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 第一章 狐妖(一) 宛转龙蟠金剑雪,连钱豹躩绣旗风。——章碣《赠边将》 一条关内古道,行人稀少。时值暮秋,两旁白杨树枝叶凋零,再往外就是一片荒芜的田野,光光得只有泥土的颜色。肃杀的西风呼呼作响,几片枯叶飘落在地上,打个卷儿,便又被吹走了。此时已近黄昏,夕阳余晖斜斜洒落,泛起一片片淡淡的金色光芒。这时是万物归藏的时节,静谧的令人窒息的时节。 忽然,古道拐角处走出二人。这二人一大一小,衣着简单,更有几处被洗得发了白,显然不是有钱的人。那垂髫小童约莫七八来岁,一张小脸精致乖巧,惹人爱怜。而那大的看模样大概二十几岁,背着一个包袱和一把剑,头发略显凌乱,唇边也留了些许胡渣。 叶明抖了抖包袱,望向天边被映得红艳艳的云朵,眼中露出一丝苦涩。一年了,一年中来,他和弟弟叶晨希几乎踏遍了中华大地,他们去过莽莽大漠,攀上巍巍雪山,寻遍浩瀚东海,终于找到了三件灵物:千年冰果、天山雪莲和东岛蜥蜴。 这三件灵物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之物,就算大唐皇族出钱百万贯,也未必能买到其中一种。可是叶明却全找到了,但尽管如此,他知道还远远不够。他必须得集齐七件有灵之物,方才能解去他和弟弟身中的剧毒。 叶明深呼吸一口气,九尾狐心、旷海明珠、静心定罩、驱魔神剑,又有哪一样好找呢?他微微苦笑,低头看了看身旁乖巧的小童,心里暗暗说道:“晨希,放心,就算大哥拼了性命,也会令你平安。” 还有不到两年时间了…… 他心中一痛,朦胧中那个戴着红头巾的美丽人儿,他的未婚妻,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香莲,我好想你…… 年轻人低下了头,缓缓走着。 寻宝的旅途是孤寂的,一年的时光,不仅要承受心灵和身体的伤痛与疲惫,还要时刻面对一次次希望后的失落,那些感受都是难以言述的,可是他们一路走过来了。或许正是为了消除这种孤寂,小童忽然嘻嘻一笑,往前小跑出三四步,转身瞧向叶明,眼中闪出狡黠的光芒,“大哥,我出两道题来考考你。” 叶明微笑着点了点头,只要晨希开心,他有什么不能答应呢?小童望望四周无人,忽地扬起右手,“咔嚓”一声,路旁一棵白杨树枝应声而断,朝他疾射过来。那树枝本比他小手还粗,上面尚附有枝叶,但越至近前,似是受到强大的冲力袭击,树皮往后削飞了开去。一片纷扬的木屑中,小童蓦地伸手握住,那树枝赫然已经变成了一把木剑!剑柄合手,剑身三尺,栩栩如生! 小童滴溜溜地转了转木剑,脸上不禁有些得意,在他这个年纪,一年的时间,能够有此成就,古往今来也没几人吧,“什么是剑?” “呵呵。”叶明笑了笑,面对小童的刁难,他可不会轻易认输,因为他,是小童的大哥,他得撑起一路的信心。叶明想了想,忽地背后利剑龙吟一声,飞出剑鞘,在空中划出几道耀目的光芒后,直直竖在了两人中间的地上,兀自颤抖着,嗡鸣不绝,“这就是剑。” 小童眼中精光一闪,他方才施为尚需凭借真气流转,而大哥却单凭意念,这其中高下立判,令他不由心生崇拜。尽管大哥回答得讨巧,他却也不计较了,“好吧,这回算大哥耍赖通过。下一题!” 语声一落,小童扬手抛起木剑,那木剑急遽旋转,猛地在四周甩开四把一模一样的木剑,不分先后,朝着叶明呼啸冲去。风声飒然,落叶如潮,随着木剑翻翻滚滚,声势惊人。“什么是剑法?” 叶明不禁好笑,暗忖小童倒是考校自己的剑法来了。但木剑带着劲风也是锋锐异常,不能不挡。他右手向前一伸,那插在地上的利剑顿时飞回到了他的手心。此时恰值木剑杀到,叶明执剑一勾一引,那五把木剑登时被他带成了一道流水,顺着利剑的指引转了几圈。忽地在叶明喝一声“去”后,当先的一把木剑朝着一边射去,斜斜插在路边,后面的四把相继灌入,五剑复又归一。 “此剑名为‘知了’,剑法即同剑名,知了即知了,不知即不知。你还小,当你再大些,会领悟剑法真谛的。” “嗯?”小童歪过了头,有些不大明白,他左走几步,想要取出木剑,不料刚一碰上,这剑顿时化作了一片齑粉,随风消逝。他忽地明白,大哥是说自己不知剑法呢,又气又笑地道:“大哥又来唬我,你使诈……” 一路行去,两人突然齐齐停下了脚步,因为一股阴冷的死气蓦然侵袭而来。他们往前看去,一个小镇出现在眼前,叶明皱了皱眉头,而小童却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这里静得吓人,简直可以算作一个死镇。 不到入夜时分,满街不见一个人影,就算偶尔门里闪出一个人头,看到他们也好像见了妖怪似的赶忙躲了进去,依稀还可以听到木板封住门的声音。 童子揉揉头,心中奇怪,他们又不是坏人,为什么这些人看到他们就像见了妖怪似的。 这里实在太安静,只有西风吹过各种缝隙发出的呜呜声,还有一些物件被风吹落翻滚的声音,可越是这样,越发显出这里的阴惨和死寂。 叶明目光闪动,慢慢地走着,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终于停在一张告示前。 这告示上写着:近来本镇狐妖作祟,已死伤数十,若有高人异士能降伏此妖,吾愿赠黄金百两,并可商谈小女婚嫁之事。张员外。 看完告示,小童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开心地拍起手来:“天下间还有这么便宜的事,又送钱又送老婆,唉,可惜,实在可惜,大哥是近不得女色的。” 叶明老脸发热,因为剧毒的关系,他不能接近女色,却不料被小童给取笑了,不由笑骂道:“小鬼头,我近不得,你就近得?小小年纪,净耍嘴皮子。” 他说着抬起头,凝望长街尽头的天空,眼中闪现出希望的光芒,这狐妖会与九尾狐有关系吗?突然“呛”地一声,背负的“知了剑”不知何时离开剑鞘,悬浮在身前,剑芒温和,剑身也变得大到足可二人站立。 小童嘻嘻一笑,跳上剑身,动作干净利落。叶明微笑看着小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已站在宝剑前端,捻个剑诀,光芒一闪,小镇里的两个陌生人便失去了踪影。 小镇四周环山,狐狸素来狡猾,要找狐穴比之海底寻针也差不了多少。但是这对于叶明二人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这天下间要说找生灵比他们更在行的,除了一些奇异法宝,想必只有那天界的“哮天犬”了。 狐穴入口掩在一堆密密的草藤里,就算是再细心的人,也很难发现其中的秘密。叶明食指竖于唇前,对小童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他轻轻地扒开草藤,往里走去,双脚踩在枯叶上,竟不发出一点声息。草藤后是一面棱角分明的石壁,下面接近地上的地方有一道裂口,这裂口若是对于修仙的牲畜而言,足以进出了。 叶明双手贴上去,一缕淡淡的紫气从他手心往石壁四周延绵开去,不过一会儿,他暗暗点头:有机关。他不想打草惊蛇,往后退了一步,左手垂下,右手单掌竖于双眼之间。 紫气顺着掌沿如刀般切入了墙壁里,却完全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一丝石屑掉下。顷刻工夫,他已看清了洞内一切。他这紫气有点名堂,唤作“降龙紫气”,其中神妙难以尽言。 一个光怪陆离的窟穴,一群狐媚的女子。 薄衫披在她们的身上,彷如无物。一张张明艳的脸上带着娇媚的笑容,眉梢含春,还有她们可令天下男儿为之倾倒的妖娆身段,会让很多人忍不住呼之欲出:狐狸精! 一群真真正正的狐狸精! 当中一个最为妖媚的女子额头正中一抹桃红月印,被其余狐妖如众星拱月般围在上方舒坦的座位上,右腿搭着左腿,身子似乎带着无限慵懒地斜斜倚靠。另一边的角落里躺着一名少女,从与这些狐妖完全不同的服饰上看,很有可能是被她们抓来的。只是不知被狐妖做了什么手脚,竟然沉睡不醒。 他不动声色,只听那月印女狐咯咯一笑,左手似乎柔若无骨般向前伸出,指着角落里的少女,轻笑道:“姐妹们,把她绑起来,然后弄醒她。” 众女狐依言而行,不一会,那少女嘤咛一声,揉了揉额头,缓缓睁开眼。蓦地见到四周景物,发现自己被绑在了墙上,一下醒觉过来,“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叶明一愣,这少女竟然美得惊人。一袭绿衫,盈盈俏丽,一张吹弹得破的瓜子脸上,有着精致的樱桃小嘴,如秋水般清澈的水灵大眼,两条发辫俏皮地挂在胸前,实在可人极了。而她此时却如受伤的小兔子般,脸上现出惊慌的表情,又让人生出爱怜之心。 月印女狐也明显地露出了讶色,她立即敛去,咯咯笑道:“小妹妹,别怕。你美得紧哪。只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可以不追究你要来除掉我们的鬼话,甚至可以放了你呢。” 叶明不觉吃惊,这少女看来柔若无骨,没有多大本事,难道也敢来除妖吗? 而少女听了对方的话,眼睛顿时睁大了,“你们……是狐妖!”她绝望了,贝齿狠狠咬在樱唇上,突然抬起头疑惑着、又充满了戒备地问道:“什么要求?” 月印女狐突然坐起身子,目中异彩涟涟,一字一字缓缓道:“我要你用美貌交换!” 叶明听得一呆,竟然还有狐狸有这种嗜好,真是不可思议。少女也睁大了眼,脸上布满难以相信的神色,半晌才支吾着道:“可是你,你很漂亮呀。” 月印女狐摆弄衣襟,漫不经意地说道:“女人天生就是爱美的,能多拥有一张美丽的脸孔,就好像多了一套可以换的漂亮衣服,你说,不好么?” 少女呆愣片刻,忽然大声叫道:“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看到这里,叶明已经明了大概,他暗自凝思一番,右手缓缓向前推出,拍在石壁上。“轰”声巨响,石壁四分五裂,也正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句令他措手不及的话,“我不要没嫁出去就死啊,现在谁救了我,我就嫁给他!” 第一章 狐妖(二) 事起突然,那月印女狐面色一变,忙甩出尾巴,一条白绒绒的尾巴迅疾无伦地在少女脸上一碰,又立即缩了回去。而少女又像前次一样昏睡过去。 众女狐轻佻地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和垂髫童子,彷佛看见了情人般射出火热的目光,身子更像不听使唤地摆动起来,这足以令绝大多数男子尘心大动。 叶明看了眼垂下头的少女,神色有些复杂。他收回目光,凝视着前面的一众狐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天下生灵,皆有权去修道成仙,但若是为此去损害别人的性命,那已经与入魔无异。“眼前这些狐妖本都有机会去求证大道,唉,只可惜了这数百载修为。” 那月印女狐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个年轻人,她能感觉到,此人不同一般。她展开妖娆手段,媚笑道:“我喜欢有男人味,本领又高的男人,从今以后,我只属于你,好不好?” 语声轻柔,便像枕边人对着你呵气如兰时的依依低诉,和谐地不忍让人破坏,也更让人不忍去拒绝她的款款盛意。 叶明淡淡地道:“你如果不害人,我也不会管你,可是现在我只能把你打回原形了。” 月印女狐瞳孔急遽收缩,却仍保持着我见犹怜的笑容:“寒舍简陋,姐妹们,还不快好好招待客人。” “是。”众女狐如穿花蝴蝶般盈盈举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笑声,围着叶明和小童成一圈,然后云袖挥洒,竟翩翩起舞来。曼妙的舞姿、轻盈的步履直瞧得人心旷神怡,但最要人命的却是她们的绸子本已极薄,如今更是春色倏隐倏现,媚惑天成。 “呀!”小童吓得赶忙用双手遮住眼睛。 “好可爱的小弟弟啊,没关系的,又没谁规定小孩子不许看,嘻嘻……”舞蹈的一个女狐看着小童有趣,忍不住出言挑逗。 没想到小童仍紧紧遮住双眼,并大声道:“不行,大哥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大哥说的话就是对的,我一定要听!” 不知何时,一个角落里,一张毫无瑕疵的脸上浮现出动人的笑意。 叶明虽仍表情淡漠,但因小童的话,眼神里不禁温和许多。 “哟,他是你弟弟吗?这么乖巧的孩子真是让人怜爱,我也好想要一个这样的弟弟呢。”月印女狐用她酥软的语声,就要去融化年轻人冰块般的心。 “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姐姐!”说完小童对她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却发觉迎面出现一块肉,吓得赶紧再挡住眼睛。 “出手吧。”淡淡的一句话,叶明全身忽然散发出一股雄浑的气势,虽仍静静地站在那里,但却如渊渟岳峙般让人不敢仰视,一双眼更是精光湛然。围着他的十几个狐妖霎时被冲破了舞姿独有的节奏,往后退开几步。 先时的角落里秀美的脸孔上睫毛颤动,两眼微微眯开一条线,却不禁张开嘴巴,对于叶明单以气势便能迫开众女狐似乎很是吃惊,但又带了分欣喜。 月印女狐冷哼一声,心中却忽然生出一股忐忑:“好没情趣的一个男人,姐妹们,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动手吧。” 十几个狐妖顿时变了模样,先前的柔情媚眼变得狰狞可怕,尖牙伸出,利爪挥舞,口中发出野兽低沉的声音。蓦地朝中间两人迅疾扑来,攻向各异,先后不一,更封死他们所有的退路,欲一举制服二人。 叶明却没动用他的利剑,双手圈转,一层层紫色的光华若涟漪般荡漾开去,到得众狐妖近身,猛然张开臂膀,紫色光华如长虹贯日,只听得凄厉的一声惨叫,狐妖竟同时全部扑地,蜷缩一会,就变成一条条狐狸,业已昏了过去。 月印女狐厉声尖叫,额头桃红色月印瞬间大亮。小童只觉自己忽然被一阵阵凄迷、懒散的气氛席卷,困意上涌,身子忍不住软软地就要倒下去。 叶明左手扶住小童,一丝丝内力从己身输入他的经脉。小童摇摇头,睁开眼睛,嘟起嘴恼道:“哼,想迷晕我们,大哥,好好教训她。” 月印女狐见首招无功,尖叫一声,身子化作一道光芒,劲气逼人。叶明右手挥摆,淡淡的紫色彷佛护手的手套穿上他的右手,一阵铿锵金属般的声音不绝如缕,满地的狐狸竟被这激荡的气流扫开到洞角。 忽然月印女狐惊讶地叫道:“你,你不是……” 话犹未完,叶明一皱眉头,右手猛切下去,噬人的紫光如匹练般一闪而没,然后从狐妖背后出现,破碎成万点星芒,又迅速汇流成海,轻盈地飞回他的手上。 凝滞在空中的月印女狐突然仰头长叫,凄厉至极。蓦地一股白烟滚滚而来,一下子充塞了整个洞穴,更阻挡住叶明和小童的视线,墙上的机关被启动了…… 只听得“砰”一声巨响,月印女狐充满无限怨恨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说到“的”字,已经微不可闻,表示她已逃出甚远,再也追之不及。 待得白烟消散,方才看清那尚在摇晃的椅子后的洞壁上,破开一个大洞,夕阳的红光透过摇曳的树叶和枝杈,星星点点洒落,与洞内所布置的旖旎互相辉映,凄迷美艳,如梦如幻,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真切起来。 “我还是小看她了。”叶明低声道,眼中露出失望之色,这失望并不单单是为了月印女狐的逃走,更是因为她不是他们要找的——九尾狐。但同时叶明心底又生出一丝希望,她会逃向哪里呢? “大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小童嘻嘻一笑,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角落里的少女微眯着的双眼倏然闭起,一抹红晕悄然爬上她的耳际,不知何时握起的粉拳握得更紧。她甚至能感觉到手心微微出汗,一颗心儿怦怦直跳。 “走!”叶明脸有些发热,一把拉住小童,急匆匆便往洞口走去。 一股恼怒无法遏制地涌上心头,少女忍不住就要睁开眼睛,然后对他乱骂一通。恰在这时,小童咦了一声:“大哥,我们不救她吗?” 少女的心骤然一紧,只听叶明说道:“那逃跑的狐妖没有一年半载不会复原,她现在很安全,自会有别人来救她,何况她身上隐露仙气,若我所料不差,乃是修仙体。” 小童“哇”一声,脸上出现惊奇的神色:“修仙体,没想到她这么厉害啊。那我们把捆她的绳子割断吧,这样她醒了后就可以自己走了。” 叶明脸不由发烫,暗忖救人救到底,自己因那少女的一句戏言就要逃跑,竟还比不上小童了,不觉有些羞赧,点了点头。 光芒一闪,少女身上的绳子应声而断。叶明拉起小童的手,就要向外走去,忽然一个悦耳又急促的声音背后响起:“你,你不能走。”见到叶明转过身无动于衷的样子,恼道,“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把一个女孩子单独留在这里,多危险啊。要是,要是我再碰到什么妖魔鬼怪、蛇虫鸟兽,我又会被他们抓去,又要被他们折磨,我还怎么活,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爹娘,我再也不能和我的小婢玩耍,我再也不能……” 少女喋喋不休地说着,越说越可怜,越说彷佛所有她要承受的痛苦都是叶明一手造成的,越说越是泪眼汪汪、泫然欲泣。 叶明被她一番诉说,怔怔地与小童互望一眼,半晌方才讷讷着说道:“可你是怎么来的?” “哦,这个……”少女忽嫣然一笑,一时间好像百花盛开,明媚至极,“我家不远,你载我一程,好不好?” 明媚的笑容,叶明不禁微微眩晕,忽然心底里尘封已久的记忆一下子变得无比清晰,一个清秀的身影从黑暗中走来,他只觉心中大痛,沉下脸道:“姑娘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吧,我们还有事,不能耽搁,就此别过。” “死木头,臭木头,你就不想要旷海明珠了吗?” 旷海明珠!本头也不回的叶明猛然停住脚步,顿觉整个洞穴被覆上一种柔和的光芒,心里更是没来由地安详宁静起来。 少女手上正托着一个悬空的明珠,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小童看了大哥一眼,然后作恍然大悟状地笑道:“哦,姐姐原来没有被狐狸迷晕,一直在装晕啊,还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 少女脸微微一红,却摇摇头道:“我第一次的确被这群狐狸精给迷晕了,可是我有一种本领,中了任何毒药和迷药之后,就再也不会中第二次。” 叶明眼里热切的期望一闪而没,却被少女精准无误地给捕捉到,她得意地一笑,似乎能让这淡漠的男子动容是件很开心的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照理来说,如果你向我借东西,我当然不能拒绝。可是这旷海明珠是我家传宝物,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借出去,这样吧,你答应我做一,二,不,三件事,我就借给你。” 少女掰着手指头,故作老成地开出了条件。一说完就紧张地看着叶明,生怕他不答应。 叶明沉吟一会,点点头道:“好,就依你,但是一个月内无论我做没做好这三件事,你都要先借给我,到时我会离开,有缘的话我再帮你完成剩下的事。” “你……”少女轻咬樱唇,然后深吸口气,大方地一笑,“好,成交!” 小童拍拍手,高兴地笑起来:“谢谢姐姐,姐姐和中原镖局总镖头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会有他的宝贝呢?” 少女骄傲地抬起头,眼角却瞄向叶明:“他是我爹爹,哦,对了,你们千万别向我爹娘说起我是什么修仙体,他们还不知道这回事呢。”她说着轻咬红唇,轻声问道:“你们进洞的时候,听到我说什么了没有?” 叶明心里一咯噔,趁着小童没有露馅,赶紧故作疑惑之色:“没有啊,你有说什么吗?” 少女拍拍心口,舒出一口气,神色间似乎又流露了一些失望:“我叫顾晓亦,你们呢?” 叶明微微一笑道:“叶明,秋风落叶,日月明。” “我叫叶晨希。对了,大哥,我们要不要把这些狐狸拿去张员外那里领赏啊,有一百两黄金,你还可以讨个便宜老婆。” “你敢!现在我要你做第一件事,不许领赏,跟我回中原镖局!” 第二章 中原镖局(一) 人界…… 一座宏伟的府邸前,大门横梁正中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格外惹人注目,上面更是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显示出它超凡的地位。 此时正有一黑衣人淡淡地读了出来,嘴角间却带了丝若有若无的不屑:“中原镖局!这些凡人,自己的物事却需别人去保驾护航。” 在他身后有四个健硕的黑衣仆人分成两队,各抬一箱不知名的物事,但他们同样气定神闲,眉宇间隐含傲气。 中原镖局大厅内,坐在太师椅上之人一拍身旁的桌子,怒道:“这丫头,一天都不见人影,任性妄为,以后我看她怎么嫁得出去!”这人相貌堂堂,不怒自威,锦衣华服,手上戴有贵重的翡翠斑指,正是中原镖局总镖头顾全。 “老爷,你别担心,我已经让清儿带人去找了,应该很快便能找到。这丫头,也真是让人不省心。”说话的是一穿着庄重高贵的美妇人,正是顾全之妻,晓亦之母——李氏。 顾全叹口气道:“夫人,你我都已有白发,这偌大的家业迟早都要靠他们兄妹二人,可清儿呢,历练不够,性子又孱弱了些,爱学文人行径,难以成器。晓亦又整天到晚弄得鬼鬼祟祟的,常常不知跑哪里去,这叫我怎么放得下心啊!” 陪侍在侧的三徒弟听他们唉声叹气,忍不住道:“师父、师母,师兄为人宽和,人缘甚好,我们行镖的本不光是靠打打杀杀的,还得要广交四方好友,让群邪心有所忌,不便下手。师兄或许能创出另一番格局也说不定呢。” 听到这番话,顾全皱紧的眉头方才有些舒缓下来,却看见他欲语还休的样子,微微一笑道:“秦览,你是我所有弟子中最聪明的一个,我们镖局这几年多亏你多番筹划,才能越来越兴旺,你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秦览沉吟间,说道:“师父,昨天小师妹曾笑言要去剿灭垠洲城郊作祟的狐妖,当时我只当她是开玩笑,但现在这种情形,我怕……” “什么!”顾全一惊站起,李氏更是面色惨白,惊呼道:“老爷,晓亦那点功夫怎么可能是妖怪的敌手,这可怎么办?” “夫人,你别担忧,我立刻前去探查究竟,保证把女儿平平安安地带回来,你就在家里等着我!”说罢一把取下挂在墙上的宝剑,急冲冲便要往外走去。 “总镖头,外面有一人要来托镖!”一名镖师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迎面差点撞上同是焦急不已的顾全。 “王老弟,麻烦你把那人迎到偏厅先好生招待,我有要紧事要办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顾全不待这名镖师回话,立时便要撤出宝剑,御剑飞离。 突然一股阴冷如同从地狱来的死气侵袭全身,令他几乎动弹不得,甚且一丝丝恐惧自内心深处不能控制地蔓延出来,这是他从未碰到过的场面。他下意识地扭转过头,只见练武场中心不知何时已站了五个黑衣人,为首的看起来倒也年轻,但在夕阳斜晖衬托下,脸容显得格外妖异,带着若有若无自信的笑容,双手背负身后,令人看不透他的虚实。 “顾总镖头好大的架子,难不成还要我等你吗?”黑衣头领淡淡地述说,浑身上下却透出股不可一世的气焰,彷佛没有任何人能违抗他的话,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让顾全知道此人非能善与之辈,他勉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和愤怒,表面上不动声色,刚想发话,却听得一声:“爹!” 顾全忙摆手示意刚到门口的儿子顾玉清不要说话,而此时几乎所有在中原镖局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来到四周,他们也瞧出了不对,若这群黑衣人真不知好歹,难道一百多号人还收拾不了五个人吗? “这位朋友,小女失踪,我急着去找她,并非有意怠慢,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原谅。”毕竟是行镖之人,不好得罪任何一个危险的人物。顾全也只能委曲求全。 黑衣头领不耐道:“好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今天来此,为得就是让顾总镖头走趟镖。” 说完他向后一瞄,四名黑衣大汉会意,“砰”地一声巨响,振聋发聩,原本一直抬着的两个箱子齐齐砸在地上,光听这声音,就知道绝对不轻,可这四人却毫无疲倦之色,真是个个都有惊人的神力。旁边镖局中人此时心中也七上八下,开始思索这五人的来历。 然后两名黑衣人打开箱盖,瞬间夺目的光彩横溢而出,耀眼生花,人人露出贪婪的神色,只见这两个箱子其中一个装满垫垫黄金,另一个项链、南珠、玛瑙等宝物多不胜数,若真计算其价值,差不多可有十万两白银。 顾全却长长地舒了口气,看这些黑衣人来的气势,他本以为会遇到天大的麻烦,幸好只是走值十万两白银的镖,十万两虽多,但他行镖一生这类镖多矣。其中有他最辉煌的战绩,想他壮年时为官府托运民间筹集的相当于三十万两食粮物资,沿途阻挠无数,但他一柄宝剑,自南而抵塞北,一举确定中原镖局天下第一的名号。当今皇帝更是有感顾全的功德,赐给他旷海明珠,想起也风光无限。 顾全呵呵一笑道:“朋友,这两箱镖我一定为你送到,请问你贵姓大名,要我送往何处?” 黑衣头领略一皱眉:“你说什么,这是我给你的一半定金。” 顾全大惊失色,一连倒退几步,旁边的夫人李氏差点就背过气去,幸好被丫鬟扶住。而练武场众人更是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打死也不肯相信这飞来横财确确实实就在自己眼前。 顾全眉毛颤了几颤,似乎还要确认一下事情的真实性。二十万两若对于某些富贾豪商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对于他这个正正经经以行镖赚钱的镖头,那简直就是平白抓了一只金凤凰。 “这位朋友,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青年黑衣头领一挑眉毛,嘴角扬起一条弧线,英俊的脸上格格不入地带着一丝阴沉,还透出淡淡的轻蔑:“顾总镖头,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半月之内,请把这个盒子交到长安凤府,到时自会有人送上其余银两。” 说着右手朝前一伸,手心上竟凭空出现一个黑色小盒,外有锁链,不见里面宝贝,却更加引人好奇。 “慢着!”顾全往前踏出一步,登时生出天下第一镖局总镖头的威严,“若比财力,你随手带来的定金已可比拟我的全部资产;若论人力,你的手下可能比我这里任何一个镖师、徒弟更加厉害,你本人更是难得一见的高手。我中原镖局何德何能可以为你走镖?不好意思,这趟镖我接不起!” 此话一出,顿时一阵阵的叹息声不绝如缕,似乎都在为顾全可惜。但资深的镖师,还有场中顾玉清、秦览却暗暗点头,毕竟是总镖头,在大批金银财宝面前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这趟镖接了可真是安危难测,甚至动辄有灭门之祸! 黑衣头领仰头长笑,眼神中那丝不屑已经消失,相反流出淡淡的赞赏。但等他笑完,便猛然沉下脸来,面上不露丝毫表情:“可惜了,顾总镖头,你虽是好汉,这镖你却不接也得接。” 他说得虽轻,却清清楚楚地落入每个人的耳里,一下子点燃了众人的怒火。群情激愤中,顾全双手一摆,示意他们安静下来,沉声道:“阁下莫要欺人太甚,我中原镖局即使无一人是你敌手,也宁做玉碎,不为瓦全!” 黑衣头领似乎早已知晓他要这样说,环顾四周,忽然手一指在大门边一袭白衣的顾玉清:“他是你儿子吧?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好像叫顾玉清,对,就是顾玉清。” 顾全面色大变,叫道:“你想干什么?” 突然一股铺天盖地的气势以五个黑衣人为中心,向四周如光球般闪电膨胀开来。在场诸人首当其冲,都禁不住往后退去。 顾全扶住李氏,却一下子瞧见他的儿子顾玉清身不由主朝黑衣人飞去。大急之下,抽出宝剑,挟起凌厉的劲风,猛然朝前斩下! “轰!”顾全宝剑与黑衣头领发出的气势光圈一接触,立时朝大厅内侧直退,他忙站定身子,却感一阵气血翻涌,口中腥甜,知道已受内伤。此人功力之强横,委实骇人听闻。 顾玉清被黑衣头领一把抓住,感到身子委顿,难以积聚半分力气,看到父亲被震退,大叫一声“爹”。见父亲安然无恙地走出,方才放下心来。他理理慌乱的心绪,冷然道:“你抓了我也没用,顾家男儿从不受人要挟!” “哦,真的吗?”黑衣头领淡淡地一笑,突然另一只手从怀里取出一颗丹丸,迫他服下。 顾玉清只感身子一阵冰凉,意识随之模糊片刻,惊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这叫随心丸,功效吗?就是半月后不服解药的话,那么你可以随心所欲在这世间做一切你平时不敢做的事,哈哈……顾全,你还答不答应接镖?”武林正道中人,相比于生死,却更惧被人控制意识,为非作歹,以致身败名裂,贻羞祖宗。 “老爷!”“总镖头!”……一阵阵呼喊冲击着顾全的心,他心中大痛,所有的声音彷佛都消失了。自从二十岁艺成下山他就开始在镖局做事,到如今已行镖三十年矣,可老天似乎还要在他就要隐退之际,开个天大的玩笑。他摇摇头,缓缓地伸出手来。 突然,“哥!你快放开我哥!”一溜剑光闪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到看得清楚,那光圈已经消失,而场中已多出三个人来。 第二章 中原镖局(二) 暮色降临,四周炊烟袅袅,晚风拂起年轻人的衣襟和头发,一种难言的感觉静静地从他身上流出。在他右边,一个垂髫童子年不满十岁,却镇静如常。而左边,却是全垠洲城最美丽的姑娘。 四名黑衣大汉失去了方才目空一切的架势,谨慎地盯住叶明。而黑衣头领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一言不发,脸上仍保持着那份从容的笑意。 叶明淡淡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一种发自心底的愤怒油然而生,等到他自己惊奇地发觉时,才明白原来这个黑衣人给他的感觉实在太熟悉。那是被追杀千里的侮辱,那是失去心中至爱的痛楚。 黑衣头领忽然轻笑一声,放开手边的顾玉清,然后对顾全说道:“顾总镖头好好考虑,你儿子的名誉还有镖局上下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了。” 说完一把抛出手中的黑色盒子,一声“走”,五名黑衣人竟迅速腾空而去,转瞬间消失不见。来得神秘,去得也神秘。只剩下接住盒子呆若木鸡的中原镖局总镖头顾全。 …… 今天中原镖局的晚宴摆得格外隆重,练武场上十几张大桌子,在中原镖局的人,无论贵贱男女,都可以上得了桌面,与这里的主人共同就餐。彷佛是临别的饯行,虽然美酒佳肴俱全,但总带着满心的惆怅和忧虑,又如鲠在喉,明知是怎么回事,却不忍点破那层薄纱。 叶明和叶晨希端坐首席,感染了令人压不过气来的沉重,也知道在座各人都有着一份沉重的心情,叶明忍不住遥望前方天空,黑压压地没有一点光明,星啊月啊彷佛也忍受不住乌云的压榨掩去了昔日的光彩,不会再给世间人指引一点方向。 这世间有光明吗?曾经有个美丽的女孩站在他的面前,他以为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光明,可当老天再次把这个女孩从他身边夺走时,他才发现这世间是何其的荒谬!光明,也许老天高兴的时候,给你些甜头,但当老天翻脸无情了,那么它随时会把光明带走,因为它才是这人世的主宰,而像他这样的凡人,不过是被支配的木偶而已。 叶明的眼睛湿润了,每当脑里出现那个美丽的女孩时,他的心也随之冰冷一片。红艳的新服氤氲成血海里的无依无助,嗡鸣嘶声中,越来越远…… 忽然一阵触动让他停止了思绪,叶明转过头,只见晨希摇摇他的手臂,看向他的眼中充满了恳求的意味。叶明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小家伙虽然和自己一样自身难保,但总是见不得别人受苦,一旦别人有困难,无论他是否力所能及,都会想办法帮忙,虽然大多数事情都是叶明做的。叶明点点头,晨希请求的事,他一般都不会拒绝。 忽然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大厅看去,叶明下意识地转过头,只见顾家四人依次朝首席空位上走来。这位几个时辰前尚顾盼自豪的天下第一镖局总镖头,现下却苍老了太多,整个镖局命运的重担压得他难以透过气来。 他的夫人扶着他,坐入座位,两边是他们的儿子和女儿。顾玉清换了身青衫,平时一脸笑容可亲的他,如今多了份成熟和沉毅。而一脸忧心的顾晓亦则难得安静地陪在他们身边。 全场静可听针,每个人都在看着这位总镖头。顾全忽然哈哈一笑,举杯站起身来。 “诸位,今天是我们中原镖局难得的盛宴,大家尽情享用,来,喝!”说罢仰头饮尽杯中酒,所有的人都站起来,或酒或茶,来敬这犹如末路的英雄。 顾全一挥衣摆,洒然坐下,似又恢复了昔日的豪情,招呼众人吃喝。片刻后他又举杯站起,面对叶明。 “叶少侠,今天多亏你救了小女,我敬你一杯。” 叶明淡淡地一笑:“总镖头客气了,若有我可以做的事,请直言无妨。” 顾全眼睛一亮,听完女儿的叙述,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能轻描淡写大破狐妖巢穴,绝非等闲,何况傍晚时分又惊退五名黑衣人,若有他相助,或许能逃过这场劫数也说不定。但顷刻后他的表情又黯淡下来,只听他笑道:“叶少侠有心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挺得住!” …… 叶明仰天倒在柔软的床被上,旁边晨希小巧的身子也在床上翻滚,他一巴掌打在晨希的屁股上,笑道:“你鞋子还没脱,别弄脏了床。” 叶明已记不清什么时候曾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一年以来,为了寻找七件有灵之物,他和叶晨希相依为命奔波天涯,也没有对任何衣食住行考虑过。多时的劳苦让他几乎忘记了舒适的感觉。可是这个他们现在借住的家会否如同当年自己的家一样,再也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再也没有这种舒适的感觉? 晨希爬到叶明身边,说道:“大哥,为什么他们不要你帮忙呢?我看得出,那些黑衣人根本就是来找麻烦的嘛,不借助刀剑宝器就可以御空飞行,哪还需要什么江湖镖局来帮他们行镖?分明是不怀好意!” 叶明皱皱眉头,叹了口气道:“顾镖头不让我们插手,是不想连累我们。这些黑衣人,可能是魔界中人。” “魔界?”晨希蓦然攥紧拳头,平日的乖巧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的表情,“大哥,你曾说过,那个人便有九成是魔界的人,他害死了全村人,他害死了姐姐,我,我不会放过他的!” 叶明全身剧颤了一下,一种不可言喻的痛苦深深地映进他的眸子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低下头,轻声道:“晨希,你怪大哥吗?” “大哥,你不用自责,其实这事一点也不能怪大哥,都是那个魔界的人,我一定要学好武功,将来为姐姐报仇。今天大哥和那个狐妖的打斗我都记下来了,我们去寻个地方,我把领悟的给你演示一遍,好吗?” 叶明爱怜地看着这个懂事的弟弟,微笑道:“好,我们走吧。” 夜空中,“知了剑”上,前面御剑的竟是叶晨希,而叶明却站在身后,他满意地笑道:“晨希,你的精进可真快,假以时日,必能掌握无上神通。” 但相反地他说完这句话后,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从他眼中流过,他们能有将来的时间吗?老天肯给他们这份光明吗?两年内,若找不齐七件有灵之物,那么势必难逃一劫。 “这都是大哥教得好。咦,那不是晓亦姐姐的仙气吗?晓亦姐姐也真是,开了修仙体,也不收敛一下,这很容易暴露的。大哥,我们去偷偷地看下,嘻嘻。”晨希驱策利剑,打个转,往下类似一个祠庙的地方飞去。 夜深人静,叶明像个做贼似的跟在晨希身后,心里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他虽不敢自称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会鬼鬼祟祟地偷窥别人。 晨希倒是兴奋得很,借着夜色和树木草坪的掩护,往前小心翼翼地走去,唯恐发出丁点声音。抬头看去,这所祠庙大门匾额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三个端庄大字“城隍庙”。 大门是开着的,几根红烛淡淡地透出红黄光芒,掩映城隍金身下一个诚心跪着的少女。少女一袭绿衫,双手合十,烛影婆娑中,即使是背影也是那么动人。 顾晓亦的祝愿遥遥传来,“请城隍爷保佑中原镖局能逃过这一难,保佑爹娘都能平平安安,哥能顺利取得解药,那么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一声声祝愿是她对最亲人的祷告,那心底的倾述在亲人面前埋藏起来,却化作这深夜在神像前的声声呢喃。 一阵秋风扫过,带起檐下一连串风铃的响声,“叮叮……”连神灵似乎也有感于少女的诚心,为她带来悦耳的慰藉。 此情此景,彷佛一把锤子般敲打着叶明的心。曾经,那个女孩也为狼狈不堪的他祈祷上苍;曾经,那个女孩也如同眼前的少女把自己当做最亲的人。神像前,由一个人的祝福到两个人的携手,他经历了最愉快的人生。 叶明轻轻地颤抖,他本以为早已麻木的那番心绪再次侵蚀、咬噬他的神经,泪水不受控制地又一次充满他的眼眶,所有的痛苦都没有离去,彷佛要让他不时地便要再折磨一次。 “姐。”晨希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不由脱口轻呼出声来。 “谁?” 叶明刚发觉不对,从沉思中醒转过来,只听轻微的衣袂掠空声,顾晓亦讶异的脸孔便出现在眼前。 叶明忙一把拉过晨希挡在身前,抢着道:“是他要过来看的。”幸好夜黑,否则他此时微红的脸说不定就被顾晓亦给发现了。偷窥也还罢了,竟然被捉贼捉赃,真是丢尽脸了。 “你们?”顾晓亦瞪大了眼睛,“你们跟踪我,那我刚才说的话不是都被你们听到了吗?你,你,跟我进来。” 叶明心底苦笑一声,像个被押的犯人一样和晨希走进城隍庙。 第二章 中原镖局(三) 顾晓亦忽然转过头来,闪烁的烛光中,却不见她恼怒的神色,相反地她一张秀脸似嗔似羞,似笑非笑,模样古怪极了。少女咬咬嘴唇,试探着道:“你是关心我才来跟踪我的吗?” 晨希忙抢着道:“对对对,我大哥是因为关心你,怕你出事,才来看看你怎么样。”说完向叶明使个眼色,说不出的得意。 顾晓亦脸刷的红了,看上去娇艳非常,她轻啐一声道:“鬼灵精。” “我是鬼灵精,我大哥就是……啊。” 叶明忙暗里拧了他一下,这小鬼一有机会就报复,还是最难应付的那种,偏偏他只能把苦往心里咽。 “就是什么,晨希,你怎么了?”顾晓亦不明所以,诧异地问道。 叶明忙说道:“他没什么。对了,顾小姐,你们准备怎么对付这趟镖?” 叶明虽是有意岔开话题,但顾晓亦一听脸色就黯淡下来,忽然,她缓缓地说道:“现在,我要你做第二件事。” 她的眼里满是希望的光芒,彷佛叶明便是能带给她希望的人。叶明心底暗叹一声,虽已差不多知晓她要他做的事,但还是说道:“你说吧。” “我要你帮我护镖!” “好。” 晨希眨眨眼,拉拉叶明的衣袖道:“大哥,干脆你直接御剑把那个黑盒子送到什么长安凤府,不就可以了吗?” 叶明摇摇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如果我可以送,那些黑衣人也可以,他们是要中原镖局来完成这件事情。这件事背后肯定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阴谋。顾小姐,你们决定怎么做,我怎么配合?” 顾晓亦忽然醒过味来,皱皱眉头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顾,顾小姐。” “我有名字的,以后你别再叫我什么顾小姐了,叫我晓亦吧。” 晨希“噗哧”一笑,唯恐天下不乱,煽风点火道:“对啊,我一直都是叫晓亦姐姐的,你当然也要叫晓亦了。” 叶明狠狠地盯他一眼,抬起头,淡淡地说道:“晓亦,你把整个安排说一下。” 顾晓亦这才抿嘴一笑道:“其实我们的顾虑和你是一样的,黑衣人给我们的货只是一个小盒子。这在我们中原镖局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其实若论御剑术,我爹是会的,我和哥也初通一些。但我们怕在空中遇上真正的高手,遇上麻烦,这趟镖绝不容有失。所以我们镖局上下一致认为还是在地上行镖妥当些。” 说到这里,她语音放轻,环顾四周,只听叶明千年不变的声音道:“放心,现在很安全。” 顾晓亦忽地一跺脚道:“你说话就不能带点感情吗?用得着摆出一副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吗?” 叶明见到晨希的诡笑,有些莫名其妙:“可我现在不是很关心我护镖这件事吗?” 顾晓亦一翻白眼,道:“算你了。对于这次的行镖,我们有一个妙计。”说着露出一脸神秘又得意的笑容,显然对她所言的妙计有很大的自信。 晨希小孩子好奇心重,忍不住催她说道:“晓亦姐姐,是什么妙计?说来听听啊。” 顾晓亦瞄了瞄也正凝神倾听的叶明,才缓缓地说道:“昨天恰巧有一个我们镖局的老客户粮商,委托我们送一百石大米到长安。我们可以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由于黑衣人托我们走镖之事可能曝光极大,觊觎这个黑盒子的人很多。爹带百石大米走明道,大家自然认为爹会把黑盒子带上,而暗中由我和哥哥易容走镖,走一条极为偏僻的林道,可以避开许多耳目,这样就轻易许多,再加上你,就更万无一失了。而且自明天开始,我们镖局中人一律遣散,以保护他们的安全。” 叶明听了暗暗点头,果然不愧天下第一镖局,思虑慎密,但同时亦皱眉道:“这样的话,我们以后都得走山路,你们习惯吗?还有顾总镖头把危险全揽在身上,没有问题吗?” “我爹行走江湖几十年,应该没有问题。你也别小瞧我,我好歹是一修仙体,到时候谁照顾谁,还说不上呢。” 晨希嘻嘻一笑:“对了,晓亦姐姐,你为什么开了仙体也不收敛仙气呢?我们就是循着你的仙气找来的。” 人界之凡人成仙不外三种,一是积善无数、辗转数世轮回成仙;二是访名山胜地寻仙人指点迷津,修炼成仙;三是最讨巧也是最幸运的,凡人因莫大机缘先天或后天成就一副修仙体,这种人只要这生不放任自我或遁入魔道,必能成仙。但也因此人界拥有修仙体的人屈指可数。 顾晓亦脸上难为情地蒙上一层红晕,支吾着道:“我,我不怎么会收敛。” 晨希瞪大了眼睛,与大哥叶明互望一眼,似乎不能相信:“晓亦姐姐,帮你开仙体的那位没有教你吗?” 顾晓亦摇摇头,注视庙外的无尽夜色,半月前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是个月明星稀的晚上,不像今晚的惨淡无光。她与小婢玩得累了,便要像往常一样到城隍庙上柱香。忽然间她只觉身子一轻,周围景物迅速变换,就像在神游太虚。她还没来得及呼唤,眼前一切已经清晰,那竟然已是在垠洲城外的一座山头上。 而等她适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身边竟有一白衣女子背向着她。这白衣女子静处山头,凌虚而立,迎风衣袖纷飞,望月疑是仙子。这等气质风度,即使她亦看得痴了。 就在这时,白衣女子亲和可感化天地的声音传来:“你我既是有缘,我便帮你开了仙体罢,不过我时间不多,还需你以后自己慢慢参详。” 等她的话说完,顾晓亦才看到她的正面,不过还是心中可惜,因为这白衣女子蒙着一层白纱,让人无法得窥真貌。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她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只记得身子不断地挪移变幻,只记得心里刻下一句句白衣女子口中的玄理,只记得自己承诺不能把那晚的事告诉他人。等到她再次清醒之际,耳边却传来婢女的呼叫声。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城隍庙的鼎盛香火,而刚才的一切,却似乎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可她知道那个梦绝对是真实的,因为玄理流淌在她的心间。当她再次站起身,用的力道大了些,竟差点飘忽忽地飞了起来,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又彷佛冥冥中注定一般。 “晓亦姐姐,你不会的话,以后让大哥教你吧。” 晨希的一句话又把她拉回到了现实当中,晓亦有些惊喜地一笑,赶紧应道:“好啊,叶明,以后我都要依靠你了。” 叶明连咳两声,这句话说得实在容易让人误解,他只好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哎。”顾晓亦忽然叹了口气,往前慢慢走出几步,倚门而立。清风徐徐,送来风铃脆响,秋虫唧唧,却更显静谧。 她将头轻轻地靠在门上,深深地注视叶明,樱唇轻启:“你为什么要去寻找九尾狐、旷海明珠一类的灵物?你眼里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痛苦?你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神秘呢?” 这一刻,她似乎心有感触,变得不再是“她”。也许她问的并不针对叶明,只是对一些无法释解疑惑的追溯,却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忍不住说了出来。 叶明怔怔不语,蓦地长笑一声:“有王子曾说,愿来世不生帝王家。可是他亦只有当被逼饮下毒酒的刹那,才会放下一切,畅所欲言。活在人世,本就不是那么简单的。” 顾晓亦娇躯一颤,微移臻首,只见城隍庙外光影一闪,叶明和晨希的身子便没入了黑暗之中。她轻咬嘴唇,目中透出坚毅之色,“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活在人世,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第三章 义庄(一) 次日早晨,昨日的乌云已经散去,是个大好晴天。 垠洲城城门外,一阵吆喝声震天价响,却是中原镖局趟子手、镖师、镖头押着二十五辆骡车浩浩荡荡地行进。 顾全一身褐色劲装,背插宝剑,高坐枣红色高头大马,显得格外神气非凡,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运送三十万两军粮物资的鼎盛时光。他的旁边,则是镖局里有“小诸葛”之称的三徒弟秦览,同样气定神闲,英气逼人。 顾全目光有意无意地往一角落中四人望去,心中暗暗地道:“清儿,晓亦,这次要靠你们自己了,万事小心。”然后他转过头笑道:“秦览,多亏你出了这个主意,收你为徒是为师屈指可数的一大快事,哈哈……” 秦览忙说道:“师父过誉了。”说罢缓辔前行,和众人一起走向不可预知的命运。 “晓亦姐姐,玉清哥哥,我们走吧。”叶晨希拉了拉他们的衣服,催道。 此时顾玉清弄乱了头发,鼻子下沾上一撮胡子,脸上平白多添了几条皱纹,衣服也换做普通的粗布麻衣,本来一位丰神俊朗的翩翩佳公子变作了一个平凡至极的中年男子。而顾晓亦摇身一变,竟成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原本可爱的两条小辫解开缠到一处,用颜料染成白色,模样倒似了八分。她这个老妇人不用扶拐杖,身子骨还很健朗,否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长安了。 两兄妹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答应一声,便朝林中走去。 顾晓亦朝叶明看了几下,忽然“噗哧”一声笑道:“你的样子就像个不肯归土的老不死。” 叶明原来的装束太过显眼,而且和晨希在一起,太易让人怀疑他便是震退黑衣人的侠客。于是顾晓亦亲自动手,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把他扮成一个清癯老人,精神矍铄,身子挺直,与她在一起,便似一对老年夫妇。 叶明皱皱眉头,看看自己的衣着,又抬起右手,摸摸自己的脸,疑惑地问晨希道:“我真的像个老不死?” 一句话把大家都给逗乐了,晨希眨眨眼:“像,像极了。晓亦姐姐,你的手艺真厉害,不认识我们的人都很难把我们给认出来。” 顾晓亦立即神采奕奕地道:“那是当然了,像我这样的女侠,怎么可能没有几门本事防身?” 顾玉清呵呵一笑,对叶明抱拳道:“叶兄,真是很感谢你能对我们施以援手。” “哦,不用,其实我帮你也是因为……” 顾晓亦一急,忙指着前方道:“你们快看,我们到大江边上了。” “妹妹,到江边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叶兄,你刚才说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作为一个侠客,当然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哥,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对了,你们想想,那黑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宝贝?” 叶明不禁诧异,为何她屡屡不让自己说出是由于旷海明珠这层的关系?其实顾晓亦当然不好意思让叶明说了,因为旷海明珠可是她的嫁妆。 黑盒子,叶明皱紧眉头,脑里闪过那一刹那的情景:当年轻的黑衣头领把黑盒子投给顾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清楚地感到自己生出一种奇怪而且非常强烈的想法,那是一种又亲切又想把它毁灭的感觉,矛盾得令他难过至极,又是大觉诧异,就好像以前见过它似的。 “一定是一张藏宝图,指引我们去找宝藏的。”晨希睁大眼,一双眼睛光芒闪闪,无比兴奋地猜道。 顾玉清不禁失笑,小孩子总是充满着天真烂漫的梦。不过他很快沉下脸:“我倒是怀疑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宝贝。那些黑衣人大肆张扬此事,可能是让我们江湖中人,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东西自相残杀。” 毕竟是天下第一镖局总镖头的儿子,思虑精密,说的话大有见地。 晨希急着道:“不对,里面是有宝贝的……”话犹未完,他只感觉背部一疼,眼珠一转,知道是大哥拧他的,便不往下说了。 顾晓亦奇怪地说道:“晨希,你为什么说里面有宝贝?” “当然有了,没有的话就不能去寻宝了,多没意思啊。” “……” 大江曲曲折折地转个弯,便看不见了。而他们仍在林间不紧不慢地赶着,算过日子,到长安,半月的时间,已经绰绰有余。 林木遮阴,在暮秋的晴天里,有些温暖,又很是凉爽。顾晓亦因为是第一次没有父母相伴远行,彷佛什么都觉着新鲜,一个老妇人的装扮却时常作出小女孩兴奋的动作,顾玉清劝了好几次,头疼不已。 忽然顾晓亦叫道:“哥,那朵花开得好奇怪呀。叶子差不多都掉光了,就只剩一朵粉红色的大花。” 顺着她的手指,顾玉清眼睛一亮,不禁脱口而出:“秋牡丹!”不待别人反应过来,自己已先跑了过去。 这花生得确实很有个性,粉红色的花瓣上铺上一层薄霜。在这本是繁花凋尽菊花开的深秋,她孤傲地开了。而在这片深绿色和黄褐色的色调中,她又倔强地注入了自己的粉红。清新幽雅,不失自己的执着,让人心弦震颤。 顾晓亦疑惑地问道:“哥,牡丹不是春天才开的吗?怎么还有在秋天开的牡丹?” 顾玉清眼中莫名地闪过一丝忧郁,片刻间又恢复如常,微微笑道:“世人多知春牡丹,却鲜有知晓百花之王娇媚的绽放后,亦有淡雅清爽的秋牡丹。正是哪堪清秋落花时,姗姗来迟……” “哥,你又说花经了,就说你不像个江湖人,总喜欢什么花呀草呀的,你还不如去科考应举得了。不过这花开在深秋,不辛苦吗?” 晨希看着秋牡丹,眉头一皱,忍不住手指过去,就要说什么。却忽然瞧见大哥叶明微笑着对他摇摇头,小嘴一嘟,也就静静地瞧着。 顾玉清呵呵笑道:“晓亦,你不懂花,所以才不明白其中道理。秋牡丹是生命、期待、淡淡的爱的象征,你现在用心去看她,能感受得到她想表达的话语吗?” 这株秋牡丹静静地俏立眼前,细心的男子爱怜地为她拂去薄霜,然后从包袱中取出水囊,洒上花瓣、花心、枝干水珠点点,少女亦有些痴了。 四人留恋的身影逐渐远去,秋牡丹忽然消失了,一阵粉红色的光彩凭空出现,粉红色轻柔地旋转,似乎还有无数的花瓣为之舞蹈。一个美丽的身形就在里面盈盈站起,那粉红、那花瓣便如衣裳般迅速披了上去。 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姐姐,那男子似乎能读得懂你的心一般,哎,只是可惜……”轻轻一笑,却是一个嗡嗡扑扇的蜜蜂化作了一名俏丽的少女。 “可惜什么,小鬼头。”粉衣女子抿嘴一笑,似乎带了无限的娇羞,又抹上了一层别样的艳丽,“恋花,你难道没有认出那名男子就是顾公子吗?” “顾公子?”恋花嘴巴张得大大的,“不会吧,可是他怎么一年之间变化这么大?” 粉衣女子掩口轻笑一声,说道:“你呀,一年了,还是傻傻的什么长进也没有。他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所以易容过了。” 恋花不服气地翘起小嘴道:“他既然易容了,姐姐怎么能肯定他就是顾公子呢?” “他面貌虽然变了,可是他身上的气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粉衣女子说着,面上柔情涌现,似乎已沉浸在回忆之中。 恋花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姐姐呀,你的人虽然在这里,可是心儿呢,早跟那顾公子跑啦。” 粉衣女子轻啐一声,脸上不由浮起一层红晕:“死丫头,贫嘴。” 一阵笑闹声过后,恋花忽然说道:“姐姐,跟在顾公子边上的那一老一小都感觉怪怪的。” 粉衣女子黛眉微蹙,沉吟道:“你说得对,他们很怪,开始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我能感应得到那小孩身上有人气、有鬼气、有妖气,还有仙气。那老的虽然很淡,却和小孩同属一源。我甚至不能确定他们是人是鬼还是妖。不过他们很快就收敛了,似乎已察觉到我的存在。六界之中竟然会有这样的生命,真是奇怪得紧。” 恋花想了想,面色忽变:“姐姐,他们不会对顾公子不利吧,我们赶快跟上他们,告诉顾公子。” 粉衣女子忙拉住她,说道:“别急,若那人真想对玉清不利,恐怕早就下手了,即使十个玉清也敌不过那人。我们先隐在暗处,看看再说,若有可以帮忙的,到时再出手不迟。” …… 第三章 义庄(二) “小诸葛”秦览的计谋似乎奏效了,白天里一切风平浪静。只是顾晓亦有事没事就逗叶明说话,让他不胜烦恼。这妮子好像铁了心,要让沉默寡言的叶明不再清净。 夕阳落山,眼看就要天黑,顾玉清擦把汗,说道:“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再走得半个时辰,密林深处忽然出现一座废弃已久的义庄。那牌匾半挂在梁上,偶尔发出“哐哐”的声音。阴风惨惨,鬼影幢幢,在越加漆黑下去的夜中更显诡异和恐怖。 叶明皱眉道:“此地阴气太重,不宜寄宿,我们还是再走些路吧。” 顾晓亦正因叶明不理她的话,憋了一肚子气,闻言眉毛一扬,冷道:“哼,再走些路就连睡的地方也没有了。你若是怕可以走啊,本女侠才不怕这义庄内有什么妖魔鬼怪呢!” 说到最后一句,她心里也不禁打鼓,但料想叶明必会跟自己进去,他武功这么高,连狐妖都可以轻松收拾,未必会怕那些脏东西。当下勉强镇定心神,昂首阔步往里走了进去。 顾玉清叫得一声“妹妹”,见她不理,苦笑道:“叶兄,你别介意,我妹妹从小就这副脾气……” 叶明淡淡地笑道:“住在这里倒也无妨,我们小心一点就是。”说完牵着晨希的手,跨进了义庄的大门。 这所义庄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院中杂草遍地,透过一块一块整齐又有些碎裂的青石板,在风中摇摆,彷佛一只只从地狱来的鬼魂之手一般。 顾晓亦胆颤心惊地一步一步走着,等听到叶明他们的足音在背后响起,方才踏实了些。忽听得“小心!”左边一声爆响,急转过头去看,却是一条青色花斑蛇只剩下下半截身子摔在草丛中。 “啊!”顾晓亦一声尖叫,吓得往后退去,忽碰到一个人的胸膛,便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 叶明的脸刷得红了,他呆呆地看着怀里的少女,感受到她受惊后的颤抖,一时不知怎么办。时间也彷佛停止在了这一刻,只有清秋的夜风徐徐流淌在他们的身上。 “妹妹,妹妹,你还好吧?那个,已经没事了。” 顾晓亦此时回过神来,忽一把推开叶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欣喜,立时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没事,我当然好啦,我只不过是被绊到差点摔倒了。” “晓亦姐姐撒谎,你明明是吓得。” “瞎说,你晓亦姐姐我堂堂一代女侠,怎么可能会怕区区一条蛇?”话虽是这么说,可再也不敢一马当先地往前走了。 叶明走上一步,理理纷乱的心绪,皱眉道:“蛇本不会轻易主动攻击人,而蛇又属阴,看来这里的阴气实在太重,让蛇都不能自主。你们小心些。” “嘭!”四人刚放松的神经骤然又紧张了起来,急抬头看去,却原来是大厅的一扇大门兴许是因年久失修松动倒地。 顾晓亦拍拍胸口,轻声喃喃道:“吓死我了……”忽瞥眼看到晨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脸一红,忙改口道:“有我在,没事,没事。” 四人跨进大厅门槛,不禁低呼。由于今晚月色明亮,大厅内的事物都能瞧得很清楚,两侧竟各有棺材九具,其中左边最后一具棺材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露出森森白骨,空洞洞的头骨吓人至极。顾晓亦早已藏在叶明身后,不敢再看。 大厅左右各有一扇门,叶明往右走前几步,右手一推,“吱呀”一声,却见一张木床挨着墙,由于久无人居住,床上早已遍结蜘蛛网,蒙上厚厚的一层灰垢。而那边墙仍开了一扇门,过去想必也都是守庄之人睡的地方。 叶明看了一阵,并无异样,退回大厅,只见顾玉清也从左门退了出来,他笑道:“这里以前可能也是挺兴盛的,不知为何颓败到如今这番地步。我查看了那边,洗浴的家什一应俱全,并没有被毁坏或带走,真是奇怪。” 叶明遂也把这边的情形说了一遍,低头沉吟片刻,忽目光灼灼地盯着大厅内的棺材,一言不发走到最近的一具前,抬起手来,作势便要翻开棺材盖。 顾晓亦一惊:“叶明,你要干什么?” 顾玉清也疑惑地说道:“叶兄,死者入棺为大,贸然打开,恐伤他们在天之灵。” 叶明摇摇头,没有解释什么,手上微微作劲,棺盖便翻到一边。顾晓亦忙用手遮住双眼,忽听顾玉清和晨希齐齐“咦”地一声,忍不住好奇,放开手看去。 只见棺材中一人衣着鲜亮,但看他面色,便知早已死去多时,尸体却仍完好无损,只是口中伸出两个尖尖的牙齿。顾晓亦颤声倒退几步:“这是什么?怎么会这样?” 叶明不答,双手忽然张开,臂上紫气如活了般向满厅棺材缭绕过去,“嘭!”叶明慢慢走着,心中已有数。 “十七具棺材中竟有十具尸体没有腐败!”顾玉清再也禁不住内心的震骇,惶然说道。晨希毕竟是小孩子,害怕过后,看着死尸,虽然有些紧张,但又不由好奇地用手碰了碰尸体,见没有反应,胆子大了些,摸了摸死尸的脸,只觉触手僵硬冰冷,没有丝毫生气。 顾晓亦道:“他们不会是刚死了被抬进来的吧?”一说完连她自己也觉着太牵强了。 叶明沉吟着说道:“这十具尸体僵而不化,暂且称之为‘僵尸’吧。我能感应到他们的怨气很重,恐怕到了子时阴气最盛之时会有尸变,这大概就是这座义庄荒废的缘由。” “尸变?”顾晓亦心中忐忑,“他们还有一对尖利的牙齿,不会咬人吃人吧?” 晨希嘻嘻笑道:“晓亦姐姐,你不是不怕的吗?那半夜就由你来保护我好了。” 顾晓亦闻言心中泛苦,但面子上须得好看,她拍拍胸口道:“没问题,你尽管放一百个心,到时躲在我身边就好。” 叶明继续说道:“看这些僵尸情形,至少已存两百年时间,他们不老、不死、不灭,不属六界生灵,又不轮回六道。真是奇怪了,世间怎会突然出现僵尸?” 忽然顾晓亦一把撤出背后利剑,便往僵尸身上砍去。顾玉清惊道:“妹妹,你干什么?”“我先杀了他们,难道还等他们尸变杀我们吗?” 一连串的金属交击声响起,那些僵尸安然无恙,顾晓亦反被震退几步。“没有用的,我刚才用降龙紫气探查过,他们刀枪不入,对付他们的方法还得再想想。” 叶明看着眼前的僵尸,眼中忽然闪过淡淡的哀伤,这些僵尸满身怨气,便似一年前那场大祸后的自己,然后他也行尸走肉浑浑噩噩过了一年。或许是因有着同样的遭遇,或许是因同属六界之外,对这些僵尸,他竟狠不下心肠去消灭他们。 “这么厉害,难道连你也没办法对付他们吗?”顾晓亦惊惧地问道,却不听叶明回答,奇怪地看向他,只见叶明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顺着他目光看去,顿时一股恼怒冲上心头,“大色鬼,她都死了,你还盯着他不放!” 这具棺材中竟卧着一名绝色少女,这少女风鬟雾鬓,额前青丝微垂,唇心一点朱丹,只是脸色过于苍白,楚楚可怜。不知她遭遇了什么祸事,竟在女人最美丽的一个季节香消玉殒。 叶明心里着实哭笑不得,他出生至今尚是头一回被人冠以色鬼称号,他淡淡地看了眼顾晓亦,平静地说道:“这名女子是所有僵尸中怨气、阴气最重的,也就是说,她是这群僵尸的头领。” 顾晓亦看看她,然后又看看其余身强力壮的男僵尸,冷着脸道:“哼,她就算是僵尸,也是个力气最小、最没用的僵尸,你就是在找借口,大色鬼。” 叶明不再理他,向顾玉清说道:“顾兄既喜文风,可曾带得纸墨?” 顾玉清微微吃惊,笑道:“带得,我这就给叶兄拿出来,不知叶兄为何突然提出此事,难道跟这些僵尸有关吗?” “是的,我要画些符。” 话一说完,晨希忙拉拉叶明的手,眉宇间透出焦急和担忧。叶明微笑着看向他,神色里似乎在传递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信号。 “画符,那不是那些臭道士骗钱的把戏吗?”顾晓亦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 叶明接过顾玉清递来的文房四宝,一边磨砚,一边答道:“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正像庸医多了,世人便以为医生无用;而骗钱的道士多了,就会给我们道符把戏的观点。我认识一个算命先生,他医卜星相、琴棋书画、武功法术,样样精通,真为当世奇人,我要画的这张符就是他传给我的,凡是六界之外一切生灵皆可镇住。” 说着已提起狼毫在一张纸上挥洒。顾玉清却惊喜交加地说道:“世间当真有此等奇人,若能遇到这位先生,我必拜他为师。” 顾晓亦正在气恼中,不屑地说道:“有用没用还不知道呢?或许那算命先生也不过是在瞎掰,你就当真了。” 晨希眨眨眼:“晓亦姐姐怎么今天晚上老是和大哥对着干呢?是吧,玉清哥哥?” 顾玉清哈哈一笑,了然地没有说什么,看着叶明手中一张张画好的符咒,眼中光芒闪动。 叶明拿起十几张符箓,蘸点墨水,贴在一众僵尸的额头上,其中那名少女僵尸却用了一张最大的纸,然后又递给每人一张符,他拍拍手道:“这些留作备用,今晚不会有事了,我们收拾一下这里的房间,吃点干粮休息吧。” 义庄上空无边的苍穹里,竟停留着两个身形,他们身着黑衣,便似和周围的天空融为了一体。如果仔细看的话,就可以发现其中一个正是昨天去中原镖局托镖的那名年轻黑衣头领。他神情倨傲,两手交叉环于胸前,俯首斜视下面破败不堪的义庄。 旁边的黑衣人佩服地说道:“将军英明,即使他们耍尽诡计,也逃不出您的视线。” 被称作将军的年轻黑衣人阴沉地一笑,忽然又陷入了沉思,半晌说道:“僵尸,人界从此又多一祸乱的根源。那小子到底是何方人物,你查清楚了吗?” 旁边的黑衣人惶恐地答道:“报告将军,他和他身边的小孩就像凭空出现在人界的,有记录的只有近一年他们走过许多地方,搜集了千年冰果、天山雪莲和东岛蜥蜴,其他无从稽考。” “哦?有意思,他们是想做什么呢。那好,今晚我就来摸摸你的底。”年轻黑衣将军嘴角向上弯起一丝弧度,忽然冷然道:“你赶快把附近所有的鬼魂全部驱策到这义庄内,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应付?” “将军,主人只交待我们关于那件宝贝的任务,那人来历神秘,我们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混账,你是将军还是我是将军!不过,你倒也提醒了我一件事,这些鬼魂未必对付得了他,横竖有这十具僵尸,我就给他们注入一个时辰的魔元,摆脱那道符的控制,看看这些僵尸到底有多厉害!” 说着右手食指往义庄大厅内指去,顿时一股高速旋转的黑气自他指尖生出,成柱体停在大厅正中,又分成十道黑气注入十具僵尸额头。数息后,年轻黑衣人一笑,收指而立:“你还不赶快去!” “是!” 树林中忽然响起一阵凄厉的鸟叫声,成群的飞鸟振翅飞往遥远的夜空,似乎正预示着一场大战的开始。 第三章 义庄(三) 叶明和晨希静静地躺在床板上,晨希憋了一肚子的疑问睡不着觉,但又怕隔壁的顾玉清听到,只能安静地等着,直到耳边传来沉稳粗重的呼吸声,才安下心来。 叶明又何尝睡得着,一年的时光里,日日夜夜闭上眼,那张清秀的脸孔便会出现在脑际,于是心中又是一阵刺痛。这种时候,本该借酒消愁,可是他不能。他不能颓废,他要振作,为了救回晨希和自己,为了报仇,他决不能让自己醉倒! 他忽然一笑:“晨希,我知道你一直不睡,是有疑问要问我。好吧,现在我告诉你,第一件事,我不让你说出黑盒子里有宝物,是因为这宝物只有我们能感觉得到,而他们兄妹是没有感应的。如果我们贸然说出,只会令他们徒生怀疑。第二件事,那朵秋牡丹虽然修炼成精,但洁身自爱,品性高雅,不似先前狐妖般邪恶,我们也犯不着平添事端,毕竟人有好坏,妖亦然。第三件事,那道乾坤符虽然是陈半仙为我们准备,但今晚事起突然,若不用此符,只有消灭他们的肉身,可是他们毕竟和我们一样,不在天地人三界中,或许他们也有存在的道理。” “哦,原来是这样。”晨希点点头,忽然嘿嘿一笑,“大哥,你还漏了一件事哦,晓亦姐姐好像很喜欢你呢。” “小孩子,别乱说话!”叶明绷起脸,刚要说什么,忽然面色一变,拿起外套,风一般退出卧室。晨希正感奇怪,忽觉一股死气已包围住整个义庄,暗叫一声“不好”,赶忙站起,大叫道:“晓亦姐姐、玉清哥哥,快起来,出事了!” 等三人整理好到厅中大门,只见叶明站在院中,负手而立,漫天鬼魂飘飘荡荡,面目狰狞,有些披头散发,有些面目模糊,有些拿着自己的脑袋,甚且流肠掉眼珠,所在多有,却都只围着义庄,不敢近叶明半步。 顾晓亦只叫得一声:“我的天呀!”一翻眼白,便晕厥在顾玉清的怀里。顾玉清忙用手掐她的人中,“嘤咛”一声,顾晓亦幽幽醒转,往外一看,“哎呀!”作势便又要晕过去。 “晓亦姐姐,你别晕了,你还要保护我的。”晨希忙说道。顾晓亦这才软软地站起身,心底苦笑道:我招谁惹谁了,又是妖怪又是僵尸又是鬼的,到时你可别指望我,谁保护谁还说不定呢。 叶明冷冷地看着这些鬼魂,阴风越发凄惨,鬼气越发旺盛,四处“呜呜”作响,他便像身处阴曹地府,再感不到半分生气。但他并不惧怕,相反这些鬼魂却似乎有些怕他。叶明皱眉说道:“你们为何集结在此?” 一个看起来凶恶无比的鬼魂咳咳几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清瘦的年轻人产生惧意,他只能感觉到叶明似是无数戾气的集合体,深沉地令鬼臣服。他看看没有鬼魂回答,又想起宝物的诱惑,壮壮胆子,喊道:“我们的事你、你最好别管,嘿,那个汉子,快把宝贝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无情!” 在众恶鬼面前,顾玉清却仍气定神闲,洒然而立,只听他微微笑道:“宝物本有德者居之,何来争抢夺掠?何况顾某两袖清风,焉有宝物之说?” “小子你别赖账,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宝物就在你包袱右下角落,得到它就能得到无上神通,若你不识相,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叶明微微颔首,至此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和晨希能感应到这宝物的存在。而顾玉清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显然对于这个鬼魂知道黑盒子的详细位置很是吃惊。他淡淡地说道:“原来你说的是它,可惜这个东西不是我的,而且我有责任去保护好它,对不起,请恕顾某不能答应!” 一声方落,众鬼魂都知他的心意,一时鬼响声大作,或尖叫,或怪笑,或厉吼,把这义庄陷入恶鬼地狱,齐齐避开叶明,往顾玉清扑去。 风声尖利,夜月凄清,树杈狂舞,万鬼齐扑,一时蔚为壮观和诡异。顾玉清虽为中原镖局总镖头长子,但毕竟早年志不在行镖,于对付恶鬼更是毫无经验,只把剑横于胸前,只待他们临近,把家传剑法舞一遍了事。 顾晓亦此时更是不济,面前全都是一张张血盆大口的猛鬼形象,她赶忙藏身在她哥的背后,瑟瑟发抖。晨希不知何时冲到了他们的前面,面沉如水,一张精致的小脸多了几分老成的可爱,可也的确让人感到凛然不能侵犯。 就在这危急关头,叶明身形倏动,一个晃眼,已挡在三人之前,全身紫气缭绕,那紫气便如最锋利的刀刃,冲到近前的鬼魂无不被切割得支离破碎,魂飞魄散。他轻声说道:“以血为媒,附于剑上。” 顾玉清闻言一怔,随即明白,咬破手指,把血涂在剑锋,然后横眉直视这万千鬼魂,再无顾虑。晨希走到顾晓亦身旁,叫道:“姐姐,你也快点啊。” 顾晓亦却呆了,她自小就娇生惯养的,哪遇过这种事情,讪讪地一笑:“哥,你能不能借点血给我?” 叶明淡淡地面对这成千上万遏止不前的鬼魂,尽管他们惧怕他的厉害滞留上空,若一旦抛去顾忌,那必将很难对付。他和晨希倒是无甚危险,可顾玉清兄妹则很难确保没有闪失。 他目中闪现凌厉的光芒,徘徊着的众鬼魂不禁齐齐往后飞退,“你们最好立刻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一股沛不可当的气势随着他的话洪水般涌去,院中劲草尽数向外弯下腰,屋瓦破碎,鬼魂哀叫,此起彼伏。 顾晓亦眼中的光芒像星星般闪烁,就连心中的害怕亦给忘了。忽听一阵“嘭”、“嗙”和“丝丝”声在身后不断响起,她心中发毛,迅速转身,只见十具僵尸竟站了起来,双手伸前,一碰一跳的,眼看就要杀过来了,惊叫道:“叶明,你的符怎么没有用啊?” 叶明三人也发现了这一状况,叶明更是心中震惊,他画的乾坤符绝不可能没用,未到子时这些僵尸能动还可解释成是这万千鬼魂阴气积聚所致,但他们额头上尚有符箓,这又是为何? 眼前情况当真紧急,叶明喝得一声:“你们在这对付鬼魂,我对付这十具僵尸!”便身形晃动,瞬时只觉处处都是他的影子,棺材摔破的声音、劲气激荡的声音不绝如缕。到最后,十具僵尸都被他逼迫到了大厅最里处,暂时不会对三人造成威胁。 由于没有了叶明的威胁,漫天的鬼魂犹如决堤的洪涛,张牙舞爪汹涌而至。顾玉清提剑胸前,摆开架势,就待决一死战。顾晓亦一瞥眼间瞧见神色兴奋的晨希,猛一咬银牙,挡在他的前面。 叶明趁着这十具僵尸还没完全苏醒之际,连展身手,降龙紫气还没用,便打得这些僵尸东歪西倒,溃不成军。唯独那少女僵尸格外灵活,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避过了叶明的攻击。只是这些僵尸特别耐打,即使被叶明拳脚加身,也只当没事,很快又向叶明攻来。 叶明眉毛一皱,心想这座义庄恐怕是保不周全了。淡淡的紫气覆上他的双手,如烟如雾,他心里猛一发狠,忘记他们也曾同为人类,忘记他们如今同为一类,紫气依循一种美妙难言的轨迹,化成十数道耀眼的紫光,满厅顿时大亮,与厅外喧嚷震天的厮杀声一时瑜亮。 “轰!”一具具僵尸不断撞向大厅四周墙壁,于是惊现一个个的大窟窿,放眼看去,四壁皆有通透,尤其是正门所对窟窿外便是义庄后黑森森的密林。 尘土飞扬,便如弥漫的硝烟,朦朦胧胧中,一个衣着艳丽,满脸冷冰的美丽少女飞跃而出,双手尖利的指甲隐泛黑光,便似与叶明有着血海深仇,欲制之死地而不可,她已经苏醒了。叶明感受这股冲天怨气,心中一动,曾经的他似乎便如此时的她,他闪过身去,摇摇头,恰巧那九具僵尸阴魂不散地围了上来。 这些僵尸似乎永远感觉不到累、痛、苦,也没有思想,只知道张牙舞爪去杀人。偏偏叶明的降龙紫气对他们伤害不大,最多只能破坏他们的一些皮肉,无异于隔靴搔痒。若长久下去,对厅外之人极为不利。 众僵尸中也只有那冰冷的少女僵尸闪躲挪移,灵活迅捷,给叶明造成巨大压力,只是因身子僵硬,攻击防守时显得格外别扭。 “对不起了。”叶明心底暗叹一声,顿时一道剑光彷佛来自天外,生生裂开满厅肃杀之气,除了那少女僵尸勉强躲开,带起破碎的彩衣,其他僵尸全部一剑两断,咚咚倒地。 “这……”黑空中的年轻黑衣将军全身轻轻颤栗起来,妖异的脸上再也找不出平时的一点自傲,“这是什么剑法?” 第三章 义庄(四) 叶明忍不住皱起眉来,地上十八段身子竟又开始站起,然后渐渐地合体。他握剑的手紧了紧,一层柔和的白光浮泛剑上,接着围绕着他的身子荡漾开来,映衬得他飘渺宛若剑仙。 最靠近密林的一个僵尸竟好像察觉到厉害,身子一跳,比他刚才攻击的速度快上几倍,一个眨眼,已经消失在窟窿外无尽的黑暗中。就在这时,剑光一闪,映得叶明眼中一亮,也映得少女僵尸眼中一亮,那其余僵尸竟在瞬间消失于无形,连半点声音也没发出,只剩下漫天飞屑飘飘而下。 少女僵尸停滞原地,猛然对上叶明转过来凌厉无匹的目光,她久已死去的身体也颤得一颤,往大门外一跳一跳退去。叶明没有阻拦,等她消失在他视线之外,叶明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赶忙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颗丹丸服下,再调息一会后,快速跃出大厅。 顾玉清兄妹自叶明离开后,骤感无边压力侵身,幸好他们得自父传的“临风剑法”最适宜于群战。临风者,即使四面楚歌风萧萧,我亦守如劲草畅逍遥。趋利避害,顺势出剑,无往不利。冲上近前的鬼魂无不被那带上鲜血的剑刃削中,惨叫声中,消散无形,魂飞魄散。 他们使得越发得心应手,更是酣畅淋漓。顾晓亦已浑然忘却初时对他们的害怕,兴奋地叫道:“哥,没想到我们爹的剑法这么厉害,早知道,便不用怕他们了。” 顾玉清顺手解决掉一个獠牙鬼,笑道:“那是当然了,爹是天山派弟子,武功高强至极,否则怎么能创出天下第一镖局的赫赫威名呢?” 到了这时,晨希还不忘取笑一下顾晓亦,他嘻嘻笑道:“晓亦姐姐,原来你开始是怕这些鬼魂的。”此时他们已被逼到院中,这些鬼魂的目的都很明确,让他们三人远离厅中那个危险人物,然后全力攻占宝贝。可彷佛是同时约好的,尽管这些鬼魂凶猛狞恶,却似乎也对晨希心存畏忌,所有攻击都避过了这个小孩子。 “谁说我怕了?我才不会怕他们呢。咦,晨希,怎么这些鬼都不攻击你的?” “那还不是姐姐神威,护我周全吗?” 虽然恶鬼没有攻击晨希,但晨希却不会放过他们。只见他右手食指尖凝聚了一团紫气,往空中一戳,一点紫光便闪电般射入一个鬼魂中,那鬼魂哼也不哼一声,就告了账。他食指连戳,鬼魂便一个个消失,绝不落空。在黑夜中,认鬼之准,功力的持久,真是骇人听闻。 但恶鬼犹如源源不断的流水,杀完一批,又来一批,无穷无尽。三人更是被逼到了义庄外的树林内,鬼魂借得树木的掩护,更消除叶明的威胁,再无顾忌,纷纷狞笑,发起一波又一波凶猛无比的攻势。 顾玉清兄妹此时的情况更是难堪,他们的功力本不甚高深,经过一番恶斗,早已耗得七七八八。而且由于他们是易容装扮,脸上涂满粉末,被太多的汗水浸渍洗刷,有一些已浸入眼角,更是瞧不甚分明,只能纯取守势,把剑舞个风雨不透,勉强保身,全赖晨希一人支撑,不过这种形势也不会持续太久了。 正当此时,猛地一声厉啸,凄厉至极,三人骇然回头,万千鬼魂也齐齐侧目,只见那名少女僵尸仰首对月,秀口大张,露出一对隐泛寒光的利齿,本秀美绝伦的脸孔一下子变得妖艳诡异无比,不论人鬼都是心弦大震,恐惧自生。 顾晓亦却心里猛地打了个突,为什么只有她出来,叶明呢?难道……她不敢再想,娇躯轻微地颤抖起来。 忽然少女僵尸猛一跃过来,一种似乎来自地狱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接着产生一股强劲的旋流,漫天的鬼魂竟不由自主被这股气旋卷入。少女僵尸一闭口,已经不知吸了几千鬼魂的精魄。 “妈呀!”不知哪个鬼魂先发了声喊,掉头就飞逃。一大串鬼魂跟着没命似的向各处窜逃而去。但还是有一半鬼魂躲在远处,对顾玉清的包袱虎视眈眈。 少女僵尸螓首倏低,一双凤目射出冰冷的寒光,落在三人的身上。顾玉清兄妹只觉寒毛竖起,冷汗直流,浑身更是不能自主的颤栗。即使是晨希,也不由紧张地吞了口吐沫,若这少女僵尸再敢近前,说不得也得拼了。 忽地少女僵尸一跃而前,动作迅捷无比,晨希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一对手已牢牢箍住顾玉清的脖子,就待张牙咬下。 “叶明你死哪去了?”顾晓亦大叫一声,右手使足全劲,一剑朝她砍下。而晨希也是卯足了劲推少女僵尸的身子,不让她能咬到玉清哥哥。 眼看少女僵尸的利齿离顾玉清的脖颈仅有两寸,忽然一片不知什么东西划过,她的两只银白尖牙竟断掉大半,接着一道紫气如绳索般捆上她的身子,让她一下摔倒在地。 顾玉清无视已被捆缚倒地的少女僵尸,怔得一怔,忽然往右轻轻踏了几步,弯下腰,自地上捡起一片粉红花瓣,他眼睛微微湿润,这是秋牡丹的,一个美丽的身形从心底深处走了出来,娉娉婷婷,婉约柔美,一如秋牡丹那份淡淡的爱,“是你吗,秋彤?” 顾玉清猛然站了起来,把包袱抛给旁边的叶明,“叶兄,请在此处等候,我天亮前必回。”说完几个箭步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那些躲在暗处的鬼魂早因叶明的出现作猢狲散。 隐在夜空中的年轻黑衣将军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好,很好。”他的人在他说完话后便失去了身影。就在这时,叶明心中忽然生出一点警兆,倏然抬头望天,却只见一轮明月,还有无边的黑夜…… “秋彤,我知道是你,你出来吧。” “秋彤,我好想你,不管你为什么离开我,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秋彤,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请你告诉我,好吗?我愿意与你一同分担。” …… 一声声的呼唤,一点点地滴血,此时那个昔日垠洲城人人艳羡的顾公子,犹如丧家之犬失魂落魄地到处游荡,没有尽头,没有希望,却仍不断叫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只盼能与她见上一面。 暗处,恋花不忍地对粉衣女子说道:“姐姐,你就见见他吧,顾公子看起来真得很可怜。也许他不会在乎我们的身份的。” 秋彤摇摇头,苦笑一声,脸上的表情痛苦而凄美着,“不行,我不能这么自私。他一生的命格已经注定,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以后他也会再找到心仪的爱人,然后,把我忘掉,如果我介入他的生活,将会对他的此生来世造成难以估计的危害。”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为了这个原因,她已经忍着痛离开她一生的至爱;为了这个原因,现在还要再次忍着痛能见却不能相见,只能听着他声声呼唤,心碎…… 忽然一个黑影从暗中走来:“我真不明白这世间所谓的感情,难道就是这么婆婆妈妈,还都不能在一起的吗?”赫然正是那个神秘的年轻黑衣将军。 “喂,你是谁?”恋花皱起眉头,嘟囔着嘴叱道。 秋彤摆摆手,示意恋花别说话,然后她信步而行,淡淡地笑道:“你错了,感情是付出,只要你心爱的人平安快乐,你付出的再多,也是开心的。” 黑衣人冷笑道:“你不用装了,我看得出你很痛苦。” 秋彤脸上浮现一片柔情,微笑道:“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即使是痛苦,也是美好回忆的一部分。何况我痛苦是因为他还没有快乐,当他以后找到另一半时,我会永远地祝福他们。其实对于你们魔界中人,跟你说这些,你怎么可能会懂呢?” 黑衣人微现薄怒,他冷哼一声道:“荒谬,我就等着看看你所谓的感情,有没有你说得这么伟大!” 看着黑衣人再次隐入黑暗,秋彤刚想叫恋花一起离开,却见恋花已化作一只小蜜蜂停在她的香肩上。 瞬间,她明白了…… “秋彤,是你吗?” 时光彷佛永远地静止在了这一刻,寂静的树林里,天籁如同月辉般围绕在他们的身旁,那往事幕幕清风般飘过:中秋佳节,庙会相遇,拈花落泪,月池许愿…… 曾经的开心和伤心静静地在心河流淌,化作一片秋牡丹花瓣缓缓飘落。一只素手轻柔伸出,洁白莹润的手指点上那抹粉红,似乎便要融化…… “是你,是你,一定是你,秋彤,不要再离开我了……”背后的男子仍是那么深情,正如秋牡丹的坚持,一年的时光,竟然还是冲不淡那一缕期待。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泪,无声地滴落。粉红的衣襟,迅快消失在密林之中。背后的男子,无助地跪倒。 “秋彤,我知道是你,我会等你……” 第四章 仙人令(一) 翌日巳中,秋风清凉,晓雾迷蒙,在林中更是遮遮掩掩,远处看不真切。往东望去,只能隐见一轮白日高挂山头,而这座山,就是当地百姓敬而远之的“仙人山”。 “这山叫作‘仙人山’,好像是因为百年前附近猎户看见了从天而降的仙人,敬畏之下,才改名的。不过依我看肯定是些武林高手露了行藏,那些没见识的人大惊小怪而已。”补回妆后的顾晓亦侃侃而谈,不忘露出很有见识的得意笑容。 昨夜一场恶斗,万千鬼魂与十大僵尸齐至,最后虽然打发了他们,唯一留下的女僵尸王也给叶明用降龙紫气捆住,但每人耗力之巨,尤其叶明更是深受内伤,经过一夜调息,直到日上三竿方才出发。 女僵尸王刀枪不入,水火难侵,叶明更是有苦自知,消灭不得,放又放不得。义庄已毁,女僵尸无栖居之地,只怕便会为害最近的垠洲城。唯今之计,只有带走,再伺机对付。但女僵尸因吸收万千鬼魂精魄,又因阳气渐重,便进入睡眠之中。带走的方法,只有一个字“背”。一旦此少女僵尸消化体内精魄,便会苏醒,到时后果难料。叶明只能当仁不让,担了这差事。 听得此言,叶明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忽然眼前一花,抬头看去,只见顾晓亦站在他的面前,脸色冷淡,瞥了瞥背上的僵尸,美眸中似有利箭射出。叶明一愣,不明所以,却见她转眼间又笑靥如花,道:“你的降龙紫气蛮神奇的嘛,竟然能让紫色消失,现在这僵尸被捆住了,一点也看不出来。” 叶明淡淡一笑,背着少女僵尸便又往前走去。一旁的晨希叫道:“这是当然的,大哥的降龙紫气是集天地混沌之气而成,千变万化,妙用无穷。” 顾晓亦听得一奇,正想追问,忽听“嘭”地一声闷响,忙回头看去,不由睁大了双眼,竟是顾玉清撞树了。昨夜收服僵尸后,顾玉清突然离去许久,正在三人心急欲去寻找之时,顾玉清却回来了,但神色间好似三魂去了六魄。直到如今,依然魂不守舍。 顾晓亦急道:“哥,你到底怎么了?难道,难道是被恶鬼阴气入体,伤了元气?” 顾玉清冲她一笑,笑容中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苦涩:“我没事,咱们赶路要紧。”说完自顾自地走了,顾晓亦担心哥哥,无心言笑,忙跟了上去。 四人行得良久,已经进入“仙人山”地界,时值正午,日头渐高,雾气便淡了许多。忽然叶明“咦”了一声,脚步缓了下来。顾晓亦闻得声音,奇道:“怎么了?” “前面有一家酒棚。”叶明皱了皱眉道。顾晓亦闻言一怔,仔细瞅了瞅前方,但见白雾潜伏,此外并无其他,笑道:“你看错了吧。” 叶明也不反驳,径自走去,过了一会儿,忽听顾晓亦惊道:“真得有一家酒棚。”此时顾玉清也有所惊觉,踌躇不前。荒山野岭之中,却有一面酒旗招展,此事绝非寻常,莫非他们行踪已露?若继续前行,等候他们的或许便是刀枪剑林。 顾晓亦轻声道:“哥,怎么办?我们要绕道吗?” 顾玉清沉吟道:“若真得是为我等而来,恐怕我们也走不了。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躲避。晓亦,记住,等会别轻惹事端。”叶明闻言点头道:“正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走吧。” 及至近前,已看清酒棚样子,似是临时搭成。里面出来一个伙计,一身店小二行头,警惕地朝他们打量片刻,待见到叶明所背的绝美少女,眼中竟放出光来,笑道:“各位客官请入座。” 顾玉清一声冷笑,寻常店小二拉拢客人,也决不会如此直接。他是中原镖局总镖头之子,就算是鸿门宴,也得接着,绝不能落了镖局的名头,遂哼了一声,昂首向里走去。 但顾晓亦岂是好说话的,见这伙计一双贼眉鼠眼,早已气恼,当下摆起长辈风范,斥道:“小伙子,老实点,若再看我孙女一眼,小心老身废了你这双招子。”嗓声苍老,竟毫无少女清脆娇柔之音,不禁令第一次见识她这项本领的晨希和叶明大为吃惊。 伙计脸上阴沉之色一闪而过,旋又堆起笑容道:“老太太想必是江湖奇人,看您老人家的仪表气度,真是少有人能及。里面请。” 顾晓亦大喜,眼中光芒闪动,笑道:“小伙子,有前途。老太太我仪表非凡,气度雍容,剑法超绝,锄强扶弱,人人敬重……” 这酒棚三面围席,只露一门。进来后却有一股清香扑鼻,满心舒坦。四人择了一张桌子坐好。叶明因要时刻提防僵尸苏醒,便把她扶坐在自己旁边,让她低头睡在桌上,其他人看来便难发觉异状。 酒棚内除开他们倒坐了四桌人。离他们最近的一桌坐了三个背着雁翎刀的虬髯汉子,全都一脸横肉,黑色劲装,一眼便能瞧出是一母所生的三胞胎。隔远点的一桌两人软剑缠身,似是年轻师兄弟,脸容阴沉,看来也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对面右边一老一少,那老人倒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态,少年却太秀气,轮廓柔和,反有一种女儿般的娇柔之姿,又有一股难以言述圣洁的气质。他们的邻桌却独自坐了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人,身形瘦长,一把大剑放在桌上,眼神冷漠,只是一杯一杯地饮酒。 “五位客官要点什么?”刚才的那个伙计一甩肩上抹桌布,满脸堆笑着问道。 顾玉清心中抑郁,随意地说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菜先拿上来,再来两壶酒。”“好嘞。”伙计一溜烟地往酒棚后走去。 酒棚内静得可怕,并无一人言语,就连叶明四人进来时,除了那一老一少稍微看了下晨希,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有抬。顾晓亦心下发慌,轻声道:“叶明,他们真的是为我们而来?” 却见叶明向她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目光垂下,神色间似在倾听什么。片刻后轻轻说道:“放心,我们只是适逢其会,吃完午饭便可上路。” 方才叶明功聚双耳,酒棚后便传来微小的声音,先是那伙计道:“老大,那五人怎么没瞧过?”再是一个略显粗重的声音:“你别管了,只要是那小子的对头,我们都欢迎。”此外再不闻其他,显是两人怕言多有失,但也由此可知恐怕这酒棚内所有人都是在等待那名神秘的“小子”。 闻言顾玉清兄妹都长长地舒了口气,这趟镖关系全镖局上下,委实太过重要,虽然叶明本事高强,但无切身危险,总是好的。顾晓亦更是忍不住喜笑颜开,她吃了一天的干粮,早已不适,如今有现成的饭菜,对她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少顷,伙计酒菜送出,竟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另外附送一壶黄山极品毛峰茶,真是招待至微。不经意间,顾晓亦与一名虬髯汉子对视一眼,只见他眼中满是凶残之色,不禁手上一颤,筷子险些掉了下去,“哥,那、那三个人是谁?” 顾玉清见她神色略带慌张,顺她目光瞧去,正是离他们最近的三个虬髯大汉。江湖中使用雁翎刀的高手并不多,他皱了皱眉,极力回忆。顾玉清虽然经验尚浅,但因顾全着力栽培,有名的江湖人物及其特征大多熟记于心。此时努力思索之下,竟面色大变,连杯中酒水也洒出不少。 “难道,难道他们是,是……” 叶明微微吃惊,那三个人到底是何许人物,竟能令天下第一镖局的公子惊骇动容?顾晓亦已说道:“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顾玉清轻叹了口气,苦笑道:“若我所料不差,他们就是‘虎豹狼’太行三煞,传说他们横行江湖,肆无忌惮,于五年前曾血洗剑南道十五个大小门派,被江湖正道人士通缉,却始终逍遥法外,是江湖黑道的顶尖人物。” “啊!”顾晓亦差些惊呼出声,幸亏及时捂住,她深呼吸两口气,颤声道:“哥,要不我们别吃了,这就走吧。” 顾玉清摇了摇头,道:“我们饭菜未吃完,就贸然走出,只会徒惹他们怀疑。何况如今情形不对,我们最好静观其变。” 四人心知肚明,要不想卷入这场未知的纷争,就得赶快吃完饭,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顾晓亦又问道:“哥,其他桌上的人,你认得吗?”顾玉清苦笑道:“只怪我平时少听父亲教诲,临时抱佛脚,却也记不出来。叶兄久在江湖行走,应该知道得比我更多。咦,叶兄?” 却见叶明眼光有意无意地盯着对面的那个老头,顾玉清不觉心中奇怪,这老头虽说白眉长须,若穿上一身道服,或许会有些仙人之态。但毕竟看上去普通至极,眼神浑浊,连吃饭也不怎么利索,毫无精气神可言。倒是他边上的少年眸子奕奕有神,睿智深邃,令人一见倾心,想来必有一身高强本事。 叶明暗暗颔首,此番确是撞着事了,这位老人精华内敛,外示平凡,当负绝顶神通。自己一时失察,恐怕已是脱不得身。既然百年之期竟被自己遇着,那也只能安心等待。 叶明低下头,避过那老人望来的目光,一低之际,眼中精光大盛,却又快速敛去,恰被晨希瞧个正着。晨希一怔,转过头,正迎上老人的目光。只见老人一脸欣喜,对晨希和蔼地笑了一下。晨希赶忙回过头来,心中噗通噗通一阵急跳。 第四章 仙人令(二) 正在四人各怀心思之时,蓦地一阵大笑声自远及近,笑声爽朗,澎湃如黄河滚滚,悠长似长城绵延,虽功力雄浑不致人震耳欲聋,赴鸿门之宴亦毫无杀伐之气。 酒棚中人齐把目光注视外面,只见一人踏林而来,白衣飘飘,双手负后,背负宝剑,说不出的飘逸俊朗,说不出的闲适得意。他大笑方歇,已到林端,款款而行,朗声长吟:“百年人世百年云,红尘如梦红尘行。大道昌盛明善恶,昆仑飞来仙人令。” 一首吟罢,他已步入酒棚,双目环视,浮现了然的笑容。然后步至那老人和少年桌前,微微一躬,老人和蔼地笑笑,少年却似乎甚是高兴,给他斟了杯茶。 叶明斜眼看去,只见那“太行三煞”和另一桌的师兄弟都狠狠地盯着此人,自始至终都充满了怨毒、凶残,但似又掺杂了一丝害怕,默默不语。唯有那瘦长青年眼中闪过兴奋之色,大口饮下一杯酒。 顾玉清被来人风采所摄,暗自赞叹。忽听顾晓亦说道:“他刚才嚷嚷的是什么呀?” 叶明不由莞尔,这等仙界秘辛,原难为外人知晓。相传人间仙界,藏于名山大川或海外仙岛,其中尤以昆仑和蓬莱为首。仙多由人而来,虽不再理凡俗之事,亦不能对人界祸乱置之不理。于是定下百年之约,每逢百年,昆仑仙人便会派弟子来到人界,除灭大恶之人。而今天居然正是仙人令百年之期,更巧地是竟然让他们碰上,不得不让人感慨命运的安排。 正思索间,那白衣人已来到他们桌前,目光扫过五人,拱手微笑道:“五位该非是在下所邀之人吧?不知何以会来此偏僻之地?” 顾玉清忙站起抱拳道:“我们是为赶路走此捷径,路遇酒棚,叨扰一顿午饭,并不知此处已被阁下所包。若有冒犯处,还请海涵,我们这就离开。” 白衣人洒然一笑,说道:“各位不以真面目示人,想必身有要事。但既然我们有缘相遇,不妨便在这静坐一阵吧。”也不待顾玉清回答,便向那单人一剑占了一桌的瘦长青年走去。 顾玉清颓然坐下,这白衣人深不可测,竟然一眼就瞧出他们易容改扮过,眼前的情况凶险难测,却不能一走了之。但他总觉此人目光和善,对他们并无恶意。转眼看向叶明,只见他神色不急不躁,酒菜临口,一如平常,方才放下些心来。 白衣人走至邻桌,道:“阁下也并非我所邀请之人,为何会来此处?” 瘦长青年把玩手中酒杯,忽然莫名地一笑,这笑彷佛是寻着猎物时的开心,或许是遇到对手的兴奋:“为你而来!” “哦?”白衣人颇感意外,奇道:“风影自认并未与你相见过,怎么是为我而来?” 瘦长青年眼中遽然精光暴涨,一饮而尽杯中酒:“对手难求,能找到你这样的对手,夫复何求?” 风影不由笑道:“今天恐怕要负阁下一番盛意,在下尚有诸多事宜要处理,没有太多精力。” “我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道尽了一切。 风影点了点头,来到酒棚中间,大声道:“既然我所邀之人已经来齐,诸位美酒佳肴也已品尝过,咱们这便开始吧。” 话方落下,太行三煞脾气最是暴躁,“虎煞”气势汹汹地吼道:“小子,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便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否则,我们三兄弟也不是好惹的!” 风影一笑,说道:“‘小子’?你出言倒是风趣,若论年纪,在下只怕比你还大了一倍,这个称谓我可担当不起。” 此言一出,不明原委之人哗声一片,都愣愣地看着他,难道世间真有此等驻颜良方,即使年老之人相貌也与少年无异?只有那名少年掩口偷笑,便似早已知道。 顾晓亦更是不敢相信,她自小喜爱易容术,常假扮他人与人玩耍,却未曾被人发现过。有一次因为爹娘吵架,她扮娘把爹骗到菩萨观说要出家,急得顾全赶忙自承己错,更信誓旦旦地赌咒以后唯娘言听计从,她方才作罢。事后顾全夫妇俩恩爱得如胶似漆,过了好一段日子才恍然发现是女儿搞的鬼,哭笑不得。 顾晓亦站起身,围着风影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说道:“年轻人可不要乱撒谎,你没有易容过,更没有像其她女孩子涂过秘药良膏之类驻容药物,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 风影饶有意味地对她笑道:“我乃修道之人,岂敢撒谎?倒是姑娘你,本应风华正茂、绽蕊弥香之际,为何竟落到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的境地?” “要,要你管?”顾晓亦原形毕露,连本是苍老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清丽动听起来,慌乱之下,匆忙回到自己座位,再不说话。 太行三煞大怒,想他们三兄弟名动大江南北,所过之处,莫不令当地武人退避三舍,其名更可止小儿夜啼。不料此人嬉笑言谈,竟视他们如无物,这可气炸了他们的肚子。当下狼煞暴吼道:“无知小儿,休再怪言怪语,若不说出个因由,必让你成我刀下亡魂!” 忽听一声孩童嬉笑,众人闻声看来,却是晨希看得精彩,忍不住笑了出来。顾玉清大惊失色,遇上这群邪魔恶煞,他们躲避尚且不及,竟然还主动招惹? 叶明微微一笑道:“晨希,你笑什么?”晨希拍手道:“和看戏一样,真好玩。” 太行三煞怒极而笑,不想今天霉运交加,竟然连个小孩也敢耻笑自己三人。豹煞一抽背后雁翎刀,已是要动手立威了。 风影适时地轻咳一声,朗声道:“此番我所邀之人,都是当世犯过大错之人,我奉师命带你们回昆仑,若不想横死人间,死后遭地狱酷刑,就随我回去修道赎罪吧。” 满场肃静,落针可闻,忽地哄堂大笑,太行三煞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玉皇大帝,观音菩萨,能渡人间一切苦厄?我呸,地狱酷刑,老子们都是要上天堂的,哈哈……” 另一桌师兄弟却也是笑得说不出话来了。风影摸了摸鼻子,忽向晨希苦笑道:“小孩,你觉着我像唱戏的吗?” 晨希拍手笑道:“像,好像。”忽听一声咳嗽,正是那名老人所发,此时的老人满面严肃,而风影似是有些怕他,立时站直了身子,说道:“太行三煞,你们打家劫舍,血洗十五门派,与恶官勾结,刺杀忠良,我说得没错吧?” 太行三煞唰一声同站了起来,虎煞狞笑道:“不错,老子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得着吗?”他们已经豁了出去,想在江湖他们跺跺脚也是个旱天雷,今天却三番两次被这来历不明的小子戏弄,心头早已火起,何况他们三人,风影一个,以三敌一,也未必输了。 “你们随不随我回昆仑思过?” “思你他妈的过,老子对错心中定,生死手中握,兄弟们,上啊!”一声大吼,三人亮出白晃晃的雁翎刀,便要一拥而上,把风影剁个稀烂。 “哎!”风影淡淡地叹了口气,脸上自然露出无奈的笑容,随着声音落下,他人便似化作了一道流星,在太行三煞三个硕大的身子间穿插,一息未到,他又回到了原地。在顾玉清兄妹眼中,竟恍若未动一般。而看那太行三煞,却仍保持着持刀怒目的样子,只是再也不能动弹。 顾玉清惊得睁大了眼,太行三煞,梦魇般的人物,江湖谈之色变的人物,可在这个自称风影的人手里,简直如同木偶,毫无反手之力。 叶明静静看着,只见风影拿出一个画满道符的葫芦,拔出塞子,默念几句,太行三煞便“嗖”地被吸入了葫芦,整个过程犹如神迹。 顾晓亦脱口叫道:“妖术!”风影笑道:“这可不是什么妖术,这是仙术。”“仙术,你当自己是神仙哪,哼,鬼才相信。” 风影不置可否,目视软剑缠身的年轻师兄弟,笑道:“阴阳双魔,你们觉着怎样?” 第四章 仙人令(三) “阴阳双魔!”顾玉清惊呼出声,这回连顾晓亦也知道了。阴阳双魔是近些年崛起江湖的绝顶黑道人物,不知从何处学了一身剑法,虽然年纪轻轻,但修为惊世骇俗,曾于两年前血洗关内“廖孟尝”廖士勇满门,唯有廖士勇一人逃得大难,此后专门刺杀江湖五大门派长老,每杀一人,必留廖士勇三字。为了缉拿二人,武林盟主广发英雄令,并悬赏一万两白银,此事早已闹得沸沸腾腾。不想就在全天下人都在追寻二人之际,他们却在此处现身。 阴阳双魔目睹风影收拾太行三煞的绝顶手段,往日傲气早已烟消云散,但兀自一脸倔强之色,阴魔冷哼道:“就算你本事高过我们又何妨,我们即使拼死,也绝不屈服!” 风影叹道:“你们本是黔山脚下宁镇山宁老师傅的弟子,因那位廖士勇廖孟尝看上你们师父的女儿,最后竟害得师父和师妹惨死,你们俩人被追杀掉下悬崖。不料二位非但没死,反而巧获机缘,得到一本仙家秘术,至此三年修炼功成,杀廖士勇满门,却侥幸让他逃脱。于是把仇恨发泄到了江湖名门正派身上,认为所有修持正义的人都是伪君子,所以要杀尽六派长老,逼廖士勇出来,我说得可对?” 顾玉清兄妹、那瘦长青年哗然而惊,难道实情真如风影所说,向以仁义著称的廖孟尝只是人面兽心? 往事重提,阴阳双魔咬牙切齿,目中似有火焰喷薄,半晌后脸色惨然,看他们神情真切,不似作伪,只怕实情真是如此。阳魔一字一字冷冷地道:“所以你该知道,若不杀了这畜生,我们师兄弟死不瞑目!” 风影忽然大声道:“你听到了,孟尝君。这便出来吧!” 众人讶然,只见酒棚后走出一人,这人颧骨高耸,满面威严,正气凛然。虽然五十知天命,却仍虎背熊腰,孔武有力。 “廖士勇!”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阴阳双魔齐声怒喝,抽出腰中软剑,一跃而起,向他扑去。风影身在中间,右手手指连弹,只听叮叮两声,阴阳双魔又同时仓促退回。反观廖士勇,双手背负,气定神闲,悠然站立,竟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叶明暗道:“无怪乎廖士勇此等大恶之人,却还能博得仁义之名,这番斧钺加身、面不改色的胆略,也没几个人会得。” 阴阳双魔被风影拦阻,大怒道:“狗贼,我早就知道你与这畜生是一伙的,今番拼了性命,也要让你们同见阎王!” 此时廖士勇重重哼了一声,目光如电,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一生行善,到得晚年,本欲享天伦,却不料遇到尔等奸恶之徒,可怜了我那三十年如一日的发妻,还有无辜儿孙。”说到此处,语声哽咽,竟已说不出话来。 风影微微苦笑,知道要处理这段公案,还需费番周折。忽闻一阵轻笑,笑声竟颇为悦耳,叶明转眼看去,正是那秀气少年。 少年明眸微转,笑道:“廖大老爷,五年前的那夜,就是你逼死宁镇山父女的那夜,可是有个人亲眼见到你到了宁镇山老师傅的居处,并且捡到了你落下的东西。” 此言一出,果然廖士勇脸色大变,却片刻间恢复镇定,冷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阴阳双魔听他话中涉及先师,便也安静了下来。 少年继续说道:“这东西是你杀了宁镇山时被他撕扯而出,那天他的两个徒弟虽然不在,可是却有一名聋哑仆人,事后在角落里发现了这东西,因为不知何物,所以一直给他儿子佩戴。可惜你没有发觉,别人也没有发觉。” 阴阳双魔听得目瞪口呆,功成两年里,他们想到的只是报仇,却从未想过搜集廖士勇杀人的罪证,让他曝光于江湖正道。而廖士勇虽极力保持镇静,却仍忍不住脸色发白。 “这东西我现在说了,你也该明白自己那天到底少了什么东西。还有,在我们调查过程中,竟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那就是,你的另外一个身份!” 廖士勇身子剧颤,他大怒道:“你们偷了我的东西,便来诬告于我!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我绝不承认!” 少年嘲讽地一笑,正待说什么,却见廖士勇步至那瘦长青年面前,叫道:“方大侠,你可得说句公道话,老夫为人如何,盟主他最是清楚。” “方大侠?”顾玉清一震,恍然大悟道,“我怎么忘了这江湖第一人,‘剑圣’方龙竹!”没想到瘦长青年来头更大,叶明为找七件有灵之物,多少也知道些江湖中事。传言当世武林第一高手,便是眼前这名瘦长青年。方龙竹平生无一败仗,与当今武林盟主称兄道弟,据说盟主尚言不及他万一,不过方龙竹自从成名被尊称为‘剑圣’后,叹无对手,甚感寥落,从此神龙潜水,不知所踪,不想今天竟在此处遇见他。 方龙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对风影一笑,道:“从始至终,你们不过是一面之辞。却如何令旁人相信?” 风影与那少年相视一笑,风影说道:“证据我们当然是有的,不过却太费周章。方兄,请你戴上这个,便知一切。”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样类似耳罩的东西,递了给他。 方龙竹将信将疑地戴上,随即面色一变。片刻后脸色竟越来越阴沉,看得廖士勇心中越发惴惴不安。突然他身形一动,一只手抓住廖士勇的脖子往上提起,怒道:“你这畜生,竟然练采阴补阳这种邪术,枉死数百女子,平日里是孟尝,暗地里却是千里大盗!”他越说越气,忍不住提起左手,狠狠地扇了他几个耳光,随手扔在地上。 廖士勇脸上一片死灰,深深叹了口气,蹒跚爬起,坐到一边。阴阳双魔却不肯放过,喝道:“老贼,既然你已认罪,那便纳命来吧。” 风影沉声道:“阴魔、阳魔,你们师父常说,身在江湖、侠义为先。”他顿了顿,猛然喝道:“如今,你们非但背叛师训,更变成跟这个廖士勇没有两样的嗜血畜生!你们是要让师父、师妹在九泉之下蒙羞吗?” 阴阳双魔被心魔蒙蔽,两年如行尸走肉,此时师仇真相得以大白天下,被风影一声大喝,犹如醍醐灌顶,心魔消散,心智苏醒,不禁双膝一软,齐拜倒在地…… 此事一解,方龙竹的眼里瞬间迸出强烈渴求的精光,一握桌上大剑,目光灼灼地盯着风影。面对如此昂然的战意,风影目光也炽热了起来,五十载修炼,面对如今人界第一高手,怎能不为之心动? “呛”地一声,风影手中出现一把宝剑,质地古朴,剑刃数弯,剑柄状似龙头,模样罕见:“方龙竹是吗?我这把剑可能坏了你的吉头,剑名藏龙,可要小心了。” 方龙竹哈哈笑道:“只要你肯和我打上一架,纵使藏龙宰龙又何妨?酒棚窄小,我们出去吧。” 叶明微微一笑,此人倒是个武痴,遇上对手便高兴得什么也不顾了。不过高手本就是寂寞的,像方龙竹这样的高手,在人界要找到对手谈何容易。 忽然一直默不作声的老人站起来说道:“风影。” 风影立即恭敬地束手倾听,而方龙竹警惕地赶忙说道:“我不管你是谁,你若是劝架,那么别怪我不客气。” 秀气少年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知道我爷爷是谁吗?你就算有十个,也打不过我爷爷。” 那老人却打断她笑道:“年轻人斗志强盛是件好事,风影,你久未与人界中人动手,等会要分轻重,知道吗?” “我爷爷是怕风影弄伤你,才提醒他下手轻些,哼。” 方龙竹哈哈大笑:“那我就等着风影你给我的惊喜!”说完一掠而出,抱剑而立。 风影苦笑一声,却不敢做声,只得道:“是,师叔,我先出去了。” 叶明斜睨一眼,却见那老人也似有意无意地朝他看来,瞬间两道目光对上,老人仍是一脸微笑,而叶明却还是那副漠然神态。叶明自然地目光移开,朝外面看去。 第四章 仙人令(四) 西风萧萧,满地的落叶也似有灵性地翩然飘起,围绕着他们不住盘旋起落。俩人肃容相对,尽管还未动手,那气氛就已像棚外剑气纵横一般。 顾晓亦听着桌子上的碗碟“叮叮”作响,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兴奋:“叶明,你说他们谁会赢。” 叶明呵呵一笑,道:“方龙竹虽是人界第一高手,但相比于风影,却还是差了太多,能够撑得十招,已是相当了不起!” “啊,不会吧,那个讨厌鬼有这么厉害吗?”别说顾晓亦不相信,顾玉清也是半信半疑,毕竟方龙竹天下第一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似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战意,方龙竹撤出大剑,狂吼一声,霎时四方剑气激荡,轰鸣不绝,而剑气及至酒棚便突然断绝,更可看出他对剑气的控制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在这劈天盖地的剑光中,一条白色身影翩若惊鸿,轻盈迅捷如陀螺般飞转上天,藏龙剑在不断的旋转中化剑千万,耀眼生花,挡住所有攻过来的剑气。 第一招,似乎不分轩轾,但风影却惊奇地大叫:“你的剑术也是昆仑一脉,你的师父是谁?” 方龙竹缓了缓凌厉的攻势,皱眉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昆仑,打完再说不迟。” 叶明暗自疑惑,瞄了眼对面的老人,却见他也在思索,显然弄不清楚方龙竹与昆仑是什么关系。 叶明收回目光,见晨希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他微微一笑,不由一时发起呆来。顾玉清兄妹却早已瞧得目瞪口呆,不是因为外面的比剑精彩,而是比剑的双方功力绝顶,已非他们目力可追寻,只能见到一片白茫茫的剑光,连原本想数招数的计划都尽付东流。 蓦地所有的一切都停下来了,只剩树叶又一片一片地纷纷落往地上,而两人却又站回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方龙竹忽然大笑道:“痛快,痛快,哈哈……” 顾晓亦喜笑颜开,对叶明不屑地说道:“是谁说那讨厌鬼会在十招之内赢的,结果呢?还不是‘剑圣’方大侠赢了。” 叶明淡淡一笑,斟了一杯酒,便往嘴中送去,并不说话。 “方师弟承让了,若师弟能多受师伯几年教益,造诣当不在我之下。”一个面相只有二十几岁的人称三十来岁的人作师弟,本就有些滑稽,但风影却是理所当然的样子,毫无一丝不妥之色。 “啊,是风影赢啦。”顾晓亦无奈地叫道,看看叶明,又不服气地说道,“你别得意,他又不一定是十招之内赢的。” “晓亦姐姐,大哥说的没错,那个方哥哥是在第九招败的。”晨希马上为大哥叶明平反。 顾晓亦刚想问他如何知道,忽听方龙竹讶异地说道:“你为何称我师弟?难道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问到最后一句时,心中激动,声音不免重了些,却马上引起顾晓亦的兴趣。 风影浮起亲切的笑容,一边信步走着,一边说道:“昆仑一脉平时有三位真人,分别是紫灵真人、一阳真人和元难真人。我师父是紫灵真人,另两位便是我师伯。而元难师伯却总喜欢云游四方,广结善缘,我刚才看你的剑法便颇得我这位师伯的剑意,所以我才敢称你作师弟。” 方龙竹大喜若狂,说道:“师兄,我可以和你一齐回昆仑吗?我不见师父已有五载,我很想念他老人家。” “当然了,若师伯看到你有如今这番成就,必会高兴不已。” “师兄见笑了,我到如今才知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若不是师兄手下留情,我还不能苦苦撑到九招。” 顾晓亦一翻白眼,不说话了,顾玉清却忍不住笑道:“叶兄好本事,看来武学一途,是没有尽头的。”这几天顾玉清先后见到神秘的黑衣人、然后鬼魂、僵尸,到如今太行三煞、阴阳双魔、剑圣,还有这九招败剑圣自称风影的白衣人,只觉从前着眼实在太过渺小,一直身处的江湖原来不过是小孩嬉耍的地方。 突然砰砰两声响起,叶明抬眼看去,只见阴阳双魔不知为何竟齐齐软到在地,怒骂道:“廖老贼,你竟然使下毒这肮脏手段!”话声方落,连原本神采奕奕的方龙竹也不禁身躯摇晃,想必同是着了道。 顾玉清大惊,急忙潜运内气,却一无异状,赶忙看向顾晓亦、叶明和晨希,只见他们三人完好如初,并无中毒迹象,不禁心下疑惑。 此时廖士勇昂然站起,仰天长笑,原来最终的大赢家不是穷凶极恶的太行三煞,不是心魔狂舞的阴阳双魔,更不是天下第一的剑圣,而是他——仁义无双的廖孟尝!顾玉清错了,江湖并不是纯靠武学打拼的地方,江湖之所以称之为江湖,是因为里面充满了各色各样的人,而有了人,就有了人心,各色各样的人心。 “小子们,你们还太嫩了点,我岂会毫无所备而来?告诉你们,我在酒茶中均下了一味蓝草根,此物无色无味,说来对人还有些裨益。另外你们闻到的这股清香是我在酒棚四周洒上的龙藤香,此物醒脑舒心,也是一味好药。但两者混合在一起,嘿嘿,那就成举世无双的慢性之毒。管你武功多高,到了时间,也得真气受制,毫无反手之力。而且没有我的独门解药,恁你多大神通,从此废人一个,哈哈,哈哈……” 顾玉清心中一震,他坐入酒棚,见众人吃喝无恙,就以为酒菜中无毒,不料连剑圣亦被算计,方觉最险者莫过人心。耳边传来叶明一声叹息,又听方龙竹沉声道:“所以你要我们先两败俱伤,然后你自己渔翁得利?” “知道我秘密的人都得死!”廖士勇心下得意,却见风影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转头又见叶明一桌,还有那老人和少年全都安然无恙地坐着,不由着慌道,“哼,再过一会,你们便是同一下场。” 少年打了个哈欠,起身来到阴阳双魔处,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三粒丹丸,欠身给两人各自一粒,然后又把剩下的一粒递给了方龙竹。廖士勇兀自冷哼道:“这毒唯有我独门解药能化解,你们不过是白费功夫。” 忽听阴阳双魔一声怒吼,双掌齐按在廖士勇胸腹之间,这下事起突然,连风影也没来得及阻止。廖士勇的身子倒飞而出,撞翻了一张桌子,摔在地上,两眼凸出,已然毙命。 风影收回停在半空的手,叹道:“人界的毒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人界的毒。” 少年冷然看了廖士勇一眼,显然对他的死并不太同情,他左手一甩,众人看得清楚,廖士勇的身上已多了一样东西,却是一块长形绿色小玉,再看廖士勇腰间,竟挂了一簇十来个同形制的玉块,想来这便是他杀人那夜所丢的东西了。再看阴阳双魔早已跪倒在地,向天哭诉着仇人终于死去…… 人生是非,便如眼前这场戏。叶明暗暗想道。突然他脸色一变,往外看去,那本已放晴的天空中不知何时涌起一大片乌云,风声大作,“轰!”竟然连酒棚的顶盖也一下子被掀翻了去。其余人众也已发觉了异样,各自凝神戒备。 树叶纷飞迷乱,树枝狂舞摇摆,到处是呜声贯耳,听觉和视觉一下都受到严重阻碍。蓦然几声惨叫,众人急忙回头,却是那一直躲在竹帘后的伙计和厨师被一阵狂风卷去天空,转眼便不见了。 “魔域!” 第五章 魔域(一) 酒棚突生奇变,众人始料未及。叶明忙一手拉住晨希,一手扶牢少女僵尸,生怕他们一不小心被卷入魔域风云之中。而顾晓亦也忙拉住她的哥哥,因她身怀旷海明珠,此宝不仅能静心养性,也有定身的功效,不怕外力扯拉。 魔域,是魔界高手驱策天地之力造就的一块黑暗之域。身处其中,会令人浑然忘却光阴的流转。而要走出魔域,更是极其艰难,被困者若不是功力深厚,或是有宝器之助,便只会困死在里面。魔界高手往往用它来困住其他对手,或在里面暗伏奇兵专以刺杀之功,或拖住对手以赢取时间。 正当叶明凝神环视之际,突然迎面一点剑光,飘忽不定,轻灵快捷,已罩住整个上半身,稍有不慎,便很可能会命丧此地。叶明冷哼一声,两指伸出,也不知怎么地,那剑光就被夹住了,挣扎了片刻,消散无形。 叶明冷冷地注视对面正惊讶不已的老人,显然那剑光是他以手指发出,借以试探叶明。老人捋须笑道:“好本事,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倒是老了。” 旁边的少年睁大了眼睛,翘起嘴道:“你这老头本事也挺不错的,竟然能接住爷爷的一指玄剑,怎么好像没听过有你这号人物?” 顾晓亦与有荣焉,笑道:“这叫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少年面露狡黠之色,道:“这,也包括你吗?”顾晓亦闻言知意,脸上一热,别开头去。 “灵儿,别胡闹了,专心应付外敌!” 此时本在酒棚内的桌椅碗筷差不多都被风刮了去,只剩下叶明一行、那神秘老人和少年、阴阳双魔、风影和方龙竹,一共十一人。 这片魔域已席卷了他们这整个地方,那些树木竟然全部消失不见,天也渐渐地黑暗,整片天地似乎连在了一起,乌云翻涌,近在咫尺,惨淡一片。 叶明心知肚明,那神秘老人在确认了他不是魔界的奸细后,必会有所行动。而他答应了顾晓亦的护镖之事,就一定要全力以赴。当下靠近顾玉清兄妹,全身气机锁定他们,保护他们不受外界侵扰。 顾玉清心有感应,感激地朝叶明一笑,到现在他才知道叶明的确是身负绝顶神通,只怕方才没有中毒也是因他暗中照拂所致。这里的每个人武功都强他们兄妹不知多少,此时却都如临大敌。他呵呵苦笑,毅然道:“叶兄,若顾某不幸身死,能否请叶兄帮个忙,继续把镖送到?并请他们不要再为难镖局上下,我们已经尽力了!” “哥……” 叶明怔了怔,淡淡地道:“好,你的包袱让我来背。”顾玉清大喜,毫不迟疑地取下背上包袱,递给了他。 这时那老人仰天喊道:“到底是何方魔界高手来此,请出来见面。” “哈哈,不用了,等你们能出来再说吧!”一个狂妄的声音从这片虚空中飘飘渺渺地传来,让人根本不知发自何处。 “哼,藏头露尾,我就看看你是何方鼠辈!”方龙竹大吼一声,大剑若猛虎咆哮,剑气冲霄,扫荡十方。 “师弟!”风影怕他有失,藏龙剑彷佛神龙出水,剑光飘逸,灵动无方,他的身子更是在瑰丽的剑芒里矫捷飞腾,只见白影闪现,却不知哪个是他。 那片乌云似乎淡了些,但随后一股更为狂猛的龙卷风自云中生出,朝两人席卷而来。这股彷佛来自天地的威势就连酒棚中众人也为之窒息。只听得铿锵轰鸣声不绝,半晌后一白一灰两道身影齐往后飞退,而龙卷风也随之消失。 风影勉强站立身子,看到方龙竹也没事,才放下心来,对着那老人说道:“师叔……” 老人肃然道:“你们不用着急,只要我们不攻击这块魔域,它也不会来攻击我们。当务之急,是找到魔域的出口,才能化险为夷。” 阳魔赶忙问道:“哪里是魔域的出口?若有可以出力的地方,我师兄弟必鼎力相助。”他们本被心魔蒙蔽,一旦廖士勇身死,已然觉醒,此时更想将功赎罪,也是救人救己。 老人没有说话,缓缓伸出一只手,忽然手心一阵流光溢彩,只见一个圆盘形状的东西赫然出现,徐徐浮上天空,为这片暗黑的空间点上了一抹异彩。然后老人不知默念了什么,那圆盘蓦地大亮,聚成一束光线,朝一处指去。 老人笑道:“那里就是魔域出口的大致方位,只要我们细心寻找,总能找到的。” 众人信心倍增,虽然大部分人还无法得知这老人的真正身份,但对他都感莫测高深,那风影已经如此厉害,这老人尚且是他的师叔,真是一山尚有一山高。 老人领头走去,阴阳双魔急于建功,赶忙跟上,然后是方龙竹和风影,秀气少年望望四周,颇见兴奋,缓缓行走,接着是顾玉清兄妹。叶明再看一眼周遭,背着少女僵尸,拉着晨希的小手,殿后走去。 四周开始一片雾蒙蒙,模糊不清,更阻视线,所幸老人上空的圆盘仍发着微弱却清晰的白光,引领众人继续行进。 方龙竹心中敬佩和欣喜,师门确实是高手云集、法宝荟萃,以后他可以修炼更厉害的武功,这对于一个武痴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他见老人不断地打量四周,便好奇地问风影道:“风影师兄,这位师叔尊号如何称呼,他的那个宝物又是什么?” 风影轻声笑道:“这位是赤炼师叔,是蓬莱仙界的仙人,蓬莱和我们昆仑同是仙界圣地。他老人家的这个宝物名叫五行八卦仪,作用便大了,比如说借助它可破一切法阵,可寻出人或物的大致方位。” “你说,你说师伯他是仙人?”方龙竹瞪大眼睛,后面的顾玉清和顾晓亦也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能遇到仙人,不禁都把目光看向最前方的老人。 那被唤作“灵儿”的秀气少年似乎非常满意他们的反应,得意地说道:“那是当然了,我爷爷可是货真价实的赤炼真仙,你们多亲近我爷爷一些,或许他老人家便会指点你们一二,到时你们得到的好处就难以估计了。” 风影无奈地暗自苦笑一声,表面上淡然自若地说道:“方师弟,不仅是赤炼师叔,就是你的师父还有我师父和一阳师伯都是修为高深的仙人,你回到昆仑后大可从容修炼,现在不必着急。” 顾晓亦回过头轻声问叶明道:“你说那讨厌鬼是不是仙人?” “姑娘,我叫风影,别老背后骂我。仙人嘛,只要此生逍遥快活、问心无愧,又何必非做仙人不可?”不料风影耳尖,听了个一字不落,更加以反驳。 顾晓亦哼了一声,说道:“讨厌鬼就是讨厌鬼,还偷听别人说话。”话一出口,方才觉醒语声清脆,竟忘了改变声调。 风影哈哈大笑。顾晓亦大怒,忽觉有道目光热辣辣地盯着自己,瞥眼看去,正是那秀气少年,只见他眉梢含笑,表情古怪,皱眉道:“你看什么,没见过八十老娘吗?” 秀气少年不觉莞尔,道:“姑娘,你若换回原来的样子,必定倾国倾城,我见犹怜。”顾晓亦大喜,可被陌生男子夸奖,不禁又有些腼腆,扭扭捏捏起来,直看得少年失笑出声。 忽然叶明叫道:“别出声。”众人一惊停步,安静下来,果然一切都忽然变得有些诡异,风止了,云停了,只有他们的脚步踩在地上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就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也让他们的心再不安分。 “雕虫小技,你们以为这样便能找到魔域的出口吗?哈哈……”那个声音再次从虚空中传来,随着笑声响起,赤炼真人大喝道:“大家小心!” 突地一种嘈杂的声音自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声音由小以倍计迅猛变大,似乎是成千上万的凶禽猛兽,似乎是人力不可阻挡的洪水瀑流,心跳的节奏也随着这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一切都彷佛爆炸开了,一股沛不可当的旋流裹挟万钧之力,顿时把十一人冲得四分五散,等到魔域再次平静下来,四周复归朦胧一片。 第五章 魔域(二) 叶明眼中精光一闪,那围绕在身旁的旋流顿时支离破碎,而他的老人装扮也被冲刷得一干二净,连白发竟也恢复黑色,现出原来的样子。等到身子稳定后,才发现他身边只剩下了三人,除了少女僵尸、晨希,还有方龙竹。 晨希叫道:“大哥,‘剑圣’哥哥,我们快去找其他人,然后再想办法出去吧。” 方龙竹老脸一红,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小弟弟,你以后别再叫我什么剑圣,相比于你大哥,这个称号实在是担当不起。” 晨希嘻嘻一笑,说道:“那我叫你方哥哥好了,我们快点动身吧。” 方龙竹应了一声,转眼看叶明恢复的原貌,还有他背上的少女,疑心忽起:“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晨希眼珠一转,忙先答道:“这是我大哥叶明,他背上的是我姐姐,也是我大哥的妹妹。可惜我姐姐中毒后至今处在假死状态,我们还要去到处寻医……”说到最后,泪眼汪汪,也想起了自己的遭遇,真情流露。 方龙竹看他表情不似作假,疑虑消了大半,对叶明说道:“在下虽然痴迷剑术,却也略通医术,可否让我为令妹搭脉检查一下。” 叶明点点头,放出这僵尸一只手。方龙竹右手伸出,顷刻工夫,面色剧变,他慎又慎之地再查看一番,颓然摇头道:“叶兄请恕方某妄言了。” 叶明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但既然已经如此,为了不让晨希失望,也是做戏要做全套,当下淡淡地道:“方兄但说无妨。” 方龙竹犹疑了片刻,他亲眼看到他的师叔暗袭此人,却被他从容化解,他这么高的本事,怎可能不知他妹妹的状况?要么就是血溶于水,不愿去相信,盲目四处寻医。“叶兄,你还是节哀顺变吧,令妹气息全无,生机已断,已死去多时,只是不知被什么药物保持着尸身,没有腐烂罢了。” “不,你错了。”叶明摇了摇头,凝望眼前浓雾,那白雾飘飘渺渺地似乎化作了一个人形,正向他微笑,他低下了头,轻声道:“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要找回她……” 晨希不说话了,他握住叶明的手紧了紧,这哀伤的容情,又已爬上了大哥的脸颊。方龙竹不禁有些内疚,提起别人的伤心事,忽听叶明说道:“我们走吧。” 四人不断摸索,除了云雾还是云雾,听不到除风声外任何声音,就连晨希的不断叫嚷也如泥沉大海,杳无音讯。 方龙竹皱眉道:“这样要找到什么时候,或许我们还没找到其他人,自己就先被魔域困死了。” 叶明闻言心中一动,右手食指顿时凝聚一团紫气,就像在这片浓雾中点燃了一团紫光,然后他手指往前一点,紫气灵动如蛇般蜿蜒而出,瞬间没入了浓雾之中。叶明继续催动他的降龙紫气,半晌后额间已渗出点点汗水,不过他也脸容稍霁,露出微笑道:“跟着我的紫气走,终能找到其他人的。” …… “哎呀,可摔死我了。”顾晓亦揉揉疼痛不堪的屁股,勉强站了起来,迎面却看到风影那张英俊此时却瞧着她发呆的脸,皱眉道,“怎么了,你看什么?” “嗯,我在看一位七老八十的老太婆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 “啊!”顾晓亦忙摸摸自己的脸和后背,拉拉自己的头发,转眼又看到风影死盯着自己不放的眼睛,气道,“没想到你不单是个讨厌鬼,还是一个大色鬼。” “冤枉,冤枉,你看我对灵儿那丫头正眼瞧过一眼没有?不过说也奇怪,哪有漂亮的小姑娘愿意扮成一个老太婆的?” “你管!”理也不理他,顾晓亦径自往一边走去,忽然醒起一事,大叫道:“你刚才说什么,灵儿那丫头?那男的是女的?” “什么男的女的,没想到灵儿女扮男装,竟能瞒过你这个易容的大行家。”风影哈哈笑道。顾晓亦秀靥晕红,当是在风影三番两次戏耍之下恼羞成怒了。只听她怒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喂,这边!”风影微笑看着回过头来的顾晓亦,手往他那边一指。顾晓亦不服气地说道:“你怎么知道那边,也许就是我这一边。” 风影诡异地一笑:“那好,大路朝天,我们各走一边,不过你可得小心,被魔界歹人捉去,那可不是好玩的。”说完真的就缓缓迈步,背着她走去。 一阵阴风吹来,顾晓亦只感身子凉飕飕的,那快速移动的浓雾里似乎潜藏着无数妖魔鬼怪,就等着她自投罗网。顾晓亦头皮一阵发麻,她摩擦着自己的手臂,希望借此能抵消心中的不安。转眼风影的身子便要全部没入浓雾,一股恐惧蓦然涌上心头,她赶忙朝风影跑去,叫道:“喂,你等等。” 风影若有若无地挂着一抹笑容,这让顾晓亦气恼极了,她哼了一声道:“你别以为我害怕,我是来瞧瞧你到底怎么确定这边就是对的方向。” “那我错了,你岂不是就要和我生死与共?” “你……”顾晓亦刚想骂他,却立时睁大了眼睛,风影不知何时手里拿着一个酒壶,滋滋有味地喝着。 “嘘……”风影忙制止住她,环顾四周,没有动静,方才放下心来,笑道:“五十年没喝酒了,这回可真是舒服啊。” “你不是个修道之人吗?怎么能喝酒?” 风影斜瞥她一眼,说道:“你以为我想修道?又不能吃荤又不能喝酒又……,还不是我师父那个糟老头子骗我去的,他骗我说可以修炼高深的武学,从此扬名立万,天下无敌,想我二十二岁的年纪,怎么会不心动?” 顾晓亦看他一张苦瓜脸,喜笑颜开:“那你今年不是七十二岁了吗?” “是啊,想当初我在摩云洞中日夜修炼昆仑绝学,出洞之日以为也只不过过了个一年半载,没想到一练就是五十年,天下都变了,偏偏我的样子一丁点没变。”说到这,他又恨恨地灌下一大口酒。 顾晓亦见他愁眉苦脸,只觉一阵爽心:“哈哈,你岂不成了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你是真的,我是假的。咦,不对,我记得你那什么师叔在酒棚里喝酒来着。” 风影无奈地说道:“仙界中最负盛名的是昆仑与蓬莱,但两者修仙入道方式有别,蓬莱讲究放心任性,欲要成道,必先体验七情六欲,所以师叔没有任何忌讳。但昆仑弟子却要绝情忍性,一进昆仑,必要提得起放得下,此后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妖怪了。” 顾晓亦哈哈笑道:“所以你为了要学成天下无敌的神功,先来个屈服迁就,化妆成老妖怪瞒天过海,神功大成后,再来个过河拆桥,是不是?” 风影一声苦笑,高高举起酒壶,喝掉滴下的最后一滴酒,手中使劲,顿时化了个粉碎,他紧张地用袖子揩掉嘴边酒水:“你可别跟我那赤炼师叔说我喝酒,否则我就惨了。” “嗯,这个看本姑娘心情吧。” “喂,你……” …… 方龙竹越走越是吃惊,已经走了很久时间,但叶明的紫气却源源不断,总是弯弯曲曲地引导着他们。他自问自己也能聚内力成紫气,但要在魔域的浓雾之下灵活弯曲,不受风雾影响,还能坚持这么多时候,那就万万办不到。更别提叶明的紫气还可辨别出路,找寻同伴了。 其实叶明也是越走越觉凝重,因为他感到这里的阴气又比前面重了些,似乎有意要把他背上的少女僵尸唤醒一般。而他因昨晚擅用那套剑法,本已负伤,现下使出如此之久的降龙紫气已属牵强。眼前更是危机重重。 突然晨希颤声叫道:“大哥,亮了。”旁边的方龙竹也停下脚步,惊奇地看着叶明背后的少女。 叶明暗叹一声,忙把少女僵尸摔在身前,只见她身上的紫气倏暗倏亮,情景诡异至极。叶明迅速收回身前的降龙紫气,一圈一圈在僵尸身上绑缚捆牢,希望能有些作用,至不济也能多拖延一些时刻。 第五章 魔域(三) 蓦地少女睁开眼睛,一双红瞳恐怖骇人,似欲摄人魂魄。方龙竹猛往后退开几步,骇然道:“她,她……诈尸!” 晨希心中也有些害怕,看到方龙竹的表情,又觉好笑,刚想笑出声来,发觉脸部肌肉竟然变得很是僵硬:“咳咳,我姐姐她,她没死吧。” 叶明哪有心思再开玩笑,这少女已经伸出尖牙利爪,完全回复僵尸模样,她身上的怨气不断提升,眼看再过不多久,便会冲破降龙紫气的束缚,到时恐怕没有人能制得住她。 “方兄,可有什么宝物之类能困住人的?” 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方龙竹也感应到了危险,他急忙上前按住少女的双手,却觉到她虽是一个弱小女子,可力大无穷,非但没能制住,他自己还有隐被掀翻之势,幸好叶明及时相助,“没有,令妹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如此怪异?” 叶明变色,低声道:“这可遭了。” 他话声一落,突然一阵凄厉的叫声自少女僵尸口中发出,一股大力顿时涌来,叶明、方龙竹齐齐被震退,那紫光如断落的珠链般散落在雾里,瞬间消没了踪影。 叶明忙立住身子,忽又失去了身形。等方龙竹和晨希回过神来,才发现叶明已与那少女僵尸斗在了一处。 吸取了万千鬼魂精魄的少女僵尸功力倍增,攻击凌厉,闪躲迅急,速度惊人。叶明只叫得一声苦,双手降龙紫气连发,却只能把她缠住,再不能对她构成任何威胁。这少女僵尸既不会打累,也不会被打伤,更不会被打死,完全处在不败之地。而叶明现在却是既伤又累,只不过苦苦支撑罢了。 方龙竹目瞪口呆,他本败在风影之手,还存了一丝侥幸心理,认为武学再高,恐怕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可如今,眼前的一男一女,年纪似乎都比他小得几岁,但是造诣只能用通天彻地来形容,那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晨希着急地叫道:“怎么办,怎么办?方哥哥,你快想想办法,否则大哥就危险了。” 方龙竹心中一动,难道连这个小孩也能看清楚眼前两人的打斗吗?他抽出手中大剑,无奈两人身形实在太快,欲要帮忙,却无从下手。 “你姐姐到底是中了什么毒?怎么会全然失去了理智?” 晨希心中焦急,眼下能帮助大哥对付僵尸的只有方龙竹和自己,他赶忙道出一切,只护镖一事没有提及。 方龙竹瞪大了眼睛,满脸骇异,这世间竟然有这种生灵的存在,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他暗暗思索,忽听晨希一声惊叫,他忙抬头看去,只见叶明整个人已被那少女自空中打落,口吐鲜血,而少女僵尸在他上方双掌按下,眼看叶明就要殒命当场! 方龙竹狂吼一声,大剑迅猛斩出,而晨希手指连点,紫光雨点般涌现,可一切都似乎太迟了…… 叶明嘴角一丝苦笑,难道自己就真的这样死了吗?他闭上双眼,这刹那他脑海中一幕幕最快乐的时光纷涌而至。 叶香莲,他最爱的女人。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温柔的女人,一个曾悉心照顾他几个月的女人,一个曾不断为他祷告上苍请求庇佑的女人。她,让他感受到了如同亲人般的温暖;她,让他重新拾起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只有和她在一起,他才感觉到了充实和快乐。 曾经的月辉下,他柔声对她诉说:“有人说,拥有同一个姓,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人。那五百年后的今天,我们能不能再次成为一家人?”他目光中充满了期待,那风声、虫鸣声也似奏出了一曲天籁,鼓舞着对面的女子快快答应。 她略带羞涩地一笑,垂下螓首,倚靠在他的肩上,虽然没有说话,但这些已是她最好的回答。 少女僵尸的夺命双手近在咫尺,叶明却露出了真诚的微笑。忽然间那因打斗而摆在胸前的包袱亮了起来,方龙竹的大剑、晨希的紫气全部被弹了开去。那淡淡的、柔和的光芒彷佛拥有一种无限的磁力,顿时吸住了少女僵尸的双手。 方龙竹、晨希怔怔地瞧着这一幕,只见少女僵尸的黑色利爪和银白尖牙逐渐消失,就连瞳孔中的红色也渐渐回复成了黑色。一切似乎都慢慢变回正常。 突然那光芒倏又退回包袱中去,少女的身子无力地掉下…… 叶明蓦然睁开双眼,唇间的温润如此真实地侵袭了全身,正如方才那淡淡的、刻骨铭心的温柔,他脑子一片混沌,眼前这张秀美的脸孔和这双秀美的眼睛彷佛便与香莲合而为一了。 这一刻,他竟没有发觉她的眼神慌乱而愤怒,竟没有意识到她的身子不再僵硬,反而富有弹性。他更不曾注意到从他鼻中呼出的气流,被她给吸了进去…… “怎么了,怎么了?你们……” “哎呀。”晨希赶忙蒙上双眼,不敢再看。原来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顾晓亦和风影震惊地看到了这一幕。 叶明猛然惊醒,手中一拿一贴,那少女僵尸额头上已被贴上了他的乾坤符,接着他赶紧站起了身子,同样扶起了那少女。 “叶明,你,你们……”顾晓亦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恨恨盯住叶明,眼中泫然欲泣,可是又不知说些什么。叶明疑惑地看着她,也不知如何解释。 晨希看看他们,忙说道:“晓亦姐姐,你别误会,刚才大哥为了制服那僵尸已经受伤了,你看他嘴角还有些血渍呢。” 顾晓亦这才从愤怒中惊醒过来,紧张地说道:“叶明,你没事吧,伤得严不严重?” “我没事,已经调理好了。” 忽然风影走上前,挡在顾晓亦和叶明之间,笑道:“叶兄功力高深,这点小伤当然不会碍事。” “喂,讨厌鬼,你走开。” “放开我!”一个清脆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吓了众人一跳。 叶明转过头,正是那名少女僵尸,此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煞气凶狠异常地注视他们,彷佛就与他们有着血海深仇一般。 “咦?”顾晓亦奇怪地看了她一遍,“你怎么会说话了,你怎么还被这符给困住了?” “放开我!”少女僵尸咬牙切齿地说着,那对尖牙随着她的说话忽然长了出来,又忽然缩了回去,吓得顾晓亦赶忙后退了一步。 叶明微微皱眉,看了眼背后的包袱,说道:“你怨气太重,我不会放你的。等你怨气消了后,再说吧。” 那少女僵尸看他的目光尤其愤怒,沉声道:“淫贼,总有一天,我秦琬琬要将你碎尸万段!” 叶明一怔,不想昨天刚被称作色鬼,今天就升级为淫贼了:“你叫秦琬琬?你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怨恨?你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不老不死不灭的僵尸?” 此时风影已经听完师弟方龙竹的讲述,也兴致盎然地看着这个明明已经身死却像个平常少女的秦琬琬。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她的回答。 秦琬琬也知道了自己的失言,她闭起小嘴,不再说话,狠狠地盯着所有人,最后把目光集中在了叶明身上,那眼里发出的寒光便似把他当做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叶明淡淡地一笑,转头说道:“我们先去找其他人,然后找出口。” 顾晓亦被他提醒,惊醒道:“对,我哥呢,他不会有事吧?我们快去找吧。” 叶明转过身,微弯下腰,就要像以前一样把秦琬琬背上。忽然背后怒声响起:“淫贼,你想干什么?”同时间前面也响起顾晓亦的声音:“叶明,你干什么?” “背她啊。” “她以前是没有意识又昏迷的僵尸,你才背她。现在她已经差不多是个正常人了,你干嘛还背她?”顾晓亦不满地撅起嘴,眼光若箭,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风影大不是味儿,表面上却还是潇洒地笑道:“这女子虽然凶了些,却也美貌如花,爱花之心,人皆有之,叶兄背她,也没什么不对。再说了,不背她,如何带她走?” 顾晓亦恶狠狠地盯他一眼,脱口道:“那你来背她。” 叶明尴尬地站起身,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袋子,然后自里面拿出一个铃铛,暗自思索也不知有没有用。然后他在前面轻摇铃铛,发出一连串悦耳的叮当声,秦琬琬果然随着声音双手忽然摆前,一跳一跳地朝着铃铛跳去,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秦琬琬惊奇地看着自己的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跳动,怒道:“淫贼,你到底给我使了什么妖法?快给我解开。” 风影哈哈笑道:“我们走吧。” …… 第五章 魔域(四) 那股无人可挡的猛烈旋流冲来,顾玉清感到有个身影在自己身边,忙一把拉住她,那人也似找到了救命稻草,紧紧抱住他。顾玉清感觉到她的身形,以为是妹妹顾晓亦,便抱得更紧了。 忽然顾玉清觉得怀中人儿微微颤抖,他从小便很疼爱这个妹妹,心中笑道:“妹妹,有哥在,不用怕。”然后伸出右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怀中的她似乎方才放下心来,渐渐地停止了颤抖。 也不知怎么地,这股旋流久久不停,天昏地暗,顾玉清根本无法视物,只能抱紧“晓亦”,就算有危险,他也要先替她承受。天旋地转,两人彷佛是世界的遗弃儿,紧紧偎依,或许只有彼此间的温暖才能消去无力般的感觉。 终于旋流还是消失了,顾玉清放开她,笑道:“晓亦,没事了,啊,你……” 怀中的人儿刚刚还沉浸在幸福之中,瞬间被眼前一张陌生的脸给生生撕破,取而代之的是错愕、震惊、羞恼、尴尬等诸多表情:“你是谁?” 顾玉清心中苦笑,看眼前此女子秀眸聪慧灵动,妍姿俏丽,却又带了一分出尘仙气,不就是那戴上方巾的秀气少年吗?“姑娘方才得罪了,我以为是舍妹,情急之下冒犯了姑娘。你还好吧?” “嗯,没事了。”灵儿不耐烦地截口说道,心中一阵烦恼,“你以后不许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否则,否则我就杀了你。” “这是当然。现在还很危险,只要找到你爷爷,还有我那叶兄弟,我们便有救了。”说完便要抬步往前走去。 “喂,慢着。”灵儿理理头发,心中又浮现起那刻顾玉清抚摸她的感觉,那感觉好温软,依稀彷佛也曾有人这样轻揉着她的头发,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她见顾玉清讶异地看向她,心中顿时没来由地产生一股说不清的思绪,她摇摇头,忙说道,“我们仙界向来都是与魔界势不两立的,对于他们的魔域也有所研究,我虽然没有爷爷本事大,能找到魔域的出口,但在魔域内行走和找到其他人还是能办到的。你跟着我走吧。” 一路无语,顾玉清倒是很坦然地走着,他一旦把事情说清了,心中也就无碍了。偏偏灵儿却是越来越烦乱,偶尔用眼角去瞄一下顾玉清,又迅速移回目光。。 “你刚才还没说你到底是谁呢,那个酒棚里的中年汉子就是你打扮的吗?”终于她忍不住打破了沉寂,问道。 “嗯,我叫顾玉清,那扮老妇人的是我妹妹顾晓亦,还有她边上的那个老人是叶明叶兄弟。” “哦,原来你们都是易容过的。可你们为什么要改换容貌呢?” “这个请恕在下不便透露。” “哼,稀罕吗?” 顾玉清无奈地一笑,半晌道:“姑娘聪明绝顶,想那廖士勇善名远播,也唯有你们才识破他的真面目,替武林除此一害。” 被别人提及自己的得意之事,灵儿不禁喜动颜色:“这个小意思,喂,你别转移话题,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易容啊?喂,顾玉清!”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灵儿忽然停住脚步,顾玉清奇道:“怎么了?” 灵儿右手食指竖在口前,作了个安静的手势,仔细倾听了片刻,脸上泛出笑容道:“是我爷爷,是我爷爷。来,跟我来。”说完匆忙跑去,顾玉清不识路,自然赶紧跟上。 果然一会儿后,顾玉清也听到了淡淡的呼喊声,那是赤炼真人在不断地呼唤灵儿。不料灵儿一个小姑娘,功力也这么强,他倒着实感到一阵汗颜。 “爷爷,我在这儿。” 顾玉清微微一笑,找到自己的亲人,然后知道他很平安,这无疑就是最大的欣慰。“妹妹此时又在哪里?她安全吗?”和赤炼真人在一起的是阴阳双魔,所幸大家都安然无事。 一番话后,赤炼真人说道:“现在你们跟我来,出口已经很近了。” 顾玉清先是一喜,然后惊道:“那其他人怎么办?” “不用担心,只要我们出去,这个魔域也就不攻自破了。你们看,那透着点白光的便是出口。” “想出去?过了我这关吧,哈哈……”又是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众人面色一变,提起全身功力,凝神戒备,那个魔界高手可不是好易与的。 忽然身边的浓雾一阵翻涌,从中跳出不知多少黑影,飘飘忽忽,纵跃如电,宛若鬼魅,每个黑影都带着凌厉的杀气,没人相信被他们攻击到还会安然无事。 “魔灵!” 赤炼真人冷哼一声,手中红芒乍现,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已在五人四周结下了一层密密的红色剑网,上方更像覆盖了无数蹿腾的火苗,那些魔灵一接触立时作云雾散。而在剑网保护下的其余四人还没动手,就已安然无恙。 顾玉清叹为观止,这些天发生的事越来越离奇,而所见之人的功夫则是越来越玄,不要说他,恐怕就连他的父亲天下第一镖局总镖头也是闻所未闻。 蓦然那声音又飘飘渺渺地传来:“赤炼真人好本事,百年不见,修为更上层楼了。可惜这叫什么阴阳双魔的人却坏了我们魔界的名头,他们也配称魔?”话一说完,那剑网忽然破了一个缺口,一团黑色猛地冲进。 赤炼真人目中精光迸发,右手一收,那红色剑网顿时凝成手中一把气剑,红色缭绕,向那团黑色迅猛无匹地斩下! 来人嘿嘿一笑,顿时便与赤炼真人交上了手,只是他身处黑雾之中,让人瞧不到他的真面目。 “爷爷!”灵儿心中焦虑,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处险境。忽听一声“小心!” “砰!” 灵儿抬头间只见一个身子往浓雾中摔去,转眼不见了踪影,她心中骤然一紧,大叫道:“顾玉清!” “哈哈,不奉陪了。”所有的魔灵一下又都退入了浓雾,消失的还有阴阳双魔和顾玉清。 灵儿忙往前冲去,不断地叫着顾玉清的名字,不断地找寻,可是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旁边的浓雾不知何时逐渐散去,大风也渐渐停了下来,周围的景物开始慢慢清晰,现出那片树林还有酒棚的废墟。在她不远处,叶明六人出现了,其中还有她一直喜欢的风影,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再是曾经。 晨希打量四周,惊奇地叫道:“原来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啊。” 顾晓亦听到灵儿的叫声,已感觉不对,忙问道:“我哥哥怎么了,我哥哥现在人呢?” 灵儿无助地蹲下身子,泪眼模糊,哽咽着说道:“他为了救我,不知被那些魔界中人打到哪里去了。” 顾晓亦顿时木立当场,她只有这么一个哥哥,她只有这么一个最疼爱她的哥哥!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心中一阵激动,忍不住便要对灵儿一阵训斥。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按上了她的肩膀,她转头看去,只见叶明对她摇了摇头,不觉脸上浮出一片疑惑。 叶明淡淡地说道:“烦请真人用五行八卦仪测出顾玉清的方位,我会去找到他。” 赤炼真人点点头,顾玉清救了他的灵儿,他当然义不容辞,当下取出五行八卦仪,念了一会口诀,只见仪器上指针围绕着南方一块区域不断地晃动,半晌现出妖艳的粉红之色,那指针便晃得更厉害了。 赤炼真人皱眉道:“奇怪,顾玉清竟然不是被魔界的高手带走,他的位置被一个修为高深的妖怪用妖术给挡住了,只能确定是南方指针所指这块区域,其他还要再行确定。顾玉清是为救灵儿而下落不明,我同你们一起前去找他。” “妖怪?”叶明暗自沉吟,一朵清新幽雅的秋牡丹跃然浮上他的心头。他心中忽然又一动,问道:“敢问真人,我们在魔域中过了多久?” “两天!” 叶明点点头,“呛”地一声,背后知了剑已化成一把大剑浮在身前,他先走上,然后一摇铃铛,秦琬琬恨恨地跳到他背后,“晨希,快上来。” “我也要去!”灵儿眼中出现毅然之色,握住赤炼真人的手,赤炼真人微笑着“嗯”了一声。 风影赶紧走上前,说道:“顾晓亦,我知道你一定会去,叶兄多搭一人,速度就会慢下来,为了尽快找到你哥哥,你便搭我的藏龙剑吧。” 顾晓亦不疑有它,而且现在更是心忧顾玉清,立时便答应了。 “你们都走了,我当然也要走。”方龙竹洒然一笑,立时驱动大剑,跟上前面的人。 四道剑光不分先后地疾驰而去,那酒棚外的树林中忽然走出两个黑衣人,而且不难发现,他们便是那晚在义庄上空的年轻黑衣将军和他的手下。 “将军,真是可惜,差点就成功了,都是被那僵尸给破坏的!” 这将军右手一摆,笑道:“不用担心,我们机会多的是。没想到那叫叶明的竟然就是开启宝物之人,这出戏可越来越精彩了。” “将军,你放出魔域真的只是为了捉那两个废物吗?为何又要叫我诈攻那女孩,引顾玉清相救?”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只是为了看一出好戏。”黑衣人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弧度,他喃喃道,“感情,哼,感情……” 第六章 怡香谷(一) 天渐渐地黑了,晚霞红艳,反显凄迷。叶明一行八人对于顾玉清的详细位置还是没有丝毫头绪,那神秘的妖怪似乎存心跟他们开玩笑,指引赤炼真人的五行八卦仪不断指向错误的方向,以致两个时辰也毫无所获。 叶明看看天色,皱眉道:“那妖怪修为不差,我看我们还是分开找,这样找到顾兄的把握大些。” 风影大喜道:“好,就这么办。”也不待其他人说话和他身后的顾晓亦反驳,急忙就驾驭藏龙剑飞走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急?那好吧,我们就分开行事,若有危险,不可勉强。”赤炼真人微笑着对方龙竹说道,然后又略带些疑惑地看了眼叶明和秦琬琬,掉头飞去。 “叶兄,找到顾玉清兄弟后再见。”方龙竹也“嗖”地一声飞走了。 晨希嘻嘻笑道:“不知道方哥哥的这把大剑叫什么名字,太好玩了。” 叶明微微一笑,御剑往一处飞去,边说道:“以后你问一下他,不就知道了吗?” “哼,这么笨重的剑,有什么好玩的?” 叶明微现讶异,回过头只见秦琬琬仍是带着莫大仇恨地看着他,无奈地一笑,便又专心驾驭自己的剑。 “琬琬姐姐,你终于说话了。你不觉得这么一大把剑扛在肩上,多么威风吗?” “无聊。” 晨希见逗她说话有效,大感兴奋,就不断继续和她说些趣事,虽然秦琬琬不再说话,但她面部表情已和缓许多。 忽然叶明穿透云层,往下两山中间低谷飞去,在一曲径通幽处停了下来,晨希看向四周,只见古藤老树、白花星点、鸟儿鸣唱,边上更是有一条小溪潺潺而流,景致颇为幽静安宁。 叶明暗暗点头道:“若无通灵仙物,何来如此美景?这里的主人可非同一般哪。” 晨希惊讶道:“大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难道玉清哥哥便在这里吗?” “哼,他一早便知道,不过是瞒着其他人而已。” “咦,琬琬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叶明也很惊讶地看向她,不知道她怎么会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淡淡地说道:“顾玉清很可能就在这里,我们试试看吧。” 说罢他右手圈转,一缕淡淡的紫气离开了他的手,在前方成圆形飞舞。倏地那紫圆不知切入了什么东西,一丝光亮乍现,然后,越来越亮,就像在昏黄的空间里蓦然破了一个亮洞。叶明收回紫气,微笑道:“就是里面了,我们走吧。” 在进入这个“亮洞”的瞬间,秦琬琬的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难道我真的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感觉吗? 这里真是一个不真实的世界,一个牡丹花的世界。世人皆知每年暮春时节,便是洛阳的牡丹花会。而这里彷佛把洛阳各色牡丹都搬了过来,让人几乎错乱了时节。 放眼望去,一片姹紫嫣红,有含着朵儿的,有绽蕾初放的,有大开着迎风招展的。每一株似乎都要把自己的美丽尽情地释放出来,亭亭玉立,高贵典雅,令人大为叹赏。 “好漂亮啊。”晨希不禁说道。 很多女人都喜欢花,更喜欢漂亮的花,何况是花的海洋。秦琬琬虽然现在的身份有些奇怪,但毕竟也有着女人的心思。一下子也惊呆了,彷佛忘记了仇恨,彷佛放下了怨气,眼中甚至有些痴迷,有些晶莹的泪光。这里的一切似乎吹开了她心中的重重阴霾,唤醒了深处那都已经尘封已久的记忆。 曾经的她,也在洛阳牡丹花会上流连忘返;曾经的她,也不断数说着心爱牡丹的名字:二乔、绿玉、金桂飘香、夜白光、九蕊珍珠……那些美好的回忆,好似此时的牡丹在不断地绽颜吐香。 众牡丹中又有一棵棵苍梅傲立,枝节遒劲,风骨凛然,上面遍结白色蓓蕾,彷佛点上一个个珍珠,可爱极了。能把不同植物的花期同时控制在一个空间内,这里的主人,绝对不同一般。 在群花之间有一条蜿蜒小径,旁边安放了一张石桌,围着几个石凳。小径的尽头连着一片稀疏林木,余荫下是一间茅草屋,那里会不会有他们要找的人呢? …… “姐姐,他怎么样了?”恋花担忧地问道。在她身旁,正是秋彤坐在床沿,目光关切地注视着昏迷不醒的顾玉清。 此时的顾玉清脸色苍白,额头、脸上渗出点点微汗,眉头紧皱,脸皮偶尔跳动几下,样子很是辛苦。突然他叫道:“秋彤,秋彤,不要离开我……” “我在这。”秋彤忙抓住他乱摆的手,眼圈不禁红了,她垂下螓首,把脸颊贴在顾玉清已有些冰凉的手背上,双肩轻微地颤动。 “姐姐,你别伤心,顾公子会好的。” 秋彤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放下他的手,缓缓站起,说道:“他本经脉全断,我给他勉强接好,可还是元气大伤,而且他被那魔界高手以阴毒手法索去一半精气神,现在已经是回天乏术。若要让他起死回生,只有一个办法。”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可是恋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姐姐,或许我们还有其它办法,对,一定会有办法的。” 秋彤露出了一丝苦笑,摇摇头道:“没有办法了,恋花,已经两个时辰了,他还没有醒来。如果再多等一刻,那么他的危险便多一分,到时很可能就算神仙救他,也再救不活了。” “可你就是神仙……” “如果那个人在的话,或许能救他。哎,他怎么可能在,我真是想得太多了。”秋彤低声自语,面露凄然之色,忽一咬银牙,凝视恋花,毅然道,“恋花,听话,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知道么?” “姐姐!” 秋彤背过身去,不忍看她哭泣的样子,她勉强调理好心情,微笑着道:“恋花,能认识你这个好妹妹,是姐姐最大的福气。记住,玉清好了后,你把他送回叫叶明的人那里,那人虽然神秘,却不会是坏人,他能保护好玉清。还有,不要告诉玉清我们的事。” “姐姐……为了他,值得吗?” “值得,”秋彤看着床上的顾玉清,脸上不觉浮起一片柔情,有过的曾经都在瞬间出现在了眼前,“因为他是我现在最爱的男人……” 那些美丽的过去化作了她身上淡淡的粉红色,随着粉红光芒的越来越亮,恋花知道姐姐的一生或许便要结束。她想要冲过去阻止,可是她也知道即使她的阻止也是那么地软弱无力…… 就在这时一片褐色闪过,接着听到木门被打开的一声“砰”响。秋彤刚聚集的真元顿时又回到她的身体,而粉红光芒也随之消失了。 秋彤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抓住她手臂的男子,只见他对着自己微微一笑,然后说道:“我来救他,你们先出去。” 他的目光坚毅,脸色沉稳,他的笑容温暖而充满信心。虽然只是简短的九个字,却让人无可置疑。在秋彤心中升起的,是希望。 恋花开心地抹掉眼泪,不断说道:“谢谢,谢谢叶大哥。” 叶明不再说话,背转身面对顾玉清,安静地等待着她们离开,直到听到轻轻的脚步和关门声,才露出那抹掩藏不住的悲伤…… 第六章 怡香谷(二) 秋彤和恋花一离开茅草屋,便见到了坐在石凳上的晨希和秦琬琬。秋彤微笑道:“恋花,你去砌两杯上好的牡丹花茶来给他们品尝。” “好的,姐姐。” 即便同是女人的秦琬琬,看着秋彤盈盈走来,那份从容温婉,那份清丽怡人,映衬两边五彩缤纷的牡丹,不知是否寻错芬芳的彩蝶飞落她的香肩,也觉美得令人屏息。 而秋彤便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一个花中仙子,带了些牡丹的高贵,却又掩饰不了眉宇间淡淡的忧虑,缓缓坐在她的对面,浅浅一笑,所有的动作都美得与这片花海融合在了一起,让她再提不起一点怨气、一丝仇恨。 “这位姐姐,你别担心了,大哥说能救玉清哥哥,那么玉清哥哥肯定会没事的。”晨希无精打采地说道,却忍不住又望了眼茅草屋。 他真得能救玉清吗?他又会付出些什么代价?秋彤不禁想道,她看了看坐立不安的晨希,现在的这个小孩真是以前那活泼可爱的小孩吗?“晨希,你大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大哥他啊,平时你们别看他虽然冷冷淡淡的,其实他人很好的,别人有困难、有危险,他就会不遗余力地去帮他们。可是大哥自己却是最痛苦的一个人,他把所有的心事都放在了心里,也不和我讲,可是我都知道的。” 这时恋花端来了牡丹花茶,一缕缕馥郁的芬芳沁入心脾,冲淡了各人心中的思绪。 晨希毕竟是小孩,乍闻这么香的茶,赶紧端到自己的面前,小啜了一口,叫道:“好喝。” 秋彤疼爱地看着他一笑,又见对面的秦琬琬额头上贴了一张符,神情茫然,似是在想着她的往事,便抬起素手,云袖一挥,那符顿时化成齑粉,散落花丛,“琬琬姑娘,这是牡丹花茶,你已很久没喝了吧?凉了就失去原味了,来。”说着从恋花手中的茶盘中端过,轻轻放在秦琬琬的面前。 秦琬琬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你揭开我的符,不怕我杀了你们吗?” 晨希看到秋彤的举动后已吓得咕哝一声吞下了茶,这时更“啊”地双手按上石凳,就准备一有不对,马上逃跑。 恋花怒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能杀得了姐姐才怪!” “恋花。”秋彤忙制止了她,然后幽幽站起,来到一株“桃花飞雪”前面,微微笑道,“我看得出,你也是个惜花爱花之人,你也有着像这些盛开的牡丹花一样美好的时光。没有人愿意去摧毁她们,那只会使得使得自己更加负伤。同样,你难道愿意摒弃你美好的时光,永远生活在痛苦的仇恨里吗?” 秦琬琬冷笑道:“你不是我,怎么能了解我?” 秋彤摇摇头,看向她,美眸里露出亲切和善的目光:“不是我了解你,而是我了解花,每种人看花的眼神都是不同的,我也不会相信一个惜花的女孩子会变成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如果你还喜欢这些牡丹花的话,便不要辜负了她们的一番盛意,趁着茶热,尝尝我妹妹泡茶的手艺如何?” 晨希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一个翻脸无情,那可就呜呼哀哉。而恋花瞧她表情,气不过就要说“我放了毒药,毒死你”,勉强忍了下来。 秦琬琬此时脸上没有怨怒,没有仇恨,也没有冷淡,简直没有任何表情,她会怎样?她会做出怎样的决定?这瞬间的等待让其余三人都拉紧了心弦,连清风也似乎把他们的心跳声送入了耳际。 忽然秦琬琬双手一动,晨希疙瘩一下,只见她极为讲究地捧起了茶碗,然后琼鼻凑前似乎很享受地嗅了嗅。然后秦琬琬才微抿了一口,闭上眼帘细细品味。 “火候差了些,泡茶之人心绪不稳定。”秦琬琬淡淡地说道。 秋彤一怔,顿时明白了,她感激地看着恋花,说道:“傻妹妹,你不用为我担心,叶明会治好他的。” “可是,已经过了这么久,我怕……” 秋彤回头看了眼茅草屋,那里面的情形如何?她何尝不想知道?她何尝不怕?可是她又能怎样呢?叶明已是她唯一的希望。 “你们放心好了,大哥说过的话,便会做到。”晨希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或许是他知道救玉清哥哥绝不会简单。 秦琬琬忽然开口了:“他为什么愿意为救顾玉清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话一出口,便戳中了三人心底最不愿意去想的事,顾玉清将死之人,要救活他,那可要牺牲多大。秋彤眼中出现一丝懊悔和愧疚,她何尝不是心存一份侥幸,还有一份私心? 晨希忽然说道:“大哥不会有事的,就算姐姐知道了,她也会同意大哥这么做的。” “姐姐?你的姐姐很多,你说的是玉清的妹妹吗?”秋彤问道。 “不是,姐姐是我的亲姐姐,也是大哥的新娘,可是姐姐她,她被坏人害死了。”晨希望着那灿烂的牡丹,可眼中却空空洞洞的,就算那艳丽的色彩也化作了一片惨白。 四周静得只能偶尔听到清风徐徐之声,秋彤此时方才明白为什么那个背影如此孤独,原来他也有着一份不为外人知晓的情伤,为了那份情,从此埋藏自己,正如她心底深处那个永恒的身影…… “他武功这么高,还有谁能杀得了他未过门的妻子?”秦琬琬冷笑道。 晨希一阵激动,不顾一切地说道:“琬琬姐姐,你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的仇恨最多,我姐姐死了,我们全村人都死了,只有我和大哥逃了出来,却变得再不是人,大哥为了救我,不去报仇,走遍这个世界,只为找齐灵物,可他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你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那就是大哥能开心起来!” 话一出口,只觉一阵畅快,可转念间就发现自己走漏了口,忙用小手掩住自己的嘴,怔怔地看着面前三人。 秋彤怜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移过目光说道:“琬琬姑娘,两百多年了,这人间啊,也已改朝换代了,你的仇人应该死了吧,而且现在你也已经复活,只是多了一些能力,你还怨什么、恨什么呢?” 秦琬琬默然不语,但眼中多了些疑惑,表情少了些僵硬,半晌她说道:“你说你们现在也不是人类,找到灵物之后就会变回正常,这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晨希点点头,心下却不由有些茫然,一年多已经过去,三年的时间他们真能找齐七件有灵之物吗? 秋彤微微一笑,知道她终于肯尝试去放弃心中的宿怨,这已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她或许便再会有一段美好的人生。可是茅草屋里那个令人魂牵梦萦的男子却会渡过这个难关吗? “吱呀。”木门轻轻地打开了,叶明从里面走了出来。 秋彤一喜站起,却不敢向茅草屋走去,满脸期待地看着叶明。而晨希一溜小跑地来到他身边,叫道:“大哥。” 叶明看到秦琬琬摆脱了乾坤符的控制,微显讶异,却没有说什么。然后他走上前,说道:“顾玉清已经没事了,现在还在熟睡中,半个时辰内就会醒来。” “真的吗?”秋彤忍不住脸上现出激动的神情,不过一会后感激地说道:“谢谢,谢谢。” “你们好好聊聊吧,我和晨希在外面等他。还有,”叶明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要轻易离开相爱的人,那只会使得双方更加痛苦。”说罢便拉着晨希的手向外走去。 “等等。”秋彤叫道,眼神凄迷,“其实我这么做也有我的苦衷,请你们答应我一个请求,不要告诉玉清有我的存在。” “姐姐……”“好吧。”叶明拉着晨希渐渐失去了身形,他们边上犹若实质地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最终又回复了平静,那前面依旧是漫无涯际的花海。 第六章 怡香谷(三) 从秋彤所布的空间出来,四周一下由明转暗,繁星满天,已是半夜时分。就连秋虫也开始活跃起来,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 叶明刚一出来,再也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晨希大惊道:“大哥,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眼泪已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如果你要报仇杀我的话,现在是最好机会,我已没有能力对付你。”叶明揩掉嘴角血渍,勉强站起身,平静地说道。 “不要。”晨希赶紧挡在叶明的背后,“琬琬姐姐,求求你不要伤害大哥。” 秦琬琬皱起眉头:“我没有说过要杀他。” “那你可以走了,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伤害无辜。” “我也没有说过要走。” 叶明眉毛一挑:“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们俩要做的事,我也要做。” 叶明心中一动,转过身子,看了眼秦琬琬,又看了看低下头去的晨希,说道:“你也想重新变回凡人吗?” “哼,我本就是人,从头到尾都是人。”秦琬琬仍似不相信自己变成了一个非人的怪物,撇开头去。 叶明淡淡地一笑,人类虽然处在六界之末,但又有多少妖魔鬼怪或神仙之流想化成人形,只是想做个普通的人呢? 他盘下身子,两手放双膝上,闭目吐息,就这么开始调理大受损伤的身子来。 …… 顾玉清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翻个身子,就像往常一样睡了一大觉,全身觉着舒爽。突然间他浑身一震,为救灵儿被一个黑衣人给打昏的情形油然浮上心头。可是他为什么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他现在又身在何处? 顾玉清猛然站起身,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物都完好无损地穿着,注意到这屋内四周的摆设整洁朴素,越发奇怪。他急忙穿好鞋袜,推开木门,眼前的景象一时让他惊呆了。 顾玉清茫然走着,牡丹花的高贵、牡丹花的艳丽赏心悦目。可是他只是失神地走着。蓦然他全身一震,说道:“难道是我昏迷了半年多,还是我已经死了?” “呵呵……”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顾玉清忙回转身来,只见一个白发老妪坐在一方草坪上,一边细细抚摸着“状元红”的花瓣,一边说道,“年轻人,你既不是昏迷半年多,也不是死了。你只是睡了半天左右。” 顾玉清大喜,这老妪定然是一位高人,否则自己怎能毫发无伤,他忙一躬身,抱拳恭敬地说道:“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你的命非我所救,不必谢我。” “那……” “你不必多问,以后若有机缘的话,你会知道的。” 顾玉清点点头,可还是满脸疑惑:“婆婆,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能开出暮春的牡丹花呢?” “这里叫‘怡香谷’,因为一些气候的原因,在这里的花都能鲜艳地开着。你觉着好看吗?”这老妪仍然不急不缓地说着,眼睛也一直没有离开过那株“状元红”。 顾玉清放眼看去,一片姹紫嫣红,确是好看,但半晌后他就皱了皱眉头,目光似乎不断搜索着什么。 “年轻人,你还在找什么?难道你不喜欢这里的花吗?” “不,婆婆于牡丹的种植、位置、修剪等都大有研究,在下万万不及,但是这里的牡丹花虽好,却没有在下最喜欢的一类。” 老妪的声音似乎更嘶哑了:“哪一类?” “秋牡丹。” 老妪的身子忽然轻微地颤了颤,她缓缓说道:“你独爱秋牡丹,可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顾玉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这个老妪,他不知为何有一股亲切的感觉,似乎可以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向她倾述:“婆婆慧眼,其实在下是因为一株秋牡丹认识了一位姑娘,她聪慧大方,清丽脱俗,是为在下平生所见,所以睹物思人,钟爱上了秋牡丹。” “她,她真的有你说得这么好吗?” “嗯,只可惜后来她不告而别,离我而去。不过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到她的。” “年轻人,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离开你?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即使你找到了她,她也会再次离你而去?” 顾玉清疑惑地看着老妪,不由说道:“我想她肯定有她的难言之隐,可是只要我找到她,一定会与她一同分担。” “不,年轻人,你错了,我也曾经年轻过,她离开你或许只是因为看到你没有作为。男儿在世,哪个不想当英雄豪杰,哪个不想创功立业?可你默默无闻,一事无成,终日为情所累,试问又有哪一家女儿放心托付于你?” 顾玉清身子剧震,难道秋彤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离开他的吗?他看了看老妪,又看了看她抚摸的“状元红”,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茫茫然站立着,不知自己何去何从? “年轻人,你可以走了。” 走?去哪里?顾玉清只觉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却突然感到脸颊上一点冰凉,他用手擦拭到眼前,是水珠,抑或泪水? 当他再次感到脚踏实地时,只觉一阵黑暗侵袭而来,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玉清哥哥,你终于出来了。” 顾玉清适应了光线亮度,只见眼前站着叶明、那个少女僵尸、还有晨希。他无暇理会为何那僵尸苏醒了却不攻击别人,疑惑地说道:“终于?难道你们早知道我在‘怡香谷’吗?你们一直在等着我出来?” 叶明答道:“是的,我们在等你,她说她会医好你,然后送你出来。” 秦琬琬奇怪地看了看他,不知道叶明为什么要说谎?晨希却是清楚的,大哥不喜欢欠别人恩惠,也不喜欢别人欠他恩惠,欠的时候也许没什么,还的时候却会很辛苦。 “我就知道是婆婆救了我的,她还不承认。我记得刚刚我还在牡丹花丛中,一下竟然出来了,她是一位神仙吗?” “婆婆?”晨希一愣,却感到叶明的右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只听叶明说道:“我只知道她是一位很善良的人,你以后要好好待她。” 顾玉清颇有些奇怪,笑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当然会好好回报她。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进去‘怡香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若有缘的话,一定能再次相见的。”叶明似有感触,抬头仰望星空,有人说:一个好人死后会变成一颗很明亮的星星。那么她会是哪颗呢?她知道他在想着她吗?天地之间的距离会冲淡他对她的思念吗? 他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好了,顾兄,我们走吧,你妹妹很担心你,正到处找你。” 顾玉清的御剑术真是令人不敢恭维,叶明也只能耐着性子跟他晃晃悠悠地前进。其实这并不是他资质差或练功不勤之类,因为人界的御剑术是从仙界传入的,其中的退化已让其精髓流失了不少,而凡人又没有独有的仙气护驾,更是使得御剑术发挥不了一成威力。 叶明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晨希是小孩子,性子急,低声说道:“要不让我帮他驾驭吧。” 叶明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稍大声地说道:“顾兄,御剑之术,存乎一心,意念自然,清风伴身,祛除杂念,心神专一,是谓御剑宗旨。”接着他缓缓述说御剑术行气之法。 顾玉清大喜,把刚才的一些尴尬全抛在了脑后,按着叶明提点他的口诀现学现用,他本悟性极佳,此时更是好比久旱逢甘霖,一下学得津津有味,等他勉强把行气之法施行一遍,他的御剑速度竟然快了两三倍,已不会如先前般让晨希看不下去。 忽然前方剑光一闪,等到近处时,才赫然发觉是“剑圣”方龙竹,他哈哈笑道:“顾兄没事便好,害我们白担心了半天,若有酒的话,一定要让你自罚三大杯。” 顾玉清一阵感动,与他寒暄了片刻,忽听方龙竹说道:“师叔他们在另一边寻找,我带你们去。” “顾玉清!”“哥!”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赤炼真人和风影分别御剑来到近处,一时热络不已。 叶明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看到顾晓亦的欣喜和灵儿的感激,忽然觉着他们离自己好远,远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他曾经的快乐再不能到现在重生,只能换做心中的隐隐作痛。 “怎么,你又想起你未过门的妻子了?”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叶明身子一颤,默然半晌,忽然说道:“你想回家看看吗?” 叶明虽然看不到秦琬琬,却也能感到她的惊慌,只听她急促地说道:“不,我不想,家不再是家,回家只能让我再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难道你便想回家吗?” 叶明遥望天空的尽头,那星光渐渐地模糊了起来,只知一个声音在心里不住回荡:“我只想陪在她身边,永远永远……” 第七章 罗汉(一) 快到子时,五道剑光仍停留在空中。经过两天不眠不休地在魔域里行走,还要担惊受怕,再加上半天去寻找顾玉清,初开仙体的顾晓亦已是昏昏欲睡,就连方龙竹放下心后也感疲惫。众人中也唯有顾玉清一人神采奕奕,无丝毫睡意。 叶明听到晨希的呵欠声,说道:“大家累了,便先休息吧。” 这话切中时宜,大家举双手赞成,于是纷纷御剑朝下方树林落去。赤炼真人倒也无所谓,无非是疼惜灵儿身子累而已。 江湖人士若赶夜路无投宿处,往往仗着一身本事不怕飞禽走兽,睡在荒山野岭。但今番有三个女子在此,秦琬琬是僵尸倒还罢了,可顾晓亦从小养尊处优,虽下了决心为走完这趟镖在所不惜,终大感不适。而灵儿却是赤炼真人手心的一块宝,一直住在蓬莱仙界,怎会睡得贯这种地方? 方龙竹因刚才是第一个冲下来的,一落地方才思及此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赤炼真人眉头一皱,右手在身前一挥,瞬时一股火红真气自手中蓬勃而出,缭绕在最近的几棵树上。接着那些树干齐齐吐出无数细丝,缠在一棵棵树上。细丝又不断糅合打结,只不过一会,一张张白色吊床便出现在了树木间,吊床搭在两树之间,细细一数,总共九张,都靠得很近。然后他又依法施为一遍,九张被子便盖在了吊床之上。 众人一时目眩神迷,晨希惊喜地大叫道:“哇,这就是仙术吗?老爷爷真厉害!”赤炼真人笑眯眯地走近他,说道:“你如果想学的话,我可以都教给你。” 叶明眉毛一挑,只见晨希睁大了眼,兴奋地叫道:“真的吗?” “那是当然,不过你要先拜我为师。” “啊?”晨希一怔,顿时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看了眼叶明,然后说道:“那算了,我看我也学不成了。” 赤炼真人大感惊呆,有多少人想拜他为师,寻求成仙之道;又有多少人想让他指点一二,好勘破修炼玄机。可今天竟然让他碰了一个钉,他主动想收徒弟,对方竟当面拒绝!不过一会儿后他便释然地一笑,晨希毕竟还是小孩,可能不知道修仙乃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而且可能还不清楚他赤炼真人的赫赫威名。 他狠狠地盯了一眼暗中偷笑的风影,继续争取道:“怎么会学不成呢?只要你拜我为师,你就可以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不是的,老爷爷,我还有一些事要和我大哥去解决,恐怕不能随你回蓬莱去修行,所以不能拜你为师。” “哦。”赤炼真人捋了捋胡须,目光闪动,心想:这么小的孩子能解决什么事?莫非他是骗我?不会,他表情真诚,不似作假,那么他们必有一些不为外人道的事情。想到这,笑道:“那好,等你做完你要做的事,如果你心质未变,便来蓬莱找我,我还是会收你为徒。” “真的?”晨希开心地睁大了眼睛,抬起头对叶明说道,“大哥,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叶明对他微微一笑。晨希的决定他怎么会反对,何况他怎忍心让晨希卷入一场不必要的风波?“赤炼真人法术高深,精通道义,我是很佩服的,你若拜他为师,一定会有很大的造诣。” 赤炼真人虽对叶明有些误会,但此时得他赞赏,纵使心境澄明,也感脸上有光,笑道:“叶小兄弟过誉,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此时顾晓亦早已不耐他们的谈话,蜷在吊床里沉沉地睡去了。其余的人向晨希恭喜后也纷纷躺了上去。 叶明双手枕在头下,近来的事实在太多,一件件接踵而至,让他有些应接不暇。他要好好理下思绪,把这些事串联起来。 从一开始魔界把那个装在黑盒子里的宝物交到“中原镖局”,就已开始了他们的“阴谋”。他们也绝非像顾玉清先前所述只为让人们争夺宝物而自相残杀。魔界一向高傲,岂屑觊觎人界?他们的目标从来都是神界。 这件宝物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让自己一再产生毁灭它的念头?又为什么在魔域那危急关头救了自己一命,还让秦琬琬产生奇妙的变化? 从他们一出垠洲,就已被魔界给盯住了。那晚十个僵尸被贴上乾坤符,却还能行动如常,他已开始生疑,陈半仙给他的东西决不会有假,如今想来必是魔界高手搞的鬼。可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倘若他们有个不测,魔界的计划岂不是又要重新开始? 还有在酒棚时魔界又放出魔域,他们乍似是要对付仙界中人,毕竟仙魔不两立,还有就是收拾阴阳双魔,因为他们坏了魔的名头。可仔细想来,却又不像。 所有的事错综复杂,漫无头绪,而问题的关键便是他包袱中那黑盒里的宝物。他原本想破坏这盒子,看看究竟是什么,但又想到自己毕竟帮人家护镖,怎可自行毁诺?而且相比于这神秘的宝物,旷海明珠对他更重要。 正在他暗自思索的时候,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内:“叶兄,叶兄,睡了吗?” 叶明睁开眼睛,明白是有人怕他人发觉,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和他说话,而听这个人的声音,正是风影,只是不知他为何忽然这么神神秘秘的,当下同样传音道:“我还没睡,有什么事吗?” “嗯,这个……咳咳,叶兄似乎和顾晓亦很要好?” 叶明先是一愣,其后不由失笑,明白又是一件麻烦事:“我和她只是萍水相逢,没什么关系,等过了最多一个月,我就要离开。” 风影的口气明显地带上了一分欣喜:“叶兄果然心思精巧,以后还要叶兄多多成全。” 叶明不觉好笑,却又觉疑惑:“据我所知,昆仑仙界历来都极重修持,清心寡欲,风影兄为何要明知故犯?” “唉,说来话长,反正和尚也能还俗,我修个把仙的,不修还不成吗?更别说当时我是被骗进昆仑的。” 叶明暗自摇头,只感世风日下,就连和尚道士也不守清规戒律了。 “……诶,你认识她多久了?” “嗯,比你早不到两天吧。” “什么,我的天哪!”风影惊极而呼,想是心下已是大呼倒霉了。 叶明忍不住露出微笑,微笑过后,一股掩不住的悲伤又涌上了心头,那个美丽的人儿呵……想当初他们的相遇也不过平淡而已,可拥有的却是彼此的相知。直到最后他们差些就能共结连理,一切的一切彷佛一场梦,梦醒了,人也不在了,只余下空留遗憾和悲伤的他…… 行镖第五天的早晨,叶明揉揉眼,避开射过来的晨光,斜倚在吊床上,瞥了一眼兀自安睡的其他人,却见那赤炼真人的吊床同他的人一齐消失不见,他若无其事地回过目光,注视着前方枝杈上正在结网的蜘蛛,一时怔怔着出了神。 其他人陆续醒来,忽听风影一声兴奋的大叫:“自由啦!” 这个声音就算还在睡的人也被吵醒了过来,其余人尚在惊诧,顾晓亦“哎哟”一声从吊床上摔了下来,狼狈地站起,怒道:“讨厌鬼,你大清早地鬼叫什么?” “你难道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吗?” 顾晓亦瞪了他一眼,环顾四周,忽然奇怪地说道:“咦,快要到日中了,我们睡得这么迟啊。” 风影摇了摇头,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顾晓亦再思索一会,道:“你莫非自己跑去偷吃了早饭,故意没给我们带?” 叶明差点喷口笑了出来,可是他没笑,并不代表别人不笑,一时各种笑声肆无忌惮地响起,惊起小鸟数群。 风影黑了脸,勉强沉住气快速说道:“你难道没有发现我那赤炼师叔已经走了吗?”原来赤炼真人急欲往昆仑一行,而风影和若灵却毫无离去之意,无奈之下,令二人在人间历练一番,顺便带走了装着太行三煞和廖士勇尸身的葫芦。 “啊?真的!谢天谢地,那老头子终于走了。” “……” 灵儿微恼道:“什么老头子,他是我爷爷。” “哦,好吧。奇怪了,那老……你爷爷走了,你和这个讨厌鬼怎么还不走?” 风影咳嗽一声,背负双手,故作正义凛然之姿:“我这趟下山,奉师之命锄强扶弱、赏善罚恶、替天行道,嗯,等等等等,现在事情没做完,当然还不能回去。” 顾晓亦想起太行三煞和阴阳双魔,点了点头,又问灵儿道:“你呢?” 灵儿挺起身子,扮作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好不容易来趟外面,当然要好好玩玩,何况顾玉清救了我一命,我也要报恩啊。” 顾玉清忙说道:“灵儿姑娘,那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江湖侠义道本就应该如此的。” “那可不行,我若灵从不欠人恩情,一旦欠下,必要还清,那样我才能安心。” 原来她叫若灵,大家一直以赤炼真人唤她的小名在叫,这样又谈了片刻,方龙竹来到顾玉清身旁,说道:“顾兄,若我看得不差,你们一定是因极要紧的事才易容改扮,但叶兄武艺如此高强,你们为何尚要忌惮?若当我们是朋友,请告知一二,我们也可从旁协助。” 第七章 罗汉(三) 叶明视线不断地模糊,似乎有个漩涡要把他拉进去,那里面有最美丽的人,有最动听的声音,却都是他最渴望的人,最渴望的声音。但他知道那不会是真的,这都是阵法产生的幻象,他勉强收摄心神,不断与之相抗。 正当他们斗得激烈时,楼梯口突然走上几人,为首的锦衣华服,腰悬佩玉,是个有些胖的富家公子哥,而他身后一人忽用手点了点叶明一桌,低声道:“正是他们。”这胖公子昂起头,一摇折扇,尽量显得自己有多潇洒就有多潇洒样,款步走去。 胖公子走到顾晓亦身旁,微微躬身笑道:“在下乃关中剑派掌门的侄子常剑光,请问小姐该怎么称呼?” 顾晓亦一皱眉,说道:“关中剑派,好像听说过?你问我名字干嘛?我又不认识你。” 可惜顾玉清此时已被四僧所布阵法所迷,否则他听到妹妹这冒失的回答,不气死才怪。关中剑派,只要是江湖的人哪个不知晓?它可是如今天下第一大门派,更有朝廷在背后撑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倘若这个叫常剑光的人真是掌门侄子,那万万不是中原镖局可以得罪的起的,一个不好,那就家破人亡了。 “小姐说笑了,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即使我们以前没见过面,但以后只要我们多多接触,很可能就会产生一段天赐佳缘哪。”说完嘿嘿一笑,更摇了摇折扇,眼睛色迷迷地直盯着顾晓亦。 顾晓亦看看他脸上的肥油光,心头一阵恶寒,吃下的饭菜几乎忍不住要全吐了出来,蓦然灵光一闪,计上心来,勉强笑道:“你说你是关中剑派的,那么你的武功一定很强了?” “那是当然,我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否则怎么能配得上小姐的花容月貌呢?” “好吧,我大哥绝不容许我和武艺平庸之人有来往,若你能在我大哥手底下过个十招,我就考虑考虑。” 常剑光大喜,他武艺一途乃得自叔父真传,关中剑派所有享誉江湖的剑术他都能熟练运用,就算她大哥再怎么厉害,他也不可能会连十招挡不住。“刀剑无眼,我就以掌代剑领教令兄十招,请问令兄是哪一位?” 顾晓亦脸现得色,知道鱼儿上钩,看向叶明,见他缓缓地吃着菜、喝着酒,只道他是成竹在胸,暗自默许,喜道:“看到没有,他就是我的大哥,你若真能在他手下过得十招,我就要写个佩服给你。” 常剑光遭她轻视,心中恼怒,但也更加小心翼翼,他扫了桌上八人一眼,看到秦琬琬和若灵之时,眼中光芒又亮了亮。但除顾晓亦一人外都是举止怪异,顾玉清更是做出碗边吃饭的动作却一动不动,他虽有些狐疑,无奈当前美色惑人,走到叶明身边,笑道:“在下关中剑派常剑光,兄台请了。” 却只见叶明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吃菜喝酒。他身份高贵,自小便是众星中的明月,哪曾受过如此轻视?他瞥眼间看到顾晓亦浮起的笑意,再也忍耐不住,冷笑道:“得罪了。” 常剑光把折扇插在腰间,脚下不丁不八地一站,右掌竖立,向叶明上三路连劈三掌,掌至半途,忽又斜斜朝叶明肋下斩去,正是取自关中剑派苍松十三剑之“松影飘渺”。这套剑法取苍松凌霜不凋、孤傲挺拔之意,出剑讲究端庄凝重、法度严谨,是关中剑派饮誉江湖百多年的镇派剑法之一。而看常剑光出手求功急躁,双腿微微晃动,已大失其味。 掌将劈来,但叶明彷佛是老僧入定毫不知觉危险临身,常剑光心中一喜,想道:原来这人是虚有其表,别说十招,我一招就能把他给打趴下。眼看就要将叶明击成重伤,忽然他只觉自己的掌剑好像是碰上了一层柔软的气墙,霎时所有力道反卷向己身,他“哎呀”一声往后飞摔,一连撞翻了几张饭桌,才勉强站立起来。 顾晓亦开心地拍手叫道:“你怎么这么没用啊,才第一招就摔了个狗吃屎,再来再来。” 常剑光又尴尬又愤怒地站起,一把甩开随从的搀扶,在美人面前丢面子让他大感羞辱,他狠狠地盯了一眼二楼其他围着指指点点嘲笑的人,猛然冲上前,不信邪地双掌左右开弓,掌风带起尖利的声响,可知他这一招“双枝迎云”凌厉异常。岂料这回比前番更加惨不堪言,他回摔的身子撞上四个随从,其势不止,仍“轰”一声闷响撞到柱子上才停了下来。 常剑光摔得七荤八素,暗道撞鬼了不成?。他细细打量着如今已一动也不动的叶明,脑里记起叔父曾有言江湖里功夫顶尖之人能聚气成罡,抵挡外界一切拳掌之力,这类人通常刀枪不入,世所罕见,难道这个看起来比他还小的人竟有如此绝学。他一下踌躇不前,既怕自取其辱,又担心被佳人取笑。 其实叶明此时的境地更加危险,他正全心全力应付阵法,于外界事物完全不知晓。而常剑光掌不及身便被震退全是这阵法隔绝外人所致,也幸好佛法慈悲,否则就算有百个常剑光也告了账。 “叶明,叶明……”一声声的呼唤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灵,他忽然似乎见到了心底深处的她,他拼命向她跑去,却始终跑不尽,也看不清,他大急之下,哽咽着叫道:“香莲,你别走,你别走……” “好啊,我不走,那你来抓我呀。”那个模糊的倩影依稀招了招手,咯咯的笑声中似乎充满了无限的诱惑。他一把揩去眼角泪水,笑着道:“我来抓你了,你可再不许离开我。” 叶明施展全身功力向前冲去,忽然耳边一连串清脆的笑声,接着右手感觉一紧,是一只柔软温润的小手:“你呀太慢了,还是我来抓你吧。” 叶明转头看去,那令他魂牵梦萦不知多少夜晚的人儿如今就在自己的身边,她的脸孔依然秀丽,她的声音依然动听,所有的一切彷佛都回到了从前,他们相处的日子,平凡而温馨。 “我们去荷池、雨亭,我们去小翠山、易云庙,好吗?” “好,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好的。” …… 顾晓亦不屑地看了看这位一刻前还是“风流倜傥”的胖公子,笑道:“怎么了,还要不要再打?你不是说你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吗?干嘛不说话?” 常剑光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令兄的武功高明至极,在下万万不及,请问令兄尊姓大名,在下也好做个东道,为你们接风洗尘。”他赶忙来个见风使舵,硬的不成,便顺势找台阶,先讨好他们,探听出他们的底细,再思索应付之法。 顾晓亦大感脸上有光,兴奋地说道:“你过来,认清楚我大哥的样子,他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冷面战神叶明是也!” 常剑光尽管心中大不以为然,但败军之将哪敢不答应?一面认认真真地记住这八人,一面奇道:“可我怎么没有听说江湖有这号人物啊?” 顾晓亦沉下脸,说道:“从今天开始,江湖便是他最强了。有不服他天下第一的人尽管向他挑战,你若不服可以再试试。” 常剑光忙摆手说不敢,心中暗怒他们的狂妄,却也暗喜得到了报仇的机会,道:“是,是,他若不是天下第一,还有谁敢称天下第一?可是为什么你的这些同伴都一直保持不动,难道是在练功吗?” 顾晓亦这才发觉了异样,看了看其他人,竟真的如常剑光所说如一具具泥塑雕像,动也不动。他轻轻地一推叶明,叫道:“你怎么了?叶明,喂,你到底怎么了?” 忽然一滴泪水从他眼中滴落,眼神里是那抹不掉的凄然。叶明很自然地抬起左手,一边擦拭掉,一边把筷子放在碗上,这一系列动作都暗藏机锋,是为克制阵法而作,他皱眉说道:“你为什么能不受影响?又为什么能进得了他们布的阵法?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顾晓亦瞪大了双眼,说道:“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我现在什么也没想啊,不就在吃饭吗?” “什么也没想,吃饭。什么也没想,吃饭……”叶明喃喃自语,突然他眼中精光大盛,哈哈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接着他轻松站起,再感不到那四面压力还有侵蚀他思想的幻象,朗声道:“大师罢手吧,这阵法已破了。” 顾晓亦、常剑光以及二楼一众食客都吃惊地看着他,更有甚者以为他莫不是疯了,没头没尾地说这一句话。 隔桌四名僧人一起停了动作,那白眉老僧微笑道:“好,施主功力、心力、智力都胜人一筹,贫僧佩服,这人生苦乐也只有亲身重温品尝,才会明白个中滋味,望施主醒悟。” 常剑光忽然轻声问顾晓亦道:“喂,他们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还想知道呢。” 此时其余六人都像经过了一场大战,萎靡不振地趴在桌上,风影气喘吁吁地叫道:“你们这些和尚也太厉害了,我差点就出不来了。你们到底是西方如来佛的什么人,来此所为何事?” “紫灵真人果然收了个好徒弟,他日位列仙班,指日可待。贫僧四人乃如来座下无贪、无怒、无痴、无嗔四罗汉,为顾施主而来,此处说话不便,随我们来吧。”说完他们四僧竟化作四点金芒,在一众人群的呼喝和惶恐膜拜中,自窗户中迅速飞出,转眼失去了踪影。 叶明朝同伴缓缓点了点头,要来的,躲也躲不了,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坦然面对。当下三道剑光如流星般穿出了窗户,而两桌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两张桌子上还可见到的几块碎银。 常剑光一屁股坐倒在地,颤声喃喃说道:“如来、仙班、罗汉,我的娘咧……” 第八章 斗法(一) 一座无名山头,四周山势连绵,峰顶处云雾氤氲。叶明踩在一块岩石上,望着对方四名罗汉渊渟岳峙地合十站立,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发言。 顾晓亦此时仍是迷迷糊糊的,但至少已知道他们也是冲着宝物而来,当下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有什么话就快说,若是来劫镖的,那就手下见真章。” 顾玉清恼怪地看了她一眼,行镖之人最重要的是要靠真功夫和人际关系,他们兄妹与对方罗汉相比,那功夫就是天壤之别,毫无可比性。既然如此,那就要靠利害关系。这层利害就是罗汉毕竟是出家之人,岂能作出抢夺之事?那便有违佛法之义了。 一名大耳僧人肃容道:“贫僧无嗔,此番为的就是魔界交予贵镖局的宝物。这件宝物干系实在太大,关乎六界安危,贫僧虽是佛门中人,也不能置身事外。” 坐在大石上的风影一边叼着不知从何处摘来的草叶,一边惊讶得说道:“关乎六界?你未免夸大其词了吧?” 白眉僧人摇摇头,道:“佛门中人戒妄言,此宝确实能引起天地剧变,若让魔帝得此宝的秘密,那么他便会集正邪之长,到时恐怕无一人是他敌手,六界平衡秩序亦将打破,到时无数生灵便会遭灭顶之灾。” 叶明八人面面相觑,怎都想不到一件镖能有这么大的破坏力?晨希忽眼睛闪烁有神地说道:“你们是不是说这宝物里藏有一本天下无敌的武功秘籍?” 一句话使得许多人眼睛大亮,对于他们而言,这样的秘籍是让学武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却听那白眉僧人道:“可以这么说,也不可以这么说。” 若灵皱眉问道:“那到底有没有啊?” 一名脸容枯瘦僧人微笑道:“有即是没有,没有即是有,施主何必问,贫僧何必说?” 方龙竹不耐地道:“这么说我们可以有这个宝物,也可以没这个宝物,那你们又何必来搅是非?” 顾玉清沉吟道:“不知诸位罗汉意欲何为?” 白眉僧人道:“我们本想请施主能让我们带回此宝,免去苍生浩劫,但想来施主不会答应……” “大师请见谅,我们镖局为人行镖,无信不立,即使对方是魔界中人,我们既答应了他们,便决不会失信于人。” 若灵因道佛之别,对这些罗汉已存先入为主之见,此刻更是不屑地道:“你们带走了这宝贝,便不会掩耳盗铃,自行窃取其中的秘密吗?” 身形高大的僧人怒道:“贫僧怎么会辱没佛法,干出这种事?” “无怒。”白眉僧人接着一笑道,“顾施主心存诚信,为人敬佩。这位女施主也请放心,若能窃取宝物中秘密,那魔界中人恐怕早已动手。据贫僧所知,这宝贝是有特别的人才能开启的,别人根本无从下手,就算毁了这宝物,也无法得知其中的秘密。” 叶明心中一动,想到了对黑盒子里宝物产生毁灭冲动的感应,想到了魔域中它救了自己一命之事,疑惑地问道:“特别的人是什么意思?” “这个贫僧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人身在人界,魔界也只是想利用中原镖局行镖让他开启宝物,然后他们便可伺机获取。唯一让他们失算的,贫僧心想也就是你们这些人的加入吧。” 叶明皱眉道:“魔界本开出条件,十五天之内要我们把镖物送到,倘若我们安然抵达长安,开启宝物之人又未出现,那他们的计划不就打乱了吗?” 白眉僧人神情肃穆,道:“若法因缘生,是法性实空,若此法不空,不从因缘有。是故,一切因缘法,皆有其自定。宝物开启,大劫将生,从此世间再无宁静。”众人大惊,不料这黑盒子关系如此重大。 大耳僧人无嗔接着道:“若顾施主能让我们带回此宝,我们愿意带施主回西天,为你解去身上所中之毒,并且保证施主一家安全。” 这条件不可谓不诱人,叶明只能沉默,毕竟这是顾玉清的家事,所有的选择都要由他自己决定,所有的后果也要他自己承担。 顾玉清摇了摇头,说道:“大师,对不起了,我已经说过,我绝不会作出有失信义之事……”四罗汉互望一眼,眼中可以看出很多无奈和失望,却听顾玉清接着道,“……但我们行镖之人所遇劫镖者多矣,大师既是佛门中人,在此浩劫之前,该不会作迂腐之见,若你们能从我手中夺去,我只能怪自己本事低微,怨不得别人,大师以为如何?”那包袱已在他出怡香谷时叶明还给他了。 若灵和风影齐齐变色,前者道:“顾玉清,你别太相信他们,说不定这只是他们的花言巧语。”后者对四罗汉说道:“我不管你们今天是明偷暗抢,我既然已答应帮助他们,就绝不容许你们来劫镖,你们要动手,先过了我这一关。” 白眉僧人沉吟片刻道:“也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一方四人,彼方八人,你们出四人和我们四人比斗四场,内容不限,多者为胜,如何?” “那要是和了呢?” 白眉僧人呵呵一笑道:“无妨,只要你们胜得多或和都是你们赢了,这样贫僧也相信你们可以安全把它送到地方,到时我们自会出面夺取,亦不会使你们犯难了。” 风影笑道:“好,那如果我们输了,就按顾兄刚才所言办理。这第一场便由我来,贵方哪位罗汉出场?”他一把扔掉口中的草叶,翩然飞到众人之前,与四僧相对而立。 那脸容枯瘦的罗汉缓缓走前,道:“贫僧无痴。” 风影目光灼灼,突然发问道:“何谓佛?” 无痴微微一笑,忽然对着晨希说道:“小孩子,你能从我的脸相还有所有人的脸相看出一个字吗?” 晨希疑惑地看看他,又和大哥叶明对视了一眼,低头细思,忽然笑道:“我知道了,是个‘苦’字,真的好像。” 无痴这才说道:“众生皆苦,觉悟涅槃即谓佛。施主即身属道家,又可知何谓道?” 风影抬手一指,众人循他指向看去,只见远处大树稀疏几棵,再到远一些便渐渐地密了。因时入深秋,几片发黄的叶子在风中摇曳,最后飘舞落地,又为这峰顶添了几分悲凉。 “道法自然而顺应天地,此谓道。” 无痴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施主只明道家法理却不以此修持,犹如三岁小童怀抱万金却不知如何使用,已落了下乘。” 风影惊得倒退一步,说道:“你怎会知晓?” “在那酒楼中,贫僧四人所施乃人生苦乐阵,施主当该清楚自己的不足处。” 风影仰头叹了一声,淡淡地道:“大师观察入微,风影佩服。但今番我输给你并不是道输给了佛,而是我自己修为不够,望大师明白。” 无痴合十叹一声“阿弥陀佛”,往后退去。 顾晓亦见风影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相信地道:“怎么,就这样输了?你们只不过谈了几句什么佛啊道啊的,怎么就输了?” 风影无奈地看向顾晓亦,心头一阵苦笑。 蓦然一声大喝“大胆妖孽,竟在贫僧面前现形如此之久!”原来是无怒一脸怒目金刚的样子,盯视着八人中的秦琬琬,手中金芒闪现,顿时凭空握住一把禅杖。 秦琬琬缓缓走出,冷冷一笑,神色里透出无穷的悲凉和恨意。曾经,她也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曾经,她也是父母手心里的公主。可如今……“我是妖孽?我竟成了妖孽……臭和尚,你滚出来,这第二场就由我们来比,生死不限!” 叶明心中一惊,知她动了杀意,但她是不死之身,无怒必将凶多吉少,他忙走了出来,忽听白眉僧人说道:“施主请勿动怒,我这位师弟因久行斩妖除魔之职,所以嫉恶如仇,脾气大了些。但刚才施主确实曾出现妖魔之气,不是凡人应有,就连我们也看不出施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秦琬琬冷笑道:“你们不就认定我是妖魔鬼怪了吗?好,废话少说,动手吧!” 这无怒罗汉也真是个火爆脾气,大喝道:“怨气如此之重,若非邪物,还能是什么?”话犹未完,禅杖已挟万钧之力朝她头顶猛然砸下。 叶明怎知这罗汉于言谈之间就已出手?一时阻挡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实这次斗法无论输赢对顾玉清一家都无大坏处,他本想四场都能和平结束,那样对双方都不会有所损伤,怎料居然出了这岔子? 第八章 斗法(二) 秦琬琬等到那禅杖离她头顶只有几寸,才倏然移开。而无怒再次见到秦琬琬的身形时,惊诧地睁圆了眼。只见离他约三丈远处的秦琬琬,背向崖边,瞳孔血红,尖牙露出口外,看上去凶狠无比,她垂下的双手黑指甲锋利泛光,全身更是散发出无尽阴冷的死气。落叶无风飘起,散落空中昏黄,沙石滚滚,跌入万丈悬崖。 没见过她这副面貌的若灵和风影一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总算了解到了她的恐怖。就算见过她真面目的顾晓亦等人也是连连退步,不敢正视。那无贪、无嗔、无痴三罗汉喧声佛号,便退开为他俩人腾出更大空间,算是默许无怒斩妖除魔。 无怒震惊过后,一声大吼:“你还敢说你不是妖孽,纳命来吧!”顿时他的身上一阵金芒刺眼,等到众人看清,竟发觉无怒身上出现一个十丈金刚虚影,与他真身重叠合一,一阵无与伦比的气势奔涌而发,那金刚虚影随着无怒举起禅杖也作出同样的动作,目标直指秦琬琬,彷佛她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一般。 顾晓亦挥开飞到她眼前的一片树叶,满心震骇地看着这位一脸凶神恶煞的罗汉,此时也许是同为女人,也许是怜惜弱者,她竟隐隐为秦琬琬担心起来。“从秦琬琬恢复思想的那刻起,她便没有害过人,她也一直活在痛苦和仇恨里,这些该怪她吗?也许如果我遭遇她一样的事,会比她更陷入疯狂。她只是一个可怜的人而已……” 秦琬琬却无丝毫畏惧,忽然仰头怪啸,啸声尖锐而凄厉,震耳欲聋,惊起山下飞鸟无数。就在这时,无怒与金刚虚影的禅杖同时作出“力劈华山”的架势,同时间那禅杖上的佛光迅速弥散开去,竟像一层金色的薄衣般披在了这座山上。 叶明眉毛一挑,暗呼厉害,果然不愧是伏魔金刚,秦琬琬能承受得了吗?即使她是不死之身,可是恐怕也会元气大伤。 蓦然无怒禅杖下击,顿时带起重重杖影,禅杖顶端金光大亮,出现一个巨大的“卍”字,耀眼发光,威势滔天。 秦琬琬冷哼一声,不躲不闪,双手交叉猛然向上按去。她竟要以自己的双手去抗衡这令鬼怪都胆寒的一招! 叶明微微一惊,耳边已传来顾晓亦等人的惊呼声,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只听得“轰”一声巨响,一阵汹涌的气流顿时涌来。他用手遮住眼睛,挺住身子,等到身遭的气流渐渐平复下来时,抬头看去,只见无怒和秦琬琬仍保持着相击之势,那巨大的“卍”字也仍然散发着浑厚的金光。 崖后云雾翻涌,山上金色“薄衣”也不断晃动,似在化解这招的余留威力,保护此山不受殃及池鱼之灾。 忽然秦琬琬笑了,随着她的笑声响起,“卍”字破碎成万点金光,纷纷化作虚无。而无怒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往后飞摔,已经身受重伤,那金色薄衣也随之消散无形。秦琬琬似仍对他先前的妄语记恨在心,身子如电般飞起,朝着他的身子遥遥一掌,便要取了他的性命,而此时无怒已经没有了抵抗之力。 一招制敌! 当此危急关头,那三名罗汉徒有救人之心恨无救人之力,只见空中褐色一闪,却是叶明挡在了秦琬琬身前。 叶明趁秦琬琬分神之际已在她额头上贴了乾坤符,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要勉强,先养好元气。”然后抓着她的身子跃回己方阵列。秦琬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语。 三僧匆忙来到无怒身边,只见他闭口瞑目,脸色泛白,已昏死了过去。探查一番后,无痴立即盘腿坐下,双手结印,金光祥和,为他疗伤。 “阿弥陀佛。”白眉僧人无贪喧声佛号,肃容说道,“女施主一身修为诡异强绝,令人叹为观止,第二场我们输了。只是恳请施主千万勿要动辄生出怨念,发泄于无辜,贫僧谢过。” 风影不禁好奇地走近秦琬琬,打量起她来。心想:这个活死人还真厉害,即便是我,也毫无把握能够胜得过她。忽然秦琬琬回过眼睛,目光凌厉地看向他。风影讪讪一笑,赶忙走开。只有晨希拉住她的手,笑嘻嘻地说道:“琬琬姐姐好厉害。”秦琬琬的表情仍是冷漠,只是忽然多了些恬静,或许那是因为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温暖再次闯进了她的心扉。 无怒已经醒来,在无痴的救助下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行气完毕,已无大碍,抓起身边的禅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只是看秦琬琬的眼神,却是不免多了几分怒意。 大耳罗汉无嗔走前一步,竖起单掌说道:“这第三场便由我来吧,前两场都是你们一方先出的比斗内容,第三场我们来猜物如何?” 若灵奇道:“何为猜物?” “比如贫僧和施主各藏一件物事,由对方来猜,若贫僧猜对,施主猜错,则贫僧胜,反之亦然;若同猜对或猜错,则以和论,如何?” 叶明八人大觉新鲜,顾晓亦叫道:“没想到你这和尚还挺多想法的吗?这主意不错啊。” 方龙竹忽然道:“不妥不妥,顾兄行镖也不过近五天,你们却如何能知晓这事,还知道得远比我们多。据说佛法通晓能知过去未来,更别说猜事物了。”他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正好应了旁观者清,一下瞧出其中蹊跷。 其余人一下醒悟过来,纷纷称是。无嗔呵呵一笑道:“施主思虑慎密,不过能知过去未来的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贫僧四人中更不曾有此修为。” 若灵脸上浮起了然的笑容,缓缓说道:“佛家有五通,曰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足通、宿命通,即使大师不曾修得宿命通,其余四通也该懂些的吧?” 无嗔微笑道:“猜物便是要靠各自的本领,藏物事的也可用宝物,一炷香猜物时间,如何?” 若灵笑道:“好,我和你猜。” 晨希奇道:“若灵姐姐,你不是说他们有猜物的本领的吗?这样我们不就是有输无赢,为什么还答应他们啊?” 若灵只是笑笑,并不回答,显得很是神秘:“大师,我们现在开始藏物吧。” “好。” 随着无嗔大师话音一落,两行人中间蓦然多了一道金色光膜,闪闪发亮,阻挡住视线,使得他们各自看不到对方的举动。 若灵转过头来,对着大家嘻嘻一笑,食指竖在樱唇前,“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此时的她,目光中透出一丝狡黠和灵动,显得格外神秘。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风影身前,右手朝前一伸,风影似乎早已知晓她要拿什么,笑了笑,从怀中取出前几日曾拿出来过的“耳罩”,放到她的手中。若灵轻轻戴上,忽然风影轻声念了几句口诀,那“耳罩”便凭空消失了。 方龙竹恍然有悟,那日在酒棚里他曾凭此宝听出廖士勇心中的想法,若灵必是想在等会的猜物中借此来达到目的,实在是高明之举,他不禁会心地一笑。 晨希忽然拿起一块小石头,兴奋地轻叫一声,意思是用它来作猜的物事。顾晓亦大摇其头,拿出一枚铜钱,得意洋洋地昂起头来。方龙竹干脆把握着的大剑伸向前,却见众人齐齐摇头。 若灵自腰间系着的一串玉佩里解出一个玉葫芦,只见它通体晶莹剔透,玉色温润,精致可爱。接着若灵食指朝着它一点,一丝白光注入其中,这玉葫芦竟然慢慢变大,直到若灵小手只能握住一半。 她对着大家诡异地一笑,忽然大声宣布道:“我们已经藏好东西了。” 那隔在中间的金色光膜逐渐地淡去,后面的景物也显现出来,四罗汉早已合十站立。在他们身前的一块平整褐色巨石上,倒放着一金钵,不知盖着什么。毋庸置疑,若灵要猜的便是其中之物。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若灵却是胸有成竹地把玉葫芦放在手心,伸出手去:“我把东西放在这葫芦里了。” 叶明不由微笑着摇了摇头,好聪明的一个丫头,竟然使空城计,她宝葫芦里根本什么东西也没有,偏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其余人也陆续明白了她的用意,惊喜之下,暗暗赞叹。 第八章 斗法(三) 无嗔眼睛一亮,道:“女施主手中所拿可是蓬莱赤炼真人的宝物玉葫芦?” “正是!” “此宝乃盘古开天辟地所产一宝物,能吸纳万物,内存阴阳八卦之气。难怪施主神情笃定,用此宝藏物确实万无一失……”若灵听得得意非常,却听无嗔话锋一转,“……但是不论凡物还是宝贝,都有其特性,贫僧还是要试一试的。” 若灵自信她的玉葫芦可以隐藏一切,闻言无可无不可地笑道:“大师请便。” 无嗔肃容而立,宝相庄严,便似一个能识尽天下真伪的智者。他眼光柔和,浑身登时产生一股令人想膜拜的崇敬感觉。他静静地注视着玉葫芦,旁边插在石缝里的香也慢慢地燃着,一缕轻烟袅袅升起,渐渐地散了开去,便似与这片自然融合在了一起…… 若灵伸直的手也感觉酸了,便缩了回去,施法让玉葫芦停留在身前,此时那柱香刚好燃了一半。若灵身后许多人喜色不自觉地浮上脸孔,这和尚看上去一点眉目都没有,怎能不叫他们高兴?但同时也不由紧张,时间点点滴滴过去,他们的心便紧一分,而且这和尚从始至终神色不改,这也不得不令他们对他莫测高深。 香只剩下了一小半,众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顾晓亦忽然大叫道:“和尚,喂,和尚,不用猜了,你猜不出来的,认输吧……”她一个劲儿地不断呼喝,意思明摆着就是要扰乱无嗔思绪。却只见他表情始终不变,似乎对顾晓亦的吵闹完全无动于衷,气得顾晓亦最后叉腰瞪眼,偏偏无可奈何。 香燃到了最后一点,眼看再过一会后若灵便要赢了,此时晨希和顾晓亦两个活泼的早已开心地叫了起来,若灵也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忽然,“阿弥陀佛!” 无嗔微微一笑,说道:“女施主冰雪聪明,聪慧过人,贫僧也好几次差点误入歧途。不过无论何物皆有其灵性和气息,仔细辨别,还是能分别出来的。万物空空,无中生有,有终归无,女施主此举深合佛家至理。” “啊?你猜出来了。”若灵颓然呼出一口气,说不出来的难过和颓丧。晨希及时说道:“灵儿姐姐,你别担心,只要猜出他金钵下的东西,我们便算打平了。”灵儿回头感激地看他一眼,只见其他人也微笑着朝她点点头,立时感觉又恢复了自信,对无嗔说道:“大师,我要猜了。” 戴在若灵头上的名唤“听心耳”,是昆仑宝物,能听到指定的人心里的想法,不过这也得趁对方无备,倘若对方功力高深或是心志坚定,那就没有效用了。 若灵听得一阵,却听不到无嗔心里任何想法,再改听其余三名罗汉,同样都是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面色一变,难道他们知道自己会戴上听心耳不成?或者只是罗汉长期诵经念佛,心神澄明清澈所致? 叶明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岂能不知若灵所戴宝贝的妙用?可为何她不但没有能猜出金钵下的物事,反而显得越来越焦躁?他自然地把右手放到身后,在他后面,是晨希和秦琬琬。忽然他右手食指顶生出一团紫气,沿着他的右腿缓缓伸到地上,又仿若无物般注入沙石之中。 晨希惊讶地睁大了眼,秦琬琬也是满脸疑惑之色,幸好晨希身材矮小,而秦琬琬脸孔被乾坤符挡着,没有显出太大的差异,只是不知道叶明此举是干什么罢了。 若灵只觉脸发热,她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想必也红了。猜物前她信誓旦旦地答应,本有十成把握能赢,现在连握手言和看样子都很勉强,真是太丢面子。忽然她心中一动,咯咯笑道:“大师这么小的金钵下还能藏些什么呢?” 无嗔道:“这便要女施主来猜了。” “是一块小石头、一枚铜钱或者是一柄剑,大师你说呢?” 这回无嗔只是微笑,不再言语。若灵趁着对无嗔的诱导凝神细听,良久心若死灰,怒道:“你这个死和尚,怎么一点想法也没有?” 此刻那柱香只剩下半刻工夫,顾晓亦等人心中着急,又无计可施,彷佛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不安。顾玉清不禁看向叶明,却惊见他脸色发白,额头隐见细小的汗珠,赶忙走到他面前,问道:“叶兄,你怎么了?” 叶明微微一笑道:“有些紧张。”晨希适时走上前,挡住他的右手,强笑道:“没事,我大哥一紧张就会这样。” 顾玉清心下大为感动,叶明与他非亲非故,便愿意承担未知的恶果,为他护镖,一路上又殚精竭虑,数次受伤。想到这些,他喉头一哽,目泛泪光,激动地张开双臂,便要重重拍在叶明的肩膀上:“叶兄,谢谢!” 叶明惊恐地睁大眼睛,晨希一激灵下冲上前:“玉清哥哥……” 若灵几乎要哭了,这柱香过不了多少工夫就要燃尽,可她还是完全没有主意。而对面的四僧恼人之极地一脸闲适的样子,真是要把她气死。她心想:如果此时爷爷赤炼真人在这里的话,断不会被这些和尚比了下去。 蓦然在这要命关头,她耳里响起一个声音,大喜之下便似抓到了救命稻草,冲口而出:“我知道了,是一株小草!” 她话刚说完,那香的最后一点灰烬随风而去。无嗔彷佛有些吃惊,微微一笑,手缓缓向前伸出,那倒置的金钵便飞回到他的手里。 众人眼前一亮,这株小草带着湿润的泥土,似乎有些羞涩地卷着叶儿,婷婷立在一片褐色的岩石之中,展示自己的柔嫩鲜绿,刹那间的心动,是对生命的感动。 若灵八人早已欢声笑语一片,而无嗔对着这株小草手缓缓向上一抬,它便迅速往后飞去,眨眼消失了踪影。 “第三场贫僧和女施主打和。”无嗔退后几步,回到自己的行列。 风影来到若灵身边,不相信地传音道:“丫头,听心耳听不到,你是怎么猜到的?” 若灵神秘地一笑,斜眼瞥了瞥后面的叶明,没有说什么。 前三场,各一胜一负一和,决胜局便在最后一场。罗汉一方自然就是最后一位白眉僧人无贪,显而易见,他也是四僧中最厉害的一位。 此时天已黑了下去,云遮雾绕下,再看不清山下情形,更是彷佛置身于一个飘渺之地。可众人因着对最后一场比斗的期待,都忘了时间。又因最后一场的关键性,不禁齐把目光朝叶明看去。 叶明暗暗调理好内息,抬起头刚想长长舒一口气,忽然间感觉到不对,奇道:“你们看我干什么?” 顾晓亦笑道:“这最后一场当然得靠你这位冷面战神了。” “冷面战神?”叶明不觉好笑,深深提起一口气,就待走出迎战。忽觉晨希拉了拉他的手臂,轻声一句“大哥”。他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对视的目光里传递过他的自信,或许还有一丝疲惫…… 两个人面对面而立,一边是精通佛法的罗汉,一边是不属六界的怪物。他们相互注视着彼此,在众人的屏息以待中,没有说话,也不动武,只是静静地站着。 顾晓亦忽然轻声说道:“你们看,这才是所谓的高手,即使身不动,口不言,也是在眼睛里斗了千百回合,厉害吧?” 风影仔细瞧了半天,愣是没从他们眼里瞧出半点刀光剑影,笑道:“你就瞎吹吧。” 一阵风起,衣裳猎猎作响,空中云雾翻涌,而无贪却忽然一笑,接着叶明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一片月辉适时洒落,为他们穿上一件圣洁的银白丝衣。 众人仰头看去,那云雾中已破开一个窟窿,接着这窟窿越来越大,直到这座山完全被月光笼罩为止。其中的神奇,已被他们的叹声淹没。 无贪开口道:“胜与不胜,输与不输,何足挂念?望施主能护好此镖,不让宝物中的秘密落于恶人之手,贫僧代苍天谢过了。” 话一落下,四名罗汉飞天而起,转瞬间便融入了西边的云雾,只剩下停留在山头的八人…… 第九章 闹鬼(一) 西乐客栈天字第五号房内,叶明八人围着中间一张紫色圆桌,桌上正是那神秘的黑盒子,也是牵系中原镖局上下的怪镖,此时彷佛散发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令八人同时为之痴迷和疑惑。 叶明怔怔地看着这个能引起天地剧变的东西,心下一阵恍惚,就算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本所有生灵也无法抗衡的秘籍,但若没有性命去学,又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又或者让他当初重新选择,他一定会放弃那套剑法,也不愿含泪去尝尽无穷无尽的思念,也不愿和自己心爱的人分离,因为她才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 风影忽道:“那些罗汉半天也不说这宝物是什么,也不说宝物的秘密?要不……”他旧话重提,也正戳中一众人心内的好奇,黑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宝物呢? 顾晓亦一咬银牙,道:“不行,这可关系到我哥能不能解毒,不是说着玩的。”她话刚说完,立时得到若灵的支持,这两名少女,竟也站在了同一线上。 风影尴尬地一笑:“我也只是说笑,别当真。不过无贪罗汉也说过,这黑盒子里的宝物是需要一个特别的人开启的,而这个特别的人……”他顿了顿,斜瞥一眼叶明,便没有说下去。 方龙竹沉吟片刻,不禁也目光灼灼地看向叶明。其他人似乎感觉到了不对,顺着两人的目光把疑惑投递过去。 叶明正陷于沉思中,忽然感到晨希扯了他一下,抬头间只见七人都在看着他,说道:“哦,讲完了?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方龙竹一怔,忙说道:“不,叶兄,我们在说开启这个宝物特别的人……” “嗯,那你们讨论,我应该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没有。”方龙竹赶紧答道,然后又看了看风影,不知说什么是好。 顾晓亦皱眉道:“叶明,你怎么了,一晚上心神不宁的?” 叶明摇了摇头道:“我有些累了,你们聊吧。”说完拉着晨希的手,向房外走去。秦琬琬因到西乐客栈后已被叶明取下了符箓,她本也无兴趣掺和这件事,便也独自离开。 剩下五人,顾晓亦道:“叶明一定是和那个无贪斗法,消耗了太多精力,否则他平时不会这个样子的。” 风影一翻白眼,心中不由苦笑。他接着沉吟道:“你们说叶明可不可能就是这个特别的人。” 顾晓亦立马双眼星光泛滥,脸含喜色,双手握在下颌前,怀着无限憧憬地说道:“我就知道,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方龙竹道:“我也有些感觉可能,当日在魔域中这宝物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光芒,抵挡住秦琬琬的双掌,或许这和叶明有关也说不定。” 若灵一边踱着步,一边沉思道:“可这也不能否定是因为秦琬琬外力所致,所以现在可能性还是很多。那些和尚说得对,我们在把它送到目的地前,还是要保护其周全,千万不能让人开启了这宝物,我敢打赌,那些魔界的人一定在我们身旁虎视眈眈。” 四人点头,只听她继续问道:“顾玉清,那长安凤府是什么地方?” 顾玉清道:“长安凤府,是我朝正四品下礼部侍郎凤安的府邸,真是奇怪,这魔界怎么会要我们送到官府呢?哈哈,且不用去想它,船到桥头自然直。” 叶明一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天字第六号,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忙扶住一边的椅子坐下。晨希匆忙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的面前,看着他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的模样,微微哽咽道:“大哥,又要发作了吗?” 叶明微笑道:“习惯了,我们快些走吧,我看我挺不住多久了。” 晨希应了一声,拿起叶明的“知了剑”,小手朝窗稍稍比划,那窗户就无声无息地打开了,接着只见一道闪电般的光芒一闪而过,刚亮起来的房间便又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 一个隐秘的林中所在,若不是刻意去寻找,决不会有人来这个地方。此时的叶明额头上贴乾坤符,坐在一堆柔软的草上,可他并无一点舒适,反而全身不断地抖动,发出一阵从喉咙深处响起的低沉嘶嘶声和咬牙声。从树木密集的叶子和枝杈里透出来的微弱月光可以隐约看到,他面目狰狞,目眦欲裂,那发光的是豆大的汗珠。 叶明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一片血色倏然出现,他的身子不禁又抽搐了几下…… “我原本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如今已是新郎。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空手而来,区区薄礼,还请笑纳。” 幽冥血海!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身化万物,他的肚脐却化成了一片血海,那血海方圆几万里,里面血浪滚滚,鱼虾不兴、鸟虫不至,天地戾气全都聚在了此处,洪荒众人将此处唤做幽冥血海…… 站在一边的小晨希紧紧握住拳头,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大哥,表情上的痛楚彷佛就是自己在受苦一般。有谁知道他们两人每个月便要经历这样的痛苦一次?又有谁知道这样的痛苦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因此,他们比谁都更能理解生命的可贵,更能理解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可贵。 叶明的身子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插进肉里,但他完全感觉不到这点微末的痛,也根本不知道流出来的鲜血越来越多。他的视线越发模糊,精神也越发涣散,他知道,他就要完全陷入疯狂的梦魇之中。 如果从这片地方上空观察,又能如白日般清晰地看到下面情形,将会惊奇地发现,那些毒蛇、蜥蜴、松鼠、狼、猫头鹰、蝙蝠等等都向四面八方没命似的逃窜,彷佛有一个可怕的恶魔即将复活…… 晨希大惊失色,大哥不仅比平常的发作时间提前二十多天,而且他这次眼里的光芒远比以前的每一次都要凶狠,身子更是有股不受乾坤符控制的趋势。他忙拿出早已预备好的铃铛,按陈半仙所授予的摇铃铛之法,“叮叮当当”地摇了起来。 随着这在沉寂的深夜突然响起来的清脆铃铛声,叶明的身子突然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然后双手摆开架势,冲天而起,就在这稍显局促狭隘的空间里一阵翻腾,他的身影快得不可思议,到处都是他的身子。拳掌带起来的气流汹涌激荡,使得晨希宛如置身大海的一叶扁舟,使到劲处,身遭的树干全都“轰轰……”声不绝,巨响下从中断折,往后跌倒,余势不止,又撞断几棵大树。 晨希却毫无惧色,尽管这次大哥可怕得要命。他一个劲儿地摇铃,希望大哥能借“逍遥手”快些散尽体内聚集的戾气,好恢复理智。 逍遥手,是陈半仙教给他们的一种混合拳掌指等的手上功夫。每当他们其中一人“剧毒”发作时,便要另外一人先给他贴上乾坤符,限制他的行动,好阻止他失去自我时出去为害。然后另一人手摇铃铛,诱使他使出逍遥手,这时他全身戾气便会随着他每一下劲气十足的手发泄出去。一个时辰完毕,那么他便会虚脱倒地,接着他的神智就会逐渐清醒。 可整整一个时辰的折磨,能把人弄到怎样非人的地步?尽管晨希已经有十几次的经历,可每次想起那一个时辰的痛苦,便会不寒而栗。但他同样还要含泪看大哥发作的情形,这其中的滋味比他自己发作更是难受。 大半个时辰已经过去,叶明就这么在晨希的四周不断使劲发力,方圆五丈内竟已被他夷为平地,就连树桩也被他的内力毁作齑粉,在这片密林中生生造出了一个空白的区域。其情形之诡异,耸人听闻。 叶明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气力也小了许多,可他仍是拼命地一拳一拳打出去。慢慢地醒过来,他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思想,这才是真正的他,属于这副躯体的灵魂。但是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就好像根本不属于他。他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挥舞,彷佛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在发疯一般。 第九章 闹鬼(二) 身体不受他控制,可是那颗心始终与他紧密牵连,身体的痛苦不断刺激他的心,让他一再堕入那无法脱离的深渊。曾经的她,如一朵清秀的莲花绽放在一方碧池之上。可是一个噩梦般的幽冥出现,带走了她,也带走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大口地喘着气,却不知何时已经能够使动他的口鼻。身子无力地落下,摔入泥石之中,那棱角分明的石块已对他麻木的身体造不成任何感觉。他茫然地睁着眼,看着眼前的泥土。此时的他,彷佛什么也不重要了。 晨希走上近前,默然不语,每次大哥恢复后都会是这种模样。他轻轻地揭去乾坤符,坐在大哥的身旁,他知道,叶明又是在想姐姐叶香莲了。只有这个女人,才会让大哥魂牵梦萦。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晨希方才轻声说道:“大哥,你以后再不能像这几天一样,否则你就撑不到两年了。义庄中,你擅用那套剑法,已经深受内伤。魔域里,你又被琬琬姐姐打伤。还有在怡香谷内,为了救玉清哥哥,你又挪用了混沌之气中的人气,平衡打破,才有了这次的凶险。最后就是用降龙紫气冲破无嗔罗汉法力护罩,还有和无贪斗法。再这样,你会,你会死的!” 叶明静静地听着,忽然双手扶住地面坐了起来,他看着晨希的眼睛,微微一笑,一字一字缓缓说道:“晨希,记着,大哥决不会在你和我恢复正常人前死去!” 深秋的夜风冷冽肃杀,可即使这无尽的寒意也带不走叶明眼中的温暖和坚定。晨希狠狠一咬牙,重重地点下头。 一个很轻的足音忽然向他们走来,叶明和晨希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冷艳的俏脸,还有对所有事都彷佛漠不关心的神色。碎叶和木屑在她足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切显得那样安静,或许还有这层表面下的不安…… 叶明转回头,望着远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你都看到了?” “嗯。” “请你不要告诉他们。” “他们的事我没兴趣,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愿意做那些事?” 叶明淡淡一笑,笑容中却分明有丝苦涩之味,他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看向她:“一个无辜的家庭即将遭受灭顶之灾,有情人却不能终成眷属,这些事,能少发生点也是好的。” 她低下了头,风拂开额前几缕短发,那微微皱起的是她的秀眉。沉思中的她也是如此美丽,美得令这片天地也为之屏息。 静寂的夜下,叶明拉起晨希的手,向前走去。经过她的身旁时,晨希忍不住停下脚步,随之叶明也停了下来。晨希抬起头,刚好与她的视线碰上:“琬琬姐姐,我知道生前的你一定也是很善良的,否则今天风影哥哥和无痴斗法输了后,你也不会生出同仇敌忾之心,以致让无怒察觉你的怨气。” 秦琬琬脸色微微吃惊,转瞬又恢复冷漠的样子,她看了看晨希,然后又移过目光看向叶明。既然晨希都能知道,那么叶明更是清楚无疑。 “一起回去吧。” 叶明说完这句话,便又抬步走去。他没有御剑飞行,不仅是因为发作后力疲气虚,更是要借走步使脉络畅通、气血运行,更好恢复精力。 秦琬琬无言地跟在了后方,可是她的脚步已没有平时的稳定,不时碰到草木石块发出的杂乱声音令前面两人也不觉侧目。 走了良久,终于走出了林密之处,前面的树木已是稀稀疏疏。也正因没有枝叶的遮挡,月辉无遗漏地泻下,三人顿感眼前清晰了起来。同时因他们尚处在山林稍高之地,往前下方看,还可看到有一座庄院灯火大亮。 此时晨希问道:“琬琬姐姐,你又不会飞,怎么跟上找到我们的呢?” 秦琬琬随口答道:“我奔跑的速度,自我所见过的人中,恐怕还没有一个能比得上。” 晨希不由咋舌,然后向叶明吐了吐舌头,眼中的促狭味儿,毕露无遗。叶明轻打了他一下头,他岂有不知晨希嘲弄的意思,当下道:“你琬琬姐姐说得没错,她不论狭小空间内的移动还是长距离的奔跑飞行,都快得无与伦比。” 秦琬琬一怔,平平淡淡的一句赞扬,却似在秋夜的寒意里为她的心中注入了一道暖流。叶明和晨希都没有注意到,她自重生过来后第一次露出了一抹淡极浅极的微笑…… 忽然三人停住了身子,向前看去,一个慌乱的身影不断扫开旁边的树枝草丛,朝他们这边跑来。他的样子就像是在逃命一样快速逃窜,以致慌不择路,狼狈不堪。 到得近处,才发觉他是一名和尚。而且这和尚全身衣服破碎,撕开的衣条里全是血迹,就连脸上也斜斜地挂出一条血痕,触目惊心。叶明眼睛尖锐,早已瞧出这伤是被指甲之类给抓出来的。感到事不寻常,叶明忙上前一步,把他拦下。 那和尚兀自在逃跑,突然感到眼前冷不丁地出现一个黑影,吓得“啊”一声尖叫,往后便跑。 叶明微皱眉头,和尚神色怎会如此惊骇?到底他遇上了什么事,令他伤痕累累?他身形倏动,便又拦在了和尚前面,说道:“我不是坏人,你出了什么事?” 那和尚此时方才看清叶明并不是他所惧怕之人,匆忙说道:“施主,你快跑吧。前方夏家庄正在闹鬼,我们本是诵经为死者超度的法僧,不想他竟附在他妻子身上,杀害我们,现在只有我跑了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呜咽着流下眼泪。说完他慌忙跑了,显然对于那个恶鬼还是深怀恐惧。 一旁的晨希怒道:“岂有此理,大哥,我们快去杀了这恶鬼。” 叶明点了点头,此时他才明白,为何如此深夜,那个庄院还是灯火不灭?他看了一眼秦琬琬,一拉晨希,风驰电掣地朝亮处掠去。 眼前的庄院半开着大门,门缝处,阴风呜呜。两旁灯笼上结白布,不断摇晃,使得它们发出的光芒也明明灭灭,更添诡异。 叶明双手往前推去,“吱呀”一声大响,大门顺手而开。入目处,是两具尸体,死者一名和尚,一名家丁。都睁大了惊恐的眼,死不瞑目。 叶明缓缓弯下身,伸出右手,轻轻抚下他们的眼皮,目无表情。他倏然站起,不再去看他们,继续往里走去。通向大厅的是大理石铺成的路,两边假山花圃,园艺精美,但此时的他已没有心情观赏。他看到了两个人,两个活人,两个活的老人。 这两位半百老人瑟缩着身子,相互拥抱在大厅中,直到叶明走到他们边上时,还是木然呆立,浑然不知有人过来。 叶明注意到他们衣着华丽,猜想他们必是夏家庄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许便是恶鬼生前的父母,否则他们怎能在恶鬼的屠杀中得以幸存? “大叔、大妈,你们怎么了?那恶鬼在哪?那些和尚怎么样了?这里的人都死了吗?”晨希急忙问道。 两位老人身子一颤,似乎惊醒过来了,他们转过头,看着叶明,忽然男的大叫道:“成儿,妙春你带走,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杀人了……”随着不断的呼唤,他冲出了大厅,往右边踉跄跑去,他的夫人也立时赶上。 叶明怕他们有失,急忙跟去,只见两位老人曲曲折折地绕过花廊、石径、水桥等,终于进入了一间偏厅。这一路上,死的人不断可见,总共也有三四十名之多,其中做法事的和尚就有十几名。 叶明只觉心中的悲哀和愤怒越积越多,生命是宝贵的,没有一个人能随随便便就夺走其他人的生命。他攥紧拳头,感受到偏厅内的阴冷死气,知道这便是停放恶鬼尸身灵柩的灵堂。 第九章 闹鬼(三) 里面是亮的,油灯尚未熄灭。而触目所及,香案翻到,上面的牌位、供品早已散了一地,只有灵柩安好地摆在正中。灵柩边,守灵人、法僧吐血倒地,都已死去多时。两位老人看着满地狼藉,目瞪口呆,老泪长流。 灵堂一片死寂,夏家庄,本是一个兴旺的庄院,眨眼间竟然只剩下了这对老人。世事白云苍狗,变幻莫测,令人为之唏嘘。 叶明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走到晨希的身旁,蹲下身子。此情此景,便如昨日重现,一村人全部死去,可是尸骨无存。晨希早忍不住心里的悲痛,轻声地哭泣起来。叶明沉住胸中千钧重石,为他揩去泪水。 忽然叶明眼中射出阴冷的目光,晨希和秦琬琬也瞬间警惕起来,尽管他们没有转过身子,可是他们知道那个恶鬼就在身后。 一个全身白衣,腰扎麻绳的女子从天而降,她素颜上浮起诡异的笑容,显得无比妖艳。她或许没有秦琬琬漂亮,却也是难得的丽色。而此时的她在昏黄的油灯光芒掩映下中,垂下的双手上猩红尖利的指甲寒光闪闪,便似最锋利的嗜血兵器,随时会把人带入无边地狱。 她大声地尖笑起来,发出一阵男女声混杂难听至极的声音,笑声过后,她狂妄地叫道:“你们想把我和妙春分开,你们就得死。” “成儿,你不要作孽了,娘求求你了……”老妇人哭泣着倒下了身子,被她的丈夫赶忙扶住。“成儿,听你娘的话,投胎去吧。” “不,我生生死死都要和妙春在一起,我永远也要和她在一起!” “妙春”神色顿时变得凶狠狰狞,他伸出双手,足不着地,虚浮着身子快速朝叶明扑去,直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而此时的叶明仍然背着身子,似乎毫无所知。 猛然叶明转过身来,怒目直视,“轰”!灵堂轰然崩塌,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抵不住他的怒意而向四周散去,只剩下叶明三人、老夫妇和妙春安然呆在原地,毫发无损。 此时“妙春”的脸色惊惧害怕,他看到了叶明,又看到了秦琬琬,便似见到了一生中最为恐怖的人,颤声喃喃道:“是你们,是你们……”尔后吓得竟凭空消失了身影。 叶明一怔,大惑不解,那附上了妙春身体的“成儿”好像认得他们,以致不战而退,难道……?他心中一动,身子竟然向空中飞去。 停留在夏家庄上空的叶明右手作势往下一按,全身紫气缭绕,往右臂集中,在夜色中彷佛一个身披紫色祥光的神仙,令老夫妇两人伏地便拜,不断叩首。秦琬琬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淡淡地看着。 降龙紫气犹如月色般泻下满地淡淡的紫色,妙春的身形顿时无处隐遁,在灵堂所在位置前方一个屋檐下显现了出来。他尚不知行踪已现,只是偶尔胆怯地瞪瞪叶明和秦琬琬,偶尔又关切地看看他的老父和老母。 秦琬琬走上前,来到两地中间的空地处,冷冷地说道:“你为什么会怕我们?” “妙春”瞬时愣住,一忽儿又明白了过来,刚想再次逃跑时,耳边已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不用跑了,你跑不了的。” “妙春”大惊失色,不迭后退,他被叶明和秦琬琬围住,忽猛一发狠,叫道:“你们杀了我吧,我魂飞魄散也要和妙春在一起!” 秦琬琬黛眉微蹙,只听叶明怒道:“你凭什么去控制你妻子的生死?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伤透了心。难道你还要眼睁睁地让他们看着儿媳妇死去,让他们以后连送终之人都没有吗?你又有没有想过,你杀死的这么多人中,他们也有自己的父母、妻子或丈夫、儿女,他们的亲人便不会伤心欲绝吗?残忍无情,嗜杀成性!难道你就想你妻子面对一个这样的你?难道你的妻子会爱上一个这样的你?这样的你!” 叶明语气有些激动,这些浅显至极的道理为何这鬼却是不愿去想,徒徒去杀害那么多人?若真的爱他的妻子,为何又自私若此?秦琬琬颇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这样的我,这样的我……”“妙春”喃喃道,忽然掩面哭了起来。曾经的他,因妙春的善良贤惠而动心;曾经的他,与妻子相敬如宾。一念之差,却令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此时二老从灵堂废墟中匆忙跑了过来,向叶明跪倒,不断哭着求道:“神仙大人,求你不要把我儿子打得魂飞魄散,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就算他死了,也是我们的儿子啊,求求你让他去投胎,求求神仙大人了。” “妙春”一怔,身子一阵摇晃,他“噗通”跪倒,与父母互相扶住,哭道:“爸,妈,对不起,对不起,孩儿不孝……” 晨希走到叶明身旁,看着这一幕,不觉也留下了眼泪。叶明抚摸着他的头,听着这两个陌生的字眼“爸”、“妈”,心中一痛,一股苦涩的意味充盈胸间,一时挥散不开。对面的秦琬琬心有感应,看到他一嘴胡渣的落魄样子,两百年前的记忆蓦然涌上了心头…… 四更时分了…… 哭声许久方歇,忽然一个朦朦胧胧的虚影从妙春身上脱离了出来,妙春软软地倒下,被她婆婆扶住。她睁开眼来,急忙叫道:“林成,你在哪,你在哪?” 林成飞到她的面前,轻声道:“妙春,我对不住你,希望,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们是夫妻,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只是你以后别再伤公公婆婆的心了。” 两人夫妻情重,不禁又是一番唏嘘。叶明待他们说完,方才问道:“林成,你怎么会成为一个孤魂野鬼的?” 林成犹疑着答道:“其实这与三位还有些关系。” 晨希思索一会,作恍然大悟状道:“难道那晚义庄你也在场吗?” 林成点了点头,说出事情始末。原来他恰在四天前不幸染病身死,那晚本有鬼差押他去鬼界酆都轮回投生,但忽然半路杀出数名黑衣人,驱赶他们去那座义庄。沿途中遇上的鬼魂越来越多,他也知事不寻常。后来他在义庄中感应到了黑盒子里的宝物,知道宝物蕴藏一股强大的力量,或许能使他还魂的力量。但他因新死,力量不够,被挤在最后,却也因此逃过一劫。可对于叶明,尤其是秦琬琬的可怕,已经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中,方有在灵堂里见到他们便骇得逃跑的一幕。 “宝物中的力量可以还魂?”叶明诧异地问道。 “或许是吧,因为感应到这个宝物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产生这样的想法。”夏林成的脸上出现一丝困惑,显然对于这样的感应也是不知缘由。 “大哥,难道宝物中的秘密就是这个吗?”晨希不由兴奋了起来。 叶明摇了摇头,他虽然也能感应到黑盒子里的宝物,但是与林成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股力量是相对而言的,对于像魔帝这样的高手来说,他多半会不屑一顾。” 晨希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却忽听叶明一声“不好”! 叶明急忙问道:“林成,你说抓你的那两个鬼差也去了义庄?” “嗯,那晚被杀的,还有被、被她给吃掉的鬼差也有很多。” “那些鬼魂都是些什么来历?” “游魂野鬼、像我这样刚死的、还有就是地狱中的恶鬼。” 叶明脸色一变,说道:“林成,你便先呆在这,等新的鬼差带你往生,切不可再作恶,否则我绝不饶你,记住了!晨希,我们快走!” …… 西乐客栈,叶明八人本包下五间房,其中风影和顾玉清一间,风影能与顾晓亦的哥哥连床夜话,自然乐得同意。而叶明、晨希一间,方龙竹一间,分居顾玉清左右,以作保护之策。顾晓亦因为有些害怕,又因与若灵同是女孩,便生亲近之意,强拉她住了一间。最后当然冷落秦琬琬一人独居。她们的两个房间在对面,容易相互呼应。当然这些都是聪明伶俐的若灵想出来的主意。 叶明载着二人飞临城内,远远地便听到一阵呼天抢地声,看到那若隐若现火把的光芒。他心中一急,快速飞到客栈上方。可目光所及,西乐已成一片废墟,剩下四周许多晃动的身影。 来迟一步了吗?顾玉清五人又是在哪?难道以风影、若灵、方龙竹之能也无法保护他们还有这趟镖的安全? 明晃的火光、吵嚷的人声渐渐隐去,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遥遥传来:“欲救五人,酆都鬼界!” 第十章 酆都鬼界(一) 酆都城,是凡人凭想象建造的“阴曹地府”,也是属于阳间的“鬼城”。因其内供奉诸鬼界魂灵、鬼仙众多,久而久之,使得鬼门大开,与酆都城紧密相连。而真正鬼界的其中一个入口,也正在此城中,就是三仙楼东侧著名的“五云洞”。 鬼界,俗称“阴间”或“地府”,由阎罗王和地藏王菩萨共同治理,是天下万物生灵轮回往生之所,其下有判官、钟馗、黑白无常、日游夜游、牛头马面、孟婆等众鬼神,均是功力超凡或名气甚大之辈。 当叶明三人来到酆都城的时候,天早已大亮。叶明却找了一家路边小摊,要了些早点,三人一同坐下,不疾不徐地吃了起来。 晨希还不觉得什么,秦琬琬却皱起了眉头,试探着问道:“你心内如此忧虑,为什么又不早些去救他们,反而在这里貌似悠闲地吃早饭?” 叶明一怔,夹着水饺的筷子顿时也停滞在了空中,他表情彷佛没有任何变化,继续夹入口中,嚼碎吃下,缓缓说道:“你好像能知道我心中的感觉一般,真是奇怪……” 秦琬琬心里蓦然微微一紧,却见他面色上泛出无奈的笑容,也许并不知道她有特异的能力,方才放下心来,“……我们自进这酆都城时,已经被盯上了。鬼界中有能力抓住风影五人,又会相约在鬼界内的也只有阎罗王。据林成所述可知,他的目标主要是针对打破鬼界和谐的我们二人。所以顾玉清他们五人暂时不会有危险,我们要好好筹划一下。” “阎罗王功力如何?”秦琬琬皱眉问道。 “在鬼界,他除了对地藏王菩萨略敬三分,其余不作第二人选。阎罗王作为鬼仙之首,其功力深不可测,但是没有谁见过他真实的底细,因为他有一大批玄功非凡的部下。凡有作乱犯上或入侵者,无不被他的部下驱散魂魄,万劫不复。以我们俩人,根本不必与他们硬碰硬,所以斗智为上,斗力为下。” “如何斗智?” “此事的曲折,理本在我方。麻烦处,无非是鬼卒和鬼魂伤亡太多,还有恶鬼对人间的危害。这还可辩驳,我只怕阎罗王心存偏颇,或是觊觎宝物。若真如此,我们也只有兵行险招。”叶明沉着脸冷静地说道。 秦琬琬表情虽然仍是冷漠,却也不禁出现了一丝羞愧,毕竟那晚顾玉清三人所杀鬼魂有限,近一半的鬼都是被她给吃掉的,无论如何她也推诿不了罪责。此时听到叶明还有办法,忍不住问道:“是什么办法?” 叶明微微一笑,道:“鬼界里,阎罗王忌惮者,无非地藏王菩萨一人而已。传说地藏王菩萨昔年曾发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所以尽管他功德无量,现在仍只屈居菩萨。要救他们,取回宝物,还得靠地藏王菩萨。只要你肯帮我一个忙,我们便有很大把握能够成功。” 秦琬琬疑惑地看向叶明,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轻轻点了点头。却见叶明拿出一个褐色小布袋,打开绳扎的袋口,从中拿出一把连鞘小剑,递给自己。她作劲欲拔出,赫然发现无论使多大的力气也不能动它分毫…… 鬼界内,晨希紧紧拉住大哥的手,从叶明手上传递过来的热量,他才能确定自己并不孤单。尽管他小小年纪经历的事情远不是同龄小孩所能比拟,但还是感到由衷的冷,彻骨的冷! 黑气便在身边飘着,四处阴森森地望不到尽头,偶尔可见几株枯树张着光秃秃的枝梢,其上栖息一群群乌鸦,“呀呀……”地叫着,鬼气逼人。他们已走在通往阴间的黄泉路上。 少顷,前方赫然出现一座鬼门关,以白骨搭成,匾额大字犹在渗丝丝黑血,左右各站一名黑服鬼卒,面形怪异,一长牛角,一作马面,似乎已等候叶明多时,同时凄厉地叫道:“牛头马面,恭候二位!” 他们身居阴间要职,竟特意在鬼门关前等待,足见阎王对叶明和秦琬琬的重视。叶明见二鬼表情肃然,毫无敌对或友善的意思,当下也只摆了摆手,拉着晨希朝里走去。 一踏入鬼门关,眼前情景又是一变。只见一桥又窄又险地跨越忘川,其水皆血,腥臭难闻。这便是奈何桥了,桥对侧犹见望乡台,边上依稀可见一老妇人,手拿一瓢,舀着什么,想必她就是孟婆,而瓢和碗里的无疑则是孟婆汤。 叶明渐渐走近,踏上奈何桥,由于桥窄难容二人同行,叶明走在前头,以防有变。此时俯看忘川,肢体漂泊,血泡不断冒出,偶尔探出一两个残缺的脑袋,眼白眨巴几下,即使叶明艺高人胆大,也不由心生寒栗,更别说小晨希了。 急急地过了奈何桥,孟婆慈祥的声音传入耳侧:“孩子,累了过来喝碗汤吧。” 晨希躲入叶明身后,他小时听得最多的便是孟婆,对于这位鬼仙既是敬畏又是好奇,不禁偷偷地打量起来。忽听叶明长长一声叹道:“知道了何妨,忘了又何妨,寻寻觅觅,何处才是归乡?” “年轻人,你年纪不大,为何会有此感叹?” 叶明道:“婆婆,望乡台便在你的身旁,你每天守着它,可会去看看你在世时的房屋、家乡?” “哎。”孟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面对朝夕相伴的望乡台,脸露悲悯,那曾经的悲欢喜乐会否在她日复一日的卖汤时也偶尔停留心头?“日子久了,家乡变了,老屋也被拆了,曾经的家已不再是家,曾经的感受也随风散了。” 略显苍老的声音一下下勾起叶明心底深处的思绪,他本也有家,可是他也没有家,他的老家不会认同他的存在。后来他差点就又要拥有一个家,还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但是一切尽如虚幻泡影,一触即碎。良久,叶明深深地呼吸一口气,迈开沉重的步子,往里走去,背后隐约闻见那苍老的声音:奈何桥,路途遥,一步三里任逍遥;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 似乎所有的鬼卒都已被阎王知会调遣,通往阎罗殿长长的甬道上,他们只是手执火把,任由叶明二人进入,不加阻止。除了看叶明时,不免带上一分如临大敌的警惕和戒备,还有一些领头的因叶明身形清癯和晨希年龄尚幼有些轻蔑之意,自然而然会认为对付他们轻而易举,只不知阎王为何如此小心地请他们进来。 一刻工夫,“阎罗殿”三个闪烁萤光的惨淡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叶明忽然感到手中的小手紧了紧,他知道晨希不免有些紧张,便冲他笑了笑,然后毅然踏进了群鬼环伺的阎罗殿! 叶明心内随即一凛,抬头看去,只见大殿正上方坐有一人,此人白净脸孔,头戴冠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身穿荷叶边翻领宽袖长袍,双足着靴,虽喜怒不形于色,然正襟危坐间自生一股王者威严气势。叶明不用多猜,亦知他便是主宰天下亡灵的阎罗王。 叶明双目环视,只见阎王右侧依次站着鬼王、日游、夜游、无常、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十大阴帅,而左边亦有四大判官、钟馗、孟婆等。他们中绝大多数都长得凶神恶煞、恐怖骇人,普通凡人无论见了哪位也休想再寝食安好。而阴间几乎全部有份量的鬼神都聚集在此,足见阎王对叶明和秦琬琬俩人的重视。 大殿火光通明,四周尚摆有铁锅数个,锅下烈火熊熊,锅内沸油滚滚,那自是平时对穷凶极恶的鬼魂惩罚的刑具。若加细看,那油内偶尔翻腾上来的是森森白骨,转眼就被烧成虚无。 叶明和晨希在众鬼神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大殿森严肃穆,只能听到火燃烧时的吡啵声和呼呼声。而他们俩人走路悄然无声,令众鬼神惊异,当然更是针对小晨希而言了。 叶明倏地停步,失笑道:“阎王好大阵仗,未免太瞧得起我们了。” 第十章 酆都鬼界(二) 阎王站起身,大笑数声,道:“我怎么能小看得了你?那义庄中的僵尸魔婴经太阴炼形所就,魂散而魄滞,万里无一,尔后又葬风水宝穴百余年,却被盗墓人挖掘,惊异尸体完好,遂放置义庄以避灾,然此魔婴竟吸收义庄尸气为己用,终究成魔。魔婴吸人血以增强功力,凡是被咬者无不沦为同类,我们地府查清此中原委,怎容得了他们作恶?于是我派十大阴帅带领鬼兵前去围剿,不想伤亡惨重,只能遏制这群僵尸在义庄附近。新变僵尸功力不深,被我关在地狱异世,只留得义庄中十具最强的僵尸,而我鬼界对他们却束手无策。但是你甫入义庄,便杀八具僵尸,一具逃走,魔婴被你所控,不知如何又给你开了心智,此等大智大力,我岂能不尽出地府鬼神以相候?” 听罢阎王所述,叶明方对秦琬琬了解得多了些。但当务之急,还是救出顾玉清五人,他环视之际,早知他们不在阎王殿。而阎王集齐地府鬼神,摆明了是要以众欺少。他心中暗恼,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当下不客气地开门见山说道:“阎王既然如此抬爱,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了,请问我那些朋友在哪?你要我们来又有何目的?” 那边厢一鬼神听得大怒,喝道:“小儿休得放肆,你与魔婴勾结,意欲解开宝物之谜,祸乱苍生,我们岂容你奸计得逞?” 叶明眉毛一挑,只见此鬼上身裸露,红发獠牙,手拿镇妖铃,狰狞凶恶,整个一副夜叉鬼模样,居阎王右侧最上方,正是十大阴帅之首鬼王。叶明冷然说道:“毫无所据,便妄自猜测,难道这就是你们鬼界办事的方法吗?” 鬼王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虽听他说得有些道理,但心中早已存先入为主之见,正待怒喝,只听上方阎王传音道:“鬼王神稍息怒火,此人入我阎王殿,面不改色,镇定如常,此等气度绝非易与之辈,然而他在世间却默默无闻,令人惊疑。此人或是绝世枭雄,或者便是那心若死灰之人,否则身怀大力量,焉能安于无名?待我细细查问。” 阎王道:“叶小兄弟,我称你一声小兄弟不为过吧?既然你否认有与魔婴勾结之意,那么请把她交出来如何?此魔婴魔性太重,伤人食鬼,作恶多端,处置于她,正是天道昭昭,疏而不漏。据我鬼界部下所报,你与她一起进入酆都城,现在却只得你们俩人,这又是为何?” 晨希心中大急,忙拉了拉叶明的手,虽然秦琬琬平时看起来凶巴巴的,但他并不排斥她,相反晨希倒挺喜欢这个新认的姐姐。叶明沉吟道:“照大王所说,秦琬琬先前心智尚未开明,既如此,所谓不知者无罪,她犯下的恶行可以酌情减免。况且她之所以变成僵尸,与对她施术者和盗墓者存在莫大关联,岂可把罪过一并加诸其身?大王既掌地府生死善恶,当明其中关键,秦琬琬亦是受害者。如今,她已幡然醒悟,断不会再作恶事,大王还请明察。” 叶明态度改变,是想能和地府和平解决秦琬琬之事,否则两方翻脸,就算他叶明神通广大,大闹地府,那人间也必祸害甚大,实无意义。阎王听他说得恭顺,而且一番说辞也在理,最重要的是,自秦琬琬吸食万千鬼魂后,越发没了捉她的把握,心里颔首,却也不便立时答应,那就显得地府示弱了。 迟疑间,听得右侧赏善司判官笑道:“叶兄弟行止坦荡,四处行善,我们虽无法得知你一年前的过去,但这一年内你们做过许多善事,地府还是有记录的。我们相信你说的话,你与那件秘宝想来也只是适逢其会。但魔婴之事却也非同小可,就算如今她不为恶,你能保证有一天她再沉入无知的渊薮,为祸人间吗?” 此赏善司判官执掌善薄,身着绿袍,笑容可掬,是地府里最受众鬼爱戴的鬼神之一。叶明道:“赏善司此言多有争议,谁能保证这世间所有的人妖鬼仙神魔某日便不会作恶?人心本有善恶,善若压恶,则能自制。秦琬琬不同于其余人的,不过是能力强大了些。既然她的心智是我所开,倘有一日秦琬琬又回复无知,我定当亲手捆缚她前来地府告罪!” “哈哈,叶兄弟爽快,魔婴之事我们就全权交给你了,阎王意下如何?”叶明有些惊异,此鬼神豹头环眼,铁面虬髯,相貌着实丑陋无比。他戴一顶尖顶软翅纱帽,穿一领内红圆领蟒袍,束一条金镶玉带,踏一双翘头皂鞋。相衬之下显得不伦不类。但他语声洪亮,颇有豪气,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好感,正是赐福镇宅圣君钟馗! 阎王颔首道:“便如此办吧,叶明,你可要好自为之。” 叶明见此事已完,道:“阎王如今可以把他们放出来了吗?” 阎王哈哈一笑道:“放他们倒是容易,但是……”说着向鬼王微一示意,鬼王越众而出,昂头说道:“小子,想要救他们,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叶明沉下了脸,阎王此番刁难,无非是要知道自己的底细,当下微愠道:“好,在下接着,但若不幸伤了阁下,还请见谅。” 鬼王大怒欲狂,想他何等身份地位,向一无名小子挑战已是勉为其难,但对方竟不知高低,出言挑衅,怒极反笑道:“小子不知仗了什么法宝秘器侥幸杀得几名僵尸,就敢如此嚣张狂妄,让我来教训教训你!” 鬼王性子火爆,早已在阎王预料之中,他更是要借此逼得叶明动手,好瞧清这名年轻人的虚实,是六界中何人所授艺业?其余众鬼神有牛头马面的冷眼旁观,有孟婆的满面关怀,豹尾鸟嘴幸灾乐祸,圣君钟馗大摇其头,不一而足。 晨希大急,叶明隐藏重患,又因几次用气过度,实不宜再与他人动手。他赶忙挡在叶明身前,叫道:“鬼王大神,我来和你比试。” 叶明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弱小的身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听鬼王大笑道:“小孩子别胡闹,一边去。”其余鬼神看到晨希认真的表情,不由莞尔。 晨希知道现在多说无用,一声低喝,身子腾地窜出,竟奇快无比,接着一脚踢在鬼王左腿膝盖下,趁着他膝跳不稳之际,右脚一勾一绊,鬼王一时大意轻敌,嘭地一声顿时摔了个满嘴灰尘。众人一惊之下,哄堂大笑。 鬼王一跳而起,满脸羞恼之色,狠狠地盯了一眼尚在窃笑的同僚。他倏然回头,只见眉毛倒竖,须发俱张,已是怒到极点,“小鬼,找死吗?”说罢提起一只大掌,便往晨希抓来。 晨希心中有些害怕,但一想到大哥,霎时提起满腔勇气,向他做了个鬼脸,叫道:“老鬼,老不羞!”左腾右挪,竟灵活异常,每每于不可思议处逃开鬼王的手心。 鬼王见他刁滑,赶紧加了几分脚力,同时右掌一生二,二生四,最后竟幻出八只手掌,齐齐往晨希抓去,嘴上不忘骂道:“小鬼,你是耗子生的吗?” 晨希凝定目力,鬼王八只大掌,七虚一实,变幻莫测,倘若避的是虚,那就或将迎实,那便大大不妙,眼下只有先破了他的虚掌。晨希往后急退,双手抬起,十指尖紫点倏现,只见八点紫光往鬼王八只手掌射去,剩下两点绕了个弧度,竟朝向鬼王双眼,“老鬼,你是野狗养的吗?” 鬼王咦了一声,晨希射出的紫点竟无声无息,他有意试试晨希的功力,右掌不避不挡,生生挨了这一记,霎时七只虚掌烟消云散,实掌枯了一点,竟冒出烟来。鬼王暗唤声直娘贼,痛得冷汗直流。转眼间眼前两点紫光忽亮,嘿地一声,左掌赶忙聚集功力,挡在眼前,又怕晨希趁乱偷袭,不住后退。 站定后,移开左掌,见晨希仍呆在原地,却是拍手笑道:“野狗张牙舞爪嗷嗷叫,只会偷鸡摸狗坏宝宝。” 叶明不由露出微笑,这一幕,好熟悉。曾经的晨希,也如此淘气活泼,也如此天真无邪,但是现在却背负起了他不该有的重担。他心下怅然,转过目光,只见众鬼神失笑之时,更是大摇其头,显然对鬼王两度被小孩戏耍不以为然。 鬼王老脸发热,喝道:“小鬼,老子是狼,专吃小鬼的饿狼!”他这下一发威,霎时铺天盖地全是他的掌影,务以抓住晨希为要。 第十章 酆都鬼界(三) 晨希双手连点,但见击中的虚掌顿时消没,却瞬间又生出一只掌来,补了它的位置。掌影非但没有少下去,反而更多了起来。这下晨希不由慌了,靠着身子小巧躲避,却已渐渐力不从心。忽听一声“头顶”,晨希霎时福至心灵,往旁闪去,那碰上的虚掌一触即散,而接着那声音“背后”、“身前”、“右侧”传音指点,晨希顿时大感轻松,笑道:“老鬼,你是狼,我就是猎人,终要逮了你。” 鬼王见他忽然好似辨别出了掌影虚实,竟屡屡从实掌中逃出,不禁大感惊奇。但他斗了许久,竟连一个小孩子也收拾不了,在阎王下怎么抬得起头来?忽地灵光一闪,计上心头,那千百掌影顿时消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当中一只大掌。 鬼王大喝一声,右掌挟排山倒海之力,往晨希头顶按去,就似要取了他的性命。在他本意,是要晨希慌忙闪避,而他早已暗伏奇兵,无论晨希往何处闪躲,他的一头红发也决不会落空。 掌势宛如骇浪滔天,无论是谁,遇上这掌,要么集全身功力与之相抗,要么赶紧闪开,否则必会如狂涛怒海中的一叶扁舟,终究船沉人亡。 而看晨希,竟似骇得呆了,不但动也没动,反而眼神迷茫,目光空洞。鬼王此掌全力以赴,怎会料到方才还嬉笑精灵的晨希一下被吓傻了,照此下去,晨希必将脑浆迸裂而亡!叶明骇得肝胆欲裂,狂冲上前,众鬼神齐齐大喝,但似乎都迟了一步……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鬼王长声怒吼,急撤右掌,忽地晨希眼中闪过狡黠之色,在鬼王内息紊乱之时,顺掌直进,跳上他的身子,尔后坐在鬼王双肩,一手拉着一只长耳,叫道:“我赢了,你服不服,你服不服?” 叶明一惊停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晨希冒险求功,害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在那种关头,晨希尚能想出这种诡计,实在是聪明之极。 鬼王不甘地大叫道:“小鬼使诈,这场不算!” 晨希闻言双手使劲一拉,只见在火光掩映之下,鬼王的耳朵被他拉得又红又长,“我就使诈,老鬼服不服,服不服?”鬼王吃痛,无奈地叫道:“我服了,我服了。” 晨希一声欢呼,轻轻地揉了揉鬼王的耳朵,算是安慰了。然后他跳落地上,朝叶明嘻嘻一笑。忽觉一只大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往上看去,鬼王冲他笑了笑,目光中竟已多了几分慈爱之色。 阎王大笑道:“好个伶俐小童,实在让我大开眼界。这一关你们过了,我这就让人请他们出来。” 阎王拍了拍掌,不过片刻,只见几名小鬼领着顾玉清兄妹、若灵、风影和方龙竹依次进入阎罗殿。他们一个个表情奇怪,眼睛连连眨了几下。除了面容有些疲倦外,倒没什么受伤的地方。 晨希忙叫道:“晓亦姐姐、玉清哥哥,你们还好吧?”却只见他们点点头,并不答话。 叶明凝视一会,便明大概,皱眉道:“你们擅自捉拿活人,已违反阴阳两界的律法,为何还对他们施封口闭功之术?” 钟馗笑道:“叶兄弟别忙,实在是他们太过聒噪,不得已行之,我这就解法。”说完,他单手一抬,食指连弹五下,便听几人长长地嘘出一口气。 若灵娇声斥道:“阎王,你怎么行此下三滥的手段,用迷香对付我们?就不怕别人耻笑吗?” 叶明心中暗道:“原来如此,难怪以风影之能也无法撑到我回来。”地府中的迷香自然与人间的迷香不可同日而语,但风影他们也非等闲之辈,如此才使得那西乐客栈遭受池鱼之灾。只听得阎王告罪道:“姑娘乃蓬莱赤炼仙人门下,我们也是为了不致误伤姑娘,伤了和气才行此下举,还望姑娘见谅。” 他以阎王之尊说出这话,已是很卖蓬莱仙界的面子。若灵精灵得很,暗忖两方形势,笑道:“好说。”风影心中明白此时不宜多生枝节,但也不能这样堕了师门的威风,当下冷然道:“此间事了,还要好好讨教鬼界高明!” 鬼王大怒,正要应战,那边知事的判官崔府君笑道:“仙鬼两界各擅胜场,风影兄弟更是昆仑年轻一代翘楚。何况互相切磋本是好事,闲暇之际,老朽定当要时常与你共同探讨,互增裨益,到时可要风影兄弟不要推辞才好。”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既把迷香一节略去,也捧了对方,可谓圆融之极。 顾晓亦可不管他们争辩,一眼见到叶明,便冲上近前,恼道:“你昨晚上哪去了,还有那个秦琬琬呢?” 余人对此都颇有疑虑,叶明不知如何应答,咳了两声,却见顾晓亦脸色一变:“难道是那僵尸又要杀你?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叶明摇摇头,忽转身大声道:“阎王,既然事情都已了了,你该把中原镖局的镖还回,让我们走了吧。” 大殿一下安静到了极点,叶明一方齐齐向前注视,而众鬼神则面面相觑,只听阎王肃然道:“我鬼界死伤无数,秩序大乱,皆因此物。而且此物内藏秘辛,或会贻害人间,岂容你们带走?” 众人脸色大变,若灵眼神玩味地轻笑道:“阎王该不会看上人家的宝物,要做那绿林人物的劫镖之举吧?” “大胆!”几位鬼神同时斥道,“大王何等身份,岂会觊觎你们的东西?” 顾玉清作为中原镖局的少主,此刻也不得不出来,他洒然一笑:“在下虽区区一凡人,但知晓仁义礼信乃立人之根本,大王是鬼神之首,更该明其深意,下迷香、劫人劫镖,虽是无奈之举,但其行径,却不该是大王所为。况此物本由我方保管,更该归还我们才是。” 叶明心中暗赞,顾玉清处众鬼神之前,不见慌乱。对于夺去他的镖物,一不大怒,二不妥协,说辞不卑不亢,足见他日定非池中之物。 阎王亦听得一惊,沉声道:“你不用多说,此物非常,能令万千鬼魂争夺的,若留在人世,那势必是阴阳两界的大祸,或者还不止于此。尽管我们还不知其中奥秘,但我们会妥善保管。至于交予你们这镖的人,则由我们来处理。” 一直暗自倾听的方龙竹冷哼一声道:“你们能处理得过来吗?再过得九日,中原镖局若不把镖送到,那么全镖局上下或有灭门之灾,玉清兄体内所中之毒亦会发作。你们会保管,难道我们这些人便不能保管吗?” 阎王皱眉叹道:“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相较于阴阳两界,我只能对中原镖局道声歉,但我地府功德薄上必会记上。况且人生轮回,又何必系于一世?” 两方尚自争论,叶明忽道:“请问阎王,黑盒可曾打开?” 阎王道:“此黑盒上锁链质地倒也奇怪,无论如何也开不了,最后动用地狱业火方才熔化。”忽然他古怪地一笑,没有接下去。 风影一方闻言大怒,他们一直隐忍着不去开黑盒,为的就是顾玉清,不想却让别人给破坏。叶明早已猜知结果会如此,当下沉声道:“这趟镖是顾玉清所保,即使阎王要扣下,也该拿出那里面的宝物让他过目!” 阎王沉吟一会,笑道:“好,我便依你之言!孟婆,你去拿来。” 孟婆依言往左边走去,隐入黑暗之中。顷刻工夫,她便捧着那神秘的黑盒走了出来,满殿寂静,只有孟婆轻微的足音在众人的耳中越来越响,便如各自的心跳声越来越急,那黑盒子里的宝物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牵扯到六界的安危? 孟婆恭敬地把黑盒敬上,阎王接过,右手按在黑盒盖顶。这件让魔界费劲心思,让如来为之担忧,让鬼魂想据为己有的宝物即将出现在众人眼前。 叶明感到自己的呼吸也急促了些,帮助顾玉清兄妹和四罗汉、地府周旋何尝不是有自己的一份私心呢?那难以解释熟悉的感觉,那诡秘莫测神奇的力量,无不让他更想去一探究竟。 突然一阵吵嚷声遥遥传来,一名鬼卒逃命般闯入:“报、报告大王,厉炎业鬼带着一股敌人突然杀进,我们抵挡不住,就快到阎罗殿了!” 第十一章 九尾狐(一) 阎王大惊,猛然站起,为了对付叶明与秦琬琬,所有功力高深的鬼神全部集结于阎罗殿,不想却让那恶鬼钻了空子,权衡情势,喝令道:“鬼王,你率领十大阴帅前去围剿,今番一定要抓到这可恶的业鬼!” 十大阴帅领命去了,大殿一下子空旷了不少。但殿外的嘈杂声却有增无减,看样子,那所谓的厉炎业鬼更加逼近这地府的核心所在了。 叶明看阎罗王忧心忡忡,两手犹自抱住黑盒,心想此时也非开盒的最佳时机。当下问道:“阎王,这厉炎业鬼是何来历,为何胆敢来冒犯鬼界?” 阎王皱眉不语,判官崔府君答道:“此业鬼本在第十八层地狱服刑,你们人间的五十年前,魔婴出世,我们地府出兵,两相对峙,只能迫使魔婴不四处为害。但此期间,亦是我地府最空虚之时,这业鬼也不知如何,竟给他脱出桎梏,带着一批恶鬼,在地府神秘失踪。我们查探多时,却毫无所获。但此业鬼不仅不思悔改,反时常来攻打地府,我们岂会惧他?可这厮逃命的功夫真是一流,每每给他逃脱。但是说也奇怪,这厮每次来时,功力便精进许多,上次五大阴帅与之相斗,才勉强困住他。各位还请稍候,待我们处理完此事,再谈不迟。” 叶明一惊,虽然方才晨希巧使计谋逼得鬼王认输,但其真实功力,却是远胜晨希。可那厉炎业鬼竟能与五大阴帅相斗尚且不败,无怪能在地府撒野了。 就在这时,又一名鬼卒匆忙奔入,叫道:“报告大王,十大阴帅抵挡不住,厉炎业鬼就要杀进来了!” “嘭!”却是阎王怒拍椅子边把手,钟馗赶忙走出,大声道:“我愿生擒此恶鬼!” 阎王一喜,地府中功力最高的便推判官崔府君和钟馗,以前因两人事物繁忙,没能参与捉拿厉炎业鬼的行动,但今番却可予他大展手脚的机会。“好,若捉此妖孽,本王重重有赏!” 叶明目送钟馗走出,转回头只见阎王欲把黑盒重新交给孟婆,忽心生警兆,大叫道:“小心!” 只见一束艳红如飘带般闪过,再看阎王手中,已少了那黑盒。叶明一跃而起,与来人缠斗一处。风影、崔府君慢得一拍,却已双双夹住。 “轰!”叶明与对方交换一掌,往后倒退,忙乱中他已瞧清来人是一蒙纱女子,虽无法见她容貌,但从她纤细妖娆的身段、白皙细腻的皮肤推测,必有一张惑乱苍生的绝美脸孔。 那女子虽一手执黑盒,与叶明相斗丝毫不落下风。只听她发出一连串让人酥麻到骨子里的笑声:“多谢阎王厚礼。”速度奇快无比地往后从殿大门飞出,竟一下脱离风影和崔府君两人的夹攻。 叶明甫退之际,便已知晓她必会趁机逃走,他怎容得黑盒在眼前被人夺去,冷哼一声,向前冲去,竟后来居上,冲过风影二人,转眼失去了踪影。 “叶明!”“大哥!” 阎王阴沉着脸,竟然有人胆敢捋他的虎须,并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实是毕生奇耻大辱。但他手上宝物被夺之时,不去攻击蒙纱女子,一是碍着身份,二也是想看看叶明与来人的功力。两人只是试探着打斗,就能令人如此目眩神迷,实在让他大吃一惊。“这个叶明到底是何等人物,竟会凭空出现在人界?那女子又是谁呢?” 风影和崔府君刚要冲出阎罗殿,去追赶叶明,突然殿大门发出一阵金光,两人惊退左右。只见一名僧人立在眼前,他头戴毗卢冠,身披袈裟,一手持锡杖,一手持莲花,脸露微笑道:“不必追了,前种因,后得果。该来之事,该应之劫,便由他独自承担吧。” 说罢,僧人缓缓而入,在他背后跟进一人,脸色冷艳,目露精光,少女身姿,不是秦琬琬是谁? 叶明心下大凛,此女功力强绝不在话下,但她竟然对阴间地形如此熟悉,穿墙过户、隐匿闪躲,避开暗哨机关,无不顺借地形,要不是他有可辨天下生灵的降龙紫气,几乎要被她逃走亦未可知。若不是如此,这女子也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阎罗殿,躲于暗处,伺机动手,却能瞒住在场这许多高手。 “冤家,干嘛这么死缠着人家不放呢?”那女子也知遇上了对手,竭力飞逃时忽然回眸一笑,一双明眸荧光泛彩,便似含情脉脉的恋人,娇媚的声音也足可让所有的男人为之酥软。 叶明皱眉道:“你的媚功对我没用,赶紧把那黑盒子还给我。” 蒙纱女子嘻嘻一笑,便又迅速飞去。两人一追一逃,片刻间已到鬼界出口,叶明护住头部,全身功力聚集,免得被那女子偷袭。 眼前大亮,却已不是酆都,入目处是一片树林,落叶纷飞,秋风飒爽,令他精神一振。 “冤家,我好好疼爱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伤你呢?” 叶明一惊回头,只见那蒙纱女子婷婷俏立在一棵大树下,着一身艳红绡衣,束一条碧丝鸾带,露出两节玉藕般的粉臂,又以紫纱遮面,形体楚楚,于朦胧中更见韵致。 叶明尚是头一回有女子“轻薄”于他,面色微红,赶忙静下心来,迟疑着道:“你可是九尾狐?” 那蒙纱女子娇躯轻颤,干笑一声道:“你怎么会猜我是九尾狐呢?”语气已颇见震惊。 叶明愣愣不语,忽然面露喜色,喃喃道:“果然是,果然是,一年了,终于找到了。”他猛然举起头来,目光热切地望着蒙纱女子,急促地说道:“姑娘,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你的心交给我?” 蒙纱女子先前见他模样奇怪,还道他要突然发难,已经做好准备。此时闻言一怔,玉面立时飞上两朵红云,有些羞涩地道:“冤家,看你挺老实的,原来也这般猴急,人家的心迟早都会给你的嘛。” 叶明一怔,“咳咳”连连,忙道:“姑娘,我听说九尾狐有九条性命,我就只需你一颗心,我知道这样会损耗你几百年功力,但我一定会做任何事来弥补。” 蒙纱女子听他说得认真,面色一冷,忽然又娇媚地一笑,身形顿时消失,叶明再次发现时,她已又远离了十丈。 叶明赶紧提气飞上天空,此刻他尽起自己的功力,顿时满耳生风,呜鸣不绝。就算现在拿不到她的心,也决不能让她带走黑盒子。 两旁景物迅速转变,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日渐西斜,晚霞红艳。前面的蒙纱女子仍遥遥在望,叶明心生佩服,即使他用尽全力,也并不能缩近半尺,恐怕只有秦琬琬才能胜过她了。 忽然叶明停下飞行的身子,往下方一条大河边落去。那蒙纱女子竟也跟着停住,眼中异彩涟涟,飞了下来。 两人对河而立,河两边是空旷的沙石地,河水湍急,顺流而下,不过多远,便成一条瀑布。蒙纱女子轻笑道:“干嘛不追了呢?难道是知道追不上我,便气馁了吗?” 在瀑布的巨大轰响下,蒙纱女子仍可以把声音丝毫不差地传到十丈开外,在叶明耳中,便如在身旁说话般,可见她的厉害。 叶明凝眸望去,对面的她风姿绰约,娉娉婷婷,他微微一笑,目中透出了然的光芒,道:“从一开始你就故意引着我,到底有何意图?”他不直言拿回黑盒,怕的就是一旦闹翻,那么取心之事就越发坎坷了。 蒙纱女子掩嘴笑道:“你还真是很聪明,你很想拿回我手中的黑盒,是不是?”说完,她右手向前一抛,那黑盒在空中翻翻滚滚,竟准确无比地落到河中央一块突出的礁石上,没有滑落。她接着说道:“只要你呀,能够拿回,那就给你好了,反正我也解不开这个宝物的谜。要是冤家你能解开呢,那我可跟定你了,你可别想跑哟。那时你想要人家的心还是要人家的人,人家还能不答应呢吗?” 叶明心中一凛,此女虽说得暧昧,但她话里有话,竟隐指叶明就是能开启宝物之人。她是从何知晓的呢?叶明唯一一次与黑盒子里的宝物发生奇异的反应是在魔域里,当时只有己方一行人与暗中窥伺的魔界高手。难道她与魔界是一伙的吗? 第十一章 九尾狐(二) 黑盒子停在眼前光滑的礁石上,下方便是有些浑浊、哗哗而流的河水。忽然一阵风刮来,那被溅起的河水拍打上黑盒,竟丝毫没让它晃动,不知被这女子施了什么妖法。 叶明忽然叫道:“好啊,那我可要拿了。”话刚出口,身形便平地拔高,如箭般冲向黑盒。及至河中,眼前忽艳红纷飞,绚烂不可名状。 叶明忙扭过身子,右手往下一探,一条紫气如丝带般向黑盒缠去。左手使逍遥手,飘飘渺渺,笼罩住蒙纱女子云般不可捉摸的攻击。 “冤家,不要急嘛,多陪人家玩会。”蒙纱女子妩媚的笑声中,忽然一团白茸茸的东西急速伸长,碰触到叶明的降龙紫气,便圈圈缠上,稍一作劲,又迅速缩回,而那紫气已作云雾散。于此同时,蒙纱女子的两只玉手趁叶明分心分力之时,竟柔若无骨般以不可思议的弧线搭上叶明的左手,在叶明还没来得及抽回右手之际,一把抱住他的身子。 叶明大骇,不想一时大意却被对方所制。却见蒙纱女子咯咯一笑,竟把螓首靠在叶明的左胸上。此情此景,便如一对偎依的恋人,女子娇羞无限地缩在心爱男子的怀里。 叶明不觉错愕,尽管温香软玉在怀,双手却停在半空,不敢丝毫乱动。忽听她轻笑道:“你的心跳得好急呀。”叶明垂下头来,虽然无法见到她的容貌,但那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已令人心动不已。蒙纱女子忽然探起头来,在叶明右颊上轻轻一点,便径自笑着飞开了。 傍晚的风徐徐吹来,晚霞为河流镀上万点金辉,熠熠耀眼,而一身红艳的女子背后便是硕大的夕阳,一切美得宛如身在画中。 叶明摸了摸脸孔,尽管隔着一层薄纱,但那初时的温润、以及后来的一丝清凉都让他浑身一麻。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冷然道:“你不用费尽心机了,黑盒我是一定要要回来的,但我并没有本事解开宝物之谜。”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冤家,你再不用全力,可打不过我呢。” 叶明暗自颔首,此九尾狐功力之高,实属罕见,若自己不全力以赴,鹿死谁手,就难以料知了。他猛然咬紧牙齿,浑身顿时覆上淡淡的紫气。下方的河水倏然往下凹陷,两旁水面渐高,突然迸出几道激流,如长龙般哗然砸下。河岸浅水处,一族族激烈碰撞在岩石的水流,激起珍珠似的浪花,在暮色中泛着浅红色的光彩,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蒙纱女子感受到这股强大的气势,点点头道:“也难怪我那妹子毫无反手之力便伤在你手下。” 叶明道:“我猜得果然没错,垠洲城郊的狐妖受伤后便是逃往你的去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们的?” 蒙纱女子笑道:“你猜呀,或者呢,你打赢我了我就告诉你。” 叶明心中清楚,此时要拿到黑盒,就必须通过她这一关。“那么,我可要动手了,即使你是女子,我下手也不会心软的。” 话一说完,他和身扑上,双手尽使逍遥手的招意,再配合降龙紫气在身前翻涌不止,无往不利。蒙砂女子与之相触,竟没有还手之力,一时被逼得手忙脚乱,后退不迭。 叶明小时曾得一位神秘老人的传授,熟知天下之事,精习攻击趋避之术,更学得一套厉害无端的剑法。虽然那套剑法他初始参研不透,但如今已是初窥大道之境。一年前那黑衣人放出“幽冥血海”,他与晨希幸得逃生,又被陈半仙授以逍遥手对抗“幽冥血海”之毒,更明了出招的逍遥随意的法理。 此时攻击蒙纱女子,得心应手之处,往往如信手拈来。对于他而言,也再不会囿于招式所限,一手一脚,便如天马行空,任意而为,心意到处,便自然表现出来。 蒙纱女子被一阵逼迫,大为狼狈,眼看叶明双手又到,忽然一挺酥胸,叫道:“你再来!” 叶明一惊,眼看手前端的降龙紫气已要切削到蒙纱女子的胸前衣服,猛然把手一偏,“轰”!一声巨响,那河面被炸了一个漩涡,河水激溅,窜起几丈高远。 叶明有降龙紫气护身,不虞会被河水溅到。蒙纱女子却也不躲,顿时淋漓湿透,露出曼妙身姿。叶明转过头去,怒道:“你……” “我,我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蒙纱女子咯咯笑道。叶明气窒不语,却听蒙纱女子正声道:“好,这回可换我攻击了。” 耳边一阵呼啸,叶明慌忙避开,只见两条水流差之毫厘从两边擦过。那两条水流在他背后兜了一圈,便又飞到蒙纱女子两旁。她衣服此时却已干了。 蒙纱女子忽然叫道:“水之链!” 那两条水流如有灵性般窜到叶明上方,忽然细分成数十条小水流,如一张大网般往叶明罩了下来。叶明冷哼一声,双手向上连拍几下,降龙紫气氤氲成云烟,顶住水网下落之势。突地一张更大的水网自下而上,一把围住叶明。那上方的水网没了降龙紫气的支撑,立时下落。“收!”水网倏然往内紧缩,牢牢捆绑住叶明。 这水触到叶明的衣服也不化开,径自围着他全身上下自流不息。叶明使劲挣开,不想水网却缩得更紧了。他指尖生出一条紫气,沿上想要切开水网的束缚。 “没用的,你听过流水是可以切断的吗?”蒙纱女子飞至近前,目中笑意盈盈,饶有兴味地看着叶明。 叶明沉声道:“水切不开,却可以烧干!” 叶明大喝一声,身体忽然产生一股炽烈的火焰,烈焰滚滚,遍及全身,而他彷佛如火神般屹立,在昏暗的世界中释放灿烂的光芒。 蒙纱女子尽管隔着薄纱,但仍可看出她的震惊。她颤着声道:“没理由的,我这水之链贯注我的法术,凡火决无效用。况且你凡人肉身,却怎能凭空生火,并承受烈火灼烧?” 此时的叶明头发根根竖起,火焰顺着发尖向上蹿腾,脸部也全被火焰遮掩,而他一双精光湛然的眼睛却无任何阻挡,直直注视着蒙纱女子。蒙纱女子似乎感受到了灼热,往后退开,伴随着一缕缕白蒙蒙的水雾开始从河面飘了上来。 “你到底是谁?” “如果可以,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烈火越来越弱,直到火灭了,黑夜也已降临人间…… 清风几许,大地寂寥,唯有大河径自长流。叶明的话似乎带来了一种感触,两人默然相对。而那黑盒仍在下方礁石之上纹丝不动,间或泛出一点诡异的黑光。 忽地两人心生警兆,各自斜眼瞄去。只见远处一团黑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这边飞驰而来。及至近处,霍然而止,那黑雾惨惨淡淡,瞧不真切里面是何人,只露出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 叶明心中一凛,此鬼邪气之重,无与伦比。他经受幽冥血海冶炼,身具天下所有生灵之气,更可感应任何人的戾气轻重。也正因此,秦琬琬开了心智后,怨气消退,善心暗生,他才尽力加以帮助。而此蒙纱女子也有别于那月印女狐,游于善恶之间,叶明才应付无方。 那双眼睛滴溜溜地朝他们看了片刻,接着又把目光投向河中央的黑盒。雾里忽然传出一个沙哑难听至极的声音:“狐儿,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解决这小子?” 蒙纱女子闻言眼色转厉,斥道:“住嘴,你以后再敢这么叫我,我就先杀了你!还有,我自有我的方法,不用你来操心。” 叶明微觉讶异,看情形他们两人是同伙,却并不甚和睦。不过若让他们联手,那么自己情势必将麻烦之极。 这邪物嘿嘿一笑道:“好好,白狐,你今天改了这身红衣服,真是好看的紧哪。” 蒙纱女子对他的献媚无动于衷,冷冷地别过脸去。 黑雾中人接着说道:“小子,识相点,快解开那黑盒中宝物之谜。否则,我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说完似乎大是得意,竟发出一阵狂笑之声。 蒙纱女子怒道:“厉炎,我说过,这里的事由我解决,你从哪来便滚回哪去!” 叶明皱了皱眉头,难道这邪人就是攻打地府的厉炎业鬼吗?他们在地府合演一出戏,目的就在于他?叶明虽早猜知白狐是有意引他前来,但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是一伙的。 厉炎沉声道:“白狐,你可别忘了我们这趟的目的,若坏了大事,可不是你我能担当得起的。” 白狐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哼一声,不再阻他。 “小子,想清楚了没有?要么听老子的话,乖乖地把宝物之谜给我解了,不然的话,嘿嘿……”黑雾之中忽然传来一阵爆豆般的响声,那浓雾也随之不断翻涌。 叶明正欲回答,白狐已不屑地说道:“不知死活的家伙!叶明,你就去好好地揍他一顿。不过,看在我的面子上,可别伤了他的性命。” 叶明淡淡地道:“好。” 第十一章 九尾狐(三) 那黑雾早已上下翻动,显出此时的厉炎必是暴跳如雷,他怒极反笑道:“白狐,你说要他别伤我的性命?哈哈,简直是笑话,天下高手我悉数了如指掌,他不过是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毛头小子,怎能跟我相提并论!” “哦,是吗?那我可要拭目以待咯。”白狐咯咯一笑,飞退一旁,为俩人腾出巨大的战斗空间。 黑雾缓缓飞至近前,厉炎一声狞笑,道:“小子,可别怪鬼爷我事先没告诉你,连第十八层地狱都不能奈何得了我。那些什么十大阴帅,钟馗,咳咳,在我手下只有讨饶的份儿。你最好有些觉悟,如果现在你肯给我磕几个头,说不定我……” 他尚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叶明听得不耐,猛然一拳砸了过去。这拳快极重极,厉炎竟没有闪开,一声闷响过后,已重重地摔进了河里。 白狐惊异地睁大了眼,不过一会,便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笑得连腰都弯了下来。 黑雾狼狈不堪地从河里跃将上来,却见河面随之翻上几尾鱼白,口吐泡沫。厉炎大怒道:“小子,你敢使诈!看鬼爷怎么收拾你,地狱酷刑!” 厉炎话声方落,天似乎突地暗了下来,漫天森寒之气汹涌而至,猝成风卷,其中宛若夹杂厉鬼哀嚎之声,凄厉迷蒙。而天地之间的这团浓雾左边忽现一把铁钳,右边祭一把剪刀,明晃晃,阴森森,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叶明早已严阵以待,此业鬼既然能在地府逞凶作恶,尚可全身而退,必有一番本事。 厉炎怪吼一声,铁钳突长二丈,径向叶明口中夹来。同时剪刀“嗖”一声飞至,围绕叶明飞转不休,寻隙进攻。 叶明冷哼一声,就待举手迎战,突然一阵怪风袭来,竟牢牢缠住叶明,情形与方才白狐水之链相差无几。铁钳与剪刀见状,竟越发渗出寒光,呼啸声大作,便如同两条饿极的狼。 厉炎狂笑不止,大为得意。奇怪的是白狐停立一旁,轻撩秀发,甚是悠闲适意,却无丝毫的担忧之心。 千钧一发之际,叶明一声长啸,身周紫华大亮,光环烁绕,刺眼至极。相较之下,那鬼魅风云登时逊色不少。 忽听铿锵两声,只见断折的铁钳和剪刀从半空而落,“噗通”入水,消失无影。 厉炎大惊,他因深受地狱之苦,逃离后自创地狱酷刑招数,功成之后,威力之大,罕有人匹敌。不想今天却让这貌不惊人的毛头小子轻易攻破他的“拔舌地狱”和“剪刀地狱”。 厉炎吼道:“小子,别得意,让你尝尝我的‘冰火烈狱’!” 霎时这片天地犹如置身冰窖,一阵细碎声响起,却是下方河面开始结冰。而那礁石上的黑盒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狂风如刀,凛冽肃杀。白狐轻蹙蛾眉,裹了裹身子,向稍远处飞去。 叶明微觉诧异,这业鬼何德何能,竟能驾驭天地之力!眼看厉炎尚在施为,好奇心忽起,不知他这“冰火烈狱”究竟会强到何种地步。 “咔嚓……”一连串声音再次响起,这回却是那河中礁石、河边石块禁不住天气寒冻,生生裂开。黑盒也终于摆脱法术的束缚,落在冰面上。而向远处俯视,这条大河仍在迅速地结冰,转瞬间已听不到瀑布的轰鸣。 叶明潜运内力,那寒气近体便化于无形。尽管厉炎业鬼已把“冰火烈狱”的“冰”提至极限,但叶明还是能够应付。 恰在此时,那刮来的一阵旋风竟忽然“嗤”一声点着了火,接着四面八方全部一阵火亮,火势迅速蔓延,汹涌怒烧,遍及天空,方圆几里之内被映得明亮通红。 厉炎见叶明已被火势淹没,狂笑道:“小子,地狱业火无人能受,你认命吧!” 其时,这片天地被玄冰森寒之气围拢,再辅以能熔炼黑盒锁链的地狱业火,大冷大热,各逞机锋,犹如龙虎相斗,任他什么千年不化的顽石也要碎裂。 白狐面色一变,沉声道:“厉炎,难道你敢违背主人的意思?” “放心,我自会控制力道,等这小子解了宝物之谜,我再好好收拾他。”忽觉白狐眼色不对,转过头去,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只见叶明从那熊熊燃烧的地狱业火中缓缓飞了出来,毫发无伤,而随着他的举动,那地狱烈火竟缓缓熄灭,就连“冰火烈狱”造成的这片空间也逐渐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叶明摇了摇头,想当初从幽冥血海里逃生,他与晨希都已经被腐蚀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唯独尚存一气。这冰火烈狱虽厉害,却也远远及不得彼之万一。 “你还有什么招数,快使出来吧。我既然答应过她,也就饶你一命。”叶明淡然说道。 白狐怔怔地看着叶明,不知是震惊于他的功力,还是被他的话语所触动。半晌她轻轻叹息道:“为什么是你呢,冰枫?”言罢,飘然落于尚未融化的冰面,捧起黑盒,静静地飞到岸旁。 厉炎突然笑了,笑声由小渐大,凄厉若夜枭。他狂吼道:“侥幸过了两招,就敢如此大言不惭!看我的‘孽镜地狱’,为你的过错忏悔吧!” 天地风云色变! 叶明凝立不动,巍巍如山。 只听厉炎念念有声,似乎在诵读着某种神秘的咒语。这咒语由细转粗,从稀疏至繁密,渐渐充盈无间,震耳欲聋。 叶明皱了皱眉头,急遽变幻的风云似乎正要引发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突然眼前那朵乌云渐渐稠密,竟形成一个人的身形,这人相貌卓尔不群,若是衣冠端正,必会给人儒雅风流的感觉,但他头发凌乱,一脸酒胡渣,脸上满是凄苦之色,他赫然便是…… “爹!”叶明脸色痛苦,身子微微颤抖。只见眼前人嘴唇蠕蠕而动,似乎不断诉说着什么,而随之他的面目也变得越来越凌厉。叶明紧紧攥住拳头,表情复杂,默默地看着。 突然叶明面色一变,他父亲的模样倏然破碎,眼前竟又变了一幅场景。 一间温软的室内,一个大着肚子的美丽女子,她汗如雨下,紧拽着被子,边上正有一个半百老娘不停地忙碌着。知事的人都会看出,床上的女子即将生产。只听女子一声惨叫,接着听到一非常响亮而清脆的婴儿哭声。房门猛然被推开,进来的人正是叶明的父亲。他大喜若狂,在接生婆大叫着“是男孩,是男孩……”时轻轻抱过孩子,大笑着道:“这是我的儿子,我当父亲了,我当父亲了,哈哈……” 叶明父亲兴冲冲走到女子身旁,笑道:“春文,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春文一脸温柔,她缓缓地抬起手来,抚摸婴孩白嫩的脸孔。婴孩似乎也感到了母爱的滋润,哭声竟不可思议地止歇了下来。忽然那只素手挣了挣,似还想多疼爱一下她的孩子,却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两行清泪自她的眼角滑落,沿着她微笑的脸颊,落在了红枕之上…… “娘!” 叶明疯狂地向前方扑去,可是甫一触到,这虚像便立即散了开去。他怔怔地停在半空,泪流满面,喃喃道:“娘,娘……”突然他仰天大吼道:“为什么?” 白狐惊呆了,这个冷漠的年轻人竟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冷漠,却至情至性。“孽镜地狱”她最清楚不过,凡是被此招数所迷惑之人,往往因己所作恶之事,心有耿耿,幻象丛生,最后陷入绝望的疯狂之中,届时那人便会凶性爆发,自取灭亡。可是眼前的情景似有不同,叶明只是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尚未到面目狰狞的地步。 厉炎不断狞笑,突然叫道:“下地狱吧!” 在他继续催发功力之下,霎时乌云层中一声霹雳,接着银龙划过苍穹,映亮大地,似要惩罚那些罪孽缠身之人,还世间一片清明。天威不可触犯,恁你如何了得,却怎能胜得过天? 叶明脑中一片晕眩,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就连在空中飞行似也不太稳了。恍恍惚惚中,一声轻轻的呼唤遥遥传来:“叶郎……”他猛地一颤,倏睁双目,热泪盈眶。 香莲窈窕的身姿便立在那儿,她目光温柔,一如每夜梦中的倩影。叶明双肩不住颤动,不禁蹲了下来,回想往日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却被一场噩梦吞没,更是痛彻心扉。“香莲,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彷佛要逃避似的,他深深地埋起了头,不敢正视那令他魂牵梦萦的人儿。 白狐目有戚戚,却不知在想着什么。突然心生异感,她低下头,不知何时,手中的黑盒那一圈缝隙里,竟有一种淡淡的光芒透了出来。 她微觉讶异,轻轻地打开盒盖,突然一个物体急速飞出,随之漫天黯淡一扫而空,青绿玄芒绚烂无匹,蔚为壮观。 隐约闻见厉炎的惊叫声:“出什么事了,我的‘孽镜地狱’为什么不听指挥了……” 第十二章 秘密(一) 往事如刺般根根扎进叶明的心里。香莲一村人本可以安居乐业,却因为他的贸然闯入,带来了灭村惨祸。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幽冥血海吞噬,自己却无能为力。他能做的了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 洞房花烛揭红盖,一夜春宵同心结。她的红盖却是被那滔天血浪冲掉的。那一刻,他永远也忘不了,那痛心的一刻!叶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张苍白惊慌的秀美脸孔,那声声惊呼,犹如万千虫蚁不断咬噬他的心。 “香莲……”叶明嘶声道。多少夜半惊醒时,对着黑暗无眠,忍受愧疚与痛苦,一年的时光是无尽的煎熬,可他只能深埋心底,即使亲近如晨希,他也不愿提起。 “叶郎……”那呼声忽然近了,近在咫尺。 叶明抬起头来,这幻想是如此的真实,尽管他因破了四罗汉的人生苦乐阵再不惧此“孽镜地狱”,可是当看到亲人、爱人出现之时,他竟不愿苏醒。 “真的是你吗?叶郎。”“香莲”背依青绿玄光,明丽清纯,便彷佛一位天上仙子。 叶明听语声有异,再见“香莲”神色略显焦急,就似怕自己不是她心爱的男子般,一切都惟妙惟肖。倘若是真的香莲在此,恐怕也会如此吧。 叶明不胜唏嘘,微微哽咽道:“是的,是我,香莲,我好想你。” “香莲”一声轻呼,扑入他的怀里,哭泣道:“是你,是你,叶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叶明轻抚她的秀发,勉强做出笑容道:“不会的,我们这不是见到了吗?”语声温柔,搂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彷佛要永远这般抱住她。如果能和她这样永远在一起,梦不醒又何妨。 “叶郎,为什么我感觉到你的心好痛苦,你生活得不快乐吗?”“香莲”抬起头来,一张脸梨花带泪,分外惹人爱怜。 即使只是个梦,叶明也不愿给心爱之人带来半分难过,他柔和地一笑,轻声道:“没有,我知道虽然我们不能在一起,可是我的心里永远有个你,有了你,我便会快乐地活下去。你知道吗?晨希现在已经很懂事了,可惜他现在没有在这里。” 面前的少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笑道:“真的吗?我这个弟弟从小贪玩贪吃贪睡,我真不能想象他懂事的样子。”少女忍不住笑了笑,脸色却忽然暗了下来,“可是他还这么小,就已经……” 叶明刮了刮她的鼻子,顺手揩去脸颊上的泪水:“他也是我的亲弟弟!”话简短却有力,让人无可置疑。 “香莲”怔怔地看着叶明,两人互相凝视,目光一片柔情。良久“香莲”缓缓说道:“叶郎,我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要学会忘记我,知道吗?” 不对,不对,不对!叶明心底一个声音不断地呼唤着,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像?这语气、这神态、这举动完完全全是属于香莲的。“孽镜地狱”本是启人恶念,为什么“香莲”会迥异于他的父亲? 叶明怔怔地看着她,泪水滚滚而下,半晌颤抖着声道:“你是香莲,你是真的香莲,香莲,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最后的大叫声中,倏然紧紧抱住柔弱的少女,彷佛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 白狐满目惊奇,那黑盒中飞出的物体散发出耀眼的青绿玄光,竟完全遮掩住天空,把叶明笼罩了起来,里面再也瞧不分明。而那物却围绕着叶明所在的区域高速旋转,尽显诡异。 白狐飞到浓雾身旁,对着尚在大声口念咒语的厉炎问道:“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孽镜地狱’现在完全不听从我的指挥!就是那个鬼玩意,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狐托起黑盒,打开盒盖,道:“那个就是主人要我们费尽心机解谜的宝物。” “就是那个宝物,难道……”厉炎声音微见激动,难道他们筹划已久的事就要成功了? “或许,真的要出来了……”白狐目光闪动,却是不知什么要出来了。 忽然间两人都发觉了什么,回头看去,只见黑夜中几束剑芒迅速逼近,待得近处,三男三女一小童,个个俊俏,正是顾玉清、顾晓亦、秦琬琬、风影、若灵、方龙竹还有晨希来了。 顾晓亦甫一踏地,立即叫道:“你们这些妖怪,快说叶明在哪里!” 风影等人倒还慎重,仔细瞧了瞧场中情形,一眼见到那发光旋转的物事还心存惊异,待瞥到白狐手中打开盖的黑盒,便已明白大概,只是左右见不到叶明,不免有些奇怪。 白狐咯咯笑道:“小妹妹,这么关心人家,他是你的情郎吗?” 当着众人的面,顾晓亦不由大窘,幸好天黑,便连红晕也看不清了。她气恼道:“要你管,快说,你们把叶明怎么了?” 此时最关心叶明的当然还有晨希,只见他一把冲出,大叫道:“大哥,大哥,你在哪里?” 厉炎正自恼怒,不想却跑来一堆人呱噪,偏生一个个都漂亮得紧,大怒道:“吵什么,再吵我把你们一个个都吃了!” 风影本就在怀疑这团浓雾,见它发出声音,沉声道:“阁下是何人?可是与这妖女一伙的吗?” “哈哈,我是何人,你很快就清楚了!”厉炎语声转厉,已动了杀机。 白狐眉头一皱,轻声道:“正事要紧。”厉炎闻言哼了一声,也就不再说话。两人遂重新把目光投向宝物。 众人顺他们目光看去,方龙竹忽道:“难道叶兄被他们困在了里边?” 若灵却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道:“不对,叶明功力高强,不至于被困。我担心的是,这个宝物或许就要被开启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虽然他们心底都有着一丝犹疑,却谁都不敢肯定,而秦琬琬只是冷冷地看着,不发一言。宝物是什么?没人知道,半空中那物事被青绿玄光覆盖,完全看不透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宝物之谜又是什么?难道真的会给人间乃至六界带来大祸吗? 忽然在场所有之人心中一动,只见那宝物飞得越来越缓,最后竟停了下来。 厉炎疑道:“怎么回事?”话方说完,便要飞过去弄个明白。却听白狐忽道:“等等。” 倏然间那宝物绿光暴涨,众人赶忙遮住眼睛,等奇光消失后,再睁眼望去,那宝物已然失去了踪影,只剩下青绿玄光笼罩的一片大空间。 “怎么了?那发光的东西跑哪去了?”顾晓亦惊道。 “或许已经进去了。”耳旁一个声音响起,顾晓亦向左看去,只见风影一脸严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上方。顾晓亦怔了怔,此刻的风影好像有些不同,这种不同却好像让他更好看了。“还是讨厌鬼一个。”顾晓亦心里暗骂,偏过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猛听那半空中一阵长啸,犹如龙吟般久久不绝!人人面带惊异,那青绿光团随着啸声逐渐旋转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带起旋风阵阵,大河如长龙般倒翻上来,最后竟有卷噬万物的滔天气势。 白狐、厉炎内心惊骇莫名,不曾想叶明竟有如此功力,慌忙避了开去。 顾晓亦忙拉住晨希,艰难地向后退去。而晨希却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啸声中的悲苦,他能感受到,“大哥……” 突然他一把甩掉顾晓亦的手,向那半空中飞了过去。顾晓亦大惊,看那晨希时,却已飞到了天上,她愣愣着道:“他、他居然会飞……” 晨希飞行急速,风影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眼看晨希必会被卷进青绿玄光的漩涡,到那时,后果如何,无人能知。就在这时,啸声忽止,青绿光团漫天破碎,所有卷上天的沙石、河水砸向地上,响声阵阵。而在耀眼的光芒里,却有一小团柔和的白光静静地现了出来。 “大哥。”晨希停住飞行的身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的大哥,叶明。所有的人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还有他手中的物事。 忽然一声惊呼,却是发自顾玉清口中,“这个东西,是,是和氏璧!” 第十二章 秘密(二) 和氏璧,传国玉玺,天下所共传之宝,失踪至今近千年,却怎会出现在这里?众人凝神观看,那宝物确是一方玉印,色绿如蓝,温润而泽,式样古朴,印角镶金,正是那传说中的人间至宝。 而此时,和氏璧在叶明手上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叶明面无表情,只是安静地立在那儿,彷佛痴了一般。 秦琬琬眉头一皱,随即踏上前一步。风影担心她会趁机对叶明不利,紧随其后。而那白狐及厉炎不知为何,却只是冷眼旁观,并不急于夺宝。 若灵冷冷地看他们一眼,嘴角带起自信的微笑。“你们不过是想等叶明解开宝物之谜,然后再下手夺取罢了。今天有我灵儿在此,岂会让你们奸计得逞?” 香莲走了,永远地走了。她的温柔眼神、她的一颦一笑,都只能永远地存在他的脑海里了。叶明缓缓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到了晨希、顾晓亦、秦琬琬……忽然他微微一笑,又转回了头,轻轻说道:“香莲,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香莲,我爱你……” 正在此时,和氏璧悠然飞起,重新换回青绿玄光,叶明讶然看去,和氏璧缓慢地旋转着,流光溢彩成圆向天放扩,蔚为神奇。 白狐呼吸似乎也凝滞了,眼光热切地看着宝物。她身旁的厉炎更是不由自主地向前飞出尺许,就连他的鼻息也粗重可闻。顾玉清兄妹、方龙竹更是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眼前所发生的事。风影沉声道:“真的要解开谜了吗?”“不知道会出来什么东西呢?”若灵忐忑不安地说道。 那和氏璧放射出神秘的力量,不仅让满天景星庆云,一片粲然,有如祥霞烁绕,瑞雾盘旋,甚且令众人心头覆上一种和平安详的感觉,便如厉炎这等恶鬼,却也没有造次,身遭的黑雾明显淡了许多。 在众人环伺中,一个“东西”忽然从和氏璧上面缓缓飞了上来,越到上方,体形就越大了一些。叶明离它最近,自然看得最是明白。这“东西”竟彷佛是一种飞禽类生物,也就是说,和氏璧里封印了一个生物。难道所谓的宝物之谜就是这玩意?难道那些罗汉所言可危害六界的东西就是它? “魔龙!”风影失声道。 神界有龙,可布云施雨,可翻江倒海,责为大地播洒甘霖;人界有龙,身一国之主,领天下万民,国家兴亡由他定;同样,魔界有龙,为诸神抛弃,在异界生存,苦苦挣扎方显真灵。 只见这条魔龙浑身漆黑如墨泼,尖角由头沿背骨直至长尾分立,一双翅膀犹如铜铁铸就,劲气逼人,长相凶恶,傲骨不群,尤其一对龙眼凶光暴闪,凌厉异常。若说它倔性难驯,少有人敌,或有人信服。但若说它将危害六界,涂炭生灵,却是有些言辞夸大了。 厉炎一阵失望,恶声恶气地道:“白狐,你说主人要我们费尽心机解开的谜就是这区区一条魔龙?我两个手指就可以摆平它,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白狐面色一冷,道:“厉炎,妄言主人是非,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话一说完,立时听到厉炎一阵求饶,方才淡淡地道:“好戏刚开场,有耐心的人才能看到结局。” 厉炎不再说话,似乎已在思索白狐此话的含义。 魔龙终于不再变大,此时它身高约有五丈,体形着实硕大。如此一个庞然大物瞪着一双血丝巨眼,想来场面必是怪异之极。和氏璧终于停止旋转,那些青绿玄光也随之消失,天际再次回到昏暗之中,而那和氏璧似乎甚有灵性,径自飞回叶明的手上。 顾晓亦身子颤巍巍,腿脚哆嗦嗦,就连说话也不利索起来:“我的天哪,这,这,这是什么,什么怪物?”她想躲到其他人的背后,可是已经软得迈不开步了。正在这时,风影走了过来,冲她一笑,挡在她的身前。顾晓亦心想,谁要你讨好了?可是要她出口喝风影走开,却也是不必了。 忽然远远地一声怪啸,眼前的魔龙侧耳倾听,随即侧过头去,眼睛竟放出异光。叶明早已发现异样,黑压压的天边,隐有一条与魔龙体形相仿的怪物快速飞来,看来必是它的同类。 “扑啦……”魔龙振翅飞起,风势奇急,带起尘土无数,顾玉清等人竟睁不开眼来。魔龙飞至稍远处,另一条魔龙已然飞来,看它虽也凶悍,但眼光却柔和了许多,叫声也娇嫩许多,必是一条雌龙无疑。 两条魔龙怪叫半天,没人听得懂半句,但看他们举动亲昵,必是相见甚欢。想想也是,这条雄魔龙也不知是倒了哪辈子的霉,竟被高人封印,估计也有好几百年,乍遇同类,岂能不激动异常? 此时的叶明却皱紧了眉头,旷世秘辛,六界安危,岂同等闲?蓦然一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他凝神看去,只见两条魔龙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一名黑衣人,黑夜中虽看不清外貌,但叶明却已知道来人是谁,若不是他,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 其他人显然也注意到了黑衣人的存在,且不管这条魔龙到底有什么特别,但总归是和氏璧的谜底,怎能轻易让他带走?若灵和风影相视一眼,彼此会意,只见剑芒一闪,两人已御剑飞到了高处,堪堪来到叶明身畔,前者道:“叶明,魔龙决不能到魔界的手里!”若灵没有多说,料以叶明之能,必能体会她心中的焦急。 叶明微微颔首,忽对着黑衣人说道:“你可是死魔?” 魔帝座下有四魔,天魔、死魔、阴魔、烦恼魔。死魔者,谓彼彼有情,从彼彼有情众,夭丧殒殁,即能断众生命根之死。叶明以降龙紫气之能,再加顾玉清先前被此人生生夺去一半生命,故有此猜测。 即使相隔甚远,叶明话声也不重,但还是穿过层层杂音,清楚无误地传入黑衣人耳里。黑衣人不由惊讶,没想此人竟能认出他的身份,但此时大功告成,却不必在此多费唇舌。而且这人的那套剑法,着实令他顾忌,当下只是阴阴一笑道:“正是,多谢你完成我百年心愿,嘿嘿,再见。” 言毕,他搓唇作啸,雌魔龙摇头摆尾,作出响应,就待与雄魔龙振翅飞离。风影大惊,魔龙飞行急速,就算以秦琬琬魔婴之力,也决计不能跟得上,到时秘密落入魔界,苍生只能嗷嗷待宰。一念及此,藏龙剑剑光大作,人未至,手中剑气冲霄,顿时长出一把十丈多长的气剑,遥遥朝死魔斩下。 当年,风影未入仙界之时,年仅二十二岁,已享江湖赫赫声名。昆仑紫灵真人不惜诓骗,也要让他修习仙家秘术,其中固有一些不为外人道的秘辛,但风影资质之高,却为仙界千年不遇,否则也不会让鬼界阎王之下两大高手之一崔府君如此看重。此时看他出手,静如渊岳,动如雷电,潇洒如意,端是大家之风,不可小觑。 死魔神色一紧,尽管那气剑离己尚远,但其势已牢牢锁住几里方圆,甚且中间气流身先士卒,步步杀机,若不顾一切,驾驭魔龙逃离,恐不出一丈,已成剑下亡魂。他暗自心凛,尽管他对风影已有很大的预估,但仍料不到会如此厉害。仙界几时有了这等后辈,而从不听闻此人事迹,其中隐秘耐人寻味。 死魔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右手在身前倏起倏落,最后长长地一捺后,竟是个“灭”字。只见此字边缘隐泛光芒,却是血色,丝丝缭绕,戾气弥漫,凡人即便看一眼恐也会痴傻半生,难怪死魔信心满满。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灭”字倏忽高涨百倍,以千钧盖顶之势直直迎上风影刺目气剑。 当此关头,顾玉清等人不免惊呼出声,而秦琬琬、白狐则是冷眼旁观,厉炎身遭黑雾不断涌动,想来是跃跃欲试了。 没有众人预料的轰隆巨响,只是一声轻微的“嗤”,气剑、“灭”字瞬间同归于尽,一股巨大的气流各反相汹涌,风影倒翻而回,所幸有藏龙剑护体,不致过于狼狈。死魔身处上方,借反劲一跃而上雌魔龙背上,一阵大笑,就欲驾驭飞离! 第十二章 秘密(三) 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不知何时,他的前方停立一人。此人无气无势,身子清瘦,长发几乎遮了一半脸,彷佛历尽沧桑,但他就是这么随便一站,便没有人敢小瞧了他。他,就是叶明。 若灵心中一喜,她虽不能深知叶明能力,但想来阻挡区区死魔,必有余力。只是她亦知晓叶明此人虽身怀大神通,但似乎有些不通世务,可是死魔阴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极,倘若叶明一旦中了死魔的奸计,那可就遭了。想到此,她急忙掠上,又担心自己功力不够,反成累赘,暗自拿出玉葫芦,以为臂助。 风影略一调息,已然无事,赶忙御剑迎上,与叶明、若灵成三足鼎立之势,牢牢包围住死魔。 白狐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没有举动,一旁的厉炎业鬼却忍耐不住,急道:“白狐,我们也上吧。” 白狐冷笑道:“我们上,帮谁?别忘了主人只要我们解开宝物之谜,其他可跟我们无关。” 厉炎嘿嘿一笑道:“我们不必帮谁,主人既然如此看重这宝物,想来定是有天大之谜。死魔那小子不也对它虎视眈眈吗?或许我们能从魔龙里得到我们想要的也说不定。” 白狐斜眼瞄了他一眼道:“厉炎,你可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啊。竟然敢打这主意,你是否想着或许能得到那件东西,然后有一日能打败主人,嗯?” “这都是你自己想的,我可没说。”厉炎嘿笑不再言语,但听他语气,便知他早已动这方面的脑筋了。 “古人有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厉炎,多动脑子。”白狐淡淡地道,厉炎却听得大喜,知白狐亦有此想法,当下勉强按捺住急性子,密切注视战局。 叶明眉头微皱,自从和氏璧解封,当初那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亲切却抗拒,既矛盾又真实的感觉。他不禁有些惶恐,此生实在经历了太多难以解释的事,彷佛老天早已给他安排好了命运一般。每当他想到小时问教授他武功的老爷爷那两句话时,就会有一种恐惧感萦绕心中。 “爷爷,你为什么不让我叫你师父呢?”“这世上啊……还没人能担当得起作你的师父……”“爷爷,你为什么会来教我功夫呢?”“我……只是把你的东西还给你罢了……” 忽听一阵狂笑,叶明愕然抬头,只见死魔眼光闪烁,恶声道:“你们以为这样便可以困住我了吗?你们想想我会傻到单枪匹马闯来吗?”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叶明一惊,暗忖果然如此。突听一声尖叫,叶明急忙看去,只见下方岸边顾晓亦被一黑衣人架住了脖子,往一边拖去。而顾玉清和方龙竹急忙跟上,连声喝止,却无奈那人完全无动于衷。 正在此时,河水中一声爆响,又一黑衣人急速冲出,目标赫然是晨希!待得晨希惊觉时,黑衣人已近在咫尺。晨希经叶明一年调教,功力自然不菲,双手十指连弹,紫点如雨珠般不断激射。那黑衣人早有准备,右手挥洒出一片黑气,竟把紫点全部给笼罩住,同时左手向前探出,一把掐住晨希的脖子。 短短时间,两人便身陷囹圄,强弱形势登时逆转。若灵俏脸煞白,不想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正沉思冥想解救之法时,忽听到一种低沉至近乎恐怖的声音。 “放了他们!” 叶明缓缓抬步走来,一步一步踏在空中,发出一声一声的“嘭”。他面无表情,冷酷到极点,偏偏一双眼睛森寒发光,想来已是怒至极点。 风影和若灵不禁往两边退了开去,此时的叶明全身竟散发出一股万神莫当的气势,若有人胆敢直撄其锋,那便与寻死无异。白狐美眸中光芒闪动,而厉炎却不禁退到白狐身旁。 死魔心中一紧,全身莫名地颤了起来。他号称死魔,夺人性命,便如家常便饭。不想今天却让别人逼到头上了。他不禁大怒,暗想手上既有两张王牌,难道还怕了此人不成?死魔勉强镇定心神,随即一阵冷笑道:“你若再上前一步,那小鬼的一条手臂可是保不住了。” 果然面前这人乖乖地停了下来,死魔暗舒一口气,便又洋洋得意起来,天大的事,到他死魔手里,也能迎刃而解。就算你叶明神通广大,天下无敌,却还不是给老子玩弄在手心里吗? 死魔倏然自雌魔龙背上跳下,负手而立,狞笑一声道:“给我跪下来!”看叶明握紧了拳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死魔却是心里头乐了。挣扎在尊严界限、垂死在生命边缘,一直是死魔最喜欢看到的,他一直去挖掘人性的弊端,就是要证明给神界那帮老不死的人看,你们创造的东西多么丑陋啊! “我数到三,你再不跪下来,我就先杀了那个女的,然后慢慢折磨小孩!一、二……” 死魔笑眯眯地看着他慢慢跪下,片刻前他还耀武扬威,挺是威风,现下呢,还不是比自己低了半截,丑陋的人啊,无能的人啊,怎么会有我们魔这般高大?你们最多只能向我们跪拜,或者连跪拜的资格都没有! 旁边的几个小孩怒了,看他们呲牙咧嘴,频频对自己喝骂。死魔挠了挠耳朵,你们说什么,我没听见。他向前飞出丈许,猛然一脚朝叶明踢去,你这没用的人,给老子踢,你敢反抗吗? 就在这时,一阵风声,再听一声闷响,叶明抬起了头,他看到了魔龙,那条雄魔龙。雄魔龙眼光湛然,凛然生威,两个巨大的鼻孔“呼呼”喷出阵阵白气。他就这么看着叶明,忽然张开巨口:“站起来!” 魔龙说话了! 魔龙竟然说话了,叶明不禁一怔,耳闻远处死魔怒喝:“你这畜生,竟敢对我不敬,我宰了你!” 忽然叶明心中一动,向下看去,不知何时,抓了顾晓亦的黑衣人背后出现一人,她冷面俏脸,艳丽非常,正是魔婴秦琬琬。只见她玉手微抬,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那黑衣人突受惊吓,骇然回头,却被秦琬琬一掌打到老远,爬起后仓惶逃跑,顾晓亦却是得救了。 同时只听一阵咯咯娇笑,叶明急忙看去,掐住晨希的黑衣人不知中了什么妖法,竟不能动弹,晨希忙从魔手里脱离,气恼之下一脚把这魔人从哪里来踢回哪里去。 死魔惊怒交迸,怒道:“白狐,我们早已有约定,你怎能……” 白狐笑道:“死魔,你抓其他人我不管,可是这小孩我喜欢得紧,自然不能让他受到伤害了。” 先前死魔因被雄魔龙巨翅扫开甚远,早已脱出叶明三人的包围圈,雌魔龙心忧主人,恭候身侧。而风影和若灵因晨希两人之故,竟没有再次跟上。此时四面楚歌,死魔猛然攀上雌魔龙后背,呼喝一声,那雌魔龙振翅高飞,不忘回头怪叫几声,像是招呼雄魔龙快跟上一般。不过数息,一魔一龙就已消失无踪,惹得若灵暗叹可惜。 雄魔龙侧视他们离开,然后转回庞然巨头,瞪视叶明一阵,居然缓缓地摇了摇头。若灵瞧得奇怪:“这位魔龙,魔龙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雄魔龙仰头望天,叹道:“你们听好了,和氏璧之谜便是……”听及此言,众人无不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呼吸粗重,想来都是存了莫大的好奇。 “……秋末冬初,八阵图出。锈剑荣辱,天下繁枯!”一首普普通通的箴言,却即将给这个世界带来未知的命运。 风影乍闻此言,不禁惊呼后退,那双眸子里闪烁的也不知是恐惧抑或兴奋…… 雄魔龙独自转过了身,黑夜衬托,甚显寥落,看它双翅越拍越急,想是要走了。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为了帮我,得罪死魔。魔界里已经容不下你。” 雄魔龙微微侧过了头,万籁俱寂中,振翅声更显宁静,片刻间它又转回头,正视远方,破空声起,它也已融入了夜幕之中…… 叶明轻轻叹了口气,忽听一阵娇笑声里,传来一个妩媚的声音:“冤家,我们还会再见的,别忘了,我的心可永远等着你喔……” 第十三章 长安(一) 长安,是历史上建都朝代最多的一座大城。尤其到如今大唐,其繁华度寰宇无二。城内人口多达百万,达官贵人、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佛道僧尼无所不在。正是世人仰慕的黄金地,万国进贡的大都会。 中原镖局是本朝第一大镖局,更被当今皇帝赐以旷海明珠,行镖所过之处更可得地方护佑,以此身份地位,各地镖行据点自然兴盛。即便长安寸金寸地,也是牢牢扎根,更兼生意红火,财源滚滚而来。 掌管中原镖局长安分局的正是顾全大弟子苏广志,剑法从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行镖途中若遇贼匪,往往十剑退敌,因此人送外号“临风十剑”。 这日下午未时,天气阴冷,长安街道上人流熙攘,一如往日般热闹。在一所大宅子里,前门尚是人声鼎沸,后院却彷佛遗世独立,安静异常,没有人会来这里打扰。 一间昏暗的房里,忽然响起一阵依依呀呀声,语声稚嫩,却是哪个小孩梦呓了。细眼瞧去,那小孩兀自伸长了小脚,半个身子也跑出了被外。他的脚旁依稀是一个年轻人的头部,看他长发乱披,满嘴胡渣,一脸沧桑,此时却浮起浅浅的笑容。 突然小孩大叫一声“放开我!”小脚猛地踹到了年轻人的脸上。年轻人一惊醒转,尚自惊疑不定,瞧到小孩的丑状,不禁揉揉疼痛的脸孔,苦笑一声。此时睡意全无,索性起身穿衣,他把被子重新拿盖回小孩身上,童心忽起,在小孩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暗道:“让你坏我的好梦。” “吱呀”,叶明合起房门,向院中看去,院落甚大,中间植有三株参天古柏,树荫洒下,伴送秋风,颇有凉爽之意。两旁或植秋菊,或生桂花,清香缕缕,满目缤纷,令人心旷神怡。 古柏正值换叶之季,飘落满地落叶,微显狼藉。一个手执扫帚的中年女子,背着身子,便在石板地上清理这些落叶。 叶明走上几步,刚想发问,却一时不知如何称呼。也是他一生孤僻,少与人搭讪,才会有此窘境。“这位,这位大妈……” 眼前的中年女子猛然回过头来,怒目圆睁,道:“你怎么说话呢,我有这么老吗?”说完便又自顾自地扫地去了。 叶明一怔,适才看得清楚,虽说岁月不饶人,但她确实风韵犹存,想来天下女子都爱美,不愿给人说老了去。想到此,他放下心来,这回可不会出错了。“这位小姐,在下……” “啪!”女人狠狠地摔出扫帚,双手叉腰,显得更怒了:“你好大的胆,我已为人妇,你竟然光天化日来调戏我,你眼中还有王法吗……” 叶明大惊,不想问话竟生出调戏之说,眼看她尚在喋喋不休,越说越大声,唯恐天下不知的样子,忙双手连摇,慌道:“这位大姐,嫂嫂,我只是想来问问哪里可以打水洗脸,没有其他意思。” 这女子看他一副焦急模样,“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撩了撩长发,显得很是风情万种:“这才像话,记得以后向女人问话时,可不能过于轻率。我夫家姓张,你便称我张嫂好了。要洗脸么,跟我来吧。” 叶明怕她再发雌威,那可难以招架,赶忙唯唯诺诺,连声应了。向左依次经过花圃,屋舍,来到一口四方井边,井边有连绳木桶,稍远处有清洗物事用的石板,上放木盆。叶明大喜,赶忙把木桶放进井里,不旋踵,便提上满满一桶水来。 张嫂见他提水毫不费力,不觉奇异,笑道:“看不出你身子瘦小,力气倒挺大的。”叶明呵呵一笑,把水倒入木盆,就待把脸埋入水里。 “给你擦脸的。”张嫂丢了条汗巾在他边上,随即走了。 木盆里的水渐渐平静了下来,现出一张很是邋遢的脸孔。叶明不禁摇头苦笑,印象中的自己似乎只有在和香莲在一起时才穿戴整洁、容光焕发。不料只过了一年多,便落魄成这副模样,怪不得总觉得别人瞧他的眼神怪怪的。 “是该整理整理了。”叶明暗自想道。他清洗一阵,伸出右手,食指尖忽生紫气,唇上唇下一阵擦抹,那浅胡渣便簌簌掉了下来。然后他又束起长发,不致脸部被遮。弄好一切,再看看水中的自己,还觉满意,脸上也不禁浮起了笑容。 见四周无人,叶明精神一振,摆开架势,逍遥手随意施展开来,虽不贯注劲力,没有虎虎生风的感觉,但逍遥手重在心法,本不一味求劲,只见他身法轻盈,如龙飞凤舞,煞是好看。打了一阵,更觉精力充沛。昨晚那和氏璧内藏的力量竟助自己弥补了混沌之气中人气的缺失,这意外的收获令他不由暗暗惊喜,如此幽冥血海之毒发作的频率便又会减小,对于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收拾好东西,叶明便又原路返回。三年之期,寻找七件有灵之物。为了顾晓亦手上的一颗旷海明珠,他许诺为她做三件事。如今帮她做第二件事,为把和氏璧安全送到凤府,他也只能跟到长安。叶明微微叹了口气,天下至宝回归皇城,祸福实在难料啊。 踏入院落,已见张嫂忙碌的身形。看她已把落叶扫到一处,想来只需一会便可装入麻袋,充作柴禾。此时张嫂也发觉院中多了一人,仰起头来,两人目光相视,忽见张嫂一脸讶异,随即掩嘴失笑。叶明奇怪,难道自己清理一阵反而难看了不成? 正自察看身上是不是不小心沾染上什么东西,张嫂笑道:“原来你还是个孩子呀。” 孩子!叶明差点跳了起来,几年里他历遍诸般困事,一一挺过,早就自认老大不小,竟还有人称他为孩子。这下可糟糕了,叶明赶忙转身,急急往那水井处走去。 “喂,你干嘛去?”张嫂不依不饶地笑着问道。 “我要找回我的胡子。”叶明暗暗点头,这事可大可小,趁着其他人还没休息好之际,得把所有的破绽弥补好才行。突然眼前房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人。叶明只叫得一声苦,赶紧加快脚步。 风影一出房门,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形在身边匆匆走过,叫道:“叶明兄,你这是要去哪里?咦……” 还是被认出来了,叶明眼角斜瞄,那风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盯着叶明径自走了过来。叶明暗暗苦笑,无奈下转过头道:“风影,你这么快就休息好了。”见风影兀自盯着自己不放,神情间大现惊异,不由头皮发麻。 风影又看了看身后仍低笑不止的张嫂,已明了大概,满面笑容道:“叶明兄年纪轻轻,便有如今这番通天彻地之能,实令风影惭愧。玉清兄弟他们已在外面等候,若叶明兄收拾妥当,便同我一起来吧。”说罢在前带路,一路走去。 叶明一愣,原来其余人都已醒转,而他因两天两夜不曾睡眠,期间明争暗斗数场,幽冥血海之毒又于前晚发作,早已劳累不堪,就多睡了些时候。看风影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相貌,叶明稍微放下心来,随他走去。 未进客堂,便听到顾晓亦一阵嬉笑声:“琬琬姐,这些糕饼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多谢你昨晚的搭救之恩。只是我不知道你以前喜欢吃哪种口味的,就多准备了些。”叶明不禁露出微笑,看来秦琬琬的义举让顾晓亦对她改观了不少。 叶明举目看去,果然那桌上各式糕饼多达十几碟,色彩繁复,望来好吃之极,令人食指大动。客堂中除了一路同来的几人外,尚坐着一名高大青年,此人一张国字脸,五官威严,颇有顾全之风,正是此间镖头“临风十剑”苏广志。 第十三章 长安(二) 见叶明两人进来,客堂中人移动目光,忽听“呀”的一声轻呼,却是发自顾晓亦之口。叶明讶然看去,似乎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自己,脸上带了些错愕,又似笑非笑。叶明不觉脸一热,心中大悔,无奈此时有心无力,只能尴尬地往风影背后挪了挪。 “哈哈……”不知谁先带头发笑,只见顾玉清、方龙竹忍俊不禁,顾晓亦、若灵肆无忌惮,秦琬琬抿嘴莞尔,苏广志却是满面疑惑。各人表情不一,却让气氛一下子涨高不少。 顾玉清首先走过来,说道:“叶兄,我已叫人热着饭菜,我先去叫人端过来。” 叶明一阵感激,想必是顾玉清不欲打扰自己休息,便留了一份。他自幼孤苦,待他好的人只有小时相依为命的刘婆婆和香莲一村人,但相处时间都不长。如今碰着顾玉清,除了一时还有些不适,就只有感激。 叶明随风影再往里走去,忽见顾晓亦双手抵腮,几个手指玩着一条小辫,瞪着大眼,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叶明,你到底多大了?”和叶明一同护过镖的人满心好奇,齐齐把目光投向了他。之前叶明长发遮面、满嘴胡渣,望之当然彷佛一个历尽沧桑的青年人。如今他清理过后,脸孔反显稚嫩,也让人一下明白他身形瘦小其实另有原因。 “小师妹,别这么没礼貌。叶明老弟,多谢你帮我们中原镖局护送这趟镖,快请坐。”苏广志笑着站起,这下可更显高大,足足比叶明高了一个头,两相衬托,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来长安前,众人已商量好,和氏璧其中隐秘实在不宜为外人知晓,于是对苏广志只是称叶明和风影一行人帮他们击退劫镖强敌,并一路护送至长安。苏广志虽有些疑惑,但对这些年轻英侠却大为敬重,赶紧收拾好厢房让他们歇息。 叶明称谢坐下,一阵酥香入鼻,叶明斜目看去,身边便是鲜美糕饼,不觉一阵肚饿。秦琬琬离他最近,见状冷艳的脸上也不禁浮起笑容,不经意地把一碟五色饼往他面前推了推。若灵鬼灵精,一把拦住,笑道:“叶明,今天要想吃糕饼呢,你可得先说你的年龄。” “我……”叶明刚想慌编个大点的年纪,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我大哥呀,今年十九岁吧。”却是晨希蹦蹦跳跳地进来了,在他后面则是顾玉清和拿着食盒的张嫂。 叶明沉下脸,作恼状道:“小孩子干嘛不多睡一会。”晨希嘻嘻一笑道:“大孩子不叫醒我,小孩子可是给饿醒了。” 一片笑声中,叶明和晨希一阵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苏广志忽道:“凤府位于城西永安渠附近,我们镖局的人手报告,凤大人于午初时回府,至今未出。若要把镖安全送到,我想我们应趁早去送。” 顾晓亦奇道:“不等爹爹吗?” 苏广志摇了摇头,道:“师父恐怕要明天才到,这趟镖古怪得紧,我看要及早送,免生枝节。” 风影点了点头,道:“我们这趟,人不宜过多,人多徒惹人注目;也不宜过少,若遇强敌,可为互助。”见众人颔首赞同,续道:“苏兄久在长安处事,对这里自然熟悉,所以我们应由苏兄带领。其次叶明、方师弟、秦小姐以及在下皆可陪同前往。” “喂,讨厌鬼,我也要去。”顾晓亦一听没有她,可不乐意了。 “晓亦!”顾玉清轻喝一声,然后道:“风影兄所言有理,我们自在这里等候各位好消息。” 顾晓亦撅撅嘴,心有不甘,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若灵说道:“晓亦,长安城有哪里好玩的,你带我去玩玩好吗?”顾晓亦转头看去,见若灵对自己悄悄眨了眨眼,心中一动,笑道:“好啊,长安好玩的地方很多,我等会带你去,不理他们。” 大家意见统一,忽然一个嫩嫩的声音响起,“那个,我呢?”晨希舔了舔油腻的嘴唇,眼巴巴地问道。 “长安果然繁荣。”望着两边琳琅满目的店铺,叶明暗自想道。其时叶明五人按风影所说向城西凤府进发。而黑盒与和氏璧则理所当然地由叶明保管。 苏广志初时还担心叶明能不能担起大任,毕竟他没有真正见识叶明他们的实力,顾玉清好说歹说,才让他勉强相信。如今他形影不离地跟着叶明,心思自然显露无疑。 方龙竹为人豪迈,却不喜多言。因此他也没让苏广志知道他便是当今人间天下第一剑客,只自称姓方。如今故地重游,颇多感慨,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意兴阑珊。 风影微微奇怪,他这个师弟没有天下第一的骄纵,来到长安后,却有类似以前叶明的颓丧。他已经是人世的剑圣,该有的都有了,为何还会如这般情境? 风影暗自留心,忽笑问道:“苏兄,长安闻名江湖的帮派多吗?” 这可问到点子上了,苏广志微觉奇怪,难道他身为江湖中人,竟然没听过有名的帮派?风影察言观色,笑道:“我刚艺成下山,对江湖还不是很了解,所以劳烦苏兄为我解惑。”事实上是他离开人间五十年,前后江湖多有变化,这才向苏广志提问。 苏广志对此是如数家珍,当下呵呵笑道:“长安的帮派,最有名的莫过关中剑派,这个不劳我说,风影兄自是明白。”风影点点头。叶明却是不明白了,当年那无名老人给他讲解六界之事时,唯有人界之事没有仔细讲解,其后他或被追杀,或忙于寻宝,江湖接触不多,此时听他们说起,饶有兴味。 “其次是凌烟阁,我朝开国之初,猛将如云,他们的后代或弟子多入凌烟阁,武艺有成之时,必被吾皇重用!其他帮派多为此一派一阁附属。若与江湖名派相比,实不值一提。” 风影点了点头,看来国家安稳,江湖也变化不大,瞅了瞅方龙竹后再次问道:“长安最近几年发生过什么江湖大事吗?” 苏广志想了想,忽然脸上一阵兴奋,道:“最大的事莫过于去年剑圣与武林盟主之战!” “啊!”一声轻呼,叶明、秦琬琬不禁看向方龙竹,但见他一脸萧索,充耳不闻,不觉奇怪。记得当日在酒棚,顾玉清有言武林盟主对方龙竹亦自愧弗如。那为何方龙竹还是闷闷不乐呢? 苏广志显然没有发现异状,仍一脸沉浸在回忆之中:“可惜当时我行镖在外,不能亲眼目睹。哎,就算我在长安,恐怕也无法看到。他们是在太乙山天池比武,因地处皇家,观者寥寥,但俱为武林翘楚之辈。据他们所言,两人足踏飞剑,凌虚天池,天地为之风云色变,这一战足足打了一天一夜,两人最后相视大笑。后来有人问武林盟主谁输谁赢,他笑道:‘吾不及剑圣万一!’于是剑圣之名不胫而走,想来实为我等学剑之人楷模。” 三人听得入神,而方龙竹还是不声不响地走着,无丝毫得意,看来彷佛心神不属。风影续道:“苏兄,那剑圣后来人呢?” “后来……”说到此,苏广志竟然叹了口气,三人知道故事到了关键处,更加聚精会神,“据说那趟剑圣进京,是为了报杀父之仇的。而他的杀父仇人似乎是朝廷里的大员,他与盟主一场恶斗后,又连破凌烟阁十四大将,一剑刺进了仇人右胸,之后逃逸京城。奇怪的是剑圣为什么不刺心脏,反而让仇人有机会活命,而且更奇怪的是此后他也没被通缉。” 事情玄之又玄,恐怕暗中别有内情,这一切的谜底也只有他们身边的那位剑客才能揭晓。叶明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方龙竹,终于明白他萧索的缘由,如今他公然现身于长安,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第十四章 传说(一) 传说神州浩土,是由盘古开创而出。 天地始成,万物乃生。 当此天下,有洪荒猛兽践踏大地,有远古凶禽称霸天空。各种庞然大物、成群小虫争相建立自己的领地。流血厮杀、种族生灭所在多有。在这样一个凶残的蛮荒年代,忽然多了两个奇怪的生物。他们就是人王伏羲与圣母女娲。 伏羲与女娲有感同类的稀少,悉心观摩自然规律,最后毅然成婚,生儿育女及捏土造人,方有这朗朗乾坤、人类万世基业。伏羲与女娲由此被后人千秋供奉、万载膜拜。 伏羲聪慧过人,仰观象于天,俯察法于地,发明创造了八卦。八卦者,乾为天、坤为地、坎为水、离为火、震为雷、艮为山、巽为风、兑为泽,可概括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 其后人类用八卦来卜测命理风水,借以趋利避害,方才有了巫师半仙之流。但又有一些才智卓绝之人,利用八卦创出各种巧妙阵法,配合天时地利,以挡敌方雄师精锐,无往而不利。这些人往往是一国将相之才!其中有一个阵法惊天地、泣鬼神,至今六界生灵无一人能破,它就是古往今来第一阵——八阵图! 传说八阵图为三国诸葛亮所创,当时他以乱石堆成石阵,困住吴国陆逊十万精兵!古老相传,八阵图由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另加中军九个大阵组成。其中中军有十六小阵,周围八阵各有六个小阵,共计六十四个小阵。八阵中,天、地、风、云为四正,龙、虎、鸟、蛇为四奇。另外,尚有二十四阵布于后方,以为机动之用。如此八阵图可称天下无敌。 诸葛亮仙逝,八阵图随之湮没,至今尚留几处遗迹,然阵型毁坏,元气已泄,只能遥想武侯当年羽扇纶巾,大破吴军风貌,思之豪气勃发。 伏羲八卦名扬千古,却鲜少有人知晓伏羲亦有一样绝学震烁天下! 传说为降伏蛮荒飞禽走兽,给人类一个能生存的空间,伏羲、女娲多方奔走,各出机杼。其中伏羲有感盘古开天辟地,天地之灵无所不在,仰望日月星辰,采撷永恒一点;踏遍三川五岳,沧桑溢满胸间;取风云之灵动,得花草之有情……如此种种,置身其中,万物同化,终创出一绝世剑法——天行! 后道仙庄子有言: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既任自然而运动也。佛亦把菩萨如伏羲悟剑般由天然之理而成就妙行称作:天行! 天行一出,万魔趋避! 没有人知道那场激战有多么残酷,更没有人知道当时伏羲用的是什么剑!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一套剑法,习得即可称霸天下! 不知过了多少年,天地人三界始成,人类终于有了他们的守护神,而伏羲也功成身退,让这套威力巨大的剑法随风而去,散于天地山川草木之中,并临走笑言,天行剑法唯有仁爱者得之,亦唯有仁爱者可用之,望他的新主人能够慎用。 如此又过了几千万年,虽然寻找“天行”的神、魔、仙、妖、鬼、人六界生灵不在少数,却无一个能得此绝世剑法,于是它慢慢地被遗忘…… 这时天下却出现了一头奇兽,还有一位奇人! 相传天地未开之时,盘古大神在混沌中潜伏酣睡,在他身边默默躺着一头通灵巨兽。后来盘古醒了,巨兽却仍未苏醒。盘古手执巨斧,开天辟地,力尽而亡,在他就要身化万物之时,凭着最后一口气息把巨兽送入天的最高之处,后世俗称第三十六重大罗天。 巨兽终有一天会醒来,当它睁开眼睛的刹那,却看不到了主人的身形。它不甘地望望四周,嗅嗅味道,奇怪了,明明到处都是主人的味道,却为什么不见他的人呢? 当它跳出大罗天,俯仰天地,终于明白,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它的主人已经化作了这个世界。巨兽摇头晃脑,不,它要让主人复活。可以没有这个世界,却万万不能没有主人! 只有让天地复归混沌,才可能让盘古元气归一,也才可能让盘古复活,这是唯一的法子。于是巨兽仰天怒吼,其音悲痛,宛若殇歌,闻者无不泫然欲泣,世人称之“悲殇”!悲殇开始破坏主人辛苦开创而出的世界,第一站,便是天界! 战火陡然燃起,危及三十六重天,神界之主玉帝急忙派出手下大将,各领数万天兵,围剿悲殇。但悲殇乃混沌巨兽,岂同小可?一番恶战下来,天兵天将竟如稻草般不堪一击,纷纷败退。此后各路大神又祭出无数通天法宝,加诸其身,不想竟毫无效用。 眼看天界岌岌可危,而神界中人个个束手无策,就在这时,来了一位奇人,一位解了天界之危、更解了天地之危的奇人。 “哇,好厉害,他是谁呀?”顾晓亦眉飞色舞,一口打断同样是口沫横飞、兴奋难抑的风影。看其余人如叶明、顾玉清、晨希、若灵、方龙竹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即使冷漠如秦琬琬也是暗自凝眉细思。 此时天已入夜,先前几人从凤府扛回价值十万两白银宝物,分镖局上下大肆庆祝一番。只是叶明挂念着旷海明珠,宴后刚想向顾晓亦索取,不想却被风影拉着几人来,讲起了故事。 风影嘿嘿一笑道:“晓亦,看你性子,怎么跟个猴儿一般急?” 顾晓亦有如被泼了盆冷水,沉下脸,恼道:“讨厌鬼,讲你的故事!快说,那人到底是谁?” 风影眼中异彩闪动,千年之事娓娓叙来。 此人后来自称“行天”,听其名意,便知倒过来就是天行二字。为何如此称呼?想必当与这一战有很大的关系。 其时天界束手无策,那三十六重天也不知塌了几重。众神都是闭目待死,忽然不知谁大叫一声:“看,有个人挡住了悲殇!” 众神大惊,赶忙齐齐看去,只见那苍茫天际,风云翻涌,一名年轻人手执一把锈剑,与悲殇昂然对立!那年轻人年不过而立,一脸肃然,隐泛圣光,众神竟不敢仰视。 忽然悲殇一声悲吼,一人一兽便战在了一处,这一战只瞧得众神骇然相顾,不想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单凭一把锈剑就与悲殇战个不分上下!此战天地风云为之变色,万物尽皆失去了光彩。他们从天上一直打到地下,又从地下打到天上,一战之威,人间十年大旱!毕竟有人识货,那玉帝越看越疑,突然一声惊呼:“天行!”最后,一人一兽竟然都失去了踪影,即使玉帝以天庭法宝查看,却也毫无眉目。 这一下,问题出来了,这个年轻人是谁?天行业已失传千百万年,这年轻人却是从何处学来?还有悲殇到底是死是活?此战谁胜谁败? 玉帝随后派出无数神将灵官查访年轻人下落,而同时间魔、妖、鬼、仙四界所有身怀大神通之人也知晓了有这么一个人,有这么一个会天行剑法的人。这不啻是全天下有能耐的人都来搜索年轻人的下落。终于,年轻人被他们找到了。 当时一战之后,年轻人身受重伤,正欲觅地休养,不想一堆一堆的不速之客纷至沓来。他余威尚存,不速之客自然不敢过于逼近。只是不管对方赞扬还是奉承,也不管对方是询问或者探查,都沉下脸喝令他们离开。 其中有些人不乐意了,看年轻人重伤之下,或许无力反抗,遂动起了歪念。想天行剑法多大的名头,得之者,天下无敌也,怎能不生出邪心?于是有些人动手了…… “这些人真是忘恩负义,行天为了救天下受了重伤,他们竟然还落井下石,一群卑鄙无耻的坏蛋!”若灵恨恨地骂道。 叶明不禁握紧了拳头,世间贪婪之辈何其众多。要不是当年学了那套剑法,便如同这位前辈一样“卿本无罪,怀璧之罪”,他也不至于被千里追杀,香莲一村人也不会因此遭难。 “那,这些人到底有哪些人?”若灵微显迟疑,还是忍不住问道。 风影微微叹了口气,他摇摇头说道:“天行剑法诱惑太大,当时在场所有人竟都鬼迷心窍,其中神魔仙妖鬼几乎都动手了。” “啊!”众人面面相觑,以行天重伤之体,如何应付这么多高手? 若灵脸色惨白,她本怀了那么丁点希望,没想到竟然连神仙也作出这种事。 风影续道:“其实,这也是有些不巧,当时首先找到行天的这部分人大多数都心有不轨,这也并不能说明全天下便如乌鸦一般黑了。行天重伤不支,敌不过那么多狠角色。此时反而是另一人救了他。” “谁?”众人目露喜色,盯着风影问道。 风影却苦笑一声道:“此事说来也是匪夷所思,救行天的人竟然是,魔帝!” “怎么可能?竟然是……魔帝!”若灵颤着声道。 顾晓亦觉着奇怪,疑道:“魔帝,这个名字听着是很威风,他是谁啊?” 风影笑道:“魔帝是魔界之主,也就是之前那死魔的头。”顾晓亦惊得嘴张得大大的,这下话可说不出来了。 “也正因此,行天可能是感恩吧,之后竟与魔帝八拜结交。从此自称行天,不被仙界接受,不受天庭敕封,诛杀恶鬼邪妖。六界中,虽身负绝顶神通,却以凡人自居,独行于世。他的一生传奇可谓瑰丽迷幻,哎……” 众人听得不无感慨,这个行天身负绝顶剑术,本为拯救世界,最后竟然演变成这样的结局。叶明皱了皱眉道:“可是他的剑法本需一颗仁爱之心方能使出,现在以他的性情还能用天行剑法吗?” 风影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照啊,所以自从那一战以后,没有人再看过天行剑法。不过,行天也真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他竟创出了另一套剑法,凭此剑法,他依然战遍六界鲜有敌手。这套剑法被他称作‘行天’!” 叶明暗暗颔首,此人若是生在同时,有机会必定要请教一番。顾晓亦迫不及待地问道:“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后来,他凭仗这套新剑法杀尽昔年围攻他的六界高手,手法之狠辣,令人不胜唏嘘。再后来,没有人知道,我师父说,行天忽然退隐,他的那把锈剑也是不知所踪。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和他的剑。若要问行天的踪迹,恐怕只有魔帝知晓了。” 一片沉默,房中除了顾晓亦在遥想行天风采外,余人都明白了风影的意思,顾玉清沉吟道:“风影,你是说那锈剑藏在八阵图中?” 第十四章 传说(二) 秋末冬初,八阵图出。锈剑荣辱,天下繁枯! 一首简简单单的箴言,不想却引出一段如此曲折的故事。到底其中有何奥秘,能令死魔、九尾狐、厉炎、罗汉等等都如此关注?难道为得就是这把锈剑? 风影道:“我也不能肯定,但若依昨日魔龙所言,应该不会错。秋末冬初,指的是立冬之时,也就是再过十天。八阵图出,我却一直思索不透,八阵图早已失传,只留下几处遗址,又是从何而出?至于最后两句,锈剑荣辱,天下繁枯,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这把锈剑真的有这么厉害吗?”晨希不相信地问道。 叶明呵呵一笑道:“既然能被行天用来使天行剑法,当然是厉害的了。” “那,比你的知了剑还厉害吗?” 众人哑然失笑,若灵眨眨眼道:“晨希,为什么把你大哥的剑叫作知了啊?” 晨希笑道:“大哥名字是明,也就是知了的意思,‘知了剑’还是我想出来的呢。到现在,这已是第七把知了剑了。” 闻言众人心知肚明,叶明所用的不过是一柄凡剑。但惟有秦琬琬知道,即使叶明手执凡铁,可只要使出那套剑法,那威力必将惊天动地。 晨希指了指方龙竹拿着的大剑,道:“方大哥,你这把大剑好威风,它叫什么名字啊?” 方龙竹平端大剑至胸前,脸上隐现自豪,道:“剑名‘傲雪’,当日此剑出世之时,天正大雪!但剑周一丈方圆,无有一雪飘落,因此得名。” “好名字!”众人纷纷赞叹。 顾晓亦忽然目光炯炯地盯着叶明,脸色古怪,道:“叶明,你是不是瞒了我们很多东西啊?” 叶明心中一疙瘩,看到众人一个个询问的眼色,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此刻大家心中都清楚,有一个疑问一直令他们难以释怀。那就是叶明和晨希为什么会飞。叶明会飞行,风影尚可认为他修为高深,早已达到散仙的境界。可是晨希为什么会飞?晨希虽经叶明指导,但功力绝不可能高于风影,那他又是凭什么达到飞行的资格呢? 叶明自然不能说他们不是人,当他们从幽冥血海逃生时,已经不属于人类。若非陈半仙及时赶到,压住俩人体内幽冥戾气,恐怕此时的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幽冥戾气潜伏成为混沌元气,其内包含世界上所有的气息,若缺少了一样,那么很可能就会引发幽冥血海之毒提前发作,倘若不能控制的话,那么世上便又会出现一个没有思想、类似僵尸的魔物。 而叶明和晨希因具备混沌元气,飞行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其中的缘由却如何向众人说起,且不说陈半仙再三喝令他们不准提及幽冥血海之事,就是他们要在众人面前坦承自己不是人,也是难以启齿。 顾玉清察言观色,知道其中必有难以为外人道的隐衷,哈哈一笑道:“晨希,上次在义庄中是你一直在保护我们,对不对?我得好好谢谢你呢。”晨希羞赧地一笑,揉了揉头。 若灵是个见机的,赶忙转移话题道:“奇怪了,八阵图为什么要在立冬时候出来呢?” 顾玉清沉吟道:“古人云:立,建始也;冬,终也,万物收藏也。曾闻昔日武侯岳丈善心仁厚,引东吴大将出此八阵图,免去死伤无数。而立冬之时,生气开始萧索,八阵图又是凶杀之阵,此时出世最是适宜不过,不会坏了世间的元气。” 若灵笑道:“不通,不通,你的意思是行天如武侯岳丈一样,为了不伤及无辜,才让八阵图在立冬出世。其一,行天是一千年前的人物,而八阵图是五百年前诸葛亮所创,时代相差太大。其二,要说最适宜的时间,那该是在三九小寒之时,因为这个节气是一年中最冷的,自然生气更是萧条。” 风影呵呵一笑,随即沉下脸道:“我们先不说这个,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立冬之际,八阵图便要出世,而那把行天的锈剑很可能便藏在八阵图中。此剑外表或许不雅,但必定是一把绝世宝剑,而且有可能行天剑法或天行剑法便和锈剑置于一处。所以决不能落入像死魔、厉炎这样的恶人手里,否则六界又是一场浩劫了。” 众人点点头,唯有叶明不置可否。他皱了皱眉头,看向晨希,如今的他们自身难保,离最后的时间也只有一年十个月,时间对于他们来说非常的宝贵。那锈剑和天行对于其他人或许具有极大的诱惑,可是叶明并不奢望,他不能辜负香莲的嘱托,好好照顾晨希。他要让晨希活下来,平平安安地活着,所以他必须找齐七件有灵之物。 晨希也在看着叶明,他记得陈半仙曾说过,以他们的身体状况,绝不宜与人多作打斗,否则可能会让幽冥戾气伺机苏醒,到时几乎与死人无异。大哥武功虽好,可是他是不能多动手的,更不能轻易使用那套剑法! 一缕寒气吹来,灯烛晃荡,暗了些许。顾晓亦裹了裹衣服,起身来到窗边,窗外隐约可看到古柏枝叶拂动,秋风萧瑟。“天要变凉了。”顾晓亦眉头轻蹙,低声道,随即合上窗户。 风影看着叶明,他知道,如果要阻止死魔、厉炎一干凶神恶煞,是绝对少不了叶明的。可是此事又绝不能让太多的人知晓,否则便会如同当年行天被追杀般一发不可收拾;己方几人更不能随意分开,倘若死魔为得到这首箴言来此寻隙,或他业已知道而要阻止众人,都不可避免将是一场恶斗,人分则力弱,人合则力强,这个道理他清楚得很。 “叶明,人间有句话,我一直记着。皮之不在,毛将焉附?我知道你和晨希行走人间,却不求功名,一定是有些事要做。可是如果那把锈剑甚至天行落入邪人之手,导致苍生受到危害,那你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叶明咬了咬牙,蓦然站起,说道:“其实我并不担心天行剑法落入死魔之流手中,因为就算他们拿到了,也决不会运用。世上大多数绝世剑法都是需特定的心境才能发挥威力,比如类似天行一类的剑法,需使剑者心中存有仁爱。而另外的或是心中清明,或是心中必存怒火,总之剑法不同,自有其心境搭配。而且我不相信一把剑能够改变什么,就算一柄独一无二的宝剑,若在小儿手中,也与废铁无异。” 风影冷静地看着叶明,一字一字缓缓说道:“那行天剑法呢?” 叶明颓然坐回,是啊,行天剑法呢?行天剑法固然不及天行,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剑法,尤其行天性情激变后与魔帝八拜结交,谁能知道或许魔界高手也能用了呢?叶明苦笑一声,看向晨希,晨希却微微一笑,蓦然伸出小手,紧紧握住叶明的大手,手心里传递的是温热。叶明一怔后点了点头,说道:“我答应你们,我会尽力阻止他们。” 众人欢呼一声,若灵道:“现在时间只剩下十天,我们要抓紧找出八阵图出世的位置,不能让厉炎他们赶在我们前头。所以最好明天就出发吧。” 顾玉清同意道:“如此最好,今番得各位相助,我中原镖局才能化解这次劫数。找寻八阵图,顾某自是义不容辞,晓亦,你留下等候父亲。”话至末尾,已带上了几分严肃。 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暗暗感慨顾玉清的一片苦心,风影笑道:“晓亦,你哥说得不错,我们登中原镖局却不能拜见令尊,便要由你转代我们问安了。” 不料顾晓亦沉下了脸,缓缓地摇了摇头,冷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但我并不是一个累赘,哥哥知感恩,我也不会输于哥哥。风影,正如你所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倘若那些坏人得了宝物,我也只不过是多过了些舒坦日子,又有何意义?从今天开始,我会努力学习武艺,来保护我自己,绝不拖你们后腿。” 叶明一怔,不想一向任性娇憨的顾晓亦也有冷静的时候,看那顾玉清,也是一脸错愕。正自大家一阵犹疑欲待反驳之际,一个更冷却更柔美的声音忽然响起:“她不能留在这,我不放心!”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完秦琬琬兀自一如往常,冷冷地移回目光。不过叶明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想昨夜死魔也曾命手下捉住顾晓亦,若旧事重演,只怕反遭。但叶明却更知道秦琬琬只是不想让顾晓亦自伤无用罢了。 魔婴发言,风影哪敢有异议?顾玉清轻轻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反对。 转瞬万籁俱寂,唯有秋虫偶尔的唧唧声和叶涛声越显清晰,风影道:“夜了,大家好好歇息,明早我们便要启程。” 不一会人去屋空,屋里只剩下了叶明和晨希二人。叶明心中一动,笑道:“小子,今晚你若敢再乱踹人,我可决不饶你。” 晨希一怔,眨眨眼,仔细瞅瞅叶明,忽地重重点了点头:“我绝对会乖乖的,大哥,我喜欢现在的你。” 晨希毕竟是小孩子,不旋踵便沉沉地睡着了。叶明双手枕头,望着屋顶,忽然露出一丝不知什么意味的笑容。他轻轻地下了床,看了眼熟睡中的晨希,呵呵一笑,走出屋子。 万物沉寂,冷风如刀,连夜空也是黯淡一片。叶明顿觉精神一振,深深地呼了口气。他又走到了日间洗脸的水井边,打了桶水上来。 木盆里的水晃晃荡荡,终至平稳,里面恍恍惚惚地映出个人影来,叶明静静地瞧着,忽然微笑道:“香莲,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猛然把头沉入木盆里,让冰冷的水恣意地浸满脸孔,半晌他缓缓抬起头来,目中陡然射出耀眼的精光,一脸肃然。 四周的风忽地大了,也更加冷了,叶明似乎就要做什么,突然他移过目光,一溜极淡极淡的剑光无声无息地远逝而去,赫然是从这院落里发出的。而那剑光虽然极快地消失,叶明还是瞧清楚了剑上的人影。方龙竹,一个神秘的剑客。 “他的事便让他自己解决吧。”叶明低声说道。天池之巅,杀父之仇,剑圣之尊……谜一般的事,谜一般的人,却没有人能代替得了他。 忽然叶明浓眉一皱,转过头去,隔墙远处便是女眷厢房,那一缕熟悉的仙气正不断地壮大,即使以叶明之能,却也不由变色,“怎么可能?才短短几天,就已经达到这个地步!” 他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旋即坐下身来,便如打坐时的姿势,所不同的是他双手十指不停地动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淡淡地流淌而出。此时他全身忽然明亮了起来,初时如火烧般红亮,转瞬又成点点紫光,进而又似蒙了一层银白雾霭,光芒明明灭灭,映得四周影儿也婆娑舞蹈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若是风影等人在此,必会惊讶地发觉他狂烈的戾气渐渐消逝,直到全身只剩下平和的气息…… 第十五章 百花仙子(一) 翌日清晨,天阴沉沉地,朔风冷冽,长安街上行人少见,富者兽裘加身,贫者也是棉衣紧裹,长安比往年更早地进入了凄冷冬季。 叶明与晨希一出屋门,张嫂便为两人送来两件寒衣。原来张嫂是裁缝中的大行家,一目扫去,那人高矮胖瘦的尺寸差不多已能明个大概。昨天顾玉清早已吩咐下去,张嫂便与几位姑婆连夜赶制,终于在今早为叶明一干人等各自做了一件冬衣。 张嫂笑眯眯地说道:“来,穿上试试,看我的手艺还如何?” 叶明心中感激,尽管他与晨希因体质特异,不惧寒暑,但一来冬天衣服单薄过于醒目,二来更不想拂却张嫂一片盛意,当下便与晨希连连道谢,穿上后,竟很是合身,身体渐渐一阵温热,心也暖暖的。 晨希忽然走前一步,轻轻抱住张嫂的双足,低声道:“姑姑。”叶明呼吸一窒,晨希幼失恃怙,由香莲一手带大,本缺少双亲之爱。那场大祸后,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亲人。如今遇到待他好的张嫂,难怪会有此举动。张嫂弯下身子,如慈母般一脸疼爱之色,微微一笑道:“乖孩子。”说完紧紧抱住…… 众人在前厅相见,吃罢早饭,已要动身。风影忽道:“玉清,你师兄那边没事吗?” 顾玉清笑道:“我早已交待妥善,只说我们出去游玩十天,请师兄告诉父亲。师兄因这趟镖收获不菲,高兴之际,昨晚又喝得多了,一口答应,现下还在呼呼大睡呢。” 众人大笑,走出镖局,早有一众镖局中人牵出七匹骏马。叶明暗自点头,倘若在长安御剑飞行,未免太过惊世骇俗。若有骏马乘骑,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晨希好奇地看着这高头大马,又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他虽常看他人骑马,自己却未有切身体验。他回头嘻嘻一笑道:“大哥,你会骑马吗?” 叶明不禁脸上发热,他何曾有过这样的经验?但为人大哥者,岂有在小弟面前不会的?眼看他人都上马在前,就在等着他了。叶明沉气静心,先把晨希抱上马背,自己再翻了上去。学着他人的姿势,一抖缰绳,就等马儿乖乖地走了。 岂料这匹马儿是个倔性的,叶明越抖,它反倒越往后退去。叶明嘿哈连连,那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竟是要摔下他们。晨希一个翻腾,稳稳落在地上,可怜叶明紧紧抱住马脖子,脸红到了耳根。 众人目瞪口呆,哄堂大笑,此刻即使冷艳如秦琬琬也不由莞尔失笑,顾晓亦笑得喘气道:“叶明,你不会骑马,就早说嘛,让我哥教你好了。” 顾玉清拍马上前,笑道:“叶明,前次你教我御剑,现在我教你骑马,咱们也算打平了。马是一种很倔的牲口,它要是感到你不会骑,便不会听你的话。你要让他走,就要用腿夹马,用腿蹭马肚子,用鞭子晃悠……”顾玉清细细解说,叶明牢记于心,不时按他所言试着做,毕竟有功底在身,半刻功夫,叶明已有些感觉,那马也不像前番乖戾了。再过一会,要让它走还是跑,已是全凭己心。 忽见晨希蹑手蹑脚地朝顾玉清马上溜去,叶明沉下脸道:“晨希,你要往哪儿去?” 晨希讪讪一笑,道:“大哥,你先练着,我……”话犹未完,已被叶明一把拎起扔上了马背,晨希作势惊恐大叫,双手乱摆。霎时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七匹骏马绝尘而去…… 八阵图遗址,世间所知的只有三处,其中剑南道有夔州和牟弥两处,还有一处是同为关内道的沔县东南。八人所去第一处,自是最近的沔县。 很快出了长安,一路朝西,官道人迹稀少,正方便了他们纵马驰骋。骑马良久,前方出现一处驿站,若灵道:“我们把马寄在那里,然后在偏僻处御剑,这样可早些到达。”众人称妙。所谓钱能通神,不过一会,顾玉清已办妥了此事。 沔县,一片竹林前,叶明八人收剑而立,顾玉清道:“我已查清,八阵图遗址便散落在竹林内。”众人精神一振,往前走去。 立冬将至,竹叶深绿,北风吹过,带出一片瑟瑟涛声。众人踏着满地落叶,脚下窸窸窣窣,眼前黄绿飘零,竟别有一番景致。 忽然叶明停步低喝道:“不对!” 众人一惊,旁边的顾晓亦见他微皱眉头,奇道:“怎么了?” 叶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刚才好像有股气,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 闻言风影、若灵等人赶忙凝聚功力,察看四周,却一无所获,若灵沉吟道:“小心点总是好的,死魔、厉炎业鬼等也觊觎着那东西,或许已经潜伏进竹林也说不定。” 顾晓亦大惊,叫道:“不会吧!”风影哈哈大笑道:“不用怕,到时我给你顶着!”顾晓亦翻个白眼,道:“别到时我来帮你,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若灵看了看嬉闹中的两人,又瞥了眼正打量四周的顾玉清,不觉心生茫然,无语暗叹。 毕竟担心或有暗伏,众人小心翼翼地前进。忽然一缕异香飘来,众人心下惊奇,不免多闻了些,只觉清香怡人,丝丝沁入心脾,柔和而醉人。 晨希叫道:“好香啊,这是花香吧?可是怎么没有看到花呢?” 他话声方落,忽然一阵窸窣破土声连绵起伏,众人大惊,只见四周落叶不知被何物快速顶开,那物也不知多少,如草藤般迅速蔓延,竟生出片片绿叶,叶里隐现针刺,枝尖蓓蕾杏红,转瞬间开出一朵朵硕大鲜艳的花儿。 竹林顿被花海淹没,触目红艳缤纷,异香清远扑鼻,八人瞬时被重重围住。叶明定下心神,暗想方才果然没有觉错,竟真有人潜伏在侧。可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催生出如许多的奇花,这些花到底又有何用? 忽地他觉得不对,环视之间,只见风影、若灵、顾玉清兄妹、方龙竹身子微晃,如饮醉酒,似是中毒了。风影颤声道:“难道,难道这花是……” “哈哈……”蓦然头顶一阵刺耳长笑,一团黑气翻翻滚滚,急速飞落于群花上空一节竹梢上,“就算你们再怎么小心,也得着了我的道儿。” 叶明沉声道:“厉炎!” 就在这时,又一抹黑影奇快无比地掠过,落在黑气对面,立定后,现出一张英俊又格外妖异的脸来,“人界的毒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人界的毒。可是这神界的毒呢?” 风影脸色惨白,竟支持不住,摇晃欲倒。而边上的方龙竹、顾玉清兄妹接了若灵给他们的一粒丹药后,早已盘腿坐下,运功相抗这奇花之毒。若灵同是坐倒在地,娇躯软弱无力,急道:“风影,死魔说的是什么毒?” 风影苦笑一声,被叶明搀扶住道:“醉花仙,醉仙花,六界生灵,一闻即醉。醉仙花本是一千年前醉花仙所掌之物,因其花毒六界生灵无一能抗,被玉帝遣百花仙子看押。但是一千年前那场大战,醉花仙私逃,从此再无踪迹,不想今天却是让我们碰上了。” 厉炎颇显惊异,狞笑道:“小子,知道得不少嘛,那你也该知道这醉仙花毒除了醉花仙无人能解,除了那僵尸不在六界之内,不受花毒所制,但她一人怎是我们的对手,你们就乖乖等死吧,哈哈……”说罢又是一阵得意的大笑。 风影暗暗运劲,但觉体内内息仙气渐被蚕食,已是回天乏力,不禁怅然一叹。他此番功成出山,本以为也该扬眉吐气。不料先折于无痴罗汉,再受辱于酆都鬼界,最后竟被醉仙花所困,道路坎坷若此,只能暗叹命运捉弄。 当此危急关头,若灵显得越发冷静下来,她仰起头,只见叶明扶着风影坐在地上,但叶明与晨希两人脸上竟没有那种虚弱的苍白之色,目光闪动间,看向风影道:“除了醉花仙,难道真的没有人可以解这毒了吗?” “倒是还有一个人,”说到这,只见若灵喜色泛动,但风影却沉沉叹了口气道,“她便是那时看守醉花仙的百花仙子,但是,她也随着那场大战不知所踪了。” 死魔冷冷地盯着下方花海里的八人,唇边泛出一丝森寒笑意,最后把目光停在低着头的叶明身上:“那僵尸你对付,我去处理余下七人。” 秦琬琬瞥了一眼叶明,柳眉微锁,却旋即露出一抹冷笑,“你是这么打算的么?那交给你好了。”她冷冷看着前方,死魔迅疾掠来,所过之处,灿烂的花朵瞬间枯萎一片。她却瞧也没瞧,任他朝着叶明而去。 就在这时,一团黑气近在咫尺,从里面传出一阵淫笑:“小妮子挺漂亮,乖乖地跟了大爷我,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第十五章 百花仙子(二) 秦琬琬一笑,蓦地仰天厉啸,狂冲上前,业鬼躲避不及,瞬间被魔婴冲得暴退不迭,已至竹林边缘。余波所及,地上出现一条深长沟壑,四周醉仙花断枝花叶激射。厉炎业鬼骇然看去,只见此时的秦琬琬,露出一对尖利银牙,瞳孔血红,宛若降世魔王,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死魔缓缓走着,来到叶明前方,冷笑道:“怎么,没力气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以前的气势哪里去了?” 叶明抬起头来,浑身上下彷佛没有一丝精力,有气无力地说道:“给我解药。” 死魔阴阴一笑道:“解药?想要解药,嘿嘿,上回你给我跪下,这回我可要你磕头了!”死魔满脸嘲讽,捉弄他人一直是他的爱好。 叶明面无表情,忽觉身后一个身体一动,他赶忙紧紧按住晨希的小手,说道:“那条魔龙现在如何?” “魔龙在我魔界栖息,胆敢背叛我的,你说它会怎样?” 叶明喉头一哽,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那夜空中魔龙飞逝的背影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彷佛曾经也目睹过这般情形似的。他狠狠咬了咬牙,道:“好,很好。” 死魔呵呵一笑,好,当然很好,如今大局在握,生死权柄,尽在己手,如何不好?蓦然他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满脸不相信地看着眼前变化。只见叶明早已站起,冷冷地看着他,右手停在他的身前,而在手前端,紫气业已贯穿他的左胸! “啊!”一声惨叫,死魔捂住胸口,不住后退,满脸骇然,“你,你……” 厉炎业鬼被秦琬琬撞出老远,见她一脸凶相,方知人确不可貌相,方才还是柔弱美艳的小姑娘,转眼间已是凶恶恐怖的僵尸王。他历经十八层地狱,什么丑相没见过,只初时愣的一愣,立马回过味来,怒吼一声,身前黑气聚齐一个硕大拳头,猛朝秦琬琬砸去。 当初厉炎业鬼大闹地府,十大阴帅无人敢挡其锋,其后虽在钟馗手下吃了点小亏,但若要钟馗生受他一拳,却也是万万不能。此时厉炎为脱离秦琬琬双手钳制,更是使足了功力。却见秦琬琬面不改色,不松手,更毫不躲避,一任厉炎攻击,秀口大张,便朝黑雾里咬下! 厉炎一喜,暗想僵尸也不过如此,这拳倘若击实,任谁不死也得重伤。“嘭”!厉炎一拳已重重地击在了秦琬琬身上,只见她双脚飞起,当是被巨力冲击。厉炎大喜,回过目光,惊见秦琬琬神情不改,竟无一点疼痛表情,而她的尖牙离他脖颈已不过数寸! 厉炎大惊失色,在此危在旦夕之际,他生生歪过脑袋。“啊!”蓦然他一阵凄厉惨叫,急退数步,几尺外,只见秦琬琬口中咬着一块肉,满嘴鲜血淋漓,瞧来竟格外妖艳诡异…… 此时顾玉清、顾晓亦、方龙竹、风影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他们身中醉仙花之毒,已是全身难以动弹,不料叶明非但浑没事人一般,更是重创暗害他们的死魔。若灵却是笑了一笑,苍白的秀靥上闪过一抹嫣红。 死魔颤着声道:“难道,难道你竟不是人?” 叶明眼神一黯,淡淡地道:“你现在若快点疗伤,还可自救。交出解药,我饶你一命。” 死魔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霎时狂笑震天,良久方歇,大声道:“世人多知我为死魔,是因我能断人生死。却鲜有人知晓,其实我早已不受三界凡夫生死所限,进入变易生死之境。”随着他的话语,四周的繁花、竹林、野草簌簌抖动,光芒忽现,星星点点,蔚为奇观。无数的光芒快速飞动,最后竟注入死魔体内。 叶明脸色一变,忽听若灵急道:“快,快阻止他!” 死魔哈哈笑道:“迟了!”说着他双手巧做翻腾,黑气缭绕,念咒道:“泗水秋红,引魂花开,红尘无业,魔通彼岸。魔门——开!”顿时四周虚无中忽然冲出不知多少黑影,面目不清,手执利刃,冲向委顿在地的顾玉清等人。 “魔灵!”魔灵曾在魔域中现身过,若灵与顾玉清最清楚它们的威力。传说天地间有股戾气,是当年伏羲肃清蛮荒凶禽恶兽时,难以尽除其暴戾所留。本来只要年代一久,这股戾气便会随物同化。不料从远古至今,兵危战乱,改朝换代,屠戮流血,竟是丝毫未停,这便大大补给了天地间的这股戾气。最后魔帝以其大神通练就一门秘术,把它占为己用,施术念咒,魔门大开,戾气便化作无数黑影,听任指挥,源源不绝。这就是所谓的魔灵。 叶明大惊,无暇理会正在恢复的死魔,划过一片紫气,护住地上五人,那些魔灵兀自对着紫气砍杀,却是攻不进来。晨希清叱一声,紫点连绵不断,趁机偷袭。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狂叫,叶明眼眸精光大亮,双掌迎上,正是死魔奇迹般的复原后,暴起发难!两人双掌隔空相击,死魔血红“灭”字狂猛按下,滔天力道怒泻而出,直有千军辟易之势!叶明降龙紫气氤氲成一片紫云,左右逢源,化巨力于无形,缓缓向上移动,不住吞噬死魔的灭字血印。 死魔脸色一变,口中喃喃有声,不知在念着什么。突然黑影重重,竟一发跃入他的体内,脸上顿时罩上一层黑气,望来颇有几分狰狞之色。死魔大喝一声,血印倏亮,惨淡刺眼,竟逼得叶明的降龙紫气下移了几分。 其时叶明为对付死魔,难以兼顾余人情形。本来作保护用围在众人四周的紫气也渐渐被魔灵冲破。瞬间越来越多的黑影如电般纵跃,四面八方杀至!晨希已是独木难撑大厦,情势大危。 风影呵呵苦笑,勉强走到顾晓亦身前,藏龙剑龙吟出鞘,横放于胸,目光如电,冷冷地望着前方,沉声道:“不用怕,我给你顶着!” 顾晓亦一呆,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屈的身形,蓦然泪盈于眶,怒叫道:“滚开,我自己会保护自己!”就要撑着往前走去,忽然看到一双眼睛,坚定、自信…… 五人围成一圈,相坐于地,各执兵刃向外。若灵勉强提起一口仙气,注入玉葫芦中,仙家法宝,岂是易与?但她如今仙气渐微,能撑得多久,却也是未知之数了。 突地桀笑声大作,数以千百计的魔灵狂涌而来。当此之时,晨希面沉如水,临危不乱,站在众人中间,环顾间,右手向上一提,瞬时叶明背负的知了剑“呛”地一声,从剑鞘中飞入晨希手中! 叶明一惊,难道晨希是要……晨希剑指苍天,剑身凝上一缕淡淡的白雾,众人心中有感,齐齐惊讶地望向这个面色冷峻的小童。 “晨希,不要!” 叶明仰天怒吼,蓦然紫气变白,竟在手中凝成一把白色气剑,一下冲得死魔倒飞而起,就在死魔惊恐欲逃之际,叶明狂冲而回。 飞身而起的晨希忽然全身摇晃,知了剑上所附的白气也随之动荡不休,忽浓忽淡。蓦地他仰天吐出口血来,众人惊极而呼,只见晨希瘦小的身子从天而落,而这时无数魔灵举起了利刃,就要把六人切个粉碎。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白影翩然穿过,“嗤嗤……”无数花叶如有灵性般漫天飘舞,盘旋起落,一一刺入魔灵头部。花香涌动,同是醉人心脾,但身中醉仙花毒五人却觉精神一振。再凝眸看去,场中已多了一人,只见她白袂飘飘,身姿绰约,周身似笼了一层仙气,此时蛾眉微蹙,正看着怀中一个小童,却不是晨希是谁? 厉炎业鬼左肩大痛,呲牙看去,早已一片血肉模糊。他左手微抬,不禁又是一阵痛入骨髓。但看那僵尸,中了自己倾力一拳,竟是不痛不痒,毫无感觉,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厉炎业鬼心中泛寒,难道这僵尸是铜铁所铸?想到死魔曾说僵尸刀枪不入,无痛无累,如今方才明白她的可怕。 秦琬琬只觉一阵恶心,脑里也瞬间清明了许多。不料自己一动怒,变成僵尸后,又失去了理智。上次幸亏叶明及时贴上乾坤符,才没有打死那无怒罗汉。秦琬琬微微皱眉,若不学会控制自己,便真会如地藏王菩萨所言,导致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害了那人吗? 她擦了擦嘴,冷然走上前,那团黑气随之往后退了几步。她冷冷一笑,蓦然身形一动,瞬间已至黑气之前。厉炎大惊,忽觉腹中一痛,身子禁不住往后飞跌,半空中更是口吐鲜血,“嘭”!重重地摔在了竹林外的草丛上。 秦琬琬所仗僵尸之力有三,刀枪不入、力大无穷、速度绝快。因厉炎一再错估敌势,反被秦琬琬连创两记。他一骨碌站起,已是大怒欲狂,想他连地府都要闻之色变的人物,却被一名貌似柔弱少女打得毫无反手之力,要是传了出去,他还如何立足六界? 第十五章 百花仙子(三) 厉炎冲天而起,反向窜出。秦琬琬有些惊讶,难道他是想逃跑吗?心思微动,便不紧不慢地跟了去。忽见厉炎业鬼黑雾倏停,狂吼道:“石磨地狱!” 霎时大地一阵摇晃,沙石飞滚四射,而那草丛地竟从中龟裂开来。秦琬琬眉头一皱,不知发生了何事。就在这时,厉炎再度大喝一声:“起!” “轰!”秦琬琬冷淡的脸上不由浮现一片震惊,只见厉炎背后一座小山竟缓缓向上飞起,发出一阵滔天巨响。而在厉炎业鬼继续施为之下,那小山奇快无比地呼啸冲来,到得近处,已是巨大无比,就要朝她当头砸下! 秦琬琬一对尖牙顿长,秀眸中透出艳艳血红,黑指甲寒光闪闪,冷冷地看着头顶铺天盖地而来的巨山…… 白衣女子恬然一立,重重肃杀之气便往四周消散了开去,而她一颦一笑,好似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凛然不可侵犯。那些魔灵受她一招之威,竟不由齐往后退去。 此时叶明心忧晨希,急忙赶来,那白衣女子便把怀中的小童抱给了他。叶明道谢一声,忙一掌抵在晨希背后,输入自己的内息,为他疗伤。 白衣女子环顾四周,皱了皱眉,低声道:“花因子。” 其时众人都颇为好奇地看着她,顾晓亦忽然“啊”了一声,手指着她道:“是,是你吗?” 白衣女子回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尔后又移过目光,沉声道:“死魔,这花因子可是醉花仙交给你的吗?她人身在何处?” 死魔自她现身后,一直冷眼旁观,此时冷笑道:“百花仙子,你已跟了那厉炎业鬼两月有余,不过是为了找到醉花仙,押她回天庭。但我跟厉炎只是泛泛之交,为了共同利益站在同一条船上而已,醉花仙、花因子什么的我不知道,你若要寻她,只管找厉炎,少来这多管闲事!” “百花仙子?”顾晓亦眼里异彩涟涟,难道给自己开了修仙体的竟然是神界的百花仙子?她忽然心中一动,记起风影所说的话,忙道:“百花仙子,我们中了醉仙花毒,你快给我们解药吧。” 忽听风影轻轻地叹道:“没用的。”果然百花仙子摇了摇头,说道:“我的百花香只能暂时压制住你们的醉仙花毒,但要化解毒性,却还是不能够。” 旁边的顾玉清、方龙竹不由疑惑,为何风影前后所言自相矛盾?只听若灵苦笑道:“她是在前任百花仙子失踪后新任职的吗?” 风影点了点头,众人不禁怅然若失,一千年过去,尚且未能找到前任的百花仙子,只怕是早已作古。但他们若要解去醉仙花毒,势难免要从死魔和那厉炎身上打主意,一场大战还是难以避免。 此时晨希轻“嗯”一声,已然醒转,叶明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你功力未到,以后切不可轻易使用,知道吗?”晨希满面羞愧,点头答应了。 叶明放下晨希,目视前方,冷然道:“死魔,你若再不交出醉仙花解药,可别怪我出手无情。”说着他右手白色气剑忽现,向前踏上一步,全身气机锁定死魔,衣袂、长发无风自飘。他这么凛然一站,众人顿感呼吸艰难,满地碎屑四散飘去。 死魔面色一变,忽又冷冷一笑,道:“叶明,你可别太小瞧我魔界,纵使你使出那套剑法,但能破得了我的血灵大阵吗?”他顿得一顿,又转过头道:“百花仙子,我劝你不要搅进这趟浑水,否则等会若伤了仙子,那可是会再度引起神魔大战的!” 闻言百花仙子秀眉轻笼,脸带犹豫之色,片刻后轻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不能让醉仙花重现人间,更不能让醉仙花毒害了他们,死魔,你交出解药吧。” 死魔冷冷一笑道:“好,既然仙子执迷不悟,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语罢一声大喝,双手作势,霎时眉心一亮,竟又出现一个血红“灭”字。那灭字倏忽跃出,幻影重重,纷纷跳入无数的魔灵双眉间。死魔又喝得一声,顿时灭字血红自眉心到足下延绵开去,数息后,通体血红。瞬间四面八方已成一片汪洋血海。 “血灵大阵!” 狂风怒吼,飞沙走石,巨山遮天蔽日,秦琬琬衣袂猎猎作响,面容深沉,目射冷光,忽地她仰头厉啸,惊心动魄,身形如流星闪电,转眼间消没了踪影。 厉炎大吼道:“臭丫头,哪里走!”右手挥移,口念咒诀,山头长约方圆一里许,竟被他使唤得轻而易举,改向追去! 此时秦琬琬半沉半醒,敏慧未失,尽出己脚力,速度天下无双,即使高强如厉炎业鬼,也只能看到蒙蒙的一溜烟。烟来烟去,却尽是在绕圈,而且圈子越绕越小,越绕越急,不知意欲何为。 厉炎虽存狐疑,仍是大喜,山底广阔,尽够压住这僵尸了。“落!”轰隆巨响,地动山摇,石屑尘土冲天而起。而看那僵尸渺渺无踪,当已被此山困住。 厉炎大笑道:“臭丫头,最终还不是折在我的手里!”忽听一阵奇异的声响自山中响起,厉炎冷哼道:“要从我的山里逃出,那是休想,且看看我怎么磨你的僵尸皮!” 话音方落,正要施法,一阵裂响有如隆隆巨雷,在厉炎耳中无异晴天霹雳,他骇然看去,只见一道人影破山而出,穿出一个深邃长洞。而此人影尚自旋转不休,双手十指合并高举,飞冲上天。 厉炎呼吸一窒,终于明白为何秦琬琬在山下压之前绕圈了,她是要借脚力加快旋转之速,当达到足够的速度后,即使如龙宫玄铁、天庭基石也能被洞穿! 秦琬琬飞旋之势一顿,忽朝厉炎所在黑雾急冲而来,势如破竹。厉炎大惊失色,若要与僵尸比快慢,无异舍长取短,自寻死路。眼看秦琬琬已是近在咫尺,大骇之下,黑雾翻涌,猛然从中喷出口火来! 秦琬琬脸色一变,赶忙往旁飞了开去,停落在下方小山之上。厉炎一怔,一个念头忽然在脑里生出:“也许这僵尸怕火……” 叶明等人心生警惕,凝神戒备。顾玉清、顾晓亦、风影、若灵、方龙竹因闻了百花仙子的百花香,暂时压抑住醉仙花毒,聚齐残余功力,不求退敌,但求自保,想必还是能够。 四周血影恍惚,已经辨别不出谁才是死魔。突然血灵开始移动,先是绕圈急行,再一一向上窜起,交替不迭,速度与方才魔灵相比犹若天壤之别,顷刻成一巨大血红半球形。叶明八人被围在内,腹背受敌,一时凶险莫测。 叶明因要兼顾余人,不能随意放手攻击,他一紧手上气剑,低声道:“仙子,有劳了。”百花仙子微微颔首,默然不语。 血灵大阵一经发动,再无停手之机。突然只听一声大喝“分”,轰鸣声滚滚不绝,震耳欲聋,竟似来自四面八方,此时,一缕血影从球内穿插而过,如箭般大小,尔后更多的血影在众人前后左右一闪即没。 叶明气剑缓缓提起,浮在剑上的白气温和而不猛烈,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光芒,彷佛专是为洗涤这些暴戾的血红而来。 突然两条血灵疾冲而至,叶明扬了扬眉,只见它们冲到近前忽斜掠而过,速度丝毫不改,转折如意,趋于完美。接着身侧、背后皆有血灵作势攻击,却于近身之时避了开去,情形越发令人揣摸不透。 叶明微微一笑,剑光一亮,浮晕渺渺,如涟漪般荡漾,而他的人却在朦胧的白芒之下渐渐看不真切。此时就连擅使剑的风影和方龙竹也不由微皱眉头,莫测高深。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响哨,霎时所有血灵如群蜂倾巢而出,一大股全部冲向白雾中的叶明,一股冲向静身玉立的百花仙子,更有一小股朝着其余六人而去。其势若箭若电,锋芒毕露,倘若被击中,立时便成蜂窝。 百花仙子拈指若兰花,忽地她轻轻向前吹出一口气,双手轻柔一展,片片花瓣顺势泉涌而出,如蝴蝶般盈盈飞舞,围绕着她不住飞旋。而她就在无数花瓣的环绕之下,翩翩飘起,即使身处如斯险境,亦是这般飘逸优雅,令人望来赏心悦目。 血灵转瞬即至,百花仙子右手自然挥出,如行云流水,不着一丝痕迹,顿时一片缤纷绚丽闪过,花瓣堪堪抵住。血灵其势未止,又往里进得两寸,两相停滞于空中。 此时百花仙子云袖挥洒,衣袂生风,纤腰柔转,如凌波回舞,柔桡轻曼。无数花瓣在她御使之下,忽齐齐往斜里切去。血灵失去*,正欲往前冲来,却遭一旁花瓣拦腰截断,瞬时冲在最前方的血灵顿告全军覆没。 一阵阵破空声急速响起,不知多少血灵已经刺入叶明身遭的白芒内,白气渐消,却不见叶明,血灵兀自互相搏杀。 第十五章 百花仙子(四) 突然白光一亮,在血影幢幢的氛围里宛如异军突起,只见在风影六人身边,叶明执剑独立,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色里,停留在半空的血灵瞬间化为虚无。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从原先的包围中来到此处,更没有人看清他使出了什么招式,只知道光芒一亮一暗,他们的危机已经解除。 “好剑法!”死魔冷冷的声音传来。叶明脸色一变,气剑斜斩,那近身的血灵顿时灰飞烟灭,但那声音再度冷笑道:“看看是你的剑法厉害,还是我的血灵大阵够强!” 此时那些血灵已发现了叶明的所在,齐转矛头,再朝叶明呼啸而至!叶明表情渐渐凝重,他竟无法感知死魔的所在。似乎所有的血灵都是他的化身,又似乎他根本不在血灵之中。 血灵犹如万箭齐发,无孔不入,叶明此时若躲闪,那身后的六人必会首当其冲。若不躲闪,则将迎其锋锐,到时只要没能挡住一缕血影,他便或会负伤,更别说隐在暗中的死魔了。 叶明持剑向上提起,左右双掌掌心相对,如抱圆球,气剑未出,已是蓄势无穷。只听风影一声低呼:“太极!”叶明闻言一惊,气剑缓缓伸前,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形,身子微转,又划了个圆形。在众人眼中,他划圆极缓,甚至身子转得也是历历在目。但血灵到此也不过数息之间,而叶明划好一周,血灵方才如潮涌至。 只见那前面的一排血灵触及仍微现白光的圆圈时,忽被一股大力席卷,竟被圆给吸了进去,转瞬消失不见。那后面的血灵尚未反应过来,前仆后继,一发朝圆中扑去。 众人叹为观止,顾晓亦忽然大笑道:“讨厌鬼,你看,叶明大展神威,我们没有危险了。”当此关头,秦琬琬与厉炎在远处争斗,轰隆声不时传来,远水救不了近火,叶明和百花仙子确实已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但风影见她望着叶明时眼中的熠熠光辉,却是暗暗苦笑,无语泪东流。 “未必!” “轰!”蓦然一缕血影竟从双圆之间的缝隙急冲过来,恰恰避开两旁激荡潜流,然后从内分出两股血影,轰然击碎双圆。其后血灵见状,往此突破而来,慑于叶明功力,纷纷停在他的八方。 “就是你了。”叶明一笑,此时那血灵尚在他背后,但他气剑划过,成一弧形,也不知怎么地,倏然切碎那首先冲进来躲避不及的血灵。 一剑功成,叶明却殊无喜色,忽然朝右侧一剑,又向左直斩过去,短短时间,连砍八剑,伤了八条血灵。他俊目环扫,淡淡地道:“原来如此,你元神出窍,游于众血灵之中,是以我的剑每每伤不到你,而你却能收伏击之效。血灵大阵,秘在于此,只是不知你如何在瞬息之间完成元神的转移?” “那、就、得、你、自、己、猜、了!”死魔每说一字,便换了一个血灵,当他说到最后一字时,竟围着叶明转了一圈,言罢更是狂笑震耳。 叶明点了点头道:“好,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气剑斜指于地,缓缓闭上双目,一动不动。全场寂静,便连百花仙子那方的比斗也慢了下来。忽然周遭白圆如风般掠入气剑之上,若灵一惊,难道他自知斗不过,便打算放弃了吗? 转瞬白圆尽归气剑,正在这时,风影惊呼道:“无极!” 方龙竹是人界使剑大家,但此时也不由迷惑,剑法和这无极有什么关联?茫然问道:“什么是无极?” 顾玉清沉吟道:“老子有言: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无极就是道,道无穷无尽。” 风影点头道:“玉清说得不错,你们此时内力运行正急,或许觉着叶明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气息,直如死人一般。但如果你们停止潜运内息的话,却好像他人已与这片天地融于一体,无穷无尽。若我所料不差,接下来的这招必将惊天动地、无始无终!” 果然那不知身在何处的死魔“咦”了一声,竟也同样发觉了异状,突地他猛然大喝道:“合!” 霎时所有的血灵一闪若电,朝离叶明前方二丈处涌去,顷刻间手脚耳目俱全,竟成一高达八丈的巨人,只见他右手执着一把血色巨剑,虎视眈眈地盯着叶明,踏地有声,一步一步走上。此时四周开阔,竹林内断竹碎花,一片狼藉。 “吼!”巨人高举巨剑,朝着叶明当头怒斩而下! 叶明眼眸倏开,瞳孔中剑芒一闪而逝! 众人睁圆了眼,在一团炫目的光芒后,叶明飞身半空,剑指巨人眉心,但巨人一把巨剑竖直,竟恰好挡住了叶明暴涨四丈的气剑! 突然一阵清叱和怪吼声由远及近,众人讶然看去,正是秦琬琬与厉炎业鬼迅速飞来。只见厉炎不时便喷出烈火,且喷且退。而秦琬琬围绕着他迅疾飞行,躲避火焰的同时,寻隙攻击,却往往被烈火惊退。 厉炎瞥及场中情形,不禁大吃一惊,他原本想借助死魔之力,一同来对付魔婴。不料不仅那叶明毫发无伤,与死魔绝招两相对峙,而且跟了自己两月的百花仙子竟也追踪至此地。形势于己及其不利,事情得速战速决。一念及此,心下已有了主意。 叶明颇有些惊讶,微微一笑道:“你能接住我这一招,实在是了不起,可是你若再坚持下去,纵使身负变易生死神通,恐怕也难以复原了。” 蓦然一声仰天惨嚎,众人骇然望来,只见与叶明气剑相持的巨剑寸寸碎裂,而巨人身形也从外向内逐渐化为一片齑粉,随风消逝。里面忽然现出个人来,正是死魔,只见他面容狰狞,眉心血红“灭”字已是四分五裂。 就在这时,忽听秦琬琬一声怒喝,叶明急转回头,惊见顾玉清六人上方数十剪刀呼啸下击,正是厉炎业鬼喷火阻了秦琬琬后,瞄准他们无反手之力,施出“剪刀地狱”。而因担心百花仙子阻扰,更施出“拔舌地狱”,一把粗大铁钳紧紧缠住,让她腾不出手来相助。秦琬琬魔婴之速施展到极致,凌空下掠,但因相距较远,发觉时又耗了些许时间,似乎已来不及…… 叶明身子剧震,再也顾不得身边的死魔,气剑使足全劲往六人上方甩去,但能否救得六人,却是未知之数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那数十剪刀忽然从中断折,似是被某物斜斜击落,而那些粉红物事兜个圈子,竟又往回飞去。叶明收回气剑,移目看去,只见竹林边缘,悄然立着一名粉衣女子,她背对众人,似是不愿与众人相见。叶明心中一动,没有说什么。 忽听若灵叫道:“厉炎、死魔逃了!” 叶明闻言一震,赶忙看去,哪还有他们的踪影?低声道:“糟糕,解药还没拿到。” 众人醒觉过来,心下无不颓丧,若解不得醉仙花毒,恐怕他们一生与废人无异。正在这时,只听一个柔和的声音道:“这里是醉花仙的解药,每人服一粒,运功一周天,便能恢复如初。” 此时百花仙子已经收拾了那铁钳,秦琬琬也静静地站立,万籁俱寂,偶尔一片风吹竹声,越发衬得那粉衣女子神秘幽远。她缓缓取出一个粉色香囊,轻轻一抛,劲虽不大,势也不急,却准确无比地落到若灵怀中。 众人见她衣袂忽然飘动,显是要走了。突地一个声音急急道:“姐姐!” 百花仙子自从出面以来,清高淡雅,即使与血灵对阵,亦是从容平静,但她此时竟面露慌张,众人不由心下一惊。那粉衣女子闻言身子一颤,轻轻地叹了口气。 “姐姐,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为什么你一直避着我?” 几片竹叶盘旋着、零落着,悠悠然飘在粉衣女子香肩上,一只莹白素手轻轻地取下一片,放于身前凝视端详,“妹子,正如这些落叶,到了时候,总得离枝归根。”她顿了顿,又道,“妹子,如今你已卓然成家,姐姐也代你高兴,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下去。念在昔年情分上,别把姐姐的事告诉他人,好么?姐姐这里谢过了。唉,我们姐妹就此别过吧。” “等等!”顾玉清撑着虚弱的身体,一下站起,在余人惊诧的目光中,脸上神色变了又变,半晌方才迟疑着道:“你,可是你吗?” 秋风几许,忽拂了开去,一地碎花卷起,在二人之间飘零。顾玉清眼光热切了起来,朦胧中的身影,那一身粉衣,她,真的便是她吗? 叶明看了看顾玉清,又向竹林的尽头望去,那身微微晃动的粉衣,是清风使然,抑或些微颤动的传递?他轻轻叹了一声,落叶归根,终有它自己的决定。 “这位公子,想必你认错人了。”话音一落,粉衣忽恍惚了起来,仔细看去,那女子早已失去了身形,只余下几片竹叶自半空中幽幽飞落。 “姐姐!”白影闪过,百花仙子去如飘风,一瞬也不见了踪影。 顾玉清颓然坐倒,外间的万事万物,一发声色全无,天地之大,竟只留下了自己一人,身处何时何地,却也是记不清楚了…… 第十六章 往事(一) “哥哥,哥哥……”顾晓亦不住推动顾玉清的身子,只见他茫然地转回了头,眼神空洞,毫无昔日的神采,她不禁慌道:“哥哥,你别这样子,那人不是她……” 叶明望了一眼那粉衣女子逝去的方向,心中正自感慨之际,忽觉衣角一动,他低下头,只见晨希满脸犹豫,不时瞥眼看向顾玉清。凝视着晨希的双眼,他微微摇了摇头,晨希丧气地叹了一声。 忽然顾玉清面露苦笑,低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说着接过若灵从香囊中取出递过来的一粒药丸,一口吞下,双目微合,打坐运气。 众人不觉惊异,风影、方龙竹疑惑着服用了药丸。但若灵却拉过顾晓亦到一边,低声道:“你哥这是怎么了?你刚才说的她又是谁?” 顾晓亦见顾玉清现今脸色平静,方才放下些心来,闻言心中一动,哧哧一笑,神色古怪,促狭道:“灵儿,你干嘛这么关心我哥呢?” 若灵霎时羞红了脸孔,一把推开顾晓亦,嗔道:“你不说就不说,却来取笑我。” 顾晓亦忙过来拉住若灵的双手,笑道:“好,我告诉你。可是……”若灵见她欲言又止,显是其中颇有些不为外人知的事情,满怀好奇地说道:“你说吧,我不告诉其他人就是。” 顾晓亦轻叹道:“其实哥哥在一年前遇到过一位姑娘,他们好像是在中秋节的庙会上相遇的。那位姐姐名叫秋彤,贤淑端庄,长得很美很美,爹娘都很喜欢她。 可是后来哥哥生了一场大病,秋彤姐便失踪了。爹爹发动中原镖局的人去寻找,秋彤姐的家竟成了一片废墟,人也不见了。我们都以为她遇到了祸事,急忙四处搜寻,可秋彤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年中来,尽管我们没有间断过查探她的消息,但始终杳无音讯。哥哥病好后,意志消沉,再无心打理镖局事务,终日沉迷诗书。” 说到这,她不禁又叹了口气,“秋彤姐便如同方才的女子一般身着粉衣,而且她们背影看来确实相像得很。哥哥心思恍惚,难免要认错了人。唉,秋彤姐弱不禁风,连刀剑也提得费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灵儿,刚才那人便是一千年前的百花仙子吗?” 却见若灵听而不闻,似是愣住了。她忙拍了拍若灵的肩膀,道:“灵儿,你怎么了?”若灵遽然惊醒,掠了掠秀发,说道:“这么说,你哥哥是很喜欢你这位秋彤姐了。” 顾晓亦掩口笑道:“哎呀,好酸好酸,灵儿,你放心好了,那都是一年前的旧事,可你却是眼前活生生的美人儿啊。” 若灵不由啐道:“你胡说什么?”言罢却忍不住轻抚了抚自己的脸孔,忽听一阵轻笑,一把拉住顾晓亦,叫道:“死丫头,叫你笑我……” 五人调理一番,均觉气息通畅,毫无阻塞,想到此番数易生死,其中险状,实难描述,都有绝处逢生之感,方龙竹哈哈笑道:“我总算是长见识了,跟你们在一起,惊险刺激,不虚此行。” 闻者无不失笑,风影道:“来日若能与那粉衣女子见面,必得感谢她今日的救命之恩。” 顾晓亦斜眼瞄他:“你该不会……”话到关头却住口不言,脸色似笑非笑,颇有意犹未尽之感。 风影无奈地一笑,忽昂首道:“顾晓亦,你也太小瞧我了,我纵无叶明那么强的本事,却也是一名昆仑的剑客,昆仑在我心中,恁谁也动它不了分毫!” 顾晓亦一怔,只听若灵轻声道:“那你的昆仑又是谁呢?” “这个,咳咳……”风影左顾右盼,忽大笑道:“叶明,你那套剑法太厉害了,实在令我大开眼界。能跟我们讲讲这是什么剑法,是哪位高人传授的吗?” 方龙竹适时说道:“对,我生平敬佩之人不多,但叶兄这套剑法实在令我敬仰不已。来无影,去无踪,如果换我做叶兄的对手,恐怕连一招也挡不住。” 晨希与有荣焉,一脸笑眯眯。而秦琬琬眼中精光闪闪,她虽与厉炎业鬼大战而没有亲眼目睹,但因有一次亲身体验,再加上叶明剑意广阔,她体质又异于常人,早已感知其中境界,是以心中的好奇绝不会低于在场任何一人。此时就连顾玉清也清醒了过来,凝望着叶明。 叶明环视一眼四周六人,叹道:“我们几经同生共死,我也不会刻意隐瞒各位。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用的是什么剑法,也不知教我剑法的那位老爷爷是谁?” 众人一愣,不料竟然会是这样,风影咳嗽一声,说道:“叶明兄弟,你可以讲得仔细些吗?那个,我们大家都不是很理解你的意思。” 叶明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只见天空乌云浓重,缓缓漂浮,不禁想道,如果当初没有遇到那位老爷爷,那么他的一生还会如此吗? 十九年前的一天,也是个阴天,叶明出生了,可是他的母亲难产而死,大喜大祸的一天,父亲几乎疯了。从此他对孩子几乎不闻不问,日日酗酒,昏昏沉沉。若不是尚有早已安排好的奶娘帮他照顾,恐怕叶明早已夭折。 但父亲不思劳作,家产兑作酒资,日渐成空,到得后来,连预付奶娘的工钱也是难以拿出。还是奶娘看叶明可怜,又多照料了一月,方才离去。 终于家产败光,父亲带着他离开了他们原本舒适的房子,住到了一间破房里,破房不能挡风,却尚可遮雨。父亲因读过私塾,又在外摆了个字摊,卖字维生,从此叶明有一顿没一顿地过活。 他没有朋友,没有人愿意跟他作朋友,就连那些大人看他的眼神也带着蔑视。漫长的童年,他常常独自躲在角落里,呆呆地不知想着什么。 还记得六岁那年,刻骨铭心的一年。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想去市集上寻找父亲,经过一个算命的旁边,那人却叫住了他。那人看他的眼神和蔼亲切,脸上也带着慈祥的笑容。他很惊讶,记忆中很少有人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接下来记不很清楚了,只记得算命先生说他八字过硬,命途坎坷,还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什么的。 那天,父亲消失了,他寻遍了父亲往常摆摊的地方,还有常去的酒肆,可是再也找不到父亲的踪影了。他心里空荡荡的,满街也好似空荡荡的,他大声地叫着,磅礴的大雨洒在他的身上,竟也感觉不到冷。他一个人在街上走着,走着,忽然倒在了地上,没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醒来了,睁开眼的第一刻,看到了一个老妇人,她就是刘婆婆。刘婆婆家很穷,一间很小的屋子,几乎家徒四壁。但那时的叶明,不知为何,好似看到了最亲的亲人,一把扑入刘婆婆的怀里,放声大哭。 刘婆婆没有儿女,一人独居,花甲之龄,喜欢孩子,从此两人相依为命。那时的律法,无子女奉养的老人可以分得一小块土地。平常闲空时,刘婆婆便带着他来这块地上种些时令菜蔬、锄草、浇水。待菜成熟了,便拿到市集上兑换些米面。刘婆婆还经常同他讲些往事,生活虽然简单,他却过得很开心。 可惜好景不长,刘婆婆病倒了。他慌得四处求医,但没有人来,最后只买得一些草药。刘婆婆床前,他端药端水,焦急的脸上,挂了一行又一行的泪水。一天、两天过去了,刘婆婆终于微笑着看着他,闭上了双眼。 没有钱,他卖了刘婆婆的小屋、菜地,买了副不错的棺木,雇人埋葬立碑。下葬的那天,他跪在刘婆婆的坟前,没有哭,只是心里一遍遍轻轻地祷告:刘婆婆,一路走好…… 第十六章 往事(二) 他又回到了那间破房,可是吃饭却成了问题。他咬咬牙,每天瞅空便帮着谁做这做那,那些妇人瞧他可怜,初始也会给他些饭吃。但他年纪小,能做的事少,日久反添了她们的嫌怨。挨饿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幸好就在这时,有一家小饭馆瞧上了他,倒不是出于同情,只是欺他年少,工钱是没有的,每天许以残羹剩饭,便把大量杂活丢了给他。每天累死累活不在话下,受人白眼、遭人欺凌,也是常有之事。但他已经很满足,至少不用为吃食而发愁。 叶明微微一笑,年少的苦难对如今的他来说,感觉竟然是那么的清淡,或许时间真的能冲刷掉过剩的感情,或许那些苦难相比于后来跟本不算什么。 “叶明,叶明,你发什么呆啊,快说呀。”顾晓亦一旁催促道。 叶明转过头来,环视一眼各人,这才缓缓说起自己的经历。 那是他十二岁的一天,他照旧走出自己的破房,准备去小饭馆打杂。半路上,迎面走来一人,他低着头想从旁走过,不料那人仍是阻在自己前头。他奇怪地往前看去,只见这人白须白发,一身白衣,是个老人。那时的他不懂相人,只觉这个老人眉目慈祥,尽管年龄挺大,但很是好看。他没有多想,便想让过走开。 这时,老人开口了:“孩子,你这是要去哪啊?” 叶明愣住了,还没有人主动同他说话,并且一脸笑眯眯的,他答道:“我要去饭馆干活。” 老人笑道:“你去饭馆干活是为了什么啊?” 叶明想了想,道:“为了填饱肚子。” 老人又道:“你填饱肚子后,又想干什么呢?” 叶明搔了搔头道:“我还得去饭馆干活。” 老人哈哈一笑,说道:“你除了在饭馆干活和填饱肚子,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了吗?” 叶明再想了想,忽然握紧了拳头,不知为何,在这个老爷爷面前,他竟然没有任何拘束的感觉,他猛然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坚毅:“我想见见我的母亲!” 老人一怔,奇道:“你为什么想见你的母亲?” “我知道,我不可能见到我的母亲,可是,”叶明语气一紧,深深呼吸道,“我就是想见见她,我想告诉她,我不是故意害死她的,我宁愿我没有生出来,也不愿一出生就没有母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他不断喃喃诉说着,语声渐渐哽咽起来。老人轻轻叹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肃容道:“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你仍然凭自己的劳力来换取食物,这已相当了不起,没给你们叶家丢脸。孩子,你可愿跟着我吗?我会教给你所需要的东西,以后再不会挨冻受饿,也不会被人欺负,或许,你还能见着你娘呢?” “真的?”叶明眼睛一亮,却很快暗淡了下来,“老爷爷,你别骗我了,我娘已经死了,我不可能会见到她的。” 老人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孩子,我不能保证让你见到你娘,因为你的娘很可能已经投胎重生了。但我教给你本领后,你或许就能找到你此生生存的意义。孩子,你可愿意吗?” 叶明朝四周望了望,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还有值得他留恋的地方吗?没有了,那就走吧。他点了点头,跟着这个陌生的老人离开了他的家乡。 老人带着他远离人烟之地,进入了一片森林,那时,他竟然没有一丝怀疑,或许这个老人是人贩子之类的坏人。他们停在了一间小木屋前,很难想象,隐秘的大森林里,竟会有这么一处安静的居所。 老人看着他说道:“孩子,我现在要帮你脱胎换骨,可能很疼,你得忍着点。” 虽然那时的叶明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但他还是重重地点了下头。的确很疼,骨头几乎碎了,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飘上飘下,他有些害怕,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子落实,苦尽甘来,只觉一阵舒爽。 他既兴奋又奇怪地动了动身体,老人捋须笑道:“你跳跳看。” 闻言叶明试着往上跳起,却一下惊得叫了出来,他轻轻一跳竟然有三四丈,落地时身子也轻飘飘地,没有一点痛的感觉。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老人,良久说道:“老爷爷,你是神仙吗?” 老人大笑,忽然一把挟起叶明,飞上了天空。叶明情不自禁地大叫,这一天,对他来说,实在太不可思议。下方,便是莽莽林木;上面,则是悠悠白云。那时,他便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学会老人的本领,以后就可以常常这样像鸟般在空中自由翱翔。 他看到了他以前从所未见的许许多多动物,老人细细讲解哪些动物温驯,哪些动物暴躁,哪些动物会袭击人类。老人又指出可以吃的果类,而有些果子外表虽鲜艳,却是内藏毒素。他不知道老人为什么要给他讲这些,但他还是用心去记。 终于老人又带着他停落在木屋前,老人凝视着叶明缓缓说道:“屋子里的食物和水能够维持三天,我要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半月,你能做到吗?”叶明呆呆地点了点头。 老人走了,叶明看了看落日夕阳,恐怕再过一个时辰天也要黑了。他走进木屋,里面很是简陋,一张桌子,一个柜子,窗下一张床,但全都整洁干净,而且重要的是被褥厚实。叶明笑了笑,以后这里就是他的新家了,他舒适地伸了个懒腰。 他打开柜子,柜子里面除了食物,竟还有他换洗的衣服,他试了试,大小合身,不由称奇。想起食物只有三天的份量,他拿起老人留给他防身用的匕首,走出了屋子。 记忆中老人给他指过可以吃的果子在南面,他便朝南走去,走了一会,他停下脚步,万一迷路怎么办?他朝四周瞧了瞧,心中一动,走到一丛灌木前,用匕首削下十来根带枝叶的小树干,在目光可及之处,用力插下,枝叶向南。他继续往前走,每隔十几步,便插下一根。不过一刻,已来到一棵果树前。 果子离地挺高,但那时的他已不再担心,一蹦一跳,便能摘到果子,片刻功夫,已用衣服包了满满一包。沿着枝叶的反向,他又轻而易举地回到了木屋里。 这时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屋门竟然没有木栓。他很吃惊,如果半夜里野兽冲进来,那么他不就很危险了吗? 他走出屋子,四处找寻可以挡门的重物,终于在一丛草木下发现了一块大石,瞧它形状,怕也有百来斤。叶明年纪已有十二,又做贯重活,自然知道如何对付。他蹲下身子,先试着抬抬,想看哪里好着力点,再用木棒助手。不料他甫用力,这巨石便一骨碌地滚了出去,隆隆声下,恰滚到了屋前。 他怔住了,走上前观察良久,确信这是真的石头后,才搬进屋里,挡在了门后。做好一切,倦意袭来,看看窗外,天也要黑了。 这天,是他生命的转折点,一个全新的未来缭绕在他的脑海里,他既兴奋,又有些恐慌。缩在被里,只有切身的暖意才如此的真实。他辗转反侧,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晚,他睡得很香,就连屋外野兽不断的嚎叫和木门被什么东西撕扯敲打都没有知觉。直到窗外晨光照了进来,灿烂满室,方才醒转。 接下来的半月,他经历了许许多多凶险之事,采果实时看到毒蛇缱绻,在林中行走时又碰见豺狼野猪,寻找水流河源又被带毒荆棘割伤。所幸他还清楚记得老人教给他关于应付这些的方法。于是他每次出外时都会带得采来的草药,一些草药散发出的气味可以趋避蛇虫,一些则可以在中毒后及时敷在伤口。而遇到猛兽攻击,他可以仗着他的“蹦跳神术”躲到树上,更可以发挥神力,用长木棒重击野兽。 十几天过去,他已适应了森林生活。又从以前在饭馆打杂时听别人说起过的捕兽法挖了些陷阱,偶尔竟也能逮着一只野兔。生活自由自在,无事时便想着老人带他飞翔的情景,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短短半月,竟是越过越快,越过越喜欢。 老人按时来了。他笑眯眯地看着叶明,那时的叶明,已少了初始的那份冷漠,却多了份神采,眸子也比以前亮了许多。老人点了点头,目中露出嘉许之色。 然后老人开始教叶明一些基本功法,叶明练功刻苦至极,因为他有两个愿望,看看自己的母亲,在天空自由地飞……他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想着只要努力了,他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 这样一练就是一年,一年里,老人没有教叶明一点其它的东西,只是偶尔提及功法到高处的情景。而叶明也越练身子越结实,内力越充沛。老人知道,时候到了,叶明的根基已经相当扎实。 第十六章 往事(三) 老人开始教叶明攻防趋避之道,或赤手空拳,或执树枝木棒,如何结合内力,如何依据手中武器的特性,来发挥最大的优势。这样说来虽简单,练来却是极难,分毫的把握,感觉的好坏,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就。 老人也不知从何处寻来十八般武器让他一一练遍,一年过后,方才练了个含含糊糊。而叶明却是练着有趣,林中生活挺是枯燥,老人一年中也只能呆得一月,无事便钻研起来。越练到后来,竟沉迷进去,一一揣摩各种兵器的特性,以及用老人教的方法去运用。 正练得起劲,老人忽然让他停下,拿了柄长剑,说道:“第一年,我让你打根基,第二年,我教你博明诸兵,这一年,我却要你精习剑术。” 于是老人开始教他剑法,老人道:“我教你的这套剑法,一定要你心境澄明,存有喜悦方能施出。其实我自己也才掌握这套剑法一两成精髓,我只能尽我的力去教你,你能掌握多少,就要靠你自己了。” 剑,是圣人的兵器。剑,首重悟,不悟,便学不成剑。开始的几月,叶明完全领悟不了这套剑法的意境,边边角角的幻剑术、御剑术却让他学了个似模似样。 一天,正当他御剑驰骋天空的时候,老人飞到他的身边,言道:“你曾经对我说,你想看看你的母亲,你可还记得吗?” 叶明一惊,赶忙叫道:“老爷爷,你能让我见到我娘,是吗?” 老人道:“孩子,你见不到你的母亲了,因为她现在已是重生的人了。如果你还想去见见重生后的母亲,我会带你去。可是,孩子,我必须告诉你。如今,她已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不会认得你,更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后来说什么,叶明不记得了,他混混沌沌地落在了地上,坐在草丛上,多年的心愿,终究无法实现,那声“对不起”,也无法对其诉说。 那天,他想了很多,从落魄的父亲,到寡情的邻里,他仗剑而起,大吼一声,乱挥乱舞,剑气冲荡,树折叶飞,他却是毫无意识。心到了边缘,无法寻回,就这样向着悬崖跳下吧…… 就在这濒临入魔的一刻,一股暖流及时护住了心脉,他睁开双眼,眼前正是一脸关切的老人。这表情,依稀哪里见过。 依稀几时,在他最是无助的时候,在他全身如堕冰窖的时候,一位慈祥的老妇人守在他的身边,在他醒来的那刻,也曾是这副表情。 刘婆婆! 叶明泪水盈眶,握紧拳头,他最亲爱的人哪,已离开了他八年。 老人怜爱地看着他,说道:“孩子,你还小,要学会坚强。” 叶明浑身一震,这句话,为什么这么熟悉?他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这是刘婆婆经常对他说的话啊! “孩子,你要常常微笑,生活即使不如意,也要让自己开心地过每一天。”“孩子,不要去怨恨别人,他们给你的,是磨练。”“孩子,在这个世上生存,并不容易,但你只要对得住自己的心,这就够了。”…… 叶明望着前方,一动不动。老人守候在一旁,也不打扰。良久良久,叶明忽然笑了,他轻声说道:“刘婆婆,谢谢……” 老人脸色一变,因为这刻他感受到了一种不同的感觉,一种熟悉却又有些特别的感觉。只见叶明右手所执的剑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雾。他后退几步,为叶明腾出一个空间。 叶明缓缓挟剑而起,他悟了,凭着心中的感悟,他自然而然地挥洒出一片剑光,断枝落叶也似为他感动,翩然飘舞,盘旋起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他停剑了多久。忽然一阵拍掌声突兀而起,老人大笑着走近:“好好好,你终于悟剑,假以时日,必能比我更加领悟这套剑法。” 接下来的日子,叶明更加勤力练剑,只是再也很难以找出当时悟剑的感觉,更不能如当日般施出那么大的威力。老人倒也不急,只让他顺其自然、循序渐进。这时候老人开始给叶明讲解六界人物及掌故轶事,同时见叶明认字尚不齐全,便一笔一画地教他写字。 一方面老人讲述六界的时候风趣幽默,叶明很快就记住了。一方面叶明感其恩德,用心学字,半年工夫,大体已认全了。而对于施展那套剑法,他也练得越来越有心得,当他想到和刘婆婆在一起的时光,还有老人教他练剑写字时,他成功地施展出剑法几率竟高出很多。 这天,老人把他叫到身边,微笑着说道:“孩子,你我一起也有三年,如今,你剑术初成,我们俩也到了分别的时刻……”叶明惶恐,极力阻拦,老人只是摆了摆手接着道:“我不能留在这,你也不能跟着我,你有你的使命。记住,你的人生才开始。三年里,我没有告诉你我是谁,也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传你剑法,但你以后终究还是会知道的。” 老人顿了顿,语气转厉,沉声道:“孩子,如果你记得我的教化之恩,你一定要答应我,此生,切不可妄杀一人!”他见叶明重重地点头,才笑道,“你的剑术马马虎虎,尚不可应付强敌。与人比斗,若是不敌,就赶紧溜之大吉,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记住了吗?” 老人凝视着叶明,想再说些什么,却只动了动嘴唇,最后长叹一声道:“孩子,保重!” 叶明望着老人飞离的身影,喉头哽咽:“爷爷!”跪伏于地…… 老人走了,叶明谨记老人对他说他剑术还不行的戒告,便下决心再在森林里待个一年,修炼剑法。不料他的人生正如老人所说就要开始了…… 那日,他如往常般在树巅练习这套“无名剑法”,不知如何,心里一疙瘩,往上望去。只见在空中,一个黑衣中年人注视着自己,表情极其震惊。 他还未曾开言,那黑衣人已厉声叫道:“说,你这套剑法从哪里学来的?”他的声音很冷,更透出一股凛冽的杀伐之意。 叶明心中一紧,他年已十五,从黑衣人的语气听来,已知不怀好意,别说他不知教他剑法的老爷爷是谁,就算知道,也绝不会向他吐露半句,当下警惕地说道:“我不会告诉你!” 黑衣人一怔,料是想不到有人胆敢顶撞他,他狂笑数声,道:“好,小子有种,想必仗着自己一套不成形的剑法,就夜郎自大。今天我让你领教领教什么才是真正的剑法!” 他话声方落,右手立时长出一把黑色气剑,身前数个漩涡无风自成,尽管秋日融融,但一股料峭寒意迅疾迫来,令身在八丈之远的叶明也不由身子颤了颤。 叶明深呼吸一口,骨子里隐隐有一股兴奋难以抑制。他握起利剑,尽量放松身体,心中想着往日的欢愉时光,内力自然流转,消去迫体寒意。剑上白光闪耀,遥指黑衣人。两相对峙,情势越发紧张。 黑衣人露出一抹冷笑,他迅速向前跃去,黑色气剑带着或大或小的漩涡一发诡异地劈向叶明。叶明一惊,他毕竟习剑时短,再加上毫无临敌经验,竟看不出黑衣人这一招的变化。慌乱中仓促抵挡,剑法的精义竟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两剑相交,叶明内力不及,被劈得直往地上落去。 黑衣人停剑而立,也不逼迫,只是冷笑道:“就这种剑法,也想和我斗吗?” 叶明一咬牙,再次跃上树巅,幻出一片剑光,向黑衣人席卷而去。只是此番他被激在先,心境有变,竟丝毫没了施展那套剑法的感觉。黑衣人恁他施为,只必要时稍加格挡,存心要看清叶明的剑意。只过得片刻,已是怒道:“小子,谁叫你劈柴砍木头了,快快施出你方才习练的那套剑法,否则我一剑刺死你!” 叶明咬紧牙,他知道这番遇着强敌,凭着自己领悟的一些基本剑术与这个使剑大魔头对抗,无异以卵击石,想起老人教自己“打不过就跑”的至理名言,再胡乱劈得几剑,立马施展御剑术掉头急速飞离。 黑衣人初始还以为他要使出奇妙招式,待得叶明离去渐远,不由失笑怒道:“小子,还没有人可以从我手底下逃生!” 黑衣人执剑朝叶明遥遥划出几剑,几道黑光激射而出。叶明早在注意身后情形,黑光未至劲气已逼迫而来,割得他的背部隐隐生疼。他来不及思考,手捏剑诀,回剑疾斩,“轰……”一层层的爆炸气浪翻腾,他御剑的身子被冲得翻了几个筋斗。 瞥眼处,黑衣人竟已追到身侧。他大惊之下,使出他的逃命绝术。 “幻剑幻人术!” 老人教他幻剑术之时,他便向老人提问,剑能幻出真假,那么人也能幻出虚实吗?老人暗自点头,便把幻剑术幻人术一并教了给他。 第十六章 往事(四) 曾经在森林里他被一群野狼围住,他不想杀戮,便幻出千把利剑,剑光重重,在上方驱赶狼群,同时人也幻出千百,执剑威吓狼群。当时他能力不够,幻出的人剑都不能伤人,但把狼群赶走还是能够。事实上他的人早已走出狼群,坐在一棵大树上观看着下方。 此时情急智生,霎时四面八方都是重重幻影,一半围住黑衣人,挡住他的视线,其余向四面八方逃窜,也幸亏他御剑术学得到家,逃离够快,否则在黑衣人诡谲的魔功下,也是生还无望。 逃到安全地,他凝神细思,自己为何一触即败,终于让他想明白,一是他经验不够,这只能在以后的磨炼中不断积累。二是自己的心境不够坚定,被黑衣人激怒后,竟再也回不到平和心境。于是他下定决心,先修炼心情,使得自己能够在任何情况下顺利施出那套剑法,否则遇上了那名黑衣人,就危险之极。 他定下心绪,剑上便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雾。就在这时,忽听一阵冷笑声自远及近,在清寂的夜空下,显得分外沉重。“没有人可以逃得出我的手心!” 叶明暗呼糟糕,缓缓站起,微微一笑,保持心绪的稳定。长剑斜指,白芒荡漾,夜里,渐渐瞧不真切。黑衣人的表情也凝重了许多,他感到了不一样的气势。 剑光一闪,黑衣人仓皇躲避,背后一方巨岩随声断成两截。剑光再闪,黑衣人飞冲上天,脚下现出一条深沟。剑光源源不绝,如网似电,黑衣人魔功施展至极致,黑影如烟似雾,被逼得一阵狼狈,心下大惊,暗自后悔没有一发出手,擒了这小子。 叶明见自己剑法奏功,心中大喜,心绪这么一动,那剑法顿时又变了味。他心念微动,留下一个幻影与之缠斗,真身则趁着黑衣人无暇旁骛之际,利用夜色掩护,慌忙逃了。 所幸黑衣人忙着躲避,没有顾及,待得他发觉剑光不对劲时,已是四顾无人,直气得他暴跳如雷,偏又无可奈何。 黑衣人并没有这样就放过叶明,让他两度逃走对黑衣人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况且他还得弄清楚叶明所学剑法的来历,最重要的是此子不除,后患无穷! 从此,叶明边战边逃,竟被黑衣人追杀遍中华大地。躲藏的时候努力思索自己的不足和长处,如何更好地使出剑法,以及保持它的持久性。战的时候尽量先发制人,因为黑衣人剑法狠辣迅急,变化无穷,叶明实在是难以抵挡,只有掌握主动性,才能救得自己。幸亏一来叶明所修功法清净辟谷,三四天不饮不食尚无大碍,否则在漫长的逃亡路中,精力亏损,势成黑衣人剑下亡魂。其二,黑衣人开始仗着自己魔功高深,或存戏弄意念,或想套出叶明剑法秘辛,竟未下狠手,这才让叶明得以喘气。 但越到后来,叶明出剑越熟,威力渐大,更能与他剑法拆解数十招,黑衣人知道不能等了。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东海之上,骇浪滔天,雷声隆隆,叶明终于被逼到了绝境! 那一战,惊天震地,东海被搅得一片混沌,若再继续下去,沿海村镇将会全被淹没。东海龙宫震荡不休,这战最终惊动东海龙王,他亲自查看,只发现东海上一白一黑两道剑光兀自拼杀,剑气狂猛,实在是两位绝顶高手。他不敢得罪双方,徒为东海结下强敌。便想出一计,来制止这场争斗。 趁着大海暴风雨之际,龙王神不知鬼不觉地刮出几道龙卷风,卷向二人。时值叶明堪堪不敌,被黑衣人剑法迷惑,胸口挨了一掌,正倒入龙卷风之内。 接下来叶明便没有印象了,只是昏昏沉沉中,隐约好像听到老爷爷的声音,然后什么液体从喉咙一直灌到腹内,暖烘烘地舒服极了,他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睁开眼的刹那,阳光有些刺眼,浑身上下泛着疼痛,他想撑着起来,不料一阵剧痛袭来,他又倒了下去。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原来他竟躺在一条石路旁,路的一头似乎连着一个小村,远远地还可看见袅袅炊烟,另一头就不知通往何处了。 他苦笑一声,知道自己这次受伤实在太重,赶忙运气疗伤,不料浑身经脉皆有阻塞,难以调理,过了半天,也只勉强聚集一点内息。正在这时,一阵嘈杂声从小村那边传来。 叶明凝目看去,只见一群模样看起来很凶狠的大汉拿着亮晃晃的大刀,押着一群女人,还有几车物事正往这边赶来,后面依稀有老人小孩的哭叫声。叶明一惊,难道让他碰上了强盗。待那些人走近,叶明看得明白,一个最是威风的大汉,敞着前胸,*马上,搂着一个少女,正不住调笑。 叶明握紧拳头,颤巍巍地拄剑站起,一步一步走到路中央,昂首眯眼,有气无力地叫道:“你们,给我站住!” 那马上头领见有人拦路,待看清只是一个十六来岁的毛头小子,不禁笑道:“哪里来不知天高地厚的病猫,竟敢拦你爷爷的驾!” 那时的他忽然想到了初遇老人时,老人对他讲的话,“我教给你本领后,你或许就能找到你此生生存的意义。”他又想到了孤苦的自己,想到了刘婆婆病危时却无大夫肯来救治。他哈哈大笑,提剑指着强盗,大声道:“我叫你们放了他们,听到没有!” 几个强盗拿刀走近了,马上少女惊呼着让他快走,他只是笑了笑,被黑衣人迫着千里学剑,如今他剑上的造诣与他刚出师时不可同日而语。他强聚剩存内息,向前冲去,如狼入羊群,前面的强盗根本没看清怎么回事,便被挑倒在地。幸亏叶明记着老人对他的戒告,没有取了他们的性命,但饶是如此,他们往后也行凶不得了。 随着叶明最后一刺,马上头领噗通倒地。叶明举剑上扬,剑上耀出最明亮的光芒,像是在宣告着强盗所带来的黑暗已经结束。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他,直到叶明冷然叫道:“滚!”众强盗如遇大赦,哄然逃散,转眼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叶明身子一晃,眼前一暗,只听得几声惊呼,就此人事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醒来了,入目的第一刻,他看到了一个小孩,那小孩见他醒来大喜道:“哥哥,你醒来了,你醒来了!”然后他转头朝外叫道:“姐姐,哥哥醒来了!” 一个少女随声快步走进房间,见到叶明,满脸喜悦,关切地说道:“恩人,你终于醒来了,你可觉着好点了吗?” 这少女就是叶香莲,本来差点被强盗抓去做了压寨夫人,幸被叶明所救。但叶明重伤之下,强运内息,伤上加伤,便一直在叶香莲家里养伤。叶香莲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弟弟,便是叶晨希。 香莲一村人感激叶明的救命恩德,时来探望,家里有补养的肉食果物,也常一并带来。叶明的伤便在不知不觉中好了起来。但他初始行动不便,吃喝拉撒全由香莲和晨希照顾,渐渐地叶明和香莲谈话也越来越多,一丝情愫逐渐滋养蔓延,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到他伤稍好一些,便拄着拐杖走出房子,帮着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那时的他,竟然很是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每天便如刘婆婆所说过得开开心心。但是他也没有放弃他的那套剑法,一来是因为付出了很多,二来是学武者的通病,一旦钻研了进去,就很难出得来。 几个月过去了,叶明的伤也好了大半,而他惊奇地发现,他已离不开心中的那个女孩。终于,在一个星月争辉的夜晚,叶明深情注视着香莲,向她表达了爱意,而香莲羞涩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们的婚事在他们认识一年多的时候举行了,那天,新娘是最美丽的,新郎是最英俊的。全村敲锣打鼓,齐聚一堂,为这对新婚夫妇送来最诚挚的祝福。可是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 黑衣人来了。 叶明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每当想到这里,他都会揪心的疼。他自然不会把所有的一切告诉眼前诸人,只是把学艺的经过择要地讲了一遍。 但风影六人还是听得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不能相信一位高人平白无故地就把生平绝艺倾囊相授,尚且还故作神秘,不予告知身份。但叶明说得郑重,而且他也没有理由撒谎,就不能不令他们称奇。 顾晓亦翻了翻白眼,叫道:“天哪,老天掉馅饼了,怎么没有砸到我头上啊?” 晨希立时反驳,道:“晓亦姐姐,你不是修……”看到顾晓亦瞪来凶神恶煞的目光,赶紧知趣地把嘴闭了。 风影笑道:“总之,有叶明这套剑法压阵,我们必能马到成功。八阵图遗址便在前方,我们这就过去瞧瞧吧。” 第十七章 八阵图(一) 叶明跟着众人,被挑起思绪后,不由又想起了香莲,这个女孩呀,纯真善良,只要想到和她度过的美好时光,他就会发出会心的微笑。也不知为何,自从爱上了香莲,他的剑法突飞猛进,到如今更是初窥大道。 “可是,香莲最终还是走了。”他这样想着,心里也多了些许落寞。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叶明,我很好奇,你和晨希该不会像秦琬琬一样已经不是人了吧?或者,已经不在六界?” 叶明身子一震,移目过去,见若灵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自己,他知道,这个聪明的女子,必是瞧出了什么端倪。当下同样传音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若灵道:“六界生灵都会一闻即醉的醉仙花毒在场只有三人无事,这点大家都清楚,只是没有点明罢了,我想你也很难解释吧。还有修为不高的晨希为什么会飞,这也耐人寻味。这些暂且不说,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当日与四罗汉斗法时,你的降龙紫气能够破了无嗔和尚的禁制,探出里面的物事,却不让对方发觉,这是何故?小女子悟性不高,只能这么猜想,或许呢,无嗔当时傻了,或许呢,你的降龙紫气可以转化成对方的真气。叶大战神,你说呢?” 当时顾晓亦称他作“冷面战神”,若灵便拿此戏谑。她语声顿了顿,看看叶明的表情,笑道:“我还记得方龙竹说过,在魔域中,你的降龙紫气可以探出行走方向,想必这也是能够同化的缘故吧。既然如此,你该能分辨天下生灵才对……” 叶明心中大惊,这个若灵确实是灵慧至极,单凭一些蛛丝马迹,便能牵出一个源源本本,只是不知她究竟想说什么,面上不露一丝痕迹,继续凝神倾听,只听她续道:“……奇怪的是当日顾玉清受伤,被一名妖怪掳走,你是第一个发现他的,当然这也全凭是降龙紫气的功劳。可是事后顾玉清为何这样说,他是被一名老妇人所救,一出了怡香谷,就遇上了你们。当时顾玉清情况危急,你非但不进去救他,反而在外面等待?唯一的理由,就是你和那名妖怪相识,或者顾玉清和妖怪相识!当然了,妖怪无故劫走顾玉清,自然是后者可能性大些。但那名妖怪不害顾玉清,反而救了他,又是何道理?难道这与顾晓亦口中所说的……秋彤有关,抑或是后来忽然出现的百花仙子?” 叶明哑然失笑,望着在前方行走毫无所觉的顾玉清,道:“是为了他吗?” 若灵粉脸微红,嗔道:“你爱说不说,我总能想出个缘由。” 就在他们传音间,前面顾晓亦忽然叫道:“你们看,八阵图遗址,我们到了。” 众人闻言凝目望前,不由齐齐呼吸一窒。只见在广袤的竹林间,散落着不知多少土垒,这些土垒状作圆锥,高不及五尺,几百年的风吹雨打,多有损毁。但那一股傲视敌军十万的气势依旧蓬勃而发,令在场诸人肃然动容,敬畏自生。 叶明暗暗感慨,前人的智慧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即使泄掉绝大半元气的八阵图,仍能震慑诸人,无怪能称之为古往今来第一阵。 晨希小孩心性,摇了摇叶明的手道:“你们不是说八阵图可以困住人吗?我们也进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困住我们?” 众人莞尔,顾晓亦爱屋及乌,忙牵了晨希的手,往阵中走去,边道:“晨希,走,看我们怎么大破八阵图?” 毕竟八阵图积威犹在,众人担心他们有失,急忙跟了上去。叶明打量四周,并无可疑之处,料想此处必被死魔和厉炎探查过,而他们竹林大败,也不会再来自取其辱,心中稍安,便走过了第一个土垒。 忽听一声尖叫,叶明急抬头看去,只见身在最前方的顾晓亦亮出利剑,对空一阵乱劈乱刺,而晨希也是手指连点,紫光大现。再看向空中,却是毫无异样。旁边风影、玉清早已惊得冲上前去,叫道:“你们怎么了?” 方龙竹、秦婉婉、若灵更是警觉地环顾左右前后,生怕这里尚有敌人潜伏。只听顾晓亦慌张地道:“有鬼,有鬼啊!” 众人不解,他们这么多眼睛,目光如炬,这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晨希也叫道:“大哥,真的有鬼,我们刚才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不对,是吐着长舌头的。”顾晓亦赶忙分辨,“姐姐,你看错了,明明是一头乱发……” 叶明心中凛然,难道这是八阵图在作怪?就在这一刹那,一道闪电如银龙乍现,霎时天地大亮。狂风大作,竹林沙沙作响,竹叶纷飞,遮天蔽日,一片昏暗。 风影大叫道:“大家快站到一起,围成一圈!”本来今日就是浓云密布,闪电刮风都属正常,但一是他们此刻身处境地非凡,八阵图里,怎可不小心?二是顾晓亦和晨希撞鬼之事颇为蹊跷,不能不令他们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三是无巧不巧,竟然恰在此时天气大变,恁谁也得变了颜色! 就在八人组成防御阵型时,刺啦啦一声响雷震天价地响起,如在身畔,震耳欲聋。八阵图中阴风阵阵,飞沙走石,寒风如刀,尽管众人身着冬衣,竟也难以抵御刺骨冰冷,更掩不住心中的忐忑不安。 叶明皱了皱眉,八阵图的杀气似乎正在被触动,自他们进阵后,已开始酝酿一个危险的陷阱。天昏地暗,四周已渐渐瞧不真切,那也不知多少的土垒竟开始缓缓移动,变化着精微的阵法。 “八阵图无人能破,我们快出阵去!”顾玉清大声叫道! “可是我们往哪里走啊?”四处一片迷蒙,方向感极差,若是乱走很可能会被八阵图所困。 “我们一直往前走!”方龙竹一挺“傲雪”大剑,戟指前方,沉稳地跨了出去。若是直走一条线,只要不碰到一些特制的机关,管他什么阵法,也奈何他们不得。 余人小心翼翼地跟着,不多时,忽然一个土垒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方龙竹跨右过去。过了会,又一个土垒缓缓移动到了他们的跟前,方龙竹不及多思,便又要往右跨去。忽听一个声音道:“往左,可以抵消上次右转的差距。” 方龙竹回头一看,见是若灵提醒,赞道:“若灵姑娘果然心思精巧,在下当真佩服至极。”要知阵法之中,失之毫厘便能差以千里,更遑论八阵图这样的阵中之王了。 只是土垒众多,移动诡异,就算方龙竹铁了心一直往前走,也会被土垒带偏。而且天气恶劣,众人被影响心绪,阻挡视线,更无法牢记和确定他们所走就是直线。这样过了一刻,他们发现,土垒竟越来越多,不由慌张起来。 顾玉清自习文风之后,对阵法略有研究,因仰慕孔明风范,更曾翻书阅籍,八阵图虽失传已久,但他凭借名家记载,还是接触过一些。这时只听他大声道:“我们初进阵时,是哪个方位?”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和死魔、厉炎一场大战,而且八阵图在竹林深处,他们早已不知身处何处。良久,一个淡淡的、柔美的声音道:“阵之西南。” 回答的正是秦琬琬,若不是她开口说话,众人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顾玉清道:“西南为坤,坤为地阵,地阵为周围八阵之一,各由六小阵组成。而我们如今所处之地土垒变多,当是在中军大阵,有十六小阵。” 顾晓亦见他说得凝重,道:“哥,你说清楚点,中军是在哪个位置啊?” “中军是八阵图的中心之地,也就是说,我们没有走出去,反而更向里面走了。” “什么!”顾晓亦瞪大了眼,而其他人只看土垒增多,就早已猜知走的路线错了。方龙竹揉了揉头,满脸歉疚道:“对不住大家,带错了路。” “那个,我们不可以御剑飞出去吗?”一个稚嫩的童音幽幽响起,众人齐低头看去,只见晨希转着灵动的大眼,一脸纯真地回望着众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 诸人大笑,风影打了自己的头一记,道:“真是被这八阵图给唬住了,连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没想起来。嘿嘿,我的藏龙剑也该出鞘了。”他抽出背后宝剑,便想催动剑气,御剑飞行。瞬时他笑不出来了,脸部肌肉一阵僵硬,终至铁青,沉声道:“我不能运气!” 余人闻言大惊失色,赶忙对着自己的宝剑施展御剑术,竟真如风影所说毫无效果。 叶明脸色变得几变,他经过这几年历练,已知自己向老人所习乃道家功法。施展老人所教的那套剑法以及御剑术、幻剑术纯靠道家内力支撑,而因为他与晨希受过“幽冥血海”毒害,体内又存有先天混沌之气,两者融合方成降龙紫气。此时他体内道家内力竟彷佛受了限制,再也不能发挥作用。而幽冥混沌之气却没有新的束缚,只有曾经被陈半仙下过的禁制,这说明八阵图的力量还不足以禁闭幽冥混沌之气。 如今他尚可使用混沌之气的一成,否则,现在的他便与普通人无异。而晨希修为低了些,却是再也使不出内息了。 众人慌了手脚,不料八阵图威力如此之大。顾晓亦更是肠子都悔青了,只因一时的玩心,而被困在里面,实在不值。 “秦姐姐,你现在还有神通在身吗?”若灵问道,却见秦琬琬皱着眉摇了摇头。叶明心道:“是了,秦琬琬魔婴之身乃太阴炼形所就,而太阴炼形是道家秘术,自然一并受了禁制。可是如今我们八人几无反手之力,若有人暗算,岂不遭吗?” 也许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忽然传来一阵怪笑声,众人四顾,却不见有人,只是落叶飞荡,备显诡异。突地唧唧呀呀声大作,只见四面八方也不知从哪冲出一大批鬼魂出来,叶明一惊,难道是厉炎知道其中蹊跷,是以早早便布下埋伏?可转念间又觉不对,八阵图既镇得住道家之气,又岂会禁不了鬼气? 第十七章 八阵图(二) 风影立时举剑上挥,虽无真气辅佐,却也把他一面舞了个风雨不透,只是甚耗体力。藏龙剑是一柄昆仑仙剑,即使无真气相助,也不是妖鬼能受得起的。风影正是明白这个道理,便想用仙剑杀鸡儆猴,威吓住这一批恶鬼。 “看,我刚进阵时见到的鬼就在里面。”顾晓亦指着前方一名鬼魂说道。 方龙竹、秦琬琬等严密盯着,顾玉清则在思索是否如同上次在义庄般用附血剑来对付这批鬼魂,而若灵脑筋急转,却也在如此情势下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 正在这时,只听一个声音道:“这些都是幻象!”叶明走上几步,示意风影停下舞剑,风影疑惑地看了看叶明,正在这时,这批鬼魂快速地飞冲而来。众人意念到了,却因功力被限,闪躲慢了一步,那些鬼魂竟从众人的胸膛处穿了过去,往后飞走了。 众人不由惊奇地摸了摸身子,发现并无异样后,才相信叶明所说属实,自己所见鬼魂竟真是幻象。此时叶明却犯难了:“我能带他们出八阵图,可是若灵如此聪明,必会被她推想出什么。”他看了看满脸焦急的几人,又想多待在这里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心里暗叹一声,终究还是说道:“我带你们出去。” 话一说完,他手里突然出现几条红亮光线,迥异于他平时所用的降龙紫气,在余人震惊、怀疑、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迅速往四周窜去,过了一会儿,他收回其余红光,只留下一条。沿着红光的方向,向前走去。 方龙竹拍了拍手道:“对了,上次在魔域里,也是靠叶兄这一招帮忙的。”在魔域里最终还是靠赤炼真人的五行八卦仪,才找出魔域的出口。只是五行八卦仪被赤炼真人随身带走,风影和若灵并无类似法宝,即使有了,在这八阵图中,也不知能否管用。 片刻后,他们从八阵图“走”了出来,与其说走,不如说跳,因为当他们到达八阵图边缘的时候,在视线可及之处,意外地看到外面风平浪静,而且光线明显充足许多。当他们跳出来后,八阵图领域上空渐渐风止石落,而且天虽然阴阴地,却还未到打雷闪电的地步。 “我的功力恢复了……”众人调理内息,发出一阵阵喜悦的欢呼。而叶明瞥眼间,只见若灵对自己笑了笑,那笑容显得颇为神秘,叶明的心咯噔了一下。 “真想不到一个废弃如此之久的八阵图也有这么大的威力,如若遇上完整的八阵图,我们还有命在吗?”风影不由感慨万千。 “正是如此,怪不得这附近几十里连一户人家也没有。闹鬼的地方怎么有人敢住?”若灵自嘲地笑了。 “那你们看,这个八阵图是否就是魔龙口中所言的那个八阵图?”方龙竹问道。 风影沉吟道:“这个还很难说,眼前这个八阵图除了有它残留的威力外,倒也不见有其他特别处。我们只有再去寻找另外两个八阵图,互相比较,才能有个参考,得出结论。” 众人颔首,心想也只有如此。再察看一番,也没有发现什么,而天色却是快黑了,他们自清晨出发,到目前是滴水未入,众人一合计,也只有先去附近投宿,明天再来找找还有什么线索。 忽然顾晓亦叫了声:“叶明,你……”却立时被顾玉清一声咳嗽打断。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众人看向叶明的眼光也有些躲躲闪闪。冷风也似大了些,奋力吹起落叶,发出更大的声响。 叶明低下头,茫然地看着地上缓缓被风拂动的落叶,这些枯叶一旦离开自己牢牢生长的地方,就注定要四处飘零,孤苦无依吗?他不知道,只是见到那片落叶终究还是被吹到了空中,飞向更远的地方。 叶明抬起头来,缓缓注视各人一眼,轻轻一声道:“对不起。”牵着晨希,默默地走了。落叶飞到他们的身上,他们也成了孤独的人,渐渐地隐没于竹林之中。 突然顾晓亦叫道:“叶明,你等等我们,明天我们还要一起寻八阵图呢。”随着话声,她人向前飞奔而去。余人相视一笑,心中的默契已经不用多言。 是夜,他们在最近的一家小城客栈住下,酒足饭饱后,各自歇息,相约翌日再访竹林。 看着身边晨希已经呼呼入睡,叶明不由微微一笑,一天的劳累,再加上担惊受怕,也难怪晨希一爬上床,就抵挡不了睡意的侵袭了。只不知他梦见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姐姐。” 叶明身子一颤,睡梦中的晨希动了动嘴唇,呢喃了一句,侧个身子,就又不在言语了。 叶明轻声一叹,走出房间。夜晚睡不着觉的人,除了躺在床上呆呆地想,只能出外走走了。今夜没有月亮,却有冷冽朔风,因此绝少有人在这样的天气下还流连屋外。 还有不少客栈的房间是亮的,叶明的房间外连院落,一出门便看见了怪事。因为除了叶明与晨希住一块,其他人各住一间,此时却见顾晓亦那间房里纸窗上清晰地映出两个人影,似是一男一女。 叶明心中奇怪,便走近了些。看人影的动作,好像在争吵着什么。而且听声音,女的是顾晓亦,男的是她哥哥顾玉清。 叶明放下心来,正欲走开,忽然听到对话,再也迈不开步。 只听顾晓亦道:“哥哥,你凭什么来管我?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 顾玉清道:“妹妹,不是做哥哥的管你,而是这件事关心你的终身幸福,你不能和叶明在一起。” 顾晓亦语中显然有了恼意:“我为什么不能?叶明帮了我们那么多,每次都是出生入死,若不是他,我们恐怕死了也不知多少次?哥,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感恩?” 顾玉清叹道:“晓亦,要说我这生最佩服的人,就是叶兄了。他年纪轻轻,本领却高绝至极,为人又重情重义,一旦答应的事,绝不反悔。保镖路上,他本可数次撇下我们,远离危险,但他不仅牢牢保护我们的安全,更死死护住那个黑盒。像他这样的人,就算让我把命交给他,我也愿意!” 叶明听得一愣,不料顾玉清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他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这种感动,他不知道是否就是友情的温暖。 “哥,那你怎么还……” “妹妹,感恩,我们可以用其他的方式报答,并不一定要你用终身幸福来交换的。” 顾晓亦的语声忽然轻了下来:“哥,那是我自己愿意的……” “可是,妹妹,你该知道,”顾玉清顿了顿,彷佛难以启口似的,叹了口气,方才接着道,“叶兄,也许不是人……” 犹如一阵闪电劈中了自己,叶明浑身难以动弹,他只觉呼吸一阵困难,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房里安静了下来,良久,顾晓亦忽然叫道:“我不管,我就要和他在一起!” “妹妹,你有没有想过,秦琬琬也不是人,她会变魔,会吸血,甚至控制不住的话,就如当日在地府阎王所说,会给人间带来灾难!” “叶明不是秦琬琬,他也不会变成秦琬琬!” “但他若如秦琬琬一样不老不死呢?当你老了,他却还是年轻小伙子,你们能一生都在一起吗?你们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吗?妹妹,哥是为你好,其实你也该知道,叶明并不喜欢你!” “不,你说得不对,就算他现在不喜欢我,我总有一天会让他喜欢我。”顾晓亦慌张地说道。 “妹妹,其实你清楚的,只是你不肯承认罢了。我是过路人,这方面还了解一些。叶明寡言少语,常独自一人待在一边,脸上经常会露出一种奇特的微笑,那种笑容是只有想着自己的情人才会出现的。” 叶明一惊,不料自己的举动被别人观察得一清二楚。想到自己思念香莲的情景被别人看到,不由脸微微发热。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半晌顾晓亦冷静地说道:“哥,如果秋彤姐就是天界被贬的百花仙子,如果秋彤姐喜欢上了别的男子,你还会再坚持不懈地追求她吗?” “这根本是两码事,你不要混为一谈!”顾玉清的语气明显重了些,每个人都不会希望别人提及自己的痛处,一旦提及,即使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也会很难克制。 后面的叶明听不到了,也不想听了,因为他已经向客栈大门走了过去,迈开步的时候,他笑了笑,可是那眼神分明是那么的苦涩…… 城市有城市的好处,就算再小的城市,到了再晚的时候,还是有可去之处。叶明在街道上静静地走着,他不知道他想走到哪儿,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或许他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走一会,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也不知走了多久,街边忽然透出些光亮来,刚好射到叶明的身上。叶明看到一人掀开厚布帘,醉醺醺地朝街头走了。原来这是一家酒肆,他不假思索就朝里面走了进去。 酒肆里面尚有四五个酒客,有搭没搭地聊着,叶明朝一个靠边的座位走去,那里稍阴暗些,很适合现在的他。他一坐下,就有小二过来招呼,他便叫了几壶温酒,一些下酒菜。 酒是热的,因为他现在很需要温暖,酒也很烈,只有烈酒才能让人醉得快。他一壶一壶地喝着,不过片刻就喝完了全部酒,而桌上的下酒菜几乎没有动过。边上的酒客看得呆了,小二、掌柜也瞧得傻了,他们还没看过有人如此喝酒,跟喝白开水似的。 而事实上叶明正觉得自己在喝水,那该死的一身功法,自动地帮他化解了所有酒力。他喝道:“小二,来一坛酒!” 小二跑到他身边,慎重的看了看他,道:“客官,你已经喝了很多酒了。” 第十七章 八阵图(三) 叶明眉头一挺,自然露出一股威严法相,小二腿肚子一哆嗦,忙又看了看掌柜,转过头来颤着声道:“客……客官,瞧着你面生,你是外地来的吧。我们,我们这儿有个规矩,就是……要先付些银两,才能让你老继续吃喝。” 叶明一笑,原来是怕他赖账,他做过这行营生,自然清楚得很。正在这时,一个声音道:“他的钱我来付,你再多加一坛酒,其余热炒给伺候着!” 叶明抬起头来,只见店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瘦长青年,对他笑了笑,然后拿出一锭银子扔在柜台上,也不看掌柜表情,径自走到叶明桌边,道:“我可以坐这吗?” 叶明笑道:“钱都是你付的,我能不让你坐吗?” 来人拉开椅子,随意地坐下,从小儿手中接过一坛尚未开封的酒,拍开泥封,一股酒香扑面而来,他赞一声“好酒”,便往叶明和自己的大碗上各倒了满满一碗。 “你已经喝了这么多,我就不客气,先干一碗了。”他说着举起大碗,往口中灌去,不旋踵,已是滴酒不剩,他揩了揩嘴,再叫一声道:“好酒!” 其实酒未必好,但对于想喝酒的人来说,像这样的酒已经很足够。余人目瞪口呆,看来又是一个牛饮的豪客。 在寂寞的时候,有一个豪爽的酒客陪你喝酒,这就已经是最大的慰藉,叶明微笑道:“你也睡不着吗?” “嗯。”方龙竹应了声,却似乎又没听见,心里也不知想着什么,忽然再次给两人酒碗倒满,笑道:“来,咱们干!” 两人也不多说,只是一碗一碗地干着酒,那酒也不知被他们喝了多少,直看得边上众人心惊胆战,大开眼界。 这一坛酒,少说也有二十多斤,若以杯来算,就有千杯之多,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各有心事,寄情于酒,均有畅快难言之感,正是酒中知己。只一顿饭功夫,一坛酒堪堪喝尽,两人却尚无醉酒之态。 但醉人的又岂是酒,最让人醉的是自己的心。方龙竹忽然笑了起来,最后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悲戚,他一仰头,又连尽几大碗酒。其余酒客见他模样如此,都道是发酒疯了,赶忙一个个起身结账,离开酒肆。 叶明被他情绪感染,不由嚯地站起身来,拿起酒坛,就往口中猛灌。方龙竹拍掌大笑:“酒中乾坤大如天,放浪形骸方为真!”一把站起,抢过叶明手中酒坛,仰头大饮。 叶明发了酒劲,颓然坐倒,看到方龙竹终于放下酒坛,苦笑道:“你也有解不开的心结?” 方龙竹痴痴地看着一角,良久轻声说道:“我是个私生子。”他话方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酒,“小二,再来一坛!” 小二颤悠悠地跑来,劝道:“两位客官,我们,我们要打烊了,你们要喝,明儿再来,怎么样?” 方龙竹怒眼圆睁,喝道:“少罗嗦,叫你拿酒你就拿来,今晚你就伺候着大爷。”说完他又扔了一锭银子,那银子直直落在掌柜身前,掌柜心花怒放,连忙让小二答应了。 叶明呵呵苦笑,恍恍惚惚地似乎自己真的有些醉了,“我也不比你好多少,我六岁那年,父亲抛弃了我,从此我就是个孤儿。” 方龙竹哈哈一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及时行乐酒须干。来来来,多说无益,喝酒喝酒!”他似乎笑得很灿烂,白天一切正常的他,如今却来酒肆买醉,也许那层笑容下,更多的是难掩的悲伤。 “好,喝酒!”叶明也笑了起来,大笑着干了一碗又一碗酒。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可是今夜的他放开了自己,太多的承担,太多的劳累,只有手中酒才能帮他麻痹自己,忘记一切,忘记所有,忘记他已经不再是人……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寻遍了沔县、夔州、牟弥三处八阵图遗址。三处八阵图大同小异,无非是损毁程度不同而已。但他们经竹林被困一事,再也不敢随意踏进土垒半步。从外围看,又瞧不出什么特别处。然后他们用自身真气去感应,除了能感到一些杀气,竟再也察觉不出其它。 奇怪的是死魔和厉炎一伙竟再也没有露面,而曾夺走黑盒引诱叶明的九尾狐更是不见踪影。这不由让风影等人担心他们是否正计划着另外的阴谋。 第八日,晴天,江边。 秋风徐徐,经过江水的湿润,迎面拂来,颇为清爽。叶明八人迎江而立,感受着大自然的洗礼,却无太多的愉悦,因为距离秋末冬初之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怎么办呢,到底是哪个八阵图啊?”顾晓亦转动着辫尾,一脸烦恼。 “三个八阵图相差不大,还真难以辨别魔龙所言的八阵图到底是哪一个?”若灵沉吟着道。 秋末冬初,八阵图出。锈剑荣辱,天下繁枯! 到底这首箴言里有何玄机,如何才能找出藏锈剑的真正八阵图? “其实,我有个想法,”顾玉清迟疑着说道,余人闻言立时安静了下来,静听他的见解,“四句话中的第二句,八阵图出,这个‘出’字是否是指原本没有八阵图,直到立冬之时才会出现。或者是指平时的八阵图是个死阵,只有到了立冬才会变活?” 众人听得一惊,不料顾玉清会有这样的想法。叶明更是听得脸色大变,依稀脑海里一直模模糊糊的什么东西正要浮出水面。 “难道你是指,我们所见的这三个八阵图遗址其实都不是我们要找的?”风影惊诧地问道。 顾玉清郑重地点了点头,旁边的方龙竹抱着大剑,附和道:“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立冬会和八阵图扯上关系?照理来讲,孔明八阵名扬天下,在什么时候都能发出莫大威力,可魔龙所言只单单限于立冬,是不是这个节气,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催发什么东西?” 对了,是节气!叶明浑身剧震,一切思路顿时清晰无比地映现在他心里,难怪行天会把锈剑藏于八阵图中,难怪八阵图只会在秋末冬初时出世! 边上人见叶明举止有异,纷纷看向了他,顾玉清忙道:“叶兄弟,你怎么了?” “是乾元道观,真正的八阵图在乾元道观之中!”叶明一口气说完,脸上难掩激动神色。 众人听得一怔,但听得八阵图有消息,还是忍不住兴奋,风影率先问道:“乾元道观?这是什么地方,八阵图怎么在那里?” 这回却是叶明不由一奇:“你们没听过乾元道观?” 其余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顾玉清问道:“乾元,可是《易经》里面大哉乾元的乾元?”见叶明点头后,惊道:“这可是天和帝王的象征啊!那道观怎敢如此狂气,起了这个名字?” 叶明沉声道:“因为这所道观,正是玉帝亲自督造的!” 众人一惊,风影道:“叶明,这所道观的由来,还请你给我们讲仔细些。” 叶明嗯了一声,接着道:“天下有二十四节气,指导百姓农事耕作。而这二十四节气是由上天来安排的,时辰上不能出现丝毫错误,否则对人间的影响很大。玉帝便建造了一所道观,名为道观,事实上里面潜藏了二十四座阵法,用来控制人间的二十四节气。” 说到这里,众人才听明白了一些,眸子不由都亮了起来,若灵拍手道:“这么说,八阵图便是二十四个阵法之一,用来控制二十四节气的立冬!咦,不对,玉帝为什么这么麻烦,不用他的一批神仙以法力控制节气,却去造这劳什子的乾元道观?”她话刚出口,忽作恍然大悟状,道:“哦,我明白了,这都是悲殇的功劳!” 其他人还有些不明白,这节气怎么跟混沌巨兽悲殇连上了关系,风影已笑道:“一千年前,悲殇与神界大战,天兵天将死伤无数,想必那一战使得神界少了许多法术高强之士,这其中应该就有节气之神。神界空虚,法力低微的人又难以驾驭这二十四节气,于是玉帝便想出办法,用阵法来控制节气的运行。但这等事若公布出来,只会让至高无上的神界觉得丢脸,而且一个不好还会引发魔界的入侵。所以乾元道观至今鲜有人知,叶明,你却是如何知道的呢?” “这是教给我剑法的那位老人同我讲的。”叶明照实说了,风影也不多问,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有一个问题,行天为什么要把锈剑藏在八阵图里?”顾晓亦好奇地问道。 叶明一笑:“据我所知,在乾元道观的二十四阵中,神仙妖魔鬼的阵法都各有几个之多,但是人界的阵法,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八阵图!” “嗯,是了。”风影颔首道,“行天虽有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本领,但因受伤被围攻一事难以释怀,耻以仙神自居,只自称凡人一个。所以他若要把锈剑藏在阵法中,也只会藏在人间的阵法!” “不知道这二十四个阵法中,是不是八阵图最厉害?”晨希眼中闪动着光芒,兴奋地说了一声。众人相顾哈哈大笑,如今他们明确了目标,自是心情一阵舒畅。 “对了,叶明,乾元道观在哪里?”若灵笑着问道。 “老爷爷对我说过,乾元道观在东海之滨,虽不知具体位置,但我有办法在一个时辰之内找出来。”叶明答道。若灵知他降龙紫气之能,也就不再追问。 “不好!”众人吓了一跳,只见风影忽然变得一脸忧忡忡的样子,忙问其故,风影皱着眉道:“魔界探查消息的本领非常奇妙,这几天不见死魔和厉炎阻拦,我一直以为是他们怕了我们,如今想来莫非是他们早已知晓其中关键,上乾元道观去了?” 众人听得脸色一变,方龙竹忙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可不能让他们赶在我们前头,否则一切就难说了!” 众人称是,瞬间江面上几道影子疾驰而去,转瞬间失去了踪迹。 第十八章 乾元道观(一) 一条大江蜿蜒入海,两边山峰夹峙如剑,林木蓊郁,猿啼龙吟,风景如画。乾元道观,便建在这样的山上。 叶明八人落在山中一座凉亭里,这凉亭也不知是何年所建,看来已有些年代,但亭外并无石阶铺路,只是从空落落的一行路迹看来,是常有人来此歇息的。 他们已大致查遍整山,却无一处有道观建筑的痕迹。想来必是神界为了防止有人骚扰,而施了障眼之术,但这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更加艰难了。 八人正商议间,忽闻得林深处似有人言语,急忙趋步穿入林中,侧耳倾听,原来是歌唱之声,歌曰:“星罗棋布阵如列,云海苍茫几得见。与天同寿不老身,山中千秋太平年。擒龙伏虎跨云汉,笑傲江湖万妖仙。一朝帝王一朝尘,妙行物化寻故剑!” 歌声渐近,众人看得明白,那人分开拦路枝杈,露出一身打扮,只见他头戴斗笠,足踏草履,左手提着一捆松柴,右手握着一柄斧头,却是个樵子。 风影沉吟道:“此人歌词口气甚大,难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樵子走得近前,已望见八人,面露异色。众人不敢得罪,慌忙走上前,顾玉清道:“敢问大哥可是此处神仙?弟子有礼了。” 那樵子急忙让过,不受他一礼,道:“当不得,我只是平凡一樵夫,何来神仙之说?” 若灵疑道:“那为何老兄歌唱之间,极尽神仙之语?我等乃是上山访道之人,还请老兄方便一二。” 那樵子闻言一笑,其时寻仙访道者大有人在,而且此山屹立海边,地貌奇特,更是惹得一批朝圣者时常流连,他在此砍柴多年,偶有相遇,甚是清楚,当下笑道:“你们寻错地方了,这山里哪来的神仙。我所唱之歌,也不过是学自旁人。” 风影眼睛一亮,忙道:“请教你是从何人处学来?” 樵子道:“这山对面,有十来株果树,盛产猕猴桃。我每日来此砍柴时,或会经过那里,曾数次遇着一人,此人每次采果十几枚,我这歌便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众人大喜,若灵道:“老兄可否带我们过去?” 樵子摇头道:“我已劳累一上午,委实懒得行走,你们自去吧。”说话间,便挥别众人,朝着前面的凉亭走去。 顾晓亦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轻声道:“小气鬼。”众人莞尔失笑,为避免与采果人失之交臂,忙循着樵子的行迹,沿路赶去。 顾晓亦忽然道:“那采果人若真是神仙,怎么会吃猕猴桃呢?”当时猕猴桃是山中猕猴的食物,凡人并不喜食。 风影笑道:“那你可知猕猴桃是远古时代的修行者配种而成,直到如今,依然是修行者的首选果实!”除了若灵、叶明尚知一二,余人不由吃惊,风影续道:“猕猴桃的营养是任何果类都比不上的,更曾被人称作‘龙珠’。而且那猕猴盘腿而坐的姿势,也是从古代修行者身上学来的。” “樵夫并未采得猕猴桃,”方龙竹眼中发出了光芒,“这么说来,那采果人极有可能就是乾元道观中的神仙!” 众人不由加快了脚步,不多时,只见前方一穿着青色道服之人含笑而立,在他身后,猕猴桃树果实累累。众人怔了怔,这青衣人似是专程在等着他们,看到他们时非但没有惊奇之色,反而微微点了点头。 风影见他容貌年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不敢存轻视之心,恭敬地道:“我们是从远处而来,请问你可是乾元道观中的神仙吗?” 那青衣人微微笑道:“师尊说得果然没错,我已在此等候你们多时,请各位随我来。” 众人心中一惊,听他语气,敢情竟是早已知晓他们会来,这未卜先知的神通,令人莫测高深。 风影心中惊疑,拱手道:“阁下还请停步,令师尊是谁,尚请告知。” 青衣人转过头来,道:“我师尊便是乾元道观的观主,今晨他命我在猕猴桃树下等候,说是有八位贵客将访,特命我前来带路。这样说,可解施主心中的疑惑吗?” 说完他淡淡地一笑,朝前领路。众人不知深浅,但又怕错过机遇,唯有跟上,因心存戒惧,都是暗自警惕。途中,若灵醒起一事,道:“请问,这几日可有魔界高手或什么妖鬼来过?”她这么问,自是怕厉炎一伙抢在他们的前头。 青衣人道:“前日半夜,有一鬼物来袭,口出狂言,要我带他去乾元禁地,否则便铲平我们的道观!”他说着不由一笑,神色中出现嘲弄的意味。 众人闻言一惊,都暗道厉炎那厮果然还是寻来了。若灵忙道:“后来呢?” “后来师尊现身,令他回去。那鬼物倒也有几分修为,呼风唤雨,弄出百般威吓本事,师尊只是笑了笑,吹出口气,便把他吹到了九霄云外。” 众人大惊失色,厉炎业鬼有十八地狱神通,曾大闹地府,无人能制,却不料在这个闻所未闻的乾元道观观主前栽了这么大跟头,一时之间,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只是一口气,你说得可是真的?”“此事乃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叶明心里暗暗颔首,天下之大,多卧虎藏龙之士。这倒警戒他以后不可妄自心生骄意,小瞧了天下高人。 风影忽道:“师兄,我亦是修道之人,现下随紫灵真人在昆仑习艺,所修之道乃元始一脉阐教,请问师兄所修乃何种道法?” 修道者所修道法多种多样,胎息、经箓、符水、巫鬼、黄老等等不一而足,风影所修乃阐教中的剑仙一流。他这样问,一是认了亲,套热络,二来自然是盘问对方底细。 青衣人看向风影,目光中果然多了分惊奇和喜悦,但转瞬间却又回过目光,淡淡地道:“天下功缘法,有道谁最强?庸者自碌碌,能者定昂昂。” 第十八章 乾元道观(二) 此时他们已来到一处悬崖边,但见悬崖右边大江奔腾,一发滚滚入海。而前方则是浩瀚大海,日光映射,远处粼粼波光,耀眼之极,其上又有成群海鸟翱翔,发出鸟鸣阵阵。人立崖顶,迎面而来海风清爽,只觉感官上得到了极大满足,极大舒适。 众人不知青衣人为何带他们来此,心中稍紧之际,忽见青衣人右手朝空中一挥,一片点点青芒闪过,那空中忽然多出一道门来。青衣人缓缓飞起,越过门去,人立时如同融入了白乳。众人相视一眼,便依次朝门中跃去。 进得门来,只觉一阵开阔。眼前一所道观巍然而立,仰首上望,殿身廊柱成方形,望柱下有吐水螭首。院落左右各有方鼎四座,鼎上檀香吐烟袅袅。而道观四周便是淼淼海水,清晰可见。这乾元道观赫然悬浮在海面上空,若无人指点,真是万万难以揣度。 叶明环顾四周,竟是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人,不由奇怪。若灵已问道:“这位师兄,你的师兄弟呢?” 青衣人待得他们进来,又往主殿中走去,闻言道:“师兄弟都不在此,乾元道观只我和师尊两人驻守。” “什么?”众人不由瞠目结舌,这偌大的道观,竟只有二人!二十四阵的运行直接关乎到天下百姓的生计,玉帝竟放心地交给了他们二人! 八人走近大殿,霎时一惊,主殿正前方不摆三清四帝,竟放了一只火红怪鸟,那怪鸟身下三足,巨翼横张,如火焰腾飞,眼大如轮,直视殿外苍空! 晨希小声地道:“大哥,这是什么怪物啊?”他话虽轻,同殿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风影等纷纷变色,深怕青衣人怪恼。谁知青衣人蹲下身子,微微笑道:“小弟弟,这不是怪物,这是太阳鸟,是我们的图腾!” 他刚说完,不等他人询问,便道:“请各位在此等候,我去禀告师尊。”说着往后殿去了,留下发愣的几人。 顾晓亦奇道:“哥,我们人间的图腾好像是龙吧。”顾玉清点了点头,道:“我还不知神仙的图腾原来是太阳鸟。” “不,你错了。”若灵摇了摇头,她似是努力想着什么,但始终想不出来,“据我所知,太阳鸟是远古某一神族的图腾,如今神界的图腾却是天地二字!” “难道……他们竟是远古之神?”众人相继变色,只听风影疑道:“远古神族早已湮没,难道真会在此现身?假设他们果真是,玉帝怎会任命他们来担当如此要职,还让他们摆上太阳鸟图腾?” 疑云重重,众人难以思索,唯有等待。不过片刻,青衣人已走出,道:“师尊有命,请手执凡铁之人相见,余人先在此等候。” 众人不禁一愣,手执凡铁之人,毫无疑问,在场只有叶明一人。叶明奇道:“请问,贵观主为何独独要见在下?” 青衣人皱眉道:“这个,我也奇怪,不过师尊既然有言,定然有他老人家的主张吧。” 风影疑道:“敢问师兄,你可知我等来此的目的吗?” 青衣人摇头道:“师尊说了,不得多问,一切到了时候,自有定数。” “好,我随你同去。”叶明答应一声,又冲晨希一笑,就要随青衣人前去。忽听若灵叫了一声“等等”,只见她把一样物事交到叶明手里,因她隔着叶明的身子,与青衣人成一条直线,所以青衣人无法看清她交给叶明的是什么东西。 叶明待见得手中的物事竟是若灵佩戴在身的蓬莱仙宝玉葫芦,不觉大受震动。耳闻若灵传音道:“收好,小心!”始知若灵终是不放心他单剑赴会,毕竟能一口气吹走厉炎的人物并不常见,才把她的至宝相借。 他道了声“谢谢”,转身去了。 行不多久,来到一空旷处,只见前面一人负手而立,背向着他,应该就是乾元道观的观主。叶明呼吸微窒,这人虽只是静静地站着,但是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彷佛就是一位仰望苍天的帝王。 青衣人告辞走了,场中只剩下两人。叶明抱拳道:“拜见观主,在下与几位朋友因要入八阵图寻访一样物事,特来此处相求,打扰观主清修,还请恕罪。” 观主轻声叹了口气,这叹声彷佛来自九重天上,飘渺不可闻,又似经历了亿万年的沧桑,剩下的也只有沧桑:“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多年很多年了……” 叶明满脸疑惑,他确信自己尚是头一回见到此人,虽然这人只有一个背影,但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强烈,若是自己见过他,断不会忘记。当下说道:“观主想必是认错人了,我是第一次拜见观主。” “呵呵……”观主轻声笑了笑,他缓缓转过身来,道:“我即使认错天下英豪,也不会认错了你,叶明,天行的传人。”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英俊到不可思议,尽管叶明自己也是个男人,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浑身上下透露着成熟男性的魅力,恐怕任何女子都难以抗拒。但此时的叶明却无暇理会,他浑身剧震,颤着声道:“你,你说什么?” 观主皱了皱眉,道:“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就是伏羲天行剑法的传人!” “不,你弄错了。”叶明稍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思索一会,道:“我朋……朋友说,天行剑法要心存仁爱者方能施出,可是我的剑法是不同的!” 观主摇了摇头道:“为了天行,我等了亿万年,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它,你说我会弄错吗,小朋友?” 叶明尚待争辩,只见观主摆了摆手道:“出剑吧,剑不会说假,而且,我已经等了这刻太久。”他话方说完,浑身立时如同变了一个人,那感觉就像突然一座巨山横亘在你的眼前,仰望高山的艰难彷佛天一般压在了叶明心头! 不知为何,叶明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并不是因为深不可测的观主使他退却,而是那心底久藏的疑惑再一次翻了上来,为什么老人要无故教他剑法?为什么老人说这套剑法本就是他的?为什么黑衣人一碰到他的剑法就紧追不放,甚至要杀他而后快? 第十八章 乾元道观(三) 叶明茫茫然,再次看向观主,只见他早已蓄势以待,深深凝视着自己。深吸一口气,叶明抽出背后那口平平凡凡的青钢剑,白气迷蒙,观主眼中瞬时迸出了光芒,那一直放在背后的右手缓缓垂下。 无懈可击!叶明脑中霎时闪现过这四个字,他不知道他为何一定要与这位素昧平生的观主较量,剑本是无情之物,一旦动手,死伤难料。但是他知道就算他不出手,这位观主也会逼着他出手,因为亿万年的等待实在是太辛苦了。 叶明缓缓移动着步子,要寻出一丝可乘之机,观主的莫测高深令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在这位绝世高人面前,容不得半点疏忽。 但是,他失败了,即使他移步到观主的侧面以及后面,都无法找到任何的空隙。于是,在观主身后,他挥起“知了剑”,缓缓向前送出两道气浪,白茫茫的气浪。 观主的左手仍负在身后,此时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如火焰腾飞,如巨鸟横翼,恰似主殿上那只睥睨苍天的太阳鸟,手影重重,那两道气浪瞬间似被什么大力吸纳,一发冲入了观主的左掌掌心。 就是这一刻! 叶明呼啸一声,脸容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冲天而起,漫天剑光飞舞,已完全笼罩住了观主。但剑气飘忽,似有似无,任谁也猜不出他将攻向何处! 几年的磨练,已让他出手越发随心所欲,那套剑法的威力,更是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就算这观主神通广大,又怎能直撄其锋?他若躲往它处,叶明剑法必会如长江大河般绵绵不绝,到那时就算他仍无法取胜,但也是立于不败之地。 观主仍然没有转身,他垂下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抬了起来,这只右手色泽莹润,有如婴儿,几乎让人认为它无任何缚鸡之力,但是它就是一只擒龙之手! 只见这只右手五指箕张,看似向空中随随便便一抓,叶明立时脸色大变,这随便的一抓竟彷佛就是天下任何招式的樊笼,不枝不蔓,流畅精简,端是大道之境。叶明急抖长剑,却不知如何,长剑已落入对方手心,抽动不开。 叶明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刚欲使足劲力,夺回长剑,蓦然剑上袭来一股真气,这股真气浩浩荡荡,如沛然江海,万难挡御,以叶明目前道家内力而言,一触便如败革破絮。他大惊失色,若依此下去,自己瞬时就会被对方所制。 忽然那股真气到了一处,行进不前,只听观主轻轻地“咦”了一声。叶明趁他心神稍懈之际,猛然放弃长剑,腾空翻个筋斗,“噔噔……”一连退了十几步方才定住,定住的刹那他已化解了观主留在他体内的真气。 与此同时,他右手忽然生出一把白色气剑,往空中一抛,那气剑滴溜溜地在空中打了个转,便在叶明剑诀指引之下,剑化流星,分心就刺。 “嗯,能达到以气御气的境界,倒也不差。”观主微微点头,右手倒执的长剑忽地舞将开来,他虽背对着气剑,但心神感应间,犹如亲眼目睹,长剑圈转,把气剑格挡在外,却也并不进击。 叶明剑诀急变,霎时气剑舞空,忽而剑路雄奇强劲,石破天惊,忽而剑走轻灵,变化精微,忽而拙滞古朴,剑附千钧,忽而迅若风雷,忽而慢若柳絮……这一场斗剑,若有人在场,必会看得他眼花缭乱,拍案叫好。 观主也不由脸露凝重之色,但他出手仍是不疾不徐,从容潇洒,尽管叶明使尽解数,却也不能让他动得分毫! 叶明心中震动,此人修为通天,实为平生仅见。以他如今剑法,足以自命不凡,就算强如阎王、罗汉、死魔、白狐,也绝不敢轻视,而且若遇上了那逼杀自己千里的黑衣人,也可完全放手一搏。但在这位观主面前,竟是威力全无,处处受制,自己反倒成了那班门弄斧的可笑之人。 但是他并没有言弃,自从香莲一村人落难的那天开始,他就告诉自己,这一生,再也不会逃跑,就算输了,剑败身死,他也认了。 他右手剑诀快速变换,同时间他的左手忽然又生出一把白色气剑,此剑无声无息,斜指于地,一无动静。但四丈开外的观主霎时发出一股惊天动地的威势,与叶明的左手剑遥遥相应,场中情形,越发趋于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顾晓亦已经等得有些不耐,向那青衣人道:“喂,青松,你家观主怎么一谈就是这么多时候?”此时他们已聊得熟络,这青衣人自称道号青松,风影等人也彼此互通了姓名。 青松微微笑道:“各位还请稍待,倘若进去的那位施主有甚相求之事,是否得花些时间呢?”众人想起八阵图一事,暗想青松说得不错。 若灵忽神秘地一笑,道:“青松师兄,令师尊神通广大,一口气便吹走了厉炎业鬼那厮,真是闻所未闻,晚辈好生仰慕,若有机缘,不知可否引见引见,得聆教益,必不敢忘了师兄恩德!” 闻得别人赞颂,青松冲淡的脸上也不由浮出一丝得意,道:“道友过誉了,引见之事我必然做到,但师尊肯否答应,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这个自然,嗯,我心中好生奇怪,令师尊这么大的本领,为何我从没听说过呢?” 青松道:“师尊自从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便不再理世俗中事,你们没有听说,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若灵又道:“这么说,令师尊想必很久以前是大大的有名,对不对?” 看着若灵步步诱导,聪明的风影等人已经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只听青松笑道:“何止有名,那是万人拜服,号令一出,莫敢不从!”说着他彷佛自知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巴。众人却是听得一惊,听青松的言中之意,这乾元道观的观主似乎是远古神族中的一位大神,法力通天,心中不禁为叶明担心起来。 他们不知,在场的八个人中,有一名冷艳的少女不时瞥眼看向殿后,紧锁的眉头里似乎藏着极大的心事,若是那殿后之人一遇危难,恐怕她就会不假思索,猛冲出去…… 第十八章 乾元道观(四) 空中剑气弥漫,耀眼夺目,千万杀招,万千剑意,纷纷鼓荡。叶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此时的他,渐入佳境,已达通灵之境。就算锁住他的五官意识,单凭心中的那份灵觉,也可遥控气剑,与之缠斗。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闭上双眼,是为了蓄势! 射箭前必先拉弓,因为弓要蓄势,弓蓄势足够,才能转化为箭的动力、箭的射程。暴雨之前必有狂风浓云、雷鸣电闪,因为天地之威,也需蓄势而行。如今叶明缓缓消去了身上的气势,呼吸间仿若与天地同化,相比于这朗朗乾坤的气和势,他一个人的又何足道哉。此时他正欲借天地威力来与他此生遇到过最强的对手一决胜负! 无极! 霎那间剑光一亮,而那边观主正被叶明施出的气剑缠住,他能避得了这天外来剑吗? 恍惚间人影晃动,剑光流转,彷佛错乱了空间,一切变得扭曲起来。待得再次清晰时,场中情形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只见叶明双手举着气剑,指向前方,但身前空无一物。而观主脸含微笑,右掌作刀状切在叶明脖颈上,左手抓着一把白色气剑,而那柄青钢剑不知何时斜斜插在地上,兀自颤抖不休,发出嗡鸣的声响。 观主缓缓地放下右掌,左手作劲一握,顿时把气剑捏了个粉碎。他眼中流露出赞许的光芒,道:“很好,很好。”又不禁多了许多寂寥之色,叹声:“可惜,可惜。” 叶明收回气剑,向左走了几步,探身取回他的“知了剑”,同时言道:“此话何解?” 观主道:“你年纪轻轻,有此成就,实在很好,可惜你太年轻了。”叶明茫然而立,良久,苦笑道:“我输了,心服口服。” 适才叶明出剑之时,观主向叶明掷出知了剑,阻断叶明浑然天成的剑路和剑势。而空中气剑少了叶明功力的支持,自是威力大减。观主凌空转身,轻易地抓住了气剑。然后顺着叶明剑法一纵即逝的空隙,凭借他自己亿万年的功力,不知怎么地,立时来到叶明身侧,一举制住了叶明。 观主摇了摇头,道:“刚开始你听到你是天行传人的时候,心神震动,可转眼间便能恢复平静,使出天行剑法,这证明你心境的修为已臻圆融。凭这一点,你已经配作我的对手。但是,这一战,对你来说,实在有太多的不公平。你知不知道,你的剑法有些瑕疵,严格算来,还不能称作是天行剑法。” 叶明本想说他的剑法本来就不是天行,可话到嘴边,看了看观主,却又说不出来,只听观主续道:“我不知他为何这样教你,但他如此教你,总是有自己道理的。” 叶明一怔,喜出望外,忙道:“观主认得教我剑法的老爷爷?” “呵呵……”观主笑了笑,道:“时机一到,你们总会见面的。天行啊天行,我等了你多少年,小兄弟,你可想知道我是谁吗?” “愿闻其详。”对于和老人认识的人,叶明自然多了几分兴趣,更何况这观主如此神秘,本就让人想一探究竟。 观主背负起双手,仰头望天,那一股如同太阳鸟般的睥睨之气如光芒般在他身上流动,只听他悠悠地道:“小兄弟,你听好了,我的名字叫帝俊,在蛮荒年代,我是这个世界的天帝!” 轰……叶明霎时只觉自己脑筋一阵晕眩,如中雷击,茫茫然头重脚轻,不知高低…… 大殿众人纷纷变色,方才一股凌厉的剑气一闪而逝,转瞬后又恢复平静,却不知究竟是何情况,但剑气方向无疑正是殿后。 风影沉吟道:“这剑气……分明是叶明的,青松,你师尊为何单独要见叶明,若再不说,我等可要闯入殿后了!”也是他心忧叶明安全,语中明显多了几分不客气,对青松更是直斥其名。 顾晓亦也立时叫道:“别管他了,我们冲进去吧,叶明可别出事了!”说着让过青松,就要从旁快步走过。青影一闪,顾晓亦抬头看去,只见青松冷然立在她的前头,淡淡地道:“未得师尊允可,外人决不许踏入殿后一步,这是乾元道观的规矩,请各位自重!师尊接纳叶小兄,决不致为难于他,这点请各位放心,刚才的剑气或许是因师尊考校叶小兄的剑法,别无其它,还请在此多待片刻。” 顾晓亦心头火燥,小姐脾气猛然涌了上来,双手叉腰,恼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趣,你又不是你师尊,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为难叶明?如果他为难叶明了,你担当得起吗?我看你根本就是与你师尊同流合污,想先对付我们这里最强的一个人,然后再一个个收拾其余人,这样我们就不会麻烦你们了,是不是?”说到激动处,她举起右手,食指对着青松指指点点,一副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的神态。 青松微微变色,他不知道顾晓亦为何突然变了一个人,但只是守着后殿入口,对于顾晓亦的言辞充耳不闻,漠然以待。顾晓亦再说得几句,见他不为所动,自忖动手又不合适,没了奈何。 忽见殿中一个弱小的身子朝外走去,顾晓亦奇道:“晨希,你干嘛去?” “我去解手。”晨希语气颇有些急促,步子也很快,想是憋得紧了,却听青松淡淡地道:“你不用想从殿侧或殿顶绕过,因为那些地方已被施了法术,根本不能通到殿后。” 被揭穿了意图,晨希愤怒地回转身子,大声道:“我大哥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他本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但若是有人要伤害他最亲的人,说不得也只得拼了。 正当群情激愤之时,大殿里忽然响起一个柔美的声音:“你们放心,叶明现在安然无事。”众人讶然回望,说话的正是秦琬琬,顾玉清赶忙问道:“秦姑娘,你为何语出此言?” 第十八章 乾元道观(五) 秦琬琬脸色淡然,一如往常般不喜不忧:“我有些特异的能力,你们感觉不到的事,我能感觉得到。”众人大喜,他们同生共死数回,早已明了秦琬琬性格,虽然她外表看似冰冷,但却是嘴硬心软,实则善良得很。所以他们的关系相处得越来越好,尽管秦琬琬一如往昔,但他们却毫无芥蒂。此时闻她所言,已信了十成,对青松不由纷纷道歉。 顾晓亦更是心中想道:“我从小就有一种能力,对江湖中的毒药、迷药之类只要闻过一遍,就会自然生出免疫之力。如此看来,想必琬琬姐也是如此吧。” 青松正在大受压力之际,得秦琬琬解围,不由心生感激,向她点头示谢。此时秦琬琬却低下了头,面露茫然之色,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传说伏羲与女娲创出人类一族之前,天地到处充斥着凶禽猛兽,而那时的天帝就是帝俊。传闻帝俊乃三足金乌,诞生于盘古左眼所化的太阳星中,是天下万妖的首领。但在人类诞生之后,却忽然淡出了神界,天帝之位也转由如今的玉帝接任。从此很少有人能记得住帝俊这两个字,更不知还曾有过这么个天帝!究其原因,却是鲜有人知。 帝俊见叶明呆若木鸡,淡淡地笑了笑,道:“你可知我为什么忽然不当天帝了吗?一切缘由,还是在这天行二字。其时我乃天下统领,神通无人能比,忽然一日里属下来报,下界有二个奇怪的灵神要以他们的原形来创造所谓的人类,我当时置之一笑,不以理会。不料过了一年,下界忽然哀鸣声大作,我急差属下打听,原来是那两个灵神中的一个正在大肆杀戮我统领下的兽类,我勃然大怒,这不是反了吗?于是忙差众神讨伐,不料竟一个个败下阵来,所幸都安然无恙。我既惊天下间竟有这等好手,又疑那厮为何不杀我的神兵神将,便亲自披挂上阵,要会会这名灵神到底是何许人物!” 他说到这,顿了顿,似在回忆往昔情形,半晌笑道:“那名灵神似早已知晓我会前去会他,便在一高山顶等候于我。他一见我就大笑着道:‘参见陛下!’我当时看他散发披肩,身披鹿皮,言谈举止,率性随意,更兼豪气迫人,确非我手下能比,倒也有些敬重,无奈那时情势所迫,再加上我目无余子,怎忍得他胡作非为?就沉声道:‘你个小小灵神,有甚本事,竟然心狠手辣,妄杀这万千生灵!’他仍是笑道:‘陛下,你不觉着这世界太残忍了吗?盘古开天辟地,就是希望能有个我们自己的家园,而这些凶禽猛兽日日厮杀,损毁天地灵气不说,更是对盘古大神的大不敬!我今日一剑诛杀这万千怪兽,不仅是想让世界清净些,亦是为了我族类有个安全的居住地。我与我妻所创造的人族乃天下灵气所钟,有思想,辩善恶,是这片大地上最好的物种!’ 我那时心存先入为主之念,以为他要取我而代之,大怒欲狂,便欲斩之,不想那灵神仰天大笑:‘陛下,我欲与你打个赌,不知你敢否接受!’我自是冷笑答应,他又道:‘听闻陛下神功无敌,我今日就与陛下比试一番,倘若陛下赢了,我任凭陛下处置,倘若我不幸胜了几招,那就请陛下恩准我和我的子民可以在这片大地上永世生存!’我那时自恃本领,不料这厮竟敢口出狂言,怒极大笑,便与他大战一场!” 帝俊缓缓闭上了双眼,那一战的激烈可想而知。叶明不由心中展开一幅画面:蛮荒之年,高山之巅,天帝与人皇,生死较量,强者的天下!他呼吸渐重,只觉一阵目眩神迷,心驰神往。 帝俊缓缓睁开了眼睛,英俊的脸上一脸沧桑,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一战下来,我始知天外有天,我愣愣地立在山顶,犹不能相信我已败了。良久,我问他剑法何名,他只道了两个字:天行。我落魄回宫,日夜思索这套剑法,只觉它上承盘古元气,非我能敌。一日,忽闻得水神共工叛乱,怒触不周山,致天塌陷,我一怒之下,囚禁了共工。可是天裂了,天河之水注入大地,受害的是千万生灵,我却毫无应对之法。此时那两个灵神的另一个却想出了计策,她炼五色石补天,折神鳖之足撑四极,终于使得天下安宁。 我想起了他的那番话,难道真是我错了吗?我不该任由那些兽类厮杀,天下真的需要一个新的物种来取代那些野蛮的动物?也许,天帝做得久了,我反而迷失了自己。我终于下定决心,退让帝位。而我则潜心修行,我一定要想出天行的破解之法! 此时你也该知道,那两位灵神就是伏羲与女娲,人皇和人母。不料只过了几年,伏羲物化,我大惊失色,若他真得走了,我岂不要遗恨终生?终于我探听到,伏羲把天行留给了有缘人,将来的某一日,或许还会有人学会。我怀着万一的心情,日复一日地等着,就是为了能够再与天行较量一次!” “我让你失望了。”叶明脸色暗淡了下来,带着些愧疚的神情。 帝俊淡淡地笑了笑,道:“千年之前,我本有一个机会与天行较量一次,可是一来我还是没有完全的把握。二来在悲殇之前,我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只可惜我再去找他时,他却再也使不出天行剑法!但是,悲殇未死,天行还是会出世,我观摩过他与悲殇之间的大战,越发肯定了我的破解之道。所以我说这一战对你来说,有太多的不公平,你只练了几年剑法,而我却准备了亿万年。” 叶明疑道:“为何你知道我会来此,而在这里守候几百年?” 帝俊凝视着叶明的双眼,笑道:“你们知道的,我也知道……”说着他抬起头来,望着天空朗朗吟道:“秋末冬初,八阵图出。锈剑荣辱,天下繁枯!” 叶明一惊,这远古的天帝当真无所不能,他千辛万苦才解开宝物之谜,不料帝俊却是了然于心。一提起这首箴言,叶明想起此行的任务,道:“观主既然知道这四句话,也该明白我们来此的目的,还请答应我们后日入八阵图寻找那把锈剑。” 帝俊转过头来望向他,道:“如果你们寻到后,打算如何处置这把锈剑?” 第十八章 乾元道观(六) 叶明愣了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帝俊已道:“这本来就是你的剑,你还打算让那昆仑的小子把它带回昆仑吗?”他说着笑了笑,又道:“但你势必不能告诉他们你就是天行传人,因为这不但很可能会重蹈行天的覆辙,也会影响你的修行之路。” 看了看惘然不语的叶明,帝俊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对自己的身份还有诸多犹疑,我也不逼迫于你,所幸这事他们,呵呵,这两个没事找事的人,已经安排好了,你不必担心。但是八阵图的厉害,你想必应该已经体验过了,后日,你准备如何去对付它?” 叶明不知帝俊所说那俩人是谁,隐隐约约觉得跟自己必有很大联系,此时也无暇细想,只得道:“这个我们商量过,八阵图若无伏兵,实不足虑。里面幻象,我们置之不理就可,等找到锈剑后,我就可带着他们离开八阵图。” 帝俊点了点头,道:“在幽冥血海里死里逃生,从古至今,也无几人,看来你是仰仗幽冥混沌之气,不惧这八阵图了。” 尽管叶明经过了太多震惊,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位曾是天帝的观主,已经把他看了个通透。在观主面前,叶明几乎觉得自己就是赤裸裸的一个人,再无任何秘密。他猛然想起了他们比试时帝俊真气攻入他身体的时候那轻轻的一声“咦”,不由面露苦笑。 帝俊又摇了摇头道:“如果你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当年玉帝恐有人侵入二十四阵,破坏他们的运行,就已经施法加入了阵意。也许你还不明白阵意是什么意思,你可以这么想,剑有剑意,阵也有阵意。到时你们几人被困八阵图,毫无功力防御,但这八阵图却可感应你们的存在,以阵意攻敌。即使是大罗神仙,进了阵中,怕也要形神俱灭!” 叶明浑身一震,看到帝俊脸上微露的笑意,心中登时一动,抱拳道:“既然观主已有了主意,还请指点。” 帝俊哈哈一笑道:“好你个小子。好,我可以帮你们,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叶明想了想,道:“我答应。” “我要你剑法大成之日,再来这里,和我比试一场,了却我这个心愿,你可答应?”帝俊沉下了脸,一脸严肃。 “我答应!”这次叶明没有一丝犹疑,爽快地答道。这个值得人类敬重的天帝,让他找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 “好!”帝俊仰天大笑,良久,方才停下笑声,道:“到时你可以拿着我的一个法宝进入八阵图,那八阵图见了此宝,便会如同见了生它的父母,再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影响。你们可以在八阵图内随意寻找,而我则在这段时间,施法维持人间的节气。但是这段时间,为防天庭发现可疑之处,也防那些觊觎锈剑的人前来捣乱,我必须隐藏起来。所以,你们虽不用担心八阵图,却要防备其他人,明白吗?” 想起绝不肯善罢甘休的厉炎和死魔,叶明点了点头,道:“我懂了,观主的这件法宝又是什么?”听帝俊说此宝可以镇住八阵图,他不禁有些诧异。 “河图!” 叶明脸色一变,忙道:“可是河图洛书中的河图?” 帝俊笑道:“正是此宝,世人久闻河图洛书的大名,却不知他们本就是我的法宝。说来也好笑,当年我入天为帝,把河图藏于黄河中,由龙马看管;把洛书放在洛河中,令神龟守候。等待机缘,赠与福厚生灵。却不料河图被伏羲所得,他依次演绎八卦,方有了后来这许多人间阵法。而洛书被神龟献给了伏羲的后代大禹,助他治水成功,名扬天下。两事都与人类有关,想来这也是盘古大神冥冥中相助他们,呵呵……” 叶明暗暗点头,八阵图原来最初是由河图演化,怪不得河图可以对付八阵图,只听帝俊续道:“我可以借你法宝,但这件法宝,却得由你们这些人自己去拿!” 叶明奇道:“为何?” “如今河图被我藏于一条怪蛇之内,此蛇身形庞大,是八首一尾的怪兽,名为八歧大蛇,它此时躲在距此两百里的一座岛屿上。如何在一天多的时间里取得八阵图,这就是你们的事了。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们,决不许杀了它!此蛇虽作恶多端,因在东瀛多伤人命,被高人围捕,方逃亡至此,但是它不应死在你们的手里,你明白吗?” 叶明想了一会,道:“只有共同面对危难直至最后的胜利,才能变得更加的团结和坚强。” 帝俊点头道:“你们人类虽是这世间最好的一个族群,但你们也有懦性、惰性、贪性,只有面对真正的危难时,才会真正地站在一起,共御强敌,所以这条蛇最终还是会回到东瀛的。”他说着忽又想了想,道:“你见过我的那个弟子了吧,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叶明摇摇头,表示不知,帝俊又道:“他叫青松,因为他本就是一棵成精的青松。”叶明惊道:“他是树精?可是我完全感应不到一点妖气!” 帝俊失笑道:“很多东西并不是凭你的幽冥混沌之气就能分辨得出的,青松虽是妖,却随我习了大道,脱去一身妖气,如今一样同享仙家神通。你可理解我的意思吗?” 叶明紧皱眉头,细细咀嚼他的话中之意,良久,他长身一拜,道:“谢谢观主指教之恩,晚辈终生铭记在心!” 帝俊摆了摆手道:“我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希望你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诉其他人。现在你可以走了。” 叶明再拜了一拜,转身走去,忽听帝俊叹道:“比试之时,你为何不用腰间的蓬莱仙宝玉葫芦对付我?或许我便会因此败在你的手里。” 叶明脚步一停,笑道:“那观主那一掌为什么不切下去呢?”说完他举起步子,沉稳而有力地踏了出去,前途的路凶险难测,但为了晨希,也为了自己,他必须走得更加坚定和自信…… 第十九章 八歧大蛇(一) 一入乾元道观主殿,晨希立时欢呼一声,跑到叶明身前,紧紧抱住他的双腿。叶明微微一笑,摸了摸晨希的头。迎面顾玉清等人直到他安然无恙地现身,方才完全放下心来,纷纷问他情况如何。 叶明微笑道:“我们出去说吧。”说着他来到青松身前,微微躬身道:“谢谢。”便在青松疑惑的目光中,拉着晨希向外面走去。 悬崖顶,眼前大海辽阔,极目四望,可见得有几个星点岛屿孤立海上,却不知帝俊所言八歧大蛇所栖居的岛屿是哪一个。 叶明撇开帝俊的身份,简要说了两人比试和帝俊让他们去寻找法宝的事,众人听得惊奇连连又大喜欲呼。 风影双臂舒展,满脸惬意,道:“真不知道这位观主到底是谁,修为如此深不可测,连最神秘的河图竟也落在他的手上,有机会的话真想拜见一番。” 顾晓亦却是忍不住道:“叶明,那位观主真的这么厉害,连你都打不过?” 叶明点了点头,道:“他是我目前见过的所有人中,除了教我剑法的老人,还有陈半仙,功力最深的一人。” 顾晓亦瞪大了眼睛,道:“你的意思是那老人和陈半仙比观主还厉害?”叶明连忙摇头道:“不,他们功力至少都应在我之上,所以我很难作出比较。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值得我尊重。” 忽听若灵嘻嘻一笑,道:“叶明,你方才为何向青松言谢?” 叶明神秘地笑了笑,道:“这是秘密。不过,你们可能猜不到一件事。”所有人都奇怪地看向叶明,若灵接口道:“什么事?” “你们所见的青松道长其实真的就是一棵青松所修炼成仙。” “真的?”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对叶明的话有些难以置信,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出来。但是此刻他们仍然奇怪地看向叶明,彷佛相比于青松,叶明更令他们感到好奇。 叶明忽觉众人目光有异,忙仔细打量了自身,见并无不妥处,奇道:“你们看什么?” 风影哈哈笑道:“叶明,以前的你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比我这个‘剑圣’师弟每天还要愁苦上几分。现在的你,变了,变得开朗多了。” 方龙竹见火烧到自身,忙道:“师兄,你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哪有你说的那愁苦之状。不过,说真的,叶老弟,现在的你可比以前看得开了。你放心,我们都是你的朋友兄弟,若你有什么事需要我们的帮助,尽管道一声,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一阵大笑,众人也跟着笑了。叶明心中感激,呵呵一笑道:“时间不多,我们赶快出发吧。” 众人或御剑或腾空,速度绝快,片刻功夫,查看过几个岛屿,并无观主所言八歧大蛇潜伏,便向着北面最近的一个小岛飞去。将至近前,忽觉一股妖异之气迎面扑来,众人心中凛然,凝目望去,只见那小岛荒林之中,巨岩之旁,漂浮着一片片雨云,里面透出点点诡异的碧磷光芒。下方被雨云和树木阻拦,看不真切。 众人停在一石山之上,这个角度,可以斜斜穿过雨云,看到下面情形。只见那里竟接连躺着几个庞大无比的褐色物体,也不知压倒多少棵大树,仔细观察,才发觉赫然竟是蛇头的形状! 众人倒吸一口气,单从这蛇头看,足有一口湖泊大小,由此可窥一斑,这条怪蛇该有多么的巨大。风影赶紧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我们小心点,这条蛇业已通灵,若是发现有人侵入,情况于我们寻宝非常不利。” 顾晓亦轻呼道:“天哪,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庞然怪物,还好它现在闭着眼,像在睡觉。可是我们怎么才能取到那河图呢?” 众人陷入了沉思,风影忽道:“我看我们还是去看看情况再说,为小心起见,我和叶明、秦小姐三人去探查,其他人留在这,可好?” 其时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呼声,众人忙伏下身子,抬眼看去,只见那其中的一个蛇头昂首动了动,不一会又趴下头来,一阵刺啦啦声响过,又被蛇头压断了几棵大树。 众人见蛇威至此,都不敢轻易造次,丈量自己修为,便都答应了下来。于是叶明三人掩去气息与风声,小心翼翼地飞到了那大蛇的上方。到得近处,更是一览无余,那眼口鼻,甚至头上的皮肤、纹理无不清晰无比。巨头沿下,蛇身隐入了巨岩之后,但那可看到的一截蛇身上,竟铺满了青苔,长着树木,若不是有蛇头露出它的身份,还真难以想象这竟是蛇的躯干。 三人怕久停此处,会被这条怪蛇闻出气味,便往上飞起,飞过巨岩,霎时又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巨岩之后是一个山谷,往后延伸至大海,足有十里之遥,不想那蛇身竟把这山谷填了个满满当当,兀自不绝,蛇尾尚隐入海中。 风影惊叹一声,传音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难相信会有这么条妖蛇,此蛇仰起,怕比常见的山峰都来得巨大。咦,你们看,那蛇腹!” 蛇腹隐露,竟血淋淋的一片,似是糜烂了一般,触目惊心。三人跃过山谷,来到山的另一侧,那里同样伏着一条蛇身,大小无异,也伸到大海方才不见。如此,三人一阵观察,总共有八条蛇身,正如观主所言,八歧大蛇,八首八身,这八条蛇身在海底会合一处,成就一尾。而这荒岛,却因怪物的驾临,一片狼藉,鸟鸣绝,兽迹灭。 三人沉吟不决,河图在八歧大蛇体内,要拿得河图,又不能伤害它的性命,势必得进入它的身体。但蛇类不同于其它庞然大物,蛇身如同长柱,没有很大的空腔,一进入它的体内,便有许多腐蚀液体涌来,充塞无间。而看这八歧大蛇如此了得,那腐蚀液体想必更加厉害,恐怕他们还未寻到河图,便已先化为一堆血水。 第十九章 八歧大蛇(二) 风影想得烦恼,一把拿出腰间葫芦,自从赤炼真人走后,他对于饮酒越发肆无忌惮,这酒葫芦是他离开长安的第二天凌晨去寻找叶明和方龙竹时,在那间酒肆里买来的。如今一时思索不透,不由酒瘾发作,想痛快地喝上几口,兴许对了胃口,灵光随之而来亦且说不定。 见他手执葫芦,秦琬琬眼睛一亮,传音问道:“灵儿的玉葫芦可以藏物,那可不可以藏人?”风影、若灵身子同时一震,脸上浮现会心的笑意。 风影暗道:“果然还是要喝酒才能解决问题。”他心中高兴,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开葫芦盖,便大口大口地灌进肚去。 突然一阵哗啦啦声响起,在异常安静的岛屿上犹如惊天霹雳,接着一阵凛冽的风声紧随其后,霎时杀气弥漫,嘶声不绝。三人浑身发寒,如芒在背,缓缓转过头去,只见在岛屿上空,八个硕大的蛇头相互挨着,纷纷吐着分叉信子,瞪着十六只如红灯笼果般的大眼,直直地盯着三人,那眼神彷佛他们三人已是它的猎物! 顾玉清等在山顶巨石之后躲着,满心期盼风影三人快点找出取法宝的方法,若是能直接带回河图,更是好极。不料一阵怪异的响声如奇峰突出,瞥眼间,纷纷骇得面色剧变!只见不知几座山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舞上天,仰首望不见尽头,那山峰到了高处,忽盘旋弯下,众人看得分明,竟然就是八歧大蛇的怪头,而那八座山峰,赫然就是蛇身! 五人慌忙矮下身子,躲得更底了些,所幸那八歧大蛇并不像是发现了他们,蛇头均反朝着,但五人不敢有失,几乎闭住了呼吸,不令它有丝毫察觉。他们心中奇怪,难道这蛇休息够了,要出来寻找食物了吗? “糟糕,被发现了。”风影呵呵苦笑,转头问道,“我们怎么办?”在这当头,他还有闲暇说笑,叶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见那蛇头蠢蠢欲动,忽猛然跃了过来,叫得一声“快跑”,只听背后瞬间响起炸雷也似的响声,气浪翻涌,不计其数的碎石断木激射而出,他只觉浑身猛然被高高抛起,后面劲气如万千箭矢疾射而来。 叶明吸得一口气,一片紫色光华透体而出,如护身的祥云般令他定住了身子。衣裳鼓舞,紫光缭绕,那即将射来的碎石断木一碰上这片紫华,瞬时停下了急冲的势头,一发自空中掉落。叶明移目看去,见风影御着藏龙剑,手上气剑光芒旋舞,挥落碎屑,而秦琬琬则是理也不理,径自任着石块、树枝击在她身上,却是毫发无伤。 那八歧大蛇见一击无功,三人兀自停在半空警惕地看着它,昂首张开血盆大口,獠牙森森,当空发出一声凄厉破云的怒吼,红信随之冲出百丈来长,信尾回缩,如电光石火,竟是要把他们生生活吞了! 三人修为高深,又岂是好易与的,若要逃出蛇信卷噬,尚不太难。可就在这时,一股腥臭恶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叶明和秦琬琬体质有异,尚可忍受,但风影却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晃了几晃,便要被蛇信给卷了进去。 叶明和秦琬琬发觉时,大惊失色,忙飞去相救。忽见风影大笑道:“操你奶奶的,一条小蛇,就敢来吃你爷爷我吗?”气剑暴涨,却不依直线,曲着弯了几弯,如龙盘旋,只听一声大吼道:“龙啸九天!”刹那间风影似化作了一条狂啸的怒龙,爆射而出,顷刻间又听一声凄厉惨叫,正是发自八歧大蛇巨口之中。 红信急速卷回,洒下一片血雨,当空落下,浇在树木之上,瞬间便被腐蚀殆尽。那半空之中,风影双手环抱,傲然挺立,洁白的衣服上,不染一点血污。 八歧大蛇一条红信受伤,狂怒无比,蛇身乱舞,震得岛屿哄然作响,宛若地动山摇,蛇尾卷荡海域,惊涛骇浪,雨水如注,好似地震海啸。八个蛇头仰天嘶啸,蓦地狂风大作,黑云盖顶,闪电陡然劈落。天际雷声隐隐,渐行渐近。众人衣袂、长发飘飞,森森冷意,仿若不觉。 八个蛇头朝着三人猛冲过来,争先恐后,一张张血口深不见底,如无底黑洞。那獠牙寒光闪闪,毒液成束滴落,蛇信吞吐,毒气冲天。三人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躲过巨口的袭击,八歧大蛇却毫不停歇,八个蛇头轮番砸落,轰天价响声中,石屑碎木如雨点般密集洒落,岛屿更是坑坑洼洼,不成形状。 风影见它凶恶,动了怒气,一把从脚下剑鞘中抽出昆仑仙宝藏龙剑,剑芒闪烁,如霓虹霞光,艳艳不可名状。叶明大叫道:“风影,切不可伤它性命!” 风影大笑道:“观主要我们不可杀它,但并没有说不可以伤它!畜生,受我一剑!”风影高举藏龙剑,剑身倏长数十丈,对着狂扑而来的蛇头猛斩下去。 “轰!”空气如炸裂了一般,气浪滚滚,风影翻身冲起,躲过蛇头。那蛇受他一击,竟无伤势,可毕竟吃痛,更是如癫如狂地追踪于他。 风影暗暗吃惊,他适才集毕身功力,满以为就算斩不下一个蛇头,也会给它头部以重伤,不料八歧大蛇皮粗肉厚,浑当没事。风影暗骂道:“果然是条畜生!”但闪躲之时却是更加费力了。 此时三人囿于观主言语所限,不能攻八歧大蛇七寸之处,而蛇最薄弱的地方还有一处眼睛,但若伤了蛇眼,只会使得八歧大蛇更加疯狂,于寻宝一节不但无益,反而更会添乱。一时只是连连躲闪,寻思如何对付。 此时忽然几道剑光急速逼近,叶明凝目看去,正是顾玉清五人,不由大惊叫道:“你们快退回去!”但为时已晚,八歧大蛇已然发觉,五个蛇头掉头冲去,仍剩下三个蛇头对他们不依不饶。 风影大喝一声:“快闭住呼吸!”藏龙剑如龙出海,斜斜劈落,接着相击反弹之力,就欲转身朝顾玉清五人冲去。不料飞到半途,蛇身猛卷,如山峰般把他重重罩在了里层,而蛇头反扑,血口大张,风影无路可逃,眼看就要被八歧大蛇活活吞噬! 第十九章 八歧大蛇(三) 待听得风影喝声,已闻腥风扑鼻,五人中只有若灵和晨希见机得早,早已屏住呼吸,不觉难过,而其余三人浑身发软,摇摇欲坠,八歧大蛇转瞬既至,他们已暂时地失去了抵抗之力! 两方危殆,叶明大叫道:“你救风影,我救他们!”他无暇说得更仔细些,就化身千百,幻影重重,幻剑幻人术随意使出,便在掩护之下,风驰电掣而去。 他没有看到,在他话还未出口之际,秦琬琬已露出魔婴本相,轰然一拳重击在蛇头往下颈部之处。所谓打蛇打七寸,是因蛇的心脏处在腹部,重击心脏,自然致命。而如今秦琬琬是依着打蛇打三寸的道理,三寸之处是蛇的脊椎骨,打在此处可使蛇头部暂时缺血,昏晕过去。但八歧大蛇不同寻常蛇类,即使风影倾力一剑亦无法损其分毫。 只听这个蛇头哀叫一声,忽戛然而止,蛇身使不上力,竟被秦琬琬一拳打得狂摆起来,猛然砸在围绕住风影的蛇身之上。那条蛇身立时被冲得乱了,露出偌大空隙,一道剑光闪过,风影仗剑而出,停立半空,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暗道:“好险,差点就被这畜生给吃了。” 其实风影早有算计,他本欲在蛇口之内,以藏龙剑之利,插入下方口腔,以龙头剑柄,抵住上颌,藏龙剑乃昆仑仙宝,即使八歧大蛇重力下压,也无法压得断它,何况重力下压只会使得它自身负伤更甚。但此招风险很大,口腔内那满口毒液就令人望而生寒。 风影刚欲向秦琬琬道谢,不料一阵风声响起,他叹得一口气,慌忙避过。抬头时,只见秦琬琬方才重击的那条蛇也腾身而起,不顾一切地喷出一口黑雾…… 五个蛇头近在咫尺,若灵咬紧贝齿,忽娇叱一声,右手上生出一把火红气剑,气剑上如有火光蹿腾,红亮绚丽,这就是赤炼真人传给她的火炎剑法。巨蛇环伺,相较之下,她便宛如蝼蚁般渺小。但此时的若灵,却无丝毫退意,火炎剑法顺势展开,空中彷佛燃烧了一般,烈火熊熊,冲天狂舞,火苗卷噬,护住己方五人。 那五个蛇头见火焰卷向己身,竟是不避不让,血口陡然大张,狂风凛冽,形成数个强烈无比的漩涡,竟把若灵真气化成的火焰一发给吸收了进去。余势不止,若灵更是面色煞白,身形晃动。她以一敌五,尚且得护住三人不被巨蛇吸力牵扯,纵然晨希在旁相助,也于事无补,大感压力。 突然,巨蛇狂啸一声,昂首冲入,若灵心中大凛,紧握手心,就待拼死一搏。猛地一声大喝发自右边,只见叶明当空挥洒出一片降龙紫气,那紫气一触着蛇头,立时蜿蜒而下,层层束缚住蛇身,似有千钧之力,猛地把蛇身往地下拽去! 但叶明只拉住了三条蛇身,余下两条不为所动,其势不减,猛扑而来。若灵沉下脸,气集右手,瞬间红光大亮,双方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条藤蔓自后伸出,见风就长,刹那之间漫空结了密密麻麻的一层藤网,那两个蛇头冲荡之下,藤网向后形成两个蛇头形状,却不断裂,韧性极强。若灵呆得一呆,向后看去,只见顾晓亦俏脸惨白,右手伸前探出一条藤,抵抗八歧大蛇,左手向下用藤缠住巨岩,免得自己抵不住冲力向后翻退,只听她低声道:“快走……” 若灵不知顾晓亦为何突生变异,但此时非比寻常,当机立断,赶忙冲回,只见方龙竹眼中精光一闪,已然逼去体内毒气,拔剑而起。而顾玉清却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忘了言语。若灵赶紧叫道:“晨希,快带顾玉清回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此时表情严肃,一改平时嬉笑神色,自有一股威严。晨希纵有千百个不愿,但看到一脸震惊的顾玉清,也只得赶紧拉着他的手臂,往后飞去。突然顾玉清大喝一声“妹妹”,似要甩脱晨希的小手,但见晨希在他身上急点了几点,便没了声息,转瞬两人已消失在茂密的荒林之中。 叶明以降龙紫气牵引出岛屿的地气,暂时拖住三条蛇身,便急速跃上。顾晓亦投藤阻住八歧大蛇不过是一瞬之事,但已是勉力支撑,叶明见她虚弱,低喝一声,双掌隔着藤网分别拍在两个蛇头顶上,一声沉闷的巨响后,又是凄厉的悲鸣。两个蛇头冲天而起,狂怒着再次俯冲下来。 顾晓亦本已虚弱,见两个蛇头被击退,心下松懈,又被滔天声浪冲击,霎时只觉浑身软软地没了力气,藤蔓缩回,身子便似掉入了深渊。她看到了天际处的夕阳,那里没有被乌云遮住,那里充满着一片光明。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一直梦想的愿望,在那晚霞红艳的傍晚,在锦簇的花海之畔,和自己喜欢的人,手牵着手,慢慢地走着。不用说话,一个眼神、一个会心的微笑已经足够,就这样牵着,走过自己的一生。她缓缓地闭上了眼,在即将闭上的刹那,她看到了,那个人满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然后一切都暗了下去…… 黑雾浓浓,逸散开去,漫天灰暗,二人有前车之鉴,赶忙封住口鼻。但那黑雾触上皮肤,竟也疼痛如炙,方知腐性之强,无与伦比。 秦琬琬面沉如水,身形晃动,已来到那条蛇身之后,对着颈部接连重击,砰然有声。八歧大蛇毕竟身形巨大,移动没有秦琬琬灵活迅速,兼且秦琬琬常借蛇身阻挡住这个蛇头的视线,让它应接不暇,不多时,便昏昏沉沉地晃动起来。但八歧大蛇毕竟有八首八身,被叶明晃开的那条蛇身立时冲来相救。秦琬琬既不能伤它性命,更不愿被它活吞了,只能仗着飞行的速度,予以周旋,不时加上几拳。但这番缠战,不知几时能休,天已渐黑,取法宝之事更是举步维艰。 若有一人能够缠住八歧大蛇,给他们时间想出办法用玉葫芦进入它的体内,寻找河图就容易多了。无奈她、叶明、风影三人以一敌八都可缠上一天,但却难有空暇去阻止八条蛇身的几条去攻击他人。 第十九章 八歧大蛇(四) 蓦然一声怒吼,秦琬琬惊讶地看去,只见风影御剑若电,不管不顾地朝若灵那儿的方向疾驰而去,背后蛇口大张,轰然砸落,绵绵不绝,形势十分危险! 秦琬琬顾不得其他,展开身形,猛然把那条蛇身推了开去,腥风扑鼻,知是另两条到了,双掌往蛇身上一按,借力弹起,速度绝快,一发避开了两个蛇吻。 忽然岛屿上似响起了一连串奇特的沙沙声,那么的轻软,却清晰地敲在了她的心里,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就连八歧大蛇也似忘了攻击,抬头嘶嘶有声地寻找着什么。 秦琬琬乃魔婴僵尸,灵觉特异,倏然抬头,只见远处,一女子身着艳红绡衣,紫纱蒙面,在半空中缓缓踱步而来,行走之间,娇躯如弱柳扶风,媚态天成,风韵秀彻。 那女子咯咯地笑了几声,笑声如莺啼燕啭,令人酥软到了骨子里:“八个大活人,竟然被这么条小蛇迫得这么狼狈,丢不丢人哪。” 她说着缓缓落在那巨岩之上,八歧大蛇八个蛇头分列空中,成圈围住,俯视下望,巨眼凶光闪耀,虎视眈眈,如临大敌。她却恍若未见,依然顾盼自若,咯咯笑道:“好了,你们快退出去再想办法吧,我来拖住它,时间只剩下一天多了喔。” 万籁俱寂,一如平静的海面下潜流激涌。夕阳落山,天渐渐地暗了,叶明等人安然退场,八歧大蛇竟也不闻不问,只是警惕地瞪着巨岩上那风姿万千的女子。荒岛,怪兽,美人,即将上演一场终极对决。 红衣女子衣袖飘飘,长发迎风而起,双手上扬,柔若无骨,交于头顶,成一月形。忽地她柳腰轻摆,如舞蹈般旋转起来,越舞越快,那紫纱忽扬了开去,露出一张绝世容颜…… 风起,迥异于八歧大蛇刮起的肆虐狂风,那徐徐的海风,缓缓吹来,带起落叶,轻快地盘旋着。云散,那黑压压的乌云,似受到了神灵的召唤,渐渐地散了开去,露出一轮浅白色的上弦月。淡淡的月辉穿过云层,为这女子披上了一身皎洁的白衣。 “嗷!”对月长啸,巨岩之上,一只庞大的狐狸赫然出现,她的身躯足以与八歧大蛇匹敌,她一身银白色的皮毛如月华般清濯明净,美丽无暇,圣洁出尘。她的眼瞳血一般深红,深邃而热情,正如她思念般的痴心。身下四足,却不如她的尾巴一样让人一见之下难以忘怀。 九条毛茸茸的白尾,九尾狐! “嗷!”九尾扫荡,八首避让…… 相邻的岛屿上,顾晓亦半躺在地,昏迷不醒。若灵一手搭在她的右手上,一手抵在她的后背,表情凝重,凝神细思。周围,其余六人满脸担忧,默默不语。顾玉清握紧了拳头,脸色苍白,他不知道她的妹妹为什么会变法术似的放出藤蔓,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能打扰若灵,妹妹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所以他只有忍着。 八歧大蛇与九尾狐的大战惊天动地,四处海岛皆受影响,岛屿轰隆作响,连连晃动。天暗了,星亮了。不知过了多久,若灵终于缓缓站了起来,焦急的众人连忙询问。若灵神色略显疲惫,道:“她气息使岔了,差点走火入魔,只是不管我如何输入真气,也不能调理她的内息。她,她的真气有些怪。” “走火入魔?”顾玉清身子剧震,忽然大声道,“我妹妹到底怎么了,她随父亲习天山内力,是正宗玄门内功,怎么会怪?她为什么会变出那些藤蔓?” “玉清,你别激动。”风影冷静地看向他,尽管他的担心不下于顾玉清,“其实,有件事,我们一早便知道了,你的妹妹身具任何修道者都梦寐以求的修仙体,这副躯体可以助她至少成就一个地仙。所以她尽管修习的是人间功法,但体内的真气是会变异的。至于那藤蔓,或许也正是这种变异后的能力吧。” 顾玉清愣愣地看着他,显然一时还不能理解他的话,这时若灵已说道:“玉清,你现在不必想太多,先治好晓亦才是最重要的。”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中露出深深的怜惜,这个男子,可以为自己的妹妹如此担心。倘若自己也有这样的一个哥哥,那该多好啊。恍惚间,她又忆及了魔域里顾玉清轻揉着她头发的事,不由脸上一热,暗骂自己这个时候还想这些事。 她转过头来,看向叶明,道:“叶明,现在只有你的降龙紫气能够救醒晓亦,接下来得靠你了。”叶明一怔,明白若灵是认定他的降龙紫气有化成任何一种真气的能力,其实他的降龙紫气取自幽冥混沌元气及修炼那套剑法的真气,而混沌之气已涵盖天下所有元气,自然比化成其它的真气高了不知几个档次。 风影玲珑心窍,不比若灵差了多少,自然清楚若灵为何有此言,余人或是心中雪明,或是因心急晓亦而难以理会。顾玉清已颤着声道:“叶明兄弟……” 他话未说完,叶明截断道:“玉清,你不必多说,兄弟我自当尽力。”他这声兄弟语出真诚,自那夜他无心听到顾玉清对自己如此赞赏,他心中就认了这个兄弟。虽然顾玉清竭力阻止晓亦喜欢他,但他并没有心生反感,反而认为这是应当,试问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不是人的怪物呢?何况且不说他身中幽冥血海之毒,近不得女色,而且他心中唯一喜欢的人也只有晨希的姐姐,叶香莲。 叶明说罢便来到顾晓亦身后,盘腿坐下,单掌按在顾晓亦背部,其时男女之防不如后世严厉,而且江湖儿女本就较香闺女子爽朗,是以众人并无感觉不妥。只过得一会,叶明面色一变,沉思一会,抬头道:“你们退开五丈。” 众人虽觉奇怪,但仍依言往后退去。忽见叶明双手挥起一片降龙紫气,覆盖在两人周遭。余人不知他此举何意,但尚能依稀看到里面情形。叶明看了眼外面,转回头来,淡淡地道:“好了,我封锁住了声音,外面的人是听不到的,你到底是谁?” 第十九章 八歧大蛇(五) 风影见叶明专心运功为晓亦调理凌乱的内息,放下心来,转身对若灵说道:“还好,虽然被那条畜生摆了一道,但我们已经找到如何进入它体内的办法了。” 众人闻言一喜,稍稍冲淡了一些担忧,忙纷纷问道:“是什么办法?” 风影看了眼不知为何紧皱眉头的秦琬琬,道:“这还多亏了秦小姐,办法就是你的玉葫芦。”若灵眼睛一亮,哎呀一声道:“对呀,我怎么没往这想。我的玉葫芦乃天地灵物,若是装了别人,任他天大神通,也休想从我这里逃出去。可是如果我在里面,那就可以随意指挥,哈哈,妙极妙极。咦,我想起来了,你们怎么被八歧大蛇发现的?” 风影皱眉道:“这点我也奇怪,当时我们互相传音,照理说不应该被它发现,那时我就喝了口酒……”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盯着若灵的眼睛,光芒闪闪。 方龙竹听不懂了,问道:“可就算你喝酒,那也不该一会就传到蛇鼻那么远的地方啊。” 若灵道:“我们人类修为到一定程度,全身毛孔都会开启,那时就算鼻子闭住,也可以靠这些毛孔呼吸。” 方龙竹眼睛一亮,道:“所以那条八歧大蛇也达到了全身毛孔通开的境界。” 若灵问道:“你当时喝酒是否在蛇身之旁。” 风影苦笑一声道:“好像是的。” “那么就是说这条八歧大蛇一闻到酒香,立时从梦中醒来了。”若灵笑道。 这回就连顾玉清、晨希也明白了,顾玉清奇道:“你们的意思是说,这条怪蛇喜欢喝酒?”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风影还是缓缓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或许这条蛇跟方师弟一样,是个酒鬼。” 众人莞尔失笑,郁闷的心情一下少了许多。移目看去,落叶萧萧,飘落在叶明二人四周,但见叶明头顶紫气氤氲,知是运气正急,也说明他的降龙紫气果然有效,不禁心下大慰。 “呵呵……”很动听的笑声,虽少了些少女的清脆,却更多了一股磁性,“好本事,还是被你看出来了,难怪那么多妖魔鬼怪,却还是奈何不了你分毫。” 这声音是从顾晓亦体内传出,情形颇为诡异,叶明沉下了脸,道:“从一开始,你就跟着我们?” 那声音道:“从一开始?不,你错了,年轻人,从这个小女孩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寄居在她的体内了。” 叶明脸上微现讶色,道:“难怪顾晓亦竟有一具修仙体,原来都是因为你。可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寄居在她的体内,平白送她一份大礼?” 那声音笑了笑,道:“年轻人,要不是因为这些天对你们这些人观察得够仔细,我也不会轻易露出声音的。我可以和你说一些,让你放心我对这个小女孩没有恶意,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替我保密。” 叶明淡淡地道:“我察看过顾晓亦体内的真气,那真气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是神界之气,怪不得若灵会说很怪。我想既然是神,总该不会对一个女孩子作出什么卑劣之事吧。” “这么说,你答应了?”那声音问道,叶明点了点头。 那声音忽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本是一千年前天界的百草仙,与百花仙子共掌天下花草。一千年前那场大战你如今应该很清楚了吧,我就是在那场大战后被迫离开天庭的。一千年了,没想到一眨眼功夫就过去了。”她说着又叹了口气,语中不胜唏嘘。 “十几年前,我元气大伤,即将元神俱灭,没想到碰上了这个小女孩,她见我受伤,便独自背着我一步一步地往药铺走去,口中还不住地安慰我。哎,这个傻女孩呀,我当时心里感动,就想索性成全了她吧。于是把一身功力、元神俱都封在了她的体内。只是我当时油尽灯枯,只能勉强护住一丝意识,却终究无法为她打开修仙大门,只能待得有缘了。” 她没有说这一千年发生了什么事,她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天庭,她和百花仙子同时失踪,是否有什么关联。可是既然她不愿说,叶明也不强问。只是有一点他很奇怪,所以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可是,她来过的……” 百草仙呵呵一笑,笑声中却分明有一丝苦涩,道:“对,她来过的,可是她却不愿为这小女孩打开修仙大门,因为她知道,一旦打开了,我也就还魂无术了。但人力怎能胜天,即使我们是神仙,也是拗不过天意的。就在这女孩遇见你的半个月前,现任百花仙子追踪厉炎业鬼,来到垠州,看到了这个女孩,良才美质,再加上一副修仙体,任谁见了也会心动的。” 叶明沉默了,他的脸色也黯淡了下来,良久他才缓缓地道:“前辈,这么说,你已经时日无多了吗?” 百草仙淡淡地笑了笑道:“快了,还有一个月我就得离开了,这个世界有谁不死呢?即使盘古、伏羲大神不一样最后都走了吗?只要在这一个月中,我把我能教的都教给这个小女孩,也就没有遗憾了。” 她说着不禁又叹了口气道:“这丫头,为了不连累你们,拼命练我教给她的功法,贪功急躁,犯了忌讳,要不然,也不会在抵抗八歧大蛇的巨力冲击时,后继乏力,真气乱掉。幸亏有你的混元之气助她调理,否则单凭我的意念,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如今她左半身经络渐渐畅通,再过一个时辰,便能功行圆满,让她再睡一觉,也就能恢复了。” 叶明身子一震,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你如何知道的?” 百草仙道:“年轻人,世上没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你的混元之气虽然充沛,却太过暴戾,幸好有另一股平和的真气牵制,不至于偏向极端。我曾经遇到过另外一个……人,他的混元之气浑然天成,无懈可击,只可惜……哎,该来的迟早还是要来,躲也躲不了。” “轰……”一方巨石砸落海面,顿时炸起几十丈高的巨浪,朝着众人所在的位置当头罩来。风影对空连劈几下,剑芒绚丽,如雨后彩虹,那浪涛触着剑芒,立时四下迸射,纷纷落回大海,而众人却连一个雨点也没淋着。 方龙竹眼中露出钦佩之色,转头间只见那星空下,风云卷荡,八条大蛇当空乱舞,蛇身磷光点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通体艳红,赤磷闪耀,狂摆之间,离火飞甩,更衬得它凶焰滔滔。而反观九尾狐,身形跳跃如电光石火,每于瞬间便能一尾击中八歧大蛇,在八蛇狂怒卷来之际,便倏然后退,再在对方气势稍泄之际,又迅速进击,一进一退深合兵法要旨。八歧大蛇徒被她惹得气势汹汹,却是吃亏更甚。 方龙竹瞧得目眩神迷,口中不由说道:“她为什么会来相助我们呢?难道她也知道了我们是来寻河图的吗?现在只不过是因为共同目的而站在同一条线上?” 没有人能回答,但风影等心里也不由猜测,在锈剑出世的最后时间里,在乾元道观之旁,他们做的事必也和锈剑之事有关,而九尾狐等正因为会这么想,所以才助他们一臂之力。毕竟要进入八阵图,取得锈剑,厉炎等单凭一己之力,却是难以与乾元道观观主相抗衡的。 风影看到八歧大蛇肆虐的身形,想到顾晓亦至今还昏迷不醒,怒道:“好条畜生,占了一个岛屿,便以为连着这片海域都是你的地方了吗?若不是碍于观主所言,我一剑劈了你!” 忽闻晨希嘻嘻一笑,用手指刮了刮脸,笑道:“风影哥哥胡吹大气,那时我都看到了,你对着八歧大蛇凌空一劈,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呢。” 风影脸一红,忙道:“小孩子懂什么?比方说一个人只有人间十年内力,用一把普通的剑去劈五尺厚的花岗岩,能劈得开吗?”晨希摇了摇头,风影续道:“但是这个人只要掌握正确的方法和技巧,譬如庖丁解牛,一样能顺着花岗石的石质结构轻易地把它劈作数截,这就是以弱胜强、以柔克刚的道理。所以我若真的要宰那条八歧大蛇,方法有的是,嘿嘿。” 晨希、方龙竹连连点头,心里已在暗暗思索风影所讲的剑理,只觉大为受教,获益颇多。此时若灵深思过后,道:“我本来想在九尾狐和八歧大蛇剧斗之际,御使玉葫芦飞进它的体内,可一来那空中劲气激荡,驾驭困难,二来八歧大蛇动的太厉害,于我们寻宝多有阻碍。所以我想出一计。” 风影嘿然一笑,道:“酒!” 八歧大蛇既然喜欢喝酒,那就让它喝,而那时玉葫芦就可以顺着酒水进入它的肚里,可谓兵不血刃。若灵神秘地一笑道:“如果那酒水里再加上一些药,能让八歧大蛇睡着,呵呵……”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第十九章 八歧大蛇(六) 顾玉清想了想道:“可是八歧大蛇那么大的口,那必须要配很多酒啊,一时之间,去哪里弄这么多酒?而且现在时间也很紧。” 晨希笑道:“玉清哥哥,你难道忘了,我们这里有两个仙人弟子吗?他们会变呀。” 顾玉清恍然醒悟,晨希不说,他几乎忘了,不由失笑起来。风影忙道:“你们别看我,我到昆仑,只学剑法,仙法一节,那是狗屁不通。不过,毕竟还有位蓬莱仙姑,妙手无双,让她给你们变变。” 若灵白了眼,嗔道:“你还真是忍不住呀,这些天我看你彬彬有礼,还以为你性情改好了,不料还是狗改不了吃……一样贫嘴。”她说着也忍不住笑了笑,续道:“我的修为还不到凭空造酒的境界,但我可以用搬移术把远处的酒给挪到此处,可是仙法讲究的是有得有失,所以若没有钱,还是买不到酒的。” 在场最有钱的人莫过于天下第一镖局的公子,顾玉清呵呵一笑道:“我身上随身带得几百两银票,但若要这八歧大蛇喝的,恐怕还有些不够。”他说着拿出一块玉佩,道:“这块玉质地致密细腻,应该值得四五千两银子,这样就够了。” 他把玉佩递给若灵,若灵接过,见那玉佩上有平安二字,惊道:“玉清,你这玉佩是谁给你的?”顾玉清道:“这是家母在我小时就交给我佩戴……” 他话未说完,若灵慌忙要把玉佩还给他,道:“玉清,既然是令慈所给,怎能随意交予他人?酒的事,我们还可以再想办法。”余人也纷纷赞同。 却见顾玉清笑了笑道:“曾经有个人对我说,我终日庸庸碌碌,无所作为,所以我想用我自己的双手,赚回足够的钱,把这块玉佩赎回来。然后,我会开创出自己的另一片天地。今天我交给你玉佩,只是暂时的,很快,我就会拿回它。”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他心里默默地道:“秋彤,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值得你放心托付终生,秋彤,等我……” 那粉红色的身影依稀越来越近了,那婉约柔美的笑容依稀刻在了他的心头…… 若灵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终于接下了这块玉佩。风影哈哈一笑道:“好,有志气,兄弟我永远支持你!”晨希不失时机地叫道:“玉清哥哥,我也支持你!” 此时正值叶明运功完毕,那周围的降龙紫气也收回到了他的体内。众人赶紧走上,询问晓亦此时的情况。叶明微微笑道:“她好得差不多了,睡一觉,就可以恢复如初。” 众人大喜,顾玉清更是不禁连连道谢,叶明微微笑了笑。然后若灵把她的计划说了一遍,叶明看了眼昏迷中的顾晓亦,道:“我们总要留几个人在此照看她的。” “不行!”若灵坚定地摇了摇头,道:“厉炎和死魔一等虎视眈眈,我们切不可给他们可乘之机,若是在最后关头,出了差错,他们以此要挟,我们可就功亏一篑了。所以我们还是带着晓亦为好。”众人颔首。 商议妥善,若灵扶着顾晓亦,借助夜色掩护,急速向两个庞然大物大战的岛屿飞去。海水激溅,碎石四射,轰然巨响中,八人小心翼翼地躲到二兽争斗的另一侧。这里即将临海,有一大块空地。只见若灵往前走上几步,双手举在胸腹之前,做着奇怪的手势,口中也不知念叨着什么,忽然那前方空地凹了下去,足足有一个池塘大小。她手指前比划了几下,泥沙表面立时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芒。 她笑了笑道:“这样就不怕酒漏和酒脏了,玉清,我要把你的玉佩典当在长安万通大银庄,取其五千两银子,日后你可到那里赎回。”见顾玉清点头答应,又道,“那我便开始作法了。” 她拿起顾玉清的玉佩,闭上双眼,默念法诀,不一会,那玉佩蓝光一闪,便忽地消失在众人眼前。接着若灵两手相对,十指接连变换,顷刻间,“池塘”上空似打开了个口子,一道酒泉凭空落下,哗哗不绝,酒香四溢。 其他人尚不觉什么,方龙竹已忍不住走到近前,抄了几口。风影笑道:“可别浪费了。”便取下他的酒葫芦装了满满一壶。若灵啐道:“两个酒鬼。”余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一刻功夫,那池塘中酒水已满,若灵施法完毕,对叶明笑道:“你现在可以叫九尾狐离开了。”叶明怔了怔,不知她为何让自己去叫,但也没说什么,飞上了天空,遥遥说道:“九尾狐,今天承你一番相助之情,他日定当回报,现在我们已经想好对策……” 星夜之下,岛屿之上,九尾狐与八歧大蛇连番激战,声响惊天动地,但听这句话字字清晰,如雷鸣耳。叶明尽管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忽听九尾狐咯咯笑了几声,那空中庞大的银白身形立时失去了影踪,远处海面之上,远远传来一阵笑声:“冤家,你可又欠我一个情了呢。” 叶明不由面露苦笑,知道她指的是上次救了晨希一事,不禁犯了难,自己还要取她的一颗心,损她几百载功力,可偏偏一下欠了两个恩情,下次相遇要他如何开口? 他缓缓飞落,忽然见到风影一脸奸笑的样子:“叶老弟,那九尾狐对你似乎很有一番情意,机会难得,千万别错过。”叶明霎时明白,为何大家看自己的眼神也是怪怪的,原来却是为此。 他不由苦笑道:“你别取笑了,现在八歧大蛇少了对手,正在发狂,很快便会依着酒香找到这里。” 众人称是,若灵取出玉葫芦,注入一股仙气,那玉葫芦缓缓变大,飞到空中,玄光流转,莹润剔透。若灵一扬手,葫芦盖立时揭开了去,登时气流旋转,产生一股吸力。若灵叫道:“大家快进来。”说着她先向葫芦飞去,那葫芦并不大,但若灵越接近,身子越小了下去,直到消失在葫芦中。 顾玉清扶着晓亦紧接其后,余人依次向葫芦跃去。瞬时八人已身在葫芦内,只听“砰”地一声,上方葫芦盖又紧紧关上。四周流光溢彩,如绽烟花,而他们悬浮半空,下方有气流相托,并不能落下。 忽然若灵挥出一片白光,那四周彩光蓦地齐往葫芦底逸去,映现出葫芦外景象:大海、荒林、酒池……酒水越来越近,众人知是若灵驾驭葫芦所致,蓦然酒花四溅,酒水涌来,葫芦已在酒池之中。 片刻后,风声大作,酒水晃荡,葫芦随水飘摇,众人便如在狂风暴雨的船上,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用担心这艘船会被淹没。 “吼!”那八歧大蛇宛如发现了宝贝也似,眼中精光大盛,在深夜中,彷佛十六盏硕大的灯笼一闪一闪。突然一个蛇头朝下落来,霎时天昏地暗,众人只觉天塌了一般,呼吸微窒。蛇头到了近处,却不砸落,试着探出一条红信,舔了舔酒水。 那蛇如在品尝美味一般,也不着急,蛇信吞吐,蛇头晃荡,不时发出欢快的嘶声,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风影不由笑道:“这蛇喝得挺舒服啊。”方龙竹哈哈笑道:“它若不是一条蛇,倒能做个酒中知己。” 此时若灵伸出双手,真气一缕缕地注入葫芦中,葫芦顿时乘风破浪,疾驶而去,趁着红信卷来之际,蓦然跃上,随着酒水奔向那血盆大口。眼前立刻漆黑一片,酒水急涌,不辨东西。一路冲荡,葫芦不时撞上柔软的腔壁,跌宕起伏。 叶明、风影等人功力高深,自可夜视,知道如今已在漫长的蛇身里,凝神细瞧,不放过一丝可疑之处。顾玉清不知原委,因看不清外周事物,便说道:“若灵,晓亦怀里有一个黑色袋子,里面装有一颗旷海明珠,是一颗罕见的夜明珠,你帮我拿出来吧。” 旷海明珠,叶明心中一疙瘩,只觉晨希握着他的手也紧了紧。若不是为了这颗旷海明珠,他们也不会卷入这场纷争,更不会有这么多的遇合,不由暗暗感慨。 忽然黑暗中亮起一种柔和的光芒,那光芒来得并不强烈,却如春风细雨,润物无声。若灵微微吃惊道:“原来晓亦还藏得这个宝贝。” 顾玉清笑道:“这个宝贝可是晓亦的嫁妆呢。” 啊!叶明猛然张大了嘴,一脸难以置信,这个消息无异于惊天霹雳。突然旁边响起一阵肆无忌惮的稚嫩笑声,众人奇怪着回头看向晨希,纷纷问道:“你笑什么?” 晨希连忙用手遮住了口,道:“没,没什么,想起以前一件好笑的事了。” 风影忽道:“玉清,你这个夜明珠借我看看。”他表情微微有些凝重,众人不解其故,不禁心生疑惑。风影拿着旷海明珠,不住端详,又道:“玉清,这颗珠子你们家怎么得来的?” 风影思索道:“那是晓亦刚出生的时候,父亲因为为本朝大军押送一批食粮,被圣上御前召见。那时大捷传报,又恰逢番邦小国进献此宝,圣上龙颜大悦之下,就把此宝赐给父亲,作为他日晓亦婚嫁之物。” 风影点了点头,道:“难怪,若是那皇帝知道这颗明珠的价值,就绝不会轻易地送给你们。”他说着看了眼疑惑的众人,道:“你们可知,这颗旷海明珠,其实是地狱的镇魂珠!” 众人大惊变色,若灵难以相信地道:“风影,你是说这颗明珠是阎王用来镇压十八层地狱鬼魂的十八颗镇魂珠之一?” 风影道:“嗯,上次在酆都鬼界之中,我曾打探得当年厉炎业鬼反叛出第十八层地狱时,顺手带出了此物,只是不知为何辗转流落到那番邦小国之手。此宝不仅有夜明、定身、安心功效,更是鬼魂修炼的法宝。你们看!”他说着放开了手,只见那旷海明珠悠悠然飞了起来,光芒柔和。忽然一丝丝彩光自葫芦底盘旋上升,如流入海,向明珠涌了进去。旷海明珠旋转起来,一丝丝彩光又从里面射出,潜入葫芦底,循环不息。 如此景象,众人只瞧得心旷神怡,忽觉一直动荡的玉葫芦平伏了下来。往外看去,四周异常清晰,酒水依旧汹涌,内壁褶皱仍然不住蠕动,但玉葫芦却是平平稳稳地行进,如履平地,风影大笑:“有此宝贝,何愁不能找到河图?” …… 东方晨曦初露,晓风凛冽,乾元道观殿后空地,一人负手而立,凝望着东海尽头的一带鱼肚白。又有一青衣道人相陪在侧,神色间尽是恭谨。 忽然那负手之人淡淡地道:“青松,取我的信箭。”青衣道人不觉奇怪,这信箭可以万里传信,但师尊已是几百载未用,不知今日为何会要他拿来。但他不敢怠慢,赶忙去了,不旋踵,便取回一只黝黑的箭矢。 帝俊拿起箭矢,右手戟指如笔,在空中急速地写着什么。忽然右手一拍,那空中的字迹一发涌入箭矢里。接着他左手竖起箭矢,右手屈指弹去,“嗖”地一声,那箭破空穿云而去,瞬间失去了踪影。 此时曙光如水波四散,天空,海面,一派光明。渐渐地,东方迸射出金光。日出了,一夜的阴霾即将一扫而空。望着这片美景,他喃喃自语地道:“既然救了他一次,你还得救他第二次……” 第二十章 锈剑(一) 夜凉如水,冷风似刀。 距离丑时一刻还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就是今年的立冬。 观主和青松尚在等待,叶明八人还未来到此处,也就是说,他们还未寻到河图。 望向远处,大海迷茫,深色的岛屿微微凸现。涛声澎湃,偶有海鸟鸣叫,此外再不闻一点声息。 青松微微皱了皱眉,他还记得一天前的这个时候,那个岛上正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许久未动过手的他,看得眉飞色舞。只是此时,那岛上兀自死寂一片。八歧大蛇上的药效仍没过吗?他们八人还在蛇体内吗?还有,那个冷冰冰的姑娘,她此刻平安吗? 青松看了看眼前高大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崇敬之情。想当年他初炼成精,就遭到一群所谓的正派仙流追杀,若不是师尊相救,恐怕在当年他就已灰飞烟灭。而如今的他,早已凌驾于那些追杀他的正派仙流之上,不管是修为还是地位。 青松微微弯了弯腰,他一直认为和师尊谈话时,弯腰才能表达自己的尊敬,但弯腰太过却会折损师尊的脸面,毕竟做师父的已经这么厉害,做徒弟的怎么能太窝囊?“师尊,时间不多了,如果他们在丑时一刻还不能赶回来,八阵图将自行启动,到时即便是河图,短时间内也难以令它停下。” 帝俊微微一笑:“如果他们找不到河图,也根本不配来八阵图寻找那把剑。” 青松不觉疑惑了,他迟疑着问道:“师尊,那把剑真的有这么厉害吗?如果这么厉害,当初那人为什么又要把剑放在八阵图里?” 帝俊脸上露出一种缅怀的神色,悠悠的声音似乎很淡很淡:“大劫将临,他却无力对敌,若再不放下心中执着,又如何重生呢?”他说的似乎是另外一人,似乎又是他自己…… 夜风渐大,也渐凉了下去,青松暗暗感慨,立冬了,又是一个冬天的开始。他已经不知度过了几个立冬,但今年的这个立冬无疑是不同以往的。时间点点滴滴地过去,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即将去打开立冬的八阵图大门。 蓦然他心中一动,抬头看去,只见远处几点光芒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同时听得师尊哈哈笑道:“你去院里等他们吧……” 叶明八人再次来到乾元道观时,忍不住纷纷吁了口气。此时的他们,颇为狼狈,只见叶明、风影、方龙竹三人身上或多或少地粘上了黏糊糊的液体,为了在八歧大蛇庞大的身体里寻找一张小小的河图,想必他们是吃尽了苦头。而如今的顾晓亦,早已是活蹦乱跳了。 在院中的青松一见到他们,微微笑道:“诸位请赶快,我就要施法打开八阵图大门了!” 众人闻言赶紧走上,紧张地看着青松。在这最后关头,他们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青松双手张开,拇指按在掌心,四指分点向左右各四座方鼎,那檀香紫烟倏然被引了过来,登时八条紫线在青松身前揉作一团,越来越浓,最后连青松亦消失在了紫烟之中。 忽然那紫烟缓缓散了开来,向这院中的每一个角落逸去,渐渐地就连那八座方鼎亦时隐时现,看不真切,这情形宛如是降临了大雾,或者说是——云海。 紫烟中忽然有人轻轻地吟诵道:“星罗棋布阵如列,云海苍茫几得见。”语声淡然柔美,正是秦琬琬所言。众人心中一动,这两句不正是前日樵夫所唱歌词里的吗?如今细思之下,果然大有深意。 紫烟另一侧青松笑道:“秦小姐蕙质兰心,正是解人。”风影忽地对若灵挤眉弄眼道:“这回你可被比下去了。”却见若灵双手叉腰,向他怒视而来,赶紧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正正经经的老夫子了。 此时青松大喝一声道:“现!”蓦地众人正前方紫烟散去,现出一道门来,门高六丈,宽约三丈,门两边紧紧闭合,铜制龙纹,龙头门环。 众人呼吸顿窒,心下凛然,想来这就是青松所说的八阵图大门了。忽见青松自门侧走出,道:“这门乃太阳的精铁铸就,即使魔帝亲临,亦难撼动它分毫。” 他说着走到大门之前,握住门环,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语词艰涩,似在诵读某种古老的法咒,一边时疾时徐地敲起门来,“当当”有声。这样连敲了几十来下,他放下手中门环。就在这时,只听轰隆隆的声响传来,这大门竟缓缓地向两边开启。众人瞧得目瞪口呆。 青松指向门里,道:“你们一进去,就可以看见八阵图,用河图来阻止八阵图的运行,然后你们就可以去找寻那件物事。现在我要去为师尊护法,你们多加小心。”他说着又看了眼众人,笑了笑就欲离开。 风影忙道:“多谢师兄相助之恩,还请问这门什么时候关上,我们总不能稀里糊涂地被关在里头吧?” 青松一拍额门,略带歉意地说道:“这节我倒差些忘了,每一个节气开始,便有一座大门打开,但这门只开得十二个时辰,时间一过,又得等一年方能再次开启。” 他说完便自离去,若灵吐了吐舌头,暗道一声好险。众人看向门内,只见黑雾缭绕,看不真切,但那一股死寂之气却是不自主地透了出来。 在这神秘的八阵图大门之前,尽管众人拥有法宝河图,但还是有些踌躇不前,寻找锈剑会有这么容易吗?忽听方龙竹哈哈大笑道:“莫道难事多,只怕人不为,我们走!” 他说着率先向大门走去,余人听他语声豪迈如常,不禁相视一笑,就算里面是龙潭虎穴,他们亦怕得何来? 进得门中,一堆堆几丈高的土垒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夜暗无光,只能见得近前黑雾如带般漂浮在土垒之间,至远处便瞧不分明。 杀气隐然浮现,八阵图即将复苏。 风影忙道:“按原计划,快!”众人点了点头,叶明、晨希、顾玉清、顾晓亦、方龙竹依次进入八阵图中,转瞬失去了身影。而若灵、风影、秦琬琬守在门后,紧盯着大门。倘若有人进来,那就得先过了他们这一关! 八阵图里,叶明绣袍一抖,登时一阵银光闪动,那空中缓缓浮起一样物事,瞧来依稀是一卷画轴模样。那物升到土垒上空,缓缓展开,上面竟画得一些点点线线,虽然看来规矩整齐,但毕竟除此也无什么特别处。哪知当它全部展开时,蓦然射出一道道碧光,游移变幻,四周被映得一片碧亮。正在此时,那物忽而又缩了回去,霎时碧光回收,复又暗了下来,等那物又变成一卷画轴时,当空掉落。 第二十章 锈剑(二) 叶明伸手接过,凝气感念周遭,片刻后道:“八阵图杀气潜伏,已经被河图镇住了。”众人闻言大喜,始知这看起来平平凡凡的一卷画轴实不可貌相。 顾玉清忙道:“八阵图玄奥异常,时候无多,我们得抓紧时间。初进阵时我们在阵之西北,西北为乾,乾为天阵,外方内圆,四为风扬,其形象天,为阵之主,为兵之先。你们跟我来!”说着他领着众人弯弯曲曲地去了。顾玉清也知自己在功夫上差了其余人一大截,为了不成为别人的累赘,这十来日无日不在钻研枯燥繁复的八阵图,更曾从三个残缺的八阵图遗址观摩土垒的位置,他人本极为聪明,他又有心插柳,竟真的有了些心得,虽谈不得破阵之言,但在八阵图里勉强行走还是能够。 若灵警惕地看着大门,轻声说道:“他们决不容许我们先得到锈剑,所以一定会尽快赶来。而且他们也必会猜知观主为了相助我们,会施法维持住人间的节气,只要一探清楚没有观主这个威胁,就会走进这扇大门!” 她说着已取出玉葫芦,葫芦口正对准大门,一旦有人进来,便决难逃过此厄,何况还有秦琬琬、风影在两侧夹击。 所以他们的计划已是万无一失,但是真的会万无一失吗?秦琬琬不禁皱了皱眉。 忽然三人只觉脑中恍惚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那大门进口黑影一晃,若灵清叱一声:“收!”玉葫芦倏然变大,玄光大亮,那黑影还没躲开,便一股脑地被玉葫芦给收了进去。若灵正觉有些得意,只听风影喝得一声:“不好,你们快看四周!” 他们身后哪有八阵图,等他们回过头来,就连那大门也不见了。三人惊疑不定,“怎么回事?”忽然不知从何处响起一阵大笑声,笑声轰轰隆隆,回音不绝,极为刺耳。 “自作聪明的一群小子,你们还太嫩了!”笑声渐远,那发声之人显然已经离开,若灵不禁又是一阵羞惭,又是一阵懊恼。 “糟糕,我们是在梦境里,梦魔!”风影惊呼出声,这梦魔是魔界里最神秘的一个魔物,外界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就是魔界里也鲜有知晓。但他魔功诡秘,能引人入梦,对天下生灵来说,就是一个梦魇般的存在。 蓦然身边发出一阵凄厉的啸声,震得风影和若灵耳膜嗡鸣,真气动荡,他们赶紧捂住耳朵,转头看去,只见秦琬琬露出魔婴本相,正以声浪来冲击困住他们的梦境。 顿时四周黑幕敛去,乌云翻涌而来,天地混沌一片,若灵失声道:“魔域!”不料他们甫出梦境,又陷魔域。若说若灵他们是有备而来,死魔一伙就是算无遗策。 风影眼中精光闪闪,道:“死魔、厉炎他们知若与我们硬抗,先不说有无胜算,就是寻找锈剑的时间也要大打折扣,一个弄不好,还得困在八阵图里。所以他们必会把魔域扩散至整个八阵图,这样对他们有利,却大大地阻止了我们,这番心计,委实深沉。” 若灵一阵烦恼,道:“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们得赶快去魔域里寻找锈剑,免得叶明他们势孤力单。” 叶明五人在八阵图里寻寻觅觅,顾玉清每番总能带着他们找到隐秘的地方,虽然都没有发现锈剑,但这番本事,立时令他们刮目相看,方龙竹笑道:“玉清,你可真是了不起,这么短时间里就可以把八阵图钻研得这么透彻,换成我,那可是一点耐心也没有。” 顾玉清谦逊地道:“方兄过誉了,小弟我只是初通此道,若说是透彻,那还真是差远了。” 顾晓亦与有荣焉,脸上不禁露出笑容,道:“找到那把剑后,你们可得都要到我家做客,若把此番行程说与我父母知晓,想必打死他们也不肯相信。”她说着忍不住笑了笑,心中已在想着父母那种震惊的表情,然后她又道:“明年洛阳牡丹花会时节,嵩山脚下便是十年一届的英雄大会,到时我们八人都去,那前几名肯定就被我们包了。” “英雄大会?”叶明不觉有些诧异,现在的天下第一方龙竹不就在他们眼前吗?为何还要搞个英雄大会?何况除了方龙竹,武林盟主在江湖中也是无敌于天下啊。 顾玉清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笑道:“这英雄大会有个年龄的限制,就是上台比武之人必须在二十二岁之前,创办此会的目的是为了催就更多的少年高手,让武术一代胜过一代。若是叶兄有兴参加,那少年第一高手的荣号可就非你莫属了。” 顾晓亦拍手笑道:“你看,我外号都给你起好了,冷面战神,够威风吧。” 晨希嬉笑附和,叶明不觉一阵羞赧。忽听方龙竹道:“据我所知,这届英雄大会有所不同,武林盟主将会赠予最后优胜者他的修炼宝贝,这件宝贝更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叫做静心定罩,所以此届来的少年高手必会大增……” “你说什么?静心定罩!”叶明睁大了眼,这静心定罩正是他要寻找的七件有灵之物之一,不料在此听到有关它的消息,,语声不禁微微激动。 方龙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对,我与盟主有些交情,所以他曾告诉我,他有如今的修为,这件宝贝实在功不可没。如今他竟肯把这件宝贝交出来,看来他对年轻一代还真是期望殷切。” 叶明一下陷入了沉思之中,忽地他眉毛一扬,抬起头来,失声道:“不好,魔域!” 天地忽地暗了下来,乌云咫尺相望,八阵图土垒渐渐隐没。叶明沉声道:“大家快站到一起,现在风影他们已经失守,死魔等已进入阵中。我们得抓紧时间,不能让他们先一步找到锈剑。玉清熟悉八阵图方位,你来说出详细位置,我带你们过去。” 说着他右手中生出一丝降龙紫气,隐入乌云之中。顾玉清忙道:“向南走十四步,左走五步,再右走十步,可至一背阴处。”叶明点了点头,一边计算着自己的脚步,一边向前踏去…… 第二十章 锈剑(三) 云雾渐浓,魔域与八阵图齐收功效,风影三人更是如无头苍蝇般难辨东西。便连八阵图土垒也不时差些迎头撞上。如果他们要找寻魔域出口,只是时间问题。但他们此时却是要在魔域笼罩下的八阵图中寻出那把锈剑,这就一下难住他们了。 若灵走得不耐,道:“风影,你有什么办法快点找到叶明他们?我们这样瞎子寻针,绝非妥善方法,只有靠叶明的降龙紫气和玉清对八阵图的了解才有把握。” 风影眨眨眼,道:“你不是女诸葛吗?你如果没有办法,我怎么可能会有办法。” 若灵恼道:“到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说笑。”她正说着,忽听秦琬琬轻声说道:“你们跟我来,我好像感应到了他们。” 若灵、风影闻言大喜,忙趋步上前,至于为何她独能感应到叶明一行人,却是知晓她的脾气,也不多问。 不多时,叶明一行人已寻遍天覆阵的任何一个角落,但并无任何发现,他们也不气馁。顾晓亦忽然道:“我们去那中军大阵寻找吧,最重要的东西不应该都是在最里面的吗?” 众人一听也觉有理,便在叶明带领之下往中军大阵行去,半晌,五人只觉土垒陡然增多,知已身在中军,便又在顾玉清指导之下细细搜索。 蓦地眼前黑影闪现,叶明登时警觉,喝道:“厉炎!”那黑影在云雾中只闪得一闪,又迅速掠过,远远得传来狞笑之声:“好,看我们谁能先找到那把破剑!” 破风声猛然响起,尖利刺耳,叶明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左手倏地往前一探,立时只听叮当两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落地了,余人低头看去,只见地上赫然多了几把剪刀。方龙竹沉声道:“这厉鬼好不歹毒,临走之际,竟还想暗算我们!” 顾玉清沉思道:“魔域里毕竟还是他们熟悉,我们这里就吃了亏,得赶快找了。”众人点头,忽听一阵清脆的笑声发自左边:“魔域是他们的天下,可是八阵图却在你这位状元郎的掌控之中。孰优孰劣,还难以下判断呢。” 五人侧目看去,只见若灵负着手,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在她旁边,自然是秦琬琬和风影二人。顾玉清得她称赞,笑了笑道:“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 风影笑道:“你们有叶明作向导,我们也有秦小姐哪。”叶明不禁疑惑地看向秦琬琬,虽然她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没有丝毫变化,但是他能感应到她体内的阴气不自觉地波动起来,这是否只是因为风影的戏言,或是她另有隐瞒? 众人在中军大阵寻觅一阵,始终不见锈剑踪迹,不觉纷纷寻思难道锈剑不在此处? 顾玉清忽然停了下来,似有所思。旁边的晨希不由急道:“玉清哥哥,快点说下一处在哪啊?” 顾玉清恍若未闻,忽地脸露喜色,道:“我知道了,或许锈剑是在那里!”众人听他口出异言,不禁都满脸期待地看向他,只听他说道:“锈剑,不管是何种钢铁,五行中都属金,其中五行有南方为火、北方为水、东方为木、西方为金、中间为土之说。金者,西方也,西方为兑,兑为虎阵。或许我们就能在虎翼阵中寻到这把锈剑。” 五行八卦之说,若灵、风影和秦琬琬还是懂些的,其余人被他唬得一愣一愣,方龙竹苦笑一声道:“听你说得好像蛮有理,那我们这就去那什么虎……阵。” “哈哈,多谢相告,否则还得多费番工夫!”众人上空风声凛冽,转瞬间去得远了,风影变色道:“糟糕,是死魔,别让他抢先了!”八人急忙向前奔去,此时他们心中焦急,奔跑若风。幸亏有叶明的降龙紫气指引,没有跑错方向。 半晌后,土垒数量明显减少,众人知是虎翼阵到了。顾玉清忙道:“向左横跨三步,再向前走八步。”众人依言行去,却又扑了个空。 “前行十六步,再后退五步,左行七步。” “右走十二步,前进十五步,左走四步。” “后退五步,右跨八步。” …… 一次次报数,一次次扑空,但没有人轻言放弃,因为他们已经付出了很多,因为他们的竞争对手也没有放弃。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件物事,一件他们心中已想过千百遍的物事! 古铜色的剑柄,古铜色的剑鞘,插在地上! 在这一刻,叶明不由露出了笑容,终于找到这柄剑了,他也终于完成了任务,然后他就可以继续他寻找灵物的行程。秦琬琬也只是淡淡地站着,显然这柄剑还没有令她动心。而风影等人只觉手心发汗,呼吸急促,竟连身子亦不觉的哆嗦起来,就在他们要上前取剑之时,蓦然对面出现了几道影子。 死魔、厉炎,这两个老对头,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了剑的另一面,此外并不见其他人。厉炎隐在黑雾之中,难以见其表情。但死魔目露贪婪之色,紧紧地盯着这把剑。 若灵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四周,暗忖那梦魔必然藏在暗处,在紧要时将会对他们施以偷袭,以助他们取得锈剑,不由暗中警惕。此时风影朗声笑道:“两位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今日得晤,实是幸甚。” 他忽然客气起来,一来是没有把握能在对方之前取得锈剑,借说话来拖延时间。二来已在暗暗传音计划。厉炎嘿嘿一笑道:“你这后生小辈少在大爷面前花言巧语,口蜜腹剑。这把剑我们是要定了。” “哦?你们有把握在我们面前拿走它吗?或者是你自认为你们二人可以胜得过我们八人?”风影不疾不徐地说道。 死魔冷冷地道:“那就试试!” 他为何尚自口出狂言?他难道忘了上次惨败在叶明之手?他难道另有奇招或者奇兵?风影已来不及思索,因为死魔话方说完已向那剑冲去。 同时,风影身旁闪出一个更快的身形,那身形倏忽间已来到锈剑旁,却毫不停留,直向前冲去。“轰!”风云卷荡,气浪滚滚,秦琬琬已与死魔交上了手。就在这时,那剑上蓦然重重缠上了一根藤蔓,倏地拔起,往后飞去。而刹那间藤蔓两旁叶明、风影身形移幻,护住那剑。整个过程按部就班,如行云流水,他们防的不是厉炎和死魔,而是那暗中神秘莫测的梦魔! 第二十章 锈剑(四) 突然众人只觉脑筋微微晕眩,后方的若灵大喝道:“不好,梦魔,大家快用意念相抗!” 霎时四周模模糊糊,如睡前困意的侵袭。待得众人蓦然睁开双眼,场中情形已发生了急剧变化,只见死魔握着剑柄,叶明握着剑鞘,相视而立! “呛!”死魔拔出剑来,退后几步,众人看得分明,剑上锈迹斑斑,正是传说中千年前行天使用的锈剑! “哈哈……”死魔仰天大笑,状极得意。众人脸色发白,不想最后这剑还是叫死魔得去了。可是那神秘的梦魔却一直没有现身。 “原来你才是……梦魔!”若灵狠狠咬了下嘴唇,恨声道。 死魔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冷笑道:“对,我就是梦魔,世人多知我为死魔,却很少知道梦魔也是我另一个化身。也幸亏如此,你们不知我的身份,对我失去了防备,才能让我这么顺利地拿到这把举世无双的锈剑!” 叶明手握剑鞘,看着死魔手中的锈剑,茫然而立。这把看来普普通通甚至随时都会损毁的锈剑,真有这么厉害吗?方才待他发觉时,已然迟了一步,才让死魔得手,这时也不禁心下懊悔。 一把宝剑,或者更高一个层次来说,一柄仙剑、魔剑、神剑,都是有灵性的。比如方龙竹的傲雪剑,风影的藏龙剑,都能与他们心意相通,甚至在主人危难之时,能挺身相救,这不仅是修炼的结果,更是宝物自身灵性所钟。 此时死魔手握锈剑,想必已与此剑心神交会,倘若当年行天更把天行或行天剑诀封入其中,那么必被死魔所得,后果不堪设想。 但见死魔脸色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众人也不知是何情况,只能凝神静观,暗自警惕。风影等人已准备大干一场,思索除去顾玉清,他们也有七员大将,而对方只得两人,何况就算死魔得到剑诀,也是初试身手,尚不熟练,他们的胜算还是很大。 忽听边上的厉炎业鬼急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退!”原来他们也早已计划好,一旦夺得锈剑,就借魔域撤离,再另觅地方参研。厉炎见他得意奚落众人,还能赞同,甚至也有一种快意。但死魔竟呆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不由心头火大,难道死魔竟想独吞不成? 但见死魔的脸色越来越怪,也越来越白,那是掺杂了诸多神色的复杂表情。风影等更是心中凛然,难道他正在接纳剑内的法诀,而与自身功法有所冲突? 蓦地一声怪叫,厉炎大怒道:“好你个死魔,竟想私吞吗?快给老子把这破剑交出来!”说着黑雾滚滚,向死魔狂冲而来。 “哈哈……”死魔再次仰天大笑,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笑声中竟有不胜悲凉之意。厉炎听他笑声奇突,也一惊停下。 “好,好,好,你真了不起,佩服,佩服!”死魔发狂一般大叫道,目中凶光凌厉,状若疯癫。叶明不由皱起眉头,难道他走火入魔了吗? 忽见死魔举起锈剑,大吼着往地上劈去!众人慌忙退开,行天所用锈剑,岂是了得?再加上死魔一身强悍魔功,这一击势必惊天地泣鬼神! “轰!”不出所料的一声大响,那围绕着他们的浓雾也随之向两旁惊散了开去。但是所有的人都睁大了双眼,张开了大口,他们愣在了当场,不知是梦焉?非梦焉? 不知多少块碎铁往四周激溅而去,那些碎铁划过无数个轨迹,带着众人的梦想、期盼、努力无情地消逝。浓雾翻涌,又围了上来,似乎想把所有的不甘和悲愤统统掩埋。 死魔握着一把齐根而断的剑柄,弯着腰,呼呼喘气。死一般的沉寂,死一般的心情,只有他的喘气声,尚在提醒所有人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多么无奈的真实……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厉炎疯狂的冲上前来,从黑雾中探出两只手来,在地上四处捡拾着掉落的碎铁。他的两只手千疮百孔,甚至有蛆虫爬动,难怪他会以黑雾隐身。但此时没有人理会他手的美丑,因为他们自己也已经完全震惊了。 锈剑啊,行天所用的锈剑啊,这柄曾与悲殇激斗不知几千几万回合而扬名天下的锈剑啊!竟就这么断了,断成了千百块碎铁,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难道这把剑是假的吗?有一个声音从心底里升起,让众人一下又得到了莫名的期望。但似乎是为了让众人彻底死心,又有一个声音在这片空间幽幽响起,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微微带着些威严,却更多的是疲惫:“ 余本乃一凡夫俗子,耕读舞剑,纯为自娱。不料一日,天降大灾,民不聊生,余不忍,仗剑上天,见一巨兽肆虐,便与之恶斗一场。后两两俱伤,它短时做不得恶,吾亦难再逍遥。可笑那些贪心者,欺我受伤,夺我剑法,幸得兄长相救,方免一死。可惜身虽复原,心已不在,终是难达上乘。那兽日后必将卷土,天下危殆,狗苟蝇营之辈尚自觊觎吾之剑法,可笑复又可叹。余日夜冥思,终得一计,散布消息,封剑归隐,剑与剑诀藏于一处,余自去也。得此剑者,余戒告一句,世无至强剑,亦无至强法,迷于两者,无异买椟还珠,慎重慎重!” 声音幽幽地去了,场中死寂一片,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风影拍手大笑道:“好,好,好,世无至强剑,亦无至强法,好个行天,我风影绝对写个服字给你!” 叶明微微一笑,眼中精芒闪动,这两句话给他剑道的启发无异于一把旷世宝剑。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帝俊曾对他有言锈剑的事有两人已经给他安排好了,虽然那两人他还不知是谁,但这句话的意思他现在终于明白。帝俊早已知晓其中玄机,才会放心他们来此寻宝,因为八阵图里本就没有什么宝贝,又哪里找得到呢? 第二十章 锈剑(五) 余人心神恍惚,目瞪口呆,若灵一行人徒自心热,却终究是镜花水月,不禁面露苦笑。顾晓亦嘟囔道:“这个行天真是不害臊,枉我还那么崇拜他,竟然下了个这么大的圈套,害我们白忙活一场。散了,散了,既然没有那把锈剑,我们回去吧。” “回去?今天谁也别想回去,都给我留下来!”众人一惊,只见死魔满脸狰狞,目露癫狂之色,竟是魔态毕现,凶性大发了。 众人知他此时心情不可理喻,风影冷笑道:“阁下若要留住我们,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死魔狂笑数声,喝道:“好,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我的份量,乾坤倒置!”语罢,他双手作势一拱,顿时风云激涌,远处似有洪水猛兽轰隆而至! 厉炎业鬼心中无比失落,不由把一股愤懑之情全部转嫁到了风影一行人身上,冷哼道:“乾坤倒置,魔域错位,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等着一个一个都作我的点心!” 却见死魔斜瞥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你也别想走!” 厉炎业鬼大惊失色,他知道魔域的厉害,若再加上乾坤倒置,他就别想再走出魔域,不禁勉强笑道:“死魔,我们不是同盟吗?你可不能这么对我,何况有我们两个联手,对他们各个击破,不是更容易吗?” 死魔却是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冷冷道:“你方才不是怀疑我想私吞,要我交出那把破剑吗?” 厉炎业鬼尚在分辨,这边风影已经赶紧叫众人走在一起,传音道:“大家快把手拉住,千万别松手,晓亦,你把旷海明珠取出,众人各自把真气注进去!” 若灵表情凝重地道:“乾坤倒置,大家还记得上次在魔域中我们被冲得分作好几堆的事吗?那次顶多只施出乾坤倒置的五成,就能把我们冲散。这次死魔要施出十成,达到魔域错位,如果有人被冲走了,很可能就会丧命在死魔手下!所以大家一定要拉紧别人的手!” 众人也知生死攸关,赶紧依言而行。秦琬琬本想仗着自己的速度,出其不意地攻击死魔,让他施展不出乾坤倒置,但看到他紧绷的身子,知道如此做极为危险,或许还会害到别人,只能放弃。 昏暗之中,忽然亮了起来,柔和的光芒使得那浓重的云雾也避退了开去,蓦地只听厉炎惊喝道:“镇魂珠,你们从哪里得到的?” 他语声竟隐隐有些发颤,似是来自心底的恐惧,众人不觉心中奇怪,风影大笑道:“你自己弄丢的东西,天也要助它到我们手里,这就叫天意亡你,你不得不亡!” “镇魂珠?”死魔眼中凶光大亮,吼道:“就算你们有镇魂珠,今天也叫尔等覆灭!” “轰!”仿若天地之力暴泻而出,滚滚勃发,只听得厉炎业鬼一声斥骂后遥遥无踪,叶明手执旷海明珠首当其冲,那万钧之力击打在身上竟如高山压顶,其势他又不能后退,硬生生地挨了这一击,只觉体内真气一下被撞得倒窜乱行,几欲吐血。 其后众人各自拉着别人的手,也是左摇右摆,胸闷心堵,双手更如裂开般疼痛,不禁心下大骇,这乾坤倒置之力竟如此巨大,若是普通人,还有命在吗? “玉清!你怎么了?”“哥,你快醒醒啊!” 叶明慌忙回头,朦胧中只见顾玉清嘴角流血,耷拉着脑袋,已经人事不醒了。他又惊又怒,猛然大吼一声,降龙紫气喷薄而发,在众人前方结上厚厚的一层气墙,与乾坤倒置之力正面相抗。 “我看你们支持得了什么时候!”死魔狂笑不已。 气浪源源不绝,彷佛无穷无尽,叶明咬紧牙关,手上的旷海明珠更是绽放出明亮的光芒,但他还是忍不住一步一步往后退去。他退得很缓很缓,他知道当他一下退出很多的时候,势必也是八人被冲散的时候。 风影忽然大喝道:“大家快把真气灌进前方一人,都集中到叶明身上!”如今之势,只有结合众人之力,才有化险为夷的可能。 叶明只觉右手上传来一股澎湃的真气,他精神一振,立时停止了后退的步伐,勉强能够站稳脚跟。但是降龙紫气结成的气墙却抵不住气浪的冲力,缓缓往后退去,渐渐移到叶明的身上。 叶明咬了咬牙,索性把气墙又往后退了一尺,隔于自己和风影之间,这样降龙紫气不仅能完全承受得住乾坤倒置巨力,尚还护住了后面七人,只是他自己就要完全接受气浪的冲击了。 “哧哧……”叶明怒张双目,左手上衣袖寸寸碎裂,露出结实的臂膀。那风流尚自不止,沿着臂膀一路袭去,如刀割剑刺,霎时把他上身衣服冲得四分五裂,碎衣纷飞,往后急速飞去,不知被冲往何处! 不好!叶明陡然醒起,那法宝河图本被他放于怀中,如今必是随着碎衣被卷走了。一旦河图被吹出八阵图,那么八阵图必将复苏,到时无论是谁,都难逃一劫。 想到此,他猛然大喝道:“死魔,你快停止施法,河图被吹走了,不能让它出八阵图,否则我们都得死!” “迟了……”死魔从空中无力地掉了下来,风渐渐地止了,浓雾也渐渐地往地上潜去。 叶明的心往下沉,他大叫道:“大家快跟我来!”他已来不及多作解释,也不用多作解释。众人的脸上惨白一片,他们的功力已经被制住了…… 叶明放出一条红亮光线,几乎用飞奔的速度往前跑去,没有多少时间了,若让八阵图阵意醒来,那么他们只能命丧此处! 此时八阵图正在吸收魔域的力量,云雾散去,叶明的眼睛一亮,他看到了,那大门处的亮光已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十步、九步、八步、七步……他们就要脱困了! “吼!”伏虎遽出,十丈身高,双翼扑腾,血口大张,獠牙交错,狂冲而来。叶明大吼一声,红光大亮,隐有火焰腾飞之势,双手猛往前按! 第二十章 锈剑(六) “轰!”叶明翻身后摔,穿过众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叶明!”“大哥!”众人慌忙上前,扶起叶明,只见他脸上火红光芒一闪而过,显得格外诡异。此时也无暇理会,纷纷询问他情况如何。 叶明看得一眼四周,脸色更白了,八阵图早已变了一个模样,四周一片淡白色,如泼墨山水画所用的画卷。那些土垒、甚至方才还能见着的那扇大门俱都消失了踪影。这就是帝俊口中所言的“阵意”吗? 他赶忙站起,走到顾玉清身旁,此时顾玉清被方龙竹扶着,呼吸微弱,已经失去知觉。叶明拿起他的一只手,检查一会,忽然手中渐渐凝出一股白芒,只听晨希大叫一声:“大哥,这次让我来!” 叶明转过头来,对着晨希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许哭!” 他话声说完已把手中的白芒渡进顾玉清体内,同时在他胸腹间挤按几下。只听一声咳嗽,顾玉清缓缓睁开眼,旁边顾晓亦早已又哭又笑地叫道:“哥,你醒了!” 顾玉清笑了笑,然后看向叶明,缓缓地道:“我终于知道,上次是你救了我……”他话一说完,头一弯,又昏了过去。 “哥!”“玉清!” “放心,他生命无碍了。”叶明缓缓说道,语气中显得很是虚弱。他撑着站了起来,望着四方淡白,淡淡地道:“如今八阵图吸收魔域的力量已经到了最后关头,短时不会再来攻击我们了。” 他说着把腰间捆住的一个褐色小袋取下,又把背负的知了剑拿起,走到晨希身旁,微微笑道:“这是我所有的东西,你拿好。” 晨希茫然接过,不知大哥此举何意。却见叶明缓缓仰首望天,轻轻一叹道:“晨希,大哥对不住你,大哥已经不能遵守我们的约定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轻言放弃,你还有时间,只要努力,一定能找到那些灵物,治好你身上的病,知道吗?” 晨希茫茫然站着,泪水不自禁地流下,这刻他忽然想起为什么以前大哥一施出那套剑法,便会吐血,而如今却能随意施展,神色不改。他哭着大叫道:“大哥,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 叶明淡淡地一笑,忽然缓步走到秦琬琬身前,在余人惊诧的目光中,说道:“给我。” 秦琬琬皱了皱眉,冷冷地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给我。” 秦琬琬面色倏白,轻咬红唇,往后退去,摇了摇头,道“我不会给你的。” “给我!” 秦琬琬倏然抬起头来,眼睛毫不退缩的直直注视着叶明,大声道:“我如果给了你,你就死定了!” 叶明呵呵一笑道:“你不给我,我也会死的。给我!” 秦琬琬狠狠咬了下嘴唇,蓦然右手一甩,一件晶莹白润的物事登时划出一条弧形轨迹,被叶明接住了。若灵失声道:“这是我的玉葫芦!”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秦琬琬会偷偷取走若灵身上的玉葫芦,但是此时若灵、风影齐齐灵光一闪,大喜道:“我们可以借助玉葫芦脱困!” 晨希开心地抹去了泪水,叫道:“大哥,我们都不用死了,我们一齐躲进玉葫芦,再找出路。” 叶明捧着那玉葫芦,只见它正不断变大,发出明亮的玄光,他平静地笑道:“是的,你们都得躲进去,这样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众人怔怔地站着,看着叶明,顾晓亦煞白了脸,颤声道:“叶明,你不随我们一齐躲进去吗?” 叶明幽幽地道:“我此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晨希,我害得他失去了至亲的姐姐,害他没了家,害他身中剧毒,害他随我奔波天涯。晨希,大哥对不起你。如果你们今番逃得大难,希望你们能帮我照看一下他,在这世上,他只有你们这些哥哥姐姐了。” 晨希泪如泉涌,正在此时,方龙竹大喝道:“叶老弟,你胡说什么!快随我们都一起躲进去,你难道还想逞能吗?你难道想让晨希以后孤苦伶仃吗?” 叶明摇了摇头,那玉葫芦忽然缓缓飞起,顿时四周气流激旋,众人衣裳猎猎作响:“没有用了,陈半仙给我下的禁制即将消失,我……” 他身子突然一晃,火光透体而出,宛如肆虐的恶鬼凶兽。叶明大喝一声,那火光立时又隐入体内,但隐隐还能见其挣扎飞舞。众人看得呆了,浑然忘了言语。忽地狂风卷来,他们的身子摇摇晃晃,就要被玉葫芦一发给吸去! 晨希狂呼道:“大哥,我不要走,我和你在一起!” “叶明……” 光芒一闪,叶明轻轻说道:“晨希,朋友们,保重。”从空中接住玉葫芦,玄光缓缓消失,复又变成玉佩大小。 他把玉葫芦轻轻地放于地上,抬起头来,那淡白的画卷上似乎泼上了墨水,缓缓出现一个清丽的身形,他露出了笑容,轻声道:“香莲,等我……” 体内的火光越发狰狞,吞吐咆哮,不时卷出噬人的火舌,从他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喷薄而出。他的骨骼、他身上的肌肉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渐渐粗壮,渐渐庞大…… “吼!”叶明仰天悲吼,面目狰狞,霎那间他竟涨成几十丈高的巨人,浑身上下火苗缠绕,竟如魔王降世一般! 四周霎时隆隆声大作,天翻地覆,风云卷荡,龙吟虎啸,鸟翔蛇蟠,八阵图阵意一发不可收拾,滔天杀意,灭世威力,汹涌澎湃,直欲荡尽这滔滔天下! “吼!”巨人殊无惧意,狂冲上前,铁臂横扫,巨腿大迈,霎时漫空霹雳,滚滚发作!就在这滔天气浪中,赫然一点黑影随风漂流,随时都会被这天地巨力碾作齑粉! “吼!”巨人仰天怒吼,猛然大手箕张,一把抓住那点黑影,奋力甩了开去! 那黑影翻翻滚滚,已是呆了,轰然巨响渐渐远去,他心中只是不住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此时玉葫芦内,晨希泪流满面,脑中尽是一个念头:幽冥血海禁制一旦消失,就会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 第一卷到此结束了,如果能读到这里的同学,我衷心地表示感谢。天行并不是一本随大流的书,也因此饱受挫折。秋风曾受过很多人的质疑,但是我相信我能够坚持下去。秋风在成长,天行也在成长。如果你们喜欢它的话,还请继续支持,呵呵,秋风会如作者公告上所写,用心去写,不让你们失望。 序章 朔风凛冽,鹅毛般的大雪恣意飘落,地上已结了足足一尺来厚。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叶明坐在一方石上,大雪近身便纷纷鼓荡了开去,他看着前方茅屋,那窗户中隐约透出些光芒,可以看到晨希、秦琬琬、顾玉清三人围在一起用着晚饭。不时传来嘻声笑语,那欢乐融融的场景令他感到一阵心暖。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长笑:“好,终于又让我酿了一坛寒冰酒,算你小子有福。”那声音说着已然走近,叶明微微一笑道:“有劳先生了。” 他转过头去,眼前现出一人,此人面相四十来岁年纪,长须迎风而起,颇有些飘逸出尘之态。只见他拿着一个酒坛,顺手拍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溢,令人馋涎欲滴。“来,你暂时也只能喝我这酒了,谁叫你敢不听我的戒告,随意去动我给你下的禁制。要不是我来得早,还有那旷海明珠助阵,你这条命就算大罗神仙也没法救了。” 叶明笑了笑道:“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这人吹胡子瞪眼,显得很是生气,“要是再有下次,我直接就给你买副棺材得了。还好,你这次和他们一行收获也挺大,我就来考究考究你!” 叶明捧起酒坛,缓缓喝了一口,只觉寒冷侵骨,却是极为舒适。两个多月来,他一直喝着这种酒,不能吃其他任何东西。“好,你说。” “什么是剑?” 叶明怔了怔,这个问题晨希也曾问过,只是此时当然不能戏言以对,他思索片刻,笑道:“曾有人如此解释剑:剑,古之圣品,至尊至贵,人神咸崇。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以道艺精深,遂入玄传奇。但是我一直以为剑是凶器,不仅能伤人,还能杀人,倘若朗朗乾坤,都没有剑,那么天下太平矣。可如今我的想法又有了些改变,剑不仅是凶器,亦是圣品。三尺青锋在手,造化如何,端看个人品性。我不能左右世界,却可强化自身,手执一剑,我就可以保护我的亲人、朋友。” 那人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道:“我再问你,什么是剑法?” 叶明皱了皱眉头,想了很久,终于摇头说道:“千年前的行天曾说,世无至强剑,亦无至强法。从那时起,我一直在找我自己的法,可是直到如今,我还没有找到。” 那人一笑而起,仰望夜空,语声悠远地说道:“我可以和你讲我的法,我的法就是剑道即仁道,剑心即天心。一种无敌的剑法,绝不是在于杀人的威力。惟仁者才能无敌!” 第一章 洛阳(一)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诗经??小雅??出车》 阳春三月,日光明媚,春风徐徐,最适于踏春游行。而洛阳城内外,行人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不仅是因为洛阳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即将到来,更是因为武林十年一度的英雄大会要在洛阳城郊嵩山脚下举行。 因此行人中不免又多了许多佩戴兵器之人,时值唐朝初期,武风尚盛,除了兵卒不免较之平时为多之外,倒也不以为异。 此时正值下午,洛阳城外,有一大一小正缓缓行走。那小的一张脸如粉妆玉琢,实在俊美,东张西望,好似对什么都很有兴趣似的。而大的背着一个药筐,里面装着各色草药,若有方家在此,必会瞧出有不少的名贵药材。 他们走进城门,只见街道两旁人家都已经张上了轻纱帷帐,隐隐约约露出各色牡丹,一半尚在含苞待放,一半已是竞相斗艳,不管如何,点缀得满街姹紫嫣红,灿烂夺目。更有行人驻足观赏,评点一番,或是乘兴赋诗几首,都是皆大欢喜,兴致盎然。 那一大一小也是瞧得心旷神怡,神色上更比其他人多了几分好奇和陶醉。小童不时拍手笑道:“大哥,你看那朵花好漂亮。大哥,这花朵的形状真奇怪。大哥,我从没看过这么多的花,真好玩……” 年轻人微笑道:“洛阳牡丹花会名不虚传,能赶上这场盛会,当真不虚此行。” 小童一边观看,一边问道:“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啊?” 年轻人一拍小童的脑袋,道:“你忘了?若不去把这些药卖了,我们可就没钱在这洛阳城呆一阵子。洛阳城不比其他城市,衣食住行都是很耗银子的,我们还得省着点用呢。” 小童嘟起嘴,道:“那不是还有晓亦姐姐吗?她多有钱哪,我们临走的时候,玉清哥哥还让我们去洛阳分镖局,请那里的镖头告知他的父母暂时不能回家,说不定在那里就能见到晓亦姐姐呢。” 年轻人呵呵笑道:“我们总不能老是靠别人吧,毕竟我们也有手有脚,晨希,你说是吗?” 晨希想了一会,点了点头,忽然诡秘地一笑,说道:“可惜琬琬姐姐与我们分开了,否则她一定能给我讲讲这些牡丹花的品种,各有什么特点,甚至还有名诗典故什么的,唉,可惜,实在可惜。” 叶明微微苦笑,忽一把抱起晨希,对着他的腋窝一阵挠痒,道:“笑大哥呢,是不是?看你还敢不敢笑大哥?说,敢不敢了?” 晨希不由笑声连连,赶忙讨饶。叶明这才把他放在肩上,也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嘻笑声中往前去了。 从百草药铺出来,叶明手中已多了百来两银子。他牵着晨希的手,向行人问明路径后,便朝中原镖局洛阳分镖局走去。 晨希道:“我们和晓亦姐姐分开的时候,她曾说英雄大会再见,这次姐姐是肯定会来的,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洛阳分镖局呢?” “我们去了不就知道了吗?”叶明缓缓说道。被晨希勾起思绪,不由又想起了在八阵图中的事情。那次他失去禁制,遁入魔道,幽冥血海剧毒发作,就连身躯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那时他几乎就要失去理智,万劫不复。幸亏这时那淡白色的包围中,破开一道光芒,一人手执一卷碧绿物事踏空而来。那周围的风云龙虎等八阵图阵意一遇着这碧绿光芒便往后退开,而那人不顾巨人咆哮怒吼,一发冲上,就在他的躯干上急弹连点,以偌大神通竟使得叶明又恢复了身子。 随后八阵图杀气潜伏,风影七人相继从玉葫芦中出来,就见那人运功给浑身赤裸的叶明一阵施为。风影等人请教其姓名,那人哈哈一笑道:“占得天地日月命,生死算到神仙家,陈半仙是也。” 众人闻得他就是叶明常说的陈半仙,不由心生敬仰。此时顾晓亦担心他哥哥,也顾不得赤裸的叶明就在一旁,便扶着顾玉清上前求医。 却见陈半仙只是推拿一会,顾玉清已醒了过来,听说边上这人就是心仰已久的陈半仙,纳头便拜,要做其弟子。陈半仙笑道:“你名叫玉清,好好好,也算与我有缘,我就收了你。你的伤势需再调理一阵子,便随我同去吧。” 众人听得陈半仙要带走叶明、晨希和顾玉清,忙要一同跟随,陈半仙道:“昆仑的小子,如今仙界有变,此次赤炼便是为此西进昆仑,你与这位女娃子拿着这粒珠子交给你师父紫灵,快些去吧。” 风影、若灵面色大变,他们尚不知其中梗概,还待细问,陈半仙已要离去。此时秦琬琬冷冷地道:“我也要去!”陈半仙笑道:“好,你体质非凡,或对他有益。” 剩下了顾晓亦,陈半仙却说她父母处须有人禀告,况且人间英雄大会之际还可相见,不必急于一时。众人便一拍两散,方龙竹因多年不见师父,就随着风影同往昆仑。 心中想着,不过多时已来到了镖局前面。叶明往前看去,只见镖局中的伙计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进进出出,极为繁忙。料来此时生意正红火,也不好意思打扰,便拉着晨希径自往里走去。 进了院子,一个趟子手叫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他说着跑过来对着两人一阵打量,此时叶明背着一个药筐,衣着又最是普通不过,就像是洛阳最下层的一些人。不旋踵他露出鄙夷之色,道:“我们镖局正忙着呢,你们没事的话快走,这里可不是玩乐的地方。” 晨希气恼不过,就要争辩,叶明一按他的肩膀,淡淡地道:“请问贵镖头在吗?我找他有些事。” 那趟子手“哟呵”一声,嘲笑道:“敢情你还识得我们镖头,可别净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们镖头现在不在家,在外谈生意呢,你们快走吧。” 叶明又淡淡地道:“那请问顾晓……小姐在这里吗?” 那趟子手笑道:“难不成你也是因仰慕我们小姐而来?别说此刻小姐出去游玩了,就是在此,也不会见你这样的乡巴佬。我们洛阳分镖局每天都要接待上十个贵公子,那才是配得上小姐的人,就你,快滚了吧。” 叶明听他言辞刻薄,动了怒意,双拳紧握,顿生一股忿怒法相,那伙计一见之下,身子竟不自主地颤了起来。叶明料不到自己好心送信,竟闹了个灰头土脸,冷哼了一声,拉着晨希往外走了。 路上,晨希兀自愤愤不平。而叶明早已一笑置之,微笑着说道:“晨希,大哥带你去见一个人。” 晨希见他笑容神秘,“咦”了一声,道:“大哥能认识什么人啊?哦,我知道了,难道大哥知道晓亦姐姐在哪里了吗?” 叶明摇了摇头,道:“跟我来。”他们顺街走去,又拐了很多弯。过了许久,叶明带着晨希走过一座石桥,来到一座大院围墙外。 这确实称得上是深宅大院,就连围墙也足有五丈来高。他们尚在远处之时,就已能瞧到那华丽的高楼,这一家必是大富大贵之家。 晨希奇怪地道:“大哥,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叶明笑道:“等下你带我进去,记得千万要避开护院和家丁,我再告诉你怎么走。” 晨希嘴张得大大的,半晌才道:“大哥,你不会想做强盗吧?” 叶明失笑道:“你看我像吗?如果我自己能进去,我早已经带着你进去了,快准备。” 第一章 洛阳(二) 晨希这才点了点头,看了眼四周,来到一稍微僻静之处,拉着叶明的手,呼地跃上了围墙,身形宛若鬼魅,转瞬不见。他们落足处是一堆花草之后,并无太多遮掩。而这时,正有几个青衣护院走过,只觉眼前一灰,揉了揉眼,并无异样,又向前走去。 晨希拉着叶明忽左忽右地闪着,不一会来到了后院,停了下来,眨了眨眼道:“大哥,我记得晓亦姐姐好像说过,后院是女子居住的地方,我们男孩子是不能随便进去的。” 叶明脸发热,忙道:“对,顾晓亦说得对,可是此时不比寻常,我们要见的人就在里面,如果不进去,就见不到她了。而且这人对于你我都是很重要的。” 晨希好奇地看着大哥,一时猜不出到底是谁,忽听叶明低声道:“有人来了。”赶紧拉着大哥,一闪而过。 眼前是一大块草地,草地上种有几棵大树,洒下一片树荫,树间结有秋千,这是女眷们时常玩耍之地。此时只见一个小女婴在地上缓缓地爬着,旁边一个妇人半跪着张开双手,那女婴便缓缓地爬向妇人。此外边上还有一个七八来岁的小女孩,几个女婢。 那小女孩朝女婴拍着手,嘻嘻笑道:“妹妹,加油,快爬,再快点。”妇人不由啐笑道:“你妹妹才五个月大,怎么快得起来?还是慢慢爬,别累着了身子。” 小女婴终于爬到了妇人的跟前,妇人呵呵而笑,抱起女婴亲了又亲。那女婴“不、不……”地吐着音,忽涩涩地夹杂了几个字,依稀是“妈,妈……” 妇人初始愣了一愣,突然喜极而泣道:“小文会叫妈妈了,小文会叫妈妈了,我的小文……”小女孩和那些女婢掩口直笑,连连恭喜。 此情此景,正是最平凡也是最温馨的一刻。叶明和晨希躲在房的一角,静静地看着,也代他们高兴。晨希忽轻声道:“大哥,这里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呀?大哥,咦,你怎么哭了?” 叶明忙擦了擦眼角,道:“没有,晨希,大哥告诉你,你听着,那个女婴便是你投胎转世的姐姐,是我托阎王让她投胎到此的。” 晨希怔怔地看着叶明,不自禁地流下两行泪水。他转过头,又直直地注视着那名女婴,喃喃道:“姐姐……” “这一家去年从长安迁居此处,男主人潘兴远官居洛阳太守,此人素有仁义之名,是个好官。转世的香莲是他的孙女,名叫潘芷文,小名就是小文。” “小文,姐姐……”晨希轻声叫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叶明赶紧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 这时忽听一声大喝:“谁?有刺客,快保护夫人!”风声大响,瞬息间数名青衣护院已围了过来,对他们俩人虎视眈眈,顷刻后又听脚步声迅疾,知是兵卫来了。 叶明不由微微苦笑,他知道他们看得太入神,已被发现了踪迹。如果他功力尚在,不要说绝不会让人发现,就算发现了,也能及时抽身。但是晨希此刻却是不愿离去,见到了相依为命的姐姐,即使是投胎转世的,他也希望能多看一会,所以听到喝声后依然毫无举动。 那些婢女慌张尖叫,赶紧拉着妇人和小女孩往后退去。倒是妇人神色平静,步履不见慌乱,叶明眼尖,知她通晓武艺。 一个青衣护院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太守府?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一律斩杀!” 叶明不为所动,对着妇人的方向遥遥一拜道:“在下无知,打扰夫人了。请夫人不要担心,在下决无歹意,这便告辞。”说着拉起晨希的手,轻声道:“我们走吧。” 晨希点了点头,再看了眼那小女婴,忽地大声道:“姐姐,我们走了,以后我还会经常来看你的。”刹那间只见两道影子一闪,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那平地上早已不见了两个人的身形。 春日渐下,天上的云朵也被映出了些红黄光彩。叶明二人缓缓地走着,晨希竟一反平常地安静了下来,低着头也不知想着什么。叶明苦笑道:“你刚才不应该说那句话的,这会让她们感到不安全,感到恐慌。” 晨希抬起了头,茫然道:“那我们快回去,跟他们说我们以后就不经常去了,只偶尔去几回。”叶明不由苦笑,道:“那倒不必,过一段时间太守府就会恢复平静了。” 晨希忽然又露出了笑容,开心地笑道:“姐姐以后住在那里,不愁吃穿,可以过好日子了。姐姐是太守的孙女,谁也不敢再欺负她。大哥,你真好,让姐姐投胎到了那里。” 此时一阵香味倏然飘来,那香味诱人至极,尽管叶明体质特异,可以辟谷数日数月,也不觉食指大动。他们转头看去,只见右边开着一家天香酒楼,香味正是从此飘逸而出。 晨希忙摇了摇叶明的手,道:“大哥,好香啊,我们进去吃一顿吧。”叶明暗暗摸了摸钱袋,信心稍足,笑道:“好,我们进去。” 天香酒楼分两层,一层竟满满地坐了人,大多都是四方游客,其中又夹杂了许多武人。那酒保见二人衣着普通,但有一个小孩,放下些心,不冷不热地引二人上楼。 叶明二人入座后,要了一碟招牌六味彩鸡羹,其余三色小菜。不过一会,便依次上来,菜香四溢,引人馋涎欲滴。叶明呵呵一笑,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在瓶身上轻轻一按,往碗中倒去,顿时一股酒水涌出,竟似源源不绝,倒了满满一碗。 其时叶明虽然可以吃得五谷杂粮,但每日一碗寒冰酒还是得饮,借以压制体内幽冥血海戾气。也正因此,他无法动用体内精纯的道家真气,宛若废人。但他此番来洛阳,志在静心定罩,陈半仙以其大神通,打入一股平凡的内力,不会触动他的道家真气,更不会与幽冥血海戾气发生抵触。但也正因其平凡,最多只能算作人间普通炼气法门的十年内力。所以他需要晨希帮忙,才能轻易进出太守府。 这个瓷瓶也是一个法宝,瓶身虽小,却藏了十坛寒冰酒,对于这段日子叶明的饮用,已是足够。何况这十坛下去,以后也不必再喝了。 叶明收回瓷瓶,晨希忽嘻嘻一笑道:“大哥,我也喝一点。” 叶明故意沉下脸,道:“小孩子不许喝酒,听到没有。”晨希吐了吐舌头,遂拿起筷子,滋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正在这时,楼道上上来一位老人和一名少女,老人白发苍苍,少女一双大眼水汪汪的,怀抱一个琵琶。 那老人上得楼来,清咳几声,笑道:“各位客官,难得今天相聚一堂。老汉给大家说一段,保证都是大家感兴趣的,让各位吃得舒服,听得也舒服。” 话声一落,立时有人哄然叫好,也有人犯浑的,叫道:“我们感兴趣的,不就在你旁边吗?”话说着便有笑声附和。 那少女只是淡淡地一笑,坐在椅子上,转轴拨弦三两声,弹出几个清澈的音色。老人哈哈一笑道:“各位既然来得洛阳,当知如今洛阳郊外嵩山脚下英雄大会三天后便要举行。如今天下大治,江湖平静数十年,若论天下少年英雄,却是隐姓者多,闻名者少了。可是一个月前,有一位少女横空出世,剑挑三魔,轰动天下,当是天下一等一的少年英豪!” 第一章 洛阳(三) 叶明、晨希听得新奇,这类说书他们很少接触,不由兴致盎然起来。 食客中有些人尚是不知,吵闹道:“快说,这少女是谁啊?”有些人却是知晓,向那些人投去不屑的目光,道:“那当然是中原镖局总镖头的掌上明珠顾大小姐了!” 老人笑道:“对,就是顾大小姐,今天我就给大家讲一段‘顾小姐剑斩三魔’!” 话刚到此,那少女已弹起了琵琶,顿时起来一阵珠落玉盘之声,清晰明亮,曲调欢快。晨希轻声道:“大哥,晓亦姐姐怎么忽然这么有名了?” 起初听得顾大小姐四字,叶明也觉惊奇。此时心下已了然,自与百草仙相谈过后,一月之期早已过去,她必是离开了,而顾晓亦得其福荫,自然一身功力今非昔比。 只听老人续道:“话说中原镖局护送和氏璧有功,吾皇赐恩封赏,使得本来就有天下第一镖局之称的中原镖局更是如日中天。但也正因此,眼红了一批魔头。 就在一月之前,春日融融,风和日丽,总镖头一家带着皇上的封赏,荣归故里。这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我们的顾总镖头一家虽然没有一日之说,却也是归心似箭。但中原镖局此番不比以往,试想拿着天子金牌的人能有多少呢?这下沿途官员无不夹道欢迎,大摆筵席。我们知道顾总镖头是行镖的,怎么敢得罪这些人呢?于是一路之上,应酬繁忙,却也是大大地露了脸。” 话到此处,琵琶弹得越发轻快了起来,众人如沐春风,浑身飘飘然,沉醉其中。蓦地琵琶声急转直下,渐趋低沉,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那一刻宁静,众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屏息以待。 “不料这日当顾总镖头一家和镖局人手来到一林子之时,忽然两旁跃出三人,他们打个口哨,立时前后左右跳出不知多少人,把中原镖局一堆人马重重包围了起来。 我们知道,顾总镖头是谁啊,那是天下第一镖局的老大,什么阵仗没见过,走南闯北几十年,没有失过一趟镖!可是当他看到三人的时候,也不由变了脸色,你们道这三人是谁?” 客人中立即有人叫道:“老汉,你别卖关子了,快快讲来。”叶明转头看去,只见说话的那人年纪倒和自己不相上下,听得津津有味,想来也是初入江湖之辈。 老汉哈哈一笑道:“大家应该都知道塞外魔教吧……”许多人脸上立即露出凛然之色,“那魔教仰仗游牧民族,时常与我中原武林作对,魔教中人残忍嗜杀,无恶不作。只要是天下稍有正以感的武人,都将其视为仇敌。这三人正是魔教七杀手中的老二‘狂沙刀’马炳铁,老四‘千里杀将’金坤林,老五“一箭破石”戴鹏飞。” 不知此事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就算知晓前因后果的也是心惊胆战,只听那老汉道:“魔教七杀手凶名早著,闻者胆寒,何况这一下来了三个!那马炳铁一手狂沙刀法狠辣无比,杀人无数,更不知让多少成名英雄成其刀下亡魂。而千里杀将是因这人曾连追了五日五夜,手执一剑,杀尽我朝一位带了几十个残兵的将军,才有了这个凶悍的外号。一箭破石戴鹏飞射箭例不虚发,更兼天生神力,臂力惊人,能挽六百石强弓,一箭射去,就算三四百斤的巨石也能洞穿! 这三个魔头带了一群魔子魔孙,纷纷叫嚣,竟然要顾镖头交出天子金牌、当面自刎,才会放过这一干人马。但我们的顾总镖头何许人也,岂会向这些魔崽子们俯首?各位可知顾镖头师承何处?” “这还用问,天山啊!” 老汉拍手笑道:“照啊,顾镖头师承天山,与当今天山掌门份属同辈,一手临风剑法斩妖除魔,几入化境,在天山的造诣不作第二人想,岂会惧他们?”琵琶声越来越疾,宛如春夜急雨、风扫落叶,众人的心也随着琵琶声紧张了起来,纷纷凝神倾听。 “顾总镖头催马上前,剑指诸魔,喝道:‘尔等邪魔外道,怎敢在我中华大地为非作歹?今日定叫尔等有来无回,让你们胆敢小瞧我大唐无人?’” “好!”一阵鼓掌声肆无忌惮地响了起来,对于当时顾总镖头是否说了这话却是不必去深究了,在他们的心中,此情此景,这话最是贴切不过。 “老二马炳铁冷笑一声,扛着一把鬼头刀走上几步,神态间极是狂妄,叫道:‘久仰顾总镖头临风剑法了得,今日就来会会你,看看是你的临风厉害,还是我的狂沙更强!’马炳铁说着跃将上来,鬼头刀扬出一片刀芒,没头没脑地斩向顾总镖头,顾总镖头岂是好易与的?宝剑呛然出鞘,嘿地一声,从马鞍上一跃而起,自上往下劈出,将那不知好歹的狂沙刀劈出十几步之遥!” “好!” 此时只见少女右手急挥急落,弹挑娴熟,琵琶声嘈嘈切切,渐至繁密,配合着老汉说到紧要处的情节,“马炳铁见独木难撑大厦,吆喝一声,与‘千里杀将’金坤林分从左右杀来。好崽子,竟敢以多欺少,行这卑鄙伎俩。当下顾总镖头的头号镖师王兴远也要上前助阵,只听顾镖头大笑道:‘王老弟,你且待在一边,看我怎么挑了这两魔头!’大笑声中,顾镖头施展出他的独门绝技‘临风剑法’,霎时只见一片剑光闪烁,尘土纷扬,把那两个魔头笼罩了起来。 这一场好杀,直让观者失色,闻者皆惊。刀剑相击之声不绝如缕,场中却看不清谁是谁来,只能见得三条影子快速移动。蓦然一声‘砰’,你们道是怎样?原来是‘一箭破石’戴鹏飞见久战不胜,竟施突袭,向顾总镖头放了冷箭!” 疾密的琵琶声忽然从中断绝,余音袅袅,众人轰天价地骂了起来,接着少女又缓缓地弹起,一连窜的清音稍稍抚慰众人激动的心绪,待得楼上安静了些,老汉这才道:“众好汉不要急,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批魔崽子的小人行径怎么会行得通呢?就在这时,一道剑光闪过,那迅若流星的箭矢竟从中一分为二。那剑光兀自不停,从‘一箭破石’胸腹中穿了过去,直直射入他背后的树干上! 说到这,大家也该知道,我们的顾大小姐就要出场了。她本同自己的母亲坐在后面的软轿之中,众魔包围的时候,她已在暗中观察,见有人胆敢向她的父亲施暗箭,这下怒从心中起,扬手甩出了她的佩剑!老五砰然倒地,打斗的两方便停了下来,只见那围在最里层的地方施施然走出一名少女。这名少女不施脂粉,国色天香,当真是绝代佳人。直看得两名魔头浑然忘却了自己身处何处,痴痴站立。” 此时有人不禁叫道:“老儿,你空口无凭,那顾大小姐真有你说得这么漂亮吗?” 老汉哈哈一笑:“这位客官,你是有所不知,小老儿我曾有幸亲眼目睹,那简直是天女下凡哪。若你还不相信,你便去那中原镖局洛阳分镖局守着。一天之中,不知有多少王侯富贾的公子哥来上门求见,只为一睹仙容。但是因顾镖头一家有天子金牌,都是不敢贸然提亲。所以在座的各位,若是尚未娶妻的,可得赶紧了。” 第一章 洛阳(四) 众人大笑,又有人问道:“这么说,那顾大小姐如今是在洛阳了?” 老汉道:“那是当然,牡丹花会、英雄大会,双节齐临,天下的英雄儿女,都是闻风而至,顾大小姐怎会不趁这个热闹?闲话休提,且说顾大小姐一剑刺穿七杀手中的老五,惊艳出场,冷冷地道……” 弹琵琶的少女接口道:“父亲请先歇息,有事女儿服其劳,这些人女儿打发了吧。”声音婉转清脆,使人顿生身临其境之感。 老汉又道:“此时老二、老四两个魔头才觉醒过来,不由又惊又怒,惊的是这少女身负绝顶艺业,却从未闻其名,就好像凭空冒出来似的。怒的是老五一照面之间就已命丧其手,毫无反手之力。他们虽是色胆包天之辈,此刻也不免收敛气势,拱手道:‘请问小姐尊姓大名?我等此番是为天子金牌而来,若是知晓小姐在此,也不敢轻易造次。’想来他们知晓当时双方情势已是强弱倒置,已在找台阶下了。这时顾大小姐说道……” “哼,又是围攻,又是偷袭,手段如此卑鄙,你们若是知趣的话,快点退了,否则你们便和他同一下场!” “二魔听了这话,不由怒气勃发,他们面前的这名少女顶多不过双九年华,身子也似弱柳扶风,方才那一剑或许是行巧杀了老五。而他们二人却是纵横江湖几十年的悍将,竟在一少女手下受辱,若传了出去,不必回魔教,他们也得自刎谢世。二魔互视一眼,心意相通,蓦然大吼一声,一刀一剑齐出,尽往顾大小姐身上要害招呼。 当时总镖头若要相救,已是不及。而二魔刀剑狠辣更兼凶悍,一出招,根本不留余地,只攻不守,完全是一副拼命架势。试问大家,顾大小姐能不能躲得过去?” 配合老汉的话,琵琶被弹得紧锣密鼓,如铁骑奔腾。众人呼吸顿促,知故事已到了最后关头,都是不发一言,翘首以盼。 “就在这危急关头,只见剑光一闪,那插在树干上的宝剑不知何时已回到了顾大小姐的手中,而狂沙刀和千里杀将却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那满场中人都是看得目瞪口呆,浑然忘了举动。这时只见顾大小姐身形展动,恍若鬼魅,数息之间,又回到了原地。她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宝剑,叮地一声,接着又听砰然倒地声接连响起,镖局众人慌忙看去,你们道是如何?原来是那围在外面的一干魔崽子们全部倒下去了。” 少女柔腕挥落,声如裂帛,结束了琵琶曲。 满场寂静,一众食客都忘了吃饭饮酒,怔怔地看着老汉,直到琵琶女拿着一个布袋,上前讨赏,才醒了过来。 “好啊!”众人用力地鼓着掌,大声欢呼,老汉则是抱拳弯腰称谢。 “那些人都死了吗?”又是那和叶明差不多年纪的人问道。 老汉笑道:“那七杀手中的三个魔头确实是死了,但那些喽啰只是被顾大小姐点了穴道,无力倒地,事后被中原镖局的人马扭送官府去了。” “喂,我说老儿,你讲得这么生动,难道你当时就在一旁?还是自己随意编造的?” 老汉笑道:“众位客官,顾小姐剑斩三魔之事千真万确,我也从中原镖局知情人士多方求证,大体不差,其中加上的一些细节自然是为了借花献佛,让各位客官听得舒服。若是觉得小老儿讲得不错,便打赏一二,谢谢各位。” 琵琶女缓缓行走,到得一处,客人都纷纷慷慨解囊。晨希忙拉了拉叶明的手,叶明微笑道:“鬼灵精,大哥还用你教。”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两银子,放进琵琶女的布袋里。 晨希乘机叫道:“姐姐,你的琵琶弹得真好听。” 那少女嫣然一笑,不免多看了几眼小晨希,道:“谢谢小弟弟,你也很可爱呢。” 琵琶女离去后,晨希笑道:“没想到晓亦姐姐如今这么威风,成了江湖上人人称道的侠女。可是这些人都不知道她是我们的朋友呢。” 叶明微微一笑,眼中神色却是有些复杂:“快吃吧,菜都凉了。” 过了一段时间,两人风卷残云,桌上的都已吃得差不多,就待结账。忽然一阵吵闹声响起,叶明二人诧异地看去,只见正是那名年轻人和小二在争执着什么。 小二道:“看你刚才想掏银子给那弹琵琶的姑娘,却什么都没拿出来,我就知道你又是一个吃白食的。今天你若付不出银子,就等着去坐牢吧。” 那年轻人也有些发怒,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把银子落在别处了,你等我去拿银子还给你不就成了吗?你若再不放心,我把剑先放在你这里作抵押,这总行了吧?” 小二拿过那剑,仔细地瞧了瞧,道:“哼,就你这剑,也值不了多少钱,今天你别想擦擦屁股走人……” “你这是狗眼看人低,你以为我会没钱吗?你看我像个吃白食的人吗?” 他们尚在争执,叶明在小二拔出剑的时候看了看,不由眼睛一亮,那剑外表朴实无华,实则神华内藏,确是把不露锋芒的好剑,正如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藏而不露。叶明见他神色略显激愤,不禁想起了一个时辰前自己被那趟子手赶出镖局的事,心中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叫道:“小二,你不必为难他,他的酒钱算作我的。我也要结账了,你便一并算来吧。” 有人替他付账,小二和那人皆大欢喜。那人忙抱拳道:“多谢兄台相助,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的。”小二则道:“客官,你的饭钱是一两四文,他的是十一两七文,两者加起来,我给你凑个整数,一共十三两,谢谢了。”说着小二走到叶明身前,伸出手来,就等着收钱了。 “什么!”叶明差点惊呼出声,那人吃的零头竟然都比他多。他心下不由有些后悔,那人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看着他。叶明此时骑虎难下,总不能说了帮他,却出尔反尔吧。他缓缓伸手入怀中,取出钱袋,只觉力有千钧。 终于结算完了费用,叶明与晨希就待离开,忽然那人走到眼前,笑道:“请问兄台尊姓大名,今天得你相助,我才能免于侮辱,实在是多谢。请随我去我的住所,我一定要把钱加倍还给你。哦,对了,我叫凌秋凡。” 叶明摆了摆手,笑道:“这倒不用,孤身在外,总有不便之处,互相帮助也是理所应当。” 这时晨希忽然叫道:“大哥,我们不是还没找到住处吗?不如随他一起走吧。” 那人闻言却皱了皱眉,道:“其实不瞒两位,我也是刚来洛阳,人生地不熟,如今暂住在一座废弃已久的破庙里。那里阴气很重,实在不宜两位居住,等我去取了钱,还给二位,二位大可住在附近的客栈里。” 叶明见他神色,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心中微动,难道那庙里有什么蹊跷不成?他不动声色,笑道:“这倒无妨,我们兄弟四海为家,也是初到洛阳,若是能有个伙伴,倒也不错。何况风餐露宿,于我辈本属平常,今晚我们就随兄台一起在那歇宿一晚。” 凌秋凡脸色变了变,眼睛看在叶明背后的知了剑上,忽然彷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笑道:“好,既然兄台有此雅兴,夜宿荒庙,那我们这就走吧。” 第二章 茅山客(一) 下了天香酒楼,迎面正见那说书的老汉和弹琵琶的少女缓缓走去。三人神色一凛,因为他们同时看见一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从他的步伐举止看来,明显身有武功,并且在人间而言,还很不错。但是他面色不善,很可能不怀好意。 晨希年纪虽小,但他身怀幽冥混沌之气,能探查天下所有的气,一下感觉出那人存心不良,赶忙拉了拉叶明的手。叶明却只是笑了笑,并不见有何举动。 果然他们身边的凌秋凡急忙说道:“叶兄,你等我片刻,我过去一会。”说着便向那鬼祟之人走去。 待他离开,叶明方轻声说道:“那说书的老人并不像表面这般简单,大庭广众之下,敢对魔教说长论短,若没有高深本事,也不会如此大胆。何况他所说的那一段细节方面深符顾晓亦和顾伯伯性格,若是人云亦云听来,必已大失其味,我猜他当时很可能就在当场。至于如今跟着他们的那人,或许就是魔教中人。且看凌秋凡如何对付?” 晨希点了点头,此时只见凌秋凡右手拿着一张黄纸,左手做着奇怪的手势,忽听边上大哥轻声道:“单手诀。”同时凌秋凡忽然笑道:“这位兄台,请问这张纸是你丢的吗?” 那人身子轻微地一颤,登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脸,但他很快露出从容神色,想必是为了不让凌秋凡发觉他的异状,笑道:“我看看。” 那人见纸上隐约露出一些字痕,本就心存好奇,从凌秋凡手上接过,顿时大惊失色,因为就在这刹那间他发现他的身子竟然不能动了! 叶明不由暗暗点了点头:“定身法咒。”接着凌秋凡惊讶地叫道:“咦,兄台,你为何一直盯着这张纸不放?这是不是你的纸?你倒说句话啊,你不说话,想来一定不是了,那我可拿走了。”说着他又从那人手中取回黄纸,转头看去,老人和少女早已不见了踪影,便又施施然走回。 叶明呵呵一笑:“凌兄好本事,在下佩服。我曾听闻江南有一支道家流派,能以符箓生出种种奇妙法术,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 凌秋凡眼中精光一闪,复又仔细地打量了叶明二人,半晌笑道:“没想到叶兄见闻倒真广,不错,我是茅山派弟子。在江湖上,人人听到茅山,便认为我们是驱邪除鬼的。可是我们茅山剑法亦有其独到之处,我此番来洛阳便是为了英雄大会。我不想去争那什么天下第一,我只想让江湖人更加了解我们茅山,并不只会神神道道,在江湖中亦能占得一席之地。叶兄二人来洛阳,想必也是为此吧?” 叶明听他坦言相告,也不便隐瞒,道:“我和凌兄一样,并不想去争什么天下第一,但我却是为了一件宝物而来。” 凌秋凡霎时露出了然之色,咧开嘴笑道:“是为了那武林中人都梦寐以求的修炼法宝静心定罩?” 叶明点了点头,凌秋凡哈哈一笑道:“叶兄于我有赠银解危之恩,这件法宝我定当努力为叶兄争取,但是能不能拿到,可不是我说了算。”言语之中,似乎认定了叶明武功不高。因为如今叶明体质奇特,又加上只有人间平凡的十年内力,行走间不免脚步虚浮,步伐凌乱。而且他的年岁比之凌秋凡差不了多少,凌秋凡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人会有惊人的修为。 他们说着已出了洛阳城,凌秋凡离开官道,往一条小径走去。叶明听他言语竟有为自己争宝之意,不由奇道:“凌兄难道对静心定罩不心动吗?” “他是你们的法宝,却不是我的法宝。我自己也有自己的法宝,我自己还参悟不透自己的法宝,却为何要去觊觎你们的法宝?”凌秋凡嘿嘿一笑,宛如说绕口令,又似在打禅机。叶明暗暗赞许,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就是因为人贪心太重,所以才会自招麻烦,江湖才会风起云涌。就像八阵图中的那把假锈剑,却凭空招惹那么多的神魔鬼怪。 他们一路走去,不多时已来到一片树林前。凌秋凡停下了脚步,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叶兄,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你到底要不要随我同去那座破庙,则由你自己决定。其实我此番下山,不仅是为了参加英雄大会,更是为了历练自己。我们茅山道法旨在正邪对立,搏斗终身。若有妖鬼作祟,则必除之。不久前我观察所得这片密林里竟然鬼气冲天,我孤身入内,寻得一座荒庙,却发现一个石像底竟横躺着十几具人的骷髅骨。我用秘术探知这十几人最早死的也只在一年之内,最迟的仅在数天之前。 于是我便在那住了下来,不料两天过去,一无所获。我本打算今晚摆一个阵势,冲冲这荒林的鬼气,同时也是向那恶鬼发出挑战,或许他便会因此现身,我也能借机除此一害。但是我还欠缺一些人手,若叶兄能相助在下,我感激不尽。但叶兄若有为难之处,我也绝不强求,只请你们先在此等候,我去把钱取来,还给你们,然后你们就可去附近的客栈歇宿一宿了。” 他话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叶明,旁边的晨希忽然拍手笑道:“好啊,大哥,我们去抓鬼,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怎么抓鬼呢。这大哥哥本事这么厉害,一定会保护我们不受伤的,我们去吧,大哥。”晨希彷佛变成了个爱撒娇的孩子,对一切新奇的东西都感到兴奋,拉着叶明的手不断摇来摇去。 叶明却知道他是故意的,这小鬼精灵得很,知道叶明决不会拒绝,但是若答应得太快,反会启人疑窦,便把这差事揽了下来。叶明呵呵笑道:“好,凌兄,你能不惧危难,铲除恶鬼。我又岂能退缩?到时一切听凌兄安排,我们义不容辞。” 凌秋凡大喜,三人遂向林中走去。这时凌秋凡忽道:“不知叶兄身属何派?既然能看得出我使用的法术,当出自高人门下。” 叶明暗暗苦笑,知他是探查自己的身份,说道:“其实我没有加入任何门派,我小时曾经有人指点过我,但我不知他是谁。这几年我到过很多地方,所以知道的也多了点。” 第二章 茅山客(二) 凌秋凡淡淡地一笑,不置可否。一路上枝干奇突,野草没径,三人不时挥手撩开挡在前方的树枝,并用连鞘的剑打草惊蛇,才得以一路前进。过了许久,天也黑了,前方才隐隐出现一片屋瓦。 寺庙不知何年所建,已经破败很久。三人进得佛殿,居中坐过去未来三大士,只是缺手断脚,委实亵渎佛祖。叶明此时无幽冥混沌之气相助,无法感觉出这庙宇里的情况,不禁看向晨希。 此时晨希暗自传音道:“大哥,这里的确如凌大哥所说阴气很重,尤其那左边佛像下有股很强的血气和怨气,大概就是那十几具尸体的埋骨之所了。” 叶明点点头,四处打量,只见蛛丝乱结,灰尘遍地,并不像妖鬼栖居之所。那恶鬼却为何把尸体埋在此处呢?倘若被人发现,岂不糟糕? “凌兄,你要摆什么阵势?我们能做什么?” 凌秋凡此时从佛像后掏出了一个包袱,边打开结边说道:“我要摆个金罡阵,到时只需你们帮我占两个位置即可。”正说着忽然一股阴风飒然而至,他面色变得一变,嘿笑道:“小鬼探路。” 他向叶明二人使个眼色,自己放回包袱,然后忽然大声道:“这什么破庙啊!兄弟,叫你别去赌钱,你偏不听,这下好了,钱全输光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害得我们都得住在这破庙里……”他边说,边轻抬脚步,往外看了看,突然一跃而回,向二人打了个手势。 叶明暗自好笑,这下自己倒成了赌鬼。他知那探路的小鬼即将到来,便一拉晨希,暗自戒备。 忽听一阵急迫的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很轻、很乱,就彷佛一个女子在躲避突如其来的大雨。声音近了,只见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突然跑进了佛殿,看到殿中三人,一下愣在了当场。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子,慌乱的表情仍不减其妩媚,反而惹得人生出一股想保护她的冲动。而她上身仅穿了件亵衣,外衣破破烂烂地遮在身前,却无法掩盖她曼妙无暇的身体,若隐若现,更撩起人一探究竟的欲望。 凌秋凡喉结滚动,发出了吞口水的声音,更毫不掩饰眼中火热的光芒,几乎似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只痴痴地看着她,而他此时心中却在骂道:“好个恶鬼,竟然差使女鬼上门来勾引男人。唉,真是可惜,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 “请问姑娘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叶明先打破了僵局,皱眉问道。 那女子显然没有料到这里还有个小孩,看了几眼晨希,忽然回头往门外望去,脚步却在不断后退,直至靠在了凌秋凡的胸膛上,似乎感到了他的温暖,颤抖的身子才渐渐平伏:“有强盗,有强盗……”话没说完,便不自禁嘤嘤哭泣了起来。 虽然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大家已为她设想好了她想表达的情节:日落时分,密林之中,一群强盗,一位美人,结果美人落荒而逃,逃到了这所破庙,遇到了他们。 凌秋凡不由暗骂道:“好老套,今天你既然碰上了老子,就算你倒霉。”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依然色迷迷地盯着美女那光滑白嫩的后背。 “没事了,到这里你就算安全了,没有人敢再欺负你,我会保护你。”凌秋凡一脸温柔,双手更彷佛情不自禁地缓缓搭上美人的双肩。 叶明二人只瞧得瞠目结舌,他们实在怀疑凌秋凡到底是来抓鬼,还是来享艳福的。不过对于他的这番做作,叶明暗暗佩服,他实在有表演天赋。 美人脸上浮起一片红晕,缓缓垂下螓首,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公子,你有可穿的衣服借给奴家吗?” 凌秋凡眉开眼笑,道:“有啊,你随我来。”说着又故作严肃之色,对叶明道:“兄弟,你等我一下,我陪这位姑娘进去换衣服。”说着也不待叶明答应,扶着美人走向佛像后,顺手取出包袱,便往后面去了。 等他们的身形消失,晨希方才轻声道:“大哥,那女的真是一个女鬼,难道凌大哥没发觉吗?” 叶明摇了摇头:“不,凌秋凡是知道的。他这样做,或许是心里已经有了降伏恶鬼的计策,而且他不知我们虚实,更不敢令我们在此涉险,所以必须带女鬼去另一处。” 晨希眨眨眼,道:“那我们去看看吧,凌大哥有什么办法能制服那女鬼呢?”他说着便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叶明忙一把拉住了他,晨希不禁现出奇怪之色:“大哥,怎么了?” 叶明轻咳一声:“这个,这个,哦,对了,那女鬼不是要换衣服吗?她就算是鬼,也是个女的,我们男的怎么可以随便看呢?” “是哦。”晨希百无聊赖地蹲下了身子,叶明方才吐出了一口气,同时心中也不禁疑惑,凌秋凡到底想做什么呢? 一刻后,忽然足声响起,叶明二人抬头看去,只见那女鬼慌忙走出,身上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衣。看到二人,停下了脚步,又把目光投在晨希身上,道:“小弟弟,你要快离开这里,知道吗?这里很危险,你赶快离开……” 话说着另一个足音响起,凌秋凡正从殿后出来,女鬼轻轻地叹了一声,便又向外走去,到得大门,身子一闪,已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凌秋凡双眉紧皱,也不禁叹了口气,不待二人询问,说道:“说来这个女鬼倒也挺可怜的,为虎作伥,身不由己。花样年华死去,却不能投胎,转为鬼奴,非她本愿。只要能除去那恶鬼,便算帮了她。方才她说那恶鬼自称黑鬼王,道行很深,这附近一带的厉鬼都在他的管治之下。” “黑鬼王?”叶明皱了皱眉头。 “哼,那恶鬼自诩是地狱的鬼王大神,当真恬不知耻。我今番要他来得回不得,若我所料不差,半个时辰之内那恶鬼定来!” 若黑鬼王自诩是鬼王,那阎王又是谁呢?叶明眼中精光乍现,脑海里浮现起一团朦胧的黑雾…… 三人走进院中,凌秋凡自包袱中取出一大堆黄符,走到院中各处依次放上几张,散落处看似杂乱无章,其实隐隐互相联络,如藕断丝连,牵扯不断。他似做着一件最神圣的事,表情严肃至极,更像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尊崇。他口中喃喃有声,仔细听来是:“拜请三清三境三位天尊,太上老君,张赵二郎,岳王祖师李公真人,东山老人,南山小妹,南海观音,伏羲神农,轩辕皇帝,雷神大帝,盘古圣王,地母元君,玉皇大帝,横山七郎,罗山九郎,三天开皇,五岳大地,神霄王府,龙虎玄坛赵元帅,三茅真君,五星二十八宿,诸神仙手持符咒法术,与我凌秋凡愿救众生苦难,治病回生,降魔除邪,避却奸恶愿魁罡护体威灵显著,千叫千应,万叫万灵,不叫自灵。” 念咒声结束,他也放好了符箓,忽喝得一声:“叭!”他执一张金符猛然贴在场地中央,那所有的黄符登时闪闪发亮,一条条光线连接起来,最终全部归结到中央金符上。此时凌秋凡右手无名指从中指指背过,食指勾住无名指,指尖向下,大拇指、小指指尖皆收入掌心,中指朝上,右手放右肩上约一尺处,此诀称作金刚指,为作法敕符之用,那些符箓霎那间全部消失。 他并不停下,又从包袱里取出五面旌旗,分作青、红、赤、白、黑五色,扬手抛出,那五色幡并不散落,悬浮在他的头顶。随着他双手做着各种法诀,五色幡缓缓转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此时凌秋凡双手五指猛地收伏在掌心,指甲内藏,此诀名为五雷指,他脚跺一下往前用力跩去,一气完成,那五色幡蓦然甩开,插在凌秋凡身遭空地上,围成一圈。 “我以符咒布下金罡阵,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又以五色幡布下金、木、水、火、土五行,到时你们帮我占生门和死门两个位置。生门属土,居东北方艮宫,乃万物复苏,大吉大利之门。死门亦属土,居中西南坤宫,与生门相对,乃大凶之门。守此两门,那恶鬼才不会逃脱!” 说着凌秋凡把两人带到两个位置,接着又将两张紫符分别交给二人:“有我这两张符,那恶鬼便不敢太过放肆,到时你们各拿一把桃木剑,若是那鬼近身,你们便用此剑刺他。我也会从旁协助,决不让他伤害你们!” 叶明、晨希各接过一把桃木剑,只觉它色如紫铜,清香怡人,轻轻巧巧的。凌秋凡似乎想到让一个小孩来担此重任有些不好意思,又道:“你们别担心,你们守在此位,不需要很高的武功,也不需要很强的力量,只要一直舞着这把剑就可以了。抓鬼的事我来负责,我绝不会让他伤害你们!” 叶明听他一再重复此话,不由笑道:“我们相信你,不过到时,凌兄自己倒要在意才是。” 凌秋凡点点头,三人便站在院中,静静地等待。此时一月当空,片云不染,银辉泄地,远近都能看得分明。万籁俱寂,偶尔清风吹过,带起树叶沙沙的声响。 晨希忽然叫道:“凌大哥,你刚才是怎么制服那女鬼的呀?” 凌秋凡闻言诡秘地一笑道:“嘿嘿,这可是秘密。”突然面色一变,低喝一声:“来了……” 霎时一股狂风卷来,夹杂着树叶和泥屑,四周一片迷蒙:“哪个不自量力的小崽子,学了点毛皮道法,竟敢来此欺人!”声如锅盆相击,嘈杂难听至极。 第二章 茅山客(三) 迎着凌烈狂风,三人举手遮在眼前,凌秋凡大笑,那前方混着碎屑的鬼风登时让开一条路来:“今天你爷爷在此,定叫你命丧此处!” “小儿放肆!”那隐在暗中的黑鬼王大怒,一棵大树陡然连根拔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树干底部朝凌秋凡呼啸而来。 “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凌秋凡右手作剑诀,凌空画个圆圈,忽直直往中间戳去,正点中树底,“刺啦”一声巨响,树干竟被直着切作两片,往两方掉下。而中间一溜剑光乘势往前电射而去,同时凌秋凡双手猛然按在就要掉下的两片树干,狂冲几步,顿时大树倒冲而回,其势更比前番猛烈几分,三击合一,声势惊人,却不知那恶鬼要如何应付? “轰!”天空便似炸开了锅,顿时漫天木屑纷扬,那大树赫然已经化作齑粉,“好,确实有点伎俩。小子,你是何人门下?胆敢来此闹事!” 声音扰扰嚷嚷,似来自四面八方,让人无从探查他的位置。叶明眼中精光闪动,若是在数月之前,这恶鬼对他而言,实不值一提,但此时的他,却需借助凌秋凡的力量方能消灭这恶鬼。茅山捉鬼术天下闻名,今次更可趁机观摩一番。 传闻蛮荒之时,天下有以帝俊为首的妖族,还有一支神秘的巫族。巫族曾与妖族分庭抗礼,一者管地,一者治天。而如今道家的所有符咒之学追本溯源,皆来自巫族,茅山术亦不例外。 “恶鬼,你别来套近乎,老子今天是吃定你了!”凌秋凡双手叉腰,对空大吼道。 蓦然一声冷笑,“哼,不知好歹的小子,你若肯归顺于我,我可把一半属下交给你管理,如何?”黑鬼王似是动了爱才之心,竟想要劝降凌秋凡。 凌秋凡仰天大笑,笑声中尽是不屑:“你算什么东西,竟想让我归附于你,别痴人说梦!你躲着不出来是吗?那有何难,小小鬼遮眼又算得了什么,看我除六天隐咒!” 他双手疾做法诀,口念咒语道:“吾是小有真王,三天师君。昔受太上神方,杀邪之文。夜行游尸,七恶妖魂。九鬼共贼,千魔成群。赫柏图兵,巨兽罗千。挥割万妖,当我者残。龙烽七烛,遂邪无刖。玉帝神咒,挥剑东西。”蓦地双手食指相对,冲天指出,那遮挡视线的尘土碎屑一发散了开去,露出本来面目。 只见当中一华丽的椅上坐着一鬼,那鬼锦绣华服,身材壮大,偏又脸上浓妆艳抹,嘴唇更是涂得一片猩红,望来令人作呕,想必就是黑鬼王了。黑鬼王座后三名白衣女鬼,先前来庙里引诱他们的那美人就是其中之一。他后面黑压压地跟了一批小鬼,拿鬼头刀、拿哭丧棒的所在多有。但前方十几个小鬼因抵挡不住凌秋凡的除六天隐咒,霎时被冲得四分五裂,转瞬魂飞魄散。后方的众鬼哗声大作,不禁齐往后退,这样黑鬼王和三名白衣女鬼就更加显眼了。 黑鬼王收回扬起的手,他的手竟微微发颤,心中大凛,暗忖以他之能竟也没能护住他的属下,看来这名少年道士确实不易对付,何况他早已发现场中还有两个执木剑的人,若都是他的帮手,那么就更加棘手。 黑鬼王沉声道:“臭小子,就算你打从娘胎开始修炼道法,能有多少修为。我有三百年道行,你斗得过我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黑鬼王,我告诉你,你罔顾人命,作恶多端,今夜是你果报之时,谁也救不得你!”他话方说完,猛然撤出背后宝剑,一把插在前方地上,剑出龙吟,仿若荡魔神音,众小鬼相较气短,不自觉又往后退去。 “大胆!”黑鬼王尖叫一声,身子离座飞出,俯冲而来,双手十指暴涨五尺左右,尖利泛光。他面目狰狞,若是平凡剑客,望之也要胆寒,更别说与他相斗了。但凌秋凡却是直直地瞪着黑鬼王,眨也不眨一下,他知道他此时决不能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因为他根本没有把握能够胜过黑鬼王! 自黑鬼王来此,借大树相斗,以及凌秋凡以除六天隐咒试探,他便知道这次遇到一生中仅遇的敌手了。他自入茅山,便被誉为百年难见的奇才,学茅山法术更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直到如今他已能施出高级的茅山术,那在整个茅山派中也没有几人,若是在这个年龄达到这个级别的,那也只有凌秋凡一人了。 因此他一向自负,在山修习期间,他随师父时常应百姓请求下山捉鬼除妖,师父放任他施法,他也往往手到擒来,除害无数。自他独自下山积聚功德,一路到洛阳,那些鬼怪都是闻风而逃,不敢逞凶。所以当他见到这片树林时,尽管这里的阴气略显凝重些,也是没有放在心上。就连那女鬼劝他快走,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不料夸了海口,却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就连本来保叶明和晨希二人安全的誓言也薄薄地一捅就破。当此危险关头,反倒激发了他无穷的潜力。自始至终,凌秋凡口气强硬,对黑鬼王嗤之以鼻,就是为了激怒他,也是在气势上凌驾于对方之上,自己才有可乘之机。 如今正是最好时机,他大喝一声,拔起宝剑,剑锋钝而无华,猛往飞扑而来的黑鬼王身上斩去!正面的黑鬼王瞧得清楚,他的左眼珠忽然变成了金色,右眼珠也是略呈淡金,此是修炼道家谷衣心法所致。谷衣心法的修练共分十层,至第五层称为“小成”,左眼眼珠会变成金色,至第十层称为“大成”,两眼眼珠皆呈金色。如今凌秋凡已突破第七层,内力已有成就,可随心所欲使用灵神诀,将内力和法力自由转换。 黑鬼王嘿地一声,双手十指交叉,猛地架上凌秋凡宝剑,那十指一指一指接连抵挡,迅速变换,不消数息,已将宝剑上力道化解。同时黑鬼王狞笑一声,突地张开血盆大口,猛然喷出口火来。 凌秋凡自他张开口的刹那,已明其意,大笑道:“你会喷鬼火,我难道不会吗?看我的三昧真火!”左手急作法诀,忽食指竖于唇前,鼓气往前狂呼出去,霎时一股更为强猛的烈火喷薄而发,源源不绝。 两火相较,黑鬼王的鬼火登时显了下风,他知如此逃不了好处,便暂避其锋,往旁闪了开去。凌秋凡得理不让人,大笑道:“黑鬼王不过如此,打不过我,便想逃吗?” 黑鬼王几乎气炸了胸,狞声道:“小儿休得夸口,今番不宰了你,也显不出我的手段!”他十指在空中挥舞,长发披散,顶着月辉,分外狰狞,蓦然轰隆隆声接连响起,那周围的大树、石墙、佛像俱一股脑儿动了起来,接着拔起而起,冲凌秋凡撞去! “月炼!”凌秋凡沉声吐出这两个字。传说世上有一种修炼方法,吸取月亮精华,模仿月亮圆缺变化,感受月亮引力,再辅以独特的口诀心法,便能成就月炼之法,昔日苗疆拜月教便是依此而建。据说月炼达到最高境界,可杀人于千里之外,随心如意。还有一种更为神秘的日炼之法,却是闻所未闻了。 如今黑鬼王头顶夜空,月辉自他头顶流入,蔓延开去,又流向十指,十指透出淡淡的银光,正是他催发月炼的效果。 凌秋凡大喝一声:“金罡阵!”霎那间满院光芒大亮,一张张黄符腾空而起,在外围如布了一道纸墙,而内里黄符飘动,流光溢彩,更有一些神秘的字符凭空跃出,流转不休。 那些大树、石墙和佛像撞来之际,只发出连串闷响,力道如沉大海,接着都掉在了黄符外的地上。而金罡阵受它们冲击,也是潜流激涌,黄符动荡。凌秋凡更是喉咙腥甜,差点吐出口血来,但他知道黑鬼王必也付出差不多的代价。此时他与黑鬼王同陷金罡阵,天时被黑鬼王占得,地利却掌握在他的手里,是生是死,就看这一拼了。 凌秋凡大喝道:“五色幡听我号令,金木水火土,速速归位,天雷降鬼,急急如律令!”说着他两手掐寅,五指藏甲,嘿哈一声,顿时晴朗的夜空风起云涌,遮盖月光。此法名为天雷诀,降妖除鬼,无往不利。 黑鬼王自四周忽现黄符,已知不妙,连番往外冲突,却都被那互相联结的符咒给逼了回来。此时更有云层阻断他与月亮的联系,令他月炼功力大打折扣,而对方似是尚有厉害的招术要施展出。他长声尖啸,故技重施,就待冲下与凌秋凡一决高下。 蓦地那半空浓云中一个霹雳,黑鬼王心中一跳,陡然醒觉,慌忙避了开去。“轰!”他旁边霎时炸了开来,气浪滚滚,灼热焦炙,黑鬼王只觉半边身子被烫得大痛,心中大骇,但没等他缓解过来,又打下一个霹雳,黑鬼王连连闪避,狼狈不堪。 奇怪的是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符箓毫不受天雷影响,而那些神秘的文字却随着天雷急速变幻,令人莫测高深。叶明只瞧得暗暗点头,凌秋凡确实已经得到茅山真传,各种法术运用皆是得心应手,所差者只不过是功力而已。 第二章 茅山客(四) 此时只见凌秋凡趁着天雷大展其威之际,举左脚向前,一硅一步,一前一后,一阴一阳,初与终同步,置脚横直互相成为丁字形。叶明眼睛一亮:“禹步!” 禹步乃大禹治水时所创,最是玄妙难言,为道家驱邪收妖的无上步法。凌秋凡脚踏禹步,手舞宝剑,往仓皇躲避的黑鬼王身上连劈十八剑。 黑鬼王一边要躲避天雷轰炸,一边尚得应付凌秋凡凌厉的攻击,仓促应敌,连遇险招,霎时心生胆怯,气馁不少,急忙思索脱身之法。无奈他左冲右突,却总是在凌秋凡宝剑笼罩之下,这才发觉这少年步法有些奇怪,无论自己躲向何处,对方便能先一步拦截自己。 凌秋凡大笑道:“黑鬼王黔驴技穷,还不快快束手就擒!”笑声滚滚而去,那外面的一众小鬼早已瞧出黑鬼王落在下风,遭他一喝,顿时不知谁发得一声喊,丢盔弃甲跑了个无影无踪,只留下先前那美貌女鬼尚自徘徊不去,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担心地看着一旁的晨希。 黑鬼王气势已失,就连信心也大受打击。他发一声狠,声色俱厉,不管不顾朝凌秋凡猛扑而来,作势要与凌秋凡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凌秋凡心中暗惊,猛然狠狠一咬牙,暗忖此番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宝剑挟雷霆之威,狂劈下去! “轰!” 凌秋凡宝剑击实,同时天雷正正劈中黑鬼王,顿时漫天碎屑飘扬。凌秋凡后退几步,睁大双眼,那碎屑散开,却不见任何黑鬼王的肢体,就连他自己身上也没有沾上一点血肉的痕迹,他失声道:“不好,金蝉脱壳!” 蓦地只闻一阵凄厉的大笑,凌秋凡身子一震,急忙看去,只见褪去华服后、丑陋黝黑的黑鬼王正自扑向守在生门之位的叶明! 黑鬼王早已察觉这金罡阵任何方位都冲不出去,唯一只剩下了叶明和晨希守着的两个位置。黑鬼王利用灵觉感知那二处于他来说生机盎然,若想出金罡阵,只能从此设想。但是守在死门之位的晨希只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这让他十分怀疑,踌躇不定。但时间紧迫,他无暇细想,便朝叶明冲去。 叶明微微一笑,将凌秋凡交给他的紫符穿在桃木剑尖,这本是凌秋凡交给他护身之用的,却被他改作攻敌的武器。接着他手腕轻转,桃木剑不疾不徐地舞了起来。黑鬼王狂笑一声,暗道:你这小子不知好歹,这么一点本事就敢班门弄斧,鬼爷就先拿你开刀,好泄一泄心中的郁气! 黑鬼王右手暴长,从左往右一把刮去,带起一股旋风,声势惊人。叶明微微矮身,舞着的桃木剑突然停住,只听“哧”地一声,那是骨肉断裂的声音。接着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见黑鬼王左手扶着断臂之处,仓惶后退,眼中尽是惊恐,那里鲜血淋漓,地上犹自躺着一条带血手臂,尚在跳动。 黑鬼王喃喃地道:“没理由的,我的力量和速度完全不是你所能比拟的,为什么你却能斩下我的臂膀,为什么,为什么?”此时他却没有时间再去考虑其中原因,因为凌秋凡已执剑呼啸而来,他大喝一声,调转回头,朝死门之位的晨希飞去。 叶明轻声一叹,若论此时他与黑鬼王的内力,实在没法相比,但是他对剑法的了解却远不是黑鬼王能够比得上的。他知道一来他不会茅山道法,不能增加桃木剑的攻击性,二来黑鬼王确实是罕见的厉鬼,即使桃木剑有紫符相助,对黑鬼王也很难造成伤害。若是换做其他人,黑鬼王抡臂挥来,只怕早已剑断人亡。 而他仗着自己特异的体质,有明锐的眼力,早已瞧出当时黑鬼王虽金蝉脱壳成功,却还是被凌秋凡给伤了臂膀。于是他瞅准来势,先以舞剑惑敌,让对方感觉自己本事低微。再当机立断,停剑一立,对准黑鬼王的伤口,然后以巧劲辗转,譬如庖丁解牛,霎那间便截断了黑鬼王的一肢。说来虽巧,但若没有顶级功力,对方又完全是焦急轻敌状态,也是极难成功的。 黑鬼王负伤逃窜,左方突地剑气激荡,他知凌秋凡到了,狂吼一声,宛如受伤的狮虎,凶性大发。剩下的左掌忽扬手甩去,蓦地一片黑色气箭如雨般密集射向凌秋凡。而他自己看也不看左方一眼,咆哮向前冲去,目标直指叶晨希! 晨希桃木剑举前,稚嫩的脸上显出与年龄不符的平静和沉着,他暗暗想道:“真正的鬼王都曾是我的手下败将,我还会怕你这个假货吗?”他正要把真气附上剑身,与黑鬼王相斗一场,突地心中一跳,后面跃出个人来,挡在他的身前。她一身白衣,正是那名美貌女鬼。 她双手张开,叫道:“大王,请你别伤害他……” 黑鬼王此时命在旦夕,岂容有人阻拦?大怒道:“滚开,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再不滚开我连你一起杀!” 白衣女鬼身子发颤,她轻咬贝齿,脸上忽露出坚毅之色,直直瞪视着黑鬼王,这个平时令她心惊胆战的黑鬼王! 黑鬼王大怒欲狂,不料今天非但外人要置自己于死地,就连平常顺服乖巧的丫头也敢背叛他。他急冲的身子毫不停下,单手五指利爪泛出幽绿的寒光,往白衣女鬼头上扫去。 恰在这时,他只觉胸腹一凉,愕然往下看去,不知何时,晨希已站在了女鬼的身前,冷冷地看着自己。而这个年幼的垂髫小童,竟把桃木剑插入了自己的身体! 就在这一瞬之后,猛听一声大喝:“天罡伏魔咒!”霎时他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接着他见到大地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到最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远处的凌秋凡和叶明急冲而来,此时,黑鬼王已炸成了一片粉碎。白衣女鬼扶着晨希的肩膀,神色复杂,微微地叹了口气。 凌秋凡忽向白衣女鬼躬身抱拳道:“多谢姑娘方才及时救援,否则叶小弟若受了伤,我罪过可就大了。”他竟丝毫不以对方是鬼为异,诚心感谢。刚才黑鬼王的身躯挡住了晨希瘦小的身子,而桃木剑随着黑鬼王一齐灰飞烟灭,他不知其中关键,以为是白衣女鬼拖延之故。 “你不用这么说,我作鬼害了那么多人,想必得下十八层地狱了,就算不入地狱,来生恐怕也做不得人了。”白衣女鬼摇了摇头,面露苦笑。 晨希急忙拉住白衣女鬼的手,叫道:“姐姐,你人这么好,肯定可以投胎重新做人的!”晨希纯净的大眼眨了眨,眼中充满了信心。白衣女鬼面露微笑,疼爱地摸了摸晨希的脑袋:“你真像我的弟弟,他也是你这般年纪……” 凌秋凡笑道:“姑娘,这点你不用担心,我明日找到你的埋骨之所,然后开坛作法,一定能让你投胎到一户好人家。” 白衣女鬼身子一颤,眼中异彩涟涟,半晌才激动地道:“多谢恩公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说着作势便要拜下去。 凌秋凡忙一把扶住她:“你不必多礼,这也是我应该的……”突然他面色剧变,抬头望去,只见西方一团浓雾急速飞来。那浓雾虽尚在远处,但一股戾气充塞天地,凌秋凡几乎可以断定,那鬼物修为通天,绝不是黑鬼王可以比拟,更不是自己能敌! 他真气在那毁灭一击“天罡伏魔咒”中几乎消耗殆尽,却如何去应付这更大的强敌?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伸手探入怀中,握紧那件东西,心中想起了临行前师父嘱咐自己的话:“切忌,此物只有在你生死关头时才能启用!以你目前道行,还不能驾驭它,若是你使用了此物,想必留在世上的时间也不多了……” “是谁在用天雷诀?是谁杀了我的黑鬼王?”那物翻翻滚滚,声若夜枭怪鸣,回音隆隆不绝,只听一阵凄厉的鸟叫声,满林的鸟类顿时成群亡命般地飞逃了。 白衣女鬼修为不够,用手捂住耳朵,尚不能消除那噬魂般的声音。幸在这时,一股暖意自手上传来,只觉一阵舒适,她往下看去,只见晨希冲她一笑,露出一对虎牙…… 叶明面沉如水,冷静地看着半空中的浓雾,眼中精光闪闪。那鬼物到得近前,突然停住,面对地上几人,沉静半晌,忽地说道:“好好好,黑鬼王能死在你手里,也算死得其所,这笔帐我们来日再算!”说罢又急速地飞走了。 叶明放松了身子,缓缓吐出口气。这鬼物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凌秋凡只看得一愣,心中疑惑不已,百思不得其解。但危险已除,总是值得庆幸。他忙道:“这里太危险,我们得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说着他手作法诀,口念咒语,解除金罡阵和五色幡,冲入寺里,拿出包袱和一把黑色雨伞,对白衣女鬼说道:“请姑娘先避在这伞里,明日我便为姑娘作法。” 白衣女鬼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晨希,依言躲入了伞中。凌秋凡又收回满地的符箓和五面旌旗,便和叶明、晨希赶紧离开了这座破败的庙宇、这片诡异的树林…… 第三章 柳英庄(一) 这是洛阳郊外一家普通的客栈,但一晚宿费却也要一两银子,这让叶明深深感受到了洛阳寸金寸地真言的可怕。 他们刚进这客栈的时候,还听那掌柜的在唠叨:“奇怪了,这么好的天气,竟然连打了那么多雷,一下子又没有了,真是活见鬼。”三人会心一笑,默然不语。 安排好了睡觉问题,叶明和晨希走进了房间,凌秋凡便住在他们隔壁。房间收拾得倒还算干净,叶明除下药筐,坐在圆桌旁,倒了一壶茶。 这时晨希说道:“大哥,那团浓雾是厉炎业鬼,原来在八阵图里他没死。” 叶明点了点头,苦笑一声道:“今天要不是唬住了他,恐怕我们三个人都很难走出那座古庙了。在八阵图里,他被死魔以乾坤倒置之力卷走,想必是因祸得福,反而出了八阵图。后来魔域被八阵图吸收,他平安无事,我们相反地都被困在了里面。只是不知在这个时候,他来洛阳做什么?” 晨希以手抵着下颌,作出思考的样子:“想不通啊,想不通。” 叶明不由笑道:“想不通就不要想了,你先睡吧,我还得出去一趟。” 晨希“咦”地一声,奇道:“这么晚了,大哥还要去哪?” “这个……”叶明皱了皱眉,看了眼晨希,终于说道,“我要去英雄殿一趟。” 晨希奇道:“英雄殿,那是做什么的?” “我们这次来洛阳,是为了静心定罩。我已经打听清楚,今晚武林盟主郑岚云将和五派二家各长老在柳英庄会面,商讨英雄大会事宜,英雄殿是柳英庄大厅的别名,江湖人称惯了的。我想去那里一下,看能不能讨来这个静心定罩。” 柳英庄,是洛阳双杰的住所。说起这个洛阳双杰两兄弟,只要是江湖人,都会竖起大拇指,赞声好样的。原因是当年他们闻得魔教欲对中原武林有所行动,便只身探入魔教,盗取内部机密。但最后功亏一篑,两人事败而逃,遭魔教五旗使追杀。其中老大杨骏擅使双头枪,老二杨光以偃月刀闻名。两人一身功夫都是独步江湖,不在五派二家武术名家之下。但那次他们确是死里逃生,幸得武林盟主率人及时相救,才幸免于难。但杨骏被斩了使双头枪的右手,杨光被挑了左腿筋脉,负伤之巨,竟是再难复原手脚,可谓一个天残一个地缺。 这对兄弟不甘落于人后,越发勤勉。不想竟在一年后突破了他们先前武学的瓶颈,更上了层楼。而且两人合练一套阵法,干脆就命名为“天残地缺”,就连武林盟主见了,也是大为惊叹,声称自己若是面对二人这套阵法,也很难全身而退。由此洛阳双杰之名响彻江湖,决不在各派掌门之下。此时洛阳柳英庄已隐隐有与长安凌烟阁、江南听雨楼鼎足而三之势。这次嵩山脚下举办英雄大会,家大业大的柳英庄便成了大门派掌门或长老聚会的首选之地。 晨希眼睛一亮:“大哥,我也要去。” 叶明见晨希表面上蹦蹦跳跳好像很兴奋的样子,但其实他知道晨希是怕自己有危险,毕竟他的一身内力平平无奇,遇上这些人间的武学高手也很麻烦。他不禁暗叹一声,想着只要拿到静心定罩,他便有恢复一身本领的可能。 曾经陈半仙就对他说过,寻找七件有灵之物,首先要找到天山雪莲、千年冰果、东岛蜥蜴这三件物事。只要找到这三件东西,他们阴阳失调的身子才能协调平衡。然后最好再找旷海明珠,因为它可以解决二人每月幽冥血海之毒发作的问题,毕竟那生不如死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如今托顾晓亦的福,发作之苦已经消去大半。就在叶明失去大半功力的时候,陈半仙又给他指了一条明路,那就是静心定罩,至于其中的缘由,陈半仙没有说,他也便没有深究。 “好吧,我们一起去,到时你可别给我添乱……” 有晨希的幽冥混沌之气相助,两人不过二刻工夫,便御剑来到了柳英庄远方的暗处。此时的柳英庄,灯火通明,守卫来来往往,真可谓铜墙铁骨,若有人来拜访,则必要从大门而入,若是宵小之辈,想必可就得折翅于此了。 石靖是杨骏的大徒弟,而柳星是杨光的大徒弟。二人平时在柳英庄中目高于顶,除了他们的师父,还有小师妹——也就是杨光的女儿杨若姿,谁也瞧不上眼。然而今夜他们被师父叫来守护大门,非但没有一丝不平,反而觉得荣幸无比。这自然是因为他们知道此刻在英雄殿中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而能够担任保护这偌大柳英庄职责的只有他们二人,这不能不令他们感到自豪。 石靖站得笔直,昂首挺胸。柳星站得更笔直,更加昂首挺胸。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异样,但暗地里已是较起了劲。他们各培养了自己的一股势力,表面风平浪静的柳英庄实际上潜流激涌。虽然如今的柳英庄是双英共主,但这两人心中怎么想却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柳英庄的人都知道,二人平时为了巴结小师妹杨若姿,各种花招不断,虽然平时见了面还是欢声笑语、甚是融洽的样子,但私底下暗箭可着实不少。 此时石靖斜睨柳星一眼,呵呵一笑道:“师弟(因其师父是对方师父的兄长,而且他入门较之柳星为早,故称师弟),你说当今江湖少年英豪谁称得天下第一?” 柳星脸浮微笑,不动声色:“谁是天下第一,两天后英雄大会自有论断,师兄何必急于一时呢?” 石靖嘴角拉起一丝浅极的弧度,心中冷笑,“是我心急了,不过师弟你又认为哪些人最有希望夺得这第一的称号?” 柳星故作沉吟之态,半会道:“说来江湖沉寂已久,各路少年高手我们熟悉得并不太多。如今风头最健的女侠莫过于中原镖局总镖头的千金顾小姐,据传深得天山临风剑法真传,青出于蓝胜于蓝,剑斩三魔,但是我想这其中或许夸大成分居多,想那顾小姐年未满二十,就算打从娘胎里练起,也不能一下收拾了魔教三魔,还有一群小喽啰,师兄以为然否?” 石靖点头笑道:“师弟见解精辟,就算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名女子,难道当真比得过我们?想来这只不过是天山耍的一些伎俩,好生肤浅,以为天下英雄都是白痴吗?不过听说那顾小姐确实长得国色天香,师弟若是心动了,师兄我一定大力支持你!” 柳星淡淡一笑道:“多谢师兄美意,不过我早已情有独钟,不劳师兄费心了。另外,这次参加英雄大会的侠女,最具实力的除了顾小姐,我已打听到还有华山‘小情剑’秦佳琦、听雨楼‘冰蝶仙子’桂静馨。不过她们若与我们的小师妹相比,那还差了些。” 石靖心中暗骂,嘴上接道:“那是自然,我们小师妹的功夫火候已到,就连我与她比试之际,也要小心以对,自然非其她女子可比。不过英雄大会重头戏还得看我们男子的。据说此次少林会派罗汉堂首座大弟子智心来参加大会,这和尚已得易筋经真髓,如果师弟碰上的话,可要小心以对。” 柳星听他话中带刺,回敬道:“多谢师兄相告,不过现在最有实力夺得这少年第一高手的恐怕还不只一个智心。前年剑圣大破凌烟阁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当时共有十四大将被剑圣轻易制住,却有一少年持双锏与之战了三十回合,支持到大队人马来援,才使得当时在凌烟阁做客的潘大人没有被剑圣刺杀成功。而这名少年正是潘大人的小儿子,在凌烟阁学艺,被称为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师兄若是遇上此人,嘿嘿。” “潘远!”石靖眼中寒光乍现,冷然道:“师弟话可不能乱说,要知如今潘大人是我们洛阳太守,那剑圣刺杀一事潘大人已澄清过绝无此事,我们是守法百姓,自然得听大人的。不过有一件事确实奇怪得很哪。” 柳星见他少见地皱起了眉头,也不由好奇,到底什么事能让这一向自负的人也心惊呢,只听石靖继续说道:“我与关中剑派常剑光有些交情,这你该知道的。” “就是那个大腹便便、整天游手好脚、脑子糊涂、功夫也一塌糊涂的?” 石靖眼中露出鄙夷之色:“就是这人,下午我刚要回庄的时候,碰上了他,却见他一副神色慌张的样子,我就上前盘问了一下。哪知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之下才发觉竟被我套出了一个大秘密。” 柳星眼睛一亮,不由来了兴趣,忙问道:“什么秘密?” 石靖瞅了他一眼,笑道:“师弟该知道去年中原镖局那趟镖的事吧。” “和氏璧!”柳星脱口而出。 “对,就是和氏璧这趟镖!” 第三章 柳英庄(二) 石靖眸子中闪出光芒,“中原镖局仰仗这趟镖声名大盛,但是你却道这趟镖是如何被瞒天过海、平安运到长安凤府的?” 见柳星摇了摇头,石靖不禁浮现些许得意,缓缓道:“中原镖局顾老爷子老谋深算啊,他自己押了一趟镖运往长安,却派了他的子女暗藏和氏璧由另一路出发。中途那常剑光曾在一座酒楼遇到了他们八个人。” “八个人?我记得顾镖头只有一个儿子和女儿吧?”柳星有些疑惑。 “对,可当时常剑光遇到的就是八人,四男三女一小孩,要不是常剑光再一次见过顾小姐还有另两人,他都不敢相信!据他所说,那三个女的都是美若天仙,他当时就上前搭讪,嘿嘿,”石靖再次露出轻蔑的眼光,与柳星相视一眼,都是心知肚明,这酒色之徒必是垂涎对方美貌,想做那调戏之举,“不料顾小姐说她身旁一位男的武功天下第一,号称‘冷面战神’,这惹恼了他,要与此人比试一番。不料两次动手,他连对方衣角都没碰着,就重重地摔了开去!” 柳星神色一凛,道:“此人必身怀绝技,只是不知是哪派弟子?” 石靖摇了摇头:“我当时也跟你一般想法,可那常剑光却说,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了四个和尚,却一下子化作四点金芒消失了,而他们八人也在霎那间御剑飞走了。他们间的对话更是奇怪,神神道道,却又不像在做戏,实在让人摸不透。” 柳星冷笑道:“沉迷酒色,整天混混沌沌,说的话又岂能当真?” “嗯,这暂且不提,奇怪的是常剑光的堂哥也是师兄常有卿!” 柳星瞳孔一缩:“常有卿!此人不是关中剑派最具实力夺魁的人吗?” “不错,当时中原镖局的人正要偷运和氏璧到凤府之内,却被常有卿给截住了!” 柳星身子一颤:“竟有这事!” “当时常有卿遇到了中原镖局‘临风十剑’苏广志,还有那八人中的四人,其中被称作‘冷面战神’的便在其中。不过那时常有卿并不认得,他却被这四人中的另外一人给轻易制住,毫无反手之力,偏偏又天衣无缝,他的一众师弟根本没有发觉异样。事后常有卿只用四字来形容这人。” “哪四字?” “可畏可怖!” 柳星陷入了沉思,不一会犹疑着道:“这些人多大年纪?” “除了一名年纪稍大我们七八来岁,其他的都只在二十二岁之下!” 柳星瞳孔急遽收缩,他知道石靖的意思,这就是说这八人中有六人就可以参加英雄大会。石靖继续说道:“而就在今天下午,那八人中的‘冷面战神’和那名小童竟然闯入潘府后院,又在家丁兵卫重重包围之中轻易远遁!若不是常剑光去潘府想要巴结潘远,也不会撞见这一幕。” 柳星思索片刻,心中忽然有悟,眼珠一转,笑道:“师兄,你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不会是编造几个人来诳师弟吧,师弟虽然不才,但这点信心还是有的,在英雄大会之前决不会动摇心志,师兄就不必费心了。何况就算真有其人,也是这常剑光以及那些潘家护卫没有本事罢了。师兄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难道师兄认为我们柳英庄的武学比不过别人吗?” 石靖大怒,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在骗你吗?我又岂会把区区一个什么‘冷面战神’放在眼里,如果他今晚敢来此处,我就叫他来得去不得!” 柳星暗暗冷笑,忽地眉头一皱,同时石靖也发现了不对,两人心中都道:“有客到了。” 叶明拉着晨希的手,缓缓向前走着,远处的灯火越来越近,他心中也在暗自思索,该如何向武林盟主郑岚云道明来意,才不会显得唐突呢?还有对方肯借给自己这件宝物吗? 走至近处,已瞧见大门两侧各站着一人,笔直挺胸,气势不凡,当有高明功夫在身。而这时这两人也发觉了他们的到来,齐刷刷看向叶明和晨希,却一下子后退半步,惊愕不已地盯着他们。 叶明不觉奇怪,他再次看了下自己和晨希,感觉没有什么不对,遂抱拳笑道:“两位兄弟,在下欲拜见贵庄主和武林盟主,可否行个方便,为我们通知一下。” 江湖人尤其重视自己的名声地位,如果叶明贸然闯入,只怕于借宝一事有害无益。所以他按着礼数求见,只希望能多分借宝的把握。 石靖仔仔细细地打量二人,只觉他们这身打扮普普通通,而两人举止也不像有多大功夫的样子,暗想自己难道是多心了?毕竟这世上一名少年和一名小童在一起的太多了,又不单单是自己疑心的那俩人。 他咳嗽一声,重整神色,抱拳微微一笑,朗朗有声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为何深夜来柳英庄拜访?” 叶明微微皱眉,自己该怎么说呢:“在下叶明,这是小弟叶晨希,我们曾与武林盟主有个约定,今番来此,是赴约而来。只要你派人去通报一声,自有分晓。” 石靖、柳星闻言不由再次审视二人一番,此人容貌衣着无不平凡得很,难道真会与武林盟主有什么牵扯?若是冷言拒绝,倘若对方真是赴约而来,自己必遭各位大人物责骂办事不力。但若是真去通报,且不说众位大人物正在商谈重要事宜,不到万一切不可打扰。就说这人如果身怀狼子野心,有什么阴谋的话,自己二人可真成千古罪人了。 柳星向旁喝得一声,一只巡逻队伍应声跑来,在柳星示意下,这批手执火把的练家子审视叶明一眼,便向他后面跑去。 叶明岂有不知对方的意思,但此时自己有求于人,何况对方怀疑自己也不无理由,也就由得他们去了。只听石靖笑道:“阁下说与武林盟主有约定,请问有何凭证?请不要误会,我们师兄弟二人掌管柳英庄安危,不得不留心点。” 叶明心里苦笑,自己随便编造,却会有什么凭证。本想此话一出,对方至少能够禀报一声,到时见到武林盟主再负荆请罪,不料对方却无动于衷。他心下踌躇,嘴上应道:“这个,当时因为时间仓促,倒没留下什么凭证,不过郑盟主却是心中明白的。” “哦?”柳星冷冷一笑,他心机深沉,早已发觉一丝破绽,“阁下说是赴约而来,那为何盟主没有通知我们来迎接阁下?并不是我们不相信你,而是凭你这副样子确实令我们难以相信,阁下可否说说你是如何结识盟主,又是如何定下这个约定。” 叶明暗暗叹气,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聪明,自己一个谎话,愣是被对方批得漏洞百出。他正不知如何回答,旁边的晨希脆生生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大哥跟盟主的约定怎么能跟你们讲呢?” 他一副稚嫩的脸孔硬是装成老成的模样,石靖和柳星不禁又感恼怒又是好笑,突听“咯咯……”轻笑连连,二人脸色一变,忽转头齐齐笑道:“师妹,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他们的小师妹杨若姿,只见她一身劲装打扮,甚是俊俏,双手负后,缓缓自石靖和柳星中走出,行走间不时发出铃铛脆响。而她笑声过后立时又换了副神态,冷眼盯着叶明,哼了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敢称与武林盟主有关?” 叶明微微皱起眉头,这女的是何人,为何方才那两人称她师妹,反而对她如此恭敬,似乎还掺杂着许多爱慕?但此女口气着实有些狂妄,令他心下恼怒,不悦道:“在下叶明,敢问姑娘有何指教?” 杨若姿点了点头,走上前几步,打量了他几眼,忽又冲晨希微微一笑。就在这一瞬间,她右手挥动,霎时“叮叮当当”声响起,同时右脚抬起,踢向叶明左腿。手脚动作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姿势干净利落,功力不菲,明显就是为了测试叶明功力。 第三章 柳英庄(三) 但这也只是在人间而言,叶明尽管只身怀十年普通内力,但对付她却是绰绰有余了。叶明恼她无礼,存心让她吃些亏,拉着晨希向后一退,不知怎么地,恰好避开了杨若姿的攻击,顺带左足无巧不巧地放在了杨若姿单脚前方一寸之处。 杨若姿满以为这漂亮的一击会震慑对方,尽管她并无打伤对方的想法,只是打算堪堪要击实的时候停手。哪知眼前一空,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人竟就奇妙地一转,速度也不快,却相差毫厘地避开了。此时她要变招已有所不及,所有力道落空,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左腿忽被某物格挡,登时身子扑地,杨若姿脸色大变,双手向下一撑,翻个筋斗,稳稳地落在了远处。 她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颇有羞恼之色,狠狠地盯着淡淡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的叶明,从小到大,她尚没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打败过。石靖、柳星大惊失色,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看起来没多少功夫的人竟然身怀绝技,所有发生的事情不过数息之间,见得小师妹无事,俩人喝斥一声,抢先向叶明攻去! 叶明沉下了脸,低声道:“晨希,你退开。”晨希看对方二人一眼,嘻嘻一笑,便依言走开。而此时,那些守卫闻得惊动,早已手执火把纷纷围了过来,一时火光大亮,掩映几人,大有龙虎相争之势。 石靖抢先一步,哼哈一声,双拳猛然轰出,如击破空,发出哧哧声响,可知此拳之重之快。柳星不愿丢了身份,遂退到一边,为石靖压阵。 叶明暗暗点头,淡淡道:“双拳暗含枪意,乃是化枪为拳,全身劲力以腰力带出,可越战越强,不错,不错。”他说着双手虚空一摆,恰接住石靖双拳,顺势把对方双臂往身子两侧引去,不接实力。左腿早已抬起,一脚未卜先知般地顶在了石靖的胸腹之间,使得他双拳的拳力发不出来。 待得对方震惊不已的看着自己时,叶明抽回左脚,后退几步,抱拳淡淡地说道:“承让。”他这脚若是用上了力道,石靖便已受伤,这也是他心存仁善,不想随便伤人。 旁观众人都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此人竟在一招间破了石靖的招数,他可是柳英庄除了他师父和师叔功力最强的一人啊。 石靖心急速地跳着,眼里充满了惊恐,对方竟能在他一发招就叫破拳法的精义,并能一刹那制住自己,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突然想起常剑光所言“冷面战神”,瞳孔不由缩了起来。但这想法只在瞬间,往日的骄傲、师兄弟羡慕的眼光,一下子堆积在他脑海里,却随着叶明一脚慢慢消散开去。他脸色发紫,握紧双拳,大声怒吼,不顾一切朝叶明冲去! 忽听“师兄,让我来!”石靖一愣停步,只见小师妹沉着脸挡在了他的身前,他知师妹生性好强,必是不服方才出丑,要再与对方一斗。但此番面前这人深不可测,可万万不能让师妹涉险,正想拦住她,不料师妹清叱一声,已经甩出套在两只手腕上的铃铛,展开家传飞铃绝技,一股脑儿朝叶明掷了过去。 叶明眼光锐利,早已瞧出这铃铛边缘锋锐无比,兼且铃声惑敌,实在是一种奇门兵器。叶明被无名老人训练过,博明诸兵,知晓任何一种武器都有它的特性,若想使用好它,就必须能发挥这种武器的最大特性。同样,若想破它,也得从使用这种武器的人能不能发挥武器的特性着手。 杨若姿冷俏的脸蛋泛着寒光,此时她心里不禁迷惑,这位年轻人是谁呢?为什么他如此镇定,难道他武功真的有那么高吗?那为何以前从未听过这人,就像凭空冒出来的? 飞铃转瞬既至,叶明转个圈,霎时又躲了开去,如今他无深厚内力支撑,身手不快,也不敢轻易去接飞铃,但他心境通明,自能闪避。 两只飞铃如附骨之疽围绕在叶明身旁飞旋不止,杨若姿不禁有些得意,看你方才挺能耐的,现在还不是被本小姐给困住了。她催发功力,飞铃叮当声越发急迫,速度更加快,火光掩映下,竟成了蒙蒙的红影,煞是好看。众守卫看得精彩,哄然叫好。 但叶明却总能于千钧一发之际顺利避过,就像是能预见杨若姿下招攻向何处,然后他就可以先一步躲开。时间一久,杨若姿心里已经有些动摇了,那从容不迫的身影,并不像是仓促逃命,而更像是闲庭信步。旁边的人也越发感觉形势不妙,呐喊声逐渐小了下来。 火光下,叶明缓缓地向前走着,离杨若姿越来越近,而她却一步一步往后退去,忽咯地一声碰到了什么,杨若姿脸白了,她知道这是大门的台阶。 此时石靖与柳星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里的震撼,此人年纪与他们相仿,若是参加英雄大会,焉有他们的前程?两人会心地点了点头,忽齐喝一声,一左一右分攻过来。 就在这时,叶明轻轻一笑,顿时听得杨若姿“哎呀”一声娇呼,只见那两个飞铃竟脱离原有轨迹,分朝石靖、柳星射去。二人面色大变,冲到一半,慌忙往旁跃去,但时间太过仓促,割下了石靖的左边衣袖,也切去了柳星的发髻,两人狼狈不堪,再不敢逞强。 原来方才叶明已经探出杨若姿是如何利用真气驾驭铃铛飞空袭人的,就在石靖二人揉身上来之际,他打出一股内力,隔断杨若姿的联系,顺水推舟,更加上一股力道。二股力道合一,使得原来飞铃的速度更加迅疾,一举震慑三方。 突然杨若姿娇叱一声,却是她瞧得真切,叶明此时空门大露,而且离她很近,若是突袭,说不定就能得手了。 叶明脸色一沉,心中不悦,暗想自己多番留手,她竟还不知进退。他提起真气,斜跨一步,本来想摔她一下。不料突然真气翻涌,叶明大惊,默察之下发觉竟是晚间斩下黑鬼王右臂时真气冲荡种下的祸根。这下脚步顿时慢了下来,而杨若姿那变幻莫测的“杨云掌”却已近在咫尺。叶明忙拧身右侧,双手逍遥之意尽显飘渺,堪堪一掌将要拍在杨若姿左臂之时,忽地发觉力道喷薄倍增,大惊失色,这掌若是击实了,那万万不是眼前的杨若姿承受得起的。 他脸上紫气一闪而过,急忙回收劲力,左掌凝定不动。但杨若姿功力还不到收放随心之境,杨云掌收势不住,正印在叶明胸膛之上,叶明闷哼一声,后退几步,而杨若姿也被震得后退不迭,差些摔倒。 “大哥!”灰影一闪,晨希已冲到叶明身旁,一手搭在他的手上,不为人知地输入一股股真气。而旁边的人却惊呆了,这小孩,是怎么到这个年轻人身边的?这小孩,是谁? “师妹,你怎么样?”石靖和柳星不分先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一边一个搀扶。方才相斗不过瞬间,而两人慌乱间更是没瞧得真切,都以为师妹突袭成功,却不知她受伤没有。 杨若姿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那淡漠的脸孔为何如此平静,却只有在目视小童的时候才会露出一抹微笑?“他为什么宁愿挨我一掌,也不向我攻击呢?他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得是赴约而来吗?” 石靖见她神情呆滞,以为师妹必受了叶明掌力所致,心中大怒,大吼一声:“狗贼子,敢伤我师妹!”反身就欲寻叶明拼命。 杨若姿大惊道:“师兄,等等!” “住手!” 一个严厉的声音宛若晴天霹雳在众人心中炸起,只见众守卫纷纷躬身道:“二庄主!” 叶明仰首望去,只见大门正中站着一人,此人宽额隆准,双目迥然,酱色的脸上一派端严,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石靖与柳星分别恭敬地称道,“师叔”、“师父”。而杨若姿一见来人,清脆地叫了一声:“爹爹。”小跑过去扑入了来人的怀中,中年人露出了慈祥的微笑,轻声说道:“女儿,你先退到一边。” 杨若姿听话地走开,忽然说道:“爹,那个人是好人……” “嗯,我知道了。”杨光淡淡地注视着叶明,同时叶明也直直看着杨光,二人目光相视,却没有言谈,但彼此间却又有着一份难为外人所述的交流,那或是怀疑,抑或是警惕…… 半晌,杨光微笑道:“年轻人,我已经知道了原委,请跟我来吧。” “师父!”“师叔!”石靖、柳星二人不服地叫道。 杨光脸色一沉,手一挥道:“你们不用多说了。众守卫听着,加紧巡逻,今晚再不可出差错,听到了没有?” “是!”一队队火把队伍纷纷向两边流去,转瞬又恢复了往常。 “石靖、柳星,你们在此继续守着,若有要事,可着人来禀报,我们偌大柳英庄,不是任人随意进出的!”杨光沉声说道,这话掷地有声,顿时使得二人面色羞赧,点头称是。 叶明淡淡地看着,尽管听得出杨光这话言外有意,但表面上不置可否。此时杨光笑道:“少侠请跟我来。”转身朝大门里走去。杨若姿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叶明,便跟上了父亲。 “我们也走吧。”叶明对晨希微微一笑,起身拉着他走向柳英庄大门。走过石靖二人中间时,他能感觉到二人喷火的目光还有一丝莫名的复杂,叶明暗暗叹息一声,迈出了沉重的步子。 柳英庄占地甚大,曲曲折折地也不知有多少房宇楼舍。由于今晚武林盟主和各派长老在此聚会,因此隔三差五地都能见到巡逻的护院。杨光在前领头走着,并不做声,让人越发感到凝重。杨若姿偶尔回头看叶明一眼,与他目光一对视,又慌忙转回头去。 大厅遥遥可望,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场景,抑或凶险,抑或平安度过…… 第四章 英雄殿(一) 一进这大名鼎鼎的英雄殿,叶明心没来由地生出一股豪气。兴许是这英雄二字激发了体内的热血,他暗自想道:“我叶明一生行事,自认决不会半途而废。我虽不是英雄,但我也不会少了英雄的豪气。就算这英雄殿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要借到静心定罩!” 四人进入英雄殿,但见这传闻中的地方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宽敞,装饰也不华丽,但空旷的大厅中竖着几条古铜色的殿柱,一下子给这地方增添了几分粗犷之气。 叶明一眼扫去,只见大厅里坐着十来人,僧道俗皆有,纷纷望向自己二人。他此时眼界已高,发觉其中一中年人最为显眼,这人文士打扮,长相儒雅,倒挺像一位教书先生,但谈笑间不自禁流露出的一股威势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让人一见便知绝非普通人。叶明心中暗自猜测此人或许便是武林盟主郑岚云。还有一人与先前带领他们进来的二庄主杨光长相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是大庄主杨骏无疑。 忽然晨希拉了拉他的手,往一人指去。叶明顺眼看去,心中恍然,只见一位老人白发苍苍,不正是白日在天香酒楼所遇的那说书老汉吗?那老人见了他们也是一怔,明显对他们心中有印象,但转瞬过后冲他们呵呵一笑,算是打招呼了。能处身在英雄殿的显然不会是叶明二人这样的无名之辈,也就是说叶明白日所猜测的是正确的。 叶明还未开口,已听一个尖利的声音道:“真是后生可畏啊,没想到一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小子竟然连败柳英庄三名俊才,嘿嘿,真是令人感叹。”说话的人约莫五十来岁,背部稍显佝偻,两撇八字胡,再加上一对鼠眼显得有些猥琐阴戾。但眼中偶尔闪现的精光便没能让人小看了他,此人既然在英雄殿立身,也绝非可轻视之辈。 他话一出,杨光、杨骏勃然变色,谁都听得出他话中的贬低之意。那杨若姿因为父亲的关系得以进入英雄殿,闻得此言,秀眉倒竖,要不是碍于自己晚辈身份,早已开口怒斥了。杨骏喝道:“常长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长老理了理右嘴角的胡子,缓缓笑道:“二庄主多心了,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如果贵庄要派你们的三位……俊才去参加英雄大会,那可是没多大希望咯。”其实厅中诸人所知情况亦是由守卫禀报所得,如果他们亲眼看见叶明与三人打斗的情景,估计常长老也得为自己门派中的弟子担忧了。 杨骏脸一下阴沉了下来,他看向二弟杨光,只见杨光微微点了点头,不禁精芒乍现,射向叶明。叶明不由皱起眉头,他方进入英雄殿,就一下引发起了一场暗斗。看来这十来人表面上是代表各自门派来英雄殿议事,其实各自还是心存芥蒂的。 此时那文士打扮的微微一笑,道:“两位不必为此伤了和气。二位庄主本着主人身份,自是约束门下弟子不得生事,礼让之下,有失先手,也是有的。”他这话明摆着是为杨骏一方开脱,意思是如果不是石靖、柳星心存礼让,那结果自是难料。 杨骏兄弟闻言脸色缓和许多,而那常长老理着八字胡一笑也就没了言语。文士说完又对着叶明笑道:“年轻人,你为何诈言说是与我有约,你来此又有何目的?” “嘭!”声音发自一根禅杖,一边的一位大和尚忽地站起,喝道:“小子,你到底是受何人所派,胆敢到柳英庄闹事,快快讲来,否则逃不了佛爷手中禅杖!” 瞧他一副怒目金刚的模样,倒真是有几分当日保镖时遇到过的无怒罗汉的神髓,十足的一个野和尚,不知少林为何为派此人。叶明虽也有些发恼,但毕竟清楚自己所为何来,当下勉强忍住了怒气,忽听边上脆生生地道:“你个大光头,凭着自己是大宗师的身份,就可以仗势凌人、耀武扬威了吗?” 大和尚倏地睁大了双眼,瞧他目光中喷出的火光,几乎是要忍不住动手打小孩了。文士哈哈一笑道:“慧行大师,稚子之言,稚子之言。小兄弟,你可以说说你为何到此吗?”那大和尚一拍光头,彷佛突然醒悟了般哈哈一笑,坐下了。 叶明踏前一步,抱拳说道:“在下叶明,这是在下弟弟叶晨希。我们兄弟二人到此并非想冒犯诸位,一句诳言也只是想能够顺利拜见郑盟主,请各位前辈原宥。其实在下只是斗胆向郑盟主借静心定罩,此外别无其它。” 此话一出,顿时大厅众人全部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叶明,除去初时的震撼,那眼神彷佛是在看一个白痴一般。 郑岚云双手背负,不动声色,只是一瞬不瞬地注视叶明的双眼,彷佛要看进他心里。良久大厅中突然发出一串银铃笑声,叶明疑惑着看去,只见正是杨若姿忍不住掩口轻笑起来了。这笑声刚起,那边响亮的大笑立时在大厅中隆隆不绝,大和尚慧行捧腹道:“小子,你到我们这来,敢情是来捋虎须的。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凭什么向盟主借宝?” 那常长老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仗着几手功夫,就敢撒狂!”而那说书老汉则是疑惑地看了叶明一眼,沉吟不语。余者议论纷纷,多是当叶明少年得志,狂妄无知。 郑岚云任诸人指责,一言不发,脸上现出淡淡的笑容,就看叶明如何辩解。叶明心下思索,忽昂首说道:“我借静心定罩并非白借,当以天山雪莲、千年冰果相换,这两样物事大家都该清楚,食之可增一甲子功力!” 大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杨若姿瞪大了眼,实在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年轻人竟然身怀异宝。而其余各大门派代表尽管威望甚大,但乍听之下,也呼吸顿窒,一甲子功力啊,这可是普通人一辈子的努力啊。这两样物事更是他们绝大多数一生只闻其名不见真身的宝贝。 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看着叶明每一个动作,只见叶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解开绳头,从中摸索一会,片刻后手执一朵雪莲而出。此雪莲竟然颜色依旧,婷婷可爱,根本就不像是被采摘很久的样子,而更出奇的是雪莲本身比布袋大了许多,可是布袋不仅能装下雪莲,甚且根本没有鼓胀。 叶明耳力灵敏,已经听出在场中人呼吸越发急迫和沉重起来,明显对天山雪莲大是垂涎。他淡淡一笑,将雪莲交给晨希,接着又从布袋中拿出一个果子,此果透明如玉,仿若荔枝果肉,正是那千年冰果。 各大宗师死死盯着这两样宝贝,天山雪莲、千年冰果并不仅仅只是一甲子功力那么简单。年老者食之延年益寿、返老还童。年少者食之便可轻易获得大宗师的首要条件——内力。这是快速培养门派内少年高手的不二法门。倘若这五派二家一庄任何一门得之,那便是此门大放异彩的契机。 其时只有郑岚云淡淡地扫了一眼二宝,便把目光停留在叶明的布袋上:“叶明,这布袋可是那传说中的如意袋?” 叶明点头道:“盟主好眼力,正是此物。” “相传此宝是当年鬼谷子修道成仙时留下人间的遗物,不仅能装下任何东西,更有保藏物体不腐败的功效。你却是如何得到的?”郑岚云一脸肃然,淡淡地说道。虽然他表面上保持镇静,但内心确实也被这少年给惊住了。倘若这少年服食得此等异宝,功力强盛、打败柳英庄弟子倒也不稀奇。但是他身怀这么多宝贝,就敢闯到此处,莫非真有惊人艺业不成? “这是一位前辈送给我的。”叶明依旧淡淡地一笑,他说得也不错,如意袋确实是陈半仙送他之物,方便藏物而已。 郑岚云点点头,沉声道:“叶明,我问你,你为何要借我的静心定罩?” 叶明环顾众人,只见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自己发出警惕的目光,心中暗暗叹口气,沉吟道:“不瞒盟主,我一向很痴迷于武功,如果有什么宝贝可以提升自己的功力,我会去寻找它。盟主的静心定罩于我来说无异于雪中炭、锦上花。我用天山雪莲和千年冰果交换,对盟主来说想必也不吃亏。况且我只借不超过两年,两年之内我一定会交还给盟主。”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着这一群在江湖混了几十年的“前辈”,他也不敢轻易透露真话。 这条件不可谓不诱人,郑岚云微微一笑道:“既然你有实力与柳英庄几位少侠一战,为何不敢堂堂正正去参加三天后的英雄大会,凭自己的武功夺取静心定罩?如果你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又何必浪费这两件宝贝?” 对此叶明早已腹有机杼,不会像在柳英庄大门那般仓促,答道:“我只是个武痴,并不想在英雄大会显名。如果能够换得静心定罩,我又何必去搅英雄大会?” 厅中忽然发出几声冷笑,叶明斜眼看去,其中常长老的表情最为轻蔑,透出强烈的不信任。叶明心底苦笑,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也确实很难令人相信。 第四章 英雄殿(二) 郑岚云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好,我再问你,你为何用这个‘借’字,而不是换。天山雪莲、千年冰果要是单单一样,相对于静心定罩,份量或许还有些轻,但这两件合起来就足以值得来换得我的宝贝,你又为何说借?” 叶明摇了摇头,静心定罩就算真是一件修炼的宝贝,于自己又有何益?倘若在一年半的时间里不能找齐这七件有灵之物,那么就算自己拥有所有的宝贝,也是无用,也是逃不过那覆灭的一劫。他望了一眼晨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晨希抬起头来,对着他眨了眨一双大眼,是那么地清澈明亮、纯真无邪,可老天真要夺去他那正如朝阳般的生命吗? 不!绝对不能! 叶明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的,我要借,而不是换。宝物有德者居之,我能占个一年半载,已很荣幸,而且这样盟主更不会有太大的损失。”他说着忽然昂首道,“我叶某人对天发誓,两年之内必把静心定罩还给盟主!” 英雄殿霎时一声一声地回响着这句话,如锤子般深深敲打着众人的心里,荡气回肠。满殿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一发把目光投递给这位神秘的少年。 郑岚云不由动容,这位少年无论步伐还是声音,都是那么平凡。可当他掷地有声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一下子产生了一股令人无法仰望的气势,这种感觉正如当日在天池之巅对阵剑圣方龙竹的时候所遇到的一样,是那么熟悉又令人心颤。难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少年修为也如同剑圣一样超凡入圣了吗? 常长老一惊过后心中泛起滔天怒火,想他早年成名,至今也是关中剑派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却被一个少年给震得怔在原地。他冷冷一笑道:“你凭什么保证你会完璧归赵?你一个无名后生也不知何处冒出,突然带来两样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谁知道这是用什么花花草草伪造而成的!” 叶明淡淡一笑,也不理他,径向郑岚云问道:“请问盟主,可否跟我做此交易?” 郑岚云来回踱步间,闻言无奈地叹口气,忽地停住,浑身难以觉察得一凝,顿时一股威势如大江滚滚而出:“你既然来了这里,知道这个大厅叫英雄殿,你就该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决定!我身为武林盟主,又岂能出尔反尔,愧对这英雄二字!” 回声隆隆,大殿中人顿时满堂喝彩,那大和尚更是大声叫好,霎时叶明二人如同被排挤出了这个英雄的世界,被打落地一无是处。 “还是不肯吗?”叶明喃喃说道。如果半天前,他不会做出这个决定,前来英雄殿借宝。来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答案,可是心里总隐隐有些侥幸,如果武林盟主有一丝贪念,他或许便能借到静心定罩。尽管其他人对雪莲和冰果那份欲望显而易见,但郑岚云却处之泰然、莫测高深。就算叶明修为上胜他百倍,但那成熟老练却远非他所及。既然能让方龙竹佩服的人,又岂是贪宝之人? 叶明无法忘记,就在几个时辰前,偌大的洛阳,人口如此密集也就是说阳气如此丰厚的洛阳,但郊外那荒林却鬼气冲天,而行事诡异的厉炎业鬼竟然也会来洛阳,这个时候正是英雄大会来临的三天之前。这一切都让叶明感到此事绝非巧合,或许这几天内便会发生一些事。正是这种未知的变数,才让他心中产生要早点取到静心定罩的想法。毕竟以他目前的功力,就算加上晨希,对付厉炎这样的鬼界高手,也是绝对致命的。 “那,我硬要借呢?”叶明咬了咬牙,缓缓说道。 郑岚云沉下了脸,看了叶明一下,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缓缓坐下,捧起身旁的一盏茶,悠闲地喝了一口,一切都与平常无异。但在此刻,那便是最大的异样。他彷佛视叶明如无物,就像当他根本不存在似的,让人揣摩不透他的用意。 但郑盟主不说话,并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不说话,大和尚慧行怒吼一声,猛踏前一步,他这一步足有一丈左右,配着他自己高大的身形,真有一股猛虎下山之势。“你这小子,竟然如此放肆,收回你的东西,滚出去吧!”说着大手箕张,抓向叶明脖领之处。 叶明看得明白,慧行这一手确实已深得武术三味,举重若轻,简简单单的一抓,便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但是叶明已经见识过世上如流星一般耀眼的天外招术,那就是在乾元道观里帝俊空手接他剑法的时候,他已经深深地震撼过了。如今面对这一招,只觉心灵通透,毫无窒碍。 他右手食中二指戳出,正对慧行手心劳宫重穴,身子挺立不动。慧行大惊失色,他明明先对方一步抓出,为何叶明能后发先至反攻向自己手掌重穴?此时无暇细想,握手成拳,冲势不停,若叶明变招不快,就立时要他手指断裂! 叶明手往上一抬,变指为掌,却不迎向慧行正拳,而是搭上他的手背。此时正值慧行一拳堪堪要集中叶明右手,却就在这一毫厘之间恰被避过,反被叶明手指搭在了脉门之上。慧行脸色大变,暗忖自己被这后生小子给制住,自己的名誉尚在话下,但少林的面子却全都给自己毁了。一时悲怒交加,就要强运功力,冲破叶明的钳制,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不料就在这一瞬间,叶明右手一滑,脱离大和尚的手腕,向后退了开去。慧行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又看向叶明,脸色惨淡,忽然一整神色,向叶明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手下留情。”转身朝郑岚云道:“盟主,三天后的英雄大会诸事宜如今已经商谈地大体不差,老衲就先行告退了。”说着微微一躬,也不待郑岚云挽留,朝大门去了。 叶明不觉有些愧疚,这位大和尚看来倒是挺洒脱的,输赢不过浮云,但是自己令他在众人面前难堪,实在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容不得他细想,因为眼前将是更坎坷的道路。 杨若姿惊异地看着这名年轻人,彷佛重新认识了一般满眼透着不敢相信的目光。慧行大师啊,那是罗汉堂首座,教众少林弟子武功的,在江湖上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竟然也在一照面的工夫败了。难怪自己合师兄弟三人也无法在他手下讨到便宜?若不是对方有心相让,自己别说那一掌能拍到对方身上,就连自己三人性命也如囊中物一般。 “好,好,好。”郑岚云拍掌笑道,“凝全功于寸劲,果然是高手风范,你小小年纪,已有如此领悟,来日修为必不可限量。”听他笑声,已是满心赞赏,竟连方才叶明欲要硬借一事也置之脑后了。 叶明闻言不由动容,他此时一身真气被限,只有平凡的十年内力,若不能擅加利用,那借宝一事必将磨难多多。于是他便想到了将十年内力凝成一股力道,与人放对时,他身手虽然不快,但攻击的一刹那,便如蛙舌噬虫、灵蛇出洞,速度和力道在电光石火间提到最高,瞬间就能致人于败地。没想到自己不过一两招,便被郑岚云觑个真切,不愧是武林盟主。 常长老心中暗惊,他虽震惊于叶明功力不俗,竟然克制住慧行,但也存着慧行大意败北的想法。他更震惊的是郑岚云语气中明显有欣赏叶明的意思。要知道这一届英雄大会郑岚云不惜以静心定罩相赠,不仅是对年轻人的培养,更有为一身重担挑选继承人的意向。也就是说,得少年第一高手者,不仅可以获得修炼至宝,更很有可能成为下一届的武林盟主,这如何不令天下英豪注目? 而此时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子竟然有被郑岚云重视的势头,这怎么不让常长老担忧?如果郑岚云高兴之下把静心定罩赠与这小子,那就耐人寻味了。 他琢磨眼前情势,终是不敢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理着八字胡冷冷一笑道:“仗着一点本事就来英雄殿撒野,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英雄殿,二位主人岂会让你放肆?” 杨骏、杨光心中暗骂,这老狐狸摆明是想要他们当这马前卒,但此时他们身为主人,确实该是他们说话的时候了,否则必被诸人耻笑。 杨光冷然看了常长老一眼,转身对叶明说道:“我带你进入柳英庄的时候,就对你说过,柳英庄不是任人随意进出的!好,少侠既然本事非凡,就让我领教高招,若是我输了,我们柳英庄认栽;倘若少侠不幸败了,那可对不起,请你出去!” 叶明神色有些复杂,他并不愿同这些人结仇,无奈情势所迫,半点不由人。忽听旁边晨希叫道:“大哥,我……”他尚未说完,叶明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但此时却绝对不能由晨希代战,否则先不说自己建立的威势便会付诸流水,再且晨希现在对一身功力尚不能控制自如,若不小心伤了对方,只会更加添乱。 叶明冲晨希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应付得来,你先退到一旁。”晨希嘟了嘟嘴,瞪了杨光一眼,依言往边上走去。而此时杨若姿也知劝父亲不了,心乱如麻,看到晨希走近,便拉他到身边。晨希有些恼她拍了叶明一掌,不愿与她亲近,手臂一甩,独自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杨若姿不以为异,只是神色有些复杂,仍走到晨希身旁,不离左右。其实她是有些担心晨希的安全,她打叶明一掌自己也差些摔倒,并没有看到晨希闪身到叶明身旁的一幕,就算瞧见,也不会认为一个小孩会有多大的功夫。而此时两方对战,叶明还有晨希一个包袱,若让某些人控制了这小童,那叶明的后果不言而喻。 “好,二庄主出手吧。”叶明右手伸出,做了一个请的架势。武林盟主郑岚云却没有出言阻止,事实上他也很想看清叶明的实力,他对这个少年已经有了很大的兴趣。而现在看叶明战前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势,平静的神色,竟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气度,实在令他欢喜不已。单枪匹马来英雄殿借宝便如同当年剑圣独闯凌烟阁,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霸气正是他所需要的,这样才承载得起武林的重担。只是这少年太过沉默,更像是一只千里奔波的大漠苍狼,而不像是一吼地动山摇的雄狮猛虎,这让他心下暗暗皱眉。 杨光脸色一沉,叫一声“好!”双手迭起重重掌影,如暴雨将兴,乌云翻涌,压向叶明。他因有慧行惨败的先例,心中谨慎,不敢贸然强攻,因此这招“风起云涌”不仅作为杨云掌的先手,有礼貌的意思。更是寓攻于守,虽不是狂风暴雨般的强攻,但只要叶明大意之下,乌云中顿起的闪电足以使他败北。 同样的招式,在杨光手中,比起杨若姿,那威力自不可同日而语。杨若姿背靠铜柱,瞧得心旷神怡,暗想爹爹左腿筋脉勉强续好之后,虽不能回复到以前状态,但与常人却是无异了,而且手上的功夫也是更加炉火纯青,不由心生崇敬之情。 叶明暗自点头,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杨光双掌未至,那千云蔽日般的掌力已如怒涛拍岸涌向己身。而杨光左腿有伤世人皆知,他却能扬长避短,让叶明无暇去顾及那处,实是宗师身手。 第四章 英雄殿(三) 叶明身子左右晃了晃,消去压力,以他目前功力,也实在不能与对方比快,只能睁大双眼,凝神细瞧,突地低喝一声,左手轰地一拳迸出,击中杨光右掌,那短暂的爆发力促使双方身子都是一晃。而此时叶明的右手却早已准备好自杨光左右掌之间切入,直指对方前胸! 杨光大骇,这少年竟能觑得这瞬间的空隙,长驱直入,实在是令人震撼。此刻他输赢悬于一线,身子后仰,一个铁板身法,右腿前踢阻敌,左手往地上一按,猛朝后纵去! 其实这一刻,叶明犹豫了一下,因为杨光的左腿露出了破绽,他本来可以一脚踢在对方的左腿,致使杨光身败,但那里是杨光的伤处,他竟有些狠不下心来。于是这个绝佳的机会瞬间错过了…… 杨光大喝一声,刚翻起的身形顿时如鹰隼疾扑了过来,他似乎是恼羞成怒,杨云掌顿出最凌厉无匹的一招“云飞烟灭”,便似要与叶明拼个你死我活。 “爹!”杨若姿惊叫一声,她知道这招的厉害,往日父亲便常告诫自己,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使用此招,因为这招太过凶厉,一招发出,刹那工夫既分了胜负,又分了生死…… 大殿中人都是眼光锐利之辈,先前见到杨光继慧行之后又是一照面被逼退,已不免震骇。此时见到杨光不要命的招式更是纷纷站起,此时形势太过迅疾,要想阻止也有所不及。 叶明皱起眉头,这场比斗本来就是不必要的,无论谁输谁赢于他都是弊大于利。在他原意只是要探索些静心定罩藏匿的地点,或者最好就是在郑岚云身上,那么他甚至可以进一步动作。虽然强借与偷盗无异,可是剩下的时间已无多,若再不抓紧去找剩下的有灵之物,那么自己和晨希…… 他再一次深深呼吸,杨光的夺命双掌却已近在眼前,他脚步一滑,就彷佛打了个趔趄般摔倒在地。所有人都轻呼出声,这一摔倒是不要紧,却恰把这杨云掌最凌厉的一招给化解了,化于无形…… 杨光怔在原地,他的双掌凝滞于空中,“杨云绝杀,云飞烟灭”!却为何还有这个破绽!他几乎已算准了所有的杀手,无论叶明如何变化招式,他都能歼灭敌手,至不济也能重伤对方,可是对方简单的一摔恰恰道出了这一招最致命的破绽!他已经无法再去进击,因为叶明的右脚尖正指向杨光的左腿,相距不过数寸! 杨光神色变了又变,忽地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败了,我败得心服口服!” 他说着也向郑岚云抱拳躬身,然后退到一旁,代表柳英庄已经尽力了。其余诸人神色复杂,他们实在是无法想象叶明小小年纪,却为何有此造诣?因为方才二战叶明完全不是靠内力取胜,而是凭招式! 若是凭内力打败他们这些老前辈,他们还可以理解为是这些天山雪莲、千年冰果等奇花异果的功劳。可是凭招式,那却是要达到相当高的境界才可以办得到。就算叶明打娘胎里开始练起,也无法高得这么离谱啊?这让这些前辈心里一下子生出极大的落差,一个个都很是沮丧。 叶明却殊无喜意,对于功夫不高的诸如柳星、石靖等人他尚可缓慢相斗,但对于这殿中的一流高手他却必须速战速决。凭自己的通明心境,他可以观察出这些人间高手的破绽,再凭寸劲败敌。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对自己不利,可这也引出了自己几招间就打败对方的问题,别人对自己越发莫测高深,那就越容易对自己的猜疑,一个弄不好,群起围攻,也是很有可能的。 郑岚云收敛住内心的震荡,如果慧行大师输了还可以理解是他心急气躁被叶明觑准空隙打败,那么与杨光这一战就是实实在在的,胜得干净利落,就连留手那一记也是妙到巅毫。他实在无法想出江湖上何时出了一个这么厉害的人物,他知道他该做些什么了。 “叶明,你已经有此身手,江湖上恐怕也没几个人是你敌手,你需要静心定罩是要做什么?”郑岚云平静地问道。 忽然旁边发出一个尖利的声音,正是出自常长老之口:“盟主,这人来历实在是可疑,不要功名利禄,却只想要静心定罩,莫不成是魔教的奸细,想夺我中华武林至宝?” 其余人等有的保持缄默,有的却也心生怀疑,点头附和。此时却有一人缓缓说道:“我看不大可能,我与这位少年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有一魔教探子跟踪于我,茅山派大弟子凌秋凡收拾掉那人,为我解决了烦恼。而与凌秋凡一行的正是他们二人。”一直没有说话的说书老汉摇了摇头,在他心中,还是对叶明存有一定的好感。 “桂楼主,你身居江南,或许对北方形势有所不了解,近来魔教妖孽频繁进出我大唐,其行迹甚是可疑,他接近茅山派和你,或许正是想展开他的阴谋。你难道能保证他不是魔教的奸细吗?”常长老尖声道。 这衣着朴素之人竟然是江南听雨楼的楼主!叶明不觉有些吃惊,那那名女子又是何人?他们二人乔装打扮混于酒肆却又是为何呢? 桂楼主叹了口气,默不作声。但这话实在是凭空猜测,刻薄至极。叶明尚能忍耐,晨希却是无法承受。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叶明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侮辱和污蔑他的大哥。 “你,你这人为什么老是要陷害我大哥?” “晨希,不要!”叶明大惊失色,此时的晨希,浑身上下紫光闪现,偶尔泛出点白光,却更多的是像血一样的红,那是幽冥混沌戾气发作的前兆! 叶明在被幽冥血海荼毒之后,因为有浑厚的道家仙气辅佐,不致被幽冥戾气控制。而晨希则不然,他原本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身中幽冥之毒后情况比叶明更加糟糕,要不是陈半仙大能,早已一命呜呼。因此他对于幽冥戾气的控制显得更加脆弱,若是遇上令他激愤之事,很有可能就会催发他幽冥戾气的发作。这种发作不同于那一月一次的,没有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而是身子和灵魂被戾气驾驭,作出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事来。 “你们看,这若不是修炼魔功,怎么会有这种现象?我泱泱大唐还没听过有此诡异的功夫!”常长老不知死活地再次叫道。 “啊!”一条光线闪过,一道身形随即拔地而起往后倒摔出去,半空中吐出一口鲜血。叶明冲到半途已知来不及了,大吼一声:“晨希,快醒醒!” 吐血的正是关中剑派的常长老,此时晨希戾气发泄,又被叶明当头一喝,头脑顿时清晰起来,看见眼前一幕,惊得怔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而杨若姿更是瞪圆了双眼,这比叶明给他们展现的更加震撼百倍,一名八岁稚童却能一瞬之间把武林顶级高手打伤,这是如何令人难以置信!郑岚云首先反应过来,迅速冲到常长老身旁,扶起他的身体,为他疗伤。 晨希像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低下了头,不敢正视叶明,叶明微微叹口气,知道是白天他姐姐转世的消息还没有完全让他平复过来,才会种下了这个暴走的祸害。 叶明拍了拍晨希的肩膀,轻声道:“别怕,跟我来。”说着拉着晨希朝常长老走去。 忽然一个身影掠至,挡在他们的身前,桂楼主沉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叶明对他还是心中存有感激,知道对方是不放心自己,而且自己理亏,也不恼怪他,说道:“对不起,我弟弟一时冲动,伤了这位常长老,请允许我们为他治疗。” “是伤吗?常长老已经回天无力,时候无多了!”恰如一个晴天霹雳,郑岚云低沉的一句话令所有人都是身子大震,怒火一下子填满了双眼,愤怒地看向叶明二人。 “只要他还没死,我便能救活他。”叶明满怀歉意地说道。 郑岚云奇异地看着他,心里也燃起了希望,暗忖此时死马当活马医,若错过时候,常长老可真死于非命了,“好,你过来,倘若常长老活不过今晚,那对不起,你们得接受武林刑堂的处罚!”郑岚云沉声道。 叶明拉着晨希来到常长老身旁,只见他双目禁闭,嘴角流血,胸膛处深陷一块,知是晨希出手太重使然。叶明俯下身,伸指探他鼻息,又搭上他的手腕,深皱眉头,众人的心也提到了顶点。以郑岚云的功力,岂有不知常长老的伤势?叶明真能治好他吗? 他思索片刻,从晨希手上接过如意袋,又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瓷瓶,向背后的人道:“给我一个小杯。”桂楼主环顾左右,一个箭步冲到座位前,拿起茶盏,洒掉茶水,迅速递给叶明。叶明接过,小心地往茶盏中倒了几滴酒水,这酒水正是陈半仙为他配制的寒冰酒,对于镇住伤势最有奇效。 喂了常长老这几滴救命酒水后,叶明看了晨希一眼,晨希会意,把手按在了他的背部,因为此时大家都在关注常长老伤势,对于这个细小的动作倒也没有深思。 叶明手中凝出一股紫芒,放在常长老的胸腹之间,上下缓缓推了几下,那深陷的一块竟然奇迹般地鼓起来了。众人眼前一亮,或许这神秘的少年真能救活命垂一线的常长老也说不定。 接着叶明又取出天山雪莲,摘下一片花瓣,对折几下,送入常长老口中,用功力为他服下。终于只听常长老哼地一声睁开了双眼,众人喜形于色,终于救活了! 叶明擦了把冷汗,幸好常长老不是像当日的顾玉清般是被死魔索去了人气,否则可真是难救了。 郑岚云大喜,伸手搭他脉搏,不禁咦了一声,此时的常长老伤势竟然恢复得差不多,甚至内力比以前更是浑厚了! 常长老看了诸人一眼,回醒发生的事,瞥眼间见到晨希瞪了他一眼,顿时跳了起来,速度竟然甚快。又发觉自己失态,咳嗽一声,整了整神色,对郑岚云鞠躬道:“多谢盟主救命之恩。”又对桂楼主拜道:“多谢楼主递茶盏之恩,我方才出言冒犯,这里陪不是了。” 桂楼主忙抱拳还礼,但常长老却是看也不看叶明一眼,对于这个真正的救命恩人,他尚是心存芥蒂,无法释怀。 此时郑岚云大笑道:“好,叶小兄弟果然有回春妙手,这事我们揭过。现在我们就来说说这静心定罩的事吧。”郑岚云说着信步走出,背对叶明。他缓缓走着忽地停步说道:“我方才背对你的时候,你为何不攻击我?或许你挟制我后,便能强借到这静心定罩。” 叶明惊诧地张开了口,他正等着郑岚云的回复,不料郑岚云有此一问。他不由心底有个声音暗骂道:“是啊,你为何不趁机去打郑岚云一个措手不及,既然强借,你为何不下手毒辣一点?你个白痴,大白痴!”可是心里隐隐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即使再来一次,他也不会对郑岚云下手。 郑岚云见他模样,就知他涉世不深,淡淡地一笑道:“叶小兄弟,静心定罩被我放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你若能找得到它,你便拿去。但是如果你找不到,便请参加三天后的英雄大会,让我一睹你的风采吧!” “盟主……”众人叫道。郑岚云挥了挥手,直直注视着叶明,看他如何回答。 叶明心底苦笑,难道今天真要空手而回了吗? 正在这时,突听一阵脚步迅疾声由远及近,众人心中一惊,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那脚步声到得英雄殿大门并不停下,径自跑入,来人气喘吁吁道:“禀告师父,众位师叔,外面来了一群,一群鬼!” 第五章 僵尸大军(一) 来人正是杨骏大徒弟石靖,此时见他衣服破碎,颇有些狼狈。众人大惊,石靖的本领他们是清楚的,打不过叶明是在情理之中,但对于大多数武林中人而言,却是足够应付了,为何会如此仓促,那些所谓的“鬼”又是什么? 杨骏怒道:“石靖,你胡说什么!”平时铜墙铁骨的柳英庄,今晚却接二连三地出事,令他不由大为恼火。 石靖急迫地叫道:“师父,外面真有一批鬼啊,我们用刀剑砍他们,可是刀枪不入。他们也不说话,见人就打,手脚的力量大得惊人,弟子们快支持不住了!” 一道灵光划过叶明的脑海,叶明忍不住喝道:“他们有没有咬人?” 石靖道:“这倒没有,不过他们有两对尖牙露出来,很恐怖!”此时石靖倒有些忘了他们之间的芥蒂,显然被外面的敌人吓得不轻。 难道是……叶明眼中泛出精光,他忍不住就向外走去。此时郑岚云也吩咐道:“我们快出去看看,什么敌人竟然如此大胆来此捣乱?” 走出英雄殿,就有一股嘈杂声隐约传至,但大多数都是守卫在喊,敌人的声音却压根没有,这下更加深了叶明的判断。他立刻向大门奔去,因为有晨希相助,他奔跑的速度倒是与众位人间宗师持平,令他们心中暗赞。 奔至大门,只见火把快速移动,火光下的人们跑动迅速。火光、刀光闪闪烁烁,喝声、兵器击打声此起彼伏。却不断有更多的火把、兵器、甚至是人往两旁摔去。 而从中却“跳”出一群人来,那些人双手直直伸前,面无表情,一蹦一跳,但凡兵器近身,都反向迸开,而他们双手挥摆间,那些守卫就被摔了出去。叶明瞥眼看去,正见柳星背负一口偃月刀,往跳近的“人”上身、头部、双腿重砍斜劈,却是毫无作用。而他和这些守卫被逼得后退不迭,不断有人受伤。 “僵尸!”叶明心沉沉地吐出这两个字。当日在那义庄中逃走了一个僵尸,他就知道肯定会有出事的一天,只是不知这些僵尸为何什么地方不好选,却偏偏挑选柳英庄?这绝对不会是巧合,肯定是有人在操纵这一切,可是一来僵尸为何会听任指挥,二来那幕后者怎会与武林作对,实在是令人费解。 “你认识这些‘东西’?”身旁的郑岚云闻言疑惑地问道。此时杨骏、杨光二位庄主心忧众弟子,呼啸一声,风驰奔出,双掌向僵尸身上拍去。毕竟是柳英庄的主人洛阳双杰,出手自然不凡,先前的几个僵尸被掌力击得倒退几步,但转瞬间却又跳起冲来,一点也不知疼痛,双方混战一团。 叶明皱眉道:“这些东西我称之为僵尸,是因为他们已经是死人了,却僵而不化。而且这些僵尸牙齿上有一种毒,凡是被咬过的人便会沦为同类。可是我看到现在,他们竟然没有咬人的举动,这实在是让我奇怪。” 这些武林宗师尚是头一回见此怪物,看到僵尸如此厉害,心里都不由发毛。尽管加上了二位庄主的力量,却也是无济于事,后退之势难以避免。他们心里都不禁产生了一个想法,倘若刀剑掌力都不能打伤僵尸的话,他们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吗? 一听这位少年竟然见过此物,尚且还颇有些了解,郑岚云彷佛看到了希望,问道:“叶小兄弟,你可有方法击退这些僵尸?” 叶明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倘若他还能使用那套剑法的话,可是……他不禁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郑岚云心中一阵失望,就在这时,桂楼主展开鬼魅身法,也向战团杀去:“请盟主思索对策,我来拖延时间!” 桂楼主冲出,顿时身旁的那些高手全都冲了出去,纷纷道:“请盟主筹划,我等誓死拖延。”有了这些高手的加入,声势顿时大振,而那些守卫与这些大人物联手作战,全都是精神振奋,越加神勇,僵尸一时倒也没有逼近。 突然一缕极淡极淡的箫声传来,微微冲淡了一些满场杀伐之音,缭绕在黑夜的天空里,绵绵不绝,譬如清茶花香一丝丝沁人心脾。场中正在动手的诸人手下不由随着箫声缓了一缓,但正是这一刻,那些僵尸顿时暴起发难,只听几声哀嚎接连响起,竟是显得格外凄惨。瞧眼看去,那些人断手断脚却又不得死,惨嚎声接连不断,大多数人心下发慌,竟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叶明、郑岚云眼睛都是一亮,肯定是这吹箫的人在控制着这些僵尸,若是能找到并除掉此人,那么局势必将发生变化。两人对视一眼,会心点了点头,突听龙吟之声,剑芒闪耀,郑岚云御剑而去,而晨希也暗中御剑载着叶明呼啸飞起。 柳英庄建在洛阳之郊,四周无有一户人家,只有林木环绕。倘若那吹箫之人真个要躲藏的话,倒也不易寻找。但此时箫声不停,却也可循声追去。只是那人显然也料到了会有人找他麻烦,箫声忽左忽右,忽停忽歇。忽而在东方响起,等叶明御剑过去的时候,却又在西边响起了箫声。待得叶明转向飞远,背后又响起了箫声,那人便似同他捉迷藏一般。 眼前光芒一亮,郑岚云御剑飞至。叶明看向晨希,轻声道:“怎样?”晨希传音道:“两方各有一人……”“叶小兄弟,你如何看?”郑岚云飞至近前,叫道。 “盟主,我们各管一边,我主东,你主西,对方至少是两个人。”郑岚云闻言颔首:“你与我想法不谋而合,那我们便分向行事,看看是谁先行揪出这幕后黑手!”郑岚云大笑着御剑疾驰而去,笑声中竟是不曾少了一份豪迈。 叶明待他去远,方才问道:“晨希,你方才所说可是真的?”晨希犹疑片刻,点了点头。叶明低声琢磨着道:“对方到底是何方高手,竟能控制住这批僵尸?”义庄里僵尸被他贴上乾坤符依然“复活”的场景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叶明暗暗皱眉,难道是他们吗? 剑飞林上,兜转几周,却依然寻不出对方下落,不是寻不出,而是这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即使以晨希之能,亦无法跟上对方。箫声依然继续,圆润轻柔,幽静典雅,谁能猜出这么美好的音色却是杀人之音,谁又能猜想出弹奏此曲的又是何人? 蓦然一阵细细簌簌声响起,叶明心中一动,往下看去,却刹那间睁大了眼。借着月光,那下方土地上竟破开一个个洞,洞里伸出一条条细长物事,四周连绵开去,竟似无穷无尽。那细长物事长到高处,又分开几条,重重缠绕,叶明觑得真切,正是草类的藤蔓。藤蔓延伸,开枝散叶,尔后又生出尖长细刺,星点蓓蕾,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 “醉仙花!”叶明失声叫道,醉仙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那不是醉花仙保管的吗?难道对手竟是神界的醉花仙?片刻功夫,硕大的杏红花朵,清香扑鼻,都如那日一模一样。 不好,郑岚云和一干人等只是凡人,倘若他们也闻得花香,那不是任由僵尸宰割了吗?叶明喝道:“晨希,快,我们回去!”晨希嗯地一声,知了剑霎时掉转,就欲急冲回去。 正在这时,暗中喝得一声:“哪里走!” 醉仙花藤蔓宛如毒蛇出动,纷纷呼啸着卷向二人。那尖刺在月光掩映下,偶尔闪出光芒,尤其显得诡异。此时叶明身上没了家伙,无能为力。而看那些藤蔓卷来的速度,条条都是劲力充足,兼且密不透风,形势极其危殆。 正在这时,一声清叱,晨希跃将上来,双手紫点涌现,在身前汇出一把大刀形状,左右劈砍,两丈方圆藤蔓近得,便被晨希一把斩断,知了剑杀开一条血路,如闪电般冲天而起。 “苍……狼……箭!”低沉的声音如从地狱升起,转而汇成万千鬼骑奔踏之声。那无数条醉仙花藤蔓纷纷弯成弓状,尖刺朝上,对准二人,微微颤栗着,就要忍不住压力脱离藤蔓,把二人射成个筛子。 叶明见状大吼道:“卸!”晨希闻言知意,顿时紫色大刀又散了开去,成点点萤火之光,围着二人缭绕不休,那萤火光越来越多,逐渐在二人身周汇成一圈紫幕,如光球般把二人围在中心。紫色光球不住旋转,更是在空中急速移动。此时突地一大阵“哧哧”声凭空响起,不住逼近。叶明凝神看去,那尖刺也不知有多少,黑光点点,声势骇人。 此时一双小手握紧了他,叶明低头看去,只见晨希紧张地看着下方,脸侧都是汗水,他心里不由有些疼痛,这么大的压力却要由晨希独自承担,他才是个孩子啊。尽管他心里也知道,如果晨希修为不够,旋转的光球不能尽卸尖刺的话,那他们后果也就难以预料了。 第五章 僵尸大军(二) 无数尖刺转瞬既至,光球霎时大亮,一阵源源不绝的冲力一下子轰动了光球,也轰动了他们的心…… 叶明猛然睁开双眼,迎面只见郑岚云大笑着道:“你与我想法不谋而合,那我们便分向行事,看看是谁先行揪出这幕后黑手!”说着他御剑朝东飞去,片刻就远了。 叶明心中大惊,他明明记得方才还在跟隐在暗中的人通过醉仙花相斗,可为何却又回到了原点。突听晨希叫道:“大哥,我们怎么了?”晨希的脸上竟出现了惊慌神情,对于这种无法理解的事本能地生出了惶恐。 叶明用手拧了下手臂,疼,那就是说现在不是梦,难道方才着了敌人的道吗?就在这时,箫声又响了…… “大哥,我们怎么办?”晨希不知所措地问道。 “追!”叶明咬了咬牙,如果不揪出这幕后的人,那么那些柳英庄的人很有可能会遭到毒手,如果被僵尸咬到的话,后果就难料了。 突然一个声音便似划破了沉寂的黑夜,带来某种神秘的力量:“泗水秋红,引魂花开,红尘无业,魔通彼岸。魔门——开!” 魔灵!难道竟是死魔吗?叶明脑中急速地思考着,死魔就是梦魔,如果方才那个梦境是死魔催生的话,那一切就合理了。想到这,他大喝道:“死魔,不用藏藏躲躲,出来见面吧!” “嘿嘿……”一片阴沉的笑声响起,霎时四面八方不知冲出多少黑影,手执利刃,一发冲来。 “这笑声……不是死魔!”叶明心中惊异,但此时性命攸关,却也想不得太多,忙指挥晨希应付。所幸这些魔灵个体力量不强,但是数量实在太多,斗久了也确实耗费真气。两人御剑东逃西窜,避不过的直接斩杀。 斗得久了,那隐在暗中的人貌似也不耐烦了,喝一声:“血灵大阵!”顿时一个血红“灭”字凭空生出,浮在叶明的头顶几丈开外。那灭字洒下一片血红光芒,但凡被照到的魔灵霎时由黑转红,四周顿成血海! “这,这不是死魔的招术吗?为什么这人也会?”叶明惊疑不定,倘若这人有死魔的造诣,自己二人绝非敌手,他低喝一声:“晨希,快逃!”此时逃为上策,硬对绝非好事。只有避得敌人锋芒,才有机会寻出对手的软肋。 晨希赶紧凝集全身真气,紫光闪现,只听一声急遽的破空声,知了剑从一众血灵里冲了出去。蓦地一种尖锐之声直冲耳膜,叶明此时功力被限,忍不住双手捂住耳朵,依然被震得发疼。他尚未适应过来,眼前一个几丈高的血红灭字当头砸来,风声呜呜呼啸,其势凌厉无匹! 晨希大叫一声,驾驭知了剑匆忙避过,风力影响,剑身不住晃荡。就这顿了一会,背后血灵已然杀至,血灵速度、力量与魔灵都有天壤之别,一时给叶明二人带来巨大压力! 叶明忙喝道:“左方切入,前行!”晨希依言御剑,那杀来的血灵竟被甩在了后面。叶明虽然无法杀退这些血灵,但是他眼力尚在,知道如何进退,以他之能再加上晨希的修为,竟然几番逃过了血灵的追杀。 那暗中的人再次大喝道:“合!”周围的血灵忽地消失了,然后在叶明前方逐渐现出一个身形,一个八丈高的巨大身形!那巨人手执血剑,遥指二人,忽地朝二人怒斩而下! “快躲!”叶明大喝道,此时生死悬于一线,能不能避开就意味着能不能逃过死亡之吻。但晨希身周紫芒仿若蛇身挣扎一番后,却是再无动静,晨希顿时苍白了脸,因为这刹那间他竟然冲不破空气的包围! 看着这一切,叶明也明白了。他愤然朝巨人看去,难道我这一生竟然就此完了?滔天血仇,晨希所中之毒,他还没有去报去解,难道就这样死了吗?他不甘心,血剑如天塌般劈下来,他带着满心悲愤、冤屈,仰天怒吼! “吼!” 叶明倏地睁开眼来,似乎还有些接受不了眼前的光线,眼睛眨了眨。突然边上听到一个声音:“你与我想法不谋而合,那我们便分向行事,看看是谁先行揪出这幕后黑手!” 听到这个声音,叶明身子大震,难道…… 他猛然看去,只见郑岚云大笑着就要御剑飞离。 “你给我停住!”叶明大吼道。 郑岚云一怔,飞剑停立半空,奇怪地回头看着他。叶明再次捏了下自己的手臂,疼的,还是疼的!他惊疑不定,到底怎么了?此时晨希满脸哭丧,声音都微微带了些哭音:“大哥,我们是不是见鬼了?” 叶明沉下了脸,能有什么鬼可以如此捉弄他们?他对着郑岚云冷冷说道:“你是谁?” 郑岚云皱起了眉头:“叶小兄弟,此时事态紧急,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若不抓住那名幕后者,那柳英庄的人就危险了!” 他转身欲向西面飞去,剑芒一亮,叶明堵在了他的前头。“你到底是谁?”叶明冷冷地再次说道。 郑岚云也随即沉下了脸:“叶明,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我看错你了,你竟是这群所谓的僵尸控制者的同党吗?”说着目光中警惕之色大起,全身劲气弥漫,若是一语不合,恐怕就此大打出手。 叶明不觉疑惑,难道不是他吗?可是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正当他与郑岚云面对面之时,箫声忽起…… 难道是这箫声?叶明一惊,循声望去,那箫声游离不定,瞬间转移,却始终找不到吹箫之人。蓦地漫空中一个声音幽幽响起,似是来自九天,抑或地狱,“幽……冥……血……海!” “轰!”叶明便似给霹雳击中,怔在了当场,蓦然胸中燃起一股熊熊怒火,他握紧拳头,目眦欲裂,冲天大吼道:“你给我滚下来!” 天空没有任何话语回复他,回复他的是一道道水流的声音。一股股水流从四方相继涌来,遮盖住星月之光,血色凝聚在一起,一片死黑。下方树叶纷纷掉下,枝干纷纷枯萎,栖居的动物叫得一声,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一片死亡的气息完全占据了这块领域。 那血流瞬间便聚成漫天一片,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压力接连掉下几滴血雨来。死寂的空气,死寂的四周,死寂的世界,这便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吗? “轰!”血海狂涛怒冲而下,直欲荡尽这浑浊九州! 叶明停在剑上,脸上竟是那么平静,就彷佛四周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似的,只是不知何时两行泪水悄然落下…… “吼!”一声凄厉的尖啸宛如雷电般重重地砸在叶明的心上,他蓦然睁开双眼,看向四周,此时他和晨希竟然躺在地上,知了剑摔在一旁,而郑岚云则是不知所踪。 “臭丫头,坏我好事!”一个低沉的男声狞声道。 “哼,邪门歪道,荼毒人心!”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却又带着一种难言的柔美。 “是琬琬姐姐。”刚醒的晨希听到声音兴奋地叫道。此时那两个声音已渐渐远去,而一连窜的激烈闷响也越来越远,显然秦琬琬同那名暗算他们的“人”已经交上了手,而且快速地离开了此地。 “晨希,快。”叶明叫得一声,晨希使动真气,二人登时踏上知了剑,御剑飞起。秦琬琬和那人此时已不知去向,就算想追,也是无从追起。 叶明暗叹一口气,今天幸亏秦琬琬相助,否则真是凶多吉少。那人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制造的幻境竟是真假难辨,亦真亦幻。如此高明的手段,他尚是头一回见识。只是对方显然是死魔、厉炎那类级别的高手,却为何会来趟人间武林这趟浑水? 他思索不透,忽听一阵刀剑相击声隐约自东面传来,他心中暗道:“糟糕,我们在这也不知多久,郑盟主可应付得了那人吗?” “晨希,我们快去帮郑盟主。”叶明不觉有些焦急。此时东方已有些淡白,再有半个时辰,天也就亮了。两旁树木快速移动,那刀光剑芒从树木中透出来,竟是不分轩轾。 到得近处,只见一黑衣蒙面人与郑岚云缠战不休,所用武功倒是很高明,与郑岚云打个不分高下。但是这人显然只是个人界高手,又怎会与方才那魔头纠缠在一处,控制这批僵尸?叶明心下不安,总觉得必有什么阴谋,但是一时间也猜不出来,待得晨希停落飞剑,他走到一旁,为郑岚云押阵。 郑岚云见叶明来援,心下大喜,叶明能来此处,那就说明另一个敌手已经被他收拾了,方才闷响声大作,他还在猜测结果。此时见得本人,振奋精神,要收拾下这人,在后生面前可不能丢了面子。 相反地那黑衣蒙面人见到叶明二人,剑法顿时乱了章法,眼神极其慌乱,想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他竟然能平安到此。而且此时敌众我寡,越发使他不敢恋战。他低喝一声,一把大刀登时霍霍生响,刀光刀气喷涌,把郑岚云逼退几步。他趁机左手拿出塞在腰间的玉箫,大刀塞入刀鞘,吹奏起来。 郑岚云见他如此,知他必有厉害招术,忙揉身而上,剑气纵横,落叶在剑锋前化作碎屑,糅合剑气成噬人的暗器。 忽遇阻力,前方空气似是凝成了一团气墙,郑岚云心中一惊,“气罡!”他凝聚内力,正待一举突破,突地哧哧声响,耳边叶明喝道:“小心!”他无暇去看清事物,忙踏步旋身,仓促中,只觉衣服被某物撕破了道口子,他站定身子后,只见右边二丈开外竟有数条小蛇。 第五章 僵尸大军(三) 那蛇通体白色,眼睛暗红,蛇信却是黑的,爬行时竟然极为灵活。郑岚云心中惊异,这到底是什么蛇,怎会如此厉害? 叶明大惊失色:“虬褫!晨希,你去帮郑盟主,我来对付这人!”时间紧迫,他与那黑衣蒙面人尚有段距离,忙握住知了剑,向对方掷去! 郑岚云握紧宝剑,正要挥洒剑气,斩断白蛇,不料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发觉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而那三条小白蛇却利落地游了过来! 郑岚云大惊失色,此时体内真气竟然不能随意念运行,使出剑气,但白蛇却是极为敏捷,他这不是任蛇宰割了吗? 就在这一刻,身前灰影一闪,正是晨希。那三条白蛇似是嗅到了极端危险的气味,竟不约而同往后退去。幽冥戾气,岂是易与?晨希清喝一声,那三条白蛇立时齐齐钻入了土里,消失了踪影。而郑岚云则无力地拄着剑大口呼吸…… 叶明一剑掷去,那剑身带着诡异的颤抖,轻微的嗡鸣,黑衣人尚未发觉异样,反手拔刀朝剑身砍去。大刀触及剑身,黑衣人顿时身子大震,只因就在这一刻,那剑身的颤抖瞬时传递了过来,大刀不受控制地打颤,接着右手也开始莫名发抖,差些把持不住,大刀脱手而出。也就这他运真气化解的这一刻,那断裂的碎剑已是扑面而至。他大惊之下,疾身侧退,大刀往空中甩出,人一跃而上,瞥眼间白蛇也是无功败退,怒喝道:“我还会回来的!”转瞬功夫已是御刀去得远了。 “大哥,我们追吗?”晨希看着那身黑衣,心中就有一股恼怒。叶明摇了摇头:“该来的还会再来,现在那些僵尸才是最重要的。郑盟主,你还好吗?” 郑岚云摆了摆手,叹了一声道:“看来武林将会有一场劫数了……如今吹箫之人已被逼退,我们快回去看看那边战况如何?” 叶明看了一眼碎剑,心中暗暗苦笑,晨希走了过来,嘟囔道:“这都第七把知了剑了,大哥,你下次买一把好点的剑嘛。” 叶明心中一突,忙嘴上答应道:“一定,一定。”心下却是叫苦,这把被斩碎的知了剑虽是当时在打铁店里随意买来的,却也花了他一两银子,当时就心疼不已。他是从苦日子里过出来的,知道银两的重要,虽然自己这个视钱财如粪土吧,但还是不能随意乱花银子的。 大唐初期,武风繁荣,刀剑都是江湖人急需的随身携带之物。好点的剑起码也要个几十两,那种吹毛断发的宝剑没有个几千几万两肯定是买不来的。别说他没有这么多钱,就算有,也舍不得啊。况且这种人界的宝剑遇上真正的高手还不是一样一触就断,何必浪费这种冤枉钱呢? 叶明正自筹划再买把一两银子的知了剑,郑岚云笑着说道:“自来宝剑赠英雄,我这把‘横天’陪我已经有几十年了,如若叶小兄弟不弃,尽管拿去。但现在我们还是赶紧回去,不知他们能否抵挡得住?” 叶明受宠若惊,正待婉拒,郑岚云已使动剑诀,横天浮在空中,知时间确实紧迫,赶忙带着晨希跳上横天,朝柳英庄方向飞去。 飞得近了,惨嚎声依然惊心动魄,但三人仔细看去,那些僵尸却是少了大半,十几个守卫围在远处,手执兵刃,而中央几大宗师与僵尸缠斗,却只能阻住僵尸不过分逼近,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消灭对方。 “奇怪,怎么少了?”郑岚云低声说了一句。 “这是因为这些僵尸阴气甚重,只有在晚上才是他们活动的最佳时间。现在他们失去了箫声的控制,就有一种本能驱策他们回到阴暗之处,毕竟天快亮了。”叶明望着东方那抹淡白缓缓说道。 “叶小兄弟,那就是说只要我们都退到别处,这些僵尸就能自行回去吗?但倘若他们明晚又来攻击,我们又如何应付?”郑岚云似乎把叶明当做了救命稻草,一个劲地询问。 “盟主,我们先击退僵尸,一切还是等天明再说。” 郑岚云点了点头,他跳下横天,冲着众人大喝道:“都退到一边去,不要与僵尸缠战!”桂楼主、常长老等人闻言虽有些疑惑,但也正巴不得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立时飞身后退。 那些僵尸没了对手,四处转悠,忽然头向前伸,鼻子作个嗅了嗅的动作。叶明看得一怔,忽然醒悟,这些僵尸如果不是像秦琬琬一样恢复灵识的话,或许是靠辨别阴阳气息来感觉人类的存在。想到此,他大叫道:“你们快屏住呼吸!”人的呼吸正是阳气的收发之处,也正因此,屏住呼吸也就断了大量阳气流动的地方。虽然人身毛孔也能做微弱的呼吸,但那与植物无异,僵尸应当分辨不出。 众人闻言纷纷照做,他们可不想被这些僵尸给盯上了。至于那些断手断脚、受伤严重却不得死的弟兄,也立马被边上的守卫捂住了口鼻。四周顿时静悄悄一片,只有风吹叶声,还有僵尸跳动的声响。 “晨希,帮我。”叶明手执横天宝剑,冷静地看着往他跳来的僵尸,如果他们真是那个逃跑僵尸所咬伤沦为同类的,他们应该也会有那一招的记忆。 晨希点了点头,他与大哥有着一份很深的默契,虽然两人言语不多,但他总能猜到大哥的想法。晨希拉着叶明的左手,体内幽冥混沌之气和他所修炼的一些道家仙气缓缓输送过去。这些真气不会与叶明那些混乱的真气相冲突,因为陈半仙专门为他量身打造了一条运行路线,专门是在危险之时唬人用的。 叶明握紧横天,远处的郑岚云和其他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不知他想做什么。叶明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横天斜指,慢慢地有一丝柔和的白光缭绕在剑上,越来越多,风也似停了,叶子也不飘了。众人的心里都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那彷佛是在仰望一位仙人一般,自己顿时给比了下去,却又生不出任何嫉妒,剩下的只有谦卑和敬畏。 那些僵尸登时停住了身子,僵硬的脸孔竟然开始扭曲了,那种奇怪的表情简直不知如何形容。他们齐齐怪叫一声,往相反方向疾速跳跃开去,那速度就如飞奔一般,只一息功夫瞬时都消失在林深处。 叶明长呼一口气,总算吓走这些怪物了。他收回横天,剑上白芒随之消失,慢慢把真气反输回晨希体内。众守卫见他剑招未发,便吓走僵尸,如奉神明。石靖、柳星只能心中长叹,明白了那难以跨越的差距后,他们已学着接受现实了。 僵尸一退,那痛哭声再次响了起来。杨骏身为柳英庄主人,此时有条不紊地指挥未受伤者拿布和金疮药为众人简单调理,又吩咐石靖快去城里请最好的大夫过来。 此时事情解决得差不多,叶明执剑上前,要把横天交还给郑岚云。郑岚云脸色一变,喝道:“叶小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我……”叶明被他严厉的语气一堵,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此时郑岚云把横天推向叶明,注视着叶明道:“叶明,我这把剑既然已经送给你了,那便是你的剑,以后要好生对待这把剑,方才不负横天之名!” 身旁众人闻言大惊,这剑可是郑岚云最为喜爱的宝剑,今天却毫不怜惜地送给了这名少年,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玄机?常长老眉头深皱,已在思索接下来的对策了。 叶明心下着实感激,怪不得方龙竹会与此人称兄弟道,此番看来,确实值得结交,正不知是否应该把自己与方龙竹有段交情道出。蓦地只听那看守伤者的弟子叫道:“师父,他们伤口发黑了!” 众人闻言大惊,赶忙上前查看,只见伤者伤口上鲜血果然慢慢变黑,那黑色如一条条黑线般向四周扩展,逐渐地蔓延至全身。 杨骏顿足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叶明沉吟道:“众位不必担心,请杨庄主派人先抬一缸水来。”因有前番叶明医好垂死的常长老,众高手心中都是深信他或有治疗妙方。杨光更是不敢迟疑,赶忙叫弟子抬出一缸水来。 “还好,他们只是中了僵尸手爪之毒,尚可拖延时间,倘若中的是尖牙剧毒,那我也无能为力了。”叶明暗暗想道。他又拿出寒冰酒,向水缸中滴了二十来滴。又从天山雪莲里摘下一片,放入水中。那雪莲在水缸里如融化了一般缓缓消失,这样又过了一会。叶明说道:“请庄主派人给每位伤者舀上一碗此水,能有延缓毒素之效。我再去请茅山派大弟子凌秋凡过来,他是此道行家,自有正论。” 杨光抱拳说道:“今晚真是有劳少侠相助,才能使我们躲过此劫。请少侠道出你落脚之处,我会派人去请凌少侠,并且把你们的行李一并拿来。” 叶明淡淡一笑:“这就不必了,我们尚有些私事要处理,但我们会尽快赶来,这就告辞。” 说着向郑岚云、桂楼主抱拳拜别,二人御剑飞去。后方灯火逐渐黯淡,前方也渐渐出现了房屋,蓦地一声嘹亮的鸡鸣,象征着黎明即将到来。 叶明忽道:“晨希,你说我与石靖三人在门外相斗时,那杨光一直旁观,却没有出来援助吗?” 晨希点头道:“是啊,我还奇怪呢,那时大哥占尽优势,他的弟子和女儿随时都会受伤,他怎么不出来呢?” 叶明皱起眉头,陷入了深思之中。此时一道曙光从东方天际吐出,天就要亮了…… 第六章 故人(一) 两人轻声回到自己的房间,此时天已快明,叶明便出门打了点水,以作洗漱之用。再回到房间,丢给晨希一条汗巾,把装满了水的木盆放在桌上,笑道:“快把脸洗干净了,这么脏,弄得我们晚上去做过贼一样。” 晨希仔细瞧了瞧叶明的脸,嘻嘻笑道:“大哥,你不也一样这么脏吗?而且我们不去做小偷,却是去做强盗。我还记得某人呢,说自己与谁有约,可是他们都不承认呢。” 叶明大窘,笑骂道:“小鬼头,又耍嘴皮子了是吗?看大哥怎么收拾你。”拿起拧湿的汗巾,拉过晨希,对着他脸上就是一阵重抹…… 洗漱过后,晨希忽道:“大哥,我总觉得凌大哥像一个人。”叶明心中一怔,对,就是这个感觉。他当日见到凌秋凡的时候,也有过一个念头,总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却又说不上来。晨希续道:“他跟风影大哥真像呢,不论是言行举止还是相貌,都挺像的。” 风影?叶明低头沉吟,说起来这个凌秋凡与风影虽然脸形轮廓还是有些差异,但他们那种神情倒真有几分相像,尤其是他们的性格,简直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叶明不由笑了笑,看来这世间豪士,都有共通之性。 此时隔壁房门吱地一声响,接着脚步声响起,在房外顿住,咚咚几声敲门,“叶兄可是起床了吗?”正是凌秋凡听得动静,过来探询。 叶明忙走过去开门,笑道:“凌兄起得早,正要请你帮忙一件事。” 凌秋凡一奇,笑道:“叶兄有事但说无妨,只要我可以做的自当全力以赴。” 叶明遂将昨晚之事简要地和凌秋凡说了一遍:自己和晨希上庄借宝,被盟主婉拒,然后僵尸杀至,十几人受伤中毒。 当叶明说到自己闯英雄殿,凌秋凡是满脸惊异,但并没打断叶明,静静地听了下去。但当听到僵尸这时,却不断出言询问僵尸外貌举止特点,低头沉思。 半晌凌秋凡说道:“这些僵尸迥异于我所遇之妖鬼,如何消灭他们我却还要好好思量。听及叶兄所言,那些守卫毒性暂时不深,我要尽快赶过去查看一下,及早治愈。否则若也沦为僵尸一流,为祸人间,非我所愿。” 叶明颔首,自己果然没看错这个凌秋凡,看他样子,虽无十足把握,却也有办法或能救了那些守卫,也没白费那一片雪莲和二十来滴寒冰酒。 但凌秋凡忽然皱眉道:“只是……我昨晚答应了那女鬼,今天寻回她骨灰,为她超度……” 叶明道:“这点凌兄尽管放心,只要把埋骨之处告知我们,我和晨希便可以代劳,我们会尽快送到柳英庄,决不致误了时辰。” 凌秋凡抱拳道:“那就有劳叶兄了。嗯,叶兄急于得到静心定罩,可是有何隐情吗?其实不瞒叶兄,我是修道之人,昨夜我启动金罡阵和五色幡之时,发觉隐约有两股戾气影响,当时我没有细思。事后想起叶兄木剑斩断鬼王一臂,又得女鬼告知我晨希救了她,我才恍然二位果是异人,游戏风尘,深藏不露。请叶兄原宥,我并非想揭露你们的底细。只是如果叶兄有何难处的话,请告知在下,我虽没有通天彻地之能,却也愿为朋友赴汤蹈火。” 叶明愣住,不料这个凌秋凡不单是神似风影,而且就跟风影一样聪明。他心下五味陈杂,又是感激又是矛盾,良久叹道:“多谢凌兄体谅,实是我们有难言之隐,不好提及。” 凌秋凡哈哈一笑道:“无妨,听叶兄此话,已是坦白之言,秋凡不会深究。外间小二已备得早点,我此来也是请叶兄共进早餐的。” 叶明心中惭愧,忽地醒起一事,道:“凌兄还请稍待。”说着他走回房内,从包袱中掏出一张符箓,“这张符是一位隐世高人交予在下的,请凌兄仔细看一下。” 凌秋凡不觉疑惑,对于符咒,他是大行家,一眼便能瞧得真伪,此时瞥得一眼这纸上的笔画,不由微露哂笑之色,因为这张符与他以前所画完全两样。叶明见他神色,怕他轻侮,忙道:“这符名唤‘乾坤’,本来是能够镇住僵尸的,但是昨晚那些僵尸都被人注入了一种未知的气息,对他们已经无法发挥作用。凌兄还请再仔细观摩,或许对于击败僵尸能有作用?” 凌秋凡听他语气慎重,倒也收了轻视之心,重新打量这张乾坤符,看了片刻,突然身子一震,看向叶明颤着声道:“这,这……”他勉强稳定呼吸,“请叶兄将这张符咒再借我细看一下。这张乾坤符博大精深,实在不是我一时半会能够领悟。” 叶明奇怪,一张简简单单的符也有博大精深一说吗?在这方面,他是门外汉,只能点头道:“凌兄拿去便是。” 凌秋凡闻言便拿着符往自己房间走去,颇有些失魂落魄又是兴奋难抑的样子,看得叶明不由失笑,看来这世间但凡一人专研某项东西,进得深了,却也更加沉迷进去了。 忽地他心中醒起,我们不是一起去吃早点吗,怎么凌秋凡一个人跑了?还有他还没告诉我女鬼的骨灰埋在何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向隔壁房间走去…… 一个晴朗的早上,清风微拂,浑身惬意,叶明与晨希向洛阳西郊走去。那白衣女鬼家世贫苦,又有一双贪财的父母。本来她操持家务,家中虽然清贫些,却也活得并不难过。只是像所有故事中那样,当一个有钱的纨绔子弟看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那么这位姑娘的噩运也就来了。 白衣女鬼的骨灰坛被黑鬼王移到了一堆乱葬岗中,而辨别的标志是其中一座石姓墓碑右侧三尺下。两人花了半个时辰功夫,才找到了骨灰坛,思量着应该就是女鬼的骨灰,便用褐布把坛子包裹起来,装进了如意袋。 途中,见到一个小孩坐在石块上,衣服脏乱,满脸污秽。叶明不觉心下怜悯,想起了那白衣女鬼的弟弟也在晨希这个年纪。从怀中取出几两银子,走到那小孩前,微笑道:“小弟弟,这钱你拿回家,补贴家用吧。” 小孩猛然抬起头来,那眼神竟使得叶明惊愕地退开一步。因为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恨意,满目切齿的恨意。 “啪!”小孩一把甩开叶明递来的银子,冷冷喝道:“你有钱了不起吗?以后我长大了,要杀光那些有钱又自以为是的混蛋!”小孩说着撒腿跑开了,那破碎的衣裤在风中飘扬…… 叶明心情沉重,缓缓走着。晨希轻声说道:“大哥,你别多想了,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这样的。你不是,我也不是。” 叶明勉强一笑,心中想的却是那样的孩子会怎么样成长呢? 此时忽听晨希叫道:“大哥,你看,那不是琬琬姐姐吗?”叶明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秦琬琬独自一人低头走着,周遭青绿掩映,竟是极为婉约柔美。 凌晨前秦琬琬与那神秘的敌人失踪后,叶明一直心下惴惴,现在看到她的身影,方才放下心来,如果秦琬琬为了帮他反而受伤的话,那他可真是良心难安了。 正待上前搭话,忽然看到一伙人上去截住了秦琬琬的路,叶明看得清楚,那领头的不正是以前在长安遇到过的什么“风雨剑”常有卿吗?正待与晨希上前,突地背后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叫道:“你们给我站住!” 叶明一惊回头,登时心下叫苦起来,那小女孩不是别人,正是转世香莲潘芷文的姐姐潘雪怡,和她在一起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但这少女手执宝剑,一眼便能瞧出是武林中人。可是为何这女的眉角眼梢看来那么熟悉呢? “秦姐姐,就是这俩人!昨天下午跑到我们府中,想要行刺我娘!”潘雪怡向这位少女说道。这姓秦的少女正是华山“小情剑”秦佳怡,是潘芷文母亲的师妹,因为府中闹刺客一事,被师姐请来相助,而她此时正欲往柳英庄把事情禀报师父,因为潘雪怡也到了学武的年龄,便带她同往,若能得师父教益,那是裨益多多了。 秦佳怡冷眼打量叶明和晨希二人,难道昨日把太守府搞的沸沸扬扬的却是这两人吗?虽然这小童长得乖巧伶俐,挺讨人喜欢的,可是毕竟还小。而这少年其貌不扬,浑身也完全没有任何高手的风范,难道真会是他们吗? “姐姐,我们没有想行刺你娘,我们只是……”晨希听了女孩的话,忙双手连摆道。 叶明大惊,忙一手捂住晨希的嘴,叫苦连天,这不是供认不讳了吗?倘若真被对方认定自己二人是刺客的话,那可是真冤,而且以后必定麻烦得紧。想到此,他说道:“小姑娘想必是认错人了,在下还有事,就此别过。”忙拉着晨希转身走去。 秦佳怡起初还有些犹疑,此时见这年轻人行事诡异,躲躲闪闪,反而觉得他们可疑,展开轻功,带着小女孩掠至二人身前,喝道:“不把事情说清楚,就别想离开!” 第六章 故人(二) 秦琬琬漫无目的地走着,来到洛阳也有好几天了,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故地重游,历尽两百载,满目沧桑。那本来的家呀,也已经重起高楼,换了主人。剪不断的愁绪、理不完的纷乱,恰如春水幽幽。或许是她总不能放下,几经努力,总算查得亲人后代的一些眉目。只是知道了,反而却步了,如游子的心,期望却又彷徨。 昨天他来了,一下子打乱了她的轨迹。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啊,为什么每次都会伴随着这么危险的事?明明一身功力几乎化为乌有,却还围剿黑鬼王,闯柳英庄,甚至被那神秘的敌人攻击。她暗暗摇头,想到若不是自己欲变回人类一事尚要着落在他身上,自己也懒得管他。 秦琬琬掠了掠秀发,目光所及不由一怔,那远处的二人不正是叶明和晨希吗?她无奈地笑了笑,自己随意走动,竟也能遇到他们,这世界可真小啊。 忽然她神情一凝,只见一群人赶过来堵在了前头,她螓首微抬,记得其中一人曾被风影戏弄过,却忘了名字。她不想生事,便想移步从旁走过。不料那人却张开双手又拦住了她。 秦琬琬蛾眉轻蹙,看向这人,只见他目光贪婪地看着自己,喉结滚动,竟是发出了吞口水的声音,秦琬琬心下不由又添了分厌恶。 常有卿拦住后,忙抱拳说道:“这位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我是关中剑派‘风雨剑’常有卿,那日自睹小姐天仙容颜,每日念起,食不知味,寝亦难安。今日有幸再见,实是有卿之福。”他名字起得优雅,长相优雅,说话更是优雅,无奈秦琬琬仍是冷冰冰的,不见喜怒。 常有卿可不气馁,又道:“今日风和日煦,可否请小姐去张记茶楼品茗?一边可观江水东流,一边我们亦可谈论江湖趣闻,要是小姐不喜,琴棋书画,在下亦有所涉猎。” 秦琬琬忽然道:“我是不是很美?” 常有卿一怔,赶紧道:“那是自然,小姐之美,倾国倾城。只要是凡夫俗子,都愿为小姐一笑烽火戏诸侯。”说完他感觉自己用词用得很好,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倾国倾城么?秦琬琬心中一痛,看向常有卿的师兄弟,只见他们都痴痴地看着自己,有的甚至流出了口水。她自嘲地一笑,回头看了眼那洛阳的方向。 “限时三日,我要你交出秦家小姐,倘若不然,我挥军攻城,要让这洛阳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洛阳守军听令,尔等身负一城百姓安危,战端一开,定要死战到底!临阵脱逃者,斩!不顾军令者,斩!听清楚没有!” 花开花落二十日的洛阳,黑夜如妖魔般笼罩,蓦然“嗖”地一声,火箭破空,直直射入了洛阳街道的石板上,一切拉开了序幕…… 叶明无奈地说道:“姑娘,我们只是两个平凡的人,你要我们说什么呢?” 秦佳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对小女孩潘雪怡道:“小怡,你再仔细看看,是他们两人吗?” “就是他们!”潘雪怡几乎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我还记得他,就这个小孩,还说会再回来找我们麻烦。” “没有,我没这么说!”晨希急忙解释道。“那你怎么说的?”秦佳怡紧跟一句。“我就说‘姐姐,我们走了,以后还会经常来看你’。” 一切安静了下来。 “你还要如何狡辩?”秦佳怡冷冷地看着叶明,握宝剑的手紧了紧,那意思自然是认定了他便是刺客。晨希尚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平时机灵聪明的他在这件事上却始终看不透。 叶明此时脸色也平淡了,他思索一会,说道:“姑娘,这件事并不是你所能理解的。我们至始至终对潘夫人都没有恶意,今后也不会无故打扰你们。我言尽于此,姑娘若没事了,便让我们走吧。” “哼!”秦佳怡突然抽出小半截剑来,在阳光反射下挺刺眼。听师姐说,这二人在重重严防之下,来去自如,是顶尖的高手。但是她也是华山最厉害的年轻高手,听师姐描述二人年龄时,便觉有些不服气。但也不敢起轻视之心,警惕地说道:“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太守府作个交代,否则我是不会让你二人就此轻易离去的。” 叶明皱了皱眉,怎么她如此执拗?自己就算跟她说什么转世投胎的她能信吗?这时,他目光定格在了秦佳怡的剑上:“姑娘,你是用剑的。那我们就来打一个赌吧,你用你最擅长的剑法向我攻击,如果百招之内你的剑碰不到我,那么你就让我们走,如何?” 秦佳怡大恼,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名声在外,你怎么就敢如此轻蔑于我?但转念一想,这岂不是一个天大的便宜吗?倘若就此胜了他,也可省去诸多麻烦,当下忍住怒气,冷道:“好,你准备接招吧。” “小姐,你可还好吗?”常有卿瞄了眼秦琬琬侧过头后露出来的雪白颈项,吞了口口水,但语气不改,神情也立时恢复平常,可见他浸淫此道之深。 秦琬琬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回过头来,如常般冷艳绝伦,只是那眼里却多了一层蒙蒙的雾气:“你们可以走了,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伤人。” 常有卿登时怔住,他尚清楚记得去年那日有一年纪与自己相仿之人轻易便控制住了自己,那是个可怕的梦魇,那人简直就不是人,如果是人,怎么可能如此邪门?于是,他得出一条结论,风影必是魔教中人。眼前这位少女如此说话,难道她也会那么邪门的招术吗? 但是就算她再怎么厉害,毕竟只是名女子,而自己却是要参加武林大会、志在夺魁的年轻一代高手,难道还比不上她吗?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此绝代佳人错过了,那就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下一面,那他可真要抱憾终生了。 毕竟色授魂与,他很有礼貌地道:“小姐心情不好,在下愿陪小姐散心,我对洛阳很熟悉,知晓各处名胜古迹,不知小姐可肯否赏脸?” 蓦然这时传来一阵大笑声:“你迟了,这位小姐已与在下有约,你们都散开吧!”来人笑声豪迈,气度不凡,秦琬琬讶然看去,不禁吃惊道:“是你。” “不是我还有谁?”来人露出了苦笑,看他身形瘦长,背负一把大剑,不是方龙竹又是谁? 常有卿见这人突然冒出,听二人对话,更似是认识的,心下生妒,沉声道:“在下正在邀请小姐一同游玩洛阳风景,以排遣小姐心中愁绪。阁下若是恰巧路过的话,那就请便。若是来找茬的,那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到这,喝得一声,顿时身边七八个师弟蜂拥而出,对方龙竹怒目而视,手握剑柄,若一言不合,想必就得大打出手。 方龙竹眯起眼睛,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暗骂道:“一群不知死活的小子,我这是在救你们性命,你们却当我是来跟你们抢美人的!”他也不多做解释,大步上前,双手连抓,一抓一个便往远处丢去:“滚吧!” 那七八个剑客竟然毫无反抗之力,接连被方龙竹掷了出去,看得常有卿面色大变,心惊肉跳。方龙竹盯着他笑道:“怎么样,也要我把你像他们一样扔吗?” 常有卿面色变了又变,逐渐转为阴沉,狠狠说到:“好,这次算我栽了。咱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关中剑派常有卿,有种你报上万来!” “哈哈……”方龙竹大笑数声,挥了挥手,“凭你也配问我名姓,快走吧。” 常有卿正想再说几句狠话,蓦然看见方龙竹背后大剑,心中突然想起个人来,脸上顿时惨白一片,声音也哆嗦起来:“难……难道你竟是……” 方龙竹神色一凝,冷喝道:“你若再不滚,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常有卿此时哪敢再逞强,屁滚尿流似的疾奔而去,便连摔在远处的师弟们也不加理会。 方龙竹看他远去的身形,暗暗摇了摇头,忽听旁边秦琬琬冷淡的声音道:“你是怕我发怒,杀了他们吗?”方龙竹讪讪一笑,不置可否,立时转移话题:“那边叶老弟似乎被华山派的女剑客缠住了,我们去看看吧。” 其实方龙竹一来到这,便看到两边的人了,但权衡两边情势,还是选择到秦琬琬这边解决事情,毕竟魔婴本性,令人难测。 二人向叶明走去,此时的叶明已经被秦佳怡一柄剑给缠住了。“小情剑”并非滥得虚名,剑式缠缠绵绵、密不透风,虽不凌厉狠辣,但胜在步伐和剑式配合巧妙,绵密困敌,再以奇招制胜。 如今秦佳怡已经攻出了二十余招,一柄宝剑如一张网般把叶明缠在了里头,但每当剑要触及叶明身体之时,总让他避了开去。就仿佛叶明早已瞧破她剑路,知她下招攻向何处,便先一步退开。而且叶明速度不快,更显得他潇洒自如,秦佳怡轻咬红唇,知对方确有能耐,越发小心翼翼。 第六章 故人(三) “剑心通明!”方龙竹眼中迸出了光芒,暗自点头。叶明早已发觉方龙竹出现,也有些奇怪,他不是随风影前往昆仑了吗?为何却又回来了?难道风影他们已经处理好事情,一同赶过来了吗?此时他被秦佳怡剑招缠住,不能脱身,看到俩人走近,便冲他们微笑道:“你们等下。”但晨希可就没有顾虑了,开心地呼道:“方大哥、琬琬姐姐。”便一溜小跑往二人跑去。 这下秦佳怡可气炸了肺,虽然眼前的少年来了两个帮手,令她有所戒备,但他怎么可以在自己的全力施为之下还可以这么轻松地跟他们打招呼?也是年轻气盛,秦佳怡也顾不得什么剑法的气度了,剑招一味快狠了起来。 叶明爱剑极深,直看得眉头大皱,忍不住道:“姑娘,你,你这样使剑……有点不对……”他话还未说完,已被秦佳怡截道:“住口!”秦佳怡狠狠咬着樱唇,此时六七十招已过,她却完全无法奈何得叶明,甚且对方根本就是有意让着自己。在自己一轮急攻之下,他神色不改,甚至还有余裕对自己剑法品头论足,她一向自傲,此刻受此挫折,满腹委屈,想到自己终是跟对方差了一大截,突然顿足道:“不比了!” 叶明见她眼中似有泪水,心下也不由发慌,暗想自己方才确实也有点过,只是如何劝慰,倒成了个问题,不由把目光看向方龙竹二人,寻求帮助。 秦琬琬微微抿嘴,方才的不快一下子让叶明的尴尬给冲掉了。而方龙竹也是目光中似含有深意地冲他嘿嘿一笑,他虽不知这少女跟叶明有啥瓜葛,但看两人情形,也知叶明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姑娘,可是在比剑上却又不让步,把个小姑娘给弄哭了。 方龙竹道:“姑娘,我看你剑法,是华山派的。其实在年轻一辈中,你已经相当了不起,足以自豪。他,叶明——是个怪胎,你不必理会。” 叶明苦笑,有这么安慰人顺带还挖苦人的吗?但秦佳怡可不领情,冷冷道:“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你若敢再来骚扰太守府,我秦佳怡就算敌不过你,却也要与你拼命!” “什么?你叫秦佳怡!”秦琬琬踏前一步,凝视着她顿时移不开眼了。 叶明尚未回答,却被秦琬琬抢了一步,看她脸上神情震惊,竟似是认识面前的少女一般。忽地福至心灵,难道……一个想法蓦然在脑海里生出,怪不得刚开始看见秦佳怡的时候总觉熟悉,如今细看之下,她们的眉角眼梢竟果真甚是相像。忽地又一个念头闪出,凌秋凡与风影又会是这样的关系吗? 秦佳怡看得竟有些痴迷了,她初始与叶明斗剑,心无旁骛,后又心中羞辱,竟始终没有仔细看得秦琬琬一眼。如今美色在前,她同为女子,竟也觉怦然心动。好美,还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她不由奇怪,为何第一次见面,便如同认识了很多年一般。秦琬琬问话,她只能痴痴地道:“是呢,我是秦佳怡呢。” 秦琬琬脸上顿时出现一种激动的表情,却也能看出她极力地克制住了,良久,她幽幽地道:“你通晓武艺,不用做深闺女子,真好。”她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譬如花开雪融,满目缤纷:“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去太守府,但他不是坏人,这样做想必自有道理。如果他敢做不利于你们的事,我也不会饶了他。请相信我好吗?” 一向不爱说话的秦琬琬竟然讲了这么多话,令叶明、方龙竹都是暗暗称奇。秦佳怡只觉她好亲切,她也决不会欺骗自己,呆呆地道:“嗯,我相信你。” 忽然一个软软的小女孩声音道:“姐姐,你好漂亮。”秦琬琬低头看去,正是跟秦佳怡在一起的潘雪怡。此时她水灵灵的大眼里满是点点星光,对秦琬琬的美丽也是痴迷不已。 “你刚才还是凶巴巴的,为什么现在声音说得这么好听?”晨希疑惑地揉了揉头。 “小屁孩,要你管!”潘雪怡对他大叫道,忽然发觉自己又粗鲁了,立马换了副甜美的表情,一脸仰慕地靠近秦琬琬。晨希大恼:“我跟你差不多大,我是小屁孩,你也是!” 众人莞尔,童言无忌,小孩子的言语动作都是最真诚的,不带任何作伪,人大了,人精了,反而也就复杂了。 叶明上前说道:“秦姑娘,或许你对我有所误会,但是我保证对贵府决无恶意,请你放心。”秦佳怡似乎对他还是存有不满,轻轻地哼了一声,拉过潘雪怡道:“小怡,我们走吧。” 待二人渐远,方龙竹嘿声道:“叶老弟,你怎么招惹她了?没事跑太守府干嘛?” 叶明摇头道:“这事说来话长,不过洛阳太守潘兴远是好官,我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去行刺他啊。” “什么?潘兴远!”方龙竹便似给人重锤一拳,满脸震惊,接连后退了两步,方才站定。 叶明见他表情,疑道:“怎么,方大哥与他有旧吗?”方龙竹摆了摆手,苦笑一声,似是不愿谈及。 叶明尽管有些疑惑,但他不愿强人所难,便道:“方大哥往昆仑一行可顺利吗?” 方龙竹闻得此言,方才的沮丧登时消失,转为凝重:“我与风影、若灵同往昆仑,行至半途,遇到了我师父元难真人。我当时激动难言,师父也挺欢喜,只是他喝我赶快回去,并传我剑诀自行修炼,言明他日有缘必会再见。最后只带了风影、若灵转回昆仑,我虽生疑,但怎奈师命难违。师父当时颇有些焦急,依我猜想,昆仑必发生了重大变故!” 叶明、秦琬琬同时脸色一变,倘若昆仑有事,会不会波及风影二人。毕竟同过患难,心里第一个想法便是他们的安危。半晌秦琬琬道:“陈半仙曾交予他们一颗珠子,为的便是应付昆仑之变,应不致有太大问题。” 叶明点了点头,陈半仙之能他是深深了解的,自己几次起死为生,便是依他大能,因此稍稍放了些心。方龙竹听他道及陈半仙,立时拍了自己一下道:“你看我……叶明老弟,上次多谢你救老哥一命,所谓大恩不言谢,你就受我一拜吧!”说着便要作势向叶明拜倒。 叶明慌忙躲开,道:“方大哥,你这不是折煞小弟了吗?我们同生共死多次,有何谢字可言呢?” 方龙竹大笑道:“好好,倒是老哥迂腐了。不过我刚才观你身法,难道……”说到这,他顿了顿,不知如何说下去。叶明只是淡淡地笑道:“方大哥,正如你所想,不错,如今我一身真气都被限制了。”说着他便将自己的状况如实告诉了方龙竹。 方龙竹不禁连连扼腕叹息,又有些奇道:“那你来洛阳可是为了凑英雄大会这个热闹?” 叶明答道:“其实方大哥,我也不瞒你,我是为了静心定罩而来,事实上我们一直在寻找一些灵物。只有这些灵物方可帮助我、晨希,或许还有秦琬琬。”虽然叶明没有细言,但方龙竹也能猜到大概,并不深究。只是笑道:“郑盟主与我有些交情,这个我或可以为你代劳。” “多谢方大哥相助,不过郑盟主已经跟我言明武林大会夺魁者方能得到静心定罩。此事尚在其次,奇怪的是我昨晚所遇之事太过古怪,要跟你们商量一下。” 叶明说着便把黑鬼王、厉炎、僵尸、神秘敌人之事说了一遍,堪堪讲完,又向秦琬琬道:“多亏你及时到来,使我们幸免于难。那敌人是谁,你可知道吗?” 秦琬琬摇了摇头:“那人披着一件斗篷,只露出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其余身体露出部分都是黑色,看不真切。但他比之厉炎、死魔不遑多让。而且我的感觉是他与死魔的气息挺像的,好像是魔界高手。” 叶明尽管有所准备,但仍吃了一惊,从没听说魔界会助凡人对付凡人的。而且若是跟死魔一样的高手,印象中只有阴魔、烦恼魔、天魔。但是这四位魔将只不过是名气比较大而已,那些隐藏在暗中的魔界高手也是甚多。到底会是谁呢,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几人猜测片刻,依然没有结果,索性便不想了,该来的总会来。此时方龙竹道:“叶老弟,你现下可是要去柳英庄?” 叶明点了点头:“秦琬琬,方大哥,你们可要同去吗?” 却见二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方龙竹因自己有行刺的前事,不好与武林中人相见,而秦琬琬却是喜静不喜热闹。秦琬琬忽道:“叶明,你若是再敢欺负秦佳怡,我可不饶你。” 叶明心中一突,讪讪一笑道:“她是你后人,而且我如今也打不过你,我怎么敢得罪她?” 秦琬琬嘴角边露出一抹微笑,竟是承认了秦佳怡的身份。方龙竹笑道:“好了,叶老弟,你去忙吧,我也有点事要处理。晚上倘若那些僵尸敢再出来,秦小姐一脚便能把他们踢到黄河去,不足为虑,倒是那神秘的敌人却不得不防。” 方龙竹大步走了,剩下叶明、秦琬琬、晨希三人。 “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只想去寻找我的谜底……” 第七章 再战(一) 步入柳英庄,已是将近晌午时分。那些外间的守卫因前晚一战,对叶明是推崇备至,见得他们到来,立即回庄禀报。不旋踵,大庄主杨骏竟亲自来迎客,甚是熟络地笑道:“叶少侠,我们已经等你多时了,快请进来,一起用膳吧。” 叶明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请问凌秋凡现下是在此处吧?” 杨骏一边领他前往偏厅,一边笑道:“是,他如今也在用膳。说起他,这位凌少侠可果然是非同一般,上午只看了一会伤者的伤势,竟然只用糯米还有一些符咒便很快消去了他们大半毒性。茅山驱邪之术果然天下第一!”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对凌秋凡的本领大是赞叹。 叶明暗暗颔首,这才不愧是凌秋凡,同时心里忽然又浮出了风影的样貌,这二人会有关系吗?说话间,三人已来到了偏厅,叶明一眼扫去,竟惊讶地发觉有一桌竟坐着那方才还斗过剑的秦佳怡! 秦佳怡见了她也是微微一怔,随即冷冷看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吃了。此时郑岚云大笑着起身道:“叶小兄弟,过来坐这里。”他说着就欲去拉一张椅子放在自己旁边充当叶明的座位。不过叶明看在眼里,这偏厅只有两张桌子,一张专门是郑岚云这类辈分高的人所坐,一张是为凌秋凡这类少年英豪准备。叶明虽然心里很感激郑岚云对自己的看重,但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微微笑道:“盟主,我年少识浅,还应当与众位同辈共勉,我坐那里便好。” 郑岚云嘉许地点头,众位宗师看在眼里,都知他极为喜爱这名少年,赞同者有之,发愁者有之,暗恨者有之。叶明却只是拉着晨希坐在了凌秋凡的旁边,与凌秋凡相视一笑,都彼此会意。 与他同座的除了秦佳怡、凌秋凡,还有石靖、柳星、杨若姿等,因是江湖儿女,对此也不太在意。而晨希和潘雪怡这两个小孩子恰巧坐在了一起,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理睬谁。却时常忍不住视线一对,哼一声,撇开头去。 石靖、柳星看叶明的眼光是复杂的,毕竟这实在太难让他们心里接受了,同样的年龄,但彼此修为相差却这么大,那么他们的前途又在哪里呢?杨若姿的表情却有些奇怪,看叶明的时候眼光有些躲躲闪闪,与叶明不小心对视了,便立时移开目光,脸上泛出浅浅的红晕。 一顿饭的工夫很快就过去,叶明起身欲与凌秋凡同去,将女鬼的骨灰坛交予他。这时郑岚云起身说道:“叶小兄弟,你可想出对付那些僵尸的方法了吗?” 叶明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杨光,答道:“盟主,这个我需和凌兄商量下,最迟在晚上给盟主个交代。”郑岚云点点头道:“说来惭愧,对于这个僵尸,我等是毫无对策,天幸有你和茅山派大弟子凌少侠来此,否则我等可真要愧对武林了。”郑岚云以武林盟主身份,竟直承自己不如二人,这份磊落一下令在场中人肃然起敬。 出得偏厅,凌秋凡道:“我们先去拿家伙。”便往放他器具的房间走去。忽然一个急迫的声音道:“叶,叶师兄!”叶明三人都是一奇,转身看去,却是杨若姿小跑到他们身前,但是眼光闪闪烁烁,脸孔微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叶明尚是头一回被人称作师兄,奇道:“你可有事吗?” “我,我,这个……”杨若姿瞟了几眼凌秋凡和晨希,一只纤纤莲足不住轻轻地踢着脚下石板,忽而竟然不自禁低下了头。 凌秋凡一拍叶明肩膀,一边说道:“晨希,跟你凌大哥我去拿东西。”一边对着叶明会意地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便拉着晨希走了。 叶明颇有些不自在,勉强笑道:“嗯,如今可以说了吗?” 杨若姿霎时脸更红了,她目光不敢与叶明对视,轻轻说道:“上次我不小心打了你一掌,很是过意不去,请叶师兄原谅。”叶明恍然,原来是为了这事,忙道:“这个杨小姐不必在意,以前有所误会,现在解开就没事了。” 杨若姿闻言舒了一口气,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忽然又有些羞怯了:“你叫我……若姿就好,为了向你赔罪,我今早特意去求了一个……藏有平安符的香囊……”她把放在背后的手伸出,五个葱白手指张开,露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 叶明怔怔接过,这时,几丈外一个女子叫声道:“杨姐姐,你在做什么呢?”二人看去,却是秦佳怡领着小女孩潘雪怡过来了。 杨若姿立时脸上一片绯红,她慌忙回身,挡住秦佳怡视线。叶明心下惴惴,握住香囊,置于身后。秦佳怡警惕地看了叶明一眼,道:“杨姐姐,你小心点,这人哪,说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 “秦妹妹,你或许错怪他了……”杨若姿拉着秦佳怡离开了,临走前又看了眼叶明,那眼光中竟还有一丝温柔。叶明苦笑一声,看了看手中香囊,终是把它放入了怀里。 此时凌秋凡背着一包法具走过来,嘿嘿一笑:“谈得如何?”叶明略有些尴尬:“没什么,只是说了些不相干的。”这下便连晨希也捂嘴笑了起来,叶明作怒状:“小屁孩,笑什么!” “你也叫我小屁孩,哼!”晨希发恼,对于潘雪怡这个称呼一直耿耿于怀,二人见他这副可爱的模样,都是莞尔一笑。 叶明三人走出柳英庄大门,其时石靖等人守在那里,见了他们自然询问。凌秋凡只是说要去林中探查僵尸的蛛丝马迹,石靖等人对于僵尸是余悸犹存,哪敢随他们前去?三人便轻松离开。 凌秋凡带叶明来到林中一阴凉之地,道:“这处是我早上寻找所得,适宜于超度。其实我有一事一直想对叶兄说,只是方才不得便而已。我学茅山术,也略微学过一些观气之法。柳英庄上空隐有一股黑气聚集,若我所料不差,要么是有大事即将发生,要么是有妖孽潜伏庄内。我知此话难以取得那些前辈的信任,更易打草惊蛇,便告诉与你。我们得思索个对策出来,否则后果难料。” 叶明一惊,与晨希对视一眼,茅山术果然有独到之处。虽然凌秋凡武艺相对平凡,但道术精奇,确实令人佩服。当下也不隐瞒,说道:“凌兄见解精辟,其实我们也如凌兄一般想法,若我所料不差,柳英庄当有内应,只是这个内应我尚无法确定。”他说着从如意袋里取出骨灰坛,交给了对方。 凌秋凡点了点头,从法具中拿出那把黑雨伞,张开放在浓荫之下,瞬时黑伞下现出那白衣女鬼来。“我现在给你超度,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吗?”“如果可以,请您照顾一下我的弟弟,我只希望他能走上正途。”“……好,我答应你。” 这边凌秋凡为女鬼超度,叶明和晨希便在几丈开外为他护法。但是叶明却有些犯愁了。他出柳英庄之前,曾对郑岚云说道:晚上之前会给他一个交代。可寻找对付僵尸的方法不就也对秦琬琬造成威胁了吗?现在僵尸流毒,也不知有多少人沦为僵尸,若不及时找出对策的话,又会伤害更多的人。他皱了皱眉头,终于暗叹一口气。 方龙竹说的不错,对付这些僵尸,以毒攻毒是最佳方法,秦琬琬既然是这些僵尸的罪魁祸首,她就有责任去善后。可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清楚她内心实在是善良的,若要她去杀害自己的同类,又于心何忍?倘若晨希有一天终于被幽冥戾气控制了,他又舍得去杀晨希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凌秋凡道行高深,倒是轻易便送白衣女鬼进入了轮回。待他休息片刻,方才沉吟说道:“叶兄,我早晨到此,仔细查看那些守卫的伤势,发现他们是被阴毒和邪气所伤,要治好他们,最好是用纯阳驱邪之物,糯米就是首选。如果我所料不错,那些僵尸身上必是充满阴邪之气,所以对付他们,我可用血、糯米、朱砂、烈火等等。”他眼睛冒出了精光,想来是因要对付这第一次遇到的怪物而兴奋不已。 叶明听得目瞪口呆,这凌秋凡才来了半天啊,竟然就能想出消灭僵尸的方法,不过叶明还存有一些疑惑,道:“凌兄,我先前和你道及,这些僵尸体内被注入了某种气息,导致我那乾坤符也不能镇压他们得住,那么你这些血、糯米等可以制服得了他们吗?” 凌秋凡笑道:“叶兄多虑了,这点我早已想清。乾坤符博大精深,依我猜想,是绝对能镇住原本他们体内的邪气的。之所以对他们无效,是叶兄所说那股气息重新赋予了他们生命,那股生命便能使得他们行动自由,轻易便可撕去符咒,摆脱控制。但是这股气能力也仅此而已,依你描述,那些僵尸攻击之间,完全是他们原有的能力,并不能依靠这股气息增加力量还有速度。那么如果我用纯阳驱邪之物祛除僵尸的阴毒邪气,尽管他们仍不受乾坤符控制,是时他们还有战斗力吗?” 叶明听得眼里迸出了光芒,凌秋凡分析得有理有据,确实大有可能。如果凌秋凡的措施有效,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幕后人了。但这些幕后者昨晚吃过亏,若是卷土重来,必将有所倚仗。而且那庄中内应更是危险之极,随时都会对他们造成致命的威胁。 “依凌兄所言,我们却要如何行动?”叶明皱了皱眉,若要一边对付僵尸,一边不能让那内应通风报信,情势势必非常困难。 “这点我已经有办法了。”凌秋凡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第七章 再战(二) 是日下午,柳英庄忽然热闹不少,究其缘由,是因为一来庄内忽然多了十来条黑狗。守庄弟子纷纷传说狗吠有驱邪之用,更可用来对付僵尸,而这主意,却是早上来的茅山派大弟子所想出来的。二来是在庄外搭了四个高台,高台上凡是祭祀之物一应俱全,人们都说这是凌秋凡要为那些僵尸超度,好让他们不要再留恋人间、安心投胎而去。奇怪的是这四座高台周围围了大量干草,却是不知有何用处。 日落西方,黄昏降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除了入庄的秦佳怡二人、几名大夫,这一天来柳英庄对外严密封锁了消息。就连那些辈分极高的长老、一派之主都在武林盟主要求下留守庄内,而二位庄主对其庄中弟子更是下了死命令,胆敢泄密者,逐出师门! 是以偌大洛阳,武林大会即将召开的前二日,竟然没人知道有一个地方发生了难以想象的灾难。黑夜悄悄地来临,这场灾难会否延续? 柳英庄外火把亮了起来,一批人从大门内鱼贯而出。凌秋凡身着道袍,手执桃木剑,登上了一个高台,桃木剑耍将一番,撒了几张符咒,便又缓步而下。走至场中,拿起几枚铜钱,摆在中央,拿符镇住。又到四个高台之下照样摆上,施施然再次走到场中央。 “牵黑狗!”凌秋凡大喝一声,桃木剑蓦然插于地上。众人一直好奇地看他施为,四周安静一片,突然听他喝声,都是吓了一跳。杨骏赶紧吩咐弟子照办,片刻后,狗吠声顿起,却是十余条黑狗依次被牵到了高台外围。 “杀狗取血!”凌秋凡神色不改,兀自大喝。 旁观者*,都是大吃一惊,这些黑狗不是用来吠退僵尸的吗,怎么轻易就给杀了?叶明却是明白其中道理,狗血、鸡血在茅山派中常有阳血之称,是除人血外阳气最盛的血种,而要对付这么多僵尸,黑狗血无疑是最佳的。 那些守卫甚至众位宗师都是不明所以,杨光忽然问道:“敢问凌少侠此举却是为何?” 凌秋凡回答地义正言辞:“僵尸不同普通妖鬼,当然不能以普通祭祀品来进行超度。而黑狗血对于引渡鬼魂进入轮回特有奇效,所以必须杀狗取血。庄主,可还有问题吗?” 杨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释然一笑,向一旁弟子道:“你们还不快去拿木桶出来装狗血!” 众弟子听令,只消片刻功夫,十几只木桶已提出放在黑狗边上。而刀剑兵器他们是随身带的,虽然没能用来杀敌,但杀条狗还是轻而易举。庄外唯一两名女子秦佳怡和杨若姿都是脸色泛白,露出不忍之色,禁闭秀眸,侧过头去。 蓦然齐齐一声惨嚎,十余条黑狗全被割断了脖子,鲜血汩汩流出,一滴不剩地装入了木桶里,转瞬间已是半桶多了。 此时凌秋凡嘴角边露出一丝浅笑,拿着桃木剑又上了高台,大声道:“众位师兄、师长,大家应该都明白,今晚或许将是一个不眠之夜。为了能齐心协力超度这些僵尸,我斗胆向盟主请求,请诸人听我指令行事,否则到时大家各自为战、乱成一团,更易被僵尸所伤。” 他话声一落,立时台下一片唏嘘声,大部分与僵尸斗过的守卫还是持赞成意见,毕竟自己性命重要。但又有一些人便心下不满了,你凌秋凡不过是一无名小卒,凭什么让我们听你的?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句:“不错,有道理。”众人觑眼看去,正是叶明微笑着拍掌赞同。叶明话声方歇,一个洪亮而又威严的声音道:“好,凌少侠果然有气魄。你若有所差遣,我亦可以听你号令。这些柳英庄的守卫却是要得征求二位庄主的意思了。” 众人大惊,这说话的人正是郑岚云,凌秋凡更是惊喜交集,想郑岚云身为武林盟主,多大的身份,却也肯听从自己号令,他对着郑岚云躬身下拜:“多谢盟主信任,秋凡一定不负所托!” 武林盟主既然开了尊口,众人哪敢违拗,都是纷纷同意。杨骏、杨光相视一眼,抱拳道:“柳英庄弟子悉数听从凌少侠指令。” 叶明暗暗点头,凌秋凡性格中果然有风影的影子,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即使千军万马,也能指挥若定,是堪负大任之人。 “大伙听着,倘若僵尸来袭,请你们务必能屏息长一些时间,功力低的人,实在憋不住,可以缓缓吐息,越缓越不会让僵尸发觉。到时我会引僵尸入这四个高台之中,为他们超度。拿木桶的师兄,请你们听我言语行事,可有问题?” “没有!” 凌秋凡满意地点了点头,盘腿坐下,竟是闭目打坐了。众人不知深浅,不敢贸然打扰,都是静静地站在一边,偶尔小声议论些什么。 叶明看看天色,已是一更了,他轻声向晨希问道:“还没动静吗?”晨希摇摇头,显然那些僵尸还没有到来。叶明不由皱下眉头,如若要在武林大会前收拾掉人界的某些高手、抑或是想促进武林局势的纷乱,那么今晚、明后两天都无疑是最好的时候。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轻微的小碎步声,叶明转头看去,见是秦佳怡,这个老是不拿正眼看他的女人,不禁奇怪,她来做什么。秦佳怡走到他旁边三四尺的时候停住了,然后目视前方,一张冷艳的脸孔有了几分秦琬琬的神髓。 正在叶明以为她不会再有何举动之时,秦佳怡开口说话了,冷冰冰地、轻声地道:“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做得这么神神秘秘?” 叶明心头一突,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吗?当下只是淡淡道:“凌兄已经说过,今晚要为僵尸超度,秦小姐可有何疑问?” 秦佳怡哼了一声,不说话了。叶明暗中松了口气,或许她并没看出什么。忽然旁边又走出个人来,叶明一奇,这人竟是杨光大弟子柳星。 柳星无视叶明,径向秦佳怡走去:“秦师妹,昨晚你没来此,或许并不知道僵尸的可怕,你可一定要小心些才好。”叶明觑眼看去,柳星的那双眼里竟是光芒闪闪,不禁暗暗摇头。 秦佳怡秀眉微蹙:“多谢柳师兄关心,我会小心的。” 听到这话,柳星登时脸上泛光:“秦师妹毋庸担心,那些僵尸虽厉害,但柳某也不是吃素的,我会尽力保护秦师妹的安危。” 他信誓旦旦地拍胸保证,斜眼瞄到小师妹杨若姿竟也往这边过来了,背上立时一片冷汗,接下来的话便再说不出口了。 杨若姿走到叶明与杨若姿的中间,偷眼看了一下叶明,然后对秦佳怡笑道:“秦妹妹,你可害怕吗?” 秦佳怡见了闺中密友,也露出了笑容,道:“我可不用怕,你柳星师兄方才就对我说了,一定会保护我的,倒是你呢,僵尸来了你可咋办?” 杨若姿看了一眼柳星,后者对她自信地笑道:“小师妹,我柳星虽不成材,但是必定誓死截住僵尸,不让这些怪物伤害你们一根毫毛!” 杨若姿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太大理会,然后转头对叶明说道:“叶……叶明你呢,如果僵尸朝我们这冲来的话,你会保护我们吗?” 夜风徐徐,带着少女多少期许,叶明心下一紧,刚想顾左右而言他,忽然一个清脆的童声道:“当然会的,两位姐姐不必忧心了,我大哥是最厉害的。” 二女掩口直笑,叶明也是尴尬不已,暗中给晨希头顶来了几记。突然晨希传音过来:“僵尸来了!” 也就在这时,凌秋凡挺身而起,仗剑指天:“众位师兄师长,僵尸就要过来了,请大家不要乱,一定要听我指示,等僵尸出现,众位屏住呼吸,听清楚了吗?” 一听僵尸过来,人群先是一阵骚乱,毕竟昨晚僵尸的凶相已是深入人心。接着很快安静了下来,在这种时候,自家性命最重要,若是跟昨晚那些伤者一样,那可是一生残废了。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声响起,众人听得真切,这是双脚踏在草叶上发出的声音。接着只听砰砰声由小及大,由远及近,众人脸色一变,这正是僵尸一碰一跳发出的声响。 尽管有凌秋凡指示,但这些守卫脸上还是出现了惧怕的神情。过的片刻,只见远处林中接连跳出一个个“人”来,他们面无表情,双手伸前,不是僵尸又是什么! 众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此时凌秋凡却仰天长啸,劲气悠长,郑岚云等皆是暗露赞赏之色。那些迫近的僵尸都停住了脚步,脑袋仰起,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阳气,忽地齐齐往场中四座高台跳去。 等僵尸跳到高台外围,凌秋凡也屏住了呼吸,那些僵尸只是顿得一顿,便又齐齐跳向高台中的空地,但一到中间,却又彷佛失去了方向,四处转悠,不时撞到一块。众人瞧得目瞪口呆,暗暗赞叹凌秋凡果然有本事。 待得所有僵尸进入四座高台之中,叶明默数竟有二十六个之多。夜月之下,一众人围着高台,而里面却是一群僵而不化的尸体,这情形若是说将出去,估计也没几个人会信,实在是太诡异了。 忽听得一声大喝:“动手!”突然间众人眼前闪过一串紫点,却不知从何处发出。那紫点一触着高台外的干草,立时熊熊燃烧起来,火光冲天而起,其中却又混杂着诡异的紫色,并不像凡火应有。被烈火包围的僵尸感应到空气越发灼热,也不由慌了,跳得更加迅速,却是怎么也跳不出去。 晨希拍手欢呼道:“大哥,你看,这些僵尸跟鬼打墙一样,原地打转呢。”叶明微微一笑。秦佳怡尚是头回见识此物,不由满脸好奇,看他们动作虽然怪异,难道真是死人不成? 第七章 再战(三) 其时凌秋凡见时机成熟,朝着外围守卫大喝道:“你们还不快快动手,将木桶中狗血扑向这些僵尸!”十几个拿着木桶的守卫愣得一愣,就提起木桶朝火中空地上的僵尸扑去,因带着对僵尸的恨意,扑的是又狠又快。 其余的人却是心中惊奇,超度不是诵经啥的吗?怎么现在跟围剿杀戮似的? 就当黑狗血接触僵尸后,他们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怪叫声,凄惨而又激烈。有的一下跳出老远,满地打滚,想揩去粘在身上的狗血。站得近的人可以清楚地看见,黑狗血沾到的地方立时血肉模糊起来,竟瞬间腐蚀了进去。 “好!”众守卫看得大喜,纷纷鼓噪起来,有的更将业已死掉的狗拖起,再挤出一堆血,往场内甩去。诸位长辈虽然高兴,但也不由泛出一个疑惑,为何凌秋凡会说是超度? 火堆之内僵尸哀嚎打滚,颇有些血腥残忍,晨希、杨若姿、秦佳怡都面露不忍,不敢再看,撇开了头。叶明微微皱眉,那高台上的凌秋凡兀自不觉炎热,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僵尸,要知这火融合了晨希的幽冥戾气,不同凡火,尽管凌秋凡修炼有内力,但是忍耐久了也必将伤害身子。他不禁心下担忧,但是此刻正值关键时候,也不敢让凌秋凡分心。 蓦地只听一声呼啸,凌秋凡宛若雄鹰般向下扑去,众人只发得一声惊呼,只见凌秋凡半空中洒下一片白色物事,星星点点,不知凡几,那物触到僵尸身上,顿时绽开了火花发出连串爆破之音。僵尸如筛糠一般浑身战栗,有的更是怪叫连连,欲往外冲去,却是不能,竟自相残杀起来。如今僵尸被困在这四座高台之内,如若冲不出去,在凌秋凡连番施为之下,必将遭全军覆没之厄。 凌秋凡顺势甩出他的宝剑,跳上剑身,左手掏出一大堆符咒,右手凌空划出几个法诀,蓦然点在符咒上,顿时那符上生出一簇火苗来,却是生生不息,永不熄灭。凌秋凡贯注内力,向下以满天花雨手法甩出。他的眼里熠熠生辉,若是这符咒生效,那么僵尸被擒只是迟早而已。 就在这时,远方一声尖长厉啸,竟是满怀悲凉之意,叶明面色一变,晨希却已脱口而出:“琬琬姐姐。”而就在这刹那,一股强大的气旋突然卷起南方高台,那高台便如朽木一般刺啦一声凌空而起,往凌秋凡撞去。那些即将贴上僵尸的符咒也因气旋之故而作四散。 凌秋凡大吼一声,急忙御剑侧避,外围的众人为免鱼池之灾躲开的躲开,矮身的矮身。气旋席卷场内,转眼间四座高台相继被卷起,突然就如约好似的一发朝叶明冲荡而来! 旁边二女和柳星竟被这变故吓呆了,浑然忘了举动,等到脑中醒起,高台便似大山一般砸到,已是躲避不及。就在这时,叶明突然冲到,挡在他们身前,双手顶起,他知道,如果真到必要的时候,以他血肉之躯阻挡这些高台,使后面的人得救也是可以的。毕竟这只是不太强的撞击力量,以他被幽冥血海洗礼过的身子,决然就不会这样死去。当然,他更知道,还有晨希…… 倏地半空中产生另一股气旋,那气旋承托起四座高台接连不断的冲击,挟带他们往右后面冲去。轰然几声巨响,高台落地,砸在一起,登时散架,木头祭祀品摔落一地。 “屏住呼吸!”御剑半空的凌秋凡大喝道。此时僵尸失了他阵法的约束,向四周跳开,他一人之力,难以顾及这么多僵尸,只能在众守卫面前洒下一行白色事物,众人看得仔细,这不是糯米吗?而那些僵尸跳至此处,也是不再向前。 因叶明等人处在柳英庄大门外场地右侧,凌秋凡尚没来得及施下禁制,几个僵尸已经呲牙咧嘴地跳过来了。因他们被黑狗血腐蚀过,脸上都是见血见肉的,甚至嘴唇没了,露出黑色的一排牙齿,宛如从地狱里出来的恶鬼一般,真是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二女瞧得这般形象,脸色惨白,连午饭都要给吐出来,更别提使剑抵挡了。 就在这时,那在一旁的柳星忍得恶心,心想是到英雄救美的时候了,撤出偃月刀,大吼道:“二位师妹别怕,我柳星决不会让这些鬼物伤害你们!”在叶明微有些惊奇的目光中,偃月刀在柳星手上一个花式,然后重重斩在迫得最近的一个僵尸身上。这一刀若换做平常,便连巨石也可劈开,但僵尸就是僵尸,刀枪不入,这一刀下去,只使得他晃了一晃,反而更激起它的怒气。 它又是一声怪叫,边上僵尸有感,竟是齐发叫声,然后它横手一挥,砸在偃月刀上,力大无穷,一下使柳星的偃月刀脱手而出,砸出老远。 本来柳星也不至于这般不济,一来是他心存救美之念,反而出招显得仓促,二来也是这些僵尸今晚接连被辱,泥土尚有三分泥性呢,它们虽无思想,却有本能,便把怒气撒向了阻拦之人。 柳星心中一突,慌忙退开老远,他此时虎口已裂,鲜血瞬时流了一手,而且整条臂膀发麻,根本无力再去握住兵器。他讪讪一笑道:“师妹,我们快逃吧,这些僵尸完全没有人性,我们是斗不过的。”他说着竟是退到了二女的后面,突然看到僵尸怪叫一声,又冲上来了,一慌,发声喊撒腿就跑。 二女尚没来得及鄙视,僵尸已是即将迫近,幸好有叶明挡在她们身前,心下安稳多了。杨若姿因昨晚与僵尸有过交手,知道它们的厉害,有点发毛,不太敢上前。而秦佳怡性子坚定好强,有股跃跃欲试的冲动,顺手紧了紧手中剑。 突听一声大喝:“胆敢伤害我小师妹,我跟你们这些僵尸拼了!”却是刚出大门的石靖看到这情景,大惊大怒之下不顾一切地狂奔而来。他一直留守庄内,防止有人偷袭。但是心中一直放不下小师妹,方才听到一阵巨响声,更是心中震颤,忍不住跑到大门,这不看还好,看了心中怒火陡涨,撤出双头枪,就欲跟这些僵尸拼个你死我活。 其实其余人等也发觉了这一状况,但一来即使秦佳怡等人敌不过,也可以仗着轻身功夫逃避。二来更使他们安心的是,叶明和晨希尚在那里,有了他二人,那二女便可安然无恙。 其时石靖尚未奔到,僵尸已然挥臂甩来。叶明功力不够,不敢硬挡,便使出借力打力的讨巧功夫,寸劲陡发,贴上僵尸手臂,引得它一个趔趄,双手便挥向了旁边的僵尸。那僵尸被手臂巨力扫到,也是不稳,差些摔倒。 此时叶明头也不回便喝道:“你们还不快跑!”晨希随着话声到了叶明身前,一张小脸竟是显得格外沉稳。秦佳怡一咬银牙,拔剑冲到叶明右侧,竟是也卯上劲了。而杨若姿跺了跺脚,便到了叶明左侧。其时场景是这样的,两名女子、一名小孩包围住了一位男子,一个个都是冷眼对着僵尸,倘若僵尸杀来,他们必会与之大战一场。而那名被保护起来的男子面露苦笑,只感觉浑身透着一股不对劲。 此时身旁忽然一声大吼,却是石靖杀到了,他猛挥双头枪,招式不多,就是简简单单的挑、刺,却是劲灌双臂,声势骇人。由于双头枪枪身很长,而且因为石靖的这柄双头枪乃是特制,就算被僵尸挥臂扫到,也是仅弯得一弯,而反弹之力却是更大。一时竟然抵挡住了几个僵尸的进击,而他呼喝连连,甚是悍勇,不禁令人动容。 叶明对他印象顿时大为改观,看来这石靖是个汉子,倒不像柳星那样贪生怕死了。而杨若姿更是心中感动,这个傻师兄啊,为什么老是对自己这么好呢?石靖是个孤儿,很小就被收纳在杨骏门下,他与杨若姿可谓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石靖也总先让给杨若姿。可是杨若姿却一直把他当做哥哥,心里只有敬爱…… 石靖攻击地甚是凶猛,一柄双头枪挥舞,竟把僵尸逼在了一丈之外。秦佳怡等便是想上前助战也不知从何下手。但是石靖此时完全凭的是一股意志,他以全身内力相搏,不能持久,便是撑下来了,也必将大病一场。叶明拍了拍晨希肩膀,示意他暗中相助一下。 就在这时,突然远方再次响起长声尖啸,身旁秦佳怡低声道:“又是这声音。”那啸声不再悲凉,却是忽而尖锐,忽而低沉,而这些僵尸一听得啸声,竟是齐齐昂首呼啸起来。众人大奇,这些僵尸竟然背过身,往远处跳去了。它们撤退了! 叶明皱了皱眉,忽然眼前剑光一闪,凌秋凡御剑来到,他对着石靖抱拳道:“石师兄英勇过人,实在是令人佩服!”石靖呵呵一笑,忽地手上的双头枪掉到了地上,而他也无力地倒下。 “石师兄!”“师哥!”众人一拥上前,满脸担忧。凌秋凡探他脉搏,松了口气道:“大家放心,他只是脱力罢了,休息一天就好。” 众人释怀,杨若姿一双秀眸朦胧了,她呆在原地,只是看着师哥被人抬入庄内,浑然忘了举动。秦佳怡来到她身边,轻轻拍了她一下:“杨姐姐,他会没事的……”杨若姿一下扑到了秦佳怡的身上,双肩不住颤动…… 凌秋凡沉吟道:“这发出啸声的女子必是这群僵尸的头领,只要消灭了她,那么接下来的便轻松多了。” 晨希脸色激动,正要大声反驳,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转过头,只见叶明轻轻摇了摇头,神情无奈哀伤…… 突然那场中守卫大叫道:“这高台下埋着一个僵尸,你们快来看啊……” 第八章 遇险(一) 一切再次恢复了平静,一部分庄中弟子在外收拾残局,一部分将那受伤的僵尸重重捆缚,拖回庄内,凌秋凡对这僵尸显出了极大的兴趣,一步不离地跟了进去。而这对于众人正是求之不得,这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挣脱束缚,那可就惨了,现在有这位捉鬼道士在此,都是放心不少。 叶明目视凌秋凡进入大门,暗自思索。片刻后向走过来的郑岚云等人道:“郑盟主,这里暂时告一段落,在下尚有些私事,这就告辞了。” 郑岚云赶紧走上一步,道:“天色已晚,叶小兄弟不在这里住下了吗?”旁边走出二庄主杨光,“叶少侠还请留步,可是鄙庄招待不周、怠慢了少侠吗?若是如此,我们必扫径以待,还请叶少侠住在此间。” 叶明淡淡一笑道:“二庄主多心了,确是在下身有要事,不便久留。”他说着皱了皱眉,终于还是说道:“请盟主移步说话。” 众人都是一奇,除了桂楼主淡淡一笑,其余人等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有什么事不能对我们说的?郑岚云看了他一眼,道:“好。” 叶明向前缓缓走着,直到离众人有十余丈之遥方才停步,这个距离只要二人小声说话,那么那些人是无法听到的。叶明低声道:“盟主,我想是时候跟你讲一些事情了,或许你还不能相信,也无法接受。这没关系,你自己心里有个准备就行。” 郑岚云满脸诧异,他不知叶明为何忽然之间神秘了起来,但还是沉稳地点了点头。叶明环顾四周,再次低声道:“盟主,我们以传音入密说话。”他示意晨希帮忙,此时他功力不够,无法达到传音入密的要求。 这边常长老看得郁闷,冷笑道:“这姓叶的小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路头,如此鬼鬼祟祟,难不成就不能让我们知道,我们这还有魔教奸细不成?” 言者无心,闻者有意。桂楼主沉思起来,为何凌秋凡对外人说是超度?难道真是怕有奸细不成?远处叶明、盟主二人口/唇蠕蠕而动,盟主神情越发凝重,却是不知在说着什么。半晌,二人都是点了点头,然后,盟主缓步走回,神色间若有所思。而叶明携晨希却是离去了,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星月之光渐渐黯淡,叶明抬起头来,不知何时,乌云正不住吞噬着这片晴天,要给这夜色再添几分黑暗。 叶明忽然说道:“她可在左近吗?”晨希轻轻地嗯了一声。叶明淡淡笑道:“秦琬琬,你出来吧。” 背后几丈开外,一棵树后,转出一名女子,只是那么恬静一站,四周便失去了光彩,抑或生气。她轻咬红唇,竟是久久说不出话,终于粉拳一紧,轻声道:“对不起。”这高傲的女子竟说出了她重生后的第一句道歉。 叶明只是摇了摇头,心想若是自己被人斥为异类,恐也会做出什么的。他转过身,微笑道:“你可曾又碰到那敌人了吗?” 秦琬琬螓首低垂:“当时我只顾着……,被他躲过去了,那个攻击你们的气旋不是我发的!” “我相信。那些……僵尸被你安排在了哪里?” 秦琬琬忽地抬起头来,目光直直注视着叶明,叶明却半分也不退让,两人相视良久,秦琬琬不禁又垂下了头:“他们……他们也是可怜人,没有自我意识,所以才会做出伤害人类的事。现在我收了他们的大部分僵尸之气,不会再做出这些事了。” “那我问你,他们以何为生?” 秦琬琬身子一颤,咬了咬牙:“他们可以去抓山禽野兽,就算真没有血了,我给他们送去!” 叶明望着她,脸露悲悯之色,这名坚强而善良的女子啊。他没有再在“以何为生”上深入下去,只是道:“其实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想到的,那些僵尸为何突然来攻击柳英庄,与武林人士作对?它们背后有谁控制?就算你放得过它们,那些幕后的人会放过它们吗?” 秦琬琬面色大变,忽地她转身飞奔而去,竟眨眼间失去了踪影。叶明低声喝道:“追!”她必是领悟到了自己话中的含义,心惊之下才会如此急躁。晨希携叶明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但相较于魔婴,却是差了太多。只不过数息,在平地上已很难看见秦琬琬的身形。晨希拔地飞起,展开幽冥混沌之气,很快便查到了秦琬琬遗留的气息,立时衔尾追去。 追了小半柱香时间,前方忽现一片泥泞,是一块沼泽地。晨希并不作停留,直欲从上飞过,突然刺啦一声爆响,叶明警兆突生,大喝道:“快躲!”晨希慌忙拧身,急切间,一股混合着千年腐气和浓重腥气的臭味直冲鼻孔,二人差些背过气去,直欲作呕。但此刻性命攸关,只能忍耐,二人尚未看清攻击他们的是什么东西,突然旁边风声大急,晨希清叱一声,身子似化作了一道流星,瞬间远远地躲了开去。 二人急忙回头,只见那物浑身烂泥,身子弯弯曲曲,竟是极长,身子两侧又有双翼,开合间声势惊人。头顶长有独角,角尖剥去烂泥,白光闪耀。又有一双如灯笼般的红瞳大眼,凶光毕现。 晨希被它两番逼迫,早已恼怒,叫道:“怪物,接我一招!”右手登时生出一紫色圆球,向那怪兽猛掷出去!那怪物不料晨希反攻如此迅疾,登时被圆球击中了右翼,圆球一触即炸,火光顿时淹没了它的翅膀,那怪物仰天悲鸣,急速钻入沼泽,再不出现。 晨希兀自愤愤地朝沼泽下射入紫点,却是再不能逼出怪兽。叶明沉思间暗惊:莫不成这是缓兵之计?他忙道:“晨希,我们快追秦琬琬!” 片刻后,二人来到一山谷之处,这里一到夜晚,便是极阴极凉,清风吹过,二人只觉浑身凉飕飕的。叶明暗惊,难道这里就是聚阴池? 晨希奇道:“琬琬姐就在这里啊,可是怎么找不到人呢?”叶明眉头微皱,轻声道:“小心点,情况有些不对。” 蓦然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厉啸,身后风声尖锐,二人尚未来得及思考,身体已自然地做出了反应。晨希一把推开大哥叶明,自己向右跳去。二人都感一侧如刀割般生疼,心中大骇,脑里跃然生出一个形象——魔婴! 二人瞥眼间,浑身大震,果然那攻击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刻前尚见面的秦琬琬! 秦琬琬尖牙露出,瞳孔血红,看着他们的表情冷漠而又凶狠,彷佛不认识他们一般。晨希大叫道:“琬琬姐,你怎么了?是我们啊!” 秦琬琬侧过了头,被他话声吸引,顿时如闪电般扑向晨希。叶明大喝道:“躲开!”然而还是太迟了,魔婴速度天下无双,兼且晨希见是琬琬姐,少了防备,一下被秦琬琬一掌打出老远,半空中吐出一口鲜血,重重摔落在地,竟是再难爬起身来! “晨希!”叶明心如撕裂开了般大痛,他曾答应香莲,会好好照顾晨希,可是晨希竟然就在自己眼前被打伤。他目眦欲裂,却又狠狠压住心中冲动,他知道秦琬琬必是被人控制,不能自己,如若自己莽撞,或许二人便都要死在秦琬琬手下。 叶明深深吸口气,脑中急速思考,能控制秦琬琬的人,必定非同凡响,自己这两天所遇之人,能有此施为的,除了昨晚攻击自己的神秘敌人还会有谁? 昨晚自己和晨希深陷泥潭,也是不能自拔,唯一区别是秦琬琬被转嫁了武力,施向其他人。最后若不是秦琬琬的啸声冲破敌人禁制,自己和晨希早已中了敌人的法术。 “现在看秦琬琬形势,必定当我是十恶不赦之人,那么她必是把我和晨希认成了那敌人的一方。”叶明暗道,“不过看她样子,尚能认得我们的躲避动作和位置。”一个想法登时从脑海里生出…… 殊不知就在他急速思考的时候,秦琬琬竟也停下了攻势,看着叶明,脸上现出一种疑惑。叶明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但眼看机会难得,忙挥起手臂,在空中挥洒起来,一笔一画竟是在空中写字! “我……是……叶……”秦琬琬疑惑着轻声吐出这三个字,当读到“叶”字的时候,突然之间一阵箫声响起,秦琬琬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她转过身子,看向远处,便站着一动也不动了。 而就在这时,一片灰影闪过,叶明躲避不及,只觉脖子上突然多了一道钳制,几乎透不过气来。那灰影并不停下,巨力冲击,只带得叶明暴退不迭。叶明双鞋立时破开,在地上带出一条深沟。 灰影倏然停下,叶明看得真切,一件斗篷,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正如下午秦琬琬描述一模一样,正是昨晚暗中偷袭他的敌人! 那灰影嘿嘿笑道:“我猜得果然没错,你一身功力尽废,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他狂笑不止,说不尽的得意。 叶明被他掐住了脖子,只感呼吸越发困难,更别提说话。他愤懑郁结在胸,却是难以发作,只感大怒欲狂,几欲气炸了肺。 那灰影却是越笑越得意:“厉炎畏你如虎,我却轻易就擒了你,这下他可被我比了下去!嘿嘿,若不是主人有令不得杀你,要带你去见他,我才懒得这般麻烦,早将你碎尸万段。随我去吧!” 第八章 遇险(二) 他话声一落,就欲押叶明离去。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道:“快放下他!” 随着这女子话声,破空声接连而起,叶明只觑得斗篷人一双绿眼瞬间放大,同时上空几条绳索重重缠上了斗篷。他只觉脖子一松,身子就要掉下,忙一手往下撑地,顺势滚出老远。而斗篷人却是瞧也不瞧他一下,只是呆呆地看着远处大树上凌虚而立的少女。 少女便如一位御风女神,一袭绿衫,风吹之下,衣袂纷飞,此时俏脸冷若寒霜,更有一股威严。斗篷人说话了,声音中竟有些发颤:“你,你竟然还没死!” 少女峨眉微蹙,转瞬释怀,冷然道:“既然知道我还没死,你怎敢在此放肆?” 斗篷人呆愣片刻,忽然他仰天狂笑,冲少女大喝道:“当年主人三番两次饶你性命,无非顾念着主母与你的姐妹之情。你既逃得性命,当该有自知之明,怎还敢向我挑衅?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也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随着话声落下,他“嘭”地一声便挣断了草藤的束缚,身子又化作了重重灰影,冲向树巅的少女,少女面色微变,藤蔓挥洒,如网如幕,遮天蔽日,一发罩向斗篷人。 斗篷人大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般不长进吗?看我‘不灭绿焰’!”说着他一双绿眼陡然射出两行火焰,那火焰通体泛绿,稍一缠上藤蔓便如附骨之疽般迅速蔓延开去,转眼之间竟燃烧了少女发出的所有藤蔓,并向她身体攻去。整个山谷也因这团熊熊绿焰被掩映地一片绿亮。 少女清叱道:“你上当了!”随着话声,下方嗖嗖破空声大作,斗篷人一时不察,双脚登时被缠上。原本斗篷人只露出一件斗篷,一双绿眼,其余便似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不清楚。但少女却能准确地把握住斗篷人双脚位置,瞬时把他甩向了天际。 失去了斗篷人功力支撑的绿焰轻易便被少女挥灭,而两人相斗只不过十来息功夫,叶明只瞧得一会,眼前绿影倏现,只见少女满脸关切:“叶明,你还好吗?” 这少女赫然竟是那天下第一镖局总镖头之女顾晓亦,半年前,顾晓亦还只是像一只随时会受伤的小兔子般受人保护,而现在却能依靠自己的本事从强敌手中救下别人。其中差别不异于天壤,叶明眼神复杂,回首往事,不胜唏嘘。 但此时他无暇多想,低喝道:“快看看晨希怎样!”说着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方才被斗篷人无形之手掐住脖子,实是难受之极。 顾晓亦早已注意到站着一动不动的秦琬琬还有趴在地上身子不住抽搐的晨希,她心中也甚焦急,忙依叶明之言闪到晨希身旁,为他输入真气治疗伤势。一边叫道:“琬琬姐,你中了敌人的法术,快醒醒啊!”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不是她……”死寂的夜空下,斗篷人飘立空中,口气已是淡然,“你是她弟子吗?不对,依你对神界之气的控制,显然不够纯熟,否则刚才我也不会只是简简单单地被甩开了。当年她身负重伤,照理说绝无生还之机,对了,哼,她肯定不会让一身修为就这样随她逝去,定会找一个值得信任的女子传她毕生功力,那么这个女子便是你了。” 斗篷人缓缓分析,叶明、顾晓亦却听得越来越惊,隐隐似乎传授顾晓亦功力的百草仙曾卷入一桩绝大事件之中,更被斗篷人一伙打至重伤,不愈身死。叶明心下大凛,难道自己也被卷入此事之中了吗? 此时晨希吐出一口浊气,真气运行已是顺畅许多。他脸色苍白,但是一颗玲珑心窍却是越发通明,忽然向顾晓亦传音几句,顾晓亦也暗暗传音,忽地眸子里亮出了光彩,心下已有了主意。 斗篷人又道:“她都不是我的敌手,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向我叫嚣吗?哦,你是想聚气唤醒这名女僵尸王,那我们便试试。到底是你能唤醒她,还是我能让她继续沉迷下去!”他说着嘿嘿一笑,手掌平伸,顿时一只玉箫出现在他的手心,然后将玉箫一端执于斗篷头顶里,箫声绵绵而出,极为动听。 顾晓亦面色大变,不料这斗篷人竟能洞悉自己的想法,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忙鼓足浑身真气,对着秦琬琬左耳以聚气成线之法狂呼出去。若是换做平常,这口真气就算面对一座大山,也能洞穿。一来秦琬琬本身魔婴之躯,自是不怕,二来这斗篷人魔功惊世,她也是毫无把握。 箫声婉转,狂风凛冽,一名魔人凌虚半空,一名仙女玉立山谷,两人借绝美魔婴为战场,却不知谁胜谁负? 叶明抵挡不住箫声与狂风,只觉体内真气竟有些冲荡开来,原来被黑鬼王那一挥所受之伤本就没有完全复原,这下更是雪上添霜,咳嗽连连。晨希慌忙跑过来,一手按在他的手心,度过一些真气,方才稍微好转。 叶明轻声道:“别管我,快帮你晓亦姐姐!” 晨希嗯了一声,重重点下头,他转过身去,双手紫气缭绕,隐隐透着股血红,叶明看得一惊,喝道:“晨希,要克制自己!”晨希浑身一震,血色缓缓消失,他咬了咬牙,紫气顿成无数星芒,尽朝斗篷人射去。 斗篷人绿眼一亮,箫声顿疾,那星芒似碰到了层柔软的气墙,竟是被逼停在了空中,难以逾越。晨希冲天而起,围绕着斗篷人不住发出紫点,斗篷人忽地化成灰影,在空中连连变换位置,晨希紫点尽数落空,却不气馁,咬牙继续攻击。 不过晨希的攻击的确帮了顾晓亦很大的忙,她原本消化百草仙的功力只有十之六七,因百草仙教导她也不过半年之余,尽管她是修仙美质,但领悟的也不过七八来成,这样一合下来,真是倍感吃力。别说用聚气唤醒秦琬琬,连自己也总被斗篷人箫声趁乱偷袭。 而此刻的秦琬琬,徘徊在理智与崩溃的边缘,神色阴晴不定,那张绝美的脸孔也是微微有些扭曲,尖牙忽长忽短,显得很是痛苦。忽然她双手抱住了头,缓缓蹲下,口中不断发出低沉的声音,像是野兽嘶吼又像是深沉的呜咽。 叶明看得不忍,握紧双拳,如果他此时功力尽复的话,他一定会把那斗篷人揍个遍体鳞伤,才能解去胸中郁气。他一拳猛往地上砸去,暗道:秦琬琬,你快醒醒,我是叶明,她是顾晓亦,我们不是你的敌人,你快醒醒! 突然秦琬琬娇躯剧震,昂起头来,仰天尖啸,啸声直欲破云!顾晓亦不料会有这种情势,所聚之气差些反噬,几乎跌倒。而那箫声也是一到秦琬琬身周一丈边缘,立时被反射四周,树断石飞。要不是叶明躲得及时,恐怕也不是被削去几缕头发那么简单。 斗篷人暗叫一声不好,就欲冲上。突然晨希出现在他的身前,一颗紫色光球当头砸到。斗篷人骂道:“不知死活!”挥袖扫去,劲风连带着将光球与人全都迫开。与此同时,他倏然冲到秦琬琬身周,围绕着她不住旋转,一缕缕黑雾缭绕,竟是圈圈缠向秦琬琬。 顾晓亦见势不妙,双手化作若干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卷向斗篷人和秦琬琬。斗篷人嘿然一声,越转越快,避过顾晓亦的藤蔓,同时右手上挥,黑气上浮,藤蔓竟不能深入:“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我就让你永沉五蕴,万劫不复!” 只见身处中心的秦琬琬胸口不住起伏,竟似是抽不过气来了。叶明大惊,若长久下去,秦琬琬必定将进入特定的昏迷之境,到时恐怕就算陈半仙亲临,亦难以唤醒她。 叶明狠狠咬了口牙,猛然往前冲去,冲至半途,身子中了一掌,翻身滚出。“叶明!”“大哥!”叶明艰难地爬起,抹去嘴角鲜血,嘿然一笑,看来这斗篷人确实不想一掌杀了自己。他大喝道:“快救秦琬琬!”同时又不顾一切地狂奔出去。 顾晓亦心下大急,身子急化成一道绿影,突然“不灭绿焰!”前方顿时烈焰暴涨十几丈,一下挡住了她前进之路。而此时晨希又被斗篷人劲风扫开老远…… “你想找死吗?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的主人无所不能,你杀了我,就是违反了你主人的命令!”叶明冷笑,冲势不减。 “你……”斗篷人暴跳如狂,正想给他下点禁制,让他说不出话来,突然一声狂吼如晴天霹雳,一道剑气如龙虎咆哮,诸天神祗,幽冥厉鬼,尽皆失色,叶明前方顿时被这剑光破开一个缺口,直指秦琬琬! “御天神决!”斗篷人志气被夺,颤声说道。 就是这一刻!叶明狂冲上前,一把拉住秦琬琬,大叫道:“你还好吗?快醒醒!”只见秦琬琬气息越来越弱,已是翻起了白眼,他大惊之下,无暇理会其他,忙深呼吸一口气,堵住了秦琬琬的小嘴,把一口气度了过去。虽然触感柔软,微微有点冰凉,但他此时救人心切,竟是没有知觉。同时他右手搭在秦琬琬背部,把自己仅剩的十年内力也缓缓输入。 嘤咛一声,秦琬琬睁开眼来,看见眼前情形,霎时明白了一切。这名男子,竟然再次侵袭了自己。可是此时的她,浑身越来越无力,只想有个依靠,就这样趴在了男子的肩膀上,睡着了…… 第八章 遇险(三) 叶明伤上加伤,内力又失,支撑不住,往后便倒,秦琬琬摔在了他的身上。此时四周突然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静得有些吓人。而那“不灭绿焰”也已熄灭,整个山谷中复归黑暗。 山谷中多了一人。那人身材瘦长,一柄大剑便象征了他的身份:人间剑圣方龙竹。他神色狂傲不羁,他的剑同样桀骜不驯,傲雪宝剑,傲世奇男! “你……你这御天神诀……从何处习得?”斗篷人似仍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部远古无上剑诀,失传至今,历史上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它扬名之时,蚩尤仗此剑诀统东夷,平九黎,横扫六合,天下无敌,若不是黄帝精通战阵,用兵奇诡,他也不至于兵败身死!第二次是在一万年前,曾有一魔攻入天庭,天庭中竟合众神将之力,方能与之抗衡。最后那魔忽然消失,再无踪迹。 斗篷人曾从他主人之处亲眼目睹此剑诀,如今再看得方龙竹的剑术,心下大惊,不知如何是好。难道他是主人派来,监视自己的吗?抑或还是这年轻人另辟蹊径,学会了这远古剑诀? “什么御天神诀?”方龙竹皱了皱眉,元难真人交给他剑谱之时,神情匆忙,也没有详加细说。而剑谱古旧,望之年代久远,上面却只是画了些图,再有一些批注,也没写明剑法之名。而听这斗篷人惊骇语气,难道自己所习练的真是这所谓的“御天神诀”吗? 斗篷人怔得一怔,这年轻人神色间不似作伪,难道这套剑诀是他无意中学得吗?蓦然心中一个想法油然而生,渐至熊熊一发不可收拾。他狞笑道:“年轻人,你功力不高,这套剑诀在你是浪费了,但你若将这套剑法源源本本地交给我,我可以饶你们几人一条性命。” 方龙竹不由仰天大笑:“仗还没打,你怎敢就断定我输定了?老贼,今番你落入我们之手,也要让你有来无回!” 他说着一横傲雪宝剑,夺目的白光突然自剑身上闪耀而出,霎时整个山谷亮若白昼,接着一阵颤鸣之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至最后竟仿若万骑奔踏,心脏也似砰砰急欲跳出。那周遭空气受傲雪剑身影响,起先如水中波纹般缓缓起伏,后来便如刮起了狂风般使得山谷飞沙走石。突然卡擦一声裂响,山谷一面巨山竟瞬时生出许多裂痕,彷佛随时都会爆炸一般。 叶明一手撑地,尽管身子虚弱,但眼中禁不住异彩涟涟,对于一个爱剑之人,能看到如此剑法,实是心动不已。何况剑法未出,便有如此声威,更添上一层神秘色彩。 此时顾晓亦、晨希已然飞到叶明身畔,连声询问,叶明沉声道:“秦琬琬心力交瘁,只是昏过去了,你们不用担心,而我,这斗篷人不会杀我。你们快去相助方龙竹,他习剑日短,恐尚不能敌,我们若要逃得性命,就看这一遭了!” 顾晓亦看了秦琬琬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忽道:“你自己小心。”便如风而去。晨希却是守在叶明身侧,寻隙向斗篷人偷袭,同时也保护二人不受劲风剑气侵袭。 方龙竹双手执剑,浑身剑光笼罩,便似穿上了一套白银铠甲,头发随同衣袖猎猎狂舞,神情肃穆,那浑身透出的是——霸气! 斗篷人绿眼再次泛光,赞道:“好煞气,好煞气!人同剑诀,霸王之象,果然是习练御天神决的上上材料!” 此时方龙竹傲雪剑从头顶直直劈下,那一劈之势,犹如开山裂海,威猛无俦,直欲将前方这斗篷人劈作齑粉! 斗篷人不退反进,身子幻成蒙蒙灰影。一剑下击,剑身暴涨,轰然击在谷中实地,余波滚滚,及至叶明身处之地,陡然停滞,却是被晨希真气护住了。而方龙竹攻出一招,忽然不见了斗篷人,便知不妙,赶紧闪开。他也有自知之明,就连秦琬琬、叶明等都着了斗篷人的道,自己绝难是他敌手,但一来合己方几人或许能逼退强敌,二来大丈夫但求心中无愧,死则死耳,又有何惧?因此他心中无畏,拼尽全力,御天神诀更是被他发出十二分的功力,就连斗篷人也是暗暗激赏。 他一闪之际,旁边空气犹如利刃闪过,暗叹一声好险,赶紧回剑斩落,既是攻敌,亦是自保。他学此剑诀,剑招不过简简单单的顺刺、逆击、横削、倒劈等,但大巧不工,剑上劲雄凝重,越是简单,敌人却越难抵挡,直有千军辟易之威。这正是御天神诀的法旨,正是远古大神蚩尤战神之姿! 斗篷人喝道:“好小子,不错!”他一击落空,并不进逼,因为就在这刻,四面八方嗖嗖声接连不断,尽朝他迫去。他冷哼一声,身子便似化作了一缕灰雾,藤蔓顿时撞到了一起,揉作一团,复又变成一个女子形态——顾晓亦。 方龙竹微微惊愕,半年不见,这顾晓亦竟练成这般神鬼莫测的法术了吗?此时情势危急,他不及深思,凝剑光于傲雪之顶,朝那灰影重重斩下! 灰影忽然消失了,方龙竹顿时凝在了树顶,四处张望,不知所措。突然晨希大喝道:“上面!”同时紫点突现,如箭雨般射向方龙竹上空。 “臭小子!” 方龙竹听得晨希话声,仰天怒吼,大剑冲霄而起,剑气激荡,半空中顿时如炸了雷般轰声巨响,剑光动乱不休!突然右方顾晓亦叫道:“我抓住他了,快!”方龙竹急忙转头看去,只见右方巨岩之前,那斗篷人被藤蔓重重捆住,而藤蔓一端,却是顾晓亦半边身子和头。 场面诡异无比,但方龙竹却是想也不想大剑横挥出去,剑光闪耀,便要削下斗篷之顶! 眼前一黯,那斗篷人竟突然变成了叶明,方龙竹心下一惊,急忙下压剑势,劈在了地上。而就在这一刻,剧变陡生,斗篷人忽地消失了,接着顾晓亦如电般闪至,一掌拍在了方龙竹的身上! 方龙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捂着胸口,眼前那秀美的脸孔竟然泛出诡笑,霎时只觉全身真气快速消失,胸骨断裂,远远往后摔飞出去,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方大哥!”叶明狂呼一声,想站起冲到方龙竹身边,却是有心无力,又倒了下去。 “哈哈……”斗篷人从顾晓亦体内“飘”了出来,顾晓亦随即软软地摔在地上,看样子也是失去知觉了。晨希握紧拳头,紧紧守护在叶明身旁,一步也不离开,可是看上去也是那般无力…… “今天扫除了几个异己,又抓到你还有他,也算不虚此行!”说到“他”字,眼中绿光大亮,毫不掩饰他对御天神诀的渴望。 叶明听得此言,心中微安,这说明方龙竹至少还没有死,可是如今己方众人全都败在他的手底,生死操纵人手,却是如何是好? “你是阴魔?”叶明虚弱地吐出这几个字。 斗篷人顿了一顿,忽然笑道:“好好好,不愧是主人看上的,如若你不是在八阵图里失去了功力,凭着你的修为和才智,要想抓你,确实需要花一番功夫!”突然他语声一转,“听说你会一套剑法,厉炎自愧不如,死魔那厮还曾被你给打伤,可是真的?”他陡然逼近一步,双眼绿光闪闪,竟甚是迫切。 叶明哂笑道:“我们这几人,都打不过你,你还需要什么剑法?何况那‘御天神诀’还满足不了你吗?” 斗篷人嘿嘿一笑,又迫近一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千年前行天那套天行剑法便连悲殇怪兽亦能打败,小小御天神诀又算得什么?” 叶明无奈地笑道:“若是我会天行剑法,也不至于被八阵图废了功力。你既身为阴魔,连这点也看不透吗?” “话虽如此,但能重伤死魔的剑法,我还是要的。”斗篷人不由又笑了,今夜能得到两套剑法,实在是受益非常。他志得意满,竟是越笑越大声,一步步向叶明走去。 晨希大叫道:“你再走过来,我跟你同归于尽!”叶明狠狠咬牙,难道这次真要遭此大难吗? “你,等一下。”夜下,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叶明一惊,不知何时,斗篷后站了一“人”,这“人”脸孔英俊却又处处透着妖异,他一只手已搭上了阴魔的肩膀。夜风吹过,竟是阴凉无比。 阴魔斗篷轻飘,眼中绿光不住变幻,他沉声道:“死魔,你想做什么?” “你不要乱动,我可控制不了我这只手。”死魔依旧冷冷地道,他搭在阴魔肩膀上的手忽然生出一片血红,那飘动的斗篷立时平伏下去,“你竟然认厉炎他们的头作主人?你可知道你这是在背叛魔界!” “哼,乱世将起,六界动乱,到时神岂是神,魔又是魔?” 死魔瞳孔急遽收缩:“好,我将会把此事禀报魔帝,你好自为之!” “魔帝已然闭关几百载,谁又知晓他何时出来,你不必费尽心思了。”阴魔淡淡说道。 死魔不置可否,忽然另一只空着的手一拂,顿时躺在地上的顾晓亦和方龙竹被他卷到了叶明一旁。蓦然就在这时,阴魔一动…… 两声闷哼,死魔挡在了叶明五人身前,阴魔处在死魔前方十来丈之遥。 “好,你我相处魔界之时,便一直不合,今后你我势不两立!”阴魔显然吃亏更大,竟连御天神诀也甘愿放弃,仓惶飞离。 夜,似乎更深了。 死魔负着双手,淡淡说道:“八阵图你救我一命,现下我已经还你,以后我们互不相欠!”他说着就欲离去,忽听背后混着咳嗽的一声“谢谢”。他身子一震,突然拂袖在顾晓亦身上,转瞬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顾晓亦幽幽醒转,就见叶明满脸关切,对自己说道:“你还好吗?”她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我们……咳咳……得赶快离开这里。” 尽管不太明白形势,但顾晓亦也知道此时几人急需觅地养伤,“我带你们去我在洛阳的家。” 第九章 河帮帮主(一) 顾晓亦在洛阳的新家,是在城东的顾府。早在一月之前,顾家就派人在这里购置了一处房产,作为一家人在洛阳的住所。一来是因为中原镖局越做越大,洛阳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城,当然不乏大宗交易。顾全为了照顾此地生意,来往频繁,便需一个住所。二来是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即将来临,顾全身为武林中人,当然不会少了这场热闹,自然会早作准备,以便能观看这难得的盛会。 还有一点,总镖头顾全持有天子金牌,为了能跟洛阳官员保持一定的联系,便将临近太守府的一处房产给购置了下来。也就是说,他与洛阳太守潘兴远作了邻居…… 顾晓亦带着几人来到顾府之时,已是寅时。半空之中,她拂袖轻挥,那阁楼上的纱窗立时分开,几人如烟般飘入。但落在地板上之时却不免发出了些声响,毕竟叶明、方龙竹、秦琬琬三人尚不能行动。这下惊动了顾晓亦的婢女,只听“谁?”一位丫鬟打扮的少女手执一剑警惕地走出来了。 “小兰,快去打些水来,对了,走的时候小声些,别惊动我爹爹。”顾晓亦毫不在意小兰惊讶的表情,忙吩咐下去,小兰慌忙去了。 晨希扶着叶明在椅子上坐下,而顾晓亦把秦琬琬抱进她的闺房,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方才出来,只听叶明道:“秦琬琬休息下,便能自行醒来。但方大哥重伤,却需及早治疗。” 顾晓亦见他脸色苍白,话声混着咳嗽,不觉心疼,道:“你呢?” 叶明只是淡淡笑道:“我暂时没事,死不了。晨希,你帮大哥一把。”晨希嗯了一声,把右手搭在叶明背部,因此时阁楼尚是漆黑一片,便能清晰地见到晨希小手中紫气缓缓渡入叶明体内。叶明精神一振,上身俯下,一手搭在方龙竹的手腕,一手在他胸腹不断检查,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 良久,他叹声道:“唉,凡人的身体如何承受得起神诀的威力?” 顾晓亦当时因意识被控,尚不知自己做过何事,满心疑惑,问道:“叶明,方大哥到底怎么被打伤的?他伤得有多重?” 叶明看她一眼,说道:“他被阴魔打了一掌,这伤倒不是很重,主要是他修炼御天神诀,功力不够,强行施出,最后反噬自身……”他忽然顿住,却是不知如何说下去。但顾晓亦心中又惊又急,赶忙道:“到底伤得如何?” “……很棘手,我只能遏制他伤势恶化,稍微调理一番,但若说治愈,我无能为力。”叶明面色凝重,突听急迫的脚步声,正是小兰端了满满一盆水小跑上来。 “快,端到这里来!”叶明道。那婢女小兰虽不知这些不速之客是何人,但看他们情势,猜是小姐的朋友受了伤,也不敢怠慢,赶忙依言走去。 “晓亦,你们先回避一下,我要除去方龙竹的衣物为他疗伤。”叶明接过水盆,忽然双手作势,紫气顺着他手飞出,拖起了方龙竹的身子。 小兰“呀”地一声叫了出来,看到这着实吓了一跳,这病恹恹似乎受了重伤的男子怎么还有这么大能耐呢?但因为他那句话脸上微红,赶忙背过身去,向同样回避的顾晓亦问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呀?” 叶明托起方龙竹的身子,再以紫气去除他上身衣物,左手指着水盆,登时一股水流从盆中顺势而出,均匀地铺上他满是凹痕的胸膛。此时叶明拿出寒冰酒,在空中点了数十来滴,那些酒滴在叶明手势下缓缓落到方龙竹上身,微微闪过一丝异色,便融入了方龙竹的体内。 接着再把那被摘了两片的天山雪莲在紫气作用下全部化作一团汁液混合着水流送入方龙竹的口中,再以晨希送过来的降龙紫气笼罩住他的身子。半晌后叶明额头上已是出了一层细汗,他身子晃得一晃,颇有些目眩脱力之感。再过得一会,他深呼吸一口气,将一边地上的衣服挥到方龙竹身上作为掩盖。同时说道:“好了,方大哥此时身子不宜受凉,晓亦你方便的话,带我们去男子的房间,把他放到床上吧。” “现在,这么晚了……”顾晓亦皱了皱眉,倘若现在去找空房,说不定便会吵醒爹,到时自己又得挨骂,她看了几人一眼,忽地俏脸发红,“我这阁楼还有几个房间,你们先住在这里,明早再给你们选房间吧。” “小姐!”小兰惊呼道,这阁楼可是女子居住之地,平时那些男子杂役也是万万不能接近,怎么小姐今天一反常态,居然肯让他们住在这里? “好了小兰,你别多嘴,我心里有数,他们伤势甚重,实在不宜太过动弹。”顾晓亦这般说着,心里也定了下来。 此时叶明实在支持不住,转由晨希横托住方龙竹,他则扶着椅子缓缓坐下,不住吐着粗气。顾晓亦见他如此,也知他身子带伤,而且疲乏,赶忙说道:“小兰,你带晨希去挑选一个房间,把方大哥给安置下来。” 小兰无奈,领着晨希去了。 “叶明,你现在还好吗?百草仙已经将她的神界之气传给我了,或许我能帮你疗伤呢?”顾晓亦满脸担忧,叶明的样子实在不是很好。 叶明拿出装着寒冰酒的瓷瓶,对着口中就是一阵猛灌,忽地有些被呛到了,咳嗽几声,收回瓷瓶,呵呵笑道:“我没事的,只要休息一阵便好。倒是你,不过半年时间,修为大进,真是可喜可贺呢。” 顾晓亦无奈地笑道:“要是我平时不偷懒勤练功的话,也不会今晚救不了你们。对了,叶明,你、你这一身功力呢?” 叶明笑道:“八阵图之后,就废了。”顾晓亦见他神色落魄,身子也很虚弱,暗想半年前他一把剑斗遍诸魔的情景,心中凄苦,不觉替他难过。就在这时,叶明又道:“方才你带我们来到贵府之际,边上那座府邸可是太守府?” 顾晓亦点了点头,忽然心中福至心灵,道:“昨天下午可是你和晨希闯入太守府,让他们以为是刺客吗?” 叶明暗自苦笑,不由感叹这天下可真小,到哪都能撞到一起。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这时顾晓亦又道:“我昨晚就感觉到洛阳郊区柳英庄方向有股邪气,不过也没太在意。今晚这股邪气更加凛冽,忽地又全消失了。我再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向那边飞去,幸好碰见了你们,那斗篷人你称他是阴魔,难道他也同死魔一样是魔界的吗?” 叶明点了点头,同时不由奇怪道:“百草仙没同你讲起过他?”顾晓亦只是摇头:“百草仙从未与我谈过她的事情,我想拜她为师,她也不肯,只教给我应付攻击的方法。”叶明嗯了一声,百草仙、阴魔、厉炎、主人……他握紧拳头,看来自己已经逃不掉了。 “我哥哥,他现在伤好了吗?也来洛阳了吗?”顾晓亦兄妹情深,想起临别时顾玉清昏迷时的情景,不由心中一紧,就怕叶明说出不好的话来。 叶明微微一笑道:“你哥哥已经全好了,现在随陈半仙学本事呢。但是他们行踪不定,我还真不知道是否来了洛阳。” 顾晓亦心中一喜,得知至亲平安,不正是最好的安慰吗?但不觉又有些失望,嘟起嘴道:“伤好了也不来看爹娘,我这个妹妹他估计也没放在心上。” 叶明不觉失笑,此时脚步声响,是小兰和晨希到了。叶明说道:“晓亦,你先去歇息吧,你气息不顺,需要调理。我和晨希都受了伤,要找个地方疗伤,不能被打扰。” 顾晓亦一惊,难道他们还要走吗?忙道:“叶明,方大哥的伤随时都有可能发作,你不能不照料着。而且我这阁楼清静幽雅,也决不致有人会来打扰,你们更可在此养伤。小兰,我们这顶楼不是还空着一个房间吗?你们就可以先在那里疗伤,若有人来,也过不了我这一层。” “小姐,那个房间是……”话未说完,便被顾晓亦堵住了嘴,“晨希,快带你大哥跟我来,别耽误了时间。” 叶明一怔,不知小兰话中何意,但此时他确实需要赶快疗伤,否则拉下病根,后果难料,幽冥戾气若是被启动,那可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过得片刻,已上了一层楼,房门打开,香气扑鼻而来,各种女子装饰堆砌地房间格外漂亮,叶明不觉发愣,一时竟有些踌躇该不该进去。 “愣着干什么呀?”顾晓亦已拉着晨希进去了。叶明虽然头皮发麻,此时也只能硬着往里走了。 一切收拾好,顾晓亦和小兰就欲离开,叶明送至房门,感激地道:“晓亦,今晚多谢你了。”顾晓亦心中忽有些甜蜜的感觉,轻声道:“你不用谢我的,其实,我谢你的更多呢。” 此时叶明忽然又道:“我这次疗伤,估计需要四五个时辰,最好不要让人进入这个房间。另外,最好不要把我们四人住在此间之事告诉别人,我怕会生变数。” 顾晓亦思索道:“你说得不错,现在洛阳风云交会,确实该小心点。”她说着便与婢女小兰下楼去了,留下叶明对着一个女子闺房暗自苦笑不已…… 第九章 河帮帮主(二) 叶明与晨希来洛阳之前,陈半仙便已算出他们此行路途凶险,预先为他们留了一条后路,这就是搬运*。所谓搬运*,是指当他们有一人甚至两人受伤之际,可以觅地疗伤恢复功力的一种手段。此法需用晨希体内真气去游走叶明经脉,再回灌自身,构成一条循环通道。但因叶明一身真气被限,晨希运行内息之际便要格外小心,不能触动叶明的幽冥戾气和道家仙气,否则一家独大,阴阳难调,到时叶明后果如何,实难预测。所以叶明才再三叮嘱顾晓亦不能让人进来打扰。 红衾软被、脂粉香气,叶明心下惴惴不安,始终不敢逾越分毫。他拉过一个圆椅,一条太师椅,自己盘腿坐在太师椅上,又指着圆椅对晨希说道:“晨希,你坐那吧。”因其时地板上尚有些潮气,叶明未免受其影响,便要隔地而坐。 两人手掌相抵,双目微合,舌抵上腭,依照搬运*运起功来。浑浑噩噩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叶明筋脉凝滞之处渐渐打通,正要回流晨希之际,忽听楼下有些响动,听声音依稀是来了一名女子。他不觉心下一凛,顿时真气有些紊乱,赶忙收摄心神,不敢乱想。 此时已是翌日巳中,再过得半个多时辰已可用午餐。话说昨晚顾晓亦下得楼来,想到自己的床上已经睡着秦琬琬,便与婢女小兰挤了一晚。清晨下来,看望秦琬琬和方龙竹,都是处在睡眠之中。秦琬琬倒还好,冰凉的脸孔上也渐渐有了红润。但方龙竹情况却着实不容乐观,所幸呼吸虽然虚弱,却平缓连续,令人微微放下些心来。 她一再嘱咐小兰要严守秘密,方才不动声色与小兰前去用早点。来到偏厅,顾全早已等在那。顾晓亦赶忙摆出笑脸,向父亲问安。不料顾全却沉下脸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因小兰提过,顾晓亦对此早有腹稿,故作委屈道:“爹爹,女儿都这么大了,就出去玩会也不行吗?” 顾全看着她,不由叹了口气,道:“晓亦,就因为你这么大了,爹才担心。这些天也来了不少贵公子,人品好、相貌佳、文武双全之士所在都有,你怎么就偏偏一个都没看上眼呢?一个大闺女还成天乱跑,这成何体统?唉,你什么时候才能嫁得出去啊?” 此时正好顾晓亦母亲李氏端着一盘早点过来,说道:“是啊,晓亦,你也这么大了,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小兰见状,赶忙道:“夫人,你怎么自己去端早点,这种事我们来做就行了。”李氏笑道:“不用,我还不至于连这些事都做不了。” 顾晓亦最怕他们谈及这事,自然赶紧腻到母亲身边,撒娇道:“娘,女儿不嫁,要永远待在你身边服侍你嘛。” “你这该死的丫头,怎么说出这话来了?”李氏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一顿饭下来,最后顾全夫妇达成一致的协定,如果这次英雄大会期间顾晓亦再找不到意中人,那么他们便要插手,为她选取一个如意郎君,只气得顾晓亦嘟起了嘴,最终早点也没吃完便赌气跑回了自己的阁楼。 趴在窗台,顾晓亦呆呆地看着园中的景色。其时顾全财大气粗,这座顾府自然装扮地很漂亮,尤其是顾晓亦这座阁楼前面的园子。 因天色微阴,雨丝斜飘,在迷茫的水烟中,一株株牡丹绽蕾初放,姹紫嫣红。尤其是在细雨下,每一株花枝都遍体晶莹,亭亭玉立,越发显得雍容华贵。假山流泉之畔,有一座翠竹凉亭,宛若一叶绿舟,漂泊在花海之中,与满园牡丹相映成趣。 她朱唇轻启,幽幽吟道:“去春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传情每向馨香得,不语还应彼此知。只欲栏边安枕席,夜深闲共说相思。” “小姐,你怎么也喜欢/吟这酸词了,以前少爷在家的时候,你还常笑他呢,现在倒好,你自己也被少爷染上这病了。”小兰轻声走来,目光中还有一丝古怪的笑意。 顾晓亦耳际微微浮现一抹红晕,她移过目光,看向床上的秦琬琬,她睡得很安详,只是为何自己心里隐隐有些羡慕,抑或嫉妒? “我现在才明白大哥以前的感受,原来情这一物,竟然会这般愁人?小兰,你可曾有喜欢的人么?”顾晓亦一只手撑着下颌,看着牡丹花景,幽幽言道。 “小姐,你别取笑我了,我还没找到呢。不过小姐,难道你以前天天念叨的那人便是……便是楼上那位吗?”小兰砰砰心跳,紧张地问道。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顾晓亦终是轻轻“嗯”了一声,忽地满面晕红,人衬牡丹,越发醉人。小兰忍不住一把捂住了小口,半晌拿开惊呼:“小姐,你既然喜欢那人,为什么不同他讲明呢?像小姐这般天仙人物,全洛阳的公子都要向你提亲,那人一定也是喜欢小姐的呀。” “是么?”顾晓亦心乱了,他真的会喜欢自己吗?她不禁又向秦琬琬看去,眼神顿时有些复杂起来,“小兰,你觉得琬琬姐美吗?” 小兰依言看去,昨晚时间仓促,未曾看得仔细,现在一看之下,竟被秦琬琬绝世容颜给震住了,只是呆呆地道:“美啊,好美。”顾晓亦神色黯淡了下来,轻声道:“琬琬姐才真是倾城倾国之姿,我相比于她,却是相差太远了。” 正自有些感伤,忽见小兰摇了摇头:“不,你错了,小姐!”顾晓亦心中奇怪,怔怔地看着小兰,只见她表情甚是坚定:“我虽然只是名婢女,但见识还是有的。我自幼与父亲在江湖卖艺为生,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当日小姐救我之时,我一见小姐容颜,便惊为仙女下凡。而今天我看到这位琬琬小姐时,也是如那日一般感受。你们的美,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可是我却能肯定小姐虽不一定比琬琬小姐漂亮,但琬琬小姐也决不致比小姐美丽。你们是不分轩轾,各有千秋啊。” 顾晓亦听得有些痴了,半晌忽笑道:“小兰,你哪里学来这套哄人的话了,快快老实招来,否则看我不饶了你。” 两人正自一阵笑闹,忽然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一个女子声音道:“晓亦,你在吗?”顾晓亦脸色一变,而小兰一拍额头,叫道:“惨了。”两人赶忙走出闺房,带上房门,忽地那床上的秦琬琬缓缓睁开了眼…… 来者竟是号称华山“小情剑”的秦佳怡,看她见到顾晓亦时亲热的笑意,却是此间常客。顾晓亦神色颇有些不自然,勉强笑道:“秦姐姐,你不是要在柳英庄住个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咦?”秦佳怡微觉奇怪,道,“晓亦,你怎么看上去有些奇怪呀?难道你不欢迎我吗?” 顾晓亦赶忙道:“哪有这事,秦姐姐这段时间住我这里,我欢迎还来不及呢?我们姐妹一见如故,正是知音呢。就算将来姐姐想走,那我也定是不让的。” 秦佳怡掩口直笑:“瞧你说的,妹妹武艺相貌俱是天下无双,将来若是寻了如意郎君,我看呀,天天盼着我走呢。”说着又忍不住笑了。顾晓亦秀颜羞红,一双小手作拳在她身上不住捶打:“姐姐却来取笑于我。” 两人笑闹够了,秦佳怡方才说道:“我原本是还需几天方能回来的,但因庄里发生了些事,我只能先带小怡回府,然后再去。我来看看你,顺便回我房里拿点东西呢。”说着就要向楼上走去。 顾晓亦一惊,赶忙说道:“秦姐姐,你走了这么多路,也累了吧,你就在这里歇着。你说什么东西,我帮你去拿。” 秦佳怡被她拉着坐到椅上,突如其来的热情,令她不由有些错愕,但还是笑着告诉了晓亦,顾晓亦立时跑上了楼。“小兰,你们小姐今天到底怎么了?”秦佳怡一脸狐疑。小兰有些着慌,嗫嚅道:“秦小姐,我们小姐没怎样啊。” 就在这时,突听几声咳嗽从邻房内传出,秦佳怡一惊,那声音明显是男子的,她瞬间冲出,小兰没能拦住,不由连连跺脚。 秦佳怡打开房门,只见一个男子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显然身受重伤,正处于昏迷状态,那几声咳嗽也只是无意识所发。只是这人不正是昨日所见的那名男子吗? 她脸色微变,忽地心中生起一个想法,瞪了一眼赶来的小兰,便往楼上跑去。此时顾晓亦刚关了房门,一眼见到跑上来的秦佳怡,又见紧跟上来的小兰不断对她作着手势,心虚道:“秦姐姐,你上来干什么呀?” 秦佳怡淡然道:“顾妹妹,你可当我是你姐姐吗?”顾晓亦赶忙答应,秦佳怡又道:“那为何你有事也不告知与我?”顾晓亦垂下了头,不知怎么述说。 秦佳怡从旁走去,便要推开房门,却见顾晓亦一下又挡在了她的身前,双手张开拦住,摇头道:“秦姐姐,我不能让你进去的。”秦佳怡顿时愣住,不料一向和自己亲密的姐妹竟然会阻拦自己,此时小兰急道:“秦小姐,不是小姐不肯让你进去,确实是房里有一位小姐的朋友正在疗伤,不能被打扰。” 秦佳怡闻言方才有些释然,但想起那重伤的男子,不由又沉下脸道:“房里是男是女?” 顾晓亦轻咬红唇,轻声道:“男的……” 秦佳怡顿时大为恼火,寻思:“我好歹与你姐妹一场,你怎能如此对我,让一男子呆在我的房里!”她气恼之下本想拂袖离去,这场姐妹情谊就此中断。但转念一想:“顾晓亦和我相处不错,她也并不是那种放/荡的女子。这样做会不会有何因由呢?” 当下忍住怒气,淡淡道:“晓亦,你若是相信我,让我看一下房中情形,我保证不会对那疗伤之人做任何影响他的举动。” 顾晓亦不觉为难,看向秦佳怡转为冷淡的脸孔,咬了咬牙道:“好。”转身轻轻打开了一半房门。 “怎么……怎么是他?”秦佳怡睁大了眼,这人赫然竟是昨晚离开柳英庄的叶明!他昨晚还是好好的,为何今早会在自己姐妹的阁楼里疗伤? 第九章 河帮帮主(三) 秦佳怡缓缓走下了楼,身后顾晓亦和小兰无声地跟着。“你……认识他?”秦佳怡略有些迟疑,顾晓亦“咦”了一声,微觉错愕。“我说的是楼上那名男子。”“嗯。”顾晓亦轻轻点点头。 “那你可知他这几天做了什么吗?”秦佳怡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地看着顾晓亦,只见她一脸疑惑,方才讲述起叶明先入太守府,再闯柳英庄,最后斗僵尸等事,当然中间那些事是从杨若姿之处听来,说到他打败众高手自己也是忍不住蹙眉。不料讲完后顾晓亦除了作思索状神情间并无太大变化,就像这些大事并不能令她震动一般,不由暗暗留心。 殊不知顾晓亦与叶明等人有那么多惊险经历,岂会再囿于这等小事?她也知叶明正在寻找一些宝物,不想那武林盟主的“静心定罩”竟也是其中之一,便思索怎么帮他取到这件灵物。正在这时,楼上传来轻微的开门声,眼中一亮,难道叶明和晨希疗伤好了吗? 楼上踱下两人,叶明见到秦佳怡,也不吃惊,只是淡淡笑道:“秦小姐,真是巧啊,没想到你也来这了。” 秦佳怡想起叶明竟住在了自己的房间,不由俏脸微红,又想到他还算老实,没有糟蹋自己的床,只是沉声道:“你怎么会受伤的?” 叶明看了眼顾晓亦,猜想她还没将此事告知秦琬琬,便微笑道:“昨晚半道上又碰到了那些僵尸,敌不过就受伤了。幸好被晓亦救到了此处,方才逃过一命。” “晓亦?”秦佳怡心底暗暗叫了一声,心知他们的关系没那么简单,可是为何自己却有一些不舒服,她深深呼吸一口,总算顺了一点,冷道:“多谢你昨晚救了我们。”她是指叶明在高台砸下之际奋不顾身挡在她和杨若姿身前还有其后与僵尸周旋一事,只是她口中虽说着感谢,神情上哪有一分诚意,叶明暗自苦笑,摆摆手,径自向方龙竹房间走去。 他再次替方龙竹检查了一番,神色上却不见喜怒,顾晓亦不由问道:“叶明,方大哥怎么样了?” 叶明重新为他盖上被子,与众人退出房间,方才说道:“看来要让陈半仙来洛阳了。”顾晓亦兴奋难抑:“那么我哥哥也会来了吗?”只有秦佳怡心下疑惑,问道:“陈半仙是谁?” 叶明探好方龙竹,便想去探望秦琬琬情势如何,但因那个房间是顾晓亦闺房,倒着实有点不便,幸好此时顾晓亦说道:“不知现在琬琬姐怎么样了,我们去看看她?” 一开房门,叶明、顾晓亦脸色大变,那顾晓亦的床上空空不见人影,秦琬琬竟已不知去向!顾晓亦忙冲进房间,四下查看,最后看着打开的小窗,怔怔道:“琬琬姐难道不辞而别了吗?”忽地醒起当时在房里和小兰的对话,一颗心儿顿时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秦琬琬可曾听到了吗? “走得可真不是时候啊……”叶明暗暗皱眉,忽向秦佳怡道:“秦小姐,请问你在洛阳有家吗?”秦佳怡奇道:“没有呀,要是有家,我也不会和晓亦妹妹住一块了。”叶明又问道:“那你进华山之前可曾听你家人提起过在洛阳有比如古宅之类的房子吗?”秦佳怡生疑:“你问这些作什么?” 顾晓亦也不由奇怪,忽地晨希走到她身边,拉了拉她手,数息后顾晓亦面色大变,只是愣愣地看着秦佳怡:“这,这怎么可能?不过……是真像呢。” 秦佳怡被瞧得莫名其妙,皱眉道:“晓亦,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呢?我又没变了人,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顾晓亦赶忙走上,拉起秦佳怡的手,笑道:“秦姐姐,你这回可真走好运了呢。快说呀,你家前几代可真有在洛阳住过吗?”秦佳怡虽满心疑惑,但还是下意识回答:“我记得爷爷曾经跟我说过,他小时曾经在洛河南边住过一段时间,不过我也不知具体在哪。” “好,我现在就出发。”叶明忽然开口,“晓亦,你们留在这里,我和晨希去去便回。” “不,我也要去!”顾晓亦摇摇头,语气竟然很坚定。秦佳怡也抗议了:“你问我祖宗古宅作甚?不搞清楚,我不会让你走的!” 叶明一愣,半晌后方才点头答应,但想起方龙竹昏迷在此,若是有人过来,小兰或许济不了何事,便与众人走到方龙竹房间,对顾晓亦道:“晓亦,施法吧。” 顾晓亦看向秦佳怡,颇有犹疑之色,只听叶明道:“无妨,两天后该来的也会来,她迟早会知道的。”顾晓亦才颔首答应,道:“秦姐姐,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请你都不要对别人提及,好吗?” 秦佳怡见他们言行举止处处透着古怪,早已云里雾里,急道:“好,我都不说,你们到底要做什么?”顾晓亦得她一言,忽然衣袖一挥,小兰应声就要软倒,被她搂住方才没有摔落。顾晓亦再挥,那床上的方龙竹竟瞬间消失了,只看得秦佳怡张大了口,目光中满是惊惧:“晓亦,你……” “秦姐姐,请跟我来。”她将小兰抱回自己的房间,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方才说道:“秦姐姐,等会你一定要拉紧我的手!”说着已自行拉起了秦佳怡的柔荑,冲她一笑,顿时房间里已失去四人的身形,只剩下小兰沉迷在了睡乡之中…… 风声呼啸而过,秦佳怡只觉一颗心儿也要跳出来了,自她学会御剑之术,便觉得意洋洋,因为华山派中无有一同辈弟子能有她般造诣。可是现在她心灰若丧,这速度绝不是凡人能做到的,而且顾晓亦、叶明根本没有凭借剑器,完全是凌空飞行!她忽然觉得完全不认识顾晓亦了,甚至这世界也有点陌生。 白云飘过,下方房屋宛如虫蚁,几不可见,快速飘过。她呆呆地道:“晓亦……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旁边顾晓亦搂紧了她,微笑道:“姐姐别怕,半年前我比姐姐还害怕呢,可是也这样过来了。姐姐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对你说,妹妹并不是故意隐瞒,而是还不到时候,告诉你反而对你不好,请姐姐原谅。” 此时下方已能见到一条河流蜿蜒而过,东西不见尽头,叶明问道:“下方可是洛河了吗?”顾晓亦称是,叶明忙对晨希示意:“看看秦琬琬可是在这些地方?” 四人停滞上空,晨希左手散出一缕紫气,渐渐向下扩散,半晌后,晨希道:“大哥,琬琬姐姐好像在那逗留过一会。” “好,我们先去看看。”叶明说着,四人呼啸冲下,那速度并不是凡人肉眼所能辨别的,他们落在一个街道暗角处,那些行人完全没有发现异样。他们缓缓走出,此时已是牡丹花会时节,街道上人正是多极,而且又是午时,两旁酒楼客栈更是座无虚席。 在晨希引导下,四人走到一道围墙外,围墙里面楼舍华丽,也不知是哪家富人的府邸。此时晨希道:“琬琬姐姐曾在这里逗留过一段时间,但是现在又不知去哪了。”叶明不觉苦笑,若是秦琬琬想避着自己,那倒不容易找呢。 “罢了,所幸我还有办法。陈半仙云游四方,虽居无定所,但想来十之八九不会错过这场热闹。若是他来洛阳,我便有方法让他寻到晓亦居处,为方大哥治疗伤势了。” 众人一奇,顾晓亦正想询问,一阵嘈杂声忽起,甚至有刀剑相击之声,顾晓亦是爱凑热闹的性子,顿时来了兴趣,便拉着秦佳怡去瞧热闹。 走了一段路,只见在一段街道里,堵了左右两帮人,两帮人数倒是差不多,只是左方晃着刀剑,一副气势汹汹、有恃无恐的模样。而右方人虽有一帮血气青年满脸怒火,但更有一批持重的中年人挡在他们的前方,同左方人不断讲理。 叶明四人处在两方人马中间的岔路处,听他们不断辩论,也听出了一个大概。左方是河帮人马,原本是做漕运的小帮派,一月之前帮主忽然暴毙,接着就接到了关中剑派的通知,说在一月之内要让河帮归入关中剑派,一切漕运事务也交由他们处理,而他们手头上还有一张前河帮帮主亲手按了手印的转让河帮的同意书。 河帮自然是不同意,帮中元老据理力争,可是关中剑派手持证据,而且他们是大帮派,河帮上下敢怒不敢言,心中都存了差不多的想法:说不定帮主便是给你们害死的。 此时那关中剑派一个年轻头领喝道:“你们现在连帮主也没,漕运生意这一月下来更是一落千丈,若长久下去,我们的利益便要被你们给毁了。你们此时不加入我们关中剑派,更待何时?” “谁说河帮没帮主了?”在一片吵闹的氛围中,突然多了一个动人的声音,众人讶然看去,却瞬间都呆了,只见一名女子施施然走到中间,那不施脂粉便羞煞人间丽色的天仙容颜,那行走间便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独特气质,令他们都痴痴地立在了原地。嘈杂声湮没,四周顿时安静下来,远处的声音传来,越发衬得此处的静谧。 “河帮帮主‘冷面战神’在此!”顾晓亦玉手向一边呆若木鸡的少年指去…… 第十章 天师钟馗(一)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叶明。 顾晓亦信步来回走着,见到叶明的窘状,甚是得意。 此时两方人马方才有些醒过味来,忽听右方关中剑派一人叫道:“你、你不是中原镖局总镖头之女顾大小姐吗?” 顾晓亦一惊,不料还有人认得自己,绽颜笑道:“你眼力不错,我便是顾晓亦了。”众人哗然,顾晓亦近来名气甚响,剑斩三魔之事更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武林中人常常提起的。 右方那年轻头领顿时收敛起不可一世的神态,恭谨地说道:“在下乃关中剑派陈杨,常闻小姐巾帼事迹,心中甚是仰慕,今日能睹仙颜,实慰平生所愿。” 顾晓亦蓦然双眼放光,眉透喜色,她自小便立愿长大了做名人人敬畏的女侠,今日又有人仰慕自己,如何不令她欣喜:“嗯,看来你这人还是不错的。”她故作沉稳地不住点头。 陈杨又道:“河帮与鄙派之事,早已是证据凿凿,人所共知。顾小姐方才之言,想必只是一时戏言。若是顾小姐游兴甚浓,我们事后愿陪小姐散心,只是现下还请小姐暂退一旁略作观看可好?” 顾晓亦睁大眼道:“刚说你这人还不错,没想到这么快就发傻了。我说的话怎么就是戏言?这位叶明叶公子是新近河帮帮主,请问……”她转身看向河帮众人:“若是这位公子能保住你们河帮基业,你们可愿奉他为帮主?” 河帮人马面面相觑,一时被这突来的变故弄得哑口无言。一干青年震慑于顾晓亦美貌,忘了言语。年龄大些的自然希望有人能相助他们,而且顾晓亦所代表之中原镖局素有义名,相比于关中剑派,不可同日而语。但若是甫出狼吻,又入虎口,那他们担的干系可就大了。但是若不令他们插手,今日便是关中剑派下达最后限期,无论如何,河帮必会被关中剑派给收拾掉,到时他们这些帮中元老地位便岌岌可危。 分析利害,河帮几人讨论片刻,其中一位方脸中年人踏前一步,抱拳道:“我们河帮上下听凭顾小姐吩咐!”此话一出,自然是将河帮存亡全权托付给了顾晓亦。 顾晓亦莞尔一笑,霎时如百花齐放,娇艳无比。她对看呆了的陈杨道:“你瞧如何?现在河帮帮主是这位叶明叶公子,你若是要合并河帮呢,须得征得他的同意。” 此时叶明已无法作旁上观,拉着晨希同秦佳怡走上前,虽然他们心底都是倾向于河帮一方,但顾晓亦擅自行动,却都令他们心底苦笑不已。 “哦,便是这位叶公子吗?”能看得出陈杨忍下了怒气,但脸上却甚是冷漠,“贵帮前帮主曾将河帮转让与我们关中剑派,并有手谕一份,这份手谕是他亲手画押,即便到了官府也是我们占理。” “能让我看下这份手谕吗?”叶明淡然说道。陈杨犹疑一会,终是从怀中取出放于身前,却不递给叶明。叶明上前三步,作势要看清纸上的字。突然一阵紫气闪过,那张手谕顿时化作了漫天碎片,随风飘落。 “你!”陈杨大怒,右手猛然抓出,他的手抓向的赫然竟是叶晨希! 掌至半途,他醒起什么似的赶忙抽回,左手紧握,此时叶明双眼目光炯炯,直直盯视着他。陈杨恼羞成怒,忽恶狠狠看他一眼,大叫道:“我们走!”余人见煮熟的鸭子就要从眼前飞走,尚待争辩,但看到陈杨盛怒模样,都是寒从心底生,默不作声,随他离去。 “他,他竟能看到晨希出手!”顾晓亦一脸不能置信。“这人,可不简单呢。”叶明淡淡说道。此时河帮众人尚不清楚事情经过如何发生,但强敌一去,压力顿消,都是不由自主地对顾晓亦一方钦佩起来。 那方脸中年人走上前道:“多谢顾小姐相助河帮,河帮上下无不感恩戴德,铭记在心。”顾晓亦得意道:“谢我就不必了,谢谢你们新帮主吧。” 方脸中年人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叶帮主尚有些不适应,神情复杂,叶明已经赶紧说道:“前辈千万别听晓亦胡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理所当然。贵帮一切事务还是你们自行处理,我也不是你们帮主。我想贵帮现在必是很忙,那我们也不打扰,就此别过。”说着向顾晓亦、秦佳怡连使眼色,示意马上离开。 顾晓亦不由感觉委屈,原是一番好意(当然这里面另有玄机),不料叶明竟不领情。哼一声,嘟起嘴,迟迟疑疑地缓缓走着。 叶明这番推诿,方脸中年人是始料未及,此人相帮己方,竟毫不想领取好处。若真是出于仁义,自己岂能任由他离去,这不是笑话河帮不懂知恩图报吗?另外,他又醒起,河帮此番逃得一难,未必能逃得了下个,若无此人照料、中原镖局背后撑腰,恐怕河帮还是不保!想到此,他已下拜道:“河帮上下参见新任帮主,自此而后,帮中一切事宜皆由帮主定夺!” 他这一下拜,其余河帮人众立时哗啦啦跪倒,纷纷道:“参见帮主!” 叶明疾走的步子顿时停下,他回过头来,只见河帮众人都看着自己,另外顾晓亦一脸笑眯眯、幸灾乐祸的样子,秦佳怡也是微笑不已。顿时心中叫苦连天,自己的事情已经够多够烦人的了,怎么又莫名其妙成了什么河帮的帮主? 但这些人尚跪在地上,他又不能视而不见,忙道:“你们起来,都起来。”“那帮主可承认是我们河帮的帮主了吗?若不承认,我们便一直跪着不起。” 赤裸裸的威胁!叶明抱怨地看了眼顾晓亦,后者非但不知错,反而挑衅似的对他做了个鬼脸,让他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只能说道:“你们都起来,我同意做你们的帮主,快起来吧。” 众人方才起身,方脸中年人道:“属下王陆然,前任帮主尚未仙逝之前,职司副帮主,这一个月来都是属下在管理河帮。现在帮主继任,自应由您来管理。只是考虑帮主初任,尚有许多事情不明,还请移驾河帮总坛,让属下一一禀报。” 什么!叶明睁大了眼,看来这帮主也不是好当的,他狠狠瞪了顾晓亦一眼,后者显然也发觉眼前的窘状,如今他们时间紧迫,哪有空闲去管理什么河帮,忙轻咳一声,接过话头道:“王副帮主,其实我们中原镖局一直想与贵帮合作已久,只是爹爹初到洛阳,对洛阳尚不熟悉。我想若是凭我们镖局的名气再加上贵帮的漕运,一定能够创造更多利益,不知王副帮主以为然否?” 王陆然双眼瞬间发亮,其实这一月来正如同陈杨所言生意越做越差,毕竟那些商人也畏惧关中剑派威势,不敢公然抵触。但倘若有中原镖局撑腰,那场面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忙不住点头。 顾晓亦微笑道:“我想请贵帮帮主去我家里同我爹爹商谈,不知副帮主可同意?”“同意,当然同意,只是帮主尚不明帮中事务……”“这无妨,我会让我爹另派人来通知贵帮商议具体事宜,眼前你们先请回去可好?” 王陆然看看叶明,又看看顾晓亦,忽地心有醒悟,重重拍了下额头,笑道:“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请顾小姐好好照顾我们帮主。哈哈,兄弟们,我们回去!”大笑声里,与一众帮中弟子大步而去。 顾晓亦见他离别时眼中大有深意,不觉俏脸发热,她转身笑道:“听到没有,叶大帮主,你的属下让我照顾你哩。” 叶明无奈,摇头道:“晓亦,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谁说晓亦妹妹是小孩子了?”秦佳怡揽住顾晓亦香肩,笑道,“人家都给你赚来一个帮主的名头,你还恩将仇报么?”晨希拍手笑道:“晓亦姐姐这回好厉害,大哥是帮主,我就是帮主弟弟。” 三人春风满面,只余下叶明大摇其头,暗想真是自找麻烦。此时秦佳怡问道:“就算你们不告诉我那些事,也该告诉我刚才发生的事吧,我到现在还是迷迷糊糊,那陈杨怎么忽然就放弃河帮走了呢?” 闻言叶明不禁又开始思索这个人了,顾晓亦一旁为她解说,半晌秦佳怡方才有些明白,疑道:“你们是说,这个陈杨不是普通人,或许已经超越凡人的极限了吗?” 顾晓亦点头道:“不错,此人修为关中剑派再找不出第二人来,只是不知他为何屈居属下,想来其中定有蹊跷!” 秦佳怡微微颔首,突然多出这么多同龄高手,令她一时竟难以接受。她暗自心伤,忽听顾晓亦笑道:“好香啊,秦姐姐,我们吃饭去吧。”她答应一声,又见顾晓亦忽然不怀好意似的看向叶明:“叶大帮主,今天你新晋帮主,日后定然财源滚滚,不可限量。那我们姐妹便不客气叨扰你一顿午饭了,想必叶大帮主也不会在意这点小钱吧。” 叶明见她一脸坏笑,忽然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我怎么会同她一起出来,我的钱…… 第十章 天师钟馗(二) 叶明已经很后悔了,非常得后悔。这两个女人自从一坐下来,不停地叫菜,菜满满地上了一桌,但是当她们吃菜的时候,却是浅尝辄止,偶尔夹一点,然后也不吃了,便一直在聊天。叶明、晨希面面相觑,只觉肉疼,他们平时吃食,那些饭菜必要全部吃完,一来对得起花掉的银子,二来也不至于浪费。可如今这一桌十几个菜便如没动过一般,两女貌似已经吃饱,让叶明大叹真是遇人不淑。 “晓亦,你若是吃不完,别点这么多菜啊。”叶明抱怨道。 “怎么,心疼你的银子了?”顾晓亦坏笑道,“我这不是看你这么瘦,想让你多吃点,好长肉吗?”叶明无语,赶紧埋头吃饭。 “哈哈,吃不完便留给我吧,我正饿的紧!”突然不知何时旁边多了一条大汉,这大汉当真奇丑无比,但言谈行止间无不透露出一股浩然正气,令人一见倾心。他也不客气,拉过一条椅子径自坐下,左手探出,登时凭空出现一双筷子,往盘中夹去。 因顾晓亦太过美貌,未免吃得不顺心,四人本是包了一个雅间,但此时那门并未打开,这人是如何进来的? 叶明一见此人,大喜道:“钟大哥,你怎么来了?”顾晓亦自也认出了这相貌丑陋的正是天师钟馗,虽心中对这位鬼神有些好感,但对于他的不请自来还是拉下脸道:“还能怎么来的?为了吃白食呗。” 钟馗大笑道:“顾小姐所言不错,我正是来吃白食的。众位既然吃不下这么许多菜,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们消受了吧。”语声豪迈,一如往昔,令人倍感亲切。顾晓亦冲她做个鬼脸:“不害臊。” 此间不明事情的只有秦佳怡一人,她目光中充满了疑惑。这位忽然出现的“钟大哥”貌似是顾晓亦他们旧识,诡异的现身以及那双筷子在对于屡遭惊吓的她而言已是见怪不怪,但这副容貌确实有点不忍卒视。她轻轻拉了下顾晓亦的衣襟,小声道:“这人是谁?” 顾晓亦抿嘴笑道:“秦姐姐,今天好叫你知道,你一直以来甚是推崇的天师钟馗竟是这么一个惫懒的人。” 秦佳怡一声惊呼,怔怔地看着眼前大汉,竟是说不出话了,良久方道:“晓亦,你可别骗我,那钟馗早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那是他命好呗,人死了可还是被天庭封为天师,是地府官位很高的鬼神呢。” 秦佳怡看她神色,不似玩笑,忙起身恭敬地道:“小女子拜见赐福镇宅圣君,圣君一身正气凛然,刚直不阿,为佳怡平生最佩服之人,请受小女子一拜。” 钟馗慌忙起身拦道:“这可万万使不得,我最怕的就是这套俗礼,姑娘免了吧。”秦佳怡微笑道:“圣君豁达,倒是佳怡囿于礼法了,还请圣君宽坐。”钟馗一笑坐下,道:“姑娘不必客气,能与他们做朋友的也就可以与我做朋友,若你不弃,称我一声大哥便好。”秦佳怡大喜,忙答应道:“钟大哥!”众人欢笑,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叶明知钟馗来此,必要要事相告,旧话重提:“钟大哥可是发生了何事吗?” 闻言钟馗微叹了口气,放下筷子,道:“叶兄弟,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直言相告。近段时间,地府生死薄上突然减少了一批人的名字,本来这事也隐秘,若不是那段时间天庭正要令我们校对生死薄,绝难以发觉。但既然地府知道了,怎能不闻不问?阎王令我彻查此事,我重新翻了一遍生死薄,发现一件蹊跷事,凡是从生死薄上除名者,要么是人为破坏,要么是生死薄自己发生了错误,但这可能性极低,一百万年中也不过出现一例。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已经不属于六界!”说到此,眼中精芒迸出,直视叶明。 叶明暗自心凛,思索片刻,缓缓说道:“钟大哥,我敢保证秦琬琬这半年中从未害过一条人命!” “好!”钟馗拍手笑道,“有你这句话,大哥我就放心了。其实我更担心的是那具从你手下逃生的僵尸。” 叶明一奇,知道钟馗所指是他在义庄初见僵尸的时候,叶明力有不逮,让一个僵尸从墙洞中逃走了:“钟大哥,我记得当日阎王曾说派人围剿那具僵尸来着,怎么竟让他跑了吗?” 钟馗颔首,道:“此事并非我接手,我也直至后来方才知晓,厉炎那厮半途将那僵尸给夺走了,想必这数百从生死薄上除名之人便是因此而来。” 众人大惊,顾晓亦道:“有数百人之多?”钟馗沉声道:“五百四十一人!”他接着说道:“叶兄弟,我今番来洛阳,一是有手下发现僵尸在此的踪迹,二来也想请你在旁相助则个。” 叶明沉吟道:“钟大哥,这两天确实有僵尸在洛阳郊区作乱,而且他们背后尚有人控制,目标却是武林中人。”当下把这两晚所遇僵尸之事一并讲与钟馗知晓,其中自己功力尽失一节也不隐瞒。 钟馗自是大惊失色,他审查叶明一番,暗暗摇头,道:“叶兄弟身在洛阳,我也是听手下提起方才知道,不料竟会因那镖物牵扯失去了这一身大好功力,委实可惜。不过叶兄弟,男儿生在这朗朗乾坤,并不止武力一途,大道六千,皆可修炼,望叶兄弟好生思量。”他见叶明缓缓点头,若有所思,又道:“依你所言,那僵尸不过二十六具,怎会这么少?厉炎竟与阴魔勾结上,他控制僵尸攻击人间武林又有何目的?” 众人思考一阵,均觉费解,钟馗叹道:“看来这天下从此多事矣。”他摇了摇头,道:“叶兄弟,那阴魔既然找上了你,你往后要如何应付?” “阴魔与死魔一战,已受暗伤,这一两天内应不至于再出现。我担心的是阴魔会不会将此事告知厉炎,若真是如此,确实麻烦。”叶明紧皱眉头,眼前形势不容乐观。 “哼,他们敢再来,就跟他们拼了!”顾晓亦咬牙切齿,昨晚一战她至今仍是耿耿于心,不能释怀。“对,我们也不用怕他们了,琬琬姐姐现在伤也好了,再不会上他们当。有晓亦姐姐和琬琬姐姐,我们不一定就输的。”晨希叫道。 钟馗淡淡一笑,忽然大手前挥,挨在顾晓亦一边的秦佳怡瞬时只觉自己竟仿佛没了重量般,就欲任风漂流。此时顾晓亦左手拉住了她,右手食指向前轻轻一点,只听“嗤”轻轻的如布拉裂声响,秦佳怡顿觉双脚又触实地,深深吐出一口气。而顾晓亦身子往后便倒,忙右手按住椅子方才止住。 钟馗拍手笑道:“半年不见,顾小姐修仙体竟已成半神之身,进境之快,匪夷所思,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可喜可贺。”他说着却又摇了摇头道:“只不过以你目前功力对付阴魔,还是不能够。” 顾晓亦初始对他突然出手还存了分恼意,闻言恼意顿消,又觉大不服气,尽管心中明白自己正如同钟馗所言绝非阴魔之敌,但还是忍不住道:“他能比死魔厉害吗?为什么就不能对付?” 钟馗道:“阴魔之厉害,绝非在其武力,而在其心力!你们可知‘阴魔’这阴字是何意?” “心力?”叶明暗暗斟酌,但听顾晓亦道:“那还用说,‘阴’就是说他阴险、阴沉,一听就不是好人。” 钟馗失笑道:“非也,‘阴’又作‘蕴’,乃是指五蕴。五蕴者,色受想行识也。凡人在世上所接触一切,无不脱离此五蕴。若是能控制人之五蕴,也便控制了他的人生行程。但凡他所见所闻,均如真实,非幻境可比。此乃‘阴’之含义。” “不错!”叶明陡然抬高了声音,“当日我与晨希堕入阴魔的法术,便如钟大哥所言一切所见所闻与真实无二,原来竟是如此。若非秦琬琬啸声相救,那真是要心力衰竭而亡。只是不知阴魔心力怎会如此之强?” 钟馗表情凝重:“说起这个阴魔,也实在是令人佩服,他先是以身修心,六界之剧毒、极冷极热之境、万箭穿心之苦等等一一尝遍,及至最后,肉身坏死,方才舍弃。然后他又偷入轮回,也不知经了多少世情劫难,历经多少朝代,终在人世间练得一颗玲珑心窍。只要你稍微松懈,他便能觑得你的破绽,瞬间控制你的五蕴,让你永不醒来!所以若要与此魔相斗,必不能让他发觉你的弱势,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叶明、顾晓亦都明了他的意思。不过这个阴魔为了练出如此心力,竟连肉身也不要了,实在是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怪不得只能见到他一件斗篷、一双眼睛,其它都融入了黑夜之中。 此时钟馗忽道:“叶兄弟,如今你功力已失,随时都有危险。我送你一件宝物,或许在危难之中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第十章 天师钟馗(三) 一片黄芒闪过,在钟馗伸出的右手上登时出现一柄伞来,这伞形质奇特,似有一股魔力,让人一见之下便很难转移视线:“此伞名唤‘三沿宝盖黄罗伞’,已经跟随我多年了,常在我对敌之时发挥重大作用,现在我将它赠送于你,我想它在你的手中也必能擒龙伏虎。” 钟馗本想叶明此时心情必是欣喜不已,不料他只是摇头:“钟大哥,多谢你的好意,请恕我不能接受。”顾晓亦和秦佳怡顿时怔住,前者心底大骂:“真是呆子,这么好的法宝傻瓜才不要。”而钟馗更是疑惑:“叶兄弟,这又是为何?” “我曾答应一人,在世修行之时,绝不使用任何法宝相助。所以恐怕不能接受钟大哥的好意了。” 钟馗尚觉疑惑:“不用法宝?那人为何如此要求你?” “他说,法宝虽能带给所持者莫大能力,但却不能带给修炼之人本质的提升,尚会使人产生对其依赖心理。倘若有一天失去了法宝或者法宝对敌人产生不了作用,那么到时受威胁的必将是自己。”叶明缓缓答道。 钟馗思索片刻,笑道:“好,既然你有承诺在身,我便不为难你。只是前途凶险,叶兄弟倒真是要自行小心才是。”他收回宝伞,表情上仍见凝重。叶明心中感激,应声答应。 钟馗问道:“怎不见秦琬琬姑娘?” 叶明苦笑道:“她现时在洛阳倒是不假,我们也在寻她,只是……” 钟馗见他摇头,不知原委,也不深究,只是道:“若你找到了她,烦请转告:我们地府现在急需她相助。唉,若是这回不将此事解决,人间迟早要出大乱!”他见叶明答应,再看这满桌菜肴已被他席卷大半,笑道:“好久没吃得如此爽快,今天可算吃饱了。阴魔一事叶兄弟也无需太过担心,目前这洛阳已布满我的眼线,一有风吹草动,必将落入我的法眼,定不会令兄弟落了单。多谢几位盛意,我尚有要事处理,咱们这就别过。”话一说完,霎时凭空失去了身形,来无影去无踪,果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神。 “喂!”顾晓亦没能叫住,气道,“吃了也不给钱,真是白给吃了。”秦佳怡掩口笑道:“也不是你给钱呀,心疼作甚?” 叶明见一桌狼藉,想到自己的钱就这样去了,真是无语泪东流啊,赶紧与晨希加把劲,去扫余下的菜。这时顾晓亦问道:“叶明,你什么时候和这个钟馗这么熟了?印象中我只记得上次我们被抓去地府时见过一面啊。”叶明看她一眼,也不理她,忙一个劲儿吃菜。 顾晓亦朝他做个鬼脸,笑道:“撑死你。” 秦佳怡此时颇有些找不着地儿的感觉,她苦笑道:“晓亦妹妹,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儿,竟然连神仙都是你的朋友,你还是我那个娇憨任性的晓亦妹妹吗?”她说着伸出两只纤纤玉手,十个葱白手指便往顾晓亦脸蛋儿上捏去。 这本是她们经常玩闹的动作,但在叶明面前,顾晓亦只觉秀靥发红,一把捉住秦佳怡的双手,笑道:“秦姐姐,本来我也是跟你一般的人儿呢,只是自从这个叶明出现,我们一家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一切罪魁祸首,都是这个叶明导致的。”顾晓亦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秦佳怡却完全相信了,原本平凡的晓亦妹妹如今完全变了一个人,那么也只有叶明这个理由。 叶明见引火烧身,只能暗自摇头,顾晓亦之所以功力大进,那跟他是一点儿关系也没,完全是她自己好心有好报的结果。顾晓亦眼中笑意盈盈,自是幸灾乐祸。 秦佳怡再次仔仔细细打量叶明一番,直看得叶明也尴尬不已:“晓亦,他真的功力全失了?”语声中满是不能相信。顾晓亦闻言神色也黯淡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他功力全失,还能打败柳英庄二庄主、罗汉堂首座慧行大师,这这……他还是人么?” 一顿饭终于在将近一个时辰的时候吃完了,付账的时候叶明着实心疼了一回。这一顿饭竟然花了他五十五两二文,简直就是在宰客啊!本来初进洛阳的时候,他用药材换了百余两银子,到如今还不足三十两,才来两天时间,钱袋一下子空了下去,他只觉心……也在滴血啊。更可恶的是这些菜明明都是这两个女人点的,她们却在边上谈笑…… 出得酒楼,四人寻个僻静处,飞上了天空,叶明叫晨希停住,他取出寒冰酒,借用晨希功力将几滴酒水当空洒落。然后四人便向顾府飞去。一路之中,叶明不断洒下酒水,秦佳怡不明缘由,询问其因,叶明便道:“如今强敌环伺,方大哥生死难卜,我只能求助于陈半仙了。”顾晓亦补充道:“陈半仙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不过我也只见过一面。” 秦佳怡若有所思,半晌又道:“你们方才与天师钟馗经常谈的那个秦琬琬是谁?”晨希叫道:“佳怡姐姐,就是昨天上午你见过的那个很美的姐姐啊。”“哦,是她……” 不过多时,四人已到顾府,叶明不思其他,就欲直接飞进顾晓亦的阁楼。顾晓亦忙叫道:“你给我停住!”叶明愕然回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顾晓亦脸红扑扑的:“你是一个大男人,怎么随随便便就欲进女子阁楼?你得到我的同意了吗?”叶明暗想这倒是不错,可是自己不进她的阁楼,怎么给方大哥看病啊?不由一时怔住了。 顾晓亦道:“上回你相助我家,爹爹对你好生感激,你从大门堂堂正正进去,爹爹必会热烈欢迎你,然后留你住宿,到时我将方大哥转送到你的房间不就可以了吗?况且河帮与我们中原镖局合作一事,尚需你这个帮主负责。” 叶明连连点头,想到自己进了顾府,也着实应该拜见顾总镖头一面,便点头答应。顾晓亦大喜,忽见秦佳怡看自己的眼色有些古怪,不由心儿怦怦连跳,忙拉着她落向地面。 四人正欲向顾府大门走去,忽然那顾府对面的门店里转出几人,叶明不经意间瞥眼见到,顿时怔在了原地。一名妇人怀抱着小女婴,旁边尚有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不正是转世香莲母女三人吗?叶明眼睛湿润了,如鲠在喉,呼吸也不顺畅,为什么?他死死握紧了拳头,只觉心也死了。就在这刻,身边痴痴的一声“姐姐”唤醒了他,叶明忙拉着晨希躲入顾府大门右侧的石狮子后,轻声说道:“请你们不要说出我。” 顾晓亦和秦佳怡自然注意到了这一情况,只觉心中奇怪,为何叶明与晨希对于这潘夫人的出现神情如此怪异?此时那潘夫人也见到了她们,忙腾开一只手招呼,便向她们走来。 秦佳怡的心情是复杂的,虽然早上已经将叶明之事转告了师姐,但她也不知道叶明前日为何要闯潘府。如今师姐渐渐走近,要将叶明就在旁边一节给讲出来吗?她自知难以启齿,可是不说又觉愧对师姐,一时陷入了两难之境。 “香莲……”叶明狠狠咬着牙齿,“今生难道我们只能注定如此了吗?对面相逢不相识,相见却又不能见,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 “叶明,你记住,我可以令叶香莲投胎转入富贵人家,但你决不能出现在她的来生轨迹之中,否则她必将比此生更加多灾多难,你可明白?”阎王满脸严肃,在他下方,地藏王菩萨目露慈悲,钟馗、判官崔府君亦是心中同情。 “不,我不!”少年拉着少女,神情激动,几近疯狂,他大吼道,“凭什么!今生都保障不了,来生有何期冀?你们若不能令香莲还阳,我就踏平地府!” “叶郎,不要这样。”少女轻轻挣脱了叶明的手,目中泪光盈盈,一脸哀伤,谁又知晓她的心亦是那般的无助,“我已经死了,我们的缘分……也到头了……” “不!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我已经失去了你一回,难道我要再亲眼看你离开吗?” “叶明,”地藏王菩萨缓缓走出,浑身发出一阵悲悯天人的气息,“执于一念,终是害人害己。你是从那里出来的人,你该了解那处的可怕。若是再留住她,她将永作孤魂野鬼,万世不能超生了。” 少年浑身剧震,痛苦地双手抱起头,缓缓蹲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热泪夺眶而出,在这痛苦的抉择前,两颗心儿碎了…… 少女随钟馗远去的时候,狠起心来,竟没有再回过一次头,少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心也从此死了…… 叶明遽然醒来,此时顾晓亦和秦佳怡都来到了他的身边,奇怪地看着他,“我叫了你好几次,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在想什么呢?” 叶明抬头看去,那母女三人已经向潘府行去,心中轻声道:“香莲,我是个不祥之人,今生不会再来害你,只愿……只愿你此生幸福安康……” 第十一章 半仙来访(一) 四人相继走进顾府,那管家终见得小姐回来,自是欣喜,但对于突然多出来的叶明二人又不觉疑惑:“小姐,这二位是?” 顾晓亦笑道:“你快去报与爹爹知晓,咱们家的恩人到了呢。”说罢偷偷瞧了一眼叶明,又觉心如小鹿般急跳起来。 管家虽不明情况,但也不敢怠慢,忙往顾全的练功房跑去。其时顾全众徒皆已出师,都可独挡一方,大徒弟“临风十剑”苏广志为长安分镖局镖头,三徒弟“小诸葛”秦览则掌管洛阳分镖局,其余各有管辖,镖局中事渐渐不需他操心,只有他的儿子顾玉清如今尚不知下落。而在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亲自训练秦览,也是为了让临风剑法在英雄大会上放一异彩。 顾晓亦带叶明等人走向大厅,坐下不久,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只听顾晓亦开心地叫道:“爹,你可来了。” “你这丫头,中午又跑去哪了?”顾全匆忙走至,忽见到一边的叶明,登时怔住。此时叶明早已刮须束发,又由于半年不见,印象里竟有些模糊了,倒是有着一张精致脸孔的晨希立时让他想起一切:“你,你可是叶少侠吗?” 叶明赶忙站起,道:“顾……顾伯伯好,我是叶明。” 顾全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神色甚是激动,忽地后退一步,抱拳躬身道:“我顾某人能有今日身家地位,全拜叶少侠所得;我顾某一家上下能保平安,亦是仰仗少侠相助。顾某无以为报,请先受我一拜!” 叶明大惊,慌忙扶住,道:“顾伯伯言重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顾全又再端详他一遍,哈哈一笑道:“少侠请坐,请坐!”叶明闻言颇有些难为情:“顾伯伯叫我叶明就可以。” 顾晓亦笑意盈盈,见到父亲如此看重叶明,不知为何心里竟是很开心。而秦佳怡可又添堵了,怎么所有长辈见着他都如此亲热呢?这个叶明到底干什么事了? 此时顾全方回过神来,笑道:“秦姑娘,你也请坐。晓亦,快去冲几杯好茶上来。”“好。”顾晓亦满口答应,喜滋滋地去了。 顾全一脸乐呵呵模样,就近坐下,道:“那怎么行?少侠是我顾家恩人,我怎能如此不敬?”他这一打开话匣子,立时言论滔滔,与叶明论长道短起来。初始尚问些叶明身世背景,叶明只能说自己是孤儿,一身武功乃是一位无名老人传授。顾全自是深信不疑,亦可惜人才埋没。接着便又谈论武林,叶明接触江湖不多,所知所识皆是有限,顾全一语带过,便同他谈论起武术一途。叶明双眼放亮,他于武术研究颇深,当年无名老人曾要他博习诸兵,因此谈上了本行自是激动不已。他虽深明兵理,却不明繁复招术。而顾全走南闯北几十载,各家各派武术皆有所闻,一番谈论,一老一少自是全身心投入。说到兴奋处,又不免亲自演练一番。 顾晓亦斟了几杯茶,眼看二人谈得投机,难以插上嘴,微笑着便给秦佳怡递过茶去。秦佳怡却是心中服了这两人,叶明少年无知便也罢了,顾伯伯这么大的人,怎么也跟他一般见识?不过听二人不断辩证武学,倒也挺有趣。 忽听顾全笑道:“这儿谈得不爽快,我们去练功房,那里十八般兵器都有,我们可以随意使用对练。”叶明满口答应,一时也忘了其他人的存在,全心沉入了招术的世界。在他此时的心里,却萦绕着一个想法:大道三千,皆可修炼。阴魔不以武力称雄,却以心力制敌。难道我便不能创造一个属于我的格局吗? 走不得片刻,来到一个宽敞的空房前,早在离房门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就能听到不断的呼喝声从练功房里传出,那自是秦览在锤炼他的临风剑法了。 几人进去,秦览停下舞剑,见到叶明、微微怔了怔,忽然喜道:“你是叶明叶师兄吗?” 叶明称是,秦览不免又一番崇敬,顾全笑道:“你先在旁看着,我先将我几十年所遇之兵器招式演练一番。”说着他从兵器架上执起一把大刀,喝一声:“关西白马刀法!”蓦然刀式使将开去,虎虎生风,甚是威猛,“白马刀法讲究刀式雄浑凝练,我虽不能以其相应心法使之,却也能得其三分神髓,瞧仔细了。”刀光闪耀,人走刀飞,宛如白马奔腾;刀发破空,譬如白马嘶鸣。顾全舞将一番,侃侃到得尽头,大刀蓦然甩去,正回原处。他又一把撤出一柄软剑:“华山回风舞柳剑法,若有不对,还望秦姑娘指点出来。” 秦佳怡不觉惊异,回风舞柳剑法名扬天下,因流传颇多,会有人使得,倒也不稀奇。只是从未听说可以以软剑施出,当下不敢稍瞬一眼,仔细瞧去,但见顾全剑走轻盈,敏捷异常,宛若柳絮纷飞,煞是好看。其时地上恰有一页碎纸,在顾全使剑之下,旋转飞舞,始终不离左右,知是“回风”之故,越发心中震骇。回风舞柳剑一共七七四十九路,顾全所施虽然不全,但剑意已至,一经软剑施出,竟别有奇效,更是惊疑不定,只是身为晚辈,不敢随意发作罢了。 “此剑法乃我当年行镖之时,路遇劫匪,华山一位异人相助,固曾有所记忆,秦姑娘不必在意。”他说着插回软剑,又执起一柄长枪,喝道:“关外燎原枪法!” 顾全一经施出,各种常用兵器、奇门兵刃信手拈来,皆有一套相应的招数,直瞧得秦佳怡、秦览眼花缭乱,心中敬佩。要知顾全行镖几十年,阅历何其丰富,而且他记性极好,在天山学艺之时就已学会天山八大剑法之七,可谓学武奇才。当年他也曾参加英雄大会,一路过关斩将,只可惜以一招之差败给了风头如日中天的郑岚云,也即现在的武林盟主。他败得心服口服,后来思索自己败的缘由,醒起自己博——博不尽天下,精——精不了一路,于是果断修炼起自己最喜欢的临风剑法。 “嘭”地一声,流星锤落地,顾全再次从架上取下一柄兵器——剑,他浸淫了数十载的剑!他轻弹剑身,发出嗡鸣之声,不住轻颤。忽地右脚缓缓往旁拉开,剑由上而下斜斜划过,“临风剑法,顾某傍身之艺,虽谈不上绝学,却也少逢敌手。此剑法最适宜于群战,敌人如风,我如劲草,临风不折,方显真功。”语罢剑越舞越急,错落有致,时而如疾鸟飞扑,时而如玄龟探首,忽作江水长流,忽作山岳静穆。剑长击回守,将点、挑、刺、撩、劈、挂等发挥得淋漓尽致。 叶明看得精彩,忽地拍手笑道:“好,好剑法!”此时正值临风剑法步入尾招,只见顾全挽个剑花,剑身倒执,回步直立,呼吸几口,向诸人微笑道:“献丑了。” 几人反应过来,哄然叫好,尤其是秦览和晨希,更是不住价地鼓掌欢呼。顾晓亦心中一阵崇敬,在一旁拿起汗巾送到父亲跟前,笑道:“爹,你真厉害。” 顾全呵呵笑道:“老了,我再厉害也不是晓亦的对手了。”“不,爹,女儿只不过走了点好运,得些气力罢了。要论到这些细致活、临敌过招技巧,爹的功夫远远不是女儿能比的了的,女儿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呢。”顾晓亦语气诚恳,一脸仰慕。 叶明听得一怔,暗道:“不错,虽然方才顾伯伯所使武功对于我们来说不值一提,但不论是人间还是六界,道理终是相通的。这么多简繁技巧、预谋招式花了多少人多少代心血方才锤炼而成。若是能够吸取他们花在这些功夫上的智慧,转移到我的身上,或许能找到一条新路对付厉炎、阴魔他们呢。” 顾全道:“叶少侠,你觉着如何?”叶明笑道:“顾伯伯今番实在是令我大开眼界,小子得聆教益,受益匪浅。”顾全见他谦卑,心中也是欢喜,道:“方才与叶少侠闲谈之际,少侠对于十八般兵器皆有涉猎,且语出机杼,每每一言中的,清晰指出各种兵器使用特点,也是令顾某获益良多。放眼这天下,恐没有几人有少侠你这般见识。” 毕竟是光天化日,顾全大为赞赏,叶明听得老脸发热,忙道:“顾伯伯还是不要叫我少侠了,这样反而显得陌生呢。”顾全一想不错,道:“那好,以后我就称你一声叶兄弟。” “不行!”顾晓亦赶忙抗议道,“爹,你叫他叶兄弟,那不是平白无故比我高了一辈了吗?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叶明也正想反驳来着,忽听顾全笑道:“丫头,我叫他叶兄弟,你自管你自己称呼,互不相干,互不相干。”顾晓亦这才转嗔为喜,忽地脸上飞起两朵红云,赶忙转过身去,唯恐别人发觉,却见身前一个小童对她嘻嘻而笑,不是晨希又是谁? “哦,对了,顾伯伯,我现在是河帮的帮主,晓亦说与你谈论中原镖局同河帮的合作。”说到这个,叶明颇有些底气不足,毕竟从来没谈过生意,更是第一次当帮主,不免微微紧张。 “你是河帮帮主?”顾全眼睛一亮。“是呀,爹爹,他现在成了河帮的帮主呢。”顾晓亦掩口直笑,几乎笑弯了腰。顾全知其中必有蹊跷,忙问其故。一旁的秦佳怡便将其中因果细细讲来,顾全看了晨希一眼,也不深究,只是呵呵点头。 “这个陈杨的身份我会派人去打听。叶兄弟,与贵帮合作之事你不必担心,我会令秦览全权处理,尽量给贵帮最大的优惠。秦览,知道了吗?” “师父,迟些时候我会亲自跑一趟,与河帮副帮主王陆然详细商谈。”“嗯。”顾全笑着点了点头,道,“叶兄弟尽管放心,我这个徒儿做事很少不令我满意的。” 叶明大喜,想到终是对得住自己这个帮主的身份了,感激地道:“多谢顾伯伯。” 第十一章 半仙来访(二) 就在这时,管家忽然跑至,语声急迫地说道:“老爷,外面有个自称陈半仙的算命先生说咱家有污秽,硬是不走呢。” 除了顾全、秦览*,叶明等人皆是大喜,真是想不到陈半仙竟然这么快便找上门来了,如此看来,恐怕他早已来到洛阳。叶明赶紧对几人使个眼色,教他们莫露了底细。 “这等小事,难道你还处理不好吗?”顾全语气已是微有不悦,此时他正跟顾家的恩人谈兴正浓,怎么偏在这个时候还来打扰? “不是,老爷,这人怎么赶也赶不走啊?”管家一脸为难,看来还真是遇上了难事。 顾全一奇:“还有这等事?”顾晓亦兴奋难抑,叫道:“爹,我们去看看,这陈半仙兴许还真有本事呢。”说着已拉过顾全,就向外走去。其实她更在意的是她哥哥顾玉清一同来了没有,只是听管家之言,并没有见到顾玉清,但定能从陈半仙处打探他的下落。 半途中,管家讲起了这事。就在叶明等人进练功房之际,那大门外又来了一人,此人左手执幡,右手拿罗盘,长须迎风飘拂,显是一江湖相士。他施施然便往顾府走去,守在门两侧的家丁自然不会放他进来。这时,相士言道:“我观贵府秽气缭绕,必有妖孽。所幸尚且入宅不深,且让我打理一番,除此妖孽。” 右边家丁蔑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睁大你的狗眼,这是堂堂中原镖局总镖头的府邸,有天子金牌护佑,哪是什么妖孽可以横行的?” 相士听他出言不逊,也不恼怒,只是淡淡笑道:“小哥最近家中可是有喜事啊?”这家丁一听也惊了,但打量自己,心中似有所悟,道:“你这骗子,我外衣虽同作家丁打扮,但脖领之处突出的崭新里衬是最近方才穿上,还有我满面红光,谁看不出我家中有喜事发生?” 相士又言:“你家喜事是你姐嫁入富户,你这里衬乃是初十穿上,喜酒于前日吃得,我说得对也不对?”这家丁登时愣住,相士所言丝毫不差,难道他真有几分能耐,不似那些江湖骗子吗? 此时左边家丁也来了兴趣,上前说道:“方才你算得是过去之事,你可算得将来吗?”相士拂须笑道:“通晓一二。”左边家丁道:“那好,你便算算我接下来会怎样?” 相士笑道:“何须算得,击首之厄,近在眼前。”这家丁闻言大怒,他好歹也习过一些武艺,怎能轻易让人打到他的脑袋?正心火大盛之时,忽地脑袋一痛,同时地上“咚”一声,却是一颗小石子滚动到了台阶下。他揉了揉脑袋,望天空看去,只见一只大鸟东去,转瞬飞得远了。 相士眯起眼笑道:“如何?”两个家丁将信将疑,赶忙一人去通知管家,一人守住大门。管家听得那家丁之言,只是哼道:“这种骗子你们也会相信,且待我揭穿他的伎俩。他来此之时,必已打听清楚你们的家事,那鸟也不过是他喂养之物,懂了吗?”那家丁恍然,与管家一起来到门外,喝道:“我已经明白你的骗术,快走了吧。” 不料那相士径自笑眯眯地坐下了,毫不理睬他的言语:“陈半仙算尽天下,岂会算不了一个区区顾府,若你们不去禀告贵府主人,我便不走了。”言尽便坐于地上,一动不动,看来是铁了心要进顾府。 管家大怒,喝左右家丁道:“把他架出去!”二家丁依言而行,分左右按住他的肩膀,就要把他提起,不料他们一动之下,竟然纹丝不动。二家丁加大力气,直至将吃奶的力气使出,竟也不能动他分毫,这相士便如千年古木盘根,神色依旧坦然,家丁大骇,心知遇上了异人,一人擦把汗水,道:“管家,这人架不出去啊。” 管家眉头大皱,此人莫不是成心来捣乱的,他不动声色,向二人道:“你们在此看住了他,我去禀告老爷。”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事。 顾全听罢暗暗惊异,心道:“如此奇人异士从未听说过啊,况且他说我府中有妖孽,这也太无理取闹了。”叶明却不免苦笑,陈半仙进出顾府那还不是如入无人之境,怎这样装神弄鬼,犯这惫懒劲呢。 一行人出得顾府,叶明眼中雪亮,这不是陈半仙又是谁?同时陈半仙已对他传音道:“小子,你的事我已知晓,且别发言,看我行动。”那顾晓亦兴奋地跑上前,忽然眉头一皱,又有些颓样地走到一边,想必也是陈半仙暗中交代了什么。 顾全不知此人深浅,不敢失了礼数,抱拳道:“敢问……敢问你如何称呼?” 陈半仙打个哈哈,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右手一指左边的幡,道:“占得天地日月命,生死算到神仙家,陈半仙是也。”众人顺他手指看去,那幡也不知用了多少年,尽是油污,边角处尚有破碎之迹,幡上两行字,正是陈半仙方才所吟。管家心中有些怨气,哼道:“好大口气!” 顾全赶忙制止,他知道有一类人,本事越高,越喜欢混迹于凡人之中,游戏江湖,譬如那听雨楼桂楼主便有此嗜好。当下更不怠慢,只是道:“先生此来可有何指教?” 陈半仙笑道:“我早已对他们说过,我到贵府,是为除妖而来。”顾全凝眉不语,秦佳怡常从叶明他们口中闻得陈半仙之名,满心好奇之下问道:“先生怎一口咬定顾府就有要妖孽呢?” 陈半仙捋须笑道:“我路经贵府,忽觉心中一跳,掐指算了算,便知贵府定有妖孽潜伏,来此已有半天时间。又知此间主人乐善好施,是位大大的好人,我怎么也不能瞧这样的大好人横遭灾祸吧?于是便上门求见,降伏此妖。你们定然以为我是招摇撞骗之士,这样吧,我若抓不住这妖物,你们尽管轰我出门。” 叶明不由一奇,听陈半仙口气,这顾府貌似真有妖物存在,可是为何连晨希、顾晓亦都无法发觉?难道那妖物道行很深吗? 顾全沉吟片刻,终究是担心家人安危,又想有己方这么多人看着,也不至于让他做了手脚,便道:“那有劳先生了。” 陈半仙哈哈一笑,神色似乎得意非凡,只气得那管家吹胡子瞪眼,却也毫无办法。陈半仙昂首进入,忽地回头指向晨希,道:“你留在此处。” 晨希虽不明其因,但他对陈半仙甚是敬仰,重重点头,停在大门处。余人忙问其故,陈半仙道:“童子之气最是真纯,极易引起此妖孽的警觉,所以不能令他跟随。”其他人半信半疑,叶明深知他能,暗想原因绝非如此,果然耳边已有陈半仙的传音:“你幽冥戾气被封,故那物不会怕你,可是晨希却不一样,他们曾有交手,若晨希近此物五丈方圆,它必定先一步逃遁。” 他们曾有交手?叶明不觉疑惑,细想之下,不觉心中砰然一跳,难道是九尾狐?九尾狐两次相助,在那小岛之后再无相见。但转念一想,便知不对,九尾狐绝不会怕了晨希。可是印象中却一时想不起有那个妖物与晨希交过手。 以陈半仙为首,一行人曲曲折折走过,忽地来到一片牡丹花园之前,顾晓亦登时叫道:“喂,你可不能再走近了,前面是我住的阁楼。”女子阁楼男子等闲不能进入,否则那便是轻浮的淫/荡之徒。 叶明也是微微一惊,因他上次进此阁楼,乃是顾晓亦相携飞入的,不明路径。忽见陈半仙把他们往此处带来,遽然惊醒,方龙竹尚睡在阁楼之上,若真有这么一个妖孽存在的话,那么方大哥不是危险了吗? 顾晓亦见他表情一变,察言观色,顿时醒觉,传音道:“你不必担心,我这神界之气等闲妖物绝不能破坏,方大哥定不会有事。” 叶明微微点头,但神情还是微现凝重。此时陈半仙右手作了个手势,令他们停下,自己看着手中罗盘指针晃动,缓缓向前走去。顾全心细,查看他走向与罗盘指针变化所指果然一样,暗暗惊骇:有妖孽进入我府,我竟毫无所觉,若有差池,自己当真难以辞咎。 陈半仙缓缓矮身,在花丛中寻得一小石子,往一丈开外的牡丹花里掷去。这丢掷的速度并不快,侃侃碰到牡丹之时,突然一道白光闪过,众人大惊,赶忙提起全身功力防卫。那白光触到花丛中的石径之上方才停下,众人看得仔细,那物竟是一条小蛇,全身白色,吐着乌黑的信子,正死死盯着众人。 “虬褫!”叶明惊极而呼,终于明白为何竟连晨希和顾晓亦也无法发觉它的存在了。虬褫是介于妖和兽的一种动物,它可以在妖、兽之间自由转换。若为妖,便具有极大的攻击性,甚至能发出一种妖术——困住人(类似于定身法),凡人若被它咬了一口,顷刻间便能毙命。若转为兽,那便同一切鸡鸭等畜生一样存有相同的气息,完全能蒙蔽六界高手的灵识。 当日他与那黑衣蒙面人相斗之际,虬褫曾攻击武林盟主郑岚云,是他着晨希相助,但那三条虬褫一闻着幽冥戾气便都吓得一股脑儿钻地跑了。 虬褫朝众人缓缓爬来,晃动的脑袋颇有挑衅之意,似是晨希不在场那众人都不放在它的眼下了。忽地顾全惊道:“我全身都不能动了!” 顾晓亦大惊,她未曾带得兵刃,忙一把取下发髻朝虬褫甩去,哧地一声,那蛇应声身子被截作两断。而顾全深深吐出一口气,额头冷汗淋漓,全身又有了知觉。 “爹,你怎么样了?”“还好,多亏女儿你了。” “你们看!”语声中颇有惊恐之意,秦佳怡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只见那蛇被截成两段的身子完全没有出血,身子一对,卡擦一声竟又合上了。陈半仙沉声道:“你的发髻没有沾过人血,毫无杀气,对它构不成伤害的。” 虬褫似乎也知道了诸人的厉害,忙一头朝下,便要钻地逃跑。陈半仙喝道:“哪里逃!”一手指地,那蛇头触着土壤竟如触到了金砖银块般发出砰地一声,不能下去分毫。虬褫转身纵去,其速急如闪电,目标赫然是流泉下的小溪。 第十一章 半仙来访(三) 陈半仙呵呵一笑:“在我眼底,你能逃到哪里去!”手指又指向那小溪,顿时溪水表面变成如绸缎般光洁柔软,虬褫落在表面,被溪水的流动带着向前翻滚几周,竟不能入水。顾全、秦佳怡、管家直看得目瞪口呆,这算命先生莫不是神仙? 虬褫总算是反应奇快,立时身子一缩一张,如箭矢般射向那栋阁楼。此时陈半仙往半空中抛去一物事,那物发着些光泽,看不清是什么。而疾扑的虬褫在光泽闪耀之下竟不受控制地往那物事飞去,蛇身细长,一发涌入,转眼便消失了身形。那物事兜个转,又飞回到陈半仙的手中,众人看得仔细,却是一块佩玉。 整个过程犹如神迹,顾全等自是看得心惊肉跳,仿若梦境。此时陈半仙笑道:“这蛇名唤虬褫,已经被我收到这块死玉之中,贵府从此可以安枕无忧。” 顾全闻言宛如大梦初醒,急忙道:“先生真乃神人也,管家,快,快去取一万两银票出来,交给先生。” 一万两!叶明呼吸顿滞,这可真是大手笔。由此更可见出顾全对于陈半仙的感激之情。 陈半仙摆手笑道:“不忙,不忙,我尚要在洛阳盘桓几日,不知总镖头可否……” 顾全会意,赶紧道:“管家,还不去准备,给先生收拾一间干净的客房。另外,也要给叶兄弟和晨希收拾一间。”管家慌忙跑去。叶明忙道:“顾伯伯,我与晨希尚在城外一家客栈住宿,行李也都在那里。”顾全笑道:“无妨,等会你将那客栈名称告诉管家,他自会帮你去取回行李。”叶明一想,此时确实要呆在顾府,便点头同意了。 “先生请往大厅用茶,请。”顾全赶忙招呼,这个陈半仙既精卜算,又擅抓妖,此等异人定要好好结识。 “好,请请。”一行人便同往大厅行去。行至半路,叶明见晨希尚守在大门,便招手令他过来。 大厅里早有丫鬟在一旁伺候,众人各自坐下,陈半仙托起茶盏,喝了一口又自放下。顾全笑道:“今日一睹先生捉妖神技,顾某大开眼界,实在是佩服佩服。”陈半仙摆手道:“我曾习过一些道术,实是不值一提。” 两人又客套一番,顾全忽然眉头微现忧虑,陈半仙道:“总镖头有何难处,但说无妨。”顾全轻叹口气,道:“不瞒先生,我有一子,去岁与我女儿同赴异地,后因受伤被一异人带走,也不知如今情况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也都侧耳倾听起来,尤其顾晓亦急道:“先生既称可占日月,可否算算我哥现在在何处?” “好好好,我便为你们卜上一卦。”陈半仙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六枚铜钱,俯身往地上一洒,片刻定下,现出字面,众人觑得真切,却不解其意,只听陈半仙道:“此乃雷水解卦。卦辞曰:五关脱难运抬头,劝君须当把财求。交易出行有人助,疾病口舌不用愁。” 顾全听得一喜,这四句卦辞明显是吉利之言,但还是急忙问道:“先生,此卦何意?”陈半仙拍掌笑道:“总镖头不必担心,贵子疾病大好,贵镖局亦是风生水起、事事顺心。”顾全大喜,顾晓亦却问道:“先生,请问我哥现在是在何处?” “我观这雷水解卦,你兄长离此不远,应也在洛阳。”陈半仙侃侃言道。 顾全听得一怔:“那……那孩子既然病好了,为何不回家?只要他到得洛阳分镖局之处,就能知道我们如今住在此处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陈半仙微微一笑,莫测高深。顾晓亦道:“爹,你别急,我想哥哥不回来定有他的道理,至少他平安无事,我们也不用担心他的伤势了。” 顾全这才神色放缓,抱拳道:“承先生吉言,我顾府上下铭记恩德。” 陈半仙摇头笑道:“顾总镖头言重了,不过我有一言相告。”顾全微怔:“但请先生直言。” “贵镖局现今如日中天,持天子金牌,日进万斗之财,临风剑法扬名江湖,你女儿剑斩三魔轰动天下,名利地位皆是一时无两!处高峰之巅,难免狂风凛冽,暴雨雷电摧残。因此若顾镖头雄心万丈,有凌云之志,当可顺势直起,一览众山小。但倘若顾镖头明哲保身,则定要居安思危,四处打点。其中得失,慎之慎之!” 顾全只听得浑身大震,他沉吟一番,忽对陈半仙作辑道:“多谢先生忠告,顾某定当谨慎处之。” 陈半仙作势伸个懒腰,打个哈欠道:“如此甚好,若无事的话我想先去休息一阵。” 顾全赶紧对已待在一边的管家道:“快带先生去客房。” 陈半仙、叶明、晨希跟随管家往客房走去,顾全则被陈半仙三言两语留在了大厅,而顾晓亦与秦佳怡去了阁楼,探望方龙竹情势如何。 客房已到,叶明对管家道:“有劳你带我们过来。”管家道:“分内之事,应当的。叶少侠行李我已着人去取,想必晚间会送到少侠的房间。”他说完又对陈半仙躬身道:“我对先生多有不敬,还请先生恕罪。”陈半仙只是笑道:“无妨。” 管家离去后,陈半仙脸色一凝,轻声道:“来我房间。”叶明拉着晨希随后走进。 “你此番做事实在太过鲁莽,差些连累这许多人。以后做事一定要先想清楚了,不能一味后知后觉,被人玩弄于手掌而不自知。”陈半仙口气已经有些严厉。 叶明闻言确实惭愧,自己做事计划不周详,每每陷入绝境,若不是几位朋友尽力相救,以及最后死魔相帮自己一把,那么自己与晨希死个几十遍也不冤枉。 陈半仙将幡和罗盘放下,坐到一条圆凳上,道:“这几天所发生之事,想必你心中已有一个梗概,你且将这些事分析一番。” 叶明与晨希各自坐好,叶明沉吟道:“九尾狐、厉炎、阴魔、醉花仙有一个主人,这位主人确实神通广大,能够驾驭这么多顶尖高手。而千年前行天与悲殇一战之后,百花仙子与百草仙失踪,不知为何,百草仙一直与这个主人作对,这个主人却因某些关系始终没有下杀手,但最终百草仙重伤,将一身功力交给了晓亦。八阵图中那假锈剑破碎之后,厉炎、阴魔来到了洛阳。厉炎在洛阳郊区一片荒林里培养了一股势力,那便是黑鬼王,黑鬼王最后被茅山派弟子凌秋凡击杀,厉炎断翼。而阴魔却与人间的某些人勾结,又遥控僵尸,欲与武林作对。连续两夜以僵尸攻击柳英庄,原因费解。而更凑巧的是地府生死薄上少了五百四十一人的姓名,以钟馗钟大哥的解释是这五百四十一人尽成僵尸,但昨夜来柳英庄的僵尸却只有二十六具。还有在这江湖着实可疑的人有柳英庄二庄主杨光、那夜与武林盟主放对的黑衣蒙面人、还有关中剑派剑客陈杨!” 叶明一口气说完,眉头紧皱。陈半仙颔首道:“不错,不过你还说漏了一点。”叶明一奇,只听陈半仙笑道:“那位神秘的主人可着实想见你,并令手下不得杀你。” 叶明闻言倒也不惊奇,这位陈半仙有洞悉天地之能,那幡上所书两行绝非虚夸,反倒是小瞧了他。陈半仙一身本领绝不局限于卜算,正如当日他在义庄中所言:医卜星相、琴棋书画、武功法术,样样精通,真为当世奇人。 他皱眉说道:“我与这位主人毫不相识,不知他为何却要见我?” “能解开和氏璧秘辛,能以一剑震慑死魔、厉炎、九尾狐,能不惧醉仙花毒,能从八阵图中安然退出,这位主人会不感兴趣吗?”陈半仙微微一笑。 叶明忽地心中一动,道:“你知道这位主人是谁,对吗?” 陈半仙哈哈笑道:“世人见你木讷沉默,多视你为碌碌之徒,怎知你是外示平凡,内秀于心?不错,我当然知道这位主人是谁,但我却不能告知于你。因为,这是——天机!” 叶明听他坦言相告,又见他表情凝重,站起身来,在房间中缓缓踱步,半晌喃喃道:“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不知该不该问。” 陈半仙只是笑道:“但问无妨。” “当年你救下我和晨希,我们自然是感激的。只是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以先生大能,要寻找那七件有灵之物不过是唾手可得,却为何要我与晨希数次置身险地,并定下三年之约?还有,乾元道观观主帝俊口中所言那二人是先生你和那位教我剑法的老爷爷吧,你们到底有何目的,为何偏偏选中了我?”说到最后,叶明眼中几乎迸出了精光,他紧握拳头,狠狠地咬着牙齿。埋藏已久的压抑一旦发泄出来,连他也分不清那是愤怒还是感激! 陈半仙淡淡笑道:“我还是那句话,这些是你必须经历的。其它,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一切。” “你!”叶明猛然跨前一步,对着陈半仙横眉怒目,晨希心中一惊,赶忙拦在大哥身前,慌道:“大哥,你怎么了?”陈半仙兀自一脸微笑,表情波澜不惊,与叶明对视,目不稍瞬。 良久,叶明紧绷的身子颓然松懈,他勉强一笑,对晨希道:“别怕,大哥没事,来陪我坐下。”晨希犹自脸上带着些惊慌,被叶明拉到身旁坐下。 此时突然房门一响,光线一亮一暗,那门已然关上,客房中进来几人。顾晓亦双手横抱,其上却无事物,后面跟着秦佳怡。她匆忙向床边走去,将横抱着的某物放于床上,一边叫道:“先生,你快过来看看,方大哥伤势变重了!” 叶明一惊,赶忙过去,在顾晓亦施为下,那片空气忽然现出个人来,不是方龙竹又是谁?而看他脸上血色较前更为惨白,叶明心中直道:不可能啊,我明明以天山雪莲和寒冰酒压住他的伤势,却为何伤势还会加重? 第十二章 计中计(一) 陈半仙探查半晌,方才凝眉说道:“御天神诀反噬太强,并不是他能承受。即使以天山雪莲及寒冰酒镇压,亦只能治得一时,过了这个时候,会反扑得更加猛烈!” 叶明怔住,道:“难道我做错了吗?” 陈半仙微微点了点头,道:“这就好比治理洪水,即使以息壤堵之,终有一天,洪水的压力还是会冲垮息壤,到时大地便算完了。但若以挖渠引流,不仅能使洪水分而化之,亦能使之导入悠悠九州,化作灌溉生力。方龙竹此时的情况便属这种。” “那该怎么做才能救得方大哥?”叶明自责心切,暗骂自己愚蠢。 陈半仙道:“我要先将他的灵魂抽出,锤炼他的身体,此举譬如拓宽河道、巩固河堤。我再去掉他的寒冰酒性,引导他的反噬之力周流六虚,变害为利。只是其中凶险性极高,需要你们帮我护法,不能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叶明等人赶紧点头,当下由晨希、秦佳怡守在门口,阻人进入;叶明、顾晓亦守在门内,必要之时伸手援助。 只见陈半仙将右手贴在方龙竹额头之上,一点星芒闪过,陈半仙手向上提起,登时一个飘渺的影像自方龙竹身体内仰起,叶明知这就是方大哥的灵魂了。他一挥衣袖,那灵魂登时消失,想来应是被他卷入了袖里。 接着陈半仙双手在方龙竹身上连续拍下,声音不轻不重,开始还甚缓慢,到得后来,越来越急,只能听到不间断的啪声,他双手更是快到连顾晓亦也目不暇接的地步。逐渐方龙竹躯体开始臃肿起来,直至肿到原本躯体差不多一倍左右陈半仙方才停下。叶明暗暗惊异,又见陈半仙自怀中取出一片叶子,那叶子迎风变大,恰好能盖上方龙竹身子。 叶子似有一种奇异的药力,只见下面的方龙竹肥胖的脸孔、双手渐渐有了血色,那些血管更是清晰可见,尚能感觉到里面血液的流动。陈半仙双手浮上一片青芒,隔着叶子在空中缓缓移动,所到之处,便往下凹一层。约莫过得半个时辰光景,方龙竹又恢复到了常态。此时陈半仙拖起方龙竹上半身,一手抵背,顿时他全身上下发出一片柔和的光芒,五彩缤纷,久久方才止歇。 陈半仙又请出方龙竹的灵魂,使之附体。突然方龙竹浑身颤抖,青筋暴露,及至最后,竟有不能自主的弹跳之势。他满头大汗,衣服也给汗水湿透,表情狰狞,甚是痛苦。叶明关心则乱,不由踏前几步,忧心忡忡地看着。 “放心吧,他如今尚比不上你每月发作的痛楚,死不了。”陈半仙头也没回,淡淡地道。 言者无心,闻者有意,顾晓亦满脸狐疑,若不是现在情况特殊,他早已向叶明问长问短了。 此时正是方龙竹御天神诀反噬的最危险时刻,即使强如陈半仙,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双手连连施为,偶尔露出侧脸,叶明也能见到他的慎重。不禁心下有些愧疚,毕竟从自己认识陈半仙至今,他便一直在尽心相助自己。尽管有所隐瞒,但他屡次拯救自己性命,就算将性命还给他,或为他做件事,又有何不可?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半仙吐出一口长气,暗想:“御天神诀竟如此霸道,蚩尤也真算是一代魔帝了。”他感慨片刻,忽道:“好了,只要让他再休息半天,便能恢复如初,功力犹胜先前。”叶明二人看去,此时的方龙竹脸色红润,呼吸平顺,倒跟平常无甚差别,不禁心中折服,敬佩非常。 “叫他们进来吧。”陈半仙忽显得有些疲惫,缓缓坐到凳上,倒了杯茶水。秦佳怡与晨希进屋,发觉方龙竹已恢复如常,都是大喜。 叶明忽走上前,满面通红,颇有羞赧之意:“方才是我冲撞了你,对……对不起。”陈半仙不由笑道:“从你口里听到这声对不起还真难啊。”叶明闻言更是大窘。 “好,我们继续先前的讨论。”陈半仙沉下脸来,“你既然已经理清了事情经过,可知厉炎、阴魔他们的意图吗?如果你猜不透,将永远陷于被动之境。” 叶明微怔,低头沉思起来,半晌摇了摇头道:“我实在是有点猜不透他们的心思。若是说要来对付人间武林,那便是有十个武林盟主也不是阴魔的对手,为何会差遣二十六具僵尸过来?而且那些僵尸完全就没有咬人的意图,致使更多的人变成僵尸。更何况那阴魔、厉炎看得上人间、尤其相较于国家不值一哂的武林吗?” 陈半仙微笑道:“我可以解答你部分疑问,阴魔他们之所以没有明目张胆去杀害武林首脑,那是因为有天……在看着!”他说着以食指向上指了指。 叶明一惊:“这么说,他们是不欲引起天庭注意去做一件事,而这件事若是要防着天庭,必是一件大事!”他皱眉深思,沉吟道:“这是一件什么大事?难道他们想控制人间、抑或破坏人间?厉炎训练一批恶鬼、阴魔控制僵尸与凡人合作,都是为了人间之事吗?不对,倘若有恶鬼、僵尸介入,必会引起地府注意,这样阻力更大。若要控制、破坏人间最好的手段就是以人去制人,以人去杀人。” 他遽然惊醒,快速言道:“挑起武林纷争,接着引起国家大战,最佳的契机便是英雄大会,而阴魔他们要扶持的必然是塞外魔教人士!” 此言一出,顾晓亦、秦佳怡纷纷变色,芳心动荡,他们怎么也料不到竟有如此大的阴谋。但叶明话刚说完,又疑道:“这也不对,就算阴魔他们瞧上了人界,但阴魔怎么会蠢到令僵尸攻击柳英庄,徒自惹起地府的注意?” 陈半仙眼眸里闪出了神秘的光彩:“如果是他们故意的呢?” 叶明浑身剧震,喃喃地道:“故意的,故意的,如果他们故意这么做,那是为了什么?攻击柳英庄的只有二十六具僵尸……”他眼中精光一亮,“这只是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地府的注意!” 答案似乎即将呼之欲出,众人都是眼睛直直盯视着他,呼吸急促,时间彷佛停在了这一刻,漫长地令人心碎…… “他们引起地府的注意,若与之正面交锋,除非使出醉仙花,否则绝不可能抵敌得住。但若用上了醉仙花,那么更是逃不过现任百花仙子的耳目,以致使天界介入,那么必将得不偿失。所以他们引起地府注意,只有一种可能性,先将地府精锐引出鬼界,然后他们大举进攻地府。进攻的兵马其中就有厉炎训练的恶鬼,还有那五百四十一具僵尸。这是声东击西、一石二鸟之计!” 陈半仙拍手笑道:“这可是你自己猜的,我是啥也没说,哈哈……” 其余人全都震住了,这该是一个多大的阴谋,难道厉炎他们的主人想控制人界和鬼界?如果他真有这等野心,染指六界也必是他的计划。 解破这层计谋的叶明却犹疑了:“钟大哥修为超绝,若他带得一支鬼兵,虽不能说是所向无敌,也是少有敌手。那些僵尸本领低微,就算不能杀之,亦容易擒获。而厉炎一伙就算全力进攻地府,也并不是一时就能攻陷,倘若钟大哥带兵杀回,这岂不是里外夹击,自陷险地吗?” 陈半仙摇头道:“其一,倘若他们行动,必不至只拖地府一员悍将——钟馗,他们会拉更多的鬼神出得地府,譬如十大阴帅;其二,若要困住这许多鬼神不能及时回到地府,他们会出奇兵,比如魔域;其三,要尽快攻陷地府,迎击钟馗等的反扑,若我所料不差,嘿嘿,那就要策反!” “策反?”叶明一奇,脑中急速思索,忽然似乎抓住了某些灵光,道:“十八层地狱!” 十八层地狱自从威力最大的一颗镇魂珠——也即后来成为顾晓亦嫁妆的旷海明珠失踪后,其余十七颗镇魂珠镇住这莫大的怨气本就有些勉强,倘若此时有一位魔人趁地府空虚混入如同当年厉炎自第十八层地狱神秘消失一样,破坏地狱的平衡,释放出这无数的业鬼,那么鬼界外要对抗强敌,内有忧患作祟,同时缺少鬼将,这座高楼顷刻间便能倾倒。 叶明只觉冷汗涔涔而下,这计策环环相扣,若不是早些发觉,当他们傻傻地在人间厮杀之际,敌人早已暗度陈仓,另起炉灶了。 想到此,他赶紧道:“不行,我得赶快通知钟大哥。”说着就拉起晨希欲往外走去。 “你惊惶失措,缺乏警惕,可是想再带条虬褫回来?”陈半仙淡淡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叶明听得一怔,讪讪走回,只听陈半仙续道:“你们以为这虬褫只有在顾府的一条吗?”见众人露出愕然的目光,又道,“其实在我来此的路中,我已捉了一条,那条虬褫正是从顾府出来,欲往它的老窝报告你们的行踪。你们忒也不小心,昨晚回来之际不知将自己的气味掩盖,直接将这些虬褫引了过来。藏在顾府的虬褫是探测你们行踪,故此不曾离开。” 顾晓亦听得心惊肉跳的,想起那蛇通体呈白,又觉奇异,问道:“我从未听闻有这等奇蛇,它是怎么来的?” 叶明道:“我听过教我剑法的那位老爷爷描述过这种蛇,当时觉得新奇,故而记住了它的名称,却不料真会见到。可是这种蛇的来历,我也不大清楚。” “魔龙。”陈半仙淡淡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叶明身子一震,脑里立时浮现出当日解开和氏璧之时出现的那个庞然大物,它如此寂寞,彷佛只与黑夜为伍。它曾救过自己,可是不知被死魔如何处置。 “虬褫是天上犯过过错被贬人间的龙。这一部分龙如果能逃得性命,便入了魔界,否则便给贬谪为虬褫。但魔龙亦不好受,倘若不被魔界接受或给惩罚,亦只有被贬谪的命运。但虬褫不过是一种最为普遍的贬谪发式,那些手握重权之神魔可以随意发配。试想一条呼风唤雨之龙却变成了一条钻地爬行的蛇,该有多讽刺。” 叶明呆住了,那条相救自己的魔龙难道也被变成了虬褫?他心莫名地一痛,那是听到老友受苦之时自己无能为力的痛。 第十二章 计中计(二) “钟馗的小鬼道行不深,不宜在日照之下行动,但他们要来监视你,则必藏在左右阴暗之处,你同晨希前去,片刻便能寻得。晨希可以掩盖自己的气息,你目前功力不够,且拿我这颗珠子,放于胸口,便可以完全收敛,不致留下气味,令虬褫寻得。”陈半仙说着取出手指头那么大的一颗小珠子,交予叶明。 “监视?”叶明无奈地一笑,依言而作,那珠子竟有吸附的能力,自行贴在了他胸口上。只觉一阵清凉,就彷佛一道清泉流遍了他的身子,四肢百骸都有说不出的舒适,脑筋也立时清明起来。 叶明道:“多谢先生。”便拉着晨希往外走去。临出门时还能听到陈半仙言道:“顾小姐,你驾驭真气的能力尚有缺陷,我传你一套口诀……” 行出客房,晨希施出降龙紫气,查探那些小鬼踪迹,不过一会,晨希现出茫然之色来。叶明奇道:“怎么了?” 晨希嗫嚅着道:“两个小鬼在隔壁潘府之内。” 叶明猛然只觉脑筋嗡地一响,转瞬间却又明白了,顾府四周遮阴最好、行人最少、不易被叶明等察觉、又方便照看他们的只有潘府——潘府后院。他苦笑一声,命运的轮盘总是那么无奈,命中不该相见的两人,老天却始终安排他们相见。 “我们走吧。”叶明神色、口气已是淡然。既然该来的还是要来,那便坦然面对吧。 潘府后院与顾晓亦阁楼相差不过两道高大的围墙,晨希携叶明飞去也不过一瞬之间,以晨希的本事,除非有一些高手在附近,否则根本不虞别人会发现。但是那道围墙带给他们的并不单单是地理上的障碍而已,那种心理负担亦是难以承受的。 此时乃申正时分,再过得半个多时辰,整个洛阳便将升起袅袅炊烟。因上午雾霭细雨,到得现在,尽管天已晴朗,但地上尚有些水渍。晨希带着叶明如风般进入潘府,因上次叶明二人“行刺事件”,后院里女眷明显多了起来,而且明眼人一看便知,个个会武。 晨希也显得格外小心,但那两个小鬼躲在墙下,兀自没有发觉晨希他们的到来,而且晨希不比鬼魂可以隐形,不能露了行藏。只能先带叶明藏于大树里,因树冠浓郁,若不仔细查看,倒也不易发觉。 藏好身后,在叶明的指示下,晨希向那墙下位置传音过去,虽不能看出俩小鬼的身形神情,却能感觉到他们向二人藏身的大树飞来。叶明暗暗点头,此二鬼不是很怕日光,这说明他们的本领也不太低。 一阵阴风飘过,叶明暗道:“来了。”树叶窸窣声响起,一个声音忽道:“见过明爷,不知明爷招我们来有何事情相告?” “明爷?”叶明微微错愕,醒悟他们叫的是自己,哑然失笑,低声道,“快请钟大哥来此,十万火急之事,一刻也不能多呆!” 那声音顿了一顿,忽道:“好,我们这就去请天师。”他们也不多分辨,立时照办,阴风倏忽而过,显已离去。 事情吩咐妥当,叶明反而有些失落,那种扰人的愁绪令他有种心烦的感觉,本想与晨希赶紧离开潘府,不料就在这时,那房舍边转出三人,正是转世香莲母女。 晨希怔住了,只是痴痴瞧着她们不肯回去。叶明暗自苦笑,亦只能老实地呆在树冠里。只见潘夫人一脸母性的圣光,微微含笑,一边同身边的那些女子打着招呼,一边逗着怀里的女婴。她忽然轻轻放下芷文,小女婴尚有些站立不稳,被她扶住。她蹲下身子,离开小女婴一臂之远,张开双手,笑道:“娘在这里,小文,快过来,来娘的怀抱。” 小女婴扑扑地吐着音,一步一步向母亲走去,忽地脚下一颤,身子就向下跌去。叶明脑子一热,身子不由自主就欲向前纵去,忽然头脑一阵清凉,登时醒过味来,止住了念头,他不禁轻轻按了下胸前的珠子,心里若有所思。 潘夫人已经及时抱住了小女婴,呵呵地笑出声来。正在这时,忽听几声“大少爷,二少爷好”,叶明抬头看去,只见两名男子缓缓走来,一名年龄在三十来岁,一名在二十来岁,二人相貌相似,显是亲兄弟。 只是叶明不知怎么地看到他们心中咯噔一下,似乎触动到了什么。那名“大少爷”一见到母女三人,笑道:“来,给我抱抱,我的闺女就是聪明,这么小就能自己走路了。” 潘夫人笑意盈盈:“哪有你这么自夸的。”依言将女婴抱给了他。同时向那“小少爷”道:“小叔今天不练武吗?” 这“小少爷”正是潘兴远的小儿子潘远,长安凌烟阁第一悍将。当年便是他靠一对双锏拖住了剑圣方龙竹的刺杀。他笑道:“嫂子好,师父说欲速则不达,又言物极必反,因此令我休息一天。” 潘夫人点了点头,忽见女婴小嘴一瘪,似乎要哭了,赶忙过来哄她,一边道:“瞧你,连抱个孩子也抱不好,你这个当爹的。” 这里欢乐融融,一家和睦。而树冠里两个无家之人直看得满腹辛酸,叶明轻声道:“我们走吧。”晨希揩去眼泪,轻轻点了点头,真气发出,只见两个身形顿时消没,同时潘远眉头一皱,向树冠方向看去,但见蓝天如洗,偶尔一只小鸟飞过,此外再无其他…… 叶明二人回到陈半仙房间,只见顾晓亦盘腿打坐,而秦佳怡也是坐在椅上冥想,暗想两人必是都得了些好处。陈半仙见他进来,只是微微一笑,也不问他为何拖了这么长时间。叶明走上前,取下那粒珠子,就要递还给陈半仙,只听陈半仙言道:“你留着吧,功力未复之前,用得着。” 叶明点了点头,看向床上的方龙竹,这一看之间,蓦然浑身大震,一时之间所有的印象全汇集在了脑海里。 “据说那趟剑圣进京,是为了报杀父之仇的。而他的杀父仇人似乎是朝廷里的大员,他与盟主一场恶斗后,又连破凌烟阁十四大将,一剑刺进了仇人右胸,之后逃逸京城。奇怪的是剑圣为什么不刺心脏,反而让仇人有机会活命,而且更奇怪的是此后他也没被通缉。” 酒肆里放浪形骸时,方龙竹低声道:“我是个私生子。” “什么?潘兴远!”听及叶明所言,方龙竹震惊的表情…… 他终于明白为何看到潘家二兄弟之时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因为他们与方龙竹……太像了。叶明不禁后退半步,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般巧?” 晨希年幼尚不明缘由,赶忙拉起叶明的手,道:“大哥,你怎么了?” 陈半仙淡淡地道:“你猜得不错。”叶明看向陈半仙,见他并不像是在说假,苦笑道:“世间竟有这等巧事。”他心中又一动,刚想问“风影与凌秋凡有没有关系”,临到口时急忙变成:“风影与凌秋凡是什么关系?” 陈半仙呵呵一笑,无奈地摇头道:“你小子话里也多埋伏了。我只能跟你说,时候未到,天机不可泄露。”叶明咀嚼话中含义,暗想道:“这么说,他们二人果然是有关系的。但若单纯的是后辈关系,陈半仙也不至于说是天机。他么二人到底有何关联,竟然如此神秘?” 此时顾晓亦收功站起,笑道:“多谢先生相教,我已经明白了。”叶明闻言看去,此时的顾晓亦红光满面,显得格外鲜艳,眸子深邃无光,竟已能达到返璞归真之境,叶明微现诧异,笑道:“恭喜晓亦神功更上层楼了。”闻言顾晓亦玉面微晕,娇靥生花,竟是异常的艳丽,轻轻地道一声“谢谢”,叶明看得一怔,赶忙别过头去。 秦佳怡也自冥想里苏醒,只觉全身有着说不出的舒适,顾晓亦拉着她小手,笑道:“秦姐姐,怎样?”秦佳怡美眸闪闪发光,轻声道:“多了五年功力。” 众人皆大欢喜,叶明只能苦笑,每个人功力都有提升,就是他一个大退步,至今仍未恢复。顾晓亦注意他的神情,也猜到了他的想法,问陈半仙道:“先生,叶明他功力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你干嘛不给他多加点功力啊?” 陈半仙捋须笑道:“他走的是另一条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我只能偶尔在路边指点一下,却帮不了太多。” 忽地房外传来敲门声:“先生,老爷请你去进晚餐。” 这顿晚餐自然是极为丰盛的,叶明除了上次在垠洲中原镖局里见识过一次,就属这顿最为阔气。虽然他晓辟谷之道,但这美酒佳肴直钩地他馋涎欲滴。 席间,他除了放开肚皮,饱餐一顿,同时顾全向他透露了那陈杨的来历,令叶明不禁感叹有钱真是好办事。陈杨,两年前由一名关中剑派长老介绍带艺投师,身份背景不详,师承来历不详,为人聪明,做事干练,习武进境奇快,入关中剑派一年,已为帮主所倚重,视为左膀右臂。半年前选英雄大会少年时,他败在“风雨剑”常有卿之下,称败得心服口服,对常有卿更是崇敬非常。一月前,全权处理河帮一事。 第十二章 计中计(三) 对于陈杨这个人,叶明的印象是善于隐忍、自制力强,当顾晓亦艳惊四座、无理取闹之时,他尚能条分缕析、口吐莲花;而当晨希发出降龙紫气毁去那张手谕之时,他本可完全放手一战,但他却隐忍不发,率众离去。这份魄力委实难得,若他是敌人,也是一名值得佩服的敌人。 晚餐吃罢,顾全与陈半仙聊天说地,这对于走了江湖几十年的顾全来说那是家常小事。叶明借故离开,目的当然是为了见钟馗。以他吃饭这段时间,足够天师来此。 果然当他进得房间,屋里钟馗早已等候在那:“叶兄弟,你这是真让我好等啊。”叶明不由愧疚道:“钟大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钟馗哈哈笑道:“你十万火急招我过来,到底有何要事?” 说到这,叶明脸色顿时沉凝下来,钟馗见他表情有异,知事情必是重要之极,也不敢怠慢。二人坐好后,叶明方才将这一切细细道来。 钟馗脸色变了又变,忍不住站起身,搓着手掌,来回走去。堪堪叶明讲完,钟馗猛然拍在桌子上,怒道:“这群魔崽子当真是好大胆子,竟然想出这种歹毒的计策!”他说着又对叶明道:“兄弟,真是多亏了你,否则我们一干人等就是闭目待死,人界、鬼界皆不能幸免,你这回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钟馗来回踱步,神情渐渐焦躁,忽地坐下位置,嘿嘿一笑道:“兄弟,你既然能窥破阴谋,想必也有了对策吧?” 叶明给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头说道:“其实说到对策,我是有这么点想法……” 钟馗猛然抓住他双肩,眼中放出光来,道:“兄弟,你既然有想法,那就快点说将出来,哥哥决不会亏待了你。” “我是这样想的,若是换做我,我连续两夜控制僵尸攻击柳英庄,已然引起你们的注意。我今夜就会继续这样做,引你上钩,然后与你们大战一场,不分胜负。如此大哥你很有可能就会去搬救兵,而我等的就是这一刻,用奇兵困住你们,拖延时间,另一支兵马攻打地府!如果要破这种阴谋的话,我觉得应该来个将计就计,然后一鼓作气诛杀!” “如何将计就计?” “他们要做戏,我们也可做戏。今夜不胜不负,然后我们作势去搬救兵,等他们认为你们大批精锐已出地府之时,必会攻击地府,我们再来个回头枪……” 钟馗拍掌大笑道:“好好好,就这么办,兄弟,真有你的!” 但叶明却摇了摇头:“我的这个假设是在阴魔没有受伤的前提下提出,可是昨夜他与死魔暗斗,已然负了伤势,不知他们会不会改变计划……” “不会!”钟馗语气甚是坚定,一语否决,叶明不觉奇怪,但听他道,“据我今日探知,魔帝手下四大魔将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死魔有变易生死之能,能化万物生灵精气为己疗伤。而阴魔却有移花接木之术,神乎其技。” “移花接木?” 钟馗颔首道:“阴魔的本体乃是一颗玲珑心窍,若他受伤,也只是心力受损。他便可将这受损的心力转移到其他灵体上,再将这些灵体的心力吸附过来。此招阴损至极,被他选上的灵体事后非傻即呆,毫无余地。” 叶明一惊,忙道:“那他不是很快就能恢复伤势?” “不错,我只是可惜那些灵体,须知灵体最适合的对象便是人。” 叶明眉头紧皱,恨声道:“此僚定要诛杀!” 钟馗长身而起,脸色深沉,缓缓道:“当今天下纷乱将起,风云际会。兄弟,你我都同为这天下一份子,当该联手共抗强敌,决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 叶明霍然起身道:“无须兄长提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自当尽力去做!” “好!”啪的一声,两只手掌紧紧握在了一起…… 夜色降临,越发浓重的夜色下,谁又知道即将展开一场决定天下的大战? 一座空房外,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座锁上了门的练功房外。顾晓亦拉着晨希站在院中,表情奇怪。秦佳怡因在顾府呆了一天,委实担心情绪不太稳定的杨若姿,便告辞离去。 “晨希,你是说你大哥将自己锁在了练功房里?”顾晓亦诧异地问道。 “是啊,大哥自从与钟馗天师谈完话后,便请顾伯伯将练功房的钥匙给他,大哥说要领悟自己的大道。”晨希一脸无奈,小嘴也不满地嘟了起来。 竟连晨希也不让进吗?顾晓亦满心好奇,叶明口中属于他的大道究竟是什么?她忽然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笑道:“晨希,你有没有兴趣想知道你大哥在干嘛?” “咦?”晨希眨了眨眼,晶莹的眼珠不带丝毫瑕疵,“想啊,可是大哥连门也锁上了,而且大哥把自己锁在房里,就是不想被打扰啊,我们不能打扰大哥的。” 顾晓亦嘻嘻一笑:“跟我来,我有办法。”两人来到练功房侧面,顾晓亦右手食指轻轻一旋,登时生出一圈光线,抿唇轻笑,忽地向前点去,那一小片墙立时变成透明状,现出一个人影来,不是叶明是谁? 晨希大喜,忍不住就要拍手笑起来,被顾晓亦赶紧按住,食指竖于唇前,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晨希点点头,也作势轻轻地“嘘”了一声,两人便似正在做坏事的小孩,相视一笑,将目光投向房里。 叶明盘腿而坐,双手放于双腿上,这个动作便如运功或打坐冥想的姿势,但叶明此时功力只有十年内力,无论无何运功培固真元于他益处都不大。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叶明睁开眼来,缓缓站起。顾晓亦二人立时来了精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见叶明取了把剑,顺手挥了几下,不见招式,然后又将它掷向墙壁,剑身反弹,摔落在地。他又取其剑来,向墙上掷去,长剑再次摔落。他一再反复做着这个动作,不厌其烦。但只瞧得这边墙外的顾晓亦和晨希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晨希,你大哥在做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呀,从来没看过大哥这么奇怪。”两人小声讨论,却理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叶明又有了新举动,二人赶紧仔细看去,唯恐错过了分毫。 叶明右脚拉开,长剑由上而下斜斜划过,忽地舞将开来,剑光闪烁,顾晓亦几乎要脱口而出,“临风剑法!”叶明使得正是临风剑法,与白日顾全所施丝毫不差。顾晓亦暗道:“好你个叶明,白天不动声色的,原来早已偷学了我家剑法。”尽管她知道叶明原本的剑法,万万不是临风能比。顾晓亦却又皱起了眉头,潜意识里只觉叶明使的临风有些不同,那种不同瞧得自己也是寒毛直立,却偏偏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一套剑法堪堪使完,就连从小就习临风剑法的顾晓亦也要忍不住拍掌喝彩,但叶明却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他接着再走到墙壁边,将剑身丢掷到墙上,重复先前的动作。 顾晓亦只看得云里雾里,叶明究竟想干什么?哪有这样练功的?她都几乎忍不住要冲进去问个明白了。又过的半刻,叶明方才停下丢剑,再次练起临风剑法起来。这次剑法又有了些不同,但顾晓亦还是不能想出哪里有差异。叶明使完后仍是摇头,继续丢剑。 在墙外观看的顾晓亦都已打起了哈欠,看得气闷,却无丝毫离去的意思,终于在叶明第五次使完临风剑法的时候,他露出了笑容。顾晓亦眼睛一亮,难道有进展了吗? 此时叶明放回长剑,拿出大刀,施出一路刀法,顾晓亦记得明白,这正是白日父亲演练过的“关西白马刀法”,但同样的这套刀法由叶明使出又有不同。练完一遍后,叶明竟又开始丢起刀来。顾晓亦目瞪口呆,目光所及,瞥见地上的流星锤,暗道:“等会他不会也扔这锤吧……” 时间缓缓过去,叶明诸般兵器一一练过,所使招数完全是顾全下午演练过的,也都一一丢了一遍,唯一令顾晓亦遗憾的是,重兵器包括流星锤他都没有丢过。但转念一想,便也明白,此时的叶明若使重兵器必将极耗体力真气,那是得不偿失的不明智之举。 诸般兵器使罢,叶明又拿起了剑,这回他先是再次练了一遍临风剑法,接下来的举措令顾晓亦大吃一惊。他竟用长剑练起了白马刀法! 众所周知,剑是双刃,而刀为单刃,天生就有区别,但叶明信手拈来,却能恰到好处地弥补这个缺陷,刀式虽有些改变,但却完全融合到了剑身之中。接着他又以一柄长剑练起其它兵器上的武术,那闲庭信步姿态,从容不迫神情,便如人间武帝。顾晓亦有些着迷了,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对剑有着如此心得的他为何选择藉藉无名? “了不起,了不起,竟能想到这点,当真了不起。”忽地背后传来感叹之声。 顾晓亦和晨希讶然回头,不知何时,陈半仙立在了他们的身后,注视着叶明,那本波澜不惊的脸孔此时也露出了震惊,还有更多的喜悦…… 第十三章 擂台(一) 次日凌晨,叶明拖着有些疲乏的身子从练功房里走了出来,面对朝阳射来的那丝曙光,他不禁伸了个懒腰,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一日之前,他绝不是厉炎这类高手的对手;一日之后,他也还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他却有了一战的实力!这种差别至关重要,因为当他拖住敌手的时候,就为自己的同伴营造了最佳的攻击契机,这就是关键! 凌秋凡身为茅山派大弟子,在同辈之中武功自是佼佼者,但在整个武林中也只属平凡。但他却能凭借道法先诛黑鬼王,再杀退众僵尸,这就是属于他的大道! 钟馗说得不错,每个人根据自己的特长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大道,而叶明的大道——毋庸置疑——就是剑法! 以他如今对剑法的颖悟,在六界之中再难轻易找到可与之匹敌者,若不是被封了道家真气,就算那追杀他千里的黑衣魔头现身,就算他不用神秘老人教他的那套剑法,他也完全有信心至少与他斗成平手! 一夜练剑,叶明并不是如他所想象般的那么累,相反地在他每次即将神思枯竭抑或体力不足之时,胸前那丝清凉总会延伸至全身各个角落,他精神为之大振,灵思源源不绝、剑招也越发得心应手。 他望着远处的炊烟,那是早起的人在做早饭的信号。炊烟袅袅,迷蒙了朝阳。他微微皱起眉来,这个陈半仙到底是何许人也?这个问题至从他与晨希被救的那天就已经开始猜测,可是到如今他都无法得到一个答案。 他只知道,如陈半仙这般高手,决不致在六界如此藉藉无名。他心中只有一个最佳的解释,那就是功成名就,至高觉寒,遂生隐退,游戏风尘。陈半仙以半仙为名,卜算之能不作第二人想。能从幽冥血海里将他救回,医术更是超凡入圣。而修为,叶明能肯定地说,如果他现在功力全复,即使以那套剑法与之对阵,绝撑不过十招! 如此可怕的一个人,叶明能够想到这种高手的只有教他剑法的老人、行天、悲殇、魔帝几个而已,可是陈半仙为何选中了自己,“他到底要我干什么?”叶明缓缓走着,眉头深皱,他要顾虑自己和晨希的安危,就如同陈半仙所说,决不能后知后觉,被人玩弄于手掌而不自知! 他正在深思之时,殊不知有两个人儿悄悄蹑步来到了他的身后。这俩人自然是顾晓亦和晨希了。他们一夜没睡,在练功房墙边看了一宿。一直到凌晨也不知叶明在练着啥,正因如此,顾晓亦心里可怀着恨了,“害我没睡,看我不来吓吓你。”她轻轻来到叶明身后,忽然发声狮子吼:“喂!”满拟这一声喝必然吓死他,不料叶明竟如根木头般毫无反应,仍旧不徐不疾地走步。 顾晓亦一怔,难道他练功练到走火入魔,竟连这么大的叫声也听不到了吗?她走到叶明身侧,用手一晃他的双眼,大叫道:“叶明!” 正陷在思绪中的叶明陡然发觉异状,奇怪地道:“晓亦,你干什么?” “我都叫你好几次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少女轻颦浅笑,侧脸迎着那红艳艳的朝阳,娇憨中又有分外的妩媚,偶尔清风拂过,耳际边的青丝轻刮脸颊,竟是美极了。 叶明没来由心下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似乎一切烦恼都随少女的玩闹随风消散了。曾几何时,他一直希望过着这样平凡的生活。笑笑闹闹,和和睦睦,没有烦恼,没有纷争……他不知自己感动间,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少女的娇靥…… “你看什么呢?”少女垂下螓首,耳孔也染上了一抹晕红,声若蚊鸣,几不可闻。 叶明微微一笑,拉过晨希,轻声道:“你真美。”没有任何的轻浮矫饰,没有任何的虚伪做作,真诚的赞美,就这么自然地说了出来。 少女闻言似是愣住了,她轻轻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男子,秀眸里似乎掬了一捧秋水,水里映现出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坦然微笑,笑容一路沁到了心里,也一路暖到了心里:“谢谢。”她又低下了小脑袋,略有些慌乱的眼神竟不敢正视这名男子。 “昨天你们守了我一夜吧。”语声还是那么轻柔。 “你……你怎么知道?”少女似乎有些吃惊,瞥了一眼男子后又移开了目光。 “钟大哥昨夜进入练功房里跟我说的。” “这大胡子,我都跟他说了不要讲出来的。”少女轻咬红唇,露出几枚洁白贝齿,似是存了几分恼意,但那红晕已自耳孔晕漾到了脸颊,无疑更多的是被人发现隐秘后的羞难自禁。 “谢谢你。”叶明收起笑容,口气略加重了些许。 “没关系的。”少女忙摇了摇头,“而且,我也不觉着累。” “我……我能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我真的很开心,我和晨希都很感谢你……”叶明不自禁紧了紧抓着晨希的手,不知为何,心里竟是这般沉…… 朋友。少女忽地仰首看来,眼里那捧秋水逐渐淡去,竟透出一丝凄凉味儿,朋友么?府里膳房的公鸡不合时宜地打起鸣来,悠悠荡荡地响了开去,在这宁谧的清晨越发显得尖锐入云。少女突然嘻嘻笑道:“傻瓜,朋友嘛,当然要肝胆相照啦。看你昨儿一人躲进练功房,我还以为你失了功力,想不开要寻死觅活呢。好了,你现在没事,我也得去看看早饭做好没,公鸡都报晓了,小兰那丫头若敢偷懒,看我不拧她一块肉下来。”说着她粲然一笑,小跑着去了。 她乃半神之体,功力何等深湛,可为何她的步子却凌乱了? 叶明忽觉心中一痛,他不由用手捂住了心口,脸上浮现诧异神色,“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痛的感觉……” “大哥,你不觉着可惜吗?顾姐姐人这么好。” 可惜吗?叶明摇了摇头,我已经害了一名女子,难道还要再害一名女子吗?七件有灵之物才寻到了四件,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微微一笑,环顾左右而言他:“晨希,我们去看看方大哥情况如何了。” 方龙竹便似历经了一场地狱之行。自他失去知觉后,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才有了一些感觉,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也不能睁开眼来,彷佛置身一个黑窖之中。而这段时间他却能感觉到一点异样不断冲破着他所处身的黑暗,那异样越来越强烈,他也因此越来越难受。及至最后,全身都难以自控地抽搐起来。可是不知怎么地,当他几乎忍不住就要崩溃的时候,忽然一下子所有的痛楚都消失了,那感觉就彷佛自己的灵魂生生抽出了身体,与身体上的感知完全断了联系。又过了很久,忽然一股莫大的力道贯穿了自己,虽然开始很不好受,可是渐渐地感觉到很舒适,那种舒适暖洋洋的,他渐渐忍不住终于再次进入了睡乡…… 一抹阳光由窗台进入,照在方龙竹的脸上,覆盖在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似是被日光惊扰了睡梦,他抬起手揉了揉,打个哈欠,缓缓睁开眼来,忽听:“方哥哥,你终于醒了。” 他吃了一惊,转过头去,只见晨希手舞足蹈,灵动的大眼充满了喜悦,而在他身边,叶明也是一脸欢喜。他蓦然醒起一切,一把坐起上身,大声道:“顾晓亦被阴魔附身了!” “没事了,方大哥,一切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吗?”方龙竹脸现迷茫神色,忽发觉自己竟睡在床上,心中一惊,赶紧运功调气,这下更是大惊失色。他记得他明明被顾晓亦打了一掌,吐血昏迷,怎会功力不退反增?“现在是什么时候?武林大会结束了吗?顾晓亦怎么样?我这身功力又是怎么回事?” 他实在有太多的疑惑等待解答,叶明于是将所有的事与他说了一遍:死魔相救、秦琬琬出走、陈半仙来临、给他治伤。听罢方龙竹缓缓点头:“真想不到竟是他救了我们,陈半仙现在在何处?我要当面谢他救命大恩!” 叶明呵呵笑道:“就在隔壁,我带你过去。” 陈半仙便如往常神算,起身打开房门,恰好叶明三人来到房外。而他似早已料到一般,神色不见起伏,淡淡道:“进来吧。”他自己转身入内,坐于凳上。 方龙竹心中佩服,赶忙抢上一步,躬身拜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陈半仙坦然受他一拜,微笑道:“好了,起来吧。”待方龙竹起身,又道:“从现在开始,你随我修炼,直到能驾驭御天神诀为止。” 方龙竹一怔,道:“我练的真是……御天神诀?” 陈半仙颔首:“不错,此御天神诀乃天下第一霸道功夫,你目前修炼不深,受其反噬,我尚能救你一命。但你若再深修下去,恐怕以你目前身体和心态,只有走火入魔一途!”说着又将此诀来历细细讲与他知晓,方龙竹乃至叶明都是听得目瞪口呆,不料这御天神诀竟有这般大来头。 “御天神诀本不单以剑诀闻名,你所持只是部分残卷。但你原本就是用剑,练之亦是无妨,须知当年蚩尤只凭此残卷就练了个天下无敌。你要好生珍惜!” “师父竟将这么重要的剑谱交给了我,这是为何?难道……”方龙竹思索间,神色大变,忽然双膝跪地,面向陈半仙。叶明一惊,方龙竹这是何意? 第十三章 擂台(二) “久闻先生神功无双,更有算尽天下之能,请先生算算我师父昆仑元难真人如今平安与否?还有我的朋友风影风师兄、若灵姑娘他们如今情势如何?” 对,叶明暗呼,暗骂自己糊涂,遇到陈半仙以来,一直忙这忙那,竟忘了此节,闻言也是满目期待地看着陈半仙。 陈半仙扶他起身,淡淡地道:“你们不用担心,他们虽身罹劫难,但运势有惊无险。其余的你们也不要多问了,我也不会多说。” 方龙竹双眼放亮,道:“多谢先生赐告,能随先生修炼,是我莫大的荣幸,我愿跟随先生。” “好。”陈半仙颔首正色道,“那我问你,你可知此处是何地?” 方龙竹一怔:“顾府。” “那你应该知晓与顾府相邻的是谁的宅邸。”陈半仙注视着他的双眼,眸子深沉,似能看尽方龙竹的心思。 方龙竹身子轻微地一颤,半晌方缓缓地点点头。 “我要你在顾府修炼,是因为此地是锻炼心志的最好地方,但同时也最易滋生心魔,其中利害,便如双刃,你可要有所准备。”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不经意间握紧了拳头。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间破落的草庙,凄风苦雨,却不是这样的草庙所能承受得起的。“娘,爹爹到底是谁啊?”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小孩哭叫着,摇了摇躺在草堆上的女子。她长发蓬乱,脸色惨白,一身棉衣尚不能保暖,瑟瑟发抖。若她梳洗打扮,定是一名绝代佳丽。但此时的她却沦落到了寄宿草庙的境地。女子目光无神,进气不如出气多,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 “你爹……你爹是……”女子话声越来越轻,小孩只能将耳朵凑近,终于断断续续地听到了那三个字,可是之后却没了任何声响。小孩彷佛知道了什么,身子一下僵硬了,他缓缓移回目光,只见母亲歪过了头,泪水自她眼角滑落,冲开污秽,留下一行洁白的泪痕…… “娘!”小孩大吼一声,忽地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倒下…… 复仇! 小孩站在一座宏伟的府邸前,那牌匾上写着两字,他随母亲学过,知道那两字读作——潘府。他向大门走去,两边家丁早已喝道:“你这小叫花子,往哪儿去呢?” “我……”小孩早已思索了几百遍,虽有些紧张,但还是一字字道,“两位老爷好,我想在这里找份能糊口的工作,我什么都会做,干什么都行,请各位老爷发发慈悲,收下我吧。” 两个家丁也并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但还是为难:“小叫花,且不说这里并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就说这么大个潘府,缺人也不会缺你这样的,你还是去别处寻吧。” 小孩不依不饶,仍是不住地求情。这下可惹恼了家丁,左边的叫道:“你这小叫花忒不明事理,敢情是个小傻子吗?给我滚了,再让我见你,小心断了你的狗腿!”他一把将小孩推了出去。 “住手!” 小孩擦破手皮,忍痛挣扎着就欲起身,忽听那两个家丁恭敬地道:“大人!”一名男子跑来扶住他,小孩疑惑着看去,只见这名男子笑意温和,目光亲切,并不同家丁一样疾言厉色。“你还好吗?” 大人?难道就是他吗?小孩垂下头,不敢与他正视,怕他看出自己眼里的仇恨:“我,我没事。” 男子长身而起,霎时露出一股难当的威严,他俊目环扫,两个家丁心中有愧,都是低下了头。此时一个管家打扮的人跑出,俯身道:“大人。” 男子轻微地应了一声道:“管家,我们府中尚有什么杂役的活儿,给这小孩领一份。” 小孩终是进了潘府,这所深宅大院会因他的进入牵出什么风云?他只记得当他走进大门之时,瞥了一眼牌匾,没有一丝犹疑…… 方龙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低声道:“弟子明白。” 众人吃早点的时候,顾全见到突然出现的方龙竹吃了一惊,这时陈半仙便说:“这是我的弟子,昨儿与我分开,今日方才寻到此地。冒昧之处,还请总镖头原宥。” 顾全自是不敢怠慢,赶紧招待。吃罢,叶明说道:“多谢顾伯伯款待,我欲参加英雄大会,今日想去嵩山脚下查看一下地形。” 顾全倒是不怎么惊奇,哈哈笑道:“以叶兄弟你如此人才,若不去参加这十年一次的英雄大会,倒真是可惜了。好,我为你配备良马一匹,一个半时辰内必能到达。” 叶明大喜,连忙称谢。这时坐在边上一直一言不发的顾晓亦突然说道:“爹,我也要去,我也要参加这个英雄大会。” 顾全眼神有些复杂,半晌微笑道:“好,去吧,但你却须注意,你如今本事已成,出手要有分寸,留得一份情面,也不致多结仇家。” “谢谢爹,女儿理会得。”顾晓亦喜动颜色,转眼间与叶明视线相接,笑容顿僵,目光也暗淡下来,立时转开了头。叶明只觉呼吸没来由地一窒,嘴角拉过一抹弧度,恰似苦笑。 “你们先行动身,我待秦览办完事回来,便与他一同赶赴嵩山脚下。” 叶明、晨希、顾晓亦三人出得顾府,早有家丁牵出两匹骏马,伺候在侧。叶明牵过,缓缓走去。因双会齐临,时候虽早,街道上人倒也挺多,并不方便骑乘,只有待出得城门,道路宽广些,便可放马驰骋。 气氛有些尴尬,叶明并不是口舌伶俐之辈,凌晨时分伤了姑娘家的心,现在不知如何开口补救,就默不作声,拉马前行。晨希却是毫无禁忌,径自走到顾晓亦身边,一味逗笑,不过片刻,两人就打成一片,说笑声不断,把叶明晾在一边,彷佛他倒成了个局外人。 忽然左边街道拐角冲出一人,大声叫道:“帮主,帮主!” 叶明听这声音熟悉,停马驻足,转头看去,只见这人正是河帮副帮主王陆然,跟在他后面还有一群属下,一下将此处街道挤成了一团。想起自己此时是这些人的帮主,叶明尚觉不适应,讪讪道:“王……王老哥,你这是……”毕竟见识少又脸嫩,不知怎么称呼,只能以王大哥称之。 王陆然本来就是满脸喜色,闻言更是笑开了花:“帮主洒脱,属下真是受宠若惊。我与众兄弟已在此等候多时了。”此时顾晓亦也拉马上来,与叶明并排站立。王陆然赶紧抱拳行礼,神色间甚是恭敬。 “等候多时?不知王老哥可有何事?难道我……我帮又出了什么事?” “不不,我帮在叶帮主带领下,无往不利、财源滚滚、无人敢犯。我们等候帮主只是为了向帮主禀告两件喜讯。”王陆然语声激动,显然这两件喜讯并不寻常。 叶明不由老脸发热,他当河帮帮主,不过是因顾晓亦一句戏言。而他自昨日任帮主以来,就赶紧闪人,对河帮的贡献也只不过向顾全说了合作一事,其他自己便一无所知。他心知肚明,自己恐怕是最不负责的帮主,而王陆然如此抬举自己,令他颇有羞赧之心。他不自觉觑向顾晓亦,见她虽是微笑,却并无讥嘲之意,方才叹了口气。但这一瞬之间,却又生奇,自己为何会在乎她对自己的看法呢?他不敢多想,赶忙问道:“哪两件喜讯?” 王陆然笑眯眯地答道:“昨日自帮主接掌本帮之后,下午即有关中剑派二人来到本帮总坛。我们原本以为他们又要来生事,但只二人,我们却也不惧。不料他二人执礼甚恭,言明要见帮主。我就说‘帮主不在,有何事便对我讲吧’,他二人便道‘请王副帮主转告贵帮主,我帮上下恭喜叶帮主荣登大位,贵我两派多有嫌隙,自此烟消云散,这是见面礼。’他们说着交给我一份契约,那是洛河神水码头的停靠权,得此便宜,于我帮兴盛大是有利。当时我就想啊,帮主真是神人啊,竟连关中剑派也会给帮主您这么大的面子!” 叶明眉头微皱,旋即笑道:“那第二件喜讯呢?” “第二件嘛,”王陆然笑意更盛,“那当然是昨日顾小姐谈过的我河帮与中原镖局合作一事。昨日傍晚,秦览秦镖头亲自驾临,细谈各项合作事宜,并将利益大头给了我帮,我们当时实在是感激涕零。秦镖头却笑道‘你们要谢就谢贵帮主吧,贵帮主雄才伟略,更是我中原镖局的恩人。你们以后若有难处尽管找我们便是,我秦览自当全力以赴,绝不推脱!’帮主,你真是我帮的救星,活菩萨啊!”说着就欲跪下身去。 他这一行动,登时后面跪了一大片,口呼帮主,惹来无数行人注目,叶明面红耳赤,赶忙叫道:“你们快起来,快起来。” 总算叫得众人起身,叶明算是吁了口气,不过接下来可着实令他吃了一惊,只听顾晓亦道:“你们帮主就要去参加英雄大会,为河帮扬名立万了,你们不去支持吗?” 王陆然双眼放光,河帮不过是个小帮派,别说没出个江湖闻名的侠客,历史上更无一人曾参与过英雄大会。虽然他不知叶明虚实,但想来本领定是不错的,否则怎么可以惊退陈杨、还是中原镖局恩人? 他大手一挥,向背后众人道:“大伙们,我们帮主要去参加英雄大会,你们要不要一同前去,为帮主呐喊加油?” 众人本对这次盛会都是心向往之,又听本帮帮主欲与天下英雄一争长短,那还不兴高采烈、高呼跟随。叶明只觉头大如斗,他一向独来独往贯了,颇不适应这种氛围,但看众人兴奋的神情,又不想拂了他们心意。他粗略一数,来的河帮属下大约三十来名,不由皱眉低声道:“王老哥,如果我们都去了,那本帮事务怎办?” 王陆然呵呵笑道:“帮主不必担心,我们河帮一大半人都不通武术,他们身强力壮,只是图口饭吃罢了。我等下安排一番,那么漕运事务绝不会怠慢。” 顾晓亦道:“叶大帮主有什么担心的呢?有关中剑派和中原镖局照着,我看还不致有谁这么不长眼,敢得罪贵帮!” 王陆然奇怪地看了顾晓亦一眼,听她语气与昨日不同,眼珠一转,登时明白,嘿嘿一笑,对叶明低声道:“帮主,小俩口吵架了?没事,俗话说得好,床头打架床尾和,你哄哄她,保准不过一会儿,就能如胶似漆、恩爱如常。” 叶明听得大骇,赶紧道:“老哥,你……”王陆然话声虽小,无奈顾晓亦乃半神之体,焉能听不到?立时闹了个满面通红,又兼心下凄苦,叶明话未说完,清叱道:“王陆然,你再乱嚼耳根,看我不打你老大耳刮子!” 王陆然哈哈一笑,也不生气,对叶明使个眼色,便自顾自地去吩咐属下。叶明不觉移过目光,恰在这时,顾晓亦也向他看来,二人视线相对,又立时转过头去,都臊红了脸。晨希左看看,右看看,嘻嘻笑出声来。 第十三章 擂台(三)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跨马离城飞驰而去,顾晓亦与叶明骑乘因是名马,脚程甚健,不多时便将骑着普通马匹的众人甩在了后面。 叶明突然意识到这似乎不太对劲,稍稍放缓速度,不料顾晓亦几乎在同一时间慢了下来。二人齐齐一怔,互相看去,忽地相视一笑。就在这一笑之间,上午的不快大部分都消散了开去。未免再次尴尬,叶明道:“晓亦你见识多,可以说说这武林大会为何会设在嵩山脚下吗?” 顾晓亦微笑道:“说起来这有个典故,你应该听过。”叶明一奇,问道:“是什么典故?”“十三棍僧救唐皇!”“哦,原来如此。”叶明暗自颔首,已有所悟。“十三棍僧救唐皇”流传甚广,讲的是秦王洛阳被俘,少林十三棍僧不惧危难,救唐皇、捉贼子、还玉印一事。小时他在饭馆里打杂,倒听人讲起过。 “少林寺经这一战,那自是威名远播、名扬天下、流芳万世等等等等,反正好的都让他们占了。如今天下大定,百姓安居乐业,追本朔源,都少不了少林寺的功劳。所以自本朝建立以来,武林大会一律在嵩山脚下进行,以示不忘根本。之所以不在少室山,是因武林大会来人成千上万,喧嚣之极,又因欲争夺天下第一,不免发生流血争斗之事,未免打扰佛门清静之地,故只在山下进行。”顾晓亦恢复平常口气,侃侃谈道。 嫌隙消除,王陆然等人又渐渐跟了上来,众人插科打诨,倒也不亦乐乎。过得约莫两个时辰,日至正午,来到一个小镇。王陆然提鞭指道:“帮主,再过得此镇,就能到那武林大会会场,不过现下众兄弟一路乘马而来,都有些饥渴劳累,不若我们便在这个小镇上歇息用饭,饭后再去会场如何?” 叶明回头望去,虽众属下来此都是兴奋难抑,但眉宇间确有疲态,了然于心,暗想:“看来他们武功确实太过低微,空闲时倒要教教他们。”遂笑道:“兄弟们,我们先去吃喝,养足精力再去看看大会会场是个什么样子!”众人哄然答应,于是一行三十几匹马气势十足地弛进小镇。 武林大会会场四周城镇繁多,即使因此盛会来的江湖人物多不胜数,也能分担下来。而各城镇更借此契机,大赚利钱,酒楼饭馆林立,叶明等人也不致找不到能容纳他们三十余人的地方。来到一酒馆前,左右挂一迎风布帘,上书曰:“酒一盏状元及第,武三吸挂印封侯”,王陆然读过诗书,登时叫道:“妙,实在是妙,武林大会天下第一不正是状元吗?”叶明亦暗自赞叹,这副对联用以招徕顾客确实是妙不可言。 众人进得酒馆,只见左边恰好坐了一帮人,看他们衣着打扮应是同一帮派的。其中一人较为醒目,满脸虬髯,身形壮实,是个彪形大汉,在他身边坐着个粗壮的年轻人,应是其弟子。 叶明等人便走向左边空位,顾晓亦因美貌太过惹眼,不欲多事,在进镇之前就戴上了一顶灰纱斗笠。一众河帮中人叫得吃喝,适逢盛事,自是禁不住口,什么狗屁大话都一股脑儿说将出来,五派二家手到擒来,天下英雄谁与争锋?说到兴头,更是对叶明溜须拍马,无所不言。王陆然连连咳嗽,也是制止不住。 叶明心下叫苦连天,偏偏不知如何应付。忽听边上一声轻笑,却是顾晓亦幸灾乐祸,抿嘴偷笑。叶明不由着恼,暗想这事若不是你瞎掺合,我也不至于摊上。一时间一个念头无限膨胀地充斥心里,转眼间化为行动。他一脚踩在顾晓亦脚上,当然力度是恰到好处的,只听“哎哟”一声,顾晓亦赶忙掩口。 王陆然奇道:“顾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被一只蚊子咬了。”她说着却又忍不住轻笑起来。 叶明一脚踩后,立时惊醒,暗骂道:“我这是做什么?”听顾晓亦把自己骂成了蚊子,再不敢还嘴,赶紧埋头吃饭。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冷笑:“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浑人,在这里夜郎自大!”众人闻言看去,却是发自对面帮中一名青衣少年。这可惹恼了河帮人众,纷纷起哄,“放你娘的屁,你个小屁孩懂啥!”“帮主武功盖世,岂是你能知晓的?”“赶快报上名号,否则趁早滚蛋!”一时吵嚷声大作,吓得那掌柜和小二赶紧跑来相劝。 “师弟,别惹事!”那粗壮少年对青衣少年喝道。这边叶明也赶紧制止属下,喧嚷声渐渐停歇。不料那青衣少年兀自冷笑道:“师兄,我说得不对吗?这河帮我就从来没听说过,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就胆敢口出狂言,小瞧天下英雄,那不是狂妄是什么?好,你们给我听好了,我们乃关东霹雳堂,你们可曾听过吗?”说罢冷笑不止。 叶明自然是没听过的,但一众手下却顿时鸦雀无声,再也不敢鼓噪。不禁心下生奇,这霹雳堂不在五派二家之内,何以能威慑他们?此时顾晓亦对他轻声道:“霹雳堂隶属关外,不属中原武林,但他们擅使下毒,天下闻名,虽无大恶,可等闲也不敢得罪。” “师弟,多嘴,还不快去道歉!”粗壮少年沉下脸道。那彪形大汉也不阻止,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青衣少年显是迫于师兄的威势,不敢还口,忽阴阴一笑,举起酒杯,斟满酒水,端着走过来,“这位,哦,对了,河帮帮主,真是久仰啊久仰,适才稍有得罪,还请不要见怪,我敬你一杯,当做赔罪,还望帮主能够接受在下的歉意。”这番话说来毫无诚意,他嘴边尚挂着一丝冷笑,就看叶明敢不敢接招。 “帮主,这酒不能喝!”王陆然赶紧说道。青衣少年斜眼看他,眼中满是嘲笑之色。 叶明微微一笑,就待接过。突然边上一个刻意压低了声音的人说道:“帮主,这人对你如此不敬,岂能轻易便原谅了他?来来来,你不是要敬酒吗?我陪你喝一杯。”正是发自顾晓亦之口,她一把抢过青衣少年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复又斟满,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敬你一杯!” 青衣少年登时愣在当场,一手指她:“你、你、你……” 顾晓亦笑道:“怎么?我已经喝了你的酒,你不敢喝我的酒吗?” 青衣少年被激不过,怒道:“谁不敢了!”接过酒杯,昂首饮尽,忽地“砰”一声,酒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而他面现痛苦神色,一手捂着肚子,一手从怀里不断摸索,顷刻拿出一小瓷瓶,倒出药丸吞下,兀自口吐白沫,浑身哆嗦不止,被霹雳堂的几人给搀扶了下去。 河帮众人哪瞧过这等场面,顿时惊呆了。掌柜更是叫苦,暗想这回铁定要开打了,这帮武人,三言两语不合,打架便如家常便饭,只可惜这酒馆里的家伙什啊! 不料那粗壮少年起身抱拳道:“中原有个成语叫‘卧虎藏龙’,这词果然不假,有真本事之人方藏而不露,今天总算见识到中原的高人,幸会幸会。鄙堂尚有事宜处理,这就别过,我们英雄大会上见。” 片刻工夫,霹雳堂众人走得干干净净。王陆然慌道:“顾小姐,那酒中有没有毒,你没事吧?”顾晓亦笑道:“没事,我使了个障眼法,将那毒酒给他自己喝了。” 王陆然这才放下心来,转对河帮众属下喝道:“祸从口出,再叫你们敢胡说八道,我立马废了你们。”众人惊惧,连称不敢。 叶明挥手道:“好了,坐下吧,我们继续吃饭,等吃完了,再去看那英雄大会会场。”同时轻轻地道了一声:“谢谢。”顾晓亦灰纱遮面,看不清神情,但见她缓缓坐下,安静地用饭,叶明忽觉五内杂陈,百感交集,赶忙摒弃杂念,不敢多想…… 嵩山脚下一大片空旷的平地上,搭了八个擂台,这些擂台全部离地约有五丈来高,成圆形环列,各自离开都有一定距离,因此视野相当开阔,若有人在上比武,也不至于让相邻擂台上脱手的刀剑所伤。 在擂台前方,有一长形木棚,棚下设有十来张座椅,这木棚位置比之擂台尚高得一丈,自是作监督之用。想来定是武林盟主以及各大派长老所坐。 而在擂台另三面,摆了数百座大木棚,绝大多数木棚已名花有主,大旗招展,上书“少林寺”、“天山派”、“凌烟阁”以及各江湖帮派之名。 擂台上下、木棚四周忙碌的人们来来往往、穿梭不止,为即将到来的英雄大会作最后的准备。同时各路江湖客也纷纷到场,为自己选择合适的木棚,并如叶明一般来查看地形。 叶明众人来到会场前,都不禁被这恢弘的场面给震住了。王陆然叹道:“武林大会,我来看过两届,却没有一届像今年这般大的排场。看来江湖确实是沉寂太久,武林盟主是下决心要兴旺武林啊。” “副帮主,我们赶快去抢占个好点的木棚,否则好位置都让别人给占了。”一个属下建议道。“对啊!”王陆然猛一拍手,对叶明道,“帮主,我这就去寻找合适木棚,并着手下打造最威风的河帮大旗,请帮主在此稍待,我们去去就回。”说着带了一半手下匆忙离去。 “叶大帮主,你要怎样查看地形呢?”顾晓亦满心好奇,又带了些调侃语气。 叶明微微一笑,看了看日头,忽走向最近的一个擂台,踏阶而上,因如今亦有很多人在擂台上试手,倒也不以为异。顾晓亦觉着好奇,拉着晨希跟随在后。 这擂台不同寻常,做成圆形,便如一面大鼓,他细细地在擂台上踏步,不放过任何一个位置,踏完一遍,又抬头对着日头缓缓踱步。一些人见他举止怪异,不禁发出嘲笑之声,“你看那人莫不是个疯子?”“八成是第一次来参加这英雄大会,心虚着呢。”忽觉几道凌厉的目光直视过来,一道来自那个小童,一道来自一头戴灰纱斗笠的女子,不知为何,心下打颤,便不敢说话。 叶明正自入神走着,忽然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传来:“叶兄、叶兄,你可终于来了!” 第十四章 准备(一) 来人正是一日多未见的凌秋凡,看他神清气爽、步伐矫健,显然已为这英雄大会做好充分的准备。见到熟人,叶明心下欢喜,停下脚步。凌秋凡“噔噔噔”地踏着台阶,转眼便上了擂台,“叶兄昨日是去哪了?怎么没去柳英庄呢?” 叶明自然不好明言自己遇险之事,遂道:“我与晨希处理一些私事,倒是耽误了不少时候。对了,我给你介绍,这位是中原镖局顾总镖头之女顾小姐。晓亦,这位便是我跟你谈起过的茅山派大弟子凌秋凡。” “你好哈,勇斗黑鬼王、智退僵尸,凌师兄智勇双全,真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她说着忍不住嘻嘻笑出声来,小时她就常憧憬有朝一日能说这“久仰大名、如雷贯耳”,那时的她必定是双手抱拳,表情严肃,这样才能显示出自己的老道,也是对对方的尊重。每每心往神驰之时,都是一阵冲动。不料事到临头,真个说了,所有抱拳凝神要诀却通通忘记,自个儿倒先失笑了。 凌秋凡闻叶明之言登时怔住,及至听顾晓亦说完,方才醒过味来:“你、你就是那个剑斩三魔的顾大小姐?” 晨希笑道:“是啊,凌大哥,那日在酒楼里桂楼主说得就是晓亦姐姐的英雄事迹呢。”凌秋凡赶紧抱拳道:“久仰久仰,街头巷里、茶座酒楼,无不闻得小姐威名,真是令人好生敬仰,今日得见小姐,实是不胜之喜。” 顾晓亦只听得目中异彩涟涟,脸泛红霞,所幸有灰纱遮面,不致失态,她故作咳嗽,平缓语气:“嗯,好说好说,这个所谓路见不平,拔……拔刀斩杀,咳咳……都是我爹镇住了场面,我才有机会这个……斩三魔。”顾晓亦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这么荣耀的事,怎么自己说来完全走样了呢?心中气苦,好不容易一个炫耀的机会就给浪费了。 叶明听得暗暗好笑,忙接过话头道:“凌兄这一日来可是在柳英庄研究那具僵尸吗?” 说到此,凌秋凡却露出了凝重神色,叶明生奇,问道:“怎么了?” 凌秋凡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道:“我本于僵尸的观察已有些心得,不料昨日下午……”他说着一顿,嘴唇动了动,却又没吐出话来,似乎颇为难以启齿,片刻后苦笑道:“也不怕叶兄笑话,昨日下午,那僵尸就在我的眼前被人抢走了!” 叶明惊得睁大了眼,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入柳英庄强抢僵尸?他打量凌秋凡一番,对方似乎也没受伤,这是怎么回事?在晨希和顾晓亦一连追问下,凌秋凡这才细细道来。 因僵尸一怪物忽现人间,凌秋凡身为茅山派大弟子,从小钻研捉鬼降妖,自然便如修真者捡到了秘笈、术数大师碰到了难题一般一头钻了进去。自前夜开始,睡觉、吃饭都是与僵尸共度。昨日下午,他已经开始着手用铜钱、鸡骨等材料在僵尸身上作实验,这僵尸尚有特异的知觉,阳气盛的事物碰到它立时哆嗦,要是刺进肉里更是发出惨叫。 那惨叫声不同凡人,阴深深的特别凄厉,就连守在门外的护卫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偏又不能离开,只得捂住双耳,尽量站远点。但凌秋凡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在他的意识里,这种害人鬼物就要人人得而诛之,这点小小的研究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若不进一步查出僵尸的消灭或控制方法,倘若那些僵尸再来,自己尚找不到有效措施,受害的还是人类。 他正忘情投入之时,突然一股大力推来,他还完全没有意识有敌人侵入,自己便被大力撞飞,“砰”地巨响,正是凌秋凡脑袋撞到了地上,只撞得头痛欲裂、眼前金星跳动,事后他才奇怪为何自己竟然没有受伤。 凌秋凡赶紧跳起,转头看去,不知何时,这房里竟多了一人。那人背对着他,身着衣服清致古雅,纤瘦合度,体态婀娜,虽不及见得正面,但从背影已可看出绝对是位绝美女子。 凌秋凡心下生疑,他实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是被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给打倒,侧目看去,门窗依旧关着,而房外护卫在自己摔地这么重的声响下却没有丝毫反应。心知有异,不敢托大,谨慎地道:“姑娘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那女子轻抬葱白玉手,拂过僵尸身上,那些鸡骨等物登时飞开,发出嗤嗤声响,透墙而入,凌秋凡发现她的手竟然轻微地抖着。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声音冷冰冰的,但听来却是柔美动听之极,凌秋凡心中一跳,她的声音竟也微微地抖着,压抑的语气是她的不忍,抑或强忍怒气? 凌秋凡小心以对:“这僵尸为祸人间,我正在寻找对付它们的方法,不知在姑娘眼中,在下这样做错了没有?” “他现在受你所制,阴邪之气消了大半,你若要对付他,尽管……尽管杀了他便是,为何要这么……折磨他?” 凌秋凡眉毛一扬:“姑娘,对付这等邪物,我岂能手下留情?若不从它这里探得秘辛,我们人类岂不永远被僵尸威胁?” 女子身子一颤,片刻后冷笑道:“非我族类,便斥为邪物吗?那些鸡鸭猪牛又是遭了何罪,天生沦落为我们的食物?当那些厨子手起刀落、双手沾血时,他们又与这些僵尸何异?只因这些僵尸伤害了人,便罪当该死,而那些厨子同为人类,又给你们做美味佳肴,就是大功臣了吗?呵呵,真是好笑,人类被妖鬼威胁,也不单单只你这一代,几千年下来,也不见得灭亡了,可是人类动辄权谋战争,亡国灭种的岂在少数?那些乱臣贼子,你怎么不去手下留情,怎么不去解除威胁?而你却在这里对毫无还手之力的他极尽凌辱之事,这就是满口仁义道德的武林正义道吗?你又与这些毫无思想的僵尸有什么区别?”女子口气激动,双肩不住起伏。 凌秋凡听得怔住,竟久久说不出话来。那女子听不到他言语,忽一手拂去,捆在僵尸身上的牛皮筋绳应声而断,凌秋凡惊道:“姑娘,你……”他话未说完,影像重重闪过,后面的连续迅速消失,房中的女子与那僵尸竟然凭空失去了影踪!要不是眼前亮得一亮,那是窗口打开瞬间又被关上的残留光芒,他几乎以为这女子会法术。 凌秋凡冲出房间,那女子业已不见,而门外的护卫却都委顿在地,不过看他们起伏的左胸,凌秋凡方才放下心来,他们只是昏迷罢了。 述说完毕,凌秋凡兀自摇头叹道:“叶兄,老实说,那女子的反问确实是难倒我了,即使她如今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叶明听他言罢,与顾晓亦交换个眼色,晨希也扯了下他的衣角,三人都清楚,这名在柳英庄来去自如的女子一定就是秦琬琬。 就在这时,两名一身江湖豪客打扮的人踏阶上来,一人喝道:“你们若不在这里试手,就给老子下去,刀剑无眼,等下伤了你们,老子也晦气!” 叶明听他言语,知是个粗鲁汉子,也不计较。凌秋凡更是不会将这种角色放在眼里,但顾晓亦可不同,听得有人挑衅,这个兴奋劲,就别提了。 “你说你能伤了我们,那好,我们来打个赌,你们敢吗?”顾晓亦打着算盘,口气尽量平淡,心里却乐开了花。 那人笑道:“哟呵,敢情还是个雌的,好好,什么赌,老子一并接着。” 顾晓亦恼他无礼,冷道:“你若在我手下走不了一……十招,你们就去别个擂台练吧。”晨希嘻嘻笑道:“姐姐,顾伯伯说过的,叫你别下重手。”两人一唱一和,浑没将这二名江湖客放在眼里。 那人大怒,道:“竟然如此看不起我‘开碑圣手’童大雄,哼,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顾晓亦笑道:“开碑圣手?没听过,听你这名号,掌力自然是不错的,来来来,咱们就拼拼掌力。”说着抬起两只在日光照耀下如玛瑙般晶莹剔透的玉手。 童大雄看得一呆,吞了口唾沫,笑道:“小娘皮,你这手怕连剑也提不动,我怎么舍得伤你呢?”他身旁的同伴也随之发出嘿笑声。 叶明听得眉头大皱,他这不是在找死吗?忽见顾晓亦衣袖飘动,忙道:“别伤了他!” 他话刚刚说完,顾晓亦清叱道:“看掌!”随手一掌向前缓缓按去。凌秋凡对于这神秘的顾大小姐心怀好奇,目不转睛地看着。 那童大雄看她出手,更是不放在心上,为显风度,也用一掌相接。两掌尚未交实,他面色大变,冷汗涔涔,忽地一屁股坐倒地上,同伴大惊,赶忙扶住。 这二人来得快,去得更快,顾晓亦只笑弯了腰,“胆小鬼,吓死你!”忽地清风飘过,吹起灰纱,露出一抹丽色,凌秋凡登时呆若木鸡,依稀这副容颜梦里见过,好美…… 第十四章 准备(二) 他们动静不大,倒也没多少人侧目看来。叶明咀嚼秦琬琬话中含义,半晌只能轻轻叹了口气,非我族类,便斥为邪物吗?“凌兄,此外还有其他事吗?” 凌秋凡蓦然惊醒,忙撇开头去,压制绮念,道:“我正要同叶兄谈及诸事。” 昨日下午,他与庄中郑岚云等人讨论僵尸被抢一事,忽地柳星来报,说百里之遥的一个小村四百户人家在一夜间全部成了痴傻之人,大夫前往诊治,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郑岚云等人面色大变,都认定必是有妖孽作祟。本欲前往探查,但因连着二夜僵尸来袭,都唯恐一旦走开,庄中空虚,若再有僵尸攻击,则难以抵挡。 当下桂楼主带着几人轻装快马而去,凌秋凡是收拾僵尸的主力军,自是不能离开。众人准备一阵,在柳英庄四周依凌秋凡之法摆下物事,他们此时士气大振,已有信心能抵挡得住。是夜,众人在庄外严阵以待。他们所执兵刃以狗血、朱砂等物浸泡过,又贴上了符箓,与前二夜自是不能相比。多数人虽心中尚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欲向僵尸报复的兴奋。 不料他们一直等待,却不见僵尸的身影,正心中有些松气又有些失望之时,凌秋凡与郑岚云都同向南方望去。凌秋凡修炼道家谷衣心法,已至第七成境界,身具某些法力,察觉出有股邪气在远处林中徘徊,但并不向庄中过来,心下生疑。郑岚云以静心定罩修炼,亦发觉不妥,向他低声道:“秋凡,你看那边可是发生了何事?” 凌秋凡道:“盟主,我不敢断言,我想先去看看,劳烦盟主你们继续在此守备。”郑岚云道:“好,你自己小心。若遇凶险,绝不可逞强!”凌秋凡答应一声,御剑飞去。 不过片刻,他已来至那股邪气外围,到得近处,他才发觉这股邪气很淡,但范围极广,里面诸般树木同外面并无二异,但不论怎么瞧就是不对劲。他怕或有修为很深的妖孽在内,不敢轻举妄动,从稍远之处悄悄蹑步上前,开天眼、摆法阵、施展灵神诀等等一一试过,却根本无济于事,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下连他也惊了,难道那妖孽真的有这般通天本事?他越发小心翼翼,取出一物,从那物表面上滴下几滴水,浸润双眼,又妥善收好,方才睁开。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差些没叫出声来! 这里哪是像外表一般平淡无奇,分明正在进行着一场大战!不计其数的鬼卒、僵尸厮杀一片,离火飞射,魔幡乱舞,阴风惨惨,竟似极了地狱。凌秋凡虽不闻声音,但一双眼却瞧了个真切,心里清楚,定是有高手布下了禁制,令凡人看不到他们争杀场面。 他心下震骇,本能地躲到一棵大树后,这批鬼卒是何方手下,竟会相助他们对付僵尸。就在这时,场中一“人”身形急速变大,倏忽间涨到十丈左右,他仰首望去,这“人”虬髯满面,豹头环眼,怒目间凶悍异常,他不知喝声什么,手执一柄七星宝剑,猛往空中斩去! 凌秋凡急移目看去,那空中竟有一件斗篷,那斗篷头顶上露出一双绿莹莹的双眼,格外诡异。斗篷飘得几飘,便躲了开去,同时双眼陡然射出两行熊熊绿焰,便欲卷噬巨汉! 凌秋凡只看得几眼,骇得无以复加。这巨汉和斗篷绝非自己能敌,印象中只有在破庙里遇到那团浓雾方才有这等声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在洛阳一下出现这么多神秘的绝顶高手! 巨汉与斗篷来往攻击,短时间却谁也胜不了谁。凌秋凡瞧得目眩神迷,只觉内息翻涌,几欲吐血。他知自己功力不够,不敢多看,视线下移,猛然醒起此番僵尸为何突然多了起来?他记得昨夜来袭的僵尸只有二十六具,但现在极目四望,怕有百来之多!那些鬼卒手执刀叉,有些还拿着一种奇异的网,那网闪着绿光,绝非凡物。 鬼卒对上僵尸,单斗并非其敌,一旦落单,两三个回合便被僵尸给扯散了魂魄。但因鬼卒数量是僵尸数倍,几鬼合作,又能用绿网罩住僵尸。而这些僵尸无论如何挣扎,也不能脱困,相反越挣扎被捆得越紧,再难脱出束缚。但也不知怎么回事,那绿网竟然数量不多,直看得凌秋凡暗呼可惜。于是剩下的僵尸与鬼卒又陷入了胶着状态。 不知看了多久,忽然前方气浪如滚,猛然冲荡而来,凌秋凡一惊,抬头看去,那巨汉与斗篷两相对峙,巨汉口/唇蠕蠕而动,不知在说着什么。忽地他大手一挥,身形顿时消失,而下方那一众小鬼也霎时离去,他们彷佛走得很仓促,近似于逃跑,被捆的僵尸只带走了几具,带不走的也将绿网收走。 他心中暗想,难道这巨汉敌不过那斗篷?忽地他心中一凛,往树后挪了挪,因为就在此时,那空中竟多了一团浓雾!这浓雾来得无声无息,竟就似凭空出现的。毋庸置疑,这浓雾一定就是那黑鬼王的头领! 浓雾与斗篷似乎交流了什么,忽地漫天狂风大作,泥石枝叶卷起,在夜色下越发难看清前方状况。等一切平复后,眼前那些僵尸早已不见,那地域空间瞬又变成了一片树林。大战结束,夜风吹过,他才发觉自己浑身皆凉,不知不觉间汗水已湿透了衣裳…… 他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有明目张胆地去解破这层禁制,若被这些鬼物发觉,自己焉有性命?他御剑飞回庄前,郑岚云见到他方始松口气道:“秋凡,你怎么这一去就是三个多时辰?我们几人轮番寻你,却始终寻你不到。” 三个多时辰!凌秋凡大惊,不料自己沉陷异境,竟完全没有察觉时间的流逝,便连郑岚云等人御剑寻找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凌秋凡不欲隐瞒,遂将这事单独与他说了。郑岚云听罢眉头皱得更深,沉吟不语。 凌秋凡道:“盟主,今夜那些僵尸多数不会来了,我想先去柳星师兄所言的小村去看看,若真是有妖孽作祟,我也好早作准备,不让这妖孽继续为祸下去!” 凌秋凡来到小村之时,桂楼主等人便将此处情况细细讲与他听,与柳星下午所说并无太大区别,唯一还要补充的是不仅是这四百户人家痴傻了,就连他们所蓄养的家禽俱都发癫般的乱叫乱跳。也就是说,人与家禽一同失去了思想……他不禁想起抢走僵尸的女子所言,她一语成谶,自己唯有苦笑。 经桂楼主查访,井水、溪流并无下毒迹象,村里村外也无什么特别的不同。当这四百户人家与家禽一同进入梦乡之时,醒来俱都成了傻子…… 朝阳升起,日光射入村里,曾是安居乐业的人们或是趴伏在房外,或是流着口涎傻笑,或是漫无目的地乱走。朝廷已派兵马封锁此村,只有桂楼主这种有身份的人才能进入。凌秋凡缓缓踱步,他已查看两个多时辰,却毫无头绪。完全没有异状,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妖孽! 忽地他脑里灵光一闪,蓦然想起有一人见识极广,行迹神秘,为人热心,若将此事告诉他,或许会有端倪。这人自然是叶明,但自那夜分别,就没有相见过,他会在何处?“我和凌兄一样,并不想去争什么天下第一,但我却是为了一件宝物而来。”凌秋凡微微一笑,已知道了去处…… 凌秋凡缓缓述说离别经历,在这段时间,偶或有他人上台欲比试,都给顾晓亦一一打败,她意气风发,但却没听漏了一字。昨晚钟馗走后,叶明曾将此事告知于她。因此知道钟馗将计就计,计诱阴魔。而小村之事一听便即猜想是阴魔移花接木犯下的恶行! 叶明不料凌秋凡竟然偷看道了昨夜大战,沉吟道:“凌兄,我不瞒你,我的确知道一些内幕,但致使小村四百户人家变傻的罪魁祸首却不是你我能敌,不过你放心,我必会在这几天令那些人恢复过来。” 凌秋凡直直注视着他,忽笑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叶兄,若有我可助力之处,还请坦言相告。我凌秋凡虽无大才,但跑腿什么的还是能够做的。” 四人大笑,忽地一阵骚动声响起,不禁齐向擂台下看去,不知何时,数十人拥在台阶上,互相囔囔,“我先上去!”“那姑娘功力高深,岂是你能敌?还是我先来吧。”“哼,你们能敌得过她吗?还是让我先领教领教那位姑娘高招。”…… 四人面面相觑,怎料就这么些时候顾晓亦竟惹起了不小的风波。顾晓亦大喜,看来扬名立万的日子来了!她左手负后,故作沉声道:“别急,不要急,人人有份,咳咳……” 眼看众人都拥上了擂台,叶明面色大变,忽低声道:“你惹起的事,你自己慢慢解决,凌兄,咱们快走。”一拉晨希,便向擂台下跳去。凌秋凡迟疑一下,终究抵不过这么多人,也赶紧溜了。顾晓亦叫道:“喂,你们怎么都走了啊,那我一个人在这还有什么意思。”刀剑闪耀,众人纷纷叫囔,在下某某,乃某某人士,是某某门下,外号某某……顾晓亦立时头都大了,“看来这个出名,好像也不好啊……”众人渐渐逼近,顾晓亦发声喊,慌忙跳下擂台,逃之夭夭…… “姑娘,在下地趟刀……姑娘,你怎么跑了啊?我还没向你请教呢?” 第十四章 准备(三) 四人匆忙逃走,都不由好笑,本事高却落荒而逃恐怕是多数处在高位人的烦恼选择吧。所幸木棚极多,人也多极,躲进去一下就隐去了踪迹。顾晓亦见他们笑意满面,恼道:“你们还笑!” 叶明莞尔,尽量忍住。恰在这时,忽听远处一人叫道:“帮主,帮主。”叶明向前看去,正是王陆然。王陆然跑到近前,笑道:“帮主,我已经为你找到了合适的地方,请帮主跟属下来。”这时,那些在擂台下等候叶明的十几名手下亦跟了过来。 “好,多谢你了。”叶明感激地说道,一行人遂跟着王陆然前行。 凌秋凡吃惊,抱拳道:“原来叶兄是一帮之主,我至今才知,真是失敬失敬。”对于这个帮主名衔,叶明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连称不敢当。 片刻工夫,众人来到一僻静之处,说“僻静”,是因这个木棚几乎就在会场边缘地带,相邻的木棚根本没几个有人占了。王陆然满脸歉疚道:“帮主,那些视野极好又靠前的木棚都被其他的帮派给占了,我寻找再三,只觉得这个位置或许最适合帮主,一来这里清静,少有人会来打扰。二来从这里往前处看,不会被其他木棚阻挡视线,不需站起,便能概观全场。不知帮主可满意?” “王老哥,很好,我们就坐这吧。”叶明心中感激,看来王陆然确实是用了心的,连自己的性子都已经揣摩透了几分。 木棚下摆了十来张椅子,倒也宽敞。旁边尚有一个小木棚,凌秋凡走过去笑道:“我一人一派,这个正适合我。” 叶明等人不由露出微笑,王陆然道:“对了,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叶明遂又为二人介绍,一阵寒暄后,王陆然道:“帮主,我已着十来人去前面小城为我们河帮打造最好的金字大旗,一定不会落了我们河帮的名头!”王陆然开怀大笑,这一月以来,就属这二日最令他开心。叶明却不由叫苦,虽清楚王陆然是借此武林大会之机宣传河帮,但这个……也未免太招摇了吧…… 就在这时,忽地一阵敲锣打鼓声异常聒噪地响了起来,叶明不觉诧异,同众人向擂台方向看去。不知何时,一座大擂台上站了一人,此人银髯及胸,白鬓霜眉,是名清癯老者,他身着一袭白色长衫,显得格外清爽。 老者抱拳打四方稽道:“诸位!”声音阔亮清远,内力极为雄厚,四下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要听他说些什么,“先感谢大家齐来关顾本届英雄大会,然后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因这次参与人数委实太多,为避免比赛混乱,于是盟主同众大派长老商议,另置一条新规则!” 话声一落,众人都是好奇地大叫道:“是什么新规则?” “请诸位参赛少侠准备一张纸,写上自己姓名年龄帮派,到我身后……”他说着一指横排木棚下十几名劲装大汉,其中一人手拿木箱,“将这张纸投入木箱之中报名参赛,我们将于今日下午和夜晚尽快整理,把参赛之人分归八个擂台,明日晨时公布。同时因五派二家实力雄厚,为使众位少侠更有机会一展绝技,盟主令他们各归一擂台,同时参赛人数不得超过二名。另外,倘若今日不能赶到会场报名的少侠也不用心急,比赛一直决到八位擂主产生为止,只要在此之前报名参赛即可,请大家互相转告。老朽在此恭祝大家都能在英雄大会大展雄风,方不负十年等待。”说着他再次作辑,下台而去。 众人哄然叫好,若将五派二家分开,就避免了他们遇到多位高手的霉运,但其实这亦是武林盟主等人的心机,不出意外,八位擂主多数将是这五派二家之人,因为这措施有利防止了在进入八强之前自相残杀。 前方有人叫道:“这老头是谁啊?”旁边赶忙有人“嘘”向他作噤声的动作:“不知道别乱说,此人三十年前可是个杀神,后被盟主制服才改邪归正……”他声音刻意作低,又会场四周因老者离去渐渐嘈杂,后面的便听不到。 叶明闻言不禁心中一疙瘩,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不,确切地说,是一个魔。那策划了一个绝大秘辛的破解、却最终落空差些身死奇阵的魔,只因自己救了他一命、便不愿欠人恩情的魔,他是否也有这个被称作“杀神”老者同样的禀性? 此时王陆然给叶明和凌秋凡递上纸笔,顾晓亦却叫道:“给我一份,我也要报名。”此言一出,除叶明和晨希外余人都觉吃惊,凌秋凡笑道:“顾小姐若参加比赛,我等可真要立时作古了。”众人大笑,遂各自写好,叶明不想太过招摇,令王陆然等河帮众人在木棚等候,四人向前走去。 途中,叶明低声道:“柳英庄你待了二日,可曾打探到一点蛛丝马迹?” 凌秋凡微皱起了眉:“想必是我们前夜打草惊蛇,令庄中内应察觉我们的企图。我故作一力沉迷于僵尸的研究,暗中曾数次甩开监视我的守卫,却完全找不到任何证据!” “监视?”叶明微奇,难道他亦感觉到了什么?“不错,”凌秋凡点头道,“我总觉柳英庄二位庄主为人太过阴沉,而且我每次在庄中行走,都有守卫在四处走动,不论我到何处,甚至是茅房,亦有庄中护卫守在左近。由此我才感觉自己或许已经被监视了,我本是一个后辈,理应不该对那些前辈产生怀疑,可……”他说着不由叹了口气。 叶明点了点头,道:“凌兄不必自责,此事暂缓,等会还要劳烦凌兄再回柳英庄一趟。”凌秋凡奇道:“为何?”“今晚柳英庄不必再大加戒备,那些僵尸不会再来滋扰,从今以后,也都不会来了。”凌秋凡一惊,原本郑岚云就颇为此事担忧,明天便是英雄大会,若这些僵尸阴魂不散,他们岂非白日要管理大会,夜晚尚要回庄抵御?如此劳累奔波,那何时方才是个头? 凌秋凡思索片刻,道:“叶兄,你如此笃定,可是与我昨夜所见那威武的巨汉有关?”不料他话话方说完,只听顾晓亦冷哼发笑,“顾小姐缘何发笑?”顾晓亦道:“那大胡子怎么威武了,背信弃义、到处吃白食、动不动封人口舌,十足的一个大坏蛋,你可别被他外表给欺骗了!”她所指自是昨夜、昨日中午以及那日在酆都鬼界三件事,但凌秋凡不明所以,只听了个糊糊涂涂,唯一明白的是…… “顾小姐,你、你竟认得他?”凌秋凡一惊,要知那巨汉是一大批鬼卒的头领,或许便是地府大神,若顾晓亦认得他,那还了得! “这个……”顾晓亦顿时住了口,暗悔说话太过冲动。却听叶明微笑道:“无妨,凌兄迟早是要知道的,其实凌兄所言巨汉乃是地府鬼神——天师钟馗!” 凌秋凡大惊失色,尚待发言,但他们此时已至擂台前方,人流渐多,倒也不便继续讨论。四人向那纸箱走去,将手中折纸投入箱中,正欲走开,忽又一阵锣鼓声震天价般响起。 众人讶然看去,只见六丈多高的长形木棚两侧各有一竖幅垂下,约莫三四丈来长,左右竖幅上书字迹大而端正,都是英雄大会比赛规则。所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此是武林盟主等人未雨绸缪之举。 叶明四人看得一阵,都是暗暗点头,规则周详也不偏颇,看来郑岚云确是筹划了很长一段时间。突地身后一名女子叫道:“公子。”声音婉转柔美,四人都是一惊,回身看去,只见一名女子立在眼前,相貌平平,实难令人相信方才那动听的声音是出自她口。 “公子,我们又相见了。” 叶明不禁奇怪,这女子似是在看着自己,他左看右看貌似女子的视线没有落在他的身旁。这副情状落在女子眼中,她吃吃笑了起来:“公子,我说得就是你呢。” 顾晓亦螓首侧顾,银牙咬得咯咯响,暗暗运气,这大色鬼,什么时候连这样的女子都勾搭上了?不就是声音好听点吗? 叶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姑娘,我们认识吗?”晨希忽道:“大哥,她就是那日和桂楼主在酒楼里弹琵琶的姐姐呢。” 叶明恍然,可不由奇怪,他虽说不能什么事都记得,但印象中那日的少女双眼水灵灵的,样貌虽说不上绝美,却也是中上之姿,并不是今日这副尊荣。转念一想,便也明白,武林中人多会易容之术,像顾晓亦便是道中高手,看来这女子亦会此术。 女子听得晨希竟能叫破她的行藏,倒也吃了一惊,但一瞬后忽又露出释然之色,眸子里光芒又亮了几分。 “姑娘,你找在下可有何事?”叶明抱拳说道,暗想这女子与桂楼主有关系,或许就是听雨楼中人,倒也不敢失礼。 女子看了看叶明左右,道:“可否请公子移驾一谈。” 叶明听她语气郑重,正欲答应,凌秋凡忽道:“叶兄,明日英雄大会我们再见,这就告辞。还有,叶兄可还记得那个平安符吗?”他说着哈哈一笑,大步离去。 叶明暗自苦笑,这才知晓那日杨若姿交给他香囊之时凌秋凡是心知肚明的。他知此处人多嘈杂,便道:“姑娘,请跟我来。” 四人行向会场边缘,在一排白杨下停住,浓荫洒下,倒也清爽。女子看了看叶明身旁的顾晓亦和晨希,欲言又止。叶明本想先让他们离开,忽觉一股强大的杀气冲来,赶忙改口道:“姑娘,不妨事,请你直言。” 女子这才道:“好吧,我想向你打听……他的下落……” 女子声音越至最后,越发轻了下来,那语气中一股落寞凄然,令人闻之心酸。 “他,他是谁?”叶明心下生奇,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与这女子只见过一面,为何她会向自己打听事情?顾晓亦与晨希也觉着新奇,静静地听了下去。 “我想,你们应该认识的,他叫——方龙竹!” 洛阳城顾府练功房,正自打坐的陈半仙蓦然睁开双眼,喃喃道:“孽障,孽障。”随手挥剑的方龙竹听他口出异言,问道:“先生,怎么了?” “你的孽障即将到来,这事却需你自己面对,何去何从,你自己琢磨吧,唉。” 英雄大会会场,女子身影渐渐远去,顾晓亦叹道:“想不到方大哥还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真是令人羡慕。” 晨希忽笑道:“所以,晓亦姐姐方才可是误会大哥了。”叶明叱道:“小屁孩,又嚼什么舌头!”晨希嘟嘴恼道:“你又叫我小屁孩,我不理你了。” 顾晓亦本被晨希说得有些脸红,闻言奇道:“怎么,这小屁孩不对吗?”晨希哼一声双手环抱背过身去,叶明遂将事情原本说了一遍,顾晓亦听完掩口直笑,道:“看来,晨希与那潘雪怡挺有缘,要不,我给你上门说媒,定个娃娃亲?” 叶明登时张大了口,晨希也一下转回身,满脸惊讶。看到他们吃惊的模样,顾晓亦忍俊不禁、几乎笑弯了腰…… 回到河帮木棚,叶明向王陆然道:“王老哥,我有一事要麻烦你。”王陆然忙道:“帮主请说。”“请给我打造三柄剑,这三柄剑剑长四尺、剑刃一寸,一定要锋利,最好能够剑鞘相连,方便我携带。”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王陆然道:“帮主,你可是没有好的随身佩剑吗?我立即去买一柄最好的宝剑,以供帮主使用。”顾晓亦道:“叶明,你不是有一把最好的剑,还是……” 叶明手一扬,道:“其中我自有道理。”他心中亦道:“对付那些人,横天宝剑我可敌不过……” 王陆然率人离去,叶明望了望会场、擂台,喃喃道:“接下来,我该好好勘察地形,准备这场战役了!” 第十五章 前夕(一) 晚上,四方客栈,河帮包了一个院落连带的所有房间。 院里,灯火通明,河帮上下包括王陆然总共三十二人排成四队前后站齐,等待帮主训话。 叶明站在最前,除去斗篷的顾晓亦与晨希则退到边上、倚栏而立,等着看好戏。叶明轻咳一声,道:“众位兄弟,今晚召集大家,是要与大家讲几件事。”众人不发一言,都看住了他。“我年少识浅,本不足以担任本帮帮主,承各位看得起,才得执掌此位。但今番我要告知大家,这次英雄大会过后,不论成败,我都要出趟远门,帮中事务一并交由副帮主王老哥管理。若是我这次英雄大会不幸……出了事或是两年后我没回来,则请王老哥出任帮主之位,负起本帮兴盛大任!” “帮主……”众人纷纷吃惊呼道。顾晓亦也是一脸错愕,但转瞬又恢复平静,同时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叶明右手上挥,待众人安静,又道:“此事牵扯我之隐私,不便向兄弟们透露。但我意已决,还请你们能够谅解。”他不待众人有余裕讨论此事,紧接着道:“王老哥,我帮众兄弟平时所练何功?” 王陆然忙道:“启禀帮主,我帮上任帮主曾创得一套‘鱼龙百变’功夫,传与众兄弟,时常修炼,不敢怠慢。”“你演给我看看。”叶明来了兴趣,令众人腾出空间。 王陆然来到场中,抱拳道:“帮主,‘鱼龙百变’分拳法和剑法,我先来演练拳法。”他说着双手作个架势,手臂左右晃荡,如鱼前行,喝道:“鱼贯而入!”接着双脚错落,一拳上击,一拳侧攻。一招展开,余势接连不断。“鱼目混珠”、“浑水摸鱼”、“如鱼得水”、“临渊羡鱼”、“鱼死网破”…… 这套“鱼龙百变”功夫自是入不得方家之眼,拳招展开时,破绽极多,且行拳与步法之间搭配甚差,也难怪这样的一个小帮派会得一套功夫已属不错。顾晓亦与晨希看他打得卖力,都是大声呼好,河帮众人见一个小孩、一个女子都叫得很响,哪能落了势头,群起鼓噪。 待王陆然大喝一声“鱼跃龙门”,跳起一丈多高,倒翻个跟头,稳稳落地,双手抱拳,结束了“鱼龙百变”拳法。“请帮主赐教!” 叶明点点头,道:“王老哥,你这套拳法走偏锋、重奇招,本也是可取的。但这拳招之间矛盾太多,比如说这招‘浑水摸鱼’……”说着右手作势一圈,左拳轰进,同时右腿踏前,脚尖踮起,“此招实乃偷招,偷不到便要急退,因此脚跟虚浮,随时要准备退路,不可自断生路。”王陆然等人恍然大悟,他们于拳法的领悟本是非常粗俗的,如今有人指教,更是一语中的,如何不欣喜?都是哄然叫好,纷纷试招。 于是一个教,众人学,都闹了个不亦乐乎。短短半个时辰,叶明便将一套三十六路的“鱼龙百变”拳法讲解一遍,王陆然因习练最深,也领悟最多,大喜之下更是连连比划拳法。 叶明大感欣慰,忽地耳根有声,侧目左看,晨希点了点头,便对众人道:“你们继续练习,累了便自歇息。”众人答应,叶明遂与顾晓亦、晨希走向一个房间。 进的门内,叶明微笑道:“你来了。”只见房内,早已多了一个绝色少女,不施脂粉,国色天香,倾城之姿,冷艳无双。晨希欢呼道:“琬琬姐姐。”便快步跑了过去。少女罕有地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抚摸着晨希的头。 “琬琬姐,你去哪了呢,让我们好找?”顾晓亦问道。 “此处不是谈话之所,你们跟我来。”说着走向打开的窗口,等三人跟上,便霎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顾晓亦拂灭油灯,三人也一发跟去。 嵩山周遭山势极多,多有隐蔽之所。虽这次英雄大会来的江湖人物不乏能人,但他们四人一个半神之体、一个魔婴僵尸、一个身具混沌之气,飞行之态岂能让他人看了去?四人一路飞去,不过旋踵,叶明忽觉路段有些熟悉,再过得一刻,惊见下方一块沼泽地,晨希脱口叫道:“大哥,我们上次来过这里!” 如果是这块沼泽地,那么前方便是……答案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秦琬琬带他们来的地方赫然竟是他们曾遭遇阴魔埋伏的山谷! 四人停落谷底,只见四周浓雾潜伏,看不真切。阴风扑面,叶明顿觉全身泛凉。顾晓亦已问道:“琬琬姐,你带我们来这里作甚?” 秦琬琬望着远处,幽幽道:“我一直心中存着疑惑,为何那些人能控制我的僵尸作恶?为何我屡屡召唤他们,却无济于事?我思来想去,昨夜不禁来到了这里,我前日将僵尸藏于此处,是因这山谷阴气极盛,乃是道书中所言聚阴池,即便以鲜肉藏于此处,三伏之夏亦需好几天方会腐败。却不料被我发现了一件事……” 三人听得一奇,顾晓亦赶忙问道:“何事?” “叶明,你第一天来到洛阳,夜晚在柳英庄身陷阴魔之困时,可知道那时有几条小白蛇围绕着你们打转吗?” 叶明听得一凛,道:“你说得可是虬褫?”想到自己与晨希当时竟被这蛇给围住了,不禁暗暗摇头,苦笑不已,幽冥血海之毒竟连虬褫也不敢冒犯,反而救了他们,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原来这小白蛇叫虬褫,此蛇不是凡物,机灵至极,纵便是一般妖鬼,恐也不是他们对手。我昨夜来到这山谷,便发现这漫山之中爬了不下万千条虬褫!” 什么!三人大震,一条虬褫已经如此厉害,怎会有这么多潜在这个山谷? “当时我亦觉得奇怪,便不动声色,藏好身子,暗中察看,不料竟真被我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顾晓亦急道。 “原来这个山谷亦是厉炎他们的老巢之一,我前日送僵尸来此,那是羊入虎穴、有来无回!”秦琬琬眼中泛起冷森光芒。 昨夜她来此山谷,只见万千条虬褫翻翻滚滚,爬满地面,其势诡异至极。她乃魔婴之躯,自是不惧,但也看得暗蹙峨眉。不料只过了一会,忽地一团浓雾出现,她心中一惊:“厉炎!”那浓雾往下一甩,登时摔落十来个活人。虬褫忽地往四周涌去,为这些活人腾出几丈空地。 那些活人看见这许多奇蛇,都吓得屁滚尿流、呼爹喊娘,厉炎狞笑几声:“别怕别怕,等会你们就会舒服了。”他话声方落,忽地一堆青绿之蛇从白蛇群中爬出,如箭般射入十来人的身体。秦琬琬大惊,想要阻止时已有所不及,只见到那些蛇一下便咬开了活人的皮肤,钻了进去,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十余人不断挣扎着身体,却又不得死,情状十分惨烈。 秦琬琬性子坚忍,知道救之不及,当下便冷眼旁观。那些人终于死去,只见从他们身子中又爬出了蛇,但这回它们的眼色不是青绿,而是乳白! 顾晓亦只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回过味道:“厉炎是在炮制虬褫!可是,我听陈半仙说,虬褫不是天上犯错的龙吗?” 叶明沉吟道:“我猜虬褫可以来自天上,亦可来自凡间。那些普通的蛇若要修炼,不知要几百年,但人乃天下灵气所钟,食人的灵气自是要快上几十几百乃至几千倍。人有喜怒哀乐、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都是最纯正的灵气,这些青绿之蛇正是吃食怨气修仙!但它们因修仙之法另辟蹊径,不能如其他妖怪般修成人形、自然也不会变幻之术,但恐怕也有一些神通。而这种捷径竟被厉炎他们发觉了,真是可恶。” 秦琬琬回头看了他一眼,又道:“更令我吃惊的是在后边。” 厉炎炮制出几十条虬褫后,忽道:“时候也该到了。”浓雾瞬间消失。秦琬琬注意到他没令这些虬褫离去,暗想或许他还会回来,便继续隐忍不发。果然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山谷上方一阵怪风大作,秦琬琬不禁心中暗凛,只见怪风中现出一大堆“人”来。说是一大堆“人”,其实是一大堆僵尸,还有阴魔与厉炎! 这瞬间秦琬琬几乎有冲出去的冲动,这些僵尸,若不是因为她,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但她又忍住了,且不说对方两名高手,她无必胜把握,而且她也无法肯定所有僵尸在不在这里,更加无法确定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只听厉炎阴笑道:“有我一万余厉鬼、你五百多具僵尸、这十万虬褫,何愁大事不成?” 秦琬琬登时惊住,越发聚精会神。又听阴魔冷哼道:“做事可不能急躁,要做成这件大事,我们更不能掉以轻心。”听那厉炎再说几句,是笑阴魔太过小心。 阴魔并不理会,只是道:“我总觉有些蹊跷。”厉炎道:“怎么说?”“我听闻那钟馗是个烈性子,在人间时,因相貌过丑不被皇帝封作状元撞柱而死,怎么今天战不过便跑了呢?”厉炎嘿嘿笑道:“那还不是因为我,我们俩合在一起,他一个钟馗能是我们敌手吗?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在人间傻得紧还可以撞柱,死了后他还再去撞什么?” 阴魔道:“这倒也是,死过一回的人若再不学聪明,哼,那他算是白死了!”他说着顿了顿,又道:“此地已被他们搅和过,不宜多呆,我们得另换地方,准备明晚举事。”厉炎沉声道:“那姓叶的小子怎么样?”“这小子,剑法太强,我暂时生擒不了他。你若遇着他,也自求多福吧。”二人说着忽又刮起一阵狂风,那些僵尸、虬褫竟随风全部消失,只余下十来具尸体千疮百孔地躺在地上…… 叶明只听得冷汗直冒,幸好阴魔与厉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否则钟大哥此举必然露出破绽。但听阴魔如此评说自己,不禁失笑,他必是担心厉炎抢了他的功劳,毕竟自己现在功力全失,从而使得他认为擒拿自己是十拿九稳,才口出谎言相骗。 “秦琬琬,这回真是多谢你坦言相告,使我们掌握了很多信息。” “哈哈,秦姑娘玉口一开,一字千金,多谢多谢!”远处夜色里奔来一条大汉…… 第十五章 前夕(二) 此人不用多说,正是天师钟馗。 顾晓亦惊呼道:“大胡子,你怎么会来这里?”她心中大惊,今晚是地府与厉炎他们大战之时,怎会分身来此? 钟馗大笑道:“叶兄弟,你猜得果然不错,秦姑娘还真来找你,并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秦琬琬看向叶明,眸子里清冷若水。叶明微笑道:“我只知道,她必会放不下那些僵尸。” 顾晓亦与晨希恍然大悟,顾晓亦叫道:“好你个叶明,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告诉我和晨希?” 叶明微笑不答,问钟馗道:“钟大哥,如今情势如何?” “合兵之围,有来无回!”钟馗冷笑道,眼中泛出冷厉光芒。他说着转对秦琬琬道:“秦姑娘,你或许还不清楚。当初在那义庄,曾逃走一具僵尸,后被厉炎所擒,祸害凡人。如今共有五百四十一具僵尸落在他们手里,欲要对付我鬼界。今晚是他们举事之时,大战发生,必会牵扯这些僵尸,他们入毒不深,没有姑娘你这等不死之躯,恐有殃及之灾。姑娘若真怜悯他们,还请跟我走这一趟,不仅解救他们,也是化解我地府这千年不遇之祸!” 秦琬琬美眸流转,注视叶明,淡淡道:“这一切都是你事先设计好的?”叶明缓缓点头,她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我们这便走吗?” 钟馗先是一愣,遂大喜道:“多谢秦姑娘,时间紧急,我要开地府之门,请你们做好准备。”顾晓亦一愣:“你们?叶明,难道你也要去?”叶明道:“嗯,那十万虬褫需我与晨希才能尽快击退。”“可、可你现在一身功力都没了!”顾晓亦急道。 “顾小姐不用心急,我若不能保证叶兄弟安全,就把我这个天师称号给拿掉!”钟馗大吼一声,双手环抱,一阵火光蓦然生出,炽烈耀目至极,他口中念念有词,随着话声,那火光越聚越多,成一个巨大火球。忽地他右脚踏前一步,猛把火球朝地下砸去,“开!” “轰!”火势蔓延开去,在三丈方圆停住,漫过草木也不燃烧。钟馗叫道:“兄弟,委屈你一下了。”他右手挥过,登时叶明如一阵风般被卷了进去,在钟馗袖子里如个小人般进出不得。“我们走!”随着话声,钟馗率先跳入火圈。秦琬琬立即冲去,毫不迟疑。顾晓亦跺了跺脚,拉着晨希紧跟其上。瞬间几人纵身跃入火圈,而就在他们齐齐消失的刹那,火圈奇迹般地消失,四周旋又一片黑暗,那地上更无任何痕迹,仿若从未发生什么事…… 跳入火圈,眼前立即一片灰暗,那种灰暗并不同于人间夜色,只见处处阴雾缭绕,似无尽头。晨希来过此地,知道这里叫作——黄泉路! 钟馗并不停下,朝前疾行,动作虽快,却不会令余人跟不上。不旋踵,眼前现出一座白骨大门,黑血匾额之上,三字触目惊心,“鬼门关”! 钟馗望眼四周,但见树倒鸟亡,地上粘液淋漓,知是虬褫匍匐遗留,冷笑一声,向前掠去。冲入鬼门关,顿时厮杀声大作,眼前情景清晰起来。一条河,忘川河;一座桥,奈何桥。只见在这同往冥府的必经之处,数百僵尸、漫天厉鬼、无数虬褫济济一堂,与鬼卒鬼将杀得难解难分! 钟馗觑得真切,只见奈何桥上,崔府君手执勾魂笔,与那身作斗篷的阴魔斗个不分上下。而沿着忘川,十大阴帅齐围绕住一团浓雾,怒喝不断,宿敌相见,岂不斗个你死我活?其余鬼神譬如孟婆赏善司、罚恶司、察查司判官带领无数鬼卒,与僵尸、厉鬼、虬褫一场好杀,寸土之地、岂可相让? 钟馗握紧双拳,久违的热血霎那间沸腾,耳边听得风声,道得一句“交给你们了”,仰天大吼,朝奈何桥疾扑而去,“阴魔纳命来吧!”双拳猛然轰出,狂风扫荡,阴魔腹背受敌,又兼被钟馗杀个措手不及,大惊下哪顾得什么颜面,急使金蝉脱壳,只见那斗篷化作漫天齑粉,阴魔低喝一声,远远逃开,半空中一双绿眼莹莹闪烁,忽亮忽暗,显已受伤。那绿眼竟抹上了一缕血红,更添诡异,“是你,好,好!” 他狠狠地说出,忽地在浓烈喊杀氛围之中,一道凄厉尖啸异军突起,便如一个钻子直直钻进心里,他骇然看去,那河岸一名绝色美女此时杀气腾腾,已然露出魔婴本相! 这一声尖啸立时盖住所有声音,满场都被她惊得缓了一缓,突然与一众鬼卒相斗的僵尸齐齐仰头厉啸,彷佛在响应秦琬琬一般。那负责带领鬼兵攻打僵尸的赏善司当机立断,喝住鬼兵不得轻举妄动。 阴魔暗叫不好,正待拿出玉箫相抗,钟馗与崔府君已然双双杀上。两大强手围攻,岂容他片刻相缓?赶紧迎敌,在这生死关头,绝顶心力被他催发到极致。二大鬼神但觉心神忽而恍惚,出手慢了几分,阴魔绿眼红光一闪,一下到了钟馗身前,滚滚力道澎湃发出!钟馗暗叫不好,急忙凝定心神,侧身躲避,同时崔府君冲来相救,逼得阴魔退让,才免过一劫。 二大鬼神尽皆大凛,不想阴魔心力竟如斯之强,再不敢分心分神。更以几成功力护住,虽攻击弱了些,但钟馗与崔府君默契甚深,不求急攻,只求稳扎稳打,一下又占了上风,死死困住阴魔,不让他逃脱。若依此之势,阴魔必要伏诛! 秦琬琬以啸声激荡众僵尸心神,使得他们信己为王。这些僵尸心智未开,极易蛊惑。又兼少了阴魔玉箫控制,一下尽被秦琬琬收归己用。她恼怒厉炎等歹毒,大啸数声,使众僵尸倒戈相对,杀向漫空厉鬼!赏善司抚须大笑,喝令鬼卒一发攻打厉鬼。 那大多数厉鬼原本以为要屠戮鬼界,他们都是嗜血之辈,更是趋炎附势之徒,若能攻打鬼界,称王称霸,那还不争相进攻,混名混利。但他们到得忘川,不料大批伏军杀出,他们竟然中了陷阱,四面楚歌,心下已怯,兀自仗着己方众多顽抗不休。这时,那五百僵尸竟向他们杀来,地府又有一批鬼卒加入,霎时心惊胆战,哪敢恋战,且战且退,那在最前方杀得最激烈不肯后退的都是大凶之厉鬼,但只转瞬间就被合围的僵尸鬼卒撕成粉碎! 忘川河里,无数白蛇翻腾,蛇头攒动,游向对岸。原本就腥臭难闻的河水被虬褫搅腾得越发恶臭,若是凡人来此,闻到这种气味,恐怕立马就要作呕。那河对岸一脸慈祥的孟婆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舀汤洒下。汤乃孟婆汤,药效者,遗忘耳。 汤水洒出,化作一屏流泉,径沿着河岸流下,被浇到最前面的虬褫立时晕头转向,停滞不前,被后来居上的虬褫淹没。趁着孟婆舀汤的空隙,沿岸鬼兵鬼将执刀拿叉对虬褫乱兵斩杀,毫不留情。但食怨气的虬褫虽易杀之,那些龙类贬谪的虬褫绝非小可,激射而出,冲破鬼卒魂身,回环间,十数个鬼卒便丧命其下!罚恶司、察查司两大判官就担负对付这些虬褫重任。无奈虬褫实在数量太多,杀之不尽,若这样杀下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就在这时,一声清叱,忘川河上,现出一个小童,那小童浑身紫光闪现,面沉如水,虽是稚子,但其威势即使大人亦无法相比。那本争向对岸游去的虬褫忽地齐齐停住,翘首以看,那股死气,即便强如它们,亦生恐惧。 孟婆等众鬼神鬼兵不由也看向这名小孩,他们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造就了这个小孩如此可怕!突地晨希大叫一声,紫气连连向下挥去,那十万虬褫竟不敢攻向晨希,纷纷四散逃逸。晨希下方立时空出一大片河水,那些虬褫兀自不敢停歇,前有截杀、上有晨希,唯有朝原路、河上下游逃去,或潜河水疾游,或向空中扑跃,若有拦截,杀无赦!这便苦了那漫天厉鬼,这些畜生为逃活命,竟向他们下手,自相残杀,两败俱伤。 被十大阴帅围住的厉炎业鬼早已瞧见这些情状,只气得暴跳如雷,偏偏一时间脱不了身。这下阴沟里翻船,跟头栽大了。本万无一失的计策怎么就失败了,反而令地府这些残渣给钻空子了呢?他实在想不通,越加暴吼。一头红发的鬼王阴阴笑道:“哼,你也有今日,今番要叫你有来无回。兄弟们,天罗地网!” 原来上回他们合十人之力,非但擒不了他,反而让厉炎冲破重围,杀向阎罗殿,丢尽了面子,事后向地藏王菩萨求教,地藏王菩萨便教了他们一招,那就是十人合一阵,名曰“天罗地网”,发挥十倍功效,任厉炎如何厉害,也休想逃出十个十大阴帅的合围! 但见幻影重重,杀气凛然,十大阴帅交叉重叠,不知谁换做了谁。厉炎业鬼阴森森地一笑:“什么狗屁玩意,能挡我一击!”暴吼声中,猛然一拳朝前砸去,忽地击中了一个实体,厉炎大惊,就在这一击之中,对方似也一拳攻来,两拳交加,自己非但轰不开对方,反被一股力道震得气血翻腾,冲天而起! 他心中震惊,口气上却不露了分毫,冷哼道:“好,这才像个样子,冰火烈狱!” 第十五章 前夕(三) 霎时忘川河“砰地”一声,如油触上火星,猛然蹿起五六丈火苗,烈火熊熊,卷起滔天之威。与这相对称的,四周空气顿成肃杀冷刀,生出无数细小冰凌,悬浮在空中。烈火与冷气构成一个大冷大热之境,偏又不得相融,似生生分离。而这招施出,只在厉炎五丈方圆,完全锁住十大阴帅,在这区域游走的虬褫立时淹没在火海,化作虚无,以彼之血,助长此火,越加使得烈火肆虐狂舞。而在半空的厉鬼与鬼卒冷刀刮过,魂飞湮灭,以彼之阴,喂养此气,益发使得空气森冷侵骨。 五丈方圆之外,虬褫两面被阻,又有晨希虎视眈眈,原本就显得慌乱的众小蛇纷纷将目标定在半空,只听惨叫声接连不断,场面更加混乱。 叶明身在钟馗袖内,阴魔、钟馗、崔府君三者相斗之景能看的一丝也不放过,他双手连作比划,姿势极是怪异,双眼却紧盯住阴魔,阴魔攻势一变,他双手动作亦随之一变。兴起处,从如意袋里取出横天剑,将自己昨夜所领悟剑法与阴魔互相比照。虽三者攻守往来速度绝快,但叶明眼力尚在,都能看个丝毫不差。这彷佛就是他与阴魔之战,他神态极为认真谨慎,唯恐精神一泄,立时败北。这也正是他来地府的真正原因,察看阴魔的破绽! 顾晓亦一待厉炎使出冰火烈狱,担忧处在半空的晨希被波及,身形一动,已到晨希身畔,所过之处,虬褫、厉鬼均被扫开杀灭,那刹那之间,空中多出一行空白,孟婆等众鬼神不禁频频侧目,深觉诧异,这女娃子何时竟也修成一身本事? 经过这段时间,一万厉鬼已被消灭一半,僵尸与鬼卒合力,威力大增,已不是这些厉鬼可以抵挡。他们几乎要退至鬼门关,就在这时,那边厉炎暴吼道:“谁敢逃,杀无赦!” 秦琬琬猛然回头,秀眸冷厉泛光,在空中缓缓向厉炎走去。若不是这厮,那逃走的僵尸也不会害了这么多人,也不会令她尝这么多苦楚滋味。 冰火炼狱,经虬褫与厉鬼滋补,力量增了何止数倍?十大阴帅顿觉全身处在极冷与极热交杂的环境之中,内息不断翻涌,他们交手数次,岂不知其中利害?若任由厉炎继续施展,恐怕再不过多久,功力弱的便要运气抵挡,完全没有攻击能力。鬼王大喝道:“兄弟们快上!” 当下鬼王当前,牛头、马面左右辅佐,日游、夜游、无常三角紧跟,豹尾、鸟嘴、鱼鳃、黄蜂正方断后,此乃浑圆、两仪、三才、四象之势,乃天罗地网最利害的招数。攻如一把锥子,可将后发之力收束于前,合十人之力流转不休,源源不绝;守可颠倒而过或是后方迅速补上,此道理便如同凡人可折断一根筷子,却难以折断十根紧扎一起的筷子,当然“天罗地网”与那相比实如天壤。因从混元至四象循环,不论以攻对攻或以守防攻,都是天下最犀利的攻防,其发挥的能量浩浩荡荡,更需靠众人配合默契方能淋漓尽致。 十大阴帅以鬼王为首,撕开空气,迅若闪电奔雷,其势如千军辟易,一往无前。厉炎心中大惊:“这是什么招式?”手下可不敢怠慢,浓雾之中凝出两只手的形状,忽地那忘川火海陡然冲来一行汹涌烈火,此火乃地狱业火,为六界三大神火之一,当日他以此火与秦琬琬相斗,秦琬琬始终不敢正面以对,可知其中利害。 厉炎右手掌握地狱业火,左手立即朝前虚握,无数冰凌涌向手心,凝成一个小冰球。他狞笑一声,待鬼王横眉怒目、狰狞无比地冲至近前,大声狂吼,左右手向下猛然按去,气势上分毫不让! 两方相击,只听轰然巨响,忘川河被卷起几丈河水,往四处狂洒而去。厉炎与十大阴帅兀自空中对阵,双方各自一退不退! 厉炎双手一冷一热,一阴一阳,龙虎相迫,若是鬼王独自抵挡,一下子便能要了他的命,但此时乃十大阴帅共同对敌,业火与寒冰经得鬼王浑圆之躯、再经两仪、三才,直至最后的四象层层化解,已能完全抵挡。倒是厉炎猝不及防,不知天罗地网威力,吃了个大闷亏。犹是如此,他乃十八层地狱最凶恶业鬼,越是逼迫,越激发出他潜在凶性,只听他狂笑不已,浓雾中光芒极是闪耀,竟是与十大阴帅卯上了! 忽听背后数声冷哼,哼声虽轻,却穿透狂笑之声,直直钻入了厉炎的耳里。他大惊之色,再也笑不出来。因为他已知道是谁来到了他的背后。 秦琬琬依旧缓缓向前走着,她冷艳的脸孔不带任何表情,望着厉炎的眼色就像看着一个死人。厉炎惊了,此时他们一方被围攻堵截,已趋劣势,自己怎只顾着与这十个小喽啰逞凶斗恶,而不去思索进取之道抑或脱身之策呢?强敌环伺,一个疏忽,便能送命! 厉炎心惊肉跳,强笑道:“秦琬琬,你该不会趁人之危、行小人之举吧?”他在恶战中兀自能开口说话,这份功力委实高深,即便如鬼王,此时深陷争斗漩涡,难以自拔,便开不了口,但见秦琬琬举动,却是欣喜若狂。 秦琬琬冷笑道:“我只是名女子,能杀你,我不择手段!” 厉炎大骇,经历过第十八层地狱的酷刑,他别任何人更珍惜自己的性命。此时感受到秦琬琬缓缓走近,如芒在背。忽地风声微动,他虽不能回头,也能想象是秦琬琬举起了手,慌忙中大叫道:“你不想知道你兄长最终结果吗?” 秦琬琬玉手离那团浓雾仅有数寸生生停住,芳心大颤,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一下被触动了。她禁不住后退一步,身子微微抖着,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良久她平复心绪,冷笑道:“你胡说什么!” 厉炎见计策成功,暗暗得意,道:“秦琬琬,别人或许不知道你来历,我却是最清楚不过。两百年前,我尚未被地府擒拿,功力远远不到如今境界,但我也是洛阳一名远近闻名的恶鬼,称霸一方。那洛阳之劫啊,我直至今日亦是历历在目,就如同昨日所见。我虽是恶鬼,却被那屠杀惨状吓得肝胆俱裂,满地都是血啊,那洛河全被染红了,我最终带着一帮手下远远逃离。比之于这些人,我们恶鬼算得了什么!可是秦琬琬,导致这场洛阳之劫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秦琬琬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厉炎不见她动静,续道:“攻打一座城池,杀戮如此多人,竟就只是为了一名女子,一名倾城倾国的女子!哼,利欲熏心、色胆包天,那说得可都是人类!”顿了一顿,又道:“当那些官军杀害老弱妇孺之时,秦小姐,我问一句,你在哪里?” 秦琬琬仿若痴呆,颤着身子又退了几步,两行泪水滑落脸颊,点点滴落…… 厉炎嘿嘿冷笑,他也不敢过于逼迫,激怒对方,适得其反反而不妙。“你兄长博览群书,本是状元之才,被你连累,只能四处逃难。这本也没什么,可你一死,却彻底摧毁了他!” 秦琬琬螓首猛然抬起,咬牙一字一字道:“我兄长,他到底是个怎样的结局?” 第十五章 前夕(四) “你死后,他依着自己的能力,找到一处风水宝穴。他也真是一个聪明人,也不知怎么得到了一个法子或许能让你死而复生,那邪门法子连我看了都心寒。那日深夜,正是满月子时,我就站在一旁,本来只是想瞧瞧祸水红颜最终的结果。那时你还未盖棺,你兄长跪在棺材边,忽然一手抽出了刀子,扎在自己的心口。这一出手突然之极,连我也被惊住,那些溅出的血一滴也没浪费,凝在空中,飞入你的口里,他竟是用自己的心血来喂一个死人。我实在是想不透这是为什么,但他这一扎,竟然没死,尔后为你盖棺,挖土掩埋立碑,比之常人还强上几分。可是接下来的事又让我惊愕不已。 他以刀指月,月辉顺着刀锋流遍他全身,沿着筋脉方向闪闪烁烁,我当时就明白了,你兄长定是修习过某些仙法,否则决不会如此厉害。你猜他接下来做了什么?”厉炎说罢浓雾翻腾不断,无数业火冰凌飞至他的双手,补充能量。其时他虽处于劣势,却能凭一股凶性与十大阴帅相持,即便是他的敌手鬼王也是暗暗惊佩,若不是如此凶鬼,怎能闹出这么大祸子? 秦琬琬双手紧握,指甲插进手心肉,兀自不觉。她泪眼朦胧,绝美的身形微微抖着,令人心生不忍。 “他也不知念了什么咒语,忽地反执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 秦琬琬秀口微张,却没呼出声来,也许她早已有所觉醒,已经作出最坏估计,悲伤却又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你兄长最终随着这一刺,灰飞烟灭,那些精气血肉都散在坟墓四周。秦琬琬,你懂了吧,你兄长是为谁而死,为何而灭?所有死的人又都是为了谁?” “是你!” 轰!秦琬琬瞬间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浑身那么地无力无助,她大口呼吸,亦不能减轻压在心头负担。“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不是!”她心中在悲鸣,在痛哭,可是她却只能大口呼吸,除此什么也做不了…… 厉炎见计策得授,心中琢磨一会,又道:“你兄长虽然是死了,可是我却知道他的转世。” 秦琬琬眼中猛然迸出光来,急声道:“是谁,我哥转世是谁?” 厉炎冷笑一声,一字一字道:“这人说来还是你的熟识,他就是——叶明!” 秦琬琬登时怔住,这消息直如一个晴天霹雳,她瞪大眼,怎么也无法接受。 就在这一刻,忽听厉炎大声狂吼,浓雾倏然转移,挟十大阴帅“天罗地网”与厉炎“冰火烈狱”之威的滔天力道全部朝秦琬琬冲去!鬼王骇得无以复加,大喝:“快闪开!”但秦琬琬竟似是呆了,动也不动…… 这正是厉炎的计策,先以她兄长消息震慑秦琬琬,他却暗中酝酿,转移加诸其身之力,最后以转世之说一举打乱秦琬琬思绪,令她短暂失去意识。若是由此击杀这名女僵尸王,不仅能除却心头大患,更是或能扭转乾坤、转败为胜。就算不能杀得了她,瞧她对叶明那小子的态度,或许已经倾心也说不定,若能令她一生为此痛苦,也是划算得来。 千钧一发之际,猛然半空中甩来一条藤蔓,卷住秦琬琬,瞬间带离。那股滔天之力撞上忘川河沿岸巨山,发出隆隆巨响,石块四射,声势威猛至极。 救人的正是顾晓亦,她早已注意到秦琬琬有所不对劲,幸在最危急关头出手相救。她见秦琬琬秀眸含泪,满面凄苦之色,虽是大惑不解,却也激出满腔愤慨,清叱道:“厉炎,你敢欺负秦姐姐,我饶不了你!” 最关键时候功亏一篑,厉炎只气得暴跳如雷,狂吼道:“臭丫头!我……”他话方说到一半,十大阴帅不弃不离,又冲将上来,同时侧面顾晓亦陡然张出不知多少藤蔓,如一张巨网般向他罩去! 两面受敌,情势又紧张起来。厉炎自忖加上这个不知怎么修成功法的顾晓亦,自己难以抵挡。偏偏他方才贪念功果,欲享秦琬琬被攻之景,没有在最佳时机逃出重重围困。现在欲逃不能,欲攻后果难料。一时怒火攻心,凶性大发,狂笑道:“老子天下无敌,一并来吧!” 突然一片灰影闪过,那灰影快得不可思议,即使十大阴帅与半神之体的顾晓亦,也没有看清。刹那之间,十大阴帅如遭雷击,一股莫大力道涌来,直撞得他们倒翻而回,天罗地网顿告瓦解。而顾晓亦藤网砰地一下燃烧,若不是她见机得早,急忙甩开,那火必已蔓延而至。 阴魔苦苦支撑,钟馗与崔府君两大鬼神高手合围,岂能便宜了他?杀阴魔这种心计诡诈功力高深的魔头,便如同钓一条大鱼,近拉远放,在大鱼最是急躁、最是激动之时,消耗大鱼体力,只需用鱼线钓住了它,就不必担心它能逃得了去! 眼看阴魔堪堪不敌,即要伏诛之际,突然一片灰影闪来,钟馗大惊,大吼声中,将阴魔交给崔府君,自己手执七星宝剑正面迎敌。 身在袖内的叶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灰影速度之快,无与伦比,即使是秦琬琬,恐怕也快不过他分毫。这灰影来得快,钟馗手挥宝剑,青光绚烂,剑气纵横,却不能近得他一分。此灰影到底是谁,六界中竟有这种恐怖所在! 毫无还手余地,钟馗闷哼一声,向后便退,叶明恐那灰影乘势攻击,急忙向外甩出横天宝剑。横天剑出得钟馗衣袖,瞬间恢复原来大小,那速度也并不如何之快,更不是直接射向灰影。可是等到它离钟馗一丈多之处,恰好拦住了那片灰影,横天剑斜得几斜,只听一声“咦”,语声中颇有惊讶。 这时突然听得一声冷哼,此冷哼能明显听出在很远之处,但却清晰可闻,且极具威严震慑,那灰影立时拂开横天剑,连闪几闪,不知怎么就冲破了崔府君的攻势,卷过阴魔,霎那间失去了踪影。 恶鬼、虬褫少了厉炎与阴魔两大主帅,更加如无头苍蝇般乱了方寸,刹那间大败亏输,四处逃窜,此时注定失败,自是逃命要紧。钟馗稳定身形,叶明已看清,忘川河上,不知何时,多了二“人”,他们是鬼界王者——阎罗王与地藏王菩萨。 地藏王菩萨忽地宣声佛唱,大手一挥,一片金光漫空衍生,凡遇到虬褫与厉鬼,片刻即焚作虚无,但遇到僵尸、顾晓亦等人却是毫无反应。瞬间地府之内,四周迅速安静下来,只剩下大战后一片狼藉。 钟馗施法放出叶明,嘘口气道:“兄弟,刚才可多亏你相救了。”叶明微微一笑,望着沸腾的忘川河水道:“钟大哥不必多礼,方才那灰影……大哥可识得吗?”钟馗缓缓摇了摇头,两人都是心中沉重不已。 此战地府大胜,鬼卒受损虽众,但未伤根本,过个几载,便能恢复元气。顾晓亦、晨希飞到叶明身旁,都是极为兴奋。叶明走到忘川河沿岸一处,道:“晨希,大哥的横天剑落到这水里了,你帮我取上来。”晨希答应一声,施出降龙紫气,不一会儿,便已取上宝剑。 秦琬琬站在奈何桥上,痴痴而立。众僵尸在她指挥下,都守在忘川河岸待命。叶明三人走到她身后,她亦恍若未觉。顾晓亦担心道:“秦姐姐,你可是身子不适吗?” 秦琬琬闻言缓缓转回头,目光落在叶明身上,怔怔地望着,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叶明见她美眸中尚余泪光,神色凄然,惊道:“秦琬琬,你到底怎么了?可是受伤了吗?” 秦琬琬轻轻摇了摇头,樱唇微动,却是转过了头…… 此时阎罗王、地藏王菩萨等鬼神飞至,阎罗王淡淡笑道:“多谢各位鼎力相助,地府不会忘了各位的恩德。” 叶明连称不敢,又道:“二位可知那灰影是谁?” 阎王沉下脸,摇头表示不知。地藏王菩萨亦是微微叹了口气,道:“此人本事之强,恐怕、恐怕就算魔帝亲临,也难以讨得了好处去!” 叶明面色大变,暗记在心。阎王忽道:“秦琬琬,你本是一名凡人女子,修成魔婴以及后来害了那么多凡人染毒变成僵尸,本王都可既往不咎。”叶明等人闻言大喜,又听他道:“但是未免这里数百具僵尸祸害人间,本王却要统统抓他们去地狱异世,不容异议!” 秦琬琬霍然看向阎王,脸色复又清冷。地藏王菩萨适时合十说道:“施主不必担忧,阎王此言乃是好意。这些僵尸留在人间直如行尸走肉,万世不得超生。若要救他们,必须用地狱业火焚毁躯体,释放他们七魄,再召回三魂,方可组合重入轮回投胎。相比在世间受苦,早些超生对这些僵尸才是正途,施主以为然否?” 秦琬琬娇躯微颤,半晌方道:“那……我也可以往生了吗?” 叶明、顾晓亦、晨希尽皆震住,齐看向秦琬琬。阎王摇头道:“不行,你亲口所咬功力最深的十具僵尸,地狱业火虽能对他们能造成一定损害,却焚烧不了。你更加不行。” 听到这句话,叶明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回过味来,才哭笑不得,能解脱对秦琬琬来说才是好事,自己怎么反而不希望她能投胎重生呢? “施主若尚有怀疑,可留下监督解救那些僵尸的过程,如何?” 秦琬琬轻轻地“嗯”了一声。叶明知她心意定是放心不下那些僵尸,遂告辞离别,转身之时,忽与秦琬琬视线相触,只觉那目光与往日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来。正在这时,只听钟馗爽朗的大笑声道:“兄弟,我来送你们一程。” 第十六章 英雄大会(一) 这日早上,英雄大会会场人山人海,群声鼎沸,木棚下座无虚席。史上最隆重的一届英雄大会,就要拉开序幕。 八大擂台,分别在外面书上数字一至八不等,借以标明比赛场序。而那最高的监督木棚,皆是虚席,武林盟主、各大派首要人物尚未登场。 在一个边缘角落,却是最为引人注目,究其缘由,是因这个大木棚下三十几人每人各执一面金字大旗,上写“河帮”二字,字形龙飞凤舞,字镀金色,而大旗底色为绛红,相衬之下,更为惹眼。这还不够,在木棚顶上正中,插着一面更大的红旗,金字在日光下闪耀刺眼,随风飘扬,实在是招摇至极。此举惹得一众武林中人频频侧目,睿智者哑然失笑;老成持重者连连摇头,直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爱热闹者则是忍不住上前/戏谑,取笑几句;亦有投机者暗骂糊涂,如此好的宣传之机,怎么被这个从未与闻的河帮抢走了呢?不论如何,武林大会尚未开场,河帮已然出尽风头,每个武林中人都记住了这个令他们捧腹的名字。 而在河帮大棚之旁,一个小木棚端坐一人,身旁小桌上放着块小木板,上面端正地写着三字“茅山派”。与河帮相比,这一人一派极为冷清,反差极大,也甚是惹人眼球。江湖客仔细瞧去,看清这三字,都是心中一震,近些年,茅山派以除妖捉鬼闻名天下,不料竟只有一人来参与这场天下第一盛会。 比赛尚未开场,几乎所有武林中人都形成了一个共识:来参加这次英雄大会的帮派中最孤独的是茅山派,而最俗气的——所有帮派都立马拱手让给——河帮。 最令他们奇怪的是那个神秘的河帮帮主怎么至今都没现身? 河帮众人焦急地直如锅上蚂蚁,一人急道:“副帮主,你说帮主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呢?”王陆然满头大汗,不住来回走步,道:“帮主与顾小姐他们昨夜出去,至今未回,也不知是出什么事了,真是急死我了!” 就在这些人心急如焚之际,会场外面匆忙走进三人。这三人自然是叶明、晨希、顾晓亦,他们处理完地府之事,便匆匆赶回,幸好比赛尚未开场,三人不约而同吁了口气。顾晓亦目光四处搜寻,忽地笑道:“叶明,你看,那是我爹爹他们。” 叶明顺她手指方向看去,果见中间进去一个木棚里,顾全与秦览坐于椅上,后面尚有七八名镖局中人,以助声势。而木棚边插着一支旗杆,旗飞扬时,可看到上面写着“天山中原镖局”六字,表明顾全不忘根本,所创镖局乃是天山派旁支。 此时晨希轻扯叶明衣角,叶明奇怪地低头看向他,却见晨希手指指向远处:“大哥,那个好像是我们河帮……” 叶明听他语声有异,赶忙看去,这一看之下,立时傻了眼,忽听顾晓亦咯咯直笑,几乎要笑弯了腰:“叶明,那……的确是河帮,哎哟,笑死我了。” 叶明目瞪口呆,只觉浑身泛凉,赶紧道:“晨希,我们快躲躲。”就在这时,只听河帮那边木棚叫道,“你看,那是帮主他们!”“帮主,帮主!”随着话声,立时有几人冲来…… 完了……叶明悲呼,顾晓亦惊道:“晨希,快跟姐姐去我爹那。”叶明忙一手向晨希抓去,可是他出手虽快,晨希躲避更快,“嘻嘻,大哥,你安息吧。”两人霎那间消去身形,恐怕就算秦琬琬亲临也得瞠目结舌、甘居下风。叶明苦笑不迭,眼看属下将近,只觉末日来临。 “帮主,你昨夜是去哪了?”“帮主,比赛就快开始,幸好您老人家没有迟到。”叶明如同一个犯人跟随河帮人众而去,偶尔附和几声,寥寥无趣。瞥眼间,只见远处顾晓亦与晨希望着他偷笑,这个恨啊…… 见河帮终于来了帮主,远近江湖客对着叶明指指点点,都料不到这个帮主竟然如此年轻,若是来参加比赛,则定是他。离河帮木棚越近,叶明越发面红耳赤,这个人真是丢大了…… 来到木棚下,旁边的凌秋凡对他颔首示意,但神色中打趣意味一览无遗,叶明老脸发热,对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尔后便想令手下撤掉这些大旗,不料这时王陆然笑道:“帮主,你看,这几十面锦旗威风凛凛,这才能显现出我们河帮的大名来,相信这次英雄大会,我们河帮必能扬名江湖,漕运生意一日千里。”话下对美好的将来充满了憧憬之情。 叶明语塞,便说不出话来。“帮主,你请坐。”早有热心的属下为他拉开椅子,叶明苦笑入座。 突然一阵嘈杂声大作,只听人群里有人叫道:“少林智心来了!” 叶明回头看去,只见会场入口进来一群僧人,那僧人中有一个是自己识得的,正是当夜在英雄殿所遇少林罗汉堂首座慧行大师。其余在最前的尚有一个白眉老僧,还有一个年轻和尚。听那些欢呼的人口中所言,智心应该就是这个年轻和尚了。 少林派人气甚高,一进会场,绝大部分人起立相迎,更有很多直接上前抱拳行礼。慧行大师哈哈大笑,白眉老僧与那年轻和尚则是和颜悦色,微笑答礼。 此时王陆然叹道:“方丈大师二十年过去,风采更胜往昔。”叶明奇道:“那白眉老僧是少林方丈?”王陆然点头道:“帮主竟不知道吗?方丈大师是江湖有名的长寿星。如今已有百岁高龄,但帮主你看,方丈大师那副精神模样,连我也是自愧弗如。” 叶明心下一惊,真是看不出这方丈竟然有这么大的岁数,若不是王陆然提醒,恐怕自己真得走眼了。 因少林寺木棚是在河帮木棚的最前方,少林众人便靠边向前走去。河帮如此炫目的宣传一下子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此时叶明与众人视线正落在少林一方,那慧行大师立时注意到了叶明,神色微变,忽向方丈耳语几句。方丈点点头,看向叶明,脸露微笑。 王陆然愕然道:“帮主,方丈他们可是在看我们?” 叶明不置可否,片刻后,少林众僧已到河帮木棚之旁,突然前面方丈三人齐齐停步,转身面向叶明等人。 第十六章 英雄大会(二) 他们这一停步,立时所有僧众都停了下来。众江湖客心奇,转眼间却又明白,这些僧人想来也是有心看热闹,河帮如此炫耀,即便是死人,也得从坟墓里跳出来了。 不料那名扬武林的罗汉堂首座却口宣佛号,向那河帮帮主道:“叶施主,咱们又见面了。”叶明赶忙双手合十道:“大师好。”慧行看了看那几十面大旗,笑道:“施主,你是河帮帮主?”叶明面露羞赧之色,应道:“一言难尽,我是新任帮主,对帮中事务还不熟悉。”言中自是有意为自己开脱。 河帮众属下见帮主竟与罗汉堂首座是旧识,个个与有荣焉,满脸得色。王陆然更是上前抱拳道:“在下是河帮副帮主,见过诸位大师,几年不见,方丈大师风采更胜往昔,实在是令人敬仰。” 方丈对于这类应酬显得极为熟稔,三言两语便打发掉王陆然,甚且令他欣喜若狂,自感身价大增。之后方丈微笑道:“叶施主,这几日内所发生之事我已知晓,施主你能捐弃成见、保一方平安,老衲深感佩服。”叶明忙道:“大师言重了。” 那年轻和尚适时说道:“叶施主想必也来参加英雄大会,你我同台竞技,或能相遇,到时可要好好切磋切磋。”叶明笑道:“这是自然,少林功夫源远流长,能领教高招,荣幸之至。” “叶施主,我观你眉宇间戾气甚重,若有因缘,施主可以佛法化之。”方丈微微皱眉道。 叶明一惊,脱口道:“方丈,你这是如何瞧出来的?” “用心。” 众僧人相继离去,叶明不由陷入了沉思。心无滞碍,则万法透彻。所谓剑心通明,亦不过是其中一种形式。若能达到通明天下境界,那便有识得过去未来之能。譬如如来佛祖身具六神通,当日死魔将黑盒送到中原镖局便瞒他不过,方才派四罗汉阻止秘密出世。又譬如陈半仙不知修得什么法,却能算尽宇宙,似是什么事都在他胸腹之中。 叶明虽在思考之中,但旁观众人却一下子对这位从来没听过的帮主另眼相待。能让方丈说句“佩服”的普天之下能有几人?就凭少林僧人对这位帮主不同的态度,众江湖客都是暗暗猜测,这新任帮主到底是什么来头? 就在这时,突然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你看,那是凌烟阁潘远,是今年夺冠大热门。”“那不是关中剑派常有卿吗?听说剑法在本派中就连几位长老也不是他的对手。”忽地骚动声更大,“快看,武林六仙女的华山‘小情剑’秦佳怡、柳英庄二庄主之女杨若姿!真是美若天仙呢。”语声不断,叶明被打扰思绪,抬头看去,只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会场,为首的不正是柳英庄、凌烟阁、华山等各路人马吗? 不过这一刹那之间,他也见到了潘府一家人。如此盛会,身为洛阳太守,潘兴远自是责无旁贷。他虽未携一兵一卒,但就那么静静走来,便有一股官家威势,令人不敢正视。想起好友方龙竹的遭遇,他颇有些百感交集的滋味。忽地潘兴远身后现出一人来,叶明身子一震,面露苦笑,转身问道:“王老哥,这武林六仙女是什么?” 王陆然笑道:“这是近段时间江湖人物评选的,武林六仙女,自然是指江湖中最漂亮的六位侠女。这六位侠女不但武功高强,名气也大,而且个个都是大美人,在江湖客的心中都有很高的人气。” 叶明恍然,点了点头,忽见王陆然露出神秘的笑容,“帮主,其实有件事或许你还不知道。”叶明奇道:“什么事?”“武林六仙女是有排名的,而这武林第一仙女正是……”说到此,王陆然突然顿住,嘿嘿一笑。 叶明好奇道:“你是说那秦佳怡?”王陆然摇头。“那是杨若姿?”王陆然几乎要黑脸了:“帮主,这武林第一仙女天天跟你在一起,你怎么连这个心中都没数呢!” 叶明瞪大了眼,难以置信:“你是说顾晓亦?”王陆然连连点头:“还是我们帮主本事大,多少人盼得到六仙女的垂青,而帮主你直接采了花魁,真是太厉害了……”他还待喋喋不休地说下去,直吓得叶明大恐道:“王老哥,话可别乱说,被别人听到,要坏了顾晓亦的名誉的。”王陆然微露不解,转瞬古怪地笑道:“嗯,对,我听人说这叫金屋藏娇,是不能与人分享的。” 叶明心中叫苦不迭,不觉瞥眼看去,通过木棚余隙,尚可见得顾晓亦一个身影,她正与一边秦览说笑着,兴许是讨论英雄大会之事,满面春风,甚是娇艳。但不知怎么地,内心深处隐隐有些不舒服。他有些茫然,无奈地一笑,转过视线,只见潘远那一行人沿着另一边向前面走去。潘兴远太守因对洛阳有些贡献,不时有人喝彩欢呼,他一一挥手示意,风光无限。 这时忽听前面有人说道:“你押了谁赢?”“依我看,还是少林智心赢面大些。”“不对吧,凌烟阁潘远与智心同样的赔率,想来是难分轩轾。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智心就会赢呢?”二人讨论激烈,忽然一人插口,他声音刻意作低:“你们想必还不知道最新消息,昨夜有人押了一万两赌我们后面这位河帮帮主赢……” 叶明一凛,他耳力还在,对方虽然压低声音,他还是听了个一字不漏,先前那人道:“你说得可是真的?”“那还有假?这可是我亲眼所见。你想啊,我们这些赌徒除了腰缠万贯的大富豪,还不都个个囊中羞涩。天下第一少年英雄我们是甭想了,但若能借此大赚一笔也是不错。那万利赌坊开了八强席位,那五派二家个个有名,但赔率不高啊,也赚不到什么。若能押中一匹黑马,可就赚大了。而这位河帮帮主八强赔率是一赔五十,四强是一赔一百,最后二席是一赔二百,若能独得状元便是一赔五百。如此一赔万利之事,能不令人心动?何况你想那押了一万两银子的人又不是吃饱了没事撑着,若没些把握,怎会蠢到送钱?” 先前那人道:“难道这河帮帮主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你没看见刚才少林方丈、罗汉堂首座都与他有交情吗?这小子或许还真是一匹能让我们赚钱的黑马!”“你押了他?”“嘿嘿,这样的事我可不能错过,能不能赚钱就看这一着。我赌他进入八强,押了二百两,二百乘个五十,就等于一万两。对了,这消息你们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我是看在咱们多年知交的份上才告诉你们。”“看你说的,这样的好事我们怎能告诉别人?可是难道就没有一些赌鬼去找这河帮帮主试招,多些把握?”“怎么没有?昨夜不知有多少高手前去四方客栈,不料这帮主竟然不在,才都悻悻而回。所以到现在为止,还真没人知道这河帮帮主的深浅。” 叶明直听了个饱,不禁失笑,不料自己竟然这么抢手,还成了这些赌鬼的摇钱树。也不知是谁如此看好他,以后若见着面,兴许叶明还得当面道谢,感其抬举。 他回头问道:“王老哥,你们可曾下赌英雄大会?” 王陆然一听这话忽地冷汗直冒,嗫嚅道:“帮主,这个……咳咳……” 叶明奇道:“怎么了?” 王陆然老脸大红,眼光竟不敢与叶明相视:“帮主,其实我和属下都买了。” “哦?”叶明来了兴趣,道:“你们买了谁赢?” 王陆然更是抬不起头来:“这个,我和属下买的都不同,我……我是下了少林智心能得第一。”他说着转对众属下道:“快,帮主问我们话呢,你们押了谁?”不料这些人个个都是低头侧目,回话中,或买智心,或押潘远,或看好常有卿,竟没有一个人下赌他们的帮主叶明能胜! “哈哈……”不知何时,凌秋凡拍掌大笑来到身边,道:“叶兄,你还真成了个孤家寡人,竟连自己的属下也不看好你。” 叶明哭笑不得,只得道:“凌兄你莫来取笑我,我本是一无名小辈,王老哥他们此举也在情理之中,无可厚非。” 凌秋凡忽挤眉弄眼道:“不过叶兄,我可是把我所有身家财产全部押在你身上了,我是生是死,还得靠叶兄多多提携。” 叶明惊道:“押了多少?” “一千两,我押你能得状元!” 叶明张大了口,几乎说不出话来。就连王陆然等一众河帮属下也是瞠目结舌,难以相信一个同台竞技的人竟然如此看重自己的帮主,反观自己这些人,竟胳膊肘往外拽,越发心中羞愧,对帮主也是更觉神秘。 凌秋凡嘿嘿笑道:“叶兄,一千两翻五百倍,那就是五十万两。以咱们的交情,只要你能拿下这个第一,我跟你五五分账,你二十五万,我二十五万,如何?” 名副其实的财诱! 第十六章 英雄大会(三) 这时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片欢呼,那欢呼声初时杂乱无章,最后竟连成一个调子,“武林盟主,武林盟主,武林盟主……” 叶明与凌秋凡向前看去,只见在众人的欢声鼓舞下,武林盟主与各大派长老一起现身,宛如雄鹰般纷纷跃上八大擂台,一台一人,面向众人,郑岚云跃至最前,抱拳哈哈笑道:“大伙儿好啊,我们终于再次相聚在这武林盛会,这属于我们江湖人的盛会!”笑声豪爽超迈,滚滚不绝。 “好!”……众人轰天价地鼓掌,场面霎时如点上了火药,一下子沸腾起来。武林盟主毕竟是武林盟主,郑岚云不愧是郑岚云,引领天下英雄的领袖,岂是等闲? 待得掌声稍弱,郑岚云朗声道:“本届英雄大会能够如期顺利举行,我要代表我们江湖道郑重感谢洛阳太守潘大人所做的贡献。潘大人,多谢!”他说着朝潘兴远所在位置深深鞠了个躬,以他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行此大礼,无论是谁,都是承受不起。但潘兴远乃是朝廷命官,居庙堂之上,自是不能与这帮江湖草莽相比,只见他只是微微点头,神色不改地承受了。 郑岚云鞠躬过后,大手一扬,指向擂台后长形木棚一侧:“这两条竖幅下列出本届英雄大会各项规则,想必大家都已熟识。我要再着重重申几点,第一,是最重要的一条。我们比武打擂,难免死伤,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倘若有故意重伤甚至是杀害比赛对手的人,我们武林刑堂也不是白设的。”说到此,他沉下脸,表情严肃,凤目环扫,不怒自威,一身浩然正气,这几千江湖豪杰俱感敬畏。 “第二,参赛之人一律都在二十二岁之下,当然也包括二十二岁,倘若被查实隐瞒年龄参赛者,当即喝令退赛,且罚款五百两!” “第三,判定失败有四。其一,参赛者面临对手,自感不敌,投降者败;其二,参赛一方被指要害或被打倒在地、数十下未能起身者,败;其三,出擂台即为败,此处需说明一下,在擂台之上,御剑可也,但只要出离擂台范围,即判定为败;其四,比赛长达一个时辰,亦不能分得胜负,此时需我们八名评判定夺哪方为胜。” “第四,清晨廖老统计完毕,今日共有八百余人参加比赛,所以今日每人各比一场,败者即被淘汰。等会廖老会着人公布比赛名单,希望各位败了不要气馁,应当自勉勤奋,胜者亦须戒骄戒躁,为明日/比赛养精蓄锐。” 说到此,他脸色一缓,道:“我还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因江南听雨楼事务繁忙,楼中少年英雄将缺席本场比赛。但各位不要失望,因为听雨楼桂楼主将会担任本次比赛评判。”他一手往右一指,众江湖豪杰闻言,惋惜者有之,庆幸者亦有之,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大声拍掌呼喊,由此可见桂楼主在江湖中的名声地位何其显赫。 桂楼主振臂高呼道:“各位老英雄、少年侠士好,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老的是时候挪个窝,给这些风采正盛的年轻人创造属于他们自己的舞台!” “好!”众人轰然叫好,场面霎时又热烈起来。 郑岚云双手高举,待叫声停下,笑道:“接下来我为大家介绍其余六名评判,这左边一位,相信不用我说,大家都是耳熟能详,不错,这位便是少林罗汉堂首座慧行大师!” 满场豪杰哈哈大笑,用力地拍掌。虽然这位少林和尚言行举止粗俗,喜怒难掩,但他行走江湖,助人为乐,性子爽快,更兼一身本事高强,众人都是喜欢他得紧。可以说,只要一提少林,每个江湖客脑里都会不自禁地想起这位憨厚的大和尚。因此,江湖五派二家要说名气最大的还是这位慧行大师。 慧行哈哈笑道:“话我是说不了像桂楼主这么漂亮的,只要参赛的大家好好比,拿出自己所学的本领,就算是输了,你们仍然是英雄!” “好啊!”鼓掌声越加激烈。 郑岚云满面笑容,手向后面一人指道:“这位是关中剑派常长老。” 常长老为人阴沉,平时众人只听过他的霹雳手段,却没听说他半分善举,只稀稀落落地响起一阵应景的掌声。 上面武林盟主介绍七位评判,下面叶明等人亦讨论起来,凌秋凡道:“不料这次英雄大会改成这种比赛规则了。”身后王陆然闻言插口道:“是啊是啊,往年英雄大会只有一个擂台,大伙儿上去胡打一气,最后剩下的那名就是天下第一。不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样也好,减少了伤亡,对每位参赛者也甚公平。”叶明闻言点头称是。 另一个木棚里,顾晓亦皱眉道:“爹爹,这样比赛的话,那很有可能将不属五派二家但很厉害的人分在一起啊,可是一个擂台最后只能决出一位八强选手。”她这样说自是担心自己会否与叶明分在同一擂台。 顾全摇了摇头:“依我看,凡是有名有望之人必会被筛选,尽量不在一个擂台。而像女儿你,若我所猜不错,要么被分到与五派一家不同的第七、八个擂台,要么就是分在天山派。” 顾晓亦奇道:“这是为何?” “女儿你如今毕竟名声在外,若与这五派一家同台竞技,那便是对这些大门派的打压。我出身天山,我们中原镖局便算天山旁支,若是分在天山一组,同门争胜,倒也没啥,但分在其它大派一组,就不免流言蜚语。更何况你现在本事非凡,若我所料不差,八大评判多半会将你分在天山一组,而秦览则多半会卖给我一个人情,分在七、八一组。” 排在最前一个大木棚,木棚旁插着一杆大旗,上写“关中剑派”四字,陈杨、常有卿分立常帮主两侧,所不同的是,常有卿神情倨傲,眉目间顾盼自雄,不可一世。而陈杨一脸谦卑,谨慎侍立在侧,小心翼翼。 忽地常帮主道:“有卿你可得注意,据常长老所讲,那叫叶明的小子来历不明,偏偏身怀奇宝,而且更是连败罗汉堂首座慧行与柳英庄二庄主,此二人本事比之常长老只高不低,但那叶明只在三两招之间便能轻易取胜。唉,劫数,劫数。有卿,我也不要求你能在本届英雄大会夺冠,但八强之内必须占得一名,这才不负我们关中剑派之名。” “爹,你尽长他人志气,先前还将到手的河帮白白送给这人。若不是你们阻拦,我定要会会这人。”常有卿冷笑道。 “哼,只会夸口,有空多学学陈杨,他年纪不比你大,但做事可比你仔细多了。且不说这姓叶的小子搭上了中原镖局这条线,而如今的中原镖局可不是我们能随便得罪的。而且据常长老所说,武林盟主对此人甚是器重,更将随身佩剑横天赠与了他,如此的一个人岂是泛泛之辈,你能随便去招惹的?倒不如卖个人情,以后见面也有回环余地。” 常有卿不服气道:“就算盟主将横天剑送给他又怎样?只要我在擂台上打败了他,同样也可以得到盟主的青睐。如今我的修为完全胜过常长老,那小子也不过是仗着对方轻敌才在英雄殿侥幸获胜,偏偏常长老将他捧得如何厉害,哼哼,这明摆着就是常长老给自己找台阶下!” 常帮主想了想,叹口气道:“好吧,我不管你怎样,总之最后的八名你定要给我拿下!” 此时陈杨躬身道:“帮主,你放心,我会帮师兄清理所有阻碍,一定使师兄稳坐这八强之位!” 常帮主露出笑容道:“还是陈杨你最明白我的心思,你便如我的左膀右臂,一日不可或缺啊。” 常有卿轻蔑地瞥了一眼陈杨,暗自冷笑道:“奴才!” 柳英庄木棚内,大庄主杨骏与二庄主杨光交换过一个神秘的眼色,彼此表情不露分毫,但却已经在这一瞬间下了一个影响他们一生的决定! 关东霹雳堂木棚,那堂主彪形大汉忽低声道:“如何?”他身旁一名粗壮少年轻声回道:“准备得差不多了。”彪形大汉缓缓点头道:“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弟子明白。” 郑岚云介绍完毕,大声宣布:“本届英雄大会开始!” 语声一停,霎时鼓声如雷,响彻入云,长形木棚下一行数十劲装大汉亮出筋肉虬结的双臂,大吼一声,就抡槌击一下鼓,动作整齐划亮,情形鼓舞激荡至极。英雄会场数千好汉立时疯狂地回应,大喊大叫,像要把胸中豪气尽皆释放而出,为这英雄大会的开场注入自己的激情! 就在这震耳喧声中,郑岚云与其余七位评判微微点头,忽齐齐向六丈之遥的长形木棚上纵身跃去,如大鹏展翅,八人身形如飞,瞬时跃入各自的位置,稳稳坐好,由武林盟主居中,分向两旁坐下。这一手漂亮的纵跃功夫立时博得满堂喝彩,场面气氛极其热烈。 就在这时,一名银髯老者跳上擂台,同时八辆“轱辘大屏”进入众人视线。大屏高达数丈,上各自书写从一至八擂台比赛名单,比武二人用“——”线相连,字形硕大,清晰可见,而大屏最上乃是个可以活动的圆木轴,几人比赛完毕,便可通过线索将最上名单拉至反面,始终保持即将比赛之人保持在最上方,令比赛之人可以清楚知道自己的比赛场序,可谓匠心巧妙。 凌秋凡指着老者道:“此人就是昨日下午宣布比赛规则的老人,人称廖老。”叶明点点头,他曾从余人口中听得,廖老三十年前是个杀神,被郑岚云降伏才改邪归正。 廖老朗声道:“各位少年英杰,比赛名单就在我身后这八面屏风,请各位仔细看清,若在一刻钟之内不能赶到比赛,一律作放弃比赛处理。现在我来宣布八大擂台第一场各比赛少年英雄。第一擂台,落叶派‘叶落萧萧’乔坤对铁枪会‘一枪挑东南’陆泰宏;第二擂台,秋风帮‘双刀客’田龙志对游侠‘无名氏’吴明思……第八擂台,河帮帮主叶明对‘开碑圣手’童大雄!” 同时王陆然指着一处屏风激动地叫道:“帮主,你看,你是第一场比赛,在第八擂台。” 叶明一惊,不料自己竟然第一场比赛就出场了,心中暗叹:“真快啊。” 第十六章 英雄大会(四) 听到河帮帮主即将出场,在场一大半江湖客都将目光转向叶明所在木棚,幸灾乐祸者有之,满怀期待者亦有之,方才那位说押了叶明二百两的老兄更是跑上前,笑道:“这位帮主兄弟,那童大雄有名无实,你可一定要将他打败,我可是非常看重你。” 叶明不由失笑,暗想他是看重自己的二百两银子吧,搭讪几句,凌秋凡忽将他拉向一边,神秘兮兮地道:“叶兄,你等会比赛一定不能几招就将对方打败,一定要装出很弱的样子,侥幸取胜。” 叶明奇道:“这是为何?” 凌秋凡嘿嘿笑道:“你可知你现在是各大赌坊最关注的对象吗?若是被别人察觉你很厉害,那么一定会有更多人不断下注,到时赔率下降,我们可亏死了。” “比赛了那些赔率还可以更改吗?”叶明颇为不解。 “那些赌坊老板精得很,为了拉拢更多人下注,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利益不受威胁,早已探听得内幕消息,知道今天每人只比一场,所以今天赔率倒是可以更改,但从明天直至八强确定之前便固定下来。叶兄,我可提醒你,那童大雄无名小卒,不能体现真正水平。你若轻易胜他,那将会有更多高手找你试招,借以明确他们的下注目标,到时你将不胜其烦。何况咱们五五分账……”凌秋凡一脸奸笑,一副吃定了他的样子。 叶明苦笑不止,这个凌秋凡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真有那么多人要来找自己试招,那确实是麻烦至极,何况那二十五万两银子……叶明只觉心跳砰砰作响,他却忘了自己如今是河帮帮主,要说钱,还不是手到擒来。 叶明向第八擂台走去,背后三十余名属下大声鼓噪,呼喝助威。在会场中尤其显得突兀,八个擂台十六名选手恐怕也只有叶明才有这种待遇。 其余比赛选手已纷纷上了擂台,童大雄因所坐木棚靠前,来到第八擂台下比叶明早了些时候。为了现出自己轻功过人,他嘿然一声,鼓气向台阶上跃去,只见他借着地上的弹力,再一次跨上台阶时隔着擂台下已有六阶之遥。他身形并不稍停,右脚使劲一蹬,又上了五阶,不过片刻,便上了擂台。 大部分江湖客都是爱瞧热闹的性子,见童大雄声势惊人,虽然功夫不咋咋的吧,但都很卖面子,大声叫好。此时叶明也已来到擂台下,众人便将目光看向了他,要瞧这位河帮帮主如何出场。 却见叶明微微一笑,便向台阶上跨去,一步一步缓缓蹬上,毫无花哨。众人不禁都觉失望,这河帮如此爱出风头,怎么这位帮主却不张扬?难道真是有名无实吗? 叶明上了擂台,那童大雄忽“咦”了一声,原本有些鄙夷的目光转为疑惑:“你怎么这么眼熟?” 叶明笑道:“昨日下午,你与一位头戴斗笠的女子在擂台上过招……” “哦,是你!”童大雄满脸惊疑不定,这个人与昨日那女子到底是何关系? 叶明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道:“你别担心,我那位朋友的功夫很少有人是她对手。” 童大雄微微释然,想来也是,这天下哪来这么多的顶尖高手,自己也不见得运气这么差,连着二日都遇着高手。遂笑道:“好,我们这就开始。” 叶明点头,仰首间只见郑岚云八位评判也正看着自己,有过些交情的郑岚云、桂楼主、慧行大师更是对他微笑示意,显然对他拿下这场比赛都不怀丝毫疑虑。 其它擂台的选手早已开打,叶明二人遂互相行个礼,准备比赛。 童大雄拉出架势,虎吼道:“开碑手,小心了!”掌风劲急,出掌如刀,甚是凌厉。 叶明暗想不能胜之太易,同时心中一动。双手伸前,左右晃荡,如鱼游行,河帮木棚里顿时爆发出一片欢呼,“这是鱼龙百变拳法,鱼贯而入!”王陆然更是激动地握紧双拳,“真是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鱼龙百变拳法出现在英雄大会擂台上!” 叶明使出“鱼贯而入”,架开童大雄双手,本来此时童大雄就露出了不少破绽,只要叶明顺势进击,一招就能制胜,但他却滑开脚步,避过对方再次攻击。场下立时嘘声一片,有人更是道:“这河帮帮主看来没什么本事,方才多么好的机会,他却视而不见。”却又有人道:“或许他另有所图,我们还是接着看。” 双方你来我往,真是一场好杀,童大雄掌风霍霍,表面上非常威猛,但其实外强中干、虚有其表。而叶明则将一套鱼龙百变拳法翻翻覆覆使了个遍,每招使出都能化解对方招式,但妙则妙矣,却不能构成对对方的威胁,以致一大部分人认为这位河帮帮主临敌经验太浅,导致一再错失良机。 河帮众人自是不明其中关键,他们修习鱼龙百变,多是用以锻炼身体,少有与人冲突。此时看到二人杀得难解难分,兀自以为帮主大展神威,一边如痴如迷,一边大喊大叫。 凌秋凡满脸笑眯眯,心里早乐开了花,以河帮拳法相应,确是良招,这个叶明,果然深解人心。此时王陆然凑近道:“凌少侠,你以为我们帮主胜率大吗?”凌秋凡斜眼道:“怎么,你对自己的帮主也没信心吗?”王陆然直闹了个一脸通红,道:“凌少侠,你……你别误会,我这不是担心吗?” 凌秋凡抬起头,眼中泛出灼灼精光,道:“叶兄本领高强,举世恐无几人是其对手。我若是你,则必将倾全帮之力,给他最大的支持!” 中原镖局木棚内,顾晓亦皱眉道:“晨希,你大哥这么大个人了,还玩个不停,你看,其它擂台上的参赛选手都陆续比完,他还不急不躁地,真是急死我了。” 晨希揉了揉头发,也是疑惑不解,忽闻顾全呵呵笑道:“傻女儿,叶明此举自有他的用意,一来可以分解众人对他的好奇,减少关注;二来他可以顺便教他的属下如何使用本派拳法对敌制胜。” 顾晓亦瞥了眼河帮众人模仿叶明出拳比划的情景,若有所悟,摇了摇头道:“我真是越来越看他不透,他如今一脑子的奇谋诡思,彷佛变了个人似的。” 常有卿注视第八擂台比赛情形,不住冷笑。常帮主道:“有卿,你看这个叶明如何?” “若他真有本事,如此弄虚作假、藏巧卖拙,岂是光明正大之辈所为?哼,若他到时还用这套三流拳法应对我,我必将让他输得很惨!”常有卿轻蔑地道。 “不!” 常有卿微显错愕,转过头去,只见陈杨神色严肃,目光竟有种异样的炽烈:“这套拳法虽然品位不高,但由他使出,却浑然不同,不管是他正面化解还是故作退避,招招自然流畅,悠闲随意,便似、便似这套拳法与他完全融为了一体。而他独得两味,一曰‘和谐’,一曰‘逍遥’,此二者,一乃仁儒,一乃仙道,他却能完全融合,这种境界实在不是常人能有。”说完他才自觉失言,赶紧道:“师兄,师弟多言了。” “什么仁儒什么仙道,胡说八道!”常有卿不屑地撇开头去。而常帮主疑惑地看了眼陈杨,又看向擂台上的叶明,眉头微皱,似是陷入了沉思。 叶明环顾四周,发觉原来比赛的八对选手只剩下了三组,而剩下的五个擂台又上去了新选手,感觉时机成熟,而此时他们又打到离台阶不足半丈之处,童大雄虎吼连连,又攻了上来。叶明卖个破绽,童大雄大喜欲狂,不假思索就是一掌,叶明作出惊惶失措的模样,重心不稳,随即便倒,他这一摔不要紧,不但避过了童大雄的攻势,更无巧不巧地一脚踢在了童大雄的脚踝处。童大雄正是上身前倾的当儿,这下可好,噗通一声,由着台阶向擂台下滚去。英雄会场顿时爆发出一片哄然大笑。 处在台阶上宣布胜负的副手赶紧拉住他,幸好皮糙肉厚,没有损伤,随即走上擂台,令旗一挥,上写一个大大的“胜”字,指向叶明。鼓掌声立时大作,更混合着肆无忌惮的大笑。甚至河帮那群虾兵蟹将齐齐大喝:“河帮帮主,河帮帮主……”喝声整齐无比,立马笑翻一大堆人。庄严的比武会场因叶明的“侥幸”获胜一下达到了一个高潮,气氛活跃非凡,而这样的开场正是武林盟主等人所希望的…… 第十七章 八强(一) 叶明下了第八擂台,那童大雄睁着铜铃般大眼,义愤填膺地指着他道:“我不服!” 叶明半晌无语,无奈地摊开手:“这是老天安排的,你不服也没办法。” 正在这时,一人的声音冷冷道:“不错,既然是老天安排的,你再逃也无用!” 叶明一惊,回头看去,只见此人正是身为五派二家凌烟阁头号大将潘远!潘远俊目含煞,无形中一股傲气逼人至极。叶明心知自己露了行藏,对方必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看到这般情势,童大雄可不敢卷入其中,乖乖地退到远处。 “阁下为何私自闯我潘府后院?”潘远精光闪动,想必只要叶明一个应答不对,那他必将动之以武力!而潘府一家包括潘兴远、潘远大哥及其妻子俱都在木棚下冷眼相对。 叶明正感困难,忽见秦佳怡与杨若姿相携而来。杨若姿见到他,秀脸微微泛红,低下了螓首。秦佳怡则微笑道:“潘远,你声色俱厉,可别吓坏了这位河帮帮主。这其中详情我那顾家妹子最清楚不过。” 杨若姿奇道:“秦妹妹,叶师兄还识得顾小姐吗?” 秦佳怡掩口笑道:“怎么不识得?还是熟人呢。潘远,我这几日实在过于繁忙,未将其中因由告知你们。但柳英庄之事想必你现今也清楚了,这位河帮帮主叶明正是那对付僵尸的两位少年英雄之一。” 潘远皱了皱眉,眼中透出一丝疑惑。幸亏就在这时,又一女子笑道:“潘远,事情呢,是这样的,你听我细细讲来。” 此人正是顾晓亦,见到叶明一下场便给潘远截住就知有事,与晨希随后赶到。她与秦佳怡相互递了个眼色,彼此会心,胡诌道:“你可知,我家里出了妖孽吗?” 潘远对于顾晓亦自是不敢怠慢,闻言惊道:“竟有这等事!” 顾晓亦点头道:“我家闹妖怪,其时叶明在我家做客,想要查找线索,不料那妖物狡猾得紧,四处逃窜。我们两家相邻,那妖物便一下窜到了你家后院。可是此事不好声张,否则极易引起恐慌。叶明与晨希便私下寻找,后被你家护院发觉,而且那时妖物亦已逃开,他二人便赶紧离去。时隔一日,一位异人来到我家,擒伏此妖,原来是一条纯白小蛇。此过程中我父亲亦差些伤在其下,此事我、秦姐姐、还有我父亲、管家皆可作证,你不妨向他们求证是否如此。” 潘远看向秦佳怡,只见她缓缓点了点头,遂抱拳道:“适才多有得罪,还望兄台原宥。但潘府并不是任人随意进出之所,更别说女眷所居之处!不论天大理由,阁下行动之前,先想想自己举止是否恰当!”说罢拂袖转身离去。 秦佳怡见叶明神情郁郁,道:“潘远就这冷傲性子,你不必多加理会。” 叶明苦笑一声,道:“多谢你们解围。” 顾晓亦笑道:“谢呢,是不必了,但是你这堂堂河帮帮主,该不该请我们吃饭呢?” 叶明心下一紧,上次被顾晓亦敲了一顿饭,花去五十五两多银子,时刻铭记在心,若是再来一次,恐怕他连付账的钱都拿不出,赶忙转移话题道:“杨小姐,令师兄如今可康复了吗?” 杨若姿点点头道:“劳叶师兄记挂,大师兄在庄中静养,伤势恢复很好。” 此后秦佳怡替二女相互引见,因彼此慕名,倒很快就以姐妹相称。叙述一番,方知柳英庄此届英雄大会并无人参加。杨若姿笑言叶明参赛,谁还敢虎口拔须? 秦佳怡代表华山比赛,分在第四擂台,估计约莫半个时辰后就要出场。而顾晓亦,不出顾全所料,果然分派在与天山弟子同一组,第三擂台,比武时间是下午。 叶明趁着晨希过来之际,牢牢抓住了他的手,对三女笑道:“我现在回木棚,你们可要一同过去坐坐?” 三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齐齐掩口失笑,顾晓亦道:“你还是自个儿回去吧,那里我们可不敢呆。” 叶明等得就是这句话,笑道:“那好,我与晨希先走了。”不顾顾晓亦张大了口,急忙拉住晨希往回走去。 途中,一大部分江湖客莫不对叶明刮目相看,这自然不是为了他巧赢童大雄,而是方才他竟与武林六仙女的三名言笑晏晏,更且其中顾晓亦是武林第一仙女,人人艳羡,有甚者更是上前讨教,“叶帮主,你果然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可否相教一二,告予在下有何赢得美人心的巧妙法儿?” 如此种种,晨希偷笑不止,叶明急急躲避,一路过关斩将,好不容易来到河帮木棚。早有一众属下口呼帮主威武,恭贺胜利,叶明直有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之慨。 叶明不胜其扰,慌忙来到凌秋凡所在木棚。因凌秋凡乃捉鬼降妖的大师,众人怕染上邪事,倒也不敢过分逼近,才使叶明得以片刻喘息。 凌秋凡竖起大拇指赞道:“好手段,好手段。”叶明苦笑道:“你的银子也不是好赚的。”凌秋凡哈哈笑道:“好,且看我表演。”“怎么,你也要上场了?”凌秋凡道:“嗯,第七擂台,下一场便是我了,我可是给自己押了五百两。”叶明奇道:“你不是说你将全身家当都押在我身上了吗?”凌秋凡翻个白眼:“我先押给自己,剩下一千两不就是我全部家当?” 叶明哭笑不得,若不是见他如此看重自己,怕他连回茅山的路费都输个精光,自己用得着跟那童大雄耗这么大劲吗?心下又有些好奇:“你押自己什么?”“八强!”叶明暗暗感慨:“……好奸诈。” 叶明与晨希坐在茅山派木棚,倒无多少人过来打扰,他们自得其乐,观看擂台上比赛。凌秋凡在台上显得格外英姿飒爽、镇定自若,反观对手,未战先乱,在副评判喝得一声“开始”,就急不可耐攻出,便可窥一斑而见全貌。 忽地晨希叫道:“大哥,你看,那是陈杨!” 叶明神色一凛,只见第五擂台,陈杨施施然拾阶而上,不见任何紧张之情。叶明看向那第三大屏,最上面写着陈杨的对手乃是“左手剑”白羽。白羽在擂台上静静等待,表情漠然,身形如渊渟岳峙,岿然不动。叶明目中精光一闪,此人绝对是人间高手! 陈杨也似瞧出了味道,右手伸前,很有礼貌地作了个请的姿势。白羽左手按上剑柄,却未拔出剑鞘,凝立不动。他的头微微垂着,长发几乎遮住了右眼。各大门派里不乏女弟子,此时皆是星光泛滥,眉目含春,砰然心跳,这个男子一出场立时夺去不知多少女子的心…… 此时凌秋凡干净利落地将他的对手踢出擂台,后者在空中翻个跟斗,落地犹且不稳,凌秋凡旗开得胜,攻下一城。 陈杨微微点头,他上台未带兵器,显是对自己武功很有信心,但对方并不以此为耻,也不以此为喜,而是坚定地按着剑柄,只要一出手,必是凌厉一剑,确为高手风范。 只见二人忽身形展动,快得令在场大部分人没看个明白,等一招过后,两人背向而立。在满场吵闹的氛围中,此二人却静静地立在当场,不知胜负。 白羽剑尚在鞘中,令人疑惑方才那一击他曾否出剑。却见他缓缓转身,向陈杨缓缓点了一下头,又向台阶缓缓走去,竟是认输了! 虽不知如何胜的败的,但大部分江湖客还是轰然叫好,陈杨在台上微笑拱手,很有风度地下场,留给诸人非常好的印象。只有河帮众人因与其有过纠纷,大骂不止,什么伪君子、笑里藏刀、笑面狼等等不一而足。 第十七章 八强(二) 叶明心下微凛,此人深藏不露,实为一名劲敌。方才比武之中,白羽左手剑既快且狠,若在人间而论,早入一流高手之境。就算各大门派首领接招,恐也是麻烦至极。但陈杨却能自白羽快剑中巧妙地穿插而入,手轻握对方喉咙,迅速抽离,闪身而过。用的是人间武术,但这等眼力、心境就算武林盟主亲临,只怕不过如是。在场如五派二家长老首领虽看得清楚,却不能领会其中意境,加上陈杨故意以手臂沾上白羽快剑致使轻创,借以蒙混过关,恐怕诸人只会以为他是行险取胜,谁会想到另有奥妙? 凌秋凡得胜归来,河帮众人敬其是帮主之友,纷纷恭喜。凌秋凡满面春风,闲侃几句,便来到茅山派木棚,叶明笑道:“八强之席,看来凌兄是十拿九稳了。” 凌秋凡闻言反而摇头道:“言之过早,便如方才第五擂台,左手剑白羽和关中剑派陈杨。若是我碰上那白羽,除非使用道术,否则多半便输。但那个陈杨更加厉害,竟能只凭双手就一招令之认输。英雄大会,果然藏龙卧虎、人才济济,我岂能小瞧天下英雄?” 此时忽听众人欢呼道:“少林智心上场了!”少林素有天下第一大派之称,五派二家更是以其为首,一直以来是绝大部分人最看好的夺冠热门,智心上场,岂有不造成场面轰动之理?只见智心双手合十,口念佛号,面容沉静,踏阶而上,确为一副圣僧模样。 他的对手神色阴晴不定,眼珠不住转动,显是因这第一场比赛就遇到如此对手而紧张不已。他虽也为一方年轻高手,但相对这天下第一大派最厉害的智心,恐怕也是胜算不多。最后只能喟然长叹,放下所有包袱,面露微笑,道:“能与您印证武学,在下不胜荣幸。” 这场比赛用了半刻钟才分出胜负,其中因由凡是聪明之人皆能明白智心用意。他的对手虽然输了,却输得心服口服,非但没有丝毫不快,反而以此为荣,皆大欢喜。 凌秋凡叹道:“少林僧人修习禅宗,言行举止皆带佛理,深得人心,令人佩服。”叶明闻言不由想起那四位罗汉,他一直存有一个疑惑,当时他们未能守言保住黑盒秘密,最后更是让死魔等入乾元道观夺宝,四罗汉为何没有再次出现,不令锈剑落入恶人之手?莫非他们再次未卜先知,知道八阵图中那把锈剑是假的吗? 其后“小情剑”秦佳怡出场,武林六仙女岂是浪得虚名?这次的呼喊声竟远远超过以往任何一次,秦佳怡措手不及,秀颜微红,但她乃华山派最得意的弟子,自然心境极佳,转瞬恢复平常,在台上向四周抱拳示谢。 她的对手是名年轻俊彦,一身白衣,风度翩翩。叶明若与之相比,恐怕连自愧弗如的机会也无。当这位俊彦得知自己的对手竟是六仙女之一时,激动地涕泪交加,暗呼老天爷真是待我不薄。他暗暗计较,等会一定要与秦佳怡上演一场龙凤舞剑,若能因此得获姻缘……他美美地想着,忽见剑光一闪,他尚未看清对方剑招,剑光凝住,秦佳怡已然一剑指在自己胸口…… 满场哄堂大笑,狂呼“情仙子”,年轻俊彦臊红了脸,急急退场。 晨希拍手笑道:“秦姐姐好厉害。”叶明微微一笑,经过陈半仙指点,秦佳怡的功夫收放自如,已是更上层楼。而凌秋凡不住拍胸嘘气道:“好险好险。”晨希疑惑:“什么好险?”“还好我分在第七擂台,这些高手我都没碰着,否则我的五百两可真要打水漂了……” 比赛持续不断,惊险刺激搞笑不断,时间也流逝不断,转眼日上中天。英雄大会中午休息用饭时间为一个时辰。因英雄大会相邻村镇颇多且近,又因众人知自己比赛大概时候,提前稍迟用饭皆可,更可预订饭菜,都不用担心错过精彩比赛,也不至赶不及自己的比赛。 此时忽见顾晓亦三女相携而来,这三女立时吸引了大批男性的目光,更有数十名参赛年轻选手跟随在后,不住说笑。秦佳怡虽不喜此等场面,但也不好出言相赶,只是偶尔应付几句。杨若姿却是习以为常,应付自如。只有顾晓亦喜出望外,又加这些人刻意逢迎,跟一众人聊得特别起劲。秦佳怡与杨若姿相视苦笑,这位妹妹真是心无城府,单纯地太可爱了。 凌秋凡啧啧称叹:“古有三人成虎,今有三女成虎,实在厉害。”晨希奇道:“凌大哥,什么是三女成虎?”凌秋凡赶紧道:“你听错了,没什么。” 叶明眼尖,一眼瞥见在她们背后说得最口沫横飞的正是曾想调戏晓亦的常剑光。 三女来到眼前,顾晓亦立时叫道:“叶明请客!” 叶明哭的心都有,她怎么还念念不忘请客呢?三女看他窘状,都是掩口直笑。除去常剑光知他本事,早躲在后面不敢得罪外,其余少年都是又嫉妒又羡慕,纷纷道:“顾小姐,我已订了英雄酒楼最好的雅间,若你们不嫌弃,我是非常欢迎。”“看这小子一身穷酸打扮,怎么能与三位天香国色的小姐一起用饭?”“这河帮如此俗气,怎能令仙女染俗?”…… 凌秋凡口袋空空,爱莫能助。但王陆然好不容易盼到几位仙女捧场,岂能让帮主给人比了下去?立时上前拱手道:“三位小姐驾临鄙帮,荣幸之至,自当由我们请客,请。” 秦佳怡微笑道:“那我们可叨扰了。” 当下早有河帮中人从会场马厩中牵出马匹,叶明、晨希、凌秋凡、顾晓亦、秦佳怡、杨若姿以及河帮众人骑马而去,惹起无数人注目。他们心底纷纷猜测,这个河帮帮主绝不是普通人,定有来历…… 顾晓亦敲诈了一顿饭后,显得格外精神奕奕,下午更是轻易获胜,引得英雄会场万千豪杰惊叹不已。相貌绝美,武术奇高,家财万贯,地位无双,旷海明珠陪嫁,天子金牌镇宅。老天爷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这名少女,彷佛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宠幸儿。要说这届英雄大会最为人瞩目的,不是少林智心,不是凌烟阁潘远,更不是河帮帮主,而是她——中原镖局顾总镖头之女、武林六仙女之首顾晓亦。 其余潘远、常有卿以及天山、关中大派的各二名弟子尽皆晋级,潘远赢得潇洒漂亮,常有卿则稍嫌狠辣,不过其它参赛少年与之相比,实在不是一个境界上的。 唯一令叶明有些好奇的是那关东霹雳堂的粗壮少年竟与自己同一擂台,而他亦是轻松打败对手,叶明微微点头,脑子里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是夜,叶明又命王陆然演练鱼龙百变剑法,他思索一番,便逐一修改,令河帮众人相应修习。其时尚未过子时,各大赌坊依然热闹,再过一两个时辰,八强之前便不能修改赔率。而如今看那英雄大会下的赌注,依然是智心与潘远排在榜首,叶明居在中上,其赌注已从凌晨的一万到现在五万余两银子。 但其相应赔率却是下降,本来若得第一就是一赔五百,但现在只有一赔一百,不过若是猜中,依然可以赚上许多。 几名江湖客焦急地在赌坊里徘徊,似在等人。忽然几条人影窜入,他们眼睛一亮,赶忙问道:“怎么样?” 这几名剑客却都是脸色煞白,口/唇微微哆嗦,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那些江湖客急了:“那叶明到底有没有本事?” 为首一名剑客摇头道:“不、不、不知道。” 这些人闻言一惊,怒道:“我付钱给你们去试探,你们干什么吃的,竟然说不知道?” “我们……我们走近四方客栈五丈之时,忽然刮起白雾,四周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好不容易出来,竟然还是在四方客栈外。我们又想进去,可是每次进去时,都有白雾刮来,怎么也找不到四方客栈的大门。老板,那、那四方客栈闹鬼啊……” “闹你他妈的大头鬼!”这些人闻言大怒,眼看时候临近,他们咬咬牙,毅然将所有钱押在了少林智心身上…… 第十七章 八强(三) 翌日,英雄大会人满为患,比之第一日更是热闹非常。因昨日各人都比过一场,淘汰近一半参赛少年,今日首先上场的就是昨日报名选手。 只听锣鼓声响,满场欢呼,紧张的比赛再次进行。此时叶明心也放开,安然坐在河帮木棚下,处之泰然,波澜不惊,对于某些人的指指点点也是置之不理。 忽听一个擂台上副评判喝道:“关西白马堂‘披风少爷’沙戟对、对……”这评判读到这里却是顿住了,众人心奇,往大屏上看去,只见沙戟对手乃是姓叶名晨希,无帮派,无名号,年龄九岁。那副评判往长形木棚八位评判看去,只见桂楼主起身点头示意。副评判遂喝道:“关西白马堂‘披风少爷’沙戟对九岁小童叶晨希!” 众人哗然,就连比赛的几对人也放缓了攻势,虽说参赛之人年龄只需在二十二岁之下,但毕竟年龄大些,无论临敌经验以及内力招法相对也高些,怎么这名稚龄小童就敢参赛,这不是玩笑吗? 叶明大惊,急忙看向晨希道:“你什么时候报的名?” 晨希嘻嘻笑道:“昨天早上。”此时河帮众人也是不能置信地看向这位帮主的弟弟,一时只觉荒唐至极。谁料凌秋凡拍掌笑道:“好好好,将门出虎子,叶兄本事不凡,晨希也是胆气过人!” 叶明哭笑不得,只得对晨希道:“看你回来我不打你屁股,快去吧,注意下手要有分寸。”晨希点点头,向擂台走去,一路无数人对他行注目礼,啧啧称奇,晨希却是昂首挺胸,毫无所惧。 那自称“披风少爷”的沙戟是名浓眉虬髯汉子,再过十日恰好是他二十三岁生辰,可说是运气极好。但他这副形态实在无半分少爷的模样,却偏偏起了个披风少爷的外号,思之令人捧腹。 沙戟与晨希大眼瞪小眼,沙戟喝道:“你是哪家孩童来此处玩耍?这里可不是好处所,你快快离开吧。” 晨希眨眨眼道:“那你认输,我就离开。” 沙戟怒道:“小子乳臭未干,你家大爷打伤了你,别人岂不笑我以大欺小?” 晨希嘻嘻笑道:“那我以小欺大可好?” 沙戟大怒:“小子太狂!”蒲扇般大手抓向晨希,欲要抓住他,令其认输。 晨希一笑,只一闪便躲过沙戟大手,笑道:“你名叫沙戟,这名字忒不吉利,沙戟岂不是杀鸡?可我也不能当真杀了你呀,你还是投降吧。” 沙戟见他能躲开,咦了一声,又听他羞辱自己是鸡,当真是气炸了肺,遂用出五分功力,他自称披风,轻功造诣自是不凡,前进后退瞬间即到,但不论他如何作劲,却始终抓不到这个小孩。场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擂台上,见小孩竟能避过沙戟连环抓势,都是大声叫好。 沙戟又羞又怒,知这名小童确实有本事,当下收起轻视之心,暗想可不能阴沟里翻船,施出全身功力,以拳法相应。关西白马堂最著名的乃是白马刀法,但他对着一名空手小孩,实在是羞于拔出背后大刀,便以手上功夫对付晨希。 晨希在沙戟紧锣密鼓的攻击下兀自犹如闲庭信步般地跨着步,笑道:“你快拔刀吧,否则我出手的话,你就会输的。”沙戟怒吼道:“小子夸口!”拳风嚯嚯,更加凌厉,但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拔刀。 又攻一会,晨希点头道:“嗯,你这人还不错,看我年龄小,没有欺我,那我便给你个爽快。”说着,身子急如流星欺近,小手一拳对在沙戟的大拳上。只见沙戟面色剧变,身子不住后退,连退五步后,一屁股摔倒在地,刚想站起,却再次摔倒,面如土色。 满场霎时寂静下来,静得很是诡异。沙戟垂头丧气,以袖掩面,匆忙下台,那副手尚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愣地看着这个小童,忽听一声咳嗽,乃桂楼主传音而来,忙走上挥旗:“叶晨希胜!” 此话一出,会场上万千江湖豪杰方才醒觉过来,胜利的竟然是这名小脸极为俊俏精致的小童,哄然鼓掌叫好,晨希嘻嘻一笑,走下擂台。忽地一名小女孩跑上来叫道:“喂,喂,不用看,我说的就是你,想不到你这小屁孩还有点本事,我要向你挑战。” 这名小女孩正是潘府太守小孙女潘雪怡,晨希听她又叫自己小屁孩,心下着恼,本不欲理她,忽见一位妇人抱着名女婴走来,登时愣在了当场。 “小怡,你又胡闹,人家小公子能够上场打败一名功夫厉害的大人,你怎么能呢?”妇人面容慈祥,脸带微笑,流动着母性的光辉。 潘雪怡嘟起嘴,一脸不服气,叫道:“娘,你尽帮着外人,你教我玉女剑法、落英掌法,我就不相信他能比我厉害。如果他能打败我,我就拜他为师。” 忽听一声轻轻的“娘”,潘雪怡一怔,发觉晨希木然而立,眼中竟满是泪水。刮了刮脸道:“不羞不羞,叫人家的娘作娘,还哭鼻子。” 晨希低下头,就欲转身走去。妇人心中微动,道:“小公子留步。”晨希回过身,一脸茫然。妇人微笑道:“小公子可否过来稍坐一会?我这女儿对你仰慕得紧,彼此聊聊天可好?”晨希不知如何应答,此时大哥不在身边,心里浑没了主意,又见妇人神色诚恳,而且她怀抱女婴恰好伸出小手指向自己,口中呵呵而笑。晨希脑子一空,痴痴点头…… 叶明看到整个过程,眼神复杂,却没有作出什么动作,半晌只轻轻叹了口气。身边王陆然却眉飞色舞:“帮主,我们河帮真是太幸运了,想不到潘府大少奶奶竟然如此喜欢帮主您的弟弟,我河帮真是合该兴盛!” 突然会场怪异地安静下来,众人心奇,抬头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登时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见第四擂台,一名女子缓缓登阶而上。女子衣着古雅,清逸绝俗,宛如冰山上冰清玉洁的雪莲花,又似寒月冷宫里片尘不染的嫦娥仙子。她一步一步向上走去,众人的目光便随着她一步一步向上移,再也不能离开分毫。 凌秋凡脱口而呼:“叶兄,就是这名女子,那日夺走僵尸的就是她!” 叶明缓缓自口中吐出三个字:“秦……琬……琬。” 第十七章 八强(四) 秦琬琬惊艳出场,天地人尽皆为之失色。众豪杰震惊过后,心中都不由浮起另一个女子的样貌,暗想此女若与武林六仙女之首顾晓亦相比,恐怕是春花秋月,难分轩轾。至今而后,武林六仙女又多一名,成七仙女之数。若与天庭七仙女相较,只怕也不遑多让。 秦琬琬神情淡漠,在擂台上冷冷地看着对面的褐衣少年。褐衣少年不料自己的对手竟如此美艳,心怀雀跃之际,却又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他讪讪一笑:“小姐,有礼了。” 他抱拳行礼,却只见秦琬琬缓缓抬头,仰望天空,美眸里竟有一种苍茫之意,“出招吧。”柔和轻缓的声音萦绕耳畔,褐衣少年只觉心也飘飘然起来,抖擞精神,笑道:“请小姐先出招。” 秦琬琬轻轻应了一声,忽如流星闪电,身形一动,已来到褐衣少年身边。不知何时,她凝掌刀于少年头颈上方,缓缓收回,而褐衣少年突然“砰”一声,仰面摔倒,不知生死。 身在长形木棚上的郑岚云霎时站起,满脸惊骇,此时他的心情如江涛汹涌,因为强大如他,亦没有看清秦琬琬方才动作,始知叶明那夜所言不虚,即使如他武林盟主,亦不过只是沧海一粟,实在太过渺小。其余评判面面相觑,忘了言语。 满场一片嘘声,擂台上副手急忙跑去,检查褐衣少年一番,确定他只是昏迷,方才擦去脸上冷汗,挥旗宣布秦琬琬胜。而秦琬琬彷佛对胜负根本提不起兴趣,无动于衷,缓缓下台。忽听清脆的叫声道:“琬琬姐,你可终于来了。” 在前排木棚的人听到声音,只见一条人影走出,不禁呼吸齐为之一窒,来人正是顾晓亦。秦琬琬见她,冰冷的脸孔如雪山消融、春风拂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关中剑派木棚,常有卿不住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呼吸也逐渐粗浊,这一切都瞒不住他的老爹,常帮主皱眉道:“有卿,我知这叫秦琬琬的的确是高手,即便是我上场,恐也无丝毫把握取胜,这届英雄大会少年高手频出,确实令人惊异。不过我只要求你能保住八强之席,其余不作要求,看你能力而已。所以你也不必紧张,徒增烦恼。” 这回出人意料地常有卿竟没有顶嘴,只是连连道:“是是,孩儿明白。” 一边的陈杨紧皱眉头,似在思考着什么…… 凌秋凡见识过秦琬琬更厉害的本事,对于此女轻易击昏对手倒不是很惊异,但他见叶明神色有异,疑道:“叶兄识得她?” 叶明苦笑一声,若不是自己,秦琬琬恐怕到现在还是一名无意识的僵尸,此时已不能蒙混过关,只得道:“嗯,她叫秦琬琬,是我们的朋友。” 凌秋凡惊疑不定,道:“那日下午她盗走僵尸难道是叶兄的意思?” 叶明摇头道:“不,这是她自己的主意。凌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凌秋凡见他表情郑重,不敢轻视,点头道:“你说。” “凌兄想必还记得那名白衣女鬼,她虽助纣为虐,但因尚有良识,最后关头毅然反叛。凌兄大德,能体谅她的苦衷,为她超度。倘若这世间有一人虽身为妖魔,却能心怀善念,不知凌兄能够放过她吗?” 凌秋凡沉思片刻道:“只要他不去害人,我的降魔剑不会出鞘。” “倘若她以前身不由己,做过许多错事。但后来因恢复意识,以行善为己念,不知凌兄又会如何对待?” 凌秋凡眉毛一扬:“叶兄说的可是秦琬琬?” 叶明叹气点头。 “不论她是何身份,不论她以后怎样,但她之前若做下错事,她就必须承担后果,没有人可以轻易逃脱制裁,因为这天下地上,除了怜悯饶恕,还有一样事物,谓之‘法’!” 他的话再也明了不过,他不会歧视对方是人是魔,但倘若这人犯过错,就必须去赎罪。叶明缓缓点头,道:“多谢……” 比赛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轮到叶明上场时,满场众人又都惊住了,只见叶明腰上绑着一柄剑,背后竟又背着剑鞘相连的三柄剑。许多人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弄之意,叶明却不加理会,蹬蹬上了擂台。 对手语中虽多戏谑,叶明也不以为意,只从背后剑鞘中抽出了一柄利剑。剑尖指地,目视前方,一种异样的感觉静静流淌而出。同时间场下顾晓亦、秦琬琬、凌秋凡、智心、陈杨等人齐齐抬头上望,心下均想,要出真功夫了吗? 对方乃是使刀的,大吼着挥刀攻击,气势不凡,刀式沉猛,若在人间而论,确是好刀法。只见叶明撩剑上击,刀剑相交,发出清响之声,叶明忽盘旋剑身,因此剑甚长,刀未触及他,剑尖已要点着对方的手腕。那人大惊失色,赶紧变招,却不料叶明忽一个直进,长剑在对方胸前一寸之处凝住。胜败已分! 河帮爆发出一片欢呼之声,“那是‘稳坐钓鱼’、‘水到鱼行’二招,没想到我们鱼龙百变剑法竟有这般大威力!”“帮主威武!”…… 一日后,英雄大会第三日下午,八大擂台各站二人,此时比赛已进入定夺八强之席。第一擂台,少林智心对游侠萧乾;第二擂台,凌烟阁潘远对凌烟阁程思金;第三擂台,中原镖局顾晓亦对天山贝平;第四擂台,华山秦佳怡对秦琬琬;第五擂台,关中剑派同门师兄弟争锋;第六擂台,青城派断臂剑客对九岁小童晨希;第七擂台,茅山派凌秋凡对秋风帮双刀客田龙志;第八擂台,游侠叶明对关东霹雳堂巩山。 郑岚云起身笑道:“本届英雄大会实在令我欣喜异常,有如此多的年轻高手,中华武术一定能更上一层境界。到底谁能进入八强席位,让我们拭目以待。好,比赛开始!” “好……”场面热烈到无以复加之境,无数人站起,翘首以盼,因为他们知道,这八大擂台八场比赛场场精彩,绝不会令他们失望而回! 第十七章 八强(五) 八大擂台中,数秦琬琬最为惊艳,不仅是说她的绝美容姿,更是因她每场比赛皆是一招胜敌,手刀收起,对手倒下,无丝毫反手之力;数顾晓亦最为飘逸,因听乃父教诲,往往与对方周旋十来招,方才取胜,因此擂台上逗留时长,身形如舞蹈,翩翩御风,轻灵若蝴蝶,美不胜收。 数晨希最为惊人,如此小的年纪,竟能打败这么多年轻高手,跻身十六强之列,实在令人始料不及,目瞪口呆。数叶明最为俗气,河帮如此招摇也就罢了,偏偏这个帮主还腰扎、后背总共四柄剑,若是借此抢眼以抬高自己身份,也太过老土。不过他竟能一直打赢直到争夺八强之席,却是出人意料,更有些赌徒瞠目结舌,欲哭无泪。 随着武林盟主郑岚云宣布比赛开始,八组对手纷纷行礼准备。 顾晓亦为表对天山敬意,终于用上了宝剑,临风剑法要在她手下完成英雄大会的使命。而她的师弟秦览分在第八擂台与关东霹雳堂巩山过招时遗憾败北,未能展现临风神威。 秦琬琬难得的露出微笑,在自己后辈前,方才觉得如此亲切。她拜托顾晓亦为己报名,暗中以神力相助使她进入第四擂台与秦佳怡碰面。如此做是因她决不能让秦佳怡遇上危险,前方的荆棘就接由她去斩除吧。 第五擂台,常有卿冷傲地抬起头,一脸蔑然。而他的对手同门师弟陈杨嘴角边却也拉起一条不易察觉的弧度…… 智心双目微合,双手合十而立。潘远手持双锏,望着自己同阁师兄。晨希双手环抱,稚嫩的脸孔嘻嘻而笑。凌秋凡手握剑鞘,神情沉着不敢丝毫懈怠,为了押在自己身上的五百两银子,他可不敢小视对手。 巩山身躯粗壮,笑起来颇有些憨厚:“那日我说英雄大会上见,果不其然,我们又见面了。可惜却在这种场合,而且必须分个胜负。” 叶明笑道:“无妨,心如止水,何时何地都一样。” 巩山点头道:“好,那我出招了。” 巩山所使乃是一口霹雳九环刀,最厉害的刀法则是霹雳惊雷,顾名思义,刀法极为凶悍狠辣。天下人虽知霹雳堂擅使毒,却罕有知晓此手刀法亦是堂中一绝,绝不比其它天下闻名的刀法逊色多少。 叶明拔出背后利剑,剑尖斜指,眼望巩山,一动不动。巩山抽出九环刀,反执刀柄,利刃朝上,此方式颇为奇异,可以想见他出手一击必是另辟蹊径,刀式独特。 忽听巩山大吼一声,九环刀如离弦之箭,隐含奔雷之声,同时他自身亦如狂马野狼,左掌幻出一片掌影,双脚连环弹起,脚法奇劲。刀、掌、脚,三式一体,端的是势如烈火燎原、狂风暴雨。 叶明不敢托大,身子侧斜,长剑下切,指向巩山右脚膝盖下方三寸之处,此招乃是攻敌必救,由鱼龙百变剑法中“鱼惊鸟散”一招变化而来。 万千江湖豪杰中不乏高手,此时却不由疑惑,怎么巩山一出招就掷出了九环刀?若是九环刀被对手拦下,岂不糟糕? 叶明侧身虽能躲避巩山左掌,长剑下击又能制衡对方脚法,但九环刀劈来之际却是无从抵挡。只见叶明似早有准备,左手忽快速拍出,只听砰地一声,九环刀被拍向一边。众豪杰俱皆震惊,要知此时的这柄大刀含巩山凌厉真气,速度绝快,急速旋转,叶明怎能一出手就准确拍中刀背?看来人不可貌相,这个河帮帮主深藏不露,确有真本事。前夜押了少林智心的那几位赌徒更是痛心疾首,狠狠盯了欲去探查叶明实力的剑客几眼,后者惶恐低头。 但九环刀被拍,却不飞远,径沿着擂台边缘快速飞到巩山手中,台下登时响起一片哗声,料不到这个霹雳堂的巩山竟有如此修为,要知一般人能御剑飞行已是难能可贵,若能以气御兵,施展招法攻敌,那可真入一流高手之境。而看样子这个巩山正是有此功力的高手。 两人一招不分高下,迅速分离,巩山不住觑眼细观,缓缓走动,脚下猛一打量,似是凌乱无章,但双足横斜直搭配,走时有些奇异,似暗藏玄机。 叶明不欲几招便分胜负,那样未免令对方太过难堪,遂伺机而动,以不变应万变。 此时八座擂台已分出一场胜负,凌秋凡志得意满地向台下四周拱手,眉透喜色,暗想五百两银子乘个十倍便是五千两,即使叶明那一千两泡汤,自己也是有赚无赔,心中这个得意就别提了…… 秦佳怡“小情剑”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她最擅长的乃是华山小情剑法,剑势缠绵,攻时不离对手三寸,便如情人偎依之态,实是一门厉害的近身剑术。但她遇着秦琬琬偏偏没了辙,秦琬琬腾挪转移绝快,她完全碰不上丁点,什么剑法在她面前都失去了威力,不禁越打越气,但对方又一直望着自己微笑,不由恼道:“你一个劲地躲,这比赛什么时候能结束?” 秦琬琬摇头道:“并不是我故意想躲,我不会功夫,如果要分成胜负,只能将你打昏打伤,可是我不愿这么做,所以只能躲闪。佳怡,你认输吧。” 秦佳怡与她并无深交,不知深浅,登时大恼道:“你不会功夫,却能打败这么多高手,好,就由我这个会功夫的来领教领教。”话方说罢,催发剑势,出剑越加迅疾起来。 叶明与巩山已然互攻十七招,巩山去芜存菁,再不以掌法、脚法相配,独留九环刀以“霹雳惊雷”应敌,这下更是威力大增,直有摧枯拉朽、风雨惊雷之势。叶明一面化解对方来招,一面揣摩这套刀法意境,与心中领悟对照,愈发雪亮。 突然巩山在地上以先前那套步法来回踏着,猛然一脚踩在地上,身子如虎狼般纵起,九环刀举在头前,跃到高处,又如鹰隼般疾扑下来,刀尖直指叶明,速度与初始相比快了何止数倍。叶明心知肚明,这必是借助那套步法奥妙。本来高手相攻,切忌凭空。因他一旦跃到高处,无所凭借,难以转向,周身就无一不是破绽。但巩山以速度弥补,以刀法狂猛填充,弱不再是弱,反而是强,更是险! 叶明见巩山招招狠辣,处处进逼,暗想是时候分出胜负,遂猛然踏前一步,长剑借寸劲之势闪电般刺向上方。如此以攻对攻、以强抗强直看得江湖豪杰心提到了嗓子眼,更有人惊呼出声。 本是必胜一招,叶明忽“咦”了一声,他的长剑竟被九环刀击成数截,他本人更是连退好几步,直退到擂台边缘,方勉强站住。而巩山一个纵跃,稳稳停落在地,两人遂再次面向而立,纹丝不动。 在场几乎没几个人看出其中味道,但因比赛精彩,又似势均力敌,都不禁大声叫好,使劲鼓掌。 一阵风飘过,扬起叶明、巩山衣袂长发,两人却互相注视着对方,不肯先行动手。叶明忽然缓缓走前几步,低声道:“你是谁?” 场面喧哗,擂台下诸人自然是听不见的,但站在台阶上的副评判却听得一惊,暗想这人不是关东霹雳堂巩山吗?他叶明又何必明知故问? 却见巩山微微一笑道:“我是巩山。” “不!”叶明摇了摇头,“你先前是巩山不错,可是现在的你却又不是了。” “哦?”“巩山”似乎听出了兴趣,道:“你是怎么看出的?” “他没你这么好功夫,若是他,必然躲不过我刚才那一剑!” “你这么自信?” “对!” 两人再次凝视相对,不发一言,擂台下众人看得奇怪,纷纷喊道:“快动手啊!” 良久,“巩山”微笑道:“我问你,剑有多少境界?” 叶明沉思片刻,道:“剑乃万兵之一,剑的境界便是万兵的境界。通常讲,以手御剑乃是最低层次,若能以气御剑,进而生出剑芒,那便是人间剑圣。而若能以气幻剑,便达剑仙一流。更高层次的,那就是以气御气。但一个真正的剑手不论使用何种形态,都不防碍他们真正的剑法。” “巩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你说得相对六界虽然差不多是这样,但是不能完全涵盖所有,因为我已经发现了一个人,他的剑法不在这几种形态之中,却绝对不惧妖魔!” “哦?那人是谁?” “那人就是你!” 叶明眸子中光芒倏亮,却又缓缓暗了下去,“你可会用剑?” “当然会。” “那好。”说着叶明撤出背后一柄剑,掷给对方,又拔出一把作为自己的兵器。 “巩山”哈哈一笑,接住来剑,把手中九环刀扔到了一边。 此时那霹雳堂堂主在台下大喝道:“你小子干什么!你是用刀的,怎么拿起剑?快给我扔掉!”语中真是颇有怒不可遏之势。 长形木棚上八位评判亦觉惊奇,那常长老更是一把站起,喝道:“第八擂台的两位少侠若再不比武,我将宣布你们为弃权!” “巩山”斜睨一眼,笑道:“你看,跳梁小丑也来聒噪了,那我们动手吧。” 第十八章 逐鹿(一) 叶明执剑静静而立,不敢分散丝毫精气神,因为在他身前的是位绝顶高手,稍有不慎便会败得极惨,甚至因此送命。 反观“巩山”脸含微笑,神情从容,手中剑随意耍个剑花,悠闲潇洒,毫无紧张之态。全身上下无一不是破绽,但他彷佛不自知似的,直视一侧虎视眈眈、伺机攫取的叶明如无物。台下众人不明究竟,只以为“巩山”信心满满,胜券在握。 但叶明知道他虽故作洒脱,其实是暗度陈仓。此人能附在巩山身上,必有神通,若来探测籍籍无名的他,岂敢轻视自己?而且叶明身躯经幽冥血海冶炼,暗藏混沌之气,虽然被陈半仙封住,但身周几丈方圆的气流涌动还是能敏感地察觉到。他暗自颔首,缓缓探步向前。 此时其余擂台皆已全部比完,少林智心、凌烟阁潘远、顾晓亦、晨希均是以绝对优势取胜,而秦佳怡在顾晓亦传音下弃剑认输。令人意外地是第五擂台,原本江湖传言,关中剑派暗中已经进行过派内比赛,常有卿大胜陈杨,之后陈杨更是对这位师兄无限崇敬。不料英雄大会再次相遇,陈杨竟是险胜常有卿,常有卿失神片刻,竟发狂般地攻向陈杨,后被桂楼主以一枚铜钱打中穴道,被人抬下,副手遂宣布陈杨胜。 当然这一切叶明都是无法预料的,他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了“巩山”身上,进入一种虚空之境。他更不知道当其余擂台均结束比赛,众人下场时,唯有三人留在台上,不肯稍离。顾晓亦、秦琬琬、晨希似均发觉了什么,目光灼灼,气机流转,盯住二人,倘若有一个不对劲,他们必会如电般冲去。 整个会场江湖豪杰虽众,但察觉异样的屈指可数。郑岚云眉头紧皱,忽如苍鹰般从木棚上纵跃而下,站在一个擂台,负手而立,面容沉静。 这时擂台下众人方觉此场比赛之特别,或许是一场龙争虎斗,遂都屏息以待,整个会场难得的安静下来! 万籁俱寂,只闻呼吸。叶明缓缓探步而前,循着气流强弱,身形忽进忽退,忽左忽右,长剑也随之不断变化位置。众人只见得他徘徊在“巩山”身前一丈处,彷佛再难进得分毫,都觉奇异,不知他在做什么。“巩山”却露出了慎重之色,但他身形依然不动,仿若山岳。 “巩山”虽仍站在原地,但两人中气流突然如狂风扫荡,激涌不止。叶明眼中精光一亮,跨上一步,长剑突然刺出。这一步约莫三尺半,加上臂长两尺半有余,长剑四尺,恰能递到一丈之远的“巩山”处。而长剑附上叶明寸劲之势,无论劲道速度都并不比人间高手差。甚且长剑刺出后,剑身曲曲折折,如蛇蜿蜒,不明人尚以为是剑招迷惑使然,但事实上此乃破气之道! 只见“巩山”面色一变,身形倏闪,那速度无与伦比,即使是巩山师父见了,也是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而场中只有区区几人才看到他闪躲的动作。 “巩山”摇头道:“可惜可惜。” 两人此时相隔二丈,叶明收剑而立,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如今一身真气被封,否则刚才那一剑可是麻烦至极。” 叶明心中一疙瘩,他怎知自己真气被封?强如阴魔,尚自以为他的功力在八阵图中全部被废,而此人一无与他接触,二又不认识自己,怎么一眼就瞧出了其中玄机? “我有个问题,你……”他说着皱了皱眉,似乎颇有疑惑,“你能查探出气流动向、气势强弱甚至气息类别,这我都能了解,但何以你竟能这么准确地就刺向那里?” 叶明摇了摇头:“其实你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他说着手往擂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影一指,众人见他二人再次停下,似在对话,都感大惑不解,更有些人不耐地大呼大喝,要他们赶紧比赛,分出强弱。 “巩山”轻叹口气,道:“的确,我应该想到,人乃万灵之长,如此多的人聚集此处,而他们又都是武者,此地人气岂能不旺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虽明白你的剑意,却无法使出你的剑意,恐怕这世间亦只有你一人才能使出这种剑法。但是以你如今形势,却是威力不大,我不会趁你之危。来日倘若你能恢复功力,我会再来找你,到时我们再分个高下。”他说着又叹了口气,似是叹息对手寥寥,处高山之顶,不胜寂寞。 叶明一惊,赶忙道:“你是谁?” “那夜,鬼界。”语罢巩山双眼翻白,忽如失去知觉般直挺挺栽倒在地,再无反应。 擂台下哗声大作,秦琬琬等都想不到那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都颇有错愕之感。郑岚云不及思索其它,急速跃到第八擂台,为巩山搭脉检查,半晌方放下心来,他看了一眼叶明,遂朗声道:“本场比赛,霹雳堂巩山与河帮叶明剧斗,巩山脱力昏迷,叶明胜!” 这个河帮帮主竟然进八强了!无数人心中这么想着,都觉啼笑皆非,原本河帮如此张扬,乃是最俗气的帮派,不料河帮帮主还真是有本事,竟然挤入八强之席。 不管是欢呼还是质疑,叶明都没有意会到,此时他的心如万丈瀑布冲下,直凉了个底,他冷汗涔涔,心中一个影子跃然浮上心头。那夜,鬼界厮杀成战场,厉炎、阴魔大败,关键时候,一个灰影冲入,如狼入羊群,不费丝毫力气就将他们救走。而据尔后跟来的地藏王菩萨与阎王相告,那灰影原本是去十八层地狱偷偷释放无数恶鬼的,被他们拦截,合两位鬼界主宰却依然讨不到任何好处。如此恐怖的力量方才却与自己过招! 叶明深深呼吸口气,不要说自己现在功力未复,就算复原,恐怕也很难说是此人对手。不禁深深疑惑,妖王帝俊的本事他是领教过的,在自己全力施为下,帝俊还是轻易打败自己。教自己剑法的老爷爷以及神算陈半仙的修为他也是见识过的,相较而论,也不见得就比帝俊差了。但这世间何时竟冒出这么个强大的对手,难道他便是阴魔口中所言的主人? 此时忽觉耳边有言:“叶明,你还好吗?”他闻言望去,顾晓亦满脸关切地看着自己,秦琬琬与晨希也来到了一旁,遂微微笑道:“我没事。” 忽听郑岚云大声道:“请八强选手上擂台!” 只见凌秋凡、智心、潘远、陈杨相继走上来,郑岚云眉透喜色,目露嘉许,显是很满意今年的八强选手,此时那廖老怀抱一个木箱缓缓上得台来,郑岚云道:“有劳你了。”廖老冷漠的脸孔微微一笑,退到一边恭敬站立。 郑岚云手抱木箱,对台下众人朗声道:“这个木箱里有八支竹签,分别记录了一至八八个数字。等会他们依次各抽一支,遇双成组,例如,茅山派凌秋凡抽到数字三,而凌烟阁潘远抽到数字四,那他们就在第二组比武,胜者入四强之列。大伙儿觉得如何?” 场下立时一片应喝:“好!”“这法儿公平,我同意!” 郑岚云露出满意的笑容:“好,那我们现在开始抽签!” 转瞬功夫,叶明手中已拿了一支竹签,望着上面的数字,轻轻读出:“一。” 第十八章 逐鹿(二) 四组比赛,第一组:叶明对叶晨希;第二组,少林智心对秦琬琬;第三组,茅山派凌秋凡对关中剑派陈杨;第四组,凌烟阁潘远对顾晓亦。 叶明与晨希相视无言,晨希嘟嘟嘴道:“怎么我运气这么背?”叶明讪讪一笑:“再过十年,你还有机会。”晨希双眼放光,笑道:“不错,我还年轻,哈哈。”这年轻一词用在他身上可不合适,叶明失笑道:“人小心不小。” 郑岚云宣布完毕,又交代八人一番,方才笑道:“你们须得好好准备,明日/比赛,不论输赢,既然走到这一步,你们就已经成功了!” 下台后,顾晓亦忽然喝道:“叶明请客!” 叶明一惊,道:“怎么又请客?”余者如秦琬琬、凌秋凡、晨希俱皆莞尔。 顾晓亦振振有词地道:“第一次请客,是你当上河帮帮主,名利双收,你说要不要请客?”叶明心下嘟囔:请都请了,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但口上只能无奈地道:“请。”“第二次,是你被潘远给拦住,我帮你解围,救命之恩,需不需请客?”叶明苦笑,解围竟然升级为救命之恩了:“请。”“这一次,你进入八强之席,天下人尽都认得你叶明,从此河帮名扬天下,你冷面战神之名亦将不胫而走,如此大利,能不请客吗?” 叶明可不能轻易答应,上回请客尚是王陆然代付,若是这次没有王陆然随行,自己可付不出钱来,一眼瞥见凌秋凡在旁偷笑,心念急转,已有主意:“要说大利,我可及不上凌兄,你可知道他押了自己五百两银子,进入八强后就可收回五千两,净赚四千五百两银子,所以要请客,凌兄是当仁不让,我也就不抢他的生意了。” 凌秋凡见叶明将烫手山芋丢给了自己,哈哈笑道:“好,不知顾小姐肯赏脸否?晚上我们大吃一顿,庆祝胜利!” 顾晓亦见叶明推脱,嗔道:“怎么这么老实的一个人也变得油嘴滑舌了?”她浅笑薄嗔,双颊微红,真个秀美极了,凌秋凡看得心中怦怦直跳,不敢失态,赶忙移过视线。“这怎么好呢,要凌师兄破费?” 由她对叶明与凌秋凡说话的口气可以明显看出不同,凌秋凡忽觉有些恼怒,心中更腾腾升起对叶明的不满,这一变化吓得凌秋凡都有些莫名其妙,他调整心态,笑道:“所谓破费免灾,破费好啊,我以后凡事大吉大利,左右逢源,这是再好不过。” 顾晓亦掩嘴而笑,拉起秦琬琬的手道:“琬琬姐,我们晚上可要好好吃他们一顿。” 顾晓亦与秦琬琬相携而去,估计又要拉秦佳怡、杨若姿一起赴宴,叶明暗叹好险,遂与凌秋凡、晨希二人往回走去。途中,叶明忽道:“凌兄,明日你与陈杨对敌,可千万要小心在意,此人绝不是泛泛之流。” 凌秋凡一奇,在他眼中,叶明绝不是胆小之辈,强如黑鬼王僵尸,他都敢正面相抗,更敢为静心定罩独闯英雄殿,但为何会对这个陈杨如此上心?问道:“他有这么厉害?” 叶明点头道:“凌兄可还记得?当夜你无意中看到天师钟馗与那斗篷相斗之景,其实那件斗篷乃是阴魔化身,阴魔乃魔界四大魔将之一,魔功高深。若我所料不差,这个陈杨必与阴魔有很强的关系。” 凌秋凡惊道:“他与阴魔勾结,岂不是入了魔道吗?” 叶明道:“不错,当日我曾试探与他,不料此人竟然能看破晨希的出手。不瞒凌兄,这天下间若能看破晨希行止的,必已突破凡人的极限,但入道入魔只能端看个人。” 凌秋凡看了一眼晨希,知是对方隐私,不便深究,遂道:“我茅山派门规第一条:正邪对立,搏斗终身。若然此人真入魔道,我的降魔剑必会染血而归!” 叶明一愣,他本意原是想令凌秋凡心中有底,明日/比赛,若然不敌就赶紧知难而退,谁料凌秋凡竟然满腹正义,这下可弄巧成拙了。 刚想再说些什么,三人已来到河帮木棚,河帮众人立时欢呼涌上,王陆然兴高采烈,激动地口沫横飞:“帮主,你不愧是我河帮古往今来第一人,有您在,我河帮何愁不能兴旺?帮主大威,我等尽皆拜服……”其余人等也呜呜哇哇地拍着马屁。 叶明听得老脸发热,直感汗颜无地,一边用衣袖不住揩去脸上唾沫星子,一边同众人聊上几句。凌秋凡赶紧走远,晨希也刚想逃跑,立时被叶明抓住,王陆然目光转向晨希道:“帮主你威武不凡,帮主的弟弟更是厉害,才九岁年纪,就登上八强之列,这是英雄大会举办以来从未有过的,真乃神童也,可以想象他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我与大伙儿商量过了,帮主的弟弟在我河帮岂能无名无份?从今而后,晨希就是我河帮副帮主!” 晨希立时瞪大了双眼,不能置信。叶明哭笑不得,这个王陆然,竟然打上晨希的主意了。“王老哥,这不好吧,晨希对我帮没做过什么贡献,怎么能当上副帮主呢?何况副帮主不是有你老哥任着吗?” 王陆然笑道:“这无妨,我帮正日益扩大,两位副帮主乃是必然。更何况晨希夺得英雄大会八强之席,怎能说对我帮毫无贡献?这贡献可大了,我河帮史上只此一回,帮主与副帮主齐登少年八大高手之榜,乃无上荣耀之事,这必定会载入我河帮史册。” 叶明转向晨希道:“你想当吗?”晨希只是小孩子,对于新奇的事物通常有很强的好奇心,如何抵挡得住王陆然这只老狐狸提出的诱惑?当下一个劲点头:“听着很好玩呢?副帮主,我以后能指挥很多人吗?” 王陆然眯眼笑道:“当然当然。”此时他心中不住盘算,八强之中属这位小童最易引起别人的好奇,若知晓小童是河帮副帮主,那么河帮定然名利大丰收。一边想着一边又道:“晨希,你明天出场时,一定要说自己是河帮的。来,老哥我给你个见面礼。”说着拿出一个红包,鼓鼓的似颇有分量…… 第十八章 逐鹿(三) 第二日清晨,英雄大会早已挤满了各色人等,在多数人的心中,真正的比赛方才正式上场,等待他们的是十年来最激动人心的大戏。 廖老站在擂台上,捋了捋银髯,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会心的微笑,他身着朴素,却格外清爽,年虽老迈,但那股精神比之在场绝大多数少年都来得矍铄强健。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今日进入八强比赛,大伙儿想必已经急不可耐,想要看这八位少年英雄的绝世风采,小老儿也就不多废话。先来介绍第一组的两位少侠。第一位是江湖后起之秀,身居河帮帮主,少年英雄,令人艳羡。有请河帮叶明!” “好!”众人大声呼喊,对于这个充满戏剧性的人物,万千江湖客哄然大笑。叶明开场跌跤绊倒童大雄搞笑取胜,昨日最后一场比赛对手巩山竟然在台上昏迷,要说福气,谁有他这般好运。而且河帮招摇的大旗,这位帮主招摇的四把剑,加上他土气的打扮,都给叶明带上了滑稽的名号。众人见着他,便觉着见到了天下最幸运的活宝,尽皆忍俊不禁。 叶明上得擂台,听众人笑声,颇为尴尬,不觉揉了揉头,这一举动顿时引起一众豪杰更大的笑声。 “第二位是河帮副帮主九岁神童叶晨希,也是这位河帮帮主叶明叶少侠的弟弟,如此稚龄,却创造出英雄大会以来年龄最小的记录,实在是不简单。让我们鼓掌欢迎神童上场!” 霎时鼓掌声响彻天地,众人尽皆惊奇,真不知这个小童是如何练的,小小年纪,竟有这么强的功力,打败如此多的高手,进入八强之列,实在是惊世骇俗。 叶晨希长相俊美,与长相一般的叶明站在一处,实有巨大差异,顿时擂台下悉悉索索地议论开了,“师兄,你看他们长得不像呀,怎么是兄弟呢?”“八成他们老娘生了第一胎,然后改嫁了,又生了个俊俏的,否则怎会如此?”“嗯,有道理。”这种人说着又露出猥琐的淫笑,乃是最不入流的角色。 又有一种声音,“呀,这小弟弟好可爱哟,若做我弟弟多好,这个该死的哥哥都是一帮之主,怎么不给小晨希穿好看的衣服呢?真是气死我了,若是小姐我上场,一定要揍得那叶明遍体鳞伤,伏地求饶,哼。”说出此话的多是帮派女弟子或是官家小姐,见到如此可爱的晨希霎时爱心泛滥,不住怀疑叶明虐待他的弟弟。 廖老宣布第一组比赛开始,遂走到台阶边上,亲自监督观看,不容丝毫违规发生。 晨希眨眨眼,嘻嘻而笑。叶明却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想过数十种可行之法应对今天局面,但遇着自己的弟弟,刹那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为好。 忽然晨希古怪地一笑道:“大哥,我可要动手了。”叶明惊道:“小鬼头,你还真动手啊。” 只见晨希忽然冲上,速度快逾奔马,叶明若执剑在手,加上他被幽冥血海改造过的身体的感应力,应付倒是不难,此时却连闪躲也嫌稍慢,只能无奈地苦笑。 不料晨希冲到近前,忽然倒跃而回,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在地上又不住后退,噔噔噔地直退到擂台边缘,方才堪堪停稳。他神色故作惊讶,叫道:“大哥,你功力更高了。”说着又对廖老道:“老爷爷,我认输,我打不过我大哥。” 擂台下立时响起一片嘘声,不少人心中皆惊:“看来果然如此,弟弟尚且如此厉害,做哥哥的又岂会差了去?看来这个叶明真是深藏不露,险些被他骗了去!”又有人疑惑不已:“方才没看到这个叶明出手过,怎么小童就似被攻退认输了?” 廖老也颇为震惊,语气中颇有惋惜之意:“孩子,你不再努力下吗?或许你能够创造奇迹也说不定。” “对啊,晨希,打败你的大哥,你才是最强的!”附和声起初三三两两,最后竟连成大片,纷纷要求晨希一鼓作劲打败叶明。顾晓亦掩口笑道:“琬琬姐,你看,我们小晨希人气这么旺呢。”秦琬琬微笑道:“晨希本来就很讨人喜欢。” 台上的晨希摇了摇头,稚嫩的声音清脆地说道:“不,大哥的实力我心中有数,若真斗起来,我一招就会败。只是大哥顾念兄弟之情,下不了狠手呢。” 说着学大人的样子向台下四周拱拱手,那一副小孩装成大人的模样令人看了真个又是忍俊又又觉可惜。 廖老捋须颔首,目光中多了几分嘉许,小小年纪,在万众瞩目的擂台上,尚能保持自己清醒的头脑,而且也知自己的不足,难能可贵。他走上前,向台下朗声道:“第一组比赛,河帮帮主叶明胜!但这位神童小小年纪,竟入围八强,更是值得肯定,请大家再次为他们鼓掌!” “好啊!”满场江湖客起身大喝,使劲拍掌。晨希虽然败了,但是满场绝大部分掌声却是送给他的,这点令叶明着实有些无奈,却又暗暗欣喜。 叶明与晨希下台,廖老又道:“第二组比赛开始,首先我要为大家介绍的这位,想必众人都是耳熟能详。他就是少林智心,罗汉堂首座慧行大师高徒,不用我多介绍,大伙有情!” 一片欢迎声中,智心缓缓登台,脸容平静,波澜不惊,确有高僧之态。 “第二位亦是江湖的一位后起之秀,虽然武林中默默无名,但本届英雄大会一举成名,光辉熠熠,她就是秦琬琬秦小姐!” 场中立时安静下来,及至后来,针落、风吹亦可闻得,但他们仿若充耳不闻,因为他们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那位倾城倾国的女子身上。 叶明与晨希回到木棚,凌秋凡冲着晨希笑道:“有表演天赋,看来可以学歌舞戏。” 叶明也道:“这小鬼头也把我给吓惨了,笑,还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作势要打晨希屁股,晨希赶紧躲在王陆然身后,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第十八章 逐鹿(四) 智心合十而立,面对绝美容貌的秦琬琬依然神色不改,微微垂首。随着廖老示意他们比武开始,秦琬琬踏前一步,冷然道:“和尚,我要攻击了。” 智心缓缓道:“女施主请。”话音虽平静,但手下不曾慢了分毫,摆个架势,提起所有功力,布满全身,严阵以待。 秦琬琬太过耀眼,每场比赛她虽刻意放缓速度,但亦已超越凡人极限多多,智心怎敢怠慢?而秦琬琬因无怒罗汉的关系,对僧人无太好的印象,手下也决不会留情。两人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秦琬琬美眸冷若秋水,突然身形闪过,只听一声闷响,擂台下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俩人已然分开。只见智心腾腾腾不住后退,快要退到擂台边上时,猛然发声佛门狮子吼,蓦地上身后仰,双掌恰按在边缘,砰地一声,身子似离弦之箭拔地而起,在空中不住翻转,落下时身形疾若鹰隼,双手张开如大鹏展翅,扑向秦琬琬。 秦琬琬冰冷的脸孔不由泛过一丝讶异,此人能在自己手下躲过一招,看来确非等闲之辈,不过相对她——魔婴僵尸还是相距甚远。秦琬琬突然向空中跃起,与智心擦身而过。那一刹那,智心闭上了双目,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无奈。 二人再次站在台上,背向而立。智心忽喧声佛号,回转身叹道:“多谢女施主手下留情,智心败得心服口服。”语罢向擂台下微微躬身,然后又向廖老敬礼,便下台而去。 场下顿时嘘声大作,谁也料不到最有希望夺魁的少林智心仅仅只两招就败在了名不见经传的秦琬琬之手。那几位在最后关头押了少林智心的江湖客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冲手下那帮剑客吼道:“你们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老板……” 凌秋凡不住点头道:“不错,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位女子定非凡人,若论本领,可强我太多,那日她无伤我实是手下留情。不过这个大和尚也不简单,上场与败北,神情并无二异,可见其修为禅心之深,他日绝非池中物。” 叶明却不由皱眉道:“凌兄,下一场就该你上了,若我所料不差,那陈杨达到他之目的前,尚不会翻脸无情,对你下重手,会如先前般侥幸取胜。但凌兄你本事也不凡,可千万别逼他太紧!” 凌秋凡笑道:“叶兄之意我心中明白,除魔卫道虽是我本分,但今番有你、晨希、顾小姐、秦琬琬小姐在此,我还不致傻到与他单打独斗。” 叶明听他言此,方稍稍放下些心来。此时擂台上廖老正道:“接下来是第三组比赛,我先介绍第一位少年英雄,此人斩妖除魔,是位驱鬼大师。师从道教名门茅山派,宝剑一出妖邪丧胆,浑身正气凛然无畏。想必众人已然知晓,此人正是茅山弟子凌秋凡,有请!” 凌秋凡摇头失笑,便向擂台走去,顷刻工夫上了擂台,赢得阵阵掌声。 “第二位是关中剑派陈杨,这位少侠乃是常帮主得力助手,堪称左膀右臂,帮中栋梁。凡是他所处理事务尽皆有条不紊,手到擒来。让人兴叹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批老家伙可不中用了。”廖老甚少说笑,立时擂台下就有一大堆人应道:“廖老老当益壮,岂能颓丧?”等等诸如此类鼓励之语,唯有常有卿咬牙切齿,狠狠盯着右边志得意满的师弟陈杨。 “谢谢大家,我们闲话休提,请关中剑派陈杨上擂台!” 因陈杨比赛气度不凡,众人对他都有些好感,因此欢呼声越发热烈。陈杨则是向众人挥挥手,一步一步沉稳地踏阶而上。 众人心知精彩的比赛即将开始,鼓噪声慢慢停落,廖老正色道:“二位比武之时切忌不能触犯规则,否则皆判为败,请注意了。”说着退到台阶上。 陈杨与凌秋凡互相行礼,然后凝神看向对方,双足皆缓缓而动,但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先行动手。凌秋凡是因叶明再三提醒心下谨慎,不敢随意出手以致露出破绽,让对方有机可乘。而陈杨则是因对方乃茅山派弟子,懂得一些道术,心有顾忌方迟迟而不发。 擂台下众人几乎屏住了呼吸,先前两组比赛都是太快就分出胜负,让人无法领略高手的魅力,而看这二人小心翼翼的样子,想来定有一场好戏。 凌秋凡手执降魔剑,陈杨紧握冷月剑,两人都是使剑的大行家,却不知谁强谁弱? 二人踏着步子,越来越近,剑尖相对,直至离剑尖二寸之处相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声,两人瞬时如下山猛虎、出水蛟龙,身形晃如重重影幕,宝剑带出闪闪剑光,相击声接连不断,一轮快剑,二人一触即走,均是心下凛然。 凌秋凡清楚方才只是试剑,这个陈杨确实功力高深,但如若叶明所言,此刻的陈杨所使不过是人间武术。他为防自己看出什么,定会藏私,或在关键时刻施出必胜一击作出“侥幸”胜了自己的样子,自己可不能掉以轻心,事实上他事先即以茅山镇派之宝上的水液浸润自己的双眼,若是陈杨发出妖邪之气,定然瞒不过他的双眼。 二人分开只是一瞬,迅速又战到了一处。只见二人各出奇招,陈杨出剑渐转凝重,法度严谨,深得关中剑派剑法三味,即便是一派之主的常帮主,也是看得连连点头;而凌秋凡茅山剑法因驱鬼除邪带些诡奇之意,又因身属道家而剑势宏大,两者奇妙地结合在一处,也是厉害非常。只见二人你来我往,翻翻转转,光影变幻,正是棋逢对手,杀得难解难分。 长形木棚上八位评判亦是不住颔首,各自评点交流,讨论两派剑法之精妙,郑岚云笑道:“慧行大师,我们可真要被这些年轻人比下去了,你看他们,妙招频出,都是发挥出了十二分的功力,我在他们这个年岁时,远远不及,远远不及啊。” 慧行是个直爽性子,脱口笑道:“盟主,这不正是你之愿望?英雄出少年,这样武术才能一代胜过一代。” 郑岚云哈哈笑道:“不错,慧行大师所言甚合我意!” 河帮木棚,叶明皱眉不语,晨希忽道:“大哥,你看凌大哥能赢吗?” 叶明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倘若他们都只用人间功夫,那至少需两百招以上才能分出胜负。如果陈杨先用出异术或者凌秋凡用道术而对方没有及时反应过来,那便是先者为胜。但据我所知,茅山派派规极严,决不能以道术害人,除非对方是妖魔或是会妖魔之术的凡人,那就另当别论。形势对凌秋凡相对不利啊。” 听了此话,晨希也担心起来,抬头望向比剑正激烈的擂台。 第十八章 逐鹿(五) 果然不出叶明所料,两人激战二百余招,兀自不分上下。众豪杰不住价地呼喊叫好,分为两帮,一帮支持关中剑派陈杨,一帮支持茅山派凌秋凡。台上剑光闪烁,台下亦是争相斗口,谁也不让谁,场面极为热烈。 凌秋凡觑准对方来剑,猛然剑分七斩,狂风暴雨般席卷而去,此招名为“北斗威杀”,依天象而来,乃是茅山剑法中罕有的狠辣招术。陈杨见他来势凶猛,当下使出“苍松十三剑”之最后一剑“松枝挂剑”! 松枝挂剑含有一个典故,乃是指古代季札一次出使北方,与徐君结为好友。徐君喜上季札宝剑,口上并没言明。季札心知肚明,但因欲执行公务,不便相送。等季札再次回来,徐君不幸去世,季札悲伤不已,将宝剑挂在徐君坟墓边的树上而离开。 此典寓意重信守义,含松之高风亮节,用在武学上,则可理解为罢兵止斗,意为此招一出,胜负立分,再不需比斗。因此不到最后关头,此招决然不能使出,一来威力太大,二来时机若没把握好,不仅伤人,亦会伤己,与当日柳英庄二庄主所使“灰飞烟灭”有异曲同工之妙。 霎时就有明白人惊呼出声,知比武到了最后关头,目不转睛仔细观看。 “北斗威杀”与“松枝挂剑”霎时撞上,立时双剑相击声不绝于耳,连成一片,根本听不到一个单音。那重重剑光剑影熠熠生辉,若不是功力高深之辈,只能见到一片剑幕,完本无法看清二人剑势运行轨迹。 突然只听一众人喝道:“你们看,那是剑芒!”“我的娘咧,竟然是剑芒!”“天哪,他竟能使出剑芒!” 陈杨冷月剑猛然放出三尺蓝色光华,熊熊如火炬,煞是耀眼夺目。凌秋凡凭借慧眼早已发觉异样,先一步逃离,也多亏茅山派镇山之宝,才幸免伤在陈杨剑下。虽闻众人惊喝剑芒,但凌秋凡却是暗皱眉头,因为剑芒表面虽呈蓝色,但在他眼中却是黑气缭绕,颇为诡异。 “大哥!”晨希突然拉住叶明的手,小脸上竟满是凝重。叶明眼中精芒乍现,紧紧盯着擂台,他知道,真正的比剑,方才开始! 整个关中剑派的人都惊住了,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常帮主与其子常有卿,后者手微微颤抖,口中不住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前者摇摇头心道:“原来此人尚有隐藏,若真有此等本事,却来我关中剑派作甚,莫不成有何企图?”这般想着,眉头深皱,暗思此人来历,越发疑虑。 长形木棚上,八位评判惊诧地忘了言语,那是一种深深的震骇,自从剑圣方龙竹的神龙出现再一次令他们的心弦震颤…… 殊不知如今的陈杨心中震惊更是不亚于众人,若不是有些把握,他绝不会使出“剑芒”,“剑芒”一出,虽不求必胜,但也至少能伤得对方,进而乘胜追击,一举制胜。不料这个茅山派弟子果真似乎看出了什么,在二人即将拼最后一击时,倏然后退,不仅躲过自己的杀招,更是迫得自己“剑芒”大露,情势益发难堪起来。但他已经有所准备,自那日叶明二人的出现,这一变数就迫使他计划作了些改变。 陈杨笑道:“凌兄好本事,竟有未卜先知之能。”凌秋凡闻言淡淡笑道:“我乃驱鬼道士,某些灵通还是有的。”二人语含机杼,话中有话,却都没有再接下去,各自凝集全身功力,只要对方心神稍懈,就要全力进攻! 忽然凌秋凡左脚探前,一前一后,初终同步,双脚呈丁字形,此种步法奇异莫名,陈杨登时脱口道:“禹步!”凌秋凡笑道:“陈兄好本事,请看我接下来这一剑!” 陈杨冷月剑剑芒依然闪耀不熄,令人惊叹不止,感慨果真是少年英雄,内力竟如此恢弘。陈杨大笑道:“好,在下定要好好领教!” 众参赛少年眼见他们全力比拼,互争胜负,依然谈笑自若,神色不改,都自觉不如,心向往之。而这场比剑确实精彩不已,直看得众人目眩神迷,一时竟忘了呼喊。 凌秋凡剑交右手,左手负于背后,五指作着奇异的手势,脚踏禹步,口/唇蠕蠕而动,似在念着什么,突然暴喝一声:“咄!”降魔剑上霎时附上一团烈火,熊熊燃烧,比之陈杨剑上的“剑芒”并不逊色!一蓝一红,相衬之下犹为刺眼,只惹得场下惊叹连连。 其时乃是晚春,天气尚属清爽。尽管今日蓝天万里无云,但阳光照人也只和煦温暖,并无灼热之感。谁知就在凌秋凡剑生火芒后,空气霎时如被烘烤过一般,极为烫人。离得擂台稍近的众人只觉浑身燥热,汗水渐多,还以为是比赛紧张之故。但陈杨身临其境,却是感受最深,知对方这一剑必是凌厉非常,越发不敢怠慢,紧握冷月剑,心想若到万不得已,拼了也是无妨! 凌秋凡猛然大吼一声,高举降魔剑,哄然下劈,就在这一瞬,擂台上空竟出现一座山形,随着凌秋凡下击之势,那山形竟也往陈杨身子砸下! 八位评判竟不约而同站起,神色无比吃惊! 擂台下众人亦都惊得大叫,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此招乃是凌秋凡倾力之作,先前剑附三昧真火是为了对付陈杨的“剑芒”,此与灼热的空气乃是焚天咒使然。尔后那山形是凌秋凡使出了“泰山压顶”法术,因凌秋凡道行高,可以使用单手诀,因此他左手使诀,右手使剑,配合妙到巅毫,就算茅山派掌门见了,恐也要叹气。如此强势法术与剑法,显示出他欲与陈杨全力一拼。 当此关头,陈杨表情不见丝毫惊慌,他与凌秋凡金色双眼一对,暗道:“谷衣心法!”身形急速跃出…… 此时在洛阳城内,牡丹花会亦如火如荼,少了江湖的喧嚣,反而给这座古城添了几分宁静平和。街道上各色牡丹竞相盛放,芬芳弥漫,令行人如痴如醉,彷佛处处仙境,置身其中,心旷神怡。 忽然一位粉衣女子与一位绿衣女子盈盈走来,粉衣女子清丽温婉,高贵典雅,与牡丹相互辉映,美得令人屏息。行人见了,俱都痴迷,彩蝶围绕轻盈飞舞,玉足过留清香醉人,只觉牡丹仙子临尘,亦不过如是。没有人发觉,街道两旁牡丹花随着她轻轻莲步缓缓绽开,更加鲜艳…… 绿衣女子则有些轻佻顽皮,杏眼灵动,四处好奇并欣喜地看着,不时咦咦出声。粉衣女子轻笑道:“恋花,这些牡丹好看吗?” 恋花不住点头,忽然俏脸上浮出古怪的笑意:“姐姐,你可被比下去了呢。你看这里有好多好多品种是我们怡香谷没有的呢。” 粉衣女子抿嘴一笑:“小丫头,又来挤兑于我。自古牡丹推陈出新,品种当然会越来越多。可是有一些古老的品种,尽管时间消逝,还是会在我们心中留下美好的回忆。”她说着在一处停下步来,望着身旁的牡丹,似乎是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背后一个温润柔和的声音轻轻吟道:“月色如诗,秋风似梦,月影双双伴月池。私语时,秋花落尽,姗姗来迟……” 粉衣女子娇躯难以察觉地一颤,她缓缓闭上双目,低声续道:“天地情,只相似,唯羡鸳鸯,点点情思。柔情若似绵绵语,霜被云梦,情定三生石。” 男子微笑道:“这首‘三生梦’你还记得……我已经在此处等你七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我全都明白了,你不用再躲避我,就算人神有别,我也不会放弃……秋彤,我爱你!” 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在这一刹那开了,竞相斗艳的牡丹花在这一刹那更加香艳了,满城灿烂,花海世界,洛阳古城在这一刹那成就了牡丹花会的巅峰…… 也就在这一刹那,粉衣女子睁开眼睛,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坠入花海…… 第十九章 龙争虎斗(一) 二人身形乍合乍分,背向而立。凌秋凡右臂衣袖破裂,鲜血溅出,犹自一滴一滴地落在擂台上。陈杨亦不好受,左胸上划了一道剑痕,血染衣红。此时擂台上空那座山形却是消失无踪了。 虽二人都受了伤,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陈杨伤处不深,无大妨碍,但凌秋凡却不一样,他是伤在右臂,这对于一名右手剑客而言就是致命打击,若是使剑不灵活,怎能在接下来的比剑中求胜? 叶明握紧了拳头,心中复杂难言,他一面希望凌秋凡放弃比赛,保全自身,一面又知凌秋凡的脾性,要他在众目睽睽下知难而退,那对于他而言是奇耻大辱。 冷月剑上的“剑芒”、降魔剑上的三昧真火在这惊天一招后渐渐消逝,凌秋凡忽道:“好本事!”陈杨笑道:“彼此彼此。”凌秋凡冷冷一笑,方才一招,对方黑气缭绕全身,可谓魔功遍布,确如叶明所言,此人已然遁入魔道。遂道:“既然如此,我们不用隐藏,各用真功夫吧!”“好,正合我意。” 凌秋凡语罢左手忽在空中划了几下,猛然虚空一捏,拍在右臂伤处,那伤口竟奇迹般地止血结疤,令人咋舌。随后两手掐寅,五指藏甲,仰天纵声长叫,忽然风和日丽的天空竟涌来片片乌云,会场狂风乍起,一切犹如神迹,直看得众豪杰目瞪口呆,有的更哆哆嗦嗦地道:“这、这难道就是茅山法术?” 长形木棚上的常长老立时抗议道:“这是道术,不是武术,应该判凌秋凡违规输!” 桂楼主对凌秋凡心存好感,帮口道:“常长老,你这就不对了,天下大道三千,都能融入武学。昔年有一人携琴上台,以琴声败退无数高手,夺得天下第一少年英雄名号。既然英雄大会有此先例,我们岂能再封杀凌秋凡?何况我们制定的条规中,有哪一条规则是说不能用道术的?常长老,陈杨是你帮中高手,可不能徇私护短。” 常长老气结,忍不住要再跟他辩论一番,忽听郑岚云道:“二位先暂停斗口,且观看比赛,不太寻常哪。”众人闻言齐齐看向擂台,这一看之下,皆不由惊住。只见陈杨高举冷月剑,剑尖忽生光芒,向四方飞速逸散而去。顷刻,忽听一阵聒噪声由远及近,混合了鸟鸣、翅膀拍空、还有嗡嗡声。 忽听众人纷纷惊叫,整个会场上空飞来无数鸟禽蜂蝶,乌压压的遮挡住黑云,在空中盘旋飞绕,徘徊不去。桂楼主淡淡地道:“常长老,凌秋凡会道术,陈杨也颇懂一些御兽之术,这御兽之术想必不算在武术之列吧。”常长老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河帮木棚,叶明摇头轻叹:“凌秋凡原本想借天之威力对付陈杨,但这个陈杨真是狡猾,竟能想出此招。茅山派派规极戒妄杀,否则不仅自亏道行,积下冤债,亦会招惹鬼神猜忌。他以动物遮盖乌云,凌秋凡天雷无功,不知接下来会如何?” 凌秋凡面色微变,冷然道:“好手段!”陈杨淡淡笑道:“你我同为剑客,当然只拼剑法。”说着他左手向高举的冷月剑握去,忽大喝一声,冷月剑竟一分为二,与之前的宝剑一模一样,完好无缺,着实诡异。分开的刹那,蓝光自中绽放而出,在微有些黯淡的天色中,异常耀眼。 “此乃我的杀手锏,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使用。所以你应该庆幸,天下间能抵挡住我这么多招的人,你是第一个。”陈杨神情渐转庄严,语气中颇为自信。 “哦,是吗?多谢你的夸奖。”凌秋凡暗运灵神诀,将道行法力尽皆转为内力,一时绣袍鼓荡、衣发无风自飘,更令人惊异的是他那把原本其貌不扬的降魔剑,竟绽出熠熠青光,彷佛宝剑开光,必欲饮血而回。 擂台下众人又是惊叹:“剑芒!”殊不知二人“剑芒”都是另辟蹊径,与真正的剑芒不能一概而论。凌秋凡以道术增加剑法威力,而陈杨以魔功提升剑法档次,霎时二人武功在人间达到一个全新的境界,即便相对武林盟主,亦是不遑多让。 陈杨倏然抛起左手剑,左手剑在空中幻化出数十把剑形,轮番攻向凌秋凡,同时他右手剑挽出千朵剑花,同时刺去。霎时整个擂台全是冷月剑的影子,却不知凌秋凡如何应付? 忽见重重剑影中,一点青光猛然暴涨,如蛟龙腾空,两方宝剑霎时不知相交过几千几万次,擂台上更是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剑。只听“砰”然一声,二人身形顿时凝住,一柄宝剑自擂台上激射而出,众人尚未惊呼,那宝剑恰恰射向河帮木棚,速度快得无与伦比。这时天空上鸟散云开,会场复又亮堂起来。 河帮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更别说闪身躲避。突然一个人倏地跳起,轻易截住宝剑,又落到地上,众人看得仔细,此人正是九岁神童叶晨希。此时王陆然等人方才有所感觉,吓得浑身如筛糠,过得一会,纷纷破口大骂,那自然是骂陈杨。 叶明在晨希接到宝剑后,脱口道:“降魔剑!”人立时朝擂台跑去。 擂台上二人各自站立只一会,凌秋凡突然仰面倒下,再无反应。而陈杨哈哈大笑,难掩得意,却又不自禁手捂胸口,连连咳嗽。 长形擂台上郑岚云与慧行大师一同跃下,察看究竟,而廖老也在第一时间上前为凌秋凡搭脉检查,良久紧皱眉头,默默不语。慧行大师紧张地问道:“廖老,他到底怎样?” 毕竟凌秋凡曾在柳英庄与众人共同抵抗僵尸,郑岚云亦是关心不已。就在这时,叶明冲上擂台,道:“廖老,请你先让我看看。”叶明随陈半仙一段时日,所谓耳濡目染,久了也通些门道。廖老不知虚实,见郑岚云点头,退让一边,道:“他脉搏甚是虚弱,可能……” 此时陈杨走来,一脸歉意道:“对不起,我下手太重了。”郑岚云摇头:“陈杨你不必内疚,高手相争,死伤难免。你与凌秋凡功力相差不多,若存相让之心,恐怕现在躺下的就是你。廖老,你说他可能如何?” “可能命不久矣……”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不,你们别担心,凌兄还有救!”叶明头也不回地道。同时心中暗想:“体力、心力俱达极致,难怪廖老不识。”一边取出瓷瓶,为凌秋凡喂服数滴寒冰酒控制伤势恶化。然后抱起他道:“盟主,我要将凌兄带去医治。”郑岚云知他之能,遂点头答应。 叶明居高临下,看向顾晓亦,二人视线相对,彼此会然于心。此时郑岚云宣布关中剑派陈杨胜,场下顿时爆发出自开场以来最激烈的鼓掌与欢呼声,因为这场比剑至目前为止是最为精彩的、最令他们动容的,不管胜者还是败者,都赢得了这些江湖豪杰的尊重。同时间因时近中午,第四组比赛便在下午举行。 四方客栈一个房间内,经过顾晓亦神之气的补养,凌秋凡体力已是恢复差不多,右臂上迸开的创口再度合起,但他心力尚未恢复,需休养几日,方能自动醒来。 秦琬琬在一边淡淡道:“陈杨可是阴魔手下?” 叶明沉吟道:“有可能,斗剑斗得心力交瘁的,若说与阴魔无关,想来你们也不会相信。” “你打算如何?” 叶明淡淡笑道:“你不必问我,其实你心里亦有数,否则就不会来参加英雄大会,我与你一般想法。” 语罢,房内秦琬琬、顾晓亦、晨希、叶明相对无言,忽然异口同声道:“守株待兔!” 忽然房外敲门声响起,王陆然道:“顾小姐,下午比赛的时间还差半个时辰就到了,秦佳怡小姐请你赶快出发。” 下午,顾晓亦与凌烟阁潘远进行第四组比赛。虽然潘远是武林个中翘楚,但顾晓亦毕竟是半神之体,不论速度还是力道,不论是感知还是意识,都是凡人无法比拟的。 她不欲给潘远难堪,一来潘远是凌烟阁大将,二来潘远还是洛阳太守之子,三来互为邻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因此两方缠战近半个时辰,顾晓亦才用临风剑法一招“月白风清”透过潘远双锏,指在他的胸口,逼之服输。但潘远双锏运用得淋漓尽致,更是超过以往水平,虽败犹荣,他的师父倒不如何生气,更获得了八位评判的一致认同。 再度抽签,叶明与秦琬琬一组,顾晓亦与陈杨一组,因陈杨带伤,所以明日上午比赛确定为叶明与秦琬琬,而第二组比赛需看陈杨伤势恢复情况再行定夺。 傍晚,经过顾全同意,叶明遣手下几人带凌秋凡去顾府休养,因陈半仙居住那里,若是有他照料,凌秋凡或将因祸得福。 是夜,叶明仰望满天星斗,暗思未来几日险恶,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第十九章 龙争虎斗(二) 翌日,英雄大会,万众瞩目。人流爆满,即便是河帮木棚这样的偏远所在,也站满了人。而多日来未莅临会场的柳英庄亦是倾巢而出,洛阳双杰以及众弟子坐在最前方的木棚,与周围的人不断攀谈招呼。尚有不少人纷纷猜测这就在本地的武林大户为何会缺席如此重要的大会。而几日前因与僵尸恶斗脱力受了些内伤的石靖如今已是生龙活虎,只是原本高傲的人现在多了些沉稳,少了份浮夸。 叶明瞥了眼木棚边柳英庄三字,一时陷入沉思。 此时廖老缓缓蹬着台阶上了擂台,整个会场喧哗声渐渐变小。廖老清了清嗓子:“诸位,英雄大会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接下来的二组比赛将决出两位决赛的选手。现在我再来宣布一下这二组的名单,第一组,河帮帮主叶明对秦琬琬;第二组,中原镖局顾晓亦对关中剑派陈杨。关于陈少侠的伤势,请诸位放心,经过昨日休养,恢复良好,如今正在英雄酒楼,陈少侠通知我告诉大家他将参加下午第二组的比赛。” 话声一落,众人都是一阵惊讶,不料这个陈杨功力如此深厚,短短一下午一夜竟能复原如此之快,真是令人敬佩。 廖老双手上摆,示意众人安静,又道:“现在我们请叶少侠与秦小姐上台!” 众人立时欢呼声大作,这场比赛不仅有最幸运最滑稽的河帮帮主,又有最美丽最神秘的绝世佳人,实在是一场难得的好戏。只是不知是这河帮帮主能延续一贯的好运,还是这绝世佳人能如以往般一招制敌? 秦琬琬与叶明相继上台,廖老又重申一遍规则后,郑重宣布比赛开始,擂台下几乎如炸开了锅般大喊大叫声达到了顶点。 秦琬琬面色冷淡,看向叶明的目光中忽然透出了点点寒光。叶明登时警觉,知她之能,皱眉道:“秦琬琬,咱们可有言在先,你决不能乱来。” 秦琬琬迫近几步,叶明随之抽出背后利剑,往右相应走开几步,秦琬琬淡淡地道:“你如今功力如废,‘他’由我来对付较为妥善。” 叶明摇头道:“你上回已败在‘他’之手,若是再遇上,恐也难得好处,这次事非寻常,若出差错,人间从此大乱,秦琬琬,你可要三思而后行!” 秦琬琬冷笑道:“那你又济得何事,我刀枪不入,速度绝快,你能打败我吗?如果打败不了我,你又如何去赢‘他’?” 叶明脸微微一红,道:“这不能相提并论,你不在六界之中,我确实赢不过你。但是‘他’是在六界之内,我就有些把握能够在擂台上赢他。” 秦琬琬又冷笑道:“夸口,你若是对付得了‘他’,上回那山谷内……”说到此,秀靥微晕,话便说不下去,改口道:“总之,你得赢了我,否则,多说无益!” 叶明面色剧变,怎料事到临头,竟出了这般大的岔子,眼看秦琬琬即将动手,却要如何应付? 众人见秦琬琬进,叶明便退,爱起哄的纷纷怪叫,绝大多数都在为秦琬琬鼓劲,要她好好教训这个运气好过头的小子,好出胸中那股闷气。亦有很多给叶明倒喝彩,河帮众人自是毫不相让,大骂其口,场面好不热闹。 擂台上的叶明冷汗涔涔,忽心念一闪,道:“秦琬琬,你还想变回人吗?” 秦琬琬娇躯一颤,皱眉道:“那又如何?” “若你想变回人类,就……就必须输给我。”叶明老脸发热,也顾不得厚颜无耻了。 秦琬琬一怔,奇怪地望了他几眼,却见他目光毫不退缩,不由抿了抿嘴,差些笑出声,“不管这次比赛输赢,你始终还是会去寻余下的有灵之物,我说的可对?”她见叶明呐呐说不出话来,遂又道:“既然如此,你如何威胁得了我?” 叶明愣住,不禁苦笑连连,此时秦琬琬又再迫近几步,他已经退到擂台边缘,再不能退。长形木棚上八位评判欣喜如常长老有之,担心如桂楼主有之,俱都全神贯注,目不转睛。而在中原镖局木棚,秦佳怡、杨若姿、顾晓亦待在一块,共同观看比赛,秦佳怡皱眉道:“叶明一直在退,难道叶明不是她对手吗?”杨若姿亦道:“是啊,顾姐姐,叶师兄能赢过这位秦琬琬小姐吗?” 顾晓亦神秘地一笑,道:“你们放心吧,我与琬琬姐设了一个计策,叶明胜是肯定能胜的,不过他可得先过了这关。” 叶明忽然沉声道:“秦琬琬,此次事态严重,我不必多说,你也清楚。倘若这次事败,人间真要变成地狱,这难道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 秦琬琬依然不为所动道:“你不用多说,赢了我,你就能战‘他’!” 叶明真有种哭笑不得、欲哭无泪的感觉。若与秦琬琬比武,那是非输不可,可如何才能打消秦琬琬这种“歪念”呢? 秦琬琬忽然抬起了手,场面喝彩声更盛,彷佛就看到了叶明被击昏当场的情景。 千钧一发,叶明突然倒转剑柄,以剑刃搭在手臂上,他这一举动,不明情况的人尚以为他要出奇招,不料在擂台上的叶明却是低声道:“你若逼我,我就自杀!” 其他人听不到声音,但在台阶上的廖老功力深厚,却听了个一字不落,几乎吐血而亡。秦琬琬更是瞠目结舌,半晌暗自叹道:“黔驴技穷,虽有大智慧,却非急智之士。”摇头无奈地道:“好好的一个老实人怎么也变如此无赖了?” 叶明闻言几乎要钻地洞,一张脸更是通红如酱紫,口中仍道:“所以你让我赢吧。”他话说完,只见秦琬琬仿若不闻般又走上一步,惊道:“你真要逼死我啊?” 秦琬琬没好气地道:“你让我一招不过就认输吗?” 叶明大喜,一个劲道:“好好,我们就来过几招,不过你可不能再反悔。”虚晃利剑,信心大增,向秦琬琬迎了上去…… 第十九章 龙争虎斗(三) 二人演戏,那自然是妙趣横生、精彩纷呈、光彩夺目,台下大声叫好,台上激战连连。过得一刻,叶明顺着秦琬琬去势,一剑搭在她的香肩,结束了比赛。 场面安静得片刻,忽然响起更大的吵闹声,这吵闹声除了河帮等少部分人的欢呼外,其余全是倒喝彩,更有甚者直接拿破锣般的大嗓门骂了。作为本届英雄大会最大的冷门,叶明在廖老古怪的眼色下,大运厚脸皮神功,尽管这个羞愧难言、满脸通红吧,还是欣然接受比赛胜利,进入决赛。 下得擂台,只见顾晓亦、秦琬琬看向自己的目光颇为玩味,急急掩面而逃…… 中午,四方客栈,尽管叶明有心躲避,但像顾晓亦这样好事的人一把就将他从房里揪了出来,顾晓亦双手叉蛮腰,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叶明你也太不像话了,这种对策都能想得出来。”叶明讪讪而笑,默默不言。 一边的秦琬琬抿嘴微微摇头,也不帮忙,任由顾晓亦言笑奚落。晨希亦是躲在旁边嘿嘿偷笑,叶明只觉大窘,待得顾晓亦话声稍停,赶紧道:“晓亦,我们说正经的,下午一场比赛你千万要小心才是。” 顾晓亦听他关心自己,心里一甜,这才饶了他,道:“你觉得‘他’会来?” 叶明正色道:“应该错不了,进攻鬼界计划失败,他们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再放过人界?造成人间动乱最好的契机莫过于英雄大会,最好的棋子莫过于陈杨!” 秦琬琬秀眉微蹙,道:“如此说来,晓亦你下午切不可逞强,试探几招便可抽身而退,让叶明来对付。” 顾晓亦拍拍胸口,道:“那个大魔头太可怕了,能不碰就别碰,可是……”她说着一顿,看住叶明道:“叶明,你参加这次英雄大会初衷可是为了静心定罩?” 叶明缓缓点头。 “只要得到静心定罩,你就能恢复功力?”顾晓亦眼光一闪,再次问道。 叶明又点了点头。 “你新悟出的剑法能够抵挡‘他’多久?” 这次叶明却缓缓摇了摇头,顾晓亦惊问其故,叶明道:“可能能抵挡住几十招,可能一招就会分出胜负。毕竟我跟他没有交过手,何况这比武本就是瞬息万变的。” “那你有几成胜算呢?” “三七开。” 顾晓亦喜道:“你有七成胜算?” 叶明苦笑道:“不,我只有三成胜算。” 什么!顾晓亦、秦琬琬、晨希俱都惊住,原本看他一意进入决赛,还以为他有必胜之法,怎料他竟只有三成把握? 下午,第二组比赛开始,被誉为武林六仙女之首的顾晓亦在擂台上亭亭玉立,每个人心底里都冒起一个声音:“好美!”而她的对面则是关中剑派最令人瞩目的少年英侠陈杨,玉树临风,翩翩美少年,惹得各派女弟子心湖阵阵涟漪。 更有不少人暗想美人少侠,英雄大会相遇,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羡煞人也。 陈杨举手抬足风度依然,微笑间既带有一股阳刚之意,又有一股儒雅气质,若非识人,定要为之折服。只见他向顾晓亦拱手道:“顾小姐,幸会,咱们又见面了。” 顾晓亦稍稍客套一句,暗想:“看他样子,不像被附身。而且我也没感应到丝毫异状,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叶明失算了吗?”说着往台下看去,只见远处叶明神色凝重,见自己望向他,遂点点头。 顾晓亦回过目光,只听陈杨续道:“无奈天意弄人,要我们在此分个胜负。在下身负师命,难以违抗,还望顾小姐海涵。” 顾晓亦有些不耐:“你别文绉绉的了,要打就打。我输了也不会怨你,那是我学艺不精。” 陈杨笑道:“顾小姐性子明爽,倒是在下拘谨了。好,得罪。”说着抽出背后冷月宝剑,光芒闪耀,蓦然一阵冷风飘来,即便功力强如廖老,亦是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顾晓亦娥眉微皱,不知他弄得什么玄虚,也抽出自己的利剑,剑身中线流过一丝青光,奇妙难言。 就在二人即将动手之际,顾晓亦忽闻异香,那是一种很淡很淡的香味,若不是她得百草仙传了衣钵,有天下各种草类的记识,有半神功力,她决不能发觉其中蹊跷。便如一边的廖老,根本毫无反应。她尚以为是陈杨在作怪,暗自发笑,心想百草仙岂能被草香给下了毒去?殊不料就在这时,只听“哎哟……”惨呼声接连响起…… 顾晓亦大惊,此时就连她原本怀疑的对象陈杨亦扑倒在地,她花容失色,茫然四顾,擂台下已经哗啦啦倒下一大片,生死不明,功力高深的当即运功抵抗。而长形木棚上八位评判亦是头上白烟缕缕,显然跟体内所中之毒搏斗正紧。 她芳心大急,望向河帮木棚,只见叶明与晨希安然无恙,正四处察看其他人情势,方才微微松了口气,又看向中原镖局,秦览等人已躺在地上,而顾全在秦琬琬搀扶下亦是颤颤巍巍,不由惊叫道:“爹爹!” “哈哈!”突然有一个声音纵声狂笑,笑声嚣张至极,顾晓亦闻声寻去,只见在一个木棚,一人昂然站起,此人虬髯满面,身形极为壮实,正是关东霹雳堂堂主虎霸天! “你……你怎敢如此?”在一片惨呼的氛围中,一人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中气明显不足,但依然将声音传出极远,正是武林盟主郑岚云扶着木棚勉强站起,声色俱厉! 下毒的竟然是关东霹雳堂! 关东霹雳堂无有一人中毒,巩山眼色微露怜悯,余人尽皆带着诡笑。 顾晓亦福至心灵,勉强压住心中焦虑,脸作痛苦状,缓缓蹲下身子。 “你们所中之毒乃是百毒弑神香,为当今天下第一毒,中者一个时辰全身溃烂而亡,溃烂之时,神智尤为清醒,能感受一切身体变化,直至烂成一堆血水,方能解脱。嘿嘿,至于为何我敢如此,凡是一切与圣教为敌者,杀无赦!” 第十九章 龙争虎斗(四) 他竟是魔教之人!关东霹雳堂竟是魔教分堂! 虎霸天率领一众属下向擂台走去,行至擂台之上,将廖老拎到一边,望了眼半躺在地上的顾晓亦与陈杨,又面向众人,双手大张,虎吼道:“普天之下莫非我圣教教化之滨,尔等不闻我圣教之义,屡屡作梗,处处为敌,实乃不智,今日要教你们身首异处,知我圣教之威披天下,敢有再犯者,便如你们下场一般!” “慢着!”郑岚云聚集残余真气,猛然喝道。 虎霸天回头笑道:“不知盟主还有什么遗言要加交代?” 郑岚云面色颓丧,沉声道:“办这英雄大会,我在四周紧要之处皆布有高手把守,尤其是在上风位更是交给柳英庄亲自监督,你这无形无味剧毒却如何散播得出去?” 虎霸天仰天大笑,状极得意:“你却是以为如何?” “难道……”郑岚云面色剧变,就在这时,在最前方的柳英庄木棚,两声叹息,杨骏、杨光缓缓站起,他二人各自给杨若姿、石靖、柳星服下一粒丹丸,便向擂台上走去。杨若姿等人只觉脑中一片空白,霎那间所有的是非黑白没了定位,杨若姿惊叫道:“爹爹!”石靖亦喝道:“师父、师叔!”却没有挽留得住二人一步。 顾晓亦惊住了,所有的人都惊住了,曾不顾生命危险探入魔教窟穴与魔教五旗使决一死战的两位大侠,竟成了魔教妖孽! 郑岚云望着他们,面色惨白,满布沧桑,长叹道:“我……我没想到……竟会是你们!” 虎霸天大笑:“你没想到的多了,当年他二人竟敢孤身探我圣教总坛,我教主何等英明,岂是尔等可以揣度?只随便使个手段,就令他们俯首帖耳。此番英雄大会正是我圣教大展拳脚之时,你们就乖乖的认命吧!” “离此地二十里……之处,驻有……三千洛阳守军,你们……怎敢如此妄为,就不怕……被剿灭吗?”郑岚云额头上冒出点点汗水,说话颇为吃力,他知自己中毒已深,只觉悔不当初,脑海里现出一幕场景。 那夜,击退僵尸,叶明带他远离众人,以传音入密功夫私聊。 “盟主,英雄大会,即是催发少年高手的绝佳契机,亦是引发祸乱的最好机会,在我未查明实情之时,我不便背后说人,但请盟主三思,密切注意魔教动向,告辞!” 而屡次扮作说书老人混迹江湖的桂楼主亦对他频频言道,洛阳最近多了许多可疑之人,甚至有一次魔教奸细尾随于他,被茅山派凌秋凡制住,后桂楼主暗伏于侧,见有人救走此人,暗自跟踪,不料最后竟被对方发觉,无功而返。 郑岚云虽心生警惕,多加设防,怎料变起萧墙?洛阳双杰既作内应,此番确实凶多吉少,只能以言语相拖,能拖多久,就看天意了。 虎霸天笑道:“多谢盟主提醒,不过既然有洛阳太守潘兴远在此,我等却有何惧?”他话方说完,擂台下秦佳怡摇晃着举剑走到太守木棚,同潘远一道筑起保护防线。 虎霸天大笑:“你等自身难保,还想要护着这大唐的太守吗?”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却又柔美的声音淡淡道:“那由我来保护呢?”一个美丽的身形穿过人群,缓缓走到秦佳怡身旁,她不施脂粉,依然倾倒众生,令人痴迷。 “还有我!”远处一个稚嫩的童音清脆又尖锐地叫道,众人闻言一震,这不是九岁神童叶晨希的声音吗? “哈哈……就凭你们区区几人,也想抵挡我圣教大批人马,出来!”语罢会场中逐渐站起一些人,四面八方皆有,最后粗略一数,竟有百余名之多。郑岚云浑身一震,不想竟有如此多的魔教妖人混入,此次失职他确实要承担起最大责任,若是洛阳太守有个万一,他即便身死亦难赎罪! 其实如今虎霸天与巩山心中震惊亦是难以言述,百毒弑神香乃天下第一奇毒,为何为对秦琬琬、叶明、叶晨希三人毫无作用?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给我围起来!”虎霸天大吼道。瞬时就有数十人朝秦琬琬等人围去。叶明眉头紧皱,知王陆然等属下暂时尚无性命之威,遂拉着晨希向前走去。 “那可难说了。”淡淡的话语,如飘渺之音,柔软又清晰地传入众人耳里,只见离太守木棚最近的十余名魔教奸细顷刻工夫一个个相继倒地,再难起身! 虎霸天大惊失色,望向秦琬琬:“你……你使什么邪术?”摄于秦琬琬威势,大多魔教奸细慌张后退,神色惶恐至极。 “哈哈!”突然擂台上发生急剧变化,只听几声闷哼,霹雳堂已有三四名弟子染血身亡。而虎霸天右手捂肩,巩山衣袖破碎,各有伤势,仓惶后退,在他们对面,杨骏、杨光二兄弟凛然站立,目光严峻! “你们、你们竟敢背叛圣教!”虎霸天又惊又怒。 “我兄弟二人乃是大唐子民,岂会投靠外族,做这等伤天害理、辱没门楣之事?之所以隐忍不发,是因我们言行举止皆被你们监视,一有异动,必被你们发觉。我们也不知魔教妖人到底在大唐安插了多少眼线,索性在这英雄大会引出一并消灭!” “好、好手段!”虎霸天目眦欲裂,忽对躺在地上的廖老喝道:“姓廖的,你我同为圣教护法,倘若今日你助我抗敌,我即刻为你解毒,并在教主跟前为你美言开罪。” 廖老哈哈大笑,笑一会又停下咳嗽几声:“我活这么多年也够了,当年遇上武林盟主,他为救我却身中一掌,此后我大彻大悟,再不会堕入魔道。不论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虎霸天大怒:“你找死!”猛然扑去一掌朝廖老头上按去。廖老哈哈一笑,旋即闭上双眼,已是认命。长形木棚上八人纷纷惊喝:“廖老!”却是救之不及。 在擂台上顾晓亦见状就欲冲出,以她如今半神之体,就算虎霸天一掌离廖老只有一寸距离,她也能相救。但就在这一刹那,一股凛冽的阴冷之气蓦然席卷而来,她激灵灵地一哆嗦,瞥眼间只见一件斗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右方空中…… 此时擂台下晨希、秦琬琬心生警兆,已然发现异样,秦琬琬喝道:“这里交给你们!”随后急速朝擂台上冲去! 晨希如虎入羊群,霎那间点到几人,护住整个太守木棚,秦佳怡、潘远以剑撑地,只能暗呼惭愧。而叶明从后走来,因震慑于叶明乃是英雄大会最后二强之一,都不敢正面相对,缓缓退去,数十人竟被一大一小/逼至中间,任谁看了都要火大,也不知谁发的一声喊,数十人分成二拨,纷纷向两人攻击。 第十九章 龙争虎斗(五) 顾晓亦被阴魔盯住,但此时事态紧急,廖老命在旦夕,顾不得其它,身子急速向前蹿出。她如今乃半神之体,这一运动真气,霎时如流星闪电,快得根本令人看不清,但就在顾晓亦要跃至廖老身侧,一股如刀剑般阴冷之气斜切而来,她面色大变,若再近一些,虽能救得廖老,但只怕自己也要丧命,慌忙间急速后退。 虎霸天完全没有发觉顾晓亦冲近相救,只觉一阵风闪过,他一掌按在廖老头顶,瞬时脑浆迸出,廖老吐血而亡。郑岚云悲吼道:“廖老!” 杨光杨骏二兄弟未来得及相救,亦是心痛如绞,狂喝道:“畜生纳命来!”二人施展“天残地缺”阵法,虽因欲瞒骗虎霸天上台未带得兵刃,但掌风凛冽,亦是威力巨大,与关东霹雳堂众人缠战一处! 顾晓亦被逼退后见廖老牺牲,芳心大震,清叱道:“阴魔!”遂向半空中斗篷冲去,此时秦琬琬亦已飞到,目睹廖老惨状,玉手紧握,眸中隐隐透出血红光芒,与顾晓亦一左一右杀向阴魔。 阴魔因施展魔功,凡人肉眼无法看到他的身形,而顾晓亦与秦琬琬速度绝快,也非这些中毒武人可以看清,又加上此时场面何等紧张,因此绝大多数人都未发觉异样。 阴魔森森一笑,蓦然飘远,二女一般想法,“追!” 就在阴魔三者远去之时,擂台上又生变化,陈杨脸上诡异的笑容一闪而过,摇摇晃晃撑剑站起,喝道:“尔等幺麽小丑,也敢来中原撒野,我陈杨即使身中剧毒,也要教你们来得去不得!”说着提剑加入战团,剑招虽凌乱,却别有奇功,转眼间被他刺杀几名霹雳堂弟子。 虎霸天颇为惊异,此人身中百毒弑神香,为何还有力气使出剑法?喝道:“你们快将这小兔崽子给我宰了,我与巩山对付这两个叛徒!” 叶明与晨希在下面保护太守一家人,对付这些魔教奸细可谓举手之劳,轻而易举。叶明瞅空看向擂台,见顾晓亦与秦琬琬被阴魔引远,暗呼:“不好,调虎离山!”果然随后陈杨大开杀戒,因其中毒,尤为显得正气凛然,威武不屈。 那些魔教奸细眼看同伴一个个倒下,都是心惊肉跳,暗想能入英雄大会八强的果然都不简单,突然有人喝道:“点子太厉害,用暗青子招呼!” 众奸细都是心中一亮,各自抽出暗器,一时镖、袖箭、毒蒺藜、飞刀、银针等漫天飞射,破空声大作,纷纷射向二人,其中亦有人以“漫天花雨”手法甩出,瞬时不仅太守一家人受得威胁,其余木棚豪杰亦受池鱼之灾。 忽见晨希浑身发出一种紫色光芒,身形突然消失,四下空中只见紫气如带,飘渺如烟,所有暗器瞬时如碰上了柔软的气墙,不仅没有再进得多少,反而齐齐反向射去,只听哎哟声接连响起,魔教奸细已然倒下不少人…… 擂台上,陈杨似乎每每难以为继,便似水中浮萍,任风吹动,但总在关键时候闪避开去,冷月剑刺中霹雳堂手下。那边虎霸天虎吼连连,与巩山各使霹雳九环刀,在身前舞开了重重刀光,令杨光二兄弟难以近身。虎霸天既然身为魔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护法之一,当然功力不菲。而杨光杨骏的“天残地缺”阵法曾得郑岚云大为赞誉,亦是极为厉害。双方陷入苦战,但时间不等人,此时数千江湖豪杰只觉全身如针扎虫噬,痛苦地呻吟出声。 曾被顾晓亦戏弄的那名霹雳堂青衣弟子见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一个身中剧毒的陈杨,反而一一中剑身亡,大为恼火,猛然喝道:“看招!”一手向陈杨撒去一团粉末,陈杨见状反脱上衣,动作利落非常,衣服包裹住粉末,没头没脑罩住青衣少年的脑袋,只听一声凄然惨叫,青衣少年砰然倒下,瞬间没了声息。 虎霸天一方闻言一惊,杨光二人趁对方心神稍懈之际揉身而上,攻势如黄河滚滚,连绵不绝,但就在这时,二人只觉膝跳穴一麻,忍不住就要跪下!这一惊非同小可,二人尚未来得及后退,眼前刀光闪烁,赶紧闪避,但已经太迟。齐声惨呼,他们各中一刀,身负重伤。 擂台下与魔教奸细反目厮杀的杨若姿三人闻声大呼:“爹爹!”“师父!”杨若姿泪眼婆娑,怎奈对方人多,一时突围不出。 蓦然台上陈杨大吼道:“你们胆敢伤害二位柳英庄庄主,我与你们拼了!”只见陈杨身子纵出,冷月剑蓝芒一闪而过,与两柄霹雳九环刀相交,猝成绚烂光彩,刹那间巩山身首异处,人头落地,陈杨口吐鲜血,腹中插了一柄刀尖,退到二位庄主身前,依然拄剑挺立不倒。 虎霸天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目光中露出惊恐之色,后退数步,道:“你明明中了我百毒弑神香,怎能……怎能……” 陈杨擦了擦嘴血,此时的他犹如一匹受伤的野狼,更加凶狠,他狠狠笑道:“怎能如此勇猛对么?我告诉你,我中原豪杰岂是你等邪魔歪道可比,就算只剩最后一兵一卒,我们也要血战到底,永不后退!” “好!”被陈杨护住的杨光杨骏闻言大为振奋,相扶而起,道:“陈少侠临危不惧,实在令我兄弟二人敬佩,我兄弟即便战死也要令这魔教妖人授首!” “好!”郑岚云重重一拍,目中一片激赏,其余七位评判亦是不住点头,显然陈杨的表现令他们极为满意。 此时擂台下稀稀落落地响起:“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最后连成一片,声音虽然虚弱,但在这时,却极富感染力。虽然所有人都在忍受着痛苦,但视线全落到了擂台之上,而此时陈杨就是他们所有的希望。 围住木棚的魔教奸细已被全部制服,除了晨希方才那一击杀了十一人,其余要么被击昏,要么被点穴道。但叶明殊无喜意,他的心不住下沉:“难道我要输了吗……” 虎霸天仰天狂笑:“就凭你们几个残兵败将,也想要抵挡我九环大刀?”狂吼声中,虎霸天扬起一片刀光,就欲斩杀三人。陈杨身子一晃,几欲倒下,众人惊呼。杨光二兄弟喝道:“陈少侠!” 陈杨蓦地纵声大吼,冷月剑斜撩而上,二人刀光剑影乍合乍分,陈杨后退数步,虎霸天笑声戛然而止,眼睛突出,脖子上一抹剑痕溢出血水,触目惊心。 杨光二人赶忙看向陈杨,只见他如今不仅腹中插着一柄刀尖,从右胸斜斜向下一道刀痕尤其醒目,纷纷道:“陈少侠,你如何?” 陈杨又朝空喷出一口鲜血,勉强拄剑站立,声音极为虚弱地道:“快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百毒弑神香的解药?” 杨光、杨骏相扶着走向虎霸天,虎霸天死了尚自站立不倒,杨光冷笑一声,往前一推,虎霸天庞大的身子轰然倒地,二人遂从他身上摸出一堆瓶瓶罐罐,却是呆住了。 忽然只听陈杨道:“是那瓶!”他颤颤巍巍走来,拿起一个红色小瓶,杨光霎时脸色惨白:“就这么小小一瓶,这解药如何能够?”陈杨笑道:“无妨,这百毒弑神香不比其它毒药,即有你们先前服下的丹丸解药,也有这种浓度很高的气体解药,只需打开瓶盖,任风吹散,所有人就都能解毒了。” 杨光刚想问他如何知晓?只见陈杨身子软软倒下,已然昏迷,一旁杨骏为之输气暂缓伤势,杨光遂打开瓶盖为众人解毒。 就在杨光打开不久后,天际一道光芒闪过,顾晓亦来到会场边缘。方才她与秦琬琬二人被阴魔引开,不久后秦琬琬发觉不对,遂拖住阴魔,令其回去。顾晓亦得百草仙传授,浑身真气尽可化作解毒百草,全身发出屡屡异香,向会场所有人飘去,不过多久,众人身子起了变化,不痛也不痒,内力慢慢地亦可运用,欣喜之余,对擂台上的陈杨又加了几分感激…… 那些魔教奸细见大势已去,哄然四散,但晨希等人怎会放了他们?不用多久,就将他们全部擒伏。杨若姿哭叫道:“爹爹!”向擂台上奔去。 杨光、杨骏相视一眼,彼此会心,将陈杨交给随后上来的石靖,双双站起,前者向台下众人道:“我们兄弟二人为留下有用之躯对付魔教,曾向魔教屈膝投降。虽说我们一片赤心可昭日月,但始终差些害了大家,请你们受我兄弟一拜!”说着二人同时向擂台下躬身长拜。擂台下寂然一片,有些人想骂几声,但感觉气氛不对,也是骂不出口。 杨骏随后道:“我们兄弟愧对大家,更是愧对廖老,使他死在虎霸天这厮掌下,多亏陈少侠挽狂澜于即倒。请大家给我们半刻钟,我兄弟二人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半刻钟的时间,差不多够桂楼主这一级别的高手恢复功力了。 “爹爹,你们想做什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事即将发生,杨若姿红唇哆嗦,使劲抓住杨光的手不放。 杨光呵呵笑道:“女儿,爹爹有一件事要交代给你,你能同意吗?” 杨若姿的脸更白了:“爹爹,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好吗?”说到后来,几乎要哭了。 “傻女儿,今天爹爹要给你办一件终身大事!”说到此,突然咳嗽几声,脸上青气闪过,他二人本受伤极重,此时更是说的上气不接下气。石靖、柳星闻言尽都转过头来。 “石靖,你过来!”杨光拉起女儿的手,放到石靖的手里,沉声道:“石靖,我今天将女儿交给你,你定要答应我好好照顾她一生!” 杨若姿身子轻颤,哭道:“爹爹,我们回去再说好吗?”石靖亦道:“师叔,此事不急,等我们回了柳英庄,等师父与师叔伤势好了,再谈也可以。” “傻小子。”杨光摇了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石靖,道:“答应我,要好好照顾我的女儿!”石靖木讷讷地点了点头。 “好,真好。”杨光呵呵笑了笑,与兄长杨骏再望一眼,忽回身对郑岚云拜倒:“多谢盟主一直以来对我们的信任!” 郑岚云运功已到紧要关头,不及开口,忽见杨光大喝一声,一掌拍在自己的大弟子柳星头上,然后与杨骏各自朝自己的头顶拍下,“我兄弟无愧大唐!” 变起突然,众人只惊呼出声,谁也没来得及阻止,擂台上顿时又添了三具尸体。 “爹爹!”“师父!”一男一女大哭着扑去…… 同时遥远的目光可及之处,彷佛响应这座擂台上的变故般,轰隆一声巨响,只见一座山峰轰然倾塌,霎时地动山摇,便似大地也在哭泣…… 第二十章 横天(一) 是夜,夜幽人静,四方客栈静悄悄一片,该睡的已然睡下。叶明独自来到房顶,坐在屋脊上,望着远处黑暗暗的天际,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夜晚,星月黯淡,乌云绵绵,便如此时他的心情,满布阴霾。 下午,惊心动魄的下午,也是他最为失算的一个下午。 他与陈杨之战,犹如当年楚汉相争,原本他如楚军,兵强马壮,陈杨如汉军,处于劣势。若是依此发展,楚军合围,完全有能力剿灭汉军。但就是这个下午,陈杨使出大手笔,弃车保帅,垓下一战,完全颠覆了胜败。 就算明日他叶明能赢得最后决赛,那又怎样?陈杨已得到所有人的信任,已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临危不屈的大豪杰,而且郑岚云引咎辞职,武林盟主空置,万人瞩目的位置,陈杨舍他其谁? 叶明叹息一声:“难道我真败了吗?人间真要从此大乱?” “不到最后,怎么能够放弃?”柔美的声音由风缓缓送来,枝叶飘摇,树影婆娑,一条曼妙的身影如幽灵般来到身侧,行止间不发出一点声息。 叶明微微苦笑:“怎么你也没睡?” “你别忘了,僵尸一般都是白天睡觉,晚上活动的。”秦琬琬掠了掠秀发,也不嫌屋脊脏,径自缓缓坐下。 叶明无奈地一笑,随后轻皱眉头:“可是,你觉得我们还有阻止他的办法吗?” “只有让他原形毕露,我们才有机会反败为胜。”秦琬琬目光闪烁,似是心中已有了计较。 叶明闻言大喜,正要询问,忽听一个悦耳的声音道:“你们都在这呢。”话声一落,一条人影跃上,身形纤丽,轻若毛羽,正是顾晓亦。她愁容满面,令人不自禁心生几分怜惜。 秦琬琬轻声道:“你从柳英庄而来?” 顾晓亦轻轻应了一声,语中带有一丝愁苦、一丝无奈:“杨姐姐真命苦,家里遭逢这样的大变,她如今双亲俱无,只剩她那个石靖师兄了。” 三人想起洛阳双杰自尽的场面,都觉唏嘘,叶明不由感慨道:“我当初曾怀疑他们,现在想来才知自己低估了他们的正义之心,我实在太幼稚了。” 顾晓亦摇了摇头,安慰道:“你来洛阳才不过几天,怎么能将这一大堆的脉络处理好呢?只是有一点我很奇怪,为何二庄主自尽的时候亲手杀了他的大弟子?” “或许柳星也是魔教奸细,或许他心怀不轨,谁知道呢?”叶明叹道,这世界上他不知道的实在太多,如果他能预卜,也不会让下午这场剧变发生。 “叶明,”顾晓亦银牙轻咬,樱唇红润,“其实,杨姐姐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叶明呵呵一笑,笑容中颇有苦涩之意,他伸出右手,按在胸口之上,隔着衣裳,犹能感觉到那香囊的形状。曾经,一个少女羞涩地来到他的跟前,鼓足勇气将藏有平安符的香囊递给了他。如今,这名少女再也寻不回当初那份无忧无虑…… 他缓缓摇了摇头,不愿多提,道:“秦琬琬,你可有方法对付陈杨吗?” “说到这个陈杨,真是气死我了!”顾晓亦忍不住在屋脊之上来回走动,叉着腰道:“明明是我为大家解的毒,他竟然抢我的功劳,还把那一小瓶气体毒药说成是解药。” 秦琬琬叹气道:“他已经算准了你会解毒,我们每一步都落在他们的计算之中,怎么会不败呢?” “可是,叶明你怎么还替他疗伤?本来他病恹恹死了更好,现在活蹦乱跳跟个没事人似的,一看到他我就一肚子火,小人,奸诈!” 叶明苦笑道:“我不替他疗伤,阴魔也会令他迅速恢复如初的。何况当时所有江湖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我,情势有如骑虎,唉,只可惜了我那一枚千年冰果。” 秦琬琬这时才道:“其实我们的目标只需针对阴魔,下午我与他对了一掌,致使那座山峰被断,他随后逃逸。要说呼风唤雨、运用天地之威,他比不上厉炎,可他心力着实厉害,致使我不敢出全力相抗,以防乘虚而入。所以今夜我们必须先引开阴魔,然后再针对陈杨!” 叶明皱眉道:“要引开阴魔恐非易事,你有何良策?” 秦琬琬微笑道:“我们要等一个人!” 叶明奇道:“谁?”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爽朗的笑声道:“当然是我了!” 英雄酒楼,万籁俱寂,天字第一号房间里,陈杨盘坐在床上,运功正勤,浑身白气蒸腾,白气里又隐现丝丝青蓝光芒,沿着各脉络分布。良久,他收功开眼,缓缓坐起,道:“师父,你这‘死后还生’*确实厉害,我已经过了第一关,就感觉精力无限充沛。若是三关都过,我是不是就可以拥有像师父这样的神通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他却是同谁说话? 忽然一个声音飘飘渺渺地道:“当然,今日你得叶明那小子相助,功力更上层楼,师父才破格传授你这套*。不料你资质竟如此之好,才一两个时辰就轻易突破了第一关,不过千万不要自满,要知这六界高手多不胜举,比如为师,也只是沧海一粟。”圆桌边一个模糊的影像忽隐忽现,是一件斗篷。 陈杨狞笑一声,道:“师父自谦了,我若是有师父这种神通,有何惧哉?” 斗篷头顶左右摇了摇,似是表示不赞同,但他并没在这点继续说什么,移开话题道:“你今晚一定要多加注意,叶明那帮人吃了这个大亏,定不会轻易罢手。依我猜想,若要扭转局势,就在今晚。所以今晚的你是最危险的,他们不来则已,来了定是有万全之策。不过我想多半是刺杀,成功后转嫁到你圣教之上。” 陈杨冷哼道:“困兽犹斗,不自量力!” “斗篷”语气重了:“困兽往往是最凶猛的野兽,即使强如虎狮,亦不敢随意轻视,你潜伏中原十载,难道要在最后时刻功归一篑吗?” 陈杨慌道:“弟子不敢,弟子知错!” 就在这时,“斗篷”头顶一抬,浑身顿时散发出一股阴冷之气,仿若在召唤的死神一般,他淡淡地道:“终于来了……” 第二十章 横天(二) 英雄酒楼上空,方龙竹仗剑傲立,浑身上下围绕着一种朦胧的气体。他虽御剑半空,但即便有凡人刻意去看,亦看不出这么深夜竟有人不速而临。 此时有一件模模糊糊的斗篷透过实质的楼顶徐徐浮起,一双绿眼莹莹闪烁,“神气护体吗?那丫头到底在想什么?”下午顾晓亦不战而认输,令他疑惑不止,如今竟为方龙竹施法隐身,此举何意?其实方龙竹乃人间剑圣,与武林国家都有些牵扯,隐身不过是为方便耳,这却是他所无法了解的。 方龙竹双手环抱,睥睨之态尽现,轻蔑地笑道:“阴魔,上次我未领真诀,致使被你偷袭。这回你不会再这么幸运,我要让你知道‘御天神诀’的厉害!” 说到御天神诀四字,阴魔绿眼一亮,他阴阴笑道:“小子,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向我挑衅,乖乖趁早将御天神诀奉上,我就饶你不死!”显然这部神诀对阴魔有着无比巨大的诱惑力。 方龙竹冷笑道:“去阴曹地府要吧!”霎时手刀作势一晃,丝丝剑气从手掌中满溢而出,绚烂光华如紫霞初升,一股气势从无生有、从空至实、从小渐大、从凡到霸,霎时庞大如天威盖顶,阴魔斗篷逐渐往内干瘪,斗篷顶部亦往下缩去,似是受不了这无匹压力,转瞬间阴魔整件斗篷变得只有灯笼般大小。 而这个“灯笼”却越发明亮,“不错,的确是御天神诀,才过几日,你竟能将之提升到一个全新境界,奇才,真是奇才!”话语微微发颤,显得颇为激动,对方龙竹不吝赞赏,对御天神诀则更为垂涎。若他能得到这部神诀,打败死魔以雪前耻不在话下,或许能更上层楼,与魔帝一分高低! “灯笼”倏然破灭,但却如挣破束缚般化成万点绿点星芒,尔后纷纷涌向方龙竹。方龙竹脸色一变,忽地急御傲雪宝剑,竟是不敌逃跑。星芒聚合,重又恢复一件斗篷形状,他阴鸷一笑:“被我看上的东西,还能逃得了吗?”疾若流星,瞬时不见了身影。 英雄酒楼,天字第一号房,陈杨来回走动,神色间颇有不耐,要不是师父交代,不能出这个房间,他早要好好教训那些来行刺的人,来试试这“死后还生”*第一关的威力。 忽然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一张秀丽的脸孔露出得意之色,顾晓亦临空虚浮,缓缓飘向陈杨。她乃半神之体,功力绝非如今的陈杨可比,隐身后更非陈杨可以看破。 阴魔已被方龙竹引开,顾晓亦右掌凝聚功力,遥遥对着陈杨的头顶,在这种时刻,谁还能救得了他? 就在顾晓亦离陈杨仅有一尺之遥,突听一声冷哼,一片灰影飘过,顾晓亦大惊失色,差些惊呼出声,那灰影赫然是一件斗篷,阴魔! 身外化身! 顾晓亦赶忙一掌按向陈杨,阴魔亦随之衣袖挥动,霎时房间里气流涌动,桌椅壁画等摇晃不止,不时发出异响。陈杨左右四顾,不见人影,连连喝道:“谁,是谁?给我滚出来!” 突然间房里安静下来,再无声息,这奇异的变化令陈杨心神不宁、疑心重重。他四下呼唤道:“师父,师父,你还在此处吗?” 蓦然他的面前现出一件斗篷,陈杨喜道:“师父。” “阴魔”淡淡地道:“为师一刻不在,你便慌成这样,还做得了什么大事?” 陈杨忙道:“是是,师父教训的是。” “阴魔”又道:“方才对方先后派出两拨人来引开我,但我岂是这等好骗?只使个身外化身便将他们一一打发。既然他们屡屡来作对,我们也要主动出击!” 陈杨顿时眼中迸出精光,摩拳擦掌道:“是,师父,我早想教训教训叶明那小子,也试试我这死后还生*有多厉害。” “死后还生……”“阴魔”点点头道,“嗯,叶明那小子你不必心急,明日堂而皇之的击败他则更为荣耀。师父今夜带你去将‘静心定罩’夺来!” “静心定罩?”陈杨疑道,“这不是郑岚云的宝贝吗?明日我夺得天下第一少年英雄,这宝贝自然就是我的,为何要先去抢?” “阴魔”冷道:“跟我这么久,怎么就这点长进?你仔细想想不就知道了吗?” 陈杨思索片刻,恍悟道:“郑岚云已经不是武林盟主,若再丢失静心定罩,致使诺言不能兑现,那对于他而言无异火上浇油。但静心定罩既然是武林第一宝贝,他必会收藏妥善,我们却从何下手?” “跟我来,我自有办法。”“阴魔”缓缓向窗外飞去,陈杨立时跟上…… 柳英庄,灵堂,杨若姿、石靖身带重孝,跪在棺木旁为曾经叱咤风云的洛阳双杰守灵。杨若姿早不知哭昏过数次,石靖亦是忍痛一边照顾师妹,一边应付其余事情。秦佳怡作为杨若姿的好姐妹,也跪在一旁搀扶着她,不时安慰几句。 这夜,柳英庄的人再难入眠,哭声隐隐,均是心下沉痛。郑岚云在灵堂外来回走着,不时叹息,显然为自己的过失愧疚不已。杨光、杨骏、廖老,均是他的兄弟好友,却在一日里齐齐离他而去,即使坚强如他,即使过了这么多时候,一旦想起其中惨景,立时难忍颤动,虎目落泪。 身边桂楼主劝慰道:“盟主,逝者已矣,你别太过伤心了。” 郑岚云摇摇头:“我如今已经不再是武林盟主,我也不配当武林盟主,如此大的阴谋,我竟毫无察觉!如果,如果我再仔细一些,就不难发现杨骏二兄弟的不同,也就不会让他们独自承担这场大变,我、我实在无能!” 众人一阵唏嘘,要说责任,谁都有责任,但无奈郑岚云处在最高位,他必须承担这一切。 突然郑岚云脸色微变,因为方才竟有人以传音入密功夫对他言道:“今夜会有人来偷取静心定罩,请盟主小心。” 郑岚云对其余七位英雄大会评判道:“抽薪止沸。” 七人立时面色一凛,不约而同低声道:“剪草除根。” 郑岚云随后离众向东走去,盏茶工夫,来到一屋前,向四周查看半晌,并无人跟来,便推门而入。他走到一个放置古玩的橱柜前,用手转了转一个麒麟像,霎时哧哧声响,似是动了机关,右前方一面墙壁竟如门般缓缓打开,郑岚云回头四顾,然后转身进入。里面是一个比较宽敞的密室,郑岚云犹如老马识途,来到石壁一处,用手在那处“咚咚咚”敲了三次,突然那里自动滑出一个格子,瞬间在黑暗的密室里如点燃了灯盏般明亮起来。 郑岚云捧出一物,那物如和尚使用的钵盂,但晶莹剔透,极为美观。他脸上浮出笑容,喃喃自语道:“谁能从我手上偷走静心定罩!” 突然背后有人笑道:“没想到你这个武林盟主还真是幼稚,有人说要来偷,你还真带我们来了。” 郑岚云猛然回头,借着亮光,只见眼前一个黑衣蒙面人抱剑而立,双眼盯着静心定罩,毫不掩饰目中的贪婪。 “是你!”郑岚云瞳孔收缩,此人他曾会过一面,那夜僵尸大举进攻,他为追寻控制僵尸的箫声,与这黑衣蒙面人相斗百余招,不分上下。 “当然是我,静心定罩我志在必得,只是我觉得有点奇怪,你怎会如此愚蠢?” 郑岚云冷笑道:“因为,这静心定罩是……假的!”说到假的二字之时,蓦然将东西往下摔去,霎时清脆的声音响起,“静心定罩”四分五裂。 “不好!”蒙面人心下一惊,就在这时,头顶上哐啷大响,他夜能视物,只见一个大铁框朝他当头罩下,此时事态紧急,他急忙夺路而逃,堪堪躲到铁框边缘之时,铁框亦已砸到,他用手一撑,顿时千斤巨力临身,闷哼一声,已然逃出,但同时吃了暗亏。 前方掌风剑气刀芒攻至,蒙面人甫出密室,立遭七名人间一流高手围攻,而后方郑岚云也已来到。蒙面人顿觉压力倍增,大喝道:“师父快救我!” 就在这时,一名女子闪身而入,因她刻意加快速度,致使激战中的蒙面人没有发觉异状,她朝蒙面人遥遥发出一掌,掌及后背,蒙面人竟混没有发觉,而被击中后也完全如没事人一般,但女子却如释重负,娇靥如云开雾霁,美丽极了。 就在蒙面人被攻击只数息工夫,突然一阵狂风涌入,众人视线顿时模糊一片,看不真切,但屋内事物被狂风卷荡,四处飘舞,瓷瓶碎裂、砰砰乓乓声此起彼伏。而夹杂在这些聒噪声中,众人包围的上空响起砰砰两声巨响,只觉耳膜嗡嗡作鸣,赶紧运功相抗。 等一切平伏过后,四周狼藉一片,那蒙面人已不知去向,但屋内同时多了一名美貌少女,正是顾晓亦。 众人一怔过后,反应过来,变色道:“追!”六人追出房间,只余桂楼主与郑岚云尚在屋内。顾晓亦盈盈上前,拜道:“晓亦见过盟主与桂楼主。” 郑岚云苦笑道:“我已经不是盟主,你以后称我郑伯伯便好。对了,你怎会在此处?” 顾晓亦道:“方才我听到吵闹,便过来瞧瞧发生了何事。见到众位师叔围攻一个蒙面人,以为是刺客,就在混乱之中向他攻了几掌,侥幸在他背上留了一个掌印。” 郑岚云二人听得一喜,桂楼主忙道:“侄女,你真在那匪徒的背后留下一掌了吗?” 顾晓亦点头道:“是的,可是我用的这个掌法有些不同,乃是一位白胡子老爷爷教给我的。”说到此处,不禁微微抿嘴,显然这白胡子老爷爷一词是从叶明那儿偷师而来,“这掌法有个名儿,叫四时留香掌,意思是指四个时辰后,会在这人背后现出掌印,还含有异香,伤势也会在那时发作。但现在却是看不出什么异状,那歹徒也不会发觉。” “四个时辰后,那不正是明日/比武之时吗?”郑岚云微微颔首,脸露欣慰之色,赞许道:“侄女,你小小年纪,功夫便如此高强,真令我们高兴。” 顾晓亦道:“多谢伯伯夸奖,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回去陪伴杨姐姐了。”说着告辞离开。 英雄酒楼,天字第一号房,阴魔一掌拍在陈杨脸上,怒道:“我千叮万嘱,要你切不可离开这个房间,你竟然不听我话。甚至连我都认不清,竟跟一名假冒我的人去盗静心定罩!要不是我,你早被叶明那帮人设计擒住,若让郑岚云那八人发觉蒙面人竟然是你,你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陈杨满脸惶恐,但同时小声道:“师父既然能身外化身,何不多化几个呢?” 阴魔大怒:“我若是能,还用你教。身外化身,化几身,全身功力便随之化作几份。你若是再给我出差错,即便你是我徒弟,我也先一掌结束了你!”尽管阴魔修心大成,但此时也被气得够呛…… 柳英庄密室,桂楼主在外守着,郑岚云来到另一处石壁,随之再轻敲三声,重敲三声。一个声响过后,格子滑出,霎时满室光芒绚烂,人心自然升到虚空之境。 谁能想到,在同一个密室,有假的静心定罩,亦有真的静心定罩! 郑岚云露出满意的笑容,轻轻摩挲,忽然他的笑容凝住了…… 就在这一刻,他的身子再不能动,那并不是被点住穴道,倒像是传说中的“定身术”,只听一个飘飘渺渺的声音道:“盟主,静心定罩我要相借几个时辰,明日英雄大会定然原璧归赵,断不会使盟主难堪。”那声音苍苍茫茫,难辨男女。 再过得片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手中的静心定罩缓缓浮起,忽然似被什么盖住,顿时掩去了光彩,而在这时,他能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身前,但对方犹如隐身般根本没有人的身影,最后便连静心定罩亦给隐身了…… 第二十章 横天(三) 第二日,风和日丽,是个好天气。但英雄大会再无往日的热闹,长形木棚上八位评判俱都臂悬黑纱,祭奠昨日逝去的好友,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柳英庄木棚,寥寥一二人权作应景,杨若姿、石靖等不见人影,众人心知肚明,睹之心伤。 河帮亦已撤下那炫人耳目的大旗,先不说河帮有了二位入围英雄大会八强的少年高手,其中河帮帮主还进了最终决赛,河帮早已名传天下,再不需如此低俗的手段。而且毕竟昨日剧变,如果再不懂时务,那可要弄巧成拙了。 叶明低头垂眉,感受着异样的氛围,默然不语。“那一村四百户人家一夜之间成了痴傻,昨日的惨剧,今日是时候做个了断。”他暗暗想着,开眼间,光芒倏闪,那是一种挺柔和的光芒,但柔和里掺杂着让人难以逼视的感觉。就在这一瞬之后,他复归寂然,如老僧涅槃,不生不灭。 良久,长形木棚上郑岚云由一旁楼梯缓缓走下,接着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又向擂台上走去,他的步伐如同他的表情一般异常沉重。没有直接明了地从位置上跃下擂台,他选择了走。而会场所有人也因他的举动停止了谈话争吵,望向这位曾是他们最为敬重的武林盟主。 郑岚云上得擂台,看着自己所处的位置,脸上神情哀伤难言,一夜沧桑,莫过于此。昨日就在这个擂台上,一幕惨剧无可遏制地发生了。而他如今站在此处,内心压力多大可想而知。郑岚云收回目光,看向众人,呼吸片刻,方调理好心绪,向台下朗声道:“诸位,今日是英雄大会最后一场比武,比武两位少侠都是江湖后起之秀,不仅武功好,人品亦佳,更有舍死勇斗的气概。想必大家对二位都有所了解,我就不一一介绍。本场比赛结束后,胜者不仅能赢得本届英雄大会少年第一高手称号,亦将获得……‘静心定罩’!”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满场人众彷佛忘了昨日的悲伤,尽皆瞪大了眼,双眼发亮,呼吸粗重起来。静心定罩,武林第一练武至宝,乃是人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多数人对英雄大会的期待莫过于一睹它的庐山真面目。甚至有许多人认为,郑岚云能有今日成就,多半是靠这个静心定罩相助。其时场下就有喝声道:“盟主,请让我们看看这静心定罩是啥样子?”虽然郑岚云昨日下午引咎辞职,但众人一时改不了口,还是如此叫道。等到发觉失言,说出的话犹如泼出的水再难收回。 郑岚云只是淡淡笑道:“未免两位最后决赛的少侠分心,也未免诸位错过一场精彩的比赛,静心定罩我将于比赛后取出。现在请二位少侠上场。” 说罢众人鼓掌欢迎,但这次明显欢呼声不如以前响亮。叶明所处位置在后,陈杨因属于天下七大帮之一关中剑派,木棚在整个会场最前方,近水楼台,先一步踏上台阶。因他昨日“拼死”抵抗,众人都是心怀感激,喝彩声俱都出自真诚。 此时在中原镖局,顾晓亦冷哼道:“伪君子。”顾全闻言皱了皱眉道:“晓亦,你说这个陈杨真是一个奸诈之辈,但由昨日看来,不大像啊。” 顾晓亦忙道:“爹,你可别被这人外表骗了,其实……”她正欲说什么,一边秦琬琬及时喝住:“晓亦,小心隔墙有耳。” 顾晓亦警觉,吐了吐舌头,道:“反正爹爹,你别相信那人,他就是个伪君子。”顾全听了若有所思,但倒没有反驳。 叶明行至途中,忽觉异样,视线上移,只见陈杨有意无意地看着他一笑,那笑容里颇有几分挑衅之意。叶明不加理会,随后走去。 等二人都走上了擂台后,郑岚云看看叶明,又看看陈杨,欣慰地道:“你们都是我中原武林最出色的人杰,等会你们各自使出自己所用所学,在这最后的比武中,不论胜败,你们都是英雄。好好努力,小伙子们,你们的路还很长。” 郑岚云难免感慨,世事沧桑,风云变幻,曾经的他,也在英雄大会上崭露头角,并在这最后一场决赛中夺冠。而如今却轮到下一辈的年轻人争雄决胜,思之只觉时间飞逝,人生百年,却是为何? 叶明仍旧一身奇异打扮,后背三柄利剑,腰悬横天。陈杨只是简单的拿着他的冷月剑,冷月在手,他便有了依恃,再不用仰仗任何利器,因为那些对于他而言都是多余的。 两人身经百仗,尽管面对最重要的一场比武,依然平心静气,神色不改。而郑岚云退到台阶上,亲自坐镇,接替下原本应属于廖老的位置。场下顿时安静下来,众人屏息静气,翘首以盼,这届英雄大会,他们都是历史见证者。 叶明抽出利剑,映衬日光,明晃晃的甚是耀眼。最为普通的利剑,却用来对付本届英雄大会最强的年轻高手,陈杨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戏谑之意。 “叶兄,你若是缺口宝剑,我可以命人将我另一柄‘松风古剑’赠与你。”陈杨如此说着,似是不愿占了兵器上的便宜,郑岚云闻言不禁微微颔首,暗忖陈杨风度不凡,在如此关键的比赛中,依然能不落人话柄,以真本事取胜。但他同时也知,叶明腰上的宝剑正是自己的“横天”,不禁奇怪叶明为何舍之不用?而且自从他比武以来,没有一次用过横天剑,这又是为何? 叶明摇了摇头:“不用,我腰上这柄‘横天’决不比‘冷月’差。之所以不用,是因为我要用它来对付另外一人!” “横天!”陈杨目光一凝,郑岚云将宝剑送给叶明之事他岂有不知?但叶明为何会言道要用横天剑对付另外一人?难道他是不屑用这柄宝剑与他争锋吗? 郑岚云亦是吃惊,叶明所指何意?这个谜一般的人物本身就是个谜,自他出现之日,洛阳风生水起,武林剧变突生,他是搅浑龙潭的策划者,还是化解危机的天命客? 陈杨沉下脸道:“叶兄请了!”手按剑柄,缓缓向前走去,步伐、身子、精气顿时凝成一股铜墙铁壁般的气势,浑身无懈可击。他目中精芒闪闪,令人难以逼视。但最厉害的却是他的右手,按在剑柄上的右手,让人无法想象那可怕的出鞘一剑…… 第二十章 横天(四) 叶明手执利剑,毫不畏惧,尽管对方实力有目共睹,但他稳如泰山,并不因陈杨步步逼近而后退分毫。他心如止水,虚空通明,身如渊岳,气机满布。想必就算天崩地裂,他也不会因此眨下眉头。 陈杨每近一步,压力渐大,心中也越发激动起来。听师父提起,此人以前有过辉煌战绩,即便是师父也不敢掉以轻心。但如今的他犹如虎落平阳、龙游浅滩,能兴得什么风浪?何况昨夜被他一方的人戏弄,今日定要狠狠讨回面子!这般想着,他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心中划算着双方距离,就要发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剑! 在两丈之遥,陈杨猛然变慢步为疾奔,也就在这一刹那,光华倏亮,快逾闪电,隐有雷鸣之声,擂台下绝大部分人都未看清这剑如何出鞘,如何变招,台上双方已经过了第一仗。 陈杨站在离叶明依旧两丈之遥,心神激荡,望着左胸上那一个小小的破点,瞬时没来由地一阵恼怒。方才他那出鞘一剑雷霆万钧,等闲人抵挡不住。但叶明犹如早已想好破招,快速一剑刺来,丝毫不管陈杨的剑会否斩中他,直有破釜沉舟之势。但事实上叶明那剑犹如羚羊挂角,借助寸劲,在陈杨出鞘的瞬间,一剑刺在虚空,而那处虚空恰是陈杨的致命之处! 就算陈杨冷月剑能伤得叶明,但叶明早已一剑刺透他的心,他必死无疑,相较之下,陈杨岂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关键时候,及时抽身,但左胸上却还是留下了一个令他感到羞辱的痕迹。 郑岚云尽管堪称武林第一人,但方才亦看得心旷神怡,他阅历甚丰,几乎脱口道:“这莫不就是剑心通明的境界?”剑心通明,不管再如何完美的剑法,在这人眼中都会有可趁缝隙,都有可破之法,甚至能看破敌招来势去路,预先出招,等候对方自投罗网。郑岚云虽修为高深,但对此也只领悟个大概,并不能如叶明般自然纯熟。 “若连个废人也收拾不了,我如何当武林盟主?”陈杨目中寒芒乍现,冷月剑绽出熠熠光华,三尺蓝芒跃跃跳动,场下顿时又是一阵惊叹。前日,陈杨便是依恃“剑芒”打败了同样极为厉害的茅山派大弟子凌秋凡,令众人一睹精彩比剑。 叶明眼见陈杨使出绝招,仍手执利剑,分毫不为所动。 陈杨心中着实恼怒,登时使出关中剑派享誉武林的剑法,配合无坚不摧的剑芒,尽管如此,他身形姿势依然极为潇洒,擂台下众人纷纷叫好。 即便他叶明能使出破招亦如何,剑芒一旦触上他的烂剑,会令之四分五裂! 但叶明好像根本不知剑芒威力似的,手中剑觑准空隙,一剑刺出,简简单单的招术,直截明了的手段,却融汇了他对剑术透彻的研究。 陈杨冷笑一声,冷月剑芒方圆三尺,随便移动,即能斩断叶明的剑。他大喝一声,冷月剑挟极大威力狂风暴雨般疾削而下。 众人惊呼,在他们心底,凌秋凡对上陈杨,也要用“剑芒”相对,但叶明不仅用了极为普通的青锋,甚且剑式普通,就连剑上也无一丝光芒闪耀,最为普通的剑法对上江湖上最为厉害的剑芒,孰高孰下,在他们心中一目了然。 但奇怪的事发生了,极为清脆的剑鸣声后,叶明手中长剑果如陈杨所料断成数截。但那数截碎剑并不因此掉下或射向两旁,相反似被加了一股力道,各朝陈杨身体重穴激射而去。这情形与当初郑岚云与蒙面人相斗之时,叶明介入逼退蒙面人如出一辙。 陈杨如今修炼死后还生*有成,眼界亦高,不以为意,冷哼一声,左掌在身前急扫,欲用掌风扫去碎剑。同时心生疑惑,莫非叶明看出了什么? 不料那碎剑与掌风就要相触的当儿,突然急转方向,这并不是以气御剑,而是碎剑当中所含有的力道在作怪。 奇变突生,陈杨大惊失色,赶紧闪避,但为时已有些迟,他若早些时候躲闪,完全能够避免,但此时仓皇应变,猝不及防,极为狼狈。所幸陈杨功力深厚,没让碎剑伤着,但一身衣服却又多了十余破洞。 高手相争,一两招便能知晓大概,陈杨全力进攻,叶明淡然回应,其中高下立判。郑岚云暗暗点头,剑法与内力能配合到如此妙到巅毫的境界,而且力道能把捏精准几乎到恐怖的地步,想必这世上也只有叶明一人。他不禁暗暗感慨,若将叶明的对手换做是自己,恐怕也讨不了丝毫便宜。并不是陈杨弱,而是叶明太强,强到并不是人间武学可以抵挡。 群雄哗然,怎料具有剑芒威力的陈杨竟然不敌手执一柄破铁的叶明,实在太出人意料。顾晓亦与秦琬琬相视微笑,就算叶明只用人间十年内力,也不惧任何武林高手。河帮上下尽皆欢呼,为他们的帮主用劲鼓掌。 叶明握着断剑,不由微微皱了下眉头,原本在他所料,陈杨必然逃不过这招,不想他今日身法竟比以往快了许多。多半是那枚千年冰果帮了他的大忙,叶明不觉好笑,前因后果,在所难免。 他看看时候,心想差不多了,遂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叫他出来吧。” 此语一出,郑岚云愕然,陈杨大怒,但他要维持风度,只是道:“就算在下不是叶兄对手,不到最后,我也要尽力相拼。何况叶兄所言是指何意,恕在下愚钝,不能明白。” 叶明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好,既然你不叫,那就让我逼他出来。”说着提着二尺断剑向陈杨走去。 叶明主动进攻,陈杨大凛,他知在剑法上自己与对方确实有差距,适才两次进击便让叶明轻描淡写地化解,而且都极为危险。若改换叶明出招,自己能够抵挡得住吗?忽然心念一闪,想起叶明绝大部分功力被废,只剩十来年内力,心生计较。突然展开身法,身如流水,轻功幻如鬼魅,以绝顶轻功在擂台上伺机而动。叶明停下脚步,屏息静气,顿时进入空明之境。郑岚云则露出微笑,暗想陈杨临机应变,以此举应付叶明,果然心思机灵。 陈杨在叶明四周不住来回疾奔,脚尖轻点,便生偌大灵力,闪转腾挪,随心所欲。不时以剑气偷袭,虽都给叶明轻巧避过,也令其一顿繁忙。 正在陈杨自以为计谋得授,突然叶明呼喝一声,断剑挽数个剑花,往他背后攻去,其时恰因陈杨换步间身子侧向,叶明攻其后背倒也不突兀。 毕竟有过数次与其交锋的经历,陈杨不禁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挥剑抵挡。挥出瞬间,浑身大震,明白叶明故技重施,但此时已然太迟,又是一片碎剑朝他背后射去。连忙运起全身功力,将轻功施展至极致,猛然蹿出。忽觉背后有些凉意,用手一摸,后背竟然空空的,衣服破了一个大洞,一时羞愤难言,就欲施展出杀手锏,至不济也要跟叶明拼个两败俱伤! 突然就在这时,耳边闻得喝声:“停手!” 第二十章 横天(五) 春风和煦,但不知怎么地,郑岚云感到了一阵寒意,他全身寒毛直竖,内心如狂风巨浪、潜流激涌,隐隐似有一个大阴谋即将破壳而出…… 擂台上两人停剑驻足,陈杨满面愕然,叶明却似是早有准备,并不觉吃惊。而群雄也相继安静下来,都奇怪为何郑岚云要暂停比武。 长形木棚惊喝骤起,桂楼主瞠目结舌,适时陈杨正背对着他,那破碎的衣洞中,一个微红的纤纤手印醒目异常,毋庸多疑,这是女子掌印!余人正吃惊间,桂楼主简要地将事情讲述一遍,常长老自然是第一个抗议,但事关重大,众人心重凝眉,纷纷跃到擂台上,将陈杨重重围在里面。 事出非常,群雄哄然站起,交头接耳,更有呼喝质疑。台上,陈杨心魄动荡,望着八位评判怀疑凝重的神情,勉强笑道:“诸位前辈,不知在下做错了什么?” 常长老接口快速说道:“陈杨,你背后那掌印到底是怎么来的?快点说明,不要让我们怀疑你。” 而就在这一刻,郑岚云猛往擂台下喝道:“请顾晓亦顾小姐上台!” 顾晓亦冲秦琬琬和顾全微微一笑,道:“让我来揭穿这个伪君子的假面具。”顾全霍然站起,道:“女儿,我跟你一起上去。”顾晓亦笑道:“不用,爹爹,他还伤不到我,不信你可以问琬琬姐。而且人多了对我们不利。” 陈杨闻言一震,急忙用手去抚摸背后肌肤,果然有个手印的形状,但这是何时被何人所击,他却是毫不知情。就在他手触及掌印之时,倏然一股异香飘出,有着如春雨青草般的清新之气,又有草药凝结的药香,淡淡的飘转,一时并不散去,气味倒也挺好闻。 众人大凛,这下就连常长老也哑口无言,心生怀疑。暴躁如彗星大师,横眉怒目,忍不住就要发作,在桂楼主不住的眼神示意下,才勉强隐忍,但还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其时顾晓亦正上得台来,郑岚云点点头,道:“陈杨,现在是证明你清白的时候,请你站住不动,让我检查一下。若是不对,我再向你详细解释,并当着群雄之面,郑重向你道歉!”他由陈少侠改成陈杨,直白道出他的怀疑。而且他将责任尽揽其身,正体现出他能担当的气概。错过一次,他岂能再错一次? 陈杨自知此时再如何争辩亦是无用,尽管心中非常不安,但一切也只能等他们验证后才可明白事情原委。当下淡淡一立,微笑不语,表现出坦然不惧的神色。 顾晓亦朝陈杨粲然一笑,一刹那间极为迷艳,瞧得陈杨微微一呆。而她则慢条斯理地踅到陈杨背后,扬起剥葱似的指尖,玉掌轻轻朝掌印按去。接触的刹那,温润柔软,陈杨只觉心儿也酥了,他奇怪他交往的美人也不少,却为何独独顾晓亦令他情有独钟? 就在这时,八位评判突然齐齐惊喝一声,纷纷扬起手中兵器,尽皆对准陈杨。这一变故不仅使陈杨大惊失色,更让万千江湖豪杰目瞪口呆,哗然变色。 只见顾晓亦纤纤玉手与陈杨背后掌印贴合,完全涵盖,亲密无间,不多一分空隙,也不少一丝余裕。显而易见,陈杨背后掌印正是顾晓亦所留! 郑岚云突然放声大笑:“好手段,好本事!陈杨,我真是太小看你了,你差些瞒住了我整个中原武林!如此恐怖的阴谋也只有你魔教才能想得出来,就连魔教二护法之一的霹雳堂虎霸天你魔界都能狠心杀害,什么丧心病狂之事你们做不出来!你们魔教垂涎我中原武林,垂涎我武林盟主之位,我岂能让你们如此称心得意?兄弟们,将他给我拿下!” 事态紧急,陈杨大喝道:“盟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陈杨到底做了什么,要让你们如此对我?当着天下英雄之面,请盟主给陈杨一个说辞,否则我死也不服!” “好,我就给你个理由,来人,将东西拿上!”吼声远远传出,蓦然一个劲装大汉双手捧一物跑上擂台,陈杨透过缝隙看去,顿时脸色青了。 劲装大汉手捧的是一件夜行衣,与那蒙面人所穿一模一样,绝无二致。 郑岚云冷哼道:“你若是心胸坦荡,自信绝非魔教妖人,不妨穿上这件夜行衣。若果真是我郑岚云认错了人,那先前我所说依然有效。你可有胆一试?” 风大了,吹得众人袂裾飘飘,擂台下群雄至此方模糊明白一些事情,难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陈杨果真是魔教之人,而昨日之事也不过是魔教设计好的阴谋?若真是如此,真要令人暗呼人心难测、海水难量。 陈杨整张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后悔、痛苦、嫉恨、恼羞、狂怒等等不一而足,忽地他仰天大笑,笑声狂傲无比,众人皆惊。八位评判冷眼旁观,警惕他怒极出手。陈杨大笑方歇,狂吼道:“不错,我乃魔教教主之子,哈哈……我潜伏中原十载,却无一人发觉我真正的身份,你们只能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整个英雄会场霎时静了,群雄圆睁双眼,几乎不肯相信自己所听的,此人竟然真是魔教之人,而且在魔教中身份如此显贵!诸人或如关中剑派帮主摇头长叹、或如常有卿咬牙切齿、或是真个愣住,忘了言语。 陈杨蓦然狠狠盯住一人,牙齿咬出声来:“要不是半路杀出你,我也不会功归一篑!”八位评判闻言俱觉惭愧,他们成名江湖数十载,却远不如初入江湖才不到十天的叶明,只怕若不是叶明,江湖真要遭一场空前的浩劫。 叶明走上前数步,淡淡地道:“你输了,叫他出来。” 陈杨勃然大怒,喝道:“你竟敢如此瞧不起我,我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你!”说罢,高举冷月,蓝芒高涨五尺,双手一合,“疵擦”一声,剑分两半,正是他的杀手锏! 八位评判见他盛怒之下使出绝招,剑芒较之先前还多了两尺,异常耀眼,都不敢托大,缓缓向后退去,各自腾开攻击空间,不致自己人相堵。 但叶明无动于衷,仍旧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让他出来吧。” 余人虽不明其意,但此时也非询问时机,只能凝神守元,静候出招良机。 陈杨大怒欲狂,冷月剑剑光闪闪,剑影乍现,蓦然狂风卷起,浓云渐生,群雄相顾骇然,不料陈杨竟也有呼风唤云之能。 第二十章 横天(六)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之时,忽然一个高远空旷的声音道:“他说得不错,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来。”话方落下,陈杨浑身一哆嗦,蓝芒消失,冷月垂下,但双眼放出的亮光竟显得有些妖异。 众人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四下查看,一无所得,都觉惊异。 但郑岚云见多识广,目光炯炯,沉声道:“你是何方妖怪,竟敢附身于这魔教妖人?” 语出惊人,众人都是一惊。叶明提起剑,微笑道:“你终于来了,我可等你很久很久了。” “陈杨”叹道:“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论鬼界还是人界,我都败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自古邪不胜正,你终究难逃恢恢天网!”叶明正色道。 “哼!”“陈杨”不以为然,道:“魔算什么,道算什么,天网又算得什么!在我心中,只有天上地下一条戒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番你虽能破我连环之计,但你也只能去阎王殿得意!” 叶明将断剑扔到一旁,又从后背取出一柄亮闪闪的利剑,淡淡道:“阴魔,你杀不了我的。” “数日前,你被我所擒,连一条狗也不如,我随便一个手指头,就能要了你的小命。”阴魔眯起眼,不屑地道,“若你有以前的功力,我或许还要忌你三分,但如今就凭你这不入流的剑法,胜陈杨还勉强能够,但若说要打败我,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说着他斜睨四周,冷冷地道:“我今天心情不好,都给我滚开,别惹我兴起,大开杀戒!” 众人大怒,慧行怒吼声中,施展般若神功,双掌朝阴魔狂猛攻去。阴魔眼中杀机顿现,顾晓亦暗叫不好,急忙跃出。“轰”,空气如爆破,郑岚云等人只觉庞大的气流狂涌而来,难以抵挡,功力稍弱的半空中便口吐鲜血,重重地摔在擂台下地上。而郑岚云也是连翻数个跟头,落地仍倒退不迭,只觉气血翻涌、内息纷乱,连忙运气调理。 阴魔冷哼一声:“臭丫头!”远处的顾晓亦托着慧行稳稳落地,慧行回想适才情形,骇出一身冷汗,惊魂甫定,急忙向顾晓亦道谢。 此时擂台上只剩下阴魔与叶明二人。 叶明淡淡一笑,遂侧过身,向群雄道:“英雄大会最后一场决赛,请诸位作个见证,倘若我赢了,静心定罩以后归我所有。” 其时就有一众人应声而喝,令其杀了这妖人,魔教荼毒天下,人人憎恨,更兼昨日亲身体会,对陈杨也越发厌恶起来,英雄大会,群雄一面倒地支持叶明,也不管这静心定罩到底花落谁家。 郑岚云实在有些想不透,这叶明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到了这时还念念不忘静心定罩?难道真是如他所言一般,他是一名武痴,钟情于静心定罩这类的宝物? 叶明转身凝神,又从背后剑鞘中取出一剑,双手利剑,怪模怪样,但此时再无人对他讥笑,能够轻易迫得陈杨如此狼狈的人怎会是平凡之辈? “我要出招了,留神!”叶明双剑交叉,探步上前。阴魔一脸讥笑,道:“凡人的武功对我是毫无作用,你本同为天人,怎会不知这么简单的道理?”叶明口中淡淡地道:“那不一定,凡人自有凡人能胜的秘诀。”说着右手剑一作劲,左手剑尖立碎,碎剑径射向阴魔全身,右手剑同时刺出,出剑曲折,手腕使劲,圆活如意。 阴魔冷笑不止,随手一挥,那些碎剑立时被他拂开不知老远,眼看叶明右手剑来到,心存戏弄,伸起右手食中二指,就欲夹住剑刃。 突然只觉一股强大的气道蓦地涌入,阴魔大惊失色,右手二指尚未夹住剑刃,急忙抽身而退。他望着感到有些惋惜的叶明,惊疑不定,难道他已恢复功力?但瞧来不像,若他恢复功力,以他以往与死魔相斗之景推断,他大可用那套神秘剑法对付自己,为何剑法还会如此普通?那股诡异的力道又是怎么回事?他仔细回想,方才叶明剑近己身之时,曾轻微地抖了抖,然后自身护体魔功貌似就被破开了一点…… 他犹自不能理解,决定查看其中蹊跷。遂让叶明连攻自己几次,每次都骇得他仓皇后退,那股力道大得异乎寻常,他也不敢以身试险。不禁咆哮怒吼道:“你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叶明几乎失笑:“此乃破气之道,光明正大,岂是你所能揣度?” “破气之道?”阴魔思索片刻,冷哼道:“破气,我看你如何来破我的气!”语毕浑身一丈方圆登时膨胀生出一个黑气缭绕的圆球,气机凛然,即便身在擂台下离此甚远的江湖豪杰也感心头怵然,浑身不住冒出冷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更有甚者发声喊,就往后跑去。 叶明呼吸为之一窒,后退数步拄剑立定。正值阴魔冷笑连连,一步一步踏上逼近。阴魔走得甚缓,双眼在黑气圆球里绿莹莹一闪一闪,格外诡异。他似是将叶明当做了猎物,正欣赏他如何挣扎,如何能逃生。而擂台最上一丈是用石板铺就,随着阴魔的脚步,坚硬的大理石竟不堪一击,四射迸飞,碎石激射,离擂台最近的群雄便遭了秧,纷纷往后退去,骇然看着这触目惊心的场景。 郑岚云担忧叶明安危,何况这场比赛本不能算在英雄大会之内,就欲御剑上去相帮,这时忽听一个苍茫悠远的声音道:“盟主,请放心,叶明能对付此魔,你若上去,反而拖其后腿,实为不智。静心定罩我将于比赛结束之时交到你手,不用担心。”“是你!”郑岚云几乎失声脱口,明白这是昨晚抢他静心定罩之人的传音,四处张望,却不见任何可疑之人。内心犹疑不定,所幸听这人言语,似是站在己方立场,方才稍稍安下些心。 叶明再不后退,他的身子被幽冥血海冶炼过,本身就具备辨别气息的能力,除非对方隐藏其功力。但此时阴魔真气高涨,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叶明的察觉。 所谓破气之道,是指在查出对方气息类别后,以六界之气相生相克之理借气克敌。人乃万灵之长,人之气宏大悠远,但因个体气弱,遂不能与其余五界争强。其时英雄大会人满为患,又因几乎皆为武者,人之气就显得极其浩瀚,绝不比阴魔一己之功力差了,如此才有与阴魔一争长短的基础。这是叶明从老人教他剑法中那一招“无极”推演而出。 有了基础,就得辨别气流流向,这分作两面,一面是群雄人之气的强弱流动,一面是阴魔魔界之气循环全身的气流分布以及流向。那日他初来英雄大会所做的准备便是探查人群、木棚,乃至地势的方位,以备今日之需。凡人练武通常有罩门一说,其余五界亦不例外。但若是贸然进攻探查阴魔“罩门”所在,无异痴人说梦,甚至有送命之虞。 如此他必须借助人之气的敏锐触觉探查出阴魔浑身魔功的真气流向、气势强弱,借而寻到阴魔的“罩门”,即是其雄厚真气的突破口,届时犹如带鱼出海、顷刻因低压毙命,阴魔罩门被破,瞬间人之气大量涌入,人之气源源不断,就能破阴魔的魔功! 先前阴魔几次被迫退,叶明只是小作试探,寻找阴魔罩门所在,所突破只是阴魔真气稍弱之处,但犹是如此已令阴魔心怀忌惮,不敢轻率出手。 但即便通融以上一切,还是有所不够。叶明毕竟只是一人,一人计短众人计长的道理他还是了悟的,所以这些时日无时无刻不在观摩人间武术。人间武术虽然品阶较低,不入高人法眼,但若是合数代人不计其数的智慧,那对于叶明来说无异于最大的补益。不论出手方位、力道把握、身法步法搭配等等都被他选择吸收,方能造就如今在台上圆转如意的他。逍遥手逍遥随意的法理如今更是被他融会贯通,剑法境界亦是更上层楼,或者他已经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法”…… 叶明轻轻呼吸一口,右手长剑倏然刺出,接近黑气之时,感觉人之气顺着黑气一侧流去,遂顺势斜削。尽管阴魔魔功高深,但人之气遇强则强,他施展的真气越多,人之气反弹力也就越大。 阴魔只觉浑身剧震,包围身子的黑气圆球似被破了一道口子,一股极为宏大的力道猛然灌入,顺着叶明手中剑长驱而进。他纵声狂吼,霎那间黑气急遽而动,突地轰隆一声巨响,擂台中间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石块漫天飞射,擂台下众人纷纷舞剑抵挡。 叶明在爆炸的刹那弃剑转身,依据人之气流动的反向原理,重重退避,而爆炸的力道由人之气层层抵挡,由此保全自身安然无恙。就在这时,一道影子蓦然冲来,若不是叶明眼力超然,就会如同那些武人甚至郑岚云一般完全注意不到。这种速度绝非当初陈杨施展极致轻功能比,就算速度天下第一的秦琬琬也得侧目。 叶明早在退避之时已然提出左手长剑,虽然断了剑尖,剑刃依然锋利。但他并没有用整把剑抵挡。因为他若是单单以人间十年内力凝结而成的一股寸劲应敌,那是自寻死路。凡人再怎么厉害,也决不会有阴魔这般快速。但叶明并不畏惧,前两轮攻击,他已探到了一些门路…… 就在阴魔要攻来的瞬间,叶明将自己所学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剑心通明,遂能预测对手下招攻势,提前做好防备;神秘剑法、逍遥手、人间武术合成破气之道,叶明寸劲暗使,顿时左手长剑支离破碎,化成万点剑星朝阴魔固定的气弱轨迹寻隙进攻。 骤然半空中数声霹雳,叶明身若游鱼,转瞬远离,来到擂台另一角,此乃河帮鱼龙百变被他修改所化身法。而此时阴魔后退不迭,竟停立半空,愣愣地看住叶明。 群雄不明就里,不知他们如何相斗,只看见陈杨不需任何凭借,就停在空中,委实令人惊异,许多人不禁口吃地道:“他……他会飞!” “停手!”这回轮到叶明大喝。 阴魔一愣过后,冷笑道:“怎么,怕了吗?” 叶明并不离他,转身对擂台下众豪杰道:“英雄大会比赛规定,若参赛一方被逼出擂台范围,即判定为输,如今这人已经出了擂台,所以我赢了,请八位评判宣布胜负!”他说着似乎挺高兴,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郑岚云早被方才一连激斗弄的瞠目结舌,此时下意识地看去,陈杨的身子果然离开擂台一丈有余,遂喝道:“英雄大会最后决赛,叶明胜!”语罢脑筋才有些清醒,不禁啼笑皆非,暗想都到什么时候了,怎么叶明还想着胜负呢?当然整个会场暂时是没有掌声的…… 叶明回身笑道:“你输了。” 阴魔怒极而笑:“你以为这区区英雄大会的规则能困得住我吗?今番你死命难逃,休想再看到明天的太阳!” 叶明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笑容,那是一种淡淡的微笑,不浮夸,不做作,自然流露,如同缅怀美好回忆、思念远方亲人而露出的笑容。 “其实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他说着一顿,转口道,“你可知何谓‘横天’?” 阴魔冷哼道:“什么横天不横天,就算你领悟到这新剑法,依然逃不出我手去!” 叶明叹道:“你错了,‘横天’乃是我腰上所悬这口宝剑,为武林盟主郑岚云前辈所拥有,而盟主他将这口剑转送给了我。”此时整个会场死寂一片,因此二人对话倒是清晰可闻。“很多人认为横天或者是横行天下之意,乃是指自己是天下第一人,所代表的是狂傲。其实不然,横天是所处高位之人的担当与责任,本事越大,他的责任也就越大。武林盟主乃是整个武林的领袖,关系何其重要?只有心怀‘横天’傲气之人方能掌握武林盟主如此重位,而放眼当今武林,有谁有这样胸襟气度?” 他说着环扫群雄,又道:“我所说的,请在场诸位仔细思量,郑盟主退位其中得失利弊,是祸是福,这关系着以后中原武林的兴衰,断不可轻率处之!” 众人闻言不禁都陷入沉思,郑岚云目中几有泪光闪现,那是男儿英雄泪! 阴魔咆哮喝道:“说这么多废话是在交代遗言吗?说好了,那就纳命来吧。”思及近日连番碰壁,阴魔心情越发暴躁,浑身黑气肆无忌惮涌出,顿时天地风云变色,台下木棚被狂风接连卷到空中,人人手联手相抗风力。此时顾晓亦、秦琬琬、晨希再无顾忌,飞冲到空中,对阴魔形成合围之势。 “想靠人多势众吗?哈哈……一起来吧,今天要教你们全入修罗地狱!”风卷云涌,阴魔五蕴绝顶心力施展而出,顿时整个场面不住变幻,或为苍莽草原,或为冰天雪地,或为浩瀚沙漠,或为刀山,或为火海……一发不可收拾。 但叶明缓缓拔出“横天”,却是微笑不改,不为与真实感觉一模一样的场景所扰,横天剑上渐渐浮上一层柔和的光芒,漫天肃杀之气为之一淡。他闭上了双眼,横天剑举起,那光芒微微晕漾开去,便如混沌浊世中唯一的光明。 施展那套神秘剑法的前兆!他已能使出老人传给他的剑法!他功力已复! 剑光一闪,天空裂了,再度出现英雄大会的会场。而在空中,一件灰色的斗篷蓦然“哧”声裂开,化作漫天碎布,悠然飘下。陈杨软软地倒在擂台上,生死不知。 就在这时,一片黑影落下,虚空作抱状,这人淡淡地道:“他功力已废,不会再对你们造成威胁。但他乃我魔界叛徒,需交给我魔界管治。”说罢,身子竟凭空消失,让人再难觅其踪迹。 此时郑岚云手中一沉,低头看去,手心里赫然是自己的修炼宝贝静心定罩,尽管白日颇亮,但静心定罩还是发出绚烂的光芒,临近的武林豪客只觉霎时肃清了纷扰,身心一片愉悦。 郑岚云长长嘘出一口气,仰天大笑,跃上擂台,道:“本届英雄大会最后的胜者是河帮帮主叶明,武林至宝静心定罩归其所有!” 短暂的寂静,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烈欢呼,人人双手拍得通红,大吼大叫,脸红脖子粗,但所有人都没有停下,疯狂地发出一切响声来支持英雄大会最后的赢家——叶明! 郑岚云笑容满面,欣慰异常,将静心定罩缓缓递出,就欲兑现他的承诺。 叶明望着眼前这件灵物,感慨万千,暗忖自己亦是责任重大,尚有两件有灵之物需要寻找。他伸出双手,就欲捧过。 就在这时,突然横里冲出一条人影,将静心定罩夺了过去!叶明大惊,以他功力,竟有人潜伏一侧而他毫无所觉!他急急看去,那人已然御剑“嗖”地飞离!那速度快得无与伦比,竟比秦琬琬还要快上几分! 猛然蹿出,跃上天空,与秦琬琬、顾晓亦、晨希一道追去,半空里突然听到“叶明!”“琬琬、晓亦!”等话,四人转眼望去,竟是半年不见的风影与若灵二人。 众人会合,叶明忽然心念一闪,回头看向越来越远的英雄大会会场,心里掠过淡淡的哀伤,他轻声言道:“再见了,香莲……” —————————————————————————————————————————————— 第二卷至此结束,这一卷颇费心神,兴许是我道行还不够高深,思索几个计谋花了大量时间。写完这最后一点,才感到终于松了口气。下一卷《问剑狐心》即将推出,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呵呵。 第一章 平安村(一) 一路往南,那夺静心定罩之人御剑竟然极为快速,就连魔婴秦琬琬也是自愧弗如。其后叶明、风影紧紧跟随。再其后,顾晓亦、若灵与晨希将全身功力提至极限,亦只能将差距越拉越大。前面三人因要照顾他们,不免落了速度,结果可想而知。只能靠叶明的降龙紫气查明方向跟随。 叶明吃惊非小:“此人到底是谁?怎么功力会如此之强?” 风影失笑道:“这回你可走眼了,他并不是靠他的功力,而是他足底那柄剑!” 除了若灵,余人尽皆生奇,暗想一把剑能有这么厉害吗?风影解释道:“此剑乃六界五大神剑之一,名为‘怒鹏展翅’,以九天鲲鹏之血冶炼而成,为天上地下第一快剑,在五大神剑中排名第四,是我仙界至宝。” 叶明四人愣了愣,不料一把剑还有这么大来头,但他们此时满腹疑问,一时又不知从何处问起。所幸若灵玲珑剔透,将事情前因后果一一讲来。 风影、若灵与元难真人同到昆仑,却碰上一场叛变! 其时昆仑仙界与蓬莱仙界同为两大修仙胜境,千年前蓬莱仙界以东王公为首,昆仑仙界以西王母为尊。但自从行天与悲殇那场大战后,西王母入主神界,昆仑自此群龙无首。仙人甚多,但最有名的莫过于紫灵真人、一阳真人和元难真人,大多事务经由他们裁决定夺,譬如造就风影。 但这三位真人暗中也察觉到了昆仑一股隐藏的势力,这些年的昆仑犹如表面风平浪静的大海,底下却潜流激涌。终于在去岁立冬之际,矛盾激化,以蛇盘道人为首的数十名仙人与以紫灵三位真人为首的百余名展开大斗法!斗法胜者,即为昆仑仙界领袖! 斗法处所选在太白山拔仙台,拔仙台有高山湖泊,时碧波荡漾,时潜龙吐气,云烟氤氲,山顶为平面,作为斗法之处最为理想不过。斗法分为文武,文斗乃是对“道”的辩论,上至盘古开天,下至大唐初年,甚至未来世间劫数,一一皆可入道。文斗一共斗了整整两月,风影等人入得昆仑时,两方正辩论激烈。 虽然紫灵真人等辩才无碍,但蛇盘道人既然敢于挑战,也是有备而来。最后竟谁也辩不过谁,只能握手言和。其时风影将陈半仙交予他的珠子转给师父紫灵,紫灵一见之下竟是大惊失色,问明珠子来由,遂郑重收下,并嘱咐万不可对外声张。风影虽然奇怪,不知这枚珠子到底是何来历,但师父既然不同他说明,他亦知规矩,不敢再问。 文斗后又是武斗,双方各派出十名修仙有成的仙人上场。赤炼真人乃是蓬莱外宾,不好偏帮紫灵,只能作壁上观。因仙人不仅有万灵之长的凡人可以修炼而成,还有其余狐猫参芝等皆可修仙,比如蛇盘道人就是一条蛇仙,是以这场武斗可谓积聚了万灵中的精英,其恐怖处可以想象。 仙人武斗不比人间擂台比武,否则必然落了下乘。蛇盘道人不知从何处得到“混元金斗”,竟摆起了“九曲黄河阵”! 众所周知,九曲黄河阵曾在文王伐纣之时,截教云霄三姐妹为兄报仇而摆设,此阵败陆压道人、燃灯古佛,更生擒元始天尊门下十二金仙,可谓厉害非常,最后才被元始天尊与太上老君合力破开。紫灵见对方摆出这么个凶阵,自然是又惊又怒,立时责问对方。不料蛇盘道人反驳道:“人无好坏,仙法无高下,阵怎有善凶之说?道者,开于天下,万物平等,道友怎可过于偏执?倘若道友无破阵把握,这便认输了吧。” 紫灵怒哼一声,却也无可奈何。暗忖此阵当年尚需三清中玉清与太清方能破解,凭自己这区区十仙怎有必胜之法?难道要上神界一遭,去求教太上老君吗? 蛇盘道人却似料到了他们心思一般,笑道:“道友若是力有不逮,大可去五岳四海、天界地府求高人指教。我们有的是时间。” 紫灵见对方踌躇满志,越发不敢怠慢,召集己方一众仙人商讨对策,但是一日过去,却是毫无进展。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人淡淡地吟道:“混元初判道为尊,炼就乾坤清浊分。太极两仪生四象,如今还在掌中存。”紫灵真人大惊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师尊!” 一日后,武斗开始,蛇盘道人一方十仙摆出九曲黄河阵,紫灵真人一方十仙入阵破解,此等凶阵,破与不破之间,生死难料。因此紫灵、一阳、元难入阵之时却吩咐风影留在阵外,不得同往,若三仙有厄,其后之事均交予他。蛇盘道人亦是不敢小觑,早早入阵准备。 这一场武斗,太白山顶风云变色,九曲黄河阵中忽而姹紫嫣红,忽而风沙飞卷,忽而电闪雷鸣,足足过了三月多,却依然不见紫灵等人出来。风影万分焦急,直欲入阵一观,幸被若灵与赤炼真人轮番喝住。突然一日阵中光芒大亮,犹如白日近身,尽管众仙修为不俗,却依然难抵耀眼,纷纷闭目。 轰隆一声巨响,便如天崩地裂,太白山晃动不休,众仙稳住身子,睁眼看去,只见九曲黄河阵以极快之速动乱起来,阵中犹可见得无数符幡大放异芒,时隐时现。 忽然阵中一物缓缓浮上,众人看得真切,一个金斗迅速旋转,金光四射,隔得众仙虽远,但依然迫得他们几乎透不过气来,暗想这便是那所谓的“混元金斗”了,此宝威力果然厉害。 但奇怪的是在那金斗之内,似是有一颗珠子,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大圆球,塞满金斗,似是在不断变大。众仙见得这圆球,道行高的失声道:“这莫不是王母娘娘的凤冠龙珠!” 此时只闻“哧哧”声不住响起,那金斗外身赫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蓦然又是惊天巨响,混元金斗霎时被炸成齑粉,九曲黄河阵立时告破,气流轰卷,拔仙台数个天池被爆出漫天激浪,风雨扫卷,直欲荡尽这巍巍山顶! 阵破,数条人影被气浪卷出,只见紫灵、元难与蛇盘道人各自往两侧飞摔而去,再不见余人。三仙各自口溢鲜血,喘气如牛,显已均受重伤。 众仙见状赶忙冲上,这时紫灵气喘吁吁地道:“快……快拿下他,他是昆仑……叛徒,吾等道友皆丧……丧其手!”那边蛇盘道人同样而言,于是两方大打出手,昆仑遂裂。 但紫灵一方势大,蛇盘道人一方且战且退,终于被迫退出昆仑。 过得半月,紫灵、元难因闭关疗伤尚未出关,在玉虚宫守殿的风影忽见人影闪过,赶紧尾随而去,却见蛇盘道人拿着玉虚宫镇殿之宝“怒鹏展翅”脸露得意,甚至忍不住开怀大笑。风影怒不可遏,冲出喝斥,而与此同时若灵亦已闻声而来。却见蛇盘道人对着他们轻蔑地一笑,剑光忽亮,“怒鹏展翅”已然拔出,他的身影瞬时风驰电掣而去。 这一惊非小,风影、若灵甚至来不及向随后而来的众仙讲明事情经过,急忙御剑直追。这一追就追了半月多久,一来蛇盘道人伤势未愈,六界第一快剑便发挥不出完全的速度,才让风影二人有机可乘;二来蛇盘道人似是有事要办,刚甩开风影、若灵又四处探查,逗留片刻又让二人追上,于是三人追追停停,竟恰遇着了叶明几人。 第一章 平安村(二) 昆仑之变娓娓道来,叶明四人自是听得惊异不已,顾晓亦遂将人间之事告予风影二人。两相合计,人界、鬼界、仙界在同一段时间竟同时遭到或叛变或入侵,越发肯定阴魔、厉炎、九尾白狐、醉仙花、蛇盘道人乃是一路,而对于他们的主人也越感神秘。 “不知他们下一个目标是什么?”若灵蹙眉轻声道。她说着忽仰起脑袋:“对了,顾玉清人呢?他伤势好了吗?” 顾晓亦斜眼睨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若灵微觉羞赧,幸亏她机灵多变,玉手轻掠秀发便掩饰过去。叶明答道:“玉清已经痊愈,并且拜陈半仙为师,如今在洛阳城中。” 晨希适时叫道:“风影大哥,你刚才说那六界五大神剑,‘怒鹏展翅’排名第四,那其余四柄剑呢?” 这个倒提起余人的兴趣,风影道:“六界五大神剑,排名第五,‘驱魔神剑’,此剑相传是一位魔君锤炼而成,虽名神剑,实乃一把魔剑,具体能力不详,乃是五大神剑中最为神秘的一把剑。” “驱魔神剑?”叶明脱口叫道,怎料竟在无意中听到了自己苦苦追寻的一件有灵之物的消息。 “嗯,叶明,有何不妥?”风影疑惑地问道。 叶明摇了摇头,目光中难掩兴奋:“你可知这驱魔神剑的下落?” 风影苦笑道:“驱魔神剑号称五大神剑第一玄剑,我怎会知其下落,若是我知晓,估计也难得安生。相传魔界众魔也正在苦苦寻它。” 叶明微觉失望,其时晨希乖觉地叫道:“风影哥哥,余下三柄剑呢?” “五大神剑,排名第三,‘乾坤万钧’,此剑剑身据传取自盘古斧,盘古凭借盘古斧开天辟地,你们便该明白此剑厉害。‘乾坤万钧’乃五大神剑中第一重剑!” “五大神剑,排名第二,‘红尘一笑’。” “红尘一笑,这名字也太奇怪了,听着好像是道仙或是佛陀所用。”顾晓亦奇道。 风影却摇头失笑:“你错了,此剑乃天下第一邪剑!”望着众人震惊的神情,他叹息一声:“红尘一笑,据说从远古至今,共收集一亿条恶灵魂魄,邪气之重,无与伦比。就算修为深厚的六界高手,等闲也不敢与这把剑作对。剑灵一笑,红尘如梦,但凡与此剑为敌的人通通都死了。但也正因此剑厉害如斯,亿万年来,它只有一位主人。没有人知道这人是谁,只知道他出现之时,必是血流成河,而六界高手也是从一位就要断气的人口中听得此人黑巾蒙面。但这把剑几千年前就不知所踪,至今下落不明。” 顾晓亦拍拍胸脯,道:“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剑?幸好消失了,最好别再出来。” 风影望了望她,微微一笑,但笑容里却夹杂着一丝苦涩的意味,他双目垂下,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师父紫灵真人的话语:“风影,你是承我昆仑大道重担之人,你应明白自己的责任,断绝情愫,还尔真仙,切忌,切忌……” “第一把剑是什么呢?”秦琬琬听得好奇,不禁问道。 五大神剑后四把剑就已如此厉害,那第一把剑想必更加惊人,叶明等人一面循迹追去,一面也被吊起了好奇心,齐齐竖耳倾听。 “第一把剑我来说。”若灵咯咯一笑,道,“你们还记得去年立冬之际,我们为了什么而东奔西走,最后入乾元道观、闯八阵图,差些丢了性命吗?” 顾晓亦奇道:“这不是为了那把行天的锈剑吗?说起这柄假货,我就生气。咦,你意思莫不是……” 若灵笑道:“不错,答对了。六界排名第一的神剑,乃是行天的锈剑,据说这把锈剑是当初伏羲开创人类万世基业所用的剑,因此又有人命名之伏羲剑。传言得伏羲剑者,始能真正体会天行剑法的奥义。但如今恐怕又要加上一项,得伏羲剑者,得行天剑法。不过这千年来,再没人能找到这把六界第一的神剑。”言语中不无寥落失望。 此时众人已连追了一日,日落西山,彩霞满天,以他们的功力,或御剑或御空,已追了不知多少路。那蛇盘道人似是有意戏弄或甩开他们,时而绕弯,时而摆迷阵,但叶明降龙紫气能辨天下气息,倒是不会轻易被甩掉。 叶明忽然醒起,疑问道:“蛇盘道人为何会夺取这人间的东西?” 风影皱眉道:“说来也奇怪,其实这数日,以蛇盘道人行踪看来,他一直在寻找一样东西,现在已经清楚,就是这件静心定罩。但为何他会对这东西感兴趣,我也不得而知。想必这静心定罩来历不简单。” “我听你之言,蛇盘道人有数十支持他的道仙,为何他不寻求他们的帮助共同对付你,却往南逃跑?” 风影摇头道:“这亦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或者他要用这静心定罩做些什么事。” 众人凝思,又追了不少时候,天色渐黑,但对于他们而言,实与白昼无异。平原渐渐少去,深山连绵开来,俯首望去,山峰望不到尽头。 这时,叶明忽然停了下来,风影等人也一惊停下,却见他紧皱眉头,神色颇为奇怪,顾晓亦首先问道:“叶明,怎么了?” “他,他隐藏了真气……” 若灵喜道:“那说明蛇盘道人就在这里附近。” “但是,”叶明有些迟疑,不知如何解释,半晌方道,“这方圆几十里,尽是山脉,飞禽走兽无数,但其中有一股气息,犹为浓重,我判断若是无误,那是狐妖的气息。而且有些狐妖修为深不可测,恐怕若我们遇上,麻烦之极。” “狐妖?”顾晓亦吃惊地道。 “等等!”风影忽然喝道,众人只见他剑眉紧皱,四处张望,不知他看出了什么,蓦地若灵亦是“啊”地叫了一声,二人互视一眼,均点了点头。 顾晓亦忍不住急道:“什么事你们快说啊?” “此处只怕是狐仙地界。”见叶明等人不是很明白,解释道,“天下有灵之生物皆可修炼成仙,但其中狐一类有些特别,据传狐类修炼到九尾,便是天下闻名的九尾狐。九尾狐又分九尾灵狐、九尾妖狐、九尾魔狐、九尾仙狐、九尾天狐。若到灵狐境界,那便已成仙。若到仙狐境界,就可入得神界。但是若到天狐境界,只怕天下少有人能敌。传说远古之时,东皇太一曾与一只九尾天狐大斗,天地为之色变,最终难分胜负。如此你们便可以想象这天狐的厉害。后世大禹更在涂山娶九尾狐为妻,因此九尾狐不比其它种类,是一个高傲的种族。有鉴于此,玉帝在下界划出一块区域,专门为狐仙修炼之所,但明令狐类不可骚扰凡人,令其与各族平安而居,几千年下来,这些狐倒不曾逾越分毫。除去昆仑、蓬莱,狐仙地界是最令各种有灵生物羡慕与向往的修仙胜境。” “那……你的意思是指这里就是狐仙地界?”顾晓亦吞了口口水,紧张地问道。 第一章 平安村(三)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顾晓亦自被狐妖擒过一次,事后许久余悸不消。本以为练得本事,可以报当年被辱之仇,不料听叶明、若灵说得郑重,这回竟是到了狐群的老巢,甚且这里狐妖根本不是与当日垠洲郊区那条月印女狐在一个档次的,越发惴惴不安。 风影曾打听过叶明与顾晓亦相识之事,看得她紧张模样,明白其中蹊跷,忍不住打趣道:“话说这里的狐狸对美貌女子可着实感兴趣,晓亦,我看你还是先回去,这里可危险得紧哪。” 顾晓亦一怔,不由抬起纤纤小手,轻抚脸颊,却见若灵掩口而笑,醒悟道:“讨厌鬼,要你多事,我顾晓亦功力虽非通天,却也不是什么三脚猫,哦,不,三脚狐可以吓住我的!” 众人莞尔,此时叶明道:“看来我们要找到这个蛇盘道人,取回静心定罩与怒鹏展翅,必须分开去找了。” 若灵点头,沉吟道:“不仅如此,这里不知有多少九尾狐,碰上可就麻烦了。以我们这几人若与之硬碰硬,实为不智之举。依我看来,我们须改扮一下,别被人看出来,暗中查访,若是探查不出,再从长计议。以十日为限,我们再在此地碰面。” “嗯,不错,我们须分三组。”风影说道。 “为何要分三组?”顾晓亦听得一奇。 风影近乎哑口无言:“小姐,我们是从北面来的,北面去掉,还剩东南西三个方向,你说是不是分三组呢?” 顾晓亦秀颜微微发红,一时不禁有些羞赧,又有些气恼,别过头去,再不做声。风影看得好笑,同时心里又是一痛,深呼吸口气,道:“我与若灵一组,叶明与晨希一组,顾晓亦与秦琬琬一组,想必大家没意见吧,事不宜迟,我们准备好就出发。” 叶明不觉有些奇怪,望了眼风影,只见他深沉的脸色中似有一丝无奈。若灵亦察觉出一些不对,但只是一瞬后若有所悟,并没有再说什么。尔后顾晓亦为众人改头换面,她神界之气神乎其技,各人容貌皆被改变,因恼风影取笑,特别将他打扮成奇丑之人,令风影苦笑不迭。而叶明却被扮成一名成熟稳重的中年,容貌亦是非常耐看。众人相顾失笑。风影二人又对具有修仙体的顾晓亦刮目相看,时隔半年,不仅能腾空而飞,就连真气运用也是如此巧妙,看来顾晓亦已然功力大进。 分成三组,六人互道珍重,霎时融入了夜色之中。叶明与晨希向东而去,顷刻后,见得环山中,有百来户人家,便与晨希飞下,离那小村落有百步之遥。 晨希忽然眨眨眼,道:“大哥,我到现在还迷糊着,那个陈杨后背上怎么就被印了一掌,我们怎么就赢了呢?”虽然早晨叶明曾对他言道自己功力已复,令晨希着实高兴了一番,但时间紧迫,还未解释其中因果,是以如今才急切想弄明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叶明微笑道:“我原本也被蒙在鼓里,后来才明白一切都在陈半仙掌握之中。昨天下午顾晓亦不战而认输,我已经奇怪,夜里秦琬琬突然想到如此好的计谋,我更觉此事不简单。说来真是惭愧,若不是陈半仙大智,我们这场仗真是惨败。”说着他叹息一声,言语中颇有感慨之意。 昨夜,先由方龙竹以御天神诀为诱饵,引走一个阴魔分身。顾晓亦再伺机出动,假作刺杀陈杨,令另一个阴魔分身出现。而据陈半仙假设,以阴魔功力而论,分两个已是他最大极限。而阴魔则会以为己方被他一吓,多半再不敢轻易动手。但是叶明等人恰是利用这点,引阴魔入彀。适时由秦琬琬打扮的阴魔出现,以静心定罩相诱,带他来到柳英庄。 原本秦琬琬亦可轻易杀了他,毕竟陈杨与魔婴修为太过悬殊。但如此一来会令陈杨荣耀而亡,实让人难以泄愤。而且后面计谋须以此为基点,倒不可因小失大。秦琬琬传音郑岚云,令其做好准备,来个瓮中捉鳖。陈杨在秦琬琬所扮的阴魔蛊惑下,一时没有察觉异样,失陷上钩,被郑岚云八大高手围攻。 其时顾晓亦逃到柳英庄,阴魔分身亦尾随而到。秦琬琬适时接下阴魔,令顾晓亦从容逃窜,到密室给陈杨背后印了一掌,名曰“百草凝香”,这乃百草精华,强如阴魔,也难察觉异样。顾晓亦调足合度,令此掌在四个时辰后显出异样,再告予郑岚云等人。其间阴魔闻言陈杨喝声,而另一个与方龙竹追逃的分身也恰在这附近,两相合计,惊觉上当,赶紧重合一体,迫开秦琬琬,及时救走陈杨。 在阴魔看来,叶明等人的主意必是让曾刺杀郑岚云的蒙面人在密室里败露身份,蒙面人就是陈杨,陈杨就是蒙面人,如此郑岚云八人就能识破陈杨的计谋,令他再难翻身。可惜功归一篑,在最关键时候,被他破坏,为此阴魔还得意了一阵。殊不料顾晓亦早已暗度陈仓,为陈杨种下灭亡的陷阱。 而在这之后,就在同一个密室,郑岚云再次查看静心定罩,确保安全,但这一切早已被陈半仙算中,轻易取走这件灵物,为叶明恢复功力,再于翌日大胜后归还。 大起大落的两日,必败到必胜,华丽的转变,叶明每每思索时,总觉惊心动魄。陈半仙既有如此大力,却为何总藏身幕后,他是否另有苦衷或是图谋? “大哥,干嘛阴魔由琬琬姐扮呢,晓亦姐姐不行吗?” 叶明失笑道:“你晓亦姐姐沉不住气,若是由她来假扮这个阴魔,那可糟糕,非得出差错了不可。”晨希一想也是,忍不住也轻笑出声。 但就在他们说笑之时,忽然前面传来一阵低声的呜咽,在夜晚中,显得尤其悲戚而缠绵。这哭声软绵绵的,即使是哭,也动听得令人心跳,而听其声,想来是一名花龄少女。前方过几座屋子,隐隐透出些婆娑光影,夹杂在哭声中,叹息声接连响起,颇多无奈。叶明心奇,遂拉着晨希走进了小村落。 第一章 平安村(四) 一路走去,踏着微湿的石子路,烛光越发亮了起来。二人虽未有意施展功夫,但自然落地无声,倒没惊起村民的警觉。 抽泣与叹息渐重,依稀闻得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强盗如此霸道,狐仙娘娘与狐仙老爷怎么也不管管?” “唉,狐仙娘娘与老爷或许正在闭关修炼呢,这天杀的强盗也真会挑时候,竟在这个关头*我们,唉,我可怜的美娟哪。”老婆婆说着也发出粗重的哽咽声,随之那一直哭泣的声音益发哀怨悱恻起来。 突然一个男人重重地喝道:“美娟,你不用害怕,我绝不会让你落在那些强盗的手里!”立时就有些年轻男子大声附和,听声音,也有十几个之多,寂静的夜里,显得气势十足。 但他们话声方落,立时一个女音细声细气地道:“哎呀,你们也得想想后果啊,那些天杀的可个个杀人不眨眼呢,他们手上都有亮晃晃的大刀,就凭你们,哼哼,不是我小看你们,你们斗得过人家吗?你们就不怕惹恼了那群凶神恶煞,他们把我们村民全给杀了?” 她这样一说,方才还在叫嚷的男子全都安静了下来,似乎想到那些强盗的凶相俱是心有惴惴。 “杜鹃,你胡说什么呢?”先前那男人怒道,“若让那些强盗劫了美娟,美娟肯定就是入了火坑,再不能清白地活下去了!” “哼,那也总比我们都死要好,牺牲一人,保全全村,有什么不对?而且你怎么知道那是火坑,说不定美娟以后吃香喝辣,做山寨夫人大享福气呢!”杜鹃囔囔叫道,叫声显得有些刺耳。 “啪”!男人吼道:“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么势利的女人?” 随后是女人哭叫怒骂声:“你打我,你从来没打过我,今天你为了这个女人敢打我!我早就瞧着不对劲了,她不就是比我漂亮点,你就处处维护她?你个千刀杀的畜生,你相好的要被强盗抢了,你去拼命啊,你死了最好!”女人胡搅蛮缠着,有跟男人同归于尽的势头,男人怒哼一声,却是不知如何应付,只能躲到一旁。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苍老的声音长长叹息道,“我们聚在一起,是要商量如何对付这些歹徒,不是来吵闹的。唉,平安村再不平安,要我们怎么办呢?” “村长……” 听到此,晨希握着叶明的手紧了紧,低声叫道:“大哥。”叶明知他心意,微微一笑,道:“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遂拉着晨希走上前,只见百来人围拢在一起,火光掩映下,个个一脸颓丧。 “平安村会一直平安下去。”平静的声音犹如天籁,为众人带来了希望。 村民们一惊抬头,不知何时,众人外围多了两人,这二人一大一小,一名中年,一名小孩,两张新面孔,也不知从哪而来。 立时就有村民警惕地站起围住,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叶明拉着晨希,向前走去,两旁人也随着他的步伐走动。这里是平安村的中心,比较空旷,在最上面坐着两位老人,其中一位想必就是村长,另一位或者就是他的老伴。在一旁坐着名美貌女子,只是美目微微红肿,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想来必是那个不幸的美娟了。 还有一名健壮的青年极为醒目,他不住打量突然闯入的二人,在他旁边一个妇女兀自撕扯着他的衣服,交缠不清,这二人定是方才吵闹的夫妻。 “我们是路经此地的过客,听得你们难处,想帮你们铲除强盗。那些匪徒现在居于何处?”叶明问道。 众人闻言大喜,村长颤抖着手站起,激动地说道:“老天……老天有眼啊,壮士可真有法子能剿灭那群悍匪?” 听得此言,那健壮青年脸色缓和许多,跟着道:“这位大哥,他们可不比平常人,个个都有本事,而且有几十个之多,就你一个人,怎能打败这么多人呢?” 随着他提出的疑问,众人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冷却不少,人人都是同一想法,此人以卵击石,实有些不自量力。 叶明不置可否,淡淡一笑,右手伸出,突然就有人惊叫出声。村民顺声看去,只见一块五六十斤的大石凌空飞起,飞过众人头顶,在叶明右手指挥下,来到眼前空地上方,突发哧哧声响,接着化作漫天齑粉当空落下。 村民被叶明随手一招所惊,有些呆在当场,有些惊叹不迭,总之,与初时的质疑,到如今的奉若神明,直有天壤之别。 村长哆嗦着嘴道:“壮士真乃神人也,请你一定要帮我们对付这些强盗。”立时众人就附和道:“对,一定要将那些匪徒千刀万剐!” 叶明令他们别心急,将事情经过说来,于是村长和盘托出。 前两日,如往常般宁静的平安村突然闯入十余条大汉,每人都带着大刀,为首一位喝道:“限你们三日之内,交出村中最漂亮的女子,送至白首坡,如若不然,这就是你们的下场!”说着一刀甩去,村内一头大牛立时应声而倒,连惨叫声也无,硕大的牛头滚到路边,牛身脖颈处鲜血泉涌而出。 当时就有几名村中壮汉抄锄头想上前厮打,但跑到那些大汉近前,也不知怎么地突然就跌在地上昏过去了。事后人们才发觉这人竟然肋骨断了数根,恐怕得一辈子瘫痪在床。十余名大汉冷笑数声,也不顾呆愣当场的平安村村名,扬长而去。 明日便是最后一日期限,如若不把美娟送到白首坡,恐怕平安村再无安宁。 叶明皱眉道:“这么说,你们不知这些匪徒的巢穴?” 村长点头,叶明又道:“那肋骨断了的人在哪?带我去,我能医好他。”他话方说罢,众人初始愣得一愣,突然一个妇女冲了出来:“恩人,只要你能医好大树,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众人亦是大喜,将叶明带到一座房外,想看看他如何医治这名叫做“大树”的男子。 叶明道:“我医人的时候,不准有人打扰,你们明白吗?” 众人答应,一刻钟后,叶明再度走出,村长吃惊道:“壮士,你可是需要什么东西吗?我们这就去准备。” 叶明笑道:“不用,他已经好了,你们去看看他吧。” 众人闻言大惊,这才多久啊,大树这么重的伤怎么就好了呢?却见房里随后走出一条结实的汉子,不是大树又是谁? 众村民欢声融融,将叶明当成了平安村的救星。但叶明却不禁皱起了眉,如若风影所言不错,狐仙地界乃是修仙胜境,此等恶事怎会发生?看来此事颇有蹊跷之处。 远处,平安村最美貌的女子美娟望着中年打扮的叶明,秀眸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却没有任何人发觉…… 第二章 艳途(一) 第二日清晨,平安村决定,由叶明带美娟去白首坡。之所以这样,一是由于他们已领教过叶明的本事,对其视若神明。本来村长欲多派几人保护,但又恐人多反成累赘,又兼叶明因担心此事蹊跷,亦不想分散太多精力。而且在他本意,根本不欲美娟一同前往,直接去白首坡等待那群匪徒便是。但村中有杜鹃这类的担忧者,深忧叶明不敌,那群匪徒反而把气撒在他们村上。美娟也坚持同往,她不想因为她一个人而给村中带来太大的伤害。 同时叶明也做了两手准备,他令晨希守在村中,万一敌人来犯,以晨希本领,对付这些人间强盗可是绰绰有余。 村民们送至村头,村长哆哆嗦嗦地道:“叶、叶壮士,这回……就多靠你了,你们可一定要平安回来。” 此时叶明与美娟同站在村外,美娟却没了昨夜的害怕凄婉,粉面微红,便如待嫁的新娘,羞意动人,轻轻启齿,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村长不用担心,我相信叶壮士能保护我的。” 叶明闻言微微怔了怔,接口道:“不错,你们放心,我一定平安送回美娟姑娘,而且必会铲除这些匪徒!”说罢又对晨希微笑点头,二人心意相通,晨希传言道:“大哥,我必会保护好这些人。” 在众人的目送下,叶明与美娟向白首坡进发。 白首坡,离平安村约有十里之遥,说来也有些远。白首之名,一说是因坡面草极为整齐,每当月上中天,银辉洒下,草叶反衬,一片白茫茫,故而名之。亦有一说,偶逢月满之时,便有一位白衣女子流连此坡,静坐坡首,仰望月色。常有农人远处视得,近前查看,却又不见人影,如此接二连三,皆以为是狐仙显灵,不敢亵渎,便为这个不起眼的小山坡起了一个名字。 途中无事,美娟就缓缓讲述白首坡由来,她喉音本就婉转妩媚,讲起故事更加缠绵动人,尽管叶明清心修持,也觉一颗心砰砰地跳,赶紧暗中调集功力,顺畅呼吸,才不致脸红心跳。美娟虽不比顾晓亦、秦琬琬美貌,但那股风韵却不是她们能够比拟,举手投足、轻撩秀发、一颦一笑都带有一股独特撩人心弦的气质,实是天生尤物。 “叶大哥,你觉着白首坡这名字是这两个说法的哪一个呢?”美娟似乎忘了危险,又似乎对叶明很放心,与叶明闲聊起来,更亲热地叫其大哥。 叶明讪讪一笑:“我不是本地人,怎么会知道?”故作不经意地与美娟拉开一点距离,在他心里,现在美娟的威胁可远远比那些匪徒大多了。 美娟清眸斜乜一眼,樱桃小嘴里却吃吃笑道:“叶大哥,那你是哪儿人呢,你怎么又会到我们这来呢?哎呀……”一声惊呼,这名妙人儿差些向前跌倒。叶明眼疾手快,忙赶上一手拉住美娟一条手臂,入手只觉滑腻温软,正是美娟凝雪皓腕。 美娟被叶明一拉,可能是力道过大,抑或是她体态纤弱轻盈,顺着跌入了叶明的怀里。她柔荑紧紧拽着叶明胸两侧衣服,蜷缩的身体便似收到惊吓的小动物般轻轻抖着。 因两人贴合过紧,叶明霎时感觉到胸腹间两团柔软温热,吓了一跳,一边推开美娟,不致如此亲密,一边不住安慰她只是不小心摔倒,别害怕。 美娟却似不觉,皱眉弯下了腰,一只纤纤玉手轻抚左脚踝骨,碰触一处时,娥眉就紧皱一下,有时更是忍不住轻叫出声。 叶明不禁道:“扭伤了吗?给我看看。”说着蹲下了身子,侧看其左脚,只见透过雪白罗袜,一点殷红格外触目惊心。 叶明忙回顾方才美娟摔倒位置,只见那处多有尖石,想来定是因此摔倒被擦伤。 美娟注视叶明,两腮绯红,低声道:“叶大哥,没关系的,只是被擦破了点皮,在我们乡下,这是常事,再过一会,就会好了。” 叶明微微笑道:“不用过一会,现在就会好。你看我给你变个戏法。” 说着他手中生出一片紫色气体,轻盈地围着足踝缭绕不止,只是片刻工夫,那罗袜上的嫣红缓缓消失,直至重新变成一片雪白。 “叶大哥,你是神仙吗?”美娟惊得睁大了双眼,不能置信地问道。 “我只是学过一些功法,并不是神仙。”叶明知她心意,站起转过身子。美娟检查罗袜内的皮肤后,惊叹道:“大哥,就连被擦破的皮也变好了。叶大哥,你真厉害。” 叶明淡淡一笑,转回头,适时美娟轻踩莲步,但左脚行走间落步稍轻,显有不适:“叶大哥,可能是刚才被扭到了一些,还是有点疼。” “这……”叶明不由暗暗叫苦,现在才走出一里来路,还有很多路要走,可美娟左脚不便,这可如何是好?他轻轻叹口气,本不想令美娟太过惊讶,也是为仔细查看附近地形,如今看来不得不如此了。 他这样想着,一边取出如意袋,从中拣起横天剑,一边口中喃喃有声,瞬时横天剑犹若神灵召唤,刹那间涨大数倍,悬浮在离地一尺来处。 “美娟姑娘,你走上剑,我带你飞到白首坡。” 美娟惊异地望望他,又望望剑,半晌方道:“你能带我飞去白首坡?” 叶明点点头,先一步走上剑身前方位置,示意美娟随后上剑,但美娟扭捏不前,奇道:“怎么了?别担心,不会摔下去的。” “不,不是这个……”美娟羞得脸红扑扑的,极为美艳,嗫嚅着道:“我……我怕高……”说到最后,语音直似蚊鸣,几不可闻。 叶明顿时只觉头大如斗,赶忙解释道:“你别怕,只要闭上眼睛,我们一会儿就到了。” “但是……”美娟奇怪地看着叶明,“你认得哪个山坡是白首坡吗?” 叶明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其时美娟看他这样一副呆相,不由吃吃掩口而笑,柳腰轻拧,一步跨上横天剑。叶明心奇:“你不是怕高么?怎么还敢上来?” 美娟似知他心中所言,忽然娇躯贴上叶明背部,双手环住叶明的腰,螓首靠在叶明双肩下方,一脸平静安详的笑容:“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清风徐徐,夹杂着林木新草的湿润气息拂面而来,四周叶声窸窣,一如大山的寂静。叶明面部微微抽搐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驱动宝剑,瞬间飞离而去。 第二章 艳途(二) 依循美娟的指示,二人来到了白首坡。白首坡嶙峋碎石不多,草丛疏密有致,难以藏躲蛇类。二人到了坡顶坐下,坐垫的草柔软,倒也舒适。 叶明放眼四周,白首坡下一览无余,并无可掩藏之处,但因这狐仙地界山势连绵,隔着不远,便有大山横亘,仰望山顶,尚比这白首坡高个数百丈,甚且大山树木茂盛,倘若匪徒藏匿其中,倒是不好察觉。他暗中放出降龙紫气,为使美娟不发觉,由地下向四周扩散而去,其速之快,不比他方才御剑慢了几分。 “叶大哥,你真的能保护好我吗?”美娟秀眸发红,泫然欲泣,痴痴看着叶明。 叶明心中一软,暗忖天下任何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若遇上这事,只怕也是束手无策。当年香莲若不是遇着他,两人的命运便不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今日旧事重演,竟然这般相像。“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叶明坚定地说道。 美娟开心地绽出笑容,一边擦去眼角泪水,却见叶明脸色稍黯,问道:“叶大哥,你可是有心事吗?” 叶明摇了摇头,不想谈起自己的事,左右思索无它,便问道:“美娟姑娘,你如此貌美,想必村中应该有不少男子喜欢你吧?” 美娟道:“叶大哥,你别一口一口地姑娘叫我了,直接唤我名字美娟就可以。诚如叶大哥所言,村里虽然是有些男子……但我并没有喜欢上谁,到现在还未婚嫁……”说到后面,轻声细语,霞飞双颊,言语难以出口,其中似有深意。 叶明又道:“美娟,其实村里好的小伙子多得是,你应该稍稍放低眼光,别要求太高。” 美娟笑得花枝乱颤:“叶大哥,你是在教我怎么择偶吗?美娟虽然只是一介村女,但夫婿却是要陪伴自己走完一生的,当然要慎重选择,难道叶大哥以后选择妻子可以随随便便就从大街上拉一个吗?” 叶明大为尴尬,咳咳几声,忽觉有异,降龙紫气继续催发,低声道:“来了。” 美娟见他神情微变,霎时花容失色,不自禁坐近几步,双手抱住叶明一条臂膀,神色间犹显得害怕。叶明却一下子脸红了,因为被抱住的那条手恰好压在柔软之处,他心知肚明,欲轻轻抽出手臂,却不料美娟抱得紧,只在莲峰上摩擦了几下。这下美娟也发觉了,却因红豆敏感,浑身顿觉无力,轻轻唤了一声,软软靠在叶明肩上。 她语音本极为柔媚,这一娇/吟,更是令人酥麻到了骨髓,两人面红耳赤,相拥而坐。此情此景,便如依偎的一对恋人,情到浓时难以自制。但若是这情景被顾晓亦给看到了,叶明可就惨了。 叶明勉强制住激动的心情,缓缓道:“他们快来了,你不用害怕,到时一切由我来应付!”其时美娟双手已然松开,叶明赶紧抽身站起,望向坡下。 坡下十余人拿着刀剑兵器向他们飞奔而来,看他们飞奔的势头,只是人间三流角色,但若说一刀砍掉硕大的牛头,却非这些人所能够,难道是那名头儿没来? 十三人奔上白首坡顶,围住叶明二人,为首一名壮汉敞胸露出一大撮胸毛,是有流氓盗匪的气焰模样。他望着躲在叶明背后的美娟,眼中几乎要放出光来,喃喃道:“不错,真不错,平安村这名女鼎可真是货真价实的上等货!” 然后他又望向叶明,皱眉道:“你是谁?平安村中貌似没你这么号人物?” 叶明哈哈笑道:“当然没我,今日我是来收拾你们的!” 敞胸壮汉大怒:“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在我面前猖狂!小的们,给我拿下!” 话声一落,顿时一群喽啰哄拥而上,就欲将叶明大卸八块。美娟惊得叫出声来,耳边忽闻叶明轻轻地道:“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再看向前方之时,冲上来的五六人全部倒趴在地上,再难起身,倒是叶明悠闲地站在原处,纹丝不动。 剩下的数名喽啰与敞胸壮汉惊得倒退几步,敞胸壮汉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在使妖法吗?” 叶明冷哼一声,顿时一股凌烈的威严迸射而出,只惊得一众强盗手中兵器哐啷掉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你们到底是受何人指使,快快讲来?” 敞胸壮汉情知碰上了高手,忙抱拳哆嗦着道:“我们没……没受人指使啊,只是一时糊涂才……干下这错事,请好汉,不,请大爷饶了我们。” “哼!”叶明冷笑道,“你们方才说了女鼎这词,这可不是你们这些人能够懂的,若再不如实讲来,可别怪我不客气!”目光若刀,杀人之刀,那股气势,凶恶如这批匪徒,竟也不敢直视,只觉若不如他所言,他真会对自己下手! 敞胸壮汉冷汗自额头涔涔而下,张口结舌:“大爷,其实事情是这样的……”话刚开头,突然一股气息袭来,叶明降龙紫气在身,早已明辨这气息乃是妖气,右手随意向前一按,只听半空中砰然一声,一条人影立时自虚空中跃然而出,向坡下逃逸。 叶明眼光一闪,却不追赶,身形忽晃,向左发出数掌,砰砰几声,几条人影又现,但落向地面之时瞬时又失去了影踪。 就在这时,只听美娟尖叫道:“叶大哥!” 叶明浑身一震,暗叫:“不好!”猛然回头,只见一股黑风卷着美娟向远处而去,其势极为快速。大惊之下,连忙跃起,忽回首向地上十余人各发一指,此指是为废去这些人功力而发,以免他们再为非作歹。 但指落实处,突然又是一惊,终于明白那藏在暗中的妖怪是如何劫掠美娟,暗骂自己糊涂。这看似普通的一起抢掠女子事件竟牵扯到了狐仙地界的妖怪,到底是什么原因,竟使得它敢顶着莫大风险,偷食窝边草? 叶明眉头深皱,提起全身功力,向那黑风追去。但那妖对此处地形极是熟悉,左飞右拐,竟一时不能让叶明追上。 片刻后,轰然一声,黑风落于一大山腰处,叶明随后落下,四处查看,不见美娟人影,凭他功力,竟是不能发觉妖怪到底藏身何处! 第二章 艳途(三) 一处溶洞,山顶钟乳石倒垂而下,密集如空中雨云,水滴沿着玉/柱滴下,落在一个小水池内,叮咚有声,直如天籁。溶洞内各处插有半丈高大红烛,红影婆娑,水光掩映,如梦如幻。在小水池边上,放置着一张虎皮大椅,此外间隔一洞,尚有红鸾叠嶂,锦塌玉褥,分外旖旎。 忽然一阵风吹来,惊得池面刮起层层涟漪,反衬烛光,越发迷幻。只见风过后,溶洞中多了两人。这两人一个风情万种,美艳动人,虽身着服饰一般,但难掩其丽色,相反更衬得她如顽石中璞玉,只是尚未经雕琢。另一个却是有些不似人类的男子,双耳尖长翘起,嘴巴亦向外凸出,全身如着金,就连头发亦是泛着金色,除此之外,身形相貌倒与凡人大体不差。 这女子自然就是美娟,另一个想必就是擒她的妖怪。 这长耳妖怪围绕着美娟不住打转,双眼精芒闪闪,笑道:“果然是美人,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哈哈……”说着作势往美娟身上嗅了嗅,“嗯,居然是元阴女,不错,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小美人儿,待会我会让你欲仙欲死,再也不想离开我。”一脸淫笑,显是不怀好意。 但美娟出奇地没有在平安村里或是与叶明在一起的那种害怕神情,淡淡道:“你不怕我叶大哥追来杀了你吗?” “他?”长耳妖怪大笑,“虽然他确实有些本事,但若能找到这里,我就认他做爹。不过这人确实有些来头,若不是明目张胆御剑带你去白首坡,也不致被我发现,早作准备。哼哼,最终你还不是落在我手里。”说罢又是一阵舒畅的笑声。 “可是……”美娟微微蹙眉,“你要捉我,直接去抓我就是,为什么要让那些强盗先抓我呢?” 长耳妖怪侧过脑袋,眼睛滴溜溜地注视着美娟。美娟见他目光锐利,吓得不住后退,娇躯瑟缩不止。兴许是得意,长耳妖怪少了些提防,嘿笑道:“这自然有我的原因,他们不过是一群替死鬼而已。美人儿,别说了,咱们赶快做好事吧,我可等不及了。”说着朝美娟扑将过去,色心驱策之下,本相顿生,一脸急不可耐。 却听美娟轻笑一声,柳腰盈盈一转,竟脱开长耳妖怪的环抱:“人家都是你的了,你急什么呢?哎呀,我明白了。” 长耳妖怪来了兴致,笑道:“小美人,你明白了什么?” “嗯,我那叶哥哥呢,本事确实很高。但是你这讨厌的也狡猾得紧,先假扮一名盗匪与另外十二名混在一起鱼目混珠,原本你是想对我叶哥哥突施袭击。但后来发觉难以成功,便命你一名手下去杀那名头目,引诱叶哥哥出手,再令其余妖怪寻隙偷袭,不料叶哥哥本领高强,只一瞬就打退第一个妖怪,又很快令其余你的手下无所遁形,逃之夭夭。你判断形势,恐怕敌不过我叶哥哥,就当机立断把我给掳了来,是也不是?” 长耳妖怪显然料不到美娟一名村女竟然如此明辨事理,露出吃惊模样,但只一会冷哼道:“谁说我打不过他,只是古人有云:斗智为上,斗力为下。我既然能抓了你,就表示我智慧超群,可不是你那叶……哼,待会我会让你只叫我亲哥哥,美人,我的心肝,快来。”双目放光,再次朝美娟扑去。 美娟美眸忽寒,粉脸含煞,也不见她如何动作,池面上突然炸开,池水四处激射,淋淋洒了一地,红烛随之灭了几根,溶洞内也稍稍暗了些,但奇怪地美娟衣服上竟没有沾上一点水珠。反观长耳妖怪,向后滚去,碰上虎皮大椅,立时砰然撞成四散,其势不绝,又撞上洞壁,一声巨响,溶洞摇晃开来,钟乳石接连断下,咚咚掉入池里。 长耳妖怪一被迫退,迅速跳回,四肢趴伏,尖牙利爪,最奇异的是臀部位置竟一下子长出数条尾巴,细细一数,竟有八条,而看他此时样子,金光环绕形体,面貌极为狰狞,竟是一条八尾金狐! “你是什么人?”八尾金狐尖叫道! 八尾金狐原形毕露,美娟却并不害怕,在池边盈盈踱步:“在狐仙地界,没有任何人或妖可以恣意妄为。两百年前,榕树村曾有一名女子失踪,最后归咎于一群山贼,此事不了了之。当时主办此案的是我狐仙地界十大长老之一九尾金狐,我当时便已生疑,却苦于寻不到证据,只能暂且放过。但两日前我收到消息,说平安村遭到勒索,要其交出一名美人。本来此等小事交由其他主事的便可,但我猛然思及两百年前那桩旧案,放心不下,才亲身来此,果不出我所料,实在是耐人寻味。”无奈地一笑,只觉颇为讽刺。 “天童,你本为我狐族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寻常狐狸,百年修得人形,余后九百年各分一尾,方得九尾之数,但能得九尾的千万年来,我狐族屈指可数。而你却仅用四百年就突破八尾,相信只要循序渐进,再过百载,就在这数年里,或能相抗天劫,成我狐族最年轻的九尾狐!我本来初见你时,很是疑惑,为何你放着大好前程不理,自甘堕落?方才与你交手一招,我才明白,原来你的速成并不是偶然!” 被称为天童的八尾金狐闻言双眼竟露出一抹害怕之色,不自禁向后退了数步,突然大吼道:“你到底是谁?”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语声竟也颤抖着。 美娟并没回答,面如寒霜:“你贪功急躁,以血肉喂养功力,岂能不亏空?两百年前,正是你当时突破六尾之时,想必不慎走火,精气神体皆空,只能由外疗伤。寻常动物难以采补,只能由人类考虑,当时事态紧急,你才猎捕了榕树村那名女子,事后被你父亲遮掩,才掩盖真相,而今旧事重演,我却如何能让你再次得逞?方才我探得你内息紊乱,多有暴走之象,想来是仙界使者将要来临,致使你练功虚耗,又打上了歪主意。若不是他的出现,打乱你计划,你恐怕不会如此急躁,留下多处破绽,而这些破绽将来会用作你的罪证。天童,你认罪吧。” 第二章 艳途(四) 天童木然趴在地上,半晌后突然狂笑道:“我老子是九尾金狐,狐仙地界十大长老之首,你敢动我?”语罢狂冲上去,金光大绽,满洞华亮不能目视。 蓦地只听一声闷哼:“你……你是万、万妖圣女白……”话没说完,金光顿消,满室皆暗,重重的摔地声后,溶洞内复归沉寂。 借着仅剩下的一两只红烛烛光,可以看到天童现出真身,是一条金毛狐狸,但它嘴角溢血,不知生死。 “你说我敢不敢动你呢?”美娟仿若无事,妩媚地一笑,忽而轻叹道,“你这样的人本就不应该存于这世上,我如此对你已经算是不错了。” 她轻步来到池边,褶皱的池水荡漾波动,映衬出一张柔媚起伏的脸孔,心念忽起,吃吃笑了几声,两只纤纤素手搭上香肩,解下外衣,露出一片雪白酥腻的肌肤,她并不停下,扯脱襟扣,解去腰巾,不一会儿,一具曼妙无比的胴/体展现出来,曲线玲珑,峰峦起伏,天生尤物也。 她轻轻地将一条晶莹玉足探入水内,感觉水温清凉,露出舒适的笑靥,尔后整个人潜入水里,两只小手捧起一掬水,扬上白嫩的脸颊,她竟在这个妖怪的洞里洗浴起来。 余光瞥处,池岸边一堆衣物,秀眸里闪过一抹狡黠,藕臂挥去,那些衣物似被无形之力撕扯,顿成衣条丝丝,漫天飞舞。又见里洞锦帐红鸾,莲手运劲,化作一片纷乱…… 叶明来到这个溶洞的时候,只见洞内狼藉似曾经过一场大战。他心惊肉跳,就怕美娟出了意外,那自己可就犯了大错。叶明降龙紫气不能察觉对方所藏匿地点有两种情形,其一,对方刻意隐瞒功力,当然这是在达到一定境界才能骗过。其二,是对方的气息无处不在,所谓狡兔三窟,八尾金狐的窟穴在这座大山内只怕有上百之多,又兼狐仙地界狐类气息本就浓重,一时的确难以在这些气息中辨别出八尾金狐的藏身所在。 方才八尾金狐气息一下子加重,却很快消失,虽令他颇为担忧,但也因此记下了大概位置,依循找去,终于找到了这个溶洞。 他四处张望,只见地上躺着一条金毛狐狸,身躯庞大,不觉有些错愕,忽听急促的哭叫声:“叶哥哥、叶哥哥……”听声音,确是美娟的,赶忙看去,却见池水里呆着一个妙人儿,美目泛红,似是哭过。由叶大哥到叶哥哥的转变,他却无暇理会了。 池水清冽透彻,虽只两根红烛,但残光烛影,依然可窥一二。叶明忙转开头,急道:“美娟,你还好吗?那个妖怪呢?” 美娟哭诉道:“我也不知怎么的,被这个妖怪掳到这来,然后、然后他要强暴我。”哭声大了,更加凄婉动人。 叶明握紧双拳,咬紧牙齿,一面不住自责,一面狠狠道:“是、是我没用,这妖怪在哪,我要杀了他!”提步四处走动,大喝道:“给我滚出来,你这妖怪,我叶明要跟你决一死战!”踏步砰然有声,凡是有隔着的石块等物一接触叶明身周一丈内尽皆化作齑粉,可见他此时的愤怒。 美娟最初粉脸上露出了淘气的笑意,似是狡计得逞的兴奋。但其后笑意逐渐转为平静,眼见叶明为她暴走,目光里有些欣慰、又有些感激。若不是她使计利用叶明,叶明怎可能暴露目标,令她被妖怪擒走? “叶哥哥。”美娟轻轻唤了一声,叶明闻言身子一震,垂下头去:“美娟,我对不起你!”叶明咬着嘴唇,几乎要破皮,心中的愧疚可想而知。 “不,叶哥哥,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我并没有被他……侮辱。”美娟低声道,粉首羞得抬不起来。 “真的吗?”叶明大喜,一步踏前,因太过高兴,忘了此时的美娟未着寸缕,再次望见美娟白皙的香肩、脖颈,心中怦怦直跳,惊得赶忙回过身。 背后的美娟瞧见他这模样,掩口偷笑,半晌才道:“当时他把我……衣服都给扯碎了,然后令我下水洗浴,他在岸上瞧我,不知怎么地,他忽然发狂,真吓死我了,呜呜……”美娟作势哭将起来,尽管无此事,但她哭得惟妙惟肖,惹人生怜。 叶明不住安慰道:“没事了,现在没事了……”暗中琢磨她的话,难道那妖怪竟是有什么隐疾吗?目光掠过,瞧住右方的狐狸,暗暗思索。 “他发狂后,这个洞就变成这样了,可是他突然变成了这条狐狸,躺在地上再也不动。难道他是狐狸精吗?”美娟吓得在水中抖个不停,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叶明蹲下身子,右手抚过金毛狐狸上方,闭目沉思,顷刻后喃喃道:“是了,他练功有亏,本极为容易走火。如果他能早些采用女鼎,倒可暂时压住内息,但人难抗天,一切终归是天意。” 他站起身来,微笑道:“美娟,没事了,这条狐狸再不会作恶,我带你回平安村。”半晌不闻动静,正自奇怪时,听得美娟小声道:“叶哥哥,烦请你给我拿些衣服。” 叶明一拍额头,暗骂自己糊涂,正欲寻找些衣物给她,却呆住了。且不说美娟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不能再穿,就里洞也是狼籍一片,哪里能寻到一件能遮挡包裹的布料。他本有意先回村寻些衣服,以他速度,来回一刻也尽够了,但毕竟此处乃是妖穴,又放心不下。踌躇一番,竟是毫无办法。 就在他为难之时,美娟道:“叶哥哥,把你的衣服给……我穿可以吗?” 叶明暗忖此时也只能如此,脱去外衣露出里面的白色衣裳,向后退数步,默念着将要到池边时,将外衣递向后面。只听淋淋水声响起,他甚至能想象美娟起身走上岸的美妙形象。外衣被接过,接着是一阵窸窣的穿衣声。幸好外衣外裤下有白色睡衣裤,叶明这般想着,又松开裤头,将外裤脱下,再次递去。突然他神色一凛,一条金色人影窜入,只见他望着地上的金毛狐狸,大叫道:“童儿!你们这对狗男女,竟敢害死我童儿,我要杀了你们,纳命来!” 第二章 艳途(五) 金色人影暴跳如雷,离得尚远,无数针般气劲攒刺而来,疾如闪电。当此之时,真个千钧一发,叶明急舒猿臂,揽过美娟纤细的楚腰,情急下,竟从外衣里穿入,恰好将美娟赤裸的肌肤抱个正着。 美娟一声惊呼,被男子强有力的臂膀虏获,竟一时无法动弹,任由撞入男子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耳根尽赤,娇躯有些发软。叶明无暇顾及,右手向前挥出一带降龙紫气,不住挥绕,企图能抵挡住金色人影的袭击。 不料那针般气劲竟是格外强劲,叶明所学道家仙气不过十余载,所仗是融合了幽冥混沌之气的降龙紫气,但这金色人影功力确实极为强横霸道,就连化作无数针状的气劲亦是威不能挡,一下子钻入紫气,就欲破壳而出,将二人射成无数窟窿! 叶明脸色微变,冷冷一哼,降龙紫气带上逍遥手的法理,横突斜刺,进退消力,霎时将进入紫气的阵般气劲消灭殆尽。礼尚往来,降龙紫气顿成龙头咆哮之状,向那紫色人影狂呼怒吼而去! 轰隆!地动山摇,池水如沸,这个溶洞竟已在他们交手第一招中塌毁近半,双方各自凛然,警惕相对。 那金色人影与之前八尾金狐人形相差无几,只是更加威严有力,若依他方才之言,想必就是八尾金狐的父亲九尾金狐。 而叶明怀抱着衣不蔽体的美娟,遽然惊醒,他那只手恰恰按在了美娟的粉/臀上。因方才变起突然,美娟尚未来得及穿上裤子,只披了件外衣,此时的美娟,拥在叶明怀里,可真是毫无保留地贴在了他的身上。叶明只觉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身体有了反应,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 此时呈现在九尾金狐面前的景象:叶明抱着半裸美女,老实不客气地上下其手,美女双臂缠绕着叶明的脖子,一对白皙玉腿缱绻着,风吹处,外衣飘飘,妙处纷呈,极为香艳。 九尾金狐目睹儿子惨状,暗想数百载努力毁于一旦,怒火大盛,目眦尽裂,狂吼声中,向叶明猛然扑去:“奸夫淫妇,还我儿命来!” 九尾金狐修为可绝非他儿子能比,又加上他此时心情悲怒,扑势犹如泰山压顶,叶明从旖旎氛围中惊醒过来,仓促应招,降龙紫气难以施展全部,甚且要用部分真气护住美娟,两相比较,叶明登处败势,被九尾金狐凝数百掌于一招的掌力逼得往后飞摔入水池中。 池水清凉,灌入叶明口鼻,他倒不觉有异,但美娟顿时被呛得咳嗽不迭。衣衫尽湿,叶明虽还有一身薄薄的里衣,但此时两人无异于赤裸相对,尤其美娟曼妙的身体在叶明身上摩擦的当儿倍显销魂。叶明一面要紧紧抱住她以免被九尾金狐所伤,一面还要抵挡自己的心猿意马,登时只觉十分吃力。 九尾金狐怎会就此罢手,他乘胜追击,相对于叶明,招式虽并不如何出奇,但胜在一掌一拳,皆带莫大威力,若不是顾着这洞府乃是他儿子居处,不忍就此毁之,真有断山填海之能。但犹是如此,他将功力集于一处,与叶明掌掌击实,范围小,力量更大,那层顾及却可抵消。 叶明初始与之还能勉强对上几掌,越到最后,越感难消,而且因他与美娟贴合太紧,兼之水液润滑,打斗之时,二人摩擦抖动,心内一股无名火越发健旺。突然体内真气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大惊失色,危急之时,猛然想起陈半仙曾言他绝不能接近女色,皆因女体属阴,而他此时幽冥戾气盈/满,若被女体阴气牵引,立可突破陈半仙禁制,使他万劫不复! 大骇下,欲念稍消,忙运起心法,逐渐回归使出那套剑法的心境。此时要及早打发这个九尾金狐,如若不然,二人真有性命之忧。他再无顾忌,浑身使劲,跃出水池,落在一尖石之上,道家仙气运处,右手登时长出一丈白色气剑。 他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人剑一体,一种异样的感觉静静流淌而出,就连怒发冲冠的九尾金狐也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势,暂停攻势,聚集所有功力,严阵以待。 美娟秀眸难以察觉地一亮,黛眉皱了下,忽然在叶明耳边呼呼喘息道:“叶哥哥,你下面什么这么硬呀?顶得人家好痒。”吐气如兰,嗓音娇媚,直令叶明酥软到了骨子里,刚收拾心境的叶明几乎惊得掉了下巴,哪里能再使出那套剑法? 数丈外九尾金狐大笑道:“放/荡小儿,活该你要命丧此处,受死吧!”再次冲上,已是全力施为,叶明心惊下,只能用破气之道糅合逍遥手法理应付。 气,不仅可分人鬼仙妖神魔六界之气,亦可分天、地、海三气,还可分金木水火土五气等等。因叶明身具幽冥混沌之气,六界之气最易掌握;习练那套剑法,对于借天地海三气亦是颇有心得;但五行气分说则稍为繁复,虽说气息之理大体相通,殊途同归,但天下大道三千,走的路不同,所学方法亦是不同,比如说月炼、日炼,叶明就一窍不通。此时他因温香在怀,功力受限,心境又变,剑法难施,天地海三气便难以借得;五行气说稍通皮毛,不敢应用,便借不得小池水气、地洞土气、万山木气;只能用自己初通的破气之道借狐仙地界的妖气对付,若不是因为怀有美娟,他何必去借气?叶明心中发苦,却是被九尾金狐迫得狼狈不堪,后退不迭。 这一下叶明速度明显大降,九尾金狐心喜,越加催发掌力,要叶明毙于自己掌下,但不论如何进逼,叶明总能每每于危急之时脱身,不禁异常吃惊。他乃狐仙地界十大长老之首,全力进攻,竟奈何不了一个抱着女子的人,若是此事说将出去,他还如何立足?一面对叶明的身份大为吃惊,暗忖狐仙地界何时出了这等好手?一面双掌化作狂风暴雨,绝不容杀子仇人活在世上! 突然感觉不对,尖声喝道:“你这是……妖气!你难道也是我狐仙地界的妖怪?快快说来,我留你全尸!” 叶明微微苦笑,闭口不答,但脸上青绿之色不住闪过,偶尔也忽紫忽红,九尾金狐*,尚以为他要使出什么厉害功法,多了份小心,出手之时就有所保留,适时给叶明喘息之机。但在叶明怀中的美娟立时就察觉到了不对,他的身子一会火热,一会冰冷,那是真气紊乱的征兆!大惊下轻声说道:“叶哥哥,你怎么了?” 叶明深呼吸一口,传音道:“美娟,你注意听着,待会我会破开洞顶,将你送出去,你有我真气护体,不会摔伤,你落地后,要尽快找个隐蔽处躲藏起来。我若是没事,便会去找你,送你回平安村;我若是没……没去找你,你最好能藏到白日时,再迅速下山,听清楚没有!” 美娟闻言知意,竟是呆住了。 叶明不闻她回答,以为她同意,大吼一声,气剑骤长,白芒大亮,将九尾金狐迫开几丈,随后气剑转上,哧裂声不绝于耳,他竟是极快地用气剑将溶洞顶部打了一条通路,石屑落下,四散开去,不落在他们身上分毫。 九尾金狐见得,喝道:“贼子哪里逃?”不离不弃,狂风凛冽,转瞬又已攻至! 一切落在叶明计划之内,正当他欲将美娟抛上之时,美娟突然叫道:“你儿子还没死,若再不救,可真要死了!” 九尾金狐闻言一愣,目光瞥向远处地上的庞大金毛狐狸。趁着这时,叶明福至心灵,抱着美娟朝洞顶一跃而上,瞬间失去了踪影。九尾金狐本欲一同追上,但念及美娟那句话,心存侥幸,朝那趴在地上的狐狸飞去…… 第三章 追杀(一) 月辉泻地,树影朦胧,偶尔夜风送到,挺是惬意。但此时的叶明却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从溶洞里逃出,叶明施展全部功力飞速逃窜,他紧紧抱着怀中妙人儿,却再不能感受到她肌肤的细腻柔滑,他的知觉已经开始麻木。 很快地,他找到一处山坳,树丛极为茂盛,若是躲藏其中,想必一时不会让人找到。叶明早已察觉九尾金狐没有追来,但是狐仙地界到了夜晚,万妖出动,妖气大盛,他尽量掩藏气息,躲过众妖的感知,挟美娟飞到了山坳里。 落地后,叶明像是用尽了力气,双膝发软,无力坐倒,美娟顺势压在了她的身上。轻声嘤咛,美娟抬起头,美目迷蒙,檀口翕动,隐约能见一条丁香软舌红润缱绻,春意撩人。她这一抬首,登时将她最美好的部分展现在了叶明的目光下,视线移动,一览无余。甚且美娟下体恰恰坐在那火热的坚硬之处,叶明口干舌燥,只觉体内真气再难控制,低吼一声,将美娟推落一旁,迅速蹿到五六丈开外,嘶声颤抖。 这突然的变化令美娟始料未及,她在溶洞内就已察觉不对,似乎叶明身有隐疾,在战斗中被逼迫出来。但当时她也不能置狐仙地界十大长老之首性命于不顾,方才出言打乱叶明剑法意境。可不料叶明的隐疾竟来得如此迅猛,而且特别诡异,她简直闻所未闻。她现在的身份是平安村村女美娟,遂作状被吓得哭叫道:“叶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啊?” 眼前事物开始模糊,浑身四处疼痛不堪,叶明知道因为方才的香艳,已经提早使他幽冥血海之毒发作,他大口呼吸着气,艰难地开口说道:“美……美娟,我曾中过……一种剧毒,所以不能接近女色……等会我剧毒发作之时,会失去意识,你尽量……躲藏好,不要、不要让人发觉,等我恢复……我会来找你。”他剧烈喘息着,支撑如此之久已是勉强,恐怕不用多久他便要再次发狂。 其时他先后经千年冰果、天山雪莲、东岛蜥蜴、旷海明珠、静心定罩洗礼,已压制住部分幽冥戾气,不像最初那般需借助乾坤符与摇铃来驱散发泄。当他发狂之时,犹如万兽之王,威势万夫难当,就连方才耀武扬威的九尾金狐都得瞠乎其后、俯首称臣,所以他倒不大担心在发狂时被众妖围攻擒拿,但是当他发泄完毕时却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到时能否保得自由实难确定,因此他必须让美娟先行躲藏好,不至被九尾金狐发现灭口。 美娟闻言登时怔住,默默望着眼前的男子,一如千年前的温柔,一如千年前的坚强,泪光朦胧的双眸,藏着多少辛酸与感激…… 叶明意识开始模糊,头如炸开了般剧痛不休,在灵台仅存一丝清明时候,朝着美娟的方向喝道:“躲起来,千万不要让任何人找到你!” 他却不知道,那里已经没有了人,美娟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侧,一只纤长的手抬起,竖掌成刀,猛然朝他颈侧切下,响声起,人倒下……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美娟心中轻声说道,毫无瑕疵的脸孔透出一股坚毅,那是无声的承诺,无言的守候…… 忽然美娟双目合起,身体软软倒下,随之一个白色人影从她里面缓缓站起,那一张绝世容颜,那一副凄美神情,令人心颤,令人心碎…… 她轻步走去,半蹲下身子,剥葱似的指尖轻抚叶明脸颊,美眸里温柔款款:“冰枫,你可还记得,千年前你救的那条狐狸……若没了你,也就没了我……” 夜风徐徐,分外醉人,忽然风声骤急,半空中隐有光芒闪现。她长身而起,微微皱了皱眉,空中落下数条人影,望见她,齐齐恭声道:“圣女。” “嗯。”她应了一声,吩咐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都退下,今夜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仙妖不得来此,明白吗?” “是!”那些人影齐声应道,望了眼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两人,渐渐隐入夜色之中。 她转身来到叶明身侧,一手搭上他的脉搏,感受着他体温的变化,真气的蹿动,半晌闭上双目,蹙眉凝思。良久后,她睁开如星月般明亮的眼睛,似已有所悟。 “冰枫,无论你中了什么毒,我都会陪你,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 柔嫩小手浮上叶明身躯上方一尺处,奇异的光芒如网般柔和地盖下,蓦然叶明似被触动了什么,蹭一声燃烧起来,火光闪闪,炽烈异常,将叶明吞噬其中。 她额头上已见了一层细汗,但是她没有停下。火光掩映,容颜如云霞般红艳,柔弱的身体不安分地颤抖起来。突然一声哧响,那火沿着奇光倒流入她的手心。轻轻地呻吟,忍住痛楚,火加速流去,转瞬叶明重现,身上再无一丝火光,也因方才一番动作衣服尽数焚毁,而她却再忍不住软倒在他结实的怀里。 微微喘息着,调理好入体的炎火,瞥眼间只见叶明下体坚硬如故,因没了衣裤的阻拦,直挺挺翘立着。她看得有趣,噗哧笑了出来,小手却忍不住往那抚去…… 翌日凌晨,曦光透过枝叶洒落,偶有小鸟清脆鸣叫,又一个宁静的清晨,又一个逝去的日子。 叶明揉了揉双眼,缓缓睁开一线,只觉日光有些刺眼,稍过一会才适应过来。忽然他感到怀中似被某物压着,急忙看去,却一下子傻住了。那美丽的人儿不着寸缕,小脑袋睡在自己的怀里似乎还挺安详,抿嘴微笑着。但这还不是主因,他竟然也赤裸裸,没穿一点衣服! 不对啊,他记得昨晚明明还穿着一身睡衣,那衣服呢?叶明几乎要哭了,他斜头瞥眼看下下面,只盼那儿毫无异样,但事与愿违,那处一片脏乱,竟还夹杂着血迹,顿时懵在当场,脑海里也根本记不得什么了。 怀中的小脑袋忽然动了动,美娟睁开惺忪睡眼,见得叶明已然醒来,霞飞双颊,红扑扑地甚是娇媚:“叶哥哥,你醒来了。”声如蚊鸣,几不可闻。 叶明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虽也是耳根尽赤,但还是哆哆嗦嗦地问道:“美娟……我们、我们……” “昨晚……你好凶……弄得人家好疼……可是人家喜欢你这样……” 叶明骇得肝胆欲裂,一把站起,推开美娟,后退几步,心中一个劲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作出这种事?我怎么对得起香莲?” 他望着美娟完美无瑕的胴/体,慌乱地解释道:“美娟,不,美娟姑娘,昨晚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对不起,我……” 却见美娟螓首垂下,低声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用说对不起的,将来你到哪里,我也跟你到哪里……” 叶明瞬时只觉天旋地转,怔怔而立,此时的他,想来已经找不到方向了。 第三章 追杀(二) 半晌不见动静,美娟偷偷往上瞄了眼,见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登时吃吃笑了起来:“其实你现在就挺好看的,为什么要扮成中年人呢?” 叶明错愕不解,美娟遂笑着拉过他的手,往前面小山沟走去。入手柔滑,更兼二人赤身裸体,叶明尴尬万分,但美娟似乎认定跟了她,反而很坦然。 溪水汩汩,叶明往溪面瞧去,却见自己竟已恢复真貌,顾晓亦给他下的法术不知何时已然破解,他吃惊之下,心里反而平静下来,转过头去,问道:“美娟,我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昨夜那样子真的好吓人,当时你说你要发狂了,我以为这一生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呜呜……幸好后来你不知怎么地忽然昏迷过去,可是你身体好奇怪,忽冷忽热的,我想你过了一夜或许就会好,就卧在你边上等……你,可是不知怎么地,你突然醒过来了,然后就、就……”她羞涩地垂下头,粉脸如饮酒般晕红,煞是美艳。 叶明不觉叫苦,只听美娟又轻声道:“后来完……完事后你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其实这样也挺好看的……” 叶明微微点点头,暗想二人现在这般,实在不成样子,若是被顾晓亦、秦琬琬他们看见,那还得了,红着脸道:“美娟,我去弄些衣服,你在此处等我。” 美娟便如温柔的妻子,善解人意地颔首道:“我会一直等你的。” 正在这时,只听嗖嗖破空声响起,叶明忙挡在美娟身前,半空之中,落下三条人影,一个猪头,一个马面,一个却是端端正正的人形。叶明降龙紫气施展,早已察觉这三人分别是猪精、马妖与狐怪。那三妖觑得美娟美妙裸体,尽管在狐仙地界斋戒修仙,亦是眼前一亮,砰然心动,暗道好一个美人儿。那猪头更是忍不住道:“二哥、三哥,让小弟破一回戒吧,我实在忍不住了。” 那狐怪油头粉面,一看就是个工于心计的家伙,眼珠一溜,笑道:“四弟别忙,这两个人,我们可动不得。” 猪精、马妖奇道:“为何?” “你们难道忘了长老的吩咐吗?昨夜有一男一女行刺金大仙的儿子,你们要知道,天童大哥可是我狐仙地界最为人注目的修仙者,所谓树大招风,难免招人嫉妒。如今天童大哥生死不明,就是遭那二人毒手。这两人行止怪异,不着寸缕,多半就是金大仙所言那俩人!” 猪精勃然大怒:“就是他们!他娘的,敢行刺天童大哥,我老猪要你们赔命!”说着右手一张,登时凭空生出一把震山锤,浑体漆黑,状如斗大,一看便知他神力非凡。 马妖急忙喝止:“四弟不要冲动!”他多了个心眼,暗想若这两人真个从九尾金狐手下逃生,自己三人又怎会是其敌手?这一上去拼命,可别真把命拼没了。 狐怪瞄了马妖一眼,然后对叶明二人喝道:“你们二人真是好大的胆子,说,到底是何人手下,受何人指使,来行刺我天童大哥?” 此时的叶明虽然听到他们的说话,但是并没有太在意,他一双眼睛却盯在了三人的衣服上。对于他而言,现在的关键,是弄几件衣裳给二人穿上,别让他与美娟太过尴尬。这三人早不来,晚不来,恰在这时送上门来,不是老天眷顾又是什么?待三人话说完,叶明哈哈大笑道:“多谢你们。”身化流星闪电,急速跃出! 狐怪叫道:“不好,兄弟们,上!”急忙催发功力,立时尾部刺啦啦生出六条尾巴,乃是六尾狐怪。猪精亦是挥动震山锤,就朝叶明砸下,力达千钧,若是一锤击中,恐怕任何人也要被砸成一团浆糊。马妖手中突现一柄丈二长矛,矛尖化作满天花雨,精光闪闪,密如蚁窝蜂洞。 三妖各逞奇能,配合无间,妙到巅毫,但叶明又岂是好易与的?何况还憋着一股气无从发泄,只听砰砰砰三声,猪精、马妖、狐怪接连被叶明拳打脚踢在地,撞到地上发出巨响,土尘飞扬,地面、草木摇晃,就连远处的美娟也差些摔倒。 叶明哈哈一笑,如影随形,迅速纵跃到三人身侧,各自补了一指,便让三妖再不能动弹。他看着狐妖身上衣服华丽,先到他身边,一阵忙活,脱下他的衣服。狐怪早因他功力如此高强骇得魂飞魄散,此时不知他何意,更是心惊胆战,结结巴巴地道:“这位高人,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你别、别见怪……” 叶明瞄了他一眼,却是一言不发,径自拿着衣服离开,让狐怪一阵疑惑。 “叶哥哥。”望着叶明走来,美娟羞涩地红了脸,因为方才一番打斗,那话/儿竟然又雄风再现。叶明颇有些尴尬,暗骂自己这个怎么控制不住啊…… 他将衣服递给美娟,示意她穿上,然后他又走到猪精与马妖旁,选择自己穿的衣服。他见猪精衣服邋遢,隐隐还有臭味,不由皱了皱眉,那猪精兀自不知死活,怒骂道:“闻什么闻,你猪爷爷放的屁也是香的,快放开我,我要再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叶明不由失笑,顽心忽起,故作喃喃自语道:“这头猪虽然有些臭,但如果洗洗刷刷,然后再煮起来吃的话,可能味道也会不错。我吃过家猪、野猪,还真没吃过成精的猪,不知这样吃了的话能不能增长功力?” 那猪精听了大惊失色,慌忙道:“我已经三年没有洗澡,憋了十天的屎尿没有去拉,全身又臭又毒,你吃了我保准要连拉几月的肚子,功力大降。这里山禽众多,你放了我,我一定去帮你抓最好吃的。” 叶明大笑,道:“你这腌臜货,等会我还要问你问题,你若老实回答,我就放了你。”说着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来到马妖边,三两下就扒去他的衣服,给自己穿上,虽然稍显宽大,但总比光着身子好,而且腰带束紧点也倒无关紧要,看着新穿的衣服,自个乐呵。穿戴整齐,向美娟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一看之下登时再难移开双眼…… 第三章 追杀(三) 美娟显然精心整理过,华丽的男装穿上,挽起秀发,她的身材又是妖娆纤长,再加上衣服挺是合身,这一下不仅衬得她妩媚中添了分英气,容颜越是俊俏,绝非那六尾狐怪可比,浑身上下更是透出一股莫名高贵的气质,似乎她的一颦一笑、言行举止被这套衣裳给凸显出某种难以言述的感觉。 美娟察觉叶明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彷佛意识到了什么,嫣然一笑,明媚如百花齐放,又微微垂下螓首,羞涩地道:“叶哥哥。” 叶明一怔,难为情地笑了笑,招手道:“美娟,你过来。”美娟听话地乖乖走到叶明身旁,眼波流转,情意蒙蒙。 忽地那猪精叫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小哥你大人大量,放了俺们三兄弟吧。”猪精有鉴于方才叶明动了吃他的念头,赶忙趁机讨饶。而因他的体臭,三妖中也就他稍微幸运,免了被扒衣的窘境。 “不能放,叶哥哥,他刚才还对我无礼呢。而且听说猪精肉很滋补,能美容养颜……”美娟使出小性子,拉着叶明的手不住摇动,胳膊挨着胸部亦是不住滑擦。感受到那柔软的滋味,叶明脸红心跳,慌乱地应了几声。 只骇得猪精不住价地叫道:“没那回事,姑奶奶,方才是老猪色胆包天,冒犯了你,但我这肉又臭又毒,吃了对您那可是万分不好,一不小心还要长痱子、肚子痛什么的,你这么漂亮的小人儿,与你的情郎百年好合,怎么可以因为老猪的关系,打乱你们美满的生活呢?”这下猪精可真是深深了解到了,难怪古人常言,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来以后碰到女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子,都要小心谨慎才是。 那马妖哼了一声道:“四弟,你乱说什么,大丈夫死则死耳,又有何惧?何必向一妇人求饶,自灭威风?”猪精苦笑回应:“三哥,她要吃的可是我的肉,人都死了,那还有什么威风?”他们俩个在这说着,那一边的六尾狐怪却是滴溜溜地转着眼珠,默默不言。 叶明喝止道:“别吵,我问你话,你答得好,我再考虑放不放你。” 猪精双眼放亮,叫道:“快问,快问,老猪我保准将知道的都告诉你!” 叶明略作思索,问道:“你们方才所言那天童是何人?” 猪精三妖尽皆吃惊,猪精奇道:“昨夜不是你杀了我们天童大哥吗?”叶明摇了摇头:“我从出生至今,从未杀过一人。”猪精一怔,半晌似有所悟:“对了,天童大哥只是生死不明,还不一定就是死了。”想法中,已认定叶明就是刺客。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天童到底是何人?” “天童大哥是我狐仙地界十大长老之首金大仙的儿子,乃是我狐界千年不遇修仙奇才,只用了四百年时间就修得八尾之境,所有人都认定在这数年里他必能突破狐族最关键的瓶颈,进入最高贵九尾狐的行列。而且仙界使者前日也来了,正准备择个良辰吉日给他渡天劫,怎料、怎料……”猪精望了望叶明,见他神情不明,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叶明却是听得一惊,忙问道:“你说那仙界使者前日到来?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小哥,我只是狐仙地界一个小喽啰,我怎么会清楚?我也是昨日早上听天童大哥提起,他还很开心的样子,说一定要准备充分,谁知道……咳咳。” 叶明微微点头,暗想原来如此,也难怪那八尾金狐敢冒这样的风险了。但这个仙界使者八成便是那昆仑叛徒蛇盘道人,他抢夺自己的静心定罩,莫非与这个渡天劫有关? 思索一番,又问道:“你将狐仙地界十大长老、各种势力详细告诉我,我再酌情看要不要放你。” “好好好,只要不吃我,一切都好说。”猪精明显对这事还是心有余悸,只看得叶明暗自好笑。 狐仙地界,由十大长老共同管理,十大长老分别由金、玄、蓝、赤、黑、苍、敏、草原、森林、雪山十狐组成,其中金狐乃十大长老之首,势力最为庞大,其余玄狐、蓝狐势力弱些,但也自成派系,与金狐鼎足而三。剩下七狐都分别划入三派之内,保持狐仙地界的势力均衡稳定。但有一点,十大长老全部修为在九尾魔狐之上,据说金狐、玄狐、蓝狐甚至达到了传说中的仙狐之境。整个狐仙地界、甚至整个六界,只怕也找不出多少敌手。 狐仙地界山脉连绵,十大长老各自掌管一个山脉,修仙生物便在各处修炼。此际叶明所在山脉便是位于金狐管辖地,平安村亦是在其管辖范围内,因此那天童才有机可乘。不过猪精说到一事时,倒令叶明吃惊非小。他本正奇怪,曾与他敌友关系难分的九尾白狐竟不在十大长老之列,若说修为,她并不比金狐差了,但为何竟是无名? 原来狐仙地界亦为妖界圣地,可比之人界京城、天界天庭,是为枢纽。而万妖各自为政,难以拧成一股绳成就大力量,若是有外界相侵,绝难抵敌。比如五千年前,魔妖两界交恶,魔界大举入侵,各个击破,妖界大败,此后两千余年,难振雄风。有了这个教训,众妖便商量推举一位领导人来,但妖王一职太过耀眼,众妖互不相让,以致难以成事。最后大家才想到一个妥善法儿,既然找不到妖王,那便找一位圣使,这个圣使地位尊崇,但并没有妖王那般大的权力。而且这个圣使功力一定要高,最好对众妖又造不成什么威胁。 当时在妖界中,九尾白狐艳冠群芳、技压群雄,可谓名声极为响亮,但她无心与众妖争王,在一众名妖中,只有她没有参加盛会,好笑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众妖一致推选白狐为妖界圣使,号“万妖圣女”,稀里糊涂地坐上了宝座。 “原来如此,白狐她是万妖圣女。”叶明喃喃说道。 美娟斜眼睨他,神色古怪地道:“她是你什么人,叫得这般亲热?” 叶明老脸发热,忙道:“没什么,一个朋友。”说着又向猪精问话。美娟却轻轻低下了头,轻念着“朋友”两字,美丽的容颜浮起开心的笑容…… 第三章 追杀(四) 打听了一堆关于狐仙地界之事,叶明忽心中一动,问道:“最近可有见到陌生人没有?”猪精嘀咕一声:“你不就是陌生人吗?”表面上摇了摇头道:“没有。” 叶明暗忖风影与秦琬琬两组人隐藏得可比自己严密多了,他好管闲事,一下子就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竟还遭到狐仙地界的妖怪追杀,思之苦笑不已。 忽地美娟轻声叫道:“叶哥哥,你脚上怎么这么多蚂蚁呢?”那边六尾狐怪闻言一张脸登时有些发白。 叶明一怔,低头看去,不知何时,脚两侧最下竟零星地爬上了些蚂蚁,约莫有十余只。他还以为是碰到了什么,脚抖了抖,将蚂蚁甩落,倒没引起注意。但美娟却道:“叶哥哥,我看那狐怪有些不对呢。” 叶明望向六尾狐怪,见他神情确实有异,适时狐怪叫道:“我被你们抓住,又被你扒光了衣服,对了才有问题!” 叶明听他虽说有理,但说话底气似有不足,心念稍动,蹲下身子,提起一只光脚放在鼻前闻了闻。随即脸色微变,站起身沉下脸道:“你在功力被困时竟还能召唤这些蚂蚁在我脚上留下特殊气味,实在是不简单。” 六尾狐怪见他识破自己的伎俩,心里发虚,但口中仍强辩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哦?”叶明右手向前一伸,登时长出一把白色气剑,缓缓向六尾狐怪走去。六尾狐怪变色道:“你、你想干什么?” 猪精苦笑道:“二哥啊二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们本来都可以走了,你这是做的什么事,这下好,全等死吧。” 六尾狐怪望着不断逼近的叶明,心惊胆战,冷汗直冒,叫道:“别、别杀我。” 叶明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然道:“要我不杀你,也可以,但你必须先告诉我,那仙界使者此刻在何处?” 六尾狐怪一惊,暗想他问这作甚,忙摇头道:“四弟已经说过,像我们这种小喽啰,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事。” 叶明摇了摇头:“不,他们或许不知道,但是你,哼,若再不说出来,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说着提剑上扬,气剑剑尖恰贴着狐怪脸颊擦过,顿时削飞一簇长发! 六尾狐怪骇得魂飞魄散,哪敢再隐瞒,道:“他、他在金大仙青云居里。” 叶明一喜,他本只是赌上一局,不料真被他给问出来了,这六尾狐怪工于心计,却能在自己盘问猪精时默默不语,俺使巧计,此等奸诈之徒想必耳风甚快,多半便能知道猪精与马妖不知道的一些事。他威吓之下,果然有效,怎不令他欣喜?正待再仔细询问,突然破空声大作,叶明忙一跃而回,揽过美娟柳腰,如风般疾掠到一边。 半空中射下一轮利箭,齐刷刷一排接着一排斜插地上,在叶明与三妖之间构出一长段距离。所幸叶明眼疾手快,及时发觉偷袭,将美娟带离危险。 光芒大绽,如云彩般绚烂,在这个山谷里,顿时落下一堆妖来,说是一堆,因其差不多有百来之多。将这片空地满满当当地挤了下来,更有甚者,直接落在树梢峭壁之上,弯弓搭箭,对准远处的叶明二人。 这些妖兵妖将将猪精三妖挡在后边保护起来,那为首的穿着一身金色盔甲,格外威武。叶明降龙紫气一探查,就知他亦是一条狐狸精,修为比之那八尾金狐高了不知多少。但他随手解去三妖禁制后,竟对着六尾狐怪毕恭毕敬地道:“敏公子,你受惊了。” “哼,你若再不来,小心你的脑袋。”六尾狐怪非但不感恩,反而对他颐指气使道,“金统领,这二人先刺杀金大仙之子在前,又对我们三兄弟不客气在后,你该知道如何做了!” 金统领垂首应道:“是!”说着猛然转回头,大喝道:“将这两名刺客给我拿下,交给金大仙发候处理!” “是!”百妖齐应,声如晴天霹雳,霎时惊散不知多少生灵。 美娟作势吓得紧紧抱住叶明,将脑袋靠在叶明的怀里,似乎这样才能抚平害怕的心儿。叶明已是见怪不怪,适应起来,又兼此时形势有变,无暇理会,倒没觉得什么。 望着这一百来妖怪,他眉头大皱,因他答应教他剑法的老爷爷“此生不可妄杀一人”,因此从剑法有成至今,他尚未杀害一条性命,便是那些害人妖怪,也多半将他们打回原形,并未取之性命。而现在面对这许多妖怪,他们又显然是受过训练,在金统领未吩咐下,一分未动,神色丝毫不改,就连眼皮也不眨得一下,如此劲旅,要不伤性命制服他们,谈何容易? 金统领一发号施令,他当机立断,搂着美娟的手一紧,轻声道:“咱们逃。”哧地疾速破裂空气之声响起,叶明疾驰电掣而去,转瞬就已远去。 金统领眉头一皱,喝道:“追!”百妖劲旅霎时消失在空中。 猪精与马妖面面相觑,猪精忽向狐怪道:“二哥,咱们也追吗?” “追个屁!”六尾狐怪没好气地道,“那人能在金大仙手底下逃生,本事多高,可想而知,咱们追去,不是送死吗?” “可是有金统领率领一百妖仙,那人就算修为再高,也架不住这么多高手吧。”猪精心存侥幸,想一睹叶明落难情形,以报方才所受之辱。 “四弟,”马妖亦是神情凝重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人或许对金统领的劲旅有所胆怯,但若是逼得急了,恐怕胜败亦是难料,到时我们这些熟面孔可真就危险了。” 猪腰一愣,想了片刻,不住点头道:“不错,还是小命要紧。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六尾狐怪嘿嘿一笑:“那还用说,当然是去金大仙那报功了……” 叶明抱着美娟不住逃窜,美娟身材纤小轻盈,倒没个什么分量。但其时叶明不能将美娟送回平安村,深恐将灾祸带到这个平凡的小村落。四处躲避,不识路径,在群山万壑中不住穿梭。而金统领却是熟门熟路,向众属下吩咐几句,分成数拨,不用多久,叶明苦笑一声,停下身来,只见四周已全是金统领手下的妖怪。 第三章 追杀(五) 双方对峙,叶明被四面包围,金统领缓缓飞到他的前方,冷冷地看着他。 美娟伏在叶明耳边轻声道:“叶哥哥,你为什么要逃呢?你本事这么高,还会怕他们吗?”吐气如兰,暖暖地吹拂着叶明的耳廓,令他的心微微一荡。 叶明摇了摇头:“我不想杀人。” “可他们并不是人,而且他们都很坏,还要抓我们。” 叶明仍只是道:“他们身不由己,而且对于每个生灵都不能轻易地就杀了他,须知除非大奸大恶之徒,否则都有生存的权力、知错赎罪的权力。” 他亦低声回答,但那金统领木然的脸孔竟是轻轻牵动了几根肌肉,显然已听到他们的谈话。“你为何要闯我狐仙地界?”语气仍是冷冰冰的,但已然舒缓许多。 叶明望向他,此妖一身凛然威势,傲骨不凡,偏偏又面无表情,冷若寒潭,让人摸不着他的深浅,但有一点可以明确,如果九尾狐中确有灵、妖、魔、仙、天五层分界,而九尾金狐是在仙狐之境,那么这个金统领极有可能是在妖与魔之境,但据叶明看来,恐怕偏向魔多一些,毕竟他缺少必要的参照物,还不能完全下断言。 “此事我只能告予你知晓,我来这里是为了一件东西。”兴许是降龙紫气察觉不到金统领的邪气,叶明对他倒没有太大的戒心,但为防人多口杂,他只向金统领传音这些话。 金统领一怔,不料他竟会这般述说,疑问之下,亦传音道:“是什么东西?” “你能答应我不将这事告诉别人吗?” 金统领眉头皱了皱,忧郁片刻,点了点头。 “我是追一人而来,此人是昆仑仙界叛徒蛇盘道人,他先挑起仙界纷争,害死十余名仙人,其后又偷昆仑至宝怒鹏展翅,在来狐仙地界的半途中,又抢夺我的静心定罩,是以我才尾随追到此处,但寻到这里,却不见了他的踪迹,四处查访,不料竟碰上了这样的麻烦事。” 金统领低眉思索,似是想确定他言语的可信度,半晌后才道:“金大仙之子天童可是你所杀?” “不是,我来到狐仙地界,听说有一帮匪徒要绑架我身边的这名女子,就护送她至白首坡,本来想借此除灭这帮匪徒。但是半路中竟杀出你所言的天童,他劫走美娟,我当时被他所骗,没有及时拦截,等到我找到那个溶洞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地上,露出原形,我查探之下,似是练功走火入魔自行散功,而当时美娟……就差些被侮辱了!”说到这,叶明目欲喷火,牙齿忍不住咬得紧紧的。 金统领显然颇是吃惊,忽然横眉怒目,已经喝出声音道:“胡说八道,天童在狐仙地界声名享誉,乃是不世出的奇才,就在这数载里就要突破九尾狐的瓶颈,怎么会置大好前程于不顾?何况他若走火,金大仙岂会置若罔闻,任由他散功?奸诈小儿,想要欺瞒我,你还差得远了,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百妖手中齐齐现出长矛,位于最前方的十余妖怪大声吆喝,就向叶明呼啸刺去,紧接着第二批妖怪随后追上。 叶明暗叹一声,右手作劲,手心立时多了一柄气剑,搂着美娟迅疾转了一周,只见白光一亮,最前方的十余妖怪长矛立时被断。但他们尽管没了兵器,神情不见任何慌乱,迅速后退,第二批随后冲至,叶明如法炮制,突然就在这时,一簇急箭射到,原来是第三批妖兵飞临上空,在叶明忙着应付近身长矛之际,突施袭击。这利箭不可谓不快,哪容叶明小觑? 叶明放声大吼,气剑骤长数丈,当空卷荡,空气如流,顿成巨大漩涡,将利箭向外甩去。但这时劲风大作,叶明混沌元气在身,应变奇快,气剑回身挡格,第四批妖兵身兵合一,十余妖合成一体,威力奇猛。而此时叶明身后长矛森森,第五批妖兵适时趁隙攻至。又一轮破空迅疾声大作,第六批妖兵趁着叶明被前后夹击,难顾首位时,弯弓向他头顶射去! 这百来妖兵显然受过严密的训练,尤其对付高手更是临危不乱,井然有序,绝对是一支恐怖的力量。端看他们攻击叶明,车轮不断,搭配娴熟,妙到巅毫,而尚有金统领在一侧虎视眈眈,叶明若不自保伤了他们的性命,却要如何应付? 危急之时,只见一层柔和的白芒如涟漪般荡漾开来,在叶明身周一丈方圆氤氲如云如雾,叶明与美娟瞬时消没在云雾之中。金统领眉头微皱,握着大刀的手一紧,似乎预感到了不一样的氛围。 长矛、箭簇、掌力瞬间全部射进了白芒内,但奇怪地没有惨叫声,百余妖怪四散分布,将白芒围在其中,各个一脸警惕,就怕叶明突施绝招。金统领一瞬不瞬地紧紧盯住如球般的白芒,神情凝重,他早猜这个叶明功力非同小可,但他怎么也想不出他能如何逃过自己属下的攻击。 突然,“金统领,你应该想想,我初来乍到,何苦在狐仙地界结仇?而且结仇的还是十大长老之首,我这不是自找苦吃吗?而且关于美娟被*一事,你大可向那些匪徒质问。我昨日只是废了他们的功力,并未伤及性命,以他们的本事,还不应这么快就能逃出狐仙地界?你如果详查一番,应该可以知晓其中因由。” 金统领大惊失色,猛然回头,不知何时,叶明搂着美娟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而他竟毫无所觉。倘若叶明方才欲偷袭他,是最好时机,但叶明没有这样做,不得不令他重新沈思到底自己做错了没有。 金统领吃惊之下,问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叶明微笑道:“太极复归无极。” “太极复归无极……”他喃喃念了两遍,注视着叶明,目光中多了几分疑惑与狐疑:“你为何相信我?” 叶明呵呵笑道:“我感觉你不像是坏人。” “我不像是坏人……就这么简单?”金统领难以置信。 “对,就这么简单。”叶明诚挚地点头道。 金统领望着他,叶明也回望着他,二人目光相对,谁也没有弱了分毫。良久,金统领面无表情的脸孔竟多了分笑意,他摇头道:“尽管如此,但我此番奉金大仙之命要擒拿刺杀天童的凶手,你必须随我回去。我能做的只是详查事情始末,若你无罪,我绝不令你蒙冤。”他微微有些动摇,但还是根本没有金大仙与他儿子本就是一丘之貉的想法,叶明暗暗苦笑,若金统领还是坚持的话,他只能强行突围逃跑了,落入九尾金狐手里,他与美娟哪还有性命? 蓦然远远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狐仙地界由十大长老共同管理,出了这等大事,怎能由金长老私自审理?” 第四章 狐仙(一) 一座恢宏的殿宇,藏于林深叶茂处。 小鸟吱吱的叫,小溪汩汩而流,间或风吹树叶,涛声隐隐。 静寂的大殿中,殿堂正上供奉着一座石雕。不知何种材质的石头,有着鲜艳的火红色,而且可以清晰地辨别,这色泽绝非涂染上去,乃是石质本身的颜色。雕工技巧只有用鬼斧神工一词才能描述,自然流畅的线条走向,令人情不自禁地感到一种苍劲挺拔的浩瀚慨叹。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座石雕雕的是一个人形,三足人形,一个拥有绝世俊脸的三足男子人形! 而这个人的脸,细细地看,便会发觉,竟然酷似乾元道观的观主帝俊! 妖王帝俊! 是的,远古之时,天地只分巫妖两族,妖管天,巫治地,妖也曾有过如此辉煌的事迹,乃是天下的统治者! 而如今,妖界远不如当初,六界之中,神魔两界居首,妖界只能与鬼界、仙界并列争先,但是,所有的妖怪都没有忘记,他们曾有一个叱咤天下的祖先,也因此,此地供奉了妖王帝俊的石像。 现在,有一个人徘徊在石像前。 这人外相乃是一名中年男子,他双眼微眯,细细长长,偶尔睁得稍大时,可以惊奇地看到瞳孔竟是竖着的。他阴沉着一张脸,瞥眼看到雕像时,不屑地冷笑:“千万年都过去了,蛮荒的人物有几个能活到现在?” 突然轻微足声响起,他微微整了整脸色,笑道:“金兄可终于来了。” 过了两三息一扇门后方才转出一人,那人浑身如镀金,金色晃亮,不是九尾金狐又是谁?他勉强做出笑容:“蛇盘道友闻音辨人,功力之强,令人心折。” 这人正是昆仑仙界叛徒蛇盘道人,他察言观色,黯然说道:“金兄不必伤怀,令郎福缘深厚,应不致招惹天妒。”九尾金狐苦笑道:“道友也听得风声了吗?” 蛇盘道人颔首道:“我此次来本就是为了令郎渡天劫一事,唉,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对了,那行刺令郎的刺客可捉到?” 一听得这话,九尾金狐双目中猛然射出滔滔火焰,咬牙切齿地道:“那人也不知是何来头,一身本事甚是奇怪,几番擒拿,竟是给他逃脱了。但只要落在我的手里,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蛇盘道人听得一奇,道:“金兄,你不认识这人?”九尾金狐点了点头。蛇盘道人沉吟片刻,试探着道:“会不会是玄长老、蓝长老的手下?” 九尾金狐双眉紧皱,犹豫着道:“说来我们虽有不合,但同为狐仙地界十大长老,想来也不至于紧张到这种地步。而且那人功力忽高忽低,高起来恐怕玄蓝二长老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怎会做他们的属下?我看这不大可能。”九尾金狐毕竟是十大长老之首,尽管为其子一事悲痛欲绝,但思索间还是能保持清醒谨慎的头脑。 蛇盘道人心念一动,不紧不慢地道:“那也说不定,自古以来,高价聘请杀手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我是一个外人,实不好多言。那刺客长得是何模样,以后若让我碰上了,定饶不了他!” “他是一名中年男子,哼,长得倒是有模有样。”当下将叶明改扮后的形状仔细告予蛇盘道人知晓。蛇盘道人闻言沉声道:“实不瞒金兄,我这次为了能使令郎平安渡过天劫,特地寻到我那失落的宝贝安灵罩,不料竟与几人发生冲突,我来到此地,或许他们也追到了这里。但是若依金兄方才所言,无有一人对应。”说着将在人间英雄大会他伺机夺取静心定罩一事和盘托出,并直言那英雄大会最后的得胜者功力非凡,恐怕不是凡人。 “道友不必担忧,你既是为我儿子而来,何况此处乃是我狐仙地界,怎容得他们放肆?” 九尾金狐缓缓转过身去,望向前方的石雕。妖王一手高举,神色睥睨,俯仰宇宙,目空一切,正是这种不可一世的狂傲令人不胜憧憬,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金兄,即便令郎以后功力有碍,那又如何,难道金兄便不可突破极限,修成天狐之境,再创远古时的不世伟业?” 九尾金狐眉头一皱,似乎他不宜说出这种有些悖逆的话,但旋即舒缓眉头,摇头道:“道友或许不知我九尾狐的修炼之难。那天狐从古至今只在蛮荒时出现过一次,更与当时我妖界两位妖王之一的东皇太一斗成平手,此等大力,我虽有心朝圣,却无门径可入。并不是我自谦,而是我有自知之明,我能修炼到如今这个境界,已是难能可贵,再上一层楼,却非我之能。一千年了,我停留在这个境界一千年了。我已将我所有心血倾注在我儿身上……”语有哽咽,难以为继。 蛇盘道人正待安慰几句,忽见一名妖兵走入大殿:“禀报金大仙,敏公子三兄弟请求拜见……” 乾元道观,院落左右四座方鼎余烟袅袅,说是余烟,只因檀香将尽,清风拂过,将香上灰烬吹落,露出明亮的顶部,但只不过一会,就已灭了。 而就在这时,一名青衣人抱着檀香走来,不早不晚,似是掐着时候来的。这名青衣人自然就是青松。他如往日般换过檀香,正欲回去,不料却见到了师父。 这可吓了他一跳,一般师父若无要事,从不来这个院落,印象中,只去岁那可恶的业鬼前来捣乱,师父才出现一口气吹走了他。数百载里也仅得那一次,但今日师父却为何会来到这里,难道又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一念方罢,忽听师父笑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呵呵,还是瞒不过你。”一个平和的声音忽然响起,又吓了青松一跳,来人无声无息,自己毫无所觉,看来又是一个绝世高手。 离乾元道观观主五丈之处,逐渐现出一个人,那人白须白发,又穿着一身白衣,是位老人。青松对这老人毫无印象,但看师父神情,只怕与他是旧交。 “我们……有一千年没见面了吧?”老人语出沧桑,多有落寞之意。 “一千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帝俊微微笑道。 “兄长,你不也没变吗?你还在等待。”老人竟称帝俊为兄长,那么他便是…… 两人相视而笑,半晌,帝俊仰首叹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既然来了,说明时间应该已经很紧迫了……” 老人缓缓点头:“不错,人鬼仙三界计划失败,如若妖神魔三界再不成功,他就要出世。” “说吧,我能做什么?”帝俊叹道。 “你也知道,我在仙界培养了一个人,他名叫风影,我传他分体之术,其中一名入了人界,在茅山派中学了微末的巫族法术,现在跟随陈半仙继续修习巫族本领。而他的本体则在昆仑修炼仙剑,根基已经很扎实,所以我……”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帝俊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这陈老儿也真忒多事……你是想让风影巫妖合一,复归混沌?” 老人颔首道:“不错,大劫将至,一切可以抵御他的力量都须培养。” “他……如今还没修成剑法?” “你是指……叶明?”老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天行剑法岂有如此简单就可领悟?当年我为了这剑法重入轮回,弃妖从仙,至今却仍是不得其门而入,以他如今功力,已是难能可贵。而且他尚未寻齐七件有灵之物、历经天界瑶池冶炼、造就混元之身,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帝俊长叹一声,无奈地笑道:“看来我再不得清静。” 檀香吐烟悠长,延绵开去,为乾元道观笼上一层宁静朦胧的氛围。道观外惊涛拍岸,何时能休? 第四章 狐仙(二) 狐仙地界。 叶明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半空中二人联袂而来。此二人一者浑身如染墨,黑里又透出些银白之色,一者蓝发蓝衣,如先前九尾金狐一般怪异。叶明神色一凛,已猜出来人身份。 果不其然,金统领遥遥对着二人抱拳道:“玄长老、蓝长老。”他的一百手下尽皆躬身敬礼。这两位便是与九尾金狐鼎足而三的玄狐与蓝狐,只不知为何他们会走在一起。而且他们不带一兵一卒,来此所为何事? 玄、蓝长老来到近前,齐齐打量叶明,见他怀抱美女,脸含微笑,不禁均觉莫测高深,暗想刺杀天童的便是此人,前者说道:“金统领,你们可有证据?” 金统领微微皱眉,思索片刻道:“玄长老,我奉金大仙之命,先行抓住这人,防止他在我狐仙地界继续为恶,然后再去搜寻证据,如此可有问题?” 玄狐负手说道:“不错,你做的很好。但是我问你,你抓了他,却是要关去哪里?” “这……这个自然带回金顶峰,等候金大仙发落。毕竟他刺杀的是金大仙之子,金大仙有权这么做!” 玄狐点了点头,重声说道:“此人若真胆敢刺杀天童——我狐仙地界最闪耀的光环,我狐族上下千万子民都将食其肉、饮其血,让他万世不得超生!” 此言一出,不仅叶明听了吃惊,就连金统领也是错愕不已。要知玄狐、蓝狐与金狐三分狐仙地界,除了万妖圣女,就数他们位置与权力最高。处高位者,必将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去或分食或抗衡其余势力,三派多有隔阂众所周知,暗地里也不知做下多少损人利己之事。但玄狐、蓝狐势弱,时时传出两者连横风声。可今番玄狐怎会为金狐说话? 不料玄狐话锋一转道:“这乃是我整个狐仙地界之事,若是他刺杀天童,也必将受狐仙地界万妖所唾弃,也必将在万妖之前凌迟处死。因此我们必须在万妖之前审判,还金长老一个公道!” 金统领听得愣了一愣,叶明亦是心下震惊,暗忖这个老狐狸,恐怕在葫芦里藏了一剂毒药,他用话语拿住金统领,多半是欲将金狐一方拖进漩涡。 金统领皱眉道:“关于此人关押处所,不知玄长老有何高见?” 一边的蓝狐捋了捋蓝色的胡须,笑道:“那自然是在圣女宫,万妖圣女一向处事公道,万妖信服,想必金统领也不会拒绝。” 金统领沉吟着道:“好,就如蓝长老所说,我先回金顶峰向金大仙禀明一切,告辞!”说着向一百妖怪吆喝一声,望了眼叶明,也不顾玄蓝两位长老惊愕,瞬间率众飞远。 玄狐暗骂:“以为少了你们,我就抓不住这人吗?” “年轻人,随我回圣女宫吧。”玄狐缓缓说道,尽管他没有刻意提升功力,但一股威势还是满溢而出。 叶明摇了摇头:“从你们出现到现在,只是你们单方面的意愿,我没有说过一句话。圣女宫,我可没有决定一定要去。”事实上自从他们说出圣女宫,叶明就有些狐疑,而他也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些期待能再见到白狐,或许是欠着她一些恩情吧,叶明这样想道。 玄狐与蓝狐相视一眼,但出奇地没有现出恼怒威严之色,其实在于他们也有所忌惮,叶明能从金狐手下逃生,定有惊人造诣,何况他们方才在一边仔细观察,叶明从百妖围困中脱身而出,忽现在金统领身后,实乃神明之迹,况且经过金狐与金统领两役,叶明竟没有受一点伤,就连呼吸也如平常,这人到底是何来头?合他们两人之力能否擒住叶明?没有把握的事,他们不会轻易去做,所以现在,他们还没有生气。 蓝狐沉声道:“年轻人,我想问你,你承认你刺杀天童否?” 叶明闻言摇了摇头。 “如此就好。”蓝狐微微一笑,“其实我们也察得一点资料,你于前夜出现在狐仙地界平安村,因听得村女美娟要被劫持,出于义心,承诺相助,不料在白首坡不知发生何事,美娟被劫走,而你也失踪,据后来村名相告,你二人再未回村中。今日凌晨,我狐仙地界却突然传出消息,金长老之子天童被一男一女刺杀,生死不明。其后你被金统领追杀,我说的可正确?” 叶明点了点头。 蓝狐微笑道:“我不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其一你来到我狐仙地界,人生地不熟,却突然刺杀天童,这于理不合。其二就算是你为救美娟而刺杀天童,你虽然有罪,但只是出于自保,罪不至死,我可替你求情,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将会受到严惩。其三,你没有刺杀天童,我们可以替你洗清罪名,你觉得如何?” 叶明望了望蓝狐,这下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原来他二人欲借自己作为赌注,扳倒金狐的赌注。但是他若要继续寻找蛇盘道人,取回静心定罩,深入圣女宫,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他正迟疑间,美娟趴到他的肩上,吐在他耳垂上的呼吸,弄得他痒痒的:“叶哥哥,我以后还能回平安村吗?” 叶明一愣:“当然能回,你为什么这么问?” 美娟双目红了,隐有泪光闪烁:“可是他们认定我们是杀人凶手,以后,我在平安村还能平安吗?” 是啊,以叶明的功力,他要抽身而退,何其简单?但美娟呢,她始终是这片土地上的人,她始终也有自己的亲人朋友。如果他走了,狐仙地界上的众妖将怒气撒向她,她要如何应付?如果她一生背负着这个罪名,那么她一生都将失去——她的家乡。 叶明长叹一声,忽仰起首,目里精光大盛:“我愿随你们去圣女宫,但我二人不愿被缚。” 玄狐笑道:“以你的功力,缚与不缚又有何异,这点你不用担心。而且以万妖圣女的严明,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这就随我们去吧。” 第四章 狐仙(四) “我叫晴儿,她叫巧儿,公子,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奴婢了。”紫衫女子晴儿巧笑嫣然,行事老练,好似姐姐。“对呀,以后沐浴更衣什么的,由我们来伺候你。”粉衫女子巧儿活泼可爱,毫无心机,宛如妹妹。 叶明骇得肝胆欲裂,哪敢答应,忙道:“我们是来澄清自己的,怎能麻烦两位姑娘?对了,圣女可快来了吗?”转移话题可是他的拿手绝活。 晴儿嫣然笑道:“你还真这么急呢。我们虽然没有姐姐那么美丽,长得也不是很差呀。你就这么讨厌看到我们吗?”说着转喜为忧,二女都将目光看住了他,彷佛他便是喜新厌旧的薄幸郎。 “不不……”叶明霎时红了脸,却是词穷,难以解释。 旁边忽然一声轻哼,叶明转过头,只见美娟冷着一张脸,见叶明目光移来,只是道:“我好困,我想找个地儿睡下,请问两位姐姐,可以行个方便吗?” 美娟容貌并不比她们差,或许是女性相妒,从头至今,她们之间未说过一句话。此时美娟开头询问,巧儿一转悲色,喜道:“当然可以,晴儿,你快带这位姑娘去。”晴儿斜眼乜她,忽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二女登时花枝乱颤,笑作一团,巧儿锤了她几下,晴儿方才带美娟离开。 叶明功力深厚,自然听到了晴儿的话,只是不明白那话是什么意思,“小心闪了你的小蛮腰……” 二女离开,翠庭轩只留下了叶明与巧儿。不知为何,叶明只觉气氛有些异样,忙搬运周天,不敢斜视。 巧儿嬉笑几声,走向叶明,见他一动不动,笑道:“我叫你叶哥哥好吗?”叶明眉头微皱,想起美娟也是这般叫自己,暗暗生奇,难道这狐仙地界的人都喜欢用哥哥来称呼人吗?“你是修炼有成的狐仙,我只是一个凡人,说起年纪,只怕你比我大太多,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 “那怎么行呢?”巧儿一手搭上他的右肩,顺势身子贴在他的后背之上,左臂柔若无骨地缠上他脖颈处,柔软的手心抚摸着他结实的胸膛,“人家哪有你说的那般老了,而且你本事这么大,人家只想认你哥哥,让你好好疼爱呢。” 叶明大惊失色,慌忙扯开她的手,站起逃开:“姑娘,请你自重。” 巧儿初时一愣,其后忍不住掩口直笑:“看你吓成这样,我还能吃了你么?真可爱呢,我好喜欢。”她轻咬着红唇,盈盈走来,叶明大骇,随着她的步伐,一步步往后退去,“巧儿,请自重,你再过来,我可不客气了。”他受惊匪浅,围绕着圆桌与她周旋。 巧儿望着他受惊的表情,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灵动的美眸水雾迷蒙,颇为幽怨。“我难道不好看吗?”巧儿停下莲步,两只小手斜撩过自己的身体,满面飞霞,喉咙里更是难以自制地发出几声轻吟。那呻吟极为动人,撩得叶明一颗心儿不住砰砰乱跳,耳根尽赤。忽觉内息一乱,顿时如冰水扑面,清醒过来。 此时的巧儿见了叶明涨红的脸,再接再厉,将衣领往右边缓缓拉去,露出白皙粉嫩的香肩,“哥哥,我美吗?”她轻声唤着,便似与情郎恩爱缠绵时动情的叫唤,怎能让人不动心?但现在的叶明已经恢复了心境,他微微皱眉,身形忽晃,再见他时,他站在了巧儿的身前,而巧儿已是不能动弹。 巧儿不觉错愕,心思微转,腻声道:“哥哥,你干嘛要点住人家穴道呢?难道你喜欢玩别样的花活么?”双眸温柔款款,定睛看住了叶明,呼吸竟也越发急促起来。 叶明不敢正视,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巧儿,我们萍水相逢,你……你不必如此。”说着将她的衣领重新拉回,就欲走开。 忽然他只觉唇间温热,惊得睁大了双眼,不知如何,巧儿竟然冲破了他的禁制,扑在了他的身上。他少了提防,顿被巧儿抱得紧紧的,火烫的唇瓣需索着他,他惊愣之下,被巧儿一冲之势,往后跌倒。翠庭轩中,一女趴在一男的身上,二人身躯不住蠕动,偶有模糊的嗓音传出,香艳之景,不过如此。 “原来叶公子如此风流,这我可真是没料到呢。”笑声忽然在翠庭轩里响起,叶明一惊,赶忙推开巧儿,顺声看去,一名熟悉的红衣女子出现在了眼前。 一如以往的打扮,着一身艳红绡衣,紫纱蒙面。 九尾白狐。 她坐在小几上,轻啜着香茗,笑意古怪,好整以暇地看着衣衫不整的他俩。 叶明大觉大为尴尬,不知如何接口。而巧儿红着脸,边整理衣服,边嘟嘴说道:“姐姐,你怎么这时来了?”白狐失笑道:“怎么?还要等你们玉成好事,我才可以来吗?” 巧儿大羞,不依地跑来捶打她。白狐任她玩闹,只是微笑。巧儿忽道:“姐姐,你今天怎么改穿这身衣服了,还蒙着面?”巧儿不由奇怪,印象中姐姐从来是一身白衣,与她们见面也从未蒙面,难道是因为来了这个俊人儿的关系吗? “以后说与你知晓,你先出去,我与叶公子有要紧话要谈。”白狐静静地说道。 “是,姐姐。”尽管有些不愿,但姐姐的话她从来都是听从的,千娇百媚地望了眼叶明,施施然离去。 叶明离她稍远,满面通红,被人当场抓到那种场面任是谁也得发毛,他轻咳一声道:“原来你们通晓这种解除别人所下禁制的功夫。” 白狐淡淡笑道:“我们只是柔弱女子,虽然有些不入流的本事,但这天下能人如此之多,若是我们被人制住,就得任他施为,一生清白就此毁了。不学点这种低微的功夫,怎能逃离魔掌呢?” 叶明被她一顿抢白,有些恼了,瞪眼道:“我可没有强迫她,是……” “难道还是巧儿强迫你的?”白狐及时截口道。 叶明登时愣住,不由苦笑,这要他如何作答。 第四章 狐仙(五) 白狐见他窘迫,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笑没止住,登时前仰后合,一时不能停下。叶明发恼:“你笑够了没有?” 白狐闻言忍俊不禁,笑得更加大声,叶明没辙,心念微转,沉下脸道:“你的主人是谁?” 白狐一惊,目光复又恢复平常:“你知道了?” 叶明缓缓点头,白狐玩转茶盏,语气之间无可无不可:“阴魔死了没有?” 叶明沉声道:“功力全废,被死魔带往魔界。” 这个消息对于阴魔的同党白狐来说不可谓不如晴天霹雳,但她只是怔了一怔,接着似冷笑地淡淡道:“废了一个吗?”尽管她说得轻,但叶明仍听得很是清楚,暗暗奇怪,回道:“她是你的同伙,你不打算替他报仇?” 银铃笑声清脆地回荡在翠庭轩里,白狐起身来到窗边,倚栏而立,望着平静的湖水,道:“他是他,我是我,就算我们同是主人手下,那又如何?” 叶明听她言语有异,心中一动道:“阴魔与厉炎本来打算祸乱人界与鬼界,但终未成功。蛇盘道人欲统治仙界,亦被破坏,如今他逃到此地与你会合。而你又想调动万妖使者来临,你们可是又想作乱妖界吗?” 白狐咯咯笑道:“你想得太多了,蛇盘道人成仙前,亦不过是我妖界一名修仙者,他来狐仙地界,本就是理所当然。” 见白狐不欲多说,叶明心知肚明,也没有挑破。但此行关乎他与美娟的安危与自由,遂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与美娟?” “嘘,你听。”白狐忽然竖起葱白手指,斜望窗外,叶明摇头不语,远处话声虽小,但怎能瞒过他?吵闹之音遥遥传来,明显是九尾金狐不能进入,与蓝狐、玄狐争论不休。 “知道了吗?不管你有没有刺杀天童,但金长老恐怕已认定是你干的,凭你功力,你如果出去还好,可是美娟……并不是我怀疑你能力不足,一来女人都喜欢安定些,而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个意外对你对美娟都不好。所以这八天里美娟只能呆在这,你呢,随你开心了,不过,如果你不在我圣女宫里,美娟长得这般貌美,我那些丫头对她无礼也是有可能的……” “你!”叶明怒道,她如此说法明摆着就要他呆在圣女宫里一步不出去,但叶明不能不有所顾忌,他还记得那条抓了顾晓亦的月印女狐,竟垂涎她的美貌,想将她的美貌收为囊中之物,若这圣女宫里真有这样的狐妖,他还真不敢离开美娟。 “我?呵呵,不用急,八天后你们就解脱了,可是我呢?”说到末尾,竟是怔怔难言,语中颇有凄苦之意。 叶明一愣,暗想白狐确实未做过什么恶事,或许跟随那个神秘人非她所愿,“你可是有难言之隐吗?你对我有恩情,如果我能够帮忙的,我一定尽力去做。” 白狐娇躯轻颤,转过头来,定睛看着叶明,美眸里似有水雾迷蒙。其时小湖波光闪耀,映衬着她,格外美丽。半晌后她却轻声笑了出来,道:“你还记得我对你有恩么?你要报答我的话,这八天里你就不要出圣女宫,放心,我不会做出有损我妖界的事。你能帮到我的,只有尽快练好你那套剑法。” 见叶明皱眉不言,似知他心中所想,道:“你那套剑法威力无穷,但是我能感觉到,还不够成熟,或许是你体会得还不够深。而且你的真气忽高忽低,对你剑法的发挥也有很大影响。” 叶明微微颔首,暗忖自己竟瞒不过她的眼睛,她的修为恐怕深不可测。曾经,叶明与她交过手,但明显的,白狐未出全力,刻意保留,令人难测深浅。若是他真个比较的话,或许比九尾金狐只高不低。 “不知你可听过‘月炼’?”白狐问道。 “月炼?”叶明一惊,“厉炎手下有一名叫黑鬼王的恶鬼曾修炼过此法,这个法门颇为诡异,能借用月华,调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生出种种神奇之法。不过这恶鬼最后死在茅山派弟子手下。” “茅山派,巫族法术,难怪……”白狐低声沉吟,道:“这是那恶鬼修炼不到家,月炼之术,博大精深,修成后,不必强借月华,灵魂肉体自然而生无穷精气。因月光柔和,所以修炼月炼术后,最能调理改善内息,与自然气息融合,从而驾驭天地之力,施出莫大招术。” “难道……”叶明惊道。 “不错,厉炎的本领,正是主人教给他的月炼术。他从十八层地狱出来时,尚无这么大的本领,但短短五十年里,竟成就如此功力,可谓惊世骇俗。其实,但凡妖鬼,习月炼术者所在多有,只是法门差别而已,这就好比人间内功修炼。而主人教给厉炎的功法一定是所有月炼术中最好的一种。” 叶明真是吃惊非浅,五十年,那神秘人竟就能培养出一个厉炎出来。不过他也由此想到一事,以神秘人之能,也只做到五十之数。但同样的五十年,为何风影也能修炼到这般功力?风影曾言他的师父是紫灵真人,但合紫灵、一阳、元难也才与蛇盘道人一方斗成个平手而已。若不是风影果真是奇才中的奇才,那么一定是风影背后另有绝世高人指教。 “我想到一事,当日我们去围剿这个黑鬼王时,曾在一个破庙里的佛像下发现埋了一堆被害者的尸体。我们当时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恶鬼虽无恶不作,但毕竟那破庙是在洛阳郊区,过人极多。若是被人无意中发现,从而牵来朝廷追查,那岂不糟糕?莫非这与他们的月炼术有关吗?” 白狐闻言目光一亮:“佛像、死人、圣洁、怨气,原来如此,也亏他们想到这般邪恶法门。叶明,此事你不必深究。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尽快提升功力。剑法心境强求不得,需你自己多加体会,但是内息调理,你却可通过修习月炼术来抚慰。” 叶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 白狐目光炯炯,一瞬不瞬地望着叶明:“不错,我要教你月炼术。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在八日里学会这套功法!” 第五章 青丘(一) 与叶明等人分离,风影、若灵向狐仙地界南方进发。他们两个都是极为聪明的人,随便抓了几名此地妖怪,详加查问,就已打听清楚狐仙地界的大概情形。 南方乃是狐仙地界三方势力中的九尾蓝狐势力范围,而他们此时来到的山脉正处于金狐所管辖之处。二人探寻两日,依然找不到任何有关蛇盘道人的线索,就连擒获的妖怪对蛇盘道人也是毫无所知,不由令他们疑惑不已。 这日,风影二人来到蓝久峰,蓝久峰乃是蓝狐所掌握山脉主峰,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昆仑至宝怒鹏展翅,他们也顾不得个人安危,小心潜入敌方主营。 半山腰之处,忽见有人影闪动,风影向若灵打个眼色,二人各找遮掩,藏好身子,望向前方。只见五名兽首人形妖怪拿着兵器似在巡逻,其中一名羊头妖怪走着走着忽发牢骚道:“这蓝久峰我们每天都要来回巡山三回,可自打我从娘胎里出来,这蓝久峰也没出过啥事,唉,可怜我们每天都要受苦受累。” 另一名妖怪笑骂道:“就你埋怨,我们不也天天陪着你。不过我们蓝久峰虽然没出事,金长老那边可真出事了。”羊头妖怪奇道:“出了何事?”“怎么,你连这件大事都不知道?”“野哥,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四个人谁有你消息灵通,每次有啥新鲜事,不都是你最先知道的吗?”那妖怪闻言颇为得意,笑道:“这倒不假,听着,我这就告诉你们,听说金长老的儿子天童被人刺杀了!” 风影、若灵尽皆一惊,心想这狐仙地界竟也这般不平静,连长老之子也有人敢刺杀。此时那五名妖怪转了方向,顺着山道侧走。二人互打眼色,悄悄尾随在后。他们功力远在这些妖怪之上,又有树木遮挡,蹑手蹑脚,倒难以被他们察觉。 其余四名妖怪大惊失色,纷纷询问,那被别人称作“野哥”的妖怪续道:“听说刺杀天童的是一男一女,并不是我狐仙地界之人,不知是什么来路。他们逃过金统领的围捕,最后被玄长老、蓝长老擒获,交由万妖圣女发落。而听人说,万妖圣女似乎下了命令,要天下妖使前临,共同审判这两人。所以恐怕就在这几日里,我们狐仙地界不会再平静了。” “听说天童乃是狐仙地界千年不遇的修仙奇才,那二人胆敢刺杀天童,直接杀了就是,为何还要万妖共审?”不仅风影、若灵奇怪,其它妖怪听着也纳闷,一脸疑问。 “这个……咳咳,我也不清楚,我们这些小喽啰,哪能随便去揣测上位者的意思,他们这样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嗯,说的也是,那天童可有受伤?”“听说伤得很重,这一男一女功力还真高,不仅能伤得了有八尾之境的天童,竟还能逃过我们狐仙地界第一勇士金统领的追捕,也不知是什么人,怎么会到我们这里?” 话声渐远,风影二人停了下来,面面相觑,风影低声道:“真奇怪了,难道最近来狐仙地界的还不止我们六人?”他们分成三组,能组成一男一女的只有他们,是以才有此问。 若灵沉吟片刻,果断说道:“这且不谈,我们的目标是蛇盘道人,既然数日后狐仙地界可能要召开万妖大会,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混入妖群,趁机寻出蛇盘这老贼。不过我们现在要做的,还是多打听他的落脚处。” 蓝久峰乃是蓝狐居住之处,是狐仙地界其中最为核心的一个所在,越接近峰顶,越有获得蛇盘道人线索的可能。蛇盘道人毕竟曾是仙界中的响当当人物,来到狐仙地界,亦不会就此默默无闻了。 风影嘿嘿一笑:“我有一个主意。”若灵亦是诡异地一笑:“我也有一个主意,我想我们的主意是相同的。”风影无奈摇头,他们在一起,彼此都常是心知肚明,难藏秘密,虽然极为默契,但也因此总觉少了一份新奇。 “你摇什么头,快准备了。”若灵嗔道。 “好好好,”风影苦笑,“灵儿大小姐妙手无双,天下无敌,快快给我化妆。” “又来油嘴滑舌……要说这个易容,我可比不上晓亦那真气的神妙,但我们仙界法术也不是吹的,我们仙界中,就你一个怪胎,什么都学,偏偏不学法术,真是奇怪了,紫灵师伯也不迫你。” 风影讪讪一笑,他当然不用学了,不过这也只心下想想,可不敢随便说出来。 “你是想扮那个羊怪还是那个犀牛怪呢?”若灵围绕着风影不住打转,犀利的目光犹如利刃般不怀好意地在他身上打转,彷佛把他当成了就要开刀的家禽一般。 风影被瞧得浑身发毛,双手连摆道:“小姐,你看看我现在这副尊荣,已经够丑了,这已经非常打击我的自尊心,你再想下去,别说去找蛇盘老贼,我现在就自杀。” 若灵噗哧笑出声来:“哪有这么严重,你自杀了,我怎么办?”话一出口,立觉不对,赶忙闭口,一时之间气氛亦有些异样起来。 这个成天打趣无忌的男子就在自己的身旁,那长久未谋面的孤单身影却不知在何处。若灵只觉芳心微乱,脸色也黯淡下来。 风影忽笑道:“好吧好吧,我就选那个羊怪,不过你选谁呢?嘿嘿,那五个妖怪可都是公的。” 若灵脸颊发红,啐道:“去你的,什么公的母的,快把脑袋伸出来,我可要动手了!” 二人正欲易容成巡山妖怪的模样,不料一个淡淡远远的声音忽然响起,那声音似藏了千万年的沧桑,又似带了无穷的孤寂与落寞,仿若高山寒月,平静地不带一丝烟火尘气:“风影、若灵。” 风影二人吓了一跳,且不说二人功力高深,有人来到身旁却毫无知觉,这不能不令他们毛骨悚然,就说那人竟知道他们的名字,要知此时他们被晓亦神界之气易容护体,等闲之人万不能觑得真容,而且听声音陌生,绝非自己所识之人,但那人何以知晓他们的名姓,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心中均是大骇:这人到底是谁? 第五章 青丘(二) 来人只是淡淡地立在岩石之旁,但风影二人看到他时,几乎不能言语。俊逸的脸庞,深沉的神情,直透人心的目光,令人莫测高深的姿态,二人如被摄魂夺魄,再不能动弹。 来人微微一笑,淡淡地道:“青丘的乱事叶明会去处理,至于那把仙剑‘怒鹏展翅’,它自有它的去处,你们不需忧心。” 风影与若灵闻言尽皆一惊,此人竟对他们极为熟悉,言语间似更是成竹在胸,运筹天下。他二人互视一眼,都可看到彼此眼里的骇意。风影勉强安定心绪,抱拳道:“前辈口中所言青丘是指……” “青丘,很古老的名字了。”那人轻轻叹息一声,似是不胜感慨,“狐仙地界本名青丘,是原本妖族九尾天狐居住地,那时,可还没有现在的神界、妖界,青丘更是一个神般的所在,没有任何生灵胆敢随意侵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间的成语叫做‘物是人非’,唉。” 风影内心大震,听这人言中意思,彷佛对蛮荒古史极为熟稔,难道他竟是从蛮荒走到现在的古神吗?但这又怎么可能? “恕、恕晚辈冒犯,请问前辈是何人?”风影勉强压抑住内心的震骇,脸上神情依旧。 “我是谁?呵呵,我到底是谁?”那人只是喃喃重复着这些话,半晌方才摇了摇头,“我是乾元道观观主,去岁,你们曾到过我的观中,想必你们应该还有印象。” 是他!二人一喜,当时闻青松所言,这位观主竟一口气将厉炎吹上了九重天,此等大能,实令二人心生无限仰慕。亦且观中所奉神像乃是远古太阳鸟,而据他们所知,太阳鸟乃是蛮荒某一神族的图腾,若是此人真是蛮荒古神,能知晓他们本相,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他来此目的又是什么? 若灵眉开眼笑:“原来是观主,我们还未当面道谢观主当日相助之情,灵儿这里就给前辈请安。”说着裣衽施礼,顺势推了风影一下,风影心知肚明,亦是恭敬地抱拳道谢。 帝俊只是淡淡地一笑,并没有阻止,慨然受了他们的礼。 礼罢,若灵笑道:“不知观主对我们还有什么指示?” 帝俊呵呵一笑:“我曾闻青松言道,说你欲要拜见我,不知可有此事?” 若灵心念一转,笑道:“那是自然了,观主功力通天,让灵儿好生仰慕,若能幸会高人,得聆教益,灵儿自是求之不得。”事实上是那日她为了打听乾元道观观主虚实,诱导青松失言,才有此话,不料东窗事发,这位观主还真找上门来了。 帝俊不置可否,淡淡说道:“只可惜我的本事女子不宜修习,否则倒可传些于你。” 若灵听得又惊又喜,又觉可惜,忙问道:“这是为何?” “我的功法乃是纯阳之术,需男子修炼,女体属阴,练了的话,恐怕会变成不男不女。” 若灵听得一惊,旁边风影忍不住笑出声来,立时臊得双颊晕红,对风影啐道:“你再笑试试,你敢再笑,我自有法儿整你。” 听她这么说,风影倒是真不敢惹她,忙收了口。 帝俊微微一笑,道:“不过,我虽不能教你,却可以教他。”说罢定睛看住风影。 若灵望了望帝俊,又看向风影,不能置信地道:“前辈,你要教这个坏蛋啊。前辈你可想清楚了,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上昆仑学艺是为了天下第一,山上还静心守礼的,可一下了昆仑,又喝酒又勾搭女孩,如果他习了前辈的绝学,那还了得,他还不反了天吗?” 风影斜眼睨她,呼吸也粗了,恨得牙痒痒的:“喂,我没你说得这么差吧,你这是嫉妒,嫉妒我能从前辈学功夫,而你不能,就来破坏,你也狠得下心哪。”说到末尾,声音渐沉,在帝俊目不能及但若灵可以看到的地方左手作劲握拳威胁。 只看得若灵差些笑出来,她心想捉弄他够了,就道:“前辈,你为何突然之间想教风影本领呢?” 帝俊仰首望天,淡淡地道:“这么久了,我也应该有个衣钵传人了。” 若灵奇道:“青松不是你弟子吗?而且青松曾有言,你还有其他弟子呢。” 帝俊无奈地笑了笑,摇头道:“他们要么是资质有限,要么是体质不够,学我这至阳至刚却又能催发万物生机的功法,至今尚无一人能悟。” 风影与若灵面面相觑,前者恭敬地说道:“得观主见重,风影不胜荣幸,但风影毕竟学艺昆仑,纵有心向前辈请教,也应当禀告尊师一声。” 帝俊颔首应道:“嗯,能不忘本是你的长处,但是时间紧迫,你不必回昆仑复命。”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英俊的脸庞竟有了失笑的模样,“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风影身子一震,随口附和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这两句话一者出自三国曹操,一者出自易经。前者是感慨人生时间有限,虽对于神仙而言,不必有此一虑,但若大劫当前,却也不遑多让。后者闻言知意,乃是励志。但不知为何,这二人竟像是排练好的,他说一句,然后他就紧接着跟一句,只看得若灵目瞪口呆,不知他们闹什么玄虚。 帝俊微笑道:“如何,肯随我走了吗?” 风影肃然起敬,恭声道:“观主有言,风影自当谨遵。” 若灵听风影改口这般快,也知其中必有蹊跷,而且绝对与他们所吟诗句有关。好奇之下,拉了拉风影的衣袖,轻声道:“你瞒着我什么,不跟我说,我可饶不了你。” 风影苦笑不已,并不答话,向帝俊问道:“观主,灵儿可要与我同行吗?” “青丘之事你们的朋友自会处理,若灵在此,助益不大,但若灵心思精巧慎密,对你……有很大的帮助。” 若灵闻言得意地笑道:“你看没了我还是不行吧,没我你也练不出前辈的绝顶修为。” 三条人影从蓝久峰一闪而过,就在风影他们方才所站的地方,那五名巡山妖怪已然拐了过来。 “奇怪,我刚才明明闻到这里有人的味道,怎么没人呢?” “就你鼻子灵,愣是拖我们来这里,有什么事野哥会不知道?” “呵呵,这也不能怪小三,毕竟他鼻子忽好忽坏,不保准,走,我们继续巡山去……” 第五章 青丘(三) “呵呵,这也不能怪小三,毕竟他鼻子忽好忽坏,不保准,走,我们继续巡山去……” 青丘之西,十大长老之一九尾玄狐根据地,与他交善的尚有苍、黑二长老。在三方势力中可以说是最弱小的一方,但因其掌握着一件极为厉害的法宝,又玄狐与蓝狐结盟,因此金狐倒也不敢轻视。 顾晓亦与秦琬琬便在此处山脉查访,顾晓亦神界之气玄妙难言,用来易容虽说大材小用,却真个神乎其技。而她性子活泼,能变音调,打扮成山妖之形四处招摇撞骗,倒也不觉枯燥。但也因其胸无城府,好几次差点露出马脚,幸亏有秦琬琬在旁压阵,才能糊弄过去。 顾晓亦二女扮的是两只兔妖,究其缘由,只是因为顾晓亦觉得兔儿可爱,其他妖怪丑也丑死,她也看不上眼。而秦琬琬无可无不可,自不会反对。又为了行事方便,两人都打扮成男的,顾晓亦能改变喉音,学男子说话。但秦琬琬可不会这种本领,便扮成了哑巴,这倒很符合她寡言的沉默性子。 这样过了四日,竟让她们弄到了一个差事,乃是去玄狐老巢玄星峰搬运柴火。是人总要吃饭,是妖也得填饱肚子,玄星峰琉璃膳房近日大招厨子烧火工,她们听得消息,商量许久,均觉这或许是个机会,只有这样才能接近玄星峰中枢所在。 她们的工作倒是简单,不过是在山上砍些柴火,搬到膳房储备。一个半神之体,一个魔婴之躯,弄这些事真是轻而易举。有些麻烦的,只是不太适应这般工作。顾晓亦养尊处优,秦琬琬虽是沉寂了两百年的僵尸,但那之前,亦不过是大家闺秀。而砍柴这种活计,多是低等人做的事,上手间,还真觉得有些错愕。 顾晓亦挑着沉甸甸的一担柴火,看看自己,又看看沉眉不语的秦琬琬,只觉哭笑不得,不禁笑骂道:“哪天让我抓了那条臭蛇精,我一定扒了他的皮,把我受的苦全给还回来。”秦琬琬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将扁担放在肩上,似是逆来顺受,别无怨言。 顾晓亦也知晓她脾性,虽然此时四处无人,但她彷佛完全进入角色,默然以对。这往好的来说,是顾全大局,小心不要露了身份。可要往坏的来说,顾晓亦可就惨了,她性喜玩闹,对着一个木头人,未免孤单。但这种想法也只偶尔心头一瞬,不知为何,顾晓亦总觉秦琬琬自从鬼界地府回来,人就有些变了。 那种感觉她也不是很能说上来,但只是觉得秦琬琬忽然对自己好了许多。至于这种“好”,或许是秦琬琬对自己的笑容多了,对自己的关心多了,好像就是突然多了一个姐姐。就像现在,本来掌管膳房木柴那个讨厌的花豹精给了她们一双簸箕,一双箩筐,箩筐装的要多很多,但秦琬琬便似不知,抢着将箩筐背了去,令她疑惑了好久。 还有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秦琬琬经常独自发呆,老是一个人坐着,望着什么,表情木然,眼神呆滞。她也曾问过秦琬琬是否有什么心事,但秦琬琬每次只是微微一笑,说她多心了。 二女将柴火背回膳房,里外妖来妖往,倒也热闹。二女心细,时刻留着神,偶尔也稍作无意般地打听一下。终于探得些事情,原来就在他们来到狐仙地界相隔一日,金长老之子遇刺,刺客乃是一男一女,被擒在圣女宫,数日后万妖来使,共同审判。玄星峰亦是招待万妖来使的一个地方,因此才会大量招募打下手的。 这时间太过巧合,不能不令顾晓亦吃惊。她慌了神,忙对秦琬琬传音道:“琬琬姐,那一男一女会不会是灵儿与风影呀?我们要不要去救她们?” 秦琬琬峨眉微蹙,沉吟半晌,传音道:“先别急,我们尚不能确定是不是他们。打草惊蛇,反而不妙。何况还有几日,就算是他们,暂时也无性命之忧。何况依我猜想,风影与灵儿聪敏过人,断不会无端惹上这种事。所以我觉得这一男一女只怕另有其人。”尽管这般说着,但是她心里却另有隐秘:“叶明,难道真是你吗?” 白日碌碌,夜晚降临,秦琬琬二人身份低微,自然被安排与众人同睡在一个大房间里,睡的也当然是一排长床。想到要与众男妖同睡一铺,顾晓亦眉头就忍不住皱起来。 但令她震惊的事情就发生在了后面。他们来到这个房间的时候,已经满满的都是妖怪,那靠边的位置也给抢占了,这让顾晓亦着实懊恼了一会。不料秦琬琬拉着她来到最左边,对着那一个鹿怪、一个羊怪冷冷一指,又向右边空位指去,意思不言而喻。本来像这种大通铺都是谁先抢到好位置就归谁,怎料突然来了两个蛮不讲理的小妖怪? 那二妖勃然大怒,鹿怪吼道:“他娘的,你算哪根葱,找死吗?给老子滚了!” 他脏话才一出口,秦琬琬脸色一寒,空着的一只手对着他就是一拳,鹿怪怎知道她出手会这般快,当然阻挡不住,立时捂住肚子呼呼叫疼,被秦琬琬拖着丢到了地上。 羊怪大惊失色,眼见秦琬琬向自己看来,不禁有些发毛,知趣地呵呵一笑,就提着衣服自动下了床,溜之大吉。其余妖怪虽不免有些气愤,但彼此无多大交情,也犯不着为了这多惹祸端。 秦琬琬对顾晓亦微微一笑,似知她心意,将她按在了最外边的空位上,自己则选择睡在了她的旁边。顾晓亦又觉错愕又是感激,红着脸传音道:“琬琬姐,你干啥对我这么好?”秦琬琬只是笑了笑,并没回答。 但她们行止一露,已经惹人注目,众妖只见他们均是脸红,又深情款款地互望着,登时都是头皮发麻,一阵恶寒,难道他们是那种关系? “啊,我受不了了!”睡在秦琬琬边上的妖怪腾地跳起,仓皇跑了。 秦琬琬二女都是一奇,虽不明发生了什么事。但旁边少了臭气哄哄的妖怪,自然都是欣喜。 第五章 青丘(四) 夜了,四下漆黑一片,大通铺房里更是呼噜声大作。若是平常,顾晓亦定然是大为光火,哪里睡得着。但今日她劳累了一天,也有些疲乏,不过呼噜声也实在是扰人,其势她又不能发作,只迷迷糊糊地眯着眼打盹。 朦朦胧胧地,似乎旁边有人动了下,她也没多加理会。过了些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哥哥……”那声音她听得清楚,登时心下醒了半分,这不是琬琬姐吗?对于秦琬琬连日来的反常,她早已留上了心。心念一转,眯着的眼皮微微抬起了一点。 不知何时,秦琬琬坐起了上身,双手抱膝,脑袋垂在膝盖上,呆呆地似想着什么。顾晓亦运转真气,顿将神界之气围拢着的秦琬琬看了个真切。 此时的秦琬琬,神情凄然,两百年的沉寂使她脸色微显苍白,美目迷蒙,隐泛水光,眼角处泪珠莹然,她……她竟然哭了! 从未看过秦琬琬这副神情的顾晓亦顿时呆住,在她印象中,秦琬琬性子极为坚强,即便万人视她如妖魔,她也只暴力相抗,从未有过半分软弱。但是此刻,她似乎恢复了女儿身,变成了一个柔弱无依、我见犹怜的小女孩。那样凄迷的神态即使同为女子的顾晓亦看了,也觉心疼不已。 她正想起身询问她怎么了,这时秦琬琬螓首微动,向她望来,也许是无意偷窥的心理,使得顾晓亦一惊,慌忙合上双眼,装作安睡的模样。 “我……我好羡慕你……”轻柔的话儿暖暖地吹入顾晓亦的耳际,秦琬琬的喉音永远都这般柔美,但顾晓亦不禁犯嘀咕了,琬琬姐羡慕自己什么呢? 片刻后,似叹息,似疑虑,秦琬琬喃喃道:“如果圣女宫困得真是叶明你,我该怎么办?”秦琬琬望了望睡梦中的顾晓亦,微微笑了笑,忽然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往门外走去。 他们身处山峰,出了琉璃膳房,周遭尽是林木,秦琬琬望着无尽黑色,面向东方,忽地衣袖无风自飘,显是她要施展本领飞向天空了。 突然,“琬琬姐!” 秦琬琬面色一惊,转头看去,只见顾晓亦平静地向她走来。 “琬琬姐,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有一种特异能力,可以感受到别人感觉不到的事。如果那圣女宫真的抓了叶明,我要与你同去。”她神色平静,但不论语气还是目光皆传达着她的坚定。 秦琬琬叹息一声,知道晓亦听到了她的自语,正待说些什么。旁边突然传来喝声:“喂,你们两个干什么,这么晚了,在这鬼鬼祟祟的!”二女闻言望去,都是一惊,这妖正是膳房总管花豹精! 顾晓亦只叫得一声苦,这可恶的妖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难道真要她们把他打晕暴露身份吗?一边的秦琬琬也是皱着黛眉,想来也同样犯难。 正在这时,又一个声音道:“总管好。”只见恰好是被秦琬琬赶走铺位的那名羊怪提着裤头一溜小跑来到花豹精身前,显然是刚解手归来。花豹精斜睨着他,嗯了一声道:“尿好了赶快回去,夜晚别在外面乱跑知道吗?” 那羊怪应了一声,又望了望秦琬琬二女,忽然凑向花豹精耳边悄悄说了什么,而他说完,花豹精脸色大变,又用手向二女指了指,彷佛是再次证实。只见羊怪郑而重之地点点头,花豹精忽面露鄙夷之色,不屑地看了看顾晓亦二人,又向地上“呸”地吐了一口痰,拂袖而去。羊怪得意地一笑,亦随之离去。 顾晓亦少不更事,莫名其妙,奇道:“琬琬姐,他们干什么,我们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秦琬琬面露苦笑,突然作了一个令晓亦震惊不已的举动。她俯下脑袋,对着顾晓亦的面颊亲了一下,她亲得极快,而顾晓亦又没有防备,登时被亲个正着。 “傻丫头,懂了么?” 顾晓亦“呀”地叫了出来,羞得脸红扑扑的,就连耳根也是滚烫不已,“琬琬姐,你干嘛亲人家?” 秦琬琬不由失笑出声,苍白的脸颊染了一抹艳丽的晕红,“好了,晓亦,既然要和我一起去,那我们就出发吧。” “等等,琬琬姐。”顾晓亦拉了拉她的手,令秦琬琬不由有些奇怪,“这个身份我们或许还用得着,若要去圣女宫,咱们得另外再易容一下。” 秦琬琬暗暗颔首,这点还是晓亦心细,当下她们往隐秘/处走去,唯恐易容的时候被人发觉,那可就糟糕。 二女穿林过隙,片刻后来到一阴暗处,顾晓亦正要替二人调用神界之气易容,秦琬琬突然对着她嘘了一声,顾晓亦不解,见秦琬琬眉头紧皱,似倾听着什么,她功力不及秦琬琬,知琬琬可能发现了什么,不敢稍动,只怕打草惊蛇。 秦琬琬用目光向她示意了下,然后带头轻步往右侧行去,顾晓亦蹑手蹑脚尾随于后,她二人功力本高,这一警惕之下,更是踏地无声,浑身不散发出任何气息。 过了一会,只见前方似有亮光,但那光芒不甚明亮,显得有些昏暗,而且那里藏身的人说话声音刻意放低,显然正密谋着什么。衬着光芒,只能见到模糊的人影晃动,而他们本身似被什么遮住了,难觑真容。 二女凝神倾听,那声音断断续续。“长老你不用再犹豫……事实……若此番再不扳倒那厮,永无你翻身……”二女听得一惊,敢情其中有一人竟是十大长老之一,“话虽如此,但我们毕竟……而且……已经很久,恐不会令人心服。”“此话差矣……即倒,青丘只剩你与他……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好生思量啊。”“唉……我再想想。” 二女面面相觑,莫非暗中二人要密谋叛乱,她们不明此处形势,自不敢妄下断言,听了这些话,亦只是惊心动魄,却不知要怎么办。 半晌二人似是说完了,光芒消失,风声乍起,二人凝目看去,立时大吃一惊,暗处现出一人,却不是她们追踪许久的蛇盘道人又是谁?他四处张望一会,便御剑飞离,而暗中另一人却不曾现身。顾晓亦与秦琬琬相望一眼,点了点头,向那蛇盘道人跟踪而去。 第五章 青丘(五) 蛇盘道人不知有人跟踪,未免放慢了御剑速度,忽然风声大作,他心中一惊,只见自己前后已经各站一“人”。他见是两个兔妖,不免奇怪,从方才他们掠来的身法看,其修为绝然不俗,但他从未听过狐仙地界何时出了这样好本事的兔妖。 “呵呵,不知二位阻挡贫道去路,有何指教?”蛇盘道人一脸微笑,他历经劫难,岂会被连个小妖给吓住了? 秦琬琬见他神色从容,似乎有恃无恐,遂往他脚下看去,那仙剑“怒鹏展翅”在他控制下,黝黑无丁点光芒,但犹是如此,身为魔婴敏锐的感觉却令她直觉此剑非同一般。那仙剑尽管潜伏,却有着一种难以尽藏的煞气隐隐然挑动着她什么。秦琬琬眉头一蹙,那似是挑衅,又似嘲讽,顿时她身体内的血莫名其妙地加快流动起来,令她不由惊诧不已。 蛇盘道人也感觉到了异样,轻“咦”了一声,望了望自己足下宝剑,见二人不说话,笑道:“好本事,能勾起我这把宝剑比试的欲望,想必阁下飞行之速极为了得。” 秦琬琬冷冷地道:“留下这把宝剑,以及你身上所有的宝贝,我们就放你走!” 她声音温柔如女子,却是男子模样,蛇盘道人听了也只是初时有些惊奇,并未就识破她的身份,毕竟天下妖怪万千,奇模怪状的多了去了。而且在狐仙地界,更是妖界妖才济济之地,未寻得趁手修炼宝贝明争暗抢的也不在少数。 秦琬琬语气虽狂,蛇盘道人也只当她是见宝起意,他城府极深,并不因此生气,微笑道:“阁下可知我是谁吗?” 在蛇盘道人后面的顾晓亦可忍不住了,叫道:“管你是谁,要命的赶快留下宝贝,否则,哼哼……”虽然明知对方功力高强,难掩心下惴惴,可当她说出这些话时,却不由又高兴了,太威风了,跟那些不入流的剪径小贼简直没法子比。 蛇盘道人仍只是笑笑:“你们既然身在狐仙地界,想必也是为了修仙而来。我告诉你们,我是来此为尔等渡天劫的昆仑上仙,乃十大长老与万妖圣女座上贵宾,你二妖怎敢如此放肆,对我不敬,是不想成仙入道了吗?”说到末尾,疾言厉色,便似当头棒喝,要威吓二人一般。而他心中正是这般想法,这两妖功力不错,若能收为己用,确是一大助益。 他见秦琬琬面露疑惑之色,以为她被吓住了,又舒缓表情,微微笑道:“我念在你们乃是初犯,可以不予追究。不过你们以后要为我效力,等你们功力渐高,我便可设法替尔等渡天劫成仙,这条件如何?” 他恩威并施,要秦琬琬二人就范。殊不知她们原本就不是妖,更且一者已是一只脚踏进了神的境界,一者只怕神见了也是莫可奈何。他的这些话怎能打动她们? 秦琬琬心念一动,忽而想起了当日众人中了醉仙花时,叶明使诈偷袭死魔一节,此时情况相仿,何不能效仿之?她向顾晓亦传音过去,顾晓亦见有利可图,自是一连答应。而蛇盘道人见她二人神情有异,知她们在传音相谈,以为她们在讨论是否答应他的要求,也不逼迫,静静等待。 半晌后,顾晓亦自后飞到近前,秦琬琬开口道:“我们怎知你是否在说谎,你可有何凭证证明你就是昆仑的仙人?” 这早在蛇盘道人的意料之中,若是她们二人不问,他反而要怀疑,“仙界中有能力为你们渡天劫的上仙不过十余位,每逢十年便会奉玉帝之令来此相助。而每个上仙都有相应渡天劫的法宝,我曾于三十年前来过此地,我的法宝是安灵罩,你们看仔细了!”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那物发出幽幽的光芒,浑身晶莹剔透,内里彩光流转,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但秦琬琬二人见了,几乎脱口惊呼:“静心定罩!”蛇盘道人口中所言的安灵罩确是静心定罩无疑,但为何以前的静心定罩光芒绚烂,与此刻的他手中所执大不相同? 秦琬琬向顾晓亦暗中使个眼色,忽齐齐向前拜道:“我等愿为上仙效劳!” 蛇盘道人正自以为得计心喜,突然只听两声清叱,接着狂风凛冽、迫势大增,蛇盘道人怒吼道:“大胆!”他不及躲闪,但仙剑怒鹏展翅力能救主,危急关头大放异芒,半空亮若白昼,只听嗖地裂空巨响,千钧一发之际,竟带他逃出死神的魔影! 即便如此,但秦琬琬身为魔婴,其速难有人匹敌,蛇盘道人避得开顾晓亦,却避不了秦琬琬,终致右肩中了一掌,霎时痛入骨髓,而右手所拿的静心定罩也随之往下跌落。 趁着蛇盘道人后退之时,顾晓亦迅疾下掠,截住静心定罩。而秦琬琬见行迹败露,再不掩藏,身化流星,向蛇盘道人狂扑而去! 情况紧急,蛇盘道人忍住剧痛,仰天狂吼,蓦然身形剧涨数丈,现出原形,蛇牙尖长,瞳孔倒竖,粗壮的长尾发疯般地向秦琬琬当头砸下! 秦琬琬见他半人半兽,也吃了一惊,但此时对方受伤,是夺下“怒鹏展翅”的最好时机,怎容她犹豫?长尾即将扫到,她却毫不避让,她刀枪不入,即便被厉炎重拳击中,也只当浑没事,此刻只要能承受住长尾巨力,便可顺势进位,离夺仙剑亦更进一步。 轰!秦琬琬抓住长尾,翻滚而落。尽管受住了方才的一扫,却也令围拢在她身边的神界之气支离破碎,露出真容。 本是大怒欲狂的蛇盘道人一见之下登时睁大了双眼,“你……你……你是……小琴……”秦琬琬闻言一惊,身形顿时凝住,怒鹏展翅有灵性,知主人受伤,二人倏然分离。 小琴,这遥远的名字,不,是乳名,幽幽地勾起了秦琬琬遥远的回忆,在她满月的时候,她抓了一个玩具琴,于是大人们就开始小琴小琴地唤她。可是、可是这个乳名不是应该随着她的死烟消云散了吗?为何还会有人知晓? 秦琬琬愣愣看住六丈外已恢复原形的蛇盘道人,他也正疑惑地望着自己,他到底是谁? “谁敢在我狐仙地界放肆?”远处大吼声如天雷霹雳,顾晓亦纵目远望,只见一个金身铠甲的将军带着一众兵丁疾奔而来,想必是方才的声威与亮光惊动了这支守卫狐仙地界的军队。 顾晓亦慌忙叫道:“琬琬姐,快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们只有二人,若真被这些妖怪缠上,脱身可就难矣。秦琬琬被她惊醒,眼色复杂地看了看蛇盘道人,转身拉着顾晓亦急速逃走,转瞬间已融入了夜色之中。 “琬琬?果真是你……”蛇盘道人目光空洞,神情茫然,久违的心痛无可奈何地涌上,右肩的巨痛也似无知觉了…… 第六章 万妖大会(一) 圣女宫,碧心湖上,叶明盘腿虚坐空中,已有近三日。 三日里,他就这样合目坐在空中,一动不动,米粒不进,茶水不饮,似是死了一般。 偶尔美娟来到湖边小亭,倚栏相望,眼里异彩涟涟,那神色既带了几分欣慰,又有几分复杂。 而晴儿和巧儿这对狐女丫头来到此也多半只是调笑几句,譬如,“看你,荤没开成,反惹得一身腥。”说这话的当然是姐姐晴儿,“什么腥呀?”这时巧儿就会嘟起诱人的红唇不服气地问道,而晴儿就会用纤长的兰指点在巧儿的额头上,戏谑地笑道:“你敢说你现在心里没有想着某人吗?看你一脸羞涩,哎呀惨了,我的巧儿思春了……”说罢两人又笑闹在一起,即便临走的时候二女也不忘恋恋不舍地望着湖上的男子。 夜色降临,乌云弥漫,星月较为暗淡,穿透浓云的光辉落在湖上,泛起点点光芒。叶明双手环抱,静心冥思。若经仔细察看,可以发觉,那淡淡的银辉落到他身上时,并不像常人一样只是留在身体外面,而是缓缓地渗透了进去,手、脖颈、脸部皮肤下甚至隐有光芒流动,颇是奇异。 而在他吸收月光时,那湖水亦发生了奇异的变动。不知何时,湖面生波,涟漪阵阵,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而去,到得尽头,与湖岸相碰,涟漪转回,又到叶明下方,似是受到某种神秘的力量指引,复而反向流去,如此来来回回,直似江海一种极为人所熟悉的水流运动——潮汐! 此时金长老的宫殿内,金长老盘坐蒲团之上,双眉紧蹙,望着帝俊石像,脸上神情复杂难言,忽而重重一拳击在地上,“砰”!远处守在大门的几个弟子惊呆了,在他们印象中,还从未见过金大仙如此愤怒的样子。 忽然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金长老移过目光,只见一名下属跑上前禀告道:“启禀金大仙,敏公子来了。”金长老嗯了一声,道:“让他进来。”那下属随声离去。 与金长老结盟的长老有赤、敏、草原三狐,那敏公子乃是敏长老之子,他与赤长老属下猪精、草原长老爱将马怪以及金长老之子天童义结金兰,是以四人往日称兄道弟,若有要事,也归金长老差遣。 金长老脸色微缓,此时那油头粉面的六尾狐妖匆匆而入,神情严肃,来到蒲团前躬身下拜。金长老淡淡地道:“情况如何?” “禀告金大仙,那人自从进了圣女宫,便在碧心湖上修炼月炼术,至今已有三日。” “月炼术?”金长老眉头皱了皱。 “是的,据我观察,他的月炼术与我们平常所练大有差别,我们修炼时,通常引接月辉,吸食灵气,不在月明时甚难奏效,但那人却可昼夜尽修,实是……实是匪夷所思!” “竟有这回事!”金长老喃喃说道,面容深沉,若有所思。 “金大仙,侄儿有些不明白处,不知当不当说?”敏公子抬眼望了望金长老,口齿翕动,欲说又止。 金长老微微一笑:“你是我老友敏长老的公子,在我这儿便如在家一般,有事但说无妨。” “我只觉得此人来历非同一般,那蓝长老与玄长老都能为此人说项,虽然他们表面是要为天童大哥声讨公道,但只怕并非如此。而且那男子与平安村村女自从进了圣女宫,并非如两位长老所言是被关押受惩,简直就像到了自己家……我只觉得他们与万妖圣女似乎有些关系,天童大哥被刺杀一事更非偶然,数日后的万妖大会恐怕我们狐仙地界要生出大变故!” 他急急说完,忽然金长老怒斥道:“住口!”敏公子一惊,慌忙垂下了头,金长老大口地喘息了一会,正当这时,又有属下前来报道:“金统领与蛇盘仙人在外求见。” “有请!”他一边吩咐,一边对敏公子沉声道,“以后不许再说这类话,知道了吗?”敏公子慌忙应声。 此时殿外噔噔作响,敏公子退让一边,抬头望去,见金统领与蛇盘道人走来,不由蹙了蹙眉,因为那蛇盘道人捂着右肩,表情也不甚自然,就像受了伤一般。 金长老一见之下,脸色一变,立时起身迎上去道:“道友,出了何事?” 蛇盘道人作苦笑状,一旁的金统领已回答道:“禀告金大仙,有两名神秘的妖怪半途刺杀仙人,属下救援稍迟,以致令仙人受伤,我愿承担一切罪责。” “竟有这事!”金长老怒道,望向蛇盘道人,只见他苦笑着点了点头。 “金统领,你即可前去捉拿那两名胆敢在我狐仙地界作乱的妖怪,将功赎罪,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属下明白,定不负金大仙所托!” 圣女宫,碧心湖上,叶明潜运心法,搬运周天,经过三日的梳理,他已然摸通了些门道,原本难以调和的道家仙气以及幽冥戾气也有了更大的进展。 若不用剑,平时他只能用降龙紫气,而降龙紫气乃是他身体内两股真气融合所产生的一股内息。幽冥戾气绝大部分都被陈半仙下的禁制封住,能用者不足百分之一。尽管如此,凭借这百分之一的戾气,也足以惊世骇俗。但即便只是百分之一,即便与道家仙气相融成就降龙紫气,也时常因戾气的难驯使得他功力忽高忽低,更甚者,若是被愤怒与女色牵引,更会使幽冥戾气发作,痛苦难堪。 修炼月炼术,便如旱遇甘霖、雪中送炭,那稍显紊乱的内息如被一双柔软的手抚摸,缓缓平伏下去,渐致相融相谐。甚且久藏的幽冥戾气似也有些松动,最接近禁制的一部分如春雪融阳,被慢慢地消去戾气,然后流入筋脉,成为他能够运用的内息。 这种经历只有前几次他以寻到的有灵之物修炼时才能体验到,每次找到新的有灵之物,他便能解开一些禁制,化幽冥戾气为己所用,自己的功力便能更上一层。不想月炼术竟有如此奇效,不能不令他欣喜若狂,几日练功,如痴如醉,片刻也不想歇息。 第六章 万妖大会(二) 是夜,一如往日的平静,叶明废寝忘食,练功正勤。忽然心中一跳,蓦地睁开双眼,他目光望向一处,垂头沉吟片刻,右手向外扬去,登时一片淡淡的紫气如雾般向外撒开。正在这时,那临近山峰一处,有人轻声道:“咦,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被发觉了?”“傻瓜,我们在这么远,那厮怎能看到我们?或许起雾了吧,只是好像没听过有这种紫色的雾啊。” 做完这事,叶明微微一笑,向方才看的那处说道:“出来吧,现在没事了。” 他语声虽轻,却远远地传了过去,并不向四周扩散,只听窸窣声响,又听哧哧破空声,灰影闪过,碧心湖上已出现了两人。这二人一出现,霎时这昏黑的圣女宫如镀上了明珠亮了起来。 突然,“谁闯圣女宫?”两个娇媚的嗓音清叱道,随着语声落下,两条身影如电般射来,风声劲急,光芒绚烂,直指方才掠到叶明身旁的二人。 只听剑击、掌风声大作,一阵喧哗后,晴儿、巧儿仓惶飞退,落于地上,脸上神情一片惊色,似是想不到怎么会冒出这样的高手。圣女宫复归寂然。 “别动手,自己人!”叶明忙道,他站起身,向晴儿两个狐女道:“晴儿、巧儿,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朋友,顾晓亦、秦琬琬,她与你们姐姐也是相识的。” 来者自然是顾晓亦二女,他们自与蛇盘道人交手后,见金统领赶到,慌忙逃跑,向青霞峰圣女宫一路飞来,若是换了平常,早一个时辰就该到此,但为了躲避金统领的追捕,左躲右藏、易容掩护,方才勉强来到此地。说来也怪,那金统领与蛇盘道人搜查了些时候,一妖一仙似商量了什么,匆忙而回,只余一半妖兵继续搜索,这才让她们有机可趁,迅速逃离。 顾晓亦听他这般说,心下满不是滋味,她在外边见到叶明在碧心湖上,尚以为他被妖法所制,不料自己担忧惧怕,他却在圣女宫享福呢,一想起那白狐的绰约风姿,心中更不是味,气恼道:“死叶明,我们在拼命地寻人,你倒好,却在此地左拥右抱,我问你,你那个老情人呢?” 叶明吓得一跳,叫道:“你瞎说什么,什么情人?” “哼,整个狐仙地界的妖怪都知道了,你与一个女的去刺杀天童,你现在又在圣女宫,那女的不是你老情人狐……九尾白狐又是谁?”总算顾及到白狐曾于当日孤岛上相助过他们,那“狐狸精”三字才没有说出口。 下面晴儿两个丫头开始听叶明说这二女是姐姐的旧识便没有发作,这时听她口出不逊,心下不悦,晴儿哎呀叫道:“姐姐天生丽质,追她的男人只怕从我们圣女宫排到天界也排不完呢。叶公子一表人才,功力高强,做我们姐姐的情人当然是能够的。”“对呀对呀,以为自己长得还有些人样,天天呢,醋气冲天,哎呀呀,我要是这种女子的男人,我可受不了非跑不可。” 叶明暗叫糟糕,果然顾晓亦一张秀脸气得发白,赶忙解释道:“我没有刺杀金长老之子天童,而且跟我在一起的那名女子是此地的一名村女,被匪盗给威逼,我才出手相助。”说着将其中细节细细讲出,自己被困在圣女宫的过程也一并道来。说罢,顾晓亦才稍稍平伏了些呼吸,只是仍是嘟着一张嘴不说话。 “这么说,叶、叶、叶明你是遭人陷害吗?”秦琬琬忽然问道。 叶明听得一奇,暗想怎么自己的名字也叫不顺,他望了望湖岸边的晴儿与巧儿,点头道:“不错,虽然其中另有蹊跷,这且不谈,万妖大会自有分晓,不过现在我在这里,没有危险,你们不用为我担心。” “谁为你担心了?你有白狐护着,谁敢伤你?”顾晓亦冷冷道。 叶明不由有些尴尬,此时秦琬琬一笑道:“叶明,我们寻到了蛇盘道人,并且从他手上将静心定罩夺到手了。晓亦,快拿出来。”她急急催促了几声,顾晓亦才不清不愿地将静心定罩取了出来。 叶明大喜,他当日受此宝之助,恢复功力,受益匪浅,此时修炼月炼术,多有心得,暗思若有这个宝贝助阵,可谓如虎添翼,虽离尽用幽冥戾气尚远,但可用的真气却能尽归自己掌握,再也不用担心由这些戾气牵引出被禁制的大部分。也就是说,困扰叶明一年半多的幽冥戾气不定时发作已经基本上消除,只要不刻意去破坏或是触动陈半仙下的禁制,当然这也包括女色。 想到这些,不由忽略了秦琬琬语气的异样,将静心定罩放在掌心,爱不释手地抚摸。 晴儿与巧儿待顾晓亦取出静心定罩,登觉心头一阵宁静,以前月夜修炼时须花费入静的一段时间竟完全消除,心境自然空明,不由都是一奇。晴儿心细,仔细看下,差些惊呼出声:“这不是蛇盘仙人的安灵罩吗?” 巧儿似也发觉了不对,正待出口询问,忽然一个淡淡的声音飘来……两名丫头闻言之下,面色微微变了变,便静立一旁,不再多言。 “你们怎么找到蛇盘道人的?他现在在何处?你们可曾受伤了吗?”叶明说到最后,不由面露担心之色,蛇盘道人有仙剑“怒鹏展翅”,若是二女能毫发无损地将静心定罩抢到手,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心急下,不由连连询问。 顾晓亦脸色缓和许多,秦琬琬微笑道:“不用担心,我们可是学着你,才没有受什么伤。”说着将偷袭蛇盘道人的事和盘托出,只是当每当言及这名妖仙的时候,眼里那抹复杂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让叶明暗暗奇怪,省略了最后蛇盘道人的言行,只是称二女见有帮手到,赶忙退了,而蛇盘道人因受伤难以追及。 “只是有一件事比较奇怪,蛇盘道人先前与一个神秘人似在谈论重大的事,有点像叛乱,但是他们说话声音很小,我们听不大清楚。” 叶明暗自颔首,又询问了当时情形几句,有悟于心,遂道:“如今你们身份已露,便也呆在此处吧,待万妖大会到来,十日之约也到,我们便能与风影、若灵会合,或许还能干件大事!”他说着眼光灼灼,似已成竹在胸。 第六章 万妖大会(三) 令叶明意外的是,顾晓亦没有想象中那般不悦或是不同意,毕竟方才她与巧儿两个丫头结了嫌隙,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决定待在这里了,我就看看白狐要玩什么花样?” 接下来的日子,圣女宫乃是万妖圣堂,自然无人胆敢侵犯,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安静而闲适”。唯一令顾晓亦意外地是,白狐在这些日子里从未现身露面,她想了想,似是有了些了悟,只是冷冷一笑。 而在秦琬琬意料中的,顾晓亦与晴儿、巧儿自然免不了斗嘴,虽然晴儿二女好像有些隐情,不情愿地给她们安排了房间,但冷嘲热讽还是少不了的。秦琬琬二百余载沉浮,心性开阔,又加这二狐女所针对不是她,她也就一笑而过。可顾晓亦就不同了,她本言辞伶俐,这一年来历练更是胜过以前百倍,与她们对上可真谓棋逢敌手,口上斗得难解难分。语中内容初时多与叶明有关,顾晓亦虽有些脸红害臊,但想着叶明不在身边,他也听不到,就也放开了胆。而后来随着战火一路升级,几乎天上地下什么物事都成了她们的争论点。 每当此时,秦琬琬都会快步离开,她本是一名大家闺秀,对于这类三姑六婆斗气逞凶、每天鸡毛蒜皮的琐碎之事避之还不及,哪敢惹火上身?不料交友不慎,顾晓亦竟是此道高手,隐隐然还是宗师级别的,不由令她苦笑不已。 平时宁和的圣女宫里再也不清净,晴儿与巧儿每天第一件事便是找顾晓亦斗口,每天睡觉前最后一件事就是思索今日的得失成败、讨论明日的优势劣态,似乎斗嘴非但没有让她们不胜其烦,反而兴趣盎然。 当然圣女宫里能忍受得了她们这般吵闹的,还有美娟。听了叶明谈及美娟的事,这其中自然被叶明删枝减叶,有所遮掩,而美娟温柔款款,也不会主动提及,顾晓亦与秦琬琬都对她很是同情,毕竟美娟并不像她们有能力自保,柔弱的美貌女子,不仅男子见了心动,女子见了也生亲近之情。 只是有一点,令顾晓亦大为光火,当然是对叶明而言。女子的感觉是非常敏锐的。她与秦琬琬,都能看得出,美娟对叶明的态度非同一般。 叶明自然仍是修炼他的月炼术。因为他答应过白狐,不能将白狐传给她月炼术一节告诉别人,他便同顾晓亦二人讲他对于功法有所颖悟,需在这几日里加紧修炼。二女听了这话,自然欣喜,又想万妖大会将临,叶明若是能在原有功力上再行突破,对他们几人的安危就更有保障,都不敢打扰他。便连顾晓亦与晴儿和巧儿争吵时也远远的,生怕扰乱了他的修行。 也就是经常在这个时候,美娟独自来到小亭里,就着长椅缓缓坐下,望着那湖上的男子,温柔的微笑,温柔的目光,连她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温柔的韵味。顾晓亦看到她这般神情,什么也都明白了。但她对美娟生不出丁点恼意,望着她楚楚身形,山顶风又大,夜了天也变凉,她只能轻叹一声,解下自己的外衣,走过去将衣服披在她的身上,“美娟姐,小心着凉了。”美娟通常会如被发现秘密的女孩子羞红了脸,轻轻地嗯一声,再看一眼那名男子,再与顾晓亦携手离开。 这时的狐仙地界早已沸腾开了,自从白狐发布万妖圣令,八方使者来临,狐仙地界万妖聚集,除了青霞峰乃是白狐所掌管山峰,等闲不能闯入,得以维持清宁,其余山脉尽皆一片热闹。而狐仙地界三方势力为了抓牢这些外方妖使,都是各出机杼。几百年来,狐仙地界再现繁荣盛像。 这一夜,月黑风高,圣女宫一片静寂,但从此地四望,便能发现四处山脉灯火璀璨,喧闹不断。叶明飞临树巅,俯视下方,暗思道:“明日便是万妖大会,我应该怎么做,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忽然,“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轻笑声由远及近,清香扑鼻,叶明微微一笑,道:“晓亦,你与这些事本没有任何牵连,其实你不必来这里的。” “怎么,心疼我了?”随着与晴儿、巧儿调笑争吵,顾晓亦说话也越加大胆,看到叶明的窘色,笑道:“我愿意,我喜欢,我就喜欢轰轰烈烈地过活,我就喜欢和你们在一起做一件件刺激的事。总之,你别想在万妖大会前撵我走。” “晓亦。”叶明转过身来,望着婷婷俏立的顾晓亦。夜风劲急,吹动她秀发长飘,衬着秀丽绝伦的容颜,稍显清瘦的身形,实在是惹人爱怜。 “怎、怎么了?”看着心仪的男子这样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顾晓亦登时有些着慌,在她印象中,从未见过叶明这般神情,目光专注柔和。 “我曾有一位未婚妻。”叶明自她身上移开目光,转向天际,在这样的深夜里,他终于向她吐出了自己的秘密。尽管有所准备,尽管也知他有心爱的人,但乍听之下,她还是惊愕地呆住了。 “她很美很美……我们曾发誓一辈子在一起,海枯石烂,永不分离……呵呵,多美好的愿望呵……可是美好的愿望常常如同流星般转眼而逝……那一年,那一天,是我迎娶她的日子,是我们即将携手人生旅途的日子,可是也就在那一年、那一天,她永远地离开我了。那日啊,她穿着凤冠霞帔,真的好美……”缓缓吐诉着,心中的痛也在翻腾,风彷佛停了,时间也似静止了。那惊心动魄的场景如惊涛骇浪般击打着叶明的心,也在折磨着听故事的美丽人儿。于是,她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良久良久,空气流动了,枝叶飘摇声、远处喧闹声再次侵袭这静寂的所在。 没有话声,叶明再次望着眼前的少女,目光专注而柔和。 没有话声,少女迎上了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平和宁静的笑容,似安慰似怜惜,她向他走上了一步,然后飞快地拥入了他的怀中…… 霎时怀中的充盈,惊住了叶明。多么熟悉的感觉,犹如当日的她羞涩地倚靠在怀里,答应了他衷心的期盼。时空的错位,眼前的少女似与香莲合成了一个影子,模模糊糊。他满心震荡,却忽然又清明了起来,怀里的女子又从那合影中缓缓分离,她是顾晓亦,固执而倔强的顾晓亦,娇憨而顽皮的顾晓亦,却同样美丽,美得让人动心。顿时柔情一发涌入心中,什么幽冥、什么三年都渐渐远离,他合上双手,终于抱紧了怀中的人儿…… 不知何时,翠庭轩里一名绝美少女缓步走开,轻轻地几声“叮……”,地上留下几许湿痕…… 同时,夜空里,一个纤长的身形逐渐隐入了空中,那绝世的容颜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却没有人发觉,在一个黑暗的角落,一对也很是好看的双眼里精芒一闪而过,映衬着那道精芒,一抹桃红月印倏然消逝…… 第六章 万妖大会(四) 这是个阴雨霾霾的日子,狐仙地界笼罩在细雨雾霏里,比之往日更透出一股神秘。群山鸟鸣歇,万壑鱼潜底,如此静寂的氛围,一反往常的宁谧,即便是附近村庄中的村民亦觉有些不对。 “已经第十天了。”平安村的村长站在村头,愁眉苦脸的缓缓说道。 “我相信大哥和美娟姐姐肯定没事的。”在村长旁边,晨希满脸坚定,对于大哥,他一直充满信心。而大哥也从未让他失望过。 “呵呵。”村长微微苦笑,抚摸着他的小脑袋,一脸慈爱,“希望他们能平安回来……今天,可真安静呢。” “嗯。”晨希轻声答应着,眼中难以察觉地闪过精光,“大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青霞峰位于狐仙地界中枢地带,亦是其最中心之处,外不仅有重峦叠嶂,更是丛深林密,瘴气猛兽无所不在,凡人根本来不到此地。而且今日狐仙地界巡逻妖怪密集倍增,等闲仙魔亦不敢擅自闯入这等妖界重地,是以在万妖大会这般重要时刻,倒不虞有外敌入侵。 世人多想妖兽粗鄙,若是聚集的话,多半吵吵囔囔,便如集市闹街,唧唧呱呱,极为聒噪。其实不然,青霞峰下,只有风吹水流与呼吸之声,舍此再无其它。 这是一个数千年世系的聚集之地,林木皆是按规律种植,横排无杂错,每年都会定期将突兀的枝杈、横生的树苗清除,而此种树木比之竹子尚要细上一大圈,如四五根筷子合在一起般粗细,虽然细小,却是坚硬无比,即便拿大斧来砍,也不一定能砍断。而且其修长挺拔,每株高度超过十丈,顶端树冠茂密庞大,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却也不会就此将日光全部遮掩,每在一些关键处皆会露出空隙,成就光源。因其灵性,古老的青丘生民给它起了一个形象的名字——铁箸木。 虽是细雨霏霏,却淋不进这片铁箸木林。这里的妖怪皆具大神通,法术施展之下,岂会让天气左右万妖大会的场景? 一片死寂。 每株铁箸木下,都盘腿坐着一名妖怪,身贴土地,不染污泥,这里的妖怪尽皆是妖界里的精英。齐刷刷横排数列,整齐干净。铁箸木,一共有两万五千六百株,据说在妖界鼎盛时期,两万五千六百只是一个保守数字,每逢盛会,为争这其中一个名额,往往明争暗斗、头破血流,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都有超凡的功力。但如今,铁箸木下空了几乎一半。抚今追昔,令人不胜唏嘘。 他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万妖大会纪律严明,若是在开始前发出丁点声音,不仅是对大会的亵渎,对规矩的藐视,更是他自己的耻辱。每个妖怪都知道万妖大会的神圣性,因此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在这片铁箸木林的前方,在众人视线可及的高处,一方巨岩直插入天! 光滑如镜,是以名之“巨镜岩”。岩上枝叶起伏、云雾氤氲,真个倒影如浪。 关于巨镜岩,有这么一个传说。相传蛮荒时,九尾天狐尚处于仙狐之境,盲目自大,目中无人,毕竟当时在狐族中能达到他这种级别的可谓从所未见,就连达到妖狐境界的也不曾与闻一名。作为狐族最杰出的天才,他选择向天帝挑战! 当时伏羲初创人族,帝俊惨败在天行之下,从此杳无音讯。因这一战太过浩大,气势充天塞地,巫妖皆避,因此没人能知胜负得失。 从此,天界由其弟东皇太一掌管。 于是,九尾仙狐挑战的对象就是天帝东皇太一! 天界,天兵天将林立,乳白石阶一路而下,九尾仙狐站在石阶最下方,仰望八千丈开外的金銮宝座,浑身霸势雄浑无匹,一无卑微之态。然后沿着石阶,他缓缓踏上。 天兵怒吼,刀剑前,刀剑断,天兵粉身碎骨!天将狂叱,劲气涌,劲气爆,天将吐血而亡!就在这时,一个遥遥的声音传来:“让他上来。”这声音彷佛提不起丝毫火气,淡淡如烟如雾,渺无杀机。仙狐微微一怔,似乎天帝与想象中的差别甚大。但他没有深入思索,因为既然来挑战,胜即生,死即败。在这种时候,他不能分掉一丝心力。 没了天兵天将的阻挠,他再次沿着石阶走上。但是仙狐随即脸色一变,因为敏锐的他感觉到,他每踏上一步,压力便增了一分。他眉头微皱,冷冷一笑。步伐沉稳有力,毫不因为这压力的增加而有丝毫阻塞。 终于在到离圣殿四千丈的时候,他首次慢了下来。终于在到离圣殿两千丈的时候,他的额头出了细汗,呼吸略显粗浊。终于在到离圣殿一千丈的时候,他已经动用全身功力,与那无穷压力对抗,如蜗牛般缓缓“爬”着。 他脸色苍白,但神情兀自桀骜不驯,紧咬着牙,勉力动着脚步。 终于在又跨出数步后,仙狐惨淡一笑,颓然摔倒于地,“你赢了。” 是时两方天将狂吼着冲来,就要将他身首异处,而仙狐已然闭目待死。但正在此时,东皇再次开口:“住手,你们先退下。”仙狐睁开双眼,回望着青丘的方向,浮起无奈的笑容。 “不是我赢了,而是你败了,这点你需铭记。”那时仙狐尚不知这句话的意思,还以为是东皇对他的嘲讽,也就置之不理。 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似有无限慨叹,“你去吧。再过不久,我妖界得以维持的重担,将会着落在你的身上,你需好自为之。若你自认功力提高,再来找我。我只能给你三次机会,你需珍重。” 说罢天兵天将、圣殿、石阶尽皆烟消云散,而他一眨眼,却又回到了青丘。 望着周遭熟悉的环境,仙狐惊出一身冷汗。这种弹指亿万里的功力,却不是他能够。瞬时心灰意冷,直如身临冰窖。他躺在原处躺了数天,不吃不喝,如死了一般。 正万念俱灰,猛然间东皇最后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心里如着了火般涨起雄心万丈。虽然他不懂前半句的意思,却记住了“三次机会”,暗忖自己不世奇才,难道有三次的机会,还胜不了东皇太一。 于是三年潜心修炼,又再找上了天界。 第六章 万妖大会(五) 这次他虽不如上次信心十足,却也同样意气风发。这三年里,给他悟到了一种极厉害的心法,修为和三年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同样的天界石阶前,仙狐踏上了同样的路程。两旁天兵天将早有命令,只冷眼旁观,并不阻拦。而东皇如当日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这是第一次机会。” 仙狐大笑,笑声似又恢复了当日的狂傲:“这次我定要将你踩在脚下!”于是他又向上走去。四千丈,两千丈,一千丈,仙狐满头大汗,终于再次无力倒下,他还是失败了。“你赢了。”“不,是你败了。你还有两次机会,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不会如此不济。” 霎时物是人非,他又回到了青丘。 相比于上次,他虽脸色惨然,心情却没有那般低落。他嘶声力竭地大笑数声,鸟飞兽惊,他却燃起了熊熊斗志。 又一年,天界,石阶上,仙狐缓缓踏步。比之前两次,他的脸上已找不出自傲神色,取而代之的是谨慎与稳重。四千丈,两千丈,一千丈,同样的一千丈,又是一千丈,仙狐面色灰白,他已经无力再去与那如宇宙般浩瀚的压力对抗,终于,他又倒了下去。 “你赢了。”倔强的表情,倔强的语句,仙狐决不承认自己的败绩。 轻轻的一声叹息,东皇缓缓述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不把握住这次机会,你将永远不可能胜过我,因为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希望你能体悟我们的每一次战斗,我说的每一句话。你去吧。” 青丘,仙狐仰天躺在地上,神情有些茫然。他微微歪过了头,巨镜岩那平滑闪亮的光芒刺得他眼睛有些生疼。他忽然醒起,三次被遣送回青丘,都是摔在了同一个位置,都是在这面巨镜岩的前面,这中间可是否有些玄机呢? 他愣愣地瞧着这面镜子般的巨岩,那最下方现出他颓败的模样,不禁感到有些疑惑,就这样看着巨镜岩,日复一日,即便日晒雨淋,也浑当没事。就这样看了一月,不吃不喝,不动不睡,他却也不疲惫,也不无趣。忽而一日,他终于站起身来,竟一反他的性格,平生第一次叹了口气。 五日后,天界。九尾天狐漂浮在八千丈石阶之上,圣殿已然在他的下方,他俯视着远方的圣殿,却没有一丝倨傲。东皇太一定睛望着他,两人就这般对视着,良久良久,他们竟同时一笑。 “你悟了。”东皇太一微微一笑,颇有欣慰之色,“就让我看看你悟后有多大修为,动手吧!”瞬间天地色变,风卷云涌,一场导致天下格局变化的大战拉开了序幕。 许许多多生灵都知道这场大战的结果,九尾天狐大战东皇太一,双方不胜不败,但却鲜有人知晓,为何在这场较量后再不闻二者踪迹?有人说,他们功力相当,同归于尽。也有人说,双方看破虚空,归隐在另一个世界。还有人说,他们都被地上的巫族给消灭了。众说纷纭,却无一定论。但是青丘中的狐妖却都知道了这样一件事:这面巨镜岩藏有绝大秘辛,能让处于仙狐境界的九尾狐突破最后一层障碍,成就古往今来九尾中最光芒闪耀的天狐境界! 是故巨镜岩是狐仙地界最神圣的地方,等闲妖怪决不能擅入。只有狐族中修炼到九尾仙狐之境的以及其余修仙妖族功力能达到这一级别的方能进入观摩。除了这两种情况,只有在数百载甚至数千年一次的万妖大会才有资格来到这个神圣的所在。而万妖大会选在这个地方,当然是因为这个古老的传说,还有众妖虔诚的朝圣之心。 所以这一万余妖使在这个难得的机会下,岂会自寻麻烦?一个个尽是将目光望住了这面绝大的壁岩,希望能有所获益。 巨镜岩下,是较为空旷的平地,没有草木遮掩,光秃秃的岩石地圣洁庄严,令人不由想象当年九尾天狐背负双手,站在巨镜岩前一声叹息的景象。正是这声叹息使得狐仙地界成为了妖界最后的圣地,正是这声叹息见证了妖界最为辉煌的年代。 忽然一个极为响亮的声音打破了长时间的沉寂:“有请狐仙地界十大长老。” 蓦然四下响起一个艰涩难懂的音调,似是对先前这个声音的回应。一万余妖使齐声应诺,霎时重重鼓荡开去,回音滚滚。巨镜岩下,铁箸木林中,回荡着一片庄严肃穆的氛围。古老的语言,让他们心里自然而升起一股神圣的信仰。 从巨镜岩一侧入口,十大长老依次走入,从金、玄、蓝到雪山,每一位神情严肃,不带丝毫言笑轻松之态。如此盛会,没有一个妖怪敢于亵渎。 十大长老在众妖使前方站定,忽然双手上扬,全部张口发出古怪难懂的话语,而一万妖使闻言之下亦是“依哝”以对。古老的仪式,千万年的传承,保留至今,是对妖界那至高无上图腾的崇敬还是对妖界复兴不灭的雄心? 双方礼罢,十大长老向左侧转去,上身微向前倾,似是在恭候着什么人。 果然,“有请我妖界万妖圣女白狐!” 这回出奇地没了古语响应,但所有妖使尽都俯下头去,头额贴着地上的泥土,双手手心按在两旁地上,姿态虔诚而整齐。 一身白衣翩翩,纤尘不染,犹如无瑕白璧,一层白纱遮住绝世容颜,流连多少喟叹。她缓缓走来,步履轻盈优美,如踏云波,不带纤毫凡间尘气。她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向中心,万籁俱静,似乎为着她的到来而动容,而沉醉,而痴迷。 她站在十大长老的前方,十大长老随之转过身子,面向巨镜岩,但仍是恭敬地垂着首。而一万余妖使亦是低头膜拜,即便呼吸也不敢随意大声些。 她望向众妖,轻轻地吐了口气,随后藕臂长抒,清声叫道:“祭祖!” 第七章 一决雌雄(一) 妖界的祭祖仪式隆重而繁杂,万妖或高呼或低吟,或拍掌或顿足,或起身跳舞或不断跪拜,总之,每位妖使在各自的铁箸木下整齐而有规律的做着各种祭拜的动作。十大长老在前方所作仪式虽有差异,但同样严肃不敢丝毫懈怠。 而与他们相对的,圣女白狐只是静静地跪身在地上,两只小巧纤美的手臂交叉撑于额下,遮住了大半脸面。她一动不动,只是这般虔诚而耐心地跪着。 巨镜岩下,铁箸木林中,浩瀚的场面,万妖欢欣鼓舞,独余她默然垂首,大动与小静,在这里发挥到了极限。 圣女宫中,叶明等人仍在等候,晴儿、巧儿自然奉了白狐的命令“看押”他。对于那神秘的万妖大会,众人都有些好奇。 顾晓亦想了一会,嘻嘻一笑,施出神界之气,按照百草仙教她的方法,柔臂轻扬,霎时空中模模糊糊地现出些影子。 晴儿与巧儿瞧得惊奇,不料顾晓亦还有这等本事,但也不甘示弱,巧儿哼声道:“会点戏法就当自己是大师了。那上面都是什么呀,我怎么看着好像是天上的白云哪?”晴儿应道:“那也没办法,人间不是有个成语叫班门弄斧吗?这说明呀,技术不精湛的,修为不高的,都喜欢卖弄。要是我们姐姐在这里,那真要笑掉大牙了。” 她们冷嘲热讽,顾晓亦这个气呀,奈何自己施加功力,一直到极限,兀自穿不透那片该死的林子,那里似乎施了极大的法咒,任凭她九牛二虎之力全出,却也不能穿透。秦琬琬虽有心帮忙,但她全然不懂气流内息之道,亦只能爱莫能助。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微笑道:“我来。”听到这个声音,顾晓亦先一兴奋,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羞涩地红了脸,她垂下螓首,低声答道:“嗯。” 叶明伸出右手,紫气顺由手臂向空中延伸而去,越到后面,越发淡开,再难与空气分出异样,顷刻,叶明眉头微微皱了皱,左手指向先前顾晓亦施法之处。那模模糊糊的景象竟缓缓清晰起来,出现了云雾、树林、岩壁。 众女惊呼一声,都是兴致盎然。晴儿与巧儿对这狐仙地界的圣地自然是心向往之,只是一直无机缘,现在几乎要看到里面的场景,兴奋得将与顾晓亦斗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仔细得盯着了。 这个角度明显是从空中俯视,景象越来越向下移动,那茂密的枝叶近在眼前,接着叶子稀分,过了片刻,豁然开朗,无数妖怪跳动不休,却有条不紊。 “他们是在做什么呀?”顾晓亦瞧得目瞪口呆,却又充满着一种偷窥的兴奋。 “没见识,这是我们妖界的祭祖仪式。”巧儿见到顾晓亦黏着叶明,颇有些不是味,悻悻回道。 顾晓亦刚想回她几句,忽发觉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福至心灵,忽然靠上了叶明的身子,柔声道:“叶哥哥,你真厉害,竟然能突破禁制,想来那白狐肯定比你不过呢。” 叶明心中一跳,猛然醒起他与美娟的旖旎风光,顿时老脸烧红,所幸今日美娟不知怎么地,竟称病卧床,若被美娟瞧见他俩的亲密,他还真不知如何应付。 巧儿真个气炸了肺,晴儿倒还好,只不过掐紧了小蛮腰,她们的心中都有同样的想法,这个男人是她们先瞧上的,怎能被这个女的抢走?何况这女的还是她们最大的冤家对头! 就在她们横眉怒发、情势一触即发之时,突然叶明、秦琬琬脸色一变,叶明低声道:“有人来了。” 圣女宫乃是狐仙地界重地,等闲妖怪万不能进入,在今日这种时刻,竟有妖怪擅自闯入青霞峰圣女宫,不可谓不大胆。 晴儿、巧儿闻言俱都一惊,她们守护圣女宫,怎容他人进入?正欲向大门掠去,忽然人影一闪,在众人前方五丈开外,已然站了一人。 那人来到此处,只定睛看住了秦琬琬,也不说话。顾晓亦惊叫道:“蛇盘道人!”不料她们到处去找这名妖仙,他却反而自动找上了门。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小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蛇盘道人口气显得很激动,似想问很多,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叶明见他语无伦次,说话时又连着走近几步,脸色一沉,挡在众女身前,沉声道:“阁下擅入圣女宫,意欲何为?”他后边的顾晓亦暗忖有叶明挡住,胆气一粗,也放话道:“还有,你偷入昆仑玉虚宫,夺走仙剑怒鹏展翅,快还回来。” 蛇盘道人冷冷地望了望叶明,淡然道:“阁下功力高深,先败魔界阴魔,一入狐仙地界,又挑起天大事端,杀天童,逃脱金长老追杀,我实在是佩服佩服。但是阁下就想凭借一己修为去管天下不平事,去维护天下正义吗?”他说着冷冷一笑,又道:“自古宝物有德者居之,皆俱灵性,这位姑娘说怒鹏展翅乃是仙剑,何谓仙剑?若不能择主而事,若不能辨明是非,怎能担得仙剑之名?你且看看我这把怒鹏展翅,是他愿追随于我,还是弃我而去?” 说着右手一握,手中顿现一把精光闪耀的剑来。怒鹏展翅乃是以九天鲲鹏之血冶炼而成,绽出的精光中自掺杂着丝丝血光,颇有诡异之态。只见他右手缓缓放开,怒鹏展翅徐徐浮上,漂浮在他的头顶,来回飞转,却不飞远,“阁下功力不俗,当能看出我此刻有没有加诸压力与这剑身上,他要走要留,悉尊己意,我没有丝毫强迫。” 顾晓亦看得急了,叫道:“怒鹏展翅,快来我这边,我带你回昆仑,别被这个妖怪给骗了……”她喋喋不休地劝说着,蛇盘道人只是冷笑,而那仙剑听得似乎发恼,发出哧哧数声,甚至有数道剑芒射向她! 叶明眉头一皱,近身剑芒瞬间消失,沉吟间问道:“你既然开成公布,那便道明来意吧。” “小琴,我想找你谈谈。”蛇盘道人望着叶明身后的秦琬琬,缓缓说道。 叶明回头望向秦琬琬,只见她轻咬红唇,半晌后点头道:“我随你去。”顾晓亦听得一急,又知她性格不易相劝,忙道:“琬琬姐,我跟你一起去。”却见她竟恢复了往日的那种冰山冷艳,她传音道:“你得去老地方去寻风影二人,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从众人身畔走过,“你随我来。”云雾缭绕,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向云深处飞去。 第七章 一决雌雄(二) 漫长的祭祖仪式过去,时间已过了半日,但众妖无丝毫疲乏之态,反而神采奕奕。 此时白狐缓缓走到众妖前方中心处,檀口轻启:“诸位,相信你们已明了我招你们来的目的。金长老之子遇刺,牵涉极多。为求公平,请各位做个见证。先请金长老陈述事情梗概。” 众妖默然以待,来到狐仙地界的几日,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些这事,虽均觉有点小题大做,但或许圣女另有它意,何况数千年后能重启盛会,动员万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金长老一脸肃然,从十大长老行列中走出,离万妖使更近些,他先是向众妖微微鞠了一躬,以示尊敬,然后缓缓说出此事情由:“十日前的早上,我前往我儿洞中探视,却不料见到了我儿被打成原形,卧在地上生死不明,洞内亦是狼籍一片。其时我内心大怒,四处张望,发觉有一男一女,衣衫不整,颇有苟合之态。我那时暴跳如雷,认定二人先杀我儿,再在洞中行苟且之事。于是我尽出全力,要击杀这二人。说来惭愧,尽管我平时自视不菲,但即便我将功力提至极限,也奈何不了他们,并让他们从我手下逃走。” 说着不禁轻叹一声,众妖虽然或有耳闻,但亲口听金狐毫不掩饰说出,仍觉诧异,要知九尾金狐在妖界中素有第一高手之称,但那二人竟能从他手下逃生,又有怎样惊人造诣? “其后我派金统领领兵四处搜寻,但一夜不见二人踪迹。直到第二日,敏长老公子、赤长老麾下猪精、草原长老属下马怪三者在一低谷中看到了浑身赤裸的二人。请诸位注意,原本他们与我相斗之时,尚穿着衣裤,但到了隔日清晨,已是不着寸缕,很显然他们刺杀我儿后又在那谷中翻云覆雨,此等凶恶淫/荡之徒我平生仅此一见,请诸位说说,你们若是日后见了这样的人,会怎么做?” 早有或是嫉恶如仇的或是与金狐交好的妖怪大声叫囔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这样的狗男女,杀了干净!”“下油锅,煮了吃了!” 眼看挑动众妖愤慨之心,金长老脸色微缓,伸长双臂,示意众妖静下,又道:“那厮见了三个后辈,凶性发作,先制住他们,并相加威胁,其后幸亏敏公子机灵,想出计策,引金统领前去救援。那厮带着女人逃跑,但怎能逃出金统领的围捕,最后就在金统领差些抓住那人的时候,不知为何,玄长老、蓝长老突然上前制止,后将那二人带往圣女宫。这点我并无意见,万妖圣女处事公明,必能还我儿一个公道。但他二人毕竟关系刺杀我儿一事,就算玄、蓝二位长老有甚异议,也该先通知我一声,怎能私自就将嫌疑人带走?” 脸上如布寒霜,金长老冷冷望去。玄蓝两长老听他言及自己,语中有责怪之意,不觉均是心中一跳。前者略作微笑道:“这点还望金长老体谅,我们也是担忧令郎,希望能给他一个最好的公道。在万余同道之前审判,才能让干坏事的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金长老冷哼一声,又向众妖抱拳道:“多谢众位为了吾儿远道而来,我儿如今虽尚昏迷不醒,但已无生命危险。至于能不能让凶手伏法,给我儿报仇,就请诸位道友主持公道。我在这里向大家道谢了。”说到末尾,语声加重,微有梗塞,越发令众妖动容,纷纷指天发誓必定严惩凶手。 金长老这才缓缓道:“这件事从头到尾,有几点我需向各位交代清楚。其一,这俩人一男一女,我最初在我儿洞内发现二人时,那男子约莫四十来岁,是位中年。但据敏公子三者与金统领事后所述,他是一位年不过双十的少年。很明显他易容改扮,企图混淆是非,尔后从容逃脱。其二,那女子本是我狐仙地界平安村一位村女,经过调查,确实如此,其中经过会另由他人陈述。其三,那男子功力高深,即便怀抱美女,依然能与我相斗几十回合而屹立不败,此等高手却是从何处而来?为何独独针对我儿?”说罢他朝万妖微微鞠了一躬,又向圣女点头示意,道:“我说完了。” 白狐白纱遮脸,看不清神情,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再请玄长老陈述他从疑犯处得知的事情经过。” 玄长老应了一声“好”,跨出一步,大声说道:“十日前的夜晚,平安村来了两位陌生的人,这二人其中一位就是方才金长老所说那名男子,另一位是他的弟弟,一名九岁小童。平安村因两日前一帮匪盗要求他们交出村里最美的姑娘而在商量对策,那男子名叫叶明,自称能对付他们,于是在次日携带村女美娟前往匪盗要求的地点白首坡,小童则留守平安村内。白首坡上,十三名匪盗如约而至,叶明正出手对付他们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些妖怪,将美娟劫走。叶明追寻至天童洞府,就见到了被打成原形倒在地上的天童,以及在池水里一丝不挂的美娟。他正要将自身衣服给美娟穿的时候,金长老恰在这时出现,并引发了一连串的事。后来他们逃到山谷中,叶明因与金长老过手时不敌受伤,暂留那里受伤,因疗伤之故,将衣服震碎,所以从三名晚辈的身上取下穿戴,只为一时权宜之计。据美娟所讲,在叶明赶到洞内的这段时间,天童曾想非礼于她,却在紧要关头突然全身痉挛,然后就倒在地上不知生死。以上所述为两位疑犯所言,真假尚不明确,请众位道友好生斟酌。”说着退回自己的位置。 他语气虽平静,但这一道及登时引起轩然大波,铁箸木林中议论纷纷。要知神界与妖界曾有协议,狐仙地界乃是妖族最为神圣的修仙圣地,与昆仑、蓬莱共享盛名。神界甚至要求仙界中的上仙每逢十载便来此处相助渡天劫,以示两界友好往来。而妖界也明令禁止狐仙地界的妖怪逞凶作恶,去岁曾有一月印女狐私自逃出狐仙地界,在外作恶,后被圣女带回,废去至只剩百年功力,只能化作人形,再难有大神通,并被关在面壁崖思过百载,众妖皆震。若真如美娟所言,天童竟置法理不顾,连狐仙地界内的村女都敢打主意,那可真是触上大霉头,就算他爹是九尾金狐,也保不住了。 第七章 一决雌雄(三) 话一说罢,金狐咆哮怒吼道:“一派胡言!我儿堂堂正正,岂会干下这事?定是那淫贼行凶后见逃不过,反咬一口,而那村女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与姘头联手撒下弥天大谎,众位道友眼雪心亮,相信一定能辨明曲直,将这两个奸夫淫妇绳之以法!” 难以察觉地,点点寒芒在白狐眼中一闪消逝,但她并无言语,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听着。 喧闹声渐渐安歇,蓝长老轻咳几声,道:“金长老不必恼怒,此事是是非非,终有理论。此案关键在于以下几处:第一,疑犯叶明从何处而来,为何会在平安村管上闲事?第二,白首坡一节是否真有其事,这里的重心是那十三位匪徒。第三,令郎洞府内到底发生何事?这只有令郎与平安村村女美娟知晓。只要查清以上三点,本案就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他分析有条有理,众妖尽皆颔首称是。 金长老微一沉吟,忽大手一挥,点点金芒顿成带状飘拂上巨镜岩,那岩壁上登时显出一片景象。众妖抬首上望,只见一名四旬男子形象跃然而出,分外逼真。“诸位道友请看仔细,此人便是先前与我动手的男子。请你们再看!”说罢手又是一挥,这回岩壁上现出二人。一名男子二十年纪,虽说不上英俊潇洒,却也清爽干净,尤其那对眸子极为深邃,显然深经历练,修为莫测。他的肩上,仰头靠着一名美艳的少女,一头乌黑秀发半洒在男子前胸,而她衣衫不整,白皙嫩脂倏隐倏现,犹能见身材美妙惑人,凹凸毕现,一对纤纤小足相踩着往后缩去,玲珑剔透如玛瑙。众妖修为稍低的,登时呼吸急促,内心砰砰而跳,有的更是流出口水来,暗想如此美人,别说是那天童,就是他们暗着也得弄上手。 “这名男子,就是先前易了容貌的叶明,这名女子,就是平安村村女美娟。关于这名闯我狐仙地界的男子,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我想请来我狐仙地界的昆仑上仙蛇盘仙人来讲,请圣女批准。” “蛇盘仙人”四字一经说出,立时群声响应,有妖怪问道:“他可就是十几日前率领我妖仙与人仙在昆仑大战的那位上仙吗?” “不错!”金长老环视四周,那事已然六界与闻,惊动天下,昆仑从此分为两道,势衰不及蓬莱与狐仙地界,“昆仑仙界之事我不便谈及,但蛇盘仙人敢站出为我妖界争气,我想他说的话应该能为众位道友所信。” 众妖绝大部分喜形于色,能与这位名动寰宇的妖仙见面,不可谓不是一大收获,一个个都大声叫囔着同意。 在这片喧闹声里,一个轻柔的喉音缓缓道:“蛇盘仙人本也为我狐仙地界一名分子,他来我们这巨镜岩圣地,无可厚非。既然他掌握本案关键线索,就请金长老去请他来此。”白狐声音虽轻,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众妖的耳里,众妖肃然起敬,如沐春风,瞬间又恢复宁静。 片刻后,只听“有请金长老与昆仑上仙蛇盘道友入场!”众妖闻声肃静,仰首前望,只见金长老与一名身形清瘦中年男子并排走近,那男子面容深沉,却有着一股难以深藏的威严、又有一种难以理解的沧桑交杂散出,令人莫测深浅。这妖正是从昆仑叛出的蛇盘道人。 只见他向圣女微微稽首,圣女亦轻轻点头回应,但二人间相视的眼神似有种若有若无的深意。蛇盘道人转瞬又向其余九位长老、以及万余妖使稽首敬礼,随后朗声道:“贫道有幸回来狐仙地界,本是一大快事。不料贫道失职,竟惹下天大祸端,差些置金长老公子于死地。这是贫道的过失,待我交待事情经过,还望圣女重重处罚,贫道绝无怨言。” 众妖哗然,尽是不解。他本是来提供案情的,怎么又犯事了?金长老亦变色道:“道友,此事确非你之过,你不必自责。” 蛇盘道人苦笑一声,大声道:“这个名叫叶明的少年以及那名小童是我引来的!” 满场顿时鸦雀无声,他们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在这短暂安静的时间里,蛇盘道人继续说道:“我本有奉玉帝之命,来狐仙地界助一些道友渡天劫,而这必须借助我的仙宝安灵罩方能施为。三十年前,我曾来过一次,此后因发生一些事,安灵罩遗落人间。这次既然重回狐仙地界,我就必须找回安灵罩。十日前,我到洛阳,时逢人间英雄大会,比武夺宝,而他们争夺的正是我的仙宝安灵罩。因不想太过引人注目,也是我自视过高,在安灵罩即将交给英雄大会最后的得胜者,我半路杀出,将安灵罩夺走。其时我想凡人肉眼必看不出我的速度,不料那得胜者功力非凡,竟然飞了起来,一路追我至狐仙地界。而我观他功力,恐怕还在我之上。这一惊非小,我只能来狐仙地界搬救兵。说到这里,我想大家也该清楚,那英雄大会的冠军正是今日囚在圣女宫的叶明,刺杀天童的罪魁祸首!” 众妖听到这里,终于明了大概,原来那叶明竟是为了追自己比武得胜的法宝而来。但新的疑问不禁又产生,叶明既然只是因这小事,却为何牵涉到天童刺杀一节?而且听蛇盘道人所言,那叶明刚刚来狐仙地界,便发生这样的大事,这未免凑巧了些。难道真如叶明所交代的,他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蛇盘道人仰天叹了口气,接着垂首道:“我有愧金兄,不管圣女如何责罚,我都愿意接受。” 白狐螓首微移,望向金狐。九尾金狐摇头道:“道友与我相交数千载,我知晓他的品性,他绝非故意为之,况且道友于我于我儿都有恩德,还望圣女看在我的情面上,不要为难道友。” 白狐缓缓颔首,遂向众妖道:“你们意下如何?” 蛇盘道人地位颇高,尽管如今已反出昆仑,但他不畏人仙更令众妖心生敬仰,何况蛇盘道人通晓天劫,众妖或是他们或是他们的后辈若遇瓶颈,亦可求之相助,绝大多数都不愿得罪了他,说话的都是为蛇盘道人开罪的。 白狐道:“好,既然众口一词,蛇盘道友你就不必自责,而且你毕竟也脱离我狐仙地界已久,我在理在情都不会降罪于你。方才蓝长老说了三个疑点,第一点的前半部分已经理清,还请蓝长老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