《三更桃花鼓》
楔子(一)
这里是大唐。这里的君主、百姓,都称呼他们的国家为大唐,但这并不是那个辉煌昌隆的唐帝国。(.无弹窗广告)后来的历史,称之为“南唐”。
金陵,是彼时的国都,称为“江宁府”。第一风华地,不二金陵城。南国的城便是这样,不似长安的苍凉,不似汴州的端方,金陵沾了一点龙气,便立马妖娆起来。那凤凰台,朱雀桥,劳劳亭,秦淮月-----都默默地倚着,仿似蘸了水的胭脂,在浓浓的春意里化开,再化开。
戌时,一更的梆子敲响了。若是寻常百姓家,一更的声音,便是该睡觉的讯号了。但在花月坊,却是一出盛大的序幕。
花月坊外的巷子,远远铺出了三里的朱红毯,道路的两旁,每隔十步,便有男子如定桩般立着。那些男子虽穿着常服青袍,但个个如鹰隼般透着凌厉威猛,一看便不是寻常人。
花月坊是金陵城里最大的官妓乐营,隶属于教坊。迎来送往的都是官家人物,出入的也都是官家的厅堂筵席。虽说花月坊的开销经营朝廷是拨了银子的,但若是将官家服侍妥帖,一来有了头脸,二来也能得些打赏。因此花月坊也是绞尽脑汁想着新奇法子。
就说前堂那横三竖三的九面花鼓,也是一大特色。花月坊的官妓每人的名字都是花名,名气最响亮的九位官妓,便能将自己独属的花鼓支在前堂,若有客人“点春”,或是“走春”,便可击打花鼓,声音震着,便是气派,也是官妓在花月坊的地位。
而花月坊的官妓,更是各显神通。有获罪的大家小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可以做着歌妓,舞妓,或是乐妓,行走于达官显贵的家宴上;若是贫民小户的,酒量不错,也可陪酒,是为“酒妓”;若是酒量也不佳,便只能做些皮肉生意,地位也是最不济的。
此刻花月坊前堂二楼的各个雅间,也坐满了客人。其中一间,内有四五人,是几个金陵的世家子弟,宴请一位外地的官员。点了几位官妓作陪。
忽的前堂正中,从空中垂下一条红色丝绸,随即一个轻盈的女子顺着丝绸如燕子般飞下,动作轻灵矫捷,飞下时一个漂亮的回旋,整个人都飘起来,直击桃花鼓的正中。博得满堂彩。那个外地的张姓官员啧啧点头,问道:“这是那名冠京城的桃娘?”
那几个世家弟子对视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腰间挂着纯白双鱼玉佩的,那玉是难得的无一丝瑕疵,净白如雪,是难得的品相。那人坐于正中,尤为尊贵些,开口道:“张兄,这等雕虫小技,怎么会是桃娘。桃娘的舞,出神入化,宛如云中仙子。更绝的是,桃娘那一手好字,和那舞配合地行云流水。看了桃娘,这女子便什么都不算了。她不过是代为桃娘击打桃花鼓的。”
张姓官员听了不免神往:“桃娘也能点吗?”
楔子(二)
方才的世家子弟摇摇头:“晚了。有人赎了桃娘,今晚这么大的场面,就是桃娘出坊。你瞧那九面花鼓,平日只有一击,再尊贵的官员,也只能二击。只有出坊的姑娘,才能三击。桃娘的桃花鼓刚才已经击了一次,二更和三更的时候,还会各有一击。如此,方才排场。”
张姓官员一愣:“赎一个官妓?”官妓是朝廷的人,并非一般官员可以据为己有,这人能将官妓赎出来,想来背景不薄。他还想再问细些,一旁的酒妓连翘已是按捺不住,擎起手中的白玉杯,眼波流转:“张大人,何须谈些不可及的,不如点一出珠圆玉润可好?”
张姓官员早已被连翘含情脉脉的目光看得心神荡漾,哪里知道珠圆玉润是什么,只呆呆地点了点头,塞到连翘手里一锭银子。
连翘从盘中拈起一粒葡萄,含入口中,又将杯中的酒含到嘴里,随即忽地俯身噙上张大人的唇,张大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牙齿被柔软的舌尖撬开,一股甘酿沁入口中,葡萄的清甜中和了酒的辛辣,再加上美人的唇香,张大人只觉得唇烫了起来,紧接着全身都烫了起来,不自觉得揽上了连翘的腰,目光迷离道:“那葡萄的皮呢?”
连翘将口中的葡萄皮取出,笑着又倒了一杯酒。张大人早已全身都醉了,直叹自己之前见识浅薄,竟不知道女人可以这么妙。身边的世家公子笑道:“花月坊的花样是最多的,却也有趣。张兄若是喜爱,一一尝试便是了。珠圆玉润,双凤朝阳,鸳鸯交颈-----只是可惜桃娘独有的长虹卧波,你不得见了。”
另一个公子叹了口气,由衷艳羡道:“沈兄好福气,可惜我们未曾有机会点过桃娘。”沈姓公子不免面露几分得意之色,将手探入身边酒妓的衫内动作起来,腰下洁白的双鱼玉佩也随着一晃一晃。
看得张大人心下痒痒,眼前的这个珠圆玉润都让他把持不住,那长虹卧波,该是怎样的撩人?不觉吞了口口水,桃娘,到底是怎么个惊艳的人物?
后院二楼西厢最大的一间,便是桃娘的房间。屋外侍奉的婢女青青跺了跺已经站麻了的脚,手里的漆盘由于长时间的托举猛地抖了一下,青青顿了顿,再次开了口:“姑娘,喜服到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屋里响起了一声不温不火的声音:“进来吧。”
青青推门进去,风吹着支起的窗棂上糊的纸“扑扑”响,雕花檀木床上的茜纱帘幔并着妆台上的红烛,一齐在风里摇了摇。
桃娘坐在朱漆的月牙凳上,正细细的画着眉。她似乎从没有这么认真地画过,一笔笔勾描,一点点补齐,像对着一件上古瓷器般精描细划。青青走到桃娘身侧,冷不防桃娘忽地转过身来,把青青吓得一个趔趄。
桃娘的唇角冷冷勾起,盯着响动的窗棂,似有若无地问道:“好看吗?”
青青偷偷抬眸看了一眼桃娘,心下倒抽了一口冷气,没敢接话。桃娘依然很美,只是今天的远山黛,是从未有过的画法,那眉,长长的似乎要挑到发髻,配上眉心的桃蕊红妆,竟有几分妖气了。这不是桃娘素来清淡雅致的妆容,桃娘,是没有妖气的。
桃娘没有注意青青的表情,转眸看向了她手里的托盘。一袭浅红的柔纱锦袍,并着赤色描金线的披帛,在烛火的映照下正莹莹散发着丝绸的光泽。桃娘抬起如水葱般的纤指,轻轻抚了抚披帛上的绛色流苏,低眉问着:“他,来了吗?”
楔子(三)
青青一愣,“他?”哪个他?若是说今晚赎出桃娘的那位大人物,是断不会亲自来的吧?先遣的媒姑、侍从来了不少,已经给足了天大的面子。若说祁公子,今晚要是来,才是真要了命。青青语塞,轻轻摇了摇头。
桃娘没有说话,转过身去,继续描着已经很长的黛眉,只是手,开始抖了起来,几次画眉都画不成。只好把黛石放下,叹了口气,随口问着青青:“我走后,你去服侍冰兰,要勤快些,那里不比这里随意。”
青青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涩:“是。”说罢抬眸看着桃娘眼圈红红:“我舍不得姑娘。”她是想随着桃娘走的,但官妓不比娼门自由,都是入了乐籍的官家人,桃娘自己能脱离苦海已是不易,哪能带着她。她也没有开这个口。
桃娘苦笑,捏了捏青青的肩,目光凄然:“青青,我这一去,众人皆是羡慕,只有我自己知道,只怕不是好的结果。太平日子,不会太久,能得空逃出去,你就逃吧。”
“能逃到哪里呢?”青青咬唇,“我还在襁褓里娘就死了。[]爹犯了事我到了这里,家里没个兄弟姐妹,也不知道宗族何处,除了金陵,我不知道还有哪里。”
桃娘想了想,从妆奁盒子里取出一串樟木珠子,塞到青青手里:“金陵西南歙州的云湾村,还可藏身。他日你若能逃出去,带着这串珠子到云湾村,他们不会撵你走的。”
青青点点头将珠子藏进袖中,不由好奇问着:“姑娘怎么知道那个地方?”
桃娘笑得有些失神:“那里是我的家乡。”家乡的定义,就是当初想出来,如今回不去的地方。落到如今的境地,她也问自己,如果从头选择,她是不是还会不顾一切地跑出来?她没有答案。
青青好奇问着:“姑娘,我从不敢问你从前的事,你原来,就叫桃娘的吗?”
桃娘怔了一下,她有许多名字,一时她也分不清自己原本叫什么。她只知道她最喜欢的,是桃宜的名字。那是何家小姐为她取的。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超多好看小说]她如今,连泪都已经流完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青青,忽然门被撞开,掌事的月娘扶着摇摇欲坠的珠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来,来了----”
话音未落,门口已经立了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头上没有带幞头,只是将头发用玉冠束着,一身紫色暗纹的锦袍,华丽的色泽和革带上莹润的玉饰,彰显着主人身份的显贵。
青青看月娘使的眼色,忙低头退了出去。并带上门。屋里,只余桃娘和那男子,并窗棂的风声。男子细细打量着桃娘,唇角泛出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这个样子,倒也不错。”
桃娘直直挺着脊背,没有看那男子,只是透过他的身形,漠然地盯着他背后的门,淡淡说着:“请先出去稍后,妆容还没理好。”
桃娘的表情刺痛了男子,他眸子一厉,冷笑几声:“如今倒有了节妇的脾气。我只想问问,长虹卧波是什么?”
桃娘轻轻笑了,远山黛荡开,眉眼间仿似一片鲜艳夺目的桃花在闪烁,媚态万千,那种媚,蚀骨销魂一般,灼得男人有些痛。桃娘伸出玉指,将自己身上月白的披帛丢到地上,背过身子忽地侧身,犹如反弹琵琶一般,已经探入男子胸前的衣襟,桃娘的腰肢像丝绸似的柔软无骨斜靠在男子身上,手指像火一样穿过男子的外袍,中衣,直到肌肤。一股热浪从男子的脚底窜起,从腿,到腰肢,到头顶,已经被这团火烧得失了方寸。桃娘的手在男子胸前逡巡着,那指尖划到哪里,哪里就烧得酥麻,男子不禁伸手揽上桃娘的腰,俯身盖上她的唇,那股带着肃杀之气的原始气息,仿佛要把这桃花片片揉碎一般。他忍不住了,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他想要她,这种欲望,从前是这样,如今更是这样。
他反身一把将桃娘按到墙上,压在她身上那种绵软让他痴迷,让他欲罢不能,他等不及,他要把自己陷在这片泥泞中。他喘息着揉上桃娘的身子,扯下她的外袍,露出颈下一块桃色的胎记。他愣住了。
桃娘冷哼了两声,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有千根冰刃,刺得他清醒了过来。男子的手松开,看向桃娘身侧的窗棂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桃娘轻笑:“我在告诉你,长虹卧波是什么,刚开始,就不想尝尝了?”
男子蹙眉,从袖中甩出一枚玉佩,掷到桌上,那双鱼形的玉佩品相是难得的雪白,却有几片血沁在上面。男子轻睨了一眼桃娘,阴声说着:“我不想知道长虹卧波的滋味。但凡尝过的,就是这个下场。”
说完顿了一下,声音温和了些:“三更鼓的时候,必须出了花月坊的门。别误了吉时。”说完转身离去。
桃娘仔细看了看那玉佩,带血的白玉双鱼,很眼熟。仔细想了一番,不禁心下一沉,折身回坐到月牙凳上,手有些无力,连画眉的黛石也拿不起来。
夜,凉得几乎要沁入骨头缝里。满屋的红,摇曳的头晕。这是不是算“于归之喜”?每个女人都盼望的一天,对于她,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来的。桃娘也曾经憧憬过这一天,只是这样的方式,打碎了她所有的憧憬。桃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思绪飘得有些远,往事,倒一件件清晰了起来。
第一章 于归之喜
那年,歙州云湾村。[.超多好看小说]
暮春时节,云湾村的田间地头,正开着一树一树的桃花,灿若明霞。一大早村东头便锣鼓喧天。叶小桃早已睡不住了,跑到后山土地庙大声喊着:“幺娘,快起床,看热闹去。”
喊了三大嗓子,才从土地庙南面废弃了的柴房里探出一个脏兮兮的脑袋,看了看小桃,又看看自己这身衣裳,脸红了:“算了,还是不去了吧。”
“怕什么。”小桃不由分说,拉起幺娘向村东头跑去,“咱们碍着谁的事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幺娘挣扎了两下,拧不过小桃,只得低头跟着小桃跑去。
不到一炷香时间,小桃和幺娘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村东头,村东头的戴家嫁女儿,戴家是村里的大户,嫁女儿也排场。几十个打着红绸的樟木箱子早已排着队等着装牛车了。一大早来看热闹的乡邻也不少,都抻着脖子看怎么个排场。看到小桃和幺娘挤到了前面,几个大婶拨拉着小桃:“呸呸呸,跑这来添什么晦气。快回去罢。”
幺娘的头要低到地上去了。小桃倒是毫不在意,继续像泥鳅似的往前钻着,挤到戴家那发喜饼的老头跟前,嘻嘻笑着:“王伯,也派我几个喜饼呗。”
那王伯正一边派发着喜饼,一边笑着说道:“今日我家小姐于归之喜,大家都沾沾喜气。”猛地一回头看到小桃和幺娘,眉头一皱,塞给小桃两个喜饼:“快去罢。让我家老爷看见,仔细打断你的腿。”说着把小桃推出了人堆。小桃吐了个舌头,边道谢还不忘边问着:“什么叫于归之喜?”
王伯匆忙应着:“小姐出嫁就是于归。你这个疯丫头,再这么疯下去,看你怎么嫁人。”
小桃鼓了鼓嘴巴,想反驳,又不知怎么说。半天才低低嘟囔出了一句:“谁嫁不出去。哼。”她也十四岁了,些微懂些人事。虽不知道嫁人究竟是怎样,但看着眼前戴家的架势,嫁人必定是不错的。那漫天的红,比村头陇上的桃花,还要鲜艳。仿佛能把整个人都烧起来似的。女子最极致的一天,是不是就是王伯说的那个“于归之喜?”自己嫁人,会是什么样呢?想着想着,小桃的脸有些泛红。
幺娘看着小桃扑哧笑了:“自己偷着乐什么呢?”
小桃仿佛被看穿心思似的,忙把手里的喜饼塞一个给幺娘:“快吃你的。饿死鬼。”幺娘是孤身一人从外地流落到云湾村的,靠着村里人给土地庙的供奉吃饭,饥一顿饱一顿。过着老鼠般的日子。昨晚就没的吃,接过喜饼吃的狼吞虎咽。小桃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问着:“好吃吗?”
幺娘愣了一下,停住了嘴,含糊不清地问着:“你那个喜饼要留给你娘啊?”
小桃点点头。幺娘把剩下的喜饼递给小桃:“你尝尝。”
小桃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又小小咬了一口,把喜饼推给幺娘,眉眼笑成了小月牙:“好吃。”
幺娘也笑了,揉了揉小桃的脑袋。阳光很好,幺娘和小桃走到陇上,靠着一棵粗大的桃树坐了下来,幺娘在玩草,小桃在看天,难得地有些失神,脑子里只想着自己将来“于归”那天,会是嫁给谁呢?想着又脸红,随口和幺娘扯皮:“幺娘,你为什么要叫幺娘呢?”
第二章 渡口初逢
幺娘的声音很低:“我还有个哥哥,我是老幺,所以叫幺娘。”
小桃没有说话,幺娘的身世她已经问过了。幺娘比她大一岁,没有爹,家乡瘟疫,娘和大哥死了,只她一个人跑出来,一路讨饭为生,流落到云湾村,村里人还算和善,没有像其他地方的人那样用棍棒赶跑她。还认识了小桃。就在这村子里住下了。
幺娘抿了抿唇又道:“不过娘和哥哥死了后,只有你叫我幺娘了。”幺娘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他们都叫我扫把星,杂种-----”
幺娘的相貌和普通人不同,鼻子要更高更挺一些,眼窝深陷,但睫毛很密很长,还向上卷着。眼眸泛着淡淡的蓝光。刚到村里的时候,不少人都喊她“妖女”,纷纷吓得跑开。一些有见识的老人猜测幺娘可能是汉人和沙陀人的孩子,才会有着汉人的轮廓,却是沙陀人的眉眼。[]村里人这才好些,但也觉得她是个不祥之人,避之不及。
小桃抬起下巴,冲着幺娘的睫毛轻轻呼呼吹了两口,笑道:“管别人嚼什么,我就觉得你好看。你是扫把星,我还是丧门星呢。”小桃摸了摸自己脖子下的胎记,撇撇嘴。这块桃色的胎记,她打娘胎出来就带着,只是形状有些怪怪的棱角,家里按习俗请了个算命的卦师看了看,卦师偏说她那胎记形状凶险,不是吉兆,是“桃花劫”。巧不巧的没几天,小桃的爹砍柴从山崖上跌下来死了,小桃被全家当做丧门星,连着小桃没出月子的娘,都被赶了出来。后来小桃的娘带着小桃嫁了村里死了老婆的叶老三,还有个游手好闲的儿子。
幺娘手里撕着一片树叶,淡淡笑了:“我真羡慕你的心胸。”
“本来就是,哭哭啼啼是一天,高高兴兴也是一天。”小桃把脖子上的长巾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了胎记,“天热了,这玩意儿戴着真累赘。”小桃娘怕别人看到胎记呵斥女儿,特意缝了一块巾子给小桃系在脖子上。
幺娘帮她往上拽了拽衣领:“还是遮着些吧。别人看见又骂你。”
“管他的。”小桃眯眯笑开,腾的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不早了,我得去干活了。”说完跑开,边跑边回头对幺娘说道,“等我回来找你。”
小桃的活儿,就是在云湾村的七里溪摆渡,撑一支竹筏,将上游弦高镇的客人渡到下游的安平渡。安平渡所在的安平镇是个四通八达的地方,南可至洪都府,向西可至楚地,向东能至吴越的衢州一带。七里溪是唯一的一条联通弦高镇和安平镇的水路,但溪流狭窄,两岸是高耸的大山,中间一处两座山几乎挤成了“一线天”,大点的船都过不去。而且船吃水深,七里溪是条浅溪,所以这条水路上都是竹筏往来运客。小桃的筏子一次能坐七八个人,一天打个来回,赚几枚铜板给久病卧床的娘买药。
今天天气虽好,生意却不怎么样,还有好几个抢生意的。喊了半天,除了常坐的一个姓吴的老伯,再没旁人。吴老伯本是个读书人,没考中就以给人代笔书信为生,隔一天去一趟安平镇,相当于揽了两个镇子的生意。
“走吧,今天看来只我一个了。”吴老伯说着上了竹筏。
“再等等嘛。”小桃急的直扯巾子。
正说着,从远处向渡口走来两个人,小桃急匆匆地跑过去,来不及看清来人就赶着说道:“公子,坐筏子吧?到安平镇的。我的筏子又轻又快-----”小桃的嘴向来利索,噼里啪啦像爆豆似的就开始了,却刚说了一句话,就有点发愣,声音也越来越低了。
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在阳光下几乎要晃着她的眼了。一个青色袍子,眉眼细长,看着温和清雅,小桃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人好看,衣服也好看。就像一块上好的玉,有丝冰凉的清冽。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另一个穿绛色袍子的男子,棱角更加分明,但目光清冷,看着有些害怕。
第三章 与子同舟
这样的人物,别说云湾村,弦高镇也没见过,小桃第一次觉得心里发紧,嘴唇发干,向来说话利索的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绛色袍男子指着另一架竹筏说道:“坐那个吧,是个男人撑的,看着壮实。”
小桃这才回过神,急急说道:“我撑了两年了,不比他差。划着筏子在七里溪耍水都不怕。”说完不禁偷偷抬眸看了眼青色袍子的公子,看着他眼底似乎有隐隐的笑意,小桃又有些懊恼自己的嘴巴真快,说的什么腌臜话,什么叫耍水。真是越急越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吴老伯开了口:“这孩子划得也好,我常坐的。”
青袍男子声音淡淡的,却有种不容反驳的坚定:“就这个吧。这位姑娘急着跑过来,想来她更需要这桩生意。”小桃听到第一句本是一喜,第二句又让她的脸有些发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绛色袍男子眼中有丝讥讽之色,但并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上了小桃的竹筏。
小桃也上了筏子,手脚却像被下了降头似的,都不听使唤。筏子在水里打了几个转才终于向前划去。小桃没敢看青袍男子,只偷眼看了看绛色袍子的,却见他眉头锁的更紧,眼里嘲讽的神情也更重。(.无弹窗广告)
瞧不起人?!小桃心里较起了劲,刚才的羞涩渐渐褪去,把筏子划得行云流水地轻盈。两位公子路上都很沉默,只是从偶尔一星半点的交谈及两人的互相称呼里,小桃听出来青袍的公子姓祁,绛色袍子的姓赵。二人的目的地似乎是洪都府。
筏子行了大半个时辰,到了一线天,小桃轻轻说了声:“这里石头低,你们千万别站起来,仔细磕碰。”
吴老伯呵呵一笑:“以前没听你提醒,今天怎么这么妥帖?”
小桃的脸腾的红了,冲吴老伯直瞪眼:“你都熟门熟路的,还怕——”话没说完,小桃只觉得耳边一凉,一股强大的力量已经将她的胳膊向左用力一挪,小桃手里的竹篙顺势向左使劲,筏子整体向左迅速地移了半步,小桃这才发现光顾着和吴老伯斗嘴,自己的脑袋险些撞上了石壁。幸好祁公子及时把筏子移了半步,行到一线天的中间,才躲开来。
小桃顾不上后怕自己的险境,只是惊叹那位青袍的祁公子,如玉温雅的人,怎么动作像风雷闪电似的又快又有力。
吴老伯倒后怕了,数落着小桃:“你这个丫头,也不仔细些。万一磕碰着,你那卧病在床的娘怎么办?药钱都被你耽误了。”
小桃的脸又红了,方才一拉扯,脖子上的巾子几乎要掉下来,要是平时,小桃才不怕别人看见她的胎记。可现在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忽然像揣了只兔子似的,使劲把巾子在自己脖子上缠了几圈,确定胎记被遮严实了才作罢。
绛色袍子的赵公子忽然冷冷发话:“你不热吗?”
小桃看着那人阴冷的神情就有些不舒服,也同样冷冷地回瞪了他一眼,不卑不亢地抹了把汗,答着:“我冷。”赵公子冷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第四章 三日之约
小桃偷偷瞄了眼祁公子,他正看着右侧的山水,头上束着的玉冠,侧面棱角温润的轮廓,眼底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和着天上悠游的云朵,两岸青山透过的缕缕阳光,小桃从没发现,七里溪这么美,美得让她整个人都晕晕的。
平日两个时辰的路程,小桃总觉得又长又累,今天却似乎一眨眼就到了。(.)那两位公子下了筏子,祁公子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小桃,小桃慌了,她哪见过这个,忙摆着手,脸羞得比桃花还红:“要不了这么多,六文钱就够了。”
“只有这个。”祁公子的眸中有着一丝笑意,看向小桃的眼光温和又带丝疏离,让人看着温暖,却又尊重。
小桃壮着胆子看了一眼祁公子的眸子,心里有十几只兔子蹦跶,她的脸更红了,手在衣角上揪扯着,声音低得哼哼:“我找不开。”
“那就不必找了。”祁公子依然是淡淡而儒雅的笑。他的目光很清浅,却能钻进心里似的。
这时赵公子冷冷插了一句:“祁公子不缺这个。”转而看着小桃几丝嘲讽,“要么你就别要那六文钱?”
本来就尴尬的情形,被赵公子这么一句,更加尴尬,如果不要那六文钱,白辛苦一趟不说,因为自己找不开银子收不了渡钱,真窝囊;可如果拿了那锭银子,似乎在接受祁公子的施舍一般。她可以嘻嘻哈哈,可以没皮没脸,但是被人施舍的滋味,她第一次尝试,却并不好受。
小桃心里一动,扬眉看着他们:“银子我先拿着,我们一起到镇上兑开找还给你们就是了。”小桃转身看着吴老伯,“麻烦你帮我看着筏子。”
祁公子抬手把小桃的手牵起来,将银子放到她手心,目光温和:“我们还有些事情,不去镇上了。三日后回金陵,还会路过这里,到时你再来接我们回去,顺便把剩下的银子找还给我。”说完转身和赵公子并肩而去。
小桃只急忙大声说道:“祁公子,三日后我在这里等你,别忘了啊。”
祁公子的步子顿了一下,接着大步向前走去。
小桃这才像经历了一场大仗似的回过了味儿,一身大汗淋漓,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紧张,脸也红扑扑的,忙把脖子上缠得像乱麻似的巾子扯下来透着气。
吴老伯笑着叹道:“丫头,你遇到善人了。”说着向安平镇里走去。
小桃咂摸着吴老伯的话,被祁公子牵起的手麻麻的,虽然隔着衣袖,但那种心都要跳出来的滋味,小桃第一次觉得几乎呼吸不上来。攥着银子,小桃的心情忐忑却有点兴奋,三天后,又可以见到他了。
云湾村的月牙清清的,浅浅的,悠游地挂在天边,和清风一起缠绵地绕着。小桃坐在院里的柴堆上,手里攥着那锭银子,盯着月牙出神。银子上似乎还有祁公子的温度,小桃久久舍不得把银子兑出去。
今天真是最不普通的一天,怎么个不普通法?小桃只知道以前村东头的狗下崽了,村西头的鸡被黄鼠狼咬了,对她来说都是个不小的事儿。可突然,见到了那么清润的祁公子,小桃的脑子里晕晕的,来回都是祁公子的衣袍和淡淡笑意的重影,所有的事儿,都不算事儿了。
小桃那天才懂一个道理,原来有的人,见了一眼,以前的日子就像白开水一样咂摸不出味儿了。遇见他,就是生命里最不平凡的事。
忽然小桃面前窜出个人影,一把把她手里的银子抢了去,小桃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挂名大哥回来了。小桃立即扑上去抢:“叶广,你别抢我东西。”小桃根本不屑于喊这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为大哥。
第五章 失约难逢
叶广把银子放到嘴里咬了咬,把扑上来的小桃一把推开,瞪着眼睛:“贼丫头,从哪儿偷来的?行啊你,这锭银子够一年家用了。”说着掂了掂银子的分量,满脸都是笑。
小桃急的直跳脚:“你还我,不是偷的,是客人给我的,我找不开,要还给人家的。”小桃语无伦次。
“放屁。”叶广戳着小桃的肩膀,“你撒谎先撒泡尿照照,在我这还嫩了点。哪个客人这么大方?弦高镇还是安平镇有这么阔绰的人让你撞上?还等着你找银子?他脑袋被门挤了,傻呀?”
小桃急哭了,蹦起来去抢叶广手里的银子:“你还我,我说好还人家的。”看够不着,又气又急伸脚蹬了叶广一脚。
叶广的火上来了,一把把小桃拎起来像拎小鸡似的甩到柴堆上,大着嗓门嚷道:“告诉你拖油瓶,这个家被你这个赔钱货、你娘那个病秧子吃空了,我不管你这钱哪来的,我见着了,就得归家里。”
小桃的娘在屋里听到外头的动静,竭力扯着嗓子喊了几句小桃也没人理,挣扎着从床板上起来,气喘吁吁地挪到屋门口,只看见小桃和叶广来来回回拉扯,小桃娘挪到两人身边,虚弱地说着:“小桃,不要和大哥打架。[.超多好看小说]”
小桃眼里含着泪,像只憋足了劲的小牛,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能死命拽着叶广。
叶广没了耐性,一脚踹上了小桃:“死丫头。”说完拿着银子飞快地跑了。小桃被叶广踢得撞到了娘身上,两人一起跌在了地上。小桃顾不上追叶广,赶紧把娘扶起来,小桃娘已经面色乌青大口喘气,小桃赶紧连抱带拖地把娘拽回了屋里,又跑到村东找郎中来看病。
晚上叶老三做活回来,他早习惯了叶广的不回家,只是看到请了郎中又是几文钱没了,自然骂骂咧咧一顿。
小桃蔫巴了,银子被叶广抢走,连累的娘也病得更重,连着咳了三夜都没有睡。小桃自己也被叶广踢得肚子痛,一走路更痛,两天撑不了筏子。
第三天,小桃挣扎着一早到了安平镇的渡口,她很矛盾,她答应过祁公子要接他们,但是她把银子弄没了,本想到镇上找家店铺把银子兑开,如今,她手里还不到十文钱。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祁公子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不想还银子找的借口?会不会误会她是贪小便宜的人?
小桃躲在渡口的亭子边,心扑通跳个不停,又盼着他们出现,又怕他们出现。十四年来,小桃第一次这么纠结。
却直到日头落山,也没等来祁公子他们。难道他们耽搁了?直到月牙都快上来了,小桃才失落地撑着篙子回到了家里。
小桃依旧是每天撑着筏子往返于弦高镇和安平镇,她比以前更起早晚归,巴望着哪天,那个青袍的身影忽然会出现在渡口。但是一个月过去了,小桃每天留心,却再也没见到祁公子他们。
第六章 歹心乍起
日子过得很快,小桃从最初眼巴巴的期待,到后来,便是一天天的失望。祁公子他们也许再也不会来了。也许他们没等到三日,便走了;也许他们回去绕道没有再走安平镇----小桃猜不出原因,只是心思越来越重。长这么大,小桃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第一次心里能这么长时间记挂一个事,记挂一个人。
大半年过去了,小桃的日子还和以前一样,只是心不同以往。心重了,心细了。而小桃娘的病却不乐观,自从上次被叶广推得摔倒后,一直气短,每况愈下。本来就卧床不起熬日子,如今一天天不行了。小桃顾不得再惦念祁公子,每天除了划竹筏渡客,就是赶紧回家照顾娘。连幺娘都没法像以前那样常见着小桃了。
小桃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娘,但小桃娘还是没能熬过年,腊月初三,小桃娘撒手去了。临走前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紧紧地攥着小桃的手,似乎有很多话要对小桃说,但只能张着嘴喘气,直到灯枯油尽。
小桃呆呆的,她虽然有所准备,却还是接受不了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原来最大的悲痛,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恍惚。小桃好多天都回不过神,不敢相信娘已经离开了她。直到下葬的那天,看着黄土一点点地掩埋了那口薄薄的棺材,小桃才拼了命似的扑在棺材上,任谁也扒不下去。直到最后哭晕了过去。
叶老三被小桃娘的病拖了多年,倒也没有太悲痛。只是一个劲地拍着自己的大腿感慨命不好,娶了两个婆娘都先走了。
叶广吊儿郎当地出现过两回,看见穿着一身孝衣的小桃,平时小桃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整天像个灰猴儿似的,还真入不了叶广的眼。如今穿着一身缟素,面容也是难得的沉静,有点那个女人味儿。叶广搓了搓手掌心,挑起唇笑了,难怪人家说“女要俏,一身孝”。这丫头有点儿意思。
娘走后,小桃大病一场,每天都昏昏沉沉的,只是躺在床上。但是奇怪了,叶广这次没像以前那样骂她挺尸犯懒,反倒跑过来嘘寒问暖。小桃看着他的样子实在奇怪,有气无力地问他:“爹呢?”
“爹出去做活了。”叶广拿了个纸包凑上来,“给你买的,煮花生,快吃吧。”
这可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小桃只觉得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格外生厌,便推开他的手,口气生硬:“不吃。”
叶广把花生硬塞到小桃手里,将腾出的手揽在了小桃肩上,用一种从没见过的猥琐语气说着:“小桃,一家人,不要这么别扭。”说着手还在她肩上细细地摸了摸。
小桃已经懂了点人事,脸立马通红,忙用力把叶广的手推开,有些恼怒:“你做什么?”
叶广没什么耐心,脸沉了下来:“别给脸不要脸。你吃了我们家多少粮食,你那个病怏怏的娘浪费了我爹多少银子?现在不和你计较,你就乖乖地跟了我,我也不嫌弃你是个丧门星,就得了。要不然把你卖给隔壁村死了老婆的羊倌,都不见得要你――”
第七章 逃离故土
叶广的话没说完,小桃已经全身发抖,血往头上冲,她把手里的煮花生冲着叶广的脸砸了过去,顺手将身边针线筐里的剪刀抡了起来:“叶广,你再胡扯,我戳死你!”小桃几乎吼了起来。
叶广没见过看着像疯了的小桃,忙摊开手:“好好好,我走,我让爹收拾你。”说完愤愤地转身出去。
小桃抱着膝哆嗦成了一团,她不敢相信叶老三会同意这么龌龊的事。娘才刚走,他们竟然算计到她头上了。但是晚上叶老三回来和她说的话,让她的心彻底掉进了冰窖。
叶老三的意思,大致是叶广对她动了心思。(.)家里穷,小桃又是个桃花劫的命,媒人说破嘴也不会有人要的,家里也没钱给叶广娶媳妇。两个凑一处,正好都解决了。小桃和叶广虽说是兄妹,但毕竟不是亲生。如今这么着,叶广委屈委屈,小桃就跟了他做个小。以后等家里有些闲钱,再给叶广娶个正房媳妇儿。
叶老三还说了些什么,小桃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看着叶老三的嘴一动一动,小桃的拳头攥紧了。小桃虽是大字不识一个,但偏偏不是个认命的孬种。没人能作践她,叶老三更不行。
叶老三让小桃自己想想,若是想明白了,也不用像大户人家讲什么排场,住在一起就是了。小桃一晚上没睡着,清晨叶老三前脚刚出门,小桃就跑到了后山找幺娘商量。这个村子,也只有幺娘可以商量。
幺娘虽然比小桃腼腆羞怯,却不像小桃急起来像个没头苍蝇,幺娘想了想,给小桃出着主意:“有个办法,保长不是管事吗?找保长去评理,让保长劝你爹和大哥,然后你搬出来----”
幺娘话没说完,小桃就是一摆手:“保长见了我像躲瘟神,他理我才怪。叶广的德行,就算我搬出来也会死缠烂打,大不了和他拼了,我死也不能被他糟蹋。”小桃说着说着,又要急得蹦起来,两眼都是泪。
幺娘忙拍着小桃的肩:“别急别急,还有第二个办法――”
“什么?”小桃止住了哭,瞪大了眼。
“跑!”幺娘抿唇,定定地说。
江南的年,热闹中带着潮潮的冰冷,小桃和幺娘围着几根快要熄了的柴火,冻得实在不行,只好紧紧抱着取暖。
小桃没有想到自己会过一个这样的年。有大红的灯笼――别人家的;崭新的桃符――别人家的;浓浓的肉香――别人家的!所有过年的味道,都是别人家的。而自己只能和幺娘抱在一起,下午乞讨的两个包子,还能扛一顿饿。破庙里还有几根能供取暖的柴火。不被饿死、冻死,还活着,就是幸福。
幺娘的一句“跑”,敲醒了小桃。她在云湾村生活了十四年,云湾村的每棵树,每座山,每条小溪,都像她的亲人似的,她从没想过离开那里。她也没有那个意识。但是幺娘说起来,她忽然发现她的牵挂,也只有那些树,那些山,那些小溪。
第八章 义庄之遇
村里的人,叶老三和叶广起了歹意,躲还来不及。偶尔给她一个饼的东家婶子,偶尔和她搭两句话的西家大伯,虽然也让她有些心软不舍,似乎都无法成为她留下的理由。唯一她牵挂的娘,已经走了。小桃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幺娘的建议,只是她很好奇:“幺娘,你怎么能想出这办法呢?”
幺娘一愣:“这算什么办法?我以前总是东躲西藏,呆不下去就跑。”
幺娘不仅给小桃出主意,还陪着小桃一起跑。幺娘在云湾村唯一的牵挂,就是小桃,自然要和小桃一起。为了避免叶广追上来,小桃没敢走水路,弦高镇,安平镇,他们都太熟悉。小桃和幺娘翻过后山,从山路逃。好在幺娘是个四处流窜惯了的,带着小桃还算顺利。(.好看的小说)饿了就找户人家讨口饭,或者摘几个野果子充饥。看到有面善的人赶着牛车,能搭就搭一段。她们的目的地,是金陵。
幺娘提议去远一点,这样叶老三他们找不到。小桃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就脱口而出金陵。除了弦高镇和安平镇及附近的几个镇子,她知道的地方并不多。祁公子说要回金陵,金陵在小桃的眼里,就有了不同寻常的光彩。何况,那里是天子脚下,一切的一切,对于懵懂年少的小桃来说,都是无尽的美妙。
只是她没想到,到金陵的路,却那么艰难。风餐露宿,提心吊胆,挨过饿,摔过伤,被野狗咬过,被人打骂过,有时迷路听到狼叫就全身哆嗦。这逃荒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小桃以为自己以前的日子就够难过的,现在比起来,家里的生活已经算安逸了。小桃不敢想象以前幺娘一个人,是怎么在各地流浪的。走了近半个月,一打听还有大半截路程呢。
第二天就是除夕,她们却只能在破庙里度过。小桃和幺娘抱着取暖,完全没有过年的心思,她们最愁的,是她俩的鞋子都已经走破了,以后的路可怎么走?
幺娘看了看小桃,支吾着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也许我们能弄到鞋子。”
“哪儿?”小桃好奇。
“义庄。”幺娘怯怯说着,“那个地方专门停着没人管的尸首,也许会有鞋。”
“穿死人的鞋?!”小桃吓得掩住了嘴,接着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不敢。”
“其实也没事,”幺娘低下了头。
“你穿过?”小桃的眼睛瞪大了。死人的东西是最忌讳的。
幺娘点点头,嘴抿得紧紧的。她以前连死人的供品都吃过,穿穿鞋,还怕什么呢。
小桃挠了挠头,不吭声了。生活就是逼人低头的东西。没有资格讲究的时候,只能什么都不讲究。
第二天是除夕,一大早小桃和幺娘在破庙找了根还算结实的草绳把鞋底已经掉了的鞋子绑了绑,打听着向义庄走去。
这个镇子的义庄建在郊外的半山坡上,有些破败,更添了些阴森之气。小桃的心像打鼓似的慌张,幺娘攥了攥小桃的手,对她说道:“义庄里一般会有一两个管事的,待会你进去和他们周旋,我嘴笨,偷偷溜到后院去偷鞋子。”
小桃舒了口气,她本来也害怕手抖地没法从死人脚上脱鞋子,和活人打交道还容易些。
幺娘绕着义庄的院墙向后门跑去,小桃顺着石阶向义庄的正门缓缓挪着。义庄的大门虚掩着,小桃探头探脑顺着门缝往里看了看,院子里停着几副棺材,地上还有几捆冥烛纸钱。
小桃硬着头皮哆嗦着抬手刚要推门,一道寒光从门中一闪而过。小桃顺着寒光出来的方向一看,院子里站着几个精明强干、短衣襟打扮的壮汉,而随着那道寒光,一个灰色的影子已经冲她劈过来,看到她似乎有些意外,又硬生生地把手收了回去,只稳稳地立在她跟前,声音很冷:“怎么是你?”
第九章 贵人相助
小桃惊吓之余,看到眼前的人,突然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也顾不得礼数,一把抓住眼前的人,生怕他跑了似的,声音都有些颤:“赵公子,你怎么在这里?祁公子呢?”
小桃的手很烫,赵公子只觉得小桃手上的热量顺着她的手,窜到了他的手、脸,以致于他的脸有些热,一把甩开小桃的手:“我又不是他的影子,怎么知道。[.超多好看小说]”转而哼了一声,“你是追着来还银子的?”
小桃的脸腾地红了,提起银子,才是丢脸。[.超多好看小说]这个人的记性也真好,不仅记着她,还记得那破银子。真小气。没等小桃答话,从后院走进来俩个人,一个瘦猴样的男子,看着像义庄的人,扯着幺娘的脖子面色不善:“连死人的鞋都敢扒,你胆子真肥。还是沙陀人的细作?”
小桃忙跑去扯那个人的手:“什么细作?我们是逃荒的。你放开她。”
那人被小桃扯得手有些疼,一个巴掌就抡了上去,还没打上去,已经被赵公子抬手劈了回去,声音很冷:“大唐的男人见了女人就打?”
义庄正房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位月白袍子的男人。二十出头,头发束在玉冠中,身材修长而立。面色和善。虽然年纪不大,却自带着一股华贵的气度。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的随从。他一出来,四周都好像安静了一般。所有人脸上露出毕恭毕敬的神情。只有赵公子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低下了头。
“什么事?”那人开口,声音很沉厚。
钳着幺娘的人急忙答着:“这丫头在后院扒高夫人的鞋呢。难保不是沙陀的细作。您看她的相貌。”
月白袍公子的眉头微蹙了一下,但声音温和,问着幺娘:“为什么?”
幺娘已经哆嗦成了一团,头也不敢抬,说不出话。小桃忍不住嘴快:“我们都是云湾村逃荒出来的,走到这鞋子都破了,实在没办法才想着到这里找双鞋穿。否则谁愿意来这地方。”
小桃的话引得众人都看向了她和幺娘的脚。小桃的脚都磨的血淋淋的,看着让人不忍。幺娘更惨,纵然长年的流亡已经让她的脚起了厚厚的一层茧,但现在连日的逃跑也让幺娘的脚茧里透着血泡,肿的像两个血馒头,简直没法看。
公子微微颔首,随即又问:“未曾听说歙州一带有灾荒,为什么要逃荒?”
这人心思转的真快。小桃犹豫了一下,说道:“家里的人都去世了,过不下去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解释不了叶老三和叶广的龌龊事。
公子没再细问,只是吩咐着属下:“找两双鞋给她们。”属下应声而去。小桃这才抬头细细看着那位公子,长身玉立,英俊挺拔,眸子里的神色是很难得的纯粹干净。如果说祁公子身上有仙气,赵公子身上有英气,那么这个公子,就是贵气。沉厚中带着股慵淡。似乎惊雷都无法撼动的沉稳。
第十章 探问有道
小桃盯着他的脸又认真瞅了瞅,那位公子身边的侍从已经向前半步喝道:“放肆!”
小桃忙一哆嗦,低下了头。娘似乎教过她不要紧盯着别人看,但她在村里野惯了,娘又成天在病床上督不着她,她早把这些教导扔到脑后了。被人一呵斥,才想起了点规矩。
这时另一个侍从拿来两双鞋,不过看着挺大,估计是男人穿的。月白袍的公子把一双递给了小桃,一双递给了幺娘:“这里没有女眷,只有男人的鞋,你们垫些东西,凑合穿吧。不要穿亡人之物,不吉利。”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递给幺娘:“这是些上好的冰痛散,消肿化瘀是最好的。”
身后的侍从首领似乎要制止他,开口道:“六―”
那公子一抬手:“我们半日就可回金陵,不需要这些东西。”
幺娘接过玉瓶,手有些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感激。小桃胆子壮,听到“金陵”二字,顿时来了精神,顾不上礼数,抬头惊喜地问道:“你们也是去金陵的吗?搭我们一程吧,我们也去金陵。走了半个月才走到这里,还差点遇到狼----”小桃的话又收不住了,看着那公子微微蹙了一下眉,才赶紧收住了嘴。
这时赵公子淡淡插了一句:“你们去金陵做什么?”说完看着小桃唇角挑了挑,眼中一丝看穿的讥讽。
小桃脸一红,这个家伙,倒比鬼还精。自己那点小心思他倒好像什么都知道。小桃梗着脖子撇过头:“我金陵有亲戚不可以吗,我投奔亲戚去。”
赵公子竟然眯着眼笑了,他不信?!小桃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简直比哭还难看,又自大又阴暗。
幺娘这时才哆哆嗦嗦冲着小桃低声说了句:“小桃,不要麻烦公子。我们自己走吧。”
月白袍公子看了看幺娘的脚,略一思忖说道:“这里距离金陵虽不远,但走路还要好几天。只是我们待会就要先行出发,你们只能跟着押物的马车。不知两位姑娘是否介意?”
小桃早已激动的差点蹦起来:“不介意不介意。多谢公子,多谢。”
月白袍的公子微微一笑,转身走进义庄的正房。侍从跟随进去。剩余赵公子和几个壮汉依旧在院子里。
小桃的心喜滋滋的欢腾,除夕真是个好日子。心想事成。看来昨晚对着破庙里的神仙老爷许愿还真是灵光。去金陵有车可以搭了,还见到了赵公子。虽然她真不稀罕见他,但赵公子见到了,祁公子还会远吗?小桃的脸笑得像朵灿烂的桃花,对着赵公子噼里啪啦地问道:“赵公子,你们后来怎么没去安平渡啊,我等了你们一个多月呢。你们怎么回的金陵?你是金陵人吗?祁公子在金陵吗?祁公子和你是不是很熟啊?祁公子-----”看到赵公子扫来一道似冰锋霜刃的目光,小桃识趣地闭了嘴。
赵公子吩咐那几个壮士分别守着义庄不同的院门,转身向大门口走去。小桃忍不住跟着,想问又不敢问。赵公子立在门口,小桃不禁又开口:“祁公子――”
赵公子冷冷打断她的话:“上次回去没有走安平镇,从衢州借的道。他是金陵人。”转而斜看着小桃,“我和他不熟,你这么喜欢打听祁正修,问那位李公子。他们相熟。”
李公子?小桃一怔,马上明白过来赵公子嘴里的李公子应该就是那位月白袍的公子。祁正修,是祁公子的名字吗?小桃的心又突突有些跳,看着赵公子似笑非笑的目光,小桃撇了撇嘴,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赵公子勾唇淡淡说着:“我觉得我叫什么,对你来说,没什么关系。”
第十一章 突然变道
小桃嘿嘿笑了,心下腹诽道,你叫什么,当然不关我的事。不过随口一问罢了。爱说不说。
小桃转回身,幺娘已经在西厢房子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手里拿着玉瓶发呆。小桃四下看了看,把自己衣襟撕了一块,沾了石臼里的积水,小心翼翼把幺娘脚上的血迹、泥土擦了擦,将玉瓶里的药粉倒到幺娘的脚上。幺娘咬唇轻声呻吟了一声,过了片刻,看着小桃惊喜地说着:“真的管用诶,凉飕飕的,不疼了。”
“太好了。”小桃把剩下的药粉一股脑地全倒在了幺娘另只脚上。小心地往四周匀着。幺娘“哎呀”了一声,说道:“你怎么都给我弄上了,你自己的脚也该敷点药。”
小桃认真地给幺娘匀着药粉,手一挥:“我没事。”
赵公子看了看小桃,正要说什么,正屋的门开了,赵公子忙大步走进去,院里的壮士跟着赵公子的步子。紧接着,似乎有很多人的脚步声一齐向后院走去。
小桃和幺娘没敢动,脚步声整齐有力,小桃没有想到看着这么小的义庄里,竟然会有这么多人。这些都是些什么人?那位李公子又是谁?看着不像普通人,但他们怎么会在义庄里?小桃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不久,赵公子带着几个人回到前院,看着小桃说道:“再过半个时辰出发。”
“李公子呢?”小桃脱口而出。
“已经走了。”赵公子的面色有些凝重,吩咐着手下准备搬运东西。想必就是那会李公子说的押物车。
小桃有些失望。还没来得及向李公子打听祁公子呢。唉,只好等去了金陵,如果还能再见到李公子再说吧。
后院开始有搬运东西的声音,小桃不禁想起身去看看热闹,被幺娘一把拉住:“别去。”小桃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一路也经历了些事,但终究见识还少。幺娘以前到处流荡,心思也比小桃细腻,扯住小桃直摇头,低声说着:“小桃,在外面不比在家里,忌讳的就是好奇心太重。这些人,我们不知道来头,也不知道人家要做什么。是不是好人,我不敢肯定,但肯定是有来头的人,你千万要小心。不要好奇,不要打听。”
小桃这才恍然幺娘不想搭车的原因,不是怕麻烦,是怕惹麻烦。小桃没了主意:“那怎么办?”
幺娘在小桃耳边说着:“路上话不要多,机灵点,如果有不对就赶紧跑。”
过了半个时辰,一个男人进来告诉小桃她们可以出发了。小桃扶着幺娘随着那男人,穿过后院,到了后门。小桃的眼睛瞪大了,押物车----小桃此刻才明白,在义庄的押物车,押的是会是什么“物”。
两辆马车,后面赫然拉着两口黑漆漆的棺木,小桃的腿软了。别人都是骑马,她和幺娘该坐哪里?赵公子这时走过来,指指棺木后面还有一辆车道:“坐那辆车上。”小桃定睛一看,原来还有一辆马车,拉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箱子。小桃这才哆嗦着说道:“谢,谢谢----”
小桃和幺娘坐到了最后一辆马车上,一行人出发。赵公子和那些精壮的男子在前面骑马,后面的三辆车各有两个人驾着。尽管拉着棺木,但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慢。小桃和幺娘盯着前面两口棺木,只觉得阴气逼人。小桃嘀咕着:“你说棺木里会是什么人?”
幺娘摇头:“不知道,应该是大人物吧。这么多人护灵。”
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前,队伍忽然停了下来。赵公子吩咐向右行。而另一个男人却坚持按照原来的计划向左行。小桃认出来那个男人是李公子身边的侍卫首领,那个呵斥她“放肆”的人。队伍也很快分了两个阵营。最终侍卫首领屈服了,队伍很快向右策马而去。
第十二章 夜半血洗
道路渐渐不太好走,似乎偏离了官道,向小路走去。路很颠簸,树木藤草渐渐多了起来。小桃有些担心,这是去金陵的路吗?但也容不得她质疑。
天渐渐黑了,一行人走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村庄。赵公子吩咐在这里先歇息。找了处荒弃了的破院子,把人、马和车安顿下来。小桃和幺娘下了马车,揉了揉快巅折了的腰,小桃挤到赵公子身边,问道:“金陵不是有半天就到了吗?天都黑了,怎么还没到?”
赵公子的表情很冷漠:“不去金陵了。”
“什么?”小桃瞪大了眼睛,愣在了那里,不去金陵?她是要到金陵去的呀,赵公子的话像盆冷水浇到小桃的头上,“那要去哪里?”
“先去开封府。”赵公子面无表情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水囊,喝了两口,递给小桃,“喝吗?”
开封府是哪里?小桃压根没听说过。失望,懊恼,愤怒,一起涌上来,小桃一把推开赵公子的手:“你骗人!你明明说去金陵的。”
赵公子的目光一厉:“我没说过。你可以选择不跟我。”
“你!”小桃气结。的确,是李公子说去金陵的。可他当时也没反驳啊。他明明知道自己要去金陵,还带到这个鬼地方。幺娘说的没错,出了门果然坏人多。还以为脸熟好说话,原来越是脸熟,越欺负人。(.好看的小说)
小桃生气了,紧紧抿着唇不说话。看赵公子转身到了后院安顿人马,小桃一把扯着幺娘往外走去:“我们走!”
幺娘一愣:“去哪里?”
“去哪也不和这种骗子在一起。”小桃气鼓鼓地大步走着,“他们是去什么开封府的,不去金陵了。我们去那个鬼地方做什么。”
“开封府?”幺娘也没了主意,只好跟着小桃走。
两个人的脚都不好,走得很慢,幺娘叹了口气:“走了也好。总觉得那些人怪怪的。”小桃气得不想说话,只是闷头走。怪人,骗子!赵――赵什么来着,后悔没问他名字,想骂人都不知道骂谁。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小桃的气才渐渐消了,可气一消,胆子又小了。看看周围黑漆漆的天色,看了一整天的那两口大棺材仿佛就在小桃眼前晃,小桃的脖子缩了一缩。其实-----也可以等天亮了再走嘛,干吗着这个急呢。
“哎呀!”幺娘摸了摸袖子,声音着急起来,“那个玉瓶丢了。”
“玉瓶?”小桃一愣。
“就是那个装药粉的玉瓶啊。我看着做工精细,就收了起来。等以后到了大集镇,也能去当铺换几文钱。”幺娘的脸有点红,“刚才在那个院子里还在呢。”
小桃心一动,拉着幺娘往回走:“那我们回去找找。”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么黑,回去蹭到天亮再说。小桃一边走一边缩着脖子说着:“说好了啊,我可是为了你找玉瓶。否则我才不回去呢------”
“知道,知道。”幺娘抿唇轻笑。
两个人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回到了那个荒弃的院子。但院里的景象,让她们愣住了。她们走了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这里竟像被血洗了似的。几个还在烧着的火把,照得院子里很清晰,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人,还有一滩滩血迹,小桃愣在了原地,脚仿佛在粘住了。离她最近的一个人,她认得出,就是白天赶马车的人。四周,像坟一样寂静。
第十三章 临危不弃
“他―他们是死了---吗?”小桃的声音哆嗦。
幺娘说不出话,只是紧紧地攥着小桃的手,全身冰凉。过了许久,幺娘先回过神:“小桃,这里不安全。我们赶紧离开吧。我去找玉瓶。”说着松开小桃,拿起一个火把,在地上开始细细搜寻着。
小桃瞠目结舌,她才发现幺娘的胆子真不小,死人都不怕。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细细找起来。绕过的几个人,都没有了一丝生气。小桃的腿直打颤。
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赵公子?!他死了?小桃忙跑过去,心咚咚跳着。(.)赵公子的胸前都是血,小桃颤抖着摸了摸赵公子的鼻下,还有气。忙喊着幺娘:“幺娘,快来呀。”
幺娘瘸着跑过来,扯着小桃说道:“玉瓶我找到了。我们赶紧走吧。”
“赵公子还有气。”小桃用力晃着赵公子,“醒醒,赵公子-----”说着看向幺娘,“我们该怎么做?幺娘,你知道怎么做吗?”小桃第一次见到这么血淋淋的状况,手脚慌乱地说着:“要么你看着他,我去请郎中。”
幺娘摆摆手:“小桃,我们又不知道这是哪里,去哪找郎中?再说了,你和这位赵公子很熟吗?你那会不还说他是骗子吗?”
“骗子是骗子,可也不能不救命啊。”小桃急起来。尽管她一直看赵公子不是那么顺眼,但她从小看宰只鸡都要捂眼睛,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去死。人着急起来,便什么都不怕了。小桃看赵公子胸口还有血冒出来,从旁边一个人的衣服上使劲撕下一条,对幺娘说着:“你帮我把他扶起来。”
幺娘看小桃坚持,只好两人一起把赵公子的上半身扶起来,小桃用布条使劲把赵公子的伤口裹起来。
小桃四处看看,看到了下午的水囊,忙拿过来递到赵公子的嘴边,水顺着赵公子的唇角流了下去,半晌,赵公子忽然轻轻动了动,睁开了眼。看到小桃,他伸出舌头将唇边的水舔了舔,小桃忙又把水囊递到他嘴边。
看到赵公子清醒了,小桃一股脑地问着:“你对这里熟悉吗?哪里有郎中?我给你去请。”
幺娘拧了小桃一把,摇了摇头示意小桃别再管闲事了。
小桃没反应,继续看着赵公子:“你说,我去请。”赵公子伸出手,用力地捏了捏小桃的手,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他的手好凉,像冰似的。娘在临死之前,也是手开始凉,慢慢地,胸口都凉了。小桃的心忽然有些疼痛,顾不得男女避讳,小桃两只手捧着赵公子的手来回搓着,嘴里还不住叨叨:“千万别凉下去啊,等到天亮了,就暖和了-----”
幺娘忍不住又拧了小桃一把,有些焦急:“我们走吧,万一待会又有人来怎么办?”小桃也急了:“可是我们不能扔下他啊。他会死的。”
“小桃,天下很大,每天都会死人。”幺娘见过太多的死人,她无法理解小桃。
第十四章 因祸得宜
小桃没有吭声,她说不过幺娘。但她知道她不能走,她如果扔下赵公子让他这么死去,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的。也许她帮不了他什么,但是做人不能不讲良心,她不能走。
幺娘说了半天,小桃只一句硬邦邦的话:“我不能扔下他。”幺娘看说服不了小桃,叹了口气,只好把周围的火把都拿了过来,这样暖和了许多。赵公子的手渐渐有了点温度。
小桃的心舒缓了些,看赵公子时不时睁开眼,小桃叨叨着:“你就别睁眼了。还费力气。你要是闷,我就说话给你听啊。你说你,大除夕的,不在家呆着,非要拉着两口棺材跑,多不吉利。”
说着扭头看了看,却发现院子里没了那两口棺材。小桃没在意,继续说着:“还非要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如果去金陵,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金陵的年一定好热闹的。我们云湾村也热闹啊,一大早,保长带着村里的男人去祭祖,回来就有祭祀的肉分了,那肉好香的------”
小桃抹了口口水,肚子也叽里咕噜叫了起来,“算了,我还是不讲肉了,给你讲讲村里的鸡被黄鼠狼-----算了,鸡肉也怪好吃的,我还是讲小狗下崽好了----”
赵公子的唇角轻轻扯了扯,小桃没看到,正要继续念叨,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赵公子猛地睁开了眼,挣扎着要起身,小桃扭头看了眼幺娘,声音直发抖:“真―真来人了啊---”手却还紧紧攥着赵公子的手。(.无弹窗广告)
话音没落,已经有几十个穿着铠甲的人走了进来,院子外面似乎还有好多人和马。看到赵公子,忙跑过来半跪着道:“属下来迟。”
看着那些人恭敬的神色,傻瓜也知道安全了。小桃拍了拍胸口,全身绷着的弦忽然放松,一屁股做到了地上。
看着那几个男人把赵公子抬到屋子里,里里外外忙乎。小桃和幺娘在院子里就着火把坐着。有这些人在,这里应该比外面安全。小桃和幺娘商量了一下,决定等天亮再走。
小桃打了个盹儿,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小桃看屋里出来个男人,跑上前问着:“赵公子没事了吧?”
“没事了。”那男人恭敬地对小桃说道:“多谢姑娘。公子有请。”
小桃快步走进了屋里,赵公子的气色好了不少,半靠着一架破旧的床坐着,看到小桃进来,指了指床前的一个木凳,示意小桃坐下。
小桃没有坐:“看来你没事了。那就好。我就来和你说一句,我要走了。”
赵公子虚弱地开了口:“随我去开封府吧。”
小桃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她才不去那个听都没听过的开封府。小桃的脸有点红:“我在金陵真的有亲戚――”
“好了。”赵公子缓缓抬手打断了小桃,顿了顿,从胸中摸出一枚玉扣递给小桃,“这个你拿着,如果金陵呆不下去,就到开封来。”
小桃接过玉扣看了看,颜色泛青,做得很精致,边上还雕刻着些奇形怪状的花纹:“这个能做什么用?”
第十五章 终赴金陵
赵公子的笑有些勉强,手指在床边轻轻敲着:“这个有什么用-----这么说吧,你拿着这个随便在开封府的街上找一个兵打听,就能找到我。(.)”
“哦。”小桃点了点头,把玉扣收起来,对赵公子说道:“那你好好养伤吧。”小桃看着屋外渐渐升起的太阳,急着赶路,没有心思再和赵公子絮叨,“我真得走了。”
赵公子微微点点头。小桃觉得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么的,赵公子自从受伤后,今早的表情好像没那么自大阴暗了。虽然还是冷冰冰的。
小桃从房间里出来,身后一个男人大步走来,冲小桃一抱拳:“姑娘,公子吩咐把你们送到金陵。”
小桃和幺娘对视了一眼,这可是意外之喜。她们也没有虚客套,直接坐上了马车。这比两双血淋淋的脚赶路舒服多了。幺娘揽着小桃并排坐着,有些失神说道:“看来做好人,真的会有好报。”
“那是自然。”小桃得意起来,把那男人给她们的干粮递给幺娘,嘻嘻笑了起来。
那男人也是个行伍出身,尽管马车上还坐着两个姑娘,仍然把车赶得飞快,到了傍晚,就已经到了金陵城郊。马车停在了城门口,看着小桃和幺娘顺利地进了金陵城,男人和马车又旋即消失在了夕阳中。
正值日暮,金陵的繁华才刚开始。金陵的夜从来就不是寂静的。何况是正月初一。秦淮风月,一如既往地波光流转。楼台高阁,车如流水马如龙,小桃看傻了眼,捏了一把幺娘:“快掐我一下,这不是做梦吧。”
幺娘也看呆了,轻轻捏了捏小桃的手,叹道:“我虽然也去过几个地方,但和金陵比起来,都只能算村子了。”
过了半晌,两人才都像从梦里醒来似的,叽叽喳喳兴奋地顾不得脚伤还没好,就到处看热闹。有唱小曲的,有玩杂耍的,小桃只觉得眼花缭乱。村里就是赶大集也没这红火啊。小桃拉着幺娘到处在人堆里钻。冷不防钻到一座看着很气派的楼阁门口,里面坐着不少客人,中间还有一个台子,几个女子正在跳舞,不过她们的衣服好奇特,蒙着脸,只露着一双大眼睛。小桃看得仔细,看那几个女子眼窝深深,不禁回头看着幺娘:“她们和你长得好像。”
幺娘红了脸,也忍不住看着那几个女子,好奇地张望。旁边也在看热闹的一个中年男人说道:“那几个是波斯女人。也只有花月坊,能请的起这些人。”
花月坊?波斯人?小桃不懂,不过那波斯女人的舞跳得好美。小桃看得痴了。
那一晚,小桃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她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新奇的东西,也没经历过这么热闹的夜晚。直到三更天,才和幺娘在路边找了座亭子缩着睡了一觉。赵公子的属下给了她们一包碎银子,不过小桃和幺娘怎么舍得把银子花在住店上。吃饭才是要紧。
第十六章 生活有着
在金陵晃荡了一个月,小桃才真正发了愁。[.超多好看小说]热闹看的差不多了。再好的风景,也抵不过日子的消磨。等到一切都看过,小桃才发现金陵真的不比云湾村。
云湾村没钱吃饭了,田间地头总有菜蔬瓜果,可以摘了解饿。云湾村可以种地,可以撑筏子,可以砍柴,都能生活。可金陵,看着繁华似锦,却没法活出来。路上没有可以摘的瓜果,饿了只能花银子买。东西还那么贵,开始小桃没留意,买了几个稀罕的绸花香串。可银子在金陵太不经花了。那包碎银子要是在云湾村,全家人都够用一年的。可在金陵,吃几顿饭,买几样东西,眨眼就没了。
金陵的活计也不好找。小桃只会撑筏子,别的什么也不会。想找个洗衣裳、挑水的活儿,也好久找不到。(.好看的小说)再这么下去,恐怕就得和幺娘过以前的日子――讨饭了。
可小桃不想讨饭,她脸皮薄,之前是逃出来赶路迫不得已。如今到了金陵,到了祁公子在的金陵,她怎么能讨饭?!
祁公子---在金陵晃了一个多月,她无时无刻不在细细留意,却没有看到祁公子的身影。唉,只能怪金陵城太大了。要是在云湾村,村东来了只野猫,村西都知道去了谁家逮老鼠。
就在银子花得只剩下几文钱的时候,小桃终于在家酒坊找到了一个卖酒的活。幺娘由于常帮着一个街坊大婶洗衣服,大婶索性给她几个工钱雇了她一起帮忙。两个人的生计总算有了着落。
小桃人快嘴快,喜欢说话,人又喜滋滋的。没多久就有了不少回头客。酒坊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人也和善。得知小桃和幺娘没地方住,经常在广顺街的祠堂过夜,便将西厢柴房旁的杂物间收拾出来,让小桃和幺娘住了进去。虽然工钱少了点,但她们终于在到了金陵的第三个月,有了个可以踏踏实实睡觉的地方,已经很满足了。只要有双手,日子总会从困境里一点点,一点点好起来。
转眼间,小桃已经在酒坊做了两个月。五月的初夏,端午节到了。一早幺娘去洗衣服,把小桃推起来,塞给她一个荷包:“别忘了今天带上这个,驱邪的。”说完就匆匆跑了。
小桃打开荷包,是些蚌粉、几枚铜钱,还有一道符。在云湾村时,娘也给她做过端午的荷包。小桃美滋滋地把荷包系在腰上,赶紧去了前院的酒坊。之前老板就吩咐过,端午这天,订酒的会特别多。
果然刚把门打开,就有不少人来。端午这天的习俗,是要喝雄黄酒的。小桃忙了一早晨,手脚都要抽筋了。到了上午,有个穿着短襟衣裤的年轻男子走来,看着文文弱弱,似乎比小桃还小一两岁,急匆匆要两坛“琼浆”酒。还要立即送到秦淮河边。
小桃有些为难,负责送酒的贵叔今天一直脚不离地的忙,还没回来:“您得稍等半个时辰,送酒的还没回来呢。”
“帮帮忙,附近的酒坊都跑遍了,不是没酒就是没法送。我家公子和客人在画梁亭等着呢。”男子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老板面前的柜台上,想了想又加了一锭:“帮个忙,只要两坛。”
老板的眼睛直了,他可不想和这么多银子过不去。忙把酒装到运货的小车上绑好,吩咐小桃道:“店里我看着,你快去帮这位客官送酒。”
两坛也不算重,小桃推着车,男子在一旁帮扶着,向秦淮河边走去。小桃话多,又开始问:“怎么不提前买好啊?今天处处都都要酒,哪里来得及呢。”
那个男子其实也是个孩子,开始腼腆,小桃不停叨叨之后,也打开了话匣子:“我家公子素来不拘俗礼,只为尽兴。今天有朋友一起,备的两坛竟然一会就喝完了,原本没想到能喝这么多。只好再来买。要是回家现取,既来不及,也坏了我家公子的酒兴。”
“哦。”小桃点头,原来还有“酒兴”这一说,二人聊了几句,很快就到了秦淮河边。端午节的龙舟赛很快要开始了,河畔都是挨挨挤挤的人。小桃和男子绕过人群,又走了几百步,渐渐远离了人群。有一处院子,临江而建,外面有几个人在把守着。
男子领着小桃进了后院,说道:“就卸在这里吧。”
小桃把酒搬下来,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了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酒买来了?”
第十七章 君已陌路
小桃的心几乎要蹦出来了,这个声音,纵然已经过去一年,纵然应该恍惚。但她自己知道,这个声音在梦里出现好多次,想忘也忘不了。她几乎不敢抬头,她觉得自己今天哪哪都穿的不对。鞋子太笨,衣服太粗,头发也没有梳个好看的发髻。一切都来的太猝不及防了。她以前天天等,日日盼,就是见不到。可就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却忽然重逢了。
小桃偷偷伸手把衣服抻了抻,抬起了头。一身青灰色袍子的祁公子,正温和地看着她和身边的男子。他没有什么改变,依旧云淡风轻的神情,眼底隐隐的笑意。温润却有着一股清凉。小桃的眼睛几乎看直了。
身边男子恭敬地回答着:“买到了。”
祁公子微微颔首:“送进去吧。”说着冲小桃温温一笑,转身离开。
小桃情不自禁地喊出口:“祁公子――”
祁公子顿了一下步子,回头看着她温声道:“什么事?”
小桃忽然害怕起来,他的目光温和却很疏离,还带着一丝陌生,小桃的声音几乎颤抖着:“祁公子,你,还记得我吗?”她的声音没有底气,越来越低。
祁公子的目光在小桃的脸上扫了一下,有些迟疑:“姑娘,我们见过吗?”
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过来,一个束着青玉冠的略微年长些的男人笑道:“老七,赶紧回来喝酒,都等你呢。”
祁公子冲小桃浅浅勾唇笑笑,转身和青玉冠男子并肩而去。
初夏的端午,四处已经是闷热的气息。可小桃的心,此刻却像跌到了冰窟窿里。她想过千万种重逢的情形,他会惊讶,他会意外,他的眼底会有浓浓的笑意,却独独没料到这一种:他已经忘了她。
小桃的脑袋有点木,身边的男子喊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小桃声音颤抖着问道:“祁公子就是你家公子?”
“是啊。”男子好奇地看着小桃,“你认识公子?”
小桃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前,祁公子给了我一锭银子,不不,我和他约了三天后见,哦不,也许他给我银子只是为了帮我-----”小桃的声音很抖,话也语无伦次。的确,她和祁公子怎么能算认识呢。他给了她一锭银子,她找不开,他便不要。尽管她觉得祁公子是听到吴老伯说她娘生病而有意帮她的。但,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和想象,不是吗?---
那男子也没明白小桃说的是什么,挠了挠头:“一锭银子?那对我家公子来说真不算什么,公子乐善好施,看到过不去的就帮一把。做过不少善事。帮的人估计都数不过来。他怎么会记得呢。”说完男子提着酒进去了。
小桃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那处院子出来的,头重脚轻,整个人像飘在云彩上。周围的人,周围的物,都在眼前晃来晃去。手里推着的空车好像有千斤重,她怎么用力也推不动。踉踉跄跄地走了几十步,她实在没力气,只好停下来,就着一棵树边蹲了下去。
龙舟赛应该开始了,号子声,喝彩声,擂鼓声,声声震天。周围的人群都是沸腾的。可这些声音,小桃似乎都听不到。她麻木地看着天,眼泪,从腮边流了下来。
第十八章 另谋出路
幺娘跟着的大婶,前些日子接了花月坊洗衣服的活计。幺娘也跟着洗,那些衣服的质地都属上乘。比起幺娘的粗布补丁衣服,那鲜艳的色泽,柔软顺滑的手感,都显示着衣服的尊贵。大婶一步步教着幺娘:“这些衣服不比我们平常接的那些,得轻些使劲,先在水里浸浸,将皂角在手里打出了汁,再揉到衣服上,千万别用棒槌猛捶,这衣服洗坏了我们赔不起的。”
幺娘好奇问道:“花月坊是做什么的?那里的姑娘们怎么会这么矜贵呢?”她想不明白。花月坊也是做生意的,跳跳舞,弹弹曲,银子就这么白花花的进来?自己辛辛苦苦洗衣服,却连件不带补丁的衣服都换不起。
大婶撇撇嘴,本想和幺娘说说里面的皮肉生意,但幺娘毕竟是个十五六的大姑娘,没经历那些事。便也没好意思往细了说,只是哼哼哈哈两句过去了。但幺娘却心里打起了小鼓,原来同样是活计,种类不同,收入的银子可差了去了。
洗好了衣服幺娘送到花月坊,便不由自主留神看着那些姑娘。白天客人少,那些女孩子有吊嗓子练戏的,有弹琵琶唱曲的,还有练跳舞的。尤其是那几个波斯女人,幺娘忍不住多看几眼。暗暗难过:相貌差不多,生活怎么就天差地别呢。
幺娘对别的不行,唱歌没嗓子,弹曲没乐器。却唯独对跳舞是有慧根的,看了几次,就心里有数了,有时瞅着四下没人自己随着跳跳,也有模有样的。偶尔被花月坊的几个舞娘看到,都赞幺娘天分高。幺娘暗暗存着心思,如果真能把舞跳好,那可比洗衣服有前途多了。
端午这天她又给花月坊送衣服的时候,听说何大人的府上要选几名舞姬,还找了花月坊里跳舞最好的几个姑娘去“指点”了一二。(.)其中一个见过幺娘,和她打趣道:“你不妨也去试试。何大人府上现在那几个笨手笨脚,还不及你呢。”
说者无心,幺娘却不由心里动了一动,这算不算一个鲤鱼跳龙门的机会?何大人是什么人物她不知晓,也不关心,王公贵胄,官宦士绅,家里豢养几个舞姬、歌妓是再平常不过的。到了那样的人家,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
幺娘很动心,下午很早就收工回来想找小桃商量商量。却看见小桃反常地窝着身子背冲外躺着。幺娘走过去摸了摸小桃的额头,却摸到了一脸的泪,不由一惊:“怎么了?”
小桃咬着嘴唇,没有吭声。她不想说,没勇气说。她忽然觉得自己好丢脸,巴巴地跑到金陵来,巴巴地想见到祁公子,自己怎么就那么没出息?金陵那么大,人那么多,祁公子凭什么要记着你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小桃的心剜得生疼,过了半晌,才哽咽着对幺娘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日子不好过。”说着叹了口气,“幺娘,要么,我们去那个开封府吧。”那里起码有个人认识自己,愿意帮助自己。
幺娘愣了一下,迟疑地说着:“开封府?小桃,我们在金陵好容易落了脚,干吗要走呢?”顿了下又说道,“你是想去找那位赵公子吧?”
小桃没有吭声,只是用力地扯着被子,心里的皱褶比被子上的还多。她没有了在金陵待下去的勇气,可是她又有点不甘心。她说不上为什么。
幺娘揉了揉小桃的肩膀:“小桃,按理说呢,你帮过那位赵公子,他也说过你可以去找他。但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还记得吗?又或者,他还愿意像当初说的那样帮我们吗?这一去,路途遥远,且不说路上的辛苦,万一去了找不到他,我们又得像刚来金陵那样流落街头了。”幺娘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实在过够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小桃的心被幺娘那句“他还记得吗”刺了一下。是啊,自己最可笑的,就是总是高估在别人心里的位置。她只是个乡村的野丫头,见得人不多,遇到神彩脱俗的,就会记在心里。可像祁公子、赵公子这样的人,见的多,经历的多,怎么会总记着她呢。小桃无奈地扯扯嘴角:“我随便说说的。”
幺娘舒了口气,把小桃拉起来:“别懒洋洋的,和你说个事。”幺娘把自己想去何府做舞姬的想法和小桃说了说,还仔细提了这样做的好处。小桃根本没心思听,只是随口应付着:“嗯,好,你愿意去就去吧。”
幺娘只当小桃也赞成,开心地去准备晚饭了。小桃扯着被子,又倒在了床上。窗外,一帘风月闲。
第十九章 同入何府
小桃蔫了几天,渐渐地回了神。尽管自己那念念不忘的心情如今看来是那么可笑,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她的伤心,她的难过,只能揉碎了再黏成一团,放在心底,在没人的时候拿出来独自咀嚼。祁公子当初又疾又快地救她,祁公子牵起她的手给她银子,祁公子眼底的笑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都是能让她甜甜一笑的蜜糖。
日子又在闲云流水中过了半月,幺娘这天上午就收工回来找小桃,半天不说话,只拉着小桃的手抿唇笑。
“什么事开心成这样?”小桃瞪大了眼睛。幺娘和小桃不同,小桃一点小事都会叽叽喳喳,幺娘比较腼腆,很多事不形于色。乐成这样,那是真有大好事了。
幺娘笑吟吟说道:“何府同意收我做舞姬了。”
“舞姬?你?”小桃惊讶的嘴巴里能塞进一个桃子,“你怎么不声不响谋到这个差事的?”
“谁说我没和你说过?”幺娘拍了小桃脑袋一下,“小傻瓜,端午就和你说了,何府要几个舞姬,管事的四处托人找,我还问你怎么样,你说好,让我愿意去就去。我便托了花月坊里的绿萝帮我去说和说和,管事的让我试着跳了一段,没想到真成了。”
“我说了吗?”小桃怎么也不记得还有这回事,“那个绿萝自己怎么不去?”
“她是花月坊的人,是官妓,不能赎出来的。”幺娘眯着眼笑道,“去了何府,就不用再担心吃饱穿暖了。”
小桃一惊:“你要去何府?那就是说,做了舞姬就不能回来了?那我怎么办?”
幺娘捏了捏小桃的手:“我怎么会不管你。绿萝也荐了你,说你天赋好,只是没跳过。管事的让你去试半个月。要是行,就正式收下来。要是不行,那我也不去了。”
小桃呆住了:“我?你让我撑筏子卖酒还差不多,跳舞我哪里会。”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我以前还只会讨饭呢。”幺娘看着小桃,“我很想去,也不想和你分开。”
“可是-----”小桃想了想,憋红了脸说道,“去了何府,是不是就出不来了?是不是除了何府的人别人都见不到了?”这是她最担心的。
幺娘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深深看着小桃说道:“听说做何府的舞姬,会在何府宴会,大请宾客的时候表演,或者何大人去赴宴,也会带着撑门面。但是这些场合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小桃,祁公子是富贵人家,如果你想遇到他,呆在酒坊是很难的。”
小桃的脸红彤彤的:“我没有――”她此刻才发现,她的心思,幺娘都懂,只是一直没有说破。也许,从她执意要来金陵,从她向赵公子打听祁公子,幺娘便什么都知道了?小桃更臊得慌。
“小桃,”幺娘拉起了小桃的手,“我们现在的生活太苦了。总要试着去改变。否则,只能你卖一辈子酒,我洗一辈子衣服,再找个杀猪的或者挑水的嫁了,这样的一生,你愿意吗?”
小桃没有吭声,在云湾村的时候,她以为她的人生就是幺娘说的那个样子,撑一辈子筏子,再找个挑水的嫁了。可是,遇到了祁公子,她好像就不甘心那么过一辈子了。
幺娘的声音很平,却字字扎进了小桃的心里:“如果你坐在这里等,什么也等不到。为什么不想想办法离他近一点?”
幺娘的话,像平地惊雷一样,把小桃打懵了。过了好久,小桃才张口结舌地问着:“谁教你的这些道理?你怎么---懂这些?”
幺娘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窗外。她不爱说话,可她心里总有很多问题。从云湾村到金陵这一路走来,遇到的很多事更是不断冲击着她。在小桃的心里,那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可在幺娘心里,就要打几个结,绕几个弯出来。所以有些问题,幺娘渐渐自己想明白了。想要的东西,不能坐着等。
小桃低着头想了半天,最终点点头答应了。她不想和幺娘分开,也想试试,如果不坐着等,生活会有怎样的改变?
第二十章 天壤有别
何大人是何许人,小桃进府三天了也没弄明白。(.)她这回是真的开了眼,什么叫亭台楼阁,水榭琼宇。假山、碧水、小桥、亭子、楼阁,宛如仙境一样绕来绕去,小桃暗暗担心如果自己走,一定会迷路。
但是小桃没有自己走的机会。和幺娘从后院西处角门进入何府后,便被侍婢带着绕过了三处小桥,一处假山,走了两个抄手回廊,绕过一处烟霞阁,转来转去,最后到了一处独立的院落,写着四个字,小桃也不认识。侍婢告诉她们这里叫做“清音出岫”。好拗口,小桃记了好几次才记住。
“何府可真大。”小桃边走边忍不住叹出了声。幺娘捏了她一把,示意她别出声。
侍婢微微笑道:“这可不是何府。何大人的府邸在朱雀大街。这里只是别院,何大人很少来。公子和小姐嫌府里闷,倒是常住这里。别院住的主要是府里的优伶、乐姬、舞姬。你们平日里不要四处乱逛。仔细冲撞了公子小姐。”
小桃连连点头,眼睛都不够用了,这么多新奇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还只是个别院?真是大户人家。
小桃和幺娘,还有另外两个舞姬住在一个房间。忐忑不安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有教习的舞娘来教舞姬们学舞。
小桃终于明白,人的天赋真是不同的。幺娘就像天生是个游走的燕子般,动作轻盈,身形婉转。舞娘教一遍,幺娘就能跳的很好,而且还能举一反三。而自己,那就真是个撑筏子的命啊-------怎么扭,手脚也协调不到一处。
管事的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走了。但是没说什么。
一连几天,小桃连最简单的滑步、甩肩、回眸,都学的磕磕绊绊,更别提那些有难度的了。而幺娘没几天已经成了新招募的这批舞姬中的翘楚。后来索性被调拨到“瑶台阁”单独训练。瑶台阁是何府别院近几年来不断筛选后留下的舞姬,个个都是长袖善舞。幺娘是这拨新人里唯一一个被选到那里的。住的地方也换成了单独的一间。
幺娘担心小桃,舞娘教完后又拉着小桃没日没夜的教,小桃愁眉苦脸地说道:“我看你是白费力气。我这个笨样子,哪是学这个的料。”
幺娘也不明白,聪明伶俐的小桃,怎么就教不会,想了半天,才说道:“我觉得你不是笨,你是没用心。过两天是何大人的寿辰,何府里会摆寿宴。到时也会有别的府的舞姬来献舞,我会求管事的带着你去看看。看着觉得好,自然就愿意学了。”幺娘这几天正在和瑶台阁的舞姬一起排一出“绿腰舞”,便是准备在何大人寿宴上表演的。
“那太好了。”小桃喜上眉梢,有热闹看就能让她一蹦三尺高。管它有没有舞姬呢。
何大人的寿辰很快便到了。天黑漆漆的,刚敲过四更,小桃和幺娘已经坐在了马车上,马车向朱雀大街的何府疾驰而去。小桃揉着惺忪的眼睛,窝在幺娘的怀里贪睡着。别院驶向何府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前后有十几辆。不止舞姬,还有歌姬、优伶、乐姬大大小小四五十人,并着乐器道具家伙事,昨晚就装好车,今天一早就出发。
第二十一章 何府绿腰
何大人的寿辰很快便到了。天黑漆漆的,刚敲过四更,小桃和幺娘已经坐在了马车上,马车向朱雀大街的何府疾驰而去。小桃揉着惺忪的眼睛,窝在幺娘的怀里贪睡着。别院驶向何府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前后有十几辆。不止舞姬,还有歌姬、优伶、乐姬大大小小四五十人,并着乐器道具家伙事,昨晚就装好车,今天一早就出发。
小桃在舞姬里的资质,是绝没有机会来这种场合的。好在幺娘现在能和管事的说上话,好话说了一箩筐,管事的便让小桃做个粗使的丫头跟了来,帮着端茶倒水,递个衣服打个下手。
小桃并不在乎做什么,马车一到了何府,便立即机灵起来。何府的戒备更加森严,马车停在了何府的后门。歌姬舞姬下车后,从后门绕过角楼,被统一安排到一座阁楼上休息整顿。等宴会开始后,再被带到舞台后面西侧的阁楼,准备依次表演。小桃便不停跑前跑后,帮着整顿收拾,还不亦乐乎。
整个上午,小桃也没有机会能四处看看,只听得人声马声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想来是贺寿的人逐渐到来了。这位何大人的府邸这么气派,那来贺寿的应该都是些达官显贵。小桃的心有点莫名的砰砰乱跳。
到了中午,寿宴在何府的后院正式开始。舞台位于南面,坐南朝北,有三层阁楼那么高。而北面、东西两侧都是二层阁楼,有各个厢房,坐着各位前来贺寿的大人及家眷,在交杯换盏中欣赏着各色表演。[]
小桃在舞台后面的阁楼,看不到全景,只能偶尔看到舞姬排成各种队形,长袖翻飞,幺娘说的没错,这么看起来,是非常美。但自己这辈子,怕是没那个造化跳得这么好看。小桃正胡思乱想着,被一双大手猛地一拍:“快把这个给幺娘送去。”小桃一看,是一个托盘那么大小的莲花,应该是幺娘她们那个“绿腰舞”的道具。小桃赶忙捧着跑下阁楼,一路小跑到舞台后面,递给了齐叔。
下一个舞蹈就是绿腰,小桃绕了个弯,转到舞台的西侧,又往北走了两个廊子,准备找个能看到舞台全景的地方猫着。别人的可以不看,幺娘的舞一定要看。只是何府的后院现在人太多了,往来行走的各位大人公子,还有侍婢下人,小桃又怕被发现,只好偷偷摸摸地找着回廊的柱子藏身。
要挪到下一个柱子旁,冷不防和经过的一个人撞了个趔趄,小桃吓得一哆嗦,抬起头看了看来人,眼睛瞪大了:“是你?”
那人挠了挠头,恍然笑道:“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卖酒的吗?”他对小桃也还有些印象,端午的时候,他帮祁公子买酒,就是在小桃那里买的。
小桃顾不得回答,忙紧张地问道:“祁公子呢?他也来了吗?”
男子点头:“是啊,我家公子同何大人、何公子都是熟识,自然要来的。”说罢指着东侧的阁楼道,“喏,就在那里,穿天青色袍子那个。”
小桃使劲揉了揉眼睛,距离有些远,她看不太真切。但是既然他说在,那就一定在。小桃的心跳得好快,没来由的,脸就绯红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对了,见了你两次,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叫小桃,现在是何府的---下人。”小桃本想说舞姬,但自己今天来的身份是下人,而且就自己那胳膊腿蹦不上的架势,也羞于启齿自己是舞姬。
男子也笑了:“我叫云笙,是公子的书童。”顿了下说着,“我现在得赶紧去马车上给公子取个物件,待会回来再同你聊。”说完急匆匆地向后走了。
第二十二章 替人传情
小桃站在原地,仍然看着楼阁上祁公子的方向。哪怕只是个隐隐约约的身影,都让她的心没来由的扑通扑通跳。是不是心里记挂一个人,就算隔着再多的人、再多的物,他的方向都能像磁针石一样吸着自己的心转过去?
小桃拍了拍自己的脸,转头看向舞台。绿腰舞开始了。从舞台的正中缓缓向上升着一个物件,小桃仔细端详,可不就是自己刚才送去的那个盘子大小的莲花座吗?这时琵琶声急,忽的就从上空好像飘下来一个人似的,一身水绿的幺娘从上空飘然而至,落在了莲花盘上。周围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幺娘稳稳落下,在莲花上一个回眸的亮相,四周猛地一阵叫好。
琵琶朱弦变缓,幺娘在莲花上长袖舒卷,一会儿单脚独立,一会引身悬空,招来叫好连连。小桃都顾不得拍巴掌,眼珠完全被幺娘的舞姿吸引了过去。幺娘美得都不像凡人。
但幺娘毕竟也是习舞不久,惊艳亮相后,渐渐从四周又飘下几个舞姬,做着比幺娘更难的动作,上下翻飞,折腰倒立,让人眼花缭乱。小桃正看着入痴,忽然背后传来两声轻轻的咳嗽。小桃一愣,转头过去,一位衣着艳丽的女子正冲着她微微笑,身边的侍婢小桃熟悉,是何府别院的小春。
小春看着愣愣的小桃,说道:“小桃,这是二小姐。”
小桃手忙脚乱的屈膝做了个礼,二小姐一抬手,声音很爽利:“过来。”
小桃小心翼翼走过去,二小姐问着她:“刚才那个书童你认识?”
小桃轻轻点头,没有继续说话。小春走到小桃身边,将手里的一块丝帕递给小桃:“待会你把这个给那个书童,让他交给他们公子。不用说是谁给的,他见了就知道。”
二小姐深看了小桃一眼,唇际翘起,转身离开。
小桃第一次见何家的小姐,却是这么猝不及防。不过这位二小姐倒是很有小姐的风范,举手投足有着大家小姐的气派,不是小桃以前见过的平民丫头可比。小桃仔细看了看手里的丝帕,上面是一簇兰花,这是什么意思?交给祁公子做什么?她很纳闷。
过了半晌,祁公子的书童云笙也没有过来找她。小桃手里攥着那块烫手的丝帕,这要是没交出去,回去怎么向那个二小姐交代?再抬头看看楼上那个天青色袍子的修长身影。也罢,小桃咬咬牙,冲着东侧阁楼的二层走去。
小桃刚走到东侧阁楼,门口的守卫便拦住了她:“阁楼上的都是贵宾,你是哪处的?”
小桃垂下眉眼答着:“我是遵了二小姐的吩咐来的。”
守卫仍然不放行:“大人有令,任何人不许上去。你要找谁,我可以通传,让他下来。”
小桃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二小姐巴巴的让她送东西。原来这楼不准上去。祁公子怎么会下来?她们一定也只知道那是祁公子的书童,却不知道名字,看到她和云笙说话,便以为她和云笙熟悉就让她跑这趟差。
小桃只好答着:“我找祁公子的书童云笙,有东西给他。”
其中一个守卫上了楼,不多时,云笙随着下来,看到小桃,笑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找你呢,你这么急?”
第二十三章 身份明了
小桃把帕子塞给云笙,撇嘴道:“我才不是专门找你说话的。[]有人托我把这个交给你,再交给祁公子。”
“谁?”云笙把帕子收进袖子,问道。
“她说祁公子看了就知道。”小桃凑到云笙跟前,低声问道,“这帕子有什么特别?送这个给祁公子做什么?”
云笙微微一笑:“我们的本分是传东西。切忌少打听。”
小桃咬咬唇,轻轻笑了,生怕云笙转身就走,便拽着他东拉西扯了几句,似无意地问着:“祁公子到底是做什么的?”
云笙说道:“我家公子是太子侍读,自然炙手可热。[.超多好看小说]”看小桃懵懂的表情,又解释着,“太子侍读,陪着太子读书。”
“哦。”小桃应了一声。太子侍读,虽然没有正式的官职品阶,但太子便是未来的皇帝,作为陪太子读书的人,自然在太子登基后前途无量。但小桃理解不到这些,只是觉得太子身边的人,那就算皇亲国戚了吧?早知道祁公子不是寻常人,却没想到竟然是通了天的人。祁公子在她心里更加遥不可及了。
云笙嘿嘿笑着:“端午那天见了你之后,公子回去还问我记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你。”
“真的?”这个消息来的太兴奋,小桃的眼睛猛地亮了。
“当然是真的。”云笙说道,“不过我不记得见过你。公子还说你挺有意思的。”
这句话让小桃的心里像灌了蜜似的,忍不住整个脸都鲜活了起来,眉眼弯弯地问道:“祁公子还说什么了?”
云笙挠挠头:“别的就没说了。”顿了下说道,“我得赶紧回去服侍公子了。下次再聊。”说完匆匆进了阁楼。
小桃的心仿佛一瞬间就蹦到了云端顶,忽悠悠地颤了起来。开心,太开心了。祁公子还打听她了。要不是周围人多,小桃简直想撒个欢蹦起来。
这时从后廊走来一行人,是跳绿腰舞的几个舞姬。中间一个正是一身水绿的幺娘。小桃刚想开口喊幺娘,又想起这里是何府不能大喊大叫。只好掩着自己的嘴巴看着幺娘几个进了东侧的阁楼。
小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蹦回舞台后的阁楼的,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祁公子说她有意思,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喜事。打下手的活儿,小桃都做的哼起了小曲儿。
过了半晌,幺娘和那几个舞姬回来了。其她的舞姬还好,幺娘的脸刷白,没有一丝血色。小桃跑过去拉着幺娘:“我看到你进了东侧阁楼了。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
幺娘紧紧攥住了小桃的手,低声说道:“我见到他了。”
“他?谁?”小桃摸不着头脑。
“你还记得送我们鞋的李公子吗?”幺娘问道。
小桃点点头,她当然记得了,那个一身贵气的李公子。
“刚才就是他召见我们的。原来他是当朝的六皇子。”幺娘的目光飘的很远。
“六皇子?”小桃的嘴张的老大,这―这回是真的皇子,皇子!在义庄遇到皇子?小桃捏了捏自己,不是做梦,“你确定是李公子?没认错?”
幺娘摇头:“不会错的,李公子有一只眼睛是双瞳。这样的人怎么会认错?”
李公子有只眼是双瞳?小桃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李公子的相貌很英俊伟岸,是有点特别,但她没注意是哪里特别。还是幺娘看的仔细。
第二十四章 还君丝帕
幺娘她们今天再没有舞蹈要表演了,小桃便帮着将东西收拾归整好,准备回别院。何大人的寿宴据说要进行三日。幺娘还要来两天,所以也该早些回去歇着。
正忙着,一个侍婢过来对小桃说道:“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小桃的脑子转了转,不会是二小姐心急,来问她帕子送了没有吧。忙揪了揪衣服跑了出去。
阁楼下是几株柳树,两个男子站在树下,丝丝缕缕的柳条仿似也多情,在微风里摆着,其中一位长身玉立,绿柳拂面,温润清凉。小桃的心“砰”扯了上来,几乎要蹦出来。祁公子,在树下等着她?!
小桃的头有些眩晕,情不自禁抬手将耳边碎发抿了抿,脚步都放轻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好在何大人寿辰,给下人的衣服都是统一的粉衫蓝裙,比之前的补丁衣服还是好多了。小桃定定神,两只脚几乎倒不过来似的,不知道怎么挪到了祁公子身边,声音有些扭捏:“祁公子,找我吗?”话没说完,脸已经绯红。祁公子临风而立的样子太好看,让她睁不开眼。
“是的。”祁公子的声音温温,话音刚落,云笙已经走上前一步,将袖中的丝帕塞到小桃手里,“我家公子说不能收这个。”
丝帕顿时变得烫手,小桃猛地抬头,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祁公子,声音慌乱:“这不是我的,这是――”
没有等小桃说完,祁公子轻轻抬手:“我知道。烦劳姑娘转达丝帕的主人,她的心意,正修心领。但东西是断不能收的,免得污了大家小姐的声名。”
祁公子的话文绉绉,小桃也不是太懂。但脸红的更厉害了,几乎要滴出血,好像祁公子拒绝的是自己似的。小桃的手脚不知怎么放,这帕子要是还给二小姐,会不会骂死她?看向祁公子的眼神更加无助。
祁公子似乎看透了小桃的心思,眼底浮上笑意,整个脸庞因着这丝笑更加俊朗得摄人心魄:“你只告诉二小姐,过几日,正修自会亲自登门拜谢。你不用担心她会责怪。”
小桃听到这话心里定了定,看着祁公子的眼睛神魂都游离,讷讷地问道:“祁正修,真的是你的名字吗?”
祁公子微微笑着点点头。
小桃的心剧烈地跳着,片刻后终于鼓足了全身的勇气定定看着祁公子道:“我叫叶小桃。”
祁公子颔首而笑:“好。我记住了。你是何府的?――”
小桃迅速地想了一下,吐出了两个字:“舞姬。”祁公子的身份那么高贵,如果说自己是侍婢,是不是太低的像尘埃了?
“哦?”祁公子略一抬眉,眼里多了一丝赞赏,“想必你的舞姿应当不输今日的绿腰。”
小桃的心里直打鼓,本来说自己是舞姬就有点心虚,祁公子这么一说更加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祁公子并没有太在意小桃的表情,从袖中取出几粒碎银递给小桃,微微躬身揖了一揖:“辛苦小桃姑娘。”
说罢向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小桃愣在了原地。祁公子的修养,气度,真是每次都让她一惊。她没有想到身份高贵如他,对待一个这么悬殊的舞姬都可以如此谦恭有礼。让她还帕子还打赏她银子。再次被祁公子触碰过的手很烫,小桃几乎喘不上气。
第二十五章 何家小姐(上)
小桃袖里揣着丝帕,心里揣着心思。[.超多好看小说]魂不守舍地和幺娘她们回到了别院。已经是接近日暮。小桃刚把马车上的东西帮着搬进了别院,已经有侍婢来传二小姐请她过去。
小桃摸了摸袖子里的丝帕,脚步重了起来。
在侍婢的带领下,小桃第一次到了二小姐的闺房。屋里罗帐重维,珠帘漫卷,极是奢华。小桃没敢怎么仔细打量,向二小姐行了礼。二小姐扬着下巴问道:“丝帕送出去了吧?”
“送出去了。”小桃的头低着,“不过----祁公子又给送了回来。”小桃把袖里的丝帕双手捧到了二小姐面前。
“什么?”二小姐的声音顿时像冰锋一般厉色,一把把丝帕扯了过来,紧紧盯着小桃,“谁送回来的?”
二小姐的表情有几分狠戾,一脸意外。(.好看的小说)小桃极力声音保持着平稳说道:“祁公子亲自送回来的。说心意他领了,但东西不能收,怕污了小姐的声名-----”
小桃还没有说完,二小姐已经盛怒,厉声喝道:“好了!”咬牙低声道,“滚出去!”
小桃一愣,她的话还没说完呢。但二小姐已经快将手里的丝帕扯了,小桃有些胆怯,低着头退了出去。刚出去,就听得屋里一阵把东西砸到地上的叮铃咣啷的动静。
小桃拍了拍胸口,二小姐看着如花似玉的人,脾气可真大。小桃顺着来时的路回去,刚转过两个莲池,从假山旁走出来一个侍婢,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是小桃?”
小桃点点头:“你是哪处的?”
那侍婢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随我到大小姐那里一趟。小姐有事吩咐。”小桃愣了,何家还有大小姐?找她做什么?这位不会比刚才那位脾气还大吧?小桃心里忐忑,却没有丝毫办法,只好随着那侍婢向大小姐那里走去。
虽然同是何家小姐,两人住的地方却相距甚远。小桃跟着侍婢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绕了几条回廊小径,才到了别院东侧向北伸出去的一处院落里。很幽静,满眼的竹林,在竹林中穿行了半晌,才到了大小姐的房间。
与二小姐奢华的房间不同,大小姐的房间很简单素洁,临窗的香案上燃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青瓷香炉,袅袅上着青烟。香案旁的柜中,摆着许多书。再向后便是卧房了。小桃立在门口等了片刻,卧房的门开了,走出来两人,前面的一位梳着飞仙髻,身着浅藕色的襦裙,袅娜中带着一丝出尘的味道。与二小姐的明艳不同,这位是淡雅的。想来这就是大小姐了,后面的一位年纪稍长些,一脸的精明干练。
大小姐看到小桃,愣了一下,回眸看向身后年长的妇人道:“芸娘,我说过不必叫她来,你又自作主张了。”
被叫做芸娘的妇人躬了躬身子说道:“小姐,也要知己知彼,才能心里有数。”
小桃听不懂她们打的什么哑谜,赶紧伏身给大小姐行了礼。芸娘走到小桃身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帮二小姐送了一条帕子?”
小桃点点头。这府里的消息传的真快。自己的一点动静背后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想到这里,小桃忽然出了一脊背冷汗。
“祁公子收了吗?”芸娘继续追问。
小桃摇了摇头,她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也不敢乱说。
“为什么?”芸娘的声音有种紧迫的催促,小桃被她催得脑子一片空白,半晌不知道该怎么答。
“好了。”大小姐忽然开口,“别再问了。没有收下就好了,打听那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
第二十六章 何家小姐(下)
芸娘叹了口气说道,“这怎么能是无关紧要呢?二小姐仗着自己是嫡出,处处要压制着小姐。(.好看的小说)如今这婚嫁的事,本已经是说定了,偏偏她又要插一杠子。也太霸道了些。”
大小姐淡淡摇摇头:“她要喜欢,就让给她。”
“我的大小姐哟,”芸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是终身大事,不比别的,怎么能让呢。”
“不过是个太子侍读,狐假虎威的角色,未见得有多少真才实学。”大小姐的神情很漠然,轻轻摇着手里的罗扇。
小桃虽然不懂什么叫狐假虎威,但太子侍读,那就是说祁公子了吧?再看大小姐的表情,似乎是瞧不上祁公子的意味。小桃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愣头愣脑来了句:“祁公子是好人。”
如果时光可以穿梭,小桃知道以后发生的事,又或者当时的她,脑子可以稍微转一转弯,也许她不会说出那句话,可她说了。
她的话一出口,芸娘和大小姐都看向了她。芸娘嗔了她一句:“这孩子。”大小姐倒是对她很好奇:“你和祁公子很熟悉?”
小桃咬了咬唇,没有吭声。大小姐吩咐芸娘和其她的侍婢出去,屋里只剩下了大小姐和小桃。小桃的心情没那么紧张了,大小姐和二小姐不同,没有那么大的压迫感,更亲切随意一些。
大小姐示意小桃在凳子上坐下,大小姐斜倚在一旁的榻上,看着小桃淡淡笑道:“你是新来的?”
小桃点头:“只来了几天。”
“你认识祁正修吗?为什么说他是好人?”大小姐看向了窗外,“身在官场,又能干净到哪去。”
大小姐后面的话小桃不爱听了,也顾不得主仆的身份,急急辩解着:“祁公子真的是好人。”噼里啪啦地把在云湾村的经历说了一通,“我和他不认识,他知道我娘卧病在床,就给了我一锭银子,怎么不是好人呢?”
大小姐没置可否,半晌只说道:“那是因为你的心太干净了。”说完笑笑,又问道,“你多大了?”
小桃说道:“下个月生辰过了,就十五了。”
“十五?那是大日子。”大小姐又问了些她的情况,小桃觉得大小姐很容易亲近,也就胸无城府实话实说了。越说越停不下来,索性就连下午送帕子的事也一股脑地倒了出去。
“祁公子说过两天会来?”大小姐微微蹙眉。
“是啊,”小桃点头,“祁公子说来,一定会来的。他说话算话。”
大小姐抿唇笑了:“你很有意思。”小桃的脸红了,祁公子说她有意思,大小姐说她有意思,但她真不知道自己有意思在哪里。
从大小姐房里出来,小桃迫不及待地去找幺娘。幺娘的住处如今是单独一间的,离她也有些距离。小桃进去的时候,幺娘正在烛火下愣神,手里攥着一只玉瓶。小桃跑过去一拍幺娘:“想什么呢?”
幺娘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匆忙把玉瓶塞进袖子,勉强挤出个笑:“跑哪去了?刚才去找你,她们说你被二小姐找去了?”
第二十七章 原来如此
小桃大大咧咧往凳子上一坐,手托着腮道:“不止二小姐,大小姐还找我了呢。”说着把事情前后讲了一遍,“我都被搞糊涂了,她们在唱什么大戏。”
幺娘勾唇浅浅笑了:“这你都听不懂?祁公子准备娶何家的一位小姐,可能原本说的是大小姐,但现在二小姐也想嫁给祁公子,之前不知道做过什么手脚,反正今天托你给祁公子送丝帕表心意,但祁公子拒绝了。大小姐着急了,就找你去问情况。”
“祁公子要娶何家的小姐?是成亲吗?”小桃的的心忽然扯的疼起来。她刚才在大小姐那里脑子懵懵的,即使芸娘说了婚嫁的事,她还以为说的是别人。没有听明白这其中的丝丝缕缕。如今听到幺娘的话,只觉得心像被插进去了一根针,好疼。
幺娘点点头,叹了口气:“这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哪个不娶亲呢?祁公子,李公子,那位你救过的赵公子。只怕都娶了亲。”
“李公子也娶亲了?”小桃想起了今天幺娘还见过李公子。
“他是当今六皇子,早在几年前,就娶了大司徒的女儿为正妻,六皇子擅填词,皇子妃擅音律,坊间不知道传着多少他们恩爱的故事。只是我不知道,竟然是他。”幺娘的笑有些苍凉,捏了捏小桃的手,“这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的身份,能做侍婢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小桃不吭声了,幺娘的话像一阵寒冬的风彻底将她吹醒了。是啊,今天才得知祁公子是太子身边的人,李公子是当今的六皇子,那个赵公子与他们相熟,还指不定又是多么尊贵。个个身世显赫,能遇到是不是已经是几世的福分,多看一眼,多想一会儿,仅此而已,还能怎样?如幺娘说的,就是做侍婢,都不见的够资格。小桃也闷闷的。和幺娘相对坐着,手都一样的冰凉。
“你说,他会娶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小桃的心又疼起来,刚问了又马上说道,“算了,娶谁就谁吧。”
小桃的稚气、调皮,说话叽里呱啦,在知道祁公子要定亲的一刹,似乎就藏了起来。她比原来沉默了,心思也多了。练舞却开始拼命了。祁公子那天对她微微一笑,说她的舞姿必然不输绿腰。天知道她的手脚是多笨拙。她害怕,万一有一天祁公子真的要看她跳舞,她不要丢脸。尽管,她知道那一天很渺茫。
一个女人的成熟,是不是就从一个男人让她心疼开始?
小桃玩命似的开始练舞,十五的年纪,学舞虽不算晚,却有些艰难,双腿劈开撕拉的疼痛,腰身上下弯折的窒息,天赋的匮乏,都让小桃觉得像在炼狱一般。但她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不好好练。半个月后,何府遣了几个不中用的舞姬,幺娘的恳求,再加上小桃进步的迅速,终于让管事的勉为其难将她留下了。
过了几天,到了“十斋日”,二小姐照例去城郊的安济寺上香。大小姐却没有去,留在别院。而祁公子却在这天到了何府别院。
第二十七八章 琵琶诉情
小桃还是晚上找幺娘的时候,听瑶台阁的舞姬说别院来了几位何公子的朋友,幺娘等几个舞姬去宴会助兴。[]小桃随口问起是什么朋友,那位舞姬以前常在何公子家宴上舞蹈助兴,对何公子的朋友也还熟悉,细数了几个名字,当小桃听到“祁公子”时,只顿了一下,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小桃对别院近来也熟悉了许多,知道何公子宴请宾客,必然是在前院的清晏堂。只是前院一般都有护院看着,寻常下人也进不去。小桃跑到前院的后门,看着进进出出井然有序的侍婢,一时也不知怎么才能进去。
小桃立在了一棵粗大的柳树旁,来回张望了许久,才终于见到瑶台阁的琴师季叔抱着一架琵琶走了过来。小桃和季叔很熟,忙跑过去:“季叔,你做什么去?”
季叔被窜出来的小桃吓了一跳,待看清楚后说道:“这孩子,还不稳重些。方才有侍婢过来通传,说大小姐要用琵琶,我去送。”
小桃扯着季叔的胳膊笑道:“我去替你送嘛。”看季叔犹豫,又赶紧说道,“保证不出差错。您也让我去开开眼。送个琵琶,多简单的事,不就是进了门-----”
“好好好。”季叔知道小桃是个话多的,怕耽搁了时间,便把琵琶递给小桃,嘱咐道,“先打听谁是芸娘,去找芸娘就是---”
“我认识芸娘。”小桃头也不回,快步走进了前院。
小桃还是第一次进前院,比起后院亭台楼阁的婉约,前院更加肃穆庄重些。小桃顾不得欣赏,一路向侍婢打听着清晏堂的位置,一边小跑过去。
清晏堂很大,小桃抱着琵琶在后门探头探脑,芸娘正守在门边,看小桃进来,赶紧说道:“这边,快点。”
小桃跟着芸娘走到了清晏堂西侧的一处珠帘后面,大小姐正坐在那里。小桃把琵琶递给大小姐,透过珠帘偷眼看了看,清晏堂里大约有四五位公子,分案而坐,何公子坐在正首,而祁公子坐在东侧的第一个。祁公子今天穿了一件霜白色的袍子,更加俊朗。其余的公子,小桃并不认识。
大小姐调了调琵琶的弦,何公子说道:“那就由舍妹献丑了。”何公子话音刚落,大小姐的琵琶已经如珠落玉盘,嘈嘈切切错杂开弹。小桃虽不懂音律,但也觉得好听悦耳。
小桃偷偷从珠帘一侧看着祁公子,他手握着一只玉杯来回旋着,脸上的表情很专注,眉间眼底都是深深的笑意,那笑仿佛是从心底发出的赞赏。忽然手里的玉杯被捏碎了,祁公子轻轻将玉杯放下,拂了拂袖子。
小桃的心一紧,他受伤了吗?他应该真的很喜欢大小姐的琵琶,否则怎么会痴迷得失手将杯子捏碎?小桃还在胡思乱想,琵琶一曲终了,还有余音绕梁。外间的公子早已赞叹不已。
大小姐将琵琶交给小桃,转身从清晏堂的后门走了。小桃抱着琵琶赶紧跟在大小姐身后。走出清晏堂几十步,大小姐忽然转身,吩咐芸娘道:“让樱秀把琵琶送回去吧。”小桃把手里的琵琶递给了那个叫樱秀的侍婢。
大小姐转身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递给小桃,温声说着:“祁公子的酒杯刚才摔了,手恐怕受了伤,你帮我把这块帕子给他,可以吗?”
小桃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自从幺娘上次和她说了其中的来由,她已经明白送帕子意味着什么。她不想去。她没有接,只是轻轻问着:“为什么让我去?”
大小姐愣了一下,素来小姐吩咐下人做事,需要解释为什么吗?不过她对小桃倒是很投缘,也没有责怪她,柔声说着:“祁公子不认识别人。或者你交给他的书童也可以。”
小桃没有办法再拒绝,只好接过了大小姐手里的帕子。转身向清晏堂走去,只是脚步这次变得很凝重。
第二十九章 月夜误袭
往回走了一段路,小桃看到祁公子的身影出了清晏堂。(.无弹窗广告)霜白色的袍子在月色下格外显眼。小桃放轻了脚步,轻轻随着祁公子的身影。祁公子步子大,她也步子大,祁公子步子缓,她也缓缓的。过了东侧的石桥,又过了假山,咦,祁公子怎么不见了?
小桃想把大小姐的帕子从袖子里取出来,刚伸出手,忽然从假山一侧飞快地闪过来一脚,看到小桃后顿了一下,极快地收力回去。但尽管如此,还是不轻的一脚正中小桃的右胸。小桃被踹得滚了两下,跌在了右假山对侧的石桥边。[.超多好看小说]小桃第一次感到几乎要窒息的疼。
头顶传来一个没有温度的声音:“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桃晕晕乎乎了半晌,才缓过了口气,肋骨是不是被踢断了?怎么每喘一口气都撕拉得痛?小桃挣扎着抬头看去,一袭霜白的祁公子眉间眼底的笑意第一次全部敛去,用一种很陌生的目光盯着她。那目光不仅有疏离,冷漠,还有戒备。小桃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祁公子,冷得像一团冰。
难道他又忘了自己?小桃忍着疼,吐出几个字:“祁公子,我是小桃。”
“我记得,近来我们很有缘,常遇到。”祁公子的眼底浮上了一层笑,只是那笑没有温度,让小桃的心有些酸涩。但是祁公子那句“我记得”,又让小桃很释然,方才被他踹了一脚也没那么生气。毕竟他终于记住了她啊。
祁正修的确没有想到是小桃。身后细碎的脚步声让他起了疑。待看到是小桃后,却又是心里一紧。从端午节的相遇,到何大人的寿辰,到现在,他不信这么多都是巧合。她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小桃挣扎着站起来,用力靠在石桥上才能站得稳当些,从袖子里拿出大小姐的丝帕递给祁公子:“大小姐给你的,你的手受伤了。”
祁公子接过小桃手里的丝帕,在手里揉着看了一眼,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旋即恢复如常:“请帮我谢过大小姐。”祁公子的眼底又恢复了温润的笑意,那种让人心里痒痒的笑,小桃甚至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冷若寒冰的祁公子,一定只是幻觉。
小桃盯着祁公子的手一直不敢眨眼,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盼望祁公子像上次那样,拒绝了这方帕子。
祁公子说完,将帕子塞进了袖中。小桃的心顿时跌进了冰窟窿。全身都麻木了。心里泛酸,忽然眼睛就潮潮的。
祁公子看小桃不语,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着,只当自己出手太重了。抬手扶了一把小桃,声音依旧温和:“疼吗?”
小桃下意识地点点头,又猛地摇摇头,纠结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为什么大小姐的帕子你收了。你不怕污了大小姐的声名吗?”
祁公子轻轻笑了,眼底有一种小桃看不懂的柔和:“这不同。”
“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帕子吗?为什么二小姐的就不收,大小姐的却收的这么开心?小桃很想把后面的话也叨叨出来,但当着祁公子,她无论如何是张不开嘴的。只有呆呆地望着。
第三十章 幺娘解语
祁公子没有回答,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小桃:“回去用这个揉揉,就不会那么疼了。”
“是药吗?”小桃接过了瓶子。
“是,可以止血化瘀。”祁公子答着。
“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药呢?”小桃对祁公子的一切都想探究,早知道他随身带着药,就可以回禀大小姐不用帕子了。结果帕子也收了,真是不划算。
“整天行走在外,难免有伤,带着药方便。”祁公子看着眼前的小桃,问东问西,似乎也没什么城府。也许自己真的多虑了?不免也有些懊悔,刚才的一脚太重了,便又说道:“先用这个凑合一下,明天我会差人送些上好的祛瘀药膏。(.好看的小说)”
“不用了――”小桃忙摇头,却由于太用力扯的胸口又疼,不由伸手捂着胸口缓了口气才说道,“太麻烦公子了。”心却慌乱地乱跳,祁公子关心她了?不觉脸上烫烫的,飞上了一层红晕。小桃把头低下,却忍不住又抬眸想看看祁公子。那种欲诉还休,小桃还是第一次这样。
祁正修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穿着一身樱草色衫裙的小桃立在桥边,微风吹着裙裾娉娉袅袅,捂着胸口的样子倒有点“西子捧心”的味道。难怪人说“灯下观宝剑,月下看美人”,不是虚言。祁正修淡淡笑着摇了摇头,问着小桃:“可以走吗?”
小桃试着挪了挪步子,虽然走起来会扯痛,但是还可以对付着走。便扬起头笑笑:“不妨事。”
祁正修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我会告诉之训,这几天你先歇息着,不必去习舞了。”说着转身向清晏堂走去。
之训应该是何公子吧?小桃看着祁公子的背影,心跳的有些麻木。今晚的事,发生得让她太猝不及防了。祁公子的冷漠,祁公子的笑,祁公子的关心----都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小桃挪了许久,才挪回后院清音出岫的房间。看幺娘在屋里等她,招招手示意幺娘到院子里来。两人在回廊上坐着,幺娘问道:“我出去的时候看到你了,怎么你去给大小姐送琵琶?”
小桃靠着廊子,将晚上的事大致说了说,还是对帕子的事不明白:“为什么收了二小姐的帕子,就会污了名声?收了大小姐的,就不会?”
幺娘戳了小桃一指头:“笨丫头。哪有那么多的礼数规格,不过是他不想接受二小姐的帕子,就找个污了声名的借口罢了。他想收大小姐的帕子,自然不用管世俗虚礼了。哪有什么性情高洁,都是借口。你看戏文里司马相如和卓文君都私奔了,不还是一段佳话吗?”
小桃被绕晕了,想了半天才说道:“想说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说呢?想要的,不想要的,说明白多好,这么弯弯绕绕,不嫌麻烦吗?”
“扑哧”幺娘笑出声来,“也就你这个直肠子会嫌麻烦。他们乐在其中呢。你知道为什么祁公子晚上会听得出神,连酒杯都失手跌了吗?”
第三十一章 云笙送药
小桃摇摇头,幺娘低声附在小桃耳边说道:“大小姐琵琶弹的那首曲子,是祁公子新创制的词牌调《双燕舞》。(.好看的小说)”
“啊?”小桃几乎惊叫出声。填词她听说过,创制词牌调,那很难吧?原来祁公子还有这个才华,“你怎么知道?”
“坊间有流传出来的。我们瑶台阁还准备跟着双燕舞的曲调,编一支新舞,我当然听出来了。”幺娘说道,“大小姐弹了双燕舞,隔着帘子,祁公子也明白大小姐的心意了。怎么会不动容呢?”
小桃沉默了。难怪祁公子会捏碎杯子,难怪祁公子的眼神是那样沉迷。原来他们有自己的语言。而这种语言不是用嘴。小桃苦笑道:“我原来看都看不懂。”
小桃以前只觉得达官显贵们住的地方,和自己是两个境界,如今才明白,他们说话,做事,和自己都是两个境界。而且这两个境界的鸿沟是那么深,她跨越不了。
幺娘也有些失神,半晌,才淡淡说道:“看不懂不要紧。努力走进他们的那个框框,渐渐的,就会懂。”
走进去?怎么走?小桃很茫然。手指在廊子上划着:“那祁公子会和大小姐成亲了?”
幺娘抚了抚小桃的肩:“看样子,比起二小姐,祁公子更中意大小姐。”转而道,“好了,回去我赶紧给你上药。人家弹双燕舞,你就挨窝心脚。也不小心些。俏伶仃的------”说着扶小桃回去上药。(.)
第二天一早,管事的派人吩咐小桃不用习舞了,说是何公子的交待。小桃明白是祁公子同何公子说过。心里也有一丝暖意。到了中午,祁公子的书童云笙到了别院,给小桃又送了些药膏并几服药,说道:“公子嘱咐了,除了外敷,还得煎几服药内服才管用。”
小桃又拽着云笙聊了许久,左右不过是些日常起居,主要目的是话里字里探听祁公子的消息。云笙和小桃年纪差不多,被小桃的几块茯苓糕吃的甜到心里,便一时兴起,聊了不少祁公子的事。
比如,祁公子很有才华,太子的不少文书都是祁公子代笔,诗词歌赋更是厉害;比如,祁公子身手也不错,文能吟诗作对,武能马上挥戈;再比如,祁公子很有谋略,也极有城府;再比如,祁公子是温和的人,对老幼病伤都会能救济的就出手;再比如,祁公子不喜吃太甜或太咸的东西,喜欢吃清淡的;喜欢天青色的袍子;喜欢素净整洁的摆设;喜欢古旧的器物,尤其是古玉;喜欢夜里读书;喜欢雨天;喜欢墨研得浓浓润足了笔再写字;喜欢歙砚徽墨,喜欢用五福镇产的纸;不喜欢花草虫鱼,不喜欢金银配饰,不喜欢妖娆的东西或人,不喜欢书发霉,不喜欢黑色的衣服------
小桃从没发现自己的记性这么好,云笙不管说什么,只要关于祁公子的,她都记得清楚极了。简直可以原话复述。
说到古玉,云笙忽然一拍脑袋:“光顾和你说话了,公子还嘱咐我要给何公子一样东西,转交给何家大小姐。”云笙说着急忙走了。
小桃的心又有些揪扯,祁公子会给大小姐什么?会是大小姐的帕子吗?一边忐忑着,一边回味着云笙的话。知道了这么多祁公子的事,忽然感觉离他近了好多。而且莫名的,祁公子喜欢的,她也觉得好,祁公子不喜欢的,她也觉得不好。
小桃趁着没人,将云笙刚拿来的化瘀膏往胸口抹了一些,清凉入骨,果然好多了。原先火辣辣的伤痕顿时凉凉的很舒服。小桃刚把化瘀膏的盒子合上,忽然门被人一把推开,小桃还没回过神,一个粉色的身影已经站在她面前,用力将她手里的化瘀膏盒子摔倒了地上。
第三十二章 无妄之灾
小桃的心一疼,瞪眼抬头一看,一脸怒气的二小姐站在了她面前,身后还站着几个侍婢。离她近的两个侍婢,一个年长,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小桃泄了气,刚要挪着身子给二小姐行礼,二小姐已经一巴掌挥了过来,打的小桃耳朵嗡嗡响:“贱婢!”
小桃捂着脸,莫名其妙,却无法反抗,只好忍痛问道:“二小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何之棠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帮着她害我?”二小姐脸色铁青,手指都在哆嗦,“你明明知道祁正修过两天要来,在我那里憋着不说,却一股脑的告诉何之棠?故意趁我去礼佛的时机让他们暗通款曲,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一个大家小姐,毫不顾忌待字闺中的身份,在一群公子面前弹琵琶献媚,她不臊得慌吗?!”
小桃这才明白,二小姐是为了没见到祁公子而生气。可那天根本没来得及说,二小姐就让自己滚了,刚鼓足了劲儿说了句:“二小姐,那天,我本来是――”
二小姐越说越气,根本由不得小桃辩驳,便吩咐侍婢:“把她关到西苑。饿她个三五天,何家还轮不到一个卑贱的舞姬作威作福,更轮不到一个贱妾的女儿耀武扬威。”
年长的侍婢低声说了句:“兰小姐――”
二小姐柳眉倒竖:“我偏要说,什么样的娘生什么样的女儿,贱坯子生出来的也是偷偷摸摸、专会装模作样的种。”
说着几个壮硕些的侍婢过来,架起小桃的胳膊向外拖去。晕头晕脑的小桃这才反应过来,但她不知道怎么讨饶,该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半天只憋出句:“二小姐,下次不会了。”
二小姐冷冷笑道:“还有下次?”更加毫不留情地一抬手,侍婢们拖着小桃向外走去。
西苑离这里不近,走了很久才到。是位于别院西侧的一处荒弃的院子,门口站着几个护院把守。侍婢和护院交待了几句,其中两个护院把小桃拖进了西苑,走了几十步,到了几间房子门口,进去后,顺着台阶又走到了地下。这里和监牢很类似,见不得阳光,黑漆漆的,只有墙壁上点着几盏油灯。那几个护院把小桃随便扔在了地上,便出去了。
小桃昨晚本就被祁公子踢得岔着气,又被侍婢们推来搡去,护院更是像摔东西似得狠狠把她掷在地上。小桃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像被拆了,胸口痛的喘不上气,过了好半天才缓了缓,小桃爬到了一个墙角斜靠着。
这该算是何府的地牢?小桃头一次在这种地方,除了惊恐,就是惊恐。地上除了爬着的各种虫子老鼠,还有几块骨头,小桃不敢去想那是畜生的还是人的骨头。
时间慢慢地过着,没有阳光,各种浑浊的味道,小桃分不清过了多久。只觉的肚子饿了,咕咕叫了,饿过劲了,头晕了,渴了,嗓子要冒烟,胸口痛-----渐渐地,小桃晕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 出手相救
梦好像特别长,梦里是儒雅清峻的祁公子,只是他不说话,就那么笑着,小桃喊着祁公子,那身影却渐渐地飘远了。急的小桃什么也不顾地追过去,却一个激灵醒来了。
小桃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幺娘哭得像核桃的眼睛,欣喜若狂地抓着她的手不住问着:“难受吗,还疼吗?饿吗?”小桃想回答,却使不上劲来说话。只是打量着四周,这不是她的房间。很大的雕花木床,金色帘钩上卷着的是茜色的纱幔,身上的被子也是柔软的锦缎。
床外是嵌着云纹贝片的桌椅,香案,小桃张了张嘴,胸口还是好疼,嘶哑着说出了句:“这是哪?”
幺娘抹了把泪:“这是大小姐院里的厢房。(.)你都晕了两天,可吓死我了。”幺娘站起身向外走去,“我这就去禀告大小姐你醒了。”
不多时,幺娘回来,身后跟着一个捧着食盒的侍婢,小桃虽然饿了许久,恨不得吃下一头牛,但全身泛软,半晌也只吃了一碗碧绿粳米粥,并两块胭脂酥糕。吃完这才恢复了些力气。问着幺娘:“我怎么会在大小姐这里?”
幺娘待侍婢出去,才低声对小桃道:“你昏睡的这几天,何府的事情,都可以演一出梨园戏了。”
小桃心急:“快说说。”
“二小姐那天从你那里出来,又跑到大小姐这里吵闹,我也是不懂,怎么说也是大家小姐,二小姐的脾气怎么暴躁得像村里人似的。不过大小姐也不是疲软的,二小姐急,大小姐慢,但二小姐说不过大小姐,她说的一堆话,被大小姐淡淡的一句就说得没了应对,后来索性就是乱发脾气,大小姐便回屋关上门,不再听她喊叫。这些也是听下人们传的,听说大小姐虽然比二小姐年岁大,但大小姐是庶出,二小姐是嫡出,所以二小姐的腰杆子更硬些。何大人好像也更疼二小姐些。”
幺娘慢慢说着:“二小姐这一闹,惊动了何公子何大人,晚上何大人就来了。听说何大人最初是责怪大小姐,偏袒二小姐的。可后来,情形发生了大变化。”幺娘看着灯花摇摇头,“这些大户人家的事,真难看懂。”
“什么变化?”小桃更是云里雾里。
“第二天一早,别院里来了几个人,穿的都是锦衣华服,何大人见了都极为恭敬。然后在别院呆了一天,何大人亲自作陪,中午午宴,晚上晚宴,我们瑶台阁都去跳了好几支舞,还有歌姬、优伶们呢。后来听人说,那几个人是太子的近侍,给何大人来送信的。太子保媒,为祁公子向何家提亲,点名是要何家大小姐。”幺娘有些出神,“我是不懂这其中的关系,但瑶台阁的几个年纪大的舞娘说,有太子出面,这亲事就不是一般的隆重和脸面了。所以大小姐的身份一下子尊贵了起来。何大人又吩咐二小姐向大小姐道歉,但二小姐脾气大,死活不肯。大小姐又宽宏大量不计较,这才作罢。”
小桃已经听得如坠云里雾里了,事情的来往经过她是明白了,只是这其中人物的关系利益她搞不懂,不觉喃喃道:“当爹的,怎么不知道对错呢,一会儿说这个错了,一会儿又说那个错了,真不知道想的什么。难怪把二小姐教的脾气那么大。”
“还好大小姐仁义,还知道你在西苑的地牢,待那几个近侍一走,就去恳求何大人把你放出来。”幺娘握着小桃说道,“这次你真得感谢大小姐。是她救了你。”
小桃咬了咬唇,没有说话。按理,她是该感谢大小姐的,可祁公子偏偏选了大小姐。她的心就说不上的疼。她好矛盾,也好纠结。幺娘再说什么话,她都听不进去。
第三十四章 改弦易主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幺娘说道:“应该是大小姐来看你了。”忙跑去开门。大小姐一身缃色的衣裙,显得身形更加高挑袅娜。依旧是温婉如兰的神情。身后跟着芸娘和两个侍婢。小桃想起身,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大小姐忙摆手:“快别多礼,注意身子。”
小桃便也没有再用力撑着,只是看着大小姐说道:“多谢大小姐。”
大小姐走到小桃床边坐下,伸手抚了抚小桃的脸庞,脸上的神情有些沉郁,半晌才说道:“你受苦了。”
大小姐的这句话说得肺腑,不是客套,不是敷衍,小桃的心里忽然像涌起什么似的酸酸的,她的苦她本来不是那么在乎的,可大小姐体察到了,由衷地关心她了,她也说不上是感动还是委屈,眼睛潮潮的。[.超多好看小说]
顿了一下,大小姐说道:“我特意吩咐请了张太医为你诊治,内服兼外敷,应该很快能恢复,你别担心。”
小桃怔了一下,太医给自己看病?简直不敢想,何家在朝廷的地位,以及如今大小姐在何家的地位,她算是能感觉到不同凡响了:“大小姐费心了,不用惊动太医-----”
大小姐叹口气摇摇头道:“这件事怎么说也是因我而起。之兰记恨的,是我。”小桃反应过来,原来大小姐叫之棠,二小姐叫之兰。
大小姐继续说道:“这几天你别回清音出岫了,之兰心里有气,难保不会把气再撒到你身上。以后的话,你不妨跟着我,在身边服侍?”说着征询地看着小桃。
跟着大小姐?小桃张口结舌说不上话。她是做舞姬的,跟着大小姐做内侍,这算升了还是降了?芸娘在一旁笑道:“这孩子乐傻了,跟着大小姐不必再辛辛苦苦从早练到黑,吃穿不愁还体面,还不赶紧谢过大小姐。”
小桃看了看温和的大小姐,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拒绝似乎不合规矩,便迷迷糊糊地点了个头。
大小姐微微一笑,对她笑道:“那便好。你先安心休息,我吩咐下人去帮你收拾东西,你也不必再回去了。”又安顿了小桃几句,便起身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幺娘和小桃,小桃看着幺娘有些迷茫:“你说我这步走对了吗?”
幺娘咬唇想了想:“舞姬毕竟辛苦,跟着大小姐倒是更轻松。走一步看一步吧。大小姐这么仁义,应该好服侍。”
小桃休息了些日子,便在大小姐身边服侍了。大小姐的生活很简单,除了日常的吃穿,也就是看书,洗漱之类的事有人服侍,小桃做些帮着端茶倒水换换衣服的事,最主要的事是晒书研磨。做这些的时候,小桃不由会想着祁公子也喜欢看书,可自己连字都不认识,便有时趁着大小姐闲着,也会问问看到的是什么字。大小姐看她爱学,便渐渐教她认些字,小桃学的也快,很快就能挑着看些简单的篇章,只是略微复杂的字就不认识了。
日子渐渐过去,除了遇到二小姐便会有顿好脸色或为难的事,其余的生活倒是轻松。
转眼到了重阳,几个月过去,何大人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太子三个月前就给他来信为祁正修保媒,他还满心欢喜。尽管他更希望之兰能嫁给祁正修,但他既然中意之棠,那也好。只是三个月过去,祁正修像没这回事似的,再没有提这事了,按理早该来问名纳彩,走走提亲的形式。这算怎么个事?他决定得促促这桩亲事。
第三十五章 濠州之行
只是何大人还没想好如何明示暗示祁正修,皇上却给他派了桩差事。皇上夜里做了个龙潜海底的梦,相师解梦是大吉之兆,为了感恩天地,准备建一座隆恩寺,以济天下。相师划定的范围是濠州一带,皇上便命太子带人去濠州选址勘测,准备建寺。
太子这一行浩浩荡荡,除了带着祁正修,还有何家公子何之训,并三骑指挥人马二千左右,准备择日出发去濠州。
何大人得知这一消息不免又是着急,一是儿子又要出行几个月不得见,二是祁正修一走,之棠的婚事没个交待,这是让她等还是不等?何之训明白父亲的心思,他也急,但是这事作为女方一边,即使熟识,也不好意思催着问,只怕急急吼吼的贬了身份。(.无弹窗广告)
想了半晌说道:“既然太子都保媒了,那应该错不了的。但这又没法张口,一旦开了口,便是失礼丢份。不如这样,反正这次出行是选址建寺,不是紧急军务,一路也清闲,不妨我带着之棠去,暗示暗示祁正修。”选址建寺是桩轻松的美差,太子还带了几个姬妾解闷,他顺势带着妹妹也不算逾矩。
何大人放下心来,一边吩咐着之训照顾好之棠。一边吩咐通知大小姐准备同去。
大小姐接到何大人的指示没有太大的表情,接着吩咐小桃和芸娘收拾东西随她同去。但小桃看得出来,大小姐是开心的,眉梢眼底都是笑意。小桃的心莫名的就有了些酸涩的味道。
三日之后,太子带着祁正修并两千指挥人马走在先行,何之训及另几个随行官员并相师在后分批而行。从金陵到濠州,一路顺顺当当,不急不缓,用了两天的时间,已经到了濠州地界。太子派人遣书信知会了濠州刺史,却并没有进城。绕了个圈,在濠州城外西南支了营帐驻扎了下来。濠州刺史又忙亲自来拜见,把附近的别院祠堂农舍等地方竭尽一切地腾挪出来,给太子一行居住。太子嫌麻烦便还是在营帐。带的女眷们便安置在了别院里。
安顿好之后,太子每天带人外出勘察,选着风水地势好的地方。大小姐待着发闷,倚着别院的斜廊叹道:“这地方的气候,倒是和金陵差别不大,不知道外头的风土人情怎样?”
小桃明白大小姐是想出去,却又担心安危,便笑道:“这好办啊,不妨我和芸娘先去附近打探打探,看有什么可以逛的地方。又近便又好玩的,回来告诉您,再让公子找两个人保护着一起出去,就不怕有差错了。”
大小姐想想说道:“也好,芸娘不喜抛头露脸,你和若素一起去,就在附近别走远。记得打问得详细些。”
小桃点头应是。吃过午饭,便和若素一起出了门。若素比小桃还小两岁,更是个激灵好动的。两人出了别院,看看四周除了水田,河渠,农舍,也不知该往哪去。拣着路过的农户问了问,知道不远处走一炷香的光景,有个集镇,每逢初一十五会有集会,可以买些新奇的玩意儿,再往东,有座小山,山上有座栖凤亭;往西有条灵水河,灵水河流的尽头入了濠河,但灵水河附近的风光不错,常有文人雅士集会作乐-------
小桃听着心痒痒的,待农户走后,对若素说道:“今天正好十五,不是说有集会吗?我们去禀告小姐一起去逛逛。”
若素的心思也活泛,说道:“不如我们先去探探,要是人多又杂,乱糟糟的,小姐去了倒腌臜了。”
小桃想想也对,小姐出去怎么着也得通知何公子,那又不知什么时候了,不如索性自己和若素先去探探,反正一炷香的功夫。二人便一起打听着向集市走去。
第三十六章 赠之香囊
两个人不识路,又弯绕了不少路,等到了集市都已经是日头偏西了,小桃嘟着嘴说道:“一炷香!他说的这一炷香得有大腿那么粗吧。(.好看的小说)”
若素也累的直喘气:“好在还有没收摊的,正好转转。”
集市上的东西还不少,虽然都是小摊位,但是东西琳琅满目。吃的,穿的,用的。小桃手里的几个铜板,买了两把树莓,一包藤茶糕就没了。结果看到下一个摊位的咸水鹅,便只有流口水的份儿。忙拽着若素道:“快借几个钱使唤,这鹅肉的味道闻着就正----”话音没落,发现身边的人不对劲,这才猛一转身细看,是个不认识的姑娘,四处瞅了瞅,哪还有若素的影子。都是十几岁小姑娘,正是爱新鲜热闹的年纪,若素跑得比小桃还快。早不知道去哪个摊子瞧热闹去了。
小桃找不到若素,只好自己在集市上瞎逛,这块绸绢不错,那朵宫纱制的花也好,忽的看到一个卖香囊的,又忍不住凑上去,做工格外精致,难得的好东西,要是有几个钱就好了,买着回去送给幺娘,她一定喜欢的不得了。可惜没钱了,要买也要半个月后的集市了。
小桃正恋恋不舍地翻看着,忽然身边多了一个天青色的身影。小桃扭头一看,祁公子熟悉的微笑正在夕阳下,静静地看着她。小桃的只觉得“轰”一声,脸就泛了红。低低唤了一句:“祁公子。”又赶紧补了句,“你也来逛集市?”
祁公子点点头:“是。”说着把摊上的香囊捡了两个,对小桃说道:“自从你们到了濠州,还没时间去拜会何小姐。这个香囊你帮我送给小姐,失礼之处还多包涵。”顿了一下又说道,“另一个,便送你吧。”
小桃愣了一下,半天才想明白,祁公子要送小姐香囊,又碍着自己这个跑腿的情面,所以要捎带送她一个吧。小桃的心抖了一下,接过了香囊,把其中一个放回到摊上,又想了片刻才憋出句文绉绉的话:“我会把这个拿给小姐。祁公子不必和我客气。”
祁公子勾唇笑了,微微侧身伸手指着另一个摊位道:“看来你是更想要那只咸水鹅?”
小桃一愣,马上脸红到了脖子,祁公子很早就看见自己了?他瞧见自己拽着人借钱买咸水鹅?天哪,丢脸丢到家了。小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急着摆手:“不是,不是。我不要------”
祁正修看着小桃这个样子,忽然心里有点软软的。刚才他在集市扫了几眼,小桃的样子实在没法不令他注意。一个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女孩子,明显比同来赶集的村民显眼,袅袅娜娜地站在那,却偏偏盯着一只咸水鹅恨不得立即吃了的样子,又好笑又有趣。他留心看了会儿,又看见她像只撒欢儿的小鹿似的东逛西窜。他见过的女孩子,有大家闺秀的贤良淑德,也有小家碧玉的玲珑剔透,也有村里女子的纯朴憨直,可小桃,有点特别。可特别在哪儿,他又一下子说不上来。
看祁公子微笑不语,小桃更加羞得喘不上气,忙把刚才那个放下的那个香囊拿到手里,急急说着:“那我还是要这个。”拿香囊总比拿只鹅要体面。
祁正修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的笑声沉沉的,很好听。把银子付了后,祁正修说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你不回去吗?”小桃鼓起勇气问着,如果能一起回去,那今晚会不会开心地睡不着?
第三十七章 路遇歹人
祁正修看了眼远处:“我还有事。(.好看的小说)你先回去。”
小桃有些失望,勉强笑了笑:“好。”
祁正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小桃立在原地,看着祁正修的背影有些失神。天快黑了,他要去哪里?他去的地方似乎和自己来时是相反的路径。小桃不由得快走了几步,跟着祁正修。
他先是看了几处摊子,有砚台的,有玉器的,还有瓷器木雕的,每一处都悠悠地看着,看得很细。小桃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跳,祁公子的每个动作,都系着她的心跟着起伏。没想到祁公子也挺有耐心,这市集的东西乡野粗糙的多,他家藏的一定比这精贵多了,竟还看得这么仔细。祁公子转一个地方,她也由不住脚地跟着看。越往里面走,摊位渐渐少了,开始出现村里的农舍,乡间的阡陌,祁公子没有转身,继续向农舍走去,绕了几户人家,又走过一座小桥,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祁公子的身手,小桃也是领教过的,揉了揉还有些后遗症的肩膀,既然不见了祁正修,便转身往回走。这才惊觉太阳已经落山了。她都没注意到天色暗得这么快。原来祁公子走了这么久。小桃赶紧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跑。傍晚的摊位都撤走了,小桃看着遍地狼藉、四处通着的路,乱了方寸。[]
前面还有几个农夫,小桃跑过去想问问,却又发现原来她不知道她们住的别院是哪里,只知道是濠州的城郊。这可急死人。她只好形容着,离这里一炷香,周围还有栖凤亭等等,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也没法从她七零八乱的信息里听出是哪里。
最后其中一个人指着一条路说道:“你就顺着这走吧。好像前头几里地是有间大宅子,听说最近来了不少人。”
小桃忙道谢后,顺着那人指的方向往回跑去。天色越来越暗,偏巧没有月亮星星,小桃跑了一会儿,突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不多时小桃身上就湿漉漉的了。路上除了田地就是小沟渠,一时没个躲雨的地方。小桃跑了好久才看到一片树林,也顾不上仔细看,一头就扎了进去。
树林里有两个男人也在树下躲雨,看到冲进来的小桃,虽然天黑看不清模样,但裙衫被雨水淋透了,紧紧贴在身上,看得身形凹凸有致,妙不可言。那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吞了口口水。
小桃撞了进去,才看到模模糊糊有两个身影,便说道:“打扰了,我在这避一会儿雨。”
其中一个男人开了腔:“没事,避多久都行。”
小桃听这人说话古怪,就没再搭腔。只是站在树林边上,望着外头。
过了一会儿,雨渐渐小了,小桃动了动步子,正要往外跑,忽然被一双手扯住,一个猥琐的男声说道:“小姑娘,别急嘛,陪着兄弟们说会儿话。”
小桃愣了一下,马上明白这是遇到了歹人,那人力气很大,一只手扯着她的胳膊,另只手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哟,真滑嫩的身子----”
小桃又羞又臊,情急之下一手用力勾住身边的树,大声喊着:“救命啊!”
话音刚落,忽然身后凉风一起,一声惨嚎,小桃感到肩膀上松了一下,随即半条胳膊从她肩上掉了下来,“啊!”小桃尖叫一声,抱着树身子一软出溜了下去。
第三十八章 原来是他
过了片刻,小桃悠悠回转过气,一个男人蹲在她身边,晃着她的肩膀,小桃只觉得人中处麻麻地疼。(.)小桃一个战栗,用力推开身边的男人问着:“你是谁?”
那人怔了一下,声音有丝失落的不悦:“你不认识我了?”
小桃揉了揉被他晃得生疼的肩膀,本来上次祁公子那一脚踢得她就差点没缓过气,第二天又在何家西苑地牢里潮湿阴冷地关了几天,虽然后来调理了一番,但终归没好利索,留了病根,遇到阴天下雨还是会疼,如今被他这用力一晃,疼的发紧。小桃没好气地嘟囔着:“这么黑,我连你长什么样也看不清。”还怎么认。说着用力撑着想站起来。
那人伸手搭了小桃一把,声音沉沉的:“没事吧?”
“没事。”小桃站起来,反应过来是这人救了她,刚才那语气有些无礼,便又屈膝做了个礼道:“谢谢公子相救。”
那人冷“哼”了一声,语气有些冷:“如今这些虚礼倒是学得不错,精致得让人生厌。”
这冷冷的语气,喜欢嘲讽的调子,小桃猛地反应过来,不由扯着那人胳膊道:“赵公子!是你吗?”
赵公子微微挣了一下,声音有了些温度:“不是天黑看不清吗?”
小桃嘿嘿笑了两声:“看不清听得清嘛。赵公子你不是在开封吗,怎么来这里了?是来找祁公子吗?”
赵公子顿了一下,说道:“我来办点事。你如果见到祁正修,不必告诉他见过我。”
小桃点点头,心里有些迷糊。忽然看见赵公子微微别过了头。小桃猛地低头,脸红得像烫过的钳子,该死该死,自己站起来做什么,身上的裙衫还在紧紧贴着呢,小桃伸出胳膊抱在胸前,声音都不稳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赵―赵公子,改天再聊---”说着就想溜走。
赵公子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你知道别院在哪儿就瞎跑?完全岔了。”
“你知道?”小桃有些惊讶。
赵公子侧身指着另一处:“在那边,还有十几里路。我送你走吧。”
“不用不用,我走的了。”小桃紧紧抱着胸,面红耳赤。
“好了。”赵公子打断她,“天黑路歧,不要冒险。”
小桃还在抱胸纠结,叽叽咕咕着:“那我走前面,你走后面,你要和我保持二十步的距离。我不方便----”
黑暗里赵公子的唇角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玩味地说道:“我的眼睛好得很,夜里看百步之内都十分清楚。”
“你!――”小桃气结,噼里啪啦说道:“那就离我百步之外,要两百步!眼睛好得很,干脆闭着眼睛走路好了,我看你身手那么好,闭着眼睛也不会掉进沟里------”
小桃还在话唠,赵公子转过了身子不再看她,语气不容置辩:“走吧。”说着走到一边,牵过马。
小桃看到马,顾不得捂着胸,好奇地跑到马跟前,伸出手摸了摸马背,反被那性子烈的马喷了她一鼻子,吓得她一哆嗦。赵公子沉声喝了一句:“云骢!”那马也乖,听到他的喝声便扭过了头,不声不响。
训练得真好,小桃心里叹着。随口问着:“云骢,它的名字吗?”
赵公子轻“嗯”了一声,调试着缰绳和马鞍。
小桃扭头看着他,捂胸咪咪笑道:“那你叫什么?”
第三十九章 同乘一骑
赵公子怔了一下,缓缓开了口:“你现在才想起问我的名字?”
“爱说不说。”小桃绕到他身边,涎着脸说道,“不过你要是不告诉我呢,我就叫你赵云骢----”说着得意地看着赵公子。
赵公子冷冷“哼”了一声,别过了头,过了半晌,才说道:“赵廷宜。”
“廷宜?”小桃轻声念着,“什么意思呢?”她觉得这些公子们的名字她都理解不了,祁正修,赵廷宜,何之训,好难。哪像村子里,二牛,铁柱,招福,五娃,多好懂。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这个人。”赵公子把缰绳握在手里,问着小桃:“会上吗?”
小桃摇摇头,高头大马得大户人家才有,她在云湾村的时候,连驴都没骑过。(.无弹窗广告)赵公子沉声说了句:“别动。”抬手揽着小桃的腰,小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稳稳地落在了马上。小桃小心翼翼地把一条腿跨过去。这样还好,小桃的羞涩好了些,好歹他在自己身后。看不到,一定看不到。小桃安慰自己。把护在胸前的手放了下去,扯住了赵公子的袖子。
第一次骑马,马的身子微微一动,小桃吓得轻呼:“啊,会不会掉下去。”
赵公子闷闷地笑了:“胆小。”
谁胆小?!小桃可不想被他看扁了,憋着气不再吭声。尽管马儿动一动,她的心都跟着颤一颤,却再也没吭一声。
雨停了,月亮渐渐从云后出来,照的四周一片清亮。水田盈盈,偶尔还有白鹭飞过,马儿咯噔咯噔跑着,并不快,小桃只觉得要颠出肠子了,却紧张地全身汗毛都竖着,双手都紧紧攥着赵公子抓缰绳的袖子。全然忘了赵公子另只手还在她腰上揽着。
雨后的味道,都全是清心的干净,赵廷宜第一次骑马骑得有种惬意的滋味,草的香味,还有怀里女子的清香,他的心像是什么化开一般,有点甜,有点痒。他今天本来不想出手的,可是由不住地跟着她,由不住地教训那两个痞子,他对自己说,只是还她的救命之恩,可真的只是救命之恩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娇俏的样子很好玩,她叽叽呱呱的样子也好玩,她和他斗嘴的样子也好玩,而他,真的不想把手从她的身上拿开。
马儿这么咯噔着跑了一会儿,小桃好奇地问着:“人家都说马跑得很快,这也不快嘛,和牛差不多。看来传说不能信。”
赵廷宜沉沉笑了:“想知道马能跑得多快?”
“还能快?”小桃好奇地问。
“抓好。”赵廷宜话音刚落,将放在小桃腰上的手拿开,拍了拍马背“走!”,双手紧紧抓着缰绳,那马瞬间四蹄腾空,小桃的身子一滞,紧接着全身像飞起来似的,两旁的水田都在飞快向后移着。小桃顾不上惊呼,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前方。
“快吗?”赵廷宜俯在小桃耳边沉声问着。
小桃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耳朵就发烫了。第一次有一个男人离她这么近说话。那股男人的气息就在她身边环绕着。很安宁,也很震惊。像腾云驾雾的感觉。她忍不住点点头。马越跑越快,跑起来反而不颠了。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小桃激动地喊道:“太快了,好有趣。”
身后的赵廷宜轻轻勾唇笑了,那声音,很轻快,很暖,满是惬意。
天上的云和月,也相互逐着,时隐时现。
第四十章 因马再约
马飞驰了一会儿,赵公子用力拉了拉缰绳,夹了夹马肚子,马停下来,又恢复了小步咯噔咯噔。小桃的心放了下来,伸手轻轻抚着马背道:“云骢啊云骢,你也太厉害了。果然像云似的飞啊。你不能叫云骢,得叫闪电骢,真是个宝贝,还那么听话----”
听着她叽叽咕咕,赵公子挑起唇际笑着。清风,明月,疾马,还有一个小话唠,好像这样也挺好。
尽管是咯噔着慢跑,也很快就到了濠州城外的别院附近。赵公子停下马,把小桃扶下来,说道:“我不能再走了。你顺着这里回吧。”这里离别院也不过几百步的距离,再无危险。
又要分别,小桃对赵公子倒没什么不舍,反倒是对那匹云骢恋恋不舍起来,虽然以前她坐过马车,但那和骑马完全不同。在马上腾飞的感觉,是她活到现在最美妙的滋味。小桃抬眸看着赵公子:“我们,还能再见吗?”
赵廷宜僵住了。他没有料到小桃会问这个问题。竟然心“怦”地猛然跳了一下。他算了下日子,对小桃点点头:“五天后,酉时,我在这里等你。”
“好!说好了啊,你可别像上次在云湾村那样,又不来。”小桃嘱咐着。
“上次?”赵廷宜哭笑不得,“我记得你上次不是和我约吧。”
小桃被他噎住了,眸子一转,轻声问着:“你到时会骑马过来吧?”
赵廷宜一怔,这才明白小桃的意思,好像一瓢冷水浇下来,他第一次被女人逼得气恼,但偏偏她那幅无辜又天真的样子让他也发不起火,只好从牙缝挤出个字:“会!”
小桃脸上的笑喜滋滋绽开:“那就好。我走啦!”说着欢快地跑开。看着她的背影,赵廷宜心里有种莫名的滋味。
小桃快跑了几步,跑到别院门口,正要进去,却见到门口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祁正修。走到台阶下,转身对送他出来的大小姐揖身做礼。小桃赶紧藏在了树后。看着那两人话别后,大小姐转身回了院内。祁公子带着云笙大步向这边走来。小桃从树后走出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同祁公子打个招呼,忽然祁公子步子停下来,转身看向小桃的方向。雨后的月光分外清亮如洗,小桃无处遁形,只好碎步走到祁公子身边,躬身行礼道:“祁公子。”
祁公子打量了下小桃,转身对云笙道:“你去那边等我。”云笙走到了一边。祁正修看着衣服贴在身上的小桃,脸上一热,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递给了小桃:“把这个披上。”说着目光瞥向了一旁。
小桃一愣,脸烫的滴血,下意识地又抱住了胸。自己这个脑袋瓜什么时候才能好使啊,方才骑马骑得开心,早忘了衣服这回事。天哪,天哪,后来还和赵廷宜说了那么久的话,要命了要命了,一定被他看光了。现在又被祁公子看到,小桃臊得头都抬不起来。
祁正修抬手把披风披到了小桃身上,小桃只觉身上一暖,抬眸看着祁公子,心也微微暖了。披风很大,把小桃罩得严实,小桃把手放了下来,结结巴巴说着:“路上赶上了雨,避了会雨耽搁了。”
第四十一章 欲笺心事
祁公子淡淡笑着看向她:“我知道。我比你早到。方才雨停了,想着无事,抽空来拜会了大小姐,终归不能缺了这个礼。”
小桃恍然,却也好奇,祁公子明明是向另一个方向走的,怎么倒先回来了,还有时间拜会大小姐。不觉问道:“公子没遇到雨?”
祁公子答着:“也赶了一点。不过雨大时已经赶回了营帐。对了,你日头没落就走了,不过几里路,怎么现在才回来?”
小桃咬着唇,心想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可干了不少事,偷偷跟着祁公子,躲雨遇到坏人,又遇到赵公子,却不知怎么说给祁公子。小桃在祁公子面前总是怯怯的。尽管祁公子温和儒雅,小桃不知道自己的怯意从何而来?
看小桃没有回答,祁公子也没有继续问,温声说道:“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改天再说。”说着抬手把不远处的云笙唤来,一同离去。
小桃抚着身上的披风,一时怔在了那里。
看着祁公子的背影呆了许久,直到祁公子和云笙都完全消失在月色里,小桃才回过神来,幸好祁公子给了她披风,否则别院的侍卫、护院,都是男人,她可臊的怎么见人。小桃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换了身干净衣服,把祁公子的披风搭在木架上晾着,赶紧去大小姐那里服侍。
小桃刚走到大小姐房门口,芸娘眼尖,快步出来拧着小桃的胳膊:“你个死丫头,一出去就像撒了的鹞子,不知道回来。大小姐担心死了,你疯到现在才回来。”
小桃怯怯地看了眼大小姐,素来温和的大小姐面上有些焦灼和担心:“怎么才回来呢?”
小桃咬了咬唇说道:“本来说去集市看看,结果和若素走散了。忘了回来的路,又赶上了雨,所以才回来。对了,若素回来了吗?”
芸娘插嘴道:“若素早回来了。看你平时是个机灵的,一出门竟还不如个小你两岁的丫头。”
小桃的脸红了。大小姐抬手制止着芸娘,说道:“好了,平安回来就好。”转而吩咐着芸娘:“你们出去吧,小桃留下服侍。”
芸娘一行出去,大小姐看着小桃,温声说道:“小桃,以后一定要记得,天黑前要回来,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多危险,遇到歹人可怎么办?如果看着天要黑,可以雇辆车或者轿夫,钱不够不要紧,回来我们给就是了。”大小姐的话正好戳中了小桃的心思,不觉眼睛有点潮潮,大小姐站起来,抚着她的肩柔声道,“我不是骂你,怎么还委屈了呢?”
小桃摇着头:“不是委屈,只是从没人教过我这些。谢谢大小姐----”她的谢谢是由衷的。这些道理,这些办法,只有大小姐告诉了她。
“真是个傻丫头。”大小姐轻声笑笑,捏了捏她的脸,“好了,我还不想睡,想写会字,你帮我把笔墨纸砚准备好。”
小桃应声而去,将纸铺开,用镇尺压好,又将墨研开,大小姐坐在凳子上,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提笔道:“欲笺心事无从寄”,又没了下文。
第四十二章 公子营帐
小桃不认识那个“笺”字,也不知道大小姐写的什么意思,但认识心事二字,知道大小姐有了心事,小桃自己也心事满满,一边研磨一边出神,直到墨汁都溅了出来,才反应过来。(.无弹窗广告)忙伸手去擦,大小姐好笑道:“你想什么呢?”
“没,没。”小桃忽然想起来祁公子还有香囊要给大小姐,忙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道,“今天下午在市集遇到祁公子,他托我带给小姐的。”
大小姐接过香囊,反复看着,眉眼里全是笑意。不知看了多久,小桃只觉得如果那个香囊有脸,一定也让大小姐看脸红了。
许久,大小姐抿唇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明天吩咐厨房做些点心,你帮我去送给祁公子吧。”
小桃心里一疼,她真是不爱做这种事。大小姐脸上幸福的笑,祁公子脸上深意的笑,都让她心里疼疼的。祁公子是她梦里想忘都忘不了的人,大小姐是对她有恩,并且待她如亲人的人,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在中间做这个传情的人。半晌,她嗫嚅着说道:“其实,其实,小姐你自己去,不是还可以和祁公子聊聊嘛-----”
大小姐难得的脸上荡起一层红晕:“以后吧。现在去显得轻浮。”
“什么叫轻浮?”小桃不懂。
“真是傻丫头。”大小姐拉小桃坐下,缓缓给她讲着一些闺阁礼节。虽然大唐的女子已是不甚拘礼,但还是要有些规矩,尤其越是身份高的人,越要注意身份体面。小桃听着,有的记着了,有的也记不住。
第二天一早,小桃去吩咐厨房做点心,忽然想起云笙说过祁公子喜欢清淡,便又细细嘱咐着:“不要做咸的,也不要做甜的,把前些日子备下的菊花膏稍稍和一些,再加些茶蒸着入味儿----”厨房的笑着道:“你倒鬼伶仃的什么都晓得。我知道了。”
小桃笑嘻嘻地也不出去,一个劲在旁边看着,不时帮衬些。这是给祁公子的,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想着这些点心里有自己的心意,越多越好。
一个时辰后,一盒浅黄泛碧的点心已经出笼,厨娘刚装好,小桃已经忙不迭地提着食盒往外跑去。只剩厨娘的声音:“慢点!仔细摔了!”
小桃和大小姐辞过后,便在侍卫的陪同下,向太子的营帐那边走去。走了没多久,就看到重重士兵守卫的营帐。小桃说要找祁公子,守在大门口的士兵说进去通传,没多久出来便带着小桃进去,绕了几步,到了一处营帐门口,说道:“请。”
小桃整了整衣裙,提着食盒进去。祁公子正坐在桌前不知写着什么,云笙在营帐门后候着,对小桃说道:“公子在忙,先等等。”
小桃点头,将食盒放在了门口的案上,静静立着。看着祁公子的侧影,时而微蹙眉思索,时而提笔挥毫,动作行云流水般自如,小桃看得痴了。
过了半晌,祁公子终于写好,唤了一个士兵进来,吩咐道:“把这个给太子过目,然后送到金陵。”士兵应声而去。
第四十三章 河畔同游
祁公子这才转身坐到营帐正面的榻上,看着小桃微笑道:“来了?”
小桃忙提着食盒上前,给祁公子拜了一礼说道:“奉我家小姐吩咐,给公子送些点心来。[]”说着把食盒递上前,放到祁公子面前的案几上,打开了盖子。
祁公子微微笑着:“越来越知礼。”伸手拈了一块点心,“还是热的。”
“一出笼就拿来了。知道公子爱吃清淡的,特意加了菊花膏,用茶汤蒸了。”小桃小心地说着。
祁公子怔了一下,看向小桃:“这些也都是小姐吩咐的?”
小桃被祁公子看得有些脸发烫,她想说这些是自己说的,但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祁公子轻轻笑了:“帮我谢谢小姐,费心了。”
祁公子尝了一块点心,对小桃说道:“很不错,你也尝尝。”小桃犹豫了一下,轻轻伸手拈了一块,放到嘴里尝了尝,味道的确好吃。只是身边的是祁公子,否则她一定毫不犹豫地一口就吞了,可如今只好一点点地小口吃着。
看小桃吃完,祁公子从榻上站起来,随口问道:“急着回去吗?”小桃一愣,祁公子微笑道,“写了一早晨,也累了。不妨出去走走?”
小桃的心跳得激烈,和祁公子一起走?!“不急,不急。[]”小桃连声答着。
祁公子点头:“那便好。”说着从营帐中先走了出去。小桃赶忙也跟着出去。
出了营帐,往东南的方向走了很远,祁公子似乎有心事,一路也没有说话,步子很缓,小桃也便缓缓跟着。穿过几片水田,到了一处小溪,又沿着小溪走了一阵子,到了一条大河边,河水很急,打着旋奔流向前。
河边是一丛丛芦苇,祁公子站在芦苇边,风吹得衣袂飘飘。小桃呆呆地看着祁公子的背影。
过了许久,祁公子悠悠地说着:“这边的风光也不错,比起金陵,田园精致更让人能轻松自在些。”
小桃不知道怎么答,只是紧张地攥了攥袖子,半晌憋了句:“是,不过雨水也不少。入了秋还这么多雨。”
“天象异常,这里本不该这么多雨的。”祁公子若有所思。小桃更加紧张。她和祁公子说话,总觉得有些搭不上调。他和大小姐的调调倒是有点像,说话都文绉绉的。想到这里,小桃心里忽然疼了。
祁公子回过神,侧身看着小桃道:“昨晚淋了雨没事吧?该喝些热热的姜汤。”
小桃忙摇头:“没事了。”忽然一拍脑袋,“啊呀,我忘了公子的披风了。真是糊涂。”
“不妨事。”祁公子温声道,“改天再拿给我。”“改天”二字让小桃心里一动。还有改天!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祁公子随即问道:“昨晚是不是迷路了?否则不会那么晚。”
“是。走反了,赶上了雨。”小桃不由叹气,“明明问了人的,只怪我不知道别院那里是哪,结果给我指了另一条道。雨越下越大,只好在树林里躲了好久。结果还遇到了----”小桃说得秃噜了嘴,赶忙收住了口。
“遇到了什么?”祁公子追问着,目光有丝绷紧。
“没什么。”小桃支吾着,由于紧张手又开始攥着衣裙。
忽然手一暖,祁公子把她的手从衣裙上拿下去,温声说着:“裙衫都被你攥皱了。你很怕我?”
第四十四章 浅浅相谈
“不是,不是。”小桃不知该怎么表达,真是笨啊。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话,“我只是,很怕自己说错话。”
“说错话?”祁公子笑了,“话没有错的,只是看你同谁说,他计不计较。在我面前,没有错的话。”
祁公子的笑似乎是阴霾天气里的一缕阳光,总能暖到小桃心里。小桃琢磨了下祁公子的话,低头抿唇笑了,轻声道:“小桃很笨。说话无礼会冲撞公子的。”
祁公子唇角挑了挑:“礼数,存在于并不太熟悉的人之间。如果陌生人间讲礼,会很舒服;而朋友间讲了礼,便生分了,反而不舒服。礼数这个东西,是不是很奇怪?”
祁公子的话有难度,小桃听得有点晕。(.无弹窗广告)反复咂摸了两三次,终于听懂祁公子的意思是朋友间说话不用拘礼。那就是说祁公子的意思是,她和祁公子是朋友?小桃的心几乎停滞了跳动,过了半晌,才抬眸看着祁公子,却看到祁公子也在看着她。和祁公子对视的滋味,晕晕的,醉醉的,甚至比骑马还让她觉得特别。
小桃垂下头,脸有些发烫:“那以后,便不和公子多礼了。”
祁公子微微笑笑,看着远处又不知在想什么。小桃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来也奇怪,她这个话唠,一见到祁公子就像个锯了嘴的葫芦,说俗的,怕祁公子不爱听,说雅的,她现在这个水平还偏偏说不来。每到这时候就恨自己识字太慢。
憋了半晌,小桃终于又蹦出句话:“香囊,我带给了小姐。她很喜欢。”
祁公子回头看着她:“那你呢?你喜欢吗?”
小桃一愣,心被祁公子这句话砸得又狠狠跳了几下,垂下眸子:“喜欢。只是淋了雨,我把还算干的那个给了小姐,自己的那个湿的厉害。香味都淡了。”想想就心疼。
祁公子怔了一下,温声道:“不要紧。以后看到,再买一个就好。”顿了一下说道,“昨晚该送你回去的,便不会赶上大雨,也不会遇到危险了。”
小桃惊讶地抬眸:“公子怎么知道我遇到危险?”
祁公子淡淡笑笑:“你不愿说,自然是坏事,不是好事了。好在你没有受伤。否则,我更加于心难安。只是实在被事情绊住,身不由己。”
祁公子清清淡淡几句话,却像狂风巨浪似的冲击得小桃有些晕,他会不安,他在关心她。顿时她的心便满满的,原来她真的很容易满足。
小桃摇摇头:“昨晚真的没什么事,只是遇到两个无赖。”接着把她遇到歹人,赵公子出手相救,又送她回去的事大致说了说。说完才突然想起来赵公子嘱咐她不要告诉祁公子,但已经说了。小桃咬唇看着祁公子:“本不该说的。”
祁公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小桃,笑得有些失神:“哪有什么不该说的。你安全就好。你说的赵公子,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小桃答着:“赵廷宜。”小桃本来还想说你们是认识的,但这么一说又得讲云湾村的故事了。想起丢了的那一锭银子,小桃没好意思再开口。
祁公子唇角勾了勾:“他告诉你他叫赵廷宜?没说别的名字?”
“嗯。”小桃点头。
祁公子冷笑了一声,眸中有一丝玩味的神色。小桃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温润的祁公子,似乎和这样的表情很不搭。但很快,祁公子恢复了温和儒雅的神情。看着小桃微微笑道:“我和他认识的。听你提起他有些意外。”
第四十五章 及筓之礼(上)
天色渐渐阴了下来,似乎又要下雨,祁公子便提议先回去。到了营帐门口,祁公子吩咐了一个士兵送小桃回去。小桃问道:“祁公子,我什么时候把披风给你送来?”
祁公子扭头温温说道:“后天下午吧,我在。”
小桃的心扑腾扑腾地欢喜,重重点了点头。他在,他在就好。小桃回去,整完都在嘿嘿傻笑,连做梦都搂着香囊笑醒。
第二天一早,小桃还在做梦傻笑,就被若素揉了起来,说是大小姐找她。小桃赶忙换好衣服,跑了过去。
平时这个时辰,大小姐也刚刚起床,今天却已经梳洗好,端坐在了客堂的椅子上。[]表情也一本正经的。小桃的心不禁砰砰跳,抬眼看了看芸娘,也是一脸正色。小桃正在疑惑,芸娘已经出声:“跪下!”
小桃的心一颤,发生了什么?难道大小姐发现了披风,还是发现了她那个一模一样的香囊?她都藏得好好的呀。但看大小姐和芸娘严肃的神情,忙跪了下去。却还抬眸偷偷看着大小姐。
芸娘“扑哧”笑出了声。大小姐也扬唇轻轻笑了:“你别吓她。她明明胆子小。”
看她们都笑了,小桃更莫名其妙了,但好歹知道不是自己犯了错,这才缓过气,顺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什么事嘛,这么吓人。(.无弹窗广告)”
“蠢丫头,今天什么日子?”芸娘笑着问她。
“什么日子?”小桃掰指头算着,今天不是什么节日啊。难道是谁的寿辰?小桃想半天也没想起来,谁的呢----忽然脑子里一闪,今天是自己的十五岁生辰。不觉嘴巴张的老大:“我的?”
芸娘抿唇点头:“咱们小姐是极仁厚的,你跟着就是享福呢。我们这些人的生辰,小姐都会打赏,何况你这还是个大日子。”
十五岁生辰,是女子一生中第一个重要的日子,从这天起,就正式长大成人了。家里有条件的,会办个“及筓”之礼。这天之后,头发就可以用簪子绾起,待嫁闺中了。小桃娘活着的时候,总念叨着,如果自己能活到那一天,眼看着小桃长大也就无憾了。可最终,还是没有撑到这一天。娘去后,小桃过得糊里糊涂,早忘了自己的生辰。可大小姐竟然还知道。小桃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大小姐微微笑道:“也不是多么费心。你们所有人的生辰八字,我这里都会备册,每天翻翻就知道了。大日子,自然该好好过一次。”
芸娘对小桃说道:“还不快拜谢大小姐。及筓礼的第一项,该拜见家中长辈,咱们这里,就数大小姐了。”
小桃没有犹豫,跪下咚咚咚给大小姐磕了三个头。芸娘笑道:“真是个实心眼的。”说着一招手,侍婢捧来一个托盘,里面是一件浅粉泛彩的罗裙,松花色的濡褂。
大小姐说道:“要是按正儿八经的上筓礼,还需一件采衣。只不过如今在城郊闭塞,一切因陋就简了。这身衣裳本来是我的,做得有些小了,还没穿过。就给你吧。”
小桃不知该说什么了,她不知道及筓之礼有多大。云湾村的丫头们,也不过是这一天吃顿好的,煮两个红蛋罢了。这样的衣服对她来说足够奢侈了,小桃又给大小姐拜了三拜,说不出话。
第四十六章 及筓之礼(下)
芸娘将小桃拉起来,走到一旁将襦裙换上,再次带到大小姐面前,笑道:“倒像是专门给她做的,正好。”
大小姐微笑点头,目光飘得有些远:“虽然简陋了些,还是不错的。”
芸娘笑道:“不能比大小姐那时的筓礼。”
小桃不由多嘴好奇问道:“大小姐那时是怎样的?”
芸娘叹道:“自然半个金陵城都知道的隆重。那奢华,那排场,从头一天入夜开始准备,直到第二天的三次大拜,聆讯,酬神,从三月三女儿节开始,府里做了三天的席面呢。”
小桃不敢想象那是什么阵仗,如今的这些礼遇,已经让她受宠若惊了。芸娘吩咐小桃再跪下,把她的两把抓丱头散开,侍婢端上来一个漆盘,里面盛着一把象牙梳和一枚措丝银簪。
大小姐身边的侍婢端来盛水的铜盆,大小姐将手在盆里盥了盥,拿起梳子,在小桃的头上象征性地梳了三次,每梳一次,小桃便伏身拜一次。
芸娘嘴里都念念有词:“一梳平安康健,二梳贤良淑德,三梳姻缘早定----”听得小桃一阵脸红。
大小姐梳过三次后,芸娘用簪子将小桃的头发绾了一个髻,笑道:“今天起,可就是个大姑娘了,别再毛手毛脚。”小桃点头。
大小姐对她笑道:“今天不用你服侍,自己出去逛逛。晚上天黑前回来。”
小桃又给大小姐施了一礼,才退了出去。大小姐赏的罗裙裙摆很窄,走路只能小步挪,不能大步快跑。小桃好容易扭回了自己的房间,还像做梦似的没醒过来。看着镜子里的丱头,如今变成了绾在一处的发髻,是比原先多了不少韵味。自己已经十五岁了,长大了。
小桃把祁公子的披风取出来,双手托腮看着,忽然有些羞愧。祁公子是大小姐的意中人,自己却来回惦记着,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可是,自己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怎样,再说,祁公子都要同大小姐成亲了。自己不过是个婢女,也不会影响大小姐。小桃心里有些烦,总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却又说不来。想了想,将祁公子的披风叠得整齐,捧在胸前跑了出去。
祁公子说明天他在,那就是说今天应该不在。小桃决定那就今天还了披风,让侍卫送进去就好。自己还是不见祁公子了。虽然,这样会有点心痛。
祁公子的披风似乎很沉,小桃捧着很久才挪到了祁公子营帐外,守门的士兵果然说祁公子和太子出去了。小桃将披风交给守门的士兵,恳求他帮忙先收起来,待祁公子回来转交给他。好说歹说,守值的终于同意了。
小桃把披风交出去了,心情却并没有轻松起来。转过身沉沉地走了几步,一抬头,却和迎面回来的几个人险些撞个满怀。小桃赶忙躲到了一边。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一身黑色袍子,眉宇间都是一股肃杀的英武之气,看着便很有气势。后面跟着的人,其中一个便是祁公子。
走在前面的人乜了一眼小桃,声音几分威严:“这是谁?看着眼生。”
祁公子回答着:“回禀太子,这是之训府上的。”
第四十七章 太子酒宴
太子?小桃打了个哆嗦,偷偷抬眼看了看那人,小桃不懂什么叫龙气,倒看出浑身的刚猛之气。(.好看的小说)
太子点点头:“听说之训把妹妹带来了。还有其他人的家眷,都吩咐下去,晚上设宴,一起热闹热闹。”说着大步向前走去。祁公子深看了眼小桃,也随着太子而去。
小桃拍了拍胸口,向外走了出去。大小姐让她逛逛,可她还真不知道去哪里逛。那天去的集市,每逢初一十五才有。现在去了也没得看。穿了一身新衣服,也舍不得在乡间泥土里弄脏了。犹豫了半晌,还是回了大小姐那里的别院。
果然傍晚时分,何公子派人来接大小姐去太子营帐那边,说是有宴席。
大小姐换了一身艾绿色的衣裙,搭了件荼白色的披帛,将发髻绾成了斜着的倭堕髻,一支珍珠钗,看着清爽利净。芸娘迟疑问道:“小姐,会不会太素了。听说太子喜欢热闹奢华。”
大小姐摇摇头道:“都穿得那么鲜艳,反而就不鲜艳了。再说太子喜欢什么,关我们什么事。一群爷们,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招摇的好。”
小桃在一旁听着似懂非懂:“穿衣服也要想这么多吗?”难道不是什么好看穿什么?
大小姐淡淡笑了:“小桃,你要记着,不仅是穿衣服,做任何事,都要想一想,为什么要那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多想想原因和结果,不要太直肠子。(.)”顿了下又说道,“不过你的可爱之处,倒就是直肠子。”
小桃被大小姐说得脸微微红,却也明白了些许道理。看看自己的衣服,好像也有些艳丽,本想换上平日的衣服,但已经来不及了。大小姐已经起身要走,小桃便只好紧紧跟着出了门。
白天看着严整的营帐,入了夜,却分外热闹。太子的营帐很大,太子面朝南坐着,东西两侧,大家分席而坐。家眷在同一席。大小姐和何公子坐在一席,小桃和芸娘在一旁侍奉。而祁公子是自己一席,没有带家眷,只有云笙在身后侍奉。
行礼、寒暄、客套之后,宴席正式开始。菜肴上了,有专门负责倒酒的侍婢,拿着酒壶挨个席分酒伺候。太子指着自己席前说道:“前朝盛世的时候,都用金鼎烹羊,咱们今天也学学,待会给大家分食。”小桃的嘴巴险些张开,乖乖,好大的一个金鼎,竟然用来做锅蒸羊肉。果然是皇家气象。
中间空的场地,自然是歌姬舞姬展示的地方。箜篌响,人人醉。丝竹罗衣舞纷飞。还有几个胡姬在跳着异域风情的舞蹈,小桃看得呆了。
酒席过半,何公子带着大小姐上前给太子敬酒,小桃端着托盘酒壶跟在后面,太子很豪爽,一口气把酒喝完对大小姐道:“上次见你,还只有这么高。”太子比划着到膝盖,“现在已经是聘婷的大姑娘了。”
大小姐淡淡笑着施了一礼:“多谢太子还记挂着。”
太子打量了一番大小姐和小桃,哈哈大笑:“之训,你府里的丫头可真够标志,穿得比之棠还鲜艳些。”说完看着小桃,素来凌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何公子和太子熟识,听太子这么一说,也细细看了眼小桃,打趣道:“我府里的都是些粗枝大叶,难得太子看上眼,不如就送给太子好了。”
小桃一愣,手里的酒壶险些掉到了地上。太子的笑声很大:“那可说好了?你舍得送,我便收着。”
第四十八章 雨夜情丝(上)
小桃不明就里,听着两人的对话分不清是玩笑还是真话,哆哆嗦嗦腾出一只手偷偷扯了扯大小姐的袖子。[]大小姐看起来比小桃还急,紧紧抿着嘴唇盯着太子,却一时不知说什么解围。
忽地身后响起了一声云淡轻风的笑:“不要开玩笑了,这是之棠小姐的人,之训做不得主,才敢这么大方。”话语虽是调侃,却有着一丝笃定,瞬间把刚才几乎要当真的调侃,拉回了现实。
小桃不用转身,也知道这个声音,是祁公子。[.超多好看小说]一刹那眼圈都红了。
“哦?”太子顿了一下,促狭地看着祁正修,“那岂不是将来都是你的了?”太子的话让大小姐的脸一红。
祁公子躬身做了个揖,笑得爽朗:“所以我舍不得给。”
太子微微怔了一下,忽然朗声大笑,拍着祁公子的肩膀:“一直当你是个正经人,原来看走了眼。”
这时大小姐才好不容易插了句话:“小桃今天生辰,所以穿得鲜艳些。平日里也不这样。太子见笑了。”不知是吓得还是惊得,脸色有些不好看。
太子笑得开心,大手一挥:“快赏!”不多时一个侍婢端出来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个锦盒。小桃看着大小姐,大小姐冲她点点头。小桃把锦盒接了过来,忙对太子拜谢行礼。太子倒毫不在意,又去一边喝酒,把这头撂开了手。
小桃随着大小姐回到坐席,抹了抹额头的汗,心还在突突地跳着。天,衣服没穿对,差点就被送人了啊。这些人的话,几分真意,几分玩笑,小桃完全分辨不出,却体会到了一句笑话也许就能完全改变命运的险境。小桃抬眸看了看祁公子,他正端着琉璃杯,在和一位青衣公子对饮着。小桃收回了目光。有些好奇地手指在锦盒外头抠抠着,好想知道里头是什么。
大小姐给了她个眼色,她赶紧把手拿了下来。
太子已经喝得微熏,小桃暗暗打量着太子,这个以前她想都不敢想能见到的人,如今见到了,的确比一般人看着更威严,但也不像祁公子那么温雅,更豪爽也更盛气。
小桃的目光也离不开祁公子。他的酒量让人捉摸不透,别人喝了都会脸红啊,话多啊,东倒西歪啊,惟独他没什么反应。他也喝了不少啊,怎么会像没事人似的呢?
这时有其他公子带来的家眷找大小姐说话,小桃看到祁公子走出了营帐,顿了一下,不由得也跟了出去。刚走到营帐门口,几滴雨飘了下来,小桃忙又折回去拿上伞,大小姐还在后面说话没注意到她,小桃快步跑了出去。
祁公子一身牙白色的长袍,在夜色里很是显眼,小桃跟着祁公子走到了营帐辕门外头,有一片很大的空地。走到空地南面是一个缓缓的土坡。祁公子几步跨到坡上,小桃顿住了步子。
祁公子猛地回过头,看着小桃浅浅笑了,伸出了手:“上来。”
第四十九章 雨夜情丝(中)
小桃的心跳得好快,她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自己的手搭在了祁公子的手上。指尖触碰的一刻,似乎有一股强大的洪流,击得小桃的心慌成了一团,脚底也有些发软。
祁公子一个用力,小桃跟着上了坡顶。站在坡上,可以看到远处的山,水田,树林,还有水流。祁公子的手很大,很有力,就是指尖有点凉。小桃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祁公子的手松开了。小桃的脸红得发烫得紧。
祁公子指着西面远处道:“你去过那里吗?”
小桃一愣:“公子说的是哪儿?”
“寿州,滁州,泰州----也许,很多地方。”祁公子唇角是扬着的,可语气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苍凉。
小桃闷闷回答道:“没有,小桃没去过什么地方。濠州也是第一次来呢。还没有进过城。”
祁公子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远处的山川。身后营帐的油灯、火把的光亮,在祁公子身边画了一个好看的光圈。小桃只静静看着。
雨渐渐下得大了,从飘着的雨点渐渐成了串成的珠子噼里啪啦下了来。真是怪天气,还下得没完了。小桃忙把带来的伞打开,撑在了祁公子头上。
祁公子出了好久的神,过了好半天,才突然醒了神,转过头来,却怔住了。小桃正踮着脚,努力地给他撑着伞。(.无弹窗广告)小桃没有他高,却将伞整个撑在了他的身上,自己被雨淋得头发湿哒哒的,看着他的眸子里,亮晶晶的全是他的影子。他的心,那一刻,震了一震。
如果岁月有痕,他想自己一定会很多年都忘不了这一幕:一个眼里都是他的女孩,踮着脚尖给他撑伞吧。
借着营帐传来的光线,祁正修第一次如此细致地打量了小桃,纤细得有些瘦弱的身子,好看颀长的脖颈,头发被雨淋湿了,额前的刘海湿成了一绺一绺。他忍不住微微俯身,把她额上湿湿的头发拢了下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白玉般细嫩的脸庞,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灵动的眸子。祁正修的心跳得缓了半拍。放在小桃额上的手滞了一下,情不自禁地顺着脸庞抚了下去。
小桃的全身像被定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祁正修。他的手指滑过的地方,就是酥酥麻麻地战栗。祁公子的脸好像更近了,细长温和的眉眼,此时竟有些特别的专注,那目光,让小桃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祁正修的手,从小桃的脸上,滑到了她的肩上,他的声音有些燥热的干涩,却柔和得异常:“今天是你十五的生辰?”
“嗯。”小桃轻轻应着。不敢大声喘气,生怕这只是个绮丽的梦,她的声一大,就把梦惊醒了。
“那是大姑娘了。”祁正修的声音很低,温柔得旖旎,小桃不知道是下雨的缘故,还是什么,祁公子的脸似乎越来越近,还有一层雾气的光晕;祁公子的眸子很温和,却深不见底;还有越来越清晰的祁公子身上独有的男人气息。小桃有些眩晕,忽然唇上一暖,一股热流从头窜到脚底。整个人一片空白。小桃一手还撑着伞,另只手不禁抓住了祁公子的胳膊,否则她真的要摔倒了。
祁正修的唇很软,很醇,浓重的酒气、沉重的呼吸,让小桃情不自禁地随着唇齿辗转,有的事原来真的不用学,只要那情,那景,就会极其自然地心随情动。
第五十章 雨夜情丝(下)
四周的风大了些,吹得周围的树沙沙响的声音也大起来,祁正修猛地松开了小桃,微微甩了甩头,向后退了一步,小桃也回过了神,脸烫得像要烧起来似的。(.好看的小说)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不敢想,看祁公子向后退,她的心忽然疼了起来,急急说道:“公子喝多了。”说完把手里的伞塞给祁正修,头也不敢回地跑了回去。
祁正修手里拿着伞,看着她跑进了雨里,心里动了一下,却还是没有移动脚步。
祁正修仔细听了听四周的响动,勾唇笑了。过了半晌,才缓缓地撑着伞走回了自己的营帐,吩咐云笙去太子营帐替自己告退。(.)
祁正修随手拿了本书翻看着,脑子却不似以往那么清静。那个撑着伞的女孩子,在他眼前反复晃着。刚才是自己失控了吗?明明是思考了,却仿佛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不是没经过女人,更不是不胜酒力。却是怎么了?
小桃跑回太子的营帐,身上湿了不少,好在营帐不远,没有淋透。小桃木木地跟在大小姐身边,机械地端茶递水,后面的歌舞琵琶,小桃一个也看不进去,所有歌姬,舞姬的身影,在小桃眼里都变成了祁正修深不见底的眸子。(.好看的小说)大小姐似无意地问着:“刚才去哪了?弄了一身湿。”
小桃都仿佛没听见般发呆。大小姐只好推了她一下,又问一遍,小桃才结结巴巴说着:“出去―出去透透气,看到祁公子没带伞,就,就把伞给了他。”
大小姐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吭声。小桃忽然有些懊悔,这么做大小姐会怎么想?好在大小姐没事人似的继续看着歌舞。小桃才缓过来。
木木地跟着大小姐参加完了太子的酒宴,木木地回到了别院,直到躺到了自己的床上,脑子还是木木的。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敲着窗棂,滴在窗檐下的台阶上。晚上的那一幕不知道在小桃脑子里反复上演了多少遍,祁公子揽住了她的腰,祁公子俯身定定看着她,祁公子吻上了她-----直到现在想起来,还会全身一阵一阵的热流,把她的身体冲击得七零八碎。第一次有个男人吻她,还是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小桃用被子捂住了脸。她是不是该羞愧啊?大小姐说的那个“轻浮”,是不是就是自己啊?
可为什么自己不但不感到羞愧,反而一心的欢喜,还夹杂着许多担心?祁公子为什么要突然松开她?为什么要后退两步?难道他真的喝多了,还是认错了人?小桃越想越乱,心里像揣了一百只兔子砰砰乱跳,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又是纠结,一晚上心都在来回跳突,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
第二天一早,小桃才想起来太子似乎还赏了她一盒东西。赶紧跳下床打开盒子看了看,一对金元宝,两只金锞子,一对错金寿果。果然是皇家,随手一打赏就是金子。小桃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大一笔财产,忙放到柜子里收好。虽然不至于欣喜万分,倒也开心。
只是太子赏金的刺激没持续多久,小桃就又恢复了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在大小姐身边服侍得心不在焉。一会儿偷偷笑了,一会儿却又愁容满面,搞得芸娘骂了她一天的失心疯。到了下午,云笙过来还伞。先拜见了大小姐,在大小姐屋里聊了好一阵子。
第五十一章 陪嫁丫鬟
小桃刻意提醒自己不要去关注云笙,不要去想和祁公子有关的一切。[.超多好看小说]却还是由不住看着大小姐正房的门口。来回几次,小桃自己都觉得没劲,索性回到了自己房间,倒了一大盏凉茶咕咚咕咚灌了进去。坐在桌旁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眼前有条白线在晃动,小桃吓得一激灵,却看见是云笙在她脸前拿着个东西晃着,小桃扑哧一笑:“我还道是谁?你怎么不在大小姐那里说话,跑这里来了?”
云笙嘿嘿笑着:“和何小姐已经说完了。公子让我办的事还没办完,当然来找你了。”
“找我?”小桃一愣。
云笙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小桃面前:“这是公子给你的,为了选件称心的,公子还特意去了趟濠州城里呢。”
小桃的脸又烧了起来,看了眼云笙手里的东西,一条黑色的挂绳,中间一枚像玉扣似的圆圆的东西,小桃拈起来细细看着,是两朵叠在一起、俏生生的白玉桃花。小桃只看了一眼,便被那桃花吸引了。不由接过了仔细摩挲着,那玉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质,小桃在大小姐身边服侍,也渐渐懂了些首饰的价值,忙把挂件递给云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云笙没有接,从袖子里拿出个红色的锦盒:“这是放它的盒子。你还是收着吧,我拿回去怎么交差?”
“可是,大小姐那里――”小桃觉得这算不算大小姐教的“私相授受”?不太敢收。
云笙嘻嘻笑着:“公子和你有缘,昨天宴席上公子不也说了嘛,将来何小姐出阁,你也是陪嫁呢。”
小桃的脸臊的通红,追着要打云笙。云笙边躲边笑道:“仔细把东西砸了。我赶紧回去复命了。桃夫人。”说着一溜烟地跑走。
小桃拿着挂件呆在了原地。桃夫人?这个称呼太美。美得让她心如鹿撞。她的眼前,仿佛飘下了云湾村头那一片片的桃花。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她的于归之喜,会是什么样,如果真的做了祁公子的桃夫人,这辈子就真的没有别的渴求了。
小桃使劲晃了晃自己的头,这个梦,越做越离谱了。只是到底陪嫁是怎么个规矩,她却并不清楚。小桃看着挂件,终究心动了,戴在脖子上,把衣领收紧,将白玉桃挂件藏在胸前,又发起了呆。
傍晚还没吃饭,小桃刻意凑在芸娘跟前闲聊着,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小桃小心翼翼地问着:“如果,小姐出阁了,那我们是留在何府,还是跟着一起走啊?”
芸娘忙着手里的茶水活儿,随口答着:“我是一直服侍小姐的,从槿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就是,自然跟着走。其她人嘛,小姐愿意带去的,就带走,不愿意的,就留在府里。帮我递下盘子――”
小桃赶忙把盘子递过去,想问问自己的命运,最终还是没开口。看来云笙那只是个玩笑,要不要带过去,要小姐说了算。
芸娘接着说道:“按理说,是要多带几个丫头陪嫁过去的,这样才体面。但是有的丫头会服侍,得宠也有转了妾室的。虽说大户人家免不了这样。但小姐对祁公子是动了心思的,如果让人分了宠,怎么不伤心?所以照我说,还不如少带几个。”
第五十二章 提前相见
小桃的脸突然红了,芸娘说的无意,她听的有心。是啊,小姐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可以想这些非分的,可是祁公子----
小桃正出神着,忽然肩膀传来疼痛的感觉,芸娘揪着出神的小桃说着:“神游什么呢?我都说第三遍了。大小姐想吃鲜茶糕,你快去附近的农户家找找,看谁家卖新鲜的茶买些来。”说着往小桃手里塞了几块碎银子,“快去吧,看你是在外头逛的野惯了,守在家里就发呆。要是走远处记得找个侍卫陪着,反正这两天院子里的侍卫突然多了不少,不用也是闲着。”
小桃迷迷糊糊地应着,接过银子,走出了别院。出了门才看到自己也没换一双厚底的鞋。如今服侍何家小姐,小桃的鞋也稍微讲究了些,薄底的在府里穿,轻便随脚;但出门要换厚底的,因为外面的路不像家里那么平整,厚底的耐磨也能更好地保护脚。小桃叹口气,这么失魂落魄下去,恐怕下次连吃饭都会吃到鼻子里。
小桃打算顺着上次去集市的路走,记得沿途有好多农家,看看谁家有茶卖。小桃走出了别院几百步,穿过一条小径,两边是两排柳树。小桃正失神地走着,忽然前面一个黑影,小桃险些和他撞上。(.无弹窗广告)急忙停住脚步,险些跌个趔趄,小桃有些气恼地抬头,谁啊杵在这儿,好走不走地停着。正要开口,抱怨却变成了惊讶:“赵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一身玄青色袍子的赵廷宜正冷冷站在路中,勾唇斜睨看着小桃:“很意外?”
小桃猛地想起和赵廷宜约好五天后见面,这几天整天神魂颠倒,早忘了这茬。偷偷掰着指头数了两遍,不到五天啊,便又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道:“不是约好五天后见吗?”
别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少,赵廷宜看了看四周,抓着小桃的胳膊沉声道:“别在这说话,找个没人的地方。”说着要走。
小桃看了看赵公子没有牵马,心里已少了许多趣味,芸娘还在别院等着她的茶呢,也不想走远,便嘟囔着:“别走远了,我还得去买茶。诶,对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很清静,也不远。”上次和祁公子说话的那个地方,走一会儿就到了,有大河还有芦苇丛,也没人打扰。
赵公子蹙了下眉,问着小桃:“没和祁正修说见过我吧?”
小桃的心一突,她在祁公子面前,哪能瞒得住话。不过如果告诉赵公子,一定又是顿冷嘲热讽。小桃哼哈着:“嗯。赶紧走了,被人看见我回去怎么和小姐交代嘛。”说着甩开赵公子的手往河边跑去。
赵廷宜四下看了看,大步随着小桃走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小桃已经连蹦带跳跑到了河边,今天风大,吹得河水翻腾奔涌,夕阳照着,阵仗还有些吓人。河边的芦苇也哗哗作响。小桃站在一片空地上,眯眼看着赵廷宜:“你找我做什么?也不牵着马。”
赵廷宜的声音冷冷的:“除了骑马,你就没别的?”
第五十三章 情不自禁(上)
小桃被这声音冷得一颤,心想除了骑马,还能见你做什么。难道看你的冰块脸啊。但终归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嘿嘿笑道:“也不是。只是---只是---那晚骑马太好玩了。”
赵廷宜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顿了顿,说道:“我待会就得走了。所以来和你说一声。”
“待会?这么快?”小桃一愣,她和赵公子约的五天后,也就是明天见面啊,“咱们不是约的明天见吗?”
“事情突然有变。”赵廷宜看了看小桃,一时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再见时,又会是什么样子?听说,她要随着她的小姐陪嫁给祁正修?想到这就心里堵得慌。[.超多好看小说]
赵廷宜昨晚就该走。跟了祁正修这些天,虽然白天被他带着兜圈子,但晚上部下偷偷探得的消息极为有用。
不过跟着祁正修对他来说真是件胸口憋闷的事,下着大雨祁正修竟然侵犯小桃,偏偏自己又不能暴露,好在祁正修只是浅尝辄止,否则他简直想不顾后果直接把龙泉剑刺出去好了。想起这些,他心里就腾地窜起一股无名火,恨不得能立刻把小桃抓来问问。可问什么呢?她对祁正修的心意,他早知道。赵廷宜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从祁正修的营帐那边回来就想离开濠州,却第一次有些犹豫。不过就是个小丫头,就算失信于她又如何?可思来想去,还是没有走。早晨起来本想跟着祁正修再探些消息,却看到他跑到濠州城买了个白玉桃花链子,想也想得到要送谁。赵廷宜的心,有些闷闷地疼。他忽然有股冲动,无论如何,走之前,必须见小桃一面。守在别院等了一下午,才看到那个失魂落魄的丫头走了出来。
小桃叹了口气,把脚底下的石头捡起来向河里扔去。
“你叹什么气?”赵廷宜挑眉问着。
“叹气?发愁呗,愁见不到你啊。”小桃无聊地又扔了块石子,心里继续着刚才的话:发愁见不到你的马,没法骑马像云里飞了。
赵廷宜却是一愣,心用力跳了两下,脸微微有些发烫,双手扶上小桃的肩,一双眸子沉沉,俯身看着小桃:“你说真的?”
小桃抬眸看着赵廷宜,他黝黑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有点亮亮的东西,脸庞也泛着丝柔和的光晕,好像,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小桃的心无端有点慌乱,忙扯了扯嘴角,挤出个笑:“我随口一说,记得代我向云骢问好。”
赵廷宜刚才还砰砰跳的心忽地沉了下去,眸子里的光也“扑”地灭了,胸口像堵了快石头,真他妈的光火。赵廷宜也不知道哪来的气,随手扯了根手边的芦苇向河里扔去。
小桃眼睁睁地看着那根轻飘飘的芦苇,竟然像支箭似的,“嗖”地飞了出去,飞了好远,才一头扎进了河中心,比她刚才扔的石头还远。太神奇了!小桃仰头看着赵廷宜,扯着他的袖子,一脸的兴奋:“快教教我,你怎么做到的?好厉害,怎么把芦苇练成箭的?我要是学会了这个,回去一定吓死幺娘了,我俩以前就一起玩扔石头,我总扔不过她------”说着絮絮叨叨起来。
第五十四章 情不自禁(下)
赵廷宜看着叨叨个没完的小桃,刚才的气随着她的眉飞色舞,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无弹窗广告)他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对她,就是生不起气来。就在小桃和他絮叨了云湾村扔石头的五次经历后,赵廷宜终于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头,递了一块给小桃,打断她道:“先教你用石头。”说着把自己手里的石头丢进河里,石头竟然砸了好几个水漂花儿出来。
小桃看着眼睛都瞪大了,忙学着也丢了一次,却只在近处扑通,掉进了水里。赵廷宜冷着脸又捡了一块放到小桃的手里,站在小桃背后,左手扶着小桃的肩,右手抓着小桃的手,抬起来,手里一用力,将石头甩了出去。石头也打出好几个水漂。小桃眯着眼直乐,又捡起几块石头,扭头看着赵廷宜:“快,再教教我,我还要。”
赵廷宜只好再次站到了小桃的身后,抓起了她的手,怀里的女子,一如那个月夜,在他胸前,一缕缕清香,让他心慌脸红。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抑制住想把她紧紧揽进怀里的冲动。小桃还在催着:“快呀,快扔嘛。”声音糯糯的,又带着几分娇嗔。在夕阳下全身都像镀了层金色的光圈。
赵廷宜身子一紧,情不自禁地从背后揽紧了小桃,在她背后沉声说着:“随我回开封。跟了我。”
小桃一愣,赵廷宜的气息像烈火一般从她背后炙烤而来,她脑子晕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忙急的跳脚似的把他挣开,脸臊得通红:“你,你做什么!我才不跟你。你简直是----”小桃想继续骂下去,你有病,好色之徒---想把她学会的词全砸过去。可她发现对面这个男人的脸,冷得像寒冰一样,眸子里似乎有种裂开的疼痛,她的心,忽然也跟着有点压抑,有点疼,那些话,便骂不出口了。
“我再说一次,跟了我。”赵廷宜的神色有些清寒,“我不会让你委屈。”
小桃的脑袋拼命摇着,想都不用想。
赵廷宜向前跨了一步,一把扯出小桃脖子上的白玉桃花,冷笑着问道:“就为这个?”
小桃看着他的眸子变冷,裂开,里面浮出一些让她害怕的情愫,她僵在了那里,回答不上。
“祁正修的心里没有你。”赵廷宜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了过来。
小桃不等他说完就咬唇倔强地盯着他,“不要你管!”
赵廷宜胸口一疼,扯起了小桃的胳膊:“走!”话音刚落,忽然四周风声好大,沙沙沙的响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一起奔了过来。
赵廷宜一怔,抬眼看向四周,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小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脚都软了。天哪,这是从哪冒出来的这么多士兵,还都是全副铠甲,好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一眨眼里里外外围了紧紧的五六层。
而在最外层,也是最高处的,正是骑着一匹白马,一身荼白素衣的祁正修。那身素衣在夕阳下仿佛能反光一般,刺得小桃有些睁不开眼。只有祁公子的披风长袖,和头上束发的带子,随风飘着。
小桃第一次发现,祁公子原来也会骑马。可他骑在马上的神情,竟然是寒如冰霜,和小桃认识的祁正修完全判若两人。
赵廷宜冷冷看着小桃道:“你没告诉祁正修?”
小桃看着赵廷宜的神情,心开始砰砰狂跳,慌乱地说着:“我,我无意说的。”
赵廷宜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他拼尽的一赌,还是输了。
第五十五章 生死之间
赵廷宜忽然猛地抬头,紧紧盯着祁正修,冷声道:“这次终于肯露脸了?”
祁正修的声音同样很冷:“这里是大唐的地界,周地的人来这里却不禀告朝廷,也不行通关文牒,目的何在?”
赵廷宜勾唇冷笑:“你想怎样?”
祁正修温温地笑了,声音里却有丝阴阴的味道:“把你留下。”说着一抬手,四周的士兵弓弩搭好,准备发箭。
小桃吓傻在了那里,此刻眼看着箭在弦上,才明白祁公子是要赵廷宜的命,前面是弓箭手,后面是奔腾不见底的大河。都是死路一条。小桃顾不得许多,大声喊着:“祁公子,他是赵公子,你们认识的啊!”她想不明白,明明他们还一同相伴搭船,怎么一转眼就要命呢?
祁正修扫了一眼小桃,伸出了手,语调很平:“小桃,你过来。”
小桃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她过去,祁公子就会下令放箭了。她脑子里一片乱,虽然她什么都不懂,但让她眼睁睁看着赵公子被射死,她做不到。就算是陌生人,她也会于心不忍,更何况他是赵廷宜,是带她骑马,教她打水漂的赵廷宜,不是陌生人啊。小桃攥紧了拳头,咬着嘴唇没有动。
祁正修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严厉:“小桃,过来!”这样的祁公子,太陌生了。小桃咬着唇还是没动。
祁正修没有再说话,他缓缓抬起了手,手下的士兵将弓弦都绷紧了,只等祁正修一声令下,便发箭。四周的风声更大了,吹得河水声,芦苇声,都哗哗作响,也衬得四周的铠甲弓弩更加肃杀。小桃不敢置信地看着冰寒冷酷的祁正修,他已经完全不在乎她在不在那里,准备下令射杀了。她甚至来不及想自己的安危,只是呆在了那里。
祁正修细长的眉眼眯起,一脸的阴冷,突然唇角勾了勾,正要开口下令,赵廷宜忽然一个旋身腾起,飞快地将小桃拽起用力扔到了西侧士兵围起的圈外的芦苇荡里,转身跳进了河里。
祁正修凌厉的一声令下:“放!”弓箭手齐动,数不清的箭离弦,用力地追着赵廷宜飞进了河里,有两支已经在赵廷宜进水之前扎在了他的背上,小桃捂住了嘴,凄厉地喊着:“不要――”
可弓箭无眼,更何况祁正修挑的这三百精兵都是训练有素的弓箭手,手上的力气大得很。河上很快漂起一层血,打着漩涡散开。但赵廷宜却没有浮上来。
祁正修冷静地吩咐着一百弓箭手在原地下河去找,一百精兵顺着河的上游去找,自己带了另外一百弓箭手到下游去堵截。
马蹄声渐渐远去,小桃被赵廷宜摔得全身散了架,瘫在了原地,哆嗦着身子,再也起不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桃才颤颤地站了起来,河水依旧在奔腾,赵公子的血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刚才的弓箭兵弩、生死之间仿佛已过去很久。弓箭手们下到河里也没有找到赵廷宜,只是找到一只鞋。有几个人商量着,估计是顺水漂到了下游,方才那么多箭,活着的份儿也不大了。又仔细搜寻了半晌,最后集结了队伍,顺着河的下游进行而去,去找祁正修禀报。
第五十六章 遍寻不着
小桃看看人已走远,一头扎进了河里。(.好看的小说)她是熟悉水性的,她不甘心,她想拼尽力气也要找到赵公子。秋天的河水很凉,她全身有些哆嗦,却还在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找着,连河边的芦苇丛也没有放过。最终却是一无所获。直到小桃的牙齿都开始打架,腿有些抽筋,才赶快游上了案,风吹着湿漉漉的身体,好像能吹进骨头里。小桃无力地瘫坐在了河边,双手紧紧抱着膝盖,似乎这样才能暖和一点,以至于身体没那么凉,心没那么凉。
天已经黑了,小桃的脑子一片空白。事情太突然,情形太复杂。她想不通。但她知道,怪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多嘴告诉了祁公子赵公子在这里,赵公子就不会死。如果这世上有卖后悔药的,她一定倾其所有也会买一服吃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桃才缓过神来,觉得胸口有什么硌着,伸手从胸口的衣襟里摸出了赵公子送她的玉扣,她怕弄丢,就放在衣服前襟的夹层里。不知怎么裹到了胸口处。小桃看着那枚青黑色的玉扣,赵公子曾经说过,拿着这个玉扣,随便在开封府找个兵,就能找到他。可是此刻,她拿着玉扣,他在哪儿啊?
“赵廷宜,你出来,你出来啊----”小桃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哭出了声。风依旧很大,吹着芦苇的声音,仿似呜咽的悲鸣。
哭了许久,忽然背后又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小桃赶紧站了起来,抹了抹眼泪,祁公子带着弓箭手返回了这里,同行的还有一身赤赭色袍子的太子。祁公子下了马,亲自又督着弓箭手在附近的芦苇丛里细细地搜寻。
太子眉头微蹙道:“按理该没活路了。这么急的水,又中了那么多箭。找不到尸首就算了。”
祁公子稳声道:“水里是很难找。不过还是细细搜寻一遍,也好放心。”
太子点点头,勾唇冷笑:“如此警告一下周人,也算大快人心。周人狡诈,濠州的水军布阵,必须谨防。”
说着抬起头来,看到了立在芦苇丛一旁全身水淋淋、瑟瑟发抖的小桃。不觉挑眉朗声道:“子介,你怎么知道跟着这个丫头,就一定能抓着赵匡义?”
小桃愣了一下,子介,赵匡义都是谁?随即反应过来,子介应该是祁公子,赵匡义就是赵公子。
祁公子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还是回禀了太子:“他和小桃有些渊源。”说完看了眼小桃,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云淡风轻,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递给小桃,温声道:“天气冷。”
同样的动作,几天前,小桃觉得这件披风暖如三春,可此刻,只觉得寒气逼人,方才祁公子下令射杀赵公子的时候,几乎要她一起陪葬,现在却又关心她冷不冷?是不是太可笑了?
小桃的心疼得厉害,她咬唇直直地看了眼祁公子,笑得有些凄凉:“不必了。”说着转身飞快地跑开。河水声,风声,祁公子那分不清真假的声音,她都只想抛到脑后,统统甩开。
第五十七章 廷宜之字
直到跑回别院,小桃才发现自己满眼是泪。芸娘正立在廊子前和若素念叨着:“这个小桃,就不能放出去,一放出去就找不回来-----”正说着,看着一身湿透,满眼是泪的小桃冲了进来,脚上的鞋子都不知什么时候甩了一只,只剩一只磨烂的鞋,和一只渗着血的脚。
芸娘吓坏了,几步跑到小桃跟前扶住了她的肩:“怎么这个样子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小桃说不出话,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大小姐听到动静从正房里走了出来,看着小桃的样子,赶紧吩咐芸娘把小桃扶进她的房间,又吩咐若素去准备热热的巾子和定惊茶。大小姐没有像芸娘那样急急地问她,待若素帮小桃换上干净的衣服,用热巾子擦了脸,看小桃的神色缓了些,嘱咐其他人都出去,屋里只有她和小桃,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小桃缩进了被子里,却还觉得全身发冷直哆嗦,大小姐握住了她的手,她才觉得有丝热气。她不知怎么说,只有眼泪不停地流着。过了好久,才断断续续地简单说了她约赵公子在河边,却被祁公子下令射杀的事。
大小姐听了后有些沉默,半晌才抚着小桃的肩膀说道:“这些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你不必难过。”
小桃看着大小姐,眼泪依旧止不住,她做不到像大小姐那么气定神闲,她很难过。小桃的脑子一片浆糊,喃喃发抖道:“为什么要跟着我,为什么------”
大小姐把颤抖的小桃揽进了怀里,直到她没那么抖了,才温声说道:“也许,从你告诉祁公子,他叫赵廷宜开始。”
小桃愣住了,他叫赵廷宜怎么了?大小姐看小桃不解,继续说道:“读书人家,除了姓和名,还会有字。比如我大哥,姓何名谨,字之训。祁公子,正修是名,子介是字。你认识的那位赵公子,匡义是名,廷宜是字。他直接告诉了你他的表字,自然是与你熟悉。以祁公子的思谋,一定早想到了这一层。”
小桃微微有些明白了。咬着唇直咬出血来:“都怪我----”都怪自己多嘴,没心没肺,如果早听赵公子的话不去乱说,就不会害死他。
大小姐把床边案几上的定惊茶拿给小桃:“什么都别想了。先睡觉。我叫若素今晚陪你睡。”说着拍了拍小桃的背,起身出去。
那晚,小桃一夜未眠。一闭上眼,就是赵公子满身是血的样子。从她第一次见赵公子的情形,此刻竟然全都浮现了上来。云湾村的冷嘲热讽,义庄的意外相逢,树林里他的出手相救,一起骑马飞驰,一起打水漂,虽然他总是板着脸,但他对她,从来都没有坏心思。可她都做了什么?她害死了他啊---小桃把被子蒙上了头,竭力地不去想赵公子。
可不想赵公子想别的,也一样苦恼。她想不通的事情太多太多。她不明白祁公子为什么要杀赵公子,祁公子又是从什么时候跟着她去算计赵公子。但是她总算明白了一件事,祁公子对她的一切好,都是为了引出赵公子。她只是个棋子。原来,她和祁公子果然从来都不在一个世界。
第五十八章 小姐赐名
小桃大病了一场,那夜之后就昏昏沉沉,不停地做噩梦,醒了就大汗淋漓全身无力,饭也吃不下。大小姐找来郎中给她开了几服安神的药,又躺着休息了好几天,才渐渐好起来。
秋意渐渐浓了,濠州城外的树叶也深红浅黄,零落起来。小桃变得安静了些,经常会盯着远处发呆,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祁正修来别院的次数略微多了些,和大小姐也更加熟络。有时是和何公子把酒言谈,有时是和大小姐下棋闲聊。祁公子来的时候,大小姐总是很开心,眉眼弯弯像一泓澄澈的泉,有时也会抱着琵琶弹些韵味悠悠的小调。祁公子应该会满眼盈笑吧?
小桃猜应该会,却不敢看。虽然心里有点酸酸的,疼疼的。祁公子如今来别院,小桃不像从前似的喜欢蹭过去,如今只会躲在远处,望望祁公子的背影。端茶递水这些活儿,都让若素统一代劳了。
甚至有次大小姐亲自吩咐小桃给祁公子送秋茶,小桃都低着头拒绝了:“还是让若素去吧。小桃笨拙,怕冲撞了祁公子。”
大小姐微笑深看着小桃道:“变得较劲了?”
小桃抿唇不语,的确很多事,和从前不一样了。
大小姐拍了拍小桃的手,温声说着:“不要再过不去了。如果是因为赵公子,的确不必要的。”
“为什么?”小桃忍不住抬眸问道。虽然她心里的坎,不完全是因为赵公子。但也有一部分,毕竟是人命啊。
大小姐的手指很纤细,像水葱般,在茶盏上旋了旋,说道:“小桃,我们是唐人,而你认识的赵公子,是周朝的人。如果祁公子不除掉他,总有一天,他会除掉我们,而且绝不会比祁公子手软。”大小姐的眸子里有一种小桃看不懂的深邃。那一刻,小桃觉得大小姐的动作、神情都像极了祁公子。
看小桃迷茫,大小姐又多说了些。小桃那天终于明白了,天下不是只有一个大唐。北方还有汉,周,东南有吴越,西南有蜀。而赵公子,是周朝的人。
小桃似乎明白了些,却更加沉默了。果然,大小姐和祁公子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前是,现在更是。大小姐能懂祁公子在做什么,要做什么,而她,永远不懂。
小桃最终还是没有去给祁公子送茶。但是从那以后学字却是更勤奋了。时常夜里还会在油灯烛火下翻着书认字。以前学字,她只是单纯地想走近祁公子的世界,可如今她学字,只是不想像个傻子般活着。
看她认真,大小姐打趣道:“难不成你也想考个功名?”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哪会考什么功名。她只要能识得几个字,懂些道理,就已经活得比从前明白了。否则她连天下有几个国家,姓名和字都分不清。想到名字,小桃好奇问道:“小姐,男人有字,那女人有字吗?”
大小姐笑着摇头:“以前是有的。现在取字的女子不多了。”转而看着小桃,顿了下说道,“不过,你倒是可以改改名字,小桃---随意了些。”
小桃的脸有点红,自己的名字是娘随口叫的,只因为生她的时候,本来是秋天落叶的季节,却突然有棵桃树返了青冒出几枝新叶子,娘觉得有趣,便给她起了小桃的名字。如果按照祁公子和大小姐这样的读书人看来,也许都不算个名字。小桃抬眸看着大小姐,神情恳切:“小姐帮我取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吧。”
大小姐凝神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夭?美是美,却有些刁钻,不如桃宜,端庄稳重些。你喜欢哪个?”
小桃愣了一下,桃宜?是赵廷宜的宜吗?却终究没好意思问大小姐,微微屈膝道:“桃宜谢小姐赐名。”
大小姐忍不住用帕子掩口笑道:“礼数是学到家了。但被你学出来,倒看着奇奇怪怪的。”
第五十九章 玉桃无心
小桃就这样成了桃宜。大小姐嘱咐了下人,所以芸娘、若素她们也都对她改了称呼。大小姐说的什么“宜室宜家”的话,她记下了,也特意学着怎么写了。虽然她体会不到这名字的精妙,但总归比小桃要文绉绉些。何况听到“宜”字,她心里还会酸酸的。
有时大小姐身边事情不多,小桃会抽空去河边走走。她很盼望着哪天,那个总喜欢穿深色袍子的赵廷宜会突然黑着脸站在她面前,冷冷地和她说上两句话。她保证不再惹毛他,保证不和他顶嘴,保证不话唠。可迎接她的,每次只有奔腾的河水声和芦苇丛的哗哗声。她知道,自己的希望只怕渺茫了。
有一次在河边发呆,却遇到了也来河边的祁公子,两个人相对而立,竟然许久,谁都没有说话。小桃发现自己的心还是会突突跳,却能抑制住想抬眸看祁公子的冲动,只是低着头,双手叠放在前,恭敬地站着。
半晌,祁公子先温温地开了口:“还在生我的气?”
小桃的心里像被什么涌了一下,他的声音温和带点亲近,小桃几乎控制不住地心动了一动,但哗哗的河水声,芦苇声,提醒着她曾经发生的一切。小桃收敛了刚涌上的情愫,正色答着:“桃宜不敢。”
“桃宜?改名了?”祁正修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心里像被什么堵上了。(.无弹窗广告)桃宜?赵廷宜?这算什么?
小桃点点头:“不算改,只是起了个正经名字。”
祁正修突然觉得有点恼火,对,就是恼火。这种情绪在他身上是很罕见的。他素来是温雅的,不形于色的。挚友陈述每每嘲笑他就是个“伪君子”。他很享受伪君子这个称呼,古往今来,有几个是真君子?要达到目的,终归要用些手段。君子也要有手段的。他的温和从容,只是因为寻常的事在他看来,实在不值得计较,倒不是刻意伪善。陈述的玩笑,他也一笑而过。
可如今,小桃的新名字,这个在他看来实在小的不值一提的事,竟然让他恼火了。那个踮着脚为他撑伞的女孩子,名字改成了别人的字!
祁正修袖中的手微微攥了攥,面上却淡淡笑了:“很好。”他此刻才觉得陈述真了解他,他妈的,他就是个伪君子。
小桃顿了顿,从袖中把祁公子送她的白玉桃花挂链取了出来。自从她明白了祁公子对她的用意,她就把那个链子摘了下来。她的确很喜欢这个挂链,因为它很美,因为它是祁公子送的。小桃问过自己好多次,祁公子送她挂链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点点真心?可是想到河边祁公子下令放箭一刹那的冰冷,她不觉自嘲地笑了。人用完了,东西何必占着?小桃把挂链递给了祁正修:“公子,还给你。”
祁正修的恼火,腾地从胸口窜到了全身,他自己都觉得要爆发,却还是最终化成了微微的凉意:“不喜欢?”这句话一出口,祁正修有些后悔。人家都还给他了,自己竟然贴上去追问原因。
小桃抿唇摇摇头,抬眸静静地看着祁公子:“桃宜卑下,不敢消受。”
祁正修定定地看着小桃,心里却不平静。才几天,小桃像变了一个人。少了唐突,少了害羞,不再畏首畏尾,不再慌慌张张,变得有条不紊,变得镇定大方。这种变化,却令他有些失落。
第六十章 天下大计(上)
风吹着小桃的衣袂,飘飘袅袅,及筓后的小桃,头发绾起,脱了几许稚气,多了些风韵。[]祁正修的心,第一次有种撕扯的微疼。还君明珠的滋味,原来不好受。他伸手接过玉桃挂链,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只是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话适宜的话。
小桃后退了一步,微微屈膝行礼道:“桃宜先回去了。公子万安。”说着没有再看祁正修,转身不疾不徐地离开。
祁正修看着她的背影,胸中好像被上百斤棉花塞住般憋闷,手里不觉用力,玉桃碎裂成了粉末。手指疼痛的发木。祁正修勾唇笑了笑,自己是怎么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侍婢,至于这么挂心么?转身也向着营帐走去。(.)
深夜,月明星稀,乌鹊绕着树在叽叽呱呱地叫着。太子的营帐门口,守卫森严。营帐里灯烛高悬,太子,祁正修,何之训,并其余的几名大将,商议着事情。
太子指着地图上濠州西侧的位置道:“这里已经布好五十艘战船的桩位,明天夜里,就可以秘密将淮河的战船,引流到这里。”
何之训有些迟疑:“太子,赵匡义现在生死不明,我们从西反攻,未必稳妥。”濠州西处几十里地,便是涡口,已经被周朝的军队占领了。长期驻守涡口的将领,正是赵匡义。而涡口又是太子一心想反攻周朝的突破口,所以赵匡义早成了太子的眼中钉。
太子手一挥,朗声道:“不死也重伤,守不了城。赵匡胤在寿州,远水救不了近火。周朝的其他人根本不在话下。此时不拿下涡口,更待何时?子介,你说!”
祁正修反复看了看地图,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涡口,濠州,淮河,泗州,围成了一个不太稳定的方形,涡口是可以突破,但是北面的淮河-----
太子看祁正修半晌不吱声,有些急躁:“子介,是你当初出的妙计,以勘察风水为名,来濠州查看水军的布防,从涡口反击的,如今赵匡义除了,你怎么倒犹豫了?”
祁正修微微蹙眉:“赵匡义之前一直探查濠州水军的防布,虽然我们故布疑阵,领他绕了几个圈子,但他恐怕已经知道了一些情况。如今他虽然生死不明,难保不会有属下把消息带回去。涡口反击固然重要,但是——”祁正修点了点淮河的位置,“最近有守卫的士兵禀告,这里有异动,布防还是弱了些。”
太子不耐地拍案:“那怎么办?这也担心,那也害怕,还怎么收复失地?我大唐就眼睁睁看着周人不停地蚕食?连一点血性都没有?!”
祁正修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转而看着太子沉声说道:“明天我亲自去巡查淮河的守备,等我回来再决定怎么攻涡口。”
何之训也有些不解:“为什么担心淮河?周人是不擅长渡河作战的。”
祁正修唇角勾了勾,指着地图说道:“现在是深秋,马上就入冬了。淮河入冬后水位会下降,往年皇上都会下令在入冬以后,增派士兵守驻守淮河“把浅”。周人不擅水性,要是春夏之时,我根本不担心他们会从淮河强攻。但是此刻,只怕把浅之时,就是周人入侵的绝佳时机。”
太子皱皱眉,用力一拍桌子,豪爽地说道:“好,那你就先去巡查。如果有异常,先派兵增守淮河。如果没异常,依原计划攻涡口。”
第六十一章 天下大计(下)
计划已定,太子挥手吩咐各位将领退下,留下了祁正修。二人对着灯烛,都有些默默。半晌,太子闷声道:“子介,我们在这里已经一个多月,近两个月了。皇上为什么还不肯增兵?难道是不信我?”
反攻涡口,如果仅靠这次带来的几千精兵,是绝不够的。要么皇上增派兵马,要么得有驻守这一带军队的兵权,即调兵遣将的鱼符。这次出行濠州,太子给皇上的理由是水军布防。到了濠州后,才又给皇上追了一封书信,说出准备从涡口反攻的计划。
太子本以为这招先斩后奏是绝无风险的。(.)虽然皇上不愿意主动出兵,但如果太子已经先行一步,那皇上也会勉为其难地同意。当年守润州就是如此。皇上紧急召回太子李弘冀,但李弘冀却誓与将士同生死,皇上没办法,只好增派兵力,最终润州得以保全,皇上也大加赞赏。但这次,皇上却迟迟没有动静。
祁正修看着烛火,思忖许久说道:“从冀,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周朝的力量并没有如今这么强大。陛下如今恐怕不敢轻易动兵,以免扩大战事。”
太子眉头紧锁,嗓门大了起来:“难道就这么撤走?什么也不做?我不甘心。”
祁正修唇际轻轻勾起:“还有一支军队可以试着调遣。”
“谁?”太子一愣,看了看祁正修的神色,有些恍然,“你是指何士忠手里的天雄军?”随即摇摇头,“那老狐狸狡猾的很,何之训是他的亲儿子,都要不到天雄军的鱼符。他最会揣摩皇上的心意,皇上不肯增兵,他怎么会舍得把天雄军交出来?”
祁正修从袖中拿出一块丝帕放到桌上,淡淡笑道:“你把这个,和之训的玉佩一同寄给他,看他舍不舍得交出鱼符。”
太子顿了一下,随即拍着祁正修的肩膀哈哈大笑:“老七啊老七,陈述说你是伪君子我还替你争辩。你的手段,比我都狠。没你算计不了的人。连自己的女人也不放过。”说着吩咐守值的士兵进来交待了一番。
而此时别院里,何家的大小姐正在烛火下细细绣着一对燕子,已经快完工了。芸娘在一旁笑道:“小姐的手,平日摆弄书和笔的,学刺绣竟也快的很。只是可惜扎了多少次的手。”
大小姐盈盈笑着:“学刺绣还能怕扎手?”
一旁服侍的小桃没有吭声,心跳得有些酸疼。大小姐要学着绣荷包送给祁公子,怎么会怕扎手?这种心情,小桃怎么会体会不到?
第三天的半夜,濠州城外别院里的人正在酣眠中,忽然门板拍响,有士兵进来急事禀告。芸娘最先起来询问,知道了事由,忙跑进大小姐的房间通传:“小姐,祁公子受伤了。情况怕是不好了。”
大小姐赶忙起来,命人几下换好衣服,小桃和若素也被喊了起来。若素还睡眼朦胧,小桃的全身都有些微微发抖了。他受伤了。这个消息来的时候,小桃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摘了,瞬间整个人都空了。
第六十二章 处子之血
小桃懵懵懂懂地跟着疾步匆匆的大小姐和芸娘,跑到了祁公子的营帐。营帐外三层士兵把守,太子正对着随军的御医大发脾气:“不管用什么稀奇药,你必须治好他,否则提头来见。”
哆哆嗦嗦的御医开了方子,太子命人去抓药,看到大小姐等人,只是“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小桃看着躺在那里的祁公子,青色的衣衫上全是血迹。胸前裹好的伤口处还不停地渗着血。祁公子面色发青,整个人已经昏迷不醒,嘴唇干裂得也直渗血。小桃的心也随着像裂开般疼痛。
从旁边人的议论里,小桃大体听明白了祁公子去淮河一带勘察水军的布防情况,遇到了周人的伏击。祁公子中了流箭,本来不要紧,但箭头上淬了毒,这下就要命了。一旁的士兵还在禀告着太子:“祁公子晕之前吩咐着,务必撤兵。”
太子猛地一拍桌子,力气大得桌上摆的东西都嗡嗡作响:“撤兵?!我李弘冀没那么孬。”转而烦躁地挥挥手,命士兵退下,问着御医:“什么时候能醒来?”
御医擦着额上的汗:“老臣尽全力。”
五天过去了,何士忠的天雄军都已经调遣来了,祁正修还没有醒。太子和何之训忙着排布天雄军,准备近日反攻涡口。
大小姐白天会来守着祁公子,晚上回去。又担心祁公子这里没人尽心服侍,云笙是男人不够仔细,便晚上留了小桃和若素在这里。若素熬不到三更就打盹儿,只有小桃整夜地守着。
营帐外林风飒飒,战事临近,处处肃杀。而营帐里,趴在桌上打瞌睡的若素,守在门边的云笙,和坐在祁公子身边的小桃构成了这杀气腾腾的营帐里最柔和的画面。[]
祁公子会突然发烧,小桃便会赶紧端来凉水,用巾子蘸了仔细给祁公子擦拭着脸,手,脖颈和胸口来降温;祁公子有时又会突然冷得打颤,小桃便给祁公子加着被子,用力搓着手和胳膊;祁公子的嘴微张,小桃知道他口渴了,便端着水一勺一勺地喂进去。但祁公子有时牙关紧咬,小桃只好用力先捏着他的下巴,一点点用手掰开他的嘴,再把水喂进去。几勺水,也会喂得小桃一身汗。但小桃依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祁正修,只要他有一点动静,小桃都会忙一阵子。
祁公子平稳睡着的时候,小桃守着他,不停地向上天祈祷着,求老天爷保佑他能早点醒来。只要他醒来,让她怎样都可以。小桃此刻才明白,自己是有多在乎祁公子。尽管曾经,他让她的心凉透,但只要他能醒来,她不恼了,不生气了,不较劲了,一切都不了,只要他安好。
到了第七天,祁公子的气息有些微弱。太子大怒,拔剑指着御医喝道:“你这几天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不但没醒过来,反而更糟了?”
御医哆嗦着跪下道:“老臣已经尽力。公子身上中的是毒箭木的剧毒,又叫见血封喉,两个时辰就要命。老臣这几天试了好几种法子,都不甚见效。昨晚又查到了一个古方,正准备再试试。”
“那就快去试!”太子低吼着,眉头皱的紧紧。
“只是---只是---”御医犹豫着说道,“需要一种特别的药引。”
“什么药引?”太子不耐,只要能救祁正修的命,什么药引他都会不计代价的去弄。
“毒箭木生于南方瘴气之地,是至热的毒。所以解毒就需要些至寒的药材,这倒不难。但难的是需要一味至阴的药引,引着这些药材通入肝肺经脉,百寒归经,才能解毒。否则再多的药材,也无济于事。这种至阴的药引----”御医犹豫了下说着,“半盏新鲜的女子的血。”
太子眉头展开:“我还道是什么稀罕药引。随便拉个婢子出去不都能放半盏血出来吗。”
御医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句:“只有处子之血,才是至阴之物。”
太子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这次带的侍妾,歌姬舞姬,哪还有处子。就是近身服侍的婢子,也都早被他尝尽了滋味。猛的一下,还真想不出谁来。抬头看了看何之训,也是一脸尴尬。得,他也没有。
这时一个温温的声音响起:“不必为难,用我的就可以。”大小姐站起来,向太子施了一礼说道。
故人归来,君可安在?
又到了该上架的时候了。这是文安写作生涯里的第三个上架感言。每年,到了春天,忍不住想开文,一方面是酝酿了几个月的故事情节又涌动欲出,一方面,文安知道有你们在等着我,我自己也盼着和我的老朋友们重逢。虽然我们在群里聊天,在微博互动,也依然熟悉,但是那种每天大家都朝着一个情节,一个方向,热烈讨论甚至争论的感觉,让我不舍,让我迫切地想再去重温那种感觉。于是,有了《情似故人来》,有了《三更桃花鼓》。
这是文安第一次尝试古言。一个背景是五代十国的古代爱情故事。文安不敢说自己很擅长原汁原味的古言,但写一篇文艺的古言,思绪回到那个尚古衣冠、诗词歌赋的年代,一直是文安的梦想。文安是个考据派,所以难免将这段历史层层查阅,层层剖析,试图给大家在史实的基础上进行合理的演绎。当然,大量的演绎是必然的。
五代十国,这是中国历史上很混乱的时代,大唐盛世之后,大宋王朝之前的群雄割据。我们的故事,发生在江南的南唐。小桥流水的江南是文安的情结,词人辈出的南唐是文安的情结,大词人李煜是文安的情结(不过这个文里李煜只是一个配角)。于是,文安将故事定格在了这个江南和北国交兵的时代。
故事的主线,是小桃的爱情故事,纠缠往复里,不知谁是初心?谁是良人?我想,每个女孩子都有个小桃的梦。现实的我们,也许就是如此的平凡,纯真。但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就和我们生命中的祁正修,或者是赵廷宜相遇了。于是学会了心动,学会了心疼,一点点的沉醉在了自己的梦幻里,直到伤了,疼了------
故事才刚刚开头,这个故事的大量背景是古代官妓的生活。官妓,一个听来很香艳,也很心酸的角色。她们长袖善舞,她们多才多艺,有点像如今的女明星(只是从历史角色角度说,没有任何贬损之意,勿怪)。但是她们也身不由已,也红颜飘零。逢迎着男人,挂怀着男人,又伤怀于男人。身体和精神都在挣扎中生存。
文章开头部分在上架后不久将结束,故事就开始在官妓生活的主题中进行。这个文化背景对文安来说,是个挑战,文安会查阅好资料,尽量做到贴近史实。
文章上架后,每天会至少更新3000字,但是最多,估计也只有6000字。熟悉文安的人都知道,文安是个慢手,只求每章精细,能不负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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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安归来了,希望所有一路相随的朋友们,继续与我同在。
――――――by文安初心忆故人
第六十三章 痴心不悔
何之训有些担心:“之棠,你身子弱。”
大小姐笑笑:“没事。何况我是最该做这事的人。”说着对御医说道:“该怎么弄?”
御医抹了抹汗,抬手指着营帐外说着:“小姐随我来。”大小姐稳稳向前走去,芸娘和小桃忙跟上去服侍。
太子摸着下巴挑眉说道:“子介倒是好福气。”
御医将大小姐带到了自己的营帐。里面的工具器械一应俱全。御医请大小姐坐下,把营帐里的药童都轰了出去。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姐,不能让一众男人看着腌臜了。芸娘守在营帐门口以防别人突然冲进来。
御医拿出了一把锋利的柳叶尖刀,又拿出了一个碗,大小姐有些惊讶:“这么大?”小桃也愣了,明明说的是半盏,可这个“盏”,也略大了些。
御医叹气道:“药引足够,才能引毒归经。否则功亏一篑啊。”
大小姐放在桌上的手,拿了下去,看着小桃微微有些抖:“这----”犹豫了许久。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御医把刀悬在了大小姐的胳膊上,正在来回捏着看从哪里下刀,大小姐身子一软,晕了过去。芸娘忙从门口跑来抱着大小姐,御医掐着大小姐的人中,着急道:“这可怎么办?祁公子还危在旦夕----”用力掐了好几下,大小姐才悠悠地回转了气,额上出了一层汗。
看着一团乱的情况,小桃攥了攥手心,道:“我来吧。我身子比小姐结实。”
大小姐虚弱地喘着气:“你可以吗?”
小桃挽起袖子,坐在了凳子上,坚定地看着御医:“可以。”说完别过了头紧紧咬着唇。
御医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拿起小刀。在小桃的腕上割了下去。一阵尖利的疼痛,小桃全身都是一哆嗦,疼出了一身黏黏的汗。小桃的嘴都咬得一股甜腥。她害怕,她不知道这么多血出去,她还活不活的了。可就算活不了,她也认了。只要他安好。
血一滴滴地浸润在碗沿的声音,很轻,却每一滴都让小桃的心一颤。她不敢睁眼看鲜红的血是怎么蜿蜒着离开自己身体的,只是觉得头有些晕,渐渐地无力,身子使不上劲。大小姐和芸娘说什么,她都有些听不清了。她用力绷着,绷着,不知过了多久,御医说了声:“好了。”
小桃这才如释重负。一头栽到了桌子上。
御医匆忙给小桃胳膊上的伤口撒了些金创药,用布紧紧缠了几圈包扎好,急匆匆地端着碗小跑着向祁公子的营帐过去。大小姐吩咐芸娘照顾小桃,也忙跟着御医过去。
芸娘拍了拍小桃,小桃勉强用力睁了睁眼,又无力地合上了。芸娘叹口气,从营帐外头叫来两个士兵,找了架藤椅把小桃抬回了别院。芸娘也跟着回了别院安顿。
祁正修的营帐,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御医手里的碗。只有何之训担心地看了看大小姐苍白的脸问道:“没事吧?”
大小姐摇摇头,转而看着御医的动作。药服进去大概一个时辰,祁正修脸上的乌青渐渐淡了些。御医送了口气:“这是淤毒消散的迹象,终于好了。”
太子激动地一拍桌子:“成了!”转而指着御医叫道,“赏,重重地赏。”说着命人带御医下去领赏。
太子扫了四下一圈,看到了一脸憔悴的大小姐,不由感慨着:“之棠,子介的命是你救的,这份情深意重。让他这辈子好好还你。”一向豪爽的太子竟然声音有几分动容,他不由地想着自己姬妾上百,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到了祁正修的地步,有谁能心甘情愿主动站出来?一个弱女子有这样的胆魄和情意,太难得。
大小姐咬了咬唇,神色有几分不自然,话梗到了喉咙里,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把手往宽大的绣袍里缩了缩。
太子又吩咐下去,把自己营帐里案前常供的白玉点翠镂空描金屏风赏给了大小姐。何之训都不由扯了扯唇角,这么大的赏,还真没见过。
大小姐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接了赏道谢后静静地立在了一旁。外头有士兵进来禀告太子天雄军已经准备好,在濠州城西分成了三路准备包抄涡口。太子和何之训急忙出去应对军情。
营帐里只剩下了大小姐和刚被芸娘支来的若素。云笙在一旁立着。大小姐撩起裙摆,坐在了祁公子的床榻边,目光紧紧锁着祁公子的脸。
若素机灵,对云笙使眼色道:“出去打水,给公子擦洗擦洗。”云笙一愣,擦洗什么?看若素冲他挤眉弄眼,再看看大小姐出神的目光,随即明了,嘴里应着和若素一起到了帐外。
“真没眼力价。”出了营帐,若素冲云笙撇撇嘴。
云笙摸摸脑袋笑笑,不由问道:“小桃呢?平常不都是她服侍吗?”小桃对祁公子的心意,别人不知道,他看得真。这个时候小桃应该寸步不离的啊,怎么反倒不见人了?
“桃宜?”若素鼓了鼓嘴,“回去歇着了。”转而冲云笙促狭地笑着,“你这么打听桃宜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你家公子和我家小姐成亲,你就想沾光讨小姐的贴身丫头----”
云笙冲着若素脑袋就是一记爆栗子:“胡扯什么。”转而把话头撂开了。
营帐内光线昏昏,祁正修躺在那里,尽管面色依然泛青憔悴,却掩不住俊朗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脸颊。大小姐的心无端有些砰砰乱跳,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动了心?
以前一直以为祁正修整天跟着张扬霸道的太子,必定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不是小桃那个丫头执意说“祁公子是好人”,也许她就不会好奇,不会特意找借口和大哥出去,偷偷看了祁正修,这一看,就再也忘不了那个经常一袭青白衣衫的身影。于是,她对婚事不再随意,不再任由妹妹之兰从中作梗,她也要出手,去争她想要的。
可是,既然是她想要的,为什么她看到那把锋利的刀,会退缩?为什么她明知道如果自己退缩,小桃就会冲上去,她还是退缩了?何之棠第一次有些想不明白。原来书里的那些礼义廉耻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到了关键时刻,别说舍生取义要命了,就是要点血,也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状长以亡。
祁正修微微动了一动,大小姐轻轻抬起袖子,伸手抚上了那个让自己心心念念的脸庞,就让她偷偷地放肆一次吧。
祁正修只觉得脸上温温的,缓缓睁开了眼,一只细润的手匆忙从自己脸庞拿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微微张皇失措的脸,祁正修的眼睛有些模糊,只看得那人身后有一片白玉,他的心忽然跳了一下,他最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只被他碾碎的白玉桃挂链。祁正修的唇动了动,忍不住冲口而出:“小桃?”
面前的人脸上的惊喜滞住了,祁正修仔细看了看,长出了一口气,声音温和了些:“之棠,是你。”原来背后的白玉是那个白玉屏风。真是眼花了。
大小姐伸手把祁正修身上的被子掖了掖,眼圈有些红,脸上还有不知是什么的痕迹:“你终于醒了。”
祁正修怔了一下,素来温文有礼的何之棠很少有这么大失形象的时候,一时也有些动容:“你一直守在这里?”
大小姐点点头,定定说出四个字:“我担心你。”说完低下了头,脸红得几乎要滴血。
祁正修的心有丝说不出的滋味,他应该动心应该高兴,但很奇怪,他没有。祁正修转向四周看了看,没有别人。那个曾经眼里都是他的女孩子,如今在他生死垂危的时候,不在这里。正要说什么,忽然营帐门口的帘子一挑,人来没到,声音先到了:“子介醒了吗?”
何之棠忙从祁正修的塌边站了起来,给太子行礼。太子大步走来,看着祁正修眉梢扬起:“太好了,子介,你终于醒了。这几天我们都担心死了。”祁正修正要说话,太子一摆手,“你刚醒来身子虚,先别用力。军营里的事不用你操心。”转而看着何之棠笑道,“你就好好谢谢之棠吧。为了救你,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可是忍着疼,割了胳膊给你弄了半碗血呢。你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
祁正修抬眼看着何之棠,眸子里是深深的震动。他的确没想到,一个金枝玉叶,可以为他做这种事。一时竟然语塞。只是眼里的神情,从最初的平静,到震动,到柔和出了一丝情意。
何之棠的脸有些红,屈膝道:“太子取笑了。祁公子既然醒了,之棠就不耽误事了。先告退。”说着匆忙转身快步走开。
太子哈哈大笑:“害臊了。”营帐内只余几个侍从,太子坐到祁正修床榻,正色道:“子介,天雄军已经到了,分三路,包抄涡口---”
第六十四章 误会再起
太子还没有说完,祁正修的眉头蹙起:“从冀,我担心淮河以北,已经被周军都暗暗包抄了。我那天还没出唐沟岭。就已经被伏击,周人的军力排布绝对不少----”祁正修大伤初好,说的有些喘。
太子打断道:“不可能。自从你被伏击后,这几天,我特意派人把濠州城北滩涂里竖起了栅栏,疏通了淤塞的护城河,绝对是一道好屏障,周人过不来的。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
祁正修无力的摆了摆手,看了看太子一脸出战前的亢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两军交战,有谋算。有天意,随他吧!
小桃胳膊上的伤口处理得太匆忙,回去还不停地渗着血。起初小桃没在意,只是又用紧织的布裹紧了些。头晕晕沉沉,也不想动。在床上躺了两天,大小姐吩咐下来,进补的汤药没少喝,身子却一天不如一天了。伤口化了脓烂开,小桃开始发烧,人也迷迷糊糊的。
起初以为只是失血多了人犯懒,到了第五天,眼看着小桃开始忽冷忽热打摆子,这才着急起来。不好麻烦军营里的御医,只好派人到濠州城里去请郎中。服了药,却不甚见效。小桃全身忽然冷得骨头疼,忽然热得又像火炉上烤,难受得直往墙上撞头。身边却没什么人照管,偶尔若素腾出手来喂药,小桃看到身边有人,扯着若素的胳膊不放,一声声哀号喊疼,喊累了就含着泪叫“娘”。
看着小桃煎熬的样子,若素也不觉直抹眼泪。可是大小姐吩咐下来,不许她们乱说话,否则她真的想逮个人说说,原来这人世间还有这种罪受,看都不忍心看下去。
前后换了三个郎中。折腾了十多天,直到最后换了个外地来的老郎中,小桃才渐渐好转。但全身像被抽了筋,不论做什么都软软的没力气。走路时间长了也犯晕。郎中嘱咐千万别让伤口蘸水,小桃只好每天用另只手拧着巾子擦脸,澡都半月不敢洗。有时自己闻着都直皱眉。
小桃见好,便又开始服侍在大小姐身边。大小姐比从前更加常常常外出。小桃身子还没有痊愈,大小姐外出,便一般是若素陪着,小桃留在别院。
这日大小姐又带着若素出去,小桃听说是要给祁公子送点心。这几天唐军开始反攻涡口。先后派出了三个急行营。太子和祁公子每天在营帐里等着战报,随时调整军力。祁公子忙碌,大小姐便更加殷勤地前去照看。
大小姐刚出去一会儿,芸娘急得直跺脚,看到小桃马上像看到救星似地招呼过来,递到小桃手里一个食盒:“刚才若素急脚鸡似的跑的匆忙,点心都拿错了。大小姐要是的胭脂脯,这个若素把昨晚吃剩的红豆饼拿去了。你赶紧追上去送过去吧。晚了让祁公子他们笑话就不好了。”
小桃接过食盒。快步走出去追着大小姐。平常在院子里不觉得,出了门土路坎坷,小桃的脚跟子直发软,到底还是不如从前身体好了。小桃一路快走,却始终没看到大小姐和若素的身影,走了半个时辰,不但没追上大小姐,反而追到了祁公子的营帐。
守卫的士兵对小桃也认识了,没有多加盘问就把她放了进来。小桃走到祁公子营帐门口,看着营帐里大小姐和祁公子两人不知在看着桌上铺开的一幅字还是一幅画,两人并肩而立,大小姐的身子微微有点斜靠着祁公子,祁公子唇角扬起,一脸温柔。真的是一对璧人。小桃看着,心里忽然就酸酸的。
云笙从外面倒茶进来,看到门口的小桃,不觉有些激动,声音也大了些:“小桃?你可算来了。这阵子你做什么呢不见人影。”
小桃忙把手指放到唇边:“嘘----”可是已经晚了,祁公子听到声音,抬起了头。他和小桃,不过隔着几尺远,阳光斜打在小桃的身上,陇出一个金边。显出女子婷婷袅袅的身形。祁正修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恍惚,心突然揪了一下。半个多月没见,有时旁敲侧击问问,大小姐总说她别院里还有事走不开。能有什么事?她不过是不想见他罢了。
自从河边射杀赵匡义开始,他知道她变了,以前那个喜欢偷偷跟着她,踮着脚尖给他撑伞的女孩子不会再有了。可她真的能这么狠?自己好容易劫后余生,都能不再来看一眼?女人的心啊---祁正修的神色冷了一些。状私向血。
小桃看着祁正修和大小姐都抬起了头,祁公子的气色好多了,她忍不住想进去细看看,看他恢复的怎样,可刚迈出脚,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没洗澡,身上味道怪怪的。不觉脸红了,把手里的食盒塞到云笙的手里,低声说道:“小姐出来时拿的食盒错了,麻烦你把这个给小姐。”说完不等云笙反应,飞快地跑了出去。
云笙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这个小桃,怎么像被咬了似的,逃得那么快。祁正修看着小桃跑开的身影,眼里的寒冰更重,她连看自己一眼,都懒得看?很好!
“子介?”大小姐看着祁正修出神的表情,轻轻唤了一声。
祁正修回过神来,脸上恢复了温和。云笙提着食盒过来道:“小桃,哦不,桃宜说小姐的食盒拿错了。”云笙也是被若素纠了几次才改口。
桃宜,这个名字刺得祁正修有些耳朵疼。一股无名的火窜了起来,一反常态地忍不住对大小姐说道:“之棠,我这里最近事情多,过几天我和太子可能会拔营到阵前去。有些要收拾的,云笙一个人忙不来。想从你那里借一个侍婢帮协一二,可好?”
大小姐心里跳了一下,随即说道:“若素就很好。手脚麻利。”
大小姐反应之快,让祁正修怔了一下,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云笙看祁正修眉尖微蹙,忙说道:“桃宜能来吗?我和桃宜认识的早,也好让她多帮衬些。”
祁正修唇角勾了勾,定定看向大小姐:“你说呢?”语气却有着不容置辩的坚硬。
大小姐是第一次见祁正修这个样子,不禁点点头:“好。那就桃宜吧。”话虽出口,却变成了满腹心事。
大小姐又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匆忙回了别院。吩咐下人把小桃叫到了屋里。
小桃进来,屋里只有大小姐一个人斜靠在榻上失神,芸娘和若素都不在旁边,便问道:“小姐找桃宜有事?”
大小姐回过神来,看着小桃微微一笑,招手道:“过来。”
小桃和大小姐也不拘礼,便坐在了大小姐身侧的矮凳上。大小姐拿起小桃的胳膊细细看了看,叹了口气道:“还是留疤了。再涂些膏药试试,兴许过个一年半载,能下去。女孩子留着疤,终归不好看。”
小桃点头应是。大小姐从塌边一侧拿出一个钗奁盒,打开后拿出了一只碧玉贵妃镯,拿起小桃的手,套了进去。镯子很宽,刚好可以把小桃的疤痕掩住,大小姐微笑着点头:“这么一来,就不防事了。”
小桃忙把镯子往下扒,急忙道:“小姐,这可使不得。镯子太贵重了。桃宜只是个婢女,怎么能消受的起?”
大小姐按住了小桃的手,深深地看着她说道:“我从没有把你只看做婢女。就凭你对祁公子的义举,也担的起这只镯子。”
小桃顿住了,细细体味了大小姐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大小姐在为祁公子感谢自己。自己对祁公子的所作所为,不需要任何人感谢,只为自己的心。可现实就是这么奇怪,大小姐可以光明正大地为他感谢自己。小桃低低地说着:“小姐言重了。”
“没有。”大小姐牵起小桃的手,温声说道,“我只是希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好吗?”
小桃愣住了,到此为止,大小姐指的是什么?大小姐柔柔地看着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太子和大哥,都以为做药引的,是我的血。委屈你了。若不是你帮我,我晕过去就真的什么都完了。”小桃抬头看看小姐,低头看看镯子,终于明白了。一阵寒意,从心透彻到四肢,到手脚冰凉。
大小姐的话,果然是极会说道理的。她帮的是大小姐,不是祁公子。她是大小姐的婢女啊,帮大小姐是天经地义的,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理由,去帮大小姐未来的夫君?这个道理原来是这样的。小桃的心有些灰暗,低声说着:“桃宜知道了。”
大小姐的表情也有些黯然,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半晌才说道:“桃宜,人生的路,有很多种。到侯门绣户做个侍妾,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做个正妻更加自在。我若将来出,即便是芸娘,我也不会带着过去,免得耽误了你们。你跟我一场,我不会亏待你的。”
小桃愕然地愣在了那里。
第六十五章 侍婢难做
大小姐真的不会带她出阁,那个陪嫁丫鬟的梦,原来醒了就是一场空。小桃的心扯得很疼,虽然一直知道这就是个梦。可梦醒了,从头到脚,都是彻骨的凉。
大小姐苦笑道:“虽说如花美眷,恩宠一身。可到了真正的日后生活,不过是一场权衡较量。身份地位才能撑腰杆。恩宠又能持续多久?”
小桃不知怎么接话,半晌才低低地说道:“小姐也没出阁,怎么会有这种感悟?”
大小姐的声音缓缓传来,好像在很远的地方:“我的亲生母亲,同你一样,是名舞姬。”
小桃身子一震,不觉抬起了头。大小姐的目光飘得很远:“她的舞很美。如今府里的舞姬,没几个能比的上她。所以我的父亲,便把她收了房。起初是很恩爱,可惜不长久,他娶了正妻,就是之兰的母亲。之兰的性格----和她母亲很像。”
大小姐没有具体形容何大人那位嫡夫人,不过小桃已经明了,和二小姐的性格像,必然是张扬跋扈,不肯屈就的。那大小姐母亲的状况,便可想而知了。
大小姐的声音消沉了下去:“她是抑郁而终的。过世的时候,年纪并不大。”
果然是深秋浅东,小桃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凉意,侵袭着自己单薄的身子。心也随着凉透。做侍妾是不幸的,可无法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是更不幸的。可最不幸的。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是大小姐的人,她的命运在大小姐手里,大小姐又是她的恩人,她不能违背大小姐,也不敢违背大小姐。如今的她,就是这么无奈。
小桃朝着大小姐跪拜了下去:“小姐,桃宜知道了。”
看着大小姐静静地靠在榻上,小桃第一次觉得和小姐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帘幕。从前大小姐教她识字,教她念书,那种无间的日子好像一瞬间。就从指缝溜走了。
过了半晌,大小姐对小桃说了祁公子要调她过去帮忙做事的事情。如果是以前,哪怕是大小姐说这些话之前,她的心都会砰砰乱跳,满是期待。可如今,只剩下一肚子迷茫和彷徨。状场圣技。
半梦半醒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小桃换了件干净衣服,和大小姐辞行后去了祁公子的营帐。
祁公子一早已经和太子出去了,小桃过去的时候,云笙正在营帐里搬弄着东西。看到小桃眉眼都笑开了:“你来了?”说着一把拉起小桃的胳膊,“快过来,有好吃的给你留着呢。”
小桃的胳膊本来有伤,被云笙捏的一阵生疼,忙把他的手甩开。不自在地笑笑:“不吃了。先干活吧。公子要做什么?”
“急什么?又不在一时半晌。”云笙从柜子最下头摸出一个小坛子,“这是上次太子赏公子的,公子赏了我,我留下的。”
小桃凑过去一看,是几块果脯之类的,伸手捏了块丢进嘴里,不觉笑得眉眼弯弯:“好甜。”
“那是。”云笙得意地笑道,“这是西域特产,蜜瓜干。”
祁正修回来的时候,就看得小桃和云笙脑袋挤在一处,叽叽呱呱地不知说着什么,小桃的眉眼,笑得弯弯得像两弯新月,颇有动人之处。她在自己面前倒是从来没这么自在过。祁正修轻轻咳了一声。
云笙忙赶紧站了起来,垂手立着:“公子回来了。”小桃几乎是蹦起来的,惊慌失措地站在了云笙一侧,离祁正修更远。
祁正修看着小桃温和地笑笑:“来了?”
小桃的心随着那勾起的眉眼,又狠狠跳了两下,回答着:“来,来了。”
祁正修对云笙说道:“随我去城外办些事情。”转而对小桃微笑道,“麻烦桃姑娘帮我把这帐里的书搬到营帐外的空地上晒晒,难得今天天气好。”
云笙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公子,不如等我回来和小桃一起弄吧,书――”
祁正修温温地打断了云笙:“回来不早了。”看着小桃勾唇问道,“可以吗?”
“好。”小桃用力地点头。晒书,不是什么难事。以前也帮大小姐做过的。
云笙和祁公子出去后,小桃便赶忙翻腾着书柜,将祁公子的书搬了出来。难怪云笙说祁公子爱看书。果然不虚言,到濠州这么几天,还带了满满两箱书。只是,大部分的书都湿漉漉的。这便有些麻烦。
寻常的书,放得久了,顶多是返潮,放在阳光下晒晒就好。可湿了的书,就得每页都晾干,还得用镇尺绷直,否则书就皱了走形了。
小桃搬了五六本书,走到营帐外面,也就只有一处地方,翻下营帐外的小坡,再翻上对面的那个小坡,坡顶有块很大很平的石头,可以晾书。
小桃把书放在石头上,用镇尺压好,又回去搬书。身体还有些虚弱,这上上下下的跑已经让小桃喘不上气了,还抱着一大摞书上下地跑,还得不时翻翻书,用镇尺绷直,刚一个多时辰,小桃就觉得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了。这才刚晒了不到五分之一。小桃给自己捶着胳膊,太阳也太好了,照的小桃眼冒金星。小桃忍不住腆着脸,想找守卫营帐的士兵帮帮忙,却被断然拒绝。各人各司其职,在兵营里擅离职守是掉脑袋的事,没人敢和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小桃只好作罢。继续自己吭哧吭哧地搬。
中午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这里谁都不认识,也不知道哪里能吃饭。只好先忍着了。好容易弄到下午,晒了过半,但日头没了,乌云又开始压城。小桃赶紧疯跑着把书抱回营帐。生怕再被雨淋了就麻烦了。等把书到搬了回来,小桃累得瘫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可是这是祁公子的书啊,小桃把晒好的书每本都细细地收好,摞到一起。又忍不住翻了翻里面的内容,有些字小桃不认识,有的认识,大致知道是些兵法的书。
等到把书都整理好,已经日近黄昏了。小桃给自己捏了捏胳膊,那条带伤的胳膊伤口还会隐隐作痛,尤其是阴天。身上又饿又累,无力地直想瘫坐着。刚歇了个脚,忽然营帐帘子一挑,祁公子和云笙回来了。小桃赶紧走上前行礼。
云笙对祁公子告了一礼说道:“公子,我去吩咐把晚饭送来吧?”
祁公子摆摆手:“我还不饿。”
小桃的肚子“咕咕”地叫着,不由脸红得轻轻按着。祁公子似乎没听到一样,坐到了案几前,吩咐着云笙:“你出去吧,我要写封急件。桃姑娘在这里帮忙就可以了。”云笙看了小桃一眼,退了出去。
小桃识趣地走到案几旁,开始研磨。记得云笙曾经对她说过,祁公子喜欢墨研得浓浓的润足了笔再写字,便使劲地开始磨墨。祁正修看着低头专注的小桃,随手拾起一支笔蘸了笔墨,浓浓的饱满,不由心里微微动了一动,抬眸问着小桃:“谁告诉你的?”
祁公子的声音很温,小桃觉得自己又忍不住心跳得砰砰了,可这是不应该的。便低头吭哧答着:“什么?我瞎弄的,平时给大小姐就这么研磨。”
祁正修的心刚浸润起的一点暖意,倏地退了去。是啊,她平时也这么服侍何之棠的,又何必自作多情以为她是对自己用了心,知道自己喜欢研得浓墨润笔这么上心?
祁正修无故地有些懊恼,只是他的懊恼从不表现在脸上,反而化作了个淡淡的笑意。祁正修取出一叠纸展开,纸的张幅很大,案几却很小,铺开后几乎占满了整个案几。祁正修看着小桃笑道:“案几太小了,辛苦桃姑娘将捧砚。”
“啊?”小桃一愣,捧砚?好吧,小桃把那个沉沉的歙县大砚台端了起来,捧到了祁公子身边。果真是好砚台,真沉。
祁公子拿笔在砚台里反复润着,然后开始沉思。一,二,三------小桃数了不知道几个一百了,祁公子却始终没有落笔,不知道在想什么。足足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小桃捧得胳膊都麻了,祁公子还没动弹。
小桃只觉得那砚台越来越沉,而自己受伤的胳膊越来越麻木,终于,咣当一声,砚台掉到了地上。溅了小桃满鞋的墨汁。
祁公子眉头一蹙,勾唇看着小桃:“这就累了?还是不愿意服侍?”
小桃满脸通红,抬眸看着祁公子,说不上的委屈,自己的胳膊,使不上劲啊。可是大小姐吩咐了,不能说。便只好咬唇说着:“没有,桃宜不敢,刚才走神了。”
桃宜两字一出口,祁正修猛地站起身来,看着小桃的目光射出两道清寒的光,声音也变得冰冷:“那就继续捧着砚台,先学学怎么不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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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林间蹄声
第六十六章林间蹄声小桃蹲了下去,将地上的砚台捡了起来,砚台磕了个角。txt网站将一侧的枯藤松树造型磕掉了几片枝叶。小桃抿着唇,重新将墨研好,把砚台捧了起来。没有再吭声。委屈像一股蔓延的潮水,从头到脚袭了过来,她不是故意的,她对祁公子的那份小心翼翼。天底下再也找不出一个人能让她这么用心,越是用心,越是小心,越是出错。可是他不懂,那一切都只是个笑话。
祁正修看着抿唇而立的小桃,她不吭一声。把所有的情绪都敛了进去,只有一双失神的眼睛,不知看着哪里,那眸子里的灵动像枯萎的花似的没有光泽。祁正修莫名地又是一股气,她在想谁?似乎还很委屈,委屈在哪里?祁正修腾地站了起来,转身出了营帐。
营帐外的空气不错。起码比营帐里那股像窒息般的别扭强。祁正修长舒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云笙走过来试探着说道:“公子,晚饭还没吃呢。”
祁正修没有说话。心里翻腾的有些乱,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应该是波澜不惊,心定如水的,如今这是怎么了。过了半晌,他挥了挥手,吩咐着云笙:“让她回去吧。”
“那――明天还来吗?”云笙问道。
“不用了。”祁正修觉得自己有些无聊。大敌当前,和周人在涡口较着劲。竟然在这里和一个侍婢又较劲。
云笙忙跑进了营帐,看着小桃像个泥塑似的站着,赶紧捅了捅她,低声道:“公子让你回去了。”说着把她手里的砚台拿了过去放到一边。
小桃手里的砚台被拿去了,那条没有伤的胳膊还好,有伤的那条竟然弯得僵了,拿不下来了,小桃用另只手搓着那条受伤的胳膊,咧着嘴呲牙:“这下完了,胳膊都抡不直了。(.好看的小说)”
云笙也赶忙两手给小桃搓着胳膊,问着:“怎么这么娇贵了,端个砚台还僵了。好点没?”
小桃这才好些,甩了甩恢复知觉的胳膊,对云笙笑道:“好了。”
云笙也笑了:“那就好。公子吩咐,明天不用来了。”
小桃脸上的笑僵了,她服侍的不好吗?如果不是不好,为什么明天不用来了呢?也是,自己书也没晒完,还打翻了砚台,这么笨手笨脚,祁公子怎么会满意。可是自己又怎么控制这只受伤的胳膊?
小桃轻轻“哦”了一声,低着头缓缓转身出了营帐,看着立在营帐外的祁公子,微微屈膝做了个礼:“公子,桃宜回去了。”
祁公子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面色很阴冷。
祁公子是觉得自己不尽心才会生气吧?小桃忽然很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说起。顿了顿,转身出了大营门口,估摸着祁公子已经看不到自己了,小桃飞快地跑了起来。她想离开,赶紧离开。
祁正修转身看着云笙,神色里是难得的严厉:“我是不是该教教你,与人热络是不错的,但你如今年龄也不小,该注意些男女的分寸。”
云笙第一次看祁公子莫名地威严,心里也有些怯,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没了分寸?把刚才的事反复捋了捋,才猛地想起,嗨,不就是帮小桃搓了搓胳膊嘛,他压根没当回事啊。忙低头正色道:“公子教训的是。云笙以后知道避忌了。”
小桃在回去的路上飞快地跑着,终于跑出了祁公子营帐的视线范围。小桃渐渐缓下了脚步,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憋闷。不想回到别院,小桃转身跑到了道路西边的一处树林里,夕阳已经落山了,四周只剩余晖,很快就要天黑了。
空旷的树林,小桃再也忍不住,大声地对着树林喊着:“啊――啊――”声嘶力竭地喊了几声,小桃无力地靠着一棵树滑坐在了地上,眼泪扑簌着落了下来。为什么要这么难受?为什么要这么憋屈?难道她生来就要受这份委屈?只因为她出身低?只因为她在意他?小桃抱着膝,哭得伤心。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咯噔咯噔的声音,马蹄声?小桃停住了哭,抬起了头,一匹白马冲着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这马――有些眼熟,小桃的心揪了起来,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跑到马跟前,仔细看了看,没错,这是云骢啊。小桃抹了抹脸上的泪,向四周看了看,树林深处,缓缓地走出了一个人。一身青黑色的长袍,头发束着,表情冷冰冰的。
小桃的手不觉捂住了嘴,刚才止住的泪又出来了。她狠狠咬了口自己的手背,很疼,不是做梦。那,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那个走出来的人,真的是赵廷宜?
小桃呆在了那里。看着那人的脚步,一步,一步,沉沉走了过来,走得她心里砰砰直跳。直到他走到她身边,冷冷说了句:“不认识了?”
小桃这才回过了神,冲上去拉着赵廷宜的袖子,又哭又笑:“真的是你吗?你没死啊?老天,我是不是在做梦啊?你中了那么多箭,竟然现在还活着。你是什么做的啊?-----”小桃早忘了曾经发的誓,话几乎像洪水般涌了出来。
赵廷宜被她摇晃得脑子都晕,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肩,沉声说着:“是我。我活着。”
小桃仔细从头到脚地看了看赵廷宜,他没什么变化,只是稍微瘦了点,面上如刀削般更见棱角。小桃不觉咧嘴笑了:“太好了。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内疚了好久,就差向老天爷祈祷让我变成一只猪算了。”
赵廷宜的心哗地像被什么淹了,来这里之前,他告诫过自己,不要再去招惹那个没脑子的家伙。她会害死自己。可到了这里,忍不住就想在她住的地方晃悠晃悠,是不是能默默地看看她?晃悠了半晌也没看到,正准备回去,走到树林里歇着,却听到了熟悉的哭喊声。他的心,立马就揪了起来。于是什么也顾不得了,什么也不管了。顺着她的哭声,就到了这里。赵廷宜深看着小桃问道:“为什么哭?”
小桃好容易放下的事,又被赵廷宜问起来,一时有些不自在,没有回看赵廷宜,而是看着远处,有些失神:“没什么。”
赵廷宜唇际扬起,仔细看了看小桃,没有说话。小桃被他看得有些尴尬,别过头去问着:“你怎么又来了?不怕危险?”
赵廷宜冷哼了一声,道:“危险?大不了被祁正修再阴一次。”
听他提到祁公子,小桃的心里有些皱皱,抬手摸着在一旁吃草的云骢说道:“嗨,好久不见你啦,你还好不好?”
云骢不习惯被陌生人摸,摆了摆身子,抬腿挪到了另一边,小桃吓了一跳,以为它要抬腿踢人,赶紧收手,但刚才没注意,伸出去的是那只受伤的手,又端了半天砚台有些僵,一时竟收不回来,但身上又用力太猛,一个趔趄,就向后仰着摔在了地上,手还在直直地伸着。
赵廷宜一个箭步跨过来伸手去拉她,正好扯得她手疼,不禁呲牙咧嘴起来。赵廷宜眉头一皱:“你的手怎么了?”不由分说扯起小桃的袖子抡了上去。看到小桃胳膊上的镯子晃啊晃,一把把镯子也扯到了手腕,一条歪歪扭扭像蜈蚣爬似的疤在胳膊上爬着。
赵廷宜的心“腾”地疼了一下,半个身子都有些麻,眉头皱的更紧,声音冷得像冰刀:“谁弄的?”
“我自己。”小桃的声音很轻,又补了句,“本来是个小伤,没弄好烂的。不要紧。”
赵廷宜细细看了看那道疤,又伸手轻轻来回捏了捏小桃的胳膊,问着:“疼吗?”
小桃疼的直叫:“疼,啊,啊,啊,轻点-----别这么用力。”
赵廷宜的脸红起来,把手拿了下来,闷声说着:“抻着筋了。”说着从身边云骢的背上解下一个酒囊,扯起小桃的胳膊,倒了些酒在上头,伸手搓了搓胳膊,在酒的作用下,小桃只觉得胳膊热乎乎的,舒服了许多。不由笑道:“你办法真多。这样好多了。”
身上舒服了些,肚子又开始叽里咕噜地叫。小桃的脸有些红:“嘿嘿,饿了。”
赵廷宜唇角弯了弯,从马背上拿出几块干粮递给小桃:“只有这些,将就着吃。”
小桃没有客气,拿起一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味道还可以,就是有些干,噎的她够呛,不由抬眸笑道:“有没有水?”
赵廷宜把酒囊递给她:“水喝完了,只有这个。”
小桃没怎么尝过酒的味道,以前偷偷喝过叶老三藏的酒,味道不怎么样,不过总比噎着强,小桃喝了一口,“咳,咳。”全又呛了出来,眼泪都被辣出来了,“这也太辣了吧。”呆沟帅巴。
赵廷宜看着狼狈不堪的小桃,不禁勾唇笑着:“是你心急。一顿不吃就饿成了这个样?”
小桃撇嘴瞪了他一眼:“一顿至于吗?我已经一天都没吃了。”说着低头又啃起了干粮。
赵廷宜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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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情生意动
小桃吃的很快,就把干粮吃光了,忽然看着赵廷宜一拍脑袋:“你吃了吗?忘了给你留点了。”
赵廷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道:“何小姐对你不好吗?”
小桃忙摇头:“小姐很好。”大小姐对她的情分怎么能叫不好。说起小姐就想起祁公子。小桃的胸口又有些闷闷的,甩了甩头道:“别说这些了,你这次呆多久?”
赵廷宜定定看了看小桃,回答着:“一会儿就走。”
“这么快?”小桃不觉嘟起了嘴,话还没说两句,云骢也没骑,又要走?心里更不舒畅,脚底下踢着一块石子儿,直到踢得很远,甩出个弧线。
赵廷宜唇际勾了勾,声音竟有丝暖意:“不想我走?”
“嗯。”小桃低着头,继续用脚踢着旁边的石子。她的确不想让赵廷宜走。虽然他的脸经常像个冰块。虽然他说话总是一副冷嘲热讽的鬼样子,但小桃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着他就会唠唠叨叨,可以把所有的掩饰、所有的隐忍都抛开。尤其是在濠州,幺娘不在身边,小桃只觉得身边越来越没有个可以说话的人,憋得透不过气。对祁公子要小心翼翼,对大小姐要尽心尽力,对芸娘要客客气气,而云笙、若素虽然可以嬉笑玩闹,却也要注意分寸。这里的每个人,都需要她用学了的“礼数”去对待。
可在赵廷宜面前,她不用怕失了礼数。反正他是讨厌礼数的。还说什么“精致得生厌”,而她也不怕惹恼了他,反正他也不会害她。而她也不用天天对着他。所以在赵廷宜身边,倒是难得的放松。
赵廷宜扶着小桃的肩,声音沙沙的温柔:“那就跟我走。”
小桃的心一突,抬眸看着赵廷宜的眼睛,深邃得看不见底,却好像要将她化进去般。小桃猛地摇摇头:“我才不去。[.超多好看小说]我是大小姐的人,跟着你算什么。再说了,你是――”小桃想了半天憋出一个词,“你是敌国的人。”不知道听谁说过这话,小桃猛地想了起来。
赵廷宜眉尖一蹙,唇角挑了起来:“敌国?谁教你的?”
小桃哪记得谁说过。咬唇说道:“我就不能学点东西?说个新鲜词,你就这么惊讶。我还会写字呢。”
赵廷宜不禁眉眼舒展了开来,闷闷笑了声说道:“你倒说说,会写什么字?”
小桃抿着唇,眉眼笑成了小月牙,冲赵廷宜一招手:“我写给你看。”说着在林间捡了根枯树枝,蹲了下去。
赵廷宜也蹲了下去,看着她把地上的枯草石子扒拉到一边去,腾出一片空地,认真地拿树枝在地上写着“山,川,水,火”这些字。赵廷宜的唇角弯了起来,轻笑道:“就这些?”
小桃转头斜看了他一眼哼道:“这只是随便写的。”说着又在旁边写道,“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状女央血。
这首送别诗是大小姐教的,字句简单朗朗上口,小桃很快就学会了。只是现在写出来,倒应了眼前离别的景。赵廷宜的心里也有些闷闷的酸疼,叹口气:“学了字,还不如不学字。”
如果不学字,还不会这些搅人心酸的词句,倒也分离地爽利干净。
小桃哪里知道赵廷宜的心思,还以为他觉得自己写的不好,可自己也就会这么点酸文假醋的诗,像在祁公子营帐里见到的那些书,和书上的批注,什么“假栈道以攻”,“养之以德,则民合”,小桃看都看不懂,别说记了。小桃撇撇嘴,哼哼了两声:“我还会写你的名字。”说着在地上划拉着“赵廷宜”三个字,歪歪扭扭。
赵廷宜心里“轰”地涌起一股热浪,让他几乎有些眩晕。第一次眼看着一个女孩子在地上划拉他的名字,他有种说不出的心动。
小桃继续扒拉着:“赵――匡――义”,可是“义”(繁体)这个字笔画也太难搞了,上面是“羊”没尾巴,下面是什么---小桃卡住了。
赵廷宜伸手握住了小桃的手,继续着她的笔画,在地上认真地续写着下面的字。他的手很有力,用树枝划在地上,都抠掉了好多的土。小桃的手随着他的手,行云流水地划着。他的字真好看,有起有落,有顿有挫,比自己那歪歪扭扭的狗刨好看多了。
小桃笑得甜甜:“真好看。”待赵廷宜握着她的手写完“义”字,小桃又迫不及待地写着自己的名字“桃宜”,叽咕着:“这是我的新名字。”
桃宜两个字,像一记重锤,锤在了赵廷宜的心上。捶得他的心轰轰作响,捶得他仿佛有股洪流,从脚底涌了起来。他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那个还在地上兴致勃勃划字的女孩子,第一次有种被震慑的意味。以前常听人说,温柔乡英雄冢,只觉得是个笑话。可如今才觉得此言不虚。
小桃把自己名字画完,这才站了起来,捶了捶蹲麻了的腿,看着赵廷宜眯眯笑:“我是不是长进了不少?”
赵廷宜勾唇点了点头,看着小桃的目光,多了几丝灼热。小桃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嗔道:“你怎么这么怪――”话没有说完,已经被眼前的男人俯身掠上了唇,赵廷宜的吻强硬有力,很快撬开小桃的齿强势地侵袭。小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拥紧了攻城略地。他的胡茬扎得小桃有些疼,和祁正修的温柔沉醉不同,赵廷宜是一种山野坚硬的气息,让人反应不来,让人不自觉地顺承。
小桃只觉得眼前黑压压的,心砰地跳得老快,扑腾着手,下意识地抵抗着。可是小桃的力气哪能拼得过赵廷宜,挣扎只是徒劳。小桃又急又臊,张嘴用力咬着赵廷宜的唇,他却仍不肯放手,直到两人嘴里都是一阵甜腥。才缓缓松开了小桃,眸子有些疼:“就这么不情愿?”
小桃用力往后退了两步,恼怒地看着赵廷宜:“你是疯了吧?”声音都有些抖,“人家好心和你说说笑笑,你居然――欺负人。简直是――登徒子!好色之徒!轻佻!放荡!”小桃把她新学的词一股脑地甩了出去,转身就要跑开。
赵廷宜伸手一把揽住小桃的药,用力把她掰得转过身来,声音坚硬得似乎都能反射回来:“跟我。”又补了句,“我会好好待你。”
小桃气得全身哆嗦,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拿他当好人。原来他就是个轻薄浪荡子。小桃气急反笑:“好好待我?你怎么好好待我?做你的丫头还是做你的洗脚婢?”
“做我的女人。”赵廷宜语气坚定,深深地看着小桃。
小桃只感觉像雷劈过来一样,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冷笑道:“赵公子要是找人寻开心,也该去那歌楼酒坊,而不是找我这个使唤丫头。”即便自己出身低微,也不能被人这么戏弄。
赵廷宜用力扶着小桃的肩,没有一丝动摇:“我没有寻你的开心。”
小桃用力想挣掉他的手,却没有挣开,眯着眼看着赵廷宜,眸子里都是冰冷:“别说赵公子二十好几,还没妻室。小桃是个丫头,但不是个傻子。”
赵廷宜的眸色有些黯淡:“她已经去世了。”小桃愣住了,赵廷宜唇际有丝苦涩,“三年前,她就得疾病去了。”他同尹贞婉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见面就成了亲。婚后还算相敬如宾,只可惜贞婉身子弱,没有留下一男半女就病逝了。
已经三年了,赵廷宜连贞婉的模样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印象里她是娴静的眉眼,和她的名字一样,幽娴贞静。他和贞婉不能说不恩爱,没有吵过架,没有红过脸,在所有人眼里,这样的,就算是很恩爱了吧。只是,他对贞婉,似乎从来没有过对小桃那种砰然心动。
初次见小桃,对她的印象一如对所有江南唐人的印象,阴柔狡诈,和祁正修一样。明明想要银子,却说找不开。让他看得可笑。唯一深刻的记忆,就是她脖颈下那片胎记。那是不祥之兆,他以前见过这样的,所以才留了心。
如果不是义庄相遇,他和她这辈子可能也不会再有交集。可是她出现了,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刻,她没有放手,在他耳边叨叨着那些馋人的烧肉、鸡肉,让他从四周一片血海的窒息中浮了上来。尽管她的处境也危险,她身边还有人不停给她打着退堂鼓,可她没有放手。
赵匡义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遇到这么傻的丫头,这么难得的执着。所以,尽管他知道她念着祁正修,他知道她是唐人,可他,也不想放手。何况,她的那份娇俏动人,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撩拨得他心痒痒。
小桃垂下了眸子,这人说得像真的一样。可是就算他死了老婆是真的,自己又不了解他是个什么人,还是个周人。该怎么回绝他,顺带溜回去呢?
小桃正在琢磨着,四周夜风飒飒,一旁的赵廷宜已经毫不迟疑地用力擎住小桃的身子,飞身上了云骢的背,用力拍了拍云骢,马四足奋蹄,向着西边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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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强取索夺
小桃还没回过神,已经在云骢的背上跑出了树林,一路向西。(.)小桃用力挣扎,可她哪挣得过赵廷宜有力的臂膀。只好圈在赵廷宜的怀里,在云骢身上离濠州城越来越远。
子夜时分,祁正修正在营帐内的油灯下看着公文,忽然云笙急急惶惶地跑了进来,对祁正修禀告着:“公子,公子不好了。”
“嗯?”祁正修眉心一挑,手里的公文还没有放下。
“桃宜,还没有回到别院。”云笙急急地解释着,“何家的下人过来打问桃宜是不是今晚留在大营了,说是还没回去,可桃宜是太阳没落山就走了的啊,这已经三四个时辰了。就是乌龟爬也爬回去了。”
祁正修腾地站了起来,揪起门口的披风大步走了出去。何家的下人正守在门口等着。祁正修一改平日的温文尔雅,声音有些阴凉:“你确定桃姑娘从没回去过?”
“没有啊”,那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应着,“大小姐吩咐我前来看看,要是桃宜留在大营,就不给她留门了。”
祁正修转头吩咐着门边一个守卫的侍从:“通知穆点校,带三骑弓箭手,一骑沿大营到别院之间的路搜寻,另外两骑,随我向西去找。快!”
侍从愣了一下,重复着:“三骑?”三骑的军力去找一个侍婢?侍从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速去!”祁正修的眸中泛出阴冷。“和桃姑娘在一起的男子,杀无赦。”云笙听到祁公子阴阴凉凉的话,身上不觉打了个寒战。
侍从赶紧去找穆点校。太子早吩咐过了,营中急用兵,祁公子说了就算,不用去禀告他。如今子夜点兵,却是找一个侍婢,想不通也得照办。(.无弹窗广告)
祁正修大步回到了营帐,看着悬着的地图,心中细细盘算着,这一带没有山匪蟊贼,如果是意外且不说,如果小桃是被赵廷宜截了走。那就说明赵廷宜已经伤好了。这个周贼,箭伤好得也比别人快。如果他好了,那涡口之战他必然会出马。
祁正修盯着地图上的方向,眼下兵力有限,天雄军悉数派往了涡口,赵廷宜如果伤好了,战时就会延长。即便是半个月拿下涡口,那时淮河水位降得更快,潜伏在附近的周军一定会渡河而战。到时统帅周军的会是谁?赵廷宜在涡口,那么李继勋一定也在涡口,会是赵匡胤统帅吗?不会,他应该来不及---
祁正修来回踱着步子,忽然有了筹划,转身去了太子的营帐急报。
小桃在赵廷宜的马上飞了一夜,这次可坐够了马,再也不要心心念念惦记着云骢了,屁股都要散架了。直到第二天上午,绕过了不知几片树林,几个大坡小坡,几座桥,终于到了一片宽大的水面,旁边是几个土丘,依着土丘是一片营帐。看到赵廷宜骑马进来,守卫立得板正:“少将。”
赵廷宜下了马,把早已骨头架子都散了的小桃也抱了下来,吩咐道:“打些热水来。”这一路狂跑疾奔,何止是风尘仆仆,简直是灰头土脸。
小桃的两腿都直打颤,赵廷宜抻着她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不多时士兵打来了水,赵廷宜对她说道:“没人服侍,自己去洗洗。”说着走出了营帐,吩咐士兵守卫好,不准任何人擅入。
小桃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把身上的土拍了拍,看着旁边有个搭衣服的木架子,吭哧吭哧搬了来挡在对着营帐门口的位置,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木桶里。[]舒服啊,解乏啊-------
小桃紧绷的筋这才缓和过来,昨晚到现在,像个梦似的。小桃使劲甩甩头,晕,疼,才知道不是梦。真是太好笑了,一个只见过两次的人,不对,前前后后四五次吧,要自己做他的女人?为什么,自己虽然算救过他一次,可也害了他一次,早打平了。难道有什么算计?可自己一个侍婢,身份这么低微,能有什么算计?
做他正妻,自己是绝不够格的,大不了做个侍妾就算顶了天吧,搞不好还只是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丫头,被人叫一辈子桃姑娘。不由想起大小姐说起她娘的一辈子,小桃闷闷的捶了下木桶的边。他想的美。就是让自己做他的正妻,自己还不乐意呢,他又不是祁公子,还妄想让她做他的女人。想到祁公子,小桃的心里又是一阵酸,不知道祁公子会不会知道自己被这个家伙劫了,他会来救她吗?------
一夜没睡的颠簸,此刻木桶里热水的氤氲,小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赵廷宜去别人的营帐里冲了个凉水澡,吩咐准备午饭,又巡查了一遍人马,都快半个时辰了,小桃还没出来。他的心有些揪着,大营里都是男人,谁能进去看?又等了一顿饭的功夫,他坐不住了,抬腿朝营帐里走去。
轻轻抬起帘子,自己的衣服架子被她搬到了前面,难道跑了?赵廷宜快步过去,沉声叫着:“桃宜!”却顿在那里。
小桃乌黑的头发垂在肩上,正靠在木桶上睡得香。脸庞像白瓷似的细腻,睫毛很长,还向上翘着,小小的嘴抿着,红得像五月天里熟透了的樱桃,有种能浸出汁的水润。肩膀更是白腻得光滑,应该很细软吧-----
赵廷宜只觉得喉头发干,全身像腾地点起了一把火,烧得他脸发烫,身子紧绷,胀得难受。
还好水以下的部分他看不见,如果看到了不知道会不会一个冲动把她抱起来,就这么让她做了他的人。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侧着头推着小桃:“水凉了。”
小桃做了一个很长很缱绻的梦,梦里祁公子对她温和地笑着,他的眸子,他的声音,都那么软暖,还有他的唇----忽然被人推醒,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啊”大叫一声,抱着膝盖捂住胸,“你这个好色之徒,快出去,出去!”状女央才。
赵廷宜苦笑一声,向营帐门口走去,好色之徒?如果真是好色之徒,早就要了她。
小桃哆嗦着把衣服穿好,这个家伙太过分了,这里不能待,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小桃穿好衣服气得就往外走,赵廷宜一把扯住她:“做什么去?”
小桃声音很大:“回家!”
“家?哪里算你的家?”赵廷宜声音清冷,“云湾村?还是金陵城你的亲戚?”
该死,这家伙的记性真是好的不得了,小桃气急,慌不择口:“你这个登徒子,禽兽不如。我是唐人,你是周人,本就不是一处的。你还强抢,你和山贼有什么区别?我虽然出身低微,可我也不会做你这种人的---玩物!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被你毁了。”一口气说完,小桃觉得好解气,果然识文断字就是好,以前骂人都不会,如今一扯一大堆,还不带脏字。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赵廷宜只勾唇不语,待她说完,定定说道:“军中这么多将士都可做媒证,我今日便纳你为妾。”说罢俯身抬起小桃的脸,“我不会毁了你,更不会负了你。”
小桃的心狠狠地跳了两下,这两句话听起来怎么心砰砰乱跳?小桃捂住胸口,看着赵廷宜还是两眼喷火,却一时想不出说辞,半天憋出一句话:“我是大小姐的人,得大小姐同意。”
赵廷宜冷笑了两声:“我的人,不需要别人做主。”接着补了句,“何况唐人,覆巢之下,有什么资格说不?”
小桃也杠了上来,那句话她听懂了,他在侮辱她的国家,不禁还嘴道:“周人就像你一样不懂礼义廉耻的吗?提亲是用抢的?大小姐不同意,我就不---”
赵廷宜只觉得自己的耐心要被磨尽了,小桃的伶牙俐齿让他忍不住俯身下去堵上了她的嘴,她的唇果然像樱桃般甜润,只刚触上,他的血气从脚底轰地窜了上来,把他所有的理智都烧炸了。他想要她,此时此刻。
赵廷宜的手用力揽住了小桃的腰,一个用力把她横抱起,几步走到了营帐的床榻旁,把小桃放下,俯身压了上去。她的唇,她的眼,她的脖颈,一如凉玉般细腻瓷滑,他触上便像中了毒般放不下,只想深入,再深入,陷进她的身体里不再自拔。
小桃把他揉得全身战栗,羞耻和侮辱一起涌上心头,使劲推也推不开,抓踹打捶,全都无济于事,只折腾出了一身汗,衣服也被他扯开,肩膀和胸都露了出来,男人的气息在她身上蜿蜒,她无力地绷直了身子,急得哭了出来,起初只是默默的流泪,但赵廷宜似乎被她的眼泪刺激了般更加粗重,伸手去解她的下裙,那沉沉的声音里全是旖旎的情动:“桃宜,桃宜,你叫了我的字,就得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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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营边吹笛
小桃后悔得要死,这个破名字啊,早知道就不改了。(.)又羞又臊,索性最后一招撕破脸。大声嚎哭了起来。那哭声尖利凄惨,声嘶力竭地喊得嗓子都哑了:“赵廷宜,你欺负我,我死给你看,我,我跳河----”说出去想起自己会水,忙又改口,“我上吊,化作厉鬼,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救命,救我----”
被她这么大着嗓门又哭又喊。伸出手又挠又抓,赵廷宜的手背,胳膊,脖子都是抓痕,小桃力气还不小,伤口全挂了血,要不是赵廷宜躲的快,脸早被她抓花了。
这么一来,什么情致都没了。刚才只是忍不住情欲冲动,难道他还真的像山贼悍匪霸王硬上弓?赵廷宜按住小桃的手,几乎咬牙切?:“好了!”
小桃止住了喊叫,停下手,看着他一脸的怯意。往床里缩了缩。
赵廷宜站起身来,冷冷看着小桃,脸上的寒意有些彻骨。小桃的心扑通直跳,他脸上的寒气似乎能隔空传过来,传得她身上都一股寒意,小桃忍不住颤着哑了的嗓子嘟囔着:“你还想做什么?”
赵廷宜的眸子有丝疼痛:“真的不想跟我?”
小桃拼命点头,她想回家,想回大小姐身边去。瘪着嘴说了句:“我要回去。”
赵廷宜眼里的疼痛碎开,唇际挑了挑:“那就待到你不想回去为止。”说着大步走出了营帐。
小桃看他的背影终于出了营帐。才大大舒了一口气,瘫软在了床上。
营帐外的守卫看着少将扛回来个女人,一群很久没见过女人的男人早就议论纷纷,调笑着荤段子。听到赵廷宜营帐里女人的哭喊,一个年岁大点的挠着胡子笑道:“少将还挺厉害啊,把那女人弄得――欲死欲仙了吧?”围着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另一个支棱起耳朵听了半晌,“嘘”了一声,小声说道:“诶,没动静了,依少将的性子。是不是已经颠龙倒凤――揉成一团了?”
围着的人正要笑,忽然营帐的帘门挑开。赵匡义黑着脸走了出来。人群赶紧立正装着若无其事。
赵匡义冷冷扫了一眼四周,定声吩咐道:“谁也不准对外乱说大营里来了女子的事。违令者斩!听到没有?”
“是!”众人?声应和。
赵匡义大步继续向前走去,几步走到了李继勋的大营,进去抱了个拳,也没多礼,直接坐到了凳子上拿起茶碗喝了一大碗凉茶。李继勋哈哈大笑:“廷宜老弟,这趟濠州之行,听说你带回来个女子。怎么此刻不在你的营帐春宵一刻,跑我这里做什么?”
李继勋比赵廷宜年长不少,但行伍出身,性格豪放。赵廷宜苦笑道:“烈性子。”
“哦?”李继勋捋着胡子,看着赵廷宜脖子上的挠痕,笑得爽朗,“你还对付不了一个女子?还是舍不得吧。”说着吩咐下人拿些金创药过来,给赵廷宜敷上。问道:“濠州城怎么样?”
赵廷宜微微点头道:“主要的兵力,看来都调到了涡口。我们再虚张些声势,等淮河水位下降,安国军就可以从淮河渡河而攻了。”
李继勋看了看挂着的地图,道:“昨日已经收到密报,赵大人已经从泗水一侧到了淮河北,和陛下汇合了。”
赵廷宜的眸子泛起了亮光:“二哥已经到了?太好了。”说着也看向地图,眯着眸子看了许久,说道:“只要唐人不增派战船,那攻下淮河,进入濠州,指日可待。”忽然转头吩咐着身边的侍从,“去厨子那里赶紧弄点干净的吃喝,送到我的营帐里去。”
侍从领命而去,赵廷宜才又转头对李继勋说着战事。李继勋一愣,笑看着赵廷宜:“哈哈老弟,你还真认了真。”随即又看着地图,商量布军的事。
小桃窝在营帐里,正在苦思冥想怎么逃出去。这里四处都有士兵把守,硬闯是肯定不行的。该想个什么主意呢?来的时候倒是看到营帐外有片水面,自己只要能跑到水里,就随处游了。可是连营帐门都出不去,怎么接近那片水?
小桃想了半天,懊恼地直揪头发,也没想出来。唯一的办法,只有讨好那个好色之徒,等他发慈悲允许自己单独出去走走,或者带自己出去走走的时候,再见机行事。好愁人!
有人挑帘子进来送吃的,郁闷的小桃看也没看,连家都回不去,哪有心思吃。咦,不对,什么吃的这么香?小桃看送吃的人走了出去,忙跳下了床,哇,烧肉,烤鸡,油香香的芝麻葱花饼,还等什么?不吃饱,哪有力气回家!
小桃卷起袖子,毫不客气地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烤鸡味道好,烧肉也不错,可以和云湾村的媲美了。还有壶不冷不热的茶,正好喝了不会噎着。小桃吃得简直通体舒泰,不一会儿就吃得撑了起来,嗯,果然吃饱了心情好。再想着怎么对付赵廷宜,也思路大开啊。
院子里的赵廷宜,正在等着校点骑兵,看下人端着吃的七七八八的剩菜出来,不觉勾唇笑了,果然烧肉和烤鸡合她的胃口。
小桃本想着下午讨好讨好赵廷宜,带她出去。可始终没见着人影,打听了下,才知道他出去巡查去了。小桃只好无聊地在赵廷宜的营帐里来回地翻着,这人也喜欢看书,打仗还带着许多书。不过和祁公子的一样,她也看不懂。
这人的字是真不赖,几处笔迹都苍劲有力,虬枝崖松似的。小桃翻了几页大幅的字,忽然看到底下有幅不一样的,忙抽出来,却有些发愣。
那是一幅女子的画像,长发明眸,眼睛灵动,和自己倒有几分像。脖子下一块桃花胎记。呸呸呸,还真是画的自己啊?小桃脸红心跳,赶忙把上面的纸压了上去。过了一会又仔细翻出来看看,也不全像啊,眼睛好像比自己的长,鼻子又比自己的挺----小桃的心跳得有些慌乱,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喜欢。第一次有人画她啊。可是不是画她呢?有桃花胎记,应该就是吧。小桃压上了纸,坐在凳子上发了好久的呆。
看在他画她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帮他收拾收拾。小桃把桌上的纸笔整理了一番,又把书码?,忽然从一册书里掉出了一封信。小桃本想放回去,随便看别人的信是不礼貌的。不对!赵廷宜这家伙是别人吗?他是敌国的好色之徒,当然要尽可能多地了解他,才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小桃毫不犹豫地打开了信,字龙飞凤舞,小桃还有好几处不认识,包括写信的人的名字她也认不全,“匡什么?”小桃虽不认识“胤”字,但匡前面那个“兄”还是认识的,原来是好色之徒的哥哥给他的家书。
里面的内容小桃又前后仔细认了认,“符家女”“定亲”“陛下已同意”几处,小桃连贯起了意思。好色之徒既然死了老婆,他大哥要给他介绍个符家的小姐,这个符家看来是个权贵,还得皇帝同意。但皇帝似乎已经同意了。这个登徒子,已经攀上了权贵,还拿她这个小侍婢调戏,小桃的火气腾地起来了。用力把信塞回了书里。索性也不想收拾了,小桃坐在桌前随便抽了本书乱翻。
从濠州到涡口的路上,祁正修亲自带着五十人的先锋军,骑马赶赴着涡口。到了中午,已经赶到了周人涡口大营的附近。祁正修命先锋军都下了马,在树林间躲着,以免被周人发现伏击。同时派了几个便装的先锋军去附近的人家打探情况。状每肠才。百度嫂索妙][笔^阁―三更桃花鼓
属下有些不解,问着祁正修:“公子,您确定桃姑娘是被赵匡义劫走了吗?这一路赶来,咱们已经算快的了,如果前面真的是赵匡义,还带个姑娘,应该会被咱们撵上的。”
祁正修一抬手:“赵匡义擅骑射,何况他那匹云骢是千里宝马,日行八百。走在前头很正常。”
过了一个多时辰,打探的人回来,禀告着祁正修:“公子,四下打听过了,没听说周军大营里来了女子。”
祁正修蹙眉沉思着,属下试探着问道:“公子,那我们――撤走?”
祁正修没有答话,狭长的眸子向四处看了看,这片林子很密,是个不错的栖身之所。南边有水,有桥,西边是周人的大营,北边是山。这就够了。祁正修吩咐下去,告诉后面的三骑兵力,不要急着到涡口,分散着找隐蔽的地方栖身,等待号令。
祁正修淡笑着问身边的属下:“带了短笛吗?借我一下。”兵营枯燥,士兵们多随身带着短笛,骰子,闲来无事的时候各自玩着。而短笛由于声音高亢嘹亮,也常作为部队集结的信号。属下把短笛递给祁正修,不明所以。
祁正修擦了擦笛子,放到唇边轻轻吹了起来。祁正修擅长吹笛子,不过很少吹,除了太子,没人知道他的这个特长。
第七十章 双燕应答
第七十章双燕应答属下在一旁听着,也有些出神。。笛声宛转悠扬,时而是潺潺水声。时而是空山新雨,时而又是鸟鸣啾啾,音韵缭绕,在树林里竟又反射出好几种声音,不像单纯的笛子声,倒像好几种乐器在配着和鸣似的。往常听那些伶人演奏。也从没有这么好听的笛子声。
周人的大营里,也有人听到了笛声,不过声音婉转,不像是军队的信号声,附近也常有百姓吹笛解闷,不是个稀罕事。所以没人在意。
营帐里的小桃也听到了笛声,起初没有在意,但渐渐地,曲子重复地吹着,这个调子-----啊!小桃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这是祁公子自创的词牌《双燕舞》啊。大小姐常用琵琶弹的,甚至那次在何府别院的清晏堂。大小姐就当着祁公子的面弹过。
小桃只觉得全身的气血都涌了上来,祁公子来了,一定是祁公子。他来救自己了----小桃咬着唇。眼泪都几乎出来,不顾一切地冲着营帐外冲了出去。
小桃刚挑开赵廷宜营帐的帘子,门口已经有两个守卫的士兵把手里的铁戟架到了小桃胸前,面无表情地说着:“少将吩咐,姑娘不得出去。”
小桃急得用手去扒拉面前的铁戟,可惜她的对手不是赵廷宜,而是两个身强体壮的士兵。任她怎么用力。也动弹不了一分。小桃生气地鼓着嘴巴大声说道:“那我出去走走也不行吗?”
“不行。姑娘不要为难属下。”其中一个冷冰冰说着。
小桃磨了许久,嘴巴都说干了,那两个人也不动弹。小桃气得一挑帘子走进了营帐。四处扒拉着,除了门,没有任何出口。可怎么办,没一点办法呼应祁公子。他可别走了啊。
小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点办法。(.好看的小说)就算想把这破营帐点着了,也没个火折子啊。为难死了。不多时,笛声停了。小桃缩在了床上,不争气的眼泪又扑簌下来了。祁公子在外面,可她出不去。这滋味太难受了。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哪怕是递个信儿给祁公子。
琢磨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赵廷宜终于挑帘子进来了。小桃强撑起笑脸,和赵廷宜闲聊了几句。
到了晚上坐在一起简单地吃了个饭,赵廷宜吃饭的速度很快,小桃还没动几下筷子,他已经吃完了。小桃也没心思吃,随便扒拉了几口,也结束了晚饭。
赵廷宜坐到了桌前,顿了一下,抬眸看着小桃,唇际挑起:“你帮我收拾了?”
小桃点点头:“嗯。”补了句,“我什么都没看。”
赵廷宜扫了她一眼,眉眼扬了起来。小桃小步走过去,问道:“需要我帮你研磨吗?”
赵廷宜轻轻点头,小桃赶忙用力把磨研好,把纸铺好,又往旁边的香炉里洒了把香料,最后端了一盏茶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赵廷宜有点眼花,也看不进去字,红袖添香夜读书,哪读的进去?目光不由随着那个背影转来转去。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好了,你歇着吧。”再转悠下去,难保他能不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小桃把茶放下,托着腮趴到了桌上,和赵廷宜脸对脸地看着。赵廷宜被她盯得心里一烫,往后靠了靠身子蹙眉道:“做什么?”
小桃嘿嘿笑道:“赵公子,你看,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帮我做点事?”
“什么事?”赵廷宜唇角微微向上扬起,“除了放你回去,别的可以说说。”
这家伙!小桃的话被噎在了嗓子眼里,还没出去,就被堵回来了。好,换第二个办法:“赵公子,你的大营好是挺好,挺气派,可我呆着挺无聊的,没人说话没事做,太闷了。不如,你陪我玩玩吧。”呆吉见亡。
赵廷宜的手轻轻扣着桌子,眯眼看着小桃微微点头:“你想玩什么?”
小桃站了起来,掰着手指说道:“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好玩啊。对了,以前呢,我和幺娘有时会放孔明灯玩,那灯飘到天上啊,晃晃悠悠,可美啦------”孔明灯上画朵桃花,祁公子一定知道自己在这里。
赵廷宜轻轻摇着头,声音很沉:“不行,军营里不能放那个。”
“为什么不行?”小桃撅起了嘴,“分明就是你不想陪我玩。”
赵廷宜苦笑道:“大晚上的放那个,别人还以为是军营的信号呢。不行。”
“那就,那就放风筝呢?”小桃忙追问着,风筝也好啊,偷偷把线剪断,也能送个信儿。
“也不行。一个道理。”赵廷宜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什么行?”小桃的心情瞬间坏到了极点,大声嚷嚷了两句,抬脚坐到了凳子上,背对着赵廷宜,再不想看他一眼。
半晌,赵廷宜站了起来,拍拍小桃的背:“走吧,我带你出去走走。”
小桃的心一动,微微蹙眉道:“我可不要骑马了。”那云骢,她骑够了,现在屁股都疼。
“哈哈。”赵廷宜朗声笑道,“不会。”说着大步走出了营帐。
“喂,你等等我呀。”小桃小跑着追了出去。
出了大营,身后还跟着两个士兵,倒是尽忠职守。小桃嘟囔着,想跑开都不行。赵廷宜没有往有水的那边走,反而向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小桃跑上前拽着他的袖子:“我记得来的时候,有一片大水面,怎么不去那啊?”
赵廷宜停下步子,反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声音有些凉:“别动歪脑筋。我不会放走你。”
小桃被一句戳中心思,一边挣着他的手一边嘟囔:“我没歪脑筋,我只是,觉得有水好玩,我从小是水边长大的----”挣了半天也没挣脱他的手,便只好作罢,任由赵廷宜攥着她的手向前走着。
从大营西边绕过去,是个小山坡,爬了一会儿,就到了坡顶,顶上有个小亭子,小桃身子弱累得直喘,没什么好气道:“你,你大晚上的,带我来亭子玩,玩打坐啊-----”
赵廷宜的唇际勾了勾,踩着亭子的横档,伸脚用力一蹬,几下就窜到了亭子的顶上,小桃惊讶地嘴都合不拢:“这么快,就上顶了?”
赵廷宜伸出手:“来!”
这个好玩,小桃去过很多亭子,却从来没上过亭子的顶,小心翼翼地踩上了平时坐的横档,伸手拉住了赵廷宜的手,他一个用力,自己也身轻如燕似的被他抻到了亭子顶,小桃兴奋地大叫,虽然腿还在打颤,不敢伸直腰,但第一次爬这么高,她激动地不是一点点:“这么高啊,太好玩了!”
好容易连拉带扯的,小桃和赵廷宜一起坐在了亭子顶上,天上的月亮仿佛就在手边,伸手可摘,小桃忍不住仰头伸出手去,大小姐教的那个“手可摘星辰”原来是真的呀,月亮唾手可及。
月华流连,在小桃的脸上打了一层光晕,头上是明月,脚下是灯火点点的大营,赵廷宜从未有过的心情舒畅,眼前的景致,夜色流云卷不尽,月光旖旎拂还来。像一幅贞静的画,锁在了他的脑海里。
赵廷宜伸手揽住了小桃的腰,怕她摔下去,声音也温和起来:“当心。”
“知道啦。”小桃沉浸在如洗的月色里,开心地满脸盈笑,赵廷宜的手也被她忽略不计了。
小桃看着脚下的大营,东边的水面下还藏着一个月亮,一时有点置身梦境的感觉,转过头去,迎上来的是赵廷宜深不见底的眸子,那眸子像深潭似的,竟然让她的心砰砰乱跳起来。其实,在月光下看,他好像---也不难看,脸上棱角分明,很有气魄,唇也薄薄的,鼻子也高高的---小桃看得有点入神,渐渐地竟然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直到唇上一烫,一股沉重的呼吸又开始掠夺她的唇舌,小桃才恍然醒了过来,赶忙伸手去推,赵廷宜一把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动情:“别动,当心摔下去。”
小桃的脸烫得发烧,自己在干吗?轻浮,淫荡,小桃赶紧敛正了神色,看着赵廷宜问道:“喂,就在这干坐着呀,有点什么别的玩的?”
赵廷宜向后仰了仰身子,抬手摘了片头顶的树叶揉碎了,已经快入冬,残存的树叶也枯了。他把手里的碎叶子随意地向下抛着,幽幽道:“就这么坐着,也很好。”
小桃忽然脑子一动,拉着赵廷宜道:“你帮我摘些树叶嘛,我有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赵廷宜抬手捋了一把树叶递给小桃,颇有意味地看着她。
小桃以前在云湾村,村里的树木多得不得了,爬树摘叶子都不是什么稀罕事。无聊的时候,就拿树叶在嘴边吹着,吹个调调出来。小桃从赵廷宜手里接过树叶,选了几片不太枯,还能吹出响动的,放在嘴边,用力地吹了起来。
《双燕舞》的曲调,她虽然是第一次吹,但那旋律,那调子,她早已铭记在心了。月色清霜,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飘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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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出手劫营
第七十一章出手劫营赵廷宜忽然猛地抬头,紧紧盯着祁正修,冷声道:“这次终于肯露脸了?”
祁正修的声音同样很冷:“这里是大唐的地界。。(.无弹窗广告)周地的人来这里却不禀告朝廷,也不行通关文牒,目的何在?”
赵廷宜勾唇冷笑:“你想怎样?”
祁正修温温地笑了,声音里却有丝阴阴的味道:“把你留下。”说着一抬手,四周的士兵弓弩搭好,准备发箭。
小桃吓傻在了那里。此刻眼看着箭在弦上,才明白祁公子是要赵廷宜的命,前面是弓箭手,后面是奔腾不见底的大河。都是死路一条。小桃顾不得许多,大声喊着:“祁公子,他是赵公子。你们认识的啊!”她想不明白,明明他们还一同相伴搭船,怎么一转眼就要命呢?
祁正修扫了一眼小桃,伸出了手,语调很平:“小桃,你过来。”
小桃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她过去,祁公子就会下令放箭了。她脑子里一片乱,虽然她什么都不懂。但让她眼睁睁看着赵公子被射死,她做不到。就算是陌生人,她也会于心不忍,更何况他是赵廷宜,是带她骑马,教她打水漂的赵廷宜,不是陌生人啊。小桃攥紧了拳头。咬着嘴唇没有动。
祁正修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严厉:“小桃,过来!”这样的祁公子,太陌生了。小桃咬着唇还是没动。
祁正修没有再说话,他缓缓抬起了手,手下的士兵将弓弦都绷紧了,只等祁正修一声令下,便发箭。四周的风声更大了,吹得河水声,芦苇声,都哗哗作响,也衬得四周的铠甲弓弩更加肃杀。小桃不敢置信地看着冰寒冷酷的祁正修,他已经完全不在乎她在不在那里,准备下令射杀了。她甚至来不及想自己的安危,只是呆在了那里。
祁正修细长的眉眼眯起,一脸的阴冷,突然唇角勾了勾,正要开口下令,赵廷宜忽然一个旋身腾起,飞快地将小桃拽起用力扔到了西侧士兵围起的圈外的芦苇荡里,转身跳进了河里。呆爪丸扛。
祁正修凌厉的一声令下:“放!”弓箭手齐动,数不清的箭离弦,用力地追着赵廷宜飞进了河里,有两支已经在赵廷宜进水之前扎在了他的背上,小桃捂住了嘴,凄厉地喊着:“不要――”
可弓箭无眼,更何况祁正修挑的这三百精兵都是训练有素的弓箭手,手上的力气大得很。河上很快漂起一层血,打着漩涡散开。但赵廷宜却没有浮上来。
祁正修冷静地吩咐着一百弓箭手在原地下河去找,一百精兵顺着河的上游去找,自己带了另外一百弓箭手到下游去堵截。
马蹄声渐渐远去,小桃被赵廷宜摔得全身散了架,瘫在了原地,哆嗦着身子,再也起不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桃才颤颤地站了起来,河水依旧在奔腾,赵公子的血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刚才的弓箭兵弩、生死之间仿佛已过去很久。弓箭手们下到河里也没有找到赵廷宜,只是找到一只鞋。有几个人商量着,估计是顺水漂到了下游,方才那么多箭,活着的份儿也不大了。又仔细搜寻了半晌,最后集结了队伍,顺着河的下游进行而去,去找祁正修禀报。
...
第七十二章 浮桥打斗
祁正修拉着小桃一路向东南边的水面飞奔,小桃只觉得胸口要炸了,跑得好快。很快到了水边,祁正修看着小桃道:“下水没问题吧?”
小桃点头:“没问题。”
祁正修从水边折了两根芦苇杆。递给小桃一根,沉声吩咐着:“待会进了水里,不要露头,万一周军追上来向你射箭就完了。憋不住气的时候,就用这根芦苇杆通上去呼吸。明白了吗?”
小桃拼力点头,身后已经传来马蹄的疾驰声,由远及近,仿佛能震慑天边,没有时间再犹豫,祁正修拉着小桃跳进了水里。状吉狂巴。
冬天的水好凉,好在小桃的水性好,进去就像一条灵活的鱼似的向前拼力游去。游了半晌。她扭头看了看祁正修,她本来有点担心祁公子的水性,可是很明显,祁公子的水性不知比她好多少。他在水里,似乎随便怎样都能游动,仰着,躺着,顺着水流风阻,用最省力的方法,灵活地游动着。很快祁正修游到了小桃的前面,给她带着路。
赵廷宜追到水边的时候,只剩下了平静如镜的一片水。属下有些犹豫:“少将,他们会不会从山边的那条道跑了?”
“不会!”赵廷宜一抬手,山边的那条道尽头也是这片水的下游,更何况祁正修和小桃都是江南人。擅长水性,绝对是从河里游走了。
赵廷宜冷声下令:“随我沿着河追,看到浮上来的人,立即擒拿。”
属下追问着:“是射死吗?”
赵廷宜抬眸冷冷瞪了他一眼,声音寒得彻骨:“抓活的,谁要是敢放箭,提头来见。”
属下忙应是遵命。
小桃在水里游了很久,渐渐有些不支,水太凉。像一袭厚重的铜墙铁壁一样难以穿越,再加上只能通过芦苇管呼吸,那点气也根本不够啊。小桃好想把头伸出河面,大大地呼吸几口,可是她不敢。
渐渐地,她觉的头有点晕,前面的祁公子似乎越来越远了。
祁正修扭头看到了四肢垂下去的小桃。飞快地游了过去,把她夹着向前游去,小桃觉得轻松了许多,虽然还是有点喘息不上。忽然,祁正修俯身下来,对着小桃的唇压了下去,度了大大的两口气给小桃。
小桃轰轰发晕的头轻泛了些,随着祁公子继续向前。就这么连拉带拖,时不时祁公子还给小桃度几口气,终于游到了唐军的势力范围。
人的记忆总是有选择的,有的场景稍纵即逝,有的场景却像钉在了墙上一般历久弥新。如果说小桃记忆里有什么抹不去的画面,也许在水里,祁正修那一袭飘逸的身影,就是她记忆里的永恒。是他的身影,拖着她走过了那艰涩的历程,他给她度了不知多少口气。在小桃头晕脑胀迷迷糊糊的时刻,只有前方祁正修的身影,是她前行的唯一动力。
到了岸边,祁正修把小桃连拉带拽地拖了上来,小桃憋得青紫的脸这才渐渐恢复了些神色。她抬头看了看祁正修,他的面色也不太好,但是还是比小桃精神些。两人在岸边瘫坐着歇了好久,都是一身水,互相看着狼狈相,小桃忍不住抿唇笑了,祁正修怔了一下,也随着温温地扬起了唇角。
小桃把衣摆的水拧干净,又红着脸帮祁正修的袍子也拧干。祁正修看着她满脸红晕几分娇羞的样子,心里砰地跳了一下,不觉温声问着:“不生气了?”
小桃抿了抿唇,抬眸看了眼祁正修,又垂下眸子,声音低得像呓语:“是公子在生我的气。”
祁正修忍不住伸手抬起了小桃的脸,太阳即将升起,在一层渐白的光中,小桃的样子的确像含苞欲放的桃蕊,祁正修也不觉把声音放轻了,轻得带着一丝柔:“我没有。(.)”
祁正修的声音仿佛有着催眠作用,小桃听了只觉得心头麻麻的,酥酥的,像被什么勾着,欲罢不能。小桃垂眸抿唇笑得羞涩。半晌才想起来问:“公子是怎么潜进周军大营的,没有受伤吧?”
祁正修淡淡笑笑:“没有。”转问道,“你没有受委屈吧?”
委屈?被那个家伙差点用了强,小桃的脸有些红,猛地摇头:“没,没有。”
祁正修看着小桃的神情,眉眼里浮了层寒冰,很快又下去,把小桃鬓上的湿发往后拢了拢,温声道:“没有就好。”
太阳仿佛一瞬,就从河边的地面腾空而起,朝阳,彩霞,映得一片橘红,立在河边的祁正修,和那天地,都好像化在了一起。小桃看得心扑通乱跳,却全然不知道自己也在朝阳里艳若桃李。
祁正修静静立了一会儿,远处隐隐似乎传来马蹄声,祁正修转头对小桃道:“休息得怎么样了?我们赶快渡河吧。”
眼前的水面很宽,左侧是他们刚才顺着河游过来的岸边,右侧是山边的路的尽头,汇到这里,只有一家长长的浮桥可以渡过对岸,而对岸,是大唐的地界。
小桃点点头,定声道:“好了。”
祁正修拉起小桃的手,沿着浮桥飞快地跑了过去。刚跑到对岸,祁正修带来的三支兵马立即从隐藏的树林里出来,齐刷刷地集结在祁正修的身边。一个属下对着祁正修抱拳道:“公子,已经准备好了。”
祁正修点点头,盯着对岸的眸子轻轻地扬了起来。赵匡义果然没让他失望,对小桃的情意倒是深厚,一骑人马就这么追了过来。
赵匡义的人马到了浮桥边,停了下来。祁正修原来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三支人马,自己只有一支,冲到对岸硬拼,不是良策。赵匡义冲着对岸冷冷说道:“桃宜,过来!”
小桃往祁公子身后缩了缩。好容易跑出来了,干嘛过去?硬着头皮冲赵匡义喊了句:“赵公子,你回去吧。我要回家。”
赵匡义的胸口像被什么堵上了梗在了那里。
祁正修勾唇轻笑:“赵匡义,不必追出来远送,我接小桃回去足矣。”
祁正修的话像一把喷了油的火把,烧得赵匡义怒火冲天,不禁脱口而出:“桃宜是我的妾室。自然要跟着我。”
小桃急得跳脚,这个好色之徒瞎扯什么啊?她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忙扯着祁正修的袖子急得眼圈泛红:“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祁正修的拳微微攥了起来,耳鬓的青筋突突地跳着,面上却勾了个好看的弧度,淡淡笑着:“那你晚了。小桃是唐人,早已是我的人。”
小桃的脸噌得红到了脖跟,祁公子这么说----太意外了。一时心里像揣了十八只兔子,跳突得慌乱不已。莫名的兴奋激动,莫名的狂喜激烈,搅得神思都有些飞动混乱。
赵匡义已是按捺不住,拿起随身带着的铁戟,对祁正修冷笑道:“大丈夫处世,练什么嘴皮子功,有能耐就出来单挑。”
祁正修唇际温温地勾了勾,旋身轻盈地飞到了马背上,顺手操起属下手里的八宝紫金枪,冲着浮桥飞驰而去。
小桃还没反应过来,两人都已经骑马到了浮桥上,朝阳的光霞里,赵匡义紫衣白马,祁正修黑衣黑马,束发的白玉冠泛着莹润的光泽。两人对峙在那里,已经是一股剑拔弩张的硝烟之气弥散了出来。
小桃咬住了手背,心里万般纠结。他们为什么要打啊,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怎么见面就打?祁公子万一受伤可怎么办?她的心会碎掉。赵廷宜也不要受伤啊。
就在众人愣神的一瞬间,马上的两人已经突然开战。赵匡义一个铁戟直刺,冲着祁正修的面门就过来了,小桃的心狠狠一疼,吓得“啊”地一声,眼泪就急得出来。
好在祁正修也不是寻常的身手,灵活地向左一偏脑袋,躲了过去,身下的马向前冲了两步止住步子,祁正修一个回马枪杀了过来,直刺赵匡义的左肩。
小桃的心又是一突。咬住了唇。
赵匡义反手用铁戟去挡祁正修的枪,金属撞击的声音嗡嗡作响,金花四溅。要是平常人,在这么重的冲力下虎口都该震裂了。可赵匡义和祁正修放马过去又开始了一个回合。
几个回合下来,赵匡义的铁戟有力,次次直刺要害,而祁正修却像个飘逸空灵的谪仙,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内行人看得出来,祁正修根本无意恋战,只是在不停地挑着赵匡义的气焰,而赵匡义是怒急攻心,恨不得几招毙命。赵匡义的属下都捏着一把汗。
小桃急得直跺脚,她看不懂,只觉得那好色之徒赵廷宜似乎用力很猛,招招致命,而祁公子却只是闪躲,好像没有还手之力。这可怎么是好?不由大声喊着:“祁公子,回来吧。别打了。”
小桃的声音让赵匡义一个愣神,就这么个瞬间,祁正修的枪忽然像幽灵一样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直刺赵匡义的腿,赵匡义一急之下忙把腿一撇,而祁正修的枪灵活地向下转了个角度,直直刺上了云骢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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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焚桥断路
云骢疼得要紧,在浮桥上发起了疯。赵匡义只好拼命抓紧缰绳,以免被云骢甩到河里去。
祁正修像闪电似的疾驰回到了浮桥这边,阴寒的面颊勾起了一抹冰凉的笑。手一挥,属下的箭冲着赵匡义射了过去。赵匡义忙用手里的铁戟挥舞着抵挡。第一批弓箭手射完一箭下去,第二批马上开始,这批竟是带着火的流箭,射程又远,直接封断了浮桥两边的退路。
“少将!”赵匡义的属下策马向浮桥冲了过去救援,但是秋末初冬的天气有些干燥,浮桥上的草木遇火就疯狂地烧了起来。属下的马看到燃烧起的火,根本不敢冲上去。
云骢又中了枪,像一头困兽在火圈里打着转,浮桥越烧越旺。很快要断了。小桃冲着浮桥跑了过去,祁正修一把拉住了小桃,声音冰冷:“别过去。”
“他会死的!”小桃的声音尖利而颤抖,发疯似的挣脱着祁正修的手。但无济于事,祁正修的力气,不是小桃能挣脱的。
小桃转过头满脸的泪:“祁公子,求求你,不要啊----”
祁正修索性伸手把小桃揽进了怀里,声音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今日仁心,来日囚徒。”
小桃听不懂,她拼力挣也挣不脱祁公子的手,眼看着浮桥咯吱作响就要断裂,小桃的眼泪绝望地流了下来。
四周的火焰几乎要把整座浮桥做最后的吞噬,赵匡义心一横,手里的铁戟冲着云骢的大腿扎了过去。云骢疼得仰天长啸了一声。那声音悲凉中带着哀号,听得小桃的心一颤,忽然云骢像疯了一样奋蹄腾空,不再惧怕火,向赵匡义那边的河对岸冲了过去。浮桥承受不住云骢的突然发力,火焰的张狂肆虐,在云骢即将到岸的时候。浮桥断了,赵匡义一个腾空,从云骢身上飞下,玄而又玄地落在了对岸,滚了两滚,爬了起来。而云骢随着断裂的浮桥,一起掉进了波涛滚滚的河里。
生死似乎就在一瞬间。小桃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化险为夷的赵廷宜。心终于舒缓了一口气。只是可惜了云骢,那匹像飞一样的马儿,小桃的心里还是有些难过,抹了抹眼泪。
浮桥断了。周军和唐军各在河的对岸,也没有办法隔河相斗。赵匡义的属下扶着擦伤的赵匡义。上了另一匹马驰回了大营。赵匡义走的时候,没有再看对岸一眼。
四周恢复了平静,只有风的呼啸声,残余的浮桥燃烧的哔哔啵啵声。祁正修松开了小桃,看着断裂的浮桥,唇角勾起了一个浅笑。属下不解地问着:“公子,烧了浮桥,我们不攻涡口了吗?”
浮桥是通往涡口的必经之地,一直谋划攻打涡口,如今却把路烧了,实在令人费解。祁正修没有说话,他心里有数。战场就是这么波诡云谲,随时都要调整着战术。
赵匡义只带了一支兵马追出来,可见涡口没有多少兵力,那就说明其实周军在虚张声势装样子。那么主力一定是放在了淮河。既然如此,实在没必要再耗费军力攻打涡口,正好烧了浮桥,断了涡口和濠州的路径,把这群周军憋在涡口没法出来祸害,倒是意外之喜。
祁正修掸了掸袖子上的尘土,这才看到了一脸泪痕的小桃。心里有些闷闷的疼,赵匡义对她来说,有那么重要吗?面上淡淡笑了笑:“哭什么?”说着抬手去牵小桃,“来,我扶你上马走吧。”
小桃第一次用力地甩开了祁正修的手。祁公子好陌生,他怎么能一边温文尔雅,一边却致人死地?一边仁义道德,一边却暗地伤人?一边风轻云淡,一边却处处谋算?为什么人要这么复杂?为什么人心要这么叵测?
“怎么了?”祁正修的笑意敛了去,静静立着看着小桃。
小桃抹了抹止不住的泪,颤抖着声音问道:“祁公子,小桃愚笨,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是救小桃,还是为了谋算赵公子?”顿了下,又补了一句,“我想听真话。”
祁正修的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声音很淡:“这不冲突。”看小桃一个劲儿地啜泣,不禁反问道,“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有意义吗?小桃忽然觉得自己好无聊,自己在乎的事情,在祁公子眼里,都是没意义的。在他眼里,人命都不算什么,还有什么有意义?不禁第一次对祁正修凉凉地笑道:“没意义。小桃就是个没意思的人,怎么能问出有意义的问题。”说着垂下了头,声音几分哽咽,“小桃的命,不及公子的谋划重要。赵公子的命,更不算什么。云骢死了,它是一匹好有灵性的马,它跑得好快,又听话----”小桃说不下去了,眼泪流进了心里吧?怎么这么咸,这么苦?小桃转身向濠州城的方向缓缓走去。
看着小桃的背影,祁正修的神情变得阴寒。他第一次发现,他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也不像他见过的那些大家小姐们那么好理解。她似乎天生有颗悲悯的心,对赵匡义不忍,连一匹马都不忍,相比之下,自己似乎残忍得像双手沾满了血。可是自己愿意吗?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敌人的仁慈就等于自掘坟墓。
祁正修的好脾气,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忍不住一个箭步跨上去,拽住了小桃的手,声音满是凉意:“小桃!”
小桃顿住了步子,抬眸看着祁正修咧了咧嘴角:“公子还有什么话?”小桃失望的神情刺得祁正修有些疼。
他忍不住用力扯着小桃来到了河边,指着对岸说道:“你怪我不在意人命,你看到了没有?涡口,原来是我大唐的土地,被周贼占了去。往西,寿州,滁州,泰州,扬州,都是我大唐的土地,周贼攻城略地,都占了去。周贼顾及人命了吗?多少百姓的命像草芥一样被他们碾死?守城的将士又有多少战死?眼下他们还要入侵淮河,濠州,下一步金陵,你我做亡国奴的那天,谁会为我们掉一滴眼泪?”
祁公子的声音并不高,却很凉。小桃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是自己错了吗?她不懂。也许,祁公子是对的,自己终究不像大小姐那样能理解得了祁公子吧。
小桃沉默不语,看着对岸的山河,有些茫然。祁正修看着小桃木木的神色,忽然有点心灰意冷。眼看着大唐的大好山河一点点被周贼蚕食,地图上大唐的版图越缩越小,那种锥心之痛,眼前的这个女子是无法感受的。可山河,从来就是用血战出来的,不是温温吞吞谈出来的。
祁正修刚才的积郁发泄了出去,心情松懈了一些。却又想笑自己的认真,不过是个侍婢,和她讲这些大道理,她又能理解多少。自己真是越来越较劲得可笑。祁正修恢复了温温的表情,拍了拍马背说道:“走吧,回去的路还长。走着不是个办法。”
小桃点了点头。祁正修把小桃扶上了马,一撩袍子,就轻轻稳稳地坐在了小桃的身后。一马双乘,小桃却没有了当初乘坐云骢的兴奋与欢乐。刚才的惊魂一幕还在她脑海里不停地回响,而祁公子的话也在她心里反复琢磨着。一路沉默不语。
中午时分,行程过半。路边正好有个茶水铺子。祁正修命令士兵停下来修整修整再走。正午的太阳照着暖意融融,加上刚才的急忙赶路,虽是初冬,士兵们也有些汗流浃背。祁正修进去吩咐店家准备些凉茶,大家三三两两或站或坐,端着茶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小桃和祁正修进了店铺里面,铺子有些简陋,里面只摆了三五张桌子。小桃和祁正修面对面坐着。小桃垂着眸子低着头,祁正修一动不动地僵坐在那里,眉梢眼角却一片安然。㊣百度搜索:㊣\\妙-笔_阁//㊣
不多时,店家给他们桌上摆了两碗茶,几块点心,呵呵笑着:“小店简陋,没有饭菜,只有些茶水点心,军爷慢用。”
祁正修微笑着点点头。小桃折腾了一夜,早饿了,出于礼貌,本想等祁公子先动手后自己就吃,可等了半天,祁公子只温温地说了一句:“你吃吧。我不饿。”
“哦。”小桃没抬头,应了一声抓起一块点心,就着茶吃了起来。味道不错诶,小桃连着吃了三块,只剩下两块了,小桃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公子也吃一块吧,挺好吃的。”
祁公子的声音有点僵:“不了。”说着抬手去拿桌上的茶碗,一口气灌了下去。又把茶碗放到了桌上,吩咐着店家,“再来一碗凉凉的。”茶碗在桌上摆了几下,稳住了。状住边血。
小桃忍不住扫了一眼,却顺着茶碗看到了祁公子放下去的手,不禁呆住,祁公子的手背上,有两条殷红的血线,就在普通人血管的位置。小桃不禁抬眸问着:“公子,你的手——”
祁正修淡淡地笑着,紧咬的牙关却磨得有些轻微的声音。小桃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不禁抓起了祁正修的手,手很烫,手背上的血线几乎要逼出皮肤。小桃的声音都有些抖:“怎么会这样?”
祁正修轻轻摇头:“不妨事,上次见血封喉的毒留下的后遗症。只要体热就这样。喝些凉茶就没事了。”
第七十四章 启程回京
“是不是很难受?”小桃急切地问着。
“不会。”祁公子笑得淡然,看小桃不肯相信,补了一句,“只是有点痒。”
有点痒?怎么会只是有点?分别都在紧咬着牙关坚持了。这么说来。那会和赵公子打斗的时候,祁公子发力出汗,也一定痒得难受了。真不知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小桃觉得自己真没出息,那会还对祁公子心凉意寒,现在却又开始丝丝缕缕疼了起来。小桃跑到店家那里,央求店家打了些冰凉的井水上来,用铜壶盛了,快跑到祁公子身边,倒出一碗来,急切地说着:“公子快喝了这些。”
祁正修端起喝了一口,透心的凉爽。身上的奇痒好了些,又把剩下的喝了。身上那股热毒,瞬间像蔫了一般,从各种缩了回去。小桃想了下,又把祁公子的手拉上来,覆在铜壶外:“用铜壶凉一凉,就会好些。”
祁正修的手覆上铜壶,仿佛一股清泉从手心传来,凉凉润润,那种蚀骨的痒终于下去,手背上的红线也退散了。祁正修看着小桃,唇角上扬:“谢谢。”小桃刚才的急切,刚才的尽心,他都看在眼里。如果说井水让他的身体舒畅,那小桃的关切更让他的心舒展。
小桃抿唇笑笑。没有吭声。只是继续换了一壶冰凉的井水,又帮他捂上。
修整了半个多时辰,祁正修的身体也恢复如常,命令队伍再次上路。这次再骑上马,小桃依旧一路沉默,而祁正修的心,却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如同止水。他只觉得怀中女子的芬芳。顺着迎面来的风,一齐朝自己袭了来。让他第一次觉得,冬天的阳光,很暖;疾驰的风,很爽;而两个人骑马,也有两个人骑马的好处,起码不会寂寞。如果山河太平,没有战事,就着清风烈马,喝上一壶酒。(.无弹窗广告)马蹄是不是能揉碎一怀的快乐?可惜,那只是如果。
傍晚回到了城郊大营。祁正修命令属下把小桃送回了别院。自己匆忙赶到了太子的营帐。涡口周军的虚张声势,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怕淮河的战事,不可避免了。
小桃刚进到别院,大小姐就忙把她召了过去。拉着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半晌,才捂住胸口道:“你可吓死我了,祁公子的属下说你被周人掠走了,我真怕你出个什么意外。”
芸娘也在一旁抹着眼眶:“你说这个丫头,平时在不觉得什么,猛的说被人劫了,吓得心都跳出来了。大小姐整夜睡不着和我叨叨千万别被欺负了,若素还说只要你能回来保证再不和你抢吃的------”
小桃的心头有点酸,是啊,这里才是她的家吧。有惦记她的大小姐,芸娘,若素,还有金陵城的幺娘。
叙了半天,大小姐屏退了众人,拉着小桃的手问道:“劫你的,是那位赵公子吗?”
小桃点点头:“路上遇到的。”
大小姐沉吟了半晌,说道:“赵公子看来是对你上了心。你呢?可曾对他有些意向?”
小桃猛地摇头:“没。”那个好色之徒,还要娶妻纳妾,才对他没想法呢。
大小姐叹道:“本来你是唐人,他是周人,是不好联姻做媒的。既然你对他也没动心思。那就更不用愁了。只是恐怕我也该留意替你找个人家,也省的他老惦记。”
大小姐要把自己嫁出去?小桃扑通一声给大小姐跪了下来,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小姐,不要啊。桃宜只想在你身边服侍,不想嫁人。”
大小姐抚了抚小桃的肩,笑道:“傻丫头,你早晚也要嫁人的。哪能一辈子陪着我。我不能害了你。我只是替你留意着,又不是马上让你嫁。瞧把你急的。”
小桃这才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了。
吃过晚饭,又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小桃爬进被子里,全身舒泰。还是这里舒服啊。小桃翻腾了两个滚,这两天的折腾让她全身酸软,该好好睡一觉了。
可是翻来覆去,不知为什么,小桃怎么也睡不着。想着祁公子在水里给她度气,就是一脸的羞红,似乎很幸福。可转眼,他却又冷冷清清。到底他是为了救她,还是为了引赵公子上浮桥?还是二者兼有?小桃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把祁公子的动作,话语反复咀嚼着,唉,为什么祁公子的心思这么难猜呢?
还是那个好色之徒似乎好猜一些,不对,他也不好猜啊,高兴冷着一张脸,不高兴也冷着一张脸。不过---他总归不会害自己就是了。唉,其实那个好色之徒也不坏,只是可惜了云骢了,那么好的马儿---小桃的心情又低落了起来。猛地甩头,想那个好色之徒做什么?本来不是想祁公子的么?哎呀,偏的也太远了,赶紧归位。
第二天一早,小桃才刚刚起床,何公子已经来到了别院,和大小姐不知说着什么。只见大小姐的面色有些苍白。何公子吩咐完之后很快地离开了。大小姐把众人招来,嘱咐着:“下午回金陵,大家收拾收拾。”
回金陵?太突然了。一般从准备到出发,怎么着也得半个月。东西得收好装箱,还要装到马车里。怎么只留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大家不禁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是不是有什么事。
大小姐声音清冷地又嘱咐了一次,说道:“午后就出发。不得延误。”说完挥袖而去。大小姐很少这么严肃。一时众人也不敢再揣度,赶忙各自散开收拾行装。
小桃也跑了回去,她倒没什么收拾的,不过是几身换洗的衣裳。不过大小姐那里收拾的就多了,芸娘肯定忙不过来。小桃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之后,又赶忙跑到大小姐的房里,去帮忙收拾东西。状介呆巴。
正收拾着,忽然下人进来禀告着:“祁公子来了。”
大小姐一愣,眉眼随即泛出一丝甜意,向客堂走了出去。小桃的心一突,并没有跟着大小姐出去,只是继续在后房收拾着大小姐的首饰钗奁。芸娘给了小桃个眼色:“还不赶紧出去给公子倒茶,杵在这里做什么?”
小桃咬唇道:“我手里做着活呢,让若素出去倒茶。”
“你个死蹄子,我使唤不动你怎么着?”芸娘笑嗔着把小桃撵出去,继续着手里的活。
小桃无法,只好去倒了茶,送到前面的客堂里。祁公子今天又是一袭飘逸的荼白长袍,头上束发的巾子很飘逸。小桃垂着眼,托着茶盘将第一盏茶放到了祁公子面前,手竟然还哆嗦,茶盏的盖磕着沿叮叮作响。
祁公子抬手接过了茶盏,声音有些沉:“多谢。”
小桃没敢看祁公子的表情,很快地走到大小姐面前把另一盏茶放下,几乎是夺路而逃地快步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大小姐柔柔的声音:“公子,先喝茶。-----”
小桃出了客堂,一口气跑到了门外。云笙在门外候着,看小桃出来,嘿嘿笑着:“还好吧?你回来我还没来得及看你,你就得回金陵去了。”
小桃看是云笙,舒了一口气,笑道:“可不是。诶?什么叫我回金陵?难道你们不回去?”
云笙摸了摸脑袋,叹气道:“是啊。只是家眷们回去。太子,何公子,我家公子都要留在这。”
“为什么?”小桃不解。
云笙看看四周,附到小桃耳朵边低声说着:“我就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要打仗了。”
“啊?”小桃捂上了嘴,打仗,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却也能想象出来是怎样的激烈,心噌地揪了起来,前阵子一直都是备战,小桃以为就这么晃晃悠悠着就没事了呢,没想到真的要开战了。-~妙^^笔?阁%%?++
“所以得把家眷都遣回金陵去。否则真打起来,拖家带口的怎么撤退。”云笙说道。之前带家眷只是打着看风水的名义测探濠州的地势布军,所以才带了家眷掩人耳目。如今,是时候送回金陵去了。
小桃的心跳得好快,情不自禁问着:“万一打起来,祁公子会上战场吗?”
“不知道。”云笙摇头,“我也没见过。之前公子和太子守润州的时候,我还小,没跟着去。听说是上了。”
小桃的心好像被什么扯着使劲拽了拽,疼的又找不见了方向。以前听人说战场上把人当稻草人似的,随便就扎个窟窿。如果真这样,可怎么办?一时心里翻江倒海,担心不已。
云笙笑着递给了小桃一包蜜瓜脯说道:“这是我最后一包了,送你。等我回金陵还有稀罕吃的呢,再给你送去。”
小桃接过蜜瓜脯放到袖子里,还在纠结着,祁公子已经从客堂出来了,对大小姐揖手道:“小姐留步。”说着向门口大步走了过来。
小桃赶紧恭敬地立在了门口,可惜手里还拎着个茶盘太煞风景,赶忙又把茶盘藏到了身后,抬眸静静看着祁公子。他的表情依旧是波澜不惊,温文儒雅。只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到。
第七十五章 情涩夜话
小桃胸口涌起一股热浪,想和祁公子说点什么,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身份?该说什么?半晌只憋出简短的一句:“公子。(.)保重!”简单的四个字,小桃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心思,含了多少自己的担心和惦记。
祁公子的眉梢轻轻扬了上去,声音温和,却很坚定:“等我回去。”说着抬步走出了别院。云笙紧跟其后。
小桃看着祁公子的背影,头晕晕的。祁公子刚才那四个字,让她经历了全身血液涌上头顶,和心跳猛烈律动的滋味。让她等他,什么意思?可这简单的四个字,却饱含了所有的承诺。等他回来,他会回来。她会等。
小桃转过头去,却看见大小姐也在倚着客堂的门,静静望着祁公子的背影。表情苍白得吓人。
小桃的心咯噔一下,方才和祁公子的对话,不知道大小姐听到了没有。不过,隔着这么远,声音又低----应该听不到吧。大小姐出了一会儿神,转身回去。
小桃松了口气,赶紧端着茶盘跑到后厨。状尤以亡。
吃过晌午饭,大致收拾妥当。大小姐吩咐下来,准备出发。大小姐和芸娘坐一辆马车,小桃和若素一辆马车,紧跟其后。
马车咯吱咯吱压着田间的泥土,离别院越来越远,也离濠州城越来越远。小桃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车外的荒田青山,有些怔忡。来这里呆了这些日子,经历的事却是她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战事一起,不知道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她贪心地希望着,她认识的每个人都安好,祁公子。赵公子,云笙,何公子,太子---都可以安好。
隐隐地又传来了双燕舞的笛声,小桃一愣,支棱起耳朵仔细听着,笛声悠悠袅袅,祁公子比那天晚上吹得更加音韵绵长,而且那双燕的鸣声里还有一丝忧伤。小桃的心也随着那笛声丝丝地疼起来,不觉把手里拿着的包袱紧紧抱在了怀里出神。胸口什么东西这么硌?小桃把包袱拿下来。打开一看,一枚白玉桃的挂件静静地躺在包袱里。
小桃心里“砰”地一声。赶紧把那白玉桃拿起来,通体莹润的白玉,两朵叠着着桃花,和上次祁公子送自己的很相似。只是雕工手法是不同的。祁公子送的吧?小桃只记得早晨收拾好包袱就放在床上没有动,不知道祁公子还是云笙什么时候把白玉桃放进去的。
离愁别绪本就伤感,看到白玉桃,小桃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她把玉桃重新收进了包袱,有些出神地对若素说道:“离开这里,还真不是滋味。”
若素望着窗外看得新鲜,听到小桃这么说,嘴一撇:“我可盼着回金陵呢。这里吃的也差,住的也不好。床板都硌骨头。有什么不舍的。”
小桃把包袱紧紧抱在怀里,没再说话。
马车一路颠簸着,走走停停,用了四天,回到了金陵的何府别院。何大人亲自过来看望了大小姐,顺带问着何公子的情况和淮河一带的战事。
而小桃早已忍不住跑到了幺娘的房间。两个人又哭又笑,分别了几个月,倒像是多少年没见似的。小桃也说不上为什么,好像有许多委屈似的,在幺娘面前眼泪都流不完。两个人窝在一起叽叽咕咕了好几天,才把这阵子的话都倒空。但是和祁公子,赵公子之间的事,小桃却没有说。
不是和幺娘不够亲密,只是因为那些小桃自己都把握不准的纠葛,那些让人心里酸酸楚楚的欲说还休,小桃真的开不了口。
幺娘却是一股脑儿地说着:“你们走了后,何公子不在,宴会应酬少了许多,大家练舞也不是那么辛苦。不过,有次宫宴,何大人带我们去宫里助兴了呢。”
“宫宴?你进了皇宫?”小桃的眼睛瞪大了。皇宫,在她的概念里,那是个不可企及的梦。
幺娘兴奋地点着头:“能进宫一次,真是不枉此生了呢。那气派我不知道怎么说,像仙境。有机会你也去。”
“我哪去得了。”小桃揉着幺娘的肩,“快再说说皇宫是什么样的。”
幺娘细细地把皇宫形容了一遍,哪里是宫殿,哪里是太液池,哪里有假山琼台---末了,又添了句,“那天,还见到了六皇子。他还记得我。”
“他和你说话了?”小桃比幺娘还兴奋。
“嗯。”幺娘的脸有点红,“他说我比上次在何大人寿宴上跳得更出众。还打赏了我一串珊瑚珠子。”说着幺娘把珠子拿出来给小桃看。
小桃细细揣摩着珠子,笑道:“那你还不开心死了。”
“唉。”幺娘叹了口气,“不过,也看到了皇子妃。真是神仙妃子一样的人物。和六皇子---很般配。”
小桃无端地也有些失落,这些王孙贵胄,正妻自然不是寻常人。幺娘又说道:“皇子填词谱曲,皇子妃弹得一手好琵琶。看着他们,才是羡慕。连皇上都夸赞,还赏了皇子妃一把上古的烧槽琵琶。”
小桃随口说着:“你也不差,舞跳得好。各有所长。”
幺娘脸一红,啐了口小桃:“管我什么事,和我比什么。”说着俩人嬉笑打闹成一处。
回到金陵后没几天,一天夜里,大小姐把小桃叫过去,把屋里所有的下人屏退,只留下了她们二人。
大小姐一袭鹅黄绢衣,小桃一身粉红长裙,坐在碧绿绿的纱窗下,映着一室红烛,有份别样的旖旎。
小桃抿唇笑着:“小姐,怎么只有我们两个?”
大小姐有些出神地挑着灯芯,表情清清冷冷。小桃脸上的笑意渐渐凝住了。大小姐自从濠州回来,就常常喜欢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久,大小姐叹了口气,猛地转眸看着小桃,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桃宜,你觉得祁公子怎么样?”
“啊?”小桃愣了一下,心随着砰砰地猛烈跳着。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祁公子怎么样----小桃不知怎么答,半晌谨慎地答着,“祁公子,是有学问的人。”
大小姐的唇角扬起,目光有些游离:“你的回答还是那么有意思。有学问---你怎么知道他有学问?记得以前,你说他是好人。”
小桃被问得脸一红,祁公子说了那么多她听不懂的话,可不是有学问的么。而至于好人,什么是好人呢?小桃觉得自己现在对好人这个词很难定义。以前见识浅,只觉得帮了人自然是好人。可现在,她真的说不准怎样的人才是好人。
小桃顿了顿说着:“祁公子的营帐里有许多书。”
大小姐点了点头,说道:“你同祁公子认识了也很久,比我都要久呢。你救过他,他也从周军那里救过你,在那样的危急关头扶持,情感应该是不同的。”停了下,看着小桃声音有些低沉,“也许,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经历。”大小姐的声音很少是那么低沉压抑,还带着一缕凄凉。
小桃就是再笨,也听出了大小姐话里的意思,忙扑通一声跪下,抬眸看着大小姐,声音微微颤抖:“小姐,我和祁公子没有其他,只是这样。”小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由于赵公子的缘故,多了些事情。别的,再没有了。”小桃说这些的时候,底气并不是很足,她不知道那雨夜的一吻,那水里的度气,那白玉桃的礼物,那声声双燕舞,算不算“不同的感情”。
大小姐看小桃发急,轻轻拍了拍小桃的背:“跪着做什么,起来吧。”说着微微欠身,把小桃扶了起来,苦笑道:“我只是担心你,年少不懂事。万一-----”大小姐的脸微微红了,“我会为你做主的。”☆百度搜索:☆\\妙^笔^阁//☆
小桃一怔,万一什么?猛地醒悟过来,不由得也是一阵脸红,声音低低地哼唧着:“小姐,小桃没有。”
大小姐拉着小桃的手,声音恳切:“没有就好。你虽是我的侍婢,但我心里,早拿你作姐妹一般。我原来是打算不带任何人陪嫁的,但如果你和祁公子已经-----你坏了身子,也没法嫁给别人,我也不会不管你。”
小桃的脸早已臊得绯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看着大小姐说道:“小姐,小桃不敢,真的没有。小姐要信我。”小桃不知道该怎么来证明自己。
“我信。”大小姐淡淡笑着,“我只是随口问问。你的终生大事,不仅是我的责任,祁公子也嘱咐我要好好为你的婚事操心。好了,没事了,你退下吧。”大小姐的眉眼间轻松不少,“对了,既然改了名字,日后还是叫桃宜吧。”
“是。”小桃缓缓地走了出去,却怀着一肚子的心事。大小姐突然问这些没头没脑的做什么?祁公子让大小姐为她的婚事操心,这话怎么这么别扭?祁公子难道也希望她早日许配出去?小桃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大小姐的意思。只好怏怏地回到了屋子里。
在床上翻腾了半天也睡不着,索性爬了起来,趁着月色,偷偷地溜到了幺娘的屋子外头,反正幺娘是一个人住一屋,和她挤着一起睡也不妨事。小桃在屋外听了听动静,屋里有轻微的响动,看来幺娘还没睡着。
小桃轻轻扣了扣门,里面却没应答。
第七十六章 无端受辱
小桃只好低声叫道:“幺娘,快开门,是我。我知道你还没睡。”看屋里还没动静,又叫道,“冻死啦。快开门,再不开我踹啦。”
屋里传来了幺娘的声音:“等一下。”
又过了半晌,小桃搓着胳膊直打哆嗦,幺娘才终于把门开了。小桃一个跳脚蹦进屋里,嚷嚷着:“怎么才开门啊。慢吞吞的。”
屋里黑漆漆的也没点灯,小桃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火折子,幺娘屋里的东西,没有她不知道的。小桃把油灯点着,眼前一片光亮。幺娘的脸色有些白,往里面走着说道:“大晚上的,点灯做什么。有话就着月亮说就行了。”
小桃抿唇笑着:“就着月亮,只能说黑话。你可得和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刚才偷偷摸摸做什么呢?我明明听见有动静的。”
幺娘坐在床边,表情有些生涩:“哪有。我翻身呢。”
“你是猴子啊?翻身那么大动静。”小桃四下里扫着,忽然看见枕头边有一截四指宽的粗白布。小桃伸手那过来,反复看着:“这是什么?”
幺娘勉强弯唇笑笑:“你不是看见了嘛,一块白布。垫衣裳用的。”
“垫衣裳?”小桃看了看幺娘,一件浅藕色的外披裹得紧紧的,鬓角都出了些汗。小桃扑哧一笑,“大冬天热成这样。”
说着小桃也坐到了床上:“今晚我不回去了。和你睡。”
“啊?”幺娘一愣,声音有些结巴。“我这冷,你还是回去吧。”
小桃脱了鞋躺到了里面,翻了两滚惬意地说道:“不冷啊。咱俩在一处就不冷了。”
“不--不太方便。”幺娘吭哧地说着,还坐在床边不动弹。
“好啦。有什么不方便的。以前咱们都在一张床上睡了多久了,你磨牙的毛病我都不在意,还不方便。”小桃说着伸手揽了揽幺娘的腰,“快把灯灭了,躺在这儿咱俩好好说说话,我心里正烦着呢---诶?”小桃又摸了摸幺娘的腰,惊讶地问道:“腰上裹什么了?这么硬。(.无弹窗广告)”说着又细细地摸了摸。
幺娘往外挪着,神色微微紧张:“没什么。”顿了下,又补了句,“练舞。束腰呢。”
“束腰?”小桃来了兴趣,她以前只听说过有人为了让腰变得纤细会用布束着,还没亲眼见过,幺娘这么一说她更加好奇,索性把幺娘的外披从后拽了下去,“怎么束啊?”
幺娘急着躲闪,用力有点大,被小桃一扯。外披哧啦一声扯开,露出了里面的中衣。小桃的眼睛瞪大了,幺娘的腰上紧紧过了不知道几层白布,勒得紧紧的,和上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腰都走了形。还有几块凸出来的地方,小桃上去摸了摸,挺凉,不禁问道:“你布里头还裹了什么?”
幺娘目光躲闪着道:“铁块。”
“啊?”小桃惊讶地从床上蹦下来,使劲把幺娘腰上的布解了下来。幺娘伸手去挡,却挡不住小桃手脚的利索,几下就把裹得紧紧的白布解了下来,里面果然是铁块。束腰还要包铁块?小桃直摇头:“这铁块凉透透的,裹在肚子上难受死了。女人多怕冷啊。”说着伸手要去拍幺娘的肚子,“快揉揉松快松快。”
幺娘向旁边躲开,脸上的表情极为不自在。小桃撇撇嘴:“你今天真怪了。怎么像变了个人。”
幺娘呆呆地坐在床边,想挤出个笑,却只是脸色苍白地扯了扯嘴角,过了许久,还是伪装不来,双手捂住了脸,无声地抽泣起来。
小桃慌了,揽着幺娘的肩说道:“怎么了?你说啊。到底怎么了?”
幺娘不说话,只是啜泣。小桃看得急死了,不停问着。幺娘终于咬着牙说道:“我-----我有了。(.好看的小说)”
“有了?有什么了?”小桃不解。看幺娘苍白的脸泪痕满满,又琢磨了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下蹦了起来,“啊?谁的?”
“我不知道。”幺娘仰起了头,可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小桃急得使劲晃幺娘:“你是要急死我是不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夜,像死一般寂静,只有幺娘的抽泣声和着屋外的风鸣。过了好久,从幺娘断断续续的讲述里,小桃听出个端详。
那天宫宴一直持续到晚上,除了宫里的歌姬舞姬,还有几个大臣府上豢养的歌舞姬也在表演着。到了晚上,都有些醉意微醺。幺娘跳舞结束后,便在附近转了转。本来是看着六皇子向荷塘一带独自踱步走了过去,她便也随脚跟了过去。跟着跟着看不到了六皇子,却不知怎么糊里糊涂地撞进了一间傍假山的亭子,七皇子正在那里调戏着一个歌姬。见她闯进来,歌姬红着脸跑开。她也要走开,却被七皇子拦腰截了下来。
七皇子凑在幺娘的耳边吹着酒气:“我认得你,舞跳得最好那个。”幺娘又羞又臊要挣扎,却又不敢得罪七皇子。来回揪扯了几下,七皇子命她喝了两盅酒便放她回去。幺娘急慌慌地把酒喝了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到她醒来,发现自己衣服不整地躺在假山不远处的一间荒弃的房子里,身下是一片血。
“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幺娘痛苦地靠在了床边,面如死灰,“我当时真想直接跳进湖里死了算了,可刚走到湖边,就碰到管事的找了过来。我只好装着没事人似的,同他一起回来。”
小桃紧紧拉住了幺娘的手,手脚都是冰凉的。畜牲!小桃心里骂着,可她不敢说出来惹幺娘更伤心。
“起初我真的想死,可等回来后,又没了勇气。这辈子就这么完,我不甘心。”幺娘的眸子里有丝疯狂的挣扎,“我真的不甘心。”木华医号。
小桃心里一酸,把幺娘揽进了怀里:“不许提死呀活的,那些畜生逍遥着,你怎么能先走?”
幺娘冷笑着:“我本来以为这事过去就算了,没想到葵水两个月都没来。只一次,便这样了。我造了什么孽?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幺娘的牙齿咯噔咯噔作响,几乎癫狂。小桃除了紧紧抱着幺娘,再没有一丝力气,她整个人都懵了。
过了好久,小桃才渐渐回过了神。七皇子?她没听说过,小桃咬牙说道:“还能是谁?十有**是那个七皇子。还是皇子呢,真下作,用这种手段。”
“我不知道。”幺娘的眼泪扑簌了下来,“后来我偷偷打听了打听,七皇子是这几个皇子里风评最差的一个,皇宫里除了妃子不敢动,模样周正点的宫女他都会调戏一二。皇上也最不喜欢他。可他还是老样子。”
“这种人老天怎么不天打雷劈劈死他!”小桃几乎要冒火。虽说身为侍婢歌姬舞姬,都是低贱的。陪侍达官显贵也算是本分。可毕竟幺娘是何府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欺负。即便是九五之尊的龙子龙孙,也不能这么拿人不当人。
“人家是皇子,我们只是奴婢,能怎么样?老天爷从我们出生,就是不公平的。”幺娘凄凉地说着,“我现在只想赶紧把肚子里这块肉弄掉。否则何家也不会要我的。我更有什么颜面活着?”
“所以你就束腰?”小桃终于明白幺娘折腾自己的原因了。
幺娘点点头:“只能试试了,听人说这么用力勒,也许就能勒掉。”说着看着小桃眼睛泛起了光泽,“你帮我一起弄吧?”幺娘把床上的白布用力塞给小桃,“小桃,求求你,帮我把它弄掉,弄掉,好不好?”
小桃看着幺娘痛苦的样子有些不忍心,接过了白布:“怎么弄?”
幺娘下了床,指着屋里的柱子说道:“把这布的一头系着柱子,在我腰上绕一圈,然后你用力拽着另一头,我就不信弄不下去。”
小桃犹豫着按照幺娘的吩咐,把白布准备妥当:“这能行吗?会很疼吧。”
“我不管。只要能把这堆肉弄掉。”幺娘的脸重新有了光泽,“只有它掉了,我才能重新做人。”
小桃的手有些抖,可幺娘说的对,不把孩子弄掉,幺娘还怎么活下去?何家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可能去找七皇子理论。为了门楣干净,会不会把幺娘赶走?小桃不敢想下去,咬了咬牙,扯着白布用力拽过去。
幺娘被裹在白布里绞着,小桃用力地满头大汗,柱子那头系着的也崩开好几次,幺娘脸上的汗也直淌,脸由于疼痛而扭曲着,肚子却没一点动静。
折腾了好半晌,小桃停住了手,抹了抹汗道:“这么做不行。干受罪弄不下来。”顿了下说道,“还是去抓几服药弄掉吧。”小桃以前在云湾村的时候,听说过有人家穷养不起孩子,再怀上只能用药打掉。
“嗯。”幺娘虚弱地点着头,“不过瑶台管的严,我不方便出去。”
“我去。”小桃急忙说着,“我有时会帮大小姐出去买些东西,进出倒是自由些。明天一早,我就去帮你抓药。”
幺娘紧紧抓着小桃的手,跌坐在了床板上。小桃和幺娘挨着躺了一夜,小桃再没说自己的烦心事,自己那点事,比起幺娘来,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一夜无眠,小桃和幺娘都没什么睡意。上午小桃起来到大小姐身边服侍了一会儿,便找了个香片没了的借口,借出去买香片的由头跑了出去。
一出何府别院的门,小桃便直接冲着南城河堤外的那间“汇安堂”跑了过去。
第七十七章 暗生疑窦
小桃结结巴巴和汇安堂的郎中说了要配一服打胎的药。头发花白的郎中斜看了眼小桃,皱着眉头道:“人命关天,姑娘可要想好。”
小桃的脸臊得绯红,好在大清早药铺里还没什么人。忙摆着手道:“不是我,我帮人抓药。”
郎中抓起小桃的胳膊号了号脉,点头道:“的确不是你。那就请那位需要的姑娘前来。我总得号了脉,才好开方子。”
“我和她差不多的。她出不来啊。”小桃急得直恳求,“求求您了,就按照我这样的身子骨开一服吧,否则她可活不了了。”
老郎中直摇头:“药岂是随便乱开的?不一样的人,剂量不同,我开得重了出人命,开得轻了不管用。万一出了事,我的汇安堂就直接摘牌子去衙门口报道了。”
郎中说得也不错。可是幺娘怎么办?小桃跪了下来,抓着郎中的袖子一个劲地哀求:“求求您了,好歹抓服不轻不重的,她也就一个多月的身子,您要是不帮她,她就死路一条。终究是个死,您帮帮忙,万一有事,我绝不会说出是您这里抓的药。”
小桃苦苦哀求了半晌,街上的人渐渐多了,有人路过门口向里面张望的,郎中扶起了小桃:“跪在这里像什么话。”顿了顿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个方子,你别说是我给的。也别在我这里抓药,到别的药铺,每个铺子里抓个三五味凑成一服,他们也不知道你做什么用。这样就行了。”
小桃忙千恩万谢地拜谢了郎中,拿着郎中给的方子出了门。这个方子上的药并不多,统共八九味,小桃跑了三个药店抓?了。主要的几味桃仁、川穹之类的。虽然抓药时药铺有些迟疑,但剂量小,也就没有在意都抓给了小桃。
小桃揣着包好的药,又偷偷溜回了何府。在幺娘屋外的窗檐下支起几块炭火,用砂锅把药熬了起来。一直服侍着幺娘喝下,嘱咐幺娘万一有不舒服,一定要找人告诉她,千万别自己扛着。
把这边都安顿好,小桃才又跑回大小姐那边服侍。大小姐的精神不太好,不停地咳嗽着。闻着小桃身上的药味,不觉蹙眉道:“做什么去了?怎么一身的药味?”
“哦---”小桃支吾着。“早晨去买香片的时候,兴许在药铺里呆久了,染了一身。”
大小姐点点头,对小桃说道:“待会到后院采些墨菊回来,芸娘正在窨茶呢,顺带把墨菊和茶窨在一起,味道会很独特。”
小桃应了一声出去。后院采墨菊是小事,关键是不要碰到之兰二小姐。若说回何府别院最大的别扭处,就是时不时会和二小姐碰面,免不了又被奚落磕绊一顿。而后院是大小姐这边的院子和二小姐那边的中间地带,往往会在这里遇到二小姐。小桃想想就是一身鸡皮疙瘩。好在今天没有遇到二小姐,小桃很快地采了半篮墨菊,跑回了大小姐那里,把墨菊交给芸娘。
芸娘不似往常那么热络,只是淡淡地嘱咐她把墨菊放在一旁就再没了话语。小桃惦记着幺娘,也没在意,从芸娘这里出去又跑到瑶台阁看了看幺娘。
幺娘服了药以后正躺在床上歇着,小桃给幺娘倒了碗水问道:“怎么样?喝药后有什么感觉?”
“没太大的不适,只是肚子一阵阵地抽疼。”幺娘的脸色有些苍白,眸子却恢复了亮色,“看来还是有用的。”
小桃紧紧攥着幺娘的手,守在幺娘身边,一阵也不敢离开。幺娘的额上渐渐渗出了几层汗,身子也蜷了起来。身下藕色的褥子透出了一层血。小桃紧张地问着:“出了这么多血,不会有事吧?”
幺娘摇头,有气无力地喘着:“没事,肚子轻泛了许多。这会没有刚才疼了。”又过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幺娘松了口气:“药劲儿应该过去了。不怎么疼了,血也流得缓了。”
小桃跑去煮了热水,给幺娘端进来一大盆。把门窗全都栓得严严实实。幺娘用巾子蘸了热水擦了擦身上,把带血的褥子换了下来。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挣扎着下了床:“我得去趟瑶台阁,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我病恹恹的。”
“你不要命了?”小桃急得拽住幺娘,“你这身子怎么能行?”
幺娘摆摆手:“不妨事,我就去露个脸,不会去跳舞的。否则我一整天不露面她们会怀疑的。”说着摇晃着身体踉跄着出了门。
小桃咬了咬唇,偷偷地把一堆东西裹紧了,趁着傍晚人少的时候,从后门跑出去,又拐了几条街,才把幺娘换下的带血的东西扔了出去。
小桃再回到何府,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候了。服侍大小姐吃过晚饭,大小姐吩咐小桃去准备纸笔:“今晚兴致来了,多写一会字才是应景。”
小桃心不在焉地铺好纸笔,大小姐从书柜中找出一本先唐诗人李商隐的诗集,坐在那里细细地抄录了起来。小桃研着磨,心里却在焦急地想着赶紧服侍完大小姐好回去照看幺娘,看着大小姐有条不紊地写着梅花小楷,心里像蚂蚁爬似的:“小姐,写太久了身子疲累,明天又该乏了。”状乒反血。
“不妨事。”大小姐微微笑着,“写字就要配上好诗才写的有意思,你看这句,天荒地变心虽折,若比伤春意未多。你也学了不少诗句了,倒说说这句是什么意思?”
若是平时,小桃一定兴致满满,可今天却实在提不起劲儿来看。匆匆扫了一眼大小姐写下的字,小桃摇着头:“不知道,小姐告诉我吧。”
“你呀,都不认真看。”大小姐伸出水葱般的指尖点着字道,“意思是,即便是巨大的变化,也抵不上伤春更让人惆怅。”
“伤春?”小桃有些不解,“每年都是春去夏来,为什么要伤呢?”
大小姐的表情几许落寞地淡笑着:“春天是最美的季节,所以会伤感。美好的东西消失的时候,总是让人伤怀的。比如说,曾经很美好的情谊,很真挚的情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就变味了。女子之间的亲密无间,男子对女子的盟誓,也会不经意间就变了,那自然是让人伤心的。”
小桃的心砰地跳了一下,大小姐的话似乎有所指,她是说自己变了?还是祁公子对她变了?一时心里小鼓乱捶,脸色也有些苍白。
大小姐轻轻拍了拍小桃的手:“怎么了?手这么凉,不舒服吗?”
小桃点点头:“肚子有些难受。”
大小姐的脸也变得更加苍白了,对小桃微微笑道:“你先回去歇着吧。”声音竟也有些微颤。
小桃没有在意,把手里的墨研好后,轻轻退了出去。小步跑回幺娘那里照看着。
大小姐的屋里,油灯有些暗了,她却只是失神地在那里坐着。芸娘推门走了进来,大小姐一怔,抬起了眸子:“怎么样?”
“小姐猜的没错,小桃身上的药味果然不是从药铺里沾的那么简单。我派人在别院里细细搜了搜,从后院旁边的芍药圃里找到些药渣,不过有的已经化进了药汤里,郎中看了说只是些利血运气的药。”芸娘静静回答着,“后来我又找人去城中的各个药铺都查了,汇安堂的伙计说早晨有个女子去过,不过什么药也没抓,很奇怪。而汇安堂的郎中就什么都不肯说,只说不记得了。其余的药铺没什么印象。”
大小姐的脸上依旧苍白没有血色:“既然这样,那便是说桃宜只是抓了几服药,却不知道是什么药?”-~妙^^笔?阁%%?++
芸娘有些犹豫,半晌说着:“倒也不是。有家药铺说记得有个姑娘抓了些川穹和斑蝥,但量很小。”
“川穹、斑蝥?”大小姐一怔,“那是什么?”
“我问了郎中,川穹和桃仁一般同用,再加上些斑蝥就可以---”芸娘支吾了许久,还是说了出来,“可以堕胎。”
当啷,大小姐手里的笔摔在了桌上,细小的墨汁溅了一身。大小姐的声音有些抖:“她没有抓桃仁----”
“可是桃宜去了不止一个药铺,这个药铺没抓,兴许在别的药铺抓了。只是别的药铺不记得而已。”芸娘叹了口气说着。
“那这家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大小姐没有擦拭身上的墨痕,只是觉得从头凉到了脚。
“他家一天没有生意,所以记得清楚。再加上小桃抓了斑蝥,这药并不常用,所以记得清楚些。”芸娘接着说道,“下午又派人跟了桃宜,她去了三条巷子外,扔掉了一堆染血的衣物。”
第七十八章 旧人来寻
大小姐的表情都木在了一处,放在桌上的手也微微抖着:“会不会是别人的?”
芸娘面容有些凝重地说着:“桃宜今天除了在这边服侍,就是在瑶台的舞姬幺娘那里。幺娘和桃宜是一起来的,也走得近。如果不是桃宜,就是幺娘。可幺娘是府里的舞姬。府里之训少爷也不在,谁敢动她们?若是府外,每次出去都是一群人,谁想轻薄她也没机会。再说幺娘下午还去了瑶台,又是旋身又是下腰,要是服了堕胎药,哪还有精神蹦跳---”
“好了---”大小姐抬手打断了芸娘的话,眼圈有些潮,“不要再说了。”
屋里寂静一片,谁也没有出声。只有大小姐眼前的红烛在来回跳跃着,晃得人心里缭乱。
过了许久,芸娘轻轻出了声:“我觉得祁公子不是不庄重的人。”
“你先出去吧。”大小姐的声音有些凉。
芸娘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大小姐颤抖着手拾起桌上的笔,却再也写不了字,一落笔就是重重的一团墨。大小姐把笔冲着前方用力地掷了出去,直洒得满地墨点。
看着桌上被揉成一团的纸,和满地凌乱的墨,何之棠的眼泪静静地流了下来。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泼?这不该是她的仪容。何之兰才是泼辣的,她何之棠该是贤淑的,温良的,不是吗?
可原来她也不是贤良淑德的。如果她是。在祁正修提出要把桃宜做陪嫁的时候,她应该毫不在意,甚至是开心的,可她没有,她从此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中。
第一次是在濠州太子的营帐里,当时祁正修只是一句玩笑,而她也以为那只是句玩笑。毕竟祁正修是正人君子,怎么会还没有娶妻就惦记上了未婚妻的陪嫁丫头?她一度以为那只是祁正修善意的解围。
她不是看不出桃宜对祁正修的心思,所以她才会告诉桃宜,她将来出嫁,不会带任何陪嫁,让桃宜趁早断了念想。她也确实大意了,她总以为。不通文墨,又不懂什么道理的桃宜,怎么可能入了祁正修的眼?他可是有治国之才、学富五车的太子侍读啊。
可是她还是想错了,太多的意外让她应接不暇,祁正修会单独叫桃宜过去服侍一整天,桃宜被劫,祁正修又亲自去救,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真的不敢去想象。
直到第二次。在临回金陵的那天中午,祁正修去别院正式和她讲了,要桃宜陪嫁过去。理由找得很冠冕堂皇,为了引诱敌国的赵匡义,他当着众多将士说了桃宜是他的妾,毁了桃宜的名节,自然要负责。
这个理由,让她哑口无言。她该怎么反驳?这个理由无论是说给父亲,说给太子,甚至说到皇上那里,都是义正严的。他是为了战敌才毁了桃宜的名节,毁了桃宜的名节就要负责,一连贯的顺理成章。
可是祁正修仅仅只是出于道义才要桃宜陪嫁吗?她不知道,她读不懂祁正修。尽管谈古论今,说诗歌赋,她和祁正修聊的投契,可他内心的情感世界,始终有堵她走不进去的墙。即便他误以为是她割腕救了他,也更加温和体贴,只是那份温和里,更多的是客客气气的尊敬,飘渺得让她抓不到一点根基。
如今看来,什么客气温和,都是虚假!自己还不如一个婢女能唤起他的爱意。
桌上的烛火燃尽了,何之棠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她想说服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毕竟嫁入任何一个世家,都不可能只有一个正妻,姬妾成群是常态,将来祁公子也会有不少的小妾,何必在乎一个桃宜?她是撼动不了自己正妻的位子的。(.无弹窗广告)与其和别人共享一夫,不如桃宜,起码有情分在。
何之棠脑子里不停地出现着类似的句子说服自己,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她手一挥,把面前所有的东西摔到了地上,痛苦地伏在了桌上,泪流不已。她说服不了自己,她没有办法接受-----
十天后,周军正式从淮河渡河。周朝皇帝柴荣御驾亲征,趁着把浅之机,带兵渡过了淮河,攻进了濠州城。唐朝皇帝急命何士忠、陈延肇,带着剩余的天雄军、天符军,赶往濠州支援。同时命濠州守将郭廷谓誓死守城。
何大人也去了濠州。府里只剩下了大小姐和二小姐,并一众家丁护院。从何大人临行前的严肃,小桃暗暗揣测战事看来是很严峻的,不知道祁公子用不用上战场?能不能安全?自从何大人走后,小桃的心也开始每天揪扯起来。
何大人出发已经半月,时至冬日,金陵城也有些冷清清的。大小姐的屋里生起了炭火盆子,比别处多了一丝暖意。可小桃明显地觉得,大小姐,还有芸娘好像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芸娘不再戳着她喊“傻丫头”,大小姐倒是依旧温温和和的,却好像隔了什么。只有若素依然没皮没脸地和她抢东西吃。
小桃闷闷的,闲暇时候,便大多是和幺娘一起。看幺娘练舞,自己也跟着瞎练。不过幺娘说她跳得比以前是好多了,还是孰能生巧。
过了几天,大小姐要去金陵城郊的安化寺为何大人祈福,带了芸娘和若素。安化寺路程较远,光去就要大半天,大小姐准备顺带在那里呆个十天半月,还带了一本《楞严经》,打算去寺里抄经诵佛。
可是大小姐却没有带小桃的打算,小桃心里有些发虚,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不禁问着大小姐:“小姐,是不是嫌桃宜笨?”
大小姐淡淡笑着:“怎么会。别院里也要有人守着。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疏通上下。都去了安化寺,心里也不踏实。”
小桃想想也对,便也没再放在心里。帮大小姐把在寺庙住的东西打点好,又亲手做了好几篮子糕点交给了芸娘:“寺里不比别院,僧人们都吃素,难免会总觉得饿,带着点心,饿了就垫补两口。”
芸娘看着满满的几篮点心,心里不觉动了一动,却是欲言又止,只是默默接过了点心,没有说话。
大小姐出发后的几天,小桃都有些缓不过神来。唉,这样的日子,好无聊啊。没有事做,每天睡醒了等饭吃。小桃也懒得和其她婢女一起磨嘴皮子说人长短,索性要么和幺娘练舞,要么躲在大小姐房里找看。也有些进益。
这天中午,小桃才刚刚睡醒,便有婢女跑过来唤她:“桃宜,快起来,二小姐找你。”
小桃的心砰地一跳,二小姐?自从大小姐走了后,她处处躲着,已经好久没遇到二小姐了。难道二小姐突然想拿她醒脾了?忙问着那婢女:“你知不知道找我什么事?”
婢女直摇头:“我哪知道。不过二小姐在前面清晏堂的外间等着你呢。快去吧,去晚了二小姐又该骂了。”
小桃急慌慌地披上外衣,束好腰带,跑了过去。木每节扛。
小桃跑到清晏堂,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二小姐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原来还有这么一遭子事,倒是有趣的很。”
小桃心里猜度,看来屋里有客人?清晏堂是待客的地方,自己是进还是不进?正在门口徘徊,二小姐已经眼尖看到了她,忙一挥手:“来来来,桃宜进来。”说着对旁边的人说道,“我那姐姐疼爱极了桃宜,特意给她改的名字,还命别人都叫这个名字呢。”
半扇门挡着那人,小桃一时看不清客人是谁。便忙碎步走了进去。
二小姐今天穿了件水红色的纱衣,里面罩着一件绛色的罗裙,十分的娇丽明艳。只是面上却有种讥讽的哂笑。看小桃进来,挥挥手道:“不用多礼了,你看看谁来了。”
小桃侧目一看,愣在了那里,那一瞬间,她几乎想落荒而逃。立在二小姐右侧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短打扮的叶广。快一年没见,还是一身的痞气。衣裳倒是干干净净的。
叶广也打量着小桃,人要衣裳马要鞍,小桃一身浅碧色的衣裙,再加上何府的饭食好,更加白净如瓷。叶广的心立马痒痒起来,看着小桃嘿嘿笑道:“看来你过得不错呀。”
小桃的心都是一抖,这个混蛋怎么找来了?不觉咬紧了唇,没有吭声。
二小姐拍手笑道:“这可是了。桃宜,这位公子说你是他家定好的媳妇儿,被人拐了出来,如今他寻到这里了,要你跟他走,否则就要到府衙告我何家拐卖他媳妇儿,这可怎么担得起?”
小桃忙跪下急急分辨着:“小姐,不是这样的。他是我哥哥,我不是他定好的媳妇儿。他不遵循纲常伦理,要和我乱来,我才跑出来的。小姐明察,真的不是他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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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撵出何府
叶广开了口:“小桃,你太不懂事了。[.超多好看小说]咱们又不是亲兄妹,你娘带着你嫁到我家,咱们可是一点血亲关系都没有。都是说好的事,你可不能耍赖啊。现在你日子过得好了。就不认账了吗?”转而抬头看着二小姐,“何家也是要脸面的人家,难道要为个丫头,就跟着耍赖吗?这里是天子脚下,也没王法吗?”
二小姐冷笑着打断了叶广的话:“可别这么说。我们何家在金陵也是有头有脸的,也不至于为了个丫头跟着倒胃口。”
叶广向前走了一大步,抱拳对二小姐拱手笑道:“那可多谢小姐成全。我爹为了这个逃跑的丫头,气的都咳血了。再搞出人命,就麻烦大了。”
二小姐嫌恶地用帕子掩了掩口鼻,叶广识趣地向后退了退。小桃跪着往前窜了窜,扯着二小姐的裙摆哀求着:“小姐,不要听他胡说。根本没有的事。自从我娘去世后。他家就起了歹意,逼我嫁给叶广。我不愿意啊。小姐!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嫁他。”
二小姐用力把裙摆扯回来。皱着眉头轻声喝道:“拉拉扯扯做什么!”小桃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二小姐冷笑道:“你这丫头也真是奇了。自古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做主吗?你亲娘去了,就该听你继父的。你怎么倒没羞没躁,自己跑了?这要是正统地讲,也算淫奔了吧?”说着斜睨着小桃,声音冰冷,“果然什么小姐配什么丫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那会勾引、会手段的小姐,也只能教出你这会淫奔的丫鬟。”
小桃这才明白,二小姐一直记着这份仇。从何之棠抢了祁正修的那天起,何之兰就把何之棠,以及中间传帕子的小桃,都视作了心里的梗。[.超多好看小说]逮到了这个机会,何之兰怎么会放过她?小桃绝望了,头垂了下去。
二小姐把帕子收起来,“哼”了一声,唇角勾起:“把管事的叫来,带着桃宜的卖身契。”下人应声而去。
叶广谄媚地笑着:“多谢小姐成全。”
不多时,管事的带着小桃的卖身契过来。他也不清楚状况,来回看了几人一眼。恭敬地站在了那里。
二小姐轻咳了两声,对管事的说道:“看看桃宜的卖身契,签了几年?”
管事的回复着:“刚开始只做舞姬的,说看看能不能行再留下。后来按舞姬的惯例,是签了终身契。后来归了大小姐,又改成五年。”
二小姐的手一挥:“既然五年,也不算长。”说着乜着眼看了看叶广冷声道:“看你也拿不出几两银子,就不要你赔钱了。我们何家认了这个倒霉。”
管事的此刻也听出了些端倪。对着二小姐做了个揖说道:“恕老奴多嘴。桃宜虽说是个婢女,但依规矩,是谁的奴婢,得谁首肯才能放人。如今大小姐不在----”
二小姐哼了一声,打断了管事的话:“你是在何府呆得太久了?!这么懂规矩?”
管事的吓得不再敢多说一句话。
二小姐继续说道:“是,按照寻常的规矩呢,谁的丫鬟谁做主。可现在的情形,上无尊长,父亲,大哥,都在战场上。我们那位大小姐又一甩手,跑到山里抄什么经,倒是会给自己享清闲。这别院里大大小小的事,竟然要我一个未出的姑娘家操心。我还一肚子的苦水没处倒呢。去请那位大小姐,一个来回就要两天,远水救不了近火。眼下桃宜的哥哥要告咱们,是,何家是大家,不在乎他是告到府衙,大理寺还是刑部,告不倒咱们。(.)但何家是以理治家,能做那仗势欺人的事吗?”
管事的又大着胆子回了一句:“安化寺就在金陵城郊,如果骑匹快马去找大小姐,明天一早也就回来了。桃宜毕竟是大小姐的人----”
二小姐斜看了眼管事的,阴冷的语气:“你果然是在何家呆久了。是不是觉得呆够了?”管事的这回再不敢吭一声。
二小姐说着扬起唇角,声音嘎嘣脆:“桃宜淫奔在前,做的就是没理的事。即便现在是何家的婢女,何家也不能帮着做这没伦理的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叶广带着桃宜回去,再赏二十两银子的盘缠,我们何家也算仁至义尽了。”叶广听得脸上一阵喜色。
二小姐拍手道:“这事就这么着了。真是的,何之棠惹的烂事,还要我来接后手。”说着转身大步离开了清晏堂。看着小桃苍白的脸,何之兰忽觉得满心的痛快。这桃宜就是何之棠的左膀右臂,即便收拾不了何之棠,杀鸡儆猴也是好的。还得感谢何之棠这次没带着她这个臂膀去安化寺,才给了她这么个痛下杀伐的机会。
小桃哀求地看着管事的,管事的叹了口气:“如今这般,也没办法了。你先跟着去吧。等大小姐回来了,老奴一定把事情告诉她,再做商议。”
小桃的心微微燃起了那么一点希望,是啊,还有大小姐,大小姐不会不管她的。现在这种情形,她就是哭死在这里,二小姐也不会动容的。小桃轻轻点了点头,没有看叶广,冷声说着:“我去收拾东西。”说着快步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了叶广猥琐的笑声:“你快点。别让我等急了。”
小桃先是跑到瑶台,和幺娘粗粗把事情讲了一遍,抹了抹不觉溢出的泪说道:“我先走,你等大小姐回来,一定要告诉她。”
幺娘急得直冒汗:“还等什么大小姐回来,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黄花菜都凉了。我这就去安化寺找大小姐去。”
小桃按住了幺娘:“你怎么去,百十来里呢。你身子还没好利索。”
幺娘摇摇头:“都快一个月了,早好了。我这就偷偷赶去安化寺找大小姐,你尽量拖着叶广,别走小路,就走官道,到时候大小姐也好派人去找你。”
小桃点头,刚要走,幺娘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小桃:“保护好自己。万一叶广那个畜生对你动手动脚,宰了他。”幺娘牙根发痒,想起这种畜生,她就是一身寒意。
小桃把匕首收到了袖子里。希望叶广不会逼着她动手。否则杀了他,她也得坐大牢去。小桃不觉问着幺娘:“你怎么会有这个?还放枕头底下?”
幺娘的眸子黯淡了:“我现在每天都枕着匕首睡,再有哪个畜生敢欺负我,我豁出去了。”
“幺娘,不要冲动。不到万不得已别伤人。否则官府也不会放过你的。”小桃有些担忧地看着幺娘。幺娘点了点头,可小桃完全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小桃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衣服简单地收拾了几件,祁公子给她的白玉桃挂链带到了脖子上,其它的东西也没什么了。小桃又来回磨蹭了许久,直到日头偏西,才不情不愿地走到了前堂。
叶广早已等得不耐烦,一把扯起小桃骂骂咧咧道:“你个死丫头,别想着鬼主意要跑,你跑不了的。”
小桃用力把他的手甩开,直直地冷看着着他:“尊重些,我没想跑。”
叶广阴笑着:“没想跑就最好。走吧!”说着在前面大步走开。小桃只好一路跟着。叶广拿着管事的给的二十两银子,雇了辆马车,马车跑的很快,入夜时分,已经走到金陵城的西郊了。城郊没什么店家可住,叶广又急着赶路,命令车夫继续赶夜路,自己在马车里窝着睡着了。小桃紧紧抱着包袱和匕首,一直不敢闭眼。直到黎明才偷偷打了个盹儿。
马车一路驰骋,到了第二天中午,已经出了金陵的地界,到了一条山路。车夫也走不动了,执意要歇歇。歇了半晌后继续赶路,到了晚上,便是庐州的地界了。马车行到了一个小镇,投宿进了一家小客栈。
叶广准备要两间房,小桃忙说着:“一间,一间就够了,省省钱。”加上车夫三个人,睡一间叶广总不会还有什么歹意。叶广看着细白滑嫩的小桃早已忍了多时,怎么肯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执意要了两间房,车夫一间,他和小桃一间。
小桃的心里沉了沉,她知道今晚怕是要和叶广拼死一回了。小桃默默地捏了捏袖中的匕首,没有再吭声。
把包袱放到房间里,叶广和小桃到楼下去吃饭。叶广小气,只点了三晚面条,自己吃得挺香。小桃静静挑着碗里的面条,四周张望着,琢磨着打算。这家店里外套着两个厅,晚上上了门板,还真没地方可逃了。不过窗户应该可以,楼也不高----小桃细细打量着,耳朵里也传来了邻桌的两个人聊天的声音。木刚木技。
那两人应该是两个茶商,正议论着哪里的官道还能走,哪里的官道不能走。听他们聊的内容,似乎是要把一批茶叶送到濠州城去。只是现在濠州战事起了,就搁在半道上了。两人起了争执,一个仍坚持要去濠州,而另一个打算去开封府。两人为此争执不下。小桃的心里动了一动,濠州,祁公子在那里。她有救了。
第七十九章 误入开封
小桃磨磨蹭蹭地吃完了面条,也再找不出别的可以拖延时间的,只好跟着叶广回到了房间里。(.)一间不大的客房,在二楼,前后各有一扇窗户。前面的窗户挨着门,出去便是楼上的过道,而后面的窗户是通着后院。屋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并一张圆桌和四个板凳。
叶广阴笑着看着小桃:“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小桃往后缩着,声音有些微微颤:“你睡床,我趴在桌子边歇一歇就行。”
叶广凑上前来,伸手揽过小桃的肩:“别这么生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还躲个屁。没意思。”
小桃用力挣开叶广的手,气得脸有些发红,又怕惹急了他,只好忍气吞声地说着:“那也不急在一时。回去再说。何苦在这里丢脸。”
叶广看着小桃白里透红的脸。哪里还忍得住,一把按住小桃的肩,笑得淫邪:“我今天就想要。你做了我的人,心就彻底安分了,我也不用看你看的那么严。多好?”
小桃快步往后退着,叶广步步紧逼,很快就把小桃逼到了墙角,叶广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是我的就是我的,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我的人。”说着伸手就去扯小桃的衣裳。
小桃一偏身子。又被叶广另只手按住,叶广的声音严厉起来:“给我老实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别逼我。”小桃牙关紧咬着,死死盯着叶广。
叶广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像只发怒的兔子般好笑,不禁咧开嘴露出了一嘴黄牙:“逼你怎么了?我还要玩你呢。”说着已经把手探到了小桃胸口抹了一把,用力往下撕扯着衣服。
“啊!救命!”小桃大声地喊着。同时拼力反抗着叶广。
叶广伸出一只手捂住小桃的嘴,表情变得狰狞:“再叫我饶不了你。”另只手把小桃的外衣已经扒到肩以下,小桃的力气哪里是叶广的对手,拼命地来回挣扎却丝毫没动静,被叶广捂得有些呼吸不上,憋得脸发紫。
情急之下,小桃狠狠冲叶广的裆部踢了过去。叶广疼得差点闭了气,松开了小桃去捂裤裆。小桃趁机赶紧向门口跑去。
还没跑到圆桌那里,就被叶广一把抓了回来,像拎小鸡一样把小桃拎了起来,破口大骂:“小婊子,老子不嫌你给人家当奴做仆被人玩烂了。你倒假正经起来。敢踢老子!反了你了。”说着扯着小桃的头发往墙上撞去。
“要不是有人花银子让我把你弄回来,你当老子愿意跑这么远找你这个死丫头?”叶广用力地摔着小桃,小桃只觉得头像要爆炸一样,叶广说的话一个字也听不见,只是头“轰轰”像炸雷一样响。
剧烈的疼痛从头皮传来,小桃疼得全身哆嗦,从袖子里摸出匕首,冲着疼痛传来的方向挥了过去,低声嘶吼着:“别逼我,别逼我。”
叶广不提防小桃能摸出匕首,一个躲闪不及胳膊被拉了道口子。疼得松开了手,小桃趁机大大缓了几口气,叶广又挥手扑了过来,小桃冲着他就是一匕首刺了过去。匕首扎在了叶广的左肩上,血瞬间涌了出来。叶广疼得嗷一嗓子,那么多的血把小桃吓得也是一哆嗦。忙拔出了匕首飞快地向屋外冲了出去。
“贱丫头。”叶广拔腿去追,但肩膀上的剧痛让他有些吃力,没跑几步身上就虚汗淋漓,步子也慢了下来。只好折回去拍胳膊车夫的门:“快起来,人跑了,赶紧帮忙去追。”
小桃从没有跑得那么快过,几下跑下楼,客栈还没有关门,小桃飞快地冲了出去,在大路上跑了一阵,看身后没有追来的人,拐到了小路,又跑了一段,出现了一座小桥,小桃的心里一松,有桥的地方就有水,有水就不怕了。小桃飞快地跑到桥边,冲着桥下的小河跳了下去。河水并不深,小桃贴着桥下的石头泡在了河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呼吸。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响动。
这里是个小镇,入夜便十分寂静。很少有人走动。不多时,就听到了叶广发急的嚷嚷声:“就这有个岔路,往里头找。”
小桃赶紧憋着气把头缩进了河里。叶广的声音远了,似乎还有马车的轱辘声。过了一会,车轱辘声又返了回来,想来是没找到,继续沿着大路去找了。小桃探出了头,喘着气,头上的剧痛,身上的扯痛,冬天水里的冰冷刺骨,此刻一起涌了上来。小桃咬牙坚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总有一个多时辰了,估摸着叶广也不会再回来了,小桃才哆哆嗦嗦地爬上了岸。
小桃在岸边把衣服上的水拧干,冷得全身筛糠似的抖。只好轻轻跑起来,全身才有些热量。这里人生地不熟,是个什么镇都不知道。身无分文,怎么可能走回金陵去?小桃的脑子一闪,等着四周更静谧了,才顺着小路偷偷摸摸地回到了客栈。
已经是四更天,小镇在沉睡中。客栈的门板上着,小桃绕到了后院,顺着门口的树努劲儿吭哧吭哧爬了半天,终于爬到了院墙那么高。
小桃抹了抹额上的汗,多时不爬树,技艺还真是生疏了。小桃从树上伸出腿,来回试着探到了院墙上,慢慢地两条腿都踩上了院子的墙头,小桃轻轻蹲下,手脚并用地爬了一截,忽然看到院墙一处底下有个马槽,忙用手紧紧扳着墙头,把身子探下,踩着马槽,跳进了院子里。
后院里是放着的是客人的东西,有木箱子,有箩筐,有的堆放得整整齐齐,有的就那么散着。还拴着几匹马和骡子。客栈并不大,所以客人的货物也少。小桃想了想,那两个客人要贩运的是茶叶,应该是在箩筐里吧。小桃翻了翻院里堆的几个箩筐,小米,高粱,诶,这个是茶叶。小桃又继续看了看,统共有四五筐茶叶。每个竹筐都到小桃的胸口那么高。木状引巴。
小桃使上吃奶的劲儿把竹筐挪得倾泻了一点,茶叶随着倒了出来,小桃早把箩筐的盖支在下面,等茶叶到了满满一盖,小桃把箩筐扶正,用力端着一盖子茶叶,四处搜罗着看哪里能把茶叶扔了。
西墙那边有个猪圈,小桃一咬牙,端着箩筐盖走到了猪圈门口,心里念着佛,对不住了,这么好的东西糟蹋了。等我找到祁公子,一定赔你们银子。这么想了想,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小桃来回搬了十来趟,筐里的茶叶已经去了一半。小桃试着往筐里蹲了蹲,还差点。又到了几盖子茶叶,小桃这回钻进筐里,正好窝着腰藏了下去。小桃伸手把竹筐的盖子盖到了头顶,猫在了筐里。
叶广和车夫赶着马车一路追去,叶广揣度着按小桃的脚力也跑不了多远。便在小路里四处搜寻着。但他也万万想不到小桃还敢跑回客栈去。车夫看叶广不像什么善茬儿,带了个姑娘还跑了,估计来路也不正。车夫陪着寻了半夜,天快亮的时候,找了个由头驾着马车向回金陵城的方向跑了回去。只剩下叶广气得跳脚。只好等天亮,在小镇又雇了辆马车沿着回金陵的官道和小路找着小桃。叶广也找得有些烦躁,再找一天,找不着就回云湾村去。反正银子也得手了,管那个死丫头去哪。
东方刚刚泛白,那两个商人已经起来。赶路就要起个大早,两人匆忙吃了早饭,便命人把箩筐重新放到马车上捆绑好。小桃藏在筐里心扑通扑通直跳,生怕被发现了。只听得外面搬运的人嘟囔着:“这个筐可真够沉的。”吓得小桃就是一哆嗦。好在大清早都迷迷糊糊,也没人接他的茬,只是把四五个茶叶筐都紧紧地绑在了马车上,便开始赶路。
一路颠簸,小桃的额上有血不时渗了出来,昨晚被叶广打得头上好几处伤。小桃抹了抹血,心里松了下来,靠在筐里晕睡了过去。
马车行了两天一夜,小桃除了夜里出来找点水喝,饿极了就跑到猫食狗食盆里拣点吃的,再圈回筐里睡觉。小桃有点发烧,昏沉沉地全身疼,只想睡觉。
第三天的夜里,那两个商人住店时,又找人把茶叶筐卸了下来。其中一个随手把盖子打开,想看看茶叶怎么样,却看到了缩在筐里的小桃,吓了一跳,厉声问着:“你是谁?怎么会在筐里?”
小桃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有气无力地问着:“到濠州了吗?”
那人哭笑不得,一把把小桃从筐里扯了起来:“什么濠州,这都到了开封府的地界了。”说着把小桃上下打量了一通,“你是谁?”
小桃从筐里站了起来,头一晕,又跌回了筐里,虚弱地回答着:“我,我以为你们去濠州,就搭一段车,等到了濠州,有人会,会给你们银子答谢的。”
那人连拉带拽把小桃从筐里揪了出来,痛心疾首道:“你这个不知哪掉下来的疯丫头,可惜了我半筐好茶。濠州战事吃紧,周围三十里都过不去。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开封府的城郊了。”顿了顿说着,“你开封府有什么人接应?快把我们那半筐茶叶赔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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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玉扣解扣
开封府?赵公子是开封府的,可他此时,应该在战场上吧。小桃昏昏沉沉地摇了摇头,抬眸哀求地看了那人一眼:“能不能给我口水喝,好渴。”
那人气得发昏:“我是不是还得割个龛把你供起来?你知道半筐茶叶多少钱吗?我们辛辛苦苦这一趟。也得不了这半筐茶叶的钱。”
同行的另一个商人细细打量了下小桃,是个眼尖的,猛地抬手把小桃脖子里的绳子扯了出来,果然不出所料,就想着绳子上会拴个东西,那通体雪白的玉桃花,一看就是好货,这一个挂件够买这一车茶叶的了。他对另个商人使了个眼色,对小桃温和地笑道:“小姑娘,不如你把这个典当给我们,就当是茶叶钱了。也不枉我们辛辛苦苦带你到这里。”
小桃的脑袋用力地摇着,伸手把挂件又揣到怀里:“这个不能给你们。求求你们。你们就当做好事了,等我到了濠州,一定把钱赔给你们。”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我一定赔。”
先前的那个商人正要发作,后面的那个制止住了他:“既然这样,我们也不为难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逼你也没用。不如你就和我们一起,等我们从开封办完事回去,再带着你,路过濠州,把你送进城里,你也可以还我们钱了。”
小桃听他讲得有理,便点了点头。感激地冲那两人说道:“谢谢。太谢谢你们了。”那个商人冲她微微一笑。
晚上那些商人吃饭,也招呼小桃一起吃。小桃全身乏软无力。虽然饿了好几天,但是也没有什么胃口,喝了一点粥就想睡觉。那两个商人同店家商量了一番,从杂物间腾出个地方,用半间房的钱让小桃住一夜。太多天的煎熬和疲累,加上身上的伤口发作烧热,小桃很快昏睡着了。(.好看的小说)
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安神。却睡了好久。等小桃醒来已经是太阳高照了。小桃被外间客人往来招呼的声音吵了醒来,赶忙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走出了房间。店家看到小桃,笑着说道:“姑娘起来了?”
小桃笑了笑,四下看看,问着店家:“那些人呢?”
“哪些?”店家一愣,随即一拍脑袋说道,“哦,你说昨晚和你一起的那几个茶商?”小桃猛地点头。
“一大早就走了,天还没亮就说急着赶路,让我别吵醒你,等你醒了退房就行。”店家回答着,“房钱他们给了。”
“走了?”小桃有些发愣。怎么突然走了?不是说带她一起到濠州吗?不要银子啦?小桃忽然觉得脖子轻轻的,下意识地摸了摸,全身都凉透了,像个木头人似的再也动弹不了。她的玉挂件不见了。
小桃忙冲进屋里去找,枕头下,床边,地上,犄角旮旯,找了个遍,哪有玉桃挂件的影子?小桃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细细回想了一遍,那个商人看到玉桃挂件眼睛发亮的样子在小桃脑子里清晰了起来,果然没有那么轻易的好人。
小桃只觉得血往上涌,别的什么她都可以不要,可那个挂件,是祁公子给她的呀。她已经弄没了一个,不能再弄没啊。小桃急急地问着店家:“你知道那几个茶商去哪儿了吗?”
店家摇摇头:“我哪知道,好像是向东走了。”没等店家说完,小桃已经疯了似的往外冲去。
往东,小桃憋足了劲儿跑了不到一里路,脚跟子就开始软了。身上没劲儿,全身滚烫得像要烧起来。小桃的步子缓慢了下来,从快跑,变成了慢跑,变成了慢走,最后成了踉踉跄跄。到了一户人家的院墙外,她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角出溜了下去。路,怎么就这么难?
小桃坐在地上,看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从没有过的绝望袭了上来。哪还有那些黑心商人的影子?玉挂件没了,祁公子不在,幺娘不在,大小姐不在,只有她自己孤零零地坐在大街旁。
小桃身上没有一个铜板,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说着她听不太明白的口音。她该怎么办?此刻,她有点相信桃花劫之说了。自己就是个倒霉蛋嘛,从小到大,什么倒霉事都能让她赶上,坏人,都让她遇到了,倒霉,都让她碰上了。
小桃绝望地看着开封府的大街,人流如织。开封府真大,真繁华,不亚于金陵城。对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府邸,门禁森严,还有兵驻守着。好像是刚办完喜事,门口的匾额都被红绸包裹得看不清写的是什么字了。四周的墙上也支出了一串又一串的红灯笼。好气派。唉,真是人生命,各不同,人家在围墙里面吃得舒爽,自己却这么狼狈。
想到吃,小桃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小桃下意识地在全身摸索着,哪怕能找到一文钱也好,好歹她能买个馒头吃。摸了半晌,只有绝望。小桃无意地又摸索着,诶?腰上硬的,圆圆的,小桃的手都有点激动地颤抖,难道是铜板?
小桃从腰带的夹层里把东西摸出,原来是它,赵公子送的那枚玉扣。太久没看了,小桃甚至都忘了自己身上还有这么个东西。小桃把玉扣放在手里掂了掂,不知道这个东西值不值钱,有心想把它当了换几个铜板买吃的,忽然心里一动,赵廷宜曾经说过,只要拿着这个,随便在开封府上找个兵,都能找到他。
如今他虽然在战场,那些兵会不会看在玉扣的份上,给她顿饭吃?
豁出去了,小桃挣扎着站了起来,拿着玉扣。迎面来了几个巡逻兵,四下里查看着。小桃走了过去,把玉扣摊在手心问道:“麻烦问下,我想找赵廷宜,哦不,赵匡义。”
“少将?”那两人相视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喝道:“大胆,少将岂是谁想见就见的?”
小桃把玉扣往前伸了伸:“我认识他的。这就是他给我的。”
其中一个兵从小桃手里把玉扣拿起来,细细看了看,对另一个说着,“你认识吗?这是少将的东西吗?”
另个摇头:“我也才来不久。”说着四下看了看,忽然一抬手,冲不远处另个士兵招手道:“志高,你过来。”木上呆划。
那个志高应该是个老兵,听那两人说完后,轻轻扫了眼玉扣,面色变了。冲那两个人瞪了一眼,对着小桃双手抱拳道:“姑娘,失敬了。这是少将的物件。”说着细细打量了一番小桃,这个女子看境况不是特别好,额头是破的,有血痂有化脓,带着半张脸都有些泛青。脖子上也有挫伤,好几道血痕,一身的风尘仆仆,衣服又皱又脏,不知道受了什么折腾?从哪里逃来的?
按理这么个卑贱的女子,不应该认识少将。可她手里那个玉扣,又的确是少将的贴身之物。除了兵符,这个玉扣就是少将身份的证明,还是皇上亲自赐的名贵阆中墨玉。军中人人认识。难道是她偷的?不管怎样,这事应该向少将报告了,总归是个讨巧的事儿。
志高看着小桃说道:“姑娘不妨先随我回镇守营坐坐,少将早晨去点兵,要中午才回得来。到时我去禀告少将。”
小桃一愣,手里的玉扣都险些没拿稳:“赵,赵公子在开封?”又急急补了一句:“他不是在涡口吗?”
志高恭敬地回道:“陛下御驾亲征攻打李唐,京都无人看守。少将便回来守着京师。已经回来半月有余了。”
小桃的心忽然蹦了一蹦,他竟然就在开封?小桃的眼眶突然红了,一时间百种滋味,都涌了上来。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竟然是他,又给了她一丝生机。
小桃随着志高到了二里地外的镇守营。由于战乱时期,皇上又不在京城。赵匡义特意派了军中的一队人马驻守在开封府的街头路边,以防乱事,可以紧急应对。
小桃在营里歇了歇,吃了顿午饭。志高吩咐小桃在营里歇着,他自己先行去禀告赵匡义。上午没认出玉扣的兵端了茶水给小桃,嘿嘿笑着:“姑娘,对不住啊,我新来的,真没认出来。”
小桃笑着摇了摇头:“不妨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似乎过了很久,志高还没回来。
小桃问道:“赵匡义住得离这里很远吗?”
那个士兵听小桃叫赵匡义名字叫得顺溜,料想必定是熟识得很,便也没有隐瞒:“少将上午去点兵,一般中午就会去远震军的营里,那里离这儿远,志高骑马去来回也要两个时辰。”
小桃“哦”了一声,那个士兵又说道:“如果少将巡营,中午就会回家了。对了,少将的家就在我们上午见面的那个地方。少将真是厉害,新婚还不到三日,就每天去点兵,真是做大事的人。”
小桃只觉得头轰了一声,嗓子沙哑地问着:“他,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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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辗转重逢
“是啊。”那个士兵来了兴致,“啊呀,说起少将的大婚,那真是风光了整个开封府。迎亲的车马,从头一天夜里就开始装嫁妆了。直到第二天中午也没装完。不愧是皇亲国戚。我要不是亲眼见,想象都想象不到。那金茶壶,这么大!”士兵比划着,“那玉扇屏,这么大---从东大街排到少将的府上,还绕了好几个圈。为了少将的婚事,皇后娘娘都省亲回来了呢。”
“皇后?省亲?”小桃听得云里雾里。
“你不知道啊?哦,你可能也许久不见少将了。少将夫人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啊。符家的小姐,那可是整个大周最矜贵的小姐了。皇后就这么一个亲妹妹要出嫁,可不就省亲回到符家主持婚事了嘛。”那士兵说得收不住了嘴,兴致勃勃得很,“唉。要不是天下大乱,皇上御驾亲征,兴许皇上还会亲自主持,那个场面,就更不敢想了。”木系在巴。
“哦。”小桃淡淡地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以前在赵匡义的大营里看到的那封家,难怪他的婚事要皇帝同意,原来娶的是皇后的妹妹。小桃忽然有些兴趣索然。本来她对这种热闹的事最感兴趣了,原来云湾村的大户人家成亲,她都要窜过去看个热闹。长长见识。可是对于赵匡义这么大场面的婚事,她竟然没兴趣,而且是毫无兴趣。而且,心里有点堵。那种感觉说不出来,酸酸的。涩涩的,堵得很难受,还有点小火苗,烧得全身都七燥八燎的。
真是奇了怪,为什么自己会这个反应。他娶他的妻,关自己什么事。娶了妻也是个好色之徒。小桃愤愤地踢了脚下的几粒石子,没想到脚力还挺大,把旁边的凳子都踹倒了。小桃想站起来去扶凳子,却头晕脑胀又跌在了原处。
那个士兵去把凳子扶起来,对小桃笑道:“姑娘也觉得开眼界吧,还有呢。按照这里的风俗。新娘子要迈三道门槛,结果那少将夫人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宝贝披挂太多压得走不动,刚迈了第一道门槛就把脚扭了。少将也真是豪气,抱着夫人就跨过了后两道门槛。整个开封府都轰动了,都说少将爱夫人爱得紧呢。街头巷尾都传为美谈了-----”
小桃的脑子里轰轰作响,士兵的嘴在她眼里只剩下一开,一合,一开,一合----后面的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她想起了在大营的时候,他抱着她的样子,心怎么会扯得有点难受呢?
小桃忽然腾地站了起来,对那士兵说道:“我不等他了。我先走了。”身子摇晃了一下,头有点晕。可她突然就觉得无论如何都呆不下去了。大步向外走去。
“诶!姑娘,怎么走了呢?”士兵摸着后脑勺,不知所措。
小桃快步走出了镇守营,走到后面,小步跑了起来。好像身后有什么在追似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很想逃开。脚底下像踩了棉花一样又软又松,小桃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早晨见到的那处宅院的样子,红绸缎,红灯笼,满眼的红-----小桃不由又想起了云湾村戴家嫁女儿时,那漫天满眼的红,和山后飞舞的桃花,红成了一片。
不知道跑了多久,小桃渐渐地有些跑不动了。靠着一堵墙终于停下了步子。小桃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脸上湿乎乎的都是泪。真可笑,这是怎么了?小桃抹了抹泪,看着四周狭窄的巷子,这里似乎是开封府的城郊,不是那么繁华。四周的巷子也有些凋敝。小桃在一户人家门前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渐渐地,情绪好了些。唉,自己是抽什么风啊,怎么要好端端地跑出来?这下银子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唯一一个兴许还值钱的玉扣也被志高拿去找赵匡义了。真是的,好女不斗气,这下惨了,再回去?不回不回,还是不回去了。
小桃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想回去,只是忽然就很怕见到他,好像见了他,就很没面子似的。尽管她也不知道这所谓的面子,是从哪里计较来的。
赵匡义中午点兵结束,照例是回到了远震军的营里。身上这副铠甲够沉的,赵匡义把绛色的长袍换上。下午营里也没什么事,但他就是不想回家。宅子够大,可是皇上赏赐的。宅子里奢华是够奢华,可总是冷冰冰的。金银器皿冷冰冰,紫檀沉香冷冰冰,连人,也是冷冰冰的。开封府,还真不如在涡口待得痛快。那里的一草一木,哪怕是后山的一处小亭子,也有生机。他也是在那里,第一次听到“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他的思绪飘得又远了。
赵匡义猛地回神,叫进来帐外的一个士兵,嘱咐他去请骁骑营的左将军过来,商议开封府布兵的事。士兵领命而去。
忽然帐外有人来报,说巡城的士兵有事求见。赵匡义心里噔了一下,难道开封城里有什么意外发生?此次他的压力也不小。陛下御驾亲征,无异于龙离潜邸,此时最害怕的就是都城有什么意外,那就是被戳中心肝了。赵匡义忙命那人进来。
志高得令大步走进赵光义的营中,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礼,直截了当地禀告着:“少将,开封府来了一位女子,说是与您相识。她还带来了这个。”说着志高从腰里把玉扣拿出递给了赵匡义。
赵匡义接过玉扣,就像被一记木棍敲上了脑袋似的就是一闷。紧接着,心扑通狂跳起来,他一把扯过志高,揪着胸口问道:“她在哪儿?”
志高还从没见过这么激动的赵匡义,一时也有些慌张,少将这是高兴还是震怒?忙答着:“在镇守营里等着回信。”
赵匡义的眉梢眼角都扬了起来:“快走!”说着大步向外走去。志高一愣,这点眼力价他还是有的,少将这是狂喜。
门口的士兵低头禀告着:“左将军马上到了。”左将军比赵匡义的军衔还高一级,又年长赵匡义许多。平日里赵匡义极尊敬左将军。
可赵匡义此刻哪里还管得了左将军,大手一挥:“让他先回去吧。”说着抬腿跨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向着开封城里飞驰而去。
快马加鞭,本来一个时辰多的路程,硬是被赵匡义用了大半个时辰就赶了回来。到了镇守营,赵匡义顾不得把马拴好,大步冲了进去。可来到营里,只有空空的桌凳,和一杯剩了一半的茶。
“人呢?”赵匡义的心缓了半拍,声音也凉的彻骨。
紧跟上来的志高愣了一下,随即走到营帐外把看守的士兵找过来问着:“那位姑娘呢?”
士兵吭哧着:“她走了。”
“走了?”志高的嗓门不觉大了,“你怎么看人的?怎么让走了呢?”
“本来聊着好好的,她突然要走。她是来找少将的,又不找了,你---你也没说不许她走啊----我哪能拦着不让她走。”那士兵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他不明白了,不就是一个比乞丐略好点的黄毛丫头,怎么少将还亲自来了。
赵匡义突然发声:“你们聊什么了?”
士兵答得有些忐忑:“就很平常地聊了聊,聊到少将大婚,她就走了。”
赵匡义的心,忽然丝丝缕缕地扯疼起来。这个丫头,是生他的气了吗?他有点酸楚,却又有一点说不出的欢喜,她是在意的?这一冷一热,纠扯得他胸口闷闷地疼。
赵匡义冷声下令:“出去找,翻遍整个开封府,也要把她找回来。”说完又补了句,“不得对她无礼。”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赵匡义带着志高出了镇守营的门口,志高问着守门的士兵有没有看到上午来的那个姑娘去哪了。军营里很少来女人,士兵倒也记得清楚,指着东南的方向禀告着。
赵匡义向着那里疾步而去,沿着路,一边走,一边打听着。志高这才知道不善言辞的少将原来话也可以真么多,走一路,问一路,大有不放过任何一个路人的架势。可他又不知道那姑娘的衣着打扮,路上那么姑娘来来往往,人家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好在还有志高给他补充着:“就一个穿得有点破旧的姑娘,浅绿色的衣裙,额头破了,半边脸肿着----”
赵匡义听着志高的描述,心疼得忽然要滴出血来,她怎么了?怎么会这么狼狈?脚下的步子更加发了狠似的飞快,脸上的坚冰青。
一路问,一路找,终于在傍晚时分,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子里,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小桃。志高指着小桃的身影说道:“少将,好像就是那个姑娘,绿衣裙。”
赵匡义大步奔到小桃的身边,是她!他蹲在地上,微颤着手把小桃扶了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俏丽动人的女孩子,是他怀里现在的这个女子,额上的伤,血痕,身上破旧的衣服---无一不像一道沉重的鞭子,狠狠抽在了他的心上。所有对她的懊恼,对她的刻意忘记,此刻都跑到了爪哇国,只剩下心口的锥疼。祁正修这个混蛋,他不是带走她了吗?带走她,为什么不好好待她?为什么?最新章节百度搜-蓝色吧
第八十二章 静守眠长
赵匡义轻轻拍着小桃的脸唤着:“桃宜,醒醒。”小桃没有反应,他的心就跟着一疼,一疼。他甚至莫名地有些害怕,她不会醒不过来吧?便又加重了手里的力度。
半晌。小桃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赵匡义的脸,用力眨了眨眼睛,又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不是做梦啊?小桃长长喘了一口气,用力挣着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孔,小桃忽然很想哭,可又没力气哭,只是眼圈泛着红,无力地轻轻摆了摆头。
赵匡义心里一酸,把小桃打横抱了起来。脸上清冷地像凝固的冰刀。小桃微微动了一下想挣扎。却反而被他抱得更紧。这算什么?小桃心里好扭捏,可她没气力想太多,挣扎不动也只好在他怀里听之任之了。
志高忙跑出巷子,吩咐着不远处的士兵不用再找了,又赶忙命人从镇守营把马牵来。不多时,士兵很快把马牵了过来,赵匡义抱着小桃上马。小桃强挣扎着从嗓子眼里蹦出两个字:“去哪?”
“回家。”赵匡义沉沉地说了两个字,声音却很柔和。
家?是他那个挂着红灯笼红绸子的家吗?小桃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了过来,不觉微微颤了颤,轻轻摇了摇头。
“回我的旧宅。”赵匡义体察到小桃的不安,补了一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补这句,他也不知道自己担心的,是不是小桃的不安。不过他的话音落了之后,怀里的女子安宁了许多。
赵匡义拍了拍马背。缓缓地向着旧宅的方向走去。旧宅是他以前住的地方,也是他和贞婉婚后独立出来的门户。本来依着他的意思,是打算继续在旧宅住下去的,倒不是惦记着什么,只是他住习惯了。可是他二次大婚的对象,是皇后的亲妹妹,皇上钦赐了一处大院子,方才配得上符雪婵的尊贵。
旧宅离巷子倒不是很远。不一会儿便到了。赵匡义把小桃抱进院子里,直走到后院的卧房。后院还有几个守着的旧仆,看到赵匡义回来。都有点喜出望外。没想到公子还会回来,忙跟着跑前跑后地服侍着。
赵匡义把小桃抱进卧房,轻轻地放到床上,命人立即去请郎中。又吩咐下人烧些热水过来,给小桃擦拭着脸和脖子。小桃伸手去接蘸了水的巾子,喘气说着:“我自己来吧。”
赵匡义眉头紧锁着,冷冷吐出两个字:“我来!”手里的动作却是十分轻柔。小桃看挣不过他,也就作罢,静静任他把脸和脖子、手、手腕都擦了擦。
小桃额上的伤口。又是血痂又是脓,赵匡义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颤。真他妈怪了,自己打仗的时候,上次胳膊都被祁正修的流箭射中了,也一咬牙就拔了,不过就是疼得麻嗖嗖的,疼一阵子就好了。也不像现在这样,倒像疼在自己身上,还是一丝一丝抽着疼,疼得坐立不安,直想骂人。
小桃“咝咝”地轻声喘着,赵匡义手下的动作就更轻了一些,不禁问着:“怎么弄的?”
叶广那晚发疯似的扯着她的头往墙上撞,小桃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全身疼得喘不上气,她闭着眼睛微微抖了抖,没有吭声。半晌说了句:“没什么,别问了。”
赵匡义却是不肯罢休,手里的动作停住,抓起了小桃的胳膊:“告诉我!”声音有一丝执着的狠戾。
小桃忽然心烦起来,告诉你有什么用?难道你能追回去打叶广一顿?索性咬着唇不说话。
赵匡义抓着小桃胳膊的手不觉加了几分力度:“嗯?谁做的?”
疼!小桃本来就全身是伤,被他一捏更痛得要命,声音也不由大了起来:“疼啊。”赵匡义一愣,顺着把小桃的袖子抡了起来,胳膊上一大块一大块的青,小桃被他看得有些懊恼,把袖子扯了下来说道:“被人拎起来摔在墙上撞的,好了吧,别问了,别问了,我不想再去想----不想-----”那夜的疼痛,她不想回忆。只是眼圈有些潮,想起来就委屈地想哭。木围叨血。
撞的?是什么样的畜生,撞了她多少次才能撞成这样?一股锥心的疼,像洪水一样,从胸口猛地溢了上来,让赵匡义有些窒息。他呼吸不上,喘息不来,突然猛地把小桃揽进了怀里,用力地几乎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不能允许有人这么伤她,任何人,都不能。
小桃微微挣扎着:“你做什么?”
赵匡义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紧紧地抱着她,半晌,下巴抵着她的肩沉声道:“我不会再让人伤你。”
小桃怔了一下,那时的情形,那句话,突然就触得她心里潮潮的。第一次,她觉得他说的话钻进了她的心里。而不像以前,总觉得他说话阴阳怪气,不爱听也不在意。可这句话,她记得了。小桃没有再挣扎,任由他用力地抱着。
下人在门外轻轻扣了两下门,赵匡义把小桃松开,侧过了头,下人禀告着:“郎中来了。”
赵匡义抬手挥了挥,一个胡子花白的老郎中进来,行过礼之后,给小桃号脉诊断。仔细望闻问切了一番,又查看了番额头和胳膊上的伤,开了剂止血消肿的方子,又佐以去火补气,还有些外敷的药,一并交给了赵匡义。
赵匡义看了看,命人照方抓药,亲自送郎中出了宅子的大门。
小桃把外敷的药擦上,吃过晚饭又把熬好的汤药喝了,静静地睡了过去。她太累了,只想不停地睡,睡,睡。
赵匡义看着熟睡的小桃,天色也已经晚了,他吩咐着下人:“回去告诉夫人,今晚我有要事在军营,不回去了。”
下人是服侍赵匡义多年的,和他的情分也比常人深厚些,不禁问着:“公子新婚才几天,不回去,夫人会不会怪罪?”后面的话,下人没好意思说出来。夫人怪罪倒是不怕,可是怕夫人背后那些个人怪罪,魏王,皇后,皇上---符家的女儿,岂是能冷落的。
“随她吧。”赵匡义挥挥手,下人退了出去。
赵匡义静静地坐着,昏暗的油灯下,小桃睡得很安宁。赵匡义抬手帮她把被子盖好,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和衣而卧。身上累得发疼,却睡不着。这一天,真是出乎意料,没有想到已经准备藏到心里,不敢再碰的女人,会又回到自己的身边。既然上天这么决定,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再放手?这次,他不会让她再跑掉。
小桃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赵匡义已经去了军营里。下人把饭菜服侍好,小桃这么多天的疲累终于好好缓解了一番。吃饱喝足,小桃无聊在屋里随手翻书看着,却也看不进去,只好双手托着腮呆坐着。
下一步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住着。好色之徒---唉,算了,看在他几次三番救了她又帮了她的份上,不叫他好色之徒了。赵廷宜已经成亲,有妻,不久还会有子,自己算个什么。不对,不管他成不成亲,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呀!小桃捂着脸,只觉得脖子以上都发烫。自己是大小姐的人,是唐人,和他没关系!小桃反复在心里念了好几遍,终于心情平复了一些。
等伤好了,还是回金陵找大小姐吧,或者去濠州找祁公子?就看到时怎么顺路了。自己也算得人恩惠,不能就这么白吃白住养好伤就走啊,小桃苦思冥想着,该怎么样才能报答赵廷宜的恩情啊?吃的?缝个鞋垫?做件衣服?他什么也不缺啊,金茶壶还---那么大!想到这里,小桃不自觉翻了个白眼。算了想破脑袋也想不来,干脆等他来了亲自问他怎么办?大不了服侍他一阵子,工钱抵了。想到这里,小桃又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符雪婵这天夜里,心情有些郁郁。才新婚三天,丈夫竟然就不回来了。她对这个丈夫,起初是不大满意的。按照她的家世,她的容貌,本想着嫁个王公贵胄,可惜和她年龄相当的,也挑不出一个来。挑来挑去,那个近几年在皇上面前很得宠的赵匡胤推荐了他弟弟赵匡义。
起初,她简直是愤愤,赵匡义的父亲,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兵。出身低且不说,还是死了老婆的。自己千金之躯,竟然做个继室,实在让她愤愤难平。
可一次宫宴,她见到了赵匡义。这一见,她的一肚子牢骚就没了。果然很高大,很威严,还带着股凌厉的气势。这样的男人,远远地望去,心都会不自觉地跳了起来。虽然她面上没露出什么神色,心里却暗暗开始期待着婚期了。
新婚之夜,她紧张而惴惴地期待着他的来临,他的掠夺。可他在外面陪着宾客直到深夜,才一身酒气地回来。拉着她随便草草几下应付了事。她才刚体会了疼痛的战栗,他却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疼惜,很机械地在她身上用力了几次,没有新婚的蓄势待发,也没有暴风骤雨似的揉碎,只是不咸不淡地冲击,进入,让她吊在那里,心里像猫抓似的难受。连她的叫声,都唤不起他猛烈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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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冰火相煎
她是千金小姐,不能哀求他。只能咬牙忍着,而似乎只是那么几下,他就完事翻身去睡了。只留下她一个人恨不得把被子撕碎。
接下来的两天,他又说太累。没有任何表示。昨晚更过分,竟然都不回来。难道自己就这么不打眼?符雪婵第一次有种被挫败的感觉,对着燃烧的龙凤烛,发了一夜的呆。
第二天一早,侍奉的婢女瑶琴进来,看着重重黑眼圈的符小姐,吓了一跳。瑶琴是陪着符雪婵嫁过来的,从小就侍奉她,也和她极为贴心:“小姐,昨夜没睡好吗?”
符雪婵摆摆手,有些没精打采:“只是五更打了个盹儿。”顿了一下又问着,“大人早晨也没回来?”
瑶琴摇头:“没有。也没派人捎口信回来。”
符雪婵有些失落地吩咐着:“哦。过几天要去宫里答谢,你先去备些东西吧。总不能空手过去。”
瑶琴应声而去。符雪婵强打起精神。走到桌前。详细地筹划着进宫及回门的一系列事情。
赵匡义一大早去了城郊练兵,又同左将军商议好布防的事,急匆匆就要回去。还命手下把军营里要看的信件、籍都搬回旧宅去。手下有些发愣,平日里少将上午点兵后,中午便去骁骑营,一直呆到晚上才会。今天怎么刚到中午就急着要回。但回的却不是新院,而是旧宅?纵然一肚子疑问,手下也不敢多嘴,忙按照吩咐把东西收拾好,随着赵匡义回到了旧宅。
小桃正在院子里无聊地瞅着树上的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忽然院门响了,赵匡义回来了。小桃竟然还有些欣喜,果然是没人说话憋得慌啊。小桃忙叽里咕噜地跟着赵匡义念叨:“你可回来了呀。我都没人和说话。也没事可做。想干点活,这里的人都抢着不让我干。你赶快也给我派点活吧。扫院子啊,打扫房啊,都行。省得我无聊。”
还是那么话多。赵匡义的唇勾了上去。
小桃看他不说话。又追着问:“对了,你有没有什么爱吃的啊。我做给你吃----”
“怎么动了这个心思?”赵匡义怔了一下,小桃要主动做给他东西吃,这还是头一遭。不觉心里也有丝甜意。
“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呀。”小桃没过脑子就来了这么一句,话也说得实在,“这次虽说是误打误撞,可真的要谢谢你,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匡义扬起的唇放了回去,误打误撞?救命之恩?她倒是和自己分得清楚。赵匡义的脸冷了下去。径直走到了房。手下跟了进来把搬来的放好。
小桃看这里又没自己的事,赵匡义又是一副开始看看信的架势,自己也不好在一旁碍手碍脚。便索性跑到后厨,张罗着做点点心给赵匡义吃。小桃很拿手的便是茶叶糕。把茶磨开,煮好,蒸上糕点,要是赶上春夏,再配点鲜花的碎屑,那味道真是美极了。可惜现在是入冬,只有茶叶糕了。
准备开做,小桃才发现自己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事,赵匡义的口味是什么?他爱吃甜的还是咸的,还是淡的,她完全不知道。小桃只好问着身边的厨娘道:“赵公子喜欢吃什么口味?”
厨娘想了想道:“好像没什么特别,以前记得是偏咸一点。不过糕点一类的,公子吃的少,也不知道好哪个味儿。”
偏咸?小桃往面里加了一撮盐,再来点吧,直放了两三次,才觉得也差不多了。把面和好,蒸了上去。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小桃端着蒸好的茶叶糕,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赵匡义的房外。小桃猫着腰探过头去,赵匡义正在写着什么,还挺专注,目光一直凝视着桌面。
小桃站在门口,正犹豫着进还是不进,屋里传来了冷冷的一声:“进来。”
小桃抱着食盒进去,快步走到赵匡义身边,也不和他客气,把食盒放到赵匡义案边,打开了盖子,声音带着一丝小得意:“尝尝我的手艺。”
赵匡义随手拈了一块放进嘴里,眉头皱了起来,真咸。不觉嘴里的动作也慢了起来。
小桃却还没发现异样,自言自语着:“好吃吧。其实茶叶糕本来不放盐的,可厨娘说你爱吃偏咸的,我才特意放了盐。”
她还会打听他的口味?赵匡义的心暖了一暖,嘴里的茶叶糕,也不觉得分外难吃了。眉眼微微扬起道:“那你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你救了我的命呀,这点不算什么。”小桃说得由衷,“赵公子,你还有什么活,就都派给我。虽然我不是十分灵巧,但寻常的事还是没问题的。”
又是报恩,赵匡义的心有些堵,勾了勾唇际问着:“就这么想报答我?”
“那当然啊。”小桃很认真地看着赵匡义说道,顺便走到了他身边,给他研着墨。这个活儿她熟悉,“大小姐教过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早点报答了你,也就心安了。好早日回金陵去。”
回金陵?赵匡义心里无端地腾起了一股火,声音也冰冷:“还回去做什么?”
小桃一愣,不觉答着:“我是唐人,当然要回大唐了。”从踏上开封的第一天,她就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啊,满大街的话,她都听不懂几句。
赵匡义忽然烦躁起来,小桃的这个理由让他说不出话。是的,他没理由让她留下。她的家在李唐,她也是唐人,她该回金陵,或者去濠州----想到濠州,赵匡义就不由得血气上涌。凭什么祁正修把小桃弄成这样,还要拱手把她还给他?赵匡义猛地站起来,压上了小桃的肩,俯身看着她冷冷道:“既然要报答我,就跟了我。”
小桃一愣,赵匡义的唇已经俯了下来,起初是轻轻的触碰,一碰到小桃柔软的唇,他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开始了用力的掠夺。只有碰到她,他的全身都好像点燃了似的,抑制不住地想用力把她揉进身体里。
小桃全身发烫,用力地挣着,赵匡义一只手用力揽着她的腰,另只手已经扯下了她的衣领。他的唇从她的唇,滑到了她的颈,吮到了她的肩----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诱惑着他不停地深入,让他脑子空白,迷失到什么都不愿去想。
小桃挣脱不开,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撕他,抓他,更没有像对叶广那样踹他。她只是很绝望。上次在濠州大营,外面有人她可以叫,叶广欺负她,她可以跑。可现在她叫也没用,跑也跑不了。为什么都要这么对她?他既然救了她,为什么也要这么对她?小桃的眼泪涌了出来。
赵匡义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小桃咬唇流泪的样子,心也一点点地寒了下去:“你还是不愿意?”
小桃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的表情有丝凉,还有丝疼,好像自己错了似的。可小桃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错了。
也许情感就是这么一种很难言说的无理取闹,自己付出了真心,便总是希望对方能真心以待的。赵匡义忽然觉得很累,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赵匡义站了起来,松开了小桃,勾了勾唇淡淡道:“你歇着吧。”说着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是傍晚了,夕阳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通,看着快上灯了,赵匡义回到了新宅子里。
符雪婵看赵匡义回来,心里泛起了一丝甜意。但大家小姐的矜持让她始终不行于色,只是吩咐厨房将晚饭做得精致些。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吃过饭,又磨蹭了许久。符雪婵先上了床休息。赵匡义在灯烛下心不在焉地看了会,估摸着符雪婵睡着了,便也上了床,灭了灯烛。
黑暗的夜里,赵匡义双手紧贴着身体一边放得笔直,和符雪婵之间倒像隔了道鸿沟似的。符雪婵一直盼着赵匡义的手哪怕能搭过来一点也好,她心里也会暖些。可等了半晌,他也没任何动作。
符雪婵实在等不了了,暗夜滋生的情愫在盈盈疯长,她终于咬牙做了件她已经到底线的举动。她翻了个身,抱上了赵匡义的胳膊,往他怀里钻了钻。
赵匡义身子一僵,如果平时他还能应付应付。可今天,他的脑子里全是小桃的样子,她的唇,她的颈,她的娇弱,她的柔嫩,她的眼泪---他实在没心思。原来女人和女人真是不同。有的人碰不得,却偏偏欲火焚身,有的人就在身边,却无力应对。赵匡义只好把她的手挣开,声音有丝疲惫的抱歉:“我累了。先睡吧。”木爪尤血。
尽管是黑夜,符雪婵也觉得自己脸都烫了,像蚊子似的轻轻“嗯”了一声,翻过身去,再不碰赵匡义一下。
第二天一早,符雪婵照旧是青着眼圈,瑶琴不由愣了一愣:“小姐,大人昨晚回来了,怎么还是没睡好?”
符雪婵素来和瑶琴也不见外,冷笑了一声:“他就是个木头,中看不中用。怎么能睡得着。”
瑶琴年岁也不小了,听符雪婵这么一说,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不觉有丝惊讶:“大人还那么年轻,不至于啊。再说又是武将,按理身体不错的----”瑶琴整天市侩的事情听得多,也不禁动了个念头,“小姐,不如我私下打听打听,看大人到底是什么原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最新章节百度搜-蓝色吧
第八十四章 执手临字
qv小桃的脸突然红了,芸娘说的无意,她听的有心。是啊。小姐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可以想这些非分的,可是祁公子qqqq
小桃正出神着,忽然肩膀传来疼痛的感觉,芸娘揪着出神的小桃说着:“神游什么呢?我都说第三遍了。大小姐想吃鲜茶糕,你快去附近的农户家找找,看谁家卖新鲜的茶买些来。”说着往小桃手里塞了几块碎银子,“快去吧,看你是在外头逛的野惯了,守在家里就发呆。要是走远处记得找个侍卫陪着,反正这两天院子里的侍卫突然多了不少,不用也是闲着。”
小桃迷迷糊糊地应着,接过银子。走出了别院。出了门才看到自己也没换一双厚底的鞋。如今服侍何家小姐,小桃的鞋也稍微讲究了些。薄底的在府里穿,轻便随脚?但出门要换厚底的,因为外面的路不像家里那么平整,厚底的耐磨也能更好地保护脚。小桃叹口气,这么失魂落魄下去,恐怕下次连吃饭都会吃到鼻子里。
小桃打算顺着上次去集市的路走,记得沿途有好多农家,看看谁家有茶卖。小桃走出了别院几百步。穿过一条小径,两边是两排柳树。小桃正失神地走着,忽然前面一个黑影,小桃险些和他撞上。(.无弹窗广告)急忙停住脚步,险些跌个趔趄,小桃有些气恼地抬头,谁啊杵在这儿,好走不走地停着。正要开口。抱怨却变成了惊讶:“赵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一身玄青色袍子的赵廷宜正冷冷站在路中,勾唇斜睨看着小桃:“很意外?”
小桃猛地想起和赵廷宜约好五天后见面,这几天整天神魂颠倒,早忘了这茬。偷偷掰着指头数了两遍,不到五天啊,便又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道:“不是约好五天后见吗?”巨名纵弟。
别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少,赵廷宜看了看四周,抓着小桃的胳膊沉声道:“别在这说话,找个没人的地方。”说着要走。
小桃看了看赵公子没有牵马,心里已少了许多趣味,芸娘还在别院等着她的茶呢,也不想走远。便嘟囔着:“别走远了,我还得去买茶。诶,对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很清静,也不远。”上次和祁公子说话的那个地方,走一会儿就到了,有大河还有芦苇丛,也没人打扰。
赵公子蹙了下眉,问着小桃:“没和祁正修说见过我吧?”
小桃的心一突,她在祁公子面前,哪能瞒得住话。不过如果告诉赵公子,一定又是顿冷嘲热讽。小桃哼哈着:“嗯。赶紧走了,被人看见我回去怎么和小姐交代嘛。”说着甩开赵公子的手往河边跑去。
赵廷宜四下看了看,大步随着小桃走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小桃已经连蹦带跳跑到了河边,今天风大,吹得河水翻腾奔涌,夕阳照着,阵仗还有些吓人。河边的芦苇也哗哗作响。小桃站在一片空地上,眯眼看着赵廷宜:“你找我做什么?也不牵着马。”
赵廷宜的声音冷冷的:“除了骑马,你就没别的?”
第八十五章 酒楼遇贼
“还有---”瑶琴顿了顿说着,“听下人说,她是唐人。口音和我们不一样。”
符雪婵蹙眉盯着屋里的柱子,静静地想着,过了半晌。对瑶琴说道:“再去问仔细些。”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派人去大营里通知大人,明天回门。”最后几个字,竟有些阴冷的语调。
瑶琴知道符雪婵是真动了怒,赶紧应声出去。
赵匡义这天一早去营里点校好士兵,还不到中午就跑回了旧宅。心里总像惦记着什么似的,急慌慌地想回去。小桃正在无聊地蹲着看下人们走来走去,虽说看写字还有点意思,但也不能每天都是看写字,活儿也不让干,门也不让出,真是烦死了。来了开封也好几天了。除了第一天在大街上饿得头晕眼花,还没仔细逛逛开封府呢。
小桃看到赵匡义回来,忙跑过去拽着他的胳膊嘟囔着:“公子。你可回来了。我都要闷得发霉了。你快和下人们说说,别看着我了,好歹让我去开封府的大街转转呀。”
“想出去?”赵匡义勾了勾唇角,“那还不简单。”说着牵着小桃向门外走去。
小桃一愣,反应过来赵匡义这就要带着她去开封大街上,不由高兴得眉眼都笑弯了。嘴巴也分外甜:“公子英明,公子是大好人。”
赵匡义的嘴抽了抽,这丫头,高兴了能甜死人,不开心了就唧唧歪歪瞎嘟囔。不过这两句话还是让他挺受用的。心情也好得放晴。
从旧宅出来不远处,就是一条宽敞的大路,两边是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赵匡义说道:“这条叫马行街。十分热闹。”
小桃四处瞅着,早就眼花缭乱了。两旁铺子林立。卖什么的都有,还有茶楼,酒楼,小桃一会跑到玉石店门口瞅瞅,一会又跑到刀具铺里逛逛。街上不时有些身材高大的壮汉走路横冲直撞的,赵匡义不得不紧跟着小桃,不时揽着她,免得被人撞翻。
小桃看了一会儿。对赵匡义问道:“这里的东西,怎么不是刀啊,枪啊,就是马鞍,辔头什么的?”
赵匡义微微点头:“还算有眼力价。从那头穿过去,就是开封最大的马市。各地的马,骡子,都在那里有卖。”
听赵匡义提到马,小桃的心抽抽了一下,不由想起了云骢。如果不是她,云骢也不会死。唉。小桃垂下了眉眼,声音像蚊子哼哼:“你现在还有马吗?是不是还很想念云骢啊?”
赵匡义心里一动,揽着小桃肩的手紧了紧,声音也温和了许多:“一匹马,不要紧。我又得了一匹宝马,烈火狮子骢,下次带给你看。”这匹烈火狮子骢是皇上钦赐的,御马监里他一眼就看上了,枣红色,性子烈,一看就是匹日行千里的宝驹。只是不比云骢那么通人性,终究是有遗憾。
“哦。”小桃的心这才舒展了些,抬眸看着赵匡义,“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咳,咳。”赵匡义清了清嗓子,绷着脸似乎漫不经心地说着,“因为这里是整个开封吃的最多的地方。我估摸着,咱们该吃午饭了。”
小桃的眼睛,不出他意料瞪得老大,还泛着熠熠的光彩,拉起他的手用力往前拖去:“那还等什么呀,快走啊!”
赵匡义心里一软,反手牵上了小桃柔若无骨的小手,被她拉着走得飞快,甚至到后来,跑了起来。他有多久没像个傻小子似的这么跑了?从十一二岁起,读多了,就没这么疯了吧?赵匡义的唇角扬得很高。
跑了半条街,赵匡义拉着小桃的胳膊停住,指着路旁的一家酒楼:“这里,这里的好吃。”
“全味斋?”小桃认出了字,兴冲冲地钻了进去,“我看看味道有多全。”
不多时,鲤鱼焙面,套四宝,桶子鸡纷纷端了上来,小桃的眼睛随着菜放着亮光,也不和赵匡义客气,就开始饕餮。味道真不错啊,尤其那个桶子鸡,比云湾村的老母鸡好吃得多呀。小桃话也顾不上说,一会儿工夫已经风卷残云吃得舒坦。赵匡义也吃了不少,看来一起吃饭的人不同,胃口也不同。而赵匡义看着小桃吃得香甜的样子,竟然软软地动心。
小桃吃饱喝足,这才开始留意四周的环境。这个酒楼装潢得还不错,他们坐在楼下一处清静的地方,四周的食客三三两两并不多,衣着还算体面,看来这里价格不菲。
楼上走下来几个人,应该是吃完要走,小桃随意打量了几眼,最前头是几个锦衣玉袍的公子,后面跟着几个人。小桃忽然眼睛直了,腾地站了起来,快步跑到后面一个人面前,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声音都有几分颤抖:“终于又见到你了。”
那人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小桃,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镇定地笑道:“姑娘,我们不曾见过,你认错人了吧?”前边的几个人扭头诧异地看着小桃,面露不悦。
“我没认错。”小桃倔强地说着,“你是那个茶叶商人。把我的玉桃挂件还给我。”
那人眉头一蹙,语气也十分不悦:“你认错人了,我没见过你,更没见过什么玉桃。”
旁边一个短打扮的已经耐不住性子了,走上前来要推开小桃:“小丫头别捣乱,今天我家公子请客,你别捣乱。”说着已经伸出手来,刚要碰到小桃,手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用力一抬,身子也跟着站不稳,差点跌到后面去。挣过身子一看,一个高大的男人立在小桃身后,穿着青黑色的袍子。那人没把赵匡义放在眼里,被他一抬,有些恼羞成怒,又走了过来:“敢在这里撒泼,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家公子是谁?”
赵匡义斜睨了那人一眼,抬眸看着前面的几人。一个三十出头紫色袍子的人一脸风流之色,还有两个浅蓝袍子的看着也像富贵公子。但那个紫色袍子的应该是他们口中的“公子”。赵匡义盯着他道:“我不管你是谁,如果拿了这位姑娘的东西,最好现在立即还给她。”斤圣尽划。
那个“公子”冷冷笑了一声:“还没人敢在我头上动土。”说着一抬手,身后跟着的两个男人已经窜了出来,挥着手里的刀扑了上来。赵匡义把小桃推到一旁,和那两人打在了一处。那两个男人看着高大,却是一股蛮力,没多久就已经被赵匡义一人一脚踹到了那里。其中一个趁赵匡义不备,倒在地上的时候,偷偷从靴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又冲赵匡义的背刺了过去。
小桃吓得大叫:“小心背后!”
赵匡义一偏身子,反脚把那人一个窝心脚踹出了门外。这一脚下了大力气,那么壮实的一个男人,倒在台阶上捂着肚子再也站不起来。
“公子”扭头吩咐了手下几句,那人从后门快速地跑了出去。那人转头看着赵匡义轻笑道:“你说他拿了你的东西,有什么凭据?”
小桃忙急急说道:“他和另一个人,都是茶商。他们这次往开封运的是云雾茶,很贵,我认得的。还有这个人,”小桃指着那个茶商,“他吃饭用的是左手。如果我和他素不相识,怎么会知道这些?”
那“公子”一脸的风流纵色,目光看着小桃几分轻佻:“那谁知道你们还做了什么?”说着从袖中打出一把扇子,“兴许做了些什么事,你给他的信物也不一定。哈哈哈---”
小桃被他说得一脸绯红,气得直瞪眼。赵匡义眉头一蹙,抬手向着紫袍公子的面门劈了过去,紫袍公子身手也敏捷,把扇子合上和赵匡义打了起来。
小桃刚才还在纳闷这个人大冬天打什么扇子,现在却是反应了过来,这扇子原来是他的兵器,一会甩出去,一会收回来,极为灵活。好在赵匡义身手也不弱,力度又比他强,两个人打得不分胜负。忽地那人的扇子又飞了过来,赵匡义向右一躲,那人却像道闪电似的窜到赵匡义右边抬手就劈,赵匡义用力一挡,两个人都震得向后跌了一跌,小桃隔着两张桌子都觉得疼。
这时酒楼的门外传来一众整齐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铠甲的将领冲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快步走了进来。将领看到紫袍的公子,单膝行了个礼道:“属下来迟。”说着转头看着四周,声似洪钟,“何人撒野?”
那个穿官服的也抬手向紫袍公子做了个揖,抬头看到赵匡义,吃惊地说道:“少将?!”最新章节百度搜-蓝色吧
第八十六章 不速之客
赵匡义定睛一看,那穿官服的,正是开封府尹鲁大人。不觉蹙眉问道:“你怎么来了?”鲁大人到了,那紫色袍子的公子看来还真有些来头。不觉抬眸冷冷看着紫袍公子,而那公子也在摇着扇子勾唇打量着他。
鲁大人忙打着圆场:“误会。都是误会。”对赵匡义说道,“这位是吴越的镇东军安抚使,钱弘仪钱公子。”
又忙对紫袍公子介绍着赵匡义:“这位是天英军少将赵匡义赵公子。官拜右将军。”
赵匡义前些日子就听说吴越王派了人前来纳贡,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个人。钱弘仪也听说过赵匡胤兄弟的名号,没想到今天倒是不打不相识。把手中的扇子收了,微微躬身向赵匡义做了个揖笑道:“在下钱弘仪,字延世,没想到能与少将在这里相遇。”斤圣叼扛。
赵匡义也抱拳沉声道:“赵匡义,字廷宜。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小桃此刻才回过气来,刚才打斗得紧张死了。可她看着这两个男人,一个眼泛桃花一脸轻佻,目光却冷傲似冰。一个脸如刀削目光清冷,怎么看都不像是和解的样子。
赵匡义轻轻勾了勾唇,看着钱弘仪说道:“既如此。不知能不能先把东西还给这位姑娘?”
钱弘仪侧头看了看茶商,对身边的另一位公子说道:“是你带来的人吧?”那个蓝袍的公子本也是别人托了他介绍这茶商过来,谈给吴越王宫进献茶叶的事。如今惹出这事,也忙扭头对茶商说道:“你要是拿了,快还给姑娘。”
那茶商看眼下的情形,哪还敢赖账。哆嗦着双腿说道:“实不相瞒,那个挂件,已经卖了。”不卖了玉桃挂件,他哪有钱找人搭线去见吴越的人。
“卖给什么人了?”赵匡义追问着。
“那人自称是魏王府上的,出手阔绰。我也是别人介绍的。也不好打听人家是谁,给钱就行。”茶商边答着,边抹着额上的汗。
钱弘仪冷笑道:“这么没用,留着也是浪费粮食。”说着将扇子冲茶商挥喉而去。茶商像个木头似的跌到在了地上,嘴里冒着血泡抽搐着。
小桃吓得用手捂住了嘴,就那么一挥,一条人命眼看着就没了?!钱弘仪冲赵匡义拱手道:“多有得罪了。”
赵匡义的眉头蹙了起来,顿了一下,勾唇轻笑道:“钱大人多虑了。”说着转身对鲁大人说道,“钱大人就拜托你好好招待了。”对钱弘仪点头道,“告辞。”说完拉着目瞪口呆的小桃大步走出了全味斋。
也没有心情再去逛了。两人回到了旧宅。小桃才喘了口气,说道:“那钱公子是什么意思?就算拿了玉桃挂件,也不至于要人命吧?”
赵匡义的唇角冷冷扬了起来,钱弘仪是在耍威风罢了。人命,不过是个样子,做给他看而已。他耳朵里早传了些风言风语,吴越那边也有异动,不知道是准备揭竿而起,还是联合唐人。吴越,始终是盘捉摸不透的棋。
赵匡义揉了揉小桃的头:“我会帮你把东西要回来。”既然东西到了魏王府上,那就是符雪婵的娘家,终归能找到的。
“算了。”小桃叹了口气,她渐渐有些信命了,祁公子送她的玉桃,始终留不住。好容易找到了茶商,却为了玉桃送了命。现在落到魏王手里,谁知道会不会又扯出更大的麻烦。
忽地想起刚才赵匡义和钱公子打斗的情形,小桃赶忙把赵匡义的袖子扯了起来:“你的胳膊没事吧?刚才好大的一声。”
钱弘仪的力气不小,赵匡义的胳膊青紫了一块,小桃急得眼眶都红了,捧着赵匡义的胳膊,轻轻吹着,抬眸看着他责怪道:“瞧瞧,这么大的青。看着他们人多就算了嘛,你还拼了劲地往上冲。你看那个怪人,像个妖孽似的,大冬天耍扇子,能是好人吗?----”话没说完,已经被赵匡义紧紧揉进了怀里。
小桃没有挣扎,怕碰疼了他。赵匡义用力揽着怀里的女子,柔软得好像没有一点骨头,江南的女子,果然是水做的。她柔软的身子,娇俏的嗔怪,她关心他,在乎他,这就够了。那点小伤又算什么?那丝清甜,从他的心底泛上,泛上,整个人都像浸到了塘子里一般舒爽。
小桃窝在他的怀里,他的气息,他的用力,第一次让她有点头晕。小桃什么也没有想,只是觉得他的怀抱,很安宁,很踏实。
过了很久,赵匡义松开小桃,看着她面若桃花的脸庞,欲诉欲泣的眼眸,抬手抚上了她的脸,声音温柔得旖旎:“傻气,哭什么哭。”
小桃用力掐了他的腰一把:“你才傻。”说着不禁咧开嘴笑了。
两个人这么对望着,赵匡义也闷闷地笑了,目光更加炽烈,他的手滑到了她的肩,她的腰---赵匡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她不挣扎,是接受了他吗?赵匡义俯身正要吻上小桃,忽然门口传来两声轻咳。
赵匡义转眸凌厉地扫到门口,符雪婵带着瑶琴,正俏生生地立在门口,唇角弯了起来,声音不怒不惊:“看来我来得不巧了。”她很佩服自己的涵养,全身是冰冷的,甚至还抖着,竟然能这么波澜不惊地和赵匡义说话,而不是冲上去抽他一巴掌。
瑶琴上午去大营找赵匡义,中午回来告诉她,他已经很早就离开大营了。那便是又来了旧宅?很好,他平时不到晚上不回来,可到旧宅,怎么就有时间了呢?怎么就不用等到晚上才回来呢?
她带着瑶琴来了,她等不了了,她要亲自看看,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把赵匡义收的这么服帖。她只带了瑶琴,好在旧宅的下人认识瑶琴,让她们进来,没想到一进来却看到这么刺心的一幕。
他没病,他那炽烈的眼光怎么像有病的样子?他恨不得把那个女人吃了,那种深情,那种痴迷,让她瞠目结舌。
小桃赶紧挣开赵匡义的怀抱,低着头立在了一旁。脸红得要滴出血。心也扑通扑通跳着,这是谁?看着气势很足,难道是他新婚的妻子?唉,自己这是做什么。想着又偷眼看了眼符雪婵,好漂亮的小姐。符雪婵也正盯着她看,眼睛里能刺出一把寒冰裹着的刀。小桃不禁打了个哆嗦。
赵匡义站在了小桃身前,挡住了符雪婵的目光:“你来做什么?”
符雪婵扬唇笑了,走过来牵起赵匡义的手:“夫君,你忘了?明天要回门的。父亲过几天就要出征了。”
一声夫君叫的赵匡义身子一僵,明天回门,自己是必须要回去。不由轻轻挣脱了符雪婵的手,对她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就回去。”
符雪婵看着赵匡义继续笑着,目光却寒冷:“东西还没有准备,夫君,你不回去,我自己怎么决断?时间来不及了。”
赵匡义和符雪婵对视着,符雪婵的目光让他有些心凉,也有些担心。符雪婵的脾性他还不了解,万一做出些什么事,也不好收场。便淡淡说着:“好,你去门口等一下,我待会就出去。”
符雪婵却是一步不让,继续盯着赵匡义:“夫君,家里什么都有,你还需要收拾什么?”
小桃被这么来回争执夹得实在难受,轻轻推了推赵匡义:“公子先回吧。我要歇着了。”这叫什么事。好像自己和他怎么着了似的。还被他新婚妻子堵在这,真是想想都倒灶。
赵匡义听着小桃冷冷的声音,心扯了一扯,只好叹气道:“那你先歇着。”说完大步在前面走了出去,符雪婵扭头看了一眼小桃,冷笑着紧随赵匡义出去。赵匡义走到院子口,忽然厉了声音,吩咐着管事的:“好好看着旧宅,再让不相干的人进来,就卷铺盖滚回去。”管事的赶忙应着。
符雪婵冷哼了一声,没有吭声。两人同进了马车里坐着,赵匡义看着马车外,符雪婵一眼一眼盯着赵匡义上下打量着,她真是没认清这个人啊,还是个痴情种子呢。看他看着那个丫头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心动。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府里,走到后院的卧房,符雪婵把门关上了。赵匡义坐在窗下的椅子上,看着一身月白的符雪婵,冷得几乎能反出光来。
“我已经知道了。”符雪婵先开了口,“她是唐人,何士忠府上的丫鬟。”说着坐在了赵匡义的对面,轻轻笑着,“没有想到,夫君喜欢丫鬟。早知道,我该把原来符家府上的春花,秋月一起带来,才热闹。”
赵匡义没有顾忌符雪婵的冷嘲热讽,只静静地盯着符雪婵看,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符雪婵被他盯得心有些跳突,把眸子垂了下去。
赵匡义开了口,声音平静却很坚定:“我要纳她做妾。”
符雪婵抬头看了看赵匡义,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圈泛潮,过了许久,才止住笑,看着赵匡义柔声道:“夫君,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商量这件事吗?”最新章节百度搜-蓝色吧
第八十七章 权权较量
赵匡义盯着符雪婵,敲在桌上的手指顿住了,眉头蹙了起来。
符雪婵站了起来,走到赵匡义旁边的椅子边坐下,手中拈着帕子托腮看着赵匡义眯眯笑道:“少将大人。我符雪婵不同意你纳妾。现在不许,将来嘛,别人可以,那个女人,不行!”
“为什么?”赵匡义声音很冷。
“为什么?”符雪婵笑道,“因为你喜欢她啊。”
“你!”赵匡义腾地站了起来,眉头紧紧地锁住。他早知道符雪婵是个冰冷的大家小姐,成亲后的这几天,虽然相处平静,但也能看出她的大小姐做派。但是没有想到,她是这么难对付的人。
符雪婵敛了笑意,静静看着赵匡义道:“她是唐人,现在大周在和唐开战。你不会不知道吧?她是何士忠府上的丫鬟,何士忠父子都是抗周的主力战将,你也不会不知道吧?”符雪婵的话步步紧逼,“你曾经因为见她被人射箭差点没了命你不会不记得吧?你曾经因为抢了她被人烧了浮桥差点命丧涡口,还把你的宝驹没了,你,不会也不记得了吧?”
符雪婵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像针,连绵不断,一气呵成都不带打磕绊的,那气势像堵墙压得赵匡义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符雪婵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但转念一想,他被祁正修流箭射伤,带小桃回大营的事,估计军中都流传开了,随便找个兵一打听,也就知道了。
赵匡义刚想开口。符雪婵又接着说道:“而且据说她已经是别人的妾了,只差过门。赵家再不济,也不会夺人之妾这么龌龊吧?”木在丸巴。
“她没有!”赵匡义的脸铁青着,咬牙挤出几个字。
“没有?”符雪婵的脸也冷了下来,死死盯着赵匡义,“你怎么知道?你试过?”
他还真没试过。赵匡义被堵得说不出话,用力一拳砸在了桌上,又坐回了椅子上。
符雪婵淡淡笑了笑,看来他还没试过,声音也软和了些:“所以,不仅我不同意。我父亲不同意,你的母亲兄长也不会同意。皇上,更不会同意。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像以前那样,是当细作来探我大周虚实的呢?”
好厉害的一张嘴。赵匡义看着符雪婵,这个女人真不简单。一个小小的丫鬟,转眼就被她说成了关系着大周命脉的一个细作。一件纳妾的小事,被她夸大成了有关国祚的大事。不愧是符家的小姐,头脑、嘴巴都是一流。赵匡义用力将自己胸中的怒火平息了下去。沉声说道:“你想得太复杂了。她不过是个弱女子。”
“弱女子?那是你以为。”符雪婵止住了话头,转过眉眼看着赵匡义说道,“她背后的人,何士忠,祁正修,李弘冀,都不弱吧?”
赵匡义唇际一挑,她不仅知道军中的事。连国事也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不像一个处在深闺的女子的见识,不禁看着符雪婵冷笑道:“你已经告诉魏王了?”
符雪婵一怔,赵匡义好毒的眼睛。上午瑶琴回来告诉她赵匡义不在大营,还打听到小桃曾经在涡口大周的兵营里呆了两天,但具体的情况,她打探不到。符雪婵起了急,军营里的事,也许父亲能帮上忙。便急忙回了魏王府请父亲符彦卿帮她打探。
符彦卿的关系网又密又深,很快就帮她打听到了小桃的底细。方才那一大通厉害分析,也是符彦卿教的她。不过符彦卿再三叮嘱符雪婵,话不能说得太绝,逼急了就麻烦了。毕竟日子要过下去。
符雪婵方才怒气冲天,早把所有的话都一咕噜甩了出去,哪还记得符彦卿的教导,现在看赵匡义识破了这事,索性一咬牙撕破了脸:“所以我警告你,三天之内,把她送走。否则,你自己看着办。”
“送走?”赵匡义冷笑,“送到哪?”
“送回唐地。”符雪婵也冷笑,“否则留在大周,没准哪天就被人当细作处置了也未尝可知。”
“你敢!”赵匡义只觉得气血直往头顶冲。她如果真的敢动小桃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
“你试试看我敢不敢!”符雪婵盯着赵匡义,“弄死一个敌国的丫头,比踩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话没说完,符雪婵的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巴掌,赵匡义眼中一丝碎裂的疼痛,夹杂着愤怒,咬牙字字清楚地说道:“你如果不想死,就别动她。”说着大步走了出去,只甩得门在风里嘎吱嘎吱作响。
符雪婵捂着脸呆在那,她被赵匡义这一巴掌打懵了,脑袋都在嗡嗡作响。他打她?他竟然敢打她?新婚才几天,他就为了一个丫鬟打她?她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符雪婵趴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瑶琴从外面进来,看到符雪婵坐在椅子上发呆,眼角还挂着泪珠,不禁惊讶地问道:“小姐怎么了?”又怯生生地补了一句,“大人去书房了。”
符雪婵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对瑶琴冷声道:“备车,进宫!”她符雪婵没受过这样的气,这回她要让赵匡义看看,到底谁能拧得过谁。
赵匡义在书房呆了一夜,他睡不着。符雪婵的锋利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期。虽然刚刚成亲就提纳妾,的确有些不妥。但男人三妻四妾,也该是每个做正妻应有的思想准备。符雪婵把细作的大帽子扣过来,赵匡义有些挠头。父亲去年过世,二哥在战场也没法商量。剩下母亲弟弟,也没法去说这些事。
赵匡义整夜未眠,到了凌晨,只能最后豁出去,大不了纳了小桃,放到母亲身边,符雪婵总无法到母亲那边下手。赵匡义还没把思路理清,母亲杜夫人却已经一早坐着马车到了赵匡义家里。
下人来禀告,赵匡义赶忙迎了出去,扶着杜夫人下了马车道:“母亲怎么突然来了,提前告诉一声,儿子好去接。”
杜夫人冷着脸走进客堂,挥手让下人都出去,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杜夫人看着赵匡义,痛心地说着:“义儿,你糊涂!”
赵匡义看母亲动了气,料想是符雪婵已经先告状了,忙单膝跪在了地上:“母亲,不要动气。不过是家事,不值当生气。何况,纳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杜夫人气得用手捶着桌子:“逆子,为了你这大不了的事,我昨夜大半夜就被皇后娘娘召进宫里,陪侍了一夜,这是什么好事?”
符雪婵告进了宫里?赵匡义眉头紧皱了起来。符雪婵果然是个厉害的,这么一会功夫,已经告到皇后那里,还把母亲都带累了。想必皇后娘娘对母亲,也不会有什么好气色,不由有些惭愧,声音微微发抖问着:“皇后有没有难为母亲?”
杜夫人叹了口气:“那倒没有。皇后素来最是知书识礼的,何况皇后现在身体不好,躺在那里,出的气倒比进的气多了。”皇后娘娘从入夏就一直缠绵病榻,上次符雪婵的婚事也是强打着精神撑了一会儿。
赵匡义松了口气:“那就好。”
杜夫人看着赵匡义痛心地说道:“你们弟兄几个,济儿和赞儿早早没了,老四还小,老二和你拼了这么多年,现在好容易有了些成就,你是要都毁了吗?”
赵匡义蹙眉道:“不至于。”
“不至于?”杜夫人气得发抖,“你知不知道昨晚魏王也进宫了,气得直说不出征了,赵家兄弟既然这么能干,那伐唐的事,就他们去做好了。”
赵匡义一愣,魏王竟然敢拿伐唐的事做赌注。魏王出征是皇帝的旨意,魏王拒绝伐唐,便是抗旨,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不会,军令如山,他不敢拿九族做儿戏。”赵匡义笃定说道。
杜夫人摆了摆手:“这些我不懂。不管他是真的不出征还是赌气,起码他是表明了态度,他和雪婵是一个立场。”
顿了下,杜夫人接着说道:“这不是简单的纳妾的家事。如果符雪婵只是看不惯那丫头,大不了偷偷处置了,你也无法。可她偏要闹的这么大,就是要你彻底灭了这念头。也是要告诉你,符家是高咱家一头的。”
“你和他家闹成这样,你有没有想过,他去了战场,万一给老二使绊子怎么办?战场上刀剑无眼,本来结亲家是为了相互有个帮衬,现在可好,成了仇人了,你有没有想过匡胤的处境?”
杜夫人叹气道,“我们和符家结亲,是高攀。皇上对皇后素来尊重,魏王犯下天大的错,都有皇上兜着,你和匡胤,谁给兜着?还是你真的打算为了个女人,和整个大周为敌?”
赵匡义没有回话,母亲说的没错,魏王家里盘根错节的关系,不是他能比。他第一次感到面对强权的无奈。半晌,才轻轻吐了几个字:“想要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就这么难吗?”
第八十八章 最难别离
杜夫人看着赵匡义,心也有些微疼。赵匡义和赵匡胤性格不同,匡胤从小好动,挥个刀枪棍棒,想要什么就说。说不过就打,皮厚脸也厚。匡义性子沉,也懂事,看家里为难,想要的也就忍了不说。这些年跟着匡胤行军打仗,更加历练的不形于色。这次为了个小小的丫头大动干戈,可见他是真的很想要。
她这个做娘的自然心疼儿子,从小到大,她没见这个儿子这么为难过。可偏偏这事,就由不得他。
杜夫人拍了拍赵匡义的肩膀叹了口气:“忍了吧。现在我们比不上符家的势力,还能怎么样?你要是执意纳妾,魏王那里得罪了且不说,你只怕也会害了那丫头。符雪婵要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把她弄没了,你能怎么办?你还能让她抵命?到时那口气你才更难咽。你要真是喜欢,就放她回去,还给她条活路。”
赵匡义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闭上了眼睛。脑子里轰轰作响,什么都想不清。
杜夫人坐到椅子上,缓缓说着:“把她送走吧。再去给魏王府给雪婵赔个不是,把她接回来,这事就算了了。人这辈子,有想要的,也有得放弃的。”
赵匡义低下了头,面色铁青,却说不上一句话。
杜夫人看他不言语,起身道:“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娘老了,只盼着咱们这个好容易兴旺起来的家能好好的。”转头又说道,“明天我再过来。”
杜夫人蹒跚着步子。走出了房门。本来她的身体还算硬朗,但是昨晚一宿在皇宫,又是病恹恹的皇后,又是气势威严的魏王,又是哭哭啼啼的符雪婵,真的把她掏空了。此时只觉得脚步都是轻飘飘的。
赵匡义跪在原地,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攥紧的拳直握得手背上青筋暴露。
人图权势,就必为权势所累。权势能带给你俯瞰别人的权力,也必然会带来不自由的束缚。
在遇到小桃之前,他不知道这份自由。有多可贵。父亲原本是个普通的士兵,因着他们兄弟这几年在战场上的骁勇,也跟着加进官爵。赵家从一个普通的士兵的家庭,渐渐走到了大周朝堂的前列。
为了巩固这份荣耀,他联姻了大周最尊贵的小姐,本来是光耀门楣的好事,但是认识了小桃后,这份光耀。成了牢牢束缚他的绳索。他被捆得紧紧的,透不过气。
不知道在屋里呆了多久,从早晨,到中午,到下午,赵匡义渐渐回过了些神,往旧宅走去。
天阴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小桃在屋里坐着正发呆。昨晚的事。弄得她也一宿没睡好。看赵匡义正妻的样子,好漂亮,也好有气派,但是对她好有芥蒂。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看到一身玄黑色袍子的赵匡义沉着脸进来,小桃站了起来,远远看着赵匡义冲自己走过来,小心地问着:“你家里,没事吧?”
赵匡义轻轻摇摇头,看着小桃目光有些发直,把小桃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轻声问着:“看什么呢。”
赵匡义回转了神色,长叹了口气说道:“出去走走吧。”
小桃点头,跟在了赵匡义身后一前一后出了院门。两人一路无话,赵匡义心事重重在前面,小桃疑惑满腹,跟在后面。走了许久,到了一处很繁华的大街,有各种杂耍、叫卖,热闹得很。
赵匡义这才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个笑:“这是潘楼南街,虽不及昨天的马行街繁华,但是有各种杂耍可看,也有些卖东西的。昨天匆忙,还没来得及带你好好看看。”
小桃点着头,旁边的一处杂耍正在喷火,小桃赶紧钻进人群里去看了。大冬天一个壮汉光着膀子,嘴里往外喷着火,还能把长长的一把刀都吞进肚子里,围观的人都啧啧惊叹,连声叫好。小桃也跟着直拍巴掌。
不多时喷火的还没结束,旁边一个摊子的叫好声又盖过了这里,原来是一出戏班子在唱,小桃又赶紧窜到了旁边去听戏。木史长才。
小桃一路哪里热闹往哪里钻,赵匡义却是没有任何心思看热闹,只紧紧盯着小桃的背影,其它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是虚无。
来回地窜了几个摊子,杂耍的过了,便是买卖东西的商铺。有珠宝玉器,也有笔墨纸砚,还有衣服绸缎。小桃在街道两边来回看着,进了一家玉器店。店里面倒是各种玉器都有,有白玉的,碧玉的,珊瑚的,只是可惜没有玉桃挂件。唉,丢了就是丢了。小桃有些失望,便在一些手镯、玉佩前看着。
小桃猛地回身看了一眼赵匡义,指着一个方形的白玉佩说道:“这个拿来看看。”
店家看小桃虽穿的一般,但身后那个男子器宇不凡,便赶紧把玉佩拿了上来,还多拿了几个同款的,让小桃对比着看。小桃翻来覆去挑了半晌,还是选了最初看上的那款,方形的白玉佩,上面浮雕着两支泽兰,最下面坠着绛色的穗子。赵匡义淡淡笑笑:“怎么想起买这个?这是男子佩的。”
小桃抿唇一笑,拿着玉佩在赵匡义身上比划着:“就是给你买的呀。你老穿些深色的袍子,却从不带任何东西。不好看。”
赵匡义心头一颤,随即整颗心都像被刀绞似的疼得丝丝发紧,脸上的表情有些僵,只是紧紧攥住了小桃的手。她这样,让他怎么舍得送走?
小桃轻轻挣开了他的手,嗔笑道:“不过我可没钱,只是帮你选,钱还要你自己付。”
赵匡义的唇角扯出个笑:“好。”重又牵上小桃的手。
在店铺里转了一圈,小桃也没有再挑别的东西。赵匡义把钱付了,除了那个玉佩,又挑了几样别的,镯子,挂件,玉钗之类,都装到了锦盒里带走。小桃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买这么多?你要送谁啊?”
赵匡义看着她,勾了勾唇际:“都给你。”
小桃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有些不自然,把头别到了旁边:“我一个丫头,哪用得着这些。”
赵匡义的心有些疼,直直看着小桃说道:“你知道在我心里,你不只是个丫头。”
小桃垂下了眸子,脸颊有些发烫,没有再吭声,匆匆向前走去。
赵匡义跟在小桃身后,还要再进珠宝铺子或绸缎铺子看看,小桃却怎么也不肯再进去了。赵匡义也只好作罢。
走出了潘楼南街,天色更晚。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天上飘起了雪花,没多大功夫,片片洒洒的越下越大。久居江南的小桃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兴奋地伸出手去接,一时又弯着腰在地上踩着脚印,看赵匡义呆立在原地,不禁去推他,大声笑道:“傻站着做什么呀,你要能踩出这么长的一串脚印,我就――”一时卡了壳。
“你就怎么样?”赵匡义的眸子里焕出了光彩。
“你先踩出来再说!”小桃笑着在前面跑开,赵匡义胸里一荡,不自觉地跟着她傻傻地跑着。
两人跑了一路,到了街边的一个亭子里,小桃停了下来,一边小步跳着,一边呵气搓着手:“开封真的比金陵要冷些呢。”
四周上了灯,隐约有些光亮照到了小桃的身上,打出个暖暖的光晕。赵匡义看着小桃的脸冻得红扑扑的,把手里的锦盒放到亭子中间的石桌上,伸手拉过小桃的手:“我给你捂捂。”
小桃没有挣扎,任由赵匡义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很大,正好把她小小的手全都包了进去。小桃的唇角弯起,眉眼像新新的小月牙,看着赵匡义笑得没有一丝城府。
赵匡义的心通通跳得激烈,他很有种冲动,牵着这双手,到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越膨越大,赵匡义冲口而出:“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小桃被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怔了一下,看着赵匡义有些发呆,他的眸子里有两簇要燃烧的小火苗。小桃被那火苗的炽烈烫得有些脸红,垂下了眸子,声音很轻:“你又说笑话。不是我们一起走,是我该走了。”
小桃的话像一记重锤,锤得赵匡义心疼,却说不出话。小桃把手从赵匡义的手里挣出来,咬唇说着:“不要因为我,让你家里的人不开心。”昨晚那盛气凌人的夫人,小桃就是瞎子,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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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一夜未眠
第八十九章一夜未眠赵匡义双手扶着小桃的肩,目光定定的:“不去管她们,只有我们,去一个没人的地方。[.超多好看小说]。”又补了句,“只要你不怕吃苦。”
小桃无奈地勾唇笑笑。看来他家里给他的压力不小,才会让他说出这么负气的话。小桃摇头说道:“吃苦算什么,我吃过的苦还少吗只是哪有没人的地方呢再说你也不是普通人,你是大周的”小桃也不知道赵匡义的级别官衔,只好模糊地说道,“权贵吧,你要是不见了,皇上会翻遍每一寸地方找你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到哪里那股无奈、悲凉,从赵匡义的胸口蔓延了出来,直到手脚,化作了一股焦灼的愤怒,赵匡义一拳捶在了身边亭子的柱子上。一拳,两拳他不知道怎么宣泄心里的无奈和压抑。
小桃呆了,尽管她也觉得离别有些伤感,但赵匡义有些极端的行为还是吓了她一跳,顿了一下,她赶紧扑上去抱进赵匡义的拳头,声音变得很大:“你做什么啊”
赵匡义闭着眼睛,身体都在微微地抖着,他恨自己的无能,连心爱的女人,都无法留在身边,还有什么颜面整天要求她跟了他跟了他也无处安放啊。
小桃轻轻捧起赵匡义的手仔细看了看,手背都是血,这个人,傻的啊,手不是自己的啊。怎么下这么重的力气,小桃的心忽然也有些绞得疼,把赵匡义的手放下去大声对他吼道:“你干嘛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这算什么事,至于吗”她很少这么大声说话,吼完竟然眼睛也潮潮的。[.超多好看小说]
赵匡义看着小桃的眼泪,他的心也像被淹了似的窒息到喘不上气,他心里一个劲地说着,别哭,别哭,他受不了这个。索性把头别了过去。
小桃抹了抹眼泪,咬唇说着:“我是唐人。早晚都要回到大唐,回到金陵。那里才是我的家。本来,也是想报答你再走的,如今不是更好,我还能不用还你的情分就能走人,我还巴不得呢,你以为谁想留在这冻死人的破开封,谁想看见你这个阴晴不定冷冷的怪人”小桃越说眼泪越多。背过身子,使劲抹着眼泪。
赵匡义心里越抽越紧,忍不住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小桃。他真的舍不得,她回到唐地,不知道会不会受委屈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命运她会嫁给祁正修还是什么张三李四他不要,可他做不了主。从没有一刻,他这么恨自己,恨自己手中没有制衡天下的权力。
小桃没有挣。在他的怀里静静地流泪,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眼泪,哪来的不舍。真是奇怪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很快就把他们刚才踩出的道掩盖得一片白茫茫,反照得四周亮莹莹的。
小桃看着亭子外失神地说着:“看,我们刚才的脚印已经没了。只要有时间,什么痕迹,都没了呢。”
小桃的话扯得赵匡义心里酸疼得艰涩,他松开小桃,牵起她的手向外走去,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只要走下去,现在的脚印比刚才还深,越深,越不容易再盖着。”
小桃没有再言语,任凭他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回了旧宅。
魏王府里,符彦卿正气得七窍生烟,已经一整天了,赵匡义还不过来接婵儿,打人已经让他很气愤。他的闺女,他自己舍不得动一指头,刚嫁到赵家还没几天,就被那小子打了,要不是夫人拦着,他只想操着枪去教训教训他。
符雪婵的脸还肿着,真不知道赵匡义用了多大的力气。她的脸疼,心更疼。她哪里比不上那个丫头小门小户,一看就没见过世面,要什么没什么,凭什么在那个男人心里就比她好了千百倍
魏王夫人换了第三次冰了的巾子给符雪婵捂着,符雪婵不耐地推开:“好了,敷也没有用。”
夫人叹口气,坐在雪婵身边道:“婵儿,不是我说你。你嫁了人,不比在府里,不能事事顺着自己的性子。可你就是一句也不肯让。”
“才成亲六天就和我提纳妾的事,还怪我不肯让”符雪婵差点跳起来,“让我怎么让”
“纳妾,不过是早晚的事。你看这府里,又养着多少姬妾。”夫人劝着女儿。
魏王的脸上有些不好看,虽然他也大大小小纳了不下五六个妾,可自己纳是一回事,女婿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由插嘴道:“那也要过个几年吧纳妾不过是开枝散叶罢了,如今婵儿才过门几天就看她不能生”
夫人看着符彦卿直皱眉:“过几年和几天有什么差别赵匡义喜欢那丫头,就让他纳了,一个丫鬟,还能踩着婵儿做正室不成夫人的位子不稳稳的就是婵儿的,还落个贤惠的好名声。现在这么一闹,你让婵儿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她这个做娘的自然心疼女儿,可她更深知处在侯门的求生法则,掌握不住丈夫的心,就要掌握住些别的。硬碰硬,只能钻进死胡同出不来。
符彦卿被夫人说得哑口无言,本来他也教导女儿忍着些的,只是后来看女儿挨了打,才一气之下进了宫陪着撑腰。
符雪婵却是站了起来,冷声道:“我就是看不惯府里这些莺莺燕燕,以后我的府里,绝不要这些。我就不信了,挟制不住赵家。”
夫人忍不住说着:“那你可以暗着来啊,何必非得明着和赵匡义对仗呢”
符雪婵高傲地扬起了唇角:“她不配。要是暗着下手,我还不知道这辈子得下多少次手,我还怕脏了我的手。我要一次就让赵匡义记着,再不敢提纳妾这个茬。”
夫人看说服不了符雪婵,叹了口气走了出去换巾子。魏王一时也没了主意,夫人说的话有理,可从感情上,他又心疼女儿,一时左右为难。
旧宅里,赵匡义和小桃相对坐着,心里都沉沉的。谁都不知道该提什么话头。半晌,还是小桃先开了口:“这么坐着也是无聊,不如,你再教教我写字吧。”
“好。”赵匡义的声音有些暗哑。
小桃把磨研好,赵匡义握着小桃的手,缓缓写着。赵匡义是武将,读的诗文不算多,那晚他把能想到的句子都教着小桃写了出来。如今他才体会到诗人的句子,字字锥心。离情最苦,相思难断,赵匡义的手也有些微颤。
小桃却是学得认真,越是认真,便越不会想别的乱七八糟的,心也可以没那么难受。一笔一划,她学得形似,渐渐的,也有些神似。她发现赵匡义起笔、顿笔都很有力,写来顿挫感十足,倒像本身也有着韵律似的。小桃模仿得也渐渐有模有样。
门外,是一夜的北风,加一夜的雪。屋内,是一室的墨香,一室的离愁。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了,赵匡义没有困,小桃也不困,一写就写到了天明。桌旁是写完的厚厚的几沓纸。
天亮了,就意味着又要到营帐里去点兵。这是风雨无阻的事情。赵匡义站起了身子,深深看着对面的小桃,声音很沉:“我得走了。”木投匠号。
小桃抿了抿唇,细细看了看赵匡义,其实他长得真不错呢,脸如刀削过般有棱有角,泛青的胡茬很有男人味,眉眼也很有精神。小桃的脸有点烫,伸手帮赵匡义整了整衣领,柔声说着:“去吧。不用急着回来。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赵匡义的心颤颤地疼,不由用力揉上了小桃,低沉却动情:“上次的茶叶糕,不要加那么多盐。”声音落了,唇也落在了小桃的唇上。小桃怔了一下,第一次没有推开他,笨拙地接受着他的用力,接受着他的唇齿缠绵,只是头晕晕的。
赵匡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动,从唇,到脸,到脖颈,他的吻纠缠而深切,他忍不住抬手去解她的衣襟,他好想把这个小小的女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不让她离开自己。可是他有什么资格
他的手碰到小桃腰上的带子的瞬间,他停了下来。他都没有能力留下她,要了她更是害了她。赵匡义用了咬了下自己的唇,直到血腥味充斥着嘴里,自己就是个窝囊的混蛋。
赵匡义松开了小桃,抑制住了一腔的情愫,无奈而纠结了许久,沉声说着:“对不起。”说着转身大步出了屋子。
...
第九十章 不辞而别
小桃从刚才的旖旎中醒来,涨得满脸通红,她不知道自己被什么魔怔住了。这是在做什么呀。赶忙把昨夜写的东西收拾好,却又把砚台打翻了,真是越慌越乱。
好容易把桌面收拾好。小桃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些。她坐在桌前,认真地想了想,提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一会儿挠挠头,又有不会写的了;一会儿揉揉鼻子,这字好难写;一会又抓抓脸,哎呀,墨汁糊脸上了吧,怎么湿湿的,赶紧对着铜镜擦了。使劲写了好久,才写好。
小桃仔细看着她的成果,虽然她的字还很生涩,但和赵匡义的字还真的像呢。尤其在起笔和转折的地方。
小桃待墨迹干了后,把信折了三折,压在了镇尺下面。转身去了厨房,细细将茶叶用热水煮了,又将茶汤用纱布滤了好几次,才用茶汤和糯米粉和好。小桃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做茶叶糕,做好后自己尝了尝,味道果然还不错。把茶叶糕放在食盒里,端回了卧房,放在那封信的旁边。
小桃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间屋子,自己在这里只不过住了几晚上,怎么还依依不舍起来?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在乎,第一次被人像珍宝一样珍惜?第一次不管自己怎么没心没肺伤他他还会为自己难过?第一次有人为了自己敢拼命打架,也敢弄伤他自己?第一次有人为了自己纠结得一夜睡不着还陪着她疯写字?-----太多的第一次。
遇到幺娘,是除了娘之外,第一次有人亲近自己;遇到祁公子。是第一次有人善待自己;遇到大小姐,是第一次有人收留自己;可遇到赵廷宜,好多的第一次----
算了,不想了,自己还要回大唐,还要回金陵,大小姐也许正在四处找自己呢,祁公子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也许也会惦记自己呢。(.好看的小说)想到祁公子,小桃的心情好了些。她甩了甩头,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到了门口,和守门的下人笑道:“昨天和公子出去看上了一家铺子的玉佩。只是没雕好,说是今天可以雕好,我去取货。”
下人有些为难:“公子说了,不许您出去啊。”
小桃拍手笑道:“这有什么,你陪我去就好了。要是晚了,东西被别人抢了去就亏大了。”
下人看小桃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便也放了心。随着小桃一起向那家卖玉佩的铺子走去。
小桃沿着昨天记忆里潘楼南街的位置快步走着,不多时到了潘楼南街,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跟着她的下人也四处看着杂耍。一边是舞龙,一边是耍狮,还有一边耍猴。
等他回过神来找小桃的时候,满大街乌泱泱的人,哪里还有小桃的影子。
这下糟了。下人赶紧沿着大街到处打听小桃的去向,可是潘楼南街最不缺的就是人,打听个十五六的女子,无疑是大海捞针。下人不敢耽误,赶紧跑回了旧宅。
还没等下人找人去军营里通报赵匡义,赵匡义已经点校完士兵赶紧回来了。不管还能留她多久,他只想把每一刻都把握住,珍惜住。可是当他骑着烈火狮子骢赶回旧宅的时候,卧房里静静的,没有那个喜欢发呆的丫头。
昨夜写了一整夜的字,被整整齐齐地收在了一处,旁边还放着一个食盒,赵匡义的心一沉,微颤着手打开了食盒,碧莹莹的九块茶叶糕整整齐齐放在里面,颜色比上次也好看。[]
镇尺下压着一封信,赵匡义觉得全身僵了,过了半晌,才扶着有些发晕的头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打开了信。
“廷宜,见字如面。我走了,回大唐去。那里是我的家,有我的家人、朋友,大小姐、幺娘,都是对我很好的人,不会欺负我,也会打点好我的以后的。不要担心。
在开封的这几天,谢谢你照顾。对你总是很多谢谢,却没有报答,只有好多的抱歉。害你受伤,害你丢了云骢,还害你惹家里生气,给你带了很多烦恼。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不在你旁边,你就不会这么倒霉了。
对了,不要找我,我怕死了分别的场景,本来也没那么难过,倒像生离死别,怪难受的。我一个铜板没有都能从金陵跑到开封,还能回不去金陵吗?
昨天你送我的宝贝,后来我想了想还是带走了。不是我贪财,我没有去金陵的盘缠啊。总不能爬回金陵去,想来你也不会见怪的。食盒里是你爱吃的茶叶糕,这次我用心做了,很好吃。你如果回来的早,一定要趁热吃,才会知道有多好吃。
桃宜敬上。”
一封短短的信,一如她一般没心没肺。赵匡义的手抖着,把信放下,他都能想到她写信的样子,一定是一会皱皱眉头,一会儿揉揉鼻子,一会儿挠挠脸,没准还挠得一脸墨汁。云骢的“骢”都不会写,勾勾画画成了一坨,真是笨。
赵匡义把食盒打开,茶叶糕还温着,他拈起一块放到嘴里,滑软顺口,真是好吃。只是,怎么这么苦,苦得他的心像被摘了一样扯疼,苦得他的眼睛第一次发涩,苦得他全身都微微抖着。
赵匡义无力地闭上了眼睛,眼前却仍是她的影子,怎么晃也晃不走。她的娇俏,她的温柔,她的傻气---赵匡义腾地站了起来,冷着脸快步冲了出去。他特意带了烈火狮子骢给她看,她怎么可以不等等他就溜走?
赵匡义跨上狮子骢,疯了似的打马向南边的城门狂冲过去。从开封去金陵,是向南的,一定是朝那个方向走了。
小桃甩掉那个下人后,赶紧跑到一家当铺,把昨天赵匡义送她的玉镯环佩都当了,还不少银子呢,应该够她回金陵了。
小桃揣着银子从潘楼南街的另头跑去,一边走一边打听着马行街。第一天赵匡义就带她去那里,记得他说过,那里有各地的马卖,那一定也能雇到马车。马行街嘛。
马行街离潘楼南街也不算远,小桃走了一会儿便走到了。果然不出所料,不仅卖马,也有雇马车的。小桃选了个看着老实的上了年纪的老伯,谈好价钱,跳上马车,向着出城的方向走去。
小桃撩起马车侧面的帘子,有些失神地看着外面的大街,忽然一匹枣红色的马从她旁边窜了过去,马背上的身影,她如今不用细看,也知道是谁。小桃的心一颤,从前面把帘子撩开,对着车夫说道:“老伯,出城有几个城门啊?”
“八个。”老伯答着,“南边这个门最近了,出去就是去金陵的官道。不过现在战事起了,没法直接通到金陵,得绕过濠州,再绕几程路才能到了。”
“那东门能出去吗?”小桃问着。
“也能,就是有点绕。”老伯答着。
“不怕绕,我们从东门出去吧。正好看看风景。”小桃忙说着。
“行。”老伯答应得爽快,扯着缰绳,马车打了个弯,从东门的方向奔了出去。
赵匡义飞奔到南门,问了守城的将士,一早晨出出进进的车马不少,他们也无法回答少将想找的人,到底出了城没有。赵匡义估摸着小桃应该也没有走太远,茶叶糕还温着,她还要出去把首饰兑成银子,时间差不多。
赵匡义盯着出城的人,细细查看着,一个时辰过去了,出城的大姑娘小媳妇,装箱子的车都被细细验过了,却始终没有他要找的人。
日头从正中滑到了偏西,赵匡义的心也扯得越来越疼,她是故意躲着他的。赵匡义飞身上马,到城门外绕着城墙把八个城门都找了个遍,来来往往的人在他的眼里,都变得虚无。木投斤弟。
从最后找的北门出来,赵匡义的心彻底沉得没有一丝生气。疼,撕裂般的疼。城外是官道,官道旁是连绵的树丛,树的尽头是连绵的远山。小桃现在走到哪了?如果她正午就出了城,现在都出了开封的地界了吧?
桃宜,桃宜,你在哪儿?
赵匡义负手立在城外,看着远山残阳,只觉得心也随着那残阳,再没有喘息的能力。
不知道立了多久,出城的人渐渐少了,城门也要关了。赵匡义才牵着马,缓缓地进了城里,随便找了一家酒楼,一个人喝得昏天黑地,醉倒不醒。醒来做什么?醒来会疼,醉了不会。
小桃赶了两天路,有钱就是好办事。不仅老伯的马车坐得舒坦,夜里也可以找个大些的客栈,不用担惊受怕。只是从开封到金陵的官道如今因为战事断了,不论从那条路去金陵,都要绕过濠州城外,转道再去金陵。
濠州,小桃的心思飘得有些远,不知道战事怎么样了,祁公子还在濠州城外吗?要不要去看看呢?
第九十一章 彼此谋算
祁正修是三天前收到何之棠的信的。信中除了一般的寻常问候,最末提到由于她去城外的安化寺抄经诵佛,小桃被她云湾村的哥哥接了回去。她本想去找,但听府里的下人传着,小桃似乎和那人有些瓜葛。而且还曾去药铺抓过斑蝥、桃仁、川穹一类的药,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所以想听听他的意思。
何之棠这封信写得字斟句酌,极有技巧。她没有明说小桃服过堕胎药,但是斑蝥等三味药配在一起是什么作用,稍懂药理的人都知道。如果孩子不是祁正修的,他自然会断了纳小桃为妾的念头,如果孩子是他的,他也必然会伤心难过。关键是时间上这么一拖,生米早已成了熟饭。不管祁正修怎么想,都无法挽回了。也赖不着她。
祁正修细细把信读完,眉头轻轻蹙了起来,没想到何之棠还是个蛮有心思的人。是个聪明人,做正妻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只是,他不喜欢她对自己玩这种把式。
祁正修斜靠在榻上,霜白色的长袖垂到了地上,衬着如玉的脸庞,整个人都泛出一丝寒凉之气。他微微眯上了眼睛,小桃羞羞怯怯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晃了晃,那个小女子买堕胎药做什么?会是给她自己用吗?祁正修的心微微凉了凉,手指重重地扣在了榻上。
想了许久,祁正修起身到桌旁,给何之棠回了一封信。命侍从急速送回金陵。
夜,又深了,祁正修没有束发,如墨的发,似雪的衣,在月色下有些凄清。祁正修走出大营。看着对岸的营火,心情也有些沉沉。
随着战事的推进,濠州城外的大营早已撤了。现在对战的主力是何士忠、何之训父子,他同太子一起驻守在濠州城北的淮河旁准备增援,昨日又调了三十艘战船过来,如今河流低浅,如果水战,唐军的优势并不明显。[]
大周皇帝御驾亲征,士气鼓舞,听说还有魏王增援军队要过来。濠州,只怕撑不了太久了。
小桃在马车上的日子并不难过。赶车的老伯人很好,一路也照顾小桃,渐渐地和小桃聊惯了,话也多了起来。
小桃一心想着再去濠州城郊看看,便问道:“咱们反正路过濠州,不妨去城外看看呢?”
“濠州城都打起仗了,有什么好看的。”老伯摇头道,“这种地方。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别人跑还跑不及呢,你还要去看。”
“可是---可是---”小桃很为难,她实在有点不甘心就这么和祁公子擦肩而过,“我那里有个朋友。”
“什么朋友也顾不得了。”老伯把马车赶得飞快,“战事一起,濠州城就肯定划了防线,都有兵守着。你连城门都进不去。我们现在走的道也不是濠州的官道。官道已经断了。我们走的是小路,没准两边就有兵伏着随时准备开仗呢。赶紧走吧,前面很快就出了濠州,离金陵不远了。”
小桃被颠得都快要飞起来了,赶紧钻进马车后面老老实实抓紧,纵然纠结,也没有了办法。
马车一路飞驰,快到傍晚的时候,在濠州城南郊的一家客栈停了下来。老伯去把马车拴好,小桃进了客栈要了两间便宜的客房,在楼下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点了两笼包子,并两碗粥,静静地等着饭菜上桌。
楼下吃饭的地方倒是不大,只摆了七八张桌子,供投宿的客人吃饭用。现在还不到饭点,人很少,除了小桃,稀稀拉拉地没几个人。
小桃旁边的桌上坐了位江湖游医,拿着幌子走南奔北的。此刻正把幌子放在一边,一个人吃着面。客栈的小二给他上了碟咸菜,他随意抬头看了眼小二,面色却变了:“等等!”
小二一愣,那游医指着他问道:“你最近夜里经常起夜,失眠,盗汗?还总是脚底发虚?白天头发晕,恶心不想吃饭?”
小二一拍大腿,也顾不上忙活了,赶紧坐到游医身边:“您说的太对了。前阵子出了趟门,走了个亲戚,回来就这样了。我还只当是累的呢,难道不是?先生给看看什么毛病?”说着把胳膊搭上了桌子。
游医摇摇头:“不用号脉。你呀,幸亏是遇上了我,否则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你这可不是累。”
小二脸色大变:“那是怎么了?”
“你那亲戚,一定是住在西南蜀地吧?”游医斜眺了一眼小二。
小二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
“那就对了。”游医从背上的褡裢里掏出两颗药丸,“你中的是瘴毒。回去赶紧把这两颗药碾开,和上锅底灰,大黄,桔梗,再取凉凉的井水煎了服下,服两次就行了。”
小二愣在了原地,过了半晌才回过味儿来拖着游医的胳膊千恩万谢个不停。又用自己的工钱请游医吃了盘腱子肉才作罢。
这么一折腾,附近的几桌人都凑到游医跟前,有让号脉的,有让看面相的。小桃也不禁放下了筷子,凑到跟前挤了进去。木讽上圾。
等了老半天,小桃才终于插上了嘴:“我想问问您,中了毒以后,还有后遗症,老是痒怎么办?”
游医盯着她勾唇微微笑着,小桃赶紧从袖子里摸出两块碎银子递到他手里。游医这才开了口:“中的什么毒?”
“见血封喉。”小桃想了一下才想起祁公子中的那毒的名字,“当时郎中开了方子好了,但是过后遇到天热,就全身痒,手上的血管处还有红线。”小桃尽可能地回忆详细。
“见血封喉?”游医笑了,“抹在箭头上的吧,中了这毒的人一定是个将领,郎中才不敢用一味药,求个保险。但是恰恰缺了那味药,药效就差了许多,才会虽然活命,但留下了后遗症。”
“什么药?”小桃好奇地问道。
“狼毒。”游医答着,“把狼毒的根须取上二钱,加进去,就不会这样了。不过一般郎中不敢用这味药,用不好,人就死了。”
“那现在怎么办?”小桃焦急地问着,“还有什么法子能补救?”
“补救的法子,也不是没有。”游医顿了一下道,“如果有缘再见,我为他针灸几次,便可根治。或者,这个法子,也可以缓解。”说着示意小桃附耳过来。
小桃赶紧凑过去,游医问了她一句,她轻轻点了点头,游医又说了几句,小桃有些目瞪口呆,眼睛瞪得老大,半晌才回过味来,抽抽嘴角对着游医说道:“你还是告诉我去哪里能找到你,我到时带着他去找你施针吧。”
游医拈着须子笑道:“我一年有大半年在外游荡,只有入冬的三个月,会回家里去。越州万春堂,霍仲。你去了一打听就知道了。”
“好,说话算话啊。”小桃再三打听清楚了万春堂的位置,才放心地钻出人群回到位子上吃饭。几天的阴郁此刻清爽了一些,总算小有收获,下次看到祁公子,可以把这个告诉他,他就不用那么难受了。
何之棠的信寄出去后两天,就收到了祁正修的回信。看来他收到信后立即便回了。何之棠的心还有些砰砰直跳,不知道祁正修会是怎样的反应?
何之棠屏退了下人,坐到桌前,点上蜡烛,打开信细细看了起来。信的开头,长篇地讲述了一番前方战事的辛苦,以及淡淡对她的挂念。应该是挂念她吧?“犹忆别院深秋,琵琶铮铮,两相和鸣,心有戚戚。”这说的貌似是她,何之棠的心里泛起了一丝甜。
信的结尾,用很短的几行字,对小桃的事做出了回复。却让何之棠的心跳缓了半拍。祁正修的大意是,他已在三军面前公然宣告小桃是他的妾,如今被叶家人接走,不仅是他的耻辱,也是太子的耻辱。他会派人去云湾村要人,不论她经历过什么,做个妾摆在家里,他的颜面才在。
万一,找不到小桃,又或是小桃有个三长两短,难免让将士误会他不想负责故意为之,便只好将小桃奉为平妻,按平妻之礼葬在祁家祖坟中,才好兑现自己的承诺。
信的末了,又嘱咐何之棠千万保重身体,别为这点小事懊恼坏身子,“静以修身,安之若素。”
看完信,何之棠猛地把信扣在了桌上,指甲都折断了两支,也没有察觉。怎么静?怎么安?祁正修看似云淡风轻的语气,漫不经心的态度,却字字戳得她心疼。
他到底是装傻,还是真不明白?看他通篇若有似无的关心,好像对小桃并不在意,可看他最后的决断,却又让自己懊恼至极。她拼了命把小桃撵出去,他要找回来不说,万一找不回来,或是小桃没了,还要做平妻?!
她堂堂何家大小姐,要和一个丫鬟做平妻!这是什么奇耻大辱?
她便是再有一丝加害小桃的心,此刻也化得烟消云散了。小桃死了还不如活着,活着好歹只是个妾,将来死了随便找个地方葬了也就是了;可现在死了倒是平妻,还要进祖坟------这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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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禅院引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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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之棠看着眼前的烛火,心情也像扑腾的火苗摇摆不定。祁正修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李代桃僵?如果他真的洞悉自己的目的还能摆出这样的姿态,这个男人的心思也太可怕了。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何之棠第一次发现人心,真的是最难测的。祁正修的心像一潭深得不见底的泉,她看不见影。只觉得晕。琢磨不透,她又拿出祁正修的信反复看着。如果不看后面,开头的文字,真的好美,美得让她只想醉在他的款款柔情里。他真的只是为了颜面才纳小桃为妾吗?到底信不信他?
反复纠结了许久,何之棠的心一横,也罢,这辈子,赌这一次。信他。无论怎样,不能自己还没过门,就来个平妻摆着。
何之棠打开了门,芸娘守在门外恭候着:“小姐,有什么吩咐?”斤斤杂血。
何之棠深深吸了口气。淡淡说道:“把桃宜找回来。要快!”
“为什么?”芸娘一愣,当初煞费苦心,如今为什么又要找她回来。
“快去,要赶在祁公子前面把叶广的嘴堵上。”大小姐淡淡吩咐着,“找到桃宜后,把她平安带回来。”大小姐说完,没有什么表情地转身回去。
芸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既然大小姐这么吩咐,便只好去办。赶在祁公子之前?那就是说祁公子也要去找叶广?祁公子找到叶广不就什么都露陷了?芸娘猛地醒悟过来,赶忙出去安排。
濠州城外的大营,祁正修却并未吩咐一兵一卒去云湾村打听叶广或是小桃的下落。战事吃紧,哪还有多余的兵力派去云湾村。他的这招故布疑阵,对敌军未必管用,对付何之棠。却已经绰绰有余了。那么小桃也就安全了。
何之棠派出的人走了两天,她的心也跟着悬了两天。[.超多好看小说]以前她只希望小桃走的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如今却是担心找不到她。
第二天的下午,小桃却是自己回来了。马车停在了何府别院门口,小桃吩咐着赶车的老伯:“你先别走,我进去看看再说。”她得看看大小姐在不在,如果大小姐在还好,要是大小姐还在安化寺,她得赶紧走,否则被二小姐看到了又得撵她出去。
何之棠听到小桃回来的消息,有些抑制不住的惊讶。待到芸娘把一身清爽的小桃领到她面前,方才回过了神,牵起小桃的手,看着她温温地说道:“你可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这句话如今说来,也不算虚假。
小桃只觉得心里一颤,拽着大小姐的袖子不觉哭了出来。何之棠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淡淡道:“回来就好。哭什么?可是受了委屈?”看小桃哭得这么伤心,何之棠估摸着叶广一定欺负了小桃,心里一时有些说不上的滋味。
小桃摇摇头,抬头对芸娘道:“麻烦你先帮我去门外,把这银子给那个拉着马车带我回来的老伯,再对他说声谢谢。”小桃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交给芸娘。芸娘唇角勾了勾,看了眼大小姐,接过银子出了门。
大小姐扶着小桃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慢慢说。哪来的银子呢?”
小桃坐着歇了歇,把这一路的事情都同大小姐说了,但去了开封后和赵公子的事没有细说,只说是找到了赵公子,赵公子接济了她些银子。她才有钱雇马车回金陵来。
何之棠的心里,随着小桃的讲述,也颠簸起伏。面对小桃的平安,她有些释然,又有些懊恼,有些不甘,还有些轻松,她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滋味。虽然她忌惮小桃,但小桃拿她当做亲人般毫无城府地讲述着一切,她又有些不忍。好复杂的感情。
过了半晌,何之棠对小桃笑笑:“回来就好。房间还给你留着呢,芸娘每天都让人打扫。你快去歇歇。”顿了顿又说道,“晚上也不用来我这里伺候了。好好休息,再去找你的小姐妹好好说说话。兴许,以后你们也不能常见面了。”
小桃愣住了,大小姐拍拍她的背:“快去吧。”小桃点点头,起身快步走回了房间。
大小姐看着小桃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刻意去做一副关切温暖的表情,也是件好累的事。
小桃跑回屋子把东西放好,赶紧跑到幺娘的屋里。幺娘正在屋里收拾东西,收拾一会,就发会呆,再抹会眼泪。她都要走了,可小桃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她被叶广那混蛋怎么了。大小姐说是派了人去找,可她看大小姐这几日的情形,一点也看不出焦急来。派的人也杳无音讯,没有小桃的一点消息。到底有没有人去找啊?还是大小姐糊弄她呢?小桃完了,叶广那个混蛋一定逮着机会就欺负小桃----正在担忧纠结着,门口就探进来一个熟悉的脑袋,嘻嘻笑着:“幺娘!”
幺娘抹了抹眼睛,没错,是她;又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不是做梦!腾地就从凳子上蹦起来,扑过去抱着小桃就不撒手:“你终于回来了,吓死我了。”说着说着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小桃揉着幺娘的背:“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吗?我一回来就赶紧看你了。还不是最惦记着你。”
幺娘破涕为笑:“还是傻里傻气的。”说着拖着小桃到床边坐下,“快说说,叶广没欺负你吧。”
幺娘跑去把门关上,又跳到床上把帘幔拉了起来,昏黄的床上,小桃一身碧绿,幺娘一身水红,两人盘腿对坐着。小桃扑哧一声笑了:“多亏了你的那把匕首,我把叶广扎跑了,就逃了出来。”说着把一路的事向幺娘说了个详细。
幺娘听了后不由说着:“那位赵公子,对你还真是上心。”又叹了口气,“只可惜,是个周人。而你心里,又惦记着祁公子。只能是有缘无分了。”
小桃的脸一红,冲着幺娘啐了一口:“什么缘啊分的,不害臊。”忽地想起什么,问道:“刚才看你收拾东西,你要去哪儿?”
幺娘的目光沉了沉,咬唇道:“六皇子府。”
“啊?”小桃的眼睛瞪得老大,六皇子?那个月白袍子一脸贵气的双瞳六皇子?那不是幺娘心心念念的人吗?她竟然能到他府上,还不乐疯了啊。可是看幺娘的表情,倒不像特别高兴。
小桃揉揉幺娘的脑袋:“你是乐疯了,还是高兴傻了,怎么这个怪样子啊?垂头丧气的。”
幺娘勉强挤出个笑,她不知道怎么说。
那天,她急匆匆地去安化寺找大小姐。一路颠簸,搭了一段马车,又跑了一段,终于在晚上一瘸一拐地到了安化寺,找到了大小姐。
幺娘和大小姐讲了经过后,大小姐倒是很快地吩咐下人沿着官道去找小桃。幺娘的心也稍微松了松。有大小姐出面,小桃应该是有救了。
天色已晚,幺娘便留在安化寺没有回去。大小姐嘱咐幺娘过两天一起回何府别院。芸娘在一旁插嘴道:“这么早就回去?”
大小姐点头道:“桃宜还下落不知,我总归有些担心,回去打问更方便些。再者,六皇子今日也驾临安化寺诵经礼佛,虽说同六皇子也认识,但总归不方便,还是尽早回去吧。”接着吩咐芸娘道,“你明天去安排一下,过两天就启程。”
芸娘点头应是。幺娘的心却是“嗵”地一跳,六皇子来了?幺娘之前也听瑶台的舞姬谈起过六皇子好礼佛。太子好武善战,而六皇子恰恰相反,淡薄权势,工于诗歌赋、音律画,尤其尊释重佛,每年都会花费大量银子布施寺庙僧侣。却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可以同在安化寺。
大小姐按着规矩,晚饭后带着芸娘若素等人去六皇子处拜见问安。幺娘有些遗憾,可惜自己是舞姬,如果是服侍大小姐的侍婢,也可以一起去拜见六皇子了。不免有些失落。
那晚幺娘早早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想着六皇子就在不远处,心就跳突不已。到了三更时分,索性披着衣服起来出了卧房。听下人们议论,六皇子似乎在东厢房,幺娘放轻了脚步,向东走去。
四周静的没有一丝响动,偶尔传来断断续续的箫声,似乎在试着音调。幺娘顺着声音过去,看到东厢房院里的石凳上,一身月白的六皇子正在品箫,只是有些不太顺利,有的地方反复了好几个音,还是生涩。
幺娘的心跳得很快,像中了蛊一般冲着六皇子就直直走了过去。却是没走两步,已经有不知哪窜出来的侍卫挡在了她的面前:“不得入内。”
六皇子就着月色看了看幺娘,淡淡笑了:“是你?快进来吧。”侍卫这才让出道来,躬身退在了一旁。
幺娘心里暖融融的,六皇子一直能认出她。便袅袅地走了过去,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皇子是在试曲子吗?”最新章节百度搜-蓝色吧
第九十三章 情迷意乱
六皇子点了点头:“新作了一首牌,但总觉得拗口,怎么试音色都不润。”
幺娘平日练舞,牌曲牌听了无数,自然也有些底子。便鼓起勇气和六皇子一起试着调那几个始终不顺的音。过了半晌,再用萧吹来,已经顺畅了不少。
六皇子一脸的赞许和惊喜:“没看出来你不仅会跳舞,对曲子也懂。你还会什么?”
幺娘心里一动,说道:“奴婢愚笨,也就会这点。其实,刚才皇子的曲子,若是配上舞,更好呢。”
“哦?你已经配好了舞?”六皇子来了兴致,对于诗歌赋,音律丝竹,他有着天然的兴趣和执着,他的骨子里。就是浓浓的浪漫。此时听到幺娘只听了几次曲子,便能配上舞蹈,更加觉得惊奇。
“奴婢今天脚伤了。皇子要是有意,明天我再来,正好也可以把舞再编的顺畅些。”幺娘低头答着。斤斤贞技。
“好。明天我要同慧明大师一起去安源禅寺礼佛,晚上会回来。你还是这个时候来吧。”六皇子笑得清朗。
幺娘低头退下,心情却再无法平静。明天的三更,成了她所有的期待。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约见,也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机会,她会拼尽全力,也要把这个机会把握住。
第二天,芸娘若素等人开始收拾大小姐的东西。幺娘没什么事,便出了安化寺,到附近的小集镇去逛了逛。
夜里天气比昨晚冷了些。还有些雪粒儿,六皇子命人在厢房里起了一盆炭火,吩咐着侍卫若是昨晚那个女子来找,直接带进厢房便是。
屋里暖意融融,六皇子又将昨晚那首新作的曲子吹了一番,更觉得改了之后流畅动听。不多时,侍卫进来通报,那女子来了。
六皇子抬起头,幺娘还是昨天那身衣裳,鹅黄素裙,头发拢成了倭堕髻,但是好像又哪里有些不同。
六皇子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是没看出不同在哪里。幺娘跪下拜见了六皇子,六皇子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淡笑着问道:“舞编好了?”
幺娘点头:“是。”
六皇子又道:“再找几个乐师过来,一起奏乐吧。”六皇子出行,不论去哪里,琴师舞姬是少不了带几个的。
幺娘摇摇头:“不必了。奴婢的舞,有皇子的箫已足矣。”说着旋身上了旁边的桌子道,“皇子如果不嫌弃,奴婢就在这里跳了。”
那桌子并不大,也就够四五个人围着坐,六皇子有些惊讶:“这里会不会太小了?”
幺娘冲六皇子低眉浅笑:“足够。”
六皇子的兴致完全被勾了起来,他见过各种跳舞,还没有见过在三尺圆桌上起舞的。他倒是好奇,幺娘会怎么施展。六皇子拿起一旁的箫,细细吹起了昨晚的曲子。
幺娘腾身一跃。一只脚立在了桌上,随着箫声翩翩而舞。六皇子这才明白幺娘今晚哪里不一样了。她的脚缠了起来,看起来分外地小,像两瓣莲花在桌上灵巧地移动着。她身上的动作全都是腾空完成的,当她落在桌上时。便提起裙子,任那两瓣莲花纠缠跃动。妙,实在是妙!
六皇子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随着那越舞越快的莲花,他只觉得自己箫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把持不住,早不知道跑调到哪里去了,而眼前的幺娘,像一朵莲花精灵,绕得他的心都随着醉了起来。
到最后,他的眼里,只有那小巧到极致的舞鞋,划成了一个个彩虹的圈。他忍不住上前揽紧了幺娘的腰,俯身低低地问道:“你从哪里学的?”
幺娘低眸笑道:“奴婢自己想的。”
“自己想?更妙。”六皇子的声音有些动情的旖旎,怀里的人,脸孔都有些模糊,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了上来,有些克制不住的冲动。他俯身覆上了幺娘软软的唇,“你叫什么?嗯?”
“幺娘。”幺娘的声音都有些微颤,手轻轻颤着勾上了六皇子的脖子。
六皇子用力看了看怀里轻妙的女人,使劲睁了睁眼睛还是看不清,只是看到一双深邃,又带着几丝忧愁的大眼睛,那眼睛像是会勾人似的,勾的他心里波涛起伏。六皇子摇摇头:“幺娘,太平淡了。”说着手指划上了幺娘的眉眼,柔声道,“这么美的眼,叫窅娘,可好?”
窅娘?幺娘不知道好在哪里,但是他起的,总归是好的。便轻声答着:“好。”一声好还没应完,已经是一声嘤咛,被六皇子压了上去。
四周服侍的下人见怪不怪地出了六皇子的卧房,把门关上了。那夜,幺娘第一次感觉到极致的快乐,和深深的情动。如果一辈子有一天挫骨扬灰也忘不了,对幺娘来说,便是那天,他喊着她“窅娘”忘情地在她身上恣意;而她,缠在他身下,顺承着他的冲击,低低地卑微地喊着他的名字“重光”。
事情过后,六皇子似乎有些诧异自己的冲动,却也只是浅浅笑了笑,召来何之棠,要了幺娘去府上,过几日回去便派人去接。
幺娘陷在回忆里失神,小桃却是缠磨不停:“快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去了六皇子府上?”顿了下,小桃捂嘴道,“难道六皇子也是个衣冠禽兽,强了你?”
“没有!”幺娘回过神来,忙摇头,“不是,不是。”
“那你干什么不开心?”小桃摇着幺娘的胳膊,“你不说是要急死我呀?”
幺娘被磨得没法,只好大致说了说。小桃听得脸有些发烫:“也不是什么好人,话说不了几句就动手动脚。不过是比别人多披了一张温和的外皮。我看这些权贵们都这样,见到身边有个模样周正的,就恨不得都尝尝滋味。”
小桃想起当初祁公子需要处子之血的时候,太子和何之训身边那么多丫头,竟找不出一个。可见他们都是什么人。这个六皇子也是,才见了幺娘几次,就要了她。要是正经人,起码先要到自己府上,再动手动脚才名正言顺嘛。这倒好,跳舞跳着跳着就来劲了。
“不怪他。”幺娘的头低了下去,咬着唇低声道,“怪我。”
“你真是脑子坏啦?”小桃戳着幺娘的脑袋,“怪你做什么?”
幺娘抱膝缩作了一团,紧紧扯着小桃的胳膊,艰涩地开了口:“我用了药。”
“药?什么药?”小桃发愣。
“以前我四处流落的时候,就听人说过,有种药,抹在身上,就能让男人动情。”幺娘的声音低得几乎像挤出来似的,“还有种西域的香,点着也会这样。那天我在安化寺附近的集镇逛,看到有人卖那种药,就----”
小桃没等幺娘说完,就起了急,晃着幺娘的肩膀道:“你疯了啊?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用药?你不怕六皇子知道怪罪你啊?再说,万一他不认账怎么办?万一你又怀上怎么办?---”
“小桃!”幺娘有些凄凉地看着小桃,“我没有你的好命,大小姐会给你的以后打算,还有祁公子,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已经脏了的身子。等到跳不动的那天,被府里随便打发个下人嫁了。我不要,好容易有个机会,又是我心心念念的人,我只是用了一点点小手段,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幺娘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小桃愣在了那里,她有些没法思考,脑子一片空白。她认识的幺娘,不是这样的。是幺娘变了,还是自己太傻?一直像个孩子似的没心没肺?小桃有些难过,咬着嘴唇,没有吭声。
幺娘看着小桃,唇角勾了勾苦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更脏了?”
小桃猛地摇头,眼圈有点红:“不是,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彼此都情愿啊,用药催情,也太----小桃说不上来,说不上是为幺娘悲哀还是担心。
幺娘看着帘幔外,有些失神:“从见到他的那天,我就一直努力地想让他多看我一眼。我知道他喜欢诗,喜欢乐器,喜欢歌舞。可我什么都不会,只会跳舞。别人睡觉的时候,我在跳,别人玩闹的时候,我在跳。我的脚比别人多了好几层茧,我的腰闪了好多次脚崴了好多次。我这么拼命,才入了他的眼,一步步走近了他,有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能牢牢地抓着?即便用点手段,可也只是因为我喜欢他,我错了吗?”
小桃听幺娘说的心酸,幺娘为了六皇子拼命跳舞,自己为了祁公子拼命识字,她能懂。只是用药这事,她说不好。顿了顿,小桃道:“我不知道。其实我觉得你错没错,没那么重要。关键是你觉得自己错了,你说服不了自己。”
幺娘把头埋在了膝盖里。方才那一大通,她的确是说给自己听的。如果她觉得自己做的对,又何必不开心而神伤呢。她恨自己的下作,可她真的不舍得放弃那个机会。那点手段,她不知道用对了,还是用错了。最新章节百度搜-蓝色吧
第九十四章 托人下聘
过了半晌,小桃才忽然想起来,低声问着幺娘道:“他知道你----”不知道幺娘没有落红,六皇子会不会介意。[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幺娘摇摇头:“屋里炭火旺,药劲就足。他顾不得----”
“那就好。”小桃舒了口气。
赵匡义醉生梦死了几天,每天上午去点兵,中午回到大营就是烂醉。他不想回新府,更不敢回旧宅,那里到处都是小桃的气息,他怕自己看到她曾经发呆的屋子,她做好的茶叶糕,她写得乱七八糟的字。一旦走进那个都是她影子的地方,他会像中了蛊毒一样,窒息在漫无边际的痛苦和思念里。
到了第五天,杜夫人实在坐不住了,亲自赶到大营里把赵匡义拽到了魏王府。魏王夫妇两个正担心着,这么多天还不来接,不会真的打算把符雪婵扔在这里不管了吧。斗气归斗气。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了啊。这么拧着,苦的最终是雪婵。如今好容易杜夫人和赵匡义一起来了,魏王的颜面还有些放不下,但夫人却是极热情地把他们迎了进来。
赵匡义给魏王夫妇行了礼,表明了把符雪婵接走的来意。魏王仍是不悦,这小子,也不说说以后会好好待雪婵,起码当着他们说句窝心的话也好。故而没有吭声。夫人轻轻碰了碰魏王,笑道:“日子总是要好好的过,雪婵纵然有千般不懂事,但她对廷宜是一心一意,才会在意。若是她不上心,也不会这么较真。”
赵匡义冷着脸没有说话。杜夫人笑着应道:“是啊,雪婵是侯门大户出身,心思纯净。自然是直来直去,这样最好。”斤上豆圾。
两位夫人一来一往地聊着,气氛也软和了些。又留着赵匡义吃了午饭,饭后赵匡义带着符雪婵回到了新院,杜夫人回到了自己的府上。[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魏王符彦卿仍有微词:“若不是你。我今天断不会让婵儿跟他走。连句像样的话都没有。”
夫人叹了口气:“我劝你,还是给女儿积点福气吧。那赵匡义年纪轻轻就把握着重军,你想想你自己什么岁数才做到他那个位子?莫欺少年穷,现在他权势不如你,将来保不齐他能权倾朝野,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我看他说话做事,自带威严,前途错不了。”夫人数落了半天,魏王这才换过了脸色。
赵匡义和符雪婵回到府里,一个去了卧房,一个去了书房。赵匡义思索了一番,提笔给赵匡胤去了封信。如今虽说倾了大周全部的兵力去攻打李唐,但是北部契丹正值冬季围守。而北汉兵力薄弱,也构不成威胁,实在不用这么多兵力都守着开封府。左将军守城已经足够。如今攻打濠州久攻不下,不如自己带兵前去增援。魏王从西线入濠州,自己从东线围攻,一定可以尽快攻下濠州。否则耗着兵力,也是大周的损失。
信写好后,赵匡义立即派人快马送到濠州战场。他依旧放不下。既然放不下,就必须要去争取。他的手沉沉扣着桌子,一下,一下,桃宜,等我。
小桃既然回来了,何之棠立即给祁正修又去了一封信,只告诉他小桃半路去了开封府,得赵匡义照顾。平安归来,不必再去寻找。
祁正修看到赵匡义的名字,心里就是一堵。赵匡义很有闲情逸致啊,只要小桃出现的地方,他总能如影随形地出现。只是很奇怪,他为什么把小桃放回金陵?上次浮桥一战,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纳她做妾吗?这次怎么送上门去反倒怂了?
祁正修迅速想了一想,去到了太子的营帐,商议了一番,祁正修决定带着一千兵马先回到金陵。[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太子微微蹙眉:“子介,我真的觉得大可不必。虽说你深谋远虑,但这次,我始终觉得此行不妥。”
祁正修勾了勾唇道:“从冀,切记我刚才说的。估计魏王一行也没有这么快。七日后我便带着兵马回金陵。”
“只能这样。”太子想了想道,“还是先不惊动父皇,禁军的左右羽林军如今父皇都看得很紧,也不好调用。”
祁正修微微拱手道:“好。如果战场有任何异动,太子请迅速撤离。我会在两月后布置好一切,便迅速返回濠州。”
太子挥挥大手:“好,知道了。”他素来不拘小节,祁正修事无巨细的嘱咐他都没记住多少。
过了五六日,六皇子派人把幺娘接到了皇子府。直到分别的那一刻,小桃才觉得有些撕心裂肺。她最亲近的人,从此就要离她而去。她不知道幺娘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好?六皇子有着那么琴瑟相和的皇子妃,又有着无数的姬妾,会对幺娘好吗?
幺娘的身子看起来好单薄,纤弱得几乎能随风化了一般。幺娘微微有些抖,紧紧握着小桃,眼圈红红:“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保重自己。别傻乎乎的,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小桃拼命点头,眼泪却早已忍不住肆意。
幺娘顿了下又说道:“要是有难处,就到六皇子府去找我。”这句话却是说的没什么底气,她去了皇子府也不过是个卑微的姬妾,有没有资格见家人都是未知,又怎么能给小桃排忧解难。
小桃抱紧了幺娘不肯撒手:“当初我们从云湾村出来的时候,说好一起的。到金陵,到何府,我们都在一起。我舍不得你啊。”小桃的眼泪止不住。那次义庄遇到赵公子后被人血劫,当时面临着再被人返回来灭口的危险,幺娘都不会抛下她一个人走,现在为了六皇子竟然把她扔下了。爱情真是让人背弃一切的东西。
幺娘抹了抹眼泪捏了捏小桃的脸:“傻气,还不长大了?现在哭哭啼啼的,在濠州和祁公子一起的时候哪里想过我半分?”小桃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幺娘从床上的包袱里拿出一双鞋递给小桃:“我没什么给你的。这双鞋是我亲手做的,本来是想着我自己跳舞穿。给你吧,你不一定用得上了,拿着当个念想。”
小桃接了过来,很漂亮的一双舞鞋,底子很软,肯定很舒服,小桃嘟囔着:“只是怎么这么小,你穿的上啊?”
幺娘看着小桃认真说道:“跳舞,就要跳出花样来,去跳别人跳不了的。把脚裹起来就可以穿上这鞋,这样的脚一亮相,别说舞了,首先脚就夺了别人的目光。”
“哦。”小桃听明白了,原来这鞋还有这个妙处。小桃把鞋收好,又和幺娘絮叨了许久,直到大小姐亲自来催。
大小姐如今见了幺娘,也略微屈了屈膝,算了行了礼。大小姐温声道:“窅娘,六皇子的车马已经等了许久。”
幺娘点点头,牵着小桃一起出了何府别院的门,一辆并不十分气派的马车,并着几个下人,接走了行装简单的幺娘。大小姐又送了些金银器皿,算是陪嫁,也算给了幺娘些脸面。
大小姐并其他人都早早回了府,只有小桃站在门口,一直看着幺娘的马车向东一路行过去,直到走到巷子尽处,再也看不见。小桃才擦了擦眼泪,回到何府。
幺娘走后,小桃只觉得日子更加难过。大小姐不像从前那么热络,和她总像隔着什么,许多服侍的活也用若素,而不用她。芸娘对她更是冷冰冰的。若素忙得也顾不上理她。
一时间整个何府上上下下,都变得疏离而陌生。小桃有时觉得自己都是个多余的人。一整天都找不到人说句话。唯一能说话的,便是偶遇二小姐,听两句冷嘲热讽。闲着无事,小桃便在屋里练字,墨汁兑了水,可以写好久。倒把字练得越来越像样了。只是小桃看着,总觉得那字里,到处都是赵匡义字的痕迹。
半月后,祁正修托人带着聘礼,到了何府的别院。亲事不好自己出面,祁正修找了好友陈述,陈述官至翰林学士承旨,也不算辱没何家小家。
陈述的到来有些突然。大小姐也意外得脸红,在屋里对着芸娘说道:“他怎么突然就派人来了呢?现在父亲和大哥都不在,我一个没出阁的女子,又是自己的亲事,我总不能自己出去把聘礼接了吧。”
芸娘也纳闷:“祁公子行事好古怪。之前迟迟不来,现在濠州都打起仗来了。他突然回来下聘礼,还偏偏大人和公子都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对着想了半天,才忽然想起还有一个人,何府上还有何大人的一个妾室。当年服侍何大人的丫头,通了房后便做了侍妾。只是那妾室无儿无女,又不大讨何大人欢心,很早便独居在何府后院的一处阁楼里,除了逢年过节能见到一个默默的身影,平时像隐形了似的。
此时正好起了作用。芸娘赶忙跑回何府,把那位桂夫人请了过来。陈述在清晏堂喝了一上午的茶,快到中午,桂夫人才被芸娘匆匆忙忙接了来。
陈述看桂夫人的年纪和服饰,估摸着是何大人的屋里人。接聘礼的必须是长辈,何家在金陵也没有听说有什么至亲。忙起来躬身行礼道:“夫人。”
桂夫人不善应酬,只是点了点头。由于大小姐订了祁正修是何府上下皆知的事情,桂夫人也有耳闻,便也无须再书信请示何大人,准备将聘礼收下。却在看到聘礼时愣了一下:“怎么是两份?”
陈述朗声笑道:“我只是转达老七的意思。他说在濠州由于战事所迫,桃姑娘帮忙应对敌军,却不得不担了老七妾室的名声,名节已毁,老七要负责,将桃姑娘收为妾室。据说何小姐也同意的。”转而又说道,“为了表示尊重,特又备了一份聘礼,不过比何小姐的要简陋些。”
第九十五章 守护后巷
桂夫人虽然心里诧异,第一次听说娶妻的同时还收房丫头的,而且还是这么隆重的阵仗。(.无弹窗广告)不过听他说的在理。桂夫人也便没有再说什么,命下人把聘礼收下,对陈述说道:“真是抱歉了。我家大人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法准备什么场面。本来该请些大人的同袍朋友来庆贺一番,现在也只好先搁下了。”
陈述对桂夫人微微躬身道:“夫人的心意,我会转达给子介。现在战事正起,特殊时期,一切都从简。子介一直忙于战事,没有正式对何小姐行聘。如今也是给小姐一个交待。”
“那就好。”桂夫人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又与陈述闲聊了几句,陈述先告辞了,桂夫人也抹了一头汗下去。
陈述出了何府别院,不禁摇头笑笑。这个老七,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却总能做些经天纬地的事情。这次不知又谋划着什么呢。才会这么大动静纳个妾。
刚出了清晏堂,桂夫人已经被芸娘带到了后院大小姐处。桂夫人把陈述的话原样复述了一遍,大小姐本来涨得绯红的脸,渐渐有些苍白。听完后没有任何表情,便让芸娘送桂夫人回去。
祁正修给小桃也下了聘,这是她没想到的。历来娶妻纳妾,娶妻才需要三媒六聘,纳妾不过给些银子就罢了,又何必这么正式?这些虚礼且不论,从今往后,小桃就正式是祁正修妾的身份了。何之棠想到这心里就像有只利爪在刨似的钻疼。芸娘看何之棠脸色煞白,一头的薄汗,有些心疼:“小姐,没事吧?”
何之棠捂着胸口,缓缓吐出几口气:“没事,我一个人静静,你先出去吧。”芸娘满腹担忧地出去。何之棠的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半晌,芸娘觉出不对劲,用力拍打着何之棠的屋门,里面没有人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芸娘用力推门进去,却看到何之棠趴在桌上,没了知觉。芸娘赶紧冲上去掐着何之棠的人中,看何之棠悠悠缓过气来,又赶忙派人去请郎中。
祁正修下了两份聘礼的事,在何府别院像风吹草过一样,绵伏千里地传播开来。这是大家都闻所未闻的,纳妾和娶妻同时下聘。也有不少下人纷纷议论着小桃是哪个,倒想看看长得是怎么个国色天香,能得到这份尊荣。
消息传到小桃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屋里运笔练着字。最近功夫下到了,字也越来越流畅了。有的地方还能龙飞凤舞地连起来划拉划拉。只是墨快用完了,又得腆着脸找大小姐去要墨去。如今大小姐总是冰着脸,她都有些不敢亲近了。似乎在她被叶广带走之前,大小姐就是这样了。为什么?她也说不清。
当若素扯着她胳膊,又是笑又是叫,喘着大气告诉她祁正修给她下了纳妾聘礼的时候,她先是一愣,接着脸色绯红摇头道:“别瞎说。祁公子是给大小姐下聘。哪有我们的事。”
“真的,整个何府都传遍了。祁公子下了两份聘礼,一份给大小姐的,还有一份给你的。”若素巴拉巴拉说着,“要是只给大小姐,那还有什么惊奇的?不是早晚的事嘛。就是有你这个独一份,整个府里才都想看看到底你长得什么模样呢。”
若素的话像针尖一样钻进了小桃的心里,她先是一麻,紧接着全身开始狂乱地跳突。祁公子要纳她做妾?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想法?当初在浮桥边,不就是和赵匡义话赶话赌气到那里吗?如今却真的要她?
小桃脑子晕乎乎的,若素又冲她说了什么,她都仿佛听不到。[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只是木然地坐在了桌子边。她应该狂喜的,可事实是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兴。心有点酸酸的。为什么酸却又不知道。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赵匡义牵着她的手在雪地里一步一步走的情形,想起他沉沉的语气“只要走下去,现在的脚印比刚才还深---”
若素摇着小桃:“你乐傻了吧,像个木头似的杵在这儿,嘻嘻,不害臊啊。”若素调笑着小桃。斤扑扑圾。
小桃这才回过神来,是啊,瞎想什么呢,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一时有些脸红,低眉看着若素道:“大小姐怎么说?”
若素一愣:“我不知道啊。刚才在后院听她们说了就赶紧来告诉你。大小姐身边芸娘服侍着呢。我一早就去后院了。”说着一拍脑袋,“对哦,你该去大小姐那里的,要不等着大小姐过来找你,倒像是请你过去,摆起二夫人的谱了。”若素捂着嘴笑得促狭。
小桃轻轻打了若素的肩一下,笑嗔道:“再多话割了你的舌头。”一时心情也轻快了许多,把笔墨收好,快步赶到了大小姐的卧房。一来她满心想证实下若素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二来万一是真的,自己也要讨得大小姐的示下,否则显得傲慢。
小桃赶到大小姐的院子里,芸娘正把郎中送了出来。郎中边走边说道:“小姐这病不是什么要紧,但也不能小瞧。不要受刺激。胸口不舒服,就把那丸药含一粒在嘴里。身边不能少了人,夜里多服侍着些。尤其是五更时分------”
芸娘点头应着,一脸的焦灼。把郎中送出了院门,接着又有下人带郎中出府。芸娘回过头,看到了立在一旁的小桃,小桃敛了脸上的笑意问道:“大小姐怎么了?”
怎么了?芸娘看到小桃的嘴脸气就不打一出来。要不是她,小姐怎么会气得病倒,还患了心疾。不觉放下脸冷笑道:“不劳姑娘费心。”
小桃的心像被扎了似的疼,忍不住扯着芸娘说道:“到底怎么了?芸娘,你和小姐都怎么了?是我哪里错了?”
芸娘用力拽开小桃,冷冷说着:“哪里敢说你错。你还是把心思都放在怎么勾引男人上更妥帖。大小姐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会收了你,倒像养了一条狼在身边,没学会服侍大小姐,到先踩着大小姐往上爬。如今你得意了,祁公子要纳你为妾了,赶紧再想着怎么先收了房,生个一男半女,继续挟制大小姐。”芸娘越说越动气,嗓门也大起来,冲着小桃“呸”了一口,“天生一副贱骨头,狐媚子惑主---”
芸娘的话没说完,大小姐在屋里低低地唤着:“芸娘---”
芸娘赶紧收了口,快步跑回去,把屋门“咣当”一声用力关上。小桃愣在了院子里。芸娘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她头上,浇的她有些喘息不上。她需要反应反应芸娘的话。
小桃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满脑子都是芸娘严厉的骂声“勾引男人”“养了一条狼”“贱人”“狐媚子”----小桃的眼泪流了出来,她不是没被人骂过,她在云湾村被人骂着长大,可从没有一次,让她这么伤心。她对不起大小姐,可她认识祁公子的时候,还不认识大小姐,她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小桃的心有些痛,只因为她出身低微,她才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又处处被人忌惮,被人嫌恶。小桃有些麻木地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眼泪留个不住。
大小姐病了的事传到了祁正修那里,他亲自来探望了一番。何之棠发现自己恨不起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尽管他在准备娶她的时候还捎带着要了她的丫头,可当她看到他如玉的脸庞,温文的表情,眉梢眼底的那一抹笑意,她心里的气恼就化成了一脸的绯红,随着他的言语而流转。
祁正修温声问了问大小姐的病情,又闲聊了几句,说道:“一则你身子不大好,二则近来金陵城里不太平,盗贼四起,别院里都是些小姐姑娘,实在不安全。我还会在金陵呆一阵子,不妨派些人来守着别院,别院后巷那里有处小院,我暂时安顿着住在那里。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后巷那里原来是家商户的院子,后来商户搬走,只留下看院子的几个人,祁正修花了几两银子租了来,暂住在那里。何之棠忽地满心欢喜,本来这么大个院子没个顶门立户的男人她就有些胆怯,如今祁正修要住在附近,她的心自然安宁了许多,便沉眉浅笑道:“那再好不过了,谢谢公子用心。”
何之棠的声音很温柔,听得祁正修心里软软的舒服,却也没有别的想法。何之棠看祁正修有些疲累,又想了些诗词歌赋的话题和他聊着,祁正修勉强提了精神应付着,四下看了看,没有见到小桃的身影,只有芸娘和若素,心里又有些不自在。有心想问问何之棠,又怕引起她忌惮小桃,便没有聊几句就称有事先回去了。只留下一腔欢喜的何之棠有些怔忡。
祁正修就住在何府别院后巷的事,小桃并不知道,只是觉得进进出出好像多了许多侍卫看守,也不知是从哪调来的。
幺娘的屋子要腾出来给别的舞姬住了,小桃又进去最后收拾了一趟,看看有没有幺娘落下的东西。仔仔细细捋了一遍,忽然在床底下看到一包药丸,小桃拿起来闻了闻,打了个喷嚏,不觉脸上烫烫的,身上好像也有点热。糟了,不会是幺娘用剩的那种药没有扔吧。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还指不定怎么编排幺娘。小桃赶紧把药粉收了起来。
第九十六章 竹林点茶
揣着那包药丸,小桃好像踹了只兔子似的跳突不已,生怕被人发现就完蛋了。[.超多好看小说]一整天小桃都在找机会溜出府把这包药扔了。府里是断不敢扔的,被人看到药丸一定会追查来源,反倒惹得一身骚。
傍晚时分。小桃终于找到个机会,看着后院西侧角门开了,有收账的从那个门出去没有及时关门,小桃赶紧从那个门跑出去,准备在附近找处地方扔了。
小桃正在四下看着,忽然眼前一亮,一袭霜白袍子立在她面前,熟悉的声音温温地响起了:“找什么呢?”
小桃的心咯噔一下,紧接着砰砰狂跳不已。这个声音太熟悉了,许久不听,乍一听到她竟然眼睛都有些泛潮。小桃抬起眸子,看着眼前的人低声叫着:“祁公子。”说罢,偷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神色。狭长的眉眼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小桃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不见还好,这一见,又抑制不住地跳突。
“好久不见。”小桃正憋了句话说出来,没想到祁公子也同时说了这句话。小桃的脸腾地红了。低下了头。
祁正修轻声笑道:“既然好久不见,不妨找个地方聊聊。大街上总不是说话的地方。”
小桃被这温和的声音蛊惑得没有多想,只把手里那包药揣得紧了些,便跟着向前走去。祁公子的背影好高大,走起路来也蛮好看的,修长舒朗。小桃正胡思乱想着,祁公子顿住了步子,说了句:“到了。”
小桃这才把注意力从祁公子身上转到眼前,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忽地想起来,这里就是在金陵第一次看到祁公子时。送酒到的那个地方,秦淮河边的那处院子。当时小桃只到了后院。
这次从东侧角门进去,有下人守着,起初并不起眼,只是普通的院子,比起何府别院来还差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越往里走,却越是别有洞天。
往里走到头,是一片茂林修竹,高大的竹子一片一片茂密得很,甚至遮得都看不到天。竹林里挂着许多灯笼,那灯笼的造型是各种花型,排成了一溜,随风摇曳着别有一番韵味。而最奇怪的是,外面是冬天的寒凉。而这竹林里,却是温暖如春。
而脚下走的石板路,两侧还间歇有水流淙淙,水流边上还有些石桌石凳。小桃边走边看,连呼吸都屏住了。这才是仙境一般的地方呢,幽幽的竹子,暧暧的光线,小桃有些迷得忘了自己。而祁正修一袭白衣,墨发玉冠,在竹林里更加显眼,像谪仙般飘逸出尘。小桃看得呆呆的。
祁正修走到竹林深处的一个桌旁,指着旁边的一个石凳说道:“坐吧。”已经有下人过来,奉了两盏茶上来。
小桃看着四周好奇地问道:“这是哪里?”
祁正修看着她淡淡笑着:“我家的别院。如果你喜欢,以后可以住在这里。”
小桃的脸又红了,心也开始砰砰跳。祁公子说话总像是带了钩子,勾的人心里软软的,乱乱的。
祁正修啜了口茶,似有若无地问道:“前阵子遇到麻烦了?”
他知道了?小桃心里一突,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被叶广带跑,后来又去了开封。这么大的事,大小姐一定已经和他说了。便点点头。
“路上没有遇到歹人吧?”祁正修又问道。
歹人?小桃猛地想到了那两个茶商,叹口气道:“跑得匆忙,又遇到了两个贪财的茶商。”说着看了眼祁公子,怯怯地说道,“那个玉桃,又被我弄丢了。”
祁正修的心里闷闷地疼了一下,随即笑道:“人平安就好。东西可以再买。[.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顿了下又问着,“后来去了开封?”
小桃“嗯”了一声,这回她长记性了。关于赵公子的事,她可不敢随便乱说了。谁知道哪句又是要命的。
祁正修看小桃防备的神情,心里有些别扭,就好像风乍起,吹皱了一池春水。他没有继续问下去,拂了拂袖子,一个侍婢捧着壶过来。把旁边的小炉点着,把壶架了上去。
小桃好奇地看着那个侍婢,只见她从一个茶盒里舀出几勺茶叶的细碎至极的末,放到了四个茶碗里。祁正修笑道:“没有想到会遇上你。之前约了几个朋友在这里,其中有一个嘴刁的,普通的茶他不喜欢,必须要点茶才行。估摸着也该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爽朗的声音已经在背后响起:“老七,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呢?”
小桃抬眼一看,两位公子正边笑着,边大步向这里走来。走在前面说话的那个青色袍子,头发用黑色丝织冠子束着,比祁公子看着年长,另一个蓝色袍子,看着忠厚老实。青色袍子走近看着小桃眯眼笑道:“难怪老七要单下聘礼呢,果然是绝色。”
祁公子站起来勾唇笑道:“就你眼尖。”
青袍公子哈哈大笑道:“不是我眼尖,能让你带进这里的,估摸着不是那位大小姐就是你的小娘子了。”说着转看向小桃笑道,“我叫陈述,你叫什么?”
祁公子立在了小桃前面:“好了,赶紧坐下吧。”
小桃鼓了鼓勇气,看着陈述道:“我叫叶桃宜。”祁正修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就不觉一皱。小桃顿了下又说道,“我见过你,今年端午,就在这里。”斤医吗划。
陈述转眸想了一下,拊掌笑道:“不错,那天我们是在这里喝酒。”看着祁正修边坐下边说道,“看来我和你的小娘子有缘。”看祁正修眉梢一沉,对蓝袍公子道,“楚金兄,老七这回看来认真了。”
蓝袍公子坐下,微笑不语。
小桃的脸有点发烫,心里却甜丝丝的,低头坐到了祁正修身边。祁正修笑道:“凤凰贡茶,怎么样?”
陈述的眼睛亮了一下,也顾不得开玩笑了,兴致大起:“极好。不过还要看点茶的功夫。”
小桃低头看了看茶盏里极细的茶末,那侍婢待水烧开后,提壶倒进了其中一个茶盏里,从手边的托盘里拿出一个像竹刷子样的东西,快速地在茶盏里搅动,很快茶就打起了泡沫,不多时茶汤就变得均匀。祁正修抬手示意先给蓝袍公子,这里应是他最年长。
蓝袍公子啜了一口,说道:“欠了点。”
祁正修勾唇笑了笑,顺手提起侍婢面前的壶,站起来向下一冲,小桃心里凛了一下,这么高能倒进去吗?但事实证明她多虑了,水流快速而有力地直接冲进了茶盏,祁正修拿起茶筅快速搅着,小桃只觉得眼花缭乱,祁公子的动作飘逸出尘,长袖挥舞间,她还来不及看得清,一盏茶已经点好,均匀而青绿的茶汤散发着幽幽的茶香。
陈述迫不及待地抢着端起茶喝了一口,眼角都是笑:“绝了,好茶,好功夫。”瞟了一眼茶盏外赞道,“果然连一滴水都没洒出来。”
蓝袍公子道:“他的点茶功夫御茶坊的都比不上,还能把水洒出来。”
祁正修又点了三盏,小桃面前也有一盏,看其他人都喝了,小桃也轻轻捧起来,喝了一口,和寻常喝的的确不同。小桃说不出具体滋味,只是觉得平时喝茶,是有茶香的解渴,而此时此景喝这种茶,就像整个人都飘起来一样。
陈述边喝边似无意地说道:“陛下这回有心御驾亲征,几个反对的都被贬了。”
祁正修唇际挑了挑,不再出声。蓝袍公子问道:“子介,你认为不会?”
祁正修淡淡道:“有心无力。”顿了下看着蓝袍公子道,“陛下是否提过召回太子?”
蓝袍公子答着:“前几日听闻周军魏王符彦卿和右将军赵匡义去增援濠州,曾提过让太子回来,不过如你所说,朝中有人提议再增派战船。陛下便没有坚持。”
听到赵匡义的名字,小桃的心咯噔了一下,他又去濠州了?不由目光有些游离,嘴里的茶喝着也有点咂摸不出味儿。祁正修斜睨了一眼小桃,淡笑着岔开了话题:“不提这些了。近日可有什么新作?”
一时间几人又聊起了彼此近来写的诗文词曲,互相品评一番。从他们聊天里,小桃知道了那蓝袍公子叫徐锴,字楚金,擅长书法。恰好陈述有首新词,祁公子便让侍婢备了笔墨,陈述吟诗,徐锴写了出来。
小桃也不由凑了上去,徐锴的字不及赵匡义的苍劲,不像大小姐的娟秀,也不像祁公子的飘逸,却是金瘦铁钩,别有味道。小桃忍不住也跟着在手心里描画着。
陈述无意瞥到小桃的动作,不觉好奇道:“桃姑娘也会写字吗?”丫头识字的都不多,别说是写了。
小桃抿唇摇头笑道:“我写的不好。”
不好就是会写,陈述忙把笔递给小桃:“快写几个看看。”祁正修的面上依然淡淡的,心里却有些莫名的滋味,看来他的确不够了解小桃。
小桃拿起笔,看了眼祁正修,落笔写了十个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句诗赵匡义曾经带她写过好几次,她也只这句写得最好。
字写好后,几个人都有些吃惊,陈述拍掌道:“写得倒有些男子的风骨。”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只是不像祁正修的字。
祁正修看着那十个字,忽然一股热气从脚底噌地窜到了全身,击得他的心苦涩。他袖中的拳往紧捏了捏,却勾唇笑了,写得不错。他之前看过赵匡义写的字,小桃果然是他的好徒弟。
第九十七章 暗夜低回
就连擅长书法的徐锴,也赞叹小桃的字写得有模有样。[.超多好看小说]小桃红了脸,默默退到了祁正修的背后,心里却也微甜着。能在祁公子的世界里露一小手,小小的得意。小小的安慰,都让她欢愉。
那晚,是小桃从未有过的快乐。看着祁公子、陈述他们几个,聊得热闹,喝得开怀。起初是喝茶,后来是喝酒,连小桃也架不住陈述的调侃,喝了一盏。脸红心跳间,却也少了许多羞涩和拘束。
陈述喝得兴起,一边用筷子敲着酒碗,一边大声吟唱着李白的《将进酒》,“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小桃看他表情激昂,不由抿唇笑得眉眼弯起。帮祁公子添了一盏酒,却看到祁公子正眯眼看着她,她的心扑通跳了起来,把酒壶放下,低下了头。
忽然手里一暖,祁公子的手已经紧紧攥上了她的,小桃的心跳得好快。指尖都微微颤着。她不敢抬头看祁公子,只是任由自己的手被祁公子握得很紧。
幽幽的竹林,谈笑的公子,甘冽的美酒,特别的点茶,是小桃那晚的记忆,也是祁正修的记忆。脑子里没有想战火纷飞的边界。没有想风雨飘摇的大唐,没有想兵临城下的决绝,只是安静的林子,三五至交朋友,一个暖暖的丫头。哦,不,不是丫头,是他的侍妾。
四周渐渐有些凉气了。已经是三更天,陈述和徐锴起身要回去,祁正修把他们送到门口坐上马车,又返了回来。
小桃看祁正修也有些摇晃的步子。不由上前扶了他一把:“公子,今晚在这里歇着吗?”
祁正修摇摇头,他得回后巷那里。便温声说道:“我先去书房写封急信。待会送你回去。(.好看的小说)”
小桃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扶着祁正修向书房走去。有侍婢也跟了进来,在书房点好炭火盆子,很快屋里便暖和了起来。
小桃把墨研得浓浓,祁公子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并没有急着写,只是一手扶着额,像在思考着什么。
小桃等了许久,祁公子也没有动笔,盆里的炭火烧得有些过了,小桃走到炭火盆的边上,蹲下从旁边夹了两块木炭,放到炭火盆里,火苗一下又窜了起来,小桃手忙脚乱地赶紧把火苗压了压,一个没注意,袖子里的那包药直接掉进了炭火盆里,“哧”一声,冒起了一股青烟。一股有点甜得刺鼻的味道窜了出来,呛得小桃咳嗽了两声。
小桃赶忙站了起来,头有点晕,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幺娘说那药遇到热发得更厉害,不会自己被药熏到了吧?得赶紧回去,千万别在祁公子面前丢脸,那就死惨了。斤序夹圾。
小桃忙几步走到祁公子的书桌边,祁公子刚才已经开始动笔了,现在正在纸上疾书,小桃瞟了两眼祁公子的字,飘逸的字体带点草书,她基本认不出他写得是什么。
小桃站在祁公子身边,祁公子忽然怔了一下:“什么味道?”也没有抬头,继续写着。
小桃的心都要蹦出来了,赶紧随口应道:“没什么,刚才把袖子里的一包香粉掉进炭火盆里了。”
祁公子的唇际扬了扬,没有再出声。信很快写好了,祁公子把笔放下,起身去另间屋的书柜里取信封。
小桃急着回去,看信上的墨汁还没有干,便把信拿起来,在烛火外侧烤着,想墨汁尽快干了。但头晕脑胀的,信纸没有拿平,最后的两个字墨汁还浓,墨汁流了出去,字都花了。
糟了,帮了倒忙。小桃情急之下拿起笔,把最后两个字勾了重新写上。由于书信的最末几个字只是问候语,和信的内容无关,小桃认出了是“冬祺”两个字,便一笔一划写了上去。写好后这次竭力平端着纸,在烛火外烘着。
祁正修拿了信封回来,看到小桃正在认真地烘着纸,不觉一笑,这个女子倒是贴心。走到桌前,小桃怯怯地把信放到了祁公子面前:“公子,有两个字花了,我重写了一次。公子看看写对了没有?”
赵匡义笔迹的“冬祺”二字,正躺在信的最末端,似乎在勾唇对他冷笑。祁正修脸上的笑意敛了下去,伸手将信用力揉成了一团,掷到了一旁的炭火盆里。不知是屋里太热,还是心情变燥,祁正修只觉得一股火气从脚底窜到了头顶。他冷着脸把刚才的信又写了一遍,折好塞到了信封里,唤了下人进来:“速送到濠州太子营帐。”
小桃咬唇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她做错了吗?祁公子一定是不喜欢她乱动他的信,自己也是手够欠啊,干嘛要多此一举。小桃还在胡思乱想着,冷不防下巴被祁公子抬了起来,小桃有点惊慌地抬起头,祁公子的眸子泛着笑,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寒意,祁公子的声音很温:“你在想什么?”
小桃只觉得祁公子的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他在笑吗?又好像不是,小桃低声说着:“对不起,公子,我不是有意改的,只是,字花了,我是不是写错了?”
“没有。”祁正修的声音依然温和,只是掐着小桃下巴的手力气更大了,“谁教你写的字?嗯?”
小桃的心“噔”地沉了一下,没有回答。赵匡义教的她,一笔一画,一勾一描,早已成了她的字的全部。她还没有那个能力甩开师傅自成一体,她的笔力,运腕,全是赵匡义的笔法。
祁正修看小桃不吭声,心里的那股火气烧得更旺了些,他的女人,写一手赵匡义的字,这个讽刺是不是烧得他有点绿?他俯身看着小桃,声音从温和变得寒凉:“告诉我,谁教你写的字?他怎么教的?”
小桃看着祁正修的脸,他的目光寒得像冰,声音也冷得像冰,压迫得她有些喘不上气。他手上的力气好大,疼。祁公子的这一面让她害怕。小桃咬着唇还是没有吭声,她有点不敢开口,她不知道她说了赵匡义,下一秒祁公子的脸会变成什么样。
小桃这幅委屈的样子撩拨得祁正修有些异常烦躁,她是不敢说吗?她和赵匡义发生了什么?从前没有在意的何之棠信上的那些话忽然跑到了他脑海里,她买过斑蝥桃仁川穹这些药,她去过开封-----祁正修鬓上的青筋有些跳突,他淡淡笑了,俯身吻上了小桃的唇。只是动作并不温柔,却是冰凉得刺痛。
小桃下意识地想去推,还没动手,已经被祁正修另只手揽腰揽上,他的声音轻得有些迷离,带着几分鬼魅:“你是我的。”
小桃怔了一下,脸红得发烫,她是他的?忽然心慌乱地迷糊,她是他的妾,可是,可是,那也不能现在呀。这----小桃胡乱地说着:“公子,现在---太晚了,大小姐还没有过门,不合礼法----”她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祁正修的动作更加用力,他的吻从她的唇,滑到她的脸,她的脖颈,声音喘息中带着凉意:“礼法是什么?我要你,不需要礼法。”他本来就是个伪君子,需要礼法吗?如果恪守礼法,他不会同时下两份聘礼。何况纳妾本来就是随时可以,不需要洞房花烛。
小桃的心被这句话扯得有些动摇,僵着身子不知道说什么。祁正修的吻滑到了小桃的耳朵后面,沉沉的呼吸扰得小桃有些痒痒,忽然间他的唇向下游着,轻轻扯开了她的衣领,小桃下意识地缩着,她那里有胎记,有桃花劫,祁公子看到会嫌弃她的。
小桃越躲,祁正修越俯身紧紧贴上了她,躲闪之间把桌上的烛台碰到了地上,四周变得乌黑一片,只有炭火盆里还泛着点点的火苗。
夜的黯淡,点燃了祁正修的疯狂,他把小桃抱到了书房里间的榻上,俯身压了上去。他的吻在夜里毫不温柔地侵占着小桃的每一寸肌肤,小桃僵着身子用力缩着。紧张、慌乱充斥着她的全部,完了,一定是幺娘那包药进了炭火盆子发作了,祁公子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否则平日里一本正经的祁公子怎么会这样?
小桃有些懊悔,好端端的干嘛把药拿出来,又干嘛掉进了炭火里啊?这下害死人了。
祁正修把小桃的襦褂扯了下去,手细细从她的肩滑到了她的胸前,在夜里,他的声音满是动情的旖旎:“你的人,你的心,只能是我的。”
小桃被这句话挑得全身酥麻,僵得发硬的身子停止了细微的挣扎,她是他的妾,他是她的丈夫,早晚都要这样的。
小桃的顺从更让祁正修情不自已,他解下了小桃的裙子,小桃的全身都在剧烈地抖着,未经人事的她尽管面对的是祁正修,这个她一心执念的男人,也有些莫名的恐慌。
小桃这个生涩的反应让祁正修的心有丝放心的欢愉,更挑起了他的冲动,他俯在小桃耳边轻声说着:“给我。”没有等小桃反应过来,已经挺身而入。
第九十八章 各有谋算
小桃疼得轻声“啊”了一声,全身都像被撕裂了一般,手指不由用力掐上了祁正修的背,祁正修只觉得冲破了一道障碍的欢愉让他全身都酥麻发轻,小桃手上的力气刺激得他更加动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祁正修伸手抚上了小桃的脸。轻声问着:“疼吗?”刚才的阴寒,在他遇到那障碍后,变成了一丝温存。
小桃疼得额上已经一层薄汗,低声答着:“嗯。”话音未落,已经被来回冲击得又是一阵疼痛,只是疼痛过后,一丝丝从未有过、奇异的感觉袭了上来。小桃的身子不觉绷得紧紧。
祁正修停下了动作,又吻上了小桃的唇,脸,耳垂,动作比开始温柔了许多。小桃的心跳个不停,大着胆子伸手抚上了他的背。祁正修的身子僵了一下,继而开始了激烈的动作。
小桃的脑子完全空白了,她第一次没有了任何思绪。全身都像被点燃了似的,随着祁正修的动作,好像看到了云湾村头的桃花,一片,一片地洒落。她曾经向往的于归之喜,如今,算不算她的于归?
屋里炭火微弱的光,和着浅浅的一点月光。散在屋里。榻上的小桃闭着眼睛,头发微乱,咬唇蹙眉的样子引得祁正修抑制不住的冲动,他不知哪来这么强烈的欲望。只想把身下的这个女人揉成泥泞。自己再陷进去。他很想喊喊她的名字,但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轻扯进了她的头发。
小桃轻轻应着,有些呼吸不上,低咛喘息的声音催得祁正修的全身都腾地燃起,不顾一切地冲击起来。是不是药的作用,是不是情动,小桃已经无暇顾及,只是一心一意地投入到了让她沉沦的情感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在极致的冲抵下,她的脑子一空。达到了极致的释放。祁正修忘情的冲击过后,从小桃的身体里出来后释放了自己。
祁正修把小桃揽进了怀里闭上了眼睛,小桃却怎么也睡不着,看着身边的男人,她说不上的滋味。这一切都来得有些猝不及防,完全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
她有着刻骨铭心的欢愉,却也有一丝丝的愧疚和不安。她对不起大小姐,果然如芸娘所说,她先被收了房。还是用了药。自己和幺娘有什么分别?小桃的脸发烫,看着身边墨发如泻的祁正修,欢愉和纠结同时扯得她的心七绕八绕地慌乱。她觉得这夜有点长,又有点短,快乐得很,也纠结得很。
天有些蒙蒙亮了,祁正修睁开了眼睛。屋里的炭火也已经灭了,有些清冷。祁正修起身穿上了衣服,小桃也赶忙扯过衣裙穿了上去。
祁正修怔了一下,声音淡淡的:“你可以再睡一会。”
“不用了。”小桃的声音很低,“我该回去了。”顿了下又道,“大小姐那里还没交代。”想起大小姐她就头皮发麻,她已经没脸回去再见大小姐。可是在大小姐出阁前,她又不能先去了祁公子的府上,只能回去熬着,和大小姐一起过门。
祁正修并没有注意到小桃的一脸沉闷,打开门吩咐下人进来:“送桃姑娘回何府。”
祁公子的平静好像昨晚什么都发生过一般清淡,小桃微微屈膝向祁公子别过,转身跟着下人走了出去。
出了祁公子的别院,天色渐渐更白,远近的鸡叫声此起彼伏。小桃的心有点木,昨夜的事,她都有些恍惚到底是发生过,还是没发生过。还是祁公子觉察到了药力?
小桃满腹心事地回到何府别院,从角门进去,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大小姐的屋里,一夜未眠的大小姐对着油灯的残光轻声问着芸娘:“她回来了?”
芸娘点点头:“两个下人送回来的,有些脸生,不过看衣服是祁公子府上的。”
大小姐的手攥了攥,额上又是一层汗:“一整夜,会什么都没发生吗?”
芸娘有些焦急道:“小姐别动气,不过是个丫头,就算收了房,您也是正室。再说祁公子不也没把她另眼相看吗,还不是派了两个下人送她?她得意不起来的。”
大小姐的声音在阴沉的光线里也有些寒凉:“没关系,既然如此,那就是场长久的较量。”
芸娘忙把大小姐的药丸拿出一颗递给了她:“小姐别动气,不值得。”
何之棠把药丸揉成了一粒一粒的碎粒,声音定定:“今天我受的,他日我会一样一样地还给她。进了祁家,有的是时间。”
小桃躺在屋里,昨夜的事情来回在她脑海里浮现着,她的脸红得发烫,身下也酸疼得厉害。她已经成了祁公子的人,这个变化让她心里有点甜,也有点忐忑。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天都大亮了,一夜未眠的她反而困意来了,沉沉睡了过去。
祁正修在书房里静静地坐着,看着屋外的天色一点一点变亮,他的心有种难言的酸涩。做太子侍读已经多年,多到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这是他的事业,还是他的生活。
也许,他的生活就是事业,也是责任。曾经他们结义七人,除了太子,何之训,陈述,徐锴,已经战死了两个,是他亲眼看着他们断了气。如今他不知道下一个再走的,会是谁。
他不希望是何之训,虽然何之训是其余六个人里他最不投契的,只是看着何士忠的兵权,何家的势力,他才竭力把他盘进太子的圈子里。太子需要身边的势力,才能坐得稳天下。
当年迫于晋王李景遂的势力,陛下曾一度把李景遂立为皇储。太子拼着这些年的战场厮杀,逐步攥住了几支兵权,也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这才迫使李景遂辞去了皇太弟的地位,将太子的名分定下。只有他们几个知道,太子这个位子,坐上来的多么艰难。
如今濠州的战事已经好几个月,大唐越来越抵抗不住,他也越来越估算不出下一步的局势。他很怕自己担心的事情成真。想了许久,祁正修写了张拜帖,吩咐下人送给了金陵外城都护崔力,约了三日后晚上一起喝酒。
把这一切打点好之后,祁正修起身从床榻边的木架上取下了外袍,该回后巷去了。无意瞥了眼床榻上,一片血迹像梅花般点点散了开。祁正修的唇际扬了起来,心里砰地好像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暖意,披上外袍转身出了书房。
濠州城外,赵匡义早已带了十万兵马从东线赶了过去,蛰伏了几天,配合着西线过去的符彦卿,场场出战,打得何士忠父子有些招架不住。
赵匡胤有些心疼弟弟,在大营里私下聊时说道:“我知道你想立功,也想扩大自己的实力,但是要循序渐进,你这么个打法,濠州没攻下来,你就垮了。”
赵匡义眉头皱得很紧:“我只想尽快攻下濠州,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赵匡义的语气让赵匡胤几分不解,想了想不禁笑道:“上次娘的家书里说,你看上了一个李唐的女人,你不是要打下濠州,去金陵把她抢回来吧?”
赵匡义看着营帐外,声音很沉:“她是何士忠府上的。”
“哦。”赵匡胤何其聪明,瞬间明白了赵匡义的意图,随即问着,“何家小姐?大的还是二的?”
“只是一个侍婢。”赵匡义答着,眉间却有了一丝暖意,“不过,她很好。”
赵匡胤微微吃了一惊:“一个侍婢?能好到哪?”他理解不了,看赵匡义眉眼间难得一见的柔色,心里有些担忧。难怪娘说他和符雪婵的日子不甚安宁,看他这个样子,对那个李唐的侍婢只怕已经情根深种,这怎么行?他如今也有些不一样的打算,符彦卿的势力是他必须倚仗的,要是因为这个闹掰了,可是天大的损失。不禁皱眉道:“那个侍婢能比得上符家小姐?真是越大越不开眼,眼馋肚饱的,一个贱婢都能入了你的眼。你要记住,符家小姐,才是你要记挂的。”他找阵技。
赵匡义冷冷看了赵匡胤一眼,说道:“是符家小姐要记挂,还是符彦卿的势力要记挂?既然你有所图,为什么不自己娶了?”
“放肆!”赵匡胤没想到赵匡义敢这么和自己说话,顺手抄起手边的砚台冲赵匡义砸了过去,赵匡义身子一偏,躲了过去。只落得一地四溅的墨汁。赵匡义冷着脸大步走了出去。留下赵匡胤气得把用力锤着桌子,那个深有谋算的弟弟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不行,他不能放任事情越行越乱。赵匡胤急忙赶到了皇上柴荣的营帐。
第二天一早,赵匡义接到了陛下的旨意,不必再出战,只镇守大营即可。又是赵匡胤的主意!赵匡义坐在桌前,手指重重地敲着桌子,一下,一下-----此时不让他出战,比杀了他都难受。他不辞辛苦从开封赶到濠州,为了什么?
过了许久,他吩咐下去,选了一千心腹精兵,等到入夜,偷偷地出了大营。
第九十九章 战事遽变(上)
三日之后,周军突然夜袭濠州,皇帝柴荣亲自率军从南关城入侵,守在城外的唐军战船和周军的水军战成一片,激战数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周军夜里突然放火。濠州入冬后不时地有雪粒,可偏偏那几天阳光晴好,四下都干燥,转眼间唐军的战船都烧成了火海。外城失守,守城了万余士兵都被杀尽。濠州主城里一片慌乱。
消息报回金陵,朝堂上也乱成了一片,主战的,求和的,弃城的,各执己见。只有徐锴奏本:“陛下,请速速召回太子。”
皇帝李璟已经满脑子混乱,听到徐锴的奏本更加焦急,太子还在濠州战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是国祚不保。忙派了三千羽林军赶赴濠州。无论如何,要把太子召回。他农欢才。
李璟的即诏令连着三天下了三道,太子却充耳不闻,坚守在濠州的战场,无论如何也不肯回来,誓与濠州同存亡,又派了三万兵马从泗州一带去截周军的后路。
金陵城内,陈述和祁正修正在何府后巷处的院子里对桌而坐。战事让他们都有些焦急,陈述说着:“子介,你还是去把太子劝回来吧。濠州眼看着已经不保,不能搭上太子。皇上的即诏令已经下了三道。他都不肯回来。恐怕只有你能把他劝回来。”
祁正修的面上,是从没有过的凌冽,带太子回来,军心不稳,意味着拱手让出了濠州。又是一座城,他能体会太子心里的那种悲愤,他又何尝不是!可是,他如果离开金陵,濠州才是真的完了。只怪周军的进攻太快,再等一天。崔力就可以把金陵外城的一千兵马调进来守着后巷,他就可以撤身去金陵去找太子。(.无弹窗广告)可现在,他不能走。
陈述看祁正修不动声色,一时也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但他一定有着更深远的打算。便说道:“待会徐锴也过来,听听朝堂上是什么意见。”
话音刚落,突然有个侍卫进来,在祁正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祁正修的脸色顿时苍白如雪。陈述站了起来:“怎么了?”
祁正修没有说话,大步向外冲了出去。陈述不明所以,紧跟着祁正修一起出去。没几步便到了何府别院,陈述有些惊讶,问道:“你要进去?”
祁正修眉头紧锁,一脚踹开了何府别院的门,守门的侍卫看是祁正修,这既是何公子的挚友,又是大小姐的夫婿,一时不知该怎么拦,只好眼睁睁看着祁正修带着陈述,身后还跟了一队侍卫走进了别院。
祁正修径直向后院走去,没几步就走到了何之棠的院中,果不出所料,那个他一直等着的人,正站在屋里和何之棠激烈地说着什么。
祁正修的声音很平,却没有一丝温度:“之训,你回来了?”
何之训一扭头,一身素白的祁正修束着青玉冠,正长身立在他面前,一时有些发怔:“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不想看见我?”祁正修冷笑了一声,“我在后巷守了这么些日子,就等着今天,怎么能不快?只是我很失望,你真敢回来。”
何之训的脸色也变了,刚才的诧异褪去,浮上了一层阴寒:“祁正修,你和李弘冀一直都不信我?!”
“太子不信你,怎么会给你出城的兵符?”祁正修无奈地摇摇头,太子还是没记着他的话。他千叮咛万嘱咐别把濠州城出城的兵符交给何家父子,最终还是白搭。[.超多好看小说]
“你还有脸说信?”陈述已经看明白了情势,耐不住性子开口,“你都做出这种事,还好意思让别人信你?信你就是眼睁睁看着你回来准备打包带走你的家人,然后向周狗投降?”
“够了。”何之训向陈述厉声道,“你们缩在金陵,你知道濠州成了什么样子?你知道我每天提着脑袋出去,都不知道能不能再带着脑袋回来的感觉吗?”何之训扯开衣襟,露出了一片片的伤疤,“我是这样,我父亲也是这样,我们都拼了命地护着濠州,可是濠州护不住了,你知不知道,吴越要派兵过来助周军打我们,荆楚的战船已经到了鄂州,我们连周军都打不过,还有其他国家的围攻,我们怎么打?大唐早晚要亡,我不想等死啊。”
话没说完,陈述已经冲上去对着何之训就是一拳:“孬种。”可惜他是个文官,一拳下去,何之训只是向后歪了歪,没有任何反应,陈述大声骂道:“你还是个男人吗?国家危难,你打不过就跑,不忠不义,身为武将,宁肯战死沙场,也不能投敌,你懂不懂?”
何之训冷笑道:“我不懂。你们懂,你们怎么不去打仗?”
“混账!”陈述气得青筋暴跳,“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是文官,子介是太子侍读,无权带兵,可他一直都陪着太子在战场上,身上现在还留着见血封喉的余毒。你还有脸说?难道朝廷养着你们这些武将,就为了打仗像缩头王八一样?你还不如王八!”
何之训痛苦地摇着头,他不想投降,身为一个男人,一个武将,投降是莫大的耻辱。可是这场战事的结果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了眼前,怎么打都是败。他见不得自己同甘共苦的兄弟,前一刻还在说着话,后一刻脑袋就被周军砍了下来,滚落到了马蹄底下,再被践踏个稀巴烂。
每天的死人,都是无谓的挣扎。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前景,只是垂死的摇摆。他受不了。而且自从那夜赵匡义潜到他的大营,和他讲了还会有援兵前来的时候,他就更加绝望。赵匡义劝降的本事不错,他的笃定和气势,让何士忠父子犹豫了。
思考了几天,随着濠州外城的攻陷,最终何士忠决定投降。只是在投降之前,他必须要把何之棠和何之兰接过来,否则一旦他们投降,何家的人都是死路一条,他不舍得扔下自己的女儿,才让何之训回来偷偷把她们接过去。只是听说祁正修回了金陵,又有些担忧。
何之训琢磨了一番,祁正修和他交情不算浅,又和之棠有婚约,总不至于绝情到宁肯看着她们死也不放人吧。最终还是回到了金陵。
何之训看着祁正修道:“子介,放我何家一马,你和之棠有婚约,如果你护得了她,我只带走之兰。”
祁正修的唇际勾起了一丝凛冽的寒意:“我不和叛军之将谈条件。如果你想带走这里的人,可以,踩着我过去!”
何之棠的心“砰”“砰”开始一下一下地扯疼,她错了,她全错了。她以为祁正修是为了保护她才守在后巷,可她万万没想到,他只是为了警示她在濠州打仗的父亲和哥哥,她和之兰的命都在他手里攥着,不敢向周军投降。理智上,父亲和哥哥不该有投降的念头,她也不该跟着哥哥走;可是情感上,她的心疼得厉害。他除了谋算,对自己是不是连一分的情意都没有?她捂着胸口坐在了一旁,艰难地喘息着。芸娘赶忙递了一颗药给何之棠服下。
何之训看着何之棠的样子,心里一疼,转身出了院子对祁正修冷声道:“人,我一定要带走。你要是打不过,就别废话。”
祁正修一撩袍子也冲出了院子,陈述有些头大,祁正修的功夫虽好,但何之训毕竟武将出身,只怕打不过他。他还没来得及想,院子里的两人已经打在了一起,何之训招招用力,因为想急着带走何之棠姐妹,每一招都发着狠戾,祁正修宛如游龙,灵活地闪躲着。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打不过何之训,但他必须拖延时间。
他们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整个别院,小桃从屋里跑到大小姐的院子,看着一白一青的两人打得难解难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打,但小桃的心已早早悬在祁公子的身上。自从那夜,她的心,全心全意满心满眼,已全是祁正修的身影。此刻更是为他揪着心。
两人打了一个时辰还没分出胜负,但祁正修已经渐渐处在了下风,随着打斗的进行,他身上见血封喉的余毒又开始因为身体发热而蹿的到处都是,祁正修全身痒得厉害。小桃看出他的难受,心也跟着绞疼,何之训趁着祁正修一个顾及不来,飞起一脚把祁正修踢在了地上,转身又是一个回旋踢。小桃来不及想,下意识地冲上去拽地上的祁正修,何之训的那一脚扫在了小桃的侧胸,小桃哪经得住何之训的一脚,一个趔趄跌在了祁正修的怀里,一阵剧痛差点闭了气,顿了一下才轻轻喘了口气,咳出了两口血。
祁正修心里一紧,飞快把小桃挟到一边,转身直踢何之训的胸口,招招发狠致命。身上的痒痛更加厉害,祁正修的眼睛开始发花,脚步开始不稳。何之训忽然看到墙边立着的一个竹竿,挥起来向祁正修戳了过去。
陈述大声叫了起来:“够了,何之训,你不至于要他的命吧?”
第一百章 战事遽变(下)
何之训一顿,犹豫的瞬间,忽然几支箭冲着他射了过来,何之训挥着手里的竹竿挡了下去,定睛一看。[.超多好看小说]数千全副铠甲的羽林军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围在了他周围,似乎一下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他就是再有能耐,也打不过上千人,他带的那几百兵力也根本不是羽林军的对手,何之训看着祁正修冷笑道:“行,你还真是有谋算。”
羽林军的首领冲何之训一抱拳:“得罪了,陛下有请。”说着把一脸决绝的何之训带出了别院。剩下的数千羽林军把何府团团围了起来,再不许何家的任何一个人出入。
祁正修眉头一皱:“谁告诉的陛下?”
陈述一愣,不是他布置的,那是谁?这时一个蓝袍身影从旁边跑过来对祁正修说道:“没事吧?我看你打不过他就赶忙去宫里禀告陛下了。”徐锴本来和陈述约着去后巷祁正修那里商议事情,等他赶过去只听下人说他们到何府了,徐锴赶到何府,正听到何之训和陈述争执,要和祁正修比试。他估摸着祁正修打不过何之训。便赶紧进宮禀告了皇上。
“楚金,你糊涂!”从未有过的焦急窜上了祁正修的心头。他做了这么多,就想暗中把何之训投降的意图掐灭。祁正修来之前已经派人去通知金陵都护崔力,紧急调度过来一千兵力。他就怕惊动皇上,皇上知道了一定大怒,万一对何之训有什么动作,只怕激怒何士忠,投降得更快,而且太子还在濠州,他一定会拿太子要挟皇上。
正说着,崔力的一千兵马也赶到了何府别院。徐锴有些错愕:“子介,原来你有谋划啊?”他每尤号。
谋划赶不上变化。(.)徐锴的错打乱撞完全扰乱了祁正修的布局。祁正修皱眉道:“太子危险,我必须立马启程去濠州。”
陈述拽着他的胳膊,看着他手背上突起的狰狞红线,声音里全是痛惜:“你都这样子了,还怎么赶路。”话音没落,门口芸娘的声音已经喊了起来:“小姐,小姐,醒醒啊。”
刚才太多的惊心动魄,看得何之棠的心一直扯痛,一边是自己的哥哥,一边是祁公子,她的心随着他们来回跌宕着,好容易停了手,何之训却被羽林军带走了,心里一急,就晕倒在了门口。
祁正修顾不得去看何之棠。拍了拍陈述的肩道:“这里麻烦你和楚金照看一下。”对徐锴叮嘱道。“千万启奏皇上,对何家要怀柔。别逼急了何士忠。”徐锴点头。
祁正修一转身,才看到被下人扶到一边的小桃,嘴角都是血,斜靠着一个侍婢的肩半躺在地上,身子都在微微发抖,眼睛也闭上了。
祁正修的胸口闷闷的,小桃的样子让他也喘息不上,她怎么这么傻?自己挨何之训一脚不算什么,她怎么能经受得住?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祁正修大步走到小桃面前。蹲下来拢了拢她散乱的头发,把她嘴角的血迹擦了擦。祁正修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
小桃疼得说不出话,恍惚间轻轻抬手拉上了祁正修的袖子。疼痛,像漫无边际的水溢了上来,让她有些窒息,喘不上气,脑子里也空空的,唯一的浮木,就是祁正修。疼,她疼得厉害。
祁正修抬手摸了摸小桃的胸口和肋下,四周的侍婢看着有些脸红。祁正修却丝毫没有在意,摸上去肋骨没事,只是恐怕把胸口里面挫伤了。还好何之训的脚没有结结实实落在上面。
祁正修轻轻扯了扯袖子,声音有些不稳,慢慢说着:“别怕,没事的。等我回来。”
小桃脑子晕沉一片,只是用力扯着祁正修的袖子不肯撒手。剧烈的疼痛刺得她害怕,只有拽着他,她心里才没那么怕得荒芜。
祁正修试了几次,都没把袖子扯出来。陈述一个大男人看着这情形,也有些酸涩不忍,对祁正修说道:“你也歇歇再走。太子那里,何士忠也不至于一下就翻脸吧?”
陈述一提何士忠,祁正修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抚了抚小桃的脸,狠了狠心,把袖子从小桃的手里用了抽了出来,转身头也没回地走出了何府别院,骑上马向着濠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诶,老七!”陈述冲着祁正修的背影喊了两声,看他没反应,转过身来,一边是大小姐一边是他的小娘子,真够裹乱的。陈述吩咐着下人:“快去太医署把陈太医请来。”陈太医是他的叔叔,还能来帮个忙。又和徐锴两人把大小姐扶到床上,把小桃抱回房间。
小桃只觉得怀里的浮木被抽走了,四周又是一片疼得喘不上气的黑暗。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天夜里,皇上李璟连夜密函齐王李景达,带十万兵马从泗洲支援濠州。本来以为何士忠父子可以反击周军,如今何家要叛逃,必须再次增援人马。
李璟心里第一次这么没底,齐王李景达的兵马上了,大唐就真的再没有能调用的军队了。这是最后一点希望。濠州失守,整个淮河防线就完了,淮河防线守不住,大唐再也没有能防守的屏障。所以他拼尽全力,也不能把濠州让出去。
后周大营,赵匡胤接到密报,唐军又有人马从泗洲的方向赶来增援濠州。赶忙去禀告皇帝柴荣:“陛下,看来还需要派兵把李唐增援的队伍截住。”
柴荣看着地图问道:“有那个必要吗?匡义不是已经去劝降何士忠了吗?何氏父子近几天都没有再露面开仗,看来也在考虑投诚的事。能节省兵力最好。”
赵匡胤听到皇上说赵匡义劝降的事,心里有些拿不准。赵匡义去濠州城劝降何士忠父子是偷偷去的,并没有禀告皇上,来了出先斩后奏。君心难测,赵匡胤还真怕皇上芥蒂,试探着说道:“匡义莽撞,还得磨磨性子。虽说是步好棋,但也应该先知会陛下才对。”
柴荣笑着摆摆手:“不妨事。是好棋就行。”
赵匡胤看皇上并没有介怀,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不过从泗洲来的,应该是李景达的队伍。李唐派了这么强劲的一支兵力,看来是对何士忠父子不放心了。听说何之训回金陵去接家眷,到现在没回来,只怕凶多吉少。”
柴荣想了想,哈哈笑道:“那对咱们来说,是好事,最好李璟一怒之下杀了何之训,那何士忠必定死心塌地向我们投诚了。”
赵匡胤点头笑着不语。心里却被柴荣说得有些毛躁。万一李璟真的要杀鸡儆猴,为了警示士兵而要处置何府的家眷,只怕匡义看上的那个侍婢也不能幸免。到时匡义又指不定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他现在都有些怕这个不管不顾的兄弟了。
从柴荣的大营出来,赵匡胤严命手下的将士,凡是听到何之训父子的风声,一律不得让赵匡义知道。想了想,对副将说道:“乾州节度使李英带着家眷过几日要来拜见皇上,听说他的女儿月娥也来,到时你留意一下,让少将那几天留守在大营里。有什么变故,速来禀告。”副将应声而去。
既然赵匡义不喜欢符雪婵,那就再给他纳个他喜欢的。李英的女儿李月娥听说长得绝色,这回匡义总无法再挑剔。李月娥好歹也算是名门,又能笼络乾州一带的势力。虽说她是庶出的,可嫡出的也不会给人家当妾。总不能让匡义的心思一直在那个侍婢身上,早晚弄出大事。
十日后,李景达的部队到了濠州城下,但何士忠拒不给援军开城门,并且以太子要挟,要求朝廷把何之训和何之棠、何之兰三人送到濠州城才肯放了太子。何士忠很早就起了用太子要挟的意图,从何之训回金陵的那天,他就封住了濠州的内城,再不许任何人进城。连祁正修回来都无法入城。
僵持了三天,祁正修率领了李景达的五十精兵,藏在运粮草的车里偷偷进到濠州城,把太子救了出来,并把内城门打开,迎进了李景达的援军。
李景达入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何士忠交出天雄军的兵权鱼符。何士忠没有办法,交了兵符,只剩死路一条,不交兵符,还是死路一条。他的天雄军不是人人敢跟着他和李景达开仗的。只好夜里带着天雄军里的亲信部队,溜出濠州城,投降了周朝。
李璟得到急报后大怒,战场叛逃,罪不容诛,必须惩治。李璟连夜下了谕旨,赐何之训鸩毒一杯,自行了断。何府男女,一律没入奴籍,男子发配充军,女子收入教坊,充为官妓。
徐锴大着胆子向皇上进言,何家大小姐已经和祁正修定亲,可以不算何家的人。李璟震怒:“叛国之罪,株连九族,你是觉得还有人没算上?”
徐锴吓得再不敢多言,再说把祁正修也算进去了。皇上现在在气头上,一切只能先遵旨再从长计议。
第一百零一章 花月了无痕
【楔子】
亥时,二更的梆子响了。(.无弹窗广告)金陵城里更加安静。寻常巷陌里,偶尔能听到几户上了门板的声音,大多人家里,已经灭了灯。进入酣眠。
只有一条街道上,一辆马车还在疾驰着。那马车并不豪华,看装饰,简单得很,只是粗粗的几根木头配着几副帘子,但是细看去,每根木头都散着淡淡的香味,帘子也是纯色的卍纹锦缎。而拉着车的马,是匹西域的汗血宝马,跑得飞快。
帘子里一个抿唇的女子,正紧紧抓着马车,忽然一个颠簸,撞在了一旁的车壁上,服侍的侍婢紧张地问道:“没事吧?”
那女子摇摇头,轻声说道:“吩咐车夫。再快些。”
花月坊里,笙歌更盛。一更鼓时击鼓的女子再次出来,击响了二更鼓。
二楼的包厢里,几个世家子弟依旧在饮酒,心情却有些忐忑,其中一个说着:“沈兄这趟更衣也太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另一个接应道:“我去看看,别是喝多了失足跌在什么地方,我们可罪过大了。”说着起身出了房门。
几个人正兴趣索然,忽然四下安静了起来,堂前正中的台子上,装扮得分外富贵的月娘脸色惨白地开了口:“今天是我家桃娘出坊的日子,是个好日子。”说着声音微微颤了颤,抹了抹额上的汗接着道:“桃娘说。相识一场。也是缘分,最后再给大家演一出《桃花双燕舞》。今后,各自珍重。”
话音刚落,四周已经喧哗哄闹成一片。厢房里的几个世家子弟也赶紧拍手,其中一个兴奋地对张姓官员说道:“你可真是有福了。桃娘的双燕舞是最绝的。别人做不来。还以为你看不到了,没想到临出坊,还有这么一出。”
张姓官员也随着拍手,但桃娘的舞到底能好到哪儿,他也想不出个一二。
月娘从台子上下去,险些绊一跤。这个祖宗哟,有人赎出去是多少人羡慕的事,又是那么一个人物,这个祖宗还弄这些幺蛾子,她真怕那人一怒之下把她的花月坊拆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再把她卸了胳膊腿,可桃娘执意还要演一出双燕舞,怎么劝也说不通。真是两边都得罪不起,她这个管事的,倒像个受气包。
屋里,桃娘把喜服穿上了身。果然是好质地,这么大一套,穿上倒轻便得很。大红的颜色,喜庆极了,配上她的妆容,像一朵灼灼如火的桃花。
桃娘眉梢挑了一挑,问着青青:“看着还不错,嗯?”
青青有些担心地问道:“姑娘,真的要穿着喜服去跳吗?会不会怪罪下来?”
桃娘冷哼了一声,声音也冰凉:“大不了把我的脑袋提了去,有什么怕的?”说着一甩披帛,昂着头出了房门。青青赶紧跟在了身后。
前堂的台子上开始布置,几个人抬上了些有高有低的树桩,有的树桩上面还做上了树枝样的枝杈。
张姓官员好奇地问道:“跳个舞,要这么大张旗鼓地布置?”
一旁的世家子弟笑道:“这就是妙处,你看了就知道了。”
过了片刻,一切布置妥当,前堂的灯烛灭了些,光线变得昏暗。四周也静了下来。
笛子声悠悠地起来,仿佛是春天的拂晓,一切都是安宁而欢愉的开始。众人正沉浸在笛声带来的静谧中,忽然从前堂的顶上飘然落下一个身影,悠悠地,飘逸地,像一只燕子落在了台子中间的树桩上,那个身影宛如一只精灵,一会儿在这个树桩上舞动,一会儿又跃到了另一个上,来回翻飞。忽地一个纵身,从下面一跃,就飞到了最高的一个树桩上,单脚立在上面,稳稳的一个回眸亮相。
四周的灯烛亮了起来,一身大红的桃娘惊艳无双,四下先是被震惊了一般的宁静,忽然就噼里啪啦的掌声、喝彩声,几乎把前堂的房顶掀翻。
楼上包厢内张姓官员点头赞叹着:“好,果然好。[.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刚才那个女子是顺着绸子从上落到下的,而桃娘没有借助任何东西,直接从上落了下来,动作还那么轻盈,不仅可以从上往下跃,也可以从下往上跃,真的像会飞一样。
一旁的世家子弟笑道:“接着看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笛声戛然而止,琴的声音铮铮响起,七弦泠泠;紧接着瑟的声音相随相伴,仿佛在云层里追逐。桃娘勾唇淡淡一笑,眉眼挑起,几乎能勾人心魄。身体也随着琴瑟的声音腾空而起,在树桩上飞旋。
琴的声音厚重,瑟的声音清亮,犹如一男一女,相伴而歌。而桃娘的动作,先是缓缓地来回舞着,时而折腰,时而回旋,身体柔软得仿佛怎样都能舞动。引得看的人一阵阵惊呼。
随着琴瑟的声音越来越快,桃娘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在灯烛的照映下,身子和影子相互追逐着,众人的呼吸也屏住了,看着桃娘的身影在烛影间幻化。
桃娘的身形动作太快了,众人都不敢眨眼,桃娘在树间来回翻跃的身影让人眼花缭乱,只看见两个鲜红的身影相互追逐,分不清是桃娘和桃娘的影子,还是桃娘前后身影的幻化,只是看着像两只轻盈的燕子,在树间翻飞。
张姓官员站了起来,眼睛盯着桃娘一眨不敢眨。低声呓语着:“我可算明白,这舞为什么叫双燕舞了。我还想着,一个人,怎么演两只燕子。原来这一个人真能变成两只燕子啊。”
琴瑟声音渐渐缓了下去,树上的两只燕子也迷离起来,一只燕子没有了,只剩下另一只,桃娘的动作缓慢起来,仿佛失偶的孤燕,茕茕独立。桃娘的身体仿佛有魔力,所有的感情都浓浓地盈在舞里。让看的人心里都扯疼。如果说刚才的双燕,让人惊艳于她的舞技,那么快,那么缭乱,而现在的孤燕,才让人沉浸在那份离愁中,随着她的动作,悲凉落寞。舞里面最难表现的那个“情”字,被桃娘刻画得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四周像被湮没了一般寂静,忽然就雷鸣瓦釜地爆发了掌声和喝彩声。
桃娘淡淡地笑了,把所有看的人一个一个扫了一眼。然后轻轻落到台子后面,走了出去。
张姓官员瞠目结舌,直摇头:“要不是亲眼看见,真不敢相信。能有这样的舞技,跳到人心里头了。不像看她跳舞,倒像自己心里所有的难为事,都让她勾了起来似的难受。”
一旁的世家子弟略微有些惊讶地说道:“咦,今天怎么没写字?往常桃娘会边跳边在白帛上写字的。”
桃娘回到了屋里,青青紧跟了上来,还没走到门口,桃娘已经一个甩门,紧紧关上了。青青只好站在了屋外,心里说不上的滋味,低声对着屋里说道:“姑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过,不过---”青青支吾着,“月娘刚才让我转告你,那人让你别再磨蹭,否则----”
话没说完,桃娘在屋里冷声说道:“知道了。”她不想听。否则能怎样,除了杀人就是杀人,还能怎样?
桃娘从枕头下,拿了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出来,别到了中衣的腰带上。宽大的外袍遮着,也看不出。桃娘理了理妆容,方才的一支舞,又折腾半晌,离三更越来越近了。记得第一次进花月坊,就是半夜三更------
【花月了无声】正文
数年前,也是三更,花月坊里还热闹的很。花月坊属教坊管辖,虽不是什么清高的地方,也比一般的娼门门庭高贵得多。红姑是花月坊日常事务的总管,正在前堂张罗吩咐着,忽然一个下人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她皱了皱眉,向后院走去。他岛助技。
前几天教坊的周大人就说会有几个新来的,早不来晚不来,正忙着来了。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货色。
红姑扭着身子来到了后院,歪歪斜斜地站着十来个人,像霜打了似的,红姑扫了一眼,看背影,有几个还不错的。红姑走进了后院的一间房子,命人掌了灯,扭身坐在了木椅上吩咐道:“挨个拉进来,我看看都能干什么。”
红姑剔着指甲,第一个被拉了进来,头发散乱,目光躲闪,看着原来也是个下人,红姑勾了勾唇:“叫什么?”
半晌,那人开了口:“若素。”
“原来做什么的?”红姑看她长得普普通通,没了兴致。
“服,服侍大小姐的,端茶倒水。”若素有些结巴。
“会什么?琴,棋,书,画?”红姑说一样,若素都怯怯地摇摇头。红姑没了耐性,这个鬼样子,又是个赔钱货,红姑不耐地问道:“破了身子吗?”
若素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摇头。红姑的眉头舒了舒,也就这一样还有点价值,初夜能讨个赏。红姑手一挥:“去下三堂吧。”下三堂是娼门,做些皮肉生意。这丫头养个两三个月,退退脸上的晦气,做那生意不错。
下人把懵懂的若素带出去,又带了个进来。这不是个好对付的,一双眼睛不甘里又有着愤怒,见了红姑冷冷瞪着,一声不吭。
这样的,红姑见多了,抬眸迎上她的眼睛,问道:“叫什么?”
那女子没有吭声,继续对峙着。红姑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模样生的真不错,虽说额上有些伤,但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红姑淡淡笑道:“是个小姐?”
依旧没有应答,红姑坐了回去看着她说道:“来我这的,大家小姐有,小家碧玉有。我不管以前是谁,到了我这,都是花月坊的姑娘。第一件事,是要学规矩。”
说着一抬手:“把外头那几个都拉过来看着,学学什么叫规矩。”下人把其她人推推搡搡扯了过来,红姑眸子一冷,吩咐道:“开始吧。”
一个二十多岁,短衣襟的男人走了过来,冲着方才倔强的女子的腿一脚踹过去,女子支应不住,跪在了地上。男人拿起手里的竹板,冲着女子的脸左右开工,五六下下去,女子嘴里的血漫了出来。
外头一个女子声音哆嗦着低声喊道:“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她叫何之兰。”
第一百零二章 傲骨逢霜染
何之兰一扭头冲那女子瞪眼道:“要你说?呸,软骨头。[]”
红姑笑了笑:“看来你骨头硬?很好,我最喜欢骨头硬的。”转身对拿着竹板的男人说道,“正好,用来训练这些人的二十八招也好久没用了。给这个硬骨头试试,看看能熬到第几招。”抬头冲其她人笑道,“都看着点,还有骨头硬的,一起试试。”说着扫了一眼其她人,除了一个病歪歪靠着身边人的女子,其她人都低下了头。
红姑看了眼何之兰,对那男人说道:“挨个试吧,还等什么?”
那男人出了门,过了一会回来,手里拿了条蘸了盐水的鞭子,冲着何之兰抽了过去。何之兰疼得跌在了地上,皮鞭每抽上一次,都疼得一哆嗦。衣服很快被抽得破烂得一缕一缕,血浸了出来。随着何之兰在地上翻滚,拖出了一道道的血痕。但何之兰始终不肯哼一声,把嘴里咬出了一嘴血。
旁边看着的人脸色惨白,有一个已经晕了过去。红姑示意男人住了手,冷笑道:“还真挺硬。下一个。”
男人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副夹棍,另一个比他年纪小些的男子进来,冲地上奄奄一息的何之兰泼了一盆冷水,何之兰一个哆嗦,用力瞪着那人。先前的男子爽利地把夹棍套在何之兰的手上,和另一个一起,左右一扯,十指连心,何之兰终于忍不住,“啊----”地大声喊了出来。全身的冷汗像被水洗过一样冒了出来,疼得全身发抖。他叉尤技。
何之兰惨烈的声音让看着的人又是一哆嗦,红姑满意地点点头:“才第二招,就嚎出来了?下一个。”
年纪小的男子出去,另个男人把何之兰的上衣扯了下去,露出了血迹斑斑的身子。(.)何之兰羞愤难当,她长这么大,哪曾被男人看过一段胳膊,现在却整个上身裸露出来。一时拼尽了力气想骂,却疼得没一丝力气,最终只是张了张嘴。
不多时,年纪小的男子回来了,手里抱了一只猫。看着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意思?
男子手一松,猫落到了地上,闻着地上的血腥味,冲何之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何之兰拼尽全身力气向后缩着,眼睛里全是绝望。
猫伸出舌头舔了舔,继续向何之兰走过去,忽然一个纵身,扑上了何之兰的胸前,开始沿着何之兰上身的血痕舔过去。何之兰用力扭着身子,但毫无作用。她的脸又红又涨,红姑冷笑道:“把她裙子扒了。光舔上面有什么意思?”
看着的女子都开始哆嗦得打摆子,屈辱和疼痛把何之兰彻底击垮了,她看着红姑沙哑地说着:“不要----”眼睛里的不驯散去,只剩满眼屈辱的眼泪。
红姑满意地站起来,走到何之兰面前勾起她的下巴,笑得灿烂:“不硬气了?”
何之兰闭着眼睛,含泪点了点头。
“现在后悔了?”红姑冷冷笑了两声,“回头就好。不过为了避免你下回再犯。还是得给你点小惩罚。”吩咐着那男人,“今晚季大人来,把她送过去。季大人就喜欢身上皮开肉绽的。”
转身对外头看着的女人们说道:“哪个还敢骨头硬的,她就是榜样。”说着一挥手,“好了,送过去吧。”
何之兰被那男人驾着出了房门,地上的血痕,泛着狰狞的光。
陆续有女子被扯进了房门,但是没人再敢抗争,被红姑从头到脚仔细看了番后,各自打发到了各自的去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何之棠走进房门的时候,红姑的唇角勾了一下。这些女人应该已经在教坊被关了几天,个个形容憔悴,但惟独这个女子,头发一丝没乱,衣服虽然脏,但也是整齐的,身上倒有点大家风范的样子。红姑见的人多,眼睛也毒,看着她笑道:“你也是个小姐?”
何之棠低头说着:“只是个落难的人。不说从前。”
红姑笑笑:“识时务的,才能活的好。”顿了下问道,“你会什么?”
何之棠答着:“认识几个字,也能写,会弹琵琶。”
红姑点点头,吩咐着:“拿把琵琶过来。”
不多时下人把琵琶拿来,红姑对何之棠说道:“随便弹个什么。”
何之棠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把弦挑了挑,轻拢慢捻,续续而弹。琵琶声里是无尽的悲凉和凄苦。红姑边听边点头,一曲罢了,声音也缓和了:“花月坊里,只要有本事,就能做人上人。你这把琵琶,也够你好好活下去了。”
何之棠微微屈了屈膝,看着红姑道:“谢姑娘。”
红姑淡淡扯了个笑:“叫我红姑吧。”说着吩咐下人道,“先把她安顿到宜春堂秀梅的房间。”下人带着何之棠出去,红姑叹了口气,这一晚上,可算有一个能入眼的了。
最后进来了两个,一个畏畏缩缩不敢看她,另一个病怏怏地斜靠着她。红姑也有些乏了,没怎么仔细看,两个都不怎么打眼,便吩咐着:“送到下三堂去吧。”下人把那两个人带出去,红姑打着哈欠出去,这一通折腾,天都快亮了,扭着身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过了几天,估摸着新来的都歇息得差不多了,红姑把上三堂新来的姑娘召到一起,细细看了看,还是有几个不错的。何之棠看了看周围,伤愈的何之兰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芸娘,若素,小桃都不见了踪影。倒是瑶台阁的几个舞姬也在上三堂。
红姑坐在最上首的椅子上,喝了口茶,缓缓说着:“这里时常都要来些新人,来一批我就要讲一次。不过,只讲一次,你们细细听着。”
“花月坊,就是你们现在在的这个院子,是朝廷教坊管着的。今天我来和你们说说教坊的规矩。教坊的人多得很,十条街也装不下。教坊分成内教坊,外教坊。内教坊,那是给朝廷用的,掌管着雅乐,朝廷祭祀、庆典、出征那些大阵仗的乐舞----是内教坊的事儿,和咱们八竿子打不着。花月坊归外教坊管,乐令周大人,那是外教坊直接管咱们的,偶尔也会来花月坊看看,你们机灵点,看到周大人,要好好侍奉着。”
“花月坊,分上三堂,和下三堂。上三堂,宜春堂,会春堂,点春堂。下三堂,风月堂,秋月堂,醉月堂。有什么分别?不想做皮肉生意的,去上三堂,只能陪睡觉的,去下三堂。不过谁也不用瞧不上谁,谁也别嫌谁不干净,服侍好官爷,甭管用什么手段,他们愿意买你的春,就有脸面。”
“上三堂的,甭管琴棋书画,得会来一样。当然技多不压身,要是有愿意学的,花月坊里有师傅,也能再去学。花月坊要学的东西多的是,我会派人带着你们一样一样学下去。”
“最要紧的,是学规矩。在花月坊里,技艺可以慢慢学,但规矩要是学差了,等着的就是死路一条。所以都放聪明点。”红姑冷笑道,“想要守着身子做清倌人,先把身上的本事练好了,在姑娘里做个拔尖的,官爷们才能尊重你。”
“给你们举个例子,花月坊五年前有个叫霜莲的,歌唱得好,还会自己写诗填词,名声都传到皇上那里了。皇上宠幸过一次后,教坊也不敢再让别人碰,在城南置了座宅子供着,现在过的那是什么日子?”
“不过毕竟能见到皇上,那得托几辈子的福气。只要肯用心,做出点名堂,教坊会给你们封“内人”的名号。几年前,花月坊有个跳舞绝佳的梦竹,封了内人,朝廷名册都记录了的,直接给她发俸禄,都不用经过花月坊。还赐了金子做的鱼袋,风光极了。鱼袋那是朝廷命官才有的东西,你们想想内人是什么分量吧。”
红姑说了半晌,啜了口茶:“一时半会也说不完,先这样吧。以后逐渐说,逐渐教。今天先把名字改了,原来的名字都抹了吧。我看你们也不想让人知道你们原来是谁。”
何之兰改成了冰兰,何之棠改成了采樱,其她的舞姬也纷纷改了名字。
改好名字之后,红姑说道:“东西慢慢学,这几天先学第一个本事。这第一个嘛,说简单,也简单,但说难也难。”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第一个要学的,就是笑。”红姑扫了眼众人,缓缓说着,“我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笑嘛,谁不会。”
顿了下,红姑声音有些威严地说道:“不过,你们还真不会。第一,要学会一直笑,哪怕官爷们骂着你婊子,把酒泼到你头上,你也得给我笑,敢支楞着脖子顶嘴的,想想怎么死痛快;第二,要学会怎么笑,不要笑得傻,笑得呆,笑得像个青头鹅。要笑得美,笑得俏,笑得有味道,让官爷看着喜欢。”
红姑说完吩咐着;“让玉娘过来,教教她们怎么笑。”
第一百零三章 含悲忍辱重
用了七天的时间,在不知道多少次打骂咒怨和哭哭啼啼里,上三堂新来的女子们终于学会了第一个技能,就是笑。(.)何之棠学得容易,何之兰却学得难。在竹板的调教下,最后终于学会了含着眼泪笑得魅惑。
下三堂里,翠娘看着红姑挑剩的这些女子,叹了口气。同在花月坊,下三堂的地位可远远比不上上三堂。
上三堂里,便是当朝的一品大员来了,也得恭恭敬敬叫声“姑娘”,遇到了清倌人,便是想有些非分的念头,也得度量度量。上三堂行走的大多是有身份的人,有了身份便自然要面子,姑娘们也能少受些窝囊气。
下三堂就麻烦了,来的大多是武将,兵油子,来了就直奔主题。不需要诗词歌赋那花花事儿,但是体力太好,常常把姑娘们折腾得几天下不了床。即便有些知书识礼的,到了下三堂也尽做些不斯文的事。
翠娘看着这些女子,心里也有些酸楚。原来都是大户人家好好的女孩儿,不知道得罪了谁,就得受这些非人的待遇。翠娘把这些女子一个个细细看了看,她们都吓得直往后缩,看着她的眼睛里也全是恐惧。得,一定又在红姑那被收拾了过来的。
翠娘问着:“都还没吃饭吧?”说着挥手让下人端来些吃的,让她们先吃着,自己坐在一旁慢慢看。心里也在琢磨着该把谁分到哪个堂子里,做些什么事。下三堂里虽然做皮肉生意,但里面的门道也不少。翠娘看着吃得顾不上形象的一堆女子,忽然注意到一个,虽然衣服又脏又破。头发也散乱着,但模样实在是出挑,即便现在看着病恹恹的,也有些病西施的味道。
翠娘伸手指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原来做什么的?”
小桃半靠着墙,手里的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听到有人问话,勉强睁开了眼,一旁的若素替她答着:“她叫桃宜。(.无弹窗广告)原先是服侍大小姐的。”
翠娘点点头,又问道:“得了什么病?”
若素结结巴巴答着:“先前,先前被何公子踹了一脚,郎中来开了药,还没养好,就被关到教坊了。又到了这。”
翠娘眉头一展,不是痨病就行,外伤养养就好了,这是块好料,收拾收拾打磨打磨,能给下三堂撑场子。下三堂已经多少年没出过个像样的姑娘了。翠娘来了兴致:“快去请郎中,给她好好治治。”
过了七八天,小桃养得也好了些,脸上有了红润的光泽,身上用药调理了后。也不咳血了。只是肋下一动还疼得紧,郎中给开了方子,让坚持服个把月,便能好利索了。
翠娘看小桃行走也自如了,便把新来的姑娘召集到了一起,大致介绍了一番教坊,接着说道:“我们在的,是下三堂。下三堂是娼门,做的是皮肉生意。”
话音刚落。聚在一起的女子们已经面红耳赤,微微抖着。翠娘淡淡笑着:“别怕,别一说娼门,就吓得哆嗦。娼门也有娼门的规矩,只要按规矩做,日子过得也不会很辛苦。”
“来下三堂的,武官多,性子直爽。所以在下三堂的好处是不用学那些琴棋书画的劳什子,更自在些。得的赏赐也不比少。但下三堂服侍的,是官爷的身子,那也不是躺下去就完事的,自然有种种妙处,以后会一步步训练你们。”
翠娘顿了顿说道:“今天先给你们改了名字。.上三堂是花名,下三堂是月名。”于是小桃改名叫瑶月,芸娘改名叫碧月,若素改名成素月-----
改名之后,翠娘继续说道:“下三堂要学的第一件本事,是不要逃。”说着看了看四周愕然的女子们,笑了笑道,“有些不明所以的女人,一听说下三堂是做皮肉生意,总要想办法溜走。但你们不想想,下三堂也属于教坊,朝廷开的,能随随便便让你们跑吗?我在花月坊已经十五年了,前后进进出出的女人有几千,没一个跑得掉的。”
“其实仔细想想,除了讨官爷欢心的方式不同,上三堂和下三堂有什么区别呢?一样没法赎出去,一样得在这里待到老,待到死。对着迎来送往的官爷,进了这个门郎情妾意,出了这个门互不相识。别指望有人真心待你们。所以我觉得没差别。就算上三堂混好了,给个“内人”的名分当当,不也一样卖笑一辈子?都是虚名。下三堂待好了,也能舒服过一辈子。”
翠娘说完,抬手叫了个下人进来:“把宋婆叫来。”转而看着众人说道,“别怕,宋婆来给你们验个身,这里的姑娘没破身的,第一次能卖个好价钱。要是运气好再碰上个重情义的,也没准只跟了他。好了,去吧。”
小桃的手紧紧攥着,看着翠娘问道:“除了皮肉生意,还能做什么?”
翠娘一愣,看着她脸色沉了下来:“你不愿意?”
小桃咬了咬唇,抬眸看着翠娘坚决地说道:“在何家犯事之前,我已经许了人家做妾室。也---委身于他,我不能对不起他。”小桃的话音刚落,旁边的女子都看向了她。若素是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芸娘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
翠娘看着认真的小桃“嗤”了一声,还有这种傻丫头?不禁冷笑道:“下三堂真没什么别的好活儿。端茶倒水用不着你们,也不许你们做这种轻省活儿。你以为你们是谁?罪臣的家眷,做的是官妓,朝廷是惩罚你们,不是让你们享福,所以哪有好活儿?”
说着一挥手,让其她人先过去验身,独独把小桃留下了。这么个好模样,她是真不舍得浪费了。翠娘抬手把小桃的脸抬了起来,又捏了捏身上,对小桃温声说着:“以你的资质,我敢保证,花月坊这么多女子,上三堂我不敢说,调教调教,你在下三堂一定是出头的。日子过得不会差,何必犯傻呢?”他叉扔扛。
小桃摇了摇头,何家遭遇这场变故,对她来说,就像做了一场梦。当初何之训的一脚把她踹到了疼痛得几乎窒息的深海里,她唯一的一根浮木被人抽走了。
她只觉得四处都是冰冷。等她强挣扎着醒来,曾经的高楼瑶台、纸醉金迷,只成了教坊的四堵围墙。周围的人都成了教坊的玩物,连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成了强颜卖笑的,绝望一次次地几乎把她吞没。她不知道半夜多少次哭醒来,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祁公子,那个她生命里唯一的男人。可是他在哪儿啊?
还记得他临走时,带着一身见血封喉的余毒,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他知道自己进了教坊吗?要是自己的身子脏了,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他?
小桃跪在了地上,扯着翠娘的裙角说道:“求求你,别让我侍奉别的男人。我不能对不起他,真的不能。”
翠娘拍了拍小桃的肩,叹口气说道:“你还想着再见他吗?不管你是他什么人,但终究没过了正儿八经的名分,你才跟着何家到了这里。到了这里,你就只能做花月坊的姑娘,过去的一切,都抹了吧。即便他回来,也不会再要你了。”
看小桃愣在那里,翠娘继续说道:“他嫌不嫌弃你是其次,你的身份已经成了贱籍,落到了花月坊。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按朝廷的规矩,他没办法赎你出去的。你又守给谁看呢?”
小桃的脑子轰的一声,她没法被赎出去了?她一辈子都要呆在这了?她再也见不到祁公子了?小桃拼命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
翠娘看着小桃有些癫狂的样子,无奈地让下人进来:“先把她关到冰室去静静。”又补了句,“第一间就行。”
花月坊的冰室有好几间,从地下通到地上。最里面的是像雪洞似的房子,进去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冻得晕厥过去,可以储存些吃食之类;中间是冰水泡的池子;最外面的一间是缓冲间,后两间的冷气吹到这里,温度比正常的房间低一些。常常为了惩罚些不听话的姑娘,便会关到这里。
小桃被关到这里,冷风一吹,旧伤开始隐隐作痛。也咳嗽个不住。翠娘的话像锥子一样扎的她心疼。她再也出不了花月坊?她这辈子以后就是侍奉各种男人?她没有办法接受。
翠娘关了小桃,心里也有些不忍,小桃的确是这批官妓里模样最出挑的,万一冻出些毛病,以后可怎么服侍官爷们。不免又吩咐下人给小桃送些衣服吃的过去。
小桃被关了半个月,本来快痊愈的身子又有些熬不住,渐渐地又开始咳血,人也昏昏沉沉的,迷糊中做的唯一一个梦,就是祁公子对着她温温的笑,可每次她想扯上他的袖子,都被他用力地拽了出去。多少个晕沉沉的梦里,小桃孤独而绝望地自言自语着:“祁公子,你到底在哪儿?”
第一百零四章 从别忆相逢
翠娘每天都要问一遍看着冰室的下人:“那丫头服软了吗?”每次的回答都是摇头。到了第十五天,翠娘一咬牙:“先把她弄回来。”冰室不能再关了,否则真要出人命了。硬的不成,就来软的吧。现在她转不过弯来,等周围的女人都是那样子。她早晚也会跟着转了性子。
周军的大营里,何士忠带了三万亲信的天雄军投奔了过去。那些人是一直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不管他在唐营还是周营,都愿意继续跟着他。
周朝皇帝柴荣看到何士忠大喜过望,穿着常服亲自到营帐门口迎接,并且当晚就办了隆重的欢迎仪式。赵匡义看到只有何士忠却并没有何之训来,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不由问着何士忠:“之训兄呢?”
何士忠的眼睛有些血红,从祁正修到濠州的一刻,他已经觉得不妙,之训没有带来之兰之棠,守在金陵的祁正修却来了。那么他们投降的意图一定是暴露了,李景达又率着队伍前来,只怕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何家凶多吉少。
赵匡胤打断了赵匡义的话说道:“之训回去安顿。相信不久就可以过来。唐朝已经不适合安身立命,何将军是明大义的人。”又转到了别的话头。
赵匡义顿了顿,低声吩咐着侍从速去打探何之训的消息。
几日后,传来了何之训被鸩杀,何家被查抄的消息。何士忠又急又气,晕倒在了营帐里。可战事紧急,攻打濠州还在继续,柴荣便命何士忠交出兵符,由赵匡胤接着掌管何士忠的三万天雄军。
赵匡义得知这个消息,披了外袍立马向营帐外走去,还没出门就被赵匡胤堵了回来,冷声问道:“你要做什么去?”
赵匡义用力一把推开他:“去金陵。(.)”
赵匡胤把他拦住喝道:“糊涂!”瞪着他大声道,“你是打算去金陵劫教坊,还是去攻城?”
赵匡义顿住了步子,眼睛血红:“何家被抄了,女眷都充了官妓。官妓!你懂不懂?”
赵匡胤冷笑道:“我懂,但你去能做什么?你还没进金陵城,就被李璟抓起来砍了吊上了城楼。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抵得上千军万马?那是金陵,不是开封,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赵匡义没有吭声,只是大步向前走去。
赵匡胤用力扯住赵匡义,大声道:“我已经给你问过了。”
赵匡义这回停住了脚步,看着赵匡胤问道:“你问过什么了?”
赵匡胤顿了顿,沉声答道:“不是只有你关心那个丫头。何士忠也关心他的子女。我便派人去金陵城打听了一番。何之训虽说被赐了鸩毒,但死没死,谁都不知道,没人见过他的尸首。何府的女眷,先是被关到了教坊,但后来去了哪,也没人知道。教坊除了在金陵,在其它地方也有分支。有人说前两天曾往南边的洪都府派了一批官妓,不知道何府的家眷在不在里面。你也知道,一旦充了官妓,原来的名字都改了。就是防止打听她们的下落。所以你去了金陵也没用,一切还要从长计议。”
赵匡义摇头:“我等不了。你让我怎么想象她做官妓的样子?”说着一拳捶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赵匡胤叹口气,拍了拍赵匡义的肩:“别冲动。眼下天雄军的兵符也到了我们手里,唯一的办法是尽快把濠州城攻下来,一鼓作气。李唐已经日落西山。(.)等我们打得李璟也投降,别说一个丫头,你就是想要他的公主,也会乖乖给你的。可你现在去了就是送死。”
说着一抬手,跟上来了五十多个侍从,赵匡胤吩咐道:“把少将扶回营帐,好好侍奉。”
“你要防着我?!”赵匡义的眉头皱起。
“我是防止你做糊涂事。”赵匡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今早我刚和皇上请命,攻打濠州城。由我统帅,你做先锋,咱们兄弟俩联手打一场硬仗。皇上好容易同意了,你知道这是你多大立功的机会?你偏偏不思进取,一脑子全是那个丫头。我只问你,是带军打濠州城重要,还是你急着去找那个丫头重要?”
赵匡义的拳头紧紧攥在了一起,没有说话。有赵匡胤杵在这,他走不了。他转身回了大营,脚步沉重得让人心里发疼。
赵匡胤心里颤了颤,吩咐着侍从好好看着赵匡义,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报告他。
赵匡义回到大营,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愤怒,不甘,随着营帐外战鼓擂响,厮杀声此起彼伏,化作了一腔跃动的热血。赵匡义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想要走,只能晚上了。
傍晚时分,赵匡胤冲到了赵匡义的营帐,手里拿着皇上柴荣的令牌:“匡义,濠州内城东南守备有些异动,估计是余下的天雄军的动作。陛下下旨立即从东南攻打濠州。”
军令如山,赵匡义来不及多想,穿上铠甲披上战袍,出了营帐打马随着赵匡胤向濠州冲去。
攻城,厮杀,赵匡义杀得红了眼,似乎只有打下濠州这一条路,才能通向见到小桃的彼岸。他只想尽快,尽快!
十五天后,濠州城被攻破,太子率领着余下的残部向金陵逃去。齐王李景达率领队伍赶回泗州守城。濠州历经了近三个月的烽火硝烟和鲜血的洗礼,被周军占领了去。
攻下濠州后三天,周朝皇帝柴荣重新调整了军队。将何士忠的天雄军和原有的天英军合并后一分为二,赵匡胤和赵匡义各领一支。赵匡胤拜武威军节度使,赵匡义拜义成军节度使。这便意味着赵匡义今后自己独领一支军队,不必再听命于赵匡胤。
重新调整之后,在柴荣的率领下,军队度过淮河,在楚州西北方向驻军,准备即日攻打楚州。他叉系血。
花月坊的下三堂,小桃从冰室出来后,身体渐渐恢复了些。翠娘并没有强迫她支应客人。只是每天的训练,要求她必须跟着做。比如怎么把腰肢练得柔软,怎么把身子养得水嫩,怎样笑,怎样走路,怎样饮酒,都是学问。
小桃也跟着学着,虽说这些并不难,可学着卖笑终归是件羞耻的事,再加上她自己承认坏了身子,被其她下三堂的姑娘当成笑话,暗地里骂她天生就是做姑娘的料。除了若素偶尔还会和她说俩句话,其她人没人愿意多搭理她。小桃的心也整日闷闷的,唯一的念想,就是祁公子。
在下三堂呆了几天,这一日忽然有人指名要找小桃。小桃还没在下三堂挂上名号,按理不会有客人点她。这人直截了当地点“瑶月”,那一定是以前就认识小桃的。可教坊是严禁透露这些官妓原来身份的,这人竟然能找到这里来,一定和教坊周大人的关系密切才能有这个门路。
翠娘不敢耽搁,把小桃喊了过去。小桃心里纳闷,待见了来人,百味杂陈,一时眼圈泛红,屈膝喊了一声:“陈大人。”咬住了唇。
陈述看到小桃活生生在眼前,松了口气。祁正修临走前吩咐他照顾好何小姐和小桃,可他办不到。何家落难后,他托了无数的关系门路,才打听到她们的下落。方才已经见了何之棠,所幸她在上三堂的宜春堂,应该还不至于过得太凄惶。可这个丫头就没那么好命了,下三堂的娼门,可要了命了。
陈述叹了口气道:“桃姑娘,你受委屈了。”
小桃这些天受的委屈,被陈述一句话,勾的更加难过,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
陈述看小桃哭得伤心,有些着急地问道:“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小桃摇头:“刚来几天,还在学规矩,没有见过客人。”
陈述点点头:“那就好。姑娘再忍些时候,太子已经回来了,等过些日子安顿好战事,再从长计议姑娘的事。”
小桃一怔,太子回来了?不由急切地问着:“祁公子呢?他回来了吗?”
陈述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顿了顿,沉声答着:“回来了。”
小桃的心砰地跳了起来,不由扯着陈述的袖子急切地说道:“陈大人,祁公子还好吗?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看陈述的眉头蹙了蹙,小桃的心缓了一拍,祁公子回来却不肯见她,只怕是嫌弃她官妓的身份了。小桃的手凉了下去,声音也有些颤抖,“算,算了。”扯着陈述袖子的手放了下去,含着眼泪淡淡笑道,“我现在的身份,不配见他的,没关系。”
陈述看着小桃忍着眼泪强颜欢笑的样子,一时也有些不忍,想了半晌,一咬牙道:“没事,收拾收拾,我带你去见他。”
可以见他?小桃抹了抹眼泪,赶忙说道:“我没什么收拾的,现在走吧。”
陈述出去和翠娘办了走春的手续。所谓走春,就是把花月坊的姑娘带出去。带出去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天,还要把官员的鱼袋押上,做好登记才能走春。否则万一姑娘跑了,可是说不清的事。
第一百零五章 遥拒千里外
陈述带着小桃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行了很快,就到了秦淮河边祁正修的别院里。(.$>>>棉、花‘糖’小‘說’)小桃的心跳得很快,她不知道再见祁公子,会是怎样的情形。他胖了瘦了?身上的余毒好了吗?
穿过熟悉的竹林。到了祁正修的卧房,门外行色匆匆的侍婢,和浓浓的药味,让小桃的心越来越不安,她快步跟着陈述,到了后来,几乎是忍不住小跑起来,跑进了祁正修的卧房,却呆在了那里。
一身素白的祁正修,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高大挺拔的背影,头发没有束起,如墨般倾泻下来。小桃扶着门,气都不敢喘一声。陈述紧跟着走来,在外门顿了顿。沉声喊了句:“子介。”
祁正修的背影怔了一下,声音依旧温和:“你来了。”
陈述的嗓子动了动。应了声:“嗯。”看了看扶着门泫然欲泣的小桃,不禁又说了句,“我,我还带了个人来看你。”
屋里,是死一般的沉静。过了许久,祁正修仍然没有说话。小桃有些忍不住,咬了咬牙,从门口迈了进去。刚走了几步,祁正修开口了:“是小桃吗?”声音却冷得彻骨。
小桃顿住了步子,心里扯了一下,低声说着:“是我。”
祁正修的声音像剑一样射了过来:“瑶月姑娘,近来可好?”
小桃站在那儿顿了一下,随即刺骨的寒凉从脚底蔓延到全身,心像被剜了一样疼。瑶月?他喊她瑶月?小桃全身开始发抖,过了好久,才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打颤:“我,我很好。”
“既然很好,就回花月坊去吧。这里太冷清,瑶月姑娘恐怕习惯了下三堂的热闹,不能适应。”小桃第一次发现祁正修的声音寒凉起来让人无法招架,戳的心都要疼碎。.
陈述有些看不过,插嘴道:“子介,你怎么这么说话----”
话没说完,祁正修冷冷的声音掷了过来,毫无回旋余地:“谁让你带她来的?走吧!”
小桃的头轰地一声,她心心念念的人,最终就是这么对她。她梦里见到的温和的笑,抵不过现实的一句冰冷。她真的在做梦。自己官妓的身子,哪还配得上如玉的祁公子?翠娘说的没错,他不会要她了。他也要不了她了。
满腹的心事,满腔想说的话,都被小桃硬生生憋了回去,她含着泪看着祁正修的背影,许久,低声说道:“祁公子,那,那你多保重。我走了。”说完转身向外跑去。她虽然是个丫头,可也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又是何苦?
陈述跺着脚对祁正修说道:“她是个女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她为了你,在下三堂被关到冰室关了半个月。都不肯说一句软话。现在连何之棠都抱着琵琶准备接客了,你以为像她这样的傻丫头有多少?你以为自己真的能让所有的女人死心塌地?祁正修,你是不是心也有毛病了?”
祁正修腾地站起身来,大步向里走去,但是前方的凳子把他绊得扑通摔在了地上,陈述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想再说他几句又有些不忍,把他扶到床上后叹了口气说道:“我先把桃姑娘送回去。”
祁正修一抬手,声音有些暗哑:“别告诉她---”
陈述顿了一会儿,对他说道:“我知道了。”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祁正修摸索到了床边的墙上,头一下一下,用力撞了上去。以前他这么撞,就会管用的,可以看得清楚些,可现在不管用了,怎么撞,眼前还是漆黑一片。[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由于他和何之训那一场打斗耗时太长,又紧接着赶去了濠州,连日的劳累奔波,身体长期过热,让见血封喉的余毒又有了生长的空间。不仅全身都出了红线,身上发痒溃烂,连眼睛也看不见了。各路郎中、御医都请了一番,除了身上的溃烂好些,所有人都说眼睛治不了,他祁正修,以后就是个睁眼的瞎子。
没有一刻,他这么希望自己的眼睛能看见,能看看那个丫头怎么样了,她被何之训踹了那一脚,好了没有?她在花月坊的日子过得可好?可他是个废人了,他有什么资格拖着她?他没办法赎她出来,更没办法为她做些什么,除了托太子找找教坊,让她在花月坊少受些苦,他什么也做不了。
祁正修不知道撞了多少下,连心都快痛得没了知觉,脑子里只有一个词,废人,他是个废人!在两军交战的时候他看不见,起不来,大唐败军;现在他还是看不见-----
端着药进来的侍婢看着额上渗出血的祁正修,不由低低地惊呼着:“公子!”
祁正修被侍婢的一声呼喊回过了神,顿了顿,面上恢复了微笑:“把药放在这里,出去吧。”
侍婢把药放在了祁公子手边的案几上,轻轻说道:“公子,药已经晾好了,刚好可以喝。”
祁正修摸索着端起了药碗,一饮而尽,把碗递给了侍婢:“谢谢。”
侍婢端着空碗出去,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都病到了这个份上,公子还有这个风度,真是不容易。可公子心里一定也苦,要不怎么把头撞成那个样子?唉,还不如大喊大叫让人心里踏实,这样倒怕他憋出毛病。
陈述追到了别院的门口,小桃正靠着门口的一株柳树哭得伤心。冬天树的叶子零落,小桃一身浅蓝的襦裙,分外凄凉。陈述走到小桃身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静静等着她哭。
小桃看陈述出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似的,只好含着泪挤出个笑说道:“让陈大人见笑了。我没事,没事。这个结果,我应该料到的。毕竟我已经沦落到教坊,本来就不配再来----”说着说着,眼泪又出来。她说不出的委屈,她是干净的,可现在看来,这份执着,多么可笑。
陈述搓着手,犹豫了半天说道:“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不是那个意思,我敢保证,他肯定没嫌弃你。他也派人找了你的下落。”
小桃怔了一下,看着陈述止住了眼泪:“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话说得那么难听?
陈述转了话题:“先回去吧。路上慢慢说。”说着把小桃扶上了马车。向回到花月坊的路上走去。
一路上,小桃时不时看陈述一眼,欲言又止着:“陈大人,祁公子----”小桃那双如水的眸子,除了惦念就是担忧。
陈述的心有点乱,想了想说道:“他最近心情不好。濠州失守了。他和太子从濠州回到金陵,自然,自然是不痛快的。主要是这个。”陈述说完,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不太说的过去,打了败仗就那个德行,也确实不像。顿了顿又说道,“再者,他那个老毛病又犯了,身上有病嘛,自然找人泻火了。我也经常被他刺得一愣一愣的。没事,过两天就好了。等他好了,我抓着他来看你。”他他尤血。
小桃的心一扯,老毛病?难道是见血封喉的余毒又厉害了?不由扯着陈述问道:“是又身上痒了么?还有红线么?”
陈述支吾着:“差不多吧,痒得厉害,身上也抓烂了。”
小桃的心疼的有些抖,刚才被祁正修的奚落瞬间烟消云散了,原来他那么难受,那冲自己发几句火又有什么要紧?身上都抓烂了,该有多疼啊。小桃不由念叨着:“要是那个老游医在就好了。他可以手到病除的。”
陈述一愣:“什么老游医?”
小桃回答着:“是越州的一个叫霍仲的郎中,他能治好多奇奇怪怪的病。我曾经和他问过祁公子的病,他说去了他那里,施几针就能手到病除。”
陈述摇头:“现在濠州失守,去越州的路也被截断了,更何况吴越和周朝狼狈为奸,与大唐为敌。子介也没法去越州。”
去不了越州?小桃有些失望,自言自语道:“那就只能放血了,幸好那时做药引没随便找个谁的血来用。”
陈述听小桃念叨药引的血,他也曾听说当初大小姐为了祁正修割腕放血的事,不由问道:“难道做药引的血还能再解他的毒?”
小桃有些没法启齿,对陈述支吾道:“嗯,啊,麻烦陈大人明天再来一趟,我去想想办法。”
小桃回了花月坊,要了命,那老游医说她的血原来做过药引,可以让祁公子身上的毒归经。要是祁公子的余毒再发作,可用来缓解一二,但是要先吃些大黄把火泻掉,让血归凉才可以用。
大黄---小桃想着就头大了,那还不得拉肚子拉到腿软啊。但是为了祁公子,小桃一咬牙,向翠娘开口讨了些大黄,只说自己最近火大积食。
大黄真不是乱吃的,小桃又有些把不准量,晚饭后就泻个不住。这下血估计凉透了吧。到了第二天一早,小桃拉得腿都开始抽筋了,忍着难受,把胳膊划开,放了血出来,兑了凉凉的井水盛到碗里,放到了冰室。
上午陈述过来,看着脸色蜡黄的小桃,不禁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小桃揉了揉浮肿的眼睛笑笑:“没事。你等我一下。”说完提着食盒去冰室把那半碗血水取了出来,提回去交给了陈述,“把这个给祁公子喝了,应该会有缓解。”
第一百零六章 错情错送伊
陈述打开一看,是有些结了小冰块的血水,不禁看着小桃有些激动:“太好了,我回去让子介试试。[.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谢谢了。”说完头也不回地急忙提着食盒回去。
小桃在后面忙补了一句:“别告诉他,给他喝了就行。”
陈述应了一声。已经不见了踪影。小桃斜靠在了床上,全身像瘫了似的卧下去,要命,肚子又不行了。小桃挣扎着起身,一个扑棱摔倒了地上,下人在外面听到响动,赶紧禀告翠娘。
待到陈述赶到别院,血水里的冰已经化开了,陈述到了祁正修的卧房外头,把食盒打开,取出碗,端到祁正修面前:“试试这个。”他亚系血。
祁正修拿起碗,一股淡淡的腥味冲到了他鼻子里:“这是什么?”
陈述被问得张口结舌,想了半天才措辞好:“你就别管了,反正是个偏方。说是能治你的病。行不行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祁正修摇摇头,摸索着把碗放下:“不知道什么来路的,我不喝。”
陈述有些发急。把碗硬塞到祁正修手里:“别磨蹭了。再等下去,药效都没了。这药来的不容易,可是人家姑娘的血呢----”
祁正修一怔:“血?”
陈述也顾不得小桃的吩咐了,急言急语地说道:“桃姑娘说以前见着一个游医告诉她的方子,之前你中毒的时候,不是用处子的血做过药引吗?那个血还能缓解你的毒。”
“那这是谁的血?”祁正修的眉头蹙了起来。
陈述一愣,他光顾高兴了。还真没问是谁的血。小桃既然说是要以前做药引的血,那应该是何之棠的吧?只是何之棠的血怎么会在小桃那里?不过都在花月坊,兴许是何之棠给了小桃的,便答着:“我没问,应该是何家大小姐的吧。[.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不是她给你做的药引吗?赶紧喝吧,别浪费了人家的一片心。”
祁正修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碗里的血水也在轻轻晃着,祁正修端起碗一口一口喝着,有些腥,有点凉。有点甜。这个味道,他还真是第一次品尝,他只想细细的,认真的尝一次。
陈述看着祁正修细品慢酌的样子只咋舌,老七这家伙真是怪癖种种啊。这是人血啊,还不赶紧屏着气赶紧喝了,竟然还有闲情逸致细细品咂,真是人不可貌相。他竟然重口到这个地步。
半晌,陈述抽了抽嘴角问道:“尝好了吗?好喝得不像话吧?”
祁正修展眉淡淡笑了,是很好喝。也有些作用,喝了之后,全身像火绷着似的感觉好了许多,身上不再像被火炉烤了,有些凉意,很舒服。祁正修把碗放到了桌上说道:“嗯,很好。”
陈述撩起祁正修的袖子看了看,神了,红线好像淡了些,不由惊喜道:“真管用啊?是不是身上也轻便了?”
祁正修点点头:“不过以后别让她再这样。我不会再要了。”
“为什么?”陈述有些不明所以,“一点血,没什么大碍的。你的病前后七七八八的郎中请了那么多,药也喝了许多,没什么见效的。好容易有这么个方子,怎么还扭捏上了?”
祁正修的脸上拂过一层凉意,冷声道:“总之以后别要了。你再拿来,我也不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说着站起身来。
陈述赶紧上去扶着他:“好好,你说不要,就不要。”顿了顿说道,“我和太子说说,派几个身手不错的,去越州偷偷找找那个桃姑娘说的游医,要是能把他请回来,那你的病也就好办了。”
祁正修点头,摸索着走到书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陈述,声音有些悲凉:“你把这个给她。这些日子,也难得有时间让我安安静静想些事。我终归是亏欠了她。”说着有些艰涩,“告诉她,自己保重,不用再记挂我。”
陈述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就是和人家断了?各走各路的意思?”
祁正修闭上了眼,点了点头。
陈述想想,也是,何家的女人都成了官妓,就算对他有情有义,也是没有结果的事。不过要换了自己,即便娶不了,也不会放手。一个能割腕放血,另一个能守身在冰室,这老七,有福不会享。谁说除了娶,就不能厮守的?死脑筋。
陈述打开盒子,一块莹润洁白的玉,料子是好料子,就是什么也没雕:“你也太抠了,就送个素玉给人家?”
祁正修的眼前,忽然蹦出小桃怯怯看着她说丢了玉桃的样子,不觉勾唇一笑:“就这个吧。太华贵了,容易丢。这个就好。”
“行,你说好就好。”陈述把盒子盖上,“我有空就去帮你送。”
祁正修顿了顿,对陈述说道:“如今朝廷怎么说?有没有不利于太子的言论?”
陈述叹了口气坐下:“还不是那些老臣,原本就和李景遂一条裤子的,看濠州失守,又开始主张议和。还说不要逼得大周一路向南,打到金陵来,放屁!谁逼谁?认怂就一个个行,一说打仗就变王八。”
“皇上的意思呢?”祁正修问道。
“皇上有些犹豫。”陈述答着,“不过,只怕皇上也有心求和。最近对太子的看守很严实,生怕太子又去挑大战事。”
“濠州夺了,下一步就是往南,楚州,泗州,海州,都不能幸免。又何来扩大战事一说。”祁正修淡淡说道。
“海州也是他们的目标?”陈述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祁正修叹了口气道:“周军和吴越的关系一直很微妙,虽说吴越对周臣服,但一直有异动,和周军的联盟也是颇有技巧。不到周军快胜的时候,吴越不会出战帮忙。好几次都是这样,只干锦上添花的事,不去雪中送炭。周朝对吴越难免也戒备。这次周朝攻打我大唐的几个州,只怕最终的目标,是要和吴越接壤上,这样就可以坐怀几国,也不用再担心哪里生变了。”
“那周军会打到金陵来吗?”陈述有些担心。
“依我之见,不会。”祁正修的指尖敲着桌子,“起码暂时不会。周朝的野心很大,只怕是想一统天下。如果此刻打金陵,我大唐的国力在诸国中并不弱,又是水军作战,周人是北方人,很难应对,没有几年的硬仗是不可能的,而且此刻全面攻唐,谁胜谁负都未可知。周人不会那么蠢,全面攻唐的代价会国力亏空,到时北方的汉或是契丹南下,都够让周亡国的,所以他不会。”
“只不过趁着现在冬季契丹在北边散守,他要打通一条贯穿诸国的路。如今周朝占了濠州,再加上之前的滁州,寿州,泰州,刚好可以和各国接壤,东临吴越,南到西蜀,荆楚,北接汉,以后想攻打哪里,都是轻而易举。”
“原来如此。”陈述不由对祁正修又生了几分敬佩之情,老七最厉害的就是精准的战事头脑,不出门也能把天下事拆解。只是可惜,皇上不像周朝皇帝柴荣那么好武重兵,也敢于信任年轻上将,赵匡胤兄弟就是这么步步起来的。可唐朝李璟这里,几支队伍都在一些老臣手里,或是皇上的亲兄弟晋王、齐王手里,经验是有,勇猛不足。才会一次次惜败。
祁正修想了想说道:“不过你回去,还是劝太子眼下先稍安勿躁吧,濠州失守,陛下心里只怕对太子也有些芥蒂。其他人更是蠢蠢欲动。太子手里兵权有限,争也没用。”
陈述应好,说道:“对了,太子晚上约我们几个兄弟去他那里饮酒,到时我来接你。”
“我不去了。”祁正修摆摆手,如今的他,做什么都没心思。
过了几天,陈述想起祁正修的吩咐,坐着马车驶到花月坊,进了上三堂的宜春堂,见到了何之棠。
对于陈述的再次到来,何之棠有些惊讶:“陈大人,找我有事?”上次他的到来,已经让她很意外。父亲投降,哥哥被皇上赐毒,何家成了这个样子,她不知道该怪谁。她和祁正修的婚约,自然是随风飘散了。
她是个识时务的人,不会像何之兰,认着死理让自己遭罪。虽然她也有她的清高和操守,但她相信自己会用另一种方式去坚持,而不是硬碰硬。所以她的琵琶练得更刻苦,想让自己的身子干净,绝不是和红姑作对耍硬气就能保全。只有自己走到人上人,才能守住自己要守的。只是她没想到,陈述会来看她,而且很快又来了。
陈述和何之棠寒暄了几句,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了她:“这是子介让我给你的。也要谢谢你的情深意重。”
何之棠愣了一下,情深意重?这是哪来的出处?何之棠把盒子打开,一块素白玉。送块素玉是什么意思?让她守身如玉?祁公子对她还有情分?一时何之棠有些愣怔。
陈述笑笑:“小姐虽然身处教坊,但上三堂还算个干净的地方,子介也会让人多照拂的。小姐注意保重身体,以后就不用再记挂他。”
第一百零七章 为情却挨罚
何之棠的心颤了一下,自己是个明白人,早已对祁公子没了非分之想,他又何苦巴巴地跑来划清界限。[.超多好看小说]何之棠的眸子一冷,对陈述笑道:“我知道了。”说着拿起盒子。也不等陈述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回去。
陈述一愣,随即叹了口气,也是,人家给老七割腕放了血,老七却要和人家再无瓜葛,换谁也得生气。陈述出了宜春堂,向后门走去,院子七绕八绕的,不知怎么没找到出去的门,到绕进了下三堂的院子,也罢,既然来了这里,顺带再去看看桃姑娘。和何之棠比起来,陈述倒更愿意看见小桃。不像何之棠总是端着什么,小桃的实在和傻气,让陈述常常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情绪为难。
陈述刚走了几步,已经有下人把他指引到前堂,问道:“公子以前来过吗?可有相熟的姑娘?”
陈述答着:“我找瑶月姑娘。”他沟东技。
下人愣了一下:“瑶月还没有挂牌子。再说---算了,公子,你换一个吧。”
“再说什么?”陈述好奇,看下人支吾的表情。陈述的心提了上来,冷声说道,“今天我必须见到瑶月,否则我去教坊把周大人请来看看。”
下人一看陈述不好应付,赶紧跑去禀告翠娘,翠娘走到前堂,举着帕子笑道:“官爷,是您呐。”
陈述问道:“瑶月呢?”
翠娘笑笑:“大人,这里姑娘多的很,为何几次都要找瑶月呢?瑶月是下三堂的人,我还想留着以后撑场子。我知道大人和周大人相熟,但是姑娘就是姑娘,要迎来送往许多客人,不能只盯着一个,那我们就做不了生意。也不合教坊的规矩。您说呢?”
果然是教坊的女人,嘴能舌灿莲花。陈述也不是寻常人,朗声笑道:“看来是在怪我了?我只带瑶月出去一次,不过那丫头体贴的很,我还非得找她不可了。几天不见见,我就担心,如果不能通融呢。我先去问问周大人,看教坊是不是有规矩只能找一次姑娘,第二次就不许了?要是周大人管不着,我再去问太子。”陈述和太子相熟,身上有太子赐的怀龙佩,此时刻意撩了撩腰上的玉佩。
翠娘被陈述说得噎上了,再看了看他腰上的东西,龙纹的。看来他这道关系走的是太子,那是真得罪不起。翠娘为难地笑着:“既然公子想见,哪有不让见的道理。(.)”说着在前面带路,领着陈述到了小桃的卧房。
打开房门,陈述看到趴在床上的小桃,不觉就是一愣,大步冲上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桃抬眸看了看翠娘,摇了摇头:“我没事。”
没事不躺着趴着?陈述转眸看着翠娘厉声问道:“你倒说说,这怎么回事?”
翠娘走上前来叹了口气:“公子,我今天腆着这张老脸和你到这里,也是为了和你说说这事。”说着把小桃左边的胳膊抬起来,用力把袖子一扯,露出了里面裹了一圈一圈的白布。
“这是什么?”陈述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也想问公子呢,这是什么?”翠娘看着陈述脸色沉了下来,“那天早上公子走后,瑶月就晕在了屋子里。郎中看了,说是瑶月气血有些亏泻,我知道她前天吃了大黄,兴许是吃多了。本来没在意,可郎中说不仅仅是大黄的药力,又仔细看了,才找到这处伤口。瑶月是用刀子把胳膊拉了口子放了血出去,伤口还有些烂,要不是发现的早,兴许会出大事。我想问问公子,她放血做什么?还是不想活了?”
陈述有些不敢相信你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是小桃放的血?他一时有些懵,说不出话来,他需要捋捋这里面的关系。不是何之棠,是小桃放的血,可血只有做过药引的才有效,小桃也知道这一点,却还是用了自己的血,那就是说,第一次做药引的就是小桃的血?
陈述的心说不出的滋味,他见过的女人也不算少,可这么傻气的,真的是头一个,他不由握住了小桃的胳膊,心里有些不忍:“你这个傻丫头,怎么---”
小桃摇了摇头:“没事的,就一点点血而已。”
翠娘接着说道:“官爷也别怪我心狠。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姑娘,是要服侍官爷的,哪能身上留那么多疤吓人呢?这还是自己戳的。所以我只能小惩大诫,把瑶月,和服侍瑶月的丫头都教训了教训,我没有恶意,您也不希望瑶月一身伤疤吧?”
陈述点点头,对翠娘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翠娘走了出去,吁了一口气。她不像红姑老喜欢威逼这些姑娘,她本来是和善的,要不是瑶月把她气急了,她也不会收拾她。割了胳膊留下疤不说,万一没处理好会送命的。这丫头简直是傻到家了。
小桃把胳膊收了回来,看着陈述问道:“祁公子好些了吗?”
陈述点点头,脸色很沉:“好了,很管用。”看小桃趴着歪着头可怜,不由又问道,“挨了多少?”
小桃听到祁公子身体好转,立即眉眼都眯成了小月牙般开心,俏皮的伸出了两个手指,嘟了嘟嘴:“二十板子,不多,也不疼。”
陈述不觉也跟着笑了:“一个女孩子家,二十板子也不少了。”
小桃看着陈述,可怜兮兮地说着:“陈大人,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眼祁公子,我想亲眼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陈述摇头:“算了,他现在脾气不好,看见你难免又像上次那样大发雷霆,干嘛去受他的气。”小桃的手来回揪着,其实,知道他不是嫌弃她,只是受伤才心情不好,那就算被他气两句,也不妨事。小桃低低地说着:“就偷偷看一眼,我保证不打扰他,不让他知道。我只是想看看,如果他没好,我还可以放些血出来的。”
陈述赶紧说道:“好了。真的好了。”他可算明白祁正修为什么再也不要了,他从前不知道,以为放点血没什么的。没想到胳膊上的伤口处理不好问题会这么严重。
第一百零八章 花月绝技多
陈述脑子猛地一闪,完了,今天可是弄了大笑话,那祁正修那块素玉,是给小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不是给大小姐的呀?不对,祁正修到底是给谁的?是他送错了还是自己给错了?陈述脑子也有点乱。可让他面对小桃去说那种绝情的话,他有点说不出口。
小桃看着出神的陈述问道:“可以吗?陈大人,带我去看看吧。没有你,我连花月坊的门也出不去。”
陈述看了看小桃,说道:“你先养伤,过两天我带你去看他。不过,你别出声。”
小桃眉眼笑了开来:“好,我一定不出声。”
接下来的几天,小桃在下三堂也分外乖巧,每天一早起来,随着翠娘和其她姑娘一起拜神。然后去吃早饭,学“功课”。小桃看着大家拜的那个红袍神仙,也不知道是谁,看着土地爷不像土地爷。关公不像关公。不由好奇问道:“咱们拜的是哪路神仙?”
翠娘扭头嗔了她一眼,徐徐说道:“这是我们娼门的神仙,管仲爷。”管仲?小桃从前听大小姐讲古论今的时候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战国还是春秋来着?翠娘接着说道,“管仲爷最早创立了官妓,所以我们得每天拜他,求他赏我们口饭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小桃似懂非懂地跟着点头,总之是祖师爷就对了。趁着翠娘不注意,小桃偷偷把管仲塑像后面的金粉蹭了蹭,这么对祖师爷不敬,能不能惩罚她早点出了娼门?
娼门的功课。小桃学得有些面红耳赤。虽然她生怕得罪了翠娘不让她出去,学得专心致志。但这些功课确实不堪。
下三堂的皮肉生意,也要做出花样来。服侍客人,从嘴开始。一招清露滴香,要姑娘先把酒噙到自己嘴里,然后俯到客人身上,在距离大约三寸远的地方,把酒滴到客人的嘴里。
翠娘教着:“这一招。是为了挑起客人的兴趣。闻着香,吃不着,才会有兴致。你们要先吃些清口的蔬果。让口齿噙香,才叫清露滴香。还有,不能把自己的口水滴进去。”
有人问道:“怎么才能不滴进去口水?”
翠娘笑道:“只有一个字,练。这酒在你嘴里噙上半个月。你就不会滴口水了。”
芸娘听着不堪,跑出去干呕,被翠娘抓了回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为了惩罚,特意叫芸娘对着下三堂的狎司去做“清露滴香”。狎司是花月坊里看家护院的男人,个个一脸横肉,看着胆寒。芸娘更加羞愤,却没有办法。
小桃和若素两人嘴对嘴地练着,只觉得脸红得要滴血,要了命,这是什么鬼招数?男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东西?还三寸远,真不好把握,滴的缓了,一口酒在嘴里半天出不去,呛得眼睛发辣只想流泪;滴的快了,又像吐出去似的难看。
小桃不由问道:“为什么要三寸远的地方?”
翠娘点点头:“这个我要给你们好好说说。我们下三堂,赚的是皮肉钱,最要紧的是分寸。什么是分寸?”
翠娘扯过来小桃,说道:“和你静静面对面坐在这里聊天,叫清谈。这是一个价格;要是想摸摸你的手,这叫执手,要加银子;要摸摸你的胳膊,这叫游龙,还要加银子;接着摸到耳垂,叫探花,加银子;摸到脸颊,叫粉面,加银子;摸上了头,叫擒丝,加银子。”
翠娘一边说着,一边在小桃身上比划着。小桃咬唇默默地受着。翠娘接着说道:“上头的便宜,下头的呢,更贵。摸上脚,叫怀香,加银子;摸上小腿,叫玉挂,加银子;摸上大腿,叫临宮,加的是大价钱。要是摸上胸,叫巡山,是最贵的。所以我们这里,分着算账,点什么部位,只许摸什么部位,叫点春。要是豪气的,一口气做全套,甚至入了春门。又是另一个价格。”
有人低声问着:“什么叫入了春门?”他岁狂划。
一旁有人哂笑,翠娘乜了那人一眼,道:“你说呢?”转看向小桃:“所以你如果不离客人的嘴三寸远,直接嘴对嘴,那是要加钱的。加多少,按照每个姑娘的身价,加的不同。有便宜的,二十文就能做个全套。可有身价的姑娘,一两银子,都只能摸摸手。你们想做什么价位的姑娘,自己把握命运。”
又有人吭吭哧哧地问道:“只是,只是摸摸吗?”
翠娘勾唇笑笑:“不全是,身价低的姑娘,除了摸,还可以亲,还可以用其他地方去碰。”
几个姑娘低低议论着:“其它地方,是什么地方?”
翠娘没有解释,继续说道:“但有身价的姑娘,摸和亲,是不一样的价格。三六九等,在我们这里分得最清楚。一寸身,一寸价。”
小桃低下头去,翠娘把小桃松开,又把若素拉来,细细讲着。听得姑娘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翠娘淡淡道:“什么时候不脸红了,你们才能学好这些本事。学好本事才能赚好钱。别以为在娼门就是躺在那里张张腿,那是最没出息的。只有把每样本事学精,学通,让官爷对你们看了想摸,摸了想吃,才能混出名堂。否则官爷为什么不在家里拉个丫头姬妾,要出来找你们?”
翠娘顿了顿又教训道:“不过要记着,你们只是做事,赚银子。不要妄想用这些手段就能勾着男人的心,你们充其量也只能勾着他们的身,有的连身也勾不着。所以不要有痴心妄想,最后害了自己。什么时候你们觉得做这些和打水扫地,是一个样,那就成了。”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小桃。
小桃听得一哆嗦。这些事要是对着不喜欢的人做,而且还是打水扫地的心态,会有趣吗?不过这些花样,还真是以前听都没听过,也不知管用不管用。
正胡思乱想着,翠娘已经又开始教了下一招。小桃赶忙又跟着学。
小桃认真乖巧了几天,翠娘看得也舒心。她早看出小桃是个好苗子,将来只怕能艳冠下三堂。她也跟着有好日子了。
小桃日日焦心,每天眼巴巴盯着来往的客官,却没等来陈述。小桃有些急,该想个什么办法出去呢?
第一百零九章 讨价却还价
这几天的楚州,却陷入了水深火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周军兵临城下,涟水县知县投降,周军攻打楚州的第一天,已经攻下了月城。赵匡义无暇顾及其他。有时连着打几天,都来不及睡觉,打到两军都困乏,就支着在沟里,或是在坡上不管什么地方躺着歇一会儿,待精神一好,又立即打马冲上前去杀敌。
男人的血和汗,只有在战场上,才是全无顾及地挥洒。赵匡义觉得自己像疯了一样,他恨不得几天就能攻下李唐所有的江山,打到金陵去问问李璟皇帝,他的桃宜,到底在什么地方?
只是楚州的守将张彦卿是块硬骨头,周军强攻十几天,都丝毫不破。赵匡义连续围攻。胳膊摔伤了,咬牙提着枪还要上,被赵匡胤一把拽过去摔到了地上:“你不要命了?!”他序协血。
赵匡义由于长期奋战,脸上更加像斧削般地棱角分明,看着赵匡胤沉声道:“我只想尽快。”
赵匡胤皱眉没有吭声,拍了拍赵匡义的肩:“你在大营守着,我替你上去。”说着提枪出去。
赵匡义的心里有些颤动,这些天,他怪怨过赵匡胤,甚至莫名地愤恨,尽管他知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怪不着赵匡胤,赵匡胤说的都是实情,劝得也合理。但他就是一腔的怨气,看着挡在他面前的大哥,他百爪挠心似的焦急。此刻看着不顾一切要替他上战场的赵匡胤,不由追了一步,沉声喊了句:“大哥!”
赵匡胤扭头看着赵匡义,笑了笑:“好好休息。有我。”说着出了营帐打马而去。
楚州的危机。让金陵城里的众人都压力沉重。已经没有再能调遣的兵力,皇上李璟除了每天去祠堂请求祖宗保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太子在太庙前长跪了三天。不肯吃一口饭,喝一口水,向李璟请求再次带兵出战。李璟硬着心肠命人把太子押回东宫,禁足。楚州万一失守固然可惜。他不能再搭上自己的儿子。濠州一战,已经让他后怕了。
太子禁足后,除了宫人,陈述、徐锴都再也见不到。一时众人也没什么办法。陈述忙着在太子身边的宫人里找个突破口,好和太子保持联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答应带小桃去见祁正修的事,也忘在了一边。
小桃等了十多天,都没有等到陈述,越发焦急,是不是祁公子的身体出了什么新状况?不会是余毒更厉害了吧?焦急万分,小桃只好去求翠娘,让她出去一趟。只要两个时辰就好。
翠娘摇摇头:“不是我不通融,是教坊从没这样的规矩,没人带着走春,姑娘是不许自己出门的。”
“买东西也不成吗?”小桃哀求着,“翠娘,我知道你心善,你就帮我这一次。我真的有急事要出去看看。”看翠娘无动于衷,小桃咬牙说道:“就这一次,以后不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最后这句话,翠娘听着欢喜。她知道小桃是个硬气的,心里也一直惦记着那个官爷。现在她也不敢提接客人的事,只让她先学着。和她同时来的几个姑娘,有的已经被她喊出去陪着喝酒,或者挂出牌子可以清谈、游龙、探花甚至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可以的地步。只有小桃,她还不敢动。一来是忌惮那位来找小桃的官爷的势力,二来怕把小桃逼急了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如今她自己愿意,倒是绝好的机会。正好她也可以把她的牌子挂起,先把名气甩出去。
翠娘看着小桃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为难你。你把牌子挂三天,我就放你出去走两个时辰。”
“挂牌子?”小桃愕然,“要陪客人做全套吗?”
翠娘摇摇头:“不用,轻易做全套,就不值钱了。再说你也不愿意,慢慢来。这三天只是清谈,执手。游龙先算了,等你胳膊的伤疤好利索了再说,别吓跑了客人。”
清谈和执手,小桃抬眸看着翠娘:“只清谈行不行?”
翠娘摇头,光练嘴皮子没意思,只有一步一步地从身体上开始接受被人沾染,才能逐步适应做这种生意:“如果想出去,至少要执手。”
小桃心一横,咬牙道:“好。一言为定。”
翠娘笑道:“那自然。”说着吩咐下人,“把瑶月的牌子挂出去,清谈一个时辰十两银子,执手一炷香二两银子。”
十两,这么贵?小桃看着翠娘有些惊讶。翠娘笑笑:“越是贵,才越显身价,越有人捧场。”
小桃的牌子挂上去第一天,没有人问津,十两清谈的价格虽然人人都注目,但毕竟不是人人愿意付,花了十两,只能看看,万一长得不怎么样,亏大了。所以第一天是看的人多,聊的人多,却没人点春。不过只一天,半个金陵城都知道了花月坊的下三堂有个天价官妓,清谈的价格就要十两一个时辰,不知道能谈出什么来。
第二天的傍晚,小桃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客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官爷,不知道是什么身份,锦衣玉袍,腰上的玉腰带盘着错金丝的带扣,中间一块莹润翠绿的碧玉,看着气派不小。翠娘叫他吴大人。
吴大人看了看小桃,一身葱绿的衣裙,披着鹅黄的披帛,头发绾成朝天髻,显得高挑清瘦,一双眼睛尤其动人,不说话倒像含着两汪水。有点意思。吴大人挥手让翠娘出去。屋里只剩下小桃。
小桃看了眼吴大人,挤出个笑抬手道:“吴大人请坐。”
吴大人坐在了上首的椅子上,小桃把茶端到吴大人身边,在对侧下首的椅子上坐了,眼睛盯着吴大人的鞋看,刚才一见这活生生的客人,小桃就懵了,早忘了翠娘交代她要说的话。只剩下发呆。
还是吴大人先开了口:“瑶月?新来的?”
小桃点点头:“吴大人请喝茶。”
吴大人啜了一口茶,看着小桃问道:“你能谈些什么?诗词歌赋?琴曲茶文?”
第一百一十章 以色换探君
小桃脑袋迅速转了转,除了以前在大小姐那里学的诗词还能知道个一半句,别的确实也不懂,便低声答着:“吴大人见笑了,只会几句诗文。.”
“哦?那吟诵几首听听。”吴大人随口说着。
几首?小桃一紧张。拼命想也想不出几首,冲吴大人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不如,我写一首给大人。”
“还会写字?”吴大人来了兴致,“那快写来。”
小桃吩咐下人拿来纸笔,顿了顿,脑子里只想出最熟悉的那首“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吴大人一看小桃的字,愣了一下,不由说道:“好字!”说着话已经执起小桃的手叹道,“果然值十两。妙人,妙字。这是怎么一双手,看着柔软,竟然能写出这么刚劲有力的字。”扔圣余才。
小桃轻轻挣扎着往后退:“大人,我只会这些,粗陋笨重得很。”
“诶,”吴大人的眼睛泛出了光彩。“字写得这么好就很勾人了,不要更好了。”说着牵着小桃在椅子上坐下,开始轻轻揉捏着小桃的手,“我还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一炷香的执手。”
门外侍奉的下人适时进来,点了一炷香,小桃看那香也不粗,抗抗也就过去了,只好咬着牙,看着那个吴大人两眼放光地在她手上揉来捏去,还不时抓起她的手放到了他身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小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全身都有些哆嗦,好容易熬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吴大人前脚刚走,她后脚冲了出去,冲着地上干呕个不停。
翠娘走过来拍了拍小桃的肩膀:“别去想,过去就过去了。这已经是不错的了,还有那粗鲁的,更是腌臜,但也要接待。做姑娘,就是什么客人,都能把他当谪仙似的去服侍。”
谪仙,祁公子吗?小桃想起祁公子,心里就是一疼,为了见到祁公子,就是被狗啃,她也认了。
第二天晚上接了两个客人,第三天多了些,有八九个。都是听说她字写得好要来看的,自然点了清谈再点执手。从接第一个吴大人开始,她就后悔了,可是已经开了头,被一个人摸和被十个人摸。没有区别。如果停了,第一个也是白摸。到了后来,小桃已经有些麻木。被多少人摸过手,闭上眼都当是祁公子吧。
第三天晚上最后一个客人走了,小桃在盆里不停地洗着手,打着皂角,一遍又一遍,不知道洗了几十遍。[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明天就能出去见祁公子了,可她觉得自己好脏。
翠娘很遵守自己的承诺,小桃的牌子挂出去三天后收了回来。就目前的试探,效果还不错的,起码如今金陵城里不少达官显贵都知道花月坊的下三堂也终于来了个出彩的,还会写几个不错的字。胃口是吊起来了。
不过小桃还需要打磨,现在还不行,等新鲜劲过去就该没人点了。还是要放长线钓大鱼。所以翠娘摘了小桃的牌子,只说过些时候,就会把小桃重新挂上,但时间还不定。
收了牌子的第二天,翠娘给了小桃三个时辰的外出时间,但是要花月坊的两个下人跟着一起去。
花月坊的轿子抬着小桃到了祁正修的别院,下人不认识小桃,进去通报后出来对小桃说道:“公子说不认识姑娘,让姑娘回去。”
小桃的头轰地一声,他为什么要这么绝情?她是多么难才能出来见他啊。小桃不停地哀求着守值的下人:“求求你们了,让我进去吧。我原先是何府的,怎么会不认识呢?对了,云笙在吗,云笙出来就知道我是谁了。”
下人们相对看了一眼,看着小桃没有说话。
时间过去了好久,小桃只有宝贵的三个时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去找陈大人吗?可她也不知道陈述在哪里。在祁府别院门口来来回回地走着,小桃看着面前这扇门,只觉得好不甘心。她委屈忍辱了这么些天,只为看看他,怎么就这么难?
祁正修在书房里,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心里却波涛起伏。她还来做什么?过了半晌,听到屋外头有些动静,问着身边的下人:“那个女子,走了吗?”
下人回答着:“没有,不过----”下人顿了顿说道,“她一直站在门口,刚才晕倒了。”
祁正修的心一扯,站起来急促地问着:“现在还晕着吗?”
下人答道:“掐了人中,醒了,但还是要站着等。守值的让请公子的示下,是不是还不让她进来?”
祁正修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过来很久,才说道:“带她到这里吧。”
下人应声出去。祁正修吩咐侍婢在香炉里加了一大捧香料,直到不大的房间里全是浓浓的烟雾,看不清楚。祁正修背过了身子,等着小桃进来。
很快,门外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反而放轻了。祁正修淡淡地问了一句:“来了?”
小桃立在了门口,祁公子的背影修长玉立,今天头发用白玉冠束了起来,一身青白色的袍子,负手而立。只是屋里香烟缭绕,看不太清楚。小桃轻轻应了一句:“公子。”
屋里的侍婢们都退了出去。祁公子的声音很冷:“为什么又来?”
小桃咬了咬唇,往前走了几步:“只想看看公子好不好。不知道身上见血封喉的余毒怎么样了?”
祁正修微微侧了下身子,语气很平,没什么情感:“已经好了。”
“哦。”小桃的心放了下来,“那还有红线吗?”
“没了。”祁正修简单答着。
“那就好。”小桃忍不住多话,“红线下去就好了。陈大人说你身上这次也有烂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结痂了?”说着小桃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很想细细看看。
祁正修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要走过来?忙大步往里走了两步,冷声道:“行了!我好没好,不劳瑶月姑娘费心。”
小桃的心一痛,停住了步子。他的心情还不好吗?不由尽量克制着委屈,竭力让自己的声音轻松:“公子,我,我只是来看看,打扰了你,你也不要生气。生气对身体也不好----”
小桃的话没说完,祁正修已经冷冷下了逐客令:“如今看也看了,你该走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妾心如蒲苇(上)
小桃用力咬了咬唇,自己千辛万苦出来,还没说上几句话,又是这个样子。不过看到祁公子一切安好,她也踏实了。便微微屈了屈膝。说道:“那我先回去了。过些日子再来看公子。”
祁正修忽然有些烦躁,还来做什么?还要他伪装多久?他虽然是个伪君子,可在她面前伪装,好累。他忍不住冲口而出:“不要再来了。”
小桃愣了一下,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好几个转,终于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声音有些发抖地问着:“公子,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我没有什么非分的想法,我只是,只是想知道公子安好,就好了。”
祁正修冷冷说道:“我很好,你可以安心了?你还是回去做好你的瑶月姑娘,一个时辰十两银子的清谈,一炷香二两银子的执手,才是姑娘的身价,而不是和我在这里废话。我给不了你银子打赏。”祁正修自己也不知道嘴里说了些什么。他只想用最简短的话,让她赶紧回去。她在这里的每一刻,他的心上都像有座山似的压着。扔吐团才。
小桃往后退了两步,心像被绞碎了,这么尖刻的话,是从她一心惦念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吗?小桃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所有的委屈一霎那全都涌了出来,她再也抑制不住说道:“祁公子,我是脏,我也贱。[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当初在何府我也没有敢妄想什么,如今做了官妓,我更不敢奢望。可做官妓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愿意在花月坊里卖笑。可如果不去清谈、执手。我怎么能出来见公子?我只能咬着牙去接三天的客,才能换三个时辰,出来看看公子!”
祁正修的心像被什么抽空了,几乎站立不稳。过了半晌,他的尖刻紧紧逼上:“以后你还是省省,不要这么自不量力。我不需要你来看望。”
小桃的心一堵,从袖子里拿出丝帕抹了抹眼泪,含泪说道:“好,我知道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说完又贪婪地细细看了看祁正修的背影,扭头跑了出去。
祁正修转身,听着小桃的脚步声远去,他的心里起伏跌宕,无法平静。伸手扶住了书桌。脑子却一片空白。为什么要这么傻?他受不了这个。
小桃向外跑出了两扇门,这里没有下人,小桃靠着墙抹着止不住的泪。祁公子为什么要这么说她?虽然他心情不好,可她也委屈啊。为了看他。她付出了多少艰辛?
过了许久,小桃的心情才渐渐平缓了些,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外走去。越到门口,小桃的心越有些不舍,这道门出去,不知道下次又得什么时候才能见祁公子。小桃又开始不甘,她发现自己对祁公子真是有着没底线的贱性。不论他怎么对她,她都生不起气来。纠结许久。忽然发现袖里的帕子不见了,小桃心里跳了一下,竟然还有点小小的喜悦,正好可以顺着原路回去再偷偷看一眼。
小桃放轻了脚步,一边找帕子,一边往回走着,快到了书房门口,小桃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步子放得极轻,探过了头看着书房里。
书房里香薰的烟雾渐渐散去,祁公子正坐在书桌前,眼睛定定看着门口。小桃心里一抖,完了,这下被祁公子看到了,只好稳稳走进屋里,正准备对祁公子说她只是来找帕子的,祁公子却先开了口:“方才的姑娘走了吗?”
小桃一愣,祁公子是正看着自己呀,怎么问了这句话?不由又往前走了两步,祁公子的眉头皱了起来,侧着耳朵,脸色有些惨白:“小桃,是你吗?”
小桃的心猛地抽紧了,她已经和祁公子只有三步的距离了,祁公子还是盯着前方,却双目无神,似乎只在用耳朵捕捉着她的脚步。他怎么了?小桃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开始泛凉了。
感觉到小桃的靠近,祁正修猛地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小桃,声音有些不稳:“你又回来做什么?”
小桃的心一抽,快步走到祁公子身边扯上了他的袖子,转到了他面前急急地问着:“祁公子,你怎么了?你看不到我吗?”
祁正修匆匆又转过身去,用力甩开小桃的手,大步向前走去,却撞到了书桌的角上,“砰”地一声。祁正修忙又继续往前走,但是前面有凳子,祁正修一个趔趄,跌在了一旁。心,忽然凉得有些麻。
小桃扑过去,扶着祁正修的胳膊,急得都有些变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祁正修生硬地把小桃的手掰开,冲着她冷笑道:“你不是想看我吗?现在看到了,满意了,嗯?”
小桃拼命摇着头,她不想看到,她怎么会想看到祁公子这个样子?她做梦都想不到啊。小桃握住祁公子的手,眼泪落了下来:“公子,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擦了擦眼泪小桃忽然想到了那个游医,忙说道,“公子,我们去找越州那个名医,他一定能治好你,一定能----”
“够了!”祁正修低吼道,“你非要让我一点耐心都没有吗?叶小桃,你能不能滚出去?!”
“不能!”小桃的倔脾气上来了,忍泪说道,“从今以后,我都不会滚。我就要陪着你!”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可以这么坚定地和祁公子说话。
祁正修的心像被什么撕磨一样难受,他第一次有种想落荒而逃的仓促,即便是濠州失守,他也没这么仓惶过,祁正修急着站起来要走出去,却脚下又一个不稳,小桃及时抓住了他的胳膊。
祁正修的眉心一蹙,他的自尊容不得他现在这么窘迫的样子被小桃看到。寒意从脚底泛起,祁正修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用力把小桃推了出去,声音凉得彻骨:“你走!我不需要你可怜!”
小桃的身子像飘起来似的“砰”地撞到了屋里的柱子上,巨大的冲力撞得小桃跌在了柱子旁,背后痛得要命,小桃几乎晕了过去,半晌说不出话。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妾心如蒲苇(下)
祁正修听着四下没了动静,心里一凛,没有说话,耳朵搜索着小桃的细微动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小桃疼得几乎闭过气,那会在门外就晕了。现在更是晕晕的,呼吸都不畅快了。祁正修听了半晌都没有小桃的声息,终于着了慌,伸手摸索着:“小桃!”声音虽寒凉,却有着寸寸焦灼。
小桃看着寻找自己的祁公子,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祁公子,他那么温润如玉的一个人,怎么能什么也看不见?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心疼,难过,酸涩像洪水一样泛上了小桃的心,把她所有的矜持、所有的腼腆、所有的疼痛都湮没得不见踪迹,她只想让他好过一点,哪怕只是一点。
小桃摇晃着站起身来,鼓足了勇气,从背后紧紧抱上了祁正修的腰。声音微微颤着:“公子,我在。”
祁正修被小桃突然抱着,身子僵在了那里,他很想抽身走人,可小桃那软软的手,暖暖的气息,他挣扎了许久,还是没有力气抬手去扯开她。
小桃的声音柔柔得像自言自语一样:“我不是可怜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只是,只是喜欢。从在云湾村第一次见你,就是。”
祁正修怔在了那里,云湾村?他去过吗?哦,似乎是去过,那年周朝的宜城节度使高权英和夫人突然死在边境上,宜城是周朝和大唐接壤的地方,高权英夫妇的突然暴毙。周朝怀疑是大唐所为,两国交涉许久,最后各派一方,让他和赵匡义一同去宜城先行勘察一番。当时是从歙州取道,经过洪都府,然后去的宜城。在歙州,似乎是经过了云湾村。是那个找不开银子的渡女?她从那个时候就等着自己?祁正修的心有点麻。
小桃继续说道:“从云湾村到金陵。我不停地打听着,只要能离公子近一点,我都会竭力去做。去卖酒,重逢了公子;做舞姬,可以有机会见到公子;服侍大小姐,可以时常见到公子----这样我就很满足了。能收到公子的聘礼,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虽然我最终没有缘分做公子的妾室,但我的心一直是那样,从开始,到现在,不论公子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小桃憋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好久了,她喜欢祁正修,没有止境、没有底线地喜欢。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唯一的一个男人,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怎么会在乎他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小桃的话,每一句都让祁正修的心一阵颤,他从来没有这么一种感觉,这个女子的每句话都扯得他心里酥酥麻麻,有些酸涩有些震颤。在他的世界里,本来只容得下战事和谋算,可这些话,让他心里生出了一种罕见的旖旎之情。
他以为的巧合,原来不是巧合,是她一直用心的结果。祁正修的眼前,闪过她在清晏堂附近跟着他,却被他反踹一脚的身影;在濠州城外。他送她香囊她羞怯的神色;在河边,他挥手下令射杀她和赵匡义的情形;在涡口的水边,她在朝阳里那一抹明艳;在这里,她在他身下婉转承受----祁正修有些喘不上气,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这么多影子?
可是这些有什么用?他已经成了个废人,除了连累她没有别的。祁正修手背上的青筋跳突起来,把小桃揽在自己腰上的手,一点点扯了下去,声音依旧清冷:“但我不喜欢你。”扔叨以弟。
六个字,每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了小桃的心上。小桃走到了祁正修面前,吸了口气,轻轻吐出了三个字:“没关系。”倔强地又补了句,“我喜欢你就够了。”
祁正修的心突了一下,白皙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了一丝红晕。一刹间竟不知道怎么应对。
小桃看着眼前白衣墨发的男人,心跳得很快。从前,她看到他就会微微紧张,她怕和他对视,被他看得无处遁形般仓惶。他的目光,似乎他能明了她的一切,可她却看不懂他。
如今,她不需要他看,她已经豁出去所有的自尊,所有的脸面,向他吐露了自己的心事,这份心事,从第一次见他,一直到如今,已经压得她要喘不上气。她要亲口告诉他,她就是喜欢了,无论他怎样,她都喜欢。
过了半晌,祁正修抬手扶上了小桃的肩,胸腔有些起伏,却始终没有说话。
小桃抬眸看着祁正修,他的眉头锁得很深,小桃忍不住抬手抚上了祁正修的眉心。柔柔的手指触碰到他的一刹,祁正修的心“砰”地一下,好像什么坍塌了似的,没有任何思绪,他情不自禁俯身下去,去搜索怀里人的唇。
小桃的心飞快而欢悦地跳了起来,她主动迎了上去,他看不到她,可她可以看到他啊。他找不到她,但她可以找到他!
唇齿相触的一瞬,祁正修整个人都有些狂乱,他抑制不住自己,去揉着怀里的女人,他整个人都绷得有些紧,只有怀里的清凉,让他情不自禁地一头扎进去,化进去。
小桃第一次勇敢地抚上了祁正修的背,她只想告诉他,她不是同情,她是喜欢,那抹喜欢,就像云湾村那清凉入骨的水,缠上了就舍不了的投入。不管他怎样,她都想把自己的一切给了他。小桃吻上了祁正修的脸颊,脖子,祁正修的嗓子发干,更加用力地揉着小桃。他的脑子很空,第一次有些难以抑制的冲动,他想要她,很想。
小桃勇敢地抬起了手,去解祁正修的衣襟。他看不到,她可以主动。带子解开的瞬间,凉风一吹,祁正修从刚才的情欲混乱中清醒了过来,他在做什么?他都这个样子了,还凭什么要她?他真是个混账。祁正修把小桃推开,微颤着手把衣襟重新系上。
小桃看着祁正修的目光有几分茫然,还有几分迷离,声音有丝细细的笃定:“公子,你心里也有我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凝香不孕丸
祁正修的心被戳中般一震,脸色沉了下来,硬着心肠说道:“你想多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情绪上来,这里的丫头,随便拉一个我也会这么做。”
祁正修的话像刺一样扎得小桃生疼。小桃咬着唇坚持说道:“不会,你不会。”
祁正修硬了硬心,话比冰更寒凉:“这不代表什么,上次,也不过是药力发作罢了。”
祁正修最后这句话,彻底把小桃的揉得粉碎,原来真的是药。如果不是自己袖子里那包幺娘的药掉下去,他不会要了她的。他的心里,就真的没有一点点自己的分量?小桃脸上刚才的柔情一瞬间褪了下去,只剩下凄惶。为什么要这么说她?为什么要这么伤她?够了,真的够了,小桃捂着嘴,带着哭腔说道:“那,那公子保重,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小桃脑子一片空白,连撞到了迎头进来的陈述也没有感觉。陈述看着一脸是泪的小桃忙抓着问道:“你怎么了?”
小桃急慌慌地挣脱陈述的手:“没事。”继续向门外跑去。
外面花月坊的轿子和下人还在等着。小桃上了轿子,整个人像掏空似的靠在了轿子里。[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没有了思绪。
陈述看着小桃的背影,忽地想起来曾经答应过带他来看祁正修的,自己近来一忙也忘了,不知道这丫头是想了什么办法跑出来的。忙大步走到祁正修的书房,看着一脸沉冰似的祁正修立在书桌前。陈述问道:“刚才桃姑娘怎么哭着跑出去了?你又说什么了?”
祁正修没有吭声,摸索着坐到了书桌后的椅子上,过了半晌才说道:“让她去吧,以后也别带她来。”
陈述看了看祁正修,想了一番还是开了口:“子介。其实这个丫头挺傻的,她为你付出了不少。”
“我知道。”祁正修淡淡答着,心里却像被什么划过疼了一下。(.$>>>棉、花‘糖’小‘說’)
陈述又道:“上次给你的那碗血,是她的。也就是说,之前做药引的血,也是她的。”
祁正修面色没有变化,定定说道:“我知道。”
陈述一愣:“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们都说是何之棠给你做的药引吗?”
祁正修没有回答,第一次,他的确以为是何之棠做的药引。可他上次和何之训打斗之后带伤去了濠州,又落得现在这样,如果何之棠有情意,不会不向陈述打听他,更不会不来看他。一个并不关心他的人,怎么会再次割腕救他?只有那个傻丫头,才会轰不走。撵不走,推不走。
陈述猛地想起什么来说道,“对了,刚听说她前几天都挂牌接客了,什么清谈执手的,一定是下三堂那个翠娘逼的。真是可怜。”
“我知道。”祁正修的声音有些疼。
陈述气得要笑:“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次次不给人家好脸色?她在花月坊的日子不好过,你还在这再戳一刀。什么时候真给骂走了,让你后悔!”
祁正修的心来回翻绞着,顿了顿说道:“以后如果她的牌子挂出来,你把她所有的时间都买下来。”
陈述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他不知道祁正修心里到底想些什么。说他没心,他什么都知道;说他有意,他什么都不做。不知道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后心也跟着脆弱了。顿了顿说道,“对了,我来找你是告诉你如今通通关系,可以进去拜会太子。不过时间不能太长。太子说要见你。明天我们一起入东宫。”
祁正修点点头,思绪有飞到了大唐的版图上,脑子里勾画着各种边界线路。
小桃回到了花月坊,翠娘看着她笑道:“按时回来了,很好。”自小桃出去,翠娘的心都吊了起来,她也是怕风险的,好在一切安好。扔引页划。
小桃没有心思应付翠娘,回去一头倒下再不想起来。她睡不着,全身都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好累。她已经尽力了,祁公子那个世界,她努力去闯了,去走了,甚至不顾脸面,不顾矜持,拼尽了所有力气想在他的心上开一个小口,可她还是失败了。他的心太硬,她进不去。这么久了,她竟然在祁公子心里还是什么都不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融化他,哪怕只是一点点。
小桃晚饭也吃得很少,正在屋里发呆,翠娘走了进来,抚着小桃的肩问道:“怎么了?出去不开心吗?”
小桃摇摇头:“没有。”强撑出个笑看着翠娘,“找我有事吗?”
翠娘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递到了小桃手里:“这个可是花月坊里的宝贝,我特意给你送了一盒来。”
小桃好奇地打开盒子,大概有二十几颗莹润泛红的小药丸,小桃捏了一颗闻了闻,有一股特别的香味,有点冲,闻着身上还有点发烫。小桃不由问道:“这是什么药?”
翠娘把盒子盖上,放到小桃枕边的柜子上:“这个可是宝贝,每一颗都值些银子,一般的姑娘我还舍不得给呢。”说着笑笑道,“你也知道,做姑娘的,整天迎来送往,就怕怀上身子。万一怀上,生下是不可能的,打掉弄不好就要出人命。不如防在前头。上次你出去,回来给你喝了一碗汤药。可那汤药听说也不保险,听说别的地方有喝了那个药还怀上的。我也是替你操碎了心。特意托了人,找了这个宝贝来。每天在肚脐上揉一揉,直到药丸全渗在身体里,就有效果了。”
小桃听得一愣,还有这种药?不禁说道:“真的可以?”
“我还骗你不成?”翠娘笑嗔着,“其她姑娘,我只给些麝香或是马钱子碱就算了,给你自然是好东西。这个药不仅能避孕,还能让你一直容颜不改,保持青春呢。”后面的话,翠娘想了想,还是没说。这药更大的效用是抹在身上,男人闻了就会情不自已,秦楼楚馆哪个少得了这种药。不过小桃不爱听这些,翠娘便也没有说。
小桃问道:“这药叫什么?”
翠娘拿出一颗来,答道:“以前这是宫里的,汉朝那赵皇后,就是抹了这个一辈子都像十五六的小姑娘。那会叫息肌丸,现在我们叫凝香丸。你用了就知道好了。”说着递到小桃手里,“用用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封官迷雾阵
小桃有些羞涩:“我暂时还不用吧。我也不接客。”
翠娘浅笑着,声音里却是不容抗拒:“先备着。这里的姑娘都要先做好准备的。再说还能让你变得更好看。”
小桃不知道这药丸用了到底怎样,但翠娘一个劲地盯着她,大有一副她不用就不出去的架势,小桃只好撩起上衣襟。把那丸药在肚脐上揉了揉。药丸挥发得很快,不出半柱香,就已经渗进去了。小桃只觉得从肚脐往里,都是清清凉凉的。
翠娘这下舒了口气,安顿了小桃几句,出了门。小桃今天出去她就害怕,谁知道她和什么男人做了什么,万一怀上孩子可是个大麻烦。她必须要把这些事提前扼杀杜绝。
小桃用了那个药,只觉得全身都有股怪怪的味道,脸也有些潮红,全身发烫。趁着晚上翠娘去前堂招呼客人,小桃偷偷打水把自己擦洗了个干净。
祁正修和陈述进到宫里,支开看守,见到了已被禁足多日的太子。李弘冀有些胡子拉碴,但精神尚好。看到祁正修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子介。你受苦了。”
祁正修轻轻笑了,仿佛浮云掠湖一般波澜不惊:“不算什么。(.)”他不喜欢诉苦。从来就不会。从小他就学会了踩着鲜血走,更学会了背后偷偷舔着伤口,在众人面前笑。他反问道,“太子可好?”
李弘冀点头:“之前的确是不甘心。不过前几天和父皇彻夜聊了一宿,总算心里畅快些。”
“那陛下还不肯给殿下解禁吗?”陈述不由问道。如果已经说通了。为什么还禁着太子。
祁正修轻轻扬了扬唇道:“陛下总要留条后路。现在和周朝的战事结果不明,但濠州之战后,周朝在上风。陛下禁着太子,是防止太子再去和周朝硬碰。”后面的话祁正修没有出口,万一大唐真的战败。太子是强硬的抗周派,只怕太子继位都会遭到周朝的阻挠。
太子佩服地看着祁正修:“子介果然聪明。父皇也是这个意思。”转而道,“不过楚州危急,却无兵可派。父皇同我商量了一番,琢磨上了晋王李景遂的兵马。他如今是洪州大都督,掌握着西南道的兵力,却攥着不肯交出来。如果硬收,只怕逼急了他也反。所以父皇准备派人去洪州与他分权抗衡,我向父皇推荐了子介。”
陈述一愣:“他现在----”又止住了话头,祁正修眼睛都这样了,还怎么和李景遂周旋。(.无弹窗广告)
祁正修单膝向太子拜道:“定不辱命!”
太子把祁正修扶起来道:“子介的智谋,不用眼睛也足够对付李景遂。到时你就带着我的剩余兵马,父皇还会派羽林军协助。过了正月,二月就出发。我会再派些御医,趁着正月。为子介好好诊治眼睛。”
陈述不禁为祁正修有些担忧,可这朝堂上下,也的确再找不出像祁正修这样的了。不免长长叹了口气。
过了几日,朝廷颁旨,封祁正修为洪州防御史,协晋王同掌兵符。一个“协晋王”,让朝廷上下都摸不着皇帝的心意。再加上祁正修自领旨后从未在朝堂上出现过,不上朝也不觐见谢恩。一时文武百官对祁正修充满了好奇,也传出了他眼睛有疾的传言。
这下众人更是如坠五里云雾,如果皇上想收晋王的兵权,为什么派个瞎子去?如果不收,为什么派个人去?难道是祁正修濠州之战奋力抗敌,陛下想奖赏又没有适当官职?----一时众说纷纭。晋王本来心里抵触,但听说祁正修眼睛看不见,便也没在意。
祁正修受封后,每日在家中便习惯着用耳朵去听辨声音,靠对周围的触觉感知情况。陈述有次随口和他谈起:“你过了正月就走,不找桃姑娘来叙叙吗?”
祁正修冷着脸摇头。战事飘摇,他自己都今天看不见明天的路,又怎么去照顾她?好容易骂走了,走就走吧,再不要来。好在陈述和太子都在金陵,有什么事可以照拂她。
小桃在花月坊懒懒散散地过了好几天,每天跟着翠娘行尸走肉般学些不堪入目的服侍男人的法子,也没什么心思。花月坊行走的都是官员,人多嘴杂,更是官场是非集散的地方。没几天,不少人都知道新晋了洪州防御史祁正修祁大人。
何之棠在上三堂听说了这个消息,摸着手里的素玉有些失神。防御史是一方军事统领,是不小的官职,但又听说他看不见了,这便不是什么好消息了。只是祁正修既然要同自己分道扬镳,那他的消息是好是坏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何之棠手里的素玉被她摩挲得更莹润光滑了,看着宜春堂行走的来来往往各色脑满肠肥的官员和曲意逢迎的姑娘,何之棠的唇角勾了勾,总得傍个大树去活,既然送了玉,就还有瓜葛。关系,要慢慢去把握。
小桃也听说了祁公子晋封的消息,先是替祁公子高兴了一番,可瞬间又低落了下来。去洪州那么远,他的眼睛怎么办?尽管祁正修的话把她伤了个体无完肤,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治好他的眼睛。越州,一个好遥远的地方,怎么才能再见到那个老游医?
想了好几天,小桃只好去和翠娘商量着能不能把她的牌子再挂出去。
翠娘摇头道:“你现在还不到时候,没学什么功夫,客人来了你怎么服侍?”
“能不能只清谈?”小桃低声问着。
“清谈?”翠娘嗤了一声,“你以为不执手游龙,谁会光买个清谈?再说,你和人家谈什么?诗词歌赋还是官场趣事?”扔引名才。
小桃咬了咬牙:“那就加一个执手,挂十天出去,好不好?”呆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客人里万一有能找到老游医的呢。
翠娘看了看小桃,冷声道:“挂出去可以,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小桃之前为了不接客连呆在冰室都不说软话,现在竟然主动要求挂牌子。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小桃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要打听一个游医的下落。一个朋友生了病,必须要找到那个人。”
翠娘叹了口气:“又是你之前那个男人?”小桃点头。
翠娘摇了摇头,这个丫头的心是不是让猪油蒙了。看小桃坚持,翠娘心软只好答应了。心里却更加担忧,照这么下去,这丫头的生意不好做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迎客却是他
小桃的牌子第二天上午刚挂出去,下午便有客人来点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小桃赶忙收拾好到了厢房一看,竟然是陈述坐在那里,有点哭笑不得:“陈大人,你怎么来了?”
陈述着急地问道:“她们怎么又把你挂出来了?没被人欺负吧?用不用我去教坊找找周大人。让她们把你的牌子撤了?”
“别,千万别。”小桃急忙制止道,给陈述倒了杯茶说道,“这次是我主动要求把牌子挂上去的。”
陈述一口茶喷出来:“你疯了?”扔池肠弟。
小桃揪着自己的衣袖说道:“我是想着,客人里会不会有能去越州的,找找那个郎中。”
陈述怔住了。过了许久,摇头叹道:“你真是----怎么说你好,就为这渺茫的一点消息,你就让人家看来摸去的?”
小桃的脸红了,陈述这么说好难听,只好硬着头皮道:“客人里还是规矩的多。对了,陈大人,你喝喝茶就先回去吧,可别耽误我的事了。我还要等其他人过来。”
陈述把茶盏放到了桌上,直看着小桃道:“晚了,我已经和花月坊把你十天的清谈都买下了。你还挺贵。一天挂牌子六个时辰就要六十两,十天就是六百两。”陈述暗想着,好在是祁正修花钱,让他自己花这个钱还真心疼。
“啊?”小桃急得直跺脚,“陈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呀。”
“我做什么?!”陈述的梗性子也上来了,“我们已经偷偷派人去越州请那游医了。再说还有太子派的御医。有我们这些男人在,还轮不到你受这份委屈。[]”
小桃愣在那里,想了想。眉眼弯弯地笑开了:“原来你们已经去找了呀。也不告诉我,害得我瞎操心。”
陈述朗声大笑:“哈哈,你这丫头,就一个字,傻。”
陈述和小桃又闲聊了会,小桃细细问了问祁正修的近况。陈述还有些事便先走了,小桃的心思也轻松了不少。有陈述他们去找,游医一定能很快找到的。
陈述从厢房出去,在花月坊里绕了几圈走到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姑娘,有的披金挂银,有的穿红裹翠。心里也生出几分感慨:这么多的女人走来走去,漂亮的不知道有多少,可有几个能真心的?别说这座花月坊里的女人都是卖笑为生。就是大街上走的良家妇女,像里面那个那么傻的又有几个?老七那家伙不惜福,自从眼睛有毛病以后心更凉,白白辜负了桃姑娘。不行,他得回去从中撮合一下。
下三堂一下就有人出了六百两银子包了十天的清谈,这消息像风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花月坊。六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啊。以前别说是下三堂,就是上三堂的宜春堂,客人打赏的银子也不过是十两二十两,有一百两就够姑娘们几天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这次竟然有这么阔气的官爷。不用弹琴唱曲儿,不用卖身张腿,竟然就聊聊天就掉六百两银子?!一时间花月坊上上下下都在聊这稀奇事。
消息传到了何之棠的耳朵里,不由问着旁人:“什么人这么阔绰?”
有人嘴快:“听说是个叫陈述的官爷,给下三堂的瑶月。”
陈述?瑶月?花月坊虽说大,上三堂和下三堂也隔得好几重院子。但来来回回喜欢传话的人也不少。更何况何之棠是个不喜欢说话,却喜欢耳朵里收留话的人。瑶月是小桃,她早已知道了。
陈述是祁正修的朋友。他再不济也不会夺人之妾。那背后那个豪客,只能是祁正修。祁正修,一个想起来都觉得寒的名字。可是,她得不到的,别人轻易得到,是不是老天也太不公平了?论容貌,论谈吐,论教养,论才气,小桃好在哪儿?何之棠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忙从一旁的盒子里取了颗药丸含在嘴里。芸娘不在她身边,她也要学会照顾自己。
外头的下人又开始催着练琵琶了,何之棠烦躁地在琵琶上用力划了两道子。自己辛辛苦苦地练,受着红姑的淫威,过的什么日子?小桃凭什么那么滋润?何之棠本想着对小桃眼不见心不烦,但现在看来,倒不如把她收在身边,好好盯着,才是踏实。
下三堂六百两银子的事也传到了红姑的耳朵里,在给姑娘们训练的时候不禁说道:“你们可长点心,好好练吧。你们当初可都是拔尖挑出来的,现在看看,人家下三堂做皮肉生意的,光靠嘴皮子,都能六百两了。”
何之棠在一旁一边调着琵琶的弦,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瑶月来上三堂,也绰绰有余呢。去下三堂还真是亏了。”
红姑一愣:“你认识她?”
何之棠淡淡笑笑:“她以前是我的近侍丫鬟。诗词歌赋会一些,关键是写的一手好字。做过舞姬,跳舞的底子也好得很。”
何之棠一番话说得红姑心痒痒死了,当初黑天半夜的她也没仔细看,竟然漏过了这么大一条鱼,才便宜了下三堂。
何之棠笑道:“这本事到了上三堂,别说六百两,六千两也有人捧她呢。”
听到银子,红姑的心都有些按捺不住了。既然会写字跳舞,那就和下三堂的再要了去,反正姑娘总是上三堂挑了算的。不由笑道:“既如此,我就和下三堂的翠娘说说,把她调到这里。有才能不能埋没了。”
何之棠转眸轻笑道:“那再好不过了。只是---若是红姑就这么巴巴地跑去要,翠娘好容易有了这么个撑场子的,万一舍不得给,反倒伤了和气。不如红姑直接去找周大人调度呢。”
红姑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不由暗暗叹着何之棠不愧是大家的小姐,谋划确实高明。
翠娘接到周大人的通知,无异于晴天霹雳一般,好容易得来的一个尤物,又被红姑阴了去。但也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上三堂呢。翠娘本来想和周大人说小桃没什么才艺,但那周大人也不知哪来的小桃的字,让她说不出话。
第一百一十六章 跃入上三堂
翠娘到了小桃的房里,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对小桃说,半晌扶了扶小桃的衣领,苦笑道:“我没本事留住你。(.无弹窗广告)”
小桃下午已经听到风言风语说自己要被调到上三堂去,却并不开心。虽然她们都说上三堂更干净些。可这里翠娘是个好说话的。很多事讲讲条件也能由着自己,比如自己想出去,想挂牌子,翠娘都依了自己。可上三堂的红姑---小桃想到那晚二小姐被猫舔的样子,就是一哆嗦。
要说上三堂唯一的好处,便是能见到大小姐。毕竟主仆一场,如今沦落到这里,想起大小姐小桃心里还是有些暖意。
小桃扯了扯翠娘的胳膊:“我再回来看你。”
翠娘拍拍小桃:“好了,赶紧收拾东西吧。红姑那里严苛,你去了要多加小心。不要硬碰硬。有什么为难的可以找我,我即便帮不上大忙。也可以通融通融。”
小桃也有些感伤,看着翠娘眼圈有些红。
翠娘笑笑:“怎么这个样子,去上三堂好歹也算高升了。是好事。那里的客人更有身份地位,也更讲究。去吧!”说着快步走了出去,心里却终归还是有些难过。
小桃把东西收拾好,翠娘送她那盒凝香丸,她想了想还是带了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既然翠娘说是好东西,就先收着吧。
第二天一早。上三堂已经派了下人来接。小桃简单背了一个包袱,和若素道过别。芸娘冲她白了一眼扭过了身。小桃没有吭声,跟着下人去了上三堂。
上三堂分宜春堂、会春堂、点春堂,根据姑娘们的身份不同安排不同的住处。宜春堂的姑娘最尊贵,会春堂次之,但会春堂多是清倌人;点春堂里大多是新来的姑娘。小桃便被安排在了点春堂。是点春堂最北的屋子,和大小姐的房间正好隔了两个廊子可以互相看到。
小桃刚打开窗户,便看到了对楼正在弹琵琶的大小姐,不由心里一暖,冲着大小姐那边大声喊道:“小姐。”
何之棠看到小桃,微微一笑,放下琵琶,绕过廊子走了过来。小桃远远看着大小姐的身姿。不过个把月不见,大小姐走路的姿势已经变了许多,更加袅娜。
何之棠到了小桃门口,小桃屈膝便要拜,何之棠忙抬手把小桃扶起:“如今在这个地方,你和我是一样的。再不要做这些虚礼了。”说着拉着小桃坐下问道,“芸娘还好吗?若素呢?”
小桃一一答着,眼前的大小姐又像刚服侍的时候似的,温和有礼,小桃也不由和何之棠更亲近了些。[.超多好看小说]
何之棠看了看小桃带来的包袱,简单得很,一双鞋,两身衣服。还有个盒子。不禁伸手打开盒子,里面的丸药莹润,还有股淡淡的香。
小桃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这是翠娘给的,那个,避孕---”
何之棠心里凛了一下,她还真是需要避孕。不过这丸药不稀奇,红姑也给她们发,身为官妓,哪个不需要这个。只是看着似乎和自己的不太一样,何之棠拿起闻了闻,也的确味道不同。
红姑已经迫不及待找人来传,她要看看传说里的瑶月到底是什么样子。小桃拜别何之棠,跟着下人进了红姑的房间。
小桃如今养得白净了许多,和刚从教坊来时病恹恹的样子判若两人。红姑完全没印象见过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模样确实楚楚动人。那个味道,让人看了我见犹怜。
久在男人堆里打滚的红姑自然知道,小桃虽说现在还不能算艳冠群芳,但调教调教,是块好料子。便指着一旁的纸笔说道:“写几个字看看。”
小桃拿起笔,看着红姑的样子有些紧张,手底下也缺了力气,随意写了两句。红姑不懂字,让花月坊的先生看了看,只说还可以,并未出彩太多。扔吗呆扛。
红姑皱了皱眉,原来是言过其实。又让她试着跳几下舞,小桃的舞大多是跟着幺娘练的,跳舞还没写字顺畅呢。忽地想起包袱里还有双幺娘送的鞋,被押去教坊的时候还带着,小桃便赶忙回到房间换了鞋过来。
几个动作下来,红姑对小桃的舞更没什么好感,只能说明她学过,会几下子,吸引红姑眼球的是小桃那双脚,方才没觉得小啊,怎么突然变小了?不由问了句:“你的脚,天生就这么小?”
小桃摇了摇头:“只是比较软,缠了脚以后就显得小了。”
红姑不由勾唇笑了:“难为你想到这个。只是舞技差了些。跟着师傅再去好好学学。想有官爷捧,舞技得过关。”
说完安排了一个叫雅竹的舞娘带小桃去练习,顺便给小桃改名为水莲。小桃随口说道:“我本来就叫小桃,能不能继续叫?”反正都是花名,这个水莲也太难听了点。
红姑冷笑了一声:“等你以后成了当红姑娘,或是花魁花颜,再和我说改名的事。”红姑最讨厌自己的权威被挑战。
小桃忙噤了声,随雅竹出去。
时至腊月,金陵城也处处准备过年的景象。花月坊里换了新的桃符,备好屠苏酒和各色糕点吃食。姑娘们的训练也更加严苛。因为正月本就是吃喝玩乐的日子,自然是花月坊一年生意最好的时候。何之棠的琵琶练得指尖都出了血。
这里和何府不同,在何府跳得不好,大不了数落几句。这里跳得不好,鞭子就上了身,小桃只好咬牙练着。字一般,舞不行,红姑好容易要来又不能退回去,便只好发了狠地训练小桃,手下丝毫不留情。小桃的一双脚没几天就血淋淋的全是泡,但还是每天站场子、劈腿、下腰、甩肩各种高强度训练。好在小桃舞技也精进了些。
楚州的围攻持久不下,守城张彦卿带着五万兵马,有不少就是楚州当地的百姓也加入了保卫战,誓不投降。
年关将至,周朝皇帝柴荣下令先整顿三日,待除夕之后,再发动攻势。腊月二十八,乾州节度使李英带着家眷拜见皇帝柴荣。知道将士们打仗辛苦,特意带了几大车的新鲜肉蔬,并着粮草,赶往楚州城外周军的大营。
柴荣心里十分高兴,这个时候的粮草,无疑是雪中送炭。李英的这个马屁拍的正是裉节儿上。柴荣特意在军中设宴,一来招待李英,二来也让全军的将士都放松休息一下。
赵匡胤听到李英到来,心里也舒展了许多,早听闻李英的女儿李月娥是乾州第一美人,明艳得不可方物,这次带来正好给匡义撮合撮合,既然不喜欢符雪婵,李家小姐总能让他看上眼吧。不至于整天想着个侍婢,丢人现眼。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李家有佳人(上)
晚上宴席开始,大家分席而坐。(.好看的小说军中不像朝堂上规矩多,虽然皇上亲临,但也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畅快。皇上命令把肉烤了许多。给将士们分下去。一时间吃肉喝酒。豪气干云。周朝军士不喜奢华,即便是皇帝亲自督战,也并没有带丝竹乐器,歌姬舞姬等人。
酒肉行至半酣,皇上看着李英说道:“这次辛苦你了。”说着举起了酒樽,一饮而尽。喝完后看着李英身边的人笑道,“还带了家眷?”
李英拱手道:“家里只一子一女,都没有出过门。这次也带着出来见见世面,看看外头是什么样子。”说着对皇上道,“大家也畅饮正酣,不如让小女舞一曲,给大家助助兴。”
“那太好了。”柴荣来了兴致,“快快腾出场子来。”侍从赶紧把营帐中间的炭火撤到一边,腾出了一片地方。
李英身边的一个十五六的女子站了起来,穿着水红色的长衫襦裙。袅袅地走到场地中间,向四周微微屈膝道:“月娥献丑了。各位都是军中豪士,行军打仗自然没有丝竹相伴,大家击掌给月娥助兴就好。”李月娥年纪不大,却落落大方的几句话让大家都是耳目一新。[.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赵匡胤在一旁微微点头,这女子不仅容貌绝色,行事也大方有度,不愧是乾州一绝。不禁对旁边的赵匡义说道:“这女子不错,你用心看看。”
赵匡义抬眸看了一眼在场地中心的女子,聘聘袅袅,身材不错,五官也很美,笑起来的样子和小桃有点像,没心没肺似的。不觉唇角扬了扬。
赵匡义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赵匡胤心里舒了一口气,能看上就好。只要匡义点头,他就和李英去说亲。
四周的掌声响起,给李月娥打着拍子,李月娥随着节奏缓缓舞动,她的动作柔美中带着几分阳刚,婉转里又渗着一些英武。正好符合这群行军打仗男人的脾性,一时掌声越来越热烈,气氛更加哄闹。
赵匡义看着在场中旋转的红衣女子,一圈一圈,有点晕,水红的光晕里,似乎又是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叽叽咕咕个不停,握着他的手不松开,在地上用树枝划他的名字。和他一起骑马笑得咯咯清脆,给他做茶叶糕,和他牵手相拥在雪里-----赵匡义的心疼得厉害,端着酒碗走出了营帐。.
外面起风了,吹得他脑子晕晕胀胀,赵匡义翻身坐在柴垛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一口一口喝着酒。她会在金陵吗?还是在洪都府?谁能告诉他?
赵匡义正在出着神,忽然背后被轻轻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一身水红的李月娥正在微笑看着他:“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们都在营帐里喝酒呢。”
赵匡义勾了勾唇,淡淡说道:“这里清静。”
李月娥扑哧笑出了声:“人家都喜欢热闹,你偏偏喜欢安静,真是个怪人。”看赵匡义没有理她,还是定定坐在那里,李月娥顺着赵匡义的目光看过去,好奇地说道,“你怎么就盯着那颗星星看啊?有什么好看的?”
赵匡义把碗里最后一口酒喝完,沉声说道:“那颗星正对着金陵的位置。”
李月娥从背后拿出个酒壶俏笑道:“知道你一碗酒就不够,我特意带出来这个。”说着把酒壶里的酒又倒在了赵匡义的碗里。
“谢了。”赵匡义端着酒碗,没有动。
李月娥顺着柴垛也爬了上来,本想着赵匡义会给她搭把手,但看他一动不动,便也不好意思主动提出来,只好自己用力爬上去。拍了拍手上的土道:“你是少将赵匡义?”
赵匡义点点头。
李月娥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吗?”
“你怎么知道?”赵匡义出于礼貌,随口问了一句。
“因为那群人里,就你最瘦。他们都说少将很能打。”李月娥声音柔中带点脆,“打仗是不是很辛苦啊?是不是经常要埋伏在一个地方很久都动不了?你要亲自上战场吗?----”李月娥的问题还挺多。
赵匡义没有回答,如果是桃宜,会问些什么傻问题?
赵匡义忽然觉得身边有一个不相干的人,比一个人还要寂寞。扔狂叼弟。
他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勾唇对李月娥说道:“我先回去了。”说完从柴垛上跳了下来,往营帐里走去。
李月娥不禁跟着他的步子,追问道:“对了,休息时不该聊战事。你刚才看的星星旁边的星对着哪里呢?”
赵匡义停住了步子,猛一回头,李月娥不防他猛地停住,自己脚下收不住,差点撞在了赵匡义怀里。不觉脸一红。
赵匡义唇角扬起:“李姑娘,如果你喜欢看星星,可以请教辛大人,他夜观天象的本领不是常人可比。我只认得那一颗。”说着大步走进了营帐,在自己的案几前坐下,低头喝着闷酒。
赵匡胤端着酒杯过来看着他笑道:“李姑娘还不错吧?看你们有说有笑的。要是喜欢----”
赵匡义蹙眉冷声道:“不喜欢。还是省了这个心罢。”
“诶,别不好意思。”赵匡胤坐下看着弟弟说道,“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再说如果纳了李月娥,李英的势力也可以倚仗一二,皇上也高兴,必然会给你做主,符家奈何不了的。”
赵匡义猛地把手里的酒碗用力摔在桌上,看着赵匡胤眼睛有些红:“够了!大哥,如果你还顾及兄弟情分,就别再自作主张!”想要的要不了,不想要的偏偏塞给他,他受够了!符小姐,李姑娘,都够有势力,够有背景,够漂亮,够大方,可他不喜欢,他真的不喜欢。
赵匡胤愣了一下,得,刚才看他俩一前一后出去,还以为是彼此看上眼了,他还和李英眉开眼笑聊了许久的婚事,原来又是空欢喜一场。匡义是被狐狸精迷上了还是疯了?赵匡胤理解不了,拍了拍赵匡义的肩,坐到了一边,琢磨着该怎么和李英解释这事。
当晚酒兴正浓,赵匡胤也没有提。第二天一早,李英倒是先跑来找他了,见到他忙笑着拱手道:“赵大人,好事,好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李家有佳人(下)
赵匡胤请李英坐下问道:“什么好事?”
“昨晚我们聊的小女和令弟的婚事啊。.”李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这个女儿啊,性格有时像个男孩子。虽说是个庶出的,但全家都捧在手心里一直当掌上明珠地宠着,所以心气高。在乾州媒人的腿都跑断了。她就是一个都瞧不上。这次带她来这里本来是散散心。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还把这事解决了。昨晚我回去问她觉得少将怎么样,起初我还担心,少将是有夫人的,给人做妾她不一定愿意。谁曾想她脸红地和我说,少将英武霸气。是个难得的英雄。这可不就成了吗?”
赵匡胤的心一沉,李姑娘看上了匡义,这下可麻烦了。看着李英乐得合不上嘴,他实在也不好把扫兴的话说出口。
李英捻着胡须笑道:“今后我们结了姻亲,两家合一家。什么事情就更不分里外了。要荣俱荣。更是老夫的幸事。”
李英嘴上说的客气,但李英手里的兵力并不比赵匡胤兄弟少。乾州是军事要塞,老头麾下的兵都够皇帝柴荣掂量掂量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要是真的能和李家也联上,那又是一大杯羹啊。想到兵力,赵匡胤更加犹豫。心里不禁埋怨匡义也是个不开窍的,娶个女人又不是要他的命,摆在屋里有什么为难的?非要把这么好的机会拱手相让。
赵匡胤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这块肥肉,便对李英笑道:“李大人客气了。这是赵家的幸事才对。只是眼下战事紧迫,一日后又要攻楚州,时间仓促,没法给李姑娘风风光光过个名分。这样,不如等战事结束,我和匡义亲自登门,拜会李大人和李姑娘可好?”赵匡胤想着先应承下来,再去做做赵匡义的工作,这么大的好事,丢了可惜。
“好!好!”李英看赵匡胤说得诚恳,眼下也确实战事紧急,便朗声说道,“那一言为定。”
李月娥一早起了床,看到一身玄色袍子的赵匡义从营帐里走了出来,正在和侍从吩咐着什么,李月娥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在赵匡义背后朗声笑道:“早啊。”讨广匠圾。
赵匡义一扭头,今天李月娥又换了身浅碧色的衣裙,衬得肌肤似雪,难怪大哥说她是乾州第一美人呢。[]这身襦裙不错,浅碧盈盈,要是桃宜穿了,只怕更好看。赵匡义和侍从交待完,淡淡和李月娥说道:“早。”说着大步向前走去。
李月娥也快步跟着,看赵匡义不说话,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但又想跟他聊两句,便随口问着:“昨晚休息好了吗?看你喝了不少酒。”
赵匡义“嗯”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话这么少?李月娥绞尽脑汁,又说道:“昨晚我跳舞你也没好好看吧?”那可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可惜赵公子竟然没怎么看就出去了。
赵匡义随口应着:“看了一点,跳得挺好。”
李月娥脸上泛起了光彩,声音里也带出了一丝骄傲:“那是自然,我是和我表姐学的,她的舞跳得才好呢,在外教坊行走,封了内人,还赐了三品的鱼袋。”看赵匡义又没了言语,只好又强找着话题,“可惜前几年战事起了,我和她也少了来往。她在金陵也不方便回来。”
赵匡义顿住了步子:“她是唐人?”
李月娥点点头:“她是庐州人,庐州后来归了唐地,中间发生了许多变故,她便进了教坊。我们也很少来往,只是偶尔通通书信。”
赵匡义正在发愁如今两国战事这么浩大,他连金陵城都接近不了,不知道怎么打听小桃的下落,这下让他来了精神,再看向李月娥的眸子里也全是神采:“那能不能麻烦姑娘帮我在金陵教坊打听个人?”
“可以啊。”李月娥大包大揽下来,赵匡义让她帮的忙,她不会推辞。
“她叫叶小桃,或者桃宜,原先是何家的下人。”赵匡义答道。
“她是公子的?”李月娥看赵匡义说得挂心,不由问道。
赵匡义顿了顿,答着:“一个亲戚,失散了。”
“哦。”李月娥放下心来,盈盈笑道,“包在我身上,待会儿就给我表姐写信。”
“多谢姑娘!”赵匡义一抱拳,诚恳地对李月娥道了声谢。正好前面到了赵匡胤的大营,赵匡义走了进去。李月娥不好继续跟着,便返回了李英的营帐,但心里却是满满的欢喜,立即提笔开始写信。
这年的除夕来得有些清冷,战事绵绵,金陵城里也少了往年的奢华铺张。祁正修的别院里,已经换上了崭新的桃符,院子里也为了喜庆挂起了几串灯笼。
陈述和徐锴前半夜过来陪祁正修喝酒。陈述对徐锴说道:“明天初一,你做什么去?要是闲着,再叫几个人玩曲水流觞。子介这里的竹林当初建了就为了玩这个热闹的,但一直也没凑齐人。”
徐锴叹口气道:“工部侍郎夏大人明天请客,在花月坊开了两桌,还说要看看打头春的姑娘。”
祁正修的脸突然微微变了神色。这几个惯常风月的人都知道,花月坊每年的正月初一是大日子。为了给一年博个好彩头,也为了趁着官爷们心情最放松的时候敛银子,花月坊会在正月初一这天新推出几个姑娘,上三堂有,下三堂也有。叫“打头春”。
这几个姑娘有的擅歌,有的擅舞,有的擅乐,有的擅书画,各不相同。而花月坊也不是随随便便推的,往往正月初一推的姑娘是极好的成色,走红的可能性极大。尤其上三堂,出名是最要紧的。一旦有了名气,那就真的有了“姑娘”的范儿。可以自主排期,可以做清倌人,也可以招入幕之宾。所以花月坊的姑娘在正月初一这天也是卯足了劲儿,要争个脸面出来。
而宾客也不闲着。这天也是他们斗富的机会。平日里有多少银子没人知道,这天甩在花月坊,整个金陵城都会知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抢春斗富宴
花月坊打头春这天,谁谁谁花了多少银子买了哪个姑娘的“春月”。(.无弹窗广告)所谓的春月,也是花月坊的招数。平日里的姑娘只能一次次地点,而正月初一的姑娘可以一次包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这个姑娘可以只接这一个客人。弹琴唱曲儿、带出去走春。要是姑娘愿意也可以入了春门,成就那种好事。也是一年里难得的脸面。
所以初一这天的打头春,宾客和姑娘们都是竭力出挑。花月坊便又出了新的法子----“抢春”。有的姑娘争的宾客多,便从低喊价,底价一般二十两银子,上不封顶。谁出的银子多,姑娘的“春月”便归了谁。
陈述“嗤”了一声:“夏大人也真行,五十多的身子骨了,还在花月坊办宴席,打算抢春啊?他消受得了吗?”
徐锴笑道:“那些人哪个肯服老。即便是没法身体力行。也少不了手脚毛躁。再说,有的是捧姑娘。有的是去斗富,什么人都有。”
祁正修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陈述眸子一转,对祁正修笑道:“子介,你还不行动?听说桃姑娘可去了上三堂。搞不好明天就被推出去,让人抢了,你可别后悔。(.无弹窗广告)”
徐锴张嘴道:“桃姑娘不是去了上三堂吗?上三堂推姑娘要本事大的,桃姑娘有什么----”话没说完,就看陈述冲他只眨眼,便住了嘴。
陈述一直想帮着撮合小桃祁正修,便故意说道:“反正我是听说,桃姑娘最近的舞技了得,都能在天上飞着跳了,上三堂的红姑竭力要捧她早点出来。子介你要是真狠得下心,就别管。到时候被那个猥琐的夏老头包一个月洗脚----”
祁正修脸色有些青白,半晌才说道:“你明天不是要曲水流觞吗?我吩咐下人准备。”
陈述被噎在了那儿:“你---谁和你曲水流觞?!徐锴有事,我也有事,你自己喝去吧。”
徐锴想笑又不敢笑,对陈述说道:“我赌五十两银子明天他不去。”
陈述脖子一梗:“我偏赌他会去!”
正月初一的花月坊,一大早就已经把五彩的灯笼和火红的绸缎,挂出了十里街外。噼里啪啦的爆竹震得满街都是喜庆的味道。门口气派地摆出了九面花鼓,每个花鼓上是不同的花形,都用红绸包裹着。这次上三堂要推出九个新的姑娘,今天的打头春也格外隆重。[.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不仅是附近,整个金陵都知道今年花月坊的阵仗是历年最大的。
到了傍晚,笙歌夜上,进入花月坊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徐锴拿着帖子,在月上初梢的时候走了进去。夏大人的厢房是在一楼靠窗,请了两桌十五六个人,都是朝廷里些微有些瓜葛的。徐锴本来是太子何之训一党的,但由于哥哥徐铉和夏大人关系甚密,所以也偶尔有些来往。
徐锴进去的时候,人已经到的差不多,酒还没上,聊得却酣。都在猜测今天推出来的会是些什么人。年前除了何家,还有陆家也犯了事,只是不知道这些家眷都在哪里充着官妓,朝廷对这些人的去向又极为保密,除了大理寺经手的官员和教坊的人,其他人很难打听到她们的去向。
阁楼上的房间里,各个姑娘都在做着准备。今年被推出的九个人里,何家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原先瑶台阁的舞姬,一个便是何之棠。何之棠的琵琶本就弹得极好,再加上这些日子的训练,更是曲调含情,乐声铮铮。红姑笃定何之棠的琵琶一放出去,必然四座皆惊。为此还特意找了几个舞姬给何之棠伴舞,在情境和气氛的烘托上再造些势头。小桃的舞技还远不到能推出去的地步,只在何之棠的伴舞中领舞做一个莲花仙子的造型。
何之棠换上茜色的衣裙,镜子里的自己,美得出尘。今天是每个姑娘都想珍惜的机会,可她不这么想。方才静静把所有的客人扫了一眼,没一个入眼的。不是大腹便便就是形容猥琐。想着那些客人何之棠心里就烦。
而且还有不少在朝廷里位高权重的大人,和父亲原先熟识,自己也曾见过,如今让她去向这些叔叔伯伯屈意承欢,无疑是对她的折辱。再者,虽说这些位高权重的一般还是要体面的,但万一遇到那强横霸道的,自己怎么抵抗?还是整整一个月,风险太高。
何之棠想了想,从阁楼上向下走的时候和迎面来的侍婢迎头一撞,脚下一扑棱,顺着台阶滚了下去。眼看要撞到台阶边的栏杆,何之棠用力把右胳膊狠狠转了过去,直撞得栏杆都折了一根。周围的姑娘赶紧把她扶了上去,红姑闻讯赶了过来,看到何之棠头发乱着,额头也擦破了皮,血直往外渗,不由一拍大腿:“这可怎么办?破了相可不能出去见客人啊,触霉头,客人会骂的。”
何之棠虚弱地笑笑:“对不起,我只是想到楼下取个东西,没曾想----”
红姑气得直骂:“把那个贱婢拖出去打上三十板子,走路不长眼睛的?”已经有狎司走了过来,把方才那个发呆的侍婢拖了出去。讨广匠划。
红姑急得来回走着,想了想对何之棠说道:“不行就遮块面纱出去吧,九个姑娘,缺你一个可怎么办?”
何之棠扶了扶右胳膊,一脸歉意:“我的胳膊,真的抬不起来了。”
红姑这下着了大急,赶紧把花月坊里的郎中喊了过来,抬着何之棠的胳膊看了看,一大片青肿,郎中说道:“还是先休息吧,已经伤了筋骨,要是再伤上加伤,以后胳膊就残废了。”说着拿出两贴膏药,又兑了些药粉抹了上去,给何之棠贴上。
红姑急得直叹气:“这可怎么办?这裉节儿上去找谁顶上?你也真是够不争气的。”
何之棠看红姑实在没了办法,悠悠说道:“不如这样,我的琵琶虽然不能弹了,但之前不是还有伴舞吗?让琴师继续演奏,把琵琶换成舞蹈就好。”
这倒也算个办法,但伴舞里面都是不怎么出彩的舞姬,已经在花月坊很多年了,没什么新人能推出去。红姑发愁道:“舞哪有能推的姑娘啊?”
何之棠想了想说道:“水莲不就是嘛。”
第一百二十章 代舞出尽丑
何之棠盈盈笑道:“虽说她现在跳得也不算精妙,但好在她身子软,原本她就是做莲花仙子,在莲花台上跳。(.好看的小说待会把台子加高,她在上面跳。距离那么远。下面的人也看不出好坏来。只是觉得高台莲花,足够新鲜。”
红姑点点头:“也算个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也没别的招数了。”说罢赶紧出去让人找木棍,待会把莲花台加高。
小桃听到待会要自己出去跳舞,吓得全身一个激灵,她虽说舞技有些进益。但是离登台独舞还远着呢,忙直摇头:“我还不行,差的远呢。”
红姑对小桃不像对何之棠那么好脾气,没什么商量余地:“不去也行,待会直接找个客人。把你绑了送去压床。”
“不要!”小桃拼命摇头。“我,我去----”
徐锴在一楼的厢房里。一边和众人饮酒,一边看着外面的歌舞。已经推出了五个姑娘了,青菀的歌,把当朝宰相冯延巳的“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唱得清灵婉转,被冯延巳的学生、如今的翰林张学士花了一千两银子抢春;吟萱的笙,吹得凄绵动人,本来吹笙的女子不多,吹得这么好的更少,又被户部侍郎用八百两抢春,笑道“陛下的小楼吹彻玉笙寒,今天还真有人吹出来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徐锴不禁摇头,这些人捧姑娘也不忘了拍马屁,还拍得有情有调的,一个拍宰相,一个拍陛下,也亏他们想得出来。不知道改天在朝堂上是不是又要靠这个笼络感情去。
第六个姑娘要出来了,只见场地中间架起了一座高台,那台子足有丈余高,最上面是个莲花托盘似的造型。一时宾客议论纷纷,这是要跳舞吧?只是这么高的台子,上面那个托盘那么小,什么人才能在那上面翩翩起舞?
小桃看着这个台子,身子都有些打颤,看着红姑问道:“我怎么上去?”
红姑拍拍小桃的肩道:“待会灯烛会都灭了,会有人把你抬上去,你只管等灯烛亮了后跳,还和原来一样,反正那么高,大家也看不清。对了,别忘了把脚裹好。”
“已经裹好了。”没想到幺娘送自己的鞋还真派上了用场,成了自己吃饭的家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小桃看着台子,只觉得喉头发紧,那么高---正想着,四周的灯烛已经灭了,乐师的丝竹响起,几个大汉叠着把小桃扛到了台子上,小桃只好趁黑爬上去,摆了摆身子,做好了姿势。讨广乒号。
待四周的灯烛重新亮了后,小桃悠悠地从台子上单脚站起来后独立着,好似一株莲花从拔茎而出,四周的掌声稀稀拉拉响了些,这不算什么稀奇的。
乐声渐入意境,小桃跟着在莲花盘上起舞。宛如荷花静静绽放,摇曳着身姿,出淤泥而不染,亭亭净植。小桃舞的很慢,由于舞技有限,没有什么高难的动作,唯一的特点就是裹了的脚很小,可偏偏台子很高,脚小也看不清楚。看的人渐渐也没了兴趣。
只有二楼西侧的一间厢房里,一身檀色袍子的一个人盯着小桃的脚看了很久,笑道:“这舞,有点意思。”看向对面的人重瞳有神,“和窅娘很像,是不是?”
对面缃色袍子的人脸色变了一下,嬉笑道:“窅娘是六哥最熟悉的,六哥说像,自然就像。”
门外几个黑衣的侍卫守着正严。
乐声越来越急促,小桃在托盘上旋转着,随乐声也越转越快,盘子好小,台子太高,看着下面的人群,小桃眩晕得很,脚下一个不稳,向边缘滑了过去。
宾客里“啊”地响起了一声声惊呼,刚才扛着小桃上去的壮汉赶紧聚到了下面,准备接着掉下来的小桃。
小桃的一条腿已经滑出了盘子,整个人的重心也拽到了盘子下面,小桃情急之下用手拼力掰着盘子,一点点,一点点地又挪了上来,动作、形象已经完全没了。
徐锴没有认出小桃,看着那盘上的女子几乎要掉下来却又爬回去的样子,也不由笑得出了声。旁边的宾客摇头哂笑道:“花月坊现在也是糊弄人,这种货色也敢推出来。”
红姑在一旁的脸已经铁青得发乌,她已经想不出怎么收拾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才能发泄她的愤怒。她从没有这么丢脸过。
小桃表演完毕,花月坊的下人照样走到那九面花鼓前,揭开了第六架鼓,还是画着何之棠的樱花的花鼓,但特意大声道:“第六个姑娘,水莲,起价,二十两银子。”说完敲了一声鼓,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宾客里发出了轻笑,有人大声笑道:“二十两银子看一个月的爬盘子吗?”小桃的脸涨得通红,站在盘子上不知所以。
这时旁边一个男子站了起来:“三十两吧。”男子身边的人笑道:“三十两没处花了啊?”
男子朗声笑道:“你们没看到她的脚很小吗?这么小,又软又嫩,搂在怀里,捂着心口热。”说完周围一阵笑声。
徐锴瞅了眼那男子,长相猥琐不堪,这是哪个衙门的?
二楼厢房檀色袍子的人吩咐下人道:“叫价一百两,把这个姑娘的春月买了。”
缃色袍子的男子嗤笑道:“六哥府上随便拎一个舞姬不比她跳得好?干嘛花钱买她?”
檀色袍子的男人浅浅笑了:“取乐易,民生难。她不容易。再说,她的脚和窅娘很像。”
听到窅娘二字,缃色袍子的男子又没了声响,转头看向了楼下。
过了半晌,也再没人出价,方才的下人只好说道:“水莲,三十两,刑部许大人得-----”
话音没落,这边檀色袍子男子的下人正要开口,二楼西侧厢房里出了一个淡淡的声音:“三千两。”
宾客里骚动起来,三千两,谁这么大方?花银子买这样一个舞姬的春?一个侍婢跑过来对着击鼓的下人耳语了几句,下人再击鼓:“水莲,三千两,防御史祁大人得。”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月下独徘徊
祁大人?他来了?徐锴赶忙从一楼的厢房出来,这才认出来台子上的原来是小桃。(.)徐锴顾不得再看小桃,忙向二楼走去。小桃也急忙从莲花台上连滚带爬地下来,完全不管宾客席上的嬉笑声,朝着二楼声音传出来的地方跑了过去。小桃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来了!
小桃跑到二楼的厢房,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侍婢在收拾着,小桃喘着气问:“祁大人呢?”
侍婢低头答着:“刚走。”
小桃跑出去,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跑到院子里,进进出出的客人还不少,小桃仔细看了每个客人,可没有一个身影是祁公子。小桃要追出去,却被守门的下人拦住了,她不能出了花月坊。
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没了影子?小桃又跑回后院,来回找着,连没人的池塘假山也不放过,却依然没有踪影。小桃的心像被揉碎了。又拆成了一片一片。祁正修,如果你心里没我。为什么眼睛看不见还来花月坊?如果你心里没我,为什么花三千两买我的春月?祁正修,你这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
小桃在静静的后院忍不住对着弯月大喊了一声,忍泪流满面道:“祁正修!你是个胆小鬼!”
小桃怏怏地往回走,迎面撞上了也追出来的徐锴,徐锴冲着小桃一抱拳:“桃姑娘。[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向四处望了望道,“子介走了?”
小桃抿着唇,想抑制自己的情绪。可眼泪偏偏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小桃委屈的样子让徐锴心里也有些难受,不由细细打量了一番小桃,比之前又出挑了些。可惜子介看不见,否则怎么会忍心不见她呢。不觉安慰她道:“没事,兴许他还有事,就先走了。”
小桃抹了抹眼泪,有些担心:“他看不见,怎么走的呢?”
徐锴笑笑:“有下人陪着吧,再者子介的身手,现在走路也没太大问题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小桃“哦”了一声。看着徐锴像扯着救命稻草般恳求道:“徐大人,祁公子买了我一个月,我想出去看他。可没有他的帖子,我还是出不去。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徐锴想了想道:“好,我帮你想想办法。”
小桃喜不自胜,频频点头:“那我等徐大人的消息。”不由又补了句,“千万别忘了啊。”讨叉叼巴。
二楼厢房,檀色袍子的李从嘉看着楼下若有所思:“祁正修----”
缃色袍子的李从善冷笑道:“原来也是个登徒子。父皇还对他委以重任。”
李从嘉摇摇头:“不是---”登徒子是花三十两银子买双小脚捂的人,舍得花三千两买一个跳得并不出彩的姑娘的春月,这个祁正修有点意思。难怪太子对他也青眼相看。
徐锴从花月坊出去,忍不住跑到陈述府上,特意讲了晚上花月坊的晚上的奇事。叹气道:“桃姑娘真是个有情有义难得的女子。”
陈述拍手道:“哈哈,我说的不错吧。五十两银子,你输了!”
徐锴转眸道:“愿赌服输,我给你五十两没问题。但你得帮桃姑娘一个忙。”说罢看着陈述嘿嘿笑着,“子介的拜帖,你去弄。我可不敢动他的私印。”
“没问题!”陈述打着包票,只要是小桃的事,他一定会管。
宜春堂里,何之棠的胳膊被郎中贴了膏药后又用白布裹了起来。这一伤,约莫着十天半月都好不了了。不过能躲过在父亲同僚面前强颜欢笑,何之棠觉得蛮值。
屋外喧嚣、欢闹声音一片,不知道哪个姑娘又得了头彩,哪个姑娘又博了重金。只是可惜要躺在屋里装样子,不能亲眼看到小桃是如何在高台上起舞的。她素来胆小,没摔下去就是造化了。
何之棠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冷笑:“不出去看看?你的这场戏可赔了夫人又折兵,真真是遗憾。”
何之棠眉头一蹙,何之兰还是那个风凉话的样子,不过现在有了规矩,即便是冷嘲热讽,面上也总带着一抹笑。何之棠淡淡笑道:“你又说什么有的没的,什么戏?”
何之兰迈步进来一摊手:“我说错了吗?大小姐自己摔自己,不想在人前卖笑。楼底下的什么夏大人,朱大人,张大人---原先都是家里的座上宾,不能说熟悉,认识是一定认识的。”看何之棠脸色泛了白,何之兰接着笑道,“让一个跳舞刚入了门道的丫头去替你,还故意把台子加的那么高,你就差再收买几个下人把撑台子的柱子折断让她掉下来了。”
何之棠挑了挑眉,波澜不惊:“你有什么凭据?没凭据就不要乱说,要是让红姑听到,这两样都够把我打死的。我可担不起。”
“哈哈哈”何之兰朗声大笑,“原来你也有怕的。放心,我没凭没据,就是说个笑话。”转而冷了眸子,“我要是有凭据,还会在这和你废话吗?”
何之棠站了起来,走到何之兰身边温温笑道:“之兰,都到了这里,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还有必要斗气吗?毕竟我们姐妹一场。”
何之兰向后退了退,冷笑道:“我可不敢。我哪玩得过你?那叶小桃原先也是你宠的要命的丫头,可转眼不就暗里捅刀子吗?”何之兰转眸一笑,“哦,对了,你一定是怪你的未婚夫婿祁正修,竟然花了三千两银子,买小桃的春月,哈哈哈----”何之兰边笑,边走了出去。
三千两?祁正修?何之棠的拳攥了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花月坊的打头春,弄巧成拙,小桃成了当晚最火的姑娘。一是因为她的身价三千两,当晚再没有更高抢春的价格,光这一点就是当之无愧的花魁了。二是三千两竟然是给了这样一个姑娘,无疑是拿买珠玉的价格买了捆白菜,也够人寻味的,三是这个买白菜的竟然是当朝新晋的防御史大人,这个大人连皇上封官都不去谢恩,竟跑到花月坊捧姑娘,这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期故人来
何之棠回到了屋里,头皮一阵阵发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为什么祁正修会来?他不是看不见了吗?那他怎么来的?怎么买春月?自己曾经是他下了聘的女人,可他不闻不问;一个丫头,竟然值得他出三千两?难道只因为他们有了龌龊之事?那个事就那么勾男人的命?
何之棠想不懂。本来有些平静的心思被祁正修完全搅乱了。无法接受自己不如一个舞都跳不了的丫头,对祁正修也生出了许多的好奇和不甘。他到底是真瞎还是假瞎?还是有什么隐情?何之棠觉得自己一刻都坐不住了。可偏偏花月坊不是她自由出入的地方,急也没有办法。
花月坊的打头春。弄巧成拙,小桃成了当晚最火的姑娘。一是因为她的身价三千两,当晚再没有更高抢春的价格,光这一点就是当之无愧的花魁了。二是三千两竟然是给了这样一个姑娘,无疑是拿买珠玉的价格买了捆白菜,也够人寻味的,三是这个买白菜的竟然是当朝新晋的防御史大人,这个大人连皇上封官都不去谢恩,竟跑到花月坊捧姑娘,这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红姑本来想惩罚小桃,但三千两抢春的身价和祁正修洪州防御史的背景,让她的气早已烟消云散了,难得地对小桃一晚上带笑:“姑娘真是好福气。(.无弹窗广告)得了祁大人的赏。春月里,可要好好服侍祁大人。”
小桃低眉道:“是。”这个是字。说得诚心诚意。
只是这祁大人也怪,买了姑娘的春月,却直到初五也没派人来下帖请她过去,白扔三千两啊。花月坊里的人议论纷纷,小桃只暗暗伤怀,心里一遍遍地骂着祁正修,胆小鬼!
没等来祁大人,花月坊却真等来一位大人物。红姑不知道这位大人物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但是教坊的周大人特意嘱咐她,务必用心接待,否则注意脑袋。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隆重。红姑不敢怠慢,忙安排了几个花月坊拔尖的姑娘伺候。讨叉围划。
这位大人物到来的阵仗倒不大,只是带了几个随从。看着年纪不大,二十左右,却有股盛气凌人的风流态度。
红姑忙把来人请到装饰最为奢华的一间厢房,这里平时都不对外,专门留给贵客。又把预留的几个姑娘喊了过来,那人一摆手:“不必,只把采樱姑娘喊过来就是了。(.无弹窗广告)”
采樱。也就是何之棠,还没正式挂牌子,按理现在是不接客的,但红姑哪敢多说半个字,赶紧吩咐着下人:“快把采樱喊过来。”
那人斜睨了一眼红姑笑道:“退下吧。”红姑应声而出。
何之棠有些纳闷,有人点名找自己,还是贵客?微微转眸,心里大致有了估量,换了件月白的素襦裙,披了件浅绿的披帛,袅袅地随下人走了过去。
红姑远远看到何之棠的身影,心都提了上来:“穿的这么素,倒像吊丧的,这是要命啊----”
何之棠走进厢房,冲着来人屈膝拜道:“罪臣之女,拜见七皇子。”那晚和七皇子的擦肩而过,她就怕有这么一天,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李从善哈哈大笑道:“何家大小姐果然聪慧。名不虚传。”
何之棠站了起来,淡淡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如今只是花月坊的采樱。”当年何家权倾天下,何之棠和宫里的许多人都见过,包括太子、六皇子,和七皇子见得少,但也打过一两次照面,七皇子的淫乱恶名,传播得太远。
七皇子走到何之棠身边,轻轻抬手抚了抚何之棠的头发,柔声道:“不知道这樱,谁采得?谁采不得?”
何之棠向后退了两步,微微笑道:“采樱现在还不到接客的时候。自然是谁都采不得。皇子真是折煞采樱了。皇子的身份地位,一言一行多少人盯着呢,陛下也挂怀的很,怎么能劳烦皇子担心采樱被谁采呢?”
何之棠的话虽婉转,却给了李从善一个软软的钉子,他即便是七皇子,也有能治他的皇帝和太子,何况她是何家小姐,虽然落了罪,但在皇帝太子那里还是挂了名号的。他也不能任意妄为。
何之棠的话让李从善心里悠悠地荡了一下,是个聪明人,难得一见的聪明女人。他喜欢和这样的周旋,乐在其中。李从善敛了不恭,正色说道:“小姐多虑了,我只是想见见故人罢了。”转而把腰上的七龙佩递给何之棠,“见也见了,我先走了。这个给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带着这个到我府上。”
说着起身离去。李从善这么好说话就走了,倒让何之棠有些发怔。看来这个人也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乖张。
何之棠把李从善的七龙佩执在手里看了看,走出了厢房,迎面遇到赶过来的红姑,着急地问她:“怎么样?怎么没说一会儿就走了?”
何之棠笑笑:“只是个从前的朋友来探望。”忽然想试试这七龙佩的威力,便拿出来对红姑说道,“他给了我这个,还说有麻烦就去找他。我明天想出去两个时辰再去见他说些事,不知----”
红姑是经见过些世面的,看到七龙佩,心里一个哆嗦,刚才那人的身份她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忙对何之棠笑道:“当然可以,随姑娘的方便。不过要带几个下人,用着也方便。”
何之棠不觉有些喜出望外,这在花月坊里已经不容易了。微微向红姑屈膝谢过,何之棠回到了屋里,明天两个时辰,去哪儿呢?
正倚窗想着,看到了廊子那头的小桃刚练完舞回去,心里一动,起身转到了小桃的屋里。小桃看是何之棠忙屈膝要拜,何之棠淡笑着扶起了她的手:“还在练呢?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我帮你买回来。”
祁公子花了三千两买她春月的事,大小姐应该也知道吧?小桃本来见到何之棠心里是怯怯的,但看她毫不在意,也不提起,心里的不安好了一些,忙答道:“没有。”
何之棠点头道:“那就算了。对了,你的凝香丸,借我两颗,我的用完了,待红姑发了新的还你。”
第一百二十三章 错迷情深处
上三堂要求更严苛,宜春堂的姑娘们每天都要用息肌丸揉着肚脐。.小桃好在不是红姑重点栽培的对象,有时红姑想起来盯着她便揉一颗,不盯着她就不用,因此还剩了不少。
小桃拿出两颗给了何之棠。何之棠轻笑着道了谢。袅袅地回去。握着手里的素玉,何之棠心里有些不平静。明天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她也不敢去想。但让她当所有的一切都没发生,背叛了她的人都比她活得舒坦?她似乎没有那么宽大的胸怀。
第二天下午,何之棠坐着花月坊的轿子出了门。身后还跟了几个穿便装的狎司以防她不见踪影。何之棠曾经跟着哥哥何之训路过祁正修在秦淮河边的别院。当时何之训还曾指给她看,告诉她祁正修基本都住在别院里。她当时还好奇祁正修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府邸去住,可惜何之训没有给她答案,祁正修也没给过她答案。
快到秦淮边了,何之棠给自己揉了两粒凝香丸。
轿子停在了祁正修的别院门口,何之棠把手里的素玉给了守值的下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下人进去禀告祁正修。
摸了摸手里的素玉,是他的,没错,祁正修让陈述给了小桃的那块。自己没给她下帖子请,她又是怎么出来的?这次是用什么换的?陪客人吗?祁正修的心有些酥麻,叹了口气道:“让她进来吧。”
书房里的炭火有些灭了,屋子很冷。祁正修吩咐下人加了些炭火,很快就烧得旺了,屋里也暖和了起来。
门口有了零碎的脚步,应该是下人带着她进来了。祁正修坐在了窗下的椅子上,待脚步道了跟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讨扑布亡。
身边的女子没什么动静地坐在了他旁边,只是身上的味道似乎比往常浓郁了许多,冲得有些头疼。祁正修揉了揉额头,下人端上来两盏茶,祁正修摸索着喝了一盏。
何之棠看着身边的男人。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他真的看不见了!之前风华绝代,白衣翩翩的男人,如今只是一个睁眼的瞎子。她有些受不了这个落差,全身都在微微抖这。客观来讲,即便他看不见,棱角和五官依然是摄人心魄,可是看着他木然无神的眼睛,何之棠突然有点后悔来这一趟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是走?还是留?屋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何之棠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祁正修只觉得味道越来越重,他的心跳得有些快,面色也微微潮红起来。她今天怎么抹了这么多这个东西?
祁正修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躁动,伸手去摸茶盏,恰好何之棠也有些口渴,伸手也去够茶盏,两只手碰到的一刹,何之棠的柔软把祁正修全身的火猛地点燃了,祁正修腾地站了起来,俯身扶住了何之棠的肩揉着,声音有些冷,却有着克制不住的情欲旖旎:“你是不是就喜欢我这样?”何之棠呆在了那里。
中午,徐锴拿着盖着祁正修私印的拜帖把小桃从花月坊接了出来,红姑只吩咐晚上要早些回来。小桃这一个春月虽然是祁正修的,但是每天必须回花月坊报道。
小桃出了花月坊,一脸笑意,整个身子都轻松了,不由问着徐锴:“徐大人,祁公子答应见我了是吗?”
徐锴笑得有些不自然:“桃姑娘,这个拜帖,是陈述偷偷用了子介的私印做的。你待会去了子介的府上,最好--还是别出声。陈述说这样他应该不被你总是叨叨忘性大了。”
小桃有些失望,随即浮上一个俏笑:“知道了。保证不出声。”
小桃一蹦一跳地跟着徐锴,路上看到一家点心铺有卖茶叶糕的,不由跑进去买了一包清淡的,对徐锴笑道:“祁公子喜欢吃清淡的糕点。”
徐锴笑着摇头。
到了祁正修的别院,守门的看是徐锴带着人来,便没有阻拦,放了他们进去,院内的下人忙进去通报。
徐锴带着小桃走到后院祁正修的书房,小桃的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般跳突不安,祁公子再见她,到底会是怎样的情形?
两人刚一迈进书房,只看见祁正修扶着何之棠的肩面色潮红,何之棠的衣服都被他扯得歪向了一边,露出了半缕香肩,而何之棠也正两眼发直痴痴地看着祁正修。
小桃手里的茶叶糕掉到了地上,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也忘了刚才徐锴不许她说话的要求,声音都有些哆嗦:“祁公子,大小姐,你们----”为什么要让她看见这些?
小桃的脑子一片空白,她说不下去了,转身疯了一般跑了出去。祁正修听到那句熟悉的声音,心突然像被刀锋划过似的,什么都没来得及想,一撩袍子,追着那个脚步也跑了出去。只留下了发愣的徐锴:“这----”
小桃跑得很快,她只想赶紧逃,逃开那些她不想看的东西。祁正修侧耳听了听她跑的方向,纵身一跃,稳稳落到了小桃面前,准确地紧紧握住了小桃的肩。
小桃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拼力挣扎着,脸上的泪早已花了,看着挡在前面的祁正修,她不管不顾地推、揉,打、踢,低声吼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祁正修的心被她扎得有点疼,任由她踢着,没有松手。
“你还追我做什么。我早就该知道的,你去花月坊不是为了我。你一定早就知道那九个姑娘里有大小姐才去的。要不是大小姐摔了胳膊,怎么会轮到我上去?你怎么会预料到这个意外?你就是去看大小姐的,才阴差阳错地买了我的春月。我错了,我不该自作多情,我更不该破坏你和大小姐,都是我的错-----”小桃哭着,话却收留不住,“我自作什么?我干嘛要一趟趟地来,我干嘛要买茶叶糕,我干嘛要犯贱-----”
祁正修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猛地一把把她揽进了怀里:“好了。别再折磨我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烽火连正月
小桃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紧紧贴在了祁公子宽厚的胸前,祁公子的气息幽幽传来,有些急促,有些情动。(.)小桃怔住了,眼泪还在流着。却没有了刚才的抓狂。
祁正修艰涩地吐出了几个字:“我以为,她是你。”
小桃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祁公子话里的意思,他以为大小姐是她?一缕细细的宽慰从心底浅浅泛上,小桃咬唇看着祁正修,没有说话。
耳边传来一个清清凉凉的声音:“看来是我打扰你们了。”何之棠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祁正修和小桃身边。看了看小桃,转而定定看向祁正修,“公子置之棠于何地?”她知道祁正修看不见她,别说现在瞎了,就是以前,他的眼里恐怕也没有她吧?本来她是不甘心折腰去问这句话的,可是眼前的情景,让她忍无可忍,到底还是没有把持住自尊,问了这句。
祁正修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朝着何之棠的方向躬身揖了揖手:“正修和小姐,没有缘分。如果今后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地方-----”
话没说完,何之棠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公子,第一句就够了。之棠明白了。”说着看了眼小桃,唇角向上勾了勾,转身缓缓地走了出去。
小桃看着何之棠的背影。挪了挪脚步,她习惯性地想跟出去,却又顿住了步子。愧疚、纠结,一起涌了上来。她对不起大小姐,可她真的舍不下祁公子。
过了很久。祁正修缓缓地开了口:“你也回去吧。”声音有些苍凉。
小桃咬了咬唇,固执地说着:“你买了我的春月,我该服侍你的。”
祁正修摇摇头,往回走去:“我不需要你服侍。”系农贞才。
小桃快走了两步,红着眼圈轻轻扯住了祁正修的袖子:“公子,让我服侍你一个月。这是我应该的,也是我想做的。”
祁正修顿住了脚步,侧着头声音寒凉:“叶小桃,我不想你看着我这个样子,你懂不懂?”
小桃的眼泪泛了出来,固执地看着祁正修:“我不在乎。我只想服侍公子。”
小桃得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让祁正修的心又慌了一下。他的世界是黑暗寒凉的,他发现自己贪恋小桃带给他的那一抹温暖和阳光,可他又不敢接受,前路渺渺,他不知道自己会带给她什么。祁正修狠了狠心,抬起脚步又想回去,小桃不由迈上前一步扯住祁正修:“公子,就让我服侍你一个月。你看得见看不见,我不在乎,你心里有没有小桃,我也不在乎。我只想给公子添茶递水,研磨熬药,就已经很满足了。我只有这么一点点心愿,就这一点点。”
小桃的话,扯得祁正修的心不是滋味,卑微落寞的语气,让他再也没法硬着心肠,祁正修站立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自己的脚步该迈到哪儿。
小桃鼓了鼓勇气,伸手牵上了祁正修的袖子,声音软软:“公子,我们回去吧。”
祁正修的心摇摆了一下,眉头蹙了又松,却再也没法说出绝情的话。小桃那种柔柔的语调,卑微的语气,让他明白了一个词,“不忍”是什么滋味。半晌,祁正修淡淡说道:“走吧。”
小桃抑制不住心里的狂喜,轻轻“嗯”了一声,步子轻快地扶着祁正修走了回去,徐锴正在屋里着急不知道院子里那三个人怎么样了。可他终究是个外人,不好出去掺和。看着小桃扶着祁正修进来,终于松了口气,半笑道:“可算是好了。”
小桃的脸微微一红,祁正修倒没什么表情,对徐锴说道:“我要给太子去封信,如今我写不了,我来念,劳烦你代笔吧。”
徐锴点头。三人去了书房,小桃把笔墨放好,看到祁公子身后的书柜里,每个小屉上摆着不同的纸,来回看了看,扭头问道:“徐公子,五福镇的纸是哪种?”
徐锴一愣,哈哈大笑道:“我可不是子介,非五福镇的纸不用。你随便拿一个就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最细致白净的那种是五福镇的。不晕染。”
祁正修的心微微颤了一下,她竟然还知道自己喜欢五福镇的纸?她到底在自己的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心,不觉融融暖了许多。
小桃的脸红了,知道祁公子喜欢五福镇的纸,歙砚徽墨,还是云笙告诉她的。被徐锴说得尴尬,小桃转移话题道:“是云笙说的嘛。对了,云笙呢?怎么见不到他了?”
空气突然像凝固了似的,静得再听不见声响。祁正修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徐锴轻轻摇了摇头道:“濠州一战,云笙被流箭射中,走了。”
小桃呆立在了原地。从在濠州的时候,她就体会到了两国交战的瞬息万变,可这是第一次让她感到战争的残酷。云笙走了?她没法相信,那个给她揉搓胳膊,还说要给她蜜瓜干的人,就这么走了?半晌小桃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不会的,怎么会?他不是服侍公子的吗?”
徐锴叹了口气:“那时子介的毒发作得厉害。军营里缺一味药,云笙急着去镇上的医馆抓药,结果遇上了敌军的流箭------”祁正修背过了身子。
小桃的手微微抖了起来,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了云笙的身影,买酒时的青涩,给她送药的聊天,为她留着蜜瓜干的关爱---小桃忽然烦透了这战争,让好好的祁公子什么也看不见,让活生生的云笙再也回不来。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从祁公子的别院回去,小桃有些恹恹的。想起云笙,心里就有些酸楚。从何之棠的身边擦肩而过,竟然也有些木然,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屈身恭敬地行礼,只是微微低了低头。可这表情在何之棠看来,便像是胜利者的轻蔑。何之棠淡淡笑了,日子还长,她想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正月初九,赵匡义收到了李月娥的来信。信是赵匡胤递给他的,外加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赵匡义来不及向赵匡胤解释,匆忙回到自己的营帐,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蜡封。
李月娥的来信很长,足足有十几页,除了讲自己归程的见闻,还讲了许多细密的心思,和赵匡义的那次相逢,在她的笔下,倒变成了一幅散着韵味的画卷。赵匡义顾不上看这些,飞快地在字里行间扫着,终于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字,小桃在金陵教坊的花月坊。
只这几个字,已经让赵匡义血脉喷张了。她果然在金陵!李月娥没有太多地讲述小桃的近况,反而让赵匡义百爪挠心。她在花月坊,那种地方可让她怎么活?赵匡义一撩战袍,冲出了营帐。
周军围攻楚州已经近四十天,粮草耗费,兵马疲累,但楚州的守将张彦卿始终硬抗,不肯投降。周朝皇帝柴荣也是颇为头疼,召集了将领们研究如何攻破楚州。
楚州临着运河,防守坚固,将领们盯着地图,一时也没有良策。赵匡义看了许久,突然发声道:“不如声东击西。”
“怎么个声东击西?”柴荣来了兴趣。
赵匡义站了起来,指着地图道:“楚州临着运河,运河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如今过了春节,天气转暖,运河这个屏障可以进行一番利用。”
“利用运河?”赵匡胤的眉头微微一蹙,勾唇笑了,他这个弟弟的主意,他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现在更加进益了,这个主意妙得很。
赵匡义指着东侧道:“陛下可以在这里,摆开阵势,和唐军对战。这样唐军会把主要兵力集中在这里,耗持几天,运河的西侧守备必定松懈,到时带一支熟悉水性的队伍,从运河潜到城下,攻下缺口。”
柴荣一个扬眉,用力拍着桌子道:“好!”
正月初十,柴荣把行宫搬到了楚州城下,亲自督战,士气大增,从楚州城的东侧开始猛攻。楚州城的守备有些抵抗不住,不断地调动兵力到东侧增援,甚至城里的百姓也开始带着兵器,冲上了战场。
刀光剑影,马嘶风叫,血流得城里城外一片血腥的味道。赵匡义带了两千会水的士兵,从西侧的运河偷偷潜到城下,在夜幕的掩护下,进了城里。
里应外合之中,正月十二,楚州的城门被周军攻破了。守将张彦卿带着残余的将士仍然用刀剑拼杀,做着最后的抵抗。直到刀剑都拼完了,张彦卿挥剑自杀,其余的上千士兵全都战死,没有一个投降。
赵匡义杀红了眼,他以前不是个滥杀的人,能劝降的,绝不愿屠尽。可现在,他没有时间,他没有心情。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方法,才能去把握他想做的事,保护他要保护的人。
正月十三,楚州完全攻克,柴荣在楚州修整兵力五天,并且安排着战后的事宜。赵匡义在营帐里静静地坐着,五天,够了,骑上快马,可以到金陵打一个来回。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元宵重隔影
赵匡义没有和赵匡胤提起,而是直接同皇帝柴荣告了五天的假,只说有要事去处理。赵匡义屡立战功,柴荣对他格外嘉赏,也相信他的安排。便许了他五天。赵匡义带了五个身手敏捷的贴身侍从,打马一路向金陵的方向疾驰而去。
楚州战败的消息传到金陵。朝堂上下,一片凄然。楚州的地理位置还有运河做屏障,都被攻下,那附近的城池,更加没屏障可依附。每个人的心都惶惶然,大唐的命运似乎已经看到一二,悲凉,从上到下。笼罩了整个金陵。
皇帝李璟把自己关在太庙里,看着先人的牌位,有些麻木。这个国,他不知道还能守多久?他不是不励精图治。也不是不用心良苦,可为什么会到了这个地步?他想不通。
祁正修呆在竹林里,两天没有出来。眼看着大唐的土地像被蚕食的桑叶般破败,他的心说不出的痛。他已经入东宫见过太子,出发的事,只怕等不到月底,要及早进行了。
下人依旧按祁正修之前的吩咐每天去花月坊下拜帖,把小桃接出来,可祁正修坐在竹林里不出来,也叮嘱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他,小桃便只好在外面等,再做些茶点让人送进去。听徐锴说,那位战死在楚州的张彦卿是祁公子的至交好友,也难怪公子会那么难过。
到了第二天下午,小桃有些不放心。偷偷端了茶盘进去,如果祁公子一切安好,她就装作是送茶的婢女,将茶放下就走。
竹林里依旧温暖如春,小桃穿过几条小径,绕到竹林后面的石桌旁。祁公子正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侧脸勾出了一个好看的轮廓。只是胡茬有些泛青,整个人身上有些颓然的失神。
小桃舒了口气,还好还好,小桃把茶盘放到石桌上,正准备离开,祁公子淡淡地开了口:“来了就坐一会再走吧。”
小桃一愣,不觉“咦”了一声,自己没出声响啊,祁公子怎么会知道是她?祁正修扯了扯嘴角:“一般的下人,不会走到我身边松口气。”这么挂怀他的人,除了小桃,他想不出第二个。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地弯唇笑了。顺势在祁正修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祁正修摸上了茶盏,端起啜了一口,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眼看着和自己并肩向前的人,一个个倒下,语言此刻才是贫乏的。只有静静地坐着,想着当年曾经和张彦卿一起闲聊时说道大丈夫就要马革裹尸还,还真是一语成谶。
小桃看祁正修半晌不说话,便鼓起勇气说道:“公子,明天就是十五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一来元宵走百病也是个好兆头,二来,也可以祈福---”
祁正修没有吭声,祈福?听说六皇子也带着家眷去祈福了。可佛祖能保佑战争停止吗?能保佑大唐的士兵没有伤亡吗?祈福只是最软弱的妥协,让自己的心得到些许安慰。可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一条最软弱的路了。半晌,祁正修点点头说道:“好。”
金陵的元宵节,从黄昏后,便开始了热闹。这一天不论大家小姐,小家碧玉,甚至是花月坊的姑娘,都可以出来逛逛。是一年里难得的可以自由出入的一天。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爆竹的噼啪,烟火的炫目,哪条街都洋溢着热闹的气息。有文人墨客守在悬着的花灯前,猜着灯谜,也有三五成群的女子结伴而行,谈笑取闹,看着街边售卖的荷包香囊。
小桃扶着祁正修沿着朱雀街走着,不时对祁正修叨叨着:“公子,左边在舞狮子,右边有舞龙。前面还有一座八角的宫灯,上面还有灯谜呢。子夜静歌凤求凰,广陵曲罢慰嵇康。千军分麾空城制,七弦妙音奏未央。打一物。”念完后,小桃不禁沉思起来,“这是什么呢?”
祁正修唇角微微上扬,外面爆竹的味道,身边女子的气息,让他难得的心情舒缓。这首谜并不难猜,他只是没想到如今小桃可以认识这么多字,都可以流畅地读了一整首。不知道是她下的功夫,还是花月坊的调教,想到后者,祁正修的心有些阴郁。
小桃看祁正修微笑,不觉扯着他的袖子笑道:“公子一定猜出来了,快告诉我啊。是什么嘛?”
祁正修捏了捏她的手,淡淡笑了笑:“如果你猜出来了,我送你一样东西。”系广私圾。
有东西送?那还是自己猜吧。小桃抿上了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谜面文绉绉的。小桃百思也不得其解,刚才还叽叽喳喳的样子凝住,脑子里不停地转着各种她见过的东西。
元宵这天金陵城的守备也比平时松懈了些,节日的气氛总是容易让人沉浸。赵匡义带着随从到了金陵北边的城门处。人多惹眼,赵匡义让四个随从守在城外候着以防意外,只带了最精干的一个,在傍晚的时候,随着大批的人流混进了城。
金陵对赵匡义来说并不陌生,之前也来过一次。便一边打听着一边去了花月坊。下人告诉他今天的姑娘凡是没被官爷点着走春的,都去到大街上走百病去了。
“那小桃姑娘呢?”赵匡义问道。李月娥的信里并没有说小桃已经改名叫了水莲。
“小桃?”下人想了想说道,“这里没这么个姑娘。”
“没有?”赵匡义一愣,难道李月娥打听错了?还是换了名字?赵匡义又有些心急起来,已经到了金陵,再见不到她,他怎么甘心?
远远看着花月坊里有些清冷的样子,赵匡义决定到大街上碰碰运气。金陵的元宵果然比开封更加热闹,气派。唐人婉约,更擅丝竹乐声,也更会纸醉金迷。赵匡义顾不得看热闹,盯着来来往往的妙龄女子,生怕错过一个身影。
不知不觉赵匡义已经走了好几条街,穿红披翠的女子在他眼前已经来来往往走了许多,他看得眼都有些晕,却始终没找到他心心念念的那抹熟悉。
远处又放起了烟火,使得暗夜里时时有着闪亮的绚丽,赵匡义忽然眸子一定,心噌地揪了起来。十步开外的地方,一个穿着湖蓝色襦裙的女子,披着一件浅银色镶锦鼠毛的披风,正侧着身子盈盈浅笑。头上的步摇还在烟火下熠熠闪光。是她!梦里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只需要一个剪影,甚至一缕气息,他也能准确地找到她的位置。
赵匡义不顾一切地就要迈步上去,却忽然看到她身边,立着一个霜白袍子、长身玉立的男子,也正含笑看着她。两人宽大的袖子牵在了一处。
“砰”地一声,赵匡义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停滞了一般,身边的烟火,舞龙,耍狮,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好像不存在了,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那对相偎而立的璧人。不得不说,他们很相配。温文尔雅的男人,娇柔俏丽的女人。可为什么,自己的心像被刀割了?赵匡义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小桃身边一个顽皮的孩子把一枚爆竹忽地扔进了路边的炭火盆里,巨大的噼啪声在小桃身边炸开,赵匡义下意识地向前冲去,却只见霜白袍子的祁正修出手比他更快,像闪电般准确地揽上了小桃的腰,一个旋身,轻轻把小桃抱到了自己的对面。
爆竹在祁正修身后炸得碎屑四处,小桃吓得像失了魂似的,脸色苍白,顾不得看自己,紧紧拉着祁正修的手,上下前后打量看着:“公子,有没有事?”
祁正修摇摇头:“我没事。你呢?”
“没有。”小桃猛地摇着脑袋,还有些心有余悸,“吓死我了。公子转过身来,看看衣服有没有事----”
“好了。”祁正修抬手捏了捏小桃的脸,俯身温和地说道:“没什么要紧。”却由于看不见,俯身时恰好撞上了踮脚要看他身后的小桃,小桃便结结实实撞进了祁正修的怀里。
小桃的脸一红,却舍不得从祁正修的怀里出来,祁正修揉了揉小桃的肩把她扶好,也不觉脸上有些泛红,声音温柔:“怎么还是这么毛躁?嗯?”
赵匡义的身上开始泛凉,从手脚,到四肢,到心,他不知道自己两天一夜没睡打马跑到这里来,看到的会是这样的情形。金陵的天,比开封还冷。赵匡义忽然有些冻得四肢发僵。路边有卖酒给行人取暖的,赵匡义扔了几块碎银子拿了一瓶灌了进去,才腾地一下从手脚又开始热了起来。可,心还是那么疼。
小桃和祁正修又向前走去,赵匡义没有犹豫,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继续跟了上去。
祁正修牵着小桃,继续听小桃讲着路边的热闹。走过了朱雀大街,很快到了秦淮河畔,元宵的秦淮河边,更是锣鼓喧天。祁正修和小桃走了很久,才终于远离了人群,到了一处僻静之处,河水在这里很浅,四周悬着几个灯笼,在风里摇曳着。
小桃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打了开来,里面是她昨晚用纸连夜折的十几盏河灯,像船的形状,小桃摸出火折子,将河灯点起,对祁公子轻声说道:“公子,这里很安静,可以祭奠,也可以祈福。”说着将点燃的一只河灯放到水里,顺着秦淮的河流,幽幽地漂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地两相别
祁正修沉沉叹了口气,需要祭奠的人,太多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两个结义的兄弟,云笙,张彦卿----小桃把河灯递给祁正修。扶着他的手将河灯放在水里,缓缓顺着河流漂走。元宵的喧嚣和繁华。与这里是两个世界。这里只有沉默,静寂,哀思……
赵匡义站在不远处,看着小桃和祁正修,中间不过是隔了一片空地,几丛枯树,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赵匡义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可是那些人的死亡。是他、是周军造成的。
此刻,赵匡义才觉得在他和小桃中间,不只隔了一片空地,不只隔了两个国家。还隔了许许多多看不见的东西。她和祁正修,才有着共同的爱恨,共同的情仇。这是多少挂念、多少心思都抵消不了的。
赵匡义有些怅然,心也被扯得一丝丝疼痛起来。他攥了攥拳。
小桃和祁正修将河灯逐个放到秦淮河里,祁正修霜白的袍子,清峻的轮廓,和着天上一轮明月,成了小桃多少年都抹不去的记忆。
直到所有的河灯都放完了,小桃才低低地说道:“公子,这里冷,你穿得少,我们回去吧。”
“好。”祁正修站了起来,小桃顿了一下,伸手牵住了祁正修的手,他的手果然和想象的一样凉。小桃微微用力揉搓了起来。祁正修的心一动,反手牵上了小桃,揽着她一起并肩走去。
赵匡义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心也跟着一扯一扯地揪疼。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却也有些释然。起码,他知道她过得还好。虽然和自己原想的结果不同。但只要她好,他就可以安心。
赵匡义转身走了出去,守在不远处的侍从看他出来问道:“少将,接着去哪里?”
赵匡义疲累地抬了抬手:“回去吧。”
“啊?”侍从一愣,拼了死劲跑到金陵,竟然什么都没做就回去?他搞不懂赵匡义想什么,但也只有听命的权力。
一轮圆月仍旧悬在空中,赵匡义偷偷潜出了城,踏着月色向楚州的方向赶去,直把金陵的烟火、爆竹、人声、笑语---都远远甩在了身后。
祁正修和小桃沿着秦淮河边走着,很快便到了祁正修的别院门口。小桃轻轻说着:“公子,到了。”手却不肯松开,仍紧紧牵着祁正修的手。
祁正修怔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不早了,我让下人送你回去。”
祁正修的身上好像有股吸力般,每次都让小桃舍不得离开,可终究也要回去。小桃的声音有些落寞,应了一声:“嗯。”说着挪了挪步子,准备转身。
祁正修听着小桃的脚步,忍不住一伸手,把她紧紧揽进了怀里,小桃的心砰砰跳得很快,祁正修的气息让她抗拒不了,不觉抬起了头,却迎上了祁正修俯身而下的唇,瞬间便点燃了所有隐忍的情愫。祁正修的动作很温柔,温柔得让小桃有种被捧做珍宝的错觉。小桃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随着祁正修的动作顺承辗转,唇齿纠缠之间,早已忘了自己。
祁正修的手紧紧揽上了小桃的腰,小桃的呼吸急促起来,脸也有些发烫,随即伸手拥上了祁正修的背,她可以给他,她愿意给他。
祁正修的身子僵了一下,动作缓了下来,微风一吹,刚才情不自禁的冲动黯了下去。祁正修松开了揽着小桃的手,揉了揉她的肩,声音轻柔:“不早了。[.超多好看小说]”又补了一句,“回去想想谜底,想到了告诉我。”
小桃本来听到“不早了”心里有些黯然,却又被后面一句点的心里有些憧憬,想到了谜底便有礼物收呢,不觉抿唇笑道:“好。”
回到了花月坊,小桃还在喋喋不休着谜面,却也没个头绪。其她的姑娘也陆陆续续走百病回来了,七嘴八舌聊着街上好玩的,好看的。小桃却没心思参与讨论,还在想着谜底,要是大小姐在就好了,她那么有学问,一定知道是什么。
小桃看了看廊子对面,大小姐屋里黑着,不知道去了哪里。算了,即便大小姐在,她还哪有脸去和大小姐问东问西。小桃默默地躺在了床上继续琢磨着。
第二天一早,小桃才刚起来,却迎上了抱着琵琶回来的何之棠,看样子何之棠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披着水红的夹层斗篷,里面一件厚厚的荷色襦裙,全身都渗着凉气。小桃忙微微屈膝给何之棠行了礼,心里却有些忐忑。自从上次在祁公子家碰面后,她和大小姐也没有机会再迎在一起,大小姐一定恼死她了吧。想到这里,小桃的手心都有些微微出汗。
何之棠看了看小桃,微微笑道:“我早说过了,不用多礼。”说着从袖里摸出一个金锞子塞给小桃:“昨天得的赏,送你一个,好歹也是过节,讨个好兆头。”说完冲小桃点点头,向自己屋里继续走去。系杂乒血。
小桃手里拿着金锞子,愣在了那里。大小姐没有生自己的气?一时激动,欣喜,全涌了上来,小桃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了。真准备捏捏自己的脸看是不是做梦,被迎面来的下人撞了一下,小桃定睛一看,跟在大小姐身后的,还有几个下人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红姑在最后乐得合不上嘴:“早说了,采樱才是这花月坊的台柱子,瞧瞧这赏赐---真是多少年都没见过的。”
小桃侧身站在了一边,不觉有些好奇,昨夜大小姐是出去走春了吗?看来去的是个大户人家,赏赐这么多,那金锞子也不算什么了。不过也不足奇,大小姐的琵琶弹得那么好,早晚都是这里的红牌姑娘。
想到琵琶,小桃的脑子突然灵光一现,昨晚那个谜面,“七弦妙音”难道是琴?凤求凰,司马相如弹的《凤求凰》就是琴曲,嵇康的《广陵散》也是琴曲,“空城”,诸葛亮的“空城计”也是抚琴,哎呀,自己笨了,这么简单也没想到。
小桃忙蹦跳着跑下楼,去兑牌处领了去祁公子别院的牌子。本来姑娘出去是要官爷出帖子的,但是小桃的春月被祁大人买了是人尽皆知的事,再加上这几天祁正修府里的下人每天都带着帖子来请小桃,所以也没有细究,便派了两个花月坊的下人把小桃送到了祁正修的别院。
小桃跑进了别院,心里雀跃着,公子,我猜到了,是琴。前厅没人,后院没人,小桃跑到书房,一个下人正在打扫着房间。小桃笑着问道:“祁公子呢?”
下人抬头看了看小桃,正要回答,屋外走进来了别院的管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这里的人都叫他“泉叔”。看到小桃拱了拱手道:“桃姑娘。”
小桃这几天总来,别院的人也都与她相识了。小桃转身笑道:“泉叔,公子呢?”
泉叔的眉梢沉了沉,看着小桃道:“公子走了。”
走了?小桃没有反应过来:“去哪了?”
泉叔答着:“公子不是被皇上封了洪州防御史吗,自然是去洪州上任了。今天一早天没亮就走了。”
好像一记闷雷敲过了小桃的心,怎么就这么突然走了,为什么也没有一句半句的交代?小桃的心麻了一下,接着狠狠疼了起来。
泉叔把书桌上的盒子拿起来,递给了小桃:“公子吩咐,把这个给姑娘。别再丢了。”
小桃木然地接过了盒子,打开一看,一朵白玉桃,玉是好玉,白皙莹润,只是雕工不怎么样,磕磕绊绊,大致有个桃花的线条。
泉叔插了一句:“姑娘可别嫌这块玉雕工不好,这是公子亲手雕的。我来来回回路过看着,公子雕了好几天呢。”
小桃的心揪了起来,她无法想象看不见的祁公子,是怎么摸索着一刀刀雕出了这么朵桃花?这是祁公子送的第三块玉,没有前两块的细致,却像一记锉刀,细细剜得小桃心疼。
第一块玉,是他的无心之礼,第二块,是他的补偿之意,惟独这一块,他用了心。
泉叔又说道:“公子还说,姑娘若是有了好的去处去便是,不用顾忌公子。”
小桃的心一颤,是让她忘了他?这是要告别,才送了这么用心的礼物?小桃把玉桃攥在了手里,心疼得喘息不上。半晌才说出一句话:“陈大人和徐大人知道吗?”
泉叔点点头:“知道,公子带着人马走的,二位大人一早来送。”
小桃的眼泪,此时才像醒过神来,一颗,一颗地落了下来。他对谁,都比对自己慷慨。他舍不得对自己动心,舍不得对自己用情,甚至连个告别,都舍不得给她。祁正修,你怎么这么小气?还是你的心太凉,凉到放不下一个炽热的我?
小桃把玉桃收进了袖里,跌跌撞撞,不知道怎么回的花月坊。整个金陵,都没了颜色。昨夜的元宵,还是情到深处,你侬我侬,他会不让自己受伤,他会一起放河灯,他会执子之手,他会情不自禁,可转眼,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夺军生两意
小桃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花月坊,正月才刚过了半个月,本以为可以陪着祁公子一个月,谁知道又是妄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小桃躲在屋里,像生了场大病。心痛到每呼吸一口,都揪得心肝脾肺肾都疼。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太难熬,小桃的脑子里每天都是祁正修的身影。祁正修的眉眼,像片段一样,不厌其烦地在她眼前反复地现着。而每一次的浮现,都让她的心跟着扯痛。相思最苦,她算是尝到。
正月是花月坊的姑娘争奇斗艳的好时节。因为正月里宴会多,官爷们常来点几个姑娘走春,也有直接在花月坊做东请客的,所以红姑卯足了劲,想了各种的法子在正月赚银子。
譬如“行云流水”,花月坊在一楼前堂辟了一条水渠,水流环绕过一楼的每个房间。在水流上放置一个轻薄的荷叶盘,上面放着几个姑娘的名牌,随着乐声,荷叶盘流到哪个房间门口,哪个房间里的官爷就可以随机挑选一个姑娘,或是才艺,或是陪酒。
这个法子新鲜有趣。不少朝廷里的达官显贵都不免放下架子,也来凑这个热闹。每次荷叶盘出来的方向都是随机,而且流到哪里也是随机,每个人都想试试自己的运气。一时一楼的房间每晚一百两银子都大有人挥金如土,提前几天就定了下来。
红姑的眉眼都舒展了开来,但姑娘们却个个惶恐。显贵来得越多,越让她们心惊胆战。虽说有身份地位的人讲究个脸面。不会对清倌人们用强。但红姑却最会看这些人的脸色,若是有达官显贵看上的姑娘,不用客官强求,红姑便把姑娘主动送了过去。至于客官要做什么,红姑自然吩咐姑娘们一切顺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有两个模样出挑的舞娘。已经被红姑送到了当朝宰相公子和御史大人的房里。出来后,一个几天都下不了床,另一个原来住在清倌人住的会春堂,那晚之后便搬到了宜春堂,花牌也上了九面花鼓,成了宰相公子热捧的姑娘。
何之兰的酒量如今十分了得,不仅喝多少都神清气爽,而且格外会挑动酒桌的气氛,不论是行酒令还是酒桌上的各色戏耍,都做得有模有样,成了花月坊里数一数二的酒妓。
而何之棠虽然没有参加正月初一的打头春,但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名声也传了出去。红姑把何之棠的花鼓摆在了最上面正中的位置,最为显眼。有时官爷出的银子多,何之棠也会在前堂奏一曲琵琶。只是无论行云流水,还是别的花式,都不会放何之棠的花牌。红姑留着她还大有用处。
前堂的热闹,似乎都与小桃无关。论舞技,她还没到了能挂出花牌的地步,只能在群舞里走个场,也并不显眼。论喝酒陪客,她更是哪样都不行。红姑碍于祁正修三千两银子包了她的春月,在正月里对小桃睁只眼闭只眼,并没有为难她。
正月很快过去了,祁正修赶赴洪州的消息也传到了花月坊。红姑便无法再容忍小桃晃来晃去了。吩咐教导小桃的舞娘雅竹狠狠把小桃训练出来,她可不养吃闲饭的人。
小桃在红姑的紧盯之下,每天从早练到晚,几个月下来,舞技有了不小的提高。只是想在花月坊里出头,还是不够。雅竹开始训练小桃的一些技巧,比如腾高跃低的一些舞技。把台子从矮到高逐步搭起来,让小桃试着跃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随着一天天的训练,台子已经到了一人多高,小桃实在跳不上去了。无论雅竹怎么调教都已经是极限。雅竹对小桃叹气道:“要是给红姑看到了,又得上鞭子让你跳起来了。”
小桃无奈地摇摇头:“鞭子也跳不起来啊。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雅竹想了想说道:“你的身子软,跳起来动情,这都是长处。光这几点,已经可以做到中上。再假以时日,可以做到上。但是你看那些个拔尖的舞姬,哪个没点绝活?你却只是都好,没有一样让人看了叫绝的,终究还是不行。”
“那非得跳得高才行吗?”小桃也犯愁,没个绝技镇不住场子,只怕红姑早晚让她陪客人。
雅竹拍了拍小桃的肩:“我在这里调教姑娘十多年,看人很准。你身子软,跃高是最适合你的绝技。只是你胆子小,慢慢来吧。”
小桃似懂非懂,自己适合跳跃?可明明一看到台子就不由地有点哆嗦。一来是的确蹦不上去,二来想到自己曾经丢丑地爬盘子,就更是心理障碍。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好继续日复一日地训练。
而红姑也早已等不及,每天都会让小桃出场,也会派她去大户人家的家宴上一舞助兴。不过只是群舞,偶尔会做群舞里的领舞,还没有到了可以独舞的地步。
大唐和周朝的战事一天紧似一天,舒州城破,刺史被抓。周军已经到了迎銮镇的江口,如果再将东沛州攻下,便可拿下庐州,那么周军在长江上就可以自由出入。长江是大唐的天然屏障,在长江失守,便几乎等于亡国。系坑长亡。
祁正修到了洪州,晋王李景遂起初对他并不在意。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又是初次入朝为官,即便有太子做靠山,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再加上祁正修温和儒雅,二人倒是你来我往,相处得还算融洽。
但是过了一个多月,李景遂才发觉祁正修是用了“润物细无声”的法子,在渐渐渗透洪州的各个政事。每次商议洪州的政事或是防御布局,祁正修并不会先发表意见。等李景遂和几个主要的将领说完之后,他才缓缓道来他的意见,而他的高明之处,是起初附和李景遂的意见,让李景遂听着颇为入耳。但到了最后,却会补充一些细微的调整。
这个法子让李景遂起初毫无察觉,尤其是当有的将领和李景遂的意见相左的时候,祁正修的看似支持,让李景遂非常受用,对祁正修的表态赞不绝口。
一个晋王,一个防御史,两位最高统帅的意见都一致,其他的将领即便对李景遂的决定有什么腹诽,也不再坚持了。李景遂起初觉得皇帝李璟简直是给自己派了个得力助手。
但一个多月后,才渐渐咂摸过了味儿。祁正修每次看似支持他的意见,但最后的那些细枝末节的调整,开始他不在意,不过是几百人马的调配,或者一村一镇的调度,而且每次也都理由充分。
一个月后,李景遂回看地图上祁正修的布局,才大惊失色。这个书生,没用一兵一卒,就和他下了盘绝世好棋啊。洪州的东南边境,已经全换成了祁正修的人马,这些人马有的是祁正修来洪州时从金陵带的,而大部分却是一次次调整从李景遂这里要的,集腋成裘,聚成了一条完整的防御带。祁正修的高明之处,是不按顺序出牌,就像下围棋,从几个不相干的角落围了过来,起初看着毫无关系,但到了最后却连成了一片杀了过来,让人无力招架。
“妈的,被这小子阴了。”李景遂气得直拍桌子。东南防御最是关键,这里一边接着吴越,一边接着周朝,祁正修掐住了这里的咽喉,让李景遂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而眼下周朝和大唐的战事激烈,自己手里的兵力本不想折损在战场上,可现在祁正修把住了东南边境,很明显下一步会以此要挟,让他出兵抗周。李景遂简直都懵了,这个什么都看不见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简直是个鬼才。
李景遂的幕僚给他出着主意:“办法还是有的。如果祁大人提出派兵抗周的主意,我们可以先答应,但是兵力可以分批次地给他,只说调度需要时间,让他带着两万人过去,如果战事顺利,我们再增派人马,如果战事不顺,我们就按兵不动。”
李景遂皱起了眉头:“按兵不动?已经答应了再按兵不动等于诓军,这是掉脑袋的事。”
幕僚微微笑道:“战事不顺,大唐的前景都不一定怎样呢?皇上哪有心情管我们?实在不行,晋王自拥兵马,划城为国----也不是不可。”
“大胆!你是叫我谋反?”李景遂声色俱厉。
“不敢,不敢。”幕僚擦着汗退了出去。
屋里灯火明灭,李景遂坐在桌前陷入了沉思。刚才不过是做做样子,但那幕僚的话却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憋屈了这么多年,先是被立为皇太弟,又迫于形势辞了,为了这个皇位前前后后真是胆战心惊。如今的机会,是不是能利用起来,放手一搏?
早春三月,花月坊里也碧桃锦绣,一片热闹。晚上听说要来个大人物,红姑三天前就接到了周大人的通知,要好好服侍。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向周大人旁敲侧击了一番,大致知道来人的身份。红姑心里便有了盘算,怎么服侍,才能对得上来人的胃口。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国衰无自洁
下午开始,花月坊便停了所有的营生,专心筹备着晚上大人物的到来。(.好看的小说棉花糖红姑更是把上三堂所有能搬得上台面的姑娘都喊了来准备。何之棠的琵琶是当晚的重头戏。小桃在群舞《采莲》里也有个领舞的角色要出演。一时花月坊里里外外都忙碌做了一团,准备着晚上的盛大。
傍晚时分,日头刚落。暖风微微,送着春花的各种香气幽幽地飘进了花月坊。天边一弯新月浅浅挂上了枝头。这个晚上,似乎格外地妖娆。
花月坊外面。有了清道的侍卫,用帐幔拉出了一条禁严的路。前方礼乐鸣奏,仪仗队排到了花月坊。看着这派头阵势,即便是没什么心肺的小桃,也知道今晚来的人派头不小,不免心里又有些紧张。《采莲》虽然练得还可以,可是还是在盘子上跳。这要是再出了岔子,红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何之棠在屋里端坐在镜前,侍婢给她梳着高耸入云的仙云髻。何之棠的手脚都是冰凉的。侍婢梳好头走了出去,何之棠取了些胭脂擦在了唇上,细眉俊眼。镜子里的自己的确姿容不凡。
从红姑让她今晚撑台子弹琵琶时候起,她已经猜到了,今晚来的人里,别人不敢说,七皇子是一定来了的。她对七皇子,有种说不出的畏惧。这种畏惧不是对七皇子的害怕,而是对自己的害怕。
初到花月坊。何之棠以为自己可以以柔克刚,凭着一技之长在这风月场所混个自己的名声和清白出来。戏文里不也演了吗,可以做清倌人,可以卖艺不卖身。可入了这泥坑,才知道都是假的。哪有不卖身的,只不过是寻常姑娘的底线低些,才艺绝佳的姑娘底线高些。[.超多好看小说]之前红姑对她尚算客气。可上次七皇子来了之后,红姑也恨不得把她推进七皇子的怀里。元宵节七皇子下帖子请,红姑不由分说就把她塞了过去。
若是从前,她是绝不屑于和七皇子这样的人来往的。七皇子的名声狼藉,淫邪无度。她再不济也不会投向这样的人。
可现在,她有的选吗?祁正修弃了她,也没人能做她依傍的大树。在花月坊这个见人卖笑的地方,有的依靠,一个普通的舞姬,也能成为宰相公子热捧的姑娘,凭什么?到底凭什么?何之棠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时刻在偏移,以前不屑的,不齿的,现在却纠结挣扎起来。她真的怕七皇子再对她用些心,她会把持不住。
正说着,外头切切搓搓的声音躁动起来,有侍婢轻声说着:“来了。”何之棠的心“砰”地跳了一下,对着镜子抿了抿鲜艳欲滴的唇,抱着琵琶走了出去。
花月坊的前堂坐了几个衣冠华彩的公子,一身玄色袍子的七皇子,还有一位紫色袍子的公子,一双桃花眼,风流俊秀,手里摇着一把描金折扇,看着便是轻薄非常。何之棠在帘后细细打量了一番,却不认得是谁。其余的一些作陪的王孙贵胄,何之棠七七八八认识一些。不由又把目光转向了紫袍公子。这应该是大唐的贵客,连七皇子那么目中无人的人,对此人也十分客气。何之棠更多了几分小心。
七皇子和紫袍公子对饮着,花月坊的节目也开始上演。开场的歌舞,紫袍公子看了几眼,斜看着七皇子冷笑道:“都说唐人擅长丝竹,也不过尔尔嘛。”七皇子的脸上有些尴尬,没有接话。
陪酒的何之兰一个回身,从高空将酒壶悬了下来,酒垂直倒进了紫袍公子的酒杯里,像一道瀑布,却没有溅出来一滴。[.超多好看小说]紫袍公子笑道:“还不如这酒倒得精彩呢。”
何之兰扬唇一笑:“公子可是过奖了。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待会有的琵琶箜篌让公子叫绝。大唐的丝竹,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紫袍公子哈哈大笑,一把执住了何之兰的手:“有性格。我就喜欢这辣性格。”
何之兰把手抽了出来,拿起桌上的一个大酒杯一饮而尽,笑看着紫袍公子道:“公子先喝了这杯,才是对冰兰青眼呢。”
那杯子不小,紫袍公子被话赶到了那里,便也只好抬手饮了一杯,对何之兰也不敢再小觑,拱了拱手。七皇子的脸色这才好些。
正说着,小桃的采莲舞开始了。很高的台子,上面托着鎏金盘子,小桃的脚裹着,像一只轻盈的燕子在盘里舞着。如今小桃的技艺增进了不少,跳得也有模有样。几个回旋做得十分漂亮,赢了不少掌声。
七皇子看了看紫袍公子,一向满眼轻薄的他竟然敛了神色,盯着小桃出神。七皇子看在眼里,心里一动,问道:“钱兄觉得这舞可好?”
紫袍公子冷哼了一声,眉眼里的狠戾一闪而过,随即笑道:“非常好。跳舞的姑娘,更是不错。”说着看向七皇子道,“还望皇子成全弘仪的心意。”系坑宏弟。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钱弘仪竟然看上了小桃。七皇子心里冷笑,还以为吴越国的这位举足轻重的皇亲贵胄品味不错呢,竟然看上这么个毛丫头,舞跳得一般,长得更一般。除了脚小一点。七皇子还记得小桃正月初一爬盘子的窘相,现在看着她的舞,总是想笑,怎么也看不出这舞,这人,到底哪里出彩,竟然还入了钱弘仪的眼?
七皇子朗声道:“那是自然。哈哈。”
一舞终了,小桃回到了台子后面,这才敢鼓起勇气看了看前面,紫袍的钱弘仪离她并不远,小桃的心忽然“砰砰”用力跳了几下,原来是他!他怎么来到大唐了?小桃仍然记得他大冬天还摇着扇子,真是个怪人啊,原来一年四季扇子不离手。小桃擦了擦额上的汗,回到了后院自己的屋里。
过了一会,七皇子对紫袍公子拱手道:“钱兄,我先去更衣。”
紫袍公子勾唇一笑:“请便。”
七皇子出了前堂,顺着廊子,走到了花月坊的后院,红姑赶紧跟了上来:“皇子要去哪里,找下人带您去。”
七皇子沉着脸问道:“采樱姑娘呢?”
红姑满脸堆笑:“知道皇子惦记采樱姑娘,早准备好了,再过几个歌舞,就是采樱姑娘的琵琶。”
七皇子眉头紧皱,破口大骂:“老奴才,你抖什么激灵?谁让她出来的?”
一句话骂得红姑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周大人说七皇子会带着人来,那能讨七皇子高兴的不就是采樱吗?这又是什么幺蛾子?红姑不敢怠慢,赶紧低头问着:“那是把采樱姑娘换下去吗?”
七皇子眉梢一挑,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冷笑道:“先不用,我去见见采樱姑娘。”
红姑忙说道:“采樱去前院了,皇子先去她房里,我这就把她叫回来。”说着让身边的侍婢带着七皇子去何之棠的房间,自己忙跑去前堂。
不多时,门外环佩叮咚声响起,七皇子的眉眼眯了起来。门一开,何之棠的脚还没有都跨进来,已经被一个修长的声音揽进了怀里,声音温热:“是我。”
何之棠的脸一红,用力挣了挣:“皇子,请自重。”
七皇子把手松开,看着何之棠眯眼笑道:“自重?可以,既然你还是不能接受我,那你看,外面坐的那个紫袍子的怎么样?”
何之棠一愣,眉头锁起:“什么意思?”
七皇子重新坐回凳子上,把袍子撩了撩,玩味地看着何之棠:“那是吴越国的镇东军安抚使,吴越王的亲兄弟钱弘仪。如今唐周开战,皇上迫切渴望着吴越的援军。所以,这自然是大唐的贵客,连我也不得不敬畏三分。如果他看上你,你可愿意?”
何之棠的心一凛,李从善这是威胁她?不跟他就让她去侍奉那个钱弘仪?何之棠僵在了那。
七皇子站了起来,轻轻揽上何之棠的腰,声音温和了下来:“我不愿意。我舍不得你。”说着将唇凑到了何之棠的脸侧,“我早说过,我想你心甘情愿,我要你的心。”
何之棠的身子一僵,脑子空空一片。她不想去陪客,更不想去陪那个什么吴越的钱弘仪。何之棠僵硬地伸手扯住了李从善的袖子。
李从善笑了:“之棠,我喜欢你和我两情相悦的样子。”说着手顺着她的腰抚了上来,到肩,到胸---她没有拒绝。当李从善在她身上动作的时候,何之棠闭上了眼睛,紧紧咬着牙关。就这样吧,她认了。
何之棠的处子之身让李从善有些疯狂,要不是钱弘仪还在前堂等着他,他恨不得直接在这里通宵达旦地享用。一炷香的时间过了,李从善从何之棠的身上下来,一边系着袍子,一边笑道:“钱弘仪的眼光也不怎么样,竟然瞧上了之前那个爬盘子的丫头。”
何之棠正在木然地扯着襦裙往身上裹,听到李从善的声音不由一愣:“小桃?”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乱世身受辱
李从善一挑眉:“她叫小桃?”
何之棠的表情微微动了动,过了半晌,别过头低声说道:“她不会同意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小桃对祁正修心心念念,听说之前在下三堂为了拒绝接客还被关在冰室都不肯屈服,如今让她去陪钱弘仪。还指不定能出什么岔子。
李从善眉头一皱:“她敢?!”忽地想起正月初一祁正修似乎给她花了三千两,不由冷笑道,“祁正修也瞄上了那个丫头。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今皇上还等着吴越国发兵,我怎么能不随了钱弘仪的愿呢?”
何之棠失神地问道:“那祁正修知道了怎么办?”
李从善抽抽嘴角,勾上了何之棠的下巴,轻轻吐气道:“那就不让他知道。”说着又要吻上何之棠。
何之棠轻轻抬手挡了一下,看着李从善道:“她性子很烈的。只怕最后会弄得不愉快。反倒得罪了钱弘仪。”
李从善一怔:“那怎么办?”手却仍是不老实地滑上了何之棠的胸揉捏了一番,用力嗅了嗅道,“之棠,真香。我都舍不得走了。”
何之棠心里一顶,有些厌恶,本能地想向后躲去,却被李从善顺势堵到墙上无处可躲。只得闭上眼忍着李从善的再次轻薄手脚。悲凉,屈辱,反胃---同时涌上了何之棠的心。为什么,为什么她得陪着自己恶心反胃的人?而小桃就可以和祁正修同枕鸳鸯?
何之棠唇角冷冷勾了勾,对李从善轻声说道:“二更时候,你带着钱弘仪来这里就可以。[.超多好看小说]”
李从善勾了勾何之棠的脸:“知道你聪明。”说着朗声笑了几声,又同何之棠狎昵了片刻。才走了出去。
李从善到了前堂门口,吩咐守着的红姑,把何之棠的琵琶去了,用别的歌舞顶上。何之棠成了他的女人,不管喜欢不喜欢,有多喜欢,总不能再让别的男人再染指。红姑忙应声而去。
红姑到了后面赶紧又安排了别的姑娘顶上。走到何之棠的房间,敲了敲门进去,满脸喜色道:“采樱啊,你可是好福气,今晚不用你出台了。七皇子亲自吩咐的。可见七皇子的心里是装了你----”
红姑的话没说完,已经被何之棠打断:“好了。”转眸说道,“七皇子想让水莲陪客。”
红姑一怔,水莲?不由说道:“那就陪啊。”
何之棠浅浅一笑:“她性子烈,又和祁大人有些瓜葛,想来是不会陪的,到时得罪了客人,既失了你的面子,也让七皇子脸上过不去。”
红姑摇摇头笑道:“那有什么难的。”说着从袖里拿出一包药,倒进了桌上的茶壶里,晃了晃,药已经摇匀,“咱们花月坊别的没有,这最不缺了。花月坊可以有歌妓,舞妓,乐妓,酒妓,就是不能有不陪客的姑娘。”说完向外吩咐道,“让水莲赶快过来。”
门外候着的侍婢应声而去。不多时,碎步跑来的小桃随着侍婢走进了屋子。小桃看着红姑和何之棠在一起,微微屈膝行了个礼,有些疑惑地问着:“红姑找我吗?”
红姑看着小桃,声音没什么波澜,指着桌上的茶盅说道:“把茶喝了。(.无弹窗广告)”
“喝茶?”小桃一愣,找自己来莫名其妙喝什么茶。
何之棠站了起来,将茶递到小桃的手里,盈盈笑道:“红姑有话同你说,看你跑得虚汗淋漓的,让你先喝盏茶。”
小桃看着何之棠一如既往亲切的笑,心里再没有任何顾虑,大小姐肯对她展颜欢笑,她已经开心得不得了。小桃接过何之棠手里的茶,一口气灌了进去。
红姑看小桃喝完茶,指指床沿让她坐下,说道:“今晚来的客人呢,有一个是极尊贵的,是当朝七皇子。”
小桃一听到“七皇子”三个字,眉头就是一皱,不由想起了窅娘,嘴唇咬了咬。
红姑接着说道:“七皇子再带来的客人,那自然也是极尊贵的。我们这花月坊是得罪不起的。所以,他们看上了哪个姑娘,别说是你我,就是天上的仙女,我也得想法子给弄去。没人能例外。”
小桃的手心攥紧了,不觉冒了些汗,红姑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听出了些弦外之音,不由心里紧张得发虚,可是怪了,头却晕晕沉沉的,红姑的声音好像飘得越来越远,她听着听着,倒像是从天边传过来的。
红姑接着说道:“所以待会客人来,要是对你有些兴致,你也不要大惊小怪,做姑娘的,哪有不卖身的。说是清倌人,也不过是待价而沽,想留着初夜卖个好价钱。又哪能在花月坊当一辈子的清倌人。这不是淌过污泥沟还想不湿鞋么,怎么可能?你也不要怪我----”
小桃听得这几句,已经明白了红姑的意思,只想拔腿而逃。她不能,她有祁公子,她不能啊-----可是脚下却像沾了几十斤的秤砣,她怎么挣扎也站不起来,脑子里昏昏然,不知不觉,已经倒了下去。
红姑走了过去,把小桃的腿扶上了床,用锦被盖好。这么看着,倒真的有几分俏丽,小桃的清秀是越看越耐看的。红姑经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心里没什么波澜。这里的姑娘,哪个不得早晚走这一遭。
红姑安顿好小桃,对何之棠说道:“抬到她屋里?”
何之棠全身有些冰寒,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她只是几句话,红姑竟然就把小桃放倒在了她的床上。何之棠心里说不上的滋味,有一丝丝不忍的心痛,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释然,一种快感。她受的,只比小桃多,不比小桃少。小桃还有祁正修,她呢,她有什么?连祁正修,都是她抢走的啊。
想到这里,何之棠狠狠心走了出去,扔给红姑一句话:“就这里吧,二更时分,他们会来。”
红姑了然,赶忙走了出去,吩咐了几个狎司守在这里门口。又给何之棠找了间房子,命下人进去服侍。
二更时分,花月坊安排的歌舞也进行得差不多了。钱弘仪看着李从善颇有玩味地笑道:“皇子,时候差不多了。”
李从善站了起来,笑着应道:“钱兄喜欢的东西,自然竭力安排。”说着在前面先走着带路。钱弘仪跟在了后面,手里的描金折扇一边摇着,一边笑得惬意。系阵何圾。
穿过几个廊子,绕了几处院子,到了何之棠的屋子。李从善命人开了屋子,伸手道:“钱兄,可是这个舞娘?”
钱弘仪走进了屋子,看了看躺着的小桃,没错,就是这个丫头。钱弘仪将扇子合上,在小桃的脸上拍了拍,没什么动静,不觉摇头笑道:“我不喜欢玩死的。”
李从善勾唇道:“那钱兄可以先睡一觉,你醒来,她也该醒来了。”
“哈哈哈。”钱弘仪笑得大声,李从善说话也怪有意思的。笑过后,钱弘仪一拱手,“那谢谢皇子成全。”
李从善点点头,走了出去,命下人关上了门。
钱弘仪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没错,就是那个叽叽喳喳扫他兴的丫头。没想到狭路相逢,在这又遇到了她。说实话,她长得入不了他的眼。可她入了赵匡义的眼。这就不同了。玩个别的男人的女人,是一个男人极大的骄傲。
吴越国在周朝的压制下已经够倒霉的了,年年纳贡,周朝那个皇帝还总是指手画脚对吴越的皇位继承也要染指,如果不是周朝作梗,他都离吴越王的位置不远了。如今唐周开战,周朝又跑去找皇兄要援兵,大唐也去要援兵。他知道,皇兄虽然没表态,其实是想借兵周朝的。毕竟皇兄和周朝的渊源更深一些。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把这个女人玩了,周朝那个赵匡义应该很生气吧?到时不仅生他的气,也会生皇兄的气。周朝这个靠山不稳,看皇兄还能得意到几时?
钱弘仪勾唇笑了笑,用扇子把小桃胸前的丝绦挑了下去,扯开衣服,露出了洁白的肌肤,这么看着,还真有了兴趣。钱弘仪扑了上去。赵匡义护着的女人,滋味还真不错。
小桃迷迷糊糊中好像什么压在了身上,她很热,也很疼,头疼得像要炸开,摇摇晃晃地直到过了很久,才睁开了眼。
一双桃花眼正带着几分嘲讽看着她,看她醒来,用扇子挑了挑她的下巴:“醒了?”
小桃一愣,低头一看自己的身子,一丝不挂地在锦被里,下身酥麻酸疼,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哆嗦着唇低声道:“怎么了?”
钱弘仪扬眉笑道:“能怎么,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装什么。”说着凑到小桃的脸前问道,“爽吗?”
小桃的脑子里好像有千万匹马在呼啸而过,她直勾勾地盯着钱弘仪,忽然用力冲他的脸撕了过去,大声凄惨地叫着:“啊----”
钱弘仪一躲,躲开了小桃的手。钱弘仪冷笑道:“我就说我喜欢活的。既然你活过来了,那就让我再快活一次。”说着用力按上了小桃的肩膀,扑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章 位卑难求存
小桃像疯了一样挣扎着,扭头咬上钱弘仪的胳膊狠狠撕了下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钱弘仪疼得一个巴掌把小桃甩开,回头一看自己的胳膊被小桃咬得血淋淋都撕了块肉下去,怒从中来,用力又是一个巴掌。打得小桃一头撞在了墙上,整个人软了下去。
真触霉头。钱弘仪理了理袍子,大步走了出去。
李从善同何之棠又缠绵了一夜。何之棠的身子白皙细腻,纵然李从善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但还是沉溺其中不愿自拔。大家闺秀虽说没有风尘女子有情趣,但那种欲迎还拒的羞涩,别有一番味道。李从善正在床上尽兴,门外守值的侍卫低声禀着:“七皇子,钱公子出来了。”
“扫兴。”李从善不情愿地从何之棠身上下来,穿好袍子,抬手抚了抚何之棠的脸,温声道:“我先出去。”
何之棠淡淡勾唇笑笑:“好。”目送着李从善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何之棠用力擦了擦脸。
李从善刚出房门。便迎上了怒气冲冲的钱弘仪,定睛一看,钱弘仪的半条袖子都淋上了血,不由大吃一惊,那个死丫头狗胆包天啊,不由问了句:“是那丫头弄的?”
钱弘仪冷笑道:“你说呢?除了她还有谁?”
李从善眉头紧锁,厉声道:“把红姑叫来。”
不多时。红姑带了两个下人碎步跑了过来,看着钱弘仪的袖子,心里就是一惊,七魂也吓飞了六魄,哆嗦着看着七皇子说道:“皇子有何吩咐?”
七皇子一脚把红姑踹在了地上,骂道:“你调教出来的好婊子!”
红姑的胸口疼得像碎开似的,半晌才缓过气来。挣扎着站起来道:“她不懂事,回头我好好收拾收拾她。(.好看的小说”
钱弘仪吹了吹扇子上的灰尘,斜着桃花眼冷哼道:“这样的要是放在吴越国,早就乱棍打死了。”
打死?李从善一愣,他就够狠了。这钱弘仪比他还狠。要是别人,他还真不吝惜,打死就打死,得把这位吴越国的贵客招待好。可是这个水莲还是小桃,是祁正修包过春月的人。玩玩可以,再打死----他得掂量掂量祁正修。
想到这里,李从善看着钱弘仪拱手笑道:“既然如此,总得教训教训这个丫头。”说着对红姑喝道,“拉出去,乱棍打死。”
红姑一个哆嗦,不敢相信地紧盯着七皇子,大气都不敢出,这就要打死?半晌都不敢动。李从善皱眉道:“还不快去?你是让我亲自拿板子吗?”
“不敢,不敢。”红姑一边说着,一边赶紧退了下去。心里有些可惜,刚调教出来一个,就这么着没了。
走下院里,红姑正要吩咐狎司去把小桃带过来,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从红姑身边匆匆走过,声音又快又低:“皇子有令,留活口。”
等红姑回过神来,那侍卫早已走得不见踪影。留活口?红姑的心松快了些。给狎司们使了个颜色。那二人便都领会了。互看了一眼后,大步走到楼上把衣衫不整的小桃拖了下来。
钱弘仪和李从善也跟了下来。小桃披头散发,目光呆滞,身上套着一件桃红色的亵衣,外面罩着一件葱绿色的外袍。衣衫凌乱,整个人都神情涣散了。其他房间里的姑娘们也纷纷披上了衣服窜出来看。惟独何之棠没有出去。
狎司从柴房搬来一块木板,把小桃扔了上去。红姑一声令下,便开始左右开弓打了起来。(.无弹窗广告)第一板子小桃疼得便大叫一声,疼,真疼,全身都火辣辣地入骨地疼。狎司继续打着,小桃的哀号一阵接着一阵,围观的姑娘们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花月坊也有收拾姑娘的时候,但毕竟只是教训为主,不会下狠手。如今看着没几下,小桃屁股上的衣服已经渗出了血迹斑斑,不由人人自危。何之棠在屋里听着小桃的惨叫,捂上了耳朵。
打人的方式有着许多的技巧,那些狎司最会掌握。有的看着血肉横飞,那棍子的力却是虚的,雷声大雨点小,重重抬起,轻轻落下,只伤了肉。所以看着血肉模糊地吓人,却是好好养养,半个月就没事。而有的看着不怎么样,棍子却直劈骨头,表面看不出血痕,里面的筋骨已经寸寸皆断,直接可以断气。小桃受的自然是第一种。只不过这第一种也足足让小桃疼得喘不上气,二十几板子下去,小桃全身大汗淋漓,混着血肉,晕了过去。
钱弘仪看着也有些倒胃口,用扇子遮了口,摇摇头道:“真是难看。”说着大步向前走了出去。七皇子冲红姑使了个眼色,狎司冲着小桃泼了盆冷水继续打着。小桃的已经痛得喊不出来,只是“呜呜”地喘息着。头好晕,四周的一切都像黑云压城一般堵了过来,小桃疼得受不住,便只能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想着祁公子的身影,祁公子的脸。
七皇子跟着心满意足的钱弘仪出去,到了驿馆把钱弘仪安顿好,又嘱咐内府送了不少金银玉器,名为礼物,实则赔偿。才算了事。
红姑看着门外的仪仗车马渐渐走远,吩咐狎司住手,忙把小桃抬回屋里,把郎中请来诊治。
小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一身霜白袍子的祁公子。小桃只觉得周身都很冷,冷得喘息不上,那袭霜白袍子是她唯一的动力,唯一的一点光热。可她怎么爬,都全身疼痛爬不过去。她和祁公子之间,不知道烟雾缭绕地隔了些什么。好容易要爬过去,祁公子冲她微微一笑,那笑里有抹寒凉。小桃忽然自惭形秽了,回头看了看自己,好脏,这么脏的自己,会把祁公子的白袍子弄脏吧?他那么干净的一个人,怎么能容得下这么脏的自己?小桃缩在了一边,任由身上疼得发颤,却再不敢接近祁正修一步,只是默默地看着,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桃才睁开了眼睛。坐在她身边的,是一脸倦容的何之棠。看她醒来,柔柔地问着:“醒了?”
小桃看着何之棠,有些恍惚。记得她第一次在何府被何之兰惩罚,醒来就是大小姐救了她。如今,又是大小姐守在她身边。小桃正要开口,忽然想起了那盏茶,目光变得有些迷惑,有些凄然。
何之棠紧紧握住了小桃的手,泫然欲泣道:“是我害了你,我并不知道,那茶里是有药的。我只当红姑是怕你口渴,没想到,是有人瞧上了你----对不起,对不起。”何之棠垂下了头,眼泪一颗一颗落了下去。
小桃的心一恸,大小姐是不知情的。可是知情不知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小桃有些麻木,没有吭声。
何之棠抬手轻轻抚着小桃的额头道:“好好休息,把身子恢复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还要好好地活着。如今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
小桃听着何之棠的那些不知所谓的话语,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不需要励志,她不需要安慰,她好想幺娘,要是幺娘在身边,她好想抱着她嚎啕大哭一顿,可现在对着大小姐,她哭不出来。
过了不知多久,何之棠走了出去。小桃缩进了被子里,她是趴着睡的,只想钻进被子里,不出来,再也不出来。
幺娘自从进了六皇子府,身份颇有些尴尬。虽是舞姬,却有着单独的庭院,六皇子府里来了客人或是举办宴席,有时也会让幺娘舞一曲。幺娘的舞,是众人都叹服的。那一双新月似的小脚,是多少座上宾津津乐道的事情。
六皇子偶尔也会去幺娘那里过夜,但也并没有给幺娘一个“妾”的身份。月例银子也是按照舞姬的标准领取的。幺娘有些惶然,可是,只要能离六皇子近一些,她不在乎。
何府的变故,她是春节后才听下人说起,当时就急出了一嘴血泡,顾不得规矩,巴巴地跑到六皇子的书房跪了下去,祈求让她出去看看小桃。那是六皇子第一次对她神色严肃:“回去!”
幺娘愣在了原地,六皇子却没有一丝回转,冷冷地吩咐着侍从:“送窅娘回去!”系阵厅扛。
幺娘没敢多嘴,跟着侍从回到了住处。侍奉她的一个年长的婢女说道:“姑娘还是心思单纯了些。入了皇子府,一切都要谨言慎行。姑娘本是姐妹情谊,可在别人眼里,就成了皇子的主意。六皇子素来不参政事,一心向佛。怎么会让姑娘搅在这些是非里头呢?”幺娘这才了然。从此再不敢在六皇子面前提小桃半个字。倒是六皇子过了几天心情渐好,随口告诉她小桃在花月坊的上三堂,祁大人出了三千两买了她的春月。幺娘便也放了心。
只是六皇子的府上,人多口杂,也是最能传外头消息的,刚过了几个月,幺娘为小桃担忧的心刚落在肚子里,又听得其她舞姬叽叽咕咕议论道:“听说花月坊有个舞姬逆了客人的意,差点被打死。”
幺娘一听花月坊三个字,心里就是一揪,不由凑上去问道:“哪个舞姬?”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故人去已远
那几个舞姬面面相觑,她们也不知道是哪个,只好摇摇头:“好像是个刚去不久的吧。(.好看的小说”“听说性子烈,把一个贵客的胳膊咬了,差点被打死。”
一个年轻的舞姬没什么城府。看着幺娘笑道:“我听说和你一样,会缠着脚跳舞呢。”
幺娘愣在了那里,和她一样缠脚。那不就是小桃吗?幺娘腾地涌起一股寒意,顾不上再问,跑到了六皇子的书房外,却被侍卫拦在了外面:“皇子有事,任何人不得擅入。”
幺娘急得要死,却拧不过侍卫,索性一撩裙子,直挺挺地跪在了院子里,等着六皇子发落。来来往往的侍婢下人看着,不明就里,纷纷窃窃私语,这舞姬也太没规矩,仗着六皇子的恩宠,跪在那里像怎么回事。幺娘顾不得别人异样的目光,只直直地跪着,她要去看看。小桃到底怎么样了。
六皇子在书房里淡淡画着水墨,他虽然专心礼佛,但凡尘的事,却一样不落地都收在了他耳朵里。几天前他已经从李从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吴越的援军如果能争取来,自然是大唐最大的后盾。钱弘仪风流轻薄,阴险狠戾,他一早知道。如果不是仗着吴越的背景,谁会拿他当个要紧的?偏偏仗着这个节骨眼在大唐作威作福。
六皇子摇摇头,透过纱窗,看着院子里跪着的窅娘,唇角轻轻勾了勾,一树梨花,下面跪着一身水绿的俏娇娘,倒是一幅好画。六皇子抬起笔。照着窅娘细细画了起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六皇子画好了,吩咐下人道:“让她回去吧。”
下人应声而去,走到院子里。对窅娘说了六皇子的吩咐。窅娘咬了咬唇,抬眸看了看六皇子的屋里,起身回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第二天一早,窅娘又走了过来,无需下人交待,又默默跪在了梨树下。如果六皇子不同意。她就每天跪着,反正在屋里呆着心也难受,还不如跪在这里求个安心。
一天天过去了,连服侍窅娘的侍婢都捏把汗,窅娘这是和六皇子杠上了。六皇子看着温温和和,可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这场执拗,可有的看了。
过了七八天,小桃的伤渐渐好了许多,可以躺着睡觉了,虽然还是有些疼,但基本结了痂,渐渐开始恢复。只是小桃整个人都变了,缩在屋里,任红姑好言相劝,还是恶语相向,都不肯再出房门一步。目光也变得呆呆的。红姑让人把她房里的剪刀针线都收了走,连茶杯也不敢放一个。门外一整天都派人守着,生怕她想不开。红姑倒不是多心疼她,毕竟训练了多时,没了可惜。再者七皇子也吩咐留活口,那还是小心服侍着吧。
小桃害怕黑夜,一到了夜里,她会不由自主想那个油灯暧暧的晚上,那个压在她身上的身影。每当想到这些,小桃都觉得自己好脏,她好想找一桶水,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可红姑怕她的伤口遇水发作,她说了几次都没有答应。小桃急得直扯自己的头发,眼泪盈盈:“我要水,我要洗,我太脏了-----”却没有人理会她。小桃只觉得衣服都要烂在自己身上一样,又痒又粘,便拼命地抓着,直把身上都抓的血淋淋,也丝毫没觉得疼。
六皇子府里,六皇子还在细细描画着工笔,兴致来了,提笔便是一首词,“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超多好看小说]花满渚,酒盈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身边的幕僚沈同点头赞道:“六皇子这首词寄情山水,难得的清心之作。”
“清心?”李从嘉轻轻笑了,把词递给沈同,“拿出去吧,别忘了拿给太子看。太子最近心情欠佳,只怕又胡思乱想了。”
沈同恭敬地把词接了过来。六皇子时不时做些参禅悟道,清心寡欲的词作,这些不是给皇上看,就是要给太子看。太子疑心重,总是对重瞳的六皇子有所忌惮。尤其在打了败仗的时候。六皇子也只好把自己装在一个不务正业的壳里,只有沈同知道,六皇子对国事操了多少心。沈同笑道:“皇子知道太子心情为什么欠佳?”
李从嘉走到窗前,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道:“祁正修带着兵马到了洪州,进展不错,已经把晋王李景遂的兵马连成了一道防线,如今晋王被迫只得出了两万兵马随祁正修抗周。只是-----”李从嘉顿了顿说道,“听说首战败了。”
“哦。”沈同恍然。祁正修是太子向皇上力荐,如今吃了败仗,等于抹了太子的面子,太子的心情自然焦灼,不由叹气道,“看来我大唐撑不了多久了。”系扔华扛。
李从嘉看着窗外定定说道:“晋王那个老贼,舍不得他手里的其余兵马,两万唐军怎么能和周军抗衡。兵力悬殊,只怕祁正修凶多吉少。”
“祁大人也不容易,明知是死路也得拼上去。”沈同叹了一声,“这次再败了,就再没转圜余地了。”
李从嘉站立在原地,半晌,缓缓说道:“还有-----”说着看向沈同道,“派二十个青羽卫,到洪州。”
沈同一怔,随即明白了李从嘉的意思,拱起双手道:“是!”
小桃被关了半个多月,出不了门,也没有人说话。白天像是监牢般没有自由,晚上更是长夜难眠。小桃有些害怕睡觉,一睡就想起自己不能动弹的那个晚上。原本睡觉是香甜的、舒服的,可那晚之后,睡觉成了可怕的梦魇,睡了就会醒不来,就会手脚不由自己,还会被人欺负----小桃想到这些,头就要炸裂,只好把头拼命地向墙上磕着,才稍稍好些,没那么疼。
红姑看着差不多了,吩咐守在门口的狎司撤了,对小桃竭力和颜悦色道:“好了,我也是为你好。如今伤好了,收拾收拾,快去练舞吧。”
小桃的神情有些呆滞,看着红姑,木然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小桃大叫了一声跑了回来,缩在床上盯着脚面一动不动。
红姑柳眉倒竖,咬了咬牙,把想骂的话憋住了,使劲摔门走出去才骂道:“又不是黄花大闺女,陪个客人就这个作死样给谁看?再这么不识抬举,索性天天让你陪客-----”
红姑骂骂咧咧出去,看着何之棠房间大白天紧闭的门,知道一定是那位七皇子又来了。这采樱也是个有本事的,竟能把当朝的皇子迷得五迷三道,隔几天就得来找她。也不用排场,常服带着几个随从就来了。红姑也见惯不怪了。
何之棠的屋里,李从善用力揉着何之棠,不知道第几次从她身上下来,喘息笑道:“你就是个妖精,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尤物。”说着又吻上了何之棠的背,在她耳边低语着:“我早晚也得被你弄死。”
何之棠转过身子,淡淡笑道:“说的好像我弄死过别人似的。”
李从善哈哈大笑,抚着何之棠的背,又滑到胸,用力揉捏着道:“哦,对,祁正修不能算,他不是被你弄死的,再说他和你也没什么。”说着用力吮着何之棠的脖颈,“这个我知道,你从头到脚,都只是我一个人的。”
何之棠的心咯噔了一下,声音微颤着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不是被我弄死的?他----怎么了?”
李从善眯着眼盯着何之棠,眉眼间露出一丝阴鸷,捏上何之棠的脸笑道:“还关心他呢?你们不过就是定了亲,你就这么惦记他?你该惦记我才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做了多少日夫妻了?”
何之棠一阵反胃,竭力扯出个笑道:“我这不就想知道,他到底有多不如意,才问的。”
李从善朗声大笑:“哈哈哈,还是这么聪明。”顿了顿道,“我也不用卖关子,他死了。”补了句,“东沛州一战,战死了。昨晚的消息。皇上今天一早已经派人去善后了。”
何之棠的心砰砰狂跳起来,全身都酥得没了力气,他死了,就这么死了?李从善又在她身上做了什么,她都再没了知觉,甚至连李从善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像个木头人一样机械地侍奉着他。
送走李从善回来,何之棠走到小桃的房门外,门没有关,里面亮着一点微光,何之棠走了进去,看着抱膝坐在床上的小桃,她忽然觉得小桃很可怜。她的确很可怜,出身低,一路受苦,好容易遇到祁正修,偏偏又死了,哈哈哈。想到这里,何之棠的心酸得想流泪,却是噙着眼泪笑了。
小桃缓缓回过神来,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何之棠,呆呆唤了一句:“大小姐。”
大小姐?何之棠的心颤了一颤,脑海里又回到了去年的秋天,小桃唤着她大小姐,那时她也真的是大小姐,祁正修一袭白袍还时常到濠州城外的别院和她谈诗论词,那样的日子,怎么走得那么快?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念成痴癫
那时的何之棠,连做梦都是勾唇笑着的。(.好看的小说她以为比起她出身寒微的娘,她会是幸福的。一个儒雅多谋的夫君,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可惜世事难料,一切都变化得让人猝不及防。何之棠看着小桃有些失神。半晌没有说话。
小桃看着沉吟的何之棠几分不解,往后坐了坐,让出一块地方:“小姐。坐吧。”
何之棠顺势坐下,人都有些游离地空洞,像自言自语,也像问小桃:“祁公子给你来书信了吗?”
祁公子?小桃的心一痛,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心疼得几乎呼吸不来,眼圈有些红。祁公子没有书信。也没有消息。可是,她哪还有脸去询问祁公子的消息。她如今这么脏,怎么见祁公子?想到这里,小桃不由向后缩着。从枕头下摸出祁公子送她的玉桃,紧紧攥在了手里。
这些日子,她夜夜噩梦,一身身的冷汗,心里像长了草一样荒芜。唯有摸着祁公子的玉桃,凉凉的,润润的。心里才安定一些。也唯有玉桃上那些生涩、粗糙的花纹,能给小桃传递一丝丝祁公子的温度和气息。
何之棠瞟了一眼小桃,看到了她攥紧的手和手中的玉,心里一颤,伸手牵上了小桃的手:“这是什么?”
小桃的手松开了,玉桃莹润的光刺得何之棠的眼睛生疼。上面的花纹太粗糙了,一看便不是匠人雕刻的。有些地方的花纹甚至接缝的地方都合不上。这很明显是看不见的祁正修雕的。何之棠的心翻江倒海,祁正修看着清清淡淡的人,也会这么用心。可为什么他用心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婢女?
何之棠把玉桃放回到小桃的手里,心像被剥开似的,一层一层,都有些血淋淋。(.好看的小说他带给自己的美好,全成了笑话,全成了伤痛。可是。他们也是有报应的,如今祁正修不就死了吗?何之棠很想放声大笑,辜负她的人,终究还是没有好报的。可她笑不出来,只觉得心酸。过了很久,何之棠盯着小桃轻声说道:“他死了。”
“他?”小桃一愣,谁死了?头皮倏地麻了一下,她不敢去想,只是死死盯着何之棠。
何之棠的唇角勾了勾,声音干涩:“祁正修。祁公子,死了,战死了。”
好像一记闷雷,敲到了小桃的头上,轰一声,小桃懵了,嘴唇微张着,却一句话都问不出来。全身从手脚开始,一点一点冰凉了下去。
何之棠看着发愣的小桃,伸手揉了揉她的肩:“是不是很难过?”说着唇角扬起了个笑,眼角却渗出了泪。祁正修死了,她不必再装了。她是不是该啐小桃一脸,再大笑着走开?
不知过了多久,夜风吹得屋里的油灯的火苗摇曳不定,床上的帘幔也随着飘飞起来,小桃抿了抿干涩的唇,声音暗哑:“不会的,不会---一定是谣传。祁公子,不可能的----”
何之棠打断了小桃的话:“东沛州一战,已经----”何之棠也有些说不下去,顿了顿,又接着道,“七皇子的消息,皇上已经派人去敛后了。不会有错。”
不会!不会!小桃心里有一千个声音在疯狂地喊着。祁公子不会出事!这个世界上,她唯一能想着的,念着的,盼着的,只有他,只有祁正修啊。他怎么可以把她扔下就走?小桃拼命缩到了床头的墙边,全身剧烈地哆嗦:“假的,一定是假的。骗人的,都是骗子----”小桃抖得厉害,手脚,继而全身都像筛糠一般,嘴唇变成了灰白色,眼睛空洞得看不见底。[.超多好看小说]
“也许吧!”何之棠站起身来,没有再看小桃,转身幽幽地走了出去。她竟然也希望这消息是假的。只是,理智告诉她,七皇子的消息,应该不会错。
夜风更大了,吹得油灯火苗摇摇欲坠。小桃跳下床,把房门砰地关紧,把所有的窗户都关紧。她不要风,风会把油灯吹散。娘说过,灯就是一个人的灵魂,如果灯不灭,人就不会死。小桃紧张地坐在油灯旁边,用手细细呵着。这盏灯就是祁公子,他不会出事,自己不能让他出事。
小桃的脑子发直,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是用手护着如豆的火苗。心好像绷紧了的弦,火苗的每一点摇晃,都拨得她的心生疼。
小桃两眼紧盯着油灯,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灯芯噼啪了两声,火苗灭了。“啊!”小桃发出一声凄凉的尖叫,缩进了床里,双手紧紧抱住了头。不要,不要,祁公子不会死,不要啊!
小桃的脑子开始疯跑,从第一次的渡口初识,一点点,一滴滴,都涌了上来。祁公子的一袭白衣,祁公子的墨发如丝,祁公子温和的笑,祁公子凉凉的手,祁公子润润的唇----可黑夜好像一个洞,把这些都在吞噬着,祁公子的身影模糊了?小桃的心用力跳着,慌得找不到路。祁公子,祁公子呢?
第二天一早,红姑打着哈欠出来,路过小桃的屋子,房门开着的。这丫头最近都躲在屋里像怕风似的,难得屋门开着。红姑不禁抬步走了进去,却是吓了一跳。
批头散发的小桃,正坐在床下的地上,两腿直直地伸着,用力扯着布条,嘴里还念念有词:“绑成绳子,祁公子,不要怕,我去救你,等绳子结好了,我们顺着绳子爬出来----”
红姑的心一突,走到小桃身边,用脚轻轻碰了碰小桃的腿:“喂,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坐地上?”
小桃用力一扭,抬头冲红姑呲了下牙:“别吵,烦死了。就你话最多。”说着埋头又开始扯布条。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那布条在她的手里竟像纸条似的。
红姑心里一个咯噔,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蹲下去想把小桃手里的布条拿开,但小桃的力气像蛮牛似的,任红姑怎么拽都拽不动。小桃被她扯得烦了,索性一把把红姑推在了地上,拖着手里的布条跑到了外面,大声喊着:“公子,等等我,我拉你上来----”
红姑气得一拍大腿:“这个死丫头,抽什么风?看我不打死你---”说着挣扎着站了起来,赶忙走到门外吩咐着狎司,“快把水莲逮住。”
门外的几个大汉应声而去,向着小桃跑出去的方向追了过去。小桃看有人追,跑得更起劲,偌大的院子,里面的花花草草小桃都视作无物。一会踩到了花盆里,又急着跳出来,一会窜到水渠里,泥着脚又跳上来。也不知道小桃哪来的蛮力,愣是把几个大汉都追出了一身汗,也没追上。
小桃看着后面直喘的狎司,叉腰笑道:“哈哈哈,快来追呀,追不上吧----”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房门吱呀依次开了,花月坊的姑娘听到院子里的动静,都打开窗子看是怎么回事。小桃看到四下突然冒出来很多脑袋,吓得又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可前面是湖,后面是楼,小桃往四周看了看,忽然冲着一个亭子跑了过去。上亭子,她记得好像是干过。二话不说,小桃顺着亭子的柱子蹭蹭爬了上去,很快就到了亭子顶,不禁咧嘴笑了:“追啊,有本事上来!”系边刚号。
红姑在下面急得直跺脚:“快把她逮下来!”狎司听到命令,只好又向亭子冲过去。
一旁的下人嘴巴张的老大:“不会是疯了吧?”
红姑的心砰地跳了起来,天哪,疯了?这要是真疯了,那是要了命了。花月坊怎么养个疯子啊?想到这里红姑急得直指着门口:“快去请郎中,请城里最好的妙春堂的郎中。”
过了好半晌,几个狎司才爬高上低地终于把小桃逮了下来,用绳子紧紧捆了带到了红姑面前。红姑仔细打量着,小桃的目光浑浊,眼睛像懵了一层灰似的,看什么都没有神。红姑的心有些烦躁,猛一抬手:“先扛回房间,等郎中来再说。”
不多时,妙春堂镇店的老郎中跟着到了花月坊,一番望闻问切后,看着红姑眉头紧缩:“这位姑娘像是惊厥的症候。”
“惊厥?”红姑一愣,“那是什么毛病?”
郎中捻着须子:“许是受了什么刺激或是惊吓,积少成多,便成了这样。早些诊治,趁着毛病还浅,兴许还有法子。要是拖下去,积久成疾,可就真疯了,再找华佗来救不了了。”说着提笔开了方子,递给了红姑,“按照这上线的药方去抓。”
红姑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她也不认识,便直截了当道:“多少钱一服?”
郎中微微摇头:“要想治好,就得趁早用好药。这方子里全是舒活筋络,理通气血的药,吃了后能不能好彻底,要看她造化了。五两银子一副。先服七服试试。”
“五两?”红姑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么贵?”
郎中没有说话,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红姑一咬牙一跺脚:“那就先抓七服。”话音一落,肉都随着颤疼。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步步陷深渊
红姑这回也算咬牙出血了。[]寻常下人婢女她可舍不得五两银子一服的药。可小桃不同,一来好容易调教好了,舞技也还拿得出手;二来七皇子吩咐留活口的人,应该还会有用吧?红姑也只好拼出去试试。
七服药下去,小桃没有任何的好赚。到是神智越来越不清了。头发整天都是乱糟糟的。丫头婢女想给她梳头都费劲,她基本没法在凳子上老老实实坐一会儿。衣服也七零八碎地穿。唯一被她当成宝贝的,只有那枚白玉桃。挂在胸口。时时拿出来擦摸擦摸。小桃还总是念念有词:“祁公子,等等我。我这就去找你。”然后就满世界地疯跑。
偶尔能清醒一会儿,就是坐着发呆。看着人也不说话,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红姑和她说话也置若罔闻。只有何之棠和她说几句,她有时还会搭理:“大小姐。嘘,你听。祁公子在吹笛子,双燕舞,你听到了吗?”
何之棠的心一动,明知小桃的话不能信,却也忍不住侧着头听了听,直到现实的寂静把她带回清醒,现实就是,祁正修死了,小桃疯了。何之棠有些萧索地离开小桃的房间。
而李从善再来找她,何之棠竟然不像以前那么排斥。她忽然意识到。她什么都没了,连可以记恨、可以算计的人都没了。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般凄惶无助,她只想在李从善那得到一点点温暖,缩在他的怀里,哪怕是虚情假意,能给她温暖就好。
李从善看着何之棠比之前乖觉的样子,心里难免几分得意,即便是大家小姐,底线也不过如此。多来几次,多些甜言蜜语,多些温情暖意,没有不上钩的鱼。
小桃的七服药喝了之后不见效,红姑咬了咬牙又抓了五服,依然没什么作用。(.$>>>棉、花‘糖’小‘說’)不由着急,又把郎中找来:“药也服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郎中给小桃把了把脉,又询问了几句,小桃都是答非所问,或者干脆不回答。郎中摇了摇头:“罕见。兴许是思虑太甚,没法逆转了。”
“那怎么办?”红姑直皱眉。
“或者,针灸试试?”郎中拱手道,“也只是尝试,没有确实的把握。”
“死马当活马医吧。”红姑没了法子。
可是针灸对小桃来说更是难上加难,要把她逮住都不容易。花月坊的狎司又爬上爬下地找她,小桃却是一会上了矮墙,一会又窜上了树,身形不知道多么敏捷。花月坊的其她姑娘都不由跟着看热闹。
教习小桃跳舞的雅竹叹了口气,抹了抹湿润的眼角道:“早先让她放了胆子去跳,她不敢。上个五尺的台子都畏畏缩缩。如今倒是上树都轻而易举。”她早看出来小桃的身子软,跳舞弹高是块好料,可她万万没想到,小桃竟然是在这个时候,以这个方式达到了她的极限,甚至还远远超过。
旁边的舞姬也纷纷说着:“听说人疯了,和平常都不一样呢。力气大了,也比平时结实了。要不你看街头巷尾的那些要饭的疯子,几个冬天都冻不死,跑起来连官差都追不上。”
雅竹听得心酸,她无法把曾经娇俏的小桃和街头的疯子联系起来,不觉冷了声音:“好了,别嚼舌头了。”
旁边的舞姬撇撇嘴,却仍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桃和狎司们上演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乐此不疲。
小桃蹦上了一株矮的梨树,树杈把脚划破了她也毫无知觉。看着有人追过来,索性又是一个弹高,竟然跳到了旁边屋檐上,在屋顶的瓦片上跑了起来。(.无弹窗广告)屋上的瓦咯噔咯噔作响,红姑吓得脸色都变白了,屋里还有人呢,这个疯丫头要是把瓦片踩坏了,砸着屋里的客人,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啊。红姑声嘶力竭地喊着:“赶紧,抓住她,不管用什么办法,赶紧给我把她弄下来。”
两个年轻的狎司听到红姑下令,其中一个也跳上屋顶,小桃扭头一看,嗤嗤地笑着:“追我做什么?这里好玩吗?”
这个狎司和同伴使了个眼色,和小桃支应着:“你觉得好玩吗?”另个狎司会意,从屋檐的另一侧向小桃慢慢走近,小桃背对着他,并未察觉。
小桃的笑容敛了去,想了许久,有些失神,正要说话,后脑一阵剧痛,晕了过去。另个狎司有些愣:“我没怎么用力啊,只是想着能把她制住。”系妖乒巴。
前面的狎司一挥手:“赶紧扛下去吧。”说完把小桃扛在肩上,跳下了房顶。走到红姑面前禀告着:“已经抓住了。”
郎中一拍大腿:“哎呀,你们怎么又把她打晕了。她本来脑子就不清楚,这再打上几下,更该疯疯癫癫了。”
红姑气得直骂:“蠢货,打哪不行偏打她的头!脑子被驴踢了的货---”
郎中吩咐赶紧把小桃放在床上,把门窗闭好后,郎中拿出银针,给小桃针灸着。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小桃缓缓地苏醒过来,看着郎中有些发愣,却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看着他。
红姑心里窃喜了一下,难道是有好转的迹象?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郎中把小桃身上的针撤了下去,对红姑叹口气说道:“我是尽力了,行不行就看她的造化了。”
小桃的大眼睛看了看郎中,又看了看红姑。红姑心里一动,唤了声:“水莲。”小桃还是瞅着她没有吭声,目光却比较温顺。红姑微微一喜,又问道:“你还认识我吗?”
小桃点点头。红姑看了郎中一眼,眉眼笑开,看来有戏:“我是谁?”
小桃腾地忽然坐了起来,冲红姑哈哈大笑道:“你是媒婆。”说着跳下床,跑了出去。
红姑气结,愣在了那里。郎中也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你再换个人来瞧瞧吧。”说着收拾东西便要回去,红姑扯着郎中却不放。
小桃跑出屋子,看着花月坊,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忽然看到廊子对面大小姐的房间,跑了过去。要找大小姐一起去救祁公子!说着偷偷溜到门边,有不少侍卫守在外面,小桃想进,却被侍卫挡在了门外。小桃便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小姐,出来啊!祁公子等着我们呢!”
红姑也顾不得郎中了,急急跑了出去,祖宗哟,七皇子还在屋里呢。这要把那位爷得罪了,有的好受的。
小桃喊了几嗓子,看屋门没动。忽然顺起旁边木架上的花盆,也不知道哪来的蛮力,挥手就把花盆冲门砸了过去。门上的花棱处被砸开,裹着被子的何之棠和慌乱穿衣服的七皇子影影绰绰被看得到。
小桃还在吼着:“小姐,出来啊----”
屋里传来李从善的怒喝:“你们是死的吗?”
门口的侍卫三下五除二把小桃抓了起来,随手从腰上解下巾子,塞进了小桃的嘴里。
红姑跑到何之棠门口,看着“呜呜”挣扎的小桃,心里七上八下个不停。
李从善穿好衣服怒冲冲地走出来,冲着小桃就是两个巴掌,反过来狠戾地看着红姑:“花月坊怎么还能留着这么个东西?”
红姑愣住了,之前是他说的要留活口才一直这么大排场地看病诊治。怎么突然他就变脸了?不由诚惶诚恐地问道:“皇子,之前---您说得留活口---”
“蠢材!”李从善骂道,“祁正修都死得不剩骨头了,还留着这个东西做什么。赶紧该打发哪打发哪,别留在这儿扫兴!”说着一甩袖子,回到了房里。
红姑赶紧命令狎司把小桃接了过来,押到了冰室。得罪了七皇子,还是先在那儿关着吧。
红姑回到房里,直敲脑袋,真是头疼啊。进了花月坊这么久,还从没遇到这种事。这么麻烦的人,这么难解的事。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到她都不知道该对谁捧高走低。但眼下看来,小桃的靠山是倒了,七皇子让打发她,这可往哪打发啊?
红姑琢磨了好几天,小桃在冰室也被关了好几天。冷得不行就蹦蹦跳跳,勉强靠行动发点热。到了第四天,红姑吩咐着狎司:“把水莲放出来吧。”再关下去,该冻死了。可放出来,怎么弄呢?难道拴在屋子里。不由挠头道:“关也关不得,放出来又没地方。这可怎么是好?”
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下人看红姑犯难,随口说道:“每年不是都会有几个姑娘被发配了做营妓吗?”
营妓?红姑眼睛一亮,怎么把这个茬忘了。教坊每年都会往军营里发些营妓,给那些在外打仗的军士们用。一般都是些身份地位极低、或是犯了极重的罪过才会被发配到军营里做营妓。做营妓自然比不得官妓,军营里那些将士个个生精虎猛不说,又都是些年长日久不见女人憋得慌的男人,对营妓丝毫不会客气,恨不得生吞活剥了。
花月坊有时也会把些用不了的姑娘发过去。但近几年花月坊生意红火,没有什么用不了的姑娘,故而红姑都把营妓这个去处给忘在脑后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相逢不应晚
“是个好主意。[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红姑点点头。七皇子翻脸了,听七皇子说那个舍得给水莲三千两银子的祁大人死了。那她的靠山应该没了,打发去做营妓是最好的去处。想到就做,红姑下午就赶忙跑到周大人那里打听今年的营妓什么时候选派,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战乱连绵。为了鼓舞军心,从去年到今年,倒是选派了不少营妓去战场前线。眼下又有一批要送到庐州一带,以犒郷将士。周大人问道:“花月坊今年有人去吗?”
红姑连连点头。随口应道:“有几个丫头不好调教,留着没用。”也没有说名字。
周大人也无心过问,对红姑说道:“月初就要去庐州,你回去准备准备,出发前送过来就可以。”
红姑眉头都舒展了开来,连声笑道:“好,那太好不过了。”现在已经是月末,过不了几天。那个疯丫头终于能清净了。红姑心满意足地离开。
小桃依旧是老样子,蹦上蹿下,只是这几天红姑的脸色似乎比以往好多了,偶尔还会给她些可口的吃的。小桃有的吃就吃,吃饱就蹦上窜下地瞎扑腾。
月初很快到了,红姑把“水莲”的名字报到了周大人那里,没几天批文下来,红姑把小桃以及下三堂一个破了相的姑娘一起连夜命人送到了教坊,跟着押送营妓及粮草的马车队伍,离开了金陵。(.好看的小说系乐妖才。
何之棠是第二下下午一直没看到闹腾的小桃。去问了红姑才知道小桃已经被送去做了营妓。不由心咯噔沉了下来,营妓,一个听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名字,何之棠不敢想象疯疯癫癫的小桃去了军营会被那些饥渴的男人怎么处置。哪个营妓不是要应付几十甚至上百的将士?
何之棠的脸色变得苍白,匆匆回到了屋里再不想出来。兔死狐悲,何之棠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比小桃又能好得到哪里去?花月坊就是这么个现实的地方,走红的姑娘。才有身份地位,可一旦哪天不慎,等着的就是厄运。
李从善再来找何之棠时,何之棠虽然神情有些凄然,手脚的动作却是比从前更加温柔妥帖。李从善看着何之棠纤纤玉手剥着葡萄,剥好后送到了他的嘴里,索性将何之棠的手也衔在了嘴里,轻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可心?”
何之棠咬了咬牙,反手揽上李从善的脖子,撕磨到了一处。外间突然有些动静,李从善眉头一皱,低声问道:“那个疯子还没送走?”
何之棠的心一沉,缓缓答道:“走了。送到庐州军营里去了。”
李从善唇角勾了勾,红姑还算有眼力价。感觉到怀里何之棠的微微战栗,李从善把她揽得更紧了些,调笑道:“别怕,你是我的人。我在一天,你就有的好日子过。”说着转身压了上去。
过了几日,李从善去六皇子府找李从嘉商量事情,二人在书房谈了半晌,李从善放眼瞟了眼院外,只见一身霁青的窅娘袅袅地走到书房外院子的梨树下,默默地跪了下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李从善看到窅娘,身上就像趴了几百只蚂蚁,有些不自在,不觉说道:“六哥府上的舞姬也够宠得没规矩的。这算是做什么?”
李从嘉看了看院里的窅娘,淡淡道:“随她去吧。已经这么着有些日子了。”
李从善摇摇头笑道:“也就六哥好脾气,这要是在我府上,早就乱棍子打死了。六哥,你看着就不烦吗?”
李从嘉唇际扬了扬:“她是个真性情的人。我自然不会烦。我烦的,只是那些虚假的伪善。世道疮痍,有些赤子情怀总是好的。”顿了顿说道,“她没什么错。也不过是想出去见见她的姐妹,对了,就是上次在花月坊你我都看见过的,跳舞几乎摔下来的那个。”
李从善一愣,对啊,她们之前都在何府,他怎么没想到这层关系,可是---李从善的嘴张了张,说道:“那个姑娘,已经被送去庐州大营做营妓了。”
“什么?!”李从嘉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只有片刻的思索,一撩袍子大步走了出去,吩咐着门口的侍卫:“备车,去花月坊。”转而看着跪着发愣的窅娘,说道,“你随我一起。”
窅娘赶忙起来,跟着六皇子向外走去。李从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这架势,六哥是要带着窅娘亲自去花月坊了。一个上三堂的丫头竟然惊动了六哥?这是什么复杂的关系?他理不清,只好匆匆也跟了出去。
一路无话,马车扬着尘土直奔花月坊而去。红姑虽然不认识李从嘉,但对七皇子是熟悉的,看着七皇子对李从嘉都恭敬有礼,自然知道来着非凡,赶忙迎接着:“官爷有何要事?”
李从嘉直奔主题:“你这里那个叫水莲的姑娘呢?”
红姑一愣,看了看七皇子,转而看向李从嘉道:“送,送到庐州大营了。”
李从嘉身后的窅娘脑子轰地一声,不由颤着声音问道:“大营?做营妓?”
红姑心道不妙,只好指着自己的脑袋怯怯地回着:“她这里已经不清楚了。整天疯疯癫癫的。留在这里一个花月坊的人都看不住她啊。”
窅娘的心像被刀绞一样,疯了?小桃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事啊?顾不得六皇子七皇子在侧,窅娘扑上去摇着红姑,声音很大:“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是不是人啊?”
李从嘉轻轻抬手拍了拍窅娘的肩膀,问着红姑:“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
红姑颤着声音回答道:“走了有四天了,只是把她送到了教坊,跟着去庐州的车走的。”
李从嘉心里一盘算,想着大概是跟着运粮草的车走了,把身后的侍卫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侍卫领命而去。李从嘉看着红姑道:“去她房间里看看。”
红姑拼命点头,赶紧在前头小跑着领路。心里也一个劲地翻腾,这个水莲,还真是个麻烦,怎么什么人都认识?什么人都和她有点来路?真是倒了血霉收了她。
绕过几个廊子,到了小桃的门口,好在这两天没有新来的姑娘,红姑又忙着别的,才没顾得上吩咐下人把小桃的房间收拾干净,还有些小桃的东西。
李从嘉和窅娘进去,屋里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灰,床上的帘幔都被撕成了条条缕缕,连被子也被扯得七零八落。梳妆台上胭脂水粉散乱着,像被人打劫过一番。红姑小心翼翼地解释着:“你们看,她在的时候,自己就把这里弄成了这个样子。”
窅娘扑了过去,看着满屋的狼藉,床下还散着一只绣鞋,那鞋还是当初和小桃分别时她送的,不由捧着鞋悲从中来,眼泪一颗颗落了下去:“我来晚了,如果早些日子来,一定不会是这样。”放下小桃的鞋,窅娘又去床上摸索了一番,忽然在枕头下看到一块雕得不怎么样的白玉桃,不由“咦”了一声。
红姑忙说道:“这也是她的。”那晚是趁着夜里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桃扛上了车,玉桃应该是她落下的。
李从嘉走了两步上前,拿着玉桃在手里看了看,略一思索,把玉桃揣在了袖中,牵起窅娘的手道:“先回去吧。我会找人试试能不能追回来。”
从未有过的暖意,从窅娘的心里酥酥地泛起。窅娘折过去又把小桃的鞋收起来拿上,跟着李从嘉出了花月坊。
回去的马车,李从嘉怀里揽着窅娘,心中却在思索。小桃是祁正修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皇上下令去东沛州敛后,陈述和徐锴他们都去奔忙祁正修的后事,小桃也不至于落得没人问询,才到了这个地步。如今自己出面,只怕太子又会多疑自己收买人心,不如回去找人在太子面前放个风,依着太子和祁正修的交情,应该不会放着小桃不管。
庐州附近的江口大营,赵匡义起得有些早。得到密报有批唐人的粮草要运往庐州,昨晚陈副将已经率兵出去截粮草,按时辰应该回来了。
赵匡义出了兵营,问道:“陈副将回来了吗?”
守值的侍卫答着:“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怕惊了您的觉,已经在后面安顿了。”
赵匡义理了理袍子,沉声道:“我去看看。”说着向后走去。
唐人果然还是粮草丰足,鱼米之乡不愁粮食。赵匡义看着大营后几十车的粮草,心里一阵顺爽。这些粮草又够周军扛两个月的。皇上派李重进赶赴庐州开战,这些粮草还需征询皇上的意见是送到庐州还是留在这里。
赵匡义正对着粮草盘算,耳边又传来嘈嘈切切的动静,不由问道:“什么声音?”
侍卫红着脸答道:“听说唐人除了粮草,还敛了不少营妓。陈副将已经迫不及待去营妓那里了。让属下等节度使大人醒来问问,看您是否需要?陈副将留了几个最好看的----”
没等侍卫把话说完,赵匡义一摆手:“我不需要。”说着一撩袍子,向自己营帐走回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绝处逢君伤
小桃和其她十几个营妓,被绑在一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小桃有些好奇地看着进进出出的士兵,这些人是谁?怎么个个笑得很奇怪?其她营妓纷纷在瑟缩着,只有小桃好奇地抬起头细细打量着周围。
陈副将进来的时候,便迎上了小桃扑腾闪烁的眸子。心里一定,这个女人真好看。他们都说江南女子水润,吴娃娇美,这么一看果然比北地的女人漂亮多了。陈副将笑了。吩咐属下把这些营妓解开。指着小桃道:“把这个送到我的营帐。”第一眼看着顺眼的,不能错过。
陈副将又走到其她几个营妓跟前看了看,挑了两个纤瘦端正的,吩咐着:“这两个送到节度使大人的营帐里。”指了指其她人道,“剩下的就关在这里吧,让将士们轮流着都来享受享受,知道大家都憋坏了。”说着哈哈大笑着出去。
陈副将又去四周巡视了一番,回到了营帐。便看到了送来的小桃。长得的确非常好看,只是衣服有些破烂,头发凌乱,这个难免,经历一战,怎么还能整齐?陈副将本来想让人给她梳洗梳洗,再换件干净衣裳,享用起来才舒服。但转念一想,军营里的事没准什么时候就来个突发军令,还是及时行乐重要。
想到这里。也顾不得小桃身上的脏乱,大步走过去就把小桃抱起放到了床上,开始解着自己的衣襟。小桃的手还被绑着,她拼力往里缩了缩,这人要做什么?不由惊惧地看着陈副将。
陈副将几下就把外袍中衣脱个干净,抬手勾起小桃的脸笑道:“美人儿,别怕,我会很轻的。”说着便吻上了小桃的脸颊。
小桃心里一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那个恐惧的夜晚,那个迷迷糊糊的梦,再次袭上了脑海。小桃不知哪来的力气,捆着的双手用力朝着陈副将的头砸过去。
陈副将没想到这么瘦弱的女子有这么大的劲儿,一下被砸懵了。小桃趁机跳下床,向营帐外跑去。陈副将一个箭步,把小桃拽了回来,眼神凶狠:“小丫头,我还没被人这么打过。你别不识抬举,当心我把你扔给将士,让你尝尝万人同享的滋味。”
小桃眼神慌乱,她听不懂陈副将的话,只是反复说着一句话:“公子。救我,大小姐呢?公子,救我---”
陈副将扯着小桃的手紧了紧,看着小桃空洞的眼神和拨愣的脑袋心里一惊,这丫头脑子是不是有点不清楚?皱眉问道:“什么公子?”
小桃看着陈副将,低头就是一口咬了上去,陈副将扯着小桃的手又是一痛,再也没了耐心,反手一个巴掌把小桃打得摔在了一边:“妈的,疯子?”
小桃被打得嘴里一股甜腥,挣扎着站起来,向大营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叫着:“祁公子,救我。”系央投扛。
陈副将懊恼至极,挑了一个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不觉恼羞成怒,随手抓了件外袍披上追出了大营,看着像个没头苍蝇似的瞎跑的小桃,冷声吩咐着:“把这个扔给昨晚打仗回来的士兵,谁想用就用。妈的,触霉头。”转身又命令下属再送个模样周正的营妓过来。
小桃跌跌撞撞跑了一会儿,被几个嬉笑的士兵抓了起来,其中一个笑道:“真是好运气,这么漂亮的营妓还是头回见。”说着在小桃胸前趁势摸了好几把。
另一个顺势笑道:“谁说不是,还不用等着头儿们享用完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也在小桃身上摸去。
小桃大声叫着“啊---啊---”挣扎着试图离开,但她怎么挣得过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那几个士兵调笑着:“还挺辣。”“她是疯的,你们看不出来?”“难怪陈副将把这么好的一个赏给咱们。”“管她疯不疯,进去了都一样舒坦”----
赵匡义在营帐里听到外面的动静蹙了蹙眉,问道:“什么声音?”
门外的一个侍卫进来禀告着:“陈副将给士兵们赏了个营妓,大伙都兴奋着呢。听说长得很好看。”
赵匡义皱紧眉头道:“吩咐下去,注意些分寸。再兴奋这里也是军营,不是窑子----”
话音没落,传来一声清晰的惨叫:“祁公子,救我!”
赵匡义的心一突,像被锥子刺了般痛得全身一紧,脸色变得惨白,几乎不可置信地盯着侍卫,声音微颤:“是她?”
侍卫应着:“估计这就是那个营妓---”话音没落,赵匡义已经箭一般地冲出了营帐。
不远处,几个士兵押着一个挣扎的女子向里走去,女子挣扎地厉害,其中一个士兵冲着女子的腿狠狠踹了两脚,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女子疼得弯下腰,再没力气挣扎,被士兵拖着前行。
疼痛,从赵匡义的心漫到了四肢,漫到了每个毛孔,他几乎疼得像被油煎烹炸了一般。几乎什么都没想,他随手扯起挂在营帐外的弓箭,连发了三弩。
押着小桃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中了箭,疼得松开了小桃,小桃跌在了地上,挣扎着起来想跑,但腿已经被踢伤,怎么挣扎也扎不起来。
赵匡义冲了过去,不过几百步的距离,赵匡义却没有过的腿软,每走一步心都疼得摇摇欲坠。面对千军万马,他都从没有过这种情怯。
小桃向前爬了几步,眼前立着一个黑色袍子的身影。小桃有些撑不住,一把扯住了袍子的下角,声音喘息:“公子,救我。”
赵匡义的心被绞得几乎窒息,过了半晌,才微颤着把小桃的脸抬了起来,声音沉得像从塔底出来般疼得压抑:“对不起,我来晚了。”
小桃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来人,干干净净的脸,黑色的袍子,好熟悉,见过吗?好像见过。小桃用力想着,头好痛。小桃捂住头,扑棱着使劲摇头道:“好疼,好疼。”
赵匡义的心一紧,蹲下来摸着小桃的头问道:“哪疼?”
小桃看着赵匡义的手抚下来,心里一惊,忙躲开,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用力扯着自己外衫的前襟,几乎要把头缩进去,“别碰我,别碰我。坏人,滚开,都滚开。”
赵匡义看着行为奇怪的小桃,怔在了原地,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半晌,才微颤着声音轻轻扯了扯小桃的胳膊:“桃宜,是我,不是别人。”
小桃抬眼看了看赵匡义,仍然摇着头:“你是谁?”
赵匡义的心疼得厉害:“你不认识我了吗?”
这时旁边一个没中箭的士兵大着胆子插了一句:“她是疯的----”
疯?赵匡义的心像被撕扯开来,全是鲜血淋漓。看着衣服褴褛,头发蓬乱的小桃,脸也肿了半个,还有血丝渗出,赵匡义不敢想象她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会疯?
赵匡义一片混乱,过了许久才定了定神,伸手想去扶小桃,小桃却始终挣扎,反复只有几个字:“别碰我,别碰我。”
赵匡义把手收起来,竭力保持着声音不颤抖:“那你自己起来,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吃什么?”说起吃,小桃来了兴趣,她饿了多久?她也记不得了。
“炖得很香的肉,还有烤得很酥的鸡。”赵匡义的声音有些暗哑。
“好!”小桃的眸子放出亮光,肉和鸡,她想着就口水直流。自己又挣扎了一番,站了起来,跟在赵匡义的身后,一瘸一拐地向着赵匡义的大营走去。
身后的几个士兵都傻眼了,还有两个中箭倒在地上的,好在没有射在致命部位,一个在胳膊上,一个在肩上。赶忙相互扶着回到了营里,找郎中来瞧。
赵匡义回到大营,吩咐下去准备吃食。小桃好奇地打量着大营,又打量着赵匡义。从上到下看了一会儿,小桃有些累,坐在地上,又歪着头从下向上瞄了一会儿,一边打量赵匡义,一边扯着自己的头发揪着玩儿。
赵匡义一阵心酸,蹲在小桃身边问着:“给你打些水,洗洗怎么样?”
洗洗?“好!好!”小桃直拍手。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小桃痒得又开始抓自己。
赵匡义忙把小桃的手扯下来。军营里唯一有女人的地方也就是厨房了,命令找了两个女人来,打了热水,准备给小桃洗洗。
赵匡义走出大营,一颗几乎窒息的心被风吹了许久,才渐渐舒缓过来。略一思索,赵匡义走进了陈副将的大营。
陈副将刚换了一个营妓,还没解开衣服,就听属下禀告着之前那个疯子被节度使带回了营帐。心里就咯噔一声,赵匡义一向不近女色,自然不会有把玩疯子的癖好。莫不是那疯子和他有些瓜葛?一时间吓出了一头冷汗,忙把怀里的营妓推出去,穿好衣服准备去找赵匡义,却没料到刚收拾妥当,赵匡义已经找上门来。
陈副将堆出了一脸笑:“大人---”话音没落,已经被赵匡义一脚踹在了地上,声音阴冷:“刚才你做什么了?”
陈副将扶着腰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看着清瘦的节度使力气还真不是一般大。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白衣恍如卿
陈副将自然知道赵匡义指的什么,忙低声下气道:“大人,我什么也没做,那姑娘力气大的出奇,一来就又打又咬。我就是什么都做不了才赏了士兵。”说着把袖子挽起给赵匡义看道,“大人,您看,我胳膊上的肉都快被她咬下去了。真的什么也没做。”
赵匡义看了看陈副将渗着血牙印的胳膊,心里松了口气,又仔细问了问昨夜抢夺粮草的过程,才终于缓了缓神色冷声道:“谁动了她,我自然会要他的脑袋。”说完一撩袍子走了出去。
陈副将擦了擦一脸的汗,这是出什么戏。玩个营妓还差点把脑袋玩掉了?节度使大人这脾气真是招惹不得。
小桃在木桶里泡着,好舒服啊,多久没有这么舒坦了。身上太脏了,小桃使劲擦着,从那个夜晚,她就觉得自己好脏。如今终于能洗干净了。旁边服侍的女人看着小桃死命抓自己,赶紧两人上去按着,好言相劝道:“姑娘,这样就可以了,再用力就抓伤了。”
可小桃的拗劲上来哪管得那么多,推开两个女人又把自己抓了半天才终于从水里钻了出来,眯眯笑道:“这下干净了。”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不无担心地看着小桃有些渗血的衣服。(.)头皮一阵发麻,待会节度使大人回来可怎么交代?会不会责怪她们连个姑娘都看不住?
赵匡义进来的时候,一身干净衣服的小桃,正坐在桌前啃着鸡腿,看赵匡义进来。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他两眼,这个人真面熟,是谁呢?---小桃想得头疼,索性低下了头继续吃东西。
那两个女人却是赶忙走到赵匡义跟前禀报着:“大人,这姑娘洗澡的时候一个劲地抓自己。都抓伤出血了。”“我们使劲拦也拦不住,她的力气很大。”
赵匡义听得心一颤,细细打量了下小桃,由于军营里也没什么女人衣服可换,只有厨房几个下人的粗布衣服给小桃换上了,但肩膀上还是隐隐渗出了血迹。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她不疼的吗?
赵匡义的心一抽,挥手命那两个女人先出去。走到小桃身边,温声说道:“给我看看,你伤了哪里?”
小桃正啃着鸡腿,对赵匡义的话没有理会,两口吃完了,小桃抹了抹嘴上的油,又开始向鸡翅膀伸出了手。赵匡义轻轻按住了小桃的手,另只手伸向小桃的衣襟:“听话。”
赵匡义本想先看看肩膀脖子,他的手刚碰到小桃,小桃一个激灵,用力推开赵匡义的手,一脸的惊惧:“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赵匡义只觉得呼吸都有点疼,竭力平复着汹涌起伏的心,缓缓说道:“我是赵匡义,赵廷宜,我们认识的。桃宜,你不记得了吗?”
赵匡义,赵廷宜?很熟,谁啊?小桃的头很疼,忍不住伸手揉着头:“是谁呢?谁?”想来想去还是想不起来,小桃有些焦躁地在桌子边来回走着,反复说着一句话,“谁,是谁?”
赵匡义看着心疼,拽了拽小桃的胳膊,柔声道:“好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总之,我只会保护你,不会伤害你。”看小桃的情绪有些平复,赵匡义接着说道,“给我看看你的伤,如果严重,要找郎中来诊治的。”说着向小桃的衣领伸出了手。
“啊!”小桃大叫一声,满脸的惊慌,一下蹦的老远,赵匡义的触碰让她好容易舒缓的情绪又有些激愤,脑子一片混乱,又开始神志不清。小桃的疯劲一旦发作,便开始六亲不认,把桌上的饭碗用力摔到了地上,冲着赵匡义喊道:“你是坏人,滚,滚!别碰我!”说着又向营帐门口跑去,“祁公子,救我,我要去找祁公子。”
小桃跑得飞快,赵匡义追上去的时候,小桃已经跑到了营帐外面,营帐外守值的士兵赶忙把跑出来的小桃迎面拦住,小桃拼力挣扎着,可怎么也挣脱不了士兵的钳制。
赵匡义赶到小桃身边,士兵才松开了手,赵匡义用力抓住又想跑的小桃,温声说着:“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小桃哪里听得进去,冲着赵匡义的胳膊又是狠狠一口,赵匡义的身子一僵,没有挣扎,任由小桃咬着。池私广划。
小桃用力咬着,很快就一口的血腥,咦?这个人怎么不动?以前她咬别人的时候都会被扇一巴掌的,这个人竟然就这么站着让她咬?小桃的情绪没那么激动了,松开了口,好奇地打量着赵匡义。
赵匡义忍着疼,故作轻松道:“你先回去,还有烧肉,你不吃了吗?”
听到吃的,小桃的心痒了痒,向营帐里跑去,跑了几步冲赵匡义大声喊道:“你别进来!”
本想跟进去的赵匡义顿了顿,脚步停在了外面。心里乱得像一团麻,赵匡义转身向营帐后面的烽火台走过去。烽火台很高,站在上面可以望得见整个城池。满目山河,抵不过心里的憋屈,他以为她和祁正修能在乱世里求得一方宁静的幸福,那么即便他离开,也离开得安心。可他没想到再次重逢,她会是这个样子。
赵匡义后悔得直想捶墙,早知道她会成了这样,当初就是抢,也该把她抢出金陵城。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赵匡义木然地站着,任由风把他的袍子吹得乱飞。这次,他不会再放手,不管什么代价,他绝不放手。
赵匡义正在烽火台上出神,军中另一个孙副将也上了烽火台。孙副将比赵匡义年纪还大些,行事也沉稳,连皇上也很器重,特意配给了赵匡义做副手。孙副将看着游移的赵匡义,拍了拍他的肩:“廷宜。”
赵匡义回身,看了看孙副将,没有吭声。
孙副将一大早就听说了新鲜事,军营里来了营妓,而一向无心风月的节度使大人为了这个营妓大开杀戒,种种奇闻,不觉有些担心:“军中都在说那个姑娘的事。”看赵匡义没有反应,又道,“只怕传到陛下耳朵里,对你的声誉有影响。”皇帝柴荣本来就反对狎妓之事,更何况赵匡义的正妻还是皇后的妹妹,别人狎妓还好,只怕赵匡义和那营妓的事被皇帝知道了得大发雷霆。
赵匡义勾了勾唇,淡淡笑了,只是那笑有些凄凉:“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不能再把她放开。”
孙副将的心一凛,看来赵匡义和那个姑娘有些渊源,自己也不好再多嘴,该尽的提醒也提醒了,便点头道:“你心里有分寸就好。”
忽然身后一个侍从跑了过来,喘着气向他汇报道:“大人,那姑娘,吃完饭又要走,我们怎么拦也拦不住,又不敢用力怕伤了她,您看----”他们也是够为难的,知道那姑娘是节度使大人在意的,都不知道怎么动手了。要是寻常人,几个闷棍下去,哪有制服不了的,可对那姑娘,没人敢那么做。
赵匡义赶忙冲下了烽火台,向大营里走去。孙副将也赶紧跟了过去。
小桃正在大营的院子里像困兽一样来回走着:“让我走,我要去找祁公子。祁公子,祁公子---”周围的士兵伸着手拦着她,可谁也不敢用力拽她。
看到赵匡义回来,侍卫总领赶忙过来报告着:“这位姑娘一直嚷嚷着去找祁公子。”
话音没落,四处找着出口的小桃忽然看见了一身白袍的孙副将,眼睛一亮冲着孙副将跑了过来,声音都有些激动地发颤,不由分说地牵上了孙副将的袖子大喊道:“祁公子!我可找到你了。”可定睛仔细看了看孙副将,不对啊,和她记忆里的祁公子不一样,祁公子长得眉眼要细长些。便又愣了神。
孙副将一脸的尴尬,看着脸色铁青的赵匡义忙把袖子扯出来:“我不姓祁。”说着不由看向赵匡义问道:“这祁公子是谁?”
赵匡义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祁正修。”
小桃转身看了看一圈深色战袍的士兵,又看了看黑色袍子的赵匡义,这么多人里,只有孙副将是白袍子,好像在沙漠里看到了唯一救命的水源,小桃的眼睛依旧放光地叨叨着:“祁公子,只有祁公子是白袍子。”会不会是自己记错了祁公子的样子?祁公子长什么样?小桃越想想,越想不起来,头疼得直捶脑袋。
赵匡义伸手去扯小桃的胳膊,孙副将忍不住说了句:“祁正修不是死了吗?”赵匡义凌厉地瞪了他一眼。他又何尝不知道祁正修在东沛州一战已经战死?可他始终不敢在小桃面前提起,生怕刺激了她。这个孙副将倒好,大喇喇地就说了。
小桃一愣,祁公子死了?对哦,大小姐也说他死了。死了!死了!不要啊!小桃的脑子里酥麻一阵,忽然开始癫狂起来,大喊着:“没有,祁公子没死,没有!”说着开始在营帐里疯跑,这里不像花月坊,有着楼阁高台可以跳,小桃便在柴垛、马槽上来回跑着,所有的神智,在听到祁正修死的那一刻,再次崩溃!
直到被石槽绊倒摔在了地上,小桃才无力地闭上了眼,她不想想,什么都不想想。
一脸痛楚的赵匡义想抱着小桃回大营,可小桃扔在挣扎,只有白袍的孙副将走过去,她才不会抗拒,被孙副将扶着一瘸一拐回了营帐。从营帐出来,孙副将的脸满是尴尬:“廷宜,这事弄得----”
赵匡义的眉眼都是疼痛,拳头攥紧又松开,不知过了多久,赵匡义微微闭上了眼,吐出几个字:“你的衣服,借我。”
第一百三十七章 缱绻错移情
孙副将一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顿了顿说道:“随我回营帐吧,还有干净的袍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孙副将的心里是巨大的震惊,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赵匡义的心里。有这么大的分量。需要爱的多深,才能让铁血无情的节度使大人,放得下尊严,去做另一个男人?
小桃在营帐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刚才又跳又闹,有些精疲力竭。在梦里,祁公子的白衣白袍分外地鲜明,她开心地跑过去,却只拽到了他的袖子,小桃低低地祈求着:“公子,让我看看你,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
祁正修只淡淡地笑,眉眼却越来越模糊,和周围重重的雾霭连在一起。让小桃怎么用力也看不清。小桃急得哭起来:“祁公子,祁公子!”
哭喊着从梦里醒来,小桃睁开了眼。外面日已偏西,斜阳从营帐支开的顶上洒了进来,直照得屋里一片暖意融融。而坐在小桃身边的,是个一袭白色袍子的人,那衣服真白,真干净。小桃忍不住先伸手去摸了摸那袍子。雪白如蝉翼,祁公子也喜欢穿这么干净的袍子,像云里的谪仙。
祁公子?!小桃的心一突,猛地抬头,一张熟悉的脸。正定定地看着她。小桃的眉头蹙了蹙,这人的脸好熟悉,是祁公子吗?好像不是,祁公子的眉眼比他要细长。可如果不是祁公子,他的面孔怎么会这么熟悉?
祁公子的模样?小桃努力地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祁公子走得太久,久得让她的记忆都有些模糊。记忆中祁公子的面孔和眼前人的面孔来回交织着,重叠着。小桃只觉得脑子好乱,好乱,用力甩了甩头,映入眼帘的又是白色的衣袖。
没错的,一定是祁公子,除了他,谁还能像飘然出尘的仙人般穿的起这身白色?小桃看着赵匡义怯怯地问着:“祁公子,是你吗?”
赵匡义觉得自己的心像在油锅里煎了似的狠狠痛了一下,没有吭声。[.超多好看小说]半晌,微微点了点头。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轻微的动作,像背负了千斤的重锤。
小桃在看到赵匡义点头的一刹那,忽然全身像被洪流袭过一般,多少的不安,多少的委屈都瞬间涌了出来。小桃咬着唇定定看了赵匡义许久,忽然扯着他的袖子大哭起来。那声音,像受尽了千般的委屈,万种的侮辱,从心底里泛着酸楚。
听得赵匡义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疼得喘息不上。犹豫了下,伸手拍上了小桃的背。
小桃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不止,才边哭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他们,他们都说你死了。我知道你没有。”说完咧开嘴想笑,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缩到了后面,语无伦次,“对不起公子,小桃太脏了,小桃对不起公子,对不起,对不起----”说着慌乱地缩到了床的另一侧,瑟瑟发抖着,“对不起,对不起。”
赵匡义的心一恸,小桃经历过什么,他不敢想,也不敢问,半晌,轻轻拍了拍小桃的肩:“都过去了。听话,让郎中过来为你诊治,好吗?”池私叼技。
小桃抿着唇揉了揉哭红的眼睛,点了点头:“好。”祁公子的话,她怎么会不听。
不多时,军营里的郎中过来,为小桃切了切脉,又简单看了看衣袖小腿处的伤痕,来回揉压了一番,对赵匡义道:“都是外伤,敷几贴膏药再配着汤药,应该用不了几天外伤就能痊愈。不过----”郎中顿了顿看着赵匡义道,“姑娘神智方面已经受损,恕老臣无能为力。[.超多好看小说]”
赵匡义紧紧皱眉道:“天下,还能有治得了的人吗?”
郎中沉思许久,摇头道:“天下名医很多,也有不少游医身怀绝技,但这个就要看缘分和运气了。兴许有人能妙手回春,但也不好说谁就能一定治好。”
赵匡义的心沉了下去,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碰运气,他不会放弃。不由冷声道:“那就去找,凡是郎中,都请回来看看。”
金陵城里,陈述和徐锴操办完祁正修的后事,回到东宫复命。东宫已经被侍卫包围了太久,门前都窜了好多青苔,斜阳洒落,格外萧索。太子李弘冀在宫里砸着东西,软禁的日子快让他受不了了。尽管他知道父皇是为了他好,但是前方传来的节节败退的消息,祁正修的死讯,让他几乎抓狂。
陈述和徐锴踏进东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太子颓然烦怒的样子。看到陈述,太子的眉眼稍微泛起了亮光,抓着陈述的胳膊问道:“怎么样,看到子介---了吗?”他没忍心说出“尸首”二字。
陈述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子介是被敌军逼到山崖边跳下去的。尸首--没有找到。但是在崖底找到了他的鞋和玉佩。山崖很高,活下来的可能性,太小了。”
太子的心狠狠扯了扯,拉着陈述的手松开了,颓然向屋里走去,没有再说话。死了,都死了,张彦卿死了,祁正修死了,大唐还有多少可以用的人?亡国,是不是成了必然?他只恨自己不能投身杀敌。
徐锴在后面追了太子两步,说道:“还有件事。”看太子顿住了脚步,徐锴接着道,“子介中意的女子,原何府的丫头桃姑娘,现在在花月坊,被送去做了营妓。听说还在路上被周军劫了,同一起运去庐州的粮草。太子看这事----”
陈述徐锴刚回来,便受到了李从嘉那边的人故意放来的小桃的消息,陈述徐锴一阵懊恼,只恨当时匆忙赶去敛子介的后事,却忽略了桃姑娘。谁曾想乱世流离,在花月坊都能落得这个下场。便赶忙趁着向太子禀告之机把这事说了出来。
“啪”太子用力一掌打在了桌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周军欺人太甚,抢了粮草还抢了人,子介的人做营妓?他怎么向九泉下的祁正修交代?太子眉眼一凛,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符,交给徐锴道:“这是青龙军的兵符,拿着这个去羽林军的营里,还能召三十个死士。命他们把桃姑娘救回来。智取!”
青龙军是李弘冀还没有当太子时带的一支队伍,当年李弘冀驻守润州时就是凭借着青龙军的作战。但李弘冀做太子后,青龙军被皇上编入羽林军中,不再归李弘冀统领。但青龙军里仍然有一些与李弘冀出生入死的将士,私下听命于李弘冀。所以李弘冀的兵符,也仍然有效,只是可调度的人马,早已不是当年的几万,而只剩下了几百,不足一役。
徐锴接过兵符,郑重向太子拜谢道:“谢太子。必不辱命。”三十人,要想潜入周军大营救人,只能智取,这个要好好规划筹谋一下。徐锴同陈述出去,磋商着办法。
赵匡义的大营里,小桃最近乖觉了许多,每当她急得发燥,癫狂发作的时候,只要看到白色袍子的赵匡义,就会安宁下来,变得沉静。赵匡义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只是每天穿上孙副将那件白色袍子的时候,那轻薄的衣服竟然像茧一样,束得他从身到心,疼痛不已。可是为了小桃能有个安宁的心神,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小桃就住在找赵匡义的营帐里,她并不排斥白色袍子的赵匡义。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一袭白衣,她才能睡得安宁。赵匡义在营帐的另侧又支了一张床,每晚看着小桃安眠后,他才到自己的床上去睡。
小桃有时扯着赵匡义的袖子也会天南海北地说着,只是话语间毫无逻辑,再不像从前叽叽喳喳地有趣:“祁公子,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去跳舞。哈哈哈,大小姐摔了,我就爬到盘子上去跳,脚太小,差点滑到了地上,但是居然爬了上去。”小桃竟然把这事都记住了,接着又说道,“还有好多人也掉下去了,噼里啪啦,煮饺子----”这后面的,却是她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
可想着想着,她竟然又找补了回来:“我那么难看,你为什么还要买我的春月呢?”
赵匡义看着小桃殷殷的目光,心里一颤,不知道怎么回答,为什么?他怎么知道祁正修是为什么,但如果是他,别说她从盘子上掉下去,就是爬下去,他也会买。想想小桃描述的情形,赵匡义一丝苦笑。
可小桃还是不依不饶,继续嘻嘻哈哈地问着:“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小桃的眉眼泛着桃花,看得赵匡义的心跳突得厉害。
赵匡义的手缓缓伸向了小桃的脸庞,娇俏清丽的面容让他几分情动,声音也温柔了许多:“因为舍不得你。”
舍不得?赵匡义的答非所问让小桃愣在了那里,她嘿嘿笑了,思绪又跳突起来,伸手攀上了赵匡义的脖子:“祁公子,明天做茶叶糕给你,好吃的。”
赵匡义的心一紧,看着小桃蹭过来的脑袋,想搂紧,却又觉得不甚光明正大。有点趁人之危?他的手有些微颤,天知道他多想把小桃搂进怀里拥紧复拥紧,可---赵匡义微微用力把小桃的手掰了下去,沉声道:“好,那你明天做给我吃。”茶叶糕,他有多久没吃到小桃的茶叶糕了?即便不是做给他,他也仍然期待着。
第一百三十八章 唯你不可负(上)
“那说好了。(.好看的小说明天中午,你一定要等着我的茶叶糕。”小桃开心地咧嘴笑着,伸出手来,勾上赵匡义的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赵匡义木然地随着小桃的动作和她手指相缠,心里软软的,又酸酸的。他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如果不是小桃疯癫,他和她。也许不会有这烛下安宁静守的时光;可他宁肯不要这份虚幻的旖旎,也不希望小桃成了这个样子。
小桃嬉笑玩闹够了,很快就扯着赵匡义的白袍子睡着了。如今小桃的生活倒是简单,吃了闹腾,闹腾累了睡觉。再没有什么纠结的心思,悱恻的牵挂。
赵匡义把小桃床头的油灯灭了后,走到自己的床上,还没坐定,外间忽然传来侍卫的通报声:“大人,有急令。”
军营里半夜的军令一般都是当紧的要事,赵匡义不敢耽搁。赶忙一撩袍子出去,侍卫拿着一封急信递给了赵匡义。赵匡义借着门口灯烛的光,急忙打开信。信是下午时分赵匡胤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如今赵匡胤和赵匡义兄弟围着迎銮镇展开了排兵安营。
赵匡胤在东沛州一带,与吴越商谈结盟之事,从东南整个掐住大唐的命脉。而赵匡义守在迎銮镇西北,防止大唐金陵的军队派往西北处的庐州,汇合成一处从洪州一带侵袭。
之前的东沛州一战,赵匡胤聚了大周所有的精强兵力。将祁正修赶尽杀绝。只是本以为已经灭了大唐的精锐,突然又有一小股兵力趁其不备偷袭周军,将周军的粮草烧了去。赵匡胤听闻赵匡义这里劫了唐军的粮草,急信过来让赵匡义分派些粮草到东沛州的军营。
从迎銮镇西北到东沛州快马也需要小半天,赵匡义本想派陈副将等人过去。[]但赵匡胤书信中让他亲自过去,赵匡义想着与赵匡胤会面应该会商谈一番军机要事,便决定依从赵匡胤的要求,自己亲自押送粮草过去。
赵匡义没有犹豫,换上战袍。立即出了营帐点了三千精兵,押送着劫来的粮草,向东沛州赶去。
临行前不忘叮嘱着孙副将:“不论怎样,一定保护好桃姑娘,我会尽快回来。”
孙副将忙抱拳允诺:“属下必当尽全力。”
赵匡义没有再迟疑,打马趁着夜色,带着精兵押着粮草向东南奔去。
小桃一夜安眠,清晨醒来,营帐外已经传来练兵的声音。一切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小桃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平日里醒来也常常是赵匡义已经出去练兵,故而小桃也习以为常。
有下人进来服侍着小桃梳洗完,小桃忽然想起昨晚答应给赵匡义做茶叶糕的,“啊呀,那个要赶紧做的,很麻烦的。”小桃顾不得下人正在给她梳头,一下蹦了起来,冲出了营帐。只留下了目瞪口呆拿着梳子的下人,只拍胸口:“好在拿的是梳子不是簪子,否则扎着捅着了都难说。”
小桃的头发梳好了一个髻,另一个梳了一半,就那么披散着冲了出去。军营里的士兵如今看着她也见惯不怪了,也不敢私下议论,甚至连多看一眼也不敢,万一被节度使大人逮着了,又不知道是要踹两脚还是射两箭了。
小桃跑到军营的厨房,一进门就到处找着:“糯米粉呢?茶叶呢?快帮我找出来,我要给祁公子做茶叶糕。麻烦你们了,快些!”
厨房里的人也早知道了小桃的分量,不敢怠慢,赶忙取出糯米粉和茶叶。小桃自顾自地走到灶台前,随手找了一个盆,把糯米粉放进去用开水和了起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如今的小桃,做茶叶糕的本事却大不如前,如多步骤已经被她忘了。不是和得太稀就是太硬,茶叶也蒸得不出绿汤,小桃急得来回直走,脸上也被糯米粉噌得白了好几块:“这可怎么办?祁公子中午就回来了,怎么还做不好?这可怎么办?”越想越焦急,越想越狂躁,头又开始疼,小桃索性捂着头蹲在了灶台边,自己嘀嘀咕咕,怎么办,怎么办----
厨房的人知道小桃毛病犯了,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走过去赶紧把糯米粉和好,另一个赶忙把茶叶蒸上,小桃蒸的时候忘记放了碱发开,厨房的人帮她配上碱之后,很快绿色莹润的茶汤便出来了,把茶汤兑进糯米粉中,不多时就成了碧莹莹的糯米糕,再放到笼里一蒸就是茶叶糕了。
厨娘推了推小桃,轻声说:“姑娘,你的茶叶糕已经做好了,快看。可好看了。”
小桃还蹲在灶台边扯着头发,听到厨娘这么一说,赶忙站了起来,咦,刚才还稀拉拉的糯米粉怎么现在这么好看了?小桃不觉好奇地问着:“这是我弄得吗?”
厨娘赶忙说着:“没错,姑娘,是你弄得,你弄好放在这里时间长了就这样了。赶紧蒸上吧。”
小桃这才转愁为笑,开心地在衣襟上蹭了蹭手笑道:“好,好。我就说嘛,我会做茶叶糕的,做得可好了。”说完把糯米细细揉成了一个个的小团子,放到了蒸笼里,不多时,一笼碧绿的茶叶糕就出来了。
小桃捧着热乎乎的茶叶糕出去,像捧着最珍贵的东西似的向赵匡义的营帐走去,满心满眼的都是期待,祁公子回来,一定会觉得很好吃的。
不知等了多久,日头渐渐升到了最高,又开始向西偏去,小桃等得犯困,来回睡了好几觉,还不见赵匡义回来,不由有些起急,向营帐外跑了好几回也没看到,就更加焦躁。
忽地看见孙副将从大营前头经过,小桃这些天老见着孙副将,也不害怕,直接上去扯着孙副将的袖子焦急地问道:“祁公子呢?你快告诉我,他在哪儿?”
孙副将自然知道她说的祁公子是指节度使赵大人,也不好戳破,被小桃扯着袖子有些尴尬,忙把小桃的手拽下去,随口说着:“大人有军务,出去了。”
“出去?”小桃一愣,“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就走了。”孙副将答着。
小桃又追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
孙副将摇摇头,大人只说尽快回来,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小桃的眉眼沉了下去,记忆的闸门轰地一声涌了过来,还记得当初祁公子也是微微笑着对她说,猜出了灯谜就有奖赏。可当她猜出了灯谜去找他的时候,他没有一声言语就走了。
如今又是这样,答应了吃她的茶叶糕,可还是一转身就走了,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打一个招呼,又走得无影无踪。小桃的心像一万只蚂蚁爬过似的疼痒难耐,又开始焦躁抓狂,没有再和孙副将说话,转身绕着营帐匆匆来回走着,“祁公子不回来了,不回来了----”声音里,满是绝望。
赵匡义在天明的时候赶到了东沛州,将粮草放下,进营帐见了赵匡胤。营帐里只有他兄弟二人,赵匡义也没有虚礼,坐在窗侧啜了口茶,问道:“二哥找我何事?可是军中有什么要事?”
赵匡胤也端了盏茶,走到了赵匡义旁边坐下,顿了顿,颇有深意地看着他道:“这事,说要紧也要紧,说不要紧,也不要紧。”池杂木才。
赵匡义眉头一蹙,不知道赵匡胤打的什么哑谜,心里一凛,勾唇笑道:“二哥不妨有话直说。”
赵匡胤把话又反复捋了一遍,才向赵匡义缓缓道:“你收留了一个营妓的事,陛下知道了。”
“哦?”赵匡义眉梢挑起,“那又如何?”
看着赵匡义面色没有一丝惊慌,赵匡胤心知他这个弟弟又是打定了主意,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那个营妓是谁。但问题是,陛下不知道从哪里听的,也知道了。昨夜特意找我过去,嘱咐我记得安顿你,别误了国事。虽没有明说,这什么意思还用猜吗?雪婵毕竟是皇后的亲妹妹,那位姑娘又是唐人还是营妓,你贵为堂堂的节度使,战事在即却和敌国的营妓卿卿我我,让陛下怎么想你?”
赵匡义缓缓又啜了一口茶,紧盯着赵匡胤道:“陛下怎么想我,又有什么要紧?”
“放屁!”赵匡胤本想着是和赵匡义好好说,但还是被他这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激怒了,“你的功业前程,全在陛下的一念之间,你说要紧不要紧?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冥顽不灵?”
赵匡义冷笑一声道:“冥顽不灵?打仗流血,往敌军大营里冲的是时候,我皱过一下眉头吗?功业是靠豁出命打出来的,不是靠女人爬上去的。我要的人,我不会放手。”转而看着赵匡胤说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说着起身便向营帐外走去。
赵匡胤没有想到赵匡义会这么决绝,一时也愣在了原处,半晌才回过神来,用力捶了下桌子:“混账!”
小桃窝在营帐的床上,眼睛也哭肿成了桃子,祁公子又不吭一声地走了,恐惧,绝望,像潮水般再次湮没了她的心。日头又偏了西,小桃抽了抽鼻子,眼泪又泛了出来。
正低头哭着,忽然一袭白色的衣衫停在了她的面前,声音沉沉:“怎么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唯你不可负(下)
小桃抬起了眼睛,熟悉的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白色衣袍。小桃揉了揉眼睛,确定站在她身边的是人是谁后。猛地跳了起来,紧紧拽着赵匡义的胳膊再也不撒手,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
赵匡义眉头一紧,抬手拥上了小桃的背。声音很轻:“怎么了?”
小桃的眼泪忽然流了出来。抬手去擦,却是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完。赵匡义有些急。拥着小桃的手又紧了紧:“发生什么事了?”
小桃摇摇头,抽泣了半晌,才抬眸看着赵匡义,第一次用一种不那么疯癫、不那么语无伦次的语调,对赵匡义认真说着:“公子,以后走之前,告诉我一声。好吗?”说着眼泪又朦胧起来,“我好怕公子像上次一样,不辞而别,走了就不回来了。”说着心里有些酸,祁公子上次走的时候,像一盆冷水浇到了小桃雀跃的心上。砸得她有点懵。从此她怕极了不告而别,她受不了突然的消失。
赵匡义看着泪眼凄迷的小桃,把她紧紧搂在了怀里。不管她把自己当成了谁,可看着她这个样子,赵匡义只觉得心都要裂碎,他抬起小桃的脸,郑重地说道:“我答应你。以后不论去哪里,一定告诉你。”
“那你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小桃的脑子一乱,说话又开始倒三不着两。
赵匡义沉声打断了她的话:“不会!”他不喜欢和祁正修比。尽管祁正修在战场上也许能算个英雄,但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法给个承诺。他瞧不上。赵匡义声音笃定,“我是我,不会辜负你。”
小桃听得迷迷糊糊,什么我是我,但转而又高兴起来,拉着赵匡义的手跑到桌前,指着已经凉了的茶叶糕道:“看,我一早就做好等你回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可好吃了。”说着伸手拿起一块,嘟起了嘴,有些扫兴,“现在不好吃了,凉了。”
赵匡义把小桃手里的茶叶糕拿了过去放进嘴里,有点凉,有点硬,味道也不好,但他依然吃得专注,没有什么吃的,能比的上带着一份情的美味。他只想把眼前这人,这景,这茶叶糕,都珍惜起来。
小桃看赵匡义吃得认真,也开心得直笑。赵匡义有一刹那的怔忡,如果就这么一辈子,看着她快乐无忧,是不是自己是谁,也没那么要紧?
不过从那之后,小桃对赵匡义上了不少心。只要看着他在营帐里,便会凑在他身边静静地坐着看他,有时叽叽咕咕说些摸不着头脑的话,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安静地守着赵匡义,生怕他再次不见。
看着跑前跑后,给自己端茶研磨的小桃,赵匡义说不上的心情,有丝丝缕缕的温暖感动,也有些怅然若失的失神落寞。终究这份情感,不是对他。一如小桃到了如今神志不清的状况,却还记得要给他拿五福镇的纸,要给他用徽州的歙砚----这些又何曾是他的喜好?
几天之后,赵匡义收到军令,周军开始全面攻击南唐,皇帝柴荣亲自在迎銮镇坐镇,赵匡胤率军从东南攻进,李重进从庐州一带攻破,而赵匡义要率军从北部杀进。
战火浩浩荡荡地拉开了帷幕,不到五日,周军所到之处,已经全部披靡斩尽。春天,本是江南欣欣向荣的季节,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的如诗如画的季节,但是在周军金戈铁马的践踏下,所有的春花,都成了枯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只有四起的硝烟,和寥落的村庄,流离的百姓。兴,亡,瞬间之事,一个盛世繁荣的大唐,在烽火连天中,危机四起。
几天后,周军的军队从东南、西北、东北三个方向围攻过来,连成了一片,大唐在长江以北的城池尽失,周军在长江上来去自如,再无障碍。
大唐皇帝李璟坐在孤寥的深宫中,无助,不是第一次涌上心头。从战争开始,到现在,每次的军报,永远让他是这个感觉。失败,一次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经历多少失败。
可如今,长江以北,只剩四座孤城,没有任何还击之力,再打下去,周军淌过长江,直捣金陵,那么大唐,就是彻底的亡国。想到这里,李璟的手心里不自觉地又是一层冷汗。亡国的噩梦,每天都扰得他不敢睡觉,只要一睡,不是战火中唐军的崩溃,就是山河土地的尽失,要么就是父亲沉默憔悴的面容。是啊,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传到他这个不肖子孙手里,才多少光景,就到了这个地步?
门外跪了几个大臣,等着李璟的命令。从金乌西坠,一直到月上东山,李璟都一直把自己关在门里,没有声息。
一更鼓响了,更漏的声音在寂寥的深宫尤其清晰,李璟的宫门终于打开了。过了半晌,李璟指指兵部侍郎陈觉道:“拟诏,求和吧。”
陈觉的心也跟着痛了一下,不止他痛,跪在那里的大臣哪个都痛,却没有人有一丝办法。求和,只是个委婉的说法,实质便是投降。打不过,不投降又能如何?
陈觉的头重重地磕了下去,许久都没有直起身子,声音沉得像从地下传来的钟声:“是,陛下。”
窗外,几只乌鸦悲鸣着,向着月亮升上的地方游移不定。
三天后,陈觉奉表率军,到了迎銮镇,求见大周皇帝柴荣,把降表进献给了柴荣。降表中的词句十分哀伤,请求将长江以北剩下的四个州也全部割让给周朝,两国以长江为界划开,并乞求罢兵。
柴荣的表情很温和,但眉眼中却是抑制不住的胜利者的光芒,半晌,柴荣徐徐说道:“朕本来只是要你们长江以北的土地的,既然如此,罢了,就这样罢。”
陈觉微微屈膝拜过柴荣,转身离开。踽踽独行的步子,有些苍凉。
大唐的国号依然是“唐”,只是领土面积从江南江北,变成了长江以南的一隅,而李璟不再称“皇帝”,只叫“国主。”同吴越国一样,附属于周朝,每年要向周朝纳贡。
这对李璟也好,对大唐也好,无疑是屈辱的,只是这种屈辱,夹杂着悲凉,却是谁也抗拒不了的。似乎每个人都能预料到明天的命运,大唐像一片桑叶,被周军一点点地蚕食,但是却无能为力。
之后,吴越国也及时地表了态,派了四百艘战舰、近两万名士兵在通州南岸驻扎,和周朝遥相呼应,直指唐军。
柴荣都摇头苦笑:“这头老狐狸,唐军都已经出了降表,谁还用他做这个样子?早先是做什么的?”见风使舵,没人比的上吴越。如今周朝和唐朝划江而治,兵戈早已调停。周军都准备班师回朝、开回朝宴了,吴越才做了这般动静。
赵匡胤回道:“今日吴越来了军报,说是钱弘仪会率军来给陛下请安。”
钱弘仪?赵匡义听着名字耳熟,不由想起了开封那个冬天摇扇的紫袍男子。皱了皱眉,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柴荣哈哈大笑道:“也罢,既然来了,见还是要见见的。正好几天后开回朝宴,他来了也算个热闹。”说罢看着赵匡义勾唇浅笑,“要回去了,都回去收拾收拾、整理整理吧。”
赵匡义身后的炭火跳了一下,将他的披风烧了一个小洞。赵匡义摆了摆袍子,没有看柴荣的表情。
出了营帐,看着四下无人,赵匡胤一把拉住了赵匡义,声音很沉:“陛下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吧?该收拾整理了。他可是盯着你说的。”
“我?”赵匡义眉头一蹙,反问道:“我需要收拾整理什么?”
“你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赵匡胤起了急,“你营帐里那个营妓,从迎銮镇北带到这里,如今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你说要整理什么?难道你要把她带回开封?”
赵匡义点头:“没什么不可以。”
赵匡胤气急反笑:“好,好,可以。”顿了顿说道,“如今唐军覆没,陛下的下一步必然是北伐。魏王符彦卿的兵力是陛下的重要倚仗,陛下自然不会让符彦卿的女儿符雪婵不痛快。我如今说不动你,你自己看着办吧。非要等着陛下亲自找你谈,到时我看看你怎么挣?”说完拂袖而去。
赵匡义的唇角勾了勾,回到了营帐。
正坐在桌前瞅着油灯发呆的小桃看到赵匡义回来,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过来,一个没有城府的笑脸绽开:“公子,小桃等了你一个晚上呢。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赵匡义摇摇头:“我吃过了。你也该早些休息了。”池女刚扛。
小桃却是兴致勃勃,毫无休息的意思,伸手帮赵匡义把外面的披风解了下来,惊叫了一声:“破了个洞?”转而用手搓了搓洞,“不要紧,不要紧,我会补的。”说完认真地拿着披风坐到了床上,开始度量怎么补。
赵匡义看着认真得小桃,心里不由一酸,这个女人,不管怎样,他绝不会在放手。
第一百四十章 天降青龙军
小桃从前的针线是不错的,还在云湾村的时候,常常帮着娘缝缝补补,这么个窟窿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难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可是甚至错乱之后,连带着手脚都不利索了。脑子发僵。看着那洞在眼前,可手哆哆嗦嗦怎么也缝不出想要的那份缜密。
小桃拿着针线比划着,穿了几下,额上的汗珠都出来了。赵匡义看着心疼。可看着她在油灯下的那份认真和执着,一丝莫名的幸福,甜丝丝地从他的心底泛上。便怎么也不忍心打断她。
过了许久。小桃才把那个洞皱皱巴巴地补上了,针脚有些粗糙,小桃不好意思地把披风递给赵匡义:“公子,是不是不能穿了?我缝得不好。”
赵匡义没有接披风,却紧紧攥住了小桃的手,语调沉沉:“不会,这是我最暖和的一件,我会一直穿着它。”
小桃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这是多久没有过的情愫?小桃偷眼看了看赵匡义的脸,清瘦棱角,眉眼里全是坚毅沉稳,小桃的心跳得很快,只是眉眼怎么不是狭长的呢?记忆里祁正修那双狭长的眸子忽地在小桃的脑海里划了一下。祁公子的眉眼比他温和含笑,却不会有这份深情坚定,小桃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不是祁公子!”
赵匡义怔了一下,僵在了原地。征询地看着小桃,她是记起来了吗?素来沉稳的赵匡义竟然有些忐忑,既盼着小桃能认出自己,却又怕她认出自己后逃离。太矛盾复杂的心绪。池休助号。
小桃的话说出后,看着赵匡义白色的衣袍又有些愣神,脑袋又开始疼。小桃揉着脑袋上了床:“公子,我先去睡了。”说完和衣躺在床上,片刻便进入了安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小桃如今说睡就睡。一点都不需要时间准备。
赵匡义勾唇苦笑,有时候,忘却也是一种幸福。反倒是那些忘不了、放不下的人,活得最苦。这种情绪一旦陷进去,不论什么铁胆英雄,也难免儿女情长。
几天之后,周朝皇帝接到了大唐李璟的陈情表,恳请自己退位,让太子李弘冀继位。如今大唐的国主继位问题,也需要得到周朝皇帝柴荣的许可。这便是附国的悲哀。
柴荣找来诸位重臣商议,有人觉得无所谓,李璟吃了这么大的败仗,想来在朝堂上也深感惭愧。自己主动退位,太子继位是顺理成章的事。也有人赞成,太子李弘冀根基浅,如果他上位,大唐国内必定会先浮乱一阵子,大唐的乱对于周朝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匡义,柴荣发了话:“廷宜,你说说。”
赵匡义微微蹙眉道:“这个李弘冀,是个强硬的。当年润州之战,他拼死抵抗。濠州之战,他利用勘察风水之名去排兵涡口,几次试图反攻。如果不是陛下及时亲征,只怕涡口的兵力也会被他们清除。所以,如果他做了皇帝,只怕战事会再起。”
有人说道:“可是后来战事那么激烈,他也并没有再带兵出来。而且也没有听闻他在朝堂上有什么铁腕的言论。”
赵匡胤也插了话:“兴许是李璟想让他顺利继位,故意作出的样子。”
赵匡义点点头看向柴荣:“陛下,见微知著,从之前的事,可以看出李弘冀比李璟还要强硬。如果下一步想集中兵力北伐,还是需要慎重。”
北伐两个字触动了柴荣的心结,对于唐朝,已经告一段落了。(.无弹窗广告)他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先相机而动,不做回应。转而看着群臣说道:“三天后,吴越王的兄弟、镇东军安抚使钱弘仪要来。迎銮镇地处简陋,就在镇上的鸿宾楼设宴款待吧。”
“是。”众将纷纷抱拳。
周朝素来崇俭,再加上行军打仗在外,迎銮镇虽是军事要镇,却也不算繁华,鸿宾楼名字听着气派,规模终究还是小了些。柴荣虽然对吴越国颇有微词,但出于两国外交,还是决定亲自设宴款待一番,也算是安抚。
如今战事平定,也打算班师回朝。部队的大营也不像从前那么壁垒森严,将士们都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回开封。赵匡义带着小桃也住进了迎銮镇里的驿馆。营帐已经陆陆续续在撤了,待这个做样子的钱弘仪回去,整个周军都要撤移。
赵匡义一早便对小桃说今晚会有应酬去鸿宾楼,晚些回来。小桃对应酬二字似懂非懂,扬眉问道:“鸿宾楼在哪?”
赵匡义很有耐心地牵着小桃走到门口,指指巷子口说道:“顺着这里一直走,到了挂红灯笼的地方,就是了。”
小桃随意点点头,她也不会出门,那个鸿宾楼更是没听说过。待赵匡义出去,小桃便在驿馆里百无聊赖着,一会看看花,一会逗逗虫鱼,有时心血来潮也用毛笔划上几笔,只是那字,比起从前差远了。
到了傍晚,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小桃忽然无端地有些心慌,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便回到屋里的床上躺着。夜,一点点静了下来,驿馆的下人少,小桃躺在那里有些莫名的不安,忽然门外咯噔一声,小桃一愣,跳起来跑到门口,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却是忽然眼前一道影子,似乎有个什么冲着她的脸扑面而来,小桃下意识地躲了过去。定睛一看,七八个深青色袍子的身影,把她围得水泄不通,其中一个低声说道:“姑娘,我们是奉太子之名接姑娘回去。”
太子?太子是谁?小桃捶了捶不灵光的脑袋,说道:“我不认识太子,我不走。”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怎么还有不愿意回去的?任务在身,那几个来不及多想,冲着小桃就挥了过来。小桃一边喊着,一边大叫着向院子里枣树那边跑去。跑跳如今是小桃的强项,没几步就腾跳着到了树的最高顶,蹲在枝杈上看着那几个人在树下围成一圈,其中两个很快叠起来,第三个人腾在底下那两个人身上,很快飞跃了上来向小桃扑了过来。小桃吓得尖叫着,又急忙跳下了树。
门外守值的士兵听到里面的动静,急忙冲了进来和那十几个人进行着打斗,小桃在院里心扑腾扑腾地跳着,这些人的身手真好,几乎一眨眼就变幻了身形。那些士兵根本不是对手,眼看着一个个士兵流血倒地,小桃在院里越看越害怕。
忽然一个深青袍子的冲小桃又扑了过来,小桃向后飞快地退了几步,退到了门口,一个转身跑出了门。去哪儿?哪儿可以逃开?小桃忽然想起赵匡义说过,往前走到有红灯笼的地方,他就在那里,祁公子,救救我。小桃冲着鸿宾楼跑过去。
鸿宾楼里,主宾尽欢,虽然没有舞姬,但有丝竹琵琶的乐声,也算是给宴会增色不少。钱弘仪和柴荣在上首寒暄着,一众将士都在两侧分席而坐。今日的钱弘仪敛了一脸风流,也没有摇着扇子。虽然还是紫色锦袍,头上束了金玉的冠,还有两条锦带垂了下来,看着倒是十分正式。
赵匡义斜睨了钱弘仪几眼,淡淡笑了笑,只低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丝竹的声音持续着,酒宴过半,宾主都喝了不少,一时气氛也比开始随意了些。赵匡义在屋里呆着沉闷,端着酒杯出了院子。
鸿宾楼分前后三进院子,最前面的是客堂,平日里来的普通宾客在客堂设宴进餐,中间是雅间,供有身份地位的宾客享用,后院是些池塘水榭,亭台玉树。今天来的是皇帝,自然里里外外都是重兵把守。前面的客堂也封锁了起来不再对外经营。好在柴荣还是随意的人,不是大费周章的。所以鸿宾楼周围也只是多了几层兵把守,并没有方圆几里都划成禁区,仪仗铺陈开道的场面。
赵匡义走到后院,在池塘边找了处假山的石头,坐在上面喝酒,刚饮了一口,耳边就传来一声嬉笑:“赵大人怎么在这里喝着闷酒?”
赵匡义扭头一看,钱弘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端着杯盏出来,正在一旁看着他微微笑着。月色清朗,钱弘仪的面上有丝说不清的暧昧的笑意。赵匡义冷冷回了句:“月色不错。”转而看着钱弘仪勾了勾唇,“开封一别,别来无恙?”
钱弘仪笑了,看着赵匡义笑得更轻:“很好。很好。”此刻的钱弘仪,心里有种很复杂的滋味。赵匡义在周朝的地位,他今日在酒宴上也看出了几分,皇帝柴荣对他很器重,还有个赵匡胤护着他。他是个记仇的人,对赵匡义,他很难起了好感。看着他在大周这么得势,更加让他心里不痛快。不过想想这么个人,也有力所不逮的地方,也有护不周全的人。钱弘仪想着就又有些想笑。
这时忽然东侧门有些动静,似乎有守值士兵大声的呵斥声,还有女子的呼叫声,兵器声,赵匡义眉头一皱,顺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钱弘仪被晾在一旁,侧门不远,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护君何足惜
离侧门越来越近,忽然一句大声的“祁公子,救我!”让赵匡义的心一突,几下奔到了东侧门,一把推开了门。(.好看的小说门外。惊慌失措的小桃头发散乱,正和守值的士兵拉拉扯扯着,大抵是她要进来,守值的士兵不让。看到赵匡义。小桃的眼睛都泛起了光:“祁公子,家里有坏人,快,快!”
赵匡义一把把小桃护在了怀里,拽进院中。自己转身冲出了门外。街道上冷冷清清,偶尔的一个灯笼在风中摇曳着,空气里泛着兵戈的寒光铁气,但是却看不到一个人影。赵匡义心里噔了一下,今晚来者不善。
钱弘仪跟在赵匡义身后,待看到被赵匡义拉进来的小桃时,月光在小桃的身上打了个好看的侧影。照得分外清晰。钱弘仪的心里也噔了一下,这个女人怎么跑到周地来了?她不是唐朝的官妓吗?就是想着唐人软弱,她又是官妓无法脱身才占了便宜。老天爷开了个大玩笑吧?怎么她这么神通广大,能到这里?
钱弘仪看赵匡义护着小桃的样子,手心微微泛了层汗。趁着没人注意,匆忙又折回去返回到酒宴中,坐在了那里。皇帝柴荣看到他笑道:“方才大臣来敬酒,都找不到你。”钱弘仪支应着,神色有些慌张。
赵匡胤转身看了看,赵匡义不见影子了,不由皱眉,这个人又跑到哪里去了?所有大臣都在趁着酒宴在皇上面前讨巧,惟独他倒避之不及似的。估摸着赵匡义到了后院,赵匡胤也抬腿去了后院。
赵匡义看街道无人,吩咐守值当心,再次向巷道深处凛冽地扫了一眼,转身刚要进去,忽然像从天而降似的,七八个深青袍子的挥着剑从院中的树上俯冲了下来,速度很快。用力很猛,带着空气都旋出了一阵风。
赵匡义早知道来者不善,却也为他们的身手叫好。[.超多好看小说]他们何时进了院子到了树上,竟然杳无声息,连自己都未曾听到动静。赵匡义把小桃护在身后,躲了开来,冷声问道:“什么人?”
其中一个沉着应道:“我们只要带桃姑娘回去。”
带小桃回去?大唐还有在意小桃的人?祁正修已经死了,会是谁?赵匡义冷冷哼了一声:“休想。”
那些人也没有再啰嗦,直接冲着赵匡义又劈了过来。赵匡义把小桃推到一边,和人群打斗了起来。
赵匡义的身手虽然不错,但对方也不弱,而且是七八个人,赵匡义好容易打倒两个,竟然又不知从哪里蹦出两个,补了上来。赵匡义的心有些凛然,看来来的不止是七八个人,到底有多少?他有些没数了。万一来者众多,里面还有皇上,惊了驾可不是小事。一时动作更加狠戾。
周围守值的士兵看赵匡义动手,也急忙从四下赶过来助阵,但却不是来人的对手,不过几下就已经被放倒了三五个。由于今晚皇上柴荣在此,所有的禁卫军排布都是固定的,并不能随意走动,这边门的守值人数并不足以抵挡来人。其中一个机灵的看着形势不对,赶忙跑出去找禁卫队长,再调精锐的人马过来。
这边守值倒地的渐渐增多,赵匡义也有些体力不支,但深青袍子的人却越战越勇,有几个也倒地,却倏地又从空中飞下补足。始终保持着七八个人的阵型,扰得守值的士兵心里也没底,没有打已经胆颤了。
深青袍子的来人不愿恋战,只想尽快带走小桃。领头的一声令下,猛地从上空又降下十余人,瞬间把赵匡义和仅剩的几个守值士兵围住打斗,另又有两个降下夹着小桃就跑。小桃惊恐地叫着:“祁公子!祁公子!”
赵匡义心急,眼看着小桃被抓出去,伸手将身边守值士兵手里的枪夺过冲着夹着小桃跑的人挥了过去,一个应声倒地,另一个踉跄了一下,继续向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赵匡义抬脚奋力把身边的人打开,追了出去。身后的人也追着赵匡义出去。
出了院子,外面的街道上深青袍子的人更多,赵匡义一个人难敌众人,眼看着被逼到了墙角处。小桃心下着急,却偏偏有人拽着她硬跑,小桃伸腿踹、踢,全都不管用,索性一低头,狠狠咬了上去。
小桃的这一口用力极大,拽着她的人一个吃痛,手微微松了下,小桃猛地用力挣脱,冲着赵匡义跑了过去。眼看着有人挥着剑刺向了赵匡义,小桃没有丝毫犹豫扑过去挡在了赵匡义的胸前。赵匡义心里一疼,想用力推开小桃,可他刚打斗了半晌已经没什么力气,小桃的疯劲儿上来又力气极大,纵然赵匡义急出了一身汗,也没有把小桃推开。
挥着剑的人看小桃挡在了前面,忙把手又缩了回去。寻找着能刺到赵匡义的缝隙。赵匡义拼力推着小桃:“你走开,这里危险。”
小桃固执地伸手紧紧抱住赵匡义,把背冲向那些人,大声喊着:“不要,不要杀他。”
看着小桃的蛮劲儿,赵匡义又心急又震动,这个不要命的女人又一次不要命地护着他。不管她把他当成了谁,但是看着那个弱小的身躯挡在他前面,他有种想捏碎了骨头也要护她的冲动。
忽然门口一声大喝:“什么人?”赵匡胤找到后院冲了出来,看赵匡义危急,拎着枪过来便刺。赵匡义身前一松,深青袍子的人又和赵匡胤打在一起。这时远处的禁卫军也调了兵力过来。
看着黑压压的军队冲了过来,还有一个深青袍子的要过来拽小桃,领头人看情势不好,喊了一句:“撤!”片刻那些人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赵匡胤转身看了看打得精疲力竭的赵匡义,又瞅了瞅他身边一身狼狈的小桃,皱起了眉头,问道:“这就是那个营妓?”
赵匡义不爱听营妓这个词,蹙了蹙眉道:“这是桃宜。”
“这些人又是冲着她来的?”赵匡胤方才在混乱中也看出了些眉目,那些人最后还在拉扯着那个女人。池讨肠划。
赵匡义微微点了点头:“应该是唐人。”
小桃好奇地打量着赵匡胤,留着胡子,看着威猛凶悍,不由往赵匡义身后缩了缩。赵匡胤看着小桃神神叨叨的样子更来气:“赶紧弄回去。还在这拉扯什么?”
话没说完,从里面走出了李将军,出来冲他们一抱拳说道:“陛下有请。”刚才的动静已经惊扰了柴荣,特意吩咐李将军出来看看,李将军补了一句道,“陛下让都回去复命。”
赵匡胤一愣,都回去?瞥了眼小桃,皱皱眉先大步走了回去。赵匡义带着小桃跟了进去。小桃有些懵懂,眼看着灯火越来越明亮,缩了缩脖子。赵匡义感觉到小桃的瑟缩,停下了步子,指着大堂外面的回廊说道:“你先在这里等我。”如果只是简单地复命,赵匡义打算进去说几句就出来带着小桃回去,如果还需要小桃进去再说。小桃现在这个样子见驾也会有些不便。
小桃忙停住了步子点头。
赵氏兄弟进去,向柴荣禀告了刚才的事情。赵匡义身边有个唐朝营妓的事,在座的周朝大臣,也没有不知道的,所以听了也没有特别惊讶。
柴荣之前也有所耳闻,却没有和赵匡义挑明,如今眼眸抬了下道:“那就是说,来人是唐人,要带桃姑娘回去?”
赵匡胤的神色有些尴尬道:“应该是的。”
柴荣有些好奇,不过区区一个营妓,竟然还值得劳师动众来劫,会是谁?不由说道:“让桃姑娘进来,问询清楚。”说罢也不待赵匡胤和赵匡义再言,抬手示意侍从。柴荣身边的钱弘仪脸色瞬间变得有些白,起身道:“陛下,我去更衣----”
话没说完,屋门一动,小桃跟在侍从后面走了进来。钱弘仪怕自己一走反而引得她注意,便侧过了脸看着旁边。
小桃瑟缩着,边走边看着两侧,好多的人,还都穿得好华贵,看起来都很威严,小桃忙低下了头,但片刻又忍不住向四下看,好香的肉味,小桃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一抬头看到锦袍端坐的柴荣,怔在了那里。一旁的仪官声似洪钟:“不得无礼。”
赵匡胤离得小桃更近些,低声喝道:“快给陛下行礼。”
小桃愣愣地看了他一眼,陛下?是什么?行礼她倒是会,也没有什么征兆,猛地冲着柴荣跪了下去,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四下传来低低的哂笑声,柴荣也不禁笑了:“这丫头倒是实在。”他对这个女子也实在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赵匡义留在军营里不撒手。听说还曾经有些别的瓜葛。
小桃听到四下都在笑,有些懵懂地抬起了头,四处看着,忽然看到了紫袍子的钱弘仪,愣了一下。钱弘仪侧身对她,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但看到紫色袍子,小桃无端地有些微微发抖,看向钱弘仪的目光也有些直剌剌,那目光好像钉住了一般再不移动。
顺着小桃的目光,柴荣看到了侧身的钱弘仪,怔了一下,唤了一句:“安抚使?”
钱弘仪听到柴荣唤他,回过了身子,表情有些不自然:“酒喝多了,有点晕。我还是早些----”
话还没有说完,小桃看到了钱弘仪的脸,沉沉的夜,狞笑的脸,铺天盖地压了过来,小桃来不及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下意识地大声喊了起来:“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宴会起刀影
小桃的猛然大叫,除了赵匡义外,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棉、花‘糖’小‘說’)门口的侍卫已经拔出刀来,准备随时应对着意外。赵匡义快步走到小桃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温和:“怎么了?”
如果说小桃的叫让大家惊吓,赵匡义的举动更让人惊讶。一个素来冷面无情的节度使面对一个突然发疯的女人,竟然温和得像是怕惊了一个孩子。连柴荣的眉头也轻轻蹙了一下,暗想幸亏魏王符彦卿不在这里,否则看到赵匡义的神情心里还不知道会多么光火。
可是小桃却没有任何改善,盯着钱弘仪。仍然在瑟瑟发抖。那身紫色的袍子,像织得密不透风的网,网得她喘不上气,她忘不了那种要窒息却无能为力反抗的感觉;那双桃花眼,像鬼魅的幽灵,压在她身上还是鄙夷嘲讽的神色,她更忘不了那种全身骨髓都像被他的眼睛浸淫了一遍的神情。小桃大口地喘着气。刻意想忘掉的事,断断续续在她脑子里呈现了片段,那夜。那沉迷的蚀骨,那疼痛的屈辱,一段一段浮现在了她面前。
小桃突然癫狂起来,猛地站起身,像一只灵巧的燕子般飞快扑到了钱弘仪旁边,伸手抓起桌上的盘子,向钱弘仪的头上砸了过去,眼睛红红得像要吃人。每一下都是用足了力气的狠劲儿,嘴里还在低声呓语般说着:“杀了你,杀了你---”
钱弘仪还没反应过来,脸旁一阵凉风,他下意识地把头偏了一下,盘子砸到了他的肩上。钱弘仪抬手去挡,却已经晚了,溅起的瓷片划得他脸上一阵尖刻的疼痛,妈的,破相了。钱弘仪最在乎的就是他的那张脸,平日还不同于一般男子,花露竹滴地往脸上用功夫。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如今竟然被小桃砸破了相,钱弘仪恨不得把小桃吃了,用力反手就是一巴掌,恨恨道:“贱妓!”
打完后,才看到四周皱眉看着他的诧异神色,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遮掩着倒像他亏欠了什么,索性直起身来耍横,看着柴荣道:“陛下,这莫非是大周的待客之道?”
赵匡义早已冲了上去,把还要扑上去的小桃拽了回来,如果不是皇上在侧他早已挥拳上去了。赵匡义忍了又忍,盯着钱弘仪声音很冷:“钱公子是在陛下面前大发威仪?”
众人此时才渐渐缓过神来,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打了个来回。还是友邦身份尊贵的安抚使同一个营妓打。有人冷笑看着热闹,有人暗暗担忧今晚怎么收场。赵匡胤已经呆住了,醒过神来脸上一阵发烫,他素来想着建功立业,如今却跟着赵匡义丢这个人。池吗华扛。
柴荣皱了皱眉,事情似乎并不简单,先是唐人,后是钱弘仪,这事情有些蹊跷。看情形,这两个人认识。赵匡义护着的那个营妓很明显有些疯癫的,从进来走路的姿势,到磕头跪拜,这里的每个人应该都看出来了。可她偏偏冲着钱弘仪撒泼,而钱弘仪更奇怪,竟然还会自降身份对一个疯子反击?这其中一定有些缘故。柴荣看着钱弘仪,淡淡开了口:“这其中有什么因由?钱公子不妨直说。”
钱弘仪从座位上下来,向柴荣一个抱拳说道:“陛下,吴越素来听命于大周。虽说吴越之地是鱼米之乡,衣丰粮足,但吴越王也常常对我们说,能安居一隅,全靠大周的庇护。[]所以尽心纳贡,每当有战乱,无论多么身处艰难,也必然要竭尽所能帮护大周。”钱弘仪的这番话先来了个下马威,说的好听,内涵就是吴越有国力有实力,还听命大周,这是不容易的盟友关系。
柴荣听了唇角轻轻一勾,吴越的重要,不用钱弘仪强调他也当然知道。如今天下戡乱,刚平了唐,马上要出兵北伐。自然吴越这个盟友不能丢。只是钱弘仪既然把这层关系搬了出来,可见他心虚。
钱弘仪继续道:“如今我奉吴越王之命,来大周进献援兵粮草,却被这意外破了相。面损运损,这脸面不仅是吴越的脸面,也是运祚,今后还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噩运,请陛下做主!”说着向柴荣一拜,不再说话。
这个无赖!柴荣心里也暗暗哼了一声,吴越本来就是跑来锦上添花来了,弄花了脸却说破相、影响运气,反倒打一耙,讹了大周。要是不给他做主,这倒成了两国的国事了。
柴荣没有表情,看着小桃问道:“姑娘说呢?”
小桃早已开始癫狂,柴荣的话她根本没听到,只是缩在赵匡义怀里,直勾勾盯着钱弘仪不停低声叨叨:“杀了他,杀了他---”
赵匡义只好向柴荣回禀道:“她身子有些不便,发作起来不认人。”说完有些心痛地看着小桃,心里有丝不好的感觉。平日里小桃虽然疯癫,但绝不会无缘无故去伤人。这么激烈地对钱弘仪?他的心里隐隐窜起了火苗,拳头微微攥了起来。
钱弘仪扭头看了眼小桃冷笑,真疯了?回头再次向柴荣拜了下去:“陛下做主!”先发制人总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柴荣淡淡笑道:“怎么做主?”
赵匡胤在一旁听着有些脸上挂不住,因为一个疯丫头被吴越抓了这个把柄,钱弘仪在大周受了伤,这终归是大周的疏漏,要是因为这个上升到国事纠纷,将来自己和赵匡义都吃不了兜着走。赵匡胤看钱弘仪没有说话,便说道:“既然钱公子要做主,那就把这丫头给了钱公子,听凭发落。”
赵匡胤早就想把小桃送走了,留在赵匡义身边引了多少流言蜚语,皇上都旁敲侧击示意他们送走,还有唐人的追击,把这个麻烦送走就一了百了了。要是皇上同意,不怕匡义不从。
小桃这句听明白了,惊恐地盯着钱弘仪,忽然把衣服紧紧攥了起来,绝望地大声喊着:“不要!不要!”说着紧紧扯着赵匡义的胳膊,眼泪都流了出来,看着赵匡义,咬着唇,不情愿却又怕被送走咬牙低低地说着,“他,他会欺负我----”
赵匡义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全身的血顿时都涌了上来,畜生!赵匡义没有任何思考,腾地起身冲着钱弘仪飞起就是一脚,赵匡义的脚劲很大,钱弘仪被踹得撞在了中央的三足香炉鼎上,偌大的铜鼎都被冲击力撞倒了,香炉灰洒了遍地。钱弘仪弹在一边,胸口都像要折了似的剧痛,捂着胸口看着赵匡义声音挣扎:“你!”
赵匡义又是两脚,眼睛阴鸷得全是寒冰:“你不是要做主吗?我给你做主!”
两脚下去,钱弘仪的嘴角渗出了血,赵匡义顺手抄起旁边的长枪冲着钱弘仪的胸口戳了过去,这一招就是夺命的架势。
反应过来的赵匡胤赶紧一个箭步上去紧紧攥住了赵匡义的手,大吼道:“匡义!”
赵匡义抬眸冷冷看着赵匡胤,声音没有一点温度:“不要拦着我。”
赵匡胤更加用力拽紧了赵匡义,他不拦着赵匡义,今天得捅下天大的娄子,这钱弘仪再不是东西,也是吴越的人,是吴越王的亲兄弟啊。这是大周能动的吗?赵匡胤咬牙道:“陛下在侧,你放肆!”
柴荣皱紧了眉头,他本来很器重赵匡义,年轻有为,战场上是一员猛将,又深得军心,应该给他个好的前途。可怎么遇事如此冲动不顾后果?不由拉下了脸:“节度使赵大人,不得无礼!”
柴荣的声音刚落,屋内四周的禁卫军已经整装待发,寒光声起,随时准备听令行动。
赵匡义没有动。四周的刀剑已经出鞘,发出“唰”的声音。随时准备听柴荣的命令对赵匡义用兵。
赵匡义的心随着四处的刀锋出鞘的声音,渐渐寒凉了下去。这里终究不是他说了算。赵匡义停住了手,稳稳立在了原地。看着柴荣跪拜了下去:“匡义鲁莽,听凭陛下惩处。”
柴荣忙命人把钱弘仪扶了起来,钱弘仪本就伤得不轻,如今更是装模作样喘息不已。柴荣吩咐把钱弘仪送回营帐请郎中诊治。赵匡义命侍卫把小桃带回了驿馆。
好好的宴席,就这么不欢而散。柴荣命其他人先回去,把赵匡义留了下来,他想和赵匡义聊聊的想法,已经很久了。
偌大的厅堂,只有君臣二人。柴荣的语气一扫往日帝王的威严,温温地看着赵匡义,把面前的酒杯递给了他。
赵匡义全身紧绷,方才的怒气、不甘、悲愤,他还没有来得及消化,也没有推辞把酒一饮而尽,才缓缓平复了些,也清醒了许多,看着柴荣道:“陛下,臣鲁莽了。”
柴荣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你还年轻。血气方刚下容易冲动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柴荣顿了顿道,“且不论谁对谁错,大丈夫处事,是要硬着心肠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谁可护安然(上)
赵匡义抬起眸子,硬着心肠不是件难事,但是要看对谁。[.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一个渐渐走进他心的女人,他无法硬起心肠。
夜的幽静,偶尔微风吹着灯烛和四处的帘幔。方才的繁华散去,只留下了一室的残羹冷炙。显得有些悲凉。柴荣素来是个威严刚毅的人,对着这浮华去尽的颓凉,也有些罕见的伤感。柴荣喝了口酒,缓缓开了口:“我这辈子到现在。先后有三个正妻。”柴荣没有用“朕”来自称自己。
“第一个是家中说定的亲事。少年夫妻,有着磕绊,也有开心。只是缘分太浅。当年后汉皇帝刘承祐兽性大发,她和三个孩子,都被杀了。”柴荣说着声音低沉了下去。那场杀戮,让他一夜之间从妻儿满堂变成了孤家寡人。那种蚀骨铭心的痛楚,如今想来也几乎要窒息。
赵匡义轻叹了声。他也曾听说过当年的事。战乱四起群雄割据,大周的开国皇帝郭威当年是后汉的武将,后汉小皇帝刘承祐刚刚登基。根基不稳疑心四起,怀疑郭威谋反,便开始了诛杀。当时郭威带兵在外,刘承祐便把郭威在京城的所有家眷全部屠尽,而柴荣是郭威妻子柴守玉的侄子,留在京城的妻儿也没能幸免。刘承祐的屠杀,逼得郭威揭竿而起灭了后汉,建立了大周。并在百年之后。将大周的皇位,传给了内侄柴荣。
柴荣接着说道:“第二位正妻,是符家的大小姐,雪娆。那是一个惊喜,我没想到世上有这么好的女人。知书达理,冰雪聪明。和她在一起。不像是简单的面对一个女人,更像个朋友,能理解,支持,包容。[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有时想不通的事,她一点拨,就豁然开朗。那种滋味儿,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找到了”柴荣回忆起符雪娆,唇际都洋溢着淡淡的笑。
赵匡义也随着唇角轻扬。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个刻骨铭心的女人吧。一如皇上的符皇后,大哥的京娘,自己的桃宜。想起来,从心底都泛着丝丝扯痛的清甜。只是大符皇后是个薄命的女人,才二十六岁就早早病逝了。
“第三位,就是如今的皇后,雪娆的亲妹妹,雪姣。”柴荣的神色有些黯淡,“雪娆走得太早,太突然。如果我是个寻常百姓,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娶。但可惜,我不是----”声音里有悲凉,有挣扎。
赵匡义的心震了一下,大家都知道皇上和大符皇后,也就是符雪娆的感情深厚。在符雪娆薨了后,又续娶了符雪姣,皇上对这个小符皇后也十分尊重。大家还一直以为皇上对小符皇后也深情有加,如今看来,皇上当初娶符雪姣只怕考虑的更多的是符彦卿的势力。
一个男人一辈子,也许心里也只能完全装的下一个女人,再去硬挤个别的女人,太难。
柴荣看着赵匡义淡淡笑笑:“看,女人看起来是极简单的,但连朕都不能随心所欲。”柴荣恢复了对自己的自称。“如今你和匡胤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尤其是你,常有些出其不意的妙招。所以朕对你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如今的情势,你也明白,吴越不能翻脸,唐朝也要安抚,而魏王的情绪,朕必须顾及。”柴荣拍了拍赵匡义的肩,“回去再想想该怎么做。[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想成大事,必须要杀伐果决的勇气。”
赵匡义低头对着柴荣沉沉拜了一拜,应道:“臣遵旨。”说着转身出了房门。柴荣的意思,他明白。如今钱弘仪仗着吴越和大周盟友的关系,故意闹腾,眼下为了息事宁人,自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像二哥说的,把小桃交出去。皇上让他回去想的,恐怕也就是这个事。
赵匡义回到驿馆,屋里的灯黑着。小桃想必已经睡下了。赵匡义犹豫了半晌,还是推开了小桃的房门。月光如练一般洒了进来,赵匡义的脚步很轻,生怕惊了小桃。忽然一个黑影嗖地从赵匡义身边窜了过去,钻到了门边。
“谁?”赵匡义大喝一声,同时飞快地从袖中摸出火折子打着。
一脸凄惶的小桃正缩在门口,怯怯地看着赵匡义,那目光,有迷离,有悲切,更多的是惊慌。
赵匡义看着心一阵紧似一阵地疼,用火折子把桌上的蜡烛点燃,向小桃走过去:“怎么不睡觉?”
小桃抱着胳膊,看着赵匡义眼圈很红,嘴里嘟嘟囔囔着不知道在疯言疯语嘀咕着什么。
赵匡义走到小桃身边,伸手抚上了小桃的肩膀,语气温和:“别怕。是我。”
小桃感觉到肩上的温度,身子松了一下,抬眸看着赵匡义,语气全是祈求:“求求你,别送我走,他会欺负我,求求你-----”
小桃的话像冰刀似的锥进了赵匡义的心里,剜得他好疼,疼得四肢冒冷汗。他舍不得碰一下的女人被一个畜生欺负,可他空有一身力气,却什么都做不了。如今还惹出了两国的纠纷。真他妈的窝囊。赵匡义忍不住一拳砸在了门框上,力气很大,拳头一阵疼痛,却也麻木。
小桃被赵匡义的动作吓了一跳,怔了一下,忽然扑通一声给赵匡义跪了下去:“公子,别送我走,小桃以后会听话,听话---”说着拽紧赵匡义的袍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不要被送给那个紫袍子的,不要!可是她脏了,祁公子会不会嫌弃她?小桃怕得都在抖。
小桃的声音听起来字字揪心,迷蒙的眼泪几乎让赵匡义窒息。赵匡义俯身紧紧把小桃抱住,力气极大,小桃几乎有些呼吸不上。
看赵匡义没有回应,小桃的声音更加卑微而怯怯:“没有娘,没有大小姐,小桃只有公子,只有公子了啊,公子不要嫌我脏----”
只有他!小桃的话震得赵匡义一阵阵战栗,只觉得心都碎成了一块一块,血淋淋地无法拼凑。赵匡义的声音有些微颤:“我不会。放心。”男人做事,是要硬着心肠,可对着这么一个女子,让他怎么硬着心放手?
赵匡义的话让小桃安定了些,仍抬眸问着;“真的吗?公子没有骗我吗?”
赵匡义把小桃的手放到唇边摩挲着,几丝苦笑:“没有。有我在,没人伤的了你。”如果他能学会骗她,也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小桃安宁了下来,紧紧攥着赵匡义的袍子不肯撒手,渐渐止住了啜泣,唇角浅浅扬起个笑。祁公子没有嫌弃她,不会把她送走,这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赵匡义把小桃扶到床上,小桃那夜不肯睡,却也不肯对赵匡义撒手,两人就那么在床边对坐了一夜,小桃叽叽咕咕地说些自己也听不明白的话,赵匡义看着屋外的月亮,直到天色泛白,心却越来越沉重。
三天过去了。钱弘仪在随军御医的诊治下,伤势好了些,却依然在扯皮,向大周要说法。他到底想要个什么说法?他自己心里都没底。只是想虚张声势转移注意力,免得赵匡义为小桃的事找他的麻烦。至于大周怎么给说法,到时看大周的条件,合适就顺坡下驴得了。池记团巴。
看大周始终没有动静,钱弘仪有些心虚,便又向大周的官员放出虚招,说要给吴越王钱弘俶去书信,以请示下。说的客套,实际就是威胁大周,再不给说法,他要给吴越王写信告状了。
柴荣看赵匡义没有什么回应,之前该讲的道理,该说的话,已经都说尽了。如今他也不再找赵匡义,只把赵匡胤找了来。
这一次,柴荣没有多说,只简单的几个字:“朕希望此事尽快解决。”含义却无尽丰富。
赵匡胤领命下去,却一身冷汗。匡义这次太不分轻重了。文官和武将不同。文官手中没有兵权,对陛下的旨意有异议也无非就是空嚷嚷几句,不到了掣肘的地步,陛下不会计较。但武将不同,武将手中有兵权,对皇权既是保障又是威胁。所以武将讲究的是服从。可如今匡义对皇上的旨意竟然置若罔闻,这已经犯了大忌。再加上伐南唐一战,他和匡义兄弟在军中的威信大立,只怕皇上更是忌讳。
赵匡胤不能等了。他对赵匡义有种天生的责任在胸,父亲已逝,他便是长兄为父。他相信早晚有一天,赵匡义会感激他的做法。
第二天一早,趁着赵匡义出去点兵操练,赵匡胤带着兵马直接冲进驿馆,将惊慌失措的小桃绑了去。驿馆的人一看是赵匡胤,也不敢阻挡,有人偷偷去给赵匡义送信,剩下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匡胤把人带走。
赵匡胤又附了两箱金银,派人给钱弘仪送了过去。想着自己去怪掉价的,赵匡胤写了一封信,也让人带给了钱弘仪。大致意思是此事就这么了结也就罢了,不要再引起吴越和大周的纷争。这已经算给足钱弘仪面子了,如果他识相,是时候适可而止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借故释兵权
小桃被陌生的士兵绑起来押解着,强行推进了一顶轿子里,她想喊,嘴也被堵了起来;想挣扎,四肢都动弹不得。[]只好拼命用头撞着轿子的侧壁。“咚咚”作响。尽管她不知道要被送到哪儿,可这群人,不是好人。
祁公子在哪?怎么还不来救她?他说过有他在没人能伤害她的啊?她都记得呢,他是不是忘了?小桃急得心里腾地窜起了一股火,疯癫劲上来。不管不顾撞着轿子,额头出了血也没有在意,只是一心想着,跑掉,不能被人抓住。
外面抬轿子的听到砰砰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敢不在意。这么撞下去,等到了目的地,活人也成了死人了。赶忙喝止着:“不得胡闹。”可里面的小桃哪听这些人的话,继续撞着。
看着咋呼没用。领队的吩咐把轿子停下来,自己抬起帘子一看,吓了一跳,小桃的额头已经血流不止,弄得衣服上都是血迹斑斑。领队赶忙吩咐道:“金银先送到驿馆,和那边解释一下,人到附近的医馆去看看,包扎了再送去。”估摸着包扎个伤口也用不了多久,就是前后脚的功夫。于是抬着小桃的轿子改了方向,向镇上的医馆抬去。而押送金银的马车一路继续前行。到了钱弘仪的驿馆。
赵匡义在校场正点兵,这是每天都必不可少的任务。即便是已经伐唐胜利准备班师回朝,也依然是天天不落。训练的间隙,他也在想,如何给吴越交代?钱弘仪还赖着要说法,大周势必要有些表示。钱财?恐怕不够;城池?陛下绝不会给;桃宜?他不会给;那就只有一条路,人是自己打伤的,大不了自己去给钱弘仪赔罪。向畜生低头?赵匡义的拳头攥的有些紧。
正想着,忽然冲进来一个士兵,在他耳边低声道:“桃姑娘被赵匡胤大人绑了去。[.超多好看小说]”
赵匡义的心一凛,二哥已经迫不及待替他做出了决定。赵匡义来不及多想,吩咐属下带一支人马紧随,顺手牵起一匹马,飞快地冲了出去。赵匡胤绑着小桃不会去别的地方,只会去钱弘仪的驿馆。池吉边弟。
快马一路疾驰,一直到了钱弘仪的会馆。赵匡义下了马。直接冲了进去。门口守值的士兵是吴越的兵马,伸出刀枪来拦着赵匡义,却根本禁不住赵匡义一个用力,纷纷被踹到了地上。身后跟着的赵匡义的人马不少,驿馆的吴越士兵不敢随意阻挡。
院子里还放着没有开封的金银,箱子外面的封条赵匡义看的清楚,是大周的。看来小桃已经到了这里。赵匡义的心腾地跌到了谷底,他来晚了吗?小桃又进了那个畜生的房间?
赵匡义脑子热了起来,拿起枪冲到了驿馆后面,如果那个畜生敢再无礼,管他什么两国战事,今天不提了他的头,他决不罢休。驿馆不大,赵匡义几步已经冲到后面钱弘仪的卧房。
钱弘仪正在屋里斜躺着吃着葡萄,摸了摸脸上的疤,他都有些等不及那个疯女人了。方才大周的士兵送了赵匡胤的书信和金银来。还说那疯子就在后面,受了伤要包扎。大周这么做还算给他面子,他要好好收拾收拾那个贱妓,管她疯不疯,敢对他的脸下手,他有的是手段让她好看。上次把一个贱婢扒光了用藤条打出一幅山水画好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好久没过瘾了,这回,他要在那个贱妓的脸上,也画幅春艳图出来。
正恨恨想着,门外有了喧嚣声,钱弘仪眉头一皱,屋里的侍从忙说道:“我出去看看什么事。[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话音没落,门已经被一脚踹开,一脸阴鸷的赵匡义手里提着一杆银枪站在门口,迅速地看了看四周,像风一样倏地就落在了他面前,声音寒得像冰:“桃宜在哪儿?”
钱弘仪眉头一挑,银枪头就在他脖子上,他轻轻抬手把枪头拿掉,斜睨了一眼赵匡义道:“你这么来,征得你们大周皇帝的同意了吗?还是征得你兄长的同意了呢?”
赵匡义看着他那副痞气,心里起急,抬起枪狠狠冲着他肩上劈了过去:“少废话,快说。”
钱弘仪向一旁躲开,但肩膀还是擦到了一点,立马弓起了身子,邪气地笑着:“诶哟,赵大人,好疼!看来两箱金银加一个女人也不够啊。”
赵匡义的火在全身腾了一遍,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强压着火气,吩咐着身后的士兵:“搜。掘地三尺,也要把桃姑娘找出来。”
钱弘仪看着赵匡义,声音也冷冷:“赵大人,这里是吴越的驿馆,你没权利搜。”说着凑到了赵匡义身边,声音几分挑衅,“你要是强行搜呢,如果搜不到你想要的,我可会如实禀告你们的陛下的。”
赵匡义没有再理会钱弘仪的阴阳怪气,继续吩咐着搜寻。从钱弘仪那副欠揍的表情,赵匡义已经猜测到几分小桃不在这里,但是纵然只有一分乃至一个零星的危险,他都不能放过,哪怕代价很大。他不能允许小桃再有事。
士兵得令纷纷出去在驿馆的院子里搜寻着,大房小屋,甚至是院墙边都不肯放过,正搜得一团乱,门口来了几个士兵禀告着:“那位姑娘到了。”
赵匡义的心在听到这几个字后,倏地几乎要飞了起来。小桃刚到?他急匆匆地冲到了驿馆门口,几个士兵正把全身都五花大绑的小桃扛了下来,看到赵匡义,士兵们都是认得的,赶紧行礼道:“大人。”
赵匡义一个箭步上去,把小桃揽进了怀里,把小桃嘴里的布取出来,小桃大口喘着气,看着小桃额上的伤口,赵匡义又是恼火又是心疼,忙又把小桃身上的绑绳松开,焦急地问着:“还好吗?哪里受伤了吗?”
小桃看清来人,便紧紧抓着赵匡义不松手,用手指指脑袋,轻声说道:“撞的,疼。”
士兵们看小桃说不清赶紧在一旁插嘴道:“是姑娘自己往轿子上撞的,我们赶紧阻拦,还送到医馆包扎,才晚了。”
赵匡义无心听他们解释,又细细摩挲打量了一番小桃的身上,确定没有其他的伤处,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对小桃温声说道:“没事就好。”
小桃紧紧抓着赵匡义,刚才的慌乱渐渐平息了下来,扎进赵匡义的胳膊里,嘟囔着:“公子在,小桃不怕,不怕。”
赵匡义扭头看了眼钱弘仪,后者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看。赵匡义冷冷道了一声:“打扰。”转身带着小桃出了驿馆。
未时,柴荣的大营里,吴越的使臣向柴荣禀告着赵匡义闯进驿馆的始末,说道:“如今安抚使大人受了惊吓,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故而不能亲自前来。已经写书信禀告了吴越王。还望陛下能给吴越一个交代。”
柴荣眉头紧皱,支应了几句,把那几个使臣打发走之后,用力一拍桌案:“糊涂!”这个赵匡义,太意气用事,不但没有妥善处理事情,反而将事情进一步推到了风口浪尖。
柴荣下令:“传赵匡胤。”他不愿意和赵匡义面对面直接碰撞,赵匡胤在中间做个润滑剂,对双方都是好处。
赵匡胤早已听到属下回来的禀告,还没来得及找赵匡义责问,皇上的传令已经到了,赵匡胤心里咯噔一声,情知不好,赶忙到了柴荣营帐,行了跪拜大礼:“陛下!”长伏在地上,没有起来。
看着赵匡胤这个样子,柴荣心里的气打了个转,变成了一声长叹。赵匡义惹的麻烦,赵匡胤这个当哥哥的,又怎么替他收拾,不禁声音软和了些:“起来吧。”
赵匡胤直起身子,没有起来,半晌声音有些痛惜地说道:“对不起,陛下,臣管教无方。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求能得吴越和大周的和解调停。”
柴荣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扣着,脑中也在思量。吴越的问题越滚越大,本来的参拜变成了如今的局面,钱财是肯定要赔偿些的,只怕吴越来纳的那点贡又得悉数还回去了;其实大周的态度也可以强硬,只是一方面不愿意在北伐前再和吴越冲突,二来赵匡胤兄弟二人如今的兵力,在伐唐之后剧增,他们二人等于一人,这股势力继续下去会很危险,也该适时做些调整了。过了很久,柴荣淡淡说道:“匡义的兵权,我暂时收回来。待风头过了,再做调停。”顿了顿,又补充道,“其中的龙虎营的兵力,你先代他管着,其余的,我收做禁卫军。待过阵子再做打算,可好?”柴荣之所以调龙虎营给赵匡胤,只怕赵匡胤因为撤掉赵匡义的兵权介怀。
赵匡胤的心紧了一下,赵匡义手里的义成军在这次战争中好容易扩大,此番调整,陛下一声令下,匡义的基业全都没了。不过好在还有一部分转给了自己,也算有个余地。待将来风头过了,皇上北伐还有的仗要打,再有用人之际匡义自然也就没事了。半晌,赵匡胤对柴荣顿首道:“臣领旨。”
第一百四十五章 陪你至天涯
小桃随着赵匡义回来后,情况有些不好。本来就疯疯癫癫,脆弱敏感的情绪,被这么一惊吓,又在轿子上撞了许久。回来就开始发烧,躺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嘀嘀咕咕,却完全不知道说的什么。
赵匡义赶紧请了郎中来看,针灸后稍稍安定了些。郎中摇着头:“姑娘的病要静养,要是总这么折腾。越疯越厉害,到最后完全癫狂,就彻底完了。”
赵匡义的心绞疼起来。送走了郎中,坐在小桃的床边,他觉得自己实在窝囊。每次都想护她周全,可世事总由不得他权衡。反倒害得小桃越来越病重,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还能做什么?
小桃的眼神比之前黯淡了些,扯着赵匡义的衣服,也开始犯糊涂,一会哭,一会笑,哭闹累了,就躺着睡过去。赵匡义的心扯得疼痛。伸手抚上了小桃的头发。寻医问药的告示发了出去,却没有人前来。现在是战乱时期,没什么游医敢在几国交兵的地方晃荡。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该带她去四处寻医问药,现在还有丝希望,等将来彻底没希望了,哪有后悔药可买?
赵匡胤推门进来的时候,看着赵匡义守着那个营妓发呆的样子,气又不打一处来。[.超多好看小说]沉声对赵匡义低声道:“出来!”
赵匡义把小桃的手放下,跟了出去。一出门赵匡胤就是一顿低吼:“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哪有一点英雄之气?你简直是莫名其妙,守着一个疯了的营妓,没完没了地捅娄子。你是不是以为你立了一点功,就没人敢动你?”
赵匡义冷冷看着赵匡胤,等他咆哮完了,定定说着:“我没有。但是你下次要处置桃宜,务必要让我知道。否则别怪我不讲兄弟情分!”
“混账!”赵匡胤气得想抬手打人,看着赵匡义如今也是高大魁梧的身材,攥了攥拳头,又把手放下了。半晌,叹了口气道,“你这次闯大祸了。钱弘仪闹到了陛下那里,还给吴越王去了书信,这回是要讨公道讨到底了。本来那小子就是个无赖,你还偏一次次地给他机会。上次是动手,这次把吴越驿馆弄了个人仰马翻,那钱弘仪非说你又动他了。躺在床上装死,你瞧瞧这烂摊子怎么收拾?”池序页号。
赵匡义唇角勾了勾,钱弘仪这招他早料到了,不过事急从权,他不后悔。转而看着赵匡胤问道:“陛下什么意见?”
赵匡胤沉默了,半晌又怕刺激到赵匡义,度量着慢慢说道:“陛下也没有办法,为了北伐,吴越的盟友关系一时半会儿咬牙也得维系着,等北伐结束,才能有空收拾他们。所以眼下,只能是赔些金银,正好把他们纳贡的都免了。再额外送些。”顿了下,说道,“另外,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所以,陛下暂时,只是暂时,收了你的兵权。”
赵匡义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说不震动,是不可能的。都是常人,不是圣贤,赵匡义手里的义成军,是自己一仗一仗,豁出命去打下来的。随着收编的俘虏越来越多,才将义成军扩到了如今的规模。将兵权收去,无疑等于把之前的努力全都抹杀得精光。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太大的折损。
赵匡胤拍了拍赵匡义的肩:“没事,这只是权宜之计。做给吴越看的而已。等北伐开始,又是需要良将的时候,陛下必然会再把兵权交给你。何况,龙虎营是义成军的精锐,陛下给了我。那不等于还是你的嘛。只要你之后好好听命于陛下,很快兵权会再到你手里。”
赵匡义挑了挑唇际:“好好听命?”
“是啊。”赵匡胤叹道,“你如今羽翼渐丰,这次那个营妓的事,我看陛下是有意试探你。可你偏偏违逆君令,犯了大忌。陛下自然要磨磨你的性子,才敢把兵权再次给你。他也怕威胁。”
看赵匡义沉默不语,赵匡胤继续点拨着:“你不愿意把那个营妓给钱弘仪,那也罢了,事情闹到这步,再给他太没骨气。但你可以把她送回唐地,她本来就是唐人,回去理所应当。”
“那不可能。”赵匡义没等赵匡胤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你又糊涂!”赵匡胤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把她送回去,也给皇上个面子。皇上上次提醒了你,你还拧着不送走,就这么放不下个疯女人?再说,你带回去,你那位符小姐闹将起来,魏王再一掺和,到时陛下还是头疼。这里头的关系,你怎么就拎不清呢?”
赵匡义依旧是沉默,这里面的关系,他比谁都清楚。带回开封,符雪婵和魏王不开心,没准又闹到皇上那里,皇上北伐需要魏王的军力相助,自然到时又是一场风波。之前他也为这个闹心,但如今,皇上把他的兵权收了。震惊之后,反而有丝轻松。
赵匡胤看赵匡义没有答话,眉眼间又是轻松的神色,直道他相通了,便又沉下心道:“匡义,伴君如伴虎,每一件事都要拿捏好分寸。当年因为后汉皇帝刘承祐猜忌,才屠了先皇和陛下的家人。你我如今也是手握重兵,容易建功,也容易招祸。你千万要小心从事。”
赵匡义依旧沉默不语。赵匡胤把该说的都说了个遍,直以为赵匡义的沉默是听进去了。自己这通苦心也就没白费,又安顿了他几句放宽心之类,赵匡胤回到了自己的兵营。
赵匡义回到自己的房间,守着蜡烛,在桌前坐了一整夜。身为良将收兵权,身为将军把弓藏,这是一个男人最憋屈的事。眼下似乎只有两个选择,一个,送走小桃,向陛下示弱,估计风头过后,会再有兵权;而另一个选择----赵匡义的眼前,出了很多画面,一次次地在战场上的厮杀,那被撕扯得狂乱的战旗,那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那人仰马翻浩浩荡荡的场面,都在他的脑中厮杀着,轰鸣着。
那是他的天下,那是他的基业,就这么轻而易举,一句话,就没了。如今,有机会争回来,可是---赵匡义闭上了眼,又有一些画面浮现了出来,满地的血,那个女子哆哆嗦嗦握着快要断气的他,给他讲着好吃的烧肉和鸡,不肯放手;明月树林间,骑着马儿开心的笑声像幽幽的花香一样,印在了他心里;那一笔一划,写的和他神似的字;那碧莹莹泛着茶香的茶叶糕;那和他在亭子顶看天,在雪地里踩着脚印的时光----哪一件,都让他的心闷闷地疼。可娇俏动人的女子,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可即便她疯了,傻了,在面对那些唐人的时候,她仍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临近黎明,赵匡义终于不再挣扎,听自己的心吧,这一辈子,难得的几次听自己心的机会。
天色泛白,赵匡义将桌上的灯烛熄灭,到了小桃的房间,小桃睡得早,醒的也早,正睁着大眼睛盯着床板,手里撕扯着帘幔玩,看赵匡义进来,嘿嘿地笑了起来:“公子,看,小花。”说着把手里打了结的帘幔递给了赵匡义。
赵匡义走了过来,轻抚着小桃的头发,沉声问道:“你肯不肯跟我走?”
跟他走?小桃看了看赵匡义白色的衣袍,用力点了点头,祁公子说走,去哪里都跟。
赵匡义的声音有些微颤:“不管去哪里,不管路多远,都肯?”
小桃扯起了赵匡义的袖子,喋喋自语着:“公子去哪里,小桃去哪里。什么都不怕。小桃只有公子,公子只有小桃。去山上,去湖里,去花草---”说着说着又没了条理。
而赵匡义听到了前面的几句,心里已经涨得有些酸疼,他只有她,她只有他的日子,听起来的确很美。赵匡义紧紧攥住了小桃的手,声音坚定:“好,那就只有我们。”
过了几日,皇上柴荣将赵匡义的兵符正式下旨收走,其中龙虎营的兵符给了赵匡胤,剩下的收编禁卫军,改名为天正军。给吴越除了免贡,又赔偿了十车金银玉帛。钱弘仪也算得了脸面,带着人马回到了吴越。
柴荣下令整顿军队,五日后正式班师回朝,准备移驾开封。赵匡胤忙着每天整点兵马,分批次整装出发。而赵匡义的兵符已经被收,自然没有军队需要整点,只余身边几个服侍的亲信在收拾。
班师回朝的前一天,赵匡胤终于把所有的事情安顿好,走到赵匡义的驿馆,却来回找了几圈,都空无一人。只有几个门口,站着守值的士兵。赵匡胤问道:“大人呢?”
守值士兵有些发愣,答道:“大人下午出去,还没有回来。”
赵匡胤再问去哪,守值都不知道。其中一个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赵匡胤说道:“大人吩咐属下,如果您来了,把这个交给您。”
赵匡胤看着信封上“兄亲启”三个字,心里噔了一下,什么话还不能当面说,非要写信?赵匡胤回屋找了个凳子坐下,把信拆了,细细看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犹记廷宜字
“二哥:就此别过。.桃宜的病需要尽快诊治,我会带着她去寻医问药,尽早治好。这是我的心愿,也是我的责任。
如今兵权已释,我本闲人一个。走得也轻松。无需像从前,国事军事牵绊不得已。人生白驹过隙,随心所至,陪想陪的人,做想做的事。无需挂念。待桃宜痊愈,我会再做定夺。”
短短的几句话,对赵匡胤来说是迎头一棒,把他击得几乎眩晕。这是赵匡义给他的信?那个胸中有丘壑的弟弟,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扔下事业不管,扔下母亲不顾,扔下妻子不闻,带着那个女人走了?
可是,可是他妈更可气的是,他还挺会瞅时机,偏偏陛下把他的兵权收了,等于闲人一个。他还真是不用禀告皇上就能随心所欲地走。如果不是自己眼睁睁看着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他真怀疑那小子是预谋好的。
好一句“随心所至,陪想陪的人,做想做的事”,堵得他简直想跳起来骂娘,要不是他们俩是一个娘,他真的开骂了。妈的,这是什么事儿?
赵匡胤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无数圈,越走越烦乱,手里攥着赵匡义的信,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要和陛下说?不说,也说的过去。毕竟匡义现在没有军职在身,去哪里是他的自由。可明知道陛下早晚会问起匡义,到时才说他走,会不会把陛下气得雷霆大怒?可现在说,一样也是雷霆大怒,真是烦乱。
想了半天,才突然像反应过来似的冲到门口,问着守值的士兵:“走了多久?几个人走的?往哪个方向?”
守值的回忆了半晌:“四个吧。大人和桃姑娘,还有两个大人的近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应该是未时不到就走了。往东走了。”
赵匡胤算了算,往东,应该是和吴越接壤的地方。道路都是又宽又平,未时到现在,早走得没影了。赵匡胤想了想还是赶紧回去派了几队人马去找,万一找到,不管什么方式。一定给带回来。至于皇上那里,赵匡胤把手里的信攥紧揉成了一团,还是先别提了。
小桃坐在马车上,心情终于轻松了。离开了驿馆,离开了那么多的人,只有她和公子,还有两个人,看着城外的水田,已经是初夏,一切都生机勃勃地可人。田里的小苗,枝头的嫩叶,小桃觉得自己的心都泛轻松了。再看着身边白衣白袍的赵匡义,小桃偷偷垂下了眼睛。
赵匡义看到脸色微微泛上一层红霞的小桃。心砰砰用力跳了两下,伸手牵上了小桃的手,温声问道:“想什么呢?”
小桃抿唇摇摇头笑笑,她自己也不知道想什么,但就是觉得开心,好像从心底里都能泛出一丝蜜糖似的,甜丝丝的。
赵匡义把小桃的手攥在手里,目光看向了窗外。向东是个幌子,绕过城外,马车又向西奔去。第一个地方,要去秦中一带,那里名医中药很多,挨个去试试,兴许会有能治得了的。
马车越往西,风景越与大唐不同。几天下来,小桃看着窗外的景色,一天比一天惊讶,心情却也好得出奇。疯癫的毛病渐渐收敛了些,赵匡义看在眼里,舒心不少。不管怎么样,这些代价,没有白白付出。终归是在好转。
离秦中不远了,赵匡义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阴阴夏木啭黄鹂,赵匡义坐车的日子太久,趁着傍晚凉爽,在夕阳里纵马驰骋了一圈,舒活舒活筋骨。[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小桃从住处出来,就看到了牵着马回来的赵匡义。那时的赵匡义,没有穿白色袍子。小桃没顾得上关注赵匡义袍子的颜色,倒是极关注马,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
赵匡义看她神情娇憨,微笑着问了句:“想骑吗?”
小桃用力地点了点头。这马骑上去是什么滋味呢?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上去试试了。池序名血。
赵匡义纵身上马,向小桃伸出了手,小桃刚把手搭上,赵匡义一个用力,小桃已经飞上了马背,不由轻轻惊呼了一声:“啊。会不会掉下去?”
这一幕,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一如从前的小桃,娇俏地问他会不会掉下去。只是如今,人和马都依旧,心情却不依旧。赵匡义的情绪有些复杂,回答也一如从前,只是声音沉重了许多:“胆小。”
小桃却没像当年那么赌气不吭声,继续随着马的行走一惊一乍着,渐渐适应了,便是咯咯地笑着。如今的她,也不会说出马跑得不快,像牛一样的话。马和牛有多快,她已经不懂。
赵匡义用力拍了拍马背,马儿风驰电掣地快速飞奔了起来,小桃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双手紧紧抓着缰绳,而赵匡义的手,紧紧揽住了小桃的腰。赵匡义的想法也如从前,这一刻,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该多好。
小桃的脑子渐渐有些乱,马跑得好快,天色渐渐暗下去,一切都熟悉得像曾经的画面般闪现。那马儿奔跑的感觉,那个低沉的声音,那个带她飞翔的男人,那个云和月相追逐的夜晚-----小桃的脑海里窜出来赵匡义冷峻的眉眼,和祁正修狭长的眉眼,相互交织着。谁是谁?她已经分不清了。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赵匡义的马停了下来,把有些懵懂的小桃扶下马,小桃一阵眩晕,向着一旁的树栽了过去。赵匡义赶紧伸手去扶,小桃不自觉地缩了一下,看着深色袍子的赵匡义,脑海里泛着记忆里的片段,看着赵匡义迷茫地问着:“你是谁?”
赵匡义的心跳突了一下,竟也紧张了起来,深看着小桃问道:“你不认识我?”
他是谁?小桃下意识地说着:“祁公子?---”忽然脑海里蹦出两个名字,小桃伸出手比划着,声音也断断续续不确定:“云骢--赵,廷宜。”
那一刻,赵匡义听见了自己的心绽开的声音。他从没在任何一个人的嘴里,听到他的名字如此动人。赵匡义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小桃的手,声音低而动情:“如果我是赵廷宜,你还会跟我吗?”
小桃刚才只是突然闪现了一下名字,才脱口而出,如今看对面的人竟然激动得声音微颤,一时怔住了,没有回答。只是觉得他离得自己好近。脸也不由泛红。赵匡义看着一脸娇羞的小桃情不自禁把唇覆了上去,那一刹,全身都像针刺了般酸酸麻麻,心却像要飞出去般跳突欢悦。
小桃的唇也麻了一下,覆过来的脸让她有些压抑,下意识地喊着:“祁公子!”
赵匡义的动作停住了,如果说前一刻心还在山顶飘舞,那么此刻,就完全滑进了谷底沉抑。赵匡义直起身子,顿了半晌,揽着小桃的肩淡淡说着:“回去吧。”
小桃听话地点了点头,却又开始嘀咕絮叨,祁公子,白袍子,黑袍子,云骢,赵廷宜-----
赵匡义的心随着她的嘀咕在摇摆不停。回到住处,还是换上了那件像枷锁般的白衣衫。他不愿意去做那个已经死去的人,但是一旦脱离了这件衣服,小桃的脑子就开始一片混乱,那更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可是小桃却忘不了赵廷宜这个名字了,时不时地叨叨几次,虽然她还没有办法把这个名字对应上谁,但眼前人的眉眼,祁正修的眉眼,都让她时刻迷茫。只有看到白袍子的时候,才会安定地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这个看着熟悉的人,一定是祁公子。
秦中的药铺,医馆果然不少,比开封的都多了许多。赵匡义到了秦中找了家客栈住下,便带着小桃挨家去寻医访药。秦中的郎中不比之前的,看到小桃的症状都觉着好奇,虽没有十分把握,却都想试上一试。有的开汤药,有的施针,但小桃服用了效果都不甚明显。尤其是针灸过后,甚至有几天呆呆傻傻的,话也少了,看人的眼神都有些呆滞。赵匡义心里狠狠吃了一紧,再去寻郎中,必然要去寻些名声好,年纪大的,而且轻易决不让施针。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三个月已经过去了。从初夏到初秋,秦中的秋天来的比江南早一些,天气已经微凉。小桃却越来越不配合,怎么也不肯再去诊治了。拽着赵匡义苦苦哀求着:“公子,不要再喝药了,很苦。也不要再扎针了,疼。这样不好吗?”
赵匡义的心也有些疼,是啊,这样不好吗?如今小桃虽然没有好转,但也不常犯疯癫,大部分时候还是正常的。为什么非要让她疼痛难忍呢?赵匡义犹豫了许久,决定先暂停一段。待遇到了合适的机缘,合适的郎中,再去诊治。眼下的这种盲目而排山倒海似的诊治,先停下吧。
小桃看赵匡义点头,开心得忍不住攀上赵匡义的脖子轻点了一口,两眼都冒着兴奋的光:“公子,那我们也不住在这里好吗?我知道有一个好地方。”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如神仙眷
赵匡义被小桃突如其来的一啄,怔了一下,仿佛心湖上投了一块石子儿,溅起了一堆涟漪,向四周泛开。[]泛开,周围全是快乐的波纹。赵匡义忍不住伸手在小桃的脸上轻轻抚着,沉声问道:“什么地方?”
赵匡义的手涩涩的,硬硬的,小桃有些害羞。低下头小声抿唇道:“就是南面。我们去看。”说着热切地拉着赵匡义的手,不管不顾向外跑去。
赵匡义的手心微微酥麻着,反手把小桃的手攥的紧紧,随着前行。
连跑带快走,大约走了足足半个时辰,从小镇的中央走到了郊外,渐渐有些偏僻,穿过一条河沟,几棵粗大的树形成了一个狭窄的入口,赵匡义心里有些疑惑,这是哪里?不禁问着小桃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小桃嘻嘻地笑着,却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着。小桃不喜欢住客栈,人来人往太多。她心里总是惶惶地害怕,有时赵匡义出去找郎中,她便自己偷偷跑出来,开始只在客栈外头转悠,越来越远,误打误撞,不知怎么就跑到了这里。但这里的景致,让她安心而欣喜。
赵匡义跟着小桃穿过狭窄的入口,愣了一下,这地方外头七拐八弯的不起眼,里面真是别有洞天。绿草茵茵,杂花生树,旁边还有溪流淙淙,宁静而清润。不远处就是高耸入云的山峰,烟雾缭绕,像水墨山水里的仙境一般。来到这里,好像与外界都隔绝了似的飘渺得有些不真实。赵匡义轻轻叹了一声,看着小桃勾唇笑了:“你倒是会找地方。”
小桃仰头问着:“住这儿,好不好?”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入口处的那几棵树上还爬满了藤蔓,她从底下爬着钻进来,就流着口水不想走了。[]这里很美,也很安静,她好怕人来人往哄哄闹闹的情形,这里刚刚好。
赵匡义捏了捏小桃的手,声音也几分缱绻起来:“好。”
这里也许不是五柳先生笔下的桃花源,但对赵匡义来说。却是他的桃花源。和一个叫桃宜的女子,可以安安静静,不为世俗所恼居住的地方。这里人烟罕至,好像没什么人过来,只有几处破旧的废弃屋子,说明着这里曾经有人住过。只是那屋子太残破,屋顶都有好几个大洞,四周的墙壁也有塌落的地方。
赵匡义带着小桃前前后后看了一番后,回去便吩咐带来的随从找些工匠,把那几处废弃的屋子修缮一番。不用豪华,不用气派,简简单单,能住就好。
半个月后,房子修缮好了。赵匡义带着小桃和随从搬了进去。门口种几株桃树,不远处水流潺潺,奇峰入云,俨然不闻尘世。赵匡义隔几天会出去走访走访,哪里有名医,出去拜会一番,看看是否可以请来给小桃诊治。但赵匡义再出去,却会留一个侍从守着小桃。小桃这么喜欢乱跑瞎窜,这种世外仙境般的地方都能找得到,可别哪天一个不留神跑得找不见踪影那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赵匡义出去寻访名医的时候,小桃就撒开脚丫子到处跑,尽管还有侍从跟着。但是全身心自由的小桃常常跑得侍从都要喘着粗气才跟的上,甚至有时还跟不上。尤其小桃喜欢去爬不远处的山,腾跳几下就窜出去很远,灵活得像只猴子,那侍从自然赶不上小桃的脚力。
没多少时候,附近山上都被小桃几乎跑遍了,虽然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伤口,但小桃的脚力却比从前好了许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赵匡义在寻访之间,听说乾州有位叫霍昆的名医,擅长针灸,尤其对伤风、阴寒、消滞等等病更是手到擒来。小桃的毛病,兴许找霍昆还有些办法。赵匡义本想带着小桃直接过去,但乾州里秦中这里虽不算远,也不近,万一消息有误,白白耽搁时间。想来想去,赵匡义决定给乾州的故交写封信打听打听,看那位霍昆是否在。
小桃很久没看人写字了,看着赵匡义在那里铺开纸笔,不由又习惯性地跑过去看。赵匡义写完信,交给随从寄出去,看小桃仍然饶有兴趣地趴在那里看着砚台,不禁勾唇笑笑:“你不是也会写吗?写几个让我看看。”
小桃歪着头嘻嘻笑着,抓起了毛笔,在纸上胡乱地划着,有的有字形,有的歪歪扭扭也不成了样子,再也不复当初和赵匡义有些神似的笔迹。赵匡义看着有些心酸,走上前去,握着小桃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庄大扔血。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当初小桃写这两句的时候,最为神似,可如今,兜兜转转,一起好像又回到了起点。小桃随着赵匡义的手腕在运力,好熟悉的字,好熟悉的场景。
好像也有一个夜晚,有人执着自己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可是那是谁呢?写的又是什么呢?小桃拼命地想着,无数的字向着她扑了过来,好像是“比翼鸟”“连理枝”什么的,可这些又是什么东西?当初教自己写字的人又是谁?小桃的眼前飞快地又划过赵匡义的眉眼,眨了眨眼,却又成了祁正修狭长的眉眼。
小桃有些懵懂地抬头看了看赵匡义,他的眉眼有些薄,有些凌厉,却不是温和的狭长,熟悉却又陌生,小桃呆呆地看了许久赵匡义,直把赵匡义看得好像有一股热浪从脚底窜了起来。这种目光,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小桃却浑然未觉,呆看了许久赵匡义,手下的笔缓缓地在纸上划着“连理枝”几个字,却不知怎么又冒出“赵廷宜”三个字,小桃细细地把那三个字写了出来,嘴里还嘀咕着:“赵廷宜---”
这是第二次赵匡义看着小桃写他的名字,每次都震得他心颤。第一次,在濠州郊外树林里,她用木枝划着地,一笔一划写得认真,让他的心不知不觉就软成了细水长流;这第二次,却是这样的情形,烛影摇曳,她仍然认真地写着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好像划进了心里,只钻得心酸疼。
赵匡义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小桃抓毛笔的那只手,却有些微颤,半晌也无法正确运力,带着她顺畅地书写。
小桃抬起眸子,正迎上了赵匡义深看着她得眼眸,他的声音低沉而有些动情:“你写这个名字做什么?”
小桃一愣,做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这写字的场景,写着写着,就不知怎么写出来了那三个字,只是觉得很熟悉,那字好像能自己涌上笔端上似的。小桃有些懵懂地摇摇头,抬眸看着赵匡义,脸有些微微泛红。
小桃脸上的绯红让赵匡义心里又砰地动了一下,不禁俯下身子,小桃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脸,却用力太大,恰好碰上了赵匡义的唇。
似乎“哗”地一声,一股热浪在赵匡义和小桃之间腾了起来,赵匡义俯身用力吻上了小桃的唇,唇齿相缠,小桃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她为什么会写赵廷宜三个字没转过弯来,唇已经被赵匡义掠夺了去。
与上次不同,这次小桃有些愣怔而被动地接受着赵匡义的吻,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最信任,也最想跟着的人。他是祁公子。小桃坚定地告诉自己,可内心又好像有个小边鼓在暗暗敲,好像总有那里不对劲。虽然是白袍子,但那眉眼,那感觉,又好像哪里不对。
只是还没等小桃反应过来,赵匡义的吻已经缱绻而至,小桃想推,但那个滋味,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有些不舍起来。如果说上次的吻她还害怕,那么这次,她什么也不想,却难以脱身。
唇齿缱绻了许久,赵匡义才放开了小桃,小桃眉头微微皱皱,嬉笑着跑到了屋外。她竟然有些开心呢。门外移栽过来的桃树还有叶子,小桃在桃林中来回穿梭着,甚至抱着树蹦上跳下,都轻易了许多,也开心了不少。
赵匡义看着屋外小桃在桃树间的身影,月色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在林间的动作似乎还有点跳舞的韵律,不禁勾唇含笑,这个女子,疯癫起来都有种拨动人心的意味。
过了十几天,乾州一带赵匡义的朋友回了书信,乾州的确有一位叫霍昆的名医,自己开着医馆,医术了得,尤其是针灸,对于不少疑难杂症颇有成效,连郡守的夫人都曾被他治得痊愈。只是霍昆如今外出为乾州节度使家诊治,要一个月后才可以回来。
乾州节度使?赵匡义的心里忽然崩过几个模糊的影子,李英和他女儿李月娥?竟然忘了他们就是乾州人。万一遇到,只怕皇上和二哥很快也就知道了。可不去,这又是治好小桃的一个难得的机会。
微微思忖了半晌,赵匡义轻轻摇了摇头,与小桃的病比起来,其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吩咐随从去集镇置办些出远门的东西,一个月后,准备去乾州为小桃寻医诊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峰回又路转
此时的大唐,却是一片衰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作为战败的一方,刚刚向周朝纳了贡,国库几乎被掏了个空。战火连连,百姓叫苦。却还不得不多缴税收。
皇帝李璟如今也不再称为“皇帝”,而改称“江南国主”。国主一词,叫得他心中锥疼。可更让他寝食难安的是如今国家的格局。以前金陵作为国都,倚仗长江天险,淮河屏障。是安全的。可如今淮河失守。被周朝侵占了去。守江必守淮,淮河攻陷,金陵和周朝只隔着一条长江,李璟生怕哪天晚上做着梦,周军就再次打过来了。金陵如今如今作为国都,实在不妥。李璟开始琢磨着迁都的事儿,在朝廷上几次提起,却都被大臣反驳了回来。大臣们认为,一来金陵作为国都日久人心定,随意迁都只会让人心惶惶;二来金陵繁华,再去哪里建都都会劳民伤财,如今的国库,哪里还能支撑这么浩大的工程。
李璟心里懊恼,去与太子李弘冀商议。战事已败。李弘冀也从东宫的软禁中释放出来。李璟几次给周朝皇帝柴荣上书想要退位,让位给太子,但周朝一直不许可。只说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李璟也只好在这个位子上如坐针毡地继续坐着。
而李弘冀从最初的恼怒,到如今已经平静了不少。周朝对他的忌惮,他心知肚明。李璟固然守国,但如果换成他,濠州之战乃至后来,绝不会像如今这么软弱,必然誓死抵抗,不会轻易就认输投降。所以周朝不肯让他继位,也是正常。他如今对这个皇位,也看的比从前淡了许多。以前他忌惮李景遂,李从嘉,李从善,没一个他不放在心上转两圈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可如今国破城残。这些,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李璟看着大唐的地图,心里阵阵割痛,三千里地河山,如今只剩下一半,这一半不知道哪里还能当做新的都城?不由问着太子:“你看哪里合适?”
李弘冀大步走了上去,指着洪州点了点:“这里。”顿了顿道,“如今的大唐,洪州成了腹地中心,这里做都城,四周都能顾及到。而且这里四周山林从绕,有天然屏障。周朝不容易打过来。”
李璟眉头微蹙了蹙:“这里好是好。但是如今洪州是晋王的兵马,在这里定都----”李璟有些踌躇,洪州是李景遂的地盘,去那里定都处处都不得不防,只怕掣肘。
李弘冀冷笑了几声,李景遂之前在抗周的时候就瞻前顾后,不肯出兵。祁正修到了洪州用尽计谋从他手里夺了两万兵马。打仗的时候他又不肯出援军,才导致首战战败。如果不是李景遂,祁正修不会死!那么大唐也不见得会战败得这么快。李弘冀冷声道:“晋王的兵马,也该整顿整顿了。听说他手底下有些幕僚,整天劝他划城为王,他是觉得谋反不用掉脑袋吗?”
李璟的眉头皱了起来,李弘冀和李景遂一直为了皇位暗暗较劲。李景遂拥兵自重他是知道的,但若说他要谋反,李璟还是有些不信,便摆了摆手:“闲言碎语,不足信。”
李弘冀的嗓门大了起来:“父皇,洪州的将士都看出来了,李景遂如今和周人的往来十分密切。这其中的缘由,还用想吗?”李弘冀这话倒并不虚言。李景遂自从幕僚点拨他“划城为王”之后,自己心里也盘算起了小九九。[.超多好看小说]大唐眼看着没几年的光景了,如今已经投降,等周朝把北边打下来,转过身早晚得把大唐连根拔了,与其到时候跟着李璟倒霉,还不如现在就巴结好周朝,铺好以后的路。
李璟还是摇头:“不要信那些挑唆之语。”说完又看了看地图,不由叹道,“要说迁都,洪州还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怎么谋划,还得细细琢磨琢磨。”
李璟所谓的琢磨,便是让李景遂改任其他的地方的兵马总督。洪州作为新的都城,自然不能让李景遂的重兵屯在那里。
李弘冀却没有李璟的好耐性,已经国家危亡到这个地步了,哪有时间和他捉迷藏?更何况对于当初李景遂按兵不动害死祁正修,他早已恨得牙痒痒了。李弘冀的拳攥了起来,冷笑几声,喊了侍从进来交待了几句,隔天出了宫。如果不是父皇把他软禁在东宫,这事,他早就做了。
八月初四的夜里,六皇子李从嘉正在欣赏着歌舞,忽然下人进来在李从嘉耳边说了几句话,李从嘉的脸色变了,立即停止了歌舞,转身进去换了素服,急忙命令备了马车进宫。
过了两个时辰,李从嘉从宫中回到了书房,命人把幕僚沈同传了进来。沈同很快过来,看到仰着身子靠在椅子上的李从嘉,不禁问道:“六皇子,宫中的令,下来了?”
李从嘉点了点头:“追谥文成。”
沈同了然。晋王李景遂突然薨了的事晚上已经传了出来,再加上六皇子素服紧急入宫,他已经知道传言不假。可惜了,李景遂才三十八岁,正值壮年,身体也强壮,却突然就这么没了。沈同顿了顿说道:“他们都说,是太子----”
李从嘉摆了摆手,示意沈同别说了。李景遂的突然暴毙,自然不寻常。他也有所耳闻,是太子找人下的毒。可这事无凭无据,万一传到太子的耳朵里,还不知道又是怎样的风波,李从嘉沉声说道:“吩咐下去,府里的所有人,都不得说这个传言,否则一律杖毙!”
沈同打了个冷战,六皇子这么严肃还是头一遭,忙噤声道:“是。”
李从嘉的神情好了些,顿了顿,看着沈同轻声问道:“他的伤,好些了吗?”
沈同一怔,随即明白李从嘉指的是谁,忙应道:“郎中还在诊治。但伤处太多,还需要调养些时日。如今醒是醒来了,但还不能动。”
李从嘉点点头:“好。切忌不要传到太子那里。”李从嘉的声音笃定。沈同忙应是。太子手腕铁血,连晋王都说毒死就毒死,要是知道了六皇子私自救了他的心腹,还指不定会怎么想。但六皇子为什么要救那个人,沈同更是琢磨不透。只按吩咐去办就是。
秋去冬来,秦中的冬天来得要早一些,也比江南更冷些。赵匡义吩咐随从收拾好东西,该带小桃去乾州寻那个叫霍昆的郎中了。小桃傻呵呵的,根本不知道赵匡义为什么要收拾东西,这段日子,是她难得的快乐。庄助扔血。
每天可以和小草说悄悄话,可以绕着桃树林跳舞,她现在轻易地就能窜到树顶呢。连祁公子都追不上她。她还能在树顶上跳来蹦去,看着树下,也不会胆小心慌,反而觉得比平地上来的兴奋欢快。要是祁公子有时间,还会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她的字也好看了不少。这样的日子,要是一直下去就好了。
当赵匡义带着她去乾州的时候,她还只当是去集市买东西,蹦上马车后便不停地催着马车快些走,买完东西好回来。
从秦中到乾州,马车快走也要两天一夜,小桃渐渐明白他们不是去集市,心里有些慌乱,紧紧攥着赵匡义的手便不肯撒开。
到了乾州已经是晚上,赵匡义带着小桃先寻了客栈住下,吃过晚饭,小桃望着窗外的灯笼火烛,心有些痒痒,几次扯着赵匡义的袖子嚷嚷:“公子,出去看看吧。”
赵匡义无奈地揉揉小桃的肩,沉声道:“就在屋里歇着不好吗?”乾州是李英的地盘,万一遇到熟悉的旧人,虽不说是大麻烦,也够挠头的。
小桃叽叽咕咕好几次都不能如愿以偿,脸色有些黯然,抱膝坐在床上发呆。赵匡义看着小桃的嘴瘪了又鼓,鼓了又瘪,不觉想笑。转头看着有一块垫窗户的木块,反手拿了过来,拿出随身带着的匕首,认真刻画了起来。
过了不多时,小桃还在鼓着嘴生气,眼前多了一块木头,咿?这木头还有表情,两只大眼睛,就是嘴撇的好丑。“丑死了!”小桃嘀咕着把那木头推开。
小桃抬眸看了看,赵匡义正忍笑看着她问道:“好不好看?像你吗?”
原来是自己?!小桃鼓着的嘴巴咧了开来,紧紧把那块木头捧着看了起来,谁说丑?既然是自己,那就不丑了嘛,这小嘴儿,瞥的多可爱。小桃嘻嘻笑得开怀:“不丑,多好看。嘴巴,眼睛---”
赵匡义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小桃欢快的样子,心里微微动着,她的世界,多简单,只要哄一哄,就会一颗心扑上去。比多少精明的女子,都让人心有动处。
第二天一早,赵匡义带着小桃去了霍昆的医馆。霍昆年纪有些大了,一般人请他出诊,是请不动的。赵匡义不愿暴露身份,便也亲自赶了过去。一番望闻问切,霍昆正提起笔要写处方,一声娇俏的声音传了过来:“霍老头,你快去我家看看,多少日子了,还不好。”
第一百四十九章 医馆遇故人
赵匡义听到这个声音,眉头不觉蹙了一下,轻牵着小桃的手攥的更紧了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小桃好奇地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眼睛一亮。一个像团火似的女孩子闪了进来,步子很快很轻盈。一件大红的披风潇洒地扬着,容颜也被那红色衬得更加瓷白生动。那女子没有看赵匡义和小桃,直盯着霍昆噘嘴道:“霍老头,上次你说的七服药就好了,如今都十服了。我娘的咳嗽还断断续续的。你不是名医吗?怎么这次不管用了?还是你故意留一手想诳我的银子?”说着凑到霍昆的脸前,眉眼一勾,轻轻咬牙,“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胡子?”
刚才还一脸严肃的霍昆,见到这位姑娘,什么脾气都没了,微微摇头笑道:“我的好姑娘啊,这病去如抽丝,我之前也说了,你娘的病是积劳成疾,得慢慢去,七服药只是试试看认不认,认就继续,不认就换方子。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赖上我了?”
“哼!”那团火撇撇嘴哼了一声。眼睛向上翻着,爽利地说道,“我不管,你现在必须跟我回去看看。”话说完才注意到屋里似乎还有两个人,心想管他是谁,先搁一边,正要对他们说话,忽然愣了一下,心“砰”地一声,缓了半拍。刚才还大喇喇的手脚一时有些僵硬,脸上不知何时也飞上了一片红晕,看着赵匡义半晌才柔声吐出了几个字:“赵公子?你怎么来了?”
赵匡义看着一团火红的李月娥,淡淡笑道:“带她来看看病。”
李月娥这才把全神贯注的眼睛从赵匡义身上拿下来,转而细细打量着小桃,好清秀的面容,好大的一双眼睛。[.超多好看小说]像会说话一样,好白皙如水的肌肤-----李月娥越看,心越往下沉,这个女子不是让人惊艳的那种,却是能撩动心弦的那种,越看便越能看出些味道来。只是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劲,看人的目光太过直喇。李月娥转而看到了她被赵匡义紧紧攥着的手,心忽然就像被什么割了似的,生疼生疼,不由问道:“她是公子的?”
赵匡义不想横生枝节,转了话题:“如果不耽误姑娘,可否让霍郎中先为她诊治完毕。再去姑娘府上?”
李月娥的脸绯红,退到了旁边,说道:“当然,当然。”
霍昆看两人竟认识,不由也笑道:“有缘千里能相会,到也是巧了。”说着转而对赵匡义道,“这位姑娘的病情,本不算严重,但耽搁到现在,就有些积重难返了。这种癫狂之症,主要靠针灸,辅以汤药。由于姑娘淤积难输,所以针灸的方法不能像寻常人那样,一口气施针,会适得其反。对这位姑娘的病情,需七天施一次针,根据效果再确定下次施针的穴位和力度、时间等。”霍昆看是李月娥的熟人,便也不像最开始那样简单几句,而是细致耐心地说了起来。
赵匡义问道:“那要施针多少次才能好?”声音也有些微微激动,只要能好,什么方式都不重要。
霍昆拈着胡子道:“先施针三次看是否见效,如果见效就继续下去,有十次便也差不多可以痊愈。如果不见效,只好请公子另寻高明了。”
赵匡义点头,看霍昆言谈之间,是个有道行的郎中,既然如此,也值得一试。便问着霍昆:“那今天就开始施针?”
霍昆转头看了看李月娥,李月娥忙说道:“你先给这位姑娘诊治。(.好看的小说”霍昆便点点头:“请姑娘坐到床边。”
赵匡义把小桃牵到床边,小桃还有些懵懂,待看到霍昆拿出一个布袋,上面插满了大大小小的银针之后,才猛然明白要做什么,她以前已经被扎过无数次了。痛,还累,每次扎完全身都像被抽了力气似的。小桃扭着身子,微微颤抖:“我不想扎,公子,不要。”
赵匡义好脾气地俯下身子,对小桃温声道:“不扎怎么会好呢?扎了后就不会头疼,不会难受。”
小桃还在扭股着,眉头皱成了一团:“我不要,疼死了。”
赵匡义轻轻拍了拍小桃的肩道:“不会疼的。这位郎中医术高明,手法也轻,保证不疼。”看小桃还是将信将疑地直缩着身子,赵匡义又道,“我先帮你试试,如果疼你就不扎,好吗?”
小桃直点头:“好!好!”
霍昆有些无奈地摇头,从没见过这么宠女人的男人,倒像哄着个孩童。难得这姑娘有福气,病得这么疯疯癫癫还有人当宝贝地宠着。只是给健康的人施针,除了自己还是学徒的时候做过,好多年都没有这样的经历了。
赵匡义把手伸到了霍昆面前,说道:“麻烦霍郎中给我施几针,也好让她看着放心。”
霍昆抬起赵匡义的手,在合谷穴处很快施了一针,旋了旋,赵匡义面色没有一丝改变,对小桃笑道:“你看,这不是好好的?一点都不痛。”
小桃的表情这才舒缓了些,微微往床里坐了坐,少了方才的警惕和害怕。霍昆带着针过去,赵匡义也跟过去紧紧按上了小桃的肩,温声道:“别怕,郎中要施针了,千万别动。”
小桃听话地点了点头。霍昆很快将银针在小桃头顶和颈部的穴位施了下去,手法很快,小桃还没有感觉到疼痛,三十六枚银针已经全部就位。果然和以往郎中的手法有很大不同。
赵匡义这才把按在小桃肩上的手拿了下来,说道:“靠着我歇一会,一炷香的时间就好。”小桃没有吭声,靠在赵匡义的肩上,闭上了眼睛。脑袋里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窜动,小桃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云湾村的,金陵的,都是片段,怎么也联系不起来。但是,毕竟是有色彩的画面了啊,不像从前,脑子里永远是漆黑一片。小桃有些好奇、有些兴奋地缓缓睡了过去。
李月娥在一旁看着,心情是说不上的震动和酸涩。她不傻,她能从赵匡义脸上的温情中看出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在他心里是多么如珠如宝。她也能看出,那个女子不是正常人,病得傻里傻气,可这却丝毫不影响赵匡义对她的宠爱。为什么?可笑她还一直在乾州等着,父亲告诉她等战事一定,赵匡胤赵匡义兄弟会亲自上门,可如今,却是这样的情形。庄双以圾。
她的心被扯得生疼,这个男人,她见到的第一眼已经被吸引,幻想着所有少女的绮梦,回到乾州,她不知道偷偷幻想过多少次自己和他成婚后的样子。可为什么等来的是他牵着另一个女子过来?如果父亲没有和她说他会来提亲,如果他们不给她幻想的希望,也许她不会陷得这么深。可是那一点希望,早已在日日夜夜的期盼渴望中发酵,膨胀,变得难以割舍了啊。
赵匡义的眼中完全没有她,他只在乎那个女子有没有靠的舒服,有没有疼痛。真奇怪他那么一个冷面无情的人,用起心来原来是这么细致。李月娥看得呆呆的。
直到一炷香过后,霍昆把小桃头上的针都拔了去,小桃也从睡梦中醒来,歇了片刻,赵匡义把披风给小桃披上,披风上的帽子戴起来可以防止针孔再次中风。赵匡义冲霍昆一抱拳:“多谢,七日后再来打扰。”转身又看着李月娥道,“再会。”说完,牵着小桃走出了霍昆的医馆。
李月娥机械地点点头,直到赵匡义和小桃的身影都消失在医馆的门口,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追了出去。
赵匡义带着小桃刚出了门几十步,一个火红的身影很快地跳到了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赵公子,好容易碰了面,怎么这么着急就走?”
赵匡义有些诧异,他和李月娥也不过是一面之交,曾经托她帮忙打听过小桃的下落而已,看着李月娥淡淡道:“论理是该和姑娘聚聚,只是我这次出来只为了治病,实在不便和姑娘叙旧---”
话没说完已经被李月娥急匆匆打断:“没有不方便的,你不是还要去找霍昆施针吗?那你一定就住在乾州,找个时间我们一起聊聊,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实在是不吐不快。”看赵匡义沉吟不语,一跺脚又道,“你带着这位姑娘一起,总可以了吧?”
赵匡义看着热切的李月娥,虽然觉得他们之间没什么可聊,但看她好像的确有不少话要说,便也不再推辞,回道:“既然这样,就过两日,找个地方叙叙。不过----”赵匡义深看着李月娥道,“不要告诉任何人见过我,包括你父亲。”
李月娥一愣,赵匡义这话的意思她不尽明了。但答应就对了。李月娥点点头:“两天后,中午在万锦楼见。我等你们。”
赵匡义应允,转身带着发愣的小桃向客栈的方向走去。只留下看着他们背影继续发呆的李月娥。世事难料,李月娥整个人都懵了。
第一百五十章 三人对饮难
李月娥不知道自己怎么浑浑噩噩回到的李府,焦灼地等了半天,直到傍晚,父亲李英才回到了府邸。(.无弹窗广告)李月娥没等李英换好衣服便冲了进去,直截了当地问道:“爹。我想问问你赵匡义的事。”
李英一愣,点着李月娥笑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一点不讲究?哪有这么直剌剌地问男子的事?”说着拍了拍李月娥的肩,“可是等不及了?”
李月娥直皱眉,嘟着嘴道:“哪有。我只是想问问当初你到底和赵匡义怎么说的嘛?他是亲口答应你会来咱们家府上吗?”李月娥看赵匡义的情形。眼里何曾有半分的她。倒是满眼都是那个傻瓜似的女子。可如果他答应了来,又装作若无其事,岂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李月娥已经完全糊涂了,她想了一下午,却是越想问题越多。
李英仔细琢磨了一番,答道:“那倒没有。不过婚姻大事,总不能是我亲自和他讲。自然要父母之命,他父母不在身边,我便与他的兄长赵匡胤商量了一番。赵匡胤也对你们的亲事很赞成,只是当时战事紧急,不便撮合。但他亲口向我答应,一旦战事结束,他一定会和赵匡义亲自登门的。这个你放心好了。”李英对着李月娥淡淡笑道,“赵匡胤没那个胆子诳我。他要是敢拿我宝贝女儿的亲事开玩笑。乾州的二十万兵马也不是白白放在这里看的。”
李月娥的脸一阵红,一甩手里的帕子:“爹,你乱说什么呀。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干嘛说的我好想非飙上了人家似的。”李月娥的心有些凉,原来那亲事还真不是赵匡义说的,只是赵匡胤和爹私做的主张,赵匡义还不一定知道不知道呢。李月娥越想越心慌,恨不得立即跑到赵匡义身边去问问。
李英朗声哈哈笑了两声道:“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嫁人总得嫁个你满意的。那赵匡义也算个人中翘楚,你嫁了他才不算辱没,不过-----”李英想起了最近军中传来的军报,有些迟疑。
“不过什么?”李月娥紧张地问着。
李英顿了顿,还是对李月娥说道:“最近军中传来消息,赵匡义由于惹出吴越的乱子,被陛下收了兵权。”说着脸上有一丝担忧之色,削了兵权可不是小事,不过他唯一可以放心的是赵匡胤并没有受影响。那就说明削兵权也许也只是权宜之计。
“惹了什么乱子?”李月娥瞪大了眼睛。赵匡义是个沉稳的人,还会惹乱子?
李英摇摇头,信中并没有讲是为什么,他最近也忙,便没有多问。看着李月娥满脸惊讶的样子,李英笑道:“那我派人去打听打听。谁让我的宝贝女儿关心呢?”转而思忖了一下又道,“不过,听说自从削了兵权后,就不再见赵匡义的人影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陛下倒是没有动静,只听说赵匡胤经常给各处军营书信打听他去了哪里。”
李月娥嗓子里呼了一声,差点把赵匡义就在乾州的话说出来,却还是咬牙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李英看李月娥的表情奇怪。不由问道:“怎么了?你是听说了什么?”
李月娥急忙摇头:“没,没有。”
李英眉头微微蹙了蹙,对李月娥说道:“放心,赵匡义的事爹会再去打听,不会委屈了你。”
李月娥点点头,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卧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今天的事,一连串有些突然。本来以为如意郎君不久就会上门提亲,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一场乌龙。她不知道多少个难眠的夜晚,幻想着自己夫君的模样,自从见到赵匡义,那模样便和赵匡义的重合在了一起。虽然只是短短的一面,但那种冷静、沉稳、霸气,都是她没有见过的。那种思念一旦被距离和时间发酵,就变得悠长又回味。李月娥的心里早已经满满溢着的都是赵匡义的身影。此时这种意外,让她有些应对无措,心也疼得一缕一缕。
好容易熬过了两天,第三天的上午,李月娥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很早就去了万锦楼,坐在里面最清静的一个雅间里,等着赵匡义。手里的帕子揉了又揉,舒了好几口气。
直到中午,楼下的客人越来越多,喧哗声都四起的时候,赵匡义才带着小桃过来。小桃的神情依旧是有些木愣,看着李月娥歪着头想了想,没有吭声随着赵匡义坐了进去。
李月娥看着赵匡义,心砰砰跳得很快,吩咐上菜后,对着赵匡义想说话,一时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随意想着话题打开局面,记得以前赵匡义穿的是深色袍子,如今看他一袭白衫,便笑笑道:“公子穿白色衣衫倒也别致。”
赵匡义眉心微蹙了蹙,这身衣衫,他倒是盼着早日脱下去,顿了顿,没有接李月娥的话茬,转而说道:“今天这顿饭,该是我请姑娘才对。”
李月娥一愣,赵匡义接着道:“上次麻烦姑娘帮我打听桃宜的下落,还没有谢过姑娘。战乱时期,一封信,也抵得上万金。所以必须得感谢姑娘。”
小桃一愣,桃宜?转看着赵匡义点点自己:“我?”
赵匡义把小桃傻气的手放了下去。李月娥却有些震惊,看了看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女人,赵匡义费尽心思打听的就是她?那自己算什么啊?还像个傻子似的帮他打听,不由眼圈有些泛红:“公子原来要找的就是这位姑娘?”
赵匡义点点头。这份恩情,他自然该有所表示的:“所以,这顿饭姑娘随意点,只是匡义聊表一点心意。本来这次来也该专程去找姑娘拜访答谢,但是桃宜的身体,你也看到了,多有不便。所以----”
赵匡义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月娥却是有些按捺不住了,不禁咬唇紧紧盯着赵匡义,声音有些微颤:“我不需要公子感谢。”说着声音也不觉大了起来,“如果月娥图的是感谢,何必在战火连连的时候,还竭力给书信不通的金陵去信?如果图感谢,又何必整天担惊受怕,生怕公子-----”说着不由止住了话,眼泪却一颗颗地落了下来。她对赵匡义,既惦记又担心,每天都磨着李英问前方战事的情况,一听说攻城不下,就几个晚上睡不踏实,生怕赵匡义负伤。可如今看来,全是白搭。庄双沟血。
看着李月娥有些激动的情绪,赵匡义有些愣怔,这是怎么回事?门开了,万锦楼的伙计把菜端了进来,李月娥把头扭到一边去抹着眼泪。小桃看着端上来的鸡鸭鱼肉,开心地对赵匡义说道:“祁公子,我要吃。”
赵匡义把筷子递给她温声道:“吃吧。慢些。”
小桃抬眸看了眼含泪惊讶的李月娥,怔了一下,琢磨了琢磨,没有说话,低头夹着烧鸡开始吃。
李月娥一脸的惊讶,看着赵匡义道:“她叫你什么?祁公子?那是谁?”
小桃扯着烧鸡含糊地答着:“白袍子的祁公子啊。笨。”
赵匡义苦笑道:“她病了后,不认得人。吃吧。”说着也拿起了筷子。
李月娥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震惊。那个傻女人把赵匡义认错做别的人,而赵匡义,也心甘情愿被认错!这简直超过了她的想象。李月娥呆呆地看着赵匡义和小桃半晌,才回过了神,嘴巴张了张,想问赵匡义提亲的事,可看着他和小桃坐在那里,又觉得这个问题太不合时宜。
憋了半顿饭,和赵匡义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李月娥还是憋不住话,忍不住问道:“公子,赵匡胤大人,有没有和你说过----”后面的话吭吭哧哧有些难启齿。尽管她已经算个爽利人,但要亲口问她的婚事,也是羞惭几分的。
赵匡义的眉心蹙紧了,从李月娥刚才的话,以及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赵匡义已经猜出了几分,又联想到当初赵匡胤要给他撮合李月娥,赵匡义心里有了几分考量。他停下筷子,看着李月娥认真道:“李姑娘,家兄有时喜欢瞎张罗事。匡义父亲已去世,家兄便总是自动承担起父亲的责任,为匡义种种铺陈。我不知道他和李大人又私下定了什么事,但如果有误会,匡义回去必然向他解释明白,把约定取消。匡义已有家室,又心中有牵挂,不能耽误别人。”
赵匡义的生意很笃定,却说得李月娥心里一阵阵发凉。瞎张罗,误会,这些字眼刺得她心里好疼。李月娥的眼泪不禁又出来,却不知道怎么对答。半晌才止住眼泪,看着赵匡义眼神有些凄迷,有些欲说还休:“公子,我----”
一旁的小桃忽然放下筷子:“我吃完了,要走了。”说完也不看赵匡义,蹦着向门外跑了出去。
赵匡义一愣,忙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匆匆说道:“李姑娘,对不住,改天再和你细说。”说完急忙追着小桃出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援手解屋困
屋里只留下一脸错愕的李月娥,和一桌残羹冷炙,李月娥的心里翻腾得难受,也没有心思吃饭,匆匆叫了店家结账后回到了家里。[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扑倒在床上。李月娥的眼泪止不住地倾泻了出来。
赵匡义追着小桃出去,可今天小桃的脚力分外快,赵匡义快跑了几步才抓上了小桃,微喘着问道:“怎么了?才刚开始吃怎么就不吃了?”
小桃用力挣脱赵匡义的手,继续大步向前走去。嘟囔着:“我吃饱了。当然就走。”
赵匡义紧追两步牵上小桃的手:“慢点走,又不急着回去,刚吃了饭走这么快做什么。”
小桃仍旧用蛮力甩开赵匡义的手,大步地走着。赵匡义有些纳闷,跟在小桃后面回到了客栈。小桃往床上一蹦,抱膝坐着只看着床面,抿着唇,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
赵匡义用力把小桃的肩扳过来,小桃又挣着扭过去,背对着赵匡义不吭声。赵匡义有些急,声音也不由大了起来:“你到底是怎么了?”
小桃猛地转过身来,冲着赵匡义声音也不小:“我没怎么。你去看看那个姑娘为什么哭才对,干嘛冲我吼这么大声。”
赵匡义怔在了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小桃说的是什么。心竟然“砰砰”用力跳了两下,看着小桃气鼓鼓的嘴巴,竟然那么动人,他还有丝说不出的喜悦。她在吃醋吗?她竟然会吃醋?赵匡义揽过小桃的肩,有些动情地问道:“你很在意那个姑娘吗?”
还提那个姑娘,小桃简直一肚子气。虽然她糊里糊涂的,虽然她记性不好,从前的事都不记得,虽然她脾气也不好,常常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但那个姑娘看祁公子的眼神,她才不会看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越想越生气,小桃把脖子一梗,硬硬地回答道:“我才不在意。我就是吃饱了,不想看她。哼。”
赵匡义看着她小嘴撅起的样子,想笑又心动。忍不住俯身下去覆在了小桃的唇上斯磨着,低声道:“你居然会有小心思。你的心里,是不是有了我的位置?”
小桃的脑子晕晕的,赵匡义说的话,她又有些糊涂了,但是扑面而来粗重的气息让她有些招架不来,刚才的懊恼,好像在这层氤氲的气息里都烟消云散了。小桃有些被动地向后撑了撑身子,却一个趔趄,贴贴地伏在了赵匡义的唇上,似乎只一个轻微的触碰,便点燃了所有的浓情。赵匡义的动作用力起来,唇齿和小桃的纠缠在了一起。小桃还在恼刚才的事,反口咬上了赵匡义的唇,却在咬出了甜腥,赵匡义还不肯松口,反而更加动情,把小桃的衣襟解了开来。他想要她,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想要她。不管她成了什么样子,他都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小桃被解开衣襟,赵匡义的手触到她身上的一刹那,一层鸡皮疙瘩起来,她的脑海里闪现出了很多画面,那竹林,那夜,小桃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却仍然有无数的画面冲进来她的脑海,使得她的表情有些痛苦的挣扎。
赵匡义的动作停住了,转而把吻落在了小桃的唇上,脖颈上,还有那朵桃花胎记上,什么桃花劫,他不在乎,在他眼里,都是极美的绚烂。吻了半晌,赵匡义把小桃松开,小桃害羞地把被子扯过来捂在头上,不肯再出来。(.棉、花‘糖’小‘说’)赵匡义也有些讪讪的,拍了拍小桃露在外面的胳膊轻声道:“我到外面去走走。”
出了客栈,赵匡义开始盘算着,霍昆说如果见效,要针灸十次,每次间隔七天,那就是要两个多月,一直住在客栈也不是个事,客栈鱼龙混杂,一则不安全,二则对小桃的恢复也不好。还是找个庭院可以租借两三个月为好。那个霍昆郎中的针法看起来似乎还不错,小桃到今天也没有犯病,还学会吃醋了,想到这里赵匡义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却忽然想到,万一小桃的病好了,认出他是赵廷宜,还会像现在这么粘着他吗?想到这里,赵匡义第一次打了个冷战。
李月娥在家里闷了两天,心情像屋外初冬的景色一样萧索。李英从军营打听了一番回来也是怒气冲冲,之前没细打听不知道,如今才晓得赵匡义竟然是为了一个南唐的营妓才得罪了吴越的使臣。这成何体统!
李英都不知道该怎么向李月娥开口,只是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对李月娥道:“这门亲事,不攀也罢。那赵匡义,只当是个能托付终身的良人,没想到竟然狎妓丧志,不分轻重,还惹出大祸。不是个什么正经人。赶紧早散早好。”
李月娥只是在一旁哭得眼睛红肿,赵匡义狎的那个妓,如果她不知道,一定也会像父亲一样大骂他不分轻重不识好歹,可她偏偏见过那个营妓,是个傻子。赵匡义对她,除了情深意重,再无别的词形容。听了父亲讲赵匡义在周军大营里为那个傻女人做的事,李月娥的心里更加震动。哭得也更加怆然。不是因为自己遇人不淑,而是懊恼自己遇到了这么重情重义的男人,却偏偏不是对自己。
李英看李月娥哭得伤心,还以为她在懊悔攀了赵匡义这门亲事,忙拍着李月娥的肩缓下声音道:“别哭,别哭。上次只是和赵匡胤随口那么一说,又没定下什么。不用怕,爹再给你找个良配,就不信了,大周这么多好男儿,还挑不出一个比那混小子强的。”
李月娥下意识地直摇头,李英一愣:“那小子都这样了你还愿意嫁他?”
李月娥有些发愣,她是愿意,可他不愿意啊。李月娥脑子一片混乱,对李英嚷嚷着:“我又不是年纪大的嫁不出去,那么想嫁我做什么,烦不烦啊。”说着咬咬嘴唇,一转身跑回了卧房。
夜不能寐,李月娥劝过自己无数次对赵匡义死心,不就是个男人嘛,天下的好男儿那么多,更何况自己一贯是爽利的性格。可每次下定决心,又很快挫了下去。她好奇,她实在对小桃充满了好奇,如果败在一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手里,她自认技不如人,可一个出身低微的营妓---她真是想不通了。
越好奇越难忍,李月娥的心里好像爬过几千只蚂蚁般痒痒。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哪怕就瞅几眼呢。再过几天,他们不是还要找霍昆老头施针吗,到时她就装着也去,就不信偶遇不到他们。庄肝见弟。
又到了小桃施针的日子,霍昆给小桃把了把脉,又询问了一番,对赵匡义说道:“脉象比之前平和了。眼睛看着也稍微清亮了些。看来是认了这针。”
赵匡义心里一阵激动,既然认针,那就说明可以治好,不由对霍昆用力一抱拳道:“那就劳烦您了。如果真的能治好她,我必将重谢。”
霍昆淡淡笑笑:“行医治病,是我的本分。不过,这位姑娘的病,要想痊愈,十次施针,一次不能少,而且次次必须准时,早一日或是晚一日,都前功尽弃。”
赵匡义忙一躬身:“不会,必定次次准时。”
“那就好。”霍昆说完,把小桃带到内室,又开始施针,由于上次不疼,这次小桃没怎么害怕就坐在了床上,等霍昆把针扎好,便靠在床边歇着了。
赵匡义在外间,正准备再问霍昆些事,帘子一挑,一身红火的李月娥爽利地走了进来,看到赵匡义清了清嗓子,刻意朗声道:“太巧了,公子,又遇到了,我来找霍老头拿药。”说完对霍昆说道,“你先和赵公子聊着,待会麻烦把我娘的药给我。不急。”说着也不用霍昆招呼,就坐在了另侧的凳子上,静静等着。
赵匡义看李月娥这样,也不好再多问,只随口问了问霍昆小桃在饮食、起居方面的禁忌。霍昆只说饮食清淡些,不要吃发物,主要得静养。
赵匡义听闻静养叹了口气:“我也知道长久住在客栈是有些嘈杂,只是不知道哪里有安静的院落可以租,或者卖也行。”
李月娥的眸子亮了一下,没有吭声。待霍昆和赵匡义说完,转身去取她要的药时,李月娥对赵匡义说道:“我家里有处闲置的院子,在乾州城郊,公子要是不嫌弃,随便住多久都可以。”
赵匡义一愣:“方便吗?”
李月娥笑笑:“那宅子是我娘家中的,多年没人住,就只派了两个下人在那里打扫着,别荒了就是。如果公子肯去住,倒是省了月娥不少心呢。公子也别多心,月娥只是家里正好有怕荒了的宅子,要不是凑巧,月娥哪里那么能耐给公子找宅子呢?所以公子也不必多心,只去住就好。”
赵匡义的心动了动,在郊外,宅子又静,倒正好解了眼前的急困,这几天也派随从去找房子,但时近初冬,外出的人大多回来,房屋正是紧俏的时候,找了多天也没找到。如今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便对李月娥一抱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第一百五十二章 用情不退避
赵匡义和小桃很快从客栈搬到了李月娥的宅子。[.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那宅子原本是李月娥的娘家的,所以李英除了派两个下人守着,也不放在心上。自然李英并不知道赵匡义住在里面。
宅子位于乾州城东,有些偏僻,却也正好安静。附近有几处民居。再往东便是树林和通往外面的道路。前后共两进的院落,小巧精致,还有一处亭子和假山小桥。只是屋顶有几处残旧,也不妨事。
李月娥很热切,跑前跑后照应着看看屋里有没有缺的,发现缺什么就命下人记下来。给他们一起送来。大到屏风桌椅,小到茶盏烛台,李月娥都无一不用心。赵匡义有些过意不去:“李姑娘,这些东西,我会命随从去置办的,你不必这么操劳。”
李月娥笑意盈盈:“怎么会操劳呢?我就喜欢张罗事。再说你们住不了几个月,什么都买新的太浪费了。这些东西放在我家也是白白摆着,又何苦花那个钱?”赵匡义便也不好说什么。
李月娥看到下人在布置后院的卧房的时候,内外间都各放了一床被褥。这就是说---他们不是睡在一起?原来他们不在一起的啊!李月娥的心忽然就翻腾着欢喜起来,轻飘飘地好像踩上了棉花,脚步都欢快地迈着。
小桃却有些心情沉沉,本来赵匡义带她搬出客栈,她是满心欢喜的。马车行到了乾州郊外。她看着安静的院落开心得不得了,可还没多久,那个一团火似的女子又来了。那双眼睛看着赵匡义还是满是笑意,她心里的小火苗不知怎么就窜了起来。小桃虽说脑子不太清楚,可在这件事上倒是格外地明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看着李月娥在屋里进进出出得欢快,小桃的胸前都好像堵了团棉花似的憋气。
可李月娥不止第一天搬家的时候来了,在之后几乎每天都会来,今天送床被子,明天送罐茶叶。每天都有理由,还是无法拒绝的理由。小桃有些想不明白,缺什么一次拿来不好吗?每天送一次不累啊?
小桃都又去霍昆那里扎了两次针了,前后也半个月了,李月娥每天都来,起初赵匡义还比较拘谨,后来熟悉了,也就并没有在意。李月娥天性活泼。不管看着赵匡义做什么,都能扯出一堆话来。而赵匡义想着已经和她解释明白之前的误会,如今看她性格爽利得像个男孩子。便也不再和她芥蒂。
有时她过来,赵匡义在练剑,李月娥便能随口搭上话:“英雄得配宝剑,乾州可是出兵器的好地方。公子哪天得空,月娥带公子去买把趁手的剑,那剑放在手里,才是沉沉的得劲儿。”李月娥说着顺手拎起赵匡义的剑挥了两圈,摇摇头,“不行,还是太轻了,女人用还差不多。”
李月娥这句“女人用”让赵匡义听了心里不爽利,堂堂一个征战沙场的七尺男儿,被一个女子笑话兵器太轻,这让他面子上很不好看。赵匡义没什么表情道:“那还劳烦姑娘带我去买件沉的。”
“好啊!”李月娥一拍巴掌,“说走就走,趁热打铁。”
赵匡义扭头进屋问小桃道:“到街上买兵器,去不去?”
小桃看着赵匡义和李月娥在院子里嘻嘻哈哈聊了半天,心里已经扯得很难受了,如今赵匡义这么一问,小桃嘟嘴回了句:“不去!”她才不要和他们一起走。(.无弹窗广告)她希望赵匡义也别走。
可赵匡义已经满脑子都是兵器了,没再顾及小桃的情绪,说了句:“那你等我回来。”便掀起帘子出了门。
真走了?小桃看着并肩出去的两个人,两只手在衣服前襟揉着,眼圈有些红红。
乾州的兵器很有名,赵匡义早有耳闻,却在来到乾州后还没顾得上去看看。如今李月娥带着他专拣做工精良的兵器铺子逛,每件都是精工细作,烈火淬炼,比开封一带的兵器更加锋利坚实,造型还更加美观。
兵器对男人的吸引力,不亚于胭脂水粉对女人的吸引力,甚至更甚。赵匡义一件件看着,拿在手里就舍不得放下,爱不释手。整整逛了一下午,直到天都要黑,看不清了,才挑了一把长刀,一把短剑,心满意足地回去。
由于天色已晚,出于礼貌,赵匡义把李月娥送到了李府的附近。那天的赵匡义分外开心,一向板着的脸上也有了丝丝笑意。看着李月娥道:“今天多谢姑娘,改天该请姑娘吃个饭,才好表达匡义的谢意。”
李月娥眯眯笑道:“好。那月娥可等着公子的饭啦。”说完转身连蹦带跑地回到了府中。长长的院子,李月娥没用几步就跑回了卧房,扑倒在床上,李月娥的脸上都是淡淡的绯红,她开心,她好开心,能和赵匡义说这么多话,能被他送回来,能和他聊兵器聊的那么热乎,能得到他一顿饭的承诺,对她而言,这一切都太快乐,让她承接得满心欢喜。庄鸟住弟。
对于和赵匡义的婚事,她本来是死了心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见他,这一见,便没了头绪。见了一次想见第二次,见了第二次还想见下一次,见了还想说话,说话还想一起逛逛,人的欲望啊,真的没有穷尽。可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人家说了,没有和自己结亲的打算啊。李月娥扯着被子蒙上了头,管它呢,反正现在快乐一天算一天,将来的事,谁知道!她李月娥就知道,现在,她和赵匡义在一起,不管聊天还是逛街,她都开心得不得了,那她就要这么做!
赵匡义回到小院,小桃正在屋里等着油灯发呆。赵匡义拿出短剑递到小桃的面前,沉声问道:“看,多漂亮的剑。喜欢吗?”
小桃撇过头看了一眼,她不懂这些,看上去也挺普通的,便抬眸问道:“哪里好看?”
赵匡义把剑拔出鞘,放在油灯下,晃出了一道凌厉的光影,赵匡义指着剑锋道:“开刃开得漂亮,你看这里,薄得像纸,但是你别看这里薄,却最锋利,削铁如泥。这种刃,叫蝉翼刃,听月娥说,蝉翼刃是乾州特有的一种开刃。别的地方都寻不到。”
月娥说,月娥说,小桃这几天脑子里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月娥说乾州的什么点心最好吃,月娥说乾州的什么纸笔最好,月娥说乾州哪里卖兵书,月娥说乾州冬天要备什么茶酒,月娥还说-----如今月娥又说了,连兵器她也能说出个一二。小桃真不知道月娥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小桃无端地自卑起来,月娥什么都知道,可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自己之前的记忆,都不知道,小桃抱着膝往后缩了缩,赵匡义抚了抚系小桃的肩:“怎么了?”
小桃摇摇头:“累了。想睡觉。”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些“月娥说”。
“那你先休息休息。”赵匡义拿着短剑走到了外间,点起了油灯,自己又端详起了剑,端详完剑又去看刀。
小桃在里屋,翻来覆去一个晚上,心里乱得像一团线球。直到凌晨,脑袋沙沙作响,才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小桃的施针已经一多半,时间也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从初冬到了腊月,乾州城里已经开始有过年的迹象了,家家户户忙碌起来。小桃的针也颇为见效,每次施针的时候,脑中都会沙沙簌簌,好像脑中的浑浊被洗涤一般。许多前尘旧事纷纷掀开一角,向小桃招着手,小桃想努力看清一些,但却总在最后的一刹,那些旧事重新又覆上面纱,让她如同雾里看花,怎么也看不清楚。
小桃看着赵匡义,有时会闪现出各种画面,和他骑马的,练字的,一起在亭子上看星星的,一起在雪地里牵手走的,还有竹林里的夜晚,秦淮河边的放灯,她有时觉得这些事都是她和赵匡义做的,有时又觉得似乎和另一个眉眼狭长的人做的。小桃想努力想清楚些,却怎么也想不清。但她分明觉得,她对赵匡义的情感,有些不同。
眼看着李月娥跑得越来越勤,和赵匡义的关系也越来越近,日渐好转的小桃却有些沉默了,变得心事重重。
这天赵匡义正在教着小桃写字,李月娥又一如既往地跑到小院。下人看李月娥每天都来,有时甚至一天来两次,也都见惯不怪了,任由着她一路小跑进了后屋。
小桃的笔力有些不稳,赵匡义一手揽着小桃的腰,一手执着小桃的右手,声音沉沉:“要写好字,不要手里用蛮力,要腕上用力,同时腰上也要用力,运气于一身,然后发于笔端-----”
赵匡义正附在小桃耳边说着,李月娥已经没头没脑地冲了进来,帘子一挑,眉眼张扬:“公子,你那天说没有趁手的墨,我帮你寻了一方。”
话没说完,就看到赵匡义和小桃正偎在一起,一起悬腕,写着一方字。李月娥的心陡了一下,却又立即若无其事地说着:“你们在写字啊,那正好看看我这墨好用不好用。”
第一百五十三章 积结久成困
李月娥说着已经风风火火地走到了赵匡义面前,仰头看着赵匡义,声音几分娇憨:“快试试,这可是我特意托人从邻县捎来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这家的墨啊,做的真不错呢。工法细致,是松烟墨,用土灶熬的胶,三晒三晾,做了几次坯才成的呢。”李月娥噼里啪啦说起来便不收口,小桃在她眼里仿佛不存在般。
赵匡义揽在小桃腰上的手放了下来。看着李月娥手上的墨,不知里面怎样,外头的门面还不错,这么小一块,上面还雕刻着松竹,连细致的竹节都清晰可辨。赵匡义拿起墨,放在鼻下嗅了嗅,又在手上掂了掂,淡淡笑笑:“看外头是不错,好不好,还得写字才知道。”
“那还不简单,现在就试。”李月娥把披风解下,顺手甩在了一旁的凳子上。毫不客气地站在赵匡义一侧,伸手把砚台拿过来,滴了几滴水,将墨块放在砚中细细研磨起来。
不甚宽大的书桌,在一侧挤了三个人。李月娥又和赵匡义蹭得很近,小桃有些闷闷地转到了书桌的另一侧,好给他们腾出些地方。李月娥很快把墨研好了,笑着对赵匡义说道:“快试试。”
赵匡义拿起笔,蘸了蘸墨,很饱满也很润笔,赵匡义随手写了几个字,李月娥却看得认真,嘴里还念叨着:“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诶,公子,我也会写这个。[.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说着抬起手来。想把赵匡义手里的笔拿过去,却是手里的动作太急,还没等赵匡义的手拿开。李月娥的手已经碰上了赵匡义的指尖,触碰之间,李月娥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赵匡义的眉头皱了皱,不自觉地看向了小桃。
小桃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她不是惯有这种表情的人,但此刻她清秀的小脸上,全是陌生的寒冰。小桃的心里很迷茫,他不是只会和她执手握笔吗?原来他也会和别的女孩子握在一起?可是,她的心怎么有些尖锐的疼?小桃的脑子有些混乱了,那一瞬间,只有沙沙的响声。眼前的墨,砚台,都有些狰狞,像对着小桃在笑一般。她本来就脆弱的神经,被李月娥的墨拨动得异常疼痛。
小桃忽然有些忍不住,手脚都像完全不受控制般,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拿起剩下的半块墨,扔到了地上。看着那块墨碎成了七八块,小桃舒了口气,唇际勾起了一抹笑。
李月娥的眼睛瞪得很大,小桃突然的动作让她有些呆,直到这个行为,才让她从漠视小桃到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疯子,她是随时会发作的。
赵匡义的眉头紧了紧:“桃宜。”说着快走了两步执上了小桃的胳膊,声音有些生硬,“你在做什么?”
赵匡义带几分厉色的声音让小桃一怔,却更加刺激了小桃本就触痛的伤心,小桃忽然声音很大地指着李月娥:“你走,你走啊!”
如果是个正常人,李月娥绝对会和她理论半晌,这里又不是她的家,这是她李月娥的屋子诶,凭什么让她走?可看着有些癫狂起来的小桃,李月娥也情知讲不出什么道理来。庄帅住技。
小桃快戳上她脸的指头来回晃着,嘴里还在唠唠叨叨:“你怎么没有羞耻的?每天都来,你喜欢祁公子-----”李月娥有些羞臊,猛地一跺脚,捂着脸跑了出去。
赵匡义用力扯住了小桃的胳膊,声音有些痛惜:“你在瞎说什么?没有的事----”
小桃打断了赵匡义的话,不由分说用力把赵匡义推了出去,她好烦,她烦透了。她讨厌一个个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的神情,她没傻到什么都不懂的地步。小桃的蛮力还不小,赵匡义被她推出了屋门,门栓从里插上了。小桃抱膝坐在床上,眼泪流得止不住。
脑子里的片段反反复复,那双狭长眉眼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门外的那个是祁公子吗?如果是祁公子,怎么会让她这么伤心?可是,也只有祁公子,才会让她这么伤心啊?别人又怎么可能把她伤成这样?除了祁公子,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伤她的心啊。小桃哭得喘息不住,却更加迷茫。
赵匡义在门外,心里有些莫名的疼痛。小桃的样子让他心疼,可对李月娥他也有些抱歉,坦白地讲,李月娥对兵器,墨,兵书的研究很让他赞赏,这个女子是头脑里有东西的人,自然对李月娥会多几分青眼。可是,这和对小桃的感情是完全不同的,小桃能让他舍得下一切,这不是什么狗屁赞叹欣赏能比的。如今小桃这个反应,他实在有些不明所以。
小桃在屋里咬着唇默默地哭泣,赵匡义在门外眉头紧蹙地站立,一道门,隔得两人的心都疼得厉害,却一个走不出去,一个走不进来。
直到两三天后,还有些别扭,小桃对赵匡义说话客客气气的,而赵匡义虽心疼小桃为这莫名其妙的事又犯了一次病,却也为小桃到现在还不明白他的心思更加懊恼,脸色也有些泛青。
李月娥倒是回去调整了两三天,又是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轻松样子过来了。这次她没好意思不管不顾往里冲,放慢了步子在院里缓缓走着,心里琢磨着待会怎么开口,却和往外走的赵匡义险些撞在一起。
李月娥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眸看看赵匡义,抿唇笑道:“我在家里无聊,便又想来看看你----你们。”看赵匡义唇角勾了勾没有说话,李月娥又问道,“你们----好了吧?”
算好了?还是算不好?赵匡义淡淡道:“姑娘费心了。”
看赵匡义这副面目难受的样子,李月娥就知道必然还别扭着,一时心里也说不上是放心还是舒心的滋味。可看赵匡义淡淡的,她倒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半晌才猛地有了个想法,对着赵匡义爽朗地笑道:“不如我请你们吃饭吧,反正这事也是我引起得。都怪我弄了块墨当宝贝似的献来,才让桃姑娘误会,这事就书房里结,饭桌上解,怎么样?”
赵匡义沉吟着,李月娥的频繁到访虽说自己不甚在意,但毕竟惹得小桃好容易已经稳定的病情又发作,这么下去只怕之前的针灸也功亏一篑。不如一起吃个饭,在饭桌上将话讲明,一来消解小桃心中的别扭,二来也提点李月娥一二,可以不这么频繁过来。何况自己还欠着李月娥不少人情,总该有所表示,便说道:“还是我请吧,一直也该答谢姑娘的多方帮忙。”
李月娥倒也不客套,谁请她本就不在乎,在乎的只是能有机会和赵匡义一起,便点头道:“好啊。”
赵匡义顿了顿道:“我去和桃宜说一声。”说着转身回去。李月娥本想跟进去,步子迈了几步,又觉得不甚合适,立在了院子里。
小桃听到又要和李月娥吃饭的事,头皮就是一麻,但赵匡义又说该请她吃饭以还她的人情,小桃有些转不过这人情的弯儿,但如果她不去,那就只有赵匡义和李月娥在一起吃饭,她更不舒服,咬了咬牙,小桃轻轻点了点头。
吃饭的地方是赵匡义选的,近来他对乾州也有些了解,选了城中很繁华的缀玉楼,那里一般是士人乡绅去的较多,环境还算清雅。时近傍晚,赵匡义在门外等着小桃梳洗完毕,便好一同出去。
小桃还是近日来第一次在妆镜台前画得这么认真,细细把眉眼描了,铜镜里的自己还是显得有些单薄,比不上李月娥那般艳丽。小桃往唇上涂了些胭脂,想让自己看着红润些,却又显得妖媚,小桃又赶忙去擦,涂涂抹抹,怎么都不满意,小桃紧张得都有些哆嗦,赵匡义在外面敲了敲门:“好了吗?”
小桃忙把胭脂盒盖上,急匆匆道:“好了。”随手扯起一件襦裙套上,用手捂着跳得很快的心,快步出去。
借着傍晚昏寐的光,李月娥把小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噗嗤笑出了声,小桃擦得没有章法的唇,配上她那身水葱似的衣服,再一件鲜红的披风,可真够扎眼的。李月娥忽然想起了饭桌上的水萝卜,红心绿叶儿,也是这么副打扮。
小桃看着莫名发笑的李月娥,心里一抖,不由紧张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裙,是哪里不合体了吗?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赵匡义,赵匡义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伸手把小桃唇边画出来的胭脂擦了去,声音很平,却有丝温暖:“方才着急了?”
小桃的脸噌地红了,没顾得上回味赵匡义声音的温暖,只是懊恼李月娥一定是笑自己的胭脂擦得乱。倒是李月娥,看着赵匡义温温的表情,心里像被扎了似的,有点疼。
坐着马车,三人很快便到了缀玉楼。时近腊月,都忙着备年货,收拾屋子,收田租地租,整理门面,送礼拜访,故而缀玉楼的生意倒不是特别红火。三人坐在大堂东侧一处屏风隔开的雅间,四周零零星星的,也没几桌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两曲春日宴(上)
由于来吃饭的人并不多,饭菜很快上来了。(.$>>>棉、花‘糖’小‘說’)小桃今天有些分外的紧张,她不想在李月娥面前相形见绌。要是从前,她早就一伸筷子冲着最喜欢的烧鸡去了,可今天不行。小桃盯着远处的鸡肉瞄了两眼。咽了咽口水,默默伸手夹着面前的青菜,再斯斯文文地放到嘴里。这么苛着自己,连饭菜都有些味同嚼蜡。赵匡义伸出筷子,把烧鸡夹了一块小桃最爱吃的鸡腿放到她碗里,温声道:“平日不是爱吃这个吗?”李月娥的心跟着一颤。
小桃盯着有些硕大的鸡腿。在犹豫该用筷子挪着夹呢,还是直接上手呢。正犹豫着,李月娥倒是毫不客气地对赵匡义笑道:“那边的卷饼,我够不着呢,公子能不能帮我夹一下?”说完吐了吐舌头笑得爽朗,“再加些菜就更好了。”
赵匡义看到左手边的菜李月娥也的确够不到,便伸出筷子夹了块卷饼,包了菜,递给李月娥。李月娥伸手接过来,噼里啪啦地说道:“这道菜在乾州还挺有名的,最初啊,这配菜里只有萝卜肉丝,是没有豆芽的。你知道为什么会加豆芽吗?”
赵匡义摇摇头,他怎么会知道。李月娥的眸中有丝得意之色,说道:“这还是我父亲的功劳呢。以前他带兵打仗,有次腊月还在守城,到了小年,家家户户吃这个卷饼,可军营里早就没什么肉和菜了,没什么能卷的。正愁呢,晚上截了一队蜀军,截的军粮就是豆芽,就把豆芽裹进去了。”
赵匡义听得心里有些发笑,李月娥这个故事很吸引人,但真实性却让他有些怀疑:“蜀军吃豆芽?”
李月娥本也是道听途说,七分故事三分编排,被赵匡义这么一问嘻嘻笑道:“我忘记了呀,那蜀军吃什么?公子给我讲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咿。公子和蜀军打过仗吗?”
这倒恰好问道了赵匡义熟悉的地方,赵匡义的话也多了起来。小桃听得有些堵心,把碗里的菜扒拉了一番。对赵匡义勉强笑笑道:“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赵匡义抬起眸子。
小桃看着正吃卷饼吃得香的李月娥,用力吐出了两个字:“茅房。”李月娥的嗓子一梗。小桃快意地走出了门。
李月娥被“茅房”二字顶的有些吃不下饭,看着赵匡义不好意思地笑笑:“公子再讲些打仗的事吧,听着好有趣。”
赵匡义看小桃的背影已经远去。看着李月娥诚恳地说道:“打仗的故事,其实大同小异,我经历的,令尊也经历过。所以你一定也听了不少,都差不多。”顿了顿,赵匡义双手端起茶盅,对着李月娥道:“这阵子,麻烦打扰了姑娘不少,匡义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聊表心意。”说着把茶一饮而尽,放下了茶盏。
李月娥被赵匡义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招架不住,忙把手里的卷饼放下:“公子客气,真的都是举手之劳---啊呀,这可折煞我了。”
赵匡义接着道:“姑娘的情意,匡义心领了。但劳烦姑娘,匡义心中也过意不去。再加上桃宜的病情不稳,时常会误会、猜疑,要是为了这些事惹得她病情发作,这次来诊治就适得其反了。所以我还是希望她能有个安静的环境休养。只要她的病情能好几分,无论让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任何事比起她,都不足为重。[]”顿了顿又道,“姑娘今后有事,遣个下人来就好。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否则匡义心中惶恐,在姑娘的屋中住得也不安稳。”
赵匡义的话像寒冬腊月猛地吹起的一阵暴风,让李月娥刚才还热乎乎的心瞬间跌到了冰窖,真冷,从心,到四肢。这些日子她刻意的接近,绞尽脑汁地想话题,想由头,只为可以吸引赵匡义的注意力,能让那个冷冰冰的人和她聊个一半句。他的态度从客气,到随意,他的语言,从沉默,到畅聊,她以为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却原来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李月娥垂下了眸子,多狠的一句话啊,任何事比起那个傻女人,都不足为重。他让自己别再去找他,否则他“住得不安稳”,是要走的意思吗?自己的热情竟然吓得他要走?!不过他还算给了她面子,是趁那女人不在的时候说的。可是,现在心都没了,要面子还有什么用?李月娥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脸失意和落寞。
过了不久,小桃回来了,没有注意到李月娥脸上的变化,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继续吃菜。
缀玉楼的中央也有一个台子,台上有上下两层,摆着些器具布景。每日会有些节目。在正月里客人多的时候,自然是宏大的演出,各色乐器,歌舞,杂耍。如今客人清淡,便只有些简单的小曲。一更的时候,乐声响起,一个靛青长袖的女子,轻轻唱着《凉州词》“树发花如锦,莺啼柳若丝。更游欢宴地,悲见别离时。”
别离?今天这顿饭就是别离的意思吗?李月娥听得心里难过,挥手吩咐着店家:“来坛酒。”
赵匡义眉头一紧:“还是不喝了吧,回去令尊难免责怪。”
李月娥摇摇头:“他才没空管我呢。无酒不成宴,今天聚了之后,以后再见公子可不容易了。”说着眼睛有些红,不由分说道,“上酒。”
赵匡义听李月娥提刚才的事,心里有些歉意,便也没有阻止。小桃有些愣怔,摸不着李月娥在指什么。只看见店家搬了一小坛酒,拿了三个碗,李月娥摆摆手,把其中一个命店家收起,看着小桃笑道:“桃姑娘不能喝,姑娘身子还不好呢。”
说着把另只碗摆到赵匡义跟前,李月娥力气也不小,直接把酒给赵匡义倒满:“公子,干了啊。”说完给自己倒上,二话没说一干而尽。赵匡义蹙蹙眉,看她已经喝完,便只好一扬脖把碗里的酒喝干。
看赵匡义喝完,李月娥又倒上,一连喝了三碗,李月娥还要再倒,赵匡义把手覆在碗上,抬眸定定道:“适可而止。该停了。”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辩的冰凉。
李月娥的心狠狠疼了一下,到了此刻,连陪她喝碗酒,都要适可而止?他果真是铁心铁意,难以融化。算了,能做的,自己已经都做了,他还是一心只有那个傻丫头,她无能为力。
外面厅堂的台子上,一个翠绿衣裙的女子在跳着不知什么名字的舞,李月娥的心随着那纤纤舞步,疼得有些紧,自己最擅跳舞,却没为赵匡义跳过一支,不禁笑得凄婉:“月娥再给公子跳一曲吧。”说完也不看赵匡义的表情,向着台子旁走去。
赵匡义本想抬手制止,但李月娥走得很快,已经到了台子旁和乐师商量着什么。赵匡义忽地想起第一次见李月娥,她似乎就在军营跳舞。不过当时他全副身心都惦念小桃的下落,压根也没去看她跳得怎样。今天既然她执意要跳,那就随她吧。
小桃坐在一旁,看着一脸凄清的李月娥和眉头紧皱的赵匡义,心里有些疙疙瘩瘩的别扭。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去茅房前李月娥还眉开眼笑的,回来后就一脸愁容了。但不管她眉开眼笑还是一脸愁容,那死死盯着赵匡义的眼眸都一样让她心里抽紧。
乐声悠悠地响起,和方才的曲风都不一样。乾州属于秦地,民风刚硬,曲风也多是雄浑激昂,即便是小调,也在柔婉中带着一丝刚直。可这首曲子不同,婉转轻柔,缠绵悱恻得令人心神荡漾。庄节巨才。
小桃的脑子又开始沙沙地响,这首曲子很熟悉。每句她都能顺应地想到下句。是什么?小桃敲着有些发疼的脑袋,不停地闪着片段。一会儿是下腰转身,一会儿是抬腿旋步,一会儿又是反手续弹-----
李月娥今天挑的这首是冯延巳的《长命女春日宴》,为的就是曲子里“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的缠绵劲儿。可她忘了一点,冯延巳是南唐人,也只有唐人才写得出这么婉转的曲子。而这首曲子是小桃以前在花月坊时常练的,如今听来,小桃倒像醍醐灌顶似的熟悉。
随着乐曲,李月娥移着步子旋着身姿。李月娥跳舞的功底本就不错,再加上喝了酒放得开,柔婉中带着刚劲,把一曲《春日宴》跳得浑然一体,极为好看。即便下面只有零星的几桌,叫好声却如雷震。
赵匡义看着有些怔忡,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李月娥跳舞,平心而论,跳得的确不错。比大周的舞姬跳得要好得多,舞姿完美无懈,可圈可点。
小桃抬眸看了眼赵匡义,他看得很认真,不由心里狠狠抽了一下。待李月娥从台子上下来,小桃脑子一热,也冲着台子边走了过去,对乐师定定说道:“刚才的曲子,再来一次。”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两曲春日宴(下)
赵匡义看着小桃过去,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好看的小说难道她也要跳舞?不由想迈步跟过去,虽说这里没多少人,可男男女女盯着小桃看,赵匡义觉得像被人偷了什么似的很不舒服。但还没等他走过去。乐师已经开始奏乐,小桃也轻盈地跳到了台子上。
赵匡义迈出去的步子只好又收了回来,坐在凳子上倒如坐针毡,手心紧紧攥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桃。
从台上下来的李月娥有些好奇,这个傻傻的姑娘也要跳舞?不禁唇角向上得意地扬了扬。看来脑子的毛病还不轻。她李月娥别的不敢说,跳舞在乾州没人敢比,且不说她的师傅是她表姐,金陵教坊赐了三品鱼袋的舞姬,她自己也是有童子功的,一直练到现在,论技艺,还没见过几个比她强的。这个傻女人不自量力,还选同一首曲子,倒要看看她怎么现眼。
可转眼瞟见赵匡义认真攥拳的劲头,李月娥心里又有些酸疼,看赵匡义那架势,上去跳舞的倒像他自己似的紧张。李月娥看着别扭。又忙把目光移到了台子上。
《春日宴》的曲子缓缓、悠悠地响起,“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小桃从台子一侧向台中间移了过去,小桃已经早不记得冯延巳这好词,更别提投入感情,只是生涩地跟着记忆里的片段,下意识地挪着步伐。由于许久都没有练习过舞,只偶尔兴起按着记忆里的步子玩耍过,小桃的动作有些生硬。
台下的观众起初还以为一个曲子第二遍跳,应该上来个更好的,便都盯紧了台中,待看到小桃的舞姿,不禁撇撇嘴,如今的姑娘还真是胆子大,跳成这个样也敢上来。李月娥的唇角更是毫不客气地扬了上去,眉眼中全是轻视。[.超多好看小说]赵匡义只是紧盯着小桃的动作。屏气凝神。
过了起初的生涩期,小桃的动作渐渐连贯、圆润起来,这曲子当年在花月坊。小桃跳了不下百遍。冯延巳是当朝宰相,又写得一手连李璟都叫绝的好词,自然教坊里都把冯词当做范本,不停地学。唱,跳。南唐多词人,不止是冯延巳,包括李璟的词,六皇子李从嘉的词,都缠绵悱恻,盈盈动人,最是教坊喜爱的调子。
如今小桃虽然忘了许多事,但音乐似乎有种能抵达人心的奇异功效,更何况红姑曾那么严苛得让小桃练了又练,这舞倒是刻到小桃骨头里了。小桃在熟悉的曲子里,下意识地就把从前的舞步渐渐顺畅地连贯了出来。小桃的舞姿是典型的南唐风格,柔婉、娇媚,大不同于李月娥的柔中带刚。
小桃的舞,像江南的一池春水,映着夜间的月般,既柔得蚀骨销魂,却又迷离徘徊,一会儿如涓涓细流,渗入骨髓;一会儿如云间新月,半掩半藏。每一个动作都和着音乐,和着词,恰好沁了进去。
这词曲本就是南唐人做的,这舞也是南唐人编排的,自然是舞随词动,舞随情动,把那一份南唐人独有的婉约、清柔,表现的淋漓尽致。而小桃又恰是一副江南女子独有的清秀柔婉,更将那舞跳得入画入骨。
此时吃饭的人也都顾不上吃饭了,一个个盯着小桃的身影再不舍得移开目光。乾州刚硬,哪见过柔得这么如诗如画的女子。《春日宴》的曲子从江南一带流传到西边的乾州,这里跳这支舞的人也有,但从没一个人能跳到小桃这样,就像从江南春日宴里走出来的水样女子。南唐人的词曲,只有南唐人才跳得出那份韵味。(.)
《春日宴》的词到了“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小桃忽地腾起身子,台上有两只搭起的莲花背景,一只约三尺,一只近七尺,小桃纵身一跃便很轻松地跳上了三尺台,又一个旋身,腾上了七尺,仿佛真如词中的“梁上燕”般,在花间盈盈轻点。
下面的人早已忍不住把巴掌拍得如雷震耳。叫好声震得缀玉楼外方圆几里都听得一清二楚。赵匡义早在小桃向三尺台跳的时候已经一个箭步冲到台子旁,一向沉稳的他心都要揪了出来,生怕小桃摔了下来,待看到小桃蹦向七尺台时,赵匡义更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心也随着小桃悠上了七尺台。看着小桃在七尺台上抬步轻舞,赵匡义的心跟着颤来颤去。庄亩上巴。
李月娥的眼睛瞪大了,小桃这个表现是她完全没想到的。那个看起来傻到家的女人竟然会跳舞,还身姿这么软?对啊,她就是唐朝教坊的,哼,会跳舞不稀奇啊。可看着小桃的舞姿越来越柔婉,她终于也忍不住心里暗暗叫好,这种妩媚,这种清婉,她这个西北的女子就是跳一辈子,也跳不出这种骨子里的柔吧。她有些懊恼,自己干嘛选这个曲子,正选到人家的腰眼了。
待看到小桃飞上高台,仿佛振翅的凤凰冲入云霄般,那种惊艳的华丽,曾被李月娥嘲笑觉得像水萝卜的翠裙,都那么艳丽得特别。让李月娥的嘴微微张开了,半晌合不拢。她想象不到平日动作不太灵光的小桃,怎么能身轻如燕,合着音乐,就把那梁上燕刻画得宛如一幅写意画呢?
小桃依旧在高台上飞旋,她想找更高的台子,她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没有舞台,没有观众,没有乐师,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记忆里的舞步片段,只有不断攀高的台子。
以前小桃在花月坊学舞的时候,她胆子小,不敢腾空跃起,雅竹怎么教,红姑怎么骂都不行。可她疯了后,反倒什么都不怕了,从花月坊开始伶俐敏捷地爬树,到随着赵匡义后在桃林上窜,她早已不再惧怕高处,反而高处能让她得到安宁。可现在,只有这么两个高台,小桃还有些跳得不过瘾。
赵匡义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小桃的舞是好是坏,他完全没有印象和概念,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小桃,却压根没把舞姿放进眼里,他最初是紧张小桃能不能跳得来,后来是揪心小桃的安全。待看到小桃在高台上来去自如,他心里又是疼痛的酸涩,她到底在金陵遭了多少罪,才能把一支舞练得这么好?他不敢想。想了心就扯得疼。
曲子终了,不少人不满足于坐在那看,早围在了台子前,如潮水的掌声这才让小桃回过神来,刚才癫狂劲儿上来跳上了台子,现在看着下面,小桃的腿有些颤悠悠,怎么下去啊?试着抬腿迈了一下,一个打颤,身子一晃,差点就栽了下去。
赵匡义忙推开众人也跳上了台子,把小桃扶了下来,脸色却有些铁青。小桃忍不住看着赵匡义问了句:“我跳的行吗?”
赵匡义冷着脸没有说话。小桃心里抖了一下,看别人的表情,应该还可以。可怎么祁公子是这个表情,不由又问了句:“我跳得不好吗?”
赵匡义忍不住冷冷回了一句:“没事逞这个能做什么?”跳得好不好,有个屁用。他需要她去现吗?才刚刚身子好一点又去窜那么高,摔下来就什么都完了。赵匡义越想越后怕,脸也越来越青。
回到了座位上,李月娥不由得再次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小桃,原本她对小桃是轻视、鄙夷的,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女人让她有种莫名的折辱和挫败感,她始终想不明白她好在哪儿?
可现在,她似乎有点明白了,那舞跳得是好,除了好之外,好像还有点别的东西。怎么说呢?她形容不来,就是看似平淡却突然能给人惊艳,看似普通却有倔强的爆发。李月娥对小桃好奇极了,她好想迫切地问问她是在哪学的,学了多久,怎么跳的。可想想之前对小桃的芥蒂,心里又有些别扭,一时转圜不来。
小桃坐在那里,心里有些忐忑。刚才脑子一热冲了上去跳,到底她跳得好还是那个一团火跳得好,她心里没底。
李月娥还是先绷不住了,对小桃举起酒碗:“桃姑娘,我今天见识了,你跳得很好。改天一定要好好探讨一番。”说着自己先干为尽。
小桃怔了一下,李月娥突然这个态度,让她转不过弯来。便也只是端起茶盅,把茶喝尽了。
李月娥又噼里啪啦道:“改天桃姑娘好好教教我,怎么能跳上那么高的台子?这怎么练,得练多久?一定要亲自教我蹦上去----”
赵匡义的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打断李月娥道:“爬高上低成何体统,如果姑娘喜欢,自己回去先练着爬树就好。这种奇险怪绝的舞,最令人厌。”赵匡义的声音很冷,方才的惊险已经让他出了一身冷汗,李月娥还提学的事。
李月娥面上有些讪讪的,没再说话,她不明白赵匡义怎么突然这样。小桃的心一颤,他不喜欢她的舞,“奇险怪绝,最令人厌”这几个字刺得她有些疼,脑中嗡嗡响个不停,小桃忽然莫名的委屈,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不由悲从中来,放下筷子转身跑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陷落城郊外
门外,几个深青色袍子的影子动了动。[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看着小桃跑出了缀玉楼,那几个影子也在墙上跃了跃,飞快地跟着向前。自从上次在迎銮镇劫小桃失败后,剩下的青龙军没法回去向太子复命。便继续追着小桃随时准备再次劫走。但赵匡义和小桃在秦中一带行踪不定,青龙军跟着跟着没了方向。这几天辗转到了乾州,正没着头绪,方才小桃那惊鸿一舞,那婉转的唐调,吸引了缀玉楼外青龙军的注意。眼看着小桃出来。正是好时机,等小桃跑出缀玉楼的院子,其中一个青龙军首领伸手轻轻把小桃一带,便夹上了马,向着东面飞驰而去。小桃惊得大叫,但那些人怎么肯听她。
紧随出来的赵匡义眼看着小桃被抓上了马,心里一噔,又是那些人,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多想,驾着来时乘的马车追了过去。
李月娥也紧跟着跑出来,看着前面有几匹马跑得飞快,赵匡义又驾车紧追不舍,知道出了事情。只怕来者不善,赵匡义孤身一人前去,寡不敌众,忙跑回府里找父亲李英搬救兵。
青龙军的马向东一路飞奔,赵匡义的马车渐渐有些跟不上,赵匡义飞身跃上马背,用马车上备着的刀把套着车的缰绳砍断,车被甩在了后面,马跑得轻松了许多,赵匡义用力夹紧马的两侧,疾追了上去。庄边节弟。
前后跑到了乾州城东,繁华的地带已经过去,映入眼帘的是越来越普通的村庄、田地,再向前是更加冷清的树林、荒地。青龙军眼看着赵匡义要追了上来,其中一个人向赵匡义的方向甩了几柄短剑过来,直刺赵匡义的胸口。[.超多好看小说]
月色下寒光一闪。赵匡义侧着身子躲了过去,前面是越来越摸不清状况的地势,他们还有没有接应的人?有多少?赵匡义的脑中只闪了一下这个念头。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不管有多少人,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也绝不会扔下小桃不管。
前方又有人扔了镖过来。赵匡义扯着缰绳扭转着马的方向才躲了过去。这样不行,寡不敌众,前方总有兵器过来,势必距离会越来越远。赵匡义狠狠用力抽打着马背,马奋蹄疾驰,离前方的青龙军越来越近,赵匡义瞅准时机,纵身向前,将最后一匹马上的青龙军一脚踹了下去,稳稳落在那人的马背上,用力一拍马背,马冲到了前面,赵匡义打马追上了带着小桃跑的那匹跑在最前面的马,从袖中摸出前不久李月娥带着他买的短剑,冲着小桃身后的青龙军刺过去。
那人一个侧身,马也跟着侧了侧,赵匡义忽地转了短剑的方向,刺向了马脖子,马疼得停止了奔跑,在原地撒蹄子嘶吼着,用力甩动着身子,小桃和马背上的青龙军都被甩了下去,赵匡义伸出胳膊用力一捞,把甩下去的小桃扯住,一个用力,把小桃拽上了自己的马背,同时迅速打马向着乾州城里的方向疾驰而去。这一切都像闪电似的飞快,小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从青龙军的马背上到了赵匡义的马背。
剩下的青龙军怎么肯罢休,纷纷调转马头追了回来,有两个跑得快的已经堵在了前面,阻止了赵匡义回乾州的路。
赵匡义情急之中调转方向,向着没有青龙军的东北方向打马过去,那边远远看着是一片树林,也许过去后可以找到转圜的方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那片树林很茂密,虽然到了冬天,叶子几乎掉光了,但是仍然丛丛匝匝,赵匡义的马进去来回绕了几圈,加上后面是山,来回有几个起伏的坡,曲曲绕绕间,青龙军已经绕晕了,只见周围全是密密的树木,好像听到赵匡义的马蹄声在响,但是树木很密,马蹄有回音,那些青龙军停住马仔细听着声音,也没辨别出声音是从哪来的。
而赵匡义兜了两圈,停住马,用鞭子向树上狠狠抽了两下,转而向完全相反的地方跑去,那里看着是更密的林子,还有山坡,绕下去应该是乾州城郊。青龙军听到鞭响,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策马奔去,待马蹄声渐渐远了,赵匡义疾打马向前飞驰。
绕过密林,前方就是坡了,赵匡义的心刚一松,忽然马蹄好像绊上了什么,马“砰”地向一头栽了过去,赵匡义下意识地揽紧了小桃,还没反应过来,四周“哗”地塌了下去,赵匡义抱着小桃被卷着,仿佛一直在向下坠,脑子一片空白,半晌,“啪”摔到了底。
赵匡义只觉得全身像散了架似的剧痛,小桃压在赵匡义身上倒没觉得很疼,四周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小桃紧紧抓住了赵匡义的胳膊,声音都微颤着:“这是哪儿?”
赵匡义挣扎着坐了起来,四周看看,又仰起头,只有头顶还有一丝丝微弱的光,赵匡义不禁心一沉:“我们怕是掉进陷阱里了。”
“陷阱?”小桃有些不明白。
“这附近的猎户,冬天就挖了陷阱,准备捕捉掉进来的动物。没想到我们栽进来了。”赵匡义从袖子里摸出了随身带着的火折子,打着后举着四下看了看,这陷阱很大,像是扑捉老虎野猪之类大牲畜的。离出口至少也有丈余,这可怎么爬上去?
赵匡义苦笑道:“这回可是自投罗网。”小桃试着往上蹦了蹦,虽然她爬树跳舞都是一把好手,但这陷阱挖的极深,周围又都是土壁,没有抓握的地方,小桃试了好几次都怕不上去。赵匡义抓住小桃道:“算了,省省体力吧。掉进这种大牲畜的陷阱,只能等着有人来救。”
“什么时候才有人?”小桃看着四周,心有些怯怯的。
这可问住赵匡义了,什么时候有人得看猎户什么是时候来查看猎物,有的天天来,也有的图省事,隔好几天到一次。这情形,赵匡义也说不好什么时候会有人来,但又怕小桃害怕,便又淡淡说了句:“应该很快。也许天亮就有人了。”
小桃“哦”了一声,赵匡义这么说,她安心了许多。外周又响起了马蹄的声音,赵匡义忙把手里的火折子灭了,一把揽过小桃,紧紧贴在陷阱的壁上,一动不动。小桃抱着赵匡义的胳膊,忽然摸着手里黏糊糊的,心里一惊,正要说话,赵匡义一把捂上小桃的嘴,轻声道:“别出声。”
外面的马蹄声疾驰而过,并未做停留,过了许久,四周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偶尔风吹过呼呼的声响。
赵匡义重新把火打着,小桃赶忙拿起赵匡义的胳膊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些人的飞镖划伤了,手臂处是两道深深的口子,正往下滴着血。小桃有些心疼,眼圈泛红:“怎么弄成这样?”想了想,从自己衣襟处撕了两条布下来,给赵匡义紧紧缠了上去。
陷阱里还有些落下来的枯叶树枝,小桃把这些都细细地收罗起来聚到一起,用火折子点着。有了火,便有了些暖意,小桃和赵匡义相偎着坐在一起,小桃又要拿着赵匡义的胳膊看,赵匡义忍着疼痛,轻轻把手拿了下去,揉揉小桃的脑袋,温声道:“别看了,我没事。”
小桃咬唇看着他问道:“疼不疼?”
赵匡义轻轻摇了摇头,把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给小桃披上,小桃微微挣扎,嘟囔着:“我不冷。”
赵匡义不由分说把大氅给小桃裹起来,声音生硬:“别动。”
小桃扭了扭,还是顺从地披上了大氅。不由地又往赵匡义身边靠了靠,嘀咕着:“说话总让人心里不痛快。”转而抬眸问着赵匡义,“你说,我和那个李姑娘,谁跳舞好看?”
赵匡义有些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点事。”
“你说说嘛,谁跳得好?”小桃不依不饶,和赵匡义坐得拉开了距离,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看着他。
赵匡义往小桃身边凑了凑,把她紧紧揽进怀里,下巴撕磨着小桃的脸颊,沉声道:“我不知道。你跳的时候,我没看进去。”
“什么?!”小桃气得刚要发作,赵匡义的声音沉沉传来,“我只是很担心你掉下来。答应我,以后不要跳得那么高,很危险。我很怕。”
赵匡义的“怕”字,竟然说得有些声音微颤。小桃窜起的火,在听到那个“怕”字,不知怎的,忽然“扑”地就灭了。在她心里,祁公子是个顶天立地什么都不怕的人,和那群青袍子的怎么打都没退缩过,在她危难的时候,他永远都能岿然不动地救她出来。从这么一个坚如磐石的人嘴里说出怕字,竟然是为了她?!小桃的心被这个字撩拨得有些软软的,疼疼的。面前火焰在来回地跳着,小桃的心也跟着火焰来回扑腾着,赵匡义的胡茬在她脸上,有些微疼。小桃侧过脸,看着火光下赵匡义棱角分明的脸泛着一层光晕,第一次忍不住心跳,将唇覆在了赵匡义的脸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以我渡你生
赵匡义怔了一下,忽然像被什么点燃一般,心中腾地烧起一簇火苗,伴随而来的,是身体的每处都律动的狂喜。[]那种喜悦,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从四肢渗透到肌肤,渗透到心里,而心在那一刻强烈而有力地跳个不停,整个人都被一种沁入心脾的甜浸润着。这个滋味,他以前没尝过,以后。他也许一辈子也忘不了。
对于小桃,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的心,一点点,一丝丝浸入骨髓,他舍不下,放不开。但她心里,始终是没有他的,以至于他甚至不抱希望,这个女子有一天会情不自禁地对他。可这一天,竟然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
赵匡义只愣了片刻。便俯身紧紧抱住小桃,吻了上去,带着他所有的激情,他所有的爱恋,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赵匡义触碰到小桃柔软的唇,就情不自禁想深入,再深入,直到唇齿交缠,把彼此的呼吸,彼此的情动都刻在骨子里。
小桃顺承着赵匡义的激烈,如水一般浸在赵匡义的身上,她的眸子半闭着,眼中第一次都是这个棱角分明的男人。而记忆里那双狭长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淡漠了,以至于她此刻都没有想起来。
赵匡义的双手揉上了小桃,半晌才从自己热切的情动中恢复过来,看小桃闪亮的眸子,不禁脸上微微发烫,声音沉沉却有丝轻柔:“在看什么?”
“看你。”小桃的眼眸像湖面倒映的星星,粼粼闪烁,泛着梦幻似的色彩,小桃的唇角勾起,脸色微微有些红,“我想把你看清楚些。以后万一病得又厉害了,还能认得你。”
赵匡义的心猛烈地“砰砰”跳了几下。伸手紧紧攥上了小桃的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声音很沉却很动情:“不会,不管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小桃抿唇笑了,往赵匡义的怀里又钻了钻。赵匡义只把小桃揉得更紧,原来两情相悦的滋味,能让他的骨头缝里都洋溢着一种叫“幸福”的情愫。
夜,越来越深,天气也越来越冷。乾州的冬天冷得彻骨,又是腊月,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这里又是荒郊野岭,没有一丝人气。陷阱里的枯树叶,树枝渐渐都烧光了,寒气开始肆虐起来。到了寅时,小桃只觉得全身都要冻僵了,尽管赵匡义不停地在她身上揉搓着以给她取暖,但是寒冷还是直往骨头里钻似的。
实在冻得受不住,赵匡义把小桃拽了起来,两人在陷阱里跺着脚,动弹着生热。赵匡义平日习武还好,虽然也冷得彻骨,但终究还有些抵抗力。小桃的身子本就弱,乾州又不比江南的温润,风吹来就像刀子割进肉里似的疼,从头皮,到脚尖,没有一处不冷的。
到了后来,小桃已经跳不动,也蹦不动了,只觉得全身软软的,头晕晕沉沉的,很想睡觉。赵匡义心里发急,把大氅给小桃裹得严严实实,又把自己的外袍也脱了下来给小桃紧紧裹上。从前带兵打仗,有时在北方遇到寒冷的天气,也有士兵冻得直泛迷糊,晕晕乎乎地睡着后,便真的就冻死了。
赵匡义心里发疼,使劲摇晃着小桃:“别睡,我们说说话。”
“你说---我听---”小桃的嘴唇已经乌青,话都哆哆嗦嗦的,没什么力气。
赵匡义用力搓着小桃的手:“你想听什么?”
小桃迷迷糊糊,脑子里闪着各种画面,云湾村的渡口,分明是来了两个公子,一个青袍子的,一个绛色袍子的,都是谁呢?小桃呢喃着:“你是谁呢?穿着什么袍子?---”
赵匡义听得心中一阵酸涩,在小桃耳边轻声,却定定说着:“我是赵匡义,赵廷宜。[.超多好看小说]”顿了顿,道,“你还记得吗?”
赵廷宜?小桃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毛笔字一笔一划的“赵廷宜”三个字,还有那“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还有“三千宠爱在一身”-----小桃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赵匡义心里一紧,他很想问问,如果自己是赵廷宜,不是祁正修,小桃的心里还有没有他,还想不想不忘记他?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怕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小桃的呼吸越来越重,睡得沉沉,赵匡义用力晃着,小桃才发出几声“哼哼唧唧”。赵匡义心里发急,又用力掐着小桃的胳膊,小桃微微睁开了眼:“想睡。”
赵匡义竭力压着心里的着急,勾起唇际沉沉问着小桃道:“从这里出去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吃的?小桃的精神好些了,烧肉?鸡?松鼠桂鱼?唉,好端端的提吃的,晚上本来就没吃饱,这下更是又冷又饿,还很渴,小桃用力想吞点口水,但嗓子都要冒烟,连口水都没有。小桃嘶哑着嗓子轻轻道:“我要摆这么大一桌子菜,全吃光,全吃---光---”小桃想伸手比划到底有多大一桌子,却没力气伸手,只是微微动了一下。
赵匡义搓了搓小桃的胳膊,轻声说着:“好,一大桌。”
小桃微睁着眼,看着赵匡义在她身上用力揉搓,可她自己竟然什么也感觉不到,不禁心里有些着急,为什么她没知觉?可越着急,脑子越沉,好像整个人在向下坠一般,没了重心。她是要冻死了吗?小桃心里很慌,可看着身边面色青凌的赵匡义,又不觉得慌了。
小桃头皮麻酥酥的,一会儿有点意识,一会儿又懵懵的,浮现最多的,就是云湾村的渡口,那里,是她这辈子最熟悉的地方,也是她最开心的地方,在那里,她遇到了祁公子。小桃说得断断续续:“公,公子,要是能出去,我们,一起,到一个漂亮的地方,去住---住一辈子----”
“好。”赵匡义紧紧攥住了小桃的手,答得坚定,“只要你喜欢,就去。住一辈子,只有你和我。”赵匡义把小桃的手放在了唇边撕磨着,声音稳稳得没有一丝颤,“还有我们的孩子。”
小桃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孩子?她会有孩子吗?小桃喉咙里“嗯”了一声,便沉沉地睡了过去。任赵匡义怎么摇,怎么晃,也再没有了动静。
四周,黑得像倾泻了的墨一样,应该快天亮了。可此时,正是最黑,也最冷的时候。小桃的身体尽管裹着赵匡义的衣服,却还是没有什么温度。赵匡义看着头上遥远的出口,又拼尽了全力向上跃了几次,却还是出不去。这里,简直就是一口深井。
天边泛起了一丝光亮,黎明终于到了。可小桃的全身忽然开始急剧地发烫,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却又开始变冷,而且全身哆嗦打着摆子。赵匡义用力在小桃身上揉,搓,捏,捶,全都无济于事。小桃哆嗦得厉害,唇上都枯干着。
赵匡义看着四周再也没有一片枯叶的陷阱,除了土,还是土,没有一点能取暖的,也没有一口水。赵匡义看着哆嗦抽搐的小桃,心里像被锥子戳着一样疼得发狂。这比他自己难受还甚。看了看自己周身,赵匡义有些懊恼,平日里都会随身带着酒壶的,如果此刻有壶酒,就真是救命了。小桃也不会受这种煎熬。偏偏昨天晚上想着去缀玉楼吃饭,便没有带。
赵匡义心里悔得滴血,恨恨地向陷阱壁上捶了一拳,却把昨晚的伤口震得裂了开来。昨晚那些青袍的人,估计还是南唐派来的人,飞镖短剑齐发,他纵然左右闪躲,却还是被划伤了。如今这一拳,伤口裂开,血又开始渗了出来。
赵匡义看着渗出来的血,心里忽然一动,把小桃扶了起来,用带着的那把短剑把伤口割得更深了些,血流了出来,赵匡义把胳膊放到了小桃的唇边,血流到了小桃干涸的唇上,赵匡义用力掐着小桃:“桃宜,醒醒。”
小桃听不到赵匡义的呼喊,只是觉得唇边痒痒的,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水?腥味,咸味,她都没有知觉,只是一点一点地吮着唇边的液体,好暖和,好热----刚才还是漫无边际的冰寒一片,忽然就冒出一点火源一般。小桃只觉得肚子里忽然热乎乎的,好像被封起来的身体,又被破冰了似的。来纵匠扛。
半晌,小桃止住了哆嗦。身子终于不再打摆子似的颤抖。慢慢地恢复了些平静,呼吸也不像方才那么急迫,趋于了平稳。只是依旧昏昏沉沉,睁不开眼。
早晨的阳光,渐渐从云端射出了光芒,夜,终于过去了。赵匡义的全身都僵硬了般,再也动弹不了,只是把小桃紧紧地裹在怀里。阳光在他的眼里失去了光芒,从火红变得黯然,再黯然,直到最后,他的眼里也看不到了色彩。只是身上觉得终究是比暗夜里要暖和一些。
赵匡义搂紧了小桃,哪怕只有最后的一口气,他也希望她能在他的怀里,睡得安然。
第一百五十八章 患难识情深
当李英带着人马在乾州城郊的陷阱里找到赵匡义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还是有士兵发现了被绊索绊倒已经冻死的马,又在附近搜寻,才发现了赵匡义和小桃。赶忙通知了李英。
李英和李月娥赶到的时候。李月娥捂上了嘴。这辈子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场景,下午的残阳,照着赵匡义和小桃的身上都暖融融地泛了一层金色。赵匡义的身上只剩下了浅白色的内袍,外袍和大氅把怀里的女人裹得紧紧。他的胳膊放在小桃的唇边,上面的伤痕和着血已经冻上。赵匡义的姿势还保持着给小桃唇边滴着血的样子。小桃在他的怀里,眉眼很安宁。
素来爽利的李月娥突然一下就落了泪,她从见过这种生死相依的情感。斜阳残照,竟然生出几分壮美。
李英的眉头皱了皱,心里叹着,是条汉子。但看着李月娥一脸的泪,不免又是几分心疼。赵匡义的怀里,应该就是那个唐人的营妓吧?如果说之前他对赵匡义是不屑的,但看到此时的情形,他除了震惊,还有佩服。能用自己的血去救另一个人,除了情分。还得有多深刻的决心?只是可惜,自己的月娥没有这个福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李英赶忙命士兵下去把赵匡义和小桃抬了上来,两人的身子都有些僵直,十几个士兵一起鼓捣才好容易连拉带扯地弄了上来。李英抬手放到赵匡义和小桃的鼻下,还有气。不觉舒了口气,命人把他们抗到马车里。李月娥把能找到的衣服都给赵匡义和小桃披上,不停地揉搓着两人的胳膊腿,马车一路狂奔,向霍昆的医馆奔去。
霍昆听李月娥说了大致情形,又看着抬进来的赵匡义和小桃,心道“坏了”。小桃正在施针,本来再有三次就能痊愈了。如今这么一受冻,会是什么情形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只好命人先把门窗都紧闭好,屋里的炭火盆子先撤了。两人刚从外面冻了一夜。五脏六腑都冻透了,要是屋里热气逼人,内冷外热一夹击,只怕全身都得抽搐萎缩。必须慢慢恢复温度知觉。
霍昆命众人出去,吩咐药童准备了生姜、当归、黄芪、蜈蚣粉,煮到大锅里,烧了一大锅药汤。待药汤在院外放置到温凉,用布沾上药汤,给二人擦拭着身上。那些药材都是发热温补的,先用来活血舒筋。
小桃的身子先软和了些,渐渐地,赵匡义的身子也没有那么僵直了。霍昆又用古法,烧着一种艾草和其它中药混合的药粉。在赵匡义和小桃的檀中、百汇、人中、三焦等穴位。并辅以针灸。足足两个时辰,赵匡义和小桃的脉象才渐渐平稳。
霍昆抹了抹头上的汗,此时才吩咐屋里生起炭火盆子,并且架上大锅,锅里煮的都是生热的药材,门窗紧闭,用熏蒸的法子,让屋子成了一间药疗室。此时赵匡义和小桃五脏六腑内里的寒气也散得差不多,可以升温熏蒸。[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逼出外在的寒气。由于小桃在交困的时候喝了血,恢复得也快,熏蒸了半个时辰,便睁开了眼。
霍昆赶忙上前给小桃把着脉,脉象比较平稳,偶尔有些滑滞,也只需要慢慢调理。霍昆问着小桃:“感觉怎么样?”
小桃全身像被打了一顿似的酸疼,用力抬了抬胳膊腿,都能动弹,只是酸痛得直哆嗦,便回答道:“还好。”这一觉睡了好长,小桃只记得掉进一个大坑,好冷,和祁公子拥着拥着,就睡着了。不由问道,“祁公子呢?”
霍昆知道她指的赵匡义,便一指旁边的床:“在那。”
小桃也顾不得身上酸疼,挣扎着要坐起来,霍昆赶紧一把按住:“行了,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把自己照顾好就阿弥陀佛了。”说完走到赵匡义的身边,把了把赵匡义的脉,眉头蹙了起来。
按理他是男人,该恢复得更快才是。可怎么反而还没动静?霍昆又仔细看了看赵匡义受伤的左手,这里他已经用重药处理过了,就怕风邪入侵。可如今看来,只怕还是这里的缘故,才会还醒不来。
霍昆又出去做了个药包,紧紧系在赵匡义胳膊的伤处,并且把熏蒸挪到了他身边,着重治疗着赵匡义。
一直在门外等着的李月娥听说醒了一个,赶紧冲进来,看着斜靠在床头的小桃,心又砰地悬了起来,赵匡义还是没有醒。李月娥叹了口气,吩咐下人端了些粥饭进来给小桃。看着小桃吃得香甜,一向话多叽叽呱呱的李月娥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认真地看着小桃,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能值得一个男人舍命相护?
小桃看李月娥紧盯着自己,有些愣怔,看了看自己周身,不禁问道:“怎么了?”
李月娥这才回过神来,淡淡笑笑:“没什么。”又吩咐下人给小桃再盛一碗粥。
小桃接过粥,却没有自己吃。强挣扎着下了床,走到了赵匡义的床边,用勺子比着只把上面清清的米汤盛出来,放到了赵匡义的唇边,轻声道:“公子,喝一点。”
赵匡义牙关紧咬,小桃用手捏了捏他的下颌,才终于松开一点,小桃把勺子轻轻放到赵匡义的唇上,缓缓倾斜,一口汤好不容易进到了赵匡义的嘴里。赵匡义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小桃一脸的惊喜,赶紧依葫芦画瓢地又去喂。
李月娥看着眼前的情形,心里扯得有些疼,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呆着很多余。竭力扯了个笑道:“那我先出去了。”说完走出了门,眼圈却红红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绪。对赵匡义,有钦佩,有心疼,有求而不得的遗憾,却也被他痴心重情的震撼。对小桃,起初是不屑,不喜,如今却是惊艳、羡慕、欣赏、好奇。好复杂的感情。她无法再去讨厌小桃,小桃和赵匡义,在那夕阳下相拥赴死的样子,已经在李月娥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把他们看做了一个合体,再讨厌小桃,就如同讨厌赵匡义了。自己真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外人。
李月娥抹了抹眼泪,留个几个下人在这里照看,吩咐有什么情况就回府禀告她。已经是晚上二更了,她留在这里也多余,不如出门坐着马车回家是好。
到了家中,本想直接回到自己的卧房,却和迎头出来的一个侍从险些撞上,李月娥不禁眉头一皱问道:“大半夜的,走这么急做什么?”
那侍从双手抱拳:“属下急着给大人送军报。小姐见谅。”
军报?近来没听说有什么战事啊。李月娥追问道:“去哪里的?”来团尤技。
那侍从吭哧了半天,还是拗不过李月娥,只好答着:“开封。”
李月娥的心一凛,吩咐道:“你先别走,等我一下。”说完跑到李英书房,门也不敲冲进去就问,“爹,你是不是给赵匡胤发军报了?”
李英正在收拾笔墨,被李月娥这一嗓子震得胸口疼,捂着胸皱眉道:“一点规矩也没有,我给谁送军报是你过问的?”眉眼却瞟到了一旁。
“哦,还不肯承认。”李月娥一个快步走了过来:“我昨天找你的时候就说了,不许告诉赵匡胤,你居然反悔?看,眼睛又瞟一边了,你心里有愧的时候就这样。”
“放肆!”李英佯怒道,“赵匡义虽说解了军甲,到底不是平头百姓。赵匡胤到处打探他的下落,你这个死丫头竟然敢藏了他这么久。我必须得报告赵匡胤大人,否则将来怪罪下来,谁承受的起?”说完一甩袖子,就要回去。
李月娥哪里肯放他走,又扯着蘑菇了许久,好说歹说,李英对这个女儿极为骄纵,看她缠磨不休,只好先答应着不去禀告赵匡胤,却是等李月娥刚一回卧房,便又吩咐侍从快马加鞭即刻前往开封。
子夜时分,赵匡义终于醒了过来。伏在床边一直盯着他的小桃看他醒来,眉眼都闪亮起来:“公子,你醒了。”说完又不禁开心地冲着外间大喊,“公子醒了!”
外面候着的药童赶忙去把霍昆请了过来。霍昆给赵匡义把脉之后,拈须笑道:“公子还是身体壮实,底子好,这般煎熬,如今也无大碍。”
赵匡义只觉得全身无力,好像刚从云端漂浮似的。郎中既然说没事,那想必恢复些日子,应该就无事了。便微微点了点头,看向小桃道:“你没事吧?”
“没事。”小桃抿唇笑着,赵匡义醒来,她心头的所有阴霾都散了,“公子,想吃些什么,饿了这么久,赶紧吃些东西。”
赵匡义摇头,声音有些虚:“给我倒盅茶。”
小桃忙跑过去从壶里倒了一盏茶递给赵匡义,看着小桃盈盈的双目,赵匡义的心暖暖地一荡,缓缓伸出左手,左手有些不得劲,兴许是冻得太久发麻,小桃的茶递了过来,赵匡义的手接了过来,却是“哗”地一声,茶盅掉到了地上,碎了开来。赵匡义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明明接住了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除夕追兵至
赵匡义动了动手指,虽然有些发麻发僵,但是可以动的。又握了握拳,却没有一丝力气。赵匡义眉头紧锁,怎么会这样?
小桃还以为方才赵匡义的手滑了。忙又去倒了一盏茶递给他。赵匡义摆了摆手:“不要了。你先去休息。我还有些事情要和霍大夫商量。”
小桃有些奇怪,什么事情还不能让她听?但看赵匡义表情凝重,也不好蘑菇,便先从屋里出去,在外间等着。
看小桃出去,赵匡义才对霍昆沉声道:“我的左手,没力气了。”
霍昆方才看赵匡义的动作。已经猜到了几分,拿起赵匡义的胳膊仔细看了看,又切了切脉,来回揉捏了一番,对赵匡义道:“受了冻本不至于这样,但你的胳膊还有伤,再一受寒,恐怕伤了筋脉,有些痹症。”沉吟了许久道,“先施几次针看看。”
小桃在外面等了许久。霍昆才出来。小桃忙冲进去问着赵匡义:“没什么事吧?”来女台巴。
赵匡义把刚施完针的左手藏进了宽大的袖子里,淡淡笑笑:“没事。对了,我饿了,帮我找些吃的。”
小桃这才眉头舒展开,抿唇笑道:“就知道你饿了,方才我在外面已经让人去准备了。(.$>>>棉、花‘糖’小‘說’)”说完一挑帘子出去,端了一盘粳米粥并两碟精致的小菜进来。赵匡义看着开胃,用右手拿起勺子吃得津津有味。小桃这才放心地坐在一旁看着他吃。
赵匡胤在开封的府中收到了李英的军报。打开一看,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从头到脚都是不自在。赵匡义带着小桃私自出走已经够令他臊得慌了,如今整个大周,别说是朝堂、军中,就连开封的市井百姓都传开了,一个大将带着一个营妓归隐山林,甚至还有了像模像样的戏文在唱。赵匡胤看见一回便强令制止一回。但这事,越是制止,越发如火如荼地流传。如今赵匡胤见着朝堂里的同侪都觉得颜面扫地,家里出了这么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弟弟,也够戎马半生的他羞愧了。
纸里包不住火,皇上自然也知道了。皇后气得病情又重,卧病不起。符雪婵一气之下回到了娘家,魏王符彦卿甚至亲自找到赵匡胤理论,赵匡胤整个焦头烂额。皇上虽没有震怒,但言辞间满是失望。赵匡胤暗暗担心如此下去,赵匡义的兵权只怕有去无回了。他暗中派了不少人打听,都没有消息。如今好容易有消息返回来,却是李英的。
当年他还曾许诺李英。待伐唐之战结束。和赵匡义亲自去李英府上提亲。这下可好,赵匡义带着营妓去了乾州,还被李英写信告知,这巴掌打得,赵匡胤的脸都不知道往哪搁了。
赵匡胤立即点了两百兵马,即刻启程赶往乾州。无论如何,他得把赵匡义带回来。
虽然经历了一番冻寒,小桃的身体受得影响倒并不大,兴许是赵匡义的血起了些作用。霍昆又施了一次针,小桃的脑子比从前清醒了不少,有些事渐渐地有了些印象,也很少疯癫发作,和人交流也逐渐趋于正常。只是小桃变得有些沉默,常常看着赵匡义发呆。她甚至越来越害怕。脑子越是清醒,记忆里那双狭长的眸子就越是清晰,可那双眸子对应的脸,她又想不真切。但和赵匡义的眸子,是不同的。她能想起云湾村,想起娘,想起幺娘,甚至大小姐,却偏偏想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但这个人,对她很好,她知道。
赵匡义的左手,瞒着小桃暗地里找霍昆施了几次针,都不甚见好,依旧是无力,别说拿刀拿枪,就是端个杯子,拿片纸,都有些微微颤抖使不上力。赵匡义从起急,到懊恼,到释然,只用了几天,便完成了所有情绪的转变。当时的那种情况,只能那么做。他没什么后悔的。
李月娥从霍昆那里知道赵匡义的手受了伤,也在四处打探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诊治,却很少去赵匡义借住的屋子了。即便有时去送些药,也只和小桃说说话,倒很少和赵匡义聊了。她知道了小桃在赵匡义心里的分量,又何苦做那无趣的人。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李月娥特意派人送了些年货。小桃也把那些胡思乱想暂时收了去,张罗着过年。把前庭后院都打扫了,又新糊了窗纱,还贴了几张剪纸。乾州一带的剪纸很漂亮,各种图案都有,小桃喜欢得不得了。
李月娥看小桃爱不释手的样子,扑哧一笑:“这些在我们这里的姑娘,哪个都会的。没什么稀奇。”
小桃十分惊讶,不禁问道:“那你也会吗?”
李月娥点点头:“那是自然。”说完顺手拿起剪刀,把手边的红纸叠好,轻巧得绕着剪了几下,一幅喜鹊登梅就跃然纸上了。
小桃看得眼睛都瞪得老大,捧起李月娥的剪纸叹道:“手太巧了。快教教我怎么剪。”
李月娥也不推辞,细细给小桃讲着怎么叠纸,怎么构图,怎么下剪,李月娥讲得认真,小桃学得仔细。赵匡义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坐在床上靠着,有说有笑,一幅暖意融融的情态。不禁摇头,女人,真是搞不懂,之前两个人横眉冷对,如今却笑语盈盈,真不知是哪条线突然通透了。
小桃把自己刚剪好的一朵牡丹花拿给赵匡义看,嘻嘻笑道:“公子,好不好看?我剪的。”
赵匡义微微笑着点头,声音沉得笃定:“好看。”
李月娥咬唇忍着笑,小桃剪的那个样子也叫好看?不过转念一想,小桃不论剪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好看的。不由心里微微一酸,忙又调整过来笑道:“你们呆着吧,我先走了。”说完利落地把披风披上就出门。
小桃扯着李月娥的手道:“怎么这么急,说走就走?”
李月娥调皮地一眨眼:“放心吧,除夕晚上等我过来和你们喝酒。”说完转身出了门。
除夕很快到了,小桃一早把新的桃符换上,新春气象,周围都是爆竹声声,小桃看着干净清利的门庭,心里也愉快了许多。赵匡义从身后揽上小桃,看着早晨的阳光洒在庭院里,忽然心里很满足,这样的一方院落,这样的一种日子,其实就很好。那些功名利禄,追逐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小桃往赵匡义怀里缩了缩,说道:“待会再写个新斗方吧,我贴上去。”
“好。”赵匡义的声音很沉,就在小桃的耳边,有力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小桃的脸有些泛红。
忽然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很齐,很有力,赵匡义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这种声音太熟悉了,不是商队,不是百姓,只能是军队。赵匡义揽着小桃的手松开,迅速地扯起小桃的胳膊皱眉道:“快走。”
说着冲到院子里,左手不给力,只凭右手便慢了许多。还没把马的缰绳解开,门口已经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匡义!”
赵匡义一怔,解着缰绳的手放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身影,沉沉叫了一声:“二哥。”
赵匡胤一拳捶上了赵匡义的肩膀,又伸手拍了拍,眼圈有些泛红。赵匡义比之前又清瘦了不少,一定是在外受了不少罪。转眸又看到立在门口的小桃,赵匡胤就是一皱眉,这个女子倒是不像在军营里那么憔悴疯癫,如今干干净净的,看着还有几分明艳。赵匡胤长长叹了一口气,拍着赵匡义说道:“你啊,真是---”
赵匡义也轻叹了口气,伸手道:“屋里坐吧。”说着吩咐小桃去沏茶,自己和赵匡胤走进了屋中。
赵匡胤看了看四下简陋的布置,心里又是一阵不痛快,这过的什么日子,不禁皱眉道:“匡义,我也不和你来那些虚的,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娘因为你都胸口疼了好几个月了,一个劲念叨不知道你在外受罪没有。朝堂的事,家里的事,你赶紧回去处理。”说着转头看了看屋子,“瞧瞧你这日子。”
赵匡义把赵匡胤轻轻按着坐下,沉声道:“二哥,不要急。”小桃端茶进来,看到赵匡胤凌厉的眼神就不由有些发颤,把茶盅放下后便又出去。赵匡义把茶递给赵匡胤,询问了几句家里的情况和母亲的身体,道:“我过的很好,这就是我想过的日子。那些打仗,是非,我不想再去掺和。”
赵匡胤的急脾气又上来:“大丈夫怎么能说这么颓废的话。听我的,跟我回去,过完年皇上就会派兵北伐契丹,正是用将的时机,到时你的兵权一定能回来。”
赵匡义没等赵匡胤说完便摇摇头:“兵权?还是算了。”
赵匡胤用力一拍桌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赵匡义笑笑,用左手去拿桌上的茶盏,却是半晌,只看到手附在茶盏上,却拿不起来,赵匡义看着赵匡胤勾起唇际,淡淡道:“这就是我的手,还怎么上战场?”
第一百六十章 兄弟再生隙
赵匡胤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地拿起赵匡义的左手,反复看了看,又轻轻放下,声音发狠:“怎么弄的?”
赵匡义摇头:“郎中说是痹症。(.$>>>棉、花‘糖’小‘說’)施几次针就能好。但已经施了十几次,天天去,却不见好。怕是没办法了。”说着笑了笑,“如今不是正好么?解甲归田,也不用再后悔。”
“借口!”赵匡胤哼了一声,“左将军腿断了还在打仗呢,你还有右手。再说你也可以不亲自上战场。男人顶天立地。怎么能放弃天下,窝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天天儿女情长?”赵匡胤越说越来气,红颜祸水,他真是恨透了那个南唐女人,要不是她,原本刚直勇猛的赵匡义怎么会变得这么软弱?赵匡义这只手不知道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但十有八九也是拜那个女人所赐。
想到这里,赵匡胤腾地站了起来,面色阴沉:“快收拾,回开封。”
赵匡义的眉头也微微锁了起来。这么多年,二哥的性格永远是这个样子,虎虎生风,说要怎样就立刻要怎样。赵匡义竭力平着声音:“桃宜还得施针,不能回去。更何况,我暂时也不想回开封。”
混账!赵匡胤心里狠狠骂着,那个南唐女人算个什么?他倒是时时挂记。但为了劝赵匡义回去,他硬是把那些话咽了进去:“这样,带着那个女人,带着郎中,一起回开封,这总可以了吧?你也这么大了,想想家里,想想前途。选个顾全大局的法子。你看看如今,多少人都在拿你当笑话似的讲,说你见色起意,糊涂混乱----”赵匡胤一气之下说得又重了,意识到后忙收了口。
赵匡义倒并没有改一丝神色,飞短流长,对他来说算什么?愿意编排就去编排,活在别人的口舌里患得患失,那不是他的作风。(.$>>>棉、花‘糖’小‘說’)带着小桃和霍昆回开封,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一旦回到开封,皇上、皇后、魏王、符雪婵,哪个不得考虑权衡?他也抗不过那些强权势力,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周旋在其中。借力上位,不是什么问题。但如今有了小桃,就有了牵绊,更何况小桃是他们人人都嫌恶的。他不能拿心爱的女人冒险,更不能让她整天活在刀刃上。所以开封,他是断不能回的。
赵匡义没有吭声,等赵匡胤全都说完,只稳稳说了一句话:“今夜除夕,正好我们兄弟团聚。二哥在这里住上几日,便回开封去吧。”说完目光定定看着赵匡胤。
赵匡胤的火腾地窜了上来,这是铁了心不回去?赵匡义从小就主意硬,以前也就算了,如今眼看着他在邪路上越走越远,赵匡胤心里起急。从上午直消磨到傍晚,赵匡义依旧不改初衷。
赵匡胤看说不动,冷着脸吩咐带来的精兵留下一半,把院落守住,不许一个人出去。自己带了另一半,起身去了李英府上。一来必须去拜会一番,二来他急切地想知道赵匡义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英在家中正和李月娥说着闲话,忽地侍从进来禀告赵匡胤大人驾到,把李英惊得一个愣怔,大除夕赵大人驾到,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李月娥心里一紧,冲着李英一跺脚:“爹,你真是糊涂,明明答应我不去告诉赵大人的。”
李英顾不得李月娥的抱怨,赶忙换上官服,快步走到前堂去拜见赵匡胤。赵大人亲自登门,于他也是难得的殊荣。(.无弹窗广告)李月娥看李英出去,也偷偷跟到了前堂,却苦于有重兵把守不能进去。好在守卫的都是李英的部下,也都是认得李月娥的,李月娥挤开一众守值,猫在后窗底下,听着里面的动静。
赵匡胤和李英见了面自然是寒暄客套一番。赵匡胤从开封带了些特色赏玩,当做礼品送给了李英。一来感谢李英的通风报信,二来也多谢他对赵匡义这些日子的照顾。李英自然乐得收下,只是不无遗憾地说道:“只是可惜了,匡义这般重情重义的人,小女没有缘分。”
赵匡胤听着心里一梗,李英这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如果拒绝联姻,倒是朝堂上一股不小的力量又损失了。赵匡胤一摆手:“哪的话。令嫒是不可多得的女子,若是能辅助匡义,也不至于屡屡糊涂。”
李英看赵匡胤说得恳切,一时也没再吭声。看来赵匡胤是有心结这门亲事,而且是极力促成,但问题赵匡义不愿意。李英也有些纠结,便没说话。
赵匡胤又问起赵匡义的手,这下李英才把他们遭受追杀,掉进陷阱等一系列的事讲给了赵匡胤,赵匡胤越听,心越一阵阵发凉。他无法想象赵匡义在濒临绝境的情况用自己的血去喂一个女人,想着就心惊肉跳。这个营妓,身上似乎有着一股妖气,能让自己那个沉稳内敛的弟弟发狂。赵匡胤的拳攥了起来,冷声道:“祸水,不除的话,早晚是个祸害。”
李英的心一凛,打着哈哈:“不至于。”转移着话题道,“那大人准备怎么办?”
赵匡胤冷冷说着:“先都带回开封。”
李英“哦”了一声,拱手道:“今晚是除夕,一年最大的日子,先不说这些。大人难得来一次,我这里蓬荜生辉。大人要是不嫌弃,在这里热闹热闹,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别扫了过节的兴致。”
赵匡胤叹了口气,想想回到别院也是和赵匡义怄气。从这里回开封要走三四天,现在出发过年就得在路上了。便点头道:“那就叨扰了。”
李月娥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赵匡胤要把他们都带回开封?那赵匡义肯定不愿意啊,可这个赵匡胤一定带了不少兵来的,这可怎么办?
李月娥回到了卧房,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得去城郊别院去看看。至少去通风报个信或是和赵匡义商量商量。李月娥换了身衣裳。跑到城郊的别院一看,好家伙,里里外外围了两三层,赵匡义就是三头六臂也跑不出来啊。李月娥想进院子,可守值的士兵却任她说破嘴皮都不让进。
“喂,这是我的家,我的屋子,怎么不让我进去?”李月娥大声嚷嚷着。但守值士兵依旧不为所动。
赵匡义和小桃在屋里听到了李月娥的声音,小桃忙跑了出去,但还没出后院,却被士兵拦上了,连前院都过不去。只好扯着嗓子回应着喊了几句:“李姑娘,我们出不去。”
李月娥在门口大喊大叫半晌,都没见人出来,隐约听到小桃的声音,却听不真切。心知情况不好。赶忙跑回了府上。在屋里来回闷转了几个圈,有了主意。
李月娥跑出房间,趁着李英出来吩咐下人的空档说道:“赵匡胤大人带来的士兵是不是也该犒劳犒劳?”
李英点头:“那是自然。”赵匡胤带着兵来的,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忙吩咐厨房赶紧准备饭菜,待会给士兵们送过去。
李月娥大包大揽下来:“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去办就好。”说着便跑到后厨张罗。李月娥在家中娇宠,也确实很能干,有时李英府上的宴请李月娥也会帮着布置,所以对于李月娥今晚的主动,李英倒也没放在心上。
李月娥跑到后厨吩咐下人去买些酒回来,赵匡胤带的人马,带到李英府上几十人,守着别院的少说也有百十来人。李月娥琢磨着算了算,命下人往车上捆了十几坛酒,待到一更的时候,李月娥找李英要了赵匡胤的手令,亲自出马,带着下人,用马车拉着酒菜往别院送去。来巨以才。
守着别院的士兵早已饥肠辘辘,一路颠簸,中午吃了点干粮,下午大人便不见了踪影,又吩咐他们必须守好屋子,更是一步也不敢动,现在饥寒交迫,又是年夜,看着别处灯笼爆竹,这里却冷冷清清,心里更加闷闷。
如今看着一个娇俏亮丽的姑娘,打扮得一身艳红,像团火似的。带着酒菜过来,那些守值的士兵顿时热血沸腾起来,又带着赵匡胤大人的手令,定是没错的了。忙三个一团五个一伙,围着吃起了饭菜。天冷喝酒御寒,那酒到了肚子里把五脏六腑都暖融了,士兵们喝得畅快,一碗喝完又来一碗,不多时,每个人都喝了三四大碗。
李月娥还在一边脆笑着:“还有酒,不够再添。”边说边又给探前的几个碗里添了酒。
守在外面的士兵们吃饱喝足,又换了里面的出来,李月娥趁机也跟了进去,士兵们刚吃完李月娥带来的饭,也不好意思轰人,便也由着她进去。李月娥到了后院,赵匡义和小桃正在静静吃着年夜饭,赵匡义蹙眉想着怎么出去,小桃则是有些担忧地看着赵匡义。看李月娥进来,二人都有些诧异。
李月娥也顾不上寒暄,急忙道:“赵匡胤大人在我家,说是要带你们回开封,怎么办?”
赵匡义手指敲了敲桌子,只说了一个字:“跑。”
第一百六十一章 借力夜遁逃
小桃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跑?”
赵匡义看了看门口,只有一个守着的士兵,其余的几个都出去吃饭去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不由勾起唇角:“就他了。”转而对李月娥说道:“还得麻烦姑娘。”
李月娥自然领会,和她想的不谋而合,对小桃道:“你和我把衣服换了。你穿了这身出去。”
赵匡义走到门口,对那士兵说道:“进来,有点事。”
那士兵愣了一下,以为屋里有什么需要他做的事情,便走了进来。赵匡义走到他背后,用没有受伤的右手冲着那人的后脖颈用力劈了过去。赵匡义身手本就不错,这一掌又劈得恰到穴位。那士兵一声没吭就扑通倒在了地上。李月娥跑过去把门关上。回来赶紧和小桃把衣服换了。赵匡义赶紧把士兵的行头换上,顾不得和李月娥客套,只是深看了她一眼,拱手抱拳道:“大恩不言谢。来日再见。”
小桃攥了攥李月娥的手,一时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不知该说什么好。李月娥伸出胳膊紧紧抱了抱小桃,心里有些酸涩,有些不舍,却还是故作爽利地说道:“没事,兴许过不了多久又见了呢。你好好保重身体。再见的时候。你教我跳舞,我教你剪纸。”
赵匡义猛地想起小桃还需要施针,忙问道:“郎中那边,能否麻烦李姑娘帮忙?再过几天桃宜还要施针,待家兄走后,麻烦姑娘安排一番?”
李月娥点头:“那是自然。(.无弹窗广告)”想了想道,“乾州东南城郊有座古刹怀安寺,你们先去。等明天一早,我去告诉霍昆老头儿,让他去那里找你们。”
赵匡义想想也好,没有时间再多说,忙拉着小桃出去。小桃在前面先走,门口守值的士兵吃肉喝酒正欢,黑灯瞎火也顾不得仔细看。只知道刚才进去那个姑娘一身大红,像团火似的,出来的也是个一团火的姑娘,其中一个领头的打着招呼:“姑娘这就回去了?”
小桃紧张地攥了攥拳,没有吭声,大步向门外走去,出了大门,又快速向一旁的树林里走去。守门的士兵觉得有些奇怪,但吃着喝着正舒爽,也便没有多事。赵匡义一身士兵的衣服走出来,垂着头避着光线,走出大门,趁着四下没人注意。也飞快地进了树林。紧紧拉着小桃便向东南方向跑去。
那几个士兵还在唠着闲话,其中一个嘻嘻笑着:“那姑娘怎么不吭声,只往树林里跑啊?”另一个促狭道:“那还用说,憋了这么久,这里也没个方便的地方,哈哈---”旁边的人笑成一团。
吃饱喝足后,守值的士兵有些纳闷,那姑娘跑到树林都快半个时辰了,怎么方便也时间足够了吧,还不回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领头的士兵派了两个人道:“去树林里看看,别有什么事。”
转头看了看,李月娥带来的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都走了。李月娥在来的时候就吩咐那些下人把菜和酒放下就回去,不必等她。所以那些下人一早便回去了。这下守值的士兵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多时去树林的士兵回来:“树林没人啊。(.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糟了,领头的士兵赶忙跑到后院,赵匡义和小桃的卧房门紧闭着,门口却没有一个守值的。领头士兵走上前,在外面轻声问道:“赵大人,属下可以进去吗?”
屋里没有应答,那士兵又喊了两声,还是没人回应,伸手用力推门进去,愣在了那里。
一身鹅黄裙子的李月娥正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剪刀在剪纸,地上躺着一个士兵。李月娥看人进来,把手里的剪纸摊开粲然一笑:“看,岁寒三友,好不好看?”今晚的她,格外痛快,不仅没有爽约在除夕夜来看了赵匡义和小桃,还带了酒,干了件大事。
那士兵脑子轰地一声炸开,糟了,竟然被掉包了,顾不得和李月娥斗嘴皮子,忙跑出去吩咐手下在方圆几里赶紧搜寻。那个一团火似的女子跑了还不到一个时辰,骑着马应该能追上。另外又派人赶紧去李英府上禀告赵匡胤。
李月娥站起身,拍拍手道:“我也该回去啦。”
那士兵忙伸手拦着道:“姑娘还是等赵大人回来再说吧。”没赵匡胤的命令,打死他也不敢放了这个罪魁祸首走。
也罢,李月娥勾唇笑了笑,坐在凳子上。等就等吧,大不了责罚她一顿。受着就是了。
赵匡胤在李英府上酒兴正酣,李英今日让大厨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做了一大桌的宴席,又请了几个乾州的官员过来作陪。歌姬舞姬乐姬,一起助兴,赵匡胤心中的气恼好容易下去了不少,看着载歌载舞的节目乐兴陶陶。
酒至半酣,那几个官员轮番上来敬酒,以表敬意,赵匡胤端起酒杯正喝得兴浓,忽然从外面进来一个士兵在赵匡胤耳边说了几句,赵匡胤的眼睛瞪大了,手里的酒杯“啪”地砸到了桌上,怒气冲天道:“混账!”
旁边的官员都被赵匡胤怒发冲冠的气势怔住了,只有李英上前问道:“怎么了?”
赵匡胤看着李英道:“匡义又跑了。”补了一句道,“还是有个姑娘做内应放跑的。”
李英的脸唰地变得惨白,姑娘?李月娥方才追着闹着要去给那边的士兵送饭菜,莫非---不由拱手看着赵匡胤道:“大人,不如前去看看。”
赵匡胤冷哼了一声,再无心喝酒看歌舞,一甩袖子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李英和一众官员跟在后面,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前前后后到了别院。
赵匡胤和李英迈进了后院的屋子,李月娥正蹲在地上摇着那个晕倒的士兵:“起来,该起了。”赵匡义的力度正中穴位,那士兵都躺了一个多时辰还醒不来。其余士兵光顾着去找人,也没人搭理他。李月娥看他久不醒来,都有些着急。
李英一看,屋里果然是李月娥,不由火从心窜,上去一把把李月娥扯了起来,咬牙道,“人是你放的?”
李月娥从没见过父亲这么震怒,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赵匡胤,早已气得脸色铁青,只好点点头。
李英气得挥起了手,却还是舍不得一巴掌下去,最后拍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你这是做什么?瞎胡闹!”
赵匡胤看着李月娥冷冷道:“姑娘倒是好聪明才智。”
李月娥迎上了赵匡胤的目光,没有丝毫胆怯:“大人谬赞了。赵匡义大人和桃姑娘都是月娥的朋友,月娥只是帮朋友罢了。”顿了顿又说道,“赵匡义大人有自己的想法,大人要是真的兄弟情深,又何必逼得他做不愿意做的事呢?”
李英还没等李月娥话说完,就忙大声喝着打断:“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暗暗叫苦,这个女儿真是被他宠坏了,竟然还教训起赵匡胤大人了,赵大人素来勇猛刚烈,她一个毛丫头没轻没重,真是害死人。
赵匡胤被李月娥这么一说,倒仔仔细细把李月娥又打量了一番。别说,他还真有点欣赏这个丫头。如果说之前想把她许给匡义,主要是李英的兵力,再加上李月娥远近闻名的美貌。可现在这个有些侠士之风的性格,倒让赵匡胤从心里赞许。这样的姑娘,才是该配匡义的。赵匡胤勾起唇角,扬起个笑。并没有怪罪李月娥,转而向李英道:“加派五千兵力,方圆二十里都搜开去。”
李英忙低头应诺,转了转眸子,对赵匡胤道:“大人,除了派兵,其实还有一处咽喉可掐。”来共投血。
“什么?”赵匡胤来了兴致。
李英答道:“那位姑娘身体有疾,定期都要在一个叫霍昆的郎中那里施针诊治。如今他们匆忙出逃,但那姑娘的病必须得由霍昆继续诊疗,听说那施针的日子,一天不能早,也一天不能晚。所以,依着属下的意思,不如派兵把霍昆的医馆围起来,总能守株待到兔的。”
赵匡胤想了想也有道理,分兵行动。李英说的是,医馆要重兵把守,人也要继续追。赵匡胤即刻派了五十精兵去守医馆。
李月娥悔得肠子都要出来了,早知道就不那么大嘴巴地和李英聊小桃的病了。本是无意的家常闲聊,却被父亲大人就这么毫不在意地泄露了出去。李月娥急得直跺脚。
赵匡胤看了看李月娥,冲李英笑道:“看,就冲令嫒对匡义的这份心,我们也得赶紧把匡义找回来。才不辜负李姑娘的心意。”
李英一时语塞,赵匡胤没怪罪他已经祖宗保佑了,如今竟在这种形式下还在想着赵匡义和李月娥的婚事,李英也有些无措。
李月娥却对赵匡胤后面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现在满脑子的浆糊,霍昆老头也被控制了,这可怎么办?小桃再过四天,就又该施针了啊。
李英把李月娥领回了府中,长长松了口气,本想教训一顿李月娥,但又不知道该从哪下口。李月娥看来对赵匡义还是有情。李英沉思着。
第一百六十二章 柳暗花明处
第二天一大早,李月娥便跑到了霍昆的医馆,外面早站了两层的士兵,不少百姓都在指指点点,不知道这医馆出了什么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李月娥看了看外面守着的兵。有赵匡胤的人,也有李英的人。李月娥对李英的部下还认识几个,也没打招呼便要进去。有士兵过来拦着:“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去。”
李月娥眼睛一瞪:“我要找霍昆老头看病,你们都拦在这儿,是想让我病死?”
一旁李英的部下自然也认识李月娥,看李小姐发怒了。赶紧过来打着圆场:“这是李大人的千金,拦不得。”门口守卫的看了看李月娥,这才极不情愿地把她放了进去。心里却极不畅快,说话如雷怒震,丹田十足的样子,哪里像个病人?来估呆亡。
霍昆看李月娥进来,忙问道:“我的小姐啊,你可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半夜的来了这么些人,吓得都没人敢来看病了。之前的病人也进不来,没法继续诊治。你这可叫我怎么是好?”
李月娥看着霍昆。也没了法子。守卫的这么多,可怎么才能把霍昆带出去而不被发现呢?昨晚那招是肯定不行了。李月娥来来回回走着,却没什么主意。
霍昆看李月娥不说话,只好坐了下来扶着额头:“你这来回走得我头都晕。”
李月娥也一屁股坐了下去,有些懊恼:“这么多兵,可怎么带你出去。可不带你出去,桃姑娘还剩两次针,可怎么办?你说说这赵大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这不功亏一篑吗?桃姑娘的病可怎么办?”
霍昆看着李月娥发笑:“你还给他们操心?你先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赶紧去求你爹啊,他整天在乾州独霸一方,现在不正是他发挥的好时候?”
李月娥瞪着霍昆:“又想让我扯你胡子?”霍昆忙伸手把胡子护着。(.)这大小姐说到做到,以前还真被她揪过胡子,怪疼的。李月娥愁眉苦脸:“我爹这回也不灵了。是那赵大人要看着你,逼着桃姑娘他们现身。唉,这可怎么办?桃姑娘怎么办?”
霍昆蹙了蹙眉头,低声道:“要是这个事,倒也不是没办法。”
李月娥眼睛发亮:“什么办法?”
霍昆咳了两声,拈须道:“我有个弟弟,和我一同学医,同一师门,医术还在我之上。只是他闲云野鹤惯了,不像我愿意老老实实开个医馆在这里治病救人。他整天到处跑,但也正因为如此。见了更多的疑难病症。医术更为进益。所以我虽然不能出去给桃姑娘诊治,但如果找到他,继续剩下的两次施针,也绝无问题。”
李月娥先是猛地高兴了一下,片刻又柳眉倒竖:“好你个霍老头儿,你也说他整天到处跑,你让他们去哪儿找他?”说着凑到霍昆跟前,扯着他胡子道,“再不说个正经法子,我真扯了。”
霍昆忙道:“我说的就是正经法子。平日他到处跑,但现在是大年初一,正月里他一定在家的。到他家里找他便是。”
李月娥这才高兴起来,放开霍昆道:“那太好了。他家在哪?远不远?”
霍昆揉了揉被李月娥扯疼的下巴,走到桌前,把纸笔铺开,道:“不算远。在越州。万春堂的霍仲,一打听便知。(.)我给他写封信,把桃姑娘的病情、诊治方法都告诉他,他一看便知。剩下的两次针,便不算什么了。从这里到越州,也不过是两三天的路程,赶得紧一些,两天一夜也就到了。来得及。”说着开始写信。
李月娥的心放了下来,这个法子也不错。如今的情形,她的确没能耐再把霍昆弄出去了。既然霍昆说那两次针由霍仲来施,那个霍仲应该医术还过得去。李月娥等霍昆写完,赶紧把信揣进了袖子里。一刻也没有耽误,冲出了霍昆的医馆,坐着马车向城东南赶去。
走到了半路,李月娥聊起马车的帘子四处看了看,方才在乾州城里不觉得,现在跑到了郊外,人烟稀少,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两匹马便格外显眼了。糟了,李月娥心里懊恼,不知道是赵匡胤还是父亲的鬼主意,竟然还跟着她。
李月娥在马车上飞快地想了想,眼看着马车到了一处山涧,前面就是几条岔路,这里有一汪不大的水面,冬天已经结冰。李月娥下了马车,跟着她的有一个丫鬟,两个随从,还有一个车夫。都是她信得过的。李月娥把信交给了其中一个随从,命令他从小道赶去怀安寺把信交给赵匡义,再告诉他去越州万春堂找霍仲等事宜。
那侍从从一旁的树林里偷偷地向前去。李月娥走到那片水边,先是用力呼吸了几口,接着便开始在湖边甩了甩胳膊,踢了踢腿。跟着的那几个人有些纳闷地看着李月娥?赵大人吩咐跟着这姑娘,之前还风风火火的,现在怎么倒像来这里郊游了?
眼看着李月娥舒活完筋骨,在湖边跳起了舞,那几个人不由跟着李月娥的舞看得专注。这趟跟差真不错,这舞姿,平日还真没见过。只是大正月初一,也怪了,这姑娘不在家呆着,竟然跑湖边跳舞。
足足看李月娥跳了一个时辰。李月娥才停了下来,披了披风,又上了马车。等了又约莫有一个时辰,方才的侍从回来了,低声告诉李月娥道:“已经送去了。赵匡义大人让谢过姑娘。桃姑娘让把这个给姑娘。”说着递给李月娥一个东西。
李月娥伸手接过来,一个剪得怪丑的牡丹,不由唇角挑了起来,这是小桃的手笔。看来信是的确送到了。李月娥整个人都轻松起来,爽快地大喊了声:“回去喽!”说着轻快地跳上马车,抢了车夫的鞭子,自己驾起车来,看着车跑得歪歪扭扭,李月娥笑得嘻嘻哈哈。
赵匡义和小桃连夜逃到怀安寺。这寺庙有着上百年的历史了,只是藏在山里,知道的人很少,故而香火不旺。庙里只有一个老住持和几个看家护院的小和尚。看着大除夕夜的两人来投宿,也没有多问,便腾了两间房给他们。赵匡义担心追兵追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除了两个赶来上头柱香的老妇人,再也没有旁人,赵匡义的心才稍微放下些,却又记挂着李月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霍昆带来,一时也有些焦躁。
怀安寺的住持见赵匡义身形魁梧,行走带风,看着像行伍出身,也不敢怠慢,一早吩咐了小和尚准备好斋饭,给赵匡义和小桃送去。住持也亲自登门,准备问询一二。
赵匡义忙起来抱拳道谢,小和尚把斋饭放下后,住持坐在一旁,又似不经意地打量了番赵匡义和小桃,淡淡问道:“施主准备前往哪里?”
赵匡义答道:“我在这里等个朋友。等到后,便会去东南边。”赵匡义说得模棱两可。
住持了然,既如此,那应该也不会住很久,便也松了口气,随口道:“这里的斋饭虽简陋些,倒都是自己种的,施主将就吃便是。”说着把一旁的茶盏递给赵匡义,“这茶,是用了山里的泉水煮泡出来,味道比城中的清新些。施主尝尝。”
赵匡义再次道谢,为表敬意,伸出两只手去接,但左手只是虚挡,用右手接着拿了去。住持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寺庙里的茶盏比一般的大些,一只手拿着并不轻松,不由问道:“施主左手可是受了伤?”
赵匡义点点头:“受了冻,有些痹症。”自从昨天情急之下都解不开系马的绳索,小桃便已经知道他的手有了伤。只是他并没有告诉她是如何伤的。赵匡义不愿意给小桃的欣赏再添负累。
小桃听着眸子有些黯淡,之前她虽然也对赵匡义遮遮掩掩的手有多怀疑,都能直到昨天,才确定他的手有了伤。唉,都怪她,如果不是她惹得有人追来,也不会两人掉进陷阱险些没命。
“哦。”住持轻叹了口气,“乾州今冬的天气,比往年都冷。也难怪。”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们往东南去,一路可以留意有没有五火地玄参,那个泡酒后,外敷内用,对治疗痹症很管用。”
赵匡义还没有什么反应,小桃已经不由有些激动地插嘴道:“真的吗?那个什么参很管用吗?”
住持看着小桃微微笑道:“以前曾见有人那么做过,在雪地里冻麻了的脚,几年都动弹不了,用了五火地玄参泡了的酒后,好了不少。只是那种参很难找,长得也慢,百年不见得能长成一支。而且也只有乾州东南,和越州北边有生长。若是有缘,自然能寻得。”
小桃暗暗记了下来,五火地玄参,不管是真是假,试试总是要的。否则祁公子的左手不便,她心里也难受。小桃继续问着:“那五火地玄参长什么样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五火地玄参
住持想了想道:“一般长在水涧边的树根旁,夏天不好辨识,冬天顶上会有层白绒毛似的一圈,便好认了。(.)”白绒毛一圈?是什么样?小桃竭力地想着,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赵匡义却是一直记挂霍昆什么时候过来。不时地向外走去探看前来的人,对住持讲的什么五火地玄参压根没听到。
这时送信的侍从到了,住持走了出去。赵匡义听侍从禀告之后,带着小桃匆忙和住持道别后,到了山下。本想雇一辆农户的马车,但无奈正月初一,没人肯抛下家中老小去赚这个钱。只好买了驾马车,赵匡义自己驾车,向越州一带疾驰而去。
马车在路上行了一整天。为了赶时间,赵匡义夜里也没有休息继续赶路。第二天上午,赶到一处小镇,名叫邵景镇。赵匡义才把马车停了下来。到了一处饭庄,把马车系好,对小桃说道:“应该再过两个镇子就是越州的地界了。再赶赶路,最晚明天早晨,就可以到越州城。”
小桃点点头。看着眼睛红红的赵匡义有些心疼:“还有两天才施针,能赶得及。”
说着二人一起走进饭庄,进到一处雅间,点了几个菜。正月的客人有些多,菜也上的慢。还没等菜上来,满身疲惫的赵匡义已经撑不住,伏在桌上睡了过去。小桃的心有些闷闷地疼痛,起身出去吩咐店家待会再上菜,让赵匡义能多睡会儿。
店家正端着菜冲这边雅间过来,听小桃这么一说,便说道:“那正好了,你们的菜我就给旁边那桌上了,他们正催着呢,赶着吃完要进山采药。”
听到“采药”二字。小桃的心不由动了一下,忙走出来轻手轻脚把门关上,看店家走到外面大堂里的其中一桌把菜放下,小桃忙走到那桌跟前,问道:“是你们要去采药吗?”
桌旁坐的四五个人打量了一眼小桃,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答道:“是啊。姑娘有什么事?”
小桃急忙问道:“你们这里有种叫五火,五火地玄参的药材吗?”一急之下,险些没叫来那个拗口的名字。
这时店家正好又来上菜,听到小桃的问话笑道:“你可问对人了。这几位是我们镇上岐黄药会的,对各种药材都懂得很。”小桃听店家说了后,对这几人更是尊崇。
年长的那人笑道:“五火地玄参也就是我们这里最多。运气好的,没准还真能碰上。”
小桃有些激动起来,对那些人道:“那能不能麻烦你们采些。我都买。银子好商量。我就在这等着。你们要多久回来?”来估贞血。
“采些?”年长的摇摇头,“姑娘,一看你就是外行。五火地玄参能采一株就不错了,还采些?不错,我们邵景镇山里,是特产五火地玄参,可那参难采着呢。沿着水沟边的斜坡长着,本就不好找,即便找到了,挖着挖着,突然就跑了。”
“跑了?”小桃还从没听说过有会跑的药材,不由睁大了眼。
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看小桃的样子,扑哧笑出了声:“这都不知道?人参会跑有什么稀奇?五火地玄参尤其是吸了日月精华,自然更难挖。挖着挖着不见了的情形多的是。所以我们可不敢保证能给你挖回来。”
年长的也说道:“再说我们这一进山,还得去山顶采些珍稀药材,不是一时三刻能回来的。干粮都备好了,起码得去个三五天,好好采些药材回来,才不枉辛辛苦苦折腾一趟。[.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三五天?那赵匡义一定不肯等。小桃的心凉了一半,忍不住还是问着:“那你们有采到过那个参吗?”
那女子笑道:“当然采到过。只不过不可能每次都采到。但两三回,总有一回能采上。那药材对人身体极好,许多不好治的病,用了五火地玄参,都好的很快。你是哪里不舒服?”
小桃摇头:“不是我,一个朋友,胳膊冻着了,有些痹症。”
那女子接着道:“那就对了。五火地玄参尤其对冻伤有奇效。”看小桃说得诚恳,不由道,“要不你跟着我们进山去找找,找的到便成了,找不到就回来。”
年长的制止着那女子:“你又胡说了。她又不会采药,进去可怎么是好?”
“三哥,”那女子笑道,“你怎么糊涂了,那五火地玄参长得并不高,一般就在山口那片水涧的树底下,我们一起过去找找,要是找的见就卖给这姑娘,也不误咱们继续去采药,要是找不到,她也可以原路返回啊。那里是山口,好进好出得很,有什么不行的。”
小桃的心动了动,那女子的话对她格外诱惑,如果能找到五火地玄参,祁公子的胳膊就不用总是拿不了东西了,也不会在坏人追上来的时候,都解不开马的绳索。想着心里更加痛楚酸涩。便问着那些人:“从这里到山口有多远?”
那女子应道:“坐马车有一炷香就到了,不过我们都是走路,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过去。那山口也好找,你进去看看,要是没有就直接出来返回,也不远。”
小桃越听越心动,才一个时辰,要是真能找到五火地玄参,就能治好祁公子的胳膊。小桃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几个人,听他们和店家的对话,就是这个镇子的本地人。小桃的心放了些,急着去找参的念头已经占据了她的头脑,对那几个人道:“那我待会和你们一起进山。”
不多时,那些人吃完饭,和店家结了帐。小桃折回雅间看了看,赵匡义还趴在那里睡觉,一路赶得太累,赵匡义睡得很沉。小桃嘱咐店家照顾赵匡义,转身和那些人一起出了饭庄。
那些人向镇子东南走去,一路聊着些采药的趣事,小桃一边走一边听着,倒也不觉得沉闷。那女子没有说谎,镇子很小,不出一炷香,已经走到了镇子郊外,多半个时辰后,已经到了山下,那女子对其他人说道:“我们进山反正要待好几天,不如在这里帮这个姑娘找找五火地玄参。反正那参即便有,也就在这附近。”
其余的人看那女子这么说,也没反对,便一起顺着山口的矮坡向上攀了去。小桃随口问着:“你们怎么冬天也采药?”
那女子掩口笑道:“这你就不懂来了。采药一年四季都适宜。冬天有冬天的好,一些药材只有冬天才长,还都是名贵药材。”
“哦。”小桃似懂非懂,跟着一起顺着坡爬上去。那女子道:“五火地玄参顺着这坡上去,往往在那种树的下面。”女子指着一株大树说着,那树也奇,这么冷的天,居然也不掉叶子。
说完女子就蹲在树下来回找了找,摇摇头:“这棵下面没有。”说完又向前走去,小桃也跟着过去。
这时前面一个人叫道:“这里有。”
小桃的心砰地跳得老高,顾不得和女子说便赶紧快步跑了过去。她迫切地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参。那女子在后面急得喊:“别,别跑那么急。”话没说完,小桃已经大步跑到了喊的人旁边。
那人正蹲着一点点地挖着,忽然颓然地停了手,看着跑来得小桃叹口气:“你没事跑这么快做什么?好容易看到一棵,你跑得这么用力,又震跑了。”
跑了?小桃有些手足无措,自己什么也没干啊,就这么跑几步,就能震跑?这时身后的女子也跑了过来,对小桃说道:“我还拼命喊着你呢。见到参,得脚步轻些过去,否则力气太大,参容易跑得不见。”
原来如此,小桃有些颓然地看着女子:“那怎么办?”
女子拍拍小桃的肩:“再找找。”
正午的阳光晒得暖融融的,一众人又在坡上细细找着,忽然其中年长的喊了一句:“这儿有。”这回小桃聪明了,没敢快跑,只是轻轻挪着脚步,挪到了跟前,其他人也都屏息凝神,没有吭声,看着那人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绳子,系上了那株参。然后一点点的挖着周围,生怕碰断了参的须子。
小桃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终于明白了老主持说的一圈白绒毛是什么意思。那参在树下,上面有几片叶子,在冬天也变得枯黄,凝结了霜露,便在叶子上形成了一圈白色的冰霜,以至于像长得绒毛似的。小桃拍拍胸口,好在是跟着采药人来的,否则这参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也不认得。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间,采药人才慢慢地把整个参都挖了出来。这株参不算很大,但须子也不少,那人把参递给小桃道:“拿着吧。这株参虽然不是千百年的老根,但疗效也不会差。今天是你有缘分。”
小桃接过参,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们。从袖中拿出些银子递给那女子道:“我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你们收着。太谢谢了。”
那女子把小桃的手推了回去:“别,你这么就没意思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重重险象生
那女子接着说道:“我们带你来也是顺路,这么一来倒像讹了你钱似的。[]快收着,趁着天早,赶紧原路返回去吧。我们还得进山里头,就不陪你了。你自己小心。”说完几个人向小桃挥了挥手。又往山里走去。只剩下小桃站在原地,怀着一身感激。
赵匡义在饭庄的桌上撑着睡了一会儿,连夜赶路的疲惫让他睡得有些沉,不到半个时辰猛地惊醒,一看身边没有人,忙走了出去。看到店家问道:“刚才屋里的姑娘呢?”
店家笑道:“您是说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姑娘吧?”见赵匡义点头,接着道。“店里方才来了几个人,是镇上岐黄药会的,准备进山采药。那姑娘也跟着去了。”
赵匡义的心一颤,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不禁抓着店家胸前的衣襟,声音清冷:“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跟着采药的走?可是有人下了什么邪术?”
店家无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了呀,那姑娘就突然非去不可了。兴许是觉得好玩呢。只吩咐我照顾好您。不过您也不必担心,那些人都是镇上的,还有些名望,平日我们都熟悉,不是坏人。”
赵匡义急火攻心。哪里听得进去,只觉得四肢都麻了,这个小桃,到底在瞎跑什么?赵匡义用力甩开店家,着急地问着:“他们去哪里采药?怎么走?”
店家看赵匡义真的急了,赶忙走到门口,指着东南方向道:“就从这顺着小路一直到头,很快就到郊外了,然后向东转三个岔路口,您就记着向左,或是问问人,绍峰山的入口,他们就在那里采药。”
店家还想细细说说那山周围都有什么标记,赵匡义哪里听得进去。出门把马车解下,骑着马向东南方向飞快地奔了过去。[.超多好看小说]
一路连打听带问,由于认不清路又走了不少冤枉路,路上人烟稀少,有时想问也没得人问。直到下午,赵匡义才终于到了绍峰山的入口。绍峰山是一个莲花形状的山群,入口处比较平缓,但前方的岔路却不少,赵匡义看着有些懵,这可去哪里找?
赵匡义的心像有一百只猫在抓似的,小桃到底去哪了?那些人又是什么来头?会不会是南唐的探子?看着空荡荡的山,飘着湿冷的雾气,赵匡义忍不住大声喊着:“桃宜。小桃!”但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赵匡义在山口等了一个多时辰,没有一个人经过,心里更加着慌,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才从东边的山上下来一个药童,正一边走路,一边背着药筐还在四处搜罗着。赵匡义仿佛看到了救星,急忙冲过去问道:“你是从山上下来的吗?有没有看到一个姑娘,穿绿裙子的?”
那药童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没往深里走,只是在近处采了些药草,没看着人。”
赵匡义的心凉了下去,又问道:“那你们采药一般走哪条路?”
药童指了指东边和西边两条路道:“要是采寻常的,走东边就可以。要是采些名贵的,就去西边,不过西边山又高又深,进去容易迷路。”药童看了看赵匡义好奇道,“你不会想进山吧?不熟悉路可别去,尤其是西边的,当心夜里遇见狼。”
药童本是好心,但一句遇到狼,让赵匡义的心又狠狠揪了起来。赵匡义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小桃跟着的采药人不只一个,听店家说是什么岐黄药会。如果是采寻常药材,大可不必这么多人结伴而行,那一定是走的西边那条路,去采名贵的药材。.赵匡义没再多言,向着西边的路大步走了过去。
西边的路起初有些石阶,是人们为了进山方便用石头铺就的,走了大约两百多阶后,就没有了石阶,全成了山间的小径。赵匡义顺着人踩出来的路向上走着。开始坡比较缓,越往后走,坡越来越陡,路两边棘草丛生,也越发难走。
赵匡义向上爬了半个多时辰,越来越急。这里的路倒是像有人走过,地上的薄雪有被踩开的痕迹。赵匡义仔细盯着路上的蛛丝马迹,顺着有人迹的地方向上快速地爬去。太阳越来越偏西,他必须尽快找到小桃。否则到了夜里,自己只怕也要迷路。赵匡义加快了步伐。
又向上快速地爬了许久,终于到了一处平台,有几个磨平的树桩,既然树桩磨平,说明这里常会有人停歇。赵匡义在平台附近来回走着,搜寻着,忽然看到一条小径通往后面似乎有亭子,赵匡义赶紧走了过去。
亭子里有几个人正在歇着,从背着的口袋里往外拿着干粮准备吃,还有几个人在一旁说着话。赵匡义赶忙过去一抱拳,沉声问道:“敢问你们可是山下镇上岐黄药会的?”
那些人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匡义,面露惊讶,他们的额头也没写字,这个陌生的小伙子是从哪看出来他们是岐黄药会的?其中年长的那位点点头道:“阁下是?”
赵匡义悬了半晌的心才终于缓了缓,道:“是不是今早在饭庄有个姑娘同你们一起进山采药?穿着绿裙子的,她现在在哪儿?”
“她?”那些人中一个女子笑道,“她是你什么人?你这巴巴地从山下跑上来就为了找那个姑娘?那你之前怎么不和她一起来呢?”那女子见到陌生人,话却不少,不由说个不停。
赵匡义没心情同她说些不相干的,眉头也越皱越紧。这时旁边年长的咳了一声道:“好了,别和这位公子开玩笑了。”说着对赵匡义正色道,“早晨是有一位姑娘和我们一起进山采药,不过我们在主峰东边水涧旁的树下,便已经分开。”说着想了想道,“要是她那时就原路回去,此刻肯定早已回到饭庄了。你们会不会恰好走散了?”
赵匡义听到这话,心嗖地窜了起来,自己千算万算还是走错了,要是走东边那条路,兴许和小桃就遇到了。赵匡义匆匆道了谢,不顾下坡的路陡,三步并作两步连跑带奔冲下了山。
“哎!”身后那姑娘不无遗憾地说道,“都怪你们,那么快和他都说完,都没人可以闲聊几句了。还没告诉他帮那姑娘挖了五火地玄参呢-----真是的。”周围的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小妹也该找个人家嫁了。”
赵匡义从原路返回到山下,骑马疾驰回饭庄。他的心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心中只祈盼着等他回去,小桃好端端地在饭庄坐着。赵匡义快马加鞭奔回饭庄,冲进去问着店家:“那位姑娘回来了吗?”
店家一愣:“没有啊。你不是去找了吗?没找到?”
赵匡义只觉得一阵锥心的凉,从头漫到脚,漫到四肢。她没有回来----从绍峰山的入口到这里,就是走,也早就走回来了啊。慌乱,把赵匡义击得有些摇晃。店家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去的天,对赵匡义道:“天色已经黑了。我这边喊两个伙计,带着火把,一起进山去找找吧。山里晚上会有狼。”
赵匡义的心来回撕扯着,急忙一抱拳:“多谢。”
店家派了伙计,带着火把和干粮、酒,陪同赵匡义再次进了山里。这次赵匡义在东面的入口带着路,一边走,一边用火把照着四周。那几个采药人说水涧旁,赵匡义便和伙计在水边一直找着。
天完全黑了,月亮升起,在沿着夜幕划着轨迹。月亮升到了正中,又滑到了东边。随着月亮的轨迹,入夜的天气也越来越冷。赵匡义更加心急如焚,小桃就穿了那么条裙子,可怎么受得了?
翻过一个苦草坡,其中一个伙计的声音忽然抖了起来:“那儿,那儿---”说着哆哆嗦嗦地伸手指着前方。来估贞巴。
赵匡义顿住步子,在月色下,纷纷凋落树叶的枯枝在风中萧索地摇晃,而前方背着他们的,是一头昂首定立的狼。听到他们的声音,狼迅速地扭过了头,看到他们手中的火把,狼的头向一旁歪了歪,继续回头看着刚才的方向。
而狼对面的草丛里,有一个微弱得几乎没气息的声音:“救我。”
赵匡义的心咯噔疼了一下,一瞬间,那个大男人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手里的火把都不稳地颤了一颤。是小桃的声音。她还活着。赵匡义不顾一切地向前走了过去,那两个伙计赶忙拼命拽住他:“狼,你不要命了?”
赵匡义淡淡笑了,他要命,但当小桃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的命就不算什么了。赵匡义对那两个伙计示意,让他们走到一边安全的地方,赵匡义右手拿着火把,向狼走过去。
荒凉的草坡上,半弦月悬在如幕的苍穹,赵匡义一身如墨的袍子,手里擎着火把,向那头狼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他眸中的狠戾,对视着狼眼中的凶狠,甚至于分不清,谁更像一头狼。
那头狼的兴趣终于从小桃的身上转移到了赵匡义的身上,盯着赵匡义看了许久,赵匡义手里的火把渐渐有些燃尽,光弱了下去。狼瞅准时间,猛地向赵匡义窜了过来,速度快得让人躲闪不及。
第一百六十五章 情深反生怨
赵匡义把手里的火把向着狼甩了过去,狼的头微微一偏,就在千钧一发的刹那,赵匡义手里的短剑像一团寒光,飞快地从腹部刺进了扑过来的狼。没有来回格斗,没有生死较量,只是一招,就把一头刚才还迅猛飞扑的狼,变成了一滩血肉分离挣扎垂死的皮囊。
赵匡义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种力量。平日里他的功夫虽然好,但是还没到了一招毙命的地步。可见情急之下,能有多大的力量,不到那个时候是怎么也想象不来的。何况他只有一只手。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那一只手也必须全力以赴。
赵匡义快步走到了狼对面的草丛里,心都在颤着,还没等他去扶,小桃自己从后面吭哧着爬了出来,全身的污泥杂草,不知道从哪儿滚下来似的。腿上乌漆墨黑的一片,脸上也黑一道白一道,肩膀的衣裙也扯成了好几缕,赵匡义不禁问道:“没事吧?”
小桃摇摇头:“没事。”又抚着胸口劫后余生般庆幸道,“幸好你来了。这里真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太要命。”
小桃本是随口一句话,却让赵匡义的心锥得疼,疼着疼着。就生起无名的气来。自己辛辛苦苦保护着她,可她竟然不知道整天想着什么,乱跑瞎逛,把她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不说,晚来一步----赵匡义不敢想下去。
赵匡义解下身上的大氅。把小桃裹住,没有多说一句话。小桃的腿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刚才又受了惊吓,此刻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赵匡义看小桃走得吃力,俯身背起小桃,向山下走去。
颠簸的山路,背上的上弦月,黑色的天幕,小桃伏在赵匡义的背上,是从未有过的安心。从前。她的脑子里一直只有白色的袍子,似乎只有那片白,才能带给她心灵的安宁。可就在刚才,月色下的那一束黑,那和狼不分伯仲的狠戾,让她觉得一切都不算什么,那束黑,让她更加踏实安稳。
到了山下,赵匡义把小桃放到马上,和另两个伙计一起回到了饭庄。
待回到饭庄,已经是后半夜。店家忙腾出间屋子给赵匡义和小桃,又命人打了热水给小桃洗澡。小桃钻进了热腾腾的水里,却又疼得呲牙咧嘴地飞快从水里扑了出来。
疼,身上那些被树枝石块摩擦的伤痕,深的深,浅的浅,却无一不是撕心裂肺地疼着,每一处伤痕都让她直喘气。小桃只好用巾子蘸了水,把身上的污泥和脏水擦掉,再把巾子投干净,又重新蘸了干净的水擦拭。一点点,像小鸡啄米似的,把泥垢擦干净,却还得避让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小桃疼得眼泪直往下掉。
折腾了半晌,才好容易把身上擦洗干净。一整天的害怕,疼痛,这才稍微舒缓了些。小桃换了件干净衣服,把门打开,伙计送了热腾腾的饭过来,小桃在门口张望着,不由问道:“公子呢?”
伙计把饭菜放到桌上,回答道:“公子在另间房里吃着。让我告诉姑娘,赶紧吃,吃完去赶路。”
小桃有些发愣,吃饭还在另间房里吃?兴许是急着赶路,小桃也没有多想,虽说清洗干净,小桃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和赵匡义好好说说这一天的遭遇,但既然着急赶路,小桃便赶紧坐在桌前,扒了两三口饭填饱肚子。又从那件换下的衣服里把两支五火地玄参拿出来,细细用白布裹了,淋了些水,缠得紧紧,放在了包袱里。
小桃这里刚收拾好,赵匡义已经到了门口,看着小桃没有什么表情:“收拾好了?那就走吧。”说完也没有看小桃,大步流星向外走了出去。豆乒休号。
小桃忙背着包袱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也到了饭庄外。
天还没有亮,满天繁星坠着的夜空,很清凉,很炫目。赵匡义和店家辞别,又奉了一大锭银子答谢这一天的帮忙,看着小桃自己吃力地钻进马车,也没有搭把手,直接跳上马车前面,驾着车绝尘而去。
赵匡义把马车赶得飞快,不知道在和谁赌着气。他心里的确是不痛快,他想不通小桃到底在想什么,每天都在出状况,这一路颠簸,一路艰辛,好容易从二哥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候,她竟然还有心情游山玩水。
她的身体,他那么在乎,可以抛下兵权,抛下娘和二哥,抛下他能抛下的一切,只为了带着她把病看好。在他都不笃定能活着出去的时候,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命,用血去换她的命。可她为什么就不能珍惜自己的身体?就算她有病,就算她的情绪和正常人有异,可是----赵匡义给自己想了上百个理由,不去生小桃的气。尤其她的疯癫病还没有好,做任何事都是情有可原的。
可情绪还是得不到缓解。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漫山遍野找不到小桃的时候,他有多么焦灼。那种焦灼,恨不得可以一手把整个山翻遍,恨不得把每一寸地都铲遍,那种焦灼甚至成了一种炮烙之刑,让他疼得没地方钻。这种疼痛之后,他看着小桃,是无法心平气和的。
小桃却还毫无知觉。靠着马车打了个盹儿。中午的时候,赵匡义把马车停下,喝了几口水,吃了些带着的干粮。为了节省时间,也不去附近的集镇去吃了。小桃看赵匡义赶得辛苦,便说道:“不用急,今晚之前肯定能到的。”说着下了马车一瘸一拐地在地上舒活了舒活筋骨,不远处有条小溪,难得的在冬天竟然没有结冰,小桃向小溪走过去,想照着河水梳弄梳弄头发。
赵匡义看小桃又向远走去,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小桃,紧紧皱眉道:“你又做什么去?”
小桃只顾着看前面的溪水,也没留意赵匡义的情态,声音还带着丝喜悦:“那里有条小溪。我们过去---”
话没说完已经被赵匡义冷冷打断,声音在凉薄中有着一丝愠怒:“桃宜,你是不是永远不能消停一会儿?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冒冒失失会惹很多麻烦?”他没有心情和她去看小溪,他只知道今晚赶不到越州,见不到那个霍仲郎中,她的病就会很麻烦。而这里距越州,还有上百里,沿途会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敢预测。
小桃怔住了,赵匡义从没有和她这样说过话,她会惹麻烦?小桃有些发懵。赵匡义蹙紧了眉头,不容丝毫置辩:“上车!”
小桃没有再说话,一瘸一拐地向马车走了过去。赵匡义伸出手,准备让小桃搭着上车。小桃一手扶在了马车棱上,用力一踩,脚上钻心的疼痛袭来,小桃深深吸了口气,钻进了马车。
赵匡义撤下了没用的胳膊,反身上马,把马车驾得飞快。
小桃坐在车里,眼泪有些流得莫名其妙,这么些日子,她似乎一直依赖着赵匡义,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他。不论是看病,生活,他是她全部的依靠。以至于她忘了问自己,他为什么是她的依靠?自己又凭什么在危难时总得到他的庇护?原来他也会烦躁,也会觉得自己惹麻烦。
小桃紧紧抱着膝,把自己缩了进去。好冷,哪里才能暖和一些?她第一次反思她和赵匡义之间,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个沉重的包袱,带给他很多的累赘和麻烦,自己这么跟着他,是不是很不应该?
日落西山的时候,马车终于进了越州城。越州是吴越的地界,但吴越对大周的百姓是无需通关文牒就可以入城的。赵匡义是周人,拿着玉牌便进了越州城里。万春堂在这里很有名,赵匡义打听了一番便已经到了万春堂的门口。
万春堂的门闭着,赵匡义拍打了半晌,才从里面出来一个小童,问他们找谁。
赵匡义问道:“霍仲大夫在吗?”
小童摇摇头:“师傅外出给人瞧病去了。今早刚走。”
赵匡义的心急了起来:“什么时候回来?”
小童答着:“要七日后。”
赵匡义想了想又问道:“我们找他有急事,你知道他去哪里出诊吗?我过去找他也可以。”
小童一个劲地摆手:“那可不行。他没有交待去哪儿。但一定不在越州城了。你们就在越州等着吧,还快些,这去哪里找?再说了,师傅这次出诊进出都有人来接,我们都不知道是哪家府上。”
有人接,那想必是大户人家。可不在越州,又去哪能找?七天,黄花菜都凉了。千算万算,没想到大正月里,霍仲还会去出诊。赶得又这么凑巧。小桃的针谁去施?
小桃的心也沉了下去,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办法,便对赵匡义说道:“既然这样,不如就在这里住下,等郎中回来问问再说吧。”现在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赵匡义说不出的懊恼,霍仲是一早走的,如果不出意外,昨天晚上赶到,那根本就来得及。可偏偏这倒三不着俩的事,最后白白错失了机缘。赵匡义闷闷在前面走着,找了间客栈投宿,一声不吭。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两情弃前嫌
小桃看赵匡义闷声不响,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盏茶递给赵匡义,说道:“喝茶吧。”顿了顿,咬咬牙说道,“我的病。其实也差不多了。我不想治了。”
赵匡义声音很冷:“什么意思?”
小桃纠结了许久,说道:“现在做什么事也不影响,只是有些事记不得。也不要紧。公子还有许多事,要不要先回去看看?我拖累了公子这么久,实在----”
小桃生分的话像把利刃似的,狠狠剜了赵匡义的心,铮铮发疼。她在和他客气?那他白白在给谁操心?赵匡义定定看了小桃一眼,勾唇淡淡笑了。笑容有些悲凉:“叶小桃,你没心的。”
小桃的心狠狠扯了一下,眼圈有些红,抬眸看着赵匡义竭力扯出个笑:“我是没心。你可以不理我。”
赵匡义的心痛了起来,他妈的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女人心没这么凉?赵匡义忽然觉得很累。身体很累,三天了,没正经睡过一觉,只是打了个盹儿,还让小桃走丢了。心更累,从迎銮镇再见到小桃,看着小桃从疯疯癫癫到现在的有条有理,每一点变化,他既欣喜又害怕。他不愿意做那个白袍子的死人,可他又怕她想起来后和他疏远。就这么一天一天地在两种情绪的夹缝中过。不管心里多纠结,他始终希望小桃是健康的。可到了最后,她越健康,和他越生分。
赵匡义站起身来,没再说话。到隔壁的房间倒头睡去。他太累了,只想好好休息。
小桃坐在屋里。眼泪不知怎么就流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可越是想揣摩他的心思,越惹恼他。小桃有些手足无措。从包袱里把那两支费了好大劲才弄到的参拿出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比刚采出来的味道又淡了些。小桃有些焦急,这参会不会越放越变差?本来想着来这里,有郎中在,才好知道怎么用这参,可现在郎中没在。这参她自己又不会用,真是焦急。小桃把参放在窗口晾了一会儿,又用白布裹好,收到包袱里。
转念一想,这里是越州城,不可能只有一个郎中。用五火地玄参治疗冻伤,别的郎中应该也会。想到这里,小桃带着参走了出去。在越州城里打听了打听哪里还有医馆,有人说城西的仁济堂不错,只是远了些。远不怕,小桃向着城西走了过去。
仁济堂的郎中是个胡子花白的老者,听小桃这么一说,又打开小桃带的五火地玄参看了看,微微笑道:“如果像你说的,由于冻伤造成的痹症,那么把参切片,泡在原酿的烈酒里,不论是服用还是擦拭,都见效的。”
小桃刚舒了口气,那郎中又道:“不过,病人不在,没法望闻问切,自然不知道该怎么调方子,多少酒,多少参,还加不加其它药材,都是未知。要是别的药材,姑且不论怎样,先用着。但这五火地玄参不是寻常药,想必姑娘也费了番周折才拿到。自然不能随随便便用了。必须地最合适的方子,最恰当的用法,才不浪费了这参。”
小桃听着也有道理,连连点头。这参不能浪费。想想道:“那我带着他来您这里诊治后再说吧。”可是,如今她和赵匡义别扭着,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让他来诊治。小桃心里琢磨着,闷闷回到了客栈。
越州城很大,小桃从客栈到了城西的医馆,又从医馆溜达着回来,脚也瘸着,一拐一拐,等回去的路上,每一步倒钻心似的疼。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赵匡义一觉醒来,到隔壁一看,小桃又不见了。天早已黑了,客栈都上了灯。她又去哪了?赵匡义焦躁得有些坐立不安,为什么她就不能安安静静呆着,为什么总让他担不完的心?
赵匡义跑出去正要问店家是否知道小桃去了哪里,去看到满怀心事的小桃正向房间走了过来,赵匡义一个箭步上去,抓着小桃的肩几乎咬牙:“你又去哪了?”
小桃正要说去医馆,忽然心里咯噔一下,糟了,那参落在医馆忘了拿回来了。那参可不能丢啊。小桃急得全身直冒冷汗,顾不得回答赵匡义就要向城西跑去:“不行,我得再去一趟。”
赵匡义一把把小桃扯了回来,声音很大:“够了!”
赵匡义情急之下,力气有些大,小桃的脚本来就不爽利,又在外面走了许久,早没了力气。被他一扯站立不住,撞在了门框上,“砰”地一声,小桃的半个身子都磕在了上面,痛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赵匡义没料到小桃一点力气也没,撞的声音又大,忙把小桃又揽了回来,刚才的气早抛到了脑后,焦急地问着:“碰到哪里了?痛吗?”
小桃摇摇头,忍着泪看着赵匡义声音微颤:“公子,真的必须赶紧去医馆,我的参落在那里了。再不去,只怕丢了。”
赵匡义一愣:“参?什么参。”
“五火地玄参,”小桃忽然觉得有些委屈,加上身上的疼,又焦急参被人拿走,眼泪有些止不住,“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到的啊。”她真的为了那两支参费尽了辛苦,当初采药人帮她找到了一支。她又怕一支不够,在附近又找了好久,天寒地冻的手都要冻僵了,好在老天助她,又被她发现了一支更大的。小桃不会挖参,又怕参跑了,就用手指一点点地把参附近的土刨掉。等整个参出来的时候,她的手指都是血。
可就是为了挖第二支参,耽误了时间,下山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她迷了路,在山里徘徊逡巡了好久,天黑路险,她从坡上滚了下去。好在坡并不高,她摔到坡下的时候,整个身子都擦破了,只手里紧紧抱着那两支参,连头都顾不得护。跌到了坡底,好容易爬了起来,还没歇过来,却又遇到了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好在赵匡义及时出现,否则,为了那两只参,她险些没了命。
小桃哭得有些无助:“为了它们,摔下坡,差点被狼吃了。我不想丢,我要去医馆找回来。”
五火地玄参?赵匡义的像被一把大锤狠狠抡了下来,自己真是个混账。赵匡义一把把小桃紧紧揽在了怀里,她不是去玩,她是去给自己找药。自己的脑子是被猪油蒙了吗?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她是去找药材呢?只怪当时住持随口那么一说,他又记挂着霍昆什么时候过来,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可那个傻丫头,竟然记住了。还费劲了心血去找。赵匡义抱紧了小桃,声音沉沉却有些微颤:“对不起。”
小桃的情绪平复了些,对赵匡义道:“我们赶紧去找吧。”
赵匡义点点头:“好。”
外面的月亮虽然只是上弦,却很亮,赵匡义骑着马带着小桃过去,好在仁济堂的郎中看那五火地玄参名贵,给小桃收了起来。等小桃回去后递给她道:“这药可不容易找,千万收好别丢了。”
小桃看着找回来的参,一脸的笑意,对郎中道:“对了,就是这位公子的手冻伤了。你快看看,该怎么服药。”
仁济堂的郎中看了看赵匡义,道:“那就请公子坐下,老朽试着把把脉。”豆乒冬血。
赵匡义坐了下来,虽说并不太信这信手拈来的郎中,但看小桃兴致很高的情态,也不好让她扫兴,便伸出手让郎中诊脉。
郎中拿起赵匡义的胳膊,切扣一番,拈须笑道:“这位公子的手,不在冻伤。”
赵匡义和小桃都是一愣,不是冻伤是什么?郎中继续道:“在亏了气血。”赵匡义不以为意地笑笑,霍昆也曾说过,亏了气血加上冻伤,才会这样。
郎中又道:“不过很奇怪。公子腕上的疤痕,不像能流出那么多血的缘故,而且还是伤了心脉。按理这个伤口不大,血流片刻便能自动愈合,即便是寒冬,也断然不会一直流血。除非----”
小桃追问着:“除非什么?”
赵匡义沉声打断道:“也没什么,那天负了伤,又天寒地冻,兴许就比平日要严重。”
郎中摇头:“不会,除非用力放血。”
小桃半信半疑看着郎中,琢磨着这个放血是什么意思。赵匡义打断道:“那如何诊治?”
郎中道:“如果的确是放血伤了心脉,再配些当归,熟地黄,把五火地玄参切片,熬了汤药喝,再配以针灸,便可痊愈。要是只是寻常失血,那边加些鸡血藤,不必熬汤药,用酒泡三日就可服用。公子要是不告诉我实情,我怎么开药?”
赵匡义心里一惊,这位郎中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霍昆都没法子的病他一下就诊出了原委,只是小桃在这里,先不说这些,赵匡义转了话题:“果然医术高明。”说着把霍昆的信递给了郎中,“我们本来是想找霍仲大夫施针的,但霍大夫不在。如今遇到您,更胜一筹,不知能不能给她施针?”
郎中接过信看了看,又给小桃切了切脉道:“这位姑娘的病已经在见好。霍家兄弟的医术天下有名,找他看不错的。不过每个人都有专长,霍昆这么治也可以,只是他们用的是霍家的点梅针法,每次施针的穴位、力度、针的长短都有讲究,这个是他们的独门秘学,除了霍仲,这天下没人能接霍昆的针法。我是会施针,但我不会点梅针法,扎进去反而会气血紊乱,前功尽弃不说,只怕血脉逆行。还是等霍仲回来试试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万春堂侧影
赵匡义听他这么说,心又沉了下去。(.好看的小说看来,只有等霍仲了。小桃却是一个劲儿地问着:“那公子的病呢?怎么治?”
赵匡义不等郎中开口便说道:“今天天色太晚了。反正已经说了可以治,不如明天一早过来,也好详细问诊。”说着把五火地玄参拿了起来。“东西找到了,先走吧。”
小桃极不情愿地被赵匡义拽了回去,心里却还在琢磨着什么是用力放血,会是怎么回事。
连日来的劳累,小桃一夜睡得很沉,等到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小桃忙起来穿好衣服。出门看到赵匡义已经从隔壁的房间出来,忙说道:“公子,我们快去诊治吧。都怪我,睡得太沉了。”
赵匡义微微笑道:“不必了。我已经去诊治过了,郎中开了药,我托店家帮着熬了出来,已经服过了。”
“啊?”小桃惊讶得合不上嘴,一个早晨,公子已经把这么多事做好了?小桃有些懊恼,都怪自己太没用了,睡觉都能睡得这么死。不由嘟囔着,“都怪我,什么都做不好。”
“不会。”赵匡义轻轻执起小桃的手,看着小桃目光沉定。“你还可以帮我把以后的药熬好。”
“那是自然。”小桃急着答应道。已经没有陪他去诊治,更得把药熬好。
郎中开了五服药,每天一服,煎好分两次服用。小桃便一早就用凉水把药泡好,在晨露里放一个时辰。据说药效会更好。小桃便每天都起个大早去泡药,泡好了再去煎。
赵匡义趁着小桃每天上午忙着煎药的功夫。快速地去到郎中那里辅以针灸。
五天过去了,最后一服药煎好,小桃端着药碗递给赵匡义,赵匡义无意伸出了左手去接,虽然手有些颤,但是竟然接住了碗。小桃看赵匡义用左手接,先是赶忙伸手去护着要掉下来的碗,看着赵匡义摇摇晃晃把碗接过放在了桌上,小桃愣住了。紧接着是涌上心来的狂喜,不由大叫着:“你可以接着了,这药管用了。”
赵匡义也是一怔,自己刚才本是无意,谁知道手中竟比平时多了力气,虽然只能接很短的一段距离便又酥麻无力,但比原先还是长进了许多。小桃费劲心思采的五火地玄参果然很有效,不由看着小桃淡淡笑道:“多亏了你的参。”
小桃捧着赵匡义的左手,眼圈都有些红红的。她一直放心不下的事情,终于开始有了好的苗头,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怎么就这么激动。比自己的毛病好了还要心情跳突,好像春风拂上了嫩芽似的喜悦。声音都有些微颤道:“那再去找郎中开几服药回来吧,就可以彻底好了。”
赵匡义也用右手拍了拍左手,道:“好。明天再去。今天还有些事。”赵匡义这早晨在集市上走着,仿佛看着有几个像是赵匡胤的部下,兴许赵匡胤已经打听到他们的下落了。(.无弹窗广告)他有些担心,准备换家客栈投宿。又怕小桃担心,便没有再讲多余的。
中午时分,赵匡义到了城郊,准备找家农家投宿,在客栈来来往往都是人,他左思右想,都觉着有些不安全。
小桃看赵匡义出去,忽然想着如果明天才去找郎中抓药,那药便不能在晨露里泡了再煎服,不如自己去找那郎中开回来。也免得赵匡义顾不过来。小桃换了衣服,去到郎中那里。
见到郎中,小桃直接笑吟吟地开门见山:“多亏了你,公子的手见好了,今天都能拿住药碗了。”豆女斤血。
郎中看是小桃,哈哈大笑道:“有了你的五火地玄参,再配上我的独门针灸,虽然不比霍家的针,诊治冻伤还是可以的。”
小桃听到针灸的时候愣了一下,祁公子还来针灸了?她怎么都不知道,忽地想起之前郎中曾经说过,如果是用力放血,才需要熬药并配以针灸,如果只是普通冻伤,只要用五火地玄参去泡酒就可以。自己真是脑子坏了太笨,熬了这么多天的药,愣是没反应过来。不禁问道:“什么是用力放血?公子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郎中一愣:“你不知道?”
小桃摇摇头:“那晚我冻晕了,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郎中犹豫了一下,道:“之前为公子诊治的时候,他特意嘱咐我不要随便说。”
“和我还叫随便说?”小桃缠磨上了郎中,一个劲儿地追问着,“快告诉我嘛,怎么用力放血?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看郎中转到一边去抓药,又道,“那你告诉我,我又不会去乱说。再说你告诉了我,我才能更用心地熬药,你自己守着这事有什么劲----”
小桃追着郎中绕来绕去,就是不肯停嘴,郎中被磨得实在没办法,停住了手,看着小桃道:“你还真是晕得够迷糊的,你以为就你这身子骨,冻一晚上还能活着?是那位公子割了自己的伤处把血喂了你,你才能熬过那么冷的夜。我也是人老话多,这又是件积功德的好事,虽说那公子让我不要同你讲,但这事并没有什么不可讲的----”
郎中后面的话,小桃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的脑子里只有那震山动地的几个字“割了自己的伤处把血喂了你”。小桃的心猛然跳得很快,仿佛被什么狠狠拨弄了一番,扯得有些疼痛,却有些甜蜜。她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这么对她。小桃猛地转身往回跑去,她想见到她,很想,立刻!马上!
赵匡义在城郊打听了一圈,但正值正月时节,家家户户团聚,并没有空余的客房可以投宿。赵匡义在越州城中行走都不由分外小心,如今必须全心等着霍仲回来,实在不想横生枝节。
从城郊回来,赵匡义顺路又去霍仲的万春堂瞅了一眼,他每天出来都会路过看看,万一霍仲提前回来了,也好第一时间带小桃过去看病。
今天的万春堂与前几日有些不同。前几日的门板都是上得死死的,今天竟然开了一半,门也虚掩着。门口立着几个人,虽然穿着袍子,但看立在那里的姿势及身形,不是普通人,像是兵将的气度。赵匡义的眉头皱了皱,难道霍仲回来了?
赵匡义没有上前,把身子侧在一边,看着万春堂内的动静。不多时,从后院抬出一顶轿子,往巷外走去。门口的那些人也跟着走了。赵匡义暗暗琢磨这是不是就是之前接走霍仲的人物?会是谁呢,是吴越的王公贵胄?还是其他国家的人?但看着出行低调不张扬,又是便服,只怕不是吴越的。
正想着,霍仲从万春堂里追了出来,前面的轿子停下了,霍仲说了几句,把手里的几包药递了上去,轿子里伸出一只手接了,同霍仲讲了些什么。霍仲恭敬地拱手躬身目送着轿子离去。
赵匡义在巷子旁,却惊得紧紧皱了眉头。方才伸出的那只手,是件白色的袍子。而那个侧影露出的一点容貌,已经足够让他心惊。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赵匡义大步向前走去。
霍仲正要吩咐药童把门板上了,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声音清冷:“等等。”霍仲抬眸一看是赵匡义,有些疑惑:“你来看病?”
药童看了看赵匡义道:“他之前带了个姑娘来瞧病,已经前前后后找了许多趟了。”
霍仲恍然:“这几日出去诊治,方才回来还不到一炷香的时候。本想歇息,不过如果你们紧急,现在诊治也行。”
赵匡义定定问道:“方才出去的就是找你出诊的人?”
霍仲怔了一下,答道:“是。把我送了回来。又拿了些我珍藏的药回去。”
“那人是谁?”赵匡义问道,“是不是姓祁?”
霍仲扬起唇角笑了笑,拱拳道:“公子不要为难在下。我们这行就是混口饭吃,治好了病赚几个铜板,病人的事情,我们不敢多一句嘴。公子有病要瞧?”
赵匡义紧紧盯着霍仲看了看,却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惊慌,也看不出任何端倪。赵匡义心知问他也不会答什么,便又说道:“我们是乾州霍昆郎中介绍道这边的。”说着把袖里的书信递给霍仲,“我这就去把病人领来。”
霍仲看了看信,哈哈笑道:“霍昆老头儿又用这招,我不用看病人也知道是什么毛病。有些疯癫?糊里糊涂?不记得事情?”
赵匡义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霍仲抖了抖信道:“霍昆把他的针法和进行了哪些针都写在这上面了。自然一看就知道他是要治什么病。不过我早和他讲过,有新的法子可以治,他非不信,墨守成规。你这病一定被他扎了几个月吧?”
赵匡义点头:“是。还有别的省事法子?”
霍仲笑道:“你要是敢用,我就敢试试新法子。不管之前怎么诊治的,用针把之前的法子闭了。重新施三次针就能见效。就看你们愿意不愿意?”
第一百六十八章 能医也怅然
赵匡义追问道:“之前霍昆郎中的针能再继续吗?”
霍仲摇头:“过了时间,再施针等于下毒。[]如今要么就按他的法子重新来过,再施针几个月,要么就按我的新法子。你们自己选。”
赵匡义虽然心有不甘,上次的针功亏一篑。但接下来的选择才叫他真正为难。再施针几个月。万一中间出了茬子有一次无法施针,又是白白浪费时间;可要是用霍仲的新法子,却不知道效果怎样。赵匡义犹豫了片刻道:“我再想想。”说完出了万春堂。
回去的路上,赵匡义的步子有些沉。一则是小桃的病情该用什么法子,另一则,他万般没有想到,祁正修还活着。当初他亲眼看着祁正修摔下去,不会有错。可是刚才那轿子里若隐若现的脸庞,也是他亲眼看见的祁正修。他更不会认错。一刹那,他觉得四周都好像寒凉了一层。他一直在演着的人,还活着,那他怎么办?赵匡义的心有些跳突。
不知道在外面绕了多久,越州城的不少角落都被他走遍了。天色有些垂暮,赵匡义才回到了客栈。一直等着的小桃看到赵匡义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她等了一整天,心里欢悦了一整天,终于等了回来。
小桃紧紧挽着赵匡义的胳膊,眼睛很亮:“怎么才回来?去哪儿了?”
赵匡义把眼中的怅然收了去,换了沉稳的目光:“去了万春堂,霍仲回来了。”豆巨岛划。
小桃轻轻应了一声。她对霍仲回不回来倒不是那么关心。小桃把桌上的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碟子,声音有着不同寻常的柔和:“我给你做的,要不要尝尝?”
赵匡义看了过去,一叠碧莹莹的茶叶糕。(.棉、花‘糖’小‘说’)不觉心里一震:“你做的?”
“嗯。”小桃应着,“和客栈的管事说了说。便借了他们的厨房。我是不是好的差不多了?你看,茶叶糕都能再做得出了。”
赵匡义拿起一个茶叶糕,放到嘴里尝了尝,很好吃,和之前的味道相差无几,看来小桃的病情的确有了好转。但心中却又倏地有些失落,她如果真的好了,记得起自己是谁,又会是什么情状?
正想着。小桃甜甜的声音又过来:“祁公子,好不好吃?是不是和以前一样的?”
赵匡义的心猛地疼了一下,看着小桃目光有些游离:“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不是祁公子呢?”顿了顿又补了句,“你还会给我做茶叶糕吗?”
小桃一愣,接着咯咯笑出了声,看着赵匡义说道:“公子又说笑。你怎么会不是祁公子。那你是谁?”
赵匡义的心里一个冲动,险些冲口而出“我是赵廷宜”,但话到了嗓子眼又咽了下去。如今小桃伶俐了,之前自己这么说她糊里糊涂不会放在心上,现在只怕这一句,她要起疑琢磨了。
看赵匡义有些失神,小桃鼓起勇气,轻轻执上了赵匡义的手,声音很柔:“只有祁公子,才会对我这么好。在我冻晕的时候,割了自己的伤处把血喂给我---”小桃的嗓子发紧,生死之际有人这么对她,感动、心悸,都是她真实的心情。从上午听郎中说了这句话,她的心里就一浪一浪无法平静。
赵匡义的心狠狠揪了一下,接着开始阵阵地疼,她的眼里,只有祁正修会对她这么好吗?不由苦涩地勾了勾唇:“你都知道了?”
小桃点点头,看着赵匡义眼眸溢着柔柔的光彩,像春水泛着慑人的波光:“公子,小桃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就这么一直,一直,让小桃服侍公子,好不好?”
小桃是含蓄、内敛的,很少会说这么热烈的话。赵匡义的心一荡,那句“一直,一直”太动人,赵匡义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不由反手紧紧握住了小桃,看着小桃如水的眸子,将唇覆了上去。赵匡义的呼吸有些沉重,有些挣扎,他有种偷了别人东西的感觉,但又觉得这种感觉很荒谬。这份感情,到底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犹豫徘徊间,小桃无骨的小手有些生涩地抚上了赵匡义的背,赵匡义的身子一僵,随即整个人都如狂风骤雨侵袭来一般,所有的犹豫都坍塌了。赵匡义把小桃抱到了床上,仿佛溺入一池春水中,不由地揉着小桃的肩,腰,把自己沉了进去。
小桃被赵匡义带得有些动情,用力咬着自己的唇才不发出声音,身子却早已软软地绽开。赵匡义附在小桃的耳边,声音有些沉重的迟疑:“你愿意吗?”
小桃的脸刷地红了,她明白赵匡义指的是什么。对于赵匡义的动作,之前她有过拒绝,有过犹豫,每当赵匡义的身子俯下,她的眼前总会有一双狭长的眸子让她心悸。这双眸子,和赵匡义合不上,这让她慌乱。可此刻,她的眼前没有重影闪烁的眸子,只有这个在她生死攸关时刻,可以放血救她的男人。如果她可以给,她都愿意给。小桃轻轻点了点头。
赵匡义的全身都腾地燥热起来,一种肆意的欢愉在他心里油油升起。她终于愿意了。赵匡义解开小桃的衣襟,伸手抚了下去。小桃闭上眼睛,全身有些微颤地顺承,却忽然身子一紧,下身一片潮热。小桃一愣,随即羞红了脸把被子扯到了身上,声音像蚊子哼哼:“公子,不可以了----”
赵匡义扫了一眼,用力把小桃揽进了怀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释然:“不要紧,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一辈子很长,他不会放手。不管祁正修活着还是死了,他要定了她。
小桃往赵匡义的怀里钻了钻,轻轻“嗯”了一声。赵匡义把小桃拥得更紧了些。这样的小桃,无论怎样,他都舍不得松开。赵匡义的心中倏地飞过一个念头,就这样也很好。小桃的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万一霍仲把她治好了---赵匡义身上泛起一身凉,用力沉了沉气息。不该这么想的。
第二天一早,赵匡义带着小桃到了万春堂。该用什么法子,让郎中先把把脉才是。霍仲正在给别的病人诊治,带打发了病人定睛看了看小桃,忽然朗声笑了起来:“还记得我吗?”
小桃一愣,霍仲的脸看着眼熟,在哪里见过?小桃用力捶着自己的头。要是以前,一定记得的。可现在,看着霍仲的面孔,好像和记忆里挡着一层重重的雾,小桃怎么也想不清楚。
霍仲忙把小桃的手拦下:“好了好了,想不起来就算了。再捶更不灵光了。”说完顺势把小桃的手放下来切了切脉,抬眸对赵匡义道,“可以试试我的新法子。施三次针,就会见效。”
赵匡义的心突突跳了两下,抿唇点点头。
霍仲把万春堂的门关上,吩咐药童从外上了门板。屋里一片安静。霍仲从药架上取下两个竹筒,在里面点了火,猛地扣在了小桃的头上,竹筒紧紧吸在了小桃的头顶。随即霍仲拿出针,用力穿过竹筒旋进了小桃的头。
赵匡义在旁边看得一阵心惊,这法子别说见,听也没听过。那针看着细细的,赵匡义想不出它怎么能穿过坚硬的竹筒,再扎到人的穴位。这霍仲还真有些鬼招妙方。
小桃的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吸着一样,脑子里的雾好像一点点被吸了走。以前看不清的,模模糊糊的东西,渐渐露出了些头角。云湾村的桃花,娘在油灯下咳嗽,幺娘和她一起玩耍,叶老三的唉声叹气----那双细长的眉眼,眉目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小桃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
过了半个时辰,霍仲把针拔了下来,看着小桃呵呵笑道:“怎么样?”
小桃揉了揉方才竹筒扣过的地方,有些潮潮的湿气。又看着霍仲,他的面目更清晰了,一定是见过的。只是方才这么一施针,好多人和事都猛地涌到了她的脑子里,她需要时间理一理这些脉络。小桃点了点头:“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赵匡义一怔,不由问道:“怎么不一样?”
小桃看看赵匡义,眸子闪过一丝困惑,随即笑笑:“以前空空的,现在多了好多东西,却不知道怎么对应起来。”顿了顿道,“我好好理理。”
霍仲笑道:“这就对了。这是我行走荆楚,从苗医那讨来的法子。第一次就是这样,第二次后就清爽多了。到了第三次施针完毕,就和原来一样了。”
赵匡义冲霍仲一抱拳,道:“多谢。那就太好了。”
霍仲看了看小桃,想说些什么,看着赵匡义还是把话咽了进去,只是说道:“回去好好休息。别见风。三日后再来施针。”
小桃随着赵匡义回去,只觉得全身犯困,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梦里,那些拼接不上的人和事,都渐渐地逐一清晰。那双狭长的眸子,朦朦胧胧间,有了一张面孔。只是那面孔,和赵匡义完全不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往事不可忆
小桃吓得惊醒了过来,眼前坐着的是一身霜白的赵匡义,眉眼是清冷的,不似睡梦中的那双柔和;神情是清峻的,不似睡梦中的温雅。(.无弹窗广告)可是他穿的也是白色---小桃盯着赵匡义看了许久。眸子里是满满的迷惑和迟疑。
赵匡义自从小桃睡后就难以入眠,他素来心意沉稳,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是铁一般的分寸。现在却第一次陷入了矛盾和纠结中,甚至还有担心和害怕。从前,他只盼着小桃的病能好。可是这些日子耳鬓厮磨下来,小桃对他的依赖,给他的温存。为他的付出,已经像水一般缠到了他的骨子里,他无法想象她病好了后能否像现在这么对他。这一切,都是忐忑而未知。一早,赵匡义特意又换上了霜白的袍子,只要不失去已经得到的幸福,他可以做一切。
赵匡义看着小桃醒来,沉声问道:“怎么样了?”
小桃回过神来,看着赵匡义的袍子,目光里闪过一丝怔忡,抿唇笑了笑:“做了一夜的梦,乱七八糟的。”
赵匡义的心突了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小桃经常走神。常常一句话都会让她陷入沉思里。她脑子里的断篇渐渐在拼接。重合。有的开始逐渐完整,有的开始逐渐清晰。
三天后,赵匡义和小桃再次去找霍仲施针。这次霍仲又变了法子。不再用竹筒,而是直接在小桃的头上施针,但是针和上次细长的银针不同。是短而细密的针,在小桃头上的各个穴位插了进去。
赵匡义看着小桃头上细密的针有些担心:“为什么要这么多?”
霍仲笑道:“你就放心好了。上次施针。目的是化瘀。把她脑中累积已久的淤血散开,用竹筒可以把针的力量加强、震碎,大块的淤浊散成小块,逐步吸收或是散开。(.无弹窗广告)现在用细密的小针去疏通,把脑中各处的细小污浊排出去。就可以清爽了。等下次,再辅助以熏蒸,把全身的筋络、淤堵都疏散开,就基本没什么问题了。”霍仲说得颇为自信,“这种疯癫之症。如果不这么下狠力,是去不了根的,顶多暂时缓和缓和,等到淤堵集聚得多了,没准什么时候就又发作了。这个法子我看苗医用了多次,效果都不错。”
赵匡义这才放了心,细细看着小桃的反应。小桃坐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头上酥酥麻麻地,像有什么流窜来,流窜去,脑子麻成一片。但是脑中沉闷的地方渐渐轻松了,以前想什么想不起来便会头疼,好像一堵墙死死地横在面前,可现在想什么,就好像是一条幽深的巷子,可以一直往里走着,走着。
过了半个多时辰,霍仲把针取了下来。小桃只觉得全身像被抽空似的乏软无力。太奇怪了,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是坐在那里,却像干了重活似的疲累。赵匡义把小桃扶回了客栈,小桃一头扎到床上,无力地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又是好久。梦里是五彩斑斓的,好像有很多人在跳舞,幺娘在跳,自己在跳,连大小姐都在跳。对了,除了大小姐,还有二小姐。从金陵,到濠州,许多往事都像从水底浮了上来。小桃的心里跟着欢愉起来。
但是没过多久,梦里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暗淡,花月坊里的莺莺燕燕,二小姐被猫舔着的样子,大小姐被七皇子揽在怀里的样子,自己被人摸着手---小桃的身上开始打起了冷战,梦里变得漆黑一片,有一个看不清的身影压在了她的身上,声音阴阴地问着她:“爽吗?”
小桃想叫,却喊不出声。(.)心里发急地想把那人推开,却推不动,只在漆黑里看到那一角紫色的袍子。那种无助和绝望,她好容易已经忘了,此时却变本加厉,像洪水一样涌了过来。
她想骂畜生骂不出口,想喊祁公子喊不出声。只有大小姐凄凉的声音在她耳边像鬼魅一样飘着:“祁正修死了,他战死了----他死了----他战死了----”
所有的气血,从脚底轰地窜上了头顶,小桃只觉得有一股自己抑制不住的洪流倏地麻木了整个头脑,她凄厉而绝望地大叫着:“啊!啊!”
这一次,她终于叫了出来,声音还很大,以至于把自己都喊醒了。小桃睁开眼,还好,很大的太阳,不是梦里的漆黑;还好,白袍子的祁公子就在自己的身边,没有死----可是,他是祁公子吗?
赵匡义看着一脸是泪的小桃全身哆嗦,伸手紧紧揽上了她的肩:“怎么了?梦到什么了?”
小桃盯着赵匡义,全身绷得紧紧,声音都在颤:“你是祁公子吗?你是吗?”
赵匡义的心扯了一下,看着一身大汗,一脸眼泪的小桃,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口。半晌,他勾了勾唇,抚了抚小桃凌乱的头发,声音有些艰涩:“怎么问这个傻问题,糊涂了?”
“你是,对不对?你没死?”小桃急切地问着,她迫切地想把耳边那句“祁正修死了”丢到一边,那是梦,那一定是施针后错乱的梦,祁公子不是好好坐在这儿吗?还有他的白袍子啊。
赵匡义闭上了眼,用力吸了口气,睁开眼看着小桃,沉闷地点了点头。
小桃的心舒了下来,伸手用力勾上了赵匡义的脖子,把头深深埋进了赵匡义的怀里,身上都打颤,还好他活着,只是梦。
赵匡义愣了一下,随即把小桃紧紧地搂紧了怀里,他用力把小桃揉着,心却发疼。让他怎么办?
小桃醒来后,眉目更清明了,以前的浑浊散去。如今的伶俐,已经完全看不出她的疯癫。但是却常常出神,一个人坐在那里,呆呆地想着事情。
赵匡义看小桃出神,心里也更加混乱。他不知道她都想起了什么。她已经记起祁正修死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她都记起来了?赵匡义很想问问,却又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自己在小桃心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可这层窗户纸,他不敢去捅。他害怕捅破了,自己会一无所有。
赵匡义心里烦乱,便也出去走着。无意走到了万春堂门口,却看到了门口有几个人在来回走着,那几个人他没认错,是赵匡胤的得力部下。糟了,赵匡胤还是找到万春堂这里了。不知道霍仲会不会把他们交代得一清二楚。
赵匡义顾不得多停留,赶回折回了客栈。只剩一次针灸,无论如何,是要施针的。只是,该怎么和霍仲碰面?
赵匡义一边琢磨着,一边大步往客栈走去。回去便急忙赶到小桃的房间里,却是空空无人。赵匡义在客栈里外找了找,依然没有。不由起了急,问着店家:“和我一起来的姑娘呢?”
店家摇头:“出去得有一炷香的时间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赵匡义起了急,这时候能去哪儿?忙冲出了客栈,在路上到处找着。如今越州城里不知道有赵匡胤多少的人马,可千万别让他们抓了去。赵匡义在大街小巷来回找着,快到傍晚,才在一处摊子前找到了发呆的小桃。
赵匡义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一把扯过小桃,声音生硬:“怎么又乱跑?”小桃却没有什么反应,依然盯着前面的小摊发愣。
过了半晌,才转过头,看着赵匡义神情迷离:“公子,我今天上街,发现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不一样?赵匡义眉头蹙了蹙,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什么?”
小桃失神地说道:“以前看着什么都新鲜,可今天看着什么,都觉得好像见过。但要说在哪见过,又想不清楚。”小桃指着前面的摊位道,“就说这个香囊吧,我记得公子给我买过,可买了几个,我忘了。”说着,目光有些热切地盯着赵匡义。
赵匡义看着小桃得眼神,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还是太单纯,想试探别人怎么不先学着掩饰自己的目光呢?要知道,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她明明已经想起来了。却问这个问题。赵匡义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回看着小桃,半晌,才说道:“如果我不记得呢?”豆共肠技。
小桃的眼里疼了一下,目光垂了下去。他不记得了?如果他是祁公子,是不会不记得的吧?可是---可是---小桃说不上的感觉,她有些懊悔,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小桃抿唇道:“没关系,我也常常不记得。哪能什么事都记得。”说完,小桃在前面先走了去。
赵匡义大步跟在后面,看着小桃的背影,心里一阵疼得紧似一阵。忽然,小桃转过了身子,看着赵匡义,大大呼吸了一口,用力对赵匡义说道:“公子,我不想再去施针了。”
赵匡义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小桃会和他说这句话:“为什么?”
“我已经好了呀。”小桃眸子转到了一边,声音故作轻快,“你看,我如今什么和以前都一样,为什么还要去施针。只不过再想些小时候的事情罢了,我不想去想了。”
第一百七十章 又见云湾村
赵匡义的心荡了一下,说不上的滋味涌上心头。(.无弹窗广告)小桃还在自顾地说着:“其实,好不好,也就这样吧。现在就挺好的,何必非得再去受罪扎针。每次扎完都怪难受的----”她很怕那种感觉,那种梦里黑压压沉抑的感觉。如果那就是记忆里的现实,她不如不要。
赵匡义没有再继续听下去,只是伸手一抻,用力把小桃搂进了怀里。冷酷的真相,旖旎的梦境,到底该要哪个?赵匡义只紧紧地抱着小桃,生怕她不见了。过了半晌。在她耳边沉沉地说道:“当初,买了两个香囊。”那天下午,他跟着祁正修,自然也看到了盯着咸水鹅流口水的小桃,和送了两个香囊的祁正修。
小桃一怔,伸手紧紧攥着赵匡义的衣襟,再不松开。一股暖流从脚底泛了上来。是他,他还记得买了两个香囊,一个送大小姐,一个送给了她。小桃偎在赵匡义的怀里,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幸福。
“还怕吗?”赵匡义的声音有些不稳,到底谁在怕?
小桃的心松了下来,既然祁公子没有死,那梦境便只是梦境。她是不是可以不用怕施针回复记忆了?想了想。小桃轻轻摇头:“不怕了。”
赵匡义勉强勾唇笑了笑,小桃不怕了,但如何见霍仲还是个问题。赵匡胤的无孔不入又到了越州。赵匡义把小桃送回客栈,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出门向万春堂走去。
万春堂的门口的人更多了。比白天看着还严整。赵匡义已经不可能再进去。在附近来回走了几圈,也没有找到突破口。忽然不知谁家留了头的孩子。正捧着一包果脯在巷子里窜,赵匡义忙把那孩子扯住,吩咐他进到万春堂传个话,就对霍仲说桃姑娘的病怎么办。
那孩子起初不肯,赵匡义又许诺了两包花生,孩子才高高兴兴地跑进了万春堂。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孩子跑了出来,往赵匡义手里塞了一个纸团,又扯着赵匡义在一旁的铺子里买了花生才连蹦带跳地跑了。赵匡义等不及回客栈。在卖花生的铺子的油灯下就着光,看着霍仲给他的字团。
霍仲下笔应该也是很匆忙,简单地写了几味药,嘱咐他们先按着这个方子煎服,病情也会渐好。剩下的一次施针,看服药的情况,若是好了,便不用再施针。若不好,待这些看守撤了,日后再补上也不妨事。不必像之前霍昆那种治法,非得一天不能早,一天不能晚。
赵匡义看了后心里舒朗了些,立即回到客栈,连夜收拾好东西带着小桃出了越州城。
赵匡义出城的同时,赵匡胤正带着人进城。在乾州守株待兔了还几天,又在李英的配合下,将乾州城差点翻个遍,却没有赵匡义的影子。本以为他们必然会去霍昆那里诊治,等了五天后没人影才回过味儿来。赵匡胤一气之下对霍昆进行了严审,霍昆受不住便如实招了赵匡义去越州城找霍仲的事。[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赵匡胤派着先遣的将士去越州打探,自己紧随其后。果然听返回来的消息,他们是在越州城出现过。赵匡胤心急火燎地冲进越州城,先到了霍仲的万春堂,又派人探问到了赵匡义的客栈。可当他风尘仆仆地冲进了客栈,却又是赵匡义已经先行一步离开的消息。
赵匡胤懊恼地捶上了客栈门边的柱子,总是晚一步。还是自己太手软。下次再有他们的消息,无论用什么代价,也要把赵匡义带回去。
越州城外的小路上,斜月弯弯,赵匡义驾着马车,踏着月色越走越远。小桃也睡不着,除夕过后,哪里都有了春的意味,夜也似乎没那么冷了。小桃坐在马车最前面,出神地问着赵匡义:“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没有追兵,赵匡义的马车并不急,声音也平稳:“找个地方住下来,给你服药试试。”
“去什么地方呢?”小桃又问道。从去年,到今年,他们一直在各处奔波,从迎銮镇出来,秦中,乾州,越州,处处都陌生,处处都呆不久便又要再换地方。
赵匡义心中也没有方向,乾州是不能回去了,那里是李英的地盘,自然赵匡胤随时都能抓个正好。秦中一带又太冷,小桃住着也不舒服。赵匡义随口问着:“你想去哪儿?”
她想去的地方?小桃的心思开始活络,往昔匆匆在她脑海里闪过,金陵,濠州,开封----想了半晌,小桃咬唇问着:“可以回云湾村看看吗?”在她不完整的记忆里,云湾村给她的印象,便是满山满坡的桃花,夹岸清浅的九曲十八弯,村头的渡口,还有娘的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添一掊土。而叶老三和叶广,被她选择性地忽略了。也许,人都有种本能,努力去忘记伤害自己的人和事。
云湾村?赵匡义淡淡笑了:“好,那咱们就回云湾村。”
云湾村彼时还是南唐的地界,赵匡义驾着马车,赶了三天的路,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到了云湾村。马车停在村边的渡口,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夕阳映着澹澹的溪水,折射出一片金黄。
小桃看得有些发呆:“这就是云湾村吗?”这份熟悉的美丽,让她有些不敢置信。
赵匡义走上前,紧紧攥住了小桃的手,声音坚定:“是。”他也记得,那个春山暖日的上午,他和祁正修阴差阳错地从这里赶路,命运却给他安排了一场伤筋动骨的邂逅。
云湾村并不大,没用半个时辰,赵匡义已经把村里里里外外走了一遍。云湾村在大唐版图的南端,南唐和大周的战争,对这里的影响并不大。村落很安静,暮色里炊烟袅袅。赵匡义本想找户农家租住下来,但绕了一圈后,有好几处破落的院子,想必是原先的主人搬到了其它地方,便把这里荒了下来。虽然柴门木屋,简陋得很,否则早被人占了去,但收拾收拾,住下来倒也可以。
而且一处院子就在溪头附近,背后就是桃林,虽然此刻桃花还没有开,但小桃已经是一脸兴奋:“这里好,春天桃花开了,我们这里就会像仙境一样,处处飘香。”小桃用手开心地比划着。
“你不嫌太简陋?”赵匡义很怕委屈了小桃。
“怎么会?”小桃已经开始动手收拾院子里的杂草,“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只要能安定地住下去,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何府,花月坊,哪里都比这里奢华,可是哪里都不安宁。
赵匡义看着一山落日,一座小小的院子,和他想守着的女人,心里竟有些淡淡的满足。人生只这样,就很好。
由于天色已晚,赵匡义和小桃先凑合了一宿,第二天赵匡义找了几个村里的工匠,把屋顶翻修加固了一番,又把门窗、院子都修整过,小院子变得焕然一新。
二人又乘着竹筏到弦高镇上买了些布匹、家用的东西。赵匡义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安顿过一个家。从翻修,加固梁、墙、门窗,到装围栏、院墙,到选定糊窗户的纸,锅碗瓢盆,茶壶酒盅,每一处都要用心。
小桃乐此不疲地挑选,时不时拿起问赵匡义:“这个好,还是那个好?”赵匡义便细心看着哪个好。
以前他是绝不屑于做这些事的,在他的概念里,这都是下人的活儿。即便他和贞婉的婚房,也完全是娘打理,下人置办。他甚至不知道屋子里都有些什么。和符雪婵更不用说,皇后亲自操办的大宅。他没动过一分心。
可现在,即便只是间荒弃的小院子,即便只是乡间野宅,但他第一次生出一种“家”的感觉,这个家,是他和她,一砖一瓦,一瓢一碗置办的。大到桌椅板凳,小到针线棉麻,他都知道买了什么,从哪里买的,花了多少银子。
晚上,赵匡义和小桃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还雇了一个人帮着搬运回家。没有力气再去收拾,小桃早已趴在了床上动弹不得,赵匡义侧身躺在小桃身边,随口说着:“过几天还是买几幅窗纱,过了惊蛰,就不能再全用纸糊窗户了,得换上窗纱。”
小桃“嗯”了一声,边想着该换个什么颜色的纱窗,忽的一怔:“惊蛰?要住那么久?”如今才刚立春。豆估司技。
“你不想,一直住下去吗?”赵匡义把“一直”两个字说得很重。
“一直?”小桃有些愣怔。
赵匡义看着小桃的眼睛,说得认真:“一直。”顿了顿,道,“还可以有我们的孩子。”
小桃的脸腾地红了:“瞎说什么。”说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坐了起来,跳下床去收拾屋子。
赵匡义也觉得自己的话有几分唐突,但刚才,那情那景,在烛火下柔得像水的小桃,让他只想和她厮守在一处,一辈子都好。
小桃当初离开云湾村的时候,还是个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如今长得开了脸,整个人又出脱的举步袅娜,几个村里的人见了都觉得眼熟,却不敢认就是当年的小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春夏共至情
直到小桃回来的第三天,就和赵匡义去了小桃娘的坟上去添土祭拜,村里的人这才笃定,的确是小桃回来了。(.无弹窗广告)只是女大十八变,如今的小桃再不是以前那个傻里傻气的野丫头。变得袅娜窈窕,气度神色都和村里的丫头不同,再加上神武英朗的赵匡义,村里人更多了几分忌惮。对赵匡义和小桃都是客客气气。
叶老三的耳朵里风闻了几句,忍不住拄着拐杖也过去看。叶老三如今的身体大不如前,连路都好好走不了。日子过得清苦。叶广前年有人给了些银子不知去做什么,就再也没回来。叶老三四处托人打听,都没有消息。叶广如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听村里人说,新来的一对小夫妻,女的有些小桃的模样。叶老三便撑着身子也要去看看。小桃回来了?那她有没有见过叶广?
好容易挪到了小桃的门前,正遇上出来的赵匡义。赵匡义身形高大,眉目清冷中带着厉色,叶老三只打了个照面,就无端地有些紧张,想好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赵匡义看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冷声问道:“找谁?”
“啊,找,”叶老三想了半天说道,“叶小桃在吗?”咽了咽口水又补了句,“我是她,爹。”
爹?赵匡义的心突了一下。面色缓了缓,他倒是没听小桃说过还有个爹,但这人既然这么说,想必也有些缘由。赵匡义把叶老三让进了屋里,对小桃说道:“桃宜。有人找你。”
小桃端了一盘茶点出来,看了看叶老三。有些迟疑,这人面熟的很,在哪里见过呢?
叶老三看着出落得更加高挑袅娜的小桃,心里说不上是欢喜还是懊悔,当初要是把小桃许给叶广就好了。(.好看的小说看小桃一脸踌躇,叶老三颤巍巍地说着:“小桃,我是爹啊,不认识了?”豆尽贞亡。
小桃轻轻敲着脑袋,是极熟的面孔。可还是想不起来。赵匡义这时插嘴道:“她病了一场。有的事记不清了。”
叶老三恍然,不由着急起来,赶忙问道:“那你还记得你哥哥叶广吗?你有没有见过他,他之前去找你就再也没回来,你可要好好想啊,叶家如今就剩那一根独苗了。”
叶广?小桃的头有些疼,刻意想忘记的事情又一次袭了过来,被叶广撞在墙上的头很疼,为了逃跑躲在水里一动不动----一幅幅画面如浪般翻滚而来,小桃轻轻捶着头,眉头皱得紧紧。叶老三却只是紧紧盯着小桃催促着:“你再想想,真的没见过你哥哥吗?”
赵匡义看着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人虽然说是小桃的爹,只怕和她没什么亲近关系。否则不会看着小桃痛苦成这样还逼着她想。而且他见到小桃,没有一丝欣喜之色。赵匡义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改日再问吧。她的病还没好,想多了会头痛。”顿了顿道,“至于你说的叶广,她一定没见过,我和她一直在一处的。并没见过这个人。”
赵匡义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力。叶老三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看来小桃是找了个硬靠山。半晌才讪讪地问道:“你们回来是长住还是短住?”
“不一定。”赵匡义答得简单。
“哦。”叶老三应了一句,看了看小桃仍旧是紧皱眉头,又不由补了一句,“要是想起来记得告诉我一声。”说完拄着拐杖出了门。
赵匡义看着叶老三的背影,把小桃搂得紧了些:“别想了。(.棉、花‘糖’小‘说’)省的头疼。”顿了顿道,“我去抓药回来,你走不走?”
小桃甩了甩头,把刚才的事情放在了一边,一说出门,小桃心里就是欢悦:“当然走了。”
云湾村只有一个土郎中,铺子里的药缺这个少那个的。赵匡义带着小桃去弦高镇上去抓药。从云湾村的七里溪渡头到弦高镇要划着筏子过去,坐在小小的筏子上,小桃又开始失神。这筏子,这两岸的景致,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熟悉。
船行到中间,要过两山夹起来的一线天,小桃的脑中忽地就滑过一个白色袍子的身影,像闪电般迅疾,把快要撞上一线天石壁的她拽了回来。小桃的心用力跳了一下,看着身边眉目沉静的赵匡义,闭上了眼睛,把刚才跑到脑子里的幻象赶了出去。
到了弦高镇,赵匡义按着霍仲给的方子把药抓齐,又和小桃在镇上转了转,买了些笔墨纸砚,带回了云湾村。
云湾村的日子过得宁静而惬意。赵匡义找了份私塾先生的活儿。云湾村最东头的戴家是村里最有钱的最富庶的人家,给家里的几个孩子请先生最是不吝惜钱的。赵匡义不仅能教些四书五经,更主要的还能教刀枪棍棒,强身健体。一份工钱教了两份活,戴家自然乐此不疲。云湾村里识字的少,赵匡义也帮人代笔写个书信,写个斗方对联的,倒是不乏活计。
小桃在家中做饭洗衣,闲来无事么练练舞,要么照着赵匡义的笔迹写写字。生活轻松而平静。
霍仲开的药也在渐渐起着作用。虽说汤药不比针灸来的快,但小桃服了汤药后,只觉得头脑里越来越清明,原来的沙沙声,钝疼感,都在渐渐消失。记忆里断了的篇章也在逐渐地拼接。小桃由不住地出神,但有时又被连接好的回忆吓得愣怔,不得不强迫自己再去忘掉这些回忆。
惊蛰过了,屋子换上了碧绿的窗纱,窗外的蝉鸣虫唱渐渐多了起来。而陇上的桃花也开始绽放,一树一树,如火似霞。影落半坡,十里纷纷。小桃随着桃花的绽开心情也格外地好,时不时爬到树上枕着一树桃花,就是一觉好眠。赵匡义有时担心她会掉下来,但后来却发现自己多虑,小桃似乎天生就是属于桃树的,跳上窜下,睡觉倒挂,都难不倒她。
那段日子,天高云淡,桃花逐水,美好得都有几分不真实。
夏天到了,雨水变得多了起来。木屋虽然被修缮了一番,但是遇到连绵的细雨,还是会有的地方漏水。每到这个时候,小桃便拿着一个盆去接,有时盆还不够,需要大碗和桶一起出马。
赵匡义有时会心疼小桃跑来跑去,便说道:“不如再花些钱,索性重盖一间大些的房子,那就不会漏雨了。”
小桃却咯咯一笑:“你不觉得这样才有意思吗?屋里的雨声,屋外的青蛙声,雨打芭蕉的滴答声,风吹竹子的沙沙声,都能听到。要是盖间大房子,安安静静的,什么都听不到。”小桃才不愿再花银子呢,虽说钱是赵匡义的,那她也照样心疼地算计着每个铜板。赵匡义的银子带出来的所剩不多,自己抓药又要钱,戴家私塾的工钱只够日常生活。还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吃多久的药,无论如何不能再浪费银子。
赵匡义知道小桃想省钱的心思,但听她这番理论,倒也有几分道理。的确,这间小屋的好处便是屋外的蛙鸣鸟叫,风雨吹竹都听得到。阶下虫声,窗前竹籁,月影花影,低吟徘徊。
两个人在一起就很幸福,在这村头木屋听着漏雨都幸福。开封的大宅,气派富足都够,却独独少这一份幸福。赵匡义很满足。
雨连着下了好几天,屋里都开始灌水了。赵匡义一早把屋里的水清了之后,之吩咐小桃中午吃饭不用等他,便披着蓑衣出了门。
等到下午还不见人,小桃有些坐不住了,撑着伞跑了出去。外面的雨不大,就是淅淅沥沥地挠人。赵匡义应该不是去了戴家,遇到雨天,戴家的私塾是不必去教的。那会去哪里?
小桃在村里绕了一圈,碰到几个顶着雨出去做农活的,忙打听有没有看到赵匡义。其中一个指着山后说道:“早晨看着到那边去了,你去看看。”
小桃看了看山后,那会有什么?忽然心里动了一下,顾不得脚下的泥土,撑着伞噼里啪啦地向山后跑去。山后是小桃娘的坟,没用一炷香的时间,小桃跑到那里,远远地就看到了赵匡义的身影,不由停住步子,呆呆站在了那里。
一身蓑衣的赵匡义,正在坟头修整着。连日的雨,本就简陋的坟墓灌了水,前面淤积了一个大水坑。赵匡义修了一个缓坡,这样倒灌的水就能顺着坡流出来,又用夯土加固了一下。便不会再雨水倒流。否则墓坑里面也会全都是水,亵渎了已经故去的人。
一般的人都会忌讳这个,不是自己的祖坟,没人愿意做这事情。可赵匡义没有丝毫的顾忌,认真细致地一抔一抔拢土。动作和缓,好像怕惊到了什么。
小桃看得眼眶有些泛潮,这些天的雨,她都没有想到坟地会灌水,赵匡义却想到了,甚至没有吭声就做到了。小桃的心里翻江倒海地冲击了过来。如果说赵匡义放血就她是深深震撼了她,那这次就是从震撼,到丝丝浸入了她的骨髓。她不知道怎么去感激他。他对她的心意,能让他视她的至亲为至亲。这份情感便真的太难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当时是寻常
小桃看着赵匡义认真的背影,默默走上前去,把伞撑在了赵匡义的头上。.赵匡义猛地一回头,看到双眸春水的小桃,不觉微微笑了:“你怎么出来了?当心潮了身子难受。快回去。”
小桃定定看着赵匡义,过了许久轻轻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赵匡义一愣,随即笑开:“说什么傻话。快回去。”赵匡义的手上都是泥水,向后退了两步,免得把小桃的身上蹭脏。
小桃固执地仍然给赵匡义撑着伞,赵匡义便也没有再拒绝。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赵匡义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在小桃娘的坟上夯实着最后几锹土。小桃随着赵匡义向左或向右撑着伞。二人虽没有说话,却极有默契。伞外的雨淅淅沥沥,伞里的心却暖意融融。
过了半晌,坟修好了。赵匡义在雨水里净了净手,揽着小桃大步跑回了家里。那四角漏水的小木屋,也是他们温情满满的家。小桃一回到家里赶紧去厨房熬姜糖水,赵匡义被雨淋了半天,那蓑衣也不怎么管用,万一生病就麻烦了。
晚饭并着姜糖水一起端上了桌子。以前并不擅烹饪的小桃如今把几个小菜做得有模有样。虽说云湾村的菜蔬就那么几样,小桃却很会别出心裁。她因忖度着赵匡义以前是山珍海味吃惯的,云湾村的这些粗茶淡饭只怕他吃着没味儿,但也不能总去弦高镇买大鱼大肉回来。小桃便把那些小叶子的菜,裹上面炸了出来,外焦里脆;大叶子的菜。裹着肉馅蒸了;或是把不起眼的小鱼,用荷叶包着再用调料煨足,即便不是肥嫩的鱼,做出来也是闻着清香,吃着入口。(.好看的小说
赵匡义吃着小桃做的菜。只觉得以前的大鱼大肉也就那么回事,比不上一个细心的女人。清清爽爽的精致。赵匡义转身又去温了一壶酒,给自己和小桃斟上:“喝点酒,去去寒。”
晚饭的荷叶蒸鱼和红焖栗子鸡,配上酒倒是正好解腻。加上外头下雨潮冷,小桃一小盅一小盅喝着,不觉就喝多了。头有些晕晕沉沉,脸也泛红。吃饱后便摇晃着起身往床上爬去:“你慢慢吃,我先去歇一会。待会再收拾。”说着便已经伏在了枕头上。不知道是姜糖水喝多了,还是酒喝多了。身上热乎乎得发烫,小桃把衣领往下扯了扯。
赵匡义也吃饱喝足,又喝了碗小桃熬的热热的姜糖水,看小桃睡得香,便没有惊动她,把碗筷收拾了。看小桃袖子都撸起来露出了胳膊,不觉摇头,睡觉都不老实。便走了过去,想给小桃盖上被子。却是愣在了那里。
小桃在灯烛下睡得正酣,雪白的脖子如细瓷,胳膊像一截藕似的莹润,脸上微微泛着潮红,唇上娇艳得像绽开的桃花,连带着颈下的那一块胎记,整个人就像连蔓同枝的桃花,开着一朵一朵的绚烂。
赵匡义忍不住俯下身去,在小桃的唇上覆了上去。却在刚一触碰,全身都化了进去,赵匡义的呼吸腾地急促起来,他想要这个女人,小巧泛甜的唇,白皙净润的脸,都让他情不自禁。赵匡义动情地抬手抚了上去。
小桃的睫毛动了动,抬眸看是赵匡义,不觉向后缩了缩,却腾出了地方让赵匡义全身而上,赵匡义的吻热切而强势地压了下来,小桃微微挣了一下,就在他的攻势下顺承起来。她无法抗拒,一个男人抛弃荣华富贵,带着她跋山涉水寻医问药;生死一线的时刻可以把自己的血喂给她;可以把她的至亲当做他的至亲冒雨修坟----所有的一切都排山倒海般涌上小桃的脑海,她的脑子被涨得满满的,她不该抗拒。[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小桃顺应着赵匡义的吻,伸手抚上了他的腰。赵匡义怔了一下,随即如狂风暴雨般揉上了小桃的身子。她是愿意的,他等到她愿意,已经等得太久。
赵匡义解开了小桃的衣襟,动作都有些不稳,只是动情沉声低低叫着“桃宜,我要你。”便挺身而入。
小桃只轻轻低咛了一声,已经随着赵匡义的狂乱如一池搅乱的春水,整个人都像洪流冲击着一般,一次次地感受着浸入骨髓的激荡和快乐。脑海中,是一片片艳若朝霞的桃花。
赵匡义看着小桃紧抿着的唇,脸上泛出的绯红,更加用力而狂乱地冲击着。他用情吻着小桃颈下的桃花,不顾小桃的躲闪,声音沉沉:“不要逃,它很美,我要。”那胎记,都是那么美的炫目。
他很想听小桃叫他的名字,可他不敢,他怕小桃叫出另一个名字而让他揪心。尽管他没有把握自己在小桃的心里到底是谁,但是此刻的交融,毕竟是他和小桃,他挚爱的女人。而她从不愿意到愿意的转变,只是因为他,这就够了。他也不算趁人之危吧?
小桃在疾风骤雨中激荡了许久,屋外的雨声都成了刷刷遮蔽的帘幕,直到最后被悠悠送入云端,小桃才长吁了一口气,转身把头埋进了被子。
窗外雨潺潺,赵匡义紧紧搂着小桃,这样的日子,如果再有个他们的孩子,此生也就足矣。
只是孩子似乎和他们没有缘分。从初夏到初秋,小桃始终没有动静。赵匡义虽不着急,却也有些奇怪。小桃更是一片懵懂,全然不知赵匡义的心思。只是对赵匡义更加尽心。小桃总是有几分天真,和赵匡义在一起更是心无忌惮,将那些天真尽情袒露。
常常会在赵匡义写字的时候,突然就从背后紧紧搂上他的腰,把脸蹭着赵匡义的腰,声音甜腻:“陪我聊一会儿嘛。”待到赵匡义真的放下笔和她认真说话,她却俏笑着跑开,钻到门外的桃树林子不见踪影。只剩下赵匡义磨得牙痒痒。
又或是用笔认真在纸上描画半天,对赵匡义笑道:“快看我给你画的画儿。”等到赵匡义去看时,却发现她画的乱七八糟,光头斜眼,惨不忍睹。小桃还一个劲儿嘻嘻笑着:“像不像你?”赵匡义只无奈地抽抽嘴角,像?像个鬼。
小桃还会在赵匡义口渴的时候递杯咸的发涩的水,或是说着给赵匡义跳舞,却跳着跳着,窜上了树就不见影,又或是用荷叶做顶帽子,趁着赵匡义在椅子上打盹时扣到他头上-----这些精致的淘气,让赵匡义又爱又怜,只想趁着她嘻嘻笑的时候把她攥到怀里,轻轻揉碎。
云湾村的日子,无忧无恼,赵匡义一度认为,就这样过一辈子很好,他的妻子,将来再有孩子,就在这个小村落里简简单单过一生。
可是云湾村外,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四月,大周皇帝柴荣率部下北伐契丹,用符彦卿、赵匡胤为大将,连着收复宁州、瀛洲,仅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已经收复三关三州,共十七个县。却在正准备攻打幽州的时候,发了疾病,只好返回开封。
六月十九,大周的一代明君,柴荣驾崩,年仅三十九岁。柴荣的去世,让大周上下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柴荣走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皇上会英年早逝。攻打幽州的部署赶紧撤了回来,朝堂的格局变得有些微妙。
柴荣驾崩,四子柴宗训继位。但柴宗训虚岁也只有七岁,还是在皇后身边环绕膝下的年纪。对政事不懂,对朝堂无力掌管。而如今这位符皇后,却不似她早逝的姐姐那么断然果敢,聪慧明智。偌大的皇宫里,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她除了紧紧攥着柴宗训,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柴荣临终前,将赵匡胤升为殿前都点检,掌管着禁军。也就是说皇上手里的亲兵,如今也都落在了赵匡胤的手里。赵匡胤手里兵权重重,难免有些蠢蠢欲动。豆布讨号。
如今朝堂上便分成了两个阵营,以宰相范质、王溥为首的辅政大臣,以及大部分忠于周朝的臣子是一派,对赵匡胤的虎视眈眈极为忧心,而另一派,自然是赵匡胤及左将军一派出生入死的武将,唯赵匡胤的马首是瞻。
而魏王符彦卿此时,态度变得极为暧昧。他没有明确地站队到哪一个队伍。皇宫里的皇后,是他的二女儿,柴宗训,是他大女儿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外孙。按理他应该竭力保护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可是眼下明显的局势是外孙的这个皇帝做不稳,要人没人,要兵没兵。赵匡胤手里握着重兵,如果和他抗衡,势必是鱼死网破的结果,也许自己落个兵败身首异处的惨局。
更何况,那个赵匡胤也不算外人,他的弟弟娶的正妻,也是自己的女儿。站到赵匡胤的队伍也是可以的。但是,那个赵匡义如今没了踪影,留下女儿符雪婵不闻不问,这口气实在难咽下,就这种情况,他断不会主动找上赵匡胤。如今他倒要作壁上观,看看赵匡胤准备怎么着。
第一百七十三章 悬赏终有信
柴荣的去世,给赵匡胤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棉、花‘糖’小‘说’)朝堂上孤儿寡母,而他手握重兵,让他完全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他的骁勇多谋。几乎是一夜之间变成了野心勃勃。变得不是他的位置,而是别人的位置。
之前,他的上面有皇上柴荣压着,柴荣又是励精图治的明主,他只会有遇到伯乐的知遇之恩,而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可一旦柴荣倒下,他陡然发现,整个朝堂。除了那些个只会磨嘴皮子的文臣,他是立在最中央的。亲信赵普的一句:“何不取而代之?”让赵匡胤本就蠢蠢欲动的心更加急躁起来。
可现在他最忧心的是,尽管朝堂上亲信不少,但他手下的兵力总不能自己时时握着,总有需要调度的时刻。但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他不敢把一兵一卒交给别人,他无法确定谁会突然倒戈相向,那么他便一败涂地了。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一个,可那个人现在却不知道带着那个南唐女人跑到哪里去了。赵匡胤想到这个就懊恼万分,恨不得立刻把赵匡义揪回来。
之前尚且不论,现在,他是迫切地需要他。赵普看出赵匡胤的焦躁。在一旁献策道:“何不把少将军找回来?”
赵匡胤抚着额头:“能找得回来还用到现在?两次都让他逃了。”
赵普之前也有所耳闻赵匡义的事,但之前他在宋州任掌书记,直到柴荣驾崩后,赵普才被赵匡胤紧急召命回来。赵普足智多谋,心思细敏。刚好可以补足赵匡胤的急躁。赵普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不重金悬赏?”
赵匡胤一愣:“他又不是嫌犯。怎么悬赏。”
赵普摆手道:“除了悬赏嫌犯。[.超多好看小说]也可以悬赏求人。重金求名医,求对子也是常有的事。只说杜老夫人病重,便是最好的理由。”
赵匡胤想了想点头道:“也罢,只能这么试试吧。”想来说娘病重,就是匡义自己看到了榜文,也会回来开封走一趟吧。
悬赏的榜文发出去了半个月,却没有回音。毕竟榜文只能在大周的地界发,却不能发在吴越或是南唐的地界。云湾村的人更是看不到榜文。没有消息,赵匡胤不得不再次加重悬赏。并把悬赏的人从赵匡义变成了赵匡义和叶小桃两个。找到那个女人,自然就找到了匡义。只是公然在榜文上悬赏两个人,赵匡胤只觉得丢尽了脸。却没有别的办法。
这次的榜文发出,不过两天,就有人揭了榜文。赵普赶忙命人把揭榜的人带了进来,却是看到后吓了一跳。这人衣衫褴褛,拖着一条断了的腿,头发蓬乱,一脸的污垢。
纵然赵普是见惯世面的,还是有些心惊。这人看着像个逃难的,他会知道少将军的下落?不由问道:“你为什么揭榜?难道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那人一张嘴,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先给我顿饱饭再说。”话没说完已经被带他进来的守卫踹了一脚:“还不老实。你是来骗饭的?”
赵普抬了抬手:“罢了,备些好饭菜给他,吃完再说。”说完进了后堂,只吩咐下人等那人吃过再喊他出来。豆叉乒才。
不多时,下人备了些饭菜出来,不过是些寻常的鸡鸭鱼肉,但那人已经两眼放光,看着像是多少天没吃过饱饭似的扑了上去就是一顿狼吞虎咽。连下人都看的直咋舌。[.超多好看小说]风卷残云,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盘干碗净。这才舔了舔嘴巴对下人嘿嘿笑道:“把你们老爷叫出来,我可以和他说。”
下人去向赵普禀告,又把盘碗撤了,赵普缓缓走了出来,在厅堂主位坐下,看着那人问道:“你是何人?在哪里见过他们?”顿了顿冷声道,“如今你吃也吃过了,再耍花样,仔细板子伺候。”
那人嬉皮笑脸道:“我怎么敢。回禀老爷,小的叶广,你那告示里的叶小桃,是我妹子。就冲这一点,你怎么能给我上板子。”
赵普心一突,这人是叶小桃的哥哥?那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忙把下人都屏退,仔细盘问这叶广。
叶广当初得了何之棠的银子,要把小桃从何府带走,却是走了半路,被小桃逃脱了。这也就罢了,叶广想着虽然女人跑了,好歹还有银子,一路吃吃喝喝准备回云湾村倒也惬意。
但后来祁正修给何之棠的一纸书信改变了叶广的命运。祁正修声称要去云湾村要人,何之棠生怕自己用银子雇了叶广的事情暴露,便嘱咐芸娘堵上叶广的嘴。芸娘派人去半路劫了叶广,一顿好打,还把身上的银子都劫了去,造成了劫杀的假象。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
但叶广却是个命大的,当时闭了气,过了半夜,又悠悠地回转过了气。只是断了一条腿,身上又没半文钱,云湾村路途遥远,叶广这两年边乞讨边混日子,不知怎么就到了开封,住了没几个月,就看到了这榜文。
叶广自然开始动心思,这叶小桃真可以啊,出了云湾村倒成了个人物了,有人花钱雇他带走她,有人重金悬赏。叶广好几天没吃到饱饭了,正好借此敲一顿。至于以后的,他要见机行事。面对赵普的询问,叶广没有提何之棠花钱雇他的事,只说小桃是他妹子,从云湾村跑了出去,他出来找,却被人打断了腿,流落到了开封。
赵普听了叶广这倒三不着两的话,一时也很难辨出真假。他们只知道叶小桃以前是何府的丫头,后来何家因为归附大周在唐获罪,女眷被充了官妓。至于叶小桃是哪里的人,倒真不知道。赵普冷眼问着叶广:“你说的是真的?这人可是赵大人要找的,你要是敢胡言乱语害得赵大人浪费时间,仔细你的命。”
叶广忙正了声色:“小的哪里敢。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带着我回云湾村问问,那里的人都知道叶小桃是我们村的。”叶广存的心思是,要是他们能把他带回云湾村最好,省的他没盘缠没路费这么些年回不去。
赵普又问道:“那你是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叶广挠挠头:“我只知道小桃之前在何府做婢女,都过了这么久,我也没见过她。哪知道在哪儿。”说完又看着赵普道,“但我知道她是云湾村的,也算值点银子吧?不用多,给二两就够。”
赵普看着叶广的贪财相,知道这人是只认钱的。但他说叶小桃之前在何府做婢女倒是对的。这么看来,他的确认识叶小桃,那他所说的云湾村应该也是叶小桃的老家。可是叶小桃和赵匡义会去那里吗?
赵普命人把叶广带到下人的厢房安顿着,自己去见了赵匡胤说了这些事情。赵匡胤一怕桌子:“管他云湾村雨湾村,既然有这么个地方,派人去问问看。总比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强。”他太迫切地要找到赵匡义了。
如今朝堂范质等人都在皇上面前参他的奏本,命他交割出兵权,不再掌握禁军。小皇帝把他改派了归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这令他很恼火,却也只能把这气咽下。同时紧锣密鼓地开始布排他的心腹。殿前副都点检,安排了他多年的好友慕容延钊担任,原来空缺的殿前都虞侯的职位,由他的布衣故交王审琦担任,这样整个殿前司系统的高级职位便全都安插了赵匡胤的心腹。
但中间传调兵力的人,赵匡胤却安排谁都不放心。此刻赵匡义有一点消息,赵匡胤都恨不得立即赶去一探究竟。
赵普听了赵匡胤的指示,决定亲自去云湾村看看。那里是叶小桃的老家,即便他们不在那里,兴许和叶小桃熟悉的人会知道他们的去向,或者能提供些叶小桃去过什么地方的线索。
两日后,赵普带着叶广,并二十亲兵,向云湾村赶去。云湾村是南唐的地界,赵普无法带着大批军队过去,只得让亲兵也穿上便服,装作商人的样子行路。
到了云湾村,叶广先带着赵普他们回到了家里。拄着拐杖倚着门的叶老三看到叶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一看叶广的腿,心疼得老泪纵横,紧紧抱着叶广便不肯撒手。
叶广不耐地把叶老三推开,问着:“你在村里见过那个死丫头---小桃吗?”
叶老三一愣,又看了看叶广身后带着的人,点了点头:“就在村头住着呢,还有一个男人。”
赵普听到叶老三这话,高兴得就是一拊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边吩咐着亲兵赶紧回去给赵匡胤报信,一边安顿着叶老三和叶广千万不要把他们到来的事告诉任何人。以免打草惊蛇,让赵匡义和叶小桃再次逃掉。
赵普带着剩余的亲兵,躲到了云湾村的另一头的一处院子里。每天会派一个精兵穿着粗陋的衣袍,偷偷到赵匡义和小桃的住处外面查看着动静。
第一百七十四章 相见时亦难
赵匡义依旧每天到村东戴家去教私塾。[.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本就是行伍出身,勘察敌情听风吹草动是他的本能,这几天,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但仔细查看。却又发现不了任何蛛丝马迹。这样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赵匡义吩咐小桃这几天没事别出去乱走。他自己也尽量晚出早归。赵普这次带的都是禁军里一等一的精兵,动作迅敏,赵匡义难以发现端倪,但本能又让他感觉到什么。心里极为不踏实。
小桃却没有任何知觉,赵匡义既然吩咐她别乱走,她便每天在家里练练舞,写写字,做点茶饭。但几天过去了。家里的柴米油盐也不多了。
这天赵匡义又去了戴家,小桃才看到家里的米已经用光了。小桃忙跑到村头的铺子去买,可巧了,村头铺子的米也刚卖完。小桃无法,只好搭着法子到了弦高镇,打算在米铺里买点米,再让伙计帮忙搬到筏子上便好。
天高云淡,江南的初秋清明得分外美丽,小桃在弦高镇上走着,心情也随着渗入指缝的阳光而格外愉悦起来。不由在路上左停停,右逛逛,一会看看卖的香囊,一会看看胭脂水粉。新上的胭脂不错,小桃以前不乐于在这些事上动心思。可如今,却体会到了女为悦己者容的滋味。拿着胭脂把玩了片刻,便忍不住拿出银子买了。这个颜色涂了,公子会不会喜欢?
路过一家茶馆,小桃有些口渴。走了进去,在窗户边捡了个偏僻安静的位子坐下。要了碗茶,给力伙计两个铜板,无意扭头看了看旁边,从楼上正徐徐踱步走下来一位公子,白衣白衫,像谪仙一般,那狭长的眉眼,熟悉的脸庞。(.$>>>棉、花‘糖’小‘說’)一瞬间,小桃听到了自己的心“咯噔”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就像要蹦出来一样,却屏气凝神,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豆叉乒弟。
他真的很很清俊,白色衣衫一尘不染,发如墨般被玉冠高束,整个人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眉眼狭长,唇角似有若无的笑,面色温和清雅。小桃只瞧了一眼,他的身上好像有无数的丝线,牵扯着她的目光,更牵扯着她的心。小桃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他是谁?为什么看到他头脑里就像所有前尘往事都翻滚了来?
眼看着那公子已经走到了门口,小桃才像缓过神来忙快步跑出去追了出去,可是只一个眨眼,那公子已经无影无踪,不知去了哪里。就像一个幻境,小桃揉了揉眼睛,看着空落落的门口,和四周稀稀拉拉的人,刚才真的有位白衣公子吗?还是只是自己的错觉?
小桃又跑出去在周围四处都看了看,却再也没有白衣公子的身影,小桃这才想起胭脂还放在茶馆的桌上,赶忙跑回茶馆去,却差点和门口的人撞上。小桃定睛一看,惊喜地叫道:“霍郎中?”
霍仲看着小桃拱手笑道:“看来姑娘的病全好了。”
小桃赶紧对霍仲行了个礼:“多谢霍郎中的本领,药服了后已经清爽多了。”
霍仲仔细打量了番小桃道:“相请不如偶遇,再见到你也是缘分。”对小桃压了压手:“你坐下,我给你把把脉。好不好,要看脉象。”
小桃坐回到了刚才的位子,边坐下伸出手,边问道:“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霍仲切着脉道:“那些人总不能在我那里守一辈子,等了几天没人,便只嘱咐越州知府留意你们的动静就撤了,我是个游医,四处游荡,怎么不能到弦高镇?”霍仲说着,点点头道,“疯癫之症已经好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以后如果不受大的刺激,不会发作。以前的事情能都记起来吗?”
小桃摇了摇头:“许多还是想不起来。”顿了顿有些失神,刚才那个白衣公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认识不认识,忍不住道,“你刚才有没有见到一位白衣公子?我是不是眼花了?”
霍仲怔了怔,看了看四周无人,又细细看了看小桃道:“我不知道你刚才看到了谁。但我曾经给一位白衣公子诊治过,先是治了他见血封喉的后遗症。那病一遇热就奇痒无比,听说有个姑娘曾经为了缓解他的痒痛,把自己的手腕割了放血给他服用。那个法子,还是我教那姑娘的。”
“轰”地一声,小桃的头几乎炸了开来,无数的片段瞬间崩塌在了她脑海里。难怪她对霍仲一见便有熟悉之感。霍仲接着道:“还有一个病便是见血封喉毒发导致的失明。如今,他看得见了。”
看小桃坐着发呆,霍仲又道:“我还治了他的摔伤,刀伤,剑伤---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身上能有那么多伤----”霍仲的声音有些沉,他是吴越人,那人是唐人,按理说医者仁心,是不应该顾及患者是哪里的人。但他见到那个人,依旧是被震撼了。那么丰神俊朗的一个男人,却除了那张脸,身上的伤痛一处连着一处,他不知道他靠什么忍着剧痛还能活下来,遍身的烂伤,他自己动手清理伤口的时候,手第一次在颤抖。可那人竟纹丝不动。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崇敬的感觉。
只是,从他第一次给他治见血封喉的毒时,他已经知道了他是谁,这天下中了见血封喉的毒还能活着的没几个,脉象里看出曾有人用处子之血做药引又偏偏少了狼毒做辅剂而导致后遗症的更是绝无仅有。所以他在见万春堂见到小桃的时候便想说,但当时小桃糊里糊涂都不记得自己,多说也无益。何况她身边的那个人,也曾打听过祁正修的下落。唐人再三叮嘱,不许他泄露祁正修的病情。他也做到了。但是面对小桃,这个曾经割腕救过祁正修的女子,霍仲忍不住多嘴了。
小桃的声音在微微颤着:“你说的,是不是祁公子?”
霍仲从袖中摸出两颗丸药递给小桃让她服下,小桃机械地把药吞了下去,没有一丝感觉,又紧紧扯着霍仲的手道:“告诉我,是不是祁正修祁公子?”
小桃的目光满是凄迷,困惑,和哀伤。霍仲被她摇得无法,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自己琢磨吧。我只知道他是唐人。方才我便是给他再把脉补开药剂,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他要去洪都府路过这里,便与我书信约在了这里见面。他也向我打听了一个人,便是那个曾经给他割腕放血的女子,因为是她向他介绍的我。可惜我不知道从万春堂出去,那女子去了哪里。时机不巧。”
霍仲的话没有说完,小桃已经向茶馆外跑了出去。霍仲的话绕来绕去,刻意没有明说,但小桃已经听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自己会满眼的泪?为什么,自己的心像针刺一样疼?小桃到处跑着,看着,找着,刚才那个白衣公子,祁公子,他哪去了?
霍仲看着跑出去的小桃,叹了口气,这个丫头,和第一见时,模样出挑了不少,性子却少了第一次见的欢快。方才给她把脉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她的脉象沉滑。之前由于小桃的疯癫之症还没有好,遮掩了大部分的脉象。现在疯癫的毛病好了,霍仲细细切着小桃的脉,发现她的脉象里有轻微的沉滞现象,又看了看她的面相气色,倒十有八九像是麝香过剩滞留的症状。有了这个症状,受孕怀胎都是不易。
霍仲便将随身带着的丸药给了小桃两颗,可以把体内麝香的残留排出去。只是还没等他和小桃细说,小桃已经冲了出去。也罢,能医一个毛病算一个。再治了她这个毛病,也算功德一件。
小桃把弦高镇的每一寸都细细寻了一遍,那一天,她的脑子里没有别的思绪,只有那个一身白衣的公子。他是祁正修吗?他的白衣,他的眉眼,她见到他的感觉,霍仲的话,似乎都在向她证明,他就是祁正修。往事翻腾到心头,小桃的全身都麻木了。
直到傍晚,小桃也再没有找到那个白色衣衫的身影,只好搭着最后一支筏子回到了云湾村。
刚回到木屋,一脸焦急的赵匡义便迎了出来:“你去哪了?”他从戴家回来不见小桃,心里急坏了。这几天一直有人在暗中窥探,他生怕出什么意外,眼看着太阳落山还不见人,赵匡义简直百爪挠心。看到小桃便紧紧钳住了她的手。
小桃下意识地挣了一下,抬眸看了看赵匡义,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她终于第一次很肯定地确定了,他不是祁公子。小桃很乱,麻木地答着:“我去弦高镇买米了。”
“米呢?”赵匡义看着她空空的两手,眉头皱了皱。
“哦,米---”小桃这才从神游里回过味儿来,还没到米铺就已经全乱了。小桃无力地抬了抬手,向床上栽过去:“我好累,想睡一会儿。”她的头好痛,有好多事情她需要慢慢地理一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自欺难再欺
小桃在床上很快地睡着了。.梦里的云湾村满地鲜艳的桃花,七里溪渡头清浅的溪水,远处翩然而来的两个公子,都在小桃的梦里第一次这么清晰。祁公子伸手把她从“一线天”拽过来,祁公子的银子。祁公子送的香囊玉桃,祁公子在水里的度气,祁公子下的两份聘礼,祁公子看不见,祁公子战死了-----
白色衣衫的祁公子,眉目如画,温和清雅,在小桃的脑海里越来越近。直到那温热的气息似乎就在身边萦绕。小桃伸手出去抓,却是手一伸出去,就变得虚无,什么也抓不到。小桃急了,不由喊了起来:“祁公子!”
赵匡义看小桃回来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喊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发烫,想问问她吃过饭没有,但看她眉头紧锁睡着,还是没忍心。自己把上顿的剩饭用热水泡了吃,又给小桃留了一些,便坐在桌旁看了会书。
赵匡义手里捧着书,心却有些不安宁。屋外很静,静得让他有些心慌,这些天隐隐暗中窥探的目光。却没有一丝很近,可见来者不善。要不要躲,躲到哪里?赵匡义开始想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并一一想着对应的办法。正思考着,冷不丁床上的小桃喃喃地低声喊着“祁公子”。一连喊了三四声,又眉头紧紧皱着睡了过去。
赵匡义的心随着那一生“祁公子”跳突了一下。自从他在万春堂外看到祁正修的一刻。心再也无法踏实。祁正修没死,他便不知道自己能做多久的祁正修。赵匡义走过去把小桃掀开的被子又往上拉了拉给她盖严实,转身坐回到桌旁,眉头也紧锁了起来。
小桃不知道自己梦了多久的祁公子,只感觉一晚上都在用力想靠近祁公子,却始终近在咫尺,触碰不到。(.无弹窗广告)直到早晨的阳光晒到了她的脸上,小桃才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醒来,似乎是件沉重的事。醒来后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接踵而来的就是沉甸甸的现实。
现实是祁公子的确另有其人,而且还活着!小桃不是没有怀疑过赵匡义不是祁正修,甚至有些刹那,她能明显地察觉出赵匡义的脸上并不是祁公子那双狭长的眸子。可是她说不上为什么,始终不肯说服自己笃定身边的这个人不是祁公子。
一则,如果笃定了身边的人不是祁公子,就要接受梦境中祁公子战死的消息,她不愿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二则,身边的人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如果他不是祁公子,还有谁会对自己这么好?而且万一他不是祁公子,自己又怎么去还这份深情?
所以小桃在逃避,她不断地说服自己这就是祁公子,可以共渡余生,可以生死相依。可是自欺欺人却偏偏被血淋淋地撕开,祁公子另有其人,而且还活着!小桃忍不住地高兴,终究她笃定祁公子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强。但随之而来的纠结,也让她不堪重负。
小桃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愣愣地想着心事。赵匡义一早去了戴家,下午回来,却看到小桃仍然坐在桌旁发呆,不由问着:“想什么呢?”
小桃一个激灵,随即笑得有些不自然:“刚才看雀儿在树上打架,看呆了。”说着向厨房走去,“我去端饭。”
不多时,饭菜上来了,赵匡义坐下,和小桃闲聊了几句夹了一筷子,却咸得差点吐了出来,强忍着咽下,抬眸看着目光又在游离发呆的小桃,不由竭力压着心里的疑问,淡淡问道:“怎么了?”
小桃没有吭声,又问了一遍,才像猛地回神似的忙说道:“没,没什么。(.)”
赵匡义的眉头更紧了,这样的出神让他的心有些疼痛,过了片刻,又问道:“你昨天去弦高镇没遇到什么人或事?”
小桃像辩解似的急匆匆道:“没有,我什么都没碰到。”说完忙快速地扒拉着饭。赵匡义顿了顿,还是什么都没说。
赵匡胤收到赵普的急报,知道赵匡义在云湾村。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停,赵匡胤激动地猛一拍桌子,还等什么?立即整装亲自带了十几人马过去。
赵匡胤趁着夜色入了南唐的地界,赵普在信中已和赵匡胤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少带人,一面惊动了赵匡义,又详细告知了自己的地址。赵匡胤便顺着方向连打听带问找到了赵普的住处。一进门便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太好了,这回终于找到这小子了。赶快前去把他们带回去啊!”
赵普轻轻摇头:“大人,万万不可。”
“为什么?”赵匡胤不解。
“您想,之前您追了他们两次,两次都逃。这次如果就直接这么过去,和前两次有什么区别呢?结果不一样也是他们要逃吗?”赵普缓缓说着,“而且,您得想想少将军的心思,他们为什么要逃?一则要寻医问药,二则少将军府上有符小姐,必然是容不下那个南唐女人,而符小姐背后有魏王这个硬靠山,少将军惹不得动不得碰不得,便只能带着南唐女人躲到这小村里过生活。如果这些问题不解决,依然摆在那儿,那么少将军也依旧不愿意回去。大人即便硬把他们抓回去,又怎么能让少将军效力大业?”
赵匡胤点点头,赵普说得对,这些他也明白,只不过他每次都急着想把赵匡义带回去,赵普说得这问题他都觉得不是个事儿。一个女人而已,又不是兵权,有什么好做这么大动静的。但如今听赵普这么细细分析,倒是在理。而且这次和之前不同,之前抓赵匡义回去,是兄弟情分,不忍心看着他在歪路上越走越远,放下大好前程不要却沉醉在温柔乡里,真是天下第一号没出息。可现在,他必须要请赵匡义回去,这是形式所迫,只有赵匡义,才又能力,也有威望帮他协领军队,更重要的是,只有赵匡义才是他唯一毫无芥蒂可信任的人。这是一场豪赌,必须要赵匡义愿意帮他完成这大业才行。
赵匡胤问着:“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赵普喝了口茶说道:“这些天我也一直在琢磨,也派人在暗处观察许久。少将与那叶小桃情义极深,生生拆开断然不行。可若是苦言相劝,他们如今的日子平淡惬意,也未必肯为了大人的大业舍掉这份安平乐道的日子。”顿了顿说道,“我也曾暗暗观察过那叶小桃,如今眉目清明,疯癫之症应该好的差不多了。那么看病就不再是理由。少将军对叶小桃情深意重,如果先把叶小桃带回去,少将军不用说也自然会跟回开封。等到了开封,再从长计议,我们就多了时间也多了筹码。”
“让那个女人到开封?”赵匡胤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行不行,魏王现在本来就作壁上观,符雪婵的事情弄砸了。本来和魏王联姻,是多了一个盟友,现在倒好,弄成敌人了。再公然把那女人带回去,岂不是承认了她的身份,那符雪婵能痛快?魏王更是不痛快,就等着撕破脸了。”
赵普摇头道:“那个女人的底细,我也派人细细查问过。她原先是何府的丫头,曾经和何家的大小姐一起定聘给了太子侍读祁正修做妾。但后来何家获罪,这事就不了了之。这女人在唐做了一年多的官妓,曾经侍奉过吴越的钱弘仪。”
赵普的话还没说完,赵匡胤的脸上已经满是青黑,他知道的并没有这么详细,如今只觉得羞愤难当。这个匡义,脑子里到底长了什么东西:“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进赵家的门,不是奇耻大辱吗?别说符雪婵不同意,就是她同意了,我也不能同意,赵家祖宗的脸都丢尽了。”豆状讨巴。
赵普的声音淡淡的:“大人稍安勿躁。属下打听这些事,也只为了解眼下的困局。知己知彼,才能胸有成竹。那女人的身份倒是其次,属下担心的是,她曾经与祁正修有过那一段瓜葛,又是官妓,整日在南唐的朝堂官员中周旋,万一------”
“万一什么?”赵匡胤不解。
赵普接着道:“大周和唐的关系微妙,虽说先皇伐唐收了他们的城池,但唐人狡诈,表面臣服,暗地里却又有动作。尤其太子李弘冀更是蠢蠢欲动,加强了水师操练。李璟还不停上书让李弘冀继位,李弘冀如果真的继位,那大周又得耗费兵力和唐周旋。”
“李弘冀这个硬骨头早晚得除。”赵匡胤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只怕南唐暗地里出阴招,那个南唐女人就在少将军枕边,可她毕竟是唐人啊,到时万一成了南唐的一枚棋子,那我们就后患无穷了。”赵普补充道。
赵匡胤的心无端跳突了一下,赵普说得这层在理,南唐女人万一做了探子内应,又在赵匡义身边,什么消息她拿不到。这么说来,难道那个女人是唐人故意安排在匡义身边的?如今这出计只是欲迎还拒?不由用力捶了捶桌子:“唐人至贱!”
第一百七十六章 登门劝归程
“而且,”赵普蹙眉补了一句,“这几日我派人暗暗跟着那南唐女人,她去弦高镇见过祁正修。(.好看的小说这事就有意思了。”
“祁正修?”赵匡胤的眉梢挑起,“他不是死了吗?”
赵普淡淡笑道:“有意思的就是。他真的没死。盯着那女人的属下亲眼所见,祁正修不但没死,原先的眼疾也好了,和常人无异。”顿了顿道,“弦高镇云湾村这种偏僻的地方他都来,想来不是来看风景吧?”
赵匡胤的心有些不安起来,南唐对大周而言,像一艘风雨迷雾中看不见的船。虽说现在收了唐人十几个州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唐的国势捉摸不透,尤其是水师,这是北方的大周更揣摩不出的。所以先皇才打到长江便不再继续,而是见好就收。而南唐的李弘冀祁正修,更是啃不动的硬骨头,有了他们,南唐便不能像吴越那么踏实,永远是块哽在喉咙的鱼刺。本以为祁正修死了,南唐便折了一根翅膀,现在居然这支翅膀又接上了。
赵匡胤的手用力扣着桌子,一下一下,声音低沉:“这么说。那女人和祁正修还有密切的联系?”
赵普回着:“她本就是先聘了祁正修,情丝未断也不足为奇。”
“那她为何又霸着匡义?”赵匡胤没等赵普回答便已得出了答案,“兴许,祁正修就是利用她接近匡义,刺入我大周内部。这女人。必须得除了。”说罢没等赵普回话又笃定说道,“这样。明天就找几个机敏的士兵,索性把那女人灭掉。省得她亘在匡义前头碍手碍脚。”
赵匡胤最后的几句话说得狠戾。之前他看着赵匡义沉溺在对小桃的情感里,他对小桃有厌恶,有不耐,但还不至于要杀了她。(.)一来他不认为一个女人能让赵匡义沉迷多久,新鲜劲过去赵匡义一定会迷途知返。二来虽然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但他堂堂一个节度使大人,还不至于对一个女人下手,尤其还是个卑贱的官妓。
可自从赵匡义为了她不辞而别后。赵匡胤的恨意便一日深似一日,尤其现在,当他判定那女人只是南唐的一个细作的时候,更加恼怒灌顶,恨不得立即将她除掉而后快。
“不可不可,”赵普忙摆手,“大人万万不可。”
“怎么?”赵匡胤浓眉竖起,“我还奈何不了她怎的?”
“那官妓自然是随大人处置。可是,处置了她,少将军怎么办?”赵普满脸忧患的神色,“刚处置了她,我们便去找少将军回开封,以少将军的谋算,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干的?而且这个时候,别说我们做掉那个官妓,即便那个官妓是自己出的意外,只怕少将军也会怀疑到我们头上。这么一来,少将军会对大人心生恨意,还怎么会效力于大业?”
赵匡胤心有几分不甘:“难道兄弟之情还比不上一个妓女?”他理解不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即便自己最珍爱的真娘,又如何能比得上兄弟之义,如何比得上功业?
赵普叹了口气:“少将军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他的功名利禄都可以为了那个女人放弃。更何况,他带着她在这个地方隐姓埋名生活,不已经说明一切都比不上她重要吗?”
赵匡胤仔细琢磨了一番赵普的话,不得不重重叹了口气。人和人,的确是不同的。过了半晌,问着赵普,“那你说怎么办?”
赵普沉吟了片刻道:“以我之见,还是先以杜老夫人的身体为由,请他们回去。[]可以先允诺在开封的府邸外另外置宅,让南唐女人住进去。这样他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待到回了开封,有的是时间慢慢消磨。还怕弄不掉那个女人吗?”
“符雪婵和魏王那里怎么应付?”赵匡胤有些同意赵普的主意了,先把匡义带回去是要紧。
“可以先和魏王讲是暂时安顿,过阵子必然处理。魏王那里一直在观望,给个理由不难稳住。只要不去硬碰硬地激化,魏王不会反目成仇的。”赵普说得很有底气。
赵匡胤想了想,重重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赵匡义又和往常一样,去了戴家。小桃起床后把屋子打扫收拾了一遍,又开始坐在院子里发呆。想了这几天,她始终也想不通要怎么办。回忆有时真的是负累,有还不如没有。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的思绪中。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完全被颠覆,她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舍掉赵公子回南唐,找祁公子?可她已经和赵公子有了夫妻之实,又有何脸面回去?何况回去还要做官妓,想起那暗夜像鬼魅般的紫色,小桃便是一身战栗。
可是想到白衣翩翩的祁公子,她的心也扯痛不已。她是先许了祁公子的啊。而且如果不是把赵公子当做祁公子,她怎么会一直粘着赵公子?可是真的是这样吗?小桃想得头都痛,却始终想不通。眼前的小雀儿都开始筑巢了,小桃的眼看得有些迷离,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悄然滑了下来。
忽然耳边传来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小桃忙回过神,看着进来的人,一身黑色长袍,虽然没什么花纹,布料却很顺垂,价格应该不菲。三四十岁,长须阔面,看着倒是慈眉善目,小桃问道:“你找谁?”
那人微微笑了一下,拱手道:“姑娘可是叶小桃?”看小桃点头后,便补充道,“在下赵普,是赵匡胤大人的属下。”
“哦。”小桃听到赵匡胤的名字,神色有些紧张,忙向赵普身后看了看,还好,只有他一个人。小桃对赵匡胤的印象,似乎只有她和赵匡义在逃,而赵匡胤在追。
赵普看小桃惊慌的神色,已经明了,淡淡笑着:“姑娘不必紧张。只有我一个人。我来找姑娘,只是想和姑娘聊一聊。决然没有别的意思。”豆斤狂血。
小桃看赵普说得诚恳,又没有带什么人,便将赵普请到了屋里,去倒了两盏茶过来放在赵普面前的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这里太简陋了,只有些乡间野茶,还请您将就着喝。”
赵普将茶啜了一口,眉头紧皱,看着小桃问道:“少将军,哦不,匡义平日也喝这些?”
小桃点点头,赵普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匡义平日虽然不是纨绔子弟的作风,不讲究奢华,但是唯独对茶是情有独钟,必须得是名品新茶,阳羡贡茶才对他的味,以前三天喝不到好茶简直是要了他的命,所以在军营里不论条件多苦,好茶是总要给他备着的,没想到,现在竟然每天喝这种茶。真是----”
赵普的话让小桃的脸突然红了。为什么红,她也说不清,但看眼前这人的意思,好像是自己连累了赵公子。但事实上,又何尝不是呢。如果不是为了她,他是不必在这乡间野居,去给乡绅的儿子做私塾先生养家糊口,再过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吧。她是天生卑贱,可赵公子不是啊。
赵普看小桃失神,心里又有了些把握,缓缓说道:“这次我来,主要是奉了赵匡胤大人的命令,带匡义回开封。杜老夫人,哦,杜老夫人是两位赵大人的母亲,重病在床,眼睁睁等着大人回去探望,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唉----”
小桃的心一惊,不由问道:“怎么会这样?”
“杜老夫人年迈,对匡义的感情又极深,如今匡义不在身边,思念成疾,找了许多大夫诊治,都不见效,就成了这样。”赵普看着小桃的神色说道,“为人之子,是无论如何也该在母亲身边尽孝啊。”
小桃的手搓着衣襟,有些不安,过了半晌咬着唇说道:“你可以对公子说这些,为何要找我呢?”
赵普怔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小桃会找出这个症结所在,看来这个南唐女人不好对付。果然官妓都是被训练有素的。赵普深深叹道:“问题就在这里了。赵匡胤大人其实已经找了匡义多次,但无奈匡义的心里,姑娘是最重要的。任何人和事,都比不上给姑娘看病。只是如今,我看姑娘的病情也好利索了,再者,有名医也可以请到开封诊治。还请姑娘看着杜老夫人病重的份上,劝说匡义,一同回开封。”顿了顿又道,“姑娘和匡义感情深厚,在哪里不是一样的呢?与其在这穷乡僻壤过活,不如回开封也是一样,另置处宅院,只有姑娘一人,和这里没有区别。”
小桃这才总算明白赵普这一出的来意。原来是怕赵匡义不肯听劝回开封,才走的这一遭。小桃想了想道:“我听公子的。”
真是够狡猾。赵普心下腹诽,面上却依然带着笑意:“那便好。”说着看着屋外,“小雀儿都有孺慕之思,何况是人呢。希望姑娘能帮着匡义尽好人伦孝道。”说完又和小桃随意聊了两句,便起身离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双双归开封
赵普的到来,在小桃的心里又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株寄生草,盘在赵匡义这棵大树上,只因为自己的生命需要一丝养分。她需要人照顾,她需要人带着看病。她需要有人陪着生活。可她似乎从没想过,赵匡义,或者她误以为的祁公子,他需要什么?他的母亲家人,他的功名前途,难道都抛下尽毁,只在这小村落和她一起,是不是对他太不公平?
他是该回去的。可自己呢?要跟回去吗?自己又算什么?小桃很想找个地方逃开。却发现没有地方可去。金陵不能回,云湾村没了赵匡义,还能待地踏实吗?这几天听人说叶广回来了,虽然叶广没有找上门,小桃却已经不安稳。到底哪里是她的安身之所?
小桃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觉得肩上一沉,猛地回头,赵匡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轻轻拍了拍正在出神的小桃:“想什么呢?”
小桃不自觉地缩了一下:“没,没什么。”
赵匡义也有些沉默,拉了把椅子坐在小桃旁边,似乎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今天就在赵普找小桃的同时,赵匡胤也找了赵匡义。这次他听了赵普的建议。没有再大发雷霆恨铁不成钢,而是细细和赵匡义说着杜老夫人的病重。赵匡义的心难以平静了。无论如何,该回去看看的。
过了许久,赵匡义终于开了口:“我想回开封一趟,有些事情要处理。”说完定定看着小桃的表情。
小桃的眸子垂了下去。早有心理准备的事情,便轻轻点了点头。
“你随我一同回去好吗?”赵匡义握上了小桃的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小桃下意识地问着:“还回来吗?”
“回来。”赵匡义答得笃定。回去侍奉母亲的病。只要病情好转,就可以再回来了。
小桃沉沉地点了点头。这一去,她不知道前方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但她,无路可去。
小桃连夜把东西收拾好,第二天一早,便随着赵匡义坐着马车,和赵匡胤等人一起向开封行去。小桃不舍地回头看了几次那小木屋,那里有桃花轻舞,那里有莺歌啼鸣。那里有绕水浮堤,那里有她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小桃不住回头看着,直到那木屋化成了一片山水中的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
赵匡义紧紧攥着小桃的手,沉声说着:“放心。开封和这里是一样的。”
会一样吗?小桃往马车后面缩了缩,心里一片茫然。
马车行驶了几天终于到了开封。赵匡胤依从赵普的计策,在开封城郊另置了一处宅子,把赵匡义和小桃安顿在这里,四处也派了亲兵把守,赵匡胤拍了拍赵匡义的肩:“放心在这里住吧,有人守着,符彦卿也不会乱来。他和符雪婵那里,有时间再去处理。”豆他在扛。
赵匡胤的转变让赵匡义有几分诧异,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让自己顾全大局和符家示好,还找了处院子安顿小桃。虽然赵匡义不明白赵匡胤为什么态度这么大转弯。但这份细致的心意,还是让他很动容,对赵匡胤的抵触心理也随之减少了许多。
赵匡义回到开封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即快马赶到杜老夫人的府上探望。赵匡胤提前和母亲通了气,当赵匡义风尘仆仆冲进府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杜老夫人抚着额头斜靠在床榻有气无力的神色。[.超多好看小说]
赵匡义跪拜在杜老夫人的床前,一时惭愧。杜老夫人抚摸着赵匡义的肩,声音有些哽咽:“匡义,你怎么忍心弃了为娘而去?”
杜老夫人这句话说得肺腑,一旁的赵匡胤心里都有些发颤。赵匡义深深磕了一头,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杜老夫人拉着赵匡义的手仔细把这近一年时间的事情都打问了一遍,吃喝冷暖都一一详尽,生怕赵匡义在外面受了委屈。赵匡义便也只捡些山山水水的景致说与杜老夫人,至于那些被追兵逼到陷阱差点冻死的情节,赵匡义都隐了去。
说完这些事,赵匡义开始谈到小桃:“儿子这次在外,一年光景,想必母亲也知道,是和叶氏在一起的。如今有了夫妻之实,总要给个名分。”
“那依你,是想给个什么名分?”杜老夫人细细看着赵匡义问道。
赵匡义顿了顿,道:“妾室的名分,有些委屈了她,平妻即可。”
赵匡义的话让杜老夫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赵匡胤在一旁已经按捺不住,但想起赵普的吩咐,拼尽全力才抑制住脱口而骂的冲动,只是紧紧攥上了拳头。
杜老夫人抬头看了看赵匡胤微微摇的头,对着赵匡义竭力扯了个淡淡的笑:“你觉得好,便是好。”为了稳住赵匡义,杜老夫人也不得不平心静气。顿了顿说道:“你同那叶氏的情感,你自己知晓。你已成家立业,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不过----”杜老夫人转而道,“平妻一事,倒不急在一时。你们刚回来,先把家里安顿安顿。再者,大周已经改了新主,你的功业也该有个说法。待这些都定了,大请宾客,才算不辜负你们的一番深情。”赵普这次的计策只有一个“拖”字,故而从杜老夫人到赵匡胤,既不否定小桃的身份,却也不肯立即给她身份。
赵匡义听了杜老夫人的话,觉得也有理。他要给小桃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越隆重越好。赵匡义点头:“母亲言之有理。”
不过朝堂的事,赵匡义还需要再想想。这次在回开封的路上,赵匡胤已经同他讲了柴荣驾崩后如今朝堂的局势。对于赵匡胤想取而代之的主意,赵匡义知道这是一招险棋,等于押了全部身家性命在上头。如果成了,自然光宗耀祖,改朝换代。如果不成,那全家便再没有一条活路了。对于二哥的这番野心,赵匡义本是不赞同的。风险太大,而且谋权篡位,这种事太背离他一直信奉的忠君爱国的观念。但是篡位的这个人是他的二哥啊,他的至亲,如果连他都躲在后面不支持,还能指望谁?赵匡义心里很是摇摆。
不过赵匡胤并没有给他摇摆太久的机会。就在赵匡义回来的第三天,已经由小皇帝柴宗训下旨,任命赵匡义恢复了义成军节度使的官职,并同时晋封殿前校尉。赵匡义没有拒绝的机会,便只好领旨谢恩。身上压了官职,赵匡义便立即走马上任,开始了像以前一样每天点兵操练的日子。
小桃在看到赵匡义领旨谢恩的一刹,已经明白,云湾村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只是小桃依然什么也没有说。
小桃的沉默和恍惚,赵匡义看在眼里,却没有时间仔细询问她原委。只当是在府里太闷。恰好过几日赵匡胤要在府里宴请宾客,赵匡义便要带着小桃前去。
小桃有些瑟缩:“我还是不去了吧。”她本就不擅应酬,再加上赵匡胤那里必定都是些达官显贵,她更加手足无措。
“不妨事的。”赵匡义道,“都是些家眷,你整天在府里也闷得慌,宴席上有戏文,歌舞,你去看看也解闷。而且各家都有屏风隔着的,不用你去招呼应酬。”
“可----”小桃还在犹豫,自己身份卑微,跟着又算什么呢。
“不要可是了。”赵匡义攥了攥小桃的手,“这次也是为了我恢复官职特意摆的宴席,你去才是正经。”赵匡义知道他和小桃当初远走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如今回来,他更希望所有人都知道,她在他的身边,在他的心里。包括魏王符彦卿和符雪婵,他更希望他们知道。
小桃看赵匡义坚决,只好点了点头。
赵匡胤的府上,赵匡胤看了看赵普拟的宴请宾客的名单,问道:“南唐来的那两个官员,也要请吗?”此时恰逢进贡的时节,南唐派了两个使臣带一支队伍,送了几十车的贡品前来,已经拜见过小皇帝,在驿馆歇息着。只等着小皇帝的回信便要启程回南唐。
赵普笑笑:“那是自然。不请那两个人,怎么看清那叶氏的面目?叶小桃如果是细作,必然会和那两人私下见面。我们不妨来一招引蛇出洞,看看他们怎么接头。”说罢,赵普重重在拜帖上写下了那两人的名字,陈述、李进。
写完后,赵普对赵匡胤说道:“不能让少将军知道我们请了唐人。否则只怕他不会让叶氏露面。”
赵匡胤点头:“那是自然。唐人的帖子最后再送。”顿了顿说道,“你怎么确定匡义一定会带着叶氏?”
赵普拿捏人心向来是最有把握的,赵匡义对叶小桃的心思他更是看得明白:“少将军重情重义,既然带着叶氏回来,必然想处处彰显她的地位。带她出来也是自然。”赵普笑道,“对付这叶氏,不能急,要慢慢来,才能既除了她,又能通过她摆唐人的道儿,还能不让少将军介怀。”
第一百七十八章 府宴再约见
赵匡胤听得发愣,赵普这一步步是什么算计,他想不出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但他佩服的就是赵普这个脑袋瓜子,谋算人心最没偏差。以前他堵了匡义两次都被他跑了,如今有了赵普。就这么顺当当地带回来了。因此他对赵普的信任更是没得说。虽说他理解不了,但他绝对放心赵普的做法。
两天后,赵匡胤正式在府上设宴。宴请了不少宾客,大周朝廷上有头有脸的几乎都被邀请在列。只有魏王符彦卿虽接到了拜帖,却并没有出席。
赵匡义在宴席的前两天已经请了开封有名的裁缝到府里,给小桃量了身形,做了好几套新衣服。各式襦裙披帛,都选了上好的面料。精工缝制而成。宴席这天,小桃一早起来,已经有侍婢给她换了桃红绲边绣花的襦裙,浅色的披帛,将发髻梳成了高耸的朝天髻,鬓上簪的嵌玉金钗,攒珠花钿,小桃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装扮,有几分不安。太华贵了,她这辈子到现在,都从来没有这么奢华地装扮过。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坐着才好了,生怕把头上的钗钿甩了下去,怪心疼的。
赵匡义倒是十分满意小桃的装扮,能给他的女人这份奢华。是他的欣慰。
小桃跟着赵匡义坐着马车到了赵匡胤的府上,有些怯怯地迈出步子在连廊上走着。遇到朝廷的其他官员携带妻女,便随着赵匡义一起做个礼,开口寒暄一两句。只是小桃软软的江南口音,一张口便和直爽的开封话截然不同。更引得别人不由多问几句。当听闻小桃是唐人,便浮现出一缕心照不宣的笑。那笑。小桃总觉得有几分胜利者的姿态。到后来,小桃便只做礼,微笑,而不开口说话了。[.超多好看小说]
为了避免和赵匡胤的称呼混淆,其他官员同赵匡义打招呼还习惯用之前的称呼“少将军”,赵匡义也怕有人称呼他“赵大人”让小桃起疑,便也匆匆带着小桃向后行走。
穿过长长的连廊,到了后院,宴席在不同的房间。官员们在正厅。女眷们在西侧厅,坐了两三桌,各自带着使唤的婢女在一旁侍奉,赵匡义命人将小桃安顿在一个单独的屏风后面,派了赵匡胤府上的丫头服侍。
小桃在里面吃着饭,屏风很薄,能清楚地听到外面女子相互寒暄问候。这家夫人,那家小姐,小桃虽判别不出她们都是谁,但也听得心中记下了一些。只是小桃生怕会有人问及自己。不知道她们会怎么议论。
正想着,却是怕什么来什么。有人低低问着:“屏风里的那位是谁家的夫人小姐?怎么还单独坐着,身份如此尊贵?”
还有人揣测笑道:“不会患有什么恶疾,才缩在里面不敢出来吧?”
这时一个人声音很笃定地说道:“里面那位可别小瞧,那可是赵匡义大人的家眷。”
赵匡义的名字一出口,已经有好几个女眷都侧目看着小桃这边。小桃隔着屏风也仍然能感觉到齐刷刷的目光。
有的还窃窃私语:“这是赵大人的正室符小姐吗?”“怎么会,符小姐不得宠的。”“是赵大人带着私奔的那个官妓?”“可不就是她。”“难怪呢,长得就是一副轻薄招人的模样,啧啧,真是个官妓----”“赵大人也不嫌她人尽可夫?”
那些女眷的声音很小,但还是传到了小桃的耳朵里,小桃像坐在了针毡上似的。官妓的过去,她并不情愿,可如今却抹不去,成了贻笑的耻辱。[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小桃腾地站起身,她需要出去透透气。
走出西侧厅,旁边是一处绕水小桥,小桃快步走过小桥,再往前走便是一处亭子,小桃几乎是小跑进了亭子,坐在那里直喘。终究她是个唐人,在开封,永远是个被嘲笑的对象。小桃不觉有些眼圈红红。忽然耳边传来两声熟悉的语调,那清软的吴音,小桃听得那么熟悉,这是唐人的口音。
小桃的心猛地欢快起来,刚才压抑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丝出口,忙顺着声音看过去,两个长衫的公子正说着话向前厅走去,小桃站起身来,快着走了几步过去,张口便问:“公子,打扰问一下,你们是----”
话没说完,那两位公子抬起头来,看到小桃,其中一个还不怎样,另一个已经僵在了那里,仿佛被施了定海神针般愣着。小桃看着眼前的人,也是一怔。
过了半晌,那愣着的公子不顾一切地抓上了小桃的手腕,声音都有几分微颤:“桃姑娘?真的是你?”
小桃看着眼前的人,好眼熟,看着想了半晌,才吐出一丝不确定:“陈述?”
陈述激动地一拍腿:“瞧你,才不见了多久,都快忘了我了。”太多的话要说,陈述不由一连串问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些日子你都在哪儿?”
小桃看着陈述眼圈泛潮,却咬着唇不知从何说起。远处有侍卫走了过来,陈述对小桃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住在驿馆,你出来方便吗?明天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小桃很快答着:“方便。明天下午未时,我去驿馆找你。”
“好。一言为定。”陈述的眼中泛着光,话中带着深意,“还有个人,一直在找你。”
小桃听到这句话,心猛地跳了起来。那个人,会是祁公子吗?小桃的脸色绯红,心情慌乱,却始终没有勇气去问那个人是谁。陈述看着身边走过的侍卫,对小桃定定说道:“明天未时,我在驿馆等你。”说完快速离去。
小桃看着陈述和李进远去的背影,心情久久无法平息。木然回到了西侧厅,再吃什么都食不甘味。饭后在厢房听着戏文,看着歌舞,小桃都心不在焉。厢房和方才不同,各家都用屏风隔着。赵匡义随口问着小桃:“方才有没有和其她女眷聊聊?”多结交些人,也是好的。
小桃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看着中间的戏台直愣神。赵匡义没有再问,看着小桃的神色若有所思。小桃还在看着戏文出神,赵匡义被赵匡胤喊了去。小桃没有任何反应,对赵匡义的进进出出丝毫没放在心上,只是一心想着自己的心事。祁公子真的一直在找她吗?
陈述和李进吃过饭,看了几眼歌舞,顾不得继续欣赏,便匆匆告辞了。祁正修还在驿馆旁的客栈等着他们的消息。
的确如他们所言,祁正修伤好了后便一直在找小桃。他知道小桃被花月坊送到了大营,但那队人马在路上都被周军劫走了。再之后便音讯全无,直到传得沸沸扬扬的赵匡义带着一个南唐的官妓私奔。祁正修自然知道那官妓,不会是别人,只会是小桃。
可是他们会逃到哪里,祁正修却并不知道。也曾暗暗派人打听,却都无功而返。这次给大周送贡品,他特意让陈述找太子毛遂自荐来大周,起码到了开封,打听赵匡义的消息应该是最准确的。陈述出面是最好的,除了陈述徐锴,别人就是和小桃擦肩而过,也认不出来。而徐锴有些书呆子的木讷,来打探消息,陈述最为合适。
祁正修自己不敢明着在大周露面,他是大周恨得牙痒痒又日夜忌惮的人,如果知道他在开封,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灭了他。可祁正修还是忍不住跟着陈述来大周了,明知他隐着也是危险,却还是来了。死里逃生的命,按理不该这么不珍惜的。祁正修对自己的内心也有几分疑惑。
门外有了响动,祁正修警觉地把身边的剑握紧了,却忽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快开门,找到她了。”
陈述的声音?!祁正修忙把门打开,看着陈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祁正修的心竟有些忐忑:“找到了?她在哪儿?”
陈述喘息着:“今天赵匡胤的家宴上看到的。”缓了缓气息道。“当时时间紧来不及多聊,约了明天见面。”
祁正修的心像被什么敲击似的,一时说不出话,半晌才只问了一句:“她还好吗?”
陈述听着祁正修的语气,说不出的滋味,顿了顿回答着:“我只听说她是跟了赵匡义来的,至于好不好,还没问。”
祁正修的心被“赵匡义”三个字刺了一下,随即别过了身子。
赵匡义从赵匡胤那里出来,也有些失魂落魄。又回到厢房和小桃看了一会歌舞,两个人却都是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把歌舞看进去。豆扔纵划。
到了下午,小桃实在难受,看不进去的戏文不停在耳边咿咿呀呀,小桃腾地站了起来,对赵匡义抱歉地笑笑:“我有些头疼,想先回去。”
赵匡义没有啃声,只是点头允诺。二人坐着马车回去,各自沉默。赵匡义不禁回味着刚才赵匡胤和赵普同他说的话。赵普的高明之处,没有直接和赵匡义说小桃是细作,因为赵匡义绝不会相信。赵普只是微微暗示着:“方才有侍卫看到叶小桃在后院同南唐使臣聊了一会儿。”那么短的时间,想来他们也聊不出什么,定是约了其他的时间。
第一百七十九章 黄雀跟在后
赵匡义的眉头皱了一下,小桃和南唐的人聊,难道她想起了什么?赵匡义没有想到宴席会请了南唐的人,但即便请了南唐的人,自己已经把小桃安排在了单独的位置。[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为什么还是会和南唐人碰面?而且会聊起来?
赵匡胤拍拍赵匡义的肩:“叶氏是唐人,身份本就敏感。如果再和南唐使臣来往密切,难免会引起朝廷其他官员的口舌。你还是把她管好。免得惹出麻烦。”赵匡胤这番话是赵普提前叮嘱的,要是依着赵匡胤的性子,一定会大喇喇地告诉赵匡义,小桃和南唐使臣在一起,绝对是个细作。可赵普千万叮嘱他,万不可在赵匡义面前说那个叶氏的半分不是。只能暗示,再暗示。赵匡胤只好憋着一肚子话,婉转地说着提醒赵匡义的话。可这话,反而赵匡义听进去了。
回到赵匡义的府上,小桃扶着额头回到了卧房。赵匡义跟了进去。小桃坐在妆镜台前把珠钗玉钿卸下,看赵匡义一直在她身后站着,有些不好意思:“看我做什么?怎么不去书房了?”
赵匡义向前走了几步,轻轻抚上了小桃的肩,声音有些动情:“你这样打扮,很美。”豆讨找弟。
小桃的脸一红,赵匡义的意思,她明白。可她今天刚见过陈述,内心一片烦乱,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心情顺承他。便竭力撑出个笑。小声道:“我头疼。”
赵匡义顿了顿,沉声道:“你我的事,我已经和娘讲过了。她并不反对。过阵子将公务理顺,我便用正式的礼节,迎你做我的平妻。”
小桃的心猛地用力跳了两下。(.好看的小说平妻?!小桃忽然有些不安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安。好像凳子上有什么似的坐不住,忽然站起身来,看着赵匡义有些语无伦次:“不必这么着急。我----我还没准备好。这----”
赵匡义抬手抚上了小桃鬓角的发丝,轻轻勾起唇:“还要准备什么呢?你已经是我的了。”说着目光细细在小桃的脸上逡巡着,捕捉着她表情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小桃笑得有些不自然,没有抬眸:“我---还是过阵子再说吧----”
赵匡义俯身下去,离小桃更近了些,声音很平:“桃宜,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顿了顿说道。“还是你见到什么了?”
小桃猛地摇头:“没有。”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赵匡义说。
赵匡义深深看着她,小桃的表情已经太过复杂,再不是云湾村之前简单而纯粹的,一脸笑意的女子。她心里是有变化的,但她不愿意和自己说这个变化。赵匡义问不出来,最终鼓起勇气,用力,却很轻声地问了一句:“在你心里,我是谁?”这是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他扮演了一年的祁正修,现在在她心里,他到底是谁?
小桃抽抽嘴角笑笑:“怎么尽说傻话。你就是你啊。”看赵匡义沉静的脸,小桃怯怯补了一句,“你不是祁公子嘛。”他在她眼里,做了那么久的祁公子。如果她说她见过祁公子,而她也想起来,他是赵廷宜赵公子,那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小桃心里烦乱,对赵匡义说道:“公子,太累了。我先休息了。”
说着把外袍解下钻进了被子里。不再管一切,闭上了眼睛。赵匡义看着缩成一团的小桃,心情也同样沉重。[.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第二天一早,赵匡义去了军营。小桃随口扒拉了半碗饭,午时一过,便赶忙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跑出了赵匡义的府邸。唐人的驿馆在哪里,她并不知道,只好一边走一边打听着。还不到未时,便已经站在了驿馆的门口。小桃整了整衣襟,手心全是汗,和门口守卫的士兵说自己要去找陈述陈大人,士兵一早已经得到陈述的通知,如果有一个江南口音的女子来找,放行进来就是。所以小桃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陈述的房间在驿馆后院二楼,一处清静的地方。士兵带着小桃到了陈述房间外,向里面说着:“陈大人,来了。”说完士兵转身向驿馆门口走去。
门开了,小桃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屋里只有陈述一个人,小桃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小桃有些释然,也有些失落。转看向陈述:“只有陈大人吗?”
陈述点头,给小桃倒了盏茶,问道:“快说说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当日知道你被送去大营里,太子那边动了大力气找,却始终没有你的音讯。据回来的人报告,只说两次都差点带你回来,却被赵匡义都劫走了。到底怎么回事?”
小桃看着陈述,定了定神,把到了赵匡义营里的事缓缓一件件地说了出来。包括她的疯癫,把赵匡义认作祁正修,到秦中、乾州去治病,险些冻死,又逃到越州去治病,遇到狼,最后躲到云湾村,却被赵匡胤追了回来到开封的事。
陈述听得目瞪口呆,如果不是听小桃说,他简直不敢相信还会有这么传奇的人生。祁正修没有战死捡回一条命,还因祸得福治好了眼疾,已经够让他震惊的了。谁知道小桃这里的故事,更是一出百转千回,戏文都唱不出的跌宕起伏。
待小桃讲完,陈述呆呆坐了很久,才看着小桃问道:“那就是说,如今你做了赵匡义的妾室?以后便要在开封生活?”
小桃不知怎么回答,算是吧。但是做妾室,还是做平妻,赵匡义的家里还没有给一个名分。小桃咬咬唇:“不知道,还得赵家的老夫人认定,走了礼数,才算。”
陈述腾地站了起来,皱眉道:“既然还没走过礼数,那就不算。再说你是把赵匡义认成子介,才被他占了便宜。这要说起来,是他趁人之危,明知道你有病,为什么总要换件白袍子?哼,小人!再说,你是先下聘给子介的。”陈述越说越生气,不住地摇头,“不能算数,你得跟着我们回大唐。”
小桃咬唇,怎么能叫趁人之危呢?只是现在不是辩清这些的时候,小桃忙扯着陈述问道:“祁公子呢?他怎么死里逃生的?”
陈述叹气道:“你和他,总是差点缘分。子介在楚州一战中,被赵匡义带着人马逼得坠崖。本来已经没有生路,但是却不知被什么人救了,还找了个神医治好了伤。这些我都不清楚,等到我看到子介,已经是今年的正月,伤势都好了。只是如今子介没有死的消息还并未公开。只亲近的人知道。”说罢看着小桃,“这次,他也来了。”
“啊?”小桃的心猛地又揪了起来,之前看屋里没人,还以为祁公子没有来。小桃急切地问着,“他在哪儿?”
陈述答着:“他也是处处打听你的消息,却没有一丝风声。这次来开封给大周进贡,特意命我请命过来,也好探访你的去处。谁知道还真是不枉一番心血,找到了你。”说罢压低了声音对小桃道,“他担心周人狡诈跟着你,所以没有在驿馆。”
依祁正修的谋略,如果赵匡胤他们对小桃起了疑心,看小桃到驿馆,必然会追进来,驿馆四处是墙,不便逃遁。所以祁正修把地点选在了开封城郊,这样赵匡胤他们没追来最好,即便追了来,城郊荒山密林,也便于逃走。这次相见,实在是在刀尖上行走,风险极大。可纵然这么险峻,祁正修还是来了。
陈述对小桃道:“待会你先出去。一炷香后,我们在朱雀街门口会面,我带你过去找他。”
小桃有些发愣,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见面需要这么复杂的过程,但她知道大周容不得祁公子,这么做总有道理。小桃点点头,又与陈述聊了几句,出了驿馆。向四周看了看,没有什么古怪的人。小桃整了整衣襟,向朱雀街走去。
守在唐人驿馆对面巷子的赵匡胤和赵普看着小桃出来,赵匡胤有些着急地抱怨道:“你看,都出来了。我就说刚才应该进去抓个现行,如今倒好,又错过了。”
赵普摇摇头:“大人,不急。”说着嘿嘿笑了两声,“大鱼在后头呢。”
“大鱼?”赵匡胤不解。
“如果叶氏进去许久才出来,那么想必她只是同南唐使臣交涉。我们过一个时辰进去,便可以抓她个现行。可是大人你看到没有,她待的时间并不久。”赵普说得自信,“那必然还有人在别处等着她,这个人,只怕比那陈述重要百倍。”而且这个人还很有谋略,知道驿馆地势狭窄不利于遁逃。要是能抓到这个人,那可是意外之喜了。顿了顿,赵普说道,“大人可以请少将军过来了。”
赵匡胤等着这刻可等久了。他倒不知道赵普这条大鱼有多大。但是此行让赵匡义明白他豢养了个细作才是他最要紧的事情。把这南唐女人除了,和魏王联手,是他最大的目的。
第一百八十章 城西紫云台
小桃先到了朱雀街,向四周仔细看了看。.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陈述坐着马车过来,小桃上了陈述的马车,一起向城郊赶去。
赵普在巷口看了看马车的去向。转身对赵匡胤道:“估计是去西门外的紫云台了,那里地处偏僻隐蔽,脱身容易。大人可带着兵马从另外的道路抄过去,免得被发现,坏了事。”
赵匡胤点头,刚要上马,方才赶过来的赵匡义拽住了赵匡胤,眉头皱得很紧:“二哥。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看看,你的女人是怎么和敌国通气的。”赵匡胤拍了拍赵匡义的肩,“走吧。”
赵匡义心中纠结,跟着小桃,总让他心里有些沉重的难受。赵匡义说得有些艰难:“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她本来就是唐人,见到使臣乡音亲切,出去叙叙旧也不能说她通敌国。”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赵匡胤的急脾气刚要爆发,赵普及时接上了话:“少将军,其实桃姑娘去见唐人的使臣,的确也算不得什么。正如少将军所言,乡音亲切,叙叙旧无可厚非。但是只怕桃姑娘见的,不仅仅是使臣。否则在驿馆见不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要出了城见?既然到了人烟罕至的地方,那要见的人,一定是不方便在开封光明正大出现的。”
赵普的话让赵匡义心里咯噔一声,小桃见的不仅仅是使臣,那难道是?----不由心里沉了下去。
赵普接着说道:“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跟着看看,到底是何方人物。需要专程出城去见,如果是我大周的宿敌,还可以来个瓮中捉鳖,这是要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想必少将军虽然重情重义,但在这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必然分辨的清明。”赵普很会戴高帽子。豆讨住亡。
赵匡义不相信小桃会通敌国,也不关心他们要抓谁,他只是在乎小桃是不是要去见祁正修。想到这里,赵匡义再也无法沉住气。飞身上马,向着紫云台的方向策马而去。赵匡胤对着赵普不由想竖个大拇指,这个赵普,真是揣摩人心到绝了,怎么就能把话说得那么贴俯,让匡义听得进去。这真是个人才。
在离紫云台还有一段路的时候,赵匡胤吩咐所有的士兵下马,改徒步而行,而且动作脚步一定要轻,连旁边的草都不许惊动飘舞。这些士兵都是训练有素,偷袭夜行都在行,自然这样的要求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一行百人,就这么向着紫云台安静而急速地前进着。
小桃坐在陈述的马车上,心早已跳突成了一片。上次在弦高镇对祁公子那惊鸿一瞥,却没等完全回忆起来,祁公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多少个夜里,小桃不停地逼迫自己想起所有的过往,想起所有的细节,她迫切地想让自己记起。
可是想得越多,她的心越疼。当年她的心的萌动,情的付出,与祁公子的种种过往,每回忆一点,心就扯痛一分。可是,为什么命运会让她的路走到如今的地步?甚至无法挽回?
小桃的手紧紧攥着衣襟,她想见祁公子,迫切地想见,可她又有些恨自己,如今的自己,还怎么面对祁公子?就这么一路矛盾着,马车很快到了城西,停了下来。
陈述把小桃扶下马车,面前是一处矮坡,坡上遍布着密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陈述说道:“再往里走走就到了。你能行吗?”
小桃没有犹豫地点点头,只要能见到祁公子,别说是翻这样的坡,又有什么路她走不下去呢?
两人沿着密林中的道路向坡顶走去,翻过坡,又穿过一条溪流,到了一座小山下面,陈述扶着小桃攀上了半山腰,是一片开阔的平台。平台上是一处四角的小亭子。亭子里立着的,正是一袭白衣的祁正修。
山风吹着祁正修,衣袂飘飘,恍然出尘。墨发在玉冠里束着,只立在那里,就已经是一种逸然的气质。小桃看着祁正修的侧影,心已经跳得没了章法。陈述直接喊了过去:“子介。”
祁正修缓缓回过头,看着和陈述一起爬上来的小桃,心先是缓了缓,几乎停滞了跳动,转而是猛烈而用力地砰砰跳了起来。祁正修向小桃走了过去,小桃也大步向祁正修连跑带走奔了过来,却是到了两人相距一步的时候,都停了下来。陈述见状转身向山腰下走去。
祁正修看着面前的女子,她没有变,脸上因为刚爬了半截山的缘故红扑扑的。还是那么娇俏,还是那么清丽。只是这一年多来的风霜,似乎目光更沉稳了些,不像以前那么没头没脑,身姿也更袅娜了些。
小桃也贪婪地看着祁正修,曾经空洞的眸子,如今又有神了。依旧飘逸,不沾染一丝纤尘。小桃的眼圈有些泛红。
两个人就这么彼此盯着看了许久,祁正修先扬起唇角,看着小桃笑得温和:“你还好吗?”
小桃轻轻点点头,眼泪已经滚落了下来:“你呢?”
“我很好。”祁正修笑得有丝宠溺的柔和,“多亏了你以前提的越州游医,终于找到了他,不仅治好了我的新伤,还医好了旧疾。如今眼睛也没有事了。”顿了顿,问道,“你呢?”他去过花月坊,知道她的遭遇。如今看她眉目清明,想来应该是好了。
“我也又找到了那个游医。”小桃和着眼泪笑道,“都好了。”小桃觉得自己好奇怪,明明有一肚子话,可是看到祁公子,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祁正修却淡淡开了口:“可以和我回大唐吗?”
“啊?”小桃愣在了那里。祁公子的这一句好突然。可偏偏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他不是问一句关于小桃今后何去何从一个大问题,而只是问“今天天气好吗?”这么随意的一句话般。小桃的脑子一空,有些张口结舌,过了许久才说了句,“我还可以吗?”
如今的她,不论是何原因,已经委身了赵匡义。她怎么还有脸再回去?她也从没奢望过祁公子会再要她。祁正修唇角向上扬了扬,点头道:“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又补了一句,“上次你是在送到军营的路上被劫去的,如今回去便也无须再向教坊报备。只要改个名字,重新过活就好。”
祁正修的这番话,是告诉小桃再回大唐,可以不必做官妓。反正小桃在教坊的名册是属于他们自己押送的原因丢失。再回去换个名字重新来过,只要不被熟人报官,便可平安无事。
小桃的思绪一片混乱,只是紧紧盯着祁正修的脸看了许久,才低下了头,语气有些哀伤:“祁公子,小桃在病重的时候,已经---”小桃有些无法启齿,她要怎么去说她和赵匡义的关系?过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字,“小桃把别人错认做了公子。”话说完,眼泪已经扑朔着流了下来。这其中的经历,那种绝望无门的滋味,小桃不知道怎么去向祁公子描述。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段溺水的日子,她需要一个祁公子,她才有勇气活得下去。
祁正修看着小桃,她话里的意思他听懂了。她把别人认作了他,那个别人,是赵匡义吧。否则,她也不会一直跟着他。祁正修忽然有种难言的憋屈,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撬走了一般。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当时自己生死未卜,能有个人收留小桃,带她免受流离之苦,自己又能怪怨谁?
过了半晌,小桃只觉得自己像听宣判的犯人一般,心情忐忑到了极致。她不知道祁公子会是什么反应。他应该嫌弃自己了。一个不洁的女人,先被钱弘仪侮辱,又委身他人。小桃看着祁正修随风摆起的白色衣袂,只觉得那么干净,与之相比,自己似乎,太脏了些。
祁正修缓缓伸出手,牵上了小桃的手,语气笃定地重复了一次:“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祁正修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了小桃的心上。敲得她的心扑通乱跳。祁正修的声音有些悲凉:“怪我,没有办法照顾你。”
祁正修最后一句话,好像一股洪流,向小桃袭了过来。从手脚,到四肢,到心里,暖暖地流过。祁正修很少说什么深情的话,却是这句,让小桃第一次有种归属感,原来在祁公子心里,照顾自己是他认为应该而愿意的。小桃抬眸看着祁正修,想挤出个笑,却偏偏眼泪先流了下来。
祁正修看得心里一动,手里一个用力,已经把小桃揽进了怀里。多久的相思,祁正修不由手中用力,只想把小桃紧紧拥着,再也不放开。国家危亡,他顾及不暇,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没有能力守护好小桃,可如果在他生命里,有这么一刻,他能静静拥着心爱的女人,听山风吹吟,也是奢侈的幸福。
第一百八十一章 金钗以死胁
忽然山间的风疾了一些,一声冷冷的“要去哪儿啊?”响了起来。(.)
祁正修迅速地把小桃松开。眼前却已经是赵匡胤冷冷的声音,并带了上百精兵无声无息地不知何时冒了出来。身后跟着赵匡义和赵普。而陈述也被他们押着。赵匡义紧紧盯着刚刚分开的小桃和祁正修,脸色铁青。
小桃的脸刷地白了,他们是要抓祁公子吗?
赵匡胤看着祁正修。朗声笑道:“久违了,祁正修。没想到你的命真大,从那么高的崖上掉下去,还能毫发无损地站在这儿。”
祁正修拱了拱手,淡淡道:“托大唐先祖的福。”
赵匡胤的面色一沉,冷笑道:“知道你一向会说。我说不过你。不过,你今天倒解释解释,你一个唐人。又不是使臣,没有通关文牒,没有公文,你是怎么混进大周的都城来的?你又有什么企图?”
祁正修微微一笑:“如今大唐都已经臣服大周,自然民心归属。我自然顺应形势,来大周都城开封府观摩一番,也是人之常情。开封府铜城铁壁,戒卫森严,我岂敢有觊觎之心。至于关文,我如今只是百姓身份前来观瞻游玩,又非大唐官员身份,何须关文?”
赵匡胤被祁正修一番话说得张口结舌,他那里是祁正修的对手。说道理,祁正修远远有一百条引经据典的话在等着他。赵匡胤不由看了看赵普。赵普虽说足智多谋,但祁正修这番话,赵普也应对不来,只好无奈地看着赵匡胤叹了口气。妈的,赵匡胤暗暗骂道。这家伙要是大周的臣子就好了,他非用尽一切力量拉到麾下。那样推倒小皇帝这家伙一定能想出一堆理由。可惜了,他是唐人。[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赵匡胤又看向赵匡义,那个不中用的,压根心思就不在这上面,只知道紧紧盯着那个南唐女人。赵匡胤看着就生气。罢了,反正说不过。就说不过了,硬来还能怎的?赵匡胤索性不讲道理起来:“好好好,祁正修果然名不虚传,能言善辩。我不和你讲道理。但你。随我走一趟吧。咱们进了开封城再好好叙叙。”
祁正修冷冷一笑:“那就看赵大人的本事了。”说着一撩袍子,把小桃轻轻带到了紫云台的一边,准备开战。
陈述在一旁对赵匡胤说道:“大人,开封府又不是什么禁地,子介不过是进城来看看,难道大周抓人也兴出师无名?”
赵匡胤冷哼一声:“这里是大周,有名无名,我说了算。”他就是想抓祁正修,别管他找什么借口,这个人不除,唐人就永远是梗在喉咙的刺。
说完赵匡胤一挥手,手下的精兵已经冲了上来要擒住祁正修。祁正修身手极好,敏捷地来回躲闪着。紫云台虽然是山上的一处平台,但终究地势较小,一群人围攻祁正修便有些放不开手脚,来回打架。反而祁正修来回躲闪得灵活。如此这么折腾了半个时辰,祁正修毫发无伤,倒是有几个士兵被踹在了一边,动弹不得。
赵匡义看得火气腾地上窜,忍不住冲了上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赵匡义和祁正修的功夫本就不相上下。但祁正修已经疲于应付围攻上来的士兵,耗费了不少体力。而赵匡义是初试身手,还带着火气,更是招招狠戾,攻势极猛。还没过十几招,祁正修已经有些抵抗不过,只是节节后退,只有躲闪的能力,却没有还手的余地。
赵匡义更加步步紧逼,几招已经把祁正修逼到了紫云台的角落,小桃的心扯了起来,他们难道要再逼着祁正修跳下去?不由大声喊着:“不要,廷宜,不要啊!”
赵匡义的心一颤,廷宜?她多久没这么喊自己了?她原来,已经全部恢复了记忆,把各人都归到各位了。赵匡义一个走神,祁正修已经还过手来,冲着赵匡义用力反踢了过去,狠狠踹到了赵匡义的胸口,赵匡义倒在了一边。
赵匡胤赶忙过去把赵匡义扶了起来,急切地问着:“怎么样?”
赵匡义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摇了摇头:“我没事。”还要再冲祁正修过去,赵匡胤用手一挡,自己对祁正修开了战。赵匡胤的功夫并不在赵匡义之下,而且更擅长徒手搏战。已经疲于应付的祁正修面对赵匡胤的咄咄攻势有些招架不来。被赵匡胤踢到了亭子边,皱眉向亭子侧的山脚看了一眼。
赵普已经适时地补了一句:“祁公子,我们料想你是想从这里逃的,所以在山脚下也布了三千兵马,如果你纵身跃下,虽然紫云台不高,以你的身手,下去绝对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却一定逃不出三千兵马的追搜。所以你还是保存体力,不要多费事了。就在这里跟我们回去,岂不是都省事?”豆讨住技。
祁正修淡淡笑了笑,赵普这招心理战对他来说没用。紫云台的地势他早已看好了,这里跃下不会伤及性命,而且山下是密林丛丛,又沟沟壑壑,纵然真布了三千兵马,也不见得能搜寻得到。赵普不过是吓唬人罢了。祁正修站了起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可惜,这次无法带走小桃。但只要知道她在这里,便还有机会。
祁正修定定看了眼小桃,轻声道:“保重。”说着正要纵身跃下,却忽然被人用力扯住了。祁正修转过身子,小桃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把他扯了回来。小桃满眼是泪:“不要跳,不要!”祁正修已经被逼着跳过一次悬崖了,九死一生才把命夺了回来。这次的紫云台,她不知道有多高,下去到底有没有危险。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祁正修跳下去啊。
小桃护在了祁正修面前,看着赵匡义泪眼迷离:“廷宜,我求求你,放过祁公子吧。大唐不是已经降了吗?为什么还要逼死他?”
赵匡义看着小桃眉头皱得紧紧:“桃宜,你不要管这些。这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小桃拼命摇着头:“我管不了大唐投降,我管不了你们要抓谁打谁,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祁公子死。我真的不能。”
赵匡胤冷笑了一声:“没看出来,你这么忠心护主呢。要说你不是唐人的细作,我都不信。”说完怒喝一声,“滚过去!看在你是匡义的人的份上,我回去再找你算账,再挡在这碍手碍脚,仔细连你一起收拾!”说着吩咐后面的士兵再次冲上来。
小桃看着乌泱泱又要扑过来的士兵,心一横,从头上拔出了一枚珠钗抵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以前的小桃身无长物,头上簪着的只有一朵绢花,偶尔几支素玉钗。她也不在意这些。这珠钗还是赵匡义带她参加赵匡胤的家宴时特意为她买的。只是她没想到,这装扮人的钗,也可以当成一支武器。
那钗是青铜鎏金的,钗头是攒了珍珠和玳瑁在上面的,而钗身是薄而锋利的薄片,最末端更是为了插入头发方面,削成了尖利的锥形,刺入喉咙,不亚于匕首的力量。
赵匡义的心一扯,大步冲到了小桃的面前:“放下!那钗锋利得很,你不要命了?!”
小桃含泪看着赵匡义,声音满是祈求:“廷宜,放了祁公子。我同你回去,我哪里也不去。你放了他好不好?”
小桃的声音绵绵软软,却每一句都像针一样刺了进去。她在拿陪着他作为交换吗?如果不是为了祁正修活着,是不是她就不肯在他身边了?赵匡义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有什么东西用力一扫,把他的心全都扫空了。赵匡义看着小桃,忽然冷笑了起来:“你求我?你在为了他求我?”
小桃下意识地点头,看着赵匡义铁青的脸又赶忙摇头:“不是,廷宜,只要放了祁公子,让我怎么样都行。你们如果非要抓他---”小桃的手哆嗦着又紧了紧,脖子已经被锋利的钗划得出了血,小桃却毫无知觉。赵匡义看得心一疼,不由又上前迈了几步。
祁正修反手把小桃的手用力放了下去,眸子有丝痛苦,看着她用力道:“不要为了我这样。”他无法看着小桃为了他以性命相逼,去求另一个男人。说完用力把小桃往一旁推过去,自己纵身跳下了紫云台。
“啊!”小桃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眼睁睁看着祁正修再次跳下去,小桃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他坠下了高台。小桃腿软得站不起来,连爬带挪到了紫云台边,只有一片一片山上的树丛,她什么也看不到。只是从这里看下去,紫云台并不高,小桃的心也些微缓了缓。
赵匡胤也追到紫云台边上,看着云雾迷绕的山下,骂道:“又让他跑了,赶紧继续追。”
小桃这才回过神,手里的钗再度举了起来,直刺得自己的脖子凉凉,看着赵匡义目光有些冷:“能放过他吗?”说着语气变得郑重,一字一句道,“我求你,放了他。”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两心相去远
赵匡义的心一扯,眉头重重锁了起来,小桃手里的力气更大了些,脖子上的血珠顺着钗滴了下来,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只是全身都在微微抖着。
赵匡义的脸随着滴落下的血珠更加泛青,猛地把要冲下山的赵匡胤拦住,冷声道:“别追了。”
赵匡胤一怔,随即几乎要暴跳起来:“你说什么?不追?”
赵匡义鬓角的青筋跳突了几下,随即用力点了点头,生硬地吐出几个字:“放了祁正修。”
“你疯了?”赵匡胤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赵匡义竟然不顾国祚,要放了祁正修?他脑子被驴踢了吗?赵匡胤仔细打量了打量赵匡义的神色。只看他除了眸子冰寒,脸色铁青,倒是看不出因为生气失心疯。赵匡胤狠狠把赵匡义拦着的胳膊摔下:“这是千载难逢捉着祁正修的机会。你竟然妇人之仁,要放了他?你有没有想过日后他会成为南唐最难碾的一个臭虫?你把大周的社稷放在哪儿?”
赵匡义冷冷说道:“不过就是一个祁正修,放了他又能怎么样?当初他不也被我三千骑兵追得跳了崖?难道他就能影响大周社稷?那大周的社稷也太脆弱了。”
小桃听到赵匡义这句话心又是一痛,原来祁公子是被赵匡义亲手逼得跳崖。今天他终于自己说出来了。小桃只觉得心被扯得来回揪疼,她知道大周和大唐互为敌国,可为什么上次是赵匡义逼得祁公子跳崖?她竟然跟了差点逼死祁公子的人----小桃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老天似乎和她开了个最大的玩笑。小桃的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了下来,攥着金钗的手抖得更厉害。[]
赵匡胤被赵匡义堵得说不上话,索性不想和他继续废话,直接向着山下冲去,赵匡义伸手夺过一个士兵手里的长枪,横在了赵匡胤的前头。语气无奈中带着丝苦涩,却又极为笃定:“二哥,就听我这一次。算我欠你的,以后我纵然出生入死,一定偿还了你这个人情。”
赵匡胤被赵匡义这句话气得胸闷气度。兄弟两个,竟然还讲起人情来了。还他的人情?赵匡胤分明感觉到在赵匡义心中的天平上。那个妓女把自己这头狠狠压了下去。赵匡胤扭头狠狠看着小桃,还在拿着金钗比划着,赵匡胤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手里提着枪扭头冲着小桃就戳了过去:“贱人,早灭了你这个祸害,匡义才能清醒。”
小桃还没看清楚,一杆明晃晃的枪已经冲着她的胸口直刺了过来,小桃下意识地向后闪了一下,赵匡胤下了狠劲儿。用了一招毙命的架势。赵匡义没有任何思索,一个箭步扑上去,用力去夺赵匡胤的枪。
枪在离小桃胸口还有一寸的距离,被赵匡义硬生生地掰了过去。赵匡义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用枪去驳赵匡胤的枪,直接上手去夺,而赵匡胤刚才的劲也极大,赵匡义震得虎口都裂开了,血绽了出来。赵匡义第一次用冰冷而狠戾的表情看着赵匡胤:“不要让我恨你。”
赵匡胤怔住了,他是第一次在这个同胞弟弟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陌生、愤怒、以及阴冷。他甚至觉得,如果他把这个女人杀了,赵匡义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反手把枪刺进他的胸膛。他第一次对赵匡义有种畏惧的情绪。也许是赵匡义那种神情震慑了他。
但那感觉只有一瞬间,赵匡胤很快恢复过来,还想再争执,一旁的赵普已经赶快大步走了过来,把赵匡胤和赵匡义分开,温声对赵匡胤说道:“大人,少将军既然这么说,就别去追了。[.超多好看小说]那祁正修也未见得就能给大周带来多大的祸害,再者紫云台下的地势复杂,只怕也徒劳无功,捉不到的。何必还为了这么点小事伤了兄弟和气。”
这是小事?!赵匡胤还想再说,手被赵普死死地压着,拼命地劝和着:“先回去吧,这事改天,改天再说。”赵匡胤虽然脾气大,但对赵普的计策倒是极其佩服,看赵普也劝他不再追祁正修,知道赵普一定又有了别的谋划,便也只好作罢,但心中到底气不忿,也没再看赵匡义一眼,快走了几步低吼一句:“回营!”已经带头下山,打马而去。
小桃这才缓过劲儿来,手里的钗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身子软绵绵地出溜了下去,坐在了地上。赵匡义看着小桃,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去,步子很沉。小桃目不转睛地盯着迎面过来的赵匡胤,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赵匡义走到小桃面前,俯身把地上的金钗捡了起来,看着小桃,一种莫名的心灰意冷袭了上来,半晌,冷笑了一声道:“原来我送你的钗,你是这么用的。”当首饰不再是首饰,成了自残自伤的工具,只为胁迫自己,那这钗留着还有什么用?赵匡义的手一扬,钗在空中划了个弧线,飞出了紫云台。赵匡义转身向山下走去,只吩咐手下的士兵把小桃带回去。
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陈述此时才从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不要命的祁正修,不要命的叶小桃,同样不要命的赵匡义,他只看得身上一阵一阵地血流上涌。周人的军队都撤离了紫云台,陈述也跟着飞奔下去,在刚才祁正修跳下去的地方细细搜寻着,这地方不高,按理没事啊。却是反复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眼看日头已经偏西,陈述看看情况不妙,赶紧返回驿站,正准备再找些大唐跟来的士兵一起去搜索,却有一个陌生人塞给了他一个便条,里面是祁正修的字迹“已安,先回唐。”陈述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却也想不明白祁正修是怎么那么快就转危为安的。
小桃被士兵带回了赵匡义的府邸,四周又加派了许多士兵看守。他们是怕自己跑掉吧?小桃缩在了床上,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今天的这一切都像一场梦。祁公子应该是安全的吧,紫云台毕竟不高,以祁公子的功夫,一定会吉人天相没事的。小桃在忧虑和担心中有些恍惚,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小桃只觉得身上很沉,抬眼一看,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屋里上了蜡烛,一身酒气的赵匡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回来,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却把头压在她身上睡着了。豆庄役圾。
小桃看着醉的一塌糊涂的赵匡义,心里百转纠结,如果祁公子不出现,也许她和他在云湾村,可以做世上最幸福的小夫妻吧?可是,一切都变了,祁公子没死,而元凶就是趴在她身上的这个人。小桃心里一疼,伸手用力推了推赵匡义,低声道:“该睡了。”赵匡义因想着赵家还没有给小桃名分,便在府邸里另有一处卧房,回到开封后的这几天由于事务繁忙回来的晚,怕打扰小桃睡觉,便睡在那里。
赵匡义睁开发红的眼睛,看着一脸纠结的小桃,心里的寒意泛上了一层又一层。赵匡义摇晃着站起身来,把外袍解下随手扔在了地上,又跌坐在了床上。用手扶了扶额头,转身倒在了小桃身边:“就睡这儿了。”
小桃往床里躲了躲:“让下人去把你的卧房收拾----”
话没说完,赵匡义已经翻身压上了小桃的胳膊:“不想跟我了?”看小桃沉默的表情,赵匡义的手跟着心一起凉了下来,“在紫云台,是谁说只要放了祁正修,让她怎么样都行?”说着赵匡义的唇掠上了小桃的脸颊,从脸颊滑到唇,赵匡义又一次克制不住了自己的冲动。他一如既往地想要她,可今天的想要,更多了几分固执。到底当揭穿他是赵廷宜后,她还能不能把身体给他?心,他更没法奢望了。
小桃有些慌乱地瑟缩着,躲闪着:“公子,你喝醉了。”
赵匡义的火更燃了起来,俯身压上了小桃,呼吸都变得滚烫,可话语出来却冰凉:“不要叫我公子,叫我的名字。”
小桃咬了咬唇,没有吭声。赵匡义的心一冷,没再说话,俯身不管不顾地开始侵入了小桃的唇舌,唇齿交缠间,赵匡义把小桃的襦裙解了开来,手用力揉了上去。小桃拼力挣扎着:“廷宜,不要。我很累---你醉了---”
赵匡义听到小桃叫他的名字,全身都发烫起来,他要她。赵匡义的手继续用力着,加上喝了酒力气不知不觉就比平时大了许多,一手压上了小桃的双手,一手已经用力抚上小桃的身体,用力挺了进去。
小桃挣扎不动,身下一疼,小桃只觉得心也随着撕扯得疼痛。小桃没有继续挣扎,只是空洞地看着头顶上的雕花床随着帘幔在晃动,晃动,眼泪也模糊了起来。赵匡义感觉到小桃的木然,心也越加寒凉。她终究是不肯接受他的。赵匡义的动作有些疯狂起来,是不是这样,才能唤起小桃对他的知觉?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同眠难同梦
赵匡义酒后的力气不觉地大,小桃被他的用力弄得很痛,她挣扎又挣扎不动,可她对赵匡义,终究不能死命抗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毕竟从前,她是情愿的。小桃随着赵匡义的动作机械地做着反应,却拼力咬着唇没有吭一声。
感觉到小桃的木然,赵匡义的动作便更用力,喘息间声音阴沉:“叫我的名字。”
小桃痛得一颤,她喊不出口,只是把唇咬的更紧,渗出了甜腥的味道。赵匡义的唇胡乱地吻着。吮吸到小桃唇上的血腥味,心狠狠地疼颤了一下。疼够了,他忽然勾唇笑了,斜睨看向小桃道:“叫不出来是不是?”
小桃的睫毛忽闪了一下,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确叫不出来,她没有办法在知道祁正修还活着,而且当初是被赵匡义逼下了悬崖后,还能动情地喊着赵廷宜的名字在他身下承欢。她做不到。小桃的心跳得很快,这是她最难受的一次。身体的沦陷,内心的挣扎,她没有办法去恨赵匡义,这个男人为自己付出了太多,可她也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去接受他,祁正修的出现。已经像一个华丽的闪电一样,把她内心所有晦涩不明的地方照的清晰亮堂,然后把她的心扯回了南唐。
小桃的闭目无声像一攒明火,把赵匡义本就酒后燥热的心腾地点燃,烧得灼痛。他不是计较自己付出了多少。他不是在乎他失去了什么,他只是悲凉。从头到尾,他只是个替身。尽管中间有一段时间,他曾经以为小桃爱上了他,因为从她开始的抵触到后来的接受,这个过程是他陪着她度过的。但现在看来,那仍然是个幻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爱的,彻头彻尾只有祁正修一个人。
赵匡义的悲凉,一点点地化成了不甘和愤怒。他受不了小桃看到祁正修的那个样子。只要她看到祁正修,眼睛里就好像虚无万物。一双如水的眸子里,只有祁正修的影子。从前是,现在还是。只要祁正修一出现,她的眼里就再没了别的。小桃平日里是娇俏的,温柔的,但一碰到伤害祁正修的事,她立马就像疯了一样炸了刺,她可以随手就扯起一样东西去拼命。可她对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个样子。从来都没----
想到这里,赵匡义忽然忍不住用力在小桃身上冲击起来,手指碰到小桃如水如瓷的肌肤,就是狠狠掐了上去,小桃疼得一个激灵,全身都缩得紧紧,这种反应让赵匡义也跟着全身一麻,巨大的冲击感让赵匡义几乎像麻醉了一样,情不自禁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他喜欢小桃这个反应,起码她对自己也不是完全无知觉的。赵匡义听着小桃忍不住从喉咙里挤出来因疼痛而发出的低吟,心里酸疼到麻木,只是紧紧把小桃抱在了怀里。
小桃疼得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直到赵匡义终于偃旗息鼓,才舒了口气躺在了他的身边。小桃的心忽然轻松了一些,似乎这样的疼痛,才能多少解脱一些自己心里的歉疚。她对许多人都有着歉疚,她对不起祁公子,可她也同样对不起身边的这个人。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赵匡义才醒来,昨晚的酒喝得太多,直到现在还是头痛欲裂。小桃已经起床,看赵匡义睁开眼睛,便吩咐了侍婢进来服侍赵匡义盥洗。(.无弹窗广告)
赵匡义揉了揉疼得发紧的额头,昨夜的事他隐隐还有些印象,看小桃立在一旁,直接把她的胳膊拉了过来,用力掀开袖子一看,触目惊心的乌青让赵匡义的心沉了一下。倒是小桃把袖子扯了下去,淡淡笑了笑:“不碍事。”
小桃的笑刺得赵匡义的心又是一阵锥疼,如果此时小桃是含着眼泪怨怼地看他,也许他的内心还更好受些。起码说明她怨恨自己,怨恨也是一种情绪,总比现在这种淡淡好,这更像一种无声的抗议,好像自己怎么做都不会让她难受。除了收拾祁正修。
这种感觉让赵匡义本已平静下去的心又有些狂躁,他抬眸看着小桃冷冷道:“看来对你,果然用不着太好。”豆来记才。
小桃愣了一下,有些客气地回应着:“怎样对待小桃,随公子的意便好。”
赵匡义的身子一僵,抹了手的巾子狠狠摔到了盆里,大步走了出去。屋里,压抑得他喘不上气。还不如去军营里操练士兵来得痛快。
赵匡胤昨日从紫云台下来便在抱怨赵普:“你也帮着匡义拦着,白白放走了祁正修,你知不知道寻常人的心有七窍,他得比别人多三窍?最是个祸害。多难得的机会----”
赵普定定笑着:“大人操之过急了。其实少将军说的也没错,一个祁正修,也不可能力博天地,扭转乾坤。不过让我们再费些心思罢了。可大人昨天放了祁正修,收获却大多了。”
“收获?”赵匡胤皱着眉头,“我收获了一肚子气。自家兄弟,还比不上一个妓女。”
“诶,大人此言差矣。”赵普摇头,“人各有志,在大人眼里,兄弟情义是重的,但在少将军眼里,鹣鲽情深是重的。大人如果一直用兄弟道义去劝说,只会让少将军反感。但昨天放了祁正修,少将军不是亲口答应欠大人人情,出生入死也还的吗?大人的大业,少将军还一直没有正式答应呢。如今这话,不就意味着少将军和大人,在大业上已经是一条线了吗?”
赵匡胤眸子一转,沉着的脸终于放了一丝晴:“这么说倒是对。过阵子小皇帝要去谒陵,我又要去应付蜀地的纷扰,正愁没人陪王伴驾。”赵匡胤的话说的含蓄,与其说陪王伴驾,不如说是监督小皇帝。皇帝年纪小,身边辅政的大臣忌惮赵匡胤的兵权,赵匡胤也同样忌惮他们的背后使阴招。谒陵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凡身份地位尊贵的王公贵胄都会陪着小皇帝去谒陵。这时要是小皇帝在那帮大臣的撺掇下,勾结一些武将来个兴兵夺权,赵匡胤可吃不消。可偏偏自己又要应付蜀地那摊子烂事分身乏术。所以此时派赵匡义过去,是最好不过。没人能比的上赵匡义放心了。
赵普点头:“这便是了。南唐的事先放一边,对大人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大业,而不是伐唐。大人由此添了少将军的襄助,还不是如虎添翼吗?”
赵匡胤的神色彻底回转了过来,赵普果然是个有脑子的,轻重缓急分得清楚。赵匡胤不得不服气,但还是说着:“不过那个南唐的妓女怎么才能除了?有她在一天,匡义的脑子就不会清楚。我实在看着烦心。说起这个我又来气,匡义回来也多少天了,天天守着那个妓女,对正妻不闻不问,符大小姐现在还在娘家住着,匡义也不去接,我也不好去催。但这么下去,把魏王惹毛了,起兵抗衡可得不偿失麻烦了。”
赵普微微一笑:“这事我已经想了很久。的确如大人所言,有了叶氏,不少事情有了障碍。而且叶氏还是唐人,少将军的房里收个唐人,给别人落了口实。但是要除叶氏,大人万万不可直接出手,少将军会拼命的。到时就真覆水难收了。”
“那谁除?”赵匡胤的眉头皱了起来,“而且要快,除了叶氏,才好和魏王谈共谋大业的事。”
赵普点头道:“大人,无需着急。除女人,自然还要女人动手。哪有男人动手的道理。”说着在赵匡胤一侧附耳一番。赵匡胤听得频频点头。心里不得不更服了赵普,这家伙,连女人那点心思都算计得够准。
赵匡义这几天陷入了一种混乱而狂躁的情绪里。他虽年轻,但行事到如今,一直是沉稳的,很少有人或事能让他不知道怎么用理智去思考。每天集营训练完士兵,处理过公务,按理他该回去了。但想到回去见小桃,他的心又空,又疼。而那晚那种酒后很奇特的感觉,让他仿佛上了瘾一般,似乎只有那种行为,才能证明,他拥有着他想要的女人。
但不喝酒的时候,他又没有办法碰小桃一下,一个心里没自己的女人,他没有办法去触碰。于是赵匡义陷入了一种狂乱,每晚都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回到府里,用他的方式占据着小桃,像一种难戒的瘾,明明噬得他心疼,却又必须用这种方式证明着存在。
第二天醒来看着满身淤青的小桃心里又疼,那种痛苦让赵匡义喘息一口都觉得痛,可是小桃一脸的无所谓让他又怒不可遏,这种情绪像冰火的交织,赵匡义只觉得头痛一天比一天厉害,整个人都要陷入崩溃。
此时赵匡胤提出让他带着兵马陪同小皇帝去谒陵,赵匡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与其说是答应,不如说是去逃。赵匡义迫不及待地需要一个地方去逃。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他乡闻噩耗 补钻石900加更
他只是有些担心,谒陵礼仪浩繁,至少也要一个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让小桃一个人在府里,无人照看,他有些不放心。
赵匡胤看了看赵匡义道:“你府上那个。我也想过了,先接到娘那里住着吧。我那里不方便。反正娘也是一个人,正好有个人作伴。早晚要过门,不如早点先去侍奉。我会再派些士兵过去守卫。不用担心唐人去劫。”
赵匡义想了想,便也点头同意。娘不是不通情理颐指气使的老妇人,和赵匡胤的几个妻妾也相处愉快。如果让小桃住到那里,倒是个安全之处。赵匡义点了点头。
辞别了赵匡胤,赵匡义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府里。小桃在书房里练字。但还不如说在发呆。笔墨纸砚铺陈了一堆,人却窝在椅子里双目盯着桌上的一架石屏风在出神,眉头皱的紧紧,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匡义重重咳了一声,小桃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神情极为慌乱,却又很快地镇定下来,对着赵匡义努力笑道:“公子,回来了。”
赵匡义的心扯了一下,小桃刚才慌乱的神情,毫不掩饰地表示了她方才想的,一定是她不该想的。可什么是她不该想的?祁正修?赵匡义的头有点疼,他很讨厌如今的自己,疑神疑鬼特别不大气。可有的人,真能把人逼到这个境界!
赵匡义忍着心里的别扭,竭力平和着语气:“半个月后,我要伴驾去谒陵。”
“嗯?”小桃没有听懂。
“陪皇上去谒陵,大约一个多月。”赵匡义补充道。却看到了小桃脸上很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释然。心里又别扭起来,冷冷接着说道。“府里你一个人待着不便,到时你住到我娘那里就好。[.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小桃刚刚松下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和赵匡义的娘住一起?她的心无端慌乱起来,手攥着衣襟来回揉着:“不必了吧。我自己也可以的。去那里,多添麻烦----”
“麻烦?”赵匡义的唇际勾了上去,眼神却很锋利,“是给我娘添麻烦,还是你自己会有麻烦?不能时时出神去想些不该想的?”
小桃被赵匡义的话狠狠堵上了,不该想的?她是在想不该想的。但她也控制不住。从紫云台回来她就想打听祁公子的消息,即便没有性命之忧,有没有受伤?顺利回大唐了吗?可赵匡义派人把府邸看的森严,小桃一步也迈不出去。即便是陈述,她也再没有机会见到。只是赵匡义一次醉酒后无意冷冷地告诉她“他没事”才让她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可是,她怎么能快刀斩乱麻地说不想就不想?
小桃看着言辞刻薄的赵匡义,想说什么,还是收了回去,只化作了一句低眉顺眼的“好,那我去就是了。”
可连这句话里,赵匡义也听出了不情愿的滋味。这滋味同样惹得他眉头蹙了一下,赵匡义抬出手去,本想拍拍小桃的肩,小桃却吓得向后连退了两步,脸也随着变白了。
这些日子的折磨,让小桃看到醉酒回来的赵匡义就是一哆嗦。虽然她知道无论如何,这个男人都不会真的伤害她,可现在这种折磨,到底是在发泄,是在挣扎,还是在伤害?小桃不知道。她只知道当他在她身上用力的时候,他不快乐,他紧锁的眉头和他眼底的伤痛都说明了他不快乐,也不轻松。[.超多好看小说]反倒是她有些轻松,身体的疼痛,是不是能抵消心里的负荷?
但即便这样,身体却是真真实实的疼痛着,身上到处都是青,有的地方还没有散去,新的伤痕又窜了上来。小桃白天给自己敷些活血化瘀的药,后来索性也就不敷了,旧伤未好,新伤又至,她敷不过来。但是再看到赵匡义,尤其是喝了酒后的赵匡义,小桃生理反应的就是疼痛的一哆嗦。
小桃的害怕让赵匡义伸出去的手僵了一下,随即收了回来,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地走了出去。夜里,依旧是半醉半醒,依旧是用力挣扎。这是因痛成瘾,还是因瘾成痛?赵匡义自己也分不清了。
而小桃依旧喊不出赵廷宜的名字,只是痛得紧了便倒吸着凉气,在喉咙里闷声低吟着,这样的日子,于她而言,也早分不清是不是痛得已经习惯。
离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赵匡义回来的少了,军营里对士兵的操练也加强了许多。毕竟要陪王伴驾,必须士气高涨。以前是只练一上午,如今上下午都要严苛训练。赵匡义有时晚了就直接住在军营里。小桃也些微轻松些。
日子不觉到了九月末,秋风渐起。开封的秋比江南的秋来得早,小桃已经觉得有些瑟缩。这个时候的江南,应该还是秋草未凋吧?冷冷清清的季节让小桃有些想家,却又有些怆然。家,哪里才是她的家?
小桃起身去后院的库房,打算找找看有什么布匹,可以拿来缝制一件厚点的衣服。她这副江南人的身子骨已经有些扛不住。
小桃没有惊动下人,从管家那里拿来钥匙,自己去到库房来回找着。这座府邸是赵匡胤给赵匡义新备的,却也很大。小桃有时搞不明白这些权贵为何总不管几个人住,都要把屋子弄得这么排场,实在是浪费。而且找东西也颇不好找。库房里架子一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的成箱,有的就那么散乱地放着。小桃找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找出布匹放在哪里。这才明白为什么深宅大院都要用那么多人服侍,光这库房,就得个专人看管。
小桃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正打算出去找个婢子过来帮忙,旁边走过去两个粗使的下人,都是短衣襟打扮,边走边聊着“你还真别说世上没鬼神。”“是啊,鬼神一定是有的,还有的现世报呢。”“可不是,你说南唐的太子多尊贵,不也被鬼神索命了么----”
小桃听到“南唐太子”,心猛地砰砰跳了两下,太子?忙把刚才过去的两个人喊着:“等一等。”
待那两人站着,小桃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南唐太子?”
那两个下人面面相觑,只恨自己多嘴忘了形,这宅子的正主是个唐人怎么就给忘了。相互看着,没敢说话。
小桃急迫地又问着:“太子怎么了?”祁公子是太子的人,如果太子出事,那祁公子呢?
下人看小桃着急,不敢再支吾,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说道:“我们也是道听途说,如今这消息都传开了。之前南唐的晋王李景遂不是死了吗?突然就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南唐的太子也死了,说是死之前就疯了,不仅承认了李景遂是他下毒毒死的,还一个劲的嚷嚷李景遂的鬼魂来找他索命。这可不就是鬼神显灵了么?”
鬼魂索命?小桃有些不相信地问道:“真的吗?”
下人看着小桃道:“是不是真的我们就不知道了。但那位太子是真的死了,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了。而且有人还传的越来越悬,说是太子每天都做噩梦梦见鬼魂索命,披头散发整个皇宫到处跑,还说地上到处都是血-----”
下人的语气低沉,小桃听得全身就是一阵鸡皮疙瘩,唇也开始哆嗦:“好了,别再说了。”说完吩咐下人退下后,也无心再去找布匹了,回到了屋里,忍不住继续发着呆。
太子是被鬼魂索命的?小桃对鬼怪之说,素来半信半疑,谁也没亲眼见过,而且如果真的有鬼,娘怎么舍得不回来看看她?可太子若真是这么死了,不是打仗,不是被罚,那祁公子应该没事吧?
想到太子,小桃的思绪飞到了很远。还记得是在濠州的时候,小桃第一次见到太子,印象里的太子是个豪爽的人,还在她生辰的时候赏了她金锞子。好大的一份赏金。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人也要死呢?他的年纪也并不大啊。小桃的心里难免生出几分伤怀,尤其在开封这个异国他乡的地方,小桃这份悲悯来得更加强烈了些。眼角也有些发潮。
不知过了多久,小桃的耳边传来一阵沉沉的脚步声,忙抹了抹眼睛抬起了眸子。好奇怪,每次自己心里想事的时候,赵匡义都会适时地回来。小桃勉强挤出个笑,还没有说话,赵匡义的冷笑已经先传了过来:“今天不仅在想,还哭了?”
小桃咬了咬唇,转了话题:“吃饭了吗?吩咐下人备饭吧?”豆来厅圾。
赵匡义紧紧盯着小桃看了一眼,半晌淡淡道:“还没吃。”说完转身出了外间去洗手换衣服。小桃快步走出去吩咐下人备饭。
不多时,饭菜都摆上了桌,赵匡义和小桃对坐在偌大的桌子两旁,静静地扒拉着饭,屋里都不闻一丝其它的动静。小桃只觉得连呼吸都静得能听到回音似的。不由又开始出神。
赵匡义看着小桃又在游离,眉头皱了一下,说道:“明天我就要出发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临别意迟迟
“哦。.”小桃回过神来,懒懒地应了一声,继续扒着饭。
赵匡义分不清她到底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心里有些失落。明天就要陪着皇上去谒陵,不指望小桃能够帮他收拾行装。准备妥帖,好歹有句安心的话也好。但小桃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似乎所有的精神都在游离。赵匡义直看得心里往外冒火,追问了一句:“你听到了吗?”
小桃一愣,咬着唇说不出话,方才他的话还真的没有落在心里。看着小桃张口结舌的样子,赵匡义的眼神有些冷:“你在想什么?嗯?”说罢把筷子放了下来。
在想什么?小桃的神经都紧张了起来,她刚才在想什么?她自己也忘了,忽东忽西的,她也想不起来,只是大多在想太子死了这件事。看赵匡义紧紧盯着自己,大有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架势,小桃抿了抿唇,轻声开了口:“大唐的太子。是不是---死了?”
赵匡义眉间一蹙,眼神锐利地在小桃身上扫了一眼,衣服和鞋子都是干净的,不像有出过门的迹象,那是怎么知道大唐太子薨了的事?难道南唐的人还能送信到这里?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声音有丝凌厉。
小桃低眉道:“听下人们说的。”顿了顿又道,“那就是真的了?”话问出来又不由秃噜了嘴多了一句,“皇上有没有怪罪?”
赵匡义看着小桃的眼睛上蒙了一层寒冰,唇角却上扬着笑了。小桃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打探消息都比原来聪明得多,有水平得多。赵匡义勾唇笑道:“皇上?唐如今奉周的年号,李璟只能叫江南国主。”
小桃的脸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变红了,虽然她对那个叫李璟的皇帝没有什么好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但是身为一个唐人,赵匡义这句话刺得她的心第一次有点疼痛,这种疼痛无关情爱,而是自尊。尽管她也说不明这份自尊从哪里来的。但她听到赵匡义说李璟只能叫国主的时候,她的确在脸红心跳。小桃挺了挺脊背,虽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但眼神却也随着冷了下去。低介尤划。
赵匡义看着小桃的表情变化,冷哼了一声:“你关心李璟有没有怪罪谁?你觉得谁会因为太子的暴毙而被怪罪?”
小桃看着赵匡义,忽然有些陌生,这不是她认识的赵匡义,以前的赵廷宜虽然冷,却并不尖刻,可如今的赵匡义。身上像长了无数的刺,不把她刺得遍体鳞伤就不罢休。小桃淡淡应着:“你认为是谁,就是谁吧。”
小桃这幅柔中带刚的硬骨头让赵匡义的火又窜得更高,赵匡义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到了后院,吩咐管家把家中的下人全都喊来,冷冷问着下午是谁告诉了小桃南唐太子暴毙的消息。没人承认就一个个打过去。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一个下人偷偷指着另一个向管家禀告了去。还把过程详细说了一遍。管家走过去如实禀告了赵匡义。赵匡义二话没说,只吩咐了守卫的士兵进来给了那个向小桃讲了太子的事的下人三十军棍。
军棍不同于平时家法里的板子,不仅更加结实粗硬,而且执行杖责的都是经过一番训练的士兵,力气比寻常的下人不知道大了多少倍,即便是军营里的那些皮糙肉厚久经训练的士兵,挨二十军棍后也皮开肉绽痛得要晕过去,何况是个普通的下人,还是三十军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刚十记军棍下去,已经大声嚎叫着晕了过去。赵匡义命人抬了冷水泼了过去,继续杖责。
小桃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走了出去,平日里赵匡义很少训斥下人,方才他负气出去小桃只道他要去书房,到了后院不禁吓了一跳。下午还和她聊天的下人,已经被五花大绑在了地上的一扇废弃的门板上,屁股已经被军棍打得血迹斑斑,皮开肉绽。旁边的下人正好拎了一桶冷水过来,全浇在了那人身上。那人一个激灵,哆嗦着又醒了过来。
赵匡义看着冲过来的小桃,声音冰得像淬了冰的剑:“以后谁再敢在府里搬弄南唐的是非,这就是下场。有想试试的,尽管讲。”
原来只是因为和她讲了大唐的事情,就要受到这种责罚?小桃只觉得全身的血气都涌了上来,不禁小步跑到了赵匡义的面前,看着赵匡义倔强地说道:“不过就是说了些大唐的事情,就要受到这种惩罚吗?”
赵匡义紧紧盯着小桃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这府里的规矩,就是任何人不得讲关于南唐的任何人的任何事。”说着继续看向执行的士兵道,“继续!”
话音刚落,士兵们又举起军棍重重落了下去,那下人哀号着,伤痕处的血似乎都能随着军棍落下的声音飞溅了出来。小桃看得血肉模糊一阵反胃,转过身扶着一旁的树干呕了起来。晚上的饭也被她吐出了不少,直吐得连胃里的酸水都沁了出来。
赵匡义冷脸吩咐着侍婢把小桃扶回了卧房,继续监督着剩余的军棍执行完毕才回到了房间。
小桃被刚才的惨烈震惊得脸色惨白,看到赵匡义进来,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得血腥味,胃里一反,又开始干呕起来,却已经没得可吐,只吐了些酸水出去。守着的婢子忙过来服侍。
赵匡义看得心里难受,他没有想到小桃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他的确不要小桃再接触到一丝一毫南唐的消息,哪怕是一点点,都让他有种难言的不安。似乎每一点消息,都能把小桃本就游离的心,又扯走了一丝。赵匡义接过了婢子递来的水,递给了小桃。
小桃用帕子捂着嘴,含了水漱了漱,缓过些精神,看着赵匡义目光凄凉:“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任何人不得讲南唐的任何人和任何事---”小桃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就是个唐人,骨头和血都是南唐的。他们是不是也别讲我,也别和我讲话?那把我送走才是正经。”
小桃的话意在前面,她第一次有种屈辱的感觉,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自己唐人的身份。可赵匡义听这句话的重点却在后面,把她送走?赵匡义一把伸手捏上了小桃的下巴,声音冷得有丝狠戾:“想都不要想。”说着冷笑了一声,“那天在紫云台你说了,让你做什么都行。我怎么能送走你?你就安安心心在这里待一辈子吧。”
赵匡义的火又涌了上来,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想走?他不放,不可能放,她是他的女人。一直都是。赵匡义俯身压了上去,比以往更加粗暴地揉上了小桃的身子。
小桃全身都没有力气,任由赵匡义在她的身上索取,用力。她只是不明白,什么时候赵匡义不喝酒,也会这么冰冷,也会这么生硬?眼泪滑了下来,小桃又一次在痛苦和挣扎里被送到了悠悠的云端,然后重重摔了下来,全身的疼。
身边的赵匡义在发泄过后闭上了眼睛,小桃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小桃却睡不着。她和赵匡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像两柄锋利的剑,只要相遇便要对刺。刺得她体无完肤,不仅是身体上,更是心灵上。他会直看到她的心里,再用她最怕听,最不爱听的话,狠狠去戳。戳得她除了流泪,无力反抗。小桃甚至觉得他有些陌生。
反复辗转了许久,直到天快亮了,小桃才进入了睡眠。赵匡义也是一夜无眠,他不知道自己明明想的是临别前和小桃好好过一晚,怎么最后又成了这个样子。天快亮的时候,赵匡义起身换好衣服,今天便出发,他要及早过去带兵先到皇宫接了皇上,举行过仪式后,再向陵墓出发。赵匡义抬手,很想抚一抚熟睡中的小桃,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手放了下去。转身出了门。
小桃醒来的时候,已经日渐中午。侍婢进来服侍过后,下午便有赵匡胤派来的士兵接小桃去杜老夫人的府邸。小桃这才知道赵匡义今天已经走了。急忙把日常用的东西收拾好,也没有时间准备和杜老夫人初次见面的礼物,小桃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便坐在轿子里,被抬到了杜老夫人的府邸。
杜老夫人的府在开封较为热闹的城中心,但院子的格局却是清静别致,进来后和外面的喧闹截然不同,整个人都清凉了下来。闹中求静的典范。小桃走了进来就有些手脚不知怎么放,第一次见杜老夫人,她全身都在紧张。方才在轿子里她一点也没敢闲着,一直在想该说什么。
被下人领着走了几个廊子,绕过一片山石,又绕了一个池子,才到了后院的一处阁楼,下人到了楼门口将帘子挑开,小桃迈着小步走了进去。没有敢抬头,小桃先跪下行了三个长叩大礼。
杜老夫人也在仔细打量着小桃,身形婀娜,模样妖娆,也难怪匡义迷恋。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山容二虎
杜老夫人伸出手,温和地说道:“快起来,不要多礼。(.无弹窗广告)”说罢招呼着小桃,“来,过来让我看看。”
小桃站起身来。这才敢细细打量了一番杜老夫人。杜老夫人身形清瘦,眉眼之间和赵匡义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慈祥。一身浅紫色的锦缎长袍,彰显着富丽华贵。杜老夫人保养得很好,全身都透着一股淡淡的雍容和贵气。小桃方才的紧张褪了些,但随之升起许多敬畏之心,这样的气度,一看便不是小家小户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太,而是经历丰富后练就的气定神闲。小桃向前走了几步到了杜老夫人跟前,低下了头。
杜老夫人拿起小桃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温温地笑道:“好俊的模样,手也细软,好守财,是福相。”
小桃听到杜老夫人这话。心才踏实了些。夸赞女人漂亮,温柔,有才学,都终究比不过一句“旺夫”让人更加安稳。小桃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多谢老夫人。”
杜老夫人拍了拍小桃的手,也随之笑道:“只是太瘦了。这些日子在我这里,我让厨房多做些好菜,正好养一养。”
杜老夫人的话让小桃方才的忐忑和一丝敬畏都完全消失了,眼前的这个妇人。更像一个慈爱的母亲,把她对赵匡义的关切爱屋及乌地移到了她身上。许久没有感受这份孺慕之情的小桃不觉心里一阵激荡,这次是真心实意地跪了下去:“谢谢老夫人。小桃感怀不尽。”
杜老夫人把小桃拉了起来:“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西院的阁楼已经收拾好了,你随下人过去看看是否喜欢。要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我就好,或是找兰姑。”说着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妇人。.
小桃看过去,那个叫兰姑的,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想必服侍了老太太很多年。小桃又微微屈膝拜了拜,杜老夫人的细心周到是她没有想到的。
拜别了杜老夫人,在下人的带领下,小桃到了西院。这里相比杜老夫人住的阁楼,略荒远了些。不但屋檐低了许多,庭院里的布局也更为简单。小桃没有在意这些,屋里的装饰简单清雅,小桃已经觉得很窝心。带她来的下人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出去了。小桃躺在床上,竟有些犯懒,带来的包袱东西还没有收拾,已经昏昏沉沉睡着了。
看着小桃走出去的身影,兰姑问着杜老夫人:“您觉得她怎么样?”
杜老夫人的眉头微微蹙了醋,没有吭声。她的心里并不喜欢这个女子,下巴尖人中短,一看不是有福的相。身段妖娆,不愧是做过官妓的,扭捏中全是一副勾男人的情态,那副低眉顺眼看人眼色的样子也够低贱。但是她一向不是个嘴上刻薄的人,尤其这个女子是匡义心尖上的,她便有十二分的不喜欢,也得做出六分的喜欢来。杜老夫人揉了揉眉心:“不怎么样。不过好在看着不是个难对付的。把凝神丹拿来。以后饭菜都让厨房端到她房间里,不必一起吃。”
兰姑心下了然,看来这个女子,并不讨老夫人的欢心。
小桃在房间里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日头已经偏西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小桃总觉得身上没劲,懒懒的不想动。正要起身去老夫人的屋里问安,下人已经进来服侍,并且告诉小桃老夫人已经命人给她备好了饭,不多时就会送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小桃更是动容。低匠吐血。
小桃在杜老夫人府上住了几天,每天早上去给老夫人问安,上午陪着老夫人在园子里转转,说说话聊聊天,中午回到自己屋里吃饭,下午写写字练练舞,待到傍晚便又在屋里吃过晚饭。日复一日地重复着。
杜老夫人也没有很多的规矩和要求让她恪守。这样的日子,比小桃原想的要轻松不少。和老夫人也逐渐熟悉起来,会主动和老夫人讲讲她和赵匡义的一些事,比如赵匡义带着她求医问药,比如她进山里帮赵匡义找五火地玄参----听的杜老夫人心里时而紧张,时而愤愤,面上却一直微笑如故。
这样过了几天,小桃已经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了。赵匡义有写回来的书信,说道谒陵之前有官员查看陵墓的情况,发现有几方陵墓灌了水,皇上下令紧急修缮。预计回来的时间又要晚一个多月。
杜老夫人叹了口气:“又要晚了。”回信的时候,问小桃有没有什么要额外写的。小桃只淡淡笑着摇头:“这里生活一切都好,老夫人回公子便是了。”
给赵匡义的书信寄了回去,杜老夫人对小桃微笑道:“匡义这一走,少也得两个多月。比之前预料的又多了一个月。你还得多陪我这个老婆子一阵子了。”
小桃低下了头笑道:“老夫人说笑了,是老夫人照顾我才是。这是小桃的福气。若是自己呆在府中,只怕心惊胆战觉也睡不好。”
杜老夫人微笑着点点头:“你这么说倒也是实情。一个女子守着一个府邸,也多有不便。”说着叹了口气,对小桃道,“其实说起来,雪婵也是一个人在府里。”
听到符雪婵的名字,小桃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对符雪婵的印象还是几年前,在赵家旧宅的那冷傲一瞥。如今是什么情形,小桃从没敢想过。只是符雪婵在府里吗?之前她的耳朵里收留到的只言片语里,她不是一直在娘家魏王的府里吗?
看小桃不语,面露疑惑,杜老夫人接着说道:“本来她是住魏王府里的,但毕竟是成了亲的,岂能久住娘家,如今匡义也回来了,再住在魏王府显然说不过去,我便私自做了主,把她接回了府里。本想着匡义再有些日子也该回来了,没曾想,修缮的工期一耽搁,又得一个多月。这下让雪婵一个人在府里,倒是我的不是了。”
小桃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看着杜老夫人,手心攥的紧紧的。杜老夫人牵起小桃的手笑道:“怎么这么紧张?说起雪婵心里别扭了?”
小桃忙摇头:“没有。”她不过是个身份不明的妻不妻妾不妾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起赵匡义的正妻别扭?那不是她该有的姿态。小桃竭力挤出个笑,低声补了一句,“老夫人说的是。”
杜老夫人面露赞许之色,对小桃说道:“我有个想法。如今雪婵也是府里一个人,不如把她也接到这里来,一来也放心踏实些,对魏王那里也好交代;二来府里多个人,也热闹些。”说着拍了拍小桃的手,“最主要的,早晚是一家人,你也好早些和她相处,将来生活在一起也彼此更融洽,你说呢?”
小桃的头嗡地一声炸了开来,符雪婵也要来?小桃的心慌乱了起来,面对赵匡义的正妻,小桃有种想拔腿而逃的感觉。早知道符雪婵要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可这事情,偏偏自己先来,如今杜老夫人提出把符雪婵接过来,理由也充分得不得了,小桃哪有置喙的权力。可是天知道她的心多么忐忑不安。小桃忍不住咬着唇下意识地在摇头,看到杜老夫人征询的目光,忽地醒过神来,对着杜老夫人勉强笑道:“小桃听从老夫人安排。怎样都好。”
杜老夫人笑着点点头:“你也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说着捏了捏小桃的手,“听下人说你胃口不好,吃的很少,可是府里的饭不合胃口?”
小桃忙摇头:“没有。最近许是天凉,吃什么都吃不下。过阵子就好了。”老夫人的关切,让小桃方才忐忑的心略微沉稳了一些,在老夫人的府上,杜老夫人又是这么慈爱和善,符雪婵应该不会怎么为难自己吧。这么想着,心里也稍微舒展了些。
杜老夫人办事也是雷厉风行。才刚说完要接符雪婵过来,还不到两天,就已经通知小桃符雪婵到了。
符雪婵的排场终究是不同的,和小桃的一顶小轿不同,符雪婵坐着雕花的六人抬的大轿子,后面还扛了不少东西,长长的队伍排出二里地去。听说这些都是符雪婵常用的东西。小桃不禁直咋舌,她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生活,每天能用到这么多东西。哪像自己,几身换洗的衣裳,两盒胭脂水粉,就是全部了。
符雪婵的队伍,中午时分浩浩荡荡地从正门走进了杜老夫人的府邸,小桃立在一侧的廊子上,看着一身大红襦裙的符雪婵从轿子里迈下了脚,一脸冰霜傲气,心里就是一凛。这符大小姐,只怕不好相与。
符雪婵到了后院给杜老夫人行了礼,问候了些家常,杜老夫人看着符雪婵笑道:“想必你也听说了,匡义在外头,另置了一房妾室,只是还没正式过门。”
符雪婵的脸上浮现了一层嘲讽的冷意,浅浅勾了勾唇,但对着杜老夫人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第一百九十七章 日长多煎熬
杜老夫人温声说道:“凡是家中,都会纳几房姬妾,这是常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你也必然有这个雅量容她。”
符雪婵冷哼了一声,雅量?她可没有。赵匡义摔下家一走就是一年,和那个妓女淫奔。连下落都不知道。成了所有茶楼酒肆的谈资,整个开封,整个大周都传得沸沸扬扬,让她的脸往哪搁?他们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如果说以前她对小桃只是心里芥蒂,如今可就是满满的恨意。一个妓女,贱人,竟然把她比下去了,还抢了她的丈夫一起双宿双飞过小日子。那段日子是她最难熬的日子,几次都听说赵匡胤找到了他们,却被他们逃了。她刚刚点燃了一点希望的心。转眼又沉到了冰底。
那段时间,她夜夜失眠,不到三个月就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脸色蜡黄。形容憔悴。她不知道赵匡义还回不回来?万一他一辈子都不回来,难道她要等一辈子?一天一天过去,她几乎要崩溃。赵匡义到底在哪里?她恨不得把他从地缝里揪出来,凭什么,他要抛下她?凭什么,他要这么误她?她难道要守一辈子活寡?这一年都在这种焦虑中度过,符雪婵变得甚至有些神经兮兮,吓得魏王请了不少名医诊治。才没让情况恶化下去。
好容易盼着赵匡义回来了,但是他没来接自己,甚至没来看望自己。符雪婵气得在家里不停地摔着东西。好在魏王夫人不停安慰着她“回来就好。这段日子他恢复了兵权在忙,等忙过了就自然来接你,怎么会不管你。”
符雪婵苦苦等着。有几次差点就忍不住想冲到军营里去找赵匡义,问问他还到底要不要她这个妻子。但是,出身尊贵的她,终究是抹不下脸。.只好继续等着,等到一腔的期盼变成了愤怒,等到所有的煎熬淬成了恨意。
终于等到人来接她了,却不是赵匡义,而是赵匡胤的手下。魏王本来也是一肚子的气准备责问一番,却被夫人死命拦住了:“好了,就不要再怄气了,难道你想让雪婵在家住一辈子吗?人家已经给了台阶就赶紧顺着台阶下吧,哪里轮到我们耍脾气使性子了?”
于是符雪婵被接到了赵府,没过两天又接到了杜老夫人的府上。在来之前。符雪婵才知道那个贱妓竟然也在这里,赵家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杜老夫人和她提雅量,她对谁都可以有雅量,惟独对这个贱妓,她不可能有。符雪婵看着杜老夫人,问得很直接:“老夫人,之前我听闻匡义有收她做平妻的打算。我只想问一句,在这个家中,我为大,还是和她平起平坐?”低乒池才。
符雪婵的直接让杜老夫人怔了一下,随即温声笑道:“雪婵,且不说你出身高贵,便是这通体的大家闺秀气度和做派,你竟拿自己和她去比,就降了身份。做人首先要识得清自己的位置,该高不能伏低,该低也不能攀高。”
杜老夫人的语气温和中带着笃定,有种不能撼动的威严感。说的符雪婵心中一阵熨帖,对杜老夫人也自然生出了亲近之感。方才脸上的冰寒和倨傲稍稍下了些,对杜老夫人微微点头道:“您说的是。”
杜老夫人接着道:“你是匡义明媒正娶的妻子,家里的事自然你做主。没人可以置喙。”
杜老夫人这句话让符雪婵心中更加舒适,这无疑是给了符雪婵一张令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赵家做主的,终究是她符雪婵。杜老夫人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叶氏虽是妾,但到底也是赵家的人,又是匡义极其重视的,就算看在匡义的面子上,也要做得过去。匡义心里舒坦了,我们心里才能跟着舒坦,你说呢?”
杜老夫人最后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符雪婵把这句话在脑子里细细转了转,勾唇笑了:“我知道了,娘。”符雪婵并不傻,她们把她和贱妓都接到这里的动机,再加上杜老夫人的一番话,让符雪婵心里早已有了谱。对那个贱妓,不是不收拾,是要收拾得聪明些。
杜老夫人把符雪婵安排在了东院。东院离杜老夫人的院子更近一些,而且更加气派堂皇。符雪婵第一天主要是吩咐下人把院落收拾安顿好,把带来的琉璃八宝屏风,紫檀百宝阁,香软贵妃榻,全都安放妥当。以及各种日常用的器具,都一一摆放妥帖。这么一收拾,符雪婵住的东院更加富丽尊贵。小桃听着东院的动静,心里颇为忐忑,自己要去帮忙吗?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必去惹人烦,缩在了西院。
第二天一早,符雪婵和小桃都去向杜老夫人问安。符雪婵先去的,却故意聊了许久都没有走,直等到小桃进去。小桃看到符雪婵心里狠狠扯了一下,但还是竭力平稳了自己的情绪,给杜老夫人问安行礼后,对着符雪婵拜了下去:“小桃见过夫人。”
符雪婵看到小桃心里就是一阵反胃,眉目清冷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小桃,果然还是那副病西施似的贱相。如今赵匡义也不在,真不知道扭捏给谁看。符雪婵的拳紧握着,用了很大力气才忍着心里的愤恨,对小桃努力撑出个淡淡的笑:“无须多礼。几时到的?”
“十天前。”小桃如实答着。
杜老夫人接着小桃的话说道:“可苦了这孩子,陪我这个老太婆天天聊佛经,听我说些千年万古的话题,该憋坏了。如今雪婵来了正好,你们年纪相仿,最是有的聊,我也就省心了。”说着站起身来,“我也乏了,你们继续聊着吧。”
兰姑走了过来把杜老夫人扶进了后堂。符雪婵脸上的笑有些凝滞,看着小桃语气生硬道:“那我们也别占着老夫人的屋子了,我那里刚收拾好,你去看看?”
小桃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我还是不打扰夫人了。改天再去看吧。”
符雪婵忍不住了,憋了半天的尖刻涌了出来:“不愿意去?嫌我的地方配不上你这高贵的身份?”
小桃看符雪婵生了气,只好咬了咬唇道:“没有。我只是不想打扰夫人,既然夫人盛情,那小桃恭敬不如从命。”
符雪婵懒得继续做戏,在前面大步走了出去。小桃只好紧紧跟上。出了杜老夫人的庭院,向右转过一座白玉小桥,便到了符雪婵的东院。
进了屋子,符雪婵往贵妃榻上一靠,早有服侍的侍婢端来了茶水和茶点。还有过来服侍符雪婵盥手的。
小桃四下打量了一下,的确是气派。又来回走了走,转身对符雪婵说道:“夫人这里的物件一应都很好。”
符雪婵从身旁的碟子里捏了一块茶点,一边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随便从家里拿了些不值钱的东西摆着罢了。对了,我这里的绣娘要绣一幅美人图,只是一直没样子。如今你来不就是现成的样子吗?你坐在那儿,让我这里的绣娘照着你描个花样子,然后绣出来。”符雪婵的语气越来越生硬,根本没有给小桃置辩的时间和空间。
小桃只好点点头:“好。”符雪婵指着窗下的一个板凳,吩咐小桃坐了下去。然后让侍婢去后堂把绣娘找来,说道:“这就是美人图的花样子,你照着描吧。”绣娘低头应诺了一声,随即坐在小桃侧面的椅子上,照着小桃细细描画了起来。
符雪婵斜躺在后面的贵妃榻上,看着不远处小桃的侧影,眸子里射出一缕缕坚硬的寒冰,直接都刺了过去。从今往后,可有了事干。叶小桃带给她的痛,带给她的伤,那些无法入眠的夜,那些疯狂崩溃的寂寞,她要一样样地讨回来。符雪婵拈了一刻葡萄放进嘴里,冷冷把皮吐了出去。
小桃在凳子上直挺挺地坐着,日头一点点地往西走,小桃看着窗下的影子一点点西斜,不知道那绣娘画了多久。有时太累想动一动,绣娘的声音便马上传了过来:“别动。你一动就画不好了。”
小桃只好继续挺着腰坐着。一柱香,两柱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小桃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觉得腰都好像不是自己的。那绣娘却看在细细看着她描画。
小桃饿得两眼发昏,中午都没吃饭,如今已经快傍晚了,却也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小桃不由哆嗦着问道:“夫人,可以了吗?”
符雪婵拨弄着眼前的盘里的叶子,冷冷道:“可以了自然会喊停。难道连做这么点事你都不愿意?一个府里过日子,要做的事情不少,你想做个手脚都不用动弹的夫人,还没那么容易。还是说,你们唐人的骨骼都太娇贵了?打仗软骨头,连当个描花样子,都得找个专人给你扶着腰吗?”
小桃被符雪婵尖刻的话刺得有些疼,不由挺直了腰板。又画了好久,屋里的光线都昏暗不明看不清了,绣娘才终于说道:“画好了。”
小桃想站起来,却刚一挺身站起来,已经一个跟头跌在了地上。
第一百九十八章 步步严相逼
符雪婵冷笑道:“哟,要是不知道底细的,还真当是个千金尊贵的大小姐呢。(.好看的小说屋里也没别人,做个病恹恹的样子给谁看呢?”
小桃坐得太久,早已一身薄汗。全身都麻木了。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对着符雪婵做了个礼道:“是小桃笨拙。”
符雪婵哼了一声,道:“回去吧。”说着起身回到了后屋。
小桃扶着困乏的腰,缓缓挪回了自己所住的西院。这才是第一天,符雪婵便来了这么一招下马威。小桃隐隐感到以后的日子,只怕是要陷入无穷的困境中。符雪婵才是赵匡义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这个家里说话有分量的人,她没有任何力量反抗。赵匡义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小桃心里开始了煎熬的等待和期盼。
晚上兰姑和杜老夫人闲聊着道:“听说今天符家那位,让叶氏坐了大半天。看来她终究是容不下叶氏。”
杜老夫人摇摇头道:“她哪是容得下叶氏的人。”
兰姑叹了口气:“这么闹着,等匡义回来,不知道又是多大的脾气呢。要我说。这符小姐还是不会做人,对叶氏客气些,匡义不也会对她客气些吗?”兰姑是一直跟着杜老夫人的,看着赵匡义从小长大。喊名字也不拘礼数。
杜老夫人淡淡勾了勾唇,没有吭声。这叶氏,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匡义回来。从赵匡胤和她说要把叶氏先接来,再把符雪婵接来,她就明白赵匡胤打的是什么主意。借符雪婵的手除了叶小桃,借刀杀人而已。还非得在她的府上,让匡义说不出话来。
这两个儿子,杜老夫人都了解。匡胤外向。有野心,够狠辣,他想除的人,一定有他的目的,看来叶氏的存在已经碍着他了。(.好看的小说棉花糖而匡义内向。有谋略,却重情义。为了叶氏做出那些惊天动地的事,她也不觉得奇怪,按着匡义的性格,爱美人不要江山是他的选择。但从她来讲,自然是不希望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管不顾,像着了魔一样。而且一个是手握重兵魏王的女儿,一个是敌国的官妓,孰轻孰重自然一目了然。因此对于赵匡胤的心思,她也就顺水推舟了。
只是接下来的这两个月,还不知道符雪婵会用些什么手段。杜老夫人缓了缓道:“再拿凝神丹来吧,我被她们搅得头都疼。”
符雪婵的报复,来得循序渐进。起初的几天。只是让小桃帮她做些耗时的活计。比如符雪婵说要刺绣,让小桃把乱成一团的丝线,细细捋出来,按颜色绕成团,那丝线都是二三十团搅在一起,看着就没有头绪。符雪婵还在一旁盯着,根本不让下人插手。小桃只好坐在那里一点点地捋着线头,这一坐,又是大半天三四个时辰,才把线团理清楚;再比如,符雪婵要弹琴,让小桃去调弦,调半天,说高了,再调,又低了,反反复复折腾几个时辰,二十五根弦每根都调了几十遍;再比如符雪婵要写字,却嫌墨在桌上的位置不合适,便让小桃捧着砚台,一捧又是一天------
符雪婵总有千百种方法让小桃要么一动不动僵坐着或僵站着,要么不停地手脚忙碌着。小桃但凡有一丝倦怠,符雪婵便是一阵厉色:“不要在我这里装可怜。就这么点活儿都能累着你么?还是去老夫人那里评评理,看看这些活能不能累死你?”或者又是冷嘲热讽,“你们唐人骨子真娇贵,难怪一打仗枪还没挥过去,骨头就折了,哈哈哈----”
后者尤其让小桃听得心痛,大唐的败阵,在符雪婵绘声绘色的描绘下,却让小桃身上像扎了无数的针似的疼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她尤其害怕符雪婵讲这些的时候,专挑下人多的时候说,看着下人掩口而笑的神色,小桃只觉得全身都寒得彻骨,痛得麻木。
而杜老夫人也在小桃问安的时候不时地提点着:“难得你和雪婵能同时在我这里,正是你们好好相处的机会。雪婵虽说是大小姐娇惯些,但心地善良柔软。匡义之前对她百般辜负,难免她心浮气躁。你在她面前多忍让、担待些,假以时日,总会相处好的。日后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不也就没了芥蒂么?”
杜老夫人这么说,小桃纵然想把这几天的事情倾吐一番,却又觉得说不出口了。该怎么说呢?符雪婵让自己做的活,说出去都不是大事,但只有在旁边才会体会到她是故意刁难,刻意百般重复。却又无法放到台面上说。小桃只好怯懦地应一句:“好。”假以时日,符雪婵就能容得下她吗?
小桃的容忍,并不能让符雪婵罢手。而事实上,不论小桃是什么态度,符雪婵都不会罢手。她被赵匡义折磨了这么久,怎么肯放过小桃?而先前的方式,符雪婵已经不满足了,时不时变本加厉让小桃更加受罪。
十月底的开封,已经冬意深深。一场雪下过去,四处都是萧索一片。小桃来到杜老夫人这里的时候没有准备冬衣,到现在还是夹袄。杜老夫人也睁只眼闭着眼,装着没有看见。
府里的下人最是识眼色的,看符雪婵整天挑小桃的麻烦,连带着也对小桃不恭起来。不仅平日的吃穿用度克扣了下来,就连冬天的炭火,也给得不够。隔三差五才给一点,用两晚上就没有了。小桃缩在床上,整夜瑟瑟发抖没个地方取暖。冷,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直让她没地方躲,没地方钻。
这样的日子,是小桃没有遇到过的,江南没有这么冷,即便在花月坊,冬天的炭火也是给足的。何曾天天受冻。
小桃实在忍不住,在向杜老夫人问安的时候,提了一句,能不能多给她赏拨一些炭火,或是棉衣。杜老夫人淡淡一笑:“好,如今府里的事我也疏忽了。都是雪婵在帮我打理。我去同她说。”低坑边扛。
小桃心里一梗,杜老夫人的话等于没有说。符雪婵怎么会给她炭火和棉衣?看着杜老夫人依旧温和的脸,小桃只好苦笑道:“好。”好温和的脸,小桃已经分不清到底这张脸下是糊涂,还是伪善了。
下午符雪婵便把小桃叫到了东院的屋里,看着小桃冷笑道:“听说你觉得冷了?”
小桃垂下了眸子,应道:“是。开封气候寒冷,屋里夜夜少不了炭火。”
符雪婵笑了两声道:“对,忘了你是唐人了,生在江南之地,怕冷。”说着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小桃,拍了拍小桃的肩,“瞧瞧这身子骨,风一吹就倒了。这可不行。你那么得宠,往后赵家的子嗣可不得靠你了?这么柔弱可怎么是好。”说着看了看外面阴霾的天道,“炭火以后每天给你多拨些,但你也不能光靠着炭火,得把身子练好。像我们,从小就在雪里打滚儿,风里扑腾,倒不觉得冷。这样吧,你从今天开始,就好好练练。到外面站站去,练练身子。”
小桃不由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符雪婵微微摇头道:“今天很冷。我会注意的,以后自己去练练。”
符雪婵勾唇笑道:“看,你就是总舍不得这副身子,才总病歪歪的。今天冷才是练的好日子。”说着对下人使了个眼色,“快扶着桃姑娘出去站一会。”
两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上来,不等小桃说话,已经生生拽着小桃的手,把小桃拖出了屋子。小桃想挣扎,却根本不是那两个人的对手。出了院子也仍然紧紧压着小桃的手,小桃动弹不得。屋外的风像刀子一样刮了过来,小桃只觉得脸上生疼,身上不厚的夹袄被风一吹透骨的凉。小桃全身都在哆嗦,挣扎着:“夫人!我要去见老夫人!”
符雪婵冷哼了一声,吩咐下人搬了把椅子出来,披着银狐大氅,也坐在了外头,手里捂着手炉道:“啧啧,拼上命地嚎了。说你们唐人骨头软,还真是没出息。难怪除了吃败仗一无所能。这天算冷吗?你要觉着冷,我陪你坐着。怎么我就不觉着冷呢?”
符雪婵冷冷盯着小桃,小桃被她的话激得全身发抖。符雪婵发现每次提到南唐吃败仗,小桃都会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索性便每次都拿这话激她。果然,提到唐人骨头软,小桃就不喊也不闹了,只是立在外头,也死死盯着符雪婵。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天上飘起了雪花,符雪婵的手在手炉上来回绕着,身上和手是不冷,但脸上没的遮挡,加上雪飘着,也有些生疼麻木。符雪婵一撩手:“罢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再练。”看着小桃笑笑,“给桃姑娘屋里好好生上炭火。”说完转身回了屋里。这天,还真够硬。
小桃的手脚已经冻得僵硬,下人送开手后,小桃过了许久,才缓缓把身子放松了些,揉了揉已经麻木的腿脚,一点点地挪回了屋里。下人得了令,在小桃屋里热热地生了两盆炭火,小桃一进门,已经一股热浪扑了过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期有孕来
外面的冷和屋里的热同时夹击上来,小桃已经冻得麻木的身体有些禁受不住,只觉得头晕眼花,倒在了床上昏昏欲睡。(.棉、花‘糖’小‘说’)晚饭也没有吃,便已经和衣而卧睡了过去。
下人把两盆炭火生完。没有再加炭,任由盆里的火熄灭便退了下去。小桃睡到后半夜,屋里少了炭火又开始发冷,又冻了醒来。起先小桃还冻得直激灵,微微打着哆嗦,到了后来,就已经迷迷糊糊,又做起了梦。梦里,是无底的湖水,很冷。小桃想抓,却是四周一片冰凉的水。怎么也抓不到。祁公子在哪里?如果祁公子在,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度口气给她,她真的要窒息了。她想回大唐,想祁公子。想幺娘,祁公子!祁公子!
第二天日上三竿,小桃还没有去给杜老夫人问安。符雪婵笑道:“真是越来越懒了,给娘问安,她都推脱着不肯好好来。真是仗着匡义的宠爱无法无天了呢。”
杜老夫人拍拍符雪婵的手:“自然是你更贴心。”
待符雪婵走后,杜老夫人皱眉对兰姑说道:“你去西院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兰姑忙带了个婢子赶了过去。
推门一进,屋里冷得让兰姑打了个哆嗦。赶忙走到小桃的床榻前,只见小桃双眼紧紧闭着,脸颊泛着潮红,嘴唇却白得吓人。兰姑赶紧伸手摸上去,小桃的脸上。身上都烫得像火炉似的。兰姑忙摇着小桃:“桃姑娘,醒醒,醒醒。”
小桃无力地睁开眼睛,看是兰姑,想说话,喉咙却像被千斤重担压着似的张不开嘴,而且嗓子疼得厉害。小桃只无力地看着兰姑,眼角滑了几滴泪水。
兰姑心里有些难受,她并不觉得小桃哪里不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不懂这里面的利益纷争,她只是觉得匡义喜欢,那她也喜欢,更何况小桃温柔听话,就是身份低些。又有什么紧要呢。兰姑摸着小桃的额头:“这么烫,是不是中了风寒?这屋里也太冷了。”
说着把屋外伺候小桃的下人喊了进来骂道:“你们这几个眼皮子浅的,还不赶紧给桃姑娘生上炭火?人已经病了你们还吊儿郎当,当心老夫人重罚你们。”
下人都知道兰姑是杜老夫人的心腹,她的话她们不敢不听。但符雪婵的吩咐她们也不敢违逆。有一个年纪大些的,把兰姑请到一边,细细说了昨天的事,道:“夫人只说炭火灭了,再不许给她生了。如今可怎么是好?”
兰姑冷笑道:“这府邸还是老夫人的。你说听谁的?快准备炭火。”下人们看兰姑坚持,只好去找了炭火生起来。兰姑摸着小桃的手道:“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禀告老夫人,去请郎中给你瞧瞧。”
兰姑说完赶忙回到了杜老夫人的院里,禀告道:“这下糟了,桃姑娘怕是得了风寒,全身烫得像火,该赶紧请个郎中过来了。”
“风寒?”杜老夫人皱眉,“怎么会?”
“谁说不会呢,屋子冷得像个冰窖。”兰姑叹气道,“我进去都是一哆嗦。下人们也不生炭火。听说昨天符家那位,让她在院子里站了半个时辰。那么冷的天----”
杜老夫人沉默了。符雪婵的手段越来越直接了。半晌,杜老夫人说道:“派个下人,告诉雪婵叶氏病了,让她定夺吧。”
“啊?”兰姑有些惊讶,“让她定夺,她必然不会请郎中啊。(.棉、花‘糖’小‘说’)”
杜老夫人淡淡摇头道:“都随她吧。”说完重重叹了口气。从赵匡胤让她们都住到府上来的那天起,小桃的命就在符雪婵手里攥着了。她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兰姑看杜老夫人语气坚决,也没法再说。心里却是一万个不解。杜老夫人一向慈善心肠,怎么对小桃就这么硬呢?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被符家那位整死?要照这么个整法,可真的离出人命不远了。
但她终究也是个下人,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派了个下人禀告符雪婵小桃病了。兰姑还是有些不忍心,她没有再禀告老夫人,偷偷从自己屋里抱了一床被子到小桃的屋里,给她盖了上去,又熬了些姜汤,喂小桃喝了下去。看小桃喝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才放下心来。
符雪婵听到小桃生病的消息时,正在屋里看着新买来的画,不由就是一哼:“真够娇弱的。这么不经玩儿。我还想再玩玩呢。”
下人怯怯地问道:“要请郎中吗?”
符雪婵把手里得画卷了起来:“罢了,我也乏了。没力气再和她玩了。”说着柳眉倒竖了起来,恨恨道,“请什么郎中?天要收,就收了吧。这可不是我的缘故,是上天都看不惯她的妖气,要收人了。”说完冷笑了两声。苍天有眼,终于要收走那个贱人了。
兰姑心里还存着一点幻想,符雪婵会不会良心发现,给小桃请个郎中,但眼睁睁过去了三天,还是郎中的影子都没有。兰姑只好晚上去偷偷送些姜汤过去,热热地让小桃喝下。小桃的风寒没有太大的起色,不过幸亏有了兰姑的姜汤,也没有恶化下去。早晨便好一些,到了下午又开始发烧。
兰姑摸着小桃的手,发愁道:“这可怎么是好?你捂着被子发发汗呢?”
小桃喝了姜汤无力地摇摇头:“发完汗轻松一些,但到了下午,便又不行了。身上烫得厉害。”话刚说完,胃里忽然一反,刚喝下的姜汤又吐了出来,干呕个不停。小桃抹了抹嘴对兰姑一脸抱歉道:“不好意思,最近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想吐,不是您的姜汤不好喝----”
兰姑是过来人,心里一惊,顾不得听小桃说,忙问道:“这样多久了?是不是身上还犯懒,犯困?月事多久没来了?”
小桃的脸一红,仔细想了想道:“月事,两个月没来了。最近也没有注意。是有些犯困,这样的情形大概一个月吧。”
兰姑一拍大腿:“傻姑娘,十有八九你是有喜了。赶紧好好保重身子。我这就去禀告老夫人。”说完给小桃把被角掖了掖,赶忙跑去杜老夫人的院里。
小桃一愣,有喜?忽然,全身都像有一股暖流似的涌了上来。她有孩子了?小桃不由把手放到了小腹上,轻轻摸了摸,是有些硬硬的呢。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想哭。这种感觉太奇妙了,有个小东西在她肚子里,会是什么样呢?有小手小脚了吗?想到一个小小的生命要靠她来生存,要靠她保护,小桃有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她要尽快让身体好起来。
再想到赵匡义,小桃原本淡漠、疏离的心萌动了一丝温暖,他是孩子的父亲,她竟然有了和他的孩子---这种感觉让她有些脸红心跳,还有些措手不及。那一夜,小桃都没有睡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小家伙会长什么样子,会不会像自己---那夜,小桃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想祁公子。低岛长划。
杜老夫人听到兰姑的禀告,心里狠狠一震。孩子?这还得了。如果说之前任由符雪婵折磨小桃也就罢了,但如今有了孩子,那一切就不同了,匡义还没子嗣呢。杜老夫人声音都有些微颤:“明天一早,赶紧请郎中来。确诊是不是有孕了。”说完舒了口气,“如果有,这可是匡义的第一个子嗣。”顿了顿又道,“明天一早让匡胤过来。”
赵匡胤由于准备后蜀的征讨,留在开封并没有随着皇帝去谒陵。本打算过几天就出发,却是接到杜老夫人的传话,一早去了杜老夫人的府上。
杜老夫人一脸的喜气,看到赵匡胤便道:“这回可是有喜事了,匡义有后了。”
“什么?”赵匡胤一脸茫然。
“叶氏有喜了。”杜老夫人笑道,“郎中刚刚确诊过。已经有孕两个多月了。喜脉。看来以后得给叶氏好好补补身子。”转而看着赵匡胤道,“我也不和你绕圈子。找你来就是告诉你,叶氏有喜了,雪婵再在这里只会扰得她身心受累,我纵然护着,也怕护不周全。以前她们争风吃醋也就罢了,涉及到子嗣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管。你不是过几日也要去蜀地了吗?正好让慧娘把雪婵接到府上去住陪着她,也是很好的理由。”
慧娘是赵匡胤的正妻。赵匡胤听了后直皱眉。该死,本来已经好好的计划怎么半道杀出个程咬金?冒出个孩子,让杜老夫人都要必须插手管。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两个多月----嗯,不对?孩子,两个多月?赵匡胤的心一沉,不由冷笑道:“娘,您先别激动。谁的种还不一定呢。”两个多月前,那叶小桃就和祁正修相见,又在唐人驿馆偷偷摸摸,谁知道是不是早就有了苟且之事?
“什么?!”杜老夫人恍如晴天霹雳一般,看着赵匡胤沉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这事可不能胡说。这是匡义的子嗣,事关重大。”
第一百九十章 必除之后快
赵匡胤一皱眉:“娘,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是,我是烦透了叶氏,你是没看到匡义为了她要死要活,一副扶不起的阿斗样。你看见了也得恨绝了叶氏。但事关子嗣,这是我们赵家的后代,我怎么会儿戏?叶氏这孩子怀的巧,匡义走了一个月,她的孩子两个多月,她和匡义在一起一年多了,早就有了夫妻之实,早不怀,晚不怀,偏偏两个多月前怀了。可那个时候,她见了她们南唐的一个人。”
“谁?”杜老夫人的头皮有些发麻。
“祁正修。”赵匡胤的声音很冷。“叶氏在南唐时,最早就是许给这个祁正修做妾。只是她倒霉,没等过门,主家犯了事。她跟着充了官妓。在南唐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亵玩过。匡义不嫌她脏,也就罢了。可她还是不安于室,和那个祁正修暗通款曲。之前在唐人驿馆,偷偷摸摸不知道做了什么,她待了许久才出来,我们要抓祁正修,她竟然以死相逼。依我看,只怕是做了那苟且之事。否则怎么会拼死相护?那恰好就是两个多月前,怎么就那么巧,她这孩子就是两个多月?她和匡义在一起多久了,怎么就偏偏那个时候怀?”
杜老夫人听了赵匡胤的话,只觉得全身都僵住了。这些话像一记闷棍。狠狠敲在了她的心上,是啊,怎么会那么巧?匡义和雪婵也在一起,怎么雪婵没有孩子?匡义和叶氏在一起那么久,也没孩子,怎么就偏偏那时候有了?杜老夫人有些喘息不上,吩咐着兰姑:“凝神丹快拿来。”她的心几乎要蹦了出来。
赵匡胤赶忙过去扶着杜老夫人:“娘,您没事吧?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家门不幸。[.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杜老夫人眉头皱得紧紧:“怎么会这样?匡义怎么能看上这样的女人?!”
赵匡胤懊恼道:“他已经鬼迷心窍,昏了头了。照我说,这孩子不能要,来历不明,不干不净,难道我们赵家要给别人养孩子?这简直成了天大的笑话。不如除了。好歹要个来历干净的。”
杜老夫人被赵匡胤说得头都要炸了。好容易服了兰姑拿来的凝神丹,稍稍舒服了一些,混乱的头脑渐渐有些开明,凝神想了许久,说道:“我看,还是给匡义写封信再说吧,毕竟他们两个的事,他自己最清楚,什么时候有的夫妻之实,什么时候要的孩子,他是明白的。至于这孩子是要还是不要,他来决断。”低呆叉巴。
赵匡胤直摇头:“他自己也不一定清楚。他早就被那个叶氏迷的糊涂了。”
“好了。”杜老夫人叹口气,“赶紧给匡义写信去吧。”说完捂着额头,“让我清静清静。”
赵匡胤又嘱咐了兰姑照顾好杜老夫人,匆匆出了门。他得找赵普商量商量,这么处理这个半路出来的孩子。
赵普正在府里卜着爻卦,看见赵匡胤风风火火地进来,忙站起了身,还没行礼,赵匡胤已经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家门不幸,这个节骨眼,出了这档子事。”说完把叶氏有孕杜老夫人的交代统统说了一遍,“你说现在怎么办?给匡义写信,那不是之前的力气都白费了?符雪婵也真是够磨磨蹭蹭的,磨到现在,磨出个孩子,如今老夫人不干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赵普听完赵匡胤这番话,已经有了打算,微微笑着问道:“大人,叶氏的孩子,你是只怀疑来路不正?还是不论是不是少将军的孩子,都要一起除掉?”
赵匡胤没有犹豫:“除掉。叶氏如今都兴风作浪,再来个孩子,更不知道要折腾出多大的幺蛾子。而且她那孩子,来路正不了。不能让匡义担这风险。”
“要是这么着,”赵普顿了下道,“给少将军的信,要写,但是措辞要斟酌斟酌。老夫人那里,既然她在意那个孩子,还要再做做功夫。”
“怎么做?”赵匡胤问道。
“放出叶氏怀孕的消息,引祁正修上门,老夫人就自然不会对那个孩子那么热切了。”赵普说得肯定。
“那祁正修要是不来呢?”赵匡胤皱着眉说道,“上次从紫云台上跳下去也没事,他贼得很,怎么会自投罗网。”
赵普哈哈笑道:“不来自然有不来的办法。谁说一定要来呢?”说完在赵匡胤耳边附着说了几句。
赵匡胤的眉头皱得更紧:“能行吗这?”想想又道,“真是麻烦,直接一下了断了多省事。”
“万万不可。”赵普大惊失色,“大人,如果那么鲁莽结果了叶氏,少将军那里交代不了,只怕反目成仇,可就成大祸了。如今老夫人也对孩子上了心,更得事事谨慎。步步算计,一步失策,就是大麻烦。”
“好。”赵匡胤叹了口气,“听你的。”
杜老夫人在府里琢磨了一番,虽说叶氏这个孩子怀的时间蹊跷,但如今没有匡义的定夺,也没有证据说明孩子不是匡义的,那还是要小心以待。杜老夫人把小桃住的西院派人多守了几层,除了自己也不许其她人去探视。屋里的炭火生了起来,保持着日日暖和,饭菜也上了心,做得精致。还赐了几件过冬的棉衣、披风、大氅。风寒更是按照郎中的吩咐,熬了进补驱寒的汤药,亲自看着小桃服下。
小桃的精神渐渐好了些,对杜老夫人态度的转变,她有些好奇。从自己居住环境,及日常饮食服装的改善,很明显老夫人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做了这番功夫;但老夫人看着她,却又常常眉头紧锁出神,从前还有几句客套,如今连客套都没有了。小桃有些捉摸不透,但她已全身心沉浸在自己身体里有个小生命的喜悦里,对杜老夫人的变化,也无暇去细琢磨。
有个小生命真的太神奇了,自己会不想吃东西,而且口味也会变。以前小桃爱吃烧肉和鸡,如今却问道那些味儿就想吐,反倒是以前不爱吃的笋、酸梅,现在爱吃的不得了。是不是孩子喜欢吃,自己才喜欢呢?小桃对身体的每一个变化都充满好奇和欣喜。
府里最为不快的自然是符雪婵,听到小桃有喜的早晨,符雪婵已经把屋里的东西砸了个遍,值钱的不值钱的,统统不管了。她好恨,都怪自己手太软,总想着把那个妓女折磨够了再要她的命,却人算不如天算,来个孩子救命。如今杜老夫人把西院守得严严实实的,她连进都进不去,再也没有机会接近小桃。她更恨,凭什么叶小桃可以先有孩子?一个妓女,怀的是谁的野种都不知道,凭什么把她当个宝似的供起来?符雪婵越想越想不开,焦虑、暴躁,让她夜夜不眠,心里想了一万种方法把小桃和孩子除掉,但当阳光射进来的时候,又发觉那些方法不可行。
符雪婵的手,开始不自觉地抖,她也说不上是恨,还是怨了。每天仅能见到小桃的时候,便是早晨给杜老夫人问安的时刻。却当着杜老夫人,她也没有办法说任何话,做任何事。小桃能感受到符雪婵怨毒的目光,便不由是一个哆嗦。
赵匡胤把小桃怀孕的消息四处放了出去,有几个朝中同僚的夫人,还备了礼金前来探望杜老夫人,一则是借机拍赵匡胤兄弟的马屁,二则也不乏好奇多嘴的,想来看看传说中让赵匡义带着私奔的南唐官妓,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杜老夫人看着这个阵仗极为苦恼,小桃肚子里那个还说不好是个什么,倒来了这么多看热闹的。将来要是匡义也认定孩子不是自己的,不是闹了大笑话?杜老夫人有些着急上火,索性闭门谢客,打算到城郊的宁远寺躲几天清静。
小桃听说杜老夫人要去宁远寺,忙也要随着一起去。否则府里只有符雪婵和她,还指不定会有什么事发生。她又没有一丝力量能和符雪婵抵抗。杜老夫人本不打算带着小桃,去宁远寺就为图个心里清静,带着小桃怎么能清净的了。但无奈小桃反复哀求,想想符雪婵在府里虎视眈眈也是麻烦,只好带着小桃一起,只留符雪婵一人在家中料理。
宁远寺在开封的城郊,杜老夫人带着小桃、兰姑和几个贴身服侍的侍婢坐着马车过去。寺里已经腾出了一处独立成院子的厢房,供杜老夫人居住。杜老夫人居北,小桃在东,其余的侍婢和下人住在南侧的房间里。
用了一两天安顿好后,杜老夫人每天一早便抄经诵佛,听住持讲经论道。无暇理会小桃,小桃便也随意找了本经书,照着抄写起来,顺便练着字,度过这些无聊空闲的日子。
住在城郊七八天,每天吃素,小桃渐渐觉得有些肚子空落落的,尤其是一到了晚上,都饿得睡不着。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夜半鬼魅生 补钻石900加更
而此时,赵匡胤才给陪着皇帝谒陵的赵匡义去了一封信。[]信里只说了叶氏有孕,已经两个多月。其余的便没有再说,没有说符雪婵去杜老夫人府上的事,也没有说叶氏在杜老夫人府上的情况。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几句。赵匡义和小桃在一起这么久,才终于得了身孕,也是不易。又在结尾处提了听说祁正修已经安全回到了大唐,看来从紫云台上摔下也没事。其余的便都是些朝中、军情的事。
这封信是赵普写了,赵匡胤找着摹来的。赵匡义看完后,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小桃怀了身孕!这个消息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他心上。几乎是一阵狂喜,让他从头到脚都酥麻了起来。孩子,他和小桃的孩子,赵匡义的心整个被揉了起来,那个小小的。娇怯的女子,如今怀了他的孩子。他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曾经空洞的心忽然被什么充满了。
这一个多月的谒陵,他是最为认真专注的。他努力不去让自己的脑子里想别的东西。努力不去想小桃。不去想开封。每天一早便点兵,皇上有什么吩咐,他都是亲力亲为。忙碌起来,心就没那么痛了,只是有点空。低呆冬号。
可如今的这封信,好像拨开了他心上的许多阴霾。有了孩子,有了他和她的牵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赵匡义真想立即飞奔回开封。他盘算了一下,打着快马回去,一天一夜就够了。这里等着修缮,让别人代为照管两三天没有问题。赵匡义打定了主意,吩咐下去:“备马。再备两天的干粮。让许大人来一趟。”
赵匡义安顿完毕,命侍从煮了一盏茶,坐在椅子上,啜了口茶,拿出信又细细读了一遍,他要再感受一次那种酥麻的喜悦。[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可这次认真读下来,味道似乎不同了。赵普很会措辞,初看不觉得什么,可仔细看来,字字都有内涵,而且还不点破。却让人遐想无限。赵匡义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把信又反复看了几遍,心情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喜悦。反而成了沉沉。这封信提到小桃的无非不过几句话,却是认真读来,坠的心疼。
赵匡义的目光看向了远处,他和小桃在一起很久了,在云湾村的时候,他们是最快乐的。那时,他想要个孩子,小桃也不反对,在小木屋里,桃树下,情浓到深处,化也化不开。那时他们的温柔缱绻,试过多少次,却总是没有结果。他甚至想过要带小桃再为这事去看看郎中。
可如今,小桃有了。两个多月,赵匡胤还在信的结尾提到了祁正修从紫云台回去,好像生怕他想不起来祁正修和小桃那次见面就是两个多月前似的。赵匡义的手有些微颤,把信放到了桌上,用力抹了一把脸,再抬起眸子的时候,方才的喜悦已经全部散了去,转而浮上脸庞的,是深深的纠结和痛苦。他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小桃在紫云台上撕心裂肺痛苦的呼喊“只要能放了他,让我怎么样都可以”“求你,放了他。”----
赵匡义的头深深埋了下去,额上的青筋跳突了许久,拳紧紧攥了起来,胸口好像压了千斤重的巨石,压得他喘息不上,压得他很想大声嘶吼。赵匡义用力咬上了自己的唇,浓浓的血腥,也没有了知觉。
不多时,副节度使许大人走了进来,却看到赵匡义坐在椅子里,弓着身子,头埋得很低。[]斜阳在他身边拉了一道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落寞。许大人愣了一下,冲赵匡义一抱拳:“少将,你找我?”
赵匡义缓缓抬起头来,没有看许大人,只是把头侧向了一边,声音沉沉:“现在没事了,你回去吧。”
许大人微微蹙了下眉,想再问问,却看着赵匡义有些吓人的神色,还是没张口。只是默默退出了营帐。
信件发出了三天后,赵普对赵匡胤说道:“信应该前天下午就到了,如果少将想回来,那今天一早已经到了。不过现在还没到。那兴许,是不会回来了。”
赵匡胤点头:“那我便可以去宁远寺了。”
第二天下午,赵匡胤带了几个人来到了宁远寺,马上要去蜀地,赵匡胤来拜别杜老夫人。在厢房和杜老夫人聊了许久,天已经黑了,赵匡胤索性在空着的西厢房住下,准备第二天一早回去。
晚上赵匡胤和杜老夫人在北屋一起吃饭,小桃不便过去。便只在自己住的东厢吃了些下人端过来的食物,却是吃完了还不够,本想多要点,下人为难道:“大人过来了,准备的晚饭不够,姑娘且将就将就。”小桃只好作罢。
到了后半夜,小桃饿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肚子饿得火烧火燎的,小桃实在忍受不住,索性坐了起来。如今拖着孩子,吃了吐,吐了又饿,饿了还没得忍。偏偏晚上还没吃饱。小桃穿上外衣,披了件披风,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剩的可以吃。
出了门,似乎有片黑影闪过,小桃揉了揉眼睛,离十五月圆还有好几天,半轮月亮悬在天上,朦朦胧胧罩在地上。似乎什么也没有。小桃只当自己眼花了,继续向厨房走去。
转过一座钟楼,又绕过一座藏经塔,厨房有些远,小桃走了许久,才走到一处花圃前,如今是冬天,花圃的花也落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地。小桃忽然看到地上的影子有两个,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正想扭头看看是谁,已经被一只手掩着嘴拖到了旁边的松树后面。
小桃惊恐地忘了叫喊,却看到来人在月下,一袭青白的袍子分外亮眼。只是那人头上戴了一顶大斗笠,看不见眉眼。小桃的心砰地揪了起来,是祁公子吗?却是想说话,嘴被掩着,发不出声。
那人似乎在等着什么,并没有看小桃,只是用力捂着小桃的嘴,另只手在小桃的肩上紧紧压着,小桃背靠着那株粗壮的松树上下仔细打量着来人,方才的害怕已经变成了忐忑,心跳得好快,白色袍子,是祁公子吗?却又看不真切。那人却好像知道小桃在想什么,冲小桃点了点头。他点头的意思是他是祁公子?小桃把手伸了上去,想把那人脸上的斗笠拿开。
那人一侧脸,压着小桃的手松了松,来回之间的动静在宁静的寺院里分外清晰,不远处传来一声喊叫:“谁?什么人?”
很快巡夜的僧人持着火把赶了过来,那人抬头看了看赶过来的僧人,却并不急着逃走,反而转身冲着小桃的方向看了许久,把捂着小桃的手松开。小桃急忙问道:“你是祁公子吗?”
那人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小桃的肩,却手突然下滑,向着小桃的腹部挥了过来。小桃没有防备,眼下只能本能地向旁边一闪,脱口而出:“祁公子,你要做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那人却一手紧紧又压上了小桃的肩,另一只手向小桃的腹部劈了过来,小桃情急之下没处可躲,只好向后弓起了身子,但是身后是树,即便弓了身子,还是挨了那人一掌。那人的手劲很大,小桃向后弓着的身子缓解了一部分力量,却还是一阵剧痛,小桃痛得“啊”地一声叫,顺着树滑下了身子。那人抬起脚还要继续,持着火把的僧人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士兵。
那人把脚收住,俯下身子摸了摸小桃的脸,转身向一侧跑去。小桃痛得已经呼吸不上,肚子像刀绞似的疼,一股热热的液体顺着下身流了下来。小桃伏在地上,只听见追赶声,叫喊声。额上豆大的汗珠出了好几层,小桃一动也动不了。
那人步子顿了顿,又转身向小桃的方向看了看,转而飞快地向墙边跑去,僧人和士兵在后面追,却是追到墙角,那人白色的身影向墙上一腾,已经不见了踪影。
僧人赶忙把侧门打开,又拿着棍子追了出去。小桃听到身边多了凌乱的脚步声,用力睁开了眼,却是一脸怒气的赵匡胤和杜老夫人,并几个下人。
小桃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低声喘息着,勉强吐出几个字:“救---救我---”
杜老夫人和赵匡胤像两尊铁塔似的站在她身边,脸上却没有一丝同情之色。赵匡胤怒斥道:“你还有脸说!大半夜躲到这里和男人私会,来人,把她绑了,拖出去沉湖。”
杜老夫人也一脸冷漠,声音满是厌弃和嫌恶:“难怪你非要随着我到宁远寺,原来是抱着这个目的。”
小桃痛得说不出话,只是徒劳地伸出了手:“救我---老夫人---”
士兵听到赵匡胤的命令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把小桃从地上拖了起来,杜老夫人皱眉看了看小桃,头发散乱着,鹅黄的裙子下有一团污渍,在月色下看不甚分明,却还在淅淅沥沥向外映着。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必置之死地
不是装的!杜老夫人忙一抬手:“慢着!”转而吩咐着侍婢:“把她扶回房间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再找个郎中过来。”
“娘!”赵匡胤皱眉道,“还看什么。这个女人卑贱难改,已经跟了匡义还不停和唐人幽会,被我们逮个正着,还有什么可姑息的?”
杜老夫人叹口气道:“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告诉匡义定夺。孩子不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没了。”
赵匡胤气急道:“她如果不是和奸夫做些苟且的事,怎么会成了这样?这样的淫妇还有什么可留着的?”
杜老夫人听得一阵堵心,刚才听到动静,她也很快起来了。看着赵匡胤在她前面走,便也跟了过来,只是没想到她看到的就是那个白袍的男人蹲下抚摸了小桃的脸后,便一跃从墙上逃了出去。看得她几乎要气血逆流。这种龌龊的事竟然被她堵个正着,而且匡胤说的没错,这两个人做了什么事还这么大动静,以至于小桃成了这样子?杜老夫人的头都要炸了,但是最后的一丝清醒仍然提醒着她。要把孩子保住,别的都好说,孩子没了就再也无法补救了。至于小桃和孩子,都由匡义处理罢了。
杜老夫人无力地摆了摆手:“好了。别说了,把人抬回去。”手下的下人和侍婢走过来,把小桃连扶带扛,拖回了厢房。赵匡胤看拧不过杜老夫人,也只好跟了过去。
这么一闹,寺庙里所有的僧人也都被惊动了起来。一部分僧人和赵匡胤带来的士兵一起在寺庙附近的山林里搜寻着刚才那个白衣的人。住持带了几个弟子来到杜老夫人所在的厢房探望。
杜老夫人看到住持便忙问道:“哪里能请到郎中?带来的女眷,本来是有了身子的,现在怕是出了问题。[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住持想了想道:“山下倒是有一个郎中。医术还不错。”说着赶忙吩咐身边的弟子下山去请。
小桃躺在床上。方才的疼痛稍稍缓解了些。绞痛变成了缓缓的疼,时不时跳突一下。小桃额上的汗渐渐下去了。盖着被子,晕晕乎乎得头脑一片混乱。
过了不多时,郎中被请来了。给小桃把了脉,忙从随身带着的行囊里拿出银针。在小桃身上的几个穴位扎了进去。小桃只觉得身上的气血好像流得慢了,刚才身下的热流也不再继续了。郎中从行囊里又取出几颗药丸让小桃服了下去,对杜老夫人说道:“这位夫人是受了撞击吧,导致胎象不稳。好在伤势不算太重,再加上我家中对稳固胎象有些独门的配方,这丸药服下去,应当是没什么大碍。”
杜老夫人悬着的心缓了下来,一切都是天注定,这样都能没事,可见这孩子算命大的。虽然还说不准是谁的孩子。看着之前的情形,她几乎都要笃定这一定是那个白袍男人的孩子,但是关乎孩子的性命,她最终还是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先留下命。再去慢慢算账。
小桃提着的一口气听郎中说孩子没事,终于把心放下来,刚才服的药丸也渐渐起了作用。[.超多好看小说]小桃的肚子渐渐舒缓,疼痛也在慢慢降低。小桃抚着肚子,闭上了眼睛。低贞围号。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郎中把小桃身上的针取下。开了个方子,对杜老夫人说道:“照这个方子抓几服药,好好调养试试看。但是一定要静养,切不可再惊动了。”
杜老夫人点头,吩咐兰姑给了郎中一锭银子打赏。又嘱咐下人连夜下山去开封的药铺抓药,再没看小桃一眼,起身回屋去。小桃在身后缓缓吐出了几个字:“多谢老夫人。”这是她的肺腑之语,如果没有杜老夫人,别说是孩子,她自己的性命也难保了。杜老夫人仿佛没有听见,步子也没有滞一步。如果不是为了匡义,为了孩子,她连看小桃一眼都觉得厌恶。
赵匡胤在屋外正和士兵说着什么,看杜老夫人出来,迎了上去:“娘。”
杜老妇人摆了摆手:“我头疼的厉害。”
赵匡胤上前扶上杜老夫人:“娘,我就先回去了。这么一折腾,我也睡不着。明天上午还得出发去后蜀。也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您多保重身子,别为了卑贱之人伤了身体。”
“这么早就走?”杜老夫人有些惊讶,现在还不到寅时。半轮月亮还悬在天上。“等天亮了再走吧。”
“不了。”赵匡胤摇头,“睡不了一个时辰就得起。还不如早些回去点了兵就出发。娘再进去睡会吧。休养几天就回去。别在这寺庙里呆着了,偏僻幽闭,不安全。我若是不在,更不放心你们在这里。下次奸夫淫妇再来,还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杜老夫人听着就头疼欲裂,拍了拍赵匡胤道:“好了,我有分寸。你路上小心。”又整了整赵匡胤的衣襟,“多带些药材,到了蜀地不适应气候就赶紧回来。”
赵匡胤的眼睛有些发潮,冲杜老夫人抱了个拳,转身大步离开。士兵们也都跟着连夜出了宁远寺下了山。
杜老夫人直看得赵匡胤的背影消失在月色里,这才转回到北面的房间,头疼得再难入眠,只好让兰姑又拿了两颗凝神丹服了,在药力的作用下才缓缓进入了睡眠。
屋里的人都走了,只有一两个下人在门外似乎在围炉生火准备熬药,小桃刚经历过一场劫难,此刻全身都没有一丝力气,听着屋外的动静,昏昏沉沉地很快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隐隐听到耳边有人在窃窃私语“怎么弄?”“你先压着她的胳膊---”小桃拼力睁了睁眼,却睁不开,一定在做梦了。小桃想翻个身,却动弹不了。情急之下猛地睁开眼,天刚蒙蒙亮,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下人打扮的三十多岁的妇人,长得却很陌生,小桃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其中一个正坐在床边,用力压着她的两只胳膊,而另一个端着一碗不知什么东西,正要伸到她的嘴里。
小桃想挣扎却挣扎不动,拿着一碗东西的人看小桃睁开眼,赶忙用另只手把小桃的嘴捂上了,看着另一个妇人有些惊慌:“你好好压着,我这就灌进去了。”
那个妇人定神道:“赶紧的吧。磨蹭什么。”先前的妇人拿着碗往小桃嘴里灌了下去。
小桃用力扑腾着,嘴巴来回扭着:“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没人回答她,那妇人发了急一般一手捏着小桃的嘴,一手把碗使劲冲着她的嘴里灌去,浓浓的药味,呛得小桃就是一阵咳嗽:“什么药?你们要灌我喝什么?”
压着她的妇人低声喝道:“扑腾什么,喝不死你,别在这白费力气了。一个淫妇,还有什么脸折腾。”另一个妇人又拿着药碗猛力灌着小桃。
小桃用力一挣,拼尽力气的小桃还是有几分蛮力,使劲一拱,加上拿药碗的妇人一直比较紧张,抵不过小桃的挣扎,手里的碗掉到了地上,洒得黑乎乎的药汤一地。
屋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门忽然开了,赵匡胤和侍从走了进来,侍从随后把房门关上。赵匡胤看着地上摔碎的药碗,眉头一皱,低声吼道:“蠢材,这么点事也做不好。”
小桃看着破门而入的赵匡胤,心里一哆嗦,全身都拼力想缩回去,低声喃喃道:“你怎么进来了,你要做什么----”
那妇人赶紧从小桃的床边小跑了过来,从桌上拿起另只碗,低声道:“还有一碗。”说完哆嗦着就要拿起药碗。赵匡胤看不过,一把把那妇人推开,亲手端起了药碗:“我来。”
说完两个大步迈到了小桃的床边,一手捏住小桃的脸,赵匡胤的力气极大,伸手下去,小桃的嘴已经张开,另一手端着药碗一股脑地灌了进去。小桃拼死了力气挣扎,但是无奈她和赵匡胤的力量太悬殊,她拼劲了全身的力气,但赵匡胤依然像座铁塔似的纹丝不动。
小桃的眼睛瞪得很大,死死盯着赵匡胤,从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哀求,赵匡胤却压根不看小桃的眼睛,只是猛地往里灌着药。小桃的眼泪,一颗一颗,无力地滚落了下来。赵匡胤的药很快灌完了,小桃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压着小桃的妇人从床上拿起一根带子缠在了小桃的嘴上,然后继续压着小桃。
小桃想挣扎,动弹不了,想让自己吐出来,嘴被缠着,吐不出来。很快,肚子里的绞痛排山倒海地袭了过来,小桃的眼睛再次瞪大了,这次满是撕裂的痛苦,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全身豆大的汗珠很快打湿了衣衫,小桃拼死猛地一挣,竟把压在她身上的妇人推了开来。
“为什么?”小桃瞪着赵匡胤,使劲挣出一口气问道。
“唐人至贱,至淫!”赵匡胤恨恨说了一声,没有再看小桃,大步向屋外走去。心里一阵轻松,这个不明来历的孽种,可算除了。屋里的两个妇人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生死由天定 补钻石900加更
“啊---”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小桃捂着肚子叫了出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绞痛来得像火苗一样乱窜,而身下的洪流像崩塌了似的倾泻下来,小桃看着床上的褥子很快成了一片血红,小桃滚到了地上。挣扎着爬到门口,用力推开门撕扯着喊道:“来人,救命啊-----”
清晨的寺庙,本该是宁静的。早在盛唐时期,便有“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万籁此都寂,但馀钟磬音。”的诗句,但是宁远寺,在这个清晨,却并不像它的名字那么安宁深远,而是在天空刚刚泛白。就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长空。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兰姑,急忙披上外袍冲出了厢房,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心惊胆战,一身素白中衣的小桃。披散着头发,从东厢房里爬了出来,身后拖着长长的血印,看到兰姑,只微微抬了抬手,就倒在了地上。
兰姑看得心都疼得裂了开来,在这府里这么多年,还真的从没见过这么血淋淋的场面。兰姑忙跑到小桃身边摇晃着:“桃姑娘,你怎么了?说话呀---”
看小桃晕了过去,兰姑又赶紧去拍杜老夫人的门:“老夫人,快开门,出事了啊----”
杜老夫人晕晕沉沉地起来。披着衣服刚站到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靠着门跌在了那里。半晌才颤抖着声音:“快去,再把郎中叫来----”
不到半个时辰,昨晚的郎中再次到了宁远寺,赶紧用银针刺到穴位里,止住了血。给小桃仔细把了把脉,微微叹了口气道:“孩子没了。大人---也难说吉凶。”
“怎么会这样?”杜老夫人皱眉道,“你昨晚不是说静养就没事了吗?”
郎中的目光有些躲闪,低声说道:“事出有变,很多事情也是难以预料的。(.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兴许--兴许我昨晚误诊了吧----”
杜老夫人跌在了椅子上,误诊----不由还是看着郎中拼尽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孩子确实没了?还有没有什么方法能保得住?昨晚也出了血,你不是就化解了吗?只要能保住孩子,我有重赏。”
郎中的面色有些泛白。半晌才说道:“真的没有办法了”说着提笔匆匆写了个方子道,“就按这个抓药补补身子吧。兴许大人还有的救。”说完面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也没再等杜老夫人发话,已经背起行囊匆匆出了宁远寺。
杜老夫人紧紧盯着躺在床上的小桃,心里泛起了无数的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明明没事了,怎么又突然成了这样?是昨晚郎中没有诊断清楚,突然又发作了情况?还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不应该啊,都在一个院子里,要是有什么动静,自己不可能听不到,即便自己听不到,兰姑她们也一定听到了。这么说来,便是情况恶化了?可又想想那郎中晦暗不明的神情,心里又有些疑惑。
兰姑看杜老夫人凝神不语,不由问道:“老夫人,该去抓药了吧?”
杜老夫人猛地回过神来,多年的历练让这个老妇人也并不像一般的无知之辈好糊弄,杜老夫人转身对兰姑道:“且慢。先不要抓药,你赶快派人回开封,把安和堂的老郎中请来,就是常来府里诊治那个。”
兰姑赶忙应是,小步跑出去吩咐下人赶快去开封。杜老夫人吩咐下人把小桃屋里的所有窗户都关起来封上,又命人在屋里再生了一个炭火盆子保着暖和。[.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下人带着安和堂的老郎中赶回了寺庙里。老郎中和杜老夫人打了个招呼,顾不得多客套,赶忙给小桃把脉看了情况,小桃的脉象已经极度不稳,跳脱得厉害,老郎中皱着眉头切了很久,始终没有吭声。
杜老夫人问道:“怎么样?孩子还有救吗?”
老郎中摇摇头,看着杜老夫人叹气道:“能把这位夫人的命保住就不错了,还谈什么孩子。孩子是断然没了的。夫人的脉象很奇怪,除了虚浮,好像有什么药力在作用冲撞气血似的,不停跳突,照这么下去,很快就精血尽亡了。”说完拿出银针定了小桃几个穴位,又从行囊里拿出一盒药粉,撒到了炭火盆里,“这种药燃着后,挥发出的味道也可以凝神静气。”
这时杜老夫人拿着之前山下那位郎中的药方递给了老郎中:“您看这个方子可行吗?”
老郎中看了一眼,面色就是一变,定了定说道:“同行成冤,我不好评价他的方子,但对夫人的情形,是没有益处的。还是弃了这方子吧,我再开一个。”说完坐下重新写了一个方子交给了杜老夫人,“照着这个抓几服药,按时服了,赶紧调理夫人的身体要紧。孩子已经无能为力了,不要再让大人受罪吧。”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微笑着命人打赏送走了老郎中。屋里空空的,杜老夫人手里捏着两个药方,无力地靠在了床榻上。头痛得厉害。低贞扑弟。
小桃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是桃花烂漫的云湾村,一个小小的男孩子,穿着红红的肚兜,摇摇晃晃摆着小手向她跑来,大大的眼睛像年画里的娃娃似的,小桃伸手想去抱那孩子,却怎么也抱不上。每次她要碰到那孩子的时候,就出现一团重重的雾,让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想穿过雾去找孩子,可是却偏偏看不见,急出了一身汗。
小桃四处扒拉着,孩子不见了,半隐半现在雾里头的,是一张张她不想看见的脸,符雪婵的,杜老夫人的,还有赵匡胤的,小桃吓得跌在了一旁,下意识地就想往出爬,但赵匡胤的脸一直在她眼前,像追魂的无常,任她怎么跑,怎么逃,都在脸旁,小桃身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用力想把赵匡胤挥走,却也无能为力,一急之下,挣扎着醒了过来。
屋里,有些凉,小桃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四周,天黑了,她睡了整整一天吗?全身酸疼得像被重重打了一顿,屋里没有人,只有一盏烧了半截的蜡烛,在摇曳着火苗。凄清得望不到头。
小桃心里一酸,拼尽了全力嘶哑着喊出了声:“有人吗?---来人啊----”没有人答应,只有空落落的屋子,似乎还能听到回音。
小桃挣扎着想起身,她好渴,睡了这一天,嗓子几乎都要冒烟了。却刚挣起了半截又重重地跌在了床上,小桃无力地咬了咬唇,心酸涩得厉害,为什么她总能陷入这种绝境?可是,能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小桃又扯着嗓子拼力喊了两声:“有人吗?---有人吗?”
过了许久,终于有人的脚步在屋前经过,小桃忙又喊了两声,门外的步子顿住了,很快门打开了,映入小桃眼睛的,是一脸欣喜的兰姑:“桃姑娘,你可算醒了。我要睡前还是不放心来看看,可巧你真的醒了。”说着快步走到小桃的身边,把她扶起来,“姑娘等等我。”
过了片刻,兰姑很快地端了些粥饭过来,并一壶茶水。小桃迫不及待地把水喝下,露出丝苦涩的笑:“多谢,渴的要紧。”
兰姑递过来一碗粥:“吃些吧,伤了元气,先吃些软和的。”
小桃接过粥很快地吃起来,她也的确饿了,一边吃一边问道:“我睡了一整天,真饿了。”
兰姑一愣,随即叹口气道:“姑娘,你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了。”后面的却不好说出来。小桃昏了三天,她们都怕她醒不过来。
兰姑本想去照着郎中的方子去抓药,请示杜老夫人,老夫人却只有凉凉的一句话:“孩子都没了,还有什么可治的。看她的造化吧。”兰姑不敢违逆老夫人的意思,但她怎么都想不通,杜老夫人并不缺抓药的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整天吃斋念佛的老夫人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小桃躺在那儿无动于衷呢?
如今可算天可怜见,小桃自己醒了。兰姑都有些激动得眼睛泛潮:“姑娘先吃着,我去禀告老夫人。”说着擦了擦眼睛走了出去。
小桃吃了一会粥,有些虚浮无力,三天,她竟然昏了三天。如果这么睡过去再不醒来就好了。可她还是醒了,那些像噩梦一样的事又开始缠绕着她。小桃没有了吃粥的心思,把剩下的半碗放到了床边的柜子上,靠着床头喘息着。
杜老夫人正在念着佛,她希望佛祖能保佑匡胤,也能保佑匡义。匡胤别在战场受伤,匡义别再被这些混杂的肮脏事缠身。却刚放下佛珠,兰姑就急匆匆地进来禀告说小桃醒了。
的确够命大。杜老夫人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出神了好久,才对兰姑说道:“扶我过去看看。”兰姑急忙应是。
兰姑扶着杜老夫人到了小桃的房里,看着小桃靠在床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杜老夫人心里又是一堵,她真的不想看见这个唐人,但没有办法,她还有些话,必须要问清楚。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守口求生路
小桃听到脚步声,抬眸看了看杜老夫人,只是麻木而机械地出了一声:“老夫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杜老夫人哼了一声,算是应了,紧接着说道:“事已至此,别的就不说了。我且有几个问题问你。”看小桃呆呆的没有反应,杜老夫人直截了当地问道,“那夜到底出了什么事?本来不是已经把孩子保住了吗?怎么突然又没了?”
孩子---小桃的心像滴血一样,这两个字锥得她的心痛得几乎呼吸不上来,那个小小的生命,在她的肚子里还没有成形,就没了。小桃只觉得全身像浸在冰凉的水里,没有一处能喘息上来的缝隙。整个人脑子都是木的,杜老夫人的问题她木然地重复着:“怎么没了---怎么没了呢----”
杜老夫人不耐烦地咳了两声,声音急躁了起来:“我在问你,怎么没了?是突然没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小桃的记忆再次像被掀开一样,整个洪流翻滚。她不想回忆的疼痛再一次撕裂,那两个按着她的妇人,像铁塔一样用力灌到她嘴里药的赵匡胤---小桃缓缓地转过头,紧紧盯着杜老夫人,她是赵匡胤的娘,她竟然问孩子是怎么没的?小桃的目光有些幽幽,盯着杜老夫人的感觉森森的。
杜老夫人被她看得几分不自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皱起了眉头:“放肆!我在问你话,你不回答,这么死盯着我做什么?”
小桃的眼前飞出几百幅画面,有夜里白袍的,有梦里闪躲的。而最清晰的莫过于梦里闪着大眼睛的孩子,小桃把身子蜷缩了起来,把头深深埋进了膝盖里,不想再看任何人,只有嗓子里压低的呜咽声,和抽动的肩膀,能看得出她在哭,只是那声音,凄凉得像夜半的鬼魅。[.超多好看小说]
杜老夫人嘴角向上勾了勾,她实在看不了这幅样子。但也无法,只得就那么看着小桃哀哀地哭号。兰姑听了心里发酸,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小桃的肩,劝解道:“桃姑娘,老夫人也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节哀吧。要是那夜病情突然不好了。那也是天意,就不说了;要是有人对你做了手脚,你快告诉老夫人,老夫人好给你做主啊。快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就什么指望都没了。啊?”
兰姑最后的几句话让小桃的肩膀一震,哭声渐渐低了下去。老夫人会给她做主吗?小桃抬起了头,泪眼中全是迷茫,竭力平息了会儿,看着老夫人问得疑惑:“老夫人真的可以做主?”
杜老夫人蹙眉没有说话,兰姑拢了拢小桃肩上的乱发温声道:“老夫人是一家之主,又那么在意你的孩子,当然会做主了。你忘了那晚是老夫人一再帮你保着孩子的?”低司布扛。
小桃缓缓止住了哭声,定了定,紧紧看着杜老夫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晚到了凌晨,是赵匡胤大人进来,还带了下人,对我灌了一碗药,孩子-----”
“啊?”兰姑轻呼了一声,捂住了嘴,看向了杜老夫人。杜老夫人的身子晃了一晃,几乎站立不稳,斜靠在了桌子旁。兰姑赶紧起身把杜老夫人扶好,着急地喊了一声,“老夫人!”
杜老夫人摆了摆手,死死瞪着小桃:“你说的可是真话?没有半句虚假?”
小桃也紧紧回看着杜老夫人,字字清晰:“我如果有半句谎言,让我不得好死。(.无弹窗广告)”
杜老夫人和小桃就这么相互紧紧看着,兰姑赶忙把门后候着的下人都撵了出去,自己也退了出去,把门关上。
杜老夫人看着小桃已经气若游丝的身体,却唯独一双眼睛清明中还带着认真的倔强。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就觉得山下郎中的表现前后很不一样,之前信心满满,又是说什么家传的安胎秘方,又说伤情不是很重,已经有了把握,怎么第二天又那副束手无策的样子,只怕匡胤那晚下山就把郎中也打点过了。没准连那药,都是找那郎中配的,否则那晚他哪有时间那么快地准备好药?
杜老夫人的手心里紧紧捏出了一把汗,匡胤容不下小桃她知道,甚至打算用符雪婵借刀杀人她也知道,可他亲自下手,甚至骗她要回去却又折回来,这些心机阴狠让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有些胆寒。尽管看到这个女人和那白袍男人在一起她们都恨,但匡胤能下了这个手,也着实出乎她的意料。只是他这么做要是被匡义知道了,兄弟两会不会为了这事反目成仇?想想匡义的性格,曾经为了这个贱人是会拼命的,杜老夫人不敢往下想了。不能让匡义知道,想到这里,杜老夫人抬起头,却正迎上了小桃清亮的目光,杜老夫人甩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小桃的脸上。
小桃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就是一愣,也顾不上捂脸,只是看着杜老夫人不解,又气又急地全身微微发抖。
杜老夫人的声音有些阴森:“好个大胆的贱妇!自己做的好事,现在竟然要诬陷匡胤。我告诉你,匡胤那晚不到寅时就走了,他要开封准备第二天去蜀地,我亲眼看着他走,还有一众下人,一众士兵都看到了。你竟然撒这种弥天大谎,你安得什么心?”
小桃愣在了那里,赵匡胤走了?可那晚明明就是赵匡胤啊,她不可能看错,更不可能记错。小桃咬了咬唇,仍旧看着杜老夫人倔强地说道:“我没有撒谎!”
杜老夫人反手又是一掌,由于心急,这掌更重:“贱妓,你和唐人勾搭成奸在先,又在这寺庙的清净之地仍然不忘做苟且之事,事发被人撞破,孩子不保,你怕匡义回来怪罪,就想出这种恶毒的借口来保全自己,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
看着杜老夫人指着自己大骂的气急败坏,小桃的心被这些话一句句地凌迟,百口莫辩让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解释,只是一个劲喃喃地说着:“我没有,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杜老夫人指着小桃道:“孩子没了,你又是如此淫乱不堪,按着家法我都不需要等匡义回来,就能把你沉湖处置了。但我一个吃斋念佛的人,下不了这个手。你就最好闭上你的嘴,断了你那恶毒的心思,等着匡义回来处置。你可明白?”
小桃禁了声,杜老夫人的意思,她再糊涂也该明白了,如果还说是赵匡胤做的,她就剩死路一条。如果她识相,兴许还能活到赵匡义回来。小桃咬唇看了杜老夫人许久,但杜老夫人始终凌厉地盯着她,没有一丝得妥协和退让。小桃无奈地勾了勾唇,低低说道:“明白。小桃是半夜状况突然不好的。没见过任何人。”
杜老夫人面色缓和了些,看着小桃冷声道:“既然你现在和我这么说,那你就要记得,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这么说。”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只是步子有些不稳。
兰姑在外面,隐隐听着小桃和杜老夫人的对话,却也无法从只言片语中听出端倪,只是把附近的下人都轰到远处,不许她们接近听屋里的一句言语。看杜老夫人出来,兰姑忙上前扶着。杜老夫人的声音很阴寒:“方才她的那些胡言乱语,不得让任何人传出去。”
兰姑点头。她不相信一向爽朗利落的赵匡胤会下这种狠手,但她也不相信刚经历了失子之痛的小桃会撒这种谎。到底该信谁,兰姑迷茫了。
杜老夫人躺在床上思忖着小桃的话,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匡义对这个女人的情意非同一般,她实在没有把握小桃不会说出是匡胤做的,更没把握匡义就不会相信小桃。那要不要顺水推舟,反正小桃刚没了孩子身体弱,说是失了孩子大出血也不会有人怀疑吧----杜老夫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以前她顶多也就是袖手旁观,如今让她亲自下手结果一个人,还是下不去手。
杜老夫人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该去请开封府安和堂的老郎中,就依着匡胤的计策用山下那个郎中的药,也许现在小桃早就没了。只怪自己一心想着是不是孩子还有一丝希望保住,错过了机会。杜老夫人就这么反复度量着,权衡着最合适的办法。
小桃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的横梁。事情来得太快,太复杂。人心原来真的可以如此歹毒,如此不分是非黑白。只因为她是唐人,她是官妓,她就是淫贱的。不管真相是什么,都是她的错,她的孽。甚至都不肯放过她肚子里的孩子。而如今,为了活命,连谁要了她孩子的命,她也不敢说。
小桃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这样,她们就会给她一条活路吗?
杜老夫人想了一夜,还是不放心。留着小桃,匡义就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何况这样淫贱混乱的女人的确早该除去才能家宅安宁。杜老夫人打定了主意,把兰姑喊了进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劫难学心机
兰姑起了个大早,给小桃炖了点滋补身体的鸡汤。(.无弹窗广告)她是从心底里心疼那个丫头。她不信那么个白袍子的男人一闪就是苟且,而且如果两人有私,怎么还会让小桃动了胎气?只是连她这个下人都能看懂的道理,聪敏又世故的老夫人和大人却看不懂。也不知道他们是被什么遮蔽了眼睛?难道只因为小桃是唐人,又曾经被迫做过官妓?兰姑想不通。也管不了主家的事情。只能尽自己一点力量安顿好小桃。
兰姑刚把鸡汤送到小桃的屋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叫回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被她一身的饭味儿叮了一下,问道:“大清早的做什么去了?”
兰姑如实禀告着:“给桃姑娘炖了点吃的。”
杜老夫人眉头皱了一下,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只看着兰姑淡淡道:“吩咐下去,把山下那个郎中再请上来。”那个郎中是个好打点的,只要给了银子,必然能用。
“是。”兰姑有些疑惑,怎么又要请那个郎中?但也没敢多问,照着杜老夫人的吩咐安顿了下去。
不多时郎中请来了,给小桃切脉诊治了一番后。却并没有当着小桃说什么,而是进了杜老夫人的屋里商量着。杜老夫人更是连兰姑都屏退了出去。屋里没有留任何人服侍。过了半晌,郎中走了,杜老夫人拿着方子交给兰姑吩咐照方抓药,给小桃调理身子。
兰姑舒了口气,老夫人总算是在意桃姑娘的命了。她都担心照这么不管不顾下去,桃姑娘的身子都该废了。忙满心欢喜地照着杜老夫人的吩咐去抓药。
小桃昏昏沉沉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这几天的事倒像是一辈子最难熬的记忆,反复不停地在她脑海里上演着。[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有时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醒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夹着门进来的寒风让小桃身上一凛,清醒了过来。这不是梦,连做梦都梦不到这么凄凉的状况呢。兰姑端着一碗药喜滋滋地走了进来:“桃姑娘,快喝了吧。这可是老夫人发慈悲找郎中给你瞧了后开的方子。”说着把药端到了小桃的身边。
小桃下意识地接了过来,看着黑乎乎得药汤就是一阵反胃,不由得又想起赵匡胤的那碗药,手抖了起来。
兰姑扶着小桃的手:“姑娘,喝了吧,不喝身体怎么能好呢?”
喝了就能好?谁说药就是救命的呢?小桃以前也单纯地以为,药是救命,可如今才知道。药也可以要命的!小桃木然地问了一句:“是杜老夫人吩咐你抓的药吗?”
兰姑点点头:“老夫人一番好意。我亲自跟着去抓的,就怕下人们不利索弄错。”
小桃凄然笑笑:“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的,谢谢。”转而道,“药有些烫,先放一会儿,我待会喝完了喊你。”
兰姑点头:“也好。我还要给老夫人送碗汤去。待会就来你这里。”说着转身出去。
小桃拿起那碗药,苦笑了一声,这是药?还是毒?她如今再不敢相信任何人,大周的每一个人都让她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她已经用孩子的命给自己的愚蠢做了代价,她不要再赔上自己的命。想着杜老夫人阴森森盯着她让她不许说赵匡胤来过的事,小桃就是一个寒噤。只怕这药,不喝还活得长些。
小桃挣扎着站起身来,端着那碗药,挪到了桌边,把药倒进了花盆里,用剩余的几滴蘸在唇上润了润,把碗放到了桌上,又蹒跚着挪回了床上。
不多时,兰姑走了进来,看着空碗问道:“姑娘把药喝了?”
小桃抹了抹嘴,勉强勾唇道:“喝了。”
兰姑看了看小桃唇上的药渍,也放了心,又嘱咐了小桃几句,拿着碗走了出去。屋门关上,小桃无力地瘫在了床上,眼泪滑了下来,这个世道,是不是只有用谎话伪装起来,用虚情假意包裹起来,才活得下去?
杜老夫人看兰姑回来,把手里的佛珠用力攥了一下,声音有些紧张:“她喝了?”
“喝了。”兰姑答着。
杜老夫人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吧,照着郎中说的,这药一下子要不了命,但是每天服用,亏了气血,和大出血后自然而亡没什么差别。本来她就是因为私通才失了孩子的,如今这样也是活该。杜老夫人竭力平息着自己忐忑的心思。
赵匡胤派人去询问郎中小桃的情况,本来由于杜老夫人找了安和堂的老郎中坏了事有些担忧,后来却又听得杜老夫人找先前的郎中开了药,不禁叹道老夫人也不愧是历练过的,便也放心地赶赴后蜀。
十多天过去了,小桃整天卧床不起,脸色惨白,杜老夫人也看不出小桃的身体如何,但是一点也没有气竭而亡的迹象。杜老夫人有些不踏实,忙又把郎中找了来。
郎中给小桃把脉之后,蹙着眉头没有说话,到了杜老夫人的屋里,才低声说道:“如今,那姑娘的身体不但没任何损伤,反而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怎么会?”杜老夫人诧异,“她每天都喝你开的那药啊。”
“不可能。”郎中摇头,“任何人喝了那要都会气血阴亏,气竭而亡。不会像她那么脉象平稳。”顿了顿问道,“你们亲眼看到她喝了吗?”
杜老夫人语塞,谁还整天盯着她喝药啊?只道她病恹恹的会不计较什么药都喝下去,谁知道竟然还藏着这么机敏的心眼。杜老夫人攥了攥手心,她真是小瞧那个官妓的心机了。也是,她若是没心机怎么会把匡义整得服服帖帖?杜老夫人心里对小桃更加厌弃。
郎中想了想道:“要是想快,我再开服方子,喝了就能暴毙而亡,但是会露出痕迹。”
杜老夫人心里有些混乱:“你先把方子开了,至于怎么用,我再想想。”
郎中低头把方子写好,递给杜老夫人:“这个方子,可比之前的值钱。”
杜老夫人皱了下眉,又拿出两锭银子递给郎中,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
郎中拿着银子满意地出去,杜老夫人捏着那张要命的方子,心里极为忐忑,到底是去抓药,还是不抓?正犹豫着,兰姑进来禀告事情,杜老夫人不由问道:“你是每天服侍叶氏喝药的,可亲眼看见她喝了?”
兰姑一愣,她倒是没有亲眼看见,每次小桃都说要晾凉了喝,即便她端过是温温的,她也要等一会儿。如今看杜老夫人这么问,不觉反问道:“她没喝?”宏圣见巴。
杜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郎中说看她的脉象,压根就没喝。”
兰姑脑子一懵,有些气浮道:“我去问她。”说完转身小步跑了出去,到了小桃的房门口,也没顾得上敲门,就推门进去,“桃姑娘,我倒问问你,我每天给你的药,你都喝了吗?”
小桃被兰姑的问题问得怔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垂下了眸子。兰姑长长叹了口气:“难怪她们都说唐人狡诈,我还不信。你连我都信不过。”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小桃的手紧紧攥住了被子,她狡诈吗?她如果狡诈,怎么会没了自己的孩子?怎么会被人步步算计?只因为她是唐人,就连自保也成了狡诈?是不是打上唐人的烙印,在这大周做什么都是错的?除了奉上自己的命?!
杜老夫人犹豫了两天,这两天小桃的日子也不好过,如今连兰姑也懒得去照拂她,每天只有几个粗使的下人端些简单的斋饭给她吃,小桃的身体本来也不利索,更是体虚气衰。
到了第三天,杜老夫人正捏着方子准备痛下决心,门外却传来了下人快跑进来的禀告声:“老夫人,赵大人回来了。”
“哪个赵大人?”杜老夫人心里一惊,把手里的方子攥紧了。
“匡义大人。”下人说道。杜老夫人慌忙把手里的方子扔到了炭火盆里。整了整衣襟,刚走出房门,一身戎装的赵匡义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看到杜老夫人就是一拜:“儿子回来了。”
杜老夫人赶忙把赵匡义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一起进了屋子:“不是说要两个月吗?怎么提前了十多天?”
赵匡义答着:“修缮很快,所以提前了。”谒陵结束,赵匡义便随着小皇帝一起回到了开封,他的心情很矛盾,说不想回,却很想迫切地看看小桃,有了孩子的小桃;可说想回,他又有些怕见到小桃。就这么纠结矛盾着,还是来了宁远寺。
杜老夫人询问了赵匡义几句行程的事,看赵匡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心一横,索性先发制人:“匡义,匡胤给你去信了吧,叶氏有孕了。”
赵匡义点点头,眉头蹙了一下。看着杜老夫人嘴角扯了扯:“我知道。”
杜老夫人说道:“还有个消息,一直没有敢告诉你。本想过几天给你去书信,但没想到你提前回来。”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孩子,没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疑心难解心
赵匡义一愣:“什么?”他直以为自己听错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杜老夫人叹了口气,沉沉看着赵匡义道:“孩子没了。”
赵匡义的脸瞬间成了灰白色,手里握着的茶盏裂成了碎片,和着手上的血,看着触目惊心。赵匡义紧紧盯着杜老夫人,声音清冷:“没了?”紧接着下意识地问道。“那桃宜呢?”
杜老夫人看着心疼,忙用把赵匡义的手掰了开来,用帕子把碎瓷片轻轻拂去,语气焦急:“她很好。你这是做什么?虽说孩子没了是很难过,但哪里就值得你这样了?你都不知道----”
杜老夫人说到这里把话打住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只是吩咐兰姑拿些止血的创伤药来。
赵匡义听着杜老夫人的吞吞吐吐的神色更加起疑着急,反手紧紧攥着杜老夫人的手,声音像一柄清寒磨光的剑逼了过来:“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杜老夫人犹豫了一下,待兰姑把创伤药拿来。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屋里只剩母子二人,杜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家门不幸。对叶氏,我本来也是怜惜的,一来她一个唐人孤身来到大周,势必处处不适应;二来你喜欢的人,我自会分外关照。所以来这宁远寺,也带着她,就怕她和孩子出什么意外。可谁知道,怎么防,也防不住她自己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于是杜老夫人把那晚快要躺下睡觉,被院子里的动静惊醒。追到后院却看到她和一个白袍男子拉拉扯扯,那男子和小桃的动作亲昵不堪,有伤风化。看到来了人那男子便先逃了,而且功夫极好,一众人都没追的上。而小桃就这么动了胎气,孩子没了。
杜老夫人说得很缓慢,尤其说到小桃和白袍男子举止不雅的地方,更是唉声叹气,几度欲言又止,捂着头直皱眉。赵匡义的拳攥了起来,额上的青筋跳突得厉害,面色更加难看。
杜老夫人擦了擦眼角,声音有些微颤:“匡义,娘年纪大了,你爹也去了。如今只盼着家宅和睦,能多抱几个孙子就是福分。匡胤已经让我放心了。只有你,娘真的是既担心,又心疼啊。放着荣华富贵不去享,和叶氏在外面受罪,也罢,如今我们也接受了叶氏,她又给赵家添了后,可她----唉----匡胤当时就急了,他说那穿白袍子的是个唐人。叶氏怎么和唐人还有瓜葛?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复杂?”
赵匡义的头开始发晕,杜老夫人后面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白袍子的?唐人?祁正修又来了。赵匡义只觉得自己的心让摘了出去,血淋淋的,却已经感觉不到疼,只是空得厉害,空得都有些慌乱,空得让他头脑一片空白。
赵匡义伸手扶上了头,头痛得要炸裂,杜老夫人看赵匡义痛苦的神情,忙止住了话,起身抚摸着赵匡义的头,焦急不堪:“匡义,怎么了?不要吓我。”
赵匡义抬手摇了摇,挤出几个字:“我没事。”顿了顿问道,“孩子,就是这么没的?”
杜老夫人长叹道:“众目睽睽,大家都看到了。[]宁远寺的僧人都看到了。真是丢脸丢到了家。也不知他们做了什么动了胎气,当时叶氏就不行了,找了郎中来,也不甚乐观。针灸汤药都试过,本来稍稍有些起色,到了后半夜却突然恶化了,孩子彻底没了。”
杜老夫人捂着胸口,眼角泛潮:“我那么用力想保住这个孩子,但还是不行。这是你的第一个子嗣啊。本来是有起色的---”
赵匡义的眉头皱得更紧:“没有旁人进去吗?”
杜老夫人的心一突,摇头道:“匡胤急着回开封要赶在一早带兵去蜀地,郎中刚来他便走了。叶氏的屋外,我派了许多下人看守,绝不会有差错。只是那叶氏自从孩子没了后,不知是心里有愧,还是神智混乱,一会说有人给她灌药了,一会又说她自己不想要孩子,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那句是真。”
不想要孩子?赵匡义的心里一疼,出了一层薄汗。
屋里寂静一片,杜老夫人的话音落了后便是一片沉默。好像静寂夜里深巷般死沉。过了许久,杜老夫人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也许这孩子和赵家无缘。你和叶氏在一起也那么久,也没个一男半女。偏偏刚有了孩子,又发生这种事。”
杜老夫人最后这句话让赵匡义的心结又崩了起来。是啊,好容易有的孩子。一个好容易在小桃和祁正修见面后就有了的孩子,却又这么巧不巧的,没了----杜老夫人的话都不重,却像一记记闷棍,敲得赵匡义心头一阵阵滴血般的颤抖。那是他的亲娘,从小到大疼爱他的娘,对别人的话他会质疑几分,可对娘的话,他不会质疑。
赵匡义没了思绪,没了理智,只觉得心里像有一千匹马在狂奔,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甘。赵匡义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冲着屋外大步走去。
杜老夫人一急,也忙跟了出去。
赵匡义不知道小桃住哪间屋子,踹开两间后都不是,第三次把门用力踹开,一脸苍白的小桃被突然破门而入的阳光晃得有些刺眼,用手挡了挡直刺过来的光线,看到了立在门口一身戎装的赵匡义。小桃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再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身影。
赵匡义看到床上斜靠着的小桃,一脸的憔悴与苍白,赵匡义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扯了一下,不是已经空了吗?怎么看到她,还是疼得这么厉害?
赵匡义步子都有些不稳,反手把门用力关上,一步,一步走到了小桃的身边,盯着面前的女人,心都在抽着凉气。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张了口,声音都有些嘶哑:“桃宜。”面色却是铁青的严肃。
小桃勾了勾唇,看着赵匡义,心里翻江倒海,如果是以前,她应该会扑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把她的委屈都哭出来。可是现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忽然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了。只是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心里在揣度,他在想什么?老夫人应该已经和他说了很多事吧?一定是添油加醋,甚至颠倒事实,他会信吗?小桃的手紧紧攥着被子,都有些出汗,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赵匡义看着沉默的小桃,她的冷静、淡然出乎他的意料,她对孩子的失去无动于衷吗?还是有人已经安抚好了她?赵匡义的声音有些冰冷而生硬:“你是不是应该有话要和我说?”
小桃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应该已经有人和你讲过了,孩子没了。”
赵匡义的心狠狠一疼,不由抬手掐上了小桃的下巴,手背上的青筋都在跳突:“我要听你说一遍。”
小桃用力挣了一下,全身都喘着粗气,如今动一动,就像抽空似的需要好大的力气。她挣不脱赵匡义的力气,只好看着赵匡义喘息道:“我不想说。放开我,好难受。”
“难受?”赵匡义顺着床俯下了身子,“现在知道难受,当初去见祁正修的时候,难受吗?还是迫不及待?”
小桃的心狠狠颤了一下,那个白袍子的,怎么会是祁正修?如果是祁公子,怎么会伤她?小桃微微摇头,冷笑看着赵匡义:“穿白袍子的,就是祁正修?你也曾穿过白袍子。”
赵匡义听到白袍子三个就是一阵疼痛,那是他倾尽了全力,倾尽了所有的尊严,去扮演一个他最不愿意扮演的人,可小桃如今竟狠狠用这个刺了过来,赵匡义手里的力气更重了,笑得有些阴鸷:“你说得对,我穿过。那是我做过最蠢的事。”是不是自己付出的真心太多了,以至于在她的心里,不仅是蠢,而且是廉价?廉价到他的心就可以被随意地践踏?
赵匡义的话让小桃一愣,身上像拂过一层寒气,他后悔了?看着赵匡义眸子里痛苦的神色,小桃的心里百转纠结,咬了咬唇道:“你心里已经有结论了,还要我说什么?我没话可说。”顿了顿,本想再补一句,等他心情平复后再细说。宏向长血。
却没等她开口,赵匡义的话已经像利剑一般刺了过来:“你不想说?好,我只问你一句。”顿了顿,赵匡义看着小桃问道,“是我的孩子吗?”
小桃怔住了,她想过赵匡义会问的千百种问题,却唯独没想到,他会怀疑是谁的孩子?小桃的头像被重锤捶了一下,愣在那里,紧紧看着赵匡义,赵匡义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微微的紧张,看来他真的很不确定这个答案。
小桃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笑得眼泪肆意,笑得喘息不上。难怪孩子会没有,孩子的存在就是个笑话。赵匡义看着忽然发笑的小桃,心也跟着一抽一紧。笑了许久,小桃缓缓止住了笑,盯着赵匡义从头细细看了一遍,闭上了眼睛,半晌,对赵匡义淡淡说道:“送我回南唐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心冷情亦冷
小桃的这句话宛如火上浇油,把赵匡义心里所有的疼痛和戾气一把点燃,赵匡义盯着小桃声音冰冷:“再说一次。(.无弹窗广告)”
“送我回南唐。”小桃也冷冷地重复,没有再看赵匡义。她忽然觉得好冷,从心里向外地发寒。在这个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大周,所有的人都对她充满了怀疑。充满了抵触,只有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小桃是依靠着赵匡义的温度,才能在这个充满觊觎和荆棘的地方活下去。可如今,连这一点温度,也成了反攻她的刀戈,那她为什么还要留在大周?就为了看他们一个个的脸色?这里也不是她的家,她是唐人,她的家,在大唐。
“很好。”赵匡义的心像被烈火焚噬般灼疼。她还是要走。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爱一个人,甚至奉上自己的命。可最后却落了这么个下场。
赵匡义伸手紧紧捏上小桃的肩,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眸中是小桃从未见过的疼痛:“你没心。”过了半晌,赵匡义眼中的疼痛散去,转而罩上了一层冰冷的严酷,“是我对你一直的纵容,让你觉得你想怎样,我都会没有底线地容忍,是不是?回南唐?”赵匡义的声音嘶哑,“去找祁正修是吗?孩子是他的是吗?所以他来要带着你走?所以孩子没了你看着我无动于衷?”
好严密的逻辑,小桃顿时觉得自己百口莫辩。赵匡义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把小桃的心凌迟了一遍。小桃从脚底开始冰凉,紧紧抱着膝,身子都在抖,看着赵匡义眸子都是碎裂。这个世界,真是可笑。既然不信她,又何必让她怀上他的孩子?
赵匡义声音发紧:“告诉我,是不是?嗯?”
小桃咬着唇,脸色发白,看着赵匡义笑得惨然:“是啊,你们不都说是吗?我说不是有用吗----”话没说完。[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脸上已经挨了重重一个巴掌。
“贱人!”赵匡义听到“是”字,全身气血都涌了上来,只想下意识地把那个“是”字打回去。却在“啪”地一掌过后,看着小桃惨白的脸,再也伸不出手去。
小桃怔了一下,继而是剜心刺骨的痛。她这辈子,挨过不少的巴掌。谁让她身份低贱,是个人都有权力打她?可是,这是最疼的一个,嘴里还有甜腥的味道。小桃看着赵匡义目光变得锋利,却勾唇笑了:“在你们周人眼里,唐人不都是贱人吗?何况我不仅是唐人,还是唐人里的官妓,更是淫贱不堪。所以我很贱,我贱到躺在你身边想着别的男人,贱到见了别人就要迫不及待地苟且,贱到怀了别人的孩子还赖在你头上----”小桃越说越快,到了后面几乎是在低声地嘶吼,直说得自己全身颤抖,眼泪不止。
赵匡义也微微抖着,小桃的每一句话都狠狠抽在了他心上,他一拳砸在墙上,低吼着:“够了!”他不想再听了,他怕他忍不住杀了她。
小桃用力咬着唇,没有继续说下去,却止不住眼泪肆意。过了半晌,小桃抹了抹眼泪,轻声说道:“所以,就把我这个淫贱的唐人,送回南唐吧。”
赵匡义转过身来,定定看着小桃,木然地笑了笑:“想都不要想。”
小桃的心疼了一下,转而看着赵匡义道:“为什么?我没有正式许了公子做妾,为什么不能回我的家?”
赵匡义捏上了小桃的下巴,笑得阴冷:“你的家?”赵匡义勾起的唇角里是小桃没有见过的冷漠和冰寒,“做我赵匡义的女人一天,就一辈子是我的人。就是死,也要死在我的府里。”
赵匡义把手收了回来,没有再看小桃,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门,冷冷吩咐着下人:“把她看好了。如果不见了,你们自己找个地方了断。”
冬日的阳光打在了赵匡义的背上,却没有一丝暖意。只拉出了他长长的影子,孤独而落寞。够了,他受够了。他拼尽了自己的一切,想走进她的心里,却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如今,她耗干了他的所有热情,要回南唐,去找祁正修吗?他没有那么大方。她把他的感情揉捏了一番又甩开,那么他偏要把她留在身边,没有灵魂的躯壳,他也要定了。
只是那个孩子---想到孩子,赵匡义只觉得全身发寒,像有一个无底的黑洞吞噬着他。赵匡义头痛得厉害,把自己关在厢房里定定坐了了许久,闭上眼就是各种纷扰的画面,让他的心也跟着疼痛,甚至比头还痛。
杜老夫人看赵匡义把自己关着不出来,心里担心,命兰姑给赵匡义送茶过去。兰姑看着赵匡义的憔悴极是心疼:“别为难自己了,喝茶吧。”
赵匡义伸手接过茶盏,神情有些木然地问道:“那晚,你也在吗?”看兰姑愕然的样子,补了一句,“是有白袍子的男人嘛?”宏找叼巴。
兰姑点点头:“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唉,唐人狡诈,用了真心,她也是块捂不过来的石头啊。”
兰姑是看着赵匡义长大的,赵匡义对兰姑也一直尊重亲近。如今兰姑的话让赵匡义的本已伤痕累累的心又被狠狠戳了一刀,以至于疼得麻木。
赵匡义只觉得再想下去只会窒息,索性起身走到杜老夫人的房里,商议着何时回开封府的事。毕竟宁远寺不能一直住着。
杜老夫人看着形容枯槁的儿子,心也跟着阵阵发疼。之前看他去找叶氏,会担心他听了叶氏的话和匡胤分崩;如今听下人说他让看着叶氏,便知道他和叶氏情分已断。
杜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开封随时都能回去。但是回去怎么办呢?”顿了顿,问道,“叶氏呢?也带回去吗?”
赵匡义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带。”
杜老夫人温声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但她和那个白袍子的唐人拉拉扯扯,我却看得清楚。我们赵家是仁厚之家,做不出酷刑惩处的事情。那不如把她送回唐地呢?也省得不干不净,坏了门庭。”
杜老夫人的话让赵匡义的心扯来扯去地痛,却仍然铁青着脸道:“那不可能。我不会放走她。”
杜老夫人看赵匡义语气坚决,也不便再提送走小桃的事。只好拍着赵匡义的肩道,“家还是得有个家的样子。你之前为了叶氏弄得乌七八糟,把雪婵气回娘家不闻不问,魏王大怒,如今在朝中和匡胤处处作对。雪婵已经娶了,人家也没犯什么过错,你不能休妻。纵然你不能像宠叶氏那么宠她----”
赵匡义听杜老夫人口中不停说着小桃,每听一次,心就跟着绞疼一下,不由沉声道:“别再提她!”
杜老夫人一愣,是别提谁?雪婵还是叶氏?想了想心下明了,对赵匡义继续道:“躲避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一家人都住在一起吧。雪婵如果嫁了别人,兴许现在每天可以抱着孩子,和夫君恩爱非常。可她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她又错在哪呢?你都能容得下失节的叶氏,怎么就容不下雪婵?”
杜老夫人的话字字锥心,赵匡义本就心情混乱,更是被这番话搅得疼痛刺骨,逃避似的一挥手:“您说怎样就怎样吧。”说着转身出去吩咐下人,准备收拾东西回到开封。一切安排妥帖,赵匡义骑马回到了军营,只有那里,似乎才能让他的心喘息几分。
杜老夫人带着一众人回到了开封,既然赵匡义说她可以决断,杜老夫人便把小桃安排进了之前赵匡义和符雪婵的府邸,那里是先皇钦赐的大宅,住着宽敞。后院有一处独立的小院静淑苑,杜老夫人把小桃安置在了那里。
杜老夫人再三叮嘱着符雪婵,如今小桃失宠,正是她和赵匡义修补情感的好机会,一定要把握,重新开始。不要再横生枝节。符雪婵没有吭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符雪婵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到赵匡义了,她怨恨过,愤怒过。可一年多的冷落也磨了她许多的棱角。她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她挟制不住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却是她的天,没了他,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符雪婵竭力压制了心底所有的不快,一切能重新开始吗?
赵匡义晚上回来,先到了之前和小桃在一起的府第,看到清冷的门庭才意识到母亲应该把小桃安排回了另一处府邸,毕竟那里才是他正儿八经,经过先皇钦赐的“赵府”。
赵匡义转身打马又向着那里奔去,只是越靠近,心里越有种说不出的压力。到了门口,把马交给下人,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刚走到后宅,一身浅红的符雪婵已经对着他盈盈走了过来,离他还有几步的时候,符雪婵顿住了步子。赵匡义看符雪婵不动,心里疑惑,只继续向前走着。他哪里知道,符雪婵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
第一百九十八章 心之有所系
赵匡义走到了符雪婵跟前,符雪婵眼角泛潮,声音微微有些颤:“许久不见。[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赵匡义有些尴尬,只客气地淡淡勾了勾唇:“进去吧,外面冷。”说完继续在前面大步走着。
情感天平的不对等,往往就是如此。一方心里早已经波涛翻滚,逐浪滔天,而另一方还只是细雨微风,甚至毫无知觉。
屋里点着蜡烛,照得四壁亮堂。符雪婵跟着赵匡义走进去,看着坐下的赵匡义,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不想过分殷切让他看低了自己,又不敢言辞酸刻让他心生芥蒂。半晌,也尽量做出客气的语气:“还没吃饭吧?让下人把饭菜端上来?”
赵匡义点点头:“好。辛苦了。”
符雪婵忙命人去端饭菜,看着赵匡义试探着问道:“叶氏---也一同来吃吗?”她倒想看看,如今的叶氏。在赵匡义心里是个什么地位。
赵匡义的心跳了一下,随即摆摆手:“算了。按规矩来。”按规矩。小桃的身份便是不够资格上饭桌吃饭的。
符雪婵听了这句心里砰地轻松了许多,看来叶氏是真失了宠。不由心里舒爽。赵匡义顿了下问道:“把她安排到哪了?”
符雪婵刚松下的心又是一陡:“静淑苑。”静淑苑在府邸的后院偏西,绕过池塘和假山,隐在一片竹林后,极为荒凉偏僻。符雪婵的语气又有些硬,颇带嘲讽道:“不合适吗?”
赵匡义却并没有注意符雪婵的语气,只是淡淡道:“就那里吧。很好。”
符雪婵的心这下全舒展了开来。风水轮流转,看来谁也不能侍宠一辈子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那叶氏才风光了一年如今就落得住静淑苑的下场,真是痛快。符雪婵脸上添了笑意,下人端了晚饭上来,符雪婵便和赵匡义坐在圆桌对侧,一同吃着晚饭。虽然有一搭没一搭说不了几句话,却也是这几年来难得的和平相处的时光。只是符雪婵的话说得小心翼翼,而赵匡义心不在焉。
饭后赵匡义便去了书房,符雪婵在屋里等了半宿,却只等到下人过来禀告之赵匡义要在书房就寝的消息。符雪婵的心一凛,咬了咬牙提着裙子走进了书房。
赵匡义已经脱了外袍,看到推门而入的符雪婵一愣,又把外袍披上了,淡淡问道:“没有睡?”
符雪婵把下人遣了下去,屋里只有她和赵匡义。符雪婵把门关上,定定看着赵匡义,说不出的滋味。以前的她,心气高傲,虽说赵匡义是她看上的人,但她也绝不会在他面前摇尾乞怜。她是高傲矜贵的,在她的世界里。她不懂折腰求全这回事。
可是一年多的消磨,让她彻底清醒了。当赵匡义带着小桃音讯全无的时候,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恐惧的滋味。原来有一种正妻,叫弃妇。虽然顶着高贵的身份,却承受着悲苦的现实。她恨,她怨,她恨不得把赵匡义和叶小桃揪出来统统凌迟,但她不能。原来嫁了人,就真的夫为天了。
这次赵匡义回来,娘劝过她,杜老夫人劝过她,都劝她要学着改善和赵匡义的关系,她嘴上犟着没有吭声,但心里却已经在犹豫。她想了很久,也想了许多。从她和赵匡义第一次见面想到她们婚后,想到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赵匡义是个比她还骨头硬的人。于是她咬牙鼓着勇气来了,她豁出去了自己所有的矜持和高贵,来到了赵匡义的书房,想试试如果她能放低姿态,是不是真的能改善?宏农低圾。[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符雪婵看着赵匡义,声音很轻:“睡不着,来看看你。”
赵匡义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句,顿了顿说道:“不早了,去睡吧。我让下人送你过去。”说着就要向门口走去。
符雪婵一抬手,拽住了赵匡义的袖子,声音由于微微紧张而有些打颤:“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赵匡义的身子一僵,站在了原地,声音很平:“你说。”
符雪婵犹豫了许久,艰难地开了口:“以前,我---”她本想像魏王夫人教她的那样,说自己做得不甚妥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她哪有不妥帖?半晌,吐出了一句话,“以后,我会尽力做好。你也要以国事家事为重,朝廷,府里,都缺不得你。”
赵匡义听符雪婵说完,很短的一句话也说得很费力,而且说完脸也红了。可见让她说句软和的话真是不容易。赵匡义也有些动容,拍了拍符雪婵的肩,温声道:“我知道了。”
符雪婵的肩触到赵匡义的温度,心里不由一跳,靠得赵匡义更近了些,符雪婵伸手牵上了赵匡义的手:“书房太冷,还是回卧房吧。”
赵匡义的脑子木了一下,跟着符雪婵回到了卧房。下人们识相地纷纷退出去,屋里灯烛摇曳着昏昧的光,符雪婵把自己的外袍解了下去,却没有躺上床,只是定定看着赵匡义,似乎在等着什么。
赵匡义自然知道她等着什么,抬手抚上了符雪婵的肩,符雪婵闭上了眼睛,赵匡义有些木然地解着她中衣的带子,眼前却不停地闪过小桃的眼睛,天真的,俏笑的,幽怨的----赵匡义闭上了眼睛,用力把符雪婵的衣服解开,把她抱上了床。
她是他的妻子,他是有义务也有责任,要一个嫡出的孩子的。起码,这个孩子一定是他的,而不用怀疑到底是谁的。赵匡义的心忽然又扯得疼了起来,抚上符雪婵的手,却无论如何也伸不下去。挣扎了许久,缓缓对符雪婵说道:“今天太累了。”说完把手放了下去,转过了身子。
符雪婵刚腾起如火的热情,就这么被一瓢水浇得凉得彻底,却也没有办法,她总不能自己硬去索取。符雪婵也转过了身。这一夜,两人都是辗转反侧,谁也睡不着,各自想着心事。
天已经蒙蒙亮,赵匡义还是无眠,索性坐了起来,符雪婵也跟着起来,吩咐下人进来服侍赵匡义盥洗。赵匡义整好装束,本想着直接骑马去军营里,却看了看已经升起的太阳,走到前院又折了回去,到了静淑苑。
小桃身边只有两个服侍的下人,一个五十多的妇人,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锦儿,原本都是府里粗使的,昨天杜老夫人把小桃安顿在这里时随手指了两个。这两个老的老,小的小,也不甚尽心。小桃唤几声打水端饭,都要等许久才能来。
静淑苑里太安静了,安静得闻不到一丝人气,小桃更是一夜难眠,所有的事像噩梦一样让她喘息不上,天没亮便已经起床,却怎么喊也没有下人过来服侍。直到天亮,锦儿才揉着眼过来给小桃打了一盆盥洗的水。
小桃把手伸进去,水凉得就是一哆嗦,本来就不利索的身子又淅淅沥沥渗了不少血出来。小桃不禁问道:“能兑些热的吗?”
锦儿乜了小桃一眼冷笑道:“有水就不错了。”说完转身出去,嘀嘀咕咕的话也落进了小桃的耳朵里,“真当自己是二夫人呢,大人昨晚都在夫人房里睡了,还这么拎不清。”
小桃的心没来由疼了一下,赵匡义和符雪婵和好了?不由又摇头笑自己傻气,人家本就是夫妻,怎么恩爱都不为过,不是吗?小桃咬着牙就着冷水把脸擦了擦,挪到桌前,倒了一盏茶,也是凉的,渴得实在厉害,也顾不得冷热一股脑喝了进去。
刚放下茶盏,赵匡义迈步走了进来。小桃怔了一下,赵匡义不是昨晚和符雪婵恩爱非常吗?一早又来做什么?小桃冷冷扫了赵匡义一眼,没有做礼,没有吭声,转身回到了床上,靠在床头直视着前方。
看着清冷的小桃,赵匡义没来由一阵火气窜了上来,自己真是昏了头了,一大早跑来看她的脸色,不由走了两步到了小桃的床边,伸手抻在帘幔旁的床架上,一脸凉意地俯瞰着小桃。
小桃没有抬眸,静静说道:“我要休息了。大人回夫人那里去吧。”
赵匡义的拳微微攥紧了,昨夜他对符雪婵的无心无力已经让他够恼火了,他如今连和另外一个女人同房都做不到,她竟然还是这个样子?而更让赵匡义惊讶的是,尽管他生气、愤怒,但是看到一袭素衣的小桃,他仍然有种莫名的冲动。赵匡义苦笑了一声:“你想让我回去?”
小桃的目光依然很空:“随你。”
赵匡义的心腾地一扯,转过了身,把桌上的茶盏抬手扫了下去,瓷片在地上碎开迸溅到四处,屋外等着服侍的下人都是一惊。赵匡义的声音寒凉:“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吧。”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赵匡义出去便派了一队侍卫紧紧守在了静淑苑的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去,只许服侍的下人来回送些吃喝。吩咐后就上马去了营里。
符雪婵还在屋里,贴身侍婢瑶琴便已经喜滋滋进来禀告:“小姐,那叶氏真的失了宠呢,大人一早过去就是一阵脾气,把茶盏都摔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爱恨难分清
符雪婵听了不由唇角一扬,她也有今天?忍不住问着瑶琴:“你细说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瑶琴便把听来的赵匡义一早过去怎么摔茶盏,怎么吩咐人看着小桃都细细说给符雪婵听。
符雪婵仍意犹未尽,问道:“还有吗?”
瑶琴想了想道:“没了。哦,对了,连带服侍叶氏的下人也跟着倒霉。都被大人骂了出去,换了两个大丫头。”顿了顿,瑶琴说道:“没想到叶氏失宠还不及旁人呢,大人都不肯放她出来,就那么关起来了。”
符雪婵心里一阵熨帖,也不由感慨男人的心,说变就变。当初爱了个轰轰烈烈,最后也落得横眉冷对。符雪婵心情大好,吩咐瑶琴拿出几匹珍藏的绸缎,请了开封府有名的师傅过来量了身子做新装。女为悦己者容,符雪婵终于有了心情打扮自己。
那晚赵匡义却在军营里没有回来。符雪婵心里有些失落。后面的日子,赵匡义隔三差五地会回来住一夜,却总是吃过饭倒头便呼呼大睡。对符雪婵也是客套礼貌有余,亲热温存不足。符雪婵有时刻意想亲近一番,却刚碰到赵匡义,就被他不露痕迹地躲了开来。即便偶尔拍拍符雪婵的手和肩,也只是客气般地意思一下,符雪婵感觉不到一丝的情动和热诚。
赵匡义每次回来,都必然会去静淑苑,只是每次皱着眉头进去,铁青着脸出来。有时控制不住情绪还会大发脾气。静淑苑的下人跟着遭殃,杯盘碗盏跟着遭殃,花草器具跟着都是一通遭殃。府里的人都知道静淑苑那位不得宠,却也纳闷一向沉稳的大人怎么偏偏对那位有发不完的火。
符雪婵起初看到赵匡义对小桃的态度,还有些沾沾自喜。(.棉、花‘糖’小‘说’)但时间长了,心里却渐渐不是滋味。一天晚上,赵匡义又从静淑苑青着脸回来,正好是晚饭的时候,符雪婵很清晰地看到了赵匡义额角跳突的青筋,微微发颤的手,连拿筷子都有些不稳,烛影落在赵匡义的侧面,整个人都有几分萧索的落寞。那一瞬。符雪婵的心忽然很疼。她羡慕小桃,小桃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能把赵匡义气成这个样子。在他身上,不仅是生气,还有一种滋味,是“伤心”。而这个“伤心”,却不是别人能做到的。
符雪婵也不禁几分落寞。紧盯着赵匡义道:“大人又何必为了不值得生气的人生气?”
赵匡义眉头皱了一下,却没有应答。符雪婵顿了顿,又说道:“今天我本想着帮你收拾书房,却不留神把你最钟爱的琉璃镇纸打碎了。”那个琉璃镇纸伴随了赵匡义很多年。
赵匡义“嗯”了一声,面色没一丝改变:“碎了就碎了吧。再买一个就是了。”
符雪婵的心有些烦躁,又道:“前天娘的身子不好,我回去探望,顺便和爹聊了几句,谈到二哥,听爹的意思,似乎朝中不少人对他都有些微词。”符雪婵所说的二哥,是指赵匡义的二哥赵匡胤。
赵匡义问道:“那魏王是什么意思?”
符雪婵试探着说道:“自然也是有些看法的。依我之见,还不如让二哥和爹主动多些来往。”
赵匡义冷哼了一声,缓缓道:“这些事,你还是少操心。”说完继续夹着菜,也没有什么表情。
符雪婵咬了咬牙,又说道:“叶氏----”刚吐了两个字,赵匡义夹菜的手就是一颤,符雪婵继续道,“叶氏那里也不知道下人服侍的妥帖与否,眼看到了腊月,炭火、冬衣够不够?”说完看着赵匡义阴晴不定的面孔笑道,“你如果不待见她,索性就苛刻些,让她遭点罪,也好让她知道得宠的好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话还没有说完,赵匡义已经眉头紧锁,猛地把筷子用力一放,看着符雪婵的神情便是严肃得发青:“她的事,不消你费心思。”
“话不是这么说。”符雪婵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揪扯着,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我夫妻一场,你的不痛快就是我的不痛快,既然叶氏不知道让你开心,那我就有义务教导她。你说呢?”
赵匡义伸手钳住了符雪婵的胳膊,眸子里闪过一丝厉色:“做好你自己。叶氏那里,你一丝念头都别动。”
符雪婵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来,她受够了。符雪婵看着赵匡义冷笑道:“你终于生气了?我还以为你对我都发不起脾气来呢。我摔了你心爱的镇纸你不生气,我胡乱说朝廷之事你也不生气,怎么我只说了一句叶氏你就生气了?看来只有叶氏能惹了你的火气。”
赵匡义看着符雪婵勾了勾唇际,没有吭声。宏估有号。
符雪婵不知自己哪来的气,竟然气得全身发抖:“这些天来,我努力地伏低做小讨好你,我学着温柔,学着和顺,可最后全是没用,全是白搭。我做的一切,还抵不上一个和人私通给你扣绿帽子甚至还坏了野种的女人在你心里的分----”
话没说完,符雪婵只觉得自己气都要喘息不上来了。赵匡义的手紧紧掐了上来,那个她说什么都没太大反应的男人,给了她最大的反应,赵匡义的眸子里闪过刀锋一般的寒栗,声音不大,却很沉:“不想死,就不要乱说话。”
符雪婵看着赵匡义眼睛瞪得老大,一口气都喘不上来气,憋得脸都青紫。赵匡义猛地松开了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符雪婵跌在了地上,不停地连喘息带咳嗽,瑶琴在外间听到动静赶忙进来给符雪婵又是倒水又是捶背,一脸的痛惜:“小姐,好好的怎么又吵了?”
符雪婵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抱着瑶琴大声哭了出来。她憋了太久,太难受。
瑶琴方才在外间也断断续续听到几句,此时一边轻轻抚拍着符雪婵的背一边说道:“小姐,又是何苦呢,大人不对你发脾气不是好事吗?怎么你倒怪怨他了?难道非要让他像对叶氏那么对你才好吗?”
“你不懂!你不懂----”符雪婵哭得直打颤。瑶琴怎么会懂?只有心里在意了,才会生气,才会伤心。赵匡义对她不生气好脾气只是因为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过她。只有在她提及叶氏的时候,才能触动他心底的那根弦。凭什么,到底凭什么啊?叶氏都给他戴了绿帽子,叶氏在宁远寺和唐人私通的事也早传到了她耳朵里,甚至有人说叶氏那掉了的孩子也是唐人的。这样的女人,为什么都可以在他心里占那么重的分量?符雪婵哭着问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宁肯放一个对他不忠的女人,都不放我?男人不是最容不得这个么?”
瑶琴抚着符雪婵,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答。叶氏的事她也有所耳闻,但她更不懂这些男女的情事。
赵匡义一怒之下又回到了军营。符雪婵哭过之后,忍不住冲到静淑苑想去看看小桃。她没有办法奈何赵匡义,用小桃出出气也是好的。却被守值的侍卫挡在了门口:“大人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符雪婵冷声喝道:“放肆,这是赵府,连我也不能入内?”
侍卫一抱拳:“对不起夫人,大人有令在先。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您。”
符雪婵后退了几步,此刻她才发现,她本来引以为乐的“圈禁”,竟然也是种保护。令她这个赵府的女主人,却对一个妾不妾婢不婢的女人无可奈何。符雪婵不知道怎么回的卧房,想了想又命人把之前服侍小桃的下人喊来,那两个老夫人和小丫头,符雪婵厉声问道:“我只问你们,大人为什么把你们赶出了静淑苑?”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老妇人还弄不清状况遮遮掩掩:“许是大人找到了更合适的---”
“说实话!”符雪婵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尖利。
小丫头一哆嗦,抢着交代道:“都怪我们服侍不妥帖。大人摔茶杯的时候发现茶水是冷的,骂我们连壶热茶都不会烧还能做什么,就撵了出来。”
符雪婵彻底寒凉了起来,从脚底,到四肢,到心。她以为叶氏失了宠,却没有料到她在赵匡义心里扎得那么深。这叫失宠?还是变相的恩爱?
符雪婵胡乱地把下人打发了出去,伏在床上再次哭得全身颤抖。只是这次却少了眼泪,多了窜起来的怒火。瑶琴守在一边,也不知怎么安慰。
符雪婵看着瑶琴,头发凌乱也没有心思抿一抿,眼神有些空洞:“为什么赵匡义会那么在意她?到底她哪里好?出身低贱,长得一般,小家子气,还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她到底哪里好?”
瑶琴叹了口气道:“该不会是个妖吧,听说男人要是被妖迷了眼,就什么都分不清。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了。就是让他死他也乐的呢。”
符雪婵一愣,妖?她自幼读书,很少听说过妖狐鬼怪的传说,听瑶琴这么一说,倒像抓上了救命稻草,是啊,人怎么能比得上妖的法力?
第二百章 人心生妖气
人心往往在最脆弱的时候,容易相信怪力乱神的说法,以给自己的彷徨无助找个出口,抑或给自己的无能为力找个借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而对于此时的符雪婵,小桃是“妖”的这个说法,显然能解开她的许多心结。更能解释为什么出身高贵姿容不逊的她,怎么也敌不过看似平凡的小桃,因为她是妖,她有妖术。
这个想法虽说是瑶琴无意提出的,但在符雪婵的心里,却是一点点发酵放大起来。起初还只是半信半疑,却连着几天做噩梦,梦里全是一身妖气的小桃披着头发冲她狞笑。醒来就是一身冷汗。符雪婵越想越怕,找了些野狐鬼怪的传说来看,越看越陷在其中不能自拔。
什么海上方士,什么妖狐报恩。什么蛇精惑主----看得她心惊肉跳,不由吩咐瑶琴出去找个道行高深的道士来府里一趟,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鬼怪。
瑶琴一直随着符雪婵在侯门大院,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道士,又向府里年长的下人们打听,有那平日活泛的,便毛遂自荐帮着去找。开封城里以给人看宅护院、趋吉避凶为业的人并不少,下人找了个和自己熟络的,约了时间去府里。那道士自然向下人仔细打听了府里的情况,以及到底为什么要兴这事。探问清楚了底细,心中有了谱。
过了几天,那道士如约到了赵匡义的府上,符雪婵一脸殷切地同他客套了几句。正准备切入主题,那道士一伸手:“夫人先别讲,让贫道来猜猜夫人的为难事。”
符雪婵连连点头。道士绕着符雪婵转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又伸手掐算了一番。看了看天象四周,盯着符雪婵道:“夫人面色发青,阴气甚靡,坎位空虚,莫不是闺闱失和?”
符雪婵心里一喜,这道士还真有些本事,一下就说中了关键。(.好看的小说忙点头应是。把道士请到了客堂,命下人拿出极品的贡茶招待。屏退了四下,对道士说道:“法师说的极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道士微微笑道:“大人不常回家?回家也是横眉冷对,看夫人这里处处不入眼,却心有流连,对旁人百般宠爱?”
符雪婵听了心里一疼,尽管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就是事实,低低叹了口气道:“正是这样。”顿了顿不由好奇问道,“法师怎么知道?”
道士又掐指算了算道:“这府里的阴气已经过盛,方才在宅子外几里之处已经看到黑云缭绕。再进来一看便已经知道。府里有些异于寻常的东西在。”
符雪婵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异于寻常?”
“一股浊气在来回环绕。这种浊气不是阳间常人的气息,倒更像是南方树木花草的精怪之气。冒昧地问一句,府里有南方人吧?”道士问道。
符雪婵点头:“有几个唐人。”
“唉!难怪。”道士叹气道,“唐地战乱,不少人死于非命,阴气太重,连带着花草树木都得了阴气,成精作怪。府上现在已经不是散流之气,而是聚集成形,迷乱心智。就是寻常说的妖气。大人就是被这妖气迷惑,才会和夫人闺闱失和。”
符雪婵听得一阵一阵的心惊,南唐,花草树木,妖气,可不就是小桃吗?真的是妖?符雪婵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那怎么办?”
道士沉吟片刻:“办法倒是有,只是如今那浊气成了气候,要想驱散,得耗费不少内力,也得耗费不少法力---”
符雪婵忙点头:“那是自然,只要能除了妖,无论多少银子,我都能出的。(.$>>>棉、花‘糖’小‘說’)”
道士板下了脸:“夫人此言差矣,贫道不是为了钱财,只是请神敬献,祭坛做法,都是要礼数周全的。”
“知道,那是自然。”符雪婵面上有了几分惭色,生怕玷污了神灵。赶忙吩咐瑶琴进来,给道士封了一份赏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神明的尊重,还请法师尽快开坛做法,祛除妖气。”
道士点头,伸手指着院子里许多盆景摆件的摆放都有问题,符雪婵赶忙命下人按照道士的卦位重新对物件摆位,直折腾了一个上午。
正午时分,阳气最旺。道士开始开坛做法。又是酒又是水又是火地舞弄了一番,下人们也都跑过来看热闹。道士来回舞弄了一番,指着小桃所住的静淑苑的位置大喊妖气重,直泼了半盆的鸡血,又让跟随的小道士们念了两个时辰的咒才算了事。
符雪婵还不放心,又让道士在府里的各处贴了符,尤其是静淑苑的外头更是满满贴上了大大小小的符咒。
小桃这些日子一直在静淑苑静养着。换了下人,服侍得很尽心。但小桃没有一晚上能睡好,闭上眼睛就是孩子哭泣的声音,旁人咒骂的声音。小桃不知道自己血痕斑斑的身心,该怎么修养。
这天下午,听到外面的动静,小桃不由问着:“出了什么事?”
服侍小桃的两个大丫头一个叫宝珠,一个叫书玉,书玉更大一些,性子也更温和些,回答小桃道:“没什么,许是夫人身子不爽利,找了道士做法呢。”
“做法?”小桃有些好奇,“做了这么久?”又侧耳仔细听了听道,“怎么还有人哭的声音?”
书玉给小桃递了盏茶笑道:“姑娘快别疑心重了,哪有什么哭声。无非是活人心里不太平,倒把这些事情的缘由都推给了神鬼。”
小桃听书玉说的有理,是啊,都是活人心里有鬼。却也不由心里一动,自己那个可怜的孩子,不知道到了那边有没有人照料。不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说话还是很虚弱:“扶我去门口看看,那道士做完法,能不能请进来,给我们也做一做?”
一旁的宝珠正在擦拭梅瓶,宝珠年纪小又心直口快,听到小桃这么说不由插话道:“姑娘快别自找不痛快了。我们还做?人家夫人做法就是做我们呢。”
书玉给了宝珠一个眼色,嗔道:“瞎说什么。干活还堵不住你的嘴。”
小桃一愣:“做我们?什么意思?”看着又要阻止宝珠的书玉,伸手拦道,“书玉,你不要管,让宝珠说。”
宝珠看小桃要听,索性把手里的抹布扔到地上,愤愤道:“不知道哪个黑了心的出的劳什子主意,请了这么个满嘴胡言乱语的道士。非说府里有妖气,还是唐人带来的,现在府里那几个从唐地来的下人,都被泼了一身鸡血,贴上乱七八糟的符在外面跪着呢,那道士还用蘸了水的桃木剑去砍,有几个身上都被砍的血淋淋的。真是看都不忍心看。什么破道士,我看就是个江湖骗子。”
小桃刚站起的身子,又“砰”地跌回了床上,不禁喃喃道:“唐人?”外面的哭声,夹杂着念咒的声音,又传了进来,似乎比刚才还要清晰,小桃的眼圈红了,“她们要除的唐人,是我,又何苦拿别人作践?”
书玉忙抚着小桃的背说道:“姑娘别多心,哪是说你。许是那道士胡乱扯的。夫人就信了。大家小姐没听过这种江湖话,最容易乱信。”
宝珠撇撇嘴道:“姑娘以为我们这里能好到哪里去?只是门口有大人的侍卫守着,那道士才进不来。即便这样,门口都快让鸡血淹了,符贴的到处都是。让人怎么活。”
书玉喝道:“好了!怎么就活不下你?赶快手脚麻利些去干活。仔细大人回来撵你出去。”宝珠鼓着嘴继续擦着梅瓶。
小桃挪着身子走到了门口,推开了门,书玉走过来道:“姑娘,外面风大,别出去了。”
小桃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往院子里走着,风里扑面来的都是香烛的味道,还有一丝丝血腥味。有人在哭,有人在哀号,有人在念咒,还有击打的声音,求饶的声音-----小桃都辨识不清,只有隐隐的几句“妖生南方,草木俱涅----”传到了耳朵里。妖生南方?!小桃靠着院里的枯树闭上了眼睛,周人都说唐人至贱,唐人至淫,如今,唐人连人都不算了?小桃的眼泪流了出来,她想回家,好想。
符雪婵看着被击打得血痕斑斑的唐人,还是不解恨。唐人该死,可最该死的那个,她却偏偏动不了。道士看着符雪婵道:“夫人,这一番做法,情况必然改善。三天后,我再来给夫人做一次法,妖气就可消除。”
符雪婵连连点头,这几乎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给了道士重重的封赏,符雪婵满心期待着三天后的到来。到时叶氏的妖气除了,她就再也没法迷惑赵匡义了。宏状台才。
第二天晚上,赵匡义却突然回来了。看到府里贴得七七八八的符就是一愣,不禁大步走到了静淑苑,门口的石门墩上还有泼洒的已经干了的血渍。心就是一颤,忙快步走进了小桃的卧房,一把推开冲了进去。
第二百零一章 一府两院禁
小桃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脸白得像纸一样,正靠在床头,眼神空空地看着前方。[.超多好看小说]这两天她的日子过得更加凄惶。符雪婵每天战战兢兢神神怪怪,时不时就拿府里唐地来的下人撒气。静淑苑里除了贴身服侍小桃的书玉宝珠,还有粗使的下人。来来回回的议论声传到小桃的耳朵里,直扯得她心疼。从下人,到官妓,如今是妖,连人都做不得了。小桃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到底是怎么了。再想到自己带累其她的唐人,心里就更加灼痛。符雪婵恨的,无非就是她而已。小桃只觉得一刻都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
赵匡义推门进来的瞬间,小桃有些恍惚,待看清来人,缓缓地挪着下床。赵匡义看小桃安好,刚才揪着的心放了下来。看小桃向自己走来。有些微微讶异,站在原地没有动。
小桃走到赵匡义面前,忽然跪了下来,大大的眼睛空洞而凄凉地看着赵匡义:“大人,求你放了小桃,让我回南唐吧。”
赵匡义定住了,从指尖到心底,瞬间凉透。眼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却是求他放了她,赵匡义第感到一种锥心刺骨的痛,伴着一种冰凉的寒意,把他的全身变僵。赵匡义蹲了下去,抬起小桃的下巴,没有表情:“为什么?”
小桃拼命摇着头,眼泪扑簌:“放了我。放了我吧。我熬不下去了。”
“熬?”这个字刺得赵匡义很疼痛,和他在一起是熬?他怕符雪婵伤了她,想了一切办法护着她,最后竟成了“熬”。赵匡义盯着小桃问道:“有人进来了?欺负你?”小桃摇头。
赵匡义接着问:“有人打你,骂你?”
小桃摇头,符雪婵没有打她骂她,却比打骂她还难受。(.$>>>棉、花‘糖’小‘說’)赵匡义继续问道:“没吃饱?没穿暖?”赵匡义的语速加快,“还是书玉宝珠没有服侍好?”
“不是,都不是。”小桃拼命摇着头,她不知道怎么说,只是不停重复着,“我待不下去了。”宏宏匠技。
赵匡义低吼着:“都不是,那是为什么?”赵匡义捏着小桃的手力气不由大了,“要回南唐见他吗?”
小桃的心一紧,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赵匡义,眼神里除了空洞。就是陌生。
这样的神情刺得赵匡义更疼,看着小桃淡淡笑了:“不要想。我说过,你就是死,也要死在我的府里。我不会放你回去的。”说完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小桃跌在了原地,脑子一片嗡嗡声,她不想死,可是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啊?!
赵匡义一脸铁青地回到符雪婵的卧房,却刚进门就被满屋的符咒看得眼花缭乱,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符雪婵忙把手放在唇上:“嘘。”继而低低说道,“别大声说话,亵渎神灵。我请了法师做法,如今我们的卧房八个方位法师都贴上了符,百毒不侵。妖气再也没法侵入了。”
“妖气?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赵匡义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有些反感。
符雪婵有些不满:“你再继续亵渎神灵,就该不灵了。你知不知道如今府里已经被妖气侵袭,你自己都是浊气缠身。法师说了。妖生南方,草木俱涅,我们府里就是南方的草木之妖----”
“荒唐!”赵匡义用力一拍桌子,紧盯着符雪婵问道,“妖生南方?叶氏是妖?”
符雪婵看赵匡义生气,勾唇冷笑道:“我可没那么说,但府里的唐人,是该都去去晦气。(.无弹窗广告)我已经给下人们做过法了。你的叶氏,我可一个指头都没碰。不过这屋前屋后,该贴符咒,该泼圣血的地方,我都一个没落泼了。”
赵匡义的眉头皱得更紧,也不禁冷笑:“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你不是大字不识的村妇。怎么如今的行为这么可笑?”赵匡义心中有些了然,难怪小桃想走,符雪婵这种装神弄鬼的确让人心里不适,但是就这点小事,就值得要走?赵匡义仍旧无法理解。
符雪婵却是一下子弹了起来:“我不可理喻?你鬼迷心窍才对。被妖迷惑了心智,还没有察觉。”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符,用力塞到赵匡义的手里,“拿着这个,妖鬼都无法近身了---”
“胡闹!”赵匡义把符雪婵的手甩开,指着屋外道,“赶紧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咒符撕掉,这里是赵府,不是道场。”
符雪婵塞给赵匡义的符在争执中掉进了炭火盆里,符雪婵的脸瞬间变得灰白,赵匡义身上的妖气太厉害了,竟然能把符咒都驱走。符雪婵来不及和赵匡义争辩,顾不得炭火盆里火苗炽热就伸手去拿符,但符已经见火成灰,符雪婵的手烫得狠狠吃痛了一下,也没有拿出来。符雪婵心急,喃喃自语道:“糟了,妖气太厉害,真应该听法师的话,再拿把桃木剑斩斩妖气。”
“够了!”赵匡义对符雪婵的疯魔彻底失去了耐心,把门外候着的下人喝进来,吩咐着把所有的咒符全都撕下来,乱七八糟的血渍清洗干净。尤其是静淑苑门口的。
下人岂敢不听赵匡义的话,赶忙听命去做。符雪婵急忙冲过去拦着,看着那些咒符被撕下来,符雪婵只觉得像自己心底的希望被一簇一簇地扑灭。符雪婵扑到一个贴着咒符的柱子上,用身体挡着下人,有些癫狂地嘶喊着:“赵匡义,我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凭什么连贴张符的权力都没有?”
赵匡义看着一旁吓呆的瑶琴皱眉喝道:“还不把她拽下来?你是死的?”
瑶琴赶紧回过神,把符雪婵连拉带拽地扶了下来:“小姐,大人不许,就先不弄了。别惹大人生气。”
符雪婵冷冷地紧盯着赵匡义:“我从来就没惹他高兴过。他心里住着一只妖,怎么做都是枉然。我只恨不能冲进去用桃木剑砍死那只妖。”
赵匡义的眸子瞬间变得冰寒无比,看向符雪婵全是锋利的寒光:“我看你需要冷静冷静。”说完大步走出了卧房,冷声吩咐下人道:“夫人禁足,敢违者,杖毙。”
守卫的士兵已经哗地站到院子门口,把符雪婵住的后院整个围起来。符雪婵冲出去吼道:“赵匡义,你是个疯子!活该你做王八---”瑶琴吓得在后面拼命捂上符雪婵的嘴:“我的好小姐,你就歇歇吧,不要命了啊。”
赵匡义的拳捏紧了,声音更冷:“禁食一天。学学怎么说话。”赵匡义走出了赵府,回首看着月色中矗立的这栋宅子,心里说不出的悲凉,一处宅子,两个女人,都被圈禁着。这世界是怎么了?赵匡义骑马回到了军营,喝得烂醉。
符雪婵虽然被禁足,但赵府里有不少下人是符雪婵出嫁时从魏王府里带来的。自然早有人跑回府里告诉了魏王夫妇。魏王顿时勃然大怒,夫人也慌了神:“又是禁足又是禁食,匡义也太过分了。”
魏王冷笑道:“我看赵家是猖狂得过了头。”说完拿出兵符,立即遣了两支人马,带着进了宫。拜见了皇上,谈及如今皇上登基不久,应当加强宫里的守卫,自己的这两队人马听任皇上差遣。
皇上只有八岁,还懵懵懂懂听不懂他说什么,太后又是魏王的女儿,自然魏王这么说便依照行事。
到了下午,赵匡胤便急急赶到魏王府里来了。他前阵子刚从蜀地平息战事回来,还没来得及整顿好兵马,就听到了魏王在宫里私设守卫的消息。这可不是好兆头,派了亲兵在小皇上身边,有点挟天子令诸侯的意思。对他的大计等于公开挑衅的第一招。但之前魏王的态度一直是暧昧不明的,尤其是赵匡义回来并把符雪婵接回去后,魏王几乎默认了他的许多动作,诸如在朝中关键的位置换上了自己的心腹,并没有任何异议。如今这又是为什么?
赵匡胤带着赵普赶到魏王府里,等了半晌,魏王才黑着脸走了出来。赵匡胤站起来拱手笑道:“许久不曾拜见魏王,今日特意备了些薄礼----”
赵匡胤的客套话还没说完,魏王一摆手,让两人先坐下,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也不和赵大人多客气。薄礼我就享受不起了,我那自由娇生惯养的女儿雪婵,还正在你们赵家的府上被禁足着,今天还被禁食一天。她饿着肚子,我这当爹的,能吃得下什么?更别说这些薄礼厚礼。”
赵匡胤的脸顿时青了下来,魏王这不顾情面的话狠狠击了他一番,难怪魏王会有此番动作,这个匡义,怎么关键时刻总办糊涂事。
赵匡胤道:“我不知道还有这种事。待我回去问问匡义,定会给雪婵个公道。魏王无需劳心。”说完又和魏王虚客套了几句,也无暇多呆,赵匡胤从魏王府里出来,准备去军中找赵匡义质问,却被赵普拉住了:“大人,从长计议。”
第二百零二章 调虎离山计
赵匡胤停住了步子:“怎么说?难道能放任着符家小姐还被那个混账禁足?你看魏王那脸色,能答应吗?”
赵普摇摇头:“大人,清官难断家务事。[.超多好看小说]匡义和符家小姐,再加上叶氏,这其中的恩怨猜也能猜出几分。无非是符家小姐嫉妒叶氏得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被匡义禁足。大人这么过去责怪,还是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让匡义心里更不痛快,万一回去再责怪符家小姐,就弄巧成拙了。毕竟现在是大人在乎魏王的态度,而匡义,并没有那么在乎魏王是黑脸还是红脸。”
赵普的话说中了要害,赵匡胤叹了口气,是啊,想成大计的是自己,又不是匡义。纵然他会帮自己。也并不像自己那么殷切渴望。而且凡是遇到叶氏的事,也怪了,自己怎么说匡义都不听。赵匡胤看着赵普:“那怎么办?不管吗?”
“当然不是。”赵普微微笑道,“要管,魏王是大人大计中必须拉拢的一方,匡义又是大人必须倚仗的心腹,这两人,都是这盘棋上最重要的角色,任何一方都要稳得妥帖。所以这事,要管得巧妙。”说完在赵匡胤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赵匡胤的眉眼舒展了开来,用力拍了拍赵普的肩:“这法子要是真成了,那是绝好的一步棋。”
赵普笑而温言:“所以第一步,先要把匡义支开,做什么事,也才方便。时至腊月。这网,也该正式收了。”
赵普的最后一句话点燃了赵匡胤胸中一直蠢蠢欲动的那份激情,不由有些摩拳擦掌,所有的准备,都为了这一天的博弈。那就尽快开始吧。
赵匡胤直接去军营找了赵匡义,但是不是说符雪婵或是小桃的事,而是同他商量,要派他去河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河阳在黄河之北。宏上讨号。
魏王符彦卿麾下的军队驻守河朔三镇。河朔三镇分别是卢龙镇、成德镇、魏博镇,都位于幽州之南,在黄河之北。为的是抵抗北边辽国的侵犯。而开封是在黄河之南,赵匡胤想成大计,虽说要安稳好魏王符彦卿,但他最不放心的也是符彦卿,一则是他手下的兵力是最大的威胁,二则他若起事,河朔三镇的兵力动荡。无疑北方的门户大开,如果辽兵趁机作乱,内忧外患实在不堪其扰;三则符彦卿和如今小皇帝及太后的关系,也让赵匡胤心中最为担忧。所以要想成就大计,必须得派人守在黄河以北,一旦发现符彦卿军队的异动,也好立即做出应对。
而这个重任,赵匡胤准备交给赵匡义。赵匡义有些迟疑,他对赵匡胤的大计,虽说是答应襄助的,但始终还是很难过自己心里那一关。赵匡义犹豫道:“我的兵力抗衡符彦卿不是太容易,殿前都点检慕容延钊岂不是更有震慑力?”
赵匡胤摇头:“慕容延钊的目标太大,而且调动他的军队势必惊动皇上,师出无名。你这次是私自带兵过去,无需太多,两千人马足够。不用和符彦卿的兵力抗衡,只是在河阳监督动向即可。”
赵匡义心中还在徘徊,赵匡胤拍拍他的肩:“你走了后,家里的事你放心。我会请娘到你府上住着照顾你府中的家眷,直到你回来,可好?大计要紧,这一战,胜者为王,败者,就怕满门抄斩了。所以除了你,我还能放心谁?”
赵匡义身上绷得有些紧,纵然他心里不怎么赞同赵匡胤的大计,但兄弟同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赵匡义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三日后。”赵匡胤说道,“有什么需要安顿的尽管告诉我。”
赵匡义点了点头。
三天紧急的挑选兵马后,赵匡义安顿好军中的事,骑马到了杜老夫人的府里。赵匡义要先遣去河阳的事,赵匡胤已经和杜老夫人通过气。见到赵匡义,杜老夫人又是仔细的一番叮嘱。
赵匡义同杜老夫人叙了半晌后,看着杜老夫人道:“儿子此次来,只有一件事求母亲。”
杜老夫人心里一凛,赵匡义要说的话她能猜到,但还是对赵匡义这番郑重有些惊讶,拍了拍赵匡义的手道:“有什么事尽管说,和娘还用得着求这个字吗?”
赵匡义目色笃定,沉声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是最挂心,和我的性命一样要紧。”顿了顿道,“儿子只求母亲,确保桃宜无恙。”
杜老夫人面色微微变了,看着赵匡义的神色几分伤感:“叶氏那里,我自会尽心。再说都是一家人,谁还能对她怎样?你何必说得性命攸关这么吓人,你让为娘的听了,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赵匡义对着杜老夫人半跪了下来,沉声道:“儿子不孝。”说完抬眸看向杜老夫人神色坚定,“只是儿子并没有虚张声势。桃宜安好,儿子便安好。否则不论是谁,儿子都决不轻饶。求母亲答应。”
杜老夫人听得心惊,一把扶起赵匡义,重重叹了口气道:“我答应你。等你回来,叶氏一定活蹦乱跳的。好了吧?”
赵匡义的目光泛出一丝柔色,唇角向上扬了扬。这不经意的动作,却看得杜老夫人心里发酸。她此刻才真正地看出叶氏在赵匡义心里的分量,不论她做了什么,纵然是背叛,他依然不舍得她受一丝伤害。杜老夫人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和心紧的担忧。
赵匡义看外面天色已晚,便匆忙告辞,赶回了府里。明天就要出发去河阳,赵匡义一进门便直接去了静淑苑。
静淑苑里静悄悄的,小桃的房间里烛火昏昧,赵匡义推门进去,宝珠正在外间往香炉里添着香片,看赵匡义进来就要行礼,赵匡义一摆手,声音很低:“睡了吗?”
外间和里间隔着一个雕花红木的玄关,两侧有帘幔,平日帘幔拢着,如今天气冷了,帘幔便拉上了,把里间和外间完全隔了开来。赵匡义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宝珠正要说话,里面的烛火“噗”地灭了。宝珠几分尴尬,不知该说睡了还是没睡。明明刚才还没睡,听到赵匡义的声音就灭了灯烛,分明就是拒之门外的意思。
赵匡义的手微微动了动,心也随着“噗”地一声灭得彻底。赵匡义脸色泛青,转身出了房门。
帘幔里书玉一边往盆里添着炭火,一边看着小桃柔声道:“听说大人要出兵,明天就走,姑娘真的不见见么?”
小桃木然地靠着床边,没有吭声。有时,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不如无情。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赵匡义已启程带了两千精兵奔向河阳。中午时分,杜老夫人便坐着轿子到了赵匡义的府上。
赵匡义走时已经解除了符雪婵的禁足。杜老夫人到了赵府,第一件事便急着去看符雪婵。被禁足了几天的符雪婵精神委顿,蓬头垢面也无心收拾。由于被赵匡义禁足误了道士的第二次做法,符雪婵正在懊恼。看到杜老夫人进来只虚礼问安了一番,又开始那番神鬼之说:“娘,你感觉到府里的妖孽之气了吗?法师说是妖生南方,娘,你看到没?就那边,”符雪婵指着小桃后院在的位置,“就那里,有一团黑气,本来都祛除的差不多了,却被匡义坏了事----”
杜老夫人看着双目都有些浑浊的符雪婵,说不上的揪心,拉着符雪婵温言软语安慰了一番,符雪婵却始终听不进去别的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神鬼世界里,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吩咐瑶琴道:“对了,你快把上次那个法师再请来。”说完看着杜老夫人急切道,“如今匡义走了,娘来了就好,该把静淑苑清理清理了。”说完不管不顾地拉着杜老夫人向静淑苑走去:“我们现在就过去。”
杜老夫人挣不过,再者也想去看看叶氏如今怎样,便随着符雪婵到了静淑苑,却在门口被守着的士兵拦了下来。
符雪婵冷声喝道:“大胆,这是老夫人,你们也敢拦?大人不在,这里老夫人为尊。”
守卫的士兵声音尊敬,却没有一丝退让:“抱歉夫人,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说罢不论符雪婵怎样疾言厉色,仍然不肯挪动一分。
杜老夫人已经心知肚明,赵匡义留在这里的守值,都是心腹死忠,是绝不会让小桃出任何纰漏的。拍了拍符雪婵的手:“好了,回去吧。不要在这里浪费功夫了。我们娘儿俩回去好好说说话。”
符雪婵眼睛瞪得很大,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随着杜老夫人回了前院。杜老夫人住在前院一处安静富贵的“颐顺院”里,符雪婵也到了颐顺院。
不多时,先前的道士又请了来,一进门便直摇头:“夫人,妖气更重了。上次本该接着做法,这一间断,反而给了妖孽养精蓄锐的时机,要除更难了。”
杜老夫人听着这番说辞便是一皱眉,符雪婵却连连点头:“还要劳烦法师,需要多少银子尽管说。”
第二百零三章 大火起冬风
没等道士答话,杜老夫人便锋利地瞅了他一眼说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里是赵府,不是招摇撞骗的地方。[.超多好看小说]”
道士的心一凛,这个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但一双眼睛里全是精明和了然。道士本来就像糊弄些银子。发发财。如今看这老夫人起了疑心,他也深知赵家不是他能得罪起的,转了转眼珠说道:“那是自然。所以这次要格外慎重。”
说完拿着罗盘在府里装模作样地绕了一圈,走到静淑苑门口连连叹气:“这里妖根深种,妖气太旺,很难啊。”
符雪婵在一旁着急道:“什么妖根妖气,大师,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妖气除掉。银子花多少都不妨事。”说完又吩咐下人去账房支了银子给道士端了来。
道士一边用罗盘来回测着,一边用纸笔记了些符雪婵看不懂的符号,过了很久,对符雪婵道:“夫人。贫道已把这里的情形记了下来,回去仔细琢磨一个阵法,三日后再来,一定把妖气除尽。”
符雪婵再三感谢地送走了道士,还命下人把银子送到了道士的住处。
符雪婵焦急地等了三天,心里满怀着希望,如果真的能把妖孽除了,她以后的日子就能过得翻身顺利了。三天过去了,一直等到傍晚,道士也没有来,符雪婵又派了人去请,莫非那道士忘记了?
下人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回来急急禀告着:“夫人,那道士不见了,听人说前两天他就收拾行装细软跑了。”符雪婵听到这个消息呆在了那里。杜老夫人倒不意外,那人一看便是个江湖骗子,只是符雪婵久居深宅大院看不出罢了。符雪婵整个人都僵了。满满的希望瞬间落空,她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反应不过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杜老夫人劝道:“不过是个骗子,不用在意。”
符雪婵惨白着脸,声音喃喃:“一定是妖气太厉害,把大师都吓跑了---”
杜老夫人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如今的符雪婵已经被妖言迷惑到这种地步,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说。只好又敷衍了两句了事。
夜静了,冬天的夜尤其静燥,风吹着枯树哗哗作响的声音都历历在耳。符雪婵睡不着,闭上眼睛,便是桃花般的妖孽缠上她的脖子,让她喘息不来。到了后半夜,符雪婵忍不住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外间的瑶琴听到动静醒来,披着衣服过来问道:“小姐,怎么了?”
符雪婵用力捶着头,满是痛苦:“一闭上眼。就都是那个贱妓化成妖的样子。”说完眼睛空洞地看着瑶琴,“怎么办?我是不是只能被她折磨?如今连大师也奈何不了她不帮我了-----”
瑶琴轻轻抚拍着符雪婵的背,跟着心酸,女怕嫁错郎,何况府里还有一个妖,她那骄傲明艳的大小姐,生生被折磨成了这副憔悴的样子。瑶琴叹了口气道:“大人把她保护在后院,就像铜墙壁垒,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符雪婵听了更是牙根痒痒。是啊,她被一圈士兵守着,连杜老夫人的情面都不给,自己能怎么样----符雪婵出着神,眼前的烛花猛地窜了一下,她本能地向后一闪,却忽然心里一亮,看着瑶琴阴阴道:“谁说铜墙壁垒就不能奈何?”说完附在瑶琴耳边说了几句,瑶琴连连点头。
丑时,上弦月悄悄移到了西边,开封城里静谧得除了风声,便是偶尔一两声的狗吠。[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忽然,赵府骚动起来,呼喊声,奔跑声,伴着哔哔啵啵的声音,杜老夫人猛地从梦里惊醒,兰姑披着衣服冲了进来,大声喊道:“老夫人,不好了,走水了。”
杜老夫人惊得心都砰砰跳,急忙边穿衣服边问道:“是哪儿窜起的火?”
兰姑赶紧蹲下给杜老夫人把鞋穿上:“听说是静淑苑先烧起来的,今天晚上风大,现在半个府都被火吞了,老夫人赶紧逃命要紧啊。”
杜老夫人穿好衣服快步走了出去,颐顺院在前,还没有被火势波及到。却一出门也闻到了浓浓的烟熏味,后面火光冲天,半个天空都被烧得发亮。下人来来回回跑着从井里打水灭火。宏围记扛。
杜老夫人着急地一边往后走一边问着:“人呢?人怎么样?雪婵有没有事?”边说着边已经到了后院,看着立在一边目光呆滞却唇角扬起的符雪婵,杜老夫人舒了口气,猛地又想起来问道:“叶氏呢?叶氏救出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杜老夫人忙向静淑苑的方向走去,却发现静淑苑的门已经完全被火光吞噬,烟雾缭绕得什么都看不见,只看见进进出出的下人在救火,杜老夫人的心揪紧了,自己答应了匡义让叶氏无恙,这要出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向匡义交代?杜老夫人竭力喊着:“救人要紧,赶紧把叶氏救出来!”
又过了半晌,终于有两个士兵拖着奄奄一息的小桃走了出来,小桃头发散乱,白色的中衣已经乌漆墨黑看不出模样,看到杜老夫人,其中一个说道:“桃姑娘被火熏在了屋里,刚找到。”
杜老夫人赶忙下令把小桃扶到她住的颐顺院。符雪婵也跟了来,步子无比地急快,妖孽终于出来了,赵匡义给她筑起的铜墙铁壁也敌不过一把火,她还是出来了。只是她的命真大,火也奈何不了。妖就是妖啊。
士兵被挡在了门外,屋里的侍婢把小桃接了过来,正要往床上拖,杜老夫人看了看一身烟熏乌黑的小桃说道:“换身干净的再上床。”
兰姑忙关上房门,把小桃的中衣扯了下来,又拿了身干净的很快换上,把小桃扶上了床。符雪婵立在一旁,看着小桃的中衣被扯下,颈下那一片明艳如桃李的胎记,心被狠狠击了一下,全身都微微颤了起来。难怪大师说妖根深种,原来她身上真的有妖根,那明艳的胎记,分明就在冲着她嘲笑。符雪婵忍不住冲出了房间,蹲下去干呕起来。
下人用凉水给小桃擦了擦脸,小桃悠悠缓过了气,无力地看了看四周,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喊道:“书玉,快去救书玉,她也在屋里啊。”
杜老夫人皱起了眉头:“自然有人去救,你就安心呆着吧。”要不是答应了匡义,真是让她多看一眼小桃她都不愿意。
小桃没了声音,想挣扎着起来,却一丝力气也没有。焦急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小桃的心跳得极快,身上出了一身又一身的虚汗,悠悠又睡了过去。
杜老夫人出去又看着火势,水火无情,走水是一个家里最害怕的事情,万一运气不好,那就整个家都完了。只是这火来的蹊跷,静淑苑怎么好好的就起火了呢?
好在府里有不少赵匡义留下的士兵,又有人去了赵匡胤的府里通报,赵匡胤很快也带着士兵过来一起救火,到了天亮,火势终于被扑灭了。赵匡胤看着疲惫的众人,对杜老夫人道:“这里已经被烧成了这个样子,住不得了,娘的府上回去还得收拾,不如都先住到我那里吧。”
杜老夫人点头同意,这里半个宅院都坍塌了,不如先去赵匡胤那里住一阵子。于是众人收拾一番,除了留下士兵和粗使的下人在府里收拾残垣,其余的人中午之前便都到了赵匡胤的府上。如此一番折腾,赵匡义留下的护着小桃的士兵也无法继续跟着。
符雪婵和小桃也一并搬了过去,安顿到了一处独立的宅院,符雪婵住正房,小桃则被安排在了东侧厢房。
小桃昏昏沉沉地,只知道自己到了赵匡胤的府上,身边有宝珠服侍着。也没有见过赵匡胤府上的任何人。符雪婵到了赵匡胤的府上,便和杜老夫人一起,见过赵匡胤的妻室,又坐在一处叙了半晌,才回到了院中。
傍晚时分下人端来了晚饭,小桃坐起身吃了些,昨晚的惊吓和火情让小桃整个人都发虚,简单吃了几口便又躺下。外面一阵喧哗之声,小桃想着是符雪婵回来了,便也没有在意。
忽然门开了,符雪婵带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并几个下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下人还端着漆盘,盘子里不知道放着什么。小桃看到符雪婵心就是一颤,挣扎着欠了欠身道:“夫人,有事吗?”
符雪婵紧紧盯着小桃的脖子,眼神像要吞掉一般专注,冷冷勾了勾唇道:“有事,没事我来干吗?”说完吩咐下人把门关上,阴阴道,“我要先除了妖根。”
话音刚落,几个下人已经过来把小桃按上,那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从漆盘上拿出一个布袋,又打开一个雕着花纹的小盒,声音幽幽:“姑娘别怕,很快就好。”
宝珠想要跑出去找杜老夫人,却还没出去已经被两个身形壮硕的下人扯住,随即往嘴里塞了一块破布:“姑娘还是省省。”
小桃的嘴也同样被堵上了,那老妇人从布袋上取下银针,从小盒里蘸上墨,向着小桃颈下鲜红的胎记刺了过去。
第二百零四章 家事变国事
小桃疼得全身一紧,嘴巴被堵着说不出话,只是死死盯着符雪婵,身上的冷汗一层紧跟着一层。符雪婵却没有功夫看小桃的脸,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小桃颈下的胎记。这就是妖根,去了这妖根。看赵匡义还怎么被这个妖孽迷惑。
符雪婵找来的老妇人是原先在牢里给犯人做“黥刑”的。有的犯人被施以黥刑,便会被脸上或是身上用针蘸上墨汁,有的是刺字,有的是纹图案。而用的墨汁也不是普通的墨汁,是加了松青石粉的,无论怎么清洗也洗不掉,一旦施以黥刑,就将伴随一身。所以这种刑罚不禁对犯人是肉体的疼痛,更是一种侮辱。像烙印一样终身不改,让人一看便知道是囚犯。
老妇人做了一辈子这种刑罚,手脚极其麻利,那针又快又准又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把小桃的胎记全部点好了,原本鲜艳如花的胎记变得漆黑一片,还渗着血珠。小桃疼得厉害,不停挣扎着,手脚却被下人按得死死。符雪婵在一边冷声道:“挣什么挣,我已经对你不错了。要是心狠一点,就该找人用刀剜了你这块皮。”
小桃看着面孔扭曲的符雪婵,眼睛瞪得很大,却很空,那目光里除了怨、恨、恐惧,更多的就是空洞,疼得麻木,疼得空洞。
符雪婵问着老妇人:“这样就好了?”
老妇人低声道:“还要再刺一次,才更密些,不易掉色。”说完拿着针又细细密密地刺了一次,把之前漏掉的地方补上。她每刺一下。小桃疼得就是一哆嗦,到了后来,疼得麻木,便只是不停地打着摆子,身上像被水泡了一样湿漉漉。
老妇人终于把胎记上所有的地方全都密密刺过,又用蜡油封了。才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好了。”
小桃疼得已经晕了过去,符雪婵看着小桃颈下漆黑一片,胃里就是翻江倒海的恶心。本来鲜红美艳如桃花的胎记才会惹得人惊奇怜爱,如果变成黑乎乎一团,任是谁也会倒胃口。符雪婵笑了,笑得很开心,妖根终于除了。她不信赵匡义对着这团黑还能爱得起来,还能吻得上去。符雪婵忽然很得意自己这个妙招,她也是在昨夜起火后看到小桃中衣上的灰渍才想起了这个主意,没想到做出来效果这么好。宏丽名技。
符雪婵满意地带着老妇人和下人出去,又赏了重重的赏银。宝珠连滚带爬跑到小桃床边,轻轻拍着小桃的脸。看着她颈下惨不忍睹的伤痕,手都在抖:“姑娘,醒醒啊。”
小桃悠悠地缓过一口气,颈下针刺的疼痛仍然在丝丝缕缕地继续,小桃闭上了眼,心里很酸,眼泪却出不来了,为什么不索性弄死她呢?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受罪了?
宝珠摸了摸小桃身上。全是汗,还在抖着,宝珠咬了咬牙,向前院杜老夫人的住处跑了过去。
杜老夫人正捏着佛珠闭目养神,被宝珠进来一顿连哭带说的哭诉,弄得心惊肉跳。用针刺,杜老夫人做梦也想不到,雪婵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做法。忙赶紧向小桃住的院子走了过去。
推开房门,纵然杜老夫人心里已经想象了好几遍会是什么样子,可眼前的场景还是把她吓了一跳,小桃颈下的那团黑,让她也是一阵干呕。杜老夫人赶紧派人请了个郎中过来,开了些安神补气的药。
小桃睁开眼,看着一旁皱着眉头的杜老夫人,唇际向上淡淡勾了勾,没有说说话。
小桃清冷而空洞的眼神让杜老夫人心里一紧,这要是等匡义回来告状,还指不定又是怎样的风波,便放缓了声音道:“你的伤口,也不大要紧,过些日子,再找人给你洗洗,听说能洗掉的。”
小桃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有任何表情,只是继续很空洞地看着杜老夫人,蓦地开了口:“老夫人如果真的可怜小桃,就把我放回南唐吧。”
杜老夫人一愣:“回南唐?那怎么行?”
小桃木然地答着:“我在这里,是个多余的人,不仅多余,还惹人恨。应该人人都巴不得我消失吧。既然这样,何不做做好事,把我送走?”
小桃从未用这种略带嘲讽的口气和杜老夫人说话,一时倒把她噎在了那里。杜老夫人没有回答,起身走了出去。她要找赵匡胤商量商量,如今倒是怎么办。她答应匡义照顾叶氏,可一转眼又是失火,又是刺青。失火还好解释,意外嘛。这刺青可怎么办?
赵匡胤听了事情的缘由,心里一喜,不禁都想拍手叫好。本来赵普出的主意还正愁没个由头,没想到符雪婵这就把这由头送来了。赵匡胤对杜老夫人笑道:“福祸相倚,娘就别操心了,这事交给我去办。”
时值腊月,南唐的使臣又照例来周朝送过年的朝贡,以及皇帝李璟的亲笔恭词。使臣已经住了十几天,准备再过几天回去。这天一大早,正在和周朝派来接待的外使张崇谈着回礼的事。按常理,南唐向周朝纳贡,周朝自然也要回赠一些,虽然肯定比不上南唐的丰厚,但也要意思意思。
二人正在南唐驿馆的正厅聊着,忽然门外守值的侍从进来,转递给南唐使臣一封信,只说是门外有人送进来的,指明要给他。南唐使臣有些好奇,自己在周朝并没有人熟识,怎么还会有信?
张崇一抬手笑道:“你先看信。我正好喝口茶。”说着把手边的茶盏端起。
南唐使臣打开信扫了一眼,脸色却有点变了。这是一封求助的信,信中说自己本是南唐的官妓,由于战乱流离被人掳到大周,如今在赵匡义的府上备受虐待,恳求使臣可以把自己带回南唐。如果使臣为难,可以把信转给南唐的祁正修大人,她和祁正修是故交,请祁正修大人定夺帮忙也可。
南唐使臣看着这封信像个烫手的山芋,他怎么敢接这档子事。别说如今南唐在周朝面前没什么地位,即便有地位,一个官妓的身份还不足以惊动周朝放人,更何况这位也不是在周朝一个平头百姓家里,而是赵匡义的府上。可也不能对这封信不理不睬,毕竟她自称和祁正修熟识,祁正修也不是他敢得罪的。
看南唐使臣面露难色,张崇笑道:“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不知道信能否给我看看?”
南唐使臣把信递给了张崇。张崇看了后大惊失色:“啊呀,这可是大事。岂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必须得向上再请示。”
南唐使臣看张崇这么在意,有些心虚:“不过是一个官妓罢了,何况又在赵大人府上,就算是赵大人的人了。这事,我看就算了。就当你我都没有看到过这封信。”
“话可不是这么说。”张崇把信折好放到了自己的袖中,一本正经道,“你这里是驿馆,代表的就是你们大唐。她既然能让人把信送到这里,这事就已经不是私事,是两国的国事了。万一处理不好,对两国的邦交都有影响。所以这绝不是小事。更何况,如果信中所言属实,这女子是官妓,身份虽低微,却是朝廷直管的人,吃着朝廷饭的,不是寻常百姓。我们岂敢就这么不了了之?”
南唐使臣听张崇这么一说,也有些没主意,张崇说的是事实,他犹豫的也正在这里:“那赵匡义大人那里可怎么交代?”
张崇想了想道:“赵大人身份高贵,不是我等能做得了主。这样吧,我把这封信先带回去,交给鸿胪寺处置。你看可好?”鸿胪寺负责对外邦交事宜。
南唐使臣点头:“那也只能这样了。”
张崇把信交给了鸿胪寺卿,鸿胪寺卿一看是赵匡义的家事,哪里敢多嘴半分,找赵匡胤密谈了之后,把信呈给了小皇帝柴宗训。
柴宗训还是个孩子,这信里的门道自然看不明白,太后又是一介女流,更没了主意,索性把赵匡胤和魏王符彦卿都传进了宫。一则赵匡义府上的事,赵匡义不在开封,那势必要赵匡胤知道的;二则魏王是太后的父亲,也是符雪婵的父亲,这事情他的意见太后才能信任。
符彦卿和赵匡胤连夜入宫,听太后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赵匡胤先冷哼一声:“不愧是唐人的官妓,至贱无德。竟为了自己的一点委屈告状告到驿馆,让大周的脸放在哪里?她这么一说,倒像雪婵欺负了她似的。还真不如陛下一纸令下,索性结果了她这个祸害。”
符彦卿心里当然巴不得小桃被处置,就是这个祸害,才让自己的女儿在赵府里怎么做都不得宠。可是看到赵匡胤先义愤填膺急哄哄地说了这主意,符彦卿不由仔细想了想,要是皇上真的下令处决了那女子,一来不合情理,皇上岂能干涉赵匡义的家事?二来万一得罪了赵匡义,罪魁祸首就是皇上和符雪婵。符雪婵的日子只怕更难过。
第二百零五章 终到离别时
符彦卿淡淡道:“那个官妓如今算你们赵家的人,要处置赵大人用家法处置便好。(.)不过,只怕赵大人也没有权力越界去管匡义的家事吧?”
赵匡胤被符彦卿呛得几分尴尬,说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叶氏做事不地道罢了。”
符彦卿正色道:“这事,要看按国事办。还是按家事办。要是按家事,自然等匡义回来,把这事告诉他,看他想怎么处置叶氏。我们只当没收过这信。要是按国事办,我大周自然不该把唐人的官妓收留府中。那就给李璟去一封函,再把叶氏送回去。”说完看着赵匡胤道,“赵大人,你说呢?”符彦卿的心里恨不得立刻把那个官妓送回去,但这事他又不能表现得急吼吼,免得将赵匡义知道了怪罪,他是不怕,只怕赵匡义迁怒于符雪婵。
赵匡胤看符彦卿把球踢到自己这里。只得咬咬牙看着太后和皇上道:“依臣之见,既然这信是从唐人的驿馆呈上来,就按国事办吧。家事不敌国事要紧。”
太后看了眼符彦卿,符彦卿微微点头。太后淡淡笑道:“那就依大人之见。陛下看呢?”
柴宗训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太后。像模像样地对赵匡胤说道:“爱卿言之有理。”又道,“命鸿胪寺拟旨,将叶氏送回。”说完看着太后,“母后,我困了。”
太后尴尬地笑了笑,符彦卿和赵匡胤忙起身拜别。太后带着皇上向内室走去。
赵匡胤担心夜长梦多,出了宫门便立刻赶往鸿胪寺卿那里,把皇上的口谕传达了。鸿胪寺卿连夜拟旨,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向皇上呈上,盖了玉玺,又向赵匡义颁了下去。由于赵匡义没有在开封,赵匡胤以事出紧急为由,代赵匡义领了旨。
临近中午,小桃便接到了大周皇帝的圣旨,命她三日内随着南唐使臣一同回去。听到宣旨的时候,小桃有一刹那的恍惚。这圣旨来得太突然。而且她也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惊动大周的皇帝给自己颁发这么一道回南唐的圣旨。宏岁边划。
过了好久,小桃才渐渐缓过了神。也许是赵匡胤或者是杜老夫人进宫求得圣旨吧。这样冠冕堂皇地走一道,才好行事。不管怎么说,自己在大周的罪终于受出来了,可以回家了。小桃像卸下什么似的松了口气,却很快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想象的那么高兴,除了空洞,竟然心像被什么扯着似的疼得好厉害。小桃坐在凳子上,木然地看着炭火盆子,心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赵匡义会知道自己能回南唐吗?不会的,他一定不知道,他说过,自己就是死也要死在他的府上。那以后万一他知道自己走了,会不会大发雷霆?---小桃甩了甩头,还想这些做什么。
门忽然开了,杜老夫人走了进来,看着发呆的小桃。她的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滋味。纵然她嫌恶小桃,厌弃小桃,可想起赵匡义这次临走跪求她护小桃无恙的情形,心就有些酸疼,有些内疚。
小桃看着杜老夫人,并没有跪下行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淡淡笑道:“老夫人,多谢,我终于要走了。”
杜老夫人蹙了一下眉头,声音冷淡:“这么盼着回去?看来匡义是白操了心,你压根就不愿意和他好好过下去吧?”
小桃怔了一下,随即唇角浮出个凄凉的笑,她不愿意吗?她只记得云湾村的日子好快乐,那时她也是真心想和身边的这个人携手白头的。哪怕就在那小村子里,就在那小木屋里,生几个孩子,就那么平平淡淡地下去,不要什么荣华富贵,不要什么大唐大周。可惜,世事不由人。孩子,连他们好容易求得的孩子,都留不住。小桃有些失神,只是轻声地说了句:“那个孩子,是廷宜的,您说我愿意吗?”
杜老夫人被梗在了那里,小桃的话刺得她有些疼,却也并没有为她这句并不恭顺的话生气。只是隐隐地有点怯意、有点懊悔、有点疼痛,很复杂的情感。屋里只有她和小桃,看着小桃瘦弱的身子和苍凉的语调,那一瞬她信了小桃的话。可相信小桃的话就意味着曾经她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不可以!杜老夫人的笑有些僵:“赶紧收拾东西吧,我会吩咐下人给你多带些东西,回去也好过活。”说完,看了看小桃,转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有些冷,杜老夫人一出门就被风吹得有些瑟缩,心也跟着那寒风一起瑟缩起来。符雪婵的屋子也在这个院子,此刻里面传来阵阵欢喜的笑声,杜老夫人忽然觉得那笑声有些刺耳,转身出了这处院子。
符雪婵此时的确是高兴的,一双枯竭的眸子也有了神采,握着瑶琴的手都分外有力:“真的管用了,妖根才刚去除,竟然就天降喜事,那个贱人终于要走了。真的立竿见影。传下去,要赏,那天那个除妖根的婆子要赏,牵线的下人要赏,那个法师要是找着了,也要赏----”
瑶琴也跟着激动:“好,小姐,都赏,都赏-----”
小桃在屋里缓缓收拾着东西,却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几件珠钗,是当初赵匡义送了她的,小桃随手捡起一支镶了碧玉的素钗,别到了头上。很好看,衬得她的肤色很白,不得不说,赵匡义是用了心的,选的珠钗都很适合她。
宝珠走了进来,鼻子有些酸:“姑娘,真的要走吗?”
小桃勉力撑着站了起来,握上宝珠的手,点了点头:“我回去了。回去也好,省的你们在这里服侍我,跟着受气。”
宝珠眼圈泛潮:“姑娘这一走,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面。大人回来,一定会再想办法接姑娘回来的。”看小桃没有吭声若有所思,宝珠接着说道,“大人虽然把姑娘关起来,吃穿用度却什么都不曾少的,反而嘱咐得尽心,但凡有一点服侍得不周到,大人都会怪罪-----”
“好了。”小桃颤声打断了宝珠的话,勾了勾唇角,“书玉呢?这两天怎么都没有看到书玉?”
宝珠咬了咬唇,眼泪流了下来:“书玉的腿在那天的火里烧伤了---”
“啊?”小桃的心揪了起来,忙问道:“要不要紧?书玉现在在哪儿?”
宝珠抹着眼泪:“那天火势太大太乱,人人顾着自己,我找你和书玉都找不见,后来听人说你被士兵救出去了,我又求人去救书玉,可是书玉的腿已经被倒下来的横梁压上了。如今书玉还在赵府的宅子里,她受了伤,是没法跟着过来的。”
小桃的心被狠狠撕扯着,自己的无能,无用,不仅连自己护不了,自己的孩子护不了。连跟着的下人也护不了。小桃把桌上的首饰一股脑地包起来塞到了宝珠的手里:“拿着这个,以后若是给书玉请郎中抓药有用的着的,就拿去当了或是换些银子。”
“不,姑娘,这些是你的---”宝珠推辞着。小桃的家当宝珠和书玉都知道,除了几件衣裳,就是不多的几件首饰,她回南唐还指不定是什么日子。
“拿着。”小桃固执地把首饰继续塞给宝珠,把头上的那支素钗也拔了下来,“我没有别的,只有这点。不要嫌弃。”小桃心里是愧疚的,赵府好好的,突然会起火,还是从她的静淑苑开始,她自然知道是有人动的手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一众人的眼中钉,书玉也不会跟着倒霉。
宝珠看挣不过小桃,只好先把首饰收着,放到了一边,含着泪帮小桃打点着行装。
门外的寒风,更加肆虐。小桃抚着颈上的伤口,还在隐隐刺痛,她不知道该喜,该悲,该怨还是该恨。
三天后,一身浅灰的小桃,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怀里抱着一个很小的行囊,踏上了回南唐的路途。小桃是一早走的,天还没有亮,天边的月还悬着。马车停在赵匡胤府邸的侧门外头,只有宝珠把小桃送了出来,又塞了一盒点心给小桃,含泪哽咽道:“姑娘路上饿了有个垫补。”
小桃拍了拍宝珠的手,声音空洞:“保重,记得照顾好书玉。”说完刚要踏上马车,身后又是一句:“等一等。”
小桃扭过头来,兰姑提了两个大包袱走了过来,匆匆看了眼小桃,把包袱塞到了马车上,很快地说道:“这是老夫人给姑娘的。”自从上次知道小桃防着她,兰姑一直懊恼,可如今小桃要走了,她心里也不是滋味,过了半晌,又对小桃说道,“姑娘保重。”
小桃淡淡笑了,捏了捏兰姑的手,又捏了捏宝珠的手:“你们都保重。我回到大唐,一样会惦着你们。”说完咬了咬牙,抬腿上了马车,再也没有敢看外面。
马车很快地驶到了南唐在开封的驿馆,等了片刻,南唐使臣的马车也已经安顿好,一行人离开了开封,向着金陵赶去。
第三百零六章 风雪迎归人
南唐使臣已经提前给李璟去了密函,告知了大周发生的一切事情。李璟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战乱时期,粮草兵马都丢了多少,何况一个官妓。尤其又是到了赵匡义的府上,谁敢追究。谁又懒得追究。可大周偏偏煞有介事地来函把这个官妓送了回来,弄得李璟莫名其妙,收到密函连夜和朝中大臣商量了半夜也没商量出个究竟,这到底是大周要来试探口风?还是什么计策?一时也弄不清,但最终商量的结果,既然送回来,那就收着,还得好好收着。值得大周这么兴师动众的,恐怕有些缘故。
小桃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没有什么服侍的人,只有南唐使臣在休息的时候派人过来送了些干粮和水,小桃慢慢吃下。
南唐使臣远远打量了半晌小桃。这就是那个敢给自己写信的女子?一件黑色的斗篷里面穿着灰色的长裙,整个人看着又憔悴又苍老,得有三十岁了吧?似乎还有什么不足之症病病歪歪,就这样的还能到赵匡义的府上?使臣怎么看也没看出小桃的可人之处。
使臣和小桃问着话:“姑娘到赵大人府上几年了?”
几年?小桃有些糊涂,应该是两年吧,但有一年多都是在外流浪着。而余下的这半年,却是度日如年。小桃没有回答,只是失神地问着:“离大唐还有多远?”
冬天的风吹得有些凛冽,使臣只觉得脸都要裂了,随口答着:“再过了前面那个村子,就到了大唐的地界了。不过到金陵,还得一天一夜。这鬼天气,真冷。”说着向前大步走去,赶紧钻进了马车里。
小桃忽然抿唇笑了,终于有人和她一样,也觉着这地方冷了。开封的人都是久居习惯的,从来在她们的嘴里很少听到这种抱怨。而南唐使臣的抱怨让小桃有种亲切的熟悉。小桃也上了马车,马车里冷冷清清,小桃把斗篷往紧系了系,肚子有些饿,小桃把宝珠给她带的点心打开吃了一块,吃着吃着,刚才的心情忽然荡然无存,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了下来。小桃伸手去抹,却怎么也抹不干净。嘴里的点心再也吃不下去,小桃缩在斗篷里,捂着嘴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为什么临到走时,不是解脱,不是欢欣,不是愉快,而是心酸和心疼?到底自己还有什么不舍的?她回答不出来。
小桃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马车又继续向前赶路了。小桃擦掉眼泪,偶尔挑起马车的帘子看着外面的树木村庄都从她身边向后飞奔,心里一片空落。
前方马上就是大唐的地界了,使臣也有几分欢欣,吩咐打马快走。却忽然愣住了。
就在大唐和大周交界的地方,立着几驾马车,后面还有几十个随从。像是在等什么人。看着高头大马和装饰考究的马车,不像是寻常人家。而且看着他们的马车靠近,最前面的一驾马车的帘子掀开,走出来一个人。
使臣急忙命令车夫把队伍停下,定睛一看,最前面走出来的是一个白衣白袍的公子,披着一件青色的大氅,使臣赶忙从马车里走出来,对着来人拱手道:“祁大人。”
小桃感到队伍停下,也把马车的帘子掀开,却愣在了那里。那幅景象,实在很摄人心魄。一袭白衣的祁正修,头发束在青玉冠中,面色温和,正定定而清雅地立在风中,呼呼的北风卷着地上的黄沙还夹着雪粒,都没有办法遮挡他的光华。他的那袭白,扬起的衣袂,让这一切都变得恍如无物,只看得到那一身的干净。他还是好干净,小桃的心揪了起来,他怎么会来?小桃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恨不得用那件黑披风把自己整个裹起来。如今的自己,哪里还有一丝一毫能看?
祁正修向后看了一眼,也对使臣拱了拱手:“一路辛苦。”
使臣有些好奇:“大人这是?”
祁正修的声音很温,却很笃定:“我来接你们。”
使臣看了看祁正修带的队伍,没有旌旗、没有仪仗,可见不是奉皇上的旨来接,那便是祁正修自己来接。说的是接他们,只怕要接的是后头马车那位。看来那个官妓信里说的没错,果然祁正修和她有交情,还不浅。使臣会意地一笑:“大人请便。”
祁正修没有客气,冲使臣微微一笑,径直走到后面,掀开了小桃的帘子,却只看到一双惊慌的眸子,又仔细一看,祁正修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闷闷的,酸酸的。他甚至很难把眼前这个苍白憔悴枯槁的女人,和清秀可人的小桃联系在一起。
过了半晌,祁正修才竭力控制着声音不抖,淡笑道:“小桃,我来接你。”
小桃的表情很纠结,不安、忐忑、又有丝渴望、有丝激动,最后混合成了一个很复杂的微笑:“谢谢。”
一句谢谢,让祁正修心里不是滋味,知道她要回来,无论是什么天气、什么情形,他都会来接她。可一句谢谢似乎拉开了很多距离。祁正修面上却依然微笑:“坐到我的马车里吧,里面有炭火。暖和些。”
“我不冷。不必了。”小桃又往后缩了缩。
“去吧。你这里地方小,放不下炭火盆。”祁正修温声道,“难道让我和你一起坐在这里?”
“不,不。”小桃怎么能让祁正修和她一起坐着这冰冷的马车里。看祁正修坚持,小桃只好站起了身,抱着自己的小包裹,走下了马车,随着祁正修走到了他的马车里。宏丰贞划。
祁正修对使臣笑道:“等到了金陵,我自会让桃姑娘随你一处。陛下会有旨意。”
使臣拱手道:“是。”
祁正修的马车很大,坐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小桃上去后不久,祁正修也跟了上来。两人各坐在马车的一边,里面的确很暖和,小桃的手脚渐渐舒缓了过来,没有那么僵硬了。祁正修仔细打量了小桃许久,小桃却侧过脸没有敢与祁正修对视。
半晌,祁正修轻声问道:“你,还好吗?”问了这句却又后悔,她的全身上下,哪里写着一个“好”字。没有等小桃回答,祁正修又说道,“一路劳顿,歇一会吧。等有精神了再聊。我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
祁正修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小桃的心“砰”地一跳,我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好美的一句话。小桃却有种说不出的空落,匆匆扫了一眼祁正修,很快地答道:“好。我先歇会儿。”说完靠在了马车的一侧,闭上了眼睛。
马车里暖意融融,小桃的心虽然忐忑,却也是前所未有的安宁。起码这里,不会再有伤害。这里是大唐的地界,这里有祁公子,是不是一切,都能静好?大周已经远了,不知道赵匡义什么时候回开封,他看到自己不见,会不会很急?又想这些做什么?!小桃拼命把那身黑色阴霾的赵匡义从自己脑子里赶出去,偷偷眯眼看了一眼白衣的祁正修,看了白衣的祁正修,就不会想黑衣的赵匡义了。看了一眼,又一眼,又一眼----小桃看得有些累,头也昏昏沉沉的,很快迷糊地睡了过去。
马车里有些热,小桃的斗篷渐渐滑了下去,祁正修把斗篷捡了起来,准备给小桃搭上,却忽然看到了小桃敞开的衣领下的那团黑色。心像被狠狠刺了一下,全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了一般冰寒。祁正修用力闭上了眼睛。这个女人都遭遇了些什么?
祁正修把斗篷给小桃搭上,伸手轻轻握上了小桃的手,他问自己,能不能以后护着她安然?却依然回答不出来。马车颠了一下,小桃的手顺势从祁正修的手里滑了出去,缩进了袖子里。
祁正修苦笑了一下,坐在了马车对面,看着炭火盆,思绪飘忽得有些远。
马车行了一天一夜,中间也没有住店休息,小桃和祁正修都只在马车上和衣而卧地睡着。小桃似乎很累,一路上都在睡,偶尔醒来,也是和祁正修随意地聊几句。小桃问祁正修当初是怎么从悬崖下逃命的,陈述徐锴可好,知不知道幺娘现在好不好----把一圈人都问候遍了,小桃才安心。小桃本来还想问问大小姐何之棠好不好,却没有问出口。何之棠的消息,她还是从别人的嘴里打听吧。
行到金陵,小桃坐回了使臣的马车。马车行到官邸,使臣进宫面见皇上李璟,禀告着这次出使大周的一系列事情,包括进贡回礼的事。最后说到小桃的事,李璟顿了顿道:“既然是大周朝廷亲自拟旨送回,又曾在赵匡义的府里,这样吧,还是回教坊,但是赐从四品的鱼袋行走,再赐一处独门院子。”
李璟准备先好好安抚着,以后等弄清楚到底什么门道再做打算。但大周皇帝下旨送回,既不能随意免了官妓的身份,却也无法薄待。
第二百零七章 箭在弦上发
小桃又回到了花月坊,只是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能跻身于有身份的官妓一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从四品的鱼袋,从四品的品阶,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在教坊里,她便是响当当的人物了。不止花月坊,整个教坊都知道有这么一位皇上钦赐鱼袋、得了官阶的官妓。
小桃的独门小院在花月坊后院里。原本是一处教习歌舞的地方,特意收拾整理出来给小桃用。
红姑依然是花月坊上三堂的管事,小桃回来的那天,她带着几个花月坊当红的官妓亲自到三里外的牌楼口去接,却看着一身青灰的小桃,惊得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她以为皇上钦赐了品阶,起码国色天香容貌非凡,却是这么个瘦瘦巴巴,面容枯槁的女人,而当这女人走近后,她更加震惊得发现,原来是个故人。世事难料。这真是她做花月坊掌事多少年都没有的奇遇。
红姑有些尴尬,毕竟当初她对小桃是严苛极了的,让她失身于钱弘仪、把她发配去当营妓也是自己干的,可如今她哪里还敢得罪小桃,只好赔笑道:“水莲,原来是你,太巧了。当初就看出你不是一般的人---”
小桃看着红姑。往昔的噩梦在她恢复记忆后不是一次浮上心头,她笑不出来,只是木然地问道:“如今,我有没有资格不叫水莲?”
红姑的脸一红,当初小桃嫌水莲难听,她曾嘲讽将来她成了当红花魁的一天才有资格提改名的事,可如今,她虽没有成花魁,却是带着官帽子来了。红姑讪讪笑道:“自然,自然,姑娘想叫什么。都随姑娘。”
小桃淡淡道:“我叫小桃。”说着走在了前面。跟在红姑身后的姑娘,她仔细都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何之棠,不由问道,“大小姐--哦,不,采樱姑娘呢?”
红姑答着:“前阵子被七皇子接出去了。(.)”
七皇子接出去,便不用在花月坊里迎来送往。想来也是好事。小桃便也没有再问。
回到花月坊,小桃住进了专门给她安排的小院里,门口挂了个木牌“静之苑”。红姑安排了两个丫头秀菊和连翘服侍。小桃只觉得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害怕,担忧,惊惧,伤心----是不是都暂时远离了她?这里没有呼啸的北风,没有鹅毛般飘洒的大学。也没有说着她听不清晰口音的话,一切都熟悉而安宁。小桃每天便只在房间里呆着睡觉、休息,休息好了发呆,有时写写字,却是写完字就开始叹气,叹气后又是垂泪,整个人像一句没有灵魂的躯壳,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赵匡义在河阳带着士兵留意着河朔三镇魏王兵力的动静,一直没有异动,赵匡义也稍稍放了心。临近除夕,赵匡义有些惦着开封,不知道赵府准备怎么过年,不知道她还好不好?赵匡义给赵匡胤去了封信,打算过年前回开封,毕竟“年”这个字眼,意味着团圆。赵匡胤去只给了他一封简短的密函回复:“风大勿动。”
这四个字让赵匡义心里一紧,大事,只怕即日就要起了。
除夕,对普通人家来说,是个阖家团聚喜气洋洋的日子,但对赵匡胤兄弟,以及金陵城里的小桃,都喜气不起来。人生有时就如一条单行爬山道,越往上,越艰难,越孤单,越享受不到平凡的快乐。
赵匡胤忙着和赵普商量最后的布局,赵匡义接到赵匡胤的又一封密函后在秘密从河阳往陈桥赶。[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金陵城里,花月坊里仍然热闹,小桃的桃苑却在闹中取静,难得的清静。却是快到戌时,祁正修和陈述徐锴到了桃苑。小桃有些意外,却也难得地展了笑颜,吩咐秀菊和连翘端了上好的茶和点心。陈述之前在开封见过小桃,如今又见面,自然话也多了起来:“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回来。如今可好了,我们又能在一处一起吃饭,一起聊天。”
徐锴并不知道小桃在周朝的处境,只是听陈述说起过她在开封赵匡义那里,别的陈述没有说。徐锴本就有些书呆子气,问着小桃:“前阵子就想来看你,子介说你舟车劳顿要休息,所以一直等到今天。你这几年都在开封?做了些什么?”
话没说完陈述暗暗给徐锴使了个眼色,虽说他也好奇,但必然这其中的曲折,只怕是不能向外人说的。小桃微微笑了笑,声音很淡,却很稳:“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很好地又站在这里了吗?”
陈述朗声笑道:“桃姑娘是真长大了,说话的口气都变了。”
小桃浅浅一笑。谁不会长大呢?只不过每个人成长的代价不一样,自己的代价已经够大了。
祁正修也扬起唇角笑笑,静静看着小桃,今天的小桃一袭藕色的襦裙,外披一件银色暗纹的披风,领口处是密密的一圈锦鼠毛,遮得不露一丝。祁正修的心颤了一下。
四人相互问候闲聊了一番,陈述徐锴要回家去年夜饭,只祁正修留了下来,看着小桃温声问道:“我能不能在这里吃晚饭?”
小桃的心跳了一下,看向一旁声音有些微颤:“这是年夜饭。”年夜饭是要和家人在一起吃。
“我知道。”祁正修的声音温和却给人一种沉定的感觉,“所以想和你一起吃。”
小桃没有再说话,只是吩咐秀菊:“多备一副碗筷。”
那顿饭吃得很安静,两个人的话都很少,却也不觉尴尬,好像安静也是一种自然。小桃只吃着面前的几个菜,祁正修偶尔会给她夹些,小桃却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从不时的出神中清醒过来,看着祁正修笑笑。
祁正修若有所思地凝神片刻,看着小桃浅笑道:“回来还适应吧?有没有什么缺的?”
小桃摇头:“没有。”随即轻叹道,“我本就是唐人,回到这里,有什么不适应的。”
“是啊,一切都没变,还是老样子。”祁正修的声音不紧不慢,“花月坊也和从前一样,大唐的所有都如旧。我也如旧,你呢?”
小桃一愣,抬眸看向祁正修的脸,那如玉清雅的面庞时至今日看起来,仍然心会嗵嗵跳突。他还如旧?小桃此刻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回来这么久,竟从未想过祁公子有没有成家,虽然脑子里胡思乱想整天不停跑马,却唯独没想起这个问题。如今祁公子说他如旧,小桃也并无意外。因为她原本就没有做出过预料。可是祁公子问她呢,小桃想了想,沉吟道:“我无法如旧。”她的身上,已经发生了太多忘不了、抛不下、无法逆转的事情。
祁正修的眉间蹙了一下,随即微笑道:“不要紧。”
饭后又喝了一盏茶,祁正修起身回去。小桃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竟然微微松了口气,斜靠在床头上,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小桃的思绪又跑远了,开封有没有下雪?赵匡义该回去了吧?他是不是也在吃饭,和符雪婵一起吗?----小桃的眼神依旧很空洞,心里却已经上演出了无数幕的情景剧。连翘进来,小桃才猛地回过神。这才注意到,今晚的连翘,打扮得分外妖娆,鬓角还戴了一朵黄色的小花。小桃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正月初一一早,开封城内早起的小童正在顽皮地点着爆竹,在宁静的早晨激起一阵阵回声。而大周的皇宫内,却紧急召来了文武百官商量着大事。传闻辽国和北汉勾结,一起从北方大举入侵大周,已经到达了大周的边界。
太后一介女流,一点主意也没有,急忙召来百官商议。宰相范质说道:“魏王的军队不是驻守在河朔三镇吗?那里距辽很近,有没有听到异动?”
魏王皱眉道:“并未听说。还需查探事实。”
慕容延钊说道:“魏王久居京城,河朔三镇的军情也需从驿站一个接一个传来,时间有误也是有可能的。辽国犯界,关系大周存亡,难道要等到打到开封才去应对?”
魏王没有吭声,此番军情紧急,他又在京城,的确难辨军情的真假。上农东技。
赵匡胤抱拳道:“陛下,辽人犯界,若不及时出兵应对,只怕疆土有失。丢了城池,到时就晚了。”赵匡胤的话一出,立即有不少人附和,更加听得太后心慌慌。
范质说道:“不论怎样,必须调动兵马前去一探究竟,抵御辽人入侵。”说完转看向符彦卿,“魏王的军队就在河朔三镇,调动起来最为方便。”
符彦卿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是不愿意带兵打仗,更何况当朝太后还是他女儿,可是这次辽人和北汉入侵的消息,虚实难辨,而他和赵匡胤的关系又很微妙,虽然这次他们把叶氏送走让他心里舒了很大一口气,不再强硬和赵匡胤对着干。但还是有所顾虑和防范,会不会是赵匡胤的什么计策?在他出征途中使绊子?再者万一真的是辽人入侵,他带兵抵抗势必会有折损,本就麾下的军力敌不过赵匡胤,要是再折损,那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想到这里,符彦卿直摇头。
第二百零七章 黄袍加上身
,臣的兵力薄弱,一则不是辽人的对手,二则,辽人这次的路线还不得而知,如果擅自调动了河朔三镇的守卫。(.好看的小说万一辽人声东击西,我们岂不是中计?而且河朔三镇是东北方向一线的门户,一旦有异,后果不堪设想。”
魏王的年纪和皇亲国戚的身份在那里,范质也不好勉强,只好看着赵匡胤道:“那就只能劳烦赵大人了。”论带兵打仗,赵匡胤的能力远在魏王之上,从一口气攻下南唐以及北伐前期赵匡胤的威名就已经大震。只不过赵匡胤自从先帝柴荣驾崩后动作太多,范质实在不放心。
赵匡胤淡淡一笑:“臣必当尽力。”赵匡胤的兵力也分布在不同的地方驻守,赵匡胤缺的就是调兵的理由。如果没有战乱擅自往京城附近调兵,无疑是逼宫谋逆的先兆,如今才是绝好的机会。可以把所有的兵力都调到开封城外。
符彦卿看赵匡胤这么顺畅答应下来,又有些不放心,补了一句:“赵大人先行,我三日后也出发,给赵大人援后。”符彦卿既不愿自己带兵,却也怕赵匡胤调集来那么多兵力生事。
赵匡胤转身极为诚恳地看着符彦卿,一脸热忱:“那再好不过。”一瞬间。老奸巨猾的符彦卿也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上长台血。
两天后,赵匡胤的军队已经全部集齐,正月初三一早,赵匡胤带着赵普等人,带兵向开封城东北的陈桥驿急行而去。
傍晚时分,赵匡胤到了陈桥。和早已等在那里的赵匡义汇合。赵匡义已经备好酒菜。赵匡胤和赵普同赵匡义一起在内室用饭。赵匡胤也吩咐给劳顿了一天的士兵加些酒菜。
内室中,三人吃饭喝酒到半晌,赵匡义看着赵匡胤若有所思道:“传闻辽人和北汉一起进犯我大周北疆,却不知路线,也不知兵力,这次的进犯。(.棉、花‘糖’小‘说’)很蹊跷。”
赵匡胤哈哈大笑了两声道:“我知道。可不用这个借口,怎么调兵?”赵匡义的脸色变了一下,虽然他已经猜到应该是赵匡胤故意放出去的谣言,可如今听赵匡胤亲口承认,还是吃了一惊。谎报军情谣言祸国是死罪。
赵普用筷子蘸了酒,在桌上写了一个“天”字,又很快擦去。赵匡义的心一突,看来是大计要立即实施了。赵匡义看着赵匡胤沉声道:“二哥,如果事情失败,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想好了。”
赵匡胤拍拍赵匡义的肩:“匡义,所有的结果,我都想过了。但我必须要背水一战。如今朝堂上皇帝太小,根本压不住阵,太后女流之辈又软弱无主见,多少人都在虎视眈眈,如果我们不行动,等有一天别人行动,我们只有被灭掉的份儿。”
赵匡义摇头道:“不见得。兵权在我们手上,总不会受制于人。又何必非得铤而走险?”
赵匡胤叹气道:“我们有兵权,别人也有,而且只怕假以时日比人把兵力豢养强壮了倒戈一击。匡义,你记着,权力只有握在自己手上,才有自由、有资格做自己想做的事,否则你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
赵匡义的心一凛,看向赵匡胤的神色像尖刀一般锋利:“你说什么?”
赵匡胤长吁了一口气,赵普开口道:“少将,皇上已经下旨,把叶姑娘送回了南唐。”
赵普的一句话,狠狠砸在了赵匡义的心上,赵匡义的脑子空了半晌,猛地钳住赵普的胳膊,几乎要把骨头捏碎,咬牙道:“他凭什么?”
赵普沉声道:“那位叶姑娘给南唐的使臣写了一封信求使臣带她回南唐,使臣把信给了鸿胪寺,鸿胪寺请皇上的示下,皇上便下旨把叶氏送了回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赵匡义不可置信道:“陛下还只是个孩子,怎么会为这种事拿主意?”
赵普道:“陛下是孩子,可太后和魏王不是孩子啊,这事自然无论魏王还是太后,都希望叶氏回去,这样符小姐才能在少将府上呆的安宁。”
赵匡胤也附和道:“雪婵还被你禁足,禁食,魏王都知道,你以为他能坐视不管?说来说去,还是我赵家无权无势,魏王是皇亲国戚,自然凡事都要顺着他的意,在他看来,你能娶他的女儿已经是烧了高香了。再和叶氏弄这么一出,他还不逮着机会仗势凌人?”
赵匡义把赵普松开,拳头紧紧攥着,全身都有些微颤,她走了?回南唐了?赵匡义的心瞬间绞痛得几乎呼吸不上。凭什么?那是他的女人,他们凭什么送走她?赵匡义的眼神有丝狠辣:“谁接的旨?”话说完突然桌上的杯子掼了出去,低吼道,“谁允许接旨的?”杯子碎在了地上,飞溅起细碎的瓷片。
赵匡胤一愣,赵普赶忙圆和道:“少将,皇上的旨,谁敢不接啊。直接把旨传到了大人的府上,能不接吗?这不仅是对少将的侮辱,也是整个赵家的侮辱,叶氏已经成了少将的家眷,却被皇上一纸令下就送回去,也是在打匡胤大人的脸啊。”
赵匡胤说道:“所以我说,权力只有握在自己手上,才有资格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这天下姓了赵,别说我们不送叶氏回去,就是现在给李璟去封手函,他能不乖乖地把人送回来?”
赵匡义看着赵匡胤,忽然冷笑了一声:“你会同意把桃宜接回来?”
赵匡胤还没想好怎么答,赵普已经抢先道:“少将,你喜欢谁,愿意恩宠谁,大人怎么会干涉?之前即便对叶氏有些微词,也不过是因为魏王和符小姐的缘故,大人不愿意得罪魏王罢了,如果不再有制衡,少将愿意宠爱谁当然是少将的自由。”
赵匡胤也点头道:“魏王哪是能得罪的,之前你给符小姐禁食,魏王已经私自调了一支军驻守在了陛下身边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如果不是怕魏王生事,我怎么会管你的事情?别说是把叶氏接回来,你就是休了符雪婵,把叶氏立为正妻,我也不会管你。”
赵匡义的心铮铮发疼,就为了这把破龙椅,就为了九五至尊俯瞰天下的权力,他就得牺牲自己爱的人?是不是只有把这份权力握住,才真的有资格做自己想做的事,留自己想留的人?赵匡义的头嗡嗡作响,转身走了出去。他要透透气。
外面的天气很冷,风不大,却冷得丝丝缝缝都疼,士兵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都在热热闹闹喝着酒,赵匡义的脑子一片空白,心也疼得空白,只是攥着拳。
过了很久,外面的士兵已经喝得酒兴盎然,趁着酒兴,吵吵嚷嚷的声音传进了赵匡义的耳朵“我们如今出生入死地卖命,守天下,那小皇帝却在皇宫里,哪知道咱们的一点辛苦?”“小皇帝还在吃奶吧?还不是魏王和太后父女说了算。去打辽国,魏王怎么舍不得出他的兵?”“人家的兵是金子做的,舍不得打仗磕了碰了,我们就是那贱命,被辽人踩死。”“除了赵大人,没人知道我们辛苦。”“那小皇帝一个吃奶娃娃,什么也不懂,凭啥坐在龙椅上?”“就是,打南唐,打后蜀,都是赵大人出马,赵大人才是该坐在龙椅上的。”
赵匡义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是啊,权力攥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好使的。赵匡义转身回了内室,守在门口的赵普看着一脸阴鸷的赵匡义微笑道:“少将想好了?”
赵匡义点头。赵普随即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件龙袍走了出去,赵匡义紧跟其后,到了一众将士面前,赵匡义开口道:“既然明知道皇上和魏王不拿我们的命当命,为什么不把这天改了姓?”
赵匡胤的兵对赵匡义都熟悉,有不少人甚至是原先赵匡义被柴荣收了兵权前的部下,自然对赵匡义的话也深深敬畏。再加上赵匡义素来说话极有气魄,这个煽动军心的力量,除了赵匡义,别人万万没有这个能耐。
在此情此景下,将士们只觉得全身的血都被这句话点燃了起来。看着赵匡义身后赵普手里的龙袍,一个五大三粗的将领抢过龙袍向赵匡胤所在的内室大步走了进去,旁边的士兵也跟着进去。
赵匡胤在内室的榻上。听到动静缓缓起身,一副刚刚酒醒的样子,将士把龙袍披在赵匡胤的身上,跪下喊道:“万岁!”
赵匡胤一脸惊恐的样子,要把龙袍扯下:“你们这是做什么?”
领头的将士大声道:“大人,我们都跟着您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如今小皇上不分忠奸,罔顾大人和将士的性命。这样还不如大人取而代之。”
赵匡胤懒得再去推辞,也卸下了刚才的矜持,环顾了下四周说道:“我自己倒是无所谓,这么多年奔命也习惯了。只是苦了跟着我的将士们。只是这事一旦起了,你们就要一条心,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第二百零九章 周亡大宋立
一众将士叩头道:“惟大人的命令是从!”
赵匡胤看时机成熟,便顺势说道:“既然如此,传令下去给将士们,明天就回开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打辽人这种提着脑袋玩儿命的事,让别人去做。”顿了顿又道,“不过军纪一定要严明。路上不准欺凌老百姓,回去后,对大臣、对太后和皇上,也不得无礼。”
将士们齐声道:“是。”
赵匡胤浩浩荡荡带出来的人马,只到了陈桥驿便又原封不动地回去,只是出来时是保家卫国的守军,而回去,已经是叛军。正月初四的下午,已经到了开封城下。而守城的将领王审琦等人,正是赵匡胤的布衣之交,在先帝柴荣驾崩后,赵匡胤已经把这些关键位置上都摆上了自己棋子。如今看到赵匡胤带兵回来。没有任何抵抗和禀告,直接开了城门迎接赵匡胤的大军入城。
皇宫里,太后正抱着手炉,看着柴宗训正满是稚气地念着《中庸》,忽然就听得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宦官冲了进来大惊失色地禀告着:“陛下,太后,不好了,赵匡胤的军队冲进来了。怕是反了啊!”
柴宗训一怔,躲进了太后的怀里,太后的声音颤抖着:“点检何在?慕容延钊呢?”
殿前都点检的正职是赵匡胤,副职是慕容延钊,掌管着中央禁军,保卫着皇帝的安全,此刻太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慕容延钊。宦官跺脚道:“陛下,太后,那慕容延钊本就是赵匡胤的亲信。此时早穿一条裤子-----”话没说完,那宦官扑通一声向前栽了下去。身后是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剑的赵匡胤。
柴宗训惊恐得全身发抖,喊都喊不出来,只是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太后的脸上没了血色。紧紧搂着柴宗训盯着赵匡胤直往后躲:“你要做什么?”
赵匡胤提着剑,缓缓地向内室走来,身后的大门敞开着,黑压压的军队跟着,望不到头,而为首的是目光精明的赵普和一脸麻木的赵匡义。赵匡胤的步子很沉,没有什么表情,一步,一步,每一步踏在空旷的宫室里,都仿佛能激起回响,震下横梁上的尘埃。
赵匡胤每向前一步。太后就往后退一步,声音更抖:“你,你是要谋逆吗?”上协史划。
赵匡胤顿住了步子,脸上闪过了一丝玩味的笑意,忽然,他扑通单腿跪了下来,看着太后和柴宗训声音沉重:“臣无能,不能再为先帝守着大周的江山。如今军中将士血气方刚,全都不肯再为大周效力。所以臣斗胆恳请皇上,把这天子的位置,禅让出来。”
太后只觉得从脚底窜上的凉气,瞬间已经蔓延到了全身。禅让?提着血淋淋的剑提禅让?这和逼宫又有什么区别?许久,太后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后有些焦灼,不知道魏王现在在哪里?他应该进宫来救驾的啊。
柴宗训渐渐缓过些神,看着赵匡胤结结巴巴喝道:“大胆,你,你是要谋反----”话没说完,嘴已经被太后捂上。
赵匡胤的眸子射出一丝寒光,冷笑道:“陛下严重了,我只是顺应时势。”
这时一个将领从后面跑了过来,在赵匡义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赵匡义大步走了进来,没有什么表情地对赵匡胤说道:“皇宫的守卫已经全都撤下,只有韩通韩大人,违逆时势,被将士手刃了。”韩通是侍卫亲军的步兵副指挥使,负责着皇宫的步兵统领。(.)
听到赵匡义的话,太后和皇上又是一抖。赵匡胤勾勾唇笑道:“魏王的大部兵力都在河朔三镇,赶过来是来不及了。魏王本人也被将士圈在了魏王府,只看太后和皇上的意思了。”
赵匡胤的这句话说完,太后再也站立不住,靠着身后的柱子滑了下去,刚才竭力挺着的脊背再也挺不起来。她还等着魏王来救,可魏王却被关在了府里。如果她不答应禅位,那么不止她和柴宗训,连魏王,只怕也难逃一死。
太后的脸色像死灰一样,许久,都没有吭声。空气像凝滞了一般,赵匡胤在这件事上很有耐心,一直立在原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西坠,屋里昏暗得看不出脸的轮廓,太后的心也随着西坠的斜阳,沉进了看不见底的黑暗。她盼着魏王被圈的消息是假的,可已经现在了魏王还没有进宫,她已经无法祈求魏王能来救她,只能祈求魏王还活着。
天,完全黑了下来,黑暗中,太后幽幽地吐了一声:“赵大人,备纸笔吧,陛下要写禅位诏书。”
“好!”赵匡胤朗声道,随即吩咐宫人进来把灯烛点上,赵普走了进来,从袖中拿出早准备好的禅位诏书递给太后。赵匡胤道:“我只担心陛下匆忙之间写不出来,所以已经拟了一份,请太后过目。如果可以,盖上玉玺就成了。”
太后苦笑了一声,原来连退位诏书都写好了,还装什么无意起事呢?太后匆匆扫了一眼,从内室拿出皇上的玉玺,颤抖着手却怎么也盖不下去。这一盖,大周的基业就毁在了她手里,自己的夫君辛辛苦苦征战的疆土就都拱手送给了他人---太后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赵匡胤看到玉玺,已经等待不及,大步上去握着符太后的手用力盖了下去。从此,大周的天下,姓了赵。而大周,不再是大周,改了国号为“宋”。
正月的金陵,依旧是丝竹绵绵,江南韵致。南唐的朝廷,也成了一锅粥,赵匡胤篡权,废周建宋,是惊动天下的大事。自然在南唐引起的动静也不小。只是震动过后,朝廷上下又恢复了平静。毕竟不管大周的天变成了什么样,对于南唐来说,依然没有反抗之力,依然是臣服的地位,依然要纳贡称臣。
李璟给赵匡胤去了国书,承认赵匡胤建立的大宋为正统,尊大宋的年号“建隆”为南唐的年号。充分示好。赵匡胤自然欣然接受。
小桃在花月坊里,虽然独居一个小院,但是花月坊最是消息散播得快的地方,大到国家大事,小到街头巷闻,没有什么花月坊不知道的。所以在下人聊得热火朝天中,小桃知道了大周灭亡,知道了大宋建立,赵匡胤做了大宋的皇帝。而原先的皇帝柴宗训,成了郑王,和太后一起迁出了皇宫。
而赵匡义,从赵匡胤登基的那天起,为了避讳,已经改名叫赵光义,并被封为了殿前都虞侯。这是个什么职位,小桃不清楚,但一定比原先要尊贵许多。她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除了第一次听到的震惊,再往后便全是空落。他的身份更高贵了,原先自己就攀不上,以后就更是鸿泥之别了。
小桃甩甩头,瞎想什么,已经再不相见,又白想这些做什么。小桃忽地想起祁公子也许久没有到花月坊了,应该也是忙于应付朝廷里的事吧?大周变了天,大唐也会跟着忙乎吧?
小桃在晕晕乎乎中过了正月,转眼已经到了二月,花月坊的生意不像正月那么热闹了。红姑也不高兴了。虽说小桃是皇上钦赐了从四品鱼袋带着头衔下来的官妓,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吃白饭,天天混吃等死啊。这花月坊上下,就她一个闲人。
做官妓,又不是做尼姑清修,天天窝在小院不出来,即便是朝廷以前钦赐了鱼袋的姑娘,也没有不接客的,只不过从前接的小官小吏,之后便是接的显贵。哪有那么安逸的事?更何况,已经有不知道多少达官显贵向红姑打听小桃了,都想亲眼看看皇上赐了品阶的官妓长什么样。红姑再拒绝下去,要把这些显贵都得罪了,花月坊的生意不用做不说,红姑的脑袋也危险了。
于是正月后,红姑每天得了闲就去桃苑和小桃聊聊,无非不过是旁敲侧击小桃什么时候打算接客。即便不肯陪客人,去做清倌人,每晚去台上有个表演也好。
小桃却总是木然的一句话:“再说吧。”不肯再接下茬。红姑无奈,如今的小桃打不得骂不得,红姑除了冷脸子,吃穿用度上克扣些,别的也不敢过分。
赵匡胤登基后,赵光义做的第一个请求便是要去南唐把小桃接回来。但小桃是唐人,必须已经做了皇上的赵匡胤下旨给南唐,才能光明正大地接回来。但赵匡胤却以大宋刚刚建立,诸事繁多,和南唐的国事也多,不宜现在提一个官妓的事。而且魏王符彦卿的兵力暂时还没法消除,蠢蠢欲动,更不宜立即把小桃接回来刺激他。赵匡胤和赵光义说来日方长,不要急在一时。
赵匡义淡淡笑了,没有说其它。他不想再去和赵匡胤辩驳,没意义。现在的借口是大宋初定和符彦卿,之后必然还有其他的借口,小桃的官妓身份,皇家的颜面,都是理由。强势的赵匡胤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理由,而凡是他找理由的事,别人是无法逆转的。也许他说的对,只有权力在自己手上,才有资格去要求。
第二百一十章 引她出暗夜
赵匡胤的皇位得来的不算困难,但起初坐得也不是很安稳。(.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朝廷里虽说大家不敢明着有任何怨言,但背后却议论纷纷。一个带兵的武将就这么夺了孤儿寡母的政权,总是让人容易腹诽的。而在京城之外的武将,已经有些蠢蠢欲动的。太尉李筠驻守潞州,曾因抗辽有功得到先帝的加封。如今赵匡胤称帝。派了使节前去潞州,一来算是探听风声,二来是请李筠入大宋的朝廷。李筠虽然迫于压力迎接了使节,却在酒宴后把大周先帝郭威的画像挂了起来,对着又哭又骂耍酒疯,把赵匡胤骂了个狗血淋头。而赵匡胤听使节回来禀告,心里再恼火也没有办法发怒,只得自我解嘲道:“喝醉了的话,不用听。”
这样的事情虽不大,却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时不时有发生,只挠得赵匡胤心里膈应。但他才刚刚坐上皇位。如果采取铁腕政策,只怕引起反抗更多。而且以他的兵力,再加上赵光义、慕容延钊、石守信、王审琦等人,应对大周的遗兵遗将,也是件耗时耗力的事。所以赵匡胤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样的情势下,他更得好言好语安抚符彦卿,以免符彦卿和李筠他们走到一起,两支重兵联合,那他可应对不来。赵匡胤不仅给符彦卿另赐了府邸,而且加封为太师,给了至高的恩遇。
对赵匡胤的做法。赵光义能理解。情感上却总是有些各色。一如他知道接小桃回来是个需要时间铺垫的事,但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像当年那样,一匹马。一个人,就把小桃从树林里劫到自己的大营。可现在,他不可以。他是大宋皇帝的弟弟,他是殿前都虞侯,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自己,而自己的行为又会造成多大的动静。[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越往高走,越身不由己。
被火烧了的府邸没有继续修缮,赵匡胤给赵光义另赐了新的府邸,比之前的金碧辉煌。离皇宫也近。只有符雪婵住了进去。而杜老夫人,如今成了杜太后,住进了宫中。
赵光义有时会回到那破败的旧府看看,静淑苑是被烧得最厉害的,满院子断井残垣,房间的横梁也倒了下来,残破得嗅不出一丝曾经的气息。赵光义每每走着,心里都会堵得难受。
书玉的腿伤还没有好,仍旧住在静淑苑旁边的下人房里。赵光义有时会进去坐坐,听书玉讲讲失火的那晚到底是什么情形,又或者是书玉嘴里小桃的日常。书玉虽说能言善道,但总讲总讲,翻来覆去也就那些话。但赵光义却像听不够一般,总让书玉从头讲一遍。而他则坐在一旁皱着眉头听得若有所思,全然不顾下人异样的惊讶。
小桃在花月坊的日子也越加难过。红姑不停地催着小桃出去撑场子,甚至说道:“我的姑奶奶,不用你去陪客,哪怕就晚上出去舞一曲呢。你不知道有几个大人已经在我耳朵边说了好多次,你再不出去就真的翻脸了。如今你名声在外,总在这桃苑里缩着,我肯别人也不肯啊。”
小桃却总是不吭一声,只往床里缩一缩,勉强扯个笑道:“辛苦红姑帮我挡一挡。”
一两个月下来,红姑最终也没了耐心,一个晚上花月坊里来了礼部的一个官员秦大人,指名要见那个封了从四品鱼袋的姑娘。红姑一狠心,带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大丫头到了小桃屋里,把小桃从床上硬扯了下来:“姑娘,不要怪我心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今晚你就算去前堂陪秦大人坐坐,只喝两杯,也必须得去了。”上引每圾。
小桃挣扎着,眼睛里除了惊恐,还有一丝绝望的自卑:“红姑,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红姑又好笑又好气道:“你怎么了就不能?”
小桃沉默了,看着红姑咬了咬唇道:“我真的不能。你让我去陪客人,一定会被怪罪的。还不如不让我出去。”
红姑一抬手:“给桃姑娘换身干净衣裳,带到前堂。给秦大人舞一曲,或是陪着喝喝酒。”
手下的丫头听到红姑的命令,一个钳住小桃的手,另一个去拽小桃的衣服。小桃用力挣扎着,闪躲着,声音急切:“红姑,不要----”话还没有说完,带着锦毛鼠围领的上披已经被丫头们哧啦一声扯了下去,露出了白色的低领中衣,脖子上的黑色胎记也分外地刺眼。
拽下小桃衣服的丫头低声呼了一句“啊!”也被吓得倒退了两步,那胎记被用针刺过后,比原先还大了许多,黑乎乎得直反胃。
红姑的胃一顶,忙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捂上了嘴,看着小桃惊讶地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小桃把扯下的衣服捡了起来,捂在了胎记上,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如今就是这个样子了,擦不掉,洗不掉。这样去见客人,哪个客人会喜欢?”
红姑愣在了那里,看着小桃颈下偶尔露出一点的瘀黑,心也像沉到了湖底似的。完了,这下真的全完了。就这个样子出去见人,还不把客人都恶心跑了?即便是捂得严实,但如果真的跳舞,来回舞动之间难免会露出来。
红姑一脸的懊恼,看着小桃跺跺脚骂道:“没用的东西。”说完气急败坏地走出了门,到了前堂和秦大人又是一番解释。
小桃缓缓把锦鼠毛的上披又围上,这辈子,她只怕离不开这个东西了。冬天还好说。夏天可怎么办?颈上的这片刺青,像一个烙印一样,时刻刺着她,提醒着她所有痛苦的过去。
红姑实在是气恼,白白养了一个废物,索性把服侍小桃的丫头全都撤走,只留个空空的院子给小桃。那是皇上御赐的,没办法收回。别的吃穿用度,一律减了下来。小桃只得自给自足,吃饭自己去厨房拿出一份来,还是和下人一样的配给,洗衣服、收拾整理、缝缝补补全是自己的活儿。小桃的身子一直也恢复得不利索,总是气虚体弱,红姑自然不会找郎中给她调理。如今这些日常的活计也要自己做,小桃的身体渐渐有些撑不来。
祁正修再去见小桃的时候,是三月初。本是烟花江南的季节,小桃却像枝枯萎的残花一般,全身瘦得皮包着骨头,只有两只空洞的眼睛挂在脸上,偶尔迟钝地转一转,才能证明是个活物一般。祁正修走进桃苑的时候,小桃正坐在树下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半睡着。屋里比外头冷,外头的春风吹在身上,暖意融融。
小桃听到脚步,睁眼一看是祁正修,想站起来,却是刚站起来就无力地又跌在了椅子上,只得虚弱地看着祁正修笑笑:“公子来了。”
祁正修的眼前,是一副很不协调的画面,柳树吐着嫩绿的新芽,桃花梨花争相次第地开着,而一身青灰的小桃,面容枯槁,头上竟然还有几丝白发。她才多大?祁正修缓步走到小桃的身边,把她扶进了屋子。
屋里又凉又潮,有的地方还长出了青苔。祁正修把窗户打开,屋外的暖风捶了进来,不多时,有了丝丝热气。祁正修看着小桃,目光有些复杂,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能让她把活着变成了只是喘气。好像除了喘口气,她再也没有任何活着的乐趣。半晌,祁正修看着小桃开了口:“是不是暖和一些?”
小桃点点头,屋里多了个人,又开了窗户,是暖和多了。以至于她脖子上的锦鼠毛围领有点热,小桃微微把围领调整了个方向,继续戴着。
祁正修眉头蹙了蹙,对小桃颔首笑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小桃点头,看着祁正修的背影远去,小桃靠在床上不觉又有些困意。
等到她再醒来,日头偏了西,一袭白衣的祁正修就坐在她的床边,看她睁开眼,微微一笑:“醒了?”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祁正修淡淡勾唇,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看着小桃,上下打量了一番。
小桃把腿往被子里缩了缩,傍晚的阳光似乎还是很热,小桃不知是阳光热还是被祁正修看得燥热,把脖子上的围领又转了转。
祁正修忽地抬起手,伸手去解小桃的围领:“太热了,解了吧。”
小桃惊慌得直往后挪:“公子,不要。”一边伸出手拼命地拽着围领。
祁正修停住手,看着小桃声音很沉:“听我的。解开它。”祁正修的目光很温和,却有种说不出的安稳的力量,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小桃。
小桃跳突的心在祁正修的目光下渐渐平缓了些,犹豫了许久,还是把手松开了。
祁正修把小桃的锦鼠毛围领解下,很快又把中衣的衣领往下拽了拽,毫无防备的小桃全身都开始抖了起来,那团漆黑的刺青就那么毫无遮拦地显露在了祁公子面前,小桃已经忘了害羞和脸红,只是脸色煞白地看着祁正修。自己最丑陋的一个角落暴露在了那么干净的祁公子面前,小桃的脑子一片空白。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朱砂点画桃
祁正修的目光从小桃的脸上移到了脖子上,小桃只觉得像被刀割上去似的疼,所有看过她这片刺青的人,没有不被吓到或是直捂嘴的。[]那种屈辱和羞愧,是小桃最害怕的刺痛。如今祁正修在看,小桃抖着身子很快把手捂在了自己的颈下。没有敢看祁正修,只是快速而匆忙地说着:“公子转过去吧,不干净。会惊了公子。”
祁正修的心有些莫名的酸涩,那片刺青,他终于看清了,细细密密的针留下的痕迹还能看的到,当初小桃一定很疼。祁正修只觉得身上都有些麻,而小桃闪躲的样子让他的心更加撕扯,就是这个烙印,把那个昔日纯真、娇俏的女子变得这么自卑、枯槁、苍老吗?祁正修的动作很快,按上了小桃的手,声音温和而笃定:“让我看看。不要逃。”
祁正修越这么说。小桃越往后挣,一丝不安和惶恐窜了上来,她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气定神闲,从来都无法做到。
祁正修却是用力按着小桃,任她怎么挣扎也动弹不了半分,小桃无奈,只得抬头,眼角泛潮地看着祁正修哀求道:“公子,绕了我吧,别看了。”给她留最后一点自尊也好。
祁正修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抚上了小桃的脖颈,他的动作很轻。像春风滑过一般。指尖有些微凉。
小桃没有想到祁正修会伸手上来,全身都僵住了,只是瞪大眼睛不相信似的看着祁正修。他不怕脏吗?祁正修的指尖每滑过一寸,所经之处便是一阵酥麻。
祁正修看着怔住的小桃,声音温和中带些凄凉:“不要躲开我,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以前那样,是哪样?小桃的脑子继续空着,只是机械地看着祁正修转过身去,从床边的桌上打开一个盒子,那个盒子应该是祁正修带来的,小桃看着很陌生。(.)祁正修从盒子里拿出一支笔,蘸上旁边的一个小盒里的东西,向小桃转过来,微微笑道:“不要动。”
说完抬手,笔在小桃的颈下细细描了起来。祁正修手里的笔很小,不是一般写字用的笔,却比写字的笔稍稍硬些,蘸着盒子里的颜料,一点点,一丝丝地,在小桃的颈上绘着。
小桃的脖子凉丝丝的,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祁公子在帮她画那片刺青?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许久,才看着祁正修问道:“公子,怎么会想到这样?”
祁正修没有回答,依旧很专注地看着小桃的脖子,非常细致地描绘着。那一瞬,小桃的鼻子有点酸,眼睛也有些泛潮。这是第一个不嫌弃她的人,一如他从前的不嫌弃。小桃的心,一点点,一点点地翻滚起来,祁正修脸上毫不介怀的神情,全神贯注的神情,像看着什么艺术品般珍惜小心的神情,让小桃的心颤悠悠的感动着。
过了许久,祁正修终于把那片刺青全描好了,祁正修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笔笑了笑,把镜子递给小桃。
小桃有些微颤着手接过镜子,定在了那里。里面的自己,颈下的桃花,就像外面阳春三月树上的一般,绽开得妖娆。再也不见墨痕,再也不见刺青。小桃简直有些喜形于色了。
祁正修放下笔,这才浅浅说道:“总不能一辈子把脖子遮起来。如果再用针刺朱砂进去,一来不一定能掩盖墨痕,二来会很痛。所以我找人讨教了一番,兑成了这种颜料,给你描上。[]这些日子,除了朝堂的事,我便一直在试这个配方,看怎样可以不褪色。”
小桃这次彻底呆在了原地,祁公子这些日子没有来。她也没有太在意,祁公子如今朝政很忙,又怎么会时时惦念她这个卑微不堪的人。却没有想到他会为自己研制可以遮盖刺青的颜料。小桃看着祁正修,空洞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微颤着声音道:“公子的恩情,小桃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报答?”祁正修的眉眼划过了一丝落寞,轻声叹道,“如果要报答,我又怎么报答你割腕相救,在我看不见时的守候?”
小桃的脸有些红,那些过往被祁正修说出来,每一句都让她的心跳得好快,却有些异样的尴尬,小桃转着话题问道:“这样绘上,便可以不褪色吗?”
祁正修的神色黯淡了一下,随即勾唇笑道:“如今这颜料是不怕水的,你日常洗澡或是见水都不打紧的。只是时间久了,需要再补色描一描。”
小桃把镜子拿得更近了些,细细来回看了许久,终于抿唇笑了。漆黑过去,是不是就可以从头来过?
祁正修走了,临走前给红姑塞了不少银子,叮嘱她照顾好小桃,如果有什么吃穿用度不够,只管向他去要。红姑有些吃惊,本以为祁正修好些日子没来,是把小桃扔在脑后了,如今看祁正修又是这般大手笔,红姑忙应道:“大人尽管放心,桃姑娘在我们这里,那就是手心的宝贝,我会紧着照料。”待祁正修走后,又把秀菊和连翘给小桃安排了回去。反正有人给银子,红姑这才平衡。
花月坊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当红的姑娘,红姑善待,众人也尊重;不得势的姑娘,人人都不屑一顾。对小桃,自然是不服气的。没什么本事和手段,就靠着狗屎运得了皇上的封赏,如今又有人莫名地撑腰,那些姑娘对小桃都明着暗着给两句,小桃只麻木地听着。这些对她来说,早已不算什么了。
赵光义在开封,偶尔会有南唐的使臣来,赵光义便会请使臣去吃饭喝酒,宴席上赵光义只管和使臣不停地喝酒,待使臣喝得七荤八素醉意朦胧时,赵光义便打听小桃在花月坊的近况。从使臣半醉的话里,知道了小桃又回到了花月坊,赐了从四品的鱼袋和院子,甚至是跟了祁正修,不再接客-----
赵光义的心扯得很疼,一口接一口的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是啊,她回到了南唐,自然会跟了祁正修,她对祁正修是那么痴迷,痴迷得一见到祁正修眼里连天和地都抛却了。自己又算个什么?!
自从知道小桃跟了祁正修,赵光义也不再去找南唐的使臣了。他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东西。
四月,李筠派军攻打泽州,正式对大宋开战。李筠担心自己一支队伍的力量太薄弱,和北汉进行了联盟。北汉皇帝本就对大宋虎视眈眈,和李筠一拍即合,大开海口答应给李筠派增兵援助。
赵光义这次主动请命去平叛,赵匡胤答应了,并派了慕容延钊和石守信作为后援。李筠驻守的是潞州,在晋南。赵光义查看了地势,如果从北边攻打,北汉会从北面回应李筠,到时两方夹击,很难攻取;而从东侧,上有辽,下有南唐,也不便于行事;只有从秦地一带向北攻是最好的办法。而驻守秦地乾州的李英手里还有兵力,万一攻打的力量不够还可以做增援。
于是赵光义给李英去了书信,信中说明会借道去攻打潞州。李英过了许久才回函同意。李英此时的态度是犹豫而纠结的。他本是大周的部下,也深得先帝柴荣的赏识,对于赵匡胤的篡位,他是心中不平的。但他生性软弱,自然不会像李筠那样旗帜鲜明地反叛。李英本想看李筠揭竿而起后的情势,如果深得民心,响应者很多,那他也自然加入抗宋一派。但前期这不知死活的事儿,他也不敢掺和。
可是这个墙头草还没做几天,赵光义就派来了急函借道。这下墙头草也做不成了,不借,就是明着和大宋最对,没准赵光义顺道把他灭了;借了,那他就是归顺大宋。思来想去,李英还是决定先借道再说,日后抗宋力量壮大后再反悔也不迟。眼下的赵光义慕容延钊等人,他可得罪不起。
赵光义先行带兵到了乾州,李英亲自出城相应。到了的时间已经是傍晚,李英自然设宴款待。赵光义和部下在乾州修整几天,顺便等等慕容延钊等人。
李月娥听说赵光义到了,早已按捺不住。死磨硬泡了李英许久,李英也没有带她出去,甚至没有告诉她在哪里设宴。李月娥从李英出去就开始百爪挠心,也不知道赵光义这次在这里呆多久,万一只是一晚上,那明天早晨就走了。不行,不能这么等下去。
李月娥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从侧门偷偷跑出了府邸。反正乾州城就这么大的地方,大不了一处处地找。李月娥把城中的酒楼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转念一想,赵光义的身份如今更尊贵了,势必不会在酒楼里宴请。兴许在军营里。李月娥忙又雇了马车向郊外奔去。上岛亩扛。
当赵光义和李英在营帐里觥筹交错结束的时候,送走了各路陪宴的官员,一头雨水的李月娥就这么湿淋淋地冲到了赵光义的眼前。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先声夺人命
李月娥还是一身大红风风火火,看到赵光义的时候把额前湿得一绺一绺的头发往旁边大喇喇地那么一扒拉,就冲着赵光义嘻嘻笑了起来:“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李月娥那副什么都不顾的样子令赵光义的心忽然软了一下,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李英已经皱着眉头赶紧把李月娥扯到了营帐里:“真是越来越胆子大。这地方是你来的?他们怎么就把你放进来了?”
李月娥吐了吐舌头笑道:“他们如果连我都不认识,还怎么跟着爹爹您混日子?”说罢看着赵光义就是一通问题,“公子是什么时候来的?要住多久啊?这一路辛不辛苦?”
赵光义微微拱手:“多谢李姑娘记挂,一路还好。这次来,调整两天再走。”
还有两天?早知道就不用这么急了嘛。害的她还一路颠颠地追过来,还赶上了春雨。李月娥嘿嘿笑了两声,又问道:“桃姑娘呢?来了没有?”
赵光义的脸色变了一下,勉强勾了勾唇,吐出两个字:“没有。”
李月娥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追问道:“怎么不带来呢?公子有事可以让桃姑娘住在我这里嘛。很久没见她了,还真记挂她。公子何不让人接桃姑娘过来住几天呢?”
赵光义的脸色更加泛青,打断了李月娥的问话道:“姑娘呢?向来可好?”
“我啊?”李月娥笑道。“好,吃的好睡的好。就是无聊。要是公子不嫌弃,回去的时候带我回开封玩才好-----”
话没说完已经被皱着眉头的李英接过了话头:“好了,叽叽呱呱惹得大人心烦。今天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说完扯着李月娥对赵光义道,“下官先行告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说完便一切向营帐外走去。
李月娥一边走还一边频频回头说道:“公子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聚。”
赵光义不禁有些蹙额微笑,这个女子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大大拉拉心无城府。这份叽叽咕咕的样子,有点像云湾村小桃的样子。想到小桃,赵光义的心又开始扯痛起来。如今的小桃,会是什么样子?上呆岁号。
一出军营,李月娥便冲李英抱怨道:“爹。你急什么急嘛。好容易看到赵公子,还没说几句话,就被你像拎小鸡一样扯了出来。能不能给你女儿留点面子?”
李英扯着李月娥上了轿子,才皱眉说道:“你要面子做什么?一个姑娘家,追到军营里,幸亏其他同僚都先走了。否则让人看到才叫丢人。面子?哼!”
李月娥不服气道:“我不过就是来看看赵公子,这有什么丢人?”
李英翘着胡子粗声道:“还犟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这些日子,给你张罗过多少亲事,你都不满意,说人家张家的儿子纨绔子弟不学好,恶名在外;李家的儿子是个病秧子,和床离不了身;魏家的婆婆太恶毒;柳家的宅子阴气重,你这都是些什么理由?还不是惦记着赵光义。”
看李月娥垂着头不吭声,李英叹气道:“问题人家不愿意,能怎么办?如今又成了都虞侯,身份更是我们高攀不起。你就快死了那念头吧。”说到这里,李英也有些气恼,明明赵匡胤答应好的亲事,却变卦成这样。看着李月娥对赵光义心心念念,李英的心里不由愤恨。如果不是那个家伙冷面无情,月娥也不至于这么难过。
李月娥嘟着嘴道:“你可真啰嗦。(.好看的小说人老话多。我不过是去看看赵公子你就嘟噜出这么多话。还扯七扯八的,我哪有心里惦记赵公子。我是----我是想去见桃姑娘。还以为桃姑娘来了。”
李英又好气又好笑:“你也不动动脑子?行军打仗能带女人?再说那个什么桃姑娘,早被送回南唐去了还怎么带。”
“什么?”李月娥的嘴巴张的老大,“送回南唐?为什么?”这下李月娥的惊讶不亚于看见一头大象。赵光义那么珍爱小桃,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怎么能把她送回南唐?“是送回去住一段时间吗?”问完李月娥又直摇头。不可能,小桃在南唐是个官妓,有什么好住的。李月娥直扯着李英的胳膊:“到底怎么回事?爹你怎么没向我一丝风呢?”
透一丝风?透一丝风你就得癫疯。李英心下纠结,他年前就知道了这消息,小皇帝下旨把小桃送回南唐的事是经了鸿胪寺的,自然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赵匡胤兄弟叛乱,不少人暗暗都说是小皇帝太不给赵家脸才惹得最终亡国。只是李英没敢告诉李月娥,怕她听了这个又心里想入非非。今天话说到这里才不留神吐了出去。李月娥一个劲地缠磨,李英只好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和李月娥说了一遍。只说小皇帝柴宗训下旨把小桃交给了南唐使臣,带回了南唐。
李月娥听得一愣一愣,罢了直叹气:“这可怎么是好。这么下旨送回去,不还得做官妓吗?那过得什么日子?真是,怎么能这样?赵公子一定很难过,可怎么不去接她呢?---”
李英听着李月娥的自言自语有些气怔,不由用力拍了李月娥的脑袋一巴掌:“你还真有闲心给人家操心,关你个什么事!”
正说着,已经到了府里,父女俩只得下了轿子,正要说话,却从府门口的另一处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大人留步。”
李英转头一看,对李月娥道:“你先进去。”转而冲着那人拱手过去,“不想是大人,快请进屋里。”
李月娥趴在门边瞅了瞅,来人很高大,披着一个黑色的斗篷,在夜里也看不清五官,但和父亲应该是熟识的。李月娥便在前面先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回去之后,李月娥也不想睡,侍婢点了蜡烛,李月娥直盯着蜡烛出神,怎么会这样呢?那么珍爱桃姑娘的赵公子,就这么算了?到底是因为什么,怎么会惊动皇上?李月娥心里有一百个问题,不行,她一刻也等不了。恨不得现在就跑到军营里找赵光义问问是怎么回事。
李月娥换了身深色的衣服,蹑手蹑脚地从卧房里出来。侧门都已经锁了,从后院的卧房出去要经过客堂,方才来了客人,爹一定是和客人在客堂聊天。李月娥怕惊动了李英便出不去,转身向西一拐,拐到了李英的书房。这里绕过去再通两个廊子有个侧门是下人进出搬运东西的,没准还可以出去。
李月娥悄悄地进了书房所在的院子,守着的士兵看着李月娥正要说话,李月娥赶忙“嘘!”士兵都是熟识李月娥的,便也不好吭声。李月娥蹑手捏脚从书房的后面走过,书房有亮光,除了爹别人不会进来。难道他们在书房聊?这下李月娥好奇了,通常来了客人都是在客堂聊,这个客人奇怪,在书房聊。李月娥从屋后悄悄移步过去,蹲在了后窗下。
屋里的来人,是李筠的从事闾丘仲卿。闾丘是个很罕见的复姓,此人很有谋划,深得李筠的器重,此次来找李英,带着李筠的亲笔密函。闾丘仲卿对李英说道:“大人在信中都已经讲明了。如今天下大变,逆臣贼子当道,您和大人都是大周的忠臣,曾经和先帝一起在沙场为了大周的疆土拼了性命的,怎么能看着这大周的天下被人篡位?”
李英吓出了一头冷汗,低声道:“这话可不敢乱说。”虽说这里是他的家,可话有时就是伤人害命的利剑。他也得提防。
闾丘仲卿淡淡笑道:“李筠李大人和您同朝为官几十载,深知您的品性,虽然面上不显露,但内里最是忠心护主,否则也不会派我来了。此次赵贼篡位的速度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如今表面看不出,其实很多人是和李大人一样,想诛杀叛贼的。驻守江南的李重进也已经和李筠大人通过了密函,会随后响应,魏王符彦卿大人正在从河朔三镇调兵回京,在京城和李大人汇合。”
“果真?”李英开始动摇,如果真的如此,李筠加上李重进和魏王符彦卿的兵力,再有北汉的援兵,再加上自己,应对赵匡胤便不成问题。“魏王也同意?”
闾丘仲卿点头:“魏王的女儿是太后啊,自然同意。虽说还有个女儿嫁了赵贼的弟弟赵光义,但不得宠,正因此和赵贼呕了一肚子气。所以大人还有何顾虑呢?”
李英顿了顿道:“那该如何?”
闾丘仲卿低声说道:“赵光义如今率兵要灭掉李筠大人,到了乾州,千载难逢的机会,趁着援兵还没到,把他捉拿下来。再等慕容延钊和石守信过来,各个击破,那赵贼的大部分兵力就已经被我们消灭了。再攻京城,又有何难?”
李英问道:“你带兵来了吗?”
闾丘仲卿答道:“带了五千兵马,在城外。如果大人能就此和李筠大人结盟,出兵襄助,那再好不过。我的五千兵马也不必进城,我们立即赶往军营活捉赵光义。如果大人还心存犹豫,那只要装不知道,借道给我,我带五千兵马去找赵光义。”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临危定婚约(上)
闾丘仲卿的话像一记石头激起千层浪,让李英沉默半晌不能言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是借道?还是不借?如果借道,一旦失手,自己就成了大宋的叛贼,没得活路;如果不借,将来李筠等人真的起义成功。把赵匡胤兄弟灭了,自己也没得活路;如果借了,五千兵马恐怕还不时赵光义的对手,要再派些自己的人马襄助;可如果不借,这是最好的机会,难得只有赵光义一支队伍,要是等慕容延钊石守信他们来了就更没机会了----政治投机是最难的抉择,李英一时热血沸腾想听从闾丘仲卿的建议,一时又冷静下来畏首畏尾。
闾丘仲卿沉声劝道:“李大人,不要再犹豫了。要起事就要快,如果不趁着今夜这绝好的机会除了赵光义,万一援兵来了就再没有机会。你别忘了赵贼也是一夜就黄袍加身。把当今的皇上赶下了台啊。机不可失!”
看李英还在犹豫,闾丘仲卿索性从袖中摸出地图,将如今的军事要地细细分析给李英,李月娥在窗下听得心惊胆战,此时也顾不得继续听下去,踮着脚匆匆忙忙跑到侧门溜了出去。
赵光义今夜又是难眠,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闭上眼睛,朝廷的事,家中的事,都让他心里沉甸甸的。一夜之间,这江山就成了赵家的,这事总让他有些不踏实。他不知道二哥赵匡胤能不能睡踏实。赵光义总觉得自己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弥漫着周朝遗留的气息,虽说这场政变是不见血光而且快稳准的,但背后又有多少看不见的蠢蠢欲动。赵光义不敢想象。一如如今他来的乾州,以前是毫无芥蒂的,可现在,他也断定不了这里是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正辗转着。营帐外的士兵禀告着:“大人,有位叫李月娥的姑娘求见。说是有天大的急事。”
李月娥又回来了?赵光义忙坐起身披上衣服:“让她进来。”营帐外有下人进来点上灯烛。
李月娥急匆匆地就跑进来了。兴许是路上跑得急,脚上的鞋子湿漉漉的还沾着刚下完雨的泥,头发也一绺一绺,胸口一起一伏地直喘。看到赵光义也顾不得行礼,双手扶着腿大大喘了几口气,边喘边说道:“公,公子,快跑---有人要来抓你----”
赵光义一怔,随即淡淡勾唇道:“慢慢说,先坐下歇着。”
李月娥四周看了看,也没看到椅子,大步向前走了两步,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了赵光义的床上,用力喘息了许久,才稍稍呼吸平静了些,看着赵光义着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快跑吧,李筠的部下来了,要趁着今夜抓公子呢。”
赵光义“哦”了一声,立在几步开外,吩咐下人端茶进来,又问着李月娥:“带了多少人马?”
“五千。”李月娥答着。
“那不足惧。”赵光义挑了挑唇际,五千兵马就想捉他?
“哎呀,不只是五千---”李月娥吞吞吐吐有些说不出口,五千只是闾丘仲卿带来的,如果父亲李英糊涂,施以援手,那就不是五千而是好几万兵马了。只是她怎么和赵光义说啊,总不能说自己的亲爹也有可能会带兵过来,那不是落实了爹的谋反之罪?李月娥纠结着。
赵光义看着李月娥问道:“还有?莫非李大人也会为虎作伥,帮李筠一起?”
李月娥低下了头,咬了咬唇,猛地抬头道:“我想我爹不会那么糊涂的,只是李筠的部下不停嗾使。[]公子还是不要询问这些了,赶紧想想怎么逃脱是真。”
赵光义沉默不语。此次前来乾州,一方面这里攻打潞州是最合适的地理位置;再者,之所以三路兵力没有汇同出发,而是选择赵光义先到乾州,等慕容延钊和石守信后到,固然有调动兵力需要时间的原因,但最主要也就是试探李英的动向。毕竟大宋初建,先前周朝的旧臣都是什么心思不得而知,只有这么一轮一轮,一次一次地试验,淬炼,才知道谁有叛逆之心,谁能收为己用。只是没想到,李英也会和李筠沆瀣一气,赵光义有些惋惜。上纵余亡。
李月娥看赵光义不吭声,舒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然外面已经嘈杂起来,有士兵来回跑动的声音,兵戈相击的声音。一个士兵冲进来禀告道:“大人,有人偷袭大营。”
赵光义看了看李月娥,冷声道:“抓活的。”士兵应声出去。
李月娥的心又揪了起来,不会爹也亲自来了吧?此时的她最是纠结,又怕有人冲进来绑了赵光义,又怕爹在外面被人伤了,李月娥急得从床上窜了起来,来来回回走着。
不过片刻,士兵又冲进来禀告着:“大人,不好了。乾州的堤坝被人放开了,现在水把桥淹了,我们河对岸的士兵过不来了。现在正在找船过河。”
赵光义带的人马分三处驻扎着,赵光义这边是是挨着乾州城,另外的两处在一河之隔。本来春天是不用担心水流上涨无法渡河这种问题的。但这条河的上游是个蓄水的堤坝,如今李英也是豁出去了,竟然把堤坝都泻了。赵光义眉头皱得紧紧:“亡命之徒。随意决堤放水,他就不怕淹了两岸的百姓吗?”
李月娥又羞又骚,这种事爹也做的出来。但也无可奈何。赵光义急忙吩咐下去:“命令士兵不要渡河,赶快去上游把堤坝拦住。以免水继续冲下来伤了无辜的百姓民宅。”
士兵有些犹豫:“可如果只有我们这里的兵力,只怕不足以抵抗叛军。”
赵光义冷冷抽了抽嘴角:“违令者斩。”士兵没敢继续回嘴,忙照赵光义吩咐的去做。
兵戈相向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是要打进来了。赵光义从营帐门口拿了枪冲了出去。外面黑压压的敌军围了进来,赵光义掂了掂手里的枪,正准备冲上去。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赵大人,何必还做殊死相抗呢?不如束手就擒岂不是大家都省事?”
赵光义抬眸一看,闾丘仲卿和李英从外面阔步走了进来。闾丘仲卿一脸成功在即的喜色,李英却是神色阴晴不定。赵光义不由冷哼了一声:“李大人,晚上我们才喝过酒,又见面了。”
李英脸上一丝尴尬,没有接话。闾丘仲卿说道:“赵大人若是就此停手,我们一起喝酒才好。”转而阴沉道,“若是不肯,那只怕这辈子都再也喝不到酒了。”
赵光义冷笑了一声,刚要说话,从身后传来俏生生的一句:“爹!”
李英一愣,定睛一看,只觉得全身都僵住了,血都要倒流回去。李月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外袍脱了,只穿着中衣从赵光义的营帐里走了出来,脖子处还敞着,李英急得一个箭步冲上去:“你怎么跑到这儿了?”
李月娥忙躲到了赵光义的身后,声音几分轻颤:“我就来了嘛,你说怎么跑来了?倒是爹,你怎么来了?还带着这么多人?”
李英抖着手指着李月娥:“你,你,你个姑娘家,这,这算什么?”
李月娥甩了甩额前的头发道:“我对赵公子的心意,爹一直都知道嘛。再说当年皇上还曾许了我和赵公子的婚事呢。如今我和赵公子情投意合,做什么也不算逾矩啊。”
李月娥说得干脆,李英听得脑子轰的一声响。李月娥心许赵光义他是知道,可他万万没想到李月娥竟然能半夜跑到赵光义的营帐里,还----这让他的老脸真没地方搁了。李英抬手就想给李月娥一巴掌,李月娥往后一缩,轻轻挽上了赵光义的胳膊。
闾丘仲卿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看着李英微蹙眉道:“李大人,令千金还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李英的脸都羞臊得发烫,他虽说是个武将,可自己未出阁的女儿公然从一个男人的营帐出来,完全不顾礼法,简直颜面扫地。李英看着赵光义怒喝道:“没想到你是这么不顾廉耻之人。我这就替月娥主持公道,取了你的性命!”说着就对着赵光义冲了上去。
赵光义向后轻轻退了两步,李月娥大声喊道:“爹,你糊涂了啊!女儿已经是赵公子的人了,你要是取了他的性命,我就是寡妇,这辈子都没的好日子了。爹!你好好想想吧!”
李英冲着赵光义劈过去的掌又生生收了回来,咬了咬牙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一声长叹“唉,孽障!”
闾丘仲卿看情况不妙,急忙说道:“李大人,家事回去再议,先把赵光义捉了要紧。”随即向后吩咐道,“把他拿下!”
李月娥挡了上来,冲着李英大声道:“爹,我已经跟了赵公子,以后无法再嫁。你要是捉了他,女儿也没法活了。”
李英听得气血上涌,一个女孩家,在这么多将士面前没羞没臊,他恨不得把李月娥揪回去狠狠甩几百鞭子才解气。但气归气,有一点至关重要,那就是李月娥跟了赵光义,那赵光义就成了他女婿,他还怎么能捉他?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临危订婚约(下)
闾丘仲卿的兵已经要冲上来,李英只得大手一挥:“停下!”转而对闾丘仲卿道,“恕我不能从命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说着对着自己带来的将士大声吩咐道,“保护都虞侯。不得有误!”
身后黑压压的将士立即分成了两个阵营,一队是闾丘仲卿带来的兵马,一队是李英的兵马。闾丘仲卿一看不妙。按照之前的了解,李英即便不会出兵襄助,也断不会操戈相向。如今这一招反转让闾丘仲卿实在没想到。闾丘仲卿看着李英冷笑道:“李大人可要想清楚了。今日的机会错过,再没有退路。”
李英此刻哪还能想到什么机会不机会,李月娥和赵光义生米煮成熟饭,哪还容得下他去考虑什么天下大义的。李英回看着闾丘仲卿道:“我已经想好了。冒犯了。”话音落下,一个手势,手下的将士已经纷纷跑到赵光义的前面,和闾丘仲卿的将士拉开了架势。
闾丘仲卿此刻走到这个地步,硬着头皮也得上,指挥着士兵一边开战,一边躲着战局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趁人不备。带了几个随身护卫的士兵杀了条血路出去连夜逃回潞州。
李英本想派人去追,被赵光义拦了下来:“既然胜败已成定局,就不要浪费兵力再去追击残兵败将。保留军力,过几天全力攻往潞州。”
李英点头,待手下的将士收拾残局后,自己走进了赵光义的营帐。赵光义命人搬了椅子进来,给李英上座的优待:“这次要多亏李大人赤胆忠心,才能击退叛军。”
李英没有客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回看向赵光义,声音还有些气粗:“都虞侯不用谢我,要不是小女不成器,我也不会受制于人。(.好看的小说还望都虞侯日后能善待小女,也算功德一件。”
立在营帐门口的李月娥早穿上了外袍,对李英笑道:“爹。方才那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你可别想歪了。”
“什么?”李英的头又是一晕,“什么权宜之计?”
李月娥大步走到李英面前,给他递了盏茶水道:“爹才是糊涂。被奸人的巧言令色蒙蔽,那种情急之下,我如果不出那个招数,爹怎么能翻下脸救赵公子?所以我才乱说一气的,其实我和赵公子没什么的。”
“混账!”李英没等李月娥说完,已经一掌拍到了桌子上,“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没有廉耻的话?你把女儿家的贞洁名声当什么了?当着那么多的将士,你就那么大喇喇地说自己和都虞侯有私,如今你又说是权宜之计?你的名声都毁了还怎么权宜?你当那么多的将士是瞎的还是聋的?哑的?”
说完李英气冲冲地看着赵光义道:“赵大人,都虞侯,我知道你身份高贵,月娥一直是痴心妄想。我也没有打算把女儿许给你。但今天的事,木已成舟,月娥的名声都毁了。为了帮你解除一时的困境,她把自己的名节都不要了。你说日后她怎么嫁人?如果你当初不打算要她,又何不站出来澄清?现在弄成这样,她这一辈子,都完了。今日你必须要给我个说法,如果你肯要了月娥还好,如果不要,我李英这乾州的十万将士,也不答应!”
赵光义看着一脸怒气的李英,又看了看在一旁面红耳赤的李月娥,对李英拱手道:“李大人,请容我和月娥姑娘聊几句。”
李英看了看赵光义,怒哼了一声,向营帐外走去。(.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偌大的营帐里,只有赵光义和李月娥两个人。呼吸都彼此可闻,李月娥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跳得好快。李月娥低下了头,一脸绯红。
赵光义的眉头紧紧蹙着,像在思索着什么。过了许久,才看着李月娥说道:“今天的事,要多谢姑娘。”说完向李月娥深深做了个揖。
李月娥忙摆手道:“公子太客气了。使不得这么大的礼。”说的匆忙,手指碰到了赵光义的手,又忙缩了回来。
赵光义的声音很平:“无论如何,不该用姑娘的名声来做筹码。如今,事已至此,诚如李大人所言,如果要我负责,也是可以的。”
李月娥听到这句话,心像揣了只小鹿般扑通欢脱,红着脸却说不出一个字。半晌才轻声说道:“如此,那就是月娥的福分了。”
赵光义浅浅勾了勾唇,咀嚼着那两个字:“福分----”半晌,声音有些艰涩,“其实,姑娘也可以和我回开封,待我把实情禀明皇上,再给姑娘御赐良配。跟了我,不是什么福分。”
李月娥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抬眸看向赵光义,眼睛是丝绝望的落寞:“公子不肯要我?”
赵光义轻轻摇头,声音很沉重:“我讲的是实情。以姑娘的出身门第,若是许了别人,都可做正妻。但我家中已有妻室,姑娘过门只能做妾。委屈了姑娘。再者---”赵光义长叹了一声,“我的心里,容不下别人。”
李月娥听到赵光义的话,前半句她倒是无所谓,做妾不要紧,看是谁的妾。但后半句却让她的心都疼了起来。他的心里,容不下别人。容得下谁,她心知肚明。李月娥抬眸看着赵光义,倔强地回了一句:“人的一辈子很长,不走到最后,谁能笃定呢?”
赵光义的目光落到李月娥的身上,像问李月娥也像问自己:“用一辈子打一个赌,值吗?”
李月娥没有犹豫地点着头:“值!我这辈子,就赌这一次了。”说完又缓了缓声音道,“至于公子说的禀告皇上的法子,虽说皇上如果能御赐姻缘自然是福分,但今晚的事定会传遍天下,纵然谁家再娶月娥,心里都会不痛快。与其在别人家委委屈屈,何不在公子身边相伴?就算公子心里没有月娥,但月娥能看到公子,就很知足了。”
“哪怕,”赵光义还是艰难地开了口,“哪怕没有子嗣?”
李月娥的脸腾地红了,声音很小:“能看着公子就好。不用子嗣。”
赵光义的心微微颤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李月娥,一脸毫不掩饰的急迫,一夜为了自己奔波浮肿的眼睛,说喜欢谈不上,但的确心有亏欠。更何况门外还有李英的十万大军压着。赵光义摸了摸身上,也没有什么可相赠的,只得走到桌前,把自己常用的笔递给了李月娥:“出来的匆忙,身无长物。这支笔送给姑娘当信物,待我潞州告捷后,便回来接姑娘。”
李月娥接过笔,全身都晃了一晃。幸福来得太突然,太快。她一度都不敢想自己能嫁给赵光义。可如今,就这么一夜之间,所有的情势都变了。也许,他是迫于爹爹的压力,也许是感恩,也许是内疚----但都不要紧,他终于肯要自己了。李月娥心里简直想大声欢呼一嗓子,但还是忍住了。眉眼都不觉笑开,看着手里的笔笑道:“不打紧。不过公子特别,送的信物也特别。还从没人拿笔当信物的。”话说完瞟到了赵光义的玉佩,不由道,“还不如公子的玉佩更妥帖。”
赵光义腰上的玉佩很惹眼,白玉泽兰,尤其今晚赵光义穿着玄色的袍子,更显得玉佩莹润光洁。赵光义的眉头却突然蹙起,好像李月娥提了个什么非分的请求,面色清冷如霜,冷冷道:“请李大人进来吧。”上他协弟。
李月娥吐了吐舌头出去,早已是眉眼泛喜乐开了花,扯着李英笑道:“公子请你进去。”说完就低着头羞红脸跑开。看李月娥这情势,李英已经知道赵光义应该是同意了。
第二天,慕容延钊和石守信的援军到达,三军齐发,向潞州冲进。
三个月过去,金陵的夏天也即将走到了尽头。七月流火,小桃已经在花月坊又待了半年多。从开始的空洞,到现在的淡然,小桃觉得自己变了,又似乎没变。颈上的刺青不再是她的耻辱,终于使得她在烈日炎炎的夏天也不必捂着围领难过。小桃在花月坊的日子说不上好,也不算不好。有了祁公子的打点,红姑没有再为难小桃,秀菊和连翘仍在服侍着小桃。秀菊老实,连翘却是不安分的。常常明着暗着抱怨自己跟错了人,别人都能人前人后风光,自己却要呆在桃苑像进了坟墓。
小桃只当没有听到,每日闲来写写字,练练舞。如今小桃的字更加炉火纯青,行云流水。练舞则去东院的舞场,有时新来的舞姬还会找小桃请教一二。小桃喜欢在晚上大家都睡去的时候练,没有人,只有天地间的风会伴着她,那服帖在肌肤上的滋味,好像当初在秦中,在云湾村,在所有他在她身边的日子。她在舞,他在看。
到了七月中,花月坊好像分外热闹起来。红姑选派了一批歌姬舞姬,据说要随着使臣一起到大宋去。小桃不明所以问秀菊,连翘在一旁撇了个白眼:“花月坊能干的,都跟着去大宋见世面去了。听说大宋平定了潞州的叛乱,皇上可不又上赶着派使臣去恭贺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舞解千愁
小桃“哦”了一声,没有接话。(.$>>>棉、花‘糖’小‘說’)李璟和大宋的往来很频繁,总是在适时的时候,多往来函件,多送礼品,多纳贡。总之就是多讨好。尤其从大周到大宋的改弦更张,李璟更加战战兢兢,对柴荣还好,对赵匡胤更摸不清是什么品性,只能先行示好。眼下潞州平叛胜利,李筠兵败自焚,李璟更是及时恭贺,除了几车礼品,歌姬舞姬前去助兴,更是派了七皇子李从善陪同使臣亲自前去恭贺。
八月初,七皇子和使臣回来。花月坊之前派去的姑娘们也回来了,一回来便成了花月坊的香饽饽,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都想听她们说说大宋是什么样子,汴梁和金陵有什么不同。
小桃有时走来走去,也听到了几句。听着她们讲着皇宫的气派,马行街的热闹,小桃的神情飘得有些远。开封对她来说,记忆太多,有甜的醇香的,也有撕心裂肺的,更有恐怖刺痛的-----小桃的心有些疼,没有继续去想。正要移步走开,却有一句话飘到了她的耳朵里:“这次去真是见了不少场面呢。正巧赶上都虞侯纳妾,我们也去排演助兴。真真是皇家气派,纳个妾还那么大阵仗。”
旁边的人早已迫不及待插嘴道:“纳妾不就是一顶小轿子从侧门抬进去就好了吗?难不成大宴宾客?”
先前的人“啧啧”道:“小户人家才那么做。人家是谁?殿前都虞侯,大宋皇上的亲弟弟,纳个妾能像普通人吗?又是宴席又是歌舞。皇上都亲自去了呢。除了没拜天地,我看和明媒正娶也差不离了。”
都虞侯三个字像针一样刺得小桃的心狠狠疼了几下,木然地问着说话的人:“都虞侯是谁?赵匡义吗?”
说话的人愣了一下,看了看小桃。[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嘻嘻笑道:“我道谁呢,敢对都虞侯呼名道姓的,原来是桃姑娘,那自然是了。就是桃姑娘的故主呢。”花月坊的姑娘最是八卦的,早有人从迎来送往的官员嘴里知道了小桃在开封的故事,私下里编排的活色生香。只是小桃平日常躲在桃苑,听不到罢了。
如今这么直剌剌地冲她说来,小桃只觉得全身的皮都像被揭了似的疼痛。小桃的脸微微抽动了几下,说不上是笑还是哭的表情,本就空洞的眼神更加发直,木然地转过了身子,腿都像僵硬了般,一点一点,向桃苑挪着。
背后是几个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你也真敢说。人家好歹是从四品呢。”“从四品算个屁,花月坊靠本事说话,我看她除了一副死人脸什么都不会。”“扑哧,你说那都虞侯会不会就是嫌弃她的死人脸所以把她送回来了?”“床上也死人脸?还像死人似的一动不动?哈哈哈。”“肯定是,要不怎么能混的那么惨,别人怎么着也能留下当个舞姬侍婢,有本事的早做了妾生孩子了。”“听说都虞侯这次纳的妾,不仅出身高贵,还是乾州第一大美人呢。”“怪不得呢,第一大美人?你见了没有,多美?”“我哪见得着----”
如果说人的口舌也能像弓箭,那这一堆话对小桃来说已经是万箭穿心。(.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小桃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桃苑,腿早成了木棍,僵直地一步一步。
好容易挪到了桃苑门口,小桃吐了口气:“终于到了。”心里一松。整个人向前栽了进去。正在院子里晒东西的秀菊赶紧跑过来把小桃扶了起来,看着一脸惨白毫无血色的小桃,忙对连翘喊道:“快去找红姑,给姑娘请个郎中啊。”上扔讨划。
连翘嗓子很尖:“哪就这么高贵了?”
小桃悠悠地缓了口气,扯着秀菊的袖子喘息着低声道:“不用,扶我回房就好。”秀菊忙用力撑着把小桃扶到了屋里的床上。小桃闷头倒下,再没说一个字。
三天了,小桃在床上一动不动,秀菊端进来的吃的,原封不动端出去。除了偶尔喝口水,再也没吃一口饭。小桃的眼睛变得更加空,原有的灵气,早不知被盘剥到了哪里去。他又纳妾了,乾州第一大美人,乾州,是月娥姑娘吧?一定是了,当初他们就合得来,一起买兵器,一起谈论墨,那么有默契。小桃的心抽得紧紧的,把自己缩在了被子里。
为什么要难受?为什么要心痛?他们都负了她,赵匡胤害死了她的孩子,杜老夫人要她装聋作哑,符雪婵要烧死她给她刺上了耻辱的刺青,现在连最后一个人也彻底负了她,整个大周也好,大宋也罢,都是魔鬼。“啊---”小桃咬着被子低低地吼着,直吼得全身颤抖,声音暗哑,唇边甜腥。
不知吼了多久,小桃没了力气,把嘴里的被角松开,眼泪不住地流了出来。门外响起了秀菊的声音:“姑娘,祁大人到了。”
小桃还没反应过来,屋门开了,一身雪白的祁正修走了进来,看到小桃的样子,祁正修怔住了,拳微微攥紧了些。忙快步走了过去,坐在床边抚着小桃的肩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桃看着一袭白衣的祁正修,忽然觉得世间的事好奇怪,以前心心念念忘不了这身雪白,现在却就在身边也仿佛能穿透雪白看到遥远的青黑。为什么总在不适宜的时候怀念不适宜的人和事?为什么想忘记,就这么难?
小桃闭上眼,全身无助地抖着。祁正修叹了口气,随即轻柔地抬手抚上了小桃的发丝,俯身吻上了小桃的额头,声音温温:“告诉我。你怎么了?”
小桃没有什么知觉,祁正修附在她额头上的吻她似乎没有感觉到,只是麻木地看着远处,身体微微颤动,想流泪,却是心被绞来绞去地疼,又被火烧炙烤似的煎熬,却依然没有眼泪。她怎么了,她回答不了祁公子。
只是过了许久,才嘶哑地问着祁公子:“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祁正修缓缓拍了拍小桃的背:“没有。不要乱想。没有什么事能让你否定自己。你只是需要休息。”顿了顿道,“看你喜欢写字,我拿了许多名家的字帖,你闲着临摹也好。”
小桃咬了咬唇,很木然地点着头。祁正修勾唇淡淡笑了笑,转身出去,和秀菊打听了小桃近期的情况,大致知晓了是什么事,心里有些沉沉地离去。
小桃不知道自己空了多久,直到有一天终于连病带饿晕了过去。昏沉的时候,忽然觉得死离自己好近。大周那么多人想弄死自己,可就是无法如愿。如今就这么死了,好亏。
醒来之后,小桃终于强打着振作了不少精神。吃好喝好,逼着自己练了几天的舞。跳舞很好,跳的时候,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忘掉。红姑看小桃难得的这么刻苦,打趣道:“桃姑娘可算开窍了,就如今桃姑娘的舞姿,整个花月坊还真没人比得了。何不挂出牌子每晚去前头演?”
红姑也就是随口一说,之前她不知道磨破了嘴和小桃说过多少次,小桃都没有答应,如今也没抱什么希望。却不曾想,小桃轻描淡写地应着:“好啊。”
“什么?”红姑的眼睛瞪得老大,“我没听错吧?姑娘真的愿意?”
小桃依旧是淡淡的,像没了魂儿:“在哪儿跳,不都一样吗?”
“哎哟喂,对对,在哪儿都一样。”红姑拊掌叫好,得来全不费功夫。忙小步跑出去吩咐底下的,今晚就把小桃的牌子挂出去。
戌时,一更鼓的时间,花月坊依旧是热闹非凡,各路的达官显贵,都不惜一掷千金,在这里寻个官妓作陪,或是看看最新的歌舞。红姑今晚做了大阵仗,下午就用桃红的绸缎把整个花月坊大前堂布置得格外喜庆。听说有新招式,不少人都闻风特意赶了过来。
小桃在屋里静静地对着镜子给自己画着,清清淡淡的妆容,一个倭堕髻,一身桃红的衫裙,颈下桃红的胎记,一切都相得益彰,刚刚好。
一更鼓响,小桃从楼上腾空而下,宛如一只精灵,在台子上灵活得舞着。那天,她舞的是《双燕舞》,祁公子做的曲子,很好听,也很好舞。只是她许久没有舞了。小桃的舞姿生动灵活,尤其是腾空跳跃的动作,毫不吃力,简直就像轻盈的燕子在掠水飞翔。红姑看得喜上眉梢:“还真有俩下子。”
一曲罢了,任底下掌声雷动,小桃没有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回了桃苑。红姑喜滋滋地追上去,不住地说着:“姑娘真人不露相,今天一露,把底下人全震了。就跳一曲也是对的,吊着他们的胃口,日后才会总来----”
小桃任红姑说着,只是木然听着不吭声。回去把衣服换了,淡淡道:“我该睡了。”
红姑说得兴起,听小桃这么说也只得讪讪道:“那姑娘便睡吧。”说罢走了出来。
不禁摇头,每个姑娘都是人红脾气就跟着见长。
这个小桃的变化更快,没用几天就变成了这幅嘴脸。不过只要能赚银子,什么嘴脸她都不在乎。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请为入幕宾
小桃的名声雷动像冬日里的爆竹,几乎是一点就着,一曲双燕舞每天舞几场,还不到半月,就已经京城里人人皆知。一来花月坊近来没什么新人,往常的歌舞也都是看惯了的。没新意,小桃的面容舞蹈正好补了空缺;而更重要的,是金陵的达官显贵个个都想看看皇上御赐了从四品的官妓是什么样子。官妓不稀罕,但能得到皇上封赏的几年都未必出的了一个,也算是官妓中的珍奇了。所以如今小桃肯在花月坊出演,自然大家都蜂拥而至一睹芳容。再加上小桃曾在大宋呆过,已不知道有多少人编排出多少风流艳史。
红姑趁着这股热闹劲,索性把花月坊的格调都重新布置了。小桃住的桃苑自不必说,一改之前清冷的模样,如今又添了几个粗使丫头,几个近侍。且不说家具器物,连院子里的盆栽树木都全部更换成了新的。
而花月坊的前堂全部布置成桃红的色调,并且增添不少幕景。全是配合小桃跳舞用的。并且把前堂的位置,按照离台子的远近也标了不同的价格。位置最好的。要二十两银子一桌。即便这样,也早有人提前定下。
时间久了,又有人询问红姑小桃走春的价格。在花月坊看着不过瘾,家里宴请宾客唱个堂会,要是能把当红的舞姬请回家,那才是脸面。甚至有人出了上千两银子的高价。不仅如此,还有人问做小桃的入幕之宾是什么价格。要是能长期包起来,那才更显身份。红姑深知小桃对这种要求一定反感,故而也不敢去问,只是推脱着。
但日子久了,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到不了手。红姑的心难免痒痒的,问着小桃道:“桃姑娘。[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其实去府里走春,也不是什么坏事,银子赚的还多----”
话没说完,小桃已经冷冷打断:“红姑是嫌我肯去前堂跳舞了?如果是被名声所累,不如我从此不再登台?”
一句话吓得红姑再没了脾气。
祁正修耳朵里也有听闻,却从没去看。陈述忍不住拽着他道:“你的桃姑娘如今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你快带着我赶紧去看看吧。”祁正修没有拒绝,他也很想看看,如今小桃的舞技,是否真的像传说的那么出神入化。
陈述提前定了一楼一处还不错的位置,离舞台很近,又拉上徐锴,没等戌时便到了花月坊等着。看着陈述两眼放光的样子,徐锴摇头道:“我看你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名声大不一定是跳的好,桃姑娘从四品的封号更勾人。”徐锴仍然忘不了当年小桃从盘子上险些掉下来又用力爬回去的样子。想起来现在还是忍俊不禁。他可不认为一两年能有多大的长进。上以余亡。
陈述瞪着徐锴:“你是打我的脸还是打子介的脸?”
徐锴哈哈笑着:“当初你是没看到。子介即便没看到,也听到了满堂的笑声。”徐锴说话是不会拐弯的。
陈述撇撇嘴:“那我再和你打赌,五十两银子?”
“赌就赌。”徐锴仍不服输。
戌时是每天小桃出演的时间。还未听到更鼓敲响,四处的灯烛已经暗了,台上飘然出了十几位舞姬,人人手中一方绫纱,扯起来宛如蓝蓝的水波,起伏着,泛着光。不知为何,祁正修忽然想起了云湾村的溪水。虽然他曾经忘记过。
不多时,光渐渐强了些,舞台中间的帘幕撤去,一座九层高的莲花台露了出来,这个莲花台最下面是船的形状,越往上越小,像一株渐渐升出的清荷。[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底下一片惊叹,这么高的台子,仿若通了天的仙境。同时大家也在找着,小桃会从哪里出现。
这时忽的从最上面荷花的中心,缓缓站起来一个人,一身水红的小桃露了脸。徐锴脸上微微绽出了笑意,和当初一样,小桃提前就站在台子上。徐锴刻意留意了下小桃的脚,咦?脚倒是没有再裹,不像以前那么小。
乐声响起,小桃在莲花台上舞着,身姿柔弱,翩然若仙。虽无差错,却也没有精彩逼人的地方。歌女的声音也响起“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
陈述一怔:“吴王的词,难道这是专为我们唱的?”彼时先太子李弘冀已故,六皇子李从嘉被封为吴王,入主东宫。虽然还没有封太子,但所有人都知道,李从嘉做太子,甚至皇上,早晚的事。
徐锴笑道:“多情!吴王的词流传甚广,怎么就是专给我们唱?”
话音刚落,小桃已经从台子上飘然而落,到了最底下的船上,叫好声一片,徐锴停住了话,不住点头:“长进不小。”
小桃在船上舞着,身姿此刻变化得极快,再加上身上的绫罗绸纱来回舞动,快的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人在跳舞,还是一株出水莲花在随风摇曳,而且摇曳得极有风情。大家屏着呼吸还没有把分得清到底是人是莲,随着乐声的急促,小桃越舞越快,忽然猛地向上凌空跃起,那么高的九层台,小桃只在每一层踮了一下脚,就轻松地跃上了最顶层的莲花,随后动作渐渐缓了下来,最后把身子缩起,成为了一朵含苞而收的初蕾。
半晌,大家才像回过神,叫好声雷动,几乎要把花月坊掀翻了。徐锴过了许久才回过味儿来:“从没看过这样的舞,不是舞姿多曼妙,而是,有种感觉---看了就进去了,很难出来。”
陈述一边拍巴掌一边笑道:“赌输了,服不服?”
“服!”徐锴摇头,他实在无法把今晚的姑娘和当初那个从盘子上险些掉下来的姑娘视为一人。
祁正修的目光仍在舞台上飘移,他的内心是震惊的,他从没看过一个人能舞出小桃这样的韵致,每一步,都让他的心随着颤动。以前小桃在他的眼里是娇俏而柔弱的,而今天,却华美地绽放。那种耀眼的光华,美得心悸。
小桃从台上下来,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后台,而是直接走到了祁正修这一桌,对着三人微微屈膝:“三位大人来了。”
陈述一把拉着小桃坐下:“还虚客套起来了。不过,你的舞真是没负了你这满金陵的盛名。”
小桃看着祁正修,眉眼中几丝无奈:“盛名用来求生,却也是负累。”
陈述朗声笑着:“说话也文绉绉起来。”四人就这么闲聊了许久,花月坊的歌姬舞姬通常是不陪酒的,因为有专门的酒妓会在各桌上陪酒。而尤其是小桃这样平日冷艳清绝的,今天却在祁正修这里聊了这么久,不由许多人都好奇。
一个多时辰过去,陈述和徐锴要走,小桃看着祁正修道:“不知道公子可否随我到桃苑一叙?”
陈述挤挤眼睛推着祁正修:“快去吧。”说完和徐锴起身对小桃做了一礼便大步走去。
祁正修没有推辞,冲小桃微微一笑,随着小桃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整个前堂,绕进了后院的桃苑。
进了屋子,小桃吩咐秀菊道:“给祁大人斟茶来。”秀菊应声而去。
屋里只剩下祁正修和小桃,小桃的神情有些疲累,转身去把头上沉重的珠钗取了下来,又把脸上的浓脂艳粉擦去,刚要转身,祁正修从身后轻轻揽上了小桃,声音很温:“今晚,你很美。”
小桃的身子有些僵,祁正修的呼吸在她耳边拂得有些痒痒,小桃的声音微颤着:“公子,我们说会话。好久不见公子,想叙叙旧。”
“叙旧?”祁正修松开了小桃,把小桃的身子转了过来,俯看着她温声道,“为什么是叙旧?你今晚在那么多人面前引我入桃苑,不是招我做入幕之宾吗?”祁正修的声音很柔和,却每一句都像把小桃揭开一般。
小桃看了看祁正修,扯着唇角苦笑道:“公子是天下心思最细敏灵慧的,小桃实在是班门弄斧。不过小桃的难处,不找公子又找谁呢?”
祁正修看着眼前这个变聪明的女人,忽然有点心酸。曾经他以为她变得像何之棠那么聪明,也许就不会受伤了。可如今她好像一夜之间就成长了许多,他反而更怀念那个傻乎乎的她。人,总是这么矛盾。祁正修抬手抚了抚小桃的脸,淡淡笑了:“至少你找的是我。”说罢坐到了床上,“今晚有些疲累,先休息了。你自便吧。”
小桃对祁正修感激地一笑,细心服侍祁正修把外袍脱下,放下床上的帘幔,灭了灯烛缓缓出去。
小桃把所有服侍的婢女都吩咐了出去,自己睡在了外间。觊觎她的官员不少,只凭她自己,不可能一直拒绝下去。只有找一个强大的臂膀,做自己的入幕之宾,才能断了其他男人的念头。太子去后,六皇子为东宫,而祁正修不知为何又成了六皇子的人,这是满朝皆知的事。如今虽说祁正修在朝中是闲职,却没人敢不敬他几分。
第二百一十七章 相别意不迟
所以小桃找了祁正修。(.好看的小说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这么做可以保护她自己。而且,她反复地告诉自己,她是喜欢祁公子的,不是吗?
那晚,小桃在外间睡得很踏实。祁正修在里面却有些辗转。小桃变了,心性的成熟转变很快,仿佛一夜之间。但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的,是小桃对他的情愫,似乎也变了。不知何时,她看他的眸子,不再像从前那样有光彩,而是变得空洞。这让他的心,莫名有些慌。
第二天一早,祁正修刚刚醒来,小桃已经听到声音带着秀菊进来服侍。小桃很细致,给祁正修打的水不冷不热,在他盥洗后不早不晚地递上了巾子。柔声说道:“公子坐下,小桃给公子束发。”
祁正修浅笑着坐下,看着铜镜里小桃灵巧的双手翻飞,很快把自己如墨的发丝束好到玉冠中,比自己府里的侍婢还精巧。一袭茜色的衣裙。比昨日的水红更加柔和,就那么静静地立在自己身边,神情专注地弄着头发,祁正修一刹那有些怔忡。小桃给祁正修束好发冠,正要说话,手被祁正修猛地牵上了,看着镜中的她,祁正修想问,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小桃也看着镜子里的祁正修和自己,一袭霜白配着一身茜色,执手相依,这不正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情景吗?只是当这天真正来临的时候,自己怎么不像从前那么悸动心慌了呢?也许,是自己老了。小桃有些喃喃,神情很空,像对祁正修也像对自己说着:“公子。我的心,和从前是一样的。”
祁正修的心抽的有点紧,他想问的问题没有出口,小桃却像读懂了他的心一般说出了他想听的答案,可是,这答案,总觉得少了几分情意,却多了几分誓言的味道。(.好看的小说祁正修把小桃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唇边,温声道:“我知道。”
小桃身子一紧,把手轻轻扯了出来,祁正修站了起来,淡淡道:“晚上我再来。”小桃嗯了一声。把披风给祁正修披上,目送着祁正修出去的身影,竟有些心累。
祁正修一连在桃苑住了半个月,白天出去办事,晚上便在桃苑中留宿。整个金陵城便都知道,那从四品的官妓,如今是有了主的。这个主一般人还惹不起,别人也不好再去缠磨。
风月场的花边新闻总是传的很快,尤其是留心此事的事。身在汴梁的赵光义。也知道了小桃如今开始在台前出演,不仅成了金陵城的名妓,而且祁正修还是她的入幕之宾。这样的日子,是她梦寐以求的吧?艳名远播,和心爱的人双宿双栖---赵光义想起这些,心就疼得一阵阵窒息。自从纳了李月娥,他很少回府里,即便回去也只在书房独宿,除了醉,就是醉。
后来还添了一样毛病,喜欢去风月场所。以前朝中同侪邀他去那些地方,他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但如今,他喜欢去,尤其喜欢看舞姬跳舞。虽说汴梁的歌舞实在和金陵没得比,不论是场面的精致,还是歌姬舞姬的水准,都差了金陵太多。但赵光义仍喜欢看,那满台子的红袖招,转着转着,他就仿佛看到了他的桃宜,在桃林里舞,在院子里舞,还问他好不好看。她会俏笑着画很丑的画说是他,也会一笔一划描着他的字----可她还是走了,走了!她又做了祁正修的女人!贱人,贱人,喝醉了赵光义就会心里反复地骂着,可即便烂醉如泥,他也骂不出口,他舍不得。[]上沟华巴。
九月,扬州李重进举兵叛乱。赵光义再度申请带兵出战。只有打仗,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赵匡胤同意了。赵光义和石守信、王审琦等人率兵先行向南攻去。李重进的地盘在扬州一带,越往南走,赵光义的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江南风光,让他有些睹物思人。扬州离云湾村不算远,赵光义把营帐安札好之后,等着后续的军队陆续到达也还需时日,赵光义索性打马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赶到了云湾村。小木屋还在,只是落了许多尘土,赵光义用袖子抹了抹桌上的灰尘,在那里坐着发了一天的呆。直到日落西山,才出了木屋,迎头遇上村里戴家的下人,看着赵光义惊喜地问道:“先生回来了?”顿了顿又道,“夫人也回来了吗?”
赵光义勾了勾唇,没有吭声,大步向村外走去。落日把他的影子,勾得有些落寞的长。
李重进的起兵没有坚持很长时间,加上赵匡胤十月也来到了扬州御驾亲征,大宋士气鼓舞,很快就攻进了扬州城。十一月,城破,李重进兵败,举家自焚。
赵匡胤御驾亲征的这一个多月,对李璟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扬州就在长江以北,紧紧挨着长江,而金陵就在长江之南,隔着一道江,李璟怎能坐得安稳?不时派人暗暗打探着边境的消息,稍有风吹草动就胆战心惊。
当初南唐和大周划江为界,长江以北是后周,长江以南是唐,赵匡胤夺了后周的天下,这么快就到扬州御驾亲征。李璟生怕他顺道过了江打到金陵,那他可真的无力应对。好容易煎熬着赵匡胤带兵又回到了汴梁,李璟这才长舒一口气。却也不住地后怕,好在这次赵匡胤没什么动作,但金陵作为都城的位置实在不妥。和大宋就一江之隔,万一大宋有什么异心,根本没有缓冲的地带。
李璟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迁都。
春节后,李璟下诏,立六皇子李从嘉为太子,留守金陵监国。而李璟带着诸臣,逆江而上,到了洪州南昌府。正式将南昌府定为南唐的国都。祁正修虽是闲职,终究也是朝臣,随着李璟一起到了南昌府。
花月坊仍在金陵,没有搬迁。小桃不知道祁正修这一走,要分别多久。虽然有难过,有不舍,却也没有往昔那种撕心裂肺般的揪扯。小桃向红姑告了一天的假,去到祁正修的府邸帮他打点着行装。
祁公子喜欢的五福镇的纸,歙砚徽墨,小桃都一一收拾好,随口笑道:“公子喜欢雨天,听说南昌府的雨,比金陵的还要多,还要大。”
祁正修的心里悠悠一荡,她还记得他喜欢什么,不由伸手覆上了小桃的手,俯下身子离小桃很近,呼吸声都在小桃的耳边清晰,温声道:“别急,过一阵子,南都安顿好了,花月坊也会搬去。”
小桃一怔,垂下眸子低声道:“我不急。”这倒是说的真话。还记得上次祁正修不辞而别,小桃只觉得像剜了心,可这次同样是分别,小桃倒只是酸酸的,并没有那份撕扯的痛。终究是自己长大了。
只是那话低低说出来,有几分旖旎的味道。祁正修的心砰砰跳了几下,抬手抚上了小桃的头发,微微闭上眼,俯下唇覆上了小桃的,却在刚碰到小桃的瞬间,小桃忽地把头偏了过去,想起什么似的对祁正修笑道:“对了,公子,差点忘了一件事。”
祁正修睁开眼,小桃抿唇笑道:“公子这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万一我身上的桃花颜色浅了,就没法出去跳舞了。不如公子把颜料给我,待颜色浅时我自己去描补一番。”
祁正修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盒子,又拿出一支细细的笔,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解开了小桃的衣襟,露出那片原本是刺青的地方,用笔蘸着颜料,又把那片桃花细细地描好。
小桃没有动,任由祁正修细致地在自己身上点画。而小桃,则细致地看着祁正修,不知何时,祁公子能让自己这么心安。却也能让自己这么自如。从前的害羞,腼腆,心如鹿撞,都倏然而逝了。甚至刚才躲开祁公子的吻,都可以自如而不尴尬。可是,为什么要躲呢?她是喜欢祁公子的啊。她有些迷茫。
祁正修画好了,把笔和颜料收了起来,淡淡笑道:“颜色淡的时候,我就会回来,给你描补。”说完看着小桃柔声问道,“今晚留下来吗?”
小桃的脸有些僵,看了看桌上,在想着说辞:“公子,我,晚上---”
没等她说完,祁正修已勾唇笑道:“逗你的,晚上我就要出发了。”顿了顿又道,“不早了,你回去吧。”
小桃暗暗松了口气,和祁正修告辞后回到了花月坊。
祁正修看着小桃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隐了下去。吩咐着下人:“把东西装到车上,明早辰时出发。”
对六皇子立为太子,小桃既高兴又纠结。高兴的是幺娘的日子越来越富贵了,纠结的是六皇子的身份越高,见幺娘就越难。这次回金陵都没能见到幺娘,只能通过祁公子传些物件给她。以后只怕就更难。
而对李从嘉做太子,大宋的反应却很意外地热情。和当初后周极力反对李弘冀登基不同,这次大宋要遣使臣到金陵恭贺。
第二百一十八章 高位恍不安
李弘冀在后周抑或赵匡胤的眼里,都是个难对付的硬骨头。(.)但李从嘉则不同,这位皇子从出身的那天就罩着重瞳异象的光环,听说为人清雅,谦恭有礼。但是这么多年来,除了大兴土木礼佛参禅。就是那传遍天下的小调词赋,或者是和他那位周娥皇夫人一唱一和的闲情逸致。
赵匡胤武将出身,不懂他那些调调,在赵匡胤这里,李从嘉的所有行动都能总结为一个词“窝囊”。这样的人做南唐的太子或者皇帝,可比那个李弘冀强太多了,好控制,易操纵。
因此赵匡胤特派了使臣穆参带了自己亲手写的函件及厚礼前去金陵。赵光义听闻此事,心里不由一动,第二天在宫中给杜太后问安后,便顺道去了赵匡胤的书房拜见。闲聊之余,谈到派使臣出使南唐,赵光义直截了当说道:“出使南唐。除了恭贺,顺便探看一番布防情形,才不枉一行。皇兄若是信得过,臣弟愿意效劳。”
赵光义的这番话提醒了赵匡胤,派些人顺便看看金陵的布防也好。只不过赵光义毛遂自荐为的什么。赵匡胤心里明白。赵匡胤点点头:“好,那就辛苦你了。”
待到临出发的前一天,赵匡胤特意在宫里备了家宴给赵光义送行。除了杜太后,四弟赵光美也约了来。杜太后看了看家宴上赵匡胤的妻妾子女,连早婚的赵光美也带了妻子,只有赵光义形单影只,格外地凄凉。
杜太后听闻符雪婵在赵光义纳了李月娥后,疯癫得更厉害了。只是李月娥是李英的女儿,哪里容得下她再次放肆。符雪婵也就罢了,那新纳的李月娥她见过,又漂亮性格又好,光义还是不中意吗?都这么久了,也没半分子嗣的消息。(.无弹窗广告)家宴进行过半,杜太后趁旁人不注意,私下问着赵光义:“月娥呢?身子还好吗?”
赵光义把手中的酒杯旋了旋,一口喝尽。扬唇笑了笑道:“应该还好吧。”
“应该?”杜太后一愣,“她是你的人,你不知道?”
赵光义又倒了一盏酒,道:“儿臣忙于军务,家里的事,没怎么上心。”
杜太后一急,把赵光义手里的酒按下:“你都多大了,还不上心?匡胤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多大了?雪婵你不喜欢,可月娥是你自己要纳的,难道也不喜欢?”
赵光义的神情黯了黯,他都不喜欢。可是能怎么办?喜欢的娶不了,娶了的不喜欢。真是冤孽。
杜太后看赵光义伤怀,神情也缓了缓道:“这么久都没子嗣,是你的身子不好,还是月娥的身子不好?要不要找太医去瞧瞧?”
赵光义皱了皱眉,把杜太后按下的酒杯用力扯了过来:“谁也没有不好。”说完继续一杯一杯喝着。
杜太后心里发疼,却也无可奈何。都是作孽啊。早知道光义这么念及旧情,当初就不该把那个官妓撵走,又或者。至少该把那个孩子留下来就好了。想起那个孩子,想起小桃临走时笃定的那句“那个孩子,是廷宜的”,杜太后的心口更加疼得厉害,造孽啊,光义的第一个孩子。
赵光义心知第二天要出发,喝了几杯便停住了口。但是今天的酒好像格外烈些,赵光义有些头发晕,刚要起身又跌坐了下去。赵匡胤看到吩咐着宫女:“赶快扶到内室歇着去。”
赵光义被宫女扶起来走到了内室,头晕的厉害,便先躺在床上准备歇一会,却是脑袋刚挨上了枕头,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超多好看小说]
杜太后有些担心:“找太医来制些醒酒的汤药,明天还要出门,这么醒来会头疼的。”
赵匡胤笑道:“母后不用担心。光义身子好,这么几盅酒奈何不了他。今天就让他歇在这里,明天一早出发,免得夜里行走中了风寒。”上肠贞技。
杜太后想想也好,众人又吃喝了一阵,便各自回去。杜太后临走前一再嘱咐赵匡胤一定要夜里安顿好赵光义,记得给他备好明天路上的东西。赵匡胤一一答应。
赵光义一觉醒来,眼前的帘幔红得发紫,透着缕缕的阳光,上面的金线还在熠熠闪光。赵光义腾地起身,一把把帘幔扯开,屋子里已经四处都是刺眼的阳光,赵光义不由皱起眉头,大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陛下呢?”
门外怯怯走进来一个宫女,垂着眸子道:“现在是巳时,陛下还在早朝。”
赵光义急忙披上外袍,匆匆系好带子便大步向外走去,却险些和迎面来的赵匡胤撞上,赵匡胤朗声笑道:“终于起床了。”
赵光义顾不得和他寒暄,拱手问道:“使臣在哪里?该出发去南唐了。”
“好了。”赵匡胤轻轻拍着赵光义的肩道,“使臣已经早就出发了。现在早已到了南唐的地界。只怕离金陵也不远了。”看赵光义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白,赵匡胤笑道,“你昨晚贪杯了,寅时叫你起来,怎么也喊不醒。所以只好让慕容延钊代你去了南唐,查看金陵的布防。误不了事,别担心。”
赵光义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紧紧盯着赵匡胤的脸,神色清冷。
赵匡胤摸了摸自己的脸,朗声笑道:“不去就不去吧。如今你也不必事事辛苦,能让别人代劳的,我也不忍让你费心---”
赵光义没有等赵匡胤说完,已经铁青着脸大步向前走去。
赵匡胤看着赵光义离去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卸了下去。那个官妓又开始兴风作浪了,听说在金陵又是出演又是接客,不就是想勾引赵光义过去吗?她想做什么?赵匡胤如今的心性和以往有些不同。没有坐到这个位子上时,虽然渴望,虽然向往,但每天心是坦然的。可自从坐到了这个位子,每天患得患失,反而比从前焦躁了许多。许多以前没有的疑虑,忐忑,如今都有了。
连他以前最信任的赵光义,如今也怕,怕他手握兵权心生不轨,也怕他知道自己曾经弄死一个孽种而对他生了二心。所以,他不会让他去南唐。
大宋使臣和慕容延钊去了金陵,太子李从嘉自是盛情款待。不仅回赠了国礼,更是每日珍馐佳宴,丝竹歌舞,尽显其能。
大宋使臣直叹服:“以前只听说唐人歌舞奇绝,却想不出来有多惊艳。如今是真看到了。”
李从嘉只是淡笑:“过奖。”
慕容延钊却不屑地说道:“不过,太子似乎还有珍藏保留。早听闻花月坊里有位舞姬,姿容不俗,跳起舞来,能让人心旷神怡,跟着转进去。太子却不舍得请出来给我们一饱眼福。可是觉得我们大宋是下里巴人,没见过世面,这些就足够打发的了?”慕容延钊是武将出身,说话不管分寸。
大宋使臣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但他也不敢和慕容延钊争辩,只得讪讪陪着笑。
李从嘉呵呵笑了两声,道:“花月坊隶属于教坊,里面是些俗艳的歌舞,给寻常百姓看的,上不了台面。款待大宋贵宾,自然是用宫廷雅乐招待。”
慕容延钊冷哼了一声:“雅的俗的,名声在外才是好的。”
李从嘉点头道:“也好。既如此,通知教坊,晚上不要再对外接客,准备三日,备好酒宴,款待大宋贵宾。”既然慕容延钊执意要去,李从嘉不便阻碍。但花月坊那种地方,他身为太子自然不便陪同,酒宴后找了七皇子李从善,吩咐他带着慕容延钊等人去花月坊,想了想,又吩咐下去,“速去南昌府,通知祁大人。”
等了三天,慕容延钊和大宋使臣在李从善的陪同下,到了花月坊。慕容延钊今天没有穿束袖的戎装,而是穿了袖子极为宽大的袍服。
花月坊自是早就隆重地准备了一番,十里外都清了场地,挂上红绸灯盏,专门围出一条路等着他们光临。
花月坊里更是张灯结彩,舞台布景也换了新的。几旬歌舞,慕容延钊迫不及待地大声道:“赶紧让那个跳舞极好的叫什么小桃的出来,吊什么胃口?!”
红姑迎着笑道:“是,大人。”说完三击掌,灯光暗了下来。
舞台中间丛丛树林,一个灵巧的身影在乐曲中像一只精灵一般翻飞,光渐渐强了,一身大红的小桃,像一朵绽得极艳的桃花,连颈上的桃花都艳的奇绝,仿佛桃仙一样,在台上凌空腾跃。
大宋使臣张大了嘴,怪不得慕容将军非要看这个女子的舞,果然是仙人之姿,这在大宋,即便是宫宴,也没有这样灵动华美的舞姿。南唐繁华,果不虚言。
这时慕容延钊却忽地站了起来,用力拍着桌子喝道:“让我们辛辛苦苦等了这三天,就是这样的货色,你们南唐是欺负我们大宋都是些粗人没得看吗?”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柄精巧的弓箭,飞快地搭了起来,冲着台上正在翻舞的小桃用力射了出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九死一生来
正在台上舞动的小桃应声而倒,从三层高的台子上摔了下来,慕容延钊还要大步上前,使臣穆参赶忙拦住:“将军,惩罚过后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话没说完。[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已经被慕容延钊大声喝道:“关你什么事,拦在这里做什么?”
红姑已经扑了上去,慕容延钊的话音没落红姑已经嚎啕大叫:“啊呀,小桃没气了啊。诶哟,这可怎么是好啊?出人命了啊,这可怎么向教坊交代啊?花月坊再没有这么好的舞姬了----”
慕容延钊看小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走上前看了看,自己的箭法还是不错的,这么远,又是动着的人,竟然也射到了心口,回去向皇上也好交待了。便冷哼了一声:“下次再来这样的货色,见一个便杀一个。”
李从善在一旁早就目瞪口呆。此时才像大梦苏醒,一股躁火的气从脚底窜起,这人不过就是大宋的一个将军,来大唐已经这般招待,还找茬。给谁当大爷呢?却也敢怒不敢言,只得慢吞吞说道:“没想到慕容将军看歌舞还揣着武器,莫非将军在大宋上朝也带着弓箭?”
慕容延钊被说得噎住,一时无语,片刻又冷笑道:“我就是个粗人,出门弓箭不离身,皇子可是为了这个舞姬有什么异议?不过就是个舞姬,我大宋也多的是,皇子要是稀罕,赶明儿回去让陛下赏十个八个赔给你们。”
李从善气得脸色青白,却也只得忍气吞声。
红姑忙让下人把小桃抬到了台后,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我好容易调教出来的姑娘啊,就这么没了,这可让我怎么活----”
慕容延钊一拍桌子:“不看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回去!”说完大步在前面走了出去。穆参叹了口气,也只得跟着出去。
李从善忙坐上马车,急忙赶回皇宫和太子禀告着。李从嘉眉头紧蹙。一拳捶在了椅子的扶手上:“这慕容延钊,也太猖狂!”虽然他已经想到慕容延钊点小桃,必然是去找茬的,但也没想到他那么胆大妄为,竟然敢直接拿出弓箭就射杀。
打发了李从善回去,李从嘉忙问着幕僚沈同:“祁正修回来了吗?”
沈同拱手应道:“今天中午已经回来了。”
李从嘉点点头,祁正修回来,小桃应该没事。想了想又道:“你带几十个府兵,去花月坊。”
下人把小桃抬回了桃苑,守在里面的祁正修立即命令把门关上,吩咐着红姑:“把桃姑娘没了的消息散布出去。”
红姑忍不住问道:“大人,方才你就让我说她死了。现在又这么吩咐,她到底有事没事?”
祁正修眉头紧蹙,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铁青:“先照我的吩咐去做。”说罢回到桃苑,看着一身是血的小桃,对一旁的郎中道:“辛苦了,箭上有毒吗?”上医扔技。
郎中仔细看了看道:“幸好没有。”说完对喘息的小桃说道,“姑娘忍着点疼,我把箭拔出来。”
小桃咬上了唇,一阵尖利的疼痛过后。小桃痛得晕了过去。郎中忙用热水和布擦了擦伤口,敷上了金创药,用麻布紧紧裹上了小桃的伤口,从伤口上方把护心镜取了下来递给祁正修道:“幸好大人做了准备,箭偏到了心口下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否则射到心口,就是华佗在世也有心无力了。”
祁正修有些无奈地把护心镜放在一旁,看着满头是汗的小桃,心里说不上的滋味。看着慕容延钊今晚的装束,他已经有了判断,只是大唐衰败,他没有力量阻止。虽然救了小桃的命,却无法让她免于疼痛。
郎中又开了外服的汤药才离开。祁正修把秀菊也打发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他和小桃。夜,很静,小桃半睡半昏着,呼吸也随着伤口的疼痛时快时慢,还伴着颤抖。祁正修轻轻抚着小桃的头发,又抚上了小桃的额头,唇,眉眼----很久都没有离得她这么近了。这么多年,祁正修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忙什么,明明小桃是离他最近的女人,却不知何时,又把她放得那么远。
正想着,门外传来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一声低沉的声音:“公子,马车到了。”
祁正修沉声应着:“好。”说完打横抱起小桃,走出了房门。
守在外间的秀菊追了过来:“公子---”话音没落,已经被祁正修身后跟着的黑衣男子一掌劈晕在地上。黑衣男子和祁正修一起,没有走桃苑的正门,而是撬开了守备空虚的东侧门,出了花月坊。
暗夜里的树下,停着一辆马车,祁正修抱着小桃向马车大步走去,却刚准备挑起帘子,几十个甲胄裹身的府兵从巷子口齐刷刷地围了过来,为首的一个冲祁正修一抱拳:“大人,太子担心姑娘的伤势,请大人带姑娘去太子府上诊治。”
祁正修淡淡一笑,太子终究还是对他有所保留。祁正修没有拒绝,上了马车跟着府兵回到了李从嘉的府邸。
慕容延钊第二天立即向太子请罪,声称自己昨晚酒后失德误杀了花月坊的舞姬,已经发了急函给大宋的皇帝告知。
南唐已经是大宋的属国,慕容延钊是大宋身份尊贵的将军,而射杀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姬,李从嘉自然无法治慕容延钊的罪。但也没有轻易松口,只是淡淡说道:“等宋皇示下再说吧。眼下还是委屈将军在驿馆先不要走动。”
慕容延钊的使命已经完成,对李从嘉的这番处理没有异议。回到驿馆没有再出去。李从嘉派了士兵把驿馆紧紧围了起来,禁止任何人出入。
几天后,赵匡胤给南唐来了国书,除了替慕容延钊求情之外,另送了数十车的金银珠宝,并二十位舞姬。用二十个赔一个,赵匡胤这面子也给得很足。只是赵匡胤在国书里还另外附带了一句“兹事鄙陋,不宜公众。”
李从嘉捏着赵匡胤的密函,不由对幕僚沈同笑道:“他也怕丢人?”
沈同想了想摇头道:“一则怕丢人,二则,兴许是怕赵光义知道了怪罪他。听闻当初赵光义是不肯送桃姑娘回来的。”
李从嘉“哦”了一声恍然,看着密函若有所思。想了许久,对沈同道:“命人把花月坊那晚服侍桃姑娘的,都安置到别处。只对人说暴病身亡即可。”
沈同问道:“红姑呢?”
李从嘉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她在花月坊呆了太久,早该换换了。给笔安口费,调到浣衣局。”
沈同应是,顿了顿,对李从嘉说道:“太子,祁大人那里,把桃姑娘留在府里真的能挟制住他吗?”
李从嘉摇摇头:“可我们也只有这枚棋子,不是吗?”说罢,李从嘉从面前的紫檀木架的抽屉里随手捏出一枚雕工很粗陋的玉桃,摸了摸上面简单而生硬的花纹线条,李从嘉又把它放回了抽屉。既然当初能用这枚玉桃收服祁正修,那么把小桃留在府里,就必然能挟制住他。
慕容延钊和使臣穆参安然无恙地回了大宋。花月坊在一夜之间从上到下换了人。红姑去了浣衣局,秀菊去了教坊的丝竹署,其余的下人也调走了不少。只有在小桃跟前偷懒的连翘反而因为毫不知情,又被派往别处服侍。花月坊派了新的掌事月娘负责着日常的事务。
小桃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眼睛哭得红肿的窅娘,小桃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险些以为是做梦。待发现不是做梦,用力扯着窅娘,眼泪早已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急得窅娘忙叫:“别这么大力气,仔细把伤口崩了。”
说完急急地把小桃按在原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是做梦。我来告诉你,不是梦。这里是太子府。祁大人把你安顿在了这里,以后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说到后面,窅娘的眼泪也止不住。多少年了,她做梦都不敢想,还会有这一天。她能和小桃再在一处,朝夕相对。可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
“那祁公子呢?”小桃忙问道。
“他前两天一直在。看你没什么大碍,今天赶回南昌府去了。过两天再来。”窅娘一边答着,一边从旁边的桌上把汤药拿来让下小桃服下,又端了糖水给她,“一定嫌苦吧。快喝了这个。”
小桃的眼泪滚落了下来,有多久没人对自己这么好了?小桃抱着窅娘,哭了个泣不成声。
窅娘紧紧搂着小桃,连哭带笑道:“老天爷总算开眼了。如今你也算因祸得福。大宋那些人从中使坏,正好能让你解脱。太子已经吩咐下去,就说你暴病去了。如今花月坊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了。”窅娘从没敢做过这样的梦,太子,祁公子,小桃和她都在一起,她最珍爱的人,小桃最珍爱的人,都在一起。
小桃却在痛哭和欢笑过后,很快地回到了现实,既然已经从花月坊脱身,为什么此刻她在太子府,却不在祁公子那里?按理,她没理由在这里的。
第二百二十章 两地长相思
即便是祁公子急着赶去南昌府,按理也该把她安置在陈述或是徐锴那里,尊卑有别,断不会把她安顿在太子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如果是从前的小桃,也许只会欣喜与窅娘的重逢中,对那些理不清的关系也没脑子去想。可现在的小桃。经历得太多,见识的也太多,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判断。
自己藏在这深不见人的侯门贵府,不知道又牵扯着什么利害关系。小桃想得头痛,看着窅娘问道:“你呢?还好吗?太子对你好吗?”
窅娘一时有些发怔,这个问题她好难回答,算好吗?太子是温和的,对她从不曾发过脾气,但太子的眼中也不曾有过她。窅娘笑得有些黯然:“还好吧。自己选的路,就是爬着,也要走完。”
小桃苦笑了一声,又和窅娘闲话着家常。
虽说太子和太子妃一直没有出现,但是想必有过吩咐。太子府里的侍婢服侍得极为尽心。小桃在这里呆着倒也舒心。
过了一个多月,伤也渐渐好了。闲着没事,和窅娘两个在府里练着舞。太子府中豢养着各种歌姬舞姬乐姬。有一个专门供舞姬练舞的场地,叫做渌台。
窅娘技法绝佳,一双小脚百般灵巧。舞得快时,整个人像仙子一样飘了起来,连脚都看不到。而小桃舞得动情,一举一动都能牵系着人走进一个故事,让看的人情不自禁入境。
窅娘对小桃的舞蹈瞠目结舌:“当初你可是手脚都放不到一处,怎么如今跳的这么好了?飘高入低都不在话下,怎么练出来的?”上在共弟。
小桃是笑笑不语,她无法回答窅娘。她的舞技,代价太大。是用发疯的代价换来的无所畏惧。(.好看的小说只有疯了,分辨不出高或低,才能豁的出去自己爬上爬下,摔了多少次,自己又怎么知道?
小桃看着窅娘笑:“那你呢?脚怎么比从前小了那么多?”
窅娘笑笑,把裹着脚的布条解开,小桃也愣在了那里。窅娘的每只脚后两个趾头已经全部折断,向内收了回去。才能让整只脚像一弯新月般前面尖尖。小桃轻轻抚上了窅娘的脚,心疼地问道:“不疼吗?”
“不疼。”窅娘摇头,“现在已经不疼了。开始的时候,疼得我每晚睡不着直挠墙。但是没有办法,普通的缠足只能让脚看起来小一点,而且没有弧度。只有折断骨头,才能出来这样的效果。”
小桃的眼圈有些红,这要受多大的罪,折断骨头,还要继续跳。那种钻心的疼她想着都难受,小桃叹口气:“你何苦?”
窅娘把脚重新缠了起来:“疼得不是脚,是心。他从没认真看过我的脚。也没认真看过我的舞。”
小桃不知怎么安慰窅娘,太子府里的姬妾太多了。她这些日子每天看得头都晕,想分清谁是谁都不容易,何况太子。窅娘淡淡笑道:“不过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也没什么说的。跳着跳着想着他,也就不疼了。”
小桃看说得伤感,转着话题:“对了,我最近有个新招,你想不想看?”
窅娘点头。小桃跑回屋里。取出两块白色的长绢,轻盈地跳起把白绢系到了树上,然后缓缓舞了起来,一边舞,一边从树下桌上拿起笔,反手在白绢上写了起来。婀娜的舞姿配着刚劲的字体,一刚一柔相得益彰,别有一番味道。
窅娘不禁拍手叫好,待小桃舞毕,自己也拿着笔去写,却发现这个动作,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白绢是竖垂着,落笔下去没有支撑点,又要写出字来,就要求手腕要格外有力。而且要对字形纯熟于心,才能落笔不走样。
同时腰肢和腿还要舞着,还要和写字的动作相协调,写字要静,跳舞要动,二者要在一个人身上同时体现出来,实在太难了。窅娘把笔放了下去,直摇头:“我是服了你,这根本不可能做到。腿要动,手要静。别扭死了。我做不来。”
窅娘转身看了看小桃写的字,抿唇笑道:“只是你这字,怎么像个男人写的?好有力的样子。”
小桃有些失神,她可以想改字体,却怎么改都是这个样子。有的东西,早已不知不觉渗入了她的骨髓,再难更改。小桃转而笑窅娘:“你现在也能耐了,还能分出男人女人写的?识字了?”转而促狭地笑着,“哦,我忘了有人的夫君是全天下最有才情的,耳濡目染---”话没说完已经被窅娘追着打。
窅娘和小桃的舞成了府里一道亮丽的风景,有时跳着都会不自觉围来许多舞姬或是下人观看。有次李从嘉远远地也看到了,窅娘的灵动,小桃的奇巧,看得他很入神。李从嘉对美的东西素来没有抵抗力。小桃的字尤其叫他啧啧称奇,一个女子能把字写得这么铁画银钩苍劲有力实属难得。只是,写的内容却不敢恭维。有时是单独的字,偶尔一两句诗也和风景极不搭配。
李从嘉吩咐着侍从:“给桃姑娘送些书过去。诗集词谱就好。”盈盈舞步,再配上风雅词句,才相得益彰。
赵光义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在酒肆歌坊听到了小桃突然暴病死去的消息。只记得那是个春天,汴梁的桃花也开得很盛。起初,他听到有舞姬闲聊金陵城里跳舞极好的舞姬突然就死了,并没有在意,只是继续喝着杯里的酒。只是觉得金陵两个字很刺耳,不觉听得更仔细了些。
于是,他听到了那个舞姬的名字,那个叫小桃的舞姬,在一次跳舞之后,没有征兆地突然得疾病死了。可惜了她的舞,听说看的人没有一个说不好。赵光义把闲聊的舞姬一把扯过来,仔仔细细问清楚后,像疯了一样冲到了穆参的府上,听穆参仔仔细细说着他们去金陵的情形。
穆参不敢说是慕容延钊射杀的,只按照皇上吩咐的说辞,是看过小桃跳舞,只是跳了后突然就病死了。赵光义脸色惨白,全身都在微微抖着:“你亲眼看见她死了吗?”
穆参从没见过赵光义这个样子,像一头会吃人的狼,眸子里都是凄凉的绝望。只得哆嗦着答道:“亲眼看见了。郎中诊治后,说没得救了。”穆参说完向后退了两步,赵光义的表情,像会杀人。
赵光义没有说话,转身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汴梁的桃花很艳,只是在他的眼里,泣成了血。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一个能让他笑得开心,恼得发火,爱的入骨,恨得痴狂,却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扯着他随着动的女人。他的心自由了,可他的心,也空了。
赵光义病了,一向龙精虎猛带兵打仗几天几夜都不用歇的他,这次真的倒下了。一倒下就是两个月。起初有些咳血,把杜太后吓得不轻,本就自己身体也虚弱的杜太后被赵光义的病惊得更加一病不起。好在皇宫里的御医身手不凡,宫里各种珍奇的药材也应有尽有,赵光义的身体底子也好,才渐渐好转了起来。
只是病愈的赵光义整个瘦了一大圈,本就清瘦的脸庞如今更是斧削刀劈一般见骨。眸中往日的亮色尽颓,只剩下了阴寒。而且身体也大不如前,走得急了或是动作大了,便要微微喘息片刻。御医说是精气尽损,需要渐渐补足才好。自然府里上下又是百般服侍。
李月娥看着赵光义这个样子,疼在心里,一边尽心服侍着,一边也劝着:“身子要紧,为了太后和皇上,你也得保重身体。”
赵光义只冷冷地看着远处,并不答话。突然得病死了,哄鬼呢?偏偏宋使去了就死在了跟前?他暗暗派人了解了一番,就在穆参和慕容延钊去南唐的时候,皇上派人给南唐又去了密函外加金银珠宝和二十名舞姬。如果是本要送给南唐的,为什么穆参去的时候不带上?而要在中途送去?如果小桃的死和他们没关系,赵匡胤为什么要给南唐补偿?赵光义早已猜到了是怎样的情形。只是,没人会对他说实话。
看赵光义不说话,李月娥又道:“人死不能复生----”
话没说完,赵光义已经暴怒,一把把李月娥手里的药碗摔了出去,阴阴吐出三个字:“滚出去!”死这个字眼,刺得他像被剥皮蚀骨般的痛。
李月娥咬咬唇,哭着跑了出去。赵光义用力揉着胸口,微微喘着靠在了床上,他不信,一天看不到小桃的尸体,他一天不信她死了。她怎么能死?赵光义把床侧的帘幔紧紧攥的扯碎。
赵光义的身体渐渐好转,杜太后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宫里的御医也回天无力,只是熬日子了。杜太后看自己撑不过多久,把赵光义接到了宫里。她想临走前,多看看这个儿子。按理,赵光美最小,但杜太后最放心不下的却不是赵光美,而是这个久经沙场,帮着打下赵家的天下,却亏欠了他最多的赵光义。
第二百二十一章 金匮有盟约
杜太后斜靠在鎏金凤床上,看着头顶的九凤呈祥,这辈子她没想过能走到这一步,能享受这至尊的荣耀。如果她的丈夫还活着,看到这样的盛景,该有多好。可惜,他走的早,而自己,也没有在这荣华富贵里感受多久,就要去陪他了。
帘外,兰姑轻声回禀着:“太后,皇上,宰相、侍郎等大人都到了。”
杜太后回过神来,问道:“光义来了吗?”
兰姑答着:“来了。”亚找序扛。
杜太后让兰姑扶着坐了起来,把床上的锦丝帘幔拉开,赵匡胤忙上来扶着,嘘寒问暖一番。杜太后的日子没几天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赵匡胤也尽量多抽时间过来陪着。只是最近赵光义在宫中。他便没有常来,如今见到赵光义,赵匡胤总觉得有些别扭,赵光义的目光阴阴的,冷冷的,从前的昆仲情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他们之间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杜太后抬手把赵光义唤到身边,一手拉着赵匡胤。一手牵着赵光义,把他们的手叠在一起,笑得慈祥:“我这辈子,走到今天,很知足。你们的父亲在世时。尊敬我。在意我。他走的早,却给我留下了几个好孩子。让我这些年没受一丝委屈,我常和兰姑说,我这辈子托生来是享福的。就是现在走,也没得遗憾。”
一席话说得赵匡胤的眼圈有些红,微微嗔道:“娘,说什么呢,什么走不走的,不过是场病。好了还有的福享,儿子还没给您专门修建宫殿,种上您爱的花花草草----”
杜太后拍拍赵匡胤的手:“好了。知道你孝顺。眼下的福就满足了。不过,我放心不下的,也是你们。原本你和光义能够镇守一方,已经是人中龙凤。万没想到你能一步登天,成了九五之尊,得了天下。可是得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虽然这天下姓了赵是意外之荣,但既然得了,就要守好。因此有几句话我不得不说,也好将来去底下,不愧对赵家的列祖列宗。”
赵匡胤点头:“母亲请讲。”
杜太后接着道:“大周之所以失了天下,就因为皇上太年幼,孤儿寡母怎么镇得住江山?你看那朝堂上的文臣武将,皇上威武时,他们都是功臣良将,可皇上一旦孱弱,他们就反过来成了虎狼之兵,恨不得把你扑倒。”
赵匡胤听杜太后提到大周,有些尴尬地笑笑,却也承认母亲剖析得极有道理。杜太后从来就不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如今这番话更是说到赵匡胤的心里,不由频频点头。
杜太后又道:“你成家晚,如今德昭和德芳年纪都太小。大宋又是刚刚建朝,根基不稳。朝里多是后周的旧臣,随时可能反扑。德昭或德芳立为储君,只怕将来会落个和柴宗训似的下场。这些天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冒险。不如光义正值盛年,不如把光义立为储君,光义之后,还有光美,然后再由德昭德芳继位,你看如何?”
杜太后的这番话像是晴天霹雳似的把赵匡胤震在了那里,他刚才听杜太后一席话还尽在情理之中,可是话锋一转,怎么把储君扯到了赵光义那里?只听说儿子继承老子的江山天经地义,哪听说弟弟继承哥哥的江山?
赵匡胤转头看看立在一旁的宰相王溥沉默不语,王溥是原来大周的宰相,赵匡胤为了稳定周朝旧臣的心,特意让王溥继续担任宰相。此刻杜太后把王溥叫来,让他想反驳都不好开口,又看了看赵普,赵普微微点了点头。赵匡胤笑得勉强,对杜太后道:“母后,这事还早着呢。”
“说早也不早了。国储早日定下来,才没有后顾之忧。如今你的肩上是一个国家的担子,凡事都要早做准备。”杜太后一边咳着,一边道。
“太后说的极是。”王溥适时地补了一句。他对谁做储君倒没有兴致,只是作为周朝旧臣,看着这篡位的皇上和弟弟纠结这么一幕也蛮有趣。
赵匡胤无法,只好勉强点头道:“既如此,母亲言之有理。儿臣听命。”
杜太后看着赵普道:“这些年,你帮着匡胤打理里里外外,我也从没拿你当外人。今天的事,你要记下来。”
赵普忙应是,从一旁拿来纸笔,把杜太后所说的皇位兄终弟及的话记了下来,写好又念了一遍给杜太后听。杜太后微微点着头,赵普又落了“臣普记”三个字。
王溥看了看脸色不好看的赵匡胤,又看了看在一旁冷笑的赵光义,心里不由叹着,这皇位就是一面照妖镜,能把所有人的嘴脸都照出来。当初情深的两兄弟,如今面对皇位不也是各自揣着主意?哥哥不想给,弟弟也不让。这样的人把大周的皇位急赤白脸地抢下来,一点也不足为奇。王溥勾唇轻轻笑了笑。
赵普写完,杜太后命兰姑接过,锁在了一侧的铜制的柜里。对赵匡胤笑道:“这大事定了,我就是入土,也心安了。”
赵匡胤不尴不尬地笑笑,寒暄了几句便推脱有事带着赵普匆匆离去。王溥也跟着告退。回到内室,赵匡胤一脚把凳子踹出去老远,用力捶上了书桌:“母后也太偏心。”
说完不等赵普接话又气冲冲地说道:“说什么德昭年幼?德昭都十三了还年幼?再说我又不是今天就要死!我至少再活十年,德昭也二十三了,年幼个什么?明明就是找借口把皇位给那小子。”
赵普急忙道:“陛下,可不要信口说不吉之言。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赵匡胤皱眉道:“这是皇位,又不是小时候的铁球,一个玩完一个玩。真是妇人之见!”
赵普淡淡道:“今天也不过就是答应了哄哄老太太开心。以后怎么做,又不是一张纸说了算的。”
赵匡胤紧盯着赵普:“你有什么主意?”
赵普道:“今天的事,只有陛下,王溥,光义和我知道。陛下和我自不必说,把王溥的嘴堵上,剩下光义,就看他识趣不识趣了。”
赵匡胤的心咯噔一下,随即摇头道:“再看看,再看看。”让他就为这个对赵光义动手,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
赵普笑笑,没置可否。
赵光义守在杜太后床边,目光有些空洞:“娘,二哥那么在乎那个皇位,你又何必捅他的软肋?那个皇位对我,也没什么用。”
杜太后紧紧捏着赵光义的手,心里不是滋味。她的孩子她最了解,光美年幼,性格也没成型。而赵匡胤和赵光义,一个是虎,一个是狼,都不是能甘居人下的人。赵光义现在对皇位没有兴趣,但是当他知道匡胤杀了他的第一个孩子,赶走他心爱的女人,甚至杀了她的时候,还能无动于衷吗?为了得到这个江山,光义付出的代价更大。与其到时虎狼相争,不如现在就自己做主,把江山传给光义。她谈不上偏爱谁,匡胤,光义,她都疼爱,只是更心疼光义些。而她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让他们都安好,不要争斗起来。
杜太后对赵光义笑笑:“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把位子让给你他是心甘情愿的。光义,不论怎样,他都是你的哥哥,是你的亲人,你不要对他心存芥蒂。”
赵光义把被子给杜太后往上拽了拽,又有些气喘,歇了歇又听杜太后讲了许多小时候他和赵匡胤淘气的事情,才退了出去。
六月初二,杜太后崩于滋徳殿,走完了她尊荣的一生。赵匡胤在杜太后去世的第一时间立即派人把滋徳殿封了起来,打开所有的柜子,找那天赵普写的那张传位给赵光义的纸,但是把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也没找到。
赵匡胤痛骂了手下蠢材,自己亲自去找,却也把所有的柜子盒子都翻遍,甚至床底下都搜了,也没有找到,不由对着赵普骂道:“又被那小子捷足登了先。”那张盟约在赵光义手里,他就睡不踏实。
赵普眯眼笑了笑,没有应答。半晌才道:“谁拿着也无所谓,先把太后的后事办了要紧。如今天下已定,周朝残留的势力也清除得差不多了。该把兵权重新拾掇拾掇,免得黄袍加身的事情在别人身上重演。”
赵普的话让赵匡胤心里一颤,兵权,是该重新调整了。
杜太后的丧事办完,赵光义的身体又有些滑坡,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空空的。他派了许多人到南唐打探小桃的墓地,终于有人在六月底返回了消息。在金陵城郊的一处墓园里,找到了一座没有没有碑的墓。那个墓园是教坊里的歌姬或舞姬殁了后的葬处,那座墓听说就是在大宋使臣去的那几天下葬的,时间最接近。
赵光义听到消息,心被狠狠扯痛,咳了半晌,几乎喘息不过气来。许久,才把呼吸调整平顺,对回禀的人道:“三日后,你随我一起,到金陵看看那座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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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生当做死别
三天后,赵光义带着随从趁夜偷偷越过了大宋和南唐的边境,又混在商队里潜到了金陵。(.好看的小说)按着之前打探的消息,找到了那个埋葬死去了的歌姬或是舞姬的墓园。墓园没人看着,这里埋的都是些风尘中人,一般人家选墓地。避之唯恐不及,更别提埋在这里了。所以教坊也没有花钱雇人看守。生前有些根基的姑娘,能穿身好的装裹,置办一副像样的棺木葬了。要是生前没什么根基,又或者是下三堂娼门品流低的姑娘,也就一张席子卷着埋了,甚至几个人埋一个坑也是有的。
之前探过位置的人引着赵光义到了东南角落的一处坟头,指着道:“就是这座。是穆大人到南唐的时候,下的葬。”
赵光义的心猛地跳得很快,甚至全身有些抖。当初他在战场,看着敌人的千军万马也从没有这个样子过。赵光义蹲了下来,仔细看着坟头,伸手抓了一把土搓了搓。这是一座新坟,土是新的,上面也没有一丝杂草。
坟前有些纸灰,像是刚有人祭奠过,谁会来看她?赵光义又伸手扒了扒那堆纸灰,随从看着都直咋舌,大人真是百无禁忌。
赵光义把纸灰扒开,看到纸灰下的土比旁边的颜色更深一些。似乎有翻过的痕迹,不禁又把纸灰下的土用力刨了几捧出来,一块白玉的牌子露了出来,赵光义把玉牌捡了起来,这是一块上好的白玉。莹润无暇。价值不菲,上面的雕工很粗糙,像是一个不会琢玉之人的功夫,只是那粗糙的线条,是朵桃花的形状。
赵光义跌坐在了那里,全身变得冰凉,把那玉桃紧紧攥在手里,头低了下去,心上像有血淌过。一滴,一滴,让他呼吸不上。[]偶尔有风吹过,卷着坟上的黄土扑了他一身,头发上,身上,全是。赵光义却像毫无知觉般,铁人似的矗在地上,眼睛紧紧闭着。玉桃,如果不是小桃,谁会在她的坟下放一个玉桃?他还记得当初在开封,就是为了丢了的玉桃,小桃和那茶商争执起来。如今是有人又送了她玉桃吗?
赵光义的心像被摘了似的,疼得酥麻,他伸出微颤的手,抚上了坟头。如今,他终于离得她好近,她在里头,他在外头。只隔着一层黄土,可是为什么隔着的这层黄土,就这么厚?就这么把她和他永远隔在了两个世界?他从此,再也看不见她了啊。
赵光义此刻明白了万箭穿心的滋味,那是一种肝胆俱碎,疼的直喘息的滋味。随从看赵光义脸色惨白,不由上前半步扶上了赵光义的胳膊:“大人!”
赵光义过了半晌才缓过了气,指着坟墓,定定道:“挖开它。”亚杂史号。
随从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挖---挖开?”
“嗯。”赵光义应了一声,管它什么风水堪舆,管它什么伦理纲常,他要见她,活着的时候没有见到,即便是死了,又有什么要紧,她还是她,是他想见的她。
随从打了个寒战,抛人坟墓的事他还从没胆子做过,另一个引他们前来的暗卫说道:“姑娘已经入土为安---”
赵光义打断了他的话,声音硬得不容一丝反驳:“挖开!”没有他,她能安吗?那套虚头巴脑的什么入土为安都他妈的滚蛋,他要见她,没有什么能阻止,死,也不能。
那两人只好去附近找了铁锹来,把坟头挖开,渐渐露出了棺椁,是还不错的棺木,泛着沉沉的神色,两人又向下深深挖了挖,露出了一多半。赵光义蹲了下去,很轻柔地抚着棺木外面,低声沉沉呢喃道:“应该给她做个墓室,会冷。”过了半晌,才缓缓站了起来,吩咐着,“打开。”
二人用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棺木的盖子打开,推到了尾侧,却是一看棺木里面,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不是都是在沙场历练过的,此刻胃里的翻江倒海一定会喷出来。
这处坟墓经历了夏天的雨水,又处在东南位置,东南地势低,早灌了雨水进去,外加上今年多雨,雨水渗到了棺木里面,尸身浸泡了之后肿胀腐烂,早已面目全非,连肉身都所剩无几。只剩了锦袍还飘在上面,外加满棺木的尸水和漂在上面的零零碎碎。整个棺木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侍从和暗卫都向后退了几步。
赵光义却像没有任何知觉,俯身蹲了下去。映入眼帘的东西,没有一样能说明是她,却也没有一样说明不是她。身高差不多,胖瘦差不多,别的便看不出任何东西了。赵光义伸手在尸水中摸了摸,摸到了一支珠钗,赵光义拿了出来,脑子“轰”地一声,别的他也许不认识,但这支是他亲自买给小桃的。当初在紫云台扔了出去,如今又出现在这里。
赵光义盯着那枚珠钗盯了许久,才终于缓缓抬起手,把珠钗上的污秽都擦了去,细细收到了自己的袖中。看着棺木许久,赵光义微颤着,对随从挥手道:“合了吧。细细把土抷上。”
赵光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咬着牙出的金陵城,一路策马没有停歇,像奔命一样往回赶,刚一到大宋的地界,赵光义终于松懈了下来,停下马,一口血喷了出来,再不省人事。
太子府里,幕僚沈同向李从嘉禀告着:“太子,派人一直盯着墓园不错的。不出所料,赵光义去了那里。”说着把赵光义去了墓园的一举一动全都向李从嘉逐一汇报。
李从嘉手里刚写完一首词,边听沈同讲,边看着自己的词叹道:“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说完不禁勾唇一笑,“没看出来,他还是个情种。”
沈同微微蹙眉:“听说他把棺木都刨了,若是真的敬爱叶氏,怎么能不让她入土为安?”
“那不对。”李从嘉直摇头,“如果是对寻常人,抛坟掘墓那是有深仇大恨才做的出来。可赵光义不是个寻常人,他不拘礼法,不循常理,他这样,才恰说明了叶小桃在他心里的分量。看来叶姑娘现在对他而言,还很重要。”
沈同不是很懂地点了点头,看着李从嘉道:“听说皇上最近身体更不好了,殿下是否派人前去探问?”
李从嘉点头:“自然要的。如果不是身居太子监国这个位置,是应该亲自去的。”顿了顿道,“调五百青羽卫过去,注意祁正修一举一动。这个节骨眼要盯住。”
“是!”沈同领命。
侍从把赵光义抬回了府里,李月娥看到赵光义这个样子,急得直跺脚,忙去宫里请了御医出来,给赵光义诊治。直到御医说不妨事,只是心急气衰,血气没有归心,服些进补的药即可。李月娥这才放心。捂着胸口正要松口气,此时才注意到了赵光义身上的怪味道,忙命下人把赵光义的衣服换了。
李月娥捏着鼻子用木夹把赵光义的换下的衣服翻了翻,掉出一枚珠钗,李月娥伸手捡了起来,还挺好看的,拿起来命下人擦洗干净,收了起来。
赵光义这次说不上是什么病,御医只说是气血亏虚,进补即可。但赵光义始终像七魂少了三魄,要么昏昏欲睡,即便醒了也常常出神游离。也不去营帐,只是在屋里冥想着。李月娥有时和赵光义说话,赵光义总是看着远处,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但从来都答非所问。[^妙~笔~阁*]
如此这么大半个月,连赵匡胤也知道了赵光义身体不好,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因着赵光义去金陵是私下去的,赵匡胤并不知情。但赵匡胤向御医打听了一番,也知道了赵光义的病情。赵普笑道:“此时,不正是好时机吗?”
赵匡胤点头。不日,便在宫中的玉英阁摆了酒宴,宴请了包括赵光义,石守信等在内的几个亲近的武将。赵光义身子不好,李月娥便亲自陪着入宫。一路在马车里,两人都没有什么话。
到了宫里,玉英阁还没有其他人都来,赵光义便在一处的偏厅坐着,抬眸看了李月娥一眼,微微蹙起了眉头。他今晚一直都没有注意看李月娥,此刻才发现,她穿了一身桃粉,头上别的珠钗,分外地扎眼。
李月娥看他盯着自己,目光里有种从未见过的火热,不由微微低头笑道:“看什么呢?”说完冲赵光义嘻嘻粲然一笑,“有人呢。”
那一笑,像极了小桃,赵光义本来想喷出的火忽然又收了回去,只是隐隐看着道:“谁让你戴的这支钗?”
李月娥一愣,钗不就是给女人戴的嘛?还没反应过来,赵光义已经站起来,从她头上很快地把钗拔了去,小心地收到了袖子里,声音很冷:“以后不要随便乱戴。”
李月娥看着赵光义眸中的神色从热到冷,忽然明白了原来他的热不是对自己,是对那支钗。李月娥的手脚有些凉,她忽然有些明白那钗是谁的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宁拒释兵权
??ˉˉˉˉˉ梦好像特别长,梦里是儒雅清峻的祁公子,只是他不说话,就那么笑着。[.超多好看小说]小桃喊着祁公子,那身影却渐渐地飘远了。急的小桃什么也不顾地追过去。却一个激灵醒来了。
小桃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幺娘哭得像核桃的眼睛,欣喜若狂地抓着她的手不住问着:“难受吗,还疼吗?饿吗?”小桃想回答,却使不上劲来说话。只是打量着四周,这不是她的房间。很大的雕花木床,金色帘钩上卷着的是茜色的纱幔,身上的被子也是柔软的锦缎。
床外是嵌着云纹贝片的桌椅,香案,小桃张了张嘴,胸口还是好疼,嘶哑着说出了句:“这是哪?”
幺娘抹了把泪:“这是大小姐院里的厢房。你都晕了两天,可吓死我了。”幺娘站起身向外走去,“我这就去禀告大小姐你醒了。”
不多时,幺娘回来。身后跟着一个捧着食盒的侍婢,小桃虽然饿了许久,恨不得吃下一头牛,但全身泛软,半晌也只吃了一碗碧绿粳米粥。并两块胭脂酥糕。吃完这才恢复了些力气。问着幺娘:“我怎么会在大小姐这里?”
幺娘待侍婢出去,才低声对小桃道:“你昏睡的这几天,何府的事情,都可以演一出梨园戏了。”
小桃心急:“快说说。”
“二小姐那天从你那里出来,又跑到大小姐这里吵闹,我也是不懂,怎么说也是大家小姐。[.超多好看小说]二小姐的脾气怎么暴躁得像村里人似的。不过大小姐也不是疲软的,二小姐急,大小姐慢,但二小姐说不过大小姐,她说的一堆话,被大小姐淡淡的一句就说得没了应对,后来索性就是乱发脾气,大小姐便回屋关上门,不再听她喊叫。这些也是听下人们传的,听说大小姐虽然比二小姐年岁大,但大小姐是庶出,二小姐是嫡出。所以二小姐的腰杆子更硬些。何大人好像也更疼二小姐些。”
幺娘慢慢说着:“二小姐这一闹,惊动了何公子何大人,晚上何大人就来了。听说何大人最初是责怪大小姐,偏袒二小姐的。可后来,情形发生了大变化。”幺娘看着灯花摇摇头,“这些大户人家的事,真难看懂。”
“什么变化?”小桃更是云里雾里。
“第二天一早,别院里来了几个人,穿的都是锦衣华服,何大人见了都极为恭敬。然后在别院呆了一天,何大人亲自作陪,中午午宴,晚上晚宴,我们瑶台都去跳了好几支舞,还有歌姬ェ优伶们呢。后来听人说,那几个人是太子的近侍,给何大人来送信的。太子保媒,为祁公子向何家提亲,点名是要何家大小姐。”幺娘有些出神,“我是不懂这其中的关系,但瑶台的几个年纪大的舞娘说,有太子出面,这亲事就不是一般的隆重和脸面了。所以大小姐的身份一下子尊贵了起来。何大人又吩咐二小姐向大小姐道歉,但二小姐脾气大,死活不肯。大小姐又宽宏大量不计较,这才作罢。”布欢贞号。
小桃已经听得如坠云里雾里了,事情的来往经过她是明白了,只是这其中人物的关系利益她搞不懂,不觉喃喃道:“当爹的,怎么不知道对错呢,一会儿说这个错了,一会儿又说那个错了,真不知道想的什么。难怪把二小姐教的脾气那么大。”
“还好大小姐仁义,还知道你在西苑的地牢,待那几个近侍一走,就去恳求何大人把你放出来。”幺娘握着小桃说道,“这次你真得感谢大小姐。是她救了你。”
小桃咬了咬唇,没有说话。按理,她是该感谢大小姐的,可祁公子偏偏选了大小姐。她的心就说不上的疼。她好矛盾,也好纠结。幺娘再说什么话,她都听不进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才使龙虎斗
赵匡胤等得着急,对着赵普直抱怨:“别人的兵权都交了,只有这一根鱼刺,卡在嗓子里,上不上,下不下的。”赵光义带兵多年。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并不在少数,如今赵光义不肯交出禁军中的兵权,让赵匡胤如鲠在喉,那晚的感情牌,看来赵光义完全不接受,如果硬来,大宋刚建朝,好容易按下了一桩桩起义暴动,自然不能轻易出乱子。
赵普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道:“臣与光义也算有些交情,不如臣去探探他的口风?”赵普跟随赵匡胤多年,对赵家的人,都很熟识。
赵匡胤点头:“也好。试探一番。只要他肯交出兵权,不要太过分的要求,我都能答应。”
赵普领命而去。
赵普去到赵光义府邸的时候,赵光义正在书房写着字。如今心性难静,他就强迫自己做一些能静下来的事,比如下棋,写字。但下棋需要对手,府里又没有几个能和他对的上的。赵光义便只能以写字为乐。看着自己笔下的一幅幅字。许多画面便像梦境一样,让他恍惚得幸福。曾经有一个女人,是他手把手教过的,也能写一手和他相似的字。
府里如今都是李月娥在料理事务。符雪婵整天恍恍惚惚,说话倒三不着俩。沉迷于做法论道。整天总想着请道士。
魏王符彦卿被赵匡胤加封了顶太师的大帽子安稳住,在李筠和李重进的叛乱平复后,赵匡胤下旨命他去驻地上任,给了个甜枣打了一棒子。魏王本就是河朔三镇的节度使,皇上下令,自然也只好去了驻地。
魏王走后,符雪婵在府里的地位更加一落千丈。赵光义索性将符雪婵禁足在后院,不得随意出来行走。虽说吃穿用度不曾减少,但是总关着不让出来。符雪婵的神情更加呆滞,渐渐有些错乱糊涂。好在李月娥也不曾亏待她,时常请个郎中过来诊治吃药。
赵光义听得下人禀告赵普到了,勾了勾唇,他们终于坐不住了?赵光义把笔放在青玉的笔洗里涮了涮,对下人道:“请赵大人到松兰堂。”松兰堂是赵光义府邸会客的地方,宽敞明亮。
赵普在松兰堂里坐了小半个时辰,赵光义才缓缓从内院过来。见到赵普拱了拱手,也懒于客套,只是吩咐下人上茶。
赵普随口和赵光义闲聊着天气饮食,赵光义勾了勾唇笑了:“你我相识多年,无需虚礼。如今国事初定,大人又是皇兄的股肱大臣,忙得很。想来找我不是叙旧闲聊吧?有事不妨直说。”
赵普呵呵笑了两声道:“既如此,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大宋初定,虽说是众望所归,但也的确是敏感而紧要的关头。人心还不踏实,不少后周的旧臣,邻邦敌国,都虎视眈眈。虽说没人敢出手,但是一旦大宋有个风吹草动,现在作壁上观的这些人,一定也跟着跳起来掺和,这点,您一定知晓。”
赵光义啜了口茶,抬了抬手,示意赵普继续。
赵普又说道:“所以陛下如今最头疼,也最上心的事,就是大宋的基业稳固。”
“那依你之见,如何才能稳固呢?”赵光义淡淡道。
赵普来了劲头:“当初大周先帝柴荣重武轻文,内有禁军,外有各地节度使,以至于养成了一批虎狼之师,江山不保。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所以陛下准备调整军队布防。”
“禁军听命于天子,是京城和皇宫的守卫,尤为重要。但禁军的要职,动辄就能调动千军万马,一旦有了二心,后果不可估量啊。”亚叨住弟。
“所以皇兄就把他那些禁军里的兄弟都打发去当节度使了?”赵光义的唇角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赵普不置可否,继续说道:“那些位置,换了谁都不放心。所以不如干脆把那些位置撤了,重新排布禁军。相互牵制,调兵权、领兵权都分开,禁军的将领便也不能随意调动军队了。”赵普这话有点要挟的意味,意在警告赵光义,不交兵权,皇上也能强行收回。
赵光义点点头,直看着赵普目光阴沉:“你的意思是,即便我不交出殿前都虞侯的兵权,皇兄也会重新调整禁军兵力,以后,所谓的都虞侯就有名无实,空掌着一个大印了?”
赵普笑笑:“言重了。陛下绝无此意。只是其他大人都已经卸了禁军的职务,若是只剩下自己亲兄弟,难免让群臣说陛下偏私。也让别的大人心里不公。”
赵光义的声音冷冷:“兄弟情深,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皇上除了赐我殿前都虞侯的兵力,还有泰宁军的节度使。别人,能比吗?”赵光义在征讨李重进的时候,赵匡胤把泰宁军让赵光义调度。李重进兵败自焚后,泰宁军划归了禁军,虽然不再由赵光义直接调度,但也有着牵系。赵光义此时便是在敲打赵普,如果逼得他急了,自己手下及原泰宁军的兵力,也够赵匡胤喝一壶的。
赵普的脸色有些尴尬,额角泛了层薄汗,拱手道:“那自然是别人比不得。”
赵光义冷哼道:“皇兄有新的想法,我自然会支持。只不过,我麾下也有一批兄弟,有失有得,我才好交代。”
赵普一听赵光义可以谈条件,这便是松了口的意思,舒了口气问道:“不知有何中意的位置?”
赵光义轻轻勾唇,许久才缓缓道:“先前总是带兵打仗,血腥厮杀,已经够了。今后,若能职守一方政务,体察百姓甘苦,能为民解忧,也就无憾了。只是在汴梁呆惯了,又不想去其他藩镇。就请皇兄看着安排一处吧。”
赵普是何等聪明,瞬间已经明白了赵光义的意思,忙恭敬地回答道:“臣一定把这番话转述给陛下。想来陛下素来惦念兄弟情分,一定会安排到最恰当、也最合适的位置的。”
“那就劳烦大人了。”赵光义淡淡笑笑。
赵普看目的已达到,又同赵光义随意聊了几句,便匆匆告辞,急忙进宫禀告赵匡胤。
赵普把这番话和赵匡胤转达了后,赵匡胤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他到底想做什么官?”
赵普叹道:“陛下还不明白吗?光义是瞅上开封府尹的位置了。”
赵匡胤皱了皱眉头,开封府尹?别的还好说,这个位置就有些微妙了。虽说开封府尹也就管着汴梁一亩三分地这点事,权力看着没多大。但这和地方藩镇的长官又不同,毕竟管的是汴梁,天子脚下,相当于京城和皇宫都在他的行政范围内。
赵普道:“汴梁也就罢了。关键是,让光义做了开封府尹,似乎就意味着皇储便是他了。想当年,大周先帝柴荣被选定为皇储前,也是先做的开封府尹。”
赵匡胤用力捶了下椅子扶手:“光义真是越来越狡诈了。这不是带我进坑里吗?要让他做开封府尹,不就等于向天下人宣布下一个皇帝就是他了?”
“可是不拿这个作为条件交换,他不肯交兵权的。”赵普提醒着赵匡胤,“所以陛下看如何取舍吧。”
赵匡胤沉思了许久,直到天色都渐渐黑了,终于用力一怕桌子:“罢了!这次就依了他!就把开封府尹给他,手里没兵权,看他也折腾不出花样来。至于别的,谁说坐上开封府尹的位置就能得天下?要是开封府尹个个都做皇帝,那还不乱了套。”
赵普点头:“陛下圣明。”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收回兵权,赵普也同意赵匡胤的做法。
过了几天,赵匡胤正式下诏,任命赵光义为开封府尹,同平章事。赵光义把手里的兵权交了出去。赵匡胤如今才踏实了,看着没了兵权的赵光义也舒坦了不少,又恢复了兄友弟恭的模样。
此时的南唐,李煜登基后,和李璟在世时的政局并没有太大改变,一切顺其自然。只是李煜把曾经跟随自己的亲信幕僚,一一在朝中提拔了起来。祁正修被封了枢密副使的官职,效命于枢密院。南唐的枢密院手握着调兵遣将的权力,而且枢密使还可以带兵打仗。祁正修被任命为副使,军政大权在握,却被派出了金陵,一直在南昌府一带领兵、练兵。
腊月时分,窅娘和小桃被接进了宫里。窅娘是李煜的嫔妃,进宫是自然。小桃本不想进宫,但无奈李煜下旨,成立了一处叫“乐署”的机构,隶属于教坊管辖,但地点却在宫里的寒玉苑。说白了,就是训练皇宫里的歌姬舞姬。李煜和周娥皇都是喜欢音律和舞蹈的人,常常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宫里的歌姬舞姬最是忙碌,时常得排练新的歌舞给他们看。
小桃进了宫里,见祁正修的机会就更少了。只是祁正修偶尔回金陵的时候,进宫拜见了皇上后,才能见小桃一面。李煜有些抱歉地对祁正修说道:“朕登基之初,需要你操劳的地方太多。等过了这阵子,便给你和桃姑娘赐婚。”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三年等为期
祁正修笑笑:“多谢陛下美意,我和小桃相识多年,也无须虚礼。”
李煜温声道:“子介,你这么说便不对了。即便情深,也要个名分。桃姑娘出身差些,若是就这么贸然跟了你。不止委屈了她,也委屈了你。待过些日子,给桃姑娘赐个名号,再嫁给你,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祁正修没置可否。李煜美其名曰给小桃赐名号,其实不过是以此挟制他罢了。祁正修微微挑了挑唇际,淡淡道:“也不过一个舞姬而已,何必那么大的阵仗。”
祁正修刻意的云淡风轻,让李煜不禁勾唇一笑:“桃姑娘在我这里也住了一段日子。若论舞姿,的确是世间难得,可以说天下的舞技奇绝,当属我大唐,大唐又属金陵。而金陵,桃姑娘自然数一数二。可桃姑娘的好处,不止是舞技。人更是聪明剔透,一点就通。之前我遣人给她拿了些诗词曲谱,领会得极快。现在我每每有词作,也要先拿给桃姑娘看看,她很快就能根据词曲编出套舞来。”李煜说这些的时候,眸子里闪着一丝亮光。
祁正修看得心惊。不觉微微蹙眉,细细端详李煜的眼眸,却又除了真诚的夸赞之外,也没有不敬情欲之色。(.好看的小说)祁正修笑得淡然:“陛下谬赞了。臣自当早日完成陛下嘱托,也好请陛下赐婚。”
从李煜的内室出来。祁正修忍不住去了小桃的寒玉苑。小桃正在那里一边给舞姬做着示范。一边指点着她们的动作。不知何时,青涩害羞的样子已经早褪去,只剩自如。
一个转身下腰,小桃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倒着的白衣身影。小桃忙站了起来,走到祁正修身边,浅浅一笑:“公子回来了。”
祁正修应着:“是。”二人并肩向外走着,细碎地聊着。
小桃在寒玉苑有自己独住的房间,便请祁正修过去,煮了一壶茶细细给祁正修斟上:“公子这次回来。还要走吗?”
“嗯。”祁正修拿起茶盏,看着小桃,目光有些深切,“这次走,只怕要三五年才能回来。不知道,你能不能等我?”
小桃一怔,什么事要三五年走那么久?却也不好细问。只是祁正修问她能否等他,让她的心有些着慌,随口说道:“公子自然有国家大事操劳,小桃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一个小人物,又何谈等或不等,都由不得我。”
祁正修站了起来,扶上小桃的肩,深看着她微笑道:“我希望你等我。等我回来----”想说什么,却又收住了口。
“为什么?”小桃问得有些嗫嚅,垂着眸子没有抬脸。
祁正修不由把小桃往怀里拥了拥,声音很轻:“有你等着,也许我会回来得快一些。”祁正修和赵光义的生硬不同,他的声音总是轻而柔的,即便是冷,也不会冷得刚硬。柔柔的声音拂在小桃耳边,让她有些痒痒。
小桃被祁正修拥得身子有些发僵,祁正修的怀抱很自然,并不紧迫,小桃只觉得很近却又很远,似乎有什么触不到,很暖却又很凉,似乎隔着什么。过了半晌,小桃微微挣了一下,看着祁正修转着话题道:“公子该再给我补补妆才是。”
祁正修轻轻笑了,从袖中拿出盒子,和小桃对坐在凳子上,小桃把衣襟解开,任祁正修的笔在自己脖颈下画得仔细。画完后小桃笑道:“这次公子既然走这么久,是不是该把调色的方子告诉我?”
祁正修把盒子盖上,放到了小桃的手里,深深道:“我已经调好了一年的,以后的,会让人给你捎回来。你不必担心。”
小桃把盒子收了起来,笑看着祁正修道:“公子就是小气,什么时候才肯把方子给我?”
什么时候?也许是再也见不到小桃的时候。祁正修勾唇一笑,没有答话,站起了身:“我该走了。”
小桃也忙跟着站起了身,送走了祁正修。
回到寒玉苑,却看到一脸促狭的窅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的屋里,正在一边喝着他们刚才剩下的茶,一边看着小桃抿唇而笑。
小桃不由挑了挑眸子:“什么事笑得这么不地道?”
“我笑有人刚才去送自己的郎君,却没有哭天抹泪让我看出好戏。”窅娘笑得直不起腰。
“就你嬉皮笑脸会损人。”小桃扑上去呵着窅娘的痒,“让你再胡说。”
窅娘一边往后躲着一边笑道:“我可没胡说。陛下可是有给你赐封号再给你和祁大人赐婚的打算。只等着祁大人这次回来了。”
小桃猛地怔住了,站在原地看着窅娘直发愣:“你说的真的假的?不是逗我玩吧?”
窅娘站在了椅子后面,正色道:“我没有逗你。昨晚陛下去我那里,说到今天祁大人要进宫面圣的时候,说起了这事。”李煜难得去窅娘那里一次,去了就说了小桃的事,窅娘自然迫不及待来告诉小桃。
小桃呆在了原地,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脸却有些惨白。窅娘走到了小桃身边,扯着她晃了晃:“你发什么呆啊?是乐过了头吗?”看小桃还是发愣,不由又笑道,“这不就是你一直盼的吗?看,只要心里想着,一点点努力,总有一天会得偿所愿的。”
小桃有些腿软,随即坐在了椅子上,是啊,应该是自己盼着的,怎么却心慌难耐呢?窅娘看着双目无神的小桃,微微蹙眉道:“你不愿意嫁给祁大人吗?”
小桃像被刺了一样弹了起来,脱口而出:“怎么会!”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笑笑,“不会,没有,就像你说的,是我—--是我一直愿意的。”小桃又坐了下去,心情却不太平静。祁公子要走,不知去做什么,但很显然,祁公子不回来,皇上是不会放自己出宫的。
三年,匆匆而逝。世间百态,在时间的消磨下,许多事从不平到平静,而许多事,仍无法平静。
三年间,祁正修每年都会托人给小桃捎来一盒调好颜色的胭脂膏。有时是陈述,有时是徐锴,会给小桃带来。小桃颈下的桃花,始终明艳如鲜。也许,这就是幸福的吧。小桃刻意不去想大宋的一切,除了偶尔梦回一身冷汗,或是一脸泪痕,平日里,小桃只有告诫自己,要向前看。自己的未来,在大唐。
乾德二年十月,南唐的皇宫里也不太平。先是皇后的小儿子仲宣殁了,紧接着皇后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李煜伤心不已,辍朝好几天,只守在皇后的寝殿里发呆。宫里的气氛也一片肃穆沉寂。
窅娘和小桃在一处,也没了往日的欢快。有些发呆:“这几天晚上,皇上天天让我过去。”
小桃应着宫里的丧事,也穿了一身素白,只批了件藕色的披帛,给窅娘冲了盏茶疑惑道:“皇上召你,你不开心吗?”依着窅娘的性格,见皇上一面都开心得不得了。
窅娘沉沉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怎么说。皇上让我去,却也不是去他的殿里,而是,去皇后的殿里,还要我跳舞。”窅娘的语气低了下去,眼圈也有些红。
小桃的心一颤,把窅娘拥紧:“皇上只是心里难过。”
窅娘的眼泪落了下来:“你不知道,他看我的眼神----”顿了顿,咬唇道,“就像看一个死人。”
小桃的心一紧,把窅娘拥得更紧。不是窅娘不够好,只是一旦心里走进了一个人,别人再好,也看不见。小桃沉声道:“会过去的。等皇上心情好了,一定能看到你的好。”
窅娘抱着小桃,眼泪不停:“他要我跳霓裳羽衣曲,我怎么会跳呢?那是皇后才会的曲子。他又把曲谱给我,让我学,可我真的不想学,看到曲谱,皇后的脸就在我眼前闪,我真的看不进去----”
小桃的眼圈也有些红,怎么才能学着去做另一个人心里的那个人呢?窅娘哭了半晌,看着小桃道:“皇上如今脾气也差了,昨晚召见我过去,却又有大臣求见。我便回避在了屏风后的内室。好像是说祁大人的事,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把桌上的东西都砸了。以前他从没有的。”
小桃的心一惊,忙问道:“祁大人怎么了?”亚大来弟。
窅娘摇头:“我听得不太真切,也听不大懂。好像是皇上觉得祁大人不听他的话。我只听得皇上说六月份就召祁大人回京,他也不回,不知道要做什么。”
小桃的手心出了把汗,问道:“皇上还说了什么?最严重的话是什么?”
窅娘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别的没有了。皇上发过脾气后就消气了,吩咐大臣下去,再去好好和祁大人谈谈。便没有别的了,又让我出去跳舞。”
小桃的心缓了缓,既如此,那皇上还没有完全和祁公子崩裂。她不知道皇上和祁公子之间是怎样的利益交换。但是自己在宫里,无疑是一枚牵系着祁公子的棋子。小桃送走了窅娘,心情无法平静。
第二百二十六章 顺势而攀上
小桃想找机会见见陈述或是徐锴,问问祁公子的情形。无奈宫门深似海,小桃守在乐署,他们见她容易,她却很难瞅着时间碰到他们。
几天了,小桃都没有见到陈述他们。只听说都忙着去吴越的事。时近深秋,小桃倚着门看着庭院里满天的繁星,心里却空荡荡的。忽的听到院门口有声音,转过头去,一身淡青色袍子的人正立在门口。小桃定睛一看,忙快步走上前去屈身行礼:“陛下。”李煜一年也来不了两次寒玉苑,还是闲着来看排练歌舞。这么大半夜的,还是头一次来。
李煜的步子有些摇晃,进了小桃的屋子,找了一处凳子坐下,胳膊撑在桌上扶着额头。身后远远跟了几个侍卫和宫女,却没敢进院子里,想来是李煜嘱咐着不要跟进来。
小桃只闻得一股浓重的酒气。忙从一旁倒了一盏茶双手敬了上去:“陛下,喝口茶解解酒。”
李煜伸手握上了茶盏,却也顺势一把拉上了小桃的胳膊,苦笑道:“我想了想,这宫里,我只能来你这了。”
李煜的重瞳在月光和烛光下,深得像看不见底的清潭,小桃不明白为什么他只能来这里。且不说这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李煜的后宫又是极充足的,歌姬舞姬乐姬数不胜数,就是小桃知道的,除了窅娘,也还有先皇后周娥皇的妹妹周嘉敏在宫里。皇上怎么说只能来自己这里?小桃把手抽了出来。垂下眸子:“陛下说笑了。”
李煜把茶啜了几口。又抚额坐了许久,才缓缓说道:“这里怕是只有你,才能跳得来霓裳羽衣曲了。”
原来是要看霓裳羽衣曲,小桃舒了口气。只是那曲子是先皇后在世时找到的古谱,又自己重新编了舞。小桃哪里会跳。小桃摇摇头道:“小桃愚笨,霓裳羽衣曲是难得的仙乐,我并不会。”
李煜的眸子划过一道失望,刚才眸子里的神采忽然就黯淡了下去。看的人有些揪心。过了很久,李煜才挥手道:“不管什么。随便跳一个罢。”
小桃无法再推辞,想了想,跳起了冯延巳的《长命女》。那是她曾经和李月娥比试过的曲子,“三愿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只是想见的人,终究见不到。
李煜看得出神,小桃的一身鹅黄,在月下像蟾宫里走出来的仙子,清雅素净,还真有几分周娥皇的神韵,却又比周娥皇灵巧、娇俏一些,上下跃动的功力也更深厚。李煜不禁从袖中拿出常带着的箫,随着小桃的舞步,徐徐吹了起来。
有了李煜的箫伴奏,小桃的舞步更加轻盈,灵动。而乾州的一幕一幕,也随着舞步都窜进了小桃的脑子里。小桃情不自禁随着自己的舞步沉沦在了记忆里。而李煜看到跳得忘情的小桃,也跟着入神,沉陷难自拔。
一曲罢了,李煜笑得很空:“你跳得很好。明天我让人把霓裳羽衣曲的谱子拿来,你练练,跳给我看,好吗?”
小桃哪敢违抗圣命,只得屈膝道:“是。”
李煜似乎很累,挥手对小桃道:“去外面服侍吧。我有些累。先歇着了。”说完也不客气,走到床上和衣而卧。
“哎”小桃想喊住却欲言又止,她本想说这里是她的卧房,但转念一想,这皇宫哪里不是皇上的,自然他想在哪睡就在哪睡。小桃走上前把被子扯过来给皇上搭上,又把床上的帘幔拉了下来。然后自己退出了房门,睡到了西厢。
第二天小桃起来已是日上三竿,李煜早去上朝了。小桃盥洗完毕,刚要去寒玉苑的前面排练歌舞,窅娘已经跑了进来。看到小桃,窅娘扶着门,指甲几乎都要嵌到门里,却只盯着小桃不吭声。
小桃把窅娘扯进来,笑道:“一大早的像个门神似的爬在门上做什么,哟,脸还红嘟嘟的,谁欺负你了?”
小桃一说,窅娘的眼眶都红了。小桃轻笑了一声要抬手去捏窅娘的脸,却被窅娘一把推开,小桃急了:“你倒是怎么了?就这么急赤白脸的?”
窅娘盯着小桃开口道:“昨晚,皇上,皇上是不是宠幸你了?”窅娘把“宠幸”两个字说得很低,说完脸红红的。
小桃差点跳起来:“哪个嘴上吃了砒霜的说这种话?哪里有的事?”
窅娘一愣,看着小桃道:“真的没有?”
“没有!”小桃直皱眉,“这种传闻你怎么也信?昨晚皇上过来,要我跳霓裳羽衣曲,我不会,可皇上喝多了,便歇在这里了。怎么就传成了这个样子?”
窅娘松了口气,咬唇道:“谁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整个宫里都在传皇上昨晚临幸了一个舞姬。传的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小桃怔在了那里,过了许久,冷哼了一声:“我没做过,随她们说什么。”
窅娘想了想,看着小桃有些担忧:“会不会-皇上动了心思?”
“不会!”小桃想想昨晚皇上一副看着她,眸子里失神想着别人的模样,怎么可能会对她动心思?
话音刚落,李煜身边服侍的宦官已经送来了霓裳羽衣曲的曲谱,又送来几本李煜自己填的词,对小桃恭敬道:“陛下吩咐了,姑娘不用急,有时间慢慢练就好。”说完退了出去。
窅娘走上前翻了翻李煜的词,有些怆然道:“皇上都从没有把他填的词赠给我。小桃,皇上只怕真的动了心思。其实,也挺好的,你我以后都能在一处了,也不是坏事”
小桃用力戳了窅娘一指头:“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说完小桃蹙着眉头想了半晌,问窅娘道,“宫里很多人都传吗?”亚双肝划。
窅娘叹气道:“宫里消息素来走的快。只怕现在连嘉敏姑娘那里都知道了。”
小桃脑子飞快地想了想,深看着窅娘道:“你如果信我,就帮我一个忙,五天后,带着嘉敏姑娘在晚上亥时到我这里。但不要说是我请的。”
窅娘点头:“我信。你说的,我就信。”小桃咧咧唇笑了。
接下来的几天晚上,李煜又来了两次,每次都歇在了寒玉苑。小桃便把跟着的侍卫和宫女都唤到了院子里,自己在他们的注视下走到西厢去睡,尽管如此,闲言碎语还是继续传。小桃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第四天,小桃对李煜笑道:“陛下,霓裳羽衣曲我已经编好了。陛下如果有兴致,不妨明晚戌时过来,也好品鉴一番。”
“好。”李煜笑得清澈。
第五天,戌时,李煜来得稍晚了些。带了几个侍卫,依旧守在门口,没有让进来。小桃换了一袭上边是浅黄,下面是和黄色相间的襦裙。发髻是俏丽的倭堕髻。李煜看得一怔,小桃打扮起来,的确非常秀丽。
小桃给李煜端了盏茶,笑道:“陛下的词,我都看过了。尤其是红烛背,绣帏垂,梦长君不知。这句最妙,我就自作主张,在编的舞里化用了这句意境。陛下不要笑话。”
李煜含笑点点头:“能觉得这句好,已经和我心有灵犀了。怎么会笑话?”李煜都有些佩服小桃的灵气,从不识字到如今,变化得太大。
小桃又就着李煜词里的几个问题问了,李煜看小桃对自己的词这么认真,自然也细细和她讲着。
小桃看时间差不多,起身对着李煜做了个礼:“陛下,就着月色,小桃这就献丑了。”说完徐徐起身,不慢不急地开始舞着。
小桃的衣裙,黄间,旋转得快了,便瞬间交织在一起,泛起了华彩。像五彩缤纷似的。李煜不禁心里暗暗叫绝。如今宫里还有孝,禁穿大红彩色。但小桃这两种颜色搭配着,却既出了五彩霓裳的效果,又不犯宫规。真是个聪明的女子。而且,她这套舞,真的好像娥皇。李煜出了神。
一曲眼看就要终了,小桃在旋转中渐渐退后,看着霓裳离自己远去,李煜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小桃的手,忘情地唤着:“娥皇,别走!”
小桃停了下来,看着李煜轻轻道:“陛下,我是小桃。”
李煜紧紧抓着小桃,看着小桃颈上的桃花,手缓缓地、无力地垂了下来。是啊,她不是周娥皇。李煜像被掏空似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门外的周嘉敏和窅娘看得怔在了那里,窅娘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周嘉敏的脸色惨白,李煜一声忘情的“娥皇”喊得她心紧紧发疼,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却顿了顿,又折了回去。窅娘轻声问道:“我们还进去吗?”
周嘉敏没有答话,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窅娘只得跟着一起出去。
李煜那晚没有留在寒玉苑。又回到了周娥皇的寝殿去住。小桃送走了李煜,长吁了一口气。看着手边祁正修送的胭脂膏,不禁苦笑。李煜并没有对她动心思,却任由流言蜚语,也不过是想激得祁正修回来。那自己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第二百二十七章 擦肩与君过
周嘉敏第二天便遣宫女把小桃叫到了她的殿中。周嘉敏是先皇后周娥皇的亲妹妹,近些年一直在宫里住着。虽然李煜没有给她明确的名分,但是她和李煜的关系,也早已是公开的秘密。随意周嘉敏虽然不是嫔妃,却在众人心里的分量比一般的嫔妃更甚。
小桃也曾远远地见过周嘉敏,虽然不及周娥皇风流婉转。却也娇俏靓丽,自有一番摄人心魄的味道。而周嘉敏也听说过小桃,一个跳舞跳得极好的舞姬,和窅娘不相上下。但她从没把小桃放在心上,一如她没把窅娘放在心上一样。这些女子空有一身技艺,出身卑微低贱,不过是供人消遣的玩意。周嘉敏早已见惯不怪,压根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从宫里传出李煜宠幸小桃的消息,她也只是置之一笑,直到窅娘告诉她小桃也编了一曲霓裳羽衣曲,她好奇要去看看时,亲眼看到了李煜的痴迷,心就再也无法平静了。李煜对美好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抵抗力。何况是一个刻意模仿她姐姐周娥皇的人,那舞步,那身姿,都是从前她姐姐的动作。这就太可怕了,这个女人心机很深,知道模仿周娥皇就能真正走进李煜的心里。周嘉敏迫不及待要见见小桃了。
可是当小桃就那么立在周嘉敏面前时,周嘉敏一肚子的窝火却发不出来。小桃一身浅碧色的衣裙,就像一株静静而立的雨后清荷。不艳不妖,头发松松挽就,整个人施了一层淡淡的脂粉,虽然低眉顺目,但是行动仪态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淡然而稳妥。这份气质。倒没有一般的小家子气。周嘉敏压了压胸中的闷气,看着小桃道:“很早就听说你舞跳得很好。”
小桃微微屈膝,淡然一笑:“姑娘过奖。口口相传,大多言过其实。”
周嘉敏被小桃一个软拳弹回来,想了想又道:“听闻你也编出了霓裳羽衣曲?”她本想着小桃一定是谦虚一番说是,那她便可责问她是如何窃得先皇后的舞,训斥一顿也能解解心里的气。
小桃轻轻抬眸看了看周嘉敏,果然比远看的更加艳丽,年纪又小。即便是想训人,眉眼里压不住火也像朵怒放的蔷薇。终究是年轻,自己从云湾村跑出来的时候,都比她大点呢。小桃浅笑答道:“不是我编的。陛下怀念先皇后,想看霓裳羽衣曲,命我编一套出来,但先皇后乃是瑶池仙台一般的人物,我怎么能学的来呢?只好向看过先皇后跳舞的人逐一打听,逐一请教,把先皇后常用的舞步和动作学了来,又根据谱子把动作揉在一起。所以并不是我编,是我奉旨,整理先皇后的动作舞步罢了。”
小桃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就是模仿的,又把“奉旨”的帽子一扣,周嘉敏一时说不出什么。憋了许久,才半噘着嘴道:“难为你花这么多心思。”继而又问道,“你还准备模仿先皇后的什么舞?”
小桃屈膝一拜:“回姑娘,模仿先皇后是奉旨而行。若是陛下没有旨意,小桃断不敢模仿任一曲舞。”顿了顿,小桃说道,“更何况小桃比先皇后资质差了好远,模仿先皇后更是东施效颦。”亚肝布号。
周嘉敏听到周娥皇的名字总是心里刺痛,不由说道:“姐姐出身高贵,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风范,岂是寻常人能学来?何况还是教坊中人。”说到教坊中人,周嘉敏的语气带着几丝轻蔑。
小桃微微笑了:“不论出身如何,都在这宫中相聚了。殊途同归,高贵也是皇宫中片瓦遮身,卑贱也是同个屋檐。一如小桃本是卑微,如今却和姑娘一个屋里说话,还是面对面。想再回宫外的教坊,都难了呢。”小桃的眉梢扬起,一副挑衅的样子。尤其加重了“姑娘”两个字的发音。
周嘉敏果然压不住气,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是啊,纵然她在宫里怎么得意,现在还只是个姑娘的名分,连一个官妓都敢在她跟前嚣张。周嘉敏紧紧盯着小桃,半晌看着小桃冷笑道:“既然你想回宫外的教坊,总不能让你失望。”
小桃笑得轻狂:“那小桃便等着姑娘给我好消息。”说完盈盈拜别了周嘉敏,出了寝殿,松开了一直紧紧攥着的手。
教坊时常有人员的流动,除了那些已经挣了名分地位的,其余的人有时被调到花月坊这些地方,有时会调到各个州府设置的楼馆。而其他地方的人也有调到宫中的。周嘉敏便对这些调动上了心,又遣人唤了宫中教坊的主事一番恩威并施,不到一个月,便把小桃混在了要送去南昌府的官妓中,遣出了宫。要送,就送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留在金陵的花月坊周嘉敏都不放心。
小桃被遣出去时,李煜正在金陵城郊准备祭天,离宫十几天。窅娘急得又要哭出来,却看小桃一副镇定自若的神色,不由又气又急,却也毫无办法。窅娘私下去求了周嘉敏好多次,周嘉敏只冷冷道:“是她自找的。谁能怎样?”再去求见,周嘉敏已经闭门不肯再见。
窅娘给小桃备了许多衣服干粮,依旧是满满的不舍:“这一去,又不知道多久才能见到。”
小桃紧紧抱上了窅娘,无奈得空洞:“这就是我的命。总想逃开教坊,总不想做官妓,但绕来绕去,除了这条路,我没路可走。”宫里的日子,悠游而闲适,但是她悠游闲适的代价,也许是祁公子面临腥风血雨。她只能继续逃开。
从金陵到南昌府,路途遥远。同行的都是教坊里的下等官妓,只有小桃一个算是有些身份的。虽然没人知道她就是从前花月坊的当红舞姬,赐了从四品鱼袋,但大家都听到谣传她是被皇上宠幸过的女人,得罪了嘉敏姑娘,才落得如此下场。一路上自然对她好奇,明朝暗讽,小桃也毫不在乎。
马车白天行着,夜里便在驿馆休息。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却有一天晚上到的驿馆所在的镇上,格外热闹。小桃不由掀开马车的帘子问着外面护送的侍卫:“这是哪里,这么热闹?”
侍卫答道:“这叫安远镇,是三国交界,西边是大唐,东边是吴越,北面是大宋,所以往来的人多。”
听到大宋两个字,小桃有些失神,抬起的帘子许久都没有放下去。
吴越王钱弘俶敕建了一座佛塔,上月落成,请了大师的舍利供奉。李煜尚佛,一早特意派了陈述等人来吴越备礼相赠,并送了佛经十卷。赵匡胤对佛塔没什么兴趣,对吴越如今的状况倒是很感兴趣,恰好也趁着这个机会派了使臣带着国礼也赶到吴越凑一份子热闹。
赵光义也和赵匡胤同样感兴趣,但赵匡胤没有派他出使吴越,赵光义便只得由明到暗,随在使臣之后也赶赴吴越。
到了安远镇,已经是日暮,街对面看着过去了几辆马车,有一辆的帘子是开着的,一道浅粉很快地划过,赵光义不知为何,心忽然扯得砰砰跳了起来,不由多看了那些马车几眼,刚才开着的帘子此刻却放了下来。
赵光义问着跟着的侍从:“那些是什么人?”
侍从仔细看了看答着:“看护卫的军服,应该是南唐的人。不过是什么就说不好了,兴许是官家的家眷。大人若是紧要,我这就去打探打探。”
南唐两个字,让赵光义的眉头蹙了一下,随即道:“不必了。”顿了下道,“太阳快落山了,赶快赶路吧。到了下个镇子再歇着。”说完打马向前奔去,扬起一路尘土。
小桃马车的帘子被这阵风吹得掀了开来,不由探出头去,只有扬尘的马蹄,和几个在夕阳里的背影,小桃的心无端跳得很快,想再看清楚些,那背影却在夕阳的逆光中成了剪影,小桃看着最前面的一个,心几乎要跳出来,全身的血脉都加快了,几乎要从肌肤中划破而出。只是那马奔得太快,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小桃把帘子放了下来,摇了摇头。哪里有那么巧?一定是眼花了。
当李煜祭天回来时,小桃已经到了南昌府。李煜知道后大怒,他完全想不到,在自己的宫里,还能眼睁睁让小桃走了。可偏偏发出这个命令的是周嘉敏,让他说不得骂不得。他祭天走之前已经做好了京城所有的防备,一旦祁正修回来,或是祁正修的同党要救出小桃,他都有应对。可他偏偏漏算了一点,女人的心。
周嘉敏对他哭哭啼啼梨花带雨地数落一番小桃的不是,他便发不出脾气来,只得勾唇苦笑。此时如果去南昌府再把小桃接回来,太过反常,反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猜疑。李煜想了想,暗暗命二十名青羽卫立即赶往南昌府,盯着小桃的一举一动,一旦有异动,立即告诉他。兴许,小桃在南昌府,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第二百二十八章 执掌定一方(上)
暗地里派了青羽卫,明面上李煜也有大的动作。[.超多好看小说]给小桃重新赐名“怀袖”,御赐小桃为“掌舞”,意为掌管舞蹈。因为教坊内一般分为歌、舞、乐三种,统一都由教坊管理。教坊依据官职高低,有署丞、乐正等等名头。都是朝廷命官。掌舞这个职位是从没有的,李煜特意给小桃设立了这么一个职位,还赐了从三品的鱼袋,并且专门由朝廷拨了俸银。
表面上看,小桃得到的优待简直是多少官妓梦寐以求的荣耀。做官妓能做到这个份上,也不亏了。相当于是得到了朝廷的封号,朝廷给发俸禄,和朝廷里官员可以比肩。从三品的光环,太难得的殊荣。
但也恰恰是这个封号,再次把小桃圈死了。本来小桃死里逃生,原先花月坊的小桃已经被删除了名册,不复存在。如果不是被李煜拦腰劫走,小桃能得个自由身重新活过。李煜把小桃从太子府带到宫里。虽说一直在掌管乐舞的地方呆着,却也并没有下正式的旨意让小桃再入乐籍。而且他承诺祁正修,将来会给小桃赐个封号,再给他们赐婚。
可小桃如今离了金陵,李煜倒是给赐了封号,却赐的是官妓中的封号,还是个官衔不小的封号。这下把小桃的官妓身份再次落定。祁正修如果想娶小桃,必须要先上书李煜除去小桃的官妓身份。才能做正式的夫妻。
徐锴出京去淮南边营找祁正修的时候,把这事同祁正修讲了。祁正修只是淡淡一点头,勾唇笑笑:“怀袖,亏得陛下一肚子诗文,起了这么刁钻的名字。”
徐锴看着祁正修有些担心:“我也觉得这名字暧昧。而且宫里盛传陛下和桃姑娘的事。(.好看的小说)难辨真假。我本来想去问问。但还没等我找到机会去问,桃姑娘已经被发到了南昌府。你真的不去看看桃姑娘吗?”
祁正修手指在桌上轻轻扣着,苦笑道:“陛下不会。”
徐锴摇摇头:“你怎么觉得他不会?我倒觉得他什么都会。他从小到大,一直莺歌燕舞就没断过,整天身边红裳翠盖,但凡有些姿色、才艺的女人,一个都不肯放过。连先皇后的妹妹,自己的小姨子,他都能冒天下之大不韪霸占了。他还有什么不敢、不会的?何况是桃姑娘。如今的桃姑娘出落成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敢打赌,桃姑娘只要在陛下面前跳一支舞,陛下的魂儿就得被勾走。”
祁正修的指头蜷了进去,紧紧攥了一下,又松了开来,勾唇道:“他是有分寸的人。虽然多情,却不***。尤其是关系社稷江山的事,他不会冒险去要个女人。”
“你对他真有信心。”徐锴无奈地叹气道,“你也真是,明明放着一条坦途,偏偏不走。”
祁正修把手边的茶盏放到唇边,笑道:“你倒说说,什么坦途?”
徐锴也把茶一股脑倒进嘴里,道:“你还不知道?!辞官,甚至不用辞官,只把兵权交出去,皇上就能给你万贯家财,再给桃姑娘封个名号,什么夫人,甚至乡主亭主的,你和她这辈子荣华富贵享都享不完,何必较这个劲?”
“陛下让你来,就是当个这么蹩脚的说客?”祁正修眉眼眯起,笑意深然。
徐锴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回答道:“是,皇上这次派我来,就是当说客劝你的。但这也是我的真心话。何必呢,你看看你,在淮南天天多辛苦。”说着把手里的茶盏磕了磕,“看看你现在喝的是什么茶叶,你家的下人喝的都比这个强百倍。回到金陵,别说茶叶,就是府邸还不是你想要哪处皇上就赐给你哪处。”
祁正修挑眉笑道:“我缺钱吗?”
一句话把徐锴噎在了那里,祁正修最不缺的,只怕就是钱,徐锴缓了缓道:“就算不为你,为了桃姑娘,你也得想想。桃姑娘更可怜,就为了你的执拗,她这辈子就和官妓杠上了。好容易脱身,又被李煜封了个头号官妓当着。只怕你什么时候不依李煜的,这个头衔就摆不脱。就算如今是从三品,没人敢欺负她,可哪个好好的姑娘,愿意背个妓女的头衔?”
徐锴这句话把祁正修问在了那里。祁正修的手抚在茶盏边上,没有吭声,面色却比刚才苍白了许多。半晌,才声音艰涩道:“小桃,是个通透的人,不会在意这些虚扰的东西。”
徐锴嗤了一声,没有回答。过了许久,祁正修的看着窗外,声音有些辽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徐锴冷笑了一声:“我以前热血沸腾,激情四溢。可是有用吗?太子死了,所有的都没用了。皇上如今还在用我,却处处防着我。我又有什么必要死磕着非得对他肝脑涂地?他也不领情。还不如过点省心的日子,自己省劲儿,皇上也安心。”
屋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似的清冷,祁正修过了半晌徐徐说道:“你尽心竭力,是为了大唐,不是为了谁,更不是为了皇上。”
“可大唐是皇上的大唐。”徐锴很快地反驳道,“说句不忠的话,可能难听。如果有一天大唐真的亡了,李煜也跟着完了。可我们却可以做新朝廷的臣子。所以说,大唐只是李煜的大唐------”
“好了。”祁正修打断了徐锴的话,声音不似以往那么温和,“你的确变了。”
徐锴仿佛自嘲地笑笑:“人都会变。”说完这句,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祁正修和徐锴对坐着,久久都没有什么言语。
小桃被赐封的事也传到了大宋。赵匡胤对这些花边新闻没什么兴趣,赵光义听到传闻“哦”了一声,紧接着问道:“那被封的舞姬叫什么名字?”
“原名不知道,南唐皇帝给赐了新名字,怀袖。”
赵光义抽了抽嘴角,嗤之以鼻,南唐的人最是妖娆,从李璟到李煜,一味相传地附庸风雅,怀袖?长袖善舞所以怀念?还是怀里抱过那长袖?听着就是倒胃口的酸文假醋,还透着一股子的暧昧,生怕别人不知道这舞姬和皇上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赐了这名字。赵光义摆了摆手便没有再理会这事。
南昌府的妓馆,和花月坊无法相比。前后两个院落,地方不小,但是却破败不堪。里面人员混杂,娼妓不分。娼门和歌姬舞姬都混在一起,时常有些找娼门的低等官员冲进来,逮着歌姬舞姬求欢,吓得姑娘们四处躲闪。甚至有些人不是官员,也给几个钱就要找姑娘也没人管。妓馆的管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身体不好,只要有银子收,便凡事都装聋作哑视若无睹。
小桃到了这里,不到一个月已经被骚扰了好几次。好在她是从三品的封赐,亮明身份后也没人再敢乱来。一些歌姬舞姬便央求小桃能不能帮帮她们,被官员凌辱也就罢了,那些乡绅,仗着有几个钱也来揩油,实在无法侍应。
小桃看着妓馆的境况实在惨淡,便一咬牙,揣着自己的从三品鱼袋去求见了南昌府的府尹。
府尹并没有亲自接见小桃,轻嗤了一声:“什么阿物儿也敢前来求见,真的以为自己是从三品了?”只派了手下的县丞去前厅应接。
小桃看了看县丞的官服,并没有起身,只是仍旧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鱼袋用力往桌上一掷,冷冷道:“今天怀袖是以朝廷从三品的身份来拜见府尹大人,自然有要事相商。如果府尹大人觉得同是从三品,只有文官武将配见大人,小小的教坊职不配的话,怀袖这就给皇上亲自上书,撤了这从三品的鱼袋。”
县丞一听小桃的口气,说的字字在理,又似乎暗示和皇上甚密,传递文书都不用经过别人之手就能亲达。县丞不敢隐瞒,忙回到后院和府尹禀告。
府尹一边皱着眉头不情愿,一边换了官服:“我倒要看看,一个教坊青楼的女子,能说出多大的理来。”
小桃见到府尹,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不卑不亢地坐下。府尹喝了口茶,也不想多啰嗦,直截了当问道:“不知怀袖姑娘来,今日所为何事?”
小桃淡笑道:“怀袖只是来给大人讲两个故事。”
“哦?”府尹哼了一声,漫不经心道,“那姑娘还得讲快些,府衙的事情很多。”
小桃唇角扬起:“第一个故事,保大十一年,扬州官妓晴娘,被扬州司马请去家宴,却被盐商侮辱,晴娘自尽。朝廷下令严办,盐商问斩,扬州司马被贬。”小桃说话的语气有些像祁正修,温温的,但气势又很像赵光义,有种不容人辩驳的底气。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的。但是似乎在一次次和人说话的揣摩中,察觉到这种态度和方式是最容易让人接受,效果也最好的。亚华序巴。
南昌府府尹的嘴角不自觉地咧了一下,这是什么故事?真的假的,一个小小的官妓还能惹出这事?
第二百二十九章 执掌定一方(下)
小桃徐徐道:“第二个故事,去年,黄州两名官员争夺一个官妓大打出手,惊动了朝廷,皇上对二人各降三级,罚俸一年。(.)”说罢看着府尹道。“教坊是个卑贱的地方,大人们瞧不上却也离不开的地方。教坊里的姑娘们命薄如纸,人贱如柴,但是来这里的大人们却是非富即贵,都是朝廷的栋梁,如果为了这些事耽误了前程,又是何苦?想来大人也不能免责。毕竟南昌府是大人的地界。”
“你敢如此和本官说话?!”府尹用力哼了一声,看着小桃面色有些涨红,却也不得不承认小桃说的很对。教坊是个官员聚集的地方,出了事谁都不好看。
“怀袖不敢。”小桃的声音淡淡的,“只是如今南昌府的教坊却让怀袖不得不发声。管理混乱,娼妓不分,娼门的姑娘和歌姬舞姬混在一处。来的客人也没了章法,娼是当娼用,妓也当娼用,这不是逼良为娼吗?再者,官员能来,乡绅能来,过几天是不是平头百姓也能来?官妓是暗门子吗,什么人都服侍?这事要是皇上知道了。不知道是怎么的惊天动地呢。”
府尹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认为是个大事,但是小桃之前说的,似乎又在理。几个官妓玩一玩。还能让龙颜震怒?亚每吐巴。
小桃看府尹不说话。继续说道:“这事看起来不大,我刚才就说过,教坊是个卑贱的地方,但是管理不善,早晚惹出人命官司,到时候就不是一顶乌纱能担待得起了。”
府尹蹙眉想了想,问道:“那依姑娘之见,该怎么办?”声音比之前已经少了许多不敬。小桃的话鞭辟入里,他即便不懂教坊的门道。也听出了利害关系。也不得不佩服小桃的口才。
小桃看着府尹诚恳道:“我既然被陛下钦点了教坊的从三品掌舞,又到了南昌府,自然就要把我分内的事情做好。南昌府的教坊,要改。院落要修整,把娼妓分开,前堂后院都要严格分明。另外进出的人一定要带着官员的鱼袋或是手,才能入内。所以,怀袖向大人请求的,便是两个,一个是钱,一个是人。”
“怎么说?”府尹进一步问道。
“修整院落的银子,大约要一千两,如果能从府上调拨自然好,若是大人有困难,怀袖自会向朝廷上,向皇上调些银子来;至于人,妓馆里总要有几个狎司,现在南昌府妓馆里的狎司已经没剩几个了,还要大人帮忙再调配或者招募些。至于狎司的开支,妓馆会负责。”小桃从袖中拿出一张叠着的纸递给府尹。
府尹打开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纸上细细密密的字,早已列好了各项明细款项,有依据有分列,金额数目也是经过对南昌府价钱考察后写的,实在是缜密得挑不出一点毛病,而最让府尹拍案叫绝的,是那纸上的字迹,实在是漂亮,铁画银钩得像个男人的笔法,府尹不由问道:“姑娘是找谁写的这么一纸好字?”
小桃笑笑:“大人过奖了。我这一手字,上不得台面。”
府尹听了,对小桃更加刮目相看。又不舍地把小桃的字看了一遍,对小桃展开了个难得的微笑:“姑娘所需的银两和护卫,过几天自当一一送去。姑娘放心。”不过是区区一千两,要是再让小桃报到朝廷,那也太难看了。
小桃低头又拜谢了一番府尹大人,才不疾不徐地离去。[.超多好看小说]看着小桃的背影,府尹又掂了掂手里的纸,不由勾起了唇角,怪道封从三品呢。
不到十天,府尹给小桃这里派了十名狎司,有两个是从府衙派的,剩余的八个是招募的。而修整院子需要的银子,不论多少,都一律从官中的账上支,不拘于一千两。
小桃便大刀阔斧地开始了修整。有了花月坊的现成模本,小桃几乎不需要怎么琢磨,便能将院落如何划分区域功能,姑娘们用什么方法管理,全都是一肚子经验。小桃此刻才不由苦笑,虽然自己不愿意做官妓,但还真练就了一身做官妓的本事。
小桃给这里的妓馆起名为“红袖招”,西侧是娼门,独立院子,独立管理。娼门也分三六九等,一一划价。东侧是妓馆,比西侧大出了三四倍,前堂是演出、吃饭、喝酒的地方,后面两重院落,是过夜、长住的地方。而进出的客人,第一次来,必须要带着鱼袋或是盖了官员行章的手才能入内。
小桃对歌舞的编排极是尽心,无论是曲,还是动作,都亲自督导。小桃还另外改良了一番,连续来多少天,便有赠送的绢扇、香囊等等。如此一来,客人更是趋之若鹜。
小桃有时倚着红袖招的门,都忍不住想笑自己,活脱脱一个红姑附体,便不由咧开唇笑,笑着笑着,眼泪不由地落了下来,直落得心里空空得绞疼。这么些年,从云湾村到金陵到开封再到南昌府,什么都没有长伴着她,除了一身的舞艺,一身官妓的本领。
小桃在红袖招的威望也极高,姑娘们和狎司自不必说,惟命是从,原先管事的老妇人也落得清闲,凡事不再操心,只躲在后院打着叶子牌得过且过。小桃对姑娘们没什么别的要求,使性子耍脾气都不怕,但是功夫一定要扎实,不论是唱歌,跳舞,乐器,都要拿得出手。这些技艺傍身,走到哪里,都有饭吃。
小桃发现,站在掌事的角度,和原先做姑娘的确有很大不同,原先不善于看人脸色曲意逢迎、讨好俏笑,现在也熟悉得很,而且不仅自己熟练,还能教姑娘们了。小桃有些无奈于自己的变化。但是有一点,在红袖招,任何客人不得强迫姑娘做苟且之事。这也让姑娘们心存感激。
小桃在南昌府把妓馆经营得红红火火的事传到了李煜耳朵里,不由心生叹服,这样的女人,放到哪里都能像燎原的火似的活出来。
日子过得很快,乾德三年的正月很快到了。南昌府的正月也极是热闹,红袖招的生意也好得很。小桃每天忙到子时才能歇着。回到屋里,捶捶酸疼的腰,看着颈上颜色淡去的桃花,打开盒子,却发现颜料已经用光了。小桃磕了磕盒子,叹了口气。
门口传来一声哈哈大笑:“这送的就叫个巧。”
小桃扭头一看,陈述拿着一个盒子正倚着门看着小桃笑得爽朗。小桃一阵惊喜,忙站起了跑了过去:“你怎么说来就突然来了?”
陈述走了进来,把盒子递给小桃:“还不是给你们传递信物。”
小桃的脸一红,打开盒子,果然还是鲜艳如初的胭脂膏。小桃把胭脂膏放到一旁,忙请陈述坐下,又命下人端上茶水点心,细细打问着陈述一路是否顺利。
闲聊了半晌,小桃问道:“祁公子还好吗?”
陈述看了小桃一眼,道:“你终于问到主题了。诶,我发现你变了,以前你见我第一句就问他好不好的,怎么今天你和我扯了半天才问?”
有吗?小桃有些发愣,她并没有注意这些。只是觉得祁公子,应该是好着的吧。小桃抿唇笑笑:“如果他不好,你一定早说了。”
“狡辩。”陈述看着小桃撇了撇嘴,“你不像以前对子介那么火热了。是不是变心了?说。”陈述打趣道。
“没有!”小桃下意识地反驳,却紧跟着心一疼,火热?她早过了火热的年龄。而且对祁公子,火热有用吗?还不是让自己等之后就多少年没有音讯。她也早已习惯了。小桃笑笑:“我已经这把年纪,还怎么火热?再者,祁公子向你问到过我吗?”
“那不一样。他----”陈述想说,尽管祁正修没向任何人打听过小桃,但他给南昌府尹写过信交代照拂,否则银子没有下得那么快还不计数目;他也亲自来过南昌府,只不过红袖招外面熟悉的青羽卫让他只远远地看了几眼便急匆匆赶了回去。陈述很想都说,但是祁正修一再叮嘱他不许说,陈述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他不打听不表示不关心你。”
“你才是狡辩。”小桃笑得淡然,“不过祁公子要事在身,我能明白。能记得给我调制胭脂膏,我已经很感激了。”她这番话说得真诚。陈述一时也无法应答。只是和小桃又聊了半晌。
小桃给他在后院安排了一处厢房,笑道:“用不用找个姑娘服侍你?”气得陈述直咬牙。小桃笑着跑开。
乾德三年的南唐,仍然平静。但是对于后蜀和大宋,却不是那么回事。大宋沿着版图的西南方向开始逐步蚕食,前两年吞了荆南、湖南一带后,正月又把荆湖南面的后蜀灭了。后蜀皇帝孟昶和一众嫔妃都被押解到了开封府。由此,南方便只剩了南唐、吴越和南汉。
第二百三十章 相思无从寄
而乾德三年对于小桃来说,从中秋后的一个中午,也变得不太平静。那天云裳阁来了贵客,是从金陵来的朝中官员,到南昌府办事,顺便到了如今在南昌府名声雷动的云裳阁。来的官员是四品官阶。小桃是从三品的官妓,只差了半阶,不去接待显得太过傲慢。小桃便找了云裳阁里丝竹琵琶最为精通的乐姬给那官员演奏。小桃在一旁陪着聊了半晌。
那官员三十出头,倒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到处搜罗的消息还不少。小桃许久没有回金陵,便也向他打听着金陵的事。
问到窅娘,那官员眼睛发亮:“如今窅娘可不是一般的得宠,自从先皇后去后,宫里再没有善舞之人,而窅娘便一枝独秀。皇上还命人打造了金子做的莲花台,让窅娘在上面跳舞呢。我是没那个荣幸亲眼得见,但据见过的人说,简直是凌波仙子一般。”
小桃听了这些。也会心一笑,窅娘幸福,她便安好。随口说道:“皇宫的手笔,素来极尽华美。”尤其是李煜那样的文人雅客,更舍得用钱去营造他喜欢的调调和氛围。
那官员摇头:“也不尽然,还是窅娘得宠。如今大唐每年纳贡支出庞大,皇上已经比从前节俭了不少。就连大宋皇帝的亲弟弟喜获麟儿,皇上备的礼也远不如前几年给大宋郡主的。”
“哦。”小桃随口应了一声。大宋皇帝的亲弟弟?忽然小桃的脸色变得雪白,眼睛里刚才的淡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几乎燃烧的灼烫,“哪个亲弟弟?大宋皇帝,不是--有两个弟弟吗?”小桃的声音有些抖。
官员哈哈大笑:“自然是如今的开封府尹。威名四震的赵光义了。那位如今在大宋的风头可不小-----”
官员说了什么。小桃再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只有“赵光义”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她的心上。他有孩子了,他有孩子了----一刹那,小桃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能思考,心也跟着停止了跳动。过了很久,小桃才嘶哑着嗓子缓缓问道:“你。你没弄错吗?”
“当然没有了。”那官员喝了一盏酒,“这种事怎么能弄错,尤其那赵光义也够有意思的,第一个儿子,不办酒宴一切从简。连大宋皇帝都看不下去了,在宫里给他办的。”
小桃急迫地追问道:“还有呢?”
“还有?”官员一愣,“没了,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姑娘还想知道什么?”亚场记号。
她想知道什么?她的脑子在疯跑,她想知道的太多了,她想知道谁生的,他还有几房姬妾,甚至,他好不好,他所有的一切-----可是,这一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又有什么立场去关心去关注?小桃笑了,却比哭都麻木惆怅:“没,没有了。”
台上的歌姬正在边弹琵琶边唱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在小桃听来,分外刺耳。当初似乎有人曾经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地写着这句诗,她记住了。可这一记,还不如不记。如果忘了,是不是心会不这么锥心刺骨地痛?如果忘了,是不是不会全身发抖全身发疼?这句诗,如今听来,就是个笑话,哪有什么情深不移,哪有什么情笃不变,都会变还是早就都没了?小桃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肆意。
那官员不明就里,看着有些诧异:“姑娘,怎么了?”
小桃眉眼一挑,颤着声音笑道:“没什么,我开心。(.好看的小说)”说着站起来,走到外面的前堂喊道:“今天本姑娘有喜事,都放开了喝,我请客,能喝的豁出命喝,是男人就不要藏着掖着。”
外面叫好声一片,到妓馆还能享受免费的酒,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外面立即热闹成了一片。小桃抬腿坐上了最近的一个桌子,一脚盘着,另一只脚在桌下晃着,将桌上的一壶酒冲着自己的嗓子灌了下去,辛辣得通透,连心都跟着撕裂得通透。
只是那画面,实在很美,颈下一枝红艳桃花的小桃醉卧桌上喝酒的姿态,早已令不少人看的酥倒,比年画上的还要好看。只是没人敢造次。小桃一壶酒喝完,跳下了桌子,对众人笑道:“你们慢慢喝,今天我们一起高兴。”说着摇曳着步子,走回了后院。他终于有了孩子,从此,他有了自己完整的家,妻妾,孩子,和她,算是两清了吧?
小桃醉了,连哭带吐,醒了后却病了,三个月下不了床。郎中只说心火郁积,开了方子,小桃也不肯服药,只是终日无神地躺着发呆。好在兰裳阁走上了正轨,需要操心的事也少了许多。
三个月后,小桃的身体恢复了,但看人的目光更空洞。时不时会出神,要旁人唤好几声才能回过神来。赵光义这个名字,小桃努力地在忘掉,这个人从此和她,应该不会再有瓜葛了。
流光容易把人抛,乾德五年的春天来得很早。小桃依旧在南昌府,用祁正修捎来的胭脂膏,描画着脖颈上的桃花。祁正修给她来过几封书信,暗暗问她“相思何寄?”她也回过几封信,却始终避重就轻,只谈南昌的生活,没有回答。她的相思,应该无从寄了吧。
此时位于中原地带的大宋,和位于江南的南唐,隔江相对,而南唐的周边,被一点点侵蚀。李煜心里的惶恐,不是一点半点。尤其大宋在攻城略地的时候,打到和南唐边境的地方,遇到守备松懈的,就趁机再向南唐的地界推进百十里地,直到到达军事重防的地方才罢手。李煜敢怒不敢言。只得向边界城池的守军节度使再调派兵力做好防守。
祁正修守着北线的水军不肯撤回,李煜派了林仁肇带兵到南线防御边境。林仁肇是名猛将,到了西南边境,只用了三千人,就打退了大宋两万人的袭边。大宋这次公开对战的后蜀,对南唐只是捎带打一竿子,揩油而已。所以被林仁肇打退也不敢有任何发声,毕竟自己不地道的事在先。
但赵匡胤终究心里有些闷闷不平,林仁肇打退宋军不说,还趁机收回了三十里防线。那三十里防线可不是寻常的三十里荒地,那里离铁矿很近了,那才是赵匡胤真正眼红的地方,也是李煜抵死护卫的地方。
好容易吞到肚子里的货再吐出来,那滋味比没吃到还窝火。赵匡胤一气之下,减了给南唐的军盐。
当初后周柴荣攻打南唐,把南唐在长江以北的城池都夺了去,扬州、泰州也在其中。而扬州是盐业重镇,以海陵盐最为规模,大大小小的盐仓不计其数,每年南唐一大半的盐都是从那里出产。当初李璟甘愿用每年数十万的上贡换取海陵盐场,但柴荣坚决不许。把控了盐,就扼住了南唐很大一部分的命脉。柴荣只答应每年会给南唐三十万石的军盐。到了大宋赵匡胤,也继续着后周的做法。但是这次在林仁肇那里受的气,让赵匡胤很是不舒爽。便以疆域扩大作为理由,声称大宋的盐也不够用。给南唐的军盐减了十万石。
盐一减少,李煜很快就感到捉襟见肘了,分给各地盐仓的盐跟着骤减。南昌府也受到了影响,老百姓没了盐,时间久了,机能紊乱,身体都渐渐虚弱。李煜只得从两方面着手解决,一方面花高价,从吴越买盐;另一方面,从南唐境内再开掘盐城。可这两处,哪里都要钱。而南唐国库空虚,应付大宋的进贡已经捉襟见肘,再支出这笔款项就很费劲了。
南昌府尹动员当地的富商乡绅捐些资费出来,因为离南昌府不远的路安镇已经发现了新的盐池,只要有银子,就可以雇些人造些设备沥盐。南昌府尹在官邸门前放置了捐赠箱,却是放了十多天,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颗碎银子。府尹看得直挠头。
正在愁眉不展之际,收到了下人递来的拜帖,是小桃求见。府尹忙派人请了进来。
小桃给府尹做了礼之后直截了当说道:“今天来打扰大人,是为捐赠银两沥盐的事,想必大人也很发愁。”
府尹叹气道:“怀袖姑娘说的不错,正是。不瞒姑娘,这些日子来,收到的捐赠款项还不到十两银子,这简直杯水车薪。哪里能够沥盐的耗资呢。”
小桃眸子沉沉:“只因为那些富商和乡绅都有门路,自然不愁盐用。他们哪管别人呢?更别提国家百姓了。”
下人端上茶来,府尹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道:“钱是他们的,我也没有办法从他们手里抢过来。”顿了顿看向小桃道,“怀袖姑娘说刚才为这事来,不知道姑娘有何高见?”
小桃看着府尹淡淡笑笑:“上次大人襄助兴建兰裳阁,还没有什么能报答的。这次掏银子的事,怀袖有个粗陋的法子可以试试,只是希望大人能帮个忙。”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南方有桃娘
南昌府尹的心腾地跳了起来,自己都没法子的事,这个官妓竟然有想法?急忙问是什么法子,小桃大致说了一番后,府尹频频点头:“怀袖姑娘所需的,我必当竭力协助。”
三天后。南昌的茶园街上,搭起了一座高台,往来的百姓都看到了是座木雕的桃花台,雕工十分精美,但是也很高,快赶上附近最高的三层的悦祥茶楼了。又过了几天,桃花台被围了起来,里面是什么不得而知。
又过了几天,桃花台的外面贴出了一份通知,兰裳于本月十六、十七、十八三天在这里举办群芳宴,欢迎各位赏光。通知很简单,传闻却很复杂。据说这次群芳宴,兰裳演出之前从未演出过的节目。个个精美绝伦;又据说,这些节目也只会在这次群芳宴上演,之后不会再演,可谓孤本绝版;又据说,那位从三品封号的怀袖姑娘,也会有演出。这可就吊足了胃口,小桃在南昌府像个传说一样,大家只传闻她舞的极好。但是她从不登台演出,那些被她调教过的舞姬都传言,小桃的舞技是她们从没见过的精妙,但如何精妙,没有客人有幸看过。如今传言说小桃也要在群芳宴上出演。那些富商一早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而更吊足胃口的,是那二百两银子一位的价格,这个价格金陵还算凑乎,但在南昌府就是天价了。普通老百姓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但兰裳诺,物有所值,如果哪位客人觉得不值,观看后可以直接到后台要求退款。
如此一来,就太吸引眼球。还没出演,消息已经像长了翅膀似的。不仅南昌富商知晓,连附近城镇的人也都知晓,不少人甚至专门赶来南昌府观看。反正觉得不好可以退钱。而不去,一来掩不住好奇,二来显得自己没钱似的,丢了身份。所以南昌府但凡有些头脸的,早已约好前去观看,而且以买到第一天门票为荣。不少人还携带家眷亲朋,以显示财力雄厚。尤其有些没有官衔名头的,平日里去兰裳不能,如今有兰裳姑娘出来演出的机会,还不得抓紧。
十六很快到了,戌时还没到,入场宾客已经如流如织。有人发现南昌府尹竟然也在其中,不由会心一笑。
戌时一到,四下静了下来。一曲悠游的采莲曲泛起,有歌,有舞,的确与平常兰裳演出极为不同。歌曲更加精致,而且不仅有江南小调,也有几首北方高亢的曲子,听着极为新鲜。舞蹈一直是兰裳看家本事,自不必说,比平常更加好看绝伦。而丝竹器乐也是罕见的调式,听得称奇。来的人都非富即贵,按理也听过不少词曲,却对这晚的节目纷纷称奇,都是没听过的。
从戌时到亥时,不到两个时辰的节目眼看着就要结束,虽然歌舞是非常不错,但是要和二百两的价格比起来,还是略有些不值。二百两就看些这种新鲜,也未免太亏了。有几个人已经商量着准备结束后找兰裳钱了。
最后的一个节目,是小桃的舞。只是观看的人手里没有节目单,并不知道,只看着场地里面的灯光暗了,十六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一个天然布景,罩在桃花台上,而月亮旁,一个妖娆的影子,像一株拔地而生的桃花似的,冉冉舒展开来。这个开场,已经让所有人屏住了气息,刚才的议论再也不闻。
那么高的台子,几乎和天上的月亮都接上了啊。也只有十六的月亮,才会那么大,那么低。(.无弹窗广告)出来那么绝妙的视觉效果。随着乐声,小桃开始翩翩起舞,身姿动作自不必说,那是刚才所有舞姬都差了几条街的。最妙的是,小桃就像月宫中的仙子,在月亮的背景之下,每一个动作,都含情几许,让人情不自禁就跟了进去。
乐声越来越急,小桃也越跳越快,灯光渐渐加强,小桃鲜红的衣裙和着颈下的桃花,就像一团盛极怒放的桃仙。许多人都不禁提起了心,生怕她从上面掉下来,而小桃跳着跳着,也不见了身影。片刻才发现,她已经从最高的台子不知何时跃到了第二层。又依次向下跃去,而到了最下面的台子。
小桃一边逐层向下飞舞,一边书写着两边的长幅,待到小桃到了最下面台子的时候,两侧三层楼高的长幅上也已经是小桃的字,一幅对联,铁画银钩的大字。众人不禁叫绝。许久才像从梦里醒来似的,叫好声鼓掌声几乎要把暗夜冲破。别人的表演只是表演,而小桃的表演从开始就像揪住心似的,让看的人也亲临其境。
刚才还想着退钱的人,此时也再不吭声,这种舞技,别说是南唐,走遍天下也再难看到。谁有在那么高的高台上跳舞的能耐,谁又能像仙子般飞跃得不露痕迹,关键还有一手好字?亚有低才。
看着底下高涨的人群,小桃笑道:“怀袖字迹粗陋,登不得大雅,如果哪位客官想要,可以买回去。”众人一听,纷纷开口,不到一炷香,价格已经从十两银子涨到了一千两,最后由一位姓周的乡绅以三千两的价格夺得,还为打败了别人兴奋不已。
小桃缓缓又开了口:“今晚多谢各位大人的捧场,大家一定很好奇,兰裳什么要办群芳宴。”底下静了下来,小桃微微笑道,“大人们一定都知道,如今百姓吃盐困难,不少地方已经有人因为这个得病,甚至死去。兰裳虽然都是一众女流,但是也有家人,有亲人,也许也在受着盐患的苦恼。纵然不比众位大人举足轻重,但也想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所以今晚出演的所有收入,以及怀袖方才那幅字的赏钱,都会交给府尹大人,供路安镇新的盐池沥盐用。”
说完,小桃对一旁的下人说道:“去问问大人,有没有要退银子的。”下人应声走了下去,从每一个人的身边经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提退银子的事。方才是惊诧于小桃的舞蹈,而现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不自在。一群女人,尤其是一群可以说身份最为低贱的女人,都在为百姓出力,这事除了劈头带给他们震惊之外,也有不少疑惑。
散场之后,难免有人会打听着银子是否真的给了府尹,是否真的用于沥盐。但也的确有人亲眼看到银子被封了起来送到了南昌府尹的官邸,连夜运到了路安镇。而且南昌府尹的官邸第二天就贴出了告示,写明了哪些人捐赠了多少银子,都将载存在府志的卷宗里,日后将免除赋税、劳役等等。
这一番举动,便实打实地印证了兰裳群芳宴实则是义演筹款沥盐。前来观看的人更多了,甚至二百一位已经满员,观看后仍然有人打赏银子。
三天的演出,一共筹集了二十万两银子,有南昌本地的,也有临近城镇的,甚至也有人没有看上演出也捐了银子。全部运到了路安镇用于沥盐。
第三天结束,祁正修在悦祥茶楼喝完了最后一盅茶,准备结账离去。店主不由问道:“公子怎么不进去看?”看眼前这人的来头和气度,绝不是付不起二百两银子的人。可是自从十六开始,三天了,每天就只在戌时过来,点一壶茶,在这个靠窗的位置看着里面的演出。可问题是,悦祥茶楼虽然很近,除了能最后看到怀袖姑娘的舞,别人的节目也看不到啊。
祁正修淡淡一笑,付了茶钱后,一身白衣翩然离去。这个位置,离那三层的桃花台最近。万一她失足滑了下去,这里可以最快地腾跃过去接上她。
祁正修回头望了望守在演出台楼外的青羽卫,打马远去。
有人把这事上报给了李煜,李煜久久没有说话。谁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呢?李煜下旨将小桃晋为正三品司舞。除了赐鱼袋,还赐了晋封的金册,这是南唐前所未有的殊荣。金册更是第一人。除此之外,还赏赐了一件宫廷御制的桃红色丝绸襦裙。这更是特别的荣耀。
几个月后,路安镇的沥盐见得了成效,南昌府的百姓户户领到了新盐。市井里都流传着怀袖姑娘和兰裳钱沥盐的传说,传说里她们容貌倾国,心地善良。而怀袖姑娘颈下的那支桃花更为世人津津乐道。老百姓对心存感激的人,最是不吝啬他们的赞美。在他们的传言里,有着鲜红桃花胎记的小桃就是桃仙的化身,什么怀袖的他们记不住,都喊她桃娘。李煜赐封后,有人更尊敬亲切地唤她桃娘娘,反正是宫里来的。
还有文人雅客戏称当时南唐的两大舞姬,北方有窅娘,南方有桃娘。金陵在南唐之北,而南昌是南唐之南。窅娘是皇上的没法惦记,但桃娘就不同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李代桃僵故
兰裳的客人越来越多了,许多人慕名而去。也有人不惜千金,只求小桃一幅字的。只是大家都是仰慕,却也没人敢动非分的念头。一来小桃的威望是明摆着,不仅是皇上御赐,百姓也都交口称赞;二来南昌府尹和小桃经过沥盐的事以后。交往也不少,甚至府尹家中有宴席,小桃都是座上宾。在南昌府的地界,没人敢动小桃的歪念头。
有次兰裳的人出去买东西,回来带给小桃一幅四联的年画,笑着道:“姑娘,你看看这是谁?”
小桃拿过来看了看,每一联都画了一个女子,体态轻盈,相貌端庄美丽,都是在跳舞的姿态。共同点是每个女子的脖颈下都有一支桃花。明摆着画的是她,小桃的心不由悠悠一荡,笑道:“画的比我都好看。”
旁边的人笑道:“如今不少人家都喜欢买了姑娘的画像贴在家里呢。都说有姑娘这样又貌美又心善的贵人保佑着,家宅都安宁。”
小桃不由勾唇笑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就能得到百姓这么大的回馈。官妓是个卑微的身份,是官员的玩物,能够自保已经不易。小桃从没想过,自己能在官妓这条道路上走出这么柳暗花明的一村,不仅得到御赐封赏,还能解一方之困。是自己把官妓看低了。不经历也永远体会不到。人可以这么活着,被很多人需要,被很多人感激。这是小桃从没尝过的滋味,很开心,甚至有一点点小自豪。
小桃想到了云湾村。那里的人应该也缺盐。由于盐是政府专营。小桃特意去找南昌府尹当面请求。府尹自然不会驳了小桃,命人去路安镇的盐池将新盐装了一车,找人暗暗给云湾村送去。
之所以不能明着送,是由于各个地区的盐是由朝廷统一配给着。云湾村不归南昌府管辖,便不能由南昌府越过朝廷,直接馈赠或是买卖盐。送盐的几个衙役都穿着便装,没有穿官服。也自然不会说是南昌府的,只说是桃姑娘送的。这是小桃吩咐的。在云湾村如果说怀袖,没人知道是谁。但说到桃姑娘,便没人不知道。
衙役从云湾村回来,给小桃带了一串樟木珠子,只说是一位族长托他们带给小桃的。小桃看着珠子,怔了一下,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很浓的香味。云湾村里树木很多,樟树、桃树、柳树----但是樟树在云湾村里的地位很神圣,寻常人不能随意砍伐。村头一棵据说千年的樟树更被绑上了许多红绸,谁家有什么心愿,都会在樟树上系一条红绸,跪着对樟树许愿。樟树是云湾村的神树。可如今,却砍了樟树做了串珠子给了小桃。这是十分珍贵的心意,虽无言,也早胜过千言万语。
小桃顿时明白了云湾村如今一定也非常缺盐,否则不会砍了神圣的樟树来感谢她,小桃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把樟木珠串放到了箱子底。她舍不得戴,也不能戴。从云湾村走出来的她,无法心安理得戴着神木的串。
北方有窅娘,南方有桃娘的名气,不仅在南唐盛行,也传到了吴越,传到了大宋。甚至传到了赵光义的耳朵里。
当初赵光义交了兵权,选择做开封府尹。赵匡胤原以为一个府尹,兴不起什么风浪。但他小觑了赵光义的本事。
赵光义从坐上开封府尹开始,便开始广泛结交各路人物。有朝廷中的,也有不少虽然暂时没有功名,但是有谋虑有本事的人。其中的能人贤才,在赵光义的周旋下,进入朝廷为官。一时赵光义府中幕僚能人辈出,人才济济。有精通人情官吏的宋琪,能言善辩的程羽,文武兼备的贾琰、姚恕等人。
开封府俨然成了个候补朝廷,各种朝中大事,朝廷还没有反应过来,开封府里已经有了几种应对措施。而赵匡胤也惊讶地发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上朝的时候,赵光义的排位虽然在宰相之后,但是宰相的提议会遭到朝中众大臣的驳斥,赵光义的提议却很少有人反驳,反而是各种附和之声。
赵匡胤发了慌,武斗他还在行,这耍脑子的文斗他不行。更何况如今他是一国之君,凡事总要注意形象和影响。在朝堂上即便打压赵光义也要有理有据,可他却偏偏从赵光义的提议中找不出什么缝隙漏洞。这让他苦恼又无奈。亚介双血。
乾德二年,赵匡胤把原后周的宰相王溥、范质换成了赵普。如今朝中,也只有赵普有能力和赵光义抗衡。于是朝廷里便形成了以赵普和赵光义为首的两大政治集团斗得乐此不疲。这下赵匡胤松了口气,坐山观虎斗得悠哉。还不时帮着赵普打压一下赵光义。有这么互相斗争的两派,赵匡胤这个皇帝反而轻松了,不同意哪派,只需要附和另一派就好。再也不必像从前那样绞尽脑汁想说辞。
赵光义第一次听到桃娘的名字,是府中幕僚聊起大宋减了对南唐军盐的事时,有人提起的。桃娘两个字让赵光义的心莫名地跳突了一下,不由让那人细细说说桃娘的事。
于是那人便把怀袖姑娘如何跳舞募集银子去沥盐的事说了一番,叹道:“南唐还有这等刚烈有志的女子,还很有头脑。”
赵光义不禁问道:“她不就是那个李煜赐了封号的官妓怀袖吗?为什么叫桃娘?”
那人回道:“桃娘是老百姓给她的称呼,也有叫桃娘娘的。据说是因为她喜欢在自己身上画朵桃花。这也常见,妓馆那些姑娘都喜欢冠个花名,在身上描画。”
赵光义的眉头蹙了起来,从描述中,他看不到一点小桃的影子。他的桃宜,没有这么能干,也没有这么聪明。她只是个有些娇俏,有些柔弱,又有些倔强的丫头。更何况,她也许,已经死了。想到这里,赵光义的心又开始绞疼。可是想起这个叫桃娘又会跳舞的女人,赵光义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滋味,不见见,终究是不甘心的。可南昌府里开封路途遥远,偷偷去还要越过国界,很难不被赵匡胤发现。赵光义问道:“怎样才能见见这个桃娘?”
其中一个幕僚说道:“年后不久就是陛下的寿辰,到时南唐一定会派使臣带着寿礼过来。提前和陛下提起南唐有个舞姬跳得一身绝世好舞,让南唐一并把桃娘带来跳舞献寿,想来陛下不会反对,李煜更不敢不从。”
赵光义微微点头。
春节后,李煜接到赵匡胤的国,都是些冠冕堂皇问候国祚之辞,除了国外,还有一封手札,便是要南唐闻名遐迩的怀袖姑娘前去大宋献舞贺寿。李煜看着这封手札,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赵匡胤素来对歌舞之事从不上心,如今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实在怪异。而且指名要怀袖,怀袖就是小桃,小桃曾在开封呆过,无论和赵匡胤还是赵光义都很熟悉。如果让小桃去,那么当年小桃假死是欺君大罪;可派别人去顶替,万一被人戳穿,也是欺君之罪。这可如何是好?更何况小桃的舞技,谁能模仿得来?或者第三条路,小桃不去,找个借口,病了?死了?这也太巧了,都不足信。
李煜把教坊的总掌事叫来,询问有没有舞技能和怀袖姑娘不相上下的。掌事直摇头:“怀袖姑娘在高台上凌波微波的本领,微臣实在没有再见过能和匹敌的。如果说还有----”掌事住了嘴。还有一个人便是窅娘,可是他怎么敢说。
李煜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挥手让他下去。让窅娘代替小桃吗?也很冒险。想了几天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李煜看着侍寝的窅娘,一阵失神。
窅娘看了看李煜,跪了下来:“陛下如果有什么愁事,可以告诉窅娘,窅娘愿意分担一二。”
李煜笑得澄澈:“没有。”
窅娘顿了顿,大着胆子又问:“是不是为了小桃去大宋献舞祝寿的事?”
李煜的眉头蹙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冷:“你怎么知道?”
窅娘垂下眸子道:“陛下无需知道我怎么知道。窅娘只愿意为陛下分忧。小桃的舞,我也会。更何况在高台上跳舞,我也是惯了的。只要到时遮着面,也就无伤大雅了。”
李煜没有说话,表情几分凝重。窅娘徐徐道:“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小桃自然断不能去大宋。别的舞姬,没有能在高台舞的,到时大宋皇帝怪罪下来,不知道又是怎样的翻天覆地。妾身只在宫里舞过,除了大唐的重臣、皇亲,没有其他人见过,大宋的使臣也不曾见过。所以陛下大可不用担忧。”窅娘一边担心小桃,一边担心李煜,只恨不得自己能去替小桃解了南唐的危难。因此她没有敢说她入宫以前,其实是见过赵光义的。只是她揣摩着,十多年过去了,当初只是匆匆一面,赵光义一定不会记得了。就如李煜也不记得往昔在义庄她曾经见过赵光义一样。事急从权罢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献舞琼林苑
“陛下放心,去了大宋,窅娘必有办法应对。(.无弹窗广告)”看李煜不吭声,窅娘又继续说着。
对于窅娘的提议,李煜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思索着。第二天一早,李煜给教坊下了命令。选最出色的舞姬进宫。给窅娘造好的莲花金台,让她们一一上去试试,但凡有差不多的,也可以权且去冒充。毕竟赵匡胤的国书里提到过怀袖的高台舞。
但舞姬来了一批又一批,始终没人能在高台上自如地翩翩起舞,更别说自由上下了。李煜看得眉头紧皱,周嘉敏在一旁轻声劝道:“何必非得在鸡群里挑只凤凰出来呢?去大宋献舞也不是什么凶险的事。以前也有许多人去过,还不是都顺利地回来了?”
李煜的表情第一次对周嘉敏生硬中带着几丝冷漠:“是你告诉的窅娘,她才主动请缨要去大宋吧?”女人之间那点争风吃醋耍弄心机的事,还真是不论年纪出身。
周嘉敏的脸上泛出一丝尴尬,随即噘着嘴娇嗔道:“奴家也是给陛下分忧解难。陛下不领情就算了,何苦还把人家想得那么坏。我是不会跳舞,我如果会跳舞我就去。才不会劳烦窅娘,还让陛下心疼猜忌,以为我想把窅娘置身虎口。”周嘉敏的声音嫩嫩得几乎能淌出水,话音未落,眼泪已经一颗一颗掉了下来,染在一身天水碧的衣裙上,分外醉人。
李煜的心又软了下去,捏上周嘉敏的手:“又瞎猜。我哪有那个意思?嗯?”说着轻轻抚了抚周嘉敏的脸。她才破涕为笑。
选了几天,也终究没有选出一个适合的人选。眼看临近出使大宋的日子,李煜只得按照窅娘的提议,让她去替小桃。(.无弹窗广告)窅娘的舞技李煜自然不担心,但只怕大宋的皇亲重臣会起了邪念。李煜特意派了两百最精锐的青羽卫保护窅娘。一旦有异。不惜任何代价带窅娘回来。除此之外,李煜还给小桃,也就是如今的怀袖,赐了一个新的封号,“婉夫人”,取自《洛神赋》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意。
这个封号便有点暧昧的意思了,一般已婚的女子才封为夫人。给小桃封个夫人的封号,无非是告诉大宋。怀袖是有主的。别管是谁的夫人,大宋的人再动念头便是罔顾人伦,说不过去的。
李煜派人去南昌府把小桃接回了金陵教坊,窅娘去大宋的这阵子,小桃是不能在南唐露脸的。否则传到大宋就全穿帮了。
安顿好这一切,李煜派了沈同作为使臣,带着窅娘等人前往大宋。沈同有谋略,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应对。
南唐使臣到了大宋便直接住进驿馆,除了沈同入宫给大宋递交了国书以及李煜手书的贺寿信札之外,其他人都在驿馆一步不出。驿馆外是三层紧密的防护。赵光义的心有些跳突,他很想看看传说中的桃娘长什么样子,可走到驿馆外停驻了许久,又折了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是怕桃娘不是小桃自己失落?还是怕桃娘就是小桃自己面对不了?后一种想法让他摇了摇头,哑然失笑,如果小桃能活回来,让自己死一次都可以,还有什么面对不了的。但他终究还是没有直接冲进南唐的驿馆。
赵匡胤的寿宴几天后在与皇宫一河之隔的行宫琼林苑内举行。皇宫的氛围太严肃,而琼林苑则不同,各种奇花异树,亭台楼水榭假山,很是怡情。
寿宴在晚上进行,赵光义刚入酉时便早早到场。他注意到在筵席正厅正对的南面的湖里,树起了一座木雕莲花高台,上下共五层,每层都是一座莲花为台,但是台子的面积都非常小,平常人想站在上面都很不容易。难道要在这里跳舞?
出席寿宴的有大宋的朝臣,皇亲国戚,以及周边属国的使臣,如南唐,吴越等。赵光义一身黑色赤金衮边的袍子,头发用墨玉冠束着。坐在左侧下方的案几旁,微微蹙着眉,心却跳得很快。
过了一阵,前来的宾客都纷纷落座,乐舞生出演了宏大的雅乐后,开始有各种小调歌舞,气氛也舒缓起来。不时地聊着,谈笑着。赵光义却没有心思和任何人闲聊,只是缓缓地吃着菜,却吃得心不在焉。
筵席过半,南唐使臣沈同出列拱手作揖道:“国主为庆贺皇帝陛下的寿辰,特派微臣带了舞姬怀袖等人,给陛下歌舞助兴。”在赵匡胤面前,沈同只敢叫李煜国主。
赵匡胤哈哈大笑道:“快快呈上来。江南的歌舞,天下奇绝。”说着看向其他大臣道,“不知道你们是否听闻过,这次来的怀袖姑娘,在江南可是鼎鼎有名。今天都能一饱眼福了。”
立马有大臣附和盛世来朝之类的阿谀奉承之语。吴越国的使臣不屑地看了看沈同,这些北方人真是少见多怪,只知道南唐的歌舞好,岂不知越女菱歌漫舞也是一绝。只有赵光义的心紧紧抽了一下,右手的拳攥得紧紧。
丝竹的声音响起,议论声渐渐停下,月光灯影下,水中的高台顶上,缓缓摇曳起一个身影,随着丝竹的声音,婀娜起舞。舞姿身段自不必说,刚柔相济,妩媚动人。难得的是脚力相当灵活,那台子那么小,舞动的人轻盈若飘,一直在舞着,但是似乎一直在凌空而舞,那双犹如新月般的脚始终未曾全部站在台上,从而显得舞者飘飘若仙。
观看的人早已瞠目结舌,眼光全都随着舞动的女子上下左右来回转着,直到后来应接不暇眼光缭乱。月下只剩下一个旋着的桃红色影子,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衣裙,哪里是绸缎丝竹声在高ha部分戛然而止,台上的女子舞步立即顿住,还没等人回过味来,已经飘然沿着下面的莲花台踮着脚轻盈地落到了湖心最下面的台子上,冲所有人屈膝做了个礼。
四周的叫好声像雷震,刚才还不屑的吴越国使臣也不再撇嘴,只盯着湖心的女子一个劲地拍巴掌。赵匡胤朗声大笑道:“不愧是名动江南的桃娘,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有人附和着:“江南多妩媚,国主就是诗词风月的高手,上行下效,自然歌舞都不差的。”这话说来没错,但总是有些贬损的意味,沈同听着刺耳也只得受着。
只有赵光义的脸在月光下苍白失神,眸子里是绝望的空洞。不是她,果然不是桃宜。他看过桃宜的舞,虽然不见得比这个女子技巧更好,却很入心,每一个舞步都是踩到人的心里,有起有落,有承有合,不会像这个女子一鼓作气让人目不暇接,却会让人的心揪扯不已。更何况,那身形,那脚步,都不是。赵光义猛地把手里的酒樽一饮而尽。
这时湖里的渡船已经把那女子从湖心的台上渡到了岸上,赵匡胤不禁说道:“快上前来,让大家看看是怎样的倾城容貌,能跳出这么灵气的舞?”
女子的步子顿了顿,向前走了几步,跪下给赵匡胤行了叩拜大礼,缓缓起身低下了头。此时众人才看到那女子脸上裹着一层纱,看不清容貌。大宋的礼官蹙眉道:“见到陛下,怎么还能用纱覆面?快摘下去。”
沈同忙上前一步道:“怀袖姑娘一路颠簸,有些水土不服,脸上身上都起了疹子,怕惊着陛下。”亚尤他巴。
沈同这么一说,倒更勾起了赵匡胤的兴趣:“天下什么稀奇人稀奇事朕没见过,还怕小小的疹子?快揭开面纱。”
女子伸出手,把脸上的纱扯了下去,离得近的已经不由“啊”一声,真是可惜了,舞姿这么曼妙的人竟然一脸红斑,即便在月色灯影下,也倒足了胃口。赵匡胤蹙了蹙眉,声音几分尴尬:“也不妨事,等适应了水土,斑点下去就好。”
适应了水土?难道赵匡胤有想留的意思?沈同忙接话道:“多谢陛下体恤。待回到江南,让御医给婉夫人,哦,也就是怀袖姑娘诊治之后,便好。”
“婉夫人?”赵匡胤不禁问道,“谁的夫人?”
沈同没有直接回答,只说道:“是国主亲自赐封的。”
这时一直立着的窅娘低着头应道:“教坊中人,都是官家和国主的人,自然是国主的。”
这话不卑不亢,顶的赵匡胤一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刚才看着那舞姿本来有了几分把人留在大宋的想法,但既然已经跟了李煜,便算了。赵匡胤干笑了两声,道:“重赏。”
左右侍从端来一盘珠玉递到窅娘面前,赏赐的丰厚引得周围啧啧声起,赵光义也不由抬眸,但窅娘的身子向对面微微侧着,赵光义看不到。
领了赏,窅娘要退下,从赵光义身边掠过的刹那,赵光义瞟了一眼,不由怔了一下,别的没看清,但那双深幽的眸子太特别了,怎么似曾相识?在哪儿见过?赵光义闭上了眼睛用力想了想,哦,原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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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的脸突然红了,芸娘说的无意,她听的有心。是啊,小姐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可以想这些非分的,可是祁公子----
小桃正出神着,忽然肩膀传来疼痛的感觉,芸娘揪着出神的小桃说着:“神游什么呢?我都说第三遍了。大小姐想吃鲜茶糕,你快去附近的农户家找找,看谁家卖新鲜的茶买些来。”说着往小桃手里塞了几块碎银子,“快去吧,看你是在外头逛的野惯了,守在家里就发呆。要是走远处记得找个侍卫陪着,反正这两天院子里的侍卫突然多了不少,不用也是闲着。”
小桃迷迷糊糊地应着,接过银子,走出了别院。出了门才看到自己也没换一双厚底的鞋。如今服侍何家小姐,小桃的鞋也稍微讲究了些,薄底的在府里穿,轻便随脚;但出门要换厚底的,因为外面的路不像家里那么平整,厚底的耐磨也能更好地保护脚。小桃叹口气,这么失魂落魄下去,恐怕下次连吃饭都会吃到鼻子里。
小桃打算顺着上次去集市的路走,记得沿途有好多农家,看看谁家有茶卖。小桃走出了别院几百步,穿过一条小径,两边是两排柳树。小桃正失神地走着,忽然前面一个黑影,小桃险些和他撞上。(.无弹窗广告)急忙停住脚步,险些跌个趔趄,小桃有些气恼地抬头,谁啊杵在这儿,好走不走地停着。正要开口,抱怨却变成了惊讶:“赵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一身玄青色袍子的赵廷宜正冷冷站在路中,勾唇斜睨看着小桃:“很意外?”
小桃猛地想起和赵廷宜约好五天后见面,这几天整天神魂颠倒,早忘了这茬。偷偷掰着指头数了两遍,不到五天啊,便又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道:“不是约好五天后见吗?”
别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少,赵廷宜看了看四周,抓着小桃的胳膊沉声道:“别在这说话,找个没人的地方。”说着要走。
小桃看了看赵公子没有牵马,心里已少了许多趣味,芸娘还在别院等着她的茶呢,也不想走远,便嘟囔着:“别走远了,我还得去买茶。诶,对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很清静,也不远。”上次和祁公子说话的那个地方,走一会儿就到了,有大河还有芦苇丛,也没人打扰。
赵公子蹙了下眉,问着小桃:“没和祁正修说见过我吧?”
小桃的心一突,她在祁公子面前,哪能瞒得住话。不过如果告诉赵公子,一定又是顿冷嘲热讽。小桃哼哈着:“嗯。赶紧走了,被人看见我回去怎么和小姐交代嘛。”说着甩开赵公子的手往河边跑去。
赵廷宜四下看了看,大步随着小桃走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小桃已经连蹦带跳跑到了河边,今天风大,吹得河水翻腾奔涌,夕阳照着,阵仗还有些吓人。河边的芦苇也哗哗作响。小桃站在一片空地上,眯眼看着赵廷宜:“你找我做什么?也不牵着马。”
赵廷宜的声音冷冷的:“除了骑马,你就没别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江心换人质
赵光义猛地出声:“等一下。”
窅娘的心就是一惊,步子顿住,转过身面对着赵光义,却低下了头。赵光义的声音很沉:“把头抬起来。”窅娘有些无奈,最怕的就是赵光义这关过不去,难道还真的要栽在这儿?只是赵光义已经发出命令。她不敢违抗,抬头看着赵光义,正要解下面纱,赵光义蹙眉道:“不必了。”
赵光义紧紧盯着那双眸子看着,是她,没错了。要说也是十年前的事了,匆匆见过一面的人要记十年很难。但她是和小桃一起出现的,那便不容易忘记了。毕竟和小桃从云湾村的初见,到后面的一点一滴,他不知反复咀嚼过多少次。
记忆,本没有那么牢固,只是因为出现了一个人,那和她相关的人。事,哪怕是天气、风雨,都会牢牢定格。
而窅娘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几乎要蹦出来,万一他认出来该怎么办?不会把她扣押在这里吧----窅娘的脑子一片空白,也盯着赵光义六神无主。直到赵光义缓缓说了三个字:“下去吧。”窅娘才松了一口气快步离去,全身都是一层汗。
赵光义又端起了酒樽,手却有些微微颤抖。这个女子应该叫幺娘吧?记得小桃曾和他说过,她跟了六皇子李从嘉,也就是如今的李煜。跟了李煜,怎么会是官妓桃娘?可如果她不是桃娘,她为什么要来?真正的桃娘又为什么不来?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赵光义几乎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小桃没死吗?她没死—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赵光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只是再不像从前那么颓然,而是一心的悸动。
回到驿馆,沈同问着窅娘:“刚才赵光义为什么喊住了你?我离得远,没听到他说话。他说什么了?”
窅娘摇头:“他什么也没说。”可是他毕竟喊住了她,窅娘心里有些不踏实,看着沈同嗫嚅道,“其实,其实,大概十年前。我见过赵光义。不过我想,他一定不记得了。”
沈同的眉头一皱,思忖了半晌道:“他记不记得不好说,为避免夜长梦多,反正给大宋皇帝的寿辰已经表演完了,今夜城门关了,你明天一早就走。青羽卫会先行护送。”
窅娘问道:“沈大人不走吗?”
沈同回答道:“我还要奏请大宋皇帝,拿到回复国主的国书。至少还得三五天。免得再生变数。”
窅娘点点头。第二天一早,沈同便吩咐外间准备好马车,载着窅娘向城外奔去。马车行了两天一夜,一路无恙,傍晚时分便到了大宋的边境。
大宋和南唐划江为界,要回到南唐最快的是走水路,坐船过江。沈同安排的路线是从西南位置渡江,那里江面最宽,并且沿线曲折,草木繁茂,守备最为松懈。窅娘一行赶到江边,江边的芦苇丛里移过来几艘船,想来是接他们的。窅娘上了其中一艘船,后面紧跟的青羽卫上了其它的船,人员都落定后,向着对岸驶去。
刚行了片刻,载着窅娘的那艘船忽然往回行驶,而且速度极快。青羽卫在别的船上看的着急,急忙出仓准备行动,却发现和窅娘的船距离已经极远,又不敢用暗器,怕伤着窅娘,只得眼睁睁看着船靠了岸,从船舱里走出十几个大宋装束的士兵,押着窅娘以及随身护卫窅娘的两个青羽卫。原来大宋的兵一早已经潜伏在水下,只等着窅娘身边护卫的青羽卫被分散后便从船底动手。
其余的青羽卫也急忙把船靠岸,但是窅娘已经被大宋的士兵牢牢攥在手里,青羽卫也不敢轻举妄动。其中一个将领模样的,对青羽卫的首领说道:“我们奉府尹大人的指示在这里恭候你们多时了。回去告诉你们的国主,如果想要这个女人,三日内用真的桃娘来换,否则禀告皇上,按欺君之罪处置。”
青羽卫首领问道:“可是开封府尹?”
大宋将领答道:“正是。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三天之内如果不来,这个女人就交给皇上。这里是大宋地界,如果你们硬来,将按犯边禀告朝廷。”
一句话说的青羽卫也不敢轻举妄动。犯边是两国的大事,他们也担当不起。无奈之下,只好先渡江回去禀告了上头再从长计议。
在江对岸等着接应的是祁正修和小桃。李煜之所以安排祁正修,只因为祁正修手里的水军是战斗力最强的,万一有了争锋也好应对。而小桃则是偷偷跑出来的。
之前她被接到金陵教坊,安排在了一处院子还不许出去行动。便觉得几分蹊跷。想办法打听了情况后就是一阵胆寒,赵光义见过窅娘,赵光义知道窅娘跟了李煜。如今让窅娘去大宋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只是窅娘已经出发,她来不及阻止。小桃越想越担心,会不会窅娘被赵光义扣下?会不会窅娘被别人认出?小桃简直坐立不安,在教坊终究待不住,小桃想法溜了出去。
在金陵找到陈述,陈述经不住小桃的一阵央求,带小桃到了祁正修这里商量对策。刚到就碰上了赶来报信的侍卫:“大人,不好了,开封府尹把人截了回去,如果不用真正的桃娘去换,就要禀告大宋皇帝。青羽卫已经赶回金陵禀告陛下了。”
开封府尹?小桃的心一扯一扯地疼,他全知道了。小桃忽然有些慌,这么多年的伪装,改变,她以为如今的她已经和往常完全不同了,她不再是柔弱无助任人宰割的桃宜,她是坚强无摧的桃娘。为什么在听到赵光义消息的刹那就慌了呢?小桃竭力平复着自己的跳突的心情。
陈述看着祁正修问道:“怎么办?要不要等陛下的旨意?”
祁正修看了看小桃,眉头蹙起:“不用。陛下一定会用小桃换窅娘。”当初用窅娘代小桃是怕赵匡胤知道,现在赵光义提出偷偷换并且拿告诉赵匡胤做要挟,李煜一定会把小桃交出去。
看小桃在一旁怔着,祁正修的声音很轻,目光有丝怅然:“小桃,你也不愿意去宋地吧?”
小桃像被刺了一下似的弹了起来:“我不去。”说完又感觉自己反应似乎太激烈了,淡淡笑了笑掩饰尴尬,声音很沉也很笃定,“我绝不去。还请公子想个主意。”
祁正修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说道:“赵光义如今就在对岸。只能想办法把宋军引到水上来,扣押了赵光义才能谈条件。如果我们过江,便是犯边,赵匡胤正琢磨着攻打大唐的借口呢,不正好落人口实?”
陈述一听皱起了眉:“那岂不是要你的水军出马?如此一来,大宋也会知道我们练就了这支水军。”当初祁正修是奉了李煜的命令,在沿江地带暗暗操练了一支水军龙翔军以备大宋从江北进犯。也正是为了把这支水军练好,李煜才把小桃在宫里扣了三年。龙翔军练好,李煜想收回祁正修的兵权,祁正修却始终不肯交,故而导致李煜的不断猜疑,却也无可奈何。
祁正修勾了勾唇:“早晚都会知道。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区别。如果现在调其他水军,时间也赶不及。”
陈述直挠头,祁正修拍拍陈述的肩:“这次胜算很大。如果我们手里有人质,不仅能把窅娘换回来,还能把军盐欠缺的问题一并解决了。从吴越那里买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陈述想了想,转忧为喜:“那就太好了。”亚引在巴。
祁正修对陈述道:“你写封短信,让士兵送到对岸。明晚亥时,在江中换人。”[$妙][笔$i][-阁]
陈述哈哈大笑:“你真是狡猾,怕他认出你的字啊。”
祁正修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小桃道:“为了救窅娘,也得委屈你了。”
小桃咬了咬唇,重重点头。
晚上,士兵把赵光义的回信带回给祁正修,只有一个字“可。”祁正修勾唇笑了。
第二天晚上亥时,从长江南面,开来三艘船,从长江北面,驶过五只船,船的大小都差不多,能容纳几十人。双方在江中相会,陈述和赵光义都从中间的船舱走出来,拱手问了好。赵光义命人把旁边一艘船的帘子撩开,一脸惊慌的窅娘正坐在船里,看到陈述,用力点了点头。赵光义紧紧盯着陈述问道:“桃娘呢?”声音竟然有些发紧。
陈述向旁边的船抬了抬手,帘子撩了开来。赵光义情不自禁往前迈了两大步,在火把的映照下,小桃侧身而坐,赵光义的心都揪了起来,是她,真的是她。赵光义忍不住用力唤了一声:“桃宜!”那声音带着痛楚锥心的思念,让听的人都是一怔。
小桃的心疼得几乎没了呼吸,却没有回头。小桃的无声像一瓢冷水浇到了赵光义的头上,方才的悸动和忘情都渐渐平复了下去,看着小桃又缓缓道:“这位就是桃娘?”
第二百三十五章 江水照离人
小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着自己的心不会跳出来,呼吸不会紊乱,声音不会颤抖,用力扯了扯面孔,猛地转头。冲着赵光义莞尔一笑:“依大人看,是不是呢?”声音利索中带着一份轻佻,眸子虽然看着赵光义却似乎透过赵光义看着远处,没有聚焦。
小桃这一张口,像一把锤子砸在了赵光义的心上,他几乎要站不稳。无数夜晚在他梦里缠绕的小桃,有许多种情态,娇憨的,俏丽的,傻气的,轻盈的---却唯独没有这一种,把成熟、妩媚、风韵、放浪都糅合在一起的复杂。是她变了?还是她不是小桃?赵光义吩咐属下,让船再靠近些。他好看清小桃。
小桃索性把身侧的帘子拉到一旁,露出了更多的身形,一身艳丽的桃红衣裙,发髻上一支白玉钗,艳而不俗。小桃继续笑道:“不知道大人口口声声要见所谓真正的桃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小桃的这副情态,让赵光义的心像堵上了什么似的,久久说不出话。他的迫切。揪心,痛楚,在小桃的云淡风轻下,都像笑话一样。而且,她在笑。她的笑容看着很纯熟。虽然是笑,却不带任何情愫,看不出是开心还是勉强还是讥讽,似乎都不是,似乎有都有点。这是风月场所那些女人惯常的笑,他见过,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出现在面前这个女人脸上。赵光义打量了小桃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挂念。想看看。”
这句话让小桃的心好像在刀上滚了一下,顿时疼得有些哆嗦,面上也是一怔,赵光义迅速地捕捉到了这一怔,声音是难得的柔和:“我想看看,她好不好。”
小桃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疼痛,紧接着是朗声大笑:“哈哈哈---”她好得很,南唐是她的家,怎么会不好?可她又哪一天舒心快乐过?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小桃笑了很久,直到笑出了眼泪,终于能借着笑,把这心疼锥出的眼泪掩饰一下,小桃用丝帕擦了擦眼角,笑道:“这要是让旁人听见了,还真以为大人是个性情中人呢。[.超多好看小说]指不定还埋怨被大人惦记的那个人多么不识好歹。”亚乒刚划。
话中带刺刺得赵光义心头疼痛,不由苦笑道:“我不是性情中人,但我是个固执的人。我认定的人,想变,也变不了,想忘,也忘不了。”赵光义的声音有些微颤,“回来吧,桃宜。”
小桃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才保持住身子直立着,拼命攥着自己的手心,直到掐出了血,身体上的疼才抑制了心近乎鞭笞雷打的疼。小桃侧过了脸,竭力笑道:“大人是不是认错人了?我还是先和大人讲讲我的经历,大人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再说,免得移错了情。”说完小桃开始缓缓讲述,自己是从十六岁进入教坊,如何学舞-----
赵光义只吩咐让船靠得更近一些,好听得更清楚些。明明知道她就是小桃,他根本没有用心去听她讲的那些鬼话,他只是想挨得近一些,看得清楚一些,一见到小桃他就方寸大乱,所有的心思谋略似乎都跑到了爪哇国。
直到身边的侍卫不得不提醒道:“大人,不能再继续靠近了,这里已经过了江心,再用不了多久就到了南唐的岸边了。恐怕有诈。”
赵光义猛地回头,这才发现在自己一次次命令船靠近的时候,南唐的船在不停缓缓后退,小桃讲故事的这一会儿,已经退出了很远,离南唐的岸边已经咫尺可见了。好一个讲故事啊!赵光义看着仍然在干巴生硬讲经历的小桃,苦笑了一声:“好了,不要讲了。”说完抬眸看着陈述目光阴冷,“故事我也听够了。就在这里换人吧。”
说完命侍卫把船舱里的窅娘带出来,窅娘的手被绳子从后捆着,两个侍卫手里都是寒光凌厉的刀。赵光义冷冷道:“想让她活着,就别耍花样。”
陈述岂敢拿窅娘的命开玩笑,只好命人把小桃从船舱里扶了出来,两艘船靠得很近,窅娘和小桃分别立在两只船的船头,南唐这边的侍卫上前一步拉上了窅娘,赵光义扯上了小桃。
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刹,侍卫用力把窅娘拽到了南唐的船上;陈述按计划去抓小桃的手,想在换人的一瞬把小桃扯回去。
然而就在紧要关头,小桃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地就被赵光义扯上了船,并没有伸手给陈述。陈述不由大喊:“桃娘!”
小桃的心像被油煎火燎一般,她不敢回头看陈述,也不敢抬头看赵光义,赵光义大声喝道:“立刻返回!”只是这里离南唐已经太近了,很快从岸边的芦苇丛里已经缓缓开出了战船,一只,两只----后面还有多少,在夜色的掩映下看不清楚。赵光义带来的那几只船根本不是对手,而对岸大宋那里的战船也来不及支援。
小桃咬咬牙,扯着赵光义纵身跳进了江水里。早春的江水,寒凉中带了一丝春回的温热。熟悉水性的小桃用力深吸了一口气钻进了水底,拉着赵光义向大宋的岸边拼命游着。赵光义只怔了一下,便随着小桃的方向一同游,渐渐地超过了小桃,在小桃的前面把水划开,可以让她省些力气。
陈述看着眼前突然的一幕愣住了,过了好久才像反应过来似的看着从另一只船里缓缓走出的祁正修,有些张口结舌:“我,我去拉她了,不知道怎么的没拉住----”
祁正修立在船头,长长的雪白衣袂在月色下随风飘着,有些落寞地出尘。没有拉住,紧要的关头,她放了手。纵然他料到她会放手,却没料到她会跳江。如今的她,真是聪明。祁正修的唇角勾了起来,不知道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老天。
陈述看着笑得失落的祁正修一头雾水:“子介,还追吗?”
祁正修轻轻抬了抬手:“罢了。”还追什么?船好追,水里的人怎么追?一行战船又缓缓撤回了唐地,在江面上划起阵阵涟漪。一如祁正修无法平静的心,他可以算到很多事,却一直算不清那个他本该最熟悉的女人。
小桃和赵光义在江里游着,耳边的喧嚣都渐渐远去,只有水划开的阵阵声响。赵光义忍不住回头看看,借着依稀迷蒙的月光,水里的小桃像个精灵般游得轻盈。赵光义的胸中有股久违的热浪,那江水,也不觉得凉。而在这江里的夺命而逃,在是他最记忆里最惊心动魄的美。
过了许久,水渐渐浅了,江底的泥沙也越来越近,小桃知道要靠岸了,猛地从江里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的荒凉,这里应该是北岸,但不是宋军驻扎的那里,只是一处荒滩,大片芦苇丛生,远处似乎有几户人家。百度嫂索#>笔>阁—三更桃花鼓
两人上了岸,小桃不禁问道:“这是哪儿?你知道吗?”
小桃随意的问话让赵光义一愣,这种不生分的语气,才是从前的他和她。赵光义随即答道:“不知道,但是看星宿的位置,应该在驻军的西侧,离得不太远。”顿了顿,看着小桃说道,“这才像真正的你。”
小桃像被刺了一下,抽了抽嘴角,语气有些玩世不恭:“不过是个问题,有什么像不像的。大人着魔了吧?”说罢看着赵光义哂笑道,“我看大人还是不要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把衣服弄干了回营寨是要紧。”说罢低下头把衣裙上的水拧了拧干,也没有避忌赵光义,把外袍解了下来拧干水,露出了雪白的肩和胳膊,胸以下的襦裙紧紧贴在了身上,凹凸有致的身材在月色下显着格外的魅惑。
赵光义急忙把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挡在她侧面,皱眉沉声道:“也许夜里还有人在附近进出。”
小桃哈哈大笑,把水拧干后,将外袍重新穿上,一边系带子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这种人,被人看看又怎么了?给了银子,摸摸都行。”说完指着自己的胳膊说道,“摸这里,二两银子。”又指着脖子,“这里五两银子,也就大人的一顿饭钱。”
“够了!”赵光义皱眉用力捏上小桃的肩,“八年了,你为什么还要不停地锥我的心?如果你真的能干脆利索地把我当个没用的怂包,在你心里也没有一丝我的位置,刚才你就不该拉着我跳下江,而应该看着我被南唐的人抓回去,那不是才是你们的计划吗?”
赵光义的一席话把小桃的心揉捏得粉碎,所有的自如,所有的不恭,都从小桃的脸上悄然滑落,过了半晌,小桃的脸上勉强挤出个笑,看着赵光义目色空洞:“因为我贱啊。”说完木然地攥上裙角,却发现已经攥不出水了,只好笑笑掩饰着尴尬,“在你们眼里,不一直都是这样?这有什么稀奇的。”
亲们明早看吧,今晚电脑崩瘫了
小桃站在原地,仍然看着楼上祁公子的方向。哪怕只是个隐隐约约的身影,都让她的心没来由的扑通扑通跳。(.)是不是心里记挂一个人,就算隔着再多的人、再多的物,他的方向都能像磁针石一样吸着自己的心转过去?
小桃拍了拍自己的脸,转头看向舞台。绿腰舞开始了。从舞台的正中缓缓向上升着一个物件,小桃仔细端详,可不就是自己刚才送去的那个盘子大小的莲花座吗?这时琵琶声急,忽的就从上空好像飘下来一个人似的,一身水绿的幺娘从上空飘然而至,落在了莲花盘上。(.好看的小说)周围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幺娘稳稳落下,在莲花上一个回眸的亮相,四周猛地一阵叫好。
琵琶朱弦变缓,幺娘在莲花上长袖舒卷,一会儿单脚**,一会引身悬空,招来叫好连连。小桃都顾不得拍巴掌,眼珠完全被幺娘的舞姿吸引了过去。幺娘美得都不像凡人。
但幺娘毕竟也是习舞不久,惊艳亮相后,渐渐从四周又飘下几个舞姬,做着比幺娘更难的动作,上下翻飞,折腰倒立,让人眼花缭乱。小桃正看着入痴,忽然背后传来两声轻轻的咳嗽。小桃一愣,转头过去,一位衣着艳丽的女子正冲着她微微笑,身边的侍婢小桃熟悉,是何府别院的小春。
小春看着愣愣的小桃,说道:“小桃,这是二小姐。”
小桃手忙脚乱的屈膝做了个礼,二小姐一抬手,声音很爽利:“过来。”
小桃小心翼翼走过去,二小姐问着她:“刚才那个童你认识?”
小桃轻轻点头,没有继续说话。小春走到小桃身边,将手里的一块丝帕递给小桃:“待会你把这个给那个童,让他交给他们公子。不用说是谁给的,他见了就知道。”
二小姐深看了小桃一眼,唇际翘起,转身离开。
小桃第一次见何家的小姐,却是这么猝不及防。不过这位二小姐倒是很有小姐的风范,举手投足有着大家小姐的气派,不是小桃以前见过的平民丫头可比。小桃仔细看了看手里的丝帕,上面是一簇兰花,这是什么意思?交给祁公子做什么?她很纳闷。
过了半晌,祁公子的童云笙也没有过来找她。小桃手里攥着那块烫手的丝帕,这要是没交出去,回去怎么向那个二小姐交代?再抬头看看楼上那个天青色袍子的修长身影。也罢,小桃咬咬牙,冲着东侧楼的二层走去。
小桃刚走到东侧楼,门口的守卫便拦住了她:“楼上的都是贵宾,你是哪处的?”
小桃垂下眉眼答着:“我是遵了二小姐的吩咐来的。”
守卫仍然不放行:“大人有令,任何人不许上去。你要找谁,我可以通传,让他下来。”
小桃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二小姐巴巴的让她送东西。原来这楼不准上去。祁公子怎么会下来?她们一定也只知道那是祁公子的童,却不知道名字,看到她和云笙说话,便以为她和云笙熟悉就让她跑这趟差。
小桃只好答着:“我找祁公子的童云笙,有东西给他。”
其中一个守卫上了楼,不多时,云笙随着下来,看到小桃,笑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找你呢,你这么急?”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经年此情浓
“你!”赵光义气结,捏着小桃的手不觉用力,看小桃痛得一皱眉,忙又松开手,几分苦涩地笑笑,“你总能几句话就把我的火怄上来。紫幽阁zi你明知道在我心里不是的。”
“不是吗?”小桃自嘲地勾勾唇。纵然他不肯承认,但他心里也必定是轻贱自己的,否则为什么会以为她的孩子不是他的?如果她是个像符雪婵、李月娥那样出身高贵的小姐,他还会怀疑她吗?小桃转而道,“算了,别说这些了,没意思。”微风吹来,一身潮湿的小桃哆哆嗦嗦打了两个喷嚏。
恰好有两个人扛着渔网过来,可能是附近夜归的渔民,赵光义把外衣罩在了小桃身上,走过去向渔民借了火折子。那两个渔民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番,看是两个路过的外乡人,一身水淋淋。赵光义又长得英武挺拔,不像寻常百姓,也不敢邀他们到家里过夜,只借了火折子便匆匆离去。
赵光义转而对小桃说:“找些树叶柴禾,点起来烤烤火吧。这一身湿顶到天亮,非受凉不可。”亚坑丽巴。
二人向着有人家的地方走去,却发现在西侧的坡下还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挡风又静谧。便一起走进去。把林中的落叶扒拉在一起,点起了火。火苗一烤,小桃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冷得发抖,围坐在火边,身上都是暖融融的。
赵光义把自己的外袍在火上烘烤了半晌。干了不少。赵光义把外袍给小桃披上,小桃扭了一下想挣脱,赵光义已经不由分说将外袍覆上了小桃,微微用力按上,道:“仔细着凉。”
小桃的鼻子抽了抽,把衣服往紧裹了裹,没有吭声。赵光义挨着小桃坐下,往火中添着树枝树叶,一边拨着聚火。一边细细打量着小桃,八年的变化是不小,比从前更加成熟,也更有风韵了些。(.好看的小说)从一个青涩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看不穿心思的女人。赵光义忍不住伸手握上了小桃的手,声音暗哑:“这些年,还好吗?”
小桃用力挣了挣,没挣脱,喘着粗气冷笑道:“好得很。吃得好,睡的香。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夜夜失眠。从皇宫到南昌府,都是受着礼遇,自然好。”小桃一口气说完,还有些忍住了没说,她想说还不用被人凌辱虐待,不用被人骂唐人至贱。可这些,终究没说出口。
“可我过得不好。”赵光义缓缓接上了小桃的话,“我吃得不好,也常失眠。睡不着就得喝酒,喝多了就做梦,梦到你。”赵光义有些失神,这些年,用“熬”这个字眼不为过。他不知道小桃是死是活,理智起来他觉得小桃死了,但更多的时候,他不肯相信小桃已死。
小桃的心狠狠颤了一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微颤着声音道:“是吗?你过得不好?”小桃的声音滞住,顿了顿又道,“那岂不是月娥姑娘,还有你的儿子,都过得不好?”
小桃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声闷雷砸了过来,赵光义沉默了。天边的新月如一帘闲钩,火堆在哔哔啵啵地响。过了许久,小桃的声音几分酸涩:“月娥姑娘,终究是有福的。你不该说自己过得不好。”当初李月娥就那么喜欢赵光义,为了他,什么屈尊就驾的事都肯做。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赵光义怎么能说他过得不好呢?她已经不是八年前那个傻乎乎的小桃,这样的话在青楼楚馆骗骗姑娘还罢了。
过了许久,赵光义沉声道:“孩子,不是她的。”
“不是她的?”小桃被震在了那里,声音也开始颤,“你又纳了别的妾室?”
赵光义摇头,声音很闷:“元佐,是府里一个舞姬所生,只是生了元佐便难产死了。月娥把元佐抱了回去,视为己出,对外只说是她亲生。”
“舞姬---”小桃有些喃喃,没有问下去。她怕听到赵光义说那个舞姬和她长得相似或是跳舞相似,又或者是其它。她怕自己面临选择相信还是不信的两难。
赵光义也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说下去,说自己在小桃生日那晚喝得酩酊大醉,一身桃红衣裙、跳《长命女》的舞姬让他没有任何思考就沉浸在了幻想的欢乐中?似乎说什么都太矫情。
赵光义又道:“至于次子德明,他是冯瓒大人唯一的儿子的遗腹子。冯大人因我受累流放,我保全他家中的血脉,也是应当。”冯瓒由于依附于赵光义,被赵普视为眼中钉,设计陷害,冯瓒险些被处斩,多亏了赵光义来回周旋,才免了死罪,被流放到了登州。刚出生的孩子没法随着他去流放颠簸,赵光义便收留回了自己家中,却只说是家中姬妾所生。否则收容罪臣家眷被赵普逮着了必然又会参一本。
小桃并不知道赵光义还有一个儿子,这一番听得惊心动魄,赵匡胤当上了皇帝,赵光义的日子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过。似乎各种不见刀的争斗比从前还烈。小桃没有吭声,只是抱着膝坐在火边出神。
赵光义紧紧攥着小桃的手,很用力:“别的,我不想再解释什么。”说完看着小桃目光炽烈,“这么多年,我没变过。”
小桃只觉得旁边的火苗真的是太热了,炙得脸烫的要滴出血。小桃往后倚了倚,轻声道:“大人的确没变,还是很英武。”
赵光义微微向前俯了俯,声音是极少有的柔和:“你明知道我说的是我的心。”古人说的什么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大概就是说的他这种死心眼吧。过了片刻,赵光义又道,“跟我回家,不要管别人,我们再造一处别苑,只有你和我,和我们的孩子。”
这句话情不自禁说出,赵光义自己也怔了一下。以前他想念小桃发狂的时候,会拼命地想她的坏,她的三心二意,她对自己的背弃,可是当他此刻面对小桃的时候,他仍然只想和她守在一处,有一个他和她的“家”。
小桃的心用力狂跳起来,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情景,是不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桃林满院的别苑,绕欢膝下的孩子----可是,如今不是八年前。小桃有些出神地自语:“但很多事,都不一样了。”且不说如今的大唐,有窅娘、祁公子和陛下,有兰裳阁,有很多她放不下的人和事。更何况当年千方百计想弄死她的人,现在做了皇帝,她再回去更是死路一条;小桃不由打了个哆嗦。
“过去的,都不要再想。”赵光义伸手揽上了小桃,小桃几乎没有挣扎便被他拥进了怀里。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那一刹那,小桃不知怎么,眼圈有点潮。
而赵光义更是有些微颤,当小桃软软地被他圈进怀里的时候,那丝柔软,像一束疯狂缠上他的丝,紧紧缠得他喘不上气来。他以为他对女人无法再有激烈的冲动,但是遇到她,何止是冲动,简直是一缕缕,一丝丝,从肌肤钻到骨头的疯狂,赵光义忍不住俯身覆上了怀里的人的唇,顿时像点燃的火焰般“腾”地燃烧起来,心几乎要冲出胸膛。
赵光义搂着小桃的手不禁用力,几乎要把小桃揉碎,小桃疼得忍不住轻轻“嗯”了一声,却让赵光义更加一片空白,只想缠绕蚀骨。赵光义用力噙着小桃的唇,唇齿纠缠间,小桃只觉得自己素来跳得缓缓的心,今天竟然跳得激烈而痴狂。不该是这样,小桃挣扎着,却是越挣扎,赵光义的侵袭越深沉缠绵。
当赵光义的吻用力缠上小桃的脖颈时,小桃的全身都在颤着,抵触和快乐不停纠缠。赵光义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痛楚的动情:“桃宜,我好想你。”做梦、沉醉,记忆里永远只是这个女人。让他疼醉,又疼醒。
一句话让小桃的心疼得再没了依托,只随着赵光义的动作沉下去,沉下去----她不想再挣扎了,就这样吧。小桃伸手攀上了赵光义的脖子,回应着他的吻。赵光义一怔,随即用力地揉上了小桃,挺身而入。他已经等得太久,此刻他只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化在一处。
天边的新月藏进了云里,小桃仿佛在江水中一般,承受着一浪又一浪的激荡。小桃只觉得身子是烫的,脸是烫的,心也是滚烫的。原来情浓的时候,是灼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小桃才从如洪流般的激荡中清醒了过来,却全身瘫软,不想起来。月牙不见了,漫天的繁星异常地闪亮,小桃看着星星,唇角挑起一个笑。
赵光义顺着小桃的目光看过去,也不由勾唇笑了:“知道那是什么星宿?就笑。”
“不知道。”小桃指着其中一颗,“你告诉我啊。”
“参星。”赵光义答着,心里却扫过一丝沉重,参星和商星,两颗永不相遇的星。不禁转而看着其他道,“还是不看这个。我教你,东方苍龙七宿----”赵光义开始缓缓讲着二十八星宿,小桃随着他的指点一一看去,只觉得哪颗都闪亮,哪颗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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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今宵多珍重
赵光义的声音沉稳又温和,小桃听得入神,不禁往赵光义的怀里钻了钻,赵光义把小桃往紧搂了搂,忍不住唇际勾起。他不是个会讨好女人的人,比不得那些纨绔公子。而且也没有那个心思,当年李月娥只问问他是什么星,他也没有耐心回答。可面对小桃,许多事情都是情不自禁,给她讲些有的没的,对着她说些事后想想很愣的话,在当时,都是种带着微甜的幸福。
赵光义俯身看了看怀里的人,细细抚上了小桃的发丝,头发很软很细;又抚上了脸,比从前瘦削;顺着脸颊、耳朵,眼看要抚到脖颈,小桃支起了身体,对赵光义说道:“反正也无聊,我给你跳舞吧。”
“有夜风。回去再慢慢跳。日子还长。”赵光义把外袍捱上了小桃的肩。
小桃道:“就这么不动弹才会着凉呢。”说着站了起来,在火堆旁站着烤了烤,抿唇笑着:“现在就给你跳,我可不是每天都有心情跳的。”
“好。”赵光义的唇角漾开一抹笑。
小桃背着身子,把衣领往上提了提,经过江水的长期浸泡,不知道颈下的桃花有没有褪色,千万别露出那黑色的刺青。小桃整理好衣服发髻,转过了身,冲着赵光义微微一笑,眼眸中都是流转的风情。
没有丝竹音乐伴奏,但小桃依然跳得有韵有律,似乎天为幕景,地为舞台,风声、江水声、树叶在火里的哔啵声,都是自然的伴奏。而小桃的舞。把这些没有节律的声音,串联成了一曲摄人心脾的舞曲。
新月帘钩,小桃像一株桃花般妖娆袅娜,冉冉生春意。在地上来回舞着,忽然一个凌波微步,便顺着一旁的树踮着脚腾了上去,赵光义的心揪起,还没来得及反应,小桃已经在树间轻盈盘旋,仿似随着春风逐次盛开的桃花,一点一点把春意皴染。以纵找才。
赵光义想嘱咐她小心,可是她的身姿柔媚婉转,浑然一体。似乎自己一个重重的呼吸都有种打断的败兴,更何况是说话的声音。那句“小心”一直梗在赵光义的喉头,只跟着小桃的动作上下翻飞。不过小桃的舞姿倒充分说明了曹植那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不虚。想到这句话,赵光义不由想起沈同口里桃娘的封号“婉夫人”,一定是那个酸文假醋的文人李煜的杰作。赵光义胸中又有些闷闷。
还没容他走神片刻,小桃已经从树上翻跃而下,像凌波仙子般盈盈落地,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字句,连在地上书写的舞姿,都婉转缠绵。赵光义看得痴了。唐人擅歌舞,而小桃的舞又是唐人中的极致。何况是在月夜良宵。这辈子他见过最美,最动情,最刻骨的舞,也就是此时此刻吧。
片刻,小桃写完,把树枝丢下,走到赵光义身边,扭头看着自己写的字笑道:“怎么样?好看吗?”
赵光义伸出手,把小桃紧紧圈在了自己的怀里,沉声而动情:“很美。”小桃如今的舞技的确令他刮目相看。他在大宋是找不到能比的上小桃十分之一的。
“那是我跳得好,还是窅娘跳得好?”小桃看赵光义只简单回答一句,故意再问。
赵光义蹙眉思索了一番,两个人各有各的长处,在自己眼里当然窅娘不及小桃,赵光义在小桃耳边温声低语:“她跳得让人炫目。你跳得让人心疼。你问我,你说谁好?”小桃低声笑了,正要接话,已经被赵光义紧紧箍上,“不过以后,你只许给我一个人跳。”
小桃的面上扫过一层阴霾,笑得几分僵硬:“只给你跳有什么意思?岂不辜负了我好容易挣下的名号—南方有桃娘。我要跳给许多人看。”
话没说完,已经被赵光义用力地覆上了唇,把她的声音堵进了喉咙里,小桃没有时间喘息,便又和赵光义的唇齿纠缠在了一处。过了半晌,赵光义才把小桃松开,目光看着她清凛而郑重:“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我听不得。”
“听不得又怎样?你还能吃了我?咬了我?”小桃吃吃笑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淘气的情绪。只是听着赵光义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既暖暖又好笑。没有人,对她这么在意到别人多看一眼。
“我会杀了他们。”赵光义勾着唇际,眸子闪过一丝寒光。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味,反而有种认真的庄重。
小桃的心一凛,笑意僵在了唇边,顿了顿扯着赵光义到自己刚才写字的地上指着道:“看我的字进步了吗?”
赵光义看了看,心里微微扯疼,她的字,和自己真像。赵光义从地上捡起树枝,放到小桃手里,握着小桃的手在地上继续书写着,写着叶桃宜和赵廷宜的名字,写着在天愿作比翼鸟,写着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小桃的眼睛潮潮的,多少事都如同昨日之梦,当年在濠州城外他便是这么握着自己的手在树林里写字,十多年过去,如今情景依旧,人依旧,心却不如旧。当初的自己懵懂无知,毫无情感;而如今的自己,却满怀缱绻。不到今天,是不是她永远发现不了,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心跳得激烈,才会情动得炽热,原来,这和年纪无关。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许多,月亮退了去,天色变得蒙蒙亮。小桃的心里没来由地慌了起来。为什么一夜会这么短?
小桃把手中的树枝丢下,反手紧紧握上了赵广义的手,竭力抑制着微颤的语调,坐在了一旁的大石头上,轻声道:“写得也乏了,聊会吧。”
“好。”赵光义扬唇笑道,“你想聊什么?”
小桃深深呼吸了一口,展出个明媚的笑:“聊聊到了开封府,你怎么待我?你不怕别人会反对我这个南唐官妓做你的女人吗?”
赵光义抚了抚小桃的发丝:“我说过,再造一处别苑,只有我们。谁有资格,谁又有胆子反对?”
小桃心中苦涩,看着赵光义问得失神:“要不我们再回云湾村?”话音刚落又摇头,自己在扯什么,如今他家里一妻一妾,还有两个儿子,怎么能像当初那样一走了之。
赵光义的眉头微微蹙起,云湾村?赵光义淡淡摇头:“现在不同以前,躲不是办法。”没有权力在手,躲到哪里都是任人宰割的命运。更何况那个人是当今的皇上,一纸金匮盟约,赵匡胤是不会让自己活着逍遥江湖的,只会把他钉在眼皮子底下。更何况他已经辛苦经营了八年,如今放弃与否,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赵光义看着小桃,郑重地说道:“我们不能走。等我能够掌控局面的时候,我会给你最尊贵的身份和荣宠。”
小桃的脸有些苍白,看着赵光义拼命摇头:“我不要那些。我要不起。”她不奢望,她也不想要。大宋的人容不下她一个南唐的官妓有那份尊贵和荣宠。
赵光义握上了小桃的手,沉声道:“我的女人,我说要的起,便要的起。”进而深看着小桃,“我要给你的,也绝不止是尊贵,还有这里。”赵光义握着小桃的手捶上了自己的胸口,他的心,此生早已无可再收回。
赵光义的坚定和沉重,把小桃的心震得一颤一颤,她几乎脑子空白,对着这样炽烈的情感,这样庄重的承诺,她无法不跟着醉进去。小桃偎在了赵光义的肩上,声音很轻:“为什么?你会这么对我?”她从没问过,赵光义的情感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赵光义眯上了眼睛,仔细想了想,不由轻嗤了一声,只叹了句:“不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记得第一次见她,那副傻头傻脑花痴的样子,就让他很印象深刻,只不过不是什么好印象。而再次重逢,她在横尸遍地的夜里,紧紧攥着他的手没松开,让他从死亡的绝望里挣扎上来的那一瞬,也许,她就暖开了他的心吧。从那之后,再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似乎就都变得有趣好玩了,而且还是越看越有趣。而她的有趣,她的善良,她的坚韧----她的很多,在他的眼里都成了不可替代。怎么能说得清楚呢?
地上的火堆燃尽了,天也完全亮了。远处的人家起了炊烟,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小桃从赵光义的怀里挣了出来,整理了整理衣服,对赵光义说道:“天亮了,我们该走了。我有些口渴,你可以帮我去人家要碗水喝吗?我的腿有些酸麻,不想走了。”
赵光义笑笑:“你等我。”说完大步向不远处的人家走了过去。不过就是几百步的路程,赵光义敲开门讨了碗水喝,又打听了哪里可以雇马车。便端着农户借给他的水囊走了过来。
只是树林里静悄悄的,再也没了小桃的踪影。只有地上用他的字体写了几个字:廷宜,珍重。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无言心自愧
赵光义全身的血流都停滞了,手脚僵在了那里,那四个字像小桃唇际的一抹笑一样看着他,赵光义死死盯着那四个字,突然向树林外大步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小桃的名字。
可是四周都没有小桃的影子。就那么一瞬间,她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赵光义顿了顿,向着树林深处跑了进去,树林的尽处是一片山坡,小桃会不会从山坡那边跑了?赵光义顺着山坡跑了许久,越走心越慌,那条路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过了许久,赵光义终于停住了步子,嘶哑着声音绝望地喊着:“桃宜!”你说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呢?你说的三愿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呢?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骗人?!还骗得这么狠?!
从没有过的绝望,伤心,疼痛,一起涌了上来。赵光义的心跳得飞快,直跳得喘息不上的难受。赵光义紧紧攥上了拳头。何苦,到底是何苦!
赵光义木然地返了回去,又把所有的路都细细捋着找了一遍。却始终没有找到小桃的踪迹,甚至连脚印都找不到。赵光义盯着隔在面前的长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怕她已经又从江上逃了。只恨他不能把大宋的船开到南唐。总有一天,要把江那边的地,收到囊中。到时就算天涯海角,他也要把她掘出来。
小桃躲在芦苇丛中,看着焦灼的赵光义四处奔跑寻找,她不知道要拼着多少力气才能抑制住自己跑出去的冲动。心像在油锅里煎熬,全身都没有了一丝力气,唇上是咬出的斑斑血迹。心疼就是这个滋味,疼得全身都颤。小桃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
她怎么敢跟他回去?在大宋,赵匡胤会毫不客气地再要了她的命,赵光义为了护着她又不知道是怎样的腥风血雨,而赵光义家里的妻妾她又怎么应对?一日为妓,终身难洗。在身份高贵的赵家。她是人人厌弃的南唐官妓。
而对于大唐,李煜声称她死了还李代桃僵是莫大的欺君之罪,不知道又给大唐带来多大的灾难。大唐如今动辄得咎,护卫疆土便被大宋减了军盐,再生出这事,更是给了赵匡胤借口。更何况,昨晚的计划,都是毁在了她的手里,她又怎么心安理得的一走了之?总归,唐人和宋人,这骨子里血脉里的烙印,在这个两国对峙的时候,是无法跨越的高墙。以团巨技。
目送着赵光义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背影渐渐远去,小桃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痛哭起来。直哭得每抽一口气都心疼,才停住了抽噎。
过了许久,日头已经上了很高,四周都泛起了融融暖春的气息,小桃平息了一番呼吸,从芦苇中出来,向西沿着江水走了好久,才找到一处狭窄的江面,一头扎进了水里,向对岸游了过去。
祁正修在水军营帐里和陈述对坐着下棋,陈述抓耳挠腮根本不在状态,终于忍不住把黑子一摔:“子介。我就不信你还能坐得住。还下棋,下个什么。那位姑奶奶一跑连个影儿都没有。把我们扔在这里晾虾米似的。”说着捶了下桌子,“去他的,什么事这是。”
祁正修有些出神,把棋子一颗一颗捡了起来,放到桌上,缓缓道:“急也没有用。她,应该会回来。”只是语气里,再没了往日的云淡风轻,而是满满的艰涩和沉重。
“你——”陈述没有再说话,祁正修应该比他更难受,但他永远是那个样子,心里痛成什么,难成什么,面上总是一副悠然的笑意。陈述也不好再发火。坐了下来,敲着棋子发怔。
直到傍晚,忽然有士兵进来禀告:“祁大人,桃娘求见。”
祁正修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意,吩咐道:“请进来。”顿了顿,又嘱咐着下人,“端些松软的吃食来。”
陈述把棋子甩进了盒子里,扯扯嘴角:“你真是神了,她还真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头水的小桃已经被士兵带进了营帐,还没说话又是一阵喷嚏。祁正修忙命人端了个火盆:“先赶紧烤烤。”
陈述没什么好气道:“又游回来的?真没枉费你的一身好本领。”
小桃顾不上回应陈述,把下人倒来的热茶喝了个精光,这才有了一丝热气。连续的两次过江,小桃又没有吃东西,只觉得江水都浸到骨头缝里了。
陈述还要说话,祁正修说道:“吃点东西。”
小桃点点头,在炭火盆边烤了一会,下人把饭食端上来,小桃很快地吃了起来,两碗米饭见底后,对祁正修说道:“公子,吃好了。”
“还合胃口吧?”祁正修微微笑问,细细打量着小桃,脸色苍白,眸子却比平时还大,里面说不上是空洞还是挣扎的凄楚。
“嗯。”小桃低下了眸子,随口应道,“有点淡。”菜的确是寡淡了些,连小桃这不怎么挑的也觉得清寡无味。不知道祁公子他们是不是就吃得这样。
陈述不由插了话来:“大小姐,你还嫌淡?如今军盐减了一半,哪里还有盐。能吃就知足吧,士兵们连你这样的饭菜都没有。”
小桃一惊,眸子有些慌乱:“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小桃的话惹得陈述胸中更是沉闷,不由扯着小桃几步走到大营门口,指着外面道:“你看看外面的士兵,没了盐,吃肉吃菜都食不甘味,还浑身没力气,有的还开始了抽搐的症状。可恶的宋贼把我们的盐城都掠夺了过去,现在逼得大唐的人没有活路。本来抓着赵光义可以多换些盐来,可倒好。”陈述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他是由衷地痛心。
“对不起,对不起。”小桃垂下了眸子,脸色更加苍白。惭愧和内疚让她的心一阵一阵的扯痛。说不上是鬼使神差,但即便再来一次,也许她依然会背着良心的负罪,依旧会扯着赵光义跳进水里。
“好了。”祁正修的声音响起,移步缓缓过来,“不要怪她,要怪,该怪我们自己,没有守好我们的疆土,没有守好我们的盐城。”祁正修的声音很温和,却很有力量。
“你就惯着吧。”陈述跺了跺脚走回了大营,把桌上的茶一口喝尽,“不管怪谁,大唐的情势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那是不是就该尽自己的力去做点事。即便不做,也不该去破坏?”
小桃的脸更红了,陈述有些懊恼地看了看她说道:“你如果不是个女人,这就是叛国。”小桃猛地抬起了眸子,满是凄凉无助,和挣扎的内疚,紧紧咬上了唇,直到咬出了点点血迹。
“陈述,够了!”祁正修的声音第一次冰冷而没有温度,“从来国家兴亡、盛衰荣辱,都是男人的事。不要去归咎女人。”
陈述怔了一下,祁正修很少是这样的语气,他总是温文尔雅又从容不迫的。可他现在,却不讲道理,不分是非。陈述一甩袖子走出了大营。
“他生气了。”小桃抬眸看着祁正修,自责又担忧。
“不会。过一会就好了。”祁正修走到小桃面前,温声道,“去歇着吧。明天让陈述送你回去。陛下那边还要去交代。昨晚已经派人把窅娘先送回了金陵,她会知道怎么和陛下说的,你也不必多言。”
“我---”小桃的心撕扯得难受,“我真的很抱歉,我只是----”
祁正修的身子僵了一下,伸手压上了小桃的肩打断了她的话:“你只是太紧张,不要想太多。去休息吧。”
侍卫把小桃领到了另一个营帐,小桃倒在床上,便累得很快入睡。直到第二天一早起来,被陈述带着踏上回南唐的路,都还是晕晕乎乎。
一路上陈述都没有多言,到了中午歇息的时候,小桃刻意走到了陈述的旁边,见陈述还是不吭声,小桃只好堵在陈述面前好脾气地说道:“陈大人,你准备一直生我的气吗?”
陈述乜了眼小桃,看她微微的笑容,只好叹了口气:“你我相识十几年,我不会一直生你的气。但你真的变了,你拉着赵光义跳下去的时候,你就一点也没想过子介的心吗?一点也没想过我们唐人的处境吗?”
“对不起。”小桃只有这一句话。她的行为,她无可辩驳。
“算了。”陈述摆摆手,顿了顿,像在解释什么似的说道,“就像你看到的,子介这些年一直在为陛下训练水军,但陛下对子介既需要又忌惮,这其中的问题也解释不清,但是他不是心里不记挂你,他也希望早日得到陛下的释怀,和你成婚。可现在---唉。”陈述一声叹息,搅得小桃心里百转千回的纠结,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回到金陵,窅娘已经先行一步被送回了宫里。小桃回来时陈述带着她入宫向李煜复命。李煜对小桃的不告而别到了祁正修那里并没有怪罪。
第二百三十九章 花月偿心疚
之前青羽卫已经向李煜禀告了窅娘被赵光义劫走、并要真正的桃娘去换。李煜立即命人去教坊传小桃,用小桃换窅娘他毫不犹豫。那时才发现小桃已经私自逃了。李煜只好一边派人寻找小桃的下落,一边挑选了几个精良的青羽卫准备派去大宋再把窅娘抢回来。
正在这时,窅娘已经平安无事地被祁正修派人送了回来。窅娘和李煜说了祁正修在江心换人的计谋,只是小桃太紧张,换人的时候步子不稳摔进了水里。而赵光义也跟着跳了下去。这样的理由李煜也并没有生疑。
如今小桃回来。李煜念在她救窅娘有功,对于她私自逃离的事情也没有追究。只对小桃说道:“南昌府便不用回去了,留在金陵吧。”
把小桃放在南昌那么久,祁正修也没有过去,如今把赵光义又招了起来,还是放在金陵的眼皮子底下更加踏实。
小桃低头应“是”,顿了顿,又抬头看着李煜道:“陛下,我有一事相求,希望陛下答应。”
“哦?”李煜几分讶异,“什么事,你先说说。”
“留在金陵,我自然该去花月坊。另外,还请陛下允许我带着花月坊的歌姬、舞姬、乐姬等人,到各州府去演出。好募集买盐的银子。”小桃说得很诚恳,“之前在南昌府,我已经尝试过,颇有成效,所以----”
话没说完,已经被陈述打断,对李煜抱拳说道:“臣以为不妥,如今赵光义已经知道桃娘就是死去的小桃,再去抛头露脸,让宋帝赵匡胤知道,便是灾祸了。”陈述说完狠狠瞪了小桃一眼,他虽然怪怨小桃关键时刻掉链子,但他绝不同意让小桃用卖艺去换银子。
小桃用哀祈的眼光看了看陈述,又看向李煜:“陛下,这次我也亲眼看到了沿路的百姓、士兵缺盐少力的痛苦,心里实在不忍。既然身怀一技之长。就想做些事情缓解如今的情形。至于开封府尹赵大人,他如果要把我还活着的事告诉宋帝,此刻也可以,又何必等将来。”
小桃的话丝丝入理,李煜听了也颇有感触。一来震动于小桃的心意,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也肯为国为民效力,自然让他动容;二来小桃说得也有道理,赵光义应该不会告诉赵匡胤小桃还活着的事,那岂不是让她再死一次?
看李煜点头,陈述急了,又道:“陛下,臣仍然认为不妥,去各州府招摇。知道的是募集银子,不知道的还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奇谈怪论,以为陛下在纵容靡靡之风。”
“爱卿也言之有理。”李煜眉眼澄澈,想了想,对小桃说道:“你的这番心意很令朕动容,但陈爱卿所言也很有道理。不如这样,不必出京,只去花月坊,并且委你调度教坊舞姬的权力,如果你在教坊有看上的舞姬,随时可以直接带去花月坊调教。若是把花月坊经营好了,盈利的银子也可以完成你想为民出力的想法。你看可好?”
小桃想了想,金陵是天子脚下。官宦也是最多的,花月坊的生意如果红火起来,一定比南昌府盈利不止百倍。可仅赚官员的银子,也是有限,小桃便又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花月坊只有官员才可以出入,还希望陛下同意花月坊每月在坊外出演三天,这样除了官员,富裕的商贾也可以出资观看。”
这自然是好主意,套用了之前南昌府的经验,李煜点头微笑:“好。如果有需要银子的地方,直接报与教坊列支就好。”
走出皇宫,陈述有些心里不自在,二人一路无话,出了宫门,陈述才闷声道:“你这又是何必?我不过发发牢骚罢了。你又何苦像卖身赚盐似的。”
小桃扯扯嘴角笑笑:“我注定就是官妓的命,是否缺盐我都少不了跳舞卖笑。如今不过是跳的多些,好些,又有什么要紧呢?再者,不这样,我只怕会内疚一辈子。”
陈述叹了口气:“若是子介知道了,心里会多难过。”顿了顿,目光几分落寞地看着小桃,“你这次都没和子介聊几句话,就匆匆去又匆匆回,却也不曾向我询问过他。他却每次在我去的时候,都会细问问你的情形。”
小桃的心揪了起来,垂下了眸子,她对祁正修一直是仰视的,从前的她,只要听到祁正修的一点动静,都会竖起耳朵,甚至追问每一个知道祁正修消息的人。她为了他,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一切,甚至性命。可是世事太奇妙,竟然有一天,她会忘了惦记祁正修,也不再追问祁正修的近况。小桃的声音很低:“时间太急迫了。而且看上去,祁公子一切都好。”
“你真行。”陈述被小桃噎的说不上话,转头对马车上驾车的人道,“把桃姑娘送到花月坊。”
“你呢?”小桃追问。
“我走回去!”陈述闷声答完转身而去。看上去都好?之前那个肯给子介割腕放血、在他看不见的时候都不离不弃的小桃哪去了?女人啊,真是种水性杨花,善变的动物。
小桃回到了花月坊。这次的回来,是带着皇上掌管花月坊的口谕,和教坊的舞姬调度权回来的。现在花月坊的主事月娘,可不敢再对小桃有所怠慢。把从前的桃苑重新修整安顿一番,又给小桃配了服侍的丫头。先前的秀菊已经重病而亡,月娘特意把连翘又拨给了小桃,只当是旧人好用。
小桃一回来便和月娘谈过,她要对花月坊重新变革。并且把她的想法和月娘一一说来,月娘听了由衷地佩服,不知道小桃哪来的那些妙想,自然对小桃的提议极为赞同。以女以才。
花月坊里的姑娘都是以花命名,之前画着每位姑娘的花鼓被抬了出来,但是不再是人人都放,而是只放九面。名头最响的九个姑娘才有资格把自己的花鼓摆出。哪位官爷要是想点哪个姑娘的节目,便去击打她的花鼓,一次二十两银子。
而且花月坊还制作了一个单子,上面列着可以选择点的节目。有歌舞,有乐器,却不是一成不变的。每个月都会出两个新节目,再把不怎么受欢迎的旧节目替掉。于是,什么“长歌当舞”、“娇娘出岫”、“醉里卧兰棠”----等等光看名字便遐想无限,却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的节目单出世了。引得很多达官显贵都来花月坊,以先一睹为快为荣。
而每月的十六到十八,花月坊会在秦淮河边搭一处场子,每晚一场演出。这演出不再受官员的身份限制,但凡肯出银子,就能进入观看。二百两一位的价格,对金陵的显贵来说,不算大价钱。
小桃想推出新人,自己便很少去出演,只是训练舞姬。尽管如此,还是有人慕名而来,指名要点小桃的舞蹈。小桃偶尔也会出去演出一曲,却不会再跳《长命女》。
小桃时常会去教坊看看新来的姑娘,有没有资质不错的,可以带回花月坊调教出来。这一天又到了教坊,听说来了几个罪臣的家眷,小桃便在教坊管事的陪同下,向后院走去。
后院里几个衣衫不整的女眷被关在一处露天的栅栏里,小桃对那处栅栏并不陌生,以前她也被关过。几个年纪大的女人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戳着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的头:“你就是个扫把星,自从你生下来,家里就没一天好过的。先克死你那个短命的娘,又害的你爹犯事,早知道就该先把你捏死,一家子也不至于到了今天的地步。”
小桃的眉头一皱,细细打量着那个女孩子,也就是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比那些大人还镇静些,只是窝在那里,任凭那些人戳她也丝毫不动,但脸上却全是悲凉入骨的神色。
难得她小小的年纪这么懂事,没有嚎啕大哭。小桃对教坊管事的问道:“那个女孩子是哪来的?”
管事的答道:“原是怀庆镇的一户外乡人,她爹和人争执,杀了人之后跑了,偏偏杀的又是户有权势的,一家子都跟着遭殃了。”
小桃“哦”了一声,对管事的说道:“把那个女孩子喊过来,我问问她。”
不多时,一身脏乎乎,头发也乱蓬蓬的女孩子被带到了小桃跟前,嘴唇抿的很紧,只是一双黑而亮的眸子惊慌地看着小桃。
小桃淡淡笑着:“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那女孩子看小桃笑了,缓了缓神色,低声回答着:“姓樊,家里人都叫我小寒,九岁了。”
“小寒?是小寒节气的小寒?”小桃好奇地问道。
小寒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不是小寒,我是寒衣节生的,都这么喊。”
小桃摇了摇头,难怪她们说她是扫把星,寒衣节生的在常人看来是不吉利的。小桃看着这个叫小寒的女孩,不由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便生出一抹怜惜的味道。对管事说道:“把这个女孩给我吧。我带回去。”
管事的自然同意。小桃把小寒带回了花月坊,取名叫青青。
第二百四十章 再续血脉缘
青青年纪还小,小桃不舍得她去学技艺受苦,而青青对唱歌跳舞乐器之类没有一样有兴趣,小桃便留着她跟在自己身边服侍。
有了青青贴身服侍,连翘更是连面都见不着。只有在小桃这里有客人来访的时候,才会做些端茶倒水抛头露脸的事。朝廷里时常会有大臣对小桃慕名而来。有的清谈半晌,有的向小桃要几幅字,还有的来点一两首曲子。陈述有时也来找小桃磨磨牙。
只有在这些人来的时候,素来瞧不见影儿的连翘会穿戴整齐,过来递茶。小桃看着皱眉。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偏偏她又是这个样子,丢自己的脸不说,还打小桃的脸。
这天沈同也来到花月坊,向小桃细细询问了当初窅娘从大宋离开的事情。沈同当初在大宋换取国关文不甚顺利,待回到南唐,已经比窅娘和小桃晚了十多天。
偏生连翘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鲜亮的杏黄衣裙,隔着二里地都看得到。沈同年纪一大把,也不由多瞅了她两眼。连翘更加肆无忌惮冲着沈同眉来眼去。
待沈同离去之后,小桃实在忍无可忍。冷着脸对连翘说道:“我知道你心大,一心想傍高枝。但凡事都要有个规矩,不能任由使着手段乱来。”
连翘满不在乎地眉目扫着地,当初小桃在花月坊里的落魄样子她都见过,如今才得了脸几天就装蒜。连翘压根没拿小桃当回事。在她的记忆里,小桃是软弱的。
小桃看连翘仍然一副死性不改的模样,淡淡吩咐着下人:“连翘姑娘以后不必在我这里服侍。她是想出人头地的人,到造琴去吧。”
连翘的脸黯了下来,造琴是花月坊东北角的一处最为荒凉的地方,也是花月坊里难得的僻静之处。专门为表演器乐的姑娘制作琵琶、琴瑟等等乐器。花月坊里摆弄丝竹的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乐器坏掉重做是常事,即便平日,调音、换弦、补漆的事也应接不暇。对别人还好,对连翘这个不甘寂寞的人来说,那儿简直是地狱,除了拿着乐器进进出出的下人。再也见不到半个旁人。连翘不由对小桃咬唇说道:“姑娘也太狠心,我和姑娘相识多年-----”
小桃厉声打断连翘:“正是当年惯了你的毛病,现在才变本加厉。先学会做人,再去争宠!”说完不给连翘任何争辩的机会,疾言厉色地吩咐道,“拖下去!”
连翘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几个身形健硕的狎司拖到了造琴。青青看得目瞪口呆,她不知道温婉的桃娘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从此再也不敢有一份怠慢之心。花月坊里的其她姑娘也都敬服了小桃,只是除了冰兰。
小桃对花月坊整改后的第一个月便初见成效,到了第二个月,每天的流水已经动辄过千两。李煜大喜,又给小桃赐了象牙金丝编制的鱼袋,一枚“桃娘制事”的行章。有了这枚章,不仅是花月坊,就是教坊舞姬的事,也有资格全权处断。小桃的荣宠,惊羡了不少人。舞姬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几世难得。
为了表示心意,李煜还不时地赏赐些宫中精致的玩意,镂雕的白玉折扇,青玉片金丝枕,诗集子,又或是稀罕的水果吃食。有了皇上的赏赐,不仅小桃的地位,连花月坊的地位也跟着上升了不少。更涌来了许多从别的州府前来见识的。
月娘也落得省心,只帮着小桃做些闲杂的事,凡是大事都去找小桃商量请示。礼部侍郎家里要摆寿宴,该派哪些个姑娘过去她心里没谱,便走到桃苑。一进门,就看到桌上摆着的新鲜西域蜜瓜,不由笑道:“姑娘吃了吗?我昨天就吃了,甜得紧。”
小桃摇摇头:“没吃。最近天热了,吃什么都没胃口。”说完懒懒地靠着床榻欠了欠身,“我就不起来了,你别介意。”
月娘笑着:“快别,难得你歇一会儿。如今也是跟着姑娘沾光,才吃的上皇上御赐的西域蜜瓜。以前哪吃的上。”看小桃懒懒的,月娘便自言自语说开去,“要说也是祁大人的功劳。把犯边的匪徒消灭了,皇上才会心情好想着上次我们。”
小桃浅浅笑了笑。前几天听说有大宋的水军在长江上巡查,还在南唐的军事重地采石矶停留了许久,祁正修没有丝毫留情就把水军打沉了。由于是在南唐的地界发生的摩擦,而大宋的水军也没有穿兵服,宋帝赵匡胤便称是大宋的流窜匪徒,并不是正规军队。以此来掩饰犯边的事实。李煜便也装糊涂不再追究,只是又去了国声称这番误打误撞,让百姓的负担更重。赵匡胤又减了一年的朝贡权当补偿。
这消息传到了南唐,百姓都兴高采烈,这么多年,光打败仗了。这次虽然是剿灭的“匪徒”,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宋军,都欢快不已。小桃也很开心,南唐胜了,减了朝贡,百姓的负担也能轻一点了。
小桃看着月娘勾唇道:“既然你喜欢吃,就都吃了吧。我实在没胃口。”也真是奇了怪,以前她还很喜欢吃蜜瓜干,现在竟问着味儿就反胃。
月娘拿起一块递到小桃面前:“吃一块就开胃了。东西就是这样,闻着没吃着香----”
话还没说完,小桃的鼻子里窜进了一股蜜瓜的味道,一时没忍住,侧过头干呕了起来。
月娘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诶哟,这是怎么了,不是中暑吧,我去找郎中过来瞧瞧。”
小桃忙一把扯住月娘的袖子,脸色有些苍白:“不必了,我歇歇就好。郎中来了也不济事。”
看小桃神色倦怠,月娘也不好再坚持,忙招呼下人过来把房间清理了,赶紧说了侍郎家里寿宴的事。小桃喘了几口粗气,对月娘说道:“礼部侍郎喜欢听琵琶,你派夏葵和红竹去吧。其余的器乐歌舞,随便找几个还拿得出手的配着就好,不必顶尖的。”
月娘得了示下,赶紧出去张罗。
小桃卧在塌边,心情再难平静,一颗心像在水井里似的,时上时下。这种感觉,很熟悉,对于已经有过一次身孕的她,很清楚地知道了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前阵子太忙,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现在琢磨琢磨,月事两个月没来,那便是了。以共团巴。
小桃只觉得自己的眼圈都有些潮,又一个他的孩子,很意外,却来得很欣喜。她以为孩子会成为她一辈子的痛,她以为这一生她再没机会和他有血脉相连。可如今,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小桃抚着自己的肚子,思绪又飘到了那个江边之夜,那晚你侬我侬的良人良宵。
还没有高兴多久,青青进来禀告又有一位大人要拜会桃娘。小桃才猛地从刚才的欣喜中恢复了冷静。只顾了高兴,却没有去想现实有多少艰难的事。教坊是严格禁止官妓产子的。所有的姑娘都会揉用凝香不孕丸,甚至再加上事后汤药去双保险。只是小桃如今身份尊贵才不必再用不孕丸。
而万一哪个官妓成了漏网之鱼怀了孩子,也一定会被教坊严令打掉。自己的这个孩子又怎么能幸免?想到这里,小桃的额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从感受到这个生命,她没有生过一丝不要的念头。她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不能!
小桃站了起来,微微颤抖着写了一幅字,交给青青道:“你把这幅字交给刚才那位大人,只说我今天身体不适,不能亲自去迎接。让其她姑娘好好服侍。”
青青接过字幅出去后,小桃无力的靠在了床棱上。怎么办?怎么才能保住这个孩子?心里仿佛有一千匹烈马在奔腾,小桃的心跳得极快。逃出教坊吗?可逃到哪里?或者离开金陵到南昌府或是其他僻静的州府避开人们的眼睛?还是找个教坊的闲职?-----一晚上小桃想了不下几百种方法,却哪种都很忐忑渺茫。
直到第二天一早,一夜未眠的小桃还是没想出一个完全的办法。花月坊里的舞姬还等着她去教舞。小桃咬着牙起了身,去到了后院。别人的眼里,小桃没什么不同,依旧是神采飞扬。只是小桃不再去教动作,只是口述,绝不示范。
小桃这次怀孕很快就显怀,不到三个月小腹就已经微微隆起,加上时间正好是从春到夏,衣衫单薄,细心的人不难发现。小桃无奈,除了时刻忍着想吐的冲动,从柜子里找出一块白布,把小腹裹了起来,也不敢裹太紧,外面又罩了两层厚厚的外披才遮得住些微臃肿的身形。
小桃不太敢随意走动,也担心被人看出端倪。可是盛夏马上就要来了,随着肚子的一天天胀大,再不想个办法出来,就只能成为刀俎上的鱼肉任人揉捏,无力反抗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疫病解危困
赵光义回到了大宋。[]陆续派出的探子回来向他禀告着,那位桃娘已经安然到了金陵,如今在花月坊里掌事。据说她长袖善舞,据说她名声赫赫,据说她经营有道把花月坊办得银子如流水,据说她很得李煜赏识时常有御赐-每一个消息都让他的心先舒缓一下。却随之揪了起来。他的人,他想不顾一切地把她拽到他身边,看着她,守着她。
如果她愿意,他可以不顾赵匡胤的愤怒,不顾南唐的抗议,更不顾祁正修的威胁,任何代价都不惜,只要把她留在身边。可惜,她不愿意,她要躲开。赵光义不知道南唐究竟是什么吸引着小桃,是故土的情愫?还是祁正修李煜?还是花月坊的生活?她在南唐的确活得风生水起,可是那些重要吗?到底他在她心里算什么?他想不通,也猜不透。只是想起她拉着他跳进江里会心痛,为他跳《长命女》会心痛。在地上写他的字会心痛,这些痛埋得久了,摧得他身形憔悴。她是他的,这辈子是,永远都是!赵光义把拳攥紧了。
前阵子赵匡胤想刺探南唐水军的兵力派了几百人扮作匪徒去江上巡查,结果吃了败仗,赵匡胤极不甘心。如今每天退朝后和赵光义及赵普等都在商讨攻灭南唐从哪入手的事。赵匡胤的野心是一统天下,而统一天下,北方由契丹支持的北汉暂时先不能动,南方的南汉、吴越不在话下,早晚的事。最挠头的就是占据长江之险的南唐,天险加上强硬的水军,对于擅长骑马步兵的大宋来说,无疑是块硬骨头。之前在后周柴荣时期,攻打南唐长江以北的疆土还算好,陆战多。水战少。而南唐现在江北州府尽失,只剩下长江南岸。要攻南唐必先渡江。(.好看的小说)
赵光义对别的地方不甚上心,但南唐,他要定了。商量了几天后,赵光义提议从皖口、常州、润州三个地方着手。皖口是西线,常州是东线,这两个地方探测清楚兵力后,都可以修筑水军防事作为进攻的据点。而润州和扬州隔江相对,宋军已经占据了扬州,在扬州进攻最为便捷。
赵匡胤当即拍板,先以皖口为试点,增加江面巡查的宋军,探测地形。修筑军事要防。赵匡胤很有信心:“料想南唐也抵挡不住三处夹击,这次再去探探风,一旦得利,就大规模地派出水军征战。”
赵光义微微点头,无论把常州或润州作为突破口,都离金陵不远了。
盛夏六月,开封还是清风徐来,金陵已经赤日炎炎。小桃只得整日把自己关在桃苑,轻易不肯出门。只到了夜间才出去走走,不免有人暗暗传她生了病。
月娘看小桃脸色泛黄,身形有些臃肿,不住地劝着:“还是请个郎中看看吧,有病不能硬扛。前几日红竹咳嗽不上心。硬是咳出了血,这下害怕了,只当自己没救了。可巧赶上了个越州游医,几服药下去,如今就见好了。所以有病还是得看。”
越州游医?小桃的心一动,急忙说道:“那游医还在吗?快请来看看。”
月娘看小桃松了口,面露喜色:“在,在,这几天还来给红竹看病呢。你若是同意,我这就派人去请。”说着赶忙走了出去。
不到一个时辰,背着布囊的霍仲在下人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小桃隔着帘子看着外面的人形,心里就是一酸。多年不见,竟然在这里又重逢了。
小桃吩咐下人都出去,连贴身侍奉的青青也被小桃嘱咐守在门口。(.)不得让任何人进来。以估狂巴。
小桃轻轻拨开帘子,走了出去,看着霍仲咬唇道:“霍大夫,还记得我吗?”说完眼睛竟然有点潮。
霍仲眯着眼睛就着屋里昏昏的光线看了看,呵呵笑道:“几年不见,姑娘的变化很大。不细看,还真的险些认不出。”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小桃苦笑道,“不过这么多年,每次见你,身子都不好。如今气色更浮了。”
小桃忙请霍仲坐下,说道:“霍大夫身体可好?这些年还是一直四处云游,行医救人吗?”
霍仲摆了摆手:“老了,走不动了。以前一年有十个月在外面,还非得去些险要的地方,探探有什么稀罕的药材。如今一年最多只有半年在外了,还只去些繁华平坦的地方。现在只要能瞅些稀罕的病情,也算值得了。”边说边看着小桃笑道,“姑娘的病全好了吧?当初还差了一针,却阴差阳错地再没了机缘。”
小桃勾唇笑笑:“差不多吧。该想起来的,都想起来了。想不起来的,也许也不该记起。”
“哈哈哈。”霍仲朗声笑道,“姑娘这个说法好,豁达。人不怕得病,就怕心病难治。姑娘还像我们当初第一次见时似的,聪明通透。”
小桃听了心里一动,站起身来,冲着霍仲便是一拜,低声道:“既然与霍大夫相识多年,还请霍大夫救我。”
霍仲赶忙把小桃扶了起来,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有什么事姑娘尽管说。”
小桃缓缓又坐了下去,伸出一只手递给霍仲道:“您帮我把把脉,便什么都知道了。”
霍仲卷起袖子,伸手搭上小桃的胳膊,只切了几下,眉头便已经皱起,看着小桃欲言又止:“姑娘,这”顿了顿又道,“可是真的?”
小桃点点头,咬唇低声道:“所以要大夫救我?”
霍仲又细细给小桃两只胳膊都切过脉后,面露忧色:“姑娘,你之前是否已经有过滑胎的经历?”看小桃点头,便说道,“所以姑娘的身子外面看着强实,内则空虚。这一次如果再把孩子滑掉,以后就很难再要孩子了。姑娘还是三思。”霍仲明白花月坊是什么地方,这里的姑娘都是官妓,自然不敢要孩子。
霍仲话音刚落,小桃就急忙说道:“霍大夫误会了。我不是要滑掉孩子,我是要保住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生下他。”
看霍仲一脸惊讶,小桃低声说道:“花月坊自然容不得我生下孩子,只怕有人知道风吹草动就会上报教坊或是太常寺找我的麻烦。所以我刚才想了一个办法,不知道是否可行,还要霍大夫帮我。”
霍仲没有犹豫便说道:“姑娘请说。”
“有没有什么药,让我服了或是用了之后,能有瘟疫的症状?但是不会伤及孩子。这样就可以上报教坊把我隔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待孩子生下,一切的责罚我都能受,只求他能平安生下。”小桃看着霍仲,目光尽是哀请之色。
霍仲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想了想,过了半晌说道:“我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有是有服了像瘟疫的药,但都会影响到胎儿。所以我需要回去查查古方,找个合适的,再来找你。”
小桃一阵欣喜,眼圈红红又要下拜,被霍仲扶住道:“姑娘可别折煞我了。我必当尽心竭力。”
霍仲走后,月娘急匆匆跑来问着小桃:“怎样?那郎中还行吧?怎么说?”
小桃看着月娘神色凄凄:“郎中是神医,但正是神医,才看出我的病不同寻常,不好治。说是过两再来。”
小桃的话把月娘唬的一跳:“别吓我。到底行不行?要不要禀告皇上派御医过来?”
“那倒不必。待过两日郎中再来怎么说。”小桃勉强笑笑。
两天后,霍仲又来道花月坊。小桃依旧把人支了出去。霍仲拿出一个方形的盒子递给小桃道:“这里是配好的药。主要是一种在南方生的董棕粉末,擦在身上会起红斑,很痒。还掺了稻粉和草灰,可以把董棕的作用只隔在皮肤外面,不会进到体内伤及胎儿。用的时候,在身上先擦一层脂粉再涂抹这药,薄薄的一层即可。”
小桃捧着药,对着霍仲重重地叩拜了下去:“霍大夫救命之恩,小桃没齿难忘。”
“要谢也不必谢我,该谢-”霍仲不由地冒出一句,又收住了口,笑笑道,“姑娘保重身子要紧。若是真的能脱身,也是霍仲的功德一件。”
霍仲走后的第三天,小桃全身都起了红点,用力挠去就成了一块一块的红斑。整个人肿了许多。月娘吓得大惊失色,什么也顾不得赶忙去禀报教坊,教坊又没敢耽搁去请了御医。御医也不敢碰小桃,看了一番后,声音有些抖:“像是染了疫病,但一时看不出是哪种。”
御医也没敢多呆,疫病是传染的,临走前嘱咐月娘赶紧把小桃安顿好,免得传染别人。便急忙赶回宫里,急急禀告了李煜。
偌大的桃苑,除了青青再没人敢踏进去半步。甚至桃苑外几丈都没人敢涉足。只有青青跑进跑出,侍奉小桃尽心。
疫病不是小事。李煜得到禀报后,忙派兵去把小桃接到了金陵城南郊的台隔了起来防止传染。那里原是先太子李弘冀的别苑,自太子故去后荒弃至今。又加派了几名御医过去给小桃竭力诊治。
第二百四十二章 深夜闻脚步
?o11111太子?小桃打了个哆嗦,偷偷抬眼看了看那人,小桃不懂什么叫龙气,倒看出浑身的刚猛之气。
太子点点头:“听说之训把妹妹带来了。还有其他人的家眷。都吩咐下去,晚上设宴。一起热闹热闹。”说着大步向前走去。祁公子深看了眼小桃,也随着太子而去。
小桃拍了拍胸口,向外走了出去。大小姐让她逛逛,可她还真不知道去哪里逛。那天去的集市,每逢初一十五才有。现在去了也没得看。穿了一身新衣服,也舍不得在乡间泥土里弄脏了。犹豫了半晌,还是回了大小姐那里的别院。
果然傍晚时分,何公子派人来接大小姐去太子营帐那边,说是有宴席。叉东木才。
大小姐换了一身艾绿色的衣裙,搭了件荼白色的披帛,将发髻绾成了斜着的倭堕髻,一支珍珠钗,看着清爽利净。芸娘迟疑问道:“小姐,会不会太素了。听说太子喜欢热闹奢华。”
大小姐摇摇头道:“都穿得那么鲜艳,反而就不鲜艳了。再说太子喜欢什么。关我们什么事。一群爷们,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招摇的好。”
小桃在一旁听着似懂非懂:“穿衣服也要想这么多吗?”难道不是什么好看穿什么?
大小姐淡淡笑了:“小桃,你要记着,不仅是穿衣服。做任何事,都要想一想,为什么要那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多想想原因和结果,不要太直肠子。”顿了下又说道,“不过你的可爱之处,倒就是直肠子。”
小桃被大小姐说得脸微微红,却也明白了些许道理。看看自己的衣服。好像也有些艳丽,本想换上平日的衣服,但已经来不及了。大小姐已经起身要走,小桃便只好紧紧跟着出了门。
白天看着严整的营帐,入了夜,却分外热闹。太子的营帐很大,太子面朝南坐着,东西两侧,大家分席而坐。家眷在同一席。大小姐和何公子坐在一席,小桃和芸娘在一旁侍奉。而祁公子是自己一席,没有带家眷,只有云笙在身后侍奉。
行礼ケ寒暄ケ客套之后。宴席正式开始。菜肴上了,有专门负责倒酒的侍婢,拿着酒壶挨个席分酒伺候。太子指着自己席前说道:“前朝盛世的时候,都用金鼎烹羊,咱们今天也学学,待会给大家分食。”小桃的嘴巴险些张开,乖乖,好大的一个金鼎,竟然用来做锅蒸羊肉。果然是皇家气象。
中间空的场地,自然是歌姬舞姬展示的地方。箜篌响,人人醉。丝竹罗衣舞纷飞。还有几个胡姬在跳着异域风情的舞蹈,小桃看得呆了。
酒席过半,何公子带着大小姐上前给太子敬酒,小桃端着托盘酒壶跟在后面,太子很豪爽,一口气把酒喝完对大小姐道:“上次见你,还只有这么高。”太子比划着到膝盖,“现在已经是聘婷的大姑娘了。”
大小姐淡淡笑着施了一礼:“多谢太子还记挂着。”
太子打量了一番大小姐和小桃,哈哈大笑:“之训,你府里的丫头可真够标志,穿得比之棠还鲜艳些。”说完看着小桃,素来凌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何公子和太子熟识,听太子这么一说,也细细看了眼小桃,打趣道:“我府里的都是些粗枝大叶,难得太子看上眼,不如就送给太子好了。”
小桃一愣,手里的酒壶险些掉到了地上。太子的笑声很大:“那可说好了?你舍得送,我便收着。”グ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夜深情难知
小桃站在原地,看着对面月色下白色衣冠的祁正修,在朦胧的夜月交织的光晕下,越发像从天上飘下的仙人似的。(.)小桃不禁莞尔一笑:“原来是你,吓我一跳。”
几个月不见,祁正修似乎瘦了些。更加销骨飘逸。看着小桃的眼眸温柔而深邃,上下打量了番小桃道:“身子重,走路要小心。”
小桃顺着祁正修的目光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腹部,脸微微发烫。一时没有可以接的话,两个人相对站着,祁正修狭长的眸子深深看着小桃,小桃只垂着眼眸看着地,瞬间的静默,却似乎又有隐隐的脚步声。
小桃的心跳了一下,脸色顿时变了,猛地抬起头:“公子,周围是不是有人?”说着转身向四周看去,准备顺着自己最初的方向向前继续走。
却被祁正修一把抓住了胳膊:“更深露重,回去吧。”
“公子。”小桃有些犹豫,“这脚步声已经很久了。一定是有人在附近。今天正好公子在,何不去看个究竟。”说着执意又要往前走。
祁正修的手像钳子似的紧紧攥着小桃,脸上的笑意淡去:“你先回去,我去看就好。你如今这样,身子也不方便。”说完不由分说,用力抓着小桃向屋里走去。
“可----”小桃的话没有说完,已经被祁正修牵着,几步走回了屋里。外间睡的青青被惊醒了。赶忙起来穿好衣服进去端茶倒水。
蜡烛点了起来,照得满屋都是一片绯红。窗纱外偶尔有柳叶拂过,扫来了阵阵微风。祁正修没有再出去,屋里静静的,小桃站在窗下,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公子请坐。”
祁正修没有坐,只是俯身看着小桃,就那么静静地,沉沉地看着她,没有说话。[.超多好看小说]小桃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一时心里各种滋味,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有些慌乱,为什么慌?却也说不上来。似乎对祁正修有种莫名的内疚。她一直以为她是爱他的,从云湾村的如痴如狂,到金陵,到濠州----她一直活在他的影子下,为他和何之棠的婚事焦心,为他的受伤难过,为他的抓狂,她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可是,事情往往让人始料不及。她现在竟然怀着别人的孩子站在他面前。小桃的心提着,很怕祁正修会问她一些戳心的问题,她回答不来。
祁正修的心情很复杂,当初他听闻小桃在花月坊的桃苑得了怪病许久都不肯出门,便猜到她是有为难的事。金陵又没有个能信得过的郎中,思来想去。他只有派人去找霍仲,霍仲曾经和小桃打过几次交道,小桃对他应该是信得过的。
霍仲从金陵离开后向他复命,他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果然小桃是有了身孕。知道消息的那一天,他对着茫茫无际的长江,坐了一夜,姿势都没有动过一丝。
不过小桃终于还是聪明了。懂得用计趋利避害。只是近来又听闻李煜要在祭祀的时候来紫竹台探望小桃,那小桃该如何遮掩?他终究是不放心,从润州赶了过来,只是一到这里,便看到了夜里急匆匆向前走的小桃。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祁正修温声问道:“听说陛下要来了,你可有什么对策?”
小桃舒了口气,还好他没问别的,便答道:“没有。”顿了顿道,“实在不行,便对皇上坦明实情,以求宽恕。陛下仁厚,应当不会把我逼上绝路。”
祁正修微微蹙眉,说道:“但是,你该如何向陛下禀明实情呢?陛下现在对宋帝赵匡胤处处忍让示好,生怕一时疏漏被赵匡胤抓到把柄生事。孩子一旦生下便更容易被赵匡胤发现。我想陛下不会冒险。”
小桃的脸色变得惨白,心也狠狠揪扯起来。是啊,李煜一定会问孩子是谁的,她该怎么回答----小桃的心百转纠结,又细细揣摩祁正修话里的意思,却不由脸腾地红了,从祁正修的话中,他已经知道孩子是谁的了,这让小桃更加臊的慌。小桃咬唇低头问着:“那,公子,可有什么办法?”
微风吹得小桃的发丝有些乱,祁正修抬起手想把小桃的乱发拢一拢,却是手刚抬起,又僵在了空中,最后还是收了回去。看着小桃淡淡笑着:“你不必担心。等他来了,我自有办法。”
“等他来了?”小桃的眼睛瞪大了,“公子不是一直躲着陛下不肯进京吗?如果等陛下来了,公子会不会没法离开金陵?”小桃的脑子乱哄哄的,李煜是想着法子让祁正修回金陵交兵权的啊,“不行,公子不能被陛下发现。公子还是赶紧走吧。”
看着小桃在地上来回焦躁地走着,自言自语。祁正修伸手压上了小桃的肩,声音柔得动情:“你心里,是在乎我的,是吗?”
“我----”小桃刚想解释,祁正修又笑道:“不过已经晚了,李煜用不了多久就会来了。刚才进这里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附近的青羽卫。”以边以扛。
难道李煜说要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引出祁正修?不应该啊,李煜并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如果自己没怀身孕,即便他来自己也是安全的,又怎么能引出祁公子?小桃越想越糊涂,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就是祁公子来了,李煜也要来了。
“好了。别一脸焦灼。”祁正修把小桃扶到椅子上,眸中含笑,“让我再给你描一下花色吧。如今你不能再用之前的颜料,对胎儿不好。这是我新调制的胭脂膏。”祁正修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打了开来,一股淡淡的香味已经飘过。
祁正修从小桃的梳妆台上拿起笔,那是平时小桃给自己画的。如今怀了孩子,也好久都没有给自己描颈上的桃花了。祁正修拿起笔,站在了小桃旁边。小桃坐着,把衣领向下拽了拽,如今她的身形有些臃肿,衣服并不宽松。拽了也没反应,小桃索性把外袍脱了,只穿着抹胸襦裙,外面搭了一间纱质的外披在胳膊上。
祁正修看着小桃白皙如玉的胳膊,眸中的柔色更加浓郁,都说美人如玉,玉本是温润沁人的,可偏偏眼前的如玉美人,却是灼得人心疼。他只能在梦里去梦,灼疼了,便醒了。
小桃低着头,祁正修站在她身边,用笔蘸了盒子里的胭脂膏,一点一点,专注地给小桃描着。这次的配方是他特意和霍仲研究尝试了好多次,霍仲懂医理,才能帮他调制出又鲜艳,又能对胎儿无害的胭脂膏。祁正修温声道:“为了孩子,也只能用这个,这个比之前那个的不足,是颜色掉的快,只怕你一个月就要补一次色----”
祁正修的话音刚落,门“砰”地被人用力推了开来。一脸慌张的青青跟着跑了进来:“姑娘,我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就冲进来了-----”却是话音刚落,也面红耳赤地僵在了原地。
屋里的场景,实在是香艳至极。一室的旖旎烛光,一身白衣像谪仙的公子,正低头给桃娘身上画着艳丽的桃花。桃娘的外袍都脱了,露着白皙如瓷的脖颈,头发像墨玉一般倾泻在肩上,真是美艳得晃眼。而最让人挪不开眼的,是那个公子满眼的深情,好像在描画一件世上难得的稀世珍宝,那份认真,那份呵护,那份小心。
小桃顺着声音看向了门口,一身黑袍的赵光义,正像铁塔一样立在门口,只是眉眼冷得像能射出利剑来。小桃的心猛地“砰砰”跳了起来,他来了!小桃几乎是没什么意识地站了起来,痴痴地向着赵光义走了过去。
赵光义看着站起来的小桃,隆起的小腹,拳头攥了起来,难怪刚才他在门外听到他说“为了孩子”,赵光义的唇角勾了起来,没有看小桃,只是直直地盯着祁正修,猛地冲祁正修抡拳就挥了过去。赵光义心里所有的愤怒,像火山一样随着拳头狠狠地砸向了祁正修。
祁正修侧着身子微微一闪躲了过去,冲赵光义温温一笑:“你有胆子来这里,就不怕回不去吗?”
赵光义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又飞起一脚踢向了祁正修的胸口,祁正修又向旁边一闪,胳膊碰到了旁边的桌子,忽然血顺着白色的袖子流了下来,晕染在衣服上分外刺眼。
小桃脑子轰的一声,快步走了过去,对赵光义喊道:“住手,赵廷宜,你住手!”
赵光义停住了动作,回头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小桃,眸子全是碎裂的疼痛,又倔强地拼成了寒光锋利的刺人,看着小桃冷笑道:“这就是你逃回来做的事?”
小桃咬咬唇,指着门口大声喊道:“是,我不想看见你,赵廷宜,你走!你立刻走!”
赵光义一把钳住了小桃的胳膊,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再说一次。”
小桃深深吸了一口气,贪婪地在赵光义的脸上拼命看了几眼,用力咬牙切齿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咬咬牙,又吐出一个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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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代做子之父
小桃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剑在赵光义的心上狠狠刺了进去,赵光义的脑子一片混沌,整个人都像被火点着了似的灼得疼痛,每一寸都疼得他锥心刺骨。[.超多好看小说]赵光义紧紧抓着小桃的胳膊,手里不觉力气加重,小桃疼得直抽冷气。赵光义皱眉盯着小桃。声音竭力维持平稳:“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小桃微颤着挣扎:“你我已经毫无瓜葛,我想怎么样是我的自由。我愿意和谁一起就和谁一起,有什么必要向你解释?”
赵光义的眸子一碎,随即是锋利的冰冷:“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
小桃的心被狠狠地刺着疼痛,赵光义的话让她全身从头到脚“唰”地涌过一层激流,小桃的眼前模糊了,眼泪不觉盈了出来,赵光义总是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让她心神动荡,忽而上天,忽而入地。
感觉着小桃的颤抖,看着小桃的泫然欲泣的神色,赵光义的手微微松了劲儿,盯着小桃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顿了顿笃定说道。“现在就和我回去,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小桃的全身又是一颤,肚子里的孩子好像也听懂了话似的忽然微微动了一下,小桃下意识地忙用另一只手捂上了小腹,刚才被赵光义几句话搅得混乱的情绪稍微理智了些。小桃用力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再看向赵光义已经是清冷的厌弃:“和你回去?我为什么和你回去?当初如果不是你穿了祁公子的白袍子欺瞒我,我怎么会跟着你到乾州。到越州,回云湾村?是你趁人之危,又何苦自作多情?我被你圈禁在开封府中,受着百般煎熬,没有一天开心,没有一天快乐,好容易回了金陵,你却还苦苦相逼,用窅娘要挟,我拉你跳水。不过是报答你当年带我寻医问药,最终治好我疯癫之症的恩情。”
“如今你我已经恩怨两清,我守着我爱的人,怀着我的孩子,过得很好。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的清静?你能不能放过我,让我好好地生活?求你了,走吧,别再打扰我了好不好?”小桃说完最后几句,几乎掏空自己的身子,只觉得脑子是空的,心是空的,空得生疼,疼得像撕开一样。
小桃这一番话把赵光义彻底打倒了,赵光义不可相信地在小桃的脸上逡巡了一周,这张让他做梦都在惦念的脸,此刻的清冷无情。是他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小桃的话每句都像钉子一样,生生扎进了他的心里,扎得他疼得全身颤抖。赵光义的手在抖着,想说话,却发现嘴抖得张不开。过了好久,才用力挤出几个字:“你不后悔?”
小桃闭上了眼睛:“句句实情,无可后悔。走吧。赶快走!”
赵光义的唇角勾了上去,清峻的眉目里是绝望的凄寒,赵光义冷冷笑了两声,又笑了两声,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看了看小桃隆起的肚子,又回头看了看深情看着小桃的祁正修,白色的袍子,哈哈,这个世界,真他妈疯了。他赵光义用了十二年的时间,做了一个“零”。
赵光义僵着身子向门口缓缓走去,小桃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眼泪早已经涌了出来,小桃咬着唇,任眼泪流得满脸,没有抽泣一声。
赵光义走到了门口,侧着脸想说什么,却忽然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是那么可笑,都是那么无力。赵光义没有再看小桃,大步走了出去。
小桃所有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脚下一软,向地上出溜了下去。祁正修眼疾手快,一个大步冲上去把小桃抱进了怀里。小桃终于忍不住,抱着祁正修的胳膊哭了起来。眼泪像脱了线的珠子涌了出来,小桃只觉得心像被一把锋利的小刀来回割锯着,疼的好紧。
祁正修抱着小桃,身子僵得一动不动。心也随着小桃的眼泪,灼的生疼。越疼,把小桃抱得越紧。如果当初,他勇敢一些,用心一些,会不会不用像现在这样,看着她为别人流泪而肝肠寸断?
哭了很久,小桃才平息了些情绪,直起了身子,垂眸说道:“不好意思,让公子见笑了。”
他会笑她吗?祁正修淡淡说道:“先坐着吧,别动了胎气。”说完扶着小桃坐到了椅子上。小桃冲外面喊了一嗓子:“青青,进来收拾一下。”
在门外守着的青青早已被屋里的动静惊得心惊胆战,好容易一个男人出去,听到小桃的吩咐,青青进来把刚才打斗中弄得凌乱的桌椅重新布排好,地上的碎片扫了出去,又给祁正修和小桃重新倒了两盏茶过来。
小桃这才看着祁正修的袖子忙问道:“公子的胳膊是方才弄伤了了吗?”说着把祁正修的袖子撩了起来,“伤得哪里?重不重?”
祁正修按住了袖子,淡笑着摇头:“不要紧。”在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受伤了。
小桃还想再问,门外匆匆跑进来两个侍卫:“陛下驾到!”小桃赶忙站了起来,和祁正修对视了一眼,整了整衣襟立在门口等着接驾。
不多时,几个宦官宫女在前面提着灯笼,李煜在后面缓缓走了进来。小桃和祁正修跪下来给李煜行了大礼。
李煜笑得澄澈:“深夜来访,希望没有惊了桃司舞的觉。”顿了顿才像猛地发现祁正修似的,惊讶地说道,“子介,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润州吗?”
小桃的心抽了一抽,李煜如果不知道祁正修在这里,怎么会专门半夜来访?这戏做的也是逼真得很。
祁正修拱手揖身道:“回禀陛下,是臣疏于职守了。”
李煜朗声笑了笑,走进了屋里,吩咐跟着的宦官宫女都先下去。李煜面东而坐,爽朗道:“许久没有见桃司舞,更是很久没有看到子介,让他们都下去,我们好好聊一聊。”
青青斟上茶来,李煜啜了一口看着祁正修道:“子介,最近水师怎么样?宋人分三路犯我北线,可要严加防守。”
祁正修回道:“润州一带,与宋人的扬州只一江之隔。但扬州商贸繁集,宋人无法排遣大量兵力交战。所以润州只留了一部分兵力较弱的水师看护。重点的兵力派到了常州,那里东临吴越,北对宋地,只怕吴越和宋勾结起来以那里作为突破点。那里水面宽阔,万一交战起来,阵法极为重要。不仅要派精兵良将,更要排布出最适合我们水军体力和优势的阵法。我军水师比起宋军,优势是灵巧,而且熟悉水战。但缺点是没有宋军体魄刚猛。所以阵法是关键。”祁正修刻意强调阵法的重要,暗指他训练出的水军换了将领便没有作战优势。以妖序弟。
李煜笑得依旧清朗。李煜最大的特点便是不论心里想什么,面上总能露出一个澄澈明净的笑。似乎心底无一丝杂尘。祁正修继续道:“至于皖口,臣想陛下定有更为高明的安排。”
祁正修拒绝出兵去皖口,却把话说的婉转入耳,李煜听着极为熨帖。祁正修真是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人,可这么完美的人,李煜心里从未踏实过。李煜点头笑道:“皖口一带,派林仁肇去怎么样?”说完看着祁正修的表情。
祁正修没有一丝不妥,沉笑道:“甚好。陛下圣明。”
李煜交待了国事,这才开始问私事:“子介怎么会来到这里?”说完转头看了看小桃,愣住了。小桃隆起的腹部让他还是吃了一惊。他知道小桃得了疫病,却不知道是珠胎暗结。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头,“桃司舞,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得了疫病吗?”
小桃急忙跪倒:“回陛下,疫病已经痊愈。不过----”小桃没有说下去。
李煜的眸子有些冷:“桃司舞,你素来行为有度。在宫中恪守规矩,在南昌府为民献舞,百姓敬重你,朕也很赞赏你。但你----”顿了顿说道,“你应该知道,按照我朝律例,你目前的职位和身份,是不能生子的。这如果传出去,教坊的脸面,你自己的脸面,都要放到哪?”
小桃面红耳赤,再次向李煜拜道:“奴婢知罪。恳求陛下,容奴婢生下孩子,奴婢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李煜叹了口气:“朕再问你,孩子是谁的?”
小桃想了想咬唇道:“是奴婢酒后失德,被客人——”
祁正修此时对着李煜跪了下去,长拜之后打断小桃道:“陛下,是臣酒后失德,一时情难自禁,和桃司舞私尝禁果。”
“哦?”李煜淡淡笑了,“祁大人更是张弛有控,不是容易情绪失控的人啊。”
祁正修迎上了李煜的笑,声音虽温和却很笃定:“臣与桃司舞多年情分,臣未娶,她未嫁,经历了诸多波折如今却天各一方。上次桃司舞去救窅娘才与臣难得一见,一时控制不住情愫,还望陛下见谅。”
第二百四十五章 欺君世袭位
李煜看了看祁正修,又看了看小桃。一个白衣翩翩,容颜出尘;一个艳如桃李,娇若春花。的确是很般配的一对。而且一个是挥斥方遒、平定天下的重臣,一个是百姓敬爱、舞技卓越的佳人,都是一样的温润淡然、行为有度。让人无法有半点挑剔之。这两个人相爱,不足为奇。更何况祁正修对桃娘的心,他多年前就已经知道。只是,这两个人都属于不好拿捏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都温和柔顺,内里却一个比一个有主意,一个比一个难对付,一个比一个摸不透。如今祁正修坦承孩子是他的,李煜倒要多想想。
李煜的手缓缓敲着桌子,笑道:“祁大人行事素来思忖周详,可你明知桃司舞是正三品教坊职位,又如何能不顾她的身份安危而鲁莽呢?”依照祁正修的性子,明知桃娘不能生子却做出这等事,不符合他的风格。
小桃手心的汗都湿漉漉的,祁正修对着李煜又拜了一拜。声音深沉:“臣也只是凡夫俗子,情之所至,逃脱不开。陛下定能体谅。”一句情之所至,说的小桃和李煜都是心里一颤。李煜自己就是个情种,情之所至的滋味尝尽,听到祁正修这么说,沉默了下去。
看李煜沉默不语,祁正修又道:“臣也知桃司舞身份特殊。孩子生下后,臣会带入臣府中抚养。臣至今尚未有一子,如生下是男孩则为长子,臣恳请陛下准许由长子袭了臣的爵位。”
小桃一怔,心里说不出的纠结。南唐的大臣有爵位的并不多。只有少数功勋卓著的人才会得到皇帝赏赐的爵位,爵位可以世袭,由自己的若干子嗣中选定一人继承。一方面有个荣誉的名头,再者还有爵位的俸禄可以拿。也就是说继承了爵位的子嗣,即便自己再无能,没有在朝廷上混个一官半职。[.超多好看小说]也照样有爵位的俸禄银子拿。祁正修的爵位是继承了他父亲的,而祁家最早获得爵位的是祁正修的祖父,曾帮助南唐高皇帝李昪打下疆土,才得了这个封赏。以沟乒扛。
传到祁正修这一辈,小桃零星也在花月坊听人议论过,祁正修当年能够继承这个爵位来之不易。由于祁正修的父亲除了正妻外还有几个姬妾,祁正修的两个哥哥争斗得极为惨烈,最后惹出事端,爵位才由年纪最小的祁正修继承了。这么多年,小桃从不过问祁正修的家事,之前是不知道,后来是没机会,再后来,便是没了过问的理由和心情。可如今他为了救腹中的孩子,竟然能舍得这来之不易的爵位,小桃的心里不是不震动的。
李煜的眸子挑起。不由追问了一句:“包括德兴一地,也由长子继承?”祁正修家的爵位极为特殊,除了寻常爵位的俸禄,高皇帝李昪为了感念当年祁正修祖父的救命之恩,还赏赐了德兴一地作为封地,尽享封地的税收。祁家也是诸大臣中为数不多的几个有封地的。但祁家的封地尤其让人眼红,因为德兴有铜矿。是铸钱的原料。高皇帝李昪为了让祁家历代衣食无忧特意给了这块封地。所以祁家守着钱袋子,几代都非常富有,爵位争斗也异常激烈。
祁正修没有一丝忧郁,笃定答道:“是,陛下。”
李煜不禁哈哈大笑,看着小桃道:“桃司舞,你好福气,祁大人是送了你一座金山啊。”
小桃一愣,她并不知道德兴的封地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祁公子是从不缺银子的。从他随便出手,便是三千两买她的春月开始,她就了解一二。(.无弹窗广告)
而李煜却有些无奈,德兴的封地,他早就想收回。如今国库空虚,又得向宋朝纳贡,又得向吴越一带买盐,需要钱的地方太多。虽说祁正修也为买盐向朝廷捐了不少银子,但如果能把整个封地拿过来,钱不就全是朝廷的了?只是祁正修手里握着水军,又是个不可或缺的重臣,李煜也只能是叹气,不敢有所行动。如今连封地也肯给桃娘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必然是他的孩子无疑了。
李煜微微颔首道:“桃司舞腹中的孩子既是祁大人的血脉。虽有礼法,但祁家的命脉不容疏忽。祁大人就在这里安心陪着桃司舞,过些日子再回去吧。”
小桃忙说道:“陛下,奴婢身体安然,无需劳烦祁大人。前方战事要紧,还请让祁大人速速回去。”李煜的意思,明摆着是要收了祁正修的兵权让他就留在这儿。小桃不傻,能听得出来。
祁正修却淡淡笑着拍了拍小桃的手,随之回道:“一切听凭陛下吩咐。”
李煜笑道:“战事要紧,亲人也要紧。即便到了前方,思念骨肉也难以全心打仗。不妨先歇息一阵子。”说完吩咐宫女宦官进来,说道,“时候不早了,朕先回去。”说完起身而去。
小桃和祁正修送走了李煜,小桃看着祁正修几分负疚:“多谢公子,才保住了孩子的命。只是让公子白白担了污名----”
话没说完,已经被祁正修打断:“小桃,不要说这些。”屋里静了下来,外面传来了来回巡查的脚步声,青青喘着粗气跑回来:“姑娘,外面,多了好多兵。”
小桃沉默不语,这些兵,是李煜派来看守着祁正修的。他到底要做什么?若说从前要夺祁正修的兵权还好解释,可眼下宋朝犯边,正是用将的时刻,李煜还会这么不分轻重缓急吗?小桃不解。
但祁正修反而像无所谓似的,窗外的微风扑朔,祁正修喝了一口茶道:“好久都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休息,也好久没和你细细聊聊。难得的机会,不要再浪费了。”
小桃无奈地笑笑:“公子心系前方战事却因为小桃被困在此,公子坦然,小桃怎么能坦然?”
祁正修勾唇浅笑道:“不用担心,只是暂时的。过几天就好。”
“公子怎么知道?”小桃好奇问道。李煜这一阵子可没谱,谁知道他是不是想这么圈着祁正修一辈子。
“陛下如果真的想让我从此远离水军,安心归隐,便会给你脱了乐籍,赐予你我婚配。但他根本没有提给你脱籍的事,而且前方战事吃紧,过些日子还会让我回去,而把你留在金陵挟制我。如今,又多了一个筹码。”祁正修扫了一眼小桃的肚子,不禁苦笑,“只怕眼前,是想把我留在这里,引出别人。”
小桃不好意思地低头抚上了肚子,却仍搞不懂:“引出别人?别人是谁?”
祁正修没有再说话,啜了口茶,过了很久,才温声说道:“小桃,不管怎样是掩人耳目也好,假戏真做也罢,以后,只要我还在一天,便会善待你和孩子一天。”
小桃的脸红了,咬唇说道:“方才只是在陛下面前那么说而已。公子终究要娶妻生子,即便腹中胎儿是男孩,也不能去世袭公子的爵位和封地。我只盼着他平安、健康长大,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就足够了。”
祁正修微微笑了:“已经说了的话,就作数的。”看着脸红垂眸的小桃,祁正修的心思飘得有些远,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第一次对她有印象,是什么时候?是在何府别院被他踹了一脚?还是在濠州知道赵光义属意于她?他还真的记不清了。只是十二年过去,他终究把一个愿意割腕放血救他的小桃,变成了面前这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吧?祁正修不禁把手覆在了小桃的手上。
小桃坐在他旁边正在出神,赵光义方才那么气汹汹地走了,会不会遇上南唐的军队?不知道他能不能安全地回到宋地?千万别再出岔子。猛地被祁正修一碰,慌忙抬起头来,却迎上了祁正修温柔如水的眼眸。小桃下意识地把手猛地抽走了,却又觉得太唐突,只好转移话题:“青青,拿些创伤药过来,帮公子敷药。”
祁正修却没有退缩,仍然那么温和地、细致地看着小桃,青青把药盒拿来,小桃手忙脚乱地把祁正修的袖子撩起,用温水擦净,把药粉洒了上去用巾子裹好。忽然肚子里的胎儿动了一下,小桃忍不住“啊”了一声。
“怎么了?”祁正修一边放下袖子,一边问着。
小桃不好意思地回答着:“孩子,动了一下。”
祁正修有些好奇,从那日到现在,也不过才五个月多,难道就能动了?孩子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存在。不由细细看了看小桃的肚子,却看不出哪里在动。不由问着小桃:“我可不可以,碰一下?”
肚子里的孩子好像也知道有人想感觉它表演似的,又用力地动了动,小桃不由展眉笑了出来,牵上祁正修的手放到了肚子右侧,一边专注地感觉着,一边入情地说着:“就这里,你看,是不是在动?”
祁正修的手放了上去,一个微弱的力量在触着他的掌心。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特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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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水上决胜负
祁正修感受着那软软又萌动的力量,忽然像有什么倏地把他的心融化了。[.超多好看小说]这么多年,他忙于战事、斗争、权谋,心早已被锤炼得麻木而坚硬。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他的心砰砰地微动。随着那小生命的力量,他从脚底,到四肢,都涌出一股暖流。而烛火下的小桃,唇角扬着,是他从没见过的美。小桃的模样,他见过娇俏的,欢快的,羞涩的,含情的----却没见过现在这种温柔得化开,又带着一股坚强的力量。
如果说祁正修这一生,有过一刹的后悔自己的人生本不该这么过,也许便是此刻。如果这人、这孩子,都是他的,就是世上最大的幸福了吧。祁正修淡淡一笑。不舍地把手放了下去,对小桃柔声道:“他很有劲儿,会是个男孩儿吧。”
小桃也柔声应着:“我希望是个男孩。那样就不会像我,一辈子命运由不得自己。”
祁正修的心一颤,轻轻叹了口气。男孩的命运又何尝由得了自己?只希望等孩子生下,大唐能迎来和平,在盛世里,终归命运可以自由一些。
祁正修在紫竹台呆了半个月。李煜不仅在外面增加了许多守卫。在内里也添了侍卫、宫女等人服侍。还派人对紫竹台进行了一番修整。从前的断井残垣、破旧楼台都焕然一新。
青青欢喜得四处跑去玩,小桃也有时随着一起出去走走。而祁正修除了每天练练身手之外,便一直在小桃卧房旁边的一处楼呆着,有时和小桃聊聊天,有时是看,有时是出神。青青有时对小桃念叨着:“那位公子好奇怪,他每天关在楼里不闷吗?”
小桃轻笑,逗着青青:“那要不要你去问问他闷不闷?”
青青脸一红:“我才不要。(.无弹窗广告)我不敢。”
“你怕什么?公子那么温和,还能吃了你不成?”小桃继续逗着。
青青憋了半天,才低声说着:“公子。公子太好看了,我不敢和他说话。”逗得小桃哈哈大笑。
过了半天,青青又偷偷和小桃说:“公子不在楼,也不在院子里,不知去哪了?”
小桃抿唇一笑:“你不是不敢和公子说话吗?找他做什么?”以肠休划。
青青急了,脸臊的通红:“不是你让我去问问他闷不闷的嘛!”说完赌气跑开,小桃又是哈哈大笑。
回去的时候,小桃特意向祁公子的楼上瞟了一眼,恰好祁正修站在窗边向下看着,看到仰头的小桃,轻轻勾唇一笑。小桃也回了一个笑,心下暗暗笑青青的眼神不济。
宋军分开三处对南唐挑衅,主要是试探三处南唐的兵力。如今祁正修不在,水军不知如何应对,副将命令先暂缓出兵,一切等祁正修回来再说。
而宋军看南唐军队没有反应。更加放肆。有些江面狭窄看守薄弱的地方甚至已经被宋军攻了进来,对沿边的村庄抢夺劫掠,又烧又抢一顿之后,乘船又跑回宋地。而且一次比一次猖狂,来的军队也一次比一次多。
李煜被边境接二连三的战报扰得头疼,而祁正修这里也没有任何进展,只好把战报猛地摔到桌上。皱眉道:“赶快去紫竹台,传我的口谕,让祁正修速去常州备战!”
李煜的口谕是半夜到的。听到动静,小桃忙披着衣服起来,一头长发也来不及挽就,鞋也没来得及穿便忙出了房门,不知道是什么急事。待知道是让祁正修出战,才松下了心。(.好看的小说)
祁正修接到圣谕后要马上出发,小桃不由向前迈了两步,焦灼道:“公子,何必急在一时,让下人们去备些干粮,好歹带在路上。”说着又忙吩咐下人,“快去为公子备些干粮。”
祁正修很想立即上马就走,可看到小桃殷殷的目光,还是不忍。他很怕和小桃分别,每次分别,都让他心中一丝一丝地不忍、担忧,所以他更喜欢不辞而别这种方式。祁正修走到小桃旁边,忍不住又抬手放在了小桃的肚子右侧,那偶尔传来的律动,让他更加不舍。许久,看着小桃温温说道:“照顾好自己。有事就写信给我。”
小桃点头:“公子在前方,要注意安全。”
“好。”祁正修的目光像夜幕下如华的月色般柔和,“如果生了,一定告诉我。”这时才看到小桃的长裙下露出的脚,忙一个大步上去,把小桃横抱在了怀里,低声斥怪道,“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小桃有些尴尬:“刚才听到夜半急令,有些害怕。放我下来就好----”
祁正修却直把小桃抱得更紧,从屋外到屋里也不过百步的距离,祁正修走的很慢,把小桃抱得很紧,俯下脸便能感觉到小桃的呼吸。让他再任性一次,一次就好。一如多年前竹林的那夜,任性一回。
宋军看暗暗袭击了几次都没有事,便索性集结了大部的水军,准备出其不意大规模来一次。这次的目标直攻常州。如果把常州攻下,就和吴越的地界接了口。往后再攻打南唐便不用顾忌长江天险,直接有了跨越的跳板。
祁正修派水军出去打探宋军的消息,听闻在对岸的百谷峡聚集了不少船只,祁正修有了定夺。宋军也在打探祁正修的动静,却只传来祁正修没什么反应,没有集结军队,也没有铸造武器,只是每天命士兵做木工。宋军将领嗤之以鼻:“南唐也就这点人才。到了这个节骨眼还做木工,造船啊?晚啦!”
十日后,宋军趁着夜色雾重,从北岸偷偷开始渡江,一只,两只----船只很有规律,借着大雾的掩护,缓缓向南岸的常州开始靠近。因为雾大,所以在南岸根本看不清后面还有多少船只。
但宋军也觉得奇怪,南唐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故而不由放慢了船行的速度,以免有诈。但对岸似乎很快就到了。这里也是一段峡谷,再往前是一片深潭,如果南唐水军守在那头,那么宋军一只一只地过船,只会被各个击破。所以宋军的船渐渐停了下来,待后面的船跟上,一起并行向南唐出击。
过了一个多时辰,二十艘宋军的战船都靠拢在一起,准备向南唐的方向进攻。
忽然,四周火把亮起,照的像白昼一般。南唐的战船像天兵天将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而且把宋军三面都围住了。看样子,南唐战船的数量,比宋军不止两倍。
宋军的将领仔细一看,不由一拍大腿。都说唐人狡诈,果然不错!难怪那个祁正修在忙着做木工,原来他早就估算到有大雾,宋人会趁雾渡江,他索性来个以毒攻毒,也趁着大雾,用木工做的山石屏障,把南唐的边境向江中推进了十里。可恨雾太大,宋军又是偷偷摸摸过江不敢点火把,压根没发现还没到了南唐的地界。而那木工做的峡谷屏障后面,就是南唐的数万水师!
可已经到了江中,没有办法。宋军将领一咬牙,下令“开战!”
由于祁正修用障眼法让宋军误以为这里是南唐边界,而把交战地点向江心推进了十里。离江心越近,下面的水流越急。又是晚上,潮汐引得战船不稳,来回晃悠。不善水战的宋军哪里是南唐水师的对手。
还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被南唐打的落花流水。而大雾中南唐水师的优势充分发挥了出来,灵巧,轻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祁正修训练的这支龙翔军又是南唐水军中的精英,阵法排布围攻都是瞬间完成,攻击力更加迅猛。宋军渐渐招架不住,渐渐败退。
宋军将领眼看着打不过,不断有士兵掉落水中,哀嚎声嘶吼声不绝于耳,有几只战船也被打沉了,而南唐水师几乎毫发无伤。宋军将领心一横,决定不再纠缠,下令撤退。
南唐这边请示着祁正修怎么办,立在船头的祁正修只有一个字:“追!”
南唐水师乘胜追击,一口气追到了百谷峡。百谷峡就是宋军出来的地方,但那个峡谷狭窄,出来的时候一艘一艘出来的顺利,可回去的时候,忙于流窜,再也没了章法,挤在了一处,谁也挤不回去。还没等宋军将领来得及排布顺序,祁正修已经带着南唐的水师追了过来,把挤在百谷峡的宋军杀了个片甲不留。
这场战争,是南唐数十年来最为痛快的一场。消息传回金陵,李煜高兴得拊掌大笑:“果然是祁正修,没有辜负我当年费尽千辛万苦把他从楚州的战场救回来。”而南唐的百姓更是人人喜笑颜开,憋屈了多少年,也终于有了舒展的一天。
小桃听到了祁正修的捷报,也开心得紧。急忙命令青青备好笔墨,准备给祁正修写封信祝贺。青青笑问道:“公子打了胜仗,是不是就要回来了?”
小桃笑而不语,吩咐着:“你去告诉花月坊的月娘,就说我的吩咐,花月坊这个月去外面的两场演出,不收银子。给祁大人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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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机关藏密道
常州一战,南唐水师的威猛给了赵匡胤当头一棒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在他的概念里,南唐是软弱的。当年他跟随后周先帝柴荣攻打南唐的时候,屡战屡胜,几乎没有悬念。可是如今却落的惨败。看来南唐水师的力量的确不能小觑。不过好在这次出战南唐是偷袭,即便败了也不至于人人皆知丢人败兴。但也正因为是偷袭不那么光明正大,落败的赵匡胤虽然怒火中烧,却没法冲南唐撒气。
而李煜适时地来了国书,书信中说的很隐晦,却字字有力。只说宋地的匪寇近来屡屡犯边,不时侵扰南唐边境,扰乱百姓,令宋朝威名受损。所以不得不出兵以制,一来请宋帝见谅,二来请宋地留意约束本国匪寇。
书信没看完,赵匡胤已经气得把案几上的笔墨都摔了出去。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只是不点破。而李煜又善于书词,几句话说得赵匡胤噎的喘不上气。此外还提出要把之前宋朝削减的盐再补上,以慰民生之艰。
赵匡义撅着胡子喊道:“快把赵普给我找来。”门口的侍从急忙跑出去,赵匡胤又补了一嗓子,“还有光义!”如今的他,两边的意见都要参详。
不多时赵普赶着进宫了,赵光义还没到,便和赵匡胤先聊着国事。赵普坚决不同意给南唐补盐:“盐少了,自然南唐军队和百姓体力就弱,长此以往,不攻自破。”而对于下一步的计划,赵普认为应当加强大宋水师的训练。再等合适的时机攻唐。
二人聊了许久,直到两个时辰过去,快掌灯了,赵光义才晃着身子走了进来,一身的酒气。赵普皱了皱眉头,没有吭声。
赵匡胤看着赵光义这个样子一阵头疼。最近赵光义又不知道怎么了,又是一副一蹶不振的样子。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赵光义一蹶不振他倒也不介意,反而让他省心了。只是既然来了,赵匡胤只好把和南唐的战事以及李煜的国书同他说了。
赵光义一边喝着茶一边听,听到南唐两个字,眉头就皱地紧紧,一扫刚进门时的无所谓的表情,变得凝重镇定起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待赵匡胤说完,陷入了沉思。看赵光义半晌不说话,赵匡胤只当他没主意,便说道:“丞相的意思是,不再给盐,加强水师训练。朕也以为这样很好。”
“好?”赵光义勾起唇角冷笑,“再训练,我大宋的将士也是北方猛士,多少年的生活都在北地的大山平原,几年的训练就能出一支擅长水仗、飞渡长江天险打到金陵的水军?”
一席话问的赵普也没了底气,只好说着:“那也总得训练,总的打。”
赵光义抬手指着地图的南侧:“何不先把这片打下来?三面环击,即便我们水师不成,打下了这片,从南边的陆地我们也能打进去!”赵光义的眸子里泛着寒光。
“你的意思是,先打南汉?”赵匡胤的眸子亮了。
“不可!”赵普阻止道,“南汉是荒蛮之地,气候终年炎热,瘴气横生。我大宋的将士都是生于北方,去了水土不服就是一大障碍。而且听闻南汉打仗用蛮人,比汉人的力气大了许多倍,还用象阵,那大象体态庞大,南汉还不惜重金,给大象做了铁甲胄,上百个人都不是它的对手。攻打南汉,太冒险了。”
赵光义站了起来,走到赵普面前,赵光义身上有种强大的压迫感,身材瘦弱的赵普不禁向后退着,赵光义声音寒凛:“什么不冒险?打仗有不冒险的吗?不想冒险怎么还派人偷袭南唐被打了个全军覆没?”
赵普被堵得说不出话,赵匡胤脸上也不好看,赵光义一转身对赵匡胤道:“南汉虽然有战象,但攻击力并不大。战象怕火,又体态笨拙,进虽然可攻,但很难退守。不如趁着眼下象阵还不成气候,一举攻下。再者,南汉朝廷靡乱,谗臣当道,忠臣被杀,战船士兵早成了虚设,就是一盘烂棋。攻下南汉,轻而易举。”看了看赵普冷笑道,“总比训练水师硬打南唐来的现实。”
赵匡胤听赵光义分析的有理,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战象的事?”赵光义在北方,怎么会知道南汉的情形。
赵光义淡淡一笑:“常年出入茶楼酒肆,耳边听的杂七杂八就多一些。”赵光义并不会说是府里的幕僚见多识广,以免赵匡胤忌惮。赵光义接着说道,“至于盐,就算给了南唐也无妨。先把南唐稳下来没有后顾之忧,才好去打南汉。否则为了盐南唐在水上闹腾,我们也无法安心打南汉。再说打仗归打仗,用克扣盐的办法压制南唐百姓,让人不齿。大宋又岂能在还没一统天下之前就失了民心?”
赵普抽了抽嘴角,说不出话。近些年,他发现他越来越说不过赵光义,常常被赵光义有理有据的三言两语就说得哑口无言。也正因为如此。赵匡胤明明忌惮赵光义,却不得不屡屡接受他的建议。
眼下听了赵光义这一番话,赵匡胤立即又拍板:“就依光义的办法。备战攻打南汉。”
赵光义冷冷笑了。南唐,他一定要打下来,而且要最有效、最快地打下来。可至于盐,他说不上为什么突然松口。只是不忍。可******他为什么要不忍?南唐的贱人谁值得他不忍?赵光义拂袖而去。
时至冬天,小桃的肚子更大,走路都有些不方便。江南的冬天,最是清冷。李煜给紫竹台赏赐了不少炭火过冬。偶尔也会来看看小桃,聊聊诗词书法,或是聊聊祁正修、窅娘。
小桃便也陪着。李煜对诗词歌赋有着天然的灵气,也写的一手好字,故而对同样写一手好字的小桃有些惺惺相惜。有时新创了什么诗词,便拿到小桃这里,和小桃在两处各自写一遍,再把两人的字放在一起,比对来比对去,李煜总觉得小桃的字更好看,而且小桃的字体随着诗词的意境还会有变化。李煜看了更觉得妙。
有时突发奇想,李煜会让宦官穿上老百姓的衣服,把自己和小桃写的字拿到市集上去卖,看谁的卖的贵。却十有八九小桃的卖的更贵。李煜哈哈大笑,小桃却心里忐忑,搞不明白李煜在做什么。
李煜有时认真起来,也会看着小桃温温说道:“其实也该给你脱了籍,嫁给子介。”说完便用那光彩四射的重瞳看着小桃。小桃不知道李煜的心思,也不敢随便答应。看小桃没反应,李煜会又补一句:“不过我还真有些不舍。再说吧。”不舍?不舍谁?自己还是祁正修?小桃缓缓抬眸看上李煜,却迎上李煜也正细细看着她的深眸,小桃只好赶紧垂下了眸子。
有了李煜的常来照拂,小桃的日常起居被照顾得更加精细,连青青都找不到活可以干了,只是陪着小桃说说话,端茶倒水之类。
小桃有时会坐在祁正修呆过的阁楼坐一坐,看看窗外,心里会微甜。有了祁正修的守护,大唐的边疆终于得到了暂时的安宁。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真的突发奇想,让自己嫁给祁公子。要不要嫁?嫁给祁公子,是小桃从前做梦都想的事,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可是----小桃烦乱,命人端上笔墨,继续写字遣怀。
写着心里也乱,字不成行,便把笔一摔。笔顺着桌子滚到了地上,钻到了书柜下。小桃看看四周,自己为了图清静,把人都撵了下去,也没有服侍的人。小桃咬咬牙,决定自己亲自去捡。
小桃艰难地把腰弯下,伸手进去摸,却没摸到笔,摸到了一个像碗的东西,小桃用力一扣,上面书柜的一个抽屉却开了。小桃的心砰砰跳了起来,缓缓站起身,在抽屉里摸了摸,后面又有一处凸出来的木块似的东西,小桃来回拧了拧,又有抽屉打开了。小桃就这么反复试验了几次,终于最后书柜晃了晃,小桃用力挪了一下,书柜竟然毫不费劲地挪开了。墙的后面出现了一扇门。
小桃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里竟然有机关密道。以前她只听说过皇室贵胄家里大多都修了暗道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里还真的有。应该是先太子留下的吧?小桃推开门,顺着里面走了进去。
里面是向下走的台阶,两侧的墙壁里点着长明灯。小桃的心里有些惴惴的,一边缓缓走着,一边听着动静。四周都静悄悄的。小桃顺着台阶走到了最下面,是一条很长的甬道。又顺着甬道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到了一处宽阔的大厅。这里应该是起居室。东西一应俱全。而且很大,即便是战乱,这里藏个几千人都没有问题。
小桃在大厅里走了许久,还没有穿过大厅,不由感慨实在是太大了。小桃边走边看,忽然在地上看到了一枚章子,忙捡了起来。细细辨认了上面的字,小桃又仔细看了看,章子上面几乎没有多少尘土。小桃略一思索,把章子揣在了袖子里。
第252章 流光催人老
大厅的前方似乎还有甬道,还有许多房间。[]小桃又往前走了走,看不见路终究会通向哪里,而且前方幽深,似乎还有好长的一截。小桃立在原处想了想,转身向来时的路返了回去。
小桃拾阶而上,到了阁楼里,把门关上。抽屉和书柜都恢复了原样。小桃掩了掩砰砰跳的心,看看四下还是没人,又把袖中的章子拿出来反复看了看,终于辨认出了上面的字,却心跳得更加猛烈,手心紧紧攥着章子用袖子掩着,走下了阁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锁进了床边的小妆奁盒里。
小桃坐定,这才缓过了刚才一直紧绷的心,肚子却一阵一阵抽疼起来。不多时,腿间一热,裙子都湿了。小桃捂着肚子痛苦地喊着:“青青!”
青青冲了进来,一身浅藕色衣裙的小桃裙子上全是污秽,青青哪见过这阵势,赶忙又冲外面大声喊着:“来人哪,快来人哪。”
几个年纪大的妇人进来,看小桃的情形,知道是要生了。李煜之前已经在紫竹台安排了产婆以备不时之需。此刻忙有人去通知产婆,打热水的打热水,烧炭盆的烧炭盆,忙得不亦乐乎。
小桃从不知道生孩子是这么痛苦的事,那一阵阵尖利的疼痛像要把她整个人撕裂般,疼得顾不上喘气,顾不上呼吸,甚至顾不上思考,只有一阵紧似一阵锐利的疼。可肚子里那个小家伙却偏偏不肯好好合作,已经从下午折腾到掌灯,小桃早已全身大汗淋漓到虚脱,孩子还是生不下来。
产婆的脸也有些发白,低声吩咐着:“快进宫请御医来吧,这怕是难产了。”下人赶紧跑出去驾着车进了宫。
小桃感觉在迷离的晃晃悠悠中过了许久。似乎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是一树一树鲜艳的桃花,而她穿着鲜红的嫁衣在纷飞飘落的桃花瓣中像一只轻盈的燕子般舞着,旋着。梦里的她,没有疼痛,没有辛劳。而故去已久的娘就那么在桃树下看着她微微笑着。
小桃开心地冲娘跑过去,却每次要跑到跟前,娘就不见了。小桃急得直想哭,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
四周是昏暗的烛光,想来是夜深了,静悄悄的都没有什么动静。小桃睁开眼缓缓四处看了看,一个女子正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眼泪不住,看小桃睁眼,才面露惊喜:“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小桃半晌才用力憋足气说出一句话:“窅娘,你怎么出来了?孩子呢?”
“还说呢。你真是吓死人,生个孩子都惊动了半个金陵的人。昨晚陛下派了十几个御医给你连夜就诊才保住了你和孩子。孩子好着呢,小脸粉嘟嘟的可好玩了。”窅娘说着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连哭带笑道,“我这就抱给你看看。”
小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睡了一天了。窅娘抱了一个大红的襁褓过来,小桃用力撑起身子,看向那个小小的、软软的生命。只一眼,小桃的眼泪就不禁流了下来,所有受得罪,都值了。小桃用力把孩子圈进了自己的怀里。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啊。她费尽千辛万苦保护好、生下来的孩子。小桃把自己的唇轻轻贴在了孩子嫩嫩的脸上,眼泪肆意,从此她有最爱的人,她不再是孤苦一人。
小桃伸手摸了摸,是个男孩。心中更是一喜。细细端详着孩子的脸庞,还太小,看不出相貌的端倪。小桃的心,忽然就飞到了长江北岸那个人的身旁。孩子会长得像他吗?如果有一天,他见到了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情境?小桃想到这里,心就跳突不安。
有了孩子,小桃忽然觉得人生全都不一样了。以前,她的心空荡荡的,轻飘飘的。可现在看着那个软软嫩嫩的小东西,看着他咧嘴笑,看着他撇嘴哭,看着他嘬奶,都是她的全部。对赵光义的所有思念,见到了眼前的孩子,就全都释然了。孩子在身边,就好像他在身边。
小桃给孩子取名“远”,没有取字。平日就唤小名“寅儿”,因为孩子是寅时生的。窅娘曾经打趣小桃幸亏是寅时生的,这要是丑时生的,还叫“丑儿”不成?
小桃一本正经道:“你说对了,就冲我生他差点没了命,我也得让他记着几时生的。”
流光催人老。开宝四年十月,宋灭了南汉,屯兵汉阳。与南唐毗邻相对。至此,南唐的南面、西面都是宋朝的地盘,东边吴越,北边是长江天险。李煜陷入了真正的恐慌。南面陆地多,没了地势的优势,宋军很容易从南面攻进来。看着地图四周越来越庞大的宋朝地盘,而南唐像被圈住的笼中之鸟。祁正修当年百谷峡一战换得的和平,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祁正修一直没有回来。他麾下的龙翔军更加庞大。南唐的水军防线,从常州一直绵延到了皖口,皖口守将林仁肇也是勇猛之将,将南唐北面的长江防线守得固若金汤。但祁正修和小桃的书信往来却频繁了许多,自从有了孩子,祁正修每封书信都会细细询问寅儿的情况,动辄就是几页。而小桃的回信也常常是厚厚的一沓,从寅儿学步到牙牙学语,都事无巨细地和祁正修说着。
小桃官妓的身份依旧,花月坊的事还需她操持。但花月坊是断不能让寅儿去的,一则小桃有子的情况不宜让人知道;二则花月坊那种地方也不该让孩子沾染。所以小桃一直住在紫竹台,隔三差五去花月坊照应。李煜也派兵把紫竹台看得严实,时不时地还会出宫来紫竹台看看寅儿和小桃,有时也带着窅娘。
寅儿已经虚岁四岁,也开始了淘气。整天东跑西颠,青青追在他屁股后面都赶不及。寅儿的话也不少,看府里的下人有时带着小孩子,寅儿也凑过去和小孩玩。玩过之后便绕着小桃问个不停:“娘,他们都有爹和娘,我爹呢?”“娘,爹怎么还不回来?”“娘,爹长什么样子?”“他们说爹是大将军,是不是啊?”
小桃不知道怎么回答,逼急了就拿着祁正修的信给他看:“这是你爹写的信,你自己看。”
寅儿撇撇嘴,把信纸横拿倒拿一个字都不认识,就开始哇哇哭:“爹不要寅儿了----”
小桃哄来哄去也哄不好,只好说道:“那娘教你识字,认了字就能看到爹和寅儿说了什么,好不好?”
寅儿抹着鼻涕笑着答应了。开始跟着小桃学认字。寅儿很聪明,悟性极高,一个字小桃教着认几次就会了,简单的甚至还能小手在地上划拉着写出来。每学几个字就跑去扒拉祁正修的信,看来看去还是不认识几个字,就又吭哧吭哧跑去找小桃学认字,动力十足。
又入了冬,江南的第一场雪很大,下在地上还积了起来,没有像往年那样落地即化。一大早小桃去了花月坊,又入了一批新酒她要去看看。青青带着寅儿在地上走着,寅儿卖弄地拿起一根枯树枝,在雪地上划着:“这是儿字,这是大字----”
“这是远字,是我的名字。”寅儿用力地划拉完远字,正要和青青说话,猛一抬头,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男人。那男人霜白色的衣袍,外面罩了一间件锦鼠毛的披风,头发用白玉冠挽着,一脸的温和,就那么长身玉立站在那里。
寅儿歪着脑袋打量了半天,噘嘴问道:“你是谁?”
男人浅浅笑了:“你又是谁?”说完也细细看着寅儿。寅儿的眉眼很像小桃,十分秀气,眸子里闪亮亮的,让人看了心就不禁随着那眸子沉了进去。而下巴和嘴巴,却有几分像赵光义,有着男孩子特有的棱角和坚毅。
寅儿用树枝戳着地上那个“远”字:“喏,这是我名字,你认识吗?”
男人唇角扬了起来:“远?”寅儿认真点头,男人接着问:“那你姓什么?”只是这句话问的却少了丝底气,有些犹豫,又有些微微的挣扎。
“我姓祁。”寅儿大声说着,小脑袋向上扬着。
男人脸上全部舒展开来,好像雪中盈盈绽开的春天,看着寅儿声音更加柔和:“那你会写吗?”
寅儿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着,祁字对他来说有些难了,他可以学了他的姓,所以认识,但写不来,勾画了半晌,懊恼地把树枝扔到了地上:“不写了。”想了想抬眸看向祁正修,“你叫什么?”
祁正修蹲了下来,捡起寅儿扔下的树枝,在雪地上一笔一划写着。寅儿念叨着:“祁---正---”修他还不认识,读不出来。
“修。”祁正修温温地补充着。
祁正修?寅儿瞪大了眼睛,把祁正修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后极为不确定地伸出小手指着祁正修:“你是我爹?”
第253章 假凤与虚凰
祁正修的心被寅儿软软糯糯中带着惊喜的声音冲击得有丝疼,他没有说话,伸手把面前的寅儿揽了过来:“你觉得是不是?”
寅儿愣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把他弄懵了,他日夜想念的爹就长这个样子吗?寅儿愣了半晌,才伸出小手,摸了摸祁正修的衣服,又试探着摸了摸祁正修的脸,还是很懵懂。[]
青青早已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当初第一次见祁正修她还是个黄毛小丫头,如今的她已经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了,可祁公子好像一点也没变,四年了,还是那么玉朗风清,不染纤尘的样子。青青冲着寅儿低声喊道:“寅儿,这就是你爹,快喊呀。你不是天天念叨着要爹吗?现在站在你面前怎么倒不吭气了?”
寅儿又摸了摸祁正修的手,无所畏惧地继续问道:“你真是我爹?”
祁正修点了点头,把寅儿抱了起来,那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他的心就又是一突,竟微微有些紧张。倒是寅儿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才一门小鬼心思地说道:“我要等娘回来。”
“哈哈哈!”祁正修不由朗声大笑,他好久都没笑得这么痛快,却是被一个孩子逗的。这孩子的机灵聪慧真是绝了。
小桃接到紫竹台下人前来的禀告,祁正修回来了。手里正端着一坛酒闻着味道,不由心里一暖,四年了,他终于回来了。小桃把酒坛子在一旁稳稳放好,笑道:“这酒不错,味道好,彩头更好。就定了吧。先要四十坛存着。”说完便立即出了花月坊坐上了回紫竹台的马车。
小桃心里揣测着祁公子这些年的变化,脚步轻盈地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后院,一进门便看到一脸殷切的寅儿,揪着祁正修的袖子不肯撒手,正在磨着祁正修不知说着什么,祁正修满面笑意地一边揽着寅儿,一边刻着一块木头,寅儿还在叽咕着:“快些,马儿刻出来能跑吗?”
看小桃进来,寅儿飞奔过来扑进了小桃的怀里,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娘,娘,这是不是我爹?”
小桃看着祁正修,满眼的抱歉,祁正修淡淡一笑:“这个机灵鬼,非要等你回来才肯认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小桃低下头揉着寅儿的头发,柔声说道:“你不是盼着爹回来吗?怎么见了又露怯了?”
寅儿看小桃承认,高兴的一张小嘴扬起了老高,立马从小桃怀里钻了出去,扑到祁正修的身上,抱着大腿一个劲儿地喊着:“爹,要抱抱。”祁正修把他抱起来后,寅儿那张嘴便没停着:“娘,爹回来了。”“青青,我爹回来了。”“明天要告诉大桂,勇儿,壮哥---要告诉所有人,我爹回来了。”
祁正修看着寅儿激动得小脸通红,不禁把寅儿抱得紧紧,揉进了自己怀里。看着小桃一脸歉意:“我该早回来的。”
小桃一愣,随即笑得云淡风轻:“你肩上扛着重要的事,别在意这些。”
寅儿自从确定了祁正修的身份,就片刻不肯离身。一会儿钻到祁正修怀里,一会儿让祁正修继续给他刻马,一会儿又让祁正修讲故事,一会儿又拿着书找祁正修认字,恨不得把他生活中所有的事,都一一让祁正修参与一次。直到二更,青青才把折腾了一晚上迷迷糊糊睡着的寅儿抱走到外间去睡。
屋里只剩下了祁正修和小桃,小桃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抱歉,这孩子本不是个人来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害你回来没得休息----”
话没说完,祁正修幽幽的眸子抬起看了一眼小桃,目光中是深不见底。小桃闭上了嘴。祁正修看了小桃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和我,一定要这么客气吗?”说完伸手牵上了小桃的,眸子有几分难得的炽烈,“你瘦了一些。”
小桃被祁正修一拉,险些撞进他怀里,忙定了定脚步,缓缓把手从祁正修手里不着痕迹地抽了出来,勾出个笑:“你也是。前方战事,一定是辛苦的。”
辛苦吗?祁正修不觉得苦。有了小桃的书信和对寅儿的挂念,他甚至觉得比从前更踏实更快乐。可如今面小桃,反而觉得不似书信那么自由。祁正修微微笑道:“这次回来,也许会待一阵子。宋军在汉阳屯兵,陛下定会重新调整兵力部署。”
小桃的心一惊,忙问道:“要起战事了吗?”
祁正修摇摇头:“应该暂时还不会。陛下一直对宋人示好,眼下出师无名,必然不会大动干戈,但是一定会像当初在长江犯边一样,时不时小打小闹滋扰边境寻衅滋事。这次回京,也是陛下的意思,商讨如何应对眼下新的形式。”
小桃点了点头,看着祁正修有些愧色道:“既然公子这次回来时日长,我能否有个不情之请。”顿了顿道,“请公子住在紫竹台,多陪陪寅儿。他实在---”小桃的声音低了下去,眸子有些泛潮,“很可怜。他的心重,看到别人都有爹,他----”
祁正修抬手扶上了小桃的肩,俯身就那么看着小桃,直看得小桃有些心神不宁,祁正修才紧紧攥上了小桃的手,声音笃定:“你是他的娘,我是他的爹,不是吗?”顿了顿,祁正修的声音有些微颤得发紧,“如果不是,那算什么?”
小桃的心慌乱起来,祁正修的气息在她耳边缭绕得几分不真实,几分迷离。算什么?是啊,她也想过许多次,到底算什么?她和赵光义已经是各安天涯,他在他的宋,她在她的唐。再无瓜葛。她也知道他近些年纳了不少妾,添了不少子女。想必已经早把她忘了。如果这样,自己的后半辈子,似乎和祁公子在一起是最合适不过的,而且简直是烧了高香地高攀。可是,她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祁正修握着小桃的手越来越紧,眸子里的炽烈也越来越浓,他很想说自己很想她,几回做梦都是她的高台舞;他也很想说,他很想寅儿,寅儿身上有她的血脉,就有他的牵挂;他很想说,这么些年,马上船上定江山,对自己最大的犒劳就是想一想从前和她一起的往事。只是可惜回忆少得不够他咀嚼。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他最大的勇气,只是问了句算什么。现在的他,不敢问自己在她心里有几分,不敢问她有没有挂念自己,更不敢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小桃没有抬头看祁正修,过了很久,才回答道:“当初我们在陛下面前既然那么说,就别无选择只能继续下去,我自然是寅儿的娘,只是委屈了公子。小桃终生感激公子,为公子当牛做马,为奴为婢,都没法报答公子。公子问算什么----”小桃的声音很笃定,“小桃的命是公子的。”
祁正修只觉得全身颤了一下,从手脚凉到了心里。心猛地被吹得阴阴凉凉。她感激他?只是感激。
看祁正修有些凄然的神色,小桃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小桃卑微,能得到公子垂怜已是幸运。没有妄想别的。公子的威名,大唐人人皆知,想来不少名姝好女,都仰慕公子。她们才是公子的良配。”小桃说着说着,有些说不下去。
祁正修的手背青筋突突直跳,狭长的眉眼冷了下去。良配?是啊,也许金陵城随便拉出一个人都比眼前这个女人称得上良配。但是,他已经无心再去觅良配了。她感激他,命是他的,心却不是他的。祁正修只觉得周身泛凉,握着小桃的手渐渐松开了。
小桃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妆奁盒抽屉的锁打开,拿出一枚章子,递给了祁正修,低声说道:“公子要把这个收好。”
祁正修眉头一蹙,声音发紧:“你在哪找到的?”
小桃咬唇低声继续着:“公子走后,我常去公子的阁楼,不留神就发现了那个去处。”
祁正修的面色很凉,把章子放到了自己的袖子里。没有说话。小桃也没有说话,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这是不是就是陛下忌惮公子的原因?”
祁正修微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但他已经疯了。陛下实在是多虑。”
小桃的心揪了起来,她的揣测被祁正修证实后,更加忐忑不安:“那之前,陛下修整紫竹台,又或者故意把我安排到紫竹台,甚至来看我,都是想找到蛛丝马迹?”
“也许吧。”祁正修的声音淡淡的,“只是没找到密道而已。”祁正修看着小桃轻轻蹙眉,“以后不要去管这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小桃微微一笑,没有吭声。她也想知道得少。可惜世事不由人。想了许久,小桃缓缓问道:“那公子上次回来,是因为担心我的事被陛下知晓?还是担心密道被陛下找到?”话刚出口,又有些后悔,“公子不必回答,小桃唐突了。”
祁正修没有回答。
第254章 反间计无常
祁正修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听到李煜要去紫竹台的消息,他的第一反应下意识地想到了怀孕的小桃该怎么向李煜解释,又怎么保住孩子。思索了好久他心中有了打算。
但他是用阻止李煜发现密道的理由,才说服自己抛下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事、罔顾回到金陵有可能被圈禁一辈子的危险。所以他该怎么答?连他自己,都在竭力地说服自己,国家战事远远比儿女情长更重要。
过了半晌,祁正修才微笑道:“我说什么不重要,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就是什么原因。”
小桃怔了一下,也淡淡笑了。他不说,自然是第二个原因,即他只是怕那密道和那密道里的人被李煜发现。这才符合他的性格。小桃松了口气,送祁正修到阁楼休息。
祁正修第二天一早便入朝拜见李煜。李煜一方面询问了他长江沿线的战事,一方面召集了朝中的大臣商议接下来兵力该如何排布。如今大唐的南面也是宋军,需要加派兵力防守南方边界。而南面是陆地较多,宋军擅长陆战,更需派遣强劲的守军。商讨了一整天,李煜倾向于将林仁肇从皖口的水军防线撤下,带兵驻守在江西南昌府。而长江沿线兵力全部由擅长水军的祁正修防守。而李煜又有些不放心,增派了几个副将给祁正修一同把守。
南汉被灭,李煜有些像惊弓之鸟。不住地和大臣说,是否要把大唐的仪制都改一下,降低规格,表示对宋朝的尊重。免得宋朝随时起了灭南唐的心。朝中又为这些事情争执不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祁正修对仪制的事没有兴趣,这些只是标不是本。李煜把林仁肇放在南昌府,让他很放心。林仁肇是一员难得的猛将,而且更擅于陆战,有他防守,宋军占不了南疆的便宜。
祁正修回来,最开心的就是寅儿。他每天只要见到祁正修就缠着不肯撒手。祁正修用了两个晚上给他把木头块雕成了马,寅儿欢喜得连睡觉都要攥着木马睡。小桃想从他手里把木马取过来,寅儿却怎么也不松手,还嘟囔着:“爹说了,长大了就送我一匹真马,带我一起去打仗。”
有时祁正修白天在家,寅儿会让祁正修教他认字,或者习武。祁正修拿着书温声教着寅儿,小桃在一旁给寅儿和祁正修沏着茶水,准备着点心。不时和祁正修为了寅儿孩童的话语相视一笑。那样的时光,云淡风轻,岁月沉静,是祁正修回味最久的幸福。
半个月后,朝中的大事落定。李煜将林仁肇调回南昌府,刚抵达南昌府便回击了好几撮宋军的侵扰边境。
而祁正修要赶回常州。李煜为了表示对宋朝的尊重,特意派了郑王李从善带着丰厚的礼品去宋朝纳贡。由于都是向北,李煜特意命祁正修一路护送郑王到长江边界。
祁正修走了,寅儿抱着祁正修刻的木马哭了整整三天,他舍不得祁正修。虽然只有半个月的相处,但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爹的疼爱。爹可以把他举得高高骑大马,娘不会;爹会带他习武打闹,再把他稳稳地接住,娘不会;爹能给他讲打仗的故事,娘也不会。想着这些,寅儿就哭个不住。小桃只好哄着他,待有时间就带他去看爹。
江南的冬天真的到了,那是小桃觉得最冷的一个冬天,阴冷得像要钻进骨头缝里。李煜不再来紫竹台。宫里的宴饮也少了许多。花月坊的生意不似从前,似乎人人心中都很郁郁。面对着未卜的前路,从李煜到朝臣,到百姓,都有些惴惴不安。
李从善去了宋朝,赵匡胤派人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专门赐了府邸作为李从善在开封的别院。不像其他的使臣来了只住在驿馆。歇息了两天后,李从善进宫面见赵匡胤。赵匡胤在宫中设宴,歌舞丝竹也依次排上。虽然宋朝的歌舞不如南唐的柔美,却也有番刚硬直爽的味道。那些跳舞的女子,别有风味地漂亮。李从善看得眼睛都不转地认真。
赵匡胤笑道:“既然郑王喜欢,何不留下来****欣赏?”
李从善一愣,手里举着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留下来?赵匡胤这算是劝降吗?李从善忙对着赵匡胤深深一抱拳:“陛下,臣虽然震撼于此时的美人美景,无奈国主还在朝中等候臣回去复命。多谢陛下抬爱了。”
赵匡胤哈哈大笑,对李从善的回答不置可否。李从善的心里更加发毛。好在四周的奏乐声又响起,声音很大,掩盖了一切的不寻常。
赵光义也在一旁作陪,只冷笑看着李从善没有吭声。南汉已经拿下,吴越小国不足为患,只剩下了南唐这块硬骨头。大宋刚经历了南汉的战乱,兵力需要休养调整一段时间。此时不宜出兵南唐。而南唐已经三面都是宋军,不妨先试试文斗,从劝降开始。而劝降,就先从这郑王、李煜的弟弟开始。
顿了顿,赵光义问着身边跟随的幕僚:“临风馆的画像准备好了吗?”
幕僚点头,不由低声问道:“其实这出反间计,用在祁正修和林仁肇身上是一样的,而且祁正修身上更好用。为什么大人一定向陛下力荐用在林仁肇那里呢?”北江守将祁正修,南疆守将林仁肇,都不是善茬,而且祁正修比林仁肇难搞,如果这计策用在祁正修身上,一旦生了效,长江防线全面坍塌,不就对南唐立马可取了吗?赵光义每次说起南唐都恨不得立即灭国,可到了节骨眼,却尽捡避重就轻的对付。
“想不通?”赵光义冷哼。
幕僚点头:“毕竟祁正修曾经是太子伴读,关系亲近得不是一点半点。”
赵光义眯起了眼睛,表情是惯常的冷酷,沉声道:“祁正修心思细致沉稳,在李煜那里素来谨小慎微,李煜不会信的。更何况,水师要紧,李煜就算心里有异也不会换人。这个法子,要么不用,要用就要有十足的把握。”
幕僚似乎有点明白,擦了擦额上的薄汗。赵光义如此思谋,已经不必用幕僚了吧。
赵光义把手里的满满一樽酒喝了个精光。虽说兵不厌诈,反间计终归不地道。他不能、也不敢用在祁正修身上。祁正修死不死无所谓,这计会害死他那留在金陵当人质的老婆孩子。老婆孩子?想到这里,赵光义又干尽了一樽。心头才没有刚才那么灼痛。对祁正修,赵光义有个执念,他一定要光明正大地灭了他,把本该属于他的人夺回来。
第二天上午,赵匡胤亲自带着李从善在宫里参观:“郑王难得来一次宫里,趁此良机,一同游赏宫中园囿,也是乐事。”
李从善忙拱手道谢。他虽是南唐皇帝的弟弟,但如今南唐和宋朝的地位早已不能同日而语,赵匡胤还这么对他,不由心里感激一番。
李从善跟着赵匡胤把皇宫游赏了一番,从假山石林,到亭台水榭,到宫中的珍奇宝物,以及禽鸟猛兽,李从善看得兴致盎然。但看了一番后的感觉,依旧是不及南唐半分。南唐宫廷的奢华唯美,天下无双。
赵匡胤看李从善不说话,还以为他被震慑住了。看时机差不多,带着李从善到了一处楼馆,李从善四下看了看,这里还不错,三面衔水,楼台倒映着极为典雅。李从善颔首笑道:“这个地方好。”说着正要进去。
赵匡胤忙止住李从善的步子:“换个地方吧。”说着要走到一旁。
赵匡胤有些刻意的神色反而激发了李从善的兴趣,他索性走到了面南的正屋,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副画像,那画像上的人,正目光专注地看着他。
李从善脚下一个趔趄,怎么会是他?不由问责身旁的赵匡胤:“陛下,这个人---怎么和我朝林大人有几分相似?”
“哈哈哈!”赵匡胤朗声大笑,笑了很久,才敛了神色对李从善说道:“你的眼力很不错,着的确是林仁肇。”
李从善的心砰砰跳了起来,问着赵匡胤的声音几分底气不足:“他的画像怎么会在这儿?”
赵匡胤勾唇笑了笑道:“既然郑王在这里看到了,朕也没什么遮掩的。林大人已经一心归顺了我大宋。连年征战,对百姓涂炭,对军队残酷。所以林大人打算投诚。特意派人送了这幅画像作为信物。”
李从善的脑子“嗡”地一声,再没了思绪。林仁肇归顺了赵匡胤?反叛大唐?不会,不会。李从善摇头道:“林大人素来忠心耿耿,他不会。”
赵匡胤笑得意味深长:“林大人对唐忠心,未必对国主忠心。”
“这是什么意思?”李从善不懂,“对唐忠心不就是对国主忠心吗?”
赵匡胤哈哈一笑:“那可不一定。”说完俯瞰着李从善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不知道,李弘冀没死吗?”
第255章 忠奸实难辨
李从善不由向后跌了两步,失声问道:“李弘冀?先太子?”
赵匡胤冷眼看着他:“你说呢?世上有几个李弘冀?”
李从善立即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传言。[]。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当初皇叔李景遂的事情败‘露’,先太子受了惊吓,疯疯癫癫了许久,后来便薨逝了。我亲眼看到他的棺椁下葬,怎么能死而复生?”
赵匡胤细细打量了李从善几眼,眯着眼睛笑道:“没想到郑王在皇宫这么多年,依旧心思单纯啊。”顿了顿道,“你只亲眼看到棺椁下葬,又怎么确定棺椁里有人,或者棺椁里就是李弘冀本人呢?可朕却听人说,有人亲眼看见李弘冀出现,就在林仁肇之前驻守的皖口。”
李从善的脸‘色’有些苍白。当年李弘冀从事发到疯癫,前后不到两个月。虽然有些蹊跷,但也没有多想。毕竟是规格隆重的下葬。如果李弘冀真的活着,那如今可是大事不好。北线的祁正修自不必说是李弘冀的换命之‘交’,南边又让林仁肇把守,林仁肇曾经和李弘冀一同并肩作战抵抗后周的进攻,虽然不如祁正修那么亲近,也是有过‘交’情的。不像李煜从前没有上过战场,和武将并没有战场上同生共死过的感情。如果真的要谋反,李煜可怎么抵挡?
赵匡胤看李从善愣着,继续说道:“林仁肇之前和我朝枢密使有过接触,他仍旧支持李弘冀复朝,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如今国主正好把他掉到江西南昌府,正好便于李弘冀在江西先独立举兵,再逐渐攻回金陵。而我朝兵力雄厚,愿意助李弘冀和林大人一臂之力。”
“那,大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李从善的声音有些紧张得干巴。
“哈哈哈!”赵匡胤又笑了起来,“问得好。我大宋自然不做亏本的买卖。林仁肇和李弘冀答应,事成之后,将常州润州一带五个州割给大宋。如此一来,我朝和吴越接壤,鱼米之乡,不愁米粮,自然解决了我朝米粮价贵还长期匮乏的状况。”
李从善这下完全懵了。赵匡胤说得似乎非常有道理。如果李弘冀活着,有祁正修和林仁肇追随,再加上赵匡胤的支持,那么叛‘乱’势必能成功。[]这么想来,是不是李煜也早有耳闻,只是没有真凭实据?否则祁正修虽是北线大将,李煜却一直用桃娘和他儿子挟制;林仁肇虽然屡有战功,李煜却不肯大行封赏,似乎总有忌惮。原来原因都在这里。只是李煜一定不知道宋朝已经答应助他们一臂之力。自己应当赶快回去,把这消息告诉李煜好早做打算。
李从善干笑了几声道:“这里也看了许久,陛下,不如移步换个地方吧?”
赵匡胤点点头,带着李从善继续在宫中参观。不多时赵匡胤还有政务要处理,便先行回去。‘侍’从把李从善送出宫,回到了赵匡胤安排的府邸。
李从善回去后,心跳突得厉害。压抑不住震惊和冲动,李从善立即把在宫中的所见所闻写了书信一字不落地向李煜禀告。书信写好,李从善派了近‘侍’立即偷偷送回南唐宫中,面呈国主李煜。他自己则开始收拾行装,准备等赵匡胤把国书和通关文牒给他便赶回南唐。
李从善在开封呆了一个多月,赵匡胤却像把这事忘了似的。再没有召见他进宫,国书也只字不提。李从善着急,派人前去打探,却始终没有音讯。李从善没有办法,只得托人找到了开封府尹赵光义那里。大宋朝廷除了赵匡胤,就是赵光义和赵普最有权威。
赵光义想了想,派人把李从善请到了开封府。李从善备了厚礼,在‘侍’从的陪同下前来。赵光义在前堂会见了李从善,一番寒暄之后,李从善直奔主题:“此次朝贡的事情已经完毕,按理该早兑换了国书回去。只是不知为何,陛下迟迟不发放国书。不知道是不是政务繁忙把这事忘了?还请府尹大人多在陛下面前提点一二。”
赵光义‘唇’角扬着笑了,啜了口茶,看着李从善道:“我倒是听说一件事。听闻郑王在游赏宋宫时,误进了临风馆?”
李从善身子一颤,答着:“是。这----”
“既然进了临风馆,那想必就看到了林仁肇的画像。也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是吗?”赵光义的声音‘阴’‘阴’,李从善只觉得赵光义给他一种强大的压迫感,‘阴’冷又然,比赵匡胤还让人胆怯。
李从善答得几分怯意:“看是看到了。也听陛下说了一些。”
“既如此,郑王怎么还想着回去呢?”赵光义笑着,眸子却是一片‘阴’翳,“郑王把我朝和林大人的大计都听了去,陛下怎么能让郑王急着回去?”
李从善终于明白了。全身都泛出一层冷汗。都怪自己瞎窜什么。眼下宋朝要做什么?把自己软禁起来不让回去?还是要杀人灭口?李从善急忙说道:“陛下信任我,我自然也不会负了陛下的一番情意。回去一定不会‘乱’说。还请府尹大人千万在陛下面前帮我澄清啊!”
赵光义摆了摆手:“明年初我朝就要出兵了。这个关键时刻不能出差错。还望郑王体谅。不过郑王放心,在我大宋一日,就是我大宋的贵客。衣食住行样样都不会有差池。”
李从善的‘腿’都软了。这趟朝贡之行,好好的却走成了龙潭虎‘穴’。如今连南唐也回不去。李从善无‘精’打采地回到府邸,却发现宋朝加派了一倍的兵力围住了府邸,李从善就是‘插’翅也难飞了。李从善本想给李煜再去一封密信,禀告宋朝明年初就要出兵助李弘冀。却发现连书信也看管得严密了起来,所有李从善的‘侍’从都不得离开府邸。
李从善只得作罢。暗暗庆幸好在自己之前在宋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第一时间把书信送了回去。
李煜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夕阳的余光洒在了殿‘门’口的台阶,整个大殿除了‘门’口都是昏暗暗的,冬日的风吹在哪里,都是‘阴’森森的。他面前的金漆案几上,摆了两封信。
一封是林仁肇的奏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宋朝刚灭了南汉,兵力空虚。正是反攻的良机。林仁肇申请自己带兵,去攻打江北被宋军占领的扬州一带。一定能夺下数城。如果成功了自然好,万一兵败了,只说是自己叛‘乱’,灭了他满‘门’,以证明和李煜无关。不会让宋朝迁怒于李煜。如果单看这封奏折,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而另一封是李从善从宋朝秘密送回来的书信。书信上称他在皇宫看到了林仁肇的画像,以及林仁肇、李弘冀的计谋。
李煜纤长白皙的手指,从一封奏折,缓缓抚上了另一封书信,又返了回来。奏折书信的寒凉,通过手指,渗到了他的心里。
李弘冀果然活着。之前青羽卫密报紫竹台偶尔有奇怪可疑的身影,他便已经怀疑。紫竹台是李弘冀的别院,除了熟悉那里的李弘冀,没人能躲得过‘侍’卫在里面出入。恰好小桃声称感染了瘟疫,李煜便顺手把小桃安排进了紫竹台。如果李弘冀真的在那里,祁正修一定会出现。
祁正修出现了,却只是为了承认是孩子的父亲进而保住孩子。李煜借着修缮为名,把紫竹台暗暗上下搜罗了遍,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一度李煜觉得自己是惊慌过度,判断错了。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道行不够。
林仁肇和李弘冀谋反,那祁正修呢?他没有参与吗?李煜闭上了眼睛,把祁正修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细细在脑中滤了一次,依旧没有头绪。祁正修太滑头,他的不动声‘色’,让李煜无从判断。
李煜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想着。那种无助的落寞又一次袭了过来。没有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去判断这两封信到底哪一封值得自己信赖。李煜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一直到夜深了,还是没有定夺。李煜站了起来,把两封信都塞到了柜子里。
除夕很快过了,又到了‘春’暖‘花’开。李从善被宋朝扣押已是不争的事实。李煜多次遣国书向宋朝要人,却被次次拒绝。李煜的心渐渐偏到了李从善的书信这边,如果不是因为李从善探到了林仁肇和宋朝勾结的秘密,何至于被扣押不还?
而林仁肇那边,又传来了青羽卫的密报:“林仁肇已秘密集结了五万兵马,似乎在意图向长江北岸方向进发。”
李煜的眉头蹙了起来。他是等不及了吗?到长江北岸?他到底要做什么?如果和宋军勾结,在江西南昌府独立更省事,何必要北行?难道要从北面和宋军勾结?那是要直取金陵的意思吗?
正在心烦意‘乱’中,又有宦官匆匆忙忙进来禀报:“陛下,桃司舞在宫外拿着鱼袋求见,说是她的孩子不见了。”
第256章 早晚复相逢
李煜忙让宦官带小桃进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79-眉头不由蹙了起来,这个节骨眼,孩子不见了?这是下的怎样一盘棋?
小桃很快跟着宦官进了偏殿,李煜从雕饰华美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小桃头发有些蓬‘乱’,整个人形容憔悴,眼睛红肿,和从容淡定的桃娘简直判若两人。看到李煜,小桃的眼泪又涌了出来,顾不得给李煜行礼,便已经泣不成声:“陛下,寅儿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求陛下帮我----”说着缓缓跪了下去。
李煜忙把小桃扶了起来,命人给小桃赐座:“怎么会不见呢?你细细说说。”
小桃抹着眼泪,声音颤得厉害:“自从子介走了之后,寅儿就想他想得厉害。总说要去找他。我哄不住,就和他说子介过年会回来。他就欢喜地等着。除夕过了,子介没有回来,寅儿就整天闷闷不乐。我便又说等天气暖和了带他去找。最近这半个月,他整天和我说天气都这么热了,怎么还不带他走。”小桃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结果昨天一早,我去‘花’月坊办点事情,上午青青就跑来找我,和我说寅儿不见了。只留了个纸条,说他去找爹了。”小桃的心像刀绞似的,寅儿连“爹”都不会写,只写对了上面的“父”字,下面就是画墨团。
李煜皱眉道:“紫竹台那么多的‘侍’卫,他怎么能走出去呢?”
“我不知道。府里都搜遍了,没有---”小桃哭得几乎要崩溃,紫竹台前前后后那么多的‘侍’卫,看得很紧。她也想不通寅儿是怎么走的。但寅儿向来聪明机灵,如果他真的早盘算着去找祁正修,也不愁有法子。
“一个才刚五岁的孩子,又能走到哪里去。现在必然还在金陵城里。”李煜马上吩咐下去,“告诉金陵守卫,全城搜查。每家每户都不得放过。出城进城更要搜仔细了。”说完拍了拍小桃的肩,温声说道,“别担心,一定能找到。”说完细细看着小桃,脸‘色’蜡黄,眼睛肿胀,目光涣散,不像是装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就在林仁肇带兵向北的时候,孩子也会不见?
小桃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对李煜拜谢道:“有了陛下的襄助,寅儿想必也能早日找到。我先回去了,万一有什么消息,也好知道。”说着就要退下。
李煜忽然伸手握上了小桃的胳膊,声音没有‘波’澜:“不要回去了,就呆在宫里吧。有什么消息,守卫一定会第一时间传回宫中。”他不敢放小桃回去。林仁肇有了谋反的苗头,祁正修不知所以,两个挟制祁正修的筹码已经丢了一个,他不敢再丢第二个。
小桃愣住了,抬眸死死盯着李煜。李煜的眸子侧到了一旁。没有和小桃对视。小桃何等聪明,立即从李煜闪躲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心思。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李煜此刻的想法她已经心知肚明。小桃没有说话,只是冲着李煜连连磕着头,直把额头都要磕出血。李煜赶忙紧紧攥着小桃的手,声音几分痛心:“你这是做什么!”
小桃含泪看着李煜:“我知道陛下担心我会和寅儿一起不见。那样陛下会对子介没了控制。”
李煜多年的谋算被小桃一句话戳穿,脸上有几分挂不住,面上恢复了严肃之‘色’:“一派胡言!”
小桃继续含泪盯着李煜:“子介在润州一带已经呆了近十年,‘操’练水军,多少次击退宋军偷袭暗仗,如果他有二心,何必等到今天?如果我真的想逃,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跑进宫求陛下帮我找寅儿?”
李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小桃眼神复杂。小桃继续说道:“也许这其中很多厉害关系我不懂。但是南唐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陛下,别再让人心凉了。”说完又继续磕头。
李煜紧紧钳住了小桃的胳膊,小桃一时动弹不得。过了许久,李煜才缓缓说道:“你走吧。”顿了顿,声音平平,“子介是个有福气的人。”
小桃声音微颤:“谢陛下。”说完转身快步退了出去。
李煜看着小桃的背影,出神了许久。
金陵的守卫搜查了三天,没有一丝寅儿的踪迹。李煜把青羽卫都出动了五百人,几乎把金陵连城中带郊外的每一块石头缝都翻遍了,也依然没有寅儿的下落。小桃已经连着四天没有合眼,人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整天呆在紫竹台,见人就问:“看到我的寅儿了吗?”却没有任何消息。
直到第五天,小桃的耳朵里才传进来下人的议论,说寅儿不见的那天早晨,拉出去的空水车比平常重了些。因为紫竹台原是李弘冀的别院,没有水井。每天一早会有两辆牛车拉着空的水箱到附近甘‘露’泉把一天的用水拉回来。难道寅儿是藏在水车出去的?
小桃简直要抓狂了,又忙派人到甘‘露’泉附近去找,却把甘‘露’泉都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蛛丝马迹。
宋朝皇宫里,赵匡胤坐在龙塌上,赵普和赵光义各坐在一边。赵普说道:“听说林仁肇已经到歙州一带了,想来很快就能到淮南。不过也奇怪了,李煜还迟迟没动静。”
赵匡胤道:“那个呆子,书读的多读傻了,整天办事都犹犹豫豫的。诶,林仁肇为什么要向北而行?难道真的要投诚?哈哈哈!”
“皇兄多虑了。”赵光义冷笑道,“林仁肇要是想投诚,就不会在江西一带拼死抵抗我朝滋扰了。估计是看到我军刚刚结束对南汉的战争需要调整生息,淮南守备空虚,他准备来夺淮南了。”
“那可如何是好?”赵匡胤着了急,“水军都在江北排布着。骑兵步兵还没有从南汉一带调回来。林仁肇要是真打来了怎么办?”
赵普笑道:“陛下,不用着急。南唐的骑兵步兵都不堪一击。到时派几队禁军过去就能把他们消灭干净。而且就算他们攻下了淮南,待我军从南汉全部撤回,再收复淮南不在话下。”
赵光义想了想道:“既然李煜没有动静,看来我们还是要把戏做足。”说完看着赵匡胤抱拳道,“皇兄,过几天按照行程,林仁肇该到了宣州。不如我带几个随从,去趟宣州,会会林仁肇。到时李煜就该笃定林仁肇叛变了。”
“不妥。林仁肇此行是带着兵的。你去见他不是自投罗网?”赵匡胤直摇头,“不妥,不妥。”
“皇兄,”赵光义声音沉笃,“林仁肇是南唐的大将,如果随便派个人过去,显得没有诚意,李煜不会相信。而且此行是秘密赴唐,不能多带兵。我对南唐的地势十分熟悉,到时随机应变,不难脱身。宣州离大宋也近。”
“臣也觉得可以一试。”赵普出了声,难得地和赵光义意见一致,“现在就差一把火,点着了就好。”
赵匡胤看赵普也这么说,又细细想了想,最终同意了赵光义的谋划。
赵光义挑了几个跟随自己多年的‘精’锐‘侍’从,十天后骑马到了江北。又沿着长江一路向西,到了皖口一带守卫相对松懈的地方,偷偷渡了江,到了南唐的地界。不出三天,已经到了宣州。赵光义派‘侍’从出去打听,林仁肇的部队还在路上,约莫还得一天才能到宣州。
看来是来早了。赵光义没有住在宣州城中显眼的客栈,而是找了处城郊偏僻的客栈住了下来。休息了半日,带了两个随从到了宣州城里,在集市上不疾不徐地看着。
宣州也是南唐一处繁华的城市,虽然不及金陵,但是街上各种东西琳琅满目,还有街头杂耍,都有不少人在驻足观看。赵光义看到一处有人在跳舞,一个‘女’子穿着桃红的衣裙正在台上旋转,不由多看了几眼,心也有丝扯得疼痛。是啊,又到了离她不远的地方了。她在做什么?赵光义的思绪飘得有些远。
忽然“啪”的一声,赵光义一怔,身边的‘侍’从扯住了一个小孩子,怒目道:“小小年纪就做‘毛’贼,敢偷到我家公子身上。找死?!”
赵光义一‘摸’自己的袖子,刚才想的太入神,竟然银子丢了都没知觉。不禁看了看被随从打了一巴掌的孩子,这个孩子太小了,看身高也就四五岁,怎么能偷东西呢?看穿的,虽然又脏又破,但是还隐约能看出些‘花’纹,不像是穷苦人家的粗布衣服。而这孩子被打了一巴掌也不像寻常人哭哭啼啼,而是低着头不吭一声。
赵光义忍不住有些好奇,声音很平却带着股威严:“把头抬起来。”
那孩子缓缓抬起了头,小脸脏乎乎的,像只小‘花’猫一块一块的,嘴巴抿得紧紧。只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含着眼泪看着赵光义,又倔强得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赵光义说不出为什么,忽然心就扯了一下。有种莫名的熟悉和心疼涌了上来。旁边的‘侍’从又抬起了巴掌:“你瞪谁呢?”
第257章 同行亦生情
赵光义下意识地把‘侍’从的胳膊拦了下来,向那孩子伸出了手,声音没一丝‘波’澜:“银子还我。(.)-.79xs.-”
孩子的‘唇’仍然紧紧抿着,把装银子的荷包攥的更紧,向后退了两步。
赵光义眉头皱起,“嗯?”了一声。
孩子吞了吞口水,说道:“把银子送我,好不好?”顿了顿,又扑棱着摇了摇小脑袋,“把银子借我。”
赵光义忍不住几分好笑,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不由追问道:“为什么?凭什么?”
孩子低下了头,嘴里叨叨着:“因为我没有。只有这个才能买吃的。我饿。等我找到我爹,他一定会还给你的。”
赵光义一怔:“你和你爹走丢了?”忍不住抬手把那孩子‘乱’蓬蓬的头发拂了拂。
这一问,好像把那孩子的所有伤心事都勾了起来,忽然眼泪就扑簌着掉了下来,越哭越厉害,索‘性’扯着赵光义的袖子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我找不到我爹,也找不到我娘,有坏人欺负我,呜呜,我想我娘。呜呜。我要回家。”
又一个‘侍’从走了过来,附在赵光义耳边说了几句。赵光义脸‘色’一变,俯下身对孩子说道:“银子我送给你。你自求多福吧。”说着转身就走。
孩子怔了一下,看赵光义走开。只顿了一下,就立马撒‘腿’追了上去。赵光义的步子迈得很快,急着往客栈赶。孩子也紧紧跑着跟着,路上还摔了个跟头,也毫不在意地爬起来继续跟。
一旁的‘侍’从在赵光义身边说着:“大人,刚才那个孩子一直跟着我们。”
赵光义眉头蹙得很紧:“随便他。跟不动了自然不跟了。”
赵光义走得不算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返回了客栈。从歙州一带打探消息回来的‘侍’从回来了,赵光义命人把‘门’窗紧闭。‘侍’从禀告道:“林仁肇带兵改道了。不从宣州这里走,再过两三日就到了常州一带了。只怕会和驻守在常州的祁正修汇合。”
赵光义勾‘唇’冷笑了一声:“那就到常州找他。”
‘侍’从担心地说着:“可常州有祁正修,那里守备很森严。”
祁正修?提到这个名字赵光义心中的火气就窜了几丈,咬牙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夹杂着一个男人粗野的骂声,和孩子的哭声:“救命!救命啊!”
赵光义一愣,声音很熟悉,和刚才那个孩子一样,不由问着另个‘侍’从:“是那个孩子吗?”
另个推‘门’出去,向外头看了看回答道:“是,那小子还真行,一直追过来了。(.棉、花‘糖’小‘说’)不过好像有麻烦了,有个男人拽着他要走,一边拽一边打。”
平日里这种小事,赵光义是根本无暇顾及的。他也没有同情心那么泛滥。如果在开封府,他会命手下去处理。现在在宣州,南唐的地界,更和他无关了。但一想起那孩子那双可怜兮兮的眸子,赵光义心里就有丝不忍。不由几步走出了屋子,一个穿着粗布短衣襟的男人,正用力拖着孩子往出走,还骂骂咧咧。
那孩子是吃了秤砣般死死赖在地上,一边赖一边大声喊着救命。赵光义不禁大喝了一声:“住手!”
那男人愣住了,待看清楚来的赵光义,一身暗‘色’锦袍,气度不凡,身后还带着随从,看着也不是个普通人。便松了手。那孩子立马扑腾着从地上站起来,躲到了赵光义的身后,轻轻伸手拉上了赵光义的手:“救救我。”
孩子的手软软的,赵光义的心也被触出了几许柔‘色’。比他的二子德明还要小一两岁。赵光义冷冷看向那个男人:“你在做什么?”
那男人被赵光义的气势镇住了,过了半晌才说道:“这是我儿子,我带他回去。”
话没说完孩子大声说道:“我不是他儿子,他是坏人,要把我卖了。”
“你这孩子,怎么胡说呢----”那男人话没说完,已经被赵光义冷冷打断:“这个孩子已经懂人事,不会不认父母。你衣衫粗制,而他的衣服虽脏,却是锦衣华袍。你的口音,是越州一带,而他的口音是金陵附近。你倒说说,你是怎么生出的这儿子?”
男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赵光义的声音很平:“你无非是求财。”说着看了眼‘侍’从,‘侍’从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赵光义看着男人道:“这银子我给你,就当你把孩子卖与了我。这个价格,也不算低了。”说着声音凌厉起来,“你要不识好歹,我们
此刻就去报官,让官府查查看你是不是他爹?”
男人支吾了半晌,看了看桌上的银子,拿起用牙咬了咬,才一心欢喜地对赵光义说道:“既然你出了银子,那这孩子就归你了。”说完再也没看孩子一眼,揣着银子跑出了客栈。
赵光义这才转身看了看孩子,一会儿的功夫,这孩子比刚才还惨,脸上也被打肿了。赵光义对‘侍’从说道:“带这孩子去洗洗,吃饱了,带到我房里来。”
不到半个时辰,‘侍’从带着孩子走到了赵光义的房里。天‘色’已晚,屋里点了灯烛。赵光义细细看了看孩子,这孩子洗干净了还长得‘挺’好看。眉眼清秀,下巴和‘唇’很坚毅。赵光义勾了勾‘唇’,难得的和颜悦‘色’:“你叫什么?”
孩子嘟着嘴说道:“寅儿。”
“怎么会跑到这里?”赵光义继续问着。
寅儿撇了撇嘴,几乎又要哭了。从寅儿断断续续的话里,赵光义知道了这个孩子要去找他爹,结果没出金陵城就被刚才那个男人盯上了。那男人把寅儿抓了打算带回越州去卖,走到宣州寅儿跑了出来,晃悠了还不到一天,偷了自己的银子,又被那男人找到要带回去。赵光义不由问道:“你爹不在金陵?”
寅儿点点头。赵光义又问:“那他在哪里?你怎么找他?”
寅儿摇摇头,他不知道怎么找,爹说了他在北边,从金陵一直往北就能找到他。可是他不知道出了紫竹台,外面那么大。他连北在哪都找不到。
看寅儿一直摇头,赵光义摇了摇头,又问着:“你怎么一直跟着我?”
寅儿直直看着赵光义:“你是好人。”肯送他银子,应该是好人,应该会帮他。
赵光义笑了,声音沙沙的,正要说话,又有‘侍’卫进来禀告事情。赵光义便让人把寅儿带出去先休息,明天再说。‘侍’卫发现在客栈附近有些不明来历的人,身手很敏捷,只怕来者不善,请示赵光义是否明天一早就出发。
赵光义蹙眉陷入了沉思,这次出来是秘密而行,南唐的人不可能这么快知道消息。难道是赵普那个老贼想暗中来一手?难怪他那么痛快地同意自己来宣州。赵光义冷笑了一声。如果真的是他,会要他好看。
赵光义吩咐下去明天一早出发去常州。时间紧急,林仁肇已经赶赴常州一带,他必须要尽快追上。
第二天一早,还不到寅时,赵光义已经起‘床’整装待发。‘侍’从把还‘揉’着眼睛昏昏‘欲’睡的寅儿带到赵光义面前时,赵光义才猛地想起还有这么个小家伙。如果不是时间紧急,他倒是不介意把他送回金陵。但要务在身,从金陵再折到常州就太耽误事了。眼下也没个可靠的人能托付这孩子。赵光义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脑子‘抽’了才会接下这个麻烦,可是那孩子的眼睛情态,灵慧中带着倔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他无端地就生出一种叫“不忍”的情愫。
赵光义拍拍寅儿的肩膀:“今天我们要赶路,带你骑马,怕不怕?”
寅儿抿‘唇’像个小大人似的声音坚定:“不怕。我爹带我骑过。”
“那就好。”赵光义‘揉’了‘揉’寅儿的脑袋,把寅儿抱到自己的马上,圈进怀里,向着常州的方向策马而去。
在马上颠了一上午,中午到了一处路边的茶摊,几人才停了马。赵光义把寅儿抱下马,寅儿一个跟头栽在了地上,‘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小脸也煞白。
‘侍’卫从茶摊上要了几碗热茶,赵光义抱着寅儿过去喂了他几口茶水,寅儿缓过些气息。赵光义声音很沉:“你不是骑过马吗?”
寅儿嘟着嘴:“没骑得这么快。”祁正修只是带他骑着玩,哪曾像赵光义这么玩命地赶路。顿了顿,寅儿看着赵光义问道,“大叔,你有儿子吗?”
大叔?赵光义哭笑不得,这个称呼真是----他很老吗?赵光义‘抽’了‘抽’嘴角,吐出一个字:“有。”
“那你带他们骑过马吗?”寅儿又扑闪着大眼睛问道。
赵光义想了想,他总是很忙,倒是很少陪自己的儿子们玩耍。元佐虚八岁,记得曾经带他骑过一次吧。其他的孩子就没有了。赵光义微微点头:“骑过。”
“也骑这么快?”寅儿追问道。
“没有。”赵光义依稀记得那次是让‘侍’卫带着元佐骑的,元佐又哭又闹,他只得亲自带着骑了一圈,就命人把他送回去了。
寅儿嘟起了嘴:“看,爹是不会带儿子骑这么快的。”
第258章 计诱林仁肇
原来这小家伙在这儿等着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最新章节访问:.。赵光义忍不住‘抽’‘抽’嘴角笑了,伸手‘揉’了‘揉’寅儿的脑袋,真是个机灵的小鬼头。寅儿也笑了,笑得很甜。寅儿笑得开怀的时候,大大的眼睛就会眯起来,像小月牙似的。赵光义看得就是一怔。
寅儿又看着赵光义问道:“大叔,你要带我去哪?是回金陵找我娘吗?”
又是大叔!赵光义勾了勾‘唇’,算了,大叔就大叔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完才能带你回金陵。所以你要先跟着我走。”
“哦。”寅儿有些失落,嘴巴也瘪了起来,眼圈有些发红,“我想我娘了。我都好久好久,没有见到我娘了。我娘一定也想我了,她一定哭了。”
赵光义看着孩子难过的样子,那莫名的不忍又窜了出来,忍不住问道:“你娘,很疼你吧?”
“那当然啊。”寅儿惊讶地看着赵光义,似乎他问了个很蠢的问题,“我娘说,所有的爹娘都最疼孩子的。”说完又嘟起了嘴,“再说,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她长得可好看了,还会给我讲故事,还会跳舞。像神仙一样---”寅儿像个小话唠一样叨叨着,赵光义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耐心听个孩子嘀咕。听到会跳舞,心就腾地一声飘得好远,眼前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如果是她,会不会也是这么温柔以待她的孩子,和她的夫君?赵光义甩了甩头,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前阵子我病了,我娘就守在我身边一步也不离开,哭得眼睛像个核桃,我想吃什么她都给我做----”寅儿继续叨叨着,看赵光义出神,伸出小手捅了捅赵光义,“你疼你的儿子吗?”
赵光义一愣,心里有些突如其来的慌‘乱’,疼?什么叫疼?他不由地反问:“你爹疼你吗?”
寅儿的眼睛亮亮的:“疼啊。爹带我骑马,教我认字,写字。还会把我放在他肩上骑大马。”说到他的爹,寅儿的语气里全是自豪,又絮絮叨叨了许久。
赵光义‘揉’上了寅儿的小脑袋,这是个幸福的孩子。出身富贵,享受着爹娘的疼爱。(.无弹窗广告)不过如果按他爹疼爱他的标准,自己这个做爹的是不称职的,没有给儿子当大马,也没空教他们念书写字。
果然那个小机灵就追问来了:“你会教你的儿子认字吗?”赵光义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那讲故事呢?”赵光义又摇了摇头。
“哄他睡觉?”赵光义只好又摇了摇头,“我很忙。”
寅儿的大眼睛扑闪着看了半天看着赵光义叹了口气:“你儿子真可怜。”那语气像个小大人似的。赵光义的心也跟着扯了一扯。
但寅儿随即也像霜打了似的蔫巴了:“你们当爹的,都忙。我爹也忙,几年才见一次,很快又走了。”寅儿瘪着嘴低声说道,“我还想问问别人的爹是什么样的,不过,还不如我爹呢。”
店家端上了饭菜,赵光义把饭拿到了寅儿面前,夹了些‘鸡’蛋和‘肉’放在他碗里说道:“别顾着说了,赶快吃饭。吃完还要赶路。”
寅儿到底还是孩子,看到饭又眉眼弯弯笑得开心吃了起来。
吃过饭又歇了歇,赵光义才带着寅儿继续赶路。下午的马骑得比上午慢了一些。寅儿在赵光义怀里,有时会扭头看看赵光义,伸手‘摸’‘摸’赵光义的胡茬。赵光义厉声道:“别闹!老实呆着。”生怕他摔下去。
寅儿吐吐舌头,能老实一会儿。但不出半个时辰,男孩的皮劲儿上来,忍不住又回头看赵光义。赵光义虽然心中暖暖,但还是忍不住呵斥他坐老实。
好容易到了晚上停下马找了客栈休息,寅儿还是不老实,拽着赵光义问东问西。赵光义也不知道哪来的耐心,连他自己的儿子他都没‘花’这么多功夫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不过他的儿子都很怕他,见到他便向老鼠见了猫,也不会像寅儿这么无法无天地肆无忌惮。
直到晚上该睡觉了,寅儿还是扯着他的袖子不肯走,非让赵光义给他讲故事。赵光义哪会讲什么故事,只得板下脸问他:“你见了谁都这么自来熟吗?”
“哼!”寅儿恼了,气哼哼地跑出了‘门’,回到自己房间去睡了。他才不是对谁都熟,那个娘叫“陛下”的大叔,自己每年见好几次都没话和他讲。只是,这个大叔,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亲近。而且他能看出,他也是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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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这孩子气‘性’还‘挺’大。赵光义摇摇头,无奈地去睡。
结果寅儿这小脾气上来,第二天又气鼓鼓了一整天,直到晚上赵光义主动教他看星星又抱着他转了两圈,寅儿才‘露’出笑脸。双手紧紧环上赵光义的脖子,指着星星问东问西,赵光义也耐心地回答着。
外面的夜风起了,吹在身上有些凉。寅儿把赵光义抱得更紧,打了个哈欠,窝在赵光义怀里嘟囔了句:“大叔,我困了。”
赵光义没有说话,只是把寅儿抱紧,放到屋里的‘床’上,寅儿翻了个身,像说梦话似的嘀咕了句:“大叔真好。”就沉沉睡去。
赵光义的心一震,看了寅儿好久,这个孩子真的很招人喜欢。赵光义想‘摸’‘摸’他的小脑袋,捏捏小脸蛋,又怕惊醒了他,只把被子给他盖上后转身出去。
路上行了五天,第六天晚上,赵光义到了常州城里,在客栈住下。派出去打听的‘侍’卫回来禀告,林仁肇已经在昨晚就到了常州,现驻守在常州城东郊。赵光义蹙眉琢磨着,林仁肇如果要去攻打淮南,势必需要祁正修的水军襄助兵马过江。便问道:“祁正修的水军有动静吗?”
‘侍’卫摇头:“暂时还没有。”
赵光义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心中思谋半晌,对‘侍’卫说道:“明日一早先去探探林仁肇的动向。”
第二天一早,留下了一个‘侍’卫看着寅儿,赵光义到了常州城里的一个茶楼的二层雅间坐着。其余的‘侍’卫前去打探消息,直到中午,其中一个匆忙过来禀告道:“林仁肇一早去找了祁正修,不知谈了什么,现在带了几个‘侍’从在回去的路上。”
赵光义的眸子一亮,手里的茶盏捏紧了:“想办法把他引到这里来。”
林仁肇和‘侍’从从祁正修那里出来,一肚子不快。他满以为祁正修一定会竭力支持他的北上。谁知祁正修却一直摇头,劝他回去。还说不是进攻的时机。此时不攻,难道等宋贼养得兵强马壮再攻?
他实在不能理解。祁正修临别时特意‘交’代他一路疾驰回去,切莫在路上和人闲聊攀谈。林仁肇也没听进去,今天穿着便服,行到城中集市,人多不便骑马,便从马上下来,牵着马穿行。林仁肇的马是跟着他出生入死多年的战马,烈鬃奇骏,身形比一般的马高大了许多,在路上走着也难免引人多看几眼。
迎面而过了几个看着像商人的人,看了看他的马不由上前搭话:“这位官爷的马看着高大健硕,日行八百里没问题吧?”
看人问起他的马,林仁肇不由满含情感地拍了拍马背道:“没问题。前几年日行千里都没问题,现在老了。”
那几个人又和林仁肇聊了几句马的事,其中一个说道:“我们也是头回做马的生意,贩了几匹,但不知道品相怎么样。听说也不见得身形高大跑得就快。看这位官爷是懂马之人,不知道能不能劳烦帮我们看看。”说完指着一旁的茶楼,“就在那后面的院子里。”
林仁肇听到有马,忍不住迈步向前,几个‘侍’从跟得紧紧。到了茶楼后院,林仁肇扫了眼那几匹马,脸‘色’拉了下来,冷眼看着那几个人道:“这些都是战马,你们是商人,又怎么能买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林兄好眼力。”赵光义从茶楼一层的侧‘门’走了出来,冲林仁肇一抱拳,“久违了。”
林仁肇看着眼前的人一时反应不来。他虽然出入战场多年,却从没有和赵光义亲自对垒过。所以他并不认得赵光义:“阁下是?”
赵光义淡淡笑道:“在下已备好茶。有要事要和林兄一同商议。”
林仁肇顿了顿,到底武将出身血气方刚,便大步迈进了茶楼,赵光义在前面引着到了二层雅间,二人相对坐下。林仁肇一抱拳:“阁下高姓大名?”
赵光义倒了一盏茶递给了林仁肇:“在下姓赵,名光义。仰慕林兄大名,特意前来拜会。”
林仁肇的眉眼顿时瞪了起来,把赵光义的手一把打开,冷笑道:“好大的胆子,敢来我大唐的地界。”
赵光义也并不恼怒,手中的茶泼了出来烫的手背一片赤红,赵光义纹丝未动:“我是一片赤诚。林兄不管是否接受,是不是应该听我把话说完?”
看着赵光义烫得泛红的手背,林仁肇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第259章 夜半有偷袭
赵光义抬手请林仁肇坐下,开始细细从天下局势,各方兵力说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访问:.。赵光义没有一味贬低南唐褒扬大宋,而是很客观地在分析。从兵力,到政局,到经济,到百姓,到民生-----
连赵光义的‘侍’从都纳罕,这辈子听赵光义的话都没有这半晌说的多。倒像是故意在找话说似的。赵光义说得入情入理,又有几分新奇的说法,林仁肇听着便也没有打断,一边听一边琢磨着,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多近两个时辰。赵光义说道:“我也不愿说识时务为俊杰一类的话。为国尽忠必然是林兄的节‘操’。但是国的范畴,比起苍生百姓,又孰轻孰重呢?如果国势已是强弩之末,那一味的尽忠,就是辜负百姓。让百姓早日过上安定康宁的日子,不比维持天下姓什么更重要吗?”
林仁肇没有说话,赵光义说得好像无可反驳,但又好像哪里不对。忽然从楼下冲上来一队士兵,为首的林仁肇认识,是祁正修那里的人,看着赵光义说道:“哪里来的贼人,蛊‘惑’人心?”说着举起手中的枪便冲了过来。
赵光义向后退了两步闪躲开来,林仁肇这才发现屋里的窗户不知道何时已经全都关了起来,祁正修的人一吼,林仁肇才回过神来,竟然让一个敌国的说客说了那么久,而自己竟然还听进去了。但当时赵光义的神态、语气和气场,居然让他丝毫没有察觉。
林仁肇反应过来要对赵光义出手,一旁赵光义的‘侍’卫已经拼力打开了窗户,赵光义和‘侍’从飞身从二楼跃下,楼下就是他们的战马,一行人策马而去。林仁肇要冲下去追,祁正修的士兵拦上了林仁肇:“祁大人说了,如果他跑了,林大人切勿去追。”
这又是为什么?林仁肇想不通。回想起祁正修嘱咐他的话,心里更加糊涂。祁正修是怎么算到会有人和他攀谈?不过既然祁正修说不用追,那就不追了。林仁肇下了茶楼,骑马回到了东郊的营帐。
赵光义和‘侍’从骑马在常州城郊兜了个圈子,确定把祁正修的眼线甩开后,傍晚时分在城南山上的一座荒弃的破庙里安顿下来。.命人偷偷去客栈里接了寅儿。
‘侍’从问着:“大人怎么知道祁正修一定会出现?”
赵光义冷笑了一声:“凡是我们想到的,他总会想到。不过可惜了,生在了南唐。”祁正修就像个鬼魅似的总能不期而至,赵光义如今也习惯了,只要做好提防祁正修就够了。
不多时,‘侍’卫把寅儿接了回来。寅儿看着破庙几分好奇,问着赵光义:“怎么今天住这里了?”
赵光义拍了拍寅儿的背:“以前没住过吧?”
寅儿摇了摇头。赵光义勾‘唇’一笑:“那就试试。你会喜欢上住这里的。”
寅儿四处打量了一番,正中立着的泥塑正睁着眼睛俯瞰着众生,寅儿一哆嗦,直接扑进了赵光义的怀里,再也不肯下来:“大叔,我怕。”
‘侍’从逗得哈哈大笑,赵光义倒很自然地抱住了寅儿,对‘侍’从吩咐着:“拿着银子,去附近的人家要些吃的。”
寅儿猫在赵光义的怀里,探出脑袋去看看泥塑,又怕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从手指缝儿里偷偷看着。赵光义只觉分外好笑。他不知道是只有寅儿这样?还是所有的孩子都这样?为什么他自己的儿子,他没有发现这么有趣的一面呢?不由随口问道:“小家伙,你这么每天趴在我身上,要不我索‘性’把你带回我家怎么样?”
寅儿一愣,伸手‘摸’上了赵光义的脸,竟然长长叹了口气:“大叔,我舍不得你。”
这小东西,还‘挺’挠人心。一句话说的赵光义的心一‘抽’。赵光义不禁把他‘揉’得紧了些,沉声道:“那就和我走。”刚才那句他是在逗孩子,可这句他是认真的。以他在大宋的地位和实力,不愁给这孩子个好前程。
寅儿鼓着嘴巴摇了摇头:“那不行。我要找我娘。没了我我娘会哭死的,我也会哭死的。”说着语气有些失落,“我还想我爹。我爹上次说,等我会写了祁字,他就回来了。可我已经会写祁字了,他还不回来。我好想他。”
祁?赵光义全身莫名打了个冷战,把寅儿放到地上,竭力平声道:“那你写写,我看看。”
寅儿在地上,用树枝写了个大大的
“祁”字,又写了个“远”字,自豪地说着“这是我的名字。”又写了个“祁正”,“修”字勾勾画画好久,也没写出来。嘟着嘴道:“我还是不会写我爹的名字。”
好像一盆水,从头浇到了脚底,赵光义彻底寒凉了。天下的事,要不要他妈这么巧?赵光义蹲了下去,双手紧紧捏上了寅儿的肩,声音有些‘阴’森:“你爹是祁正修?”
“疼!”寅儿挣扎着,被赵光义的神情吓了一跳,但还是点了点头,伸出小手又要去‘摸’赵光义的脸:“大叔,你怎么了?”
赵光义腾地站了起来,皱着眉头向后退了两步,心忽然扯得生疼,不禁把面前这个孩子又打量了许久,没错了,那眉眼,那笑起来像小月牙,哭起来委屈带倔强的眼睛,和小桃是一个模子。他是祁正修的儿子?!赵光义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心情,紧紧攥着拳,一拳砸到了墙上。
寅儿吓得怔住了,过了半晌,才又颠颠地向赵光义跑过来:“大叔!”
“别过来!”赵光义脱口便是冷冷的一句,寅儿站住了,一脸的惊愕。他不能理解刚才还很亲切的大叔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赵光义的脸‘色’像忽地罩了一层冰,心里各种情绪纠结繁复,惊讶,失落,痛楚,不可置信----‘混’合在一起,让他几乎喘息不上。赵光义大步走出了破庙。
寅儿在后面追着:“大叔,别扔下我啊,我怕。”几乎要哭了出来,脚下一个不利索又是扑通一跤。
赵光义心里一疼,却还是硬着心肠没有回头,对守在外面的‘侍’卫吩咐着:“进去把那孩子看好。”说完快步走出寺庙的院子,一直走到半山的一座亭子,才纵身上了亭子顶,坐在那心里一片荒芜。
他要怎么办?来之前他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现在他竟然在半路捡了祁正修的儿子。造化真是‘弄’人。赵光义的脑子里不停回想着寅儿曾经说的话,那些他爹他娘宠爱他到骨髓的话如今想来竟然字字锥心。赵光义坐了许久,直坐得全身寒凉,心也凉。
‘侍’卫从山下的人家买了吃的带上来,却到处找不到赵光义。寅儿嚷嚷着饿便先给他吃了。寅儿吃着还不忘瞪着大大的眼睛问着:“大叔哪去了?”‘侍’卫无法回答。吃过饭寅儿也不再说话,抱着膝坐在角落的柴草堆里默默地等着赵光义,直到夜深困得靠在墙上睡去。
直到后半夜,赵光义才缓缓走回来,步子沉沉。寅儿一扑棱从墙角醒来,‘揉’了‘揉’眼睛,看清走进来的人,鼓着嘴巴憋了半晌,才怯怯地唤了一声:“大叔。”
赵光义的神情变得很冷漠,很陌生。看了寅儿许久,才坐到了他旁边,却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声音也冷冷的:“快睡。”
寅儿扑闪着大眼睛就那么看着赵光义,想说话又不敢说,只好强忍着。直到天快亮了才又歪着脖子睡了过去。
赵光义没有看寅儿,那双和小桃如出一辙的眉眼让他的心疼得喘息不来。这么多年,不管他怎么劝说自己释怀,都无济于事。只要想到她,都有一股燃烧起来的火焰要把他吞噬。没有她的日子,过得苍白一片。如今又见到寅儿,他心里那股狂热又被点的炽热,直烧得自己噬骨的疼痛。
天快亮了,赵光义一夜未眠,头有些发沉,正要闭上眼睛,忽然耳边一凉,一个警醒睁开了眼睛,擦耳而过一把匕首。几个黑衣人猛地从破庙‘门’口窜了进来,守值的‘侍’从也反应过来,追进来和黑衣人打在了一处。赵光义顾不得打斗,一个箭步上去把睡在角落的寅儿一把抱了起来向外冲去。‘门’外还伏着几个黑衣人见赵光义出来立马扑了上来,赵光义一手抱紧寅儿,一手抡起一杆长枪和他们打在了一起。
赵光义带着寅儿终究不方便,和黑衣人‘交’战了半晌,渐渐难敌围攻,有些顾及不上。屋里的‘侍’卫把闯进去的黑衣人打倒后及时冲了出来给赵光义解围,赵光义终于有个喘息的机会,急忙抱着寅儿冲到了院‘门’口,拉起一匹马飞上上马疾驰而起。黑衣人想追却被‘侍’从拦着,情急之下冲着赵光义飞出去几把匕首,又被‘侍’从挡住揪打在一处。
赵光义的马跑得极快,不多时到了一片密林,赵光义勒马停住,把寅儿抱下马后,靠着树坐了下去。寅儿看了看赵光义已经全是血的袖子,和自己身上的血迹,吓得说不出话来。赵光义冲他摆摆手,低声道:“别说话。”
第260章 千钧待一发
寅儿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着赵光义苍白的脸‘色’和遍身的血迹,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恐。[],最新章节访问:.。赵光义的胳膊刚才在打斗中被匕首扎了,此刻情况缓解过来,疼痛才一阵一阵地袭来。赵光义把袍子下摆用力扯了下来,缠在了胳膊上止住了血。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有两个‘侍’从找到了这里,看到赵光义赶忙跑过来,禀告着那些黑衣人已经被打倒大半,剩下的在和其他‘侍’从纠缠打斗。他们担心赵光义有事,在附近沿途找着,才找到这里。看到赵光义负伤,不由担心道:“大人,要不要先去找个郎中诊治一番?”
赵光义皱眉摇头:“不必了。此地不宜久留,今晚趁着夜‘色’,速速回开封。”
‘侍’从看了看寅儿,为难地问道:“那这孩子----”
赵光义在脑海中迅速盘算了一下,眼下情况紧急,自己很明显被人盯上了,这里是南唐,一旦暴‘露’身份处处招敌。去金陵显然不可能。如果把孩子给祁正修送去,等于自投罗网,祁正修随时会要了自己的命。赵光义果断地说道:“先带回开封。”
‘侍’卫点头应是,又问道:“回去的路途还是从皖口吗?”
赵光义蹙眉想了半晌,心中细细思量。这群黑衣人会是哪里的势力?林仁肇或祁正修都是带着兵的,如果知道他的行踪要伏击他,肯定不会只带这么点人。李煜?更不会,那些黑衣人招招致命,恨不得立即杀了他而后快。如果他死在南唐的地界,岂不是给了大宋一个出兵南唐的借口?李煜不会这么蠢。南唐的人顶多想抓着他要挟大宋,不会这么致命。剩下的,就只可能是赵普老贼了。
如果真的是赵普,他清楚自己来时的路线,再从皖口走太危险,可这里又被祁正修的水师严守,唯一能走的地方,只怕就是一路向东,过几个镇子,就是吴越的地界。吴越臣服于大宋,到了吴越,就安全了。
赵光义答道:“取道秀州,过华亭,从水上回大宋。”这条路,赵普老贼应该不会想到。
金陵城内,李煜接到了青羽卫的禀告,林仁肇带兵去了润州,见了祁正修。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不过祁正修没有什么反应,水军并没有调动的迹象。但林仁肇在回去的路上,见了赵光义,两人还在茶楼里关着窗户秘密地聊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李煜的心一阵阵‘阴’冷,他们会聊什么?李煜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青羽卫回禀道:“然后赵光义和‘侍’从把我们甩开了,不知他们去到哪里。但是赵光义的‘侍’从回一个客栈带走了一个孩子,那孩子,似乎是桃司舞走丢的儿子。”
李煜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了上来,直到‘胸’口,身子都僵了似的:“确定吗?”
青羽卫答道:“夙墨见过桃司舞的儿子,他说确是。”
“为什么不跟着把孩子抢回来?”李煜的眉头蹙紧了。
“陛下之前吩咐切莫打草惊蛇。”青羽卫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李煜,之前他吩咐盯着林仁肇不要有任何举动以免打草惊蛇无法判断林仁肇到底是忠是‘奸’,遇到桃司舞的儿子的确是意外。而且‘侍’卫带着孩子绕到了山上几下就不见了踪影。也确实跟踪不来。
李煜闭上了眼睛,无数的情形在他脑海里来回切换着。林仁肇的画像挂在宋朝的皇宫里;林仁肇未经允许,‘私’自带重兵北上,安着打淮南的名义却和大宋重臣赵光义‘私’会;祁正修的儿子恰巧不巧地就丢了,还更巧的是在赵光义的手里。桃司舞啊桃司舞,你说朕别让人的心凉了,可你们却让朕的心凉了。
看李煜许久不说话,铜壶滴漏在一点一滴地滴着,更显得深宫幽静。青羽卫问道:“陛下,夙墨他们还在润州等着陛下的吩咐。”
李煜的眸子猛地睁开,声音像是被掏空的疲惫:“带我的两份手谕给林仁肇,一道命他撤兵。如若违抗,便是第二道手谕。”最后一句带着刀剑般的肃杀。
青羽卫立即明白了过来,问道:“如果第二道手谕下了后,林大人同意撤兵,是否收回第二道手谕?”
李煜的眸子很空:“不必。那时,就太晚了。”他不能拿江山做赌注,他也要杀‘鸡’儆猴。“对了,让青羽卫继续搜寻赵光义和孩子的下落,决不能放走孩子。”
青羽卫领命而去。李煜吩咐守在殿外的宦官进来,说道:“告诉桃司舞,她的儿子找到了。”
不到一个时辰,宦官便回来传话,桃司舞执意要见陛下,已经在宫外候着。李煜没有什么表情:“传。”
不多时,小桃快步走了进来。这半个多月,小桃每天度日如年,瘦了好几圈。身形枯槁着几乎要撑不下去,好容易有了寅儿的消息,她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见到李煜,小桃已经跪了下去,声音急切:“陛下,是不是有寅儿的消息了,他在哪里?”
李煜看着小桃,这个多才多情又温柔的‘女’子,此刻满脸除了焦灼和憔悴,他再也看不见昔日的一点光彩。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演技超群?李煜盯着小桃道:“在润州。”
润州?小桃的心几乎跳了出来:“他真的去找他爹了?”她根本想不到,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能跑那么远的路?
李煜的眸子依旧笑得澄澈干净:“找爹?那他为什么在赵光义的手里?”
跪着的小桃忽然像被‘抽’断了脊梁瘫在了地上,寅儿怎么会在赵光义的手里,不由焦灼地问道:“陛下,寅儿怎么样?他好不好?”天啊,为什么会和赵光义搅在一起?他并不知道寅儿是他的儿子啊,他会怎么对他?小桃不敢想象。
李煜摇头:“不知道,我也只有初步的消息,所以我打算派人把寅儿找回来。”
“陛下,求你让我一同前去。”小桃的声音颤抖着,她要尽快见到寅儿,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
“好。”李煜笑得温温。他这次不再阻挡小桃离开金陵。他要派五百青羽卫、五千禁军好好“护送”她过去。一旦林仁肇或祁正修产生哗变,立即后续增援部队镇压。
小桃顾不得怎么收拾,随便带了两件衣服便跟着禁军前往润州。紧急行了两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到了润州,直奔祁正修的大营。
祁正修看到和禁军青羽卫一起来的小桃,脸‘色’枯黄憔悴,瘦得像久病未愈,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桃紧紧抓着祁正修的手,声音颤着:“寅儿不见了。陛下说,有人在这里看到了他。”
祁正修的心腾地悬了起来:“多久前的事?”
“寅儿已经丢了半个多月了。”小桃的眼泪掉了下来,“他说要来找你,我没想到,他真的能来----”
祁正修捏上了小桃的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如果早知道寅儿丢了,那么寅儿在一踏上润州的时候他便能发现,而不至于像现在手足无措。
此行带着禁军的首领向祁正修抱拳行礼。祁正修看了看首领身后人数庞大的禁军以及青羽卫,微微蹙了蹙眉头。陛下不会派这么多人来找寅儿的。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各位一路辛苦,如今已经到了润州的地界,不妨先歇息片刻。”
说完扶着小桃的肩温声道:“你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我这就派人在润州四处搜寻寅儿的下落。不过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先出去一趟。你等我回来,千万不要着急。嗯?”
小桃晕晕乎乎地应着。禁军首领带着其余的士兵在祁正修的营地安了营帐。青羽卫留了几人看守着小桃,其余的人也随着去安顿住处。小桃奔‘波’了这么些天,却一点不觉得累。反而到了润州的地界,心揪的更紧。寅儿就在她身边,可她却寻不到他,简直要抓狂。
祁正修出了营帐骑马赶往林仁肇的营地,此行这么多的禁军,明显是防止哗变的前卫。只怕陛下要出手了。他必须赶紧去找林仁肇以防不测。耳畔的风声紧紧,祁正修只恨不得立即飞到林仁肇那里。
小桃在营帐里坐立不安,尽管祁正修让她好好休息,但她哪里有心思。正在纠结‘乱’想着,忽然进来两个青羽卫,对着屋里守着她的青羽卫在耳边嘀咕了几句,听的人皱了皱眉头。
小桃立马惊觉地问道:“是有寅儿的消息了吗?”
青羽卫顿了顿,一个为首的冲小桃一抱拳:“桃司舞,有消息回来,赵光义带着孩子出现在大唐和吴越的边界。现在那边的青羽卫正在周旋拖着他们。等祁大人回来,禀告大人看如何是好。”
小桃一听到寅儿的消息,恨不得‘插’着翅膀飞过去,哪里还等得及祁正修。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事情紧急。再等就来不及了,万一到了吴越怎么追?我们立即出发,留下人告诉祁大人便好。”
第261章 情急吐真言
事不宜迟,青羽卫留了两个人给祁正修传信,其余的人和小桃一起出去。[.超多好看小说]。wщw.更新好快。小桃看着安营扎寨却没有动静的禁军不由问道:“他们不走吗?”
青羽卫没有表情:“他们此行来是有别的任务在身。”禁军是用来阻止祁正修和林仁肇哗变的,不会随意出动。
小桃虽有些担心自己带的人太少,但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计较,和青羽卫一起策马而去。
青羽卫的马行得飞快,后半夜时分已经早出了润州过了两个村庄,到了和吴越边界毗邻的九泉瀑。这里地势偏高,有九处泉眼,水汇在一起向下冲去便形成了瀑布。瀑布落下顺着河再过一个村子便到了吴越的地界。
青羽卫首领从袖中拿出一个哨子,几声尖利而短促的哨声划破长空,不多时,便从远处快马奔来两个青羽卫,冲小桃等人一抱拳。小桃忙问着:“孩子呢?你们看到孩子在哪儿?”
过来的青羽卫答道:“昨天下午在这里发现赵光义带着孩子和几个‘侍’从准备去吴越,便在这里截住了他们。但是打斗中他们跑进了九泉瀑后面的山里,就不好找了。”
“孩子有没有受伤?”小桃的声音是抖着的。
“没有。我们也怕伤到孩子。”青羽卫回答道。
小桃一直紧绷的弦这才松了下来。青羽卫很快分了几十个组,五六个人为一组,分头开始绕着山上去包抄。还有十几个人留在小桃身边守护。小桃本想跟着一起上山,但山上夜深路险,走了几步就滑了下来,只好作罢。留在九泉瀑这里心焦地等着青羽卫的消息。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天上的半弦月一点点向东滑落着,依旧没有返回的消息。小桃的心也随着一点点又提了起来。
忽然,从东面传来了打斗声,有着兵器抨击的声音渐渐传来,小桃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在山脚的坡地,几匹马像疯了似的狂奔而来,跑在最前面的隐约看着像是赵光义的身形,后面跟着‘侍’卫,以及拼命追赶的青羽卫。
小桃大声喊着:“寅儿,寅儿你在哪儿?娘在这,寅儿!”
果然最前面的马上传来一声孩子带着哭腔的高喊:“娘!我在这儿,娘,救我!”
小桃立即向着寅儿声音的方向跑过去,冲上去横在了赵光义的马前面。(.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赵光义把马打得飞快,猛地听到小桃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纤弱的身影已经飘到了自己的马前,赵光义拼命去勒缰绳,想把马扯到一边,但马的冲力太大,揪扯之间眼看着马就要撞到小桃的身上。
电光火石间,一个白‘色’的身影一把抓过小桃一个海底捞月,把小桃抻到了自己的马上。小桃扭头一看,祁正修带着人马恰好赶了过来。
此刻赵光义的马也勒住了,在原地转了两圈,停在了那里。寅儿大声喊着:“爹,娘!”全是‘激’动和兴奋,还带着丝丝劫后余生害怕的颤抖。
小桃早已忍不住眼泪,向寅儿用力抻着胳膊:“寅儿!”转而看向赵光义,心腾地揪了起来,月光下的赵光义,一身深‘色’衣袍,正冷冷地看着她,看着祁正修。
追在后面的青羽卫也停了下来,等待着祁正修的命令。
祁正修看着赵光义,声音很平,却很清冷:“把孩子给我。”
赵光义没有应声,却仍在看着小桃,昏昧的月‘色’下,隐约看到小桃一脸的泪痕,头发衣衫都凌‘乱’着。赵光义的心一丝一丝疼了起来,直搅得整个心都在绞痛。他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再看到她,能镇定一些,能淡然一些。然而,一如从前,无法控制。
小桃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看着寅儿在赵光义的怀里,她说不出的滋味。而此时寅儿看到自己的爹娘已经按捺不住,在赵光义的马上也不肯老实地坐着,一个劲扭股着:“大叔,我要下去,放我下去!”
赵光义仿佛没有听见,依旧用力圈着寅儿的腰,不肯松手。寅儿的小手用力去抓、去抠赵光义的手,却纹丝不动。寅儿一急,张嘴去咬。赵光义终于有了反应,抬手把寅儿的嘴甩开。猛地喝道:“老实点!”
小桃的心像刀割似的,泪眼凄‘迷’地冲着赵光义喊道:“不要,不要伤他啊。”
祁正修的拳攥紧了,盯着赵光义用力说道:“把寅儿给我,我放你走!”
祁正修和小桃紧张的样子,扎得赵光义的心好疼。好像一袭
冰冷的江水,从脚底袭道心口,让全身寒凉;又好像有一把烈火,从头顶烧到脚底,让全身沸腾。一冷一热汇聚,便是刻骨的疼痛,让赵光义几乎要喘不上气的疼。赵光义用力捏上了寅儿的肩,寅儿疼得大叫:“疼,大叔,你捏疼我了。”
赵光义勾‘唇’冷笑了一声道:“放我走?祁大人,你不是该一见到我,就生擒活捉的么?怎么舍得放我走了?”
小桃听到寅儿的话早已疼得五脏俱碎,恨不得立刻下马扑到寅儿身边。祁正修用力圈住小桃的腰,低声道:“别动。”此刻小桃到了赵光义旁边,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可这个动作被对面赵光义收到眼底,眸中更是碎裂的疼痛。
祁正修淡淡道:“只要你把孩子放下,我不会为难你。”
赵光义把寅儿捏得更紧,冷冷看了小桃半晌,才缓缓道:“前面再过一个村子就是吴越的地界,你别过来。”指着小桃道,“你随我到吴越边界,我把孩子还你。”
“那不可能!”没等小桃说话,祁正修已经一口否决,“赵光义,此刻你没资格和我讨价还价。”小桃忙扯上了祁正修的袖子,几乎是低低哀求:“子介。”祁正修看了小桃一眼,眸‘色’清凉。
“是吗?”赵光义的脑子一片‘混’沌,小桃对祁正修的温柔旖旎像有无数的利箭刺着他的‘胸’口,让他理智全无。赵光义一把掐上了寅儿的脖子,冷声道:“你说有资格吗?”
寅儿扑腾着,小桃不可相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撕心裂肺地冲着赵光义大声吼着:“你松开!松开!赵光义,你不是人!你松开他啊!”
小桃像疯了一样要挣扎下马,祁正修用力才抱住了她,对赵光义冷声喝道:“我答应你!你松开他!”
赵光义这才把手松了开来,寅儿脸‘色’青紫,一个劲地咳嗽着。小桃的眼泪早已溢了满脸,看着赵光义目光像能迸出刀子:“赵光义,你这个疯子,你不是人-----”
赵光义重新揽上寅儿的腰,声音寒凉:“既如此,那祁大人就退后吧。”
祁正修一抬手,身后跟着士兵纷纷向后撤退,直到撤出视线外一里之外。青羽卫也纷纷退了下去。但青羽卫毕竟是训练有素,给了祁正修一个眼‘色’后,分成几路后退,形成梯队,有几个便隐藏在附近的灌木丛中。
祁正修看着赵光义道:“她不会骑马,须带几个随从过去。”
赵光义冷冷看着他们,没置可否。祁正修把小桃从马上扶下来,抱到一个青羽卫的马上,又喊了几个青羽卫上来,护在小桃身边。
赵光义打马缓缓在前面开始行走,小桃骑着马摇摇晃晃跟在后面,祁正修向后撤了撤。
一行人一前一后走了半晌,行到九泉瀑边,祁正修一抬手。跟着小桃的青羽卫何等聪明,立即飞身上前跃到赵光义马前,一人伸手去抱寅儿,一人掏出袖中的匕首向赵光义刺去。
而藏在灌木丛中的青羽卫腾了出来,冲向赵光义身后的‘侍’卫。赵光义一手紧紧揽上寅儿不撒手,一手挥臂去挡冲来的匕首,鲜血顿时扫了寅儿一脸。寅儿吓得尖叫着:“爹!娘!”
小桃连滚带爬跌下了马,冲赵光义的马跑过去。青羽卫又一次发动进攻也冲向了赵光义的马,赵光义单手扯着缰绳向一旁用力扭去,青羽卫挥着匕首扑来恰好马扭过了身子,扎到了马的大‘腿’上。马疼得扬起蹄子,一个扑棱,赵光义揽着寅儿的胳膊本就有伤,另只胳膊方才也受了伤,此时用不上力,寅儿像个球似的被甩了出去。
小桃“啊”地一声尖叫着扑上前去抱寅儿,却是使尽了力气伸长胳膊,恰好和寅儿的衣服擦肩而过。寅儿被甩到了九泉瀑里,湍急的水流立马把他冲下了瀑布。
小桃像疯了似的要扑进九泉瀑里,赵光义飞身下马用力把小桃按住,小桃挣扎着还要冲向九泉瀑,赵光义喝道:“你疯了,跳下去会死的。”
小桃红着眼睛瞪着赵光义,里面是疯狂的炽热:“赵光义!那是你儿子,你儿子啊!他掉下去了,你让我怎么活!”
赵光义的脑子“砰”地一声炸了开来,小桃的话像一个火把,点燃了他所有的疯狂,赵光义的声音微颤着:“我的儿子?”
小桃没有理他,继续用力挣扎着向瀑布伸出手去,飞奔过来的祁正修紧紧抱住了小桃,温声道:“别急,马上让人下去找!”
赵光义没有来得及思索,纵身跳进了九泉瀑中。
第262章 不知心恨谁
祁正修一怔,一种无奈的悲凉从指尖泛上了心里。[.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最新章节访问:.。小桃的眼睛死死盯着跳进去的赵光义,像魔怔了似的一动不动,都不眨一下。
夜里的水流很急,赵光义跳下去的时候还准备去抓前方的寅儿,但很快就被湍急的漩涡冲到了瀑布的边缘,随着瀑布的水流冲到了下游。
小桃站起身快步随着向前跑了几步,但瀑布下就是山崖,小桃不顾一切向下扑了过去,却被祁正修紧紧地拦腰抱紧了,祁正修的声音沉定:“小桃,这里是山崖,你跳下去会没命的。”
小桃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瀑布的下游,拼力挣扎着大喊:“寅儿都掉下去了,我还要这命做什么!”
祁正修依旧不肯放手,语气里几分痛惜:“寅儿只是掉下去,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你这么贸贸然扑下去,寅儿没事,你倒出了事,你让寅儿怎么办?”祁正修险些脱口而出“让我怎么办?”却觉得此情此景,自己这句话既多余又可笑,还没出口就下意识地刹住了。
寅儿,寅儿!小桃的心头只有这一个执念,她不能出事,她要去救她的寅儿。小桃转身对祁正修喃喃道:“我们下山,我们赶快看下面怎么样。”
祁正修牵过小桃,一起上了马向山下策马而去。这道瀑布很高,马绕了山路走了半晌才下去。瀑布下游的深潭里,水‘花’四溅。不仅没有寅儿的身影,连赵光义也没了踪迹。
小桃跌跌撞撞跑到潭水边,四下看着,寅儿和赵光义都从瀑布上被水冲了下来,为什么丝毫影踪全无?小桃又绕着潭水边来回跑了好远,依然没有一丝痕迹。小桃无助地瘫坐在了地上,狂‘乱’地呼喊着:“寅儿,你在哪,你应娘一声啊。寅儿!”寅儿不见了,赵光义也生死未卜,小桃只觉得整个心都被摘了去,扯得生疼。
祁正修吩咐青羽卫分了八组,顺着下游沿途细细搜寻。连河边的山石角落都不要放过。
瀑布下来的河九曲回延,绕过一处峡谷,又绕过一片水田,绕过一个村子,最后到了吴越的地界。[]青羽卫沿着河一直向下走着,尤其在山谷处格外认真细致,恨不得把沿河的每一块石头都翻开看看。
小桃呆呆地坐在地上,目光发直紧紧盯着河水流动的方向。一动不动,等着消息。祁正修把自己的披风给小桃披上,站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
夜风渐渐停了,天亮了。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太阳晃得小桃直发晕,小桃垂下了头,脑子里像有一百匹马在狂奔,晕晕沉沉却又紧紧绷着所有的弦。
直到中午,派出去的青羽卫才纷纷回来,有几路没有消息。顺着河流的青羽卫向祁正修禀告着:“赵光义已经到了吴越的地界。我们眼看着要追到了,却被迎头来的吴越的军队截了回来。”
祁正修的拳攥紧了,每次他总能化险为夷,真不知是运气还是天意。顿了顿问道:“孩子呢?”青羽卫摇摇头,这一路搜寻,一直没有踪迹,直到过了村子快到吴越的时候,才看到一身湿透的赵光义已经过了吴越的地界。就差一步之遥。
不多时,最后一组青羽卫回来了,手里拿了一只孩子的小鞋,还有几片碎布,小桃颤巍着站了起来,几步挪到了青羽卫旁边,青羽卫看着祁正修回禀道:“大人,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只找到了这个。”
小桃夺过鞋子一看,上面的小老虎图案正是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而青羽卫手里的碎布片和寅儿的衣服面料一模一样,上面还沾着血。小桃的脑子“轰”一声炸开,一口气没上来,晕倒在地。
祁正修俯身用力摇着小桃,却毫无反应。又使劲地按着人中掐了许久,小桃还是牙关紧咬,只有微弱的呼吸。祁正修没有再犹豫,留了几十个青羽卫在这里继续搜寻,把小桃抱上马疾驰而去。
回到润州,祁正修立即请了军中的大夫给小桃诊治,又是熏又是施针,小桃才缓缓地醒来,悠悠吐了一口气。睁眼看了看周围的人,郎中,服‘侍’的下人,一转眼看到祁正修,小桃立马不知哪来的力气,扯住祁正修的袖子着急地问道:“寅儿呢?找到寅儿了吗?”
祁正修拍了拍小桃的手,温声道:“还在找。别急,一定能找到。”
小桃
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衣服和鞋子都找到了,上面还带着血,只怕凶多吉少。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祁正修的青羽卫沿着河水找了半个月,小桃起初还眼巴巴地盯着每个回来的青羽卫,到后来,已经完全地绝望。她不敢想象她的寅儿遭遇了什么,她只存着一点点幻想,会不会寅儿被河畔村庄的人家救了,只是不愿意还给她?一定是的。小桃抱着寅儿的小鞋子,眼泪不止。
祁正修这些天也很忙,白天常常不在,只有晚上才回来,甚至很晚。但只要回来,都会到小桃的身边守一会儿,言语宽慰一番。小桃只问一句:“有寅儿的消息吗?”看祁正修摇头,便木然地看着窗外,祁正修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也不想再看祁正修一眼。
看着小桃迅速瘦下去的脸,祁正修的声音很沉重:“你要保重身子,听下人说,你不肯吃饭。这样怎么能行。”
小桃依旧木木地看着窗外,没一丝动静。像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祁正修叹了口气,紧紧攥上了小桃的手,温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怪我?”
小桃还是没有反应,过了很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她不想问自己该怪谁,她只是一肚子的不甘和恨,她恨死了赵光义用寅儿做人质要挟祁正修,他是寅儿的爹啊,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即便他不知道自己是孩子的父亲,他怎么能忍心用她的孩子做筹码?想到赵光义掐着寅儿脖子的样子,小桃就是一身一身的‘鸡’皮疙瘩,如果赵光义现在站在她面前,她只恨不得扑上去把他撕碎。如果他肯把寅儿还给她,寅儿就不会出事。
而祁正修不顾寅儿的安危硬要去抢孩子也是她心里的刺。可对祁正修,小桃的心却一片麻木,终究是一个外人罢了,该怪什么?
祁正修看小桃不说话,缓缓说道:“那天是我鲁莽了。我只是怕一路去吴越边界路程辛苦,想尽快把寅儿救回来。”顿了顿道,“而且,只有你和几个青羽卫随他过去,我不放心你的安全。”
小桃把头别了过去,声音颤抖:“别说了。”眼泪早已又扑朔了下来。什么都买不来一个后悔,如果能,她一定倾其所有去换回寅儿。
祁正修又长长叹了口气:“这几天,我很想每天陪在你身边,更想和青羽卫一起去找寅儿。但是我不能。”说完声音有些清寒,“陛下下旨,把林仁肇大人赐死了。”
小桃的‘胸’口被狠狠砸了一下,林仁肇?她听说过,当年她还在南昌府的时候,大唐南部的宋军滋扰就是林大人平息的,当时人人拍手称快。竟然被赐死了?!小桃的脑子一片‘混’‘乱’,喃喃道:“怎么会?”
祁正修的眸子全是苍凉:“林大人赤胆忠心,却不拘小节。这次本想趁着宋军攻打南汉兵力空虚的时候把淮南夺回来,上书陛下,陛下不准。便‘私’自带兵准备去攻打淮南。这无疑会让陛下起疑。我曾劝他速速返回。还劝他不要随意和人闲聊。但是,宋朝派来了赵光义。”
“赵光义用了‘奸’计,和林大人在茶楼里聊了许久。想必,这就是陛下赐死林大人的原因了。擅自调兵,和敌国重臣勾结,没有诛九族已经是陛下仁慈了。如今林大人去了,我大唐的骑兵步兵,再没有能统帅之人。这大唐的江山,只怕也去了一半。”祁正修的声音几分暗哑,这几天每天一早就给李煜上奏疏,请示林仁肇麾下士兵的调整行进方向。林仁肇死了,手下的士兵要回金陵重新由李煜分派。白天再负责清点士兵,按部就班地调遣他们返回。
小桃终于扭过了头,看了看祁正修。才几天,祁正修竟然有几丝白发,在烛光下格外扎眼。一股莫名的悲凉,从脚底泛到了全身。是不是赵光义狠毒的事情做多了,所以上天才要惩罚她的寅儿?小桃的身子微颤着,眼泪又忍不住滑落。
祁正修用力捏了捏小桃的手:“你要怪我,也是应该的。我从来就没有把你护好。”
小桃把手‘抽’了出来,抹了抹眼泪,声音很平:“公子,不早了,去歇着吧。明天你还有事情要做。只求公子千万多派些人,仔细在附近村中搜寻,好找到寅儿。”
祁正修苦涩地勾了勾‘唇’,站起身随即走了出去。小桃把袖中的小鞋紧紧握着,辗转反侧。她的寅儿,到底还活着吗,他在哪儿?
第263章 罪孽怨重重
又是半个月过去,依旧没有寅儿的消息。[.超多好看小说]。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一天一天等待的煎熬,却伴着一天一天渐渐凉去的心,小桃彻底病倒了。躺在祁正修的营帐中,没有一点力气。吃不下睡不着,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每天唯一的一句话就是:“有寅儿的消息吗?”
祁正修把林仁肇带来的队伍分批次逐步地遣回金陵,由李煜再行安排。为了避免李煜起疑心,祁正修每天都给李煜去奏疏请示,得到批复才着手行动。最后的一批,是五千将士,会押送着林仁肇的棺木回到南昌府。
那天狂风大作,夹着被狂风吹卷凌‘乱’的大雨,吹得满地狰狞。祁正修一早便已起身赶到了林仁肇的大营。小桃那天也强挣扎着坐了起来,换了一身白‘色’素服,不顾自己动一动就大喘气的身体,吩咐下人用轿子把自己抬到了西北城‘门’处。卯时,林仁肇的棺木会从这里出城,回到南昌府。
润州的百姓已经赶来了许多,李煜不相信林仁肇,可老百姓却不信抗击宋贼的林大人会叛‘乱’。不少人扶老携幼,一起站在道路两侧,等着送林大人最后一程。小桃也由下人搀扶着,站在人群里。风雨把小桃身上浇得湿透,下人劝着:“姑娘,先在轿子里呆着吧,待会再出来。”
小桃摇了摇头,执拗得站在了原地。她只恨不得风雨能更大些,自己把赵光义做的孽赎罪赎清了,心里会安宁,上天会不会也宽恕了她的寅儿?
卯时,林仁肇送葬的队伍缓缓走了过来,由于林仁肇是获罪致死,因此规制极为简单。没有执绋没有幡子,更没有鼓乐,只有静默的士兵护送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椁。棺椁还是祁正修特意派人去找了上好的柏木装殓。士兵们在盔甲外套着白‘色’的丧服,有人还不时抹着眼睛。虽说都是上了战场不惜‘性’命的铁骨汉子,但一直跟着林仁肇东征西讨,感情早已超过了言表,否则林仁肇这次攻打淮南也不会带着来。却落得如此结局,人人唏嘘。
道路两旁的百姓纷纷跪了下去,‘抽’泣声,风雨声,‘混’杂成了一片哀鸣。[]小桃也随着跪下,狂风吹得她脸上生疼,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小桃早已分不清雨水和自己的泪水。
祁正修立在城楼上,望着林仁肇的灵柩越走越远,出了城向西南方向行去。祁正修把身边的酒壶拿起,倒了三杯酒,冲着空中洒了出去。死,不可怕,可没有死得其所,死得冤枉,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剧吧。
寅儿依旧音讯全无,青羽卫回来禀告道,他们发现有宋军也在偷偷寻找寅儿的下落。祁正修心里一沉,赵光义也在找寅儿,这么多人找了这么久依然没有下落,可真的凶多吉少了。
李煜却不肯再等了。外焦内困,宋朝的屡屡挑衅,李弘冀隐藏的势力,都让他像惊弓之鸟。虽说林仁肇被赐死,将士没有哗变,祁正修没有异动。李煜悬着的心踏实了些。祁正修一直给他上奏疏说是由于孩子下落不明,小桃病重,无法赶路。可已经快两个月,还不回金陵。小桃一天不回来,李煜便一天不能踏实。李煜给祁正修来了手谕,让青羽卫即日护送小桃回京。
祁正修攥着李煜的手谕,想了很久,到了营帐里小桃的卧房。小桃正斜靠在‘床’头咳嗽着。祁正修大步过去拍了拍小桃的背,眉尖微蹙:“还是咳着吗?这个郎中的方子又吃了七服了,还是不见好。”
小桃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慢慢来吧。好或不好,也就这样了。”
祁正修轻轻叹了口气,静静看着小桃。自从孩子出事,林仁肇去世,祁正修往日的云淡风轻都悄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沉重的心事。不是没经历过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可从前年轻气盛,总觉得日子还长。现在却是真正有种末路穷途的凄惶,自己、大唐都如此。半晌,祁正修开了口:“陛下来了手谕。”
小桃抬起了眼睛,李煜已经杀了林仁肇,还要做什么?正等着祁正修的下文,忽然‘门’口传来青羽卫的声音:“祁大人,夙墨有要事相告。”
小桃对夙墨的声音也熟悉,不由眸子一亮说道:“让他进来吧,是不是寅儿有消息了?”
祁正修对着‘门’口说道:“进来说吧。”
‘门’被推开,夙墨走了进来,看了看小桃,有些迟疑。祁正修站了起来,准备出去和夙墨说。小桃一把扯住祁正修的袖子,看着夙墨急切地问道:“是和寅儿有关
吗?”
夙墨想了想,回道:“有关,也没关。”
这是什么意思?可小桃已顾不得那么多,只要和寅儿哪怕有一丝的关系,她都要知道:“直言无妨,关于寅儿的,哪怕只有一个字,我也想知道啊。”
夙墨看看祁正修,祁正修微微点头,夙墨回道:“绕溪村,被血洗了。”绕溪村便是九泉瀑的水流最下游,挨着吴越边界的村子。
从九泉瀑下面的谭水下去,先是峡谷,后是水田,都没有人烟。唯一有人烟的地方就是再下面的绕溪村,而绕溪村再往下,就是吴越。但水流过了绕溪村进到吴越的地界就分流成三股,而且由于土质含沙多,渗漏的极快,所以水流到了吴越就变得又浅又窄,根本不可能把一个孩子冲走。
所以祁正修寻找的位置也一直是峡谷水田和绕溪村。由于峡谷和水田搜寻几天就搜遍了,最近这一个月的重点就是绕溪村附近。祁正修甚至派青羽卫挨家挨户地去打听,可始终没人看到有个孩子。可现在,绕溪村却被血洗了。祁正修一怔:“怎么回事?”
夙墨回答道:“前阵子我们在绕溪村打听没有结果,便又顺着水流向上去水田附近看看。这几日想想还是不甘心又回到绕溪村,就看到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被血洗一空。看起来用的兵器是刀和枪,恐怕是宋军。他们也一直在绕溪村附近偷偷‘摸’‘摸’找寻。估计是找不到,一怒之下便杀了百姓。”
小桃还没有听完,已经又晕了过去。祁正修赶忙又去请郎中。
夜,很静。屋里的蜡烛灯芯噼啪的声音都清晰在耳。祁正修坐在小桃身边,看着这个骨瘦如柴的‘女’子双目无神,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能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好给她一点温暖,哪怕只有一点。
小桃暗哑着声音缓缓开了口:“明天送我回金陵吧。”她在这里一天也呆不下去了。绕溪村被血洗,灭了她心头最后一点期盼。寅儿没找到,却做了更深的孽。她不想再看也不想再听这些事情。她只想走的远远的。
祁正修沉默不语,只是握着小桃的手更紧了些。半晌说道:“回去的时候,让郎中把‘药’做成丸,你带着路上服用。”
小桃冷冷地勾了勾‘唇’角。还需要‘药’吗?不如早早死了,去陪着寅儿。
祁正修用力攥着小桃的手,声音沉笃:“小桃,虽然绕溪村没有寅儿,但是也许有路人把寅儿捡去,带到了别的地方。时日久了,总能找到的。”
“会吗?”小桃麻木地问着,眼睛都没有动一动。那天一直有青羽卫沿着水流找,怎么会有那恰好捡到孩子的路人。
“会!”祁正修声音很稳,“小桃,保重自己,所有的事才有希望。要是把自己的身子糟践坏了,便什么都完了。寅儿只要一天找不到,我们都不能放弃,不能做最坏的打算。”
祁正修的话,重重砸到了小桃的心上。只要一天找不到便不放弃吗?小桃的泪,又滑了下来。
夏过秋至,小桃回到金陵已经半年,李煜派了宫里的御医给小桃诊治,又调理了几个月才渐渐恢复。李煜专‘门’调拨了二十个青羽卫给小桃,去各地找寅儿,祁正修也仍然在润州常州一带找寻,还是没有消息。
小桃在紫竹台发了几个月的呆,秋末冬初,重新回到了‘花’月坊,振作‘精’神重又打理起了‘花’月坊的生意。她要赚钱找寅儿。每个月末,‘花’月坊都会送出五十套极好料子的孩子衣服。都是男孩穿的款式,而大小,小桃是比着寅儿的大小让人做的。衣服是免费送的,但是要领衣服必须带着孩子亲自来,大人不能代领,也不能反复领,一个孩子只能领一套。
小桃打算先在金陵这么试着。待金陵的男孩子领完衣服,就去宣州、常州、歙州----所有大唐的地界,她都要走遍去看看。
祁正修托陈述给小桃送去了万两银子。尽管他明知小桃这大海捞针的做法只是图个心理安慰,寅儿十有**已经遇了不测。但不给小桃希望,又怎么让她活下去?但陈述说的口水都干了,小桃却没有收银子。
陈述给祁正修去了信一通抱怨,祁正修看着信发了很久的呆。她和他,终究还是生分疏离了很远。
第264章 朝中多事秋
小桃拼尽了所有的力量去找寅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访问:.。‘花’月坊是‘侍’奉官家的,凡是有从外地来的官员小吏,小桃都会亲自献舞,再去敬酒攀谈,打问有没有谁家新领了孩子。有时有所收获,便立即派青羽卫前去查实。但大多数情况一无所获,因为凡是来金陵的外地官员,多是职位较高的刺史、别驾一类,对于谁家添了孩子这种小事并不知晓。
小桃走在路上,看到乞讨的孩子、卖艺杂耍的孩子,更忍不住多看几眼,心也跟着疼起来。不知道她的寅儿此时在哪里受着罪。小桃在金陵城郊的安化寺设了粥棚,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会免费施粥,但只给那些无家可归、孤苦伶仃的孩子。
月娘劝着小桃:“桃娘,也别这么有枣没枣打一竿子了。如今情势不好,钱难赚,你辛辛苦苦赚些银子,哪经得住这又是衣服又是粥的施舍?现在战‘乱’流离,许多边境的难民都跑到金陵来呢。这就是个无底‘洞’,任你砸多少银子,都不够的。”
小桃长叹一口气:“我心里有数。”她能做的,实在微不足道。她做这些,只希望良心能好过些。更重要的是,她希望老天有眼,佛祖有眼,能把她做的这些看在眼里,能保佑她的寅儿不管在什么地方,能同样有好心人给他一口饭吃,给他件衣裳穿。
“唉,”月娘也叹口气,这桃娘也不知道心里有什么数,顿了顿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再多句嘴,现在人多口杂,你施粥施衣服自然有不少百姓感念你的恩德,但你频频招待那些从地方来的官员,也惹了不少闲话。有人把话传的可难听着呢。”
小桃冷冷笑了:“在‘花’月坊还怕闲话?咱们这是什么地方?不就是卖笑卖俏吗?难道还指着在这里立个贞节牌坊?”为了找寅儿,豁出命都不足惜,还怕名声吗?
月娘摇摇头,长叹一声。(.$>>>棉、花‘糖’小‘說’)
日子如白驹过隙,一年又一年过去。小桃把金陵、常州、宣州、池州一带都找遍了,依旧没有消息。每找完一处,小桃心里就更沉一分,就好像心里点了十几只蜡烛,每找过一个州,心里的蜡烛就吹灭一支。小桃好怕等所有的蜡烛都吹灭了,还有什么能支撑她活下去?
而关于赵光义的消息也偶尔会传来,‘花’月坊最是能传小道消息的地方。
听闻赵光义在各处寻找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这孩子和他是什么关系无人知晓。赵光义主要在挨着润州一带吴越的地方寻找,如有人能提供线索有重赏。
也听闻赵光义比从前铺张奢华。从前赵光义很少在府中大肆兴办宴席,如今却是每个子‘女’的生辰都要庆祝一遍,一个月就能过好几次。还邀请朝中同僚、或是地方官员带着子‘女’前来赴宴。
也听闻赵光义终于把赵普斗倒了。这年的八月二十三,赵普被赵匡胤罢了相。据说赵普被罢相主要是三件事。
第一件是赵普和枢密使李崇矩的关系太为密切。李崇矩打算把他的‘女’儿嫁给赵普的儿子,和赵普结为儿‘女’亲家。这件事是最触了赵匡胤大忌的。赵普是丞相,文臣中的至高权位,而枢密使李崇矩有调兵权,如果二人勾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赵匡胤知道这事后极不高兴,特意把上朝前丞相和枢密使的休息室分了开来。但有人‘私’下说,其实这‘门’姻亲,还是赵光义在李崇矩面前建议的。
第二件事,根据大宋的法令,禁止‘私’自贩运秦陇一带的大型木材。赵普却居功自傲,‘私’自差遣官吏去秦陇一带运了木材回来修盖房舍。有人便在赵匡胤面前告了赵普这一状,赵匡胤命人一查,这些木材中夹杂了不少禁贩的大木,而这些大木的来源,没人说得清楚。赵匡胤自然以为是赵普胆大妄为,公然抗法。
而第三件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赵匡胤大为光火之际,有人弹劾朝中一系列“胡赞、李可度受贿枉法”、“刘伟
假造摄牒得到官位”等等都得到赵普的包庇。而弹劾的人据说和赵光义的一位幕僚关系甚密。
大发雷霆的赵匡胤把赵普的丞相位置罢免了,贬为河阳三城节度使。而就在赵普被罢免后的二十多天,开封府尹赵光义被晋封为“晋王”,而且位次在宰相之上。赵光义和赵普十多年的明争暗斗,终于以赵光义全胜为结局。而此时赵光义的势力,已经不仅仅是开封府那个小朝廷,而是蔓延到了赵匡胤的大朝堂之上,如水渗入,无孔不及。
小桃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心总会跟着一扯一疼。这些事应该和她都没关系了吧。那为什么她的心情还是会跌宕起伏?他的孩子那么多,一个月里都能给好几个过生辰,可她呢,她只有一个寅儿,还生死不明。想到这里,小桃的心就疼得喘息不上。
这年的十月,又传来消息。被扣押在宋朝的郑王李从善,被宋朝赐了官位泰宁节度使,还在汴阳坊赏赐了一处大宅院。这一消息震动了南唐的朝野。堂堂一国的亲王,还是国君的亲弟弟,竟在异国受封官位。这是南唐的耻辱。
不少大臣在朝堂上公然愤慨:“郑王成了那宋贼的臣子,把陛下置于何地?岂不是陛下也成了他的臣子?”
李煜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全身都冰凉得没一丝热乎气息。这么多年来,他谨小慎微,不敢在明面上招惹宋朝一分一毫。尤其是南汉灭国后,他把朝廷里的官职改了,只要和宋朝一样的官位,都改成降低一规格的名称;把宫里的建筑、摆设的规制也降级了;甚至连自己下的旨意,也不敢叫“诏”,而改成了“教”。还要他怎么样?李煜烦躁地把面前案几上的一堆奏折推了下去。
底下的大臣安静了,看着突然爆发的李煜,不知所以。李煜缓了口气,问道:“郑王可接受了宋朝的封赐?”
有人出列答道:“回陛下,已经接受了。郑王已入住了新居,宋朝还赏赐了不少仆从和‘侍’‘女’,另外还赏赐了几个美‘女’,郑王已经纳为妾室。”
顿了顿又道:“宋帝还遣人传了口谕,问陛下是否-----”那人没敢说完,赵匡胤的话太欺负人。无非是把李从善招成了宋臣,暗示李煜也该举国投降,接受宋朝的册封。
自己要是举国投降,想必赵匡胤一定能给个好封赏吧?给个什么侯爵,还是豪华宅院?李煜冷冷笑了,看着殿上的大臣,既悲凉又沉重:“不过是死罢了,战死总比羞愧而死要强。”
殿上的大臣被李煜悲绝的口气刺得有些疼痛,国家从‘交’到李煜手里就是个烂摊子,能撑到现在已经不易。而李煜的外柔内刚,表面虽然臣服,内里却一直抗争。如今更是一派视死如归的样子,也震动了群臣,不由齐声应道:“是。”
退朝后,李煜把沈同留了下来,吩咐道:“命人立即去郑王府查点人数,尤其是郑王的妻妾和子‘女’,全都看守起来,不许跑出一个。”李从善已经被宋朝招安,那么他留在金陵的家眷必须要紧急看管起来。否则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夜里,沈同来找李煜禀告着查点李从善家眷的情形:“所有人都查过了,除了这些日子被撵出去的粗使下人、丫头、‘侍’婢,妻妾子‘女’都在,就是少了一个豢养的姬妾。”
李煜一皱眉:“谁?”
沈同道:“就是他从‘花’月坊带回去的那个。采樱。原来叫何之棠,前朝罪臣何士忠的‘女’儿。陛下可有印象?”
李煜点头,他和何之棠还是从小相识。只是何之棠由于父兄的关系,一直和太子李弘冀一派走的很近。后来何士忠叛变家中发生变故后不久,何之棠就被李从善接到了家里豢养起来。这些年也不曾听闻有什么动静,要不是今天沈同提起来,李煜几乎要忘了这个人。
第265章 不情之请求
“何之棠----”李煜的手在案几上敲着。[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wщw.更新好快。闭上眼回想着何之棠的模样。只记得从前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和祁正修定过亲,但后来何家获罪便不了了之了。
“听说从前是郑王极宠爱的。”沈同补充道,“不过这几年就淡了许多。郑王走后,听说在府里也不好过。眼下不知道是逃了,还是被人收拾了。”
“有子嗣吗?”李煜问道。
沈同摇头:“没有。”
李煜松了口气,道:“吩咐下去,金陵各城‘门’守值多加注意,别让她出城就好。”眼下朝堂‘乱’成了一锅粥,李煜也没把心思放在一个没子嗣所出的姬妾身上。他只是担心李从善的子‘女’也跟着到了宋地,那李从善就真的心无旁骛一心‘侍’奉宋帝了。
沈同领命而去。
小桃在‘花’月坊跳过一支双燕舞,照惯例写了几幅字后,在座的宾客有出手阔绰的‘花’了百两银子买了小桃的字,小桃微笑着道谢后又去陪着寒暄了几句,回到了后院。今夜宾客难得的还多些,生意不错,直到快子时还人声鼎沸。
小桃本想回紫竹台住,但眼看着时间到了这么晚,便也只得作罢。折腾到半夜,也有些饿了,便往厨房方向走去,看看还有些什么吃的。厨房在‘花’月坊后院的西北角,稍微有些偏僻。小桃正在小径上走着,忽然身后传来很细碎的脚步声。小桃心里一‘毛’,顿住了步子。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
小桃又向前缓缓走着,脚步声又起。小桃猛地一转身,‘迷’‘蒙’的月‘色’下,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就站在离小桃不远的地方,看身形很瘦削,像个‘女’子。小桃低声问道:“是谁?”
那人没有吭声,小桃立在原地冷声道:“再不说话,我可喊人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这附近都是狎司,还有‘侍’卫。”
那人迟疑了片刻,向小桃移了两步,开了口:“是我,桃宜。”那声音有些有气无力,还带些沙哑。
小桃一怔,这声音听着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小桃不由也向前走了两步:“你是?”
那人缓缓抬起了头,小桃在月‘色’下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竟然猛地一怔忡,脱口而出:“大小姐----”
话没说完何之棠冲忙“嘘”了一声,向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对小桃低声说着:“带我去处僻静的地方,我们好说说话。”
小桃点头,心中却抑制不住的跳突。和大小姐已经十多年没有见了。本以为她在郑王府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现在却突然这么形容憔悴地出现在面前,一时小桃有些反应不来。只是在前面带着路,从侧‘门’回到了桃苑,把下人都打发了出去,屋里只余何之棠和小桃两个人。
小桃细细打量着何之棠,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很重的痕迹。当年那个细腻白净、温婉如兰的大小姐,现在竟然是满脸沧桑,瘦得皮包骨头,脸上的颧骨都突了出来,衬着发黄的肤‘色’,倒像四五十岁的‘妇’人。一身下人穿的短打扮衣‘裤’,料子粗糙。小桃紧紧握上了何之棠的手,声音都有些微颤:“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对这里本就熟‘门’熟路,哪个‘门’哪个时辰几个守值,都清楚的很。想再进来,并不难。”何之棠脸上一丝带着戏谑的冷‘色’。
小桃忙摇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时至今日,小桃在何之棠面前仍然缺乏一丝底气。在小桃的概念里,大小姐一直是那个出身高贵,博学多才的‘女’子,而自己在她旁边,就像一颗无知的尘埃。
何之棠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何之棠在窗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缓缓道,“想必你也知道郑王被宋朝招抚的事情吧。”
小桃点了点头,她这‘花’月坊进进出出都是朝廷的大小官员,自然这些事情都是最先得到的小道消息。她也知道李煜把郑王府封了起来,四周都是重兵把守,听说正在盘点人数,要把李从善的妻妾和子‘女’送进宫里关押起来。小桃问道:“那大小姐是---自己跑出来的?”
何之棠反问道:“难不成还要再被抓一次,再被关到教坊,再从头来一次‘花’月坊?郑王被招抚,陛下不怒的时候,把我们关押起来做人质,陛下发怒的时候,我们也许又被发配成官婢官妓。”也许是太久的压抑,何之棠的话都是那么
不太顺耳。
小桃却并没有在意,只是担心着何之棠的安危:“那你是如何打算的?万一被陛下抓到了,是重罪啊。”
何之棠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就是这么个贱命。当初跟着郑王回到府里,以为能过几天好日子,没想到命运待我真是不薄,相同的活法又一次转了回来。好在这次郑王在准备被招抚之前,已经提前给我来了书信,让我准备好去开封找他。”
“那为什么现在还没走呢?”小桃不由问道。
何之棠很久没有说话,半晌,才冷冷说道:“自从郑王被宋人扣押,府里那些个不得宠的姬妾,不但不伤心半分,倒像是得道的狐仙,千年的老妖还魂,可算是腰杆子硬了起来,仗着自己有个一男半‘女’,都骑到了我头上。郑王带回来的书信我还是偷偷才看到,却始终没机会从府里逃出来。只得趁着朝廷去盘点郑王府人数的‘乱’当,我才跑了出来。”
小桃心中恍然,看来自从李从善被扣押,大小姐在府里的日子过得很惨淡。这才两年左右的光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小桃忍不住还是问了个自己都觉得很俗的问题:“郑王待大小姐,好吗?”
何之棠凝神看着桌上的蜡烛,没有说话。好吗?刚开始是好的,但几年下来,玩够了,看厌了,再好的珠‘玉’在他眼里也就是个鱼眼珠了。再加上李从善本也不是个痴情恋旧的主儿,府里新来的丫头姑娘多了去。只是好在何之棠是个有手段的,在李从善府里一堆‘女’人争宠夺利的‘激’烈斗争中还算能立得住脚。却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李从善刚一被扣押,她在府里的日子就立马难过起来。
许久,何之棠看着小桃微微笑道:“还算好吧,否则也不会单单让我去找他。”
小桃舒了口气,如此就是最好了,不禁问着:“那大小姐是打算去开封找郑王?”
何之棠转眸看着小桃,神‘色’凄‘迷’:“是。但如今金陵的守卫重重,我哪里能出的去?我这两天已经在几个城‘门’处都徘徊了很久,可每个出城的人都被细细查问,我肯定是出不去的。所以我来找你,你如今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只有你能帮我了。还求你看在我们曾经姐妹一场的情分上,帮帮我!”何之棠说着就要给小桃跪拜行礼。
小桃赶紧把何之棠扶了起来,有些无措道:“使不得,大小姐。”这些事情来得太快,小桃接受得有些吃力。过了半晌说道:“你先在我这里住着,我来想想办法。”
何之棠站起身来,看着小桃柔柔笑道:“那就全拜托你了。我还是不打扰你了,你这里人多口杂,我住在安化寺附近的一户农家里。三天后,如果你想出了法子,就到安化寺去找我。我会一直等你。”
小桃想想也对,忙从袖中拿出两锭银子塞给何之棠,又取了两身衣裳也而要一并给她,何之棠把银子收了,把衣裳推开笑笑:“衣裳是用不着了。就这样行动也方便。”说完转身出去。
直到‘门’外已经没有一丝脚步声,小桃才回过了神。方才简直像一场梦。和何之棠的过往种种,竟然有种前世今生的恍惚。小桃坐在椅子上,看着跳跃的烛‘花’发愣。还记得当初来到金陵,入了何府被打得七零八落,是大小姐第一次救了她,又把她收留在身边。教她读书认字,诗词曲文。还给她过生日,行及之礼,送她簪子----这一切都像是昨日之梦,美得几分不真实。
小桃想着前尘旧事,心里丝丝缕缕的疼痛,都道岁月静好,如果时光能一直停留在那段无‘波’无澜的日子,该是多好。那一切痛苦,就都没有了源头。
那夜小桃整夜未眠,直到天微微亮,小桃才从一夜的回忆中清醒了过来。大小姐如今只是想出城去开封找李从善,并不是什么危害社稷国祚的事。于情于理,都该帮一把。
小桃蹙眉想了想,不如再向陛下请求,再去常州一带给孩子派送衣服,便能借机把大小姐带出去。而至于过唐宋的边界,润州有祁正修在,应该也不是难事。
小桃打定主意,便像从前去其他州府一样,托青羽卫给李煜传了书信。李煜没有起疑,给小桃带了口谕,准许出城,但必须在半月内回来,且需要青羽卫随行伴护。
小桃获得李煜的口谕,立即去了城郊的安化寺,借着施粥的机会,找到了何之棠。
第266章 故人复相对
小桃在安化寺见到了何之棠,告诉她七日后将会趁马车出城,去常州一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79-何之棠有些担心:“为什么要那么晚?多呆一天,我便多一天的风险。”
小桃温声细语和她说道:“现在正是风口上,陛下对各个城‘门’查的都严。此时出去才是风险重重。所以我才刻意拖了拖时间,过几日,他们看查不到什么,陛下又不追问,自然就松了。”
何之棠点了点头,看着小桃倒有几分不认识的样子。还记得当年分别时,她是个疯疯癫癫的样子,而小桃也从没有过聪明的时候。可现在,难怪能名冠京城,又得陛下青睐,果然是滴水不漏得很。人,原来都会成长。只是为什么小桃成长成了现在这样根深叶茂的一棵大树,而自己却仿佛枯萎了的昨日黄‘花’?何之棠有些失神。
小桃继续说道:“现在大小姐住的地方可还方便?如果不方便就住在我那里,我在紫竹台还有一处住地,很隐秘。”
何之棠冷了冷‘唇’角:“不必了。七天后,我会去‘花’月坊找你。”她可信不过小桃,住在她那里万一被瓮中捉鳖,她哭都来不及。不过叶小桃也算做出官妓的翘楚了,又是封号赏赐,竟然还有单独的院落,那紫竹台她可知道是先太子李弘冀的地方。竟然落在了她手里。何之棠心里不是滋味。
小桃看何之棠主意坚决,便也不强求。只嘱咐何之棠如果遇到麻烦,随时可以去‘花’月坊或是紫竹台去找她。
小桃回去把这些日子准备的衣服收拾好,装在包袱里。反正要出去,顺便再去常州润州一带找找寅儿。想到寅儿,小桃的心就是一阵‘抽’疼,抱着衣服无法再撒手,眼圈又是红红。
七天后,小桃备了马车,带了两个粗使的丫头,两个下人,还有几个青羽卫,并何之棠一起,从‘花’月坊出发。青羽卫看了看何之棠,只觉得眼生,不由又多看了几眼。小桃淡淡说道:“这是从教坊新来的‘侍’婢。”
教坊的人流动很大,青羽卫便也没有太在意,只是觉得这‘侍’婢的年纪也太大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估计是哪个犯了事的家眷婆子。
马车行到东边城‘门’,守值的士兵小桃前前后后几辆车,拦了下来。青羽卫向士兵出示了腰牌,小桃又把陛下赐的出城令牌给守值看了,守值没有敢细盘查,忙把一行人放了出去。
马车很快行了出去,到了城郊,何之棠对小桃说道:“这次就谢谢你了,如今我已经出了城,就不再麻烦你了。等到了下个歇脚的地方,我们就别过吧。”何之棠的口气很疏离。
小桃轻轻叹了口气,握上何之棠的手:“前面离润州还很远,即便是乘马车,也要两天,你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过去?既然已经出了城,就一起走吧。到了润州,过江也是难事呢。如果祁大人不允许,你又怎么去江北的宋地呢?”
“祁大人?”何之棠的神情有一刹的惊愕和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只是声音微颤:“你说的是祁正修?”
小桃点头:“正是。”说罢柔柔地看着何之棠。何之棠别过了头,马车疾驰,侧面的帘子不时被翻起,风吹得何之棠脑子一片‘混’‘乱’。没有再提单独走的事。
祁正修这个名字,在何之棠听来,久远得像一幅尘封的沾满了尘土的画。却又震得她的心颤悠悠的疼痛。这么多年,她离祁正修,既遥远又亲近。遥远的是,她没有一丝祁正修的音讯,只是从别人嘴里的只言片语,她知道祁正修做了大官,驻守着边界,也听人传过祁正修和小桃的闲言碎语。那些闲话,刺得她的心很疼。说亲近,多少回梦里,她都记得在濠州城那一起看画,谈诗的过往。她弹琵琶给他听。他盈盈浅笑看着她。
如今提到祁正修,她是种复杂的情绪,既想见,又怕见,一种复杂的情怯。但终究是想见占了上风。
两天里,何之棠很少说话。小桃有时问问,她也答得言简意赅。小桃却不在意她的冷漠,依旧关切地问长问短,为她作着日后的打算。
润州很快到了,小桃命马车直接向祁正修的大营驶去。何之棠的全身都开始微微颤着,两只手紧紧攥着拳,手心都是汗。
到了大营,‘门’口的守值进去通传,何之棠猛地把小桃的手攥住了:“你先进去吧,把我的事和他说说。我还是休整后再去见他---哦,不,祁大人。”
小桃一怔,旋即明白了何之棠的情愫。她
自己又何尝没有过这样的在乎和怯意。小桃答着:“好。”待守值回来,便让青羽卫和下人及何之棠留在了外面,自己进了祁正修的大营。
祁正修依旧一袭白衣,立在大营‘门’口,远远地看着斜阳中款款走来的小桃,身上都带着光晕,由远及近,祁正修不觉勾‘唇’浅浅笑了,心也随着舒展开来。看小桃走到跟前,温声道:“你来了。”自从寅儿丢了,他没再敢奢望她还会主动来找他。
小桃微微向祁正修行了个礼,迎上了他的目光,答着:“我又来打扰公子了。”
祁正修牵上了小桃的手,把她拉进了营帐:“和我,不要客气。”
下人端来了热茶,小桃坐下,喝了口茶淡淡道:“我这次来,又是有事烦劳公子。”说完把何之棠的事开‘门’见山地直接和祁正修说了,“虽然唐宋不睦,但是大小姐毕竟是个无辜的人,如今落魄得很,在金陵已经呆不下去,开封是她唯一的活路,公子念在旧情,也该帮帮她。”
“旧情?”祁正修的声音很淡,他和何之棠哪里有什么旧情。所谓的旧情里,倒是小桃更出彩,整天偷偷地跟着他,看着他,惦记着他。为他撑伞,给他放血----祁正修不由看着小桃眸子有些炽热。
小桃侧过了头,声音高了几分:“公子,倒是怎么打算?”
祁正修回了回神,语气比方才淡了些:“放她出去不是难事。但是开封真的就是她的活路吗?未必吧,我听说宋帝赐给了他好几个美‘女’,左拥右抱得不亦乐乎。又怎么会惦记故人?”顿了顿问道,“是何之棠和你说,收到了郑王的书信,要她过去?”
小桃点头。祁正修想了想道:“你把她带进来,我亲自问问她。”
小桃几分为难:“她有些疲累,不如等她歇息后再见也好。”
祁正修微笑道:“也好,先去歇着,待晚上吃饭时再说。也该备些好酒菜给你们接风洗尘。”
祁正修安排了下人带着小桃和何之棠等人住进了另一处营帐。小桃一路劳顿,进去收拾停当便斜靠在榻上睡了过去。待一觉醒来,已经是夜幕低垂,下人等着请她们过去吃饭。小桃看到何之棠,怔了一下,这么半晌功夫,何之棠像是脱胎换骨了般,身上的衣‘裤’换成了袅娜的鹅黄‘色’长裙,头发挽就了松松的高云髻,而憔悴枯黄的脸上也涂了脂粉,虽说比不上从前,但比起刚见小桃的情景,已经是判若两人。果然‘女’为悦己者容。
看小桃惊愕,何之棠也懒得解释,只是淡淡道:“见故人,总不能太落魄。”小桃随口道:“应该的。”下人等着,小桃简单把头发拢了拢,镜子也没有照,便起身走了出去,何之棠紧随其后。
下人把小桃和何之棠带到了祁正修的营帐,看到祁正修的第一眼,何之棠的眸子瞬间浮起了一层雾气。一身白衣的祁正修,和从前的温润俊朗没有二般,岁月在他身上没留痕迹,反而多了几分沧桑的味道。
小桃没顾得上看祁正修,只看到分成三个案几的菜肴很丰盛,抬眸看了看何之棠痴缠的目光,又转眸看向祁正修,祁正修正看着她浅笑,她便回了个微笑。
祁正修这才看着何之棠抱拳道:“之棠,别来无恙?”
何之棠心里好像一千把小鼓槌在擂,勉强挤出个笑,声音微颤着:“还好。祁大人还好吗?”
“一切安好。”祁正修答着,“之棠的风韵气度,一如从前。”
何之棠脸上竟泛起了些绯红,半晌才答着:“祁大人过奖了。”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寒暄着。
小桃不想打扰他们的气氛,自己又着实也饿了,便先坐下开始吃面前案几上的菜肴。而祁正修和何之棠与其说吃饭,倒不如说叙旧。从当年的濠州风景聊到金陵旧事,一些不开心的话题都刻意地避免开来,譬如何之训,譬如何府获罪。又聊到何之棠在郑王府的往事。但何之棠却不愿多提,只是粗浅应付了祁正修的问题。
小桃没有‘插’话,专心地吃着东西。直到她已经吃饱了,那两人面前的饭菜谁也没动一筷子,祁正修关切地问着何之棠的身体:“看你气‘色’欠佳,想必也颠簸劳顿。去宋地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不要急于一时,先休息一段再去吧。”
何之棠看祁正修语气诚恳,便答应了。
第267章 长别水天里
小桃把面前的几只蟹都吃得干净香甜,最后一只有些凉了,不过不要紧,依旧是美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小桃慢慢剔着蟹‘肉’,有些口渴,端起旁边茶盏正要喝。祁正修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不要再喝那凉茶了。螃蟹已是寒凉,再配着凉茶肚子会难受。”转而吩咐着一旁静待服‘侍’的下人,“快去煮些热热的姜茶来。”
何之棠说了一半的话被祁正修打断,怔了一下,眼底浮上一抹苦涩,将面前的凉茶一饮而尽。原来一切都只是错觉而已。她以为祁正修是关心,才与她叙了那么久的旧,却没曾想他只是客气,否则他怎么会在和她畅聊的时候,还能注意到小桃吃了什么,茶是凉的?这要怎样的细致和专注才能察觉到这些?原来,他真的是爱她的。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待姜茶上来后,匆匆喝了一碗,便起身道:“今天一路劳顿,我先回去歇着。公子和小姐许久没有见面,定有不少话要聊。我便不打扰了。”说完快步退了出去。
祁正修微微一笑,继续和何之棠聊着近些年的境况。
小桃一觉睡得很香,不知什么时候何之棠才回的营帐。待第二天小桃醒来,祁正修已经派人准备带着小桃和何之棠去润州集市上转转,看是否有什么需要置办的。小桃没有心思去逛,带着下人和准备好的衣物,找了一处寺庙,给孩子布施衣裳。
一边分发着衣裳,一边打问着有没有谁家捡到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却依旧是失望重重。
何之棠倒是在润州的街市上转了一天,买了些胭脂水粉和钗环首饰。
晚上回去,祁正修在大营中又备好了饭菜,问着何之棠可买到了什么中意的。何之棠笑笑:“不过是些‘女’儿家的东西。还是喜欢我们大唐的首饰胭脂,细腻‘精’致又好用。听说开封的东西比大唐粗糙了许多。一次买好了,去了那里就不用再买了。”
小桃怔了一下,随即说道:“不是住一阵子吗,小姐何必急着买?”
何之棠看了看小桃,淡淡道:“不了。[]已经休整的差不多了。再呆着也没什么意思。终归是要去开封的。早点安顿好早点去。”
小桃有些为难地看着祁正修,昨晚何之棠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会再呆一段时间,怎么突然又要走了?这一去就是经年,还不知道今生能不能再见。纵然再见,又会是何年何月?
祁正修倒没有太诧异,只是静静看着何之棠道:“你想好了吗?”顿了顿又道,“许多事,一旦做出抉择,便没有再回头的余地。”
小桃有些听不明白祁公子的话,但大小姐似乎听懂了,只略微沉‘吟’了一下,便浅笑着回答道:“这个选择,也许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
“你确定吗?”祁正修追问了一句。
何之棠勾‘唇’:“不确定。但总要试一试。人这辈子,也就是跌跌撞撞碰运气。”
祁正修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何之棠道:“既然如此,我明日一早派人送你过江便是。”说完,目光几丝怔忡。
何之棠浅笑:“多谢公子。”
回到营帐,小桃看着在一旁收拾的何之棠,心中纠结:“小姐,真的要这么急去吗?何不多待一阵子呢。也好叙叙旧,我们再见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
何之棠捏了捏小桃的手:“再住多少天,也终究要分别。都是一样的。”她不想再住下去了。看到祁正修,她就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对她来说,是一种煎熬和折磨。如果说在初见到祁正修时,他的关切还带给她一丝希望,但那丝希望在祁正修专注留意着小桃时便已经破碎成泡影了。与其这样,不如及早离开。
小桃看何之棠去意坚决,有些失落。沉默了半晌,忽然想到方才祁正修说的话,不由问道:“公子方才是什么意思?话里好像别有深意。”
何之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小桃,几分游离,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他和我说,郑王在开封又纳了几房姬妾,对我未必真心。劝我三思。”
小桃的眉头蹙了起来。郑王的品行她自然知道是个什么德‘性’,只是她以为人总有例外,再放‘荡’不羁的人也会有个真心相待的人。现在祁公子这么说,那就有些问题了。小桃说道:“既如此,那小姐又何必去那里受委屈?”
何之棠笑得
淡漠:“委屈?在哪里不受委屈。我也没有你的好命,有人把你捧在心里。我只能把命系在一条绳上,拼命爬上去找活路。”
小桃没了话语,脸有些发烫。微微低下了头。
何之棠从手边的包袱里挑出了一支银钗,放到了小桃手里,语气有丝温和:“今日在集市上,看到了这个。我知道你现在不缺名贵的珠‘玉’钗环。这个对你来说,已经太粗陋了。但我觉得,这个和当年我送你的那支,真的好像。”何之棠的声音有些微颤,把头别了过去。
小桃把钗拿在了手里,心中一时‘波’涛翻滚,前尘旧事涌上心头,眼圈早已泛红。是的,现在的她,各种金银‘玉’簪,珍珠玛瑙,已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大小姐当年在她及时送的银钗,却是她人生的第一件首饰。只是她的人生也颠沛流离,那钗早已不知了去向。小桃把钗别到了头上,紧紧攥上了大小姐的手,声音梗在了喉咙里:“小姐-----对不起-----”她觉得她一直欠大小姐一句谢谢,和一句对不起。谢谢她把自己从一个大字不识的野丫头,调教成了一个粗识文墨的人;却也为了祁公子,她亏欠了大小姐一辈子。
何之棠的笑有些别扭,拍了拍小桃的手,声音难得的柔和:“你只要不怪怨我就好了。”顿了顿道,“好了。早些休息吧。”她没有办法继续和小桃聊下去,所有的过往,有的让她心痛,有的让她愧疚,有的让她后悔,有的让她挣扎。
小桃有些不舍地看着何之棠收拾好东西,拉上帘帐,只余均匀的呼吸。而小桃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第二天一早,小桃随着何之棠起来。何之棠一身鹅黄的夹袄襦裙,头发挽就松云髻,很是端庄好看。
祁正修已经备好了车马,小桃执意要去送何之棠,便也一同上了马车。小桃一直紧紧攥着何之棠的手。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长江边。祁正修下了马,小桃和何之棠从车里下来。
江边已经备好了一艘小船,一个穿着铠甲的士兵在船上等着。祁正修说道:“待会他会从西侧带你渡江。那里少有宋军的守备,你上了案也方便些。”
何之棠屈膝对祁正修拜道:“多谢公子。”说罢,在小桃的搀扶下上了船。看了看祁正修,又看了看小桃,眸子泛起一层雾气,声音颤道:“都回去吧。”
“大小姐,保重!”小桃捂着嘴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祁正修的目光一直静静随着何之棠,眼看着士兵要解开绳索划船而行,祁正修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等等!”说完大步走到了船跟前,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递给何之棠:“江上风大,披上这个吧。”
何之棠怔了一下,结果披风,紧紧咬着‘唇’,看着祁正修的目光有无限的柔情和纠结,最后化成了一汪眼泪,一颗颗落了下来。
船,终于还是划走了,在浩淼的长江中渐行渐远,直到成了一个点,划在了天际。
祁正修看着还在眼泪肆意的小桃,轻轻揽上了小桃的肩:“走吧。”
小桃没有挣开,随着祁正修往回走着,怔怔问道:“人为什么要离别呢?”
祁正修没有回答,只是揽着小桃的手更紧了紧。无缘才要离别,有缘,便是千山万水,也无时不在心里。
小桃回到营帐,身子受了些风有些犯懒,便没有再出去布施衣服,静静躺了一天。第二天一早,还没起来,就听到外面有士兵来回进出的声音,脚步很是紧急。
小桃忙起来披上了衣服,看到匆匆往外走的祁正修,不由问道:“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祁正修的面‘色’有些泛青,眸子全是清寒,看着小桃顿了顿,还是说道:“有人在江边看到了之棠。”
小桃只觉得头一晕,踉跄了一下,忙追上了祁正修的步子。一路上她的心都在打鼓,去不敢问祁正修一个字,她无法想象江边发现的何之棠是什么样子。
小桃被祁正修骑马带着,很快就到了江边。下了马,眼前的场景,小桃一辈子都忘不了:浩淼的长江上,水和天都连在一处的辽阔。那只小船,就那么漂在江边,来回‘荡’着。披着祁正修银白‘色’披风的何之棠僵硬地斜靠在船上,头向后仰着,面‘色’是一片平静,平静得像背后无‘波’无澜的长江。而披风里鹅黄的衣裙上,全是干涸了的血。
第268章 水军布防
那情景,平静如江天流云,却让小桃寒凉彻骨。(.好看的小说.访问:.。小桃跌坐在了地上,眼睛酸酸的,却流不出泪水。江风吹得小桃头发散‘乱’,也毫无知觉。大小姐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成了这样,怎么会-----
祁正修快步过去,命人把船拉得靠了岸,抬手抚了肝之棠的胳膊和脸,闭上了眼睛。半晌,吩咐着‘侍’从:“抬回去吧。”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和悲凉。
‘侍’从问道:“回大营吗?”
祁正修想了想摇头道:“不必。大营东侧的柴院收拾收拾,先停放在那里。”顿了顿又道吩咐着,“再去寻副好的棺木来。”
小桃不知道自己怎么被祁正修抱上马,带回的大营。只是一路都痴痴呆呆的。直到一起去了柴院,看着被人搬来搬去的何之棠,小桃的心才一下一下疼痛,恢复了知觉。
柴院的西厢有一处简陋的木‘床’,何之棠就被放在那里。小桃跪在‘床’边,伸手紧紧握着何之棠已经冰凉发僵的手,眼泪扑簌着落了下来。祁正修站在小桃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别哭坏了身子。”
小桃抬眸看着祁正修,眸子全是疼痛:“大小姐怎么会----是谁这么狠毒?”
祁正修的声音有些暗哑:“送她去的士兵昨天下午就回来了,说是之棠已经安全上了北岸,到了宋地。附近没有村庄,没有田地,只是离得不远处有宋军的防守营地。但那已经是防守最弱的一处了。顺着路走两个时辰,可以到集镇上。他是亲眼看着她平安走出的视线。”
小桃忍住了眼泪,紧紧咬着‘唇’,想了半晌道:“但大小姐是被扔在船上漂回来的。说明害死大小姐的人离江岸不远。昨天夜里风向南吹,才把小姐吹回了江这边。”说完又‘摸’了‘摸’何之棠身上,虽然银子不在了,但珠钗‘玉’环都在,小桃的声音颤着,“如果是劫财,为何不把珠‘玉’都劫了去,那比银子还值钱。”
“别想了。”祁正修轻轻叹了口气,“早些装殓好,让她入土为安吧。你先回去歇着,昨天你身子还不好,别再生了病,便更不值了。”
小桃心中翻江倒海,酸涩疼痛,哪里肯回去。(.无弹窗广告)小桃伸手把何之棠的衣裙抚得平整,对祁正修道:“我不回去。生前,我和小姐主仆一场,如今,我只想再守着她。这也是最后一次了。”顿了顿,小桃声音有些哽咽,“吩咐下人烧些热水来吧,我帮小姐擦擦身子。怎么着也得干干净净地走。再让人去寻身新衣服吧。”
祁正修沉默了许久,嘶哑地吐出一个字:“好。”说罢转身出去,吩咐下人烧水准备衣服。
小桃含着眼泪在何之棠头正对的下方点了三炷香供着。转过身来,把何之棠的衣服解开,蘸上热水细细擦拭起来。想着何之棠这一生,小桃除了心疼只剩唏嘘。大小姐比她的出身高贵那么多,本来该是和她天差地别的人生,却‘阴’差阳错地走在了她前面,还是这种死状。
大小姐从前是多么温婉贤淑,知书达理。死后却像一叶浮萍般随‘波’逐流,想到这里,小桃的心就疼痛得喘不上气来。小桃认真擦拭着何之棠的身子,都说人死的第一件事要净身,也好干干净净去上路。小桃只盼着大小姐去了那里,能比这一世活得容易些。
何之棠的伤口在腹部,那里血迹最多。小桃仔细擦了很久,伤口很小,却有两处,还有被从里翻出的‘肉’。小桃颤抖着手仔细擦干净,看着像是箭伤,箭‘射’进去又拔了出来。用弓箭的,除了猎户,就只有士兵了。可江北也没有深山老林,哪里来的猎户。那便一定是宋军。小桃不禁从脚底到手心的寒凉,宋军为什么要杀了大小姐?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而已,踏上宋地又能做什么?怎么就容不下她?可是想想自己从前在开封的经历,小桃不觉凄然,是啊,人离乡贱,唐人到了宋地,便不再是“人”了,没人会拿你当人。
给何之棠擦洗好,小桃把下人买回来的衣服给大小姐穿上,又把头发梳好,在脸上施了脂粉。何之棠躺在那里,容颜是生前都许久未见的平静。小桃的眼泪止不住,又握着何之棠的手落泪许久。从前那些一起欢笑的日子,摧得小桃五脏都生疼。小桃的头晕晕的,实在撑不住,被下人扶回了营帐。
梦里,全是过去的事,和大小姐嬉笑的日子,大小姐教她读书认字的日子。一梦醒来,小桃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屋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月光
洒进了半片。小桃‘迷’‘迷’糊糊晕了整整一天,此刻却格外清醒,再也睡不着,小桃披着衣服起身,本想去柴院看看大小姐,又没有人指引夜里寻不到路。小桃来回转着,不知怎么,走到了祁公子的营帐外。
祁公子还没有睡,营帐里有灯火。守值的士兵看是小桃,也没有阻拦。小桃走了进去,怔了一下。
祁公子正坐在凳子上,面前是一个炭火盆烧得正旺,祁公子手里拿着一卷纸,对着炭火不知入神地在想着什么。小桃立在了‘门’边,眼下还不到烧炭火的季节,那祁公子要烧什么?小桃轻轻咳了一声。
祁正修抬起了头,看是小桃,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温温地问道:“怎么起来了?头还晕吗?”
“好些了。”小桃走到了祁公子身边,看着他手里的纸张不禁问道,“公子这是?”
祁正修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过了半晌,才缓缓道:“没什么。”说完把纸张塞到了袖子里。看着小桃问道:“饿了吗?睡了一天,要不要吃些东西?”
小桃在祁正修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也看着炭火盆出神:“不饿。吃不下。”两人静默许久,小桃突然问道:“是宋军把大小姐杀了,是吗?”
空气像凝固了,很久,祁正修沉声答着:“是。”
“其实,”小桃犹豫了半晌,终于问了出来,“公子是不是早就料到,大小姐去了宋地会有不测?”小桃虽晕,却不傻,如今早已人情练达的她,会想起祁正修竭力劝何之棠不要去宋地,甚至临别时的披风,都不是他惯有的情态。祁正修在离愁别绪上素来是冷漠的,和小桃多少次都是不辞而别。如果不是明知最后一面,他不会那么反常。
祁正修顿了很久,才暗哑着声音又答道:“是。”
“为什么?”小桃的眼圈又红了,“如果公子早告诉大小姐,她也许就不会去宋地,也许就不会死。”
“我提醒过她,但她愿意一赌。”祁正修的声音很平,没有什么情绪。
“可公子只说郑王在开封又纳了姬妾,大小姐怎么会想到有生命之虞?”小桃的声音不觉有几分‘激’烈,祁正修没有答话,便是没有否认小桃的话。小桃终于压抑不住憋屈的情绪,“公子即便不念旧情,也不该眼睁睁看着大小姐送死啊。公子是个冷情冷‘性’的人,小桃不知这相识的十多年来,到底谁能让公子动一分怜悯之心,是不是有朝一日小桃冒然去送死,公子也能含笑看着我离开?”小桃不知道哪里来的悲凉,一口气说了出来。
祁正修闭上了眼睛,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神情,只是手背的青筋跳突了几下。过了很久,祁正修把袖中的纸卷拿了出来,递给了小桃:“因为这个。如果我把话说明了,不会改变何之棠的决定,我却拿不到这个。”
小桃接了过来,展开后借着烛光看着,是一幅地势图,却和一般的地图不同,上面有些图形标注,还有数字。小桃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祁正修沉声答着:“大唐的水军布防图。所有大唐的水军、水闸、战船、修建的战事工程,水上的及水下的,都在这里。”
小桃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脊背窜了上来,脑子轰地一声像炸了开来,过了很久才喃喃问道:“郑王刻意让大小姐去宋地,就是给他送这个?”
祁正修点头:“郑王也算是苦心孤诣了,没想到还留着这么一手。竟然早已借四处巡查之机,偷偷绘了一幅水军布防图以备不时之需。只是他被宋朝扣押时,他应该没有料到宋朝的举动,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投诚,才没有随身携带着这布防图。眼下既然已经归附了宋帝,自然要拿出诚意来讨好宋贼。否则,按他的‘性’子,怎么会念着何之棠?”
小桃这才明白祁正修和何之棠的叙旧并不是单纯的叙旧,早在话语间已经探测出李从善对何之棠并没有多少情分,那么非让何之棠去开封的动机就很可疑。小桃不由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大小姐去送?郑王府有那么多‘精’兵护卫,何必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才不引人注意。而且之棠没有子嗣,陛下也不会计较。而更重要的是,只有何之棠可以很容易地从我这里渡江。”祁正修微蹙的眉梢眼角,仿佛藏着雷霆万钧。
第269章 学画机密
小桃的头有些晕,大小姐到这里也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祁公子竟然已经谋算了这么多,思虑了这么多。[.超多好看小说]-79-小桃不由问着:“那,这布防图怎么会到了公子手里?”
祁正修勾了一下‘唇’,语气沉重:“她在这里毕竟呆了一天一夜,总会有机会拿到的。”
小桃了然,祁公子既然这么说,那便是偷偷得的。那么重要的东西,大小姐应该会带在身上。但大小姐是有一天在这里下人的陪同下去逛了集市的,那便一定会被有心人偷偷拿去。只是布防图既然已经被偷走,大小姐难道发现不了?除非----小桃不可置信地看着祁正修:“公子难道绘了一幅假的布防图给大小姐以假‘乱’真?”一定是换了,那些山川地势,密密麻麻,不是将士出身是根本看不懂,更别提分辨出其中的不同。
祁正修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道:“否则怎么办?难道让她把真的带出去吗?这布防图要是到了宋军手里,我大唐就真的只剩国破家亡了。”水军布防图是军事绝密,关系着国家安危,祁正修事后也惊出一身冷汗,但凡疏忽一点,后果都不堪设想。
小桃咬‘唇’低下了头。何家的叛国似乎是个不能解脱的魔咒,何士忠何之训投降了后周,大小姐又带着布防图去投靠宋军。为什么会这样?当初是大小姐教自己的仁义礼智信,教自己的礼义廉耻,但怎么大小姐自己却忘了呢?难怪大小姐会拼命想赌一把,她一定以为手里的布防图能给自己换来一个身份地位。只是刚踏上宋地,就被宋军识破了真假反而送了命。
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夜的寒凉渗透到了骨头缝里,小桃缩着肩,身体和心都在颤抖着。祁正修往炭火盆里加了些炭,声音清冷:“我可以容忍很多事,也能不在意很多事,但我不能容忍叛国。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用命守着江山吗?”
小桃把‘唇’咬的一股甜腥,才从刚才的‘混’沌中清醒了些,小桃沉声说着:“公子,我懂。(.好看的小说”
祁正修盯着火盆中跃动的火苗许久,缓缓开口:“近日边界不是很太平,常常有宋军挑衅。如今大唐的周边已经都被宋军攻下,而宋军休养生息也差不多了。只怕战事又在眼前。大唐的气数越来越危在旦夕,之棠去宋地,如果不是偷带布防图,也没什么错。‘女’人,总该活得安逸一些。”
小桃听着祁正修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不知他想说什么。只是抬眸看着祁正修。
顿了许久,祁正修看着小桃开了口:“如果你也想去对岸,我可以放你走。”
“公子是什么意思?小桃不懂。”小桃的眉头微蹙了起来,看着祁正修的目光有些锐利。
祁正修目光温和,像流水一般轻柔看着小桃:“我说的是肺腑之言。和别人我可以虚与委蛇,虚妄试探。和你,还需要吗?我只希望你平安,快乐。”顿了顿,祁正修的目光有些辽远,“你只是个‘女’子,那些国家存亡、护卫山河的事,本就是男人做的。‘女’子在‘乱’世更加辛苦,不如提早找个安稳的去处。”
小桃苦笑失神:“公子觉得对岸是我的安稳去处,是吗?”
祁正修的心有些麻,他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开封比起金陵,安全得多。更何况,她的心,一直在对岸。又何必和大唐一起做僵死之鱼?祁正修声音很沉:“开封起码不会受到战事‘波’及。而且,如今赵普失势,他已封为晋王,朝堂的第一把手,可以护你周全。”祁正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的这些话,窝囊又屈辱,但确是实话。实话往往很残酷。
说到赵光义,小桃的心像在滴血一般。他已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堂上呼风唤雨,可一切都回不去了。小桃缓缓说道:“如果是十七年前,小桃还在云湾村的时候,的确,在金陵和在开封,对小桃来说都一样。那时我只知道吃饱穿暖。字不识一个,道理不懂一点。”说着看了看祁正修,“可是就因为和公子的一面之缘,小桃从云湾村走了出来。一路走到现在,读书识字,就像一个学会穿衣服的人,是无法再把衣服脱
了行走的,因为会羞耻。如今公子让我去开封,就像让我扒了衣裳走在集市上,那样很羞耻。我虽是‘女’子,却也是唐人,也不是没脊梁骨的人。以后公子还是不要和我说这些了。”顿了顿,小桃又道,“眼下我只想把寅儿找到,别的都不想再想。”
祁正修的‘胸’中涌起了一股暖意。不禁看着小桃眸子一抹亮‘色’。他对小桃的情感是复杂的,有怜爱,有愧疚,有感动----他也说不上小桃到底是哪一点在他心里挥之不去。可现在,他却明白也笃定了是什么让他念念不忘、心有动处。柔弱的小桃,始终有着自己的坚守。
何之棠比小桃出身高贵,也更知书识礼,但真正到了需要行动的时候,却一次次在退缩。在为祁公子放血的时候,她退缩了;在‘花’月坊的磨难中,她又退缩了,为了安稳日子跟了明知是酒‘色’之徒的李从善;而最后,她更忘了叛国之耻。反倒是小桃,给自己练就了一副坚硬的脊梁骨。
祁正修伸手覆上了小桃的手,紧紧攥进了自己的手心里。如果不是战‘乱’,和她一起的日子,该是幸福的吧。小桃怔了一下,很快把手‘抽’了出来,转着话题道:“对了,刚才我进来时,公子为什么对着那布防图发愁?还点了这炭火盆?”
祁正修勾‘唇’摇了摇头:“我在想怎么处理这幅图。水军的布防是我和林仁肇大人当年亲自督建布防的,包括水军排布,水师工程的建造。因为是绝密,所以并没有留图纸,就怕落入贼人之手。可现在,林大人已经故去,知道布防的只有我,如果我也----”
小桃立即打断了祁正修的话:“公子不要‘乱’说。不会的。”
祁正修扬‘唇’一笑:“那好。不说。但总之,是该留一份图纸,万一我------”祁正修顿了顿道,“陛下也好根据图纸重新布防。”
“那何不现在就把图纸‘交’给陛下?”小桃问道。
祁正修浅笑着摇头:“这些水军排布是我和林大人仔细商议后决定的。是防守长江天险的最佳布阵。陛下生‘性’多疑,现在把布防图‘交’给他,只怕他又会被人干扰‘乱’了阵脚,重新调度水军排布。那就在自毁长城了。”
“所以公子刚才在犹豫要不要烧毁布防图?”小桃问道。
祁正修点头。
小桃想了想,鼓起勇气道:“如果公子信的过我,我可以帮公子收好布防图。”
祁正修对小桃的提议怔了一下,他想过把布防图给许多人,陈述?‘性’子直爽,‘交’友又多,这么绝密的东西给他不放心;徐锴更不用提了,早已心意变了;给李弘冀?那就是颗随时会炸的炸弹---正是思前想后都没有可以托付的人,祁正修才想着烧毁。但他的确没有想过小桃,一点一丝都没想过。
可如今小桃提出,他倒也觉得是个办法。一定不会有人想到布防图在一个‘女’子身上,还是金陵整天迎客送往的‘女’子。只是小桃虽说有着正三品官阶,到底是个‘女’子,护着图有些困难。祁正修想了想,对小桃道:“留着纸张在手里总归危险,不如你学着把图画出来。这样即便将来有不时之需,你就能解水军之困。”
小桃点点头:“好。”
祁正修把水军布防图拿出来,并没有给小桃讲解什么符号是什么意思,只是就图形线条给小桃大致讲了讲。天‘色’已晚,两人边看着图边聊了一会,小桃便先回去休息。
何之棠就葬在了润州城西,和金陵遥遥相对。站在何之棠坟前,刚好能看到回金陵的路。人死难回乡,也是哀伤。
将何之棠葬了后,小桃便每天白天去城里找寅儿,晚上回到祁正修的大营学着描布防图。由于小桃并不理解那图中的意思,只是照着图生涩地记忆,更加难记。但小桃用尽了心思,一点一点细细地描摹,又问着祁正修这条线的粗细有没有什么意义,那座山的高矮有没有什么说法,只是五六天的光景。小桃已经能把布防图画的七七八八差不离。
第270章 旁门可通幽
李煜给小桃的时间只有半个月,直到小桃回到金陵时,已经能把南唐的水军布防图画的一分不差。[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甚至将每处的形状大小、粗细、点皴全部细细画尽。
临行前一晚,小桃抛开原图,凭借记忆,毫无磕绊地将布防图画得流畅。画完后看着祁正修眸子亮亮的:“公子,我画得可对?”
祁正修双眸含笑:“不差一分。”说罢从袖中把原图取出,扔到了炭火盆里,“以后便再不用这个了。让它化了灰,比留在哪一处都安全。”
看着布防图在火盆里化成了灰烬,小桃心里还是有一丝微颤。祁正修的心思是细密周全的,总是百般谋算,不肯出一点疏漏。这绘着大唐江山防守的图,他终究不愿留一点落入他人手的危险。小桃看着祁正修,问得几许没底气:“如今大唐知道水军布防的,除了公子,就只剩我。公子,可相信我?”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妥。自己不算知道布防,只是知道图形,可图形代表的意义并不知晓。
祁正修负着双手,静静看着小桃,微微笑了:“认识你,已经十七年了。短吗?”
小桃也笑了,心中难得一丝暖意。
开封,李从善等了多日都没有等来何之棠,不免起急。让手下去探问,但如今的手下都是赵匡胤赏赐给他的宋人,没几个能使唤的动。实在无法,李从善又‘花’了些银子,才找到‘门’路去求见赵光义。如今赵光义是朝堂的一把手,要是他能帮着推一把,在大宋才能待的稳。
李从善见到赵光义的时候是晚上,赵光义正在开封府的后院中自斟自饮喝着酒。看到李从善进来勾‘唇’冷冷一笑:“原来是郑王,坐下来一杯。”说着命‘侍’婢又端来一个酒杯,放到了桌案的对面。
李从善有些忐忑地坐下,看着赵光义勉强挤出个笑:“晋王真是好酒量,一个人自解千愁。”
赵光义失神道:“千愁?我没有千愁,我只有一愁。[]”
“那是----”李从善不由问道。
赵光义摆了摆手,盯着李从善目光如炬:“郑王,哦,不对,如今你已是我大宋的节度使,节度使大人到本王这里,不是要听本王有哪一愁吧?不如直言无妨。”
李从善恭敬地抱了抱拳道:“还是上次和晋王提的那事,从前在唐地的时候,绘了些重要的机密图纸,如今既然得了陛下恩惠,总想投桃报李,为陛下效力。”顿了下凑近赵光义说道,“我已派人将那图纸带来,听闻已经到了宋地,不知怎么还没过来。”
“哦?机密图纸?”赵光义冷哼了一声,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冷冷笑了两声,直笑得李从善心里发‘毛’。赵光义不说话绷着冷笑的样子,比赵匡胤的气场还大。
过了半晌,赵光义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摔到了李从善面前,“你说的就是这个图纸?!”
李从善一惊,赶忙从桌上捡起图纸,就着蜡烛一看,脑袋发了懵。那图纸是原来他借着探访之名,在各处派人偷偷绘制而成,仗着他的郑王身份,别人也不敢阻挠。虽然不是他亲手绘的,但他也看过许多次。只是那图形复杂,要是让他一一记起是终究不可能的。但几处大地方还是知道一二,李从善不禁说道:“这图,怎么有些不大对劲呢?”
“你也觉得不对劲是吧!”赵光义从李从善手中把图纸扯了过来,拍在了桌上,指着一处说道,“皖口,是南唐的重兵部署,这里居然只标了一处水事工程,几千兵马,骗谁呢?‘蒙’谁呢?!”又指着另一处,“润州,祁正修驻守的重镇,别忘了他在这里的百谷峡打的我大宋水军死伤无数,竟然在这里没有水事工程?那大雾之夜南唐的水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说罢看着李从善冷笑:“你倒说说,是你们唐人会打仗,还是当我们宋人是傻的?”
李从善口齿都不清楚了,看着赵光义六神无主,又拿起布防图仔细看了看,慌张地说道:“这图,这图一定是假的,晋王这图是从哪来的?”
nbsp;“从江南名妓何之棠那里来。”赵光义勾‘唇’笑了笑,“她是你派来的人吗?”
李从善的脸都白了,府里的几个人,只有何之棠最是有心机手段,又和守着南唐边界的祁正修有些瓜葛,他才想着让何之棠送过来,怎么还没轮的上自己摆功,倒先到了赵光义的手里。李从善看着赵光义声音有些发颤:“为什么晋王先从之棠那里拿到了图?之棠,她来开封了吗?”
赵光义把那图纸放到蜡烛上点着烧了起来,冷冷道:“你上次说要有宝物进献给陛下,我自然要费心帮你接好人,免得到了我大宋行路艰难。只是没想到,你进献的是这个东西。”
李从善脑子一转,忙说道:“一定是被人掉包了。原来的图不是这样的。我虽然记不全,但还是有印象的。”
“掉包?”赵光义看着李从善的目光直烈,“大人说是掉包,那就是掉包吧。”说完冷冷看着假的图纸化为灰烬,再没吭声。
李从善心中忐忑的厉害,赵光义这个不‘阴’不阳的态度让他极为胆寒,他接受了大宋的封赐,就是为了在这里博个荣华富贵,反正李唐已经是末日江山了。但要是这回表功不成反受过,那可就全完了。李从善想了想道:“晋王不如把之棠带来,我好好问问她到底一路是怎么来的,可能会被谁掉包。”
赵光义冷冷回了一句:“这种废物还留着做什么?”
李从善怔在了原地,过了许久才回味清楚赵光义话里的意思。何之棠被他杀了。李从善顾不得品咂悲伤,眼下他更急的是这事如何向大宋‘交’代。牛吹出去了,不好收。半晌,才又道:“大唐的几处水军防守,以润州、常州、皖口三处为要。润州常州有祁正修不好对付,但皖口,主要是布阵‘精’妙,那里当年是一个叫樊若水的人绘制的,不妨让他再把那里绘制一次。虽然没有全部的布防图,但有一处也行啊,起码有了突破口。”
赵光义勾‘唇’笑了,把桌上的酒杯递给李从善:“果然是良才,这是个好主意。”虽然不能拿到全部的水军布防,有一个突破口就好。顿了顿又道,“这樊若水,就劳烦大人去联络了。”
“好,好说,好说。”李从善把酒喝了,又与赵光义客套得聊了几句后便告退了。
看着李从善毫无伤怀的背影,赵光义冷冷笑了。何之棠,死了比活着好。
小桃回到了金陵,依旧是每日‘花’月坊里的忙碌。世道艰难,银子不好赚。‘花’月坊的一些名目也不得不降价招揽生意,同时还得再想些名目,常常换新的,才好有新意。
但每到晚上,小桃会在屋里一个人静静把布防图再画一次,免得遗忘。画完了就立即把图纸用烛火烧了。
这一日‘花’月坊生意冷清,亥时刚过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小桃跳了一曲双燕舞,又在白绸上写了字,下面的看客不住鼓掌叫好。待小桃跳完,客人们也没什么期待的别的节目,纷纷离开。小桃叹了口气,看‘门’庭冷落,便回到桃苑,把下人吩咐出去,自己在烛火下铺开纸张,准备描绘。
刚画了几笔,忽然‘门’被用力推开了,陈述的大嗓‘门’喊着:“这才什么时辰,就偷偷溜回来做什么?赶紧出来----”
小桃赶紧把桌上的纸折了起来,但陈述早已步子快,走到了小桃桌前,看了看图,又看了看小桃:“你这是画什么呢?”
陈述进来的同时,还带了另个人,此时那人也跟着陈述的步子缓缓走来,看了看图,看着小桃目光有些复杂:“就目前来看,这位姑娘画的符号像是行军布阵图,只是刚画了几笔,看不出是哪里。”
“布阵图?哦?”小桃的声音轻快起来,“下午来了个客人丢在这里一幅图,又急慌慌地带走了,我好奇打开看了看,以为是驱鬼符呢,刚才正想凭记忆力画着来看看,可巧你们就来了。对了,这位是?”
陈述大大咧咧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这就是带来给你认识的一个新兄弟,樊若水。刚才看你跳舞,非要拜会一番”
第二百六十六章 知形更知意
小桃冲那个叫樊若水的微微屈膝一拜:“樊公子见笑了。(.)。wщw.更新好快。”
陈述朗声道:“你可别瞧这位樊兄弟像个‘女’孩似的腼腆,却是个过目不忘的能人,又饱读诗书,只是时运不济,才未能中第。从前在各个大人府上做事,现在到了我的府里。以后我便轻省了不少事。”
小桃点头明了。读书人不少。但能考中的太少。剩下的便有在各个官员府上做幕僚或是参事。也好养家糊口,奔个前程。这樊若水便是个没考中的。
樊若水脸微泛红,冲小桃一抱拳:“落魄士子罢了。承‘蒙’陈大人不弃之恩。”
陈述忙说道:“若水兄弟不要过分自谦。你的学识是有目共睹的。你看你随便看看。就知道桃娘画的是布阵图。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鬼画符呢。”
樊若水微笑道:“从前在潘将军府上做过事。故而识得些符号。这一般只有武将才看得懂。”役乒狂弟。
小桃几分好奇,指着图上的几处问道:“那公子倒说说,我现在画的这几处是什么意思呢?”
樊若水仔细看了看,指着图纸道:“这是山,想必能看的懂。上面画了横线的,指的是有路,粗的是官道,细的是小径,细的上面打斜道便是荒径,但也能走。这是指水流。对应着比例可以算出河的宽度,上面画实心圆点,是指水下有做好的桩,能系船;要是空心圆圈,是指障碍桩,用来搁浅敌船的;若是一排圆点,是有水栅栏,防御敌军;若是月牙形,是堤坝,根据图形差异能看出是沙土坝,还是石头坝,还是木头坝,还是铁块坝。中间画叉的地方,是有路可走;另外画十字的地方,是有士兵防守,一个十字是一千人马,几个十字便是守军多少-----”
那樊若水说得滔滔不绝,一边说着还一边用笔在纸上画着。小桃一边听,一边飞快地在脑海里把自己记住的水军布防图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里面所有的符号和图形都细细回想过,瞬间便豁然开朗了起来。原来光凭记忆的图,现在便清晰地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待樊若水讲完,小桃想了想,还有三种图形她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指着樊若水画的图道:“公子说这符号,是战船的意思,要是好几个符号连起来,就是一排战船吗?”
樊若水看着小桃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连在一起,是专‘门’修的战船道,下面有机关有小路,供水军‘操’作用,这种水事工程是最为复杂的一种,据我所知只有皖口和润州有,不知道姑娘是在哪看的?”
小桃心一惊,这个樊若水鬼的很,忙笑笑:“我就是好奇,照你刚才说的推理罢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个‘妇’道人家,懂个什么。”其余的两个图形,小桃不敢再问。怕被樊若水看出端倪。
陈述把两人推着离开了书桌:“行了行了,我们是来聊天的,不是大半夜忧国忧民讲军事图的。别说桃娘个‘妇’道人家,我这个文臣也看不懂什么是什么。赶紧聊些正经的。你方才不是急赤白脸让我给你引荐桃娘吗,现在又讲这些‘乱’七八糟的。”
樊若水脸一红,对小桃笑笑,“方才看桃姑娘一舞,果然名不虚传。双燕舞舞的‘荡’气回肠,那字更是铁画银钩,不像寻常‘女’子的笔力。不知是师承何人?”
陈述笑道:“你这人就是嗦,从舞问到字,人家就不兴自己学的啊?我就没听说她跟谁学的字。”陈述想了想道,“何家小姐,那字全是‘女’儿的娟秀,完全不像;子介的?也不像。陛下的?更不像。就这么些人,她还能和谁学?和我的字更是八竿子打不着。所以定是自学的。哈哈哈。”
樊若水看着小桃若有所思:“只是姑娘的字,我觉得有些眼熟而已。”
樊若水的目光让小桃有几分不适,小桃只看着他微微含笑,吩咐‘门’外的青青快去沏茶。樊若水盯着青青的背影看了几眼,又回过了头。陈述坐下和小桃闲聊着,又听说小桃近日去了润州,便又探问了许久祁正修。
闲聊许久,陈述带着樊若水便要离开:“也不叨扰你了,赶紧歇着吧。”
小桃对陈述也笑道:“聊了这半晌也‘精’神了。以后大人得空便常来。”又扭头看着樊若水,“公子也是,不要见外。”
陈述哈哈大笑:“那你这里要是有什么温顺又乖觉的姑娘,可要给若水兄弟留意着。不能光嘴皮上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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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小桃笑笑称是。待他们走后,把‘门’紧紧闭上,又把布防图细细画出来。这樊若水来的巧,这回倒是完全清明了,什么地方有布防,如何布防,布置了多少人马、战船,哪里有工事,全都一清二楚。小桃不由心砰砰跳,从图上能看出,祁正修守的润州布防是最多,也最宏大的。那就说明这里最为重要。攻破润州,离金陵便不远了。小桃把图纸烧了,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小桃只当是陈述带着樊若水来逛逛图个新鲜,其余不过是客套话。却没想到,陈述不怎么来,那樊若水却跑得勤快。隔三差五便来‘花’月坊听听曲子,又看看小桃的舞。每次还会递进来拜帖要和小桃聊聊。
小桃只觉得诧异,这人总是来做什么?青青掩嘴笑道:“依我看,他十有**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上姑娘了。你看,别人呢是晚上来,这位樊公子不仅晚上来,白天也来,白天又没什么歌舞,他就来和姑娘聊天。那不是看上姑娘是什么?”
小桃瞪了青青一眼:“我看他是看上了你。每次来和你说的话也不少。”
青青撇撇嘴:“他那么大个人了,和我个‘毛’丫头就是聊上三天三夜也聊不出什么。而且我看他恨不得把‘花’月坊都逛个遍。真是眼馋肚饱,少见多怪的。”
小桃一怔:“他还去其它地方?没人拦着?”
青青想了想道:“前几天去后院转了转,因为他总来,也没去什么禁忌避讳的地方,便没人拦着了。”
小桃不觉眉头蹙了蹙,虽说总有些客人好奇喜欢到处转转,只是这樊若水从见他的第一面,小桃就总觉得有些不安。他虽然腼腆,但看人的目光很‘阴’沉,好像总要看进人的内心似的。小桃吩咐道:“以后命各处看守严些,别让人到处逛,免得惊了其他客人。我们这种地方,就是要在该热闹的地方热闹起来,该幽静的地方幽静下去。”
“是。”青青应道,向外头一瞥,对小桃挑了挑眉‘毛’,“经不得念叨,说着这不又来了。”
小桃扭头一看,果然樊若水又来了。只好吩咐青青去倒茶。对着樊若水点点头:“公子来了。”
樊若水也不管小桃沉着的脸,依然很熟络地坐下,和小桃东拉西扯了几句,对小桃道:“今天来找姑娘,主要还有一事相求,希望姑娘能卖个脸面。”
小桃一愣,樊若水有什么事还能求到自己头上,便说道:“公子先说说什么事,若是真能帮上,也无可推辞。”
樊若水笑道:“对姑娘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顿了顿道,“这院子里,有位连翘姑娘,若是一直呆在那修琴造琴的地方,便埋没了。”
小桃不由心中一堵,那连翘果然是个最会招蜂引蝶的,这樊若水才来了几趟,竟然又勾搭上了。真是好手段。但樊若水开了口,小桃也不好明着拒绝,便道:“既然公子开口,那我便命人把连翘带来,看是不是公子说的人。”说完吩咐人把连翘从造琴阁带来。
不多时,一身素衣的连翘被带到了小桃面前,对着小桃规规矩矩跪了下去,行了礼。小桃问询了几句,连翘都回答的很有分寸。看来这几年造琴阁的磨练,‘性’子终究是收敛了。小桃便也轻松,既如此,不妨卖给樊若水个人情,也省的他总来找自己烦扰。便说道:“很是妥帖。那便依了樊公子,连翘不必再回造琴阁。只是不知道连翘姑娘想去哪里?”
连翘对着小桃拜了拜:“连翘不会别的本事,桃娘如不嫌弃,让连翘做个酒妓,也好见见世面。”
小桃点头同意,酒妓不是什么需要训练的,只要能喝,肯喝,服‘侍’好客人喝便好。
连翘做了酒妓,那樊若水来得更勤,只是不再去找小桃,全在连翘那里了。小桃倒是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担心,这样的人帮着陈述做事,只怕带累陈述。旁敲侧击过几次,陈述却大大咧咧不放在心上。
开封,李从善又去拜会赵光义:“晋王,樊若水我已经联系到,几番书信往来,他是愿意为大宋效力。但是他想亲自拜会晋王。”
赵光义看着李从善目光有些‘阴’沉:“你觉得他配吗?”赵光义最烦这些还不知道几斤几两便先摆出谱的。
李从善避开了赵光义的目光,讪讪道:“他说有两份厚礼送给晋王。”
第二百六十七章 战事临将起
李从善说完,从袖中拿出一张叠着的纸张,赵光义皱眉接了过来打开,那纸上只书了几个字“海上生明月”,字迹和自己的几乎如出一辙,小桃的字!赵光义方才还随随便便拿着纸的手绷得紧紧。.。wщw.更新好快。微颤着拿到烛光下小心仔细地翻来调去地看,除了那五个字再没别的。看来是小桃平日练字扔掉的废纸。
赵光义把纸叠起来放到自己的袖中。看着李从善的目光‘阴’冷似冰刀:“他什么意思?”
李从善看赵光义的面‘色’变得渗人,忙说道:“我可不知道。他只是让我把这个‘交’给晋王,说是第二份厚礼和写这字的人有关,您一定也知道是谁。第一份厚礼自然是皖口的水军布防图。只是他要和晋王亲自见一面。”
赵光义皱眉想了半晌,道:“既如此,你带他来便是。但是,”赵光义的声音凌厉起来,“他要是敢打别人的主意,你告诉他,他会死的很难看。”
李从善还没见过赵光义这么疾言厉‘色’的样子,连连点头应是。
半个月后,李从善带着樊若水到了晋王府,赵光义在后院的‘花’厅里接见了他们。樊若水对赵光义抱拳揖身,行了个礼。赵光义冷冷扫了这个人一眼,身形清瘦,面‘色’发黑。虽沉默腼腆,目光却‘阴’‘阴’泛寒,看着便心术不正。赵光义淡淡道:“来了?从哪来的?”
樊若水答道:“皖口,绕了个远,所以现在才来。”
李从善怕赵光义怪罪,忙解释道:“走润州虽近,但祁正修守着不好渡江。好在他对皖口的水军布防很熟知,所以便从那里偷偷过来了。路上才耽搁了时间。”
樊若水沉声道:“大人不必解释,晋王之所以这么问,便是想到了这一层。”
赵光义冷笑了一声,看着李从善道:“我想和他单独聊聊。”李从善忙揖手告退,到了前院待客的厅堂坐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花’厅只剩下赵光义和樊若水。赵光义把下人也遣的远远的,看着樊若水道:“皖口的水军布防,如今变了没有?”
樊若水微微笑着:“已预计晋王会问这个问题,故而这次借道皖口时,特意耽搁了几天,又详细丈量了皖口要塞采石矶的江面宽度,江下泥沙沉积的情状。晋王一定也知道,每年的雨水气候都不一样,采石矶处的水文一定和前几年有些区别。不过水军工事,基本没有变化。”
赵光义问得直接:“那照你的看法,从采石矶打过南唐去,可行吗?”
樊若水一抱拳:“待到过几个月长江枯水期到了。架起浮桥,一定可行。”
赵光义勾了勾‘唇’,道:“浮桥,我大宋也不是没想过。但架设浮桥,需要对采石矶的水面及南唐的军事防守有充分了解,才能迅速把桥架起来而不被南唐水军攻灭。所以。你的图很重要。我会和陛下引荐你,不知你是想要名?还是利?”
樊若水定定说着:“若水一介读书人,自然是高中功名才是这辈子的梦想。只是在南唐,多少年来这个愿望也实现不了。如今既然一心归附大宋,希望能得偿所愿,把我从前的遗憾弥补。至于金银利禄,若水倒不苛求。”
赵光义的手一下一下敲着桌子,淡淡道:“如此也好。我大宋也欢迎能人巧士在朝堂效力。你有这个心最好。如果你的图的确能解我大宋之困,别的我不敢保证,起码大宋正四品以下的官职,随便你挑。这个主,我做的了。”
樊若水的心狠狠颤了一下,正四品,这是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但凡在南唐能做个九品芝麻官他已经满足了,可惜他都未曾考中过。可来了大宋,竟然一砸就是个四品官。樊若水竭力掩饰着‘激’动的内省,对赵光义沉声道:“在下必当尽心竭力。”
赵光义啜了口茶,又开了口:“第一份厚礼,谈妥了。我想问问第二份厚礼是什么?”
樊若水垂下了
眸子,语气平静:“晋王,第二份厚礼一定是晋王想要的。只是现在还不能说,得第一份厚礼生畜,才好说第二份。”
赵光义冷哼了一声,看着樊若水神‘色’‘阴’寒道:“你不要和我耍‘花’样。要是她有一点差池,别说官位,你的命也休想保得。”
樊若水心里反倒踏实了,他那过目不忘的好记‘性’真是帮了他不少忙。樊若水曾经看过赵光义的字,那天一看到小桃的字便觉得眼熟,他只是纳闷一个南唐的官妓怎么会和宋朝晋王的字如出一辙。便忙让陈述带他引荐小桃。待到后来偶然邂逅了连翘,知道连翘曾经服‘侍’过小桃,便求情让小桃放连翘出来,这些日子他和连翘厮守的时候,别的且不说,小桃的八卦他可知道了不少。再加上他打听了一番赵光义从前的旧事,便基本猜了个差不多。只是小桃这个幌子还真管用,不但见到了晋王赵光义,连谈条件都顺畅了。
樊若水看着赵光义微笑道:“晋王多虑了。我既然诚心诚意投奔大宋,那么对晋王在意的人,我只会拼力保护,又怎么会‘乱’打主意。只是第二份厚礼实在要等到第一份生效。还望晋王见谅。”
赵光义冷冷道:“那就把第一份备好。我随时接着。”
十天后,樊若水把皖口的南唐水军布防图托李从善‘交’给了赵光义。赵光义呈给了赵匡胤。赵匡胤大喜,直呼道:“这下再攻打南唐,可一点都不愁了。”说罢对赵光义朗声笑道,“快快封赏那个樊若水。光义你看赏什么合适?”
赵光义沉声道:“那樊若水只对官位感兴趣。陛下可以手书个密函给他,许他个六品官位。待他把剩下的机要也呈上来,再晋封也不迟。”
赵匡胤一愣:“还有机要?不是就水军布防图吗?那小子还藏了什么?”
赵光义道:“皖口采石矶素来水流湍急不测,所以才是关塞险要。一半在南唐的防守,一半在水文情况。那樊若水留了一手,只给了我们布防图,却没给水文资料,采石矶的宽度、水深、水流速度等等他都有资料。却没给我们。”
“唐人‘奸’诈。”赵匡胤皱眉道,“那依你看,怎么办?”
赵光义说道:“给他六品官位的手书,给他吃颗定心丸。我朝不日就可以备军向皖口进发,到时樊若水一则能给我们做个内应,二则有了他的水文资料,搭建浮桥就轻而易举了。”
“好!”赵匡胤当即允诺。多年来攻打南唐只是苦于无‘门’,如今倒送上‘门’来一个缺口。真是老天开眼。赵匡胤立即给樊若水写了密函,‘交’给了赵光义。想了想又道,“凡是兴兵打仗,总要有个由头。李煜这个软柿子这些年也是谨小慎微到了极点,朕也是实在拿捏不了他的短处。”低眸苦想半晌道,“要不就来个忤逆谋反?”役欢记亡。
赵光义淡淡勾了勾‘唇’:“南唐本就是我大宋的附国,有自己的军队,哪来的谋反?而且李煜一直恭敬,这个理由难以服众。”说罢看着赵匡胤道,“臣弟有一个主意。入了冬就该准备祭祀了,往年南唐也是这个时候来朝贡。不如今年陛下下旨,让李煜亲自来开封朝贡,并祭天。他要是来了,李从善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我们还省了兵力,擒贼先擒王;他要是不来,那不就是现成的攻打南唐的借口吗?”
赵匡胤仔细想了半晌,猛地一拍桌案:“好,就这么办。”
赵光义抱拳对赵匡胤道:“只是,臣弟想亲自做这个使臣,前往南唐,诏命李煜来我大宋祭天。”
“你亲自去?”赵匡胤有些玩味地看着赵光义,“为什么?”可以派去出使南唐的人多了去,何必要开封府尹兼晋王这么紧要的人物?
“一则表我大宋的诚意,二来,臣弟想亲自去探看一番沿路的唐军守备。”赵光义答得坦然。他已经想了好几天,这一趟,他必须要亲自去。
赵匡胤想了想,看着赵光义笑了:“好。”
第二百六十八章 花月又相逢
顿了顿,赵匡胤说道:“只是眼下李从善被我们押在了这里,你去南唐会很危险。[.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最新章节访问:.。万一他们要拿你来换李从善可怎么办?”
赵光义坦然道:“李从善已经接受了我大宋的封赐官职,便是大宋的朝臣。如今他可是自愿留在这儿的。李煜要是真想拿我做人质和李从善‘交’换,那不正好给皇兄发兵的理由了吗?更省了事。”
“话虽如此,还是派几个身手矫健的禁军跟着吧。”赵匡胤看着赵光义笑道。
“不必了。我会带府中的‘侍’从。”赵光义说得云淡风轻。赵匡胤却是心中一梗。禁军听命于赵匡胤,本想让禁军跟着一来保护赵光义。二来也好监督他的一举一动,可赵光义却警惕如此,只带自己府里的人。兄弟二人,终究是面上昆仲情深,若不是为了把国家和朝堂这盘大棋下好才彼此依附,内里早已隔膜深厚了。役在找圾。
五天后,赵光义带着国书,和朝臣梁迥一同带着人马到了金陵。赵光义见过李煜,在南唐的朝廷上正式提出了希望李煜去开封面见大宋皇帝赵匡胤,并一同祭天。朝堂之上一片沉默,李煜的脸‘色’变得惨白。这是大宋最后的通牒吗?
许久,才有大臣进言道:“国主去开封祭天,也并非不可。只是金陵距开封路途遥远,国主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啊。”
李煜沉默不语。赵光义勾‘唇’一笑:“大人许是不常出‘门’。开封听起来远,走起来也只需要四五天。还是一路放马从容行走。要是急行,两三天就能到。”
另一个大臣说道:“国主若去。必须是轿辇,那岂不路上就要近十天,眼下气候又近秋冬,北地寒冷,国主已病了些日子,定是难撑下来的。(.无弹窗广告)”
赵光义沉声道:“不急,你们先商量着,待商量定了,写了国书‘交’给我,我会呈给皇帝陛下。”
朝臣散了后,李煜在宫里给赵光义安排了住处,准备设宴款待。赵光义推辞了。只肯住在宫外的驿馆。李煜便也没有强留。
到驿馆安顿好没多久,天‘色’已经暗了。赵光义和梁迥在驿馆吃过晚饭,赵光义随口问道:“梁大人准备歇着了,还是出去逛逛?”
梁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照实说道:“回晋王,臣听闻这金陵最是富贵温柔乡,既然来了,还是想出去看看。不知晋王可有什么吩咐?”
赵光义淡笑道:“我也听闻如此。所以晚上准备去那久负盛名的‘花’月坊。不过,我想一个人去看看。”
梁迥自然明白,抱拳答道:“那是自然,自然。”他岂会不识趣地跟着?更不会也去‘花’月坊。
夜间的‘花’月坊,灯火烛影。映着不远的秦淮河,满楼红袖招,实在像仙宫胜境一般引人入内。赵光义带了两个随从,要了二楼一间清静的包厢,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门’口的‘花’鼓不时有人敲着,也有歌姬舞姬在表演着。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在‘花’月坊看歌舞。这个小桃每天生存游走的环境。就是这样。
小桃有时也会出来,亲自带几个客人到包厢中,那应该是南唐品阶很高的官员,小桃随在他们身边笑意盈盈,一切都行云流水般做的自然。曾经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现在倒把曲意逢迎这一套化到了骨子里。还不时有下人俯首帖耳听着她的吩咐,她倒是成了这里的管事。赵光义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这些年,他不敢想她的生活,他只知道她过的不错,却不敢去想一点一滴细节。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她。他对她的情绪,太复杂。她对祁正修的情感,就那么强烈吗?甚至怀了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而宁肯和祁正修在一起?可是老天没有给他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就带走了寅儿----他的
儿子,那个可爱、聪明、又调皮的孩子。
他懊悔,愤恨,他恼怒她为什么不肯告诉他那是他的儿子?如果他知道那是他的儿子,怎么能让他遇到危险?他只和寅儿相处了几天,却要用几年来回忆和那孩子相处的一点一滴,想起他吼那孩子,掐他的脖子,他就浑身战栗似的疼。他拼命地去找,又怕惊动赵匡胤。他甚至在府里给自己的子‘女’频频过生辰,只为了看看其他官员带来的孩子里,有没有他的寅儿。他始终相信寅儿一定还在,否则他找了那么久,怎么什么都找不到呢?可是找不到寅儿,他又不知道怎么面对小桃。
可事到如今,无法面对,也还是要面对。
正在出神,楼下的掌声叫好声已经如雷翻滚,赵光义从上面看下去,小桃正在台上翻飞跳着《双燕舞》,跳得真是好。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赵光义静静看着,面‘色’一片沉静。小桃舞完,又在白练上写了字,眼‘花’缭‘乱’的身手,和他如出一辙的字,赵光义的手紧紧攥了起来,‘胸’口闷闷的疼,过了许久,命‘侍’从把‘花’月坊的下人喊了进来。
下人讨好的问道:“官爷什么吩咐?是要酒妓来陪吗?”
赵光义指着从台上下去的小桃,冷冷道:“让她过来。”
下人面‘露’难‘色’:“您说的是桃娘?她是正三品的封赐,只,只陪‘侍’官阶高----”
话没说完,赵光义冷冷打断:“你只告诉她,一位故人要见她。她自然会来。”
下人看赵光义气势威严,不像一般普通官员,也没敢再支应,赶紧跑去找小桃。小桃沉‘吟’了半晌,问道:“他是拿着哪里的官府令牌来的?”
下人答道:“鸿胪寺发的令牌,应该是别国的使臣。”
别国?不是吴越就是大宋了。小桃的心跳的有些快,想了想,还是提步随着下人走到了包厢‘门’口。下人把‘门’打开,看着意料之中的人影,小桃的心还是止不住‘乱’跳起来,在‘门’口定了好久的神,才缓缓走了进去。
屋里赵光义的‘侍’从也识趣地走了出去。只剩小桃和中赵光义相对而立,小桃‘唇’角一勾,冷冷道:“别来无恙?”
赵光义的眸子疼了一下,对小桃淡淡道:“坐吧。”
小桃也没有虚客气,坐在了赵光义旁边的椅子上,没有说话。空气像凝滞了一般,赵光义上下细细打量着小桃,很瘦,眼角有了细纹,是不是日子过得并不像看着那么风光?不过一瞬,赵光义的脑海里已不觉想出了许多种可能。
小桃过了很久才把气息调稳,出口问道:“晋王来这里,不是为了和我静坐吧?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好。”赵光义声音很沉,看着小桃道,“和我回开封吧。”
“寅儿找到了?”小桃一下弹了起来,情不自禁抓起来赵光义的胳膊,眸子里都是闪动的亮光。那一瞬间,方才还是憔悴带着疲惫的神情早已一扫而空,全身都散发着夺人的光彩。
赵光义的心先是一震,接着是深深的疼痛。寅儿给她的伤,也这么沉重。赵光义摇摇头,吐出一个字:“没。”
小桃刚才还满是神采的眸子顿时碎了开来,攥着赵光义的手也松了下去,跌坐在椅子上双眸发直,喃喃道:“还是没找到。还是没有----”说着眼圈红红,垂眸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赵光义反手握上小桃,看着她眸子疼痛,说道:“我也在找。”
小桃用力把手甩了出去,过了半晌,冷冷勾‘唇’笑道:“既然不是找到了寅儿,那就是要打仗了,是吗?”
第二百六十九章 各持己之见
赵光义沉默不语。[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79xs.-只定定看着她:“我希望你和我回去。”
回去?小桃的心扯得一丝一丝的疼,十几年过去,回去这个词对她已经太陌生。开封的赵匡胤、符雪婵就像她脖子上的刺青一样,虽然被桃红颜料遮掩了,但是当颜料褪去,却是她永远抹不去的疼痛印记。而这十几年。反倒是大唐的情分,一丝一缕。嵌入了她的骨髓里。让她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是个唐人。小桃摇了摇头:“那是你的开封,不是我的。正如这是我的金陵,也不是你的。更何况要打仗了,我更不能走。”她的手中,还有全盘的水军布防图。这大唐,除了祁正修,只有她有。
“你不走是吗?”赵光义攥住了小桃的胳膊,冷声问道,“为什么?舍不得谁?”
小桃转眸看着赵光义,轻声问道:“那如果让你和我回云湾村呢?你愿意吗?”
赵光义一怔,云湾村?不禁蹙眉道:“什么意思?如今怎么可能再回云湾村?”
小桃执拗地问道:“怎么就不可以?当初你可以,现在为什么就不可以?你又舍不得谁?你舍不得的,就是我舍不得的。”
好一张利嘴,赵光义叹了口气:“你变了。”
小桃淡淡道:“谁会不变呢?你也变了。你更是早就变了。”
赵光义被小桃说的心中一痛,自己是变了吗?从前的确是想抛下什么就可以抛下。(.好看的小说军功可以不要,官位可以不要,一身热血‘浪’迹天涯又何妨?
可现在却不可能了,是自己老了吗?也许是。而也许也是因为从前的自己是根独苗,自己倒了不会影响任何人,可现在,在朝堂布局了十几年,其中的利益早已纠缠错综,盘的像老树下的根,自己若是再任‘性’走了,跟着一树的人都会倒下。一如当年的冯瓒。而且,他不想躲。为什么要总要躲走?躲永远不是办法,权力在手才能制衡。
赵光义苦笑:“不是我变了,只是我明白了一些道理。”
“道理?是权力的道理吗?”小桃问得一针见血,赵光义沉默,小桃接着说道,“是不是觉得权力在手的滋味,远比身在江湖要爽利得多?是不是‘操’纵别人命运,甚至‘性’命的感觉,远比当初在云湾村教人读书写字痛快的多?”
“桃宜!”赵光义的语气加重,“你是这么看我的?”
小桃紧紧抿着‘唇’,过了许久,看着赵光义问道:“对林仁肇大人用反间计。是不是你的主意?还亲自出马?”
赵光义沉默。
“绕溪村的百姓,是不是你杀的?”
赵光义沉默。
小桃的声音发抖:“大小姐,是不是你让人杀的?”
赵光义依旧沉默。
空气像凝固了似的,一丝声响不闻。许久,小桃才把裙摆正了正,端坐在椅子上。声音平淡却坚定:“我不去开封,如果晋王要我去,那便用你的权力把我‘弄’去吧。”
赵光义的拳微微攥了起来,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过了半晌,看着小桃语气艰涩:“桃宜,我们是不是不能好好说话?必须要这么针锋相对?”
这回是小桃沉默了。还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自己是个小话唠,什么都愿意和他唠叨。可慢慢的,想说的说不出,想解释的无力解释;再到后来,许多事变得不能说,不必说;而现在,却成了相对而坐,句句碰撞的‘激’烈。
赵光义平息了一番‘胸’中的‘激’‘荡’,对小桃说道:“和我回开封
吧。金陵不再安全。”
小桃摇了摇头,凄然一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认命吧。”
“我不想认命。”赵光义攥起了小桃的手,沉声道,“你的命,不是给这个病入膏肓的南唐陪葬。”
小桃的心一紧,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了下人的声音:“桃司舞,陈大人来了。”
下人嘴里的陈大人是陈述。陈述来‘花’月坊要么是白天,专‘门’找小桃聊天叙旧,晚上‘花’月坊正是演节目的时候一般不来。即便有时和别人一起结伴来,也不会找小桃。现在却不知为何。小桃忙站起了身,快步走了出去。
赵光义在身后冷笑道:“你是不是不舍的就是在‘花’月坊呼风唤雨的感觉?”
“是啊。”小桃回眸一个粲然的笑容,眸子却冰冷,“给这位客官上最好的贡茶,别忘了再送珠圆‘玉’润一套,飞燕‘玉’盘一套。”说罢小桃已经不见了身影。役史匠才。
赵光义眉头皱的紧紧,什么珠圆‘玉’润、飞燕‘玉’盘的。是些什么玩意?很快从‘门’外进来了几个姑娘,为首的一个年纪看着也不算小了,却依然容貌娇媚,只是眸子里还有些不羁的神‘色’。看到赵光义勾‘唇’一笑,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桃娘大人就是阔,说请客就请客。”
说罢来到赵光义面前微微屈膝算行了礼,毫不客气地坐到了赵光义的旁边椅子上,招手把下人唤来,抬起酒壶扬得高高倒入杯中,一滴不漏。端到了赵光义面前,娇笑道:“客官,先饮了这杯。”说着几乎要贴在赵光义的身上。
赵光义往后挪了挪,说道:“你还是先演珠圆‘玉’润吧。”
“好。”那‘女’子笑得盈盈,伸出纤纤‘玉’指从盘中捏出一颗葡萄含入口中,又倒了一口酒含在嘴里,缓缓用舌尖‘揉’了两下,便忽地俯身,冲着赵光义的‘唇’贴了下去,赵光义毫无防备,被那‘女’子‘吻’了个正着。气息一紧,那‘女’子嘴里的酒都送入了赵光义的嘴里。葡萄也要落入赵光义的口中,赵光义急忙用牙齿抵住,一把把‘女’子推开。
那‘女’子吃吃笑着:“官爷这是怎么了?”
赵光义的拳攥起,喝道:“荒‘淫’无耻!”
“哈哈哈。”‘女’子朗声笑道,“官爷这不是说笑吗,都来了‘花’月坊还嫌什么荒‘淫’。”说罢又贴在赵光义身侧,吐气如兰,“还是官爷嫌冰兰服‘侍’的不好,要桃娘亲自服‘侍’?我偷偷告诉你,桃娘的珠圆‘玉’润做的没我好,是诓银子的。我这才是真材实料----”
小桃也做这个?赵光义脑袋嗡嗡响,负着手大步走了出去。
“没劲。”冰兰嘟囔着,吩咐着下人把东西收了。
小桃去到陈述的包厢,陈述正一脸愁容坐着喝茶,看小桃进来,忙问道:“不好意思,知道你晚上忙还来打扰。我就是想问问,看到若水了吗?”
小桃想了想,答着:“有些日子没见着了。怎么着也有半个多月了。往常他是最能来找连翘的,现如今连翘也不新鲜了。”
“我也是纳闷,他最近去哪了。这人也是,不吭一声就到处走。”陈述叹了口气。
小桃咬‘唇’沉思道:“上回来,好像还是半个月前,和连翘在一处呆了许久。连翘倒是每天都在‘花’月坊,要不叫她来问问?”
陈述忙说:“好,好。”
小桃看着陈述道:“即便他再不回来了,也不过是个幕僚罢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唉,你有所不知。”陈述直皱眉。
第二百七十章 宁拒赴开封
afeeeee小桃惊吓之余,看到眼前的人,突然‘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最新章节访问:.。(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也顾不得礼数,一把抓住眼前的人,生怕他跑了似的,声音都有些颤:赵公子,你怎么在这里?祁公子呢?
小桃的手很烫,赵公子只觉得小桃手上的热量顺着她的手,窜到了他的手ね脸,以致于他的脸有些热,一把甩开小桃的手:我又不是他的影子,怎么知道。转而哼了一声,你是追着来还银子的?
小桃的脸腾地红了,提起银子,才是丢脸。这个人的记‘性’也真好。不仅记着她,还记得那破银子。(.$>>>棉、花‘糖’小‘說’)真小气。没等小桃答话,从后院走进来俩个人,一个瘦猴样的男子。看着像义庄的人,扯着幺娘的脖子面‘色’不善:连死人的鞋都敢扒,你胆子真‘肥’。还是沙陀人的细作?
小桃忙跑去扯那个人的手:什么细作?我们是逃荒的。你放开她。
那人被小桃扯得手有些疼,一个巴掌就抡了上去。还没打上去,已经被赵公子抬手劈了回去,声音很冷:大唐的男人见了‘女’人就打?
义庄正房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位月白袍子的男人。二十出头,头发束在‘玉’冠中,身材修长而立。面‘色’和善。虽然年纪不大,却自带着一股华贵的气度。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的随从。他一出来,四周都好像安静了一般。所有人脸上‘露’出毕恭毕敬的神情。只有赵公子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低下了头。
什么事?那人开口,声音很沉厚。
钳着幺娘的人急忙答着:这丫头在后院扒高夫人的鞋呢。难保不是沙陀的细作。您看她的相貌。
月白袍公子的眉头微蹙了一下,但声音温和,问着幺娘:为什么?
幺娘已经哆嗦成了一团。头也不敢抬,说不出话。小桃忍不住嘴快:我们都是云湾村逃荒出来的,走到这鞋子都破了,实在没办法才想着到这里找双鞋穿。否则谁愿意来这地方。
小桃的话引得众人都看向了她和幺娘的脚。小桃的脚都磨的血淋淋的,看着让人不忍。幺娘更惨,纵然长年的流亡已经让她的脚起了厚厚的一层茧,但现在连日的逃跑也让幺娘的脚茧里透着血泡,肿的像两个血馒头。简直没法看。
公子微微颔首,随即又问:未曾听说歙州一带有灾荒,为什么要逃荒?
这人心思转的真快。小桃犹豫了一下,说道:家里的人都去世了,过不下去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解释不了叶老三和叶广的龌龊事。估讨系划。
公子没再细问,只是吩咐着属下:找两双鞋给她们。属下应声而去。小桃这才抬头细细看着那位公子,长身‘玉’立,英俊‘挺’拔,眸子里的神‘色’是很难得的纯粹干净。如果说祁公子身上有仙气,赵公子身上有英气,那么这个公子,就是贵气。沉厚中带着股慵淡。似乎惊雷都无法撼动的沉稳。
第七十一章 兵临城之下
o天‘色’渐渐‘阴’了下来,似乎又要下雨,祁公子便提议先回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访问:.。到了营帐‘门’口。祁公子吩咐了一个士兵送小桃回去。小桃问道:祁公子,我什么时候把披风给你送来?
祁公子扭头温温说道:后天下午吧,我在。
小桃的心扑腾扑腾地欢喜,重重点了点头。他在,他在就好。小桃回去,整完都在嘿嘿傻笑,连做梦都搂着香囊笑醒。
第二天一早,小桃还在做梦傻笑,就被若素‘揉’了起来,说是大秀找她。小桃赶忙换好衣服,跑了过去。
平时这个时辰,大秀也刚刚起**,今天却已经梳洗好。端坐在了客堂的椅子上。表情也一本正经的。(.无弹窗广告)小桃的心不禁砰砰跳,抬眼看了看芸娘,也是一脸正‘色’。小桃正在疑‘惑’,芸娘已经出声:跪下!
小桃的心一颤。发生了什么?难道大秀发现了披风,还是发现了她那个一模一样的香囊?她都藏得好好的呀。但看大秀和芸娘严肃的神情,忙跪了下去。却还抬眸偷偷看着大秀。估系木圾。
芸娘扑哧笑出了声。大秀也扬‘唇’轻轻笑了:你别吓她。她明明胆子小。
看她们都笑了,小桃更莫名其妙了。但好歹知道不是自己犯了错,这才缓过气,顺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什么事嘛,这么吓人。
蠢丫头,今天什么日子?芸娘笑着问她。
什么日子?小桃掰指头算着,今天不是什么节日啊。难道是谁的寿辰?小桃想半天也没想起来,谁的呢?忽然脑子里一闪,今天是自己的十五岁生辰。不觉嘴巴张的老大:我的?
芸娘抿‘唇’点头:咱们秀是极仁厚的,你跟着就是享福呢。我们这些人的生辰,秀都会打赏,何况你这还是个大日子。
十五岁生辰,是‘女’子一生中第一个重要的日子。从这天起,就正式长大‘成’人了。家里有条件的,会办个及之礼。这天之后,头发就可以用簪子绾起,待嫁闺中了。小桃娘活着的时候,总念叨着,如果自己能活到那一天,眼看着小桃长大也就无憾了。可最终。还是没有撑到这一天。娘去后,小桃过得糊里糊涂,早忘了自己的生辰。可大秀竟然还知道。小桃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大秀微微笑道:也不是多么费心。你们所有人的生辰八字,我这里都会备册,每天翻翻就知道了。大日子,自然该好好过一次。
芸娘对小桃说道:还不快拜谢大秀。及礼的第一项,该拜见家中长辈,咱们这里,就数大秀了。
小桃没有犹豫,跪下咚咚咚给大秀磕了三个头。芸娘笑道:真是个实心眼的。说着一招手,‘侍’婢捧来一个托盘,里面是一件浅粉泛彩的罗裙,松‘花’‘色’的濡褂。
大秀说道:要是按正儿八经的上礼,还需一件采衣。只不过如今在城郊闭塞,一切因陋就简了。这身衣裳本来是我的,做得有些小了,还没穿过。就给你吧。
小桃不知该说什么了,她不知道及之礼有多大。云湾村的丫头们,也不过是这一天吃顿好的,煮两个红蛋罢了。这样的衣服对她来说足够奢侈了,小桃又给大秀拜了三拜,说不出话。
明早更新
日子过得很快,小桃从最初眼巴巴的期待,到后来,便是一天天的失望。.。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祁公子他们也许再也不会来了。也许他们没等到三日,便走了;也许他们回去绕道没有再走安平镇----小桃猜不出原因,只是心思越来越重。长这么大,小桃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第一次心里能这么长时间记挂一个事,记挂一个人。
大半年过去了,小桃的日子还和以前一样,只是心不同以往。心重了,心细了。而小桃娘的病却不乐观,自从上次被叶广推得摔倒后,一直气短,每况愈下。本来就卧**不起熬日子,如今一天天不行了。小桃顾不得再惦念祁公子,每天除了划竹筏渡客,就是赶紧回家照顾娘。(.好看的小说连幺娘都没法像以前那样常见着小桃了。
小桃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娘,但小桃娘还是没能熬过年,腊月初三,小桃娘撒手去了。临走前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紧紧地攥着小桃的手,似乎有很多话要对小桃说,但只能张着嘴喘气,直到灯枯油尽。
小桃呆呆的,她虽然有所准备,却还是接受不了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原来最大的悲痛,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恍惚。小桃好多天都回不过神,不敢相信娘已经离开了她。直到下葬的那天,看着黄土一点点地掩埋了那口薄薄的棺材,小桃才拼了命似的扑在棺材上,任谁也扒不下去。直到最后哭晕了过去。
叶老三被小桃娘的病拖了多年,倒也没有太悲痛。只是一个劲地拍着自己的大‘腿’感慨命不好,娶了两个婆娘都先走了。
叶广吊儿郎当地出现过两回,看见穿着一身孝衣的小桃,平时小桃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整天像个灰猴儿似的,还真入不了叶广的眼。如今穿着一身缟素,面容也是难得的沉静,有点那个‘女’人味儿。叶广搓了搓手掌心,挑起‘唇’笑了,难怪人家说‘女’要俏,一身孝。这丫头有点儿意思。
娘走后,小桃大病一场,每天都昏昏沉沉的,只是躺在**上。但是奇怪了,叶广这次没像以前那样骂她‘挺’尸犯懒,反倒跑过来嘘寒问暖。小桃看着他的样子实在奇怪,有气无力地问他:爹呢?
爹出去做活了。叶广拿了个纸包凑上来,给你买的,煮‘花’生,快吃吧。
这可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小桃只觉得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格外生厌,便推开他的手,口气生硬:不吃。
叶广把‘花’生硬塞到小桃手里,将腾出的手揽在了小桃肩上,用一种从没见过的猥琐语气说着:小桃,一家人,不要这么别扭。说着手还在她肩上细细地‘摸’了‘摸’。
小桃已经懂了点人事,脸立马通红,忙用力把叶广的手推开,有些恼怒:你做什么?
叶广没什么耐心,脸沉了下来:别给脸不要脸。你吃了我们家多少粮食,你那个病怏怏的娘‘浪’费了我爹多少银子?现在不和你计较,你就乖乖地跟了我,我也不嫌弃你是个丧‘门’星,就得了。要不然把你卖给隔壁村死了老婆的羊倌,都不见得要你
第七十二章 长虹且卧波
|?¢¢¢¢¢赵公子怔了一下,缓缓开了口:你现在才想起问我的名字?
爱说不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щw.更新好快。(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小桃绕到他身边,涎着脸说道。不过你要是不告诉我呢,我就叫你赵云骢?说着得意地看着赵公子。
赵公子冷冷哼了一声,别过了头,过了半晌,才说道:赵廷宜。
廷宜?小桃轻声念着,什么意思呢?她觉得这些公子们的名字她都理解不了,祁正修,赵廷宜,何之训,好难。哪像村子里,二牛,铁柱,招福。五娃,多好懂。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这个人。赵公子把缰绳握在手里,问着小桃:会上吗?
小桃摇摇头,高头大马得大户人家才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她在云湾村的时候,连驴都没骑过。赵公子沉声说了句:别动。抬手揽着小桃的腰,小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稳稳地落在了马上。小桃小心翼翼地把一条‘腿’跨过去。这样还好。小桃的羞涩好了些,好歹他在自己身后。看不到,一定看不到。小桃安慰自己。把护在‘胸’前的手放了下去,扯住了赵公子的袖子。
第一次骑马,马的身子微微一动,小桃吓得轻呼:啊,会不会掉下去。
赵公子闷闷地笑了:胆小。
谁胆小?!小桃可不想被他看扁了,憋着气不再吭声。尽管马儿动一动,她的心都跟着颤一颤,却再也没吭一声。
雨停了,月亮渐渐从云后出来,照的四周一片清亮。水田盈盈。偶尔还有白鹭飞过,马儿咯噔咯噔跑着,并不快,小桃只觉得要颠出肠子了,却紧张地全身汗‘毛’都竖着,双手都紧紧攥着赵公子抓缰绳的袖子。全然忘了赵公子另只手还在她腰上揽着。
雨后的味道,都全是清心的干净,赵廷宜第一次骑马骑得有种惬意的滋味。草的香味,还有怀里‘女’子的清香,他的心像是什么化开一般,有点甜,有点痒。他今天本来不想出手的,可是由不住地跟着她,由不住地教训那两个痞子,他对自己说,只是还她的救命之恩,可真的只是救命之恩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娇俏的样子很好玩,她叽叽呱呱的样子也好玩,她和他斗嘴的样子也好玩,而他,真的不想把手从她的身上拿开。
马儿这么咯噔着跑了一会儿,小桃好奇地问着:人家都说马跑得很快,这也不快嘛,和牛差不多。看来传说不能信。
赵廷宜沉沉笑了:想知道马能跑得多快?
还能快?小桃好奇地问。
抓好。赵廷宜话音刚落,将放在小桃腰上的手拿开,拍了拍马背走!,双手紧紧抓着缰绳,那马瞬间四蹄腾空,小桃的身子一滞,紧接着全身像飞起来似的,两旁的水田都在飞快向后移着。小桃顾不上惊呼,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前方。估池司才。
快吗?赵廷宜俯在小桃耳边沉声问着。
小桃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耳朵就发烫了。第一次有一个男人离她这么近说话。那股男人的气息就在她身边环绕着。很安宁,也很震惊。像腾云驾雾的感觉。她忍不住点点头。马越跑越快,跑起来反而不颠了。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小桃‘激’动地喊道:太快了,好有趣。
身后的赵廷宜轻轻勾‘唇’笑了,那声音,很轻快,很暖,满是惬意。
天上的云和月,也相互逐着,时隐时现。
第七十三章 终肯身赴宋
a-??青青一愣,他?哪个他?若是说今晚赎出桃娘的那位大人物,是断不会亲自来的吧?先遣的媒姑ウ‘侍’从来了不少。.-.79xs.-79小說已经给足了天大的面子。若说祁公子,今晚要是来,才是真要了命。青青语塞,轻轻摇了摇头。
桃娘没有说话,转过身去,继续描着已经很长的黛眉,只是手,开始抖了起来,几次画眉都画不成。只好把黛石放下,叹了口气,随口问着青青:我走后,你去服‘侍’冰兰,要勤快些。那里不比这里随意。
青青‘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涩:是。说罢抬眸看着桃娘眼圈红红:我舍不得姑娘。她是想随着桃娘走的,但官妓不比娼‘门’自由,都是入了乐籍的官家人。桃娘自己能脱离苦海已是不易,哪能带着她。她也没有开这个口。
桃娘苦笑,捏了捏青青的肩,目光凄然:青青。我这一去,众人皆是羡慕,只有我自己知道,只怕不是好的结果。太平日子,不会太久,能得空逃出去,你就逃吧。
能逃到哪里呢?青青咬‘唇’,我还在襁褓里娘就死了。爹犯了事我到了这里,家里没个兄弟姐妹,也不知道宗族何处,除了金陵,我不知道还有哪里。估来双号。
桃娘想了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从妆奁盒子里取出一串樟木珠子,塞到青青手里:金陵西南歙州的云湾村,还可藏身。他日你若能逃出去,带着这串珠子到云湾村,他们不会撵你走的。
青青点点头将珠子藏进袖中,不由好奇问着:姑娘怎么知道那个地方?
桃娘笑得有些失神:那里是我的家乡。家乡的定义,就是当初想出来,如今回不去的地方。落到如今的境地。她也问自己,如果从头选择,她是不是还会不顾一切地跑出来?她没有答案。
青青好奇问着:姑娘,我从不敢问你从前的事,你原来,就叫桃娘的吗?
桃娘怔了一下,她有许多名字,一时她也分不清自己原本叫什么。她只知道她最喜欢的,是桃宜的名字。那是何家小姐为她取的。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她如今,连泪都已经流完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青青,忽然‘门’被撞开,掌事的月娘扶着摇摇‘欲’坠的珠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来,来了?
话音未落,‘门’口已经立了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头上没有带幞头,只是将头发用‘玉’冠束着,一身紫‘色’暗纹的锦袍,华丽的‘色’泽和革带上莹润的‘玉’饰,彰显着主人身份的显贵。
青青看月娘使的眼‘色’,忙低头退了出去。并带上‘门’。屋里,只余桃娘和那男子,并窗棂的风声。男子细细打量着桃娘,‘唇’角泛出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这个样子,倒也不错。
桃娘直直‘挺’着脊背,没有看那男子,只是透过他的身形,漠然地盯着他背后的‘门’,淡淡说着:请先出去稍后,妆容还没理好。
桃娘的表情刺痛了男子,他眸子一厉,冷笑几声:如今倒有了节‘妇’的脾气。我只想问问,长虹卧‘波’是什么?
桃娘轻轻笑了,远山黛‘荡’开,眉眼间仿似一片鲜‘艳’夺目的桃‘花’在闪烁,媚态万千,那种媚,蚀骨**一般,灼得男人有些痛。桃娘伸出‘玉’指,将自己身上月白的披帛丢到地上,背过身子忽地侧身,犹如反弹琵琶一般,已经探入男子‘胸’前的衣襟,桃娘的腰肢像丝绸似的柔软无骨斜靠在男子身上,手指像火一样穿过男子的外袍,中衣,直到肌肤。一股热‘浪’从男子的脚底窜起,从‘腿’,到腰肢,到头顶,已经被这团火烧得失了方寸。桃娘的手在男子‘胸’前逡巡着,那指尖划到哪里,哪里就烧得酥麻,男子不禁伸手揽上桃娘的腰,俯身盖上她的‘唇’,那股带着肃杀之气的原始气息,仿佛要把这桃‘花’片片‘揉’碎一般。他忍不住了,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他想要她,这种‘欲’望,从前是这样,如今更是这样。
他反身一把将桃娘按到墙上,压在她身上那种绵软让他痴‘迷’,让他‘欲’罢不能,他等不及,他要把自己陷在这片泥泞中。他喘息着‘揉’上桃娘的身子,扯下她的外袍,‘露’出颈下一块桃‘色’的胎记。他愣住了。
桃娘冷哼了两声,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有千根冰刃,刺得他清醒了过来。男子的手松开,看向桃娘身侧的窗棂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桃娘轻笑:我在告诉你,长虹卧‘波’是什么,刚开始,就不想尝尝了?
男子蹙眉,从袖中甩出一枚‘玉’佩,掷到桌上,那双鱼形的‘玉’佩品相是难得的雪白,却有几片血沁在上面。男子轻睨了一眼桃娘,‘阴’声说着:我不想知道长虹卧‘波’的滋味。但凡尝过的,就是这个下场。
说完顿了一下,声音温和了些:三更鼓的时候,必须出了‘花’月坊的‘门’。别误了吉时。说完转身离去。
桃娘仔细看了看那‘玉’佩,带血的白‘玉’双鱼,很眼熟。仔细想了一番,不禁心下一沉,折身回坐到月牙凳上,手有些无力,连画眉的黛石也拿不起来。
夜,凉得几乎要沁入骨头缝里。满屋的红,摇曳的头晕。这是不是算于归之喜?每个‘女’人都盼望的一天,对于她,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来的。桃娘也曾经憧憬过这一天,只是这样的方式,打碎了她所有的憧憬。桃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思绪飘得有些远,往事,倒一件件清晰了起来。
第279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门’口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青青没有进来禀告,便放任那人进来。(.棉、花‘糖’小‘说’)。wщw.更新好快。小桃看着进来的‘女’子,眼圈红了:“你来了!”她特意和李煜恳求过,求在她临行前,让娘见她一面。
娘把‘门’关上,紧紧握上了小桃的手,眼泪扑簌个不住,却说不出话。
小桃的眼泪也一颗、一颗掉了下来,强撑着声音微颤说道:“又不是死别,总有一日还会再见的。你在宫里一定要保重。”
娘点点头,伸手擦了擦小桃脸上的泪,也强作笑意:“不论怎样,今天你出坊,也算你的于归之喜。要高兴一点。这么多年了,他还能坚持这份心意,也是难得。”娘实在不知道该恭喜小桃,还是该劝慰小桃。这天下求亲的方式有千千万,惟独小桃的方式是杀气腾腾,兵临城下来的。
那日小桃一个弱‘女’子走到城楼上,只定定说了一句:“桃娘虽是一介教坊‘女’流,恳请替金陵受难,委身求宋。”这一句话又把赵光义气得够呛。
宋军停止了攻打。不多时,李煜派了使臣出城,和宋军谈判许久,同意赵光义带二十名‘侍’从入城,把小桃接走。本来李煜答应,小桃需要回去安顿几日,‘花’月坊的事情还要‘交’代处理完毕,再把小桃送出城。赵光义却怕李煜磨磨蹭蹭又生变化,和使臣一口咬定三日后自己亲自入金陵城去接小桃出来。
宋军曹彬有些担心,问着赵光义:“唐人会不会使诈,‘诱’晋王入城?”
赵光义冷笑:“他们没这个胆子。我们的兵就在城下,如果不想死的更快,他们不会。”
赵光义不怕李煜使诈,也不怕唐人设计,终于等到兵临城下攻城破唐的时刻,他可以堂堂正正从金陵把小桃带走,他也要让金陵所有的人、天下所有的人知道,他的桃宜,从此和这片勾栏瓦肆再无瓜葛。
“于归之喜----”小桃喃喃重复着,目光有些失神的‘迷’离,低声细语,“还记不记得,在云湾村的时候,我们第一次看到大户人家嫁‘女’儿,那天才知道什么叫于归之喜。”
“记得,”娘的声音哽咽,“那天是戴家嫁‘女’儿,你还抢了两个喜饼。[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给了我一个,你却舍不得吃另一个,要留给你娘。”十几年过去,娘依然记得清晰,宫里寂寞,和小桃的回忆是她记忆里唯一的温暖。
小桃的眼泪落了下来,攥着娘的手更紧,眼泪落道:“幺娘。”说完把娘紧紧抱住。她依然记得,那天的天蓝的像湖水,桃‘花’瓣瓣落着,她第一次知道于归之喜,却不知道自己将来嫁人会是什么情景。这么多年,她慢慢的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一天,这一天却又不期而至。只是这到来的时刻,却少了欢愉,多了伤心,多了悲怆。过了许久,小桃的声音颤抖,“幺娘,如果时光倒流,你我重新选择,你还会选择从云湾村带我逃出来吗?”
娘抚了抚小桃耳鬓的碎发,抹了抹早已倾泻的眼泪,轻声却很坚定地说道:“会。”
“为什么?”小桃看着娘喃喃失神,“为什么不做个平淡的幺娘呢?”做个平淡的‘女’子,找个平凡的人成家,生子,过自己的小日子。又何尝不好?娘卷进这宫里的是是非非,自己卷进这‘乱’七八糟的国仇家恨,又有什么意思?
娘凄然笑笑:“如果不曾遇见陛下,做个平淡的幺娘也未尝不好。但是遇到了,就知道了遇到他的好,知道了心心念念为一个人,拼尽所有守在一个人身边的滋味,是那么好,便不想再回去了。”说完看着小桃问道,“你呢?你会吗?还是会留在云湾村和叶广成亲?”
小桃也凄然笑了,她答不上来。她不知道会不会。自己这么多年流的眼泪,消磨的心境,有时想想,宁愿谁都不认识,也便不用经历这些苦痛。
‘门’外又传来重重脚步声,小桃匆忙擦了擦眼泪,从头上取下一支发簪‘插’到了娘的头上,低声说道:“这支发簪是特别做的,中间是空的,放了东西。我这次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回不回的来。这支发簪你千万要保存好,到了必要的时刻,‘交’给陛下。这事关大唐的生死存亡,你一定不能糊涂、不能轻心,一定要在必要的时刻‘交’给陛下。”
娘用力点点头,问道:“什么是必要的时刻?”
小桃咬咬‘唇’后道:“祁公子,万一不在了的时刻。只要祁公子在,这支簪子就保存在你手中,不要告诉任何人
。”
娘吃了一惊,随即定定说道:“祁公子怎么会有事。那这簪子一定是用不着的。我只替你保存就好。你不用担心。我就是拼尽‘性’命,也会护得它稳妥。”
小桃抿‘唇’点头。随即整理了整理衣服,‘门’被用力推开了。外面的‘侍’从抱拳道:“姑娘,走吧。”
小桃用力捏了捏娘的手,一步三回头看着娘,娘捂着嘴留着眼泪追出去,看着小桃的身影一步一步消失在视线里,消失在‘花’月坊的灯影绰绰中。青青使劲跑着追着小桃,边跑边低声哭喊着:“姑娘,姑娘-----”
小桃顿住步子,含着泪又一次‘揉’了‘揉’青青的肩,颤声道:“记得我的话,日子不好过就去云湾村,有那樟木手串,他们会善待你。”当日她在大唐缺盐时为云湾村送去救命盐,云湾村回赠了她一串樟木串,如今,只希望能给青青一个庇佑。
青青紧紧抱着小桃,眼泪涟涟,不顾一切地说着:“姑娘,带着我,带着我吧,青青只想跟着姑娘。哪怕做最卑贱的奴婢都好啊。”
小桃的心疼得丝丝‘抽’气,闭上眼顿了许久,忽然一把把青青扯开,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门’外,正是子时三更鼓的梆子响了。金陵的凤凰台、朱雀桥、劳劳亭、秦淮月依旧默默倚着,随着早‘春’的气息化开,再化开。小桃出了‘花’月坊,却怔在了那里。
金陵的百姓,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了小桃要出坊去宋地的消息,不少人都聚了过来,男‘女’老幼,黑压压站了一片。看小桃出来,没有人议论纷纷,没有人‘交’头接耳,只是默默看着小桃,目送着她。‘花’月坊外的道路红毯两侧站着鹰隼般凌厉的赵光义‘侍’从,百姓无法再离小桃近一些。
小桃不敢看两旁的人群,只是一步一步向红毯尽处的马车走去。只是那路,变得分外长。
忽然,一个中年大婶对着小桃颤声道:“桃娘,保重啊。”是那个自己长虹卧‘波’救过她孩子的大婶吗?还是布施粥布施衣服的大婶?小桃分不清,随即又有人纷纷说着“桃娘,保重。”小桃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她望了望四周陌生又熟悉的脸庞,有关切,有惦记,有感‘激’-----小桃喉咙里像堵了棉‘花’般说不出一句话。忽然向着马车大步跑了起来,很快跑到了马车上,小桃放下了帘子再不看外面一眼。心,却像滴滴鲜血般疼痛。
赵光义蹙眉看着外面,又看了看小桃若有所思。他似乎有点明白小桃曾经对他说的那句“那是你的开封,不是我的,一如这是我的金陵,也不是你的。”此刻,他似乎懂了她的金陵是什么意思。默默看着小桃哭了许久,赵光义伸手攥住了小桃的手。
小桃把手猛地‘抽’了出来,对赵光义冷冷道:“你打算把我安顿在哪儿?不会就这么带着打仗吧?”
赵光义勾了勾‘唇’,他当然不会带着小桃打仗。他擅自做主金陵休兵六个月,必须得回开封向赵匡胤亲自解释。另外他也想过,金陵休兵对宋军来说也是好事。南唐坚壁清野,金陵城前临秦淮,背靠两重城郭,如果强攻也很难打。关键是宋军粮草供应也有困难。不如趁此休兵期间,将金陵附近的袁州、江‘阴’、白鹭洲一举拿下,周围全攻下,不仅粮草供应有着落,而且只剩金陵孤城一座,也不必担心外援内外夹击宋军。
另外吴越攻打润州一直不下,祁正修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待把袁州江‘阴’拿下,应当派兵把润州拿下,和吴越会师后一起攻打金陵,便是座石头城,也能打下来。
赵光义看着小桃沉沉道:“我带你回开封。”顿了顿,“满意吗?”
小桃嗤了一声,没有答话。
润州,祁正修刚刚又打退一拨吴越的进攻。这次又是小股散兵游勇分头击破。不得不说,宋军此次的进攻还是动了一番谋略的。派吴越对付祁正修守的常州润州,吴越也属江南,同样擅长水军,在水上作战习惯小股出击,灵活机动,比宋军优势多得多。
祁正修守得倒并不艰难,但吴越时常这么出来‘骚’扰,故意拖延时间,让祁正修这里的水军陆军都疲于应付吴越,没法调人马回去支援金陵。
这日打完一仗,祁正修刚进了营帐,连续两天船上指挥杀敌没有合眼,祁正修的眉眼都是倦意,卸了盔甲,换上袍子。‘侍’从拿了一封信递给祁正修:“陈述陈大人的急信。”
第280章 江月何年初照人
祁正修打开信,匆匆扫了几眼后又细细看完,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倦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最新章节访问:.。她走了,真的走了,被赵光义接走,应该是去了开封吧。从此后,山长水阔,便是真的后会无期了。这不是他期望的吗?金陵被围攻,‘性’命都是威胁,是他写的那封绝情断义的信,他不是恨不得立时三刻就把她轰走吗?她真的走了,自己怎么又怅然若失呢?
祁正修跌坐在了椅子上,手扶着额头,任那封信被营帐里的微风吹着翻滚了几圈。已经是早‘春’,怎么这么冷呢?从四肢都凉到了心里,凉得几乎都待不住。小桃天真的笑脸,盈盈的笑意,看着他含情脉脉的眸子,冲着他嘿嘿傻笑的样子,手足无措的呆笨情态----都一一在他眼前闪过。心,一点点,从丝丝疼痛,到阵阵‘抽’疼,到那种前所未有的痛湮没了整颗心,像巨‘浪’一样袭了过来,让他无法呼吸。
祁正修猛地起了身,向营帐外大步走去。第一次,他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想追过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走了,走到哪了,还能把她追回来吗?祁正修很快地走到了马厩旁,解开缰绳,纵身翻上了马背就要策马而行。
‘侍’从追了出来,问道:“大人要到哪里去?夜间的兵力还是部署如旧吗?”
好像一瓢冷水,把祁正修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冲昏了头的热‘浪’浇的清醒,祁正修失神地看着远处,过了很久,才缓缓叹了口气说道:“如旧。”说完打马出了营帐。
马儿飞奔,祁正修漫无目的地策马沿着江畔疾驰着,江畔的风在祁正修脸的两侧呼啸而过,直把他的身心都吹得麻木。越是想忘却,小桃的脸却越是影影绰绰就在他眼前晃悠。祁正修的心也跟着越来越疼,终于负荷不住,祁正修勒住了马。
立在江畔,刚升起的月亮悬在天边,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祁正修负手而立,一身修长雪白的袍子随着江风吹动着衣袂飘逸。身边,只一匹孤独的马。
望着江对岸,祁正修紧紧抿‘唇’立了很久。缓缓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支笛子,吹起了《双燕舞》。[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当年,在濠州城的涡口,在赵光义的营帐外,他也是这么吹,而她用树叶答着。“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记得小桃的双燕舞,跳得是最美的。一个人就能幻出两只燕子。只是,今生怕是再也见不到那样美的舞,那样美的人。
赵光义带着小桃,从皖口一带回到了宋地,不出几天就到了开封。赵光义的府邸已不再是从前的赵宅,自从封了晋王,赵匡胤又赐了赵光义另一处府邸,更加奢华、规制更高。
赵光义先进宫里拜见了赵匡胤,讲述了休兵金陵的事。他自然不会说是为了小桃才休兵六个月,只说攻打金陵艰难,供给匮乏。而且润州久攻不下,也无法再调兵过来等理由。
赵匡胤点头听了许久,忽然问道:“听说,你带回了个‘女’子?”赵匡胤表情看不出‘阴’晴。
赵光义淡淡一笑,他早知道赵匡胤一定会派人在暗中窥探他的行踪,果不其然:“是。说起来,皇兄也曾见过,桃娘。南唐官妓。”
赵匡胤点点头:“见过。还曾来过开封献舞。”说着仿似沉入了回忆,“记得那高台舞,跳得美‘艳’绝伦。”说完,也没有再继续桃娘这个话题,转而同赵光义说起了战事,“既然补给艰难,将荆湖一带的军粮调到金陵。另外命曹彬急速拿下袁州江‘阴’等地,免得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赵光义称是,顿了顿道:“这次回来,一来向皇兄汇报前线战况,二来开封府中的事务也许久没有打理,只怕公务堆积,无法‘抽’身继续去金陵监军。不如皇兄再改派他人过去。”
赵匡胤眯着眼睛笑道:“中途更换监军有损士气。更何况贤弟此次和曹彬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举攻下采石矶直‘逼’金陵。所以还是不换为好,若是开封府公务堆积,大可先处理一阵,又或是派人暂代开封府事务,都是权宜之计。”
赵光义没有反驳,只沉沉允诺。先不做回应,看看情势再定。
晋王府里的姬妾一早已听闻赵光义回来的消息,还听说带回来一个‘女’人。李月娥的心里便咯噔了一下。打从搬进来这新建的晋王府,她便知道赵光义在自己的书房旁边留了一处小院子,小桥流水的江南格局。平日里都上着锁。看来现在,这锁该开了。
下午时分,‘侍’从进来向李月娥禀告着:“晋王已走到马市街一带了
,估‘摸’着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夫人请准备着。”
李月娥点头:“知道了。”说罢又去命人通知其她的姬妾。
赵光义和小桃坐着马车在开封的街市上行走,马车的帘子挑起,赵光义随口问道:“还记得马市街吗?从前,你在这里逛过。”
小桃没有抬眸,只淡淡道:“忘了。”空气再次凝固。
过了片刻,马车穿过两座牌楼,到了晋王府的正‘门’,赵光义和小桃下了马车,小桃淡淡问道:“侧‘门’在哪儿?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赵光义没有说话,一把抓着小桃的手,大步从正‘门’迈了进去。
李月娥带着一众姬妾,在后院已经等了半晌,看到鱼贯而入的‘侍’婢‘侍’从,知道赵光义已经回来,分列在道路两边,低头屈膝行礼等着赵光义进来。
不多时,李月娥抬眸,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高大的赵光义,身边站着袅娜娇俏的小桃,一身大红喜服,倒像是刚成了亲的元配夫妻。小桃一如当年的模样,有着江南‘女’子独有的婉转娇媚,只是那眉眼,更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和清冷。
看完小桃,李月娥又转眸看了看赵光义,紧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脸庞,经过这一番征战眉梢眼角有几分倦意,但是,他的整张脸上都焕发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光彩,这在她嫁给他的这么多年时光里,她从没见过的光彩。就连眸子深处,都是一种让人心醉的柔软。
李月娥有些无奈,又有些伤怀,却也有几分释然。众人行礼后,赵光义对大家说道:“这位是桃夫人。”有几个姬妾面面相觑,看着一身大红的小桃不明所以。这‘女’人看着也不年轻了。
李月娥已走上前去,紧紧拉上小桃的手:“桃宜,你还记得我吗?”说完眼圈有些红红,“上次分别的时候,说好了再见时,我教你剪纸,你教我跳舞的。”
小桃的心一片酸涩,李月娥在府里的地位是一目了然的,一众姬妾中她是站在最前头的。不过以她对赵光义的用心,站在最前头也是应当的。小桃勾‘唇’笑道:“月娥,真的又见面了。”
李月娥转而对赵光义说道:“晋王不必事事‘操’心,桃宜的住处我已经安顿好了。就在书房边的望江楼。”
赵光义点点头:“妥帖便好。”说完挥了挥手,“都回去歇着吧。”向书房走去。
李月娥挽着小桃向望江楼走去。小桃看着微微有些发福的李月娥,问道:“这些年,还好吗?”
李月娥的脸上没了方才的光彩,眸子间有些空‘洞’:“算好吧。”说着把小桃带进望江楼。这是一处独立的院落,和外面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白墙灰瓦,小桥流水,四处植着桃树柳树,只是还没有开‘花’。李月娥看着小桃道:“从这府邸建起,他就留了这个院落。如今你终于来了。”
李月娥的表情淡淡的,不悲不喜。小桃看着她问得恍惚:“你不介意吗?”
李月娥细细看了看小桃,笑得落寞却也坦然:“快二十年了,即便介意也早释怀了。再说还介意什么,他喜欢的,我也喜欢,他爱的,我也会跟着爱。他高兴了,我才能高兴。”说着拍了拍小桃的手,“先休息吧。”说着转身出去吩咐着下人打点。
小桃走进了坐北向南的正屋中,屋里也是江南风格的布置。坐在雕‘花’的大‘床’上,小桃靠在枝叶连连的‘床’棱边,闭上了眼睛。心,好累。
不知过了多久,小桃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此时天也黑了,屋里点着蜡烛,照的光亮。小桃忙起身把身上的喜服脱下,换了一身碧‘色’的衣裙。
刚换好,‘门’被推开了。一身紫袍的赵光义走了进来,看了看小桃没有说话,径直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小桃也没有说话,坐在了梳妆台前,把刚才换衣服时‘弄’‘乱’的头发重心挽就了发髻,又对着镜子描了描眉眼。
赵光义走到了小桃身边,伸手抚上了小桃的背,又滑到了脖子,声音有些微颤的干涩:“桃宜。等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小桃的手一颤,眉‘毛’画出来一块,赶忙伸手去擦掉,又拿起碳笔,却怎么也画不上。赵光义把笔拿了过来,用力抬起小桃的脸,细细描了上去。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一宵沉吟两自知
小桃僵着身子,看着赵光义冷笑道:“你现在也学会了服‘侍’‘女’人,学张敞画眉呢?”
赵光义蹙了下眉,他何曾服‘侍’过‘女’人?但他又确实有不少‘女’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79xs.-当他在金陵紫竹台亲眼目睹祁正修和小桃厮守在一处你侬我侬的情形后,回到开封他确实疯了好一阵。那些‘女’人有朝堂大臣为了和他‘交’好献给他的,有‘侍’婢下人他看着顺眼随时兴起收了的。也有平定荆楚南汉赵匡胤从搜罗的那些后宫中选了貌美的赐给他的。他推辞不过来,又不能总推辞驳了面子,索‘性’一并拢进府里。他堂堂晋王。何时缺过‘女’人?需要去讨好服‘侍’‘女’人吗?他这辈子肯不停犯贱伏低的‘女’人,只有眼前这个偏不领情的‘女’人。赵光义捏着小桃脸的手向后滑去,手指用力‘插’进了小桃的头发里,微微向后一扯,小桃便仰脸看着他。赵光义的声音几分微颤:“你说呢?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小桃别过了脸,苦笑道:“我当然知道。”这么多年,他的‘阴’狠、暴戾、残忍她早已领教过了。就在前几天,她还在城楼上亲自看着他指挥宋军镇定自若地杀人如麻。她怎么会不知道。
赵光义俯身看着小桃,依然楚楚生动的眉眼,虽然有了些岁月的沧桑,却还是他魂牵梦萦的模样。多少次他梦里都是她的盈盈的笑意,如今,梦已成真。她真的就坐在他的身边。赵光义另只手把炭笔放下,抚‘摸’上了小桃的脸,滑到脖颈,滑到肩。开始解小桃的衣襟。
小桃用力向后躲闪着,眉目中‘露’出一丝轻蔑的冷漠:“晋王变得急‘色’了。”
赵光义被这神‘色’刺了一下,勾‘唇’冷笑道:“是。难道你不愿意?”说罢已经用力揽上了小桃的腰,呼吸在小桃耳边清晰可闻,声音沉沉却有几分情动,“你现在,又是我的了。”
小桃挣扎着,无奈力气终究不是赵光义的对手,几番用力撕扯扭打只把自己‘弄’得头发散‘乱’狼狈不堪,赵光义还岿然不动,只把她推到墙边,腰揽的更紧。赵光义看着小桃娇喘微微,脸红扑扑闪着光彩,早已克制不住,不管不顾地俯身压了上去。(.$>>>棉、花‘糖’小‘說’)在小桃耳边低声呢喃:“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情愿?放不下什么?嗯?”说着‘揉’上了小桃,动情地‘吻’上了小桃的‘唇’,强行撬着她的‘唇’齿。
小桃只觉得从后背一层层的‘鸡’皮疙瘩,全身都在颤抖着。猛地想起袖子里的匕首,小桃一把拿了出来抵在了赵光义的‘胸’前,憋出一声低吼:“你放开我。”
赵光义的冲动猛地像被一瓢冷水浇的脑子一凉,看着小桃抵在自己身上的匕首,心,忽然铮铮地疼。赵光义的眸子寒凉了下去,却依旧执拗地不肯松开小桃,任手背的青筋突突跳着,看着小桃冷笑道:“你就这么恨我。”
小桃脸‘色’惨白,拿着匕首的手不停抖着,另只手也赶忙拿了起来一起攥紧了匕首。
赵光义的眼眸都是碎开的疼痛,声音很沉:“既然这么恨我,那就捅下去。”说完一手握上了小桃举着匕首的手,用力朝自己的‘胸’口戳下去,声音低吼道,“这样能解了你的恨,我成全你。”
小桃急忙下意识地用力往后缩着手,匕首的尖还是划破了赵光义的衣服,却并没有伤着身体。赵光义看着小桃苦笑:“怎么不动手?不是恨我吗?”
小桃无力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眼泪滑了下来。刚才只是一时情急的冲动,她又何曾能下得了手。小桃攥着匕首的手松了开来。
赵光义把匕首扔到了地上,看着小桃眉眼清寒:“你怪我打南唐、反间‘诱’杀林仁肇、打金陵,可我是宋朝的晋王,你要我怎么办?你怪我杀了何之棠,可你又知道何之棠做过什么?你怪我屠了绕溪村,可你知不知道,寅儿当时就在村里,却没人肯告诉我,还有人从中作梗‘弄’得寅儿不知去向。”赵光义声音步步紧‘逼’,直‘逼’得小桃气紧到说不出话。
赵光义的声音缓了下来,声音沉痛:“我唯一懊悔的,就是没能保护好寅儿。若是为这个,你杀了我,我也无憾。”寅儿是小桃和他的孩子,就是让他用命去换,他也情愿。但可惜他的命换不回那个可爱的孩子。吗宏‘私’弟。
“寅儿----”说到寅儿,小桃的眼泪早已忍不住落了下来,靠着墙滑坐到了地上,抬眸看着赵光义,“寅儿到底在哪儿?在哪儿啊----”
赵光义蹲下去,握住了小桃的手:“我一直在找。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这一次,小桃没有挣
扎他的手。她的脑海里都是寅儿的模样,寅儿那像她的眉眼,像他的下巴。人啊,为什么要有情感纠缠,有了孩子,那其中的牵牵绊绊竟然让该有的恨恨不起来,该有的爱却也爱不下去。
小桃不知道自己在墙角坐了多久,夜渐渐凉了。开封的早‘春’还冷,下人进来添了几次炭火。赵光义就那么握着小桃的手相对而坐。过了很久,才把小桃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两人和衣而卧,小桃整夜头痛未睡,赵光义也在一旁辗转难眠。
直到天已‘蒙’‘蒙’发灰,两人还是不能入眠。小桃忍不住开口问着:“你说大小姐做过什么,指的是什么?”
赵光义心里一紧,‘胸’口有些憋闷,闷声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有什么可说的。”
小桃没有说话,过了半晌。院子里渐渐有人的动作脚步,应当是下人起‘床’了。还有一个低低的‘女’声,问的似乎不太确定:“晋王,昨夜一直在这里睡着?”声音很轻,小桃却听得清楚,不由对着赵光义冷冷说道:“你该起‘床’了。你的那几十房姬妾是不是要挨个给你问早安呢?”
赵光义的心里一‘荡’,那话里浅浅的酸意像是砰的点了一把烈火,烧得他身子发烫,喉头发干。赵光义用力把小桃抻到了自己怀里,俯身覆上了她的‘唇’。小桃想挣扎,却被赵光义压得更紧,声音动情地在她耳畔喘息:“我只想要你。”
小桃恨不得自己化成一只猫窜走,但赵光义却像一张网一样从四处袭了过来,随着他一起袭来的,是她内心抑制不住的慌‘乱’、忐忑、情动、和思念。当赵光义‘挺’身而入的一刻,小桃全身都是颤抖的,心却疼得紧。小桃攀上了赵光义的背,指甲几乎都嵌了‘肉’里。她心里茫然又慌‘乱’,复杂得自己也品不出味道。赵光义却以为是小桃的情动,更加狂野用力,直把小桃‘揉’化进了他的怀里。
赵光义情动过后,歇了半晌,看着小桃的眉眼都是笑意,温声道:“我该去开封府了。你再睡会。”
小桃点点头:“我起来需要做什么?”
赵光义拍了拍她的手:“什么也不必做。只做你想做的就好。”
小桃的嗓子有些发涩:“许久不练字了,我想再写写字。”
赵光义心里一动,抚上了小桃的脸庞轻声问道:“还在练我的字吗?”
小桃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却让赵光义心里酥麻,仿佛一夜之间,干涸沉寂了多年的心就倏地化开,赵光义竟然像‘毛’头小子似的又悸动起来。赵光义忍不住又紧紧‘揉’上了小桃,覆上了‘唇’,声音沉沉得像能钻进小桃的心里:“那我把平日的字都拿给你,练个够。”说完早已情不自禁再次进去。
小桃连日劳累,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屋里都亮堂堂的了,小桃赶忙穿好衣服,换了件藕‘色’的裙衫,早有下人进来服‘侍’着盥洗完毕,把早餐送到了屋里。
小桃吃完,李月娥已经一身清爽地进来笑问着小桃道:“休息得可好?”
小桃倒有几分不好意思,看李月娥脸上并没有嫉妒或是不满的神‘色’,才自然些:“很好。都很周到。”
“那就好。”李月娥又命人搬进来一些常用的家具物件,甚至一些细节的笔墨纸砚妆镜台烛台等都想的周全。小桃自然又感谢一番。
小桃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李月娥摇头:“不必。家里的事情,慢慢熟悉。至于其她的姬妾,就看日后生活在一起的缘分,再论走得疏远亲近。如今,也不必刻意走动。”
小桃点头微笑。她本来也没什么心情和赵光义的姬妾们论姐妹‘交’情。李月娥笑道:“何况,她们大概需要一阵子时间来适应你。”
“适应我?”小桃微蹙眉。
李月娥浅笑道:“晋王在府中过夜,都是在后院自己的卧房,很少让姬妾来陪‘侍’。即便叫了姬妾‘侍’奉,‘侍’奉完后就送回她们的卧房,晋王是绝不留宿的。但昨晚晋王一直在你这里。想来她们也需要一阵子适应了。”说完又和小桃闲聊了几句便离开。
小桃心中有些莫可名状的震动,盯着李月娥的背影发了好一阵呆。才走到书桌旁,看了看赵光义留下的字幅,蹙起了眉。
第二百七十七章 缱绻心仍忧国事
小桃下意识地捏了捏腰上的‘玉’佩,这是她答应到宋地时,李煜给她的。(.好看的小说-79-(.)一块青‘玉’桃‘花’,下面是两个金丝攒的‘花’型香囊。只不过一个香囊里是香片,而另一个香囊里是防水的蜡丸。蜡丸里面是李煜手书给契丹的求救国书,求契丹出兵襄助抗宋。
李煜还派了青羽卫暗暗护卫着小桃。一旦小桃拿到大宋的出关令符,便由青羽卫把求助国书送到契丹。只是这出关令符可怎么拿,小桃连那东西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
苦思无聊。小桃发了一会呆,便又拿起赵光义的字,照着描画了起来。这些年赵光义的字也有些变化,比先前更加苍劲,在勾折转划处也更见功力流畅。小桃把这些细节又照着描了描,看着自己的字,又看看赵光义的字,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很暖,却又有丝酸楚、愧疚。莫名的复杂。
小桃不知道自己练了多久,只听得身旁一个沉沉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分不出是谁写的了。”
小桃一抬眸,一身紫袍的赵光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负手立在桌旁。眉眼里都是笑意。
小桃被他看得有些心里发‘毛’,低下头继续写着,淡淡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光义缓缓走了两步走到小桃身后,伸手拥住了小桃,沉沉的呼吸在小桃耳边低声道:“因为你回来了。”一手握上了小桃执的手,在纸上继续写着,“腕上要再用些力,收放自如些。”
小桃被赵光义带着写字,心思恍然回到了多年前,那时还是在赵家的旧宅,赵光义也是这么握着她的手,写着《长恨歌》。小桃有些失神地问着:“还记得吗?曾经你也这么教我,写着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赵光义的手顿了下来。看了看小桃,沉声道:“记得。”说完牵着小桃的手向外走去。
“做什么?”小桃回过神来问着,赵光义却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紧紧攥着小桃的手向院子外走去。院子里的下人都诧异地发怔。晋王素来清冷。除了和李夫人李月娥还话多些,会就府里的事情商量一二,对其余的姬妾,恩**也不过是多唤两次到房里服‘侍’。[]除了家宴甚至都很少在一处吃饭。何曾像现在这样,紧紧拉着一个‘女’子的手公然进进出出。看得下人都有些面红耳赤,纷纷低下头去。
小桃有些脸红,想挣又挣不脱,只得随着赵光义走出了望江楼,这院落旁边挨着的便是一处守备森严的院子,赵光义带小桃走了进去,小桃进了房间看看四周问道:“这是你的书房?”
赵光义点头,从书柜的顶端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是一幅卷起来的字,展开后,那幅《长恨歌》便展现在小桃的面前。看着上面的字迹,小桃的心只觉得被什么狠狠冲了一下,小桃伸出手,轻轻抚着末尾“桃宜,赵廷宜,于丁巳年”,眼睛浮起一层雾气,声音都在微颤:“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已经这么多年了吗?”从丁巳年到现在,整整十八年,这幅字都有些泛黄。小桃抬眸看着赵光义,人也不是十八年前青葱的模样,彼此都满是岁月的痕迹。
赵光义心中一疼,把小桃拥进了怀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是,那时你还是个话唠般的小丫头。”
“现在呢?”小桃声音几分哽咽。
“还是我的小丫头。”赵光义把小桃拥得很紧,心里酸涩却也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她又回到了自己身边,那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所有的等待,也是值得。“这辈子,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赵光义说得沉笃。
小桃心里一颤,挣开了赵光义的怀抱,勉强挤出个笑:“今天还出去吗?”吗叉吗划。
“不了。”赵光义答着,“在府里也是一样的。”吩咐‘门’外候着的下人把从开封府衙带回的文书放到了房里。今天记挂着小桃,赵光义去了府衙匆匆听了一番简单的汇报后便把文书都带了回来处理。
小桃立在书桌旁问道:“那我在一旁服‘侍’你?”
“求之不得。”赵光义眉眼舒展开。虽然他的书房素来守备森严,决不许任何人进来。但小桃对所有事来说,都是个例外。
赵光义坐在了椅子上,开始翻开着文书,小桃立在一旁默默地研墨,帮赵光义润。赵光义看过一卷,便会在上面进行批注,再放到一边。小桃没有出声,只细细地把赵光义批注完的文书整齐地归集好
。屋内,暖暖的气息,是赵光义多年都未曾有过的安心。
赵光义看过几卷文书,目光便忍不住在小桃身上环绕着,要很艰难才能再把目光收回,纵然如此,也仍贪婪地享受着这份安宁和喜悦,这是不是就是“幸福”的滋味?
小桃被他看得几分不自然,随口说着话转移道:“你会一直在开封呆着,还是过些日子还去---大唐?”
赵光义微微蹙眉:“不一定。陛下的意思,还要我去。”
小桃不由问道:“带我吗?”
赵光义摇了摇头:“行军打仗很苦,带着‘女’眷不方便。也不允许。”
小桃的心没来由地又有些慌‘乱’,没有赵光义在的开封,对她来说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案板。她不知道又会有什么事发生。手里研着的墨也溅了出来。过了半晌才问道:“如果,我想去找你,可以吗?”
赵光义看小桃神‘色’变得凝重,心中几分了然,缓缓说道:“如果有事,可以让人给我传信,或者你自己去找我都可以。”说着覆上了小桃的手背,“没人可以伤害你。”
找他?小桃脑中忽然闪了一下,咬咬‘唇’问道:“我如果去找你,怎么过关口?士兵是不是要通关令符才能放我过去。”
赵光义摇头:“除了行军打仗过军营,一般人是不用令符的,只需通关文书。文书可以是陛下批示的国书,或是各个州府批示。”说完看着小桃沉声道,“如果我真的要去唐地,我会给你安排妥帖。”
小桃不自然地笑了笑,点点头。既然各个州府都有批示文书的权力,那赵光义是晋王兼着开封府尹,一定也有权力批示出关的文书吧。再次帮着赵光义整理他批示过的文书,小桃便开始留意,是否有出关的文书样件,能让她看看。
赵光义的午饭和晚饭,都是在书房里吃的。下人把餐饭端到书房里,小桃便陪着赵光义一起吃。小桃问道:“平日,你也在书房吃饭吗?”
赵光义摇头:“平日我都在开封府衙处理公务,自然也在府衙吃饭。”说完不由‘唇’角勾了勾,看着小桃眸子几分灼烫,“又动什么小心思?!”小桃那似有若无打探他和其她姬妾关系的话语让他心里很受用,她的在乎也是一种幸福。
小桃的脸有些发烫,很快地把饭吃完继续坐在一旁翻看着文书。赵光义勾‘唇’浅笑。
赵光义做监军攻打南唐的这段日子的确积了不少文书。赵光义每天早晨退朝后便到开封府衙,把已经批示好的文书和其他官员商量后‘交’予执行。下午和晚上便回到府里继续处理未看的文书,小桃便一直陪在他旁边整理着。
三天后,小桃终于看到了一封出关文书。那是一个姓杨的开封府衙的执事,本是吴越人,因为母亲彩要回乡守孝,申请回到吴越。赵光义亲手批示了一封出关文书。小桃似无意地研着墨,暗暗看着赵光义写字,默默记下了字体的大小、书写方式以及用词。又看着赵光义从随身的锦袋中拿出章盖了上去。[iao&].首发
看着这一套流程,小桃的心几乎要蹦出来。出关的文书原来这样就可以做到。小桃不自觉地攥紧了自己腰下的‘玉’佩,那里面的蜡丸,求救的国书,是不是终于能想到办法‘弄’出去了?小桃的手心里都是汗。
赵光义看小桃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白,站了起来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小桃咬咬‘唇’,看着赵光义道,“只是忽然想起了大唐。大唐---近日可还安好?”
赵光义微微蹙了蹙眉,没有作答。金陵是休战了,但袁州、江‘阴’一带已经开始了攻打。半晌,赵光义抚上了小桃的肩:“有些事,只能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小桃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自然就是你们宋人永远不能满足自己的地盘,总要通过杀人掠地把别人的家都划到自己口袋里吗?”
小桃口气虽平和,话语却锋利,赵光义不知怎么说。赵匡胤和他的宏图大业,在这个弱小的江南‘女’子面前无论讲什么,都是伤害。赵光义换了话题:“累了便先回去歇歇吧。来了开封这么久,也没带你出去逛逛。明天去吧?”
小桃看着烛火出了很久的神,半晌“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抚着腰下的‘玉’佩,小桃的心紧了紧,大唐的前途都系在自己身上了,多耽搁一天,她的愧疚就多一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山寺赏梅寻时机
.回到屋里,小桃把下人支了出去,飞快地铺开纸张,模仿着方才看到的出关文书的字迹、大小、布局,以及行文的措辞语气,写下了一封出关文书。[.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79小說只是出关的地点把吴越的婺州改成了契丹的幽州。写这封文书的时候。小桃的手都是颤抖的,用左手紧紧握着右手缓了许久才写成。边写还边竖着耳朵听着窗外的动静,心跳得极快。几乎要蹦出来。半晌,才书写完毕。字迹虽然由于紧张并不十分流畅,但和赵光义的字还是极度相似的。
小桃把文书放在蜡烛边来回烤着,好让墨汁尽快干了。文书是写成了。可赵光义的印章怎么办?该怎么才能拿到?小桃正想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小桃慌忙把写好的出关文书折叠起来放入袖中,在纸上飞快写了几句行草的诗词。待到赵光义进来的时候,小桃已经写了两幅字。
赵光义推‘门’进来,勾‘唇’笑了:“这么勤奋,回来还继续写着?”说着走到了小桃的身边,看着小桃笔下的“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玉’楼珠阁不独栖,金窗绣户长相见。柏梁失火去,因入吴王宫。吴宫又焚‘荡’,雏尽巢亦空。憔悴一身在,孀雌忆故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这是小桃在‘花’月坊表演双燕舞时,每天都写的句子,自然最是熟悉。方才情急之下下意识地就写了出来。赵光义对这句诗是熟悉的。是小桃第一次告诉他“双燕复双燕”的美好,只是后面的几句,竟然是这么悲凉的结局。赵光义捏上了小桃的手,把她手中的笔扯了下去,沉声道:“不要再写这种句子。不吉利。”
小桃勉强牵着‘唇’角笑了笑,赵光义伸手揽上了小桃,把小桃拥进了怀中,小桃偎在赵光义身上,有些出神道:“廷宜,你有没有后悔教我写字?”
廷宜二字已经叫的赵光义心中柔柔化开,他把小桃抱得更紧。在小桃脸侧低语道:“傻气,怎么这么说?”他怎么会后悔,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写一手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字,那种得意又伴着温情,会把所有的理智都摧得化开,只觉得她便是他的一部分,今生舍不得,来世放不下。(.无弹窗广告)
小桃一心愧疚,紧紧咬了咬‘唇’,直咬得‘唇’上的疼痛掩过了心里的疼痛。转过身来伸手圈上了赵光义,却无意碰到了赵光义腰下系着的锦袋。心里一怔,这个锦袋他随身带着,那印章也是随身带着的吗?
正出神着,赵光义已经覆上了‘唇’动情地辗转。小桃的脑子一空。随着赵光义顺承婉转,整个人都几乎要化在赵光义的怀里。只跟着他的动作承接、回应,把自己软软地奉给了他的强硬,任他的身体和自己缠在了一起,缠得心神都又醉又空。
‘激’情褪去,赵光义揽着小桃在‘床’上睡得呼吸均匀。小桃只觉得身上又酸又软,赵光义每次都专注而动情,似乎用着全部身心和‘激’情,不仅是索要她,更像是点燃了一把火,把自己和小桃都忘情地烧在了一起。这种感觉惊心而动魄,烧得小桃不仅脸颊发烫,身心也战栗。而这种战栗和亡国的危机‘交’缠在一起,就好像有两根绳子扯着小桃,在向相反的方向用力扯着,扯得她心痛得要滴血,呼吸不来。
月‘色’盈盈洒了满屋,小桃怎么也睡不着,看着身旁的赵光义睡得酣畅,小桃的心扑通扑通猛地跳得好快,小桃披了中衣,下了‘床’,把方才散落在地上的衣袍捡了起来。赵光义的腰带上系着那锦袋,小桃‘摸’了‘摸’,里面硬硬的,印章就在里面。怎么把它拿出来盖在自己撰写的文书上?
小桃脑子在飞转,想了不下几十种方法,却又觉得哪种都不甚妥帖,正想着,赵光义的声音在暗夜里沉沉响起:“桃宜?”
小桃一个‘激’灵,手脚都像冰一样,稳了半晌才缓缓答道:“睡不着,想起来找杯茶喝,顺带把地上的衣服捡捡。”
赵光义温声道:“把下人唤进来就好了。”吗在纵圾。
小桃尴尬地笑笑:“怕把你吵醒。”
赵光义也披着衣服下了‘床’,把小桃手里的衣服扔在了一旁的桌上,攥紧了她的手声音满是沉沉的宠溺:“又傻了。”说着向外唤着,“来人,奉茶。”
第二天一早,赵光义去上朝。小桃也无心再睡,起来换了件鹅黄的衣裙,头发松松挽就了发髻。今天赵光义说要带她出去逛,不知能不能有什么机会拿到印章。想到这个,小桃的心就像压了块巨石,沉得喘不上气。
刚吃过早饭,李月娥便又来探望小桃。李月娥每天早晨都会来看看小桃,问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虽然只是几句,却绝不是敷衍,而是实实在在的关切。小桃这几天在晋王府,也听下人议论起府里的事。那些姬妾,虽然有了子‘女’,却并无一个十分受宠的,只是轮流偶尔‘侍’奉着赵光义。赵光义最敬重、聊的也最多的只有李月娥,所以李月娥在府里的地位是最尊崇的。但李月娥却从没‘侍’奉过赵光义,仅有的一个儿子元佐也几乎人尽皆知是个舞姬生的,只没人敢在元佐面前说而已。所以李月娥虽地位最尊却也没人嫉妒,毕竟一个从不‘侍’寝的‘女’人,也并不值得嫉妒。
小桃知道李月娥对赵光义的情意,更佩服她这么多年能坚持自己的执念,并且真的做到了以赵光义的爱好为自己的爱好,以赵光义的喜乐为自己的喜乐。一如她对自己的关切,只是因为赵光义对自己的爱。
小桃随口和李月娥聊了聊开封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李月娥淡淡笑着:“说实话,在开封这么多年,晋王也从未带着我出府去逛。我还真不知道哪里好玩。只是听人说起,开封城南有座山,俗称石头山,那山上每到早‘春’梅‘花’开得极好。还有处寺庙,常常有文人雅士在那里集会。你若是想去,那是个不错的去处。”
小桃心里闷闷疼了一下,记得李月娥曾经也是个爱玩的,还常常带着赵光义出去买兵器、笔墨之类,而现在,也安于室。正想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半大小子跑了进来,一头大汗滚进李月娥的怀里:“娘,您答应给儿子的弓箭呢?”
小桃一怔,随即明白这应该就是元佐。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孩子很壮实,和李月娥也很亲近。李月娥‘揉’了‘揉’元佐的头,柔声嗔道:“没头没脑闯进来,也不叫人。”
元佐这才整了整衣服,冲着小桃行了个礼,朗声道:“桃夫人。”说完扫了两眼小桃,又钻进了李月娥的怀里。看的出来,李月娥对这个不是自己的亲生的儿子疼得紧。小桃对李月娥又多了几分钦佩。小桃从妆奁盒里拿出了两个金锞子给了元佐算做见面礼。
李月娥正要推辞,赵光义已经下朝回到府里走了进来。李月娥便将金锞子收了起来,元佐更是见到赵光义刚才的淘气劲儿一点也没了,立马木了张脸低着头全身都恨不得缩起来,看来是怕极了赵光义。李月娥忙带着元佐和赵光义行了礼后便匆匆离开。
小桃整了整衣襟对赵光义笑道:“方才听月娥说,城南的石头山不错,你若是有空,不妨吃过午饭后,去那里看看。”
赵光义点头微笑:“好。”
石头山在开封的城南,山势并不高,便是寻常的书生,也只许半个时辰就能爬到山顶,也有小道可以骑马上山。山腰有座槛外寺,里面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山顶一片梅林,这些日子开封的气候开得正‘艳’。不少文人雅士在梅林边的亭子里集会,作诗画画,颇有兴致。午饭后,赵光义带着小桃和两个‘侍’从,骑马绕过市集,不过一个时辰,已经到了石头山底。
赵光义本想骑马上山,小桃却说天气暖和,还是爬上去更有趣。赵光义自然应允,拉着小桃的手缓缓向山上爬去。
一路走走歇歇,小桃走两步便要歇一歇,却仍坚持不肯骑马,直到快日落,才到了山顶。还有几个书生在对着梅‘花’‘吟’诗。小桃便和赵光义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们‘吟’诗作对,相视一笑。
小桃被李煜熏陶了那么久,也对诗词知道一些,听得那些书生的诗句实在无趣,不由也‘插’了一句“清香更何用,犹发去年枝。”
赵光义听得这句奇巧,不由问道:“这是谁的句子?”
小桃折了枝梅‘花’笑道:“你猜。”
赵光义想了想,这句子清香二字再结合眼前此情此景,定是写梅‘花’,但整句却又借梅‘花’写意,不是寻常人的笔法,除了那位不会打仗倒写得一首词的李煜,也是没旁人了。赵光义不由冷笑了一声:“刁钻取巧。”
小桃知道赵光义猜了出来,挑挑眉道:“明明技不如人。”江南的诗词雅韵,别说李煜,就是普通士子做的诗词,也比那几个开封书生强。
赵光义也不再争辩,宋人不及唐人风雅是事实。过了半晌,看小桃还没有赏玩够的意思,便笑道:“还不够,要住这里?”
小桃的心一突,手心又出了层汗,答道:“好啊。我正有此意。”.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纸文书暗送出
小桃说罢,没有直视赵光义的眼睛,转身去旁边饶有兴致地拿着手中的梅‘花’端看,细细去嗅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一身鹅黄的衣裙,浅粉‘色’的披风,盈盈立在梅‘花’边。便是一首风韵的小诗。一旁的几个书生看着小桃已经转不开眼,纷纷说着要以这清雅的‘女’子为题作诗。
赵光义冷冷扫了几眼书生,站在了小桃身边。那些书生看赵光义气度清寒威严。自然不敢再明着看向小桃,看天‘色’已晚,便也相约下山。赵光义方才本是一句玩笑,看小桃认了真。便沉声问道:“真想住在这儿?”
小桃点点头,一边抚着梅‘花’,一边有些落寞:“人生无常,难得此时你我闲暇,又有此刻良辰美景,若不珍惜,不是辜负了这份时光?”
小桃说得轻柔,让赵光义心中不禁动容,是啊,他和小桃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余下的日子,纵然还有漫漫一生,他也不舍得‘浪’费一点一滴。赵光义揽上了小桃的肩,温声低语:“好。”说着吩咐着跟上来的‘侍’从,让他们到山中的寺庙处去打问。请僧人给他们行个方便借宿一晚。
落日余晖脉脉,暮云在山间开合,映着远山层层叠叠,小桃偎在赵光义的怀中,看着远山层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廷宜,这辈子这么宁静的日子,好少。”
赵光义把小桃拥紧,沉沉笑了:“今后的日子,都会是这样。”
小桃身子微颤了一下。没有接赵光义的话,反而呢喃道:“我真想念我们在云湾村的日子,比如今还安静,心也静。”
赵光义的心顿了一下,声音有些暗:“我还是喜欢现在,那时的你还在病中。[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赵光义没有把话说的太白,那时的小桃脑子不清楚,心中的情感到底是给了他还是给了祁正修,他并不确定。
小桃勾‘唇’笑了:“是啊,那时是病着。但那时的情景却烙在了脑子里,反倒再也忘不了了。”虽说当时糊涂,但那情那景都成了和赵光义最美好的记忆。
赵光义被小桃的话震了一下,心思倏地转开。自己真是蠢,为什么要纠结当初她心里把自己当成了谁?总之从那以后。她记得的,便都是自己了。赵光义猛地把小桃‘揉’进怀里,力气没来由地大。心也跳得几分快,在小桃耳边动情地低声问道:“唐人大多温柔多情,又风流多才,你怎么还会忘不了那时?”
能诗词擅歌赋的李煜,会谱曲能‘弄’笛的祁正修,倒真是温柔多情风流多才。小桃俏然一笑:“总有那不开眼的,偏忘不了心思‘阴’沉、又直爽暴戾的呆子----”
赵光义闷闷地笑了,把小桃用力‘揉’着:“你眼里的我就是这样?”
小桃浅笑,向山下走去。赵光义跟在了身后,迎头遇到了已探问回来的‘侍’从,禀告着同僧人说好,可以借宿。并捐了些功德。赵光义点点头,揽着小桃到了山腰的寺庙中。
在寺庙中吃过斋饭,月圆如盘。山寺的夜晚有些凉,条件简陋又没有炭火可以取暖。小桃冻得直搓手,赵光义把小桃的手放到自己宽厚的手掌中笑道:“非要在山中留宿,贪图清幽,这下冻得闲情逸致都没了吧?”
小桃沉‘吟’一笑:“才不会。依然有。我还有个新主意呢。不如我们去买些酒,在月下边喝酒边再上山赏梅,喝了酒身上就热乎了。你敢不敢?”
赵光义哈哈大笑:“我有什么不敢的。只是你竟敢在这寺庙里提喝酒,岂不是污了佛祖的耳朵?”
小桃挣开赵光义的手跑了出去,回眸一笑:“所以我们赶紧走,别在这里对佛祖不敬。”话音刚落,已经轻盈地窜出了院子,跑出了寺庙。赵光义吩咐‘侍’从下山买酒,追着小桃又上了山。
到了山上,赵光义不禁屏住了呼吸。这趟石头山游玩,到了月下观梅,才算是不虚此行。他从不知道,梅‘花’可以这么美。平日里在阳光下看的梅‘花’,只能算是皮‘毛’,只看到了形态。只有这月夜下,梅‘花’的清幽、淡雅、傲骨,才在月华的映衬下,把那份韵致凸显无疑。
“美吗?”小桃看着赵光义微笑。
赵光义直直看着小桃,目光中的火苗已经燃起,沉声道:“美。”顿了顿,牵上了小桃的手,“我看过的美景,都是你发现的。”他的‘性’子素来沉寂,十几岁跟着赵匡胤行军打仗,除了国策兵书,脑子并没装太多的风月良景。可是自从遇到了小桃,就像撩开帘子,看到了一幅幅藏在后面的美景。七里溪初见的清朗峡谷,雨后月夜下骑马的云追月影,云湾村如雨的桃‘花’-----都成了他忘却不掉的景致。
到底是小桃带他看到了美,还是因为有了小桃才变得美,他分不清。
‘侍’从买了酒回来,小桃和赵光义喝了几口,身上便热乎起来。小桃不禁挥起了长袖,在月下的梅林间翩翩起舞。赵光义看得出神,这支舞他没见过,很短,却很传神,柔婉中又带着刚硬,和她之前在江畔给自己跳的又不同。那时的舞是柔婉无骨的,而现在这舞,柔中带刚,有种很坚定的力量。赵光义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舞?”
小桃没有答话,一舞终了,把赵光义手中的酒囊拿起喝了一口,酒果然是驱寒的好东西。转眸看着赵光义笑得凄然:“长虹卧‘波’。”
赵光义的眉蹙了起来,没有说话。他不敢去想长虹卧‘波’是什么,但在他心中,总觉得应当是和他在‘花’月坊见的那‘淫’‘乱’‘女’子表演的什么“珠圆‘玉’润”是差不多的。他没有想到是一曲这样的舞。
小桃继续缓缓道:“最初,只是因为我救了一个孩子,情急之下用了腰带,如练似虹。后来依照当时的情形做了新舞长虹卧‘波’。这舞虽短,却让我觉得最为不同。”
赵光义只觉得心有些扯得麻,是他误会了。他误会的不仅仅是一曲舞,也许他误会了很多东西。小桃的心里,已经装了太多的东西。赵光义叹了口气,声音很沉:“跳舞,可以舞出情,一如你从前的舞。也可以舞出骨,一如你现在的舞。是吗?”
小桃的心酥麻了一下,赵光义的话说到了她的心里。小桃沉默了,赵光义也沉默了。过了半晌,紧紧攥上了小桃的手,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给自己背负的太多了。”
小桃答得苍凉:“这都是注定的吧。”转而浅笑道,“我说的是跳舞,你扯到哪去了。”
赵光义沉沉笑了:“我说的也是跳舞。”顿了顿又道,“我还想说,你做了我的‘女’人,我的妻子,以后便不需要再跳舞了。好吗?”
小桃怔了一下,妻子?她哪有资格做妻。以后不再跳舞----小桃没有看赵光义,轻轻点了点头。
赵光义心中轻松了起来,挽着小桃又在山上赏了半晌的梅‘花’,喝了不少酒,直到子夜过后,才在‘侍’从的搀扶下回到了寺庙。佛‘门’要清静,给小桃和赵光义分别安排在了西侧和东侧的厢房。[i][-].co
小桃和赵光义进了东厢房,把‘门’关好。小桃把赵光义的外袍脱了,又加了两‘床’被子,不多时,赵光义的呼吸变得均匀沉重。吗史他划。
小桃把赵光义的外袍捡了起来,腰带上的锦袋还带着,‘摸’上去里面硬硬的,印章还在。小桃掩着自己几乎要跳出来的心,把锦袋攥在手里,轻轻推开东厢房的‘门’,回到了自己的西侧厢房。
借着月光,小桃颤抖着从袖中把早已写好的出关文书拿了出来,从锦袋中取出印章,又从袖中取出自己的胭脂,将印章在胭脂中压了压,在文书末尾用力压了上去。
简单的几个动作昨晚,小桃已经全身都像水洗过似的湿透了。小桃把出关文书揣回自己的袖子。又走到东厢房,把锦袋和印章给赵光义系到了腰带上,把赵光义的被角掖了掖。走了出去。
小桃一夜未眠,凌晨一早,便来东厢房把赵光义唤起来洗漱过一起下了山。赵光义急着赶到宫里上朝,小桃便由两个‘侍’从护送着回府。走到马市街一带,小桃对‘侍’从说道:“从前我记得这里有家‘玉’石店铺,今天恰好出来,我想到那铺子里买些东西。”
‘侍’从面面相觑,赵光义曾经吩咐过不得让桃夫人有任何差池,马市街人多且鱼龙‘混’在,这擅自去了不知道晋王会不会怪怨。但这晋王又对桃夫人疼的紧,事事依照,连在山野寺庙住一夜这种荒唐事都能干,想了想还是识相些,别违拗小桃的意思,便护送着到了马市街。
小桃来回看了几家‘玉’石店铺,也都没有看到满意的。最后走到一间茶楼进去歇歇脚,让‘侍’从在一楼等着,自己上了二楼的雅间。前后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又袅袅从二楼走了下来。对‘侍’从笑笑:“也看乏了,没什么好东西。回去罢。”
第二百八十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回到了晋王府,小桃全身都好像被‘抽’去了什么似的瘫到了‘床’上。(.无弹窗广告),最新章节访问:.。(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全身都是一层冷汗。握着‘玉’佩上已经空了的金丝香囊,小桃哆嗦着手加了些香片干‘花’进去。这样两个香囊里便都是香片了。李煜‘交’给她的那个比山还重的任务她终于完成了。李煜派的青羽卫一直暗暗跟着她,方才在那茶楼的二楼,她把已经盖好章的出关文书和李煜求助契丹的蜡丸国书都‘交’给了青羽卫夙墨,由夙墨带着骑快马出了宋朝边界到契丹求援救兵。早一日。大唐便能多一分希望。她只盼望着她记挂的人,祁正修、窅娘、李煜、陈述、青青都能平安无事。
躺了许久,下人看小桃好久没有动静。忙去禀告了李月娥。李月娥一早已听‘侍’从回来禀告昨夜赵光义和小桃夜宿山寺的惊世骇俗之举,但对她来讲,赵光义就是为小桃把星星摘下来也不稀奇,何况只是在荒山破庙陪她住一晚。
李月娥估‘摸’着小桃大概是冻病了。忙让厨房准备了姜汤,自己亲自带下人送去。
小桃晕晕沉沉,头疼得要裂开,身上又忽冷忽热,李月娥进来握上小桃的手,眉眼间都是关切:“先喝些姜汤,我已经命人去请郎中了。别是中了风寒。”吗投帅划。
小桃摇摇头浅笑:“不用,只是夜里受了凉。”顿了顿问道,“元佐呢?”
李月娥眉眼舒展笑开:“那孩子,一刻也安静不得。除了在晋王面前不敢喘大气,其余时候上蹿下跳没个老实时候,今天得了弓箭,又跑去狩鸟去了。”
小桃随口问道:“晋王,对孩子很严厉吗?”
“晋王‘性’子清冷,你也知道的。”李月娥叹口气。“做父亲又望子成龙,对孩子要求苛刻些,所以孩子们都怕他。元佐淘气,自然更怕了。”
小桃笑笑:“好在你‘性’子好,又疼元佐。”
李月娥有些失神,看着小桃道:“你一定知道元佐不是我所生,没了亲娘,于情于理我都该多疼他些。何况他是长子,晋王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最看重的。这几个孩子里,他对元佐要求最是苛刻,亲自带他骑马。为他早早聘了先生教学。[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我自然也该对他多上心。”顿了顿,看着小桃道,“听说,你也有个儿子----”
这消息她不是听赵光义说的,赵光义不会在她们面前讲小桃的一丁半点。她还是这几天听府里的其她姬妾讲的。自从小桃入了晋王府,那一直锁着的望江楼开了,清冷的晋王、从不留宿姬妾的晋王,每日和小桃斯磨在一起缠绵缱绻,活脱脱像脱胎换骨变了个人。其她的姬妾自然有羡慕有妒忌的,也都对这个从天而降的桃夫人无比好奇。有人打听到这桃夫人原是南唐的官妓,还曾生过一个儿子,听说那儿子还是唐人的。
小桃的眼圈红了,想到寅儿她的心像被针扎似的刺痛,小桃眼前一层雾气。低声道:“我没有你的福气,我的孩子,丢了。”
李月娥的心颤了一下,她没有想到是这样,几分歉疚地握上了小桃的手,温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从前两年开始,赵光义开始到处找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还频频给给子‘女’办生辰宴席,她还以为是赵光义想借机结‘交’朝臣,原来答案在这里。过了半晌,李月娥看着小桃挣扎许久还是问了出口,“孩子是晋王的吧?”她不信那些传闻说孩子是唐人的。如果孩子是唐人的,赵光义怎么会那么焦灼?怎么会那么急迫?
小桃点点头,眼泪不觉已经落了下来:“他叫寅儿。”许久看着李月娥缓缓道:“如果有一天寅儿回来,你会疼他吗?”时隔这么多年寅儿都没有音讯,小桃心里早已明白是凶多吉少了,却还是不肯死心仍抱着一线希望。
李月娥一愣,小桃这个问题有些让她不知所措,也有些莫名其妙。李月娥攥紧了小桃的手笃定说道:“自然会很疼他。且不说晋王对你的情意,你的孩子自然是晋王心尖上的,怎么会让他受一分委屈?晋王在意的,我自然疼的紧。更何况你我的情分,从十几年前的相识,到今时今日,我都不曾变过。你怎么倒问起这傻话了?”
小桃勾‘唇’勉强挤出个笑,李月娥又断断续续回忆起当初在乾州的日子,那些起初打打闹闹互相看不惯,到了后来却情意深重的日子。小桃也渐渐‘露’出了丝笑意,当初李月娥为了约赵光义出去,可是想了不少法子,又是看兵器,又是看墨。小桃不禁问道:“他现在还是喜欢松烟墨吗?”
李月娥摇摇头:“晋王不是挑剔的人,不是必须得用什么。不过这些年晋王的书房从不让人进去,笔墨纸砚也都是下人服‘侍’。我便不知道他喜欢用什么了。”
小桃哦了一声,又和李月娥聊了一会。喝了姜汤后发了层汗,身上也好多了。李月娥出去后,小桃睡了一会儿,到了下午醒来,赵光义还没有回来,小桃便带了两个下人出去,在开封的集市上转了一圈,挑了些上好的笔墨纸砚回来。如今她的字也写的不错,自然也懂什么样的是好的。
赵光义今日开封府衙的事情不少,处理后回来已经是黄昏。到了小桃的屋里,却怔住了,地上罗列排布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盒子,本来很宽敞的屋子倒被挤得满满。赵光义一边笑着一边走上前道:“今天去哪了?买了这么多东西。”说完走到一摞盒子面前,打开了一个,道:“胭脂水粉还是珠‘玉’钗环?”
却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怔住了,盒子里是摆放的整整齐齐洁白如雪的一叠纸,小桃笑盈盈走过来,对赵光义说道:“这是开封闻墨斋里最好的纸张了,洁白如雪,又不晕染,用来写文书是最好不过了,字迹清楚又节省地方。这纸是吴越一带产的呢,叫雪云纱。”
说完小桃又打开了另一个盒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六块墨,小桃说道:“从前,你是最喜欢松烟墨的,这便是上好的松烟墨,‘色’泽正、浓,写起来又润滑,不会涩笔。”
小桃又打开几个盒子:“还有歙州的砚,天下闻名,你自然知道它的好,我只挑了这一款,有桃有兰,君子如兰,很衬你-----”
小桃今天的话格外多,赵光义有些恍惚,好像一转眼又回到了十八年前那个小话唠在他耳边叽叽咕咕。心里好像“腾”地生起一股莫名的暖流,从心口一直暖到了手脚,甚至暖到了每一寸肌肤。赵光义情不自禁攥起了小桃的手:“君子如兰,我在你心中算个君子?”
小桃的脸有些发烫,缓缓道:“情人眼里出西施,癞蛤蟆在情人眼里也是白天鹅呢。”
赵光义用力捏了捏小桃的手,笑嗔道:“你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转而看了看四周的盒子里的笔墨纸砚,心中暖暖地问道,“都是给我买的?”
小桃“嗯”了一声,“虽然你用东西不挑,不过好东西用着总是更趁手。你也能更舒心些。”
赵光义拥上了小桃,动情地把她‘揉’紧,沉声道:“怎么对我这么好?我觉得像做梦。”小桃对他的些微用心,都能让他身心皆‘荡’,何况是这么用心。
小桃第一次主动转身环上了赵光义的脖颈,柔声道:“我只想珍惜当下,尽我所能对你好。”说完,踮着脚覆上了赵光义的‘唇’。
赵光义一怔,小桃的主动好像一簇火苗,猛地把他点燃,他没有一丝犹豫,俯身同她‘唇’齿缠绵,‘揉’上了她,解开了她的衣襟。她的‘吻’细致缠绵,像藤蔓一般缠上了他,缠得他呼吸不上却又挣扎深入。而他的深沉他的强势,又如烈火焚烧一般,把她化在了他的热情和‘激’烈里。
他的生命,有了她,才有了‘激’情,有了盼头,有了笑意,有了温存。才能算生活。以前,都只能算活着。
情深褪去,赵光义从空白中恢复,把小桃揽的紧紧,‘唇’再次覆上了小桃的脖颈,低语道:“对我这么好,会要了我的命。”
小桃抿‘唇’笑得无心:“那就拿来你的命。”
“你舍得?舍得就拿去。”赵光义俯身看着小桃沉声问道,一手抚上了小桃的脸。
小桃扑哧笑出了声:“谁稀罕。我自己的都多余。”话没说完,已经又被赵光义堵上了‘唇’。
日子一天一天,美好的几乎不真实。赵光义不顾赵匡胤明着暗着几次让他去南唐,依旧在开封没有动静。每天下朝,回到府里,看着小桃前前后后忙着给自己端茶递水,铺纸研磨,缝制衣裳,一种从心底溢出的幸福和满足,让赵光义都情不自已恨不得每天都能再长一些。
赵光义看着坐在一旁做‘女’红的小桃,不禁笑道:“最近一直看你在缝衣服,怎么有了这个闲心?”
小桃把正在缝的荷包拿给赵光义:“衣服已经缝好了,四季的都有。这是荷包。喜欢吗?”
赵光义拿起荷包,上面的桃‘花’开得正灼,不由捏上了小桃的手:“喜欢。”正要再说,忽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下人在‘门’外说道:“晋王,宫里来旨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夜半风云忽骤起
赵光义眉头一皱,大晚上的,宫里来旨做什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79xs.-79小說小桃手里握着的荷包还差几针,小桃身子一颤,荷包上的针把手指戳出了血,滴到了荷包上。荷包是浅粉‘色’为底。上面桃粉‘色’为‘花’,血滴到上面是狰狞的鲜红,小桃忙去擦,慌‘乱’中却又擦得更加凌‘乱’。小桃索‘性’飞快穿了两针。将最后的几针草草收尾。
赵光义没有注意到小桃手中的动作,吩咐着外头:“快请。”说罢,下人已经打开书房的‘门’,‘门’外站着几个宫里的宦官,为首的是赵匡胤身边最为亲近的王继恩。看到赵光义后,躬身行了个礼道:“晋王,陛下有旨,传桃娘进宫。”
赵光义眉头紧紧蹙起,素来沉稳的他心却猛地提了起来,赵匡胤大晚上的让小桃进宫?于情于理,他都不该专‘门’给自己的姬妾下道旨。这其中是什么缘由?赵光义看了看王继恩,这几年他在赵匡胤身边也动了不少心思,王继恩就是他下了大力气结‘交’过来的人。王继恩微微摇了摇头。一脸沉重。赵光义的心更沉了下去。
小桃听到这个旨意,却好像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开似的缓了口气。把手里刚才匆匆缝就的荷包放到桌上,对王继恩微微屈膝道:“还请中贵人给我一点换衣服的时间。”
“是。”王继恩说着退了出去。赵光义看小桃并无异样的表情,心里一沉,正想开口,小桃对赵光义笑笑:“你也出去吧,我换件衣服。”赵光义只得出去。
小桃站在屋子中央,看着四周堆满的墨纸砚,应该够赵光义用好久了。柜子里是她亲手缝制好的赵光义的衣袍,礼服她缝不来,只缝制了常服的衣袍大氅,棉的夹的单的都有,四季皆备。还有一件给寅儿。她本来是想给寅儿一直把从小到大的衣服都缝好,但没想到时间已经不等人,这么快赵匡胤就的旨意就到了。从她把那封自己伪造的出关文书‘交’给青羽卫的时候起。她的心就悬在了嗓子眼,她怕文书被识破,怕青羽卫出不了关;也怕那封文书落到宋人的朝廷上。一旦被识破,伪造文书是砍头的罪,她知道的很清楚。如今,赵匡胤让她进宫,如果是发现了伪造的文书,她活不成;如果发现她还活着,估计也凶多吉少。
小桃坐到妆镜台前,把头发细细挽好。鬓角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窜出了几根白头发,小桃随手拔了两根,想了想,用剪刀剪了一缕头发下来,塞到了刚刚缝好的荷包里,把荷包重新系好,放到了妆镜台上。
小桃起身换了一身桃红‘色’的襦裙,脖颈上的桃红印记已经退了些颜‘色’,祁正修给小桃特制的胭脂膏已经用完了,小桃不知道这颜‘色’什么时候就会褪的一干二净,‘露’出下面的黑‘色’丑陋。也许,当粉饰的太平被撕开后,一切又会像从前一样周而复始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想到这里,小桃全身就是一个冷战。不由又取出一件银‘色’的披风披在了身上才好些。
装扮完毕,小桃推‘门’出去,冲着赵光义微微一笑:“我这就去了。”说完便要迈步前去。
赵光义一把挽上了小桃的手,定声说道:“我随你一起。”
王继恩有些为难道:“这个,陛下说只宣桃娘觐见。”
赵光义冷笑着勾‘唇’:“皇兄那里有任何责怪,我一个人担着。你放心。”
王继恩想了想,只好带着赵光义和小桃一起进宫。
夜,才刚刚开始。宫里往常的这个时候,也是笙歌曼的时候,赵匡胤也喜热闹,入夜会安排小型的宴席,和宫里的嫔妃们一醉一乐。今晚,一切都静悄悄的,赵光义坐在承明殿里,面前顶着硕大狻猊的香炉袅袅吐着烟雾,在清冷的承明殿里环着,愈加寂寥。赵匡胤眉头皱成了一团,这个妓‘女’,还真是野火烧不尽,怎么‘弄’都‘弄’不死。早就知道她是个祸害,却还是到了今日。
正在出神,‘门’口的宦官禀告着:“陛下,晋王和桃娘到了。”
“晋王?”赵匡胤一蹙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让他们都进来吧。”记岛华圾。
片刻,一身紫袍的赵光义和红衣白披风的小桃走了进来。对赵匡胤行了跪拜礼,看着下面跪着的那个娇小却清秀的‘女’人,赵匡胤的右眼突突跳了两下,‘唇’际泛起一个‘阴’‘阴’的笑,这么多年,倒没怎么变,也没显老。
赵匡胤没有让他们起来,只是冷冷看着小桃,哼了一声道:“桃娘?叶小桃?”说罢猛地把手里的纸摔到了小桃的脸上,喝道,“这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小桃拿起了那张纸,头就是轰的一声,果然是她伪造的文书,怎么会落到赵匡胤手里,那夙墨呢?出关了吗?小桃失神地垂下了手,全身都瘫软了。
赵光义拿起小桃手里的纸,只扫了一眼,眉头已经蹙起,脸‘色’变得青白。心猛地跳得很快,果然是这样!可,怎么会是这样?一股苦涩忽的涌上‘胸’口,赵光义只觉得闷闷疼得厉害。
赵匡胤伸手指着小桃吼道:“说,是不是你干的?你费尽心思接近光义,是不是就是为了给你的国主去通风报信,求敌施援,灭我大宋?是不是?!”
“是。”小桃看了看赵匡胤,淡淡答道。
赵光义心里好像有什么轰然坍塌了似的,脑子一片空白。双手紧紧攥成的拳青筋暴跳,不会,不是这样。赵光义看着小桃,眸子裂成了一片一片,低吼道:“不要‘乱’说!”
赵匡胤猛地一拍桌案:“光义,不要‘乱’说的是你!早就和你说过,唐人狡诈,你偏偏不听,一头扎进去。现在怎么样?出关文书白纸黑字,盖着你的印章。”说着眉梢一立,冷笑道,“不要和朕说这发往契丹的通关文书是你写的。”
小桃咬了咬‘唇’,沉声说道:“是我写的,也是我偷了晋王的印章盖上去的。和晋王没有半分关系,他完全不知情。陛下要杀要罚,只冲着我来就好。”
“好!”赵匡胤大声喝道,“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既然你认了这文书是你写的,那朕就告诉你,揣着这文书的人,并不知道这文书有去的和回的之分。竟然拿着这份文书还要回来。被边境将士发现异常,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向契丹求助的国书。看来契丹并没有理会你那国主的请求,连人带国书都轰了回来。”说完朗声大笑了几声,俯身对小桃‘阴’‘阴’说道,“朕现在教给你,回来的通关文书,章是盖在最前头的,如果从吴越回来,是不用回来的文书的。”
小桃淡淡勾了勾‘唇’,回来如何,已经不重要了。能把那封求助的国书送出去,她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怎么回来,她想不了那么周全,时间也不允许她去琢磨。而契丹不肯援助大唐,才是让她心痛的地方,她那么拼力,却依然没有什么用。小桃凄然一笑:“任凭陛下处置。”
赵匡胤的手一挥:“来人,拖出去,斩-----”
话没有说完,已经被赵光义低吼着打断:“皇兄!”赵光义站了起来,走到赵匡胤面前,脸‘色’惨白道,“皇兄,她是臣弟的人,求皇兄‘交’给臣弟回去处置。”
赵匡胤冷笑:“光义,不是为兄不讲情面。任何罪,为兄都可以不追究,你的人,自然‘交’给你发落。但这是伪造文书通敌卖国的大罪,是该凌迟处死外加株连九族。现在能给她个痛快,已经是看在你的份上的从轻发落了。你是当朝晋王,不会不知道这个罪名若是还能转圜,这天下就再没有什么罪能处罚了。”
赵光义把手里小桃伪造的文书‘揉’的粉碎,盯着赵匡胤,声音也同样‘阴’沉:“皇兄,臣弟再求你一次。文书已毁,契丹也并没有对李唐施援,一切都没有造成什么不可饶恕的后果。皇兄想要的,臣弟都可以奉上。”
“哦?”赵匡胤没有说什么表情地问道,“你有什么是朕想要的?”
赵光义对着赵匡胤拜了一拜:“臣弟有的一切,爵位,官职,晋王之名,开封府尹之职,以及金匮之盟,臣弟都可不要。”
“金匮之盟”四个字打的赵匡胤的心狠狠动了一下,金匮之盟是他做梦都想甩开的,当年杜太后临终前办的好事,成了他这么多年的梦魇。只是当初赵普在朝,他需要赵光义和赵普制衡。之前赵普被罢相,他一直盘算着该如何进行下一步才能让自己的儿子德昭继位,没想到赵光义此刻竟然说出这种话。只是,他这不要金匮之盟的话,可信吗?而且眼下的当务之急,还不是谈金匮之盟的事。
看赵匡胤犹豫,赵光义再次拜道:“臣弟恳请皇兄绕了叶氏,明日一早,臣弟必定奉上辞呈,再不入朝。”
赵匡胤没有说话,过了半晌说道:“这和金匮之盟没什么关系,为兄也不是那个意思。事出突然,朕也是急火攻心。这样,”赵匡胤缓缓道,“时候也不早了,明日一早再说吧,今晚都先住在宫里。”
第二百八十二章 情意已断恩难绝
话音刚落,‘门’外已经出现了几个全副铠甲的‘侍’卫,看来赵光义和小桃同意也得留下,不同意也得留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щw.更新好快。zi幽阁赵光义苦笑道:“皇兄又是何苦,臣弟遵旨便是了。”
赵匡胤打着哈哈:“贤弟不要误会,这是保护你的安全。没有别的意思。”说完冲‘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带着赵光义和小桃到了承明殿后面西侧的应鸾阁。
赵匡胤需要理理自己的思路。原本想的事态不是按照这个样子发展的。
赵匡胤坐在龙椅上,‘揉’着眉头。脑海中浮现出小桃娇俏的模样。那个‘女’人倒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清秀漂亮。纵然宫里这么多‘女’人,也没一个像她那般。岁月在她身上好像没留什么痕迹,反倒增添了几分韵致。
平心而论,他实在是没必要总和一个‘女’人过不去。可这个‘女’人就是这么怪。起初因为她,赵光义抛却一切,什么都不管不顾,让他在军中孤立无援,失了臂膀,他便烦透了她;后来赵光义又为了她和符雪婵势不两立,进而影响了魏王的态度,直接决定着他陈桥兵变的结果,他又得想法子‘弄’走她;而她唐人官妓的身份,和唐地官员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清不楚的怀孕,让他更是想除之而后快。
如今想想,他之所以总要拿小桃做文章,归根到底只有一个原因。她是赵光义的软肋。
他派慕容延钊去南唐‘射’杀了她。本以为就那么一了百了。没想到南唐那个盛名高张的桃娘竟然就是她耍的把戏。他竟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反间林仁肇那出戏,赵光义去了南唐,赵普也派人去了南唐。
从赵普的嘴里,他才知道那桃娘就是小桃。竟然还有了个儿子。当赵普把那个孩子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头就是狠狠一震。长得和那‘女’人太像了,嘴和下巴还有几分像赵光义。那孩子怯生生地看着他,他就是一阵烦,质问着赵普:“把他带回来做什么”
赵普只是笑得心有城府:“机缘巧合。陛下留着,总会有用途的。”
他依了赵普的话,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把孩子扔在了宫中的地牢里。(.棉、花‘糖’小‘说’)那里关着的都是犯了错的宫‘女’宦官或是姬妾,能进去的人基本也出不来了。绝对隐秘。
这一扔就扔了两年多,要不是这次赵光义把那个‘女’人从南唐带回来,他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个孩子。
从小桃回到大宋的第一天起,赵匡胤心里就不舒坦。有她在赵光义耳边嚼舌根子,他总觉得是埋了个炸雷一般。而且这‘女’人若是心里有光义,为什么不早回来偏偏在宋军攻打南唐节节胜利的关键时刻到了宋地必定有着不能言说的勾当。他只冷眼旁观。
果然,当守军把这封通关文书层层上报‘交’到赵匡胤手中的时候,他冷冷笑了。原来是这个目的。通敌卖国她是活腻了
赵匡胤毫不客气地立即把小桃宣了来,赵光义也来了,很好,他倒要看看赵光义知道那‘女’人的所作所为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只是他没有想到,赵光义会那么蠢,竟然要为了这个‘女’人,什么都不要。他是瞎了还是中了那个‘女’人的蛊那‘女’人接近他是为了给南唐通风报信啊。赵匡胤简直想不通赵光义的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什么都不要,爵位、官职赵匡胤不在乎,但金匮之盟,这可戳到了赵匡胤的心窝上。用金匮之盟换那‘女’人的命,值还是不值
赵匡胤来来回回想了许久,直到夜已深沉,还是没有理出头绪。忽然,他腾地站了起来,命人把禁军统领连夜召进了宫。
应鸾阁很大,皇宫的气派终究还是比晋王府大多了。以至于大得整个房间都是冰冷的。有宫‘女’进来奉上了茶水,又退了出去。屋里只有赵光义和小桃,和跳突的几支蜡烛。‘门’外是严守的皇宫‘侍’卫。
赵光义坐在椅子上,冷冷看着窗上摇曳的竹影,没有看一眼小桃。
小桃心中惭愧,站在赵光义身边,手指来回绕着,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的命竟然还有转圜的余地,她没有想到犯了通敌的罪还能留一条命。可赵光义却因此要付出他的全部,他的所有。过了许久,小桃缓缓出了声:“值吗为了我这条命,你毕生的心血都要拱手捧给他”
赵光义没有回答,一动没动。又过了许久,小桃又问:“金匮之盟是什么”
赵光义依旧没有回答。小桃的话对他没任何反应。小桃识趣地闭了嘴。
夜,在铜壶滴漏中一点点,一滴滴地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小桃没有一丝睡意,依旧直直立在赵光义身旁。直到天‘色’已经泛白,赵光义才动了动手指。嘶哑着开了口:“值吗,我也在问自己,值吗”说着微微侧身,看着身边的小桃。
在‘蒙’‘蒙’亮的晨光中,小桃看到了赵光义一脸的倦容和疲态,神‘色’里竟有些苍老的凄凉,鬓角也有几丝扎眼的白发。小桃抿了抿‘唇’,心扯得阵阵疼痛,回答不上。
赵光义的声音有些沉痛:“我想了一夜,我都想不明白,你怎么能这么做”赵光义没有看小桃,只盯着桌上燃尽的蜡烛说得失神,“你在我身边服‘侍’我写字、批文书,当我在看着你的身影欣慰时,你却想着怎么找到你要的出关文书。你带我去赏梅,当我看着你跳舞的样子沉醉时,你却想着怎么把我灌醉偷我的印章。”
赵光义的声音并不‘激’烈,却有种悲哀的寂寥,直渗得小桃心里发疼。小桃的眼泪一颗一颗流了出来,看着赵光义,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赵光义看着流泪的小桃勾‘唇’一笑,笑得凄然:“你都做得出来,又哭什么呢嗯”
小桃见过赵光义很多种样子,暴怒的,‘阴’冷的,发脾气砸东西的,她都见过,却都没有现在这种凄凉让她这么害怕,又这么心疼。小桃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任眼泪流着,只喃喃说出一个词:“对不起。”
“对不起”赵光义抬手捏上了小桃的下巴,“你现在和我说对不起但是让你重新选一次,你还是会那么做,是不是”
小桃哭着点了点头。她没有别的选择,当李煜把那封牵系着南唐国运、和千万百姓‘性’命的国书‘交’到她手上,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赵光义冷冷勾了勾‘唇’,想挤出个笑,却失败了,只是把小桃的下巴捏的更紧:“我教你写字,你写了一手和我一模一样的字。我像个傻瓜一样高兴,可你,却用我教你的字通敌,一招瞒天过海鱼目‘混’珠,桃宜,我就想问问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在侮辱我的字,还是侮辱我的蠢,还是侮辱我对你的情分”
小桃的心像撕裂了般疼痛,赵光义的话扎的她心中血流不止,她怎么做到的她捂着‘胸’口忍着疼痛做到的。
赵光义的眉眼全是碎裂:“我提醒过你,做了我的‘女’人,就不要再背负那么多。你答应过我,为什么又要骗我”记豆余才。
小桃咬‘唇’竭力止着颤抖的声音:“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阻止我”
是啊,为什么不阻止她他明明觉察到小桃问文书异常热情的反常为什么还允许她整理文书伺候笔墨他明明知道小桃夜里碰过他装印章的锦袋,为什么还肯和她一起夜宿山寺还和她酩酊大醉给她偷印章的机会他不是没知觉,他只是太相信她。他不敢去想他爱了十八年的‘女’人,苦心孤诣地接近他就是为了通敌。
赵光义长叹了一口气,问得艰难:“桃宜,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爱过我”
小桃身子僵在了原地,赵光义问完这句话没有看小桃,却缓缓闭上了眼睛。小桃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自嘲似的嗤了一声,低低说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信了。我也不配再让你相信。”说着擦了擦眼泪,她不爱赵光义吗她宁愿她能少爱他一分。少爱他一分,就不用忍受多年孤寂,也不用夜夜梦里是他,更不用这么愧疚。纠结犹豫了许久,小桃别过头去,背对着赵光义定定说了一个字:“爱。”
赵光义的心砰地跳了一下,随即又沉了下去。如果是从前,听到这个字他会欣喜若狂,可如今,这个字并不真实。赵光义失神地勾‘唇’笑了一声,声音很空:“也许吧。”顿了顿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已经没意义了。”他的心,到了今天,终于凉了。她用那一手和他一样的字,助了她的国,毁了他的心。
但他还是要救她的,无论如何,他没法做到看着她死。就当还她十八年前在那个遍地尸体的院子里对他的救命之恩吧。尽管这恩,他已经还了许多次。按理早已两不相欠。
“没意义”小桃默默念着这三个字,泪流不止。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晋王殿下,陛下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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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各退一步缓时机
赵光义微蹙了下眉头,站起了身,没有看小桃说道:“和我一起。。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说完大步在前先走,小桃顿了下,跟在了赵光义的身后。
赵匡胤坐在承明殿中,昨夜他想了一整晚。那个‘女’人的命换金匮之盟值不值答案是非常值。一个‘女’人,换他的江山后继有人,还是他的亲生儿子继承,非常值。但他仍然不信赵光义会这么轻易就把他手里的所有都奉上。为了一个‘女’人光义真的能抛下一切他连夜唤了禁军首领来,他要确定赵光义有没有‘私’下暗暗调兵,用金匮之盟做幌子拖延时间。偷天换日来‘逼’宫。
禁军首领领命后连夜在皇宫及京城四周围查,寅时末回来禀告赵匡胤并没有异动。赵匡胤‘摸’了‘摸’下巴,一颗心放了下来,光义真是‘迷’了心窍,竟然是真的为了那个‘女’人不要荣华富贵,甚至连皇帝的宝座也不要,真是中毒不浅。赵匡胤踏实了,这才命人再次传唤赵光义,一个‘女’人换自己的子子孙孙继承江山,傻子才不干。不过赵光义如今在朝堂上也颇有威望,此次攻伐南唐又是他的监军,如果把他的王爵和官职都撤了,此时恐怕会引起朝局动‘荡’,人心惶惶。又让那狡诈的唐人趁虚而入。他不能冒这个险。只要拿到当年的盟约,王爵和官职以后再说。记叼医弟。
赵光义和小桃到了,赵匡胤微微皱眉道:“光义,你我兄弟有事商量。桃姑娘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赵光义抬手护在了小桃前面,淡淡道:“不必了,皇兄与臣弟没有什么需要防着人谈的。皇兄要说什么尽管说便好。”他可不放心让赵匡胤把小桃带走,哪怕一刻也不行,谁知道赵匡胤会不会突然起了杀心他对赵匡胤一点都无法相信。
看着赵光义强硬地护在前头,赵匡胤也无法,只得皱了皱眉道:“既如此,也罢。”顿了顿,看着赵匡义和颜悦‘色’道,“光义,朕想了很久,你提的金匮之盟,虽说朕并不是特别情愿,但若你坚持,朕也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勉为其难赵光义心中冷冷扫过一缕寒意,不过既然他同意那也好。赵光义一拱手:“皇兄英明。”
说罢,两人都没有说话,像在期待什么似的互相看着对方。过了半晌,赵匡胤等不及了,先开口问道:“贤弟既然要拿金匮盟约来换桃姑娘的安全,那便拿出当年的盟约吧。”顿了顿又道,“若是没有带在身上,朕命‘侍’卫随你回府里拿也是可以的。”
赵光义一怔,对赵匡胤道:“那盟约不是由宫中专人看管吗怎么会在臣弟手中”
赵匡胤心中咯噔一声,看着赵光义‘阴’‘阴’笑道:“贤弟,不要说笑话了。那盟约当年本是一直在母后房中锁着,但母后薨逝后却在房里怎么也找不到那盟约。里里外外都搜遍了也没有,若不在贤弟那里,会在哪里呢”赵匡胤心中不满,提出金匮之盟换那南唐‘女’人‘性’命的是赵光义,如果舍不得就不要提,何必又耍这诈
赵光义的眉头皱紧了,当年金匮之盟是在赵普和王溥的见证下杜太后留下的诏书,杜太后薨逝后,按理这遗诏不是应该由皇宫内府‘交’到中书省,由专‘门’的官员保管吗怎么倒找他来要。赵光义眉梢一凛:“按大宋律例,该在哪里便在哪里。不在中书省,倒怎么在臣弟这里臣弟手中的确没有。”
“荒唐”赵匡胤忍不住拍了一下面前的案几,如果在中书令那里,自己早就想方设法把那遗诏‘弄’到自己手里了,还用等到今天赵匡胤用力过猛,桌上的茶盏应声落地摔了个粉碎,茶叶也泼了赵光义一身,赵光义冷冷扫了赵匡胤一眼。
赵匡胤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缓了缓口气道:“也罢,既然贤弟不愿意用盟约来换,那就当朕没有提起过。叶氏的事,依律例办就是。”
赵光义上前一步,道:“皇兄,臣弟是诚心诚意愿意舍弃那盟约。若是皇兄不肯拿出盟约,或是盟约已丢,臣弟写一封手书就是。让朝中大臣作证,臣弟无德无能,甘愿放弃盟约所定之事,即便今后找到盟约,也是作废。皇兄看可好”
赵匡胤看着赵光义笑得玩味,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还是不肯放弃皇位啊。又想要人又舍不得江山,便想出一招死不认账,不肯承认盟约在他手里,反而写一封手书,到时他要是不认手书,自己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毕竟杜太后遗诏的效力远远大于赵光义的手书。赵光义倒是算盘打得‘精’明。赵匡胤摆摆手:“罢了罢了,手书也不必了。”
赵光义起急,上前一步跪在赵匡胤面前,声音寒凉:“臣弟没有半分虚言,还请皇兄成全。”
赵光义声‘色’俱肃,若是自己硬来和他扯破脸,赵光义把自己从前义成军的旧部召唤了来,再联合朝臣搞场政变,后果还‘挺’无法预料的,尤其现在是攻打南唐的节骨眼儿。赵匡胤仔细思量了一番,恢复了笑意:“光义,不如这样吧。盟约呢,的确在母后仙逝的时候便不见了。兴许母后当初临终前托人传给你,你却不知情呢朕给你一个月时间去找找,如果找的到,到时带着盟约来便可。至于桃姑娘,朕一定帮你照看好。宫里你若是不放心,可以‘交’由大理寺,你看如何”
如今石头碰石头,赵匡胤也奈何不了赵光义,便想了这出转圜之机。大理寺卿陈元和赵光义‘交’往很密,把人放到大理寺,赵光义应该会放心。而这人是他亲自‘交’代过去的,想来陈元也不敢‘私’自放人,自己再加派几个禁军严加看守,便可万无一失。
赵光义纵然心急如焚,但他终究不能把小桃硬生生从这皇宫里带走。想了想,赵光义点头了。把小桃放在大理寺,有陈元内应,应当是安全的。赵光义对赵匡胤抱拳道:“臣弟这就去查访那盟约的下落,必定一个月内给皇兄个‘交’代。也请皇兄恪守承诺。若是桃宜有分毫的差池,臣弟也必然不会顾及任何情面,拼死一搏。”最后的一句,赵光义说得掷地有声,透着寒凉和威严,让赵匡胤都不寒而栗。
赵匡胤勾了勾‘唇’:“那是自然。”说着命‘侍’卫进来,押送小桃到大理寺。赵光义亲自跟着‘侍’卫护送小桃过去。
大理寺卿陈元接到了赵匡胤的圣旨,又看是赵光义亲自送来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专‘门’腾出了一间朝南的房间,并不‘潮’湿,还有阳光,屋里也干净整齐,不同于一般的地牢。准备好后对赵光义一抱拳:“晋王看是否满意”
终究是牢房,赵光义也满意不了,不过比地牢强多了,赵光义也揖手道:“还请陈大人多多照拂一些。”
陈元不必问也知道这‘女’子和赵光义的关系不一般,哪里敢怠慢,忙应是。赵光义又道:“陛下可能有些误会,若是陛下有什么旨意,还请陈大人立即通知我。”
陈元了然,点头道:“在下定当尽心竭力。”
赵光义淡淡点点头,‘侍’卫把小桃带进了这间囚室便退了出去守在‘门’外,陈元也退了出去。屋里只剩赵光义和小桃,小桃坐在了硬木的凳子上,看着赵光义自嘲笑道:“我应该是这大宋待遇最高的囚徒了。”
赵光义心里扯得又丝丝缕缕疼痛,他妈的,不是死心了吗怎么看到她在这种地方,心还是会像刀割似的疼赵光义蹙蹙眉,没有看小桃,匆匆说着:“我会尽快让你出去的。”顿了顿又问道,“你有什么需要的我让人送来。”
小桃想了想笑道:“这里也没有看书写字的雅兴,晋王若是方便,让人把我在府里的针线带来,我再做些衣裳罢了。”
赵光义微微点头,转身像逃似的快步离开。他不能继续呆着,每多呆一刻,心中便撕扯得疼一分。
到了下午,晋王府的下人已经带了小桃没做完的针线布料过来,守值的‘侍’卫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不能带的禁物,又是晋王府的人,也不敢阻拦,便放了进去。小桃翻了翻带来的东西,那个荷包竟然也在里面。看来,他是真的不想再和自己揪扯瓜葛了。
小桃捧着荷包,有些失神,心也一阵一阵的疼。过了半晌,把荷包放在了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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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打探风声送厚礼
大理寺的囚徒生涯,并不难熬。(.$>>>棉、花‘糖’小‘說’)-79-对小桃来说,这里反倒是难得的清静。她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念。每一天都不知道是不是她这辈子的最后一天。也许赵匡胤哪天一个不高兴再把她杀了也未尝可知。小桃索‘性’把心放得踏实,每天一早起来便开始做针线活儿。之前便想给寅儿做些衣服都没有时间,现在正好。小桃一针一线地缝着。竭力地不去想任何事。
赵光义回到府中,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进来。他顾不得去咂‘摸’小桃带给他的伤怀,只是不停思索着那金匮之盟到底会在什么地方。当年杜太后薨逝,身边服‘侍’的兰姑也已经作古。还有谁会知道盟约的下落这简直是大海捞针。他总不能挨家挨户去搜查。而拿了盟约的人也必定不会去声张,又让他从何查起而且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拿走盟约
赵光义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焦躁越来越充斥着赵光义的内心。时间不等人。赵匡胤只给自己留了一个月,他必定以为自己手里揣着金匮盟约不愿‘交’出,到时若是还拿不出,赵匡胤一定会拿小桃做手脚威胁自己。只要盟约一天到不了赵匡胤的手里,他都不会踏踏实实放过自己。纵然自己带着小桃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放了自己。更何况,辛苦基业十几年,为什么要逃赵光义的拳攥了起来。
赵光义对着地图开始细细算着兵力的排布,如今大宋的兵力主要都由曹彬带着攻打南唐,其余的兵力一部分在开封的禁军,一部分在各地的节度使。自己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再加上禁军里本就有自己义成军的旧部,如果要起事,需好好谋划一番,找些可靠的旧部,从禁军内部潜入皇宫挟制了赵匡胤。才能图谋大事。一旦把赵匡胤挟在手,开封是不愁的。毕竟自己担任开封府尹多年,开封城的守卫将士调度不成问题,用来对抗禁军里的顽固保皇派绰绰有余。唯一害怕的是其他地方的兵力围攻开封救援,那自己在开封的兵力抵挡不了多久。
赵光义在地图上来回划着,西南一带有李英的兵力,北部是符彦卿的旧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这些都是自己能掌控的,可以压着附近其他藩镇的兵力。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曹彬率领的正在攻打南唐的将士,那是大宋的‘精’锐,一旦他们发现开封有异,赶回来支援,自己就完了。
赵光义负手而立,站在桌边许久,闭着眼,脑海里仿佛已经有千军万马在厮杀。这一拼,既是多年心血累积的爆发,又是迫不得已为之。矛盾、挣扎、盘算,都绕得他脑子一片‘混’‘乱’。这盘棋,抵上了他全部的身家。猛地,赵光义睁开了眼。吩咐下人进来,说道:“把程德玄唤来。”顿了顿又道,“拿着拜帖,去请禁军上军孙大人。”孙大人当初同他一起带领义成军东征西战,曾是他的副将。下人领命而去。
十天后,曹彬在金陵城南的白鹭洲收到了赵光义的手书。手书的大致意思是如今金陵附近的袁州、白鹭洲也已收复,而金陵休战六个月且固若金汤久攻不下,与其在这里拉锯战消耗兵力,不如调兵前去润州一带,和吴越汇合后把常州和润州拿下。然后集中全部兵力围攻金陵,方可一举成功。记土沟圾。
曹彬对着赵光义的手书有些发愣,赵光义说的不错。虽说当初是赵光义答应的对金陵休战,但金陵攻起来也的确费劲,城池坚固,李煜用的又是坚壁清野的战略,守着秦淮和城关,有着先天的优势。曹彬也打得极为吃力。所以对金陵休战后,他便连着攻下了袁州、白鹭洲,先把金陵的周边肃清了。现在赵光义命他去润州一带和吴越汇合,他也正有此意。吴越打仗素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如果没有宋军去协同监军,吴越一定是只出假把式应付。所以想拿下常州润州必须得宋军也亲自出马才好。
润州是南唐最北面也是最重要的关口,一旦把润州拿下,南唐北面的长江屏障就被全线攻破,宋军再也不必绕着皖口才能入南唐,而是可以从北面长驱直入,杀奔金陵。南唐灭亡指日可待。所以拿下润州是势在必行。
曹彬正在出神,‘侍’从通报樊若水来了。曹彬挥了挥手命他进来。自从樊若水帮助宋军在采石矶搭上浮桥成功渡江后,樊若水在宋军中的地位便与日俱增。他对南唐的军情熟悉,又善于谋划,如今赵光义不在,曹彬更是视他为心腹智囊,凡事必和他商量一番。
樊若水进来,看曹彬面上神‘色’沉重,拱手问道:“不知大人为何事忧心”
曹彬拿着赵光义的信递给樊若水:“晋王来了指示。”
樊若水拿着信扫了一眼后细细读了起来,读完后看着曹彬说道:“晋王所言极是,大人却怎么好像心事重重”
曹彬叹口气道:“晋王虽然在信上说的清楚明白。我只是纳闷为和晋王不亲自过来晋王虽然名义上是此次攻打南唐的监军,但依照晋王的身份,其实也是总指挥,他的命令,没人敢不听。但他怎么回了趟京城就再也不来打仗没他坐镇号令,这仗怎么打何况这是去打常州润州的要塞,并不是袁州、白鹭洲这样的平常地方。”
樊若水眸子转了转,点点头:“大人顾虑的也是。晋王不来,陛下也无指示,如果这么冒然去了润州,只怕有什么纰漏。但晋王的命令也不得不听。”顿了顿,眸子泛光道,“不如这样,大人先向润州一带缓缓行兵,这样也不算违抗晋王的命令。但行军速度慢些。我这就快马奔会开封拜见晋王,探问清楚原因,再赶回来在路上和大人汇合,可好”
“那再好不过。”曹彬哈哈大笑,“这主意甚妙。”
当天晚上,樊若水便整好行装,只带了一个‘侍’从护卫,快马加鞭从皖口一带绕回了宋地。樊若水到了开封后,并没有直接去见赵光义,而是辗转到了李从善的府邸。虽然他在曹彬面前拍着‘胸’脯保证去找赵光义核问清楚,但一来赵光义不一定愿意接见他;二来赵光义不一定告诉他实情。他还不如从别人那里先探测些消息也省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李从善住在赵匡胤赐的奢华大宅院中,如今大宋和南唐开战,他的日子也过得不好受。他本是南唐的皇亲国戚,又领了宋朝的俸禄接受了宋朝的任命,如今两国‘交’战,他在中间不尴不尬。又没什么能向宋朝供奉的,本想献张布防图还没成功。索‘性’也不怎么出‘门’,在府里醉生梦死。
樊若水来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又喝了不少。看着樊若水抬着眼皮‘阴’笑道:“听说你如今很是风光,成了宋军的香饽饽。”说着摇晃着站了起来,问着樊若水,“带人打自己国家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很过瘾”李从善喝多了,嘴便没个把‘门’的。
樊若水心里冷笑道,还不是彼此彼此,你拿着宋军的银子也不手软。面上却是微笑:“郑王笑话臣下。”说着扶着李从善坐下,给他倒了盏茶,就着别的话题闲聊了半晌,看李从善稍稍缓和了些,樊若水旁敲侧击道:“最近晋王在京城,不知您有没有来往”
李从善挑着‘唇’际冷笑:“我能攀得上晋王倒好了。我肯和他来往,他也不肯和我来往。”
樊若水讪讪笑了,又道:“晋王也是怪了,打仗打着打着跑回京城竟然再不去了。还是头回看见这样的。”
“哈哈哈”李从善忽然朗声大笑起来,笑得樊若水都有些发‘毛’。笑了许久,李从善一口酒气压低了声音,对樊若水说道,“这事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的清楚。我只告诉你,你可不能外传。”顿了顿说道,“听说,晋王的美人儿被关在了大理寺。估计晋王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救他的美人儿,哪里还有心思去打仗。”小桃被关在大理寺,看守的衙差轮流换值,加上打扫清理送饭的下人,人多嘴杂,便有那嘴巴不牢的把这事传了出去。偏偏又有些好事的,知道小桃是唐人,便传到了李从善的耳朵里。
李从善对樊若水笑道:“你知道那个美人儿是谁吗”说着拿起食指晃了晃,“你绝对猜不到,那是我们大唐的官妓,官妓哈哈哈”
樊若水在他一说美人儿的时候便已猜到了是谁。当初金陵休战时,就听闻赵光义从金陵接回一个官妓,想来一定是同一个人,他见过的,写一手和赵光义一模一样字的桃娘。还真是故人。
樊若水问道:“郑王可知是什么缘故关了起来”
“我哪儿知道。”李从善摇了摇头,又笑道,“我知道这些就不错了。”
樊若水低头思索了一番,勾‘唇’笑了,当初答应赵光义的第二份厚礼,看来该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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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改弦更张换主侍
樊若水又和李从善边喝酒边闲聊了半晌,李从善问了问南唐的战况,知道金陵已经被围攻,也不免唏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79-当得知润州还没被攻下时,不由含笑说道:“润州是祁正修在守,”说着看向樊若水哈哈大笑。“你们想攻下他做梦去吧,对祁正修来说,你们都不是对手”李从善趁着酒劲儿笑得肆无忌惮,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思。想在大宋谋份荣光,却又总隐隐对大唐有一丝不忍,终究他姓李。
樊若水漫不经心地暗暗冷笑一声,他才不信南唐有什么攻不下的城。打不败的人。祁正修又是个什么
应付着李从善喝得酣畅,头晕眼‘花’被下人扶进了卧房。樊若水撩了撩袍子下摆,出了李从善的府邸。风一吹,喝了些酒的樊若水脑子有些晕,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下,闭上眼缓缓琢磨着。
赵光义想救桃娘,他倒是有个办法。但是赵光义在这个时候还要曹彬的部队去打润州樊若水的脑子一个‘激’灵,赵光义该不会是有了反心曹彬的兵力要是到了润州和祁正修纠缠起来,祁正修又擅长作战,那就必然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一月两月能攻下的,曹彬和祁正修长期拉锯战,对赵光义有什么好处那就必然是一旦赵光义在京城有了异动,曹彬的兵力也无暇从南唐返回京城援助。而且润州攻不下,即便曹彬想撤退从皖口一带返回开封,皖口距离润州比皖口距离金陵远多了,军队行军时间又拖长了许久。赵光义这步棋布的巧妙啊。而且还不动声‘色’。表面上看让曹彬去润州是再合理正常不过了。
想到这里樊若水心里开始焦躁,他弃南唐投奔大宋就是为了有个好前程,要是大宋内部出了‘乱’子,他该投奔谁站在谁的一边樊若水一夜辗转反侧,到了凌晨,猛地坐了起来,他得先去探探赵光义的口风。如果真的要谋反,他就要立即投奔赵匡胤,毕竟那位才是正主儿,又是刚打下的江山,胜算大多了。否则将来再以谋反之罪定了,那还图个什么荣华富贵
赵光义又在书房呆了一夜未眠,同孙大人密谈着京师禁军该如何布置才能不动声‘色’,却扼住咽喉。直到凌晨,才商量出初步方案。没有歇两个时辰,赵光义已经醒来,正准备出去,下人禀告樊若水求见。赵光义蹙起了眉头,虽然樊若水在攻打南唐中功不可没,但他对卖国求荣的人并无什么好感。不过还是吩咐下人道:“让他进来。”
赵光义到了府邸的客堂。在那里接见了樊若水。命下人奉上了茶,看着樊若水淡淡道:“你怎么回来了南唐战事可好”
樊若水恭敬道:“战事平顺,想必晋王也知道,袁州、白鹭洲都拿下。晋王的手书曹大人也收到了,正在率军赶赴润州。”
赵光义点点头,看着樊若水问道:“那你此番回来是为何曹彬让你回来的”
樊若水答着:“正是,在下奉了曹大人的命令回京。因曹大人许久没有看到晋王,担心晋王的身体,特意命在下回来探望。”
赵光义冷哼了一声,道:“我很好。你若是探望完了,可以回去复命了。告诉曹彬,把心思用在打仗上,别整天惦记些有的没的。”
樊若水看赵光义不耐,又并没有探出个一二,只好讪讪道:“军中将士军心纷杂,都在惦记晋王何时返回南唐监军。”
赵光义扫了一眼樊若水,冷冷笑了:“很快。”说罢问道,“还有什么事吗如果就是这个问题,让曹彬好好打仗,我过几日就回去了。”
樊若水想了想,笑道:“好,那在下就放心了。”说罢起身揖手退了出去。赵光义想了想,命人跟着樊若水,这家伙莫名其妙,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出了晋王府,樊若水微微抹了抹额上的薄汗,他面对赵光义强大的气场每次都是强作镇定。这番探访,樊若水暗中观察,并没有察觉出赵光义的异常。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樊若水走到一处茶楼,进去要了盏茶和几盘茶点,边缓缓吃着,边琢磨着。‘门’外就在一盏茶的功夫已经过了两拨士兵,樊若水不由问着店小二:“这里每天士兵换岗都这么频繁吗”
小二挠了挠头,仔细想了想道:“好像这两天比以前频繁些,不知道。我们普通百姓哪管他换岗勤不勤。”
樊若水心里咯噔了一下,赵光义任开封府尹,开封的守值调动这么勤,只怕自己的猜测是真的,真的要有异动。樊若水的手心又‘潮’‘潮’的了。他在南唐始终不得志,好容易豁出‘性’命测得了采石矶的水军布防和水利条件才在大宋谋了个前程,现在又要政变,那自己的心血不是白费了可是如果就以赵光义调曹彬的军队去润州和京城军队调动频繁去向赵匡胤告状,没有真凭实据,这种调动表面看起来又是正常,又怎么能让赵匡胤相信而且关键的是,他怎么能见到赵匡胤
樊若水缓缓地喝完了一盏茶,下定了决心。本来准备送给赵光义的厚礼,看来要改送赵匡胤才有前途。赵光义不是想让曹彬的军队和祁正修在润州蘑菇而不能分身回开封吗那他就让宋军攻下润州的速度再快些。到时看赵光义怎么谋反樊若水想明白了,在桌上留了一粒碎银子,急匆匆回到了李从善的府邸。记吗每巴。
下午,赵匡胤在‘花’园中散着步,连日来和赵光义的较劲扰得他脑仁疼。派出去的禁军回来禀告赵光义没有什么异动,他悬着的心也踏实了些。这个光义,提出用金匮之盟换那‘女’人的是他,临到头反悔的还是他。不过这回他可不能再心慈手软,一定要把那纸盟约拿回来。
正琢磨着下一步如何较劲,宦官进来禀告道:“泰宁军节度使李从善大人求见。说有要事禀告。”
他能有什么事赵匡胤蹙了蹙眉,道:“宣。”
宫里一重重旨意传下去,又搜了身确定没有带兵器,等李从善带着樊若水走进来时,赵匡胤已经从御‘花’园回去坐在承明殿喝着茶了。李从善和樊若水对着赵匡胤行了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赵匡胤抬手:“好了。”说完扫了眼樊若水,“这位是”
樊若水揖手道:“草民樊若水。”之前赵匡胤给他的手书中只是允诺赐封他六品官位,但还没有正式加封。所以樊若水只能算“草民”。
“哦”赵匡胤恍然,不由细细从头到脚打量着樊若水。这名字他自然是熟悉得很,却从没见过本人,原来是个这么不‘露’声‘色’的书生。赵匡胤点头笑道:“有智有谋,不可多得的人才。”
“陛下谬赞,草民惶恐。”樊若水赶忙低下了头。
赵匡胤看向李从善,不明白他带樊若水来是什么目的。李从善慌忙禀告着:“陛下,若水虽是一介草民,但对大宋忠心义胆。在采石矶一战中尽心竭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他此次前来进京,对臣说有重要的机密要向陛下当面呈上。故而臣不敢怠慢,忙带他进宫面圣。”
“机密”赵匡胤来了兴趣,“你倒说说,是什么机密”
樊若水恭敬答道:“大宋攻打南唐,分三路进攻。吴越攻打常州润州,我跟随曹大人从采石矶皖口一带攻到金陵,王大人从西路辅助。如今曹大人已攻打到金陵外城,且把附近的袁州、白鹭洲也全部攻下。但吴越却以十万的兵力,攻打常州一个弹丸之地久攻不下。曹大人已率兵去协助吴越,但常州润州水军防守之严密,想必陛下也有所耳闻。”
赵匡胤点点头,祁正修的本事他自然知道。吴越和祁正修耗持了那么久一点便宜也没占到,虽然其中有吴越光打雷不下雨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祁正修难打。赵匡义笑道:“难不成你又有什么妙计”
樊若水沉声说道:“妙计不敢。常州润州有南唐干将祁正修守着,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祁正修善于谋略,排兵布阵疑阵重重,寻常人不是他的对手。而且长江天险,南唐又在润州一带布了许多水军工事,这就更加难打了。”顿了顿樊若水道,“草民此次冒着大不韪前来,是想告诉陛下,有一个人手里,便有南唐在润州的水军布防图,若是她能把水军布防‘交’出来,那打南唐还不是无往不胜”
赵匡胤来了劲儿,急忙问道:“谁朕命你快奏来。”
樊若水看了看李从善,李从善识趣地退到了承明殿外,殿里只有赵匡胤和樊若水。樊若水压低了声音道:“这人陛下想来也认识。原是南唐的官妓,桃娘。”之前他不肯告诉赵光义,非要等他的第一份厚礼说出才肯‘交’上第二份厚礼,是因为他知道小桃会画南唐的水军布防图,万一她把采石矶一带也画出来,那不就没他樊若水什么事了吗所以樊若水必须等着他已经攻下采石矶,把第一道功建了,才敢说小桃。可世事生变,他本想告诉赵光义,现在却成了禀告赵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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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挟子威逼危情生
“她”赵匡胤眸子一转,意味深长看着樊若水,“你怎么知道南唐水军布防是绝密,怎么会到了一个官妓的手上”赵匡胤不相信,这不是荒唐吗李煜再糊涂也不会把布防图都‘交’给一个官妓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这个樊若水虽说是南唐人,但是已经帮着大宋攻下了采石矶。自然是不是南唐的探子。可他的消息,起初是通过赵光义来的,难道是赵光义的计谋用小桃知道布防图这个由头让他不敢杀她
樊若水看赵匡胤不肯信他,忙说道:“草民一直由节度使李大人引荐。之前不便直接找陛下,故而先找了晋王。可如今大宋攻打南唐真是关键时刻,草民也盼望能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润州,可由于桃娘和晋王的关系。草民不敢去支会晋王。故而迫不及待前来禀告陛下。”看赵匡胤依旧神‘色’无动于衷,樊若水又道,“当初在金陵的时候,草民看到过桃娘画水军布防图。起初她还不肯承认,但看她那笔法的走向,以及图上的标识,分明就是常州一带的水军布防。上面明显地画了一道堤坝,只有常州一带,当年在先帝李璟的时候,就修了一道堤坝防止水流过快冲击了那里的水栅。其它地方都没有这个特征。”
赵匡胤眉头蹙了起来,这樊若水说得有板有眼,不禁问道:“你确定”
樊若水点头:“我确定。当年虽然我绘出了采石矶的布防图,但是对其它地方的布防,也略知一二,只是并不详尽,无法为陛下效力。但是甄别是否是布防图的能力还是有的。至于陛下猜测到底为何桃娘会知道布防图。草民也不知。但是桃娘在南唐的地位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官妓,且不说官至正三品,百姓尊崇,和国主李煜以及祁正修的关系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密切。这其中的缘由,草民就不知道了。”
“倒是可以试试。”赵匡胤被樊若水说得动了心,试试也没坏处。万一还真的能拿到润州的布防图呢祁正修那块难啃的硬骨头就有了办法。否则光是在润州消耗的兵力,就让大宋元气大伤。
樊若水揖手道:“还请陛下早做决断。[.超多好看小说]早一日攻下润州。就早一日打下南唐。曹大人也可早日班师回朝,护卫陛下京师的安全。”樊若水暗示了京城的异动,但赵匡胤却并没有想那么深,只听明白了早做决断。
赵匡胤一抬手:“那是自然。”说罢看着樊若水笑道,“你为大宋立了不少汗马功劳,待过些日子朕手边的事情忙完了,必然要给你个封赐。”
樊若水喜不自胜,急忙给赵匡胤跪倒道:“草民先谢过陛下。”
赵匡胤笑得得意:“不必客气。你需知道,凡是为我大宋,为朕效力的人,必定会得到该有的荣华富贵,朕能给你打这个包票。”
樊若水又是千恩万谢,心里才踏实,暗暗庆幸自己幸好是选择了赵匡胤。否则和那个‘阴’晴不定的赵光义还指不定是个什么结果。记记巨血。
李从善和樊若水走后。赵匡胤想了想吩咐着‘侍’从:“来人,把桃娘从大理寺带到宫里。”想了想不对,大理寺卿陈元和赵光义关系密切,一定会及早告诉赵光义,打草惊蛇。还是自己亲自去大理寺为好,去探探那个桃娘到底知不知道。
想到要去见桃娘,赵匡胤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个‘女’人又贱又狡猾,不动点脑子还真不好收拾她。而且她为了给李煜通风报信还利用光义,自己就这么直剌剌地去问她,她绝对不会说实话。
赵匡胤抚了抚额头,怎么才能撬开那‘女’人的嘴赵匡胤把茶盏的盖子在桌上敲着,一下,两下威‘逼’利‘诱’忽然,赵匡胤想起了地牢里那个孩子。哈哈,赵匡胤不禁用力一拍大‘腿’。赵普果然是眼光长远,未雨绸缪。留着那个野种,还真有用的上的一天。虽然不知道那个野种的爹是谁,但娘一定是那‘女’人,虎毒不食子,就不信她能不管孩子的死活。这就是贮备的妙处啊。
赵匡胤换了身常服,只带了一个心腹‘侍’从,没有带宫‘女’和宦官,去了地牢。
地牢已经许久没人来过了,最近一段时间宫里制事宽松,没什么犯了滔天大罪的必须关在这里。看赵匡胤亲自来了,守卫的士兵忙打开了地牢带着赵匡胤进去。
地牢又‘潮’又黑,只点着几盏昏黄的油灯。两侧的石头墙壁上都是长出来的青苔和到处爬着的虫蚁。不时有几声呻‘吟’和芭声,听得骨头都瘆的慌。赵匡胤走到最后一间,看到那偌大的牢房里,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赵匡胤命令士兵把油灯提的近一些,他好看清楚。却还是怔了一下,那孩子瘦得像一根柴火,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一缕一缕,不知道哪个守值的好心给了他一‘床’厚被子,那孩子就缩在被子里取暖。头发也蓬‘乱’肮脏,脸黑乎乎的,只‘露’着两个乌溜乌溜转动的眼睛,手里不知道攥着一个什么在扒拉着。
赵匡胤嫌恶地皱了皱眉,忍着往前走了两步,孩子把手里的东西攥的更紧了些。赵匡义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
士兵走过去用力攥起孩子的手,一把把那东西扯了过来递给赵匡胤,是个小小的木头雕的马,已经被他玩得黑光油亮了。孩子看木马被人抢走了,站了起来扑上去抢,被士兵一把推着跌在了地上。可他也不哭,只是恨恨地瞪着赵匡胤。
赵匡胤没有接那个木马,士兵看赵匡胤脸‘色’不好,忙解释道:“这个是他自己带来的,当初关在这里的时候,他腰里就揣着这个。”
赵匡胤眉梢一挑,俯身看着孩子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孩子看了看他,太久没和人怎么说话,口舌都有些不利索,吭哧了半晌才回答道:“我爹。”
赵匡胤又问道:“你爹叫什么”
孩子警觉地看了看赵匡胤,没有回答,把头撇过了一边。赵匡胤冷冷笑了,命令一旁的‘侍’从,指着那个木马道:“把这个带上。”他现在还不想把孩子带出地牢,以免动静太大惊动了赵光义,他要先去探探那个官妓的口风。说罢走了出去。
小桃一早起来,右眼皮就开始突突地跳,做针线也有些心不在焉,扎了好几次手。是赵光义有什么事吗想想自己在这里也呆了十来天了,赵光义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也许,他真的再也不想看见她了。
正出着神,忽然有人把‘门’打开,屋外的阳光刺得小桃就是一晃眼,下意识抬手挡在了额上,待看清楚来人,心砰砰地又是狂跳。冲着来人跪了下去:“拜见陛下。”
赵匡胤一抬手,带来的‘侍’从退了出去,把‘门’带上了。屋里只剩下赵匡胤和小桃。赵匡胤‘唇’角扬了上去:“看来你在这大理寺住的不错啊。”
小桃低头没有应声。看着小桃沉‘吟’不语的样子,赵匡胤心里就是一阵反感。他也不想和她绕圈子,直截了当开了口:“听说你会画南唐的水军布防图”
小桃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看着赵匡胤‘阴’森森的脸,小桃飞快地揣测着他到底知道几分面上却立即现出一副愕然的神‘色’:“布防图是什么是张画还是块布”
装傻充愣还是真不知道赵匡胤绕着小桃踱步走了半圈,一把掐上了小桃的脖子,咬牙道:“别跟朕耍‘花’样,别以为光义被你‘迷’得五‘迷’三道我就奈何不了你,‘弄’死你和碾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小桃脸憋得青紫,恨意从脚底蔓延到头顶,这个刽子手又来作恶,却不得不依旧是一副漠然的表情:“小桃真的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小桃被赵匡胤捏得气都喘息不上。
赵匡胤看小桃的眼睛都开始向上翻着,却还是不肯吐口,贱人赵匡胤愤愤把手松开,小桃捂着脖子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赵匡胤这一把险些要了她的命,头都麻嗖嗖的。
赵匡胤冷冷哼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完从袖子里拿出木马,扔到小桃面前,“你还认识这个吗”
只扫了那木马一眼,小桃像被定住了似的,过了半晌,小桃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颤抖着手拿起木马细细抚‘摸’着,反复看着,忽然猛地把木马扔了,扑到了赵匡胤的脚下,像疯了一样扯着赵匡胤的袍子,大声喊着:“陛下,我的寅儿在哪儿求求你,告诉我寅儿在哪儿”
赵匡胤挑起‘唇’际,俯身看着小桃:“你原来也有怕的朕还当你什么都不怕呢。”
小桃的眼睛发红,扯着赵匡胤死死盯着他:“你怎么会有这个,寅儿在哪儿,快告诉我,告诉我啊”
赵匡胤淡淡一笑:“朕只能告诉你,他还没死。但是,”赵匡胤的声音幽幽的,“活的也不好。你要是还想知道别的,你就老老实实说,水军布防图,你会画还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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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地牢相见堪为情
这章大家可能会疑‘惑’,这么早,还是错的!对的,这章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访问:.。近来文安才发现盗版这么猖狂,让文安痛心不已。文安辛辛苦苦酝酿构思的章节,文安忍着腰疼苦写的文字。被盗版网站拿去盈利。盗版的无耻可恨文安就不多说了,想来大家都能理解。具体防盗措施是,从今天开始,文安每天会很早就把更新的挂上。大家可以买也可以不买。等到老时间的时候,文安再把这章换上正确的。已经购买本章节的不会重复收钱,没有购买的可以放心购买。
这里是大唐。这里的君主、百姓,都称呼他们的国家为大唐。但这并不是那个辉煌昌隆的唐帝国。后来的历史,称之为“南唐”。
金陵,是彼时的国都,称为“江宁府”。第一风华地,不二金陵城。南国的城便是这样,不似长安的苍凉,不似汴州的端方,金陵沾了一点龙气,便立马妖娆起来。那凤凰台,朱雀桥,劳劳亭,秦淮月-----都默默地倚着,仿似蘸了水的胭脂,在浓浓的‘春’意里化开,再化开。
戌时,一更的梆子敲响了。若是寻常百姓家。一更的声音,便是该睡觉的讯号了。但在‘花’月坊,却是一出盛大的序幕。
‘花’月坊外的巷子,远远铺出了三里的朱红毯,道路的两旁,每隔十步,便有男子如定桩般立着。那些男子虽穿着常服青袍。但个个如鹰隼般透着凌厉威猛,一看便不是寻常人。
‘花’月坊是金陵城里最大的官妓乐营,隶属于教坊。迎来送往的都是官家人物,出入的也都是官家的厅堂筵席。虽说‘花’月坊的开销经营朝廷是拨了银子的,但若是将官家服‘侍’妥帖,一来有了头脸,二来也能得些打赏。因此‘花’月坊也是绞尽脑汁想着新奇法子。
就说前堂那横三竖三的九面‘花’鼓,也是一大特‘色’。‘花’月坊的官妓每人的名字都是‘花’名,名气最响亮的九位官妓,便能将自己独属的‘花’鼓支在前堂,若有客人“点‘春’”,或是“走‘春’”,便可击打‘花’鼓,声音震着。便是气派,也是官妓在‘花’月坊的地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而‘花’月坊的官妓,更是各显神通。有获罪的大家小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可以做着歌妓,舞妓,或是乐妓,行走于达官显贵的家宴上;若是贫民小户的,酒量不错,也可陪酒,是为“酒妓”;若是酒量也不佳,便只能做些皮‘肉’生意,地位也是最不济的。
此刻‘花’月坊前堂二楼的各个雅间,也坐满了客人。其中一间,内有四五人,是几个金陵的世家子弟,宴请一位外地的官员。点了几位官妓作陪。
忽的前堂正中,从空中垂下一条红‘色’丝绸,随即一个轻盈的‘女’子顺着丝绸如燕子般飞下,动作轻灵矫捷,飞下时一个漂亮的回旋,直击桃‘花’鼓的正中。博得满堂彩。那个外地的张姓官员啧啧点头,问道:“这是那名冠京城的桃娘?”
那几个世家弟子对视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腰间挂着纯白双鱼‘玉’佩的,那‘玉’是难得的无一丝瑕疵,净白如雪,是难得的品相。那人坐于正中,尤为尊贵些,开口道:“张兄,这等雕虫小技,怎么会是桃娘。桃娘的舞,出神入化,宛如云中仙子。更绝的是,桃娘那一手好字,和那舞配合地行云流水。看了桃娘,这‘女’子便什么都不算了。她不过是代为桃娘击打桃‘花’鼓的。”
张姓官员听了不免神往:“桃娘也能点吗?”
(二)
方才的世家子弟摇摇头:“晚了。有人赎了桃娘,今晚这么大的场面,就是桃娘出坊。你瞧那九面‘花’鼓,平日只有一击,再尊贵的官员,也只能二击。只有出坊的姑娘,才能三击。桃娘的桃‘花’鼓刚才已经击了一次,二更和三更的时候,还会各有一击。如此,方才排场。”
张姓官员一愣:“赎一个官妓?”官妓是朝廷的人,并非一般官员可以据为己有,这人能将官妓赎出来,想来背景不薄。他还想再问细些,一旁的酒妓连翘已是按捺不住,擎起手中的白‘玉’杯,眼‘波’流转:“张大人,何须谈些不可及的,不如点一出珠圆‘玉’润可好?”
张姓官员早已被连翘含情脉脉的目光看得心神‘荡’漾,哪里知道珠圆‘玉’润是什么,只呆呆地点了点头,塞到连翘手里一锭银子。
连翘从盘中拈起一粒葡萄,含入口中,又将杯中的酒含到嘴里,随即忽地俯身噙上张大人的‘唇’,张大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牙齿
被柔软的舌尖撬开,一股甘酿沁入口中,葡萄的清甜中和了酒的辛辣,再加上美人的‘唇’香,张大人只觉得‘唇’烫了起来,紧接着全身都烫了起来,不自觉得揽上了连翘的腰,目光‘迷’离道:“那葡萄的皮呢?”
连翘将口中的葡萄皮取出,笑着又倒了一杯酒。张大人早已全身都醉了,直叹自己之前见识浅薄,竟不知道‘女’人可以这么妙。身边的世家公子笑道:“‘花’月坊的‘花’样是最多的,却也有趣。张兄若是喜爱,一一尝试便是了。珠圆‘玉’润,双凤朝阳,鸳鸯‘交’颈-----只是可惜桃娘独有的长虹卧‘波’,你不得见了。”
另一个公子叹了口气,由衷‘艳’羡道:“沈兄好福气,可惜我们未曾有机会点过桃娘。”沈姓公子不免面‘露’几分得意之‘色’,将手探入身边酒妓的衫内动作起来,腰下洁白的双鱼‘玉’佩也随着一晃一晃。
看得张大人心下痒痒,眼前的这个珠圆‘玉’润都让他把持不住,那长虹卧‘波’,该是怎样的撩人?不觉吞了口口水,桃娘,到底是怎么个惊‘艳’的人物?
后院二楼西厢最大的一间,便是桃娘的房间。屋外‘侍’奉的婢‘女’青青跺了跺已经站麻了的脚,手里的漆盘由于长时间的托举猛地抖了一下,青青顿了顿,再次开了口:“姑娘,喜服到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屋里响起了一声不温不火的声音:“进来吧。”
青青推‘门’进去,风吹着支起的窗棂上糊的纸“扑扑”响,雕‘花’檀木‘床’上的茜纱帘幔并着妆台上的红烛,一齐在风里摇了摇。
桃娘坐在朱漆的月牙凳上,正细细的画着眉。她似乎从没有这么认真地画过,一笔笔勾描,一点点补齐,像对着一件上古瓷器般‘精’描细划。青青走到桃娘身侧,冷不防桃娘忽地转过身来,把青青吓得一个趔趄。
桃娘的‘唇’角冷冷勾起,盯着响动的窗棂,似有若无地问道:“好看吗?”记围东亡。
青青偷偷抬眸看了一眼桃娘,心下倒‘抽’了一口冷气,没敢接话。桃娘依然很美,只是今天的远山黛,是从未有过的画法,那眉,长长的似乎要挑到发髻,配上眉心的桃蕊红妆,竟有几分妖气了。这不是桃娘素来清淡雅致的妆容,桃娘,是没有妖气的。
桃娘没有注意青青的表情,转眸看向了她手里的托盘。一袭浅红的柔纱锦袍,并着赤‘色’描金线的披帛,在烛火的映照下正莹莹散发着丝绸的光泽。桃娘抬起如水葱般的纤指,轻轻抚了抚披帛上的绛‘色’流苏,低眉问着:“他,来了吗?”
青青一愣,“他?”哪个他?若是说今晚赎出桃娘的那位大人物,是断不会亲自来的吧?先遣的媒姑、‘侍’从来了不少,已经给足了天大的面子。若说祁公子,今晚要是来,才是真要了命。青青语塞,轻轻摇了摇头。
桃娘没有说话,转过身去,继续描着已经很长的黛眉,只是手,开始抖了起来,几次画眉都画不成。只好把黛石放下,叹了口气,随口问着青青:“我走后,你去服‘侍’冰兰,要勤快些,那里不比这里随意。”
青青‘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涩:“是。”说罢抬眸看着桃娘眼圈红红:“我舍不得姑娘。”她是想随着桃娘走的,但官妓不比娼‘门’自由,都是入了乐籍的官家人,桃娘自己能脱离苦海已是不易,哪能带着她。她也没有开这个口。
桃娘苦笑,捏了捏青青的肩,目光凄然:“青青,我这一去,众人皆是羡慕,只有我自己知道,只怕不是好的结果。太平日子,不会太久,能得空逃出去,你就逃吧。”
“能逃到哪里呢?”青青咬‘唇’,“我还在襁褓里娘就死了。爹犯了事我到了这里,家里没个兄弟姐妹,也不知道宗族何处,除了金陵,我不知道还有哪里。”
桃娘想了想,从妆奁盒子里取出一串樟木珠子,塞到青青手里:“金陵西南歙州的云湾村,还可藏身。他日你若能逃出去,带着这串珠子到云湾村,他们不会撵你走的。”
青青点点头将珠子藏进袖中,不由好奇问着:“姑娘怎么知道那个地方?”
桃娘笑得有些失神:“那里是我的家乡。”家乡的定义,就是当初想出来,如今回不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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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独孤一线寄花蕊
店家看小桃虽穿的一般,但身后那个男子器宇不凡,便赶紧把‘玉’佩拿了上来,还多拿了几个同款的,让小桃对比着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小桃翻来覆去挑了半晌,还是选了最初看上的那款。方形的白‘玉’佩,上面浮雕着两支泽兰,最下面坠着绛‘色’的穗子。赵匡义淡淡笑笑:“怎么想起买这个?这是男子佩的。”
小桃抿‘唇’一笑,拿着‘玉’佩在赵匡义身上比划着:“就是给你买的呀。你老穿些深‘色’的袍子,却从不带任何东西。不好看。”
赵匡义心头一颤。随即整颗心都像被刀绞似的疼得丝丝发紧。脸上的表情有些僵,只是紧紧攥住了小桃的手。她这样,让他怎么舍得送走?
小桃轻轻挣开了他的手,嗔笑道:“不过我可没钱,只是帮你选,钱还要你自己付。”
赵匡义的‘唇’角扯出个笑:“好。”重又牵上小桃的手。
在店铺里转了一圈,小桃也没有再挑别的东西。赵匡义把钱付了,除了那个‘玉’佩,又挑了几样别的。镯子,挂件,‘玉’钗之类,都装到了锦盒里带走。小桃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买这么多?你要送谁啊?”
赵匡义看着她,勾了勾‘唇’际:“都给你。”
小桃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有些不自然。把头别到了旁边:“我一个丫头,哪用得着这些。”
赵匡义的心有些疼,直直看着小桃说道:“你知道在我心里,你不只是个丫头。”
小桃垂下了眸子。脸颊有些发烫,没有再吭声,匆匆向前走去。
赵匡义跟在小桃身后,还要再进珠宝铺子或绸缎铺子看看,小桃却怎么也不肯再进去了。赵匡义也只好作罢。
走出了潘楼南街,天‘色’更晚。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天上飘起了雪‘花’,没多大功夫,片片洒洒的越下越大。久居江南的小桃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兴奋地伸出手去接,一时又弯着腰在地上踩着脚印,看赵匡义呆立在原地,不禁去推他,大声笑道:“傻站着做什么呀,你要能踩出这么长的一串脚印,我就”一时卡了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你就怎么样?”赵匡义的眸子里焕出了光彩。
“你先踩出来再说!”小桃笑着在前面跑开,赵匡义‘胸’里一‘荡’,不自觉地跟着她傻傻地跑着。
两人跑了一路,到了街边的一个亭子里,小桃停了下来,一边小步跳着,一边呵气搓着手:“开封真的比金陵要冷些呢。”
四周上了灯,隐约有些光亮照到了小桃的身上,打出个暖暖的光晕。赵匡义看着小桃的脸冻得红扑扑的,把手里的锦盒放到亭子中间的石桌上,伸手拉过小桃的手:“我给你捂捂。”
小桃没有挣扎,任由赵匡义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很大,正好把她小小的手全都包了进去。小桃的‘唇’角弯起,眉眼像新新的小月牙,看着赵匡义笑得没有一丝城府。
赵匡义的心通通跳得‘激’烈,他很有种冲动,牵着这双手,到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越膨越大,赵匡义冲口而出:“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小桃被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怔了一下,看着赵匡义有些发呆,他的眸子里有两簇要燃烧的小火苗。小桃被那火苗的炽烈烫得有些脸红,垂下了眸子,声音很轻:“你又说笑话。不是我们一起走,是我该走了。”
小桃的话像一记重锤,锤得赵匡义心疼,却说不出话。小桃把手从赵匡义的手里挣出来,咬‘唇’说着:“不要因为我,让你家里的人不开心。”昨晚那盛气凌人的夫人,小桃就是瞎子,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赵匡义双手扶着小桃的肩,目光定定的:“不去管她们,只有我们,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又补了句,“只要你不怕吃苦。”
小桃无奈地勾‘唇’笑笑,看来他么负气的话。小桃摇头说道:“吃苦算什么,我吃过的苦还少吗?只是哪有没人的地方呢?再说你也不是普通人,你是大周的”小桃也不知道赵匡义的级别官衔,只好模糊地说道,“权贵吧,你要是不见了,皇上会翻遍每一寸地方找你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到哪里?那股无奈、悲凉,从赵匡义的‘胸’口蔓延了出来,直到手脚,化作了一股焦灼的愤怒,赵匡义一拳捶在了身边亭子的柱子上
,一拳,两拳他不知道怎么宣泄心里的无奈和压抑。
小桃呆了,尽管她也觉得离别有些伤感,但赵匡义有些极端的行为还是吓了她一跳,顿了一下,她赶紧扑上去抱进赵匡义的拳头,声音变得很大:“你做什么啊!”
赵匡义闭着眼睛,身体都在微微地抖着,他恨自己的无能,连心爱的‘女’人,都无法留在身边,还有什么颜面整天要求她跟了他?跟了他也无处安放啊。
小桃轻轻捧起赵匡义的手仔细看了看,手背都是血,这个人,傻的啊,手不是自己的啊,怎么下这么重的力气,小桃的心忽然也有些绞得疼,把赵匡义的手放下去大声对他吼道:“你干嘛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这算什么事,至于吗?”她很少这么大声说话,吼完竟然眼睛也‘潮’‘潮’的。
赵匡义看着小桃的眼泪,他的心也像被淹了似的窒息到喘不上气,他心里一个劲地说着,别哭,别哭,他受不了这个。索‘性’把头别了过去。
小桃抹了抹眼泪,咬‘唇’说着:“我是唐人,早晚都要回到大唐,回到金陵。那里才是我的家。本来,也是想报答你再走的,今不是更好,我还能不用还你的情分就能走人,我还巴不得呢,你以为谁想留在这冻死人的破开封,谁想看见你这个‘阴’晴不定冷冷的怪人”小桃越说眼泪越多,背过身子,使劲抹着眼泪。
赵匡义心里越‘抽’越紧,忍不住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小桃。他真的舍不得,她回到唐地,不知道会不会受委屈?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命运?她会嫁给祁正修还是什么张三李四?他不要,可他做不了主。从没有一刻,他这么恨自己,恨自己手中没有制衡天下的权力。
小桃没有挣,在他的怀里静静地流泪,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眼泪,哪来的不舍。真是奇怪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很快就把他们刚才踩出的道掩盖得一片白茫茫,反照得四周亮莹莹的。
小桃看着亭子外失神地说着:“看,我们刚才的脚印已经没了。只要有时间,什么痕迹,都没了呢。”
小桃的话扯得赵匡义心里酸疼得艰涩,他松开小桃,牵起她的手向外走去,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只要走下去,现在的脚印比刚才还深,越深,越不容易再盖着。”围介丽血。
小桃没有再言语,任凭他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回了旧宅。
魏王府里,符彦卿正气得七窍生烟,已经一整天了,赵匡义还不过来接婵儿,打人已经让他很气愤。他的闺‘女’,他自己舍不得动一指头,刚嫁到赵家还没几天,就被那小子打了,要不是夫人拦着,他只想‘操’着枪去教训教训他。
符雪婵的脸还肿着,真不知道赵匡义用了多大的力气。她的脸疼,心更疼。她哪里比不上那个丫头?小‘门’小户,一看就没见过世面,要什么没什么,凭什么在那个男人心里就比她好了千百倍?
魏王夫人换了第三次冰了的巾子给符雪婵捂着,符雪婵不耐地推开:“好了,敷也没有用。”
夫人叹口气,坐在雪婵身边道:“婵儿,不是我说你。你嫁了人,不比在府里,不能事事顺着自己的‘性’子。可你就是一句也不肯让。”
“才成亲六天就和我提纳妾的事,还怪我不肯让?”符雪婵差点跳起来,“让我怎么让?”
“纳妾,不过是早晚的事。你看这府里,又养着多少姬妾。”夫人劝着‘女’儿。
魏王的脸上有些不好看,虽然他也大大小小纳了不下五六个妾,可自己纳是一回事,‘女’婿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由‘插’嘴道:“那也要过个几年吧?纳妾不过是开枝散叶罢了,今婵儿才过‘门’几天?就看她不能生?”
夫人看着符彦卿直皱眉:“过几年和几天有什么差别?赵匡义喜欢那丫头,就让他纳了,一个丫鬟,还能踩着婵儿做正室不成?夫人的位子不稳稳的就是婵儿的,还落个贤惠的好名声。现在这么一闹,你让婵儿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她这个做娘的自然心疼‘女’儿,可她更深知处在侯‘门’的求生法则,掌握不住丈夫的心,就要掌握住些别的。硬碰硬,只能钻进死胡同出不来。就要掌握住些别的。硬碰硬,只能钻进死胡同出不来。就要掌握住些别的。硬碰硬,只能钻进死胡同出不来。就要掌握住些别的。硬碰硬,只能钻进死胡同出不来。百度一下“三更桃‘花’贡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八十九章 深宫夜长情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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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廷宜眉尖一蹙,‘唇’角挑了起来:“敌国?谁教你的?”
小桃哪记得谁说过,咬‘唇’说道:“我就不能学点东西?说个新鲜词,你就这么惊讶。我还会写字呢。”
赵廷宜不禁眉眼舒展了开来,闷闷笑了声说道:“你倒说说。会写什么字?”围尤‘私’扛。
小桃抿着‘唇’,眉眼笑成了小月牙,冲赵廷宜一招手:“我写给你看。”说着在林间捡了根枯树枝,蹲了下去。
赵廷宜也蹲了下去,看着她把地上的枯草石子扒拉到一边去。腾出一片空地。认真地拿树枝在地上写着“山,川,水,火”这些字。赵廷宜的‘唇’角弯了起来,轻笑道:“就这些?”
小桃转头斜看了他一眼哼道:“这只是随便写的。”说着又在旁边写道,“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这首送别诗是大小姐教的。字句简单朗朗上口,小桃很快就学会了。只是现在写出来,倒应了眼前离别的景。赵廷宜的心里也有些闷闷的酸疼,叹口气:“学了字,还不不学字。”
果不学字,还不会这些搅人心酸的词句。倒也分离地爽利干净。
小桃哪里知道赵廷宜的心思,还以为他觉得自己写的不好,可自己也就会这么点酸文假醋的诗,像在祁公子营帐里见到的那些书。和书上的批注,什么“假栈道以攻”,“养之以德,则民合”,小桃看都看不懂,别说记了。小桃撇撇嘴,哼哼了两声:“我还会写你的名字。”说着在地上划拉着“赵廷宜”三个字,歪歪扭扭。
赵廷宜心里“轰”地涌起一股热‘浪’,让他几乎有些眩晕。第一次眼看着一个‘女’孩子在地上划拉他的名字,他有种说不出的心动。
小桃继续扒拉着:“赵匡义”,可是“义”繁体这个字笔画也太难搞了,上面是“羊”没尾巴,下面是什么小桃卡住了。
赵廷宜伸手握住了小桃的手,继续着她的笔画,在地上认真地续写着下面的字。(.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他的手很有力,用树枝划在地上,都抠掉了好多的土。小桃的手随着他的手,行云流水地划着。他的字真好看,有起有落,有顿有挫,比自己那歪歪扭扭的狗刨好看多了。
小桃笑得甜甜:“真好看。”待赵廷宜握着她的手写完“义”字,小桃又迫不及待地写着自己的名字“桃宜”,叽咕着:“这是我的新名字。”
桃宜两个字,像一记重锤,锤在了赵廷宜的心上。捶得他的心轰轰作响,捶得他仿佛有股洪流,从脚底涌了起来。他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那个还在地上兴致勃勃划字的‘女’孩子,第一次有种被震慑的意味。以前常听人说,温柔乡英雄冢,只觉得是个笑话。可今才觉得此言不虚。
小桃把自己名字画完,这才站了起来,捶了捶蹲麻了的‘腿’,看着赵廷宜眯眯笑:“我是不是长进了不少?”
赵廷宜勾‘唇’点了点头,看着小桃的目光,多了几丝灼热。小桃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嗔道:“你怎么这么怪”话没有说完,已经被眼前的男人俯身掠上了‘唇’,赵廷宜的‘吻’强硬有力,很快撬开小桃的齿强势地侵袭。小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拥紧了攻城略地。他的胡茬扎得小桃有些疼,和祁正修的温柔沉醉不同,赵廷宜是一种山野坚硬的气息,让人反应不来,让人不自觉地顺承。
小桃只觉得眼前黑压压的,心砰地跳得老快,扑腾着手,下意识地抵抗着。可是小桃的力气哪能拼得过赵廷宜,挣扎只是徒劳。小桃又急又臊,张嘴用力咬着赵廷宜的‘唇’,他却仍不肯放手,直到两人嘴里都是一阵甜腥。才缓缓松开了小桃,眸子有些疼:“就这么不情愿?”
小桃用力往后退了两步,恼怒地看着赵廷宜:“你是疯了吧?”声音都有些抖,“人家好心和你说说笑笑,你居然欺负人。简直是登徒子!好‘色’之徒!轻佻!放‘荡’!”小桃把她新学的词一股脑地甩了出去,转身就要跑开。
赵廷宜伸手一把揽住小桃的‘药’,用力把她掰得转过身来,声音坚硬得似乎都能反‘射’回来:“跟我。”又补了句,“我会好好待你。”
小桃气得全身哆嗦,自己真是瞎了眼
才会拿他当好人。原来他就是个轻薄‘浪’‘荡’子。小桃气急反笑:“好好待我?你怎么好好待我?做你的丫头还是做你的洗脚婢?”
“做我的‘女’人。”赵廷宜语气坚定,深深地看着小桃。
小桃只感觉像雷劈过来一样,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冷笑道:“赵公子要是找人寻开心,也该去那歌楼酒坊,而不是找我这个使唤丫头。”即便自己出身低微,也不能被人这么戏‘弄’。
赵廷宜用力扶着小桃的肩,没有一丝动摇:“我没有寻你的开心。”
小桃用力想挣掉他的手,却没有挣开,眯着眼看着赵廷宜,眸子里都是冰冷:“别说赵公子二十好几,还没妻室。小桃是个丫头,但不是个傻子。”
赵廷宜的眸‘色’有些黯淡:“她已经去世了。”小桃愣住了,赵廷宜‘唇’际有丝苦涩,“三年前,她就得疾病去了。”他同尹贞婉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见面就成了亲。婚后还算相敬宾,只可惜贞婉身子弱,没有留下一男半‘女’就病逝了。
已经三年了,赵廷宜连贞婉的模样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印象里她是娴静的眉眼,和她的名字一样,幽娴贞静。他和贞婉不能说不恩爱,没有吵过架,没有红过脸,在所有人眼里,这样的,就算是很恩爱了吧。只是,他对贞婉,似乎从来没有过对小桃那种砰然心动。
初次见小桃,对她的印象一对所有江南唐人的印象,‘阴’柔狡诈,和祁正修一样。明明想要银子,却说找不开。让他看得可笑。唯一深刻的记忆,就是她脖颈下那片胎记。那是不祥之兆,他以前见过这样的,所以才留了心。
果不是义庄相遇,他和她这辈子可能也不会再有‘交’集。可是她出现了,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刻,她没有放手,在他耳边叨叨着那些馋人的烧‘肉’、‘鸡’‘肉’,让他从四周一片血海的窒息中浮了上来。尽管她的处境也危险,她身边还有人不停给她打着退堂鼓,可她没有放手。
赵匡义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遇到这么傻的丫头,这么难得的执着。所以,尽管他知道她念着祁正修,他知道她是唐人,可他,也不想放手。何况,她的那份娇俏动人,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撩拨得他心痒痒。
小桃垂下了眸子,这人说得像真的一样。可是就算他死了老婆是真的,自己又不了解他是个什么人,还是个周人。该怎么回绝他,顺带溜回去呢?
小桃正在琢磨着,四周夜风飒飒,一旁的赵廷宜已经毫不迟疑地用力擎住小桃的身子,飞身上了云骢的背,用力拍了拍云骢,马四足奋蹄,向着西边飞驰而去。
小桃还没回过神,已经在云骢的背上跑出了树林,一路向西。小桃用力挣扎,可她哪挣得过赵廷宜有力的臂膀,只好圈在赵廷宜的怀里,在云骢身上离濠州城越来越远。
子夜时分,祁正修正在营帐内的油灯下看着公文,忽然云笙急急惶惶地跑了进来,对祁正修禀告着:“公子,公子不好了。”
“嗯?”祁正修眉心一挑,手里的公文还没有放下。
“桃宜,还没有回到别院。”云笙急急地解释着,“何家的下人过来打问桃宜是不是今晚留在大营了,说是还没回去,可桃宜是太阳没落山就走了的啊,这已经三四个时辰了,就是乌龟爬也爬回去了。”
祁正修腾地站了起来,揪起‘门’口的披风大步走了出去。何家的下人正守在‘门’口等着,祁正修一改平日的温文尔雅,声音有些‘阴’凉:“你确定桃姑娘从没回去过?”
“没有啊”,那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应着,“大小姐吩咐我前来看看,要是桃宜留在大营,就不给她留‘门’了。”
祁正修转头吩咐着‘门’边一个守卫的‘侍’从:“通知穆点校,带三骑弓箭手,一骑沿大营到别院之间的路搜寻,另外两骑,随我向西去找。快!”
‘侍’从愣了一下,重复着:“三骑?”三骑的军力去找一个‘侍’婢?‘侍’从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速去!”祁正修的眸中泛出‘阴’冷,“和桃姑娘在一起的男子,杀无赦。”云笙听到祁公子‘阴’‘阴’凉凉的话,身上不觉打了个寒战。
‘侍’从赶紧去找穆点校,太子早吩咐过了,营中急用兵,祁公子说了就算,不用去禀告他。百度一下“三更桃‘花’贡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九十章 国忧亲忧两作难
上一章已替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79-
桃娘轻轻笑了,远山黛‘荡’开,眉眼间仿似一片鲜‘艳’夺目的桃‘花’在闪烁,媚态万千,那种媚,蚀骨**一般。灼得男人有些痛。桃娘伸出‘玉’指,将自己身上月白的披帛丢到地上,背过身子忽地侧身,犹反弹琵琶一般,已经探入男子‘胸’前的衣襟。桃娘的腰肢像丝绸似的柔软无骨斜靠在男子身上,手指像火一样穿过男子的外袍,中衣,直到肌肤。一股热‘浪’从男子的脚底窜起。从‘腿’。到腰肢,到头顶,已经被这团火烧得失了方寸。桃娘的手在男子‘胸’前逡巡着,那指尖划到哪里。哪里就烧得酥麻,男子不禁伸手揽上桃娘的腰,俯身盖上她的‘唇’,那股带着肃杀之气的原始气息。仿佛要把这桃‘花’片片‘揉’碎一般。他忍不住了,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他想要她,这种**,从前是这样,今更是这样。
他反身一把将桃娘按到墙上,压在她身上那种绵软让他痴‘迷’,让他‘欲’罢不能,他等不及,他要把自己陷在这片泥泞中。他喘息着‘揉’上桃娘的身子,扯下她的外袍,‘露’出颈下一块桃‘色’的胎记。他愣住了。
桃娘冷哼了两声,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有千根冰刃,刺得他清醒了过来。男子的手松开,看向桃娘身侧的窗棂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桃娘轻笑:“我在告诉你,长虹卧‘波’是什么,刚开始,就不想尝尝了?”
男子蹙眉,从袖中甩出一枚‘玉’佩,掷到桌上,那双鱼形的‘玉’佩品相是难得的雪白,却有几片血沁在上面。男子轻睨了一眼桃娘,‘阴’声说着:“我不想知道长虹卧‘波’的滋味。但凡尝过的,就是这个下场。”
说完顿了一下,声音温和了些:“三更鼓的时候,必须出了‘花’月坊的‘门’。别误了吉时。”说完转身离去。
桃娘仔细看了看那‘玉’佩,带血的白‘玉’双鱼,很眼熟。仔细想了一番,不禁心下一沉,折身回坐到月牙凳上,手有些无力,连画眉的黛石也拿不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夜,凉得几乎要沁入骨头缝里。满屋的红,摇曳的头晕。这是不是算“于归之喜”?每个‘女’人都盼望的一天,对于她,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来的。桃娘也曾经憧憬过这一天,只是这样的方式,打碎了她所有的憧憬。桃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思绪飘得有些远,往事,倒一件件清晰了起来。
那年,歙州云湾村。
暮‘春’时节,云湾村的田间地头,正开着一树一树的桃‘花’,灿若明霞。一大早村东头便锣鼓喧天。叶小桃早已睡不住了,跑到后山土地庙大声喊着:“幺娘,快起‘床’,看热闹去。”
喊了三大嗓子,才从土地庙南面废弃了的柴房里探出一个脏兮兮的脑袋,看了看小桃,又看看自己这身衣裳,脸红了:“算了,还是不去了吧。”
“怕什么。”小桃不由分说,拉起幺娘向村东头跑去,“咱们碍着谁的事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幺娘挣扎了两下,拧不过小桃,只得低头跟着小桃跑去。
不到一炷香时间,小桃和幺娘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村东头,村东头的戴家嫁‘女’儿,戴家是村里的大户,嫁‘女’儿也排场。几十个打着红绸的樟木箱子早已排着队等着装牛车了。一大早来看热闹的乡邻也不少,都抻着脖子看怎么个排场。看到小桃和幺娘挤到了前面,几个大婶拨拉着小桃:“呸呸呸,跑这来添什么晦气。快回去罢。”
幺娘的头要低到地上去了。小桃倒是毫不在意,继续像泥鳅似的往前钻着,挤到戴家那发喜饼的老头跟前,嘻嘻笑着:“王伯,也派我几个喜饼呗。”
那王伯正一边派发着喜饼,一边笑着说道:“今日我家小姐于归之喜,大家都沾沾喜气。”猛地一回头看到小桃和幺娘,眉头一皱,塞给小桃两个喜饼:“快去罢。让我家老爷看见,仔细打断你的‘腿’。”说着把小桃推出了人堆。小桃吐了个舌头,边道谢还不忘边问着:“什么叫于归之喜?”
王伯匆忙应着:“小姐出嫁就是于归。你这个疯丫头,再这么疯下去,看你怎么嫁人。”
小桃鼓了鼓嘴巴,想反驳,又不知怎么说。半天才低低嘟囔出了一句:“谁嫁不出去。哼。”她也十四岁了,些微懂些人事。虽不知道嫁人究竟是怎样,但看着眼前戴家的架势,嫁人必定是不错的。那漫天的红,比村头陇上的桃‘花’,还要
鲜‘艳’。仿佛能把整个人都烧起来似的。‘女’子最极致的一天,是不是就是王伯说的那个“于归之喜?”自己嫁人,会是什么样呢?想着想着,小桃的脸有些泛红。
幺娘看着小桃扑哧笑了:“自己偷着乐什么呢?”
小桃仿佛被看穿心思似的,忙把手里的喜饼塞一个给幺娘:“快吃你的。饿死鬼。”幺娘是孤身一人从外地流落到云湾村的,靠着村里人给土地庙的供奉吃饭,饥一顿饱一顿。过着老鼠般的日子。昨晚就没的吃,接过喜饼吃的狼吞虎咽。小桃‘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问着:“好吃吗?”
幺娘愣了一下,停住了嘴,含糊不清地问着:“你那个喜饼要留给你娘啊?”
小桃点点头。幺娘把剩下的喜饼递给小桃:“你尝尝。”
小桃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又小小咬了一口,把喜饼推给幺娘,眉眼笑成了小月牙:“好吃。”
幺娘也笑了,‘揉’了‘揉’小桃的脑袋。阳光很好,幺娘和小桃走到陇上,靠着一棵粗大的桃树坐了下来,幺娘在玩草,小桃在看天,难得地有些失神,脑子里只想着自己将来“于归”那天,会是嫁给谁呢?想着又脸红,随口和幺娘扯皮:“幺娘,你为什么要叫幺娘呢?”
幺娘的声音很低:“我还有个哥哥,我是老幺,所以叫幺娘。”
小桃没有说话,幺娘的身世她已经问过了。幺娘比她大一岁,没有爹,家乡瘟疫,娘和大哥死了,只她一个人跑出来,一路讨饭为生,流落到云湾村,村里人还算和善,没有像其他地方的人那样用棍‘棒’赶跑她。还认识了小桃。就在这村子里住下了。
幺娘抿了抿‘唇’又道:“不过娘和哥哥死了后,只有你叫我幺娘了。”幺娘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他们都叫我扫把星,杂种”
幺娘的相貌和普通人不同,鼻子要更高更‘挺’一些,眼窝深陷,但睫‘毛’很密很长,还向上卷着。眼眸泛着淡淡的蓝光。刚到村里的时候,不少人都喊她“妖‘女’”,纷纷吓得跑开。一些有见识的老人猜测幺娘可能是汉人和沙陀人的孩子,才会有着汉人的轮廓,却是沙陀人的眉眼。村里人这才好些,但也觉得她是个不祥之人,避之不及。
小桃抬起下巴,冲着幺娘的睫‘毛’轻轻呼呼吹了两口,笑道:“管别人嚼什么,我就觉得你好看。你是扫把星,我还是丧‘门’星呢。”小桃‘摸’了‘摸’自己脖子下的胎记,撇撇嘴。这块桃‘色’的胎记,她打娘胎出来就带着,只是形状有些怪怪的棱角,家里按习俗请了个算命的卦师看了看,卦师偏说她那胎记形状凶险,不是吉兆,是“桃‘花’劫”。巧不巧的没几天,小桃的爹砍柴从山崖上跌下来死了,小桃被全家当做丧‘门’星,连着小桃没出月子的娘,都被赶了出来。后来小桃的娘带着小桃嫁了村里死了老婆的叶老三,还有个游手好闲的儿子。
幺娘手里撕着一片树叶,淡淡笑了:“我真羡慕你的心‘胸’。”
“本来就是,哭哭啼啼是一天,高高兴兴也是一天。”小桃把脖子上的长巾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了胎记,“天热了,这玩意儿戴着真累赘。”小桃娘怕别人看到胎记呵斥‘女’儿,特意缝了一块巾子给小桃系在脖子上。围尽巨亡。
幺娘帮她往上拽了拽衣领:“还是遮着些吧。别人看见又骂你。”
“管他的。”小桃眯眯笑开,腾的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不早了,我得去干活了。”说完跑开,边跑边回头对幺娘说道,“等我回来找你。”
小桃的活儿,就是在云湾村的七里溪摆渡,撑一支竹筏,将上游弦高镇的客人渡到下游的安平渡。安平渡所在的安平镇是个四通八达的地方,南可至洪都府,向西可至楚地,向东能至吴越的衢州一带。七里溪是唯一的一条联通弦高镇和安平镇的水路,但溪流狭窄,两岸是高耸的大山,中间一处两座山几乎挤成了“一线天”,大点的船都过不去。而且船吃水深,七里溪是条浅溪,所以这条水路上都是竹筏往来运客。小桃的筏子一次能坐七八个人,一天打个来回,赚几枚铜板给久病卧‘床’的娘买‘药’。
今天天气虽好,生意却不怎么样,还有好几个抢生意的。喊了半天,除了常坐的一个姓吴的老伯,再没旁人。百度一下“三更桃‘花’贡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九十一章 形如槁木心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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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歙州云湾村。
暮‘春’时节,云湾村的田间地头,正开着一树一树的桃‘花’,灿若明霞。一大早村东头便锣鼓喧天。叶小桃早已睡不住了,跑到后山土地庙大声喊着:“幺娘。快起‘床’,看热闹去。”
喊了三大嗓子,才从土地庙南面废弃了的柴房里探出一个脏兮兮的脑袋,看了看小桃,又看看自己这身衣裳,脸红了:“算了。还是不去了吧。”
“怕什么。”小桃不由分说,拉起幺娘向村东头跑去,“咱们碍着谁的事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幺娘挣扎了两下,拧不过小桃,只得低头跟着小桃跑去。
不到一炷香时间。小桃和幺娘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村东头,村东头的戴家嫁‘女’儿,戴家是村里的大户,嫁‘女’儿也排场。几十个打着红绸的樟木箱子早已排着队等着装牛车了。一大早来看热闹的乡邻也不少,都抻着脖子看怎么个排场。看到小桃和幺娘挤到了前面,几个大婶拨拉着小桃:“呸呸呸,跑这来添什么晦气。快回去罢。”
幺娘的头要低到地上去了。小桃倒是毫不在意。继续像泥鳅似的往前钻着,挤到戴家那发喜饼的老头跟前,嘻嘻笑着:“王伯,也派我几个喜饼呗。”
那王伯正一边派发着喜饼,一边笑着说道:“今日我家小姐于归之喜,大家都沾沾喜气。”猛地一回头看到小桃和幺娘,眉头一皱。塞给小桃两个喜饼:“快去罢。让我家老爷看见,仔细打断你的‘腿’。”说着把小桃推出了人堆。小桃吐了个舌头,边道谢还不忘边问着:“什么叫于归之喜”
王伯匆忙应着:“小姐出嫁就是于归。你这个疯丫头,再这么疯下去,看你怎么嫁人。”
小桃鼓了鼓嘴巴。想反驳,又不知怎么说。半天才低低嘟囔出了一句:“谁嫁不出去。哼。”她也十四岁了,些微懂些人事。虽不知道嫁人究竟是怎样,但看着眼前戴家的架势,嫁人必定是不错的。那漫天的红,比村头陇上的桃‘花’,还要鲜‘艳’。仿佛能把整个人都烧起来似的。‘女’子最极致的一天,是不是就是王伯说的那个“于归之喜”自己嫁人,会是什么样呢想着想着,小桃的脸有些泛红。[.超多好看小说]
幺娘看着小桃扑哧笑了:“自己偷着乐什么呢”
小桃仿佛被看穿心思似的,忙把手里的喜饼塞一个给幺娘:“快吃你的。饿死鬼。”幺娘是孤身一人从外地流落到云湾村的,靠着村里人给土地庙的供奉吃饭,饥一顿饱一顿。过着老鼠般的日子。昨晚就没的吃,接过喜饼吃的狼吞虎咽。小桃‘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问着:“好吃吗”
幺娘愣了一下,停住了嘴,含糊不清地问着:“你那个喜饼要留给你娘啊”围系叼划。
小桃点点头。幺娘把剩下的喜饼递给小桃:“你尝尝。”
小桃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又小小咬了一口,把喜饼推给幺娘,眉眼笑成了小月牙:“好吃。”
幺娘也笑了,‘揉’了‘揉’小桃的脑袋。阳光很好,幺娘和小桃走到陇上,靠着一棵粗大的桃树坐了下来,幺娘在玩草,小桃在看天,难得地有些失神,脑子里只想着自己将来“于归”那天,会是嫁给谁呢想着又脸红,随口和幺娘扯皮:“幺娘,你为什么要叫幺娘呢”
幺娘的声音很低:“我还有个哥哥,我是老幺,所以叫幺娘。”
小桃没有说话,幺娘的身世她已经问过了。幺娘比她大一岁,没有爹,家乡瘟疫,娘和大哥死了,只她一个人跑出来,一路讨饭为生,流落到云湾村,村里人还算和善,没有像其他地方的人那样用棍‘棒’赶跑她。还认识了小桃。就在这村子里住下了。
幺娘抿了抿‘唇’又道:“不过娘和哥哥死了后,只有你叫我幺娘了。”幺娘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他们都叫我扫把星,杂种”
幺娘的相貌和普通人不同,鼻子要更高更‘挺’一些,眼窝深陷,但睫‘毛’很密很长,还向上卷着。眼眸泛着淡淡的蓝光。刚到村里的时候,不少人都喊她“妖‘女’”,纷纷吓得跑开。一些有见识的老人猜测幺娘可能是汉人和沙陀人的孩子,才会有着汉人的轮廓,却是沙陀人的眉眼。村里人这才好些,但也觉得她是个不祥之人,避之不及。
小桃抬起下巴,冲着幺娘的睫‘毛’轻轻呼呼吹了两口,笑道:“管别人嚼什么,我就觉得你好看。你是扫把星,我还是丧‘门’星呢。”小桃‘摸’了‘摸’自己脖子下的胎记,撇撇嘴。这块桃‘色’的胎记,她打娘胎出来就带着,只是形状有些怪怪的棱角,家里按习俗请了个算命的卦师看了看,卦师偏说她那胎记形状凶险,不是吉兆,是“桃‘花’劫”。巧不巧的没几天,小桃的爹砍柴从山崖上跌下来死了,小桃被全家当做丧‘门’星,连着小桃没出月子的娘,都被赶了出来。后来小桃的娘带着小桃嫁了村里死了老婆的叶老三,还有个游手好闲的儿子。
幺娘手里撕着一片树叶,淡淡笑了:“我真羡慕你的心‘胸’。”
“本来就是,哭哭啼啼是一天,高高兴兴也是一天。”小桃把脖子上的长巾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了胎记,“天热了,这玩意儿戴着真累赘。”小桃娘怕别人看到胎记呵斥‘女’儿,特意缝了一块巾子给小桃系在脖子上。
幺娘帮她往上拽了拽衣领:“还是遮着些吧。别人看见又骂你。”
“管他的。”小桃眯眯笑开,腾的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不早了,我得去干活了。”说完跑开,边跑边回头对幺娘说道,“等我回来找你。”
小桃的活儿,就是在云湾村的七里溪摆渡,撑一支竹筏,将上游弦高镇的客人渡到下游的安平渡。安平渡所在的安平镇是个四通八达的地方,南可至洪都府,向西可至楚地,向东能至吴越的衢州一带。七里溪是唯一的一条联通弦高镇和安平镇的水路,但溪流狭窄,两岸是高耸的大山,中间一处两座山几乎挤成了“一线天”,大点的船都过不去。而且船吃水深,七里溪是条浅溪,所以这条水路上都是竹筏往来运客。小桃的筏子一次能坐七八个人,一天打个来回,赚几枚铜板给久病卧‘床’的娘买‘药’。
今天天气虽好,生意却不怎么样,还有好几个抢生意的。喊了半天,除了常坐的一个姓吴的老伯,再没旁人。吴老伯本是个读书人,没考中就以给人代笔书信为生,隔一天去一趟安平镇,相当于揽了两个镇子的生意。
“走吧,今天看来只我一个了。”吴老伯说着上了竹筏。
“再等等嘛。”小桃急的直扯巾子。
正说着,从远处向渡口走来两个人,小桃急匆匆地跑过去,来不及看清来人就赶着说道:“公子,坐筏子吧到安平镇的。我的筏子又轻又快”小桃的嘴向来利索,噼里啪啦像爆豆似的就开始了,却刚说了一句话,就有点发愣,声音也越来越低了。
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在阳光下几乎要晃着她的眼了。一个青‘色’袍子,眉眼细长,看着温和清雅,小桃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人好看,衣服也好看。就像一块上好的‘玉’,有丝冰凉的清冽。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另一个穿绛‘色’袍子的男子,棱角更加分明,但目光清冷,看着有些害怕。
这样的人物,别说云湾村,弦高镇也没见过,小桃第一次觉得心里发紧,嘴‘唇’发干,向来说话利索的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绛‘色’袍男子指着另一架竹筏说道:“坐那个吧,是个男人撑的,看着壮实。”
小桃这才回过神,急急说道:“我撑了两年了,不比他差。划着筏子在七里溪耍水都不怕。”说完不禁偷偷抬眸看了眼青‘色’袍子的公子,看着他眼底似乎有隐隐的笑意,小桃又有些懊恼自己的嘴巴真快,说的什么腌臜话,什么叫耍水。真是越急越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吴老伯开了口:“这孩子划得也好,我常坐的。”
青袍男子声音淡淡的,却有种不容反驳的坚定:“就这个吧。这位姑娘急着跑过来,想来她更需要这桩生意。”小桃听到第一句本是一喜,第二句又让她的脸有些发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绛‘色’袍男子眼中有丝讥讽之‘色’,但并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上了小桃的竹筏。
小桃也上了筏子,手脚却像被下了降头似的,都不听使唤。筏子在水里打了几个转才终于向前划去。小桃没敢看青袍男子,只偷眼看了看绛‘色’袍子的,却见他眉头锁的更紧,眼里嘲讽的神情也更重。
瞧不起人小桃心里较起了劲,小桃心里较起了劲,小桃心里较起了劲,小桃心里较起了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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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真相如雷波涛惊
上一章已替换。.-79-明天2更,放两个。
小桃并不在乎做什么,马车一到了何府,便立即机灵起来。何府的戒备更加森严,马车停在了何府的后‘门’。歌姬舞姬下车后,从后‘门’绕过角楼。被统一安排到一座阁楼上休息整顿。等宴会开始后,再被带到舞台后面西侧的阁楼,准备依次表演。小桃便不停跑前跑后,帮着整顿收拾,还不亦乐乎。
整个上午,小桃也没有机会能四处看看。只听得人声马声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想来是贺寿的人逐渐到来了。这位何大人的府邸这么气派,那来贺寿的应该都是些达官显贵。小桃的心有点莫名的砰砰‘乱’跳。
到了中午,寿宴在何府的后院正式开始。舞台位于南面,坐南朝北,有三层阁楼那么高。而北面、东西两侧都是二层阁楼,有各个厢房,坐着各位前来贺寿的大人及家眷,在‘交’杯换盏中欣赏着各‘色’表演。
小桃在舞台后面的阁楼。看不到全景,只能偶尔看到舞姬排成各种队形,长袖翻飞,幺娘说的没错,这么看起来,是非常美。但自己这辈子,怕是没那个造化跳得这么好看。小桃正胡思‘乱’想着,被一双大手猛地一拍:“快把这个给幺娘送去。”小桃一看,是一个托盘那么大小的莲‘花’,应该是幺娘她们那个“绿腰舞”的道具。小桃赶忙捧着跑下阁楼,一路小跑到舞台后面,递给了齐叔。
下一个舞蹈就是绿腰。小桃绕了个弯,转到舞台的西侧。又往北走了两个廊子,准备找个能看到舞台全景的地方猫着。别人的可以不看,幺娘的舞一定要看。只是何府的后院现在人太多了,往来行走的各位大人公子,还有‘侍’婢下人,小桃又怕被发现,只好偷偷‘摸’‘摸’地找着回廊的柱子藏身。
要挪到下一个柱子旁,冷不防和经过的一个人撞了个趔趄,小桃吓得一哆嗦,抬起头看了看来人,眼睛瞪大了:“是你”
那人挠了挠头,恍然笑道:“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卖酒的吗”他对小桃也还有些印象,端午的时候,他帮祁公子买酒,就是在小桃那里买的。
小桃顾不得回答,忙紧张地问道:“祁公子呢他也来了吗”
男子点头:“是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家公子同何大人、何公子都是熟识,自然要来的。”说罢指着东侧的阁楼道,“喏,就在那里,穿天青‘色’袍子那个。”
小桃使劲‘揉’了‘揉’眼睛,距离有些远,她看不太真切。但是既然他说在,那就一定在。小桃的心跳得好快,没来由的,脸就绯红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对了,见了你两次,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叫小桃,现在是何府的下人。”小桃本想说舞姬,但自己今天来的身份是下人,而且就自己那胳膊‘腿’蹦不上的架势,也羞于启齿自己是舞姬。
男子也笑了:“我叫云笙,是公子的书童。”顿了下说着,“我现在得赶紧去马车上给公子取个物件,待会回来再同你聊。”说完急匆匆地向后走了。
小桃站在原地,仍然看着楼阁上祁公子的方向。哪怕只是个隐隐约约的身影,都让她的心没来由的扑通扑通跳。是不是心里记挂一个人,就算隔着再多的人、再多的物,他的方向都能像磁针石一样吸着自己的心转过去
小桃拍了拍自己的脸,转头看向舞台。绿腰舞开始了。从舞台的正中缓缓向上升着一个物件,小桃仔细端详,可不就是自己刚才送去的那个盘子大小的莲‘花’座吗这时琵琶声急,忽的就从上空好像飘下来一个人似的,一身水绿的幺娘从上空飘然而至,落在了莲‘花’盘上。周围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幺娘稳稳落下,在莲‘花’上一个回眸的亮相,四周猛地一阵叫好。
琵琶朱弦变缓,幺娘在莲‘花’上长袖舒卷,一会儿单脚**,一会引身悬空,招来叫好连连。小桃都顾不得拍巴掌,眼珠完全被幺娘的舞姿吸引了过去。幺娘美得都不像凡人。
但幺娘毕竟也是习舞不久,惊‘艳’亮相后,渐渐从四周又飘下几个舞姬,做着比幺娘更难的动作,上下翻飞,折腰倒立,让人眼‘花’缭‘乱’。小桃正看着入痴,忽然背后传来两声轻轻的咳嗽。小桃一愣,转头过去,一位衣着‘艳’丽的‘女’子正冲着她微微笑,身边的‘侍’婢小桃熟悉,是何府别院的小‘春’。
小‘春’看着愣愣的小桃,说道:“小桃,这是二小姐。”
小桃手忙脚‘乱’的屈膝做了个礼,二小姐一抬手,声音很爽利:“过来。”
小桃小心翼翼走过去,二小姐问着她:“刚才那个书童你认识”
小桃轻轻点头,没有继续说话。小‘春’走到小桃身边,将手里的一块丝帕递给小桃:“待会你把这个给那个书童,让他‘交’给他们公子。不用说是谁给的,他见了就知道。”
二小姐深看了小桃一眼,‘唇’际翘起,转身离开。
小桃第一次见何家的小姐,却是这么猝不及防。不过这位二小姐倒是很有小姐的风范,举手投足有着大家小姐的气派,不是小桃以前见过的平民丫头可比。小桃仔细看了看手里的丝帕,上面是一簇兰‘花’,这是什么意思‘交’给祁公子做什么她很纳闷。
过了半晌,祁公子的书童云笙也没有过来找她。小桃手里攥着那块烫手的丝帕,这要是没‘交’出去,回去怎么向那个二小姐‘交’代再抬头看看楼上那个天青‘色’袍子的修长身影。也罢,小桃咬咬牙,冲着东侧阁楼的二层走去。
小桃刚走到东侧阁楼,‘门’口的守卫便拦住了她:“阁楼上的都是贵宾,你是哪处的”
小桃垂下眉眼答着:“我是遵了二小姐的吩咐来的。”
守卫仍然不放行:“大人有令,任何人不许上去。你要找谁,我可以通传,让他下来。”
小桃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二小姐巴巴的让她送东西。原来这楼不准上去。祁公子怎么会下来她们一定也只知道那是祁公子的书童,却不知道名字,看到她和云笙说话,便以为她和云笙熟悉就让她跑这趟差。
小桃只好答着:“我找祁公子的书童云笙,有东西给他。”
其中一个守卫上了楼,不多时,云笙随着下来,看到小桃,笑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找你呢,你这么急”
小桃把帕子塞给云笙,撇嘴道:“我才不是专‘门’找你说话的。有人托我把这个‘交’给你,再‘交’给祁公子。”
“谁”云笙把帕子收进袖子,问道。
“她说祁公子看了就知道。”小桃凑到云笙跟前,低声问道,“这帕子有什么特别送这个给祁公子做什么”
云笙微微一笑:“我们的本分是传东西。切忌少打听。”围土岁划。
小桃咬咬‘唇’,轻轻笑了,生怕云笙转身就走,便拽着他东拉西扯了几句,似无意地问着:“祁公子到底是做什么的”
云笙说道:“我家公子是太子‘侍’读,自然炙手可热。”看小桃懵懂的表情,又解释着,“太子‘侍’读,陪着太子读书。”
“哦。”小桃应了一声。太子‘侍’读,虽然没有正式的官职品阶,但太子便是未来的皇帝,作为陪太子读书的人,自然在太子登基后前途无量。但小桃理解不到这些,只是觉得太子身边的人,那就算皇亲国戚了吧早知道祁公子不是寻常人,却没想到竟然是通了天的人。祁公子在她心里的形象更加遥不可及了。
云笙嘿嘿笑着:“端午那天见了你之后,公子回去还问我记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你。”
“真的”这个消息来的太兴奋,小桃的眼睛猛地亮了。
“当然是真的。”云笙说道,“不过我不记得见过你。公子还说你‘挺’有意思的。”
这句话让小桃的心里像灌了蜜似的,忍不住整个脸都鲜活了起来,眉眼弯弯地问道:“祁公子还说什么了”
云笙挠挠头:“别的就没说了。”顿了下说道,“我得赶紧回去服‘侍’公子了。下次再聊。”说完匆匆进了阁楼。
小桃的心仿佛一瞬间就蹦到了云端顶,忽悠悠地颤了起来。开心,太开心了。祁公子还打听她了。要不是周围人多,小桃简直想撒个欢蹦起来。
这时从后廊走来一行人,是跳绿腰舞的几个舞姬。中间一个正是一身水绿的幺娘。小桃刚想开口喊幺娘,又想起这里是何府不能大喊大叫。只好掩着自己的嘴巴看着幺娘几个进了东侧的阁楼。
小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蹦回舞台后的阁楼的,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祁公子说她有意思,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喜事。打下手的活儿,小桃都做的哼起了小曲儿。
过了半晌,幺娘和那几个舞姬回来了。其她的舞姬还好,幺娘的脸刷白,没有一丝血‘色’。小桃跑过去拉着幺娘:“我看到你进了东侧阁楼了。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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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暗较力量情为先
幺娘她们今天再没有舞蹈要表演了,小桃便帮着将东西收拾归整好,准备回别院。(.棉、花‘糖’小‘说’).访问:.。何大人的寿宴据说要进行三日。幺娘还要来两天,所以也该早些回去歇着。
正忙着,一个‘侍’婢过来对小桃说道:“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小桃的脑子转了转,不会是二小姐心急。来问她帕子送了没有吧。忙揪了揪衣服跑了出去。围土序圾。
阁楼下是几株柳树,两个男子站在树下,丝丝缕缕的柳条仿似也多情,在微风里摆着,其中一位长身‘玉’立,绿柳拂面。温润清凉。小桃的心“砰”扯了上来,几乎要蹦出来。祁公子,在树下等着她
小桃的头有些眩晕,情不自禁抬手将耳边碎发抿了抿,脚步都放轻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好在何大人寿辰,给下人的衣服都是统一的粉衫蓝裙,比之前的补丁衣服还是好多了。小桃定定神。两只脚几乎倒不过来似的,不知道怎么挪到了祁公子身边,声音有些扭捏:“祁公子,找我吗”话没说完,脸已经绯红。祁公子临风而立的样子太好看,让她睁不开眼。
“是的。”祁公子的声音温温,话音刚落,云笙已经走上前一步,将袖中的丝帕塞到小桃手里,“我家公子说不能收这个。”
丝帕顿时变得烫手,小桃猛地抬头,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祁公子。声音慌‘乱’:“这不是我的.这是”
没有等小桃说完,祁公子轻轻抬手:“我知道。烦劳姑娘转达丝帕的主人。她的心意,正修心领。但东西是断不能收的,免得污了大家小姐的声名。”
祁公子的话文绉绉,小桃也不是太懂。但脸红的更厉害了,几乎要滴出血,好像祁公子拒绝的是自己似的。小桃的手脚不知怎么放,这帕子要是还给二小姐,会不会骂死她看向祁公子的眼神更加无助。
祁公子似乎看透了小桃的心思,眼底浮上笑意,整个脸庞因着这丝笑更加俊朗得摄人心魄:“你只告诉二小姐,过几日,正修自会亲自登‘门’拜谢。你不用担心她会责怪。”
小桃听到这话心里定了定,看着祁公子的眼睛神魂都游离,讷讷地问道:“祁正修,真的是你的名字吗”
祁公子微微笑着点点头。(.无弹窗广告)
小桃的心剧烈地跳着,片刻后终于鼓足了全身的勇气定定看着祁公子道:“我叫叶小桃。”
祁公子颔首而笑:“好。我记住了。你是何府的”
小桃迅速地想了一下。吐出了两个字:“舞姬。”祁公子的身份那么高贵,如果说自己是‘侍’婢,是不是太低的像尘埃了
“哦”祁公子略一抬眉,眼里多了一丝赞赏,“想必你的舞姿应当不输今日的绿腰。”
小桃的心里直打鼓,本来说自己是舞姬就有点心虚,祁公子这么一说更加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祁公子并没有太在意小桃的表情,从袖中取出几粒碎银递给小桃,微微躬身揖了一揖:“辛苦小桃姑娘。”
说罢向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小桃愣在了原地。祁公子的修养,气度,真是每次都让她一惊。她没有想到身份高贵如他,对待一个这么悬殊的舞姬都可以如此谦恭有礼。让她还帕子还打赏她银子。再次被祁公子触碰过的手很烫,小桃几乎喘不上气。
小桃袖里揣着丝帕,心里揣着心思。魂不守舍地和幺娘她们回到了别院。已经是接近日暮。小桃刚把马车上的东西帮着搬进了别院,已经有‘侍’婢来传二小姐请她过去。
小桃‘摸’了‘摸’袖子里的丝帕,脚步重了起来。
在‘侍’婢的带领下,小桃第一次到了二小姐的闺房。屋里罗帐重维,珠帘漫卷,极是奢华。小桃没敢怎么仔细打量,向二小姐行了礼。二小姐扬着下巴问道:“丝帕送出去了吧”
“送出去了。”小桃的头低着,“不过祁公子又给送了回来。”小桃把袖里的丝帕双手捧到了二小姐面前。
“什么”二小姐的声音顿时像冰锋一般厉‘色’,一把把丝帕扯了过来,紧紧盯着小桃,“谁送回来的”
二小姐的表情有几分狠戾,一脸意外。小桃极力声音保持着平稳说道:“祁公子亲自送回来的。说心意他领了,但东西不能收,怕污了小姐的声名”
小桃还没有说完,二小姐已经盛怒,厉声喝道:“好了”咬牙低声道,“滚出去”
小桃一愣,她的话还没说完呢。但二小姐已经快将手里的丝帕扯了,小桃有些胆怯,低着头退了出去。刚出去,就听得屋里一阵把东西砸到地上的叮铃咣啷的动静。
小桃拍了拍‘胸’口,二小姐看着如‘花’似‘玉’的人,脾气可真大。小桃顺着来时的路回去,刚转过两个莲池,从假山旁走出来一个‘侍’婢,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是小桃”
小桃点点头:“你是哪处的”
那‘侍’婢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随我到大小姐那里一趟。小姐有事吩咐。”小桃愣了,何家还有大小姐找她做什么这位不会比刚才那位脾气还大吧小桃心里忐忑,却没有丝毫办法,只好随着那‘侍’婢向大小姐那里走去。
虽然同是何家小姐,两人住的地方却相距甚远。小桃跟着‘侍’婢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绕了几条回廊小径,才到了别院东侧向北伸出去的一处院落里。很幽静,满眼的竹林,在竹林中穿行了半晌,才到了大小姐的房间。
与二小姐奢华的房间不同,大小姐的房间很简单素洁,临窗的香案上燃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青瓷香炉,袅袅上着青烟。香案旁的柜中,摆着许多书。再向后便是卧房了。小桃立在‘门’口等了片刻,卧房的‘门’开了,走出来两人,前面的一位梳着飞仙髻,身着浅藕‘色’的襦裙,袅娜中带着一丝出尘的味道。与二小姐的明‘艳’不同,这位是淡雅的。想来这就是大小姐了,后面的一位年纪稍长些,一脸的‘精’明干练。
大小姐看到小桃,愣了一下,回眸看向身后年长的‘妇’人道:“芸娘,我说过不必叫她来,你又自作主张了。”
被叫做芸娘的‘妇’人躬了躬身子说道:“小姐,也要知己知彼,才能心里有数。”
小桃听不懂她们打的什么哑谜,赶紧伏身给大小姐行了礼。芸娘走到小桃身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帮二小姐送了一条帕子”
小桃点点头。这府里的消息传的真快。自己的一点动静背后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想到这里,小桃忽然出了一脊背冷汗。
“祁公子收了吗”芸娘继续追问。
小桃摇了摇头,她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也不敢‘乱’说。
“为什么”芸娘的声音有种紧迫的催促,小桃被她催得脑子一片空白,半晌不知道该怎么答。
“好了。”大小姐忽然开口,“别再问了。没有收下就好了,打听那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
芸娘叹了口气说道,“这怎么能是无关紧要呢二小姐仗着自己是嫡出,处处要压制着小姐。如今这婚嫁的事,本已经是说定了,偏偏她又要‘插’一杠子。也太霸道了些。”
大小姐淡淡摇摇头:“她要喜欢,就让给她。”
“我的大小姐哟,”芸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是终身大事,不比别的,怎么能让呢。”
“不过是个太子‘侍’读,狐假虎威的角‘色’,未见得有多少真才实学。”大小姐的神情很漠然,轻轻摇着手里的罗扇。
小桃虽然不懂什么叫狐假虎威,但太子‘侍’读,那就是说祁公子了吧再看大小姐的表情,似乎是瞧不上祁公子的意味。小桃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愣头愣脑来了句:“祁公子是好人。”
如果时光可以穿梭,小桃知道以后发生的事,又或者当时的她,脑子可以稍微转一转弯,也许她不会说出那句话,可她说了。
她的话一出口,芸娘和大小姐都看向了她。芸娘嗔了她一句:“这孩子。”大小姐倒是对她很好奇:“你和祁公子很熟悉”
小桃咬了咬‘唇’,没有吭声。大小姐吩咐芸娘和其她的‘侍’婢出去,屋里只剩下了大小姐和小桃。小桃的心情没那么紧张了,大小姐和二小姐不同,没有那么大的压迫感,更亲切随意一些。
大小姐示意小桃在凳子上坐下,大小姐斜倚在一旁的榻上,看着小桃淡淡笑道:“你是新来的”
小桃点头:“只来了几天。”
“你认识祁正修吗为什么说他是好人”大小姐看向了窗外,“身在官场,又能干净到哪去。”
大小姐后面的话小桃不爱听了,也顾不得主仆的身份,急急辩解着:“祁公子真的是好人。”噼里啪啦地把在云湾村的经历说了一通,“我和他不认识,他知道我娘卧病在‘床’,就给了我一锭银子,怎么不是好人呢”
大小姐没置可否,半晌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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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权权牵系相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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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马车,后面赫然拉着两口黑漆漆的棺木,小桃的‘腿’软了。别人都是骑马,她和幺娘该坐哪里?赵公子这时走过来,指指棺木后面还有一辆车道:“坐那辆车上。”小桃定睛一看,原来还有一辆马车。拉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箱子。小桃这才哆嗦着说道:“谢,谢谢----”
小桃和幺娘坐到了最后一辆马车上,一行人出发。赵公子和那些‘精’壮的男子在前面骑马,后面的三辆车各有两个人驾着。尽管拉着棺木,但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慢。小桃和幺娘盯着前面两口棺木,只觉得‘阴’气‘逼’人。小桃嘀咕着:“你说棺木里会是什么人?”
幺娘摇头:“不知道。应该是大人物吧。这么多人护灵。”
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前,队伍忽然停了下来。赵公子吩咐向右行。而另一个男人却坚持按照原来的计划向左行。小桃认出来那个男人是李公子身边的‘侍’卫首领,那个呵斥她“放肆”的人。队伍也很快分了两个阵营。最终‘侍’卫首领屈服了,队伍很快向右策马而去。
道路渐渐不太好走,似乎偏离了官道,向小路走去。路很颠簸,树木藤草渐渐多了起来。小桃有些担心,这是去金陵的路吗?但也容不得她质疑。
天渐渐黑了。一行人走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村庄。赵公子吩咐在这里先歇息。找了处荒弃了的破院子,把人、马和车安顿下来。小桃和幺娘下了马车,‘揉’了‘揉’快巅折了的腰,小桃挤到赵公子身边,问道:“金陵不是有半天就到了吗?天都黑了,怎么还没到?”
赵公子的表情很冷漠:“不去金陵了。”
“什么?”小桃瞪大了眼睛,愣在了那里,不去金陵?她是要到金陵去的呀,赵公子的话像盆冷水浇到小桃的头上,“那要去哪里?”
“先去开封府。”赵公子面无表情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水囊,喝了两口,递给小桃。“喝吗?”
开封府是哪里?小桃压根没听说过。失望,懊恼。愤怒,一起涌上来,小桃一把推开赵公子的手:“你骗人!你明明说去金陵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赵公子的目光一厉:“我没说过。你可以选择不跟我。”
“你!”小桃气结。的确,是李公子说去金陵的。可他当时也没反驳啊。他明明知道自己要去金陵,还带到这个鬼地方。幺娘说的没错,出了‘门’果然坏人多。还以为脸熟好说话,原来越是脸熟,越欺负人。
小桃生气了,紧紧抿着‘唇’不说话。看赵公子转身到了后院安顿人马,小桃一把扯着幺娘往外走去:“我们走!”
幺娘一愣:“去哪里?”
“去哪也不和这种骗子在一起。”小桃气鼓鼓地大步走着,“他们是去什么开封府的,不去金陵了。我们去那个鬼地方做什么。”
“开封府?”幺娘也没了主意,只好跟着小桃走。
两个人的脚都不好,走得很慢,幺娘叹了口气:“走了也好。总觉得那些人怪怪的。”小桃气得不想说话,只是闷头走。怪人。骗子!赵‐赵什么来着,后悔没问他名字,想骂人都不知道骂谁。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小桃的气才渐渐消了,可气一消,胆子又小了。看看周乌漆漆的天‘色’,看了一整天的那两口大棺材仿佛就在小桃眼前晃,小桃的脖子缩了一缩。其实-----也可以等天亮了再走嘛,干吗着这个急呢。
“哎呀!”幺娘‘摸’了‘摸’袖子,声音着急起来,“那个‘玉’瓶丢了。”
“‘玉’瓶?”小桃一愣。
“就是那个装‘药’粉的‘玉’瓶啊。我看着做工‘精’细,就收了起来。等以后到了大集镇,也能去当铺换几文钱。”幺娘的脸有点红,“刚才在那个院子里还在呢。”
小桃心一动,拉着幺娘往回走:“那我们回去找找。”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么黑,回去蹭到天亮再说。小桃一边走一边缩着脖子说着:“说好了啊,我可是为了你找‘玉’瓶。否则我才不回去呢------”
“知道,知道。”幺娘抿‘唇’轻笑。
两个人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回到了那个荒弃的院子。但院里的景象,让她们愣住了。她们走了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这里竟像被血洗了似的。几个还在烧着的火把,
照得院子里很清晰,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人,还有一滩滩血迹,小桃愣在了原地,脚仿佛在粘住了。离她最近的一个人,她认得出,就是白天赶马车的人。四周,像坟一样寂静。
“他--他们是死了---吗?”小桃的声音哆嗦。
幺娘说不出话,只是紧紧地攥着小桃的手,全身冰凉。过了许久,幺娘先回过神:“小桃,这里不安全。我们赶紧离开吧。我去找‘玉’瓶。”说着松开小桃,拿起一个火把,在地上开始细细搜寻着。
小桃瞠目结舌,她才发现幺娘的胆子真不小,死人都不怕。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细细找起来。绕过的几个人,都没有了一丝生气。小桃的‘腿’直打颤。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赵公子?!他死了?
小桃忙跑过去,心咚咚跳着。赵公子的‘胸’前都是血,小桃颤抖着‘摸’了‘摸’赵公子的鼻下,还有气。忙喊着幺娘:“幺娘,快来呀。”
幺娘瘸着跑过来,扯着小桃说道:“‘玉’瓶我找到了。我们赶紧走吧。”
“赵公子还有气。”小桃用力晃着赵公子,“醒醒,赵公子-----”说着看向幺娘,“我们该怎么做?幺娘,你知道怎么做吗?”小桃第一次见到这么血淋淋的状况,手脚慌‘乱’地说着:“要么你看着他,我去请郎中。”
幺娘摆摆手:“小桃,我们又不知道这是哪里,去哪找郎中?再说了,你和这位赵公子很熟吗?你那会不还说他是骗子吗?”
“骗子是骗子,可也不能不救命啊。”小桃急起来。尽管她一直看赵公子不是那么顺眼,但她从小看宰只‘鸡’都要捂眼睛,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去死。
人着急起来,便什么都不怕了。小桃看赵公子‘胸’口还有血冒出来,从旁边一个人的衣服上使劲撕下一条,对幺娘说着:“你帮我把他扶起来。”幺娘看小桃坚持,只好两人一起把赵公子的上半身扶起来,小桃用布条使劲把赵公子的伤口裹起来。
小桃四处看看,看到了下午的水囊,忙拿过来递到赵公子的嘴边,水顺着赵公子的‘唇’角流了下去,半晌,赵公子忽然轻轻动了动,睁开了眼。看到小桃,他伸出舌头将‘唇’边的水‘舔’了‘舔’,小桃忙又把水囊递到他嘴边。
看到赵公子清醒了,小桃一股脑地问着:“你对这里熟悉吗?哪里有郎中?我给你去请。”
幺娘拧了小桃一把,摇了摇头示意小桃别再管闲事了。小桃没反应,继续看着赵公子:“你说,我去请。”
赵公子伸出手,用力地捏了捏小桃的手,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他的手好凉,像冰似的。娘在临死之前,也是手开始凉,慢慢地,‘胸’口都凉了。小桃的心忽然有些疼痛,顾不得男‘女’避讳,小桃两只手捧着赵公子的手来回搓着,嘴里还不住叨叨:“千万别凉下去啊,等到天亮了,就暖和了-----”
幺娘忍不住又拧了小桃一把,有些焦急:“我们走吧,万一待会又有人来怎么办?”
小桃也急了:“可是我们不能扔下他啊。他会死的。”围吗史弟。
“小桃,天下很大,每天都会死人。”幺娘见过太多的死人,她无法理解小桃。
小桃没有吭声,她说不过幺娘。但她知道她不能走,她如果扔下赵公子让他这么死去,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的。也许她帮不了他什么,但是做人不能不讲良心,她不能走。幺娘说了半天,小桃只一句硬邦邦的话:“我不能扔下他。”
幺娘看说服不了小桃,叹了口气,只好把周围的火把都拿了过来,这样暖和了许多。赵公子的手渐渐有了点温度。小桃的心舒缓了些,看赵公子时不时睁开眼,小桃叨叨着:“你就别睁眼了。还费力气。你要是闷,我就说话给你听啊。你说你,大除夕的,不在家呆着,非要拉着两口棺材跑,多不吉利。”说着扭头看了看,却发现院子里没了那两口棺材。
小桃没在意,继续说着:“还非要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如果去金陵,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金陵的年一定好热闹的。我们云湾村也热闹啊,一大早,保长带着村里的男人去祭祖,回来就有祭祀的‘肉’分了,那‘肉’好香的------”小桃抹了口口水,肚子也叽里咕噜叫了起来,“算了,我还是不讲‘肉’了,给你讲讲村里的‘鸡’被黄鼠狼-----算了,‘鸡’‘肉’也怪好吃的,我还是讲小狗下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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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家国一梦思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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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并其他人都早早回了府,只有小桃站在‘门’口,一直看着幺娘的马车向东一路行过去,直到走到巷子尽处,再也看不见。小桃才擦了擦眼泪,回到何府。
幺娘走后。小桃只觉得日子更加难过。大小姐不像从前那么热络,和她总像隔着什么,许多服‘侍’的活也用若素,而不用她。芸娘对她更是冷冰冰的。若素忙得也顾不上理她。
一时间整个何府上上下下,都变得疏离而陌生。小桃有时觉得自己都是个多余的人。一整天都找不到人说句话。唯一能说话的,便是偶遇二小姐。听两句冷嘲热讽。闲着无事,小桃便在屋里练字,墨汁兑了水,可以写好久。倒把字练得越来越像样了。只是小桃看着,总觉得那字里,到处都是赵匡义字的痕迹。
半月后,祁正修托人带着聘礼,到了何府的别院。亲事不好自己出面,祁正修找了好友陈述。陈述官至翰林学士承旨,也不算辱没何家小家。围围讨圾。
陈述的到来有些突然。大小姐也意外得脸红,在屋里对着芸娘说道:“他怎么突然就派人来了呢现在父亲和大哥都不在,我一个没出阁的‘女’子,又是自己的亲事,我总不能自己出去把聘礼接了吧。”
芸娘也纳闷:“祁公子行事好古怪。之前迟迟不来,现在濠州都打起仗来了。他突然回来下聘礼,还偏偏大人和公子都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对着想了半天,才忽然想起还有一个人,何府上还有何大人的一个妾室。当年服‘侍’何大人的丫头,通了房后便做了‘侍’妾。只是那妾室无儿无‘女’。又不大讨何大人欢心,很早便独居在何府后院的一处阁楼里。除了逢年过节能见到一个默默的身影,平时像隐形了似的。
此时正好起了作用。芸娘赶忙跑回何府,把那位桂夫人请了过来。陈述在清晏堂喝了一上午的茶,快到中午,桂夫人才被芸娘匆匆忙忙接了来。
陈述看桂夫人的年纪和服饰,估‘摸’着是何大人的屋里人。接聘礼的必须是长辈,何家在金陵也没有听说有什么至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忙起来躬身行礼道:“夫人。”
桂夫人不善应酬,只是点了点头。由于大小姐订了祁正修是何府上下皆知的事情,桂夫人也有耳闻,便也无须再书信请示何大人,准备将聘礼收下。却在看到聘礼时愣了一下:“怎么是两份”
陈述朗声笑道:“我只是转达老七的意思。他说在濠州由于战事所迫,桃姑娘帮忙应对敌军,却不得不担了老七妾室的名声,名节已毁,老七要负责,将桃姑娘收为妾室。据说何小姐也同意的。”转而又说道。“为了表示尊重,特又备了一份聘礼,不过比何小姐的要简陋些。”
桂夫人虽然心里诧异,第一次听说娶妻的同时还收房丫头的,而且还是这么隆重的阵仗。不过听他说的在理。桂夫人也便没有再说什么,命下人把聘礼收下,对陈述说道:“真是抱歉了,我家大人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法准备什么场面。本来该请些大人的同袍朋友来庆贺一番,现在也只好先搁下了。”
陈述对桂夫人微微躬身道:“夫人的心意,我会转达给子介。现在战事正起,特殊时期,一切都从简。子介一直忙于战事,没有正式对何小姐行聘。如今也是给小姐一个‘交’待。”
“那就好。”桂夫人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又与陈述闲聊了几句,陈述先告辞了,桂夫人也抹了一头汗下去。
陈述出了何府别院,不禁摇头笑笑。这个老七,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却总能做些经天纬地的事情。这次不知又谋划着什么呢,才会这么大动静纳个妾。
刚出了清晏堂,桂夫人已经被芸娘带到了后院大小姐处,桂夫人把陈述的话原样复述了一遍,大小姐本来涨得绯红的脸,渐渐有些苍白。听完后没有任何表情,便让芸娘送桂夫人回去。
祁正修给小桃也下了聘,这是她没想到的。历来娶妻纳妾,娶妻才需要三媒六聘,纳妾不过给些银子就罢了,又何必这么正式这些虚礼且不论,从今往后,小桃就正式是祁正修妾的身份了。何之棠想到这心里就像有只利爪在刨似的钻疼。芸娘看何之棠脸‘色’煞白,一头的薄汗,有些心疼:“小姐,没事吧”
何之棠捂着‘胸’口,缓缓吐出几口气:“没事,我一个人静静,你先出去吧。”芸娘满腹担忧地出去,何之棠的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半晌,芸娘觉出不对劲,用力拍打着何之棠的屋‘门’,里面没有人应。芸娘用力推‘门’进去,却看到何之棠趴在桌上,没了知觉。芸娘赶紧冲上去掐着何之棠的人中,看何之棠悠悠缓过气来,又赶忙派人去请郎中。
祁正修下了两份聘礼的事,在何府别院像风吹草过一样,绵伏千里地传播开来。这是大家都闻所未闻的,纳妾和娶妻同时下聘。也有不少下人纷纷议论着小桃是哪个,倒想看看长得是怎么个国‘色’天香,能得到这份尊荣。
消息传到小桃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屋里运笔练着字。最近功夫下到了,字也越来越流畅了,有的地方还能龙飞凤舞地连起来划拉划拉。只是墨快用完了,又得腆着脸找大小姐去要墨去。如今大小姐总是冰着脸,她都有些不敢亲近了。似乎在她被叶广带走之前,大小姐就是这样了。为什么她也说不清。
当若素扯着她胳膊,又是笑又是叫,喘着大气告诉她祁正修给她下了纳妾聘礼的时候,她先是一愣,接着脸‘色’绯红摇头道:“别瞎说。祁公子是给大小姐下聘。哪有我们的事。”
“真的,整个何府都传遍了。祁公子下了两份聘礼,一份给大小姐的,还有一份给你的。”若素巴拉巴拉说着,“要是只给大小姐,那还有什么惊奇的不是早晚的事嘛。就是有你这个独一份,整个府里才都想看看到底你长得什么模样呢。”
若素的话像针尖一样钻进了小桃的心里,她先是一麻,紧接着全身开始狂‘乱’地跳突。祁公子要纳她做妾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想法当初在浮桥边,不就是和赵匡义话赶话赌气到那里吗如今却真的要她
小桃脑子晕乎乎的,若素又冲她说了什么,她都仿佛听不到。只是木然地坐在了桌子边。她应该狂喜的,可事实是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兴。心有点酸酸的。为什么酸却又不知道。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赵匡义牵着她的手在雪地里一步一步走的情形,想起他沉沉的语气“只要走下去,现在的脚印比刚才还深”
若素摇着小桃:“你乐傻了吧,像个木头似的杵在这儿,嘻嘻,不害臊啊。”若素调笑着小桃。
小桃这才回过神来,是啊,瞎想什么呢,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一时有些脸红,低眉看着若素道:“大小姐怎么说”
若素一愣:“我不知道啊。刚才在后院听她们说了就赶紧来告诉你。大小姐身边芸娘服‘侍’着呢。我一早就去后院了。”说着一拍脑袋,“对哦,你该去大小姐那里的,要不等着大小姐过来找你,倒像是请你过去,摆起二夫人的谱了。”若素捂着嘴笑得促狭。
小桃轻轻打了若素的肩一下,笑嗔道:“再多话割了你的舌头。”一时心情也轻快了许多,把笔墨收好,快步赶到了大小姐的卧房。一来她满心想证实下若素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二来万一是真的,自己也要讨得大小姐的示下,否则显得傲慢。
小桃赶到大小姐的院子里,芸娘正把郎中送了出来。郎中边走边说道:“小姐这病不是什么要紧,但也不能小瞧。不要受刺‘激’。‘胸’口不舒服,就把那丸‘药’含一粒在嘴里。身边不能少了人,夜里多服‘侍’着些。尤其是五更时分”
芸娘点头应着,一脸的焦灼。把郎中送出了院‘门’,接着又有下人带郎中出府。芸娘回过头,看到了立在一旁的小桃,小桃敛了脸上的笑意问道:“大小姐怎么了”
怎么了芸娘看到小桃的嘴脸气就不打一出来。要不是她,小姐怎么会气得病倒,还患了心疾。不觉放下脸冷笑道:“不劳姑娘费心。”
小桃的心像被扎了似的疼,忍不住扯着芸娘说道:“到底怎么了芸娘,你和小姐都怎么了是我哪里错了”
芸娘用力拽开小桃,冷冷说着:“哪里敢说你错。你还是把心思都放在怎么勾引男人上更妥帖。大小姐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会收了你,倒像养了一条狼在身边,没学会服‘侍’大小姐,到先踩着大小姐往上爬。如今你得意了,祁公子要纳你为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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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三更鼓:往事成空 如一梦中第二百九十六章 另取新计赴南唐
孙大人摇头道:“倒不至于。(.无弹窗广告)-.79xs.-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陛下即便想调禁军也只能微调,否则容易出‘乱’子。陛下一定也会谨慎。再者,即便把我调离禁军,还有些我的死忠属下,定能帮上些忙。但是为了避免万无一失,到时一旦有了孩子的消息,我会再派人和晋王联系,想出一条万全之策才好。”
“好。”赵光义拍了拍孙大人的肩,“那就有劳你了。”
赵光义又同孙大人仔细捋了捋当初在义成军营如今在禁军中的将士的名字,一一核对无误后,大致筹谋了几种可能,到时如何排布这些人,都先商量好。安排周全后,赵光义方才离开。
赵匡胤一直拖到要赵光义找金匮之盟的一个月期限到了,才把赵光义宣到了宫里。赵光义被宦官带到了承明殿,赵匡胤正在和一个孩子玩耍。那孩子也就是六七岁的模样,远远看去赵光义险些以为是寅儿,差点就箭步飞过去。但还是强克制着自己忍住了。只是不疾不徐地走进了殿中。
到了殿里才看清,和寅儿只是身形大小差不多,却根本不是寅儿。也不是德昭德芳。幸好自己刚才没有冲动地扑上去。看来赵匡胤是要探测自己是否知道寅儿在宫里。赵光义定了定神,拜见了赵匡胤,勾‘唇’问道:“这是谁家孩子?皇兄怎么有兴致留在身边?”
赵匡胤哈哈大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把那孩子揽进自己怀里看着赵光义说道:“你看像谁的?这模样,和他老子一模一样。”
赵光义细细打量了一番,淡淡说道:“若说模样,和曹彬曹大人倒有几分相似。”
“好眼力。”赵匡胤一拍大‘腿’,朗声说道,“前几日命‘妇’入宫拜见皇后,曹彬的夫人带了这个小儿子,看着着实喜人,皇后便把这孩子留下了。”说完对孩子说道,“快去拜见晋王。”孩子藏在赵匡胤身后不动弹。赵匡胤又是哈哈大笑。
赵光义淡淡一笑,没接赵匡胤的茬,他想看看赵匡胤‘弄’了这么个孩子到底想再他面前演什么把戏。
赵匡胤看赵光义没说话,不由问道:“贤弟不关心朕为何要把孩子带在身边?”
赵光义坐下啜了口茶:“不是觉得讨喜好玩吗?”
“那是皇后,朕怎么会像个‘女’人。(.无弹窗广告)”赵匡胤摆了摆手,看赵光义依然没兴趣,只好自己解着谜题,“朕是觉得,曹彬带兵攻打润州,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兵权事大,总归手里要有些执掌,才能放心。”说白了就是人质。赵匡胤对曹彬原本是放心,但既然准备派赵光义去润州,那就要做好准备避免曹彬被赵光义策反一起反攻自己。
赵光义扬‘唇’冷冷笑了一声,赵匡胤既然如此,那便说明是有打算让自己去润州才会这么杀‘鸡’儆猴。赵光义说道:“陛下有谋略,这么做甚好。”
赵匡胤看赵光义对孩子始终是淡淡的,不论自己说什么都好像无动于衷。看来那个南唐妓‘女’还算识相,没把孩子在宫里的事告诉光义。如此一来,自己也不用太过紧张。如今看孩子的地牢他都增派了一千人的兵力,看来是不必这么夸张。
赵匡胤转而问道:“对了。今日就是一个月的期限,盟约找的怎么样了?”
赵光义抱了抱拳:“陛下恕罪,臣弟实在是找不到。该走访的该打探的都问过了,没有一丝线索。臣弟真的无能为力了。”
赵匡胤沉着眉头:“看来贤弟还是没有尽心。”说罢幽幽盯着赵光义。
“皇兄这话实在让臣弟惶恐。”赵光义拱了拱手,稳稳的说道,“如果一纸盟约就能换回桃娘,臣弟又何须大费周折去打仗呢?纵然我大宋现在的兵力对抗南唐绰绰有余,那也是把命拴在腰上。陛下想想,臣弟何苦舍易求难呢?”顿了顿对赵匡胤将了一军道,“若是陛下觉得风险大,那就让桃娘把图画出来,再把图给曹彬曹将军,不就好了?反正曹将军的孩子在宫里,陛下一定觉得他比我这个亲兄弟更放心。只要陛下肯把桃娘放了臣弟便再无所求。”
“诶,光义,朕哪有那个意思。你可不要多心。”赵匡胤忙安抚着。既然赵光义死活不‘交’金匮盟约,那他也只好按照‘花’蕊夫人的建议,让光义亲自上战场了。反正战场刀剑无眼,更能由着自己。
赵匡胤接着说道:“这些日子朕也考虑了你的建议,你亲自带兵攻打润州是好事。朕只是担心你太辛苦,毕竟你是朕从小到大至亲的兄弟,朕不舍得你再去受军营之苦。”赵匡胤做出了一幅伤怀的样子,眼眶有点红,“但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朕也盼着你能给大宋建功立业,只好同意你去。兵力呢,朕就不再增加了,你就和曹彬一起,争取尽快把润州拿下。”
“是!”赵光义应道,“还恳求陛下把桃娘放了,让臣弟带走。有她在身边画布防图,万一有个小错随时调整,也正好让她戴罪立功。”
赵光义一定会想方设法带走小桃是赵匡胤早预料到的。小桃跟着他上战场可以,正好用她脑子里装的水军布防图打南唐。只要那个小孽障握在自己手里,就能扼住他们。赵匡胤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唇’际:“朕怎么能让贤弟失望呢?既然贤弟要带她,那便带吧。”顿了顿,又开始安顿赵光义在润州要注意安全,保重身体之类的虚客套。
赵光义一一应着,同赵匡胤也虚与委蛇地寒暄了半晌,出了皇宫。
回到府里,看着这一大家子大大小小,赵光义有些负疚,他带着小桃去润州是准备拼了这辈子所有的身家的。他把小桃和寅儿都放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才敢动手,但他无法把这一家子人都带在他身边。她们就只能留在开封,像自己今天看到的曹彬的那个孩子一样,被赵匡胤随意‘揉’捏。可凡事总难事事周全,他如今只能护得了比他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别人实在管不了许多。
赵光义吩咐下人通知了各房姬妾,晚上一起吃饭。这是这么多年除了逢年过节都从没有过的。下人赶忙去各院一一通传。
已经开始入夏,天阶月‘色’如水,满架荼蘼清香,赵光义命下人把桌子摆在了后院水榭里,周围是映着月‘色’的湖水,还有烛火点起的点点辉映。赵光义站在水榭一侧,看着四处的灯火,不时走来的姬妾和子‘女’,有一些竟然一下还叫不上名字,有几个连容貌都看着生疏。
赵光义苦笑着摇了摇头,吩咐下人道:“命府里的乐姬到这里来,演些曲子给大家看看。”按照惯例,府里也要豢养些歌姬舞姬,只是这晋王府里的这些人是最清闲的,除了年节,府里很少有什么需要她们的地方。
李月娥是来的最早的,方才忙碌着给众人布座,看赵光义似乎有心事似的立在一旁,自己的心思也沉重起来。今天这餐饭吃的不寻常,那要不要把符雪婵也叫来?想了想还是把那主意压在了心里,符雪婵已经早疯疯癫癫被圈起来了,何苦还惹他。
赵光义缓缓坐回了桌前,也没有多说什么。不多时乐纪歌姬来了,琵琶和筝笙的声音响起,才把这安静清凉的气氛缓和了些。每个人都不知所以地吃着,看着赵光义没什么表情的脸揣测忐忑着。不像一顿家宴,寂寞清冷得比那水中的月还要凄凉几分。
一个多时辰,宴席也差不多了,各房姬妾回到自己的院中。李月娥和赵光义并肩在院中走着,李月娥不由担心地问道:“廷宜,是有什么事吗?怎么觉得你心事重重?”
赵光义沉默许久,看着李月娥沉声道:“得了空,和你父亲通通书信吧。过几日我便要去润州,和曹大人一起带兵攻打南唐。万一京中有变,李大人虽远在乾州,却还能护得你安全。但也不必说的太明。”
李月娥的心一揪,点了点头,看着赵光义不无担心地说道:“我的安危你不必挂怀,前去战场,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别的都不要考虑,如果真的有变,我会及时和父亲联络,不仅是我,府里的姬妾孩子我也会努力护着。”
赵光义‘唇’角扬起,拍了拍李月娥的肩:“谢谢。”他欠她的,也远不知该如何补偿了。
李月娥的心一酸,面上却笑得柔柔,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句谢谢。可是他能给的,除了谢谢,早已没别的了。
十天后,赵匡胤给大理寺下旨,把小桃放了出来。同时下旨,命赵光义前去润州。并且命宫里的画师照着小桃画的水军布防图又临摹了一幅,用蜡纸封好,连同自己的秘密手谕,一起派人先行快马加鞭送到润州曹彬手里。
赵光义也没有耽误,小桃被放出后的第二天,赵光义便带着小桃起身赶赴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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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三更鼓:往事成空 如一梦中第二百九十七章 润州筹谋逢故人
在赵光义来之前,曹彬在润州和祁正修已经持续‘交’战了许久,都没有进展。-79-吴越从水路攻击,曹彬从陆战夹击,却依然攻不下一个小小的润州。曹彬也是纳了闷,明明如今大宋和吴越的兵力加起来已经足可以抵得上润州的两倍了,怎么润州还是岿然不动?祁正修的计谋层出不穷,把兵法应用得无孔不入,隔山打牛声东击西瞒天过海每次都不重样,再加上润州独特的兵力布防,曹彬自然毫无办法。
曹彬正在一筹莫展,却先后收到了赵匡胤的旨意和家里来的家书。曹彬先是赶快打开了赵匡胤的密信,看到那幅水军布防图就是一阵欣喜,这可真是雪中送炭,难得的机要。有了这个,祁正修再有本事也难逃他的掌心。曹彬粗粗把水军布防图扫了一眼,从前觉得像‘迷’宫似的地方此刻都豁然开朗。唐人的脑子就是厉害,巴掌大的润州都能被他们排布得这么无孔不入。难怪他这么久都没‘摸’着‘门’道。
曹彬一心欢喜地又开始细细看赵匡胤的信笺,却是看着看着手开始发抖。刚看到半截,额角已经出了细密的汗珠。陛下竟然有了除掉晋王的意图。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曹彬也很早就随军打仗,不仅同赵匡胤,也和赵光义都有着不同寻常的生死之‘交’。让他背后算计赵光义,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出手。而且赵匡胤和赵光义素来兄弟情深,赵匡胤当上皇帝后,赵光义在朝廷的地位更是一日千里,飞速上涨。怎么一下就成了水火不容?曹彬一片‘混’‘乱’,思前想后半晌也没琢磨出个‘门’道,赶紧把这封密信藏在袖子里。[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还是先等等,观望观望再说,别自己一冲动,陛下又后悔,到时拿他算账,他可担不起。
放下赵匡胤的信,曹彬又拿起家书。这封信却看得他火冒三丈,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赵匡胤也太‘逼’人过甚了,且不说他的旨意自己一定会遵照,即便有疑‘惑’,也一定会和他再商量。怎么赵匡胤就一声不吭突然就把他的小儿子带到宫里了?说是喜欢留下来,其实不就是做人质吗?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曹彬在营帐里来回地走着,身心焦躁,孩子在宫里还不知道能不能习惯,会不会受什么委屈!曹彬像只困兽在营帐里来回地走着,过了半晌才冷静了下来。不能慌‘乱’,如今孩子被赵匡胤捏在了手里,自己更加不能轻举妄动。万万不能让赵匡胤有什么误会。曹彬想了想给家人回了一封信,告诉家中妻儿都不要慌张,谨言慎行,自己会安排宫里相熟的宫人照顾孩子,更不可随口妄议。
几天之后,赵光义带着小桃到了润州的西南,曹彬的大营。曹彬忙亲自出来迎接,又安排了酒宴给赵光义接风洗尘。小桃身子一直不好,虽有御医调理,但每天都忧心忡忡,虽然被赵匡胤踢得那一脚外伤已好,但整个人却面‘色’苍白,‘精’神涣散,吃不下又睡不着。曹彬安排的酒宴小桃也无心出席,只是在营帐里一直睡着。
赵光义和曹彬边喝酒边聊着近期的军事,曹彬不由仔细打量着赵光义,想从赵光义的眉眼中看出些端倪,不由也旁敲侧击着他和赵匡胤到底有什么矛盾:“晋王一回开封就走了这么久,在下还以为陛下不让晋王再回来了。”
赵光义只不动声‘色’,淡淡笑道:“陛下留我在京中,只是商量该如何排布兵力,才能尽快拿下润州。毕竟已经攻了这么久还不见成效,这只是个小小的润州,当初攻南汉南平也比这快多了。”
曹彬脸一红:“是,润州的布防实在奇怪-----”
“润州的布防,是南唐的‘精’髓所在。难打也是自然。”赵光义眉梢一挑,“不过,现在不同了。我们手里已经有了很大的胜算,所以我亲自前来,只要不出篓子,应该很快能拿下润州。”
曹彬心里一突,赵光义嘴里的“现在不同了”是指的水军布防图吗?看来他也知道?曹彬有些糊涂,不知这兄弟两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但嘴上只好顺口应着:“是,是。”
“所以眼下就更要稳扎稳打,不要耍小聪明,反而失去了先天的优势,最后被人反攻,那就难看了。”赵光义声音沉沉,“所以我要事先说好,不论如何出兵,是偷袭也好,硬攻也罢,一切都要按照我们商量好的方法来,如果谁擅自行动,没有报告就改了路线,那必然要最严厉的军法处置。”
“是,晋王殿下所言极是。”曹彬点头。这是在明摆着立下规矩要兵权啊。曹彬没有权力反抗,只得听从。谁让晋王比他的地位高得多。再说赵匡胤只说情形不对时对赵光义下手,可没说让他不听指挥。曹彬自然惟命是从。
赵光义又和曹彬把酒言谈了许久,从润州的战势谈到吴越,又谈到金陵,直到夜深,赵光义才回到了营帐。
小桃还没有休息,点着蜡烛斜靠在‘床’上一脸没有血‘色’的苍白。看到赵光义回来,声音有些迫切:“寅儿的事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赵光义心头一痛,拍了拍小桃的手:“别‘乱’想了。我会安排的。没有这么快,我们不能图快,必须要保证寅儿的安全对不对?”
“嗯,安全最重要。”小桃连连点头,目光空‘洞’而凄凉。
赵光义把外袍脱下,坐在了‘床’边,小桃忽地攀上了赵光义的胳膊,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赵光义反手握上了小桃的手,声音温和:“你想说什么?”
小桃的目光游离开,勾了勾‘唇’际:“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快。又到了润州。”
赵光义怔了一下,又到了润州?赵光义的表情有些僵:“你,是想去唐人的军营吗?”按照小桃的‘性’子,她给赵匡胤画了南唐的水军布防,此刻一定是想赶快去告诉祁正修的。
小桃的眸子一亮,赵光义恰好戳中了她的心思,可是怎么可能?如果她去大唐的军营,别说祁正修不一定肯见她,即便肯见她,这边的宋人又会怎么看她?这些人里一定有赵匡胤的心腹,要是有人偷偷告诉了赵匡胤,还指不定会怎么折磨寅儿。想到这里,小桃眸子里的光黯了下来:“算了。还是不要再给人把柄了。”顿了顿,小桃看着赵光义问得犹豫,“廷宜,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赵光义摇了摇头:“不会。你是唐人,有这样的想法,也正常。”他不能责怪一个爱着自己国家的人,何况这个人是小桃。想了想,赵光义说道,“明天早晨,我骑马带你去润州东边城外的市集,那里离祁正修的军营不远,他会注意到你的。他是聪明人,你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一定能猜到。”
小桃心里一阵‘激’‘荡’,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只要祁正修能改变水军布防,她心里的愧疚也会少一些。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祁正修走出了营帐,正准备去巡查水军,忽然有‘侍’从进来报告,润州城的东南方向有一行人有些反常。
“怎么反常?”祁正修问道。
‘侍’从答道:“城东南原来每天早晨有市集,不少百姓会去赶早市。但战事起了,所有的城‘门’都关了。所以看得格外清楚,那行人在城外的半山坡上立着,有男有‘女’,好像在等什么,快一个时辰了,也没有动静。派了守城的将士去问,说是要等人,也不肯说等什么人。但人在城外,并不在城里,没有理由把他们抓起来。”
祁正修的心里一动,有男有‘女’?他立即翻身上马,向着城东疾驰而去,到了城‘门’,祁正修大步走上了城楼,从上往下看下去。初夏的早晨,一身桃红‘色’衣裙的‘女’子,和一个紫袍的男子并肩在城外的坡上立着。‘女’子的身体似乎有些孱弱,不时地靠在男子身上。后面是几个‘精’明强干的‘侍’从。
虽然城楼太高看不到‘女’子的容貌,但那熟悉的身形,祁正修不可置信地微微闭上了眼,又再次睁开,贪婪地看着‘女’子,她不是去宋地了吗?怎么又到了润州?身子怎么那么弱?打仗怎么她还会来?----祁正修有无数的问题涌上心头,他本来平静的心情在看到小桃的一刹那,纠缠在了一起,搅得疼痛。
赵光义抬眸看了看城楼,眉头微微蹙起,揽着小桃的手力气不觉大了。小桃猛地一个‘激’灵,向上抬眸看去,城楼上的一袭白‘色’衣衫临风而立,不是祁正修又会是谁?小桃远远看着祁正修的轮廓,心里各种滋味都绞在了一起,欢喜,熟悉,‘激’动,内疚,惭愧-----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她没有脸面再见祁正修。等她再抬眸的时候,城楼上的白‘色’身影已不见了踪影。
小桃心中愕然,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赵光义拍拍小桃的肩:“走吧。他应该知道你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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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与君别离再难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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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娘一愣:“去哪里?”
“去哪也不和这种骗子在一起。”小桃气鼓鼓地大步走着,“他们是去什么开封府的,不去金陵了。我们去那个鬼地方做什么。”
“开封府?”幺娘也没了主意,只好跟着小桃走。
两个人的脚都不好,走得很慢,幺娘叹了口气:“走了也好。总觉得那些人怪怪的。”小桃气得不想说话。只是闷头走。怪人,骗子!赵----赵什么来着,后悔没问他名字,想骂人都不知道骂谁。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小桃的气才渐渐消了,可气一消。胆子又小了。看看周乌漆漆的天‘色’,看了一整天的那两口大棺材仿佛就在小桃眼前晃,小桃的脖子缩了一缩。其实-----也可以等天亮了再走嘛,干吗着这个急呢。
“哎呀!”幺娘‘摸’了‘摸’袖子,声音着急起来,“那个‘玉’瓶丢了。”
“‘玉’瓶?”小桃一愣。围鸟节圾。
“就是那个装‘药’粉的‘玉’瓶啊。我看着做工‘精’细,就收了起来。等以后到了大集镇,也能去当铺换几文钱。”幺娘的脸有点红,“刚才在那个院子里还在呢。”
小桃心一动。拉着幺娘往回走:“那我们回去找找。”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么黑,回去蹭到天亮再说。小桃一边走一边缩着脖子说着:“说好了啊,我可是为了你找‘玉’瓶。否则我才不回去呢------”
“知道,知道。”幺娘抿‘唇’轻笑。
两个人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回到了那个荒弃的院子。但院里的景象,让她们愣住了。.她们走了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这里竟像被血洗了似的。几个还在烧着的火把,照得院子里很清晰,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人,还有一滩滩血迹,小桃愣在了原地,脚仿佛在粘住了。离她最近的一个人。她认得出,就是白天赶马车的人。四周,像坟一样寂静。
“他--他们是死了---吗?”小桃的声音哆嗦。
幺娘说不出话,只是紧紧地攥着小桃的手。全身冰凉。过了许久,幺娘先回过神:“小桃,这里不安全。我们赶紧离开吧。我去找‘玉’瓶。”说着松开小桃,拿起一个火把,在地上开始细细搜寻着。
小桃瞠目结舌,她才发现幺娘的胆子真不小,死人都不怕。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细细找起来。绕过的几个人,都没有了一丝生气。小桃的‘腿’直打颤。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赵公子?!他死了?
小桃忙跑过去,心咚咚跳着。赵公子的‘胸’前都是血,小桃颤抖着‘摸’了‘摸’赵公子的鼻下,还有气。忙喊着幺娘:“幺娘,快来呀。”
幺娘瘸着跑过来,扯着小桃说道:“‘玉’瓶我找到了。我们赶紧走吧。”
“赵公子还有气。”小桃用力晃着赵公子,“醒醒,赵公子-----”说着看向幺娘,“我们该怎么做?幺娘,你知道怎么做吗?”小桃第一次见到这么血淋淋的状况,手脚慌‘乱’地说着:“要么你看着他,我去请郎中。”
幺娘摆摆手:“小桃,我们又不知道这是哪里,去哪找郎中?再说了,你和这位赵公子很熟吗?你那会不还说他是骗子吗?”
“骗子是骗子,可也不能不救命啊。”小桃急起来。尽管她一直看赵公子不是那么顺眼,但她从小看宰只‘鸡’都要捂眼睛,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去死。
人着急起来,便什么都不怕了。小桃看赵公子‘胸’口还有血冒出来,从旁边一个人的衣服上使劲撕下一条,对幺娘说着:“你帮我把他扶起来。”幺娘看小桃坚持,只好两人一起把赵公子的上半身扶起来,小桃用布条使劲把赵公子的伤口裹起来。
小桃四处看看,看到了下午的水囊,忙拿过来递到赵公子的嘴边,水顺着赵公子的‘唇’角流了下去,半晌,赵公子忽然轻轻动了动,睁开了眼。看到小桃,他伸出舌头将‘唇’边的水‘舔’了‘舔’,小桃忙又把水囊递到他嘴边。
看到赵公子清醒了,小桃一股脑地问着:“你对这里熟悉吗?哪里有郎中?我给你去请。”
幺娘拧了小桃一把,摇了摇头示意小桃别再管闲事了。小桃没反应,继续看着赵公子:“你说,我去请。”
赵公子伸出手,用力地捏了捏小桃的手,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他的手好凉,像冰似的。娘在临死之前,也是手开始凉,慢慢地,‘胸’口都凉了。小桃的心忽然有些疼痛,顾不得男‘女’避讳,小桃两只手捧着赵公子的手来回搓着,嘴里还不住叨叨:“千万别凉下去啊,等到天亮了,就暖和了-----”
幺娘忍不住又拧了小桃一把,有些焦急:“我们走吧,万一待会又有人来怎么办?”
小桃也急了:“可是我们不能扔下他啊。他会死的。”
“小桃,天下很大,每天都会死人。”幺娘见过太多的死人,她无法理解小桃。
小桃没有吭声,她说不过幺娘。但她知道她不能走,她如果扔下赵公子让他这么死去,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的。也许她帮不了他什么,但是做人不能不讲良心,她不能走。幺娘说了半天,小桃只一句硬邦邦的话:“我不能扔下他。”
幺娘看说服不了小桃,叹了口气,只好把周围的火把都拿了过来,这样暖和了许多。赵公子的手渐渐有了点温度。小桃的心舒缓了些,看赵公子时不时睁开眼,小桃叨叨着:“你就别睁眼了。还费力气。你要是闷,我就说话给你听啊。你说你,大除夕的,不在家呆着,非要拉着两口棺材跑,多不吉利。”说着扭头看了看,却发现院子里没了那两口棺材。
小桃没在意,继续说着:“还非要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如果去金陵,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金陵的年一定好热闹的。我们云湾村也热闹啊,一大早,保长带着村里的男人去祭祖,回来就有祭祀的‘肉’分了,那‘肉’好香的------”小桃抹了口口水,肚子也叽里咕噜叫了起来,“算了,我还是不讲‘肉’了,给你讲讲村里的‘鸡’被黄鼠狼-----算了,‘鸡’‘肉’也怪好吃的,我还是讲小狗下崽好了----”
赵公子的‘唇’角轻轻扯了扯,小桃没看到,正要继续念叨,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赵公子猛地睁开了眼,挣扎着要起身,小桃扭头看了眼幺娘,声音直发抖:“真--真来人了啊---”手却还紧紧攥着赵公子的手。
话音没落,已经有几十个穿着铠甲的人走了进来,院子外面似乎还有好多人和马。看到赵公子,忙跑过来半跪着道:“属下来迟。”
看着那些人恭敬的神‘色’,傻瓜也知道安全了。小桃拍了拍‘胸’口,全身绷着的弦忽然放松,一屁股做到了地上。看着那几个男人把赵公子抬到屋子里,里里外外忙乎。小桃和幺娘在院子里就着火把坐着。有这些人在,这里应该比外面安全。小桃和幺娘商量了一下,决定等天亮再走。
小桃打了个盹儿,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小桃看屋里出来个男人,跑上前问着:“赵公子没事了吧?”
“没事了。”那男人恭敬地对小桃说道:“多谢姑娘。公子有请。”
小桃快步走进了屋里,赵公子的气‘色’好了不少,半靠着一架破旧的‘床’坐着,看到小桃进来,指了指‘床’前的一个木凳,示意小桃坐下。
小桃没有坐:“看来你没事了。那就好。我就来和你说一句,我要走了。”
赵公子虚弱地开了口:“随我去开封府吧。”
小桃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她才不去那个听都没听过的开封府。小桃的脸有点红:“我在金陵真的有亲戚----”
“好了。”赵公子缓缓抬手打断了小桃,顿了顿,从‘胸’中‘摸’出一枚‘玉’扣递给小桃,“这个你拿着,如果金陵呆不下去,就到开封来。”
小桃接过‘玉’扣看了看,颜‘色’泛青,做得很‘精’致,边上还雕刻着些奇形怪状的‘花’纹:“这个能做什么用?”
赵公子的笑有些勉强,手指在‘床’边轻轻敲着:“这个有什么用-----这么说吧,你拿着这个随便在开封府的街上找一个兵打听,就能找到我。”
“哦。”小桃点了点头,把‘玉’扣收起来,对赵公子说道:“那你好好养伤吧。”小桃看着屋外渐渐升起的太阳,急着赶路,没有心思再和赵公子絮叨,“我真得走了。”
赵公子微微点点头。小桃觉得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么的,赵公子自从受伤后,今早的表情好像没那么自大‘阴’暗了。虽然还是冷冰冰的。
小桃从房间里出来,身后一个男人大步走来,冲小桃一抱拳:“姑娘,公子吩咐把你们送到金陵。”
小桃和幺娘对视了一眼,这可是意外之喜。她们也没有虚客套,直接坐上了马车。.
第二百九十九章 战事汹涌意难平
上一章已替换。(.$>>>棉、花‘糖’小‘說’)-79-
那年,歙州云湾村。
暮‘春’时节,云湾村的田间地头,正开着一树一树的桃‘花’,灿若明霞。一大早村东头便锣鼓喧天。叶小桃早已睡不住了,跑到后山土地庙大声喊着:“幺娘。快起‘床’,看热闹去。”围节吐号。
喊了三大嗓子,才从土地庙南面废弃了的柴房里探出一个脏兮兮的脑袋,看了看小桃,又看看自己这身衣裳,脸红了:“算了。还是不去了。”
“怕什么。”小桃不由分说,拉起幺娘向村东头跑去,“咱们碍着谁的事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幺娘挣扎了两下,拧不过小桃,只得低头跟着小桃跑去。
不到一炷香时间,小桃和幺娘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村东头,村东头的戴家嫁‘女’儿,戴家是村里的大户。嫁‘女’儿也排场。几十个打着红绸的樟木箱子早已排着队等着装牛车了。一大早来看热闹的乡邻也不少,都抻着脖子看怎么个排场。看到小桃和幺娘挤到了前面,几个大婶拨拉着小桃:“呸呸呸,跑这来添什么晦气。快回去罢。”
幺娘的头要低到地上去了。小桃倒是毫不在意,继续像泥鳅似的往前钻着,挤到戴家那发喜饼的老头跟前,嘻嘻笑着:“王伯,也派我几个喜饼呗。”
那王伯正一边派发着喜饼,一边笑着说道:“今日我家小姐于归之喜,大家都沾沾喜气。”猛地一回头看到小桃和幺娘,眉头一皱,塞给小桃两个喜饼:“快去罢。让我家老爷看见,仔细打断你的‘腿’。”说着把小桃推出了人堆。小桃吐了个舌头。边道谢还不忘边问着:“什么叫于归之喜?”
王伯匆忙应着:“小姐出嫁就是于归。你这个疯丫头,再这么疯下去,看你怎么嫁人。”
小桃鼓了鼓嘴巴,想反驳。又不知怎么说。半天才低低嘟囔出了一句:“谁嫁不出去。哼。”她也十四岁了,些微懂些人事。虽不知道嫁人究竟是怎样,但看着眼前戴家的架势,嫁人必定是不错的。那漫天的红,比村头陇上的桃‘花’,还要鲜‘艳’。仿佛能把整个人都烧起来似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女’子最极致的一天,是不是就是王伯说的那个“于归之喜?”自己嫁人,会是什么样呢?想着想着。小桃的脸有些泛红。
幺娘看着小桃扑哧笑了:“自己偷着乐什么呢?”
小桃仿佛被看穿心思似的,忙把手里的喜饼塞一个给幺娘:“快吃你的。饿死鬼。”幺娘是孤身一人从外地流落到云湾村的,靠着村里人给土地庙的供奉吃饭,饥一顿饱一顿。过着老鼠般的日子。昨晚就没的吃,接过喜饼吃的狼吞虎咽。小桃‘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问着:“好吃吗?”
幺娘愣了一下,停住了嘴,含糊不清地问着:“你那个喜饼要留给你娘啊?”
小桃点点头。幺娘把剩下的喜饼递给小桃:“你尝尝。”
小桃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又小小咬了一口,把喜饼推给幺娘,眉眼笑成了小月牙:“好吃。”
幺娘也笑了,‘揉’了‘揉’小桃的脑袋。阳光很好,幺娘和小桃走到陇上,靠着一棵粗大的桃树坐了下来,幺娘在玩草,小桃在看天,难得地有些失神,脑子里只想着自己将来“于归”那天,会是嫁给谁呢?想着又脸红,随口和幺娘扯皮:“幺娘,你为什么要叫幺娘呢?”
幺娘的声音很低:“我还有个哥哥,我是老幺,所以叫幺娘。”
小桃没有说话,幺娘的身世她已经问过了。幺娘比她大一岁,没有爹,家乡瘟疫,娘和大哥死了,只她一个人跑出来,一路讨饭为生,流落到云湾村,村里人还算和善,没有像其他地方的人那样用棍‘棒’赶跑她。还认识了小桃。就在这村子里住下了。
幺娘抿了抿‘唇’又道:“不过娘和哥哥死了后,只有你叫我幺娘了。”幺娘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他们都叫我扫把星,杂种”
幺娘的相貌和普通人不同,鼻子要更高更‘挺’一些,眼窝深陷,但睫‘毛’很密很长,还向上卷着。眼眸泛着淡淡的蓝光。刚到村里的时候,不少人都喊她“妖‘女’”,纷纷吓得跑开。一些有见识的老人猜测幺娘可能是汉人和沙陀人的孩子,才会有着汉人的轮廓,却是沙陀人的眉眼。村里人这才好些,但也觉得她是个不祥之人,避之不及。
小桃抬起下巴,冲着幺娘的睫‘毛’轻轻呼呼吹了两口,笑道:“管别人嚼什么,我就觉得你好看。你是扫把星,我还是丧‘门’星呢。”小桃‘摸’了‘摸’自己脖子下的胎记,撇撇嘴。这块桃的胎记,她打娘胎出来就带着,只是形状有些怪怪的棱角,家里按习俗请了个算命的卦师看了看,卦师偏说她那胎记形状凶险,不是吉兆,是“桃‘花’劫”。巧不巧的没几天,小桃的爹砍柴从山崖上跌下来死了,小桃被全家当做丧‘门’星,连着小桃没出月子的娘,都被赶了出来。后来小桃的娘带着小桃嫁了村里死了老婆的叶老三,还有个游手好闲的儿子。
幺娘手里撕着一片树叶,淡淡笑了:“我真羡慕你的心‘胸’。”
“本来就是,哭哭啼啼是一天,高高兴兴也是一天。”小桃把脖子上的长巾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了胎记,“天热了,这玩意儿戴着真累赘。”小桃娘怕别人看到胎记呵斥‘女’儿,特意缝了一块巾子给小桃系在脖子上。
幺娘帮她往上拽了拽衣领:“还是遮着些。别人看见又骂你。”
“管他的。”小桃眯眯笑开,腾的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不早了,我得去干活了。”说完跑开,边跑边回头对幺娘说道,“等我回来找你。”
小桃的活儿,就是在云湾村的七里溪摆渡,撑一支竹筏,将上游弦高镇的客人渡到下游的安平渡。安平渡所在的安平镇是个四通八达的地方,南可至洪都府,向西可至楚地,向东能至吴越的衢州一带。七里溪是唯一的一条联通弦高镇和安平镇的水路,但溪流狭窄,两岸是高耸的大山,中间一处两座山几乎挤成了“一线天”,大点的船都过不去。而且船吃水深,七里溪是条浅溪,所以这条水路上都是竹筏往来运客。小桃的筏子一次能坐七八个人,一天打个来回,赚几枚铜板给久病卧‘床’的娘买‘药’。
今天天气虽好,生意却不怎么样,还有好几个抢生意的。喊了半天,除了常坐的一个姓吴的老伯,再没旁人。吴老伯本是个读书人,没考中就以给人代笔书信为生,隔一天去一趟安平镇,相当于揽了两个镇子的生意。
“走,今天看来只我一个了。”吴老伯说着上了竹筏。
“再等等嘛。”小桃急的直扯巾子。
正说着,从远处向渡口走来两个人,小桃急匆匆地跑过去,来不及看清来人就赶着说道:“公子,坐筏子?到安平镇的。我的筏子又轻又快”小桃的嘴向来利索,噼里啪啦像爆豆似的就开始了,却刚说了一句话,就有点发愣,声音也越来越低了。
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在阳光下几乎要晃着她的眼了。一个青袍子,眉眼细长,看着温和清雅,小桃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人好看,衣服也好看。就像一块上好的‘玉’,有丝冰凉的清冽。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另一个穿绛袍子的男子,棱角更加分明,但目光清冷,看着有些害怕。
这样的人物,别说云湾村,弦高镇也没见过,小桃第一次觉得心里发紧,嘴‘唇’发干,向来说话利索的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绛袍男子指着另一架竹筏说道:“坐那个,是个男人撑的,看着壮实。”
小桃这才回过神,急急说道:“我撑了两年了,不比他差。划着筏子在七里溪耍水都不怕。”说完不禁偷偷抬眸看了眼青袍子的公子,看着他眼底似乎有隐隐的笑意,小桃又有些懊恼自己的嘴巴真快,说的什么腌臜话,什么叫耍水。真是越急越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吴老伯开了口:“这孩子划得也好,我常坐的。”
青袍男子声音淡淡的,却有种不容反驳的坚定:“就这个。这位姑娘急着跑过来,想来她更需要这桩生意。”小桃听到第一句本是一喜,第二句又让她的脸有些发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绛袍男子眼中有丝讥讽之,但并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上了小桃的竹筏。
小桃也上了筏子,手脚却像被下了降头似的,都不听使唤。筏子在水里打了几个转才终于向前划去。小桃没敢看青袍男子,只偷眼看了看绛袍子的,却见他眉头锁的更紧,眼里嘲讽的神情也更重。
瞧不起人?!小桃心里较起了劲,刚才的羞涩渐渐褪去,把筏子划得行云流水地轻盈。一下“三更桃‘花’鼓”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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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两军相峙得缓和
夏夜的荼蘼,顺着江畔的风,缓缓吹入了营帐里的罗幕。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访问:.。赵光义的桌前点着蜡烛,营帐里点着一炉香,小桃不时心不在焉地走过去丢一些香片进去,熏得袅袅娜娜的满室的香。
赵光义坐在桌前。盯着一幅润州的地图反反复复地看着。润州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焦山金山北固山,三山形成的三角,正好作为屏障紧紧守着城。山外又有长江天险,峡谷无数,进可攻退可守。还可以有足够的空间玩战术。赵光义越看越有几分赞赏祁正修了。
难怪他十几年来非要守着这里,眼下光看着润州以北的地形,再结合着水栅后的布局,赵光义即便不知道南唐在这里的水军布防,也料到善于谋略的祁正修一定在这里布置了数不胜数的水事工程,把这里谋划成了一盘随时可以灵机变动的活棋。要想打下这里,可不是曹彬莽莽撞撞带着些人马就能成功的,必须得揣摩着祁正修的心思,一点点‘抽’丝剥茧。才能逐步占领击破,最后把他‘逼’到一角,才有胜算。否则润州的地盘这么多可倚仗的先天优势,祁正修再布开阵势,能被他玩儿死。
小桃看赵光义看得认真,把跳动的蜡烛芯剪了剪,看着地图,小桃的心一紧,不由问着:“我画的水军布防图,陛下是否给了你?”
赵光义摇摇头:“没有。”顿了顿又道,“他应该给了曹彬。”
小桃的心揪着:“那,你没有看过吗?”
赵光义看了看小桃,没有回答。他到目前为止还没看过。但不代表他不想看。打仗不是儿戏,不能意气用事。他很想豪气冲天地说“不靠这布防图也照样可以光明磊落地赢”,但他说不出口,因为事实上。也许他做不到。祁正修的布防‘精’细灵活,不是他能一一解开而无疏漏的。
过了半晌,赵光义说道:“我会尽量不看。但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为难。”说完紧了紧小桃的肩。
小桃勉强挤出个笑,心情忐忑不安。
赵光义看了看营帐外‘蒙’‘蒙’亮的天,冷冷笑了声道:“看来待会回来的,不会是捷报了。(.无弹窗广告)”曹彬子时出发,此刻还没传信回来。一定是好大喜功,过了白凌渡又继续向前打了。
话音还没落,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着:“晋,晋王,大事不好了,曹大人,曹大人回来了。”
“慢慢说!”赵光义腾地站了起来,眉头紧蹙,声音很硬。
士兵**了片刻,急忙理顺了说道:“曹大人打了败仗,被唐军追赶,撤退时曹大人负了伤,现在被抬了回来。”
赵光义急忙起身,跟着士兵走出了营帐。曹彬已经被抬回了营帐,正躺在‘床’上昏‘迷’着,全身是血。赵光义到的时候,随行的军医已到了先行诊治。赵光义忙问着怎么样。
军医答道:“曹大人身上大大小小擦伤刀伤不少,不过最要紧的是两处,一处是胳膊被刀砍伤严重,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筋骨;再一处肋下中了箭,也需要调养气血。不过好在都不致命,恢复些日子便能无大碍。”
赵光义点点头:“务必请用心些,不论什么‘药’,捡好的用上。尽快让曹大人康复。军中前线还需要他。”说罢又安排了些‘侍’从在曹彬身边服‘侍’。
赵光义走出营帐,问了问昨夜随着曹彬出战的士兵当时的详细情形,心里有了数。果然不出所料,象山谷有诈,这曹彬不知死活,把自己的叮嘱当做耳旁风,不知进退,贪得无厌,被唐军大败。要不是有几个机灵的士兵看着曹彬已经负伤严重,趁着‘混’战偷偷把曹彬扶上小船赶快逃了回来,也许曹彬的命也保不住了。好在祁正修没有死追不放。如今倒好,白凌渡和水栅也被唐军趁势占了回去。
直到下午,曹彬才醒过来,服了‘药’又把外伤用‘药’包好,全身动弹不得,尤其是被砍伤的右隔壁,一动不能动。看赵光义进来探望,曹彬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昨晚听赵光义的劝,拿下白凌渡就撤回,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但曹彬心里也有些不满,如果不是赵光义限制,只率领了五千士兵,兴许还败不了呢。
赵光义询问了番伤情,对曹彬说道:“先养伤。军中的事务,暂时先别‘操’心了。”
曹彬问道:“不知晋王有何打算?”
赵光义道:“我军刚刚被唐军战败,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不仅是恢复体力,也需要恢复士气。润州的打法,不宜着急,需琢磨好了,慢慢进攻。”围亩介弟。
曹彬脸上挂不住,不由回了一句:“昨晚若是多带些人马,兴许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赵光义的脸冷了下去:“你这是怪怨我不曾给你援兵,作壁上观了?”曹彬不吭声,赵光义哼了一声,声音冷厉:“糊涂!你也是行军打仗之人,打仗是硬拼的?若是靠人多就能制胜,那还要战略战术做什么!象山谷你知道能容纳多少唐军在里头布阵就敢硬闯?两万人!藏两万唐军你都发现不了!竟然还不知反思悔改,我若是昨晚派了援兵,只怕你我现在都被唐军关在了营地!没有脑子的东西!”赵光义动了真气,句句生硬清冷。曹彬听得面红耳赤。赵光义半晌才缓和了神情,“我看曹大人需要时间好好把兵法理一理,顺带把身体调理调理,宋军今后的排布出战,还是由我亲自上阵。”
赵光义说得入情入理,曹彬哑口无言,许久才闷声道:“在下听从晋王安排。”再不服他也动弹不了,能怎么办。
宋军在润州的兵权自从曹彬身体动不了后,便尽握在了赵光义的手里。此刻小桃才明白赵光义所说的另有谋划是什么意思。原来夺取兵权也可以有一招“借刀杀人”。难怪赵光义明知道曹彬是去送死还不肯派援兵出手。
但润州的军情需每天向赵匡胤禀告,曹彬不敢写自己由于好大喜功最后反被唐军打败,便在给赵匡胤的军情报告时避重就轻,只说是战略部署有些偏差,更没敢说自己重伤的事。赵匡胤便也没有再派新的将领来润州。
赵光义把曹彬手里的兵权一齐夺过来之后,对照着地图,反反复复地琢磨,甚至不夏费时间‘精’力,又求得了一幅更加详细的润州地势地形图,他在揣摩着按照这种地势,他会怎么布局兵力,借此来推断祁正修会怎样想。
整整一个月,赵光义没有任何动静。赵匡胤着急,不好催问赵光义,便直接给曹彬去密信催促。曹彬也收到家书说是孩子一直在宫里,现在都不让进宫去探望。
曹彬心里着急,撂下书信直接冲进了赵光义的营帐。随便点了个头就算行礼,如今他的右胳膊还是动不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他是被砍伤。曹彬不由气粗:“晋王,我军已经在这里驻守了一个月了,一动不动,要说恢复士气和身体,也足够了。炎炎夏日已经到了,再不打,秋天就该到了。”
“到了就到了,有什么着急的?”赵光义坐在桌前,用笔在桌上点着地图,眸子也没有抬。
“怎么不着急?驻守在这儿,耗费的军饷不算啊?多等一天就多一天的粮草,也不能一直‘浪’费着。”曹彬的儿子在宫里见都见不着,他怎么能不急。看赵光义不慌不忙地看着地图,曹彬心里更加焦急,看着这么个破地图能看出个屁!就算看一年,也看不穿人家唐军是怎么排布的。
赵光义清清淡淡的样子惹得曹彬火气上窜,一个忍不住,不由用还灵活的左手从袖中扯出一张图拍在了桌子上:“晋王,要看就看这个,看那个有什么用!”说完不待赵光义回答用左手把图纸扒拉开,指着图说道,“这是南唐的水军布防,你看看,这里,象山谷,原本只是布了三千人,没想到祁正修好像算到我们要偷袭似的,竟然不知从哪又偷偷调了人去,但是南唐的军队一共也就那么些人,在象山谷布了士兵,那么在别的地方便一定顾及不暇。”
曹彬指着外围,“你看清淮岭就一定没多少人,这里也能上焦山,而且焦山这里没有修筑防御工程,其实是很容易攻下来的,只要能攻下一条去焦山的路。”曹彬一旦开始了便口若悬河,根本没有给赵光义说话的机会,噼里啪啦,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把南唐的水军布防图解释了个清清楚楚。哪里多少人,哪里多少船,哪里是工事,哪里有水栅堤坝通道一一说清。
等小桃从外头端了蒸好的茶叶糕进来,就听见曹彬在里头说着一句话:“晋王,这就是南唐所有的水军布防,这不是比光看地图有用多了?如果能及时打过去,用不了一个月就打下润州了。”
小桃的身子一颤,手里的茶叶糕散落了一地。一下“三更桃‘花’鼓”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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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再次交锋难回首
那年,歙州云湾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最新章节访问:.。
暮‘春’时节,云湾村的田间地头,正开着一树一树的桃‘花’,灿若明霞。一大早村东头便锣鼓喧天。叶小桃早已睡不住了,跑到后山土地庙大声喊着:“幺娘。快起‘床’,看热闹去。”
喊了三大嗓子,才从土地庙南面废弃了的柴房里探出一个脏兮兮的脑袋,看了看小桃,又看看自己这身衣裳,脸红了:“算了。还是不去了。”
“怕什么。”小桃不由分说,拉起幺娘向村东头跑去,“咱们碍着谁的事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幺娘挣扎了两下,拧不过小桃,只得低头跟着小桃跑去。
不到一炷香时间,小桃和幺娘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村东头,村东头的戴家嫁‘女’儿,戴家是村里的大户。嫁‘女’儿也排场。几十个打着红绸的樟木箱子早已排着队等着装牛车了。一大早来看热闹的乡邻也不少,都抻着脖子看怎么个排场。看到小桃和幺娘挤到了前面,几个大婶拨拉着小桃:“呸呸呸,跑这来添什么晦气。快回去罢。”
幺娘的头要低到地上去了。小桃倒是毫不在意,继续像泥鳅似的往前钻着,挤到戴家那发喜饼的老头跟前,嘻嘻笑着:“王伯,也派我几个喜饼呗。”
那王伯正一边派发着喜饼,一边笑着说道:“今日我家小姐于归之喜,大家都沾沾喜气。”猛地一回头看到小桃和幺娘,眉头一皱,塞给小桃两个喜饼:“快去罢。让我家老爷看见,仔细打断你的‘腿’。”说着把小桃推出了人堆。小桃吐了个舌头。边道谢还不忘边问着:“什么叫于归之喜?”
王伯匆忙应着:“小姐出嫁就是于归。你这个疯丫头,再这么疯下去,看你怎么嫁人。”
小桃鼓了鼓嘴巴,想反驳。又不知怎么说。半天才低低嘟囔出了一句:“谁嫁不出去。哼。”她也十四岁了,些微懂些人事。虽不知道嫁人究竟是怎样,但看着眼前戴家的架势,嫁人必定是不错的。那漫天的红,比村头陇上的桃‘花’,还要鲜‘艳’。仿佛能把整个人都烧起来似的。‘女’子最极致的一天,是不是就是王伯说的那个“于归之喜?”自己嫁人,会是什么样呢?想着想着。[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小桃的脸有些泛红。
幺娘看着小桃扑哧笑了:“自己偷着乐什么呢?”
小桃仿佛被看穿心思似的,忙把手里的喜饼塞一个给幺娘:“快吃你的。饿死鬼。”幺娘是孤身一人从外地流落到云湾村的,靠着村里人给土地庙的供奉吃饭,饥一顿饱一顿。过着老鼠般的日子。昨晚就没的吃,接过喜饼吃的狼吞虎咽。小桃‘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问着:“好吃吗?”
幺娘愣了一下,停住了嘴,含糊不清地问着:“你那个喜饼要留给你娘啊?”
小桃点点头。幺娘把剩下的喜饼递给小桃:“你尝尝。”
小桃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又小小咬了一口,把喜饼推给幺娘,眉眼笑成了小月牙:“好吃。”
幺娘也笑了,‘揉’了‘揉’小桃的脑袋。阳光很好,幺娘和小桃走到陇上,靠着一棵粗大的桃树坐了下来,幺娘在玩草,小桃在看天,难得地有些失神,脑子里只想着自己将来“于归”那天,会是嫁给谁呢?想着又脸红,随口和幺娘扯皮:“幺娘,你为什么要叫幺娘呢?”
幺娘的声音很低:“我还有个哥哥,我是老幺,所以叫幺娘。”
小桃没有说话,幺娘的身世她已经问过了。幺娘比她大一岁,没有爹,家乡瘟疫,娘和大哥死了,只她一个人跑出来,一路讨饭为生,流落到云湾村,村里人还算和善,没有像其他地方的人那样用棍‘棒’赶跑她。还认识了小桃。就在这村子里住下了。
幺娘抿了抿‘唇’又道:“不过娘和哥哥死了后,只有你叫我幺娘了。”幺娘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他们都叫我扫把星,杂种”
幺娘的相貌和普通人不同,鼻子要更高更‘挺’一些,眼窝深陷,但睫‘毛’很密很长,还向上卷着。眼眸泛着淡淡的蓝光。刚到村里的时候,不少人都喊她“妖‘女’”,纷纷吓得跑开。一些有见识的老人猜测幺娘可能是汉人和沙陀人的孩子,才会有着汉人的轮廓,却是沙陀人的眉眼。村里人这才好些,但也觉得她是个不祥之人,避之不及。
小桃抬起下巴,冲着幺娘的睫‘毛’轻轻呼呼吹了两口,笑道:“管别人嚼什么,我就觉得你好看。你是扫把星,我还是丧‘门’星呢。”小桃‘摸’了‘摸’自己脖子下的胎记,撇撇嘴。这块桃的胎记,她打娘胎出来就带着,只是形状有些怪怪的棱角,家里按习俗请了个算命的卦师看了看,卦师偏说她那胎记形状凶险,不是吉兆,是“桃‘花’劫”。巧不巧的没几天,小桃的爹砍柴从山崖上跌下来死了,小桃被全家当做丧‘门’星,连着小桃没出月子的娘,都被赶了出来。后来小桃的娘带着小桃嫁了村里死了老婆的叶老三,还有个游手好闲的儿子。
幺娘手里撕着一片树叶,淡淡笑了:“我真羡慕你的心‘胸’。”
“本来就是,哭哭啼啼是一天,高高兴兴也是一天。”小桃把脖子上的长巾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了胎记,“天热了,这玩意儿戴着真累赘。”小桃娘怕别人看到胎记呵斥‘女’儿,特意缝了一块巾子给小桃系在脖子上。
幺娘帮她往上拽了拽衣领:“还是遮着些。别人看见又骂你。”
“管他的。”小桃眯眯笑开,腾的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不早了,我得去干活了。”说完跑开,边跑边回头对幺娘说道,“等我回来找你。”
小桃的活儿,就是在云湾村的七里溪摆渡,撑一支竹筏,将上游弦高镇的客人渡到下游的安平渡。安平渡所在的安平镇是个四通八达的地方,南可至洪都府,向西可至楚地,向东能至吴越的衢州一带。七里溪是唯一的一条联通弦高镇和安平镇的水路,但溪流狭窄,两岸是高耸的大山,中间一处两座山几乎挤成了“一线天”,大点的船都过不去。而且船吃水深,七里溪是条浅溪,所以这条水路上都是竹筏往来运客。小桃的筏子一次能坐七八个人,一天打个来回,赚几枚铜板给久病卧‘床’的娘买‘药’。
今天天气虽好,生意却不怎么样,还有好几个抢生意的。喊了半天,除了常坐的一个姓吴的老伯,再没旁人。吴老伯本是个读书人,没考中就以给人代笔书信为生,隔一天去一趟安平镇,相当于揽了两个镇子的生意。
“走,今天看来只我一个了。”吴老伯说着上了竹筏。
“再等等嘛。”小桃急的直扯巾子。
正说着,从远处向渡口走来两个人,小桃急匆匆地跑过去,来不及看清来人就赶着说道:“公子,坐筏子?到安平镇的。我的筏子又轻又快”小桃的嘴向来利索,噼里啪啦像爆豆似的就开始了,却刚说了一句话,就有点发愣,声音也越来越低了。
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在阳光下几乎要晃着她的眼了。一个青袍子,眉眼细长,看着温和清雅,小桃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人好看,衣服也好看。就像一块上好的‘玉’,有丝冰凉的清冽。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另一个穿绛袍子的男子,棱角更加分明,但目光清冷,看着有些害怕。
这样的人物,别说云湾村,弦高镇也没见过,小桃第一次觉得心里发紧,嘴‘唇’发干,向来说话利索的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绛袍男子指着另一架竹筏说道:“坐那个,是个男人撑的,看着壮实。”
小桃这才回过神,急急说道:“我撑了两年了,不比他差。划着筏子在七里溪耍水都不怕。”说完不禁偷偷抬眸看了眼青袍子的公子,看着他眼底似乎有隐隐的笑意,小桃又有些懊恼自己的嘴巴真快,说的什么腌臜话,什么叫耍水。真是越急越不知道说什么。围边斤技。
这时吴老伯开了口:“这孩子划得也好,我常坐的。”
青袍男子声音淡淡的,却有种不容反驳的坚定:“就这个。这位姑娘急着跑过来,想来她更需要这桩生意。”小桃听到第一句本是一喜,第二句又让她的脸有些发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绛袍男子眼中有丝讥讽之,但并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上了小桃的竹筏。
小桃也上了筏子,手脚却像被下了降头似的,都不听使唤。筏子在水里打了几个转才终于向前划去。小桃没敢看青袍男子,只偷眼看了看绛袍子的,却见他眉头锁的更紧,眼里嘲讽的神情也更重。
瞧不起人?!小桃心里较起了劲,刚才的羞涩渐渐褪去,把筏子划得行云流水地轻盈。两位公子路上都很沉默。一下“三更桃‘花’鼓”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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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对垒生死抛诸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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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帕顿时变得烫手,小桃猛地抬头,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祁公子,声音慌‘乱’:“这不是我的.这是”
没有等小桃说完,祁公子轻轻抬手:“我知道。烦劳姑娘转达丝帕的主人,她的心意。正修心领。但东西是断不能收的,免得污了大家小姐的声名。”
祁公子的话文绉绉,小桃也不是太懂。但脸红的更厉害了,几乎要滴出血,好像祁公子拒绝的是自己似的。小桃的手脚不知怎么放,这帕子要是还给二小姐。会不会骂死她看向祁公子的眼神更加无助。
祁公子似乎看透了小桃的心思,眼底浮上笑意,整个脸庞因着这丝笑更加俊朗得摄人心魄:“你只告诉二小姐,过几日,正修自会亲自登‘门’拜谢。你不用担心她会责怪。”
小桃听到这话心里定了定,看着祁公子的眼睛神魂都游离,讷讷地问道:“祁正修,真的是你的名字吗”
祁公子微微笑着点点头。
小桃的心剧烈地跳着,片刻后终于鼓足了全身的勇气定定看着祁公子道:“我叫叶小桃。”
祁公子颔首而笑:“好。我记住了。你是何府的”围妖医弟。
小桃迅速地想了一下。吐出了两个字:“舞姬。”祁公子的身份那么高贵,如果说自己是‘侍’婢,是不是太低的像尘埃了
“哦”祁公子略一抬眉,眼里多了一丝赞赏,“想必你的舞姿应当不输今日的绿腰。”
小桃的心里直打鼓,本来说自己是舞姬就有点心虚,祁公子这么一说更加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祁公子并没有太在意小桃的表情,从袖中取出几粒碎银递给小桃,微微躬身揖了一揖:“辛苦小桃姑娘。”
说罢向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小桃愣在了原地。祁公子的修养,气度,真是每次都让她一惊。她没有想到身份高贵如他。对待一个这么悬殊的舞姬都可以如此谦恭有礼。让她还帕子还打赏她银子。再次被祁公子触碰过的手很烫,小桃几乎喘不上气。
小桃袖里揣着丝帕,心里揣着心思。魂不守舍地和幺娘她们回到了别院。已经是接近日暮。小桃刚把马车上的东西帮着搬进了别院,已经有‘侍’婢来传二小姐请她过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小桃‘摸’了‘摸’袖子里的丝帕。脚步重了起来。
在‘侍’婢的带领下,小桃第一次到了二小姐的闺房。屋里罗帐重维,珠帘漫卷,极是奢华。小桃没敢怎么仔细打量,向二小姐行了礼。二小姐扬着下巴问道:“丝帕送出去了吧”
“送出去了。”小桃的头低着,“不过祁公子又给送了回来。”小桃把袖里的丝帕双手捧到了二小姐面前。
“什么”二小姐的声音顿时像冰锋一般厉‘色’,一把把丝帕扯了过来,紧紧盯着小桃。“谁送回来的”
二小姐的表情有几分狠戾,一脸意外。小桃极力声音保持着平稳说道:“祁公子亲自送回来的。说心意他领了,但东西不能收,怕污了小姐的声名”
小桃还没有说完,二小姐已经盛怒,厉声喝道:“好了”咬牙低声道,“滚出去”
小桃一愣,她的话还没说完呢。但二小姐已经快将手里的丝帕扯了,小桃有些胆怯,低着头退了出去。刚出去,就听得屋里一阵把东西砸到地上的叮铃咣啷的动静。
小桃拍了拍‘胸’口,二小姐看着如‘花’似‘玉’的人,脾气可真大。小桃顺着来时的路回去,刚转过两个莲池,从假山旁走出来一个‘侍’婢,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是小桃”
小桃点点头:“你是哪处的”
那‘侍’婢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随我到大小姐那里一趟。小姐有事吩咐。”小桃愣了,何家还有大小姐找她做什么这位不会比刚才那位脾气还大吧小桃心里忐忑,却没有丝毫办法,只好随着那‘侍’婢向大小姐那里走去。
虽然同是何家小姐,两人住的地方却相距甚远。小桃跟着‘侍’婢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绕了几条回廊小径,才到了别院东侧向北伸出去的一处院落里。很幽静,满眼的竹林,在竹林中穿行了半晌,才到了大小姐的房间。
与二小姐奢华的房间不同,大小姐的房间很简单素洁,临窗的香案上燃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青瓷香炉,袅袅上着青烟。香案旁的柜中,摆着许多书。再向后便是卧房了。小桃立在‘门’口等了片刻,卧房的‘门’开了,走出来两人,前面的一位梳着飞仙髻,身着浅藕‘色’的襦裙,袅娜中带着一丝出尘的味道。与二小姐的明‘艳’不同,这位是淡雅的。想来这就是大小姐了,后面的一位年纪稍长些,一脸的‘精’明干练。
大小姐看到小桃,愣了一下,回眸看向身后年长的‘妇’人道:“芸娘,我说过不必叫她来,你又自作主张了。”
被叫做芸娘的‘妇’人躬了躬身子说道:“小姐,也要知己知彼,才能心里有数。”
小桃听不懂她们打的什么哑谜,赶紧伏身给大小姐行了礼。芸娘走到小桃身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帮二小姐送了一条帕子”
小桃点点头。这府里的消息传的真快。自己的一点动静背后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想到这里,小桃忽然出了一脊背冷汗。
“祁公子收了吗”芸娘继续追问。
小桃摇了摇头,她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也不敢‘乱’说。
“为什么”芸娘的声音有种紧迫的催促,小桃被她催得脑子一片空白,半晌不知道该怎么答。
“好了。”大小姐忽然开口,“别再问了。没有收下就好了,打听那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
芸娘叹了口气说道,“这怎么能是无关紧要呢二小姐仗着自己是嫡出,处处要压制着小姐。如今这婚嫁的事,本已经是说定了,偏偏她又要‘插’一杠子。也太霸道了些。”
大小姐淡淡摇摇头:“她要喜欢,就让给她。”
“我的大小姐哟,”芸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是终身大事,不比别的,怎么能让呢。”
“不过是个太子‘侍’读,狐假虎威的角‘色’,未见得有多少真才实学。”大小姐的神情很漠然,轻轻摇着手里的罗扇。
小桃虽然不懂什么叫狐假虎威,但太子‘侍’读,那就是说祁公子了吧再看大小姐的表情,似乎是瞧不上祁公子的意味。小桃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愣头愣脑来了句:“祁公子是好人。”
如果时光可以穿梭,小桃知道以后发生的事,又或者当时的她,脑子可以稍微转一转弯,也许她不会说出那句话,可她说了。
她的话一出口,芸娘和大小姐都看向了她。芸娘嗔了她一句:“这孩子。”大小姐倒是对她很好奇:“你和祁公子很熟悉”
小桃咬了咬‘唇’,没有吭声。大小姐吩咐芸娘和其她的‘侍’婢出去,屋里只剩下了大小姐和小桃。小桃的心情没那么紧张了,大小姐和二小姐不同,没有那么大的压迫感,更亲切随意一些。
大小姐示意小桃在凳子上坐下,大小姐斜倚在一旁的榻上,看着小桃淡淡笑道:“你是新来的”
小桃点头:“只来了几天。”
“你认识祁正修吗为什么说他是好人”大小姐看向了窗外,“身在官场,又能干净到哪去。”
大小姐后面的话小桃不爱听了,也顾不得主仆的身份,急急辩解着:“祁公子真的是好人。”噼里啪啦地把在云湾村的经历说了一通,“我和他不认识,他知道我娘卧病在‘床’,就给了我一锭银子,怎么不是好人呢”
大小姐没置可否,半晌只说道:“那是因为你的心太干净了。”说完笑笑,又问道,“你多大了”
小桃说道:“下个月生辰过了,就十五了。”
“十五那是大日子。”大小姐又问了些她的情况,小桃觉得大小姐很容易亲近,也就‘胸’无城府实话实说了。越说越停不下来,索‘性’就连下午送帕子的事也一股脑地倒了出去。
“祁公子说过两天会来”大小姐微微蹙眉。
“是啊,”小桃点头,“祁公子说来,一定会来的。他说话算话。”
大小姐抿‘唇’笑了:“你很有意思。”小桃的脸红了,祁公子说她有意思,大小姐说她有意思,但她真不知道自己有意思在哪里。
从大小姐房里出来,小桃迫不及待地去找幺娘。幺娘的住处如今是单独一间的,离她也有些距离。小桃进去的时候,幺娘正在烛火下愣神,手里攥着一只‘玉’瓶。小桃跑过去一拍幺娘:“想什么呢”
幺娘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匆忙把‘玉’瓶塞进袖子,勉强挤出个笑:“跑哪去了刚才去找你,她们说你被二小姐找去了”
小桃大大咧咧往凳子上一坐,手托着腮道:“不止二小姐,大小姐还找我了呢。”说着把事情前后讲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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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三更鼓:往事成空 如一梦中第二百零三章 命悬一线难抉择(上)
祁正修吩咐下去,在润州东边继续增派兵力。[]。wщw.更新好快。赵光义既然把宋军的主力已经调了过来,而这条战线又无天险可守,就只能硬拼。这是祁正修最不愿意进行的一种打法,因为论体力,唐军往往打不过宋军。祁正修只能用计谋利用天时地利进行对抗,可现在赵光义选的这条战线,平平坦坦一条江,无险可守。祁正修只能根据九泉瀑的地势难以进出的特点,先派兵把宋军尽快截杀住,以防宋军或吴越的兵力或战船增援。
然而在战场的搏杀打斗中,唐军依然不及宋军。这场‘激’战进行了二十多天,双方的死伤都很惨重。宋军的兵力虽不时地前去增援,但九泉瀑本身的地形狭窄,穿行费时,一支五千人的军队都要几个时辰,对于战事紧张的前线来说,还是太慢。而唐军也损伤严重,润州城被围攻,补给已经大半年送不进来,只靠着城中的储备到现在也有些捉襟见肘。
赵光义在城西,每日收着战报,有胜有负,不免也重重担心。这步棋是把自己‘逼’入绝境的做法,眼下宋军没有多少兵力可增援,一旦唐军再加大攻势,彻底把宋军灭掉,再堵上九泉瀑的入口,那便彻底完了。可好在祁正修也难以估测自己的兵力,所以也不好倾城出动,不知还能坚守多久,有无什么转机。
小桃的身子也不见好,自从唐宋的‘激’战开始,小桃的心也每天揪着,想问赵光义也不好问,只是偶尔在营帐里隔着纱帘屏风听到属下对赵光义的汇报,她心中也随着浮沉。而赵光义看着小桃日渐消瘦的脸,和不停地喘息咳嗽,纵然心里焦虑,但军医只说小桃这是郁结所致,说白了就是旧伤加心病,除了‘药’,自己的情绪更为重要。但赵光义明白,唐宋的战一打,小桃的情绪又怎么能好?赵光义只能在见到小桃的时候,聊些别的转移着话题,让小桃的心情能松缓些。
这日傍晚,赵光义正在营帐里和小桃闲聊着,属下急匆匆进来禀告:“荒滩那里传来战报,祁正修被我军的流箭‘射’中了,现在伤情不明。”
小桃心里一紧,脑子就是轰地一晕,急着咳嗽了几声,又见了血。(.)赵光义心里‘抽’紧,把军医唤来后,忙出了营帐问着属下详情:“祁正修负伤属实吗?”
属下回禀道:“属实,战报说是李冉少将‘射’中的。”
赵光义微微点头,李冉是个年轻的小将,但箭法是很准的。被他‘射’中也不足为奇。
属下退下后,赵光义想了想走进了营帐,握着小桃的手道:“桃宜,我要去荒滩那边的战场去亲自督战。”
小桃刚平息的情绪又腾地窜了火上来,剧烈地咳嗽了好久之后,小桃低低哀求道:“军中那么多将领,你何必要亲自出马呢?流箭无眼,连祁公子都不能幸免,你要是也受了伤,我怎么办?”
小桃的一句“我怎么办”让赵光义心里一‘荡’,盈盈地化出一阵暖流。赵光义把小桃的手攥得紧了紧道:“我答应你,我不会受伤。”
小桃用力地摇着头,眼圈红红,这岂是他答应就能保证的?而且小桃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当初她给赵匡胤画水军布防图的时候,有三处水事工程她没有画,其中有一处就在这里,当时她觉得这里在九泉瀑的山对侧,应该不是重点防守或进攻的地方,因为唐军在这里的部署兵力非常少。可现在风云突变,虽然她不太懂,也从这几天赵光义和属下的对话里听出了究竟,如今这里是唐宋‘交’战的主战场。那个水事工程就变得非常重要了。
小桃哀哀地恳求着:“你为什么要亲自去呢?你去不去不也是一样的打吗?”
赵光义沉沉说道:“从前一样,现在不一样。现在唐军将领受伤,正是军心不稳的时机,此刻我亲自去督战,一鼓作气,能拿下润州城东最近的后湾渡,便能兵临城下,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拿下这里,以后我们再有援军或兵船,就能直接从陆地上增援,而不用像现在这样要穿过九泉瀑的山‘洞’,就可以完全从被动到主动。”
赵光义缓缓地解释着,脸上不惊不喜,只是很稳,很认真地向小桃解释着。也许小桃并不能完全明白,但他还是要细细说给她听。这样她的担心和纠结也许会少一些,因为他明白,即便她不问,她的心也早已揪扯成了好几瓣。
小桃的手心里都是冷汗,她知道赵光义决定了的事是不会改变的。可是他越是这样,小桃越觉得不安,因为他已经预料到了他能预料的事才会如此判断,如果他知道还有个水事工程,也许就完全不同了。尽管她并不知道那个水事工程会起什么作用。
她要不要说?说了,会不会赵光义利用这个攻打南唐,祁公子已经受伤了生命垂危,此刻她要说了便真成了落井下石,那样除了以死谢罪,她该如何原谅自己?可如果不说,赵光义因此有了什么差错,她也同样无法活着。思来想去,小桃看着赵光义定定说道:“既然你执意要去,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赵光义‘唇’角勾了上去,抚了抚小桃鬓角的‘乱’发,温声道:“什么事,你说。”
小桃咬了咬‘唇’道:“派一个你亲信的‘侍’从,每天都告诉我你的情况。我要知道你一直安全。”
赵光义的眸子眯了起来,有人惦念的感觉,就像融融化开心的‘春’风,让他有些沉醉。赵光义把小桃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唇’上,沉声应道:“好。”
赵光义没有一刻停留,当晚便去了九泉瀑,又带了五千兵马的援军趁着夜‘色’进了荒滩,赶到了前湾渡的战场。士兵看到赵光义亲自上阵,又来了援军,士气都受到极大的鼓舞。
曹彬由于负伤,一直没有上阵,现在统领将士作战的是郑晋。赵光义问着郑晋:“现在祁正修负伤,负责指挥南唐将士的是谁?”
郑晋摇了摇头:“不认识,不是南唐的名将。但是士兵似乎对他很服气,以前我们和南唐对阵的时候也从没见过他。”
赵光义的眉头蹙了起来:“从没见过----”南唐会派一个新人来带兵?不会,应该是个老将,但南唐还有什么老将?赵光义琢磨了一番还是没有想到。
这时郑晋忽然又说道:“对了,他打仗很凶猛,不像一般的唐人孱弱,连我们大宋的士兵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且总感觉他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太对。”
“怎么个怪法?”赵光义挑眉问道。
郑晋答着:“就说下午吧,打仗他就冲在最前头,打的很猛,把我军‘逼’退了十几里,还要再追,却被他身边的另一个人挡住了。不知和他说了什么,便撤军了。这不是很奇怪吗?谁带兵便谁决定,怎么他反倒要别人来劝。”
赵光义的心咯噔一下,难道是他?!不好,赵光义急忙把身边的‘侍’从唤来,他本来是赵光义准备派了给小桃每天报平安的,此刻急忙吩咐道:“带几个人,快回营帐,把桃姑娘接到这里。”想了想又道,“另外告诉曹彬,立即在营帐四周点起火把,记得前面要多,后面要少,后面要让人看不清,然后命令后面营帐的士兵做出些嘈杂的动作。不论前方如何,后面都要按兵不动。”
‘侍’从不知道赵光义在说什么,但只是牢牢把赵光义的话记住,立即往大营回赶。郑晋看赵光义脸‘色’突变,不由问道:“晋王这么排布是为何?难道,是怕唐军偷袭?”
赵光义眉头紧锁:“唐军虚虚实实,不知真假。如果祁正修真的中了流箭负伤,他不可能派那个人上前线。因为在他的眼里,那个人的命应该比他重要,之所以派他来,兴许就没有准备和这里的宋军真正开战。他可能调了主力趁着我来这里,声东击西去围剿我们的大营。”
郑晋一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下糟了,我们大营没多少兵了。万一他把大营端了,又在这里把我们堵住,就真的完了。”顿了顿,郑晋问道,“晋王刚才告诉曹大人点起火把,是不是想故布疑阵,表示我们还有很多援军可以增派?”
赵光义点了点头:“是。但祁正修这只狐狸老‘奸’巨猾,会不会上钩就要看运气了。”
郑晋想了想道:“可为什么要把桃姑娘带到这里呢?”
赵光义没有回答,他什么都可以赌一赌,唯有小桃,他不能赌。
天‘色’微明,‘侍’从带着还在咳嗽的小桃过来,小桃被两个‘侍’从抬着的软轿送来,还在疑‘惑’。大半夜的,又是快马又是马车,到了九泉瀑又换成软轿,这一路奔忙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小桃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战事只怕超出了赵光义最初的预料,真的到了最紧急的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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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三更鼓:往事成空 如一梦中第三百零三章 命悬一线难抉择(下)
赵光义看到小桃,急忙把小桃扶回营帐,并问着‘侍’从:“带桃姑娘出来没有被唐军看到吧?”
‘侍’从摇头:“没有。[.超多好看小说]。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一路都刻意走的小路,而且给桃姑娘披着战袍,应该不会被唐军发现。”
赵光义心中舒了口气,没有被祁正修发现就好。如果他知道小桃到了这里,一定能猜到城西的大营里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兵力了。到时如果真的攻下大营,自己在这头孤立无援,就吉凶难测了。
祁正修在营帐里披上了衣服,肩上的箭伤又渗出了血。军医过来给祁正修又重新敷上了‘药’包扎好。祁正修无心自己的伤势,只是问着‘侍’从:“前去宋军大营的人回来了吗?”
‘侍’从答着:“已经回来了。”
祁正修点点头:“让他进来。”说完站起了身,披上了披风。祁正修的伤情不算严重,流箭擦过,没有伤到骨头,还能扛得起兵器。但祁正修却一直没有出营帐,刻意让宋军‘摸’不清自己的动态。
不多时,前去宋营的副将进来,对祁正修抱拳道:“大人。末将已经去了宋军在城西的大营,但是看情形,大营里似乎还有不少的兵力。如果要袭击宋军大营,兴许还是凶多吉少。”
祁正修微微摇头:“不可能。宋军的编制共有厢、军、营指挥、都四级。一厢辖十军,一军辖五营,一营辖五都。每都一百人。即一军是两千五百人。这次来润州的,根据宋军占据营地的大小,往往五十人一个营帐,依照营帐的数目,大约宋军派来的是十五军,不到四万兵力。再去掉这些日子小打小闹的折损,在象山谷惨败损四五千人,这些日子和我军‘交’战的大约有两万五千多人,那宋军兵营里还能剩多少?只怕连五千人都不到了。”
副将听的目瞪口呆,他只顾打,这些日子打了多少仗他都数不清了,只觉得几天几夜睡不上觉是常事,半夜突然起来冲锋是常事,大大小小的仗打的他毫无喘息的时候,哪里还有脑子去算打了几场,每场宋军损失了多少,进而还能推算出宋军来了多少,灭了多少,还剩多少。[]副将对祁正修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军中都说祁大人神机妙算,计谋堪比诸葛。果不是虚言。副将说道:“既然如此,我军还有几万兵力,不如调去灭了宋军老巢,这样剩下荒滩那里的宋军孤立无援,看他们还有什么能耐!”
祁正修沉寂了很久,忽然问道:“晋王带来的那个‘女’子,还在大营吗?”
副将一愣,那‘女’子和打仗有什么关系?但还是恭恭敬敬地答着:“应该还在,没人看到有‘女’子出去。”
祁正修勾了勾‘唇’,这个赵光义做戏还真是做得够足。小桃还在大营,就能表示大营兵力充足吗?不过既然小桃还在宋军城西的大营,那就更好行事了。祁正修吩咐道:“告诉李大人,在荒滩不必死守,渐渐败给唐军,把唐军引到后湾渡。”
副将倒‘抽’了一口冷气:“为什么?不是要攻打宋军老巢吗?”怎么不但不打宋军大营,反而要在前湾渡装败?打死他也想不通为什么。
祁正修淡淡一笑:“我从没说过要打宋军大营。宋军大营只有五千左右兵力,无惊无险,即使把宋军大营占领,又有什么意思?”
“可是,”副将不解道,“占了大营,再把九泉瀑的山‘洞’堵上,宋军就没有后援了,这样我军集中兵力猛攻,就能把宋军灭掉啊。”这不是最正常的一个想法吗?
祁正修摇头:“我军与宋军‘交’战多日,都没有占到便宜。现在又要去打宋军大营耗费一部分兵力,剩下的疲惫之师再和宋军‘交’战,哪有什么赢的把握?我们的兵力也不足了,如果有后援自然不愁,可我们现在只有城中这些兵马,无能为力。而且再僵持几日,只怕赵匡胤会从开封再调兵过来,我军一点便宜也占不到,只是白白损失兵力。”
副将这才恍然,问道:“那我们只是装装样子攻打宋军大营?”
祁正修勾‘唇’:“对,只要派几百兵虚张声势就好。然后命李大人那里节节败退,赵光义才会毫不疑心地向后湾渡进军。”
副将依旧不解,为什么要把宋军引到后湾渡?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引到后湾渡也还是打不过。不过副将没敢继续问祁正修,他既然如此
吩咐,那定然有计谋。
赵光义在军中守阵,宋军节节胜利,唐军步步败退。只两天的功夫,已经从前湾渡打过中滩、‘潮’白湾,很快到了野荷渡,下一个地方就是后湾渡。赵光义虽然没有亲自领兵冲锋陷阵,但是也在阵后静静看着唐军两军对垒。
唐军的将领果然是他,李弘冀。当年就知道他是块硬骨头,赵匡胤想尽办法想除去他,却没想到那‘药’都没能置他于死地,只是有些疯癫,可现在看来,这疯癫也毫不影响他打仗。一上战场依旧是一员猛将。祁正修让李弘冀上阵,应该就不是真心和宋军打,难怪唐军会节节败退。
可是如果唐军真的要打宋军大营,宋军大营也没多少兵力,就算疑阵布的再好,也不可能一点‘交’战的消息都没出来啊。难道是曹彬给赵匡胤去书信要来了救兵?不会,没有那么快。那就是唐军没打宋军大营?可不打宋军大营,唐军不停败退是什么意思?
赵光义心里疑‘惑’,在揣摩着祁正修的心思,太容易得来的胜利反而让他疑窦丛生。行到野荷渡,赵光义命军队停下来歇歇,不要再继续向前了。他要等等润州城西大营的消息。
小桃看着赵光义的宋军不停向前湾渡行进,心里有些慌‘乱’。那里有一处险要的水事工程,如果真的过去,她该怎么办?眼看着到了野荷渡,看赵光义停了下来,小桃才缓了口气。
而在前方一直挑动着宋军不停干仗的李弘冀,看赵光义的部队在野荷渡停了两天都没有动静,心里着急。第三天一早清晨,带了几个‘侍’从,潜到了宋军的营地,准备再次攻击宋军,‘诱’使宋军向前湾渡进军。
李弘冀在营地附近四处偷偷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可以适合进攻又偏于撤退的地方。正在焦急,忽然看见了一个‘女’子缓缓从营帐里走了出来,身子看着很弱,出来四下走了走,像在活动身子。李弘冀只觉得这个‘女’子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却一下想不起来。
李弘冀不由蹙眉想着,在哪见过呢?这么用脑一想,本就有些疯癫的症状,又揪着了。‘侍’从看李弘冀的目光呆滞,知道这位大人又犯病了。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位大人的真实身份就是南唐已故的先太子,却是祁正修吩咐无论如何要保证安全的人。‘侍’从忙扯着李弘冀低声道:“大人,走吧,祁大人让大人先回去。”李弘冀犯起病来,谁都架不住,但是一提祁正修的名字,李弘冀便会老老实实。
可这次提到祁正修,李弘冀反而两眼放光,声音很大:“对,祁正修,她是祁正修的‘女’人。”李弘冀对于中毒之前的事记得还算牢,当初在濠州和小桃的一面之缘,他还有印象。
小桃听得旁边有声音,不由一怔,看向了李弘冀的方向,李弘冀却是好身手,几下窜过来扑上来扯着小桃就往外走:“走,找子介去!”
小桃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被李弘冀扯着向外跑去,宋军守营的急忙赶过来和李弘冀打在一处。无奈李弘冀的疯癫发作力气极大,十几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外加还有‘侍’从在一旁帮忙,不多时就已经瞅个空档从一旁纵马奔走。
赵光义一早起来正在东侧集结军队,忽然守营的士兵跑过来禀告道:“不好了,晋王,唐军,进来把,把桃姑娘劫走了!”
赵光义眉头一皱,纵身上马喝道:“出发!”刚集结好的将士,便跟着赵光义一起冲向了唐军的营地。
李弘冀带着小桃上马狂奔回营,还没缓过气来,士兵便禀告道宋军已经攻打过来了。李弘冀一听打仗,把小桃扔在一旁,转身出去集结将士准备迎战。
这次是赵光义自从和唐军开战以来第一次亲自上阵,李弘冀自然冲上去迎战,两军打得难解难分,从上午打到傍晚,李弘冀的疯癫也逐渐恢复了正常。这才想起祁正修的嘱咐,不要胜,要败退,把宋军引到前湾渡。
李弘冀急忙命副将在前方顶着,自己带着营中的人马先行往前湾渡撤退,顺带把小桃带走。赵光义看到有唐军撤退,情知小桃一定被带走了,此刻也顾不得唐军的圈套还是计谋了,带着人马把撑着的唐军副将一枪挑下马,冲着前湾渡的方向追去。
戌时,赵光义带着两万兵马已经到了前湾渡,江水很平静,从西向东缓缓流着。
第三卷 三更鼓:往事成空 如一梦中第三百零四章 在天愿作比翼鸟
后湾渡是从九泉瀑到润州城最后一个渡口,也是紧邻着润州城的要塞,如果把这里拿下来,那么宋军便能兵临城下,而且可以从城西快速调兵过来援助,无需再经行九泉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79-所以如果拿下后湾渡,也就拿下了半个润州城。
只是江水流到后湾渡这里的时候,是一个非常大的弯,而且微微打了个斜坡,如果要过后湾渡,必须渡江。而此时唐军已经到了江对岸的润州城下,并准备安营扎寨。
赵光义追到江的这头,不多时,宋军的水军也跟着追了过来。赵光义来不及歇息,便命战船立即布好阵型,修整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擂起战鼓,向对岸冲了过去。
唐军的战船就停在对岸,却没有迎战的意思。江面很宽,看着对岸没有动静的唐军,赵光义心里焦灼。不知道那个疯疯癫癫的李弘冀把小桃带走会做什么?此刻,赵光义再难镇定,心中腾起了簇簇的火苗,完全无暇顾及其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里江面的倾斜,和船行到这里的渐渐放慢的速度。
此刻副将郑晋却发现了不对劲,对赵光义说道:“晋王,这里的地形不太对啊。江面是斜的,但水流却很缓,而我们的船越走越艰难了。”
赵光义一怔,这才开始细细打量四周,船已经行到了一半,到了江心,站在这个角度,才猛然发现后湾渡的这个弯有多大,因着这个弯的作用,本就宽阔的江面,要到达对岸就更费力气。而且这里的斜坡使得战船行的狠吃力,赵光义忙命令船放慢速度。命人找了船上铁制的工具,用来探探这里江水的深浅。又向周围绕了绕,也用工具探了周边的深浅。
铁钩扔下去许久就没有触底,有几次触底的,但再拿上来,上面竟然没有沾多少淤泥。赵光义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没有淤泥,看样子这底下应该有唐军的水事工程。赵光义闭上了眼睛,用力回想着当初曹彬给他看的南唐的水军布防图,这里有水事工程吗?他明明记得是没有的啊。
祁正修出现在了润州城东的城楼上,一袭白衣格外地醒目。(.$>>>棉、花‘糖’小‘說’)郑晋愣了一下,他对祁正修自然是熟悉的,此刻看到他却像是看到像他们招手的阎王,郑晋的声音都有些不稳:“晋,晋王,祁正修。”祁正修的伤势原来不重,也没有去攻打大营,而是就在这里等着他们,那岂不是中了他的计?
赵光义的心一紧,祁正修在这里等着瓮中捉鳖?可小桃就在对岸,他是过去还是退回去?如果就这么退回去,又要什么时候才能过江?赵光义沉了沉心思,起身走出了战船,站到了船头的最前头,抬眸看着祁正修的方向。
一身白衣的祁正修在城楼,一身黑‘色’战衣的赵光义站在船头,两人都长身而立,隔着半条江遥遥地望着。
退是不可能的,小桃就在对岸,无论如何赵光义也不会扔下她退回去。赵光义下令,自己的船就立在江心不动,其他的船赶紧散开,有多远往开散多远。对岸是长长的沿江线,只要分散着,就不可能被水事工程一网打尽。而且擒贼擒王,只要自己还没进圈套中,祁正修就不会下令收网。
后面的战船很快呈“八”字形向江对岸驶去,几艘行的快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到了对岸和李弘冀带领的南唐守军厮杀成了一片,后续的战船也不停地向里靠了过去,却是零零星星,毫无规律。
祁正修站在城楼上,看着江面上的船只就像一颗颗棋子,在从棋盘的边缘向着棋盘中间移动过去,眼看着战船越来越密集地集中在了棋盘中央,而且最大的那颗棋子——赵光义的战船就在中央,可是很快,却又都分散了开。战船又从棋盘中央散到了一边。
祁正修勾‘唇’笑了,赵光义的智谋也足够灵活机变,不过,有多少船过来都不重要,他要捉的,就是赵光义的战船。眼看着大部分战船都已缓缓渡江,赵光义的战船也在最后向对岸驶来,祁正修的眸子猛地变得凌厉,手一抬:“放!”
赵光义的船正在全速向前驶着,忽然船身一晃,紧接着船身翻天覆地一个旋转,赵光义猛地腾起身子,却被瞬间翻转的船身带着卷进了水里。刚才微微倾斜的斜坡此刻猛地向相反的方向倾斜过来,把赵光义的船以及附近的几艘战船全卷了进去。
赵光义的心一沉,这就是传说中最凶险又最难做的一种水事工程,鱼梁坝。利用堤坝的原理,在江底用石头做垒,把水流分成几股,然后在靠近江面的部分用浮木搭起,上面铺好铁板。一旦敌船进了反胃,把浮木一‘抽’,铁板猛地倾斜,巨大的水流漩涡瞬间能把多大的船都卷进江水里。这种堤坝赵光义从前只在上古的兵书里看到过,但实际战场上,别说他没见过,赵匡胤没见过,就是从前隋唐时期也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复原这种鱼梁坝。
这种水事工程是极其难做的,每根浮木承受的力量,加上水流的浮力,还得考虑四季水流水势的变化,都要计算‘精’准,才能做到这种水势工程不是像普通的堤坝一样静止在那里,而是可以像水中的鱼背一样,一旦触动,立即翻转,从而造成巨大的军事攻击力。只要进入鱼梁坝的攻击范围,再大再稳的船都没有转圜的余地。赵光义从没想到,祁正修竟然能把这个复原。纵然他是对手,赵光义也不由地叹服。这样的人,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出一个,在军事才能上如此登峰造极。
只是此刻,自己却成了这个‘精’妙的水事工程下难以挣扎的战利品,赵光义用力抓着倒在江水里的船,船已经栽在了一旁,船体里进了水正在渐渐下沉,赵光义用力攀上了船的最高处,四下看着哪里还可以再扶着。但是船一个晃悠,赵光义再次被甩到了江里,半天没‘露’头。周围的船更是七扭八歪,不少士兵都泡在了江里,四处挣扎着找着能靠岸的法子。
小桃在江的对岸,李弘冀早已无暇顾及她带着唐军和方才已经靠岸的宋军开始了打斗。小桃跑了出来,在江边看着赵光义的船翻了,身子就是一颤,眼看着赵光义爬上船顶又滑了下去,小桃的心扯得麻木,脑子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思考就跳进了滚滚的江水里,向着赵光义游了过去。
祁正修在城楼上看着一个纤弱的身影投进了江里,心口用力一扯。一旁的‘侍’从好奇地“咿”了一声,“怎么还有‘女’人?”顿了顿,问着祁正修,“大人,现在按下第二道阀‘门’吗?”
祁正修在上古记载的鱼梁坝的基础上又进行了改进,在利用鱼梁坝把水流瞬间反转的冲力下击翻战船后,再次按下阀‘门’,原本埋在江心的木桩会升起来,把人卡在中间,无法游动,最后或者被活捉或者水流湍急的时候活活被淹死。这些木桩不是一次升起,而是接连一片一片地升起。
祁正修从没有脑子这么‘乱’过,本来这一切在他的意料中,可是小桃的突然出现让他‘乱’了方寸。怎么回事?不是说她在润州城西的宋军大营里吗?为什么她会在这里?那接下来怎么办?如果按下阀‘门’,有可能回把小桃困在里面有生命危险,可如果不按,不少宋军都会水,早晚会游到对岸来,那这么大费周章的兵力部署、水事工程全是白费。而且宋军一旦攻上来,现在润州城的兵力撑不了多久,润州亡?大唐亡?祁正修额上的青筋在突突跳着,目光紧紧盯着在江里费力游着的小桃,‘唇’抿的很紧。这是他这辈子,最难做的一个抉择。
‘侍’从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祁正修的指示,不由小声提醒着:“大人,宋军很多游了过来,还,还按阀‘门’吗?”
祁正修的拳紧紧握了起来,全身冰凉,看着江里的小桃,回头望了望远处已经要坠下去的夕阳,把天边染得一片血红,那抹血红,狰狞地像无数死在战场上的唐军将士的鲜血,也像南唐家庙里供奉的那块沁了血‘色’的‘玉’璧。他的国,他爱的人,祁正修闭上了眼睛,脑子里轰轰作响,伴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几乎要炸开。
过了很久,祁正修缓缓地,沉沉地挥了一下手。没有说话。但那个手势,是按下阀‘门’的意思。
阀‘门’一按,一片一片的木桩拦了过来,赵光义再次扒上了一块船板浮了上来,却有五根腾起的木桩拦在了周围出不去。而赵光义身上全是水,已经没有力气腾空跃起冲到木桩之外。赵光义四下看了看,却猛地看到了向自己游过来的小桃,心一扯,大声喊着:“回去,别过来!这里危险!”
小桃听到了赵光义的呼喊,可她什么也顾不得,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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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三更鼓:往事成空 如一梦中第三百零五章 在地愿为连理枝
四周的木桩练成一排不停地升着,每升一次,赵光义紧绷的神经都几乎要断裂,他生怕会砸到小桃的身上。[.超多好看小说].访问:.。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他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桃,只看着小桃游的速度渐渐有些慢,是啊,她的身体还没好,夜里还总是咳嗽,哪能游过来。赵光义像一只疯狂的困兽一样拼命推着木桩,可那些木桩像被钉在了那里似的一动不动。
好在小桃的水‘性’是从小练出来的,虽然游的辛苦,很快已经游到了赵光义的身边,那些木桩并没有打到小桃的身上。小桃想钻过木桩,却也无能为力,只好和赵光义隔着木桩说着话:“廷宜,”却是话没说完,已经是剧烈的咳嗽,刚才憋着一股劲游了过来,现在猛地停下来咳个不停,直到嘴里又是一股甜腥。
看着嘴角渗出血丝喘息着还紧紧抱着木桩不撒手的小桃,赵光义的心都要扯碎了,从木桩的缝隙里一把抓住小桃的手,沉声道:“快回去,这里很危险。”
“廷宜,”小桃也紧紧攥着赵光义的手,急迫地说着,“怎么才能救你?你身上有没有剑或者匕首,把这些桩子砍断?”
赵光义无奈的摇头,现在身上的力气能让自己浮着不沉下去已经不易,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去砍木桩,何况他手里既没有剑也没有匕首,赵光义深深看着小桃,深邃的眸子里溢着一抹柔‘色’,想用力甩开小桃的手,“桃宜,不要白费力气。回去吧。到了现在,生死由命了-----”
小桃听到生死由命这四个字几乎是嘶吼着:“不要这么说!你的命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小桃死命拽着赵光义的手,眼泪落了下来,“我不放手,要是生死由命,你死,我就跟着你去死。”
赵光义的心猛地震动着,一如十八年前的那个除夕的夜里,他被人刺伤后,她也是那样死不撒手的样子,让他濒临死亡的绝望时,感受到了一簇温暖的火苗。而这份温暖,成了他一辈子想追逐的暖意,暖着他的孤寂,暖着他的清寒。如果说当年的小桃不肯撒手只是道义,可现在她不肯撒手的这份情义,让赵光义更加动容。(.无弹窗广告)这么多年,他懊恼过,郁郁过,他有时会问自己图什么,和小桃之间这份掏心掏肺却又伤心伤肝的纠缠,可现在,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因为有这样一个爱人,这一生,来的匆忙,走的不悔。
赵光义的声音温和,倒没有多少濒死的恐慌:“不要说傻话,还有寅儿需要你照顾。如果你心里有我,是要为我,为孩子活下去,而不是和我一起赴死。”爱一个人,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是要她活,绝不是和他一起去死。
小桃的眼泪凄‘迷’,想到寅儿,小桃的心就是一颤,可是此刻,看着被‘激’涌的江水不断冲击的赵光义,小桃哪里有心思想别的,拼尽全力也只有一个想法就怎么能把赵光义救出来。可是怎么才能救呢?无法砍断木桩,赵光义就出不去,纵然他会水,可是现在由于鱼梁坝的水事工程作用,江水湍急,很快赵光义就坚持不住了。该怎么办?小桃的脑子里拼命地想着,回忆着这里的水事布防图,有没有什么机关能出去?
又急又‘乱’地想了半晌,忽然灵光一现,小桃想起来这里这里的图形,在鱼梁坝下面应该还有一个通道。当初她以为这是一个工程,可是坝的图形和通道的图形是不同的,现在鱼梁坝翻转后有了水流的漩涡和落差,可那个通道并没有现出来,会不会通道还在坝的下面?
小桃不由说道:“这下面应该有条通道,我记得图上有。”
赵光义微微蹙眉,通道?祁正修在这里修通道是为什么?鱼梁坝和木桩已经可以把敌军困死,再耗费人力物力修筑水下的通道,是为了遇到危机逃走?还是运输粮草?都不可能啊。赵光义还在思索,小桃却已经等不及,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潜到了江水下面,记得图上那通道就在坝的下面。小桃进了水底,来回‘摸’索着,却除了木桩的下面和石头的鱼梁坝身以及反转的铁板,再没有别的发现。
小桃‘摸’索一会,便浮上水面缓口气,不顾江水的冰凉又钻了下去,反反复复,赵光义看得心疼,低吼道:“不要再‘浪’费体力和时间了,非要把一个人死变成两个人亡吗?”
小桃没有任何动容,只是拼着一口力气在不停地潜下去,又浮上来。水流的漩涡还在继续,小桃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扛不住水流的力量。明明看得到的地方,却就是有力气使不上靠不过去。小桃的心急得简直像一把火在烧着一样,在哪,那个通道的入口在哪儿?
忽然小桃‘摸’到了一处平滑的地方,不是石头的垒砌,也不是铁板,好像是磨平了的长石,还有弧度,小桃顺着‘摸’了下去,半晌忽然发现了一处像阀‘门’一样的东西,小桃用力拧了拧,那个阀子很牢固,小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拽了拽,又使劲拧了拧,那阀‘门’缓缓地动了起来。可是紧接着铁板也动了起来,向相反的方向缓缓转动。
赵光义察觉到了水里的动静,自己身下的水流漩涡明显地小了,赵光义猛地明白了,祁正修的这个鱼梁坝的水事工程做到了极致,并不像古书里记载的,只是用一次,这个是可以多次利用的。击败了敌军后,只要在水下把阀‘门’拧开,铁板翻转,再把浮木重新搭建,就可以用一次两次甚至多次。
而看水流向中间翻转的方向和速度,刚才小桃说的那个通道,是用来回流水的,一旦润州城里大旱,还可以用江里的水回流回去灌溉润州的作物。这种法子,一定是祁正修参照了后蜀的都江堰想出的主意。
赵光义大声喊道:“桃宜,不要再动了,不要!”再动下去,水流翻转,会把小桃冲走的。
小桃听到了赵光义的声音,急忙从水下浮了上来,问道:“为什么?”说着向四周看了看,猛地明白了,以木桩为界,铁板刚才翻转的弧度,让水势渐渐向自己的方向移动了。
赵光义蹙眉答着:“你在白费力气,那么旋转下去,我这边会沉的更快。”他不敢说真实的原因,他怕小桃会更加奋不顾身去做。
小桃笑了:“廷宜,你又在骗我了。明明你那里水位低了,怎么会沉得快。”顿了顿道,“放心,我水‘性’好,从小在水里长大,像鱼似的,一旦我这里水势大了,我会很快的游回去。”
说着又要往下沉,赵光义急忙喝道:“等等。桃宜,你听我说,这是水事工程,不是自然水流,一旦水流翻转,瞬间的力量会非常大,即使你水‘性’好也根本游不上去。”
看小桃仍然不为所动,赵光义咬了咬牙说道:“而且你刚才说的那个通道,应该是祁正修修建了以防干旱的年馑润州缺水,用来回流江水的。你再拧下去,会把润州城淹了。”
小桃怔住了。她自己不要紧,可是润州城淹了,那润州的百姓,祁公子,大唐----她不敢想。她已经成了大唐的罪人,难道还要罪孽深重吗?小桃的身子都僵在了水里。
赵光义不在乎润州淹不淹,可他知道小桃在乎,她在乎南唐的百姓,她也在乎南唐的危亡。而他,只在乎小桃不要去送死。赵光义声音强硬:“不要再去冒失,不要为了我一个人,去毁一城人的‘性’命。快回去!”
小桃的脑子像要炸了一样,为什么总要让她做这么难做的抉择?一边是润州的百姓,一边是赵光义,她只恨这个可恶的鱼梁坝为什么要这么古怪?由于小桃停下了阀‘门’,赵光义那边的水位又开始上升,长期的体力消耗也使得赵光义的脸‘色’更加苍白,周围的一些士兵已经有人撑不住陆续沉进了江里,死人,越来越多。
小桃的心开始不停地抖,闭上眼睛,眼睛就是江水滔滔和人的芭,小桃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过了半晌,小桃才稍微好了些,抬眸看着赵光义神‘色’凄然,目光却坚定,带着一丝缱绻的温柔和深情,声音不高却稳稳说道:“这一切,都不及你。”顿了顿,又道,“廷宜,照顾好寅儿。”
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扎进了水里。再次‘摸’到了阀‘门’,小桃毫不犹豫地拼命拧动了起来。水下,像死一般的宁静。忽然,四周的水铺天盖地像天崩地裂一样冲着小桃冲了过来。小桃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和余地,已经被水流卷到了通道的‘门’口,通道打开,江水向通道涌了进去,小桃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像一叶小船一样被甩进了通道里,随着水流向前滚去。
随着铁板被阀‘门’带动后的翻转,赵光义旁边的柱子也倒了下去,赵光义像疯了一样潜进了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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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悲莫悲兮生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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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吴老伯开了口:“这孩子划得也好,我常坐的。”
青袍男子声音淡淡的,却有种不容反驳的坚定:“就这个。这位姑娘急着跑过来,想来她更需要这桩生意。”小桃听到第一句本是一喜,第二句又让她的脸有些发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绛袍男子眼中有丝讥讽之。但并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上了小桃的竹筏。
小桃也上了筏子,手脚却像被下了降头似的,都不听使唤。筏子在水里打了几个转才终于向前划去。小桃没敢看青袍男子,只偷眼看了看绛袍子的,却见他眉头锁的更紧。眼里嘲讽的神情也更重。
瞧不起人?!小桃心里较起了劲,刚才的羞涩渐渐褪去,把筏子划得行云流水地轻盈。两位公子路上都很沉默,只是从偶尔一星半点的‘交’谈及两人的互相称呼里,小桃听出来青袍的公子姓祁,绛袍子的姓赵。二人的目的地似乎是洪都府。
筏子行了大半个时辰,到了一线天,小桃轻轻说了声:“这里石头低,你们千万别站起来。仔细磕碰。”
吴老伯呵呵一笑:“以前没听你提醒,今天怎么这么妥帖?”
小桃的脸腾的红了,冲吴老伯直瞪眼:“你都熟‘门’熟路的,还怕”话没说完,小桃只觉得耳边一凉,一股强大的力量已经将她的胳膊向左用力一挪,小桃手里的竹篙顺势向左使劲,筏子整体向左迅速地移了半步,小桃这才发现光顾着和吴老伯斗嘴,自己的脑袋险些撞上了石壁。幸好祁公子及时把筏子移了半步,行到一线天的中间,才躲开来。
小桃顾不上后怕自己的险境,只是惊叹那位青袍的祁公子。如‘玉’温雅的人,怎么动作像风雷闪电似的又快又有力。
吴老伯倒后怕了,数落着小桃:“你这个丫头,也不仔细些。万一磕碰着。你那卧病在‘床’的娘怎么办?‘药’钱都被你耽误了。”围厅乒弟。
小桃的脸又红了,方才一拉扯,脖子上的巾子几乎要掉下来,要是平时,小桃才不怕别人看见她的胎记。可现在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忽然像揣了只兔子似的,使劲把巾子在自己脖子上缠了几圈,确定胎记被遮严实了才作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绛袍子的赵公子忽然冷冷发话:“你不热吗?”
小桃看着那人‘阴’冷的神情就有些不舒服。也同样冷冷地回瞪了他一眼,不卑不亢地抹了把汗,答着:“我冷。”赵公子冷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小桃偷偷瞄了眼祁公子,他正看着右侧的山水,头上束着的‘玉’冠,侧面棱角温润的轮廓,眼底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和着天上悠游的云朵,两岸青山透过的缕缕阳光,小桃从没发现,七里溪这么美,美得让她整个人都晕晕的。
平日两个时辰的路程,小桃总觉得又长又累,今天却似乎一眨眼就到了。那两位公子下了筏子,祁公子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小桃,小桃慌了,她哪见过这个,忙摆着手,脸羞得比桃‘花’还红:“要不了这么多,六文钱就够了。”
“只有这个。”祁公子的眸中有着一丝笑意,看向小桃的眼光温和又带丝疏离,让人看着温暖,却又尊重。
小桃壮着胆子看了一眼祁公子的眸子,心里有十几只兔子蹦跶,她的脸更红了,手在衣角上揪扯着,声音低得哼哼:“我找不开。”
“那就不必找了。”祁公子依然是淡淡而儒雅的笑。他的目光很清浅,却能钻进心里似的。
这时赵公子冷冷‘插’了一句:“祁公子不缺这个。”转而看着小桃几丝嘲讽,“要么你就别要那六文钱?”
本来就尴尬的情形,被赵公子这么一句,更加尴尬,如果不要那六文钱,白辛苦一趟不说,因为自己找不开银子收不了渡钱,真窝囊;可如果拿了那锭银子,似乎在接受祁公子的施舍一般。她可以嘻嘻哈哈,可以没皮没脸,但是被人施舍的滋味,她第一次尝试,却并不好受。
小桃心里一动,扬眉看着他们:“银子我先拿着,我们一起到镇上兑开找还给你们就是了。”小桃转身看着吴老伯,“麻烦你帮我看着筏子。”
祁公子抬手把小桃的手牵起来,将银子放到她手心,目光温和:“我们还有些事情,不去镇上了。三日后回金陵,还会路过这里,到时你再来接我们回去,顺便把剩下的银子找还给我。”说完转身和赵公子并肩而去。
小桃只急忙大声说道:“祁公子,三日后我在这里等你,别忘了啊。”
祁公子的步子顿了一下,接着大步向前走去。
小桃这才像经历了一场大仗似的回过了味儿,一身大汗淋漓,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紧张,脸也红扑扑的,忙把脖子上缠得像‘乱’麻似的巾子扯下来透着气。
吴老伯笑着叹道:“丫头,你遇到善人了。”说着向安平镇里走去。
小桃咂‘摸’着吴老伯的话,被祁公子牵起的手麻麻的,虽然隔着衣袖,但那种心都要跳出来的滋味,小桃第一次觉得几乎呼吸不上来。攥着银子,小桃的心情忐忑却有点兴奋,三天后,又可以见到他了。
云湾村的月牙清清的,浅浅的,悠游地挂在天边,和清风一起缠绵地绕着。小桃坐在院里的柴堆上,手里攥着那锭银子,盯着月牙出神。银子上似乎还有祁公子的温度,小桃久久舍不得把银子兑出去。
今天真是最不普通的一天,怎么个不普通法?小桃只知道以前村东头的狗下崽了,村西头的‘鸡’被黄鼠狼咬了,对她来说都是个不小的事儿。可突然,见到了那么清润的祁公子,小桃的脑子里晕晕的,来回都是祁公子的衣袍和淡淡笑意的重影,所有的事儿,都不算事儿了。
小桃那天才懂一个道理,原来有的人,见了一眼,以前的日子就像白开水一样咂‘摸’不出味儿了。遇见他,就是生命里最不平凡的事。
忽然小桃面前窜出个人影,一把把她手里的银子抢了去,小桃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挂名大哥回来了。小桃立即扑上去抢:“叶广,你别抢我东西。”小桃根本不屑于喊这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为大哥。
叶广把银子放到嘴里咬了咬,把扑上来的小桃一把推开,瞪着眼睛:“贼丫头,从哪儿偷来的?行啊你,这锭银子够一年家用了。”说着掂了掂银子的分量,满脸都是笑。
小桃急的直跳脚:“你还我,不是偷的,是客人给我的,我找不开,要还给人家的。”小桃语无伦次。
“放屁。”叶广戳着小桃的肩膀,“你撒谎先撒泡‘尿’照照,在我这还嫩了点。哪个客人这么大方?弦高镇还是安平镇有这么阔绰的人让你撞上?还等着你找银子?他脑袋被‘门’挤了,傻呀?”
小桃急哭了,蹦起来去抢叶广手里的银子:“你还我,我说好还人家的。”看够不着,又气又急伸脚蹬了叶广一脚。
叶广的火上来了,一把把小桃拎起来像拎小‘鸡’似的甩到柴堆上,大着嗓‘门’嚷道:“告诉你拖油瓶,这个家被你这个赔钱货、你娘那个病秧子吃空了,我不管你这钱哪来的,我见着了,就得归家里。”
小桃的娘在屋里听到外头的动静,竭力扯着嗓子喊了几句小桃也没人理,挣扎着从‘床’板上起来,气喘吁吁地挪到屋‘门’口,只看见小桃和叶广来来回回拉扯,小桃娘挪到两人身边,虚弱地说着:“小桃,不要和大哥打架。”
小桃眼里含着泪,像只憋足了劲的小牛,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能死命拽着叶广。
叶广没了耐‘性’,一脚踹上了小桃:“死丫头。”说完拿着银子飞快地跑了。小桃被叶广踢得撞到了娘身上,两人一起跌在了地上。小桃顾不上追叶广,赶紧把娘扶起来,小桃娘已经面乌青大口喘气,小桃赶紧连抱带拖地把娘拽回了屋里,又跑到村东找郎中来看病。
晚上叶老三做活回来,他早习惯了叶广的不回家,只是看到请了郎中又是几文钱没了,自然骂骂咧咧一顿。
小桃蔫巴了,银子被叶广抢走,连累的娘也病得更重,连着咳了三夜都没有睡。小桃自己也被叶广踢得肚子痛,一走路更痛,两天撑不了筏子。
第三天,小桃挣扎着一早到了安平镇的渡口,她很矛盾,她答应过祁公子要接他们,但是她把银子‘弄’没了,本想到镇上找家店铺把银子兑开,如今,她手里还不到十文钱。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祁公子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不想还银子找的借口?会不会误会她是贪小便宜的人?
小桃躲在渡口的亭子边,心扑通跳个不停,又盼着他们出现,又怕他们出现。十四年来,小桃第一次这么纠结。
却直到日头落山,也没等来祁公子他们。难道他们耽搁了?直到月牙都快上来了,小桃才失落地撑着篙子回到了家里。一下“三更桃‘花’鼓”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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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古来征战几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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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和幺娘坐到了最后一辆马车上,一行人出发。赵公子和那些‘精’壮的男子在前面骑马,后面的三辆车各有两个人驾着。尽管拉着棺木,但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慢。小桃和幺娘盯着前面两口棺木,只觉得‘阴’气‘逼’人。小桃嘀咕着:“你说棺木里会是什么人?”
幺娘摇头:“不知道,应该是大人物吧。这么多人护灵。”
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前,队伍忽然停了下来。赵公子吩咐向右行。而另一个男人却坚持按照原来的计划向左行。小桃认出来那个男人是李公子身边的‘侍’卫首领,那个呵斥她“放肆”的人。队伍也很快分了两个阵营。最终‘侍’卫首领屈服了,队伍很快向右策马而去。
道路渐渐不太好走,似乎偏离了官道,向小路走去。路很颠簸。树木藤草渐渐多了起来。小桃有些担心,这是去金陵的路吗?但也容不得她质疑。
天渐渐黑了,一行人走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村庄。赵公子吩咐在这里先歇息。找了处荒弃了的破院子,把人、马和车安顿下来。小桃和幺娘下了马车,‘揉’了‘揉’快巅折了的腰,小桃挤到赵公子身边,问道:“金陵不是有半天就到了吗?天都黑了,怎么还没到?”围在状才。
赵公子的表情很冷漠:“不去金陵了。”
“什么?”小桃瞪大了眼睛,愣在了那里。不去金陵?她是要到金陵去的呀,赵公子的话像盆冷水浇到小桃的头上,“那要去哪里?”
“先去开封府。”赵公子面无表情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水囊,喝了两口,递给小桃,“喝吗?”
开封府是哪里?小桃压根没听说过。失望,懊恼,愤怒,一起涌上来,小桃一把推开赵公子的手:“你骗人!你明明说去金陵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赵公子的目光一厉:“我没说过。你可以选择不跟我。”
“你!”小桃气结。的确,是李公子说去金陵的。可他当时也没反驳啊。他明明知道自己要去金陵,还带到这个鬼地方。幺娘说的没错,出了‘门’果然坏人多。还以为脸熟好说话。原来越是脸熟,越欺负人。
小桃生气了。紧紧抿着‘唇’不说话。看赵公子转身到了后院安顿人马。小桃一把扯着幺娘往外走去:“我们走!”
幺娘一愣:“去哪里?”
“去哪也不和这种骗子在一起。”小桃气鼓鼓地大步走着,“他们是去什么开封府的,不去金陵了。我们去那个鬼地方做什么。”
“开封府?”幺娘也没了主意,只好跟着小桃走。
两个人的脚都不好,走得很慢,幺娘叹了口气:“走了也好。总觉得那些人怪怪的。”小桃气得不想说话,只是闷头走。怪人,骗子!赵‐赵什么来着,后悔没问他名字,想骂人都不知道骂谁。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小桃的气才渐渐消了,可气一消,胆子又小了。看看周乌漆漆的天‘色’,看了一整天的那两口大棺材仿佛就在小桃眼前晃,小桃的脖子缩了一缩。其实-----也可以等天亮了再走嘛,干吗着这个急呢。
“哎呀!”幺娘‘摸’了‘摸’袖子,声音着急起来,“那个‘玉’瓶丢了。”
“‘玉’瓶?”小桃一愣。
“就是那个装‘药’粉的‘玉’瓶啊。我看着做工‘精’细,就收了起来。等以后到了大集镇,也能去当铺换几文钱。”幺娘的脸有点红,“刚才在那个院子里还在呢。”
小桃心一动,拉着幺娘往回走:“那我们回去找找。”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么黑,回去蹭到天亮再说。小桃一边走一边缩着脖子说着:“说好了啊,我可是为了你找‘玉’瓶。否则我才不回去呢------”
“知道,知道。”幺娘抿‘唇’轻笑。
两个人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回到了那个荒弃的院子。但院里的景象,让她们愣住了。她们走了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这里竟像被血洗了似的。几个还在烧着的火把,照得院子里很清晰,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人,还有一滩滩血迹,小桃愣在了原地,脚仿佛在粘住了。离她最近的一个人,她认得出,就是白天赶马车的人。四周,像坟一样寂静。
“他--他们是死了---吗?”小桃的声音哆嗦。
幺娘说不出话,只是紧紧地攥着小桃的手,全身冰凉。
过了许久,幺娘先回过神:“小桃,这里不安全。我们赶紧离开吧。我去找‘玉’瓶。”说着松开小桃,拿起一个火把,在地上开始细细搜寻着。
小桃瞠目结舌,她才发现幺娘的胆子真不小,死人都不怕。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细细找起来。绕过的几个人,都没有了一丝生气。小桃的‘腿’直打颤。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赵公子?!他死了?
小桃忙跑过去,心咚咚跳着。赵公子的‘胸’前都是血,小桃颤抖着‘摸’了‘摸’赵公子的鼻下,还有气。忙喊着幺娘:“幺娘,快来呀。”
幺娘瘸着跑过来,扯着小桃说道:“‘玉’瓶我找到了。我们赶紧走吧。”
“赵公子还有气。”小桃用力晃着赵公子,“醒醒,赵公子-----”说着看向幺娘,“我们该怎么做?幺娘,你知道怎么做吗?”小桃第一次见到这么血淋淋的状况,手脚慌‘乱’地说着:“要么你看着他,我去请郎中。”
幺娘摆摆手:“小桃,我们又不知道这是哪里,去哪找郎中?再说了,你和这位赵公子很熟吗?你那会不还说他是骗子吗?”
“骗子是骗子,可也不能不救命啊。”小桃急起来。尽管她一直看赵公子不是那么顺眼,但她从小看宰只‘鸡’都要捂眼睛,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去死。
人着急起来,便什么都不怕了。小桃看赵公子‘胸’口还有血冒出来,从旁边一个人的衣服上使劲撕下一条,对幺娘说着:“你帮我把他扶起来。”幺娘看小桃坚持,只好两人一起把赵公子的上半身扶起来,小桃用布条使劲把赵公子的伤口裹起来。
小桃四处看看,看到了下午的水囊,忙拿过来递到赵公子的嘴边,水顺着赵公子的‘唇’角流了下去,半晌,赵公子忽然轻轻动了动,睁开了眼。看到小桃,他伸出舌头将‘唇’边的水‘舔’了‘舔’,小桃忙又把水囊递到他嘴边。
看到赵公子清醒了,小桃一股脑地问着:“你对这里熟悉吗?哪里有郎中?我给你去请。”
幺娘拧了小桃一把,摇了摇头示意小桃别再管闲事了。小桃没反应,继续看着赵公子:“你说,我去请。”
赵公子伸出手,用力地捏了捏小桃的手,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他的手好凉,像冰似的。娘在临死之前,也是手开始凉,慢慢地,‘胸’口都凉了。小桃的心忽然有些疼痛,顾不得男‘女’避讳,小桃两只手捧着赵公子的手来回搓着,嘴里还不住叨叨:“千万别凉下去啊,等到天亮了,就暖和了-----”
幺娘忍不住又拧了小桃一把,有些焦急:“我们走吧,万一待会又有人来怎么办?”
小桃也急了:“可是我们不能扔下他啊。他会死的。”
“小桃,天下很大,每天都会死人。”幺娘见过太多的死人,她无法理解小桃。
小桃没有吭声,她说不过幺娘。但她知道她不能走,她如果扔下赵公子让他这么死去,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的。也许她帮不了他什么,但是做人不能不讲良心,她不能走。幺娘说了半天,小桃只一句硬邦邦的话:“我不能扔下他。”
幺娘看说服不了小桃,叹了口气,只好把周围的火把都拿了过来,这样暖和了许多。赵公子的手渐渐有了点温度。小桃的心舒缓了些,看赵公子时不时睁开眼,小桃叨叨着:“你就别睁眼了。还费力气。你要是闷,我就说话给你听啊。你说你,大除夕的,不在家呆着,非要拉着两口棺材跑,多不吉利。”说着扭头看了看,却发现院子里没了那两口棺材。
小桃没在意,继续说着:“还非要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如果去金陵,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金陵的年一定好热闹的。我们云湾村也热闹啊,一大早,保长带着村里的男人去祭祖,回来就有祭祀的‘肉’分了,那‘肉’好香的------”小桃抹了口口水,肚子也叽里咕噜叫了起来,“算了,我还是不讲‘肉’了,给你讲讲村里的‘鸡’被黄鼠狼-----算了,‘鸡’‘肉’也怪好吃的,我还是讲小狗下崽好了----”
赵公子的‘唇’角轻轻扯了扯,小桃没看到,正要继续念叨,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赵公子猛地睁开了眼,挣扎着要起身,小桃扭头看了眼幺娘,声音直发抖:“真--真来人了啊---”手却还紧紧攥着赵公子的手。
话音没落,已经有几十个穿着铠甲的人走了进来,院子外面似乎还有好多人和马。看到赵公子,忙跑过来半跪着道:“属下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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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教坊犹奏别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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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物,别说云湾村,弦高镇也没见过,小桃第一次觉得心里发紧,嘴‘唇’发干,向来说话利索的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绛‘色’袍男子指着另一架竹筏说道:“坐那个吧。是个男人撑的,看着壮实。”
小桃这才回过神,急急说道:“我撑了两年了,不比他差。划着筏子在七里溪耍水都不怕。”说完不禁偷偷抬眸看了眼青‘色’袍子的公子,看着他眼底似乎有隐隐的笑意,小桃又有些懊恼自己的嘴巴真快。说的什么腌臜话,什么叫耍水。真是越急越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吴老伯开了口:“这孩子划得也好,我常坐的。”
青袍男子声音淡淡的,却有种不容反驳的坚定:“就这个吧。这位姑娘急着跑过来,想来她更需要这桩生意。”小桃听到第一句本是一喜,第二句又让她的脸有些发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绛‘色’袍男子眼中有丝讥讽之‘色’,但并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上了小桃的竹筏。
小桃也上了筏子。手脚却像被下了降头似的,都不听使唤。筏子在水里打了几个转才终于向前划去。小桃没敢看青袍男子,只偷眼看了看绛‘色’袍子的,却见他眉头锁的更紧,眼里嘲讽的神情也更重。
瞧不起人小桃心里较起了劲,刚才的羞涩渐渐褪去,把筏子划得行云流水地轻盈。两位公子路上都很沉默,只是从偶尔一星半点的‘交’谈及两人的互相称呼里,小桃听出来青袍的公子姓祁,绛‘色’袍子的姓赵。二人的目的地似乎是洪都府。
筏子行了大半个时辰,到了一线天,小桃轻轻说了声:“这里石头低,你们千万别站起来。仔细磕碰。”
吴老伯呵呵一笑:“以前没听你提醒,今天怎么这么妥帖”
小桃的脸腾的红了。冲吴老伯直瞪眼:“你都熟‘门’熟路的。还怕”话没说完,小桃只觉得耳边一凉,一股强大的力量已经将她的胳膊向左用力一挪,小桃手里的竹篙顺势向左使劲,筏子整体向左迅速地移了半步,小桃这才发现光顾着和吴老伯斗嘴,自己的脑袋险些撞上了石壁。[.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幸好祁公子及时把筏子移了半步,行到一线天的中间,才躲开来。
小桃顾不上后怕自己的险境,只是惊叹那位青袍的祁公子,如‘玉’温雅的人,怎么动作像风雷闪电似的又快又有力。
吴老伯倒后怕了,数落着小桃:“你这个丫头,也不仔细些。万一磕碰着,你那卧病在‘床’的娘怎么办‘药’钱都被你耽误了。”
小桃的脸又红了,方才一拉扯,脖子上的巾子几乎要掉下来,要是平时,小桃才不怕别人看见她的胎记。可现在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忽然像揣了只兔子似的,使劲把巾子在自己脖子上缠了几圈,确定胎记被遮严实了才作罢。
绛‘色’袍子的赵公子忽然冷冷发话:“你不热吗”
小桃看着那人‘阴’冷的神情就有些不舒服,也同样冷冷地回瞪了他一眼,不卑不亢地抹了把汗,答着:“我冷。”赵公子冷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小桃偷偷瞄了眼祁公子,他正看着右侧的山水,头上束着的‘玉’冠,侧面棱角温润的轮廓,眼底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和着天上悠游的云朵,两岸青山透过的缕缕阳光,小桃从没发现,七里溪这么美,美得让她整个人都晕晕的。
平日两个时辰的路程,小桃总觉得又长又累,今天却似乎一眨眼就到了。那两位公子下了筏子,祁公子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小桃,小桃慌了,她哪见过这个,忙摆着手,脸羞得比桃‘花’还红:“要不了这么多,六文钱就够了。”
“只有这个。”祁公子的眸中有着一丝笑意,看向小桃的眼光温和又带丝疏离,让人看着温暖,却又尊重。
小桃壮着胆子看了一眼祁公子的眸子,心里有十几只兔子蹦跶,她的脸更红了,手在衣角上揪扯着,声音低得哼哼:“我找不开。”
“那就不必找了。”祁公子依然是淡淡而儒雅的笑。他的目光很清浅,却能钻进心里似的。
这时赵公子冷冷‘插’了一句:“祁公子不缺这个。”转而看着小桃几丝嘲讽,“要么你就别要那六文钱”
本来就尴尬的情形,被赵公子这么一句,更加尴尬,如果不要那六文钱,白辛苦一趟不说,因为自己找不开银子收不了渡钱,真窝囊;可如果拿了那锭银子,似乎在接受祁公子的施舍一般。她可以嘻嘻哈哈,可以没皮没脸,但是被人施舍的滋味,她第一次尝试,却并不好受。
小桃心里一动,扬眉看着他们:“银子我先拿着,我们一起到镇上兑开找还给你们就是了。”小桃转身看着吴老伯,“麻烦你帮我看着筏子。”
祁公子抬手把小桃的手牵起来,将银子放到她手心,目光温和:“我们还有些事情,不去镇上了。三日后回金陵,还会路过这里,到时你再来接我们回去,顺便把剩下的银子找还给我。”说完转身和赵公子并肩而去。
小桃只急忙大声说道:“祁公子,三日后我在这里等你,别忘了啊。”
祁公子的步子顿了一下,接着大步向前走去。
小桃这才像经历了一场大仗似的回过了味儿,一身大汗淋漓,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紧张,脸也红扑扑的,忙把脖子上缠得像‘乱’麻似的巾子扯下来透着气。
吴老伯笑着叹道:“丫头,你遇到善人了。”说着向安平镇里走去。
小桃咂‘摸’着吴老伯的话,被祁公子牵起的手麻麻的,虽然隔着衣袖,但那种心都要跳出来的滋味,小桃第一次觉得几乎呼吸不上来。攥着银子,小桃的心情忐忑却有点兴奋,三天后,又可以见到他了。
云湾村的月牙清清的,浅浅的,悠游地挂在天边,和清风一起缠绵地绕着。小桃坐在院里的柴堆上,手里攥着那锭银子,盯着月牙出神。银子上似乎还有祁公子的温度,小桃久久舍不得把银子兑出去。
今天真是最不普通的一天,怎么个不普通法小桃只知道以前村东头的狗下崽了,村西头的‘鸡’被黄鼠狼咬了,对她来说都是个不小的事儿。可突然,见到了那么清润的祁公子,小桃的脑子里晕晕的,来回都是祁公子的衣袍和淡淡笑意的重影,所有的事儿,都不算事儿了。
小桃那天才懂一个道理,原来有的人,见了一眼,以前的日子就像白开水一样咂‘摸’不出味儿了。遇见他,就是生命里最不平凡的事。
忽然小桃面前窜出个人影,一把把她手里的银子抢了去,小桃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挂名大哥回来了。小桃立即扑上去抢:“叶广,你别抢我东西。”小桃根本不屑于喊这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为大哥。
叶广把银子放到嘴里咬了咬,把扑上来的小桃一把推开,瞪着眼睛:“贼丫头,从哪儿偷来的行啊你,这锭银子够一年家用了。”说着掂了掂银子的分量,满脸都是笑。
小桃急的直跳脚:“你还我,不是偷的,是客人给我的,我找不开,要还给人家的。”小桃语无伦次。
“放屁。”叶广戳着小桃的肩膀,“你撒谎先撒泡‘尿’照照,在我这还嫩了点。哪个客人这么大方弦高镇还是安平镇有这么阔绰的人让你撞上还等着你找银子他脑袋被‘门’挤了,傻呀”
小桃急哭了,蹦起来去抢叶广手里的银子:“你还我,我说好还人家的。”看够不着,又气又急伸脚蹬了叶广一脚。
叶广的火上来了,一把把小桃拎起来像拎小‘鸡’似的甩到柴堆上,大着嗓‘门’嚷道:“告诉你拖油瓶,这个家被你这个赔钱货、你娘那个病秧子吃空了,我不管你这钱哪来的,我见着了,就得归家里。”
小桃的娘在屋里听到外头的动静,竭力扯着嗓子喊了几句小桃也没人理,挣扎着从‘床’板上起来,气喘吁吁地挪到屋‘门’口,只看见小桃和叶广来来回回拉扯,小桃娘挪到两人身边,虚弱地说着:“小桃,不要和大哥打架。”
小桃眼里含着泪,像只憋足了劲的小牛,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能死命拽着叶广。
叶广没了耐‘性’,一脚踹上了小桃:“死丫头。”说完拿着银子飞快地跑了。小桃被叶广踢得撞到了娘身上,两人一起跌在了地上。小桃顾不上追叶广,赶紧把娘扶起来,小桃娘已经面‘色’乌青大口喘气,小桃赶紧连抱带拖地把娘拽回了屋里,又跑到村东找郎中来看病。围史尤划。
晚上叶老三做活回来,他早习惯了叶广的不回家,只是看到请了郎中又是几文钱没了,自然骂骂咧咧一顿。
小桃蔫巴了,银子被叶广抢走,连累的娘也病得更重,连着咳了三夜都没有睡。小桃自己也被叶广踢得肚子痛,一走路更痛,两天撑不了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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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斧声烛影谜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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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插’嘴道:“若素早回来了。看你平时是个机灵的,一出‘门’竟还不如个小你两岁的丫头。”
小桃的脸红了。大小姐抬手制止着芸娘,说道:“好了,平安回来就好。”转而吩咐着芸娘:“你们出去吧,小桃留下服‘侍’。”
芸娘一行出去,大小姐看着小桃。温声说道:“小桃,以后一定要记得,天黑前要回来,‘女’孩子在外面危险,遇到歹人可怎么办如果看着天要黑,可以雇辆车或者轿夫。钱不够不要紧,回来我们给就是了。”大小姐的话正好戳中了小桃的心思,不觉眼睛有点‘潮’‘潮’,大小姐站起来,抚着她的肩柔声道,“我不是骂你,怎么还委屈了呢”
小桃摇着头:“不是委屈,只是从没人教过我这些。谢谢大小姐”她的谢谢是由衷的。这些道理,这些办法。只有大小姐告诉了她。
“真是个傻丫头。”大小姐轻声笑笑,捏了捏她的脸,“好了,我还不想睡,想写会字,你帮我把笔墨纸砚准备好。”
小桃应声而去,将纸铺开,用镇尺压好,又将墨研开,大小姐坐在凳子上,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提笔道:“‘欲’笺心事无从寄”。又没了下文。
小桃不认识那个“笺”字,也不知道大小姐写的什么意思。但认识心事二字。知道大小姐有了心事,小桃自己也心事满满,一边研磨一边出神,直到墨汁都溅了出来,才反应过来。忙伸手去擦,大小姐好笑道:“你想什么呢”
“没,没。”小桃忽然想起来祁公子还有香囊要给大小姐,忙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道,“今天下午在市集遇到祁公子,他托我带给小姐的。”
大小姐接过香囊,反复看着,眉眼里全是笑意。不知看了多久,小桃只觉得如果那个香囊有脸,一定也让大小姐看脸红了。许久,大小姐抿‘唇’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明天吩咐厨房做些点心,你帮我去送给祁公子吧。”
小桃心里一疼,她真是不爱做这种事。大小姐脸上幸福的笑,祁公子脸上深意的笑,都让她心里疼疼的。(.棉、花‘糖’小‘说’)祁公子是她梦里想忘都忘不了的人,大小姐是对她有恩,并且待她如亲人的人,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在中间做这个传情的人。半晌,她嗫嚅着说道:“其实,其实,小姐你自己去,不是还可以和祁公子聊聊什么的”
大小姐难得的脸上‘荡’起一层红晕:“以后吧。现在去显得轻浮。”
“什么叫轻浮”小桃不懂。
“真是傻丫头。”大小姐拉小桃坐下,缓缓给她讲着一些闺阁礼节。虽然大唐的‘女’子已是不甚拘礼,但还是要有些规矩,尤其越是身份高的人,越要注意身份体面。小桃听着,有的记着了,有的也记不住。
第二天一早,小桃去吩咐厨房做点心,忽然想起云笙说过祁公子喜欢清淡,便又细细嘱咐着:“不要做咸的,也不要做甜的,把前些日子备下的菊‘花’膏稍稍和一些,再加些茶蒸着入味儿”厨房的笑着道:“你倒鬼伶仃的什么都晓得。我知道了。”
小桃笑嘻嘻地也不出去,一个劲在旁边看着,不时帮衬些。这是给祁公子的,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想这些点心里有自己的功夫,越多约好。
一个时辰后,一盒浅黄泛碧的点心已经出笼,厨娘刚装好,小桃已经忙不迭地提着食盒往外跑去。只剩厨娘的声音:“慢点仔细摔了”
小桃和大小姐辞过后,便在‘侍’卫的陪同下,向太子的营帐那边走去。走了没多久,就看到重重士兵守卫的营帐。小桃说要找祁公子,守在‘门’口的士兵说进去通传,没多久出来便带着小桃进去,绕了几步,到了一处营帐‘门’口,说道:“请。”
小桃整了整衣裙,提着食盒进去。祁公子正坐在桌前不知写着什么,云笙在营帐‘门’后候着,对小桃说道:“公子在忙,先等等。”
小桃点头,将食盒放在了‘门’口的案上,静静立着。看着祁公子的侧影,时而微蹙眉思索,时而提笔挥毫,那动作行云流水,小桃看得痴了。
过了半晌,祁公子终于写好,唤了一个士兵进来,吩咐道:“把这个给太子过目,然后送到金陵。”士兵应声而去。
祁公子这才转身坐到营帐正面的榻上,看着小桃微笑道:“来了”
小桃忙提着食盒上前,给祁公子拜了一礼说道:“奉我家小姐吩咐,给公子送些点心来。”说着把食盒递上前,放到祁公子面前的案几上,打开了盖子。
祁公子微微笑着:“越来越知礼。”伸手拈了一块点心,“还是热的。”
“一出笼就拿来了。知道公子爱吃清淡的,特意加了菊‘花’膏,用茶汤蒸了。”小桃小心地说着。
祁公子怔了一下,看向小桃:“这些也都是小姐吩咐的”
小桃被祁公子看得有些脸发烫,她想说这些是自己说的,但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祁公子轻轻笑了:“帮我谢谢小姐,费心了。”
祁公子尝了一块点心,对小桃说道:“很不错,你也尝尝。”小桃犹豫了一下,轻轻伸手拈了一块,放到嘴里尝了尝,味道的确好吃。只是身边的是祁公子,否则她一定毫不犹豫地一口就吞了,可如今只好一点点地小口吃着。
看小桃吃完,祁公子从榻上站起来,随口问道:“急着回去吗”小桃一愣,祁公子微笑道,“写了一早晨,也累了。不妨出去走走”
小桃的心跳得‘激’烈,和祁公子一起走“不急,不急。”小桃连声答着。
祁公子点头:“那便好。”说着从营帐中先走了出去。小桃赶忙也跟着出去。
出了营帐,往东南的方向走了很远,祁公子似乎有心事,一路也没有说话,步子很缓,小桃也便缓缓跟着。穿过几片水田,到了一处小溪,又沿着小溪走了一阵子,到了一条大河边,河水很急,打着旋奔流向前。
河边是一丛丛芦苇,祁公子站在芦苇边,风吹得衣袂飘飘。小桃呆呆地看着祁公子的背影。
过了许久,祁公子悠悠地说着:“这边的风光也不错,比起金陵,田园‘精’致更让人能轻松自在些。”
小桃不知道怎么答,只是紧张地攥了攥袖子,半晌憋了句:“是,不过雨水也不少。入了秋还这么多雨。”
“天象异常,这里本不该这么多雨的。”祁公子若有所思。小桃更加紧张。她和祁公子说话,总觉得有些搭不上调。他和大小姐的调调倒是有点像,说话都文绉绉的。想到这里,小桃心里忽然疼了。
祁公子回过神,侧身看着小桃道:“昨晚淋了雨没事吧该喝些热热的姜汤。”
小桃忙摇头:“没事了。”忽然一拍脑袋,“啊呀,我忘了公子的披风了。真是糊涂。”
“不妨事。”祁公子温声道,“改天再拿给我。”“改天”二字让小桃心里一动。还有改天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祁公子随即问道:“昨晚是不是‘迷’路了否则不会那么晚。”
“是。走反了,赶上了雨。”小桃不由叹气,“明明问了人的,只怪我不知道别院那里是哪,结果给我指了另一条道。雨越下越大,只好在树林里躲了好久。结果还遇到了”小桃说得秃噜了嘴,赶忙收住了口。
“遇到了什么”祁公子追问着,目光有丝绷紧。
“没什么。”小桃支吾着,由于紧张手又开始攥着衣裙。
忽然手一暖,祁公子把她的手从衣裙上拿下去,温声说着:“裙衫都被你攥皱了。你很怕我”
祁公子回过神,侧身看着小桃道:“昨晚淋了雨没事吧该喝些热热的姜汤。”
小桃忙摇头:“没事了。”忽然一拍脑袋,“啊呀,我忘了公子的披风了。真是糊涂。”
“不妨事。”祁公子温声道,“改天再拿给我。”“改天”二字让小桃心里一动。还有改天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祁公子随即问道:“昨晚是不是‘迷’路了否则不会那么晚。”围史叉技。
“是。走反了,赶上了雨。”小桃不由叹气,“明明问了人的,只怪我不知道别院那里是哪,结果给我指了另一条道。雨越下越大,只好在树林里躲了好久。结果还遇到了”小桃说得秃噜了嘴,赶忙收住了口。
“遇到了什么”祁公子追问着,目光有丝绷紧。
“没什么。”小桃支吾着,由于紧张手又开始攥着衣裙。
忽然手一暖,祁公子把她的手从衣裙上拿下去,温声说着:“裙衫都被你攥皱了。你很怕我”忽然手一暖,祁公子把她的手从衣裙上拿下去,温声说着:“裙衫都被你攥皱了。你很怕我”忽然手一暖,祁公子把她的手从衣裙上拿下去,温声说着:“裙衫都被你攥皱了。你很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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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今生来世缱绻时
寅儿在第二天晚上被送到了赵光义的身边,又瘦又小的寅儿,小指断了半截,受了惊吓的孩子早没了当初见到赵光义的灵气,只是呆呆地看着赵光义发愣,看了许久,才怔怔问了句:“我娘呢?”
只这一句,赵光义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几乎落下泪来,赵光义蹲下来,把寅儿紧紧搂在了怀里,倾尽一生,他最后只剩下了这个孩子,这是小桃的孩子,就是他的命。他只想把自己所有的爱,所有的愧,都偿给这个孩子。
宫中有孙大人的禁军守护,宫外开封城都是自己的势力,还有手中的兵权,这场政变有惊无险,水到渠成。赵光义对外宣告了赵匡胤得了急病驾崩,二十一日上午,赵光义即位。
傍晚,赵普紧急求见。皇宫的密室中,赵普用自己当年私藏的金匮盟约,换了自己的再度为相。当年赵普藏起金匮盟约,就为将来有一日,如果赵匡胤胜,赵光义败,那么他藏起金匮盟约,便是阻止赵光义名正言顺篡位;万一赵光义胜了,他手里的金匮盟约更是赵光义渴望的登基理由,以堵住悠悠之口。赵普的老谋深算,给自己留了最后一招。赵光义答应了,他对赵普没什么好感,但是他手里的金匮盟约,可以堵住所有质疑他皇位来路的人的嘴。
赵光义把晋王府里的冰室移到了宫中,小桃依旧静静地躺着,只是身子渐渐有些变色。赵光义每天晚上会去冰室和小桃说说话,告诉她寅儿渐渐在好转,御医给寅儿瞧了病,服了中药调理后,长高了,也长壮实了,他会带着寅儿骑马,教他写字。寅儿恢复了聪明机灵,只是不像从前那样天真,常常会一个人发呆,睁着迷茫的眼睛问他,娘在哪儿。
赵光义握住了小桃的手,声音温和深情:“桃宜,我该不该告诉他,你在这儿?”顿了顿,赵光义闭上了眼睛,把小桃的手放在了自己唇边,“如果你还活着,该多好。不,你只是睡着了,睡吧,这辈子,我都会陪着你。”
赵光义没有和小桃说,为了让寅儿有个正式的名分,他给寅儿改名叫赵元侃,对外只说是李月娥的儿子,好给他一个显赫的出身。纵然他有那么多子女,但寅儿的意义,不只是孩子,甚至是他活下去的理由。他活着,只是希望能照顾好他和小桃的孩子,把他能给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孩子。让他有权力,有资格,去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从南唐宫中拿来的珍宝书籍,宫里都在整理着。一天,整理书卷的官员看到了南唐宫廷的帝王起居注,不由一页一页翻看起来,这里记载的都是李煜每天的日常起居生活。不得不说,李煜的生活是丰富而有情调的,官员越看越手不释卷,继续前翻着,却忽然看到了关于桃娘的记录,官员有所耳闻这位桃娘曾经和当今陛下有些渊源,不敢耽误,急忙呈报了上去。赵光义看了后,不由冷笑,小桃曾经在宫中住过,李煜还曾在小桃那里留宿!这些他曾经有所耳闻,只以为是谣传,却没想到李煜还让宫里把这些龌龊都记下了。
赵光义把这份记录丢到了火炉里,吩咐下去,不论是南唐或是大宋,所有关于桃娘的记录,一律烧掉。他的小桃,该是纯洁如云湾村村头的桃花,而不是那些文人笔下任人赏玩侮辱的官妓。
要不是这份记录提醒,赵光义险些忘了被软禁起来的李煜。赵光义阴阴冷笑了一声:“都说旧唐的歌舞绝佳,那小周后尤其善于品鉴,不妨请进宫来,教习教习宫里那些歌姬舞姬。”
周嘉敏被宫人唤进宫,还不知所为何事。待看到眼前的赵光义,一身紫袍,英气逼人,屋里又只有她和赵光义两人,不由面红心跳,缓缓屈膝跪拜,声音温柔娇媚:“不知陛下唤罪妇前来,有何事?”
赵光义冷冷笑道:“宋人不善歌舞,听说夫人多才多艺,不如去我宋廷的教坊,教习那些蠢材?”
周嘉敏脸上的绯红凝滞在了那里。她曾经也是堂堂的皇后,现在却要给宋朝教坊的官妓去教习歌舞,把她当成什么了?周嘉敏尴尬了半晌,才僵着身子道:“旧时在唐宫,只会品鉴,自己却不会。如何能指导?再者,教坊那种地方,纵然罪妇如今是待罪之身,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恕罪妇不能从命。”听说旧时花蕊夫人在宫里就是一句“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的傲气俘获了赵匡胤,想必不奴颜媚骨,或许才是这些皇帝的兴趣。
“那种地方?清白人家?呵呵,”赵光义阴阴笑了几声,“你也知道教坊是那种地方?!你也知道清白人家的不能去那种地方!”赵光义突然爆发,腾地站起身指着周嘉敏喝道,“那你回去问问李煜,再问问李璟,他们为何要把桃娘放到那种地方!为何不顾桃娘的清白?而你又为何那么毒辣,人死了还不肯放过她,让她的尸首不能安宁,还要继续受你的侮辱!”
周嘉敏瘫在了地上,早听说这个皇帝喜怒无常,怎么在这里等着她?
赵光义冷笑一声,向周嘉敏一步步走了过去,周嘉敏紧张地把自己的衣襟紧紧攥了起来,赵光义哼了一声:“我对你没兴趣。”说完走了出去。
周嘉敏刚松了口气,门接着打开,进来几个侍从,把周嘉敏拖到了后室,撕扯下了她的衣服。周嘉敏声声哀号,却无人理睬。
不多时,进来一个又瘦又黑的画师,对着她边看边画着,周嘉敏往后缩着,想找个东西盖在自己身上,却没有一寸布能遮身。身边的侍从摆弄着周嘉敏做着一些羞辱的姿势,画师悉数画下。周嘉敏的眼泪流了出来,目光呆滞:“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没人回答。李煜的起居注既然写了小桃,赵光义又怎么不会画周嘉敏的图作为回报?
不多时,画师画好出去了。有宫人进来给周嘉敏送来衣服,送她回了李煜那里。李煜看到周嘉敏头发散乱,眼睛红肿,不由问道:“出了什么事?”
周嘉敏步子一顿,看着李煜先是定定站了片刻,忽然猛地又哭又骂:“什么事?我只恨我没能像我姐姐一样早早去了,也不必跟着你这个窝囊废受这种侮辱。堂堂七尺男儿,你既保不了国家,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除了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一无所长,我当年真是瞎了眼----”说完捂着脸哭着跑了进去。
李煜的心一紧,站在了原地,久久缓不过气。当初,她不是这么说的,她说自己的“手提金缕鞋,一向偎人颤”是那么美妙。
李煜四处托人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过了许久,曾经是南唐旧臣的徐锴来看李煜,李煜才从徐锴的嘴里得知,市井不少人都盛传小周后被赵光义宣进宫侮辱了,还有各种画本春宫,栩栩如生。
李煜怔住了,过了许久才摇摇头道:“他不会。”赵光义只是想侮辱他罢了,把曾经小桃遭受的,通通还给他。
这下徐锴怔住了,他还以为是真的。当今皇上和旧唐的皇后,坊间不知道流传的有多香艳。顿了顿才说道:“国主如今可还好?”
李煜淡淡笑道:“一切尚可。”
曾经的君臣间一时尴尬,徐锴又问道:“可有什么新作?”
李煜站起身,把新填的一首《虞美人》递给了徐锴“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徐锴不由赞道:“登峰之作,无人可及啊。”
徐锴从李煜那里出来,进宫向赵光义复命,今天去探望李煜也是奉命而去。赵光义想看看,他的皇后被侮辱,李煜可还安好?虽然他自己的名声也被带累,可名声这些虚无的东西,对他又有何用?!
徐锴将李煜的言语复述了一遍,赵光义听到李煜的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时,整个人瞬间狂怒,把桌上的茶盏扫得遍地都是。李煜在讽刺他,是啊,就算侮辱了周嘉敏,可她还在李煜的身边。自己呢?小桃已经被江水葬送了生命,自己的心,都随着一江水再无生还的可能。一江春水向东流!
三天后,七夕,李煜的生日。赵光义赐了李煜和周嘉敏一杯毒酒。故国不堪,故人不堪,他倒看看,他们如何生离死别。
赵光义命人把窅娘接进宫里,窅娘却趁着侍从不备投湖自尽,追随李煜而去。
赵光义有些怅然,握着小桃的手问道:“桃宜,窅娘是你的姐妹,我本想善待她,可看来,我似乎错了。桃宜,我错了吗?”这些年,赵光义似乎在本属于自己的轨道上越偏越远,他变了,变得易怒,变得暴躁,变得残忍,变得不像自己。唯一没变的,是对小桃的深情。李月娥曾说他走进了自己的执念,如果小桃活着,看着他这样一定不开心。
“小桃,你真的会不开心吗?”赵光义问着小桃,也在问着自己。如今,李月娥也病故一年了,赵光义似乎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赵光义固执地攥着小桃的手,“你不会,你永远都不会放弃我。”
岁月如梭,一年一年,时光飞逝。吴越和北汉都先后归附了大宋。除了北面的契丹,大宋终于把四分五裂的天下都归一。钱弘俶被赵光义赐了毒酒,钱弘仪被赵光义关进地牢,用了半个月一刀刀凌迟。
所有的过往,在许多人的心中都已过去,只有在赵光义的心中,所有的岁月,都停留在了南唐覆亡的那一年。停留在小桃的笑靥如花的岁月。
赵光义依旧每天去冰室和小桃说话,风雨无阻,而冰床上曾经面色如生的女子,随着岁月流逝,只剩下了一具枯骨。多少欢爱都源于姿色,色衰爱弛,可在赵光义眼中,一切都从没改变。她依然是那个容颜如花的女子,那个肯为自己豁出命的女子。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如她那么纯净,那么善良,那么娇俏,那么深情待他。
赵光义的皇后之位空了八年,群臣纷纷建议,国不能无后,为了后宫安稳,也该立后。甚至契丹传来国书,想与赵光义联姻。赵光义思虑许久,立了开国元勋、武将李处耕的女儿李明若为后。一则李处耕是朝中手握重兵的要臣,二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明若长得和小桃几分相似,穿上皇后的吉服,真的有丝小桃当年的神韵。只是自己比李明若大了二十一岁,父女的年纪差距,何来情分可言?
立后那晚,赵光义在冰室陪了小桃一夜。做了皇帝,依旧有不能顺遂自己心愿的时候,依旧有不能随心所欲的时候,而他能做的,是把前方的障碍都清理,给寅儿铺一条平坦的路。赵光义看着小桃,温声道:“知道吗,我们的儿子看上了一个叫刘娥的姑娘,他问我可不可以娶她。刘娥出身贫寒,没有煊赫的背景,还曾嫁过人,可是寅儿说很爱她。如果是你,你会同意吗?”
小桃无法回答,赵光义长叹了口气:“我同意了。我们这辈子受的罪,不要让他继续受。我拼尽一生,就为了我们的儿子将来可以娶他想要的女人,想爱的女人,而不用去琢磨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下,你是不是放心了?”
顿了顿,赵光义又道:“寅儿都要娶妻了,我也老了。我真的该把皇位给他,去找你。桃宜,你想我了吗?我好想你。”
小桃依然没有回答,赵光义的头深深埋在了小桃的手中,痛苦无声,桃宜,哪怕你能回答我一句啊。
至道三年,赵光义驾崩。死的那天,三月桃花正夭,赵光义死在了种满桃树的万岁殿。桃花拂过,赵光义走得安然,临终前,只喃喃了一句话:“我竟然活了这么久。”
赵光义驾崩之前已经命人把小桃的枯骨安放在他的棺椁中,生不能同室,死总要同穴。为了寅儿,无法给小桃名分,无法单独成棺椁,那就和他葬在一起,生生世世缱绻纠缠在一起。
赵光义去后,朝中流言四起,称太子赵恒赵元侃是南唐祁正修和桃娘的子嗣,无权继位。但在一众赵光义托付的老臣的力保下,太子赵恒得以顺利登基。赵恒继位的当年,就下令修编史书,将所有有关祁正修的唐史全部删掉。从此唐史再无祁正修。只是赵恒的床头,始终摆着一只又小又脏的木马。
十年后,赵恒正在崇明殿里批着奏折,宦官匆匆跑来禀告:“陛下,刘妃和李妃都生了,刘妃生了一位皇子,而李妃----”宦官吞吞吐吐道,“生了一只狸猫。”
赵恒一怔,淡淡挥了挥手:“退下吧。”生狸猫?说什么笑话。不过又是一出争宠的大戏。他曾经深爱的刘娥,何时也变成了这幅面目?
赵恒放下纸笔,如今他也写的一手和他父皇一样的字。赵恒没有去刘妃的殿中,也没有去李妃的殿中,而是去了宫里的家庙。
进了家庙,赵恒准确地找到了赵光义的牌位,静静地立在赵光义牌位前,用手抚了抚上面的灰尘,轻声问道:“爹,你曾说手中有了权力,就可以守护自己的真心。如今,儿子手中权力在握,可为何再也找不到当初你和娘那般的真心?”微尘不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