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书》 第1章 繁花 除夕夜,恢宏庞大的宫殿隐藏在夜幕之中。但周围燃烧的明亮烛光,照地整座宫殿依如白日里的金碧辉煌。宫宴被摆在了乾清宫中,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身坐最上端,而他左前方则是一身盛装的皇太后。 此时衣着统一的宫女,正手提着食盒,鱼贯而入。宴会上并无舞乐,有些严肃,而席上左边坐着是皇室宗亲,而右边则是达官显贵。 宗室里那一拨里,坐在最前面的皇帝的几位兄弟,只是这大过年的,王爷们脸上并无喜色。 待皇帝端起酒杯,说了几句贺词,众人起身高呼万岁后,气氛总算有些热闹。 皇帝本就少言寡语,如今又独坐与上首,难免有些出神。这时外头又是一阵狂风,那呼啦呼啦地声音,刮地窗棂直作响,听地皇帝一愣。 他问:“外头起风了?” 荣海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脸上露着笑意,恭敬说道:“回皇上,外头确实是起风了,钦天监那边也说了,明个大年初一会有一场大雪。” 下雪? 皇帝听了,更加沉默,原本就没表情的俊脸,越发地高深莫测。 当今皇帝乃是通过兵变登上的大宝,虽年纪轻轻,可杀兄弑弟的事情,却是一件没少做。所以在他登基之初,京城可谓是血流成河,但凡有骨头硬敢反抗的,不是下了诏狱,就是再也开不了口。 所以年轻的帝王,在这座紫禁城之中,可谓是积威甚重。即便荣海是他的心腹,跟在他身边已有十几年,但面对皇帝的时候,还是会战战兢兢。 “那该变冷了,”皇帝说了句话。 不过这话有些没意思,既然是下雪了,可不就该是冷了。荣海作为主子肚子里的蛔虫,既然皇上发话了,那他就该好生想想,主子这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他先是一想,莫非皇上是担心贫苦百姓,怕大雪毁了他们的房屋,亦或是觉得天气冷了,百姓家中没有炭火取暖。 虽然皇上对于朝中反对自己的人,那叫一个心狠手辣,不留余地。可是天下百姓,他却关心有加,自打登基之后,接连颁布政令改善百姓生活。大概他自己也想做出一番政绩,想让那些反对自己的人瞧瞧吧。 不过荣海稍稍抬头看了一眼时,就瞥见皇上脸颊露出些许温和。 他心头一颤,立即轻声道:“皇上可是担心含元殿的地龙不够暖,要不奴才这会就派人过去瞧瞧。” 皇帝面色未变,不过嘴角却微微弯起,片刻后说:“你去看看含元殿的银碳够不够,她怕冷。” 荣海应了一声,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等他出去后,站在殿外的小太监,瞧着他要出去,赶紧上前问道:“公公,里头宫宴还没结束呢,您这是要去哪儿?” “小兔崽子,说什么废话,还不赶紧给我去拿披风去,”虽到了外面,荣海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小声地骂了一句。 小太监被他这么一骂,赶紧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等回来手里拿着他的披风。这是皇上去岁赏的衣裳,宫里头这些宫女太监,荣海可是头一份的荣宠。 待穿了衣裳,荣海点了刚才替他拿衣裳的小太监,跟着他一块出门。小太监没敢多问,便跟了上去。 两人一到外头,身上还带着殿内的暖意,就被这凌厉的寒风吹地浑身一颤。小太监抖了下,手里提着盏宫灯,就跟着出了门。外面的风刮地极大,勤政殿这样严实的门窗都被吹地呼呼作响,所以走了没几步,小太监就有些撑不住了。 小太监走在前头,六角宫灯被寒风吹地直提溜,撑了一会,里头灯火还是熄灭了。好在宫墙两边的灯亭里头已经添上了火油,这会照地路边透亮。 “公公,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小太监还是忍不住问了。 荣海拢了拢披风,虽然这风刮地他脸也生疼,他瞪了小太监一眼,道:“你眼睛放亮堂点,咱们这是去含元殿。” 一听到含元殿二字,小太监登时眼睛一亮。 荣海瞧见他那亮堂的眼神,低声一笑,便拢着披风往前头走。如今这不仅天下变了主子,就连这宫里风向都变了。先前这宫里的宫女太监,谁不是打破了头,也要争着进勤政殿,毕竟伺候万岁爷,那可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德才能修来的福分。 可如今倒好,含元殿的这位祖宗,竟是比万岁爷还精贵着呢。不过也难怪,谁让这位是万岁爷心窝里的人,那可真是捧在手心里怕化了,含在嘴里怕烫着了。 就当今皇上这样的心性,荣海跟在旁边瞧地十足,冷心冷肺的一个人。结果就能这般宠爱含元殿里的人,就连太后她老人家,都动她不得。 不过想想也是,那么一位千娇百媚的绝色美人儿,就连荣海这样的宦官瞧见了,都失了心魂,更别提皇上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了。 **** 沈长乐原已坐在梳妆镜前,准备卸妆,就听宫人进来禀告,说荣海这会来了。她坐在锦凳前,没有动弹。 倒是旁边的宫女忍不住说:“娘娘,要不还是宣荣公公进来吧,说不准今个皇上要来呢。” 她这么一说,旁边几个宫女都低头笑了。 沈长乐听到她们笑了,也没说话,只瞧着妆镜里头的自己。她伸手将头上的珠钗拔了下来,铜镜虽不像西洋镜那般清楚,但依旧能看见镜子里这张倾城绝丽的容貌。 她乃是卫国公沈家的嫡女,不仅家世了得,容貌更是绝丽。想当初未出嫁之时,她也娇贵矜持,想着日后要嫁给怎样的夫郎。 可谁知十三岁时定下婚约后,未婚夫在成婚前半年,竟骑马失足摔死。后来她嫁给平阳侯嫡三子为妻,只是这位平阳侯三少爷自小便身体孱弱。当然若不是他身子有病,只怕也不会娶自己这个这个不祥之人。 她与三少爷虽有夫妻之名,却从无夫妻之实。可当他病逝之后,自己还是被扣上了克夫的名头。 最后她兄长心疼她,将她接回了卫国公府。她自然也是彻底歇了再嫁人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后来竟然会进宫来。 当今皇上乃是通过兵变手段登基,之前一直都没有大婚,甚至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所以沈长乐进宫时,跌破了不少人的眼睛。如今这外面都在传,皇上如何如何专宠与她。 可只有沈长乐自己知道,皇帝之所以将她留在宫中,无非就是为了羞辱她的父亲。当初皇上登基,卫国公沈令承是反对最厉害的人,但皇帝已经杀了好些人。而卫国公家有开国皇上颁的丹书铁劵,一旦拿她父亲开刀,无疑就是个整个勋贵阶层作对。 就算强硬如皇上,都需要考虑再三。而将她留在宫中,不管真相如何,外人只会以为是她父亲为了讨好皇上,而献出了自己的女儿。更何况,皇上更是做足了表面功夫,三五不时地将珍奇异宝赏赐给她。 所以自打她入宫之后,原本跟着卫国公反对皇上的,那些勋贵人家也不禁开始慌了阵脚。不少人更是力劝皇上选秀,广纳后妃为皇家开枝散叶。这样也方便他们将自家女儿送进宫,而不能让沈家的女儿独霸圣宠。 “娘娘,”宫女又唤了一声。 她放下手中的珠钗,轻声道:“你去宣他们进来吧。” 含元殿里头地龙烧地旺,跟着领头宫女进了殿内,小太监便不自觉地抖了下。刚入内殿,登时一阵异香萦绕在鼻间,待仔细要闻,那股香味又放佛变淡了。 待再往前,便是一道流金苏帘搁在殿中,将一座宫室隔成两处。透过华贵的帘子,就瞧见里面若隐若现的人影。 “奴才给宸妃娘娘请安,”荣海朗声说道,身子便跪了下去。 沈长乐坐在帘后,问道:“前头宴会结束了吗?荣公公怎么这会过来了?” “是皇上瞧着外头风大,又听说明个有雪,便让奴才来问问娘娘殿内的炭火可够用,”荣海说道,只是沈长乐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旁边的宫女们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自己服侍的主子,这般得皇上的欢心,她们这些当奴才的,也是与荣有焉呢。 沈长乐说了声多谢皇上关心的话,便再无下文。她素来对这些不上心,左右这些也不过是皇帝做的表面功夫罢了,她若是真的真情实感起来,日后伤地倒是自己。 谁知过了没多久,外面一阵喧哗声,伴着太监通报的声音,皇帝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荣海,低声斥道:“滚出去。” 荣海不敢辩解,连滚带爬地滚了出去。 等他们离开之后,皇帝看了眼她身后的人,依旧冷冽:“你们也出去。” 含元殿的宫女瞧了自己主子一眼,而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宫女不敢再耽误,赶紧退出了内殿。偌大的宫殿之中,只有他二人相对而立。 待皇帝身上的寒气散去后,身上隐隐的酒味也透了出来。 眼前的人,负手而立,身板如松柏般挺直,神色虽冷肃,但五官却是难得一见的精致俊美。满身的天潢贵胄气度,当真让人看了便心生肃静。 沈长乐虽对他无情,却也恭敬,更何况皇帝虽是利用她,却也对她不错。最起码赏赐的那些东西,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她入宫之后,就算太后偶有为难,他也处处维护。再加上这后宫之中只有她一个妃嫔,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阴谋陷害,比起当年她在平阳侯府那战战兢兢的日子,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突然空气中响起噼里啪啦地响声,是灯芯轻爆地声音。皇帝上前一步,而沈长乐也跟着后退了一步。 他眼中如寒冰般的阴冷,渐渐消融,似是因为这殿中的暖和气息,又似因面前的美人儿。 “你今日为何未去参加宫宴?” 沈长乐正好说话,谁知皇帝却是耐心极好,又问:“是不是因为朕之前不让你家人入宫的缘故,你别生气,待正月十五的时候,朕带你出宫看花灯可好?” 这样的温言细语,从这样一个深沉的人嘴里说出来,总是让人动容。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世在姻缘上,她到底是福浅。 正元二年,正月十四日,吴王纪昌起兵造反,与后宫劫持太后及宸妃沈氏,意图使皇帝束手就擒。 第2章 做梦 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沈长乐只觉得浑浑噩噩,她想要睁开眼睛,但是却怎么都睁不开。 周围有人在喊,是啊,是有人在喊。 此时她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些,但她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沈长乐心里着急,正想着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可随后一幕幕场景犹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不断的闪过。皇上说正月十五要带她出宫看花灯,所以她在试穿明个出宫要穿的衣裳。 鲜艳亮丽的衣裳,还有精致的首饰,一想到那样热闹的花灯节,她的心就欢呼雀跃。这些年她一直过的黯淡,好些年都不曾经历那样的热闹了。 只是她刚换好衣裳,就听见外头有嘈杂声,还没等她回过神,就有一队穿着兵甲,拿着刀剑的侍卫冲了进来。 他们不仅劫持了她,还把太后也绑了。对,是吴王谋反了,只是他说要让皇上束手就擒。沈长乐不由想要笑,皇上待她好,不过就是表面功夫罢了,他那样尊贵的人,怎么会为了她束手就擒呢。 但就算这样,她还是不想死。 她巴巴地看着门口,心里明白皇上不会来,可又期望地着他能来,直到她听到外面的声音…… 是皇上来了。 她正要欢喜,可突然心口一疼,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扎着一根箭,而箭头已经没入她的身体。 沈长乐听到耳畔有人在哭,哭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她死了…… “大夫怎么还不来,我可怜的姑娘哟,”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听起来好像是顺姑的声音。 沈长乐笑了,她这是在做梦吧。顺姑在她五岁的时候,因为偷了家里的东西,被她的继母林氏打了一顿,便赶了出去。其实她心里一直觉得顺姑是冤枉的,但她年岁太小,家里的长辈又如何会相信她的话。 等她长大了,再想找回顺姑,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她的儿子在她被赶出去的第二年就没了,听说是病重没钱医治,后来她就疯了,最后不小心掉进湖里淹死了。 “绿芜这小蹄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沈长乐就更熟悉了,是徐嬷嬷。 徐嬷嬷是她房中的管事嬷嬷,原本该陪着她出嫁的,只是她未婚夫婿还没来娶她呢,就从骑马摔死了。所以她不忍徐嬷嬷这么大年纪,还为自己操劳,就送她去养老了。 走的时候,徐嬷嬷还拉着自己的手,哭了好久。只是沈长乐不太喜欢徐嬷嬷,因为她总是会在不经意间,便提起她的母亲是为了生她而死,这让沈长乐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详之人。 后来未婚夫婿突然亡故,似乎又印证了这一点。 她这是怎么了,总是想起这些过去的人,连做梦都只记得从前的事情。可为什么不让她梦到爹爹还有哥哥们呢。 她努力地想要梦到爹爹,从前她一直觉得爹爹疼爱沈锦多过她,所以她心里嫉妒,偏偏她又不是擅长撒娇卖乖的性子,只能默默地看着,默默地羡慕着。 等到她的寡居之后,哥哥不顾一切地将她接回卫国公府,她去给爹爹请安时,他看着自己许久,轻声说道:既然回来了,便安心住下,有爹爹在呢。 那时,她才明白爹爹疼她,并不比沈锦少。 “姑娘,姑娘,”谁知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她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石青色衣裳,头上只带着一根银簪的女人,真的是顺姑。 她见到顺姑,那是不是她真的死了,可为什么不是娘亲来接她?还是她来的太迟,娘亲已经过了奈何桥了。 她冲着顺姑笑了下,顺姑见她这般乖巧,心疼地眼泪险些落下。 她伸手想去拉顺姑的手,可谁知一伸出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白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这梦境可真够逼真的,她将自己的手放在眼前。 眼前的这双小手,肥嘟嘟的,手背上因为肉多,甚至还有好几个肉涡涡。她都不知道自个小时候,竟是这样的肥嘟嘟。所以她是真的梦到自己小时候了? 她在姻缘上没有运道,别说生孩子了,就连身子都未破过。但她后来回卫国公府,沈锦时常会带着她的孩子回来,那样可爱漂亮的孩子,看得可真让人羡慕。 “姑娘,可是饿了,”顺姑大概也知道自个失了仪态,赶紧抹干了眼泪,轻声问道。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问,沈长乐登时觉得腹中空空。她用另外一只小胖手摸着肚子,边摸边想到,这梦可真够逼真的,居然连肚子饿都能感受地这么逼真。 于是她点了点头。 顺姑见她竟喊饿,便立即说道:“那奴婢去给姑娘弄些吃食来。” “顺姑陪我,”沈长乐开口说话,可一出声,这奶声奶调的声音,听得她自己都笑了,原来她小时候的声音也这么可爱啊。 对于幼年的记忆,沈长乐已经记得不清楚。却不知这梦境里却是这样的真实,难不成这些回忆其实都一直藏在她的记忆里? 一直在外面的徐嬷嬷,此时进了屋里来,见沈长乐醒了,便欢喜地双手合十,说道:“谢天谢地,咱们姑娘可算是醒了。” “好了,你先去弄些吃食过来,姑娘饿了,”顺姑听了她夸张的言语,有些冷淡地说。 徐嬷嬷也不在意,笑了下,又转身出去了。 只是这一幕,却看地沈长乐惊讶不已。 不对,不对啊,她明明记得徐嬷嬷一直在她面前念叨,说她和顺姑的关系有多么的好。而顺姑走了,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好生照顾她。可为何,她这会瞧着,顺姑压根就看不上徐嬷嬷呢? 而如今的徐嬷嬷,也不是那个在她房里说一不二的管事嬷嬷,所以这一幕沈长乐惊讶不已。 顺姑见她有点发愣,便问道:“姑娘,可是饿地厉害,要不我让人给你拿些点心?” 沈长乐点了点头。 顺姑去拿了点心去了,沈长乐又觉得渴,就叫了丫鬟进来给自己倒水喝。可谁知茶杯刚端到嘴边,尝了一口,烫地她立马就吐掉了,连带着手上的杯子都摔在了地上,把手烫地生疼。 “姑娘,”旁边的丫鬟被吓了一跳,喊了出声。 而外面的顺姑一听到声音,赶紧进了屋子,瞧着姑娘手上的茶水渍,气得怒道:“还傻站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把烫伤膏拿过来。” 沈长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背,顺姑姑拿了手帕给她擦了擦手背,又一个劲地呼呼。 直到好久,她才抬头说:“好疼。” 心疼地顺姑姑,又赶紧哄她。 可此时沈长乐心里却止不住地慌乱,为什么这么疼,为什么在梦里,痛觉是这样的真实。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捏地太用力了,哎哟地一声。 这梦也做的太真实了吧。 **** 而此时正院里头,肚子已经挺地老大的人林氏,此时正不耐地喝着茶水。这是她的头一胎,她自然紧要地很,况且先头她去上香的时候,偷偷地请了大夫把脉,说这一胎是个儿子。 她虽只是个填房,但就依着她自个的家世,这卫国公的填房都是高攀不起的。若不是她是沈令承原配妻子章氏的嫡亲表妹,就算沈令承自个瞧上了她,章家也未必会同意。 正是因着这层表姐妹的关系,她姨母才会松口让她嫁进来。 不过她嫁进来之前,她姨母旁敲侧击也好,还是当面提点也好,说的都是她表姐章氏留下的那三个孩子。 “太太,三姑娘的病还没好呢,这可怎么办呀?”她身边的张嬷嬷,一脸担忧地说道。 林氏没说话,只把茶盏放在了桌子上。这天儿是越发地热了,再加上她怀着身孕,房中连冰都不敢多放,她热地险些都要生痱子了。 所以一听到这事,心里头更是浮躁,不免有些烦躁道:“怎么回事,不过是个小病而已,竟是拖了这么久?” 张嬷嬷见她上了火气,也不敢多言语。可这眼看着老太太和老爷就要回来了,万一到时候三姑娘的病还没好,这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她生病,还是我故意害地不成?”在听了张嬷嬷的担忧之后,林氏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 没嫁进来之前,她还一心觉得自个肯定会将这三个孩子视如己出。可谁知嫁了进来,便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先不说那两个少爷,光是这个小丫头,不过才一丁点大的孩子,瞧见她便是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的。 再加上她又迅速有了身孕,眼看就要有了自个的孩子,对这三个孩子,自然就更加不上心了。 前些日子永年县的沈家祖宅,派人送了信过来,说是二太夫人身子不太好。虽然信上没明说,但谁都知道大概是二太夫人是大限将至。再加上自打老国公爷去世之后,老太太都没回过永年县,所以她这次却怎么都要回去看看老嫂子。国公爷怕这么热的天,下头的人服侍的不经心,便亲自跟着去了。 这次三房也跟着回去,林氏听说是要过继祖宅那边的子侄。三房至今都没一个孩子,老太太早就等不及了。 一想到这里,林氏又摸了摸自个的肚子,感慨无论如何都要生了儿子,才能在这个家里头站稳脚跟。 “你再去那院子里瞧瞧,”林氏想了想,还是说道。 张嬷嬷正要应声,结果外头就进来个小丫鬟,刚一进屋,就连忙说道:“夫人,国公爷回来了。” 林氏一听是丈夫回来了,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喜道:“老爷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会人到哪了?” “已经到了二门上,这会正过来呢,”小丫鬟是过来报喜的,声音虽大了些,但这会连张嬷嬷都满脸喜色,哪还顾得上追究。 林氏赶紧让身边的丫鬟过来给自己梳妆,又觉得自个这身衣裳太朴素了些,又命人去拿了套鲜亮的衣裳过来。 谁知她上了妆,又换了一身衣裳,还不见国公爷过来,就又命人去瞧瞧。可这会她才知道,沈令承一回来,就直奔着山月居去了。 林氏一听,气得摔了拽在手里的铜镜。 沈令承进来的时候,沈长乐正挣扎要起来呢,顺姑姑怎么劝都拦不住。结果就听到国公爷回来的喊声,这一通报,连带着沈长乐都坐在床上老实了。 当一身深蓝色素面锦缎袍子的沈令承进来时,沈长乐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原来年轻时的爹爹,竟是这般的英俊高大。 而沈令承见女儿这般呆呆的看着自己,便弯腰过来,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亲昵地问:“我的小长乐,这是怎么了,不认识爹爹了?” 沈长乐听着他的话,不知为何,眼泪刷地一下落了下来。 第3章 爹爹 沈令承一见她哭了,脸色便冷了下来,看起来似乎要发火。只是沈长乐眼泪跟断了线地珠子般,扑簌扑簌地往下落,巴掌大的小脸已经憋红了,水亮亮的大眼睛此时也通红,可她哭地虽厉害,却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看起来实在是可怜巴巴。 沈令承本就是因为听说女儿病了,才急急赶回来的。结果一回来,就看见沈长乐哭的这般可怜,他正欲发火,却又怕吓着沈长乐。只得先将她抱了起来,一边抱着一边哄道:“长乐,这是怎么了?” 沈长乐看见沈令承实在是太高兴了,也顾不得其他,抱着他的脖颈,便是嚎啕大哭起来。 “爹爹,爹爹,”她的小手紧紧地抱着沈令承的脖颈。 爹爹的肩膀又宽又结实,连抱着她都这么有力,在沈长乐的记忆之中,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沈令承这样亲密。 从她有记忆起,沈令承就算偶尔会抱着女儿,那也一定是抱着沈锦。而她则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虽然很羡慕,但她没办法像沈锦那样对爹爹毫无顾忌的撒娇,也可以毫不避讳地要首饰、要衣裳。 她是跟着继母长大的,林氏最常教导她地就是,她是国公府的姑娘,行事说话处处都要有大家风范,切不可做些让人瞧不上的小家子举动。 所以她时时铭记着,生怕自己行事不够端庄,给家里人丢了脸面,所以连对自己的亲爹爹撒娇都不敢,却这般生生变成了一个木头美人。 所以此时趴在爹爹怀里,这样尽情的哭,对她来说,就真的像梦一样。 如果这只是梦,那么她愿意永远地留在梦境之中。 沈令承一边拍着女儿的背,一边在屋子里转圈。旁边的顺姑姑和丫鬟恭敬地站着,垂着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等沈长乐哭累了,就把自己的小脸蛋靠在爹爹的肩膀上,只不过这会正是夏天,沈令承又是坐着马车赶回来的,所以身上难免一身臭汗。 “爹爹,好臭,”沈长乐闻着沈令承身上的味道,故意说道。 沈令承听罢,哈哈大笑,轻拍她的背,问道:“你这是哭累了,就又开始打趣爹爹了?” 他将沈长乐抱着到了外间,将她放在了榻上后,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蛋,才问:“告诉爹爹,为什么哭啊?” 沈长乐盯着面前的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距离上一次见到爹爹时,还是半年之前。她自从回卫国公府后,自觉自己是寡居之人,连院子都极少出去。跟父兄虽同住在一个家里,但见面的次数却极少极少。 而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她要入宫,在府里拜别父亲。 她的名声并不好听,有克夫之名,但皇上却还是执意纳她入宫。当时在朝中还引起了颇大的争论,就连一向德高望重的父亲,名声亦被她所累。 如今想想,不是爹爹待她不够好,而是她总是离他太远,也从不主动靠近他。 沈令承掏出身上的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问旁边的顺姑:“姑娘,到底生了什么病?” 顺姑姑是院子里的管事姑姑,所以这会自然是她站出来,她朝着沈令承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后,这才说道:“回国公爷,姑娘前日开始发热,请了大夫过来瞧了,也开了方子,只是吃了几贴下去,总是不见好。” 沈令承回头看了一眼女儿的小脸蛋,原本粉粉嫩嫩的小脸,这会有点蜡黄,就连脸颊肥嘟嘟的肉,瞧着都没他走之前多了,就连神色都是恹恹的,一瞧就没什么精神头。再看着她身上只穿了粉色中衣,此时一只小手抓着衣摆,正不停地抠啊抠的。 “太太呢,姑娘病得这般厉害,怎么也不见她来瞧瞧,”沈令承环视了一圈,忍不住问道。 因为她年纪小,沈令承怕她受不住回乡的路途,便将她留在家中,让因要临产而无法前往的林氏照顾。 如今倒是好,孩子病了,她一个做嫡母的,却不在跟前照顾。 沈长乐一边抓着衣摆,一边听着顺姑姑和爹爹说话,只不过她小心地打量着爹爹的脸色,似乎有些不高兴。 “你去将先前大夫开的方子拿过来让我瞧瞧,”沈令承吩咐道。 此时徐嬷嬷从厨房回来,正碰见顺姑出来,她小心瞧着院子里头,问道:“可是国公爷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吃食怎么没拿回来,姑娘还等着用膳呢?”顺姑见徐嬷嬷这般空手回来,便不悦地说了句。 徐嬷嬷被她教训也不恼火,讨好地笑了笑,回道:“厨房那边正在做姑娘平日里爱吃的膳食,我瞧着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便回来先瞧瞧。再说,这不是国公爷回来了,这会正晌午的,也不知道国公爷用过膳没?” 顺姑姑被她这么一提醒,也才回过神。她赶紧道:“我进去问问,你在这守着。” 徐嬷嬷原本是想在国公爷跟前露个脸。如今顺姑姑之所以能在姑娘的院子里面,这般地说一不二,还不就是仗着国公爷的信任。 沈令承自然是没用过午膳,沈长乐一听,抱着他的手臂,一个劲地摇啊摇,撒娇道:“爹爹和我一起用膳。” 沈令承也极少和女儿单独用膳,自然欣然同意。他见自己点头同意,把沈长乐高兴地咧嘴笑开,露出嘴里小米粒一样的牙齿,心情也不由大好,“长生,想和爹爹一起用膳?” 沈长乐点了点头,只见她乖巧地说:”长乐想要和爹爹一起吃饭。” 而在另一边的院子里,只见张嬷嬷正小心翼翼地在一旁站着,想了半晌,才是劝道:“太太,国公爷这会回来,定是因三姑娘的生病事情。奴婢瞧着,要不您还是过去瞧瞧,免得国公爷以为您不上心呢。” “我不上心?为了咱们这位娇贵的三小姐,我忙前忙后的,”林氏忍不住抱怨,但说到一半却也泄了气。她在沈令承跟前,何曾敢这般说话,如今也不过就是在自个的院子里头,才敢这般抱怨罢了。 结果她派过去打探消息的丫鬟回来了,一进屋子,就说道:“太太,国公爷已经在三小姐的院子里头传了膳,想来今个午膳就在那边用了。” “你看看,你看看,”林氏气得险些连眼泪都落了下来。老太太那头他要顾着,自己这个做儿媳妇的自然不敢有怨言。可是这会人都回府了,抬抬脚就到的功夫,他居然忍心不来看看自己这个怀着九个月身孕的人。 张嬷嬷见她要哭,赶紧劝道:“太太,可别伤心了。你如今身子要紧。” “我瞧着,这府里头也就我一个人重视这孩子罢了,我这随时都能生产,可谁曾顾虑过我,”林氏只觉得悲从中来,眼眶一下便红了。 张嬷嬷头皮一麻,林氏这话不仅抱怨国公爷,这是把老太太也怨怪上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她赶紧挥挥手,让丫鬟都退了出去。要说这太太,刚嫁进来的时候,倒也性子温顺。只是自打这怀了身孕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连性子都没那么宽厚了。 不过张嬷嬷可不敢当着她的面这般说,也只能小心翼翼哄着。 待张嬷嬷又劝了好几回,林氏总算是把心底的怨怼压了下去,听了她的劝说,亲自去三姑娘的院子。张嬷嬷见她态度软和了下来,又让丫鬟打了热水进来,给她重新敷了面,这才让人抬了轿子过来。 “爹爹,吃这个,”沈长乐从前从未和爹爹这般亲近过,如今若是能在梦境之中,将这遗憾弥补上,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宽慰吧。 不过她到底还年纪小,再加上一双小手,别看肉嘟嘟的,但却没什么力气。所以她用筷子夹了好几下,才将糯米藕挑进了沈令承面前的甜白瓷小碗里。是的,她现在也只能用筷子戳中,藕片上的洞,才能将藕挑进沈令承的碗里。而好几个藕洞里的糯米,都被她弄了出来。 顺姑姑看着桌子上的狼藉,正要请罪,谁知沈令承却毫不在意地,伸手捏了下女儿的脸颊,结果一捏,又觉得她圆润白嫩的小脸触感十分不错,居然又用力捏了两下。 沈长乐一撇嘴,哭了。 虽然她原本是想假哭,吓唬吓唬爹爹来着,结果金豆豆掉下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小孩子的眼泪,真的是来地这么容易。 而沈令承也被吓了一跳,这会又赶紧摸她的小脸蛋,认错道:“长乐不哭,爹爹以后不捏你的脸蛋了。” 结果他想了下,又补充道:“不这么用力地捏了。” 沈长乐一听,哭地更加伤心了。在她心里,爹爹一直个气质儒雅又玉树临风的男子,在自己跟前从来都是沉着稳重,为何梦里的爹爹,会这么不一样啊? 结果沈长乐还没哭完,外面便有丫鬟通报,太太来了。 沈长乐一听是林氏来了,条件反射一般地止住了哭声,而且还用小手抹了抹眼泪。虽然这只是在梦里,但是她怎么都不能让林氏看了自个的笑话。 林氏进来时,就瞧见这父女两人正坐在罗汉床上,小桌上摆了几个碗碟,倒也不是十分丰盛的菜肴。 “这么大热的天,你怎么过来了,”在林氏十分娇柔地给沈令承请安之后,他不冷不淡地说道。 林氏原本满腔的柔肠,登时被这冷淡的话,泼了一盆冷水。她脸上笑意一僵,似乎不知要说些什么。 沈长乐看着对面的林氏,突然眼珠转了转,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第4章 重生 沈长乐费劲地榻上爬了起来,如今她的身子不仅小,而且特别地圆,所以起身都特别困难。她起身的时候,动静大地连对面的沈令承都不由多看了她几眼。不过她起来之后,便像模像样地给林氏请安:“给太太请安。” 林氏瞧着平日里,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人,这会给自己请安,愣了好一会。可偏偏她愣神的时间有些久,被沈令承看在眼中,就成了给沈长乐的下马威。所以他脸色阴沉地越发厉害。 “乐姐儿赶紧起身吧,”旁边的张嬷嬷轻轻抵了抵她的后腰,林氏这会缓过神来。 可她一转头,就瞧见对面的小女孩的眼神,那样的狡黠、精怪,那哪里是一个三岁小孩的眼神啊。 林氏吓得浑身一颤,抱着肚子就往后退了一步,倒是沈长乐瞧着她这般模样,登时得意地扬起嘴唇,但她偏偏还嫌不够,挥手招呼:“太太,来吃饭。” 林氏自打怀孕之后,连老太太院子里的茶都不敢多喝一口,又如何会在她这里用膳。但沈长乐如今仗着自个年纪小,撒娇卖乖起来,简直是手到擒来。不过就连她自己说完之后,都觉得奇怪,要知她从前何曾这般撒娇过,想必这就是小孩子自带的天赋吧。 “这天气太热,我胃口不太好,”林氏本就是推脱之意,不过说这话,确实含娇带怨地瞧了沈令承一眼。 “你如今怀有身孕,便是胃口不好,也该吃点,”沈令承听罢,脸上的不悦稍微缓和了些。 沈长乐在一旁瞧着,林氏这番做派,在心底一笑。她知道林氏一向是温柔小意之人,惯是能放得下姿态哄着沈令承。所以当初沈令承也不会单单选中了她,毕竟就算林氏和章家沾亲带故,可到底身份上还是差地远了,即便是给他做填房,那也是高攀了的。 “这几日乐姐儿身子不好,我心里日日担心着,又怕老爷回来怪我未照顾好乐姐儿,在”说着,林氏眼眶之中便已泛起了水光,晶莹的泪光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可愣是未落下来,看地沈长乐,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她从前虽不喜林氏,可却也不得不敬重着她,因为她不仅是自己的继母,又是自己的姨母。她的母亲王夫人,乃是沈长乐外祖母王氏的亲妹妹,也正是因着这层关系,当初林氏才能搭上卫国公府。之前她只觉得林氏之所以能压她一头,无非就是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可如今看来,人家唱作俱佳,便是这眼泪说来便来,单单是这一点,她沈长乐就输了何止是一招。 此时张嬷嬷上前扶着林氏,心疼地开口:“夫人,你可别千万哭。您不记得,大夫说你现在身子重,要放宽心,不能老是这般担惊受怕的。” 沈令承此时已经放下筷子,他瞧着林氏挺着的大肚子,脸上也闪过一丝内疚。他服侍老太太回去省亲,倒是留下她和长乐两个人在家,便是长乐病了,也不是她有意为之的。若真说照看不周,倒是长乐身边的这些丫鬟婆子该被责罚才是。 “老爷,不是老奴替太太开脱,只是这几日姑娘病了,太太又是派人请大夫,又是守在这边照顾姑娘。若不是昨个她肚子痛的实在是厉害,老奴拼死劝着她看顾着肚子里的小少爷,她今天一早便又是要过来的,”既然林氏做出了欲语还休的委屈姿态,那旁边的张嬷嬷便扮演起了忠仆的模样来。 沈长乐看着她们主仆二人,这般一唱一和的,倒还真是一出好戏。 而旁边的顺姑姑,在听到张嬷嬷这般说之后,脸色浮现一丝怒意。自打姑娘病了之后,她便第一时间遣人告诉了太太,又派人出去请了大夫。可一直等大夫来了之后,夫人才乘着小轿姗姗而来。后来也不过是派人送了些补品过来,昨个来也只是外头略坐坐就回去了,连姑娘的屋子都没进。 顺姑心底自然是不忿,但她一个奴才,又岂敢轻易插嘴。这若是开口了,指不定就成了污蔑夫人。 而并不知晓内情的沈令承,在听到这一番后,心中已然有些后悔。他正要准备开口,叫人搬张椅子过来让林氏坐下。 “顺姑姑,”突然沈长乐叫了一声。 顺姑抬头看了过去,就看见沈长乐的小脸紧绷着,她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明明还是个小奶娃,做出这个姿态,却是惹得人想要笑。但顺姑姑待她一向敬重,只低声问:“姑娘,有何吩咐?” “你为什么不拦着太太,”沈长乐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沈令承回头看姑娘这模样,也没管她说了什么,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沈长乐这会还是一板一眼的,丝毫不受旁边的影响,一字一顿地说:“太太肚子里的妹妹重要。” 沈令承:“……” 他愣了半晌,显然没明白闺女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不过他转念又想,连长乐这般小,都知道疼惜妹妹,他也算是老怀安慰。而林氏这会也是直皱眉,盯着沈长乐看,只想着这小丫头大病了一场,不会是将脑子给烧坏了吧。不过一想,她不过是个小奶娃,说话颠三倒四,也是在所难免的。 可谁知一旁的顺姑,却突然跪了下来,冲着沈长乐和沈令承的方向,便是连磕了两个头,只听她说道:“老爷明鉴,三姑娘病的时候,老奴没敢请太太进屋,太太在外头坐了一刻钟就离开了,就是怕姑娘身上的病气传给太太。连姑娘都知道太太肚子里的妹妹重要,就是给奴婢十个胆子,都不敢大意啊。” 沈长乐看着跪着地上的顺姑,恨不能抱着肚子仰天大笑。 她竟是不知,顺姑居然这般聪明。她不过是开了个头,她就能这般配合自己,居然还把自己想说却不能说的话,给说了出来。她这会年纪还小,要是说出什么话来,只怕爹爹压根不当一回事。可顺姑姑却不同,她是伺候在她身边的人,不会当着主子的面说假话的。 至于她为何知道自己生病,林氏只是坐在外面,那也是因为这种事,她也不是头一回做了。林氏这人瞧着做事周到,可这周到也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所以只要把这层窗户纸戳破了,就能瞧见里子的不堪。只是林氏惯会讨好父亲,所以很多次都让沈长乐有口无言。 现在,她也要让林氏尝尝这样的滋味。 林氏听到‘外头坐了一刻钟’这样的话,一张脸登时变得粉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沈令承在听完顺姑的话后,也明白了,方才沈长乐的话是责问,顺姑为何不拦着林氏来看自己,她这是在担心林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呢。他转头看了旁边端坐在榻上的小丫头,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明明应该最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却已知道关心长辈。 沈长乐丝毫不拒绝,欢快地跑到他腿上坐着。 沈令承抱着女儿的小身体,又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心疼道:“长乐真乖,这么小就知道护着妹妹了。” 哼,她才不想护着沈锦呢,她嚣张又跋扈,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不过他问完之后,自己也笑了,听着女儿一口一个妹妹,连带着他自己都说顺了嘴,他笑着:“长乐怎么知道是妹妹,万一是弟弟呢?” “不是,就是妹妹,”沈长乐斩钉截铁地说道。 此时林氏的面色还没恢复,又听到她这般肯定地说,心里不由忍不住打颤。她抬头看着沈长乐乌黑的眸子,那样的明亮,似乎当真能看穿人心一般。她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肚子,不是的,那个大夫明明说,她这一胎肯定是儿子的。 沈长乐看着林氏脸上的惊惧,忍不住有些得意。虽然只是在梦中,可一想到给在林氏添堵,她心里还真是高兴。 沈令承倒是没反驳,他也听说过,小孩的眼睛最是明亮,所以能看到很多大人看不见的东西。说不定,这真的就是她看见的,想到这里,沈令承抱着她笑了笑。他已经有两个嫡子,所以林氏生男还是生女,对他来说,差别并不大。 “你既然身子重,就回去休息吧,长乐这里,有我看顾着呢,”沈令承转头看了林氏一眼,不冷不淡地说。 林氏还想再开口,可沈令承已经低头和女儿说起了话,“长乐吃饱了吗?” “还没呢,我还想吃那个,”沈长乐本来就吃到一半被打扰,这会见到林氏吃了瘪,高兴地恨不能再吃三大碗呢。 等林氏走了之后,沈长乐一直窝在沈令承的怀里,旁边的顺姑见老爷光顾着喂她,便轻声说道:“老爷,要不还是让奴婢来伺候三姑娘用膳吧。” “不要,”沈长乐脆生生地说,她一把抱住沈令承的手臂:“我要和爹爹一起吃饭。” 沈令承瞧着她这小霸道模样,又是低头笑,赶紧哄道:“好、好、好,今天不用顺姑喂,就爹爹喂。” 这顿饭吃地可真高兴。 待消了食后,顺姑便要抱着沈长乐进去睡觉,谁知她抓着沈令承的手就是不松开,一个劲地摇头:“爹爹不要走,不要。” 沈令承从未见她这般粘着自己,只当是自己离开几日,女儿想爹爹了,才会这般。所以便干脆将她抱在怀里,亲自哄着她睡觉。沈长乐是沈令承的头一个嫡女,他和章氏是少年夫妻,感情一向和睦,她去的时候,两个儿子都已懂事,唯有这个女儿连亲娘的模样都没认清。所以沈令承最心疼最宠爱的也是沈长乐,就连两个儿子都往后靠。 而此时的沈长乐却全然不知。 她抓着沈令承的手臂,看着他胸前刺绣的图案,一直努力地睁着眼睛。这只是梦而已,如果她睡觉了,梦就会醒来,说不定她就回去了。 不能睡。 而此时沈令承见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每次眨眼长长的睫羽便跟着颤抖一下,霎时可爱。他不由心头一软,轻声问:“长乐怎么还不睡?” 她不能睡,一睡着了,梦就醒了,她就得回去了。况且她明明记得,自己之前已经中箭了,所以她一睡,只怕就要到奈何桥边了。 一想到这里,沈长乐眼眶又红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沈令承,直将他看地心肠都软了:“长乐听话,爹爹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不会走的。” 沈令承还以为是女儿怕他中途走了,柔声保证。 沈长乐没说话,但是上下眼皮却越来越重了,她努力摇头,强撑着睁开眼睛。可过了片刻,眼皮又不由自主地垂下。这么反复几次,最后,她终于是熬不过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地可真香甜,梦境之中似乎一直萦绕着甜甜的香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又或许过了好几个时辰,沈长乐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盯着头顶上的粉色纱帐,还没来得及转过头。 有人在旁边喊道:“三小姐。” 她转头看着顺姑,这一次她认真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房中的摆设并不是她原先闺房里的摆设。反倒像是在老家房中的摆设,在她有了记忆之后,就跟着祖母回来过一次,所以对老家并不熟悉。但听说,在她六岁之前,整个沈家都安居在老宅之中。也是后来,父亲才领着全家回了京城。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梦,她真的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第5章 哥哥 “二少爷,你且等一会,三姑娘还没睡醒呢,”迷迷糊糊间,沈长乐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她哼了一声,守在帘帐外面的丫鬟,立即轻声问道:“三小姐,可是醒了?” “外面是谁?”她问道,传进耳朵来的就是一个稚嫩的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即便是到现在,沈长乐都还有些没适应她自己的声音。 原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可如今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世间哪里有这般真实的梦,她真的回到了过去。这几天她时常坐在镜子前,盯着镜子之中的人看啊看,原来她年幼时,竟是长成这般模样。 所以过了三四日,她也算是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在想,或许当时自己中箭死去了吧,所以才会重新回到自己的过去。又或者过去才是一场梦? 这一切变地太厉害,让她自己都不敢确定,究竟什么是真实,而什么又是梦境。 “长乐,”只听一个稚嫩的男声,在帘帐外面想起。 是二哥哥的声音,二哥哥,她霍地一下起身,伸手扯开面前的帘帐,看着站在外面穿着竹青色锦袍的小男孩,只见他脖颈带着一个金镶玉项圈,项圈下面是一枚乳白色玉佩。 “二哥哥,”她看着面前的沈如谙真是又想笑,又想哭。 自小她就有两个哥哥护着,所以就算林氏那般瞧她不顺眼,沈锦时常针对她,她都丝毫不在意。而后来她孀居之后,也是二哥哥亲自去接了她回来,不管是他还是大哥哥,对她都好,都好。 “长乐,你是不是生病了,”如今只有六岁的沈如谙,一溜烟地跑到她的床边,仰着头看着她,一脸担忧地问。 从前沈长乐只晓得谨守着规矩,别提和爹爹撒娇了,就连和两个哥哥撒娇都极少。况且即便是哥哥们,待到了年纪,兄妹之间也会被分隔开来。她先前不过是多见了二哥几次,就被林氏明里暗里敲打了几次。而她自己更是因为她的言语,羞愤不已,后来和两个哥哥就越发生疏了。 如今看来,她可真够傻的。就算再有规矩,这骨肉亲情总是改不了的。况且沈锦明明和沈如谚时常见面,林氏在爹爹跟前,也是一个劲地夸赞,他们姐弟情深。 有些事情,再回头看看,只会觉得当初的自己真是太傻、太傻了。 所以她点了点头,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可怜巴巴地说:“二哥哥,我生病了,你怎么都不来看我?” “我不是不来看你,”沈如谙听她这么一说,一个劲地摆手,赶紧说道:“我陪祖母去乡下省亲了,并非是故意不来看你的。” 其实沈长乐也知道,两个哥哥总所以都没来,是因为不在家中。就连祖母也是的,说来在家中,祖母也是极疼爱自己的。她孀居回来之后,祖母便怕家里的下人对她不恭敬,三天两头给她赏赐些东西。 如今想想,她从前对祖母那般不冷不热,简直是不孝。 “为什么只有二哥哥你来啊,”沈长乐朝着外面瞧了一眼,显然有些失望,难道不是应该两个哥哥一起来看她。 沈如谙一听,便哼了一声,有些不悦地问:“难道只有我来看你,你便不开心吗?” 沈长乐瞧了他一眼,登时愣了,她竟是忘了二哥哥小时候是这样的性子,只是她二哥长大后,那性子简直是…… 所以这会他用这种口吻说话,连沈长乐都愣了一下。不过她这会可不真是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她立即捧着自己的脸蛋,表情惨兮兮地说:“二哥哥,你看我是不是都瘦了。” 其实沈长乐是想表示,你看我生病一回,都病地这般瘦了,你便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可沈如谙瞧了她半晌,看着妹妹这肉嘟嘟的包子脸,忍了好久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捏她的冲动。所以他极其开心地表示:“长乐,你放心,你一点都没瘦呢。” 沈长乐:“……” 她瞧着沈如谙一脸天真的笑容,还真不知道自家二哥哥说这话,究竟是真心实意呢,还只是逗她玩呢。 不过她还没细想,沈如谙便将他带过来的锦盒塞到她怀里,只听他有些得意地说:“长乐,你这会没去可真是在可惜了,虽然路上很无趣,不过永年县的集会可有意思了,我还在集会给你买了两个泥娃娃呢。” 沈长乐低头看着手中的盒子,在沈如谙一片期待的眼光下,她打开了盒子,看见里面两个不是很漂亮的泥娃娃,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还欢呼道:”二哥哥,对我真好,还给我带礼物。” 沈如谙见妹妹是‘真的’喜欢,脸上也露出满意的表情,他指了指泥娃娃表示:“这可是舶来品,是西洋玩意。” 沈长乐可以十分肯定,沈如谙肯定是被人坑人了。因为她入宫之后,也见识了不少西洋皇室进贡的舶来品,说实话,那些黄头发穿着硕大裙子的娃娃,可不是眼前这一对泥娃娃能比的。她瞧着这对泥娃娃,估计也就是从江南来的吧。 不过这好歹是沈如谙的心意,她还是很满意。 谁知接着沈如谙十分得意伸出两根手指,说道:“这可是我花了二两银子买的呢。” 如今他们年纪都还小,所以每个月的月例也不多。沈长乐作为嫡出的姑娘,每个月都五两银子,听说两个哥哥每个月是六两银子。所以这也就是说,沈如谙为了买这两个丑娃娃,居然花了他三分之一的月例。这份兄妹之情,沈长乐是感受到了。 “二哥哥,你对我真好,”沈长乐感动地说道。 只是下次别再当冤大头了。沈长乐十分地真切地想着,只是看着沈如谙的表情,算了,还是别说实话了,不就二两银子,对他们卫国公府来说,九牛一毛中的九牛一毛了。 于是兄妹两人,很欢乐地讨论起了,沈如谙的这次探乡之旅。 顺姑见他们说了这般久,都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便笑着说道:“要不奴婢伺候姑娘更衣吧,二少爷到外面吃些点心,稍等片刻。” 沈如谙是刚回来就过来了找妹妹的,此时沈长乐突然才想起来问道:“祖母也回来了吗?” “当然了,是爹爹到城外去接我们的,方才太太在门口等着,我没瞧见你,便过来寻你了,”沈如谙说道。 沈长乐这才大惊,原来今个是祖母回来。大概是爹爹心疼她,见她刚刚病愈,便没让她这么热的天站在外头候着。估摸着,这会大家都在祖母的院子里头呢,也就二哥哥仗着自个年纪小,可以不守规矩,跑到自己的院子里来了。 “顺姑姑,你快帮我更衣,”沈长乐不由有些着急地说。 沈如谙见她这般着急,还以为她想和自己玩呢,便笑着哄她:“长乐,你别着急,我在外面等你就是。” “嗯,等我换了衣裳,哥哥陪我去给祖母请安吧,”沈长乐一本正经地说道。 旁边的顺姑姑听了,先是一愣,随后一脸慈祥地笑了起来,她很是感慨地说道:“我们三姑娘可真是聪明,知道老太太疼你,也晓得孝敬老太太了。” 沈长乐瞧着顺姑姑心满意足的表情,心里登时有些不好意思。 前一世的时候,其实祖母也是很疼爱她的,毕竟自己是她头一个孙女。虽然二房也有两个姐姐,可二叔到底只是庶出,所以祖母对他的两个女儿也不过是面子情而已。况且后来二叔谋了个外放的差事,带着妻小去上任。所以祖母膝下,她便是长孙女。 只是后来,徐嬷嬷在她面前说过,母亲之所以难产早逝,便是因为孕中受了祖母的磋磨。原本她也是不敢轻信的,但后来祖母给父亲安排了两次通房,惹得林氏伤心不已,却又不敢开口反对。她瞧着林氏这样厉害的人,在祖母手下都得小心伺候着,自然是相信了徐嬷嬷的话。所以她心中时常会怨怼祖母,想着若是她对媳妇宽厚一些,母亲也总不至于这般早逝。 但这样的问题,沈长乐从来不敢问。从她出生开始,对母亲便没了记忆,即便是有关于母亲的一言半语,也是从那些婆子口中得知。 所以在沈长乐心中,母亲是为了生她而去了的。她不敢和两个哥哥亲近的原因,或许也是在这里吧,因为是她将他们的母亲夺走的。 这样的疑问,慢慢地在她心中便成了一个伤疤,虽然随着年龄的渐长,伤疤似乎看不见了,可她知道,它一直没有愈合。 一直到她孀居回来,当祖母提起她的母亲时,她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所想的。 母亲身子一直不好,怀有她的时候,连大夫都提过这胎或许艰难。可她从没想过放弃自己,她也从没后悔把她生下来。 所以她重活一回,一定不要再经历前一世那样的命运,再不让家人为了自己的事情伤了心神。 沈长乐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她要过和和美美的日子,再不要在凄凉的小院中度过一个又一个苍白的日子。可想到这里,她脑海之中,却是又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随后她摇了摇头,他乃是九五之尊,日后又是以那样激烈的手段登上帝位,终究不是自己的良人。 况且以她卫国公府嫡出姑娘的身份,还愁嫁不到好人家。这一世她只要避过前世那两个无缘的人,便一定不会再落下克夫的名声。 第6章 生女 等沈长乐换了衣裳,外面的沈如谙正坐在玫瑰椅子上吃糕点,只见他吃的满手残渣,见她过来,拍了拍手。一旁的春柳赶紧上前,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手,笑道:“二少爷这锦袍瞧着可真漂亮,若是弄脏了,岂不是可惜。” 沈如谙瞧了她一眼,笑了下,倒是似模似样地说道:“你这丫鬟倒是伶俐,这个给你。” 说着,他竟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银锞子,瞧着最起码有四分钱吧,就要赏给春柳。 春柳见他这般,赶紧瞧了沈长乐和顺姑一眼。沈长乐没想到她二哥打小就是这样的性子,难怪后来他时常会爹爹教训,这才多大点啊,出手便是这般阔绰。 倒是春柳笑道:“奴婢能得二少爷一句夸赞,已是心满意足,哪里好拿二少爷的赏赐。” 顺姑姑牵着沈长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几个大丫鬟里头,她瞧着春柳是个性格稳重的,嘴皮子利落却不油滑,所以她也一直是最倚重春柳。 “给你便拿着,”沈如谙斜了她一眼,摆出少爷的谱儿说道:“你若是好生伺候三小姐,日后有你的好处。” “二哥哥,咱们去给祖母请安吧,”沈长乐忍着笑,伸出手要他牵着,沈如谙这才过来牵着她。 顺姑姑让人准备了小轿过来,沈如谙和沈长乐还都小,干脆就挤在一个轿子上头。顺姑在旁边跟着,不时叮嘱让他们坐稳妥了。 此时正值夏日,外面日头毒辣地很,才这么一会,她便觉得热了。路过花园的时候,虽说百花争艳,看了远远看着那花蕊瞧着都不水灵了,蔫蔫地像是失了水。 老太太的院子是上房,也是沈府里头最好的院子,还没到门口就能瞧见那气派。不过沈长乐是见惯了的富贵,况且京城的卫国公府可比这富贵多了,所以她一路眼睛都没眨,便进了老太太的院子。 待她和沈如谙被领着进去,一进屋子就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凉爽。厅堂四个角都摆着冰块,而到了次间,这凉爽之意反倒稍淡了些,原也是老太太上了年纪,倒是不敢直接把冰山摆在她屋子里,这才摆在了外面的厅堂。 因着是一家人,所以老太太在上头罗汉床上坐着,而沈令承夫妻则是坐在她左手边,而三老爷沈令晖则领着妻子坐在了另一边。而屋子里唯一的少年,这会则是乖乖坐在老太太旁边。 沈长乐一进去,就是瞧见老太太正和大哥哥在说话。她一看见沈如诲白白净净的小脸,立即就愣神了,大哥哥要比她大上六岁,所以从她懂事开始,他就是一本正经地模样,平时里顶多会和她说,三妹妹,你要好好吃饭这样的话。 此时,看见他坐在祖母旁边,沈长乐又有些泪目。 “长乐来了,”老太太瞧着她站在门口,便笑着让她过去。 沈长乐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请安,又给其他几位长辈请安。见她这么小个人儿,竟是这般懂事,老太太登时笑地合不拢嘴道:“瞧瞧我这乖孙女,竟是这般懂事。快到祖母跟前来。” 老太太一句话,却让几人面容迥异。 沈令承自然是欣喜,觉得自己的宝贝女儿是越发地聪慧懂事,而林氏则是面色复杂,又伸手抚着肚子,若这一胎真是女儿? 而三房的沈令晖与妻子赵氏,则是一脸艳羡地看着沈长乐。说来沈令晖和沈令承乃是嫡亲的兄弟,可偏偏这儿女缘上,却是差了太多。如今沈令晖光是嫡出的孩子便有三人,嫡子更是有两个,林氏的肚子还怀着一个。 可沈令晖别说是嫡子了,就连庶出的孩子都没有。 赵氏嫁进来也有五六年了吧,头两年的时候老太太还能忍着,一心盼着小儿媳妇能早日传出喜讯来。可谁知等了两年都不行,后来还是赵氏主动停了通房的避子汤,可过了一年还是没动静。后来老太太又赏了两个丫鬟给沈令晖,谁知一直就没消息传出来。 所以这会不仅赵氏焦急,就连老太太都跟着着急上火,但凡这广平府周围的寺庙,老太太都捐了不少香油钱。这次沈令晖和赵氏跟着回去,听说也是有意想在老家的沈氏族人里面,挑一个伶俐的孩子过继来养着。听说这膝下养着一个孩子,便容易招来第二个孩子。 这会沈长乐被抱着坐在老太太旁边,老太太瞧着面前的小人儿,细软头发被梳成花苞髻,肩膀上垂着几根小辫子,五彩珠用细金串成链子,缠在头发上,辫子末端也是同样的链子,看着可真是精致又漂亮。她瞧了瞧搂着沈长乐,疼惜地问道:“长乐身子可好了?祖母瞧着长乐怎么瘦了些?” 老太太此时已换了一身的家常衣裳,身上带着淡淡檀香味道,手腕上带着一只绿地通透的翡翠镯子,看着便是凡品。这样的祖母尊贵又精神,和她最后见到的那个衰老的祖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几日她可是勤加练习,可算是在口齿伶俐了些。再加上,她知道自己如今只是个还不到三岁的小姑娘,所以怎么撒娇,都不会惹人喜欢。所以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娇声说:“老祖宗,长乐已经好了,每天能吃两碗饭。” 她竖起两根手指头,小小的手掌跟个肉馒头似得,偏偏两根手指头又细细的。这会是夏天,她穿地不多,可整个人都是圆圆的,她昨个晚上睡觉前瞧了眼自己的肚子,便立即又捂住了眼睛,生怕多看第二眼。 “好、好,能吃可是福气,咱们长乐一瞧就是有大福气的”老太太见她这般滚圆的模样,方才伸手摸了一把,小姑娘身上全是肉,胖嘟嘟的脸颊肉都藏不住了,所以她自然是信了这话。 沈令承见沈长乐窝在老太太身上,生怕累着母亲大人,便招手说:“长乐,到爹爹这来。” 这几日,沈令承可算是享尽了女儿的追捧,每次只要他一出现,沈长乐必是甜甜地叫爹爹,然后小短腿迈开来,跑到他跟前,张手让他抱着。所以今个他也不例外,以为自己这么一说,小丫头肯定颠颠地就过来。 可谁知小姑娘那大大的水亮眼睛朝他瞧了一眼,竟是又抱着老太太的手脚,娇娇说:“我好久没见老祖宗,要和老祖宗一起坐。” “大哥,我看长乐喜欢娘,可是胜过你,”沈令晖原本就眼馋孩子,这会瞧见小侄女这般可爱,恨不能抱回自己院子里头养着,所以见沈令承吃了亲闺女的瘪,立即便嘲笑了起来。 沈令承摇了摇头,一副拿这丫头没办法的模样。 老太太瞧孙女这般给面子,也是立即笑着指着她说:“你瞧瞧,还是孩子的眼睛最亮堂,知道平日里头,谁是最疼她的。” 一旁的赵氏,见状也立即附和道:“可不就是,咱们乐姐儿可真是聪慧,虽年纪小,却也知道平日里最疼她的是老祖宗。” 而一旁的沈如谙听到,立即不服气地表示:“我也疼妹妹的,我还给妹妹带了礼物呢。” 说到礼物,沈长乐看着坐在对面的沈如诲,嘟着嘴说:“大哥哥,二哥哥给我带了泥人,可漂亮,可漂亮了。” 她说着这话,对面的沈如诲抬头看着她,一双黑如曜石的眸子,看着沉稳却藏着点点笑意。他伸出一只手,隔着小桌子,摸了摸妹妹细软的头发,轻声说:“我也给长乐带了礼物。”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让沈长乐看呆了。 沈如诲见妹妹看着她发呆,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一次声音里带着明显地宠溺:“乖,待会就给你。” 沈长乐努力想要憋住笑,虽然她现在只是个奶娃娃,可到底是个大人了。可下一秒,她还是笑嘻嘻地撒娇:“谢谢哥哥。” 沈如谙在一旁看着妹妹对大哥笑地这么开心,登时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双手在胸前一抱,头转向另一边。 一家人其乐融融,有说有笑的模样,显然是深深地刺痛了林氏。可偏偏她脸上还不能露出委屈的表情,只得强撑着笑意。 等过了一会,沈令承见老太太眉眼间带着倦意,便领着众人告退。 沈长乐趴在亲爹的怀里,正笑着和旁边的沈如谙说话。沈如谙也就是三分钟的闷气,这会见妹妹叫自己,立马就忘记了刚才的事情。他正说让沈长乐到自己的院子里头玩,就听到后面哎哟一声。 待他们转头,就看见林氏抱着肚子软倒在地上,沈令晖和赵氏两口子被她吓地,俱是往后退了几步。 沈长乐心中一颤,头脑一下就懵了。就在她拼命回想,沈锦出生时,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时,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沈锦出生时,她也不过才一丁点大,压根就记不得事情。 “来人,赶紧把夫人扶起来,”沈令承皱眉,立即大声喊道。 此时屋子内外的丫鬟过来了,而健壮的仆妇也从外面进来,赶紧将林氏扶了起来。此时林氏一脸苍白,捂着肚子,一个劲地喊:“好疼,好疼。” 赵氏虽没生过孩子,却也瞧过,立即便问道:“大嫂,是不是要生了?” 反正不管生不生,先抬回去吧。此时老太太也被惊动,扶着丫鬟的手出来,就瞧见林氏被人抬了出去,她抬手指着门口,颤声问:“这,这是怎么了?” 别说老太太觉得奇怪,这屋子里头谁都不清楚呢。 虽说这么说着,可到底还要关心关心。沈令承把沈长乐放了下来,让沈如诲照顾妹妹,便去了林氏的院子。赵氏是个女眷,这会家里头有事,也就她帮得上手,所以也跟着去了。 倒是沈令晖笑了下,哄着老太太道:“娘,你还是先回去歇息,这万事都有大哥在呢。” 老太太本就坐了好久的马车,疲乏地很,这会被小儿子劝着,还是回了屋子里。等沈令晖出来,瞧见这三个还在屋子里头,便笑着说:“走,走,三叔带你们去前院玩。” 沈长乐虽心里惦记着林氏的事情,还是被强行地抱着去了前院。 待到了晚膳的时候,传来了消息,林氏生了个女儿。 沈长乐这可真是又高兴又纠结,高兴的自然没有因为她而改变了历史,林氏果真生了女儿。 而纠结的却是,这个女儿可是沈锦。 第7章 暗战 林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了个女儿,虽然失望,可到底是亲生的孩子,如何会不喜欢。一大清早,老太太便让人送了好些补品过来,说是让她先歇息,待会再来瞧她。 至于沈长乐又高兴又纠结,不过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亲妹妹。她让顺姑姑给她换身衣裳,说是想去林氏院子里头,瞧瞧妹妹。顺姑姑见她高兴,还以为是高兴家里又多了个跟她玩的小妹妹,所以便赶紧让春柳去拿衣裳。 顺姑和春柳两人把她打扮地漂漂亮亮的,便抱着她去了林氏那里。这会赵氏已经在,而沈令承的几个姨娘以及通房也都在,再加上丫鬟,一间屋子被挤地满满当当的。 此时林氏半坐在床榻上,头上带着一条富贵花开的织锦帕子,衣裳整洁,面颊丰腴圆润,看着便是孕期里头调养地好。这会奶娘手里抱着孩子站在一旁,赵氏正陪着林氏说话。 见沈长乐过来,林氏僵硬了下,手掌不由自主地紧紧抓着被角。显然那日沈长乐斩钉截铁断定她肚中是妹妹,给她留下了印象,如今她果真生了女儿,所以这会看见这孩子,竟是不由生出紧张的情绪。 倒是赵氏丝毫不知林氏心中所想,见她巴巴地朝奶娘手里看,还以为她是想要见妹妹,便笑着问她:“长乐,可是想瞧瞧妹妹?” 沈长乐点点头,脸上笑眯眯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不出的期盼,看地赵氏都不由地心头一软。她转身对旁边的奶娘道:“你把五小姐抱着给三小姐瞧瞧?” 奶娘自然不疑有他,上前两步,刚要弯下身子,让她看看怀里的孩子,就听床上的林氏突然喊道:“不要。” 众人立即转头朝她望去,而林氏此时已经坐直了身子,脸上带着紧张的表情。 沈长乐见状,心底偷偷一笑,但脸上却露出委屈的表情:“我只是想看看妹妹。” 赵氏见状,也不由心疼这个侄女,这果真是后娘就是后娘,乐姐儿不过就是想看看妹妹,她竟是这般大惊小怪。况且这还是她问沈长乐要不要看孩子,林氏这也是打了她的脸。所以赵氏脸上的笑都维持不住了。 而奶娘则是看着林氏一眼,见主母这般紧张,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给三小姐瞧孩子。 就在此时,外面又传来喧哗声,没一会就有人脚步过来。待丫鬟掀开门帘,竟是沈令承搀着老太太亲自过来了。老太太一进屋就瞧见沈长乐,笑着招手问道:“长乐也来瞧妹妹?” 沈长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沈令承知道女儿一向乖巧听话,平时里也都是个笑脸,所以乍然见她这般,便奇怪地问:“长乐,这是怎么了?” 赵氏虽是三房太太,可也不好插手大房的事情,所以也不好说什么。倒是沈长乐,左右年纪小,这会说什么,那也都是孩子话,所以她撇嘴不高兴地大声说:“我想看妹妹,可太太说不行。” 老太太和沈令承俱是脸色一僵,最后还是老太太开口道,“想看妹妹,看便是了。” 此时丫鬟已经搬了两张玫瑰矮脚背椅过来,老太太被丫鬟扶着坐下后,便让沈长乐过来。而沈长乐虽然迈着小短腿过来,可是脸上还挂着不高兴。 沈令承让奶娘将孩子过来,这会奶娘自然不敢拒绝。待沈令承亲自抱过孩子后,便给旁边的老太太看了看。他昨晚自然已经看过了孩子,等在老太太瞧过了,他低头对旁边的沈长乐说道:“长乐,过来瞧瞧,这是你妹妹。” 沈长乐因为先前林氏的事情,已经不是那么想看沈锦了。可等沈令承真的弯下身子,让她看到沈锦时,她先是一愣,要不是竭力忍着,只怕就是要大笑出声。 沈锦实在是太丑了,皱巴巴的,就跟个褪了毛的猴子一般。 想当初沈锦心高气傲,自持美貌的模样,她可是历历在目。若不是她这会不能作画,真是恨不能将如今这模样的沈锦画下来。不过她转了转眼睛,露出一抹坏笑。 沈令承见她盯着小婴儿一直看,以为她是喜欢妹妹,便满意地笑着问道:“长乐,妹妹好看吗?” “好看,”沈长乐大声说,她这么说,倒是惹得屋子里的其他长辈都笑了,只是林氏脸上的笑意就没那么真诚自然了。 沈长乐指着沈锦说:“爹爹,你能画妹妹吗?” 沈令承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他自幼出身在国公府,自然精通作画。所以他好奇地问:“长乐是让爹爹给妹妹作画?” “妹妹好看,把妹妹画下来,”沈长乐乖巧地说道,只不过心底却冒着坏水。她这会才发现,自个不仅身体变小,就连行为都变地幼稚了。她想让沈令承给沈锦作画,再哄着爹爹把这幅画送给她。 日后沈锦若是再敢在她面前猖狂,到时候她可是不介意把这么丑的她,拿出来晒一晒。 倒是沈令承觉得她这个提议,实在是好。若是说作画,他一向爱好山水,极少画人物,所以女儿这个提议倒是让他有些兴趣。 而林氏却是一直提心吊胆的,她虽然不知沈长乐为何这般提议,可总觉得这孩子太邪门了,身上总透着一股让她害怕的邪气。可偏偏老太太还有老爷对她却百般宠爱,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眼睛紧紧地盯着这边,似乎生怕沈长乐会突然出手对她的女儿不利。 而这会站在一旁的赵氏,却是正好将她的眼神收在眼底,她在心底摇了摇头,后娘到底还是后娘。 此时沈长乐一边和沈令承说话,一边看着沈锦。这会的沈锦闭着眼睛,皮肤还是有点红通通的,可真是不好看。她抬头看着沈令承好奇地问:“爹爹,我也和妹妹一样吗?” 如今沈令承已经大概能听懂她说的话,点了点头表示:“你生下来也这么一点点,不过鼻子高高的,头发也很浓密。” 沈令承这么一说,倒是把老太太的记忆也勾了起来,老太太瞧着沈长乐,慈和地说道:“咱们长乐生下那叫一个漂亮,我看了一辈子的孩子,可再没见过比咱们乐姐儿更好看的小娃娃了。” 虽然知道老太太可能是因为喜欢自己才这么说的,但沈长乐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突然她伸出手轻轻戳了下沈锦的脸蛋,还抬头冲着沈令承高兴地说:“爹爹,你看看妹妹好软。” 坐在床榻上的林氏眼睛不错地看着这边,可还是瞧见沈长乐伸手戳自己的女儿,登时脸上闪过意思僵硬,但这会老太太和沈令承都在,她只得轻声哄道:“长乐,妹妹的脸皮嫩,你可不能拿指甲戳她。” 沈长乐愣了下,随后将自己的一手摊开,竖起来给众人看,还大声冲那边喊:“太太,我没有戳妹妹,我只是想摸一下。” 老太太哪会没瞧见,况且沈长乐细嫩的手指头上哪有什么指甲,她心底不仅有些不喜,只觉得这个林氏小家子气,登不上台面。长乐一个小娃娃,只不过想亲近妹妹罢了,便给她挑三拣四的。 所以这会老太太便招了招手,说道:“长乐,你过来,到祖母这里来。” 老太太此时抬头瞧了眼林氏,见她正朝着这边看,那盯着沈长乐的眼神,当真是恨不能吃了她一般。原本她就不算多喜欢林氏,如今见她不过生了个女儿,便开始嫌弃沈长乐,便更加不喜。 “爹爹,以后我要和两个妹妹一起玩,如果四妹妹快点长大就好了,”沈长乐大声说道,此时站在林氏床边的一个穿着浅绿色柿蒂纹刻丝褙子的年轻女子,登时抬头,欣喜地朝这边看过来。 沈令承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在沈月,此时抬头,便是看见站在床边的安姨娘,只见她面若桃花,乌黑发间只带着一根镶珠银簪,簪尾坠着几条流苏,此时她眼睛正撞上沈令承,不由羞涩低头一笑,发鬓间的流苏轻晃,越发显地风流绰约。 安姨娘也生有一女,除了沈令承的两位夫人之外,这些姨娘通房里头,也就只有她有孩子。所以可想而知,沈令承对她也算有几分宠爱。 再加上此时林氏恹恹地躺在黄花梨的架子床上,脸色苍白,与眉眼如画的安姨娘一比,那可真是天上地下。 而沈令承在安姨娘身上稍作停留的眼神,自然没逃过旁人的眼睛。老太太是不在意的,如今沈令承光是嫡子就有两个,便是稍微宠爱姨娘,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男人嘛,哪有不喜欢颜色鲜艳的道理。 至于沈长乐就更加无所谓了,在她看来,爹爹宠爱姨娘,自然比宠爱林氏要好。所以这屋子里头最难受的,就是林氏了,自个刚生了个女儿,丈夫的眼睛却盯着姨娘。 没一会,老太太便觉得累,于是沈令承陪着老太太先回去了。而沈长乐见这次收获颇丰,也跟着一起走了。 等过了一会,赵氏也找了由头离开了,屋子里只余下一干姨娘通房,还有伺候林氏的人。 林氏看了安姨娘一眼,冷冷笑了一声,便轻声说道:“张嬷嬷去把在燕窝端了,我有些饿了。” 张嬷嬷一听她饿了这话,便赶紧让丫鬟把早就准备好的燕窝端了进来,丫鬟端着描金红木雕花托盘,上头放着一个甜白瓷盅,走到床榻边上。待那小丫鬟站定,旁边的荷香便伸手要端起小盅。 谁知林氏却抬头瞧了安姨娘一眼,淡淡笑了下:“便让安姨娘伺候我吧,倒省得你们站在这也无所事事。” 其他人一听,便明白太太这是要算账呢,方才安姨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和老爷那般眉来眼去的,当是别人没瞧见啊。所以一时自然有人心里暗暗高兴,不过也没敢在脸上表明。 安姨娘听罢,虽心里慌乱,可手上却不敢落后,赶紧端起了小盅。谁知这盅一沾手却烫地厉害,方才放在外面,丫鬟怕冷了,便放在炉子上温着。但安姨娘虽觉得烫,连嘴上却不敢叫苦。 待她喂了林氏吹了第一口,林氏便皱眉道:“有些热,先端着凉会吧。” 安姨娘便端着那汤盅站在一旁,烫地钻心疼,可脸上愣是一点表情都不敢漏出来。这会旁边的姨娘和通房瞧见了,幸灾乐祸的心思也少了。 而沈家人口不算复杂,所以一点风吹草动,整个府里都知道了。 沈长乐是吃晚膳的时候,偶然听到两个丫鬟聊闲嘴,得知安姨娘从林氏房中离开后,手都肿成猪蹄子了。 她摇了摇头,不由感慨,原来林氏也不过如此,竟是这般沉不住气。 第8章 明察 因为林氏吃了憋,所以沈长乐挺高兴的,就连到老太太院子里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明显的笑意,原本圆溜溜的大眼睛,这会也笑地弯成了一道月牙儿。 她年纪还小,所以平日里用膳都是跟着长辈的。之前老太太就怕林氏悄悄虐待她的宝贝孙女,所以便让沈长乐跟着她一块用膳。林氏见状,自然也不会反驳,她也怕沈长乐真在自己这里出了点事情,别说对沈令承和老太太不好交代,便是章家那边都交代不过去。 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道,临窗有炕,此时炕上铺着一层象牙白色凉簟,据说这东西可是贡品,还是当初先皇赏赐给老太爷的,此物乃是剖象牙为细薄长条编织而成,单是这象牙便是精贵异常,还有织造这么大一席,自然可想而知这价值了。此时老太太正歪在炕上,身后垫着一个吉祥如意富贵团花迎枕,炕上还摆着一个黑漆螺钿小条几,条几上摆着天青色杯碗茶碟。 沈长乐一进屋子,便给老太太行礼,老太太见是她来了,脸上露出笑意,招手道:“长乐,快上来吧,这外头还热吧?” “不热,”沈长乐瞧着老太太爽朗的说道。 老太太见她如今说话口齿清楚,也有条理,夸赞旁边的顺姑姑:“你们伺候三小姐伺候的好,回头每人都有赏赐。” “老太太夸赞,奴婢不敢当,先前小姐病了,是我们做奴才的服侍不当,”顺姑姑自然不敢揽功劳,这会蹲着身子,一脸卑恭地说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显然是极满意。如今沈长乐单独一个院子,可她这么小个人,如何能自个做主,因此这院子里头日常打理还是靠顺姑姑还有徐嬷嬷以及几个丫鬟。所以老太太自然也怕奴才托大,最后再欺负到主子头上。因此除了林氏的院子之外,沈长乐的院子,便是她最关心的地方了。 好在顺姑姑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做事妥帖,待主子也不敢有丝毫不敬。 此时沈长乐在旁边说道:“祖母,什么时候用膳啊?” 老太太转头笑呵呵地问她:“怎么,乐姐儿饿了?” 沈长乐撅了撅嘴巴,摇头说道:”不饿,我是怕老太太饿了。” 她这么一说,旁边的丫鬟婆子俱是低头笑了起来,连老太太都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话她:“你这个促狭,便是自个饿了,还非要巴巴地推给旁人,可真是个机灵鬼。” 沈长乐见老太太笑了,双手捧着肉乎乎的脸蛋,乖巧地说:“孙女是怕老太太饿了。” “是是是,我们长乐可真是贴心,”老太太也不戳穿这个小家伙,但还是让身边的丫鬟拿了块糕点给她。这会沈令承父子三人还没过来呢,所以还没到开饭的点,不过小孩子不禁饿,便让她吃块糕点垫吧垫吧。 过了一会,门口的竹帘被掀了起来,一个穿着浅青色袍子,身上带着项圈、寄名锁,一溜烟地跑了进来,瞧见炕上坐着的老太太和沈长乐,还没说话,脸上就带着笑意。待他给老太太请安行了礼,便朝炕上过来,斜坐在边上,伸手就捏沈长乐的脸颊。 沈长乐虽说如今变成了奶娃娃,可心底到底有了些年纪,哪里耐烦旁人掐自己的脸。先前沈令承掐了她的脸,她还只是装作小孩模样,这会沈如谙上手了,她板着脸,很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二哥哥,你别掐我。” “我没掐啊,”谁知沈如谙不仅没认识自己的错误,还矢口狡辩。 沈长乐嘟着嘴不满地看着他,沈如谙这才笑嘻嘻地讨饶道:“长乐,你今个都做了什么?”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长乐,脸上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期待。沈长乐瞧着有些奇怪,但还是乖乖地开口:“我去看了五妹妹了,爹爹和老太太今个都去了呢,还有三婶婶。” 沈长乐瞧着他这一脸欢喜,便有些吃醋地问道:“二哥哥,你也想看五妹妹吗?” “一个小丫头片子,谁想看了,”沈如谙挥挥手,一副我不放在眼里的架势。 沈长乐立即朝着老太太瞧了一眼,生怕老太太听到这话,会对沈如谙不喜,毕竟大家族讲究的就是兄友弟恭。结果老太太不仅没生气,反而笑意盈盈的,看来沈锦如今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而已。 想当初,沈锦可是多次在她跟前炫耀过,这么些孙女当中,老太太最喜欢的就是她。当然这也和她时时在老太太跟前奉承着,有着莫大的关系。从前沈长乐还不屑来着,可如今想想,这一家子都是骨肉亲情,可人心难免会有个偏颇的,任谁都是喜欢经常在自己时时敬孝的人吧。 沈如谙见她不说话,不由有些着急,伸手推了她一把,便说道:“长乐,你怎么不问问我今个做了什么?” 沈长乐瞧着他一脸,你快来问我,你赶紧问我的表情,这才回过神,合着二哥哥也不是想问她的事情,而只是为了炫耀自己。所以她敷衍地问道:“那二哥哥你今个做了什么?” “爹爹说要给我请了先生,”沈如谙挺了挺胸膛,一副得意的模样。 沈长乐一听倒是笑了,因为记忆当中,她二哥何曾喜欢过读书啊。她知道如今两个哥哥都在广平府的书院之中读书,不过沈令承也知道书院之中学生众多,所以又在家中请了一位先生,专门教沈如诲。而去年,沈如谙便已经进学了,所以他说的请先生,只怕就是像大哥哥那般,请个专门在家中教他的先生。 所谓寒窗苦读十年,不过沈家乃是簪缨世家,倒也不必这般苦读。只是沈令承这人一向推崇读书人,所以不仅自个一门心思的读书,就连两个儿子也是丝毫没落下。 当然这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自然是有天资聪慧的,比如她大哥哥沈如诲,她爹爹以一代名臣的名讳为自己儿子命名,想来也是对长子充满了期望。至于她二哥哥,反正自她懂事之后,不仅读书上比不上大哥哥,还时常在外面惹是生非,惹得爹爹频频生气。 以前沈长乐也暗暗埋怨过二哥实在不争气,可如今回头看看,其实她二哥哥也并非不懂事,他只是和大哥哥性子不同罢了。他数次在外面惹事,也只是打抱不平罢了,有一次是遇到富平伯府的儿子调戏民女,他一时气不过,便动了手。只是那富平伯儿子实在是废物的很,竟是被他几下打的断了腿,所以人家找上门来,爹爹也只能惩处了二哥。 “二哥哥,可真厉害,读书好棒,”沈长乐伸出两只小胖手,给她二哥哥开始加油鼓劲来了。 虽说沈如谙本就是存着,到妹妹面前炫耀来的心思。可这会瞧见小丫头居然这般给面子,也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笑了两下,十分谦虚地说道:“哪里,只是先生说我读书还算不错吧。” “先生夸赞你一回,便拿到妹妹面前来炫耀了?”此时随着一个悦耳低沉的男声响起,沈长乐的身子腾地一下坐直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只见门帘再次被拉了起来,穿着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的沈令承踏步进来,而他后面跟着一个俊俏的小少年。沈令承自是不用说,年少可就以俊俏的名声闻名整个京城,如今虽经历岁月沧桑,可眉目依旧俊朗异常,再加上身上那份经过岁月沉淀的儒雅,更是让人瞧了移不开眼睛。 而站在他旁边的小少年,虽如今身量还不到父亲的胸前,穿着锦袍,那通身的贵气却也让人不敢小觑。更何况,他如今虽还只是个少年,但生得俊俏,这会眉目已经渐渐长开,剑眉星目,可以预见他未来必是不逊色与他的父亲。 就算之前已经见了好几回,可如今再看见这样的爹爹,沈长乐还是不由有些呆了。难怪日后大哥哥会长成那般俊美的模样,原来爹爹年轻这会就是这样好看啊。 沈令承给母亲行了礼,便瞧见炕上的小丫头,穿着一身嫩粉色的襦裙,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像是刚从水里拎上来的紫葡萄,水亮滚圆。他见小丫头这会微微长着嘴巴,似是看呆了,便一把将她抱起,好笑地问:“长乐看什么呢?” “看爹爹,”沈长乐这会回过神,心中不由有些懊悔。也不知是不是因她重生了,心性倒是有些幼稚了,居然看自己爹爹看呆了。 此时她不由想起另外一个人,除了爹爹之外,那个人就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只是那人眉宇间太过凌厉,不似爹爹这般平和宽宥。 “羞、羞、羞,”沈如谙见爹爹和大哥一过来,沈长乐便搭理自己,立即酸溜溜地说道。 结果他还没说完呢,后脑勺就被拍了一巴掌,沈如诲瞧了他一眼,“闭嘴。” 沈如谙一向被这个大哥管教,所以沈长乐看过去时,沈如谙撇撇嘴,没敢再说话。果然一山还比一山高啊,就她二哥哥这种混不吝的人物,也就是她大哥哥能制地住。 老太太见他们都来,便让丫鬟赶紧摆膳。没一会膳桌便摆好了,沈令承要扶着老太太,便将沈长乐放在地上,谁知她脚刚落地,就又被抱了起来。沈如诲抱着她,在手里掂量了两下,轻声说:“重了。” 沈长乐两辈子头一回和沈如诲这般亲近,当即害羞地说不出话,毕竟她这芯子里可不是三岁的小丫头啊。再加上沈如诲这声似笑非笑地重了,更是让她羞地抬不起头来。 待在桌子上坐下后,沈长乐还低着头呢。 等用了晚膳,沈令承便命顺姑姑将沈长乐抱了回去,而两个少爷也跟着一块走了。沈令承留在院子里,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话。 过了会,老太太便累了,沈令承这才告退。等他出了院子,外面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人犹如进了蒸笼里一般。旁边的小厮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待走到花园里,树丛旁的灯亭点着灯油,让整个花园犹如笼上一层橘黄色薄纱。 “老爷,是回前院吗?”旁边的管事沈福低声问了一句。 沈令承此时抬头看着湖边,荷花盛开,荷叶连绵不绝,几乎覆盖了大半湖面,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荷花清香。他不知为何,竟是突然想起白日里的安姨娘,低头那一抹娇羞,倒是不比这荷花要差。 “去安姨娘的院子,”沈令承说了一句,便抬脚往前走。 因着安姨娘生了个姑娘,所以林氏为了体现自个的公正大方,特地给她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子。而其他的姨娘通房,还都是在一个院子里头住着呢。 沈令承进去时,院子里没什么人,一直到了正屋里头,才瞧见次间隐隐有说话声。 “姨娘稍微忍耐点,要是不勤换药,只怕这手上日后得留疤的,”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声若隐似无地□□。 待沈令承掀了帘子进去,里面的人这才发觉有人进来,安姨娘一瞧竟是他,当即站起来,便要跪下去。沈令承皱着眉头看着她的手掌,原本纤细白嫩的手指,如今又红又肿,又涂了药膏,看着当真是可怖。 安姨娘小心翼翼地抬头,瞧见沈令承盯着自己的手指,便小心地将手指往身后藏了藏,“给老爷请安。” “起来吧,”沈令承上前两步,将她扶了起来,见她一直低着头,眉宇间尽是楚楚之色,便有些心疼地问道:“手上是如何弄的?” “是妾身不小心烫了手指,并不碍事,”安姨娘立即摇了摇头,说完还不自觉地咬了下唇,她本就生的美貌,又是这等楚楚可怜的模样,自然是激起了沈令承心底的保护欲。 他伸手便要抓住她的手,“来,让我瞧瞧。” “老爷,”安姨娘有些难堪地喊了一声,最后又带着点娇嗔:“好丑。” 最后,沈令承还是捉住她的手看了一番,只见她两只手不仅手指头红肿不堪,便是手心都肿地老高。他柔声道:“怎会这般不小心?” “都怪妾身自个,端了热茶,竟是把自己烫伤了,”安姨娘说道,而此时她旁边的丫鬟却是明显的欲言又止。 而沈令承又安慰了她一番,便顺口问了一句:“月儿,这些日子可还好?” “姑娘已经睡下了,要不妾身让人抱她过来给老爷瞧瞧?”安姨娘见他主动提到沈月,一时欣喜异常,便要让人抱着她来。 沈令承立即道:“既然睡了,便不要抱过来了,免得将她闹醒了。” 待又说了一会,安姨娘小心地瞧了他一眼,咬着唇细声说道:”妾身这般状况,只怕不能伺候老爷。” 沈令承倒是没在意,又安慰了她一会,还让小厮去库房拿了一支专治烫伤的药膏过来,这乃是宫中御药。安姨娘是沈令承的丫鬟,从前就是管着库房的,所以自然知道这支膏药的珍贵,立即便跪下要谢恩。 不过她膝盖刚半蹲,便被沈令承扶了起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沈令承这才离开。 只是刚走出了院子,沈令承脸色就沉了下来,问道:“沈福,你可知安姨娘这手上伤势是怎么来的吗?” 沈福乃是沈令承身边的管事,也是前院的大总管,虽说管不着后院的事情,但这后院的风吹草动,他还是知道的。至于安姨娘这伤势,他自然更是一清二楚,不过这涉及到林氏,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你不知道?”沈令承口吻有些不善,又问了一句。 沈福不知老爷是如何得知,所以这会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不过他自然也不敢点名,只说安姨娘从太太院子里面出来,好像就烫伤了手。 沈令承听到烫伤两个字,当即便哼了一声,安姨娘手上的伤势是伤在手指和手心,若是烫伤伤的便该是手背。 他倒是不知,林氏如今居然这般心思狠毒。 第9章 委屈 这一月里,沈家可谓是精彩纷呈,先是林氏得了一女。还没来得及欢喜,沈令承居然频频留宿安姨娘房中,弄得府里头的人纷纷在传言,安姨娘只怕是要飞上枝头了。 这几日,安姨娘院子里头得的赏赐,居然比别的姨娘一年得的还多。林氏倒是为难了安姨娘两次,可谁知她越是为难,沈令承就越留宿安姨娘院子里。沈长乐老太太院子里的时候,因她年纪小,老太太觉得她什么都不懂,便和嬷嬷当着她的面,说起这几日府里发生的事情。 自然老太太是瞧不上林氏,觉得她堂堂一个国公夫人,居然和丫鬟争宠,当真是丢脸。 结果她说完,就瞧见孙女巴巴地瞧着自己,她见好笑,便问道:“乐姐儿这般瞧着祖母,做什么?” 沈长乐歪着头,花苞髻上缠着珠链则是垂了下来,在她白嫩嫩的耳垂间晃荡,只听她伸出小手,期待地问道:“祖母,我想吃冰碗子。” 这会正是夏天最热的日头,虽说屋子里头有冰山,可还是热地很。况且小孩子原本身子就热,所以她特别想吃冰碗子,只是顺姑姑管地严,怕她肠胃太娇嫩,经受不住,所以一日只能吃一回。而沈长乐今日的份例已经吃完了。 老太太向来对她是有求必应,立即便让丫鬟去弄了。而顺姑姑在旁边急地直瞪眼,沈长乐心虚地转过头,愣是假装自己没看见的模样。 等小丫鬟端着雕红漆海棠花托盘过来,上头放着一只五彩小盖盅,盅外面覆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瞧着都冰凉沁人心脾。沈长乐立即乖乖坐好,眼巴巴地看着丫鬟将那小盖盅端下来,放在罗汉床中间的条几上面。 就在她拿起小瓷勺准备开动的时候,就见一个丫鬟匆匆从外面进来,禀告道:“老太太,林家的大奶奶来了。” 原本歪斜在炕上的老太太,抬起头,淡淡道:“可是夫人的娘家大嫂?” 沈长乐虽没抬头,可耳朵却竖了起来,说来林氏的娘家还和章家有莫大的关系呢。林氏的亲娘也就是济宁侯夫人的亲妹妹,按着辈分,沈长乐该叫她一声姨祖母的。当初沈令承要娶续弦,原本是想从章家姑娘里面选一个,只是章家庶出的姑娘要不就是已定了人家,要不就是年纪不合适。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让林氏嫁了进来。 “回老夫人,正是林家大奶奶,”小丫鬟笑着说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便让人去请她进来。沈长乐用勺子舀起一口放在嘴里,冰凉凉甜丝丝的,入口便去了身上一半的暑气。没一会,林家大奶奶便进来,她娘家姓肖,父亲与林家老爷林铮乃是同年挚友,都是永立二十一年进士。按道理,沈长乐也该称肖氏为大舅母的,只是她有自个的大舅母,在她看来,肖氏只是沈锦的大舅母而已。 肖氏进来便给老太太行礼,她上身穿着一件翠蓝色缠枝花的刻丝褙子,而下面则穿了一条白色梅竹兰澜边长裙,乌黑如墨的长发挽成一个堕马髻,发鬓上插着白玉嵌红珊瑚双结如意钗,端地端庄大方的模样。 老太太命丫鬟端了一张直被交椅,肖氏谢过,这才缓缓坐下。 此时肖氏瞧着坐在老太太对面的小丫头,粉嘟嘟的小脸倒是肉乎乎的,瞧着便被照料地极好。先前听说三姑娘病了,婆婆还在家中担心,姑爷会迁怒到小姑身上,如今看来,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她也知道,沈长乐乃是前头章氏留下来的,所以就算小病,都要比旁人紧张几分。 她笑着问道:“乐姐儿,这小脸蛋倒是圆润,之前听说她病了,婆婆担心地好几宿都没睡着。” “倒是劳烦亲家太太记挂,”老太太笑了下,不过瞧着不怎么热情。 倒是沈长乐此时转头望过来,肖氏见她看着自己,便立即问道:“乐姐儿,你可还记得我,我是大舅母。” 沈长乐咧嘴一笑,露出嘴巴里的几颗小米牙,欢喜地问:“是京城的大舅母吗?” 肖氏没想到她竟还记得自己,当即就夸赞道:“乐姐儿可真聪明。” “舅母经常给我送东西,我自然是记得舅母的,”沈长乐歪着头,乌黑又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她,一派天真无邪地模样。 谁知她说完之后,肖氏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而此时旁边的老太太听见自家孙女的话,这才缓缓说道:“长乐,不得无理,这是你太太家的娘家嫂子,也是你的大舅母。” 虽老太太未明说,但房中的丫鬟婆子却还是听地明白,这位啊,不是那位经常送东西的章家大舅母。有几个丫鬟,虽没笑出声,却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沈长乐没想到祖母竟这般配合自己,心底偷笑了两声,还是乖巧地喊了一声:“大舅母。” 肖氏尴尬地应了一声,脸上表情讪讪,沉默了起来。倒是老太太见她无话说,便让她去看了林氏。 等到了林氏的院子里头,肖氏一进门,就觉得屋子里头的气氛不对劲,丫鬟们都站地远远的,似乎不敢靠不过来。而林氏则是半靠在床边,对面的丫鬟正端着青花瓷小碗,而伺候她喝红枣雪蛤羹。 “大嫂,”林氏瞧见肖氏,也是有几分惊喜,虽说之前便收到信,家里会有人过来,可如今瞧见,心窝里头一热,眼圈立即就红了。 肖氏见她眼圈泛红,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立即便急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可不能哭啊。” “大嫂,你可算来了,”林氏伸出手,肖氏赶紧握住。旁边的小丫鬟将位置让了出来,肖氏顺势坐在床榻上。 肖氏瞧着她的脸颊,脸色还算好,只是脸颊并不丰腴,瞧着她这模样坐月子不仅没养胖,反倒消减了不少。肖氏自个也是生养过孩子的,自然知道林氏这模样,定是月子里头不顺畅。所以她又接连问:“妹妹,你有什么委屈,就尽管同我说。我来之前,婆婆一个劲地记挂着你,若不是舟车劳顿,只怕她老人家便想亲自过来了。” 林氏见到自家人,心底原本就是七分的委屈,一下子变成了十分。她一垂头,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握着肖氏的手,泪眼婆娑地说道:”大嫂……” 可无论肖氏如何问,她却不开口。最后还是张嬷嬷将丫鬟都赶了出去,将屋子留给他们姑嫂二人。肖氏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这才轻声问道:“你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林氏哭了一场,把心底的委屈哭了出来,倒是平和了不少。她此时抬头看着肖氏,才开口将事情说了一遍,她从沈长乐病了开始说起,又说到这一个月来,沈令承对安姨娘的种种宠爱,不仅连续好几日宿在她院子里头,那赏赐更是流水一样的。弄得府里头,风言风语的。 “大嫂,这般丢人的事情,我本是没脸和你说的。可我心里总是委屈,三姑娘病了,我怀着孩子,自然要离地远着些,可该请的大夫,该用的药材,我不曾有一分苛刻。可老爷呢,却丝毫不曾体谅过我一分。我怀胎九月,偌大的家还是我来操持。谁曾体谅过我的辛苦。” 肖氏听罢,默不作声,她心中默默叹息了两声。因着公公得罪了朝中权贵,被免去了职务,林家的境遇一直不好。而小姑子的婚事更是一波三折,先前定的那家瞧见林家落魄了,便找了个由头退了婚事。后来婆婆不愿忍下这口气,势必要为小姑子找个高门,可他们这样的人家,又有哪户高门能愿意。 再后来,就是章家的表姑娘病逝了,身后留下两子一女。当时肖氏听到这消息,也只是暗暗叹了两句,谁知婆婆竟是将主意打到卫国公府上。也不知她是如何说地卫国公府和济安侯府两家同意的,竟愿意让林氏嫁进来做填房。 公公自然是不愿,只觉得自己女儿委屈。可依着肖氏看来,便是做填房,林家也是高攀了沈家。毕竟沈家可是簪缨世家,一等国公府,从开朝就是一等一的人家。如今看看,小姑子性子娇气,在家又受尽父母宠爱,嫁进来做了填房,不仅没好生照顾前头的嫡出子女,还指着丈夫千宠万爱的。肖氏自个就在心底摇头了,显然林氏太不知道当人家媳妇的艰苦,也不懂为人继母的辛苦。 可这些话,却不是她能说的。所以她也只能开口安慰:“你且放宽心了,如今你已得了一个姐儿,在府里头算是站稳了脚跟。那些姨娘通房,算个什么东西。你赏脸瞧两眼已是她们的福分,哪里值你这般生气。说到底,你这里坐着月子,妹夫房里有人伺候也是应该的。可不管谁伺候,就越不过你去,你只管放宽了心。” 林氏虽然也懂这个理,可心里总是郁闷,如今有人在旁边开解,倒是舒坦了许多。所以她总算露出点笑颜,“倒是让嫂子笑话了,也多亏嫂子和我说这些。平日里头我一个人躺在这里,胡乱想着,当真是比不上嫂子的一席话。” 姑嫂两人又说了好些话,林氏这才想到:“嫂子还未瞧见姐儿吧,我这就让人抱过来看看。” 林氏唤了张嬷嬷进来,让她将沈锦抱了过来。肖氏身后抱过孩子,便夸赞道:“姐儿年纪虽小,可这高鼻子、大眼睛却是像极了妹妹你啊。” 她又问道:“可又取了名字?” “叫锦儿,沈锦,”林氏高兴地说道。 肖氏点头,又赞道:“确实是个好名字,想来姑爷也是极疼爱咱们姐儿的,这名字取的好。明日是满月礼,是咱们姐儿的大日子,你到时候还得出来招待女眷呢,所以就得这么欢欢喜喜的” 林氏点头,只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蹙了蹙眉,不悦地说道:“我只是心疼我锦儿,这才出生多久,老爷来瞧她的次数,竟是还不及安氏生的那个庶女。” “锦姐儿是嫡出,岂是那庶出能比的,况且你若是真瞧不上那安氏,有的是法子责罚她,”肖氏不在意地说道。 林氏委屈说:“我就是没法子才这般,先前不过让她端了个热盅,老爷便百般疼惜,生怕旁人不知道我伤了他的心肝宝贝。” 肖氏一听便觉得林氏这法子,当真是又蠢又毒,不过她也不能说出口。只能说道:“那安姨娘不过仗着生养了个姑娘而已,你只要把她生的抱过来养着,还怕她不顺服着你。” “她养得不过是个庶出罢了,若是抱到我跟前来,岂不是抬举了她,”林氏一听便摇头。 肖氏笑了笑,“妹妹,我的意思是,你只需让那安姨娘明白,你若是想抱走她的女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对付她更是如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何须真的抱过来。” 林氏这会明白了,立即笑道:“还是嫂子这法子好。” 不过她刚说完,便又犹豫道:“只是先前老爷便已知我为难了她,如今又提,会不会让老爷猜忌我?” 林氏自然是不担心安姨娘,她只是怕和沈令承离心离德。此时肖氏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她若是自己照顾不好孩子,又岂关你的事情?” 说着,便又说了几句。 林氏听罢,喜地直夸她这法子好。 第10章 祸事 沈家五小姐的满月礼,一大清早,沈府门口便停着不少马车。瞧着有些马车上的灰尘,只怕是赶了老远的路才过来。当年卫国公府的老国公逝去后,因他一心想要落叶归根。因此沈令承便领着全家回了广平府,原本守了三年重孝。谁知又因为章氏生女病逝,竟是在广平府住了好些年。 这会林氏生女办满月,倒也算是一件喜事。所以京城不少亲友都派人送了贺礼过来。而关系亲近的人,更是派了家中女眷过来。这会沈家门口热闹地很,人声鼎沸,车马不断,门口沈家的家丁都穿着统一的衣裳,在管事的指挥下,将客人一一迎了进去。 林氏一大清早便起身,让丫鬟给自己上妆,换了精致华贵的衣裳,便是带着的头面都是赞新的,上头镶嵌着的红宝石足足有黄豆那般大小。 待梳妆妥当后,她吩咐丫鬟念夏,到厨房点几样肖氏爱吃的早点,特别提了玫瑰酥,说肖氏最喜这道糕点。 谁知念夏去了厨房,点了玫瑰酥,就听刘妈妈苦笑着说道:“念夏姑娘,不是不给你做,只是玫瑰酥要玫瑰清露才能做。可不巧,今个三姑娘院子里也点了玫瑰酥,所以把最后剩下一点的也用完了。采买上头说,这几日缺货,要过几日才能送过来。” 这玫瑰清露,那么一小瓶便要好几两银子,而且做起来麻烦。平日头,除了三小姐爱吃之外,府里头谁都不爱这一口,所以厨房向来是先紧着三姑娘来的。 念夏一听是三姑娘院子里要的,自然不敢多说,可心里却又憋着一股子气。谁知这会三姑娘院子里的春柳,也领着丫鬟过来,跟刘妈妈打了声招呼,就从念夏眼皮子地下,将那碟子玫瑰酥端走了。 “刘妈妈,今个可是咱们五姑娘的满月礼,亲家大奶奶远道而来,如今说出去,连一道玫瑰酥都做不了,左右我是没法子同太太交代的,”念夏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便瞧着刘妈妈说道:“这可是太太亲自点的。” “我的好姑娘,你可得帮我在太太跟前美言几句,这实在不是奴婢失责,只是真没法子做啊,”刘妈妈立即把她拉到角落,在她手里塞了点东西。 念夏接过后,哼了一声,这才领着丫鬟将早膳拎走。 待她走后,刘妈妈这才冲着地上吐了一口,骂咧咧道:“真是小鬼难缠。” 吃了亏的念夏,回了院子里头,自然是忿忿不平。可太太正和林家大奶奶说说笑笑,她也不敢开口禀告。待膳食摆上了桌子上,林氏瞧了一眼,便问道:“不是让厨房做份玫瑰酥的?” “回太太,三小姐那边也叫了一份玫瑰酥,刘妈妈说玫瑰清露只余一份,做不了多的了,”念夏赶紧回话,自然是没忘了告上一状。 林氏一听,原本笑意吟吟的表情登时阴沉了下去,对面的肖氏瞧了,连忙解围道:“算了,算了,不过是一份玫瑰酥罢了。今次不吃也罢。” 谁知,林氏突然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桌子上摆着的膳食都被晃了晃。她恨恨道:“大嫂,我岂是在意这一份玫瑰酥。我虽是正经的太太,可你也瞧见了,可在这小丫头面前,却还得处处退让。说到底,在卫国公府我还比不上一个小丫头呢。” 说着,她眼中皆是怨恨,周围的丫鬟早就被吓得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肖氏见状,连忙道:“好了,好了,你消消气,今个可是咱们五姑娘的好日子。不值当为这点小事生气,待会还要去前头招呼客人呢。” 她好言相劝了几次,林氏这才稍微缓和了过来,可心里到底还是不顺。 直到用完了早膳,就听丫鬟禀告,说是几位姨娘在外面候着呢。之前因为林氏坐月子,自然就免了这几个姨娘请安,所以这几人也都是用了早膳才过来。 待几人进来之后,林氏瞧了一眼,不见安姨娘,淡淡说道:“你们来的倒是早。” 林氏让人赐了座位,众人皆不敢开口。 等她刚要说话,便听丫鬟又通禀,安姨娘在外头求见。林氏抬抬手,没一会丫鬟领着安姨娘进来。安姨娘见众人到了,原本心底就打鼓,登时就跪下请罪道:“婢妾来迟,还请太太责罚。” “你伺候老爷辛苦,便是来了迟点,又有何妨?”林氏笑了笑,温和地说道。 可她这般说,不仅没让安姨娘放心,反而越发惶恐不安。她不敢起身,继续请罪道:“妾身知错,还请太太责罚。” “起来吧,今个是五姑娘的好日子,罚你岂不是坏了这大喜的日子,”林氏宽和地说,就连在里间的肖氏听了都连连点头。 待安姨娘起身坐下之后,林氏便转头瞧着她,问道:“我听说四姑娘这几日有些闹腾?” “让太太费心了,都是妾身对四姑娘照顾不周,”安姨娘战战兢兢说道。 林氏今个恍如换了一个人般,倒是格外的宽和,只说:“待会你把四姑娘也抱出来,今个从京城来了不少亲友,也让大家见见四姑娘。” 安姨娘一听自然是大喜过望,四姑娘出生的时候,也就离章氏离世才半年。再加上她出身与二月,惹得老太太不喜,所以不仅满月没有大办,就连周岁都只是在家中小办了。再加上她如今都十八个月大了,连话都不会说,府中隐隐有谣传,说四姑娘只怕是个哑巴。所以这会林氏提出带沈月出去见亲友,她自然是开心不已。 林氏吩咐了几句,便让她们几个都散了。除了有孩子的安姨娘,其他人自然是没份到前头去的。 这次女眷的席面摆在了花园里头,在水榭前面搭了凉棚,对面的空地里还搭了戏台子,自在又热闹。所以沈长乐早早便闹着,要过来看热闹。顺姑姑拗不过她,自然是带着她过来。绿芜是丫鬟里头年岁最大,力气也最大,所以是她抱着沈长乐。 一行人到了凉棚边上,就瞧见戏台子上,正有人在来回翻着跟斗。绿芜欢喜地说道:“戏还没开始呢,咱们来地不晚。” 顺姑瞧着几个小丫鬟都不愿走,赶紧说道:“咱们还是赶紧过去给太太请安吧,别耽误了。” 小丫鬟们脸上虽有惋惜,却也不敢耽误。等沈长乐进了去,便被领到林氏身边,这会她正坐在上席和几位贵妇人说话呢。旁人一瞧她过来,纷纷夸赞道:“哟,这是谁家的孩子,竟是这般玉雪可爱,就跟观音座下的仙童一样。” 林氏瞧见是沈长乐过来,笑了笑,迅速说道:“这是我家三姑娘,方太太,你可千万别这么夸赞,她一个小孩子家家,哪经得住这般夸奖。” 沈长乐忍了忍,还是忍住没朝林氏翻白眼。想当初,她连妖妃的称号都有,什么堪比褒姒、妲己之流,可是差点和历史上数得着的妖妃齐名了。所以,她还真是,什么话都经受得住。 “原来是三姑娘啊,长得可真可爱,”方太太又夸了一句。 林氏见状,转头对身后的念夏说道:“这里闷热,你带三姑娘到旁边的厢房歇息会吧。” “太太,我想看戏,”林氏话音刚落,沈长乐便脆生生地说道。 旁边的太太们听见,立即捂嘴笑了起来,方太太笑着说道:“你家三姑娘可真是聪慧地很,这么小就知道看戏了。” 林氏见众人夸沈长乐,轻笑着说道:“小孩子就是喜欢看热闹而已。” 转头,她便对顺姑道:“你带着三姑娘出去看戏吧,不许晒着姑娘,好生伺候着。” 顺姑得了令,便领着沈长乐出去了。而绿芜等人,则是满脸欢喜,比起在厢房里歇着,她们可是更愿意看戏呢。因着沈长乐的身份,所以一到凉棚下头,就有丫鬟被她端了黄梨木扶手直背椅,她小小的人儿坐在上面,当真是可爱地很。 等到了时辰,行了满月的礼仪,所有人都齐聚一堂,林氏抱着沈锦,将孩子给众人瞧了又瞧。沈长乐本就不耐烦看沈锦,她连沈锦长大的模样都看腻了,还会稀罕看她现在这样子。所以自顾自地看戏,只是她看戏的时,就听身后的绿芜轻声说道:“顺姑姑,你瞧那边的丫鬟是怎么回事?” 沈长乐顺势看了过去,就见几个丫鬟急色匆匆地跑过来,为首的一个和管事的说话,随后管事脸上也着急起来。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绿芜冷不丁地说。 顺姑姑立即低声呵斥:“少说多听,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沈长乐拍了拍小手,台上的戏已经唱到了尾声,武生连续翻了十八个跟头,惊得众人纷纷叫好。 而此时沈长乐,看见沈令承从远处过来,待走近时,就瞧见他脸上的怒气。 等沈令承走了过来,沈长乐还没打招呼,就见他气势汹汹地对顺姑吩咐道:“立即把三姑娘回院子,没我吩咐,谁都不许进。” 沈长乐还没回过神呢,自己就被禁足了。可这会沈令承已经匆匆往后面走去。而顺姑姑瞧着老爷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抱着沈长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她被抱回来的时候,还一直在奇怪。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丫鬟出去领膳,她才知道,原来是沈月不知怎得,在厢房磕破了头,听说流了一地的血,这会还生死不知呢。 沈长乐一听,登时脑子一嗡,犹如无数蜜蜂挤在里面,响个不停,让她无法冷静。 不会的,明明沈月安稳的活到了成年,还嫁了人家,甚至还生了好几个孩子。 她怎么会死呢?她不会死的。 可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脑子里却又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是你回来了,是你改变了一切,是你。 第11章 初遇 “国公爷,四小姐是后脑着地,只怕……”大夫小心地瞧了一眼沈令承,此时他面色阴沉,眼神森冷,吓得大夫不敢继续说下去。 而旁边的安姨娘哭地几乎昏了过去,捶着胸口一个劲地喊,儿啊,神色绝望悲伤的恨不能跟着一块去了。 林氏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帕子,不时用帕子擦擦眼角的泪水,只是除了眼眶红了点,却是一点泪水都没流下。她转头看着旁边的沈令承,轻声开口安慰道:“老爷,你要节……” 沈令承霍地转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黑眸之中装满了怒气,吓得林氏吓得不敢继续说下去。 半晌,他还是转头,看着大夫,轻声说道:“大夫,请你务必救救小女,她还这么小。” 大夫也不是不想救,而是实在医术有限,救不了啊。他看着沈令承,话在嘴边转了好几遍,想让沈家准备身后事,却不好说出口。可谁知就在此时,里面的小丫鬟却突然冲了出来,喊道:“老爷,太太,四姑娘醒了。” 这么一喊,屋子里的人俱是一震,安姨娘原本已经瘫软了,此时却挣扎就往屋子里面去。等她到了床边,就瞧见沈月已经坐在床边,她一下冲过去,将沈月抱在怀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我的儿,你可算是醒了,你差点吓死姨娘。你要是出事了,姨娘也不活了,跟着你去算了。” 此时沈令承和林氏还有大夫一齐进来,就看见小娃娃被安姨娘抱在怀中,眼睛虽是睁开的,却呆呆愣愣的,瞧着似乎呆傻了一般。 林氏皱了皱眉头,方才明明大夫已经说,是没救了,怎么这会,就自个醒了呢? 而这会一直被抱着的沈月,也终于回过神,她惊惧地看着抱着自己的人,问:“这是哪儿?” ** 沈长乐临睡的时候,就听丫鬟说,沈月已经醒了。她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只是个意外而已。估计沈月小时候便有这事,只是那时候她自己年纪也小,所以才不记得了。 所以她换寝衣的时候,都欢欢喜喜的。春柳瞧见她这般,还笑着问道:“三姑娘,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四妹妹不是好了,我当然高兴了,”沈长乐挺了挺胸脯,表示除了沈锦之外,她对沈月还是有姐妹之情的。毕竟沈月从前虽时常跟在沈锦身后,和自己并不亲近,可她也从不得罪自己。所以见她没事,沈长乐自然是欢喜。 “咱们三姑娘心底可真善良,日后啊,肯定是个好姐姐,”春柳听到这话,立即夸奖她。 沈长乐点了点头,便被春柳抱起来放在了床上。她乖乖地躺在床上,春柳拿出扇子,说道:“姑娘睡吧,奴婢在旁边给姑娘打扇子。” 谁知她刚闭上眼睛不久,就听到外面有动静,还夹杂着男声,她霍地睁开眼睛,问道:“是不是爹爹来了?” 春柳还没说话呢,她就坐了起来,冲着外面大喊了一声:“爹爹。” 她喊完之后,内室的门便被推开了,沈令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帘帐外面,他柔声问:“长乐怎么还没睡?” 沈长乐伸出肉乎乎的小短手,将帘帐掀开,探出脑袋,笑呵呵地看着他说道:“原本我已经要睡了,只是爹爹来了,所以我就醒了。” 沈令承看着女儿圆乎乎的小脸上挂着的笑容,这一天下来的担忧和惊虑都在这一瞬,被清扫一空。他心底一暖,便让春柳下去,自己亲手拿了蒲扇,哄她说道:“那你乖乖睡下,爹爹给你打扇子。” “真的吗?”沈长乐欢喜地问。 沈令承见女儿这般高兴,心中的沉闷也随着她乖巧甜美的笑容,渐渐的消散,他点点头:“当然是真的,爹爹给你打扇子。” 沈长乐正要躺下去,结果又想了起来,她问道:“爹爹,四妹妹的病好了吗?” “四妹妹已经没事了,”沈令承见女儿这么小,就知道关心姐妹,心中更高兴,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脸上总算露出了点笑容。 “那就好,这样爹爹就不用担心了,”沈长乐躺下,乖巧地看着床边的沈令承,这是她和爹爹难得亲密的瞬间。若不是重生,这样的一幕,只怕她至死都不敢想象吧。原来她也可以和爹爹这般亲密。 “爹爹给我讲个故事吧,”沈长乐提出要求。 沈令承见她乌黑萤亮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想了想,便说道:“那爹爹给你讲一个远古的故事吧。相传炎帝神农氏的女儿……” 这个故事,沈长乐自然在书中看过,但此时听着爹爹低沉的声音,将故事娓娓道来,却还是别有一番滋味。 炎炎夏日,帘帐中的女娃娃乖巧地躺在床上,而旁边穿着绯红锦袍的男子,英俊的眉宇间溢满温柔,连低沉的声音都柔和地如水波般流过。他轻轻摇着手中的蒲扇,一阵又一阵凉爽的风,在帘帐之中翻起。 等沈令承故事讲完了,却见这小家伙的眼睛还滴溜溜地转着,便失笑道:“爹爹本想哄你睡觉,你这个小东西,倒是越发地有精神了。” “爹爹以后还会来给我讲故事吗?”沈长乐问。 沈令承见她期待的眼神,点头:“若是长乐想要,自然可以。” “那真是太好了,那爹爹可要说话算话,”沈长乐由衷地说道,或许是重来一世,她才明白,有些事情错过了,便是一生的遗憾。她和爹爹之间的父女情份,在上一世错过了,明明爹爹那么爱护自己,可她却觉得感受不到。明明她那么想要跟爹爹撒娇,却从来没有做过。 沈令承原本就是因为沈月的事情,而心中烦乱,又怕今日之事吓着沈长乐,这才过来看她的。谁知来了之后,又是讲故事,又是摇扇子。此时,他不禁有些神伤,轻声问:“长乐,想娘亲吗?” 沈长乐巴巴地看着沈令承,明明娘亲已经离开了那么久,明明已经过了两世,明明她早已经习惯了没有娘亲在,可听到这句话,她的眼眶还是一下子湿了。 她当然想了,哪有人会不想自己的娘亲啊,可她一出生娘亲就不在了。那为什么不让她重生到更小的时候呢,为什么不能让她见娘亲一面,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活生生的娘亲。她的娘亲,只在画像里面。 沈令承见她哭了,登时心底一酸,伸手拍她的后背,“都是爹爹不好,长乐,不哭了,不哭。” 沈长乐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人,还因为想娘亲而哭,真的太丢人了。所以她用手臂挡着自己的脸,但眼泪还是一直一直地流。最后沈令承将她抱了起来,搂在怀中,她的眼泪落在衣襟上。 沈令承见她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自然心疼不已。他一直以为章蓉去世时,长乐还什么都不懂,对娘亲的感情不深。可如今想想,哪有孩子会不想自己的娘亲。 “四妹妹和五妹妹都有自己的娘亲,可我却只有爹爹,”沈长乐双手抱着沈令承,哭得不能自已。 这么多年来的委屈,从她被人议论命硬开始,从她被嫁给一个病秧子开始,从她不得不进宫开始,她都想,如果她娘在,她肯定不会过得这么辛苦。有什么委屈,只能自己忍着。沈月和沈锦出嫁的时候,有娘亲忙前忙后,细细教导夫妻之道,而她只有嬷嬷教导。 “爹爹知道,所以爹爹最喜欢就是长乐了,爹爹会永远保护长乐的,”饶是沈令承一个男人,都被她哭的心软了,特别是听到她细嫩的声音哭诉,他就更觉得对不起她,是他关心长乐太少了,她说的对,别的姐妹都有娘亲,只有她没有。 沈长乐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爹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只知道自己第二日起来时,眼睛生疼生疼。 顺姑姑自然知道昨个三姑娘哭的厉害,于是哄着她换了衣裳,又拿了冰块给她敷眼睛。等沈长乐瞧见自己的眼睛后,便拒绝出门。而她一想到自己昨晚在爹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就更加觉得丢脸了。 ** 沈月从榻上摔下来,险些丢了性命,沈令承震怒,下了死命令是要严加审问了奶娘和丫鬟。 林氏有些担心地瞧着肖氏,忍不住说道:“嫂子,你说如今可怎么收场啊?” “你慌什么,是那丫头身边的奶娘没看好她,和你何干,我瞧着就是她命里该有这劫难,”肖氏可比林氏沉得住气,先前她也仔细问过了,林氏的丫鬟刚到那里,四姑娘就已经摔破了头。 所以啊,这事还真是牵扯不到林氏身上来。此时林氏也就是心里后怕,才会这么问而已。 等随后沈令承亲自审问这两人,可双方都是一口咬定,是对方没看好姑娘,这才让姑娘摔了下去。最后他下令将丫鬟发卖,而奶娘则不是签了死契的丫鬟,只得打一顿赶出去。 沈令承又命林氏亲自重新挑选丫鬟,去服侍沈月,这事才勉强翻了过去。 肖氏一见这事了结了,就匆匆告辞,赶紧回了京城。 倒是老太太却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这几个月来沈家不平静,先前沈长乐大病了一场,如今沈月又这般,她便想要去寺庙里上香祈福。而沈令承觉得天气炎热,不宜出门,不过老太太坚持,沈令承劝不住,便让林氏陪着她一块去。 “算了,就让长乐同我一起,如今锦姐儿不过刚满月,林氏这会哪里离得开她,”老太太转了转手中的佛珠,淡淡说道。 沈令承只得点头,不过回头还是让林氏多派些丫鬟婆子伺候。 沈长乐一听说老太太要带自己去上香,不知道多高兴,兴奋地指点着丫鬟带这个带那个。说来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出门了,似乎从她第一任未婚夫婿意外去世之后,她就不愿再出门,后来嫁到侯府,丈夫病重需要卧床,她自然不可能出门游玩,连参加宴会的机会都没有。至于后来孀居以及进宫之后,便更加不能了。 她坐在榻上,突然想起皇上说要带她出去看花灯,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宫,她便重回到自己小时候。 她托着腮,竟是又想起了皇上。说来,这会他还不是皇上呢,估计也还只是个小皇子吧。他那样的人,强大到可怕,所以即便她重生一次,他也依旧会成为皇上吧。 三日之后,老太太便带着沈长乐,到城外报恩寺上香祈福。 报恩寺的门口有棵参天古树,枝叶茂盛,特别是夏天的时候,整棵树舒展开枝桠,绿荫遮蔽,树干壮地需要好几个人围着才能抱住。沈长乐一下车便被这棵树吸引住,眼睛一直朝着那边瞧。 而旁边的小和尚见状,立即笑着解释:“这棵古树自报恩寺建成后便在,几百年来,从未受过雷电击打,这才长得这般粗壮茂盛。” “几百年,”沈长乐自言自语了一句,而此时顺姑过来,便要抱着她,她摇了摇头说道:“我要自己走过去。” 老太太被丫鬟搀扶着下车,听到她这话,笑着点头:“佛祖跟前,就是要诚心,长乐同祖母一同进去。” 祖孙二人在知客僧的带领下,进了大殿,老太太亲自磕拜,沈长乐虽小,却也做得像模像样。只是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在大殿磕之后,便有些倦了,知客僧便要领着她们去院子里歇息。 沈长乐此时却一点不知累,便还想去别处看。老太太见她兴致勃勃,又知小孩子精神素来好,便让顺姑姑领着她去逛逛。 待老太太走后,沈长乐便顺着往后面去,就连小殿都不放过。若是之前她不相信鬼神之说,那如今却是信了十分。所以当她走到一个小佛殿里,周遭空无一人,只有她们一行人。 沈长乐回过头,说道:“顺姑姑,你和春柳在外面等着吧,我想单独和菩萨说话。” 顺姑姑听了,只觉得好笑,但还是劝说道:“姑娘有什么话只管说,奴婢在旁边,保证不开口。” “不行,”她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只能让菩萨听到的。” 顺姑姑见她坚持,又见佛殿里确实没人,便让她自个进去了,而她和春柳在不远处守着。 佛殿很窄小,除了大门,再无窗子,所以光线有些黯淡。而沈长乐之所以选在此处,却是因为佛殿内悬挂着黄色长绸上绣着的大红字体,那是两句她从前读经时,最喜欢的两句。 殿内的菩萨端庄肃然,眉眼间带着慈悲,沈长乐行了几步,走到蒲团跟前,恭敬地跪了下去,双手合十。她前世苦楚,颇有些万般不由人的无奈,所以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她就要活出个模样来,再不能像前世那般,至死都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跪着跪着,滚烫的泪水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这一次之后,她便要和前世割断,她再不要过前世那般朝不保夕的日子,明明富贵也有,荣华也有,却苦楚说不出口。 她要好好的…… “你哭什么?” 她因沉浸在眼泪之中,却不知殿中来了人,被吓得立即抬起头。 可当她看见面前穿着浅灰色僧袍,用竹簪束住乌发的人,身体仿佛被什么击中,瞬间颤抖起来,脑子里更是轰隆作响,以至于慌乱地脱口而出:“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2章 觊觎 纪钰,本朝明德帝第七子,封景王,后经兵变,登基为帝,年号正元。当时京师刚改天换日,不少先皇心腹因不服纪钰登基,便被他投入诏狱。听闻诏狱之哀嚎犹如地狱,让人闻之胆怯。正是这样的种种狠辣手段,提起这位皇上,当真是可止小儿夜啼。 沈长乐倒吸了两口气,虽然此时的纪钰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小少年的模样,可她却还是一下便认出了他。毕竟她曾经是他的妃子,虽然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妃子。 而如今她更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纪钰,而且他还是这样一副打扮。她跪在蒲团之上,惊恐地上下打量着纪钰。 “你认识我?”纪钰冷淡地看她。 此时小少年微低头看她,佛殿之中虽有些黯淡,但少年精致无暇的五官还是映入她的眼帘,或许他年纪尚幼,这样的容貌让他的性别都有些模糊。沈长乐一直知道他的英俊,但她遇到他的时候,他已是高高在上端坐九重天之上,周身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所以又有谁敢对他的容貌品头论足。 面对少年的话,沈长乐有些慌乱,她知道按照自己现在的年纪和经历,肯定是不可能见过纪钰的。毕竟她出生在广平府,至今都未去过京城,况且她如今还只是个三岁稚龄的小女娃,又怎么会识得纪钰呢。 “我不认识你,”话语脱口而出,可她在看见纪钰微微弯起的嘴角,便知道自己的话骗不过他。 纪钰一身僧袍,浑身上下无一丝修饰,若不是他依旧留着头发,任谁看了都是寺庙之中最常见的小和尚,虽然这个小和尚长得比别人不知要好看多少倍。 沈长乐转了转乌黑眼眸,突然抽了抽鼻翼,委屈地说道:“小哥哥,你为什么要偷听我跟佛祖说话啊?” 纪钰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被倒打一耙,不过他上下打量了这小丫头,可真是个胖丫头,一张包子脸圆嘟嘟的,眉眼倒是精致,乌黑的眼眸因还挂着的泪珠,越发地晶亮,秀气的鼻梁有些红通通的。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口齿也伶俐。 “是我先进来打扫佛殿的,”纪钰看了她两眼,而他手上也确实抓着一把扫帚。 沈长乐不信,明明之前,她见这佛殿是没有人才进来的啊,“可我进来的时候,怎么没瞧见你?” “因为我在后面打扫,”纪钰冷淡地回了一句。 就在沈长乐感慨,真不愧是日后要当皇帝的人,便是这么小,都气势凌人时,突然就听到一声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她霍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不会是她的肚子在叫吧?可明明她早上喝了一碗红豆薏仁粥,还吃了两个奶黄包子呢。先前在马车上的时候,她还吃了一块赤豆糕点呢。她居然在纪钰面前,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真是丢死人了。 就在沈长乐羞愧的难以自持的时候,又听到一连串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而这一次她惊奇地发现,声音居然是从对面传来的。 她震惊地抬起头,而此时对面的少年如玉般莹白的脸颊,早已经红了,而两边耳朵也是红通通的,看起来又可爱又羞涩。 “你饿了?”沈长乐太震惊了,以至于只能问出这句废话。 这可是纪钰啊,万人之上,垂拱九重,一挥手便腥风血雨的纪钰啊,纪钰他怎么可能会饿地肚子咕噜咕噜叫呢? 可对面的少年,却红着耳朵,淡然地瞧了她一眼。就是这么强装淡定的一眼,登时让沈长乐心中一笑,原来纪钰小时候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或许是因为她从前只见过他威严的一面,这样窘迫又可爱的纪钰,原来也这么有趣啊。 此时她眼眶里的泪珠也干了,原本的伤心也一扫而空。她朝着四周看了一眼,便看见案桌之上摆放的东西。她撑着手臂,站了起来,在蒲团上面跪了一会,她的脚就有点麻了。等她走到案桌旁边,垫着脚尖,从盘子上拿了一个苹果,又伸手够了另外一个。结果等拿的时候,才发现苹果太大,她两只手也只能拿一个。 于是她就拿了一个苹果回来,走到纪钰的旁边,递给他:“吃吧。” 纪钰这会才露出震惊的表情,他从来都不知居然有人敢胆大到拿佛祖的贡品,他微垂眼睑,开口道:“这是庙里进贡给佛祖的,不能吃,否则就是对佛祖不敬。” 沈长乐在心底翻了翻眼睛,吐槽道,你日后造了那么多的杀孽,也不见你觉得对不起佛祖。不过这话她自然是不能说,她开口笑嘻嘻地说道:“小哥哥,你吃吧,不是说佛祖怜悯众生,所以佛祖肯定不愿见众生挨饿啊。” 纪钰这一次认真打量着面前的小丫头,虽然瞧起来胖乎乎的,可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看起来格外灵动。他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教训道:“你这是狡辩。” “狡辩总比饿肚子强吧,”沈长乐可不管,拉起他的手,将苹果塞进他的手掌里。 不知为何,看见这样的纪钰,她的心里有些难过。在她看来,纪钰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落魄,又怎么会饿肚子呢? 说实话,她和纪钰虽是半路夫妻,当然严格来说,连夫妻都算不上。但纪钰待她却是一直都好,她被太后责罚,他会赶过去救自己,表面上宠爱着她,让宫里那些看碟下菜的太监宫女,对她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你别不好意思啊,佛祖肯定不会怪你的,若是怪,那是我拿了让你吃的,怪我好了,”沈长乐看着他,一个劲地催他赶紧吃。 而此时纪钰也终于抬起手,他看着手中又大又红的苹果,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就在纪钰将半颗苹果吃下之后,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随后顺姑姑的声音响起:“姑娘,你可说完话了?咱们该回去了。” “我还有一点话要和佛祖说,顺姑姑,你现在外面等着吧,”沈长乐看着旁边的纪钰,笑着冲外面喊了一句。 顺姑姑站在门口,摇了摇头,知道自家姑娘古灵精怪的,若是强行进去,只怕她又会不高兴。所以便又回去,和春柳站在一处,安静等着。 而沈长乐一直等到门口的影子消失,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个寺庙里面啊?” 这也是她最想知道的,对于纪钰,她知道的一向不多。所以并不知道,他幼年时,竟还有这般际遇。 纪钰也在旁边的蒲团上面坐了下来,阳光中殿门的窗棂格子里照射进来,细碎的灰尘在阳光之中翻滚,佛殿静谧地让人不忍开口说话。 “我叔父在此处修行,我父亲让我服侍叔父一段时间,”他淡淡开口。 叔父?沈长乐立即便想到那位,也怪不得她会想起他,而是因为这位实在是有名,即便是沈长乐都听说过他的不少事迹。 本朝立国有百余年,皇室之中也总共出了这么一位。此人便是皇上的弟弟,封镇南王爷,可偏偏这位王爷不恋权势,偏爱佛法。年少时还只是喜欢和佛门高僧大德论道而已,可在他二十岁那年,皇上原本想要给他指婚,谁知他居然拒绝,还要出家。 纪家皇室,何曾出过这样大逆不道之人。可偏偏镇南王一副,我心意已决的模样,竟是当真要在王府之中剃度出家。若不是皇上及时赶到,只怕他自个就要把头发剃光了。皇上自然大怒,命人责打他,可就算他躺在床上养了一个月的伤,伤一好,就进宫继续哭嚎哀求。 于是皇上接着打,他接着养伤。如此反复,后来太后实在是受不了了。镇南王虽和皇帝不是同母兄弟,但他自幼丧母,乃是在太后宫中养大,再加上皇上年长他数十岁,所以兄弟二人关系极好,就连他读书写字,都是皇帝手把手教导的。所以如今兄弟二人这般,太后便向皇帝求情,不如让他先带发修行。毕竟佛门清苦,镇南王又是自小养尊处优长大,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的清苦。 太后此举,也是希望能通过实际行动,让镇南王知难而退。 皇帝想了想,最后便同意了。 这一段,沈长乐自然是知道的。因为她入京之后,关于镇南王的事迹依旧长久不息。后来纪钰兵变登基,还有老臣求到镇南王跟前,只是那时他早已经剃度出家,并未见那些大臣。 所以纪钰的叔父,并且还在佛寺之中修行的,沈长乐只能想到这位镇南王爷。 “我叔叔一心向佛,想要剃度出家,但我父亲并不情愿,”纪钰坐在旁边沉闷地说道,显然这个问题,并不仅仅困扰着皇上,也困扰着他。在他看来,生为皇室之人,理应以皇室荣誉为重,皇叔享尽了这世上的荣华,却置皇室脸面如不顾,他不能苟同也无法认同。 “所以你父亲将你派来劝他?”沈长乐不解地问道,虽然纪钰说的是服侍,可镇南王爷既然一心想出家,又怎会眷念享受,更不可能让自己的亲侄子,一个皇子来服侍他啊。 纪钰转头看着旁边的小丫头,她虽稚龄,可条理却清楚,可真是个聪明的小娃娃。 他点了点头,细致白皙的脸庞染上了一层凝重,显然是在担心自己并不能劝说皇叔。沈长乐看着他脸上的忧虑,在心底不由叹了一口气,显然皇上那般责打,都未能令镇南王爷回心转意,现在的纪钰自然是更没有法子。况且从前世来看,最后皇上还是选择了让步。 “我祖母日日念经,也时常与这寺庙中大师谈论佛法。有一日大师同她说,人的悟道有三阶段:勘破,放下,自在。大师傅还说,我们人要放下执念,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啊?” 勘破,放下,自在。叔父已经勘破红尘往事,并已经决定放下,可父皇却执意相留,这又何尝不是执念呢? 纪钰霍地转头,似乎并不相信这是小丫头随口说出的话,一向天性多疑的他,立即冷声问道:“这都是谁教你的?” 沈长乐嘟嘴,这人还真是说翻脸就翻脸,亏得她还劝他放下,别做无用功呢。等他叔父真的出家了,他就知道今日她说的话,是多么多么正确的话呢。 “只是大师傅说的话,我不懂问你而已,你若是也不知道,又干嘛这么凶我,”沈长乐佯装生气,嘟着嘴巴就站了起来。 “不和你说了,我走了,”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撅着嘴巴,把门拉开一扇,跑了出去。 纪钰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果核,今晨他因同叔父争执,便忘记去膳堂用膳。结果他想要叫人送吃食过来时,又被叔父讥讽若是再这般,便将自己送回京,于是他便干脆什么都没吃,就来做功课。 他在这里,便和寺庙中的小和尚一般,要打扫佛殿,也要做功课。可偏偏这一切在他看来清苦的事情,皇叔做起来却那般的自在。 或许皇叔真的勘破了红尘,选择放下。 等沈长乐出去,顺姑姑见她一蹦一跳的过来,赶紧迎上去,笑道:“姑娘,定是和佛祖说了许多话吧。” “嗯,”沈长乐点了点头,其实不止佛祖,还有一个人呢…… 一个不太重要的人,哼。 第13章 抱抱 报恩寺有专供女眷休息的厢房,此时老太太已经在厢房内喝茶,而旁边则是一个穿着僧袍的老和尚,打量着脸上的模样,有六十多岁,比她祖母的年轻都要大多了。 “这便是我大儿子的长女,长乐,”老太太见她来了,立即给大师介绍道。 沈长乐虽不知这位大师是何人,但还是乖乖双手合十向他行礼。 而此时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大师,却突然起身。老太太大吃一惊,但此时大师已双手合十向沈长乐行礼,“小姐,乃是贵人,不该向我这样的世外之人行礼。” 沈长乐一愣,眨了眨眼睛,反倒是旁边的老太太,立即正色道:“秦嬷嬷,你领着姑娘先到外头用些糕点。” 秦嬷嬷是老太太的贴身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老太太的慎重。于是她立即过来,笑着对沈长乐说道:“姑娘,这报恩寺的糕点做得极好,不比咱们府上差,老奴领着姑娘去用点吧。” 沈长乐点点头,乖巧地牵着秦嬷嬷的手出去了,而房中的其他丫鬟也都跟着出去了。只留老太太和大师在禅室之中,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不知大师这话是何意?” 这位大师法号慧明,乃是京师之中有名的高僧大德,老太太原先在京师之时,便时常前往他所在的寺庙之中,所以与这位大师颇为熟识。而她来之前并不知大师在报恩寺之中,还是她到了厢房休息之后,有小沙弥过来,说是有故人想要来拜访。 她深知慧明大师颇受京中女眷推崇,不知多少人争先想要见他,以得指点。所以若是一般的贵人,必不会让他如此惊讶,还如此郑重其事地还礼。 “府中姑娘是位有福之人,老衲生平见过无数人,却无人一人有姑娘这等福气,”慧明大师淡淡一笑,却还是没有点明。 老太太沉思了半晌,知道即便是再问下去,只怕大师也不会再说,便点头表示:“多谢大师指点。” 待慧明大师离开后,老太太独自在禅室中坐了好久。 而此时沈长乐则坐在外面,乖巧地吃着糕点,旁边的秦嬷嬷笑着说道:“姑娘,可不能吃太多,要不然待会午膳该用不下了。” 沈长乐手里抓着糕点,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夸赞道:“这里的糕点真好吃。” 原本她还以为秦嬷嬷夸张,谁知这报恩寺的糕点,当真是不错。就是不知,纪钰为何会饿肚子呢?沈长乐摇了摇头,她干嘛要想到他呀。 等用过午膳后,老太太有些疲倦便要去午歇了。而顺姑姑也哄着沈长乐睡觉,可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如何愿意只在院子里头睡觉。所以她眼巴巴地看着老太太,撒娇道:“祖母,我能出去逛逛吗?” “你这丫头,我便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老太太笑了笑,却没有阻止,反而对顺姑姑道:“你领着姑娘出去逛逛,切记要好生伺候着,不能让人冲撞了姑娘。” 顺姑姑一听老太太都同意,立即道:“老太太,放心,奴婢定好生伺候着姑娘。” 老太太点了点头,便让丫鬟扶着进了厢房。而沈长乐在老太太离开之后,就着急往外面冲,还是顺姑姑将她拦住,轻声说道:“外面日头毒地很,不如姑娘带着帷帽,免得被晒伤了?” 沈长乐立即撅嘴,表示:“那岂不是更热,我不想要带。” “顺姑姑,方才那个送糕点的小师傅不是说,后山有凉亭的,不如咱们去那里逛逛吧,”沈长乐见顺姑姑脸上有犹疑,立即提出。 顺姑姑知道是劝不住了,只得同意。她又吩咐丫鬟带些冰镇过的水果,待会在凉亭里面,还可以一边吃水果,一边看风景。 原本春柳是想抱着她的,却被沈长乐拒绝。她虽人小,可步伐却快,一溜烟地就跑在前头。报恩寺的后院之中古树盎然,另外一处还种着不少青竹,树荫遮蔽,她们一行走在里面,凉风阵阵,倒是比屋子里面还凉快呢。 虽说这里的景致比不得沈府的花园精致,不过胜在宽阔,瞧着便让人心境开阔。 沈长乐一路往前走,没一会就瞧见小山丘上的八角凉亭,她笑着指着凉亭说道:“咱们比赛,谁爬上去,谁就赢了。” 顺姑姑还没来得及阻止呢,沈长乐已经甩开手往前面跑。吓得春柳她们又是一边在后面追赶着,一边让她跑慢点,小心摔着。小女娃清脆的笑声在山路上徘徊,而身后则是焦急地声音。 好在这山丘也没多高,不一样沈长乐就爬到了凉亭处,可她定睛一瞧,却见凉亭里面已经有了人。她有些失望,却还是走了过去。凉亭里站着一个略高的男子,他通身着一件灰色僧袍,头发只用竹簪束着,这一身打扮让沈长乐立即想到了纪钰。 只是她早上可才见过纪钰,他可没这么高。 “三姑娘,你可小心些,别摔着,”春柳她们已经到了,气喘吁吁的,竟是比沈长乐这个小娃娃还不如。 而此时站在凉亭之中的男子,似乎听见了身后的动静,略停住了手中握着的笔,却没有转头,片刻之后依旧抬头对着远处的风景作画。沈长乐站在后面,犹豫了下,还是进了凉亭。春柳她们跟在后面,想拦都没拦住。 沈长乐从后面垫着脚尖,只是男子太过高大,倒是将画挡住了大半。她瞧了半天,都没看见什么,只得失望地坐在一旁。顺姑姑这会才被丫鬟扶着上来,她到底年纪大了。不过她一瞧凉亭已有了人,便立即过来,想哄着沈长乐离开。 “可是我累了,”沈长乐坐在凉亭的石靠上,两只脚在半空之中晃悠悠。 顺姑姑无法,只得对凉亭的男子道:“这位公子,我家姑娘爬山有些疲倦,要在这凉亭之中歇息片刻,打扰之处还望海涵。” 沈长乐这会才是个女娃娃,自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之说,只是顺姑姑重礼数,知道她们是后来的,怕打扰了人家的雅兴。而此时凉亭中的男人,才缓缓转过头,只见他白皙的面孔在阳光之下,如同上了釉的白瓷,散发着雍容典雅的光泽,明亮的眸子平和淡然,嘴角微微上扬,含着一丝浅笑。 好一个雅致风流的人物,再加上他身着一件灰色僧袍,周身不见一件饰物,当真是古朴雅致到极点。 沈长乐抬头看着他,在看见他脸庞的一瞬间,她便猜到他是谁。 镇南王纪恒,本朝以来,第一位出家的王爷。 “这凉亭本就供人休息,诸位请便,”他微微颔首,便又转过头,继续作画。 顺姑姑不敢打扰,只招手示意丫鬟在石凳上铺上竹席,又将带来的东西放在石桌之上。沈家丫鬟轻手轻脚的做好这一切,便退到凉亭外面。沈长乐小心地打量着纪恒,也不由地敛气屏息,生怕打扰了他的雅致。 谁知渐渐的,她就觉得上下眼皮重的厉害,最后竟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就在她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凉亭有个声音响起,她被这吵嚷的声音惊得不由皱着眉头,哼了两声。 而此时纪恒也回头,冲着纪钰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纪钰看着凉亭之中,躺在中年妇人怀中的小姑娘,水蓝色襦裙,虽脸遮住了半边,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是今日佛殿之中的小丫头。 这个胖丫头倒是会找地方睡觉,居然会在皇叔作画的地方。 “慧明大师还在寺中,叔父不准备见他吗?”纪钰走到纪恒身边,轻声问道。 纪恒手上的动作未停下,纪钰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纪恒寥寥数笔,便勾勒出山峰的轮廓。父皇曾夸赞过皇叔的画艺了得,如今看来,大抵也是因为皇叔能静得下心来。 没一会就见亭子里响起嘤咛一声,纪钰回头看过去,就见小丫头用肥嘟嘟的小手揉了揉眼睛,脸转过了过来,而嘴角亮晶晶的,他瞧了半晌,最后低声一笑。 而沈长乐睡了一觉醒来,当真是甜美至极,她先是伸手揉了揉眼睛,接着又摸了一下嘴角。结果就听到耳边有人在笑,她睁开眼睛,看过去,就见纪钰正看着她。 沈长乐几乎是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只是她还在顺姑姑的怀里,所以被顺姑姑一把抱住,后怕道:“姑娘,可别把自己摔着了。” 哈哈哈,纪钰这一次再不忍住,笑了起来。而在作画的纪恒,也将画笔放下,后头瞧了一眼。 沈长乐眨了眨眼睛,憋了好久,才喊道:“你,你怎么在这?” 纪钰摇头,伸手在自己嘴角比划了下,沈长乐用手在嘴边擦了一下,是口水。 她居然在纪钰面前流口水,她居然在他面前流口水。沈长乐死死地抿着嘴巴,脸上的表情都要哭了,而旁边的顺姑姑偏偏还没发现,居然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还说道:“姑娘可不能用手摸,奴婢替姑娘用帕子擦一擦。” 顺姑姑,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够丢人的了。沈长乐咬着牙,在心里喊道。 “小丫头,”纪钰低头,嘴角微微上扬。 旁边的纪恒见小姑娘都快哭了,便喝止他道:“老七,不得无礼。” “姑娘,要用些水果吗?”顺姑姑这会也瞧见自家姑娘的不高兴,便赶紧哄道。 “我不想吃,我想回去了,”沈长乐双手抱着胸前,将头撇向另一边,做出我不像同你一般见识的表情,可让纪钰瞧了却越发地想笑。 “好了,老七,你也同我下山吧,”纪恒亲自收了桌子上的画和笔墨纸砚。 沈长乐一听他们也要走,突然眼睛一转,笑嘻嘻地转头,冲着纪钰说:“小哥哥,那个山路好长哦,你能抱我下去吗?” “姑娘,还是让奴婢来背吧,素昧平生,岂能麻烦这位公子,”顺姑姑见她这么说,立即大惊失色,连忙哄劝道。虽然这二人都是一身僧袍打扮,可又留着头发,再加上两人都是一身贵气,依着顺姑瞧来,只怕是哪家贵公子在这庙中暂时修行而已。 谁知沈长乐嘻嘻一笑,指着纪钰便说道:“我认识这位小哥哥的,还在佛殿里面拿了佛祖的……” “好,我背你下山,”纪钰在她话没说完时,便打断道。 顺姑姑更加不好意思了,她知道自家姑娘娇气,可身边有丫鬟不背,反倒让别人背,实在是过意不去。 倒是纪钰此时笑了笑,轻声说道:“嬷嬷不必客气,我与这位小施主一见如故,也算是有缘。再说这山中路途确实是艰难,她尚年幼,若是让她自行下山,难免太为难了。” 于是,最后沈长乐舒服地靠在纪钰的怀中,下山咯。 但纪钰到底只是个才七岁的少年,刚开始抱着她,倒也步履沉稳。可这下山总比上山难,待走过大半之后,他便满头大汗,脸色涨得通红,哪还有之前的雍容贵气。 偏偏沈长乐还笑嘻嘻地对他竖起小手,喊道:“小哥哥,加油。” “呵呵,”纪钰冷笑了两声,也不顾她,抱着就往山下冲。若不是他不想让皇叔知道,自己居然饿到偷吃佛殿的水果,他又岂会让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如愿。 等到了山下,纪钰将她放下后,便大口大口地喘气。而身后纪恒悠然地过来,瞧了侄子这幅狼狈的模样,又瞧了眼胖乎乎的小姑娘,轻声笑道:“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谢谢公子夸奖,”沈长乐大声地说道。 这次,连纪恒听罢,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14章 沈月 待下午回府后,沈长乐便被抱回自己院子之中歇息。等晚膳的时候,才又去了老太太院子之中。她到的时候,爹爹和两个哥哥都已经在了。 沈令承瞧着女儿,笑着问道:“长乐今日陪祖母上香,可曾乖乖的?” “我很乖的,”她笑嘻嘻说道,歪着头瞧了老太太一眼,才又说:“如果爹爹不信的话,可以问祖母啊。” 老太太见她这么鬼灵精,早已经笑开了花,点头道:“长乐是乖,你别看她年纪小,可待菩萨却是赤诚。陪着我一路给菩萨上香,一句累都没叫呢。” 沈令承见老太太都这么说,这才笑道:“真不愧是我的长乐。” “那是自然的,爹爹不是说,我和老太太出门,便该听话嘛,我可一直记着呢,”沈长乐此时走到沈令承旁边。 沈令承见她的表情,便是一笑,双手一举,便将她抱着坐在了腿上。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林氏才领着丫鬟匆匆而来。她一进屋子,瞧着众人都在,便立即说道:“媳妇来迟了,还请老太太恕罪。” “你有事要忙,倒也没什么恕不恕罪的,起来吧,”老太太瞧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林氏这才起身,不过却还是解释道:“我要过来时,锦姐儿突然呕奶,媳妇只能先哄着她。” 一旁的沈令承,正低头和闺女说话呢,就听到这句,立即皱眉道:“怎得锦姐儿又吐奶了?” 老太太瞧了林氏一眼,就知道她头一个当娘,什么都手忙脚乱。只是她赏赐过去的嬷嬷,听说在她院子里头只好生供养,压根什么差事都没领过。她知林氏心思重,一心觉得她这个做婆婆要打压她,所以对于她赏赐的人,也只是高高奉起。先前她赏赐的嬷嬷,那可是伺候过卫国公府好几个少爷小姐的。像小孩子这般呕奶,她也极有办法。 可老太太却不能提,一提的话,只怕林氏又觉得她这个婆婆是用身份压着她呢。所以她说了两句,便挥手让丫鬟上菜,让众人坐下。 待用过晚膳之后,老太太便让林氏先回去照顾沈锦。又让沈如诲兄妹三人也回自己的院子去,而是单独把沈令承留了下来。 “母亲单独留儿子,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准备赏赐给儿子啊,”沈令承坐在老太太旁边,笑着问道。 老太太原本还一脸严肃呢,谁知听到他这一句话,扑哧笑了出声,指着他摇头道:“你这个促狭鬼,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般小心眼。” 沈令承一向能逗得老太太开心,待老太太抚了抚胸口,这才说起正经事情来:“你可知我今日在报恩寺中,遇到了何人?” “可是京城旧故,”沈令承一听她的话,就知道老太太定是遇到了旧故,才会这般说。 老太太点了点头,严肃道:“是慧明大师。” “竟是这位大师?可是他不是一向大慈寺之中闭门不出的?为何此番云游到广平府来,”沈令承听到慧明大师的名讳,也立即吃惊地问道。 这位大师乃是京城中的高僧大德,名气不是一般的大。所以沈令承认识他,也不足为奇。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老太太摇头,便将慧明大师今日在见到沈长乐的举动以及所说的话,又说给了沈令承。 沈令承听罢,脸上的笑意早已经消失殆尽,他心中的惊讶此时也并不比老太太少。毕竟这位大师乃是出了名的高僧大德,并不是个会胡乱打妄语的人。 “您说,他的意思是长乐是贵人,不该向他行礼?”沈令承低声说了一遍,显然老太太的忧虑便是他现在所想的。 “那这话,可有旁人听到,”沈令承又急急问道。 老太太眉头锁地更紧,若是只她一人听到倒也罢了,可当时屋子里头好些丫鬟婆子呢。不仅有老太太身边贴身的人,还有沈长乐贴身伺候的丫鬟。 “不管大师此话真假,决计不能让这话传了出去,就是只言片语都不行,”沈令承立即说道。 对他来说,自然明白慧明大师的意思。长乐本就出身勋贵世家,乃是个贵女。可慧明大师就是见了老太太都不曾这般行礼以及郑重其事,所以他所说的贵,定然不是指着沈家的富贵。 可沈家乃是世袭一等卫国公府,在勋贵之中已到了顶头,若是比他家还要尊贵,那么就只有一个地方。 沈令承霍地握住手掌,他如今虽才过了而立之年,可已是一等卫国公。所以他的自然不愿自己放在手心的明珠,有朝一日,要进入那个吃人的地方。况且皇上年纪比他还年长,他怎么可能忍心呢。 “娘,长乐是我的女儿,我不愿她受苦,”沈令承看着她,郑重说道。 老太太点头,忧心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又何尝不是。好在大师也未明说,只要咱们命那些丫鬟封口便是了。只是这长乐日后的婚事,你可要慎重妥当了。” 古人虽有敬鬼神而远之的说话,可就算是沈令承这般的封建士大夫,对于这样的话,虽不敢全信,却也不敢不信。 于是母子两人又商议了下,他们知慧明大师乃是谨言慎行之人,并不会四处乱说。好在这些听到话的,都是自家的丫鬟,告诫便可。最要紧的就是长乐,日后她的婚事,沈令承当真是要慎重再慎重了。 待沈令承离开了老太太院子里,又去了沈长乐的院子。小家伙此时已经换了粉色软绸寝衣,正准备睡觉呢,一瞧见他来了,在床上欢喜地蹦跶了好几圈。 “你乖乖躺下,爹爹给你讲个故事,”沈令承哄着她躺了下来。 待讲完故事后,他见小家伙睡眼惺忪,便知她要睡着了,便轻笑着说道:“长乐早点睡,睡得饱饱的,才能快点长大。” “那我长大了,爹爹还会这么喜欢我吗?”她眨着眼睛,害羞地问。 沈令承笑着点头,又哄了她一会,而沈长乐闭上眼睛没多久之后,便渐渐呼吸均匀,看起来是进入了梦乡之中。见她睡着了,沈令承这才起身离开。 只是等房中彻底安静下来后,帘帐中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今日慧明大师的举动也让她吓了一跳,大师不愧是大师,竟是有一双比世人要强百倍的眼睛,一眼就瞧出了她的不同。 沈长乐摇了摇头,既是重来一世,她自然不愿再重走上一世的遭遇。 想着,想着,她便陷入梦境之中。她不想再重复过去,也绝对不要再重复过去。 结果因着心里存了这个事情,沈长乐这几日吃饭都没那么香。所以顺姑姑为了让她开心,便让丫鬟抱着她去花园里头逛逛。因着是下傍晚过去的,所以日头也没那么毒辣。 沈长乐趴在凉亭的石头栏杆上面,看着湖里面的锦鲤,红啊白啊还有黑色的,一把鱼食撒下去,全都疯了一般地挤在一处。身边丫鬟们的兴致比她还好,冲着湖里面有说有笑的。 “三姑娘也来喂喂鱼吧,”春柳将鱼食捧到沈长乐跟前,笑着劝道。 沈长乐知道这些丫鬟都是在哄自己开心,便笑着抓了一把鱼食,冲着湖面扔了过去。湖里的锦鲤一窝蜂地又挤了过来。 待她趴在栏杆上,指着远处时,就见湖边又有一行人走了过来,待瞧清楚后,是安姨娘带着沈月出来闲逛呢。 “唉,你们听说了四姑娘的事吗?”绿芜低声和旁边丫鬟说。 “听说了,可真够玄乎的,”采薇摇头,一脸不相信地说道。 两人还要说话,安姨娘就已经过来了。沈长乐看着被奶娘抱着的沈月,一脸笑意地盯着湖里看。此时她心里也存着疑问,之前府里都传四姑娘只怕是个哑巴,可谁知这哑巴突然就开口说话了,而且不仅口齿伶俐,教什么会什么呢。 所以她也想瞧瞧,这个四妹妹,如今到底有多聪明。 “见过三姑娘,难怪咱们四姑娘今个非要闹着来逛园子,合着是姐妹之间的心有灵犀呢,”安姨娘一脸喜色地说道。 沈长乐看着安姨娘花枝乱颤的模样,笑了下,虽说这几日她心情不是很好,可关于府里的传闻可是一点没少听。 沈月不仅突然会开口说话了,而且据说变得极为聪明。所以府里头的人都在传,说四姑娘这回虽遭了大罪,却也得了老天爷的恩顾,这么一摔反倒是把脑子摔地开窍了,日后肯定有大大的后福呢。 沈长乐只记得前世的沈月,只是个长相清秀性格懦弱的小姑娘,倒也不曾有过什么惊世骇俗的表现。她虽时常跟在沈锦身后,却也不敢对她有丝毫不敬的地方。所以沈长乐对她也只是平平而已,至于安姨娘,她也只是个安分守己的妾室,并曾有过什么过分之举。 “四妹妹,”沈长乐想知道府中的传闻,便逗弄她。 可谁知此时被奶娘抱在怀中的小女孩,抬起眼睛上下打量了沈长乐一眼,突然问道:“三姐姐,你也逛园子吗?” 她趴在奶娘怀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长乐,沈长乐倒是没觉得如何,但她身边的丫鬟却各个皱了眉头。而安姨娘一向最识得眉眼高低,立即哄道:“四姑娘,还是下来陪三姑娘说说话吧。” “不妨,只是我听说四妹妹正在学认字呢,四妹妹可真厉害,”沈长乐笑呵呵地凑了过去。 而趴在奶娘怀中的沈月,似乎认真地想了想,这才让奶娘将自己放下来。她又打量了沈长乐一番,这才笑着说:“我不过是刚学字而已,爹爹说我还有得学呢。” 沈长乐愣了下,她这是在跟自己炫耀? “三姑娘,你瞧对面,那只大白鸟,”这时湖面上飞来一只白色大鸟,欢快地在湖面上游来游去,绿芜立即便要抱着沈长乐去看。 丫鬟都没见过这样雪白的大鸟,各个都激动不已,对着湖面便是指指点点的。 “那是天鹅,”此时一直没说话的沈月,突然开口。 沈长乐回头看她,轻声问道:“四妹妹说什么呢?” “那是天鹅,”沈月又重复了一句,而此时她看着凉亭之中欢喜的丫鬟们,垂了垂眼皮说道:“少见多怪。” 沈长乐脸上的笑容敛住,沈月的举动,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两岁的孩子。况且这大白鸟,就是连她都不知其名,可沈月只瞧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又是在何处见过的? 而沈月突然转头看着她,笑着问道:“三姐姐不认识?” 沈长乐没说话,突然沈月掉头看着远处,轻声说道:“天鹅只有宫里头才养着呢。” 第15章 借钱 安姨娘见沈长乐似乎不高兴了,连忙上前,说道:“三姑娘恕罪,四姑娘自打病好了之后,时常说话都有些口无遮拦。若是有让姑娘不高兴的,妾身代她向三姑娘赔罪。” “月姐儿是我妹妹,我们姐妹之间的事情,岂是你能置喙的,”沈长乐故意板着脸,训斥安姨娘。 而此时沈月则是突然抬起头,死死地看着她,似乎在气恼沈长乐这般同安姨娘说话呢。而安姨娘虽被一个小娃娃训斥了,可丝毫不敢说别的,还是一个劲地赔罪道:“是妾身错了,不该多嘴。” “绿芜,你抱着我去看大白鸟吧,”沈长乐回头叫绿芜,大白鸟停在远处的湖面上,所以若想近看,需得走到湖边的杨柳树下才行呢。 绿芜瞧了顺姑姑一眼,见她同意,便伸手抱起她,笑着说道:“奴婢陪着姑娘去瞧瞧那大白鸟吧。” 待她抱着沈长乐过去,就看见沈令承带着人匆匆过来。沈长乐见他也来了,欢快地冲着他招手问道:“爹爹,也是来看大白鸟的?” 沈令承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失笑道:“长乐也喜欢这白鹄?” “白狐?”沈长乐转头看了一眼,可明明这是一种鸟啊。 此时站在沈令承身后的一个男子,对着湖中心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就见那只大白鸟立即便在从湖中往这边飞了过来。等大白鸟一上岸,身后两个穿着青衫的小厮便立即上前,将它装进笼子里面。 “爹爹,为什么要把关起来啊,”沈长乐着急问。 沈令承笑了下,解释道:“因为还没有驯化好呢,等过几日驯化好了,爹爹就再把它放到湖上来。” 沈长乐点了点头,笑嘻嘻地看着小厮将大白鸟领走。 **** “二哥哥,你知道什么是天鹅吗?”沈长乐双手托腮,看着对面鼓着腮帮子吃糕点的沈如谙问道。 沈如谙摇头,又嚼了几口,这才将糕点咽下去,问道:“什么是天鹅,你问这个做什么?” “昨个我在湖边瞧见一个大白鸟,有人同我说那是天鹅,可爹爹又说那是‘白狐’,”实在不怪沈长乐好奇,只是这鸟倒是和丹顶鹤颇有些相像,可又全身雪白,羽毛泛着光泽,瞧着真是漂亮又神奇。 “你是说那一对鹄啊,那是有人专门送来给爹爹赏玩的,这可是极珍贵的。前年有人给皇上进贡了一对,听说京城里面,现在都时兴养呢。不过咱家那对还没驯化好呢,昨个只是不小心跑出来了而已,你若是喜欢,我待会领你去瞧瞧便是了,”沈如谙这会才明白她所说的是什么,不怎么在意地说道。 这种白鹄瞧着虽精贵,不过到底不讨男孩的喜欢。他倒是更喜欢鹰,而且他爹还有一对不错的海东青,只是一直不许他靠近。 “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沈如谙摇头晃脑背了一句后,抬着下巴骄矜道:“我瞧着白鹄也不过如此,同燕雀一般都被关在笼子里头,可见古人说的话,也不全对。” 沈长乐这才明白,原来是此鹄非彼狐啊。只是她前世却未曾见过这样的鸟,更不见京城有勋贵人家驯养,难不成又是这一世才兴起的潮流? 可沈月明明又说,这鸟只有宫中才养着的? 算了,这世间本就瞬息万变,说不定现在兴起了,等过了一段时日,这种风潮又过去了呢?只是沈月,沈长乐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因为她自己有这般遭遇,决计不会相信这世上还会有重生这一说的,可如今看来,有这般奇遇的,或许并不是只有她一人。 但如此一切也只是她的猜想。 所以她回过神,冲着沈如谙哼了一下,笑话他:“哥哥才读了几日的书,就敢怀疑书上说的话。” “你还真别说,连先生都夸赞我,说我不是一味地听从书上之言,很有自己的思考,”沈如谙正要长篇大论一番,可看着对面的小丫鬟,捧着肉乎乎的小脸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摇了下头,失笑道:“嗨,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懂。” “我懂,我懂的,哥哥可以和我说的,”沈长乐抓着他的手,笑嘻嘻地撒娇。 “才不要呢,你这个小骗子,”沈如谙瞪了她一眼,哼哼道。 不过没一会,沈如谙又像是憋不住似得,朝沈长乐瞧了一眼。最后还是没忍住,朝旁边瞧了一眼,低声说道:“长乐,你有没有银子啊?” “银子?什么是银子啊,”沈长乐故意逗他。 “唉,你这个笨蛋,就是钱,可以买东西的钱,你每个月不是都有月银的吗?”沈如谙着急说道。 沈长乐听他居然骂自己笨蛋,当即就来了脾气,哼了一声,说道:“便是有,也不会给二哥哥的。” “好好好,我不该骂你笨蛋,是二哥哥错了,那你能不能借我点银子,”沈如谙哄她。 沈长乐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岂会被他这三言两语就哄骗了去。看来她二哥哥这大手大脚的性子,还真是从小就养成的,这会才多大点,就知道来跟妹妹借银子了。 “那哥哥你要银子做什么?”沈长乐追问道。 沈如谙瞧了她一眼,好笑道:“你这个小丫头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先借了我,待下个月我有了月银,还给你便是了。” “不行的,”沈长乐坚定地摇头。 “好妹妹,好长乐,你便帮二哥哥这一次好不好,”沈如谙见威胁没用,立马开始哀求,他拉着沈长乐的小手,亲热地说道:“二哥哥平日里对你好吧,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你呢。” 沈长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好像目前为止,一直都是他跑到她的院子里头来蹭吃蹭喝吧。就说他每次来吃的点心,全是单独在小厨房里头叫的,没个一两银子可吃不成。再说各院子里的用度都有定数,不过她院子里的用度缺都是,肯定是比她自己的定例要多的,而且爹爹还时常给她各种各样的东西。 “才不是呢,”沈长乐瞪他,不过还是有些心软地说:“那你同我说,你要银子干什么?” “过两日不就是庙会了,我前些日子瞧上了一套墨锭,都是极好的成色,只可惜我身上没那么多银子。老板说帮我留着,不过顶多能留到庙会这天,要不然肯定会被买走的,”沈如谙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其实按理说,这事他该去找大哥才是,可偏偏他怎么都不好意思和大哥开口。反倒是这个傻妹妹,他倒是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 沈长乐一听到庙会二字,眼睛一下就亮堂了起来。她问:“二哥哥还差多少钱啊?” “你借我十两便够了,”沈如谙是个手头散漫的,可偏偏沈令承管教两个儿子甚为严格,除了每月的月银之外,再没别的赏赐。就算是后院的老太太和太太们赏赐,每次也都是吃喝用度,或是文房四宝,这些东西好是好,可总归不是银子。所以沈如谙手头确实是不宽裕。 “这么多啊,”沈长乐歪着头看他。 就在两人说话间,沈令承就从外面进来了,他一进来,沈如谙立即站了起来,给他请安。而沈长乐则是在沈令承坐下后,不客气地靠在他旁边,她抬着头看着他问道:“爹爹,我可以去庙会逛逛吗?” “庙会?”沈令承立即转头看旁边的儿子,这小丫头才多大点,指不定连庙会是什么都不知道呢,肯定又是这小子怂恿他妹妹。 沈如谙在一旁着急的啊,他是借钱准备去买东西,结果这小胖丫头倒是好了,居然还要自个去,惨了,惨了,爹爹肯定觉得是我怂恿她的。 “你跟爹爹说说,为何想去庙会?”沈令承一边问她,一边瞪了沈如谙一眼。 “我就是想去,我就是想去嘛,”沈长乐不依不饶地说道,左右她如今是个孩子,就算撒娇耍赖,那也是应该的。 沈长乐挨着沈令承极近,这会又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撒娇,他听着小丫头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又听着她奶声奶气的要这个要那个,登时一笑,最后受不住地说道:“好好好,既然长乐想去,那就去。” 沈如谙在一旁看地是目瞪口呆:“……”都是一个爹娘生的,为何爹爹待妹妹就这般好,待他不是打就是骂的,他前天还领了一顿板子呢。 “爹爹真好,”沈长乐立即顺杆子拍马屁说道。 沈令承十分享受小姑娘的追捧,点头道:“我的长乐也乖。” 沈如谙瞧着这两人,摸了摸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屁股,他真是他爹亲生的? 第16章 前未婚夫 自林氏出了月子之后,便开始日日到上房给老太太请安。如今不仅她自个来,还带着沈锦过来。只是沈锦才多大点,不是吃就是睡的,而且时常还哭闹。时常老太太正说着话呢,她嗷地一声就嚎开了。 老太太忍了几日,当真是忍无可忍了,便让林氏逢初一十五再来请安。旁边的三太太赵氏也得了这恩典,但立即起身道:“媳妇如今连一儿半女都没有,不比大嫂这般劳累。所以就让媳妇跟在娘身边,多学学。” 都说婆媳是仇,原先吧,老太太也不是十分能瞧得上赵氏。可等林氏进了门,老太太反倒是觉得沉默寡言的赵氏,虽然话不多,可性子着实是不错。唯一一点啊,就是到现在都没个孩子。 可赵氏自己也不是个善妒的,如今三房里头,光是通房就有七八个,各个都是如花美眷。可这光长得漂亮没用啊,反正就是没有消息。 前几日赵氏还托人去寻那好生养的女子,想给三爷再寻几个通房。毕竟这早上过来请安,看着大房从大到小,一溜的孩子,她看得都眼红。所以不仅日日吃斋念佛,还拼命地给三爷塞通房。 “算了,我如今年纪也大了,日后你们初一、十五过来请安便是了,”老太太摆了摆手说道。 林氏和赵氏两人诚惶诚恐的,可老太太既然说了,那这事也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等林氏和赵氏离开之后,留下来的沈长乐瞧着老太太笑嘻嘻地说道:“祖母年纪才不大呢。” “祖母的小乖乖,就知道哄祖母开心,”老太太将她搂在怀中,笑着说道。 “才不是呢,我说的都是实话,”长乐咧嘴小嘴巴,笑呵呵地说。 如今她学得嘴甜,这好听话就跟那不要钱似得,再加上老太太又吃她这一套,所以欢喜地跟什么似得。 老太太瞧着旁边的秦嬷嬷,笑道:“你瞧瞧这小丫头,就知道说好听话哄着我呢。” “老奴瞧三姑娘说的都是实话,哪里是哄你,你如今走出去,若是不认识的,谁能想到你都已经当了祖母,”秦嬷嬷张嘴说道。 老太太指着她,就是摇头,又将沈长乐搂在怀中,感慨道:“咱们乐姐儿就是乖巧,而且打小就不闹人,也不知那锦姐儿是随了谁的性子,哭闹地那般厉害。我听说承儿如今因为她哭闹的原因,都是睡在前院的书房里。这长久下去,可如何了得。” 沈锦确实是能哭,而且尤其是夜里头,听说一哭就是半宿。原先沈令承还时常在林氏的院子里头住,可这几日以来,都在书房里头住着呢。老太太心疼儿子,难免就有些不喜孙女。 沈长乐当然也心疼爹爹,不过一想,又觉得挺好笑,毕竟她可没想到沈锦小时候是这般性子。 “明个爹爹就要带我去逛庙会了,祖母不是爱吃老韩东的琵琶鸭,我给祖母带,”沈长乐抬起头,认真地说。 老太太听了,更觉得比喝了蜜汁还甜呢。她统共就生了两个儿子,虽然都是孝顺的,可到底不像闺女那般贴心。如今有了这个小孙女啊,倒是和她贴心贴肺的,处处都想着她,就连难得出门一会,都忘不了她。 “我的小乖乖可真懂事,那祖母就等着吃长乐的琵琶鸭,”老太太搂着她又笑了。 等第二日沈长乐要出门的时候,秦嬷嬷便赶了过来,给顺姑姑塞了个荷包,说是老太太给姑娘,姑娘有什么想要的,只管买就是。不过外头的东西,可不许给姑娘吃。 待秦嬷嬷交待了,沈长乐便被领着去坐马车了。 等沈长乐一上车见大哥哥不在,立即便有些失望,还巴巴地问沈令承:“爹爹,大哥哥怎么不去啊?” “大哥哥今个随着他先生去访客去了,所以不能跟咱们一块了,”沈如谙得意地说道,若是大哥在,这丫头眼里肯定又没自己了。 沈长乐有些失望,沈令承将她抱在腿上,笑道:“咱们这就去看庙会了,长乐还不高兴啊?” 一听到这个话,沈长乐才露出一点笑容。 等出了府到了大街上,沈如谙就掀了帘子往外面瞧,沈长乐原先还忍着,可外头的声音越发地喧闹。所以听了没一会,她心里头就直痒痒,也跟着爬到窗边,朝外头瞧着。这世上原来也可以这般热闹,天地之间并不是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天空。 广平府与河北挨着,民风淳朴,街上人的人不少,也有很多女子。沈长乐知道小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所以姑娘家出门赶庙会也是常有的事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的规矩,也就是约束着她们这些所谓的贵女罢了。 这会天气已经爽快多了,所以街边的茶店门口,正卖着大碗茶。搭着白巾的跑堂,拿着壶嘴足有承认手臂那么长的茶壶,抖着手腕,一碗接着一碗地倒水。沈长乐何曾见过这样的景,看得眼珠子都不动了。 因到了街上,路面上人渐渐多了起来,马车跑的速度也便慢了下来。街道两边的店铺是一间挨着一间,有买绸缎的铺子,也有卖胭脂水粉的,不过就数着酒楼最多。 沈长乐惦记着老韩东买琵琶鸭,所以沈令承命车夫先去老韩东。 等到了老韩东门口,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沈如谙第一个冲了下去。沈长乐跟着也要下去,被沈令承一把抱住,带着她下了马车。这条路都是青砖大道,路上行人的衣裳也都更富贵些。老韩东门口站着七八个搭着白巾的跑堂,他们一下车,就有跑堂迎了上来。这些跑堂眼睛毒辣地很,一瞧这马车的制式,就知道来了富贵人。 不过沈令承让身边的管事进去定了鸭子,一共定了八只,毕竟家里头人口多,所以不单单只给老太太定了。 待沈福从里面出来,鸭子已经订好了。等回去的时候,过来拿就是了。 这会天还早,不过周围已经热闹起来。庙会不是常有的,不过每次到这个时候,周围村庄里的百姓都会拿着自家织的布匹,以及鸡蛋等东西,到城里来换取油、盐、线等东西。所以街上有不少人挑着担子走过,里面全是自家准备卖的东西。 等走到一间糕点铺子,竹笼屉高高地累着,不断冒着热气,旁边已经排了不少人。此时糕点差不多要熟了,飘着的香气,隔着一条街都能闻到。 沈长乐闻着这香味,却被沈如谙拉到一旁的糖人摊子。她瞧着那老汉的手捏着糖勺,在板上左右来回,当真跟作画一样。沈令承跟着过来,瞧他们喜欢,便笑道:“挑想要的拿。” “我要这个。” “我要这个。” 兄妹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沈如谙瞧上的是武松打虎,而沈长乐要的是嫦娥捧月。沈富赶紧掏了钱,两个小孩子倒是盯着老汉的手,一眨不眨的,瞧地格外认真。 等兄妹两人一路逛着,就逛到一间书局之中,沈如谙伸手拉了拉小姑娘的袖子。这会沈长乐正盯着对面的首饰铺子瞧呢,被他这么一拉,不耐道:“二哥哥做什么?” “你不是答应借我银子的?”沈如谙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沈长乐转头,就瞧见旁边是间卖笔墨纸砚的铺子。 沈长乐斜了他一眼,“就是这间吗?” 沈如谙点了点头,两人便进了铺子。沈令承今个就是来陪这位小祖宗的,所以她想去哪儿,他只管跟着就是了。掌柜原本站在店铺后面呢,就瞧见沈如谙进来,笑着打招呼道:“二少爷可是来买上回看好的那一套墨锭的?” 沈如谙回头小心地瞧了他爹一眼,见沈令承背手在身后,脸上神色未变,便大着胆子问道:“那墨锭你可给我留着了?” “既是二少爷开口,我岂敢不留,”掌柜也小心地打量了他身后的男子,瞧着三十左右,可这通身的贵气可就不是一般人。他自然知道沈如谙是卫国公府上的二少爷,那今日和他来的,岂不是就是卫国公了? 掌柜的不敢确认,只觉得这位若是卫国公,那也未免太年轻英俊了些。 沈长乐素来也喜欢这些文雅之物,便趁着掌柜去拿墨锭的时候,在铺子里逛了起来。在架子上她瞧见一方笔洗,形状是梅花妆,做的像个深口盘子,端的雅致有趣。她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沈令承便伸手拿了递给她,旁边的店小二瞧着这么个小娃娃捧着这么易碎的东西,生怕她摔了,小心瞧着却又不开口提醒。 就在此时,从店铺外面走进来几人,为首的人瞧着是一对父子。 待那父亲看见沈令承后,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连忙上前说道:“润方兄,原来你在这里,我可算是找到了。” 沈令承回头瞧见此人,先是一惊,随后大喜,“铭山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从江南而来,路经广平府,便想着过来拜访你。谁知去你府上,便听说你出门了,我也便带着亭儿出来四处逛逛,”这人说道。 沈令承当真是大喜,沈长乐少见爹爹这般喜形于色,便知道此人肯定是爹爹的至交好友。沈令承立即将沈如谙叫了过来,对他们说道:“谙儿,长乐,这位是你们的叶伯父。” 沈长乐还拿着笔洗呢,就跟沈如谙一起请安。 而对面的男子笑了笑,也将身后的小男孩拉了过来,只听他笑着说道:“兰亭,这就是我时常同你说起的沈伯父。” 哐当,一声清脆的响声,沈长乐手中的笔洗掉在地上,摔地粉碎。 叶兰亭…… 这,这不就是她前世那个,骑马失足摔死的未婚夫。 第17章 扬州瘦马 众人被吓了一跳,沈令承立即将她抱了起来,仔细看了看她的手掌,还好没被瓷器划破。而对面的小男孩,则是睁着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妹妹。话说,他家中虽然姐妹众多,可是这般好看的小娃娃,却是不曾见过呢。她的皮肤好白啊,就像是他天天喝得牛乳那般,嗯,眼睛也又大又亮。 叶兰亭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可这个妹妹却死死地盯着他。他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妹妹,你没事吧?” “谁是你妹妹,你把我妹妹都吓着了,”旁边的沈如谙,一见他把长乐都吓成这样了,居然还敢叫她妹妹,当即便捏着拳头,狠狠地说道。 叶兰亭性子一向温和,在家中又是嫡子,谁敢对他这般无理。所以遇到沈如谙这样混世魔王性子的,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只是怕妹妹受伤而已。” “哼,不需要你关心,”沈如谙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小子,居然就想抢他的妹妹,活腻歪了吧。 沈令承这会刚哄好闺女,就听到沈如谙大呼小叫的,立即沉着脸教训道:“谙儿,怎么和弟弟说话呢?他也只是关心你妹妹,不许这般无礼。” “算了,不过是小儿斗嘴罢了,”叶铭山开口解围道。 “长枫,咱们也许久未见了,不如你在我家中多住上几日,咱们把酒言欢,”沈令承欢畅地笑道。 叶铭山点头,二人说着就要离开。还是沈如谙着急说道:“爹爹,你可答应我们,今个能逛庙会的,这都还没开始呢。” 沈令承见他说这话,立即就瞪眼过去,似乎在责怪他的不懂事。而沈如谙也是着急,可被抱在沈令承怀中的沈长乐,犹如傻了一般,只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呢。 “长乐,你倒是说句话啊,”沈如谙着急了,他知道若是自己说的话,爹爹肯定不会听,可要是长乐开口,爹爹肯定不会不同意的。 此时沈长乐突然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叶兰亭,她从未见过他,只知他是爹爹为自己定下的夫婿。乃是江南富阳叶家的长房嫡孙,他的祖父乃是今上帝师,父亲是两榜进士,他自己已是个举人,只等着金榜题名,便来迎娶她。 叶家是江南耕读世家,他是人人称赞的未婚夫婿。曾经沈长乐也一边绣着嫁妆,一边期待着她的良人来迎娶她。可最后,她没等到他,等到的却是克夫的名头。 今世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他。 可随后她突然愣住了,又或者前世她这时便已经见过了她呢。只是因为她那时候年纪还小,所以才没记得这件事。一想到这里,沈长乐不由握紧手掌。 不行,她不能再任由前世的事情再发生,不行。 “爹爹,我想要逛庙会,”沈长乐楚楚可怜地看着沈令承。 沈令承素来就是个偏心的,沈如谙说了这话,他不揍他已经是网开一面。而沈长乐这么一说,他便觉得确实是对不起闺女,难得带她出门来玩,没想到旧友上门来拜访。 他朝着叶铭山为难地笑了笑,这才说道:“长枫,不如咱们找一处茶楼,喝茶叙旧,让他们三个小家伙去庙会逛一逛。今日难得热闹,我这小女儿又是难得出门,所以还请海涵。” “润方,你这话便客气了,本就是我不请自来。那咱们叙咱们的旧,让他们三个也去逛一逛,”叶铭山自然是赞同。 于是沈令承将沈长乐摔碎的笔洗赔了,又给沈如谙买了他喜欢的那套墨锭,三个小家伙便各怀心思地被领着去逛庙会了。 沈如谙自己没花一两银子,便得了一套墨锭,自然是欢喜。所以连带着看叶兰亭都不是那么地讨厌了。不过他还是十分霸道地牵着沈长乐的手,警告性地说道:“这可是我妹妹,不许你随便叫。” “那我不叫妹妹,便叫你长乐好不好,”叶兰亭是个性子温和的小家伙,被沈如谙呛了好几声,都一点不生气。他瞧着沈长乐,看着她花苞上扎着的粉色绸带一飘一飘,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啊。 沈长乐转头看着,说实话,叶兰亭是个漂亮又精致的小男娃,黑色的眼瞳又大又亮,虽然年纪还小,可鼻梁却高挺,嘴角小巧犹如樱桃。若是让他穿着小女娃的衣裳,只怕比多数小姑娘都要漂亮呢。 若是他长大了,也必定是个美男吧。难怪爹爹会那么满意他,可奈何世事弄人。沈长乐没法子怨恨叶兰亭,毕竟谁都不愿意看到那个结果,可她也真的不想再和叶兰亭牵扯上。只愿这一世,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吧。 “你可以叫兰亭哥哥,”叶兰亭到底是聪明,虽然沈如谙不许他喊长乐妹妹,那长乐也可以叫他哥哥啊。 可谁知他说完,旁边的小女娃娃一点反应都没有。而沈如谙则是哈哈大笑,嘲讽道:“我妹妹从小就最喜欢我这个哥哥了,而且她也不会随便旁人哥哥的。” 因为沈如诲如今不在这里,所以沈如谙说起话来,也大言不惭起来了。 “哥哥,那边是在唱戏吗?”沈长乐不耐烦听他们两人的孩子话,便指着不远处街边搭着的戏台,笑着问道。 沈如谙也没见过,所以高兴地说道:“咱们过去瞧瞧吧。” 沈令承将小厮都派了出来,跟着他们三个人。可到底是小主子,他们撒腿跑了过去,小厮也不敢拦着,只能在后面跟着。叶兰亭似乎也感觉到了沈如谙和沈长乐对他的不喜欢,所以兴致恹恹的,但还是跟着两人跑了过去。 等到了戏台子下面,前面已经挤了不少人,沈如谙一个劲地往前面挤。沈长乐被他拉着,也跟着往前去,可人太多了,她头发都被挤得乱了,她一个劲地喊哥哥慢点,可沈如谙一点儿没听见。 而此时突然一只柔软的手抓着她的小手,叶兰亭在她耳边安慰说:“长乐妹妹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沈长乐回头看着他,小男孩的眼睛中带着坚定,嘴巴抿地紧紧的,往前挤在她的身前。于是在他们两个人的奋勇下,三人一下就挤到了最前面。 这会沈如谙才转头正经打量了叶兰亭,摸头笑了下,说道:“你还不错嘛,没脱我后腿。” “多谢夸赞,”叶兰亭也回了一句,好似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似得。 此时台上的人唱了一段,台下的人开始鼓掌,随后就见一把铜钱被扔了上去。沈如谙往后头瞧了一眼,沈府的几个小厮还没挤过来呢。而此时台下不少人都扔了铜钱,沈长乐掏出自己的荷包,从里头挑了一个银锞子,正准备扔的时候,就见叶兰亭着急道:“妹妹,我有银子,我来替你扔吧。” 沈长乐还没开口呢,叶兰亭手里的一块碎银子就已经扔到了台上,之前台上全是铜钱,所以这么一锭拇指头大的碎银子被扔下去,登时所有人都瞧了过来。 而台上敲着锣鼓的人,也突然敲地急促起来,原本正唱戏的人已缓缓移步到他们面前,竟是平地拔起,往后翻了一个跟头。所有的人都被这干净利索的身后镇住,待回过神,喝彩声骤然响起,鼓点越发地密集,而那人则是跟着鼓点开始翻跟头。 台上的人似乎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前翻、侧翻、后翻,整个人灵活如猴子。别说三个孩子看得激动不已,旁边的人更是激动不已。后面似乎又有人挤了过来,沈长乐被挤得难受,可就在此时突然一只手在她眼前一晃而过,接着她就闻到奇怪的味道。 而此时后面似乎有人在拼命往前挤着,台上的鼓点声音越来越密集,台下的欢呼声响彻震天。沈如谙看得眼睛都不眨,等他正要掏出铜钱的时候,就见袖子被人扯住,他转过头就看见叶兰亭面如死灰的脸色:“长乐妹妹不见了。” 沈如谙这会再转头看着旁边,哪里还有妹妹的踪影。他气得急了,喊道:“长乐,长乐。” 这会后头还没挤过来的小厮,此时才满头大汗地挤进来,就这样还有旁边的人不满,对着他们骂骂咧咧的呢。 齐生一听到二少爷的话,腿都险些软了。他稳住了之后,便是上前一把将沈如谙抱住,又命人将叶兰亭抱住,已经没了一个,可不能把这两个也看丢了。 “赶紧去太白楼找老爷,请老爷出动官府的人去找,”齐生是沈令承身边的小厮,所以遇到这样的大事,反而沉得住气。 “不行,我要去找妹妹,我要去找妹妹,”沈如谙被吓得大哭。 而沈令承就在不远处的太白楼,他正和林铭山两人在品茶,就见小厮匆匆过来,一听这话,吓得七魂便去了一半。等他到了地方,此时人群已经散去了,就剩下齐生正看着两个小少爷,其他小厮都已经分散开去找人了。 沈如谙光顾着贪玩,把妹妹弄没了,已经被哭地说不出话了。沈令承脸色阴沉地看着他,巴掌提起来都没打下去。他命令齐生带着他的名帖,赶紧去广平府府衙,请府尹大人出面,动用人去找。 林铭山没想到会出这事,此时心中也是又悔又急:“润方,你别着急,长乐吉人自有天相,咱们肯定能找到的。” 可就算这么说,等府尹亲自带着人来之后,人还是犹如石沉大海般,再没了消息。 而此时的沈长乐则是漆黑的地方醒了过来,她打量着这间屋子,很显眼这是个放杂货的地方,只是这里放着很多木头箱子,而且有好几个木头箱子还是打开的,里面放着旗子一样的东西。 这是哪里? 沈长乐只记得自己闻到一股怪味,接着就没了意识。当时她是和二哥哥他们在一起的,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二哥哥他们应该是没事吧。就在她左右张望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声响,她手脚都没有被绑住,只是被放在一堆布料上面。所以她轻手轻脚的起身,走到门边,推开一道细缝,往外面瞧着。 外面是个小院子,西边正挂着一排衣裳,而东边则是一口水井,旁边放着水桶。门口有一棵小枣树,这会枝繁叶茂,风一吹,便发出沙沙的响声。竟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院,即便有人过来看,也只会以为这是一户普通人家。 就在沈长乐还想再瞧时,就听到旁边传来陌生的声音:“他娘的,竟是碰到了硬茬子,看来咱们要小心了。这会街上到处是官兵,就连城门检查的都严了,听说只要是有箱子的,肯定要打开。” “那怎么办,这小丫头在咱们手上,岂不是脱不了手了?”另外一个女声响了起来,她有些懊悔地说道:“我早就说过,咱们干这行迟早要出事,你们偏偏不听我的。” “算了,干都干了,况且这拐卖孩子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就这么个小丫头,你别看小啊,我把她带到扬州去,只怕五十两银子都有人要,”绑匪继续说道。 “就这么个小丫头能值五十两?”显然另一个人不是很相信。 那个绑匪哈哈大笑,说道:“扬州瘦马那是闻名天下,一个瘦马要是卖到京城最少都值两千两银子。这小丫头长得这么好看,那可是上好的苗子,别说是五十两,只怕一百两都有人买呢。” 沈长乐越听越心惊,她也是偶尔才只得扬州瘦马的名号,知道这些女人从小被人养着,待到了年纪便卖给达官贵人做妾。可说的是妾,这种人真进了勋贵人家,连个通房都不如。 突然屋子里突然传来轻响声,沈长乐惊恐地循声望去,就看见后窗被撬开一道缝,一张精致的面孔出现在窗口,乌黑的眼瞳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吸如眼中。 “你……”沈长乐万万没想到,纪钰会出现在这里。 他动作轻盈地翻窗而入。 今日他穿着一身宝蓝锦袍,倒不是那日的僧袍,看着就像是出来闲逛的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他见沈长乐盯着他看,眨了下眼睛,似乎在冲着她笑。 第18章 撞破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长乐轻声问道。 纪钰伸手压住她的嘴巴,轻声道:“你小声些,别让他们听见了。” 沈长乐到底不是真的小孩子,虽然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头也害怕地很,但还是能沉得住气。反倒是纪钰看见她眼泪都没掉一滴,倒是觉得这小胖团子,瞧着娇滴滴的模样,可却是个能经得住事情的。 他轻声道:“我已经派人给你爹爹送信了,咱们先在这里等一会,若是前头打起来了,我们就从后面跑出去。” “为什么现在不走?”沈长乐低声问道。 纪钰瞧了她一眼,却还是低声解释道:“我已经仔细瞧过这附近,都是窄巷子,而且不少死胡同。咱们若是贸贸然跑出去,只怕会被他们再追回来。如果打草惊蛇了,等你爹他们来了,咱们肯定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沈长乐听他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不过她心底却是又惊讶又激动,她刚想说感谢的话,就又听到旁边绑匪说话的声音。纪钰伸手压在她的嘴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举动。 而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两声狗叫,似乎有人在敲门,他们俱是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惊喜的,莫非是援兵到了? 可等旁人的人到门口去开门,虽然隔着院子,但还是听到高兴地声音,原来是他们的同伙。他们两人又是一阵失望,而纪钰则是牵着她的手让她重新躺在原本睡着的地方,他自己则是躲在木头箱子后面。 果然,那人在进屋之前,还顺便过来瞧了一眼沈长乐。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又听到关门的声音。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背后已经湿了大片,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直到旁边屋子里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她才松懈下来。 “我这次过来找你们,是为了请你们帮我干一件事的,”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大概就是刚才敲门的人。 只听另外一个浑厚的男声笑道:“杨三哥有什么事情,只管和咱们说就是了,说什么请不请的。” 这个叫杨三哥的人开口道:“这事我思来想去也只有几位兄弟能帮我了,不过兄弟们放心,事成之后,有一千两银赏银,我杨三绝对不会亏待大家的。” 似乎这一千两银子将屋子里的人都震住了,所以好半晌那个浑厚男声才又问:“不知杨三哥想让做什么?” “今晚跟我去报恩寺,兄弟们帮我去抓一个人,”杨三哥说道。 随后就听屋中响起大笑的声音,那个浑厚的声音说道:“杨三哥,说到绑人你可真是找对人了。” 沈长乐越听越心惊,这帮绑匪居然就是她今日看戏的那帮人,他们明面上是唱戏的,可私底下却又干着拐卖孩子的勾当。有人在上面唱戏,而有人则是在下面寻找下手的目标,而且他们专挑长相漂亮的女童下手,这种买到江南那边,最少都能有二十两银子。可一旦被卖,这些女童的命运可就彻底改变了。 可更让她心惊的,却是那个杨三哥所说的话,他要这帮人跟着他,去报恩寺绑一个人。 可据她所知,报恩寺里真正轮的上身份贵重的,也就是纪恒和纪钰叔侄二人了。而且听说纪恒一心求出家,不仅不要人贴身伺候,就连保护他安危的人,都不得在报恩寺内居住,而是住在离报恩寺不远的地方。 她回头找纪钰,就看见他站在木箱后面,眼中带着凝重,看来他也意识到杨三哥话里的不对劲。 “我们怎么办?”她忍不住问道。 这个杨三哥来的太突然,这帮人若是现在就离开,肯定是要安置她的,可爹爹还没到呢? “嘘,先别说话,”纪钰这时候还能沉着冷静,沈长乐不由叹了一口气,不愧是日后要当皇帝的人啊,就是这个时候都丝毫不乱,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想法子。 倒是她这个活了两世的人,反倒是不如人家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娃娃呢。 好吧,她还真不想承认纪钰只有七岁,她低声说道:“你先离开这里,要不然待会他们进来,咱们两个都跑不了。” 纪钰看着她,他的眼睛很漂亮,迤逦向上的眼尾,若是年纪再大些,只怕就会自带一些风流倜傥。只可惜她遇到他的时候,他都已经是手腕冷酷的铁血皇帝,周身只剩下冷漠和尊贵。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刮地窗棂呼呼作响,门板被吹的咣当咣当响动。而隔壁屋子里的人,显然已经开始商议今晚什么时候动手,以及得手之后的撤退路线。 “杨三哥,你还没和咱们说,要捉的是谁呢?”那个声音浑厚的男人,听着应该是戏班的班主,所以一直都是他在和杨三说话。 “这个不着急,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罢了,既然大家都是老手,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杨三说完,哈哈大笑。 而此时沈长乐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如果说之前杨三提到报恩寺的时候,她还只是觉得是巧合。可说要绑报恩寺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沈长乐却只能想到纪钰。 而她则是瞧瞧地问:“哥哥,他们要去报恩寺绑架呢,你说会是绑谁啊?” 她是有意提醒纪钰,不过显然,纪钰已经不需要她提醒了。而纪钰此时也是深深地震惊,他原本是戏台对面的酒楼二楼坐着,看见这个小家伙被人抱着离开,便知道坏事了。所以他一下楼,便一路跟着这个拐子。接着就看到这个拐子七拐八拐,到了这家小院里面。他一开始守着这个小院子,没想到最后就等到这些戏班子的人散场回来。 至于为何会多管这闲事,他冲下楼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诧异了。他一路上跟着那拐子,看着这小胖团子趴在拐子肩上,迷迷糊糊地睡得香甜,让他突然想起那日在报恩寺的凉亭之中,她也是睡得这般天真甜美。若是她真的被拐了,只怕日后再也会像这样安静甜美地入睡了吧。 他摇了摇头,可他更没想到的是,就因为对这个小丫头的一时心软,居然会撞破一桩阴谋。 所以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小哥哥,你先跑吧,你去找我爹爹来救我,不然咱们两个肯定都会被坏人抓住的,”沈长乐劝道,纪钰带着她跑,肯定是不如他一个人去报信安全。况且这帮人都说是要把她卖了,那一时半会她肯定是性命无忧的。 纪钰没说话,而是面色阴沉地看着隔壁。如果那个叫杨三的人,真的是冲着他来的,那只怕就是京城派人过来的。 只是他这一次陪皇叔来此地,除了父皇和母妃之外,并未太多人知晓。况且他年纪尚小,就算有什么大位之争,也不该牵扯到他的身上。所以他一时想不出,为何有人会派这杨三来绑架自己,而且还是这等走江湖的下九流。 纪钰虽心思深沉,可到底年纪尚小,考虑地不算周全,况且此时此地,他也没法考虑周全。 “不行,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纪钰说道。 沈长乐看着他,心里感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人,为了自己涉险。而且上辈子吴王造访,抓了她和太后威胁他,最后他也来了。如今看来,他估计应该是上上辈子就欠了自己,所以连着两世都要为了她涉险。 沈长乐咬着唇,害羞地看着子纪钰,其实他上辈子和这辈子对自己都挺好的…… ‘咯吱’一声轻响,在屋子里响起,正相互退让的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白了脸色,都能清楚地看见对方脸上的惊恐。 “长乐,”可伴着这一声低呼,沈长乐和纪钰两人的心,一瞬间便从地狱落回了自己的心窝。 沈长乐转过头,就看见沈如诲和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一起从窗子翻了进来。显然沈如诲也没想到,除了她妹妹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小男孩,他当即便以为这是同样被拐的男孩,所以压低声音对他们说:“你们两个别怕,我们这就救你们出去。” “外面有十几个人,全是会拳脚功夫的,刚才又来了一个人,只怕是个练家子,功夫底子不弱,你带来的这个人身手虽然不错,但未必能对付得了这么多的人,”纪钰上下打量了沈如诲身边的青年,淡淡说道。 那青年当即一惊,瞧了他半晌,才道:“好眼力。” 纪钰只从这人身形步法,便看出他身手不差。 沈如诲也知道,他们人手不足不能轻举妄动,只道:“爹爹的人马片刻就到,我来的途中便已命小厮去叫人了。” 原来是纪钰进来之前,便找了辆雇佣的马车,派车夫到沈府送信,给了他一两银子,还特地叮嘱了他,只要将话带到,他还可得十两银子。偏偏沈令承怕老太太得知消息受不住,便只让从官府派人全城搜捕,沈府还不知情呢。 所以车夫在门口纠缠的时候,正巧碰上沈如诲回府,便让他过来回话。沈如诲一听明珠已寻,这几个字,登时脸色大变,他知道爹爹今个带着长乐出门逛庙会去了。 所以他当即就跟着这车夫到了这里,其实这里离今日出事的戏台压根不远,那拐子之所以走得远,是因为七拐八拐,绕了远路而已。沈如诲派人赶紧去寻父亲报信,自己则是跟着陈锋一起前来救人。说来也是巧,他今日随先生去访友,而那位老友也有个本家侄子,就是这个陈锋,练得一身武艺却苦于没有出路。所以沈如诲便受了先生的嘱托领着他回家,在沈家寻个护院的差事。 谁知这差事还没寻上呢,就已经开始救人了。 此时几人都不说话,沈如诲将沈长乐抱了起来,藏在木头箱子里面。待他要将纪钰抱起来的时候,就见他皱眉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结果话还没说完,陈锋就已经将他抱了起来,一块放在木箱里面。好在木箱子够大,装他们两个是足够的。沈长乐见纪钰一脸郁色,立即拉着他的手,低声道:“哥哥,你不要生气,我哥哥也是怕你受伤。” 她软乎乎的小手牵着纪钰的手,木头箱子盖子已经被关上了,两人在一片漆黑之中,能清楚地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她低声说:“你别怕,我哥哥肯定能保护咱们的。” 纪钰没说话,他一点都不害怕,只是……… 他低声道:“你能别一直往我这边挤吗?” 沈长乐嘟嘴,轻声说:“可是我好害怕。” 纪钰听到她细细嫩嫩的声音,心也突然软了,伸手将她拽了过来。此时,外面就突然响起了打斗声和呵斥声。只听一声大喊:“不好,是官差,快跑。” 这么一喊,院子里登时乱了起来,就见砰地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一个中年男人提着刀冲了进来,可是屋子却没了那小丫头的踪迹,他待要找,突然身后窜出一人,双手拿着绳索,一下勒住了男人的脖子。陈锋是下了死劲的,男子连反抗都没来得及,脸一下就被勒成了猪肝色。 而沈如诲此时手持长棍,也从旁边出来,对准他的头,狠狠地打了下去。中年男子的额头一下就流出了血,整个人都软了,手里拿着的刀‘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长乐,”沈令承冲了进来,就看见沈如诲和一个青年站在屋子中,而地上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 “诲儿,你妹妹呢?”沈令承一见长子在此,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去。 “爹爹,”只见放在墙角的木头箱子,盖子突然被打开,一个穿着粉色小襦裙的奶娃娃,从里面钻了出来。 沈令承悬了一天的心,在看见女儿的这一刻,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他走过去,一把将女儿从箱子里面抱出来,就听她趴在自己肩膀,奶声奶气地说:“爹爹,我好怕啊。” 纪钰也从箱子里站了出来,看着有了亲爹,就迅速将自己抛在后脑的小姑娘。 第19章 设计 外面打斗的声音渐渐小了,只有一声又一声痛楚的呼声传进来。 沈长乐抱着沈令承的脖子,那叫一个欢喜的。她原先是确实害怕,不过纪钰找过来之后,她就没那么害怕了。这会看见爹爹,脸上全是欢喜的笑声。 而沈令承见小丫头不仅没哭,脸上还挂着笑,也是松了一口气。 沈长乐回头看着还站在箱子里的纪钰,便要让陈锋把他抱下来,可她还没开口呢,纪钰便从箱子里面翻身跳了下来。吓得她立即喊:“小心。” 沈令承见女儿这般紧张,还以为这也是同她一起被拐进来的小伙伴,便温和说道:“你是哪家的孩子,你可以同我说,我派人将你送回家去?” 沈长乐恨不能捂头,亲爹啊,这可是你皇上的儿子,难不成你还给他送回京城去? “这里面有个叫杨三的犯人,我想亲自审问他,”纪钰将手背在身后,骄矜地说道。 沈令承被这小家伙的架势被震住,他愣了下,刚要转头,就听女儿在耳边悄声说:“爹爹,这个哥哥不是被抓进来的,他是来救我的。” “卫国公,此杨三身上藏着大秘密,你若是将他贸贸然交给官府,只怕他命不久矣,”纪钰见沈令承没有立即按照自己的吩咐做,立即皱着眉头。 杨三之前所说的话,只有他和沈长乐听到,所以他必须要亲自审问这个杨三,查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要不然只怕他连报恩寺都不敢再回去了。 “爹爹,你就照着哥哥说的吧,杨三还要去报恩寺抓人呢,你赶紧把他抓起来,”沈长乐不敢提醒沈令承太多,不过还是开口让沈令承把杨三留下。 沈令承皱眉看着纪钰,倒不是因为女儿的话,还是这个少年对自己的称呼,他知道自己是卫国公。 “我姓纪,”此时纪钰从自己身上拿出一块玉佩,伸手放在沈令承的眼前,而那枚玉佩一下让沈令承变了脸色。 他动了动唇,想开口,却又听纪钰说道:“此处人多口杂,还请卫国公能将那杨三带过来。” 沈令承知道事情必然重要,便将沈长乐放了下来,回身亲自去找人。外面的打斗已经结束了,官差之中也有不少伤亡的,他直接去找到领队人,让他将杨三找出来。那领头人见是卫国公亲自要的人,便笑着说道:“不知国公爷要这人做什么?” “他拿了我女儿的一样东西,我准备让他交出来,”沈令承随口说道。 领头立即笑道:“这哪还值得你亲自出手啊。” 随后领头便去犯人之中,将杨三找了出来。沈令承直接将人带进了小屋之中,杨三被一路提溜到小屋里面,看着一屋子的孩子,便立即道:“这位大人我今日过来寻他们有事情,孩子不是我绑的。大人,这事真的不管我的事情,您就把我放了吧。” 沈长乐刚才分明听到这个人说,要去报恩寺绑一个小孩子,知道他一点都不无辜。所以嫌恶地看着他,对沈令承说道:“爹爹,你别听他的话,他也不是好人。”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亲自审问他,”纪钰开口说。 沈令承面无表情,沈如诲伸手将激动的沈长乐搂住,而陈锋则是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少年。瞧着他年纪小,可是架子却不是一般的大,他知道沈令承乃是国公爷,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还敢这么和国公说话的。 可偏偏沈令承对沈如诲吩咐:“诲儿,你带着你妹妹还有这位少侠,到外面等我们一下。” 沈如诲点头。 他将沈长乐抱了起来,便招呼陈锋一起出去。 杨三一见其他人走了,只留下这一大一小,面色冰冷地看着自己,立即便大喊道:“我真的是无辜的,这戏班子里拐卖孩子的勾搭,我压根就没参与过。” 纪钰抬起就是一脚,正中他心窝,别看他年纪小,可角度却刁钻,一脚就踢得这人脸色发白。杨三双手被反绑在背后,所以这一脚不仅踹地他心窝疼,还让他一下摔躺在地上。 沈令承回身将门关了起来,再回过头,就看见纪钰手里持着匕首,横在杨三的脖子上,他狠道:“说,你们去报恩寺要绑谁?” 杨三一听报恩寺这三个字,这才明白过来,问题出在哪里。他慌忙说道:“小爷饶命,小爷饶命,小的也只是听人吩咐做事而已。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说,你要绑谁?”纪钰的刀口一偏,就在他脖子上划出一条口子来,鲜血一下就流了出来,吓得杨三发出杀猪一般地叫喊声。 沈令承在一旁看着,轻声道:“七……七少爷,您还是让我来吧,免得脏了你的手。” 纪钰没说话,只死死地盯着杨三,杨三这会是知道,这小孩子是来真的,所以他赶紧说道:“饶命、饶命,是有人见我功夫不错,便让我找人去报恩寺绑架一个人,具体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他住在报恩寺后院里,年纪大概七八岁,是个有头发的小和尚。” 杨三说罢,纪钰便知道,他说的就是自己了。 他握紧刀柄,咬牙问:“说,是谁指使你的?” “是个姓段的,他说这个小男孩是他家老爷生在外头的私生子,家中大妇容不下他,便想将他绑出来,到时候随便找个地方卖了就是,”杨三这会什么话都外面说,不敢隐瞒一分。 “此话当真?”纪钰满脸的不相信,刀口又往他脖子里斜,皮肉都被削了起来。 杨三疼地是鬼哭狼嚎,立即哀求道:“我说的是句句属实,若是有一句假话,你只管把我打死就是。” “那我,那个姓段的在哪里,你带我去找他,”纪钰寒着脸色说道。 杨三赶紧解释道:“段爷没把他住的地方告诉我,他只说今晚我把人绑了,便到城郊的十里堡和他见面,到时候一手交人,一手给银子。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杨三生怕刀子再割下来,大声哀嚎道。 沈令承上前,将杨三提了起来,一刀柄下去,便将人敲晕。 纪钰站在原地,看着沈令承,轻声问:“卫国公,此人意图绑架皇子,你说该如何处置?” 沈令承将杨三放下,只恭敬地看着纪钰,轻声道:“该杀,只是如今还需得他才能找出幕后主谋。” “那就要请卫国公主持公道了?”纪钰看着他轻笑着说。 沈令承不仅一阵苦笑,方才他听这杨三的话,便已经明白,只怕那姓段的也不过是个办事的人。谋害皇子,这可是灭九族的死罪,这人找了一帮什么都不知道的江湖草莽,让他们去绑了人,若是他没猜错,今晚交人给钱之时,也就是这帮草莽丧命之时。 “此事事关重大,又在广平府地界上,所以我会联系广平府府尹,将这帮胆大妄为之徒一网打尽”沈令承说道。 纪钰点头,他知道自己虽然是个皇子,可如今也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孩子。卫国公能这般同自己说话,已是格外恭敬。 沈令承见纪钰点头,便又说道:“如今七皇子不宜在住在报恩寺之中,不如先在我府上暂住,这样还安全些。” “皇叔从昨日出外,便一直未回来,这也是我今日到城中的原因,所以还请卫国公能帮我尽快找到皇叔,以确保他的安全,”纪钰抿了抿嘴,有些担忧地说道。 沈令承原本就觉得纪钰不在京城好好待着,跑到这广平府来十分奇怪,如今一听原来是镇南王也在这里,便明了了。镇南王一心向佛,他也是有所耳闻的。而半年前,报恩寺因出土了佛骨舍利,引得不少人前来。想必镇南王和慧明大师到此,也都是因为此事吧。 他点头,“七皇子放心,我会派人尽快找到镇南王。您先到我府上暂居,待找到王爷之后,再作打算。” 等他们出了门,沈长乐就站在院子里头,朝这边张望。见他们出来,她飞奔地过去,身边的沈如诲拉都没拉住。 “爹爹,”沈长乐虽然嘴里喊着爹爹,可眼睛却是盯着纪钰。 只是纪钰低着头,似乎有心事。 沈令承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问:“长乐,怎么不回马车上等爹爹?” “我想在这里等你们,”她仰着头,轻声说道。 此时纪钰终于抬起头,面前胖乎乎的小丫头,原本梳地好好的花苞散乱了,脸上弄得脏兮兮,粉色裙子上也变得灰扑扑的。她抬头看着沈令承,有些着急地说:“爹爹,有坏人要抓小哥哥的,你要把坏人抓住。” 纪钰盯着她看了半晌,而沈令承则是有些震惊,他问:“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听到了,我和小哥哥一起听到了,是吧,”最后两个字,她是问纪钰。 沈令承心中诧异,他倒是没想到沈长乐这般聪明,所以立即笑着说道:“爹爹已经把坏人抓住了,现在你先和……”他转头看了纪钰一眼,显然女儿叫他小哥哥是因为不知他的身份,于是他便低声道:“你和七少爷先回家里去。” 沈长乐一听,这才放心,看来他爹也知道杨三的勾当了。 “七少爷,我让人护送您先回去吧,此间之事就先交给官府来处理,”沈令承虽有爵位,可到底不是广平府的父母官,所以也不敢开口保证,况且现在保护纪钰才是头等要紧的事情。 他叫来沈如诲,吩咐他带着沈长乐还有纪钰立即回家。 等他们上了马车之后,沈令承又请领队派人护送他们一路回去。等他找到广平府的府尹,将纪钰在广平府的事情告诉他,府尹吓得腿都软了。他二话没说,派了全部的衙役去了沈府。 而沈府这边,等沈长乐他们这么大阵势回来了,老太太才得了消息。先前老太太见天晚了,沈令承还不带两个小家伙回来,还当他们是在外面玩地不愿意回来呢。结果,这会才听说,竟是沈长乐差点被拐子拐走。 老太太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昏过去,好在旁边的秦嬷嬷又是陪背,又是掐人中,这才把老太太给救回来。林氏在一旁捏着帕子,一个劲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怎么办啊?” 倒是赵氏此时颇为冷静,问报信地小丫鬟道:“三姑娘,可有被找到?”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着信儿,便赶紧回来禀告,”也是二门上的小厮传了消息过来,所以小丫鬟一惊慌,回来禀告,也是一问三不知的。 “娘,你也别太担心,既然传了消息回来,那肯定是已经找到了,咱们长乐怎么会有事呢,”赵氏眼眶也红了,在一旁赶紧安慰老太太。她虽是婶娘,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一向眼红大房的孩子,特别是沈长乐他们兄妹三个,一个塞一个地长得好,兄弟两个都聪慧,这个小侄女又异常可爱听话,每回见到自己都是甜甜地婶娘。赵氏都恨不得她将那那个婶字去掉,直接叫娘呢。 老太太虽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可一想到自己这么可爱的小孙女,就这么被拐子绑了去,这一颗心就跟被生生地挖了出来一般。 反倒是林氏,这会心里五味杂陈。她自然也是不忍,虽然她不是很喜欢沈长乐,可到底是个小孩子,若真是被拐子绑走了,当真是可怜。可若是她真的回不来了,那她的锦儿可就是这府里头唯一的嫡出女了。她手里拽着帕子,力气大地险些把帕子都要撕坏了。 也不知她究竟是想沈长乐回来,还是希望她干脆永远别回来了。 “三姑娘回来了,”屋子外面有人喊了一声,一时间整个东梢间都欢欣鼓舞了起来。 林氏手上的帕子,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还真是可惜啊。 第20章 逗弄 沈长乐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老太太脸色煞白地躺在榻上,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她被拐子抓住的时候,都忍不住没哭,可如今看到祖母为了自己伤心到这种程度,泪珠子一下就滚落了下来。 “我的长乐,”老太太一见沈长乐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也灰扑扑地站在自己面前,眼眶也是红了。 沈长乐扑到老太太身上,一边哭一边道:“都是我不好,让祖母担心了。” 屋子里头一听她这话,都有些哽咽了。这才多大点的小丫头,遭了这么大的难,可是一回来就是哄着老太太。旁边的赵氏都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欢喜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咱们长乐回来了,我就说咱们家的姑娘是有大福气的,岂会轻易就被那坏人拐了去。” “嗯,三婶婶说的对,爹爹可厉害了,一下就把坏人抓住了,”沈长乐搂着老太太,还没忘记趁机给她爹爹领功劳。 而跟着她一块进来的纪钰,听到这话,撇了撇嘴。若是他没记错的话,是他最先发现她被拐子抓走,也是他派人通知了卫国公,更是他第一个进了那屋子里头。 结果现在全变成她亲爹的功劳。 此时满屋子的人都围着沈长乐,还是赵氏瞧着她脏兮兮的模样,说道:“还是先让长乐回去洗漱吧,弄些艾叶来,去去晦气。” “对,对,是该去去晦气,”老太太一听也深以为然,旁边的秦嬷嬷笑了笑,便亲自吩咐丫鬟去准备了。 “对了,祖母,这个小哥哥也要在咱们家住呢,也帮他准备艾叶洗澡吧,”沈长乐回头看着纪钰,立即说道。 也就这时候屋子里的其他人才注意到纪钰,沈家的孩子长得都好,就是沈如诲的长相已是极其出众。可这会站在他旁边的少年,瞧着也不过七八岁,他安静地站在屋子之中,并不因这陌生的环境而有丝毫忸怩,就算众人此时纷纷像他看过去,他眉宇之中也尽是镇定从容。 老太太是见惯了富贵人的,便是宫中的贵人也见过不少。可单单这孩子身上的气度和雍容,便让她觉得这不是寻常人家能教养出来的。若论起来,这广平府之中,顶级的人家,沈家排第一,无人敢排第二。毕竟一等国公府,便是在京城都是顶级勋贵。可老太太却从未见过这个孩子。 “这位是?”老太太笑了下,轻声问道。 还没等沈如诲开口,旁边的沈长乐便说道:“这个小哥哥是我一起被抓住的,暂时回不了家,爹爹便让他到咱们家里来住几日。” 老太太一听,舒了一口气,心疼道:“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天杀的拐子可一定要好好处置。” 随后她就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我瞧着这位小公子身量和如谙差不多,你去二少爷的院子之中,拿一套他未曾穿过的干净衣裳过来,让这位小公子好生洗漱一番。” 丫鬟福了福身,便立即出了门。 “远来是客,况且小公子与长乐一同落难被救,也算是缘分,如今到家里,便不必拘束,”老太太宽和地说道。 纪钰颔首,点头道:“谢老夫人。” 此时丫鬟便进来,说是热水已经备好了。沈长乐一听,便从榻上跳了下去,那屋子太脏了,她又在破布上躺了好久。也不知那布料有多久没洗过了,她如今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子怪味。 等她走下去之后,便自然地牵着纪钰的手,说道:“走吧,我们去洗澡。” 可她一说完,便觉得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等她回过头,就看见纪钰一张白嫩如雪的脸颊,微微泛着红。等她再仔细一想,立即呀了一声,解释道:“我是说,咱们一块过去,然后分开来洗澡。” ‘轰’,整个东梢间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就连老太太都笑得合不拢嘴,指着她想说话,又笑得说不出来。而旁边的丫鬟们虽然不敢笑,可是却又憋不住,各个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当真是憋得辛苦。 旁边的沈如诲忍不住伸手拍她的脑袋,低声道:“不许胡说。” “我没胡说,”沈长乐嘟着嘴巴,一副好委屈的模样,都是她们扭曲了自己的本意,她的意思就是一起到净房去,然后分开来洗澡嘛。 纪钰倒是恢复了沉稳淡然的模样,自顾自地往前走,只是从后面看过去,他的耳朵都已经红透了。 春柳等人今日没跟着出府,谁承想就出了这样的大事。所以她们被叫过来伺候沈长乐时,各个还眼眶红红。 “都别伤心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沈长乐站在凳子,身上的衣裙已经被脱了,自己进了大木桶里,坐在木桶里面的凳子,还不忘安慰丫鬟:“爹爹今个可在老韩东定了八只鸭子,回头让你们也尝尝鲜。” “咱们三姑娘可真是厉害,居然一点都不害怕,”春柳在后面给她浇水,有些害怕地问道。 沈长乐突然才想到,这会自己可只是个小娃娃,遇到这样的事情,应该害怕才是,她表现的太过镇定了。于是她立即假装害怕地说道:”当然怕了,我都哭了呢,我就是不想让老太太担心。” “三姑娘可真懂事,”春柳笑着赞道。 沈长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就听到旁边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她侧耳听着,才肯定旁边厢房也有人在洗澡。她趴在木桶边缘上,双手搭在嘴边,冲着对面大喊一声:“哎。” ‘啪嗒’,纪钰手中的布巾掉在了木桶外面,他皱着眉头看着对面。 而此时屏风后面的丫鬟,也听到动静,立即问道:“小公子,可是需要奴婢进来伺候?” “不用,你再递给我一条新的布巾就行,”纪钰又看了一眼对面,哗啦啦的水声似乎又大了些,他摇了下头,方冷静地对着外面说道。 而春柳她们则是被沈长乐,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懵地半晌都没说话。等回过神,她才求饶道:“姑娘可小声点,若是让外头听见,可就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沈长乐眨着眼睛看着春柳。 春柳倒是想说出男女有别的话,可偏偏她家姑娘才几岁啊,一个小娃娃,能听得懂男女有别这话吗? 倒是沈长乐,她本就是想逗逗旁边的人,反正她如今年纪小,就算稍微出格一点,难不成还有人能说她不成?她前一世处处受着规矩掣肘,可最后却是死在谋反,这种最没规矩的事情上头。 如今她对纪钰,总是有一种亲近,这种亲近前世未成体会到,等重来一回,倒是体会了。 只可惜,他以后注定是要登上九重天,而她对权势并无恋眷。所以这一世,只怕他们两人的交集也仅此于此吧。 等她洗完澡之后,便换了一套水蓝色绣木樨花襦裙,因着洗了头发,所以丫鬟先是拿了干帕子给她擦,接着又拿了熏炉给她烘头发。还好她如今头发还正细软,烘了一会便已经半干。 待她再回东梢间的时候,就瞧见人都差不多散了,不仅连林氏和赵氏都不在了,就连沈如诲都不在了。当然纪钰也不见了,她来回张望了好几下,才问道:“大哥哥人呢?” 老太太瞧着她眼珠子不停地转悠,就知道她心思不在这里,笑道:“长乐是要找大哥哥呢,还是要找谁啊?” “当然是找大哥哥了,今个大哥哥带着人来救我,不知道有多厉害呢,”长乐眼睛都不带眨地说瞎话。 老太太知道她是个鬼灵精,便是一笑,道:“你爹爹的朋友来了家中,他不在家里,我便让你大哥哥到前头去招待了。” 结果老太太话一落下,就见梢间的竹帘被掀了起来,沈如谙跟一阵风似地撞了进来。他一瞧见沈长乐,就撅着嘴,瞧着是想要哭出来了。 而跟着他进来的叶兰亭,在看到沈长乐时,也是巴巴地说道:“长乐妹妹,你终于回来了。都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 “是我不好,是我没看住妹妹,”沈如谙一见叶兰亭居然在自己之前认错,连忙抢着开口,生怕认错认地晚了。 老太太瞧着他,脸上难得带着严肃道:“你头一回带着妹妹出门,便险些将妹妹弄丢了。你说以后祖母还能放心让妹妹跟着你出去吗?” 沈如谙立即低头,紧紧地抿着嘴,似乎说不出话来。 沈长乐是从未瞧见过她二哥这般模样,她的印象之中,二哥哥一向是飞扬不羁的一个人,能这般低头认错,可真是少见呢。 倒是旁边的叶兰亭开口说:“是我和如谙一起领着长乐妹妹去看戏的,是我们两个没有看好长乐妹妹,祖母若是要责罚,兰亭愿意和如谙一起领了。” 沈长乐绝倒,她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叶兰亭这样的人,见过上杆子领钱的,倒是没瞧过上杆子领罚的。 老太太本就没准备惩罚孙子,以她对儿子的了解,只怕等沈令承一回来,沈如谙的两瓣屁股就保不住了。所以一听叶兰亭的话,倒是仔细打量了他,先前叶铭山领着沈如谙回来时,已经拜访过了老太太。 她笑道:“兰亭是个好孩子,你们两个啊,祖母都不会罚的。如今你爹爹在外头有要事,如谙去前头跟着你大哥,好生招待你叶伯父。前头的院子,祖母也安排好了,你可不许和兰亭胡闹。” 沈如谙一听他爹的名字,就是一阵苦笑,不过这会算是逃了过去。 他便说道:“让三妹妹也跟咱们到前头去吧,兰亭从富阳带了不少好东西呢。” 沈长乐本就想去,被他这么一说,眼睛不住地往这边瞧。老太太知道小孩子就爱扎堆玩,况且今日家中,还来了这么多的孩子,所以她也没拘束着,只吩咐沈如谙好好看着妹妹,这会可不会再摔着磕着了。 “祖母只管放心,若是妹妹磕破了一点皮,您就罚我……,”沈如谙歪着头想了想,随后拍着胸脯说道:“您就罚我半年的月银。” “你个小财迷,”老太太一听这话,气得伸手拍了下他的头。 沈如谙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便过来牵沈长乐的手。 待他们到了前院,沈长乐就远远地看见纪钰站在树下,她松开沈如谙的手,就跑了过去,喊道:“小哥哥。” 纪钰回头看她,待她靠近后,才淡淡问道:“你找我?” 沈长乐一听他这不太热情的口吻,立即撅嘴道:“当然没有,就是看见你,叫你一声而已。” “只是叫我,那也没必要跑过来,”纪钰双手背在身后,淡淡说道。 沈长乐:“……”你还真是不讨喜啊。 第21章 玩伴 “长乐妹妹,你们在看什么呢,”叶兰亭也跟着过来,见沈长乐同样抬头看着树上,便好奇问道。 沈长乐没回答他,反倒是转头问旁边的纪钰,“你在瞧什么呢?” “我在看星相,”纪钰没看她,但还是回了话。 叶兰亭是个实诚的,立即惊讶道:“夜观星相不是要看天空,瞧着这树杈难不成还能瞧出来不成?” “你这个傻子,他是骗你的,”沈长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前世未曾和叶兰亭接触过,只知道他是人人夸赞的举人才子,如今一看倒是个书呆子罢了。 此时,纪钰突然转头看着沈长乐,他嘴角噙着笑意,轻声道:“那你倒是个聪明的?” 沈长乐恨不能冲着他翻白眼,可是一想到,他可是日后的皇帝。算了,姑且给以后的他面子吧,所以她笑了一下。 而此时一直盯着树杈看的叶兰亭,还是摇头无奈道:“我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明日有雨,”纪钰这一次瞧了一眼星空。 沈长乐也跟着他的目光往天际看了一眼,只是这夜空之中,万里无云,繁星闪烁,怎么瞧着明个都是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她脸上带着明显怀疑地表情,显然是不相信纪钰的话。 沈如谙也听到他这话,哈哈笑道:“今日星空清明,万里无云,明日必是个春光明媚的好天气。” “要不你们两个打个赌吧,”沈长乐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便笑着说道。况且纪钰身份尊贵,让她二哥和纪钰多些联系,日后也算是一点情分。 纪钰双手背于身后,抬头看着天空,却在她这话说完后,突然展颜一笑,眉眼舒展开来,如一副缓缓展开的画卷,他转头问:“赌什么呢?” 沈长乐没想到纪钰会这么配合,愣了一下,倒是旁边的沈如谙一听有好玩的,立即上了心,立即道:“小赌怡情,况且你如今住在我家中,来者是客。这样吧,咱们都准备一样彩头,待明日输赢见了分晓,便将彩头拿出来,也不论贵贱,就是个意思而已。” “那万一哥哥只拿一个铜板出来呢?”沈长乐在旁边撅嘴,她怎么觉得沈如谙是想故意坑纪钰呢。 “你闭嘴,胳膊肘往哪儿拐呢?”沈如谙瞪了她一眼,警告道。 沈长乐就没怕过他,哼了一声。 此时沈如谙看着纪钰问道:“对了,这么久,还不知你姓名呢。” 他虽然先问了,但还是十分大方地自曝家门道:“我姓沈,名唤如谙,是这个小丫头的二哥哥。对了,我妹妹的名字,你也还不知吧?” 可他还没说,纪钰就低头看着旁边的小丫头,只见她此时也正瞧着自己,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正期待着看着自己,他说:“知道,长乐,沈长乐。”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飘散,可偏偏沈长乐却又听得清清楚楚。她抬头仰望着纪钰,虽然如今的他不如以后的他那般高大,面容更是还带着雌雄难辨的美丽,可沈长乐觉得这样的他,可比日后他可爱多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沈如谙又问了一遍,而沈长乐则是安静地待在一旁。 纪钰看了他一眼,才缓缓开口:“我姓纪……” “二少爷、三姑娘,大少爷让奴婢来请几位过去用膳呢,”一个穿着水红衣裳的丫鬟匆匆过来,倒是将纪钰的话打断了,沈长乐不知为何,突然松了一口气。 沈长乐问道:“我爹爹回来了吗?”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先前老爷派人回来传话,说是一会就回来,”丫鬟如实禀告道。 “那咱们去吃饭了,我都饿坏了,”沈长乐夸张地说了一句,便拉着沈如谙的手要去吃饭。 叶兰亭一直没找到机会插话,此时倒是十分聪明地走到了沈长乐的旁边,而她另一边是沈如谙。所以纪钰一个人被落在了后面。叶兰亭一边走,一边在旁边说:“长乐妹妹,你们要一直住在广平府吗?” “不知道,”沈长乐如实说道,不过按着上一世,沈家重回京城应该是她六岁那年,爹爹被皇上招见,重新启用。 至于这一世,她总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她未曾经历过的。毕竟前一世,她可不曾记得自己被拐子绑架过。所以她也不知这些改变,究竟会引起什么变化。 “我过几日便要和爹爹去京城了,若是见着好玩的东西,我便派人寄来给你吧,”叶兰亭看着她,期待地说道。 叶兰亭如今不过才五岁,一张小脸白皙粉嫩,眼睫毛犹如两把小扇子,盯着人看得时候,扑簌扑簌仿佛在撒娇一般。他生的实在是唇红齿白,再加上年纪又小,就连沈长乐都不忍和他说一句重话。况且人家如今是在自己示好,所以她笑着说道:“谢谢兰亭哥哥。” “无妨,你喜欢就好,”叶兰亭立即扬起笑意,显然沈长乐一点点的回应,便让他欢喜异常。 也难怪他会喜欢沈长乐,毕竟她长得可实在是漂亮,粉粉嫩嫩的比年画上的福娃娃还漂亮呢。再加上今日又是他没看好沈长乐,这才让拐子有了可趁之机,所以他心里还是挺过意不去的。 他们几个小家伙进屋子时,叶铭山正在喝茶,而旁边是沈如诲在陪着。虽说沈如诲年纪还小,可他倒是和叶铭山能聊到一起,特别叶铭山也是进士出身,沈如诲提及读书时遇到的问题,他稍作讲解,便沈如诲有种醍醐灌顶的通透。 “我一向听闻江南人杰地灵,往年每科会试之中,也皆以江南学子人数最多。如今再听伯父一席话,当真想去江南见识一番,”沈如诲敬重地说道。 叶铭山见他年纪虽小,可说话处处得体,待人处事更是稳重妥当,不禁也为好友感慨。他只有叶兰亭一个嫡子,上头倒是还有个庶子,只可能庶子与读书上不慎精通,成日里也只爱舞刀弄棒。所以瞧见好友的长子这般聪慧稳重,自然又是羡慕又是替他高兴。 等几个孩子进来,叶铭山瞧了一眼,就在纪钰身上停留了一会,其他三个孩子他自然是认识的,只是这个小少年却是头一次见。 结果等他们用了晚膳,沈令承还是没有回来呢。沈如诲自然百般抱歉,亲自送叶铭山父子回了院子。而纪钰则被留在沈如谙的院子里面,沈长乐闹着要跟过去看看。 丫鬟已经将床铺铺好,屋子里的三脚鎏金铜炉里,已经点上了安神香料,一走进屋子便有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如今已经到了九月份,虽然秋老虎厉害,但晚上入夜却也凉地厉害。 沈如谙见纪钰和自己是同龄,便嚷嚷着要下棋。沈长乐听了,非要在旁边观棋。可她却坐在纪钰的旁边,气得沈如谙大放厥词,要杀他们两个片甲不留。 她棋艺是得了名师教导过,前世偶然与爹爹下棋,输赢都是在伯仲之间。所以几局下来,她就瞧出来纪钰在让棋,又或者说,他不是在让,而是掌握整个棋盘,甚至能让沈如谙按着他的想法行棋。他并不在乎输赢,每一局也不过赢了一棋,有时甚至是半棋。 所以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落入对付掌控中的沈如谙,每局结束都信誓旦旦的保证,下一盘我肯定赢。 都说观棋如看人,沈长乐在一旁越看越心惊。纪钰和她二哥同样的年纪,可不论是城府还是棋艺,都高出太多。她甚至怀疑,就是被人称为天纵之才的大哥哥,是否会是他的对手。 不过转念一想,未来的正元帝,若真的只是个平庸之辈,又怎么会踩着那么多人的尸、体,登上那九重天上的宝座呢。 结果看着看着,她竟是眼皮越来越重,原本还拼命忍着。可到底是小孩子,白日里又累又吓的,不过是一息的时间,她就靠在纪钰的肩膀上睡着了。 纪钰正捻着一颗黑子准备落棋,就感到肩头一重。待他再转头,就看见沈长乐已经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阴影。粉嫩的嘴巴不时动一下,鼻翼微微扇动,睡得当真是香甜至极。 “该你了,”沈如诲正托腮盯着棋盘看,结果见他久久不落子,便抬头提醒。谁知他一说话,纪钰便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小声。 沈如谙一见这小丫头趴在人家肩膀上,睡得这么香甜,登时醋坛子打翻,低声道:“小没良心的。” *** 等沈长乐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第二天了。她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子,揉了揉眼睛,突然听到一阵滴滴答答地声音。 她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喊道:“顺姑姑。” 她叫了一声,外面就有人应声,她急急问:“外面下雨了吗?” “回三姑娘,是在下雨,天蒙蒙亮地时候开始下雨的,”绿芜笑着说道。 随后绿芜过来掀开帘子,沈长乐已经满脸笑意地站在床榻上了,她着急道:“你快给我穿衣裳,我要去二哥哥院子里。” 待她穿戴洗漱过后,便闹着要去沈如谙的院子里。顺姑姑拗不过她,只能让丫鬟抱着她过去。外头的雨下得有些大,站在廊下看着子院子里的雨幕,连院门口都瞧不清楚了。 所以顺姑姑不敢大意,让绿芜抱着她,春柳打着伞,又带了两个小丫鬟,这才去了沈如谙的院子。 等她们到了院子里头,到了廊下,沈如谙院子里的丫鬟便赶紧拿了干净的帕子让春柳和绿芜。倒是沈长乐被抱在怀中,所以一点都没有被淋到。她一被放下来,就冲进西厢房里。 “姑娘,小公子还未起身呢,”守在外面等着的丫鬟,见她要进去,立即说道。 “那我去叫他起身,”沈长乐笑呵呵地就进了屋子里,大概是因为下雨的原因,她一推门就感觉迎面而来的一阵寒气。 她背着手在帘子外面走了两圈,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看一看未来皇帝的童年睡姿。 等她一掀开帘子,就看见纪钰整个人背对着她,似乎睡得格外沉,她这般动静都没将他吵醒呢。等她忍不住诱惑,伸手掰了他一下,谁知他整个人突然软绵绵地倒了过来。 吓得沈长乐呼吸一下都顿住了。 等她缓过神,才注意到纪钰脸上不正常的潮红。 第22章 可怜 “你醒醒,”沈长乐小心地推了他一下,可是他只是嘤咛了一声,眼睛却没有睁开。 沈长乐踮起脚尖,伸出小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好烫。 “纪钰,你没事吧,纪钰,”沈长乐又推了推他,可是他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待沈长乐叫了丫鬟过来,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没起身是因为病了。丫鬟又将此事禀了沈如诲,他即可派人去请了大夫过来。 等沈如诲陪着大夫过来时,就看见沈长乐安静地坐在床榻边上。他立即上前将她抱了起来,而大夫则是坐在床前的锦凳上,给纪钰把脉。 沈长乐趴在沈如诲的怀中,担忧地看着床上的人,问道:“哥哥,他会不会有事啊?”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沈如诲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安慰道。 沈长乐点了点头,但还是担忧地看着床榻上的人。床榻上的纪钰穿着一身雪白中衣,乌黑头发披散在玉枕之上,脸色泛着潮红,看起来病得不轻。 周大夫是城中回春堂的大夫,医术了得,所以他替纪钰把脉片刻后,便开口道:“小姐莫担心,这位少爷只是偶感风寒,邪气如体,这才发了高热。只需服几贴药,就可痊愈。” 沈长乐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可真怕纪钰出事。要是未来的皇帝,为了救她,丢掉了自己的小命,她可真是万死不辞了。 所以等大夫开了药,沈长乐便立即让丫鬟去煎药。而沈如诲则让管家亲自送大夫出去,外头雨下的是越来越大了。 沈如诲怕她在这里待着,也会被过了病气,便要抱着她出去。谁知沈长乐便一个劲地不愿意,“我要在这里待着,我要在这里看着,我不要走,我要陪着小哥哥。” 她这么一闹腾,连沈如诲都哭笑不得。他摸着小丫头的脸颊,温柔地问:“就这么喜欢这个小哥哥?” “我才没有很喜欢他呢,”沈长乐立即否认道,不过随后她小心地看了大哥哥一眼,才撅着说道:“我就是看他可怜呢,生病很难受的。” 沈如诲轻笑,低头看着怀中的妹妹,问道:“就因为看他可怜,所以你早膳都不用,就到这里来了。” “哎呀,昨日他和二哥哥打赌,说今日会下雨,结果还当真下雨呢,”沈长乐开始解释,结果她越解释声音越小。 “好了,你先陪哥哥去用点早膳,待过会再来看他好不好,”沈如诲说道。 此时沈长乐突然想到一件事,她问:“哥哥,爹爹回来了吗?” “还没,”沈如诲摇了摇头,似乎也有些心事重重。 沈长乐立即着急道:“爹爹从昨天至今都没回来吗?” “小丫头别担心,哥哥已经派人去寻了爹爹,只是他突然去了城外的报恩寺,所以一时才回不来,”沈如诲安慰她。 沈长乐这才点点头,由着沈如诲抱着出去。等他们刚出门,就看见沈如谙跑进来,靴子都湿透了,衣袍也湿了大半,整个人像个落汤鸡一般。 他见大哥和妹妹都在,愣了一下,笑着问道:“大哥,长乐,你们怎么过来了?” “二哥哥,你跑哪里去了啊?”沈长乐见他这会才回来,立即撅起嘴巴,恼火地说道:“客人住在你的院子,你可好,自己跑出去玩了,让客人生病。” “生病?他生病了?”沈如谙吃惊地说道,他摸了摸头,恍悟道:“难怪我说他怎得到这个时辰还不起身呢?” 随后他就要冲进去,被沈如诲一把拉住:“干嘛去?” “当然是去看看他,”沈如谙理所当然地说,不过他又问:“对了,请了大夫了吗?这外面可是下着大雨呢。” 沈如诲瞧了他一眼,教训道:“你还知道,让他住在你院子之中,本意就是为了让你照顾好客人。” 沈长乐趴在沈如诲怀中,也是冲着沈如谙看了一眼。沈如谙一见自己犯了众怒,立即求饶道:“都是我不对,我这就进去瞧瞧他,我只是去找兰亭而已。” “好了,他正在休息,你就别进去打扰他了,”沈如诲一把拉住了他,轻声说道。 待丫鬟送来了早膳,沈长乐喝了点杏仁薏米粥,吃了点爽口的小菜,就从罗汉床跳了下去。沈如诲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她就一股脑地跑了。 等她进了屋子,就看见丫鬟站在床边。她走了过去,就看见纪钰闭着眼睛,整个人都在颤抖,喉咙里发出一点点声音,她凑过去,可是听了半晌,却还是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沈长乐看着他干燥的嘴唇,便吩咐丫鬟道:“你出去倒杯茶来。” “纪钰,醒醒,”她伸手推了推,可是纪钰只是眼皮轻微地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母妃,”就在沈长乐着急的时候,就听到他又低声喊了一句,这一次沈长乐听得清楚明白。 原来是想娘亲了啊,沈长乐咧嘴笑了下,他果然生病了之后,才更像一个小孩子呢。不过她也没办法把他母妃找来,毕竟容妃娘娘如今在京城呢。 所以她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他的皮肤真是又光滑又柔软呢,沈长乐忍不住又摸了一把。见他没反应,她登时来了劲,不仅盯着人家看,还伸手在他脸颊上又摸了摸,不过他的皮肤摸起来可真舒服,滑滑的、嫩嫩的,好像比她自己的还滑溜呢。 她正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下,感受一下不同,突然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于是两人大眼瞪着小眼,互相对视着,直到纪钰眼睑微微下垂,看着她放在他脸颊上的手掌。 ‘嗖’地一下,沈长乐缩回了自己的手掌。她见纪钰还盯着自己看,便呵呵干笑了两声,解释说:“你生病了,我就是想试试你额头还热不热。嗯,就是这样而已。” “哦,”纪钰的声音极沙哑,听起来漫不经心的。 呵呵,沈长乐又尴尬地笑了下,好在去外面端水的丫鬟进来了,她进纪钰睁开眼睛,立即恭敬道:“奴婢伺候小少爷喝水吧。” “不用,”纪钰手臂撑着床铺,慢慢起身坐了起来,沈长乐乖巧地替他将后面的大迎枕摆好。 随后她就接过丫鬟手中的水杯,讨好地说:“那我喂你喝水吧?” 纪钰眼珠子上下转了下,似乎在打量她,为何这般殷勤。而沈长乐也不在意,正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她算是看出来了,纪钰啊,果然还真是当皇帝的料,如今这么多磨难,就只是为了磨练他而已。 所以呢,她作为一个未来要在他领导之下的臣民,自然应该好生照顾未来的皇上。 最关键的是,她要让纪钰感受到卫国公府对他的热情款待。毕竟拍未来皇上的马屁,也不算太跌份的事情嘛。 “喝水,”她站在脚踏上,因为个子还是不够高,只得踮起脚尖,将茶盏递到纪钰的嘴边。 纪钰垂着眼睑,似乎在考虑,可是片刻之后,他低下头将唇靠近杯壁。他大概是真的渴了,一口气将茶盏中的水都喝光了,沈长乐又问:“还要吗?” “不用了,”纪钰摇了摇头,他脸上的潮红已经退了点,看起来精神也好了许多。 沈长乐将杯子握在手中,想了想,说道:“纪哥哥,昨天我和祖母说的话,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什么话?”纪钰懒懒地靠在大迎枕上,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沈长乐立即说:“就是我说你也是被绑架的事情,其实我也是为了你好,就是……” 她倒是想说,我是想帮你藏拙。毕竟纪钰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魄力和胆识,实在让人刮目相看。况且还有人要绑架他,她自然就更不敢帮他邀功劳。但偏偏这个解释,她又说不出口来。毕竟她总不能和纪钰说,你是日后的皇帝,所以我现在帮你藏拙。等以后啊,你一鸣惊人地夺下皇位。 唉,就在她左思右想时,突然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没关系,你做的很对。” “你也觉得我那么说是对的,”沈长乐高兴地看着他,他们两还挺心有灵犀的嘛,她没解释出来,他倒是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纪钰还没回答呢,沈如诲便又进来了,他见沈长乐坐在床榻边上,立即道:“长乐,快过来,不要打扰纪少爷休息。” 沈长乐抿嘴,可是沈如诲脸上明显是严肃的表情,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听大哥哥的话吧。其实她也害怕严肃时候的大哥哥呢。等她不情不愿地要从床边跳下去时,突然纪钰开口说:“没关系,三小姐是在照顾我。她陪和我说说话,倒也没那么难受了。” “就是啊,我在这里陪着你,你才不会那么无趣呢,”沈长乐一见纪钰替自己说话,原本撅着的小嘴立即巴巴地说了一大通,一双大眼睛都笑成月牙般,甚至还兴奋地拉住了纪钰的手。 沈如诲还没说话呢,一旁的沈如谙就沉不住气了。他算是瞧出来了,家里头新来的这两个小子,都是和他来抢妹妹的。叶兰亭不用说,看见她妹妹那眼睛都是亮的,就跟狼瞧见肉似得。可沈如谙也看出来,沈长乐不太喜欢叶兰亭,对他也不是很热络。 可是这个姓纪的就不一样了,昨晚他俩下棋,长乐就窝在纪钰的身边。现在倒是更好了,他生病了,居然还让他妹妹来照顾。 当真是……沈如谙的过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呢,身后的帘子就被掀了起来,丫鬟端着描金红漆海棠花托盘,上面放着一个莲纹青瓷小碗,里面是灰褐色药汁,还冒着热气,只是这苦涩的味道一进来就散发到房间之中。 “药煎好了,”沈长乐欢喜地说,她皱了皱小鼻子,双手一拍,贴心地说:“这个药汁很苦的,我让人去拿蜜饯过来,这样小哥哥吃药就不会那么苦了。” 纪钰本就因为身体不适,而心情有些低落,可是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小东西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地伺候着,身上的这点难受反倒不算什么了。 而此时沈如谙终于受不了地说道:“长乐,纪钰他有丫鬟伺候着,你给我过来。” 沈长乐听到他居然直呼纪钰的名字,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后心中又暗暗埋怨她二哥哥,真是拖后腿。 她对纪钰这么好呢,完全都是为了整个卫国公府好,可是一点私心都没有呢。 “大少爷,二少爷,老爷回来了,”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的丫鬟,匆匆从外面进来。 沈令承披风带雨地进来,靴子上还滴着水。只是他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跟着他一起,是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年轻人。 “如诲,你带着弟弟妹妹先出去,”沈令承没有解释,便让他们离开了。 沈长乐被沈如诲牵着出去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而她看见沈令承靴子上溅到的点点血迹。 第23章 释然 雨下了一整天,沈长乐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后,就无聊地待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大雨。窗子被支起,廊庑下摆着一排花盆,雨水从廊檐下洒下来,形成一道雨帘,将院子和屋子里断隔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她撑着手,看着外面的雨幕,想着爹爹昨晚究竟去干什么了。 “叔父,”纪钰一见纪恒,便要起身,纪恒立即上前,坐在他床边,伸手按住不让他起来。 纪恒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打了个转,见他脸色蜡黄,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地,不由心疼道:“都是我没看顾好i,这才让你遭了如此大难。” “五叔不比自责,我只是偶感风寒而已,”纪钰扯起嘴角,笑了下。 纪恒没说话,却是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神色苍白的纪钰,有些歉疚的说道:“都是五叔没有照顾好你,等你身子好了,我便亲自带回京城。” “皇叔别这么说,人有祸兮旦福,况且此次的事情也并非五叔的错,反倒是我,”纪钰低头笑了下,脸上似露出无奈的表情,“父皇本是让我跟着五叔,多长些见识。如今反倒要劳烦五叔担忧。” “你我叔侄之间,说这些话,生分了,”纪恒坐在床边,看着他郑重地说。 沈令承一直站在一旁,没有插话。他和纪恒两人都是刚刚回来,昨夜里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沈国公,你可有抓到杨三的同党?”纪钰缓缓抬头,他唇嘴苍白,看起来极虚弱。 沈令承看了纪恒一眼,而纪恒撇过头,似乎思考了一瞬,才说道:“杨三死了。我们去十里堡的时候,空守了一夜,并没有抓住幕后的真凶。” 纪钰露出一点苦笑,眼角眉梢慢慢透出疲倦来,他道:“这帮人行事诡谲,辛苦五叔了。” “算了,你病得也厉害了,这些事情就不要你自己劳心劳神了。我会即刻让人送信给皇兄的,等你身子好了,咱们便即刻启程,”纪恒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地说道。 纪钰点头,纪恒又问了他用药的情况,接着便让他先休息会。他与沈令承两人离开了院子。等到了廊下,沈令承从小厮手中接过油布伞,恭敬道:“昨日一夜未睡,王爷还是先去休息吧。” 纪恒点了点头,身边的小厮立即上前帮他撑伞。 此刻靠在床榻上的纪钰,则是拉了拉身上的薄被。方才他低头时,就看见沈令承的靴子上沾染的血迹,只是那处血迹本就暗沉,再加上经过雨水这么冲刷,若不是无意瞧见,只怕还真不知道那是血迹呢。 看来皇叔还是有事情瞒着自己。 “卫国公,这帮人身手了得,昨日若不是咱们带着□□,又事先埋伏好了,只怕还真拿不住这帮人,”纪恒站在书房之中,站着外面的雨幕。 外面的雨势似乎越来越大了,噼里啪啦地落在屋檐上,空气之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幕。烟雨蒙蒙,却遮住了眼睛。 沈令承点头,昨日之事实在太出乎他们每个人的预料了。因为纪钰的话,他立即派人前往报恩寺之中,看镇南王有没有回去,可他依旧不在。后来还是依靠着山上镇南王的侍卫,才联系到这位王爷。在他听说了杨三的事情之后,便决定去十里堡伏击幕后真凶。 只是谁都没想到,他们虽然等来了这帮人,但是这些人最后见逃脱不了,竟是各个咬破嘴中的□□,竟是宁死不降。 死士,当时纪恒看到这些人的行为,当即便想到这个可能性。但是能豢养这么多死士的,非世家大族不得。所以他立即便想到了京城,但他不明白,究竟是谁对一个只有七岁的皇子,动了这般杀机。 “此事确实诡谲,若不是七皇子不慎被那帮拐子捉住,只怕还撞不破这桩阴谋,”沈令承心中舒了一口气,要是纪恒和纪钰两人真的在广平府地界上出了事,只怕广平府从上到下,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堪忧了。 纪恒点了点头,沈令承已经将整件事的经过告诉了他,所以他也感慨,这次纪钰当真是因祸得福,方才化险为夷。 “我今日便会写奏折上禀皇上,此事我虽瞒着纪钰,但且不敢对皇上有半分隐瞒,我想卫国公也是这般吧,”纪恒瞧了他一眼。 沈令承知道,纪恒这是想让他一起写奏折给皇上。毕竟无端端地死了这么多人,又涉及到皇子,确实是兹事体大。况且纪钰此次是跟着他这个叔父来广平府的,若是真的出事了,只怕他这个叔叔都难辞其咎。而如今他全力追击疑凶,也算是给皇上一个交代了。 所以沈令承笑着点头道:“我本也打算即刻给皇上写奏折,禀告此间之事。王爷此次追缉凶徒,居功至伟。” “国公见笑了,本王也并非是要什么功劳,只是这次涉及到七皇子,本王只求无过罢了,”纪恒摆了摆手,淡淡笑道。 因府中有镇南王和七皇子两位贵客,所以沈令承特命沈富带人看好两个院子,不许任何人打扰贵客休息。 而他匆匆换了一身衣裳之后,也顾不得休息,便去探望叶铭山父子。他一见到叶铭山,便抱拳歉意道:“长枫兄,实在是抱歉,你难得来一次,我竟是顾不上招待。” 叶铭山知道昨日之事,立即说道:“你这说的哪里话,咱们之间无需这般客气。倒是长乐突遭这样的事情,我这个做伯伯的心疼还来不及呢。” 沈令承笑了下,一旁的叶兰亭虽安静站着,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地问:“沈伯父,我可以去看看长乐吗?” 叶铭山瞧了自家儿子一眼,自从昨日之后,他就表现地极喜欢沈家那个小姑娘的模样,如今更是念念不忘。 叶兰亭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从江南带了礼物过来,只是昨日忙乱,还没来得及给长乐妹妹呢。” 沈令承听他这么说,自然高兴,让身边的小厮领着他去后院了。待他出去之后,叶铭山笑道:“我这个儿子素来腼腆,没想到竟是和你家三姑娘这般合得来。” 这话说的有些模糊,沈令承原本还没往深处想着,却是又听叶铭山问:“我记得你这个三姑娘,是明德二十年六月生的吧,你可还给我写信,好生炫耀了一番。” 他这么一说,沈令承倒是想了起来。长乐是他第一个女儿,小丫头又自小就长得好看。一出生就有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鼻梁又高又挺,大眼睛如紫葡萄一般,又黑又亮,一笑起来,口水就一直流。那时候章氏的身体已经不好了,所以时常抱着女儿,同他说怕见不到小丫头长大,若是她走了,也希望他这个当爹爹的要好好疼爱她。 谁知一语中的,半年之后,章蓉便去世了。她去了那晚啊,长乐一直在哭,她一直是个乖巧的孩子,往日从不曾这般哭闹。可是那一日,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沈令承苦笑了下,竟是突然想起了这些陈年旧事来了。对面的叶铭山见他突然这么一笑,关切道:“润方,这是怎么了?” “只是突然想起了我逝去的妻子了,她走的时候,长乐才一点点大,她自小就没了母亲,我便是多疼爱她一些,也是应该的,”沈令承苦涩地说道。 这话有些沉重,叶铭山宽慰了他几句,倒也没继续说下去。 而沈令承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能猜想到叶铭山要说的话。只是长乐年纪还小,况且又有之前慧明大师的事情,所以他自然是不着急给她定下什么亲事。 *** 而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被订出去的沈长乐,正准备用午膳呢,就瞧见叶兰亭过来了。她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长乐妹妹,我来给你送礼物的,”叶兰亭便将手中的锦盒拿了出来,他期待地将盒子推了到沈长乐的面前。 “这是送我的?”沈长乐看着红色锦盒,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叶兰亭肯定地点了点头,沈长乐瞧着他粉嫩嫩的小脸蛋,倒是说不出什么绝情的话来了。如今想想,叶兰亭也是个可怜之人,他们两个都是被命运捉弄了一把。 “你打开瞧瞧,看喜不喜欢嘛,”叶兰亭伸出小手指着锦盒,他长得秀气好看,一张大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扑闪扑闪,仿佛要将人心都融化了。 旁边春柳她们已经捂着嘴偷笑了,这么好看的男娃娃,谁能不喜欢呢,况且他说起话来轻轻软软的,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 沈长乐接过锦盒,打开后,这才瞧见里面是个玩偶。她虽然已经不是个小娃娃了,可瞧见这样精致可爱的玩偶,还是爱不释手。她羞涩地看了叶兰亭一眼,突然觉得自己还挺小气的。毕竟叶兰亭也并非是故意要害她,只是命运弄人罢了。 她一想到面前这个小少年,未来的命运。不仅有些心中怜惜,她轻声谢过,说道:“谢谢你,这玩偶可真可爱。” “你喜欢就好,”叶兰亭两只手背在身后,被她这么一说,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屋子里有些沉默,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直在响。沈长乐看着他,忍不住笑道:“快要到午膳时间了,你要不要在这里用膳啊?” “好啊,”叶兰亭想都没想,就点头,等他回过神,才发觉自己表现的太过热络了,所以又羞涩道:“谢谢你,长乐妹妹。” “傻样,”沈长乐瞧着他的样子,心中的疏离和冷淡终于随着这一声笑骂,随风而去,她说:“应该是我谢谢你送我礼物才是。” “那咱们以后是好朋友了吗?”叶兰亭鼓足勇气问。 沈长乐看着他又傻又天真的模样,忍不住一心痛。原来他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啊,上一世竟是连面都没见着呢。 既然命运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那她是不是也能改变,本可以避免的悲剧? 第24章 巴结 “乖,别哭了,乖,”林氏抱着怀中的孩子,有些心力交瘁地看着,明明哭得小脸已经涨红,可还是一直停不下来。 旁边的奶娘,忍不住说道:“夫人,要不还是让奴婢来哄哄五姑娘吧。” 林氏抱了好一会,手臂酸涩不已,正要交给奶娘,谁知沈锦突然嚎地更加厉害了。她不由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这个小魔星,是非要折腾死娘亲不可吗?” 可沈锦依旧不管不顾,一个劲地嚎哭。 等林氏彻底将她安抚好了,这才命奶娘将她抱了过去。旁边的丫鬟荷香立即上前给她捏手臂,她声音疲倦地问:“老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不过垂花门那边守着人,说是不让咱们后院的到前院去了,”荷香立即将这消息禀告了林氏,她是内院的主子,自然有必要知道这家里的一举一动。 林氏原本还疲倦地闭着眼睛,此时突然睁开,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奴婢也不知,只听说是老爷回来以后亲自下令的,”荷香也疑惑地说。 林氏忍不住皱眉,想了许久,都不明沈令承这番做的用意。可随后心中又不免有些不满,说到底她也是家中的掌事太太,不管怎么说,老爷也该跟她说一声吧。 荷香见她不高兴,不敢说话。倒是旁边的秦嬷嬷,忍不住说道:“老奴觉得,应是咱们家的院子里头啊,来了贵客。” 贵客?林氏子瞧着她,说道:“嬷嬷这是什么话?” 秦嬷嬷瞧了一眼荷香,林氏便挥挥手让她出去。等她出去后,秦嬷嬷才低声说:“太太可还记得园子里侍弄花草的武大庆媳妇?” 林氏想了想,点头表示大概记得这么一号人,秦嬷嬷低声道:“她家的二小子如今在二少爷的院子里头当差,听说昨个来的客人里面,跟咱们三姑娘一块被救的那位小少爷病了。” 林氏见她拐弯抹角,说了半天,都不见说到点子上,忍不住蹙眉。 秦嬷嬷赶紧道:“听那武家小子说,这位少爷姓纪,是从京城来的。” 姓纪,林氏刚要嗤笑,姓纪又如何。可随后念头一闪而过,她霍地抬头盯着秦嬷嬷,忍不住凝重道:“这话可大可小,你可不能乱说。” “老奴原先也只是猜测,可谁知老爷一回来,就派人把手了前后院,而且听说不仅后院的人不能轻易到前院去,前院的巡逻更是森严呢,”秦嬷嬷说。 林氏讶然,随后她便想起昨日的事情来。沈长乐回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头,当时确实是有个小少年跟她一起。当时她还瞧了好几眼,毕竟那少年一瞧便尊贵人家养出来的。虽然年纪小,可那通身的贵气却不让人小觑。 姓纪,普天之下,都知道纪姓乃是天家之姓。 林氏思虑了半晌,突然轻声说道:“就算是姓纪,也说不准就是圣人的儿子。”她嘴角咧了咧,轻笑着说道:“我那位表姐不就是嫁给姓纪的了,可圣宠还不如咱们卫国公府呢。” 秦嬷嬷知道她说的是章茹,也就是前头夫人的亲姐姐,也是林氏的亲姨表姐。她嫁的是安郡王,那也是正正经经的纪家子孙。不过因为老安郡王和先皇关系不是十分和睦,因此安郡王门第十分冷清。也就是今上登基之后,安郡王府方有了几分圣宠。 “可奴婢瞧着老爷这个态度,可不是对待一般宗室子弟的态度啊,”秦嬷嬷轻声说。 林氏点了点头,她皱眉想了想,若那少年真的是皇子。那岂不是和沈长乐结了良缘,林氏不由扯住帕子。她倒不是非要和一个小丫头过不去,只是有她在一天,她的锦儿就得在她后面。 老爷有功夫带着她去逛庙会,却连来看锦姐儿的时间都没有。作母亲的,自然希望自己女儿能得到关注,可偏偏不管是老太太还是沈令承,明显将大部分的关注都放在了沈长乐的身上。她心里不平,也不服气。 “那你说该如何,我总不能去问老爷,他是不是皇子吧,”林氏气馁地说,沈令承的性子她多少还是了解的,既然是他不想让人知道的,她要是真去问了,只怕得来的也只是训斥。 她又忍不住地说:“况且不过是个皇子而已,倒也不至于这般上杆子的巴结。” 林氏如今自持身份,她好歹也是个国公夫人。对方就算是个皇子,也不过只是个七八岁没有实权的皇子而已。 秦嬷嬷立即着急地说:“我的好太太啊,您想得简单了啊。若这个纪公子真的是皇子,那日后可是大大的好处啊。旁的不说,他如今住在二少爷的院子里头,日后可就是斩不断的情分了。” 林氏细细一想,还当真是的。如今那兄妹三人在府里,就已经耀武扬威的了。要是再让他们搭上皇子,日后哪里还有她的锦姐儿的位置。林氏此时也不由有些叹气,若是她的锦姐儿再大一点,说不定今日还能和他一处玩耍。可现在她连话都不会说呢。 “咱们如今是不需要巴结,可面子上总该过得去,总不能什么风头都让那边抢了吧,”秦嬷嬷能深得林氏的心,就是因为她处处站在林氏的角度上,并不像她母亲来信时,只一味地让她对沈长乐好。 恰好,今个是十五,按着理应该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头用晚膳。林氏特地早早地打扮好了,待沈月被安姨娘领过来之后,她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老太太院子里。 沈锦大概是下午哭得太厉害了,这会躺在襁褓之中,整个人都显地有些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老太太一眼就瞧出了沈锦的不妥来,便问她怎么回事。林氏自然不敢扯谎,便将沈锦哭了半个时辰的事情说了一遍。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也没多说,只叮嘱让奶娘多伺候伺候。 等沈长乐和叶兰亭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站在一块给老太太请安,就像年画里头的仙童仙女,当真是漂亮极了。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赶紧让他们起身了。 叶兰亭给林氏请安时,她笑着说道:“你让人送来的礼物,五姑娘极是喜欢呢。” 一旁安静坐着的沈月,虽然眼睛在打量叶兰亭,却连句谢谢都没说。 “妹妹们喜欢便好,”叶兰亭抿嘴笑道,他是个温和的性子,说起来话慢条斯理的。在他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性子实在是难得。所以就连林氏对他都颇有好感。 林氏从来没去过江南,所以见他是南边来的,便有些好奇。所以问的话也多了起来,好在屋子里的人,多数都是没去过南边的,这么一听叶兰亭说南地那边的习俗,倒也不觉得无趣。 等沈如谙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屋子里欢声笑语的。他见叶兰亭坐在院子里面,立即问道:“你今个去了哪里,我找了你一圈,都没人知道呢。” “我去给长乐妹妹送东西,就在她那里用了午膳,谁知后面又不小心睡着了,”叶兰亭解释道。 沈如谙愣了下,他没想到叶兰亭居然在妹妹的院子里头睡了午觉。他哼了一声,不悦道:“纪钰生病了,你又左右找不到人,今个可真是把我闷坏了。” 他抱怨的时候,原本安静坐在林氏身边的沈月,突然抬起了头,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 而坐在临窗大炕上的老太太,见他在抱怨,便问:“纪公子的病情如何了?可有好转了些?” “早上服了一帖药睡下了,之前用了些午膳,便又睡了,我来之前,已经命丫鬟去厨房给他准备点膳食了,”沈如谙虽然性子跳脱,不过在大事上却不马虎。 老太太点了点头,心疼道:“想来是昨日的事情,让他受了惊吓。这些拐子,当真是该死。” “老祖宗不必挂怀,我听说老爷已经将那帮拐子都抓了起来,也算是咱们三姑娘还有纪公子,出了一口恶气,”林氏立即安慰老太太。 而她旁边的沈月,手掌不自觉地捏成拳头,看起来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说话,又没想好说什么。 纪钰,是那个纪钰吗? 沈月心中骇然,脑子犹如劈过一道闪电。纪钰,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听到纪钰的名字。她知道昨日沈长乐出了事情,当时安姨娘还念叨了半晌,说出门果然不安全。 可她没想到,和她一起被救回来,居然是纪钰。 而沈月突然明白了过来,难怪前一世,纪钰登上皇位之后,会想要娶一个寡妇。 所以他们之间早就认识了? 沈月忍不住看了炕上的沈长乐一眼,只见她正依偎在老太太身边,说说笑笑的。 她这个三姐姐的命可真好啊,明明都是个寡妇,居然还能成为独宠后宫的宠妃。她捏了捏手掌,突然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只可惜她这一辈子只怕没那么幸运了。 因为她会取代她。 第25章 照顾 虽说晚上是在众人陪老太太用膳,不过因为家中有客人在。沈令承便叫了沈令晖一起同叶铭山喝酒,林氏命人将席面摆在了花园里面,他们可以一边喝酒一边赏看夜色。这会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上也隐隐出现星斗。她这个提议得到脸沈令承的赞赏,最后连沈如谙和叶兰亭都被叫了过去。 而这边沈长乐吃完之后,便悄悄地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一句话,老太太瞧着她,满眼的笑意,最后点了点头。 她又和林氏还有赵氏行礼之后,便出门去了。旁边的春柳跟着出来,等到了外面才轻声说:“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自然是前院瞧瞧小哥哥了,咱们都在这里吃好吃的,就留他一个人孤单单地躺在床上,多可怜啊,”沈长乐想到那一幕都替纪钰心酸呢。 春柳抿嘴笑道:“姑娘对纪公子可真好。” 沈长乐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听到这话时,还愣了下神。她下意识地说:“谁对他好了,我就是觉得他有点可怜而已。” 她自己说完之后,又有些沉默。 等她到了垂花拱门,就被人拦住了。春柳立即扬眉斥道:“你看看清楚了,这是三姑娘。” 阻拦他们的小厮,也露出难色。老爷是命令了不许人轻易进出后院,可也没说完全禁止。况且三姑娘受宠,是整个沈府都知道的。 沈长乐知道他们当差尽职,便笑着说道:“你们放心吧,要是爹爹怪罪下来,我会亲自和爹爹说的。” “谢三姑娘,”小厮听罢,也不好再阻拦,也放她们一行过去了。 沈如谙的院子有些安静,大概是因为他不在的缘故。她们进了院子,走到廊下,屋子里面才有人出来。是个穿着水绿色比甲的丫鬟,手里面还提着个食盒,看起来是过来送膳的。 丫鬟和她们迎面撞上,立即请安。沈长乐摆了摆手,没做停歇就径直进了屋子里面。 结果她刚进了东梢间,就看见纪钰正坐在临窗大炕上,看样子是正在用膳。而对面则是坐着一个穿着浅灰色锦袍的青年,他沉声说:“这两日你身子不适,我们就在卫国公府上暂且打扰几日。等你身子好了,我便带你回京城。” 回京城,沈长乐的脚步突然轻了下来。 但此时里面的人已经抬起头往这边看,纪恒看着外面的小姑娘,脸上露出笑容,对对面的侄子说:“看来咱们家的老七,走到哪里都遭人喜欢啊。” 被叔叔这么调笑,纪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转头看向身后。 沈长乐进来之后,眨巴眼睛看着纪恒。说实话,她未见到纪恒之时,也只是觉得奇怪,毕竟皇室之中,铁了心要出家的可实在是少。如今见到真人,瞧见他身上雍容华贵的气度,再想想他竟是要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当真是可怜可叹。 “见过纪叔叔,”因为他们的身份都没有公开,所以沈长乐自然也是当作不知他是王爷的身份,只以叔叔相称。 而纪恒自然不会在称呼上和一个小姑娘为难,更何况还是这么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他招了招手,笑道:“小丫头可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在报恩寺见过叔叔的,叔叔还夸我聪明呢,”沈长乐甜甜地说道。 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小丫头,圆圆的大眼睛笑成一弯月牙,肉嘟嘟的脸颊瞧起来异常粉嫩可口。就连纪恒都忍不住笑了,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这确实是个漂亮又聪明的孩子。 “你用过晚膳了吗?”对面的纪钰,在看见她一个劲地盯着皇叔看,却一眼都看自己时,忍不住问道。 “吃过了,”沈长乐小鸡啄米般地点了好几下头,可眼睛却还是一个劲地盯着纪恒。虽说纪钰长得也实在是好看,可他到底年纪还小,在纪恒这样的璞玉面前,他就像是一个等待时光雕刻的籽玉。 都说爱美之心,人人有之。如今真瞧见了这样的美人,沈长乐才发现这话当真是没有说错呢。待看完之后,沈长乐突然心里偷笑了起来,若是从前的话,她哪里敢做这样出格的事情,盯着一个长辈这么瞧着。 或许重来一次之后,她活得便随性多了。若是再像前世一般唯唯诺诺,那么重来一次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上来吧,小家伙,”纪恒起身,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旁边。 对面的纪钰看了她一眼,便又低头,之前他发了很多汗,比早上那会要舒服点了,就连胃口都好了不少。只是这会拿着筷子,却怎么都吃不下去了。 沈长乐双手托着脸,看着对面的纪钰拿着筷子半天,都没有夹菜,就着急地问:“小哥哥,你怎么不吃啊,是不好吃吗?还是不喜欢啊,你跟我说你喜欢什么,我让厨房给你重新做。” 她的关切让纪钰的心情一下舒展开,他抬头正要轻笑,谁知纪恒却已经伸手摸她的小脑袋,笑道:“长乐可真是个乖孩子。” “哥哥在我家里做客,我关心他是应该的,”沈长乐抬头看着纪恒,满脸甜笑地解释。 “原来是这样啊,”纪恒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声,可眼睛却是看着对面的侄子。 纪钰到底年纪小,虽然心思比同龄人来的深,可却还是被纪恒一眼看透了。纪恒今日难得这般雅致,竟是忍不住想要逗逗自己这个小侄子,年纪不大,占有欲倒是不小。 而此时完全没察觉出这叔侄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她还特别体贴地问:“哥哥,你喜欢吃什么啊?” “唉,”纪恒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沈长乐立即不解地抬头看着他,小孩子的眼睛本来就又黑又亮,此时再配上茫然的表情,让纪恒这样冷淡的人,都不由升起了几分疼惜的表情。他故作受伤地说:“长乐只关心这个小哥哥,看得可真让人羡慕啊。” 呃,沈长乐心头一震,她看着纪恒略带委屈的表情,竟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明明纪恒应该是个谪仙般清冷的性子啊,为什么他会这么说话啊?好可怕,她想要找爹爹。可偏偏此时对面的人,还一脸惋惜的看着自己,似乎她没有关心他想要吃什么,竟是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好吧,她确实是太顾此失彼了。可怎么说,纪钰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嘛,她就算是再关心自己的恩人,也不为过吧。不过她还是稍微检讨了一下自己的错误,毕竟纪恒也是自家的客人。 所以她立即讨好地问:“叔叔喜欢吃什么啊,你跟我说,我让厨房一块做了。” 她就差着拍胸脯保证了,好吧,这两位都是大佛,她家这个小庙,谁都得罪不起。 而此时对面的纪钰,只轻声地哼了一下,可纪恒偏偏一点不客气,报了两个菜名。沈长乐一听,还好,都是沈府的厨房能做的东西。她还真怕这位王爷点个宫廷御膳什么的,那到时候做不出来,她夸口出来的大话,岂不是打脸了。 等她听完纪恒的要求之后,又立即转头望着对面,期待地说:“哥哥呢,小哥哥想要吃什么?” 纪钰的胃口都被破坏了,可罪魁祸首倒是一点不客气地点了好几个菜。此时他看着小丫头这么期待地看着自己,不想吃的三个字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小哥哥,是不是生病了,胃口不好啊,”沈长乐看着他,叹了一口气,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算再厉害的人,也得休养好几天吧。 她爬起来跪在榻上,隔着两人之间的小桌子,伸出小手搭在他的额头上,试探了一下他的温度。 纪钰愣住,看着她,连眼睛都忘记了眨。 “还是烫呢,”沈长乐嘟嘴,心疼地说:“你可一定要好好休息啊。” 扑哧,旁边的纪恒忍不住笑了出声,他瞧着两个小家伙可真是有意思啊。 两人年纪不大,可这一出一出的,倒是比戏台上的戏文还好看呢。况且纪钰这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没想到居然会去救人。之前沈令承说什么,纪钰也是被拐卖的,他一万个不相信。这世上能卖了他这个侄子的人,只怕还没出现把,更别提那几个蠢货。 “嗯,”纪钰低头应了一声,可是嘴角的笑容却是怎么都藏不住了。 沈长乐心中舒了一口气,正要坐下,谁知手掌却被纪钰抓住。他眼睛晶亮地看着自己,轻声说:“你坐过来。” 嗯?沈长乐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己坐过去。谁知纪钰又开口说:“你过来坐。” 沈长乐不明所以,但还是过去乖乖坐好。纪钰见她在自己身边乖乖坐好后,才淡淡说:“我生病了,你应该坐在我身边照顾我。” 他的话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沈长乐乖乖地恩了一声,而随后对面的纪恒爆发出大笑。 “她连筷子都拿不稳,你让她照顾你?”纪恒可是一点不给亲侄子面子。 纪钰面不改色地看着他,轻声说:“她今早还喂我吃药了呢,长乐很会照顾人的。” 长乐很会照顾人的,她勾起唇角,其实也还好啦。 第26章 实力虐狗 语言的力量是巨大的,巨大到沈长乐每天眼睛一睁开来,就要让顺姑姑给自己穿衣裳,然后直奔着沈如谙的院子。有时候连沈如谙都还没起身,她就已经到了。 不过她永远都是直奔着纪钰的卧室,说来也是奇怪,纪钰原本都要退烧了。可谁知一夜过去,第二天发热的情况更严重了。纪恒和沈令承两人都不敢耽误,又是请大夫又是用最好的药。 可偏偏纪钰的病情却一直反复,这可把沈令承吓坏了。如今这么个小祖宗住在自己家里头,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可是大罪啊。所以他恨不能自己亲自上阵,衣不解带的照顾纪钰。 不过沈长乐却比他这个亲爹更上心,其实她倒是不担心纪钰的身体,只是这么反复地生病,到底对身子不好。 好在从昨天开始,纪钰的状况算是稳定了下来,也开始慢慢退热下来。要不然就连沈长乐都得担心,他会不会烧坏了脑子。 她蹑手蹑脚地到了屋子里面,正准备推门进内室时,突然整个人被人凌空抱了起来。她吓了一跳,随后才喊道:“二哥哥,放我下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啊?”沈如谙奇了,立即惊讶地问。 沈长乐翻了个白眼,这是在你的院子里面,除了你谁还敢这么抱我啊。不过碍于最近沈如谙吃醋吃的有点厉害,她还是乖巧地说道:“我就是知道二哥哥啊,因为我最喜欢二哥哥了。” “真乖,”沈如谙一高兴就把她放了下来,以至于他完全没意识到,沈长乐这句话完全就是答非所问。毕竟她知不知是自己,和她喜欢自己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吗? 不过沈如谙将她放下来之后,还是一本正经地教训道:“忘记昨个大哥和你说的话了?你年纪小,身子又弱,可不能过了病气,要不然到时候有你难受的呢。” 因为她天天来看纪钰,就连大哥哥都看不下去,昨天对她下了禁令,不许再来了,要不然真的被过了病气,到时候有的她难受的。 可沈长乐担心纪钰,她总觉得纪钰的病实在是太奇怪了,有时候明明都快要好了,可一夜过去就又加重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哥哥,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爹娘也不在身边,还一直生病。咱们要是再不好好照顾他,他得多惨啊。” 沈长乐这么语重心长的话,惹得沈如谙不住地点头,还真是的,他这么一听,也确实觉得纪钰很可怜。毕竟他生病的时候,爹爹可是左右不离的陪着。所以他也不禁心软了点,可当意识刚有一丁点的动摇,就突然狠狠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大哥已经说了,不许你再进他的房间了。” 说着,他就伸手将沈长乐抱了起来。沈长乐虽然圆滚滚的,可他还是轻而易举地把人抱着往东梢间走。沈长乐也不敢太过挣扎,生怕再打翻在她二哥哥的醋坛子。如今她才发现,原来二哥哥居然这么爱吃醋呢。她稍微关心一下纪钰,他要生气。她和叶兰亭一起玩,他要不高兴。就连她冲着纪恒撒撒娇,他都觉得谁都是来抢他妹妹的。 唉,她要是早知道自己在二哥哥心目中这么重要,她就肯定对二哥哥更好的。 沈长乐脸皮厚地想着,就已经被沈如谙抱在罗汉床上。他让她坐在床边,而自己则是站在地上,双手环抱在胸前,露出严肃地表情:“你要听哥哥们的话,不许进他的屋子,除非他的病全都好了,你才能和他玩。” 沈长乐没说话,沈如谙等了半天,便不耐烦地上前捏她肥嘟嘟的脸颊,问道:“你听到了没?” “知道了,二哥哥可真是啰嗦,”沈长乐哼了一声,才回答。可沈如谙却又稍微用力地捏了她的脸颊,惹得她吃痛,大喊道:“二哥哥,你要是再捏我的脸,我就告诉爹爹了。” 可谁知沈如谙越捏越觉得好玩,妹妹的脸又嫩又滑,而且还肥嘟嘟的,手感好好啊。结果他越捏越起劲,最后沈长乐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才让他停手。 等沈令承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沈长乐坐在榻上,垂着个头,也不知道在干嘛。而对面的沈如谙则是一脸开心地和她说着话。 沈令承开口叫了沈长乐一句,可谁知她一抬头,沈令承就看见她脸颊上左一块右一块红通通的地方。他立即皱眉问:“长乐,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爹爹,”沈长乐泪眼汪汪地看着沈令承,她也觉得自己的两边脸颊都好疼啊,二哥哥肯定都把她的脸捏肿了。 所以她毫不客气地指着沈如谙,告状说:“是二哥哥,他用手拼命地捏我的脸,还不许我动。” 她说的时候,还伸手做出手势,眼巴巴地看着沈令承,一副等着他做主的模样。沈令承一向是重女轻男的主,对沈长乐那是一个和风细雨温柔呵护,可对沈如谙却是疾风骤雨,每次教训起来,都能叫他感觉到,什么叫自己的屁股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沈如谙这会看见沈长乐的脸也是吓了一跳,之前她一直垂着头,他又手舞足蹈地说自己的事情,所以还真没瞧见她脸上的痕迹。所以他立即连滚地爬地起身,摸着沈长乐小脸,心疼地问:“长乐,你还疼吗?二哥哥给你吹吹。” 说着,他就凑近,结果还没靠近呢,就被沈长乐一把推开了。 “你给我下来,”沈令承一把提起他的衣领,面色铁青地说道。 “爹爹,我就是和长乐逗着玩的,没想到真动手啊,”沈如谙赶紧解释。 沈令承几乎要被气笑了,“你以为你妹妹跟你一样皮糙肉厚啊,她年纪小面皮嫩,我和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老是捏她的脸。” 他一边说一边生气,显然是动了真怒。沈长乐在一旁也吓了一跳,原本她也只是闹着玩才告状的。所以她立即跳了起来,结果胖团子太圆了,起来的时候,突然猜到了自己的裙摆,哐当一下往后面仰了过去。 她摔得太快,以至于整个人砸在榻上,旁边的父子两谁都没来得及救她。她冲着头顶眨巴了眼睛好几下,最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真的太疼了。 等父子两回过头看她,就看见她仰躺在罗汉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沈令承当真是又好笑又无奈,立即上前将她抱了起来,一边抱着一边给她摸了后脑勺,看有没有磕肿了。 她哭得眼前一片模糊,也跟着伸手摸自己的后脑勺,一想起刚才磕到的那声巨响,她就更觉得委屈了,断断续续地告状:“都怪哥哥。” 这会连沈令承都忍不住了,他强忍着笑,严肃地说:“你自己起身摔倒了,怎么又怪到哥哥头上了?” “要不是哥哥打我,爹爹就不会打他了,”沈长乐一边哭一边抹眼泪,真的太疼了。她如今细皮嫩肉的,被沈如谙的手捏了两下,一张脸就红通通的。原本她还想帮着沈如谙求情,让爹爹不要揍他呢。结果这一下摔得实在是结实,把她给怨的哦。 沈令承一边给她揉脑袋,一边哄着她。结果就在父女两人说话的时候,就听沈如谙惊讶地问:“纪钰,你怎么起来了?” 沈长乐嗖地一下抬起头,就往外面瞧去。纪钰就站在门口,中间隔着一道珠帘,他穿着一件锦袍,脸色有些苍白。他安静地站在珠帘外,直到沈长乐探出头。 “可别哭了,你把七少爷都吵醒了,”沈令承见纪钰起身过来,还以为是沈长乐哭得太大声,把他吵醒了。 纪钰掀起帘子,走了过来,待到了跟前停下后,这才仔细看着沈长乐。她哭得声音确实响亮,他原本已经醒了,只是一直躺在床上,等着这个小丫头来叫自己起身。可是左等右等,却是不见有人过来,就在他有些着急的时候,就听见外面响亮的哭声,所以他连鞋子都只是拖着,便匆匆跑了过来。 “沈国公不必如此,”纪钰开口解围,又瞧着趴在亲爹怀中的小姑娘,轻声问:“怎么哭成这般模样?” “我的头撞到床上了,都是因为爹爹要打二哥哥,”沈长乐看见纪钰,就像是见着真亲人一样,委屈地眼泪直往下掉。 纪钰踮起脚尖,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轻声问:“撞的疼吗?” “可疼,可疼了,”沈长乐实力告状。 沈令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按理说,纪钰的年纪是他的子侄辈,可偏偏他身份贵重,所以他处处也要敬着这位小皇子。所以这会沈长乐说这样的话,他也只能轻声唤了一声:“长乐,不许调皮。” 沈长乐没骨气地撇嘴,可是这会后脑勺还涨涨地疼呢。 纪钰见她垂眸,小嘴巴撇地恨不得上天,就知道她心里不高兴呢。这几天相处下来,只要她脸上露出一点表情,他都能猜出她心里头所想的。 他随即展开笑颜,问:“你用过早膳了吗?” “没呢,”沈长乐摇头,她可是一梳洗好了,就跑过来了。可是偏偏却二哥哥拦着不让进屋子里面看他,刚才还遭了那么大的罪。 “沈国公用过早膳了吗?不如和我们一起?”纪钰亲切地对沈令承说。 沈令承瞧着怀中的女儿,此时泪珠子也不掉了,一手捂着小脸,满脸欢喜地瞧着对面的人。登时心中一塞,还真是让沈如谙说对了,他家的这个小姑娘,未免也太喜欢纪钰了吧。当然沈令承可不知道沈长乐心里的小心思,只当是因为纪钰救了沈长乐,所以小家伙才会这么喜欢黏着他。 估计等纪钰过几天离开了,她也就会忘了吧。 于是沈令承便让人传了早膳过来,又叫丫鬟重新打了热水进来,给小家伙梳洗,小脸蛋哭的又皱又红的,瞧着当真是可怜。而纪钰则是回房去换了一身衣裳。 昨天纪钰就已经退了热,再加上昨晚没有反复,所以今天精神头不错。 所以没多久,沈如谙去上学了,就留下沈长乐和纪钰两人。沈令承有事便先走,领走前让沈长乐不许扰了纪钰的休息。小姑娘的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可是话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倒是沈令承的事情却是耽误不得,也顾不得多说就走了。 明日叶家父子要去京城,所以今日他也要帮叶铭山打点一番。据说这次叶铭山是去京城处理之前家中的一些产业,叶家的老家浙江富阳的。前些年他家老爷子告老之后,叶铭山也跟着辞官,回去专心伺候老爷子。 其实谁都知道,他虽读书不错,能考个进士出身。可论起做官来,却远远不及他家老爷子通达。再加上叶家老爷子性子耿直,当年在官场也得罪了不少人,所以索性整个叶家都告老了。这次专门到京城,一是为了处理一些产业,另一就是为了老爷子早年的一个学生,听说得罪了人,已经进了刑部大牢,所以叶铭山也算是过来施援手的。 他说的这人,沈令承也是认识的,还真是承了叶老爷子当年的秉性,只不过他人微言轻,只怕这次是难了。所以沈令承这几日写了好几封书信,也是请京城的旧友亲故帮忙吧。 沈长乐一见哥哥不在,爹爹走了,便立即说:“小哥哥,你身体真的好了吗?” “是啊,你想做什么?”纪钰早就说过,这几天相处下来,她眼眸微微转动着,他就猜想出来,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沈长乐哦了一声,笑呵呵地说:“咱们去钓鱼吧,我家花园里头有一片小湖,里面养了可多可多的鱼呢。” “你想去玩?”纪钰没说自己去不去,反而偏头问沈长乐。 沈长乐满眼期待地看着他,毕竟这家里头实在是太无趣了。平日里大哥哥和二哥哥都要去学堂,也顶多是每日下学后才能和自己玩。至于其他两个妹妹,一个心怀鬼胎,另一个整天就知道哭闹。 所以她心里苦啊。 嗯,沈长乐点了点头,纪钰轻笑了下,便拉着她的手起身。而一旁伺候伺候着的春柳和绿芜也不敢耽搁,赶紧就跟了上去。这湖边,平时她们是万万不敢让沈长乐轻易去的。 因为纪钰这几天一直在生病,所以沈家的园子他倒是一直没逛过。这会一出门,才发现外面天气凉爽,微风徐徐吹过,带走身上的燥热。就连纪钰这么出来走一走,都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这会日头还没起来,所以清晨的太阳照在身上,带着一丝凉爽的暖洋洋。这几天纪钰一直在生病,所以沈长乐千万百计地想让他开心。毕竟她可不希望,未来的皇上,在想到沈国公府时,只有痛苦和难受。 沈府这座宅子比起京城来的都不小,毕竟京城那地方,勋贵多地很,而在广平府数得上的家族里面,沈家怎么也能称得上是头一号。所以这府里的园子都格外的大,从抄手游廊过去,旁边都是太湖石堆起来的假山。 再往前面走,便是一小片湖水,湖西边有一座小桥,小桥的中断还有个石船舫,对面一座两层小楼,一楼有专门喂鱼的栏杆。而湖东边则是一座八角飞檐凉亭。 他们两人走在小桥上,就看见碧绿的水波之下,赤红、黄白、红黑各色的锦鲤在湖里游来游去的。春柳她们早就准备好了鱼食,来喂鱼是姑娘们都喜欢的消遣,一把鱼食撒下去,瞧着这些鱼儿争先恐后地过来,也是挺有意思的。 况且沈府的这些鲤鱼,从来都是只养不捉的,所以各个养得是膘肥体壮的。没一会沈长乐就看见一条足足有她手臂那么大的锦鲤,她立即指着说:“往那边丢鱼食,它都快要走了。” 纪钰顺着她指着的方向,丢了下去,果然那条原本准备游走的鲤鱼,就又回头了。 接着她又看到另外一条,好像更大的鲤鱼。所以又着急地指着那边,一个劲地喊:“快、快,这边,这边。” 纪钰在她面前也是好脾气的,反正是她指着哪里,他手里的鱼食就往哪边撒。反正不一会,感觉整个池塘的锦鲤都被吸引了过来。 别说沈长乐看得兴高采烈的,就是旁边的丫鬟,各个都扶着木桥栏杆,勾着头往下面看。纪钰见沈长乐一个劲地趴在栏杆上,便伸手拉着她的手,叮嘱道:“不许再往下去了,要不然待会该掉下去了。” “小哥哥,你会凫水吗?”沈长乐转头一脸笑地问了一个无关紧要地问题。 纪钰还是回答她:“会啊。” 每个皇子都会凫水,皇子六岁开始就要在上书房里面进学,不仅要学治理天下的学问,君子六艺也丝毫不敢丢掉。至于学会凫水,也是因为前朝有位皇子年过十八岁还被淹死了,自从那之后,所有皇子都要学会凫水。 “那我就不怕了,我要是掉下去,你肯定能救我的,”沈长乐心满意足地说,由于小桥并不高,所以她蹲了下来,一只手伸出栏杆外面,若不是她年纪太小,胳膊太短,只怕就能够到水面了。 “不许胡闹,”纪钰见她这样,立即要拽她起来,可偏偏沈长乐又不愿意,两人远远瞧着就像在亲密的打闹。 而不远处,丫鬟瞧着前面小小的人儿,讨好地说:”四姑娘怎么不过去玩啊,前头好像是三姑娘呢。” 沈月当然认出来她的三姐姐了,而沈长乐身边的纪钰,她也是一眼就瞧见了。若是先前她还有些疑惑的话,那这几天沈令承的一举一动就说明,他们府上住着的这个纪钰,就是她所想的那个纪钰。 毕竟一个小孩子生病,能让卫国公这么着急上火,只怕也是不多了。 所以她也越发地肯定了,原来三姐姐竟是和皇上这么早就认识了。只是她奇怪的是,为何她前世丝毫不记得纪钰和他们卫国公府有什么往来。 不过这念头也是一闪而过,不管前世如何,那都只是过去的事情。 她要的是今生。 沈月过来的时候,就听见蹲在木桥的沈长乐,对着湖里面的锦鲤说:“你看我们家的锦鲤都很大吧,这可是养了很多很多年的。” 她带着炫耀的口吻,让沈月不由嗤笑。她们沈家就算再厉害,难不成还能厉害过皇室不成。她这个傻姐姐居然在七皇子面前炫耀,当真是不知死活。 虽然心底鄙夷,可沈月还是离了老远,便故作欢喜地喊道:“三姐姐。” 沈长乐听见有人喊自己,抬起头才看见是沈月。她笑了下,伸手招呼道:“四妹妹也来了啊。” 她手上还抓着一些鱼食,显然光是瞧着别人喂鱼,实在是不过瘾。她见沈月眼巴巴地看着,知道自己身为姐姐,倒也不好太过冷落妹妹,便招手说道:“四妹妹也过来跟我一起喂鱼吧。” 沈月看着她毫无心机的傻模样,倒是把心底的疑虑打落了不少。先前因为纪钰的事情,她还着实怀疑了一番,毕竟沈家突然搭上了前世并不往来的纪钰,会不会是因为也有人和自己一样的际遇。所以思来想去,她就疑到了三姐姐身上。 她将沈长乐这几个月来的行为都想了一遍,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瞧着就是个嘴甜甜的小姑娘罢了。如今沈月自觉自己心理年龄大,丝毫没将沈长乐当作姐姐看,只觉得这就是个傻白甜的小娃娃。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嫡出女罢了,就惹得祖母和父亲这般疼爱。不过沈月一点也没担心,反正有她那个小心眼的嫡母林氏在,她也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在鹬蚌相争就行了。 她正想着呢,手上就被塞了鱼食,对面的沈长乐一脸灿烂笑容:“四妹妹,下面的大鱼都等着呢。” 傻,沈月看着她的满脸笑容,鄙夷地想着。 而此时沈长乐则是又转头,从木头栏杆的中间,扔出去一把鱼食。她这个四妹妹啊,还真够天真的,才多大的人啊,就摆出一脸算计的表情来,这是生怕自己不知道她的不对劲吗? 纪钰站在旁边,拉着的她的另一只手,生怕她太激动,万一窜进河里去。而沈月则是嫉妒地看着两人握着的手,她这个三姐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气。 “纪哥哥,我听说你这几天一直在生病,你现在好了吗?”沈月露出天真的表情,关心地问。、 纪钰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却什么话都没说。沈月满腔的热情,被泼了这么一大盆冷水,愣地傻站在那里。沈长乐抬头看了一眼骄矜的纪钰,其实他这个人的性子还真的是从小养成的,冷淡地厉害。要不是自己处处和他找话题,只怕他也会像对沈月那样对待自己的吧。 “她是我四妹妹,”沈长乐捏了捏纪钰的手,替他介绍道。 纪钰总算是抬起尊眼又打量了她一番,才不紧不慢地说:“谢谢你的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我四妹妹很乖吧,小小年纪就知道关心人呢,”沈长乐咬着唇,笑着说道。 纪钰突然伸出另一只手,在她的脑袋上摸了下,温柔地说:“没有你乖。” 沈长乐:“……”这人夸人之前,能不能给别人一点心理暗示啊,弄得她还挺不好意思的。 而被冷落的沈月,看着纪钰摸着沈长乐的头,一双眼睛嫉妒地险些冒出火来。 “长乐妹妹,”叶兰亭隔了好远,就在河边上冲着他们大喊,弄得所有人都回头看他。他一路跑过来,等到了他们旁边的时候,整个人都气喘吁吁的。 他弯着腰,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欢笑着问:“你们怎么都在啊?” 小孩子最喜欢就是聚团热闹了,所以叶兰亭一见大家都在,脸上掩不住的欢喜。这几日他也时常跟着沈长乐,去看望纪钰。所以和纪钰还算熟悉,就是四姑娘,他只见过一两次,不是那么熟悉。 而他过来的时候,沈月则是往旁边挪了挪,似乎生怕他碰到自己一般。 叶兰亭自然没注意,他见沈长乐蹲在那里,立即兴奋地问:“长乐妹妹,你在玩什么呢?” “喂鱼啊,你要不要也来喂?”沈长乐注意到了沈月轻微的动作,所以再看叶兰亭时,连口吻都柔和了许多。或许沈月只觉得他是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可她不想,她想留下他,想让他的人生绽放出原本属于他的光彩。 叶兰亭听到她的邀请,当仁不让,便和她一起喂鱼。 于是沈月和纪钰两人,便站在旁边看着。纪钰神情还算温和,也不时应沈长乐的要求,到处抛鱼食。而沈月则像是个突兀的存在,就算她竭力忍耐着,可脸上还是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咱们到哪个石舫上去吧,”叶兰亭提议道。 沈长乐自然同意,便站了起来,随之蹲地太久了点,一起来就脚麻地动不了。纪钰在旁边等了她半晌,结果见她龇牙咧嘴的,就是不动弹,脸上立即露出笑容,问:“是不是腿麻了?” 沈长乐悲剧地嗯了声,旁边的春柳立即道:“奴婢帮姑娘捏捏吧。” “上来,”纪钰一句都没多说,直接蹲在她面前。 沈长乐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一点都不客气地趴了上去,:“谢谢小哥哥。” 叶兰亭在一旁撅着粉嫩嫩的小嘴,一脸的懊悔,他怎么就没想到背着长乐妹妹呢。他哀怨地看着沈长乐欢乐地趴在纪钰的背上,他们两个一马当先地往石船上走了过去。 他立即跟了上去,而沈月则是被冷落地许久,这会思来想去,还是一跺脚就跟了上去。 纪钰没让沈长乐在石舫的甲板上玩,而是将她背到船内,让她坐着休息。叶兰亭自然是不甘落后地跟了过来,也一屁股在沈长乐的旁边坐下。 “兰亭哥哥,你们明天就要去京城了吗?”沈长乐歪着头问道。 叶兰亭点了点头,一脸不情愿地说:“要是你也能去就好了。” “那不行的,我爹爹不让我出远门的,”沈长乐双手撑在椅子上,两条腿悬在半空之中,这会腿上的酸麻感总算好了许多。如今别说出院门了,沈令承连门都不让沈长乐出了。 结果还没在屋子里面住多久,就有丫鬟送了果盘和点心过来。虽然大家都是用过了早膳,不过玩了这么久,便各自吃起了点心起来。 沈月看着叶兰亭吃点心的时候,都一直和沈长乐说这个说那个。反倒是纪钰则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并没有介入他们的话题。她嘴角咧起,开口问:“我还没去过京城呢,三姐姐,你去过吗?” “当然没有了,”沈长乐摇头。 旁边的叶兰亭立即说:“我会给长乐你写信的,还给你寄京城好玩的东西好不好?” 沈长乐握着手中的点心,点了点头。 沈月立即附和道:“兰亭哥哥对三姐姐真好。” 叶兰亭被她这么一说,自然是不好意思,摸了摸头,保证道:“我也会给四妹妹你带礼物的。” “那可不行,兰亭哥哥是三姐姐的,”沈月眨着眼睛,一派天真地说道,她奶声奶气说着。 沈月这话说的天真,但还是让对面的叶兰亭一下红了脸,他到底年纪比两个小姑娘要大。所以知道这话不该乱说,但沈月这么一说,他心里还是甜丝丝的。他是长乐妹妹的,那长乐妹妹是不是也是他的啊? 而沈长乐则是吃着手中的点心,抬头看了她一眼。看来她这个四妹妹,是觉得老天爷给她的恩赐太过随意,所以这是要肆意挥霍上天赐给她的福气了? 第27章 要得承诺 沈长乐听完,则是神色不变地继续吃着她手里的点心,厨房里的点心倒是做的越来越可口了,就说这个红豆糕,甜而不腻,又弥漫着红豆的香甜味道,吃上一口可真是唇齿留香。 “想去放风筝吗?”纪钰将眼睛从窗外收回,伸手摸了下她的头问道。 沈长乐嘟了下嘴巴,当小孩子最不好的就是,谁都能摸摸你的头发。而且他摸头发的动作,就像是在安抚小狗狗一样。不过她还是点头,说道:“好呀,我要去放风筝。” “我也要去放风筝,”叶兰亭一听他们要去,立即也喊道。 沈长乐自然是带着他了,不过转头就对沈月的丫鬟说道:“四妹妹年纪还小,可不能在外面吹了风,你们赶紧把她带回去吧,免得让安姨娘担心。” 丫鬟本就是担惊受怕的,这会一听三姑娘这么说,立即道:“是,奴婢谨遵姑娘吩咐。” 等沈长乐他们三人呼啦走了之后,沈月坐在椅子上,看着纪钰牵着她从桥上离开,而叶兰亭则是跟在后面叽叽喳喳的说话。偏偏旁边的丫鬟,一点眼色都没瞧见,笑眯眯地哄道:“奴婢抱姑娘回去吧,咱们出来这么久,姨娘该担心了。” “姨娘在太太院子里呢,又怎么会担心我,”沈月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但还是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丫鬟不敢反驳,还是哄着她回去。沈月自然是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可偏偏纪钰看起来冷冷的,而且说实话,她一瞧见他的脸,心底就会升起一股子胆寒来。 “奴婢抱着姑娘回去吧?”丫鬟见她还不愿走,立即说道。 沈月瞪了她一眼,丫鬟讪讪笑了下,她朝着远处看着,其实还能依稀看到那边的人。可这会她要是再跟着过去,还真是丢脸。沈月跺了跺脚,最后还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如今林氏是看安姨娘越发地不顺眼,所以每天安姨娘都要在林氏的院子里头伺候许久。以前沈令承还经常去林氏的院子,所以她为了防止姨娘和沈令承撞上面,一般是不留姨娘通房在自己院子里许久的。但最近,因为沈锦日夜哭闹,再加上家中有客人在,沈令承连后院都少踏入了。 丫鬟见她这么闷闷不乐,也不敢打扰。 可没一会,院子里就有动静,没一会竟是安姨娘回来了。沈月原本坐在罗汉床上,见她回来,一下就跳了起来,惊讶地问:“姨娘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啊?” “五姑娘今个也不知怎么的,又是哭闹又是吐奶的,两个奶娘都照顾不好。太太便让我回来了,”安姨娘笑着说道。 她歪着个身子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瞧着沈月闷闷不乐的模样,便心疼地问道:“四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月玩着自己的手指,就是不开口说话。倒是旁边的丫鬟,见状,立即说道:“刚刚四姑娘在花园里面遇到了三姑娘,还有咱们府上做客的两位小少爷,结果三姑娘去放风筝的时候,没带着咱们姑娘。” 安姨娘原本就只有她这个女儿,自然是当作心肝宝贝看着,所以听了丫鬟的话,心里自然是百般心疼。她不敢怪沈长乐,毕竟嫡出庶出之间本就是天渊地别,三姑娘就算真不愿和四姑娘一块玩,也让人说不出话来。 “不就是放风筝,若是你想去,姨娘便让人给你扎个大风筝,咱们明个也去放风筝,”安姨娘安慰她。 沈月立即抬头,皱着眉头嘟囔:“那不一样。” 安姨娘被她小大人一样的表情给逗笑了,她问:“怎么不一样了,不都是放风筝?” 沈月见了她这模样,真的是又怨又难受。要是姨娘能争气点,她何至于被三姐姐这般无视。此时她不仅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她也是个小庶出,可就是因为她知道庶出的身份,所以她就得处处讨好沈锦那个嫡出的妹妹,日日跟在她身后,若是她高兴了,太太就能赏一件两件拿不出手的首饰。若是她不高兴了,对自己不是横挑眉毛就是竖挑眼睛的,对自己这个姐姐没有一点点恭敬。 虽然她也知道嫡出和庶出是有不同,可是就那么认命,实在是太傻了。一直到沈家二房回府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后院里,还有这么风光的姨娘和庶女。 所以这一世,她不要就这么认命。她不想再对林氏委曲讨好,可最后却得来的却只是她一丁点的施舍。她也不想跟在沈锦的身后,像一条哈巴狗一样,对她讨好奉承。 “三姐姐今天是和两个哥哥一起放风筝的,很多人的,可三姐姐就不带我一起,”沈月低声委屈地说。 安姨娘听到女儿的话,自然是心疼的,可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呢。毕竟谁都知道,三姑娘受宠。所以她哄道:“到时候姨娘让莲蓬和荷叶带着丫鬟,和你一起玩。” 沈月心底翻了个白眼,谁想要和一帮丫鬟玩啊。 她挥了挥手,让丫鬟们都出去。安姨娘还笑话她什么话不能当着人面说,非要在自己跟前说这些悄悄话儿。但沈月如今心思重,虽然她满肚子的主意,可偏偏施展不开来。不说别的,就是她如今才多大点啊,别个孩子顶多就是会说话呢,连口齿都不清楚呢。她要是真说出什么话来,别说林氏了,就怕安姨娘这个亲娘都得把她当成是妖怪了。 所以沈月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每回都是旁敲侧击。 这会她就歪在安姨娘的怀里抱怨道:“三姐姐从来都不同玩,以前她只和两个哥哥玩,现在又只和来做客的两个哥哥玩。” 安姨娘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却什么没说,沈月拿着手指来回戳着,意味深长地说:“要是我能有个亲妹妹或者亲弟弟就好了。” 安姨娘愣了下,只当她是孩子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偏偏沈月转过头,不依不饶地拉着她的衣袖,撒娇道:“姨娘,我就想要个小弟弟嘛。” 安姨娘被她闹得没法子,又当她是个孩子,不好明说,只得哄着说道:“五姑娘不就是你的妹妹。” “那不一样,”沈月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在她看来,爹爹后宅的这些女眷里面,就属安姨娘长得最好看,况且她从前又是爹爹的侍女,和爹爹的情分也不是旁人能比较的。就是不知道她为何不知道争取,若是她能生个儿子,她们母女两的境遇肯定能不一样。 所以这一世,她一定要有个自己的亲弟弟。 安姨娘见她今天格外的较真,只得无奈说:“就算想要小弟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这孩子啊。” 沈月一把抓着她的手,拼命地摇,她说:“要是姨娘有了儿子,也不用天天被太太欺负的。” 安姨娘一把捂住她的嘴,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待她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急问:“这话,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她自然不觉得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就能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有人故意交给她的,是西跨院的许姨娘,还是和自己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通房素心?她一个劲地想着,可觉得谁都有可能,又谁都没可能。 沈月被她手掌捂住了嘴,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好不容易挣脱开了,这才开口说道:“没人教我。” 可转念一想,自己说出的话,对于她这个年纪来,确实是太惊世骇俗了。所以她脸上立即带着委屈的表情,趴在安姨娘的怀中,说道:“是我偷偷听到的,姨娘总是被太太留在院子里,她们说是太太故意欺负姨娘。我不想姨娘被欺负。” 安姨娘听到女儿这样稚气未脱的话,不由心中一阵悲痛。想当初她被老爷开了脸,那时候心中是何等的期待,国公爷是那样的英俊不凡,就算待她这样的丫鬟都是极和气的。还记得她第一年到国公爷的院子里伺候时,不小心打破了一个国公爷喜欢的花瓶,吓得半死。可最后国公爷只一笑而过,吩咐她下次小心就是。 至此以后,她在院子里伺候就再没犯过错。那日国公爷喝醉了酒,是她自己怀了那样的心思,是她故意爬上了国公爷的床。 可她不后悔,她有了四姑娘,如今她家里人在府里也是有脸面的。但今天四姑娘的一句话,竟是让她忍不住落了眼泪。她们做丫鬟的没什么出路,要是家里得力些,还能配个体面的人家。可要是家里不行,随便拉出去配了个小子,日后生出的孩子也还是当奴才的命。 安姨娘原先也是安安分分当差的人,可是自从进了沈令承的院子之后,日日对着这样的男人,哪里还瞧得上那些小厮。所以当了姨娘之后,不仅她心中欢喜,就连她那一大家子都恨不能放个鞭炮庆贺。 这会想了这么多,安姨娘心绪也乱地很。 沈月回头看着她脸上的愁绪,不由有些叹气。说到底啊,她这个姨娘就是见地有些浅薄,再加上性子实在有些绵软。她倒是盼着她能有些上进心些。 “姨娘,你就给我生个小弟弟吧,这样我就不孤单了,”沈月又提起了之前的话题。 安姨娘低头看着,脸上露出苦笑,说道:“傻丫头,这孩子岂是说生就能生的。” 她摇了摇头,不过心里头却还是忍不住盘算了起来。 *** 再说沈长乐因为叶兰亭要离开了,思来想去,还是找出一块石头。这是沈令承珍藏的好东西,沈长乐去了一趟他的书房,就顺手牵羊了回来。这是上品寿山石,是专门用来制作刻章的。她如今是用不到了,所以就送给叶兰亭,也是感谢他之前给自己带的礼物。 还有就是,她也确实有话想要对叶兰亭说呢。 趁着沈如谙还没下学的功夫,沈长乐便去了叶兰亭住的院子。叶铭山不在院子,估计应该是和爹爹待在一起。叶兰亭倒是在院子里面,只是正在收拾东西。 所以一见她过来,他惊讶地都忘记了欢喜。这还是他住在这里几天以来,沈长乐头一回来他的院子里面呢。他立即从榻上下来,欢喜地问:“长乐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叶家父子两人住的院子虽然是客院,可里面的陈设摆置,却是处处都透着精致。临窗的大炕中间摆着一个红漆小条几,此时正摆着笔墨,叶兰亭方才应该是在写东西。 “兰亭哥哥,你在忙什么呢?”沈长乐勾着头想要瞧瞧上面的字。 谁知叶兰亭一把将她拉住,急急说:“你先等等,待我先收拾了东西,你再坐着吧。要不然打翻了墨水,可就坏了。” 他嘴上虽这么说,可沈长乐确实不相信的。但叶兰亭还是唤了小厮进来,将东西收拾妥当了。他这才请沈长乐做了上来,兴致勃勃地问:“长乐妹妹,过来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叶兰亭此时盯着她看,眼神专注明亮,秀美的眉宇舒展,看着他的笑颜,便如春风拂面般。沈长乐本就是来送礼的,如今瞧见他这般欢喜的模样,这礼物自然就送的更加心甘情愿了。 待她将装着寿山石的锦盒拿了出来,叶兰亭的眼睛一下子就如同被点燃了一般,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这是要送给我的?” 沈长乐见他一副乐傻了的模样,也是咧嘴笑开了。这几日爹爹可是不止一次夸过叶兰亭聪慧,又说他读书如何了得,可沈长乐瞧着,他在自己面前倒像个小傻子一般,就是这么一块石头都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那是自然的,兰亭哥哥先前送了我的礼物,我也十分喜欢的。你明日便要走了,所以我也想送个礼物给你,也留着做个念想吧,”沈长乐一口气说完,可说过之后,她又觉得不对劲。 可对面的叶兰亭已经将寿山石拿在手里,欢喜地说:“长乐妹妹的这份情谊,我会记得的。” 沈长乐看着他的模样,知道他是打心底里高兴。这几天来,她也知道叶兰亭家里的情况,他是个独子。上头只有一个堂兄,所以寻常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再加上,沈长乐确实长了一张能唬住人的脸蛋,虽然年纪小,可玉雪可爱的让人简直是爱不释手。 所以叶兰亭这几天在沈家,也算是围着她打转吧。 沈长乐想了想,正要说话,就见小厮端着水果盘子进来。待小厮将盘子放在条几上,叶兰亭又忙着招呼她吃东西,沈长乐想说的话,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了。 待过了会,她才假装不经意地提起说:“我二哥哥今个会回来的晚些,他今个要去学骑马呢。对了,兰亭哥哥,你喜欢骑马吗?” “当然喜欢了,我家里还养着一匹小马驹呢,我爹说等我回去之后,就让我学骑马,”叶兰亭神气活现地说,小男孩哪有不喜欢骑射的道理,对于那些骏马和良弓,他们天生就有一种占有欲。 就算叶兰亭这样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提起骑马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沈长乐咬了咬唇,这件事她已经思前想后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就这么干了。 她说:“啊,你居然喜欢骑马啊,我最讨厌的就是马了。我二哥哥每回骑马之后,身上都是一股子臭味呢。我还以为兰亭哥哥,你会和我二哥哥不一样呢。” 她刻意的失望,显然让叶兰亭愣住了。他脸上眉飞色舞的表情慢慢消失,身子也从前倾慢慢地坐了回去。沈长乐盯着他看,而叶兰亭也是皱了皱眉,思虑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骑马吗?” “当然了,我不仅不喜欢马,还讨厌会骑马的人,他们身上都有一股子臭味。这样的人,我可不想和他做朋友的,”沈长乐撅着嘴巴,语气坚决地说道。 叶兰亭这会脸上真是露出为难的表情。他之前在自家的庄子上,不过是骑在马驹上绕了一圈,便欢喜地不得了。若是真让他不骑马,岂不是遗憾至极。可他又想和长乐做朋友,他不想让她不喜欢自己,更不想让她讨厌自己。所以他思来想去,都是为难至极。 沈长乐也瞧出他脸上的矛盾,知道自己的话确实是强人所难。可是相较于生命来说,骑马这种事实在是不足为挂齿吧。她也知道自己的模样一定是面目可憎的,可是她也是迫不得已的,她在心中双手合十,对叶兰亭也是愧疚不已。 此时叶兰亭似乎从之前的冲击之下缓和了过来,他轻声说:“其实只是骑马的话,只要勤与洗漱,身上肯定不会有臭味的。” “不行,我闻不得马身上的味道了,连一丁点味道都不行,而且我觉得骑马的人粗鲁至极,”沈长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叶兰亭,夸赞说:“兰亭哥哥你有文雅又安静,肯定不会学骑马的吧。” 叶兰亭一时没有说话。 沈长乐见他不开口,又加重语气说道:“要是兰亭哥哥你以后也学会了骑马,那我可就是再也不能见你了。” “为什么啊,”叶兰亭一听竟然这样严重,立即着急地说。 沈长乐斩钉截铁说:“我就是不喜欢马,要是和我做朋友,就不能学骑马。” 叶兰亭抿嘴不说话,显然在沈长乐和马之间,他是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有这么奇怪的选择,可他看着沈长乐的模样,不想让她不开心。但是让他真的不学骑马,他又实在是下不定决心。 沈长乐见他在犹豫,从榻上就起身,做出一副我立刻就走,再也不和你做朋友的架势出来。叶兰亭被她唬住了,立即伸手拉住她,喊道:“长乐,你别走。” “那你说,你究竟是想要学骑马,还是想和我一直做好朋友呢?”沈长乐严肃地问他。 马还是长乐,对于年幼的叶兰亭来说,这是个痛苦的决定。 沈长乐看着他纠结的表情,心里也不好受。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实在是强人所难。她不过是利用了叶兰亭对她的喜欢,利用了他的天真和善良。但这一切又都是为了他好,当初的叶兰亭就是从马背上摔下来,被疯狂的马踩中之后,不治身亡的。 那时候离他们两人的婚期就只有半年了。 沈长乐依旧还记得,那日她正绣着自己的盖头,绣的是一对鸳鸯,已经绣好了一只,马上就准备绣上第二只了。可突然二哥哥冲进自己的院子里,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眼眶红红地看着自己。 当时她还以为是爹爹或是大哥哥出了事呢,慌乱之中,针便扎破了手指头,鲜血滴在那只绣好的鸳鸯上。 叶家传来了消息,叶兰亭没了。 那时候她只觉得一片茫然,她再过半年就要成亲了,可是她的未婚夫婿却坠马身亡了。她觉得这肯定是老天爷和她开的,一个特别没意思的玩笑。 可是现在,老天爷给了他们所有人重新来过的机会。她有机会能改变叶兰亭的命运,所以就算做出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情,她也要坚持。就算最后,他们两人并不会像上一世那般,订下婚约,但她还是叶兰亭能平安。 平安是福,这是她体会最深的一句话了。 叶兰亭显然已经思考好了,他想了半晌,坚定说:“我想和长乐妹妹当朋友,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不骑马就是了。” “当真吗?”沈长乐认真地问,她又说:“你家在江南,我住在这里,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去偷偷骑马啊。” “不会的,我答应了你,我就不会的,”叶兰亭也认真地回复,他年纪虽然小,可也学过大丈夫一诺千金的话。 他说:“我答应你的事情,肯定都会做到的,所以你别生气。咱们一直做好朋友,我也一辈子都不骑马。” 沈长乐这才满意地点头。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句话,他答应了,便是一辈子。 第28章 再次再见 第二天叶兰亭走的时候,天气阴沉沉的,好像随时就能滴下雨来。叶兰亭站在马车旁边,踮着脚尖往里面看,脸上闪着着急。知道水蓝色的身影出现时,他脸上的表情才由阴转晴。 “怎么还不上车啊,”沈长乐提着裙子,一路跑过来,到了他身边问道。 叶兰亭自然没好意思说是在等她,他忸怩了下,小声说:“还不着急。” “好了,兰亭,该上车了,”此时叶铭山已和沈令承话别,走过来就准备领着儿子上车。 叶兰亭脸色一下变了,连眼眶都红了一圈,他看着沈长乐,唇瓣颤了颤,问:“长乐,我能给你写信吗?” “当然可以了,”沈长乐点头,不过她又无奈地说了句:“不过我现在还不认识字呢。” 叶兰亭原本由悲转喜的表情,一下子又变了,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沈长乐,半晌才说:“你可以让如谙帮你看信。” 可是他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对劲,他不想让沈如谙看他的信。正在他两厢纠结的时候,沈长乐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我会早点学认字的,要是我会写字了,一定给你回信。” 他点了点头,又想起了昨天的事情,轻声说:“我也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约定的。” 他说完之后,这才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车子。他一上车就撩起车窗上的帘子,冲着沈长乐挥手。但马车很快就驶动起来,伴随着车辙压着青石板吱呀的声音,沈长乐看着车子上的人越来越远,最后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视线之中。 沈令承见她站在门口,还不愿进去,轻声问:“长乐是不是舍不得兰亭哥哥?” “他走了,就没人陪我玩了,”沈长乐稍微失望地说道。 沈令承听着她这么孩子气的话,忍不住轻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啊。所以他将女儿抱了起来,父女两人转身回去。等沈长乐回了院子之后,趴在罗汉床上的小几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就连春柳给她端了茶果过来,她眼睛都没抬一下。偏偏春柳还在一旁,善解人意地说:“三姑娘,是不是舍不得兰亭少爷啊?” 沈长乐也没说话,如果这一世她和叶兰亭没有婚约的话,说不定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毕竟日后就算叶兰亭再来京城,可到时候他们都长了,碍着男女大防,也不会像小时候这般玩耍了。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希望他这一世能平安喜乐吧。 春柳见她小小年纪,这般唉声叹气的,又是想笑,又是不敢笑。所以忍不住提建议说:“三姑娘不是最喜欢和纪公子一起玩的?怎么今个不去了?” 沈长乐没说话,相较于叶兰亭,她对纪钰却更加复杂了。她处处讨好着纪钰,无非就是希望他能念着年幼时的这点情分,日后能对他们沈家网开一面。可真的像叶兰亭这样掏心掏肺,却是没这个必要。 毕竟他日后可是大大的赢家,他这样的赢家,也用不着沈长乐关心的。 最后还是绿芜拉着小丫鬟在院子踢毽子,好不热闹,惹得沈长乐在院子里面看了好一会。她站在廊下,看着绿芜飞起跳下,身姿灵活轻巧,最后其他丫鬟也不争了,只一个劲地替她数数。 沈长乐自个跳不了,可给绿芜加油鼓劲,却比谁都厉害。没一会,绿芜就跳了到了一百多个,她忍不住喊道:“要是过了两百个,今个就让厨房给你做琵琶鸭吃。” 绿芜也喜欢琵琶鸭,不过她一个小丫鬟哪有银钱去老韩东买这么贵的鸭子。也就是每回沈令承给沈长乐带回来,她年纪小又吃得不多,便赏赐给下面的丫鬟。所以一听这话,别说绿芜精气神十足,其他丫鬟也一个劲地给她加油鼓劲。 就在绿芜踢了一百九十个左右的时候,从外面回来的徐嬷嬷,一进来就瞧见小丫鬟凑作一堆嬉闹个不停,便立即斥责道:“怎么回事,都怎么回事,一个个皮子又痒了不是,不去伺候姑娘,都在这胡闹什么呢。” 底下的小丫鬟自然是惧怕她,一个个都静不作声,偏偏绿芜正踢到关键时候,所以没搭理徐嬷嬷的话。徐嬷嬷在这院子里虽不是说一不二,但除了顺姑姑之外,也就属她了。所以她见绿芜居然还敢踢,登时来了火气,冲了过来,就是推了绿芜一把,骂道:“小蹄子,倒是翅膀硬了,便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要是嫌皮子痒的厉害,有的是管事妈妈教你们规矩。” 因为沈长乐人小,站在廊下,旁边又都是丫鬟,所以徐嬷嬷压根就没瞧见她。只一个劲地骂着小丫鬟,绿芜被她撞的险些摔倒,幸亏旁边的小丫鬟扶了下。 徐嬷嬷似乎还嫌不够似得,指着满院子的小丫鬟,便教训道:“一个个地要是嫌伺候姑娘太舒服了,有的是杂役让你们做。当差的时候还敢偷奸耍滑,等我禀了太太,全将你们一个个都撵了出去。” 她掐着腰,转了一圈,最后在面对正堂的廊前时,突然愣住了。 沈长乐站在春柳的旁边,小小的人儿,一脸平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实在是把徐嬷嬷吓坏了。她立即上前,讨好地笑道:“我的姑娘,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这帮小丫鬟都在偷奸耍滑呢。” 徐嬷嬷是在沈长乐出门之后才出去的,她知道三姑娘要去叶家的小少爷,所以这才偷偷跑了出去。 这会她虽一脸讨好地笑着,可眼睛里确实满不在乎地神色。在她看来,沈长乐不过是个小丫头,所以不足为惧。她这样的眼神却没让沈长乐疏漏了。 她笑着说:“是我让绿芜她们踢毽子的。” “瞧我,这可真是关心则乱,尽是想着这帮丫鬟伺候姑娘不上心呢,没成想倒是扰了咱们姑娘的雅兴,”徐嬷嬷赶紧又说,她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沈长乐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尽是天真的笑意。方才徐嬷嬷的那句,等我禀了太太,全将你们一个个都撵了出去的话,她可是一个字都没听漏了。她还真是奇怪了,什么时候她院子里的丫鬟需要林氏来做主了。 可现在她却笑呵呵地说:“嬷嬷也是为了我好,不知者无罪。” “瞧瞧咱们姑娘,可真是明事理呢,”徐嬷嬷又欢喜地夸赞道。 可她这一句话,却让一旁的春柳变了脸色。要是这话是老太太,甚至是太太说的,倒也没什么。可徐嬷嬷这口吻,是把三姑娘当成自己的子侄辈一样在教训了。 这两日顺姑姑因着家中儿子病了,沈长乐便让她告假几日。所以院中一切大小事务,都是由徐嬷嬷掌管着。原先顺姑姑在的时候,徐嬷嬷倒是还能收敛一两分,可这会顺姑姑不在,她倒是把底子里的嚣张全露出了出来。 沈长乐轻声哼了下,但脸上还是一脸笑意,她说:“徐嬷嬷真是辛苦了。” 徐嬷嬷正要推脱,可谁知沈长乐却转头已经进屋子里了。徐嬷嬷脸上露出讪讪的笑容,又转头看了一圈院子的丫鬟,骂道:“瞧什么瞧,都去干活。” 她刚骂完,春柳又从屋子里面出来,叫了绿芜一声,说是姑娘让她进来伺候。绿芜从地上将毽子拿了起来,冲着徐嬷嬷冷哼了一声,便走了进去。 徐嬷嬷站在原地,喘了好几口粗气,这才没骂出声来。她不由想起那人说的话,原先她倒是不在意,可如今想想,这院子里的丫鬟,有几个敢跟顺姑横眉瞪眼的,倒是对她一个个那叫一个不恭敬的。 绿芜进了院子,就见沈长乐坐在罗汉床上,冲着她招手,笑着说道:“今个还是让厨房做只琵琶鸭子来,到时候你带着小丫鬟一块吃。” “奴婢可没跳到两百个呢,”绿芜不好意思地扭了下。 “你那么厉害,我看要不是徐嬷嬷撞了你一下,只怕三百个你也是能跳的,”沈长乐瞪大了眼睛,斩钉截铁地说。 绿芜这才转笑,春柳从钱箱子里抓了一把大子,交给她,让她去厨房里头点菜。太太小姐的饭菜,宫中都是有定例的,就算是沈长乐也得照着规矩来。不过她有老太太和沈令承补贴,要是想吃什么了,只管拿钱去厨房吩咐做就是,就连林氏都挑不出那个理来。 待绿芜出去之后,春柳瞧着沈长乐,笑着说道:“姑娘也别生气,徐嬷嬷也只是规矩重而已,并非故意扫了姑娘的兴致。” “没事,”沈长乐挥了挥手,又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七巧板,这是大哥哥送给她的玩具,也是她最喜欢的玩具之一。 对于徐嬷嬷,她自然不会在意。若是真的瞧不上,她只需要禀了老太太,让她回去荣养就是了。她真正在意的是林氏,她再活一世,自然不想再像上一世那般,处处被林氏掣肘。 当初她之所以嫁给秦修,也是林氏从中作梗。因为叶兰亭堕马身亡,她一直在家中惶惶不可终日。虽然卫国公府竭力隐瞒,可她克夫的名头,还是渐渐传了出去。当时爹爹格外生气,但是就算再生气,却还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可过了一年之后,林氏便坐不住了,沈锦只比她小上两岁。作为姐姐的沈长乐一直未出嫁,她这个做妹妹的,就连婚事都不好相看。所以在平阳侯府上门提亲之后,林氏便一直规劝她。但是谁都知道,平阳侯府的三少爷自小身子骨不好。 现在再想想,沈长乐未尝不是听信了林氏的话,将这门亲事当作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谁知后来又出现了变故,所以她就是不嫁,也得嫁过去了。 这一世,她再不要被林氏插手自己的事情,也再不要受她的摆布。 “方才徐嬷嬷出去做什么啊?”沈长乐玩着七巧板,不经意地问。 春柳正在搬了绣筐出来,准备将之前给沈长乐做了一半的中衣继续做起来。沈长乐贴身的衣裳,都是她们几个大丫鬟亲手做的,巧书的女红是她们几个丫鬟里面最好的,不过春柳也时常会自己做。 “奴婢也不知道,”春柳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得三姑娘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不过她也知道自家姑娘,一向人小鬼大的,要不然方才她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劝慰她。、 春柳自然也没往别处想,只是心疼地觉得,三姑娘自小没了亲娘,心思都比一般孩子要重些。像她那些小侄女小侄子,这个年纪还流着鼻涕,吵闹着要吃糖呢。 沈长乐听了方才的徐嬷嬷的话,便怀疑她已经偷偷和林氏联系上了。不过徐嬷嬷的事情,她倒也不着急,待顺姑姑回来,只需要在她面前稍微提那么一两句,顺姑姑定然会警醒的。 不过她倒是巴不得林氏能有什么动作呢,她现在的动作越大,日后再想干预她的事情,就会越难。 下午沈如谙下学回来之后,就来找沈长乐,他有些闷闷不乐,大概是因为叶兰亭离开的原因。末了,他叹了一口说:“兰亭要去京城,纪钰也要去京城,京城就有这么好吗?” 沈长乐愣住,她没想到纪钰也要离开了。可是随后想想,倒也是,他那样的身份,若不是因为事出有因,又怎么会来广平府呢。如今回去,也好,最起码在京城,不会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沈如谙瞧了她几眼,有些奇怪道:“长乐,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啊?” “伤心什么?”沈长乐反问。 沈如谙啧啧了两声,哼哼道:“你那么喜欢纪钰那小子,怎么我现在说他要走了,你反倒是一点都不伤心啊。” 沈长乐在听到小子两个字,恨不得扶额感慨一声,她这个二哥哥还真是够拖后腿的。她说:“纪钰哥哥本来就只是在咱们家里暂住,他早晚都会走的。” 此时外面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所以你就一点都不伤心?”沈如谙嘴角撩起一抹笑,可算是让他扳回一程了,原来长乐也没有多喜欢纪钰那小子嘛,他就说嘛,他可是这丫头的亲哥哥,她哪有喜欢外人多过喜欢自己的道理啊。 “不伤心,”她说。 此时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纪公子,您是来找咱们姑娘的吗?怎么不进去啊。” 沈长乐惊诧地抬起头,随后就看见帘子被掀起,纪钰俊美的脸犹如画卷般,幽深的眸子似那明亮的宝石。他安静地站在门口,手上还拿着一个锦,面色沉稳安静。 此时夕阳西下,从窗棂里洒进一抹余晖,他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挺拔地如松柏。 “小哥哥,”沈长乐轻声叫了一句。 他神色淡然,只是眼神中似乎染上不一样的东西,随后他弯起嘴角,轻声说:“我过两日便要走了,在你家中打扰了这么久,便想……” 沈长乐低头看着他手上的东西,心里突然一酸,明明是她自己说的不伤心。可这会却比谁都难受。 沈如谙也不是个傻的,便猜想着方才沈长乐说的话,肯定是被他听了去。所以便呵呵笑了两声,又替沈长乐转移话题。 谁知纪钰只是瞧了他一眼,淡淡说:“给二少爷的礼物,我待会命人送过去。” “瞧你客气的,咱们之间何必这般生分,”沈如谙起身嘻嘻哈哈地将他拉了过来。 纪钰倒也没有拒绝,在对面坐下了。沈如谙颇为关心地问:“不知你哪日走啊,如今我日日要上学堂,只怕到时候没时间送你呢。” 沈如谙的口吻那叫一个失望,倒是做足了面子。 纪钰轻笑着说道:“启程回京的事情,是我叔父安排的,我也不知具体是哪日。” 沈如谙更觉得奇怪了,只觉得纪钰神神秘秘的,就连什么时候走,难道都不能和他们说了? 纪钰还是将锦盒递给了沈长乐,她轻声说了句,谢谢,便一直低着头,似乎不好意思抬头看着他。就在三人有些冷场的时候,突然沈如谙的小厮进来,说道:“二少爷,不好了,老爷这会正过来呢,昨个你在书院的事情,老爷已经知道了。” “夫子还真是的,就知道告状,”沈如谙咬牙说了一句,但还是迅速从罗汉床上跳了下来,冲他们两个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就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沈长乐在后面看着,摇了摇头,就见对面纪钰微微吃惊的表情。她抿嘴笑道:“我二哥哥肯定不是回他自己的院子。” “那他去哪儿?”纪钰转过头,疑惑地问。 “祖母的院子,”沈长乐越想越觉得好笑,她似乎都能想象到沈如谙一路不停歇地往老太太院子里去,而沈令承则是马不停蹄地赶过去抓他的场景了。 她见纪钰一脸奇怪,便笑着说道:“二哥哥每次都这样,在书院里闯了祸,就跑到我祖母院子里躲起来。时间久了,我爹爹都摸透他这一点,所以有时候干脆哪里都不去,就在我祖母院子门口等着他。” 经她这么一说,纪钰似乎能想象到沈如谙飞奔着去老太太院子里,却被早已经守株待兔的卫国公抓住的模样。这样的事情,他从前从来没见过,也没办法想象。他是皇子,皇子就算犯了错,先生也只会打伴读的板子,若是长大了再犯错,就是打身边人的板子。 而他的父皇,也永远不会像卫国公这样。 他低头一笑。 沈长乐见他的表情舒缓,犹如画卷般缓缓展开,心绪也一下平和了起来,她说:“谢谢你,小哥哥。” 纪钰抬头看她,她认真地说:“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会一辈子铭记在心里的。” 听到她的话,纪钰的嘴角的微笑反而顿住了。最后他轻声说:“没什么可谢的,就是别人,我也一样会救的。” 沈长乐听到他*的话,反而心底的酸涩消散了,他还真是别扭的可爱啊。 “你不会的,”她肯定地说。 纪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 她重复的这句,虽然没头没尾,但他还是一下子听懂了。如果是别的人,他不会去救的。 她冲着他笑,而过了许久,他的面色才松动,露出一个笑容。 “咱们京城见,”最后纪钰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声说。 第29章 天差地别 纪钰离开之后,沈长乐心里还是沉沉的,一旦习惯了热闹,寂寞似乎就更加没办法忍受了。沈长乐打开锦盒,这才发现里面竟是一匹正飞扬奔驰的骏马。这马是木雕的,可是从鬃毛到马蹄竟是都活灵活现,而且马屁上刷着一层棕红色漆,表面平层光滑,当真是个精致的小玩意。 待她将小马拿在手中,到处打量,这才发现马腹底下,竟是有一行小字。可最后她眯着打量了半晌,才瞧清楚那一行小字。 但此时外面突然进来一个小丫鬟,她着急道:“姑娘,你可去看看吧,老爷快要把二少爷打死了。” 沈长乐一听登时眼睛瞪地滚圆,她将小马赶紧放回锦盒里,下了炕,穿着鞋子就出门了。这会她才知道什么叫腿短呢,她一路跑着,就连旁边的丫鬟都得小跑才能跟得上。她知道爹爹要不是真的生气,就不会在老太太院子前揍沈如谙了。 所以她一路跑的厉害,竟是在要到院子的时候,一下子摔飞了出去。这一摔倒当真是飞出去,她疼的在地上半晌都没站起来。还是春柳上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吓得连声音都变了:“姑娘,可有摔着了。” “没事,”沈长乐抹了抹脸,左脸颊疼得厉害,手掌心已经摔破了皮,血丝夹杂着灰土,她摸了一下,都已经疼麻木了。 春柳一见她手掌心的伤口,吓得比她还厉害,立即求道:“姑娘,咱们还是回去上药吧,这伤口可疼得厉害?” “我都说没事了,”她狠着心又拎着裙摆,便一路往老太太院子跑过去。 此时老太太院子门口,那叫全所未有的热闹,甚至还夹杂着喊叫声,沈长乐一听就是他二哥哥的声音。不少丫鬟都躲在远处偷偷地看着这边的热闹,而此时老太太院子门口,也都是丫鬟小厮。 她从后面过来,拨开人群,就看见沈如谙跪在地上,而沈令承手中拿着一根藤条模样的东西,竟是一下一下抽在他的后背。而身后老太太被人扶着搀扶,脸色有些白,嘴唇不住地颤抖,似乎想要劝阻,却又害怕更加激怒老太太。 “我当你是什么绿林好汉,竟是勾着一帮学生在书院里面捣乱,你知不知道书院的山长是如何评价你的,”沈令承似乎打地累了,指着他就骂道:“害群之马。” 这四个字说完,沈令承就更加生气了。他一生骄傲,自幼出生勋贵世家,又勤苦好学,最好能考得进士。本朝开国至今,勋贵子弟能取得进士功名的,那叫一个凤毛麟角,十个手指头只怕都能数得过来。所以他虽面上温和宽厚,但是内心却是骄傲地很。 因为他的儿子,他也一向要求严厉,日夜耕读不缀,只盼着两个儿子能像他一样,不靠祖辈荫蔽,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取得功名。可谁知沈如谙偏偏阳奉阴违,在书院之中胡作非为,竟是引得书院之中的师长忍无可忍,忍到家中来告状了。 方才听着先生的话,他这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呢。 所以等亲自送了先生回去,他便马不停蹄来找儿子,没想到这小孽子竟是凭得狡猾,一得知他过来,竟是跑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若是平日里,沈令承或许还选个别的地方,可今个他就要让这孽子知道,若是犯了错,便是躲到天皇老爷那里,都没人能救得了他。 此时一旁站着的林氏,见沈令承的鞭子停了下来,扯了扯帕子,立即柔声劝说道:“老爷,谙哥儿年纪还小,需得好好教才是,这般打下去,没得把孩子打坏了。” 可她说着,却连脚都没抬一下。 沈长乐很恨地看着她,若是别人不知道,难道林氏还不知道爹爹的脾气吗?她这样的话,只会越发地激怒爹爹,让爹爹把二哥哥打的更加严重。 果不其然,沈令承听了,便更加生气,胸膛一直起伏,恨恨地说:“他还小吗?我看倒是我素日对他太过宽和,以至于这孽子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天地君亲师。” 于是他手中的鞭子又举了起来,老太太也瞧出他的怒气,只怕沈如谙这场皮肉之苦,只怕不是轻易便能避过去了。所以她正要开口,可谁知旁边却突然窜出来一个小人,一把将沈如谙抱住,大喊道:“不许打我二哥哥。” 沈令承的鞭子已经要落下,谁知凭空窜出来这么个小家伙,他吓得立即将鞭子撤了回来,可是末梢还是在沈长乐的头发上刮过。她梳着的花苞头一下就被扯地七零八落,她感觉头皮一阵发麻,竟是疼得都忘记喊了。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眼泪已经无声无息地从眼眶里落下。 沈如谙原本一直跪在地上,这会回过头,就看见沈长乐小脸上全是泪水,一边的头发散落,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长乐,”老太太惊呼了一声,就是往这边过来。 沈令承也惊地呆住了,捏着手中的鞭子,脸上全是手足无措的表情。 沈长乐伸手抹了抹沈如谙脸上的眼泪,轻声说:“二哥哥,别怕。” “你这个笨蛋,”沈如谙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的。 沈长乐看着他后背的衣裳都破了,还露出血来,登时心疼地又直掉眼泪。这下可好,兄妹两人相顾无言,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竟是说不出的凄凉和悲楚。 “还愣着干什么,”老太太恨不能亲自在儿子身上也抽上几鞭子。 “如谙,长乐,”这会才赶过来的沈如诲,瞧见地上抱头痛哭的兄妹两人,一时也梗住了,喉咙之中似乎再说不出话来。 他上前两步,蹲在他们身边,沈长乐抬头看见他,就像是看见救命的一样,哇地一下就哭了出来,“大哥哥,大哥哥……” 她只是喊着沈如诲,却已经让周围的人湿了眼眶。沈如诲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又是转头吩咐旁边的小厮将沈如谙抬回去,只是他回头看了一眼沈令承,冷着声音说:“若是父亲觉得还没打够了,这余下的鞭子,便让我领了责罚,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有好好管教如谙。” 沈长乐一听这话,抱着沈如诲的腿哭得更大声了,一直喊:“不要打,爹爹不要打。” 沈令承此时恢复冷静,再看着被两个小厮架着,整个人还在颤抖的沈如谙,手中的鞭子却怎么都挥不起来了。 “好了,不哭了,”沈如诲见沈令承不在说话,这才将沈长乐抱了起来。 这一场闹剧,终于在眼泪和血之中终结。 最后沈令承独自回了前院,老太太命人赶紧去请大夫,又让丫鬟将库房里的药膏寻出来。林氏也跟着进来,一脸心疼,扶着老太太在榻上坐下后,这才劝说道:“老太太可不要太过伤怀,老爷也只是望子成龙,对二少爷期望大了些,这才一时生气责罚了他。” “老子教训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你瞧瞧有谁家是这么教训儿子的?”老太太这会想起来,都是一阵心绞痛。 林氏这会脸上也是疼惜,她叹了一口气道:“老爷想来也只是恨铁不成钢罢了,我瞧着待他生过了气,便也不会再责罚二少爷了。” 老太太原本还在生沈令承的气呢,可谁知这会就听到林氏的话,什么叫做恨铁不成钢?老太太眯着眼睛,可林氏还是尤是不自知,还轻声细语地陪着说话。只是这表面上虽然处处替沈如谙说话,可那话仔细一思虑,却是怎么都不对。什么叫,二少爷只怕是在书院里跟着别人学坏了? 她瞧着她孙子读书上进,对祖母孝顺,时常过来逗她开心,怎么就学坏了呢? “妾身想着,二少爷秉性自然是不差的,只怕就是被身边的人带坏了,他的那几个小厮日日四处溜达,又爱生是非,若不如趁着这次机会,请老爷再给二少爷挑几个好的?”林氏垂着头,在下面轻声说着。 老太太这会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她仔细地打量着林氏,而对面的林氏见老太太许久未说话,正抬头,却一下撞上老太太如刀子一般的眼神。 林氏的心咯噔一下,慌忙说道:“儿媳妇也只是关系二少爷,这一会老爷可是把他打的不轻,若是真生出什么父子嫌隙,那可实在是不好。” 她急中生智,便说:“我姨母也时常写信,让我多看顾着他们兄妹三人。如今二少爷被打成这样,我还不知怎么和姨母她老人家交代呢,都是儿媳妇没用,劝不住老爷。” 这会林氏倒是想起了自己的姨母,而她提及章老夫人,脸上又带着真诚,这才让老太太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儿媳妇也是为了二少爷好,才开口说这番话的。谙儿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今个老爷打在他的身上,也是疼在我心里,所以媳妇便想着,若是能给他找几个稳重妥靠的小厮,在他身边时常规劝着,或许能让谙儿日后能少受些老爷的责罚。” 林氏此时只感觉两道如刀子一般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看,她说着话,脸上不敢露出一丝慌张的表情。 而半晌之后,才听到老太太淡淡说道:“你的话确实有道理。” 此时屋子里的自鸣钟,突然叮咚地响起,到了亥时了。 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林氏的身子突然抖了下,上首的老太太恍如没瞧见一般,温声说道:“你早些回去吧,锦姐儿那边现在也离不得你,就让如谙留在我院子里头好生养伤。” 林氏得了命令,这才告辞。 只是到了院子外面,秋日的凉风一吹,她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凉透。她到了院子外面,突然腿脚一软,还是旁边的荷香一把扶住,这才免了她跌倒的狼狈。 “太太,可是累了?”荷香见林氏微微发白,鼻尖还有点点细汗,关切地问道。 “不妨,咱们回去吧,”林氏摇着头,扶着荷香的手,慢慢离开。 *** 而院子里的沈如谙因为后背被打,这会衣裳沾着伤口,压根脱不下来。最后还是沈如诲命丫鬟拿了剪刀过来,将他的衣裳剪掉这才作吧。 沈长乐还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沈如诲见状,立即拿手挡住她的眼睛。 她被捂住了眼睛,还是没忘关心她可怜的二哥哥:“二哥哥,你还疼吗?” 小姑娘方才哭地太厉害,这会说话的声音都沙哑了。趴在床上的沈如谙,头枕在枕头上,看着站在床边的哥哥和妹妹。沈如诲站在沈长乐的身后,伸出一只手将她的眼睛蒙住,小家伙就那么蒙着眼睛问话。 “还行,死不了,”沈如谙龇牙咧嘴地说道。 沈如诲听着他混不吝的话,立即皱眉,他行事一向沉稳,素来在弟弟妹妹面前,就是一番大哥哥做派。此时听到他说的话,立即不悦道:“今日若不是长乐挡着,我看你躺在床上,只怕一个月都别想下床。” 沈如谙咧嘴一笑,这会是发自真心的,他说:“到底是亲妹妹的,这种紧要关头都能挡在哥哥面前。长乐你放心,日后你只要有事,哪怕二哥哥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沈如诲一听,险些气得绝倒。他道:“难怪爹爹这般生气,你身上这股子倒是像足了绿林好汉的架势。” 没一会大夫过来了,沈如诲便将沈长乐带到外面的东次间,让她在罗汉床上坐下后,温和地说:“哥哥找丫鬟过来给你梳头好不好?” “不好,”沈长乐的双脚在半空之中晃荡,她拉着沈如诲的衣袖,撒娇说:“哥哥给我梳头发吧。” 沈如诲当场大窘,若是让他拿笔写字作画,那是一点困难都没有。可若是让他拿着梳子给妹妹梳头,那可真是太难为了。所以他叹了一口气,打着商量地说:“长乐,哥哥实在是不会梳头。还是让丫鬟来吧,若是让哥哥梳头,你待会出去,肯定会被笑话的。” “不会的,哥哥那么厉害,肯定也会梳漂亮的头发,”沈长乐亮晶晶地看着他。 沈如诲一阵苦笑,伸手摸了她细软的头发,笑着说道:“若是让哥哥梳,只怕你这个头发就不漂亮了。” 不过沈如诲还是让丫鬟拿了牙梳和铜镜过来,寻常沈长乐的头发都是春柳梳的。所以这会她举着铜镜,在一旁指点着。可沈如诲虽然聪慧,可在梳头这件事上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但他又怕梳地太快,扯着沈长乐的头发,便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长发,夸赞道:“长乐的头发真漂亮,又黑又亮。” 沈长乐眨巴着眼睛,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小孩的头发本就细软,这会她的头发虽然厚实,可黑亮还真是谈不上。没想到大哥哥也会说好话骗人呢。 等沈如诲勉强将头发梳好了,又扎了起来,便赶紧让春柳在做收尾。 待她的头发梳好之后,沈如诲便让春柳退了下去。他坐在对面,摸了摸她的脸蛋,轻声问:“长乐现在讨厌爹爹吗?” 沈长乐不明他为何这般问,只一脸好奇地看着她。而沈如诲瞧着妹妹天真烂漫的表情,轻声说:“长乐可不能讨厌爹爹,爹爹打你二哥哥,也是迫不得已的。” 她低头不说话,说实话,她之前还总是笑话二哥哥经常被爹爹打。可这会她才知道,原来有这么严重啊。所以她心底还是难免会有些怨爹爹,她赌气说:“若是娘亲在,爹爹肯定不能这么打二哥哥的。” 她话音一落,连对面的沈如诲都默不作声了。 虽说已是半大的少年,可是一提到亲娘,到底心里还是悲戚。况且沈长乐说的话,也并没有错。若是他们有亲娘在,沈如谙何至于被这般打。老太太是爹爹的亲娘,虽心疼孙子,却又要顾忌着母子之情,并不敢太过劝阻。至于太太,无非就是动动嘴皮子,何曾当真拦阻过。 沈长乐这会提起亲娘来,心里也堵地难受,她过了两辈子,却没见过娘亲一眼。若是老天爷真的公平,为什么就不能留下她的娘亲,沈月虽然是庶出女,可她有安姨娘护着。沈锦更不用说了,林氏为了她恨不能撕了自己。 “长乐想娘吗?”沈如诲柔声问她。 这个问题自然不必说,她若是不想,此时也不会红了眼眶。可是她不想承认,她别过脸。 “就算想,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沈如诲轻轻扬起嘴角,他说:“大哥哥时常也会想起母亲的。” “娘亲是什么样子的人啊,”沈长乐别着头,望着另一处,但眼眶中满满是晶莹的泪花。 沈如诲摸着她的头,“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可是我再也见不着她了,”沈长乐悲怆地说,窗外传来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 最后还是纪钰送来了膏药,沈长乐闻了下那药膏,就是一股清凉的味道。待药膏给大夫瞧了之后,他连连称赞,说这药膏比他开的伤药好上百倍都不止呢。 沈如诲亲自过去道谢,纪钰自然是推脱不说。 沈如谙这一趟就是半个月,就连书院都去不了。可偏偏沈令承居然请了先生,每日到他院子里,领着他读书,所以这自然是教沈如谙叫苦连天。 等沈如谙养好了身体,身边的小厮却被换了大半,后来沈长乐才知道,是林氏在老太太跟前说了这话。只是老太太想了,还是和沈令承说了,最后由沈令承做主,这才寻了更加稳妥的小厮。 虽然是沈令承换的人,但沈长乐心里还是不舒服极了。她觉得林氏的手伸得太长了,而且她还觉得林氏的手不只生到沈如谙的身边。 只是她到底年纪小,没有四处声张。 没关系,如今重来一次,她有的是机会,慢慢地看清、看透身边的人。 明德二十五年,沈长乐六岁。四月的时候,沈如诲通过了院试考试,成为一名小小的秀才。也正式进入了科举的独木桥,显然相较于已经取得资格的沈如诲,只比他小两岁的沈如谙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自打两年前的那一顿打之后,沈令承再教训儿子,也极少会拿起家法来。 毕竟为着沈如谙被打的事情,沈长乐可是和他别扭了好久。所以为了能让女儿早日和自己恢复往常,沈令承是发了狠心保证,日后再不这么打她的二哥哥了。 于是父女两人这才算是和好如初了。 过了五月,因为京城林家老太太的身子不好,林氏便带着沈锦回京城省亲去了。说起来,沈锦在广平府出生,可是至今还没见过京城的亲友。所以老太太也同意带着沈锦回去,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所以别说沈长乐觉得家中清静了不少,就连她院子的丫鬟都各个欢声笑语起来。 这一世也不知道怎么的,沈锦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处处黏着沈长乐,没事就要来她院子里头玩。起初的时候,林氏还以为是沈长乐给她女儿下了蛊呢,就差哭天抹泪了。 可沈长乐一没动沈锦一个手指头,二没骂她,就算她有怨气,难不成还要说是埋怨她们姐妹两个人太过亲密吗? 沈长乐虽然对沈锦不冷不热,可却也不好挡着她日日过来。倒是沈月,处在两个嫡出的姐姐和妹妹之间,就显得有些没那么起眼了。她倒是想表现的特别,可沈令承对她只是平常,老太太又不需要她们这些孙女时时在跟前逗趣,所以她只觉得满身的本领,都无处施展开来。 但等沈锦从京城回来之后,她却是立刻就觉察出不同出来了。 林氏带着她从京城回来,去的时候不过是两辆马车,但回来后,却足足有五辆马车,听说除了一辆马车是从济安侯府带回来的礼物,其余却都是从林家带回来的礼物。 这可是把沈长乐吃了一惊,旁人不知道,她难道还能不知道。前世林氏的几个兄弟各个都没有其父的本事,就连林铮后来又被起复,但他到底年纪大了些,没过两年身体就不好了。所以林家相较于卫国公府来说,一直就是沈家的一门穷亲戚罢了。 每回济安侯府派人送了什么东西过来,沈锦就要费劲打探她得了什么,若是比她多了一丁点的东西,她就哭天抹地,觉得济安侯府的外家亏待了她。所以经过几次,外祖母和舅母就算再想给她点什么,也都是偷偷的了。 偏偏林氏还觉得自己这般教女,是对的,弄得沈长乐的外祖母一个劲哀天叹气,直觉得当初看走了眼。 但这一次林氏一回来,就将所有的礼物拿出来,还派了人送到各人的院子里。 都没要沈长乐吩咐,绿芜便已经打探出来了风声。这会林氏带着不少人去了京城,所以人多口杂,这消息真想问到了,还真是一问一个准。 “听说是林家的二老爷做了海运生意,发了大财呢,你是没瞧见如今太太院子里丫鬟得意的劲头,”绿芜啧嘴,有些瞧不上她们的那股子劲,她说:“不是说林家是读书人家,怎么好端端的就去做了生意?” 听着绿芜的鄙夷,沈长乐都差点要笑出声音来。 谁都知道,士农工商,士为最高,而商贾最是下贱。可偏偏林家人不好好做官,却要一头扎进商贾的里头,这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若是爹爹知道了,只怕脸上也是极好看的吧。 “这事你为何不早些和我说?”沈令承站在林氏的屋子里头,脸上尽是懊恼,他在房中来回走了好几步,又气急败坏地说:“为何岳父也不拦着些,这不是……” 到底是自己的大舅哥,沈令承太重的话也不好说出来。可是林正堂这般自甘下贱,与商贾为伍,也难怪他会生气。沈家自然也有大把的生意,可那都是交给底下的人去打理,何曾见过沈令承亲自去做生意,便是每年年底,他也只是偶尔看一下罢了。 他出身勋贵,但一直仰慕清流,所以往来交往的也都是读书人。可偏偏他的大舅哥,却成了一介商贾,与民争利,这如何能让他不生气。 林氏没想到自己带了这么多的东西,却惹恼了沈令承。她不由委屈道:“我家中的情况,老爷也不是不知道的,人口多,爹爹又是那般微薄的俸禄,岂能养得起这么一大家子。” 沈令承霍地转身,厉声道:“所以你每年往林家捎银子,我何曾提过一次。” 林氏身子一抖,竟是没想到自己自以为隐蔽的事情,居然早就被沈令承知道了。 “老爷,你这般说,就是冤枉我了,那些都是我自己的银子……”可林氏越说声音却越小。 她嫁进沈家的时候,一共就是九十六抬嫁妆,不少还都是虚抬。家里统共给了三千两的银子,可这还是母亲卖了自己最后一处铺子得来的。林家是什么个情况,沈令承自然是一清二楚。 “若你哥哥以后当真要这般自甘堕落,那以后你也少带着锦姐儿回去了,”沈令承口吻严厉地说道。 他也是放回过神,林氏这次回去,压根就不是因为什么林老太太病了。 他一甩袖子,正要走,就见沈锦抱着东西闯了进来,她见沈令承在,当即便笑嘻嘻地将手中的东西举给沈令承看。虽然这会沈令承正在气头上,但也不想给女儿脸色看,可谁知沈锦一开口就是:“爹爹,你看,这是舅舅给我买的东西,可贵了。” 一句可贵了,又将沈令承气得,胸口的郁气翻涌而上。 他转头看着林氏,狠狠道:“这就是你教给孩子的?” 沈锦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这么生气,可她的这个确实很贵啊,这可是娘亲说的。 第30章 时机已到 沈令承一甩袖子离开之后,林氏脸色红红白白,变了又变,过了许久,最后还是红了眼眶。沈锦只是有些奇怪地瞧着爹爹,这才转头将手里新得的玩具,便要给林氏看。 这些日子,她在京城是住在林府的。她可是国公府的正经嫡出小姐,所以上至林家老太太,下至林家的几位小姐,各个都是待她温柔体贴。老太太更是喜欢的她不得了,简直比几个亲孙女还要喜欢呢。这可是沈锦在卫国公府里决计享受不到的待遇,毕竟有三姐姐在,老太太最宠的就是她了。 至于林家的几个表姐表妹,也是处处奉承着她,有什么好玩的,都是头一个想到她。 所以沈锦在京城,可谓是乐不思蜀。 “娘,你怎么了,”沈锦见林氏并未像往常一般笑,便好奇地问。 林氏本不想和她说话的,便唤了丫鬟过来,要将沈锦抱过去。可谁知沈锦,却是问了一句:“娘,我能去找三姐姐玩吗?” “三姐姐,三姐姐,又是她,我看你可真是没脑子啊,”林氏立即恨铁不成钢,伸手在她脑门重重地点了点,谁知她的指甲有些长,大概是弄疼了她,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林氏见她哭,更加地心烦意乱,指着她便骂道:“先前我和你说了什么,少和沈长乐来往,你就是不听。你瞧瞧你自己,你再看看她,都是一样的嫡女,凭什么你就要比她差?” 沈锦虽然年纪还小,可是却已经听明白了林氏的话,她知道娘亲是不想让自己和三姐姐玩。可娘亲之前说,四姐姐只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女儿,根本没资格和她一块玩。那时候她还不太懂,什么叫做有资格。 当然她听了娘亲的话,不和四姐姐来往。可明明三姐姐和她一样是嫡出女,为何娘亲又不让自己和三姐姐玩呢? 林氏瞧着女儿傻乎乎地看着自己的模样,登时便气不大一处来,她说道:“你瞧瞧你三姐姐,再看看你自己。你们一同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头用膳,她筷子稍微在哪个碟子里面多动了几筷子,底下的丫鬟就要多看几眼。你再看看你自己,同样都是老太太的孙女,你怎么就不如她受宠?” 沈锦只觉得委屈,可是嘴巴动了动,半晌都说不出来。 旁边的张嬷嬷见她一个劲地责骂五姑娘,便低声劝道:“太太,五姑娘今个也累了,不如让荷香她们领着姑娘下去歇息吧?” 林氏也骂累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荷香便赶紧上前,将泪眼汪汪的五姑娘带了下去。 等丫鬟都退了下去,张嬷嬷这才轻声说道:“太太又何必和五姑娘生气,这以后再想起来,心疼还不是您自个。” 林氏一想到沈令承那鄙夷的眼神,心头就一股子的邪火下不去。是的,她林家确实是没有济安侯府富贵,从小她就知道这件事了。自小她就跟着母亲时常去济安侯府,那府里丫鬟的眼神,她只怕一辈子都忘不掉。 是那种看着上门来打秋风的穷亲戚的眼神。 还记得那时候,她已经到了喜欢衣裳首饰的年纪。可是不管是章茹还是章蓉身上的衣裳,首饰,都是她从未见过,也是从来没有办法拥有。什么妆花缎子,从南边来的丝绸,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小的宝石,那些让她看了就眼热的东西,在她们姐妹两人眼前不过就是平常的东西。 有一次章蓉见她实在眼馋她的一副手镯,便做主将手镯给了她,可是就因为这个事情,却让丢尽了脸面。 因为章蓉是私底下将镯子给了她,没有让丫鬟登记造册,所以她拿回去之后,章蓉屋子里的丫鬟再找镯子却是一直找不到。后来她又去济安侯府做客,就被章蓉院子里的丫鬟指责偷了她们姑娘的东西。 虽然后来章蓉也帮她澄清了,可是那种眼神,那种鄙夷的口吻,她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 她心底偷偷的发誓,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要嫁地风风光光的,让她的女儿成为人人羡慕的对象。可是她的女儿确实成了国公府的贵女,但却还是被章蓉的女儿压了一头。 虽然她这个国公夫人的名头,是托着章蓉的福气得来的。可如今这个位置是她的,就算是再大的恩情,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况且林氏一直觉得,之所以沈家愿意讨了她做填房,章家不过是牵了个头而已,真正看中她的是沈令承。 “五姑娘可是你亲生的,就算再和谁生分,都不会和您生分不是?”张嬷嬷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填房,这些伺候着,就看着林氏在这条路上越走越歪,可她就算再劝,到底也只是奴才,说的话算不得数。 “我只是不想她和沈长乐走得近罢了,那孩子对我是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林氏一想到沈长乐,心里就像是戳着个刀子一般。 前头的两个哥儿,如今已经年纪大了,单独有了院子。再加上除了初一十五给老太太请安之外,她寻常也见不到他们兄弟两人。可沈长乐却不一样,每一次林氏见到她,都会惊讶这世上怎么就能有这么好看的孩子。 明明还只是个六岁的小姑娘,可乌发如瀑,唇红肤白,端是称得上是美貌。 这样美貌的小姑娘,别说沈锦赶不上,就是沈锦和沈月两个绑在一块,都赶不上她。所以沈锦身份赶不上她也就算了,如今连样貌都被别人落了一大截,你说林氏这个亲娘,再看见沈长乐,能不跟心里头扎着刀子一样。 “太太,这会可不是和三姑娘置气的时候,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老爷和老太太再宠着她,到时候还不是出一笔银子就将她嫁出去了,可是……”张嬷嬷朝外面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可是这国公府的爵位,那才是重中之重啊。这回您回来,老太太嘱咐的话,想来您也没忘记吧。” 林氏柔白的面色一红,露出一抹娇羞的表情。 她岂会忘记这件事情,从她一回家开始,母亲便忙前忙后的,又是亲自带着她去看大夫,又是吃药调养,为的还不就是能让她早日生出儿子。 “旁的不说,单单大少年都这般大了,太太要是再不努力一把,只怕这爵位可真要拱手让人了,”张嬷嬷着急地说。 她是林氏陪嫁过来的陪房,自然希望林氏能处处得意。可如今沈家的情况,谁都知道,先头原配太太留下来的孩子,各个都是人精,三人虽然没了亲娘,可就这样,林氏也没在他们三人手里讨着好。就连三姑娘长到这么大,老太太还是以她身体不好的理由,免了她给太太请安。 所以张嬷嬷也着急,这次一回去,就将此事禀告给了林家老夫人。好在林家老太太也是个果断的人,直接寻了京城最好的妇科大夫,给林氏调养身子。说一千道一万,如今林氏只有一个女儿,腰杆子便立不起来,所以最要紧的就是生儿子。 林氏自然也知道生儿子的要紧,可关键这努力,还真不是她一个人就行的。要是沈令承不来她院子里头,光她一个努力有什么用啊? 况且这院子里头,可不只有她一个人盯着沈令承。 *** 林氏一回来,沈长乐便让春柳吩咐底下的丫鬟老实些,别往上头撞。她怎么都觉得,她这位继母这次从京城回来,颇有些来势汹汹的架势。 沈长乐自然是不在意的,她快到了上学的年纪。她知道京城女学是天下闻名,这可是自开朝就建立的女子学堂,成立的时间可不比那些男子学堂时间短。因此京城的贵族女子,都以上女学为荣。 只是她上一世却没能上成,因为女学考试的当日,她身子不适,没法参加考试。那时候她又颇有些心高气傲,便不想去考第二回,只请了先生在家中教。 但沈锦却是上了女学的,而且她还在女学交友颇广,林氏便时常炫耀此事。 所以这一世,她还没着急呢,沈令承倒是已经开始四处为她物色先生了。一般的夫子自然不屑教导她这样的女娃娃,而那些人沈令承也未必瞧得上。所以沈令承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物色先生,可谁知找到了今年,都还没找到呢。 所以沈令承也有着急了,都写信托了京城的济宁侯相看了。 沈长乐这些日子,一直在回忆着,究竟上一世沈家究竟是什么回京城的。是她六岁的时候,还是七岁的时候,可是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这些事情她早就记模糊了。 至于上一世顺姑姑被赶走的事情,却是没有发生。只因为顺姑姑如今家里头事情重,她儿子身子不好,时常又告假。所以徐嬷嬷便就慢慢成了院子里头管事的嬷嬷。 她是沈长乐亲娘带来的嬷嬷,所以她一直在沈长乐的院子伺候着,并不曾有人会怀疑。要不是沈长乐因着前世的事情,多少起了疑心,只怕这一世她照样会被蒙蔽。 这一世她还特地将自己库房的钥匙交给徐嬷嬷,所以原本站了上风的顺姑姑,如今看来倒是被徐嬷嬷渐渐赶了上来。只是徐嬷嬷竟是那般谨慎,她拿了库房钥匙的头一年,居然什么都没有差。只是这半年来,她便慢慢地露出了马脚。据说徐嬷嬷的儿媳妇在院子里当差时,那叫一个穿金戴银。 外头人自然对她羡慕不已,只觉得三姑娘对徐嬷嬷,那叫一个宽厚大方。不过沈长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然是冷笑不已。她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徐嬷嬷这般大方赏赐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依旧当作不知道罢了。所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也开始巴结奉承她,沈长乐对于院子里的变化,也只当不知道罢了。不过她的吃食却还是由春柳和绿芜把柄着,只要点膳就一定要她们两人在。 对于徐嬷嬷,她不过是慢慢放任她罢了。她只是个嬷嬷,就算再作恶,也顶多是贪财罢了。况且放一个已经暴露的棋子在身边,总比将这个棋子除掉之后,再让林氏安插别的棋子进来的强。毕竟找新的棋子还要费一番周折,而这个已经暴露的棋子,她有时候还可以利用她传递一些消息给林氏呢。 “可真是晦气,”绿芜一进屋子,就啐了一口,满脸晦气的表情。 沈长乐极少见她这般,绿芜的性子实在是爽利,所以她极喜欢。大约是她上辈子过的太憋屈了,所以这一世就喜欢这样直来直往,有话就说的丫鬟。 春柳正要给她使眼色,让她别在姑娘跟前乱说话。可绿芜一开口,就跟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她道:“可实在是晦气的很,我去针线房要针线,谁知就遇上了那安家人。” “安家?”沈长乐思虑了一会,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安姨娘的娘家人。 她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鱼缸,这是爹爹特令人在京城琉璃厂做的,里面的珊瑚更是价值千金。只怕这里面最不名贵的就是属那几尾锦鲤了。她喜欢红色的,所以锦鲤除了通体红色的,便是红黄相间的,在清澈的水中这么来回游荡着,倒是瞧着格外的喜庆。 此时微风拂过,通体透明的鱼缸表面上水波荡漾,碧绿丝草在水中轻轻摇摆,锦鲤在珊瑚和水草之间来回穿梭。 她轻声问道:“安姨娘不是丫鬟出身,怎么还有娘家人来看?” “姑娘有所不知,这安姨娘也是卖了死契进府的,但她家里头还有个娘和哥哥,只要丫鬟自己愿意,就算偷偷和家里人来往也是行的,”旁边的春柳说道,她没说的是,更何况安姨娘都混到了姨娘的位置,自然能和家里来往。 沈长乐点了点头,前一世的安姨娘实在是老实,再加上沈月也足够不出众,所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两个嫡出女身上,又有谁会去关心一个庶出姑娘。因此关于安姨娘的家世,她也是头一回听说。 “这些话本不该当着姑娘的面说的,只是安家人实在是过分,所以府里的不少人都瞧不下去呢,”绿芜忿忿地说道。 她们都是丫鬟出身,春柳是家生子,老子娘还有哥哥姐姐都在府里当差。而绿芜则是从外面买来的丫鬟,只是她是卖的死契,又打小就进府。听说她是因为亲爹娶了后娘,后娘一口气生了三个小子,家里实在养不活这么多人了,就把她这个丫鬟给卖了的。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沈长乐倒是庆幸,她亲爹一直都是亲爹呢。 而安姨娘却是被亲娘给卖了的,听说她爹死的早,亲娘要养着家里头三个孩子,实在是养不活。她亲娘就把她和她姐姐都卖了,只是安姨娘亲姐姐的命却没她的好,没能主子跟前伺候,听说是在洗衣房做事,有一年冬天,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时候,一个没站稳,居然掉进井里了。 这也是沈长乐后来才知道的。 今天绿芜只是忿忿地说:“我看着那安婆子进来,肯定又是来要钱的。她家和我家就住在一条街上,现在谁不知道,她家闺女是咱们国公爷的姨娘,还生了个姑娘,一家几口反正是什么都不做,专等着安姨娘养着呢。” “好了,在姑娘跟前说这些做什么,”春柳见她越说越多,立即打断道。 绿芜笑了下,笑着说道:“还请姑娘恕罪,奴婢说这些可真是污了姑娘的耳朵。” 沈长乐摇了摇头,她倒是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听不得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旁人瞧着她们这些做主子的,成日里不是忙着吃,便是忙着穿,可这背后的心酸事,旁人也是体会不到的。 只是她不明白,既然安家这般不堪,为何沈月还任由安姨娘继续补贴安家呢。就沈月目前的种种表现来说,她觉得她这个四妹妹的变化,只怕比她还大呢。 前世的沈长乐是个喜好安静,性格温和的姑娘,那么这一世她倒是期盼着自己能过的红红火火,就算是幸福,也应该红红火火地幸福着。 而前一世的沈月是个唯唯诺诺,只会跟在沈锦身后的小丫头,可是这一世,她却比谁都有野心。若不是她的能力,还不足支撑着她的野心,只怕沈家的后宅早就翻了天。 *** “你这屋子里头味道可真香啊,”安婆子一进屋子,就四处张望,虽然来了好几回,可是每一回她来了,都觉得眼睛不够看的。 要不是安姨娘说了好几遍,她都恨不能到处摸摸。等挨着罗汉床的边边上坐下来,她才笑着说道:“你这屋子可真是富贵。” 安姨娘听到她的话,眼睛往旁边一撇。虽说是亲母女,可是这母女亲情,早就在这些年里磨的差不多了。姐姐没了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就开始忍不住害怕了起来。 她知道姐姐是因为吃不饱饭,这才一个没留神,掉进井里的。她长得比姐姐好看,所以被选进那时候还是大爷的国公爷院子里伺候,也正是打那时候开始,她不想再过一天那样的穷日子了。周围的小姐妹拿了月银,不是想着买花就是买胭脂水粉,可她和姐姐就想着怎么把钱攒下来。 因为家里要盖房子,因为哥哥要娶媳妇,因为嫂子要生孩子,因为…… 每一次总有新的理由,每一次总有新的说法,一次又一次。 “这次又有什么事情?”安姨娘看着她,淡淡地说道。 安婆子见她居然这么冷淡,登时嘴角往上一扯,冷笑道:“合着这回用不到我了,你就这么对你老娘说话?” 见这么许久都没人端茶上来,安婆子忍不住提高嗓门,高喊一声:“人都死了啊,这是要把人渴死啊。到我自己闺女的屋子里头,倒是把我这个老婆子给渴死了。” 安姨娘见她这么粗俗,当即皱眉,恨不能立即起身。可是一想起之前的事情,她又不敢和她翻了脸。没一会,莲蓬便端了茶盏进来,茶果是昨个姑娘吃剩下来的柿饼。 安婆子一见这金黄软泥的柿饼,便伸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便连连夸赞道:“这可是好东西,都多少年没吃着这好东西了。还是你这里好,随便端出来的都是好东西。” 待她吃了一个柿饼,便将盘子里剩下的柿饼都包好,揣进怀中,她咧嘴笑道:“你大侄子打小就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安姨娘不耐烦听她这些,便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你嫂子又怀上了,所以我就想着把家里头再修缮一下,免得你大侄子出生,连个窝棚都没得住,”安婆子嘴角还沾着柿饼上的糖粉,说起来话一开一合,看得安姨娘头疼。 她立即反驳道:“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每个月就那么点月银,还要打点丫鬟,手头一向紧巴巴的。” “手头紧巴巴的,”安婆子盯着她头上带着的簪子说道,:“你之前让我抓的药,一副就好几两银子呢。” 安姨娘就知道她肯定会提这茬,她压低声音说道:“我不是和你说过,这事不要再说了吗?这要是让府里的人知道,只怕我就要倒了大霉,你要是还想要银子,就趁早闭嘴。” 安婆子哼了一声,而突然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穿着葱绿色裙子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只见她脖子上挂着八宝璎珞长命锁,手上套着一对金环,精巧可爱,看得安婆子眼热不止,恨不得上来扯了揣进怀里才好呢。 安姨娘一见是沈月进来,便皱眉道:“月姐儿怎么过来了,不是让她出去玩的吗?” 沈月笑了笑,回道:“外面无趣地很,我不愿出去玩。” 安婆子开口和沈月搭话,自然说的是她家里的大孙子,也就是沈月的表弟,说是她表弟想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进来同她玩。安姨娘一听,险些头都炸了。如今整个沈家大房,就沈月一个是庶出的,三姑娘的外家自然不必说,那可是侯府。就连五姑娘的外家,都是官宦人家,但偏偏她的月姐儿命苦,被她这个姨娘连累了,全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亲戚。 所以她也不想和安婆子多说,只领着沈月进了内室。她自己开了箱子,匆匆在里面抓了一把钱,就又到了外间交给安婆子。 等丫鬟领着安婆子离开,安姨娘进来,瞧见沈月坐在内室的榻上,脸上倒没什么不高兴的。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虽然年纪小,可主意却大地很。 沈月转头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怜悯,若是可以选择,她倒是宁愿这一家人永远地消失在她们的面前。可如今她手上没什么人,只能利用这一家人。 对于安婆子,沈月从来不觉得她是自己的外祖母,这个女人不过是吸着她娘亲和她血的人罢了。还记得她前世嫁了人之后,安家人居然又找到了她的府上。当时当着家的大嫂,居然将人领到她的院子里,所以没过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二奶奶姨娘家的亲戚找上门来了。她是国公府的女儿,可却也无法抹灭,她只是个姨娘的女儿。 她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一旦她有了能力,就再不会让这么下贱的一家人,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 当绿芜偷偷来告诉沈长乐,库房里的人参又短了一小截时,以及龙井茶少了一钱时,还有其他不少药材也都缺斤少两时,她就知道徐嬷嬷的胆子是越发地大了。 绿芜说起来还义愤填膺,沈长乐只随口笑了笑,并不生气。 又过了一个月,库房里少东西的情况不仅没见少,反而越来越多了。绿芜着急地嘴角都冒了泡,急问道:“姑娘,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收拾那个老货啊?” 如今绿芜见到徐嬷嬷,虽然表面还算恭敬,可心底里恨不得生吞了她。况且那些依靠徐嬷嬷的小丫鬟,在沈长乐的院子里似乎成了气候一般,成天骂鸡撵狗的,院子里头成日都热闹地很。 就算有丫鬟告到徐嬷嬷跟前,可是徐嬷嬷一般也都偏心那些她投靠她的小丫鬟。因此像春柳和绿芜这等不买她账的大丫鬟,如今的日子都不好过。 而顺姑姑一个月就跟老太太告了假,老太太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便让她先回去照顾儿子。而沈长乐这里有徐嬷嬷在,她们都挺放心的。 只是她们没想到,这就是让硕鼠进了米缸。 而沈长乐依旧不急不慢的,就连好性子的春柳都忍不住说:“姑娘,咱们到底得什么时候,把这事告诉老太太啊。” 沈长乐抿嘴一笑,这会告诉老太太,处罚的不过是徐嬷嬷一个人罢了。而徐嬷嬷要不是有林氏在背后撑腰,她敢这么对待自己吗? 她冷哼了一声,往常她真是当惯了猫,这一次,她这只猫也要伸出爪子了。 第31章 兄妹齐心 因为沈如诲过了府试,所以不仅京城的济宁侯府派人送了礼物过来,就连老太太都觉得该大肆庆祝一下。偏偏沈令承却不一样的想法,他自己就是进士出身,要说起来,沈如诲比起他来,显然还是比不上的。 所以他也不想太过庆祝,以免让儿子生出什么骄傲的心思来。 沈长乐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当即笑地险些喷出茶水来。要是说骄傲,这话对着她二哥哥说还差不多,对她大哥哥压根就用不上吧。别说沈长乐是知道前世之事的人,就算是不知道的人,都知道沈家大公子,那叫一个稳重,心思深地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别看二哥哥只比大哥哥小两岁,可是兄弟两人看着两辈的人。沈如谙在这个大哥面前,那就跟老鼠瞧见了猫一般,连爪子落地的声音都变小了。 这会老太太的屋子里面,林氏和赵氏两人都在。这回从京城回来,林氏的腰板都挺直了不少。她给二房送的礼物,赵氏瞧见了都咋舌不已,连忙将林氏送来的礼物拿给了三爷看。 旁的不说,单是给赵氏的一套头面,她瞧着只怕得值五六百两银子。因为三房的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再加上三爷没有差事,所以赵氏过日子还算节俭。好几次,都是老太太见她打扮太过朴素,便私底下赏赐了她一些首饰。 虽然是老太太自个的贴己,毕竟林氏自觉自己是当家太太,又是国公夫人。怎得老太太不看重她这个长房长媳,倒是偏疼赵氏那个小儿媳妇。 至于赵氏因着三房至今都没个一男半女,总觉得在林氏跟前抬不起头来,林氏可是比她还晚进门呢,如今姐儿都会说话了,可她肚子到现在还没个消息呢。现在赵氏也算是放弃了,一门心思地指望着妾室。可是就这满院子的侍妾,环肥燕瘦,什么样子的都有,可就是没一个人能有好消息的。 赵氏已经偷偷吩咐牙婆,帮她找些家里兄弟姐妹多的,瞧瞧有没有什么平头正脸的姑娘,就抬一个进府里。 所以林氏说话的时候,她的心思就不在这里。昨个牙婆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一户姓刘的人家,光是儿子就生了六个,姑娘有三个,如今大姑娘正是到了年纪的时候,就问赵氏这个还中意? “三弟妹想什么好事呢,叫了好几声都不答应的,”林氏笑意吟吟地看着她问道。 赵氏这才回过神,忙是说道:“竟是不小心走了神,还请大嫂别怪罪。” 老太太瞧了她一眼,赵氏满眼的歉疚,眼底还带着青灰色,瞧着精神头也不是很好。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万事莫要放在压在心上,这有些事情,你越是着急啊,只怕就越不来。你若是放宽了心,说不定隔天就来了。” 三房没孩子的事情,老太太自然也着急。可是再着急,总不能怪罪到媳妇身上吧。这几年来,赵氏怎么做的,老太太是全都看在眼中的。她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老太太,知道孩子的事情,不是一个人的错。况且赵氏弄了一堆侍妾在院子里头,恨不得每天给沈令晖排班,当真是做到了不妒。 可孩子是老天爷赏赐的缘分,有些缘分,只有时机到了,才会来的。要不然,再强求还是不管用。 “都是儿媳妇没用,还要娘来安慰,”赵氏愧疚地说道。 “好了,”老太太摆摆手。 随后林氏便将自己打算说了一遍,老太太既然想庆祝一番,沈令承自然不敢驳了她老人家的意思。就连林氏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这会都不敢多说别的,还不是乖乖地按着老太太的意思来。 “六月三十,是乐姐儿的生日,要不就趁着这一日请客吧,一来是给她做个寿,二也是给诲哥儿道喜,也算是双喜临门,”老辈儿都喜欢双数,就连这喜事也非得凑了一双,这才觉得喜庆呢。 林氏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沈如诲过了府试,好歹也算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怎么这么个小丫头还要过寿啊。连她都生辰,都只是在家里头摆了两桌席面而已。 其实林氏倒不是非要沈长乐争,可有时候老太太这心偏地,真的就是歪了。要是沈长乐和沈锦两人喜欢个什么东西,就算沈长乐让给了沈锦,老太太回头就能找个更好的赏给沈长乐,还美其名曰,这是为了奖励长乐,是因为她爱护妹妹。 有一回,林氏还就发了狠,将沈锦抢来的东西又让她送了回去。可是送回去之后,也没见老太太有什么表示。 赵氏倒是真的诧异,这哪家都没给孩子这般大过生辰的,可是老太太这样说,她做儿媳妇的岂敢反驳,况且这是大房的事情,她也没必要开口。所以对面的林氏瞧了她半晌,都不见她说话。 还是她自己咬咬牙说道:“老太太,乐姐儿年纪还小,便是生辰,也不该这般……” 她到底不敢老太太跟前托大,所以话只是说了一半。 却不知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林氏和赵氏刚转了头,就瞧见穿着红色绣缠枝并蒂莲的沈长乐,走了进来。她似乎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林氏和赵氏两人都在。 所以她给两人行了礼,老太太便招呼她到自己旁边坐着。她让身后的丫鬟过来,只见春柳手里捧着一株荷花,只是荷花还没盛开,还只是含苞待放的。 她笑着说道:“没想到,咱们府里池塘的荷花,这会就开花了呢。孙女便借花献佛,让祖母也瞧瞧呢。” 老太太一听她这甜甜的小嘴哦,立即就笑地合不拢嘴,特别是她这一句借花献佛,当真是说到老太太的心坎里面。所以她伸手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就笑着说:“你这小丫头,嘴巴就跟抹了蜂蜜一样,就会说好话逗我开心。” “谁说的,”沈长乐不依地拽了下身子。 此时赵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若是沈长乐是个没那般聪慧的,说不定大房还有些安生日子过。可她瞧着她这个侄女,能说会道,哄起家里的这位老祖宗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她偷偷看了林氏一眼,果不其然林氏心中简直是将她当成让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以前,林氏也只是稍微有些嫉妒,可如今随着几位姑娘越长越大,只怕日后的还真的没那么消停了。毕竟她这位大嫂实在没有什么容人的雅量。 好在没一会,老太太就让她们两人先回去了。 此时正好丫鬟端了些补品上来,这是老太太的习惯,在这个点吃些燕窝,她便让丫鬟也给沈长乐盛一些。她一听就是头皮一麻,她素来不喜欢这些东西,所以立即说道:“多谢祖母,只是这些可都是为祖母准备的,我哪里敢吃嘛。” 老太太摇了摇头,见她一脸真诚的模样,忍不住拆穿她:“我瞧你是不喜欢这些吧。” 沈长乐没有反驳,她确实不爱这些补品,就连寻常闺阁姑娘时常吃的燕窝,她都极少吃。老太太瞧着她不说话,立即说道:“我可是听说,往常赏赐你的那些补品,你都堆在库房里头,可是真的?” “祖母,”她拖着长调,喊了一句,显然是被老太太说地不好意思了。 好在没一会,她就把话题扯到了过几日要请戏班子上。这个戏班子在京城都十分有名,听说是林氏做主请的,能将这么个戏班子请过来唱堂会,也算是一种本事吧。沈长乐没想到林氏会这么大手笔,可一想是为了大哥哥,她倒也没说别的。 等她要回去的时候,老太太便让丫鬟紫萍拿了一个锦盒出来,盒子十分大,瞧着里面便放了精贵的东西。紫萍拿了过来之后,春柳就上前接了过去。老太太生怕她又故态复萌,便叮嘱道:“这可是好东西,要时常吃着,可不许再放在库房里头。” 沈长乐一听,险些要哭了。老太太这话一说,她就知道,里面肯定就又是滋补的东西。 她恨不能抚额长叹,明明她身体辈儿棒,平日里连个头疼伤风都不多见。可偏偏老太太好像生怕她受了委屈一般,补品那是不要钱地赏赐给她,弄得沈长乐的库房里头,时常有药材要过了药效。 她索性不时拿出些东西,或是让厨房煲汤,或是做些药膳。所以不管是沈令承还是大哥哥和二哥哥,都吃过她的药膳。 谁知刚过了没两天,绿芜就炸开了。她原本是去库房找个料子的,是去年夏天济宁侯府送来的,当时姑娘说留着到今年做件中衣。那料子光滑又柔软,穿在身上肯定舒服。 可谁知绿芜一去找,这才发现,这布料竟是被人剪了一巴掌宽。因为料子上没有花纹,所以不仔细看的话,肯定是瞧不出来的。可跟着绿芜一起去的巧书,女红极好,一眼就瞧出来了。 当时绿芜就没忍不住,跟徐嬷嬷争了起来。 谁知她再牙尖嘴利,还是比不上徐嬷嬷的不要脸面。她竟是一口咬定,料子就是完成的,自打入了库房之后,她就没瞧过。谁知说到最后,她竟是还狡辩说,自己拿到库房钥匙之后,就再也没动过这边的料子。要是真有人动了,那只怕也是之前的人。 之前是顺姑姑掌管库房钥匙的,绿芜听罢,气得浑身直颤。 她过来跟沈长乐告状的时候,眼眶都还是红地呢,“奴婢长这么大,就没瞧见这么厚脸皮的人。当真是把全天下的人都当作傻子呢,竟然红口白牙的诬陷顺姑姑。要不是巧书拦着,奴婢恨不得撕了她的嘴巴。” 一旁的巧书听她的话,露出苦笑。 沈长乐坐在榻上,正在看书,如今她已经习了三字文,之前虽然没有正式请先生,但沈令承生怕女儿也被耽误了,便经常亲自教导她。再加上沈长乐表现出的聪慧,当真是让他欢喜不已,对她的功课,简直比对两个儿子的还要上心呢。 前世她因着深居简出,虽不曾有什么才女的名声,但是赋诗写字,却是沈家姑娘最为出众的。 此时她手中的书,还是她从沈令承的书房里头拿来的呢。如果说这一世,她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和家人的关系,更加融洽和亲密。每次爹爹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墨字的时候,她都感谢老天爷,让她多了这样的机会。 因此每次看书的时候,她都特别的心平气和。难怪古语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呢。对他来说,书中自有心如水。 春柳知道姑娘看书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打扰的。方才她一时没拦住绿芜,就让她在姑娘跟前说了这么多。可是说到底,徐嬷嬷是前头太太留下来的人,若是做的不是太过分,姑娘还是要给她留些脸面的。 这会沈长乐没有开口,春柳便立即拽着绿芜的衣袖,示意她先出去。可偏偏绿芜这会还梗着脖子,等着沈长乐吩咐,就好像沈长乐只要一开口,她就能生撕了徐嬷嬷。 可沈长乐只看着手中的书,春柳又扯了扯她的衣袖,可她的脚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般,怎么都拉不动。一旁的巧书,一向都是闷头做事的事情,何曾这般告过状,所以这会吓得都快哭了。 她们四个大丫鬟是时常伺候着姑娘的,所以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虽然她经常在老太太和沈令承跟前撒娇,说起话,还一股孩子气。可她们四个却知道,自家姑娘心里是有大主意的。 “春柳,你别拉她,让她站在这里静静,”沈长乐终于开了口,只是她的眼睛依旧盯着书,连个余光都没给绿芜一点。 罗汉床对面的窗子正开着,一阵凉风袭来,将绿芜满腹的怒火,一下冲散了一半。她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沈长乐,可是心底又觉得自己是站在道理这边的,又不由挺直了腰板。 外面的风越刮越厉害,连阳光都没先前的烈了,天空也暗了一小半。屋子里的帘幔被吹地来回摇动,春柳立即过去,将幔子收拢在两边的墙角。对面的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稳稳地站在那里,不动分毫。 等过了好久,屋子里头除了风声,再没别的声音后,沈长乐这才缓缓转过头来,细细地打量着绿芜,问道:“这会火气可散了?” 绿芜还以为姑娘在责怪自己,立即屈膝请罪道:“奴婢僭越了,不该在姑娘跟前说这些胡话。”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可她心底到底还是觉得委屈了。毕竟徐嬷嬷确实贪墨了库房里的东西,可姑娘却迟迟不处置她,绿芜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 “你嘴上虽然说着不该,可心底里肯定还是有怨气,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立即处置徐嬷嬷,所以才造成今日的局面?”沈长乐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扬起一抹笑意。 绿芜连忙摇头,说道:“奴婢不敢。” “上个月我的一只金丁香不见了,库房里的人参少了一钱,龙井茶少了一钱,燕窝少了一两,冬虫夏草少了一两,青花瓷小碗碎了一个……”沈长乐一口气全抱全了。 站在她面前的三个丫鬟,全都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她会记得这般清楚。 沈长乐见她们呆愣的表情,又摇头:“天天要我做主,怎么,我现在要做主了,你们就是这般样子?” “姑娘,”绿芜欢喜地喊了一声,连旁边的春柳和巧书都在心底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先前顺姑姑在院子里的时候,倒是处处公正,几个大丫鬟之间也是融洽,相互扶持着。可谁知顺姑姑刚走,徐嬷嬷掌事,她们大丫鬟内部就发生了分裂。采薇的娘当年就是章氏的丫鬟,后来她娘嫁给了府里的管事,待采薇大了之后,就又进了沈长乐的院子里头伺候。 而徐嬷嬷是章氏的陪嫁,所以四个丫鬟里面,采薇和徐嬷嬷的关系最为亲近。而四个大丫鬟里,徐嬷嬷也是最为器重采薇的。所以这无形之中,就伤害到了其他三个丫鬟的利益。先前去外头送东西的事情,总是春柳和绿芜去的。这送东西可是个肥差,因为肯定有赏银。 再加上,沈长乐最常给沈令承父子三人送东西,所以丫鬟们不仅国公爷和两位少爷跟前露了脸,还能得赏银。这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谁不抢着去做啊。 可自从徐嬷嬷管事之后,倒是十次有九次,差事就落在了采薇的身上了。 其实徐嬷嬷在管事的时候,沈长乐也在暗暗观察。等观察了这么久,她算是明白了,但凡是徐嬷嬷在做的,那管家的时候,就一定不能这么做。如今她年纪还小,院子里是嬷嬷在管事,日后等她慢慢长大了,打赏丫鬟,支配月银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前世的时候,她就是个甩手掌柜。以至于后来在平阳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她的丈夫是要时常躺在床上的。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而父母也是同样的。况且三爷上头还有两位哥哥,所以他这样久病的儿子,父母对他的关注也只是了了。所以沈长乐每个月拿着一丁点月银,却又要买药,又要打赏下人,过得实在是紧巴巴。 最可气的是,平阳侯府的大奶奶当家之后,竟是让他们这一房,自己拿三爷治病的钱。说什么既然成了家,这治病的银子,不该走公中。可三爷身上又没差事,他们最后过日子,竟是要靠着她的嫁妆。 正因为这样,三爷一直没有和她同房。他说,他死后她便可以归家,若是平阳侯府不同意,她就可以以此为理由。 这大概也是沈长乐在平阳侯府得到最大的善待,她的丈夫,虽然身体不好,可心地却很宽阔。 等她回过神,就注意到三个丫鬟都眼巴巴地看着她呢。春柳和绿芜两人是对沈长乐最忠心的,不过再忠心的人,都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所以沈长乐并不会因为责怪她们,毕竟谁活着都不容易。至于巧书,她是四个丫鬟当中最安静,但因为她女红最为出色,所以其他三个丫鬟也都她十分客气。 她算是丫鬟里的中立派,而剩下的采薇,如今已经成了徐嬷嬷的人了。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一笑,别看她这小院子不大,倒是派别分明。徐嬷嬷也不过是欺负她年纪小罢了,再加上她又是娘亲留下来的人,所以沈长乐这才投鼠忌器,生怕因她这个刁奴,损了娘亲的威名。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沈长乐不愿再多说。 不过她还是让春柳留了下来,她问道:“上回你同我说的事情,可是真的?” “回姑娘,奴婢确实瞧见徐嬷嬷的儿子徐福,同太太身边那个张嬷嬷的相公鬼鬼祟祟的在一块说话,”春柳轻声说道,她想了想又说:“而且张嬷嬷的男人还偷偷交给徐福一包东西呢。” 沈长乐点点头,她知道徐嬷嬷和林氏那头,一直有联系。如今看来,这可不仅仅是联系那么简单了。 没一会,徐嬷嬷又过来了,采薇偷偷告诉她,绿芜她们从姑娘屋子里头出来了,而且是一脸笑意。她一听还以为是姑娘听信了她们几个人的话,便急急地赶了回来。 可谁知她话还没说话呢,沈长乐就让春柳将绿芜和巧书又叫了进来。绿芜一进来就不情不愿冲着徐嬷嬷福礼道:“方才都是奴婢多嘴,一时冲撞,还请嬷嬷恕罪。” 徐嬷嬷心下一惊,旁边的巧书也柔柔软软地请徐嬷嬷,不要和她们两个小丫鬟计较。 而沈长乐一副笑眯眯的和事佬模样,说道:“嬷嬷你是我娘亲留下来的人,这府里头我疑了谁,都不会疑了你的。绿芜这丫头,一向就是口没遮拦的,你可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计较啊。” 徐嬷嬷再看着绿芜脸上的委屈,心底这才慢慢得意起来,原来是这小蹄子告状没告成,却被姑娘教训了一顿啊。 于是她立即抹了抹眼泪,说道:“姑娘说这话,老奴便是万死也报答不了。太太虽走了,可只要老奴在一日,便舍身护着姑娘一日,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姑娘。” 绿芜在一旁,听地险些吐了,脸上的委屈和愤怒,就更加不用装了。 沈长乐又安慰了她几句,转过头教训绿芜,说道:“若是你下回还和嬷嬷顶撞,我便将你撵了出去。我这院子里,可不要不服管教的丫鬟。” 绿芜立即应了一声,眼眶通红,眼看就要哭了。 徐嬷嬷那叫一个得意啊。 没过几日,沈长乐便让春柳去库房,将老太太前几天刚赏赐的那一盒东西拿出来些。徐嬷嬷听了春柳的话,便有些吃惊地问道:“姑娘怎么突然想要吃这些东西,她不是不爱吃的吗?” “瞧嬷嬷说的话,这可是老太太的一片心意,咱们姑娘就算再不喜欢,总不至于要辜负她老人家的一点心意吧,”春柳点头。 等春柳拿了东西,徐嬷嬷正要去称重,她又笑着说:“嬷嬷,这来回都要拿,要是回回都这样,岂不是麻烦。” “这是规矩,”徐嬷嬷板着脸说道,春柳无法,还是让她称了重量。 等徐嬷嬷将春柳这等没规矩的话,告诉沈长乐后,只听笑了笑说道:“那就不要称了吧,反正库房都是嬷嬷在管着,这院子里头,我不信嬷嬷,还能去信谁啊。” 于是下一回,徐嬷嬷就再没要称重了。 没过几日,春柳再去的时候,就发现锦盒里的东西,竟是少了一半左右。看来沈长乐的放纵,让徐嬷嬷一时没了顾忌。 沈长乐就又找了沈如谙过来,他一听这计谋,赞同地那叫一个快。这还是长乐头一回,和他密谋呢,所以他觉得自己和长乐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了。 所以两人密谋妥当之后,沈长乐就叫了徐嬷嬷过来,说是二哥哥近日读书十分辛苦,你就将上次祖母赏给我的东西,连锦盒一块给我二哥哥带回去吧。 徐嬷嬷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去库房取了东西,让沈如谙带了回去。 等东西交给沈如谙小厮的时候,徐嬷嬷心里一边心疼,又一边庆幸,幸亏这两天她一直偷偷往家里面带,要不然全家还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呢。 今个正好是十五,所以沈长乐早早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头。等沈令承来了之后,父子两人逗地老太太笑地险些合不拢嘴。谁知沈如谙来的时候,却脸上带着怒气,他身后的小厮捧着个锦盒。 沈长乐依照往常那般,同他打招呼,可谁知沈如谙却哼了一声,并不搭理她。沈长乐有些委屈地问道:“二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啊?” “你还好意思说啊,”沈如谙脸色铁青,冲着她说道。 沈令承一见儿子这么不客气,立即就沉下脸色,说道:“你怎么和妹妹说话呢?” “祖母,爹爹,既然你们都在,就一并给我评评理吧,”沈如谙转身就拿过小厮手中的锦盒,砰地一下打开,将空了大半的盒子打开给面前的人看,说道:“今个长乐和我说,祖母赏了些好东西给她,她都没舍得吃,就给了我。可您看看,这叫没舍得吃吗?我的小厮回去一瞧,才知道这竟是个空盒子。” 虽然说空盒子有些过分,可相对于那么大个盒子,里面的东西确实是少的太可怜了。 倒是老太太一眼就认出来,这确实是自己赏给长乐,她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就是这点东西罢了,也值当你和妹妹生气。你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丫鬟也给你一盒子。” “这倒不是东西的问题,只是三妹妹实在不该拿我这个哥哥寻开心吧,”沈如谙板着脸,似乎生极了气。 沈长乐一听也不服气地说道:“我确实没吃多少,我是见哥哥读书辛苦,这才让人拿给你的。” “才不是呢,你就是吃完了才拿给我的,”沈如谙见她还狡辩,就更加生气了。 沈令承见一向好地跟一个人似得兄妹两人,居然也吵嘴了,也是一阵头疼。不过他瞧着儿子手里的空盒子,倒也有些理解,毕竟原以为是妹妹的心意,可谁知却成了捉弄,任谁都该不高兴了。 所以他低头轻柔地,完全不能称为教训地说道:“长乐,这会就是你的不对,不该这么捉弄哥哥的。” “爹爹,我真的没有,不信你问春柳,”沈长乐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委屈地说道。 沈令承见她哭了,这才觉得事情不对劲。 “我才不信呢,有本事你叫你库房里的嬷嬷来,”沈如谙不依不饶地说道。 “叫就叫,谁怕谁啊,”沈长乐也一个劲地说道。 等徐嬷嬷来了,她一见盒子里的东西,也是懵了,这可比她交给二少爷的时候,少得多了。于是她自然也喊冤枉,沈令承没法子,两个孩子又是谁都不让着谁,于是他只得让人去拿了库房的账本来。 谁知拿了过来,却发现账本上,压根就没有每次取的重量。沈令承虽没管过家,可也知道,这不和规矩。 可徐嬷嬷却立即求饶道:“这都是三姑娘吩咐的,说是每回取了东西都要称重,实在是麻烦,所以便让老奴省了这一步。” 可她话还没说话呢,就听到一个疑惑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嬷嬷,你在说什么啊?” 沈长乐歪着头,奇怪地看着徐嬷嬷,皱眉道:“嬷嬷,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样的话啊?” 徐嬷嬷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可沈长乐还是一脸天真地说:“库房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懂呢,怎么会吩咐嬷嬷你呢。” 第32章 心疼 “姑娘,你明明前几日就这般吩咐老奴的啊,”徐嬷嬷高喊了一声,脸色煞白,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不承认。 而沈长乐则是皱着眉头,无辜地看着沈令承,说道:“爹爹,我真的没有。” 沈令承自然是盛怒,在他看来,沈长乐不会撒谎的。所以只能是徐嬷嬷撒了谎,主子看重她,让她看着库房这样重要的地方,可谁知她玩忽职守,出了事居然还推给主子。 “你这刁奴,我素来看你是从章家过来的,可没想到你竟是这么可恶,”沈令承起身,若不是孩子还在这里,只怕他早已经一脚踹了过去。 徐嬷嬷一听便知道今日要是说不清楚,差事丢了都是小事,只怕回头连命都得丢掉了。于是她跪在地上,哀求道:“老爷,老奴字字句句不敢撒谎,那日小姐说这话的时候,春柳和绿芜两人都在旁边呢,小姐年纪小,或许记不清楚,忘记也说不定呢。” 因为徐嬷嬷是经年伺候的老人,再加上她又是章蓉生前信任的人,所以沈令承一些也有些疑惑。 沈长乐坐在罗汉床上,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而此时站在罗汉床右边的春柳一听这话,还没等沈令承的目光看过来,就跪了下来,她嘴唇颤了颤,最后还是说道:“回国公爷,奴才从来没听过姑娘说这样的话。” 徐嬷嬷震惊地看着春柳,她眼神中都是不可置信,随后脸色刷地白了一层。 此时一旁的沈如谙见状,立即怒骂道:“我说这东西怎么就少了这么多呢,你说,是不是你这个老刁奴给偷拿了?” 他这么一说,沈令承的目光更加深沉了。而此时林氏正巧带着沈锦过来了,她一进来就瞧见徐嬷嬷跪在地上,而罗汉床边上还跪着一个春柳。这两人都是沈长乐身边的奴才,她还以为是沈长乐犯了错,当即喜笑颜开地问道:“这都是怎么了?” “你来的正好,”沈令承见她过来,立即问道:“这个徐嬷嬷管理库房不力,出了纰漏还嫁祸给主子。长乐的院子里头出了这样的纰漏,你为何不知道。” 林氏眨了眨眼睛,一脸懵懂不知的表情。而跟着她一块过来的沈月,则是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徐嬷嬷,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而此时沈锦甩开她的手,便跑到罗汉床边,仰起头对沈长乐说道:“三姐姐,你的奴才做了什么错事啊?” “小孩子家家,不许乱问,”沈长乐轻声说道。 沈锦见她不说,哼了一声,得意地说:“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让我娘亲审问她。” 此时林氏也正好听了沈长乐的话,又瞧着地上一直看着自己的徐嬷嬷,立即低声说道:“既是老爷这么说,不如就把人交给我审审吧。” 沈长乐眉尾一挑,要是把人交给林氏,这岂不是真的是放虎归山了。她一直以来纵容着徐嬷嬷,可不就是为了能让林氏沾上一身腥。 “有什么好审问的,我看就是这个老刁奴私吞了东西,如今见事情兜不住,居然还想嫁祸给三妹妹,”沈如谙皱了皱眉头,哼了一声,直接说道:“我看派人去她家里搜搜看,肯定能找到赃物。” 林氏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她没想到沈如谙会这么说。原本还作壁上观的她,立即就慌乱了起来,要是真抄了徐嬷嬷的家,估计这把火还得烧到自己身上。 “过两日就要宴请客人,是咱们家大哥儿的好日子,我看就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的。况且这个徐嬷嬷便是做错了事情,想必也是因为年纪大了,毕竟她可是姐姐生前伺候的老人了,若是真的抄家,旁人该说咱们国公府不仁厚了,”林氏柔声劝说道。 她说的自然也是有道理,就连上头的老太太听了,都是直点头。在老太太看来,不过就是个奴才,哪里值得这般兴师动众的抄家啊,没得抬举了她。 沈长乐撇嘴,正要开口,外面就有丫鬟进来通禀,大少爷过来了。 沈如诲一进来,还没站定呢,沈如谙就将今日的事情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当然重点的就是,这个徐嬷嬷是如何如何的可恶,明明是她自己没有登记库房的东西,却诬陷是沈长乐吩咐的。而且还偷了库房赏赐给沈长乐的东西。 等他说完之后,就见大哥还是八风不动的沉稳模样,立即便着急道:“大哥,这老刁奴险些坏了我和三妹妹的兄妹情分,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沈如诲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直看得沈如谙身子一哆嗦。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沈如谙被看穿了,讪讪地笑了笑,立马身子站直了,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而沈令承看着长子,徐嬷嬷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奴才罢了。只是她从前是伺候章蓉的,所以要惩处她,得有合理的理由。要不然被济宁侯府知道的话,只怕还觉得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亏待儿女呢。 也不知为何,从沈如诲进来之后,沈长乐反而不紧张了。她嘴角扬着浅浅的笑意,她在等待着沈如诲说话。 “既然是这样,就派几个人到徐嬷嬷家里一番吧,这样也能免得冤枉了好人,”沈如诲眉宇安静,平静地开口道。 而他连眼神都没有给跪在地上的人,倒是看了一眼正在坐在罗汉床上的沈长乐。小家伙此时突然抬起头,冲着他坐了一个鬼脸。 为了冤枉好人,这理由可真是好啊。 沈长乐在后面无声地嬉笑,虽然沈如谙瞧见了,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沉稳地好像没看见一般。沈令承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后宅的事情,他一向不喜欢插手,只是如今两个儿子都同意搜查,他也有些犹豫。 “既然诲哥儿都这么说,那就去查查看,也免得出了纰漏,”老太太这会也临阵倒戈了。 于是徐嬷嬷被人押往旁边看着,而老太太则是让秦嬷嬷找了院子里的婆子,也不要大张旗鼓的,就悄悄过去搜查一番。 经过这么一阵闹剧,大家也都饿了。所以老太太便吩咐丫鬟赶紧传膳。 吃饭的时候,林氏一直心神不宁的,以至于筷子夹着的菜,不小心落在衣裙上面。她告了罪便立即起身,去旁边重新整理衣裙。张嬷嬷跟在她旁边伺候着,等丫鬟端来了水盆,她挥了挥手让人出去。 张嬷嬷小心地用布巾擦掉她裙子上的污渍,随后又外面瞧了一眼,轻声说道:“太太,这可怎么办啊?” “慌什么,这还不没出事呢,”林氏沉着脸,但眼神已经开始乱了,如今也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 张嬷嬷心里可比林氏慌张多了,先前她男人交给徐福的东西,她可是看过的。这东西要真的被发现了,别说太太吃不了兜着走,她男人只怕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好了,你也别着急,就跟往常一样,也别让人瞧出不妥来,”林氏到底还是比张嬷嬷沉得住气,这会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等两人回去之后,桌子上倒是欢声笑语的。虽然大户人家规矩多,可是这么一大家子凑在一块吃饭,桌子上怎么可能不说话。这会沈如谙正在说他书院里的事情,逗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待她坐下之后,就见旁边的沈锦有些闷闷不乐。她立即低声问道:“怎么了?” 沈锦瞧了沈令承一眼,他旁边坐着的是沈长乐,此时他正夹菜给沈长乐,让她多吃一些。显然同样都是女儿,但沈锦明显不如沈长乐受宠,如今大家都在一块,这对比就更加明显了。 林氏也心疼,于是她低声说道:“你也和爹爹说说话啊。” 可沈锦又别别扭扭地开不了口,此时旁边的沈月突然开口说道:“五妹妹,你不是最爱吃那个香酥鹌鹑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刚好让桌子上的人都听见了。此时沈令承瞧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香酥鹌鹑,轻笑着说道:“原来锦姐儿喜欢吃这个啊。” 他便吩咐将这道菜端到沈锦面前,这可把沈锦高兴的啊,小脸蛋红扑扑的。 林氏满意地看了沈月一眼,没想到这个庶女倒是个有眼力见的。沈月见林氏朝自己看,立即露出甜甜的笑容。 “还不谢谢爹爹,”林氏柔声对女儿说道。 沈锦立即抬头,冲着沈令承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爹爹。” “若是有爱吃的,便吩咐丫鬟,”沈令承见小女儿这般说,也是心头一软,温和地说道。 沈长乐在旁边看了一眼沈月,她还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话呢。她又转头看着旁边的沈锦,这一世她还真没想到这个五妹妹,会和自己亲厚。只怕过了今日,她们两人,便又要像上一世那般,慢慢地变成剑拔弩张的模样。虽然表面上还维系着姐妹之间的平和,可私底下却是谁都不服气谁。 沈锦难得得到沈令承这般温和的目光,一时间欢喜地不知如何是好。 可此时,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竟是老太太派去的几个婆子回来了。 等撤了膳食之后,沈令承亲自扶着老太太回了东梢间坐着,秦嬷嬷正要出去叫人。沈令承便命人将这帮小的都带出去,可谁知沈如诲放佛没听到一样地坐着,沈如谙也跟着有样学样的。 沈令承立即挥手道:“这些事不是你们小孩子能听的,还不赶紧回去。” “爹爹,我总该知道这东西到底是被谁偷了,毕竟这可是三妹妹要送给我的,”沈如谙嘿嘿笑了下,一本正经地耍着无赖。 至于沈长乐,她也没动,毕竟这件事可是她院子里头出的事情,就算别人不该听,她也该听着吧。于是她也可怜巴巴地看着沈令承,说道:“这事是我院子里头的事情,我总该知道到底有没有冤枉徐嬷嬷吧。” 于是最后的结果变成了,林氏将两个更小的带了回去。 她们刚出去,就瞧见院子里头,好些个气势汹汹的嬷嬷,林氏看了一眼,便带着人离开了。这一路上,前面两个小丫鬟拎着六角美人宫灯在前面引着路。 沈锦被丫鬟抱在怀中,林氏扶着张嬷嬷的手,手掌微微收缩,竟是勒地张嬷嬷生疼。 待领头的人进来之后,老太太坐在正中间的罗汉床上,中间隔着一张红漆小条几,对面坐着沈令承。而三个小的,则是乖乖地坐在下面。这次领头过去搜查的婆子叫姓田,因着嫁给了府里的管事,所以大家都叫她,张全家的。 此时张全家的冲着老太太和沈令承福身请安,便开口说道:“老太太,咱们偷偷地过去,原本徐嬷嬷的儿子还拼死不许搜查。不过好在带过去的,都是院子里头的好手。” “好了,你只管说找到没有,”老太太不耐烦听她这些邀功的话,直接问道。 张全家的尴尬地笑了,立即说道:“原本是四处找不到,可是最后竟是在她家的厨房里头找到了。原来都已经快吃完了,要不是徐嬷嬷的儿媳妇舍不得,留了一点今天晚上吃,只怕咱们再迟点过去找,连这点证据都没了。” 好家伙,这个张全家的还怕口说无凭,居然连锅都给端过来了。锅里炖着的是鸡汤,但能看出来熬着的辅料里,那黑漆漆的一团就老太太赏给沈长乐的补品。 先前还只是怀疑,这会当真瞧见了证据,连老太太都震怒,拍着桌子就是骂道:“好一个刁奴,竟然这般胆大,偷了主子的东西不说,还要诬陷主子。我看她是浑身都是胆……” “不仅如此,奴婢还在徐嬷嬷家里头搜到一小截人参,虽然那徐福一口咬定是他自家买的,可这样的人参,便是咱们府里,也得是主子才能用的,所以奴才猜测,定是那徐嬷嬷偷偷从三姑娘的库房里面拿的,”张全家的又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小布包,一打开里面确实是一小段人参。 这会连沈令承都皱眉了,看来这个徐嬷嬷这样偷东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若不是这会被如谙撞破,只怕就是把长乐的库房搬空了,都没人会知道吧。 “审,给我好好的审,看看她还偷了什么东西,”老太太虽然如今慈眉善目,可年纪的时候,那也是杀伐决断的国公夫人。 所以她深知这样的奴才,一旦抓住一个,就该杀鸡儆猴,让剩下的人都瞧瞧。若是敢贪墨主人家的东西,就是再经年的老嬷嬷,都叫你彻底没了脸面。 沈令承也点头,说道:“今个先将徐家人都看管起来,明日派人再去搜查,我看她可不止就偷了这么一小截人参的事情。” 这事到这里,三个小的,也不适合再听下去了。 沈令承便让丫鬟带着沈长乐回去,偏生沈如谙非要亲自送妹妹。说是他错怪了自己的好妹妹,要好生地给妹妹赔礼道歉。 至于最后连带着沈如诲都一块去送沈长乐。三人一块出了门,沈如诲从丫鬟手中接过六角宫灯,沈长乐站在他的旁边,他伸手牵起她软软的小手。 她的另一边站着沈如谙,正冲着看管徐嬷嬷的小屋子,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丫鬟们跟在他们的身后,不近也远的距离,刚好将他们的话隔断。 “你们两个啊……”沈如诲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身边的小家伙。 沈长乐抬起头,握着他的手掌,轻声问:“哥哥在生气吗?” “哥哥为什么要生气?”沈如诲反问,她被问地噎住了,半晌都说不出来。 倒是一旁的沈如谙见他们打着哑谜,便不耐烦地说道:“不过就是个奴才而已。” “是啊,就是个奴才,”沈如诲的声音里面夹杂着压抑的愤怒,他并不是生气沈长乐他们两人。他只是生气,他的妹妹要惩处一个奴才,居然要绕这么大的圈子,这样的小心翼翼。 他心疼。 今晚月色清亮,银辉洒满整个大地,微风轻摇,不远处的湖面上泛着一波银光。这样美好的月色,却掩不住他眼中的心疼。 “大哥哥,”沈长乐忍不住拉他的衣袖。 “你别生气了,我只是顾虑她是娘亲生前的奴才罢了,”沈长乐遥望着那一片银湖,都说天际之上有银河,她的娘亲会在银河边上往下看吗?会看着她吗? 她不是顾忌一个奴才,她只是不愿她的娘亲身上,沾染着一丁点小小的瑕疵。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沈如诲看着她,轻声说:“要是再有奴才伺候的不经心,你只管和大哥哥说。我会保护你的。” 沈长乐抿嘴一笑,眼睛中都透着欢快。 一旁的沈如谙不愿让他独美,拍着胸脯说道:“也可以来跟二哥哥说,这会二哥哥和你配合的好吧。” “胡闹,”沈如诲瞪了他一眼,显然是怪罪他,不该瞒着自己,这样的事情,应该一早就告诉他的。 可沈如谙好不容易和沈长乐,有了一点属于他们的小秘密,又怎么会舍得告诉他呢。 等沈长乐回了院子里,此时整个院子安静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他们刚到门口,就见对面正屋里面有人掀起帘子出来。 采薇是最先从屋子里出来的,急急地迎上来,笑着请安道:”姑娘可算回来了,奴婢刚烧了热水,这就去给姑娘泡茶吧。” “都这么晚了,就不要再泡茶了,”沈长乐还没说话,沈如诲就皱眉说道。 茶水提神,这会要是再喝,只怕晚上就该睡不着了。沈如诲挑剔地看了一眼采薇,自从出了徐嬷嬷的事情之后,他如今看沈长乐院子里的人,怎么觉得都是那么不机灵。 采薇原本是想讨好,结果反而被训斥,吓得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徐嬷嬷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隐蔽的事情,这会估计整个沈府都知道。她风光的时候,就仗着自己是姑娘身边的老嬷嬷,得罪了不少人。这会被查出这样的事情,谁都知道,只怕她一家子都得倒大霉。 而这院子里头,和徐嬷嬷走得最近的采薇,自然就担惊受怕了。 沈如诲将沈长乐送了进去,就让她早点去休息。 第二天,果然吃了大事,去搜查的嬷嬷,居然在徐嬷嬷家中翻出了不少东西。这些东西是被埋在地上的,原本去搜查的人还不知道,后来还是徐嬷嬷的儿媳妇受不住吓唬,一口气全招了。 等一干婆子将东西挖出来的时候,谁都没敢看,直接交给了老太太。 沈令承是在外面被找回来的,结果一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东西,有一对金手镯,倒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老太太脸色铁青,似乎气得不轻。 “娘,这是怎么了?”沈令承立即问道。 老太太砰地一下拍着桌子,说道:“我原以为她只是心眼小而已,没想到还生出这样恶毒的心思来。丢人呐。” 沈令承不明所以,但还是上前将锦盒打开,里面装着香料一样的东西。沈令承不知这一块香料,怎么就惹恼了老太太,立即笑道:“这些都是什么啊,惹得娘这么生气。” “你坐下,”老太太严肃地说道。 沈令承也不敢再说什么,就是坐了下来,老太太轻声道:“我竟是还不知道,我们家也出了这样的人。堂堂一个正室,竟是处处盯着自己的小辈儿,我看她倒是不要脸面,这会索性我也不给她脸面了。” 沈令承面色露出奇怪的表情。 “这种香料看着和普通香料没什么不同,这对大人也没什么坏处,只是小孩子若是闻多了,只怕会成了侏儒,”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林氏让人将这种害人的香料交给徐嬷嬷,存地是什么心思,只怕谁都知道。 沈令承大惊,立即道:“这是从徐嬷嬷家中搜出来的?” “这刁奴已经招供了,这是林氏身边的张嬷嬷交给她的,”老太太恨道。 沈令承倒吸了一口气,若是这次没有发现的话,他的长乐,他的女儿…… “这个毒妇。” 第33章 回京 沈令承并非冲动的人,可此时他心中的怒火滔天,在罗汉床上一跃而起,下面走了两步。 “娘,”沈令承叫了一句。 老太太瞧着他,也是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当初我便觉得她家世不好,只怕不是个宽厚良善之辈。可偏偏你岳母就是瞧中了她。我知道你岳母是怕不是自家人,会薄待了长乐他们。可你瞧瞧,这还不如外人呢。” 林氏是沈长乐的姨母,越是这样想想,便是越让人心寒。 自从沈锦出生之后,沈令承便不喜欢去林氏的院子,他觉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深意,每一句话都那么地意有所指。他本不愿意将林氏想成那等十恶不赦的人,毕竟她是他女儿的亲生母亲。 可如今却发现,是他把她想得太过善良了。 沈令承叹了一口气,说道:“母亲,这事你觉得要如何?”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林氏正经地长房长媳,娶了这么一个媳妇,原本就是家门不幸了。若是真的闹出来,也只是让人瞧了卫国公府的笑话罢了。卫国公府的声誉不能因为林氏受损,而老太太也不能容忍一个个处处想着害自己孙女的人。 “这件事总要告诉你岳父岳母的,若不然咱们平白处置了林氏,倒是和他们生出了嫌隙,”老太太想了想,还是说道。 沈令承点头,他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而此时他又坐回了罗汉床上,有些郑重又带着些许雀跃地说道:“娘,听说皇上要正式任命辜正芬大人成为内阁首辅了。” 老太太眼前一亮,她并非是对朝堂一窍不通的后宅老太太。当年老太爷还在的时候,不管什么事情都是和她有商有量的。毕竟老太太可是出身海宁卢家,祖上不仅出过状元,进士人数更是有几十人之重,是家学渊源的耕读世家。老太太当年也是京城响当当的才女,只是时间过去了太久,如今人家只记得她是卫国公府里尊贵的老夫人。 “好,好,”老太太连说了两声好,辜正芬乃是老国公爷的同窗,当年两人可是一齐在东山书院读书。就算两人一个出身勋贵世家,一个出身清贵之家,虽立场不同,却一直都是至亲好友。 如今老太太一听沈令承的话,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卫国公府离开京城太久了,如今算算,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去?”老太太不是个含糊的性子,相反她十分杀伐决断,既然认准了一件事,就该最快最好地完成。 沈令承脸上扬起一抹笑,是打心底发出的。他和老太太之间母亲感情深厚,他自幼就看着母亲坚决果断地处理着每一件事。相比于那些只斤斤计较自己得失的内宅妇人,他的母亲却能着眼与大局,一切为了卫国公府着想。 “我即可就写信给岳父,说起来长乐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所以我打算先把她送过去,再趁机将这次的事情,像岳父母请罪,”沈令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老太太点头。 他出了院子,想了想,还是去了林氏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林氏正在哄沈锦睡觉。只是沈锦一见他进来,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刷地一下睁开了,整个人就要从床上蹦起来。要不是林氏及时拉住了她,只怕她赤着脚就要窜出去了。 “好好睡觉,”沈令承神情温和地说。 “爹爹,”沈锦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特别惊喜和意外他会在这个时候来。 沈令承见她身上只穿着家居的衣裳,连袜子都没穿,露出白白嫩嫩的小脚,立即说道:“锦儿要午了歇吗?” “是啊,娘亲在哄我呢,我一点都睡不着,”沈锦撒娇说道。 林氏在旁边瞪了她一眼,似乎在教训她不许乱说话。可沈锦却一点都不在意,嘻嘻哈哈地就要去拉沈令承的衣袖。沈令承撇过头,不敢再看小女儿的脸。 他沉声吩咐丫鬟说道:“把五姑娘领出去吧。” 一旁的荷香抬头小心打量了林氏,见她点头,这才将沈锦抱到里间去。不过沈锦离开的时候,嘴里还念念叨叨的,似乎不高兴爹爹让人把自己抱走的事情。 林氏心里咯噔一下,显然是觉得沈令承这般,肯定是有话和自己说。林氏忍不住开始颤抖,虽然心底有说不出的小心思,但要是真的被发现,这简直比什么都可怕。 一想到那件事要是被发现,她……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沈令承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但绝对算不上柔和,反而是带着一股让人不战而栗的毛骨悚然。林氏只觉得周遭一下冷了下来,明明现在都已经七月,可突然她怎么觉得这么冷啊。 林氏立即摇头,颤抖地着问:“老爷说什么呢,妾身哪有什么话要和老爷说啊。” “是吗?”沈令承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之中似乎暗藏着无数情绪,连他自己一时都分不清楚了。 林氏吓得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却还是咬着牙说道:“老爷,妾身真的不知道。” “今个一早,老太太便派人抄了徐嬷嬷的家,你猜那些婆子在她家中发现了什么?”沈令承靠近她,轻声地说。 他说一句,林氏的脸色就白一层,到最后已经白地像纸一样。 一提到徐嬷嬷,林氏就知道,悬在自己心里的那把刀,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可她还是不死心,说不定徐嬷嬷还没招供呢,说不定她们压根不知道那香料是什么呢。 可是这些念头在她脑子里面转了一圈,她的脸色就白地没法子看下去。 “你怎么敢?”沈令承贴着她的耳朵,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可是却还是抑制不住骨子里的恶心。 林氏脸色更加白了,她颤了半晌,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喊道:“老爷,妾身冤枉啊。那徐嬷嬷都是血口喷人,那香料根本就不是我的,不是我交给她的。” 她已经彻底慌乱了,只想尽快将自己撇出去,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 可谁知,她一说完,沈令承霍地往后退了两步,眼睛冷冷地盯着她。这一次他的眼神森冷,看得林氏从骨头缝中冒着寒气。 “我还没说是香料呢,你怎么知道的?”沈令承问她。 这一次林氏吓得连颤抖都忘记了,她直勾勾地盯着沈令承,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完了。 完了。 “我刚才看着锦儿的时候,就觉得对不起她,”沈令承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而林氏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他也没让她久等,伸手抓着她的手臂,恨道:“长乐是你的亲外甥女,你当初嫁进来的时候,是怎么和岳母保证的?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你就是这么害我的女儿的?” “我没有,我没有,”林氏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此时正是初夏,可是她却犹如置身在冰窖之中一般,一阵又一阵的寒气,几乎将她淹没,她摇头喊道:“我没有。” “还没有?你以为你那害人的东西,就没有人认识吗?我告诉你,就算没有人认识,我也会撬开徐嬷嬷的嘴。你这么多年来,收买她,监视长乐,你究竟是存着怎么恶毒的心思,是把我当成傻子吗?”沈令承扯着她的手臂,质问一句接着一句。 林氏往后退了一步,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以后我会好好补偿锦姐儿的,”沈令承看着她轻声说。 他很抱歉要让沈锦,也成为和沈长乐一样没娘的孩子。可是有这样恶毒的娘亲在,还不如没有。 沈令承咬着牙,挥开她的手掌,抬头便往外面走。 身后的林氏,虽然眼泪汹涌,但一点声音都没有。 *** 沈长乐正在院子里头,看着丫鬟玩百索,原本丫鬟还想叫她一块玩的,可她连连摆手。 所以沈令承进来的时候,所有丫鬟吓得立马就停住了。他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冲着沈长乐招了招手,沈长乐立即飞奔了过去,扑进他的怀中,笑着喊道:“爹爹。” “你怎么没和她们一起玩?”他指着这些小丫鬟,笑着问道。 沈长乐嘻嘻说道:“她们都厉害极了。” 沈令承将她抱了屋子里,没一会丫鬟就端了茶果过来,他瞧着冒着丝丝冷气的水果,皱眉道:“怎么现在就吃冰镇的水果了?” “天都这么热了,”沈长乐摇着他的手臂,乖巧地说道。 沈令承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丫鬟,顺姑姑早已经告假,而徐嬷嬷又出了事,只剩下这帮小丫鬟。他这才发现,这个院子里头,竟是连个正经管事的都没有了。 沈长乐见爹爹瞧起来愁容不展的,立即轻声问道:“爹爹,你怎么了啊?” 沈令承看着沈长乐,又想起沈锦。他的一个女儿已经失去了母亲,如今另外一个女儿也要失去母亲,他不由叹了一口气。 “长乐,想要去外祖母家中?”他问。 沈长乐一时有些呆愣,等回过神,声音中带着颤抖的激动,“可是外祖母家,不是在京城吗?” “对啊,就是送长乐去京城住一段时间,”沈令承笑了笑。 沈长乐此时才由激动转为冷静,听爹爹的意思,好像就她一个人去? 她瞧着沈令承,脸上的笑容渐渐退散。等过了好久,才闷闷问:”爹爹和祖母不去吗?” “还有大哥哥和二哥哥呢,”她还以为是沈家要全家搬回京城,可怎么听着,竟是只让她一个人去京城小住啊。 要是这样的话,她不想走。 “傻孩子,”沈令承瞧着她闷闷不乐的模样,立即笑道:“你先去京城住,爹爹随后就来,而且这次咱们全家都要搬回去了。” “真的吗?”沈长乐立即欢喜了起来。 原本她还在困惑,自己前世究竟是几时搬回京城的,没想到竟然是在这个时候。 “真好,”沈长乐发自内心地说道,她很快就可以再见到外祖母,还有姨母了。 嗯,还有纪钰。 第34章 六个哥哥 等丫鬟收拾行装的时候,沈长乐这才有一种真实的感觉。而且她也突然发现自家爹爹可真够任性,前一天刚说回京城,第二天院子里的丫鬟就已经行动起来了。 虽然顺姑姑和徐嬷嬷都不在,可春柳和绿芜两个大丫鬟,当真是厉害,指挥起来那叫一个头头是道。所以收拾起来,那叫一个迅速有效率。 但沈长乐心底还是有些不安,毕竟爹爹只说送她去京城住上几日,却没说他们什么时候搬过去。说实话,她还挺不想现在就离开的呢。 那日沈令承去林氏院子里发了一通脾气,虽然没人知道原因,可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怒气冲冲。随后就来了沈长乐的院子,要送她去京城小住些日子。 此时沈长乐还并不知道,她竟是撞破了林氏和徐嬷嬷的好事。她原本以为徐嬷嬷家中,只会有些林氏收买她的金银而已,并不知道她竟是胆大到这种程度。 而沈令承自然也不会想让女儿,知道这样残忍的事情。 这会沈如谙都吵闹着要跟着去,只是他如今日日要读书,沈令承如何能让他离开。况且他本就是个顽皮的性格,要是真去了京城,没有沈令承这尊大佛压着,还不得翻了天去啊。 “长乐,你就这么舍得二哥哥吗?”沈如谙坐在罗汉床上,真诚地看着她。 沈长乐长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舍不得啊。” “就是啊,你我兄妹,何曾分别过这么久,”这一次沈如谙看着她的眼神,堪称是深情了,“二哥哥,舍不得你啊。” 沈长乐终于还是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我也舍不得二哥哥,可是爹爹不让你去啊。” 沈如谙咬着牙:“所以才要你去劝啊。” 沈长乐哼哼了两下,沈如谙霍地一下就扑了上来,扯着她的头发,气哼哼地说:“还敢嘲笑我。” 结果他抬手,就把沈长乐的头发给弄乱了。气得她追着他从屋子里头,跑到了院子里头。 等她的行装收拾妥当之后,沈令承便带着她给老太太辞行。老太太这几日身子不算好,说话的时候,都有些有气无力。所以沈长乐看着她,满脸的都是担心。她希望祖母好好的,可是一想到要离开了,心里又全是不舍得。 “到了外祖家,到听外祖母还有你舅母的话,知道吗?”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 沈长乐用力地点了点头,终于还是忍不住带着哭腔问道:“那祖母什么时候来啊?” “祖母很快也会去的,”老太太笑了笑,见她泪花已经在眼眶闪烁,立即笑道:“可不许哭,祖母很快就来了。” 沈长乐走的那天,沈如谙死活赖在家里要送她离开,除了老太太没出来之外,就连三叔沈令晖和三婶都来了。沈长乐见林氏不在,心中大概有些明白,只怕这一次爹爹是真的要动她了。 其实广平府离京城倒不算远,早些出发的话,就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他们一路好几辆大车,还有十几个护院跟着。因为这里临近京城,所以山匪极少,只有那些不要命的才敢在这里抢劫吧。 沈长乐出城的时候,还挺兴奋的,一路上指指点点的。等马车颠簸着,她就被颠睡着了。 一直到中午,沈家的车队才在路边的一处茶寮停下。茶寮的主家殷勤地迎了上来,这里还有专供马儿歇息的地上,只要付几个大钱,就有草料和水。 沈长乐睡地本就浅,外面声音又极吵嚷,所以她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子。此时旁边的沈令承,低头瞧了她一眼,总算是放了心。这是沈长乐头一回出远门,原本还以为路上得有得折腾了,没想到小家伙竟是不吵不闹,自个就睡着了。 “姑娘,该醒了,”旁边的春柳知道要下去休息,便在她耳边,轻声喊道。 沈长乐又轻哼了一声,不过这会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睡得本就是迷迷糊糊的,这会伸手揉了揉眼睛,问道:“到京城了吗?” “这才走了一半,你待会再睡上一觉,就该到了,”沈令承瞧着她,忍不住笑了。 沈长乐挣扎着起来,也就是在马车里,她才这般散漫的。所以这会醒了,觉得自个被爹爹瞧见这样的一面,倒也不好意思了。 待春柳给她重新梳了头发,她才马车里下来。马车旁边就是茶寮,此时因着正是晌午,所以在这里歇脚的人不少。沈家已经包下了大半的桌子,沈令承坐在最里面的那一张,旁边都是护院。 茶寮主家一见有这么多客人在,欢喜地连忙从后面抱出一摞茶盏,只是那些茶盏不少都有缺口。沈令承身边的沈富急忙说道:“店家,我们有茶盏,只是要麻烦你给我们多烧些热水。” 店家一听,脸上的欢喜一下就僵住了大半。可谁知,沈富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子的,放在桌边,指着外面的马匹说道:“我们的马赶了不少的路,烦请你喂些草料还有水。” “唉,您几位先坐着,我这就去烧水,”店家拿过银子,又重新变得热情起来。 茶寮是有一户人家打理的,前面招待客人的瞧着像是父子两人,而后面虽用竹帘挡着,不过瞧着身姿应该是女子。春柳生怕这家用的壶不干净,赶紧拿了自家的壶过去,让她用这个壶烧水。 那女子一瞧这精致的铜壶,就知道这一家肯定是大富之家。这茶寮里迎来送往这么多客人,所以他们平日也能见着不少好茶壶,时间长了,倒也长了一些见识。 “我家姑娘年幼,还请店家用这个壶帮我们烧一壶热水,”春柳温和地说道。 茶寮娘子顺手接过时,便借机打量她一番,杏眼柳眉,年纪不大,可却是个标致的美人胚子。茶寮娘子长这么大,听惯了旁人夸自己好看,可比起面前这个小姑娘,却当真是自愧不如啊。 待春柳出去之后,她便用木勺舀了冷水放进壶里,等把壶放在灶上的时候。她忍不住掀开竹帘,往外面瞧了一眼。 可是就是这一眼,却让她浑身一颤。 她痴痴地看着不远处桌子上坐着的小姑娘,她穿着粉红色襦裙,头上扎着两个花苞,缠着宝石链子,那些五光十色的宝石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可就算是玉石再耀眼,都让人忍不住将目光锁定在她的脸蛋上。 如果说方才的小丫鬟便让她有些嫉妒,可她看见坐在那里的小姑娘时,却连嫉妒的心思都生不出了。这样好看的人,只怕说是天上的仙女都不为过,她又怎么可能会去嫉妒仙女呢。 此时沈长乐正在和沈令承说话,她问:“爹爹,咱们今天能到京城吗?” “当然可以了,不过咱们家中许久不曾有人住过,所以这一次我们就住在外祖家里,”沈令承轻声说道。 卫国公府在京城的水西大街上有一处宅子,自打沈家有了爵位起,就住在这一处宅子里。再加上后来得了皇上的赏赐,扩建过一次,宅子那叫一个大。京城之中除了王爷和公主的宅邸,沈家的宅子也算是数得上的。 而济宁侯府则是住在朱雀大街上,离水西大街大概就半个时辰吧。 沈长乐点了点头,绿芜则是将车上的糕点拿了下来。他们不吃外面茶寮的东西,所以从家里带着糕点,味道还不错。沈长乐一连吃了三块,而其他护院则是吃了茶寮里的面点,红通通的一层辣油,上面还有几片肥瘦相间的肉片,就算是这炎炎夏日,都看得人食欲大增。 不过她不太吃辣,这会也就看看而已。 等休息过来,绿芜就领着她先回了马车。而春柳过了一会才上来,她怀中抱着一个细颈大肚黄铜壶,这是专门盛水的壶。车上的水这会该凉了,所以她们换了一壶也是备足了。 外面的人已经差不多准备妥当了,等沈令承上车之后,吩咐了一声,便又重新启程了。 因为早上睡了一阵,所以这会反而不困了。她趴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风景,其实也没什么好瞧的,两边的道路旁是一望无际的稻田。现在正值夏日,正是稻子成长的季节,绿油油的一片,看得生机勃勃的,一阵微风吹过,就是一波又一波的碧浪。 等夕阳西下,天际被夕阳染成一片红通通后,城门终于出现在车队的正前方。 沈长乐心中都忍不住欢呼,虽然前一世她在京城活了这么多年,可是如今物是人非,等待她的是崭新的未来。她如何能不兴奋,如何能不高兴呢。 车队早就得了吩咐,进了城之后,便直奔着朱雀大街去了。朱雀大街这一条街上,都是京城的富贵人家,其实最紧要的是后面那个字。江南富甲天下,那些盐商、布商,动不动就是数百万的家资。可是就算这些人,也未必见得能在这里买上一座宅子。这可都是勋贵世家聚集的地上,十户人家里头,几乎每一家门口的牌匾,都能说出了不得的来历。 等沈家的马车到了门口的时候,早就有人在门口等着了。 章家的小厮赶紧上前牵马,沈令承自这里下马,侯爷身边的人已经在这里等着。沈令承回头吩咐了一声,让春柳她们好生照看小姐,又安慰沈长乐,待会便去找她,这才跟着小厮走了。 而沈长乐所坐的马车,则是一直行驶到垂花拱门。她才由着两个丫鬟伺候着,下了马车来。巧书和采薇两人在后面的马车上坐着,这会也跟了上来。 来迎接的嬷嬷姓陈,沈长乐自然认得,是外祖母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了。她一下车,陈嬷嬷就巴巴地过来,喜道:“姑娘可算是来了,老太太自打知道姑娘今个过来,这是从一早起身就开始念叨着。方才还派人来问了好几遍呢。” 她这么一说,连旁边的春柳和绿芜都欢喜起来了。春柳上前亲热地叫了一声陈嬷嬷,就塞了个荷包给她。陈嬷嬷也没推脱,收了起来,领着她们便往内院去。 其实沈长乐不用领,就能知道这府里的结构。因着她年幼丧母,所以外祖母对她格外的疼惜,再加上外祖母拢共就她这么一个外孙女,所以疼她比几个表哥还厉害呢。 待到了老夫人的正院里头,丫鬟几乎是进去通禀,就立即出来了。待她进去之后,就瞧见老太太坐在临窗大炕上,身上穿着松香色暗纹万字不到头对襟长褙子,头发乌黑浓密,插着赤金点翠如意簪子,耳朵上一对景泰蓝镶黑玛瑙耳环,靠着坑边上还摆着一根镶银头的拐杖。 “孙女儿长乐,给外祖母请安,”沈长乐跪了下去。 老太太原本就坐在炕上,此时就要起身,而旁边坐着的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妇,立即指着旁边的丫鬟说道:“还不赶紧把姑娘扶起来。” 而这会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也上前扶着她,沈长乐抬着看着外祖母,比自己最后一次的时候,明显要年轻多了,脸上的皱纹都是极少的,更别提满头的乌发,连一根银丝都找不到。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哭。 “好孩子,好孩子,”章老太太看了她好几眼,最后也只是嘴唇微颤,说出了这句话。 她看着沈长乐,便想起她苦命的小女儿,竟是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着。一想到这里,章老太太眼泪也就流了下来。旁边的世子夫人徐氏,一见祖孙两人一见面就是这般流泪,连忙劝说道:“母亲,长乐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总这么哭着,只怕身子受不住。不如先让孩子坐下细细说话吧。” “对,坐下,”老太太亲自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待沈长乐在老太太旁边坐下后,便有丫鬟端了温水和帕子上来。徐氏亲自拧了帕子,这才让老太太和沈长乐都擦了脸。 等章老太太再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小女孩时,见她长得这么玉雪可爱,当即便叹了一声,伤心又从心底弥漫开来,“你和你娘亲长得可真像。” 章蓉是个美人儿,沈家的三个孩子,几乎都是选了父母的优点长的。而沈长乐则是将两人的长处,发挥地是登峰造极。这样钟灵毓秀的小女孩,不是章老太太自夸,便是在京城里头,都是未曾见过几个的。 沈长乐一听娘亲两个字,原本擦干了的眼泪,一下又湿润了眼眶。 “爹爹也是这么说的,”她轻声回道。 章老太太一听这话,这才点头。随后她又问道:“路上可累吗?这是你头一回出远门,这一路该是受苦了吧。” “不苦,一想到能见过外祖还有外祖母,怎么都不觉得苦,”沈长乐真心实意地说道。 章老太太听了,又觉得我这宝贝外孙女实在是太贴心懂事了,心里头是又热乎又心疼。 而旁边的徐氏则是松了一口气,先前林氏来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沈长乐如何的刁蛮任性,她作继母的都得处处忍让。那时候老太太光听着外孙女的趣事,乐得合不拢嘴,不曾细想。但她却是听到心里去了,所以就一直担心着,沈长乐会被林氏养歪了。 现在看来,小姑娘不仅懂事,而且还贴心。 沈长乐见屋子里头只有徐氏在,便忍不住问道:“姨母今日没来吗?” 老太太没想到她会主动提章茹,立即笑道:“你姨母今个进宫去了,要不然也早早便来了。不过你放心,待会她一出宫,便会过来的。” 沈长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道:“我从来没见过姨母,所以才想早些见到。” “好孩子,外祖母知道,外祖母也是头一回见你,以前总想着小长乐是长个什么模样啊,也听你舅舅讲过,只是心里念地厉害,如今瞧见你长得这般好,你娘若是知道,肯定也会高兴的,”章老太太感慨地说道。 因着这会还没到饭点,老太太又问她是否饿了,便要叫丫鬟上些点心来。 “你的两个表哥都还没下学呢,若是他们回来了,就叫你们表兄妹见见,”老太太笑着说道。 沈长乐点头应道,对此并不过表现出十分地热络。反倒是老太太又问起了两个哥哥的事情,“自打你们去了广平府,见面便是不容易了,也不知道诲哥儿和谙哥儿如今怎么样了。” “外祖母放心,两个哥哥都好着呢。只是二哥哥听说我要来京城,死活也要跟着来,险些被爹爹揍呢,”沈长乐一说起沈如谙便是满脸的笑,再加上声音又娇娇的,连老太太都笑了。 倒是旁边的徐氏,此时说道:“先前诲哥儿过了府试,过了喜信过来,世子可是好生教训了家里那两个。” 老太太听罢就笑道:“诲哥儿打小读书就好,他们几个在一块写大字,便是浔哥儿年纪比他大,都没他写得好。侯爷都是整日里夸他日后定然有大出息,这孩子可是一点没让人失望。” 老太太嘴里的浔哥儿,就是大舅舅家的长子章浔。虽然这会老太太夸了沈如诲,不过徐氏却一点都没觉得不快,这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沈如诲读书好,是打小就显出来的。她这个做舅母的,又岂会眼皮子浅的嫉妒。 “谙哥儿倒是一如既往的皮实,幸亏这几年他没在京城,要不然啊,非得和那几个小的一块闹翻了,”老太太满眼笑意地说。 沈长乐听的出来,老太太这是喜欢的口气,所以一点都没害怕。反倒是把沈如谙平日里,做的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说了说,这可是把老太太还有徐氏逗的啊,就连屋子里伺候着的丫鬟们,都得低着头憋住笑。 等天色略晚了些之后,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她忍不住竖起耳朵,还以为是姨母到了呢。谁知东次间的帘子一掀开,竟是章浔和章漾兄弟两人,他们俱是穿着宝蓝色锦袍,只是衣裳绣着的花纹不同罢了。 章漾年纪小些,所以一瞧见屋子里有生人,就咦了一声,问道:“这可是小姑母家的长乐表妹?” “可不就是,你这皮猴,眼睛倒是尖,”老太太笑话他。 沈长乐立即起身,给两个表哥见礼。她母亲统共就一个亲哥哥,一个亲姐姐,结果两家都是生了两个嫡子,而且都比她年纪大。所以沈长乐上头足足有六个哥哥,六个啊。 “见过大表哥,见过二表哥,”沈长乐给他们请安道。 章漾立即笑了,冲着她咧嘴笑道:“表妹别客气了。” 他瞧着沈长乐,竟是生出不好意思的劲头来,要怪也只怪面前的小表妹,实在是太漂亮了。他大姑母家只有表哥,倒是母亲那边的亲戚有几个表姐,只是谁都没有面前的这个长乐表妹好看,她也长得太漂亮吧。 章漾盯着她瞧,心底还念念叨叨的,连老太太打趣他都没听见。 “你看看,一瞧见漂亮的表妹,倒是连咱们都不搭理了,”老太太冲着他摇头,连旁边的徐氏都忍不住笑了。 倒是章浔颇有长兄的风范,温和地问她路上还辛苦不。最后还拿出一个荷包,说是给她的见面礼。先前沈长乐已经拿了老太太和舅母的见面礼了,这会有点不好意思拿表哥的礼物呢。 反倒是舅母在一旁说道:“既是大表哥给的,就赶紧拿着,瞧瞧大表哥给了什么好东西。若是不好的话,舅母帮你教训他。” 一旁的章漾急地直挠头,他都忘记给小表妹准备礼物了,这可怎么啊。 看了谁知就在他抓破脑袋的时候,突然身旁的哥哥抵了抵他的手臂,顺便在他手心里塞了个荷包。章漾这才松了一口气,拿出荷包,“我也给表妹准备了见面礼。” 沈长乐因为年纪小,所以一人回了一个自己亲手绣的荷包。 这还是章漾头一回送到表妹送的荷包,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这有个小表妹,还真是不一样啊。 谁知他正这么想着,就又进来两个人。 沈长乐一瞧,得,又来了两个表哥。 第35章 我是男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老太太刚念叨了一句,也不知两个外孙什么时候到,结果纪启俊和纪启殊兄弟两人就进来了。 “你们两个可是下学直接过来的?”老太太笑着问道。 两人给老太太请安,等站起来之后,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上首的沈长乐。来之前,他们就知道,今个小姨母家的表妹要过来了,所以这个小姑娘只怕就是了。 “这是你们小姨母家的表妹,叫长乐,”老太太见这一屋子的孩子,脸上止不住地笑,到底还是孩子多了就显得热闹。 照旧是年长些的纪启俊先开口:“长乐表妹,我是你大姨母家上的启俊表哥。” “我是启殊表哥,”纪启殊紧跟着说道。 沈长乐自然得起身和两位表哥打招呼,此时她心底却是忍不住地想要偷笑。明明她早就见过这几个表哥了,可现在却还要装作第一回见面的惊喜。 唉,还真是难啊。 前世她因着性子有些冷,所以和几位表哥也不过就是点头之交。后来年纪大了,便是自家的亲哥哥都不是时时能见着,更别提舅舅家和姨母家的表哥了,更得避嫌了。 沈长乐收了两个表哥给的见面礼,照旧送了两个亲手做的荷包给他们。 纪启俊拿到手中,翻了下,轻笑着说道:“长乐表妹,虽然年纪小,可是这一手针线却是极好的。” 沈长乐心里一咯噔,生怕自己露了馅。她前世的针线本就不错,况且这针线和写字还不一样。写字的话,你若是想装作初学者,只要写得歪歪扭扭就好。可是这针线,即便再装,那细密的阵脚还是骗不了人的。 徐氏一听,便也看了看身边章漾手中的荷包,待她定睛一瞧,便是惊叹道:“还真是,乐姐儿这针线可真够好的,阵脚细密还平整,可见功底扎实。” 徐氏点头,这世家贵女啊,不仅琴棋书画要拿得出手,若是有一手好针线,那就更值得夸赞了。况且沈长乐这个荷包,虽然样式简单,却胜在用色大方简洁。 连老太太都迷着眼睛看了半天,她老人家这一辈子不知见过多少顶级的刺绣制品,结果却在看见这个简单的荷包时,差点热泪盈眶。她连连点头,称赞道:“果然是,我瞧着长乐就是个好孩子,没想到连女红都这般好。” “只是普通而已,当不得外祖母和舅母的夸赞,”沈长乐被夸地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当不得啊,”就在此时,一个娇俏的女声从外面传进来,紧接着帘子就被掀了起来,一个穿着浅碧色宫装的女子跟着进来了。 沈长乐看着章茹,一下欢喜地忘了说话。 前世的时候,一直到很久,她才偶然知道姨母和她的娘亲长得有多么地相像。况且姨母待她亲厚,处处想着她,念着她。因着她没有女儿,所以便拿她当作亲女儿看待。 所以此时章茹进来的时候,她一下就站了起来。 “这就是长乐吧,”章茹看着沈长乐,眼睛里也难掩激动神情。 “外甥女见过姨母,”沈长乐立即给她请安。 章茹赶紧上前,扶了起来,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像蓉姐儿。” 蓉姐儿便是章蓉,原本老太太已是忘了这一茬,被她这么一提,又喉中酸涩,竟是又悲从中来。 “母亲,”徐氏轻声叫了一句,又给章茹使了使眼色。 她这才回过神,立即敛起脸上的哀容,带着笑意说道:“可算是回来了,姨母自打知道你要回京,可是天天盼着。” “别说这些好听的,赶紧把给我外孙女的见面礼拿来,”老太太知道这会不是感伤的时候,也立即打趣地说道。 章茹立即呀了一声,娇嗔道:“娘还真是的,我拢共就长乐这么一个亲外甥女,难不成还能少了她的见面礼不成。” 随后她又伸手刮了下沈长乐小鼻尖,柔声说道:“姨母可是记着呢,待会让人送给你。这是姨母给你的好东西,可不能让旁人瞧了去。” 她这一句惹得屋子里头又是笑个不停,还是纪启殊忍不住说道:“娘你放心吧,既是你为表妹准备的,就算我们瞧见了,也用不上啊。” “反正啊,就是不让你们看,”章茹抚了抚额间的鬓角,欢快地说道。 沈长乐一向喜欢她的姨母,因为她明快如火焰一般,和她待在一块,便是自己也有一种被融化的感觉。 又说了好一会的话,前头的侯爷便派人过来去,今个晚膳安排在何处。如今府里已是徐氏当家,所以她赶紧说了一遍,晚膳是安排在花园的花厅里面,就在临近湖边的那一座小楼里面。 既然是侯爷派人来问了,老太太便说道:“咱们也过去吧,免得你们外祖等得久了。” 等到了地方,沈长乐这才发现,花园里面居然灯火通明的,满院子的火树银花,不知有多好看。她们一路走过,就看见宫灯挂在树杈上,而石板路两边的灯亭都被点亮,就算沈长乐不认识去花厅的路,只怕也找得到了。 因为此时园子里头最亮堂的,就是那一座飞檐小楼了。 等他们到了里面,就瞧见花厅里面摆了两张桌子。此时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冷盘,墙角摆着一家紫檀木琉璃屏风。此时屋子里四面都打开了窗子,因为临湖,所以微风一吹,还能闻到空气之中微微的咸味。 黄梨木圆桌周围早已经摆好了高背椅子,徐氏扶着老太太坐在了上首,而章茹则是拉着沈长乐,老太太的右边落座。几个表哥也乖巧地在两边坐下,章浔和章漾坐在舅母的身边,而纪启俊和纪启殊则是沿着沈长乐旁边坐下了。 徐氏又将丫鬟叫了过来,轻声问了几句,这才点头。 等了一会,就从窗子里看着外面宫灯闪烁,前头是四个提着宫灯的小厮,济宁侯领着儿子和两个女婿过来了。他们一进门,连老太太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此时沈长乐再看到外祖时,还是忍不住惊诧了。虽然她知道外祖样貌英俊,只是她没想到,在此时他竟是这般年轻。 济宁侯章世铭领着后面的儿子和女婿进来,方一进门,扫了一圈,就将视线定格在桌子上唯一的小女孩身上。都说女儿肖父,可是沈长乐却和母亲长得极相似,也就那一双眼睛像足了沈令承罢了。 待他走了进来,走到桌子前,严肃的脸庞闪过一丝柔和,“这就是长乐吧。” “外孙女给外祖请安,给舅父请安,给姨父请安,给爹爹请安,”沈长乐站了出来,一个气地给大家都请了一遍安。 章世铭点头,还是像他的小女儿啊。就连他这会都不由有些伤怀,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让人伤心的,他们做父母的,眼睁睁地送走孩子,这心中的痛楚,是别人不能体会的。 “既是来了,就在外祖家里安心住下,”章世铭淡淡地说了一句。 沈长乐心中嘘了一口气,若是外祖也像外祖母那般眼泪汪汪,她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呢。好在外祖父果然像前世的那般,当真是严肃认真啊。 只不过她可不会外祖的表面骗了,别看他老人家冷冰冰的,可是要论疼她,只怕他比爹爹还没原则。 此时沈长乐想了一圈,还是忍不住叹息,上一世她怎么就把自己窝囊成那样了。都说丧家之女不可娶,她初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只是冷笑。可如今想想,她虽表面骄傲,可内心却还是忍不住地自卑。 在看见沈锦冲着林氏撒娇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地自怜自爱。在外面交际的时候,她便忍不住多想,以至于最后竟是连个手帕交都没有。 所以今世,无论如何,她都不要再重复前一世的悲剧。 因着那一桌只有四个男人,所以作为长子的章浔和纪启俊都被叫了过去。章浔坐在坐在他亲爹身边,而纪启俊则是坐在沈令承旁边。虽然这一桌里面,有一个安郡王,有一个卫国公,都比侯爷的爵位高,可章世铭还是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上首。 谁让人家是老丈人呢。 人一到,穿着浅绿色比甲的丫鬟鱼贯而入,一个接着一个,手里都端着托盘,上面摆放着精致的菜肴。 因为都是一家骨肉亲人,所以也就没用屏风挡住,那边已经开了酒,上面的泥封一拆开,那酒香之味,立即溢满了整个花厅,还顺着大开的窗子,往更远的地方飘去。 “好酒,看来这又是泰山大人的珍藏啊,”纪嵘也是个爱酒的,光是闻着这味道,就忍不住赞道。 此时众人酒杯之中都被斟满了酒水,就连两个小少年都不例外。这边徐氏看着倒有些担心,反倒是章茹一点不担心,笑道:“只管让他们喝吧,难得高兴,况且这帮小子过年那会,不是还开了爹爹的一坛子女儿红。” 一说到这个,徐氏更是摇头,说道:“真是凭地胆大啊。” 章漾有点酒瘾,再加上平时爹娘都不让喝,所以这会也心痒。忍不住说:“娘,我也是个男人,应该和爹还有祖父他们坐在一个桌子吧。” 对面的纪启殊立即响应了他的话,“就是,凭什么哥哥他们能坐过去,我也要坐过去。” 纪启殊和章漾两人都是小儿子,性子难免有些跳脱,再加上老侯爷平日里又宠着他们,所以这会什么话都敢说。 “老实吃饭,要不然罚你写一百张大字,”章茹凤眼一斜,阴恻恻地说道。 安郡王府里,那是慈父严母,章茹时时以沈如诲为榜样,以鼓励他们向厉害的表哥学习。以至于纪启殊对这个早已经没印象的表哥,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这会章茹一瞪眼,他骨头立马就酥了。 章漾一看他软了,立即又要说话,结果话还没开口,就听对面的沈长乐突然开口道:“漾表哥就和咱们一块吃吧,喝酒会头疼的。” “你看看,连妹妹都知道,喝酒会头疼,”徐氏立即顺杆子说道。 章漾看着她,最后抿了抿嘴巴,这才说道:“好吧,那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吧。不过下回可不行啊,我是男人。” 结果这一句郑重其事的,我是男人,惹来了满堂哄笑。 第36章 气急败坏 待用了晚膳之后,老太太便让徐氏领着沈长乐去歇息,她今日舟车劳顿,也该早些休息。至于旁边那一桌,倒是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而沈长乐也确实累了,虽然今日在车子上休息了不断时间,可到底坐了一路的车子,身上酸痛。徐氏立即起身,伸手牵住沈长乐,低头冲着她温柔一笑:“舅母,早就把你的院子给收拾好了,离舅母的院子不远,若是有什么东西缺的,就立即遣人来告诉舅母一声。” “谢谢舅母,”沈长乐低头一笑。 她知道舅舅是世子,所以舅母的院子肯定是极大且位置好的,若是在舅母旁边的院子,怎么瞧着都不会差。沈长乐前世虽没有在济宁侯府长住,不过总还是会偶然过来住住,不过那会她总是在老太太的院子之中住着,如今反倒有了个独立的院子。 徐氏拉着沈长乐的手,两个提着宫灯的丫鬟,在前面照着路。因为此时天色已晚,所以徐氏也只是捡了重要的地方说了一通。待说到她一个人住的时候,徐氏忍不住问道:“长乐要单独住一个院子里,可会害怕?” “舅母放心,我不怕的,”沈长乐摇了摇头,她抬头冲着徐氏扬眉一笑,“我在家中也是自己单独住一个院子里的。” 徐氏自然是知道的,瞧着小姑娘欢快的脸颊,也不由有些心疼。这么小年纪的孩子,正是窝在娘亲怀里,闹着要和娘亲一块睡觉的年纪,她却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要自个管着银子,打赏下人,还要管教丫鬟和婆子。 “你如今住在这里,就是自己的家,可千万不许和舅母客气,”徐氏亲热地说。 “我知道啦,舅母,”沈长乐牵着她的手,脚上轻松地犹如踩在棉花团上。 等到了兰亭院时,沈长乐一听这院子的名字,立即惊讶地有些说不出话。显然这院子的名字,让她不禁想起远在江南的叶兰亭。他确实像他所说的那般,给自己写了不少的信。只是她借口自己不会写字,让二哥哥在回信的时候,跟叶兰亭说了一声。 所以两年来,沈长乐一封信都没有回给他。 沈长乐还尤记得,他在信中的每句话,都写上了他一直记得对她的承诺。 对于叶兰亭的热情,沈长乐只能沉默以对,只盼着这一份年少时的情谊,会随着时间慢慢地消散。 徐氏领着她进去,方一进院子,就看见门廊下面站了不少丫鬟,她打量了一眼,为首是个生脸的丫鬟,而她的三个丫鬟则站在旁边。 为首的丫鬟一进她们过来,立即恭敬地迎了上来,“奴婢给太太,给表姑娘请安。” “这是碧云,是我身边的丫鬟,还算个伶俐的。舅母知道你身边的丫鬟都是能干的,只不过她对这府里略熟悉些,所以你有什么差事,只管遣她去做,”徐氏指着她笑着说道。 碧云穿着一件水红比甲,细长脸蛋,长得眉清目秀,此时看着沈长乐,禁不住说道:“难怪老太太和太太都一个劲地念着、想着呢,咱们表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奴婢长这么好,竟是还没瞧见这么好看的人呢。” “就你伶牙俐齿的,”徐氏微微一笑,而此时沈长乐则是掩饰不住心中的惊讶,她知道碧云是徐氏身边的大丫鬟,只是她没想到徐氏会把她给自己。 虽然她一直知道舅母对自己很好,可是她没想到舅母原来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这么照顾。 “日后还有麻烦碧云姐姐了,”沈长乐点点头。 碧云立即说道:“姑娘这话可是折煞奴婢了。伺候姑娘是奴婢的本分,岂敢说什么麻烦。” 徐氏满意地点点头,便领着沈长乐进了屋子里。一进屋子里面便是灯火通明,正房是三间的院子,中间用作客厅,而左边最里间是她起居的地方。而右边则是平日读书绣花的地方,临窗摆着一张黄梨木罗汉床,右边则是摆着一张黄梨木屏风,后面摆着书桌和书架,布置地不仅文雅,而且极精致。 “今个天色已经晚了,想来你坐了一天的车也累了。让院子里头的丫鬟烧些热水,泡个舒服的澡,就早些歇息,”徐氏一脸温和地看着她。 说来也是,她自己拢共就两个儿子,平日里本就喜欢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如今再看见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说起来话柔柔软软,又乖巧又听话,可不就更让人喜欢呢。 “舅母也早些回去歇息,今个让舅母受累了,”沈长乐知道,这院子收拾起来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再加上这屋子里头的摆件,处处都透着精致。 “这孩子,还跟舅母客气呢,”徐氏又说了一句。 没一会,徐氏便要走了,沈长乐便将他送到了门口。 碧云这边立即招呼丫鬟婆子,去烧热水让她梳洗梳洗。此时春柳她们将她日常用的东西摆了出来,四个人倒也井井有条的。待春柳和绿芜服侍她进去洗澡时,沈长乐便笑着问道:“这里你们可还习惯?” “自然习惯,碧云姐姐性子极好,待咱们又亲热,况且这可是舅老爷家,谁敢怠慢咱们啊,”绿芜是个快嘴的,一股脑地就说了。 沈长乐点头,这倒也是。她不是什么落魄的表姑娘,相反她可是国公府的姑娘。如今在这里也只是暂住,所以是个娇客,确实像绿芜说的那样,谁敢怠慢她们。 “便是别人不敢怠慢,你们也需得处处谨言慎行,”沈长乐吩咐。 春柳立即应道:“姑娘只管放心吧,奴婢们都省得,绝不会给咱们国公府丢人的。” 绿芜也是一笑,抢着说道:“就是,姑娘放心,咱们都晓得轻重。虽说府里规矩重,可咱们卫国公府那也是规矩森严。” “你们知道就行,只需大方行事就好,左右咱们也只是暂住,过些时日就能回去了,”沈长乐说道。 她们两个丫鬟都知道,卫国公府要搬回京城的事情,所以这会说起这个就兴奋起来了。毕竟外头再好,总还是自己的家里好。别说这两个丫鬟是这样的想法,就是她自己也是这样的想法。 等她洗完澡之后,便坐在罗汉床上,让春柳拿着熏炉给自己烘头发。 碧云也过来,笑着问道:“姑娘,厨房里头有宵夜可点,不知姑娘要吃些什么?” 沈长乐想了下,摇了摇头,说道:“我晚上不喜欢吃东西,便不用了。” 方才在席上,老太太生怕她害羞不敢动筷子,一个劲地让丫鬟给她夹菜。而徐氏和大姨母也是一个劲地让她吃,所以她还真是吃了不少东西。这会她也不想早些休息了,觉得肚子里面还积着食呢。 而那边章茹亲自扶着老太太回了院子,老太太坐了下,明显地喘了一口气,叹息道:“到底是老了,这才去园子一趟,就这般累了。” “我瞧娘你是高兴的,”章茹笑着说,又吩咐旁边的丫鬟将炉子上的参茶倒一杯过来。 章茹在老太太旁边坐下后,这才笑了一声,说道:“没想到,这长乐居然长得这般好看。” “那可不,比你和蓉姐儿小时候都要漂亮呢,”老太太欣慰地说道。 章茹嗤了一声,有些好笑地说道:“娘现在是有了外孙女,就嫌弃我这个女儿了。” 老太太知道她不过是说笑的,可是这会静下来,只有亲闺女在跟前,倒也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瞧着她,和你妹妹小时候长得是真像,我看着,也就好像能看见蓉姐儿一样。” 章蓉是小女儿,上头不仅爹娘宠着,哥哥姐姐也是宠着的,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先来。结果这会走的最早的,反而是她了。章茹也被老太太说的心里一酸,不过她一瞧老太太眼眶又湿润了,立即劝说:“娘可千万别再伤怀了,蓉儿也走了这么久,你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长乐我瞧着是个好孩子,之前还担心她被林湘给养歪了。” “这怎么可能,”老太太一听,立即就皱眉,她瞧了女儿一眼,略严肃地说道:“我知道你瞧不上你表妹,只是她到底还是你亲表妹。她娘可是我保证过的,若是给旁人,我才不放心呢。” “娘,我早就和您说过,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姨母处处要求着您,自然是对您百般奉承。可现在表妹已经嫁进了沈府,当了国公夫人,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说她怎么可能还会一心一意地待长乐,”章蓉知道老太太不相信自己的话,可是这亲兄弟还会阋墙呢,更何况是这表兄妹。 章老太太又是叹了一口气,她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表妹现在和以前不大不相同了,可是这人本就是善变,我只盼着她能记着一些本分,待长乐好些便是。” “我看难呢,如诲他们哥俩是儿子,林湘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可长乐是个姑娘家,要受她的教养,她若是真藏了什么坏心,那长乐还不是得受着,”章茹忍不住说道。 结果两人这会正说着话呢,就听外面有些吵嚷,章茹还以为是两个小的,结果竟是章行直闯了进来。 章茹被吓了一跳,立即起身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你们先出去,”他指着屋子里的丫鬟,就是说道。 丫鬟赶紧都出去了,老太太一见儿子这么紧张,也是心提了起来,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我说先前娘提了好多回,让他把长乐送过来住些日子,他就不答应。这次反倒巴巴地送了过来,”章行直几乎是气急败坏。 章茹就没见过自家大哥这般模样,也不由慌了神,说道:“大哥,究竟是什么事,你细细说啊。” “娘,这回沈令承把长乐送过来,是因为有人要害她。” 第37章 小小少年 老太太霍地一下就起身了,“什么?” 章行直先前听到的时候,也是气急败坏的,这会见老太太浑身都在颤抖,赶紧上前扶住,生怕把老太太给吓住了。旁边的章茹是个急性子,这会又遇到自家外甥女的事情,怎么能不激动呢,立即就高声问道:“大哥,你快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方才我们喝酒的时候,我与王爷两人灌了他几杯酒,怎知他今日酒量竟是这般浅,就要去净房。王爷怕他耍赖,就领着我跟这一块去,谁知在净房里,他就吐了真言。”章行直一路着急地说道。 “究竟是谁要害长乐啊,”章茹着急地问。 老太太虽没问,可此时她扶着章茹的手臂,手掌却用力地抓着,显然已经动了真怒。 章行直明显感觉到老太太这犀利的眼神,他知道自己亲娘是个性格温和的人,轻易从不动怒。可这一旦动起怒来,那可叫一个天崩地裂啊。 于是他噎了噎,小心地说:“妹夫说,这回长乐院子里的徐嬷嬷犯了事情,结果抄家的时候,却在她家里头抄出一种香料。若是用得时间长了,只怕小孩子便会不长个子,对身体伤害也是极大。” 他说完,屋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章茹张了张嘴巴,想说话但是却一直没有发出声音。而老太太则是抓着章茹的手臂,往前迈了一步,眼中闪烁着寒光:“徐嬷嬷,可是蓉姐儿的陪嫁?” “儿子也不知,”章行直对于后宅丫鬟婆子,并不是十分熟悉,更何况又是走了十来年的婆子,所以他确实是不知道。 但老太太却是掌管着后宅的人,况且又是章蓉身边的婆子,当年可是她亲自给女儿挑选的。只是没想到,这最后成了家贼。 “我也正觉得奇怪呢,怎么这会突然把长乐送了过来,当年蓉姐儿没了的时候,我可是让你亲自跑了一趟,结果都没把孩子带回来,”老太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可是想了想,这回是济宁侯府出去的人惹了事情,就算她想算账,可这帐最后还不得算到她自己头上了。 “徐嬷嬷,这徐嬷嬷不是蓉姐儿留下的人,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旁边的章茹忍不住多念叨了一句。、 结果她一转念,便说道:“娘,大哥,这事不会和林湘有关系吧。” 老太太和章行直一下子就转头看着她,章茹;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她说:“娘,大哥,你看看啊,徐嬷嬷是妹妹留下的婆子,只要好生照顾长乐,日后还不得让她好生荣养,谁会亏待了她。她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去害长乐,要不是有极大的利益,她怎么可能会干这么看。而整个卫国公府里,唯一和长乐有冲突的,就只有林湘了。” 老太太正要说话,章茹便又急急说:“长乐原配嫡女,她林湘就算生十个女儿,那也只是继室嫡女,说到底都得矮长乐一头。林湘那人从小就好胜心强,谁都不服气的,你说她能忍得了?” 被她这么一说,就连老太太都一时沉默了。 倒是章行直忍不住开口说道:“算了,现在令承也只是说是从徐嬷嬷的家中搜出这等害人的东西来,我看在没有证据之前,倒是不能乱说。” “那你仔细问问啊,怎么就没问清楚呢,”章茹忍不住抱怨道。 章行直苦笑了一声,他一听说这事,就知道不好,便赶紧和母亲来说一声。就是想来讨个主意,结果一听到章茹的话,他都有些愣了。他和林湘是表兄妹,接触的虽然不多,但也没办法和她往蛇蝎毒妇上想。 结果此时章茹说了这个话,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倒是安静了下来。 “娘,我早就说过,林湘不是好人,”章茹越发觉得自己说得对,这会要是林氏在她跟前,只怕她都要质问一遍了。 老太太不仅仅有些心疼,而且是心寒。因为她也相信了章茹的话,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支持,徐嬷嬷又可能去谋害小主子。 章行直唉了一声,老太太摆摆手,说道:“你还是先回去陪着姑爷,此事,我自有决断。” 他恩了一声,便又出去了。待他走后,章茹忍不住说:“娘,这事可不是小事。如今长乐才多大点,就有人想着害她。这有千年做贼的,哪里有千年防贼的道理。” 老太太点头,章茹又将她扶着上了罗汉床上坐着,老太太身体歪着,脸上露出疲倦之色。章茹看了也心疼不已,知道先前老太太还不是这般,这会却是真的累了,这心累起来,可比身体上的累,要劳累地多。 “我原想着是一家人,总该比外人要可靠,可没想到,她竟是一丁点都不念着我的好,”老太太淡淡地看着前面,眼中的疲倦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娘,”章茹也心疼地喊了一句,她劝道:“这人若是要没良心,你便是对她再好,她照样还是没良心。从前您是怎么对林湘的,她眼红我和蓉姐儿的东西,哪会您不是劝着我们让着她。她长大之后,被前头的人家退了婚事,还不是您带着她出去交际,帮着她相看人家。” 章茹哼了一声,“最后她能嫁进国公府,成了国公夫人,还不也是托了您的福气。” 老太太虚虚地推了一把,而此时丫鬟禀告,世子夫人来了。 “这事先被在你大嫂面前说,”老太太吩咐一句。 章茹点了点头,说道:“娘,你放心吧,只是大哥那边……” “这事还没弄清楚,你大哥除了你我之外,应该不会再告诉别人了,”老太太说。 章茹点了点头,徐氏已经从外面进来了。 徐氏将沈长乐已经安置好了的事情,说了一遍,老太太淡淡地笑了下,“你办事我一向放心。也让你受累了。” “娘说这话,岂不是折煞媳妇了。长乐可是我的外甥女,这些算什么,”她瞧了瞧老太太的脸色,便说:“娘可累了,要不媳妇伺候您先歇息。” 老太太刚想说不急,结果就听章茹道:“我瞧着也是,不如您先早些歇息吧。有什么事情,咱们明日再说。” 被她们两人这么一劝,老太太也点了点头,她也确实是累了。 等徐氏服侍老太太歇息时候,章茹坐在外面,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进来,轻声问道:“大姑太太,奴婢再给您重新倒一杯茶吧。” 章茹点了点头,但心里明显存着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的。 等徐氏出来的时候,就瞧见章茹还坐着,她立即便说道:“要不我让丫鬟在院子里收拾个卧室,你今个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住下。” “那启俊和启殊就麻烦大嫂了,”章茹想了想,点头说道。 她成婚之后,也在娘家住过几日,所以老太太的院子里头,也还有她住的地方。所以徐氏轻声一笑,“至于启俊他们,就让他们和浔哥儿和漾哥儿一块住着,反正他们平常关系也好。” 纪启殊一听能和表哥表弟一块住着,那叫一个高兴,拉着章漾的手就不放。 徐氏又赶紧让丫鬟去准备,又叮嘱章漾不许淘气。可这会两人哪还管得住,一撒欢地就跑了。 *** 沈长乐没想到自己会失眠,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连旁边伺候的春柳,都听见了她翻身的动静。所以她睡得正沉的时候,春柳便在她耳边叫唤了。 “姑娘,该起身了,”春柳有些着急,按理说这个点已经有些迟了,况且今天是第一天给老太太请安。所以要是迟到了,只怕会给老太太留下不好的印象。 沈长乐揉了揉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春柳说了个时辰,她立即就坐了起来,说道:“赶紧伺候我洗漱。” 因着丫鬟也知道时间晚了些,所以赶紧给她洗簌,大家齐心协力,倒是很快就好了。等她梳好了头发,又换一身簇新的衣裳,这才由着碧云领路,让老太太院子里头去了。 外面的天也是蒙蒙亮,晨起的雾气重,一路上走过来,身上也沾了不少湿气。而府里的下人已经开始打扫,等她们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刚走到屋檐下,就有丫鬟匆匆从里面进来。 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叫珍珠的,一瞧见沈长乐过来,便惊讶道:“姑娘怎么这会过来的?” “珍珠姐姐,我是来给外祖母请安的,这会外祖母可起身了?”沈长乐满脸笑意地说着。 珍珠一听就更惊讶了,她轻声说道:“姑娘,咱们府里是五日一请安,今个并不是请安的日子啊。” 她还没说完呢,屋子里面又有个丫鬟掀了帘子进来,“老太太请姑娘进去呢。” 两人赶紧领着她进去了,沈长乐方一进去,就看见老太太坐在炕上。一瞧见她立即就招手道:“快过来坐着。” 沈长乐过去,在老太太旁边坐下后,就听老太太关切地问道:“这会天还早着呢,怎么不多睡一回,你们小孩子家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一会也有好处。” 说吧,她自己又笑了下,轻声问:“真是贪睡的年纪,倒是巴巴地过来请安。外祖母这边可没那么大的规矩,日后你睡足了,再过来陪外祖母说说话。” 沈长乐抿嘴浅笑:“给长辈请安,是我们小辈儿该做的事情。” “年纪小小,规矩倒是足,”老太太轻笑了一声,不过还是说:“不过从明个开始,可不许再起这么早了。” 沈长乐其实在家里也没起这么早过,她祖母也是说小孩子该睡饱觉,所以从不让她早起。因此连林氏那边的请安,祖母都帮她推了。如今到了外祖母家里,老人家自然更是心疼。 不过今个她既然是来了,所以章老太太就留着她一块用膳。 没一会,等她们用膳的时候,就见徐氏过来了。她见沈长乐在这里,也是惊讶道:“长乐来的可真早。” “可不就是,这孩子重规矩,说是要来给外祖母请安,”老太太又欣慰又心酸的,总觉得沈长乐这才多大点小姑娘,就把自己活得小心翼翼的,实在是让她心疼。 徐氏一听,也立即说道:“都是儿媳妇不好,昨个应该和长乐说清楚的。母亲您这里都是五日一请安的。” 老太太摆了摆手,又问:“漾哥儿他们可起身了。” “今日启俊他们要去宫里读书,所以早早就起床了,漾哥儿这会只怕也用了早膳,要去书院了,”徐氏将几个哥儿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沈长乐忍不住咋舌,原来几个表哥也要这般辛苦啊。 好在没一会章茹也过来,她一瞧见大家都在,立即歉意道:“难得在母亲这里住,倒是懒了骨头。” “给姨母请安,”沈长乐又起身给她请安。 章茹赶紧让她坐下,老太太见大家都在,也没让徐氏立规矩,让她坐下来一块用膳。 沈令承用了早膳之后,就听人说,老太太请他过去。他略想了想,就知道,只怕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昨个他其实也不是完全醉了,只不过借着酒意,将话说了出来。果不其然,他那位大舅兄,立即就回禀了岳母。 只是章老太太这么早来找他,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待他到了院子里,就看见沈长乐正在和丫鬟们踢毽子,她提着裙摆,五彩鸡毛毽随着她脚掌的起伏,在空中翻腾着,飞舞着。旁边的丫鬟正给她数着个数,可她一见沈令承进来,就将毽子收了起来,扑过来喊道:“爹爹,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外祖母请安,你用过早膳了吗?”沈令承摸了摸她的手,轻声问道。 沈长乐点头,欢喜地说道:“用过了。我正踢毽子呢。” “踢了多少个?” “九十九个了,”沈长乐欢喜地说。 沈令承愣了下,随后笑着问:“那怎么没踢到一百。” “我喜欢九十九,长长久久,”沈长乐仰着头,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沈令承笑了下,又让她继续玩,便跟着来接他的丫鬟,进了屋子里面。沈长乐回头看他的背影,嘴角撩起一抹笑意。 谁也不知道沈令承和老太太说了什么,反正等他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午膳时候。 沈长乐照旧在老太太院子里面用了午膳,又被丫鬟领着回去歇息。等她一觉睡醒的时候,就看见春柳正在收拾东西,她不由奇怪地问:“这是收拾什么呢?” “老爷说明个想带姑娘去京城的大慈寺上香,所以让奴婢收拾些你寻常爱用的东西带着,”春柳立即回道。 沈长乐点头,这古代闺秀出门确实是麻烦,不仅要带上一套备用的衣裳,还有把她平日里喜欢用的茶盏、水壶都带上,若是还有更不嫌麻烦的,还会准备吃食。 她没想到自己来京城,居然这么容易就能出门了。 到了第二日,沈令承就亲自带着她去大慈寺了。等出了门,她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来为娘亲而来的。虽然娘亲走了很久,可是每年济宁侯府的人,都会趁着她生忌的时候,过来添香油钱,期望她能早日投胎转世。 投胎转世,沈长乐不由鼻子一酸。为什么她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娘亲却没有呢。 大慈寺乃是京城香火最盛的寺庙,当初沈长乐在报恩寺之中,见过的慧明大师,就是在这里修行。他们父女两人上了香之后,沈令承便求见慧明大师。 只是大师乃是得道高僧,素日里想见他的人,犹如过江之鲫,所以沈令承也只是报着万一的念头而已。 可当小沙弥说慧明大师请他们过去时,沈令承还是忍不住欣喜。 沈长乐被爹爹牵着手,一路到了慧明大师的院子。不过进去时,却被领到了旁边的厢房,说是大师还有客人在招待,要请他们稍等片刻。 沈令承点头,父女两人进了厢房住着。寺中的小沙弥又端了茶水过来,据说是大师亲自炒的春茶,沈令承喝了一口,便赞不绝口。 而沈长乐则是盯着门外看,这处院子虽不大,可在这样的繁盛的寺庙之中,却是难得。可见慧明大师在大慈寺之中的地位,也确实如传闻的那般。 可就在此时,大师已经出了门,只是他亲自送着两个人出来。 沈长乐只能看见两人的背影,旁边身子略高的人,穿着一件紫色长袍。而另一个略矮的,他穿着一件明蓝色锦袍,腰间系着一根白玉腰带,看这挺拔的身量倒像是个少年。 大师双手合十,似乎在恭送他们。 沈长乐不由有些好奇,让德高望重的慧明大师亲自送出门,这两人身份想必十分贵重。 可当其中紫色长袍少年转头的时候,沈长乐,还是愣住了。 这是纪昌,吴王纪昌。也就是前世害她丢了性命的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沈长乐霍地一下握住手掌,站了起来,就跑到了门口。 而那两个人原本已经准备走了,却看见从旁边厢房跑出来一个小姑娘,再一看这小姑娘,可真是说不出的漂亮,雪白的皮肤,犹如紫葡萄一样黑亮的眼睛,只是小姑娘此时明显有些怒气冲冲的模样。 沈长乐等冲出去的时候,还意识到,此世的纪昌还并不是当初的纪昌。 而这会旁边那明蓝锦袍的少年,可是比她更惊讶。 “长乐。” 纪钰叫出口的时候,沈长乐这才发现他的存在。只是她没想到,纪钰会和纪昌两人同时出现。 “老七,这小姑娘你认识?”纪昌看着纪钰有些紧张的表情,登时一笑。能让他这个八风不动的七弟都紧张了,看来这小姑娘还有些来头。 纪钰在他耳畔说了两句,纪昌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点了点头。 随后他拍了拍纪钰的肩膀,轻声说:“我在外面等你。” 纪钰点头,这才重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他走了两步,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问:“你来京城了?” 沈长乐闷闷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低着头,似乎满腹的心事。纪钰见她不开心,又蹲下身子,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虽然才两年的时间,可她明显能感觉到,纪钰已是少年了,可她还是个浑身滚圆的小奶娃。 她有些不高兴了。 第38章 母子之间 纪钰见她闷闷不乐的模样,有些奇怪,但还是轻声问道:“怎么了?” 沈长乐哪里好意思和他说实话呢,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正酝酿着要说什么的时候,自己的小脑袋又被摸了摸。她抬起头,凑近他,“小哥哥,刚才那个人他会欺负你的。” 纪钰没想到她酝酿了半天,会和自己说这么一句话。他本还想着,或许是这小姑娘当初年纪太小,如今这么久没见了,她或许已经忘记了自己。 可谁知她竟会说这样的话,纪钰愣了半晌,才反问:“你认识他?” 他的声音很平静,并不好奇也不惊讶,似乎只是在问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沈长乐只恨现在年纪太大了,若她还只是个两三岁的孩子,倒是可以装傻捉弄纪昌一番。可如今她都已经六岁了,已是明事理的年纪了,再不好做出那些小孩子的举动了。 纪钰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不开心。 说实话,他们两人也算是有过过命交情的。只是到底相处的时间短了些,再加上纪钰身边也没什么小姑娘,当然那几个刁蛮地让人头疼的皇妹,他自然是能远离就远离。所以对于小姑娘的心思,他还真是猜不透呢。 “他会欺负你的,”其实沈长乐更想说,他有遭一日,会造反。可这样的话,又岂能轻易说出口,便是对着爹爹,她都从来不会说。 好在此时沈令承从厢房里走了出来,他也瞧见了纪钰,虽然有些奇怪,但两人照面的时候,他还是客气地称呼了一声:“见过七少爷。” “沈国公有礼了,”纪钰起身,微微颔首。 沈令承见女儿还站在他身边,不禁轻声喊了一句:“长乐,不要胡闹,过来。” 沈长乐被叫住了,只得往他身边走了过去。纪钰见她脸上还是不高兴的表情,便怕沈令承怪罪于她,不禁开口说道:“沈国公,我与令千金也算是旧相识,方才不过问好罢了,她并不曾胡闹。” 沈令承没想到他会开这个口,愣了一下后,还是微微一笑,点头:“七少爷好意,我代小女心领了。” “不知沈国公这次回京,是小住还是久留?”纪钰忍不住又开口问了一句。 只是问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是看着前面的沈长乐。显然一向守礼的他,寻常不会说出越矩的话。 沈令承诧异了半刻之后,还是淡淡道:“因为长乐外祖母想念她,我便送她来京城小住些时日。” 纪钰点头,随后便告辞离开。他走的时候,沈长乐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直到他快走出院门,她才抬起头。纪钰的身量已经比先前好了很多,不过她知道他成年之后的身材更加挺拔高大,一身龙袍在身,周身的气势,比谁都要厉害。 纪钰出门之后,便去往约定的地方。纪昌已经坐在马车上等着了,纪钰上去的时候,他正端着茶杯,正细细地品茶。见他上来,旁边的小太监立即倒了一杯,待他坐定之后,才奉了过来。 “我看这大慈寺的茶,都比宫里的好,”纪昌忍不住说了一句。 纪钰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纪昌也见怪不怪,反而是笑着说道:“老七你就是话少了些啊。” “确实是好茶,”纪钰淡淡点头。 纪昌见他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没用的废话,不由嗤笑一声。不过他也不在意,靠在马车的榻上,整个人歪斜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都说慧明大师是得道高僧,果然是名不虚传。想来咱们这会回去,也能好交差了。” “既然慧明大师答应了,我想大师定然会全力以赴的,”纪钰点头。 纪昌哼了声,方才在大师的房中。他可没什么机会插话,反倒是他这个七弟,和慧明大师说起话来,那佛理之说是顺手拈来,小小年纪便这般精通佛法。他心里忍不住讥笑,德妃为了在父皇跟前出风头,愣是让自己的亲儿子跟着镇南王跑前跑后的。结果没把镇南王劝回来,他看说不定他这个七弟都得栽进去。 纪昌反正是不在意的,要是他这个七弟真的看破红尘,出家去了,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因为纪钰话少,所以两人在马车里也没说什么话,便一路往宫里去了。等回宫之后,两人都先去拜见了皇上,算是交了差事。这一会皇上本是让年纪更大的纪昌去的,但是一想到镇南王一向和纪钰感情更要好些,所以也让他跟着一块去了。 明德帝一见两个儿子,也不由叹了一口气,自个弟弟的事情,结果现在还让儿子跟着跑前跑后的。也算是家门不幸啊。 所以两个儿子也算办成了事情,他挥了挥手,说道:“你们两个也辛苦了,都回去歇息吧。” 两人正要告退,便听得上首的明德帝,淡淡道:“钰儿,你母妃的身子可好些了?” 德妃这几日感染了风寒了,虽然传了太医,可是还是卧床静养了两日。皇帝也是日日派了宫人过去,这会纪钰在,他又亲自问了一遍。 “回父皇,母妃身子已经大好,只是太医说还需静养几日方好,”纪钰是个务实的性子,所以就算说到德妃的病,也并不夸大其实。 明德帝了解自己儿子的性子,听他说差不多好了,那就是真的差不多好了。于是他又吩咐旁边的总管太监,去库房里再将之前进贡上来的灵芝,送到长明宫去。 等两人出门之后,纪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在一旁轻声说道:“德妃娘娘果然是父皇跟前的得意人儿,便是这样的风寒,父皇也是时刻记挂着。七弟日后有福了。” 他这话说的就泛着酸味了,所以纪钰并没有转头,只是回道:“四哥说笑了,你我都是龙子凤孙,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气。” 纪昌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被堵了回来,不过他也无意得罪纪钰。所以等心头的这点酸味消了之后,他便伸手拍了拍纪钰的肩膀,哈哈笑道:“我这是替七弟你开心呢,毕竟德妃娘娘在父皇跟前有脸面,你这个做儿子也跟着沾光啊。” 纪钰这次连话都懒得说了。 等到了后宫之后,两人就分道而行。纪钰的母妃乃是长明宫的主位,而纪昌的母妃却只是个嫔,原先也不过是一个宫女,不过得了皇上的一日恩宠,便有了纪昌。但纪昌出生之后,常嫔便已失宠,就连封号都只是平常的常字。 可见在皇上眼中,这个嫔妃,甚至是这个儿子,都不重要。 纪钰到了德妃的长明宫中,便有宫人上来伺候着。没一会,里面的嬷嬷便出来,请他进去。纪钰忍不住皱眉,问:“母妃起身了?” “娘娘一听说您来了,便让奴婢伺候着起身,说是好些日子也没能见着您了,”嬷嬷脸上透着恭敬。 是的,恭敬,纪钰能在这长明宫里的每一处,都感觉到每个人对他的恭敬。可是他似乎再也感觉到小时候的那种亲近,那时候九弟还没有出生,母妃待他那般温柔和亲近,可如今母子再见面,处处却只透着生分的客气。 纪钰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他这个当哥哥的,竟开始嫉妒连话都不说的弟弟了。 此时他站了起来,方一进了东梢间,就看见歪靠在榻上的德妃。此时她只不过穿了一件家常的衣裳,面色虽有些苍白,可还是挡不住她的国色天香。这后宫之中,虽美人不断,可像是德妃这样的美人儿,却也是万里挑一。 旁人都说纪钰这样的样貌,那是像足了德妃。所以他的样貌也是兄弟之中,最出众的。 可不知为何,纪钰总觉得他和母妃并没有旁人说的那般相像。 “钰儿,快坐吧,别站了,”德妃见儿子给他行礼,便轻声一笑,让他赶紧坐下来。 纪钰点头,便在塌旁的玫瑰直背椅上坐了下来。德妃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问道:“最近可是课业繁忙,我瞧着怎么消瘦了些?” “让母妃担忧了,”纪钰并不是善于交谈的人,这会也只是干巴巴的一句话。其实他不仅没瘦,反而壮实了些,就连现在拉弓都能拉满百石了。只是每回他来母妃这里,母妃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总是这句。 加上这一次,应该是第九回了。 德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这是从哪里过来的,今个没用去上书房?” 他们这些适龄的皇子,都要去上书房里头上学了。不过每六日便可以歇着一日,今天便是歇息的日子。这也是纪钰能去大慈寺的原因,不过他只简单地回了一句,今个是休沐之日。 德妃哦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显然她已经忘了还有休沐之日。 而纪钰则是将先前皇上赏赐的灵芝,让太监呈了上来。德妃一听,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染上一层血色,看起来一瞬间气色就好了起来。 待她看着宫人拿上来的东西后,瞧了半晌,却又偏头打量了纪钰半晌。 等过了许久,才颇为欣慰的说道:“你父皇到底是看重你的。” “父皇是担心母妃的身体,便是儿臣不去,想来父皇也会派人送过来的,”纪钰难得说一句奉承话,让上首的德妃也一下笑了起来。 待他离开之后,旁边的宫嬷嬷便要将东西拿下去,只是伸手去接的时候,就听到德妃轻又又轻地声音。 “皇上越来越喜欢他了。” 第39章 关于处罚 沈令承走的时候,沈长乐强忍了半天的眼泪,最后还是啪啦啪啦落了下来。原本都已经上了车,结果沈令承还是从车上下来,将小闺女抱在怀里,轻声哄道:“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你一定要快点,”沈长乐眼泪沾湿他的前襟,带着哭腔说。 沈令承点头,这才又将她放下来上了马车。这一次马车一直到行驶,沈长乐的头都没有抬起来。她不喜欢离别。 等沈令承的马车消失在眼帘中时,她的眼泪更加汹涌了。小姑娘的目光一直追逐着远方,到过了好久,旁边的章行直才哄道:“长乐,咱们该进去了。” 章行直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所以压根就不知道对付小姑娘,特别是正哭得惨兮兮的小丫头。先前徐氏就叮嘱过他,今个送沈令承,小姑娘肯定会舍不得爹爹,估计会哭,让他到时候好生安慰安慰。 可章行直哪里和这样的小女孩打过交道,对于自己的两个儿子,他也多是惩罚,连夸赞都极少。这会遇到这样的小姑娘,才知道女儿啊,到底还是和儿子是不一样的。 “好了,别哭了,舅舅让人给你拿糖吃好不好?”章行直憋了半天,这才想起这句话来。 沈长乐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大舅舅,她又丢脸了,舅舅都把她当成爱哭的奶娃娃了。沈长乐抽了抽,还是努力克制,最后说道:“我,我不哭了。” “真乖,”章行直见她这么懂事,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沈长乐被带回老太太的院子里,章行直也跟着过来,老太太见小姑娘眼睛红通通,就知道是刚才在外面哭过了。到底还是年纪小,突然这么离开了爹爹,难免会有些伤心。 不过沈令承这会回去是去处理事情,他在这里得到了济宁侯府的态度,所以要着急回去。 老太太将沈长乐招呼了过来,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柔声说道:“你爹很快就回京城来的,所以现在你先在外祖母家住着,这里有外祖母和舅舅在,谁都不会欺负了你的。” 沈长乐点头。 好在她也不是真的小孩子,虽然刚开始很伤心,不过这会过了这阵子,她也就缓了过来。 至于沈令承,坐了一天的马车,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到了广平府。等马车到了沈府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府门口悬挂着四盏宫灯,将周围照地有些亮堂。 沈老太太已经用过了早膳,就听说儿子回来的事情,赶紧又让厨房去准备。好在这会刚撤膳没多久,厨房的灶台上的火都还没熄呢,所以没一会就准备好了膳食。 沈令承这刚进门给老太太请了安,那边厨房就把膳食传了上来。 “慢些吃,”沈老太太见他这么着急,立即轻声说道。 沈令承虽然吃得急,不过姿势却依旧优雅。等他用了一碗米饭之后,终于是歇了一下。他忍不住笑道:“还是娘这里的饭最好吃。” “既然好吃,那就多吃一点,”老太太笑眯眯地说。 母子两人只说些家常叙旧的话,一直到沈令承吃完饭,才有些沉重地说:“我待会要去林氏那里。” “算了,还是明日再去吧,你也让她们母女多待一晚吧,”老太太淡淡说道。 原本沈令承去京城,也不过是为了将此事通知给济宁侯府。毕竟林氏也是章老太太做主抬进来的,如今出了事情,总该通知人家一声。至于对于林氏的惩处,他们母子两人之间也早就有了共识。 这件事,林氏至今都没有承认。可是不管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她都已经不适合再管家了。卫国公府是要脸面的人家,后宅主母是要孝敬公婆,教养子女,掌管家务的。林氏这样的品性,沈令承还如何愿意再让她去教养自己的儿女呢。 儿子倒也好说,她无非就是在衣食上多问问罢了。可是女儿的教养,却是一点都错不得。沈令承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再被林氏教养,她心思这般恶毒,他怕锦姐儿再跟在她身边,只怕也染上这等恶毒的秉性。 沈令承从老太太院子里出去,就回了前院。 林氏也知道沈令承回来了,只是派丫鬟出去打探消息,打探了半天,才知道他去了老太太的院子。可就算等他从老太太院子里面出去,也是回了前院,一点都没有来看她的意思。 虽然只有几日,可是她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自从沈令承带着沈长乐离开之后,她就陷入了一种焦虑之中。她一想到那日沈令承质问她的话,就没有一丝不害怕的。 她这几日来,茶饭不思,恨不得立即飞向京城去。若是真的让姨母知道了,她一定会完了的。 就算林氏再自持自己国公夫人的身份,可是这件事一旦被姨母知道了,她会完了的。 而今天沈令承回来,竟然连她的院子都没有踏进来,那一定是有事。一定是有事。林氏这会回过神,她立即叫了张嬷嬷进来,而正在哄着沈锦的张嬷嬷,一听她高亢的叫声,只得立即进来。 自从国公爷离开家之后,太太就成天疑神疑鬼的。一会咋咋呼呼说有人要下毒害她,一会又说老太太派人来抢走五姑娘了。弄得这院子里的丫鬟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了什么差池。 这会好不容易国公爷回来了,可是太太这毛病还是没有好。 “你立刻让二旺送信去京城,让我娘救我,让我娘救我,”林氏眼中带着迷乱的神情,似乎已有些失控了。 张嬷嬷不知道她又是闹得哪一出,立即轻声劝说道:“太太啊,你这是怎么了?” “老爷去京城了,他肯定要处置我,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林氏绕着屋子里面转来转去的,张嬷嬷看着她的模样,竟是有些神志模糊不清了。 她着急地劝道:“太太,你赶紧坐下吧,我让丫鬟给您倒杯茶来。你先歇歇。” “去,快去,”林氏爆发出高亢的声音,怒吼道。 张嬷嬷吓得不敢再劝她了,可是这会都这个时辰了,哪里好再叫男人进后宅来啊。就算是吩咐,也是明天的啊。可谁知她把这难处一说,林氏却还是不罢休,竟是要她现在就去。 张嬷嬷苦笑道:“若是送信,也总该您给个信啊。要不然奴婢怎么让二旺去送啊。” 林氏听罢,就直奔着书桌而去,那里摆着笔墨纸砚。她提笔就在信纸上写了好些字,只是刚开始那些字还俊秀有加,可是越到后面就越发地缭乱了。 张嬷嬷拿了信纸,小心地放在信封之中。便匆匆外面去了。 等到了二门上,就被拦下了。她见状立即斥责道:“都瞎了眼了,我可是太太身边的嬷嬷。这会有紧急事情出门,你们还不赶紧放行。” 原本林氏管家的时候,这些门房上看门的婆子,谁敢拦她。可如今府里头,谁都看得出来,大太太正在失势,老太太甚至再让三太太帮着理家了。所以张嬷嬷到这里,也就被揽了下来。 “张嬷嬷,这从府里出去的规矩,您是老嬷嬷,也该知道吧?”为首的一个婆婆,淡淡地笑道,不过口吻却不是那么良善。 张嬷嬷还要说话的时候,那婆子努了努嘴巴,身后的两个中年仆妇,一下上前抢过她的包袱。这让张嬷嬷始料未及,所以她还想要抢回来的时候,那包裹就已经被打开了,裹在衣服里面的信封,便已飘落了下来。 她从前出门的时候,别说搜查了,都是她离门口大老远的,这些看门的婆子就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将她送出去。 所以她压根就没想到把信藏起来,还是像寻常那般,把信封往包裹里面一放,所以这么一翻,就掉了出来。 为首的婆子立即啧了一声,问道:“张嬷嬷,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一边说着,就一边将地上的信封捡了起来。张嬷嬷愣了下,冷着脸说:“这是我写给我京城亲戚的信,怎么,这也要查?” “嬷嬷说的这是什么话,嬷嬷是咱们府里的老人儿了,难道不知道咱们府里任何下人的信件,都是要搜查一遍,再能拿出去的?”婆子阴阳怪气地说。 张嬷嬷伸手就要去抢信封,可手还没够到,就一下子被推开。 “你们想干嘛?”张嬷嬷指着她的鼻子,就是怒斥道。 婆子哼了一声:“我自是不敢得罪您,不过这府里的规矩,却还是要守着的。既然这是你写给亲戚的信,也不怕被人看吧。” 还没等张嬷嬷回过神,这婆子就已经将信交给了身后的人。 林氏第二天等了一早上,都不见张嬷嬷回来,正要派人去她家里寻她的时候。就见老太太身边的秦嬷嬷过来,说是老太太让人给五姑娘做了一身衣裳,想让五姑娘去试试。 “老太太,怎么突然给五姑娘做衣裳了,”林氏尴尬一笑,并不情愿让丫鬟将沈锦领出来。 秦嬷嬷淡淡一笑,说道:“这不马上就是咱们五姑娘的生辰,老太太不仅给五姑娘做了一身衣裳,而且还给五姑娘打了一副新的金项圈。所以想让五姑娘过去试试看,若是不合适,趁早改了。” 林氏这才点头,让丫鬟把孩子领了出来。 等秦嬷嬷让丫鬟抱着沈锦离开之后,这便告辞离开。 可是她还没走出院子,林氏就又追了出来,她问:“五姑娘什么时候能回来?” 秦嬷嬷回头看着她,阳光之下,林氏的脸色苍白又憔悴。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老奴也不知。” 林氏脸色一下就白了,她正要喊,可此时身边的两个婆子,却已是一左一右拉着她往屋子里面去。也不知道那两个婆子是怎么做到的,她竟是连一声都没发出来。 第40章 花灯之约 林氏的院子被看管了起来,自然对外是宣称,太太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一时之间,整个府里的下人,都觉得要变天了。虽然之前也有迹象,可谁都能想到,国公爷真的会对太太下手。 不过下午的时候,沈令承又领着大夫到了林氏的院子里。府里的下人又觉得奇怪了,难不成太太是真的病了? 沈令承领着大夫进了院子之后,就直奔着内室。此时整个林氏院子里的下人,都不许进出了,所以不管是丫鬟还是婆子,在瞧见沈令承后,都由心底发出一阵喜悦。难不成真的只是太太病了,所以国公爷才不准她们进出打扰太太的? 林氏身边的几个大丫鬟,此时在屋子也是惶恐不安,可偏偏还不能出去打探消息。此时林氏在院子里头昏睡,内室门前守着两个婆子,她们根本不能靠近半步。 所以沈令承进来的时候,几个丫鬟一下就如活了过来一般,纷纷给沈令承请安。只是国公爷挥挥手示意她们起身,连眼神都没停留,就直奔着内室而去了。 等进他领着大夫进了内室之后,里面就传来声音,荷香上前几步,想往里面瞧。却被守着门口的婆子,呵斥了一句。 荷香见状,立即从袖口里拿出荷包,递给她们,低声道:“两位妈妈,也不知夫人得了什么病,我实在是担心,还请妈妈容我在门口瞧瞧看两眼可好?” 两个婆子瞧了她一眼,左边肤色稍微黑点的婆子,低声道:“大夫正在里头替夫人治病呢,你们在这等着吧。” 虽然说了话,不过她们也没有收荷香的荷包。 里面的大夫替林氏把了脉,便一直摸着自己的胡子,这位国公府的夫人,瞧着脉搏并非是生了大病的人。沈令承在一旁等着,见他半晌不说话,便开口问道:“大夫,我夫人之前一直身子不适,她可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呢? 长时间静养? 大夫也是给高门大户看惯了病的,先前卫国公府有主子生病,也都是请的他。一来是因为他的医术确实是广平府里最好的,二来则是因为他口风极紧,并不担心生出什么口舌是非。 所以此时他听着沈令承的话,又抚了抚胡子,半晌才点头:“国公爷说的确实是,夫人脉象虚浮,乃是积劳成疾之像,只怕要好生静养,日后可万不能操劳。” 沈令承满意地点头,回头看着后面的婆子,说道:“大夫的话,想必你们也都听到了。夫人劳累过度,积劳成疾,日后这理家之事只怕是再操劳不得。以后便让夫人好生静养着。” 他的声音不小,连站在门外的荷香等人都听到了。而身后一向性子急的念夏,终于忍不住,拽着荷香的袖子,就喊道:“荷香姐姐,夫人的身子一向好好的,怎么可能积劳成疾呢。一定是这大夫诊断错了,姐姐,你赶紧和老爷说说啊。” 她们都是林氏身边的大丫鬟,原本待到年岁了,都能许个好人家。可若是林氏真的静养了的话,那这后宅的管家之权就要交出去,她们这些丫鬟最后说不定连那扫地的丫鬟都不如。 她们都熬到了这里,眼看就要出头了,怎么就有这样的事情呢。 沈令承让大夫先出去开药,让丫鬟赶紧给林氏煎药。而他自己则在内室里,等着林氏醒来。只是丫鬟们都出去后,只见一个头上带着银簪子的婆子,走了过来,拿着一个鼻烟壶模样的东西,在林氏的鼻子底下放了下,没一会就瞧见她眼皮动了动,似乎要醒来了。 瞧见这么一幕,沈令承也是一声苦笑。这后宅的伎俩实在是多,便是母亲手里,都有这样的东西。 林氏很快就醒了过来,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沈令承坐在自己床边。原本苍白的脸颊,一下染上了红晕。她扶着床榻挣扎着起身,脸上露出欢快地表情,似乎高兴至极。 她说:“老爷,您总算来看我了。” 可她刚说完话,便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立即抓着他的衣袖,哑着声音喊:“老爷,您能去老太太院子帮我问问,锦姐儿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沈令承看着她的模样,明明也是个虚弱的女人,可为何有这般硬的心肠和这样狠毒的心思呢。 他看不懂,也瞧不懂。 林氏说完话之后,才注意到沈令承看自己的表情,她有些害怕地问:“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您倒是说句话啊。” “方才大夫已经来过了,他说你劳累过度,已是积劳成疾,日后要静养,”沈令承表情平淡地说道。 林氏愣住,半晌没有说话。可是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怎么可能不懂呢。根本就不是她身体有问题,是老爷要将她软禁了。所以老太太抱走锦姐儿,也是故意的,他们是要软禁她。 “不,不,我根本就没有事情,那个大夫是个庸医,我的身体好着呢,之前大夫还说我还能生儿子呢,怎么可能,”她看着沈令承,企图从他眼神中看到一丝柔软。 可不管她再看多久,沈令承的眼神里,都只有冷淡。 “老爷,我真的没有事情,这是为什么啊,你想想锦姐儿,难不成你要她这么小年纪,就离开我这个亲娘吗?”林氏见质问不成,便立即改为哀求。 沈令承见状,便明白她这是在利用锦姐儿,让自己心软呢。原本他想真的有些于心不忍,毕竟锦儿还那么小,离开亲娘确实是不好。可林氏呢,只知道心疼她自己的女儿。 “那你要害长乐的时候,可曾想过她那么小,就没了亲娘,何尝也不是可怜呢?”沈令承看着她,问道。 林氏被他问的浑身一颤,都片刻之后,她就立即摇头,脊背挺地笔直,颤道:“我没有,我根本就没有。” “还敢狡辩,徐嬷嬷都已经被抄家了,从她家里搜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沈令承看着她身体明显地一抖,立即很恨说:“那害人的东西,你居然还敢用在长乐的身上,若不是为了锦儿,你以为我会留你这个恶毒妇人的性命?” 林氏没想到沈令承竟然,连杀她的心都有了。 她不敢相信地抬头看着沈令承,嘴唇一直在颤抖,牙关抖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抖出来的。 “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来,竟是只愿相信一个婆子,竟是不相信我?”她难以置信地问。 沈令承见她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嘴硬。心底早已经是失望透顶,他摇了摇头,从袖子中抽出一封信,丢在她身上的锦被上,冷声说:“从出事至今,我也一直期望是有人在陷害你。这样也不至于让锦儿像长乐那般,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可是在看到这封信之后,我便是彻底寒心了。” 林氏低头看着那封信,信封上还是她自己亲自写下去的,娘亲亲启。 是她让张嬷嬷送去京城的信,只是没想到居然落到了沈令承的手中。 “若是你心中无愧,又何必让岳母来救你?看来你也应该知道这次我去京城是所为何事了,你这样恶毒的人,我本该是一纸休书的,可是我不愿让锦儿受你牵累。若是有个这样的母亲,只怕她一生都不能抬头做人,所以我留你在沈府。但日后除了有卫国公夫人的名头之外,你不会再享受任何尊荣。” 沈令承看着林氏,决绝地说。 林氏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一把掀起被子。从床上跪着爬了下来,她跪在沈令承的面前,眼泪犹如雨下。她抱着沈令承的腿,哭道:“老爷,你想想锦儿,你可怜可怜她。她不能没有我的,她还那么小,身子又那么弱。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她离了我,连觉都睡不着的。您忍心我们母子分别吗?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鬼迷心窍。可是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她抬着头,梨花带雨,乌黑的头发披散在雪白的中衣上,脸色没有一丝血色,凄惨又可怜。 “老爷,就一次机会,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日后对长乐一定视如己出,锦儿有的,我一定也会给她的,”她又拼命摇头,大喊:“不,不,就算锦姐儿没有的,我也一定会给她的。我绝对不会了,老爷,我绝对不会了。” 沈令承看着她从原先的咬死不承认,到现在利用沈锦让自己心软。她从天到尾,都没有一丝的改过自新的想法,她唯一后悔的应该是被抓住了吧。 沈令承转身离开,再不顾林氏的哭泣。 *** 沈长乐在济宁侯府可谓是如鱼得水,章老太太只有她这么一个外孙女,所以对她宠爱有加。而徐氏更是细心妥帖,处处都念想着她。 沈令承也时常写信过来,如今沈长乐的小楷已经写得不错,也会自己学着给爹爹回信了。 原本以为沈家会年前回来,可谁知一直到腊月,沈家都还没回京。不过沈府那边已经开始收拾了,听说广平府那边的东西已经开始往这边搬了。 估计开春的时候,就会回来了。 这还是沈长乐头一年,不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过年。不过这也是这一世,她第一次京城过年。一进入腊月没多久,年味就开始浓了起来。府里的针线都来了好几回,给她量了身材,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去年的冬衣,今年再穿上就有些小了。 而自从那次在庙中偶遇之后,她也并未再见过纪钰。京城并不小,便是想见面也是不容易的,更何况,他还是个皇子,成日里都要在宫里待着。 没多久,章浔和章漾的书院便放假了,又过了两日,连纪启俊兄弟两人都不用进宫上学了。所以他们两日时常来济宁侯府玩,因为府里没有女孩子,所以沈长乐只能跟着四个哥哥一块玩。 因为府里的长辈们都忙着过年的事情,就连一向甚严的章行直都许久没过问章家兄弟两人的课业了。所以纪启殊便闹着要去打猎,说是要去西山打狍子。 他这建议,可真是把所有人的心都逗弄了起来。就连沈长乐听了都心痒痒。京城民风开放,不少贵族女子都十分精通骑马。沈长乐早就想学了,可前一世她自己把自己禁锢死了,这一世却是沈令承不愿让她受伤。 所以一听这话,她也闹着要跟着去。 “这哪里行,你又不会骑马的,”章漾摇头。 旁边的纪启殊一向最和他好,也立即附和:“就是,你女孩子去,只会拖累我们的。”随手他做出一个拉弓的手势,喊道:“我们可是要去打猎的。你连马都不会骑。” “我可以学啊,”沈长乐眨巴眨巴眼睛,企图用装可怜,让几个哥哥能大发善心。 结果最后,她还是没去成。 但好处就是,章浔答应,等开春的时候,就教她骑马。 沈长乐巴巴地在家等了两天,连老太太都瞧见她这小可怜样,都心疼不已,与徐氏笑说道:“明年可得让浔哥儿教长乐骑马,这样你也可以跟着一块去玩了。” 老太太倒不是那等古板至极的人,况且京城贵女本就是时兴骑马,让沈长乐学了,日后出去交际也好有个话题不是。 徐氏倒没敢一口答应下来,小姑娘学骑马那是重要的事情,若是真想学,怎么也得请了妥靠的骑射师傅。 过了两日,这四人总算是回来了,还带着一车子的猎物,听说都是他们自己打的。所以当晚济宁侯府,就吃了一顿狍子宴会。济宁侯府厨房的师傅手艺极好,拿出烤羊肉的手法,把袍子烤的那叫一个香味四溢,沈长乐吃得差点把自己手指吞进去。 等过年这一日,她一醒来,就发现外面下雪了。她换了一身大红的新衣,出门的时候,披着一件大红披风,风帽上围着一圈雪白兔毛,走在雪地之中,犹如一株绽放的红梅。 结果拜了年,都拿了红包之后,章漾非说她这一身衣裳实在是好看,要给她作一副画。沈长乐哪经得住他的求,真的在八角亭下坐了一上午,等丫鬟来叫他们吃饭的时候,她才觉得手脚都冻地麻木了。 再进了花厅里面,被里面暖烘烘的炭火一烤,她就病倒了。 于是旁人的新年都是在红包中度过的,而她的新年则是在床上度过的。这一病,当真是不轻,听说烧地最严重的时候,连胡话都说了出来。沈长乐后来病好了,还问了春柳她们,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胡话。 可谁知几个丫鬟,都闭口不提,只说她迷迷糊糊地说话,她们都没听懂。 而同样可怜的还有章漾,要不是大过年的不时兴打孩子,只怕她大舅舅的尺子都得请出来了。所以章漾这个年也没怎么出门,基本都是每天过来报道,两人隔着一道屏风说话。 有时候她精神好些了,章漾就和她多说些话,有时候她在睡觉,章漾就在外面炕上坐着看书。 所以纪钰来的时候,沈长乐是怎么都没想到。纪钰是被纪启俊带过来的,这一天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因为第二天就是元宵,所以她也想一块出门看花灯。 不过这会,就算老太太再疼她,都不许她出门,生怕她再受凉生病了。 沈长乐这叫一个冤枉,其实她身子骨一向就好,这一回也是因为在凉亭坐了那么久,才会生病的。可是任由她再怎么撒娇,老太太就是不松口。 “都怪二表哥你,要不是你,我明个就能出去看花灯了,”小姑娘这么正儿八经的出门,一年就那么几回,况且又是元宵花灯会这等热闹的事情。 对面的章漾再一次低头,承认了自己十恶不赦的罪过。 沈长乐双手托着腮,无奈地看着对面,到底怎么样才能说服外祖母呢。就在她冥思苦想地时候,就听丫鬟通传,说是表少爷来了。因为这是在济宁侯府,所以这府上的表少爷,现在也只能是纪启俊和纪启殊两人了。 她心头一喜,便想着让两个表哥一块帮忙求情,说不定外祖母心一软,就答应了呢。 结果她一抬头,就看见跟纪启俊一块进来的纪钰。虽然他的个子还比不上纪启俊,但是他穿着一身墨色衣袍,面孔雪白剔透,犹如上了釉的通透白瓷,好看地让人挪不开眼睛。 她也确实盯着纪钰看,旁人一向说她是美人儿,可是她却觉得纪钰才是真正的美人。 而且是在骨又在皮的美人。 章漾也有些好奇地看着纪启俊旁边的少年,这样雍容贵气的少年,他也是头一回见,只是当他的眼睛,在他腰间的垂着黄穗的羊脂白玉玉佩上落下时,整个人一下弹了起来。 皇子。 纪启俊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原本今个纪钰去他家中拜年,而自己要来外祖家送样东西,谁知他竟是要跟着一块过来。说是先前听说济宁侯府的花灯很是奇妙,想要先睹为快。 京城的富贵人家,每年元宵节的时候,都会制作花灯放在家中门口。若是谁家的花灯能别致的拔出一筹,那在京城勋贵圈也是极有面子的。况且听说去年皇上元宵节的时候出宫微服私巡,便瞧见顺平伯府的花灯极为精致,就为了这事还赏赐了顺平伯一番呢。 所以今年各家可是卯足了劲头,都把看家的手艺使出来了。这要是真被皇上瞧上了,那也可是一大幸事啊。 所以对于纪钰这个说法,纪启俊倒是没多疑。只是在来之后,他竟然要跟着自己一起来看望表妹,倒是他没预料到的。只是他说,与表妹曾有过数面之缘,连老太太都有些疑虑呢。 “听说你这个年一直都在生病,”纪钰双手背在身后,淡笑着问道。 沈长乐捏着手里的帕子,只觉得丢脸,恨不能举起帕子把脸遮住。有谁像她这般倒霉的,居然在大年初一就病倒了。 “你身体好些了吗?”他又问。 纪钰的口吻实在是太温和,这让常年和他打交道的纪启俊,简直是大吃一惊。原本他还以为纪钰只是随口编了个理由,哪成想他还真的和表妹认识啊。 沈长乐点了点头,耳朵羞涩地都红了起来,她点头说:“已经好了,谢谢小哥哥。” 纪钰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原本嘴角浅浅的笑,也不由加深。 “那明日还能去看花灯吗?” 沈长乐霍地抬头,惊喜地看着他。她觉得纪钰一定是上天来帮助她,要不然为什么每次她有事,他就一定会出现呢。 她重重地点头。 纪钰轻笑:“那咱们明日一起去看花灯吧。” 第41章 一盏花灯 因为是纪钰亲自邀约,所以连老太太都不好阻止。于是春柳她们几个丫鬟也是赶紧拿出过年没来得及穿得衣裳,让她试穿了下,免得元宵节穿的时候不合身。 沈长乐原先还觉得她们大惊小怪的,可当衣服上身,确实有些空荡荡的时候,她才傻了眼。 “姑娘这半个月几乎都是躺在床上,吃的又少,能不消瘦嘛,”春柳在身后,一边给她量腰身一边心疼地说。沈长乐病了这些日子,她们这几个丫鬟也是忙前忙后地照顾着,生怕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如今人倒是好了,只是却一下子消瘦了不少。 沈长乐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有些忍不住笑道:“当真瘦了吗?” 春柳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的话,立即便说道:“那是自然了,可不就瘦了。这衣裳可是今年新做的,这才多久啊。都宽松了一圈呢。” 因为这件衣裳是收腰款式的,所以这会腰间空荡荡的,可不就是瘦了。沈长乐听了,简直是眉开眼笑。她小时候就是个圆滚滚的团子,原以为长大了,就会慢慢消瘦下去。可谁知这会都是个小女孩了,而且肉嘟嘟的模样,当真是让她担心不已,生怕自己日后变成了一个小胖子。 春柳见她笑,便摇头叹道:“姑娘还笑呢,您来京城的时候还是白白胖胖的模样,若是等日后老太太和老爷来京城,见你这么消瘦,只怕会怪罪奴婢等人没有伺候好姑娘呢。” “哪里,你们不知怎么伺候地多好呢,”沈长乐伸手挑起春柳的下巴,一副风流浪子的模样。 这可把春柳吓得差点叫出来,只听她气急败坏地说道:“姑娘,你,你这是跟谁学的啊?”随后她又想起最近沈长乐,时常和几位表少爷一块玩,说不准就是表少爷们说话不在意,就让自家小姐学了去。 于是她也不好再说出别的,只是叮嘱道:“姑娘可不能再旁人面前做出这等举动。” 沈长乐自然知道轻重,不过她见春柳这么气急败坏,也是好笑,便是转身抱着她,娇滴滴地说:“我一切都听春柳姐姐的。” 一旁的绿芜瞧见了,登时就笑了出来,反倒是闹得春柳一个大脸红。 等到了元宵这日,不仅小辈儿出来赏玩花灯,就是连章老太太和徐氏都出来了。沈长乐跟着老太太的车子,车子刚还没到街上呢,就听那喧闹的声音。广平府的元宵虽然也热闹,可到底还是比不上京城的繁华。 沈长乐坐在车边,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心里简直是飞起。因为里面人太多了,所以马车一律不许进,于是众人便从车子里下来了。徐氏扶着章老太太,章行直则是站在他们旁边。 而章浔和章漾两人则是下来,直奔着沈长乐身边。他们之前已经和纪启俊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所以这会便要领着沈长乐过去。 徐氏生怕他们贪玩照顾不好沈长乐,所以就叮嘱道:“浔儿,你也是大哥,可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长乐身体才刚好,你可护着点,千万别让人挤着她。” “娘,我们都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好好照顾长乐,”一旁的章漾拍胸脯打保证说道。 徐氏这才点头,叮嘱说:“这可是你将功赎过的机会,可不许再照顾不好妹妹啊。” 章漾赶紧点头,生怕他娘再把之前沈长乐生病的事情,再拿出来说一遍。 于是兄妹三人,领着小厮和丫鬟就离开了。因为人多,所以今晚沈长乐只带了春柳和绿芜两人出来,而章漾他们也带了小厮出来。所以他们一群人走着,小厮走在两边和后面护着,生怕别人冲撞了自家的小主子。 他们约好在弦乐楼见面,这弦乐楼乃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贵了。在这里吃上一顿饭,估计就得一个四品官员半月的俸禄。可就算是这样,也挡不住来这里吃饭的人。听说,这到了过年的时候,得提前半个月才能订到位置。 至于正月十五这一日,他家因为地理位置好,再加上三楼颇有些登高望远的意思,所以这楼上的座位,非千金求不得。 所以一听说在这里见面,沈长乐自然就要跟住了。毕竟之前她虽听说过弦乐楼的大名,却未曾见识过一回。没想到这一世,居然有幸进来一趟。 他们出来的比较早,所以这会街上的人还没那么拥挤,但两边早已经摆上了各色花灯摊子,街上悬挂着的灯各种各样,争奇斗艳,让人的眼睛简直不知道往哪里看。 待他们一路边走边看,这才慢慢地走到弦乐楼。他们刚到门口,纪启俊的小厮就过来,笑道:“大表少爷、二表少爷,表姑娘,我们家两位少爷已经在楼上等着呢,几位可算是来了。” 章浔点头,转头说:“咱们先到楼上歇会,待会再下来逛逛。对面就是专门猜灯谜的西直大街,待会带你们过去玩玩。” 去年章浔在西直大街走了一圈,据说赢了好些花灯回去。最后花灯太多拿不回去,还专门雇了人送到济宁侯府去了。就因为这个,连带着舅舅脸上有光,都说他养了个厉害的儿子。 所以章漾早就跃跃欲试,势必要打破章浔去年的记录。沈长乐倒是没那么大的豪言壮志,不过她猜灯谜也还不错,也想想试试自己现在的实力如何。 他们跟着纪启俊的小厮上楼,直接奔着三楼去了。章漾忍不住咋舌,轻声说道:“听说今个这里的包厢便是千金都难订到呢。” 就算弦乐楼贵,可是却挡不住南来北往的豪客。再加上京城这可都是卧虎藏龙的地方,所以这地上便是再贵,也有人愿意拿出银子来。 他们进了包厢里面,才发现只有纪启俊和纪启殊两个人,桌子上摆着一盏双龙戏珠花灯,做工别致精巧。 “你们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可就去在灯谜街上猜灯谜去了,”纪启殊不满地说道。 章漾立即哼笑了一声,不屑道:“不过才一盏灯谜,就把你得瑟成这样,待会我去灯谜街给你多赢上几盏。” 章漾和纪启殊两人不仅是同年生的,而且是同月,中间也就差了两天。章漾是十四号的生日,纪启殊是十六号的生日,就因为这两天,纪启殊就得叫章漾表哥。所以从小到大,这两人没少掐,反正是谁也不服气谁。 “长乐,过来坐着,”纪启俊因为是大哥,所以不和他们小辈儿见识,招呼沈长乐过来坐着。 沈长乐方才一进来,就没瞧见纪钰,脸上虽然没露出失望的表情,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毕竟是因为纪钰,她才能出来赏花灯的,所以她连一声谢都没和他说呢。 这么大的一个人情,她要是连声谢谢都不说,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沈长乐心里这般想,也为自己的知书达理点头。身为淑女,这点教养还是有必要。 于是她便开口问道:“为什么小哥哥还没来啊?” “你干嘛叫纪钰小哥哥啊,”纪启殊是最藏不住话的,那日在沈长乐的屋子他就想问,为何他们两人会这般熟悉,结果纪钰走的时候,他大哥就把他拎着一起走了。他还没来得及问,这会沈长乐刚好提起,他就立即兴致勃勃地问道。 一旁的章漾也有些酸溜溜地问:“就是,表妹你不过才见了他一会而已。” “谁说的,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沈长乐立即为纪钰说话,到底人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总得为了他说句话吧。 救命恩人? 这四个字可真是够重的,别说两个小的被提起了兴趣,就连章浔和纪启俊都对视了一眼,藏不住地兴趣。而沈长乐一见四个哥哥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登时有些傻眼。 最后还是章浔开口问道:“你和七皇子是旧相识?” 沈长乐没有说话。 坐在章浔对面的纪启俊又问:“你们是在广平府就认识了?” 沈长乐还是抿着嘴巴不说话。 纪启殊忍不住跟在他哥后面开口:“他是怎么救你的啊?” 沈长乐正在想着要怎么描述,就听砰地一声,所有人的头一下转向章漾,只听他义愤填膺地说道:“表妹,我觉得七皇子没安什么好心,你可不许和他来往。” 众人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呢,谁知如今却是说出这样蠢的话。就连章浔这个哥哥,都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章漾一见谁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便更加生气,谁知还要再说话的时候,纪钰便进来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银白锦袍,在昏黄的灯光之下,他的面容比白瓷还要细腻莹白,俊美地让人挪不开眼睛。沈长乐曾经只记得他当皇帝之后的威严,如今再看见年少的他,挺拔俊俏,简直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少年。 “路上有些耽误,我来迟了,让大家久等了,”纪钰颔首,虽然没有说抱歉的话,却还是解释了原因。 纪启俊立即起身,含笑道:“我们也是刚到不久而已。” 虽说按着年纪来说,纪启俊是纪钰的堂兄,可到底纪钰是正经的皇子。所以屋子里的少年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纪钰的眼睛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在沈长乐的脸上停留了稍微长久些,不过并没有露出与众不同的表情。 沈长乐脸上虽没什么表示,可心里却还是子有些不高兴。看来回了京城,小哥哥就变成了七皇子,和她不亲近了。 “大家都住吧,”纪钰走到桌子旁,坐下后,才招呼众人。 而此时众人也注意到他身后跟着的中年人,面白无须,纪启俊兄弟两人是时常在宫中行走的,一眼就认出这是宫里的太监。至于沈长乐,她不仅认出了这人是宫中的太监,而且她还认出这人乃是德妃身边的太监。不过按理说,他应该是德妃身边的贴身太监才是,怎么这会又跟着纪钰出来了。 “咱们什么时候过去猜灯谜啊?”虽然窗子都关着了,可是这到底是临街的铺子,就算在三楼都能听到楼下叫好的喊声。 所以章漾忍不住开口问道。 纪钰瞧了他一眼,开口道:“既然大家都等不及了,不如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显然这得到了众人的赞同,于是大家起身,沈长乐又重新穿上大红缠枝牡丹兔毛披风,头顶华灯散发出的柔和灯光,在她身上静静地流淌,她莹白精致的小脸被红色披风围着,从纪钰的角度看过去,她的鼻翼莹白地几近透明,美地让人不忍眨眼。 没一会沈长乐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从灯幕之下挪开,纪钰放觉醒了过来。 他忍不住别过头,心底却是嘲笑自己。不过才是个小丫头,何至于让自己看得挪不开眼睛。若是真论起美貌来,先不说旁人,便是母妃的相貌,冠绝后宫,更是有后宫第一美人儿的称号。让纪钰看来,便是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母妃也是担得起。 所以他笑了下,便率先迈开脚步,往外面走去。 等几人到了楼下,也没废话,直奔着灯谜街去了。一路上,两边可比方才还要热闹。在走过状元桥的时候,就看见桥边的杂耍艺人,此时正在表演吞剑,只见他□□着身体,将宝剑在手上挥舞了起来。没一会便手双手捏着长剑,一点点地让嘴巴里面塞。 围着的人莫不看得激动不已,纷纷鼓掌较好。 这种地方最是鱼龙混杂的,所以章浔便吩咐小厮挡在他们外面,而沈长乐则是走在他们几个少年中间。此时沈长乐望着桥边,而她收回眼神的时候,正巧就撞上了纪钰看向自己的眼神。 就在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两人相视一笑。 这样的杂耍让他们想起,广平府的那个戏班子,那一次纪钰只因瞧见她天真无邪的睡颜,便追着去救人。而沈长乐也因为一时地看热闹,差点被拐子捉去卖了。对他们来说,只怕这是永生都难以忘记的场景。 沈长乐至今还记得,当那扇窗子打开时,纪钰的脑袋从窗子弹出来,自己惊喜的心情。 等到了灯谜街上,章漾和纪启殊两人就比上了,你得了一盏兔子灯,我就要得一盏美人灯。你来我往,反正是谁都不让谁的。倒是章浔因为去年就出了一次风头,所以这一次并不着急猜灯谜。他转头看着沈长乐,轻声问道:“长乐,你可有喜欢的花灯?” 沈长乐一路看了过来,眼睛都看花了,所以一时也没瞧见心头好。 章浔也是看出来了,所以笑着说:“你若是瞧上哪盏灯,便和哥哥说。” 沈长乐点头,只是这一声哥哥,却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哥哥。也不知道大哥哥和二哥哥,今个是不是也在看花灯。一想到他们说不定,正在给沈月和沈锦猜灯谜赢花灯,她就忍不住嫉妒。 所以方才的兴奋,此时也不由有些失落了。 就在他们往前走的时候,就瞧见一家文房四宝店铺门口,也摆着一个摊位。章漾兴奋不已,立即就要过去。沈长乐原先还不知道,不过再抬头看见这间铺子的名字时,才明白过来。 若是说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是弦乐楼的话,那么最出名的书店便是在凌云书店。而且每年正月十五的时候,店主都会亲手制作一盏花灯,制作之精良,就算是最熟练的花灯师傅,只怕都自叹不如。 而此时那盏花灯已经被悬挂了起来,而旁边黑色的板子上,则是写着谜题。 章漾和纪启殊两人走的最快,结果两人挤进去之后,半天都没猜出来。沈长乐因为个子矮,垫着脚尖朝前面看,可前面站着的都是成年男子,她这样的个子便是垫着脚尖也没用啊。 纪钰在身后看着她垫着脚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他示意身后跟着的人上前,沈长乐瞧着那人说了几句,果不其然人群就分开了一个小小的通道。他们赶紧顺着分开的这点路,走到了最前面。 结果还没站定,就遇到熟人了。 “表哥,”他们刚站定,就听到旁边人惊喜的声音。 沈长乐转过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粉白撒花金色滚边缎面对襟长褙子的小姑娘,隔着几个人冲着他们笑,接着她就跑了过来,挽着纪钰的手,又惊又喜地说:“表哥,你怎么在这里啊,你不是应该在宫……” 似乎察觉到这句话不应该说,她立即咬住了嘴唇,冲着纪钰撒娇地笑了下。 沈长乐眯着眼睛,看着她和纪钰亲密地说话,而且她的手臂还挽着纪钰的手臂。最让她惊讶的是,纪钰居然没有推开她。 大概是人太多了,后面的人往前挤,就将沈长乐往旁边又挤了挤,所以那姑娘便正巧□□了她和纪钰之间,将她又挤开了些。 纪钰似乎也没想到这么瞧,淡淡道:“你哥哥人呢?你一个女孩子四处跑,不安全。” 小姑娘眉开眼笑的,似乎因为他关切的话而感觉关心,于是更加活泼地说:“我来猜灯谜,他们在那边呢。” 沈长乐此时已经转头看着对面的谜题了,可耳畔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却怎么都挥散不去。 一会她就问道:“表哥,你今年怎么看灯会了?” “母亲给的赏赐,”纪钰说。 “那你怎么不叫上咱们啊,要不然就你一个人来看灯会,多无趣啊,”小姑娘天真又烂漫地说,一旁的沈长乐忍不住笑了一声,方才那姑娘冲过来的时候,她可清楚地瞧见,她冲着自己翻了个白眼呢。 所以这个小丫头会不知道纪钰是和自己一起来的? 虽说这小姑娘看起来比她年纪大,不过沈长乐到底不是个小孩子,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小把戏呢。只是她一声又一声的表哥,倒是让沈长乐忍不住回想起来,这究竟是纪钰的哪门亲戚了。 既然是表哥,那就应该是德妃娘娘的娘家人。只是她进宫的时候,可没听说有这号人物,不过想想也是,她既然那时候没嫁给纪钰,那肯定是早已经嫁人了。 一想到这里,沈长乐就更加不在意了,于是专心致志地盯着谜题在看。 结果旁边的小姑娘当真是叽叽喳喳地问个没完了,偏偏纪钰还好脾气地回答。好在没一会,就又过来几个人,他们一瞧见纪钰和那小姑娘一起,紧绷地表情这才放松。 只见一个穿着墨色绿刻丝白貂披风的青年,走了过来,有些着急地说道:“芸儿,这外面这么多人,你怎么能乱跑呢。” “大哥没事的,我这不是撞见了表哥嘛,”小姑娘嬉笑说道。 纪钰朝青年淡淡地看了一眼,客气地喊道:“表哥。” 青年尴尬一笑,有些不敢看纪钰。若不是这里人太多,只怕他还得给纪钰请安呢。 他们带来的几人就往里面挤了挤,纪启俊赶紧护着她往旁边站了站。她低声说了声谢谢,纪启俊温和地说:“这里人多,你要小心些。” 而此时的章漾和纪启殊也回来了,他们都没有猜到这个谜底。 沈长乐冲着他们笑了下,笑道:“看你们两个还得意。” 章漾有些不服气地说:“别说我们猜不出,我看就是大哥他们也肯定猜不出。” 沈长乐抬头瞧着悬挂在那里的花灯,可真是漂亮啊。 结果此时旁边也有不合时宜地声音,娇滴滴地喊着:“表哥,那个花灯好漂亮哦,我也想要。” 她转头看着说话的人,就看见她的眼睛也攀着纪钰的手臂,但眼睛却得意往这边瞟了过来。而此时沈长乐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原来她就是子德妃的亲侄女,乔芸。 前一世,纪钰曾经到了要婚配的年纪,乔芸就是王妃的最佳人选。再加上他们乃是青梅竹马,所以人人都觉得这是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可谁知乔芸最后竟是嫁给了吴王沈昌。 而在纪钰登基之后,甚至还传过他对乔芸旧情难忘。他一直到二十四岁都未娶亲,众人都传,他是对乔芸难以忘怀。 沈长乐望向他,只见他表情温和,正盯着那盏花灯在看。 下一刻他走了出去。 第42章 最好的你 沈长乐接过花灯,低头打量着这盏花灯,可真是好看啊。 她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而一旁的乔芸也从目瞪口呆中恢复,她气急败坏地说道:“表哥,这盏花灯明明是我先看上的,你为什么送给她?” 沈长乐生怕她动手抢,还把花灯往旁边提了提,用身体挡住。纪钰瞧见她的小动作,禁不住弯起嘴角。 乔芸见纪钰不仅没搭理自己,居然还在笑,就更家生气,险些连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倒是旁边的乔旭见状,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太过分了。虽说他们是表兄妹,可纪钰到底是皇子,自家妹妹这样大呼小叫的,可是大不敬。 可纪钰太过偏心的举动,早就让乔芸气得红了眼睛。明明她才是表哥正经的表妹,对面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凭什么让表哥对她那么好。 她恶狠狠地瞪了那个胖丫头一眼,虽然脸长得确实是好看,可整个人圆滚滚的,可不就是个胖团子。 沈长乐已经得了花灯,哪里还会管乔芸的看法,她只低着头打量着花灯。想要看看,这凌云书店的花灯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居然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一旁的乔芸见自己不管怎么发火,谁都没有把她当一回事,就更加生气了。可偏偏旁边的大哥还是一直拉着她,所以她又憋屈又生气,但又不敢真的太过分地发脾气。 因为凌云书店的热闹结束了,所以众人便往前面继续走,想要去别家试试猜谜。 章浔想帮着沈长乐提着那盏花灯,偏偏她当个宝贝,非要亲自提着。于是众人也没法子,就让提着了。而乔家兄妹因为遇到了纪钰,所以也跟着他们一块走。 原本乔芸是个话多的,可是因为这盏花灯,却是坏了大半兴致,这会也没什么话说。而沈长乐倒是想说话,不过看着乔芸时不时递过来的眼神,她还是忍住了。好在章漾和纪启殊两人还没分出胜负呢,这会沿着街道,在各个摊位上猜谜,没一会跟来的小厮手上,提着的就全是花灯了。 没一会,乔芸也跟着一块猜灯谜了,她也不错,没一会就猜回来了三盏花灯,所以原本咋不高的兴致也重新提了起来。还对着旁边的纪钰,得意地说:“表哥,你看我现在厉害吧。” “不错,”纪钰点头,给了句夸张,弄得乔芸又得意地看了一眼沈长乐,因为沈长乐至今为止,除了手上这盏别人送的花灯之外,自己都还没猜中一盏呢。 恰好此时,旁边的纪启俊转头问她:“长乐,你要不要过来猜灯谜啊?” 乔芸不屑地哼一声。 沈长乐将手中的花灯提高,笑着说:“我已经得到了今晚最好的花灯,不需要自己猜了。” 她冲着纪钰浅浅一笑,眼神中装着说不出的欢快,被乔芸看在眼中,又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于是沈长乐便提着这盏,整条街最好的花灯回家去了。 元宵节过后,时间好像一下变得飞快,没过几日,春水回暖,两岸的垂柳都吐出了新芽。就在章家府里的桃花林盛开的时候,卫国公府终于回京了。 虽然这大半年来,她一直有给爹爹和两个哥哥写信,可是到底分隔两地。所以一大清早,她就回府里,亲自等着爹爹他们。因为之前府里就开始收拾,所以她的院子也早就收拾了起来。若不是外祖母担心她一个人在府里住着不妥当,她早就想回来瞧瞧了。 等真的见到了爹爹和祖母还有哥哥的时候,沈长乐还是没出息地掉了眼泪。 老太太边瞧着她,边笑话道:“瞧瞧咱们家的三姑娘,都这么大个姑娘了,还爱掉金豆豆呢。” “我是太想你们了,”沈长乐撅嘴,带着吸气声说道。 老太太和沈令承又不免一笑,而此时坐在一旁的沈锦,并未像从前那般,一看见她这个三姐姐,就扑上来。小小的人儿,一板一眼地坐在旁边,瞧着竟是长大了许多。 等一家人吃了团圆饭,沈长乐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此时绿芜也早就等在院子里面,见她一回来,就一副她有话要说的模样。于是沈长乐让丫鬟们都下去了,只留下春柳和她两个人。绿芜这才说道:“奴婢方才都打听过来了,听说咱们太太从去年开始就身子不好。现在家里头,是三太太管家呢。” “身子不好?”沈长乐自然是不相信这个借口,林氏的身体一向康健,况且前一世,就算她出嫁好几年之后,林氏的身体依旧还好好的呢。 绿芜点头,不过她眼里也带着疑惑。她们自然没听说过林氏身体不好,况且她们之间离开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呢,怎么这才大半年,就突然病得连院子都出不去了。 “可不就是,我听了也觉得奇怪呢。不过听说现在五姑娘在老太太院子里养着,连太太的面都难见呢,”绿芜善于交际,所以让她出去打探消息,最是合适不过,你瞧这才多久,她就什么都打探回来了。 春柳是府里的家生子,所以自小就听过不少这些后宅里的阴私之事。她忍不住低声说道:“太太不会是被软禁了吧?” 沈长乐和绿芜霍地转头看着她,两人的眼神太过犀利,吓得春柳立即又摆手说:“我就是随便猜测一下,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啊。” 绿芜点头,想了想也不知是该叹气呢,还是该庆幸。只怕府里的人,谁都知道,太太对三姑娘并不友善。虽说面子上还过得去,可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待三姑娘和五姑娘的不同。这小的时候还不算什么,可是越长到大的时候,这影响可就越深。若是自家姑娘到了议亲的时候,太太稍微使点绊子,只怕自家姑娘就有得苦头吃。 所以一听到林氏的事情,她心底反而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高兴。 不过她只是个小丫鬟,这等大逆不道地想法,也只能在心里头想一想罢了。 沈令承回京没多久之后,就被皇上召见。这些年来,他在广平府替父亲守孝,一直没有回京城。如今一回京,还得蒙得皇上召见,所以京城其他勋贵,自然也不敢小觑卫国公府。知道沈家虽然离开京城几年,可皇上还是记得的。 等六月的时候,沈令承便户部补了个缺,又重新办差了。 沈家在京城的生活,要比广平府热闹地多。沈长乐时常会去济宁侯府小住,再加上章茹是个善于交际的人,时常会在家中设宴,所以沈长乐也时常会过去,到时候认识了好些京城的小贵女。 这些姑娘她前世自然大多都见过面,不过也只是点头之交,倒不像是现在,倒是能说上几句知心话。 **** 在京城的日子过的很快,而沈长乐也再也没有在家宴之中见过林氏。原本以为爹爹只是一时将她关住,可谁知一个又一个除夕过去,林氏都再未出现过。 期间沈锦也曾闹过,可是她一闹,老太太连她每个月见林氏一次的机会,都给剥夺了。所以到了后来,她也就不敢再随便闹腾。而她过了六岁之后,也就从老太太的院子里头搬了出来,有了自个独立的院子。 而沈长乐自然也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疏远。虽然沈长乐早就预料到这一日,只是原以为会是因为林氏,可没想到现在林氏没了,她们还是不可避免的疏远了。 倒是沈月和沈锦两人,关系越发地亲近。沈长乐瞧了许久,也看出是沈月在有意亲近沈锦。而她的这种亲近,和前世那种唯唯诺诺跟在沈锦身后的模样,又不太一样。她似乎是刻意地捧着沈锦。 因为她们姐妹三人年纪都大了,所以沈令承早就请了先生到家里来教书。而教她们四书五经的,是一位头发都花白的先生,身子骨还算硬朗,中气也十足,平日里最爱说的便是,想当年…… 至于教她们琴艺的,则是宫中乐坊司的前任教头。原本她已经不打算再操琴艺,偏偏她的儿子生了重病,极需要银子救人。所以便被沈家请了来,而来迟一步的其他勋贵人家,不知道有多懊恼呢。 “五妹妹,你这字可真是大有进步啊,”沈月瞧了一眼沈锦拿出来的宣纸,上面是昨日先生布置的课业,簪花小楷十张。 沈锦有些得意,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沈长乐,在书法课上,她们三姐妹受最多夸奖的就是三姐姐了。这月上旬爹爹来的时候,先生也是在爹爹跟前,好生夸了一通三姐姐,说什么她写的字通透灵秀,若是勤以练习,日后肯定能小有成就。 自从那日之后,先生再布置课业,要求写十篇的,她就要写二十篇。如今她也开始懂事,所以对三姐姐不仅没了小时候的亲近,反而生出和她一较高低的心思。明明都是沈家嫡出的女儿,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沈长乐就是比她沈锦要尊贵些。 “哪有,比不上三姐姐和四姐姐,”沈锦抿嘴轻声一笑。如今她也是个小姑娘了,一颦一笑,倒是颇有些名门淑媛的味道。 “三姐姐,你也来品评品评,我瞧着五妹妹这进步可不是一般地大呢,”沈月笑着拿起面前的宣纸,便要拿给沈长乐看。 既然她都这般说了,沈长乐自然也不好推脱不看。待她仔细看了之后,倒也觉得沈月这话没说错,原本沈锦因为年纪小,手腕力道不足,所以写的字有些虚浮,现在看来,她这个缺点似乎改良了不少。 “五妹妹的字确实进步好多,”沈长乐点头夸赞道。 沈锦听了她的话,虽竭力表现地不在乎,但还是忍不住露出欣喜的表情。因为三个姑娘一块上学,所以沈令承隔几日就要过问她们的学业,按着往常的惯例,估摸着爹爹会在休沐这日过来。她每日都要写上二十张小楷,再从中选取十篇,为的就是能赢过沈长乐。 没一会,她们坐好之后,夫子便来了。 今日照旧上课,等半个时辰的讲课结束之后,夫子便让她们将昨日的课业交上来。因为夫子不许她们在学堂里用丫鬟,所以三个姑娘依次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将自己的课业捧过去,放在夫子面前的桌子上。 虽说只是寻常的检查而已,沈锦捧着自己的课业走上去的时候,似乎还能听到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而在夫子看完她们的课业后,沈令承也如约而至了。 三个姑娘一见他进来,都齐齐起身,给他请安。 夫子起身时,沈令承立即上前,笑道:”先生请坐,请坐。我只是来看看这三个不成器的丫头,这几日学得如何?” 因为夫子已经在沈家教了四年,所以直到沈令承对三位姑娘课业的重视,并不比两位少爷要轻。所以他立即将近日教的内容,说了一遍。沈令承点了点头,不过一低头就瞧见桌子上摆着的三摞纸,显然都是姑娘们写的小楷。 他立即问道:“先生,我能看看吗?” “国公爷请,”夫子做了个随意的手势。 沈令承这才将宣纸拿了起来,仔细地看了起来。他看地速度极快,因为三个姑娘都知道哪一堆是自己写的字,所以当沈令承拿起那一堆上的纸时候,每个人心底都多少有些紧张。 待沈令承看完之后,又问夫子道:“不知先生可点评过了?” 夫子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淡笑道:“寻常都是老夫点评,不如今次就请国公府给三位点评如何?” 沈令承轻笑,便说道:“若是说写地最好,自然是长乐了。”他话中带着骄傲,而对面桌位上的三位姑娘,一下就各怀心思。 沈长乐自然是高兴,不过好歹还得表现地谦逊些。至于旁边的沈锦则是一下咬紧嘴唇,似乎有些不甘心。而坐在后面的沈月,则是表情平和,似乎并不在意沈令承这样的夸赞。 而随后沈令承又补充了一句:“锦儿的进步也颇大,我想假日时日,她若是还这般勤奋,便是追上长乐也未可知。” 沈锦没想到爹爹会这么夸赞自己,一下就露出惊喜的表情。 待他品评结束之后,便让三个姑娘下学回去了。沈长乐一听放学了,飞快地收拾东西。而沈令承也在门口等着她们三个,今个是十五,一家人要到老太太处用膳。 所以沈长乐过来的时候,沈令承不禁笑道:“你倒是够快的。” “那是自然,夫子不许丫鬟伺候我们,所以都得我们自己收拾东西,我现在可会整理了,”沈长乐甜甜地说道。 沈令承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笑话道:“不过是一点小事,倒是懂得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本来就漂亮,可不需要贴金,”沈长乐恬不知耻地说道。 沈令承听罢,哈哈大笑,对她也是一副无可奈何地模样。沈锦和沈月两人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沈长乐只不过一句话,便可让爹爹笑得前仰后伏的。 沈令承见她们出来,便领着沈长乐在前面走着,两个小姑娘也赶紧跟了上去。 等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就看见赵氏已经在院子里了。只是她们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赵氏站在一旁,眼睛红通通的,似乎才刚刚哭过。 沈长乐也不禁叹了一口气,自从林氏被软禁在自己院子里,不许出来之后,卫国公府里的掌家权,就交给了赵氏。她倒也做的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来,也不曾有什么大差错。 只是唯一不如意的,就是三叔至今都还没一个孩子。前年的时候,倒是有个丫鬟怀了孕,别说三叔和三婶高兴,就是老太太都喜地跟什么似得。赵氏立即就把那丫鬟提成了姨娘,不仅派了四个丫鬟过去伺候着,寻常就是在床上静养着,连路都不让走一步。至于补品就跟不要钱似得往院子里头搬,后来倒也把胎坐住了。 可谁承想,生产的时候,胎儿被养得太大,竟然难产了。最后不仅孕妇没保住,连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气息,是个足月的男孩。 这可把赵氏哭瞎了眼睛,一下就病倒了,足足养了半个月才恢复过来。她都这般了,连老太太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所以她三叔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至今还没一个孩子。 晚膳照旧摆在外面花厅里,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过都是自家亲兄妹,也没那么多规矩,照旧是坐了一张八仙桌,热热闹闹地陪着老太太用了晚膳。 用过晚膳后,老太太让旁人都散了,最后留下沈令承陪着说话。母子两人坐在炕上,老太太问道:“我听说老二这些日子,频频给你写信?” 沈令承先是愕然,随后又讪讪一笑。 老太太口中的老二,便是卫国公府里的二老爷沈令昌,只是沈令昌乃是姨娘所生。这几年带着妻小在任上,并不在府里头住着。之前老国公逝去,卫国公府几位爷都因守孝丁忧,谁知这刚过了孝期,沈令昌便领了差事,在老太太跟前哭了一场,便带着妻小去上任了。 “二弟只是想托我在京中打点,他说自己外放也都十年了,想要调回京城来,”沈令承一向孝敬母亲,所以并不会在老太太跟前撒谎。 老太太听罢,虽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道:“地方官员进京,可是要在吏部考评里连续三年得到绩优的,去年若不是你前后给他走动,他又如何会得到绩优。” 沈令承笑了下,他如今已从户部调任吏部,所以去年沈令昌考评的事情,就正巧帮了忙。 “母亲,二弟和我总是兄弟,便是他日后升官,对我们卫国公府总是助力,”沈令承劝说道。 老太太一向不喜沈令昌,此时倒也不说旁的。只不过她还是加了一句:“说到底,晖儿和你才是嫡亲的兄弟。” “儿子自然知道,只是三弟一向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人,若是让他出仕,只怕他自己还不愿呢,”沈令承讨好地说道。 老太太也是无奈地点头,自家的儿子,她自然最了解性子。只是她一向不喜欢沈令昌,觉得他太过钻营,瞧不上他那股子市侩的劲头罢了。 “况且二弟离京也确实有十来年了,就是想回来,也是人之常情,”沈令承笑着说道。 “回来也好,省得他在外面闹出那些丢人的事情,”老太太目光中露出点点寒光。 沈令承苦笑一声,笑道:“二弟一向谨慎,倒也不会真的闹出什么来。” 老太太冷笑一声,说道:“可那个韩香儿还是进了他的府里。” 第43章 两个外祖 “你瞧瞧这个样式的可还喜欢,这可是江南那边送回来的,听说是今年新印染的料子,这颜色可不是一般难染,瞧瞧,多鲜亮啊,你这样年纪的小姑娘穿着最合适,”章茹将一匹布料放在她身边映了映,满意地说。 沈长乐看着桌子上堆积的布料,不由有些咋舌,忍不住说道:“姨母,我前日才做了夏衫,哪里还需要啊。” “小姑娘家,哪有嫌衣裳多的,”章茹微微瞪了她一眼,不满地说道。 沈长乐无奈笑了下,自打她回京之后,每年不仅有家里定例的衣裳,外祖母家也要时常送东西过来。至于姨母就更夸张了,不管瞧见什么好看的衣裳料子,总是头一个想着她。就算是宫中赏赐的贡绸,她每年都能得好几匹呢。 就为这事,沈锦都哭诉了好几回,说姨母偏心。可是章茹性子耿直,若不是林氏这些年被关了起来,只怕她都恨不能上卫国公府里撕了林氏。所以又怎么可能对沈锦像沈长乐这般亲热。 况且章茹是正经的王妃,可不是沈令承能管到的人,所以就算沈锦哭诉,最后也只会惹得沈令承不喜罢了。 “我瞧着这天空蓝的料子,姨母穿着也极好看,不如姨母留着自个穿吧。”沈长乐瞧着她手里拿着的布料,忍不住说道。 章茹又仔细瞧了瞧,最后还是摇头说道:“不行,这料子颜色太鲜艳了,我这个年纪穿了哪里像话。还是你这样的小姑娘,穿着最合适。” 一直靠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也点头,笑道:“你姨母说的对,这样的颜色最适合你,咱们长乐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 因着前世在宫中的时候,得了不少宫廷保养的秘方。所以这一世,沈长乐可是更加仔细地保养自个。不仅这一头长发养地是乌黑亮丽,就是皮肤也是细腻光滑,有时候走在阳光底下,更是白地几近透明。 章家的人都好看,从前章茹和章蓉两姐妹到了成婚年纪的时候,上门提亲的人说是踏破门槛一点都不夸张。老侯爷和章老太太参加饮宴的时候,那叫一个谨言慎行,是一句话都不敢说错。就连章行直作为大哥,都得防着身边那些朋友,借机靠近自家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 好在章家两位姑娘嫁得都好,章茹嫁给了安郡王,后宅别说姨娘了,就是连个通房都是成婚之前的,年纪比章茹还大。 如今章家和安郡王府成堆的小子,就是一个姑娘都没有。所以老太太和章茹难免对沈长乐看得重些,沈长乐这会才多大啊,十一岁的生辰还要等到六月份呢,老太太就已经明里暗里暗示沈令承,你一个男人家不好给姑娘相看,所以这事就交给我和她姨母。 沈令承当时一听岳母这暗示,还觉得苦笑不得。自家姑娘才多大点,这相看地也未免太早了些吧。况且先前还有慧明大师的话在,所以沈令承又怎么敢让老太太随便地给沈长乐相看人家。 “姨母还帮你打了一套头面,留着你生辰的时候戴,”章茹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地说。 沈长乐忍不住笑了,说道:“姨母,您都给那么多好东西了,我哪里戴地过来啊。” “娘,你瞧瞧,这还有嫌弃首饰多的姑娘呢,”章茹指着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她摇了摇头便说:“平日里让你跟我去个宴会,也是推三阻四的,就知道读书写字,幸亏这没有女状元可考,要不然我看你更着迷了。” “姨母和我娘可都是女学的学生,况且姨母当年还是绩优毕业呢,我若是考不上女学,岂不是丢了你们的脸,”沈长乐拉着她的手,撒娇说道。 女学考试是在每年的九月份,学生可在十一岁报名。虽说女学不禁报名的次数,可女孩子家到底面皮薄,若是头一年没考上,不说家里不许允许,就是自个也没脸皮再去考第二回吧。 所以有心想去考女学的姑娘,谁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沈长乐便是有前一世的记忆,也不敢掉以轻心。 “姨母相信你一定会考上的,到时候姨母肯定给你准备一份大大的礼物,”章茹捏了下她的小脸蛋,开怀地说道。 沈长乐忍不住笑道:“姨母都快把我宠坏了。” “那我可不担心,”章茹一点不在意地说道。 待到了晚上的时候,沈如诲和沈如谙两人从马场回来了。今个是章漾约他们打马球,不仅约了沈家两兄弟,就连纪启俊和纪启殊都被叫了过来. 所以晚上回来的时候,几人还一直在说话呢。沈如谙本就是个跳脱的,结果正好就有章漾和纪启殊两人,三人在一块的时候,家里屋顶都能让他们掀翻了。 沈如谙进院子的时候,还做了一个挥杆的动作,正巧被正在廊下浇花的沈长乐瞧见,扑哧便笑了出来。 “小丫头,你笑什么啊?”沈如谙抬头瞧过去,不悦地问道。 廊下都是老太太精心养育的话,沈长乐因为前年得了一本绝版的养花典籍,所以也爱在家中捣鼓这些花花草草。因此老太太院子里的这些话,除了专门养育的婆子外,也只有沈长乐可以碰。 “我瞧二哥哥你跟个小孩子一般,”沈长乐哼了一声,嘲笑他。 沈如谙也不过才十五岁,可是半大小子,最是讨厌旁人说自己年纪小的时候,所以沈长乐这么一说,他就不乐意了,直接就走了过来。沈长乐生怕他捣乱,立即喊道:“二哥哥,这可是外祖母最喜欢的花了,你若是不小心打破了,到时候爹爹请家法的话,我可帮不了你。” 沈如谙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真还别说,沈长乐总是能抓住他的弱点。 徐氏见他们吵闹地离开,直接让人在外面花园里头,给他们摆上了一桌,除了不许多喝酒之外,倒是也没怎么约束他们。 而这边女眷一块用膳的时候,便忍不住说到沈如诲的事情。章浔读书虽也不错,可到底不像沈如诲那般出色,去年他们一块参加的乡试。沈如诲考了十六名,不过章浔也考了八十多名。 京城勋贵人家参加科举考试的本就少,能中试的就更少了。所以沈家和章家可都宴客庆祝了一番,而沈令承自个就是科举出来的,自然也希望儿子继续科举。反倒是章浔似乎没有再考的意愿了。 “我先前问了老爷,他说浔哥儿若是去考,能中二甲自然是极好的,可万一这要是中了同进士,可不好听,”徐氏也是十分矛盾,章浔年纪比沈令承还大两岁,现在都十九岁了。 因为之前,章行直一心想让儿子考个功名,所以并不提及成亲的事情。倒是现在呢,章浔已经考取了功名,日后他又是济宁侯府的继承人。所以这婚事,怎么也可以相看起来了。 沈长乐在一旁低头听着,舅母倒是碍于她是个小姑娘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姨母,不在意地说道:“那是自然的,咱们浔哥儿这个年纪也该相看起来了,姑娘年纪也不宜太小,我瞧着十六岁正好。” 老太太瞧了沈长乐一眼,轻咳了一声,章茹这才回过神,她讪讪笑了下。 沈长乐禁不住想笑,前世她可都嫁过两回了,如今反倒连这样的话都听不得一句了。 不过好在她知道两位表哥娶得妻子,都是极温柔大方的人,倒是和表哥们极相配。只是她忍不住想到章漾,也不知是为何,章漾这一世对自己竟是太过亲热,反正是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 她原先年纪小的时候,倒是没往那男女之情上想着,只觉得是表兄妹之间的两小无猜。可是如今章漾再看到自己,居然还会羞涩,弄得沈长乐瞧见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般,连舅母都看出了点苗头,现在极少安排他们同桌用膳。 等回去之后,他们去给老太太请安,正巧沈令承也在,他们才知道,二叔八月要回来了。 三人自然没什么反应,沈如诲他们还小的时候,沈令昌就外放去了。沈长乐那会都还没记事,不过依着前一世的记忆,她还是了解自家二叔家的。说实在的,二房要是真回来,那才叫没完没了呢。光是二房那些事情,就足够让沈府鸡飞狗跳的。 沈长乐一想到,这本就不平静的生活,只怕要变得更加不平静了。 因为昨日是休息日,所以她才能去的济宁侯府。今个一上学,三姐妹又重新见了面。沈锦昨天也去了林家,虽然林氏生病不宜出门,不过沈令承也并不约束沈锦去林家。况且林家这几年,因为成了商贾,越发地不成气候,家里银子倒是不少,只不过身上那铜臭味,隔着三里地都能让人闻见。 所以每次沈锦回去,也能带回不少好东西。但偏偏沈长乐的外家是济宁侯府,又有个出手阔绰的姨母,所以就算林家再暴发,沈锦还是比不上沈长乐。 这小姑娘年纪一大,就容易生出比较的心思。而沈锦还处处被沈长乐比了下去,这让她如何甘心。 所以今个她特地来了早些,一大清早,就拿了白布亲自擦了自己的书桌。夫子不仅不让丫鬟伺候她们,而且这学堂里的家具都要她亲自打扫。所以三个姑娘,不仅要打扫自个的书桌,还要收拾这两间屋子。 沈长乐进来的时候,正巧就碰见了沈月。 昨个她们两人都去了外家,而沈月则是留在自己家中。虽说济宁侯府和林家,也都是她的外家,可是沈月也知道,自己过去无非就是尴尬,除了逢年过节之外,也并不会强行跟着。 “三姐姐早,”沈月冲她行礼道。 沈长乐点头,笑道:“四妹妹来的早啊。” 沈月一听就笑了,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学堂。这一进门,就看见沈锦正挽着袖子在擦书桌,纤纤手臂上足有小指那么粗镯子,正挂在手臂。而这金镯倒不甚贵重,只是正中间镶嵌的一颗足有黄豆大小的鸽血红宝石,实在是璀璨夺目。 “三姐姐,四姐姐,你们来了啊,”沈锦伸手顺了顺鬓角的头发,那精致耀目的镯子,在她白皙的脸颊旁晃荡着,便是让人想不看见都难。 “五妹妹,这么早就开始打扫了,”沈长乐走了过来,顺手将书袋放在桌屉里,也开始挽着袖子,准备擦桌子。 倒是沈月又瞧了半晌,这才惊叹道:“五妹妹,你这镯子可真漂亮,之前怎么不见你戴过?” 她们三姐妹的首饰每个季度府里都会赏赐,因为是赵氏管家。所以也没有什么偏心不偏心,反正就是按着嫡出庶出的区别,因着沈锦有一次闹腾过,觉得赵氏偏心沈长乐。所以后来再分发的时候,赵氏干脆将她们姐妹叫到一处来,让她们自个挑选。 这么一来,谁有什么首饰,倒也清楚地很。 沈月从来没见过沈锦戴这个镯子,自然便知道,肯定是这次去林家得来的。 “是我外祖母见我生辰快到了,便特意在珍宝阁让人给我打造的,东西虽说不是顶名贵的,可到底是她老人家疼爱我的一片心意,”沈锦娇滴滴地说道,脸上露出骄矜的表情,似乎真不把这镯子放在眼里。 沈月心底冷笑一声,这镯子乃是刻丝工艺,不说这上头镶嵌的红宝石就值得几百两银子,就是这样的工艺,可是极难得的。这么一只镯子,只怕没个千八百两银子,根本就打不出来。 沈令承一年吏部的俸禄都没一千两,沈锦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明着低调,实则也是炫耀罢了。 “外祖母待妹妹可真好,”沈月自然也眼红,可她到底不是真的小姑娘,还能勉强做出样子来。 “哪里,外祖母也疼三姐姐和四姐姐啊,”沈锦得意地说道。 一旁的沈长乐正擦着桌子呢,突然就停住了。沈锦斜眼瞧她,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谁知沈长乐放下白布,说道:“我昨个去外祖家里,外祖母赏了咱们些布料,都是从江南那边来的。昨日因为太晚了,所以便没来得及送给你们,待会下学之后,你们两个去我院子里挑些自己喜欢的。” 沈月一听,心里就乐了,同样都是外祖母,偏偏林家老太太有什么好东西,就只给沈锦一个人。再看看章家外祖母,就算私底下贴补沈长乐再多,可是面子上却还是做得这般公道。 “多谢三姐姐,等下次去外祖母家里,一定谢过外祖母赏赐。”沈月做出欣喜状。 而就在沈长乐低头继续擦桌子的时候,她就听到沈锦开口:“三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44章 管教妹妹 沈锦直勾勾地看着沈长乐,见她没有说话,又问了一遍:“三姐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指摘外祖母吗?” 沈长乐低着头,将桌子抹了一遍,不过才一天,桌子上就有些灰尘,雪白布料沾染上一层薄薄灰尘。她淡定地擦过桌子,这才抬起头,看着对面有些气急败坏的沈锦。 自从林氏被软禁之后,沈锦就被抱到老太太院子里养着。老太太是她的亲祖母,自然对她是百般照顾。可是随着她渐渐长大,反而性子越发地骄纵,或许是因为林氏,她生怕府里的下人瞧不起自己,所以但凡丫鬟有一点怠慢的,她都决计不会放过。只要是沈长乐有的,她也一定要得到。 所以这会沈长乐说了一句,她便忍不住逼问。 沈长乐看着她半仰着小脸,看着自己,一脸不服输的模样,登时淡淡笑了一声,她道:“五妹妹,你多想了。” 她将抹布放进旁边的黄铜盆中洗了洗,拧干了搭在铜盆上,便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你把话说清楚了?”沈锦挡了过来,似乎有点不管不顾的架势。 她蹙着眉,一双乌黑圆亮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沈锦虽然年纪还小,不过却已经有了美人胚子的模样。只不过一脸戾气,却是破坏了她好看的面孔。 “五妹妹,我想三姐姐也不是有心的,”沈月拉了拉她的衣袖,虽然是在拉架,不过明显是在拉偏架,她这句话可不就把沈长乐的话定性为指摘林家老太太了。 沈锦自然听得出沈月是在帮自己,所以更加生气地逼问道:“三姐姐,你方才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在怨怪外祖母没有赏赐你东西?” 沈长乐不过说了一句,让她们两个去院子里面挑布料,就戳中了沈锦的痛处,让她这么连追带打。先前沈锦发小孩子脾气的时候,沈长乐也因为她年纪小,并不会和她计较,无非就是和她疏远些,让她没法往自己身上发火。 可她越是退让,沈锦就越发地肆无忌惮,这不,她不过说了一句话,她都要给自己按上这么大的罪名。 她叹了一口,轻声道:“五妹妹,你这么重的指责,我可不敢认。林家老祖宗愿意赏赐什么,那是她老人家的事情。我一个做晚辈的,自然不敢说什么。至于外祖母赏赐的布料,你若是不想要,不要就是。” 沈锦似乎抓住她的把柄一般,说道:“方才四姐姐问我这镯子哪里来的,三姐姐你就立即说起布料的事情。还不就是暗讽我外祖母小气,不赏赐你们东西。” 沈长乐险些都要气笑了,她都不知道,沈锦这说瞎话的能力都这么厉害了。不过是顺嘴一句话的事情,她就能给你掰扯出这样的含义来。 “你还真够胡搅蛮缠的,”沈长乐端起水盆,再不搭理她,就准备出去。 沈锦瞪着她,似乎还不服气,沈月见她也吵地差不多了。所以她拉了拉沈锦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闹了。沈锦还要说话,沈月立即低声喊了一句:“五妹妹。” 被她这么一叫,沈锦似乎想起了什么,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待下学之后,沈长乐收拾了东西,想了想,还是直接离开。倒是沈锦盯着她离去的身影,眼神复杂地厉害。这边沈月收拾了东西,又过去帮着沈锦一块收拾。因为丫鬟们都在外面等着,所以她低声说道:“五妹妹,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啊?” “我只要一想到我娘就是因为她,才会,才会……”沈锦眼眶湿润,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沈月见她这样,立即朝外面瞧了一眼,低声说道:“五妹妹,你可小心些,这些话说不得啊。你想想,连太太都不是她的对手,你要是乱说的话,被爹爹和祖母听到了,可如何了得。” 沈锦别过头,但确实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原本去外祖家中,就是她一个月中最放松的时候,偏偏这一次,她带着疑虑过去,想要问却又不敢问。她委屈地看着沈月,声音里带着隐忍地哭腔:“四姐姐,我娘现在真的好可怜啊。” 沈月眼中带着悲痛,可声音却还是极低,她轻声说道:“我知道,太太最是大度不过,待我的好我到现在都记着呢。” 沈锦听她这么说,眼眶更热了。娘亲明明是那么宽和大方的人,可就因为沈长乐,却要永远被关在那个小院子里面。她不服气,可是只要有济宁侯府在,沈长乐有这么厉害的外家,她娘就再难出来了。 她点头,轻声说:“谢谢你四姐姐,若不是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只怕这府里再没人和我说真心话了。” 沈月依旧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她轻声劝道:“五妹,这些事在咱们府里是禁忌。你可千万不要多问,就算知道,也只要藏在心里就是了。可千万别说出去啊,要不然你和我肯定都会被爹爹责罚的。毕竟爹爹有多喜欢三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脸上自然带着无可奈何地表情。 而沈锦一听就更加不服气了,忍不住怒道:“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厉害的外家罢了。一天到晚,就会在爹爹跟前撒娇卖乖。” 她眯了眯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她以后休想了。” 沈月瞧着她这幅模样,便禁不住笑了。其实林氏被软禁的事情,沈月虽然不知道具体,可却还能猜出个大概。毕竟她也不是个真正的小姑娘,那晚徐嬷嬷被发难的时候,她可是亲眼所见的。 她原本还在奇怪,为何三姐姐会对自己母亲留下的嬷嬷发难。大概是她这位聪明的姐姐,发现了徐嬷嬷的不对劲,便联合二哥哥将她捅到了爹爹跟前。只是没想到的是,后面就连累上了林氏。 所以沈月便猜想,肯定是林氏要对沈长乐不利,被爹爹发现了。因为爹爹和祖母要保住家里的脸面,自然不会对她直接发难。所以就将她彻底软禁了起来。 而现在沈月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将事情稍作修饰之后,告诉了沈锦。沈锦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所以在她的误导下,便认定是沈长乐害了她母亲,是她指使徐嬷嬷,这才让她母亲至今还被关在那个小院里。 “母亲如今身子可还好?”沈月心疼地问道,自从林氏被软禁之后,府里的人都不得随便去她的院子,也只有沈锦一月可以去一次。就算这一次,那也得有老太太身边的嬷嬷,陪着一块去。 沈锦摇了摇头,想起上月见到母亲时,她鬓角已经生出华发,眼眶又忍不住一红。娘亲还那么年轻,就被关在那个小院之中,她心中如何能不难过。可是不管她如何哭闹,爹爹都不肯让娘亲出来。 就算她回去求了外祖母,外祖母也只是叹气,让她再忍忍。 可忍,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 “若是母亲那里有什么需要的,五妹妹你可一定要和我说,”沈月真心实意地说道。 沈锦看着她,感激地点了点头。 **** 沈长乐回了院子,换了一身便服,在罗汉床坐下后。突然想起来,就让春柳和绿芜两人,按着沈月和沈锦的喜好,挑两匹出来,给她们送过去。 春柳有些惊讶地问:“姑娘不是说,让两位姑娘自个过来挑的?” 沈长乐没打算把学堂里的事情说一遍,沈锦无缘无故地发疯,她可不想陪着。反正东西她送过去了,领不领情她自然也不会在意。 春柳大概猜到肯定是今个学堂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她便轻声道:“姑娘,你也别和五姑娘一般见识,我看她年纪还小,待以后懂事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了。” “她就比咱们姑娘小两岁,还如何小了,”绿芜在一旁忍不住翻了下眼睛,沈锦如今处处和沈长乐较劲,她们做丫鬟的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不好说罢了。 沈长乐正在下棋,沉香木棋盘上,摆着黑白棋子,只是棋盘上的棋子没那么多,显然是刚下不久。 “她和我较劲,我倒是不担心,”沈长乐手持白子,沉思了一会,便是落下棋子。 随后她从又黑字罐中,捻起一颗黑子。她每次一看到沈锦鼓着个嘴巴,气呼呼地看着自己,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少。 她已好几年没有见过林氏,看来爹爹是真的对她失望透顶。所以不管沈锦如何哭闹,都不曾心软过一分。 所以对于沈锦,沈长乐也只希望她不要钻进牛角尖里。况且她如今看,她和沈月走的越发近了。对于这个四妹妹,她都是能避开就避开。沈锦那个没心眼的,要是真搁在沈月手里,只怕过不了一轮,被人家卖了,她都还得替人家数银子呢。 不过沈长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等九月的时候,女学一年一度的招生便要开始了。既然她母亲和姨母都是女学学生,这般的家学渊源,她自然不好给母亲丢脸。 所以就算八月份,外面都快地晒化了,她都不曾分心。 不过中旬的时候,二房终于回了府里。一大清早,府里就派了马车去运河码头接人。他们是坐船回来的,一路从京杭大运河过来,而船只会直接听到京城码头上。 只不过京城码头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船只,待二房的人到家的时候,外面火烧云都把天空映地通红。春柳带着两个小丫头,已经给她挑了一下午的衣裳了。 二叔沈令昌只比她爹爹小一岁。所以他房中的两个姑娘,比沈长乐的年纪还要大呢。所以为了自家姑娘,被这两位新回来的姑娘比下去,春柳可是费劲苦心。 若是穿隆重的话,就好像显得自家姑娘多在意她们似得。可这要是穿得不够隆重,万一被比下去了呢? 沈长乐自然没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指着一件鹅黄色簇锦团花芍药纹长褙子,笑着说道:“我瞧着这件就不错啊?” “这件不过正式吧?”春柳有些拿不定地说道。 沈长乐莞尔一笑,问道:“二叔家又不是外人,要那般隆重做什么?” “姑娘,这会大姑娘和二姑娘也都回来呢,我听说南地那边的姑娘可会打扮了,”春柳有些担忧地说道,去年她陪着姑娘去参加一个宴会,好些小姑娘坐在一处,就听见一个张阁老那个刚从南边回来的孙女,在那里说着南方姑娘的穿着打扮。那会其他姑娘,可是附和地很呢。 所以春柳一直都记住了,南地小姑娘都极会打扮。 沈长乐用书挡着自己的脸,可是笑声却还是传了出来,最后她忍不住说道:“我的好春柳唉。你不会真以为那些贵女真是觉得南方打扮入时吧?” 春柳愣了下。 沈长乐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春柳走了过来,沈长乐这才将书放下,露出红艳艳的小嘴。她抿嘴笑道:“张阁老乃是朝中重臣,咱们这些人家虽说有爵位。不过论起实权来,自然是比不上张阁老的。所以啊,那些姑娘们也不过是看在她家权势上,对她客气几分罢了。” 春柳:“……” 沈长乐见她愣了,忍不住又点拨她:“京城乃是天子所在之地,天下的好东西还不是尽数入了京城。南方的东西不过就是图了稀奇罢了,要是论富贵稳重,自然还是北方为首。” 春柳听了她这一席话,当真是醍醐灌顶。忍不住感慨道:“姑娘可真厉害,懂地真多。” 沈长乐浅笑不语,前世她读了那么多书,空有才华,却把眼光局限在这内宅之中。如今重来,放眼看开,似乎当真有一种天地宽广的感觉。 “好了,帮我更衣吧,二叔一家也快回来了,”沈长乐说道。 待沈长乐换了衣裳,又梳妆打扮了一番,便领着丫鬟去了老太太院子处。此时赵氏已经在屋子里面了,一见沈长乐进来,便笑着说道:“长乐也来了,快过来坐吧,外面还热吧。” “倒也还好,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罢了,”沈长乐轻笑。 没一会沈月和沈锦也携手而来,沈长乐瞧着她们两人一起过来,心底又是忍不住叹气。她如今瞧着沈锦,表面上张牙舞爪的,可是心眼却连沈月的一半都没有。 待二房的人到门口的时候,老太太便领着她们去了正厅等着了。 不一会,就看见门口进来好些人。沈长乐站在老太太的身边,第一眼就瞧见了外面院子里来的人。打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宝蓝色销金纹团花直裰,而身后跟着两个高大的少年,后面则是二房的女眷。 等进了屋子里,沈令昌还没到老太太跟前,便是砰地一下跪下了。膝盖磕在地板上,听地沈长乐头皮一麻。他一跪下,便往前爬行了几步,待近了之后,才磕长头哭道:“不孝子令昌回来了。” 这般感人的场景,沈长乐若不是有前世的记忆,就该觉得这是一对母慈子孝的母子两人了。不过现在看来,她从前还当真是小瞧了自己的二叔。 沈令昌的两个儿子也跟着跪了下来,后面的女眷也哗啦啦跪下,瞧着这一屋子跪下的人,当真是壮观至极。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起身吧,”老太太说话的时候,也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待沈令昌一顿感人肺腑地话后,大家总算都起来了。老太太立即让丫鬟给他们备座。沈令昌推拒再三后,总算坐了下来。而二太太陈氏也是上前,福身道:“儿媳妇给老太太请安。” “这么多年,老二在外面外放,多亏有你照顾,才能这般顺利地回京,你也辛苦了,”老太太点头,称赞道。 沈长乐瞧着陈氏,倒是和记忆中的二婶一般,原本就只是清秀的样貌,如今也瞧出了老态,瞧着就是操劳惯了的。而身后的两个姑娘,此时也上前给老太太见礼。 二房的大姑娘叫沈慧,乃是陈氏所生的嫡女。二姑娘闺名沈兰,却是庶出女。可如今两个姑娘站了出来,若是不介绍,只怕一下都瞧不出谁是庶出女了。 沈慧穿着一件浅紫色云雁纹锦滚边对襟长衣,下面是一条白色挑线梅花百水裙,头上带着一支镶珍珠银钗,珍珠倒是极珍贵的粉珍珠,不过这一身打扮还是太过朴素。反观旁边的沈兰,一件大红提花镶边粉红花缎圆领对襟褙子,乌黑的头发挽着精致的发髻,插着一支白玉嵌红珊瑚如意钗,手臂上带着一串碧玺香珠手串,端的明艳美丽。 老太太仔细打量了这两个姑娘,面上并未露出什么表情,只让丫鬟将自个的赏赐递过去。 随后就是小辈儿给长辈见礼,陈氏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给了大房的三个姑娘,而赵氏则是把自己准备的给了二房的姑娘。这么一来一往,大家倒也把对方打量了个遍。 待小辈儿见礼结束之后,沈令昌便朝陈氏瞧了一眼,她又指着后面的几个女子,说道:“这是老爷的姨娘和通房,这位韩姨娘……” “好了,让这些个姨娘和通房都先下去歇息吧,这里不需要她们伺候了,”老太太挥了挥手,不在意地说道。 而原本已经迈步准备出来请安的韩姨娘,在听到这话时,红润的脸颊一下白了一层。陈氏也颇为意外地看着老太太,不过心底还是欣喜大过意外。 沈令昌眉头一皱,不过他并不敢反驳老太太,只淡淡笑道:“既是母亲吩咐的,你们都先回去吧。” 此时已经站在老太太另一边的沈兰,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韩姨娘,在瞧见她轻轻摇头之后,还是闭嘴没有开口。 因为沈令昌一家今日回来,所以沈令承今日下衙也早了些。沈如诲和沈如谙回来没多久,他就到了家中。 沈令昌也有两个儿子,只不过都是韩姨娘所出的,年岁都比沈如谙小。 因着人多了些,所以便分了两桌用膳。这边则是老太太领着女眷坐着,桌上倒也热闹,并未拘泥与规矩。只不过陈氏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也就赵氏能热络些气氛,问了些她们在福建的事情。 只是陈氏还没开口,一旁的沈兰倒是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在福建的时候,吃的都是海鲜,我听说京城这里连河鲜都能吃到呢。” 此话一出,整个桌子上的人都朝她看了过去。 老太太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显然是觉得她太没规矩,长辈说话,她一个小辈儿便随意插嘴。赵氏则是嘴角扬起,而和沈兰隔着一个位置坐着的沈锦,则是干脆地哼笑了一声,鄙夷之情自然不言而喻。 “兰姐儿,长辈说话,你岂能随意插嘴,”陈氏开口轻声斥责她。 沈兰露出委屈的表情,她寻常在家里的时候,便是这般和沈令昌说话的。只是沈令昌总夸赞她古灵精怪,所以这会她一时求表现,忘了规矩。 她立即起身,低着头,委屈地说道:“孙女只是见了祖母,一时激动,这才会没了规矩的。” 她一起身,另外一桌的老爷少爷们自然就注意了,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老太太看着她,她虽低着头,可眼珠子却一直在动来动去,又是个不安分的。 “好了,坐下吧,今个都是家里人,倒不拘着那些规矩,”老太太淡淡开口,沈兰正要谢过,却听老太太又说道:“只是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规矩可不是南边那些地方能比的,咱们卫国公府是有规矩的人家。所以咱们家的姑娘,出门可不能让人笑话了去。” 沈兰一张小脸,红地快要滴出血来。 沈锦在一旁扑哧一声低笑了出来,声音虽然小,可桌子上的人还是都听见了。沈长乐伸手捏了下她的手臂,沈锦回头看着她,显是不满。 沈长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沈锦大抵是没见过沈长乐这般严肃的模样,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了下去。 沈长乐见她这般模样,这才满意。 看来这孩子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沈长乐见自己管住了她,无奈想到。 第45章 占据上风 一顿饭吃的倒是热闹,经过沈兰的抢话,陈氏的话倒是多了起来,连带着旁边的沈慧也说了不少。沈慧性子温和,说起话也是和和气气。沈长乐前世也就是和这个大姐姐,最能说上话了。 所以这会再瞧见沈慧,她自然也是高兴的。 等用过膳之后,老太太便让陈氏领着两个姑娘回去歇息,这些天在路上奔波地也辛苦了。赵氏跟着一块走,约莫是交代些事情。而这边大房的三个姑娘,在送老太太回院子之后,也跟着告辞了。 原本出了门,沈锦要和沈月一块走的。只是走到廊下,她站在那里等着沈月过来,沈长乐便在她身边停住了,想了想轻声说道:“今个在桌上,你不该笑。” “我没笑你,”沈锦咬唇不乐意地说道,不过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确实失礼了,所以转着头看向另一边。 而此时沈月才过来时,瞧见她们两个都站在廊下,笑着说道:“三姐姐,五妹妹,咱们一块回去吧。” “我和小锦有些话说,四妹妹你先走一步吧,”沈长乐颔首,轻声说道。 沈月面上一僵,不过还是立即点头:“那我先走了。” 不过待她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回过头冲着沈锦说道:“五妹妹,明个的功课,你可别忘了带啊。” “嗯,谢四姐姐提醒,”沈锦淡淡点头,看着沈月领着丫鬟,缓缓出了门。 此时夜幕笼罩,头顶上的一轮圆月,向大地倾洒着皎洁光辉,星辰点缀在夜幕之上,犹如缀在黑幕上的珍珠,散发着柔和又清亮的光。领路的丫鬟已经手持着宫灯,沈长乐见沈锦动都不动一下,嘴角微微扬起,问道:“你这是打算在祖母这里住上一晚了?” “谁说的,”沈锦撅嘴,不过还是抬往前走了。 沈长乐轻笑了一声,这夜色之中,四处都安静极了,连脚步声都轻软地很。所以她一声轻笑,还是被沈锦听到了,一向不服气的小姑娘,迅速地转头,想要冲她翻了白眼。 可是眼珠子还没来得及动呢,旁边的沈长乐已经开口:“你要是敢冲我翻眼,我就抠了你的眼珠子。” 沈锦吃惊地看着她,明明连头都没转,她怎么就知道自己在她身后翻白眼了。所以也不知是吓地,还是惊地,她眼珠子又转回来了,所以这个白眼也只能算是半个。 在她前面一步的沈长乐又是一声轻笑,突然停住了,站在原地地等了她一步。沈锦有些闷闷不乐,她知道三姐姐一向待自己冷淡,就算自己总是挑衅她,可她也一点都不在意。 沈锦不喜欢这样,她总觉得这是沈长乐在蔑视她,根本就没把她当成一个对手。所以沈长乐越是这样,她就是越是想要挑衅她。 但凡三姐姐被先生夸赞了一回,她便要加倍的努力,也要得一回夸赞。三姐姐的字是她们姐妹之中写地最好的,她也不服气,每天下学之后,都要加倍练习,非要赶上她不可。 “二房的两个姑娘是姐姐,又是刚回来的,即便有说错话的地方,你也不该当众嘲笑,”沈长乐轻声对她说道。 沈锦还是闷闷不乐的,她没想到一向不爱搭理她的沈长乐,会特意留下来和她说这件事情。她立即觉得沈长乐这是小题大做,肯定是自己之前得罪她狠了,她专门逮住这么个机会要整治自己呢。 沈长乐见她不说话,便觉得有些好笑,这丫头平日里头,嘴皮子不知道多利索,而且特别能扯。上回她不过提了一句济宁侯府送来的布料,她就能给她扯出一个什么指摘章家外祖母的头衔来,这回居然不说话了。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沈锦。 沈锦正好也抬头看她,撞上她的眼神,立即梗着脖子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她那么爱表现呀。” “她好歹是咱们的二姐,”沈长乐轻笑了一声,语气也算是温和。 大概是因为今个二房回来了,连花园里都是一片灯火璀璨,宫灯挂在树梢之间,照亮了一整片夜空。沈锦瞧了这一园子的宫灯,立即嗤笑一声:“弄地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这话声音不小,似乎也不怕人听见。 沈长乐恨不能抚额长叹一声,原本她只是想提醒沈锦,不要和沈兰起争执的。毕竟沈兰再如何,也是她们的姐姐,况且二房的事情又那般地复杂,躲都来不及呢,谁会没事凑上去啊。 结果沈锦倒是好了,这不仅没听见她的话,连带着整个二房都编排上了。 她环视了整个园子,这会正是夏夜,草丛里虫鸣之声洛绎不绝,或粉或红或黄或绿的宫灯,将整片园子照耀的精致又美丽。若不是什么节日,沈家也极少会这般奢侈的。只怕这也是三婶的意思吧,二叔是在福建外放,那里是沿海地区,海上商船出行多是从那边出发和靠岸。 所以官员外放到福建几年,总是能赚得个盆满钵满。 这一园子的花灯,倒也不是什么下马威,只不过是要让二房知道,就算你们有钱了,可是国公府依旧是一片花团锦簇。 沈长乐低头笑了下,也许这只是她想多了呢。 “好了,我要回去了,三姐姐慢走,”没一会就到了个岔路口,两人的院子不是在同一个方向,所以沈锦转头干巴巴地说道。 沈长乐站在她面前,看着面前不比自己矮多少的小姑娘,淡淡说道:“你是长房嫡女,做事就该有长房嫡女的气派,何必要和她斤斤计较。” 长房嫡女,显然这四个字一下子点亮了沈锦的眼睛。 她抬头看着沈长乐,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三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沈长乐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不客气地说道。 沈锦哎哟了一声,捂着脑门,瞅了她半晌,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黑夜之中,丫鬟手上提着的宫灯闪烁着亮光,只是对面沈长乐的眸子泛着水光,此时她嘴角上扬,似乎在笑。 沈锦一直知道自己这个三姐姐好看,可是今个她似乎美地过分了点。 “好了,赶紧回去歇息吧,明个还有正事呢,”沈长乐挥挥手,示意她早些回去。 沈锦手掌还捂着额头呢,其实也没多疼,可这是第一次三姐姐对她动手。按理说,她应该发火,应该闹起来的,可是突然地,她却只是听了她的话,乖乖地转身离开。就连旁边沈锦的丫鬟,都不由咋舌,怎么自家姑娘突然这么听三姑娘的话了。 而到了第二日,众人去给老太太请安,一屋子的太太和小姐,可比原来又热闹了些。老太太虽然不拘什么规矩,不过用膳的时候,陈氏和赵氏还是站在一旁伺候着。 而几个姑娘倒是被老太太赐了座,沈长乐捏着甜白瓷勺子,细细搅着碗里的粥。寻常她们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祖母都只是让丫鬟伺候着,极少让三婶动手。 陈氏虽然话少,不过却极有眼力见,亲手给老太太盛了一碗粥之后,又拿起筷子夹了爽口的小菜。 老太太吃了一口,点头赞道:“你虽说离开了十来年,不过却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儿媳妇这么些年没能在母亲身边伺候着,实在是不孝,”陈氏低头,不敢领功。 老太太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掌,轻声道:“如今你们回来了,咱们一家也算是齐齐整整了。” 等用过早膳了,老太太这才说道:“我这几日本就不是每日请安的,只不过想着你们头一日回来,咱们一块用个早膳。打明个开始,倒还像从前那样,每五日来请安一次就行。” 按理说晨昏定省这是日日要做的,有些规矩森严的人家,就是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照样得立规矩。所以像老太太这般的,算是心疼儿媳妇和孙女的,所以众人立即起身谢过。 因为待会就是姑娘家就要去上学了,所以老太太看了一眼沈慧和沈兰,轻声说道:“慧姐儿和兰姐儿都是初来,紫萍待会你跟着一块去,同先生说一声,让两个姑娘以后也跟着一块上学吧。” 陈氏瞧了一眼沈慧,眼中似有忧虑,但还是起身谢过了。 而一旁的沈慧和沈兰自然是高兴,只是相较于沈兰的高兴,沈慧眼中又带着一抹忧虑。好在老太太也不多留她们,只让她们回去,众多姑娘散去,回院子准备收拾东西上课。 老太太也不是一惯要儿媳妇服侍的人,所以也就让两个儿媳妇回去了。 陈氏出了门,便吩咐丫鬟叫住前面的沈慧。待母女两人回了她的院子,她坐在炕上,面色微微难看,说道:“我明个找个机会同老太太说一声,你年纪大了,不好再和妹妹们一块读书了。” 沈慧一听,脸色霎那就白了。她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娘,我都打探过了,咱们府里请的先生都过了耳顺之年,女儿就算去上学,又哪有什么闲话可说。” 陈氏微微愣了下,随后又有些恼火道:“你一个姑娘,这才刚回府里,就派人打探这个打探那个,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岂不是要说我教女无方。” 沈慧立即咬着唇,不敢再说话。陈氏是庶子媳妇,在府里自然是要谨言慎行。只是她本身就是古板规矩的人,她本就不通文墨,勉强能识字看懂账本罢了,那些诗词歌赋她是一窍不通,自然更不懂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 所以对于姑娘家读书,她也一直不是十分赞同。这女人嫁了人,还不是要服侍长辈,生儿育女。到时候这一大家子的事情要管着,就是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处,要她说,还不如早早学些管家的道理。 陈氏瞧着沈慧的表情,倒也心软了。她统共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是想顺着她的心意来的,可偏偏她就是喜欢书本,不喜欢账本,陈氏生怕她日后嫁了人,连自个的院子都打理不好。 所以她忍不住板着脸说道:“去上学也行,只是等下了学之后,你要跟着娘亲学习管家之道。” 沈慧见她让步了,立即喜笑颜开,笑道:“多谢娘亲,女儿知道了。” 再说沈兰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让丫鬟把昨个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带上。还没出门呢,韩姨娘就过来了,她见丫鬟收拾东西,立即问道:“这是要去哪儿啊?” “老太太让我跟着大姐一块去府里学堂上学,我让她们收拾东西呢,”沈兰手里拿着铜镜,正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妆容。 韩姨娘这才点头,不过这欣喜的劲头还没下去呢,她就蹙眉道:“我瞧四姑娘和五姑娘都比你小,若是一块上学,她们两人不会拖累你吧?” 沈兰正瞧着起劲呢,突然听到这话,一下子把镜子拍在炕桌上,眉梢微微上扬,似乎在考虑这个可能性。 韩姨娘见她不说话,立即就着急:“这可怎么能行,这马上九月份女学就要考试了。若是让她们拖了你的后腿,这要是万一考不上女学……” 韩姨娘本就生的好看,此时柳眉微蹙,樱桃小口哒哒地说个不停,纤细地腰肢更是一扭,就在炕上坐下。她脸上带着急色,恨不能现在就拉着沈兰不让她去。 “女学考试可是重中之重,我先前也和姑娘说过,在这京城里面。若是哪家姑娘进了女学,就是来说亲的人家都要高看一眼呢,所以姑娘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啊,”韩姨娘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沈兰原本没有多想,这会被这么一提醒也想到了这一出。她咬着唇,想了想还是说:“我还是先去看看吧,我听说家里学堂的老先生,可是个举人出身,极是有学识的。” “那你可要当心,若是真的有拖累,我来和你爹爹说,让先生给你单独上上课,”韩姨娘娇笑了一声,显然是极有自信。 沈兰这才满意地点头。 可等她和沈慧到了学堂里,她领着两个丫鬟先进了门,丫鬟手里捧着她的笔墨纸砚。而沈慧只带了一个丫鬟,只是东西也同样被丫鬟拿着。 沈兰到了门口,往里面瞧了一眼,屋子倒是宽敞明亮地很,前头摆着一个案桌,和一把高背玫瑰椅。而对面则是五张桌子,每张桌子后面摆着一张凳子。 此时其他三个姑娘已经到了,只是她们正在擦桌子。 沈兰皱了皱眉头,正要踏进来。突然对面正在擦桌子的沈长乐抬起了头,她看着沈兰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说道:“二姐,你第一天来上学,不知道先生的规矩。先生是不许咱们带丫鬟进学堂的。在这学堂里面,我们需要自己收拾书桌和自己的用具。” 此时沈锦刚好擦完了自己的桌子,也抬起头瞧着沈兰,见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嘴角立即一抹嘲讽的笑意。 不过这一次,是无声的。 沈兰没想到还有这样奇怪的规矩,立即惊呼道:“可擦桌子这不都是下人做的事情,我可从来没干过。” 一旁的沈慧原本都要进来了,结果一听她这话,脚步顿住,错愕地看着里面的三个姑娘。沈锦这会正准备过去淘自己的抹布,结果就听到这话,立即将手中往桌子上一甩,冷笑一声:“你说谁是下人呢?” 别说沈锦忍不住,连沈长乐都气笑了。 而此时沈兰眨了眨眼睛,随后才回过神,眸子立即泛起了水光,咬着下唇,委屈地说:“对不起,五妹妹,都怪我一时有口无心,说错了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面去啊。我真不是有意的。” 沈兰的模样倒是像足了韩姨娘,柳叶眉、水汪汪的大眼睛,秀气的鼻翼下,是一张嫣红的樱桃小口,确实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更何况这会她眼眸含泪,似乎受足了委屈,瞧着都让人心疼不已。 沈长乐冷哼了一声,看来沈兰还是如前世一般,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反倒是处处学了韩姨娘的小家子气。稍有些不顺心,便做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活像别人给了她天大的委屈一样。 倒是对面的沈锦被她的眼泪一下唬住,她忍不住转头看着旁边的沈长乐。她也没说什么重话啊,她怎么就要哭了啊。她若是真的哭了,不管自个是有理还是没理,可传到爹爹和老太太耳中,肯定又得是她的错。 她不由想起昨天晚上,三姐姐告诫自己的话。 沈长乐瞧见沈锦看过来的求助眼神,眼中泛着笑意,也难怪沈锦会慌张。她平日里最常接触的,就是她和沈月了,可不管是她和沈月可不会一句话不和就掉抹泪,沈锦头一回经历这个,倒是一时被吓住了。 “二姐,你也是无心之过,我们不会把这话告诉长辈们的,只是下回你这话可说不得啊,要不然得伤了咱们姐妹之间的和气,”沈长乐一副真心实意劝诫的模样,脸上露出我都是为你好的表情。 沈兰原本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只等着她们一句不如意,就落下来了。可谁知沈长乐的一番话,就把这事全打成是她的错了,全然不提方才沈锦冲着她发火的事情。 沈兰意外地看着沈长乐,美眸大睁,似乎不敢相信沈长乐就这么四两拨千斤的把球踢了回来。以往她用这招的时候,大姐可从来没在她跟前占到过便宜。 昨晚沈锦的那一声笑,就让她丢尽了脸面,她也瞧出沈锦是个冲动易怒的性子。原本还想激她一激,让她说出错话来,自个好抓着她的把柄,让她以后再也不能在自己这个姐姐跟前耀武扬威的。 两人目光对峙着,连气氛都凝滞了,旁边的沈锦极是兴奋,以往都是她被沈长乐教训,今天换了别人,她看得两眼直放光。 “你们都站在门口做什么?”直到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众姑娘们才回过神。 大家一见先生来了,立即请安。而先生瞧了门口两个眼生的姑娘一眼,就径直进了屋里。待沈长乐将两人介绍了一番,先生这才点头道:“既然来了,你们二人就一并上课吧。” 沈慧和沈兰忙是谢过,沈慧从丫鬟手里接过自己的书袋,进了屋子。 而沈兰则是径直踏进房里,她的丫鬟见自家姑娘没拿书袋,也跟了进来。 坐在上首的先生一见,立即皱眉,拿着手中的折扇就指了过来,喊道:“唉,唉,你……” “先生那是二姑娘沈兰,”沈长乐在一旁‘好心’提醒。 “沈二姑娘,我这学堂里是不许丫鬟服侍的,你若是坚持要让丫鬟进来,你便同她一起出去吧。”老先生毫不客气地说道。 沈兰没想到自己当真踢到了铁板,此时屋子里的人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面色红地犹如滴血般。 半晌她才低头,轻声回道:“是,学生遵命。” 待她接过丫鬟手中的书袋,往自己书桌走过去时候,就看到第一排沈长乐似笑非笑的目光。 第46章 入学考试 大概因为沈长乐第一天就发威制住了沈兰,连带着沈锦都对她笑嘻嘻的,全然没了之前针锋相对的模样了。只沈长乐不由叹气,虽然她原本就知道沈锦是小孩子气,可没想到她能小孩子成这般模样。 也不知这两人是前世的冤家还是怎么的,反正沈锦怎么瞧沈兰都是不顺眼。沈长乐仔细想了想,前一世沈锦好像也确实瞧不上沈兰,只不过那时候家里是林氏当家作主,沈兰就算再得二叔的宠爱,也不敢对沈锦如何。 而这一世,沈锦虽然还是个嫡女,可是林氏却已经软禁了好几年,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是沈家大房不得宠的女儿。所以这一世,连沈兰都敢明里暗里地嘲讽她。 沈长乐不会可怜林氏,可是如今却也不忍苛责沈锦。 因此沈锦和沈兰两人,在学堂里说一句话都要明嘲暗讽的。沈锦自持是长房嫡女,岂容一个庶出二叔的庶女在自个跟前嚣张。而二房外放的期间,沈兰可谓是受尽宠爱,就连嫡出的沈慧只怕都比不上她,亲爹更是怜惜她,处处都要偏心,就连嫡母都不敢轻易给她脸色瞧。所以乍然回了京城,又怎么能忍受自己成了府里最低微的存在。 “姨娘,你就和爹爹说说吧,我成天和她们一处上课,憋屈都快憋屈死了,”沈兰拉着韩姨娘的手臂,不依不饶地说道。 韩姨娘半靠在炕头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她穿着一件蜜合色绣白兰花地纹锦长衣,头上带着一支赤金镶碧玺石簪子,纤细的腰肢更显地不盈一握。她本就生得好看,就算生了三个孩子,可是这身材依旧苗条如初,哪像太太那般,腰跟水桶一般。 沈兰瞧她说了半天,韩姨娘就是不说话,不由更加地着急了。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学堂里的五个姑娘,不说三个嫡出的她比不上,就是大房的那个庶出女,在身份上她也是比不上的。毕竟沈月还是国公爷的女儿,她不过是个京城从四品官员的庶女。所以就算她面子上强撑着,可是这几日来,心里早憋屈上了。 韩姨娘瞧了她一眼,不由嗤笑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没用的东西,先前在家里倒是耀武扬威地,怎地一出去就这般没用。就算她再是个嫡出女,可是你还是姐姐,她若是敢对你不敬,你便可教训了她。” 沈兰一瘪嘴,心底暗暗埋怨姨娘说的好听,她要是真敢教训了沈锦,只怕沈长乐第一个就不放过她。 她也不是个蠢的,这几日也瞧出来了,沈锦性子急躁没什么心眼,也就是逞能最厉害。而不声不响地沈长乐,才是一开口就能让她吐血的。况且她在府里这几天,也是打听清楚了,沈锦的亲娘因为身子不好,一直在院子里头休养,如今府里是三太太在打理家务。但是沈长乐因为特别得老太太和国公爷的宠爱,所以家里面的事,她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此时帘子被掀,丫鬟便将今个的补品端了进来。她接过之后细尝了一口,点了点头说道:“还是这个吃着好,幸亏娘你从福建那边多买了些,要不然我看在京城还吃不到这等好东西呢。” 这种补品乃是福建特有,据说女子吃了极补,能养颜美容,脸色越发地红润有光泽。 韩姨娘听了她的话,眉梢一扬,轻哼了声:“你这丫头的话,倒是让我想到了主意。” 她虽受沈令昌的宠爱,可是那也是因为她做人知进退,从不曾让太太拿捏住了把柄。再加上,她乃是沈令昌亲娘的内侄女,当初韩老姨娘还在的时候,就帮着韩家脱了奴籍。只是她娘家哥哥没什么大出息,她就算再嫁,也顶多是嫁给一个小管事,可就是这样还是高攀的呢。 她自小就时常跟着娘亲进府看望姑姑,所以瞧着姑姑那屋子里精致的摆设,心底更是羡慕不已。所以等到了她该嫁人的时候,便和沈令昌有了情谊。 可偏偏也不知老太太发了什么疯病,竟是不许她进府。韩姨娘冷笑一声,就算不许,可她最后还不是进府来了。二房统共就四个孩子,她一个人独得两子一女,可见恩宠之盛。 见她又不说话了,沈兰立即撒娇问道,是什么主意,让她赶紧说。 韩姨娘哼了一声,不过却还是轻声说道:“那你要好生配合我,要不然这事还真成不了。” 等傍晚的时候,沈令昌下衙回来,在书房里还没坐上一刻钟,韩姨娘便遣人去请他。待他来了之后,就看见韩姨娘挽着个袖子,正在亲自摆桌子,他立即道:“怎地还要你亲自动手,让丫鬟来就是了。” “那如何能行,一向都是我亲自伺候老爷的,交给旁人,我可不放心,”韩姨娘柔柔说道,她声音本就婉转如莺啼,这会又带上了几分的柔情蜜意,更加钻进沈令昌的心里面去了。 他不由拉着她的手,温柔道:“难为你了,这么些年来待我依旧如初。” 要说这男人自然也是有心的,韩姨娘在伺候沈令昌这事上,皆是亲自,从不假借他人之手。这其中的珍重,自然动人。至于正房太太陈氏,虽然伺候地也妥当,可在沈令昌心中,她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让丫鬟伺候他。自然比不上韩姨娘的真情实感,再加上沈令昌自认和韩姨娘是有真感情的,只因韩姨娘出身卑微,她才会委屈做小,自个更不能委屈了她。 所以这才让二房成了如此这般,嫡不嫡,庶不庶的。 待两人坐下之后,韩姨娘又亲自给他夹了菜,娇声道:“这是我亲手炒的,老爷尝尝。” 沈令昌吃过之后,点头称赞,虽然只是一道简单的小炒肉,可是菜肴越是简单也就越讲究厨艺。韩姨娘又柔声说道:“姑姑最会做小炒肉了,每回姑姑做的时候,老爷整整一碟都能吃下去呢。” 听她提起生母,沈令昌的脸色更加温和了。 韩姨娘前头铺垫了这般多,见沈令昌神色更加柔和,便在心中掂量了掂量,这才幽幽叹了口,带出说不尽的忧伤来。 沈令昌见她叹气,便问道:“好端端的,叹气做什么?” “还不是兰儿那个没成算的丫头,先前去学堂的时候,我便叮嘱她,要小心和大房的姑娘相处,结果这丫头还是……”韩姨娘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渐低了下来。 沈令昌一听是沈兰的事情,立即皱眉问道:“可是她和大房的姑娘吵嘴了?” 韩姨娘见他口吻不善,立即摆手道:“倒也不是吵嘴,”说着她声音凄惶起来,带着隐隐的哭腔,“都怪我出身卑微,拖累了兰儿。满屋子都是嫡出的姑娘,偏生就她不是太太生的。从前在府里,姑娘都是一样的,可如今回来,乍然变了,姑娘也是不适应。老爷别担心,我会好生劝劝她。” 沈令昌沉思片刻,心里也隐隐作疼。他自己就是庶出的,自然明白庶出的难处,明明都是兄弟,可大哥和三弟就处处受人重视,而他夹在中间既不受宠也没身份,其中的煎熬,他当真是一世都忘不了。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如今也要重新受这样的罪,他也不由心疼。 “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兰儿受委屈的,”沈令昌心里暗暗想到,或许他该和大哥说说,让大房的姑娘也别太过分,说到底兰儿还是姐姐呢。 韩姨娘一听到,心里自然欢喜,知道沈令昌肯定是愿意为她们娘俩做主了。所以她一鼓作气地说道:“老爷可千万别为了兰儿的事情,去麻烦国公爷,生分了兄弟之间的感情。” 沈令昌感动地看着她,只觉得韩姨娘对自己当真是有情有义,处处为他着想,就算是女儿受了委屈,也不在他跟前抱怨。 一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应该要加倍对她们娘俩好才是。 “其实兰儿过些日子就要去考女学,我看让她和其他姑娘们一块上课反而不好,不如就让先生给她单独上课,”韩姨娘瞧着沈令昌细声说道。 沈令昌倒是考虑了下,只是这家中的先生本就是大哥请的,要是请先生单独上课,只怕也还是要麻烦大哥。他眉头正紧锁着呢,就听韩姨娘又说道:“我瞧三姑娘和咱们兰儿一样大的年纪,今年肯定也是要考女学的。不如就让先生单独给她们两人上课,这样也好为考试准备准备啊。” 提到沈长乐,沈令昌眯了眯眼睛,觉得这确实是个好提议。 ** “让我和二姐一块上课?”沈长乐一听这话,有些发愣,显然是没想到,爹爹会和自己突然提这么件事情,原本她只是想过来找本书看看的。 沈令承坐在书案后面的椅子上,看着她踮着脚尖要拿书架上的书,不由笑了一声,起身过去帮了她一把。 待沈长乐将书拿在手上,这才转头道:“怎么突然会有这样想法,我觉得和大家一起上课挺好的。” “下个月你就要考女学,刚巧你二姐也要考,所以你二叔这才提议的,”沈令承只觉得是件小事,不过既然沈令承亲自找了他,他自然得重视起来。 沈长乐撇了撇嘴,一脸不乐意。 沈令承最是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轻易不会和人翻脸,他也知道沈锦和她关系不睦,只是她总是让着妹妹。让她这般皱眉头,却还是头一回见,所以他轻笑着问:“怎么,不愿意?” “不愿意,”沈长乐坦白道。 沈令承是没想到她这般实诚,摇了摇头,却道:“可你不是要考女学的?” “女儿平日里头就在努力,可不需要临时抱佛脚,”沈长乐得意地说道。 沈令承见她这般自信,自然是放心,不过还是故意揶揄道:“你就不怕最后考不上?” “我都已经这般努力了,若是最后真的考不上,也只能说是天意。若是强求,也只是让自个过不去罢了,”沈长乐轻声说道。 这一世,她也算是看开了许多,当你跳脱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很多事情并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前世她因叶兰亭在成婚前夕离世,而被视为克夫之人,便开始自怨自艾,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嫁给了一个久病缠身的人。 若是她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心胸更加开阔些,那么那些憋屈的日子,也就是再不会出现了吧。 沈令承盯着她瞧了半晌,大概也是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能这么想地开,倒也是欣慰。 其实女学考试之所以这么重视,无非也就是因为关系到女子的才学和名声。女子不像男子那般,可以整日抛头露面,和人斗诗赛文章。姑娘家就算是办诗会,那也是为了切磋的。 可有了女学就不同了,书院里有考试,自然就能分出个高低胜负来。这会可就是各凭本事,而不是看你是哪家的女儿。所以考上女学的就可以瞧不上考不上的,而考上的之间也会暗暗较劲。 虽然沈长乐拒绝了单独上课,不过沈令承还是请先生,给沈兰安排了单独的课程。为此,沈锦可是咬碎了银牙,可想要发火,又想到这是爹爹的吩咐,又不敢发火。 沈长乐瞧着她那憋屈的小样,也是觉得又好笑又好玩。 等女学考试的那天,她们都在老太太处用了早膳,老太太给她们两个姑娘鼓励了两句,反正就是,考上是好事,考不上咱也别气馁。 等她们散了的时候,沈锦跟在她身后,叫住了她,望了她半天,才咬唇*地说:“三姐,你可别输给她。” “输给谁啊?”沈长乐明知故问地说。 沈锦眼睛瞪地圆圆的,哼了一声:“还能有谁,就是那个讨厌鬼呗。” 沈长乐见她是真在意,这才笑了一声。也不知怎么的,她突然伸出手,在沈锦的头上摸了一下,笑道:“知道了,小丫头。” 她故意揉了一下,惊得沈锦尖叫了一声,立即让旁边丫鬟看看她头发乱了没。 **** 所谓君子有六艺,是指礼、乐、射、御、书、数。而女学考试则考七门,比六艺还要多一门。这其中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创办女学的人,是希望女子不要轻视自己,让她们都明白,她们可以比男子还要厉害。 不过因为射、御两门有些危险,所以在入学考试上自然就放弃了,所以女学考试则是考琴、棋、书、画、礼、数、策论。 沈家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两位姑娘便上了车,一块去考试。 一路上没人开口,还是沈兰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地问道:“三妹,你紧张吗?” “自然是紧张的,”沈长乐如实说道。 沈兰狐疑地看着她,沈长乐笑容平和,脸上丝毫不见焦虑,她居然也紧张。 好在女学并不远,马车只行了两刻钟就到了。沈长乐扶着春柳的手下来时,就看见门口络绎不绝地马车。因为门口不能停马车,所以她们都得先下车,才能进去。 门口已经有接待的人在等着。 沈长乐和沈锦被领着往前走,当她进了院子里,瞧见已经在等着的小姑娘时,心中这才有了实际的感觉。 第47章 众哥之争 来参加考试的姑娘们,正站在庭院之中,四面都是回廊,除了来考试的姑娘,似乎看不见别人。可就是这般,众人还是安静地站着,并不敢交头接耳。因为谁都知道,打她们进了女学开始,对于她们礼仪的考试就已经开始了。 沈兰就站在沈长乐旁边,虽然心底紧张,不过眼睛还是偷偷打量着四周。 此时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女学浅青色衣裳的女子,只见她头上没有丝毫的妆饰,只梳成了简单的发式。从她们进了女学开始,就看到这样的装扮,这是这里统一的装束。 只是沈长乐在看见来人的时候,微微吃了一惊。 是乔芸。 自从那年花灯节上和乔芸偶遇,自此之后,她便一直看在找沈长乐的麻烦。好在沈长乐并不时常出门,也并不极常参加宴会,所以就算乔芸想要找她的麻烦,总不能闯进卫国公府吧。 此时乔芸站在前面,微微扬起下巴,打量着这一群新鲜的小姑娘。 是的,新鲜的小女孩,各个都怀揣着忐忑和欣喜而来,乔芸的视线在沈长乐的脸上逗留,只不过,她们绝大多数都要失望而归。乔芸轻蔑一笑,淡淡道:“你们都跟我来吧。” 众女孩都知道,这是女学里的师姐,所以都是露出笑容,跟了上去。 乔芸领着她们穿过回廊,一直往后面走,没一会就走到一个宽阔的地方,这是一个极大的广场,对面则是一个恢宏殿堂,楼宇宽宏,大门齐齐打开,远远就能看见里面摆放着的案几和蒲团,想来她们就是在这里考试的。 小姑娘们早已经按着高矮的顺序排好,依次进入大殿之中。上午考的是琴、棋、书、画四门,虽然的内容很多,不过花费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书、画两门考试其实是同时进行的,因为她们在画画的同时,需要在画作之上写一首应景的诗篇。这不仅要考究考生的书法,更是考究她们的作诗水平。 沈长乐轻笑一声,好巧不巧,她前两日刚和大哥哥他们一起画了一幅画,打算送给爹爹作为生辰礼物。 一上午的考试结束,没有人敢松一口气,因为下午还有更难的考试呢。午膳她们自然是在女学里用的,谁都没说话,用起膳曼妙又优雅,放佛她们不是在一个小小的女学里用膳,而是在参加天上的蟠桃宴一般。 乔芸就坐在她对面不远的地方,她周围围绕着的姑娘,都是和她同样的打扮。不过正因为是这般相同的打扮,所以这会样貌就更加重要了。虽然周围的姑娘也是秀色可餐,可是和乔芸一比,倒是像仙女和她的丫鬟们。 沈长乐低头一笑,难怪人家说德妃娘娘乃是后宫第一美人呢,乔家出美人,乔芸也是乔家的美人儿。 待用膳之后,她们被分到各处稍作歇息,而这也正让她们有了歇口气的机会。正巧她就遇到了熟人,叶兰亭的堂妹叶菱,她亲热地挽着沈长乐的手臂,问道:“乐姐姐,怎么我给你下帖子,你都不来我家里玩啊?” 叶菱的祖父与叶兰亭的祖父乃是亲兄弟,只不过她祖父可不曾有叶兰亭祖父那般高的地位,倒是她父亲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前两年调任回京城,如今已是刑部左侍郎。 “女学考试将近了,我要在家中用功读书啊,”沈长乐笑眯眯地说。 其实她是不想和叶家有太深的牵扯,她生怕自己和叶家走的近了,万一爹爹这一世还把她许配给叶兰亭。叶兰亭的事情始终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上,她不希望叶兰亭出事,但是她又希望自己能明哲保身,远离前世的悲剧。 说到底,她终究还是个自私的人。 所以对于叶菱这样的热情,她有一种受之有愧的感觉。 “乐姐姐,你这么聪明,哪里还需要努力啊,你肯定能考上女学的,”叶菱挽着她的手臂,欢笑着说。 沈长乐瞧了一眼旁边其他的姑娘,恨不得想抚额,这丫头还真是敢说。她立即板着脸孔,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但凡能来女学考试的,都是才貌双全的姑娘,我可没把握一定能考上。” 叶菱大概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沈长乐知道她也是无心的,又问了些她的近况。她和叶菱上一回见面,还是两个月前,叶家从老家送了东西到京城来,而叶兰亭也给她和叶菱准备了礼物。所以叶菱就亲自送了过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见有人闭目休息,便默不作声。没一会,就听到外面有声音,屋子里的众人都睁开了眼睛,朝外面看过去。叶菱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轻声问道:“乐姐姐,你说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啊?” 沈长乐默不作声,她又没有透视眼,自然不知道了。不过还是有人好奇,偷偷地将窗子推开了一点,让外面的声音漏了进来。 “不是早就和你们说过了,不可在女学里面随意乱逛,你为何要这般?”只听一个娇俏的女声,严厉地说道。 沈长乐听着这个声音,只觉得有点耳熟,不过一时没想到是谁。 “对不起,师姐,我只是想去官房而已,”又一个柔柔的声音想起,沈长乐却是一听就听了出来,这是沈兰的声音。 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竟是引得女学里的人这般斥责她。 只听斥责她的女子,轻哼了一声,带着轻蔑地声音说道:“可别叫师姐,如今你不过是个考生罢了,还不是女学的学生呢。” 这样的话砸在人的心上,当真是又酸又辣又疼,沈长乐不用想,外面的沈兰只怕已经眼中含泪了。只是这里没有沈令昌,不会有人因为她的眼泪而紧张的。 沈兰又低声哀求了好久,这才换来一句:“好了,你回去歇息吧,不许再这般乱跑了。” 外面的声音没了之后,屋子里的众人也没人开口,众人心中只怕也是心思纷乱。方才那话虽然不是训斥她们的,可是上了女学和没上女学的区别竟是这般地大。 “要是我能考上就好了,”叶菱在一旁轻声说着。 沈长乐捏了捏她的手掌,算是安慰了她吧。 下午只有两门考试,不过并不比上午的轻松。直到结束之后,所有人心底才敢稍微松一口气。只是今日考试,并不是立即就能得到结果,三日之后才会放榜,而且弄地跟进士放榜一样。所以到了那一日,大家才会知道自己是否录取了。 她们排好了队伍,又从殿宇之中原路返回。 等众人出了女学大门,众人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叶菱立即凑了过来,撒娇道:“乐姐姐,过几日就是重阳节了,不如你和我一起去登山吧?” 沈长乐愣住了,登山?她还真是想得出来,不过她还没笑呢,肩膀就被轻轻撞了一下,一个人便走到了前面。叶菱撅嘴,不悦道:“干嘛呀,急匆匆的,不知道撞到了人了啊。” 前面的人回头,沈长乐这才注意到是沈兰。只不过她眼睛发红,回过头就是狠狠地瞪了叶菱一眼,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菱一时气不过,要不是沈长乐拽着,她差点跳起来:“这人怎么这样啊?” 沈长乐轻声说道:“算了,她午休的时候被训斥了一顿,想来心情也不好。” “心情不好,就能这样啊……”结果还没说完,叶菱带着惊诧的目光看着她,惊讶问道:“乐姐姐,你认识她呀?” “她是我二叔的女儿,是我的二姐,”沈长乐有些无奈说道。 叶菱惊地一对大眼睛瞪地滚圆,她显然没想到这么没教养的人,竟是和她的乐姐姐是姐妹。她撇了撇嘴,无语道:“她可真是没礼貌。” 虽然叶菱和沈长乐一般年纪,不过沈长乐生辰在六月,叶菱是十二月生的,所以她比叶菱要大几个月。只不过叶菱心思单纯,没有什么心机,而沈长乐在她面前,又颇有姐姐范儿,所以两人关系十分融洽。若不是因为叶兰亭的关系,只怕她和叶菱的来往还会更加的密切。 刚巧叶家的马车就在沈家的附近,两人一块过去。沈长乐正要和她挥手告别,却被斜里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沈如谙见她浑身一抖,也知自己吓到她了,连忙讨好道:“妹妹,我来接你了。” “你吓着我了,”沈长乐不满地说道。 沈如谙立即讨好地笑了,他指了指身后,说道:“你瞧连表哥他们都来了,咱们可都是来给你助威的。” 沈长乐看过去,才发现那边有两辆马车,此时车窗帘子被挑开,露出章漾和纪启殊的脸。她深吸了一口气,想到他们居然都来了,她忍不住羞涩道:“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是真的高兴。 连一旁的叶菱都羡慕地说:“乐姐姐,你哥哥们可真好。” “那是当然的,小丫头,你考的怎么样啊?”沈如谙微微低头,少年俊秀的脸庞在逆光之下,带着金色的光晕,看地叶菱不由一呆。 等她回过神,才连忙摇头,说道:“就那样吧,不好也不差。” “小丫头,别谦虚,你肯定能考上的,”沈如谙安慰了她一句,又回头看了一眼说道:“长乐,咱们赶紧走吧,这会大哥亲自弦乐楼定了席面,咱们可得好好吃一顿。” 沈长乐诧异,她以为只有他们三个小的来了,没想到大哥哥居然也会凑这个热闹。她抿嘴一笑,便是点头。 叶菱有些不舍地和她告别,不过临走的时候,还是拉着她的手,哀道:“乐姐姐,咱们重阳节的时候,去爬山吧。” “你居然也想去爬山?”沈如谙不由一愣,似乎有些惊诧他这么个小人,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叶菱点头,沈如谙已经开口:“正巧咱们也准备爬山,那等重阳的时候,你就和长乐跟着我们一起吧。” 沈长乐话都还没来得及说,沈如谙就已经答应下来了。叶菱立即一扫脸上的郁色,欢快地说道:“乐姐姐,你对我真好。” 沈如谙瞪大眼睛:“……”明明是我答应你的。 沈长乐还是和沈家的车夫说了一声,让他直接回去了,而马车里的沈兰自始自终都没有出现。 待他们上了马车之后,章漾就忍不住问道:“长乐,你考地如何啊?” “还不知道呢,”沈长乐不好说还旁的,毕竟一日没看见榜单,就不好说别的。 “没关系,你肯定能考上的,”章漾看着她,眉眼带着笑。 旁边的纪启殊倒是一句话没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章漾。一直到了弦乐楼,沈长乐才知道原来大哥哥和表哥还书院里面没下学呢。至于纪家大表哥,听说今天在上驷院练骑射呢,只怕一时半会也不会过来。 “你们尽快吃,今个是我大哥付钱,都别客气,”沈如谙一坐下,就发出豪言壮志。 沈长乐一听他要狠宰大哥哥,自然是不愿意,立即说道:“大哥哥每个月也就那么点月银,你们可千万别过分啊。” “你们看看,我就说这丫头偏心眼吧。还记得咱们上回在稻香园吃烤鸭,这丫头足足点了十只外带,花了我半年的银子,她眼睛都没眨一眼,”沈如谙在一旁痛心疾首地说,显然沈长乐在他这里,算是罄竹难书了,所以说起来,只怕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啊。 不过沈长乐立即就不愿意,哼了一声,撅嘴道:“可是那些都是打包给长辈们的,我又没偷吃。你看看啊,祖母和外祖母那边每人两只,舅舅和姨母两只,爹爹一只,三叔那里也送了一只。我可自己一只都没留呢。” 被她这么一说,沈如谙也是笑了,论起来歪理邪说来,他还真不如这丫头。 不过就算沈长乐这么说,其他三个还是小小地宰了沈如诲一顿。毕竟他们的大表哥,在他们这里,就是别人家讨厌的孩子。文章做的好,学问更是一等一的,如今又考了功名,他们几个小的头顶上简直是压着一座大山啊。 所以他们总是时不时地凑在一块,讨厌一下,到底是谁家的大哥更讨人厌呢。 章家大哥章浔,是所有表兄妹里年纪最大的,不过他性子温和,待弟弟妹妹那是如春风般地温暖。所以四个小的,沈长乐原本是不想参加这么无聊的讨论的,可是要是把她排除出去,她自己又不愿意。所以最后她还是稍微讨论了一下。因此四个小的,还是一致觉得章浔是最好的大哥。 虽然说的是一致,但沈长乐实在是太偏心她自己大哥了,坚决要投票给沈如诲,但还是被其他三个无视了。 纪家大哥纪启俊呢,说实话,他是三个大哥里面,最能带着他们疯的。但凡小的想做又不敢做的,就去找他,要是最后真能说动他了,这事也基本就成了。再加上他又是里面骑射功夫最好的,每回出去打猎,总是能让三个小的目瞪口呆。所以他们一致给纪启俊投票了,因此章浔和纪启俊算是打成了平手。 等到了沈家大哥沈如诲的时候,其他三个小的面面相觑,谁都不好先开口。不过沈长乐却是抢先发言,反正就是我大哥哥多好啊,学问好,那是公认的天才,况且现在已经是举人了,以后肯定会是个进士,说不定还能考上状元呢。还有我哥哥多么地温柔体贴,说得其他三人浑身一颤。 其实沈如诲也不是多严肃,相反他时常笑脸相迎,瞧着对谁都是和蔼可亲的。可就是这样,三个小的在他跟前,却是谁都不敢造次。对他们来说,沈如诲就是讨厌的邻家小孩,学习好,处处都优秀,是所有人的榜样,也是爹妈心里最完美的儿子。 所以最后投票的时候,不管沈长乐如何生气,也只有她自己这可怜巴巴地一票。 “我大哥哥什么时候会来呢,”沈长乐趴在窗子边,看着窗外漫天的火烧云。弦乐楼有三层,如今他们就在顶楼,周围更没有店铺有它这样的高度,所以沈长乐就算靠在窗口,也不怕有人将她的容貌看了去。 沈如诲正在和纪启殊在下棋,一听这话,就是摇头,直叹道都是做哥哥的,他这个哥哥,怎么就比不上那个哥哥了。 而章漾则是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长乐,过几日重阳节,你也和我们一起去郊外登山吧?” 沈长乐不明白怎么人人都在说重阳节的事情,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如实道:“我没爬过山,怕到时候会拖累你们呢。”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你若是累了,我就是背你也被你背上去,”章漾目光灼灼地说道。 沈长乐心中一滞,还没开口呢,包厢门就被打开了。 纪启俊一进来,众人正要打招呼,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身宝蓝长袍,腰间白玉腰带,身姿挺拔,颀长高挑。再看他的容貌,因脸色清冷,连面孔都带上了一份说不出的矜贵。一双深邃浓墨的眸子,微微在屋子里一扫,就逗留在窗边的姑娘身上,只是在看见她旁边的英俊少年时,剑眉微不自觉地蹙了蹙。 一直知道他长地好,可是随着他年纪越长,这份好看,从年少时候的雌雄莫辨的美,渐渐成了男人清俊矜贵。 “你们都到了,我还以为自己来晚了呢,”纪启俊笑了笑,见他们都愣着看自己旁边的人,立即又笑着说:“我今个和七皇子一起在上驷院练习,所以便邀他一起过来。” 沈长乐不由暗暗生气,表哥当真是糊涂。虽说如今京城民风开放,男女大防并不是那么重。宫里都有专门的女官呢,所以男女之间倒也可交往。可表哥就这么连说都不说一声,就把人带回来,还真是…… 她看着纪钰,见他也在看自己,不由别过头,不去看他。 不过她不看,可是屋子里的其他人,却还是起身和纪钰打招呼。纪钰和沈如谙也是熟识的,先前他在沈府借住的时候,虽说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不过沈如谙回京之后,他还是好生解释了一遍。以他这样的性子,能解释便已是将沈如谙当作自己人看待的。 再加上他又和纪启俊兄弟两人是堂兄弟,所以和他们来往也是近些,毕竟年纪都是差不多大的少年,自然能说到一起去。 沈长乐虽然不想去瞧他,可还是顾不得人家的身份,所以还是上前请安。 纪钰表情淡然,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沈长乐低着头,自然瞧不见他的表情。 见她不说,纪钰倒是叫了一声:“长乐。” 明明是同样的两个字,别人叫了就只是个名字,可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她只觉得耳朵烧地慌,心里更是颤颤地。 “听说你今日去女学考试了,”他的声音犹如从远山传来的。 沈长乐没出息地嗯了一声。 “别担心,你肯定会考上的。” 第48章 趁火打劫 沈长乐看着对面的人,正在和二哥哥说骑射的事情。或许少年人凑在一块,就容易谈起这样的话题来。二哥哥连棋都顾不上下了,一个劲地在和他说话。 原本章漾还站在她旁边和她说话,却被纪钰提到的事情,吸引地也过去一块。沈长乐依旧站在窗口,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可是心底却还是委屈的。除了刚才的那一句,我相信,你肯定会考上的,纪钰可就再没和她说过别的话。 天际的火烧云依旧浓烈,而且似乎有越来越盛的架势,将半个天空都染上了一层橘黄。楼下街道上的人依旧喧哗,虽说晚上有宵禁,不过那也是半夜的事情。如今京城商业繁华,夜市也极热闹,所以这会虽然天色快要晚了,但两边叫卖的声音却一点都没少。 “在看什么?”一个清朗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沈长乐回头,就看见纪钰站在自己的身后,而章漾和沈如谙还有纪启殊三人脑袋正凑在一块,背对他们两人。至于纪启俊则是坐在桌子上,正细细地品茶。 她霍地转过头,似乎不想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可是随着她的转头,一个弱不可闻地笑声,在她耳畔响起。沈长乐有些恼火,明明是他在假装和她不熟吧。不,或许在他的心里,他们两人压根就不熟吧。 这几年来,她和纪钰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可是并不耽误她听到一些关于她的事情。 据说乔芸极受德妃娘娘喜欢,三五不时就会被德妃召进宫中,而纪钰身为德妃娘娘的儿子,自然也是时常会给她请安。所以表兄妹一来二去,倒是感情更加深厚了。 当然沈长乐之所以会知道这些,也只是因为她某一次参加的宴会中,正巧遇上了乔芸。有姑娘见她头上的发簪十分精致,她便羞涩表示,这乃是德妃娘娘亲赐的。接着就有人提起了纪钰,虽然私底下不该议论皇子,可是有乔芸在,众人巴不得多知道些关于七皇子的事情。 虽然皇上有好些个儿子,可是长相这般好看,又得宠的,却只有一个纪钰。即便他不过才十五岁,可是却已经处处表现地出色,就连年长的皇子们都不敢小瞧了他。 沈长乐自然不屑乔芸的这些小伎俩,因为她比谁都清楚,纪钰的正妃不会是她。她就算费尽心机,最后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可是她心底又有个小小的声音都在喊,你怎么知道这一世还会按照上一世那般发展呢。上一世林氏风风光光地当着国公夫人,可是这一世她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院之中,只怕这一世都不会再得自由。 每次一想到这个,她心中就不由有些忐忑。说实话,她并不是嫉妒,只是觉得乔芸配不上纪钰。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纪钰站在窗边,转头看着她的脸蛋,淡淡问道。 沈长乐突然被打断思想,有些失神,但片刻之后,她才发现纪钰站地离她十分近,近到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她突然轻笑一声,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谐谑,“你猜?” 他肯定猜不到她是在想他和乔芸吧,可是看着他脸上这样淡然,放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表情,沈长乐忍不住想要逗他。 “我,”他的声音犹如金玉之声,疏朗清脆,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轻微沙哑,可是只这一个笃定的字,却让沈长乐一下子失神了。 她哼了一声,撇过头,也没说他说的是对,还是不对。明明每次是她想打破他脸上的面具,可是每回却又都是反过来的。 “在想我什么?”纪钰的声音又响起,只是这一次带着淡淡的、笃定的笑意。 沈长乐被他的问题逗笑了,别过脸带着得意,嘴角微微扬起,反问:“要不,你再猜猜?” 这一次纪钰真的笑了,他伸过手,沈长乐吓得想往后退,可是那只莹白修长的手已经落在她的乌发上。他低低一笑,似乎有些无奈,可是脸上却是笑的,“小丫头,还像小时候那样啊。” 沈长乐一听,登时就不乐,她都快成大姑娘了,哪里是以前那个胖乎乎的模样。 可是他还没说话呢,就听纪钰朗声道:“长乐,你头上有飞絮,我帮你去取下吧。” 沈长乐愣住,不知道他这是唱地哪一出,可一转头就瞧见对面她二哥哥皱起的眉头。纪钰的手掌往窗口一抛,似乎真当手中的东西洒了出去。可随后纪钰又摇了摇头,还带着叹息地口吻说道:“原以为长乐你长大了,不曾想还是像小时候一般,头发乱了也不顾,就知道玩,可真是个孩子。” 沈长乐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他居然好意思说她。她小时候不知道有多可爱呢,别以为她年纪小不记得事,她可是事事都记着呢,谁看了她不说,沈家三姑娘长得可真是玉雪可爱,就跟天上的童子似得。 而此时沈如谙哈哈大笑,说道:“七皇子,你也还记得三妹妹小时候的模样吧,邋里邋遢的,哪里还有个女孩子的模样啊。 这话一出,别说沈长乐目瞪口呆,就是其他人都面面相觑起来。沈长乐气得更是眼眶都红了,哪有哥哥说这么说自家亲妹妹的。邋里邋遢,你才是邋里邋遢呢,你全家都…… 一想到沈如谙的全家,也包括她自己,沈长乐在心底的狠话都想不出来了。 “这孤本咱们也算是见识过了,可算是多谢七皇子了,”沈如谙将手中的书籍拿了起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只不过这样温和的笑,却和先前他见到纪钰时的表情比起来,实在是有些疏离了。 纪钰脸色不变,微微笑道:“不妨,你可以留着细看,反正这本书我也早就看过了。” 沈如谙还要说话,却被旁边的章漾拉着了,显然他是极想在仔细看看这本前朝留下来的孤本。沈如谙看着章漾脸上的热切,心里又是叹气又是无奈,只觉得这笨蛋,还真是没眼力见。 可是偏偏章漾又一直在拉他的袖子,最后沈如谙也只得点头说道:“多谢七皇子了。” “你我之间,说谢倒是多余了,”纪钰神色温和,只是眼底的笑意却如潮水般,慢慢退去。 沈如谙见沈长乐还站在窗边,立即说道:“长乐,我瞧你站在那里也有些时间了,还是过来坐着吧,免得被风吹着了。” 沈长乐被他气得眼眶都红了,结果他居然还在这装地跟没事人一样。所以她只是直勾勾盯着沈如谙看,而对面的几人,自然也注意到沈长乐这红红的眼眶,一想到沈如谙方才说的话,各个也不好开口了。谁都知道沈长乐不仅是卫国公府里的宝贝,在济宁侯府更是比两个正经少爷还要受宠呢。他们几个除非是脑子坏了,才会去得罪这个宝贝表妹呢。 所以这会还没意识到自己错误的沈如谙,却不知道,旁边的几个表兄弟看着他,已是同情的表情。 “那倒不必了,我还是站地离二哥哥远着点,免得我这个邋里邋遢地妹妹,让你丢脸呢,”沈长乐看着沈如谙,要不是纪钰此时在,她都恨不能上去掐他一通了。 沈如谙这会才明白过来,自己究竟是错在什么地方了。只不过他话都说出去了,又有这么多人在场,就是想讨饶,那也得等到人后的啊。 可是沈长乐站在那里不动,他又不能使唤纪钰。就觉得这两人站在一块,实在是太碍眼了,沈如谙又瞧了一眼,当真是般配的碍眼啊。 明明一个还只是个小丫头,另一个也不过是和他一样年纪的少年,可是站在一块,就有一种谁都分不开的般配。方才他起身回头的时候,就看见纪钰的手掌在长乐的脑袋上摸了摸,他脸上挂着的温和笑容,也让沈如谙不悦。他凭什么摸我妹妹的头发,凭什么冲着我妹妹那么笑啊。 就算他是好兄弟,也不能对我妹妹有不轨之心。 沈如谙越想越觉得自己理由正当,还从心底升出一种,我一定要保护好我妹妹的骄傲和责任感。 所以他又低声地叫了一句:”长乐,过来。” 沈长乐一听他叫自己,就跟唤马一般,没什么区别。心头的火气又上来了,所以她撇过头,只当是没听到沈如谙的话。于是这一屋子里可谓是气氛尴尬,这兄妹两人闹气,他们谁都不好说。 好在纪启俊知道他是这里最年长的,应该管管这事,正要开口呢,厢房门就被推开了。 沈如诲和章浔来了。 “大哥哥,”沈长乐一瞧见沈如诲,立即就是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原本眼眶只是红了点,这会却是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她扑过去就是挽着沈如诲的手臂,脸上尽是委屈的表情。 沈如诲皱眉,立即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二哥哥欺负我,”沈长乐一见到为她做主的人来了,可是再不管他了,立即脆生生地告状。 沈如诲调头看着沈如谙,他立即摆手说道:“我哪敢欺负她啊,我……” “他说我邋里邋遢的,”沈长乐是真委屈了,她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樱红色十样锦妆花褙子,配一条奶白色绣樱花百褶裙,不说艳压群芳,那也是娇俏动人,她怎么就邋里邋遢了。 “我说的是小时候,小时候,”沈如谙立即为自己开脱。 沈长乐就更加生气了,她气哼哼地说道:“你骗人,别以为我那会年纪小,不记得事情。明明是二哥哥你邋里邋遢,每天不是上树就是下河,没个正经样子。旁人都夸我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呢。” 大约是沈如诲在身边,沈长乐身上那娇滴滴的性子就上来了,一副我说的都是对的小模样。 一旁的纪启殊忍不住笑了,他见众人都看着他,立即就说道:“这个我可以为表妹证明,表妹初来京城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女呢。” 一旁的章漾暗暗瞪了他一眼,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抢先呢,不过他也立即说道:“我也可以证明,表妹小时候不知道有多可爱呢,又漂亮又干净,一点都不邋遢。” 沈长乐听到邋遢两个字,又是瞪了章漾一眼,他就不能不提这两个字嘛。 “如谙,怎么能这么说长乐,”沈如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沈如谙最怕就是自家的亲大哥了。 所以他立即讨好地笑了笑,说道:“大哥,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顺嘴说了而已。” “那就是说,在你二哥哥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咯?”沈长乐看他,心里却是更加气愤了,二哥哥说来说去,还不就是这个意思。 沈如谙只得大哥的淫威之下,深刻检讨自己的错误,他实在是不应该说这样的错话。还是他好不容易求饶,沈长乐这才勉强原谅他呢。 等他们说完了,纪钰这才和沈如诲打了招呼。对于沈家这位厉害的大哥,他自然也是不敢小觑的。 沈如诲只是没想到,纪钰会出现,他自然又将先前纪启俊说的借口,又说了一遍。只是看着沈如诲淡淡的笑容,纪钰却在心底明白,只怕这位沈大少爷,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因为这次是为了给沈长乐打气,所以点菜都是她主导的。不过她还是特别挑了每个人都喜欢的菜式,除了沈如谙之外。 最后章漾和纪启殊又闹着要尝尝弦乐楼的梨花白,虽然章浔企图镇压,不过两个小的还是闹地厉害。最后还是纪钰出来说和,只让小二上了一壶酒,他们这么多人在,一壶酒的话,每个人分到的也不过就是两杯而已。 章浔见连沈如诲都不阻止了,只得点头。 于是便让小二上了一壶酒,只是上来之后,最小的纪启殊给大家倒酒,独独就沈长乐没份。 她不由撅着嘴巴,不满道:“为什么独独我没有呀?我也想尝尝。”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行。” ………… 沈长乐看着桌子上的所有人,竟是这样的默契,居然异口同声地否决了她的要求。大概他们自己也没想到,所以说完这话之后,所有人都笑了。 就连纪钰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或许是这个小插曲,让桌上的气氛一下轻松了起来。就连后来纪启殊又多要了两壶梨花白,都没人阻止他。只是这酒后劲绵长,沈如谙他们三个小的,又因为年纪小,没怎么尝过喝过酒,所以最后三人醉地连路都走不了了。 所以最后三个兄长是一个背一个,把三个小的从三楼背了下去。沈长乐和纪钰则是跟在最后,只是下楼的时候,纪钰跟在她身边,两人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咯噔咯噔地响着,因为二楼、三楼皆是包厢,所以并没有什么嘈杂的声音,倒是安静地很。 待走到二楼的时候,沈长乐似乎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她生怕是二哥哥他们,便着急下去。 可是走地太急了,没瞧清楚下面的楼梯,整个人往前摔了出去。她惊慌地叫了一声,手臂胡乱地在半空抓着,想要抓住一个能让平衡的东西。可谁知什么都没抓住了,所以在摔下去的时候,她只能闭着眼睛,心中哀嚎一声。 惨了,要在纪钰面前丢脸了。 可是如她预想的,她摔得四仰八叉地情况并没有出现。一只修长有力地手臂,在她的腰间缠绕着,将她顺势带进了自己的怀中,她的鼻尖一下撞到他胸膛,刺绣的凹凸摩地她鼻尖有些疼。 可是比起鼻尖的疼,却是腰间那只手臂,勒地她太紧,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勒进他的怀中。 沈长乐惊魂未定,就听到耳畔,他戏谑地声音:“走路都能摔倒?” 她登时脸红,慌忙出手推开他,可是他手臂上的力量未收,她又如何推地开。楼梯并不狭窄,可此时她却被圈在这一处,近地连彼此地呼吸声都能听到。 “要是我没有,长乐你就该摔下去了,”纪钰嘴角勾起,声音似乎是一声叹息。 她呵呵干笑了两声,连忙说道:“谢谢小哥哥。” 似乎这个熟悉的称呼,让纪钰的心情有些不错。所以他老神在在地问:“那你要怎么谢我呢?” 沈长乐:“……”难道不应该是做好事不留名,哪有这般挟恩还报的啊? 可偏偏纪钰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而且沈长乐似乎又听到有人上楼来的动静,要是被看见,她这名声还要不要啦。所以她立即讨饶道:“小哥哥,你先把我放开,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可等她说完了,连自己都愣住了,这种话她都能说出口,当真是傻地可以啊。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反悔了,因为纪钰已经用另一只手,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笑语道:“盖章,那咱们可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纪钰果然将她放开了。 沈长乐摸着额头,一想到她胡乱说的话,心底只后悔,恨不得方才就摔个四仰八叉就好了。反正只是丢脸而已,如今答应了这么一句话,万一要是纪钰真让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难不成还能后悔不成。 一直到上马车,沈长乐都还在后悔呢。 只不过这会后悔也没什么用处了。 结果他们回去的时候,就被爹爹抓到了。沈令承一瞧一向最沉稳的大儿子,不仅带着女儿出去玩,还让沈如谙喝醉了,气得那叫一个不轻。于是这一次,连大哥哥都被责罚了。 据说,这是大哥哥长这么大,头一回领家法呢。 后来沈如谙跟她说起来,那叫一个得意,当然他对大哥哥也亲热了起来。毕竟现在大家都是领过家法的人嘛。 而三日之后,女学就放榜了。可是这一大清早,女学门口就聚集了不少人,就连周围的酒楼都人满为患了。因为她刚考完试,所以她和沈月两人都不需要去先生那里上课。沈长乐倒是没想着亲自去,反倒是听说韩姨娘一大清早,就带着沈月出门了。 虽说姨娘轻易是不能出门的,可沈令昌一贯宠爱韩姨娘,所以这才给了她恩宠。 所以等沈长乐洗簌好了,准备外面廊下的花浇水的时候,就见绿芜提着裙摆就跑了进来,一见她正站在廊下,那叫一个激动啊。 她不仅激动,而且因为跑地太快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可把旁边的春柳着急死了,拼命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咱们姑娘考上了吗?考上了吗?” 绿芜大喘了一口气,这才说道:“考上了,考上了,姑娘考上了。” 她声音大地几乎整个院子都能听到,所以这会不管是打扫的丫鬟,还是屋子里的丫鬟都纷纷出来。沈长乐只觉得有些丢脸,可谁知绿芜又接着说道:“咱们姑娘还是第一名呢。” 沈长乐瞪直了眼睛,第一名? 没搞错吧。 第49章 姐妹结怨 沈长乐愣在原地,竟是不知是喜还是其他心情了。遥想前世的时候,她可是连女学都没考上,未曾想这一世居然还得了个第一。她不仅有些汗颜,忙问道:“可是瞧准了?” “那是自然的,这一大清早老爷就派人去看了,怎么会看不准呢,”绿芜笑呵呵地说道,随后她又给沈长乐行了个大礼,欢喜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不仅考上了女学,还得了第一。” 她这么一说,其他的丫鬟也急急地说着道喜的话。 沈长乐赶紧摆手,说道:“都起来吧,倒也不必张扬。” 虽然她这么说,可是春柳她们几个还是喜笑颜开的。毕竟主子的得力,也是她们这些丫鬟的荣光。倒是没一会,老太太那边就有人过来请她过去。 等她到了的时候,不仅赵氏在,就陈氏都领着沈慧在一旁坐着。沈长乐给老太太请安,这刚被准了起身,旁边的三婶赵氏就喜笑颜开地:“咱们长乐可真是个小才女,当真是给老祖宗脸上长光呢。” 赵氏瞧着沈长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她和沈令晖两人,折腾了这么多年,一个孩子都没留下来。先前她着急地真的叫火烧上房,整天地给沈令晖弄好生养的姑娘进府里。后来还是老太太瞧不下去了,好生劝了她一通。 好在如今她因着要管着府里的事情,所以倒也不像前些年那么疯魔了。 因此府里的这几个孩子,她也是瞧着长大的。也算是体验了一把养孩子吧,不过沈锦那会和沈长乐处处斤斤计较的时候,也算是为难了她。 “三婶,你要是再这么说,我都没脸在这里坐下去了,”沈长乐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虽说这么些年来,她也算是下了功夫,可这一次得了第一,她总有一种胜之不武的心虚。 赵氏立即就笑了,哼了一声,便对老太太说道:“娘,你瞧瞧长乐说地这话。我这辈子可是连女学大门都没踏进去呢,好不容易咱们家出了一个,还不如我夸夸她了。” 沈长乐脸颊泛红,显然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好在老太太知道赵氏这是打趣她呢,立即帮衬着说道:“没踏进过女学大门?这还不简单,等回头长乐上学了,头一天让你送着去,到时候你就在门口瞧瞧。” 老太太的揶揄,让大家一下就笑开了。 所以说着,老太太便要今个摆一桌,让大家乐呵乐呵。沈长乐一听,那哪还好意思,连忙推脱说不要。好在她是真的不想要,所以老太太最后倒也没真的强求。 等她回去的时候,没一会沈慧就过来了。 沈长乐亲自过去迎她,到东梢间里坐下。沈慧打量了一下她的院子,东西都不是时新的,瞧着也有些年代。倒是对面一架十二屏琉璃屏风,看着别致又好看。而对面长案上摆着一个硕大南瓜模样雕花双耳盖炉,这会里面正点着熏香,袅袅香烟从里面淡淡升起。 饶是沈慧这般淡雅的性子,瞧着这么一个玉雕香炉,都惊地险些张大嘴巴。 沈长乐见她盯着那香炉瞧,便淡笑着解释,这乃是她舅父让人从荆州带回来的,这种黄玉是那地方的特产,其实并不值什么钱,不过就是个赏玩的物件罢了。 沈慧这才轻笑,说道:“瞧着可别致。” 不过她说完之后,就立即转头,轻声笑道:“我过来,就是想和三妹妹你说声恭喜的。咱们家里,你是头一个考上女学的姑娘,实在是真好。” 沈长乐有些惊讶,因为沈兰是和她一起考试的,可沈慧既然说她是头一个?那就是说沈兰落榜了? 她不由想摇头,不过随后她倒是想起来了,前一世里沈兰本就是吊尾考进女学的。兴许这一世,就是因为自己考了进去,所以让她没考上呢。 沈慧将自己带过来的文房四宝,送给了沈长乐。末了,还有些失落地说:“咱们以后可不能一块上学了。” “大姐姐若是没事,就时常来我院子里说说话嘛,我本就想和大姐姐亲近的,”沈长乐拉着她的手,柔声说。 在这个家里,她最喜欢的姐妹也就是这个大姐姐了,只是前一世她是不如意的三姑娘,她是二房不得宠的大姑娘,二人最喜欢的都是把自己关在院子里,所以就算想亲近,倒也没亲近的机会。 沈慧自然能瞧得出,这是她的真心话,并非是客气之话。所以也笑着点了点头。 下午的时候,沈月也亲自带了礼物过来道贺,沈长乐自然是高兴地收下了东西。一直到晚膳的时候,沈锦那边都没动静,估计这回又把她气着了。 沈长乐自然知道她是个小心眼的,所以也没在意,反正如今她算是彻底明白了,对付沈锦就该拿出长姐的派头来,好生地管她一管。 结果到了晚膳的时候,沈锦的丫鬟就过来了,居然是拎了一包燕窝过来。说是自家姑娘说了,三姑娘这些日子读书辛苦了,所以特地让她送了燕窝过来给她补一补。 连春柳都被这么不羁的礼物吓住了,拿着那燕窝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沈长乐还是笑着收下了,而且还让丫鬟回去说一声,她肯定会天天都吃的。 “姑娘,五姑娘这也太……”春柳□□了一声,想要说什么,可是又不敢开口的模样。 “从明个开始,每天都给炖一盅燕窝吧,”沈长乐说着,连自个都笑了。 *** 韩姨娘过来的时候,沈兰正趴在罗汉床上哭地厉害,今个一早姨娘便带她出门去了。可谁知她们在酒楼坐着,派丫鬟过去看榜,不仅没有她的名字,竟然还得知沈长乐得了第一。 所以她从回来之后,就将自个关在屋子里面,连丫鬟都不许进来。 要不是韩姨娘过来,只怕她谁都不相见。韩姨娘见她哭地,两只眼睛跟个小核桃似得,便立即说道:“不过就是一点小事罢了,瞧把你哭的。” “哪里是一点小事,女儿为了考上女学,平日里头那般努力,可现在……”其实倒也不是真的为了考不上而伤心。只是一想到家中其他姐妹那讥笑的目光,她便受不住。 她本就是众多姐妹之中,身份最卑微的那个,虽有爹爹的宠爱。可是就算这般,她在大房那几个姐妹跟前,又何曾抬得起头过。原还想着考上女学,让她们知道什么叫做狗眼看人低呢。 可现在,现在…… 什么都没了,她是彻底变成了笑话。 “好了,好了,过几日娘带你去上香,散散心,你也别伤心了,”韩姨娘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只觉得这丫头,可实在是太娇气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躲着不见人。 沈兰吸了吸鼻子,还是不说话。 最后韩姨娘只得说道:“你放心,就算你没考上,娘亲也会让你去上的。” 沈兰听了她的话,立即眼睛一亮,忙是拉着她的手臂,轻声问:“娘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不过就是人情的事情罢了,娘来想法子,”韩姨娘摸了摸她的脸蛋,柔声说。 沈兰素来就相信她,知道自己娘亲不是那等说话不算话的人。所以总算是破涕为笑。 可转头到了第二天,正巧是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她紧跟着嫡母和大姐,进了屋子里,可是一抬眼就瞧见对面的沈锦正盯着自己瞧。她心里头咯噔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个沈锦就是喜欢和她过不去。 果不其然,她们落座之后,沈锦瞧着她,脸上带着十分惋惜地表情,“二姐姐,虽说你这会没考上女学,不过你也千万别气馁。毕竟京城不是旁的地方能比得上的,就算是没考上,也不会被人笑话的。” 沈兰原本娇俏的小脸,刷地一下白了。可是她也不能无视了沈锦的话,只得心中滴着血地回道:“实在是多谢五妹妹关心。” “二姐姐可千万别客气,毕竟咱们是自家姐妹嘛,”沈锦嘴角上扬,心情那是格外的好啊。瞧见沈兰这倒霉的模样,就连沈长乐考上女学这事,都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现在想想,她倒是宁愿三姐考上,毕竟三姐从小到大就是她们姐妹之间最厉害的。这个沈兰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二房的一个庶出,仗着二叔的宠爱,就敢跳到自己头上来。 沈锦嘴角撩起一抹得意的笑。 沈锦的得意,自然是看在众人眼中,不过连老太太都装作没听见,自然不会有人替沈兰出头了。 过了两日,叶菱就带着丫鬟来她府上了,她也考上了女学。沈长乐当时就知道的消息,立即让人送了自己的贺礼过去。而今个叶菱则是自己亲自带着贺礼过来了。 她们两人在老太太院子里坐了一会,叶菱也得了老太太的一份赏赐,两人这才回了她的院子。 等到了屋子里面,她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原本是来送贺礼的,谁曾想竟然得了老祖宗的好东西呢。” “那是祖母赏赐你的,你拿着便是了,”沈长乐笑着说道,又转头吩咐春柳把她刚得的六安瓜片拿出来,叶菱就喜欢这个。 “乐姐姐,你的好东西可真多,”叶菱打量了她的屋子,忍不住感慨。 “所以啊,打算用好东西堵住你的嘴,”沈长乐逗她。 叶菱立即大呼:“亏我还想来告诉你好消息呢。” 沈长乐不太在意地瞧了她一眼,这小丫头能有什么好消息啊。可是她心里刚这么想过,叶菱便已经开口了。 “兰亭哥哥要进京来了。” 第50章 丢失贡品 就因为叶菱的一句话,沈长乐重阳节哪里都没去,只留在家里。倒是二哥哥他们一块上山去了,据说重阳节那日登山的人极多,热闹地很。 没过几日,女学就开学了。不过沈长乐也不是孤身,也不知二叔是怎么劝动的爹爹,竟是让他出门,帮沈月说了情,进了女学。其实京城里面,自然也有不少勋贵姑娘考不上女学的,只是人家自持身份,就算考不上也不屑用非常手段。所以反倒让沈月钻了空子,她自是不在乎脸面的,所以就算走了后门,自然也不在乎。 就为了这个事情,沈锦可没少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地讽刺。 不过沈兰得了便宜,也就得做好心理准备,承受这种随之而来的非议。况且沈锦还因为长辈的原因,不敢太过过分地讽刺她。可是女学里的学生可就不一样了,别人都是凭借真凭实学考进去的,所以对于这类人情学生,多是瞧不上的。 一大清早,她和沈兰给老太太请了安,就到垂花拱门外面坐马车去了书院。 大概是因为新生入学,所以门口极其热闹,不少小姑娘进了门之后,都在找自己认识的人。京城的书院都有统一的服装,那些男子书院光是凭着衣裳,就能分出是哪个书院的。所以女学自然也有统一的服饰,沈长乐虽然前世瞧见沈锦穿过,可真拿到手上的时候,倒也没那么难受。 因为女学的衣裳乃是浅蓝色罩裙,里面是纯白色中衣。样式虽然简单,不过好在还能看下去。因为女学不许佩戴首饰,所以如今早上起床倒是省了点时间。 等进了书院之后,她们就被领到之前考试的那个大殿之中,所有的女学学生都依次站着,而最前面的则是女学的各位师长。多是女先生,不过也有几位头上胡须皆白的老先生。 叶菱早就在她旁边站着了,此时站在大殿之中,要不是四处都鸦雀无声,只怕她就要拉着自己说话了。 因为是新生入学,所以大典乃是由山长亲自主持的。所有学生都安静地站着,就连叶菱这般活泼的,都不敢乱动。好在大典并不久,结束之后,她们就跟着先生,参观了女学。 这还是她们这些新生第一次参观女学,上回来考试的,也只是大殿和食堂里。因为学生的家里有住的远,所有学生午膳都是在书院里用的。 等接触下来,众人也都大致有了个了解。沈长乐因为是入学考试第一名,倒是不少人都会她露出善意。反倒是那几个走了人情进来的,很显然被大家或多或少地忽视了。 “乐姐姐,咱们不是说好重阳节一块爬山的,你怎么失约了啊,”叶菱撅着嘴巴,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从早上她见到沈长乐开始,她就一直憋着没说话。能忍到现在,也真是难为她了。 沈长乐不好意思地望着旁边,可叶菱又拉着她的手臂,不让她逃避。沈长乐是真的怕了她,立即解释道:“我那日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就没出门。” 叶菱撅嘴,显然是不太相信她的推脱之词。 好在没多久,她们就要午休了,叶菱也不好再说话。等下午的时候,大家便在校舍里面汇合,以后她们会在这里上课。女学里上课的标准倒也新奇,因为除了大家必上的课程之外,还可以选择你自己有兴趣的课。 沈长乐没有选太多,她自小就习琴,尤擅长古琴,所以自然是不会把古琴丢下。还有书、画,这本就是基本功课,所以她也选上了。她好歹还是废了一番心思选的,可谁知叶菱就更干脆了,看了她选的课程,唰唰地就给自己选上了。 虽然看得沈长乐目瞪口呆,但是她自己还挺理直气壮地:“这里我和乐姐姐你最要好,我当然得和你一块了。” 沈长乐被她这么正直地理由说服了。 等下学的时候,沈兰去官房里,所以沈长乐站在院子里等她。旁边叶菱正在劝她,跟着自己一块去逛逛,毕竟第一日上学,要买的东西还挺多的。因为女学里有位先生是制香大师,所以还开设了一门制香课程,原本沈长乐是没想选的。可是叶菱感兴趣,就闹着让她跟自己一起上课。 沈长乐最后被她闹地没法子,只得又多选了一门制香课程。 “咱们去逛逛书店吧,我先前瞧中了一款籽料,就想着等兰亭哥哥来了,求着他给我做一枚刻章呢,”叶菱拉着她的手臂,活泼地说道。 沈长乐一听到叶兰亭这个名字,身子就不由一颤,她和叶兰亭两人,前世无缘,今生也并非是善缘。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待他冷冷淡淡,几乎是从不回信。可偏偏她似乎逃不出这命运一般,让她和叶菱熟悉,她又极喜欢将叶兰亭挂在嘴边。 就在沈长乐想着要怎么推脱的时候,沈兰就回来了。 只是她低着头匆匆过来,走过她们身边的时候,也只是低低一句:“咱们回去吧。” 说完,她也不等旁人,自己就走了。叶菱瞧着她的模样,不由冷哼一声,有些生气道:“乐姐姐,我就说她这人最是傲慢无礼。咱们在这里等着她,你瞧瞧她这什么态度嘛。” 沈长乐拉了拉她的手臂,也有些不好意思。 等几人到了马车旁,叶菱知道她是不会跟自己一起去逛街了,只得失望地登上自家的马车。而沈长乐上了车之后,就看见沈兰眼睛紧紧地盯着车窗,身子半背对着她。不过就是这样,沈长乐还是瞥见她通红的眼眶。 马车行驶之后,她想了想,还是轻声问道:“二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沈兰立即*地回道,沈长乐听完,知道她心情肯定不好,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虽然沈兰这么说,可是显然她的境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没过几日,大家都熟悉起来之后,谁是走人情进来的,大家都知道了。可偏偏在这些之中,沈兰的身份最低,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小小的庶女。 连一个庶女都能到女学里来读书,不用想就能知道,她在家中肯定是受宠的。而女学之中,几乎都是家中嫡女,最是受宠不过的。没过几天,就连叶菱都偷偷地问沈长乐,沈兰在家中是不是极受她爹爹喜欢啊。 虽然沈长乐否认了,可是大家又不傻,自然能明白。更何况,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沈家二房是庶强嫡弱,太太不过就生了一个嫡出的姑娘,而沈兰的母亲韩姨娘可是生了两子一女。虽然这些女学姑娘和沈慧并不认识,可是这并不妨碍她们为沈慧打抱不平。 于是在这批新生之中,沈兰几乎是被孤立的。沈长乐倒是时常叫她跟自己一块,毕竟她们都是沈家的姑娘,要是沈兰真的被众人独立,而她视而不见的话,只怕最后一个没有手足之情的大帽子就该扣在她头上了。 可偏偏沈兰却又不接受她的好意,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沈长乐自然也没有办法,只盼着这些大家相处地久些,能生出几分同窗友谊来吧。可是若说同窗真的欺负沈兰的,倒也不至于。可是小姑娘之间,说几句酸溜溜地话,就能让你恨不能让地上钻,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不愿意搭理你呢。 沈兰独来独往足有半个月,竟是才慢慢好转了起来。她们是新生,统一进了黄字班,而同批新生里,有个姓方的姑娘,家世虽然不是十分显赫,可是架不住她姐姐乃是皇上的新宠。她自己倒也还算争气,虽然是最后几名考进来的,可也还算是凭自己本事考入女学的。 也不知沈兰是怎么走通这位方娅姑娘的路子,竟是和她熟悉了起来。因为方娅平日里为人大方疏朗,再加上她姐姐乃是皇上新宠,近日又传出怀有身孕的消息,所以她一下子就成了班中赤手可热的人物。 毕竟这怀孕的宫妃和没怀孕的宫妃,那可是天渊地别。若是能一举得男,日后最差那也是个亲王啊,就算生了个女儿,那也是公主,是一份实实在在地依靠。 所以沈兰和方娅走近之后,在女学里的境况倒是好了一点。 她们上了大半个月的学,原先的兴奋慢慢退散,生活也变得按部就班起来。因为女学要考核制度,所以没人敢敷衍对待学业。 这一日上课,因是制香课,所以她们换了上课的地方。因为叶菱要上官房,所以她们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坐好了。沈长乐赶紧拉着叶菱的手,进去坐下。 教她们制香的先生,乃是女学里教琴艺的苏先生。她本就是琴艺大师,但因在制香上极有天分。所以便她专门开设了制香的课程,贵族女子所用香料都是极珍贵的,有些人因不习惯外面的香料,便自己亲自制香。 再加上香料本就是极昂贵的东西,有些香料只有那么一小盒,却足有上百两银子。所以学习制香花费也是极不小的。有些女学姑娘,虽说也出身官宦,但家中没有恒产,这一门课程自然是不敢选的。 前几次上课,先生只是教她们识别基本的香料,又教她们调制最基本的香料。只不过制香十分讲究天赋,再加上这又确实是个精细的事情,所以不少人上了几次之后,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一次一上课,苏先生便点燃了一种香料,让她们闻着香料味道,猜测究竟有哪几种原料。众人闻了好久之后,都不得其法,倒是沈长乐一闻就闻出来,倒也不是她天赋异禀,只是因为她前世对这种香料极其熟悉。 那时候她已经进宫了,宫殿之中整日弥漫着的就是这种香味,清新又淡雅。 待这香味消散之后,苏先生瞧了她们,轻笑道:“可有谁能告诉我,这香料之中,究竟有那几种原料?” 小姑娘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苏先生淡淡一笑,环视了一圈,就瞧见坐在后排的沈长乐,正目光深沉地看着香炉,这可真是个漂亮到不得了的小姑娘。苏先生十分喜欢沈长乐,又因她前几次表现都不错,所以看着她,轻声问道:“长乐,不知你可否告诉我?” 沈长乐没想到她会被点名,忙是站了起来,轻声说道:“先生,学生斗胆了。这香料的原料应是沉香、檀香、龙脑、甲香、马牙哨……” 在苏先生含笑的表情,她将原料说了出来,待她说完之后,苏先生又有些欣慰又有些遗憾地问:“没有了吗?” 沈长乐微微蹙眉,前世的时候,她还特地将她制香的宫人叫过来问了,她就只说出这几种原料啊。 “很好,你已经将绝大多数的原料说了出来,作为初学者这已是极好的,”苏先生微笑着鼓励她,不过最后她还是说道:“但是你忘了一种香料,麝香。” 她话音一出,屋子里的小姑娘有些骚动。她们并非都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不少人都是饱读诗书,对于这些香料或多或少都是了解的。所以绝大多数人都知道,麝香对怀孕的女子极不利。 苏先生自然注意到屋子里的情况,她挥了挥手,让沈长乐坐了下来。又回道前面,站在香炉旁边,手掌在香炉之上微微扇动,虽然香味已不如之前浓烈,可她微闭着眼睛,似乎在品嗅着香味。 “其实所有的香料都没有害处,有害处的只是人心罢了。你们来学习制香,是为了品鉴,也是为了提升你们的修养,当然也可以让你们辨别这些香料,你们只需要记住,所有的香料都是美妙动人的,”苏先生看着她们淡淡说道。 沈长乐还沉浸在先前的惊讶之中,明明那宫人说了这香料之中并无麝香,可为何一模一样的味道,苏先生的原料里就有呢? 所以,那个宫人当年就骗了她? 沈长乐不由想笑,她又没有怀孕,这宫人骗她简直是多此一举。可是当这个念头闪过之后,犹如一道闪电在她脑海之中划过。她自己自然是知道自己没怀孕,可是若是有人怀疑她怀孕了?或者又有人以防万一呢? 当年她乃是纪钰后宫之中,唯一的妃子。再加上纪钰对除了她之外的女子,皆是不假辞色,所以后宫要真的有喜事,那也只会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 可谁都不知道的是,纪钰压根就没碰过她,她又怎么可能会怀孕呢? 沈长乐的思绪飞快地转起,她头一个就想到了纪钰,可是又立即又否认了。旁人不知道她不会怀孕,但他肯定是知道的啊。他们两人盖着棉被纯睡了大半年,惹得沈长乐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好在后来有一次,纪钰抱着她的时候,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某一处的变化。 可不是纪钰,那又会是谁呢? 太后?那也不可能啊,纪钰是她的亲儿子,她没理由这么做啊。 可是别人她又一时想不到,当然她也想到了,会不会是纪昌。可是纪昌不过是一个王爷,那香料乃是从内务府进贡上来的,他根本就插手不了。 就因为这件事,沈长乐一直在发呆,直到叶菱拽着她的手臂,才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看看她多得意,不就是香料嘛,”叶菱哼了一声,在沈长乐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原来是方娅带了一种香料过来,据说是皇上赏赐给方嫔的,而方嫔又赏给了她。据说这种香料乃是由南海海中渗出某种海物身上提炼出来的,因为捕捉极是困难,所以这种香料每年都是进贡到京城里,专门供给皇室,市面上连买都买不到。 之前是苏先生鼓励姑娘们,可以带一些自己调制的香料过来切磋一番。没想到方娅居然带了这么贵重的香料过来,连苏先生这等制香大师都从没见过。 所以她也一时兴奋,拿着那个精致鎏金盒子,激动地瞧了半晌。 这一堂课,方娅可谓是出尽了风头,所以一下课,好些姑娘都围到她身边,问这个问那个的。 别说叶菱瞧不得她这幅得意的模样,就连沈长乐都不想听到这一屋子的奉承声音,赶紧离开了。 等到午休的时候,沈长乐正要休息,就听沈兰有些不好意思地过来,说是她书本忘记戴了,能不能将她的课本借给她用一用。沈长乐还没说话呢,叶菱在一旁立即说道;“可是乐姐姐自己也要用啊,荣先生最严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三妹妹,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今日真的走的匆忙,所以才忘记了,”沈兰脸上露出窘迫的表情,最后她低低哀求道:“没人愿意和我看一本,你就将你的书借我吧。” 沈长乐见她这般,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只得将书本借给了她。好在她还能和叶菱一起看呢。 结果经义课上课之前,方娅在自己的书袋里翻了半天,突然喊道:“我的香料没了。” 众人还没回过神,她眼泪就落了下来,“那可是皇上赐给我姐姐的,是贡品。我把贡品弄丢了。” 这么一喊,众人也着急起来了。 第51章 围魏害赵 “这可怎么办呀,”方娅泪眼汪汪地看着众人,似乎已经慌乱极了。 她一向人缘不错,再加上这丢的又是贡品,这些小姑娘们一听,就没有不慌的。只是众人面面相觑了半天,也没人说出一句话来,毕竟都是半大的小姑娘,就算口舌上厉害了点,可真摊上事情了,那也是没了方向。 沈长乐皱了皱眉头,正思索地要怎么办?倒也不是她是个热心肠的,只是这丢失贡品的事情,是可大可小。先帝时期,不就有个勋贵人家,因为打破皇上赏赐的玉如意,被夺了爵位。那还是个侯府呢,说倒了就倒了,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方娅带过来的这虽然只是香料,可那也是御赐的贡品,要是真没了,她们这一屋子的人,真是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逃地了。 “娅姐姐,你快赶紧想想,最后一次拿这个香料是在什么时候,”和方娅最要好的一个小姑娘,立即着急地出主意。 旁边另外一个脸盘圆圆的小姑娘也着急点头:“就是,娅姐姐,你可仔细想想,咱们都帮你一块找。” “好了,你们都赶紧坐下吧,待会先生来了,又该责骂我们了,”另外一个一直和方娅不太对盘的小姑娘,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不过方娅还没开口呢,那个脸盘圆圆的小姑娘,已经是脖子一梗,朝着屋子里的众人环视了一圈,忍不住说道:“你们可别以为这丢失了贡品就只是娅姐姐一个人的事情。我瞧着肯定是有人见着好东西,起了贪心这才偷了去。要真是谁拿了的,就赶紧还回来,要不然等待搜出来了,那可就难看了。” 此话一出,其他一直没说话的姑娘,脸上都露出震惊和气愤的表情。 能来女学的,多是家中娇生惯养的姑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算有些家世不那么显赫的,也不是那般眼皮子浅的人。所以这个圆脸姑娘的话,已是得罪了班中大多姑娘,这可不就是把这些姑娘当贼对待了。 叶菱坐在沈长乐旁边,不由气愤地低声说道:“她们真是太过分了,不过就是一盒子香料罢了。当什么正经宝贝,还来吓唬咱们。你瞧瞧她这话。” 沈长乐叹了一口气,心下也是同意她的话。 可是到目前为止,方娅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拿着帕子一直在拭泪。 没过多久之后,先生便进来了,只是他瞧着满屋子的乱糟糟,立即皱眉,沉声道:“这钟声都敲了多久,怎么还没坐好?” “先生,”众人立即起身,而原本围在方娅身边的小姑娘立即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教经义的荣先生,乃是京城之中的大儒,当初山长也是费了极大的劲,才将这位先生请到女学来。再加上他为人比较严肃,所以女学的学生都挺害怕他的。所以他一进来,所有人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面。 荣先生慢悠悠地走到案桌边上,四下瞧了一圈,这才要坐下。待他打开书册,就听到一声抽泣声音。他又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这才在方娅的脸上逗留。 此时周围的人都看着方娅,她又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这才慢慢站起来。她低低说道:“先生,请不要怪罪她们,都是学生不好。是我的东西丢了,大家才会这般的。” 荣先生一皱眉,眯了眯眼睛,他年纪有些大,瞧人都瞧不仔细了。半晌,他才摸了摸胡须,问道:“什么东西丢了?” “是一盒香料,”方娅抽泣地说道,此时她泪眼婆娑,瞧着极其可怜。 荣先生一听不过是一盒香料,又是皱眉,挥挥手:“下课之后,再仔细找找吧。” 这会旁边的圆脸姑娘站了起来,说道:“先生,那可不是一盒普通香料,那是皇上赏赐的贡品。” 被她这么郑重一说,连荣先生都不由身子往前倾了倾,似乎要听清楚她们所说的话。毕竟这要是真的牵扯到贡品上面,那可真的不是一件小事。 “先生,是这样的,今日我本有制香课要上,因为苏先生鼓励我们从家中带些香料过来,与大家一起分享。所以我便特地将我家中的一盒香料带过来,这盒香料乃是方嫔娘娘赏赐给我的,是御赐的贡品。如今却没了,学生也是一时着急,”方娅带着哭腔说道。 荣先生瞧她这模样是当真着急了,也不由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可还记得,这香料你放在何处了?” “先生,香料我是放在书袋之中的,可是现在却不见了,”方娅回道。 “先生,我觉得这香料肯定是被人拿走了的,我觉得不如大家将自己的书袋打开,让大家检查一番,究竟被谁拿走了,那也不是一目了然,”圆脸姑娘四下瞧了一眼,俏生生地说道。 此话一出,就连最温柔娴静的姑娘都坐不住了,这还真是拿同窗当贼了啊?、 自然荣先生都觉得这主意极是荒唐,立即轻斥道:“荒唐,虽说是皇上御赐的香料,可若是打开众人的书袋,你们是打算要置同窗于何地?” 方娅心底暗暗着急,虽说圆脸姑娘的话正中她的心,可是她实在也太不会说话了,一开口就引起了大家的不满。她也不禁在心底骂她成事不足,不过就算如此,她面上还是露出焦急表情,替圆脸姑娘开脱:“先生莫怪,甄姑娘也只是担心我,才会一时说错了话。本就是学生不应该,没有看管好自己的东西。” 沈长乐听着方娅的话,就知道只怕今日的经义课是上不好了。于是她随手打开自己的书袋,准备再拿出另一本书出来解解闷,反正这一时半会也不会解释的。 可是当她打开书袋的时候,便立即傻了眼,因为一个精致地鎏金镂空兰花纹盒子,正安静地躺在她书袋里面。因为之前在制香课上,她就看着方娅将这个盒子拿出来的。 她回想了半晌,想着这个盒子怎么会出现在她的书袋之中呢? 据她所知,方娅一向和她并不亲近,今日两人除了上课之外,更没有接触过,所以这东西不可能是她放的。 “三妹妹,你能不能你的书本借我用一用啊?” 突然沈长乐的脑海之中,响起沈兰的这句话。当时正是午休的时候,叶菱正拉着她说话,所以沈长乐便让她自己过去拿书本。沈长乐只觉得她脑子嗡地一下,连心跳都加速了。若不是现在这么多人在,她恨不能将这个香料砸在沈兰的那张丑脸上。 这个蠢货,居然帮着别人来害她。她的手掌捏着盒子,脑子里拼命地在转悠,既然方娅她们提出了搜书袋的建议,那看来,她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沈长乐只觉得自己后背一下就湿透了,偷东西的罪名不小,何况还是偷贡品。只是她没想到方娅会对自己下手,她一直以为自己和方娅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她忍不住往旁边,瞧了一眼沈兰,叶菱坐在她的左边,沈兰就坐在她的右边,此时她正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捏着手中的盒子,左思右想了许久,突然站了起来。 荣先生原本正要说话,见她也站了起来,眉头皱地就放不开了,他不由生气问道:“你又有何事?” “先生,我在自己的书袋里,发现了这个,”沈长乐朗声说道,接着就将盒子从书袋里拿了出来。 等她将锦盒摆在案桌上时,屋子里登时响起一片哗然的声音。显然众人都没想到,这个锦盒会在沈长乐的书袋之中,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地不一样,而坐在沈长乐旁边的叶菱,更是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说话。可是沈长乐却是极快地冲着她摇了下头,示意她不要轻易开口。 “沈姑娘,你……”方娅脸上露出震惊地表情,一副完全没想到会是你的表情。 结果沈长乐还没说话呢,一直垂着的沈兰,突然抬头看着她,红着眼眶质问道:“三妹妹,你怎么做这样的事情,就算这香料再贵重,你也,你也不应该拿啊……” 说着,她声音便哽咽了,似乎想不到她会这么做。 沈长乐瞧着她的模样,满肚子的怒火,结果反而一下子笑了。她抬头看着荣先生,朗声说道:“先生,这锦盒乃是我在自己的书袋里找到的,但是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在我的书袋里。” 之前没说话的甄姑娘,发出一声嗤笑声,冷笑着说道;“我看你是看我要提出搜书袋,怕暴露,就自己站出来的吧。不过是贼喊捉贼吧。” 她这话说的虽然粗鄙,可是却还是让很多人在心底赞同。 沈长乐知道自己若是不能拿出合理的理由来,只怕自己身上的恶名就真的除不了了。所以她环视了所有一圈后,又看着荣先生,坚定说道:“先生,这东西并非是学生拿的,因为学生有人可以帮我证明。” 荣先生见她这般,点了点头,说道:“既是这般,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人证。” “先生,上午制香课结束之后,我便与叶菱姑娘一块结伴去用膳,这期间还碰到了徐月欣和范蓉两位姑娘,”沈长乐朝着两人看了一眼,她们二人皆是点头,表示她们确实相遇了。 于是她接着说下去,“用膳的时候,我与叶菱姑娘同坐,而方娅姑娘和其他几位姑娘,一直坐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想必大家也都清楚地记得,这期间,我不曾有一刻接近过方娅姑娘,所以自然是没办法拿到她放在书袋之中的锦盒。” 和方娅一直用膳的几人也点了点头,因为是中午的事情,所以她们也都清楚记得,沈长乐确实没有接近她们。 “至于到午休的时候,我和方娅姑娘并非在一个午休的地方,而与我在一个午休室的姑娘们,都可以帮我证明,在这期间,我从未踏出过房间一步,”沈长乐此时不由感谢自己,因为她嫌外面日头晒,一用过午膳,就拉着叶菱回房休息了。 因为女学为她们准备的地方,是好几个姑娘共用的,所以同她在一个房间的姑娘,自然也点头,表示同意。 她抬头看了前面的方娅,此时她正回过头,两人视线相撞,沈长乐的嘴角扬起,眼神更是轻蔑。接着,她又朗然道:“而午休结束之后,我便同大家一块来了学舍里,而与我同行的姑娘们,都可以帮我证明,我不曾有一刻是离开大家的视线。” 与她一起的姑娘,自然是记得的,毕竟这也不过就是两刻钟之前的事情。 “所以呢,我压根就没有拿这个香料的时间,”沈长乐将盒子高高举着,露出正义不可侵犯的模样。 “谁说的,万一你是偷偷的呢,”一直说话的甄姑娘,不服气地说道。 沈长乐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她微微一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的没有时间,那是因为从方娅拿出这个香料盒子,一直到这个盒子没了,每时每刻都有人能清楚地证明我的行踪。” 对面的甄姑娘,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因为这一次连她都找不到理由了。 “所以,我不存在任何偷偷拿这个盒子的条件,”沈长乐轻笑一声,便将这盒子拿在手中,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方娅的案桌旁停下,将手中的盒子放在她的桌子上,轻声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看方姑娘还是少带来才是,这一次只是有人同咱们开了个玩笑罢了。要是下次,只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方娅嘴角动了动,只见她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沈长乐眯着眼睛,只觉得有哪个地方,她给遗漏了。 “先生,我知道这锦盒是谁拿走的,”只见从最后一排,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站了起来。 沈长乐看着她,那是班里最低调的一个姑娘,她倒是正经考进来的,只是她家世实在太过普通了。听说父亲不过是个吏部一个小小的主事,家中也十分清贫,虽然女学之中,不许学生攀比穿着打扮,大家都是一样的打扮,连首饰都不许戴。可是上学到底要用文房四宝,这些东西若是精贵起来,那也是价值不菲。 这个魏乐如,所用之物,用方娅那群人的话来说,那就是穷酸秀才用的,她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今日沈兰过来同长乐借书,我就看见她将一个东西塞进了长乐姑娘的书袋之中,”魏乐如低头,声音更是越说越小。 沈长乐心底豁地一下裂开了一个口子,她的每一句话就像是冷风一般,倒灌进她的胸膛。原本帮自己洗刷了罪名的喜悦,还没有几秒钟,她就知道这一次,她们到底是赢了。 沈兰一下就跳了起来,指着魏乐如喊道:“你说谎,你说谎。” “我原本没瞧仔细,还以为是她之前借了长乐姑娘的东西,还回来了,所以就没放在心上,直到刚才,我才知道不是……”魏乐如低着头,虽然她说的声音极其小,可是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的。 沈兰胸膛起伏着,拼命地呼吸,可是脸色却白地跟纸一般。 “荒唐,当真是荒唐,你们乃是女学学生,可如今看看,吵吵闹闹,栽赃陷害,互相指责,你们还有一丝大家闺秀的风范?”一直没说话的荣先生,霍地站了起来,便是走了出去。 “我赢了,”方娅在沈长乐,得意地轻声说道。 这事还是惊动了山长,当然山长也知道此事实在是过分,若是真传出去,那便是丑闻一见。所以让她们都先回去,他会仔细考虑如何处理。 一直到上马车,沈长乐都没说一句话。 还是马车要到家中时,沈兰实在忍不住,小声开口:“三妹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蠢货,”沈长乐霍地转头看着她,从这件事发生开始,她就一直想骂她来着。 “让我想想,方娅给了你什么好处,她肯定和你说,只要陷害了我,她们就会和你一起,让你不再被其他人排挤,而且我会变成子女学名声最差的人,比你的名声还要差,这样所有的人都只会记得沈家的三姑娘是个小偷,而不会记得沈家的二姑娘是走地人情进的女学是吧?” 沈兰被她逼问的没有开口。 沈长乐忍不住呵了一声,“可是你想过没,你和我都是卫国公府的姑娘,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今天不管是我出事,还是你出事,我们两个谁都跑不了。” 沈兰的头垂地更低了。 沈长乐瞧着她这模样,可真是想笑啊。如今在这里装作悔恨的模样,可是做事之前,怎么就不能带个脑子。她沈兰要真是害了她还不被别人发现,今个她还真的要由衷地叫她一声二姐姐。可现在呢,就是一个蠢货。 她冷笑着说道:“如今我也实话告诉你吧,方娅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打算陷害我,她就是冲着你去的。你以为这一盒小小的香料,就能让别人真的认为我是小偷?不是所有人都没脑子的,大部分的同窗都只会觉得,是有人在陷害我。” “可是偏偏是你陷害我的,你说别人会怎么想?她们只会觉得,卫国公府的教养也不过如此,一家姐妹之间竟然还会相互陷害。你这是害了我们整个卫国公府姑娘的名声。” 沈兰终于抬头,只是这一次,她脸上终于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沈长乐盯着她,半晌才又开口:“知道我为什么还会和你说这么多吗?因为二姐你真的太蠢了,蠢到我怕自己少说了一句,你就不懂我的意思。” 此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沈兰想伸手拉住她,可是沈长乐已经起身准备下车了。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沈长乐回头,冷冷地对她说道。 第52章 祖母教孙 沈长乐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后,将书袋仍在榻上,来回在房中转圈,一旁的几个丫鬟,只小心伺候着,各个都不敢上前。可是她想了半晌,还是下定了决心。 转身就往外面走,春柳忍不住轻声喊道:“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去见老太太,”沈长乐扔下一句,便往外面去。 春柳立即提醒:“可是你连衣裳都还没换呢?”在 沈长乐被她这么一说,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穿着的还是女学里的衣裳。她急急摆手,让丫鬟赶紧把自己的衣裳拿过来,待换了一家居服之后,这才又出门。 待她到老太太院子里的时候,就瞧见放在廊下的菊花开地姹紫嫣红。老太太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所以不同的季节都会换上当季的花草。如今是秋日,菊花最是合适,而廊下摆着的菊花种类更是繁多,其中以紫龙卧雪、朱砂红霜的颜色最为鲜艳。此时有个专门伺候这些菊花的小丫鬟,正拿着水壶在给浇水。 “三姑娘,”小丫鬟见她进来,立即请安。 沈长乐点头,便进了屋子里。待丫鬟进去通禀之后,她才跟着进去。老太太这会正靠在罗汉床上,跟秦嬷嬷在说话。这会瞧见她,立即招手,轻声笑道:“我们三姑娘可算是回来了,今个上学如何?” “还不就是那样,先生讲了好些,我也只能听个大概,”沈长乐笑眯眯地说道,倒是一点没把心事表现出来。、 老太太知道她就是这么一说,若真是论起来学业,她可比沈如谙让人省心多了。所以老太太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柔声说道:“你们小姑娘学这些,倒也不必太费心。左右又不用去考状元,这些琴棋书画就算学地再好啊。那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长乐知道,长乐不会让祖母失望的,”沈长乐点头。 老太太这才算是满意,又问她这会饿不饿,让丫鬟准备些点心过来。沈长乐原本就不是为了吃的过来的,所以她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丫鬟们,轻声问道:“我有些事,想要单独禀告祖母。” “你们都先下去吧,”老太太见她这般神神秘秘的,自然觉得有些好笑,毕竟小姑娘家头一回这般郑重其事地说话。 待丫鬟和秦嬷嬷都离开之后,屋子里就剩下她们祖孙二人。老太太瞧着她又不开口了,立即说道:“怎么这会又跟个锯嘴地葫芦似得,有什么话想和祖母说啊?” “是关于女学里的事情,”沈长乐站起身,微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可当沈长乐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时,她还是面色铁青,胸脯剧烈起伏,连手掌都捏紧。沈长乐只敢抬头偷偷地瞄上一眼,见她老人家这般生气,也不敢说旁的。 只是这件事迟早会传出来的,这会她说出来,总好过等风言风语传出去,让她老人家知道要强地吧。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是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此时她又想到沈兰,明明是她闯地祸,可偏偏这会却让她来开这个口。可心里虽然恼火,但这会却什么都不能做。 “我本就不愿让你们读这个女学,小姑娘家家在家中请了先生倒也罢了,这般出去抛头露面,到底不是正经事,”老太太缓缓开口。 沈长乐心底一颤,其实她一直就隐约知道老太太的心思。女学到底是本朝才兴起的,对于老太太这样的老人家来说,有些不能理解本也是常事。只不过因如今勋贵家的姑娘,都时兴上女学,所以她才没有阻止。况且她外祖母和姨母那边,也对她考女学十分支持。所以老太太才没有反对,可不反对,并不意味着就是支持。 “祖母,这件事是我处理不当,我不应该在课堂说出来,”她深吸一口气,有些愧疚。 其实这会她冷静下来,再想想,才明白自己之前做的并不妥当。就算方娅她们真的想搜书袋,依着荣先生的性子,是决计不可能同意让她们搜书袋的。就算山长来了,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当时她只想着自己,觉得自己可以破了她们的计谋,却全然没想到她们要对付的不仅仅是自己。在这件事上,她只考虑到了自己,她的胜负心左右了她自己,她想要看着方娅她们失败,也厌恶她们每日趾高气扬地模样。所以当她有条件力挫她们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选择将事情闹大。 “姑娘家的名声最是贵重,你以为这是一盒香料能换回来的吗?”老太太看着她,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自然是听出来怎么一回事,二房那个白眼狼东西,吃着国公府的,喝着国公府的,到头来竟是还要毁了她国公府姑娘的名声,这等没良心的东西,就该打出去。 只是如今事情闹大了,只怕牵扯不止是沈兰一个。 老太太这会当真是又气又恨,只恨自己当初实在是太仁慈,就该将那一家姓韩的远远的都卖了去,绝了韩香儿进府的希望,也不会让她养出这么个白眼狼出来。 “凡事都该三思而后行,我一直觉得整个府中的姑娘,你最沉稳,处事也极稳重,为何这次会如此……”老太太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似乎不能理解她这次处理会如此草率。 沈长乐本就已经内疚,这会被如此一说,便更加愧疚。 “这事我会看着处理的,你先回去吧,”老太太似乎有些疲倦,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沈长乐紧紧地抿着唇,不敢为自己辩解一句。其实她并不怪祖母会生自己的气,实在是她处理地不妥当。如果她能在经义课结束之后,找了先生和教仪私底下说了,事情也不会当众闹出来。她为了逞一时的意气,确实把事情都搞砸了。 她还没离开,老太太又开口:“沈兰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庶子的庶女罢了。她就是个瓦罐,可你是个精贵的瓷器,就是十个她都比不上一个你,你怎么能这般草率。” “祖母,你别生气,这次都是我没处理好,”沈长乐立即上前,拉着她的手,哀声说道。 老太太见她眼眶泛红,也软了心肠,到底是打小就宠爱着的小姑娘,不过说了一两句重话,她自己心底就有点舍不得了。她摸了摸沈长乐的小脸,语重心长地说道:“长乐啊,祖母是心疼你。你比你别的姐妹都要艰难,所以你更加要处处谨慎,不能让别人抓住一处错误啊。” 沈长乐点头,她知道祖母的意思。府里的所有姑娘,就只有她没有母亲。祖母是所有人的祖母,可娘亲却不一样,她会细细地教你,别人不能教的事情。她会带着你出门交际,提点你哪里应该做,哪里又不应该那么做。她两辈子都没能享受到一丁点母亲的温暖,自然比谁都能明白,没有娘亲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而那边的沈兰,在自己的院子里待了半天,心里又是忐忑又是害怕。手上捏着帕子,险些就要撕扯地碎了。她真的就是一时脑热,居然就答应了方娅。她在女学的日子不好过,一直都不好过,直到方娅她们几人接纳她之后,同窗们才渐渐开始和她说话。 平日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听着她们说着各种各样的宴会,那都是她一次都不曾去过的。公主府上的赏花宴,郡主家里主持的诗会,甚至还有皇宫里的宴会。沈兰听地又心热又着急,她虽然出身国公府,可是她爹不过是国公府里的庶子,而她更是庶出。之前爹爹能求得大伯出面,就已是千难万难了。 可人一旦有了*,心中的欲念就会怎么都挡不住。她也想参加那些宴会,见识那些只有顶级贵族才能见识的,回京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听说的和真实见到的,差距是那般地大。明明沈长乐可以参加那些宴会,可是她一次都不去,甚至别人发了邀请,她也从来都不去。 沈兰早就认定了,她就是不想带着自己罢了。她怕把自己领进这些宴会之后,所有人都会发现沈家的二姑娘,模样是这般地好,才学又是这般地出众。 可是当经历了入学考试之后,她才发觉自己的那些想法,可真是可笑又可怜。沈长乐之所以不愿意去,那是因为她当真不想去。而她无论是才学还是样貌,也没一样能赢得了她的。 当这些事都成为现实之后,她心中的嫉妒犹如藤蔓一般,缠绕生长,直到方娅的提议,彻底将她心底的嫉妒释放了出来。 她完了,沈长乐肯定会告诉老太太的,嫡母也不过放过她的。娘亲说过让她在女学出人头地,可是她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可这个念头,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之后,沈兰就一跃而起,她奔着门外而去,她要去找娘亲,娘亲肯定会帮她的。 *** 沈长乐回去的时候,一直在恍惚,连天上滴下淅淅沥沥的雨水,都没能察觉到。 还是春柳拉着她的手臂,喊道:“姑娘,咱们到前面的凉亭等一下吧,这雨来地太快了。” 不过就是转头的功夫罢了,阴沉的天色就一下落下雨水,原本还只是小雨,可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是滂沱大雨。春柳拉着她的手臂,跑到花园里的凉亭躲着。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还没下呢,结果就在路上遭到大雨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姑娘,赶紧擦擦脸上的雨水吧,”春柳着急地掏出自己袖里的帕子,替她擦了脸上的雨水,她又低头看着她身上的衣裳,好在她们躲避的及时,没怎么淋到雨水。 不过这会站在八角凉亭之中,四面来风,可她们两人冻地够呛。沈长乐因为是去老太太院子里,所以就没带多少人,只让春柳一个人跟着。只是她们谁都没想到,居然会在府里遇上大雨。 春柳安慰她,“姑娘别着急,待会肯定有人会从这里路过的,咱们只要让她们拿把伞就是了。” 沈长乐点头,瞧着她湿漉漉的头发,又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你也赶紧擦擦吧,可别冻着了。” “是,”春柳接过她的帕子,又小心地瞧了她一眼,思虑了半天,才小心问道:“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嗯,是啊,”外面的雨水越下越大,沈长乐应了一声,就再没了声音。 她们站在凉亭里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从这里经过。大概是这样大的雨,丫鬟、婆子们都在屋子里面躲雨,没人愿意这会出来吧。春柳见她小脸被冻地发白,而粉嫩的嘴唇更是冻地乌了,立即着急让她躲在自己的身后。 沈长乐瞧着她娇小的身板,不禁笑了起来。 春柳见迟迟没人过来,就要冒着雨冲出去,想要找个就近的地方拿一把雨伞回来,却被沈长乐拽住了。她们最后被找到,还是因为沈如谙去她院子里找她,见她不在,便又去老太太的院子里,走到半路上,就瞧见她们主仆二人在躲雨。 “你这个笨蛋,就不知道扯着嗓子吼两句啊,”沈如谙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沈长乐已经冻地浑身发颤了,还想挣扎着出来。 却被她的手臂紧紧地箍住,就连他脸上一向的笑容都没了,表情严肃又认真:“你要是再动弹,我就抱着你回去了。” 沈如谙狠狠地威胁,沈长乐总算是抖开嘴唇,说道:“二哥哥,就算咱们是亲兄妹,可也授受不清啊。” 不过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挤出一个勉强地笑容,看地沈如谙嫌弃道:“别笑了,可真够丑的。” 他把人带回去的时候,绿芜她们一见,也是吓死了。赶紧找了一身新衣裳,让她换了下来,又让人去熬了姜汤,让她和春柳两人都喝了下去。她裹在被子里,露出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只是这张小脸因为冻地太久,都有些僵硬地做不出表情了。 沈如谙还是进来瞧了她一眼,见她乖乖地模样,又是忍不住摇头:“你怎地就这么笨呢,在自个家里头,都能冻成这样?” “二哥哥,不要再骂我了,”她偷偷地被被子的边缘,伸出一根手指,勾住沈如谙的小拇指,摇了摇。 沈如谙见她又乖巧又可怜的模样,也是心疼,自然不好再说她什么。他捏了捏她的手指,轻声说道:“睡一觉,睡一觉之后,就什么都好了。” 沈长乐乖乖点头。 只是她到底还是受了风寒,半夜的时候,值夜的绿芜就发现她发了高热,一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地。 第53章 兄弟情深 前几日的一场雨,似乎让整个天地就进入了深秋,泛黄的树叶只需清风一吹,就能枝头落下。这个时候,负责打扫御花园的宫人,就要时刻警惕着,若是有一枚落叶被管事的瞧见了,回头都得受罚。 纪钰身上披着一件薄披风,仗着身高腿长走地极快,身后的小太监一路小跑跟着。 等他到了德妃的宫殿时,就听说方嫔这会正陪着德妃娘娘在说话呢,他点了点头,进了旁边的明间等着。没一会,就看见一个穿着玫红色银纹绣百蝶宫装的女子,从内殿出来,领着一干宫女跨门而出。 “七皇子,娘娘请您前去呢,”小宫女过来,请他过去。 纪钰过去了,就看见德妃穿着半旧的宫装,梳着简单的发髻,只插了一支整玉雕地玉簪子,簪头有梅花,或含苞待放或已是盛开,繁复又清雅。 “儿臣给母妃请安。” 德妃瞧着面前如松柏般挺拔的少年,脸上扬起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起身吧,这几日天气变冷了,你身边的人可有给你加些衣裳?” “母妃请放心,儿臣身边的宫人,伺候地还算精心,”纪钰微微颔首,轻声回道。 德妃这才露出安心的模样,说道:“这就好,你住在皇子所那里,平日里母妃也照顾不了你,只盼着你身边的宫人能伺候地精心些,可别像你弟弟这般。” 纪钰听罢,脸上露出担忧地表情:“儿臣也是今个去上书房才知,九弟生了病,儿子一下学便赶了过来。不知九弟这会,可睡下了?” 德妃轻轻一笑,正要说话,结果旁边的帘子就一下被掀了起来。从里面跑出一个小少年,身上穿着明蓝锦袍,一见到他,立即欢喜地喊道:“七哥,你来了。” “怎么突然就起身了,不是让你好生休息的,”德妃见他出来,竟是着急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而后面紧跟着九皇子出来的宫女,见娘娘这般生气,立即跪在地上,求饶道:“娘娘,奴婢拦了,只是殿下非要……” “母妃,是我听见七哥的声音,非要出来的,你就别骂她了,”九皇子是德妃的小儿子,自然是异常受宠,平日里也是个说一不二地主。 可这关系到他的身体,就算是德妃再宠着他,都不许他胡闹。她板着脸教训道:“我替你在上书房那里请了假,可是为了让你好生休息的,你七哥瞧了你之后,就该回去了。你赶紧回去躺着。” 德妃面色严肃,也不像平日里那般温柔,还真的把九皇子给镇住了。 可是这话听在纪钰耳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他身子强健,并不常生病,只是夏日他偶感风寒的时候,母妃只派了身边的宫女去看了他,还约束着九弟,在他没好之前,不许去他的院所。 不过这念头一闪而过,他脸上就露出愧疚。九弟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况且自己又比他大那么多,竟然还和他争风吃醋,当真是有失哥哥的风范。心里头,虽然这么安慰着自己,但到底还有些酸涩。 “七哥,你快劝劝母妃,我都好多了,”九皇子也是个闲不住了,这会他已经好了大半,再让他在床上躺着,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呢。 纪钰被他拉着手臂,也是有些无奈,不过还是低头道:“七弟,母妃让你休息,也是为了你好,你还是听母妃的话吧。” 德妃露出满意的表情,可是抬头看着他的侧脸时,却是一下子愣了神。像,实在是太像,人人都说七皇子脸型极像她这个母妃,眼睛和鼻子像皇上。她人前露出骄傲的表情,可是人后却还是在看见他侧脸的一瞬,恍惚了。 “皇上驾到,”门外太监尖锐地声音,陡然响起,惊得这一室地人,齐齐地往门口转去。 待穿着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步入殿内的时候,所有人都弯腰福身。皇上笑着看着德妃和两个儿子,朗声道:“都起身吧,别站着了。” “朕听说小九病了,就过来瞧瞧,”皇帝在上首坐下之后,瞧了站在对面的两个儿子,特别是小儿子,脸色确实不像平日里那么红润,不过瞧着应该是病地不重。 德妃立即轻声道:“他平日里睡觉最是不老实,这不守夜的太监一个没看住,就给冻着了。臣妾是怕他去上书房,万一要是把病气过给其他皇子,可实在是罪过了。” 九皇子年纪最小,他和伴读是由先生单独讲课的,只下学用膳是在一处的,所以德妃这么一说,倒也不能说不对。 皇帝点了点头,他是个极英俊的人,额头饱满门庭宽阔,一双浓黑如墨的眸子,岁月的历练下越发地犀利和睿智,英挺地鼻子,简直和纪钰的鼻子一模一样。只不过他嘴唇极薄,抿嘴地时候,透着一股不怒自威地尊贵。 “那我进来的时候,怎么还听着小九在闹腾啊?”皇帝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小儿子。 九皇子别看在德妃是个霸王,可真到了皇帝面前,那就跟小猫儿没两样。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德妃,见母妃这会正无奈地瞧着他,立马就觉得膝盖有些软。 “父皇,是儿臣在和九弟允诺,若是他身体高了,就带他出宫玩,”纪钰回了皇帝的话。 皇帝瞧了他们兄弟两人一眼,知道纪钰这是在给九皇子打幌子呢,所以他脸色一沉,问道:“你带他出去?朕什么时候准许你出去了?” 虽然皇帝沉了脸,可纪钰一点都不惊乱,不慌不忙道:“上次在上驷院骑射,儿子是第一。父皇不是要让赏儿子一样东西,所以今个儿子就斗胆就跟父皇求了。” 皇帝听着他一口一个儿子,没事的时候,倒是古板地自称着儿臣。这有事了,就变成了儿子。 这小子啊,不过他脸上却已经露出了笑容,转头对德妃说道:“你瞧瞧他,这都会跟朕讨价还价了。” “皇上恕罪,”德妃正要起身,却被皇帝一下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掌。皇上的手掌宽厚又温暖,可是按在她的手背上时,却那么地温柔。 她抬头看着皇上,就听他说:“这个小七啊,打小就是这样,有什么好东西,就一定想着老九。” 德妃脸上的笑意陡然滞住,可是片刻之后,她笑地更加温柔了。 而她一瞬间的变化,并未落在任何人的眼中,因为此时皇帝已经转头对着下首的两个儿子说道:“去吧,出去看看也好,你们没出宫开府之前,就觉得外头什么都好。” 九皇子没想到生了一场病,还能有这样的好处,当即高兴地起身,对着皇上谢恩道:“儿臣谢父皇。” “谢我干什么,谢你七哥去。我可是原本打算赏他一样好东西的,这是他自个不要,”皇帝板着脸,一副纪钰自作自受地表情。 九皇子一听就觉得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头,商量着问:“父皇,你赏赐给七哥的是什么东西啊,能不能还给他啊?” 皇帝哼了一声,显然是在鄙视他想什么好事呢。 九皇子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哀求道:“父皇。” “那你就不要出宫了,让你七哥得了这好东西,”皇帝板着脸色教训他。 九皇子正要低头,可旁边的纪钰却已经拉住他,嘴角上扬,微笑道:“九弟,没事,下次七哥会再赢回来的。” “你就这般自信能再赢回来?”皇帝唬着脸,看着他问道。 纪钰坦然:“儿子自当全力以赴便是。” 皇帝瞧着他这模样,又是哈哈一笑。而旁边的德妃,将这一幕都看在眼中,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般。 第54章 出尔反尔 九皇子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夜里没盖好被子,着了凉。可就是这样,永顺伯府的老太太还是领着孙女入宫来了。如今后宫无后,由几个后妃掌管宫务,按理说后妃家人本该一月入宫一回的。 不过这也就是针对那些没靠山没权势的后妃罢了,像德妃这样管着宫务的妃子,就算家人多入宫几次,也不会有什么人管到这个上头来。 “娘,小九不过就是受凉发热罢了,昨个就能活蹦乱跳的了,哪里劳烦您这般特地跑一趟的,”德妃温言浅笑,瞧着乔老太太说道。 乔老太太穿着松香色万字不到头长褙子,头发有些发白,不过还是挽成整齐的发髻。而她旁边坐着的小姑娘,十三四岁左右,一身桃粉,映地人面如桃花般娇艳。每回老太太入宫都是要带着乔芸的,谁让她是乔家的长房嫡孙女呢。 “殿下的身子金贵,岂能有一丝一毫地察觉,”乔老太太庄重地说道,她一向为人严肃,说起话也是古板地很。 倒是旁边的乔芸,是个爱说笑的,每次来都能逗地德妃开怀,所以对于这个侄女她也是极喜欢的。况且乔芸今年已经十三岁了,不论是年纪还是身份,和纪钰都是相配的,表兄妹之间的亲上加亲,她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纪钰到底是她的儿子,她希望他的心是向着乔家的。 之前乔芸还在宫中陪她小住过几日,纪钰每次来请安的时候,她也没让乔芸避开。 “好在他们今日上书房不用上课,听说他们几个小皇子在射箭玩呢,我让人去寻他们过来,”德妃说完,这才端起茶盏,在嘴边稍微停留了那么一下。 乔芸看着她优雅的模样,心底又是羡慕又是敬佩,只觉得姑姑这般风华才算得上是宠妃的风范。 德妃瞧见她面颊泛红,轻轻一笑,温和问道:“往常来了,总是爱说爱笑的,怎地这次这般安静了。 正巧有宫女捧个香炉过来,将先前的炉子又端了下去。她抿嘴一笑,状似不经意地说:“娘娘可是不知道呢,前些日子为了这香料,女学险些闹出大事呢。” “哦?”德妃露出好奇地表情。 因着德妃常年在深宫之中,所以乔芸进宫,总会说些外面的事情,今日她这般提起,倒也不显得突兀。于是她便提起了之前发生在黄字班的香料丢失一事。 乔老太太倒是未曾听乔芸提起,这会她说起这个,老太太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满,觉得乔芸不该在娘娘跟前说这样的话。 不过德妃还要问呢,就听外面回禀,说七皇子和九皇子回来了。 两兄弟进来之后,便给乔老太太见礼,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九皇子的脸色,这才说道:“殿下身子才刚好,该好生歇着才是。” 纪铤最不耐烦的就是这个了,不过是偶犯风寒,母妃紧张就也罢了,连外祖母都特地进宫来,就好像他得了什么大病似得。方才他们一块射箭来着,要不是母妃派人来寻他们,今个说不定他就能赢了。 不过皇宫里头就没有傻子,纪铤虽然年纪小,不过面子上怎么也得做好了不是。所以他立即说道:“不过是受凉罢了,太医开了两贴药,喝下去就好了。倒是让外祖母这般担忧,实在是我的不是。” “殿下这般说,可是折煞老身了,”乔老太太笑了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德妃让人给他们搬来了两把座椅,两人坐下之后,又听德妃瞧了眼乔芸,笑道:“芸儿,方才你说到哪儿了?” 乔芸正偷偷打量着纪钰,她已经有两个月没见着表哥。先前进宫来,不是他出宫了,就是他在上书房里读书不得空,这会再一看,似乎长得高了,还晒黑了点,不过眉眼却越发地好看。 所以德妃叫她的时候,乔芸被吓得浑身一颤,待抬头时,才发现众人都在看自己。 乔芸偷瞥纪钰一眼,见他没有再看自己,而是转过脸和旁边的九皇子在小声说话,心底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扬起笑容,又将之前的话又提了起来。 可是不管她笑得声音如何地娇俏,说地话如何地有趣,表哥都不曾再转头看她一眼。乔芸心中有些憋闷,低垂着眼睑,瞧见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如白玉般莹润的手掌,手指修长而又骨节分明。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几年前在花灯节遇到他的事情,若不是那一次遇到,她还不知道表哥居然有耐性陪着一个小姑娘看花灯。 沈长乐,她心底想起这个名字,就忍不住觉得气闷。 “没想到女学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我瞧着如今京中的闺秀,竟还有这般品性的,”德妃摇头,似乎有些不满。毕竟她自己有两个儿子呢,这以后得从这些闺秀中挑选儿媳,可是姑娘家最紧要的就是品性。 纪钰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他抬起眼眸,安静地看着对面的乔芸,虽然眼眸如深幽古井般,瞧不出情绪,可是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却是一下子握紧了。 乔老太太笑了笑,安慰道:“娘娘只管放宽心才是,女学之中品性淑良的大家闺秀比比皆是,我瞧着那样的姑娘才是少数呢,只不过是有些人家规矩不大好,没把姑娘教好罢了。” “娘,说地也是,毕竟女学也有咱们芸儿这样的姑娘呢,”德妃满意地点头。 只是她刚说完话,旁边的纪钰却已经开口了,“母妃,此事表妹到底未曾亲眼瞧见,所听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儿臣以为,这样的事情,表妹还是不易多说,免得别人会误会表妹是搬弄口舌是非之人。” 德妃脸上的笑容犹如冰封一般,僵在脸上,而对面的乔芸,更是一张薄面通红,连耳垂都红透了,脸上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了,头垂地极低,看起来恨不得钻进地缝之中。 旁边的纪铤张了张嘴巴,虽然他也觉得芸表姐实在不应该说这个,可是他也没想到哥哥会这么不给芸表姐面子,况且外祖母还在呢。他小心地转头看着上首的母妃,在片刻的惊愕之后,她脸上已经露出愤怒地表情。 纪铤见状,便知不好,他立即哈哈笑了两声,试图开口转移话题:“母妃,儿臣上回吃了红鸾做的点心,可是心心念念地很。您让红鸾再做一回吧。” 德妃表情还有些僵硬,毕竟纪钰的一番话,说的虽然是乔芸。可乔芸是她的内侄女,又是乔家人,他这般不客气,那就是在打他的脸。可是她这般想的时候,却是全然忘记了,上次纪铤羞辱乔兴时所说的话,当时她可是觉得纪铤做地十分对呢。 “你啊你,可真是个贪吃的,”德妃握着手中的帕子,沉寂了好一回,才回了他的话。 她脸上的笑容虽然有些勉强,不过既然笑了,那说明这事也算是过去了。纪铤这才放心,转头冲着纪钰笑了下,纪钰含笑地点了下头,算是领了他的好意。 不过德妃到底还是没留他们两个用膳,倒是留下了乔老太太和乔芸。 “七哥,这可不像你啊,”纪铤一出门,就忍不住问道。 纪钰转头看他,发出一声轻促地笑,“那你说说,我该是什么样的?” “表姐虽然多嘴了点,可是你在母妃面前这般说她,岂不是扫了母妃的面子,”纪铤跟着他,轻声说道。 其实他也说不出来怎么回事,可是他总觉得母妃和七哥之间怪怪的。有些生疏,当然他也没敢多想,只觉得七哥的性子有些冷,所以从来不会像自己这样,喜欢和母妃撒娇。可是也不知为什么,他又觉得这根本不是这样的原因。若是七哥的性子冷,那依着母妃的性子,就该更加照顾他才是。 可是纪铤知道,相交与他来说,七哥从母妃那里得到的照顾并不多。 “确实是我的错,明日我会来和母妃请罪的,”纪钰淡淡点头。 纪铤尴尬地笑了,有些着急地说道:“其实七哥你也不必如此,左右你是母妃的亲儿子,表姐再如何也不过是外人,母妃肯定不会怪罪你的。” 纪钰点了点头,两人这才往皇子所去。 乔老太太和乔芸用了午膳之后,便从德妃那里告辞。乔芸被纪钰教训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虽然在德妃面前不敢表现出来,可是一上了马车,就是落了眼泪。 “你也是的,这等事情,何苦在殿下跟前说,平白让殿下觉得你爱搬弄口舌是非,”乔老太太虽然心疼孙女,可也觉得纪钰说地不无道理。这等事情,乃是那些妇人私底下爱搬弄的事情,这会乔芸说了,难怪殿下要发火。 乔芸说这样的事情,无非就是希望表哥能知道那个沈长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可是谁承想,他却会为了她教训自己。姑姑和祖母都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生气,可只有她知道,他是因为沈长乐。 这些年来,表哥和安郡王府上的两个公子走的那般近,而她如何不知道,那两人乃是沈长乐的表哥。她肯定是借着这两人,才会攀扯上表哥的。 乔芸越想就越觉得生气,明明她和表哥才是青梅竹马,可是自从有了这个沈长乐之后,表哥不仅待她冷淡不已,今日更是这般训斥她。 一想到方才表哥说的话,她心头便涌上一阵委屈,眼泪更是唰唰地落下来。 枉她利用方娅,让沈长乐在女学出了那么大的丑,可到头来,被羞辱的却是她自己。 *** 沈长乐因为生病,在家里休养了好几日,再加上今日又是女学休息的日子,所以她就算身子好了,也不用去。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沈兰在女学里闹出的事情,没过两日还是在府里传开的。 不说别的,就是沈锦差点气疯了,听绿芜说,要不是她的丫鬟拦着,只怕沈锦就要冲到沈兰院子里了。 用绿芜的话就是,其实沈锦的丫鬟不拦着才好,也该有人好好治治沈兰了。 虽然老太太也极生气,可是如今沈兰在女学,若是她突然不去了,只怕这谣言会越传越烈,反而更加让人看笑话。所以沈兰依旧上着学呢,不过她的日子却不好过了。 这一次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就是连沈令昌都不能替她找理由,况且这可仅仅是二房里的事情,这可是涉及整个卫国公府的姑娘。 其中二太太陈氏的反应最为激烈,她一向老实,也并非是那等苛责庶出子女的人。可是如今沈兰闹出这样的丑事,第一个牵累的就是沈慧。论年龄,沈慧是整个国公府里年纪最大的,今年已经十三岁了,明年便可以开始相看亲事了。可就在这当头,沈兰闹出这样的事情,以后再出去,旁人一提沈家的姑娘,只怕就会用鄙夷地口吻说起,哦,就是那个出了个陷害自家姐妹的沈家啊。 陈氏一想到这里,便无论如何都不能饶恕了沈兰。 所以沈兰从下学之后,就得在自己里的院子里,不得再外出,就是韩姨娘都不能去看她。而且陈氏让沈兰每日抄写女戒和女则,也没说要抄多久,就只管抄着就是了。 可就是这样,她还是觉得太轻了。 沈长乐正在屋子看书,就见春柳匆匆过来,轻声说道:“姑娘,二房那边闹起来了。” 一旁的绿芜正招呼小丫头,将条几上的茶点撤下去,听到这话,立即抬起头,惊讶地问道:“谁闹起来了?怎么又闹起来了?” “怎么回事,”沈长乐将书扣在桌子上,微蹙了蹙眉头,问道。 “听说二太太让人收拾了四少爷的东西,要把他牵到前院去呢,”春柳轻声说。 沈长乐点了点头,沈如诚今年都六岁了,按理说是该不该再在内宅里住着了,到前院去住,也是应该的啊。她有些不解:“不过是牵个院子罢了,这又什么好闹的?” “韩姨娘不让,说二太太是怨怪二姑娘,这会是存心要让他们母子分别呢,”春柳都忍不住啧啧了两句,要说这二房也太不像话了点。一个姨娘就敢这般和正室闹腾,这上头还有老太太在呢。这想想在福建那会,韩姨娘还不知地多嚣张呢。 沈长乐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二婶总算是做了该做的事情,沈兰便是跟着韩氏长大的,瞧瞧如今养成什么样的性子。这会让四弟搬出去,请了先生再好好教养,说不定还不会被养歪了。” 那日女学里发生的事情,沈长乐至今都没忘记。虽然她处理地有问题,可若不是沈兰存了害人的心思,何至于弄到如今这个地步。老太太是祖母,不好亲自出手惩治沈兰,可沈长乐始终觉得二婶对她的处罚太轻了些。 这会听到这个消息,也算是稍稍放心,看来二婶还是有法子对付她们母女两人的。 要说韩姨娘最大的依仗,自然不是二叔的宠爱,而是她生的两个儿子。沈如讯因为年纪大些,早已经住到外院去了,这会二婶把沈如诚也迁了出去,隔开了他们母子,韩姨娘的依仗就少了一大半。 先前沈长乐也是听过的,韩姨娘那院子里的吃穿用度,听说比起二婶来都是不遑多让。无非就是仰仗着沈如诚养在她的院子里,二婶也不好随便苛责她的用度,要不然又是一阵哭闹。 没一会,沈慧便过来了。她这几日生病,来的最勤的就是沈慧。两人也都没提沈兰的事情,沈慧只是过来陪她说说话。 “大姐姐,你坐吧,”沈长乐立即起身,牵着她的手,笑着说道。 沈慧点头,两人挽着手在榻上坐下了,绿芜又赶紧下去准备茶点。沈慧打量了她的脸色,问道:“我看你是真的好全了。” “可不就是,就是受凉了而已,倒是闹地你们都这么担心,”沈长乐柔柔一笑。 沈慧笑了笑,可是再低头地时候,脸上的笑意都隐了去,“先前二妹妹的事情,虽然你没说,可是我心里却还是过意不去。如今她被娘关在院子里,也不能过来和你赔不是,所以大姐姐替她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大姐姐,”沈长乐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大姐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事又不是你的过错。况且二婶不是已经责罚了她。” 沈慧还是苦笑了一声,低声说:“三妹妹,你不懂的。” 沈长乐觉得她担心太过,轻笑着说道:“她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便是二叔也不会轻饶了她吧。” 沈慧脸上的苦笑更甚,只低声又重复了一句:“三妹妹,你是不懂的,你是没见过而已。” 还真让沈慧说着了,晚上沈令昌一回来,就被韩姨娘请了去。他刚进了屋子,就见韩姨娘一身雪白衣裳,乌溜溜的头发半披散在肩上,全无珠宝首饰,脸上也未施粉黛,可肌肤却是白地欺霜赛雪,一双眼瞳含珠带水,端地是楚楚可怜。 “老爷,我知兰姐儿做了错事,可她也不过是一时糊涂又受了人蒙骗,她年纪小不懂事,如今也在院子里日日紧闭,”韩姨娘眼泪如泉涌,跪在沈令昌面前,便是急呼道:“可就算兰儿做错了事情,千不该万不该报应到诚哥儿的身上啊,他还没那么小,离了我这个亲娘,可如何是好啊。” 沈令昌刚从衙门回来,就听到她这哭诉,立即不耐烦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今个太太不由分说地让人收拾了东西,说是要将诚哥儿迁到前院去,”韩姨娘泪珠滚滚,沈令昌瞧着她哭地这般凄楚惶然,却是犹如看见了自己的姨娘一般,当初她也是这般无助彷徨的。 他不由心中一怜,心疼地牵起她的手,轻声说道:“好了,你别哭了,免得哭坏了眼睛。诚儿的事情,我会去问问太太的。” “老爷,并非妾身不懂事,只是哥儿迁院子这等大事,太太连您都没告诉,可不就是恼了兰儿,才会如此连累诚儿的,”韩姨娘嘤嘤哭诉,沈令昌先前倒也没觉得什么,可是这会她一哭,他也觉得陈氏此次行事实在太过莽撞了。 “我知道诚儿不过是个庶子,比不得长房的几个哥儿,可是这会兰儿得罪了长房的姑娘,太太就这般,她何曾想过咱们二房,想过老爷你,”韩姨娘拽着他的手臂,似乎有说不尽地委屈。 这话若是说给旁人听,韩姨娘只怕就得落一个诋毁正室的罪名,可是偏偏她是说给沈令昌听的。陈氏是老太太做主给他娶的妻子,而韩姨娘却是他自己看中的,又因为韩姨娘乃是他姨娘的亲侄女,他的亲表妹,所以在他的心底,陈氏到底是不如韩姨娘亲近的。 “好了,诚儿的事情,我会和太太说的,你也别伤心了。” 翌日,沈长乐去上学,待上了马车,就瞧见沈兰已经坐在马车里。 两人这还是自那日起,头一次见面呢,沈兰一想到那日,她怒斥自己的话,便又是羞臊又是气愤。 所以马车之上,谁都没有说话,不过等马车缓缓停下的时候,突然旁边沈兰开口道:“先前的事情,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沈长乐回头看着她,沈兰又继续说:“不过日后咱们还得一起去女学,所以还请你多担待些。” 她可真是忍不住笑了,虽说她活了两世,可真蠢笨成沈兰这样的,她也是头一回见。前一世的时候,大概是她没有和沈兰接触太多,两人也不过是偶尔说说话,后来二叔一家分出去过,她就更不得而知了。 “是吗?多担待什么?担待你的蠢吗?” 第55章 兰亭哥哥 沈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而马车也正好停了下来,沈长乐掀开帘子,头也不回地下了车子。 “乐姐姐,你可算来上学了,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想死你了,”叶菱一见到她,就欢欢喜喜地拉着她的手,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此时左右都是穿着同样装束的姑娘,正巧还碰上了好几个黄字班的同窗,相互打了招呼,也有人关切地问了她身子如何。 “已经痊愈了,谢谢大家的关心,”沈长乐点头,冲着众人笑了笑。 为首的徐月欣也是打量了一番沈长乐,素日来她们黄字班姑娘,也是分着好几堆的,毕竟这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都是玩不到一块去的。她祖父乃是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是皇上倚重的老臣,手里头是握着实权的人家。所以她身边的姑娘,多是清贵家族的闺秀,长辈们多是正正经经科举晋身的。 至于沈长乐,她素日里瞧着,她和叶菱是最要好的,平日里和那些勋贵人家的姑娘,也能说得上话,却并不如何地要好。至于那日里寻事的方娅等人,说来她们的出身其实才是最可笑,方娅家里的本没什么权势,既不像她家这般是掌着实权的,也不像沈长乐家里那般是地位尊贵的勋爵人家,她之所以能在女学里这般风光,还不就是靠地她那个在宫里受宠的姐姐。 徐月欣平日里瞧不上方娅,不过也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大家抬头低头都是要见面的,所以还是客气地为好。 不过那日学堂上的事情,可真是让她开了眼界。其实任谁瞧了那样的架势,都知道这事是不得善了了。可沈长乐倒是好,简简单单地几句话,把自个的行程理顺了一遍,都不用多说,谁都能瞧得出东西不是她拿的。 还真够厉害的。 徐月欣看着她,轻声说道:“你若是今个还不回来,我们已经商量着准备去府上拜访了。” “让大家劳心了,”沈长乐真心地笑了笑,此时瞧着众人关切的目光,倒是真感觉到了几分同窗情谊。 叶菱笑嘻嘻地说道:“乐姐姐,你可别这么说,咱们大家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也千万放宽心,可别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伤了身体。” 沈长乐愣了一下,再看看周围人的眼神,才发现不仅仅有关心,还有不少好奇地眼神。她点了点头,温言笑了笑,并没有再开口。好在周围的都是小姑娘,便是心中再好奇,也不会直白地开口问出来。 不过在古琴课结束之后,便有人过来,请她过去,说是山长有请。 她进女学以来,也就是在开学典仪上见过山长,这般平白被请过来,她不由有些惴惴。因着来请她的是山长身边伺候的人,所以在路上时,她便轻声问道:“明秀姑娘,不知山长让我过去,是所为何事?” “回姑娘,奴婢也不知,只知道山长让奴婢请您过去呢,”听罢,沈长乐无声地露出笑容。 待她进了山长的院子,跟着明秀姑娘到了门口,待她进去禀告之后,这才请她进去。不过她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山长请的并非只有她一人,方娅已经在屋子里站着了,而她旁边则是魏乐如。 等她进去之后,山长瞧了她一眼,温和问道:“听闻你这几日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谢先生关心,学生身体已经大好了,”沈长乐恭敬回道,不过在看见这两个人之后,她便明白,山长是为了前几日的事情而来的。 待她们三人站定之后,山长在案桌后面缓缓起身,瞧了对面的三个小姑娘,思虑了半晌才道:“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听荣先生说了一遍。” “先生,都是学生不好,不该将那香料带到书院里来,要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学生回去之后,家中长辈已教训过,学生也自知错误,还请先生责罚,”方娅忙不迭地说道。 沈长乐心底嘲讽地笑了声,看来方娅确实是被家中长辈教训了,要不然认错态度怎么能这么好呢。 “想来你们几个也都已经听说了京里的传闻,女学建立至今,为的是将你们培养成温良淑慧的闺秀。可如今却因同窗不和之事,在京城之中传地沸沸扬扬,实在是太过荒唐,”山长脸色有些难看,显然在他的教任之下,还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 三人被训了一通,立即便说道:“学生知错。” 山长看了看她们三个人,最后目光落在魏乐如的身上,他问道:“你说你看错了,当时沈兰放的并不是香料?” “先生,都是学生的错,学生后来才知道自己看错了,”魏乐如垂着头,声音中都带着不可抑止地哭腔,显然是羞愧极了。 “不过是一点小事,便闹地沸沸扬扬,若是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绝不会轻饶的,”山长的眼睛在方娅和魏乐如两人之间转了转。 待说完之后,这才让她们回去。只不过临走的时候,魏乐如和方娅两人都被罚了打扫庭院一个月,女学里的惩罚不像男子书院那般,先生可以动板子,所以女学里的姑娘犯了错,多是惩以打扫庭院这样的劳动。 等她们三人回去的时候,魏乐如不停地低声哭泣,显然是因为惩罚的事情。旁边的方娅本就是心情不好,可听了她的抽泣声,终是忍不住,呵斥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以为你哭就能逃避得了惩罚吗?” 她狠狠地瞪着魏乐如。 魏乐如虽然哭地伤心,不过这会却还是抬起头,反驳道:“我哭不是为了逃避惩罚,我是因为觉得丢人。” “哼,那你以为你哭就不丢人了吗?”方娅平日里待同窗都还算和善,大概是今日的惩罚,也让她有些沉不住气。她们三人被山长一并叫了过去,可是偏偏就她和魏乐如受了惩罚,魏乐如是因为看错了,可她一个丢了东西的人,却也受到惩罚,岂不就是告诉众人,这件事就是她栽赃嫁祸给沈长乐的。 是以这会,她也心中满腹郁气,早知道就不该听乔芸的话,陷害沈长乐了,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可是……她抬头看前面已经走远地沈长乐,心中却是不甘心。 等她们三个进了书舍,其他人都已经坐好了,正巧这节课还是荣先生的经义课。魏乐如一脸泪目,却还是走到沈兰的身边,说道:“沈姑娘,前几日都是我看错了,才害得你被大家误会,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沈兰吃惊地瞪大眼睛,似乎听不太懂她的意思。可魏乐如却又抽泣道:“我那日根本没看清楚你放的东西,还是长乐还告诉你,你只是将先前借的墨锭还了回去而已。我不该在先生和大家面前胡乱说话。” 沈兰依旧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沈长乐从后面过来,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住魏乐如的手掌,轻声说道:“魏姑娘也别太自责,不过是一时看错眼罢了。我知道你也不过是好心办了错事而已,我二姐姐肯定不会怪你的。” 魏乐如眸中带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沈兰,而沈兰的目光在她和沈长乐身上转了一遍之后,才木讷地点了点头。待魏乐如回了自个的座位之后,沈长乐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兰,嘴边浅浅笑意,如玉般地容貌,犹如明珠萤光,她轻声说道:“我与二姐姐乃是骨肉至亲,我便知二姐姐决计不会行事的。如今真相大白了,实在是太好了。” 沈兰看着她皎白无暇的脸蛋,竟是一时呆住了。 等下学之后,两人上了马车,照旧是一室安静。可是随着吱呀吱呀地车辕滚动声响起,沈兰忍不住转头看着旁边的人,竟是有些呆愣了,半晌才开口问:“你为何要帮我说话?” “二姐姐,不是要我多担待你的吗?”沈长乐也缓缓转过头,她周身存着一股气韵,放佛是自带光芒一般,就算是穿着女学同样的衣裳站在众人之间,可是第一个人被注意的依旧是她。 原本犹如年画娃娃一般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如今已慢慢长成一颦一笑都美地如梦似幻。 沈兰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心中却升起一股子愧疚之情。 “知道魏乐如为什么会改口吗?”沈长乐嘴角挂着浅笑,乌黑的眸子中闪烁着点点光亮,犹如星辰在里面闪耀,灵动婉转,让人看了一眼,都不忍再调转视线。 沈兰本就嫉妒这个堂妹的容貌,若是说这府中之人的容貌,韩姨娘实乃是翘楚,这也是为何沈令昌会宠爱她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而沈兰本就自持貌美,在福建的时候,她出去交际,都是最引人注目的姑娘。哪只她回京之后,才发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所自持的美貌,完全被沈长乐比了下去。 沈长乐见她定定地看着自己,也不理会,轻笑一声说道:“我姨母帮她的亲姐姐保了一门亲事,寿平伯府嫡次子,魏家那等人家能和这样的伯府结亲,便已是高攀,你说她会不愿意改口吗?” 沈兰此时才回过神,明白沈长乐所说的话。 可是她更加疑惑了,从这几日来看,三妹应该极厌恶她了,为何还愿意帮她呢? 沈长乐自然瞧见了她脸上的疑惑,不过所谓送佛送到西,她自然不介意一并告诉沈兰。 “你应该谢谢祖母她老人家才是,若不是她不愿沈家姑娘的名声被你一个人所拖累,你觉得我们会这么费劲心思地,帮你洗脱诬陷姐妹的罪名?”沈长乐轻蔑一笑。 沈兰突然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里冒出来,浑身一颤。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沈长乐敛起脸上的笑容,冷冷地说。 “所以,你也好自为之。” 沈长乐轻笑,对于沈兰的未来,她已经有所预料。虽说二婶陈氏并不那等瑕疵必报之人,不过对于一个在面前自己横行了十几年的人,她想陈氏也没那么好的脾气了吧。 所以一等她回来之后,绿芜就偷乐了,笑着跟她告状道:“姑娘,二太太把韩姨娘关起来了,而且听说还要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呢。” “怎么了,这是?”她倒也不奇怪,只是她觉得二婶这动作可不是一般地快啊,昨日刚把四弟迁出内院,今个就要收拾韩姨娘。 “还不是为了四少爷的事情,好像韩姨娘又让人把四少爷的东西收拾了回来,听说二太太直接就告到了老太太跟前,反正闹地挺厉害的,”绿芜忍不住咋舌,她们大房一向就没什么事情,况且从大太太林氏被关了之后,就没有能闹腾的人,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好些年,突然二房回来了,这事情一阵一阵地,就跟看戏一样。 沈长乐对二叔房中的事情,自然没什么兴趣,在她看来,韩姨娘早已经是个尾大不掉的问题了。能遗留到如今,那也是她二婶太过忍让的缘故,不过这次沈兰的事情,大概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而且到底是在一个府里住着,有个风吹草动,谁都能知道。 原本陈氏是下定决心要送韩姨娘走,结果因为韩姨娘的两个儿子求情,最后二叔还是心软了。而且据说韩姨娘如今连两个儿子都不能轻易见到,必须得陈氏同意才行。 这么一连串地连消带打的,连带着沈兰都如蔫掉了一般。 沈长乐正觉得日子十分美满,每天都恢复了自在逍遥的状态时,叶菱便笑着拉着她的手说:“乐姐姐,明个你去我家里住一晚吧?” “为何?”沈长乐有些奇怪。 叶菱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说道:“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了,我想你陪我住几天。你也知道的,我家里就我一个女孩,回去了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太可怜了。” 沈长乐瞧着她眼巴巴地模样,突然觉得她和沈锦还挺像的。不过她和沈锦两人,就跟天生的敌人一般,反正谁瞧见谁都不服气。再加上叶菱年纪比沈锦大,她每回要是说不过沈锦,就拿着姐姐的身份压她,所以沈锦每回提起叶菱那叫一个咬牙切齿的。 她本不想去的,可是叶菱一整天都在说这件事,最后她实在是被闹腾地没法子,这才点头。 “那你明个带了衣裳,下学的时候,你坐我的马车一块走?”叶菱已经欢欢喜喜地谋划了起来。 可等她到了叶家的时候,看见坐在叶太太院子里的人时,一向坦率的面容,还是在一瞬间僵硬了。 温润如玉地少年,一身白衣如雪,当他抬起眼眸向这里看过来的时候,沈长乐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捏紧。 这么多年后,他们还是见面了。 前世今生,这似乎都是他们逃脱不了的命运。 “长乐妹妹,”他站了起来,脸上噙着浅浅笑容,温和的少年一如当年那个听话的孩童,他牵着她的手,郑重地点头答应她的话。 “乐姐姐,你见到兰亭哥哥,是不是已经高兴地说不出话了。” 叶菱在一旁得意地说道,她似乎为自己这样的安排极得意。 沈长乐笑了笑,抿着嘴角,慢慢地转头看着叶菱,她虽然没说话,可是眼神却可怕地很。 叶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不会被乐姐姐干掉吧? 第56章 雪夜出事 叶兰亭给她们都带了礼物,他原本打算明日亲自到沈府拜访,谁知今日就在堂叔家中,见到了沈长乐。这么多年没见面,明明知道她现在已经是小姑娘,再不是当年那个小娃娃。可是就算思念,脑海之中,能回忆的也只是当年那个玉雪灵秀的小娃娃。 当沈长乐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漂亮到不像话的小姑娘,冲击地他心神都失了魂魄。原来她长大是这般模样啊,果然她长大应该是这般模样,好看,她依旧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叶兰亭呆呆地看着她,似乎永远都看不够。 旁边的叶菱轻轻地扯了下他的衣袖,几乎有些可怜地问道:“兰亭哥哥,你怎么今天就来了啊,不是说还要好几天的?” “水路走地快,”叶兰亭低头看她,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一般,轻笑着说道。 叶菱欢喜地点头,似乎拔高了声音说道:“我就说嘛,你应该是过几日才到的,你这么突然来了,我连给你的见面礼都没准备好呢。” “小丫头,还和我客气什么,”叶兰亭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头发,乌黑地长发挽成整齐地扎住,女学不仅不许用首饰,就是发髻都是统一的模样。 叶太太见他们这么有话聊,也是轻声一笑,让丫鬟准备了高背椅让他们坐下来说话。叶兰亭和叶菱乃是自家堂兄妹,自然没什么可避讳的,可沈长乐到底是外人,但既然叶太太让她们坐下,她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 她端坐在椅子上,话倒是不多,也多是叶兰亭问一句,她说一句而已。虽说她早就知道叶兰亭要来京城,可知道归知道,真见着了人,心里头总忍不住有些羞涩。 毕竟两辈子以来,还是头一回有人这般喜欢她。况且这个人还和她有着那样扯不断地缘分,她刻意想避开,可偏偏难如所愿。 好在叶太太也知道不好让他们这般坐着,没多久,便让叶菱领着沈长乐回院子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叶菱偷偷地转头瞄了她一眼,见她一直不说话,心里头跟猫抓似得好奇,可又不想上杆子找骂,只能偷偷地藏在心底。 叶菱也是在沈家住过几日,只是她在沈长乐院子里住的是厢房,这会她也死活拉着沈长乐一块睡觉。沈长乐长这么大,连守夜的丫鬟都是睡在房里的小榻上,又何曾和女孩一起睡过。立即脸上泛着红晕,摆手拒绝。 “乐姐姐,你不会是害羞吧,”沈长乐双颊泛红的模样,直让叶菱看地有趣不已。 沈长乐在人前一向是从容不迫地,又不是叶菱这等跳脱的性子,所以叶菱才会打心底觉得她长乐实在是太厉害了。可现在这么厉害的长乐姐姐,居然因为自己邀她一块睡觉,就这么害羞,还真是好玩呢。 “谁说我害羞了,我只是不愿和旁人一起睡而已,”沈长乐板着脸,一副你再问就找你算账的模样,可是这么想着的时候,她脑海之中,却忍不住地浮现起另外一个人的脸来。 他抱着自己的时候,两人离地那般近,她能听到他细微的喘息声,感觉到他结实坚硬的胸膛,她趴在他的怀中,两人就那么静静地不说话,只有偶尔灯花爆烈地声响。 总是在猝不及防的时候,让她想起和纪钰有关的事情。 晚膳的时候,叶家人给叶兰亭接风洗尘,倒是摆了一桌的席面。沈长乐和叶菱都没去,之前在叶太太院子里见了面,倒也无妨,可是和外男同桌用膳,却是不合规矩的。 叶菱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她一直知道沈长乐待叶兰亭不过平平,只不过是她一直在撮合两人罢了。她也是听兰亭哥哥说起他们两人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长乐姐姐就那么不喜欢兰亭哥哥呢。 “你要是再问,我就去禀告叶伯母,你看她教不教训你,”沈长乐听着她一口一个喜欢地问着,竟是哼了一声,教训说道。这小丫头才多大点啊,就想着男女之事,就是沈长乐这个老姑娘,都没想到那一步呢。 叶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依偎在她的身边,到底还是她缠功了得,沈长乐拗不过她,晚上还是两人一块睡的。帐内有着一股甜甜的清香,是安神的香料,没一会叶菱会睡着了,发出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叶兰亭到京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沈家拜访,沈令承见到他自然也是欣喜万分,留他在府中用膳。沈如谙回来之后,就更加高兴了,虽说叶兰亭和他相处地时间很短,可这些年来却没断了书信往来,两个一般大的少年在一块,没一会就混熟了。 沈如谙这会才知道,叶兰亭已经考中了举人,他是来京城读书的,好为日后的会试做准备。 “你小子行啊,居然都是举人老爷了,”沈如谙锤了一下他的胸膛,惊讶地说道。 不过随后他又有些生气地问道:“那为何上回写信,你不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若是巴巴地写在信里,你倒以为我是在炫耀呢,”叶兰亭浅浅一笑,他幼时眉目清秀,像极了娟秀的小姑娘,如今眉眼长开了,全身透着一股子温润如玉的气质,这若是再大些,只怕又是个能名满京城的翩翩佳公子了。 沈如谙读书上有些小聪明,可到底不够上心,况且他本人对科举也并五兴趣,反倒是想要习武。不过沈令承在别的事情上还好说话,可是在读书一事上,古板刻薄地像个老学究,秉持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准则,死活要把沈如谙教地跟长子一般。 “难怪我爹喜欢你啊,你要是他儿子,估计他老人家就圆满了,”两个举人儿子,回头再一块参加会试,双双金榜题名,只怕卫国公府的门楣都要被重新光亮了。 叶兰亭知道他是个口无遮拦,可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说。他摇着头,正要开口说话,可是脑子里却是另外一个念头转过,儿子,不是女婿也是半子。 想到这里,他复而低头一笑,这个念头倒是不错。 沈如谙留着叶兰亭在沈家住下了,叶兰亭也没客气,只派人回去和堂叔说了一声。左右他刚来京城,倒也不急着做别的。沈如谙第二天就带着他和章漾他们见了面,都是差不多大的少年,倒也能玩到一块去。 至于沈长乐这边,只当没看见没听见。转眼间就到了腊月里头,女学的冬装多了一件披风,统一地蓝色,倒是有人爱美,在领子上装了一层毛皮,雪白雪白地一圈围在脖子上,瞧着就暖和极了。可是转眼间,就被教仪发现了,训斥了一顿,赶紧收了起来。 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可是却一直都没下雪,每天清晨起身是最痛苦的时候。就是沈长乐这等自律极了的人,都需得丫鬟三请四喊地才能起床。 “姑娘再忍几日吧,过些天就能放假了,”春柳瞧着她迷迷糊糊的模样,也是心疼极了。 等她穿戴整齐了,拿上书袋就匆匆出门,不过还没走出去,就被绿芜追了上来,将一个三脚鎏金暖手炉塞到她手里,说道:“姑娘还是把这个带上,那里头冷,用着暖暖手。” 沈长乐本不想要的,不过一想到女学里阴冷的屋子,还是又拿上了。春柳护着她上了马车,又忍不住埋怨了一句:“真是的,连个伺候的人都不许带,实在是太幸苦了。” 这话春柳以前倒也抱怨过一句,只是入冬之后,抱怨地就更多了。毕竟冬天确实是冷地很,女学里什么都得自己动手。不过她前世的时候也不是没受过这样的苦,在平阳侯府的时候,一到了冬天,三房的炭火就不够,银霜碳只能留给三爷用,她领着丫鬟用着普通木炭,一说话就是一嘴的黑灰。 那段日子实在是太苦了,以至于沈长乐连回忆都不愿。 这一世她走地兢兢业业,不愿行差踏错一步,就是因为不想再经历上一世的苦痛了。人总是这样的,能舒服活着,谁又愿意痛苦地死去呢。 等到了女学里,照例上课,天气虽然冷,可众人都是自小就受礼仪规矩熏陶的大家闺秀,就是再冷,都没人会做出搓手这等粗鲁的动作。 不过到了中午的时候,天空一下就暗沉了下来,瞧着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模样。她和叶菱用过午膳,准备从回廊走回她们休息的地方,谁知走了没几步,便感觉有东西刮在脸上,冰凉凉地,待她伸出手,过了会,就见一片雪花悠悠地从天际飘落,缓缓地落在她的指尖,最后融化成一滴水珠。 “下雪了,”旁边的叶菱欢喜地说道。 初雪很快降临,等她们下雪的时候,外面已经是白茫茫地一片,雪花漫天飞舞,落在房顶上,落在屋檐下,落在石板砖上。小姑娘们一出来,各个都欢喜异常。 等回去的时候,马车行驶地都极慢,车辕压在积雪上,咯吱咯吱地响声,听地她心里都痒痒的。她一个人依靠在车壁上,自从韩姨娘被关起来之后,沈兰和她两人就分了马车。 结果她刚闭着眼睛养神,脑袋就狠狠地撞到了后面,疼地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可就是这样,她突然感觉到马车变得极其不稳,左右摇晃地厉害,还没等她缓过神,砰地一声,她就感觉马车往右边歪了过去,她拼命地抓住左边车窗的栏杆,可就是这样,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她整个人往右边撞了过去。 疼,钻心彻骨地疼。 她最后还是没抓住,整个人都摔了过去,此时她躺在车壁上,闻到一股子腥甜,就在下一刻,她喉头一甜,就吐了出来。 “姑娘,三姑娘……”她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大概是车夫,她试着想要撑着手臂爬出去,可是谁知已经摔倒的车厢居然又动了起来,她的头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救……救命,”她试图呼叫,可是话说出来,却比蚊声还小。 沈长乐露出一声苦笑,她记得上一世的时候,那天也是下着大学的吧。纪昌让人到她的宫中,将她带走,而纪钰赶来的时候,她从打开的殿门,看到外面飘舞的雪花。 这一世,难不成又要死在这个地方吗? 可是马车却又停了下来,外面似乎又有人在大喊,她想着大概是车夫找人来救她了吧。她努力睁着眼睛,她不能睡,睡过去就真的醒不过来了,老天爷给了她一个机会,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的。 她还不想死,她不想。 就在她拼命睁着眼睛的时候,就见车帘被掀开,一个身影钻了进来。车厢里没有灯光,他看不见沈长乐在哪里,只能试着一点点的摸索,直到一个柔弱地□□声响起,他才惊喜地喊道:“长乐,你别害怕。” 他一直不敢出声,他怕自己摸到的是一具尸体,马车那样地摔倒下来…… “纪钰,”她嘴角还带着浓烈的腥味,可却还是试着喊出了他的名字,是他的声音,只听到她自己的名字,她就知道是他的声音。 马车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纪钰一把摸到她的手掌,软若无骨地纤细手掌,此时冷地可怕。 “别怕,别怕,”他一遍轻柔地安慰她,一遍摸索到了她的身边。她躺在车壁上,他试图抬高她的脖子,想将她抱出去,可谁知刚一动,她就疼地□□出来了,又是一阵钻心彻骨地疼。 “我会死吗?”她虚弱地问,死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感觉,她比谁都清楚,而她现在又在感受着这种感觉。 黑暗之中,他的声音显得坚定又强硬:“不会,你不会死了,我来救你了,你就不会死。” “七皇子,奴婢找了匠人过来了,”车帘又被掀开,一个犹如洪钟地声音响起,震地沈长乐头皮一麻,原本已经昏沉的意识,反而又清醒了几分。 “她动不了了,你们将车顶给我切开,我们从另一边出去,”纪钰沉稳地吩咐,可是说到最后,带着的颤音,还是泄漏了他心底的害怕。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使劲地搓着她的手,沈长乐想说话,可是她的意识又模糊了起来,她想说真暖和啊。 女学里谁都不好意思搓手,可现在他给她搓手,可真是暖和啊。 “别怕,别怕,”纪钰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似乎在安慰沈长乐,可是却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外面没一会就响起了动静,他侧耳听着,指挥着匠人切割的地方,又小心地将她挪动到另一边来。等车顶被钻开一个口子,北风呼呼地灌了进来,沈长乐只觉得更冷,真的好冷。 纪钰立即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裹在她的身上,披风上淡淡的清香味,传到她的鼻尖,原来他打小就喜欢这样的香味啊。还真是他的味道。 当车顶彻底被打开,原本弥漫在车厢内的血腥味,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而借着外面微弱的灯光,沈长乐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纪钰,他浓黑如墨的眼眸,弥漫着水光,亮地惊人。 他哭了。 沈长乐想要扬唇冲他笑一下,别伤心啊。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两世似乎都值得了,前一世她以为他不会来救自己的时候,结果他还是来了。只是她命该那般而已。 这一世,他又来了。 她喜欢的人,踏雪而来,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现了。 原来,她心底是一直喜欢他的啊。 第57章 初雪约会 车夫早已经被吓得两腿发软了,可此时也没人管他。不远处的血腥味更浓烈,靠地近一些都能把人熏地吐了。而更让害怕的是,漫天雪白之中,靠近马车车辕那里,却有一大片的血迹,白的雪,红的血,交织在一起,空气中的血腥味放佛凝结了起来。 而原本应该在车辕出的马,却已经窜出去了好远,只是若有人从旁边走过,只怕就该吓得惊声尖叫起来才是。黑色骏马躺在积雪之上,周围全都是鲜红的血迹,血腥味弥漫着,而马头已经滚落到远处,而马身断口处更是齐齐整整,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马头是被一刀就切了下来的。 这地方离卫国公府已经不远了,等沈令承得着信过来时,正赶上车顶被切开在。 纪钰带来的侍卫已经从旁边的人家借了一副木板,纪钰正要上前将她抱起来,放在木板上,就被沈令承阻止了去。他亲自靠过去,小心地将她抱了出来。 因为不知道她身上哪处受了伤,所以只能将她放在木板上,抬回沈府去。沈令承在来之前,就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可是雪天路滑,就算赶了马车过去,也一时半会地回不来。 但沈长乐被搬回去的时候,已经昏迷过去了。 她的丫鬟一瞧自家姑娘,一身血地被抬回来,各个都被吓得泪眼婆娑。可就算是这样,还是立即烧了热水,又找了剪子给她剪开了脏污的衣裳。可是瞧着她白地跟纸一样地脸色,一个个眼泪直往下掉。 “哭什么哭,三姐姐都还没事呢,就被你们这帮丫头哭晦气了,全都不许哭,”沈锦也得了信过来,只是一进来就瞧见沈长乐的丫鬟进进出出全是满脸眼泪,别的都是男人,倒也不好训斥这帮丫鬟,沈锦却是不客气地,直接就呵斥了起来。 “五姑娘说的是,奴婢不哭了,不哭了,”绿芜一抹眼泪,又赶紧进去了。 沈锦本来想进去瞧瞧的,可屋子里都是丫鬟,爹爹他们又都在外面。况且太医这会还没来呢,所以一屋子的人全都是干着急。沈如谙冲着外面看了又看,最后忍不住就要往外冲,被沈如诲一把抓住,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回来,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这么回事,我们能等,长乐她能等吗?”沈如谙吼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眶红地可怕。 沈如诲看着她这副模样,却也不忍再说一句话。 好在太医很快就来了,只是跟着太医一块来的,还有一位带着姑娘。太医一进来就瞧见了纪钰,就要给他见礼,还没等他弯腰呢,纪钰就立即说道:“夏太医,不用多礼,请你立即进去替沈姑娘治病吧。” 夏太医虽奇怪怎么这会七皇子也在,不过这会也顾不得客气,领着那姑娘就进去了。此时屋子里已经摆好了屏风,那姑娘进去之后,就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沈令承跟进来,就瞧见夏太医站在屏风外面,却不见过去给沈长乐瞧病。 “太医,……”沈令承想说话,可是开口却又迷茫了,因为在这时,从屏风后面传出一声痛呼。 “沈国公,令千金到底是女子,我不方便为她检查,所以小女同我一起前来,”夏太医严肃地说道,此时里面的夏姑娘已经开始检查起沈长乐的伤势。 可这边夏太医进去很久之后,门口又来了一个背着药箱的太医,他身边跟着的是沈令承的小厮。等人进去之后,马太医瞧见夏太医已经在了,这才放心喘气。 而沈令承则是吃惊地看着,他看了齐生,就见他小声辩解道:“老爷,小的就按着你的吩咐请了马太医过来的啊。” 沈令承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此时纪钰正站在次间,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里面。难怪他方才就觉得奇怪,他明明派齐生去请的马太医,怎么来的是夏太医。 夏姑娘的医术确实是了得,她金针施穴之后,沈长乐痛呼声便明显变弱了。而她手臂被撞地骨折,也是夏姑娘给她包扎上的。 “沈姑娘身上的撞伤只是小伤,只是她先前吐血,只怕内脏受了损伤,所以这几日我会定时给她施金针的,”夏姑娘从里面出来之后,满头汗珠地说。 沈令承感激地点头,立即行礼道:“夏姑娘仁心仁术……” “沈大人,你这般可真是折煞小女了,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能,可当不得你这般重谢,”夏太医没等他话说完,便立即恭敬地说道。 沈令承脸色有些尴尬,不过片刻之后,还是咬牙说道:“如今小女伤成这样,身边实在离不得大夫,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夏姑娘可否在我府上暂住,以便能及时地照顾小女。” 虽然夏太医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医,可是沈令承说的话还是异常地客气,他听罢点头道:“沈大人请放心,便是大人不提,我也是有这个打算的。” “爹,怎么样,”待他们一走出来,沈如谙立即冲了上来,问道。 沈令承把大概的状况说了一下,虽然马车翻倒了,不过沈长乐撞地却不是很严重,之前吐血也是伤了内脏,不过方才诊治过,内脏的伤势也已经稳住了。 夏姑娘在旁边说道:“我方才查看了沈姑娘的双手,发现有很深的瘀痕,我想应该是马车在侧翻的时候,沈姑娘及时抓住了另一边的车窗,也正是这样才避免了最大程度的撞击,也及时地保护了她自己。” 众人一听原来是这般,这才算是放心了下来。 沈令承又吩咐春柳在院子里收拾出一间厢房给夏姑娘,随后便亲自送两位太医出门去了。而夏姑娘则是借用了沈长乐的笔墨纸砚,写了方子,让人赶紧去抓药了。 纪钰站在外面,眼睛却还看着内室的地方。他身边的侍卫有些着急,低声说道:“七皇子,咱们该回宫了,要不然再晚,就来不及了。” 纪钰点了点头,可是却又转头看着沈如诲,轻声问:“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沈如谙原本还想进去的,结果听到他这话,霍地转头死死盯着他。 沈如诲露出吃惊地表情,可是脸上虽然是大吃一惊地表情,可心底却又隐隐有一种不出所料。当年在广平府的时候,他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纪钰拉着沈长乐的手,明明年纪还小,可脸上却丝毫没有惧意。 “就看一眼,”纪钰口吻有些脆弱。 其实今天他本是想借着来找沈如谙的名头,来见她的。终于等到京城的第一场大雪了,他一直记得幼时去大慈寺赏梅,漫天飞舞的大学之中,红梅独自盛开,大雪压着梅树枝头,红艳艳的梅花,纯净无暇地雪花,让他无法忘记那样的美。 他本想带着她一起去的,如果她不愿意的话,他就拿出那日他们的约定。 纪钰甚至能想象到她脸上的不乐意,却又不得不答应的无奈表情。他在来的路上,就在想象着她可能会出现的表情。也在想,这么久没见面,她瞧见自己的时候,会不会有一丝惊喜呢? 可谁知他还没到沈家,就碰上了沈府的马车,那时候他只看见马在发狂,连带着马车都四处乱撞,车夫没能控制住,最后还是被甩出了马车。虽然他已经打算出手救人,可是当听到他喊着三姑娘的时候,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就如浸入了冰湖一般。 他发狂一样地下马救人。 沈如诲低头看着他的手掌,血迹虽然已经干涸,可依旧刺眼,他闭了闭眼睛,“好。” “大哥,”沈如谙失声喊了一句。 好在此时沈家其他姑娘都已经离开了,房中只留下他们兄弟二人和还有纪钰的人。可沈如谙还是忍不住想要说话,沈如诲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动。 纪钰在得到他的准许之后,径直往里面走了过去。 沈如谙眼眶泛红,还想说话,却已经听沈如诲又吩咐:“巧书,你把夏姑娘再请过来,就说这边还有一位需要包扎手掌上的伤。” 听到这话,沈如谙转头看着纪钰,此时他正伸手推门,灯光下他手掌边缘的暗红血迹,触目惊心。 纪钰进去的时候,里面的春柳吓了一跳,可还是认出这位是七皇子。他挥了挥手,春柳咬着牙,但还是往后面退了几步。外面有两位少爷在,要是没两位少爷的准许,想必七皇子也根本进不来。 他走了几步,看着床榻之上,面色依旧苍白如纸的人儿,她紧紧闭着那双如含秋水的眸子,每一次她淡淡地扫过来时,他都想看清楚那双动人灵秀的眼睛。 他想要走得更近,之前在马车里,当他掀开帘子准备进去的时候,走的每一步都放佛身上压着千斤巨石。他怕自己来地太迟了,怕他触摸到的只是一具还有余温的尸身。 上天保佑。 他霍地转身,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已经没事了,虽然来不及在第一场雪的时候,去大慈寺赏梅,可是没关系,他们可以等第二场雪,第三场雪,或者明年也可以。 只要她活着,就什么都可以。 沈长乐一直没醒,她身边的丫鬟也不敢睡,熬夜守着。老太太那边虽然沈令承拼命让瞒着,可还是知道了。一大清早就让人备了轿子过来,仔细问了一遍夏姑娘,在听到她保证了又保证,这才由后来赶过来的沈令承送了回去。 济宁侯府和安郡王府也都送了消息,若不是外面雪天路滑,怕再有个好歹,章行直和徐氏死活拦着老太太。徐氏亲自过来瞧了,她到的时候,章茹已经床边哭上了。 “这孩子命怎么就这么苦,怎么就这么苦,”章茹坐在床榻边上,手里拿着帕子,已经哭湿了大半条帕子。 徐氏一过来,见她这般,也是心疼。虽说安慰着,可章茹却是越想心底越觉得难受,“你瞧瞧她长这么大,什么样的灾没遭过,我就是心疼她,要是阿蓉还在的话,瞧见了得多伤心。” 她一提起,连旁边的沈如谙眼泪都要下来了。总觉得自己长大了,平日若是说出想娘亲的话,那就是懦夫的表现。可是这会听到姨母这么一提,眼泪就在眼眶子里拼命转悠,他急急地背过头。 徐氏也瞧见沈如谙的模样,急急拉了她的手臂,轻声劝道:“长乐还睡着呢,你先出来坐会,别打扰了孩子。” 章茹被她拉了出去,沈如谙在椅子上顺势坐了下来,他看着沈长乐的脸,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算了,懦夫就懦夫吧,他就是为了他家沈长乐哭了。 就在他眼泪落下的那会,床榻上的小姑娘眼皮动了动,慢慢、慢慢地掀开了眼脸。 沈如谙喜不自禁,也顾不得满脸的眼泪,凑上去惊喜地喊道:“长乐,你醒了啊?” 沈长乐轻轻地眨了下眼睛,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沈如谙被她的眼神吓住,正想着这姑娘不会是撞傻了吧,就听她张口问:“纪钰呢?” 沈如谙:“……”女大不中留。 第58章 接二连三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疼的?”虽然这丫头是个没良心的,可沈如谙自觉是个负责任的哥哥,立即轻声问她身体的状况。 沈长乐眨了眨眼睛,意识还没跟着清醒过来,刚才那一声纪钰似乎只是她潜意识里发出的声音。 沈如谙见她醒来,却又一直不说话,着急地直给巧书打手势,让她赶紧去请夏姑娘过来。倒是巧书出了门之后,沈长乐突然张了张嘴唇,极艰难地说了一句:“好疼。” “哪里疼,哪里疼,”沈如谙当真是又欢喜又着急,欢喜是因为她终于听懂自己的话,还能说出疼来,着急自然是想知道她究竟是哪里疼。 沈长乐醒来之后,就觉得全身都疼,因为太疼了,她甚至都分辨不出是身体的哪一部在疼。她试着想动一下,可是手指头刚动起来,肩膀就针扎一样地疼。 沈如谙瞧着她痛苦的表情,立即说道:“你别动,别动。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你等着她过来给你瞧瞧。” 沈长乐没说话,眼皮又动了动,似乎又要睡过去了。沈如谙也不敢多问,生怕她触碰了伤势,就坐在她身边。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说道:“七皇子昨日在来咱们家里的路上,正巧遇到你的马车出事,所以就救了你。只是他昨晚要赶回宫中,只怕一时没办法过来看你。” 等他说完之后,沈如谙又忍不住想要扇自己,和她一个小姑娘说这些干嘛。虽说那些男欢女爱地话本,他从来不喜欢看,可是戏却没少看,英雄救美的故事总是动人心弦,更别提正是这个年纪的小丫头了。 七皇子本就长得俊美,又是那样的身份,如今又救了她的性命,小丫头若是那什么什么萌动了,沈如谙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七皇子那更得皇上拍板才行。要是日后这没能成事,又让长乐如何自处啊。 所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远远地离开才是,要是沈长乐真相中了别人,只要身份、人品都合适,只要她一个眼神,他这个做哥哥的就把人给她抢回来了。可是七皇子身份不同,他日后是要被皇上指婚的。 “你也别多想,哥哥知道你只是想谢谢他而已,没事,等过几日,我亲自去谢他,所以你也别放在心上,”沈如谙颠来倒去地说着,反正中心意思就是,别多想,他救你那是应该的,就算我遇上这事,我也会去救人家小姑娘的,这是出于道义,绝对不是什么其他的。 沈长乐微微偏着头,看着二哥哥叽里呱啦地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半晌,才动了动唇说:“二哥哥,你话真多。” 嘿,这小丫头,我这是为了谁啊,我还不是为了你。 不过他心里话还没说出来呢,夏姑娘就带着巧书赶了过来,她看见坐在床边的沈如谙,脸颊一红,咬着唇轻声说:“沈公子,可以请你先起身吗?我想看看沈姑娘的伤势。” “你请,”沈如谙霍地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她一笑。 沈长乐瞧着他傻乎乎的模样,刚想嗤笑,可是夏姑娘却已经掀开她身上的锦被,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闷哼一声,表情微微扭曲,疼,实在是太疼了。 夏姑娘将锦被掀到她腰腹处,正想解开她的中衣,却又转头往后看去,沈如谙正蹙眉盯着这里,两人视线相撞,她微微颔首,说道:“沈公子,我要为沈姑娘查看伤口,还请你暂时回避。” “哦,对,”沈如谙这才回过神,他说怎么觉得不对劲呢,他尴尬一笑,转身就往外面走,因走地太急,袍子一角在半空翻飞。 他出去时,就瞧见姨母已经重新洗了面,不过眼睛却依旧红肿。他也知姨母是心疼长乐,便上前柔声安慰道:“姨母且管安心吧,您也瞧见了,这位夏姑娘是特别留在府里照顾长乐,她父亲便是太医院的夏太医。” 一旁的徐氏这才点头,恍然道:“我说怎么是一位姑娘进去的,我先前也听说这位夏姑娘医术十分了得。就连宫里的娘娘,都让她进宫瞧病呢。” 旁边的章茹便是皇室中人,所以比她知道的多,轻笑着说道:“虽说是宣她进宫,不过主要瞧病的还是夏太医。只不过是因着她是女流之辈,给娘娘瞧病方便罢了。” 徐氏轻笑,道:“说地也是,不过也亏得有她在,要不然长乐这病还真不好瞧呢。” 沈长乐是伤在肩膀上,是要褪了衣裳,才能看清楚的。所以徐氏这话说地也对,只是旁边的沈如谙却不以为然,昨日治病时,他也是在的。夏太医不过是在屏风外面等着,施金针也是夏姑娘的手笔,在他看来,夏姑娘的医术便是和夏太医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等过了一会,夏姑娘便自里间出来,额头上细密地薄汗,脸颊微微泛红。她过来便同徐氏和章茹见礼,徐氏一瞧见她这满头大汗地模样,便心疼地问道:“好孩子,实在是难为你了。” “夏姑娘不仅帮小姐检查了一遍伤口,还又施了金针,方才若不是奴婢扶着,只怕就要摔倒了,”巧书见状,也在一旁说道。 这会连章茹看着她的目光,都软和了不少,跟徐氏一边一只地拉着她的手,温言说道:“这会真是难为你了,我听说你还在府上住着。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你只管和院子里的丫鬟吩咐,你既是在这里住着,就是这家的贵客。” 她还特意瞥了沈如谙一眼,吩咐道:“姨母所说的话,你可听到了?好生照顾夏姑娘,人家也是娇滴滴的大家闺秀。” “王妃娘娘言重了,医者救人乃是本分,”夏姑娘知道章茹这是故意教训二少爷给自己瞧的,只端庄大方地回了一句。 徐氏和章茹见她这般知书达理,都极是满意。再加上自家又都有两个小子,竟是生出了旁的心思来了。 沈如谙转头,见她面色泛红,还以为她是被姨母说地不好意思了,立即便站出来说道:“姨母只管放心,昨个爹爹就已经吩咐过了,长乐屋子里的丫鬟各个都是懂事的,肯定不会慢待夏姑娘的。” 章茹这才点点头,她又翘首往里面瞧了一眼,有些心疼地问:“长乐睡了吗?我们可能去瞧瞧?” 这会沈长乐疼地正满头大汗地,如何能睡得着。旁边的春柳,一个劲地拿帕子给她擦汗。所以章茹进来,一瞧见她这副模样,眼泪又在眼眶子里打转了,心疼地哟。 “好孩子,姨母来了,”章茹坐在她床边,瞧着她这小脸苍白地,又见她额头一直出汗,问了春柳才知,是疼的。 章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得亏你外祖母没来,若是瞧见你这幅模样,定是要哭上一阵子的。我一听到这事,眼前一黑,就差点昏死过去,你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以后到了底下怎么跟你娘交代啊。” 沈长乐虽然也想安慰姨母,可是她浑身都疼,一抬手指头,肩膀上的伤口就已经牵着疼起来了。 还是旁边的沈如谙发挥自己的长处,不停地哄着章茹,这才让她勉强破涕为笑。倒是旁边的舅母徐氏,脸上也是心疼地表情,不过问地话却句句都在点子上,她瞧见沈长乐脸上没什么伤,自然已经放心了不少。不过姑娘家处处都精贵,就是身上也是不能落了疤的。 因此她便又问了夏姑娘,沈长乐身上会不会落下疤痕,夏姑娘自然是如实告诉,这要看日后的愈合情况,她也说不得数的。 “别担心,舅母家中有好些药膏,等你身子好转了,就给你送过来,你这会安心养好伤,”徐氏安慰她。 沈长乐这会醒了,才想起来,“二哥哥,爹爹可有派人给我去请假啊?” 章茹和徐氏面面相觑,倒是沈如谙一副你真是够了表情,说道:“要不是为了这劳什子的女学,你压根都不会受伤,爹爹气地不轻。” “谁说的,人有旦夕祸福,若是真倒霉,便是在家里都躲不过,”她说了这么一大句,不由气喘吁吁。 章茹立即变了脸色,轻斥道:“胡说,小孩子家家不许说这些。” “好了,我瞧长乐说了这么些话也累了,咱们还是先回去,让她好生养伤,等过几日,再过来瞧她,”徐氏瞧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立即说道。 章茹虽然不想走,可是小姑娘的脸色是真的苍白,她也生怕耽误了她休息。便和徐氏离开了,不过走之前还是千叮咛万嘱咐沈如谙,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有什么事情要立刻派人告诉她们,免得再像今个这回一样,隔了一天才收到消息。 本来就是沈令承不许人回禀的,怕惹得章家老太太担心,沈如谙自然不敢置喙他爹,只得点头。 傍晚的时候,叶菱哭哭啼啼地跟着叶兰亭一起来了。一大清早,消息就已经传开了,再加上沈令承派了人到女学去,听说不少黄字班的姑娘都哭了。 沈长乐躺在床上,听着叶菱哽咽地描述,竟是觉得有些好笑。她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好人缘,叶菱用粉色绣兰花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她哭地眼睛都肿了。 “我们大家都担心死了,”叶菱瞧着她的脸色,眼泪犹如珠子般,一串一串地往下落。 “好了,别哭了,”沈长乐还是说不了很长的话,姨母离开之后,她便又睡着了,一直睡到叶菱来前的半个时辰。她吃了点东西,子,手臂自然抬不起,是春柳喂她的。 “这可真是太吓人了,好好的马怎么就发疯了呢,”叶菱有些不解地问。 沈长乐瞧着她可怜的小模样,忍不住扯着嘴角,想要露出一点笑,只是这笑容还没扯到底呢,就见叶菱将身子挪近,用只有她们两人的声音轻声说:“兰亭哥哥也担心死了,他就在外面,特别想见你。” “不见,”若是平日里,沈长乐还能说出一大通,男女授受不亲,到底是外男,这般见面不合规矩。可这会她没有这样的精力,也没有这样的精神。 叶菱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般强硬,本就哭地有点红地脸颊,一下涨地通红,巴巴地瞪着她,似乎在等她说一句软和地话。 沈长乐平日里一向最让着她,见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朝着自己瞧,也是无奈,只得轻声说道:“叶公子是外男,如今我衣裳不整,不便见他。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乐姐姐,你别这样……”叶菱眼泪又下来了,她今日瞧见兰亭哥哥时,都大吃一惊,他瞧起来憔悴极了,脸上带着万分着急地表情。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她一向最喜欢叶兰亭,小时候时常跟在他身后,如今见他这般,自然也想成全了他的心意。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乐姐姐对兰亭哥哥总是这般不待见,之前兰亭哥哥初来京城,给她带的见面礼,不知要比自己的好多少辈。可她一点都不嫉妒,她喜欢乐姐姐,也喜欢兰亭哥哥,要是乐姐姐能成了她的嫂子,她自然是百般愿意的。 沈长乐脸上露出苦涩地表情,叶菱这番模样,她心中实在也是不好意思。她之所以这么拒绝叶兰亭,就是不想让他经历从希望到失望的过程。如果注定不能得到,那她希望,他从不曾想要得到过。 “叶菱,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她还是忍不住安慰这个小姑娘。 虽然论年龄,她只比叶菱大半年,可其实她的真实年龄足够当叶菱的姐姐。她还小压根就不知道,世事难料,这四个字的痛苦。 “有什么不简单的,兰亭哥哥是前任首辅的孙子,我们叶家那也是门庭煊赫的家族,而且你瞧兰亭哥哥才多大啊,就是举人老爷了,等明年春闱,他肯定能考上进士的,”叶菱理所当然地说道。 沈长乐忍不住笑了,可是她一笑,胸口颤动,连带着身上的伤口都疼地厉害。她痛苦地蹙眉,叶菱又赶紧让绿芜过来瞧瞧。 这么一折腾,沈锦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里面颇有些闹腾。她一见叶菱坐在床前,眉梢一扬,讥讽道:“我说叶姑娘,我三姐姐都这样了,你就不能消停会啊。” 叶菱也看不惯沈锦,可这次真的是她理亏,所以沈锦冷嘲热讽了几句,她竟是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呢。 好在叶菱也知道她还受着伤,也没多待,就出去了。此时叶兰亭正坐在外面,冬天天黑地早,这会已经上灯了,东梢间摆了好几盏灯,照地四处透亮。她一出来,叶兰亭的脸一下明亮起来。 “她怎么样?”他一跃而起,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大碍,就是要静养,只怕短时间是不能下床走动的,”叶菱如实说道。 叶兰亭点了点头,眼睛还要往里面看,可是叶菱瞧着他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忍不住说道:“兰亭哥哥,你也别担心,长乐姐姐肯定会好起来的。” 等他们离开之后,沈锦还在屋子里抱怨:“这一天天来了多少人,还让不让你养伤了。各个都要来瞧,当真是烦人。” 她撅撅嘴,嘴里不耐烦,心里更厌烦。方才她在外面同叶兰亭打招呼的时候,他不冷不淡地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上一回他来家中小住时,沈锦就见过他,虽然家中的哥哥们各个都英俊不凡,可她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温润如玉的少年。只安静地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副江南烟雨画卷,说不出的清愁,就是他嘴角微微扬起的浅笑,都带着一种醉人的弧度。 沈长乐听她抱怨了几句,可谁知她却又转口,看似不经意地问:“兰亭哥哥,什么时候来的啊?” 兰亭哥哥? 沈长乐听着这么个称呼,“你什么时候和叶家少爷这般熟悉了?” “叶伯父乃是爹爹的至亲好友,我称呼他一声兰亭哥哥怎么了,”沈锦嘴硬地说道。 沈长乐笑了笑,却又是一阵酸疼,这可真是太遭罪了。不过沈锦这称呼,她倒也没在意,她才多大点啊,大概也就是瞧着叶兰亭长得好看,才这般亲近地吧。说到底是小女孩的私心作怪罢了。 其实别说男子好色,便是女子也会欣赏美色吧。要不然这几年京城层出不穷的公子又为何般,还不是被这些小姑娘私底下讨论地多了,这一来二去地,就有了名气。 沈长乐突然想到纪钰,他若不是皇子,而只是寻常勋贵人家的公子哥的话,只怕比谁都会出名吧。 ****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纪钰正在发火。从边关传来了消息,他的小舅舅乔裕在追击边塞游民的时候,受伤了。因为那帮游民杀了大燕的子民,所以乔裕带人追了他们几十里,在劫杀了他们之后,也被后来赶来的人袭击了。 等京城收到消息的时候,已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原本他是要腾出手去查沈家马车出事的事情,可如今小舅舅突然受伤了,他手上的人手却是不够用的。或许永顺伯府的人才不会关心乔裕的死活,他不过就是个姨娘生的庶子罢了,如今守在边关上,是死是活,就瞧他自己的造化。 可是纪钰却不能,他自幼习武就是跟着小舅舅的。乔裕是他的长辈,也是他最敬重的师傅。 都说乔家出美人,乔裕也是乔家的美人,就是那一份与众不同地美貌,让他遭受了无数的挫折。直到他的拳头硬到,让别人再不敢拿他的样貌取笑,嘲讽他只是个小白脸。 德妃也收到了消息,只是她不像一般乔家人那般瞧不上乔裕。比起乔家那些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公子,在边关奋勇杀敌的乔裕,显然更被皇上所待见。因此德妃也因皇上的这份待见,对他十分关心。 “听说娘娘,打算请皇上给乔将军指一门婚事呢,”旁边的小太监,耷拉着头,若是丢在外面,就是最不起眼的小太监。 可这也是他在母妃宫中的耳目,纪钰每每想到这里,也忍不住自嘲。若是母妃能待他有九弟的一半,他这个做儿子也不至于这般做吧。 他立即皱眉,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小舅舅的心思。他一向狂放不羁,只怕他不喜欢京城这些娇滴滴的女子,母妃请皇上赐婚,无非就是为了更好地掌控他罢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他挥了挥手。 而桌子上就是德妃派小太监送来的东西,大概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日常派来送东西的人,就是儿子的耳目。 第59章 掩盖真心 纪钰这边是蜡烛两头烧,既要关心着远在边关的小舅舅,又要关心沈长乐。宫里的好东西是多,什么滋补的没有啊,可是这一概不能动,他不信任母妃,不敢把自己的真心思让她瞧见。 其实也不单单是母妃,就是旁人也不行,他不得让任何一个人瞧见。那日在沈家的话,已经是露骨了,所以这会心里就是烧地慌,也千万叫人瞧不得。 可是他不露出来,旁人却未必能放过他。 如今他们几个还没出宫开府的皇子,都一块在上书房里头读书。怎知二皇子纪钺就过来了,他是今年八月大婚的,娶的是刑部尚书的女儿,刑部在六部之中不是什么重要衙门,比不得吏部和兵部这些部门。不过好歹得了个掌着实权的老丈人,门下弟子门生不说三千,却也不少,在朝堂中也算是一股子不小的势力。 所以二皇子如今是走路都带风。 这不他刚去见了皇上,被夸了两句,就赶紧来上书房,做出兄友弟恭地姿态来。都说皇家亲情淡泊,可偏偏皇上最爱瞧的,还就是他们兄弟之间和和睦睦的模样。 大皇子纪钧就偏不好这一口,他是皇上的长子,虽然不是嫡出的,可皇上就没嫡出的儿子。所以他这个长子那就是顶大的,因此他也没怎么把下头的这些小弟弟们看在眼里头。 二皇子过来的时候,正逢上他们在射箭,因着不是骑在马背上,所以各个学地是意兴阑珊的。也就年龄最小的纪铤倒是挺认真,他一箭射出去,旁边的伴读摇旗呐喊地声音,震地人耳朵都能聋掉了。 一旁年长的哥哥们,最后干脆撂了弓箭,专心瞧他一个人玩。 虽然旁边有专门的教习师傅在,可纪铤就是喜欢纪钰,非要让他瞧瞧自己射箭的姿势可对。他都学了好几年了,就是坐在马背上都能拉弓,不过那是在马没动的情况下。要是真的一边御马一边拉弓,他那可是还没十足地把握呢。 纪铤抿着嘴,弓箭拉满,就在要放手的时候,就听旁边哎哟一声,竟是小太监走路不小心,撞上了四皇子纪昌。纪钰见他转头看那边,轻哼一声,低声教训道:“专心看箭靶。” 可不就得专心看着,他这一分神,就射偏了。 撞人的小太监是个奉茶太监,端着描金红漆茶托子,上面放着茶盏,是给这边的几个小爷喝的。谁知就是一不小心撞到了纪昌,都说这位四皇子性子最是古怪,他当即就跪下,身子抖地跟筛糠似得。 倒是旁边的二皇子纪钺,拍了拍他的手臂,那叫一个亲切温和,说道:“四弟,我瞧着这奴才倒也不是故意的,不如就免了他的性命,拖下去罚过就是了。” 瞧瞧,多大气、多和煦,真不愧是温和高贵的二皇子,这心胸宽广的。 纪昌心中冷笑,他衣衫到底还是泼到了一点茶水,这小太监办事不力,可偏偏纪钺拿他做幌子,摆出这么个宽和地范儿,若是他不应了这话,是不是显得自己心胸狭窄了。 所以最后这小太监,带着对纪钺的满心感恩,就退了下去。 纪铤手上还拿着弓箭,却是一撇嘴,轻声地不屑道:“真够虚伪的。” 他声音不大,只够旁边的纪钰听见。不过就是这样,纪钰依旧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嫌他多嘴。纪钺如今整日拉着他们演什么兄友弟恭,虽然心里都有不满,可谁都不会当那个刺头。毕竟这是讨好父皇的事情,就算真瞧不惯,你也得接着演下去。 纪钺这边和纪昌说过了话,便笑呵呵地看着纪钰说道:“七弟,你这英雄救美的事情,咱们可都是听说了的。” 此时站在另一边的纪启殊霍地抬头瞧了过来,纪钰救了沈长乐的事情,早就传遍整个京城了。有说沈长乐福大命大的,也有说七皇子身手了得,面冷心热的,反正这不是什么丑事,倒是一桩美谈,左右如今京城少女们私底下的话题,都是这位七皇子。 纪钰淡淡地看过去,脸上连个笑都没有,他穿着玄青色袍子,身上无其他佩饰,只腰间一条明黄腰带,端地贵气持重。 “二哥说笑了,只是偶然遇到罢了,”他话里淡淡的,透着一股子不愿意深谈的意思。 可纪钺却一点不想放过他,倒也不是他多想,只是沈家可不是一般人家。正一品国公府,开朝的丹书铁劵还在府上摆着呢,沈令承的两门姻亲,一头连着济宁侯府,一头又连着安郡王府,不提别的,光是这三家加起来就是一股子不小的势力,更别提那些盘更错杂的。 他自己得了一门还算不错的亲事,王妃娘家算是有实权的,所以太知道这姻亲的重要性了。所以此事一出,他就极关注。毕竟这要是真让老七娶了沈家的姑娘,再加上他自己母家那边的势力,二皇子都觉得他是能自己一斗了。 因此他问这话,也是存心给其他兄弟们提提醒,都别傻着了,这聪明的都已经开始下手找媳妇了。 “偶然遇到,这等好事怎地偏偏为兄没偶遇呢,”纪钺哈哈大笑,不过片刻之后,又觉得不妥,这才又说:“七弟这会大显身手,降服疯马,实在是厉害,救得佳人也是可喜可贺。” “二哥,沈小姐乃是国公府千金,这般当众谈论她,实在是于礼不合,还请二哥莫要再往下说了。那日我本就没有动手,是我身边的韩侍卫斩杀疯马,我也已经如实回禀了父皇,父皇还赏赐了韩侍卫,”纪钰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他的话,严肃又认真地说道。 纪钺被他这么一打断,心中不悦,可是一听说父皇已经知道,并且赏赐了韩侍卫,他虽然不满,可到底还是高兴。 这样一来,老七想要和沈家结亲的心思,暂且不能成事了。 纪钺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说了几句就回去了,临走还不忘来一句:“过几日要是有空出宫,都来二哥府上坐坐,二哥那里有不少好酒,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 这话是客气话,不过众人还是跟着说了起来。 纪铤等他走后,才狠狠地哼了一声。显然是不满意纪钺说的话,“真晦气。” 纪钰没搭理他,一旁的纪启殊冲着他感激地点了点头。表妹受了伤,本就是一大伤心事,可二皇子将一个姑娘家大剌剌地拿出来说,实在非君子所为。若不是纪钰及时反驳他的话,纪启殊都快忍不住了。 作为宗亲,在上书房上学本就该谦让,不过有些事情却是一步都让不得。 虽然纪启殊和纪钰年龄相仿,不过和纪钰关系更好的,显然是纪启俊。不过纪启俊今个没在,跟先生告了假。所以等人都散开了,纪启殊走到他旁边,有些感激地说道:“七皇子,方才谢谢你。” “没什么,是我应该的,”纪钰淡淡点头,就领着小太监走了。 纪铤见他有些失望,拍了拍肩膀说道:“别伤心,我七哥就是这样的性子,其实他人很好的。” 进了腊月里,日子就跟被人赶着似得往前走。沈长乐在床上躺了六天才被允许下床走走,可就这样,她脚刚踩着床榻,旁边的丫鬟那叫一个紧张,绿芜和春柳的手已经扶了过来,旁边的小丫鬟则是在一旁严正以待。 沈长乐快没眼瞧她们这模样,其实她腿脚没有问题,就是马车侧翻的时候,碰地太厉害了,最后又一下子摔在车壁上,所以除了肩膀骨折了之外,身上多是撞地淤青。 她打小就养了一身好皮子,脱了衣裳就跟剥了壳的鸡蛋,浑身连颗痣都没有,白地欺霜赛雪。当初夏姑娘帮她擦药的时候,看见这么一身白嫩皮肤上撞地淤青,实在是触碰惊心。 “唉,女学该考试了吧,”沈长乐念叨。 绿芜一听,险些气乐了,立即说道:“姑娘,咱可没瞧见过您这样好学的,都这档口了,你还想着上学呢。” 沈长乐哼了一声,她怎么就不能想着上学了,要不是这档子事,她还上着学呢。说不准今年还能考个黄字班的第一,反正平日她就是最受老师待见的学生。 一想到这,她就觉得便宜了方娅那帮人,只盼着叶菱这小丫头能争点气,不考第一,最起码能弄个前三回来吧。 可是她没想到,叶菱居然连前五都没有,考试成绩出来,她刚好排第六。 沈长乐在家里养着伤,心里却心心念念着一个人。当然她觉得,虽然自己是喜欢他,可姑娘家总该有些矜持,所以她也不提,总盼着他能来瞧瞧自己,就是送个东西也好的啊。 可是这大年三十都到了,该送年礼的,都早就送了。反正她是真的没等到来人。 所以她心里偷偷攒着气,赌咒发誓,要是他真来了,我也不搭理他。 大年初一的时候,她乘着府上的小轿给老太太拜年去,到她院子里的时候,老太太难得发了一通火气。说她不让人省心,都伤成这样了,还尽是想着长辈。 于是沈长乐得了红包,就又被打发回去休息了。 大年初二本该是去外祖家拜年的,沈令承领着家中除了她之外的孩子,都去了济宁侯府。沈长乐一个人待在家里,也不好唉声叹气的,就拉了丫鬟过来玩骰子,这是她二哥偷偷给她的,也就是过年逗个闷子。 结果沈长乐头一回玩上,那叫一个痴迷。生怕让人瞧见了,还特地吩咐小丫鬟把院门锁上,她领着春柳、绿芜、巧书、彩萍四个大丫鬟,在屋子里面玩了起来。彩萍是后来补上来的大丫鬟,在院子里的地位不比其他三人,所以玩了一会,就专门给她们几个端茶倒水了。 春柳是顶稳重的,本来一瞧见这骰子就都要哭了。可谁知姑娘还领着她们晚上了,可是沈长乐连哄带蒙地,就把她忽悠上了贼船,玩地那叫一个顺当。 沈长乐把两只骰子放在手心里,双手握住,冲着手心吹了一口‘仙气’,就往小碗里一扔。她们玩的简单,就三颗骰子比大小,谁赢了就拿钱。 可春柳瞧着自家姑娘这举动,也不知跟谁学的,居然还吹一口仙气。 “多大,多大,”骰子白瓷小碗里滴溜溜地转悠着,沈长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哎哟,前面绿芜可是掷了个十五点,她最少也得掷个十六点才行。 主仆四人的眼睛,盯着那小碗,就快把碗看穿了,总算等到骰子彻底停住了。 “十七点,手气不错,”旁边传来一个淡淡的男声。 沈长乐一回头,就看见纪钰背手站在旁边,身后的纪启殊正冲着他龇牙咧嘴做鬼脸呢。 结果沈长乐还没回过神呢,纪钰已经伸手将碗里的三个骰子拿了起来,在手上捏了一下,便随意地往里面一扔。 沈长乐忍不住低头看,就见三颗骰子转啊转,最后静止时,三颗骰子面都是一个斗大的红点。 “通杀。”纪钰低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轻飘飘地扔出一句来。 第60章 糕点诱惑 “通杀,”纪钰低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沈长乐,轻飘飘地扔出一句。 沈长乐看着三个都是一点的骰子,瞪着眼睛,半晌都没说话。还是旁边的纪启殊瞧见了,得瑟地说道:“怎么,瞧见这一手傻眼了吧?” 傻眼了吗?确实是傻眼了,你说她摇了好几天的骰子了,就摇过一回十六点,其他基本都十二点、十三点上徘徊,银子是流水地往外输。结果这好不容易摇了个十七点,眼看着就要拿银子,结果从斜里杀出一个纪钰来。 她哼了一声,撅着个红艳艳的小嘴,忍不住否认道:“不行,不行,这把不算,你又没给银子。” “愿赌,还不服输?”纪钰瞧着她,英俊的眉眼带着浅笑,竟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沈长乐算是看傻了眼睛,她可是见过成为九五至尊的纪钰,那时的他的神采内蕴,周身那一遭睨视天下的气势,让他俊美的容貌都成了陪衬。所谓帝王,他似乎做到了十足。 所以就算他是通过那样的手段登基,沈长乐都未觉得是大逆不道。每每见到他,她都会忍不住在想,先帝究竟为何没有选择他呢,这样的潜龙即便在深渊之中,也不是常人可以阻止他的。 但比起后来的帝王,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纪钰,少有的俊美样貌,实在是配得上他如今的称号呢。 自然这个称号便是叶菱告诉她的,自打她受伤之后,京城里的传闻一下就起来了。不过相比与她的受伤,少女们更关心的就是纪钰了。用叶菱的话便是,便是休息时,大家这话题总是不自觉地扯到七皇子身上,可这都是打着关心她的名号,所以众人提起来就更加理所当然了。 “还要继续吗?”纪钰见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微微一笑,说着又伸出修长的手臂,如果她觉得自己的那点私房钱真的太多了点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帮她。 笑话,还玩,哪里还能玩哦。 沈长乐霍地一下就醒过神来,当然不玩了,她立即讪讪笑道:“不过是新年的一点小娱乐,倒是让七皇子笑话了。” 此时她朝春柳使了个眼色,可是平日里一直挺懂眼色的春柳,竟是也呆住了。她忍不住轻咳一声,说道:“春柳,还不赶紧把东西拿下去,赶紧给七皇子和表哥上茶啊。” 这会几个丫鬟才醒过来,又是手忙脚乱地来端桌子上的小碗,又是着急地将骰子拿了下去。春柳脸上更是一副要哭了的模样,她早就说过了,这东西不该玩,要是被老爷和少爷撞见了,指不定还觉得是她们引得主子胡闹。可谁知这次竟是更倒霉,让七皇子撞上了。 沈长乐见她们一窝蜂地下去端茶倒水,又轻咳了一声,说道:“给七皇子和表哥看座吧。” 待他们两人坐下之后,沈长乐这才想起来问道:“表哥,怎地今日没有济宁侯府给外祖母拜年?” “我去了,午膳便是在外祖家中用的,只是下午在街上逛着的时候,就碰巧撞见七皇子,”纪启殊摸了摸头,沈长乐一眼就瞧出他这话说地不对,还碰巧,怎么别人就没这么碰巧啊。 “今日我出宫去永顺伯府,倒是碰巧看到启殊,正巧有些东西想要交给你,便同他一起来了,”纪钰说的虽然平淡。 可沈长乐岂会不懂,还不就是想来见她,她就说嘛,小哥哥不会这么久不来看自己的。 “已经好多了,不用日日在床上躺着,”沈长乐大大方方地说。 只是纪钰突然抬头瞧她,眼神漆黑幽深,眼底深处闪烁着光亮,他的眸子清亮又干净,可真漂亮啊。这一瞧倒是把她自己看呆了,果然爱美乃是天性,便是她这样的小姑娘,都忍不住欣赏美啊。 纪钰当然瞧出她眼中的火热,也不打断她,只浅浅一笑。 旁边的纪启殊瞧着他们谁都不说话,可身上那叫不自在的劲啊,就算是这屋子里谁都不说话,可他依旧是多出来的那个。虽说纪启殊和沈长乐的关系,比不得沈如谙那般亲近,当然估计连章漾都比不上,可是如今就连七皇子他都比不上,那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他扬起头,正要开口,可谁知旁边的纪钰却比他先一步,“我之前见过夏太医,听他说了你的伤势。我特地带了玉容膏,这对消除疤痕极有效果。” 沈长乐一听还真是乐了,虽说她家里早就有了各家送来的上好药膏,比如姨母送来的宫廷秘方,比如舅母送来的民间良药,比如叶菱拿来的百试百灵偏方,可是一听到纪钰的话,她立即接口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正愁着家中没有这样的膏药呢。” 什么没有啊,纪启殊盯着沈长乐看,他可是清楚地记得母亲派人送来了这样的膏药,可是沈长乐微微转过头,含笑地冲着他看了一眼,那眼神中的威胁,他可是瞧地真切。 “你若是用地觉得好,便派人同启殊说一声,我再让人送来,”纪钰一副没瞧见她小动作的模样。 虽说两人都有一肚子的话,可是到底还有纪启殊这么个电灯泡在中间,便是有十二分的心,也只能露出两分来。纪钰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便要起身告辞,倒是沈长乐说道:“来了一趟,你连点心都没用呢。” 沈长乐为了表示对他的重视,这不中不晌地时间,让春柳亲自去了厨房一趟,做了一道纪钰喜欢用的点心。说实在,这也是她和纪钰生活了半年才发现的。皇家规矩大,同一碟菜,不许伸三次筷子。 皇子爱吃的东西,打小也不能让别人知道,生怕有人下毒。不过沈长乐是第一个和纪钰长时间用膳的人,每一次他来自己宫里,总会吃一点红豆糕,这道点心十分简单,沈长乐第一次瞧他吃的时候,还大吃了一惊,觉得他不会是喜爱吃甜食的人。 可谁知后来才发现,他是真的爱吃甜食。不过大概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总是竭力克制着,可是这人总有个偏爱的。 纪钰没想到她会留自己,这都已经准备站起身子了,结果又坐稳了,哦了一声:“那就打扰了。” 旁边的纪启殊便更加尴尬了,屁股都离开座位半尺了,结果居然又听他说再坐坐。好吧,他又坐下了。 三人倒也没说什么,聊着聊着不知怎地,就聊到了游记上了。他们都是家中约束惯了的,平时不是四书就是五经,就算再出格也左不过看个三国演义。可谁知,纪钰不经意提起一句话,喜地沈长乐连不迭地问,你也爱看刘谷子的书? 这刘谷子也算是个奇人吧,出身山东大儒之家,家风严谨,祖上出了不少进士。而刘谷子本人也十分聪慧,听闻自小便熟读圣贤书,在他二十岁那年,便上京赶考,结果却被沿途的风光所吸引,竟是花光了盘缠。后来他实在是苦于生计,便将自己这一路所见所闻写了下来,想卖与书商赚个润笔费,好继续上京。 可谁知他的书一经推出,便广受好评,因为他在书中也不仅仅写的是沿途风景,还有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他笔锋幽默,并不一味吹捧,实在是一大亮点。 只是沈长乐没想到,纪钰也会看这样的闲书。 两人说起这个来,竟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旁边的纪启殊看地干瞪眼,可就是毫无插嘴的余地。 “那后来那妇人如何了?”沈长乐追问,这本书她只看了前半截,结果偏偏后半部再也买不到了,她又不愿让人知道自己在看这样的闲书,所以不敢四处打探。 谁知今日就碰上了纪钰,实在是把她乐坏了。 “那妇人啊……”纪钰瞧着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一副快告诉我,快告诉我的表情,而波光潋滟地润唇更是不经意地嘟起来,真想尝尝这味道,看看是不是比樱桃还要甜。 他看地太入神,沈长乐又追问了一遍,惊地他心底连连苦笑,看来他当真是魔症了。 可是如果那个人是长乐,他心底轻轻一笑,那魔症就魔症了吧,他甘之如饴。 “还是算了,算了,待我找到了书,自己看吧,”沈长乐见他迟迟不说,不高兴地撇嘴,她还不乐意让人剧透了,顶多她求一下二哥哥呗,她二哥哥什么都能找到。 纪钰见她这般模样,微微浅笑,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原来是这样,既然沈姑娘不愿听我说,那这书想来你也是不想借的?” “谁说我不愿借了,我想借,我想借,”沈长乐懊恼自己这个脑子哟,他既是看过了后半部,那肯定是有书的呀,自己又何必去求二哥哥,直接同他借,不就好了。 “我还以为你不愿呢,”纪钰面不改色地说完,微挑了眉看着她,脸上露出一点笑意,那笑容似乎在说,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就不做这好事了。 沈长乐十分不情愿地看了纪启殊一眼,要不是他在,这会她还可以撒撒娇,可是有表哥在,她总是不好意思和他亲近。 不过大概是不想在戏弄她,纪钰说道:“等回头,我让启殊将书带给你。” 沈长乐那叫一个高兴的,正好春柳端着点心进来,她立即说道:“你吃点点心吧,我家的点心很好吃的。” 结果,下一刻她就说:“就当是我借书的酬谢。” 可是随后,一个冷飕飕的眼神就甩到了她身上,好吧,她好像是说错话了。 “酬谢就是这个,”纪钰撇了一眼盘子里装着的精致糕点,上面还摆了梅花做装饰,卖相倒是极佳。 沈长乐尴尬地笑了下,弱弱地问:“你不喜欢?那我给你……” “给我装起来带走吧。” 第61章 毁容之谣 出了沈府的大门,纪启殊低头看着纪钰手上拎着的食盒,心中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纪钰是谁啊,天子的儿子,尊贵的皇子,可居然,居然不仅在这里又吃又喝,还打包带走。纪启殊觉得,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这个世界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等他们到了马车边上,就见旁边的小太监上前,恭敬道:“殿下,让小的来提吧。” 谁知纪钰却没立即将手中食盒交给他,反而是转头看着旁边的纪启殊,眼眸微缩,手掌却已经伸出来,压在他的肩膀上,带着些许力道:“启殊,今日谢谢你了。” “不用,你我之间何必言谢,”纪启殊只觉得肩头似乎有千斤重般,明明纪钰是在笑,可是他却丝毫不敢怠慢。 “是啊,你我之间,是不该这般客气,”纪钰微低头,眼睛扫过手上红色食盒,嘴角扬起浅浅笑容,不过等他抬起头,语气却又变了,“所以有些事,也应该只有你我知道才是。” 纪启殊转头看着他,可是片刻之后,却已经点头:“我明白。” 纪钰又一笑了,手上的力道松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上车吧,过几日我让青书把话本给你。” 纪启殊又是点头,两人这才上车,此时他才注意到纪钰身上披着的灰色披风,不仅没有一丝花纹,再看他身上的衣着,先前他还没注意,此时才发现,纪钰似乎过于低调。 “您要怎么回宫?”虽然两人年龄差距不是很大,可是当他和纪钰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恭敬地神色。 纪钰淡淡扫了他一眼,说了个铺子的地方,纪启殊知道那间铺子,是个书店,他低声问:“您是要去买书?” “嗯,”纪钰点头,不过脸上一副不欲多说的表情。 等两人到了书店之后,纪钰领着他的小太监下了车,小太监手上还提着那红木食盒,小心翼翼地模样,就跟那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也只有纪启殊知道,那不过就是一碟最普通的红豆糕而已。 待他们离开之后,纪启殊便吩咐车夫回济宁侯府,之前他找了理由跑出来,这会回去估计就该被骂了。结果他走到半路,才突然想起来,章漾是和他一起出来的,只是他们两人去的店铺不一样,结果他遇到了纪钰,就被他三言两语糊弄去了表妹那里。 他这脑子哟,纪启殊狠狠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就又让车夫将车往回赶,也不知道章漾这会怎么样了,等了这么久,估计他会把自己活剥了吧。 等马车停了,他立即跳下车,就要进去,可是刚下车,就看见旁边丝绸铺子里的一个身影。 那件灰色的披风……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啊,”他正欲多看一眼,可谁知章漾就突然冲出来,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推开人再望过去,那个灰色身影就已经不见了。 章漾见他勾着脑袋往那边看,也回头去瞧,不过什么都瞧见,拍了下他的脑袋,又怒气冲冲地问:“你去哪儿了?” “我去瞧瞧表妹了,”纪启殊说道。 章漾一听这话,险些没跳起来,他死死地盯着纪启殊,一下又重重地拍在他的脑袋上,“你去找长乐做什么?” “没事,就是去瞧瞧而已,”纪启殊心不在焉地说。 “臭小子,不许你打表妹的主意,你要是敢动什么心思,我就打死你,”章漾立即威胁,拳头已经捏了起来。 纪启殊见他一脸愤懑,连声说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可没有这心思,”不过他说完之后,就冷笑一声:“表哥,这话你也就再我面前一说,你要是真让大表哥还有二表哥听见了,你看看他们会不会打断你的腿,让你一辈子都不能出现在表妹面前?” 章漾愣住,傻眼地看着纪启殊。 纪钰上楼之后,就被请进了最里面的房间之中,他连身上的披风都未脱下,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就见掌柜的上来了。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十分地八面玲珑,将这间丝绸铺子打理地是井井有条。 “七爷,您来了,”他一进门,就先行礼。 纪钰挥挥手,示意他起身。掌柜起身之后,就站在一旁等着听候吩咐。这屋子四面都没有窗子,里面的摆设也极简单,决计藏不了什么人,而且这间屋子是用特殊材质所建,隔音效果极佳。 “七爷,小的先前已经派人检查过那匹马了,那马之所以会发狂,是因为马蹄铁里被人钉入了一枚铁钉,而铁钉上浸着七行散,这种药的药性极强,只要一点点都足以让人疯狂,”掌柜低头说道。 纪钰摸着手边的茶盏,手指在边缘上来回挠动,看来,他真的没猜错。 只是他想不到,她一个小姑娘家家,整日里除了家中便是女学,又何来得罪人,要置她与死地呢? 女学,对,女学,纪钰将这两个在口中无声地念了一遍,最后他的手指才紧紧地扣住茶盏。他低头又问:“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别人查过这件事吗?” “老奴只得了马头,而马身则一直在沈国公府里,想来沈国公也会彻查的吧,”掌柜如实禀告,纪钰这才点头。 “继续给我查下去,这种药并不多见,总会线索的,”他顿了一会,这才又说:“你也可以从女学里的学生里入手,重点是黄字班里的学生家中。” 这间铺子乃是小舅舅给他留下的,别看只是一间小小的丝绸铺子,可是能做的事情却不少。如今他手中也有一股不小的势力,只是到底不能轻易暴露了去。 待掌柜拿出信之后,他拆开看了,这才舒了一口气。没一会,他又将信纸折起来,掌柜的将火折子拿出来,将信纸烧了。 “小舅舅没事就好,我还一直担心,”纪钰出了一口气,显然是放心了。信是乔裕亲自写来的,信上的字迹还有些潦草,不过却已经将他受伤之事说了一遍,原来他之前确实受了不轻的伤势,不过如今已经大好了。 “七爷放心,将军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想来不久就能痊愈,”掌柜点头说道。 到了这,纪钰才是彻底放心,待信纸被彻底烧了之后,他才起身准备离开。 **** “沈姑娘,你家这花园可好看,哟,这湖里的鱼可都不小,”一个姑娘趴在栏杆上,朝湖里面看过去,就瞧见一个红色锦鲤,足足有五岁孩童手臂那般长。 微风拂过,水面上漾起一层又一层地水波,金色阳光洒在湖面之上,金光粼粼,霎时好看。这是一处建在水边的小楼,上下两层,楼后便有一处专门观赏台,依在栏杆旁,瞧着湖边的风景,别是一番好滋味。 “我家这锦鲤,自从放进去之后,就一直长着,”沈月在一旁笑着解释道。 此时桌子上摆着时令花果,丫鬟们正鱼贯而入,将点心摆在桌子上。周围的小姑娘们,都坐在各色绣椅上正笑着说话呢。没一会,丫鬟端了茶盏上来,沈月招呼众人,指着茶盏笑道:“这是我舅舅从云南带回来的普洱,大家都尝尝,味道可还好?” 姑娘们一听是从云南带回来的,倒是极其好奇,纷纷端了茶盏,浅尝了几口。只是有个别人,在听到她说的舅舅时,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地笑意,不过到底是在沈家做客,倒也不好说出扫兴的话。 穿着粉色银纹绣百蝶度花长褙子的圆脸姑娘,笑吟吟地说道:“果然是闻名不如一尝,香气浓郁滋味醇厚回甜,确实是好喝。” “吴姑娘真不愧是茶痴,我倒是喝不出这些味来,上回我爹爹让人给我带的六安瓜片,最后全便宜了我家表姐了,”说话的是另一个小姑娘,寻常和沈月不是很和睦,这会就说了几句酸话。 她们都是女学黄字班的学生,因着沈月邀请,所以便来卫国公府里做客。说这话的姑娘,平日里就不大瞧得上沈月,这会也随便寻了个理由,故意找她地岔呢。 沈月浅浅一笑,正欲说话,就见坐在门口处的人惊呼道:“你们瞧那船上可是有人捉鱼?” 她一声惊呼,引得所有人的眼睛都往那边看去了,因离地远,只能看见湖上有一扁舟,船头站着的人,头上带着竹帽,正拿着网子从湖里捞鱼呢。也不知是这湖里的鱼太傻,还是那人太厉害,竟是一捞一个准,每会提起网子就能看见里面在挣扎地银鱼,阳光折射在鱼鳞上,将它照地银光四射。 “没事,只是家中的人在捉鱼而已,”沈月面露笑容,安慰她们。 “这湖里不都是锦鲤,难道还能吃不成?”有人惊奇问道。 沈月淡淡笑了,解释道:“倒也不是,我家的湖中每年都会放些鱼苗。” “原来是你家下人在捉鱼啊,”先前惊呼的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沈月抬头看着远处地湖面,下人,呵呵,还真是像呢。不过她又招招手,笑道:“不过是捉鱼罢了,瞧把你们惊讶地。大家都来尝尝点心吧。” 女学的姑娘也并非全是出身勋贵的,有些家世并没那么显赫的姑娘,拼了命的考取女学,就是为了日后说亲,好多一份资本。而沈月虽然是卫国公府里的庶女,可到底是出身国公府里,所以女学里有地是人巴结她呢。 大家尝了点心,便有人出来又夸赞了一通。 谁知先前和沈月不睦的姑娘,突然眼睛一转,笑吟吟地问:“四姑娘,怎么来了这么久,没见你家中姐妹啊,要不你也把她们请过来,也跟咱们一起说说话。” 沈月抬头瞧了这姑娘一眼,她是永顺伯府里的二房的嫡出姑娘,叫乔嫣。平日里她就一副瞧不惯自己的模样,本以为这次她办宴会,她不会来的,可谁知到底还是来了。 乔嫣话音一落,其他姑娘都面面相觑,既是没请沈府其他姑娘,想来也是她们姐妹感情并不亲厚吧。可是乔嫣这么提起来,岂不是让沈月为难。 “乔姑娘,这怎么也是咱们黄字班姑娘的聚会,咱们一处说说话,岂不是自在,”旁边一个沈月日常交好的姑娘,帮着她说话道。 可乔嫣却是嫣然一笑,用帕子捂着嘴角,轻声说:“我瞧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咱们天天在一处待着,本就见地多了,有什么可聊的。我听说四姑娘还有个妹妹,今年也要考咱们女学了,你让她过来和我们说说话,兴不住咱们还能帮帮她呢。” 沈锦,沈月脑子一嗡,她打小就和沈锦不睦,要是让她来了,就她那趾高气扬地模样,还有她好果子吃。沈月可没那么傻,只笑笑说道:“倒也不用,我三姐姐一直在家中,五妹妹寻常都是跟着她一块学习的。” 沈三姑娘?哟,这可是京城的一大名人,小姑娘们的兴趣一下就被吊起来了。这什么茶啊、点心啊,都不如秘辛来地让人感兴趣。 这位沈家三姑娘乃是她们前面一届的女学学生,哪里今年该都玄字班。可她自打那次坠马受伤之后,就从女学退了学,听说当时先生们都惋惜不已,但是她要养身体,就不好再日日奔波。 结果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却是说,原来这位三姑娘已经毁容了。 第62章 明嘲暗讽 关于沈长乐毁容的事情,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倒是有板有眼地,说她就是因为那次马车出事,身上和脸上都留了疤痕,这才从女学里退学的。 再加上她这两年都没在京城的任何宴会中出现,所以这种猜测就越来越盛。 所以此时又有人撺掇道:“三姑娘怎么说也是咱们的前辈,咱们聚会怎好不请她亲自前来?” 席上的姑娘们各个脸上都露出饶有兴趣地表情,显然这平淡的赏花宴上,沈家三姑娘俨然成了最大的好奇。有一便有二,这还没如何呢,就听旁边另一人也在劝着,左右都是让沈月去请沈长乐过来,反正都是自家姐妹,可不能那般见外。 见外,可不就是见外,沈月打小就知道,沈长乐不喜欢她,或者更准确地说,比起不喜欢,她根本就是无视自己。沈锦做了错事在,沈长乐便能指着鼻尖骂她,沈锦被骂地面红耳赤,也只敢小声嘀咕。 这会她们撺掇自己去请三姐姐,无非就是为了看热闹,可沈月却知道,这一请多半也是无用的。 她只含笑,想开个别的话题,把这一茬糊弄过去。可谁知众人却是一直揪着话题不放,沈月转移了两次,便已被讥笑。若是再糊弄下去,只怕谁都知道她和嫡姐之间不睦。 庶出本就难做,更何况她母亲早已经失宠,她在沈家能有今日,也全是靠着她自己的本事。只是进了女学,她才知道,这里面捧高踩低的,可不比外面的差。这一年来,她在女学里读书,能到如此地步,还不就是因为卫国公府上,只有她这么一个姑娘在。堂堂一品卫国公府,便是庶出的,那也不能让人小觑。 可这会她不能错一丁点,谁都不能知道。她语笑晏晏,招了丫鬟过来,轻笑道:“你去三姐姐的院子里,请她过来坐坐,就说这里的姑娘都极想见见她。” 穿着绿色比甲的丫鬟,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 待她走后,沈月环视众人,语气中带着些许委婉,说道:“我三姐姐性子害羞,一向不喜这些宴会。便是我祖母都夸她贤淑安静,要我多向她学着呢。” 话虽是说地好听,不过这里面的含义,可就意味深长了。便是再安静地姑娘,也没有两年不出外交际的吧,所以沈月的话,在她们听来就是替沈长乐毁容遮掩了。好在这些姑娘,见丫鬟已经去请了,倒也不像刚才那般火急火燎的。 至于那边沈月的丫鬟刚到院子门口,正巧碰上回来的沈长乐,旁边的沈锦撅着嘴,一脸地不如意,小声碎碎念,似乎是在说怎么怎么地不顺心。 “你怎么在这?”沈锦一看见沈月的人,就是不高兴地说道。 小丫鬟哪里敢糊弄她呀,立即将那边水榭的事情说了一遍,只说几位姑娘想请三姑娘过去坐坐。丫鬟是沈月身边的人,也是个极有眉眼高低的,知道自家姑娘的面子,在这两位姑娘面前都不管用。 刚这么想着呢,沈锦便已经绣眉一挑,怪声说道:“哟,这太阳竟是从西边出来,堂堂女学的学生,怎么也想得起来和咱们一块玩了。我瞧这几个月,四姐姐不是去这家看桃花,就是去那家赏雪的,可真是风光地紧。怎么这么会,反倒是记得咱们了?” 沈锦说话从来就是不给沈月留面子,沈长乐也曾经教训过,不过她嘟嘟囔囔地半天,下一回还是我行我素地模样。更何况,若不是因为沈长乐当年考女学的时候,是以第一名进去,这丫头也未必会这么听自己的话。所以沈长乐也只能管她一两回,这要是说多了,那就是呱噪了。 沈月的丫鬟垂着头,不敢多说话,可又怕自己请不回三姑娘,想了想,还是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三姑娘,哀求道:“三小姐,咱们姑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请你过去。那边都是各家的贵女,来府上做客,想请您过去说说话。” 沈锦见这丫头在自己面前,一口一个三姑娘,全然当自己是死了一般,气得更是绝倒,咬着牙恨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就是在外面听说了三姐姐的事情,以为三姐姐当真毁了容貌,各个都想来瞧笑话。四姐姐作为亲姐妹,不仅不拦着,还任由她们这般,当真是可恶。” 她一张嘴,就把沈月定了罪,就连沈长乐都哭笑不得,只笑叹她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三姐姐,你也别怕,咱们现在就回去好生打扮,待过去之后,让这些歪瓜裂枣都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美人儿,”沈锦拉了她的手臂,就要往院子里面去,待要进院子了,这才又回头丢下一句:“回去告诉四姐姐,我们稍后就到。” 沈长乐方才去湖里捉鱼,穿着打扮都极简单,这会沈锦风风火火地拉着她进屋子,就招呼了春柳和绿芜进来。沈长乐瞧着她那模样,恨不能就掐着腰,指点一通了。不过她心里也是有些不舒服,先前她不出门,实在是不愿出门罢了。况且她也并非是真的一步不出,外祖家、姨母家,还有去上香,倒是都去过。只不过没怎么去那些宴会罢了,主要是当年纪钰救她时,实在是太轰轰烈烈了。 她听沈锦说,就算是她出门交际,都少不得要被拉着问,她如何被七皇子所救的事情。这要是她自己出现,只怕就真的要被人生剥活吞了。所以她也是想着先冷一段时间再出门,况且她年纪也还小,倒不急着出门交际。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她没想到就因为她刻意避开那些宴会,竟然在京中传出她容貌被毁的传言。其实这种传闻实在是可笑,她一直都没当真,却不想沈月带回来的这帮小姑娘,竟是都在等着看笑话呢。 沈长乐一向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虽然她脾性好,可不代表就是个泥人。这帮人看笑话的意思太过明显了,就连一向喜欢和她唱反调的沈锦都生出这样的怒气。 “这件洋红地如何?”绿芜拿出一件新做的衣裳,轻声问道。 沈长乐和沈锦同时看过去,随后又极其默契地摇了摇头,都觉得不是很好看。于是丫鬟们一件又一件地往外面拿衣裳,尽职尽责地就像沈长乐要去参加什么重要的宴会似得。 “我觉得若是盛装打扮的话,未免显得太隆重,”沈长乐沉思了半晌,便让绿芜把之前的一件银白洒桃花长褙子拿出来,而下面则是搭配了一条粉色挑线裙子,简单是简单了点,可是银白本就是简单大气。都说要得俏,一身孝,沈长乐自然不敢穿白色的,不过这银白色却能穿出端庄大气来。 待她换上衣裳之后,屋子里的人,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惊艳,实在让她有些羞涩。等自己低头一打量,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都多大的人,竟是还会和这些小丫头逗趣,可真是惹人笑话啊。 “这一身可真好看,三姐姐你的眼光真好,”沈锦瞧了半晌,干巴巴地说道,这原本是想杀杀花园里面那帮女人的气势,可谁知最后竟是杀到了她的自己,好嫉妒啊。 沈长乐见她这般模样,故意问道:“还去不去了?” “去,当然得去了,”沈锦跳起来,之前只有沈长乐上船捕鱼,她一直在旁边的八角凉亭里面等着,所以身上的衣裳依旧精致好看,再说了她本就年纪小,顶多就是娇俏可爱,比不得三姐姐这样,已经玲珑有致,像个大姑娘了。 沈长乐见她这般欢喜,也是好笑,这姑娘还真是不服输地劲头啊。 沈长乐又让绿芜重新梳了发髻,也是家常简单的头发。等她瞧着铜镜里头的自己时,还是忍不住看呆了,前世她并不以自己的容貌为荣,因为容貌并没给她带来什么,可是这一世再看,才发现这样的容貌也是一种资本。 旁边的沈锦也让丫鬟给自己理了理头发,这才和沈长乐一块过去。 两人领着丫鬟到的时候,水榭里的姑娘们,正在玩传花击鼓,娇艳的花朵在如玉般地纤纤素手中传递着,旁边的丫鬟背对着她们敲击着碗边,待敲击声停止,手上还拿着花的姑娘,是又骄傲又有些羞涩。 正巧这一回是沈锦拿到了花,她偏头略想了想,正欲开口说话。却发现门口出现几个人,而同样很多人也在注意到了。无须解释,谁都能知道领头的两位姑娘,肯定就是沈府的三姑娘和五姑娘了,至于分辨这两位就更加简单了,略高些的是三姑娘,矮些的是五姑娘。 只是在看见沈长乐的容貌时,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屏住了呼吸,仿佛只要呼吸声略大些,对面的女子都能羽化飘仙。 沈锦瞧着这一屋子里惊艳的目光,虽知不是因为自己,不过这会倒也顾不上嫉妒,只暗笑这些人可真是没见识。不过想想也是,原本就是想瞧瞧热闹,可真见了面才发现,这竟是一位极致的美人儿。沈锦瞧着她们一个个这目瞪口呆的模样,都忍不住想要嗤笑。 还是女学黄字班的学生呢,一群听风就是雨的蠢货。 “三姐姐,五妹妹,你们可算来了,咱们都等着你们呢,”还是沈月最先回过神的,她起身迎了过去,嘴上噙着点点笑容。 “让大家多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她颔首看着众人,脸上适时地露出歉疚地表情。 沈月立即笑道:“哪里,我们正在玩传花击鼓,你们来地正好呢,”她又转头看着旁边的沈锦,伸手挽着她的手臂,亲热地说:“五妹妹,你不是一向最喜欢玩这个的。” 沈锦瞧着她一副主人的模样,心里就是止不住地冷笑。不过到底是在外人面前,她敛起心底的鄙夷,脸上也是挂着不好意思地笑容,问道:“那要是这样的,会不会太打扰你们啊?” “哪里会,有两位姑娘加入,咱们求之不得呢,”席面上一个穿着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褙子的姑娘,轻声说道。 沈月又让丫鬟搬来椅子上,同姑娘们一并坐着。水榭之中的席面,是两人一个桌子,上面摆着时令的瓜果和点心。所以这会沈长乐和沈锦同来,两人正好坐一张桌子。 等她们坐下之后,乔嫣笑吟吟地看着沈月说道:“方才击鼓传花,可是轮到了四姑娘了,先把这一轮地令行过了才行,你可不许逃了。” 乔嫣虽然是亲热的语气,可是说的话,好像沈月时常做出这样的事情似得。 沈月欣欣一笑,环视了一圈,“那倒不至于,这一轮自然是该我,等下一轮,三姐姐和五妹妹再加入吧。” 行令倒也不难,待她说完之后,周围一片叫好之声。不过等她结束之后,就听乔嫣又道:“我瞧咱们这令行地未免简单,不如这样吧,咱们依旧还是击鼓传花,只是这一次玩个赏罚分明的。” 大概也有姑娘觉得这令行地没劲,一听她说有赏罚的,立即好奇地问:“怎么个赏罚分明啊?” “就是咱们以花为题,每人只有说了一句带有花的诗句,才能把花往下面继续传递,若是鼓声停止时,落在谁的手上,谁救地罚酒一杯,”乔嫣不紧不慢地提道。 众人一听纷纷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只是有人又问:“可是咱们席面上又没酒水,如何罚酒啊?” 她们都是十二岁的小姑娘,寻常家中就不许吃酒,只是这会说到罚酒,反而各个兴致勃勃的。而沈长乐则是眉头一皱,她可不愿意让这席上的姑娘喝的烂醉回家,要不然沈家姑娘的名声该都毁了,办个席面,竟是把客人都灌醉了,说出去实在是不像话。 好在乔嫣眼睛转了一圈,嘴角扬起一抹坏笑,说道:“既是无酒,那就以茶代酒呗。不过这喝茶可不是喝一口,而是喝一整杯。” 这么一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茶盖上转了一圈,这么一杯下去,倒是不会怎么样。这要是谁倒霉,多喝了几杯,只怕最后官房是少不得要多跑上几趟了。 可乔嫣的提议几乎是全票通过,大概所有人都觉得那个倒霉蛋不会是自己吧。 于是游戏开始了,这一轮是从沈月开始,她立即就说了一句诗,迅速地将花传递给旁边的人。随后众人突然发现,越到后面就越难,因为不仅鼓声会随时停掉,而之前的人却很可能将你想说的那一句诗说了。 好在能考上女学的,都不是平庸之辈,一直到一轮要结束,速度才要慢下来。就在沈长乐刚说完,递给沈锦的时候,她刚张嘴要说,鼓声停止了。 沈长乐惊讶地转头看她,就瞧见她一脸地懊恼。 “这次竟是捉到五姑娘了,”乔嫣好笑地说道,沈锦的脸色在她这句话之后,更加差了。 好吧,沈锦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沈长乐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轻声说道:“喝这么快干嘛,你又不是答不上来,只不过运气不太好,正巧撞上了鼓声停了。” 沈长乐这句话倒也不是替她开脱,沈锦自己心底大概也只是觉得是运气太差,立即转怒为笑,吩咐丫鬟道:“再来吧。” 结果这一玩,可真是没劲头了,喝了茶水的便不甘心,想让别人也陪着自己一起倒霉。至于没喝茶水的,就觉得自己好运,又想继续看别人倒霉。 结果,玩了十几轮,中间令都换了好几回。结果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要去官房,众人哄笑之后,也没多为难,便放她去了。游戏这才暂停了下来。 沈锦除了第一轮喝了茶水之后,其余倒是没被罚到。便有姑娘,笑着问道:“五姑娘,九月也该要考女学了吧?” 这一屋子坐着的都是女学的学生,自然是觉得考上女学乃是十分荣耀的事情,这会便把话题放在在场,唯一一个不是女学学生的身上。至于沈长乐这个前女学学生,她的故事众人已经知道。如今知道她没有毁容,心底地那份惋惜和幸灾乐祸也是消失殆尽了。 沈锦颔首:“倒是有这个打算。” “女学考试可是十分严苛的,不是这般背背诗就行的,”乔嫣笑着看着她,说道:“特别是负责考试的那几位先生,更是刚正不阿呢。不过五姑娘,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别客气,咱们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乔嫣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沈锦脸色一下就沉了。她本就是爆碳性子,如何能受的乔嫣这样的话。可谁知她转脸又莞尔一笑,露出一个笑容,“倒是不好劳烦你呢,我三姐姐当年入学考试就是第一呢。” 旁边瞬间传出一阵轻笑,乔嫣实在想羞辱不成,却反被羞辱。你还想指导人家啊,也不看看自个当年入学时,究竟考了第几名。 第63章 母女合谋 “你瞧见她那般模样了吧,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年纪比我老,早我一年考上女学,就这般耀武扬威地,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沈锦瞧着面前的花枝,“小人得志。” “好了,你都已经给了她难堪,出了一口恶气,如今再说她,岂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沈长乐伸手将花枝剪断,这盆花是她精心养着的,只不过最近一直在发蔫,她叫了专门侍弄花草的婆子来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花枝之前长得太过茂盛,土里的营养不足,这才会出现之前的情况。 沈长乐最近正在学养花,说来也是可笑,上辈子没去过女学,这辈子发奋刻苦地就为考上女学。谁知上了还没到半年,就落地个退学的结局。之前她一直在养伤,第一年是跟不上,就算最后考核也会被留下。到时候再让她上一年黄字班,她还不如彻底退学,来地体面又合适。 毕竟谁都知道,她是因为身体原因才退学的嘛。 “那你可得更认真了,这会是痛快了,要是回头没考上女学,我看你也不用出门了,”沈长乐睨了她一眼,摇头浅笑说道。 “我知道,你可别瞧不起人,”沈锦嘟嘟囔囔又说,显然是不太高兴。不过随后她又想了想,有些试探地说:“三姐,我能求你个事吗?” “什么事儿?”沈长乐见她这小心翼翼地模样,估计这事还不小的模样。 “嗯,就是我大舅家中的新兰姐姐,她今年也要考女学,只不过她家里的先生教地虽不错。可我舅母说,那先生到底没考过女学,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所以还让她在我家里暂住几日,跟着三姐姐你一块上学,”沈锦偷偷地瞄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没有明显地怒气,这才把话说完。 自打她懂事之后,自己的外祖家便已经和济宁侯府那边端了联系,两家老太太明明是嫡亲的姐妹,可如今却也死活不来往。从前沈锦还不知道如何,可是年纪大了,便知道这大概都是因为娘亲的事情吧。对于娘亲的记忆,她已经十分模糊了。虽然祖母准许她每个月去看娘亲,可是她见到的娘亲是整日死气沉沉,满口佛经的老妇人。 虽然她也难过、心疼,可是年纪越大就越明白,这么多年爹爹都不肯原谅娘亲,她当时肯定是犯了很大很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还可能和三姐姐有关系。 或许她该讨厌三姐姐吧,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表面上还不想听从她的管教,可是心底却十分以她为傲。三姐姐很厉害,不仅可以考上女学,还是第一名,就算是那样人才济济的学院里,她也是最受瞩目的那一个。她心底也会嫉妒,可是更多地却是说不上来的自豪。 所以尽管知道这事很为难,可她还是开口了,她总觉得三姐姐是可以为她妥协的。 “你大舅舅家中的新兰姐姐,”沈长乐蹙眉深思,可是想了半晌,都不记得这人的模样。沈家如今和林家也是来往甚少,除了年节里该有的礼节,沈令承几乎从不登林家的门。更何况,林家的舅父从商之后,更是让人所不齿,似乎生怕沾上了他家的铜臭味一般。 沈锦见她疑惑,立即说道:“就是比我大两个月的新兰姐姐,她今年也要考女学的。若是我们能一块考上,以后相互也能有个照应嘛。” 沈长乐点头,这话倒是真的。当初她上女学的时候,就是和叶菱是旧识,两人这才亲密无间的。况且女学之中的闺秀,说来再入学之前,也多是见过面的,或是姻亲关系,或是故交,总会在各种宴会上见过面的。所以能有熟悉的人同自己一块上学,在书院里还是能迅速适应的。 只是沈长乐并非是专门的先生,又只是从女学退学了,要是贸贸然答应了,别人还以为她自大地以为自己能当先生呢。她教沈锦,那是自家的亲妹妹,指点一番,旁人也不会说什么。所以沈锦问这个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时间里犹豫了。 沈锦见她犹豫了半晌,也没有说话,登时撅着嘴,又扯了扯她的衣袖,哀求道:“三姐姐,你就答应了呗,反正你教我一个也是教,如今也不过是多一个人而已。” “你想地可真简单,”沈长乐看着她,一副你可真天真的表情。大概这一世没有林氏的影响,沈锦的脾气虽然是爆碳一样的,可最起码是直来直往地性子,不像上辈子,说一句话都要拐弯抹角的。倒是沈月却变地十足,一句话里能夹杂着好几层意思,瞧着就让人无奈。 沈长乐不得不说道:“我也不过是在女学上了几月而已,如今只是个退学的。若是你让林新兰过来,传了出去别人还以为是我不自量力,好为人师呢。” “怎么会,你当年可是第一名考上女学的,舅母说了,比起先生们教地书上的那些大道理,三姐姐你更能帮助我们考上女学呢,”沈锦也没多想,直接将她大舅母肖氏的话说了一遍。 沈长乐听罢,当即便是冷笑,她算是听出来。这位林家大太太是为了一心让女儿考上女学,还真是费尽心机。只是女子读书本就不是争名夺利,她这般未免也太过下乘。可转念,这到底是人家的一片慈母之心。沈长乐虽不喜欢她这般做派,却也不会贬低。 但她还是说道:“我知道你舅母的意思,只是我教你是天经地义的。可是教她却是没道理,我自己如今也还跟着先生读书呢。所以这事情我不能答应。” 沈锦见状,只得撅嘴点头。 等过几日,林家便派人来请她过去。沈锦以往都是欢欢喜喜地过去,这次却是没那么高兴。舅母一向待她好,可偏偏头一回让她办事,她就没办成功。所以她心里也过意不去,就算到了家里,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她在老太太院子里坐了一回,就被林新兰拉着去往自己院子里坐着。两表姐妹之间,因为年纪靠近,再加上林新兰又事事顺着沈锦,所以两人关系一向就好。只是这一次,林新兰说了好几句,沈锦都没搭话。 林新兰瞧她这幅样子,立即拉着她的手,关切问道:“表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又什么事不高兴啊?” “表姐,先前舅母说的事情,我三姐姐没答应,”沈锦撇撇嘴,还是把如实说了出来。 林新兰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可是一想到母亲平日里的嘱咐,便立即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情呢,本就是我娘亲提地突兀了。我先前还觉得怪不好意思地呢,所以你也别往心里头去。” 沈锦一听她这般善解人意地话,又觉得羞愤难当,想想这么多年,舅母和表姐待她多好啊。可偏偏她连这点小事都帮不了表姐,一想到这里,她的头垂地更低了。林新兰见状,更是拉着她的手,柔声安慰说:“我的傻妹妹,就这么点小事而已。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其实我觉得依自己的学识考上女学本就不容易,母亲也只是实在着急了点,病急乱投医。你可千万别放在心里。” 她越是说让沈锦别放在心里,沈锦就越发地愧疚。表姐本就艰难,若是自己再不帮着她,岂不是太过分了。 而林新兰在瞧见她脸上的歉疚之色后,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原还想着,咱们表姐妹能一块考进女学,到时候在书院里好歹也有个照应呢。” “表姐,你放心,我,我这次再回去求求我三姐姐……” “可别,你可千万别,三表姐本就性子冷,你若是这般,我怕她心里怪罪我不知好歹,”林新兰微微垂头,脸上露出可怜的表情。 恰好这会,肖氏身边的丫鬟来请她们过去。等两人到了肖氏的院子里,就瞧见梢间的桌子上,摆着好些布料。肖氏见她们过来,立即招手笑道:“你们来了,都来瞧瞧这桌子上的布料,这可是从江南那边带回来的时兴料子。” “娘可真偏心,什么好东西,都得表妹来了,才能拿出来,”林新兰撅嘴,语气中带着嬉笑。 肖氏见状,立即伸手点她的额头,轻斥道:“你这臭丫头,竟是吃你表妹的醋。你想想锦姐儿哪会得了好东西,忘了你的,没良心的丫头。”接着她又转头看着沈锦,欢笑说道:“况且咱们锦姐儿,这样可人意的,又听话,我不疼她疼谁啊。” 沈锦被她说地不好意思,喃喃道:“我哪里有舅母说地这般好。” 她低头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料子,不仅颜色鲜亮,便是上面花纹都十分新奇,京城这边确实是少见。林家如此生意做地不错,所以时常会有天南海北带东西回来,沈锦肯定是有一份的。 沈长乐有那样显赫地外家,外祖母和姨母都疼爱,什么好东西都紧着给她。况且那边也就她一个女孩儿,沈锦虽然艳羡,可是自己的外祖家待她自己也是不差的。所以即便比不上三姐姐,可是府里的其他三个姑娘却是远远比不上她的。 一想到这里,先前好不容易消散的愧疚,便又升了起来。她瞧着肖氏,十分愧疚地说道:“舅母,先前你让我办的时候,我没办妥当,我……” 她轻咬着唇,似乎说不出话来。 倒是肖氏露出些许惊讶,反问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什么让你办的事情啊?” “娘,就是你说让我去表妹家中住着,和她一块跟着三表姐读书的事情,都是您多嘴说这一句,你瞧把表妹愧疚的,”林新兰又拉她的手,细声安慰她。 肖氏这才回过神,她立即自责道:“你这孩子可真是实诚。舅母也不是说让你办妥这事,只是想让你回去问一声罢了,既是没成,那也没事。你若是这般见外,舅母可就要生气了。” “就是,你再这样,我也要生气了,”林新兰撅着嘴,可还是笑嘻嘻地说。 林家母女两这又说又笑地,可算是把沈锦逗乐了。不过也正是这般,她越发觉得舅母和表姐是真正待自己好的人,她们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自己,可是如今这可是考女学这般大的事情,自己怎么也该出手帮帮忙吧。 于是她下定决心说道:“舅母,表姐,你们且放心。我三姐姐就是面硬心软,回头我再去求她几回,她肯定就会松口的。” 肖氏登时一笑,轻轻拍了她的手掌,笑道:“这傻孩子,说地都是孩子话呢。姐妹之间何须用到求字,你且跟我说说,你三姐姐当时是如何回你的?” 沈锦当即将自己和沈长乐的话,一字一句地重复给肖氏听了。就算肖氏听罢,都不得不赞赏,这个沈家的三姑娘可真是个谨慎又心细的,比不得她这个外甥女,傻大姐一般的脾性。难怪这么多年来,同样是姐妹,沈长乐便能在府里这般风光,而沈锦只能掩盖在姐姐的光辉之下。 她略思虑了一会,心头便涌上了一个主意。便是一笑道:“其实你三姐姐也是多虑,不过是自家表姐妹而已,哪至于传出这样的闲话。” 沈锦赞同地点头,她先前也是觉得三姐姐太过小题大作。可是这几年,她被沈长乐管教惯了,所以沈长乐不同意的事情,她虽不服气,可也不敢真的罔顾她的意思。 肖氏也是看出门道来了,所以轻轻说道:“其实舅母的本意呢,也是想让你表姐和你一块住上些时日。你功课一向比你表姐好地多,两人在一块,总比一个人有好,便是有个什么疑难问题的,也有个商量。若说真让你三姐姐教你们,倒也不至于。” 她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可是沈锦眨了眨眼睛,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她心底一声叹息,只恨自己的七窍玲珑心,愣是没点化她。于是她冲着旁边的林新兰使眼色,倒是自家的闺女,可谓是一点就透。 “表妹,我娘的意思是让我去你家中住些日子,这样一来,咱们也能一块备考。其实之前我娘说那话,也只是心急罢了。不过我想要是我真有什么不懂的,去问三表姐,我想她肯定也会帮我解惑的,”林新兰眉目清秀,一双柳叶眉更添了几分柔和,所以她说起来也是不紧不慢,反倒能让沈锦明白。 “是啊,这主意好,我还真想和表姐你一块住着呢,”沈锦也是欢喜地说道。 旁边的肖氏也是点头,笑道:“正巧我家里的先生,家中有丧事,准备告辞回家。我还正愁着这临时到哪儿去找个靠谱妥帖的先生呢。正好这几个月让你表姐在你家中读书,若是考上了女学,那就正好。若是没考上,我也正好再寻个先生。” 沈锦听了,也觉得这主意好,恨不能这会就跑回家去。 “这事也不是小事,还需得你家里老太太同意,我明日带着你表姐亲自你家中一趟,”肖氏说话间就把自己定下了。 对面的沈锦不仅没觉得一丝奇怪,反倒是欢喜地很。 所以她今日离开的时候,都是念念不忘,还对肖氏说道:“舅母,你明日可别忘了啊。” “不会忘的,这些东西你也带回去,给你三姐姐和四姐姐分一分,”肖氏指挥着丫鬟将东西摆在后面一辆马车上,都是上等的丝绸。 等林家母女两人回了院子,肖氏在榻上刚坐下,林新兰便不高兴地说道:“娘,那匹月光蓝料子,您不是答应留给我的,怎么又给拿出来让表妹挑走了啊?” 她有些委屈,先前所有好东西要和沈锦分也就算了,她这么喜欢的一匹料子,娘都没替她留下。 肖氏这一下午忙着和沈锦说话,可真是腰酸背痛。她招招手,让小丫鬟给自己敲敲背,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真以为你表妹是个傻的。我都说了这批是从江南送来的时兴料子,是等着她来了,你们两个才一块挑的。若是真把这料子留下,除非你别在她跟前穿,你若是穿了,她肯定就会觉得我这个舅母待她不过如此,就是给她的料子,也只是你挑剩下来的。” “哪里会,她那么傻乎乎的,怎么可能瞧地出来,”林新兰有些迟疑地说道。 “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家啊,喜欢的无非就是衣裳首饰这些,谁多了一件首饰,谁又新做了一身衣裳,你当真以为看不出来?”肖氏嗤笑,显然是在笑话林新兰的天真。 好在这个女儿也是她养大的,打小就会聪慧伶俐,只要自己这么一点拨,就能通透。 所以林新兰此时露出失望地眼神,有些无奈地说道:“女儿明白了,”可随后她又脸色一沉,止不住地怨道:“可这样处处忍让着她,处处迁就她的日子,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娘,女儿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吧,什么名贵的首饰都得她挑了我再挑,什么好看的料子也都是她选剩下了,才能轮到我选。” 肖氏回头看了她一眼,吓得林新兰立即不敢再开口。待过了一会之后,她才挥挥手,示意丫鬟出去。不过院子内外都是她的人,倒也不用担心,谁敢把她的话漏出去。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不过就是几件首饰和衣裳而已,你瞧瞧便把你委屈成这般。可是娘平日里缺着你的,还是短着你了,竟是养地你这样眼皮子浅薄?” 林新兰被她训斥地不敢说话,肖氏哼了一声,又训道:“这些衣裳首饰不过就是一时的好处而已,你以为娘让你这么多年捧着那丫头是为了什么?”她伸手点了下女儿的额头,恨恨道:“我还不是为了你日后能找个好婆家。” 一提到婚事,小姑娘家自然是害羞的,林新兰粉脸羞红,垂下头娇娇说道:“娘,您说什么呢,女儿年纪还小呢。” “是,你年纪是小,可是这嫁人是女子一生之中最紧要的事情,远的不说便是你祖母和你姨祖母,明明都是嫡亲的姐妹,可是如今咱们家是什么境况,你再看看济宁侯府,又是何等花团锦簇,”肖氏忍不住叹气,这女子嫁人实在是要紧地很,便是同母姐妹,这境遇也能天差地别。 林新兰本来还不以为然,可是一想到济宁侯府,她也知,自家是万般赶不上的。所以她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羞涩,反倒是抬眼瞧着肖氏说道:“可是这跟巴结表妹有何关系啊?” “你这傻孩子,你也不瞧瞧那沈家是何等的人家,便说你那个大表哥,今年进士及第,那时候是何等的威风。只怕上门提亲的人,能踏破了他沈家的门槛,”肖氏一想到这里,也是艳羡地很,她也是有儿子的。可奈何是个读书不通的,别说进士了,就是考个举人都落第两次了。 沈如诲本就是沈家的长房嫡孙,未来的国公之位,不出所料的话,肯定是逃不出他的手。可谁知人家又这般厉害,不仅考中了进士,更是清贵的庶吉士,听她家老爷说,未来的前途那可是不可限量。这样的人,肖氏也知道,自家的新兰肯定是够不上的。都说一家女百家求,她看着啊,这沈家的如诲,也是一家好男,百家女想嫁。 可是除了沈如诲之外,沈家还有个二少爷。沈如谙那孩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虽说读书不如他大哥,可也是个俊秀的后生。再加上他也只比自家新兰大上四岁,所以肖氏是早就盯上了沈如谙。只是她也知道林氏的事情,当年影响实在是太坏了。直接让济宁侯府和林府断了来往,可是都说事在人为,她瞧着自家的新兰,怎么说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日后再长大些,哪个男子能不心动。 所以她拉着林新兰的手,说道:“你表妹在家里便是再不受宠,那也是国公府里的姑娘。你和她一般大,日后她出外交际,你若是跟她好,你说她会不带着你一起?到时候你也多认识认识些姑娘,把自己的名头打响亮了。还怕没有好姻缘?” 此时她倒也没提起沈如谙,毕竟闺女年纪还小,提地太早反而不好。若是她能进了沈府小住,到时候表哥表妹一块处着,也能处出几分感情来。 肖氏到底是个厉害的,说来便来。这前一天刚说过,第二日就带了礼物,到沈家来了。待在老太太跟前一说,连老太太都愣了,可人家也说地有理有据,两个姑娘在一块读书,总会有个相互促进吧。 况且沈锦又一心要考女学的,老太太瞧她那劲头,倒是不比沈长乐那会轻。 “祖母,你便答应了吧,表姐过来了,我便是遇到什么问题,也能有个商量的人。况且女学的考核中,我不太擅长的科目,都是表姐擅长的呢,”沈锦可谓是使出喝奶地劲哀求。 老太太也不是不疼,都是自己的孙女。况且林氏作死的时候,沈锦年纪还小,这么多年沈锦也算是她跟前养大的。所以她这么点要求,老太太也不好拒绝。 这么一说,算是定了下来。肖氏当即欢欢喜喜地带着闺女回去了,而收拾箱笼的时候,可是收拾了好些东西。 林新兰还有些好奇,问道:“娘,你怎么让丫鬟给我收拾这么多东西啊,我又不是不回来的?” “你这傻丫头,你又不是只在那里住一两天,你可是要住好几个月的,”肖氏有些得意地说道。 “可家里离沈府那么近,若是有个什么需要的,回来拿就是了,需要这般吗?”林新兰还是觉得太过夸张了。 肖氏瞧她这模样,就知道是个傻的,她轻轻掀起嘴角笑道:“你懂什么,你收拾这些东西回去,便是在那里长住着,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呀。” “娘,那这岂不是无赖一般的,”林新兰一个小姑娘,哪里好意思死皮赖脸的。 可是肖氏却又一笑,说道:“你个傻丫头,娘这是为你好呢。你到了那里之后,也勤快些,多些表哥表姐们做些针线活。你的活计一向出众,送了他们的话,肯定都会喜欢的。” 肖氏在说到表哥的时候,不仅停顿了一下,连语气都透着一股子暧昧。她们母女本就亲近,所以说到这,林新兰哪里还不明白啊。娘亲这是想让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都说好女难求,其实这真正难求的是那些品性好的男子,这世道要求女子多多,不仅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理家管事也不能落下,不说别的,就女学的那些姑娘,哪个德才兼备的。可你再看看男子,不说别的,就你哥哥如今都学会了出入那些秦楼楚馆。咱们女子一生只能一个男人,可是那些男子却能有无数的女人,所以娘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最起码丈夫得是个品性淳厚的,”肖氏虽处处算计,可到底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林新兰一听自家哥哥都出入那种风月场所,登时怒气冲冲道:“娘,你怎么不管管哥哥啊?” “有什么可管的,他也不过是应酬而已,难免的,你哥哥虽不是老实的,可大面上却是不敢错的,”肖氏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信心的。 林新兰突然想到自己哥哥屋子里的那几个丫鬟,各个都是千娇百媚,开口便如莺啼,端地能勾人心魂。她也知道其中有两个已经被哥哥收了房,本来她还没觉得如何,可是一想到未来丈夫的房中,或许也有这样的小丫鬟,她这心底就是说不出地不舒服。 肖氏又和她说了几句,这才让她好好休息。 两日之后,林新兰就到沈家小住了。因为是表姐妹之间,倒也没什么顾忌。所以沈锦直接请了沈长乐过去,也请了其他姑娘。 只是沈长乐正好没事,便去地早了些。可饶是这样,当她进去的时候,瞧见这院子里的箱笼,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待她进门之后,便笑着问道:“外面的箱笼都是表妹的?” “是啊,我娘给我收拾了这些,我也觉得有些夸张,”林新兰一张柔柔弱弱地小脸瞧着她,似乎在期待她的话。 沈长乐尴尬一笑,违心道:“不夸张,表妹安心在这里住下就是了。” “就是,表姐,你安心在这住着,”沈锦乐呵呵地说道。 沈长乐目瞪口呆地看着沈锦真心的笑容,呵呵,这可就是真傻子了。 第64章 大姐求情 “来就来嘛,三表姐你还带什么礼物,”林新兰欣喜地说道,将东西在手上看了好一圈,这才交给身边的丫鬟。 沈长乐微笑道:“到底也是乔迁之喜,若是真两手空空地来了,岂不是太过失礼。” 林新兰又笑着和沈长乐说了好几句,随后眸光一转,瞧着身边的沈锦,又立即拉着她的手说道:“我在家里的时候,不知多激动呢,一想到能和表姐表妹们一块上学,就觉得高兴呢。” 沈锦本来还觉得她太巴结三姐了,这会见她这般,心底也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自己太过小气了吧。所以三人一处说着话,也算是和谐。只不过没一会沈月和二房的两姐妹也都来了,三人都带了礼物过来,算是贺了林新兰的乔迁之喜。 沈家姑娘里面,不算已退学的沈长乐,还有沈兰和沈月在女学里面。虽说这两人都是沈锦不喜欢的,可是对林新兰来说却都一样,左右她谁也都不得罪,也算交个善缘。 沈锦环视沈兰和沈月两人,对于这两人的讨厌,她竟是不知该怎么分个前后。可偏偏今天还要好生好气地招待她们,当真是可恶。她虽然脸上竭力想掩饰,可是到底没什么心机,一不高兴就开始不说话。反而是旁边的林新兰,倒是一副初来乍到,和谁都客气的模样,她说着话,众人都附和着。 不过说着说着,林新兰问的便有些多,沈兰一声嗤笑,淡淡说道:“表妹可真细心呢,连两位哥哥的喜好知道。我在这府里住了这么久,都还不甚熟悉呢。” 此话一出,林新兰还没说话呢,沈锦的脸色就变了。在她看来,林新兰是来投奔自己的,沈兰在这里阴阳怪气地冲着她,那就是冲着她自己。她登时脸色一变,目光陡然锐利:“你说什么呢,表姐只是顺嘴问了两句而已,你这样污蔑,到底是何意?” 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一下就剑拔弩张了起来。众人一时都愣住了,还是沈慧及时开口道:“五妹妹,你别介意,二妹妹也只是多嘴说一句而已,她也并非有心的。我替她跟新兰妹妹说声对不起。” “我哪里说错了,哪有表妹四处打探表哥喜好的,这知道的是觉得她关心表哥,这不知道的……”沈兰从鼻翼中冷冷地哼了两声,别人都是傻的,可是她一点都不傻。这个林新兰这么大剌剌地住进来,还不就是存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沈锦见她不仅没认错,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立即起身,凌然道:“表姐品性我最是了解不过了。她不过就是顺嘴问了一句,就有人这样编排她。也不知谁心里藏着那等污糟,当别人都和自己一样下作呢。” 她这话虽然没指名道姓,可是实在是难听,沈兰脸一下就涨红了,狠狠地瞪着她。若不是有这么旁人在,只怕她都恨不能抓花沈锦白皙的脸颊。沈慧也是微微蹙眉,似乎不满沈锦这样的话,她也不喜欢沈兰,可到底是姐妹。至于旁边的沈月,则是脸上平静,似乎对于这样的口角争执习以为常。 倒是林新兰,脸上露出惊惧的表情,似乎极害怕她们两人吵架。她转头看了看沈锦,又看了看沈兰,最后轻轻拉了拉沈锦的袖子说道:“表妹,你别生气。也实在是怪我自己,我娘说我来表妹家里,本就是打扰了。所以我便想知道些府里该知道的忌讳,免得日后冲撞了谁。” 沈锦见她这样的委屈,只觉得若是这次自己不替她出头了,日后指不定沈兰还怎么欺负表姐呢。先前她还和舅母保证过,表姐在自己家里,肯定不会受罪的。结果这才头一天,就被人这般冷嘲热讽的。 于是她斗志昂扬地,恨不能立即冲上去手撕了沈兰。 “表姐,你别这样,我知道你的。也就是有些人,亲娘……”沈锦得意洋洋地说道。 “够了,”在一旁冷眼旁观到现在的沈长乐,突然开口轻斥一声,她转头看着沈慧,轻轻说道:“大姐,五妹妹性子娇蛮,说话也像个小孩子,你和二姐都别放在心里。今个你们能来,我们都很高兴。” “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这么客气,”沈慧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虽然沈锦的话被打断了,可是谁都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韩姨娘本就是二房难缠的人物,若是沈锦真在这里编排了她,只怕后面又是少不得一场风波。随后她又瞧着长条桌上摆着的沙漏,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我和二妹妹也该回去了。” 沈兰一脸地不高兴,可是沈慧还是将她拉着离开了。她们刚起身,沈月轻轻一笑,道:“大姐姐,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回去吧。正好咱们顺路呢。” 待她们三人离开之后,沈锦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她小心地转头看着旁边的沈长乐,还好,三姐姐的脸色看起来还算正常,看起来也没有特别的生气呢。 “三表姐,你别生表妹的气,都是我不好……”林新兰垂着头,一副都是我不对,你赶紧来骂我的表情。 沈锦的义气这会又迸发出来,下巴微抬起,胸口挺起,一副我犯下的事情,你要骂就来骂我好了的表情。沈长乐冷笑一声,便是站了起来,说道:“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今晚在祖母院子里用膳,到时候你们别迟到。” 说完,她就领着丫鬟走了。 等她走后,林新兰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瞧着就十分地可怜。沈锦赶紧拉她的手,安慰道:“表姐,你也别伤心,为那种人伤心不值当。” “怎么能这么说三表姐啊,”林新兰抬起头,满脸的不赞同。 沈锦嗤笑一声,脸上带着夸张的表情道:“表姐,你可真傻。我说的是沈兰,就是个二房的庶女罢了,也敢在我面前这般猖獗。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庶出而已,就是读的女学,还是我爹爹替她找进去的。有什么可得意的,我就是瞧不惯她那个劲。” 其实沈锦就是看不上她,仗着自己娘亲受宠,清高的模样。远的不说,就说林家的那几个庶出的表姐妹,谁不是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做着针线,本本分分地也不四处惹人厌烦。再看看她们沈家的这两个庶出,沈兰是二房的就不说了,可是沈月就因为考上了女学,如今就连祖母都夸赞了她好几回。 今天她也是存心给沈月瞧瞧,嫡出和庶出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平起平坐。 林新兰这才明白过来,微微一笑,拍着胸脯,轻轻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在说三表姐呢。其实我觉得三表姐为人大方又明礼,实在是咱们的榜样。咱们得和三表姐好生学学才是呢。” 她大大方方地看着沈锦,一副真心为她好的模样,沈锦也是连连点头。林新兰这心里啊,可算是放下心来了,虽说沈锦也是二表哥的妹妹,可是相较而言,到底还是三表姐和二表哥才是亲兄妹。若是她刚来就得罪了三表姐,只怕在二表哥面前也落不下好印象呢。 好在这本就是姑娘间的口舌,谁也没有闹大。就是沈长乐那边,对沈锦一下就冷淡了下来。平日下课结束后,沈长乐还会邀她和沈慧过去喝茶,结果这几天,先生说了下课,她打了声招呼,就自己走了。 就连林新兰几次想和她交谈,都被她平淡地岔过去。 林新兰还十分担忧地问:”表妹,你说是不是那天的事情,惹得表姐不高兴了啊?” “哪里,不会的,”沈锦嘴硬地说道,不过她也知道肯定是这样的。只是以前她犯了错,三姐姐都会罚她的,可是这次却什么都不说,她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呸呸呸,你个傻子,不被罚居然还觉得不习惯。沈锦在心底吐槽了自己,便立即又岔开话题。哼,不管她就不管呗,现在她有表姐在了,也不用她管。 倒是沈慧这几日时常过来找沈长乐,两人多是讨论针线活计。沈慧的女红极好,沈长乐之前还跟她学了做鞋子,大哥哥去考试时,她和沈慧两人一人做了一双。听说考试的时候,考舍里极冷,那两双鞋子可是起了极大的作用。 “对了,过些时日,便是济宁侯府老祖宗的生辰,表妹,你是要去的吧,”沈慧随口提起一个话题,轻声问道。 沈长乐有些奇怪,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样的事情。不过还是点头,说道:“我大概会提前几日过去住,毕竟这也是外祖母六十大寿,舅舅和舅母都极重视。” 沈慧点头,随后转头笑道:“早些过去也好,出去松散松散,总好过整日在家里读书。” 这话可甄不像是沈慧说的,她有些奇怪,瞧了她半天,“大姐,你这是怎么了?” 结果沈慧突然抓住她的手,带着哀求地声音说道:“三妹妹,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沈长乐木然地看着她,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等了一会,才问道:“是什么忙?若是我能帮的,我一定帮大姐姐你。” 沈慧在听到她的这句话后,心底不是不失望的。可是片刻之后,她又重新燃起希望,她看着沈长乐,咬着牙说道:“三妹妹,或许我说了这话,你肯定会觉得我不知廉耻,可这事关我一辈子的事情,除了你我想不到有能帮我的人。” 她这么郑重,反而让沈长乐心底有些沉重。 “你先说说,如果能帮,我绝不推脱。” 不过就是这样,沈慧还是咬着牙,思想斗争了半天,似乎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是极难的。不过就在沈长乐以为她放弃的时候,沈慧突然开口道:“三妹妹,我舅母替我说了一门亲事。可是你也知道我娘那个人,耳根子最是软,只要我舅母随便说几句好话,就能把她哄住。可是我舅母一向是个行事不靠谱的,我压根就不信。可是我若拿不出什么证据来,我娘肯定不会相信我的。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打探打探?” “我?”沈长乐惊讶了,这姑娘家私底下打探外男,若是传出去,只怕连名声都没了。 “我知道这很过分,可是三妹妹,我上头没兄长依靠,下头也没弟弟依仗,整天在这府里,也不过就会两句诗和针线活。若是打探消息,我连找谁打听都不知道,”沈慧说地十分凄苦。 沈长乐叹了一口气,不是她心软,而是沈慧说的确实是实话。沈兰之前犯了那样的错事,二叔当时信誓旦旦地要将她关着,可是不过一年,她就在外面活蹦乱跳的了。就算二婶把韩姨娘生的儿子挪到了外院去,可是儿子还是韩姨娘的儿子,就算挪到了外院,那也是韩姨娘和沈兰的依仗。 “大姐姐,这事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也不好出去打探一个男子啊?” “大哥哥和二哥哥不是在外面认识地人多,我没脸面求到他们跟前,我也不是想让你帮我打探,我只是求你帮我递个话,请两位哥哥帮忙。左右不要脸面的是我。” 沈长乐见她这般,也不好说什么,让两个哥哥去打探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三妹妹,你不是我,没见识过韩姨娘的厉害。我打小就打定主意,这一辈便是受累受穷也好,只求一个能待我好的人,便足矣。” 第65章 托人办事 沈长乐并非什么大德之人,可是沈慧这事真论起来,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况且她也能明白沈慧的心思,她是从小就在韩姨娘的阴影之下长大的,便是自个亲娘是正头夫人。可是到头来,还没韩姨娘这个做妾的体面。 这种阴影对沈慧绝对是影响一生的,所以沈长乐也算是相信她的话。毕竟沈令昌的官职也就是不高不低,在京城不算什么重要人物,若不是他出身卫国公府,只怕比现在还要不如。所以沈慧即便是他的嫡女,日后的能嫁的夫家地位也不会太高,若是太高了,只怕也高攀不上。 因此沈慧干脆就绝了高攀的心思,倒不如小门小户里,找一个稳妥的人嫁了。她并非不知足的人,也不是那等愚昧无知的人,富贵滔天是好,可是这富贵背后藏着地什么,又是谁能猜透的。 待沈慧走了之后,沈长乐坐在榻上,慢慢地回想上一世沈慧所嫁的人家。她自然是记得的,嫁的是寒门子弟魏燕生,这门婚事是二叔亲自相看的。大姐姐婚事刚定下的时候,府里可是议论了好长时间,毕竟堂堂的嫡女就嫁了个穷书生,这谁心里头不嘀咕啊。不过也多是说二叔偏心的。 可谁都没想到,后来魏燕生不仅中了二甲进士,做官更是一路恒通,沈长乐进宫的时候,他已经谋了外放的官职。还带着沈锦上任,那会沈锦不仅儿女双全,更是夫妻恩爱,魏燕生身边别说妾室,便是通房都没有一个。 这般细细想来,两世以来,大姐姐倒是初心不变。前一世,她大概也是这般想的,世人只瞧见了眼前的光景,却不知这以后的变化。寒门子弟虽说开始穷苦些,可是若夫妻齐心,妻子能在丈夫最初的时候,一心一意地为了他,这以后何来光明地一日。况且寒门也比侯门深宅来得自在。 沈长乐自己就是个例子,在平阳侯府的日子,她真是一刻都不愿回想。她自己就生在富贵人家里,倒也不去羡慕那样的侯门。 只是…… 她轻轻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外面阳光正盛,热得树上的知了都在不停地叫唤。虽说每天都有人在黏,可是总有一种除之不尽地错觉。 她是喜欢纪钰的,或许比现在更早,他们打小就相识,她无数次有难的时候,都是他来救自己。就是前一世,他那样尊贵的人,也为了救她而来。可是这样的喜欢,能够抵挡漫长的岁月和无尽的寂寞吗? 他是未来的帝王,身边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前世不过才半年,朝中上下便激起无数愤慨,纷纷上书觐言请求他广纳后宫,早日开枝散叶。侯门尚且深似海,那么宫门呢,却是比侯门还要深千丈的地方。 她是个吃过亏的人,所以总是小心谨慎,就算在沈家,她是宠如明珠的存在,可她还是不会行差踏错一步。她要做到最好,最完美,让谁都挑不出错误来。所以她害怕未知的未来,她害怕她那么努力,最后却还是只能落得凄惶的下场。 她可真不是能乐看人生的人。 所以对于沈慧的这个要求,她还是帮她向二哥哥提了。毕竟她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哪有能力帮人家去四处打听啊。倒是沈如谙一听她的话,眉梢一吊,立马就很不客气地问道:“你没事打听他做什么?” 这次要打探的昌平侯府的嫡出二少爷冯游峰,听说这是沈慧舅母搭上的关系,好像是沈慧舅母的娘家侄女,是冯家偏房的四少奶奶,听说侯夫人正要给二少爷寻个品性端正的姑娘。所以便把这消息偷偷地透露了回来,想着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当然,用沈慧舅母的话便是他们陈家也不过就是个小门户,哪里能痴想着能攀上侯府啊。 不过沈慧就不一样了,说到底她是国公府出来的姑娘,不仅亲爹得力,上头的叔伯兄弟也都厉害着呢,所以这门婚事啊,正是合适。 这样的好事,陈氏自然是有犹豫的,毕竟虽说大面上沈慧是国公府的姑娘,可谁都知道,那是因为老太太还在,国公府还没分家呢。况且如今国公爷是自家闺女的伯父,这又差了一层。说句不好听的,日后老太太百年了,二房除了能分点银子,其他什么都落不着,连三房都是远远不如的。 原本在沈慧的熏陶下,陈氏已经打定主意要给女儿找个小门小户、人口简单的人家。可是在更好的选择出现之前,谁又能不心动呢。况且舅母是个聪明地,知道陈氏这辈子的心病就是韩姨娘,所以就鼓动她答应。毕竟要是得了这么一门得力的婚事,那个韩姨娘以后还敢蹦达不成?况且韩姨娘也有个沈兰呢,若是沈慧这个做嫡姐嫁的还不如沈兰,日后指不定还怎么被笑话呢。 这么一来二去,陈氏自然是心动不已的。之前一向不怎么出门的陈氏,还带着沈慧去大慈寺上香去了,在那里就‘碰巧’遇上了昌平侯夫人。这不见不知道,一见了昌平侯夫人啊,人家是穿戴清贵,说起话更是慢条斯理,瞧着就是养尊处优地贵夫人。况且她这会又知昌平侯府的那位二公子啊,因为上头的大哥未来是要承袭爵位的,所以侯夫人便心疼小儿子,便早早地给小儿子谋划了出身。 再加上这位二公子自个也是个争气的,听说武艺极出众,便是去年参加了秋狩,也是个不错的。所以听说这会正要补缺京城卫所的副指挥使了,这样有家世又有前程的侯府少爷,就是拉出去随便一说,也有无数地丈母娘扑上来。 因为沈长乐对这位冯公子,实在是不熟悉,上一世也没听过这名字。所以如今沈慧这么求过来,她也只能去求沈如谙了。 如今沈如谙也是十七岁的少年了,若不是他爹拘束着,他也早就弃文从武了。不过就是这样,他一听沈长乐问起冯游峰来,眉头立即挑起来,带着隐隐薄怒问道:“好端端地没事问他做什么?” 好在她在问这话之前,已经让丫鬟们都下去了。 所以这会她立即撒娇地挽着沈如谙的手臂,轻声说道:“二哥哥,你先别生气,先听我说嘛。我可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是吧?” 沈长乐看着他,企图寻求一下回应。可谁知沈如谙,竟是嘴角一撩,露出一丝轻笑。只是他这一声轻笑吧,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沈长乐瞧着这里头,竟是隐隐有蔑视之意呢。 “其实我是为了旁人问的,”沈长乐也没想好要不要把沈慧漏出去,毕竟就算是自家哥哥,大姐姐脸皮又那么薄,也会不好意思的吧。 可是她一看沈如谙的脸上已经带着薄怒,立即乖觉地说道:“其实我是帮大姐姐问的?” “大妹妹?她怎么了?”沈如谙一脸地不相信,他虽和沈慧接触地不深。可一瞧也知道,沈慧是个循规蹈矩的姑娘,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出格的事情,让人帮着打探一个外男的消息? 沈长乐自然也瞧出他的不相信了,登时有些生气,她说道:“我和那个人又没见过面,我平白打听他做什么,二哥哥,你未免也小瞧了我吧。” 沈如谙一想到外面的那几匹狼,也是一叹气。说地也是,长乐如今待在家里,几乎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是认不得什么冯游峰。不过他自然还是不怎么相信,沈慧会平白打听一个外男。 于是沈长乐便稍微将沈慧要和冯游峰议亲的事情,告诉了沈如谙。待他听罢,眉头拧地更紧了,“我原以为大妹妹是个循规蹈矩的,便是议亲那也是长辈之间的事情,哪有让你这个做妹妹的,帮着打探消息的。” 沈长乐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的态度,原以为二哥哥还会欣然答应的。所以她忍不住说道:“二哥哥,大姐姐也是实在没法子,才会求到我跟前的。你想想若是那冯游峰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的话,大姐姐这辈子岂不是就是毁了,女子这一世能嫁给了好人家,多难啊。” 沈如谙这会倒是神情缓和,他解释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到底是长辈们的事情,既然大妹妹的舅母替她说了这门婚事。那必是已经打探清楚了对方的家世品性,要不然也不会轻易来给大妹妹说亲。” 沈长乐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可她又有些不服气,说道:“那要是对方刻意隐瞒呢,有些事情,也得细细打听才知道的。我想大姐姐想请哥哥打听,就是因为哥哥你年纪和那个冯游峰相近,说不定你认识的人中,就有他相熟的呢。所以他有个什么见不得人癖好,说不定你就能打探出来,而她舅母就打听不出来。” 沈如谙听她这么长篇大论,也是一笑,扣着她的脑袋,说道:“我看你啊,就是歪理多。” 沈长乐知道他算是答应了这事,见自己完成了任务,抱着他的手臂,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随后,又极好奇地问:“哥哥,要是哪天我也有这样的事情,你会不会帮我打探打探啊?” 沈如谙正分神呢,没立即回答,等他回过神,立即拧眉露出可怕地笑容:“你说呢,你这个丫头,还真是什么话都敢问啊。” 沈长乐微微缩了下肩膀。 沈如谙哼了一声,可心底想着的却是,要真到了那么一天,他一定会那人的祖上十八代都研究一遍的,看看他家有没有什么遗传病史,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可这么一想,那三个好像又多了一项优点,最起码都是他知根知底的人不是? 呸呸呸,管他什么知根知底呢,要是谁敢打他妹妹的主意,就先看看他命够不够硬。 于是这项极重要的任务,沈长乐便顺利交给了沈如谙。而第二日,她一下课便拉着沈慧去了自己的院子,将这事告诉了她,也让她别那么着急,毕竟现在事情还没算正式定下来呢。 “三妹妹,真是谢谢,要不是你的话,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沈慧微微低头,眼眶湿润,她也是抱着万一的可能性来求沈长乐的。毕竟想来想去,她能求的人不多。只是她没想到,沈长乐会这么顺利地把这件事给办好了。 沈长乐倒是没觉得什么,她笑笑,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别担心,有二哥哥在,肯定能给你打听地好好的。况且你也别谢我啊,我顶多就是传个话,事情都是二哥哥在做。” 她想了想,又说:“要不你回头给二哥哥做个针线活吧,你也知道,我针线可没你好,二哥哥一直夸大姐姐你呢。” 沈慧是个实诚的,沈长乐这么一说,她回去就做了。不过才三天,就帮沈如谙做了一双鞋子,还有荷包。她也没好意思直接给沈如谙,又是托地沈长乐转送的。 沈如谙一拿到东西,脸上倒是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沈长乐立即在一旁说道:“二哥哥你看看,你没亏吧,我早就说过大姐姐性子最好,也是最知恩图报的。” “我替她打探是因为兄妹情谊,又不是指着她回报什么,”沈如谙立即哼了一声,这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大义凌然。 沈长乐立即点头,连声说:“是是是,您是高风亮节,是我小觑了您。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这打探的事情,也不是一刻两刻就能打探出来的。没几日就是济宁侯府老太太的寿辰了,沈长乐要提前过去,所以便和沈慧说了一声。而沈家的女眷,则是当天跟着老太太一块过去,所以沈长乐同老太太辞别之后,便上了马车,去了济宁侯府。 六十大寿,可是件大事,沈长乐到章家的时候,就瞧见这四面的墙壁都重新粉刷了一遍。老太太的院子更是修缮一新,她进去的时候,姨母正在旁边和外祖母说着话呢。 “哟哟,我这小心肝可算是来了,”章茹一见她,就招手让她过去。 章茹自己就生了两个孽障,所以啊,每回瞧见这般漂亮的沈长乐,只恨自己这一张美若天仙地脸蛋,没个姑娘继承,实在是可恨可惜。好在沈长乐长得也有几分像她,所以她还挺得意的,每每都要拿出来得瑟一番。 原来章茹过来,是为了戏班子的事情。原本老太太是不愿请唱戏的过来,觉得太闹腾了。可是章茹可是特地从别人手里抢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到侯府这里来唱堂会,这要是又不要了,岂不是得罪人啊。 “娘,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六十,可就这一个啊,你若是还不让我和大哥献献孝心,我看京城这些贵妇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我们兄妹呢,”章茹说到最后,带着忍不住地撒娇之态。 老太太自然是一笑,指着她说道:“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在老娘跟前撒娇。你也不怕长乐笑话你。” “长乐和我是一条心的,她才不会笑话我呢,”说着,章茹回头冲着她眨了下眼睛,问道:“你说是吧,长乐。” 沈长乐肯定地点头,也跟着劝说道:“就是,拢共就这么一回耳顺,等你下回再过,那也是七十大寿,哪还有下一个六十大寿啊。所以您就听姨母的话,让人热热闹闹地唱上几天。要不然,这来拜寿的人,也不就是干坐着啊。” 老太太又笑了,算是被这两个讨债地缠地没法子了。 总算是同意了。 不过沈长乐没想到的是,她一直担心的,竟在这里都聚齐了。 第66章 章 家寿宴 今日济宁侯府老太太的寿宴,里里外外摆了六十六桌,这还没算上门口的施粥和施馒头。打从一个月前,济宁侯府上上下下便打扫一新,这几日更是紧锣密鼓地张罗,生怕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头,哪里弄错了。 济宁侯府也是富贵异常的人家,子孙繁多,只是老侯爷那辈儿的兄弟众多,反倒是沈长乐母亲这一辈,从嫡支到庶出,统共也才兄妹五人,只是庶出的儿子早就外放了,而庶出的女儿也嫁出京多年,这回倒是都早早送了寿礼过来,不过人却是来不了的。 老太太自然一点都不在意,她和老侯爷是少年夫妻,也算恩爱和谐。再加上她生的子女最多,一辈子是顺遂又有福气。 章茹昨个又在这里忙了一天,虽说事情都是徐氏在张罗,不过也有不少东西需要她指点。原本老太太心疼她,知她明日肯定又要起早过来,便留她在这里休息,不过章茹还是回了安郡王府。 倒是沈长乐一大清早,就被春柳和绿芜从床上挖了起来。她在济宁侯府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因舅母没有女儿,所以她的院子就离舅母的院子不远,不仅景致好,连位置都是极好的。 因舅母家没有姑娘,所以今个但凡来的姑娘,都要沈长乐出面招待,这也算是她两年来头一回出现在众人面前吧。虽说章家的分支倒是有不少姑娘,不过都不甚得章老太太喜欢,因此平日里来往地也少些。 大概昨个章茹提点了她们两个几句,告诉她们这次宴会对沈长乐的重要性,毕竟任哪家姑娘被传了毁容,家里长辈都没有不着急的。所以这两人也算是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往她身上招呼,势要把她打造成今日这花团锦簇里,最惹人瞩目的那一朵娇花。 沈长乐自然知道今日重要,便是为着外祖母,她也不能敷衍了。所以盯着哈欠,任由她们在自己头上和脸上折腾。好在这两丫头,并非那等粗鄙的,在这打扮上也有颇有些心得。况且就是沈长乐那一匣子珠宝,任谁看久了,都能生出几分眼光。 待用了早膳,沈长乐便随着老太太去了正堂,今日这里作为招待女客之地。沈长乐站在老太太的身边,没一会,客人便陆陆续续地开始了。最先来的便是章家的旁支,因着是老太太过寿辰,所以女眷带着自己的孩子过来,给老太太拜寿。这男男女女一齐地跪下,给老太太贺寿,也是极热闹的。 旁边早有丫鬟准备好了绣囊,谁来磕头便送上一个,里面放的乃是福字银锞子。虽说这些都是表姐表妹,可是沈长乐一眼瞧过去,竟是没几个是认识的。不过也不奇怪,这些章家的子侄又不在济宁侯府里住,再加上老太太喜静,所以这些孙辈儿的姑娘更难来济宁侯府一回,因此她认识的也少。 所以每回对方眼睛瞧着沈长乐的时候,旁边的徐氏便笑着解释道:“这位是卫国公府的表姑娘,老太太过生辰,她提前好几日过来帮忙呢。” 旁人一听卫国公府里的表姑娘,就立即反应过来了。章家的姻亲在座谁不知道啊,不说别的,两个女儿嫁地是一门比一门显赫。章茹嫁的是安郡王,乃是正经的皇室子弟,而早逝的章蓉嫁的是一品国公府。 所以都不用猜测,众人就知道,这位就是沈家的三姑娘。 章家的那些子侄媳妇不用说,瞧着沈长乐那叫一个夸不尽啊。先前关于沈长乐毁容的传闻,估计这里也没人是没听说过的。所以就是因为这样,乍一见到沈长乐的时候,一个个都傻了眼了。 面前的姑娘,身材高挑,体态婀娜,白皙的皮肤瞧着几乎是一掐就掐出水来,脸颊红润又有光泽,润泽的唇瓣泛着淡淡粉色,便是再上好的口脂都调至不出这样鲜嫩的颜色,可这最打眼的还是那一双眸子,乌黑的眼瞳上蒙着一层水雾,灿亮地让人挪不开眼睛,一张小脸端地艳若桃李,就算此时满室的花团锦簇,却似乎只余她一人。 当真绝色。 “说来侄女倒是个文雅的,镇日都在家里,要不然这样标致的姑娘,咱们岂不是早就能见到了,”一个俏丽的妇人,捂着嘴笑道,不过眼睛却是上下打量着她。 这话有点不厚道,若是被外人听去了,还以为沈长乐倨傲,不敬长辈呢,毕竟这么多年在京城里,逢年过节的也该有个照面吧。 方才徐氏介绍的时候,沈长乐知道她是章家三房的二奶奶,这三房便是她三舅公那一房。只是这位三舅公是个庶出的,又不是个什么能干的人,这分府出去单过之后,听说日子并不好过。因此他家找的儿媳妇,都是商贾人家出身,旁的不说,嫁妆却是足足的。 虽说徐氏和这女子是平辈,不过岁数却是差着呢,要不是老太太生辰,她不好冷下脸。好在旁边的人拉了她一把,笑道:“三姑娘性子静那是好事,我看性子若是个跳脱的,那才难教呢。我家那个,和三姑娘差不多年纪了,结果哪里能坐得住一刻哟。” 而这妇人的女儿便在堂上坐着,登时面红耳臊。 好在老太太笑着说道:“这世上千人本就千般性子,有人喜静便有人爱动。倒也不能说,喜静的就比爱动的要好。这性子如何,都看各人的缘法了。” 沈长乐在一旁听着,便是一笑,老太太不愧是历过事情的,不过三言两语,就将话堵住了。而徐氏这会也安排众人坐下。 等章茹领着两个芝兰玉树的儿子进来时,堂中所有人几乎都忍不住盯着这两个俊俏少年看了。此时纪启俊已是个峻拔的男子模样,只不过是因他尚未成亲,所以章茹还会想着趁客人还没到,带着他们两人先过来给外祖母请安。 虽说内宅规矩大,不过纪启俊和纪启殊两人都尚未成亲,还算不得成年,倒也没有那么避讳。更何况,此时屋子里坐着的,多是章家女眷,都是亲眷。 见着两个外孙,老太太脸上的笑可是比方才洋溢多了。而纪家兄弟两人也是实诚的,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老太太忙叫他们起身。等他们起来之后,徐氏笑了笑,便让他们去前院找章浔和章漾,帮着一块招呼客人。 倒是这边的沈长乐,这站了两刻钟,就觉得有些脚疼腰酸。好在没多久,祖母便领着沈家的女眷来了,因着章沈两家是姻亲。所以沈家的女眷几乎是都来了。章老太太一见了为首的沈家老太太,立即起身,连连说道:“不过就是个寿辰,怎劳烦老姐姐亲自过来?” 沈家老太太立即拉着她的手,笑道:“这可是你大好日子,我还想说怎可劳烦你亲自来起身呢。今个你是寿星公,可是最矜贵的。” 章老太太立即连连摆手道:“老姐姐,这是拿我打趣呢。” 此时徐氏也立即让人摆了上首的椅子,章老太太亲自将她迎下坐好。而沈长乐几天没见到祖母,也是高兴极了,立即躬身请安道:“孙女见过祖母,见过二婶、三婶。” “起来吧,”沈老太太瞧着她这打扮,登时一笑,倒是有话想问,只是这边外人太多,所以也就没多说。 随后,沈家的姑娘纷纷上前给章老太太请安,只是当林新兰上前的时候,她脸上带着些许惧怕之色,轻声说道:“给姨祖母道喜,祝姨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章老太太方才已经听到了她的名字,又见她和沈锦站在一处,便已猜到她是哪家的女儿。说起来,自从林氏的事情之后,她一怒之下便和自己的亲妹妹断了来往,说起来两家也有好些年没有走动了。只是一想到,那林氏仗着自家的势,嫁进了卫国公府里,居然回过头就想害她的外孙女,这口气她如何都忍不得的。 所以这么多年,她坚决不和林家来往,就算娘家那边的人来说和了几次,她都没有低头。 旁边的徐氏一听她是姓林,也猜到她是谁家的姑娘。只是没想到,她竟是跟着沈家人来的。对于婆母的心结,徐氏可是一清二楚,这么些年来,自家也是和林家端了往来的。所以她生怕这大喜的日子,再被牵扯出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来,便立即笑道:“都赶紧坐下吧,长乐,你领着妹妹坐下,到了家里,都不要拘束。” 虽说章蓉出事很多年了,可是章家还是大房姑娘们的外家。因此这也算是到了外祖家里,只不过沈月和沈锦都来地少罢了。而沈慧和沈兰也不过才来了一两回,还都是赶上章家的喜事。 沈长乐亲自领着她们坐下了,她也借机在这里坐着,算是歇歇脚吧。 待众人坐下之后,沈慧倒是瞧了一眼堂中,笑道:“今个可真热闹,估计还有不少人没来呢吧?” “你们来地还算早,还要再等一等,等客人都到齐了,才会去花园那边呢,今个女眷的宴席就摆在那里,”沈长乐仔细说道。 “三姐姐,我听说还请了福喜班?可是真的?”沈锦似乎忘记了自己和沈长乐闹脾气的事情,好奇地问道。 沈长乐点点头,“是姨母请回来的。” 众人也都是有些见识的,自然听说过福喜班的名头,去年的时候,这戏班子也不是搭上了哪路神仙,居然能进宫给娘娘们唱戏。一下子就在京城里打开了名气,一时间是风头正盛,但凡家中有些喜事的,都愿意请福喜班唱堂会。所以这福喜班也就变得难请了起来,就是请那也要排着队呢。 “姨母可真厉害,”沈月笑笑,真心实意地说道,章茹不仅嫁地好,而且丈夫极宠爱她,安郡王疼爱妻子,可是整个京城闻名。 等听到昌平侯夫人到了的声音时,沈长乐几乎是第一时间抬头,而旁边的沈慧也不自觉地抬起头,两人都朝着新进来的贵妇看过去。只不过她是同别人一块过来的,徐氏亲自过去迎接,将她们二人迎至上首前头。而昌平侯夫人瞧着便不是个好相与的,一张脸没什么笑容,鼻翼旁的两道纹路又深又明显,沈长乐知道这是长期板着脸才会留下来的。 好在章老太太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才笑语了两声。 沈慧还没开口,倒是旁边的沈兰,在瞧着昌平侯夫人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妒意,可脸上却露出笑意问道:“三妹妹,这昌平侯府也与你外祖家有亲?” 沈长乐虽没想到她会问,不过却还是怔住了。毕竟她记忆之中,确实没有昌平侯府这门亲戚,要是有的话,她也不用请二哥哥去打听冯游峰了,直接来问姨母不就行了。不过想到,她心中闪过一丝警惕,看着沈兰。 她可不是无故问这话的? 沈长乐还真是没冤枉沈兰呢,这二房的嫡庶争斗虽明面上停歇了,可是随着两个姑娘渐渐长大,这韩姨娘的眼睛盯着陈氏和沈慧两母女都盯成了斗鸡眼。她可是生怕陈氏不声不响地,就把沈慧定了一门好亲事,最后再随随便便把沈兰嫁了。 可是不管她怎么盯着,陈氏就是不动,整日还是那般平平淡淡地过着,似乎一点不着急的模样。好在今年沈慧十五了,陈氏也慢慢焦急起来,托了娘家那边的嫂子帮忙相看,但凡是能用上的关系,都用上了。 不过因着沈慧早就给陈氏洗脑过,陈氏倒也没指望找什么高门大户。可是这却把韩姨娘着急地啊,这要是连沈慧都嫁不进高门,她的兰儿可怎么办哟。 谁知她这么着急,竟是又等来了另一个消息,陈氏的大嫂居然攀上昌平侯府上,眼看着大姑娘就要和侯府议亲了,可韩姨娘这心却是烧地更慌了,恨不能动手就将这门好亲事抢过来。可是她能打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因为陈氏去上香的时候,见了昌平侯夫人,这才让她无意中发现的。 可真要攀上昌平侯这门亲事,她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她连昌平侯府的大门往那开都不知道呢。所以韩姨娘是挠心挠肺的,不过她也不是个笨的,虽然没有张良计,却有过墙梯。所以她便在沈令昌跟前哭诉,说四姑娘眼看着年纪就大了,可太太却一点都不为她着急,从不带她出去交际,日后姑娘的婚事可如何是好啊。 说实在的,这话也幸亏就是私底下哭诉,这要是真被人听到了,估计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沈兰不说对陈氏多恭敬,可是韩姨娘那模样,她却是有样学样,自打上了女学之后,便再没给陈氏请安。平日里你不孝敬的嫡母,哦,真等到要说亲了,倒是想起这个嫡母来。 可沈令昌也不这么想啊,他一听韩姨娘哭诉,便觉得有道理,毕竟姑娘们的婚事,多是靠嫡母做主的。你这个做嫡母的,该尽到责任,要是没替姑娘相看,那就是你大大的失职。 于是他也提点了陈氏一番,可陈氏虽性子绵软,可也不是真的那种任人搓揉捏平的泥人,当即就回了一句:“二姑娘这会还女学读书呢,老爷你不是一向和我说,姑娘家读书要紧,我怎敢随意地替她做主。” 当初沈兰不给陈氏请安的时候,陈氏自然是不许的,可沈兰到他跟前哭诉一番,沈令昌就在陈氏面前说了这样的花。谁知这回反倒好了,居然被陈氏反驳了回去。沈令昌虽心中不悦,可却也觉得有道理,所以这事也就按下不提了。 可他这边按下了,韩姨娘那边却是不想放过的,她可是处心积虑地想要让女儿嫁进高门。虽说这身份上确实有些差距,可是沈慧既然能和昌平侯府议亲,她的兰儿怎么就不行了,况且沈兰不仅得父亲宠爱,还是女学的学生呢。 所以在她们来之前,韩姨娘便已经叮嘱沈兰,一定要在寿宴上好生表现。毕竟这样的场合,来的贵妇人那般多,若是昌平侯夫人也来了,这便是她表现的机会。 韩姨娘原本也只是存着万一的心思而已,谁知还真的让她猜中了,昌平侯夫人真的来了。 所以沈兰极有兴味,存着心想要多打探几分。 只是沈长乐一向疑她,见她打探,自然不愿多说,只淡淡道:“我也不知呢,倒是未曾听外祖母提过。” 好在此时屋子里又进来了人,几个姑娘这边瞧着,只觉得济宁侯府当真是富贵,这往来不是勋贵人家,就是清贵,她们这一路听过来,最次的也是三品官员的夫人。其实也就是沈老太太没办寿辰而已,要是真办起来,估计沈家的宴会也不会比济宁侯府的差。 等客人都到齐之后,徐氏又问过丫鬟,这才禀告老太太说,戏台子那边的都搭好了,不知这会能不能过去。 章老太太自是点头,徐氏和章茹两人上前扶着她,众人也跟着起身,便随着她一块去了戏台那边。好在此时天气已经没那么热了,再加上戏台子离地也不是极远,所以走走也就过去了。 她们刚靠近,就听见不远处的锣鼓声,众位姑娘脸色一下便兴奋了起来。 沈长乐作为主家,自然是要照顾众人,这会姑娘们都在一块坐着。好在不少都是相熟的,所以不用人招呼,便自顾自地聊起天了。沈长乐也是乐地清静呢。 不过过了一会,就听一个管事一路小跑过来,欢喜道:“夫人,宫里头来赏赐了。” 这话一说,整个大堂里头的人都听到了,徐氏脸上立即浮现笑意。连忙问道:“可是谁来宣旨了?” “是七皇子和九皇子亲自来送礼了,前头侯爷和世子爷正在招待两位皇子呢,”管事止不住地说道,脸上也全是笑意。 竟是两位皇子亲自送来贺礼,可见皇上对济宁侯府的看重,这可是荣宠,大大的荣宠啊。 而此时九皇子纪铤,正左看右瞧呢。他出宫次数不多,也多是去自己的外家,济宁侯府还是头一回来呢。先前父皇让七哥来时,他就缠着也要跟来,这不,七哥就带着他来了。 此时老侯爷眼中闪烁着泪花,颤颤道:“皇上圣恩,老臣便是万死也报答不得啊。” “侯爷实在太过谦虚了,父皇一直都说过,侯爷乃是国之栋梁,当年北击鞑靼,为皇朝开疆扩土,功不可没啊,”纪钰动情地说道,他面容真诚严峻,说地又熨贴,可谓是烫地老侯爷心里头了。 好在旁边章行直知道自家父亲的身子,实在不宜太过激动,忙上前劝阻。而一旁的纪钰也连说:“侯爷保重身子,便是报答了皇恩,所以侯爷万不可再激动了。” 章行直瞧了纪钰一眼,脸上是温和的笑意。皇上的儿子不少,可是却无嫡子,如今圣上是春秋鼎盛呢,可要是这日后真的…… 从龙之功,那可是大功啊。章家之所以能这般显赫,也是靠着老侯爷当年的汗马功劳,只是他并未继承父亲的武功,只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所以要想延续章家的显赫,这从龙之功,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了。 待老侯爷坐下之后,章行直立即说道:“府中已略备薄酒,不知两位皇子可否赏光?” 纪钰瞧着章行直,心中却是玩味,看来他这个未来舅舅,还真是个聪明人。 第67章 起风之前 “皇上居然派七皇子来,还真是看重济宁侯府啊,”沈兰在一旁念叨道。 沈长乐脸上虽没太大的表情变化,可是心里却已经漏了一拍,随后心脏跳动的速度一下又一下地加快,她仿佛能清楚地听到,心房里那跳跃的动力,带着迫切和难以自持地。 她忍不住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似乎这样就能让心脏跳地没那么快。 “三妹妹,你怎么了?”沈慧第一个注意到她的动作,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立即问道:“可是屋子里太闷了?” 对面是戏台子,章老太太作为老寿星,点了第一出戏,台上正唱着呢。而大堂里,早已经人头攒动,珠光宝气盈盈一堂。再加上天气还是有些热,就算四周摆上了冰山,屋子里还是闷热。沈家的几个姑娘围着一张玫瑰雕漆的方桌坐着,桌子上摆着的果盘还有茶点,而堂中穿着燕草色锦纹褙子的丫鬟,正井井有条在旁边伺候着,时不时地给女客们续茶和添上些瓜果。 沈长乐点点头,略深地吸了一口气:“确实是有些闷,不过还好。” 沈慧也有些感同身受地说道:“我也觉得有些闷气,”不过她又有轻轻笑道:“不过倒也还好呢,就是这台上热闹地厉害。” 大概是因为戏台离地有些近了,锣鼓声音传来,震地人心都在不停地颤抖。沈慧这么一说,桌子上的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不过沈锦一向喜欢看戏,此时正转头盯着戏台子上的人,看地连眼珠子都不转的。所以这会才回过头,傻乎乎地问道:“大姐姐,你说什么呢?” 沈慧摇头,便是浅笑。 倒是众姑娘瞧见她这样子,纷纷露出笑意。没一会,正角便出来了,沈长乐并非戏迷,只闲暇地时候听听戏罢了,只是这正角一开口,她倒是被镇住了,难怪福喜班能名满京城的,看来人家确实是有几把刷子的。 只是没一会,坐在前方的昌平侯夫人起身了,而随后便有个穿着燕草色褙子的丫鬟走在她身前,似乎在引路。而她身边则只是带了一个丫鬟而已,瞧着模样应该是要去更衣的。 这一幕,却被沈兰落在眼中,而她再转过头时候,就见沈慧正和沈长乐咬着耳朵,似乎在说着什么悄悄话。她嘴角撩起,想了想,便伸手掏出帕子,轻声说道:“这天可真热,脸上出了汗,一点都不舒服。” 对面的沈锦和林新兰都盯着戏台子瞧,自然不会搭理她,至于沈锦还在和沈长乐说话呢,倒也没立即注意到。反倒是旁边的沈月,轻轻笑道:“确实是热,二姐姐若是实在觉得不舒服,不如找个地方先歇息会,总比在这干熬着好吧?” 沈月只觉得这话可真是说到她的心坎上去了,嘴角轻扬,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模样:“都怪我这身子太娇贵了,倒是一点暑气都受不得。” “要不二姐姐去歇歇吧,”沈月瞧她拿着帕子,一副弱不经风地模样,笑了笑说道。 沈兰心中只觉得好笑,这个二姐还真是把人当傻子了,方才还好好的,这下又是胸口闷,又是弱不经风地,骗谁呢? 可是沈慧却已经关切地问了:“二妹妹,你也是不舒服吗?要不我陪你出去坐坐吧?” “不用,”沈兰陡然拔高了声音了,似乎生怕沈慧拉着她出去一样,她脸颊上映着的两团绯红,此时看起来也有点可笑。不过她随后又低下声音,说道:“大姐姐你不是喜欢看戏的嘛,我让丫鬟陪我出去透透气,顺便去躺擦擦脸。” 沈慧见她确实面色绯红,点头道:“那你赶紧去吧,让丫鬟打盆水,给你好好地擦擦汗。” 沈兰这才缓缓起身,让身后的丫鬟烟柳跟着自己出去。待她们走后,坐在里面的沈锦哼了一下,转头对沈长乐说道:“三姐姐,我还你还是找个丫鬟跟着二姐吧,这要是她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到时候还不好收场呢。” 她这一番不客气的话一出口,沈慧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而沈长乐立即瞪着她,怒道:“沈锦,你怎么说话呢?” “我还不是想给你提提醒,这宴会上闹出的事情,还少吗?”沈锦翘起嘴角,意有所指。 沈长乐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宴会上男男女女多,总是会闹出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只是沈兰到底是自家姐妹,她当众这么说,确实是太过分了。 “你少说两句,要是被人听见了……”沈长乐朝左右看了两眼,这才唬住了沈锦,让她不敢开口。 不过沈锦这么一提醒,沈长乐又确实是不放心。沈兰是个爱攀附权贵的性子,如今这宴会上面贵妇人当真是不少,她若真是冲撞了哪了,到时候只怕沈家姑娘的名声都要被她连累了。一想到这里,她又隐隐有些埋怨二叔,宠地沈兰是无法无天。 她也不好立即起身,还是喝了一盏茶之后,这才捂着胃,轻声说道:“大姐姐,我胃有些疼,你能陪我出去吗?” “这是怎么了啊?”沈慧见她鼻尖都冒着汗珠子,立即有些着急,过来就要扶着她。 沈长乐心里苦笑,还不是一下喝了太多茶水,憋得。不过这话实在是太羞人了,她哪里好意思说出来。所以她只轻轻搭在小腹上,扶着沈慧的手,轻声说道:“那就麻烦大姐姐你陪我一起去了。” 沈锦也皱着眉头,关切道:“三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你乖乖待在这里看戏,不要乱跑,我去去就回呢,”沈长乐伸手压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沈锦见她脸上有隐忍之色,还以为是真的不舒服,赶紧点头。 而她和沈慧带着自己的丫鬟出来之后,都不用章家的丫鬟指点,她便直奔着官房而去了。这一盏茶可真是险些将她的脸都丢尽了,她可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待她出来之后,沈慧还有些担心地问:“身体可好些了?你要千万别硬撑着,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就赶紧说。” “没事,方才也只是肚子不舒服而已,这会倒是好多了,”沈长乐笑了笑,接过旁边丫鬟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登时觉得神清气爽。随后丫鬟又给她重新梳理了妆发,两人这才携手出门。 只是刚一出来,沈慧奇怪道:“二妹妹不是说要休息的?怎么没瞧见她?” 女眷休息的地方,一般都是和官房在一处,也是为了方便。若是沈兰真的歇息了,这会就该在这处厢房才是。可是她们两人刚才在里面也瞧见了,遍地也就只有她们姐妹和身边的丫鬟而已。 “要不咱们去找找二妹妹吧,毕竟二妹也是头一回来济宁侯府,若是她寻不到路,只怕这会还在园子里头瞎转悠呢,”沈慧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沈兰真的转悠不没了,而是担心她真的像沈锦说的那样,万一冲撞了贵人…… “没事,咱们也在花园里转转,顺便找找二姐姐,”沈长乐笑道:“说来大姐姐你也是头一次来济宁侯府吧。” 沈慧见她还有心思带自己逛花园,心头倒也放松了下来,只想着沈兰到底还是女学的学生,也该知道个礼义廉耻。便与沈长乐两人一边逛着园子,一边瞧瞧看沈兰到底在哪里。 再说沈兰吧,她是跟着出来的,可是转眼就没瞧见济宁侯夫人,就有些恼火。只得提着裙摆,顺着先前的路往下走,可是济宁侯府的花园,她是第一次来,又不识得路,没一会就忘记了回去的路。但她又不甘心,就此回去,便想再四处找找。她想得倒是简单,既然是在宴会上瞧见了,那她就假装‘偶遇’,到时候在昌平侯夫人面前再表现一番,倒也不怕她不记得自己。 沈兰自觉自己是女学的姑娘,头上顶着光束,并不比沈慧那样一个普通嫡女要差什么。 等她走着走着,这才发现原来昌平侯夫人是在湖边的凉亭歇息呢,看来是在大堂里坐地闷了些,到这里吹吹风,散散心里的闷气。她隔着老远瞧了半晌,身后的烟柳吓得身子抖如筛糠,她可是后来才到沈兰身边伺候的,她的前几任都是因为沈兰的出格而被发配了的。主子犯了错,最先倒霉的就是身边的丫鬟了。 所以这会沈兰在这里偷窥着,不远处的昌平侯夫人,可是把烟柳地不轻,抖着嗓子止不住地哀求:“二姑娘,咱们已经出来不短时间了,还是早日回去吧,要不然大姑娘和三姑娘该担心了。” 烟柳虽是沈兰身边的人,可也知道府里头真正能制住沈兰的姑娘,就是大姑娘和三姑娘了,五姑娘年纪小,顶多就是沾沾嘴上的便宜。可这时候她把两人都搬出来了,可是沈兰还跟没听见一样。 她目光露出思虑,半晌之后,便是轻轻提着裙摆,就要走出去。不过她在走之前,还是转头对烟柳道:“待会你不许说话,要是敢坏了我的好事,我头一个就饶不了你。” 沈兰别看表面柔柔弱弱的,可是对付丫鬟却有一套,因此烟柳被她这么一吓唬。登时就缩着肩膀,不敢再说了。而她则是拿出在女学里的那一套礼仪,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待她走到凉亭边上的时候,似是犹豫了下,可还是不紧不慢地上了台阶。 “卫国公府沈兰,见过侯夫人,”沈兰朝着昌平侯夫人微微行礼。 而此时昌平侯夫人正坐在凉亭中,旁边的丫鬟正给自家夫人打着扇呢,就见这么一位锦衣秀色的姑娘上来了,还给自家请了安。好在昌平侯夫人也是见惯了大事的,一个小姑娘来请安,她自是没当一回事,只淡淡道:“沈姑娘实在是太客气了。” 沈兰抿了抿唇,还是说道:“沈兰斗胆过来打扰,只是瞧着先前夫人出来时候,脸色似乎有些不好,不知夫人可是在屋子里闷着了?” 沈兰这话可太过热忱了,哪有头一回见面,就关心别人身体的。昌平侯夫人可不是个什么宽厚的人,只不过这会脸上没显露出来罢了,但她还是瞥了一眼沈兰,清淡道:“只是有些暑气闷热而已,倒劳烦沈姑娘挂念了。” 此时一阵微风吹佛过,昌平侯夫人就闻到沈兰身上,若有若无地香味,只是这清香之中似乎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她闻了闻,竟觉得方才还混沌的脑子,此时有些舒服了。 沈兰见她脸色平和起来,心底暗暗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的计策大概是生效。 果不其然,昌平侯夫人的脸色已经变得比方才温和,瞧着她问道:“不知沈姑娘是用地何种香料,闻着味道倒是不错?” “回夫人,不过是我亲手调配的香料而已,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她微微颔首,露出饱满圆润的额头,鼻尖俏丽,白皙的脖颈弯曲地弧度正好。 昌平侯夫人越听了她的话,倒是越有兴趣,又问道:“你竟还会调香?” “回夫人,我如今在女学中读书,书院里有专门教我们调制香料的先生,所以我也只跟着先生略学了些皮毛,”沈兰一脸谦虚地将自己是女学学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毕竟如今这竟是成了她说亲最大的依仗了。 昌平侯夫人这次倒是当真高看了她一眼,毕竟女学在京中的声誉一向不错,能从这里毕业的学生,哪个不是贤良淑德之辈。正巧昌平侯夫人正在给自家儿子寻亲事,所以这走哪儿瞧见年轻俏丽的小姑娘,总会多留一眼。 此时她又想到方才沈兰自称是卫国公沈家的姑娘,可是她知道济宁侯府的那个外孙女如今并不在女学里读书,所以想来就不是她了。难不成是大房庶出的女儿? 若真是大房庶出的,身份确实是低了点,可亲爹是国公爷,倒也还能勉强配上自己的儿子。 所以她便笑着又多问了几句,哪知沈兰是个一心求表现的,不知不觉间竟是说到了自己在福建的经历。她虽只是顺嘴说了一句,可是昌平侯夫人听了,却是心头一惊,先前有人替她说媒,也是说的卫国公的姑娘,只是那位是二房的,虽说是嫡出。可父亲不过是个庶出的,倒是官职还不错,正四品也勉强算个有为的吧。 而且她也见了一回那姑娘,样貌清秀,性子更是沉稳大方,确实是个好的,连她都动心不已。不过她总觉得自己儿子还能找着更好的,虽然时间紧迫,可也不想仓惶定下。 只是当她得知沈兰竟是二房的姑娘时,心底立即升起一股子嘲笑。据她所知,二房只有一个嫡女,所以这个也只是个庶女。一个卫国公府上的庶女,却跑到她跟前来献殷勤,她立即便猜测到,想必是这姑娘已得知自己正在找儿媳妇。方才她还误以为她是大房的姑娘呢,若真的是的话,她倒是不介意多了解了解,可是如今知道她是二房的。 不过又是个想来攀附富贵的庸俗人罢了。 昌平侯夫人的脸色一下就又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所以沈兰再说话的时候,她也不再接话。沈兰正打算卖弄自己的才学,可谁知对方竟然不接话茬了。所以她有些尴尬地不知所措,待又过了一会,她才勉强露出点笑容,说道:“既然夫人累了,那我便先回去了,也不便多打扰了。” 昌平侯夫人点了点头,也没开口。 沈兰这才慢慢起身,只是她走到凉亭,要踩着台阶的时候,却又突然转过头,轻声说道:“夫人,我调制的这款香料,颇有些提神醒脑的功用,若是夫人不嫌弃,我……” “沈姑娘,你我不过是素昧平生,倒不敢这般劳烦沈姑娘,”昌平侯夫人想都未想地拒绝,先前她还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谁知遇到竟是个真小人。 明知她是何人,却还过来故意讨好,可不就是居心叵测。 沈兰正满怀期待,原以为能靠着这香料,再次打动她,可谁知却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挡了一回来。 再转过头,沈兰顿时红了眼睛。 她疾步下了台阶,几乎是落荒而逃。身后的烟柳虽心里害怕,可却不敢耽误,着急地跟了上去。沈兰一股脑地往前冲,可是却又找不到回去的路,这左走右走地,竟是莽莽撞撞地冲到一处假山旁边。 她扶着假山的一角,死死地捏着手中的帕子,泪珠一直在眼眶里转悠。 “二姑娘,咱们回去吧,我瞧着前面好像有些不对劲呢,”烟柳就觉得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声音,似乎还都是男子的声音。所以她也极害怕,就想劝着自家姑娘回去。 “滚,滚,滚,想让我回去被她们看笑话吗?”沈兰红着眼眶怒斥道。 烟柳咬着唇,不敢再说旁的。 沈兰见她这个丧气模样,就是一阵心烦,转身就往旁边走,可谁知刚迈出去几步,身子一下就撞上了另一个人。她被撞地身子一歪,只来得及抬头看面前的人,可整个人却已经往另一边倒过去了。 ‘砰’,水花溅起,沈兰半边身子歪在水池里,茫然地看着前面。随后就是一声尖叫,烟柳寻过来,就看见她趴在水里,一身狼狈,吓得失声尖叫。 “对不起,姑娘,魏某并非是故意的,”此时穿着靛蓝杭绸袍子的男子,慌忙转过身子,不敢看水中的人。 烟柳见他这般,当真是又气又急,骂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瞎了眼吗?竟把我家姑娘撞进水里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并非有意的,只是这位姑娘突然冲出来,”男子急急辩解,却把烟柳气得更不轻。 烟柳倒是想拉沈兰上来,可是沈兰趴在水中跟傻了一般,她叫了几声都没回过神。就在她在叫沈兰的时候,沈长乐和沈慧赶到了,本来她们找不到沈兰就着急,正巧有个丫鬟说瞧见一位姑娘带着个丫鬟往这边来了。 只是因为这里有些僻静,所以沈长乐先前也没过来,倒是没想到这回一来,就瞧见这样一幕。 魏燕生是背对着水中的沈兰,所以她们一来的时候,他就立即看到,当即又慌又乱,想要逃走不连累水中这位姑娘的名声,又一想到人又是她撞下水的,所以又实在迈不开步子逃跑。 这会沈慧她们一过来,沈兰倒是回过神了,可是她整个人都激灵一下。 要是被人知道,她在一个男子面前落水,她只怕名声都完了。 不行,她不能完,不能完。 当她转过头看着岸上的男子时,只因她背对着自己的,她并没有瞧见他的脸。可一看到他身上所穿的料子,心底却是一凉,而当她的视线往下移时,就看见他靴子的后脚跟处已经磨破了。 一个穷酸。 她恨不能在这水里一辈子都不起身,可是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认输了。她不能嫁给一个穷鬼,她不要过苦日子。 “二妹,你快抓着我的手上来,”沈慧就在池边伸出手,可是她刚伸出手,旁边的沈长乐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臂。 沈慧不明所以,而沈长乐转头对着旁边的烟柳道:“赶紧把你们姑娘拉上来,我让人找身衣裳来,就在这就近的地方换一身干净衣裳。” 沈兰很恨地看着沈长乐将沈慧的手抓回去,就在沈慧伸出手的那一刻,她是想抓着她的手,让她一起下来的。可是此时沈长乐却阻止了,她只得抓着烟柳的时候,一步一步地上来。 而沈慧还是立即上来,掏出自己的帕子要给沈兰擦脸上的水珠,她一把夺过,转过身子,带着哭腔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沈慧见她这番模样,也不好再责备什么了。倒是沈长乐此时才注意到旁边的人,只是当她一看见那人的面容时,惊得表情都愣住了。 这人居然是魏燕生,他可是沈慧前世的丈夫啊? 他为何又和沈兰纠缠到一处,这怎么可能呢?她猛地摇头,不会的,就算历史会有所改变,可这改变地太过离谱。如果说沈兰这辈子最害怕嫁的丈夫,只怕就是魏燕生这种寒门出生了,靠着妻子的嫁妆才能继续读书,就算中了进士,也要靠着妻子的嫁妆选官,未来还要靠着岳丈扶持。 沈兰不可能忍受让自己嫁给他的,所以他们应该不是私会吧? “这究竟怎么回事?”沈长乐沉声问道。 魏燕生也是害怕啊,他一介举人能进来济宁侯府本就是撞了大运,可却在这里冲撞了贵人。他便是万死也不辞啊,所以他连忙说道:“魏某实在不是故意的,这位姑娘突然冲出来,我们才不小心相撞的。不过请姑娘你放心,她一落水,魏某便转身了,并未看到姑娘一分一毫。” 沈长乐回头看沈兰和烟柳主仆,烟柳立即拼命点头,表示魏燕生说的都是实话。 而此时沈慧也忍不住走了过来,她朝着魏燕生弯腰行礼,郑重地说道:“今日之事还往先生能守口如瓶,再不像第二个人提起,毕竟这涉及一个女子的清誉。在” 魏燕生这才瞄到面前的姑娘,他不由一愣,这般毓秀端庄的姑娘,他竟是生平仅见。不过片刻失神后,他立即拱手道:“魏某自当忘记今日之事,不会在旁人提起分毫。” 沈慧便又朝魏燕生一福礼,算是谢了他的大恩。 而旁边的沈长乐心里却烦躁不已,这里闹地这么大,还不知道被多少人暗地里看了去呢。也只能待宴会结束后,禀告了舅母,请舅母约束家中的下人了。 等春柳拿了她的披风过来,就是护着沈兰匆匆离开。只是谁都没瞧见的是,就在她们离开的那地方,竟有一方淡蓝色丝帕遗落在原地,似乎是主人不小心落下的。 魏燕生长吁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腿脚竟是有些软。 当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瞧见地上的那一方淡蓝丝帕,他一瞧这丝帕便是女子之物。只是方才那一行的姑娘,早已经远去了,他可如何将这帕子还回去啊? 他自然也不敢任由这丝帕落在这里,毕竟这要是被谁捡去了,难免会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于是他弯腰伸手捡起,待他看见丝帕右下角,竟是有一个用红线绣着的‘慧’字,唉,也不知是方才的哪位姑娘呢。 是不是那个朝着他行礼的姑娘呢? 一想到这里,他心头一热,便将帕子踹在袖子之中。而待他走后,不远处的一个丫鬟才露出身子,她嘴角撩起一抹笑意,提着裙摆就匆匆回头去。 没一会,她就回了湖边的亭子,那里昌平侯夫人依旧端坐着。 *** 由于沈兰的头发也湿了,沈长乐又让人打水给她洗头发,见她一时半会也不得干,就让丫鬟留在这里伺候她。而她自己则与沈慧赶紧回了宴会上,此时宴席都已经开始了,桌子上摆着六碟素菜六碟荤菜的冷菜盘子,热菜还没上桌呢,她们回来倒是不迟。 因为是正式坐席了,所以沈长乐便坐在祖母这一桌,而旁边则是陈氏和沈慧。就算隔着一桌,她也听到陈氏问沈慧:“你和长乐去了哪儿,怎么这会才回来?” “我头一回来济宁侯府,便央着长乐带我四处逛逛,看景致看地忘了时辰,”沈慧低声答道。 陈氏知道女儿不是个不懂事的,便微微点头,只是她又皱眉问:“那你二妹呢,怎么到现在都还不见她?” 沈慧听她提起沈兰,眉心一动,但还慢条斯理地说道:“方才我们正巧碰见了二妹,只是二妹觉得身子不舒服。所以长乐便让丫鬟带着二妹去她院子歇息了。” “这丫头来了宴会都不让人省心,”陈氏说了一句,她倒是不想带沈兰来,可是全家的姑娘都来了,独独不带她的话,又不知韩姨娘有多少委屈等着呢。 好在席上人多,陈氏也没多说。 一直等下席之后,把客人都送走了。沈长乐这才找了空,将事情和徐氏说了。徐氏一听,那叫一个惊讶,立即就急道:“你怎不立即和我说呢?” “我见舅母正忙着招呼客人,一时不敢打扰,”她有些难为地说,自家姐妹拖后腿,她也确实是没脸面。 徐氏着急说道:“你这孩子,怎地这般天真。你可有问那人叫什么,我也好让你舅舅去寻他,让他不许把这事说出去啊。” 沈长乐一听,才明白徐氏着急的事情。只是她直觉觉得魏燕生不是那等生口舌是非的人,所以沈慧提点了一句,她也就没多说。 所以她有些后怕地说:“不至于吧,我瞧那人……” “你这孩子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告诉舅母那人叫什么?”徐氏又问。 沈长乐低头,将名字说了。 徐氏听了,立即就吩咐旁边的丫鬟道:“前头男客或许还有没走的,你立即去寻老爷,把这事说一遍,让他一定要把这个魏燕生留下来。若是人走了,那就派人去找。” 第68章 峰回路转 章行直正在送客人离开,而纪钰兄弟二人,正由章浔陪着。纪启俊和纪启殊自然也是在的,章浔正和纪钰说话,两人倒是颇为投机的模样。 纪启殊侧头瞧着他们两人,心里倒是有些苦闷,他是想给表哥提个醒的,毕竟这么多年来章浔对表妹的心思,他们都是有眼看的。至于纪钰,他反倒是有点瞧不准,若说他喜欢长乐,可是平和他们一处待着的时候,还真没听过他暗地里打探长乐什么。 可是他不仅救了长乐,而且还偷偷去看她,可是见他后面又什么都没做,连纪启殊都忍不住,难不成七皇子还真的只是见义勇为? “先前因后面都是女客,倒是还没向老夫人道贺,不知现在可否让我和九弟见见老夫人,总也好回去和父皇交差,”纪钰突然转头和章浔说道。 章浔有些诧异,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随后,他立即笑道:“七皇子这般说,实在是太客气了。那我立即便派人到后院去瞧瞧,若是祖母这会回了院子,那咱们就过去。” 纪钰点头,章浔立即叫了自己身边的小厮过来。 而徐氏派人来找章行直的时候,他正在送人,那丫鬟赶紧和管事说了一声。管事一听是太太有急事,便在客人走了之后,上前说了一声。章行直点头,往旁边僻静的地方走了两步。 丫鬟知道事态紧急,便捡了要紧的说。待她说了经过之后,又道:“太太的意思是怕那人乱说话,所以想请老爷出面,同他好生说说。” 章行直闻言蹙眉,这大喜的日子,竟是生出这样的是非,他便是不悦。可也只能按着徐氏所说的,赶紧派管事去查查,看看这个魏燕生的客人可还在? 只是他想了想,竟一时想不起京城哪户人家是姓魏的?不过因老太太大喜的日子,章浔倒也请了些朋友,所以他猜测或许是儿子的朋友?毕竟年纪据说也是和章浔差不多大。 结果他还没找章浔,章浔倒是又拍小厮过来,说是七皇子想给老太太请个安,好回宫交差。章行直虽觉得奇怪,不过既然人家七皇子提出,那也是有心了。 自然是点头同意的。 此时老太太已经被扶着回院子里歇息,到底是年纪大了,虽然是高兴的事情,可还是有些撑不住了。沈长乐心里存着事情,所以说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的,以至于章茹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呢。 “姨母,怎么了?”她有些尴尬地笑了下。 章茹瞧着她的模样,倒是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和你说话也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呢,就是有点累,”随后她朝着老太太笑着,带着温和地语气说:“外祖母,今个可真热闹呢。” “确实是热闹,也幸亏只过这一回,要不然我这老骨头可经受不住折腾,”章老太太笑着打趣。 旁边的章茹立即不依不饶了,“怎么就一回了,下回您七十岁的时候,咱们办地比这个还热闹呢。” “我被你们哄了一回,下回可不办了,要办你给你爹办去,”老太太不搭理她,一口否决了,这种热闹啊,虽说确实喜庆,可真要办下来,旁的不说,就是这嘴角都快笑垮了。 三人说笑的时候,就有丫鬟来禀告,说是待会大少爷会领着七皇子和九皇子来给老太太祝寿。 这么一听,连歪靠在榻上的章茹,都一下坐起了身子,轻笑着看着外面说道:“哟,这可真是的,这两孩子也太客气了。” 章茹一声两个孩子,倒也不是托大,她是安郡王妃,乃是纪钰和纪铤两人的长辈。所以这一声称呼,也还算合情合理。反倒是老太太脸上也是露出吃惊的表情,显然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倒是章茹比较着急,赶紧让丫鬟重新给老太太重新梳了头发,之前戴地重物倒是被卸下了,这会只是作家常打扮。 沈长乐一听纪钰要来,原本她是该主动提出回避。可是此时,她垂着头,嘴巴却怎么都张不开。她也许久没瞧见他了,所以这一次能不能允许她任性一次? 所以她一直垂着头,并不开口。 而纪钰来地比想象中的快,就在老太太想起来沈长乐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的时候,章浔已经领着他进来了。 纪钰和纪铤两人一进来,就给拱手给老太太请安,又说了些祝寿的话,惹地老太太连连笑道:”倒是劳烦两位皇子了,都坐,都赶紧坐。” 丫鬟搬了好几张玫瑰高背椅过来,不仅章浔来了,章漾和纪启殊也跟着了,其他几个人据说在前头帮忙送客呢。 纪铤一进来就瞧见对面坐着的姑娘,瞧着年纪十三四岁吧,原先他只当是章家的姑娘呢。可是她抬头的时候,纪铤反而一愣。他自小在宫里头长大,自觉得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啊。就是他母妃德妃娘娘,那是一等一的美人。 可是对面小姑娘抬头的时候,他还是惊艳了一把。她的皮肤太过白皙光滑,可气色却又太好,几乎是从肌肤底层透出潋滟的粉光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犹如要将人的魂魄吸走般,而粉润的唇瓣更是最上等的胭脂都调不出的好看。 纪铤是看呆了,只觉得她如今才这般小,就美地让人挪不开眼睛,若是以后长大,又是何等的清艳绝丽。 而此时抬头的沈长乐,压根就没注意到纪铤的眼神,打从纪钰踏进这间屋子以来,她的心仿佛就不是自己的了,跳跃的频率快地吓人。她故作镇定地抬头,而纪钰此时正在和老太太说话,只留着一张线条优美的侧脸对着她。 十七岁的纪钰,似乎已有了些前世的影子,高大挺拔地身材,他的双手随意地搭在腿上,手指莹润修长,指甲修地虽然特别地短,可却干净圆润。 他腰间系着明黄腰带,浅紫色十字锦长袍穿在他身上,让他显得更加骄矜贵气。 好吧,他一直没看自己,连余光都没有。 不过这样,她反倒自然了许多,只端坐着,落落大方地听着他们说话。他的声音似乎也和之前有所不同,有了一份低沉暗哑,听起来更像一个成年的男子。 唉,她还只是个小孩,可他都已经成了一个大人了。 就在她落寞地想着的时候,突然纪钰微微转过头,眼睛在她身上迅速地扫了一眼。 因为他们两人就是面对面坐着,所以沈长乐正襟危坐的时候,视线‘正巧’是平视着他的。两人就在某一瞬间,视线撞上了,沈长乐甚至能看见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戏谑。 可是心脏又突然加快跳动了起来,从身体里涌现起一股子羞涩,渐渐心底仿佛有什么热气在向上冒,脸颊慢慢地开始变红。她霍地低头,要是此时她面前有一面镜子的话,她肯定能看见自己的脸颊犹如火烧过一样。 旁边的纪铤还在想这是章家的哪个姑娘呢,就看见她又垂下头了,而脸颊上还泛着可疑的红晕。他不由有些害羞,难不成是她知道我在看她? “沈姑娘,你身体可好些了?”纪钰在和老太太说完之后,转头含笑看着对面的人问道。 而几乎在同时,纪启殊的心底闪过一个念头,你看,我就知道,他来看望外祖母肯定是有目的的,来了,来了。 只是他问的太过大方,所以众人在片刻吃惊之后,却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变化。而沈长乐也及时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要紧张,不要害羞,说话的时候不要咬唇,把他当作寻常人对待。 “已经好多了,谢谢七皇子关心,”沈长乐说完这句话,要不是竭力控制着,只怕都想哭出来了。她的声音怎么这么娇滴滴的,就像她讨厌的沈兰说话一样,那个疏朗大方的沈长乐去了哪里。 可纪钰的嘴角已经掀了起来,将她的羞涩都落在眼底。虽然这两年他一直没见她,可是他对她的关心却一刻没有停歇。只要在等等,只要再忍忍。 “沈姑娘?”纪铤好奇地反问道,原来不是章姑娘,是沈姑娘啊,可是怎么有些熟悉呢,这个沈姑娘,随后他突然恍悟道:“你就是我七哥救的那个沈家姑娘啊?” 纪钰英雄救美之事,早已经传遍了京城,纪铤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毕竟之前二哥还提过好几次呢,只是纪铤一直没有见过沈长乐,此时他恍悟过来了,他突然有些可怜了,她怎么就是沈姑娘了呢? 她要不是那个沈姑娘该有多好啊。 不过也就只是惋惜而已,但随后他的视线已在纪钰和沈长乐之间打着转呢。 沈长乐没想到对面的九皇子,会提起这茬,不过却也只能回道:“回九皇子,正是臣女。” “你别紧张,我就是好奇而已,随口问问,”纪铤在收到纪钰撇过来的警告时,眼神实在太可怕了,他不过就是多嘴问了一句嘛,纪铤心里有点小委屈。 倒是上首的老太太和章茹,相视对望了一眼,眼神里可真是说不尽的话啊。 等纪钰告辞之后,老太太瞧着沈长乐也累了,便让她也回去休息。待明日再回卫国公府也不迟。只是她走了之后,章茹就有点着急了,立即开口说道:“娘,我怎么瞧着有点不对劲啊?” “你都瞧出来了?”老太太笑话她,要说章茹自然也是个厉害的,只是有时候性子风风火火了些,反倒是不如徐氏细致。 “娘,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章茹有些着急,她说:“我怎么看七皇子对咱们长乐有些上心啊?” “可不就是上心啊,这都过去多久了,还问咱们长乐身体呢,”章茹有些想不通,毕竟七皇子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多少也有些了解,那样冷冷清清的人,突然变地这般温和,可不就处处透着怪异。 倒是老太太笑了笑,脸上却没什么紧张的,只说道:“不过就件小事罢了,瞧把你激动的。这事你可不要胡乱说,就是和王爷也不许说,要不然别人还以为咱们长乐攀附富贵呢。” “娘,我怎么会乱说呢,这可关系着长乐的终身大事,我这也不是替她着急嘛,”章茹有些尴尬,轻声说。 “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令承都还没着急呢,你这做姨母的怎么就着急了。你若是真着急,就多替她相看相看,免得以后谈婚论嫁起来,两眼一抹黑的,”老太太说道。 谁知章茹却笑了,却是压低声音问道:“娘,你觉得咱们家启殊如何?” “启殊?”老太太想了想,眯着眼睛,问道:“可是启殊那孩子说了什么?” “他能说什么啊,半大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呢。我就是瞧着他和长乐年纪相仿,又是这样亲近的表兄妹,知根知底的,”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地扶了扶鬓角,又轻轻一笑,“况且长乐给我当儿媳妇,您还不放心啊,我可是一辈子疼着她呢。” 老太太自然知道亲上加亲的好处,只不过她自己心底也是有打算的。 “要说亲上加亲,可又不止你一家,启殊是什么都不懂,可是我这家里头可有一个呢,”老太太一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章茹有些惊讶,可是又仔细想了想,他问:“可是漾哥儿?” 章浔已经定下了亲事,就等着年底完婚呢。所以自然就不可能是他,况且年岁也不合适啊。倒是章漾和长乐年岁虽然差了点,但也还算是合适。况且漾哥儿确实对长乐不一样。 她抿嘴一笑,说道:“要真是漾哥儿,那我就不提了。反正大嫂的性子,我最是放心的,况且还有您和爹在呢,长乐要是真嫁过来,我倒也不担心。” “算了,倒也不急在这一时,长乐年纪还小,从明年开始相看,也还来得及呢,”老太太反倒是不着急。小姑娘出嫁可不比在家的时候,上要孝敬父母,下要伺候丈夫,日后还要生儿育女,自然不如在家里矜贵地做姑娘舒服。所以老太太倒是想着她能多留些时日,哪怕留到十六岁出嫁,那也可以啊。 沈长乐原本还想着魏燕生的事情,可是被纪钰这么一打扰,回到院子里之后,满脑子都是他的模样。 他长大了,不,应该是,他变成了男人了。 沈长乐将身子埋在榻上,忍不住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似乎还是个小孩子模样呢。 **** 因为沈兰的苦苦哀求,沈慧并没有立刻将这件事告诉母亲,只是陈氏在上车的时候,看了一眼沈兰身上的衣裳,淡淡问道:“兰姐儿的这身衣裳哪来的?” “先前我不小心将衣服弄脏了,这是三妹妹借我的,”沈兰垂着头,闷闷地说道。 沈慧看着她的模样,以为她也被吓坏了,所以一时也有些心软,想着回去再说吧。陈氏自然不知道这姐妹二人的心思,只是有些不满地看了沈兰一眼,又将头别过去了。 等回府之后,沈兰匆匆与陈氏告别,便去了韩姨娘的院子。走之前,韩姨娘可是替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所以她一回来,韩姨娘就立即发现她身上的衣裳换了。 “姨娘,”沈兰喊了一句,眼泪险些要落下来。 这可如何是好啊,倒是韩姨娘是个有主意的,见她要哭了,连忙让她别着急,好好说话。沈兰只得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原本是想在昌平侯夫人面前露个脸,可谁知最后却落地这般狼狈。 “娘,要是这事传出去,我可怎么办啊,”虽说那会看起来周围没什么人,可谁知到底有没有人啊,况且那书生又是那等穷酸,要是他故意将此事宣扬出去,到时候来求娶自己,她可怎么办啊。 韩姨娘一听也是吓了半死,可是她是什么人,十几岁的时候,就敢拉了表哥的手,将自己交到他手上。就算老太太坚决不同意她进府,她还不是有得是手段进来。 所以在片刻的惊吓之后,她迅速地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又详细问了几句,在得知她将沈慧的帕子落在那里时,韩姨娘恨不得对着她的小脸蛋亲上两口,可真不愧是她的好女儿,就算在那种时候,都能临危不乱,做出最迅速地反应。 “这事你别担心,交给我来处理吧,”韩姨娘轻轻一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 晚上,沈令昌照旧过来。虽说韩姨娘已经三十多岁,也算是个半个徐娘。可是比起那些鲜嫩可口的小姑娘,她这样的反而更能在床子之间迎合沈令昌,更何况最近因为昌平侯府的事情,她可谓是使劲了手段伺候沈令昌。今个也算是到了收结果的时候了。 待两人床上大汗淋漓之后,韩姨娘趴在沈令昌的身上,柔软的身体温热又细腻,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的,那一处蜜源热烘烘地,让沈令昌又不由喉头一紧。 韩姨娘知道这会正是好时候,便低声说道:“老爷,有一事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怎么了?”沈令昌闭着眼睛,声音带着一丝疲倦,又透着隐隐的亢奋。 韩姨娘便在他耳畔低声了几句,沈令昌听罢,霍地一下睁开眼睛,原本的疲倦似乎一扫而空,留下精明犀利的眼神。他有些震怒地问道:“可是真的?” “那有什么假的,你不知道月儿有多可怜,就因为撞破了大姑娘的好事,就被那野男人推到了湖里,当时三姑娘也是在场的呢,”韩姨娘说地信誓旦旦的,让沈令昌不由不相信。 而沈令昌却还是疑惑,毕竟沈慧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并不是那等出格的姑娘。而且她一直待在家中,极少出门,又哪里能认识什么书生? “长乐也在场?”只是韩姨娘信誓旦旦地说出沈长乐的名字,倒是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韩姨娘点头,掩面道:“难不成妾身还能骗你不成,若不是为了这一家子的姑娘好,我又何必做这等恶人。毕竟大姑娘是长姐,她若出了什么事,咱们这一家子的姑娘都别想做人了。” 沈令昌有些烦躁,先前的舒爽也消失殆尽了。 “二姑娘说,大姑娘的手帕还在那人手里呢,您说这难道还有假的?”韩姨娘低低说道。 沈令昌不说话,可是韩姨娘却在心里得意了起来。她之所以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还不就是仗着沈令昌不会当面质问沈慧和沈长乐,毕竟这可是二房的丑事,他自然不会傻到去问侄女。至于沈慧,依韩姨娘对他的了解,知道他也不会去问的。 大概是作为庶子的原因,沈令昌性子有些阴郁,有什么事情也喜欢闷在心里,就算有误会也不会主动去问。他只会私底下派人去查,可是要查,韩姨娘就更不怕了,因为沈慧的手帕确实在那个穷书生手里。 烟柳回头去看的时候,已经瞧见那书生将帕子捡起来揣进袖中了。 “当真是家门不幸,”沈令昌狠狠地拍了一下床榻,韩姨娘赶紧坐起身,顺着他的胸口摸了摸,柔声劝慰着。 随后,她又淡淡说道:“我听说如今大姑娘正在议亲呢,若是这事要宣扬出去,可如何是好啊?” 沈令昌自然知道沈慧在和昌平侯府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会横出这样的事情。他面色阴沉,而韩姨娘又低声说道:“说起来,也正是的,大姑娘若是真有心底喜欢的人,便是来求求老爷和夫人就是了。何至于这般私底下就见面。” “荒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她说话的道理,”沈令昌冷冷道。 韩姨娘不敢说话了。 她知道今天的事情,算是大告成功了。她已经在沈令昌心底种下了这颗疑惑的种子。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后面来的居然这么迅速,又这么快。 昌平侯府的人竟然上门来提亲了,只是她家也没有宣扬,只托了人来说和,还想要大姑娘的生辰回去合。 原本陈氏见那边一直不冷不热的,还以为没戏呢,谁知居然这么峰回路转了。 当即便欢喜地回了沈令昌。 第69章 偷龙转凤 可沈令昌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竟是想起了韩姨娘的那一番话。大姑娘心里头是有人的,而且她还和那人见面,连定情信物都留下了。对于嫡女能和昌平侯府议亲,他自然是高兴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儿女的婚嫁一事上,总是有些高不成低不就。 只是他没想到,昌平侯府的事情会这么快。 所以当韩姨娘听到消息后,便立即让人备了宵夜,亲自端到他的书房之中。红袖添香这样香艳的事情,沈令昌和韩姨娘之间并不少见,若是往常的话,说不定沈令昌还有兴趣做些更有趣的事情呢。 可是现在他只皱着眉头,摇头拒绝了韩姨娘的宵夜。 而韩姨娘则是十分体贴地将手中的盅放下,走到沈令昌身后,用纤细地双手替他捏肩,虽然她的手掌十分纤细修长,可是揉起来却又有一定的力道。这让沈令昌十分舒服,于是在这舒服之中,韩姨娘开口了。 “老爷,这是怎么了?”她柔声问道,语调中带着淡淡的关切和忧心,似乎当真是关心他在想的事情。 沈令昌没有开口。 韩姨娘并不在意,只专心地捏肩,倒没有再开口。而在片刻的沉寂后,不远处的白烛的灯芯连续爆出几声轻响。沈令昌的眉头依旧紧拧着,可是他的眼睛却睁开了,“昌平侯府来提亲了,还想要兰姐儿的生辰八字回去合。” 韩姨娘心头一颤,她知道成败与否,只怕就在今夜了。 “可是大姑娘那边……”她只说了一句。 而沈令昌的眉头则锁地更加紧了,韩姨娘只告诉他,那是个姓魏的年轻后生。济宁侯府的寿宴十分热闹,去的宾客也多,不过姓魏的年轻后生却并不多,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 而且他还让人潜入了那个魏燕生住的地方,他如今租住在城北的一间民居之中,一进的小院子,只有他一个人在住,平时有个妇人帮他洗洗衣袍。而那条丝帕,如今就在沈令昌桌子的抽屉里面。 直到见到那条丝帕,他才相信韩姨娘说的话是真的。 虽说他派去的人说了,除了这条丝帕,并未找到其他女子的东西。可是沈令昌却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东西,香囊或者更加有价值的定情信物? “大姑娘也真是的,这样的福气却不能好生珍惜,若是咱们兰姐儿能和这样的人家议亲,哪还会做出这种事情啊,只可怜我的兰姐儿是个没福气的,从我这个姨娘的肚子里爬出来,”韩姨娘趁势低声说道,她的语气中带着无限地惆怅,像极了当初沈令昌亲娘的声音。 那时候他的亲娘,也总会用这样委屈和惋惜的声音说,昌哥儿,是姨娘拖累了你,你若是托生在太太的肚子里,必不会像今日这样委屈。 他忍不住捏紧拳头,当初他要韩氏进门的时候,不就是发誓绝不会让她们母女受自己当初的委屈。 所以他拉着韩姨娘的手掌,轻声说:“你放心,我必不会让兰儿委屈的,日后我会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可是再丰厚的嫁妆,也比不上一个堂堂的侯府啊,韩姨娘在心中嗤笑。此时她又开口了,声音又轻又低,如同蛊惑般,“老爷,要是让咱们兰姐儿嫁过去呢?” 沈令昌霍地转头,目光如炬,那眼神看地韩姨娘心里直发寒。可事到如今,韩姨娘已经撒下弥天大谎了,如今只能一意孤行,往前走了:“老爷,你替咱们兰姐儿想想,这么多年来,她又乖巧又聪慧。除了出身之外,哪里又比大姑娘差了,况且兰姐儿还是女学的学生。老爷,不是我贪心不足,而是我实在心疼我的兰儿,这样好的亲事,大姑娘还那般糟蹋。” 她跪在地上,眼泪流满了整张脸颊,“大姑娘的事情如今虽说没宣扬出来,可要是那人见她和昌平侯府议亲,闹腾起来,到时候只怕咱们整个卫国公府的姑娘都得被拖累了。” “所以你就想着让兰儿替了慧儿?”沈令昌看着她,面上浮现怒气,连声说道:“荒唐,这种姐妹代嫁的事情如何瞒得住。况且人家看中的慧儿,也是因她是嫡女。” 沈令昌到底还是心思明白的,昌平侯府能和他家议亲本就是,自家高攀了。若是还让庶出代嫁过去,那不是明晃晃地打人家的脸了。 “让兰儿记在太太名下不就行了,只要开了宗祠,兰儿也就是嫡出了,老爷你不也是答应过的?”韩姨娘泪眼婆娑地问道。 将沈兰记为嫡出,确实是沈令昌答应的,只是陈氏一向不太情愿,所以这事也就托了下来。 如今韩姨娘再提起,沈令昌心中也是有些迟疑了。其实他也知道纸包不住火,可是不知为什么,韩姨娘的话就像是小鼓一样,一直在他心里回荡。沈令昌蹙眉,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又过了几天,沈家如约将八字给了昌平侯府。只是因为低调,所以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两家知道。就连陈氏那边的舅母,都没有得到消息。 而沈慧则是越发地焦急,一直到现在,沈长乐都还没有给她答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总是不安。昌平侯府的婚约,似乎来地太快了。 而沈长乐是在一个午后,得到沈如谙的消息。 “我说这个昌平侯府怎么跟老房子着火一样地,给自家儿子找媳妇呢。原来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沈如谙脸上带着不屑,这些天他一直在打探,只是这些侯府规矩都森严,轻易打探不得。 不过侯府规矩森严,却并不代表别人的嘴也是严实的。 要说昌平侯府之所以这么着急给冯游峰找媳妇,是因为他弄大了一个姑娘的肚子。据说那是一个平民女子,家里在城西开着一间豆腐坊,那姑娘是那一带远近闻名的豆腐西施。因此时常有人会借口调戏,而冯游峰和这姑娘的相识,便像所有烂俗话本里写的那样,一日里,一个偶然路过的官家子弟,又撞到流氓地痞调戏那个美丽的姑娘。 于是情急之下,他出手相救。而在后面的一来二去之间,几乎都不用说,所有人都知道故事发展的方向了。只是冯游峰没想到的是,那姑娘也不是个善茬,她怀孕了。 而且很快她家中父母就找到了昌平侯府,要求侯府负责任。昌平侯夫人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允许这样如蝼蚁一样的人物,威胁自己呢。所以她想也不想,就将人打了出去。 只是昌平侯夫人出身尊贵,又嫁地好,一辈子都在贵夫人圈子里头打交道。虽说这圈子也是腥风血雨,可大家讲究的是,就算背后恨你恨到想除掉你,可表面上依旧会浅笑盈盈。 哪知这位豆腐西施的爹娘,直接带着闺女来了昌平侯府,还扬言,要是昌平侯府真的不认这孩子。那就让自家闺女一头撞死在他家大门口,然后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昌平侯府的公子,是怎么糟蹋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而整个昌平侯府又是怎样狠心将一个女子逼上绝路的。 这家人甚至连状纸都准备好了。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户开豆腐坊的人家,只要搏一搏,就能和尊贵的侯府扯上关系,你说他们会放弃吗? 更何况,收到消息的冯游峰回来时,就看见心爱的姑娘一身白衣,跪在门口,而旁边是她气急败坏的爹娘。当初的海誓山盟还尤在心头呢,再见她这般孤苦,冯游峰心底的保护欲就能潮涌一般,连绵不绝。 所以他跪在爹娘面前跪求,想要接西施姑娘进府来。 昌平侯夫人要了一辈子的脸面,可到底却没想到会被这么一户人家踏在脸上。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冯游峰也是下定了决心,坚决要娶西施姑娘。 况且门口还有她爹娘的叫嚣,这要是真让一个姑娘一头撞死在家门口,只怕整个昌平侯府都得成为京城的笑柄。 而且这位豆腐西施虽说出身不好,可人家也是清清白白的平民女子,要是真死了,她爹娘去顺天府告状,昌平侯府还真不好包庇冯游峰。 所以最后,就出现了昌平侯府迅速在全城搜索儿媳妇的事情。 沈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八字已经被送到昌平侯府了。 “不行,他们家是在骗婚,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姐姐不能受这样的委屈,”沈长乐看着沈慧面色灰败,心头的正义感涌上心头。 沈如谙站在旁边,皱着眉头,似乎不满意她说的话。虽然他心底也很生气,可是在他看来,这是二房的事情,和他们并没什么关系。就算要处理,那也应该是二叔和二婶。 “我把这件事告诉祖母吧,二叔肯定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轻易放弃的,在他看来,或许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二哥哥,不行的,真的不行的,”沈长乐的声音很着急,而对面的沈慧在听到她的话,脸上的灰败也因为她的话好转了过来。 是啊,这个家里还有祖母,他爹爹是最惧怕祖母的,只要祖母开口,他肯定会松口的。 “可是,祖母她未必会……”沈如谙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沈长乐轻笑了笑,说:“你放心吧,祖母很喜欢大姐姐的,她会为大姐姐做主的。” 就像被沈长乐说中的那般,老太太在听到这话之后,虽然沉默了半晌,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让她们都先回去,这件事她会看着办的。 就在她们要离开的时候,沈慧突然扑通跪下,冲着老太太磕了三个头,颤声说道:“孙女给祖母谢安。” 老太太温和地看着地上的小姑娘,沈家这些姑娘啊,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所以谁是什么样的性子,她都清楚,沈慧会这般,她也清楚。当初陈氏是老太太替沈令昌相看的,只是他不懂得珍惜,这么多年来,一直亏欠着她们母女两人。 而当晚,沈令昌就被叫到老太太院子里,沈令承自然也在。 只是当老太太平静地将昌平侯府那一摊子烂事说了之后,沈令昌白着脸,许久不曾说话。老太太心中冷笑,只当他是舍不得这门婚事呢,“你说说看,到底是这门富贵婚事重要,还是你闺女重要?” 可是沈令昌依旧没有说话。 沈令承在一旁看着,生怕他惹恼了老太太,便轻声道:“二弟,母亲问你话呢。” 可最后沈令昌却说出了一句,谁都不想到的话。 “我,我将兰姐儿的生辰八字送了过去。” 此话一出,房中一片死寂,连沈令承都露出惊诧的表情。 而最后,却是上首的老太太突然发出一连串的轻笑。最后她摇了摇头,看着沈令昌说:“老二啊老二,这么多年来,你可算是做了件好事。” 第70章 讨价还价 昌平侯夫人捏着手中的东西,这东西从送来之后,她便一眼瞧出了不对劲。生辰八字,乃是一个人出身的详细记载,可是她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看不出来,这压根就不是沈慧的生辰八字。 她既然能选了沈慧,自然早就打探了她的事情。不至于连她是明德十八年出生的事情都不知道,可是这个生辰八字的主人,却是一个明德十九年出生的。光是年岁都对不上,沈家居然就敢送来。这是觉得他们昌平侯府好欺负。 若不是因着那个小贱人的事情,她何至于这般着急火燎地给峰儿寻亲事,本以为寻个身份低些的,安分守己的,以后也不至于闹地家宅不宁。可没想到,这个沈家还真是贪心不足,居然敢将庶女的生辰八字拿过来。 她连想都不用想,这个生辰八字,肯定是那日故意和她搭讪的那个小庶女的,她原本以为她只是故作聪明罢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手。昌平侯夫人不是傻子,她不会瞧不出来,陈氏对这门婚事的期待,以及她们见面时,她待自己的那种小心翼翼。 所以陈氏是不可能做出更换庚贴的事情,而她之前也早已经知道,沈家二房里有个姨娘,十分受沈二老爷的喜欢,只是她没想到这种喜欢,居然能让男人猪油蒙了心。虽然沈令昌和她没什么关系,可是昌平侯夫人此时想起自己的那个孽子,若不是他自己作孽,她可以为他求娶到更好的妻子。 但如今出了这样的丑事,瞒都来不及呢,还怎么敢大张旗鼓地给他娶高门妻子。 旁边的婆子是昌平侯夫人的心腹,这会见她还在生气,立即轻声说道:“夫人,你别担心,老奴已经照着你的吩咐,把消息传出去了。不消几日,全京城都会知道,沈家的姑娘被一个穷书生撞进水里,身子都被看个精光的。” 昌平侯夫人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她可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就算她儿子惹出那样的事情。可沈家却敢一个庶女来冒出,那也是不可饶恕的。她可不是什么宽厚的人。 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是因为它从一个人传到另外一个人的嘴里时,是毫无根据,也是可以肆意串改的。原本这些话还只是在下人之间传递的,渐渐的便传到了主子们的耳朵里,慢慢地又传到了姑娘们的耳中。 基本上传到那些闺阁姑娘耳中时,就意味着这个流言已经传地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如今谁都知道,沈家的姑娘摔进水池里,被一个男人拉上来,连身子都被看遍了。 而沈长乐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沈月告诉她的。她在女学里上学,乔嫣在听到这个话后,便第一时间拿来嘲笑她。倒是沈月轻轻一笑,问道:“这话我还是头一回听呢,我们卫国公府里规矩重,丫鬟可不敢在姑娘面前说这样的话,会被乱棍打出去的。至于我们这些姑娘,更是一个字都不敢过了耳朵,更别提还拿到别人面前说了,没得丢了家里的脸面。” 这话虽然把乔嫣气得够呛,不过回来之后,她还是把事情告诉了沈长乐。她知道自己在家中的份量,不如她这个三姐姐来地重要。这种流言蜚语,可实在是伤害姑娘的颜面,因此她不想自己幸幸苦苦在女学里的努力,就被这么几句话给破坏了。 她当然知道那日落水的是谁,沈兰上车的时候,衣裳都换了一身。她可是瞧清楚了,那衣裳就是沈长乐的。在加上那日宴席上,沈长乐和沈慧两个人消失了那么长时间,她便该猜到肯定会有事情发生。 至于沈长乐在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魏燕生走漏了消息。舅舅家的下人肯定不会传播这样的谣言,因为依着她舅母的管家手段,济宁侯府的下头可不敢传这样的谣言。 可是魏燕生瞧着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况且她舅母也说过,舅父已经亲自和他谈过了。就算她怀疑魏燕生的人品,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魏燕生也不可能傻到会得罪济宁侯府的。所以她怀疑那天,有别的人撞见了那一幕。 沈长乐不由吐了一口气,本来沈慧的事情,就已经足够让人生气了,如今还又弄了这么一出。只是她此时还不知道的是,她那个自以为是的叔叔,居然会用自己庶女的庚贴代替了长女的。 而她更不知道的是,长辈们也已经因为这件事,而被惊动了。因为昌平侯夫人亲自带着庚贴过来,拜访了老太太。 “按理说,这件事本该私底下解决的,可是我今个才听说了一件了不得事情,所以一时愤慨之下,也顾不得规矩,只能求老太太您给我做主了,”昌平侯夫人脸上挂着笑意,只是那笑意带着几分冷,瞧着有些似笑非笑的意思。 沈老太太自然知道她今日来的目的,无非就是东窗事发了,来讨个说法了。老二蠢,做了这样的事情。可谁让如今他还住在卫国公府,名义上还是她的儿子。 所以就算昌平侯夫人说出再难听的话,老太太这会都只能假装听不懂。本来在这门婚事之中,昌平侯府才是理亏的一方,可是当沈令昌干出换庚贴这样缺德事之后,连老太太都得小心地说话。 毕竟这家里,不只有二房那两个姑娘,她自己还有三个亲孙女,日后要嫁人呢。 “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忙的,你只管说,”老太太让人上了好茶过来。 昌平侯夫人端起来之后,品尝一番,这才点头,赞道:“来你这一趟可实在是不亏,这样好的茶,外面可轻易喝不到呢。” “你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给你包一包去,”老太太轻笑。 昌平侯夫人倒是笑着拒绝,毕竟不过是茶叶罢了,她又不是没尝过好的,何至于这样让人笑话呢。所以她轻笑着摇头:“我来看你老人家,两手空空本就不应该,这要是还从您这里再带走点什么,岂不是要被人骂没规矩。” 她这话意有所指,不过就算是这样,老太太也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昌平侯夫人倒也不是专程来给老太太难堪的,毕竟老太太是嫡母,而二房不过是庶出。她自个也有庶子,所以最是知道这其中的差别,就算庶子干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到头来也不好责怪在人家老太太身上不是。 所以她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浅浅笑了笑,说道:“今日我来,只是想求您做主,让我退了和贵府上二房姑娘的婚事。” 老太太目光定定,倒也没有回避和闪烁。反倒是昌平侯夫人,从袖口中拿出一份帖子模样的东西,放在两人中间的条桌上,带着一种嘲弄地口吻说道:“至于退了府上哪位姑娘的婚事,竟是连我都不知道。” 老太太身边的秦嬷嬷脸颊涨地通红,看起来又生气又羞愧,在这种时候她这个忠仆应该冲上去替老太太教训教训这个没教养的女人。可是之前昌平侯夫人进来的时候,老太太便已经叮嘱了她,什么话都不许说。 那个该死的二老爷,都是因为他家里的事情,才让自家的老太太被这般羞辱。 其实昌平侯夫人倒也不至于要故意羞辱老太太,只是因为在来之前,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让卫国公府来弥补这次的错误。原本以为是个死猫,可是转了一圈,才发现这猫竟是金子做的。 “既是这般,那我把老二和老二媳妇叫来,让你和他们说说吧,”老太太不是没注意到她的口吻,这女人从进来开始就一副要东西的模样。 昌平侯夫人尴尬一笑,随后才说道:“老夫人,换庚贴这种事都是传出去的话,我想日后府上的几位姑娘的婚事,那可就难办了。” 老太太脸色一僵,不过随后就露出一个冷笑,反问道:“怎么,昌平侯夫人这是打算威胁我了?” “我这个做晚辈的,哪里敢这样对您啊,只是有些事情实在是太气人了。我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和您府上做亲的,可是您也瞧见了,明明要的是嫡出姐姐的庚贴,可送来的却是庶出妹妹的庚贴,这就是闹到皇上跟前去,也照样是我们家里有理,”昌平侯夫人立即露出委屈的表情,她自然知道这位老夫人的厉害,所以不敢再用威胁的口吻和她说话。 老太太淡淡开口:“不过就是一点小事,动不动就要闹到皇上跟前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昌平侯夫人尴尬一笑,借着台阶下了,“可不就是,我也是觉得不该为了这点事,闹到皇上跟前去。可是若说这是小事,只怕也太过轻描淡写了。若不是我多看了一眼,只怕就要让人去合生辰八字,到时候真定下了婚事。这到底是娶姐姐呢,还是娶妹妹呢?” 老太太在心里冷冷地骂了一声蠢货。 只是沈令昌这个蠢货,就是再骂一万遍也不足惜。但如今她面对的却是昌平侯夫人,所以她脸上不能露出多一秒的心思,也不能让她瞧出不妥来。 “我知道这事确实是二房欠妥当,只是令公子的事情,只怕你也没提前告诉老二媳妇吧?”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道。 昌平侯夫人尴尬一笑,不过随后却说道:“不过就是小孩子胡闹罢了,能算什么要紧的事情。便是说出去,也顶多是一句少年风流罢了。” 虽说娶妻之前弄出庶长子来,确实是一件没规矩的事情。不过这件事的严重性也确实像昌平侯夫人说的那般,顶多是让冯游峰这个人再说亲的时候,不被那些顶级权贵人家考虑。可是若是昌平侯夫人愿意压低了身份,何愁找不到媳妇。 但沈家换庚贴的事情,只要传出去,那就是品德问题。就算这事是二房干的,可整个沈府都得被连累。 老太太也正是因为这般,才任由昌平侯夫人在她面前大放厥词的。要不然依着她的性子,就要把她打出去了。 “那你说,你到底想要如何吧?”老太太也是实在不想再和她绕圈子了,直接问道。 “二房的这门婚事,是肯定要退掉的。”昌平侯夫人开口,只不过她再抬头的时候,嘴角带着笑意说:“只是先前我家和沈府要定亲的消息却已经传出去了,如今无缘无故地退婚,只怕也说不过去。” 老太太瞧着她。 “我便斗胆问一句,府上的三姑娘,可许了人家?” 第71章 夫妻乱斗 昌平侯夫人带着满身的茶水渍出来的时候,将伺候她的婆子吓了一跳,慌乱问道:“太太,这是怎么了?” “没事,咱们走,”她没管身上的水渍,匆匆领着丫鬟就出门去了。 而此时,东梢间中依旧还是一片安静,只是罗汉床上的一边躺着一个茶盏,玉色席面上铺面了灰褐色茶汤,而沾着水渍的茶叶更是随意地洒落在桌子上和凉席上。这混乱的一边,本是昌平侯夫人所坐的地方。 秦嬷嬷在老太太身后,伸手在她后背轻轻地拍了拍,似乎在安抚她。不过老太太胸口不停起伏,脸色阴沉地可怕。秦嬷嬷也是好些年,没见过老太太发这样可怕的怒火,可见昌平侯夫人的那话实在是惹怒了她。 “这个恶妇,”半晌,老太太的口中吐出冷冷地两个字。 秦嬷嬷微微垂着头,不过手上抚背的手还是没有顿住。待过了一会,她才轻声说道:“老奴把这里收拾一下吧。” 老太太疲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去收拾。 方才昌平侯夫人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老太太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她想都没想,便将手中的茶盏泼了过去,茶叶和茶水兜脸浇了过去,看地她心里可真是一阵痛快。 老太太一辈子要强,到老了之后,脾气才温和了起来。可是面上这等毒妇的时候,这心里的一把火烧起来,倒是不管不顾起来了。不过她瞧着对面罗汉床上的茶碗,又想起那个昌平侯夫人满脸茶叶梗的狼狈模样,这心里头总算是舒坦了一些。 只是她瞧着桌子上的庚贴,又冷冷地哼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而此时昌平侯夫人简直是丢尽了脸面,她出门之后,自然遇上不少沈家的奴仆,这些人在瞧见她身上的狼狈时,露出的震惊,几乎将她气地当场就要发怒。此时坐在马车上,身边的丫鬟赶紧用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还有衣裳上的茶叶梗。所以就算她没说,但旁边伺候的人,都能瞧出来,她这是被人泼了茶水。 只是那个屋子里,能泼她的,也只有一个人。不过这些话,也只是放在心里想想就是了,这些丫鬟谁敢真的摆在脸上啊。 待昌平侯夫人到府里之后,也没立即从车里下来,而是让人赶紧准备轿子过来。待轿子过来之后,她才又坐上轿子,这才避免自己狼狈的模样,出现在自家下人的面前。 只是她进了屋子换了一身衣裳后,才重新坐下,恨恨地说道:“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老太太是真的都生气了,那个昌平侯夫人贪心不足,居然还敢问她的长乐。就算她家那个二儿子没有出现这等龌蹉事,都够不上她的长乐,更别说如今连屁股都没擦干净呢。居然还敢打着娶长乐的心思,她是真的觉得自己会为老二家那点事情,就受了她的威胁不成? 若是今次是别人家,昌平侯夫人或许还真的能成功。毕竟一个嫡女换一府姑娘的名誉,倒也不算太吃亏。可是老太太是谁,沈长乐又是谁啊,老太太自小就那么疼她,又怎么可能会因为沈令昌的一个愚蠢决定,就把沈长乐往火坑里推。 更何况,就算这事真的宣扬出去,顶多就是卫国公府丢脸罢了。到时候还干脆分了家,也省得这帮蠢货,一直在她面前给她添堵。况且就算到了最差的地步,沈长乐的婚事也不愁,便是从她那几个表哥里挑一个,也都比那个冯游峰好上千百倍。更何况,自己的姨母和舅母给她当婆婆,怎么瞧,都比那个昌平侯夫人好。 被这么一气,老太太反倒是想开了。 至于另外两个小的,她们年龄比长乐还小呢,等她们说亲的时候,这事都不知被忘到哪里去了。国公府里的姑娘,难不成还愁嫁? 老太太是越想越舒坦了,只是这边舒坦了,那边倒是不舒服了。明明是昏了头的老二和没用的老二媳妇,给她惹出来的事情,如今倒是让她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太太来做这个恶人。于是等沈令昌一回来,他就被人叫到老太太院子里了。 而这边陈氏,已经被骂了半天。她也是到今天才知道,自己交给昌平侯府的庚贴,居然被沈令昌换成了沈兰的了。她都顾不得今个昌平侯夫人来退婚的事情,便已经开始哭了。 “老太太,求你给儿媳和慧姐儿做主啊,韩姨娘受宠,媳妇从来没置喙过一句。可是这,这婚事是我娘家嫂子替我牵桥搭线的,如今成了这般模样,我还有什么脸面,不如死了算了,”陈氏平时就是个木讷老实的人,这会也是被逼急了,倒是也想学着韩姨娘的模样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 只是她到底不是那样的性子,自个在哪里哭了半天,翻来覆去,就是她如何地忍让,沈慧如何如何地可怜,求着老太太给自己做主。 老太太一辈子都是活地利索,从未见过陈氏这样没用的性子,出了什么事情,不想着自己去解决,倒是专等着别人替她做主。也不想想,她一个正室夫人,被一个姨娘骑在头上十几年,像话吗? 虽说当年她给沈令昌寻媳妇的时候,就是想着寻个老实的,性子好的,这样日后妯娌之间也好相处。毕竟嫡子媳妇和庶子媳妇之间相处也是一门官司,可是没想到原先瞧着她也算秀外慧中,可谁知竟是这样棉絮一样的性子。 之前倒还没觉得,这会出了事情,老太太可真是一脑子的浆糊。 “这话你留着和老二说,如今这门婚事定是不成的,你也别觉得可惜。你以为昌平侯府这么着急给那冯游峰寻亲事,你以为是为什么,还不是他在外面弄大了人家闺女的肚子。如今那户人家闹上门去,要他家给个说法。这才着急给他娶亲,想在弄出个庶长子之前,把儿媳妇娶进门,”老太太见她还一门心思地念着冯家呢,立即泼冷水。 陈氏霍地一下抬起头,手上的帕子捏着,也不知是去擦眼泪好了,还是在不擦好了。 待半晌之后,她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一手捏着拳头在腿上子不停地打着,一边哭喊道:“作孽啊,竟是前世做了什么孽,惹上这么一户人家。我苦命的慧姐儿,我苦命的儿啊。” 这会陈氏一边哭着,可心底却已经不知道是应该是可怜好,还是庆幸好了? 能放任自家儿子在外面这般乱搞,可见那昌平侯府也不是什么规矩森严的人家,可偏偏昌平侯夫人还在她跟前装模作样,陈氏一想起自己那般小心翼翼地模样,又觉得心肝疼。 她哭着的时候,沈令昌就进来了。 陈氏一见他进来,哭声一下便顿住了。先前老太太和她说的时候,她是心寒,她是真心寒啊。这些年来,沈令昌如何宠爱韩姨娘母子,她都不用细说了。韩姨娘这个姨娘做的,简直比她这个太太还要体面。可是她为了一家子,倒也没太过为难,便是她时常做妖不来请安,还哄地老爷又是给铺子又是给田产,她都没说什么。 可偏偏在沈慧的婚事上,他们也敢这样。 为了沈慧,她是什么都愿意忍,可是如今他们却连慧姐儿的婚事都敢这样。 陈氏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从锦凳上一跃而起,冲着沈令昌就冲过去了。沈令昌被她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在母亲跟前,还有没有规矩?” “我没规矩?慧姐儿的庚贴,可是你换的?”陈氏脸上带着恨意问道。 沈令昌同她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何曾见过她这样犹如泼妇般的模样,只当她是发疯,立即不悦地教训道:“你瞧瞧你如今这是什么模样?” “我什么模样,还不是被你们逼的,你们不让我和慧姐儿有活路,那咱们都别活了,”陈氏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她冲过去,就是抓着沈令昌的衣袖。虽说话是吼出来,不过到底从来没这般撒泼过,哪里知道要从何处下手。 沈令昌只觉得在老太太跟前,实在是丢人,便伸手推了她一把。陈氏被他推地连连往后退,若不是后面丫鬟挡了一下,只怕她还要摔在地上。这一下,可算是彻底将陈氏心底埋藏多年的冤屈,激发了出来。 她冲了过去,也是不管不顾,一双手对准沈令昌的脸就挠了过去。沈令昌大概也没想到,一向老实宽和的陈氏,有朝一日,会这样发疯。一顿乱抓之后,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一旁的丫鬟都看呆了,谁能想到这两人在老太太跟前,都能打起来啊。 而上首的老太太也是愣住了,她哪里能不了解陈氏的性子,最是老实不过的人。可今日居然当着她的面,就这样和沈令昌打了起来。等她回过神,也是着急喊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他们拉开。” 老太太说完,丫鬟们纷纷上前,可是这会陈氏跟疯了一般,原本梳着的发髻也乱了,一缕一缕地头发挂在脸颊旁边。不过对面的沈令昌却是比她还要惨,衣裳领子被陈氏拉扯地豁开了,脸上更是一道又一道地抓痕,血肉模糊,看起来陈氏这会是真下了狠手,而他伸手去挡的时候,连手背上都被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几个丫鬟想要拉住陈氏,可谁知两个人上前,都没能把她拉住,反而被她争夺开。沈令昌如何能和她一个女流动手,只气得怒骂道:“你看看你这个疯样,还有当家主母的样子?” “是,我是没有,我就是没有,也是被你和韩姨娘那个贱人逼的,”陈氏似乎也没了力气,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地骂道。 沈令昌被她这么骂,脸上也闪过尴尬地表情。陈氏如今也算是破罐子破摔了,指着他就道:“今次若是不给我一个说法,你们就都别想好过,我儿好好的婚事被你给毁了。你说说,你还是人吗?你还是亲爹吗?” 沈令昌被这么骂,也是生了怒气,反驳道:“那你是怎么教地女儿,若不是她和那个魏燕生有私情,你以为我会疯了做这样的事情?” “什么魏燕生,慧姐儿那样端静的性子,你是听了谁的鬼话,要这样的诬赖她,”陈氏原本已经没了力气,可谁知沈令昌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便也不知从哪儿生出的一股子余勇,竟是扑上来,大有和沈令昌同归于尽的打算。 “荒唐,你们两个闹够了没?”老太太见丫鬟都拉不住,猛地在面前的小几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怒喊道。 这一下,倒是把已经扑过去的陈氏给镇住了。 “老太太,你要给慧姐儿做主啊,他也不知是听了哪个贱人的挑唆,竟这样说我的慧姐儿。您是最知道慧姐儿的性子,最是端庄娴静的,平日里连我带她出门交际,她都时常推了,”陈氏哭哭啼啼地说道。 老太太方才瞧着他们二人打架,如今听着她在自己跟前哭诉,只觉得眼前一黑,连脑子都是嗡嗡地叫。秦嬷嬷见状,赶紧过来,又是拍背又是说话,好半晌老太太脸上的气色才缓过来。 陈氏瞧见老太太这模样,也生怕她出事,只低低地哭,并不敢再像方才那般闹了。 等老太太这头缓过神,指着沈令昌和陈氏,手指都气地直哆嗦,“你说说你们,当着我的面,就这样厮打谩骂,是当我这个嫡母是死的吗?” “儿子不敢。” “儿媳不敢。” 连沈令昌都跪了下来,他半边脸都被抓花了,钻心地疼,可这会老太太发话了,他哪敢不跪啊。而旁边的陈氏,一直在哭,原本撒泼的那一股气,这会似乎也泄完了,只一旁委委屈屈的。 “好好的一桩婚史,竟是被你们弄成这般模样,”老太太转头看着沈令昌,冷笑一声,说道:“老二,你倒是说说看,慧姐儿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让你要换了她的庚贴,让兰姐儿取而代之?” 虽然冯家那门婚事确实是没什么好的,可是这不代表沈令昌私下换庚贴就能被一笔带过。老太太问出来之后,沈令昌被陈氏恨恨地瞪了一眼,脸上自觉挂不住,只得低声说道:“实在是家门不幸,还望母亲开恩,让儿子私底下慢慢说给你。” “沈令昌,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有什么你就说什么,若是你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你沈二老爷是怎么个宠妾灭妻,让大家都来评评理,”陈氏冷笑道。 正所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陈氏如今就是光脚的,反正这门婚事指定是吹了。她就豁出去和沈令昌闹,要是这次没个说法,下回难不成还要拿慧姐儿的婚事给沈兰不成。他沈令昌欺人太甚,也别怪她闹地太过。 陈氏仿佛是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一般,左右她也是不受宠的,就是再闹腾,夫妻情分也早就没了。还不如给她的慧姐儿拼一把,也好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 沈令昌确实是没想到陈氏会这样说,当即面色涨红,咬着牙呵斥道:“你怎地这般撒泼,若是知道你是这等泼妇,我早就一纸……” “老二,住口,”老太太一声呵斥,将沈令昌后面的话喝止住。 而陈氏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听她霍地指着他,骂道:“沈令昌,我可是守足了三年父孝的,你若是没理由就休了我,我就是告到大理寺去,也定要让人治你个宠妾灭妻之罪。” 沈令昌也只是说出来吓唬陈氏而已,若是早前,只怕陈氏早就吓得不敢说话了。可是现在的陈氏非但没有惧怕,反而是振振有词,把他堵地没话说。 而此时一样东西砸了下来,是老太太从桌子上拿起的,她坐在上首,气地连声音都变了,“你们若是还嫌不够丢脸,就给我滚出去。一桩婚事,弄地鸡飞狗跳。” 此时她缓缓地看着沈令昌,说道:“老二,我知道你偏心韩姨娘母女,可是这偏心也该有个偏心的程度。你私底下换了她们姐妹的庚贴,以为就能瞒天过海了?今个昌平侯夫人已经找到我这里,让我们卫国公府给个说法。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卫国公府里的女孩,岂不是都要被拖累了。” 陈氏啊地一声又哭嚎出来了,显然沈慧不仅没了这门婚事,还要被拖累名声。她是府里的大姑娘,如今正是说亲的关键时候,旁人不说,头一个影响的就是她。 “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家子,”陈氏一边哭,一边骂道。 沈令昌被老太太说的是低头默不作声,他也不知为何那日就会鬼迷心窍。其实事后,他也后悔,也想补救的。可是谁知却又出了那样的事情,此时再想起来,他也是悔恨不已。 只是陈氏这般当众厮打他,实在是让他丢尽了脸面。 “是儿子鬼迷心窍,还请母亲做主,”沈令昌低头认错道。 老太太一时也是想不出好法子,况且今个她还一杯茶把昌平侯夫人泼走了呢。她挥挥手,想叫他们先回去。谁知沈令昌刚起身,就被陈氏拽住,“你方才不是说慧姐儿品行不端的,你给我当着母亲的面说清楚?” “你还要我如何说清楚,她被兰儿瞧见与外人约会,还害得兰儿落水,难不成不是事实,我之所以不说,就是为了她的脸面,”沈令昌甩手,将她推开。 陈氏一听,追了上去,这一次她对着沈令昌另一边还算好的脸颊,毫不留情地抓了过去。 “我和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拼了。” 第72章 沉默爆发 “可真是太吓人了,太吓人了,”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绿芜,都在她面前,连连说了好几遍太吓人了。 沈长乐坐在一旁,倒也没说话,只是绿芜见她一直不开口,忍不住问道:“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啊?” 她见她这么着急,还真是想笑,点头轻声说:“你不是都已经说了吓人,我也觉得确实吓人呢。” 她脸上带着笑,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似乎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模样。可是绿芜却有点着急,二老爷和二太太当着老太太的面打了起来,几乎是在一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卫国公府。虽说当着主子面前,没人敢议论,可是卫国公府上这么多年,发生这么大一件事,也算是让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起来了吧。 其实就连沈长乐都被吓了一跳,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那个二婶可一直是一个老实宽厚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来,也不会任由韩姨娘骑在自己的头上。所以绿芜告诉她,二叔和二婶在祖母的院子里打起来的时候,她连一个字都不相信。 可是当连春柳都保证,这个消息确实千真万确的时候,沈长乐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见这世道还真是艰难,连二婶这等老实的性子,都能被逼疯了。 “也不知道大姑娘怎么样了,听说下午昌平侯夫人来过呢,”绿芜有些可惜地说道,若说这府里的其他几位姑娘,沈慧是所有丫鬟都喜欢的,性子疏朗又大方,从不会乱发脾气,若是寻常到她院子里送个东西,打赏也颇为丰厚。 性子好又大方的主子,在哪里都会受欢迎的。 其实关于昌平侯夫人来的事情,倒是她离开的时候,带着一身茶叶梗,反倒更能引起沈长乐的关心。据说,当然这个也是据说,昌平侯夫人和祖母在密谈之后,昌平侯夫人身上就突然出现水渍和茶叶梗了。 沈长乐叹了一口气,看来沈锦这爆碳一样的脾气,还是有理可寻的。 只是她没想到昌平侯夫人会惹怒了老太太,以至于被老太太赏了一杯茶水。至于她二叔的事情,沈长乐只觉得他是咎由自取,只是可怜了二婶和大姐姐了。估计二婶这会连杀了二叔和韩姨娘的心都有了,不过想想都是心寒,明明应该是自己的夫君,可是却帮着妾室和妾室的女儿,来谋算她们。 老太太晚上都没怎么吃,就算沈令承亲自来劝了,她也只是摆摆手。 沈令承见她这般,还是忍不住说道:“母亲,这些小辈儿的事情,都留给儿子来处理。您的身子要紧,可不能因为她们的事情,便亏待了自己的身体,要不然她们心里肯定也是不好受的。” 老太太倒是想到了沈长乐,这么多孩子里,她最喜欢的就是长乐。这丫头乖巧又听话,而且是处处想着她这个祖母,天冷了一定会嘱咐丫鬟们给她添衣裳,做针线的时候,头一个孝敬的永远都是她。她爱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这丫头心里是门清。这么一个贴心贴肺的小棉袄,你说老太太怎么能不喜欢。 可是一想到昌平侯夫人那话,她这心里的怒火还是一阵一阵地涌上来,先前的一杯茶可真是便宜了她。 沈令承正说到要要怎么和昌平侯府那边赔礼时,老太太就冷哼一声。沈令承还不知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待老太太告诉他之后,连他脸色都沉了下来。若说先前只是涉及到二房的事情,他这个做兄长的,便是舍下脸面帮老二去道歉,倒也不是不行。 毕竟这会,确实是沈令昌做的过分了。 可是一听到昌平侯夫人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连他都不由沉下脸。他冷笑一声道:“一直都听说昌平侯府的这位侯夫人是个精明的,如今看来,倒是精明过头了。” “可不就是,还有先前咱们府上姑娘落水那事,我一直就怀疑是有人故意散播的谣言,如今想想,这个昌平侯夫人倒是有嫌疑,”老太太这时虽没什么证据,只是冲着昌平侯夫人今日的态度,才会说这话。 老太太今个也算是任性了一回,不仅泼了人家一身的茶叶,在没有证据下,还说了这样的话。 不过沈令承自然不知道,还以为老太太是在哪儿听到了风声,当即便表示,他会彻查一遍的。 倒是这件事真是把二房搅和地天翻地覆,陈氏回去大哭了一场之后,沈慧连安慰的话都没说出来呢,她就让人重新给自己梳妆,又换了一身衣裳,便领着丫鬟去了韩姨娘的院子里。 沈慧害怕出事,也跟着去了。 此时韩姨娘正和沈兰在屋子里,母女两人也不知在说什么呢,笑得前俯后仰的。陈氏闯进来的时候,韩姨娘朝她瞧了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从榻上站了起来,身子微微弯了下去,说道:“给太太请安。” 今个陈氏和沈令昌在老太太院子大闹一场的事情,韩姨娘自然听说了。之前她还送了吃食去沈令昌的书房,只是她人还没进去,就被请出去了。所以她便知道,这会老爷定是气地不轻。当然沈令昌越是生气,对她自然就越好,毕竟陈氏越是得罪他,他便会更加亲近自己。 韩姨娘心里正得意,可谁知她身子刚抬起,啪地一声巨响,她只觉得耳朵嗡嗡地作响,半张脸疼地竟是麻木了。 “娘。”沈兰一下从罗汉床上起身扑了过来。 “娘。”沈慧吃惊地叫了一声,自打她记事开始,娘亲便对韩姨娘处处忍让,便是有实在过分的地方,她也不过是说两句提点罢了,这般动手,却还是第一次。 韩姨娘立即抬头,眼中闪过怨毒的表情,瞧地站在身后的沈慧心中一惊。她一向都知道韩姨娘是个外柔内刚的,表面上是个娇滴滴的柔弱样,可是性子却极是厉害。所以陈氏这般出手,连沈慧都忍不住有些担心。 可她的担心还没提醒出来,又是一声响声,竟是陈氏又在韩姨娘的脸颊上甩了一巴掌。两巴掌都甩在右半张脸上,打地她脸颊是又红又肿,两边脸颊简直是肉眼所见地不一样大了。 “你……”韩姨娘脸上的恭敬终于破开一角,她之所以能在二房作威作福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她当着陈氏的面,从来不会出错,也不会让她拿住把柄。 “一个小小的妾室,也敢让姑娘叫你一声娘,”陈氏冷冷地看着她的脸颊,眼中带着的轻蔑,是从前从未有过的,只听她最后吐出一句:“你陪吗?” “太太,是我一时情急,才会犯错。太太若是生气,便来罚我好了,不是姨娘的错,”沈兰一听,赶紧挡在韩姨娘的面前说道。 陈氏此时恨不能手撕了韩姨娘,又岂会被一个小小的沈兰挡住了,所以她挥挥手,吩咐身边的婆子说道:“还不赶紧把二姑娘带下去,我这个做嫡母的教训一个小小的妾室,倒不用她在旁边指点。” 陈氏身边的丫鬟婆子,早就对韩姨娘母女深恶痛绝,这会有了机会对付这对母女,各个是摩拳擦掌。立即有两个粗壮的婆子上来了,就是将沈兰连拖带拉地带了下去。 陈氏本就是来找韩姨娘算账的,自然带足了人手。而这会韩姨娘虽然在自己院子里,可是里面站着的到底是夫人和大姑娘,就连这两位平日里在沈令昌面前,没有韩姨娘和沈兰体面。可是说到底,人家是正经的主子,要是太太真发起火来,谁又能挡得住哦。 “太太,这是要做什么?若是妾身做错了事情,太太只管说出来,妾室改了便是,何必这般喊打喊杀的,让人瞧了笑话去,”这会韩姨娘也瞧出来,陈氏是来找她算账的,所以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她院子里头机灵的人不少,估计这会已经有丫鬟瞧着态势不对,已经去找老爷了。只要把老爷这个救兵搬回来,她还怕了陈氏这个空架子不成。 只是韩姨娘的消息不太灵通,虽然她知道陈氏和沈令昌在老太太院子里闹了一通,但她不知道的是,陈氏不仅是闹,她还把沈令昌的脸给挠花了。所以他这会才会躲在书房里,不敢出来见人呢。 陈氏见她这会还有恃无恐的,一颗心就跟被火烤着,翻来覆去的。 “张妈妈,让她给我跪下,”陈氏冷呵了一声,身后一个穿着石青色褂子,头上梳着圆髻带着一根银簪的粗壮妇人上前,只见她双手一掐韩姨娘,韩姨娘正要挣扎呢,就膝盖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 “你想干什么?”韩姨娘见陈氏这幅模样,心底总算有些害怕了。 “你不是嘴巴厉害的,能挑唆老爷换了大姑娘的庚贴,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这张嘴究竟怎么个厉害,”陈氏一想到老太太和她说的话,就是杀了面前之前的人都有了。 因为她,自己这个正室当的毫无尊严,如今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保不住了。 所以,今天,她就要打烂这贱人的嘴。 “娘,”沈慧轻声叫了一句,她自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庚贴被换掉一事,所以此时陈氏说这话,她还是满头雾水。但是她看出来,娘这次是真的要对付韩姨娘了。 韩姨娘是个机警的,一听陈氏的话,就知道换庚贴的事情败露了。所以她当然能想象到陈氏的愤怒,也知道这会她是真的准备让自己受皮肉之苦,当即便不再想着受些委屈的事情,立即站起来,就要往外面冲。 可这屋子里,都是陈氏带来的人,只见张妈妈蒲扇一样的手掌,一把就抓住她纤细的手臂。 而随之而来的,还有陈氏冷冷地命令:“张妈妈,给我狠狠地打。” 张妈妈得了命令,自然是不手软,一手拉着韩姨娘,一手就狠狠地甩在她的脸上,那声音响亮的,连沈慧都被吓了一跳。待她再看韩姨娘的时候,只见原本不一样大的两边脸颊,这会瞧起来似乎匀称了些。 这一巴掌,一下就把她打昏过去了。 “还敢装死,弄醒了,再打。” 第73章 寺庙相会 陈氏自从嫁到沈家之后,还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自在过。从前她想着韩姨娘是沈令昌的心头好,再加上老韩姨娘的原因,连她都对韩姨娘以及韩家人都带着一份客气。只是这份客气随着时间的积累,倒是成了他们不要脸的资本。 所以她见韩姨娘昏倒了,第一反应就是,又装,又装。当年她就是靠着这份装模作样,一点点让沈令昌心软偏向她的吧。 她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里面的是温水,掀开盖子,直接冲着韩姨娘兜头泼了过去。沈慧连阻止都没来得及,她是没经历之前在老太太院子里的事情,所以不知道为何娘亲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这么多。 不过她还是迅速地按住陈氏的手臂,为防止她盛怒之下,将茶壶再砸到韩姨娘的头上。沈慧迅速将茶壶接了过来,放在旁边,而此时地上的韩姨娘也被这一壶温水给泼醒了。 她看着上首的陈氏,啊地大叫了一声,挥舞着双手就要往外面跑。可是旁边的张妈妈就是个五大三粗的,更别提其他虎视眈眈的人了。有这么些人在,又怎么会有让她逃出去的机会。 在来之前,陈氏便已经吩咐了这帮丫鬟,不用对韩姨娘客气。若是方才还有人,心有怀疑,如今连陈氏都亲自动手了,这些婆子还不赶紧动手表表忠心啊。所以陈氏一声令下,她们可是比谁都动手地都厉害。 “好了,这里你也别待着,这不是你一个姑娘该看的,”陈氏瞧着沈慧,挥挥手示意她先回去。 可如今这种情况,沈慧便知道自己不适合待着,却也不想离开。不过才一天的功夫,陈氏便性情大变,不仅和沈令昌闹了起来,现在又是这般羞辱韩姨娘。 沈慧忍不住低声劝说道:“娘,有什么事,你只管教训。可若是这样,被爹爹知道的话……” 韩姨娘能在府里兴风作浪,还不就是仗着沈令昌对她的偏心。陈氏一向对她是投鼠忌器,她心底也知道沈令昌其实是自卑与自己庶出的身份,所以韩姨娘生的那几个孩子,陈氏从不敢亏待他们。甚至沈兰的吃穿用度,都是和沈慧一样的。家里庶出姑娘每月的月银是五两,嫡出的姑娘是六两,陈氏还特地私底下补给沈兰一两银子,就连这么点小事,她都未曾亏待她。 可是这对母女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她女儿的身上,虽然陈氏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沈令昌原本不想来的,只是那丫鬟哭的厉害,说太太领着人去了姨娘的院子里。沈令昌自然知道今日陈氏有多疯,这会他在书房里坐着,慢慢冷静下来,才突然发现,先前韩姨娘说的,沈慧与那书生有私,只怕也是在诳他。所以一时沈令昌也是又气又怒,这会倒是趁着这个机会,一次都问清楚。 若真是韩姨娘颠倒是非,这会他也定不会轻饶了她。 结果他到了院子里,就听到里面传来凄厉的喊声,音调悠长带着沁人入骨的寒意。沈令昌快步走过去,谁知门口也有陈氏的人在守着,他推门进去,自然没人敢拦着。 只是当他快步走到里间的时候,就见屋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而韩姨娘则是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身上的衣裳也被撕扯开,露出雪白的里衣,一张俏脸肿地跟猪头一般,两边脸颊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见。而坐在上首的陈氏,端庄贵气地坐着,见他进来,也是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微微福身,轻声道:“老爷不是在书房里歇息的,怎么这会有功夫过来?” 沈慧也跟着母亲站了起来,待她给父亲请安后,起身之后,看到对面父亲的脸颊,吓得嘴巴微微启,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问。因为她看见沈令昌左右两边的脸颊上,都是血痕,一看就是被女子的指甲划出来的血痕,一道一道,瞧着甚是恐怖。 谁敢在父亲脸上留下这样的伤疤,沈慧正疑惑,可随后一个念头犹如闪电般劈开她的脑袋。之前府里就传言,爹娘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闹了起来,她原以为只是吵了几句嘴,可现在看来,竟是这样一个情况。 她忍不住在心底倒吸了一口气,看来这次事情当真是严重,竟是把娘逼到这般境地。 倒也不是沈慧这个女儿,故意给陈氏找理由。只是陈氏之前确实是个老实人,要不然也不会让沈令昌有机会换了沈慧的庚贴。只是老实人被欺负地厉害了,也实在被逼疯了。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家里出了丢人的事情吗?你这是要让全府来看我们二房的笑话吗?”沈令昌虽说确实心虚,可是从下午开始,陈氏就对他又抓又挠地,只是那时在老太太院子里面,他也只能生生地忍了下来。 只是他没想到陈氏这还没完没了的了,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这是要拆了家里的劲头啊。 陈氏冷笑了一声,恨道:“你也觉得丢人是吧,你若是知道丢人,当初就不该做那等龌蹉的事情。” “我怎么龌蹉了,你是不是以为闹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我便不敢拿你如何是吧?”这可不是在老太太院子里,况且周围又都是二房的丫鬟婆子,他如何能受这样的窝囊气。 “韩姨娘挑唆老爷做出这等的事情,府里是容不得她了,不过看在她也算给老爷生儿育女,我留她一条命,明个我就送她去庄子上,”陈氏瞧着韩姨娘那模样,知道沈令昌来了,她定是又要哭哭啼啼做出那委屈的模样来,只是她现在可不愿意再瞧见这对恶心的狗男女。 沈令昌没想到她这般强势,当即就护道:“我看你敢?” “我如何不敢,难不成老爷以为出了这样的事情,韩氏还能留在家里不成?若不是她在老爷面前颠倒是非,构陷大姑娘,你又如何会轻信与她?如今你若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便求到老太太跟前去,若是你觉得连老太太的话都不顶用了,那我就告到大理寺去,我倒要看看,我处置一个小小的姨娘,还有谁敢拦着不成?”陈氏毫不客气地盯着沈令昌。 两人如今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模样,瞧着是谁都不愿让着谁。 沈慧在一旁看着,一时也不敢帮着谁说话。 而一直跪在地上的韩姨娘,在看见沈令昌来了,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跪在地上爬行了几步,抱着沈令昌的腿,便哭嚎起来,可是她脸上被打地实在肿地厉害,这一扯着嗓子哭,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老爷,救命,救命啊,”韩姨娘也不敢喊委屈,倒是直接叫救命。虽说之前她也想过,做出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激怒陈氏,只是她也没想到一向顾全体面的太太,这一次居然这样霸道起来。 沈令昌原本心里对韩姨娘十分不满,只觉得她故意误导他,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现在看着她抱着自己的腿在痛哭,又是那样凄惨的模样,倒是让沈令昌心中都有些不好受。毕竟是自己宠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便是犯了错,可是陈氏这般下死手,还要把她送到庄子上去。 “你不要太过分了,这家里还不是你的一言堂,不是你说的算,”沈令昌低头看着韩姨娘,复又抬起头。 陈氏看着他们两人在自己跟前,这般眉来眼去,只觉得一对狗男女。 “我是这家里的主母,她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既是犯了错,我便有权利去惩处她。倒是老爷,可别太偏心了,”陈氏一步不退地说。 “我看你才是别太过分了,只要有我在,我看看谁敢送她走?”沈令昌也被陈氏激起了心底的怒火。 *** “大姐姐,你别担心了,你往好处想想,反正这门婚事也黄了,你不用嫁给那个什么冯游峰,多好啊,”沈长乐见沈慧眼眶红红,眼看着泪珠在眼眶滚了又滚,就要落下来,赶紧安慰她。 沈慧眨了眨眼睛,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不过最后她还是用帕子拭了拭眼泪,露出笑容,点头说道:“被你这么一安慰,好像心里也舒服多了。” “凡事都应该往好的那一面看嘛,”沈长乐拉着沈慧的手说道。 沈慧叹了一口,“这次又要连累你们了。”因为沈兰落水的事情,害得沈府所有姑娘都被怀疑了一遍,不过又因为传言没有具体到哪位姑娘,所以连累地整个沈府的姑娘。 若不是陈氏禁了沈兰的足,只怕沈锦又要对着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算了,咱们别管她了,对了,过几日就是重阳节了,不如咱们去登山吧,”沈长乐见她郁郁寡欢地模样,笑着问道。 沈慧一向安静,只是近日待在家中也是有些烦闷,自打娘亲性子变了之后,变得极为强势。而且对于昌平侯府的婚事,她似乎也不想挽留了,反而是变着法子地给她另外寻亲事,似乎还一心想要将她高嫁,好出了这口恶气。 沈慧没那么大的心,可是挨不住陈氏的念叨。 “那不如就去法慧寺吧,那里的景致不错,后山那里我倒是去过一次,正适合咱们爬,”沈慧也被她挑起了兴趣,轻声说道。 沈长乐没想到她这么轻易答应,立即点头道:“那我回头同二哥哥说说,这会是他想去爬山。我见大姐姐你最近也挺累的,正好咱们可以一起去散散心。” *** “给表哥请安,”乔芸柔柔地弯下腰肢,刚及笄不久的姑娘,身条玲珑,容貌秀美,自带一股娇滴滴的味道。 纪钰轻轻点头,眉宇间带着清冷,他一向都如此,见谁都是这么冷冷清清的模样。乔芸害羞地瞧了他一眼,又想到方才姑母说的那一番话,更觉得心头颤颤。 跟着纪钰一起来的,还有纪铤,他是来跟德妃告假的。 “要去法慧寺登山,”德妃一听纪铤的理由,当即瞪了他一眼,显然是觉得他又在胡闹。 可是纪铤哪是她瞪了一眼,就能轻易妥协的人啊。他坐在德妃的身边,也不管有外人在,拉着她的手臂,求道:“母妃,您就让儿臣去吧,往年儿臣都是在宫里过的,都说重阳节要登高望远。可是儿臣至多能登御花园的假山,你说这岂不是笑话。” 德妃见他满嘴跑马,也不说话。而此时纪钰和乔芸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下手,纪钰微微垂眸,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掌。而乔芸的一双眼睛则是偷偷打量着对面的人,这一年来,她入宫更加频繁,每回来的时候,都能遇到表哥。所以她也知道姑母的意思,可是表哥似乎待她极冷淡的模样。 不过乔芸随后又摇了摇头,表哥的性子就是这般清冷,他待旁人还不是一样的冷淡。 “七哥也去的,母妃,你就让我去吧,”纪铤这几年就是纪钰的小跟班,基本上就是纪钰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结果他一说,德妃眉心一皱,显然是不悦了。她也是瞧见了这兄弟两人的模样,感情好,她自然是开心的。只是纪铤太过小孩子气,成天就跟孩子般地跟在纪钰的身后。 如今纪钰都十七岁了,皇上打从今年开始,便让他慢慢地办差事。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却也得了皇上的青眼,还因为奏对一事,被皇上当众夸赞了一回。 听说就连大皇子都开始拉拢他了。所以再想想纪铤,德妃愁地是一夜一夜地睡不着。她不敢再像之前那般冷落纪钰,毕竟他现在也大了,马上就要出宫开府了。听说皇上打算明年三月举行选秀,到时候几个到了适婚年龄的皇子,都会指婚。德妃当然是希望乔芸能成为他的正妃,这样一来,不仅能在他身边安插个人,也不会让他远离了乔家。 “表弟,你们是要法慧寺登山?”乔芸在旁边听得热闹,一听到表哥想要去,也有些心动。 纪铤对乔芸这个表情也不过是面子情,他当然能瞧得出乔芸喜欢七哥。可是在他看来,她太普通了,一点都配不上表哥,除了模样还算周正些,性子可是一点不敢恭维。 所以乔芸搭话,他也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算是给了面子。 德妃自然也注意到乔芸的表情,她知这丫头的心思,只是她冷眼旁观了这么久,纪钰待她确实是冷淡,就连表兄妹之间的青梅竹马的情分都没多少。所以她也生怕这桩婚事半途出什么事,倒不如让他们有机会多培养培养感情。毕竟平日里在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看,就连多说一句话,便也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德妃倒是神色缓和,待纪铤又求了一会,她才装作勉为其难的模样。 待他们兄弟二人走后,德妃看着下首面色绯红的小姑娘,摇摇头,提点道:“七皇子性子一向冷淡,你也不要太在意。你是知道姑母的心愿的,所以你可不要让姑母失望。” “请姑母放心,芸儿一定不会让姑母失望的,”乔芸露出欣喜的表情,这还是德妃娘娘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表态呢。 她是姑母的亲侄女,也是姑母心中最佳儿媳妇的人选,所以只要她把握好了,最后她一定能嫁给表哥的。 *** 从沈府到法慧寺路途不近,再加上要上山,所以她们出门的时候很早。今年女学的考试是九月十五,所以这几日沈锦和林新兰在家中读书,算是最后的突击。而沈长乐今次能出门,也是打着上山给她们祈福的名义。老太太倒是让帐房给她支了一百两,说是给寺里捐的香油钱。 两个小姑娘单独出门,还是头一回,所以极是新鲜自在。沈慧平日出门,都是和长辈,行事说话都得顾虑着。如今倒是好了,两个小姑娘坐在车里,东倒西歪的,也没人出来说上一句。 待到了法慧寺,门口已经有知客僧等着了,是个年纪□□岁的小和尚,眉清目秀的模样,看着颇为灵秀。 也不知为何,沈长乐就突然想起她与纪钰第一次遇见时,那时候他从佛像后面出来,穿着一身僧侣袍子,乌黑长发用竹簪束起,看起来也是灵秀聪慧。 虽说她们是来在游玩的,不过既是进了庙门,到底还要给菩萨请安不是。原本她们是约好和沈如谙他们一起的,可后来又不知为何,沈如谙他们又临时有了别的活动。只不过他们似乎也还是在法慧寺,只是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所以就不好和她们一道了。 法慧寺的香火颇盛,听说是因为此处求姻缘极是灵验。特别是后山的一座水池,听说不少人在那里许愿后,都心想事成了。沈长乐对这些都不太相信,可她又是死过一回的人,对这些神灵之事,虽不尽信,但却十分尊敬。 她和沈慧沿着佛殿一路拜过去,两人都是小姑娘,精力还算足,所以就算一路拜下来,到头来也还有精力去玩别的。 待她们走出佛殿的时候,沈长乐突然想起祖母让自己捐的一百两香油钱,便笑着说道:“大姐姐,先到外面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沈慧见她要一个人过去,问道:“要不我陪你过去吧?” “不用,大姐姐先逛逛吧,你先去瞧瞧寺里准备的那些花,瞧瞧是不是像小师傅吹嘘的那般厉害,”听说今年法慧寺特地准备了上千株的菊花,这是方才那小和尚告诉她们的,所以沈长乐和沈慧一听,都想去看看。 小师傅还在旁边站着呢,听了她的调侃,立即低头倔强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沈长乐无声一笑,微微提着裙摆,做了个请的手势,惹得小师傅又是一阵脸红。沈慧无奈地摇头,她怎么觉得这个三姐姐,如今越来越活泼呢,还真是个小孩模样。 待沈长乐亲自捐了香油钱之后,出了门却没看见春柳,她应该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她往外面走了几步,可谁知一转头,就看见春柳被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男子挟持住。 “沈姑娘,我家主子想见你,”玄衣男子面貌十分普通,身材也十分普通,普通到扔进人堆,就很难找出他来。 沈长乐微微挑眉,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还有劫匪不成? “天子脚下……”沈长乐正准备和他讲大道理呢,结果这人手掌一下扣在春柳的脖子上,那意思就是,你再废话一句,我就弄死她。 沈长乐立即恭敬道:“好汉,前头带路。” 男子微微惊讶,似乎没想到她居然这么配合。于是他又低声对她们主仆说:“我家主人在前面的钟楼等着沈姑娘,你们只要不叫,便不会有事。若是敢喊的话……” “好汉放心,我们都是聪明人,”沈长乐立即真诚地保证。 她这人吧,什么都好,不过有一点却是极好,就是十分爱惜自己的性命。作为都死过一回的人,要是再不爱惜着点自己的命,那才叫该遭天打雷劈呢。 于是沈长乐极乖顺的跟着走,而一旁的春柳,腿脚都在发抖,走一步抖一步,似乎害怕身后的男人随时上来给她一刀。 “别害怕,他不会伤害我们的,”沈长乐安慰她。 春柳微微转头看她,轻声问:“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沈长乐看着她,心里说道:猜的。只是她没敢说出口,她怕自己说出来,春柳忍不住惊叫起来。待她们到了钟楼,春柳被挡住了,而沈长乐只能一个人上去。 当她踏上钟楼的木质楼梯时,每一步似乎都格外沉重,这里很干净,连灰尘都没有,想来是每日都有僧侣会打扫。只是她不知道,为何会有人要在这里见她。况且这个钟楼十分地高,方才她在外面抬头看,眼睛被阳光刺地生疼。 当她要走到钟楼的最顶层,只需一个转身,她就能看见楼上的人。可她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四周很静,很静。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清楚地听到。 “怎么不上来,”一个清雅低沉地男声,在她的头顶沉沉响起。 她抬头看过去,可是在逆光之中,她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可就是这模糊的轮廓,还是让她脱口而出。 “纪钰,你混蛋。” 第74章 一场好戏 沈长乐仰着脖子看着他,眼中微微湿润。虽然方才说不害怕,可是被威胁,哪有会不害怕的。可是当认出是他的时候,心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你这个混蛋,骗人。 在她委屈的表情下,两声浅浅的笑声在楼梯口回荡着,纪钰慢慢地走下来。连带着他的面容都从逆光之中隐去,慢慢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十七岁的少年,本就挺拔如松柏,此时站在比她高的台阶上,沈长乐看他的时候,不得不一直仰着脖子。 “怎么了?”纪钰微微低头,看着她眸中带着泪,有些惊讶,随后他微微一笑,一向冷淡的表情如同融雪消冰,精致的面容更是添了几分动人的色彩,“是见到我太高兴了吗?” 沈长乐:“……”无耻。 她居然不知道这人竟是脸皮厚到这种程度,一时目瞪口呆,竟然没出声反驳。只是光线暗沉的楼梯中,她一身粉衣长裙,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乌黑灵动的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水光,如雨后沾着水珠的清荷,娇俏又诱人,让人忍不住想要探身闻一闻这空气中弥漫着的清香。 “上来吧,”他伸出手臂,朝着底下的小姑娘微微轻笑,修长莹白的手掌在昏暗的光线下,如上了一层白釉般。沈长乐不由低着头,看着她面前莹润的手掌,指甲修地极短,不过各个都饱满圆润。 这个人,怎么连手指都这么好看啊。 沈长乐在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明明刚才那么生气来着,可是他一开口,就像有根针扎过,心底的气也泄地彻底。要不是他就站在面前,她恨不得捧着自己的脸,然后大喊一声,沈长乐,你怎么那么没用。 是啊,好像是挺没用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站在台阶上的人又往下走了几步,伸手抓着她的手掌,当温热的触感传递到心底的时候,沈长乐只觉得脸颊烧地通红,放佛一瞬有一股热流涌上,一张粉白的小脸,慢慢地、慢慢地,从肤下渗透着红,直到一张脸彻底成了绯红色。 她低着头被纪钰牵着手,到了钟楼的最顶层。正中间,是佛寺的巨大铜钟,据说平日都不会敲响这口古钟,只有在重要的节日中。微风从四面八方吹佛过来,连带着她的衣裳都被撩起。原本燥热的脸颊,在清风的抚摸下,似乎慢慢退散了一开始的温度。 当她觉得脸颊热地没那么厉害,才忍不住抬头看着纪钰,“是你派那个人抓我们过来的?” “抓?”纪钰微微诧异,显然是对沈长乐这个用词的奇怪,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他应该是让那个请她过来的吧。 沈长乐仿佛找到了靠山般,立即委屈地告状,将那人挟持春柳,威胁她上钟楼的事情,一五一十,当然也稍微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末了,纪钰有些哭笑不得,见她又是满脸委屈,只得微低头,轻声解释:“我只是让他请你过来,只是大概这是他觉得最迅速地方式吧。” 最迅速地方式…… 沈长乐霍地抬头,还要说话,可是一直被他牵着的手掌,被轻轻捏了一下,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带着微微笑意的声音,“不要生气了。” 手心被轻轻捏地一下,并不重,可是带着悸动的,却久久留在心里。 “其实,也没有很生气,”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绣鞋上缀着的珍珠在轻轻晃动,粉嫩的脸颊飞起两道红晕。 还真是没出息呢,她心想。 好在纪钰也没有多打趣,只是将她牵着走到钟楼的边缘,最顶层犹如凉亭一般,四面都是柱子,若是有人此时抬头从下面看,大概就能看见楼上两个模糊的身影。 沈长乐从未站地这般高过,所以当走到旁边,看着下面变小了的佛寺和树木,只觉得腿脚一阵酸软。她身子往后缩,动静虽小,可还是被纪钰察觉,他侧头低声问:“害怕?” “太高了,”沈长乐有些心虚地说道。 又是一阵风吹佛过,她忍不住将手搭在钟楼的栏杆上,都说登高望远,从这里看过去,确实能望地很远。整个法慧寺佛殿都尽收眼底,甚至连远处的山路都能看见。 “不要往下面看,看远处就好,”纪钰低沉地声音在旁边响起,沈长乐不由低声一笑。 他转过头,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笑。沈长乐见他脸上的表情,立即解释道:“我不是在笑你,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什么奇怪?”他偏着头,温柔的阳光在他眉宇染上一层金黄,原本就俊美的面容,此时如带着金光般。 “你的声音变了,”她低着头,裙摆上的禁步下的红穗,在清风的吹佛下,飘飘荡荡,似乎连她的心也摇摇晃晃起来,这样的风可真暖和。 纪钰轻摇头,这丫头倒是越发地能扯了。此时他的目光看着某处,嘴角扬起一抹笑,他扯了扯她的手掌,示意她看过去。只是旁边的小姑娘,瞧了半晌都没瞧出什么来,只能问:“你想让我看什么啊?” “看那里,”纪钰的手指指过去,沈长乐这才发现他指着的是一处水池,只是这会将近中午,所有周围没多少人。 但很快沈长乐就注意到了,那边的几个姑娘,虽然从钟楼这里看地并不真切,但她还是能分辨出那是几个富贵人家的姑娘,她们身上带着的首饰华贵,在阳光下都能折射出隐隐的华光。 沈长乐撅嘴,显然是不满意纪钰居然让她看几个姑娘,虽然她瞧不见她们的脸,可是光是瞧着穿着,大概也是长相颇佳的小姑娘吧。 “若是想看姑娘,何必站在这里,要不然咱们下去,”沈长乐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不过虽然这么说,但她的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姑娘,似乎想穿越这么远的距离,好看清楚她们究竟长什么模样。 难不成比她还要好看不成? 虽说如今推崇的是女子德才兼备,对于样貌并不甚推崇。可偏偏沈姑娘自己长了一张清妍绝丽的脸蛋,若是真什么才学,她倒还没什么必胜的把握,只是比相貌,她似乎极有自信。 只是她眼睛盯了半天,那几个人在她眼中,也只是花花绿绿的一团而已。 “何必要下去看,美人就在我旁边,”纪钰一笑带过,可是说出话的,却又蒙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暧昧。 不带这么调戏人的,沈长乐狠狠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掌,可是她力气本就小,就算捏了,也跟挠他一般。偏偏纪钰又一脸严肃地说:“嘘,不要闹,仔细看。” 沈长乐被他的严肃感染,盯着对面的人。可是这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几个姑娘在那边游玩而已。此时沈长乐也认出了那个水池,大概那就是法慧寺的祈福池吧,因为她看见那几个人在往水池里扔着什么东西。 不过她也沉住气,安静地看着。 只是她看来看去,都没觉得有什么可看的时候,就见其中一个姑娘,突然从桥上的栏杆上摔了下去。而那栏杆中间则端了一截。 “啊,”就连站在钟楼上的沈长乐都忍不住喊了一声。 毕竟那女子整个人摔下去,只怕衣裳都湿透了。她转过头,脸上带着惊慌地表情,可是在她看见纪钰安静地侧脸时,心底的慌张也慢慢被抚平。 可是更让沈长乐吃惊的是,跟着那落水姑娘跳下去的,是一个男人。 水池边上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之后,又陷入了另外一种慌张。 乔芸的侍女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落水,刚喊了一声救命,就有个人跳了进去。水池的水并不深,只是乔芸太过慌张,以至于不停地在水中挣扎。虽然现在是九月份,可是天气也不过将将凉快些,身上的衣衫依旧单薄地很。所以乔芸在水池中上下挣扎的时候,简直是曲线毕露。 穿着宝蓝色锦袍的男子,是将她抱着上岸的。 远处的沈长乐自然将这一幕都收如眼底,只是当回过神,她心里竟是升起隐隐的害怕。所以方才,纪钰让她看的,就是这一幕吗? “这,他们……”沈长乐想了半天,可还是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离地太远,看得不太清楚,”纪钰有些遗憾地说。 沈长乐惊诧:“他们是你死对头?” 要不然他用这种口吻做什么?只是她还听好奇,谁能被当作纪钰的死对头,毕竟成为未来皇帝的死对头,似乎还挺可怕的。不过她可一点都不想同情这两人,小哥哥的死对头,就是她的死对头呢。 “当然不是,”纪钰摇头,沈长乐脸上的惊讶更甚,既然不是死对头,他干嘛把自己拉上来看这一幕啊? 此时纪钰突然松开她的手,他往她身后走了一步,站在她的背后,沈长乐只觉得浑身发紧,头皮都是麻木地,因为他靠地太近,近到他温热地呼吸一直在她的发丝间萦绕。 当他的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时,沈长乐的呼吸都一下顿住了。是的,连带着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他的胸膛就在她的身后,虽然没有贴住,可是那样若有似无地触碰,却更让她紧张。 “我让你来看,只是想告诉你,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管他是谁。” 第75章 好戏连台 乔芸浑身颤抖地站在原地,身上的衣衫都已经湿透,初秋的微风拂过,冷地她颤抖不已。 她完了。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升起的时候,她茫然地看向周围,表哥呢,不是说表哥会在这里等里。她双手在身侧,忍不住地抓住自己的衣角,可是她全身都在滴水。脚边已经是一圈水渍,连发丝都在不停地滚落水珠。 “姑娘,你没事吧,”这会乔芸的侍女才冲上来,看着自家姑娘这满身狼狈,一时也慌张地不知所措。 纪铤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被众人围着的乔芸,只是如今她模样实在是狼狈,浑身湿透,连一向别致的发髻都凌乱不已。他吃惊道:“表姐,这是怎么了?” “我,我……”乔芸见是他,更加窘迫,眼中含着泪,一时也无所适从的模样。 “姑娘,咱们还是先回去换一身衣裳吧,”乔芸的丫鬟这会才回过神,幸亏是九皇子过来了,这要是旁人,姑娘的名声岂不是又毁了。 另一边还有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他的同伴也他身边关切地问道:“游峰,你没事吧?” 纪铤这会才注意到他,他一瞧见这人身上也湿透了,不仅一愣,随口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过九皇子,”那两男子是认得纪铤的,所以这会也顾不得旁的,立即上前请安。 纪铤上下打量着这两个人,尤其是那个衣裳都湿透的男子。在场众人中,只有他和乔芸两人是一身狼狈,便是不用问,都能大概猜到这其中的原因。纪铤见乔芸的丫鬟还傻傻地站在原地,立即挥挥手,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表姐送回厢房换衣裳,免得着凉了。” 待乔芸要离开的时候,冯游峰忽地转身,冲着她行礼,轻声说道:“这位姑娘,冯某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当时情况紧急,还望姑娘海涵。” 乔芸又羞又气,只浑身颤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幸亏旁边两个丫鬟扶着她,这才没让她跌倒在地。丫鬟也不敢在耽误,赶紧将她扶着离开。 本就是初秋,头顶的太阳只散发着温暖的阳光,只是山上本就风大,再加上身上的衣裳湿透,就连冯游峰这般健壮的男子,都有些受不住。只是现在九皇子就在跟前,他没话让自己离开,谁又敢不敬。 “是你救了我表姐?”纪铤看着他,口中隐隐带着不善。 冯游峰苦笑一声,立即拱手回道:“还请九皇子见谅,我并不知她是您的表姐,只是方才情况紧急,这位姑娘跌落水中,无人施救。所以我只能……” 只是他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要是继续说下去,倒是有些给自己脸上添光一般。所以冯游峰也只是说了一半,便停住了。至于他身边的同伴,关系同他十分要好,今日他们也是来赴约,毕竟在法慧寺举办的聚会,还颇为隆重,所以他们两人便一块过来。 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也不禁替冯游峰说话道:“九皇子,方才实在是情况紧急,那位姑娘落水一直在喊救命,冯兄也只是为了救人。” 在场谁都不是傻子,当众将一个浑身湿透的姑娘从水里抱起来,这可不是简单地一句情况紧急就能糊弄过去的。毕竟姑娘家的名誉大过天,就算是为了救人,只怕冯游峰也该给个说法给人家姑娘。 纪铤看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说道:“这事也不是你我能解决的,回去换身衣裳吧。” 两人得了纪铤的吩咐,这才敢离开。只是纪铤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渐渐走远。而他身边的小太监,忍不住说道:“殿下,怎能轻易放他离开,这要是传出去,对乔姑娘的名声只怕不好吧?” “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以为真能瞒住,”纪铤微微一笑,况且他也没想帮着乔芸瞒着。 对于乔芸的心思,他当然一清二楚。这么多年来,乔家人将七哥正妃位置看作囊中之物,就连母妃都有些推波助澜的意思。可是纪铤清楚,七哥对她却是一点绮念都没有,只当她是表妹罢了。纪铤对乔芸只是淡淡,况且他也觉得乔芸配不上七哥。 “如今救也救了,只能说表姐的缘分到了,”纪铤毫不在意地说道。 小太监见他这种态度,自然不敢再说话。 而冯游峰和同伴往回走,他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还要麻烦你去帮我找套衣裳过来,这般模样实在是不好出门。” 他们男子出门自然不会像女子那样,还要带上一套备用的衣裳。两人打马上山来,这会还真是尴尬了。好在他同伴笑笑,说道:“我替你帮寺中的僧侣问问,看看他们有没有衣裳将你先换上?” “实在麻烦云台兄了,”冯游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同伴拍了拍他肩膀,带着笑意道:“还没恭喜你呢。” 冯游峰一愣,苦笑问道:“你瞧瞧我这一身狼狈,何来恭喜一说?” “你家中不是在给你相看亲事,如今这媳妇不是从天而降了,”同伴冲他挤了挤眼睛,语气中虽是逗趣,却不乏认真。 冯游峰又是一怔,只是很快他便回过神,带着震惊地表情,连连摆手道:“云台,你就别打趣我了,这也不过是救人的无奈之举罢了。你要是这般说,我岂不是挟恩还报?” 同伴见他这般认真,忍不住开解道:“我说你就别端着了,方才那姑娘浑身湿漉漉的被你抱上来,人家姑娘的名节可都毁了,你若是不主动些,难不成还等着人家姑娘家来你家提亲不成?” 冯游峰也不是不知道这点,只是他有些犹豫,“也不知哪位姑娘是哪户人家的姑娘,要是万一人家已经有了婚约呢?” “这还不简单,你没瞧见方才九皇子叫那姑娘表姐,我估摸应该是永顺伯府的姑娘。瞧着年龄大概十五岁左右,永顺伯府里一共就那么几位姑娘,这个年龄的想来也只有一两位,”同伴又拍了拍冯游峰的肩膀,露出羡慕的表情。 他低声说道:“永顺伯府如今的声势可是水涨船高啊,内有德妃娘娘,外有乔裕乔大将军。我听说这次乔大将军又打了胜仗,皇上决定让他回朝,要论功行赏呢。” 冯游峰也是从武之人,如何会没听说过这位乔裕乔大将军的名头,自从两年前他在边塞一举诛杀了入境抢掠的鞑靼人,到如今更是打了大大小小不少的胜仗,乃是近年来最引人注目的武将。 所以被同伴这么一说,冯游峰心中自然是意动不已。看来,回去之后,还真的要和母亲好生商量商量了。 方才他瞧着怀中惊慌的女子,虽然两人皆是狼狈,只不过她精致秀美的容貌还是落在他的眼中,确实是个美人儿。如今再一想来,这可不就是天上落下的好姻缘。一想到这里,冯游峰恨不能立即换了一身衣裳,便回家去才好呢。 而钟楼上的沈长乐,此时表情依旧震惊,她盯着纪钰,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否定的答案来。 可他们两人本就是一前一后站着,再加上纪钰就贴在她的身后,她没瞧上两眼,只觉得脖子疼地厉害。纪钰见她表情一点一点的变化,只觉得心中好笑,又觉得她性子可真是倔强啊。于是伸手将她的掰正,两人都看着前面的青山,而纪钰带着浅浅笑意地声音,在她耳畔:“要是真那么想看我,转过身就是了。” 被他这么一打断,沈长乐险些连正事都忘了。 直到她想起,问道:“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伤害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可是,那两个人究竟是谁啊? “两年前你的马车出事,那不是意外,”纪钰轻柔地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可这一次带来的不悸动,而是震惊。 沈长乐浑身一僵,疼痛仿佛在一瞬间回到身体里。两年前的那个雪天中,坐在马车的她,因为拉车的马突然失控,整个马车翻倒,若不是她在马车翻倒之前抓住了车窗的边缘,只怕她会命损当场。 所以,那竟不是意外? “那件事与乔芸有关,”纪钰有些难以启齿,他这人一向理直气壮,做什么从来都是一往直前。就连舅父都说他,明明长了一张冷静自持的脸,可偏偏性子之中却有几分急躁。 若不是他当着母妃的面,直接训斥乔芸,让她发现自己对长乐的心思,只怕也不会出现马车的事情。 沈长乐只觉得脑子发胀,其实她只是来想上香的,只是来替沈锦请愿的。可是怎么就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所以你为了我……”她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对啊,我为了你,和我母妃,和乔家做对了,”纪钰低低说道,就算他口中带着不在意,可沈长乐心中还是有些沉甸甸的。也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了。 因为她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事情来,那时候她刚刚入宫,就被他安排作为一宫主位。一个嫁过人的女子,竟被皇上迎进宫中,甚至还被封为一宫主位,不仅朝中群臣震惊,便是纪氏皇族都反对不已。他本就不是正统继位,却又做出这等离经叛道之举,皇太后也震怒不已。 只是当着他的面,太后娘娘待她还算宽厚,可是只要他一不在,太后身边的宫人都能对她冷嘲热讽。 甚至她因为‘不小心’打碎了太后宫中的茶盏,被罚在后殿中的佛堂中跪了整整两个时辰。最后也是他赶到,将她从那个又冷又阴森的地方抱了出来。 其实他一直对她很好,只是那时候她的心已经麻木了。她居然会觉得,他是为了同朝中群臣赌一口气,才会接自己进宫来的。 她可真够笨的。 纪钰见她一直在发呆,也沉默不语。只是当她猛地转身时,她的鼻尖擦过他的胸膛,眼泪顺着眼角轻流而下。纪钰怔住,刚伸出手,却被她一把握住。 “你,你别对我这么好,”沈长乐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可是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一句。 可是说完,她自己就后悔了。她有些小心地抬头看着纪钰,见他眉头紧锁着,心中的后悔之情更甚。她想了又想,最后才下定决心说道:“我怕自己对你不够好。” 最起码没有你对我这么好,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我竟是什么都没有对你做过。 “傻瓜,男人天生就是要保护自己女人的,”纪钰低头,十七岁的少年脸上写着得意和自在,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笨啊。 自己女人,沈长乐震惊地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了,咱们该下去了,你回去找你堂姐,我也该去找九弟了,”纪钰轻轻一笑,又牵起她的手。 沈长乐乖巧地点头,便被他牵着往楼梯边走,只是当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来,她好像还没反驳呢。 *** “你表妹不是和你们一起去的,为何她会落水,你究竟是怎么照顾芸儿的,”德妃在听到乔芸落水,被昌平侯府中的二公子救起之后,不由怒上心头,对着纪钰便发起火来。 她这一通火发的,就连旁边的纪铤都替他委屈,纪铤忍不住辩驳道:“母妃,表姐到底是女子,怎能整日和我们在一起。况且表姐当时和丫鬟在一块,谁会想到她会不小心落水啊。” 德妃当然生气,乔芸是她为纪钰准备的正妃,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从未觉得会出意外。本来她还打算明年选秀的时候,便求皇上将乔芸指给子纪钰的,可谁知如今乔芸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之所以会这么生气,也是知道,乔芸出了这样的事情,是再不可能成为皇子正妃的。 而纪铤这么一说,德妃才发觉自己的态度过火了。可是这会她正值怒头上,自然不会给纪钰好脸色,只得挥挥手,道:“你们两个在外面一天,也是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待兄弟两人到了门外,纪铤才小声安慰道:“七哥,你别生气,母妃也只是太担心表姐了。” 是啊,一个侄女都比儿子重要,他自然不会生气的。 早已经习以为常的纪钰,摇头,轻声道:“九弟,你多虑了,我怎么会生母妃的气呢?” 他当然不会生母妃的气,因为最后遭罪的,只会是别人。 当晚,本就因为乔芸落水被人冯游峰救下而生气不已的乔家长辈,突然得到消息,原来昌平侯的那个二公子,就快要当爹了。 第76章 再起波澜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特别是桃色新闻,简直是在一夕之间,传遍了京城贵族圈大大小小的角落。以至于谁都知道永顺伯府的四姑娘,在法慧寺上香的时候,不慎落如水中,被昌平侯府的二少爷给救了起来。 这两人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听说还是昌平侯府二少爷一路抱着她上岸的。 这细节详尽地仿佛每个人讨论的人,当时就在场一样。当然有熟悉乔芸的人,心底难免会一声叹息。这位啊,可是德妃娘娘准备留给七皇子当正妃的姑娘啊。如今却命运弄人,一个不慎,竟是要嫁给侯府的二少爷。 虽说冯家二少爷的身份也不低,可是一边是俊美无俦的七皇子,另一边却是未来连爵位都继承不了的二少爷,任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啊。 而且乔芸今年刚从女学毕业,明年便是选秀,她中选的机会可是大大的。这会突然出了这么一件事,皇子正妃的位置是不要想了。 这有为乔芸惋惜的,自然就有幸灾乐祸的。毕竟皇子正妃的位置,那可是香饽饽,谁不想咬上一口。所以那些身份尊贵,年龄又和七皇子相配的姑娘,心底自然是高兴的。没了这么一个劲敌,最后七皇子正妃的位置,还真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当然也有不知道这些事的,倒也觉得两人身份还算相配,一个是侯府嫡子,一个伯府嫡女,身份年龄倒是都相配,若是真成了,那也不失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谈。 只是这个美好的愿望还没持续多久,冯游峰与那豆腐西施的私情便传开了。当然这些事情也都只是私事而已,私底下当个笑话谈谈,只当是瞧了热闹。 可别人当笑话,乔家人却是着急上火地很。原本乔芸不出意外,就会是纪钰的正妃,未来的亲王妃。可偏偏就因为上香,出了落水的事情。 乔家人显然是不想死心,还特地请了乔家的老太太,也就是德妃娘娘的亲娘,亲自进宫了一趟。大概是想和德妃讨个说法吧,可是却被德妃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德妃就算再偏袒娘家人,可是皇子的婚事并非她一个人说地算,上头还有皇上呢。她和纪钰本就是…… 旁人不知道,可皇上却是一清二楚的。若是她当真请皇上将乔芸赐婚给纪钰,只怕最后不仅自个会被打脸,她在皇上跟前一直以来的宽厚公正的形象也会毁于一旦吧。所以德妃是决计不会同意的,而她也和老太太直说了,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唯有乔冯两家尽快将婚事定下来,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可是外面人不知道,乔家人却是打探地一清二楚。那个冯游峰招惹了一个豆腐坊里的女儿,把人家的肚子给弄大了。如今眼瞧着庶长子要出生了,昌平侯府这才着急燎火地要给他说亲的。 这样的女婿,哪家丈母娘能瞧得上? 乔芸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此事,在院中哭闹不已,只说要是把她嫁进冯家,还不如给她一条白绫,让她死了算了。乔夫人本就是个爱女心切的,一听说冯游峰是这样的德性,也是死活再不肯同意。 所以这才有了乔家老太天进宫的一出。 只是德妃虽是乔家女,可如今也是皇家媳妇,她瞧着老太太的担忧,也不由有些心疼。可是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如今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毕竟芸儿是被那人抱着上来的,又是那样的众目睽睽之下。于今之计,还是母亲多劝劝大嫂和芸儿,让她们早些接受,尽快和昌平侯府那边通气。” “可娘娘,芸姐儿还没进门,就有一个庶出子女杵在眼前,这实在是……”老太太说着又是摇头,说来也是,乔芸因为和纪钰年龄相配,又是乔家大房唯一的嫡出女。再加上德妃早早就透漏出,想让她当自己儿媳妇的意思,所以乔府上下谁不看重她。 可人生总是意外纷呈,现如今,留在乔芸的面前,也只有嫁进昌平侯府这一条路了。 “不过就是庶出罢了,况且那女子不过就是个豆腐坊出身的,又何德何才能和芸儿相提并论。母亲,我也是心疼芸儿,只是事到如今,唯有这个补救的法子了,所以您还是多劝劝她吧,”德妃说道。 不过德妃虽冷静,此时也不由心疼乔芸,说道:“若是芸儿实在不喜欢,母亲只管让大哥去和冯家商量便是了,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子,想来冯家也不会不愿意放弃的。” 乔老太太回去自然是唉声叹气,只是再心疼,还是让长子出面,和昌平侯府那头接触。而昌平侯府本就等着乔家的意思呢,若是乔家还不说话,只怕昌平侯夫人就要求到德妃娘娘跟前了。 家里出了这么个孽子,虽然想打死了,可事情既已经发生了,总该想出补救的法子吧。 于是乔家这边和冯家接触了,这头一等大事,就是冯游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了,听说这会豆腐西施都有四个月的身孕了。 乔家自然不愿意乔芸委曲求全,只让他们将孩子处理了,再到永顺伯府提亲。可这要是能轻易地把孩子处理了,冯家也不至于这么着急火燎地给冯游峰说亲了。 也不知冯游峰怎么知道乔家的条件,自然是不愿意。可谁知两厢僵持之时,豆腐西施竟是意外小产了,据说是摔倒的,四个月的孩子听说都能看出小手小脚的模样了。 这边冯游峰正伤心着,安慰着心上人,那边冯家就马不停蹄地去永顺伯府提亲。 这一来二去,竟是在腊月的时候,就举办婚礼了。两家联姻也算是强强联合,虽说这桩婚事实在是一波三折,不过总算还是在隆冬的时候,彻底定下了。 乔芸和冯游峰的这桩婚事,开场就是别开生面,中间又夹杂着小产等戏份,当真是□□迭起,看地人是瞠目结舌。至于那个豆腐西施的小产,听说就是冯家为了这门婚事,而下手的。像冯游峰这样的,其实其他家族也不是没有,只是旁人就算再闹腾,那也是关起门来,在家里头闹腾。不管是你一碗药灌下去也好,还是将孩子生下来养着,那都是自家的事情。 可是冯家闹地实在是难看,后来这个豆腐西施又进了昌平侯府,听说是成了冯游峰的通房。 所以乔芸的这门婚事,成了一桩笑话。 沈长乐看着乔芸命运的兜转,才突然发现,似乎这一世许多事情都不再一样了。只怕每个人的命运,都会发生或多或少的变化。 冯游峰的婚事,也不大不小地刺激了陈氏,眼看着原本的准女婿,这会娶了别人。而自己的女儿,还没着落呢。因为这般,所以陈氏越发积极地开始给沈慧相看亲事。 就连沈慧这样的性子,有时都会受不住,躲到沈长乐的院子里偷闲。 恰巧这日女学休沐,叶菱便过来找她玩,两人正说着话呢。就见沈慧带着丫鬟,匆匆进来,沈长乐瞧着她脸上的表情,竟是全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 叶菱也一向和沈慧交好,见她进来,立即招呼道:“慧姐姐,你也来了,赶紧过来暖暖手,外面冷吧。” 沈长乐这才发现,沈慧连暖手套都没带,她立即伸手去摸她的手掌,果不其然,冷地冰渣子似得。她赶紧把自己手上的手炉塞进她手里,问道:“大姐姐怎么连个暖手套也不带上,这样冷的天气。” 沈慧摇了摇头,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只轻声说道:“没事,就是来地着急了些。” 一旁的叶菱听地有些奇怪,她只不过是来长乐这里而已,需要这么着急?连暖手套都顾不得带上。不过她也不是那种非要探了究竟的性子,沈慧坐下来之后,三人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说着话。 不过没多久,就又有人掀帘子进来,竟是陈氏身边的大丫鬟灵心。她一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寒气,在温暖的暖阁中,禁不住浑身哆嗦了下。沈慧一见她,脸就撇向另一边,这丫鬟只脸上挂着笑意,轻声问道:“姑娘,太太让奴婢来问,上回让你做的护套可做好,她着急要呢。” 就为了一个护套,追到她的院子里来要了?沈长乐显然是不相信的,只是当着叶菱的面,她倒也不好说。 沈慧显然也知道,只撇过头淡淡说道:“若是母亲着急要,就让琴秋回去拿吧,我这边还和三妹妹还有叶妹妹说着话呢。” 叶菱都已这般说了,灵心自然不好再催促。而旁边的琴秋则是跟着她出去了,两人一到外面,灵心有些焦急说道:“琴秋,要不你再进去劝劝大姑娘吧,太太那头都发了火,若是她再不回去的话,只怕太太当真要生气了。” 琴秋尴尬地瞧着她,也是无奈道:“灵心姐姐,你也知道咱们姑娘的性子,瞧着宽和,可是心里主意最是定了。若是她打定主意了,奴婢哪能劝得了啊。” 灵心也知道是这个理,要是大姑娘真是能劝住的,方才她就不会让琴秋来敷衍自己了。只是这到底是在三姑娘的院子里,况且屋子里还有旁人呢,她话又不能说地太明白。 所以灵心只得为难地往回走,而琴秋既是被沈慧打发出来了,这会再回去自然也不好,干脆回院子去了。 叶菱午膳就是沈长乐院子里用的,连沈慧都留在了这里。沈长乐喜欢吃甜点,因此府里做糕点的师傅,可都是从京城最好的酒楼里挖回来的。所以叶菱每次来,不仅吃还带,弄得叶夫人每次都要骂她。 待到了下午,沈慧先回去了。叶菱还留着等糕点,沈长乐特地让厨房做新鲜出炉的糕点,让叶菱带回去。叶菱瞧了瞧周围,深深地瞧了她一眼,轻声说道:“这个玫瑰糕,其实最喜欢吃的人,是兰亭哥哥。” 叶兰亭,或许是许久没听见这个名字,沈长乐只觉得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叶菱见她出神,还以为她又想从前那样,沉默以对。便不由有些着急道:“兰亭哥哥病了,他住在书院里不肯回来。我听他小厮说,书院里的寝舍冷地不得了,就算生了炉子也不顶用。” 叶菱心里有些难过,她看得出来兰亭哥哥是喜欢长乐姐姐的。她也喜欢长乐姐姐,所以一直以来,一直都在撮合他们两个人。只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每回只要她一提起兰亭哥哥,长乐姐姐就是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 沈长乐瞧着她着急的模样,不仅轻声一笑,前世她虽和叶菱见过,却不曾像现在这般,是至亲的好友。所以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冷然对待今生的叶兰亭,可是谁知她和叶兰亭的缘分,似乎一而再再而三地交错地在一起。 可是她的心已经偏颇了,这一世的沈长乐,心里住着一个叫纪钰的人。 所以她只是淡淡垂眸,轻声说道:“叶公子想必是为了科举考试,才会这般用功吧。” “长乐姐姐,你……”叶菱有些着急地看着她,似乎对于她这般冷淡地态度,十分地着急,连声音都微微抬高。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叶公子,你若是再这样,我可真的要生气了,”沈长乐看着她,也态度严肃起来。或许是一直以来,她并没有这般郑重地和叶菱说过这话,所以这丫头拉郎配,拉地十分热闹。 叶菱脸色僵住,露出害怕地表情看着她,看来沈长乐的话也算是起到了一点作用。 “叶菱,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我并不喜欢这样,或许我可以更明确地同你说,我与他这一世都不会有缘分的,”沈长乐心头沉沉地说道。 一想到叶兰亭未来可能的命运,她不仅有些沉重。如果真的有老天爷存在,她愿意为他祈求,为他祈福,希望那样悲惨的命运,能不要再次降临在他的身上。既定的命运已经被打破,或许他们谁都会有一线生机的吧。 *** “可不就是,生的是双胞胎姑娘呢,那白白嫩嫩的,别提多可爱了,”赵氏坐在老太太下首,轻声笑道。 老太太目露温和眼神,也禁不住点头道:“那可真是极好的,我可是好些年都没见过双胞胎了。” 此时沈长乐正巧进来,就听到在三婶正和祖母说话,她给两位长辈请安之后,老太太瞧着她有些泛红的耳朵尖,忍不住说道:“这么冷的天,你这孩子怎么还过来了?” “在院子里待着也无趣,来祖母这里讨杯茶水喝,”沈长乐撒娇道,待她坐下后,又问道:“方才三婶说什么呢,竟是让祖母这般高兴。” “咱们正说平阳侯府的事情呢,他家中二奶奶上个月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过几日便是满月礼,已经送了请柬到咱们府上了,”赵氏欢喜地说道。 沈长乐只觉得思绪迟钝了一会,待过了好一会,她脸上才露出笑容,不太走心地说道:“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喜事啊。” 同在京城之中,对于平阳侯府她一直都有耳闻,只是这一世的平阳侯府便同上一世般,三个嫡子,只有两个时常在外面走动,至于他家的三公子,却是一直传闻性喜安静,不太出来交际。 沈长乐只觉得讽刺,前一世秦家也是这般对外宣称,旁人只当这位三公子真的是性子淡泊之人,自然不会太在意。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当初沈家才会同意和秦家联姻。 只是等成了亲之后,沈长乐才知道三公子的身体竟是差到了那种地步。而爹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更是生气不已。因为当初平阳侯带着三公子上门的时候,沈令承瞧出他面色有些苍白,平阳侯却只是以他偶感风寒推脱过去。而当时三公子除了脸色差些外,瞧着与常人无异。 沈长乐知道这桩婚事的促成,少不了林氏在其中的作用。如今林氏已被关在那小院之中,再不会出来作祟了。 所以她也不会再和平阳侯府有瓜葛了。 “那这次你就带着长乐一起去吧,让老二媳妇也带着慧姐儿也去,”老太太轻笑道。 沈长乐一怔,有些奇怪,因为老太太寻常不会叫她出去参加这些应酬的,怎么这会却这般安排。她迟疑道:“祖母,为何要我一同过去?” 谁知旁边的赵氏微微一笑,只道:“你这孩子只管跟着三婶一起去就是。” 沈长乐自然不好再问,不过她还是留了个心思,离开时是与赵氏一起。 “三婶,祖母怎么突然要我一同去啊,”沈长乐带着天真地表情问道。 赵氏见她一团孩子气,立即轻笑道:“好了,你这孩子还就这么好奇。” 她轻轻拉了拉沈长乐的手臂,两人亲密地走在一处,只听赵氏轻声道:“老太太是想你瞧瞧未来大嫂的。” 第77章 宠妹狂魔 未来大嫂? 沈长乐大吃一惊,刚想说,却突然想起,她这会应该还不知道未来大嫂是谁呢。不过她在赵氏跟前一向撒娇惯了,三房一直没有孩子,原先三婶也是烧香拜佛地险些疯了。后来老太太让她管了家里的事情,倒是把她从烧香拜佛里拯救了出来。 因为林氏被关了,所以大房的几个姑娘,特别是沈长乐和沈锦都是无人照顾的。虽说老太太还在,可到底年纪大了,沈令承也不忍再让母亲受累,沈长乐和沈锦的日常几乎都是赵氏在照顾。 所以沈长乐在她跟前一向跟个孩子般,想撒娇的时候便撒娇。所以一听是有关未来大嫂的,她也顾不得矜持,立即轻声问道:“是谁啊?我认识吗?” “是你没见过的小姐姐,不过老太太的意思是呢,你是小姑娘,你们小姑娘私底下在一块的时候,让你多瞧瞧,多看看,”赵氏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她这么说,沈长乐登时觉得自己太傻了。亏得她还一直盯着三婶呢,她一出来就跟着她出来。原来是祖母有意让她去瞧瞧未来大嫂,那不管她来不来问,三婶总会告诉她的。 还真是的,沈长乐心底暗暗告诫自己,沉不住气啊。 “可是祖母为何想让我相看啊,”沈长乐又不是真的十三岁小姑娘,况且就算是真的十三岁小姑娘,也该知道哥哥的未来妻子,不该是由她相看的,因为没有长辈会在小姑娘跟前说这些事情的。 只是三婶微微一笑,好似不在意地说道:“这是你大哥哥要求的。” ‘啊’,沈长乐震惊地险些说出话,只是她一张嘴间,就是一口凉气灌进了肚子里。赵氏见状,赶紧拉了她的手臂,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当心,仔细你的身体,可不能再受凉了。” “三婶放心吧,”沈长乐没顾得上这些琐事,只又问道:“大哥哥为何要这般说啊?” “你大哥哥说了,长嫂如母,所以他未来的妻子,需得你先瞧过眼了,才能作数,”赵氏也是摇头,旁人家疼妹妹的,也不是没有,但是疼成沈如诲这样的,还真是独一份。 都说娶妻娶贤,他倒是好了,姑娘的家世、品性还有德才全都不在意,只要我妹妹喜欢就行。谁知这事被国公爷知道了,不仅没劝,反而还来规矩老太太了。无非就是长乐这丫头打小就没了母亲,继母又是个不贤的,如今长嫂进门,可是要照顾她的,所以需得她亲自长眼、点头了,才行。 沈长乐只觉得心里头好像有一团火似得,一下子就冒了上来,烧地她整个人都沸腾了起来,脚底下更是轻飘飘的。 “怎么了,”赵氏见她一直不说话,转头瞧了,见她的表情,当即轻笑道:“可是高兴坏了?” 这样的亲哥哥,便是赵氏这个当婶婶的,都艳羡不已,更别说当事人了。 沈长乐虽然强作着镇定,她可是见过大世面的姑娘,可她真的高兴坏了。她点了点头,结果旁边的赵氏已是闲闲地补了一句:“所以你可要好生给大哥哥瞧着,若是看走了眼,日后受罪的可是你大哥哥。” 女子不贤,自然会牵累到夫君,沈长乐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立即点头,脸上带着坚毅和沉着:“三婶,你只管放心好了,我肯定会好生替大哥哥相看的,一定会给大哥哥娶个好媳妇的。” 赵氏见她这样认真,也是一笑,不过还是叮嘱道:“这位姑娘乃是老太太亲自定下的,家世品貌都是顶顶出众的,所以你可要好生瞧着。” 沈长乐赶紧点头,连笑都不敢笑,生怕三婶婶觉得她是在玩闹。 待她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后,便赶紧让春柳将自己之前给大哥哥做的鞋子找出来。春柳有些奇怪,这双鞋子乃是姑娘花了半个月特地做的,是准备新年的时候送给大少爷的,怎么这会又要自己拿出来了。 沈长乐在针线上也是下了功夫的,只是她不爱做罢了。到底是小姑娘,总觉得针线活做多了,会把手指做粗糙了。所以也就是换季的时候,会给家里人做。其实沈长乐这还算勤奋的呢,沈锦长这么大,顶多给沈令承做了荷包,老太太倒是做的多点,不过估计也有一多半是丫鬟的手艺。 “今个咱们去大哥哥那里用膳吧,我都许久没见大哥哥了,”沈长乐托着腮,沉思地说道。 她小时总爱缠着大哥哥,每回见到他,自己仿佛没有腿般,不是要抱着就是要背着。反正沈如诲也宠着她,就由着她这么闹着。可以说,小时候的沈长乐啊,仗着一张玉雪可爱的脸蛋,简直是或作非为到一定程度了。要不是家中还有老太太镇压着,只怕她这个小泼猴真能翻天了。 要不是后来老太太瞧着实在不成样子,虽说沈长乐在外面表现出来的,都是名门小淑女的模样。可是真正的名门淑女,那是不管家里家外,都是言行一致,端庄大方。因此老太太生怕沈家父子三人,再这么宠下去,真把沈长乐宠成了刁蛮任性之辈。 所以沈长乐有段时间,可是被祖母好生看管着,当然那时她也知道自己玩闹地实在太过分了。那时候她享受着父兄的宠爱,又觉得自己的年龄小,便一味地胡闹,现在想想还真是不堪回首啊。 她仔细瞧着手上的鞋子,这是她特地为大哥哥做的,每年新年的时候,她都要给爹爹还有两个哥哥做鞋子。只是谁都不知道的是,每一双鞋子的鞋底里都缝着她亲自求来的祈愿符。 “姑娘,”春柳站在一旁,瞧着她看着手中鞋子的模样,忍不住轻声喊了一句。 沈长乐抬头,就见春柳带着关心地表情问道:“姑娘,可是有心事?” “我只是想大哥哥的事情,”沈长乐叹了一口气,原本她只想做一个在家中吃喝玩乐的小姑娘,结果陡然给了她这么大的压力,她还真是有种难以胜任的感觉啊。 春柳之前就跟着她,自然也听到三太太的话了。她也颇为感慨道:“大少爷对姑娘可真好。” 她家中也有哥哥,只是自打哥哥成亲之后,眼中只有自己的媳妇,她这个亲妹妹不过就是在他有求的时候,才有些存在感。这会瞧见大少爷这般待自家姑娘,心中岂有不感动的。 “是啊,所以咱们今个去找大哥哥用膳吧,我都好久没在大哥哥那里吃饭了。” 春柳:“……”说了这么多,合着自家姑娘就只想着吃了。 如今沈如诲已经在翰林院,这会还没下值呢,所以沈长乐便在自己院子里等着。待到了天黑之后,便□□柳拿着鞋子,跟着她过去。 沈如诲才刚进院子,就见院子里的小厮上前,低声禀道:“三姑娘来了。” 沈长乐正站在沈如诲的书房里,瞧着他挂在墙壁之上的书法,她可是许久没来大哥哥的院子了。结果这一来,才发现大哥哥的书房里似乎又多了不少好东西。 “看什么呢,”待她回头之后,就瞧见一身官服的沈如诲走了进来,他的官帽被身后的小厮拿着。沈长乐见惯了他穿着各种常服,却还是头一次见他穿官服呢。 她脸上露出笑容,三两步走在他身边,一下挽着他的手臂,声音娇娇说道:“大哥哥,你穿官服可真威风。” 沈如诲见她满口的好话,严肃板正的表情也变地柔和,唇上染着一点笑意,嘴角微微弯起。他伸手在她的头发上微微一揉,“说吧,想要哪样?” 沈长乐尴尬地都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也不怪大哥哥这般,实在是因为她年轻那会,好吧,就是大概□□岁的时候,其实也没那么小。好吧,就是十来岁的时候,极是喜欢练字,整天非要找什么字帖临摹,而且是非名家的不要。所以这一来二去的,不管是爹爹的书房,还是大哥哥的书房都没有逃过她的魔爪。 特别是沈如诲的书房,她跟自己的院子似得。有时候沈如诲下学回来,刚进书房,就看见一身粉衣的小姑娘,正坐在自己的书桌上,像模像样地练字呢。要是不知道的人进来,还以为这是她自己的书房呢。 所以也不怪沈长乐一开口,沈如诲就往那边想,实在是她前科太多了。 沈长乐露出尴尬地笑容,似是不好意思。 “我只是好久没同大哥哥一起用膳了,所以才找大哥哥的,”沈长乐微撅嘴,似乎觉得沈如诲把自己想成那样的人,实在是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呢。 沈如诲低头看她,却不点破,只又回头吩咐自己的小厮去点膳,不过他点的膳食中,多是沈长乐爱吃的东西。 就在沈长乐将自己给沈如诲做的鞋子,拿出来给他看的时候,沈如谙就闯了进来。他本就是听说沈长乐来寻大哥,来找过来的,结果一进来就瞧见她手中的鞋子啊。 “好啊你,又偷偷给大哥做鞋子,我的呢,”沈如谙一点不客气地问道。 沈长乐微微张着嘴巴,见他这么理所当然地冲着自己讨要东西,似乎惊讶了下。不过随后她就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二哥哥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哪回给大哥哥做鞋子的时候,没有给你做。你可真是心胸狭窄。” “我还心胸狭窄,我看你是胡言乱语才是,”沈如谙说着就要伸手给她来一个弹指,结果手刚伸到沈长乐的额头处,就被沈如诲握住。 沈如诲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许打妹妹的头。” 他本就是古板严厉的性子,沈如谙平日在沈令承面前都敢胡言乱语,偏偏在他身边,却是毕恭毕敬的。所以他被挡了下,也不敢说别的,只小小地吐槽道:“大哥太偏心了。” “你才知道啊,”沈长乐得意地笑他,随后又毫不客气地吐槽道:“我聪明又乖巧,而且还会给大哥哥做针线活。你再看看你自己,成日里闯祸,没地把大哥哥气出内伤来,大哥哥当然喜欢我,多过喜欢你了。” 虽然这些都是实话,可是被自己讲出来,却是处处透着怪异。所以沈如谙当即大笑起来,一边笑弯了腰,一边大声道:“哪有人这般夸赞自己的,哎哟,我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大概他笑得太过分,沈长乐气得脸颊通红,而最后却是沈如诲忍无可忍地将他一脚从坑上踢了下去。 谁知沈如谙摔倒在地上,却还是在笑。沈长乐可真是忍无可忍了,立即扑了上去,就是作势要掐他的脖子,“不许再笑了,要是再笑,我就和你拼了。” 结果就算她这么威胁,沈如谙还是照笑不误。 沈长乐平日里在沈月和沈锦面前,都是一副成熟稳重的姐姐模样,可是一旦到了两个哥哥面前,就连她自己都发现,竟是变得这般幼稚。 都怪二哥哥啦,谁让他一直笑自己来着。 第78章 缘分天定 平阳侯府的满月宴,极是热闹,毕竟是少有的双胞胎生日。平阳侯府也是百年勋贵人家,在京城中是人丁繁盛,姻亲广泽,所以这一场满月礼办地是颇为风光。 卫国公府和平阳侯府有些姻亲关系,不过平日两家走动不算频繁。只是这次老太太想让沈长乐的那位姑娘,与平阳侯府家有亲,所以这一次老太太才会让赵氏带着她来的。 陈氏也带着沈慧一同前来了,她们分了两辆马车,沈长乐自是和赵氏一辆马车。所以她自然没听到路上,陈氏训斥沈慧的话。 “今日会有不少贵夫人在,所以你一定要好生表现,若是得了哪位夫人的青眼,那就好了,”陈氏瞧着沈慧轻声说道。 自打冯游峰成亲之后,陈氏的怨念就越重了,同沈令昌两人更是三日一大吵,两日一小闹。当真是闹地家宅不宁。先前她要将韩姨娘赶到庄子上去住,但沈令昌还是没同意。只因为沈兰得了消息,领着两个弟弟,跪在他跟前求着。 陈氏没能生出嫡子,韩姨娘的两个儿子又是沈令昌唯有的两个儿子,所以三个子女一哭诉,沈令昌就算心中再厌烦韩姨娘让他丢了脸面,可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却也不能让韩姨娘在庄子上自生自灭。 所以他下令关了韩姨娘的禁闭,若是从前的话,这个决定在二房或许不会有异议。可自从换庚贴一事发生之后,陈氏便性情大变,处处觉得沈令昌偏向韩姨娘母子,要害她和沈慧母子两。虽说沈令昌偏心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害人却是不至于的。 只是女人一旦钻进了牛角尖,一时只怕是转不过弯来了。 若只是对韩姨娘的事情上的话,沈慧尚且还能忍受。只是母亲如今却让她四处讨好,这等下作的事情,她如何能忍得了。那一日她去长乐的屋子之中,也是因为母亲又提起了她的婚事。 “娘,结亲最是讲究的门当户对,若是门不当户不对,便是一味地结交攀扯,难道别人就能瞧得上你吗?”沈慧耐着性子,同陈氏小声说道。 陈氏却是不以为然,她盯着沈慧,坚定道:“你乃是国公府的大姑娘,身份上又比谁能差得了什么?” 国公府的大姑娘,说的好听,可如今国公府当家的是她的大伯。若是如今当家的是她祖父的话,她这个大姑娘的身份或许还能贵重上几分。可现在谁都知道沈家是个什么情况,她这个大姑娘也只是挂了个虚名罢了。 “娘,国公府是伯父的,与爹爹又没干系,我又算什么国公府大姑娘呢,”沈慧一向看地明白,她从来没有像陈氏这般,抱着美好的幻想。而她也更不会像韩姨娘和沈兰一样,处处费劲心机,只为了嫁入所谓的高门。 陈氏一听她这话,只觉得她是在妄自菲薄,登时脾气就上来了。也不知是陈氏从前忍耐的太过辛苦了,自从同沈令昌闹翻之后,她整个人便性情大变,犹如换了一个人般。 所以沈慧只得在马车中,安静地听着她的话。 待下了马车之后,陈氏脸上还隐隐有怒气。倒是赵氏瞧见她这番模样,开口轻声问道:”二嫂,这是怎么饿了?” 毕竟她们是来参加满月礼的,这样大喜的日子,哪里好摆脸色在脸上的。所以陈氏也轻轻一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咱们进去吧。” 此时平阳侯府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们被领着坐上了小轿,由仆妇抬着进了府内。今日乃是平阳侯府嫡出孙女的满月酒,虽说姑娘没有孙子那般被看重,只是这次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实在是罕见地很。所以平阳侯府也摆上了三十六桌,讨了个六六大顺的彩头。 待她们从轿子里下来,进了二门后,便跟着前面的人,一直往前走。待进了迎宾堂内,迎面一个穿着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的夫人走了过来,笑道:“原是几位贵客来了,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沈长乐在瞧见这妇人的一瞬,还是露出了异样的表情。 平阳侯夫人袁氏,她前世的婆婆。在平阳侯府的三年,是她从不曾愿意想起的。况且在她要离开平阳侯府的时候,袁氏也是百般阻拦,不愿让她大归。好在她父兄坚持,又因她守过了三年重孝,所以平阳侯府没有理由强留她。 如今再见她,沈长乐心中说没有怨气,自然是不可能的。 平阳侯府费劲心思,隐瞒了三公子的病情,骗地沈长乐嫁进来。再加上因三公子的病情,三房在府中一向说不上话,她这个三奶奶更是形如摆设。所以她在这里受过的苦,却是她两世都未曾受过的。 “今日是府上大喜的日子,宾客这般多,嫂子忙里忙外的自是辛苦了,”赵氏笑着说道。 原本说来,陈氏是二嫂,这种攀谈交际的事情,应该由她来做。只是卫国公府情况实在是特殊,国公夫人常年不出府门,就是家中也交给三太太赵氏打理。所以卫国公府平常的人情往来,也多是由赵氏出面的。再说,赵氏也是出身勋贵人家,不管是交际的手段还是姿态,都要比陈氏好。所以这些话她说起来是游刃有余,而陈氏却略显不足。 待袁氏亲自将她们领到屋子里,里面早已经是一片说笑声。 秦家二奶奶今日满脸喜气,穿着一身大红洒金遍地石榴百子妆长袄,头戴着赤金点翠如意步摇,正笑着同旁边地人在说话呢。而她身边则站着两个奶娘,这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大红锦绣襁褓。袁氏亲自领着她们过去,二奶奶自然是认得赵氏,立即同两位长辈请安。 待相互见了礼之后,沈长乐才瞧见襁褓中的两个小娃娃。说来秦家的这对双胞胎小姑娘,确实是漂亮。当初沈长乐嫁进来的时候,两个小姑娘已经是能说会笑的年纪,她去给袁氏请安的时候,两人总是会甜甜地叫她一声三婶婶。 如今她们两个小家伙,被奶娘抱着,粉嘟嘟的小脸蛋白胖又秀气,这会两人丝毫不受室内嘈杂的声音影响,正闭着眼睛香甜地睡觉。 “还真是一模一样呢,”旁边的沈慧一时母爱之心大发,欢笑地说道。 这话说地有些孩子气了,不过旁边的大人不仅没笑她,反而是跟着她的话笑了起来。赵氏打趣了她一眼,说道:“要不怎么说是孪生呢,可不就是一样。” “三婶可别笑话我了,”沈慧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脸上泛着桃红色,本就是人比花娇的年纪,此时瞧起来更是好看。 倒是袁氏打量了沈慧一眼,嘴角也含着笑意,说道:“可不就是,若是日后再长地大些,只怕瞧着更像呢。” “那岂不是不好分辨,”旁边一个同她们一起看孩子的贵妇,笑着说道。 秦二奶奶笑言:“那倒也无妨,到时候给她们的帕子上绣了字便是,若是再不济,就在衣裳上绣字。” 众人一听她的话,纷纷笑开,有个圆脸贵妇人笑道:“哪有亲娘不识得自家闺女的道理?” 可她这么说了,其他人反而是纷纷开口了。 “我以前在扬州的时候,也有这么一对姐妹花,长得那叫一模一样,别说旁人分不清,就连亲娘有些都弄糊涂了,”一位手上带着硕大赤金红宝石戒指的夫人,头一个不同意。 孪生儿如今极少见,所以众人纷纷转头看着她。这位夫人也算是好口才吧,一开口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待说完之后,直逗得大家笑得前俯后仰的。 也不知是屋子里太热,还是周围声音太嘈杂,只见原本两个安安静静睡觉的小姑娘,先是左边的小姑娘撅着红艳艳的小嘴唇,似是酝酿了一会,随后就嚎地一声,哭了出来。而右边的小姑娘原本还安安稳稳的,可是一听到哭声,也是在第一时间扯起嗓子来,呼应着旁边的哭声。 秦二奶奶一见两个小家伙都哭了,赶紧笑了声,便赶紧让奶娘将孩子抱下去哄哄,瞧瞧是不是该换尿布了。 等两个孩子被抱下去之后,众人这才落座。秦夫人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情交际上最是玲珑不过,而她身后站着的秦大奶奶,就没那么开朗了。这大好的日子,就见她表情冷清,虽说端庄稳重,只是到底不太应景。 反倒是另一边的秦二奶奶,满脸笑容,浑身透着喜气,待人应事不知比旁边的大奶奶热情多少。沈长乐对这样的场景当然不陌生,秦家大奶奶出身高门,乃是武夷大长公主的嫡孙女,打小就是前呼后拥的宠儿。在家里养了一身骄娇二气,便是出嫁之后,也是处处掐尖要强。 可偏偏秦家二奶奶也不是个差的,她性子温和,又善于交际,颇有些秦夫人八面玲珑的手段。虽说出身没秦大奶奶那么高贵,可是就靠着自己,在婆婆跟前可是从来不输给秦大奶奶的。 而如今她又生了一对孪生姐妹花,而秦大奶奶嫁进来三年,至今还无所出呢。这两厢一对比,秦夫人更喜欢谁,简直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秦大奶奶一直和二奶奶别着劲。 沈长乐就坐在赵氏的身边,来之前她一直问三婶婶,她今天是来相看哪家姑娘的,可谁知三婶婶不仅不告诉她,还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所以她也只能一直抱着好奇心,只是到底是在旁人家做客,她也不好四处张望,免得旁人觉得她不够庄重。 “三婶婶,”沈长乐忍不住叫了赵氏一声。 而赵氏回头看她一眼,低低笑了声,带着打趣地声音道:“我就知道你这个丫头沉不住气,待会的。” 又是待会的,沈长乐忍不住叹了口气,就在她抬头的时候,就瞧见对面一个姑娘正盯着她看。若是说地更准确些,这位姑娘年纪瞧着估摸着十六七岁,只是梳着的发髻已是妇人打扮。 两人目光相遇,她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可是对面的人,却是明显地哼了一声,就将眼睛撇向另一边。 还真是够无礼的。沈长乐心中吐槽道。 而此时沈慧也正好注意到了对面的女子,低声问道:“三妹妹,你认识对面那女子吗?” 沈长乐正要摇头,可是眼睛却又盯着她看,因为她实在是觉得太熟悉。待她回过神时,才发现她是乔芸。她倒吸了一口气,倒也不能怪她没第一时间认出乔芸。只是之前见她都是一副高傲少女打扮,如今突然作新妇打扮,她却是没认出来。 难怪她会这么瞪着自己,沈长乐只觉自己方才那个笑容太傻了。 “不认识,”沈长乐见沈慧这么问,不在意地回了一句。 只是此时乔芸的视线又转了回来,而这一次她的眼睛却在沈慧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在掂量什么。 “三妹妹,你真不认识她吗?”沈慧明显也看到她了,只是她本就少出门交际,再者平阳侯府的宴会也不是人人都能来参加。若是赵氏单独带她出门,未必能来这种规格的宴会。 所以沈慧不认得乔芸却也是应该的。 不过乔芸却认出了沈慧来,虽然再不甘心,可是她到底还是嫁给了冯游峰。而今日她能来参加宴会,也是因为乔家与秦二奶奶家中有亲,再加上秦二奶奶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妹花,她娘便非让她过来沾沾喜气。 乔芸虽不情不愿,可是为了能出门,倒也来了。只是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到了死对头。她一向视沈长乐为眼中钉,因为表哥没有为她做过的事情,却全给对面的那个小丫头做过了。带着她逛花灯会,为了她当众训斥自己,女子一向敏感,况且又是事关纪钰,所以乔芸能感觉到表哥待她的不同。 原本她还没将沈长乐放在眼中,毕竟就算表哥再喜欢,但只要有姑母在,七皇子正妃的位置就是她的。 一想到这里,乔芸忍不住握紧手掌,细长的指甲掐进手掌心,只有这样的疼,才能让她控制自己,不对对面的沈长乐做些什么。 只是她转过头之后,又注意到她身边坐着的姑娘,看着年纪略大些,想来是沈家另外的姑娘。不过乔芸在成婚之前,便已经知道冯游峰在她之前,还与沈家的大姑娘差点定亲,只是不知为何,后来便没了结果。 乔芸打量着沈慧,大概猜测这就是沈家的大姑娘吧。容貌秀气,不过只勉强算作一个小家碧玉吧。 不过一想到,沈家这对姐妹和自己的渊源,姓沈的是专门来和她做对的吧? 在乔芸再一次转过视线之后,沈长乐才低着头,轻声说道:“其实,她就是乔芸。” 沈慧:“……”她露出一个乔芸是谁的表情? 不过不等沈长乐解释,她就立即意识到,乔芸是谁了。这些天她一直听着陈氏的念叨,听她惋惜自己错失了一个多么好的婚嫁对象。特别是知道那个豆腐西施小产之后,陈氏惋惜的心情已是达到顶峰。 在陈氏以及她舅母看来,冯游峰与豆腐西施的事情顶多就是少年人的风流韵事。那也是成婚前小小的错误罢了,如今这个错误也不存在了,可不就得惋惜。 沈慧表面对她们的话言听计从,可心底却一点都不以为然。冯游峰还未成亲,就能做出这等事情,可见也不是个教养好的,最起码他是肯定比不上家中两个哥哥。沈慧可是瞧见沈家两个兄长,这么些年别说是风流韵事了,房中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所以对于陈氏的惋惜,她从来都是不以为然的。 “这位长得可真好看,”沈慧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沈长乐不由一乐,只觉得大姐姐这也太实诚了。好在这么一段插曲之后,乔芸就再没看过来。 而宾客到齐之后,就有人将她们请到席上。而这次秦夫人也特地体贴地给姑娘们单独开了席面,让家中庶女出面招待。秦夫人只生了三个儿子,所以才让庶出姑娘出面招待众人。好在因着秦四姑娘是主人家,所以倒也没人说旁的。 沈长乐照旧拉了沈慧的手臂准备过去坐着,而赵氏则是在她们离开之前,将她拉到一旁,轻轻地指了指那边的姑娘,说道:“你瞧瞧那边那位穿着淡蓝衣裳的姑娘如何?” 她顺着赵氏的眼睛瞧过去,登时大吃一惊。 原先她略瞧了一遍,没见到这位,还以为这一世大哥哥的姻缘,只怕也有变化呢。 没想到转来转去,居然还是前世的大嫂。 第79章 误打误撞 其实在看到聂清桑的一瞬间,沈长乐只觉得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她并不想过于影响身边的人,但是如果大哥哥的妻子换了一个人的话,她肯定会很失望的。 因为聂清桑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不过随后她又想了想,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笨了。秦家大奶奶乃是武夷大长公主的嫡出的孙女,而聂清桑的娘亲则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嫡女,后来嫁给了江南聂氏。所以秦家大奶奶与聂清桑乃是表姐妹,今日是平阳侯府大喜的日子,聂家大奶奶的娘家自然会来人。而如今聂清桑就住在大长公主府中,所以她肯定是会过来的。 这么一想,一个清晰的人物脉络就出现在她的脑海中。难怪祖母会让三婶婶带自己到这边来的,这是知道聂清桑肯定会出现的。 就在沈长乐给了赵氏一个肯定的眼神后,却听赵氏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如今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也只是老太太瞧上了人家姑娘。” 沈长乐茫然地转头,似乎不太听得懂三婶婶的意思,什么叫只是老太太瞧上了人家姑娘,难道不是应该这会两家已经默认下来了? 赵氏难得见她这小模糊模样,要不是在别人家,就要拿手指点点她的脑门,骂她一句小笨蛋了。难不成她还真以为老大那句话是说笑的,老大既是说了要她点头同意才行,老太太自然也不会随便点鸳鸯谱了。所以她们家打的主意就是,先让这小家伙瞧上几眼,若是觉得这个大嫂人选真的不错,再找人上门提亲。 而且老太太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让沈长乐瞧的,这位也是她千挑万选之后,才确定下来的。沈如诲的亲事,不仅沈家这边着急,济安侯府那边也一直在相看着。而这位聂姑娘便是章茹瞧中的,谁知老太太这边正巧也有提起她。 两家结亲本就是靠着长辈的相看,不过两方的品性也是重要的。有些姑娘在闺中声誉极好,就比如那些从女学毕业的,上门求亲的就要比一般的姑娘要多。而没念过女学又常年养在深闺的姑娘,亲事就要靠着长辈们的相看,或是家中长辈交好人家的子弟,又或是各种姻亲关系蔓延开来的关系。 而这位姑娘聂姑娘能被老太太和章茹同时看重,可见她在京城贵女界也是引人瞩目的。好女都是百家求的,这位聂清桑就是这样的好姑娘。 “老太太的意思,是你先看过了,若是觉得好,咱们家在找人上门提亲,”赵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沈长乐这会已经明白了祖母的意思,原本她就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如今更是觉得压力重重。也正是的,将大哥哥的婚事交给她这么一个小丫头,她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只是这无奈之中却带着笑意。 赵氏瞧着身边的小姑娘,原本就跟水豆腐般白嫩的脸颊,悄然飘起飞霞,自带小姑娘娇俏可爱。赵氏可是见过她教训五姑娘时的模样,明明是娇滴滴的长相,却偏偏装作成熟稳重的模样,训的妹妹脑袋一点一点,都不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倒也不要你做什么,只是你们姑娘家在一处,话题总是多些,你多留心留心就是,”赵氏轻声道。 沈长乐点头,她明白赵氏的意思,老太太也不真是指望她能瞧出什么来,大概是觉得她们都是小姑娘,在一块不会像同长辈一起时,那般拘谨,会露出些真性情来。 而沈长乐就是要看准这位聂清桑的真性情便好。 这边聊完了,沈长乐会拉着沈慧的手,跟着平阳侯府的丫鬟,去了专门为她们小姑娘准备的暖阁。 这是不大不小的花厅,里面早已经暖烘烘的,已有不少姑娘在圆桌上就坐。屋内只摆上了两桌,此时桌子上摆着六碟冷盘。秦家四姑娘正招呼众人坐下,而沈长乐和沈慧进来后,她立即迎上前,笑道:“两位姑娘可是来了,这边位置已是留好,就等你们呢。” 瞧着秦四姑娘的热情,沈长乐和沈慧自然不好意思太怠慢,两人告罪,便赶紧落座。 沈长乐一坐下,便瞧见自己对面的聂清桑,可还真是巧合了。若是论姿容,聂清桑倒不是什么绝色倾城的美人,只是她身上自带着一股书卷温雅气质,此时她坐在位置上,姿态端雅,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脸上的笑容更是恬静温和。 因着她们两人是坐在正对面,所以沈长乐目光自然落在她的身上。其实大哥哥确实是个有媳妇福缘的人,前世的时候,林氏在卫国公府乃是当仁不让的主母,聂清桑作为大儿媳妇自然要给她处处立规矩。 而从她嫁进卫国公府,就没让林氏抓住一处错处。林氏让她立规矩,她便从早到晚跟在林氏身边伺候着,端给林氏喝的茶,她必先尝上一口试试温热程度,林氏用膳她也必是恭敬地在一旁伺候,只要林氏眼睛往哪边一瞄,她必能第一次时间将那道菜夹到林氏的盘中。所以一个月下来,整个卫国公府里,谁人不夸赞大少奶奶实在是纯孝。 偏偏林氏却有苦说不出,先不说老太太那头,她作为儿媳妇进门的时候,可没待老太太这般尽心尽力。如今有了新媳妇的对比,众人才恍然,原来当年夫人也不过如此啊。再说沈令承这边,自然听到了传言,儿媳妇给婆婆立规矩那是应该的,但你这个婆婆是继母婆婆的话,便会让人有种,你是在趁机磋磨儿媳妇。 所以在沈令承不悦地斥责之后,林氏便不敢再让聂清桑这般伺候自己了。 只是当时沈长乐却有些幼稚,她见聂清桑进门之后就讨好林氏,便心生不喜。她不喜欢林氏,自然也不想自己的亲大嫂这般伺候林氏。所以就算聂清桑有意亲近她,她也不过是冷冷淡淡的。 如今再想想前世的自己,空端着一副才女的架子,竟是大家族内最基本的手段都看不清。 不过也是,那时候的自己成天抱着那些个书本,书里又怎么会教她,如何处理这些复杂的姑嫂关系、婆媳关系呢。她只看见聂清桑讨好林氏,却看不见她做这些的目的。那时候爹爹宠着她,可他毕竟是男子,又哪里知道后宅的这些弯弯道道。而后来嫁入秦家之后,生活在那样的大家族中,她也是摸爬滚打间,才渐渐摸索出在后宅的生存之道。 只是好景不长罢了。 “大家别客气,外面这般冷,吃些热锅子暖暖身子也好,”秦四姑娘热情地招待众人,而此时两个丫鬟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铜炉火锅端到桌子上。 铜炉火锅乃是京城人冬日必吃的,因为不仅好吃,而且能驱寒暖身。只是宴会上有这样的铜锅,却是实在难得。既是吃铜炉火锅,那自然是要身边的丫鬟伺候的,在座每个人手边都有专门的筷子,丫鬟将东西放进锅子里,谁想吃什么,只管让丫鬟用筷子夹了到碗中,姑娘们再拿起自己的筷子吃就是了。 这样一来,也是方便又干净。 只是这桌子本就不算特别大,每桌坐了八个人,而再加上每个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竟有十六人之多。所以吃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对面呀地一声,众人才抬头,才发现竟是有一个丫鬟在夹菜的时候,手臂不小心碰到了聂清桑,不仅将聂清桑手中的筷子撞掉了,还把在菜撞掉在她身上。 “姑娘,你没事吧,”聂清桑身边的丫鬟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立即喊道。 那小丫鬟撞了这一下,等回过神,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她身边的主子脸色都不好看,立即呵斥一声道:“真是没用,连夹菜都夹不好。居然把聂姐姐的衣裳都弄脏了。” “聂姑娘恕罪,奴婢并不是有意的,”穿着藕荷色短袄的丫鬟,本就害怕,这会被自己主子这般训斥一遍,自然就更加害怕了。说起来话来,都哆哆嗦嗦的。 沈长乐不禁皱眉,这丫鬟不慎弄脏了聂清桑的衣裳,确实是该骂。只是身为主子,这时候却一味地责骂自己的奴婢,而不是想着解决的法子,可实在是让人瞧不下去。而桌子上的其他人,这会自然也纷纷看着这一幕。 好在聂清桑本就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她见小丫鬟被骂,赶紧道:“无妨,不过是稍微碰落了而已,我去清洁一下,应该没事。” “这怎么能行,都是我家这死丫头没用,这才把聂姐姐你的衣裳弄脏了,要不我赔你一件吧,”穿着浅紫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长袄的小姑娘,带着笑意说道。 也不知她是天真还是故意,在座的人都听出这话的不对劲。 而聂清桑脸上温和的表情,却一直没有变过,微微撇头看她,说出的话依旧是轻声细语:“刘妹妹,不用了。不过一件衣裳罢了,哪值得这般上心。” 说着,她就站起来,而那位刘小姐则是傻愣地坐在位置上,脸上红红白白的。聂清桑当真是一句话,便将刘小姐噎住了。而旁边的秦四姑娘也赶紧派人领着聂清桑去净房。 她离开之后,秦四姑娘又招呼众人用膳。好在这只是席面上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所以大家笑了笑,又开始说说笑笑。 只是沈长乐却在不久后,放下手中的筷子。沈慧转头看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打算,我吃饱了,”沈长乐唇边带着一抹轻笑。 沈慧还当她是做客不好意思多吃,便点头,只是随后沈长乐又说:“大姐姐,我也想去一趟净房。” “我陪你去吧,”沈慧当即表示。 沈长乐立即摇头,温声道:“没事,我自己过去就行,外面这么冷,大姐姐还是留在这里吧。” 沈慧见她坚持,也没有强求。倒是她起身之后,便同众人道歉,秦四姑娘又赶紧找了认路的丫鬟领着她。这次沈长乐单独过去,连春柳都没带着,主要是她想独立会会她这位前大嫂。之前没机会亲近,如今却也不能马虎。虽然她觉得聂清桑不错,可人总是会改变的,前世的聂清桑就未必是现在的聂清桑。 待丫鬟将她领到净房附近,她便挥挥手将这丫鬟回去。原本小丫鬟还不敢走呢,还是沈长乐连说了两遍,她识得路,小丫鬟才回去了。 只是她刚沿着园子一排已经盛开的红梅树慢慢走过去,此时红梅在凌寒之中独自盛放本就是美妙,她忍不住悠然地散步赏花。只是美景不长,忽见前头过来一个修长身材的男子,虽没瞧见他的模样,沈长乐却怕撞见陌生男子,赶紧退到了月亮门旁边的花树之后。只是她没想到,这男子竟也朝着这个月亮门走来。 她心中担忧,生怕被人撞见。原本也只是躲避陌生男子,这会要是被瞧见了,估计人家还以为她躲在这里,做什么亏心事呢。 沈长乐正后悔中,这男子却已经抬脚进了月亮门的院子之中。 而沈长乐瞧着他推门进去,却是突然想起,方才那丫鬟就指着这个方向,说净房就在这里。 净房就在这里,而这个男子又径直进了这个院子…… 难道他是来见…… 沈长乐竟是突然不敢再往下面想了。 第80章 而更让沈长乐吃惊的是,在那个男子进入月亮门之后,她从墙壁镂空石窗看过去,竟是觉得这个人特别眼熟。想当初她也是在平阳侯府住了好几年,所以她看着熟悉的人,那必然就是平阳侯府的主子。 大房的大少爷?二少爷?还是二房、三房的人?沈长乐不禁有些气馁,方才她因为害怕,便死死地躲在树后,也幸亏这边栽种的草木是四季长青的品种,要不然她早就暴露。也正是这样,她也只能看见那个人的背影。 这人究竟是谁? 一想到这屋子里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聂清桑,她怎么都想一探究竟。她蹙眉盯着里面,心里想了又想,最后决定还是进去试试。就算被发现又如何,她是来做客的,找不到净房,胡乱闯了一个院子罢了。 倒是里面幽会的人,才是颜面尽失呢。 所以沈长乐一想到这里,还是决定进去。就在她起身提着裙摆,准备走过去的时候,突然她被人从身后拉住,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捂在她的嘴上,随之而来的是闯进鼻翼中的淡淡清香。 “别动,”在她耳边轻声说过之后,聂清桑就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 沈长乐回头看见她,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不过片刻之后,她就敛起表情。心底却又是不可抑止的庆幸,她还真是会胡思乱想。若不是聂清桑就站在面前,她恨不能对准自己的脑袋来一下。 可真是笨蛋,居然会有这种想法。沈长乐登时心中愧疚,她把聂清桑想成了那样的人,这不仅是侮辱了她,也是看低了祖母的眼光。既是祖母瞧上的人,又怎么会差呢。 “沈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聂清桑瞧着小姑娘脸上的一波三折,忍不住开口,打断她脑海中的想象。 沈长乐心虚地指了指里面,想了想,还是撒谎道:“我想找净房来着。” “可净房在旁边那个院子啊,”聂清桑虽长相不是倾城绝艳,但眉眼却甚是生动,一双明眸犹如水波,淡淡粉的唇色犹如凤仙汁滴在雪白宣纸上,只留下浅浅粉晕。 沈长乐呵呵一笑,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这个院子是呢。” 聂清桑自然不会知道沈长乐心中所想,所以她也压根不知道,原本沈长乐以为那男子是进来同她约会的呢。要是她知道的话,不知一向素有涵养的人,会不会想着把她掐死了。 “对了,你方才是想进去?”聂清桑指了指里面。 沈长乐不知道她来了多久,也不知她怎么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所以干脆大大方方承认道:“我见那人挺可疑的,所以想过去看看。” “这里是平阳侯府,那人一路走来都是十分熟悉的模样,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进去为好,”聂清桑依旧是温温和和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好奇里面发生的事情。 不过她还是出于好意,给沈长乐提醒。不过沈长乐在见到她之后,早已经安下心了。只要不关聂清桑的事情,她才不想管里面究竟在干什么呢。 谁知,她们两人刚准备离开,就见院子里的门又打开了。聂清桑一个眼疾手快,拉着她就蹲了下来。她们躲在一片四季常青的灌木丛后来,地方原本不算狭窄,只是一下躲了两个人,难免有些拥挤。只见先前的男子,又从月亮门出来,而这一次沈长乐偷偷抬头看了一眼。 居然是秦家二少爷。 只是今日乃是他两个宝贝女儿的满月礼,他不在前面陪着客人,跑到这里做什么? 不过就算秦二少爷离开之后,她们也不敢随便乱动,因为她们都知道院子里肯定还有一个人没出来呢。她们又在灌木后躲了一会,才听见又一次开门的动静。里面的人出来了。 这一次沈长乐照样抬头瞧着,只是没想到看到的居然是一个丫鬟打扮的人。 只是这个丫鬟的衣着打扮,她觉得十分熟悉。结果,随后她立即认出了这个丫鬟是谁了,这不就是一直跟在秦家大奶奶身后的丫鬟。 秦家二少爷特地选了这么个地方,和秦家大奶奶身边的丫鬟见面? 沈长乐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事情。而更可怕的是,这一次她第一时间意识到,秦大奶奶可是她身边这位姑娘的亲表姐啊。 她转过头,果不其然,连一向温和又淡雅的聂清桑都变了脸色。 一对男女出现在这么僻静的地方,还专门找了一个院子,那肯定不是在做什么好事。只是现在情况也十分不明朗,因为那个丫鬟是秦大奶奶身边的,所以秦二少爷要不就是在这个丫鬟约会,要不就是和这个丫鬟身后的主子有什么牵扯。 所以也不怪聂清桑的脸色会这般难看,连沈长乐都瞧出这里面的情况,难不成聂清桑还能不知道? 这会她可真是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了。 此时聂清桑缓缓转过头,沈长乐看着她明眸染上凝重之色,忍不住心头一颤。 所以还不等她说话,她立即表明:“我绝对不会乱说的,你也当没瞧见,他们平阳侯府的事情,咱们还是别管好了。” 毕竟偷窥说出去也不是光荣的事情,况且还是撞见这种桃色事件。说实话,她确实不能四处乱说,要不然传出去只怕她的名声比绯闻的男女主角都好不到哪里去了。毕竟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乱嚼舌根可实在不好。 聂清桑瞧见这么乖觉的小姑娘,也是露出浅浅的笑意。她低声柔柔道:“说地也是呢。” “好了,人都走远了,咱们起来吧,”聂清桑率先站了起来,她伸出手显然是想把沈长乐也拉起来。 两人从灌木丛中出来之后,才发现衣裳沾上了不少树叶,而鞋子上更是沾染了不少尘土。沈长乐低头整理自己衣裳的时候,聂清桑的手指突然伸过来,在她耳后轻轻动了下,她伸手将一枚泛黄的树叶从长乐的耳后拿走。 “沈姑娘,那丫鬟是我表姐身边的丫鬟,想必你已经认出来了吧,”聂清桑柔和地问她。 沈长乐一向不善撒谎,再加上聂清桑又问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她脸上的表情,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唉,她未来大嫂还真是够厉害的,简直和大哥哥一样。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理,但我相信这件事肯定与我表姐无关,所以你能假装没看见今天的事情吗?”聂清桑轻声问道。 沈长乐知道她心中的担忧,毕竟是秦大奶奶身边的丫鬟,与秦二少爷有私。所以要是真传出去,只怕大部分都会想,其实这叔嫂之间生出了私情。 不过沈长乐到底曾经是平阳侯府,她进门之后,这个丫鬟已经不在了。而且那时候大房和二房之间颇有些水火不相容的意思,一开始她还只是以为两位妯娌间关系不睦呢。后来也是偶然间,才得知二少爷曾经喜欢过大房的一个丫鬟。只是这件事在平阳侯府是个禁忌,她也只是偶然听到小丫鬟碎嘴提起了几句。而且那个小丫鬟也只是道听途说,也只是一知半解。 如今想来,大概就是这个丫鬟吧。 自己的丈夫勾搭上了大嫂身边的丫鬟,就算秦二奶奶性子再好,也会忍不下这口气的吧。她自然不会去责怪自己的丈夫,只会怪那丫鬟是个小贱人,勾引自己的丈夫。而她自然而然也将这件事,怪在了秦大奶奶的身上。至于秦大奶奶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只怕也不会任由弟妹这般怪罪。 所以两人才会在沈长乐嫁进来之后,依旧那般争锋相对。 沈长乐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来平阳侯府,就能撞到这么私密的事情。果然真是应了那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偷情的人,总觉得自己做的格外隐秘,肯定不会让人发现。可是一个不其然,这不就被别人撞见了。 “我知道,聂姐姐,你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我也相信这件事和秦大奶奶没关系,”沈长乐真诚说道。 她不仅想起先前自己的行为,她连人都没瞧见,就怀疑秦二少爷私会的是聂清桑,不管有没有让聂清桑知道,她这种想法都实在是过分了点。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她心底忧虑极重,似乎很难相信任何人。 就连纪钰,都是因为他从小就与自己相识,这一世他们两个是从小孩子开始,一点点地看着对方长大。 她和他的生命,从广平府的那个佛寺就被纠缠在了一起。她想不管过了多少年,她都不会忘记当初那个小小少年的模样。 聂清桑没想到她会这般相信自己的话,心底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颇为感动地说道:“谢谢你,长乐。” “你是叫长乐吧,我听沈三太太这般叫你的,我能这样叫吗?”聂清桑到底是十六岁的姑娘了,个子比沈长乐高了不少,这会她瞧着面前的小姑娘,就跟个瓷娃娃似得,灵动乌黑的双眸,白皙的皮肤如上了白釉的瓷器。 “当然能行了,那我以后就叫你聂姐姐,”沈长乐轻笑。 也不知为何,她一向没什么闺蜜,除了叶菱同她交好之后,她身边也没什么其他的闺蜜。倒是有两个不省心的妹妹,平日里她也端着个姐姐的范儿。如今和聂清桑认识,她居然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她轻轻一笑,可不就是一见如故。 等回去的马车上,赵氏忍不住问她:“你觉得那位聂姑娘如何?老太太可是极喜欢她,说她是出身江南聂家,乃是耕读世家。教养出来的姑娘,各个都知书达理呢。” 赵氏这般夸赞聂清桑,主要也是因为她们贵妇人在一处吃饭,她才突然发现,原来盯着聂清桑的,可不只她们沈家一家呢。 沈长乐没客气地点头,说道:“三婶婶,你赶紧和祖母说吧,可别让聂姐姐被别人家抢走了。” 赵氏见她连对聂清桑的称呼都换了,当即就笑了。 看来这丫头,是看中了聂姑娘。 第81章 小舅舅回 等沈长乐到了家中,给老太太请了安之后,就直奔沈如诲的院子里。虽然他这会还没回来,但是他院子里的人,一瞧是三姑娘,都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将她领到书院,便退了出去。 所以沈如诲回来的时候,又瞧见一个小美人儿安静地待在自己的书房之中。 “今个又看中什么了?”沈如诲进来,笑着问她。 结果一低头就看见她手中的书,他微蹙眉,正要说话,结果小丫头脸上却浮现尴尬的表情。先前她看得太过入神了,以至于沈如诲进来的时候,她都没注意到。还是他开口之后,她才抬起头呢。 “大哥哥,”沈长乐轻轻一笑,就想将手中压下来,可谁知她刚动手,旁边的沈如诲却比她动作还要快。 当沈如诲将书拿在手上的时候,沈长乐的脸颊都红了。因为这本书是她从沈如诲的书架上找出来的,只是她没想到大哥哥也会看这么香艳的话本,而且居然还是狐仙与书生这种最经典的桥段。 其实这样的话本,沈长乐也有两本,那可都是她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偷偷收藏起来的。谁知今个在大哥哥的书房之中,随便翻翻,居然让她翻出这么一本书来。所以她赶紧趁着沈如诲还没回来,瞧瞧平日里这么正经的大哥哥,到底会看什么闲书。 结果一翻还真了不得,竟是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如果这本书出现在沈如谙的书房里,她倒不至于这般激动。可是这本书可是沈如诲的书房啊,一想到大哥哥居然看这种闲书,她就…… 所以现在她居然比沈如诲还要尴尬,一张嫩白滑腻的小脸,耍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就连两边的耳朵,都红通通的。 沈如诲自然注意到她的窘迫,待他低头扫了一眼书中内容,便有些哭笑不得,“这本你是在何处翻出来的?” 沈长乐没好意思开口,不过她这样的窘迫,多少还是传染了点沈如诲。毕竟平日里是严肃正直的模样,结果却被亲妹妹瞧见自己书房中藏着这样的书。 只是要不是沈长乐翻出来,只怕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居然还有一本这样的书。就算严肃如沈如诲,也总是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况且在书院中读书,就算他不轻狂,也多少会被身边的同窗所了解。他手中的这本话本,当时在书院之中十分流行,据说写书的作者文笔极为香艳,书院之中几乎是人手一本他的书。 而沈如诲这本是他一个交好的同窗硬塞给他的,美其名曰,让他能参与他们的话题。只是他回来之后,随手翻了几页,便觉得不过尔尔,便放在书架里了。也不知沈长乐从何处将这本书翻出来的,要不是她找出来,他几乎都忘记了这本书的存在。 “其实还挺不错的,哈哈……”沈长乐试图缓和一下房中尴尬的气氛。 可谁知她说完,就只得到对面大哥哥一个淡淡的眼神,她忍不住低头,确实是尴尬。她就不该说话,就在她低头不知所措地弄着手指的时候,脑袋就被书轻轻拍了一下,沈如诲略严肃地声音传到她的耳中:“小姑娘,不可以胡乱看书。” “我只是不小心,”沈长乐红着耳朵,低声辩解。 沈如诲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书,书页还停留在沈长乐翻阅的那一页,这可不是不小心看到的程度。所以沈如诲轻笑的声音,再次传递到沈长乐耳朵里时,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下不为例,”沈如诲轻咳一声,又严肃地警告。 沈长乐赶紧乖巧地点头,嗯了一声,只是开口的声音如蚊蚋般。 原本她是想来讨好沈如诲的,结果却反被抓住干坏事。好在沈如诲也没有过多追究,只问道:“今天又有什么好事告诉我?” 被他这么一问,沈长乐这才想起重要的事情来。她立即扬眉笑道:“大哥哥,我今天去参加宴会了……” 她故意只说一半的话,只是对面的沈如诲却没有像她所想的那般,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她无奈地撅嘴,大哥哥还真是处变不惊呢,所以她只能乖乖说道:“我今天可是奉祖母的命,给大哥哥你去相看未来媳妇呢?” 对面的沈如诲似乎毫不在意,只是低头看她,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沈长乐这才发现,逗弄大哥哥还真是没二哥哥那样的效果。 好在沈如诲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态度太过平淡,于是他又追问了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沈长乐看着他平淡的脸色,心情那叫一个复杂,好歹是关于自己的婚事,怎么大哥哥比自己还冷静啊。就算他是男子,可这总是他自己的婚事吧,居然当真这般冷静。 “很好,我觉得很好,”沈长乐还是如实说道,毕竟对于聂清桑,她也不是头一天认识,她应该是现在这个家里,对她最了解的人。所以她也可以肯定,聂清桑真的很适合大哥哥。 倒是沈如诲对于她的答案,略有些吃惊。虽然沈长乐表面上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模样,但沈如诲却了解这个妹妹,要不是她打心底认可的人,她是不会这么果断地回答的。 他看着小姑娘,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当真觉得好?” “嗯,我觉得聂姐姐人很好,大哥哥你肯定会喜欢的,”沈长乐点头,她也相信聂清桑和大哥哥是有缘分的,毕竟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在改变,但她的未来大嫂人选还是聂清桑,可见他们的缘分,便是老天爷都是赞同的。 沈如诲瞧着面前的小姑娘,比平日里要盛装打扮,眼波如水,黛发如丝,嫩豆腐般的小脸上带着认真地表情。 “小丫头,”沈如诲总算是露出一点别的表情,什么喜欢不喜欢,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沈长乐自然瞧见他脸上不以为意的表情,立即辩白道:“大哥哥,我都是大姑娘了。” 过年就十四岁了,可不就是个大姑娘了。 可沈如诲丝毫没将她的话放在心里,反而是举起手中的书,说道:“所以你就敢看这种书?” 沈长乐的脸颊,轰地又红了,真是的,她都已经忘记了,结果大哥哥居然又提起来。沈长乐没想到,沈如诲居然会旧话重提,专门在这里等着自己。 于是她赶紧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走了。 **** 年关将近,纪钰明显有些心神不宁,就连他身边伺候的人都察觉到了。小舅舅原本应该在五日前回京述职的,可是一直到今日,他还是没听到小舅舅回来的消息。 他自然不好打探,毕竟小舅舅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再加上这几日,父皇一直在考核他们皇子的课业,所以他连出宫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他虽然担心,但是该做好的事情,却还是会丝毫不差的。这一次几个皇子的考核,他又是最好,再加上平时师傅在皇上面前,也是表扬他最多。所以皇上心情一好,便又赏赐了他好些东西。 如今几个未大婚的皇子,依旧住在皇子院中。所以皇上赏赐了什么,给哪位皇子,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几乎整个皇子院都能知道。而如今后宫掌权人的德妃,自然也是知道的。 当宫人将这个消息禀告上来的时候,她一蹙眉之后,倒是没说话,只挥挥手让他下去。 旁边的大宫女素元见她脸上露出疲倦之色,便轻声问道:“娘娘,奴婢给您按按头吧?” 素元之所以能在德妃跟前得脸,就是因为这一手家传的按摩功夫。每回德妃身子乏累时,总会找她过来,她一双手别看细细小小的,倒是有力气地很。 能在德妃身边伺候的,自然都知道她对在七皇子那微妙的心态。 是的,微妙,一个母亲对儿子不是满满的爱意,却是微妙的心态。七皇子在皇上跟前得了脸,德妃虽也会高兴,可是这高兴却是到不了心底的。而若是九皇子的话,她只怕好几日都会心情大好。 若是一回两回,倒是也罢了。可是这回回都是如此,这左右伺候的人,心里头自然是要嘀咕的。 午后金黄的光从窗口照进来,冬日里的阳光带着一股子清冷的味道,好在屋子里的地龙足够暖和。德妃身上穿得也不厚实,盈盈一握的腰肢,这会依旧纤细,腰线动人。素元微微探身,将双手搁在两边,先是轻轻地按压,再慢慢地加上力道。 这可是她琢磨了好些年才琢磨出来的一套功夫,可就是这样,她依旧不敢大意。 没一会,德妃脸上的表情便松弛了许多,看来素元这一手还是有用的。她心中虽窃喜,不过脸上不敢表露出来,只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只怕这会可千万别有不长眼地进来打扰主子才好呢。 谁知天不从人愿,她刚想完,就听见外面有个小太监细细地声音禀告道:“娘娘,宝山公公来了。” 是皇上跟前的人,德妃立即睁开眼睛。这个宝山公公,乃是皇上跟前大总管郑海的徒弟,最是机灵不过的人。寻常郑海要伺候在皇上跟前,所以来后宫跑腿的事情,多是交给这个宝山的。不过就算是跑腿,那也是给德妃还有其他几位妃位的大物跑腿,什么嫔啊、贵人的,再交给下面的小太监。 所以外面只说了一句,德妃便已经出声:“让他进来吧。” 素元赶紧往旁边一退,恭敬地在一旁站着。德妃则是坐了起来,好在身上的衣裳虽半旧,却足够见人。宝山公公进来之后,照旧行了大礼,德妃带着淡淡笑意,问道:“怎么这会过来了,可是皇上有吩咐?” “回娘娘,是纪大将军进宫来了,皇上听着娘娘念叨了大将军好几回,便准了大将军过来请安,”宝山公公满脸喜气地说道。 乔裕回来了,德妃的一颗心突然就落进肚子里了。先前就一直说乔裕要回来,只是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他还是进京。所以她心底难免有些忐忑,生怕出了什么事情。要知道像乔裕这样的武将,要是真出事,那就是累及家中的大事。 好在她也只是虚惊一场。 这会再一细想,这可真是天大的恩赐了。后宫不得干政乃是本朝的祖训,那是明确写了下来的。所以后妃进宫之后,家中女眷还好见,但是想要再见父兄,那就是难上加难了。 别看永顺伯府就在京城,可是这么十几年来,德妃见到她父亲的次数,都是五个手指头能数过来的。如今皇上让乔裕到她宫中来请安,这就是天大的恩赐。 德妃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纠结。 这欢喜自然是欢喜乔家人能得到皇上这般看重,可是这纠结,却是因为她与乔裕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乔裕不过是永顺伯府庶出子弟罢了。当初他弃文从武,进了军中,任谁都没想到,那个美貌惊人的乔家少年郎,能取得这般成就。 一想到自己不成器的兄长,德妃心中又是惋惜,为什么乔裕就不能是她的亲弟弟呢。 而此时乔裕正在大殿之中面见皇上,穿着明黄龙袍的皇上,此时眯着眼睛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半晌才似叹息又似欣慰地说:“你变了。” 是啊,确实是变了。 乔家出美人,一个德妃已是艳冠后宫的,偏偏乔家最美的人,却又不是她。若是再往前推十年,玉面郎君乔裕的名字,几乎是响彻整个京城。前朝有位兰陵王,因相貌英俊,所以打仗的时候都要带着狰狞面具。 而乔裕之美,几乎不再兰陵王之下。他的行军打仗之能,也早已经在这些年里,大大小小的胜利中,让人折服。 当年俊美无俦的少年,历经了边关的风霜雨打,却已经成长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的相貌并无太大改变,只是白皙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更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本就生的高大,只是十年前还略显单薄,如今却肩膀宽阔,浑身都透着阳刚之气。 皇帝也是打量了他好半晌,才说出这句话来。 “圣上却龙体康健一如往昔,”乔裕躬身说道。 皇帝微微一笑,脸上带着感慨,还有怀念,“只可惜这么些年,你都不在朕的身边。” 第82章 陈年旧怨 纪钰进来的时候,就瞧见父皇正与小舅舅在闲聊。 父皇一脸温和地看着小舅舅,眼神温柔,就连表情都耐人寻味。他没敢细看,垂眸走了过去。皇帝一见是他,也立即开心道:“钰儿来了,你也好些年没见到你舅父了吧。” 纪钰给皇帝请安之后,又给乔裕请安。此时他才仔细瞧见小舅舅如今的模样,虽然知道边关艰苦,只是他没想到小舅舅变化会这般大。 乔裕镇守边关足足有五年,期间从未回京过,所以除了书信之外,这也是纪钰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他。 还记得他离开的时候,还尤有些京城翩翩佳公子的风范。可如今这一身古铜皮肤,宽阔健硕的身材,无不显示着这么多年来,他巨大的变化。小舅舅变了,他也长大了。 “微臣见过七皇子,”虽说乔裕是他的舅父,不过这会也该行君臣之礼。 却不知他刚起身,一旁的皇上却已开口道:“明臣,你乃是他的亲舅父,便是受他一礼,也是应该的。” “微臣不敢,七皇子乃是皇子之尊,理应微臣行礼才是,”乔裕恭敬又客气地说道。 纪钰垂眸,脸上也是淡淡的表情。倒是皇帝见他们这般冷静,颇为有些无奈,看着纪钰说道:“你舅父也有好些年没回京城了,这几日你便陪陪他,在京城四处逛逛。” “儿臣遵命,”纪钰立即回道。 倒是乔裕微微一笑,淡淡道:“皇上这般,微臣实在是惶恐。微臣岂敢让七皇子作陪。” “明臣,你实在是太客气了,这么多年,你为朝廷镇守边关,既有功劳又有苦劳,便是让他服侍你两天,也是应该的,”皇帝哈哈一笑,英俊脸上带着畅快之意。 显然见到乔裕,也让他十分开怀,所以就连纪钰就有些诧异,毕竟父皇很少会这般喜形于色。 待三人说过话之后,皇帝便让他们去后宫,给见德妃。 乔裕知道这是皇上的恩赐,朝臣见后妃不易,即便是亲兄妹都极难见面。所以他立即谢恩,与纪钰一同离开。 冬日的阳光依旧明亮,照射在红墙黄瓦之上,处处都金碧辉煌。纪钰走在乔裕身边,两人都没开口说话,乔裕一身武将官服,高大英挺,犹如一尊战神。 “小舅舅,”纪钰低声叫了一句。 旁边的乔裕转头看他,平静的脸上也终于露出关怀。先前在皇上面前,虽然他也激动,可还是克制住了。毕竟纪钰如今也大了,若是和自己这个小舅舅太过亲近,只怕会让圣上心存怀疑。 陪王伴驾,本就是战战兢兢之事,所以乔裕不愿在皇上面前,露出和纪钰的亲厚。 “你也长大了,”乔裕感慨地说道。 其实他只比纪钰大九岁而已,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只是这些年在边关之中,倒是比不得京城里养尊处优的时候。他还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纪钰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此时却已是一派玉树临风。 他是纪钰的舅舅,都说外甥像娘舅,如今的纪钰确实是有些像乔裕年轻时候的模样,只是他的眼睛更像皇上。而如今的纪钰,单单在外貌上,便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作为亲舅舅,乔裕心中当然欢喜,况且这么多年来,他也时常与纪钰通信,对这个外甥十分了解。对于他来说,如今这个世上,也只剩下这个外甥了。 “德妃娘娘这么年可还好?”乔裕开口问道,他微侧着脸,如刀琢地侧脸,每一分线条都完美无缺。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这些年德妃娘娘对你可还好。可是宫中到底人多口杂,这会又有皇上身边的人在前面领路,想要问的话,却是不好开口。 “母妃身体一向安好,小舅舅请放心,”纪钰也同他一般客气。 待两人到了德妃宫中,早有人通禀进去。 此时纪铤正坐在屋子里,陪着德妃一起坐着。待乔裕和纪钰两人两人进来时,他立即起身,看着面前高大精壮的男子,立即吃惊地张了张嘴。虽说舅舅离开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可还是有记忆的。 只是记忆中的小舅舅,可眼前的这个男子实在是相差太大了。 别说他大吃一惊,就连德妃都怔住了。坐在罗汉榻上,瞧了他半晌,才出声道:“四弟,你受苦了。” “为国守边关,微臣不敢言苦,”乔裕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如今眼前的这个男子,高大、俊朗,说起话声音开朗宽阔,完全同他们记忆中那个翩翩佳公子成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德妃点头,虽然这些年来,一直听说乔裕如何如何地了得。她还以为这个在边关大杀四方的人,依旧是永顺伯府里,那个瘦弱无助的四弟。却不知,他早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 难怪这么多年来,他能取得这般成就。 其实论关系,德妃和乔裕两人并不亲密,毕竟乔裕只是她的庶出弟弟而已,而他们之间也差着年岁。她进宫的时候,乔裕还只是个孩子,她也只是偶尔听到母亲提起乔裕,只是每一次提起,都是十分生气。 而对于德妃来说,乔裕的出现,却又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当乔裕和纪钰子一起坐下后,德妃的眼睛在他们二人身上落下,却是突然发现,他们两人相像地过分。先前她从未见过两个人在一起,这头一次看见,竟然看地失神了。 “母妃,舅舅同您说话呢,”纪铤见德妃一直在发呆,忍不住在下面提醒。 德妃被他这么一唤,立即回过神,美艳的脸庞上露出微微笑意,淡淡道:“四弟,这么多年来,你在边关父亲和母亲一直都十分牵挂与你。” 永顺伯夫人倒是确实‘牵挂’他,毕竟家里的庶子这般有厉害,又备受皇上恩宠。若是让他一直在外面,只怕最后无人能牵制住他。所以永顺伯夫人,一直想将自己的娘家侄女嫁给乔裕,也是想拿捏住他。不过乔裕人在外面,又岂是她像拿捏就能拿捏的。虽然她提了几回,但乔裕从来没答应过。 皇上虽说准了乔裕在这里用膳,但他来后宫见德妃,本就是逾制的。所以他自然不能留下,说了一会话,就告辞离开了。 纪钰亲自送他到宫门口,纪铤本来也想去的,只是被德妃留了下来。 “母妃,小舅舅变了好多啊,”纪铤是个藏不住话的,这会想到什么,自然就说什么了。 只是德妃也点了点头,她是完全赞同纪铤的话,乔裕确实变了太多。她原先还为有这样一个出息的弟弟而高兴,可是当她真的见到乔裕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薄的少年,更不是能被她控制的人了。 “你小舅舅是大将军,十分得你父皇的赏识,所以你日后要让他多指点些你的骑射,”德妃叮嘱儿子。 纪铤对乔裕的了解,可比德妃深地多。毕竟乔裕打的几场大胜仗,先生还特地讲过。所以纪铤也觉得有这样的小舅舅,实在是脸上添光呢。对于德妃的话,他自然是赞同的。 所以他满心欢喜地点头:“母妃,你放心吧,我肯定会跟小舅舅学的,明年春狩我肯定能拿名次的。” 一说到春狩,德妃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虽然知道小九和老七之前差着年岁。可是她心底就是不舒服,她忍不住教训道:“你七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得第一了。你可要多上心些骑射,你父皇也颇为看重你们的骑射功夫。” 纪铤一听她提纪钰,忍不住小声反驳道:“七哥自然是厉害,就是大哥他们如今都未必比得上他,我又怎么能赶得上。” 他觉得母妃实在是强人所难了,让他非和七哥去比。而且七哥也是母妃的儿子,就算是七哥赢了,最后脸上添光的也是母妃啊。也不知为何母妃,非要他赢不可。 纪铤到底还是少年心性,没有什么非赢不可的执念。 所以对于德妃的心态,反倒是不能理解。 而这边纪钰亲自将乔裕送到宫门口,乔裕要上车前,回头看他,笑着说道:“我这次会在京城住不短时间,待天暖和了,咱们舅甥两去骑马。” “那我便等着小舅舅赐教了,”纪钰撩起嘴角,痛快地接下。 这几年来,他骑射之术进步甚大,在几次围猎之中,都是名列前茅。再加上乔裕一向有战无不胜的美名,他也想挑战一番。 只是再过几日就是新年,乔裕一回来,倒是抽不出时间来。因此除了第一日进宫见皇上之外,他一直跟着永顺伯四处应酬。所以两人倒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见面。 直到新年过后,纪钰领着纪铤去永顺伯府,才又见到乔裕。 今日的乔裕穿着一身殷红底暗纹撒花缎面交领长袍,腰间一根银色暗纹刻丝腰带,本就挺拔的身量越发地高大出众。因为纪钰兄弟二人今日过来,所以倒也没什么外人,只是都是永顺伯府中的人在此。 永顺伯府一共四个儿子,乔裕是年纪最小的,也至今未成婚。上头的三个哥哥自然是早就成家,不仅如此,就是几个子侄都已经成婚了。 而乔芸虽是出嫁女,但这是她头一年,再加上婆母也知道她小叔叔回来了,便想让她带着冯游峰回来,能攀上她小叔叔的关系。 冯游峰已经领了卫所的职务,虽职位并不算高,不过以他的年纪来看,也是年少有为。不管乔芸成亲前,有多不愿意,可是如今既然她已经嫁给了冯游峰,自然处处要为丈夫考虑。永顺伯府也只有乔裕一人从武,且在军中名望甚高,乔芸自然是要带着冯游峰回来见见小叔叔。 所以中午的时候,乔大老爷还特地拉着女婿,坐在了主桌上。这一桌除了老太爷和他们兄弟四人之外,就是纪钰和纪铤两人。这会把冯游峰拉在主桌,倒是显得他比乔家的那些子弟还要尊贵些。 不过这也是乔大太太念叨了许久的,毕竟儿子是长住在家里的,什么时候想见乔裕,随时都能见。倒是女婿难得来一趟,自然得让他和乔裕好生亲近亲近。毕竟日后还有求得着地地方。 只是这么安排,难免让其他两位太太不高兴,毕竟两位皇子也是难得过来,她们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去巴结呢。 之前大房一副乔芸随时就要嫁给七皇子,成为七皇子妃的模样。可谁知到头来,却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如今乔芸嫁了人,可是乔家却还有别的姑娘没嫁人呢。 其中就要以二房的乔嫣最为出色,她如今也考入了女学。她虽然过了年之后,才十三岁,与纪钰年岁差地有些大。不过德妃娘娘可是有两个儿子的,既然攀不上七皇子,那嫁给九皇子,也是一门富贵亲事啊。 所以乔二太太可是没少给乔嫣念叨,如今乔芸嫁了人,自然不好经常进宫陪德妃娘娘说话了。所以二太太也时不时在老太太跟前使劲,就想自家姑娘也走乔芸当年的路,先把德妃娘娘哄好了,再慢慢图谋。 只是乔家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可是心却不盲。二太太打得什么主意,她一眼就瞧出来了。只是对于纪钰,德妃自然是希望他能娶乔家的女儿。可是到了纪铤这里,她反倒不会这么打算。毕竟乔家本来就已经是纪铤的外家,再娶乔家的女儿,也不会对他有太大的帮助。 所以如今,德妃的眼光早就看往别处了。 她这样的打算,老太太虽然知道,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乔家如今能这般风光,还不都是靠着德妃,再加上她生了两位皇子。只有皇子们好了,乔家的富贵才能长长久久。所以就算她想将孙女嫁给纪铤,可只要德妃不同意,她也是无可奈何的。 也正是因为这般,老太太才一直没答应二太太的要求,将乔嫣带进宫去。 所以这会家宴,女桌上二太太连说话都有些阴阳怪气。 好在那边的男客倒是十分和谐,就是冯游峰瞧见纪钰,有些心虚。对于乔芸和七皇子的传言,他自然也听说过。虽然他和乔芸已经成婚了,不过他瞧见纪钰,还是颇有些尴尬。 结果最后旁边那桌,乔家的几个子侄过来敬酒的时候,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的,直奔着纪钰来了。他虽酒量不错,可也架不住这么多人一起,最后乔裕帮他挡酒,反倒是两个人都被灌醉了。 最后还是老太爷见他们都有些醉意,这才命人将他们送了回去。连带着纪钰都一起送去了乔裕的院子里休息。这次乔裕回来之后,所住的院落,并不是从前的那个小院子,而是永顺伯夫人让人收拾出来的新院落。不仅格局宽阔,就是位置都比之前的好上许多。 他们一被人扶进去,就有丫鬟过来伺候。只是纪钰虽然喝了不少,不过却还没到神志不清楚的地步,挥挥手,就让这丫鬟离开了。 不过那丫鬟刚要走,纪钰又叫道:“去给我倒杯水来。” 小丫鬟一听他的吩咐,不敢不从,赶紧出去倒了一杯温水进来。待纪钰喝下之后,又让她出去,他才躺在床榻上,慢慢闭上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外面的天光隐隐有些发暗,大概是到了下傍晚。 “七皇子可醒了?”他一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面乔裕的声音。 守在门口的丫鬟,因为不敢进来察看,所以并不知道。好在纪钰听他要离开,这才出声喊了一句。乔裕进来,就看见纪钰坐在床榻边上,他此时身上已经换了一身鸦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 “醒了,怎么样,头可还疼?”乔裕见他微蹙眉,脸上露出不舒服的表情,立即问道。 纪钰摆了摆手,他一向不贪杯,极少会喝这么多的酒,所以一时有些不惯罢了。这会他才想起纪铤,忙问道:“小舅舅,九弟人呢?” “他今个没喝什么酒,下午便和老五他们几个出门玩去了,”乔裕口中的老五,就是二房的五少年,他和纪铤的年岁相仿,所以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纪铤能和他出门,纪钰倒也不奇怪。只是他有些担心纪铤的安危,毕竟他们都是少年人,最是贪玩。如今又正是新年,街上更是人山人海,要是他们甩开侍卫…… 纪钰不由有些后悔,只觉得不该喝那么多。若是他醒着,亲自陪着纪铤出去,也不至于这么担心。 “担心九殿下?”乔裕见他不说话,立即猜到。 纪钰点点头,每次他带纪铤出门,母妃那边都要问上好几遍,所以他也一向小心翼翼,轻易不让纪铤离开自己的视线。只是没想到今天,他也会被灌酒。 “放心,他们走之前,大哥安排了侍卫跟着,不会有事的,”乔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咱们两人还一直没机会好好聊聊,你先换身衣裳,我在外面等你。” 等纪钰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就见小舅舅已经在罗汉榻上坐好了,而榻上的小桌上则摆着两杯热茶。乔裕做了一个手势请他坐下,纪钰点了点头,撩起袍角,大马金刀地坐下。 一开始两人都没开口,纪钰倒是尝了尝杯中的清茶,入口浓香,实在是好茶。 “你觉得这院子如何?”就在他将杯盏放在桌子上后,乔明臣环视了一眼周围砸,轻声问道。 纪钰虽不明白他所问何意,不过还是点头赞道:“是个不错的地方,小舅舅在此处住的可还舒服?” “舒服,当然舒服极了,”乔明臣哈哈大笑,又环视了这屋子一圈,才缓缓开口说:“我当初住的院子,连这里的十分之一都赶不上。” 纪钰一顿,心中却是明白他所说的是何时。乔明臣是庶出子,母亲出身低微,他出生之后,他母亲还受宠,日子自然算过得去。只是好景不长,很快他母亲便染上了一种怪病,不仅头发落尽,就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容貌都毁于一旦。她因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便在一日夜晚,上吊自杀。 “姐姐离开的时候,连这样的房子都没住过,”乔明臣霍地握紧手中的杯盖,声音又低又轻,可语气却浸染着痛楚。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可是一想到姐姐最后的结局,他的心就无时无刻不在痛着。明明知道姐姐的死,和乔家的人脱不了关系,可是他还是得和这些人虚以委蛇。 一家人,若真的是一家人的话,当初就不该对一个弱女子咄咄相逼。 “小舅舅,娘的仇,我永远都不会忘的。” 纪钰看着他,红着眼眶。 第83章 一臂之力 乔霜,当初那样风华绝代的美人,如今却只能存在少数人的记忆之中。乔明臣有些甚至会想着,这世上能记得姐姐的人,大概也只有他和纪钰了吧。 乔霜是他嫡亲的姐姐,只是乔霜自小便安静坚忍。就算娘亲去世之后,他们姐弟二人被家中下人为难,她都从没有抱怨过。她安静地像一朵雪莲,临崖独自盛开。 他时常都在想,如果姐姐的容貌更普通些,那么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是不是就能避免发生了呢? 可是这世上最不可改变的就是命运,他痛恨二十年前懦弱的自己,是他牵累的姐姐,所以他下定决心,要靠着自己离开永顺伯府。只是在离开之前,有些帐却不能不算。 “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咱们不急在一时,”乔明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说道。 对于他来说,等待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小时候就等着长大,以为长大了,就能脱离永顺伯府,带着姐姐离开这个家。可还没等他长大,姐姐就已经不在了。即便是如此,再想起来,他心头的热血还是久久不能冷缺。 他庆幸大太太给自己重新安排了院子,要是还住在从前的院子里,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 纪钰看着对面小舅舅的表情,便知道他又想起了娘亲。虽然他从来没见过娘亲,可是从小舅舅偶尔的提及之中,他知道娘亲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只是这一世,他都再见不到他的娘亲了。 这其实并不是个复杂的故事,这只是一个极度自私,极度丑陋的故事。 德妃刚进宫凭着出众的美貌,得到皇上的恩宠。只是皇上的恩宠来的快,却的也快。当后宫之中不断出现新鲜的美人后,就算貌美如德妃都忍不住有些心慌。那时候她甚至还不是一宫主位,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嫔罢了。 而这一切的改变,却是因为皇上在她宫中偶然遇到乔霜。 乔霜的美,即便是德妃都嫉妒不已。只是在家中的时候,德妃是明艳灿烂的牡丹,而乔霜却只是安静又温婉的睡莲,她安静地待在角落之中,既不争宠也不争利。可直到皇上见到她的时候,德妃才知道这世上便是有这样的人,即便她不争不抢,也多的是人喜欢她。 只是当时乔霜也订有婚约,来年便要嫁人。德妃也不愿让她进宫,生怕她进宫之后,会彻底夺走皇上的宠爱。而此时她已经进宫两年多,却一直没能怀上身孕。 可偏偏皇上的改变越发地明显,他频繁地出入德妃的宫室之中,只是每次来,眼睛都在找寻着某个人。德妃虽知他是寻乔霜,可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直到那日端午节,她母亲得了恩赐可以在端午节进宫,她照例带着乔霜而来。这一次,却发生了变故。 德妃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乔霜衣衫凌乱地靠在床边,她的眼睛紧紧闭着,但眼角却泪花闪烁。而皇上则是一脸饕餮地抱着她,他脸上的满足和欣喜,是德妃从未见过的。 那一刻,她就知道,乔霜再也留不得了。 可她不想留下乔霜,皇上却想。于是她费劲心思,让乔霜留在她的宫中,对皇上的话,自然是乔霜初进宫,来让自己这个姐姐来照顾她。只是不过半月,她就后悔了。每晚,德妃都要看着皇上的身影从宫门而入,随后匆匆走过,去往乔霜所住的宫殿。 骄傲了一辈子的德妃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她不能忍受一个小小的庶女,就这样爬到她的头上。她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失败。 乔明臣永远都不知道那一年中所发生的事情,他只知道父亲十分高兴,因为姐姐进宫不久之后就怀孕了,而随后没过几日,德妃娘娘也有了身孕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十月之后,姐姐竟然和德妃同时生产。只是姐姐生的女儿没了,而德妃生的儿子却活了下来。 而姐姐也因为孩子的夭折,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竟是在月子中就香消玉损了。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也无法接受。他知道姐姐绝不是那等脆弱不堪的女子,从小到大,都是她保护着自己。他小时候饿地厉害,东西不够吃,是姐姐一日日做了针线活,托着丫鬟拿到府外去卖钱,得来的银钱也几乎都是用在了他的身上。 所以乔明臣不相信,她会想不开,更不相信她是这样懦弱的人。 他一直都没放弃,也一直都不甘放弃。总算是天从人愿,让他找到当年的一个小太监。他因为事发之后,立即去了别的宫室,这才逃过了一劫。也正是这个人,才让他知道,原来当初姐姐生的是儿子,而不是女儿。 而如今的七皇子,才是他姐姐的儿子。 那么多年来,他一直坚持寻找真相,直到现在,他真的找到了真相。 纪钰见他在出神,倒也不敢打扰,只安静地在一旁地坐着。屋子里的地龙十分旺盛,烧地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即便是这么安静地坐着,他心中都是安宁之意。一直以来,他都对小舅舅敬佩有加。 不仅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亲舅舅,更是因为敬佩他的品性和坚韧。若不是他坚持查询,只怕当年的真相就会被淹没,而母亲的冤屈也会淹没在岁月的长河之中。到时候谁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他到死都不会明白,为何德妃娘娘会那般对待自己。 当小舅舅将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纪钰心中竟是第一时间相信了这个真相。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疑惑,为何母妃待他,和别的几位皇兄的母妃不同。那种不同,是显而易见的。等小九出生之后,这种不同几乎弥漫在各个角落。 所以当他从小舅舅口中得知真相,心中的一块石头便真的落地了。原来并非是他不讨人喜欢,而是他并非母妃的亲生儿子。 可是当最初的坦然过后,他便又陷入了一种新的彷徨之中。如果那个太监的话是真的,那么他娘亲当初的去世也不会是那么地简单。他多少做着噩梦,他竟是梦到自己与母妃对峙。 虽然母妃待他不如九弟那般亲厚,可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如果没有母妃,他一个人在深宫之中,或许连成年都活不到。 “对了,我听说镇南王要回来了,”乔明臣突然开口。 纪钰这才缓缓抬头,他点头道:“原本王叔应该在新年之前回来,只是路上有些耽搁,所以应该会元宵节之后进京。” 镇南王一直想要出家,但皇上坚决不同意他这般荒唐的做法。所以镇南王这几年,一直游历大江南北,拜访高僧大德,如释迦摩尼佛祖般,想寻一棵能让他掺破红尘的菩提树。皇上虽然担心他的安危,可还是拗不过他的执着。这不,他一走就是四年。 如今好不容易才回来,可谁知路上竟是出了点问题,听说现在他正逗留在广平府附近。 “皇上同我说,这次镇南王回来便要给他赐婚,”乔明臣摇头浅笑,显然是在笑皇帝的异想天开。 若是他真的能约束住这个弟弟,镇南王也不会一直在外漂泊四年。况且镇南王早就有了出家的打算,自然就更不可能成亲了。 只是一提到指婚的事情,纪钰反倒是问道:“那小舅舅呢?” “嗯?”乔明臣眉宇间浮现微微诧异,似乎在想这个问题怎么扯到他身上。 “大丈夫应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小舅舅连天下都平了,是不是应该考虑齐家?”纪钰低声一笑。 纪钰这么一说,乔明臣脸上露出懊恼之色,片刻后,他又敛起表情,正色道:“长辈之事,岂是你一个晚辈能非议的?” “我不是非议,我是在替舅舅揪心罢了,”纪钰摆摆手,显然没把乔明臣的话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来,乔明臣犹如苦行僧般地自虐生活,他不是没听说的。他不仅没有成亲,就是身边的女人都没有一个,所以连纪钰这个外甥都看不下去了。 他提醒道:“今年父皇打算办选秀,到时候不仅会给镇南王叔指婚,只怕连我都逃不掉。到时候若是我在小舅舅前头成亲,岂不是笑话?” 乔明臣听了他的话,却是一笑,打量起他的表情。纪钰被他盯着,忍不住问道:“小舅舅,为何这般瞧着我?” “喜欢的是哪家姑娘?”乔明臣直截了当问道。 虽然此时外面天色隐隐暗了下来,屋子里因为没有点蜡烛,有些暗,但纪钰脸上滑过的尴尬,却丝毫没有逃脱乔明臣的眼神。 而且最重要的是,纪钰没有否认。 他与乔明臣一向亲厚,所以对于心底藏着的那个人,他也并不愿意瞒着小舅舅。片刻后,他低声道:“便是我同小舅舅你提过的那位沈姑娘。” 这一回,可真是轮到乔明臣震惊了。纪钰是什么性子,他自然是清楚的,最是清冷不过的人。可偏偏此时,却没有丝毫隐瞒,反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颇有些胜券在握的意思。 “那位你救了的沈姑娘?”乔明臣明知故问地说,他在京中自然有密探,所以纪钰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而当初纪钰救那位沈姑娘的时候,又正值他深陷险境之时,他只记得自己历经千难万险回来,就听到这个消息,险些吓得想立刻回京城,看看他究竟有没有伤着。 就算后来得知他一点事都没有,但乔明臣还是有些生气。 他自然是气纪钰沉不住气,以自己的千金之躯,行这等危险之事。当即,他就在信中教训了他一顿。只是没想到,他收到纪钰回信的时候,他不仅没为自己的行为辩驳,反而说了一堆大道理,每一句话的意思都是,不管如何,我不能视而不见。 原先他还不没想到这一层,直到后来,京城之中的探子又传来一些消息,他才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压根就是对人家小姑娘居心不良。 “那位沈姑娘如今年方几何?”乔明臣问道。 他自然知道沈长乐乃是卫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论家世,作皇子妃是绰绰有余的。况且她家中父兄都是有能之辈,这样的家世,他自然是满意的。如果纪钰当真喜欢,他作为小舅舅,自然不会反对。 “她十四岁了,这次选秀的秀女年龄是十三到十六岁,所以她的年岁正好,”纪钰干脆把话挑明了。 他要沈长乐,从很久之前,他就打定主意,要定了她。 如今小舅舅回来了,有一个能在父皇跟前说的上话的人,他自然乐得多一个帮手。当然如果小舅舅不回来,他也会竭尽一切可能,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么多年来,如果是为母亲正名是他最大的心愿,那么娶沈长乐就成了他最大的执念。 这两者不是鱼和熊掌的关系,所以他都要。 “原来你是打地这般主意,”乔明臣往后歪靠了下,他一向坐地板正,这般靠着已是惫懒之举。 纪钰见状,立即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俊美无俦的脸颊带着浅浅笑意,“还请小舅舅助我一臂之力。” “你啊你,”乔明臣见他这会还和自己耍心眼,干脆摇头,却只是笑。 不过乔明臣到底是疼他,又见他难得和自己开口请求,自然是答应了下来。不过他还是故意逗弄道:“我虽应承了下来,不过却不能保证,若是皇上一时错点了鸳鸯谱,你要如何?” “谋事在人,只要我想要,便是上天入地,我也要得到,”纪钰声音极平淡,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震颤。 虽然他们从未提过这件事,可是谁都知道,如果想要给乔霜正名,当今圣上是指望不上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个死去的乔霜,必然是比不上活着的德妃。 况且纪钰心中所想,却比乔明臣要更甚。他知道德妃想要的是什么,生前的后位,身后与皇上同葬的尊容。可是他的母亲呢,如今却只是一座孤坟。 只有登上那个位置,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乔明臣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几年他在边关奋力杀敌,就是为了能掌握军权。 “七哥,”这时,纪铤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待他进了屋子里,便有些诧异地问:“这么黑,你们怎么不点灯?”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纪钰声线一冷,原本就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严肃,吓得纪铤立即闭嘴。 乔明臣叫了丫鬟进来,让她将屋子里中的蜡烛点上,当房中点上蜡烛之后,照地整个房中都通透不已。也正是这样,纪钰这才瞧见纪铤手上拿着的东西。他瞧见纪铤的面具,不禁低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 “七哥,咱们今年元宵节,能出宫看花灯吗?”纪铤坐在他身边,立即问道。 他一向以纪钰为首,打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东奔西跑的。纪钰自然也不会拒绝他,反正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人都是亲兄弟。所以时间长了,谁都知道七皇子和九皇子最是形影不离。 “我看你是玩散了心思,”纪钰略皱眉,严肃说道。 这几日连皇上都封印不用上朝,上书房那边自然是不用去了。所以纪铤玩地是不亦乐乎,今个再加上是在乔家,周围有不少同他年纪相仿,又一心捧着他的乔家子弟,他自然是玩地更加开怀。 纪铤被他这么一教训,虽然害怕,可心底却还念着出宫看花灯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不管他怎么求,纪钰就是不松口。元宵节这一日,不说别的,就连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都可以到街上看花灯,可想而知,到了这一日街上会有多少人汇集。要是一个看不住,出了点事情,都不用母妃责备,他就先把自己责备死了。况且纪铤还是那种活泼的性子,他是决计不可能乖乖看花灯的。 所以只要想到这可能,纪钰是怎么都不可能答应的。 虽然他也想出宫看花灯,可是纪铤提起来了,他反倒是觉得自己也不能去。只是一想到这样的日子,都没法见到沈长乐,他这心底怎么也不痛快。偏偏纪铤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纪钰,居然还想跟乔明臣求情,让他带着自己出宫看花灯。 纪钰生怕乔明臣当真心软答应,提着他的领子,就把领上马车回宫去了。 待他们回宫之后,自然是先给德妃去请安。待德妃问了关于乔家一些事情后,这才让他们两人回去歇息。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德妃瞧着纪钰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两日,瞧见的那位夫人。 她竟是没想到,那位夫人也会主动来与自己攀谈。虽然后宫之中,如今并未皇后。可是每年过年,皇上还是会命外命妇进宫,而德妃便是内宫掌权人之一,她自然是可以坐在上席,接受这些命妇的朝拜。 如今乔芸嫁了人,七皇子妃的位置一下变得不明朗起来。那些曾经动过念头的,这时候自然会按捺不住。况且七皇子受皇上宠爱,一向是京城贵妇圈中都是广为流传的。所以不管是哪家女儿嫁给七皇子,不说别的,日后最起码也是一个亲王妃的位置吧。 皇族之尊贵,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名号就能体现的。所以这两年皇子们逐渐到了适婚的年龄,这些贵妇的眼睛也跟饿狼似得,都一个劲地盯着呢。 德妃虽没过乔芸会出这样的事情,但如今乔裕既然已经嫁人了。她也应该着手准备了,毕竟到三月份,内务府就会到各大家族中统计适婚的少女,而六月的时候,就会在宫中举办选秀。 因此她要在选秀之前,相看好合适的媳妇人选,待到了选秀的时候,直接请皇上赐婚便是。 一想到这里,她才安心地靠在靠垫之上。 *** 每年的元宵节都是最热闹的,一整条街道上,没有马车来回行驶,只有街道两旁摆着的花灯摊位,已经永远看不到劲头的人流。沈长乐自然是每年都要跟着沈如诲他们一起来看花灯的。 只是今年她拉着沈慧一起,沈锦原本想同她们一起的,也不知后面又怎么了,又说要和林家表姐一起。沈长乐一向不喜欢林新兰,当然面上她一向待林新兰客气又友好。只是这么个日子,她也不愿在做这些表面功夫,所以干脆分开,大家各玩各的。 而上马车的时候,沈月倒是和沈兰坐上了一辆马车。 沈慧出门之前,陈氏便来了好几趟,自然是不想让她出去。毕竟元宵节街上人实在是多,人多口杂的,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那就糟了。不过沈慧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自然不愿放过这次机会。 所以还是跟着沈长乐出来了。 待他们到了水西大街路口的时候,前面早已经用木头桩子挡住了,再往里面去,就不能乘坐马车了。所以众人都下车,沈如谙立即站了过来,而沈如诲则是走到沈兰和沈月身边,护着她们走了过来。待众人聚在一起后,他才说道:“前面就是灯谜街了,为了防止出事,咱们还是一起行动吧。” 可他说完之后,却难得地没有人附和。 就连平日里最捧他场的沈长乐,都默默哀怨地看着他。沈锦和林新兰一起上街,自然有林家兄弟保护着。而她和大哥哥还有二哥哥一起出门,可是偏偏还有沈兰和沈月同行。就算这两人再如何不好,沈如诲作为兄长,都理应照顾她们两人。 “大哥,我和二姐姐多带些小厮,肯定不会有事的,”倒是沈月抢先开口。 沈如诲蹙眉,似乎不赞同她的说法。他立即道:“若是想要玩,你们也可以自顾去看,只是没人跟着,实在是不行。这样吧,我跟着你们两人,如谙保护长乐和大妹妹。” 沈月大概没想到沈如诲会亲自保护她们两人,一时喜形于色,便是再也不想拒绝。 沈长乐虽然也不想大哥哥离开,但也知道这种时候,最是龙蛇混杂。两个小姑娘独自在街上,就算有小厮跟着,也不是十分安全。所以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接受大哥哥这样的安排。 沈如谙见她一脸失望的模样,阴阳怪气地说道:“看来我这个二哥哥,到底是比不上大哥哥的。” “二哥哥,你知道就好,”沈长乐故意逗,还冲着他眨了眨眼睛,鼓励道:“二哥哥,你要加油哦。” “小丫头,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沈如谙哼了一声,就要伸手敲她的脑袋。 不过沈长乐何许人也,可是和沈如谙斗智斗勇长大的,见他神色就猜出他下一步的动作,立即提着裙摆,往旁边躲了一下。沈慧见状,赶紧拉着她笑道:“这里人多,可别再闹了。” 此时原本走在她们周围的沈兰和沈月已经不知踪影了,而沈如诲在保护她们,自然是跟着她们一起过去了。 “大姐姐,你可小心些,我可听说元宵节,月老的红线最是拉不停的。” 原本她也只是开一句玩笑罢了,可谁知居然一语成谶。 第84章 火中情缘 元宵节本就是热闹至极的日子,全城的老百姓几乎都在这一天出来游玩。街道上,母亲紧紧拉着孩子的小手,生怕人流冲散她们。而这边沈如谙也是紧紧地跟在两个妹妹身边,倒是沈如诲那边已经见不到人影了,想来是人流太过拥挤。 “大姐姐,你来看看这个灯谜,”沈长乐在摊位上随意看了几眼,就瞧见一个极有趣的灯谜,忙叫了沈慧过来一起看。 每个摆着灯谜的摊位,都会在今晚准备一道压箱底的题目,而这道灯谜的奖赏,也是这个摊位里最漂亮的花灯。沈长乐指着灯谜,同沈慧两人小声说笑。 这个摊位有些小,就是花灯也只是普普通通。所以沈如谙自然觉得无趣,倒是两个小姑娘,兴致勃勃地看着灯谜。 其实这灯谜倒是不难,就是胜在有趣。沈长乐让沈如谙给老板银子,便开口猜谜。这满条街的灯谜,若是都免费猜灯谜,岂不是让这些小摊贩赔死了。所以猜灯谜之前,都是要交钱的,若是你猜对了,就把花灯拿走,要是没猜对,那就不好意思了,银子也是不会退的。 所以为了能赚钱,这些小贩儿也是挖空心思地寻找难猜的灯谜。 谁承想他才刚出摊没多久,这个最难猜的灯谜,就被眼前的姑娘猜对了。小贩儿面露苦笑,不过还是将挂在最顶端的花灯取了下来,递给沈长乐的时候苦涩道:“姑娘实在是厉害,只一眼就瞧出了谜底。” 沈长乐自然知道灯谜街的规矩,她也不是存心来砸摊子,便顺手从荷包里取了一两碎银子出来,仍在小贩的摊位上,笑道:“老板,你这灯谜做的不错。” 见了这银子,小贩儿脸上立即转了过来,一脸欢喜道:“多谢姑娘打赏。” “二哥哥,你帮我提着吧,”沈长乐转头就把宫灯借给了沈如谙,反正她欺负起这个哥哥来,还真的是从来没手软过。 三人又往前走,沈府的小厮生怕有不长眼的撞着两位姑娘,便走在她们两边,将两人保护住。只是这一路上人实在是太多了,沈长乐和沈慧两人也不敢走地太快,只慢慢地闲逛着。 “要不咱们去前面的酒楼歇息会吧,”沈如谙见这如潮水般地人群,还是有些担心,便哄着沈长乐去酒楼坐坐。 沈长乐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只撅嘴不悦道:“二哥哥,我们才逛多久啊,还有好些地方都没看呢。” “这街上的灯谜摊子没有百家,也有七八十,难不成你还要一一看过去不成?”沈如谙忍不住说道。 况且他还约了章漾他们,要是不过去的话,指不定还被怎么编排呢。所以他哄道:“你几个表哥也都等着咱们呢,咱们若是不过去,岂不是让他们干等着。” 沈长乐一听他这么说,也不好意思在坚持下去,只得跟着往里面走。这条街上的酒楼早就宾客满座,也幸亏章浔他们早早派人来订了位置,要不然现在过来,还真没有这样好位置的包厢呢。 结果他们还没走到在这边的时候,就出了点事情。 沈长乐虽然答应了沈如谙,跟着他一起去酒楼寻表哥他们,可一路上还是左看看右瞧瞧,和沈慧两人眼睛都险些不够用的。待她们到了酒楼附近,这边的灯谜摊子可不是前面那些能比的,放出来的宫灯是又精致又好看。 而其中人围着最多的,却是东山书院学生摆着的摊位,这个摊子每年都会有东山书院的书生们制作宫灯。据说最后所得的银钱,会帮助那些穷苦的百姓,所以这个摊位极受人青睐。沈长乐也不是每年都能遇到这个摊位的,因为很多时候,他们将宫灯卖完了,就会收摊回去。 所以今年这么早就遇到,她自然欣喜,非要进去猜灯谜。 沈慧自然也听说这个摊位的大名,面上虽不说,可眼睛里却露出感兴趣。所以在两个人都想见识见识的情况,沈如谙自然不好再劝阻了。于是三人便跟着人群,听着里面的人猜灯谜。别看这边聚集的人十分多,可是真能猜出灯谜的却是极少。 东山书院的这些灯谜,据说都是每年元宵节灯谜的精华所在,可不是寻常人轻易就能猜到的。 沈如诲倒是曾经在东山书院里读书,只是这会他已经毕业了。至于沈如谙,他则是在另外一间书院读书,名气是比不上东山书院,不过也是一间底蕴深厚的好书院。只是沈家二少爷,打小就喜武厌文。别看他长相英俊斯文,可是一把在红缨枪却耍地极是厉害。他倒是想去考个武状元回来,只是武举到底不如文举受人尊敬,所以沈令承也是一直压着他。 因此今个猜谜的任务,当然就落在沈长乐和沈慧身上了。 前面好几个书生打扮的人,都无功而返,纷纷摇头,灰溜溜地离开了。这边围观的也有不少百姓,这些人连字都不认识的都大有人在,又怎么会猜灯谜呢。所以一时无人上前,沈长乐赶紧拉着沈慧过去。 摊主是个一个穿着青色棉布长袍的书生,他一见是两位姑娘,不禁面色微微一红。毕竟两个姑娘都是绝好的颜色,特别是旁边穿着大红色昭君兜的姑娘,一张灵动美目,顾盼神飞,只让人看地挪不开眼睛。书生也不是孟浪之人,只是生得这般闭月羞花的姑娘,他却是从未见过,这一时瞧地有些挪不开眼睛。 好在很快,他便低下头,不再这般唐突地打量两位姑娘,只将猜灯谜的规矩说了一遍,沈长乐赶紧朝旁边看,沈如谙不忍打击她的热情,只得给了银子让她们两个玩个尽兴。 沈长乐怎么说也是活了两世的人,学识当然不是一般的小姑娘能比较的。所以她大概打量了一番这些灯笼,心中已经了然。 “大姐姐,要不你先猜吧,”沈长乐转头,瞧见沈慧眼中也发着光,颇有些兴趣盎然。 沈慧见她这么说,也就没客气,指着一盏六角美人灯上的灯谜,轻易地说出了答案。旁边的人见这位小姑娘这般轻易就答了出来,自然欢喜,纷纷鼓掌。青袍书生点头赞道:“姑娘,答对了,这盏灯笼还请姑娘拿好。” 沈慧旗开得胜,自然开心,伸手接过灯笼。 沈长乐也挑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灯笼,说实话,这边摊位里的灯笼确实比别的地方好,光是灯笼上的画,瞧着画工就不是旁边那些灯笼摊上能比的。 待她看清灯谜后,略一思考,便将答案说了出来。她从挑选灯笼到说出答案,其实也不过几瞬而已,旁人都还没回过神呢,她就答出来了。这时摊位后面的青袍书生,也露出些许惊诧,不过他随后就将灯笼拿了过来,递给沈长乐。 “好了,猜了两个灯笼也该好了,咱们还是走吧,”沈如谙算是瞧出来了,这些灯谜对两个姑娘而已,都是极简单的,不过是脱口而出的事情。这要是再让她们猜下去,只怕整个灯谜摊上的灯谜都能被她们收入囊中。所以赶紧哄着两人离开,免得真把人家灯谜都猜完了。 沈长乐自然知道规矩,接过灯笼便想离开。只不过此时她一回头,就瞧见沈慧脸色有些不对。再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竟是穿着宝蓝锦袍的魏燕生也站在人群之中。 自从济安侯府一别之后,她就再没见到魏燕生。而且二婶婶虽然一直在给大姐姐相亲,可是她却从未听大姐姐提过魏燕生的名字。她正惋惜着,难不成魏燕生同大姐姐这一世,也没有缘分不成。 “大姐姐,”沈长乐嘴角露出笑意,难不成今晚真的要月老牵线不成? 谁知她刚叫了一声,沈慧就已经别过头,低声说:“长乐,这里人太多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确实如沈慧说的,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也不知是这摊子的名头太大,还是这会大家都用过晚膳,都出门来看花灯,沈长乐只觉得抬眼看过去全都是人头。这里人太多,就算魏燕生在,他和沈慧也肯定是说不得话的。所以沈慧说离开,沈长乐自然是点头同意。 只是她们姐妹二人还没走,魏燕生就已经挤了过来。 他也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瞧见沈家的两位姑娘,只是他实在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和两位姑娘说,所以也少不得挤过来打扰一番。只是他过来的时候,也颇为艰难,这到处都是人。 那个青袍书生已经在摊位后面,大喊让众人不要再挤了,只是这里声音嘈杂,便是他一个人的声音也实在没什么用途。好在魏燕生也是站在最前面,虽然后面一直有人在挤,但是走过来却也只是说话间的事情。 “沈姑娘,”他刚过来,正拱手准备说话,却听旁边整齐的喊声,以及头顶剧烈的响声。 他刚抬头,就看见摊子已经被人群挤倒,而沈慧和沈长乐因为站地最靠前,架子倒下来的时候,就是冲着她们那个方向。一旁的沈如谙比谁都要眼疾手快,伸手就将沈长乐抱在怀中,刚要伸手去拉沈慧,可只抓住她的衣袖,还没抓牢,就已经被冲开了。 “大妹妹,”沈如谙失控地喊了一声。 沈长乐听到他的喊声,也要抬头看,却被沈如谙的手掌一把压住头,整个人都被他稳稳地包在怀中。 沈慧原本已经伸手想抓二哥的手,可身后的人转身逃跑的时候,却狠狠地撞了她一下,她整个人往前趔趄而去。此时架子倒了,悬挂在架子上的宫灯左右距离摇摆,没一会几盏宫灯就烧了起来。她脚边就是一盏剧烈燃烧的灯笼,因靠地太近,连裙摆都被烧着了。 “救命,救命,”她回过头想找二哥哥救自己,可是她已经看不见沈如谙和沈长乐的身影。 “沈姑娘,”魏燕生冲过来的时候,一手挡在头上,火光将他整张脸都染成橘色,他伸手拉着沈慧就往外跑,只是这架子原本就是作成房子模样,最前端倒下去的时候已经砸伤了外面的人。而沈慧刚好被困在中间,因为灯笼倒了被烧了起来,很快就烧到了四周的木头上。 沈慧看着周围的火势,已是脚软不已。魏燕生转头看着她,虽然声音也微微颤抖,却还是强作坚定地安慰她:“没关系的,我拉着你跑出去,没事的。” 沈慧没说话,但魏燕生却伸手到她的脖子上,她大惊:“你要干嘛?” “你的披风太厚了,如果真的被烧起来,恐怕会连累到你,你脱下来咱们也好冲出火圈,”魏燕生有些尴尬,但还是赶紧解释。 沈慧有些不好意思,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所以她立即解开披风,仍在脚边,只是火苗越烧越旺,眼看就要烧到最中间了,而此时也有人注意到火圈中间还有两个人。 “赶紧打水来,”外面的人高声喊道。 此时原本拥挤的地方,一下就空了大半,惊魂未定的人们站在原地,看着火圈中间的两人。 沈如谙将沈长乐拉到外面,让小厮看顾好她,便立即回去救人。只是他刚到,就看见火光中的人两人,手拉着手冲了出来。只是两人冲到外面的时候,脸上都沾染了上黑灰,而衣裳的下摆都被火苗点燃。 好在沈如谙机智,立即解开身上的披风,对准两人的腿就是一阵扑打。沈慧因为步子迈地不高,裙子已经被烧了半截,也幸亏沈如谙及时用披风扑灭,要不然就要烧到身上了。 至于旁边的魏燕生,除了脸上黑灰浓了点,衣裳倒是没怎么烧着。 待沈如谙停止拍打的时候,逃过一劫的人,这才相互对视了一眼。等两人同时低头,看到他们还紧紧牵着的手时,几乎是同时放开了对方的手掌。 魏燕生立即急急解释:“沈姑娘,我并非有意冒犯……” 沈慧自然明白,她低声轻轻道:“我知道,你不用解释。” 后面的火势越来越大,几乎整个架子都被烧着了,沈慧回头看着烧地噼里啪啦作响的木头架子,微微撇头看着旁边的人,如果不是他冒死来救自己,只怕这会自己已经出不来了吧。 大火将她的脸庞照地透亮,可是却明亮不过她的眼神。 沈长乐过来的时候,看见沈慧衣裳被烧坏,立即脱下自己的披风,赶紧问道:“大姐姐,你没事吧?” “没什么,只是烧到了一点衣裳,我人没事,”沈慧点头。 而此时她转过头,柔声问道:“公子,你可还好?” “我,我也没事,”魏燕生尴尬一笑,赶紧回道,只是他说话的时候,右手却一直背在身后。 沈慧自然瞧见了他不自然的动作,立即又问:“你的右手怎么了?”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魏燕生摆了摆左手,尴尬一笑,这会连沈长乐和沈如谙都瞧出不妥来。 沈如谙立即拱手,诚挚说道:“这位兄台,方才多谢你舍命救下我家妹妹。不如这样吧,我在前面的酒楼定下了包厢,咱们先过去,若是你的右手真的被烧伤,也好能及时诊治。” 魏燕生此时也觉得钻心疼痛,再加上这乃是他执笔写字的右手,所以听到沈如谙这么说,他也不敢再大意。 等他们进了酒楼,两个姑娘看见魏燕生的手掌,登时吓得花容失色。他手掌原本白皙修长,可如今上面不仅染上一层黑灰,而且露出粉红色的皮肉,有些地方已经起了水泡,看地是异常可怖。 沈慧身子一晃,险些没站住。半晌,她才眸中含泪,低声道:“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 “沈姑娘,你千万别这么说,我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见到弱质女子落难出手相助本就是应该的,”魏燕生摆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可说话的时候,无意牵动了手掌,登时露出痛楚的表情。 这个包厢虽然是章浔包下的,只是他们都还没到。沈如谙已经让店小二拿了烫伤膏药过来,只是瞧着这手掌的伤势,实在是太严重了。只怕这酒楼的烫伤膏药,压根就治不好。 他本就是为了救沈慧才会弄伤的,所以沈如谙自然不可能将他丢下。 所以他想了下,对两个姑娘说道:“我看这位公子的伤势实在是严重,不如咱们先回府,我们府里有上好的烫伤膏药,还可以请大夫过来瞧瞧。” 沈慧自然是同意的,沈长乐也点头,这会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也没心情继续玩下去了。 所以四人也没耽误,立即又下楼离开,沈如谙只让店小二通知章浔他们一声,他们有事先回沈府了。 因为前面出了火灾,所以这条路上的人已经比他们来的时候少了很多,大概众人见这边危险,都去别的大街上了。今晚元宵节灯谜街也不只有这一条。 所以他们四个回去的时候,还算迅速。沈府的马车还停留在原地,沈如谙让他们两个姑娘先上车,便领着魏燕生上了另外一辆马车。他也吩咐一辆马车留在这里,等大哥他们回来,也顺便告诉他们,自己领着长乐先回去了。 今日沈家留在家中的门房,没想到少爷和姑娘们居然回来的这么快,正有些吃惊,谁知二少爷却又吩咐自己去请大夫。 几人回来的消息,没一会就传到几个长辈耳中。因为老太太今年不愿出门,所以二太太和三太太就在她院子陪着说话。谁知就听到丫鬟来回禀,说二少爷带着大姑娘和三姑娘回来,还带回来一个陌生的公子。 陈氏自然担忧,好在老太太立即让人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知丫鬟再回来回禀,几个长辈都吓了一跳,她们居然街上遇上了大火。这会连老太太都坐不住了,领着两位太太,就直奔着沈如谙的院子去了。 第85章 一出大戏 沈如谙让人找库房的伤药,沈长乐也让丫鬟去她院子里找。好在她们两人平日没病没灾,但药膏却是不少,而且不少都是御赐膏药,药效不是外面那些药膏能比的。 “二少爷,还是让奴婢来吧,”沈如谙正要动手,他身边的丫鬟立即低声说道。 沈如谙知道自己粗手粗脚的,所以便将位置让了过来,让丫鬟过来处理魏燕生的伤口。只是他的手掌通红,看起来格外地可怕,就连丫鬟替他挽起衣袖的时候,都手脚发麻。 老太太领着两位太太过来的时候,几个小辈俱是一惊,沈慧赶紧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而魏燕生也是跟着他们站了起来,老太太一进来就注意到这位陌生的公子。 “祖母,我们猜灯谜的时候,遇到一些状况,这位魏公子是为了救我们,手掌才会受伤,所以孙儿将魏公子带回来救治,”沈如谙立即将事情禀告给老太太。 老太太这会也看见了魏燕生右手的伤势,也大吃一惊,这明显是被火烧出来的痕迹。她问道:“你们是遇到大火了?” 按理说他们去的街道都是极热闹的,应该不会失火,可是这伤势却又是火烧的。所以难怪老太太如此一问,沈如谙立即点头,他见三位长辈都在,又回头看了两个妹妹。毕竟这牵扯到沈慧,他知道终究是瞒不住的。 “魏公子是为了救我才被火烧伤的,”沈慧站出来说道。 二太太陈氏显然是没想到,这会和沈慧有关。她当即大吃一惊,便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急急问道:“你可有被烧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地去看花灯,怎么就遇到大火了?” 沈如谙见沈慧自己说了,也就将事情经过大概地说了一遍。三位长辈听罢,各个脸上都是后怕的表情,就连三婶赵氏都忍不住道:“这可实在是太危险了,老天爷保佑,幸亏你们都没事。” 老太太脸上也是后怕之色,所以此时她看着魏燕生的表情,就越发地温和,宽和道:“魏公子手上有伤,还是先坐下来说话吧。” 这时陈氏才想起来,面前这个俊秀的书生乃是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她立即上前,就要躬身行礼,幸亏魏燕生眼疾手快,立即抬手,着急道:“夫人万万不可,小生受不得这般大礼。” “魏公子能在危难时刻,救得小女,这一礼当得、当得,”陈氏并非真的不知礼数,方才也只是太着急,才一心扑在沈慧身上,这会老太太一开口,她自然也转过弯,向魏燕生道谢。 好在老太太见魏燕生脸上隐隐有痛苦之色,赶紧又让他坐了下来。待众人坐下之后,先前的丫鬟又过来给他处理伤口,只是这样烧伤确实是麻烦,小丫鬟也有些束手束脚的。 好在门房上的人,很快就将大夫请了回来。大夫进了屋子里,一瞧见他这手,也是呀了一声,赶紧将药箱放下,问道:“这可是被火烧的?” 魏燕生忍痛点头,大夫又赶紧让丫鬟将蜡烛拿过来,让他仔细瞧瞧伤口,待瞧清楚之后,说道:“这个手上的水泡得用银针刺穿,再敷上治疗烧伤的药膏。” 一旁的沈长乐开口说道:“先生,这几瓶药膏,乃是我家中的私藏,你看看,哪一瓶效果最好?” 大夫转头就瞧见旁边小桌上摆着的瓶瓶罐罐,光是那些装药膏的罐子一瞧就非凡品,那里面装着的药膏,只怕更是价值连城。大夫将魏燕生的手放下后,就去瞧了瞧这些瓶罐,待他将一个白色陶瓷小瓶打开之后,在瓶口闻了闻味道,立即赞道:“色泽透亮,味道清凉,实在是好。” 他又急急看了别的,这些药膏的药效,比他带来的那一瓶不知好了多少倍。 “先生,可还行,”沈慧心中本就焦急,可见大夫只顾着查看药膏,却一直不说话,便又追问道。 “小姐请放心,这些都是最上等的药膏,老夫保证能药到病除,”大夫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小胡,这才保证道。 沈慧心底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那就请先生快快施手吧。” 魏燕生瞧着便是读书人的模样,右手是用来写字的,若是因为这次受了损伤,沈慧心底如何能过意得去。所以她一听大夫说,能药到病除,心底立即松了一口气。 魏燕生自己也长出了一口气,他救人自然是不会后悔,只是读书人的右手极是重要。况且日后他若是参加科举,为官的话,这手上若是落得伤痕,只怕也是不合适的。 所以他也开口问大夫:“那我这手上的伤势可会留下疤痕?” 大夫自然能治好他的伤,只是这烧伤实在是说不好,所以大夫自然也不能一口咬定。他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说道:“公子,您这实在是为难我,这伤疤只有待伤口好了之后,才能知道会不会留下,您这会问我,老夫也实在说不上来。” 魏燕生脸色一白,看起来也是格外担忧。 沈慧在听完大夫的话之后,脸色也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她白着一张脸,急急问道:“那怎么能才能不留疤痕呢?” “姑娘,并非老夫医术不精,只是这些膏药本就是最好的,若是还留下伤疤,那只怕就是烧地太深,”大夫如实说道。 他说完,魏燕生和沈慧两人脸色又白了几分,沈慧忍不住转头看着魏燕生。若是他真的因为自己,伤了手臂的话…… “大夫,还请您一定要想想办法,这位公子以后要考科举的,手上万万留不得疤痕,”沈慧着急说道。 历朝历代都不会录取有身体缺陷的官员,若是魏燕生在手掌这么明显的地方留在伤疤的话,只怕日后科举之路,就更加难走了。所以沈慧无论如何,都不愿瞧见这样的事情。 大夫见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心中也有些为难。只是烧伤的事情,可大可小,况且看这位公子的手掌,烧伤的情况并不轻,所以他也不敢断然开口说定。 “先生,还请您妙手施救,”此时连老太太都开口说话。 沈慧感激地看了老太太一眼,显然祖母能开口,她已是欣喜至极。大夫一见卫国公府里的老夫人都开口说话了,自然不好再推脱,赶紧拱手道:“还请老太太放心,我一定全力救治公子。” 大夫也再多说,让丫鬟将蜡烛拿过来,他拿着银针将水泡先挑破,待清理过伤口之后,便选了那个白瓷小瓶中的绿色膏药,给魏燕生敷上。刚开始敷上的时候,魏燕生就觉得一股凉意从手背传来,随后就是痛楚,待最后敷好药膏之后,大夫又用白色布条将他手背包裹好。 “待伤口未好之前,千万不能沾水,而且每次都要换药膏,”大夫叮嘱道。 沈如谙立即说道:“大夫,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和丫鬟细说,让她们记住便是。” 大夫点头,他也没在意,只当魏燕生是卫国公府里的亲戚,自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所以他写下药方之后,就将方子交给丫鬟,又叮嘱了关于日常换药的事情。 待老太太又和魏燕生说了会话,才知道原来他并非京城人士,只是如今在京城的书院里读书而已。待他听说魏燕生是租住一个一进的民居,平日打扫做饭也只是请了旁边的邻居大嫂帮忙,便立即说道:“那想来你回去也无人照顾,不如便在我们家中住下。毕竟你这伤口需得每日换药。” 老太太自然是替他考虑了,他洗衣做饭都是请人帮忙,身边贴身伺候的只有一个十五岁的小书童,连个丫鬟都没有。所以老太太便做主让他留在卫国公府里。 魏燕生虽然家世不显,不过却也是有些见识的,自然知道卫国公府的尊贵。如今虽说他救了沈家的姑娘,可他也并非是那等挟恩还报的人,当即便道:“还请老夫人见谅,本就是举手之劳,燕生岂敢多加打扰。” “魏兄,祖母说的是,你回去了,身边也没人伺候,你这伤口可要紧地很。若是没有好好上药,日后再留下伤疤,只怕是追悔莫及的,所以你就留在住吧,”沈如谙心底一直愧疚,方才出事的时候,他只顾着救长乐,却是没有保护好沈慧。若不是魏燕生及时救了人,只怕他才是一世心中不安呢。 所以他也竭力挽留魏燕生,再加上旁边的二太太和沈慧母子,也让他留下。 最后魏燕生也不好推脱,便在沈如谙的院子里住下了。 “那咱们就先回去,让魏公子好生休息,”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对沈如谙说道:“魏公子便交给你照顾,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只管和你三婶提便是。” “就是,缺了什么,只管派人来同我说,可千万照顾好魏公子,”赵氏点头,附和老太太的话。 此时已过了老太太平日里睡觉的时间,所以她也有点累,一脸疲倦地扶着丫鬟的手臂出去了。陈氏原本也想叫沈慧走的,可是却瞧见她依旧一脸担忧的模样,她只当女儿是感激救命恩人,忙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今个天色也晚了,让魏公子在你二哥哥这里好生歇息,待明日咱们再来看他。” 沈慧良久才点了点头,就算离开,也是一步三回头的。 而沈长乐是最后走的,沈如谙原本是要亲自送她的,不过她却拒绝了,指着屋子里,说道:“二哥哥还是回去吧,魏公子那边也需要你照顾。我身边有这么多的丫鬟,肯定没事的。” 沈如谙也知道这是在府中,所以对着前面提着灯笼的丫鬟,吩咐道:“小心伺候姑娘。” “二哥哥,你别担心了,回去吧,”沈长乐挥挥手,便转身离开。 等她回去之后,一进了屋子,就被丫鬟团团围住。因为今天街上人实在多,所以就没带丫鬟,只带了小厮过去。谁知路上竟然遇到这种事情,方才沈如谙派人来取烫伤膏,可是怕这一屋子的丫鬟都吓坏了。 “姑娘,你没事吧,”春柳赶紧上下打量了一番,生怕她身上有一定不对劲。 沈长乐见她们都眼巴巴地瞧着自己,赶紧说道:“没事,我没事,你们都别担心了。” 她身上衣裳完整,瞧着什么地方都没有被火烧过的迹象,几个丫鬟总算是放下了心头的石头。春柳见她情绪不高,便立即说道:“要不奴婢烧点热水,让姑娘泡泡澡?” 虽然挺累的,可沈长乐也确实想泡澡,便点了点头。 等沈如诲领着另外两个姑娘回来的时候,魏燕生已经睡下了。沈如诲到沈如谙院子里的时候,也没带别人,一个人孤身过来。沈如谙这会也准备休息,见大哥过来,赶紧起身。 “怎么回事?”沈如诲在回来之前,就已经听马车夫说过,二少爷带着一个烧伤的陌生人回来了。 沈如谙心底愧疚不已,便如实说了话。待他说完,沈如诲也没立即安慰他,兄弟两人颇有点沉默以对的意思。 “大哥,今天是我没照顾好大妹妹,对不起,”虽然老太太和二婶都没说他,可他自己心底却已经歉疚不已。不过想多少次,他都要庆幸,今日魏燕生的挺身而出。 沈如诲点头,声音低沉稳重,却让沈如谙觉得安心。 “人在慌乱之中,总会顾虑不周,只是下一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沈如诲瞧着他,清俊的眉眼,此时越发地沉稳。 沈如谙知道大哥是不忍苛责他,所以他点了点头,勉强露出点笑容来。 “你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拜访这位魏公子,”沈如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 沈如谙赶紧点头,见他起身准备离开,一直把他送到门口。 等第二天的时候,基本整个卫国公府里都知道昨晚大姑娘和三姑娘,险些遭难。沈月和沈锦也是不约而同地过来,关心她这个姐姐的伤势。 沈锦见沈长乐身上,什么伤势都没有,微微撅嘴,不悦地说道:“下次要是再有人在我跟前乱说,我非撕了她的嘴不可?” 沈长乐轻笑,反问道:“谁又在你跟前胡说了?” “还不是那帮丫鬟,一大清早就开始嚼舌根,还说三姐姐你们差点被火烧死呢,”沈锦显然有点生气,她一向就沉不住气。虽然沈月同样也没得到准确的消息,可是人家来了之后,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细细地品尝。 这会沈月放下茶盏,脸上露出合适的焦急和关心,不会让人觉得她不关心沈长乐的安危,也不会让人觉得她过于谄媚。这其中的分寸,拿捏地可实在是太好了。 她望着沈长乐,关切说道:“我也听说昨晚的事情呢,只是听了个模糊的大概而已,要不是我回来的太晚,昨个就该来看三姐姐了。” “你有心了,我倒是没什么,是大姐姐受了点惊吓,”沈长乐如实说道。 沈锦昨晚是和林家人一起逛花灯街,所以一点都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再加上府里的消息,传到她们这些主子的耳朵里时,早已经变了味道。所以她还不知道真正差点被火烧的是沈慧。 “那咱们待会也去瞧瞧大姐姐吧,”沈月看着沈长乐,一副三姐姐你说了算的表情。 只不过她们去找沈慧的时候,才知道她并不在院子里。沈锦立即问道:“大姐姐去哪儿了?” 沈慧留在院子里的丫鬟,瞧了沈长乐一眼,却没回答。倒是沈长乐立即明白,大概大姐姐是偷偷去看魏燕生了,所以也不好让两个妹妹知道。于是她赶紧轻笑,说道:“想来是咱们来的太不巧,估计这会大姐姐还在二婶的院子里用膳呢。” 沈锦见她这么说,虽然也奇怪,却也没多想。 于是她们三人出了院子之后,沈长乐找了个借口,让她们都回去。而她自己原本是往自己院子里走去,只是等她们都不见了之后,又转头去了沈如谙的院子里。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拐角处,丫鬟惊奇地说道:”四姑娘,还真是让您猜中,三姑娘没回院子。” “你悄悄跟过去看看,千万别让她发现了,”沈月轻声吩咐道。 丫鬟赶紧点头,便悄声跟了过去。 只是沈长乐只是去沈如谙的院子而已,所以她回来禀告的时候,沈月还觉得奇怪,不过就是去二哥哥的院子而已,三姐姐何必这么隐瞒。 而沈长乐到了院子里,就瞧见沈慧匆匆出来,她一见沈长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大姐姐,你要回去了,”沈长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离开了。 沈慧点头,“我只是来看看魏公子的伤势。” 只是她垂头的一抹娇羞,却被沈长乐看地真真切切。 魏燕生救了沈慧的事情,沈令昌作为父亲,自当亲自过来感谢。只是当他一进屋子,看见魏燕生的时候,整个人霍地变了。 他表情一变,转头冷笑地看着沈如谙,问道:“这就是救慧姐儿的魏公子?” “正是,二叔,可是有不妥?”沈如谙见他表情变地这般凌厉,只觉得奇怪。 毕竟魏燕生是救了大妹妹,又不是害了大妹妹。 “好啊,你们联合着演这么一出英雄救美的戏份,只当我是傻子不成?” 沈令昌甩下一句话,转身就离开。 第86章 相逢偶遇 沈令昌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离开,沈如谙自然不明白。而魏燕生更是一头雾水,不懂自己何时得罪了,沈家的这位二老爷。他站了起来,虽没有追上前。倒是沈如谙一路追了出去。 待他追上沈令昌之后,只得问道:“二叔,您究竟是什么意思?侄子并不是十分理解。” “明知故问,”沈令昌在见到魏燕生的时候,心底便已经认定,这一场救人乃是魏燕生和沈慧故意演出来给他看的,而沈如谙则是他们的帮凶。 至于他为何会这般认为,也不过是一方帕子惹得祸罢了。 之前魏燕生在济宁侯府的时候,遇到沈月落水,只是那一次沈月将沈慧的一方帕子落在了池边,却被魏燕生捡了回去。而当沈家姑娘落水之事传得整个京城都是时,沈令昌便派人查过魏燕生。 因着魏燕生所住的地方,乃是租住的民居,所以进入简直如无人之境。而他派过去的人,就在他房中搜出了一方手帕。这帕子就被沈令昌认出,乃是沈慧所有之物。 也是那之后,沈令昌才认定沈慧与外人有染。但他一直为了防止家丑外扬,从未将那帕子之事同别人说过。 今日再见到魏燕生的时候,沈令昌便断定,这次的事情,肯定是魏燕生和沈慧联手做的戏。无非就是让魏燕生靠着救了她的名头,以在自己跟前表现,而达到求娶他女儿的目的。魏燕生的家世,沈令昌自然也查过了。 魏燕生家不过就是河南洛阳普通富户而已,家有些恒产,而他自小读书出众,这才被推荐到京城书院读书。 这样的女婿人选,实在和沈令昌心中的相距甚远。他自然是不可能接受的,所以他也由此认定,这一次也是演戏。 至于沈令昌的这些想法,从来不足为外人道也。如果这要是让沈长乐知道的话,她肯定会推荐她这个二叔去写话本的,他脑洞之清奇,可比那些写话本的强多了。他要是去写话本,肯定能风靡全城。 只可惜,如今除了他自己,旁人对他的想法都不得而知。 沈如谙见沈令昌态度强硬,一时也没了主意,毕竟沈令昌是长辈,他不能对长辈无礼。所以沈令昌离开,他也不能阻拦。待他回去之后,就见魏燕生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 他忍不住问道:“燕生,你可是与我二叔有些误会?” “误会?我从未见过沈二老爷,”魏燕生立刻说道,他也觉得奇怪。毕竟他记性一向上佳,若是见过沈家二老爷,不可能不记得的。所以他可以很肯定地表示,自己真的没见过。 他这么坚定,沈如谙便更加奇怪。要是他没见过的话,那为何二叔会对他这么反感,而且二叔方才说的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们联合着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这又是从何说起? 再说沈令昌回去之后,便是越想越生气。本来他已经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可谁知沈慧竟这般不知羞耻,串通沈如谙在自己面前演上这么一出好戏。要不是自己之前早就有所了解,他便要被这两人欺骗了过去。 越是这般想着,沈令昌就越发地生气,起身便去了沈慧的院子。 ** “三姑娘,三姑娘在吗?”沈慧身边的丫鬟小桃,上气不接下气地过来,额头上沁着一层亮晶晶的薄汗,看地出跑过来很着急。 春柳自然不敢耽误,赶紧将她领了进来,待她一见了沈长乐,便立即说道:“三姑娘,我们家姑娘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她眼眶微红,看起来委屈极了,沈长乐自然是奇怪,立即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大姐姐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沈慧身边的丫鬟也多是跟她一个性子,温温和和,就连性子最跳脱的小桃都不曾像现在这般狼狈。 “我家姑娘请三姑娘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小桃哽咽了一声,泪珠在眼眶之中闪烁,忍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呀地一声哭了出来,喊道:“三姑娘,你快帮帮我家小姐,她都快被冤枉死了。” 沈长乐见她哭成这样,也不再多问,赶紧起身过去。 等她到了沈慧的院子,看见二叔的时候,还觉得奇怪。后院规矩大,就算是父女,二叔也不好这般直接来大姐姐的院子里。况且沈家谁都知道,在两个女儿之间,沈令昌更偏疼的是庶出的沈兰。 她进来时,父女两人正各自坐着,沈令昌一派严肃冷酷的模样,而沈慧眉宇间虽淡淡的,可沈长乐却还是瞧出她泛红的眼眶。 二叔居然把一向淡然的大姐姐都弄哭了? 沈长乐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愤怒,虽说对于父母来说,对子女的喜爱本就是不一样的。可就算爹爹在三个女儿当中,最喜欢的是她,可是爹爹从不曾像二叔这般,偏心地天怒人怨。 “给二叔请安,”沈长乐心中虽对沈令昌有怨怼,不过礼数却缺不得。 沈令昌点了点头,让她起身。 而沈慧此时也抬头看着她,脸上露出歉意的微笑,开口说道:“三妹妹,这会麻烦你过来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 “大姐姐,你客气了,”沈长乐点头,有些谨慎地说道。 虽不知他们父女之间出了什么事情,但沈长乐瞧着这气氛,也知定不是什么好事。果不其然,沈慧开口说道:“三妹妹,去年济宁侯老夫人寿辰当日所发生的事情,想必你都还记得吧?” 沈长乐不知她为何会提起那日,那是她外祖母的寿辰,她自然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她轻轻点头,表示自己都还记得。 “那好,就请你同父亲说说,那日我是不是全程都同你在一起,”沈慧又说。 沈长乐眨了眨眼睛,却看见沈令昌冷峻的面孔,她心头浮上一层怪异,如实说道:“二叔,那日我同大姐姐确实是一直在一起的,我们身边也都带着丫鬟,她们也都可以作证。” 听到沈长乐的话,沈令昌依旧没说话,而沈慧平静的脸色,终究是忍不住,浮现僵硬。最后她转头,将手中的一方帕子举了起来,轻声问道:“那日二妹妹落水,我将这一方帕子递给她用,三妹妹你可记得?” 那日发生的事情,沈长乐自然记得一清二楚,可是这乃是细节问题,便是沈长乐都盯着帕子看了半天,最后才确定道:“嗯,我记得,我们把二姐姐拉上来之后,大姐姐你就将这个帕子递给她了擦脸。” “父亲,我说的话,你可以不信。那么三妹妹说的话,你便没理由不放心了吧。虽说三妹妹同我交好,不过她性子一向耿直,并非是那等胡言乱语之人,”沈慧转头看着沈令昌,此时她大概已平静接受了现实,脸上的痛楚消失不见,只剩下冷静。 倒是沈长乐颇有些一头雾水,大姐姐究竟是在说什么啊?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这方帕子是我借给了二妹妹,只是我也不知她为何会把这帕子落在那里。而魏公子那日也正巧在济宁侯府做客,二妹妹落水的时候,他也在场,这个三妹妹也可以作证。而昨日我专程向魏公子道谢时,他也同我说过。那日在花灯节中,他认出了女儿,本就是想过来,将帕子的事情告知与我。他将这方帕子捡回去之后,一直妥善保管着,虽想到咱们府上还东西,却又怕我们将他当成登图浪子。而就在他犹豫之际,这方原本应该在他家中的帕子,却不翼而飞了。他原本心中也十分惶恐,生怕有心人用这帕子做文章,”说到这里,沈慧莞尔一笑,倒是露出几分调皮的模样来。 她轻笑道:“没想到,这帕子竟是落在父亲手中。那女儿就放心了。” 一旁听着的沈长乐,也是大吃一惊,她没想到那日落水,竟还有这样的小事。 沈令昌自然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的。他气势汹汹地过来问罪,可最后才发现,都只是他多想了而已。所以面上自然是挂不住,他尴尬地看着沈慧,神色僵硬,好久才说:“你这孩子,一向不言不语的,这次倒是为父错怪了你。” “是女儿不孝,让父亲这般为难,”沈慧嘴角撩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方才他摔出手中的帕子时,说的话可不是这般轻飘飘的。沈慧自然也不会指望父亲会给自己道歉,她只是失望而已。这么多年来,她循规蹈矩,步步不敢踏错,就是生怕给母亲丢脸,让父亲失望。 可就算是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乖女儿,到头来,却还是抵不过沈兰。 若说从前她对沈令昌还有一丝期待,期待他能像喜欢沈兰那般喜欢着自己,可是现在,她再也不会有期待了。 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喜欢,便是不要也罢。 既然误会解开了,沈令昌自然不想在这里多留。在这里,每多看沈慧一眼,他就心虚不已。所以他立即起身,说道:“那爹爹先走了,你和长乐好生说说话。” 沈长乐虽然瞪沈令昌,可心中却已经将这个二叔鄙视至死。她一直以为二叔只是偏心眼而已,没想到居然还这么是非不分。 待他走后,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沈慧的眼泪却一下夺眶而出。这个家中每个姑娘都或多或少受过委屈,她们一处长大,平日没少看见彼此的眼泪。可是她看见谁的眼泪都不会惊慌,但在看见沈慧眼泪的时候,她都有落泪的冲动。 “大姐姐,你别哭了,你根本一点错都没有,都是二叔冤枉你了,”沈长乐虽然没有从头听到尾,可是却也靠着方才的话,猜了出来。 一想到二叔居然觉得大姐姐会和外人有私,她便忍不住冷笑。但凡接触过沈慧的人,谁会不知道,她是个循规蹈矩的姑娘。可是别人都知道的事情,沈令昌作为亲生父亲,却一点都不相信沈慧。 连沈长乐都觉得失望,沈慧心中的绝望可想而知。 “大姐姐,你行得端坐得正,没人能说你什么,”沈长乐握着她的手掌,安慰道。 沈慧感激地看着她,想笑一笑,可是眼泪却如雨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沈慧的事情,连带着沈长乐都心情不悦。在屋子中都闷闷不乐,若不是因为姨母的生辰,只怕她连房门都不愿意出了。姨母是正月的生辰,并未大办,只是在家中请了亲朋过来。 沈长乐是她唯一的外甥女,自然是不能缺席的。所以她一早便梳妆打扮好,同三婶一起上了马车过去。因为只是姨母生辰,所以祖母并不会去,让三婶过来祝贺。 待到了安郡王府,门口已是极热闹了,就是沈府的马车都等了好久,才进了二门。 等她们进去的时候,章茹已经领着丫鬟站在门口等着了,赵氏一见,赶紧上前,笑道:“外头这般冷,怎好劳动王妃在门口等着?” “旁人自是不用,不过你们我自是该等着,”随后章茹横了沈长乐一眼,“怎么也不来姨母家玩了?” “我都是大姑娘了,哪能像从前那般四处疯玩,”之前章茹派人来接沈长乐来安郡王府,只是她心情不好,便婉拒了。 倒是没想到姨母居然会记在心上,她忍不住上前挽着姨母的手臂,撒娇道:“姨母可千万别生气,只因这几日天气太冷,我惫懒了些。要不这样吧,罚我开春的时候,陪姨母去上香?” “呸呸呸,待菩萨要赤诚,哪有你这样的,”章茹见她这么说,立即哼了一声。 沈长乐见她不生气了,立即又说了些好玩哄着。章茹原本就没怎么生气,这会见她乖巧柔顺地在自己身边,心底什么怒气都消了。 等她们进了屋子里后,赵氏倒是瞧见了不少熟人。而沈长乐则是跟在章茹的身边,陪着她招呼客人。 “三姑娘,生得可真是沉鱼落雁啊,这样貌,只怕整个京城的姑娘里都是头一份的吧,”待章茹招呼客人的时候,一个穿着大镶大滚灰鼠风毛锦缎对襟褂子的妇人,打量了她半晌,夸赞道。 旁边的夫人们自是诧异她说这话,倒是章茹立即说道:“徐夫人,您可真是谬赞了,她一个小丫头,哪里经得住你这样夸赞。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姑娘不知好歹呢。” 这话又不是沈长乐说的,所以不知好歹的当然不是她了。被暗贬了一顿的徐夫人,心底却憋气,可脸上却还得挂着笑。 章茹也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确实是生地太好了。光说她的容貌,便是章茹自持年轻那会也是个绝色美人儿,可是比起如今的沈长乐,却还是差得远了。小姑娘因为年轻,一张小脸就算粉黛不施,都白嫩地跟剥了壳的鸡蛋似得。况且她脸上粉白,连一颗小痣都没有。柔软水嫩的粉唇,配着这雪白的皮肤,当真是娇艳欲滴。 更别提她如今已渐渐张开,这身段更是玲珑有致,她个子高挑,手臂修长,就算最普通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都颇出挑。 这般长相的姑娘,也幸亏是生在了富贵人家,这若是生在了小门小户之中,只怕早就被什么富贵人强占了去。不过就是沈令承也将她当作珍宝般珍藏着。 章茹怕这位徐夫人再说什么出格的话,便让她去跟旁边的姑娘玩。 谁知她一过去,就有个穿着在梅红通袖妆化锦缎袍的姑娘,嘴角一翘,俏生生地同她打招呼,“长乐,真是许久没瞧见你呢。” 沈长乐看着她,片刻后就认出她乃是自己女学里的同窗,徐月欣。这个徐月欣的祖父是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徐谦,当初在女学之中,她便是家世极为显赫。 不过她没想到她也会来参加姨母的生辰。 “自打你不在女学读书之后,咱们可是极少见面呢,”徐月欣热情地同她攀谈。 沈长乐点头,说道:“你们上学本就是辛苦,比不得我在家中那般清闲。” “你是咱们那一届学生中最优秀的,我想这几年你在家中肯定也没落下吧,”徐月欣善解人意地说道。 沈长乐:“……” 今日过来的姑娘倒是不少,而且很多都是纪氏皇室的姑娘,别看年纪小小,可不是县主就是郡主,沈长乐遇到徐月欣自然乐得同她一块说话。 只是没多久,徐月欣便被徐太太叫了过去。 所以只落得沈长乐一人坐在这里,而旁边两个姑娘聊天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刚刚好落在她耳中。 “瞧见方才那个穿梅红衣裳的人没?”年纪稍大的姑娘开口说道,旁边的年纪小些的点头,就听她又说:“听说她被德妃娘娘瞧中了?” “德妃娘娘?娘娘瞧中她什么啊?”年纪小的绿衣姑娘不解地问。 年纪大点的姑娘,大约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却又一直苦于没人听。这会抓住这么个机会,赶紧炫耀道:“今年可就是选秀,你说娘娘瞧中她什么了?” 沈长乐只觉得眼前一花,脑中嗡嗡作响。一只手忍不住抓住身旁的扶手,紧紧地握住。 “原来是这样啊,姐姐如何得知的啊?”绿衣颇为佩服的说道。 “今年宫宴的时候,我跟着我娘一起进宫,就瞧见徐夫人一直在德妃娘娘身边奉承,大家都知道,”这姑娘年纪虽稍微大点,却也是个没什么心机的,至于她说的大家,自然就是指参加宫宴的那些人了。 其实沈家这边老太太也该进宫的,只是皇上去年颁布诏令,体恤这些老夫人年事已高,所以宫宴可以告假。祖母一向不喜出门,自然就让爹爹帮她告假了。 “姐姐可真厉害,我到现在都还没进宫过呢,”绿衣小姑娘艳羡地说道。 皇帝家也有几门穷亲戚,别看都是姓纪的,不过有些皇室分支落魄下去,只怕比一般的勋贵还不如呢。显然这两个小姑娘都是纪氏皇族的偏支小辈,难得进宫见识,瞧见一点事情,就拿出来炫耀。 所以她说的肯定不是真的。 沈长乐在心底安慰自己,可是手掌却一直在颤抖。她一直都是相信纪钰的,但她突然才发现,她相信的是那个通过强硬手腕登上皇位的铁血帝王。 可现在的纪钰却不是以后的纪钰,他的婚事不会由他自己决定,是由皇上和德妃娘娘做主的。 就算心底觉得这两人说的不过是小道之言,可她心底还是纷乱不已。一直到用膳的时候,还一直在出神。 而用膳到一半的时候,纪启殊的丫鬟月如悄悄过来,说是二哥哥喝多,让她过去瞧瞧。沈长乐没有怀疑,赶紧起身,二哥哥也不知是跟谁学的,酒量虽然不是千杯不醉,可是架势却是十足,但凡喝酒都摆出一副万夫莫开的样子。 结果往往就是,他被人灌醉了。 所以她也没怀疑,跟着月如离开了。 只是当她跟着月如出去之后,没多久,她就有些奇怪,问道:“二表哥的院子不是在这个方向吧?” “表姑娘,表少爷不在二少爷的院子里,”月如立即回道。 结果,她们刚拐了个弯,便瞧见不远处鹅卵石路上,徐月欣正低头,同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在说话。 沈长乐有些尴尬,正要开口,让月如换条路,别打扰了人家。 可此时那个男子微微转身,原本完全背对着她们的人,露出半张侧脸。 可是就只是半张侧脸,沈长乐却还是认出了他。 纪钰,纪含元。 第87章 难得教训 纪钰虽然在和徐月欣说话,可是对四周却十分敏锐,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已是转过头。只不过看见沈长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扬起温柔的笑。 沈长乐远远地看着两人,既不说话,也不过去。 倒是旁边的月如,轻声道:“表姑娘,要不咱们换条路吧。” 她这提议正合沈长乐的意,她点头,缓缓转身,正准备离开。 可谁知她不过刚一动,远远的纪钰却已经开口喊道:“沈姑娘,且慢。” 他这一喊,别说沈长乐有些愣住,就连对面的徐月欣脸上都在一瞬露出尴尬的表情。只是纪钰仿佛没瞧见她的尴尬,朗声道:“沈姑娘,还请移步,这里有点麻烦要劳动你这位主人家。” 虽然隔地远,可是她却能清楚地看见纪钰脸上的笃定,他是能肯定自己一定会过去的?一想到他的笃定,沈长乐便咬了咬牙,她还偏不让他如了这个意。 就在她准备转身的时候,月如却在旁边轻声说道:“表姑娘,这可是七皇子。” 虽然月如没多说,不过意思却极清楚,那就是希望沈长乐恭敬些,可千万别惹恼了七皇子。 沈长乐当然不会怕他,可小丫鬟显然是见惯了自家二少爷对七皇子恭恭敬敬的模样。如今皇子殿下都唤了表姑娘过去,若是表姑娘这么离开,岂不是得罪了他。所以小丫鬟忍不住焦急劝道:“表姑娘,既是七皇子叫,那咱们就过去看看,免得开罪了他。日后也是麻烦啊。” 沈长乐见她这么害怕,也不好再坚持。只得在她殷殷期盼之下,沈长乐走了过去。 纪钰瞧她这般不情不愿,哪会不清楚她心底所想什么。只是难得见这丫头吃醋,虽然这个醋是飞来横醋,不过他倒是不介意她多吃一会。 徐月欣此时心底尴尬地连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可偏偏面上还要作出端庄大方的姿态。 “见过七皇子,”沈长乐原本还想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只是方才他都叫出沈姑娘了,若是自己在装不认识,便是太假了些。 纪钰微微颔首,抬手道:“沈姑娘,无需多礼。” 虽然他说的话简单,可还是让徐月欣略吃一惊。要知方才她借故与七皇子搭话的时候,他面容冷淡,就连表情都微微透着不耐烦。她自然是失望不已,她相貌好,家世又了得,再加上女学学生中佼佼者这个身份加持,不管参加什么聚会,都是众人的焦点。 所以纪钰待她这么冷淡,她心底自然不是滋味。 不过随后一想到京中关于七皇子的传闻,她倒又释怀了许多。毕竟这位七皇子性子本就冷淡。可当沈长乐出现的时候,徐月欣原本的笃定却又不肯定了。 原来七皇子也会这样温柔的笑,他那双深邃冰冷的眸子原来也可以这样温暖。原本如凌寒独立的玉人,却在这一冰雪消融,露出最柔软的一面。 徐月欣并非傻子,也不是没有长眼睛。更何况,此时七皇子前后态度变化之明显,便是最没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来。而聪明如徐月欣便是一下就察觉了。 “方才这位姑娘说,她在此处迷路了,沈姑娘你也是半个主人家,就让你的丫鬟将徐姑娘送回席面上吧,”纪钰淡淡说道。 沈长乐听罢,心里当然开心,不过一想到这人是故意捉弄自己,便不愿让他如愿瞧见自己的喜色。她冲着徐月欣微微颔首,说道:“徐姐姐,若是不嫌弃,便让月如带你回去吧,她是府里的丫鬟。” 徐月欣忙道:“那便谢谢沈妹妹了,我这人实在是迷糊,安郡王家的花园又这般大,我瞧着瞧着就找不到回去的路。” “姨母家中确实是大,我也是来了好几回,才不迷路,”明知道徐月欣是找理由,不过沈长乐还是笑眯眯地接口了。 而徐月欣给自己找了理由之后,便又纪钰行礼,莹白如月盘的脸蛋,带着稍稍歉意道:“方才打扰了七皇子,还请七皇子见谅我一时迷路,慌了心神。” 纪钰点了下头,就不再说话。 还是沈长乐开口替她解围道:“月如,你领着徐姑娘回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而旁边的月如赶紧上前道:“姑娘,还请跟着奴婢来吧,奴婢带姑娘回席面上。” 徐月欣不再开口,跟着月如便匆匆离开。虽然她也一直竭力不想回头,可是在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她还是回头匆匆一瞥。 “生气了?”就在沈长乐装作目送徐月欣离开的时候,身后的人突然贴了上来,声音近地仿佛就是贴着她的后背传过来的。 她稍一转身,肩膀便碰到了他的胸膛。 “徐姑娘在看呢,”沈长乐故意说道,她虽说的是气话,却不知徐月欣真的在回头看。 而纪钰则是抬头,正巧看见撞上了徐月欣回头的那一瞬。 他轻轻一笑,尾调上扬,听起来与冷淡骄矜的他一点都不相配。可这人不但没有自觉,反而更加不在意地说道:“让她看好了,反正她早晚也会知道。” 沈长乐还是背对着他,可是他说的每个字仿佛就是敲在她的心上。连他说话最后,那微压低的一声浅笑,都让她心颤不已。 “知道什么?”不过好在她虽心中犹如小鹿乱撞,脑子到底还没迷糊,忍不住提问。 “自然是我们的事,”纪钰瞧着她面颊微微泛起的红,心中早已经得意不已,便在说这话的时候,一把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掌。 犹如无骨的手掌,柔软地不像话,就像软豆腐一样握在手心,他都不敢用力,就怕微微一捏,这只手就要碎掉了。 这人还真是…… 沈长乐还没想完,手心却已经被他捏了一下。 “你真是……”她忙是往旁边退了一步,就要松开他的手,可她想要松,他却不愿意松。 沈长乐不由有些着急,这边都是人来人往,若是他一直抓着自己的手,被旁人瞧见了,那还了得? “堂堂的七皇子,难不成还要欺负我这个弱女子不成?”沈长乐问他。 纪钰嘴角一扬,竟是带着几分桀骜,他道:“我就是要欺负你啊。” 我、就、是、要、欺、负、你…… 这人当真是厚颜无…… “别生气,我和你保证,徐夫人的目的不会得逞,”纪钰见逗她逗地差不多了,便低声说道。 说起来,这小家伙别看长得一副尤物模样,可偏偏性子却有趣。就像母妃宫中像的那只绿眼波斯猫般,只要别人稍微一逗弄,就能炸毛,看起来可爱又有趣。 “什么徐夫人啊,我怎么不知道,”沈长乐鼓着腮帮子,故意看着他。 纪钰原本还只是怀疑,可现在看她这模样,就确定了心中所想。难怪方才她站在那里,一副不愿过来的样子。 突然,纪钰开口:“莫非,方才你是觉得我在此处,同那位徐姑娘相会?” 沈长乐当然不会这么想,不过方才心里确实是酸酸的。虽然在别人眼中,她和纪钰什么关系都没有,可偏偏她心中却不是这么想,她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她讨厌别人将他和别的姑娘名字放在一起。 她日后肯定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夫人。 “真这么觉得,”纪钰沉下脸,又问了一句。 沈长乐心底正跑马呢,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结果一个弹指就落在额头上。她哎哟了一声,委屈地捂着额头,看着他问道:“你干嘛打我?” “再敢胡思乱想,”纪钰冷冷一声,开口道:“我会狠狠教训你的。” 沈长乐心虚地捂着额头,不敢再说话了。只是她与纪钰在一起时,从来没见过这么色厉内荏的模样。虽然她确实不该那么想,不过纪钰这么冷下脸来,她还是觉得委屈不已。 “好了,咱们走吧,”纪钰见她脸上还挂着委屈,神色又变得温和起来。 他对沈长乐本就板不起脸色来,这会见小姑娘委屈了,也立即反思,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冷硬了。 “好了,我不是想教训你,”纪钰又开口解释,原本他就不是拖泥带水的,一是一,二是二,就是在纪铤在他跟前犯了错,他该罚的时候还是会罚,绝不会因为他有一点委屈,就开口安慰。 沈长乐低头不说话了,纪钰见状,正想着要怎么安慰这小家伙呢。结果她突然抬头,说道:“我在席上,听人说,是德妃娘娘看中了徐姑娘了?” 虽然她也知道姑娘家,不该开口问这个。要不然会被人看低的,可她了解纪钰,了解到就算她问了,他也决计不会看低自己的。 果不其然,纪钰见她问了,脸上的笑意反而越浓。他缓缓开口道:“虽然母妃对我的婚事有看法,但你别担心。” 要是一般姑娘,自然娇滴滴地驳一句,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沈长乐既是豁出问了这话,要是再说这句,岂不是显得矫情了。她干脆一把争夺他的手臂,往旁边跑了两步,“那我先回去了。” “回来,”纪钰没想到会被她挣脱开,站在原地,微一摇头,便又伸出手。 沈长乐哼了一声,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让月如来骗我说二哥哥喝多了,肯定是你指使表哥的。” 纪钰见她猜出来,也是温和一笑,说道:“是我,先前我听说你元宵节遇到的事情,担心不已,这才让启殊帮这个忙的。” 一听他提起元宵节,沈长乐心中一暖。 “我没事,”沈长乐小声道。 纪钰点头,要是她有事的话,他可就不会是在这里偷偷见她。就算硬闯,他也会去卫国公府的。 “那你先回去吧,”纪钰知道这里确实人多,既然亲眼瞧见了她,便也不便再逗留。此时的纪钰,却是不知道在遇到她的时候,做事都瞻前顾后了起来,生怕对她有一点伤害。 沈长乐点了点头,准备往回走。 纪钰又叫住她,轻声道:“选秀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你别担心。” 我会让你名正言顺成为昭王妃的。 第88章 求助皇叔 因皇上定在今年选秀,自不是为了充裕后宫。如今还未大婚的皇子之中,以四皇子纪昌的年纪最大,他乃是明德十三年出生的人。今年已有二十一岁,之前一直有传皇上并不待见四皇子纪昌,所以连带着他大婚都一直拖到现在。 而纪钰乃是明德十六年出生,所以这次选秀,皇上肯定会为他指婚的。 这些皇子,就算冷灶如纪昌,也有盯着他的正妃之位。况且皇上已着礼部,定下各位皇子的王号,这些消息虽然机密,却也不是完全密不透风的。 不过除了这几位适龄的皇子之外,却还有一个人,让人心生不安。 镇南王纪恒,自从他几年前离京四处游历之后,关于他出家为僧的消息就一直没有断过。这位王爷自小便笃信佛法,只是那时谁都没想到,他居然有出家的念头。 毕竟佛教盛行,不说后宅妇人各个都虔信,就连不少文人雅士都推崇佛教。但信佛是一回事,出家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对于纪恒要出家这件事,就连皇帝都头疼不已。纪恒和他虽不是亲兄弟,可是纪恒自小就养在他母妃的宫中,与他是亲兄弟没有差别的。太后临终时,还一直惦记着纪恒的事情,生怕他真的出家为僧,留不下子嗣。 既是太后的临终遗愿,皇帝当然不愿违背。所以他也是苦口婆心,只希望纪恒能回心转意。哪怕就是他娶了王妃之后,留下一儿半女,他也不至于这么反对到底。 此时御花园中,皇帝难得有闲情雅致,与镇南王坐在一处说话。 圣驾在此,自然没有别人敢来冒犯。镇南王原本是在年前回京的,只是有些耽误,又拖到了年后才回来。二月虽然还有些冷,倒没有凌冬那股子钻心的冷。 “你这几年在外面受苦了,”虽然已经见了好几回,可是皇帝依旧还记得,镇南王回来第一次进宫给自己请安的模样,原本儒雅清俊的翩翩美男子,却是变地又黑又瘦,真的像是历经了千难万险的苦行僧。 对于这个幼弟的苦行,皇帝自然不能理解。他自小便是受地帝王之术教育,所学的皆是如何兴业,造福百姓,永葆纪氏一族的江山。可偏偏纪恒与他受着同样的教育,甚至他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学业也十分优秀。 可到头来,他想做的却只是在一间佛庙之中,有一间小小的禅室。 皇帝也曾经大量地赏赐纪恒财宝和美女,在他看来,这世间的男子,追求的无非就是权势和美色。纪恒乃是镇南王,封地在云南,乃是所有分封的王爷之中,封地最大,也最有自主度的,所以他的权势几乎是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至于美色,皇帝怕那些贵族女子自持身份,不能做小伏低伺候纪恒。还特地让人从江南,挑选了那些温柔如水的江南女子,各个才貌过人。可就是这样,纪恒依旧不如所动。他府中的那些女子,沉鱼落雁者有之,闭月羞花者有之,可是不管什么样的花都入不了他的眼。 甚至皇帝以为他对女色不为所动,还让人寻了小倌送到他府上。结果纪恒照样是碰也不碰。 大概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皇帝是真的没法子。他虽是帝王,可对这个幼弟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臣弟不觉苦,皇兄也不必自责,这一路全是臣弟自己所选,”纪恒颇为坦然,若是他觉得苦,就不会一直在外云游。他是镇南王,若是想舒服地四处云游,自然也有法子。 不过他既是如此选择,自然就不会轻易后悔。 “这次选秀,你也来看看,若是有喜欢的,就把王妃人选定下,”皇帝铺垫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今日的最重要的事情。 他这么一说,纪恒脸上挂着了然的笑,他生得极好。就算从前时常只穿着一身僧袍,可也自带着一股仙风道骨的风范。如今不仅消瘦地厉害,人也黑了许多,连皇帝第一次瞧见的时候,都心疼不已。 “皇兄,”纪恒脸上有些为难,他本就想出家,可皇上一直不准,他也不能让皇兄为难。所以兄弟两人这么多年来,就一直在平衡,他不再提出家的事情,皇兄也不逼他娶妻。 可如今皇上重提成亲这事,纪恒不由有些苦笑。 生在帝王家,虽享尽这世间荣华,却有些不如意的地方。 好在皇帝今日不仅叫了他来,还把几个皇子也叫了过来。众人已经有许久未见到这位镇南王叔,所以这会过来,各个倒是有话想找他聊。 而这些皇子之中,与纪恒关系最亲近的,自然就是纪钰。 就算镇南王这些年一直云游在外,可他每月都会给皇上写请安折,而有时也会给纪钰写信。只是说说一路上所见的佛法,在他看来,这些皇侄之中,纪钰最有佛缘。 只可惜皇室之中,已经出了他这么一个异类。 待离开的时候,纪恒先走一步,纪钰一直到宫门口的时候,才追上他。纪恒正准备上马车,见纪钰过来,顿了下,笑道:“先前回来没来得及瞧你,过两日,你找个时间去我府上,我带了不少好茶回来。” “多谢皇叔,那侄子就上门叨扰了,”纪钰立即恭敬地拱手。 纪恒点头,便上了车,这里是宫门口,车来车往的,也不好多说。而他上车离开之后,纪昌便也过来了。他瞧着纪恒的马车,走到纪钰身边,语带艳羡说道:“七弟,皇叔果然还是最看重你啊。” 镇南王乃是皇上的幼弟,这么多年来深得帝宠。各位皇子也一直敬重他,只不过能得纪恒喜欢的,却不多…… “四哥,说笑了,只因为我喜欢佛法,所以时常向皇叔请教而已,”纪钰点头,只是脸上表情淡然,却是没将纪昌的话放在心中。 “四哥,七弟,站在这风口做什么呢,”五皇子纪铉这会也正出宫门,准备回去,就看见这两人站在门口。 纪钰转身,微点头:“五哥。” “这会风大,可是冷地很,”五皇子性子随和,见着谁都是一副笑脸模样,所以说起话来也随意些。 纪昌忙笑,“这不正准备走吗?”不过他突然想起来,问道:“五弟,我听说你府上有个唱曲特别好的,怎么也不请咱们兄弟几个去听听。” 纪昌和纪铉去年正式出宫建府,所以在宫外都有了自己的府邸。倒是纪钰,依旧还住在宫里头,若不是为了追纪恒,他也不会到宫门口来。 “不过就是个伶人罢了,哪有说的那么好,若是四哥想听,回头我做东,请诸位兄弟都到我府上一聚,”纪铉摆摆手,不在意地笑说。 纪昌若有所思,他之所以提这个伶人,也是因为听说他这个五弟迷上了自个府里唱曲的小丫头,所以才会多此一问。可谁知道纪铉说起来的时候,全然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瞧着不像是迷上的模样啊? 此时正巧两人的马车都过来了,纪昌和纪铉两人便准备上车。不过临了的时候,纪铉还真是把这事当成了个正事,叮嘱纪钰道:“七弟,咱们兄弟聚会,你是最难请的人。所以我下回做东的时候,你可千万得给面子啊。” “五哥,你这么说,便是折煞我了,”纪钰缓缓道,一向如霜雪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温和的笑。 “那行,咱们说定了,到时候你带着小九一块来,”纪铉也知道他们兄弟两人关系好,纪铤就爱跟他七哥身后。 说完,他也转身上车,纪钰一直看着他们两的马车离开了,这才转身回宫去了。 他之所以这么着急见镇南王,也是因有事相求。所以皇叔这边给了话,他转头就去镇南王府上拜访了。他小时候倒是经常来镇南王府里,只是后来王叔经常云游四海,他便来的少了。 如今这么一算,要说上一回来,还是三年之前呢。 “这种藏茶,颇有些苦涩,是我遇见的一位喇嘛大师亲自炒的,我倒是颇为喜欢,”纪恒确实是将自己的私藏拿了出来。 纪钰端起茶盏尝了尝,还真是如纪恒所说的,入口苦涩至极,只是这涩味过去之后,就品到最后的甘。他本就是个玉人,喜怒甚少形于色,可是今日尝着这茶,眉间稍带了点苦。 “可是觉得太过苦涩了,”纪恒沉声道。 纪钰自然知道是自己的表情落在了皇叔眼中,唇边泛起一丝笑,有些无奈地说道:“让皇叔见笑了,只是这茶与我素日喝的太过不一样,倒是一时有些不惯。” “不惯才是对的,藏地那边少蔬果,当地人若是吃耗牛肉,所以这种藏茶适合他们,”纪恒解释。 “皇叔这么些年云游四海,见多识广,实在是让含元羡慕,”纪钰说了实话,他虽目标坚定,不过却也喜欢纪恒的这种生活方式,不用勾心斗角,四海云游,见识这广阔世间的民俗风情,想想便是一件快事。 好在他虽是羡慕,却也不至于真的过这种生活。 “你今日来可是有事要同我说?”突然纪恒话锋一转,却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纪钰本有事来求纪恒,可是此时皇叔提起时,他竟是脸颊有些发烫,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了。一直以来,他喜欢沈长乐,从未在旁人面前提起,喜欢也好,相思也罢,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他看着她长大,也陪着她长大。 而这一次,却是第一次在自家长辈面前提起她的名字。况且这位长辈还是王叔,当初若不是他跟着王叔去广平府,就不会遇到长乐了。他如今还记得,那个跪在蒲团上,哭的可怜巴巴的小姑娘,那样玉雪可爱的小人儿,竟成了他一世的思念。 “含元这次前来,确实是有一事想要求皇叔,”纪钰说这话的时候,却是不自觉地垂了下头。 这可让纪恒看地是十分奇怪啊,他这个侄子,性子是那是外冷内也冷。但凡他想做的事情,从来都是理直气壮的,怎么这会和自己说起话,却是这么害羞啊。 他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沉住气,想要听纪钰所求为何事。 “皇叔想必也知道,父皇要举办选秀,”纪钰一提了个开口,纪恒这心里就一颤。 他可真是想来想去,都没想到,自己的侄子竟是为了这事来的。他含笑问道:“你是想瞧上哪家姑娘?” “不是瞧上,是小侄有真心想娶之人,”虽然他知皇叔并非贬低沈长乐,可是他却不能忍受,她有一丝一毫的委屈。 见他这么郑重,以及这般珍视,就是纪恒也不由吃惊了。于是他也认真起来,问道:“那你说说看吧?” “我想求娶的姑娘,正是卫国公府中的三姑娘,”纪钰诚恳说。 纪恒因久不在京中,自然对京城中这些贵女不甚熟悉。只是一提起卫国公府,他倒是有些印象,他反问道:“卫国公府,可是沈家?” “正是广平府沈家,”纪钰特地提起了广平府。 这会纪恒可是什么都想起来,当年纪钰在广平府险些出事,就是为了救沈家那个小姑娘。只是他想了想,有些疑惑道:“那姑娘年岁是不是太小了点?” 因纪恒只在沈长乐小的时候,见过她,所以这会对沈三姑娘的印象,还是那个长相甜美可爱,跟年画上的小娃娃似得。所以他潜意识地觉得,自家侄子竟是喜欢一个小孩子。 纪钰不由一笑,忙道:“皇叔,如今她也有十四岁了,这次选秀她的年龄正合适。” “十四岁?她竟都这般大了,”这么一说,竟是都十年过去了,纪恒都有些恍惚,倒还真是岁月催人老。想当年他也是玉树临风的少年,不过这会却已是历经沧桑之人了。 不过他又说:“十四岁,那不是都还未及笄?” 京中贵女嫁人都是在及笄之后,因为一般也是及笄之后,才是标志着姑娘正式成人,该长大了。一般来说,家中长辈会她们十四岁左右的时候,开始替她们相看婚事,毕竟女子一世不易,所以要挑选嫁人的对象自然不能马虎。这相看两三年都没找到合适的对象都有。 纪钰一听,还以为纪恒不愿,又立即说道:“可以请父皇先指婚,待她及笄之后,再成亲。” 纪恒原本也不是想逗他,只不过随口提了一句而已,哪成想这位少年竟是这么着急。纪恒瞧他这样子,显然是打定主意就要娶人家了,所以忍不住又笑问了一句:“这指婚可不是儿戏,虽说你是想求娶人家,可人家姑娘的意思呢?” “皇叔,若是真能求得父皇指婚,我定一生一世,爱她护她,决不让她受一丝委屈,”纪钰坚定道。 纪恒一见他这么冷淡的一个人,都能说出这样的话,就知他还真是打定主意了。 不过他笑言:“你这话倒是应该到卫国公跟前说上一遍。” 他虽笑了,却丝毫没有笑话他的意思。反而纪钰这一番言之灼灼,诚恳至极的模样,反而让纪恒欣赏不已。大丈夫在世,理当光风霁月,郎朗与乾坤。他能有这份心,纪恒反而觉得是太难得。毕竟他也是皇室中人,知道皇家亲情淡薄,没想到这一代倒是出了个情种。 别说他没想到,只怕别人都没想到,这个情种会是纪钰吧。 第89章 说出心意 魏燕生在沈家足足留了半个月,手掌上的伤口倒是结痂了,只是颇有点触目惊心。他原本一直想会家中,只是沈令承极力挽留。虽然魏燕生救的是沈慧,而不是沈长乐,可他是卫国公府的当家人,理应对他以礼相待。 再加上沈如谙也一直在挽留,每回他离开的话只开了个口,就被沈如谙挡了回去。魏燕生本就不是善与人争辩的性子,话时常被堵住。 不过卫国公府待他如上宾,再加上他结识了沈如诲,本只是随意交谈,却发现这位卫国公府上的大公子,学识之扎实却是比他强上数倍。他一向不善开口,可面对沈如诲的时候,他却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向他求教的时候更是没有丝毫羞涩。 可这些都不过是原因之一罢了,真正让魏燕生想要留下的却是因为一个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虽心中有绮念,却丝毫不敢唐突了心中的佳人。况且他深知自己家世低微,并配不上沈姑娘,所以便将心底的爱慕藏在心中。 这半月来,沈慧时常会送些吃食过来。原本他以为是府中膳房所做,可谁知有一日来送膳的小丫鬟却说了漏了嘴,他才知这些汤竟是她每日花了一个时辰亲自熬的。 自从来了京城之后,魏燕生几乎便是独自生活。便是身边有个书童,可也只是伺候笔墨的,生活上倒还是靠着他自己。况且游子在外,冷暖却是自知,他来京城之后,就再人对她这般好了。 他知道大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为自己做这些也只是因自己救了她而已。可他还是感激不已,心中这情愫更是慢慢滋生。 只是这一份情缘,到底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自幼饱读圣贤书,又得恩师教重,自然知道礼节所在。因此从不敢将这一份心意对外人提及,就算喜欢沈慧,也只是在心中默默念想。可这样,在他心中却已经是沈姑娘莫大的不敬。 所以他留了半月,又觉手上伤势已恢复,实不该再在府上打扰。便与沈如谙提出了离开,也想亲自同国公爷道别,也谢过卫国公府上下这半月对自己的照顾。 却不知卫国公还未等来,却是等来了沈慧。他没想到大姑娘能在这时候来看自己,所以当见佳人缓缓而来时,他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藏都藏不住了。 “大姑娘,”他立即起身,局促地行礼。 沈慧是与沈如谙一起来的,沈如谙转头对沈慧笑道:“大妹妹,你可帮我好好劝劝他吧,他手上伤口如今只是结痂而已,离好还远地很呢。我怎么劝,他都是一副心意已决地模样,要不你帮我劝劝他。” 魏燕生面色一红,想开口说话,可一瞧见沈慧凝白娟秀的脸盘,那一双美眸如水波般柔和地在自己身上滑过时,他的话却又说不出了。 沈如谙自然看见他局促的模样,不过却只当他是羞涩罢了。而沈慧则是眼中含笑,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子,明明身材颀长,肩膀也比自己宽阔,可却总在看见自己的时候,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样。 她虽没和陌生男子见过面,可是却也能隐约明白,这人为何而害羞。 “魏公子,你既是伤势未愈,又为何要这么快离开呢,”沈慧有些担忧地问。 虽然她没有亲眼所见,可是却也听了自己的丫鬟说过,他手上的伤口结痂之后更为可怖。所以她心中一直有所担心,却又碍于礼数,不能时时过来。 “大姑娘,我手上的伤势已经好地差不多了,只是书院那边,我也该回去读书了,所以不好再在府上叨扰,”魏燕生赶紧解释道,他所在的书院多是外地学生,所以山长特地给了一个月的长假,让他们能在家中过个年。 魏燕生因家中颇有些远,再加上不愿来回奔波,徒给家中增添一笔路费,只寄了家书给父母,便留在京中过年。原本书院中一直赏识他的先生,想让自己到他家中小住,只是新年乃是合家团圆的日子,他岂好去人家家中打扰。 却不想在元宵节的时候,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因他手中有伤,一时拿不得笔,所以在书院又请了几日的假。 “公子若是想去书院,我们府上可以派马车送你过去,并不费事的,”沈慧一听他的理由便笑了。 其实魏燕生想走,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个。他之前留下是因为沈慧,而现在要走也是因为沈慧。在沈家越久,他心底所滋生的念想就越盛,明明是不可能,却又忍不住去想。 “大姑娘,我已在府上叨扰多时了,实不想在多加麻烦,”魏燕生立即低头,看起来心意已决。 结果沈慧却突然转身,对旁边的沈如谙轻声说道:“二哥哥,你能让我劝劝魏公子吗?” 沈如谙眨了下眼睛,心想你这不是正在劝吗?结果一回神,他就明白沈慧的意思。只是他有些犹豫,毕竟让自己妹妹同外人同处一室,本就有些不合规矩,这会两人还要单独谈话?这…… “二哥哥,我只是想有几句和魏公子说,也算是道别吧,”沈慧嘴角扬起一抹淡笑。 沈如谙一听,忙是低声说:“大妹妹,你不是来帮我一起挽留燕生兄的?” “魏公子既是要走,便是二哥哥你强留就能留住的,”沈慧浅笑,却是十分地善解人意。 可她这一份善解人意,却让魏燕生心中一痛。他心底几乎是在呐喊,若是你留我在,我便会留下。可是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中说说罢了。 沈如谙摸了下鼻子,却还是点头,说道:“我去外头晒晒太阳,这一连都阴沉了好几天,今个总算见到太阳了。” 等他走出去之后,魏燕生才悄悄抬头看着她,一直以来他都不敢多看她,只因为害怕在她心中留下登图浪子的印象。她是国公府的贵女,而他只是山西来的落魄书生,身为长物,便是家中有些薄产,可上有哥哥下有幼弟,他也只能依靠自己罢了。 就算他心中对沈慧有再多的爱慕,可是一想到他与她的门第之差,他心中也只余下苦笑。 “魏公子,既然你不愿留下,那我也不便强留,”她脸上虽然笑,可是眼中却藏着一股失落,魏燕生抬头的时候,正将那一抹失落看在眼中。 他心中颤动,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沈慧却已是微微屈膝,向他缓缓行礼,真诚道:“沈慧在此祝公子日后鹏程千里,展翅高飞。” “大姑娘,”魏燕生呆呆地唤了一声,他看着沈慧娟秀柔美的脸,心中一直在颤动,连双手都忍不住地握紧。 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魏公子的救命之恩,沈慧会一世记在心中,”沈慧又说道。 可魏燕生却不是这般想的,他看着她,心中一直在疯狂地挣扎,他不要她一世记得他的恩情,他想让她一世都记得魏燕生这个人。即便不能,也最起码应该知道,有个男子曾倾心与她。 而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看见沈慧震惊的表情,显然是他方才突然脱口而出的一句,大姑娘,我喜欢你,让他震惊不已。 魏燕生立即慌乱不已,可回过头,却又立即摆手,忙是说:“你别误会,别误会。” 沈慧见他又紧张又纠结的表情,也不禁一笑。她温和问道:“魏公子,你说笑了。” 听她这么一说,魏燕生反倒是冷静下来。他默默抬头,慢慢说道:“大姑娘,我并非是有意要冒犯你。只是我深知你我门第相差甚远,不敢对姑娘有非分之想。而如今乃是与姑娘最后见面,所以才斗胆将心中所想告诉姑娘。” 虽然魏燕生的行为颇为莽撞,可沈慧却一点都不觉得生气。她虽循规蹈矩,可也能看出魏燕生也并非放浪之辈,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已知道有多难得。所以这就当是一场梦吧,等他离开之后,这场梦也就醒了。 魏燕生见她并未生气,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也深知这番话当真是唐突了,到底有些拘束。 沈慧原本只是想同他道别,再谢过救命之情。可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话,其实从魏燕生能舍命救自己,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品性淳厚的男子。只是她是女子,便是心中有想法,也不能主动提及。 可如今魏燕生此时突然开口,她竟是生出一分孤勇。 她说:“魏公子,人生在世,有所求乃是人之常情。若公子能拿出赤诚,又怎知所想之事无法实现呢?” 魏燕生原本已死心,可当听到沈慧这番话时,猛地抬头,脸上又是惊喜又是震惊。 而沈慧说出这番话,已是鼓足了平生的勇气,得之我命失之我幸,不管是得还是失,这一次她也总算为自己做了一件事。所以她说完之后,又是微微一行礼,转身便离开了。 沈如谙这会正站在院子里,看养在走廊里的花。如今冬去春来,又是种子萌芽之时,待春来之时,便又是花枝烂漫之景。 “慧姐儿,”见沈慧匆匆出门,沈如谙叫了她一声,结果沈慧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他进去之后,见魏燕生也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他不仅好奇道:“燕生兄,可是我大妹妹同你说什么了?” “我,我也不知,”魏燕生立即回了一句,只是他仿佛受到惊吓一般,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虽然沈如谙同他要好,可是他总觉这是他与大姑娘之间的事情,并不想告诉任何人,所以对于沈如谙,他也只能无奈隐瞒了。 而沈慧离开院子之后,原本想回自己的院子,可想了想却还是去了沈长乐的院子。她说完那句,心中虽不后悔,可却是纷乱不已。她那句已不是暗示,几乎就是明示魏燕生向家中提亲。 她到了之后,就瞧见沈长乐正在院子里和丫鬟们踢毽子。今日骄阳正暖,晒在人身上舒服至极,所以沈长乐也不愿这大好时光窝在屋子里,干脆领着丫鬟出来踢毽子。 所以沈慧一进门,就听到院子里的莺歌燕语,霎时热闹。 “大姐姐,你来了,”沈长乐一见她进门,忙是迎了上去,正好这会是绿芜在踢。 “你们玩着呢,”沈慧有满肚子的话,想和沈长乐倾述,大概是因为上次冯游峰之事,让她已从心底开始依赖这个比她还要小的妹妹。 沈长乐原本还想问她要不要一起玩,可看她蹙着秀眉,似乎心中有烦恼之事,便立即善解人意地说道:“正好我也玩得累了,不如咱们先进屋子里歇息会吧。” 沈慧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姐妹两人牵着手进去。 待沈长乐让丫鬟去准备茶点时,沈慧忍不住道:“三妹,我,我现在好乱……” “因为魏公子吗?”沈长乐笑着问。 沈慧大惊,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她所说的话。沈长乐也不由一懊恼,只叹自己太过心直口快了,虽说看出来是一回事,可是这么说出来却又是一回事。 “你,你怎么知道的?”沈慧震惊地连反驳都忘记了。 “魏公子都能舍命救你,他便是喜欢大姐姐,又有何奇怪的,”沈长乐理所当然地说道,此时她心中不由有些得意。自己到底是活了两辈子的人,看事情总是比他们明白一分的。 况且她瞧沈慧这般心烦意乱的模样,显然也是对魏燕生有情。 郎情妾意,本就是人之常情,况且他们前世就是夫妻,要是两人错过了,沈长乐反而觉得可惜呢。之前她还一直担心,因二叔所做的蠢事,会累及大姐姐的姻缘。 可现在看,月老既是牵了线,便是再多波折,该来的总还是会来的。 有情人总是能终成眷属的。 第90章 踏青游玩 魏燕生单枪匹马求见老太太,跪在她跟前,求她将沈慧嫁给自己。这一段说起来不过就是短短数行字,可是其中之风云却是这世间最好的画笔都描绘不出的浓墨重彩。 二太太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当机是大惊失色,她虽也感激魏燕生对沈慧的救命之恩,可显然魏燕生并非他理想之中的女婿对象。 当然这些事也是沈长乐后来才听说的,老太太才询问过沈慧的意见之后,见她是点头的。便又找了沈令承,让沈令承将魏燕生平日里所作的文章送给他相熟的大儒,后这位大儒平定,文章做的虽不是花团锦簇,却胜在扎实且稳重,假以时日,进士之名也并非镜花水月。 这么一说,二太太倒是松口了。况且老太太这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瞧过,哪会猜不出她那点心思。不过是四两拨千斤就让她明白了,与其找一个像冯游峰那样的勋贵子弟,倒不如找个本分老实的读书人。况且魏燕生身上也没读书人的酸儒,他在尚且不认识沈慧的时候,都能舍命就她,如今真成了自己媳妇,岂有不加倍疼爱的道理。 陈氏自己就是嫁进了高门,却一辈子没得到丈夫的爱重,如今和沈令昌更斗地跟乌鸡眼似得。所以静下心来的时候,也明白,对于女人来说,丈夫的疼爱不是最重要的,可是没有这一份疼爱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再加上这马上就是选秀,不管选不选得上都要到宫里转一圈。这要是能选上什么皇子正妃,那自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可这要是选上了侧妃,到时候就算心里再不如意,还是得叩谢皇恩。 陈氏虽然想让女儿嫁个高门,可也没想过卖女求荣,老太太稍稍吓唬她一番,她便忙不迭地点头了。 所以这一吓唬,连带着婚事从提起到定下,竟是一个月之内就搞定了。魏燕生特地请了一位他书院里的先生上门提亲,也正是这位先生当初带着他参加济宁侯府的寿宴,这才结下了这门情缘。 魏燕生自然是请这位先生了,再说魏家老家那边,二老一听说儿子要娶国公府里的贵女,赶紧让人将他的八字送了过来。待合了八字,就下了小定。 原本陈氏还在家中唉声叹气,自家姑娘拖成了大姑娘,可谁知这会竟是这么快地就要定下了。也不由惆怅起来。因此她给沈慧准备嫁妆的时候,那叫一个用心。 叶菱听说沈慧定亲了,也是心中好奇,结果一来听说了元宵节发生的事情,当即大赞,这不就是话本里头的故事。 “这下可好了,慧姐姐定亲了,”叶菱感慨道,竟是又拉着沈长乐开始商量,给沈慧送什么新婚礼物才好。 沈长乐被她跳跃的思维打扮,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笑道:“你可真是,想得也未免太远了点,大姐姐这也才刚订婚而已。” “你不是他们年内肯定成亲的,可不就得张罗起来了,”叶菱郑重其事地说道。 两人又说笑,随后叶菱便在她面前叹道:“你可是不知,如今女学里那叫一个人心浮躁。先生们平日里教的贞静贤淑,我看她们是一点都没学会。” “这又是怎么了?”她们两聊天的时候,也会聊些女学的事情,毕竟沈长乐好歹也是曾经的女学学生。 “还不是因为选秀的事情,这都好些年没选了,之前皇上也只是单独给皇子指婚,可是这会却是一次给四位皇子指婚,我看是谁都觉得自个有机会呢,”倒也不是叶菱清高,只是女学最近的气氛确实是怪异至极了,她实在有些不习惯。 沈长乐点头,别说女学里怪异,就是她家里都不平静。沈兰光是这一月就定了三套衣裳,还在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珍宝阁定了一套头面,据绿芜的小道消息,光是那上面镶的红宝石就有黄豆那么大。可见沈兰多想在选秀之中,雀屏中选。 而女学里的学生,不是家世了得就是才名远播,几乎京城最顶尖的贵女们都在里面呢。估计几位皇子妃都会在这些姑娘之中产生,这会可不就得较劲上了。 “那也不奇怪,能进女学的都是有品貌有才学有家世的姑娘,皇子妃估计就是在这些人里吧,”沈长乐点头,表示理解。 叶菱撇了下嘴,有些不屑地说道:“要说咱们班里的姑娘,不过都才十四岁,我原以为大家都只是凑个数而已。没想到竟是和天字班的那些人一样,特别是那个徐月欣……”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沈长乐当即一愣,脱口便问:“徐月欣怎么了?” “也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德妃娘娘瞧上了徐月欣,要求皇上将她赐婚给七皇子呢,”叶菱话语里已经透着不屑了。 她心中有所依恋,所以对什么皇子正妃的位置自然不感兴趣,如今说起这些跃跃欲试的姑娘们,心中自带着一股不屑与之为伍的高傲。 况且几位皇子这么多年,在京城也是各有各的名声。不过要说最出名的,还真的得数纪钰了。七皇子容貌之盛,这些年可是响彻京城。 便是他一点小事,估计这些姑娘心里都如数家珍。原本瞧着这就是位仙人儿,可如今却有机会靠近这位仙人儿了,谁心底里头没那么一点绮念呢。 沈长乐比她还听说这个消息,只是没想到这事情竟是越传越烈,她忍不住问道:“这种话怎么能乱说的,岂不是坏了名声?” “可不就是,我看那些传这些话的人,就没安好心,只是把徐月欣竖起来当靶子罢了,”一想到这些女学的姑娘,各个也勾心斗角,一向心直口快的叶菱都有些嫌恶。 沈长乐也明白她的话,不过她也怕自己说多错多,便干脆不提这个话。 “今年的上巳节,你可不许再待在家里了,”叶菱话题转地特别快,一转头就说起这个来了。 之前沈长乐躲懒,又嫌上巳节外面的人太多,不愿出门。叶菱去年是跟班里的姑娘们一块,可是十几个人,便是一人说一句也是叽叽喳喳的,况且就是去踏青,她们都要比比才学。叶菱在女学里日日读书,本就是厌烦至极了,结果这好不容易悠闲的日子,竟还要端出个才女的模样来。 你说她能愿意吗? 这不现在才二月中旬,她就来求着叶菱。而她不知道的是,沈长乐不愿和她一起出去,就是因为怕遇上叶兰亭。这几年她与叶兰亭之间见面,屈指可数。所以她也想着,大概叶兰亭已是忘记了自己。 “你要是不陪我,我今年可又得和那些人去了,”叶菱做出十足的可怜模样来,去年上巳节之后,她来了卫国公府,可是足足吐槽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停下来。 所以今年她是打定主意了,就是厚着脸皮,也得把沈长乐给拖去。 她一向善于死缠烂打,所以饶是沈长乐定力十足,这会都拜倒了。于是她欢喜地说道:“那咱们可说好了,你可不许反悔。” 自然是不能反悔的。 原本今年上巳节,沈慧是不想再出门的,毕竟她都已经是订过亲的姑娘了。不过老太太却说道:“还是出去散散心,这可是你做姑娘的最后一个上巳节,到底是不一样的。” 被老太太这么一说,沈慧倒也不好再推迟。 沈家的五个姑娘都是要去的,沈锦还把林新兰叫上了,在这些姐妹当中,也就林新兰愿意拍她的马屁,所以沈锦十分看重这个跟班,有什么好事都会想着她。 而沈长乐这边,自然是要带着叶菱的。就为了上巳节,叶菱还提前一天住了过来。而沈兰和沈月都约了同窗的好友,不过出门倒是都是一块出去的。 虽说这是小姑娘的节日,不过家中长辈也不敢真的让她们独自出门。老太太还是领着两个媳妇也一块去了,况且她们踏青的地方,正好旁边就有个寺庙。京城旁的不多,大大小小的佛寺却是不少。这其中自然是以大慈寺香火最为鼎盛,不过大慈是在京城之中,这种日子各家人都愿意到城郊去。 因此每年这时候城郊的法慧寺便是最受人欢迎的。 众人一早就准备好了,待聚齐的时候,各个都是盛装打扮。就连一向喜欢蓝色这等清冷颜色的沈长乐,今日也穿了一件绯红色衣衫,她本就生得面如白玉,被这绯红色一衬,就更添了几分明艳大方。而这件绯红色绣银线缠枝莲花衣裳,在阳光之下时,不时折射出点点银光,而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挽成堕马髻,巧妙地在发丝之中缠上了一条银链子,上头垂着五色珠宝,粉晶、红宝、蓝宝,宝气十足,倒也掩盖了简单。 除了沈慧之外的其他几个沈家姑娘,在看见她这一身打扮时,脸上都或多或少露出了点情绪。 沈锦今日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可是一瞧三姐姐,就觉得自己这一身哪哪都不出众,就是她身上的衣裳绣的是金线而不是银丝,她都觉得金线太浮夸,不够银丝晶亮好看。 倒是老太太瞧了瞧姑娘们,当真是如置身花园之中,各有各的美,都好,都好。 “好了,都上车吧,”老太太吩咐了一声,陈氏忙是过来扶着她上车。 陈氏和赵氏自然是要陪着老太太坐着的,而沈长乐便和沈慧还有叶菱做了一辆马车,沈兰和沈月一辆马车,最后是沈锦和林新兰一辆车子。 林新兰见沈锦脸色郁郁,不由心中惴惴,这个表妹实在是太过阴晴不定了。不过一个错眼的功夫,她就又不高兴了。林新兰也时常觉得心累,可是她日后还要靠着沈锦提携,自然不敢得罪了她。所以她只得小心问道:“表妹,你这是怎么了?” 沈锦自然是嫉妒沈长乐,她这一身打扮,从衣裳到首饰,她都是足足准备了半个月。身上这件春衫还是赶制的呢,可是她一瞧见沈长乐,就觉得自个被比下去了。 沈长乐个子高挑,穿什么衣裳都自带一股潇洒自如,光是这个,沈锦就比不上。 更别说长相了,虽然沈锦也是个清秀的小美人,可是比起沈长乐的样貌来,却是差太多了。 “没什么,”沈锦有些不耐烦,不愿把自己的这点小心思露出来。 林新兰见她口气不善,心底暗叹了一口气,就真的不敢再问了。 马车前往的地方乃是城郊外的一片桃林,这片桃林乃是法慧寺的产业,后来便渐渐吸引京城中人过来踏青。而上巳节的时候,几乎是每家都会在这里聚集。而法慧寺为了吸引香客,更是将这桃林扩大了不少,听说光是每年结的桃子,就有上千斤。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远远看过去,犹如一片淡粉云彩,叶菱挑了窗帘,往外面看过去。虽说去年已经看过了,可是今年看了还是觉得漂亮。 “风一吹,天上就下花雨,不知多好看呢,待会咱们可得进去逛逛,”叶菱说道,去年她就逛的意犹未尽的。 正说着话,便到了,桃林前面有一条小溪,也不宽,只是溪水清澈,连湖底的石子都能清楚地看见。而此时河边草地上,错落有致地帷帐早已经立起,这些都是供各家女眷所用的。虽说是踏青,可为防有登图浪子,各家女眷都以锦缎遮挡。 不过每个帷帐前都挂着标志,所以一瞧见前面的标志就能知道这是谁家的帷帐。 她们的马车在自家帷帐前停下,几个姑娘下车时还是带上了帷帽,一直到进了帷帐里面,这才摘下。 待进去坐了一会后,老太太瞧着下面坐着的这些姑娘,虽然都还端正坐着,不过瞧着已有些迫不及待,便摆手道:“都各自去玩罢了,倒也不必在这陪着我们。” 她说一句,众人还不敢动,待她又说了一句,沈长乐这才说道:“那咱们可就真的去了,祖母可不许羡慕?” “你这丫头,”老太太见她竟编排自己,立即伸手做出一个要打的姿态。 沈长乐自然是和叶菱还有沈慧一起的,叶菱方才就说想去桃林,三人便领着丫鬟一块过去了。而沈月和沈兰则是各自找自己好友去了,至于沈锦,她班中也有聚会,只是她不着急过去,便和林新兰到河边逛逛。 桃花林是所有人都能来的,此时林子里已经有人,不过好在这林子足够大,她们略往旁边僻静的地方去,就没什么人打扰了。 沈长乐瞧着这一树繁华,叶菱一旁看着,推了她一下,笑道:“漂亮吧,让你去年不来,后悔了吧?” 可谁知她一开口却是,“这么多的桃花,得结出多少桃子啊?” 扑哧,别说叶菱,就连沈慧都端不住了,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而沈长乐身后的绿芜,更是笑得憋红了脸蛋,忍不住道:“姑娘,别家姑娘瞧见这桃花,不是吟诗便是作对,您倒是好了,尽想着吃了。” 沈长乐眨了眨眼睛,这桃花美是美,不过风一吹就落了。倒是之后结出的果子,颇让她向往。要是等桃子结出来的时候,那得多壮观啊。 “哈哈哈,”乍然想起的笑声,惊地几个姑娘都吓了一跳,慌忙转身。 结果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穿着宝蓝锦袍,头戴羊脂白玉累丝金冠的少年,正扶着腰,笑得乐不可支。显然他是听见沈长乐那句话,才笑成这般模样的。 沈长乐一瞧见他,就觉得异常面熟,只觉是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结果这边少年刚笑,就从旁边的桃树里窜出一个小人儿,四五岁的小男孩,长得是粉雕玉琢,穿得更是异常名贵。只见他不满地看着大笑的少年说道:“九叔叔,你要和我捉迷藏的。” “我可不想和你玩,”小少年显然是不耐烦伺候这小家伙,只顾着自己乐呵。 小男孩在家想必也是被宠坏的,一听他这么说,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了。可结果他转头看过来时,一下就愣住了。片刻后,他甩开小短腿就跑了过来,站在沈长乐面前,天真问道:“这位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可这还不算,却见小男孩已伸出小手,踮起脚尖,拉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掌,又说:“姐姐,你长得可真漂亮啊。” 沈长乐都傻了,她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调戏。 第91章 遭遇纨绔 “纪泽瑞,你可真行啊,”纪铤远远地看着小侄子,还真是哭笑不得。 虽然之前听大哥说过,他家这儿子特别喜欢漂亮姑娘,可是他没想到,这么小的人儿上手就调戏人家姑娘。 而对面的三个姑娘也是异常震惊,特别是沈长乐,简直是哭笑不得嘛。可偏偏人小家伙不仅不委屈小叔叔的淫、威,还拉着她的手,又问道:“姐姐,告诉我嘛。” 一旁边的叶菱扑哧笑了出来,连忙用手遮面,可肩膀却一直抖动个不停。这孩子可实在是太有趣了,便是主动问人家姑娘的名字,都把这几个姑娘,逗地不行。 纪铤嫌他太丢人现眼了,忙是喊道:“纪泽瑞,你还不赶紧过来。” 他喊了这一声,这会才引起沈长乐的注意,这孩子姓纪,那岂不是皇室子孙? 而她再看向对面的少年,这次意识到,她之所以看他那般熟悉,只因他长得太像一个人了。方才因为他突然出现,所以才一时恍了神。 他长得和纪钰有五分相像,只是相较于纪钰沉稳冷淡的气质,他更跳脱些,一瞧便是家中受父母宠爱的小儿子。 “小公子,你叔叔叫你呢,”沈长乐生怕这孩子再语出惊人,便略弯下腰,冲着他笑了笑,温柔说道。 “可是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谁知这小家伙却是不为所动,完全无视了身后纪铤的召唤。 一旁的叶菱笑地哟,她悄悄地推了沈长乐一下,笑道:“沈姑娘,还不赶紧把你名字告诉这位小少爷。” 沈长乐转头,一双美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结果纪泽瑞却已听到叶菱的话,又拽了下她的手掌,开心说道:“原来姐姐你姓沈啊。” 站在不远处的纪铤,本就不耐烦带孩子,可偏偏今日乃是五哥做东,请了各个兄弟过来踏青。谁知大哥就把家里的这个混世魔王带来了,他在帷帐里就是一刻不能停的。二哥嫌他太闹腾,就让自己带他出来玩。 纪铤当然不高兴了,他又不是专门带孩子玩的,怎么别的哥哥们就能喝茶聊天,就是他得来陪这个小家伙玩。 “纪泽瑞,你若是再这般无礼,我就把你送回去,看看大哥还揍不揍你,”纪铤哼了一声,便是过来,想把孩子拉回去。 可谁知这个纪泽瑞竟是都成精了般,立马就躲到了沈长乐的背后,大喊:“姐姐,救我。” 纪铤可真是没想到,这小子的套路是一套一套的,这才多大点,就敢这么撩拨姑娘。这要是长大了,那还了得?其实都不用,他都能想象到纪泽瑞这小子日后的风流韵事,肯定是不少的。 “几位姑娘,家侄不懂事,给几位添麻烦了,”纪铤都觉得丢人,要不是不好把这小子直接丢下离开,他还真不想和这丢脸的小家伙在一块。 他冲着纪泽瑞的小厮摆了下头,道:“还不赶紧过去,把小少爷带回来。” 小厮一个没看住,就让小主子跑过去调戏少女去了,所以这会也是硬着头皮哄道:“少爷,您不是说想玩弹弓的,奴才给您带过来了,要不咱们过去打麻雀?” 这要是平时的话,纪泽瑞肯定就过去了。可是今个不一样了,有个这么好看的小姐姐在自己的旁边,他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要,我过去的话,九叔叔肯定会揍我的。” 别看让人小啊,其实看事情那叫一个通透的。 沈长乐有些为难,她如今已经猜到对面的人,应该就是九皇子纪铤。她身后的这个小男孩,应该也是哪位皇子家中的孩子。所以她轻声劝道:“我想你小叔叔不会揍你的,你要乖乖听话才行啊。” “可是我想和姐姐们一起赏桃花,”小家伙抽泣了一下,此时叶菱正要低头,就撞上他抬起的眼眸,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水漉漉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就连一旁的沈慧都目瞪口呆了,显然她们几个都没应付小孩子的经验,所以乍然见到这么古灵精怪的小孩,各个都傻眼了。 “不要胡闹了,”纪铤见他油盐不进,立即板起脸来。只可惜他素来在纪泽瑞跟前威严不足,如果这会站在这里的是纪钰,说不定小家伙还能碍于七叔叔的淫威,不敢胡来。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纪铤,他说的话,压根就没用。 说着他就要过来抓纪泽瑞,可是这小家伙躲在沈长乐的身后,纪铤便是再跳脱,也知道不能对人家姑娘无礼,所以一时还真的拿他没有办法。 况且这会纪泽瑞已经泪眼汪汪,一副你不让我和几个小姐姐一起玩,我就哭给你看。 纪铤恨不能这会就回去,把大哥叫来瞧瞧,看看他那个好儿子的样子。 “要不就让小公子与我们一起逛逛,待会你再过来接他?”沈长乐想了想,也只觉得这个是折中的法子,左右她只当是帮人带一下孩子。反正这个小家伙顶多五岁,估计连五岁都不到呢,就是跟着她们一起赏花,也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姐姐,果然还是你对我最好,”纪泽瑞看了一眼,这个长得最好看的姐姐,真不愧是刚才他一眼就看中的好姐姐。 沈长乐可没被他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低头看着他,认真道:“若是你跟着我们一起赏花,可不许乱跑。不然的话,我可就立即把你送回去?” “姐姐放心,我肯定听话,”小家伙说起来话还奶声奶气的,不过态度却是异常端正。 倒是沈慧有些着急,她方才一听纪铤叫这小家伙的名字,也大致猜到他应该是某位王爷的儿子,当今圣上的皇孙,这么金尊玉贵的小孩子,三妹妹怎好揽过来的。 纪铤瞧着她,倒是没想到这姑娘还真愿意带着她。于是立即说道:“那怎么能行,我还不知你们是哪家的姑娘呢,怎么能将他交给你们?” 这确实是难了,沈长乐认识纪铤,可纪铤这会却不认识她了。况且她怎么好直接自报家门给一个外男,结果旁边的小孩子,一见她犹豫了,立马就说:“姐姐,要不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他都问了这个姐姐好多次名字了,可是就是没告诉他。纪泽瑞不由有些挫败,他曾经也是靠着一张脸,让无数贵妇人和贵小姐们露出了笑容,怎得这个姐姐竟是如此难以接近。 这样巨大的挫折,对于一个快五岁的男孩来说,太大、太大了。 “这位公子,我们乃是卫国公府的,若是不放心,你便让这些小厮远远地跟着我们,”沈长乐点头道。 这么多人在这里,也不是法子。还不如先把这孩子哄好了,而对面的纪铤一听是卫国公府几个字,登时眼前一亮。待他又打量了一番,便已认定面前这位说话的姑娘,肯定就是沈三姑娘了。 当初七哥为了救她,那可是沸沸扬扬呢。 原来竟是如斯美人,难怪,难怪啊。 既然是沈家姑娘,那他就没什么不放心的,直接把纪泽瑞丢给沈长乐,便回去了。倒是沈慧和叶菱见他走的痛快,还傻了眼呢。 “姐姐,咱们再去前面吧,”纪泽瑞一见碍眼的九叔叔不在了,便一心想和美人赏花看风景。 “那你牵着我的手,不许乱跑,”沈长乐伸出如白玉般的纤细手掌,将小孩子胖乎乎的小手握住。 纪泽瑞正巴不得呢,赶紧牵着沈长乐的手往前走,一路上两人说着话,竟然还异常地和谐。 而这边纪铤回去,他倒也不是故意把纪泽瑞扔给别人,只是他知道这小家伙看见漂亮姐姐就是走不动路,所以赶紧回来搬救兵。他没好意思找别人,毕竟连一个小孩都搞不定,这要是被别人知道,还不觉得他无能。所以他也只能找纪钰。 纪钰出来就看见他站在湖边,正拿着石头打水漂。 “怎么了,”纪钰一过来,又转头看了一圈,这才问道:“泽瑞呢?你不是带着他出去的,怎么你回来了,他没回来?” 纪铤虽然觉得丢人,但还是和他老实说了。说实话,连纪钰听罢,都忍不住露出错愕的表情。虽说大哥家的这个纪泽瑞喜欢漂亮姑娘,确实被人调笑过,可他一直以为这只是玩笑话,没想到还真是…… “沈姑娘正带着他玩呢,七哥,要不你帮我去把他带回来,”纪铤习惯性地依赖他七哥,打小他一出事,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纪钰了。所以这会了,都多大的人了,毛病一样还是没有改。 倒是纪钰在听到是沈长乐带着纪泽瑞时,反倒是轻笑了一声,说道:“这小家伙,眼光倒是不错。” 可不就是,一眼就瞧中了其中最好看的那个了。 因着沈慧想给长辈绣点东西,这会正碰上桃花盛开,便拉着她们仔细观看这些桃花盛开的千姿百态。若是远远地瞧着,不过就是一团粉红云彩罢了,可是如今这么细瞧着,却是其形各异。 没一会,她们便觉得有些累了,身后的丫鬟铺了锦垫便坐了下来。她们出来的时候,还带了个八色攒盒出来,里面摆着的糕点都是今早新做的,这会有些还是热乎乎的呢。 “你饿了吗?”沈长乐瞧着纪泽瑞,笑着问他。 纪泽瑞都玩了一早上,哪里能不累,这会沈长乐一说话,他又闻到食盒里散发的香气,立即点头。只是这可把身后的小厮吓住了,自家小主子这金尊玉贵的,岂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 倒是沈长乐说着,便拿出一块他挑中的糕点,用帕子将糕点掰成两瓣,自己拿出一块,又分给纪泽瑞一块。她先吃完之后,才笑道:“还不错,你也尝尝。” 小家伙这才小口小口地吃起来,而身后的小厮也都低下头。 结果这么悠闲的糕点时间,却没持续多久,就听到一个小厮哎哟地一声喊了出来。众人被他的声音吓地赶紧转身,可他喊声刚落,就又听到另外一个小厮也叫了一声。 沈长乐急忙转身往后看,就瞧见不远处两个少年手里拿着弹弓,正冲着这边得意地嬉笑。显然打中了两个小厮,都让他们格外得意。 显然这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趁着踏青人多,便专用弹弓打人取乐。 原本正吃着糕点的纪泽瑞,一见自己的小厮被打了,立即跳了起来,指着两人,生气地喊道:“你们是谁,谁准你们打我的小厮的?” 纪泽瑞在家就是个混世魔王,从来只有他领头捣乱的,这还没有被人欺负过呢。结果现在倒是好了,居然被人骑到头上来了。 他喊道:“福宝,我的弹弓呢,快把我的弹弓拿过来。” 那个叫福宝的小厮一听自家主子叫他,赶紧就要过来,可是他刚一动,对面的少年却又动手了,弹丸直冲着福宝的腿就打了过去,福宝也是哎哟了一声,趔趄了下。 沈长乐见这两人也是衣着不凡,便猜测他们肯定也是京城勋贵人家的子弟,只是随意用弹弓打人,虽然只是打的是小厮,可未免也太没家教了点。 她立即斥责道:“你们是何人,谁许你们用弹弓打人的?若是再敢无礼,定要到你家中长辈面前理论理论。” 这些小辈在外胡作非为惯了,哪里会怕家中长辈啊。而这等纨绔,也多是被自家长辈娇惯出来了,所以沈长乐想用长辈压他们,不仅没有引得他们的害怕,反而让那两人得意的笑了起来。 倒是这两少年,见说话的姑娘可真是漂亮啊,对视了一眼,竟是弹弓又拿起,就对准了沈长乐。 沈慧看见他们的举动,吓得喊了一声:“长乐,小心。” 不过这两少年却是没动手,他们也不过是吓唬这几人罢了。他们虽然是纨绔,不过却不傻,他们可以拿这帮小厮取乐,却不能真冲着这些主子去,毕竟京城勋贵多,说不定这就是哪家姑娘呢。 而此时福宝已经走到纪泽瑞身边,纪泽瑞拿到自己的弹弓,就神气活现了起来。 这可是皇祖父亲自赐给他的弹弓,就没人不怕的,他们居然还敢吓唬长乐姐姐,他要打死他们。 沈长乐哪没瞧见小家伙的动作,赶紧把他拉到身后。多一事还是不如少一事的好,这种纨绔子弟,便是家中长辈来了,估计最后也不过是骂一句小儿顽劣罢了。她们几个都是大姑娘,可不想和这两人牵扯上关系。 况且纪泽瑞是什么身份,她既是帮着人家看孩子,怎么好让这小家伙出去打架啊。 “哈哈哈哈,一帮胆小鬼,不过是吓唬吓唬你们罢了,还敢到我家中告状,”为首穿着浅紫衣裳的少年得意地说道。 原本沈慧已经低声说离开,叶菱和沈长乐自然是同意的,她正拉着纪泽瑞要离开。可谁知他也听懂了对面的人意思,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这会被人说成是胆小鬼,气得就是拉出弹弓,势必要给他们好看。 结果对面的两人,一见他拉弹弓,也是立即把手中的弹弓拉起,对准了他。 沈长乐一把将小家伙拉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结果弹丸全都打中了她身上。 可谁知两个少年见没打中那孩子,竟是还不放过,又伸出从荷包里掏出弹丸,又对准了沈长乐。 “住手,”就在其他两个姑娘着急地快哭了时,就看见纪泽瑞的小叔叔又回来了,而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第92章 童言无忌 “你们在干什么?”纪铤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即呵斥道。 而一旁的纪钰则是快步走到沈长乐的身边,此时纪泽瑞还被她护在怀中,她背对着拿弹弓的两人,此时只听到有人制止,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管是谁,总算是制住了这两个无法无天的人。 “长乐,”纪钰走过来的时候,谁都没看,一双眼睛只锁在她的身上。 沈长乐心中一颤,怎么都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他。原本心底只是厌烦,只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到这种没有家教的人,可此时听到他的声音,竟是生出了委屈的心思。 “七叔,”她怀中的纪泽瑞也抬起头,一看见自己平日里害怕的七叔,立即觉得靠山来了。 他立即指着对面的人,告状:“七叔,他们拿弹弓打我,还打长乐姐姐,七叔,你快给我报仇。” 小家伙别看人小,可是告起状来,那叫一个口齿伶俐,句句都铿锵有力。 这一话说完,纪钰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素来就是冷静自持的人,一张玉面处变不惊。可是这会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少年,眼中却是止不住地怒气。他的亲表妹得罪了沈长乐,他处理起来,都是一点没手下留情。 “你们没事吧,”纪钰低哑着声音,原本清冷的声音,此时却柔如秋水。 沈长乐点了点头,刚想说没事,可是纪泽瑞却比她还快,眼泪唰唰地就从眼眶里落下,委屈地说:“七叔,他们拿弹弓打我,是长乐姐姐救了我,都打到长乐姐姐身上了。” 他人虽然小,可是却已经到了明辨事理的年纪了,自然分得清谁对她好,谁又是欺负他的人。这会他父王不在,所以他自然要纪钰给自己做主。 纪钰当即脸色就沉了下去,表情更是凝肃地可怕。 “泽瑞,我没事,”虽然纪泽瑞说的句句属实,可是沈长乐却听的面红耳赤,她救他本就不是为了邀功,可纪泽瑞在纪钰面前这么夸她,弄得好像她是故意要表现一般。 所以她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会没事,你都没打中了,肯定很疼,”纪泽瑞这孩子真是小小年纪,就表现出了情圣的潜质,撅着红艳艳的小嘴巴,就是替他抱不平。 纪钰此时看着那两个少年,又看了他身边的小厮,沉声道:“欺负妇孺,你们倒是有脸了?” 而此时对面那个年纪略大些的,此时脸色苍白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显然他已经认出了对面的人是谁,而纪钰盯着他们看了两眼,突然冷笑一声,方才倒是没看清是谁,这会两个倒是都认出来了。 年纪稍长的少年知道再耗在这里,决计是讨不到好处的,扯了扯身边弟弟的衣袖,示意他撤退。 “钱峰,”纪钰叫了一声,一直不远处的黑衣男子,突然如鬼魅般出现窜出,就是挡住两人离开的去路。 年纪小的少年因不认识纪钰,所以一见他居然让人拦着自己不让走,哼了一声,从荷包里又掏出一枚弹丸,对准黑衣男子就要射过去。可是他刚拉开弹弓,黑衣男子已倾身而上,在片刻之后,他手中的弹弓已被夺走。 小少年立即破口大骂道:“你个狗奴才,居然敢挡小爷的路,让开。” 钱峰往后看了一眼,只见纪钰缓缓地点了下头。他当即便不再客气,双手握住小少年的肩膀,只听咔嚓两声,众人听的头皮一麻,而随后就是杀猪一般地叫声响起。 “我的手,五哥,我的手,我的手,”穿着绿色衣袍的小少年看着自己的手臂,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就像两只假手般,在衣袖之中空空荡荡地漂浮着。 被他叫做五哥的少年,也是一时慌了神,指着钱峰的鼻子,颤抖着问:“你把我弟弟的手怎么了?” “你们不是喜欢用弹弓打人,要是没了这双手,我想你们家里也不用担心你们四处得罪人了,”纪钰冷笑了一声,往前踏出一步。 沈长乐听到那少年杀猪一般地惨叫也是吓了一跳,反倒是纪泽瑞不仅没被吓到,反而是笑嘻嘻地盯着那少年。至于沈慧和叶菱两人,更是被吓地说不出话来,她们原本遇到这两个纨绔子弟就觉得倒霉不已。可谁知这两个纨绔,在这个青年手中竟是一个来回都没走完,就硬生生被卸了一双手臂。 “你快把我的手弄好,要不然我爹不会放过你的,”被卸了手臂的少年,这会虽然害怕,可还没忘记摆谱,恶狠狠地说出这番话。 这还真是纨绔子弟,自个打不过了,就把爹搬出来了。 “我父王也不会让过你的,”纪钰自然不可能纡尊降贵与他争吵,倒是纪泽瑞适时地放了狠话。 “那你就回去,告诉你家里人,是七皇子让你卸了你的手臂,”纪钰一张玉面又恢复了恬淡冷静的模样,倒是一双眸子流光溢彩,犹如星石,远远地看着人,你都能感到那一双深邃眼眸带给你的压力。 小少年登时瞪大眼睛,嘴巴不自觉地张开,显然他之前横行霸道惯了,今天却是踢到了硬板。 旁边年纪稍大的少年,知道他们今天这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他心底自然后悔带着弟弟出来玩,可这会若是不请罪,只怕连这里都不能离开。所以他立即低头,双手抱拳在胸前,道:“英国公府吴善,不知七殿下驾到,得罪之处,还望七皇子恕罪。” 几个姑娘一听他自报家门,这才吃了一惊。英国公府吴家乃是京中最顶级的勋贵人家,难怪这两人敢如此嚣张,更何况,英国公府的老太太便是武夷大长公主,这位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地位尊崇,便是皇上都对他敬重有加。 要真论起来,吴善还是纪钰的表弟呢,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不过这不认识也不是没可能的,吴善的父亲乃是大长公主的幼子,本就不能继承英国公府上,大长公主宠爱幼子,连带着把两个孙子也宠坏了。这两人在府里,就是大房的几个哥哥都敢捉弄。他们年纪还小,又因为性子太过霸道,所以极少入宫,自然就不认得纪钰了。 更别提认识纪泽瑞这样的小家伙了。 不过他不认识纪钰,纪钰却是认识他的,他虽不至于过目不忘,不过却对京中这些勋贵人家甚为了解。自然知道姑祖母家里的这两个混世魔王,只是他们之前虽也纨绔,可到底没撞到他手上,这一回撞上了,纪钰可是一点都没手下留情啊。 “你们走吧,改日我自会亲自上门说明情况的,”纪钰扬手,放他们离开。 吴善自然今日之亏,他们是吃定了,况且真论起来,他们又欺负小孩又欺负姑娘,说出去的话,名声也是不好听。所以他立即带着弟弟离开,要赶紧找大夫将他的手臂接上才是。 等他们离开之后,沈长乐这才又重新看着纪钰。 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却有些闪烁。其实关于纪钰的性子,她虽不说如何了解,可是却比别人知道地更多。人人都说七皇子纪钰是个冷心冷情之人,犹如玉人一般。可是她知道这不过是他的面具罢了,真正的纪钰情感并不比谁淡薄,相反他这人极重感情,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 他若是喜欢一人,便愿将这世上的珍宝捧到那人的面前。他若是恨一个人,便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年诏狱,夜夜哀嚎不止,帝王之名更是能止住京城小儿啼哭。 纪钰自然也察觉到她目光的变化,两人之间心中都颇为感触。 “七叔,真是太厉害了,”幸亏还有纪泽瑞及时地上前抱大腿,这才缓解之间的尴尬。 沈长乐立即屈膝行礼道:“多谢七皇子施以援手,将这两人驱走。” “长乐姐姐,你被打地疼吗?”纪泽瑞拉着她的手,一脸心疼地问道,这孩子是真情种,话问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幸亏纪铤及时赶回来,将他拉了过去,不许他打扰七哥和沈姑娘。他可算是瞧出来了,无风不起浪了。这么多年来,乔芸在七哥身边转悠,都没得到他七哥一个正眼。方才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纪泽瑞一说这位沈姑娘被打中,他七哥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长乐姐姐,你跟我回家吧,我家里有药膏呢,”结果纪铤拉他还不管用,纪泽瑞还在安慰沈长乐。 沈长乐被这孩子逗地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得轻声道:“我没事,一点都不疼。” “怎么会不疼,我知道你这次是为了保护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父王的,”说到这里,纪泽瑞小脸突然一红,低了下头,可随后又迅速抬起,用一种肯定又郑重的态度说道:“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扑哧,一旁的叶菱一下没忍住,笑了出声。 而沈长乐更是目瞪口呆,若不是她自身遭遇奇特,她都要怀疑这孩子同她一般,也是个新瓶装旧酒。 “臭小子,”纪铤见他越说越不像话,直接把人抱起来,往旁边过去。 倒是纪钰脸上压着隐隐笑意,似笑非笑地看了沈长乐一眼,淡淡道:“沈姑娘,倒是讨孩子喜欢,嗯?” 他最后一个字略拖了下,只是这一下中,却带着数不清的意思。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哪里好解释,只干巴巴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这孩子胆子一向大,沈姑娘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纪钰带着微微歉意,似乎因为纪泽瑞的话,颇为苦恼呢。 千万别放心上这半句话,被他说的异常清晰。 可沈长乐又怎么会不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这人可真是,连一个孩子的醋都吃啊。 第93章 同仇敌忾 原本只是出来踏青的,谁知竟是遇到这样的事情。经过这么一闹之后,她们自然不愿再留在此处。 “还是我送三位姑娘回去吧,以免路上再遇到这些人,”纪钰点了点头,这里确实人多口杂,方才他动了吴善,她们回去也好,以免吴家人狗急跳墙,过来报复。 沈长乐一听他要送她们回去,便有些着急,立即拒绝道:“这怎么能行,要是被人瞧见了,岂不是要误会?” 她说地有些不客气,弄得旁边的沈慧和叶菱干瞪眼,生怕这位冷面冷心的七皇子,脸色沉下来。方才他怎么对付吴家兄弟两人的,她们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两人都生怕沈长乐的话,得罪了这位爷。 可谁知纪钰不仅没生气,反而脸上带了点笑意,柔声解释道:“今日来踏青的人极多,像吴家兄弟这样的,也不少。你们三个姑娘回去有些不方便。” 他顿了下,轻声地说:“况且此事总归是瞒不住,由我来和府上老夫人说,想来这事也不会牵扯到你们身上。” 他处处为三个姑娘考虑,又一意将整件事都承担住,一下就让沈慧和叶菱两人心生好感。毕竟她们虽然有理,可到底那是武夷大长公主的亲孙子,大长公主肯定是拿纪钰没法子,可要是想为难她们三个姑娘,却又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这会纪钰说罢,她们两人对于他已是毫无芥蒂。便是方才他的狠辣,都找到了理由。 “那便多谢七皇子,”沈慧生怕沈长乐再拒绝,便赶紧应承了下来。 沈长乐不禁横了他一眼,只是眼波流转间,原本的无奈却被纪钰看成了眉目传情。 “长乐姐姐,你别走,”而此时纪泽瑞已经挣脱了纪铤的手,又跑了回来。 纪钰抬头冷冷地看了纪铤一眼,纪铤立即尴尬地笑了下,这个纪泽瑞可真是一点都不省心啊,尽是给他添乱。可这会这小子已经死死地拉住沈长乐的手,一副你要是不理我,我就哭给你看。 “纪泽瑞,不要再胡闹了,就因为你胡闹,长乐姐姐才被坏人欺负了,”纪钰沉声教训侄子。 他本就身体颀长,这会站在小家伙面前,更是犹如高山峻岭般,纪泽瑞得仰着头才能看见他。所以这会纪钰一开口,他就立即垂下头,看起来愧疚极了。 纪钰自然知道这个小家伙的厉害,什么撒娇卖乖的时候,他样样都拿手。可沈长乐不了解的,还以为他被纪钰的话教训地伤心了,立即替他解释道:“并不是因为他,只是吴家那两兄弟太过分了,咱们在这里好端端的,他们便用弹弓射人。” “嗯,”纪泽瑞点头,声音委屈极了,还带着小小的哭腔。 就连一旁的沈慧和叶菱都看不下去,赶紧纷纷给纪泽瑞说话。一旁的纪铤看着七哥越发暗沉的脸色,心中暗暗发笑。 纪钰正好要送她们回去,便带着纪泽瑞一起过来。这小家伙这才破涕为笑。一行人沿着来的路,往回走,此时桃林之中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河边都有不少人在玩乐。 她们回去的时候,沈月和她的同窗正好就在不远处看见了,其中乔嫣便在其中,远远就看见了纪钰和纪铤。她自然是惊讶不已,忙是问道:“沈姑娘,那边是你家三姐姐吧?” 乔嫣去过沈府,所以自然认得沈长乐。沈月当然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撒谎,只是她凝视着已经慢慢走远的一行人,心底却和她一般疑惑。他们怎么会在一块的? “那可真就奇了怪了,我好像还瞧见我表哥了呢,”乔嫣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倒也不能怪她,只是自打乔芸嫁人之后,娘亲就一直想着让她进宫陪姑母说说话,就像是芸姐姐从前那般。 可不知为何,姑母却一次都没应承过。乔嫣一直觉得乔芸不过就是因为比她大几岁,姑母这才看中她当表哥的妃子。如今她都已经嫁人了,可是姑母却一点都没考虑过她。 “我也瞧那好像就是七皇子呢,”旁边一个和她关系要好的姑娘,也是搭腔说道。 这会其他姑娘都亦有所思,纷纷看着沈月,希望她能说出点什么来。可沈月方才一直和她们在一起,又怎么知道,她只得道:“我想只是碰巧撞上了吧,你们也知道七皇子曾经救过我三姐姐的命,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这么一说,虽然不能解释,可到底也合理。 “咱们还是继续往前面去吧,我看这桃花开的可真盛,要不咱们回去之后做一副春日赏景图,待明个带回书院,看看谁画的最好?”其中一个姑娘提起,女学的姑娘可最喜欢比试了,所以她一说,众人便同意了。 虽然这只是个小插曲,大部分的姑娘都没在意,不过乔嫣却是十分在意。 而这边纪钰亲自将她们三人送回来,自然让沈家的长辈吃惊不已。原本老太太也和两个儿媳妇一块转了转,只是她到底年纪大了,不像小姑娘那般喜欢什么花啊草的,她在外面逛了逛,便回来了。 只是她们前脚刚坐下,后脚沈长乐她们就回来了。 “见过沈老夫人,”纪钰进来后,便恭敬地向老太太行礼。虽然就身份而已,他便是不行礼也无碍,不过他待老太太一向是恭敬有加。 “七皇子客气了,”老太太点头,看着他略有所思。 旁边的陈氏一听来人竟是皇子,便有些坐不住,生怕是几个姑娘刚才在外,得罪了皇子。她如坐针毡般地看着沈慧,紧紧地捏着手上的帕子,想问又不敢插话。 “七皇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好在老太太已经开口问了。 纪钰连忙拱手,微带着歉意道:“说来惭愧,今日我们兄弟今日在此踏青,我九弟带着小侄泽瑞在桃林中赏花,小侄泽瑞见到三位姑娘便赖着不走。九弟无法,只得回去寻我。待我们到的时候,这才发现英国府上的吴善兄弟二人,却用弹弓攻击泽瑞和府上的三姑娘。” 陈氏和赵氏一听这话,脸上都露出惊惧和担忧,纷纷看向沈长乐。倒是老太太颇为沉得住气,既然七皇子送她们回来,那想必那吴家兄弟也没落到什么好。 “我已教训了吴家兄弟,只是到底是让三位姑娘受惊了,所以我亲自送三位姑娘回来,也一并向您赔罪,”纪钰姿态不卑不亢,说的话也是彬彬有礼。倒是让沈家三位长辈都觉得贴心不已,毕竟欺负人的也不是她。 一说到英国公府,其实最先想到的便是大长公主了。本来这一代英国公并不出色,又因家中人才凋敝,险些要变得落魄起来。可也不知怎的,却被皇上赐婚给了武夷公主,于是随着武夷公主成了武夷长公主,到最后变成了武夷大长公主,英国公府的地位也慢慢地水涨船高,重回往昔的荣光。 “七皇子言重了,既是吴家兄弟挑衅在先,那自然也能理解,倒是麻烦七皇子送这几个孩子回来,”老太太回的话自然也得体。 纪钰知道自己不便久留,况且纪泽瑞也出来太久了,该带回去给大哥了。况且这次的事情,怎么也得拉上大哥一起才是。 于是他便提出告辞,可是他刚一说要走,纪泽瑞一下就抱住了沈长乐的大腿,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喊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和长乐姐姐一起玩。” 沈家三个长辈可没见过这孩子耍赖啊,当即被唬了一跳。而沈长乐已有些习以为常,赶紧哄道:“泽瑞,你都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去了。你要是实在想长乐姐姐的话,可以来我家里做客啊?” “我可以去找你吗?”纪泽瑞立即可怜兮兮地问。 沈长乐点头,哄道:“当然可以了。”她之所以答应的痛快,也无非是觉得,小孩子不过是偶然见到她,一时不舍罢了,等过几天只怕连她的名字都忘了,不是都说小孩子的忘性最大的。 她哄了好久,才勉强让纪泽瑞跟着纪钰他们离开了。 待他们走后,倒是赵氏率先打趣道:“咱们长乐就是讨人喜欢,你瞧瞧这小娃娃,多喜欢你。” “可不就是,他一块遇见我们三人,只一个劲地盯着长乐姐姐呢,”叶菱也一旁附和道。 倒是老太太有些不放心,问道:“先前七皇子是怎么教训那吴家兄弟的?” 一提到这个,三个人登时都没话了,帷帐之中一时也气氛凝固。老太太见状便立即明白,只怕那吴家兄弟可不只是简单地没讨着好而已,估计当真是被教训地厉害了。 还是最后沈长乐开口了,她说:“原本他们已经准备离开,只是那吴家兄弟其中一人出言不逊,七皇子便让身边的侍卫将他的手臂给卸了?” “什么,”老太太惊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盯着沈长乐,又问道:“此话可当真?” “嗯,”沈长乐艰难地点了下头,有些替他解释道:“那两人真的很过分,泽瑞不过是个小孩子,他们都不放过他,拿弹弓对准了他打。” “就是,我看这种人就得这么治才对,七皇子方才也说了,卸了他的手,看他还能不能拿弹弓了,”叶菱在一旁义愤填膺地说道,不过说完之后,她也略有些尴尬,显然是冲动了点。 倒是沈慧也开口道:“此事确实不能怪七皇子,我看那吴家兄弟两人也并非是头一回欺负人。我们本来都已经准备走了,可是他们却不放我们离开,若不是七皇子和九皇子及时赶到,只怕三妹妹还得被弹弓打呢。” 老太太这才知道沈长乐被弹弓打中了,原先她也只是担心自家两个孙女的名声罢了。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吴家那两少爷再怎么说也是男子,哪有这般欺负姑娘和小孩的。原来大长公主家中的家教,也不愧如此。 “既然是七皇子动手的,那这官司就让大长公主去打,况且我看秦王也不会任由旁人欺负自己的儿子,”老太太略带着嘲讽地说道。 果不其然,纪钰领着纪泽瑞一回来,小家伙都不用教,一进去就抱着他爹的大腿哭。这会是真哭了,方才在外面的时候,他都没好意思发挥出全部的实力来。 秦王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而且生的是聪慧可爱,怎么可能不捧在手心里当宝贝。原本王妃今日不愿他带着孩子出门,生怕他照顾不好。可他为了能在诸多弟弟面前炫耀一下宝贝儿子,愣是跟王妃下了保证,肯定把儿子毫毛不差地带回来。 结果这倒好了,出去一趟,委屈成这样了。 “这是怎么了,”秦王这会也顾不得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规矩了,把儿子抱在腿上,一个劲地问。 其他几个皇子自然也不闲着,他们这可都在呢,就有人敢欺负到他们纪家人头上了? 就连一向和秦王不对付的晋王,也就是二皇子,都开口问道:“泽瑞这是在哪儿守了委屈?” “父王,有人拿弹弓射我,”别看他人小,告状那可真是厉害,全都是重点,一句废话都没有。 秦王算是好性子的,可是一听这话都险些暴跳如雷,他怒道:“是谁,是哪家不长眼的东西,你跟父王说,父王这就帮你出气去?” 旁边几个叔叔,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有是真心疼这小侄子受了欺负的,所以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那模样,只要纪泽瑞说出一个人名,他们都能立马把对方家里给掀翻咯。 此时秦王看向纪钰,问道:”七弟,你方才也和泽瑞在一起吧,你说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纪钰知道这事肯定是瞒不住的,所以也没有把沈长乐她们省去。待他说到纪泽瑞瞧见人家姑娘,便走不动路的时候,旁边几个叔叔都不由偷笑了下。大哥家的这个宝贝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漂亮姑娘了。 所以说他赖着人家不愿意走,他们谁都信。 待他说到吴家兄弟拿弹弓打纪泽瑞,是沈长乐挡下的时候,秦王不由一拍大腿,大赞一句:“真不愧是卫国公府上的姑娘,果然是端庄贤淑。” 众人无语,合着救了你儿子的,就都是端庄贤淑啊。不过对于这位姑娘的义举,众人还是交口称赞。 不过等听到纪钰让人卸了吴家那小少爷的手臂,大家那叫一个拍手称好。 不过倒是晋王亦有所思地说道:“大哥,七弟这可都是为了泽瑞才出头的,要是姑祖母问起来,您可不能不管啊。” 秦王瞪了他一眼,立即转头看着纪钰,说道:“七弟,你放心,就算姑祖母告到父皇那边去,大哥也不会不问的。这两小子可真是太胆大妄为了,敢拿弹弓打我儿子。方才我若是在场,直接就让把他胳膊拧断了。” “我也听说过吴家那两个小少爷的事情,只是先前只当是小孩子罢了,如今看看,确实是管教不严,”三皇子也点头,他去年也大婚了,被皇上封为燕王。 好在这不是什么大事,又因受欺负的是纪泽瑞,这可是众人看着长大的小家伙。就算兄弟之间平日里有龌蹉,可这下也同仇敌忾起来了。 第94章 被注意了 “祖母,我的手好疼啊,”此时英国公府的小院子里传来一声又一声凄惨的叫唤声,大长公主因为年纪大了,并不爱凑这个热闹,因此今日上巳节也只是在家中而已。 可谁知竟是天降横祸,小孙子早上还好端端的出去,回来却已是被人卸了一双手臂。这会太医正试图安抚吴家的小公子,可是他哭嚎的实在是太厉害,再加上武夷大长公主在一旁看着,太医也有些束手无策。 “我可怜的孩子,是谁这么狠毒,这么对你,”此时吴家三太太在一旁抱着小儿子哭嚎不已,因丈夫最受公主喜欢,所以连带着她这个媳妇在府里都是抬头挺胸做人,嫁进来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可没想到小儿子不过就是出门一趟,竟然就被人卸了一双手臂,这会她可不就是抱着儿子拼命地哀嚎。母子两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声大,闹地大长公主都头昏脑胀的,直到她呵斥道:“都别嚎了,让太医先把嵘儿的手臂治好。” 三太太见大长公主发话,哭到一半的声音,一下哽在了喉咙中。而旁边的吴嵘则是泪眼朦胧,嚎哭的声音也一下变小。太医见两人都不哭了,这才敢下手,只是他一触碰到吴嵘的手臂,他就倒吸一口气,大喊:“疼,疼,好疼,你轻点。” 他虽然带着哭腔,可是却还是恶狠狠地瞪了太医一眼。只是这一眼刚瞪过去,房中便响起咔嚓地骨头变位的声音,屋里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都头皮一麻。 吴嵘更是长大嘴巴,整个人都定格住了,而太医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又是伸手捏住他另外一只手,迅速地将骨头正位置。这位太医乃是太医院之中,有名的骨科圣手,对于骨骼这类的伤势极有研究,所以方才检查的时候,就知道下手的肯定是高手。虽然对方把吴小公子的手卸了,不过却没有伤及要害,也只是让他受点苦头而已。 待他将吴嵘两只手都正位之后,这才拱手对大长公主,说道:“小公子的手臂已经被下官正位,只是这些时日务必要静养,且不能剧烈动作,要不然只怕手臂日后会经常性地脱臼。” 吴三太太一听,又是哀嚎一声:“我苦命的孩子啊……” “够了,不要再嚎丧了,”大长公主显然是不耐烦再听她哭嚎的这些废话,立即让她闭嘴。 三太太之所以这么嚎哭,无非也就是想让大长公主给自家儿子做主,把害他儿子这么受伤的人,最好也得到一样的报复。可是她这刚开口,还没哭到主题,就被呵斥地闭嘴。 显然吴三太太极是不甘心,可是有外人在,她也不敢当众顶撞婆母。只得一脸心疼地摸着她可怜的儿子。 而太医又被吴嵘处理好手臂之后,大长公主这才让人送他出门。 待太医离开之后,屋子里也只剩下吴家人,大长公主环视了两个孙子,最后视线落在年纪稍微大点的吴善身上。她严肃问道:“说吧,今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长公主虽说平日里也宠爱两个孙子,可今个的事情却非同寻常。她也深知两个孙子平日里过于调皮,只是之前她也觉得是小孩,并不曾严厉要求。只是今日却不同,吴嵘这手臂被人所伤,而且方才太医也说,伤他的乃是高手。他们今日所去的地方,乃是京城贵族踏青时最喜欢去的地方。 所以大长公主怀疑,他们这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母亲,嵘儿这次遭了大罪,还请母亲替他做主啊,”吴三太太没想那么多,今日是她带着两个儿子出门的,吴善带着吴嵘回来的时候,她吓得赶紧带着两人回来,路上也没有多问。 大长公主当即便瞧了她一眼,只是这一眼却把三太太瞧得心底凉飕飕的,不敢再插嘴。 吴善被祖母这么盯着,心底也有紧张。虽然他行事恶劣了点,可是一向也有分寸,要不然他一开始对准的也不会是小厮了。只是后面的事情有些超过他的能力范围,而且吴嵘出手的时候,他也没能及时阻止,这才横遭此祸。但他也知道,要是真说出来,只怕他和吴嵘两人还得被责罚,所以他低着头,心中正想着该怎么回话。 “善儿,你同祖母老实说,究竟是谁把你弟弟弄成这样的,”大长公主又沉声问了一遍。 吴善被逼问的实在没法子,只得小声说道:“是,是七皇子。” “什么?”大长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句:“你是说七皇子?” “嗯,就是七皇子,是他让人把弟弟的手弄成这样的,”吴善低头说道。 大长公主又看向吴嵘,而此时吴嵘小脸发白,他倒是没有吴善想得那么多,见哥哥说了,立即含着眼泪,告状道:“祖母,就是七皇子把我的手弄成这样的,我好疼啊,疼死我了。” 吴三太太一听小儿子喊疼,这心疼地哟,拿着帕子一直擦着眼泪,实在是心酸地厉害。 “好端端的,七皇子为何要弄伤你的手臂,”这会大长公主可是极清醒的,并不会被孙子和媳妇几句喊冤,就被糊弄过去。 这要是得罪了别人倒也还好说,凭借着她的脸面,怎么也能不丢份子。可是涉及到皇子,就不是一般的事情了。所以就是大长公主也得仔细地问清楚了。 这会问到具体原因了,吴善自然不敢说实话。而旁边的吴嵘也不傻,干脆垂头不说话。而吴三太太则是泪眼婆娑地看着两个儿子,却是奇怪他们怎么这会又不说话了。 “善儿,你是哥哥,你来说,”大长公主叫住了吴善,让他回话。 吴善见自己躲不过去,只得慢慢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祖母一眼,慢慢地在心底酝酿了会,才将今日在桃林中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当然他说的自然是偏向他和吴嵘两人的,特别是说到最后的时候,他便道:“当时孙儿已经准备领着弟弟离开了,只是七皇子却让人挡住我们,不让我们离开。弟弟一时不忿,便又顶了两句,谁知七皇子便突然翻脸让人把弟弟的手臂弄伤了。” 他说完之后,大长公主半晌都没有说话。三太太也没想到,这事会牵扯到皇子,况且似乎还牵扯到一个小孩子,她这会也不好意思再替自家儿子叫屈了。 “所以你觉得这次是七皇子做的过分了?”大长公主严肃地看着吴善,问道。 吴善一向被娇生惯养着,何曾见过祖母这般严肃的模样,一时有些慌张,忍不住向旁边的母亲看过去。只是三太太这会都六神无主的,除了拿帕子擦眼泪,哪里能给吴善出主意。 “孙儿不敢,”吴善低声说道。 大长公主一听他的话,面色更加冷沉了,不由开口教训道:“那你可有想过,若不是七皇子他们及时到了,你们岂不是就伤害了那个孩子,你以为那孩子的父母到时候又能放过你们?” 吴善一愣,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你可曾想过那孩子的身份,就敢拿着弹弓和你弟弟一起打人?”大长公主不由有些头疼,先前她或许从不曾觉得这两个太过调皮,可是这次却创下了祸事。她虽是皇上的姑母,可是若是惹到旁人倒也还好,可这次却是惹到了皇上的儿子。而且从吴善的描述中,那个小孩子只怕不是大皇子家的嫡长子,也是二皇子家的孩子。 如果不是七皇子及时阻止,只怕吴善他们两人就真的能打到那孩子,估计这件事的后果也不是那么好结束的。 “祖母,都是孙儿不好,”吴善垂下头,难得郑重地说道。 大长公主也不忍再多责备他们,毕竟吴嵘已付出了代价。只是就是不知道七皇子那边肯不肯就此放过,就怕有人抓住这次的事情不肯放手。皇上虽性子温和,可是对于宗室的忍耐度也并不高,之前有位王爷在封地上纵子行凶,被当地官员状告皇上之后,竟是被派了流放三千里的处罚。 这些年来,京中的宗室虽备受皇恩,可也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触了皇上的逆鳞。虽说此事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有人告她管教家中子弟不严,纵容吴善兄弟两人伤人,也未必不是一件小事。 大长公主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 纪钰并非是喜欢招惹是非之人,既是已经教训了吴善兄弟两人,他自然不会再在皇上面前告状。只是他不告状,却有人会说。大长公主见宫中一直没传来什么消息,自然不愿一直这么坐以待毙下去。 不过她自然不会去问到皇上跟前,于是便借着进宫的机会,见了德妃娘娘。 而德妃这边自然也是奇怪,她一向和武夷大长公主没什么交情,所以对于大长公主的突然来访,自然有点意外。 反倒是大长公主来了之后,也只是坐着喝茶。德妃见她一直没有说主题,自然也不会多嘴,只是跟着她说话。不过最后到底还是武夷大长公主先开口,:“说来也是惭愧,今日有一事来,想求娘娘从中说和说和。” “有什么事情,姑母只管吩咐就是,说这话,可实在是让我惭愧,”德妃自然不敢在武夷大长公主跟前拿大,立即轻声说道。 武夷大长公主见状,颇有些无奈道:“说起来这件事,也实在是我管教无方,我来向娘娘开这个口,已是脸面全无。” “姑母,这话可千万说不得,您是长辈,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便是,说这话岂不是折煞我了,”德妃立即说道,说来她哪有资格管武夷大长公主叫姑母,毕竟大长公主乃是皇上的亲姑母,论起来也只有皇后才能这般叫。只是如今中宫悬空,德妃又是掌管后宫之人,所以她这么叫,既然武夷大长公主都没纠正,那便又有什么不可的。 于是大长公主便将上巳节那日发生的事情,同德妃说了一遍,这其中自又是代自家孙子说了些好话,总之就是些孩子年幼无知。不过德妃一听却是一惊,这事还真没人和她说起过,没想到那日上巳节竟是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不过她自然不会就这么直白地表露出,只见她缓缓道:“原来姑母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她轻笑了一声,脸上露出一点歉疚又说道:“说来也是,七皇子性子是急躁了点,到底是他的表弟,年纪又小,便是犯了错,教训教训便是,哪有这么伤了孩子的。” 武夷大长公主一听她这么说,不仅没放心,反而心中更觉沉重。其实在皇室之中,关于德妃与七皇子母子之间的事情,多少也有些传闻的,只是她一直没当回事。可是今日一瞧,却还真被她瞧出端倪了。 毕竟哪有母亲会当着别人的面,这般说自己的儿子,况且还是当着她的面。 而德妃还在安慰大长公主,只听她又继续说道:“不过姑母您尽管放心好了,泽瑞那孩子也没什么事情,倒是您家中的嵘儿,这会手臂可还好些?” 也不怪德妃会这般说,毕竟大长公主总是皇上的长辈,今日有事求到她跟前,她岂有不趁机交好的意思。 只是都是人精,大长公主自然已经瞧出了她的目的。不过她今日竟是来求人的,自然就不会摆出长辈的姿态来。 而大长公主离开没多久后,德妃便让人去请纪铤过来。待她问了纪铤那日上巳节的事情后,纪铤还颇有些奇怪:“母妃问这个做什么?”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竟也不和我说吗?”德妃嗔怪了一句。 纪铤有些不好意思,他之所以不说,是因为纪钰之前吩咐过,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三个姑娘,所以还是少说为妙,以免坏了人家姑娘的事情。所以他见德妃问,还以为她是从七哥那里得到消息,便忍不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两个纨绔子弟胡闹而已。” 待德妃问清楚之后,却听到一个熟悉的人,“你是说沈家三姑娘也在?” 也不外乎她会对沈长乐有印象,毕竟曾经纪钰救沈长乐的事情,可是传地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的。当时她还准备安排乔芸嫁给纪钰,所以并不希望纪钰和别的姑娘牵扯甚深。好在之后两人也没什么交际,所以德妃也就放下了。 只是这一次,又是她? 第95章 准备就绪 对于纪钰的婚事,德妃自然是有想法的。之前她一直都希望纪钰能娶乔芸,只是事与愿违。而如今纪钰年纪也到了大婚的年纪,今年选秀皇上肯定是会为他指婚的。只是德妃却在苦恼,若是让纪钰真娶了名门贵女,那对他便是一大助力。 她的小九本就和他差了年岁,老七现在怎么看都是成熟稳重的模样,虽然性子冷了点,可是办事却稳妥,自打领了差事之后,就被皇上夸赞了好几回。可是小九却还跟个小孩子似得,整日里就知道玩乐。 “母妃,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来了,”纪铤这会倒是有点琢磨了,他瞧着七哥也不会主动和母妃说起这事。 德妃倒也没瞒着,直接便说道:“是大长公主今日过来,同我说了,我才知道这事。你们也真是的,只是出门踏青,怎么就惹上这事了?” “没想到大长公主还到您这来告状,那吴家两兄弟,拿着弹弓乱打人,要不是七哥和我及时赶到,只怕纪泽瑞都要被他们打了,”纪铤可是清楚记得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所以对于吴家那对兄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所以一听到德妃说起大长公主,便以为这位姑祖母是过来告状的。 “说什么呢,大长公主倒也不是告状,只是都是自家人,只是点误会罢了,她老人家过来也只是想让我说和说和而已,”德妃见儿子一提就炸毛的模样,立即瞪了他一眼。 纪铤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赶紧讪笑一声。 好在德妃也不想多说他,只道:“说到底吴家那两个孩子也只是调皮了些罢了,让他们到你大哥府上认个错,这事也就算过去了。总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弄得隔心吧。” 纪铤倒是没想这么多,他觉得大哥其实也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要不然也不至于这几天都没动静。毕竟那天七哥已经把吴家那个小家伙的手臂卸了,就算已经给纪泽瑞出了一口气,所以也就没有追究到底。 “倒也不必,我看大哥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吴家那两个小子实在该严加管束,这次幸亏七哥阻止地及时,要不然他们真的打伤了纪泽瑞,大哥还不得发疯啊,”纪铤撇嘴,一点都没客气。 德妃见他说话都是一股孩子气,也是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而德妃这边既然承了大长公主的嘱托,自是帮忙牵桥搭线。大皇子的母妃乃是长清宫荣妃,虽说如今早就不受宠了,可到底是替皇上生了长子的人,是以在后宫中颇有些尊容。之前踏青之事,她本就听自己儿媳妇提过,当时还在心中恼火大长公主管教晚辈无方,让这些孩子在外面胡作非为,险些伤了她的乖孙。 可谁知大长公主竟是请了德妃来说情,荣妃这心里自然就更加不舒服了。 只是英国公又亲自领着两个侄子去□□赔罪,既然英国公府都做到这般地步了,秦王自然不能不给武夷大长公主这个面子。所以这事也就算是掀过去了。 虽说这只是个小插曲,不过却像是投在湖中的小石子般,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 先是卫国公府上这边,原本老太太已想请人上门到聂家提亲,可却因为选秀之事耽误了下来。毕竟聂清桑今年的年纪正好还在选秀的范围中,所以便是要提亲,也要等选秀之后,或是干脆到皇上跟前求个指婚,这样一来,既正式又有体面。 只是突然上巳节遇到吴家那两个小少爷,虽说和沈家没什么关系,可老太太心底却还是落了个点疙瘩。毕竟沈家是要替嫡长子相看亲事,要找的姑娘,相貌倒是其次的,可是品性一定要过人。毕竟日后她就是卫国公夫人啊,若是品性不行,那就是另外一个林氏。老太太已经吃过一次媳妇的亏,所以找孙媳妇的时候,真的是慎重又慎重。 虽说吴家那两个小公子的品性和聂清桑无关,可是聂清桑听闻打小就是在长公主膝下长大。要是姑娘家也被大长公主宠坏了,那这要是娶进门,那可就不得了了。 所以就算老太太先前已瞧好了,这会也不由有些犹豫起来。 当然这到底是沈如诲的婚事,所以她还是跟沈令承商议了起来。沈令承一听老太太这顾虑,便哈哈一笑,说道:“母亲,你这实在是杞人忧天了。说到底她是聂家的姑娘,可不是吴家的姑娘。况且我与她父亲也有交情,聂家又是江南有名的耕读世家,要不然当年大长公主也不会瞧上聂兄,将掌上明珠嫁给他。” 老太太确实是有些关心则乱的意思,况且这些日子,她也不知怎么的,竟是有些乱。再加上后院一直不平静,林氏身体不太好,都请了好几回大夫,沈锦都不知哭了多少回了,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娘从院子里搬出来。 其实这几年,不管是老太太还是沈令承对林氏已是宽厚,当年她意欲害沈长乐,那样歹毒的东西,她都敢往家里头带。当初刚事发的时候,老太太恨不能杀了她的心都有,若不是为了沈锦,只怕她连留林氏在家都不会。 只是时间慢慢过去了,这恨倒也没没当初那么强,府里的人除了沈锦之外,也各个都是无视,只当没林氏这个人罢了。 所以这会要讨孙媳妇了,老太太恨不能长八只眼睛,只把未来孙媳妇看地透亮。不过沈令承倒是没说错,聂清桑就算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可人家到底是姓聂的,又是那样的家族出身,品性规矩自然是不会差的。况且之前老太太都考察过好几回了,这要是还不放心,那也就没有可放心的人了。 “可聂姑娘不是也要参加选秀的,这要是万一被哪位娘娘瞧上,赐婚给皇子,”老太太这也是担心有人中间截胡。 沈令承立即安慰道:“母亲,您只管放心吧,我已同聂兄都商议好了。回头他便让他家夫人到大长公主跟前求一回,请大长公主亲自出面,请皇上亲自指婚。” “既然你都考虑清楚,便早些请大长公主做主吧,”老太太点头。 倒是沈令承这边瞧了老太太一眼,又笑道:“谙儿说来也到了年纪,儿子心中惭愧,也只能厚着脸皮请母亲做主了。” 老太太倒是极感慨,竟是不知道为何,突然叹了一口气道:“说来如诲和如谙都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可是你三弟却连个孩子都没有。” 沈令承一听老太太提起这个话题,也是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只是之前他倒是想过解决的法子,不过那时候三弟不愿意罢了。如今他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 “母亲,我看不如让三弟在旁支里挑个年纪适中的孩子过继,也算是身后有香火传承,”沈令承提议道。 谁知他说完之后,老太太居然没有立即反驳,反而是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其实这么多来,三房求子都求地疯魔了,照样是没有用。所以老太太也早就想到这个法子,只是见三太太一直求子心切,老太太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只是这么多年都没用,也该看清现实了。 “你找个机会和老三说说,这件事总是拖着,也不是个事情,”老太太点头。 *** 而沈家和聂家这边有了默契之后,聂夫人便立即带着女儿回了公主府。公主府就在英国公府的对面,只是如今的英国公乃是大长公主的长子,所以长房一家都住在英国公府,倒是三房是跟着大长公主住在公主府里。 所以大长公主也一直喜欢幼子一家多过长子。 待母女两人进了院子时,便已有丫鬟在院门口等着,将她们领进屋子里。此时英国公夫人正巧也在,所以聂夫人进来后,立即给母亲和嫂子见礼,而聂清桑也跟在身后见过外祖母和舅母。 大长公主见到女儿和外孙女自然高兴,让人给她们上了茶点,这才问道:“你们来的正巧,午膳就在这里用了。” “好些时日没在家里用膳,我可是极想念呢,”聂夫人乃是大长公主的长女,本就受宠,又加上嫁的夫人得力,所以日子一直过的顺遂。 因为有长嫂在这里,她倒是不好直接谈起聂清桑的婚事,也只得陪着母亲和嫂子一块说话。英国公夫人本也是过来看吴嵘那孩子的,正巧碰上聂夫人回来,便也在公主府一块用膳,一直到下午才回去。 只是她要谈的事情,聂清桑倒是不好在旁边听着,于是她便笑道:“清桑,你之前在家里不是一直念叨着宁姐儿的,你便随你舅母一块过去,找宁姐儿说说话去。” 聂清桑知道母亲这是要把自己支走,便立即笑着应下,跟着英国公夫人就走了。 “说吧,这会回来又是求我什么事情?”大长公主见媳妇走了,便歪斜着靠在靠垫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聂夫人一听,便立即笑了,忙是坐过来离地近些。她道:“不愧是母亲,女儿心里想点什么,可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大长公主笑了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于是聂夫人便开口道:“清桑这孩子也到了年纪了,先前我也一直给她相看婚事。倒是瞧中了一家,只是如今正巧赶上选秀,所以我便想请母亲到皇上跟前请个旨意,赐婚。” 虽说知道她有事,可大长公主没想到,这一开口就是这个事情。她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连哪户人家都没说呢,就开口让我去请皇上下旨?” “母亲,”聂夫人拉了下大长公主的衣袖,虽说都已经是几十岁的人了,不过在母亲跟前,却依旧还是个女儿。于是她又说道:“是卫国公府里的嫡长子,说来你想必也是听过的,这位沈公子可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如今在翰林院里面供职,可是一等一的清贵。” 说起这个未来女婿,聂夫人自然是一百万个满意。若是说先前还有什么不满,在见过沈如诲的事情,那也是烟消云散了。沈如诲本就是芝兰玉树的模样,说起来更是成熟稳重,再加上自己又是个有能力的,这样的女婿不说万里挑一,反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只是大长公主一听到卫国公府这几个字,便已经皱起了眉头。说来也正是尴尬,之前吴嵘打的姑娘,可不就是卫国公府里的三姑娘。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她见聂夫人满心欢喜的模样,想了想,还是把这事说了一遍。 聂夫人听完,当即脸色一凝,原本满脸的欢喜也尽数褪去。之前她也听说侄子手臂受伤的事情,只是她听说的是小孩子调皮玩闹弄伤了手臂,所以她派人送了补品过来,倒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这内里还有这样的曲折,她当即便忍不住道:“善哥儿和嵘哥儿也正是,竟是这般不知深浅。” “好了,他们两人也都得了教训,你也不必再多说一句,我看沈家这事过来,既然还能让你来求我,必是没有想明白了,更何况,嵘儿姓吴,清桑姓聂,便是表姐弟,也不会把嵘哥儿闯的祸怪罪在清桑的身上。”大长公主如是说道。 聂夫人听她这么一说,自然是放心下来,不过还是道:“倒也不是女儿多嘴,只是善儿和嵘儿实在是太调皮了些,这次也是吃了苦头,我想三弟还是该好生束缚束缚他们两个才是,免得日后闯下更大的祸。” 大长公主挥了挥手,显然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她若是真的放在心上,也就不会任由那两个孩子胡作非为了。只是聂夫人也只是出嫁女,哪能在这件事上多嘴。 不过赐婚的事情,大长公主倒是都应下了。 到了三月中旬,内务府便到各家中登机要参加选秀的姑娘。沈慧因已有了婚事,所以便免了登记。不过就是这样,沈家还有三个姑娘准备待选呢。 老太太倒是没觉得自家姑娘有谁能选上,沈长乐虽然身份够了,不过年岁却是不够,毕竟才十四岁。而这次最小的七皇子都十八岁了,皇上既是给皇子指婚,那就是想让他们尽快成亲。至于另外的沈兰和沈月,沈兰是身份太低了,而沈月年纪就更小了,她不过就是刚好卡在了十三岁上,也算是走个过场而已。 所以对于这次选秀,老太太更关心的反而是聂清桑。 也正是这种无所谓,却让她最后目瞪口呆了一回。 第96章 立下flag 虽然有纪钰在,可沈长乐总还是紧张不已,所以选秀的日子越近,她就越紧张。这几日更是连着好几晚都做了噩梦,其实说是噩梦,也只是梦到了上一世的事情而已。 可是这么多年来,她都不曾这样期待过某一件事,所以如今紧张已是极难得的了。 晚上的时候,都是几个大丫鬟在值夜,春柳自是最细心的。从前她值夜的时候,姑娘极少起夜,更别提做噩梦。可是她这两次值夜的时候,都能听到床榻上沈长乐翻身的动静,甚至姑娘半夜还惊醒过。 今个她又特地寻了个时间,问了绿芜和其他两人个大丫鬟,谁知她们值夜的时候,竟然也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我也正想着问你们呢,姑娘以前从来都是一觉到天亮,可这几天也不知怎么地,半夜总是惊喜,而且我看她眼底都有青色了,”绿芜担心地说道。 春柳一听就更担心了,可是姑娘既是不说,她们做丫鬟的哪里有资格问主子的。 沈长乐也知道自己这情况,只是她一向不愿和人说知心话。若是说沈家这几个姑娘,其实论起来,最冷的就是沈长乐了。沈慧虽是大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也总爱找沈长乐商量,就是她的婚事,她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沈长乐了。 沈兰是个庶出的,又是二房的,什么事情总爱和自己的姨娘商量。至于沈月和沈锦,一个自然是靠着姨娘,而另一个则是靠着外祖母家里头。 倒是沈长乐,虽说章茹待她和亲闺女似得,可是她有什么心事,也只爱心里头琢磨,却不愿说出来。之前之所以没出现这种情况,那也是因为那些都还只是小事。 可如今牵扯到的却是她一生的幸福,她一想到前世自己的姻缘,心里便没有不担心的。 虽然纪钰信誓旦旦,可他真的能左右自己的婚事吗?如果到时候皇上赐婚给他的是别人,沈长乐手指一痛,忍不住轻唤了一声,一下便缩回手,只见指尖已经冒出血珠,一旁的春柳一见,赶紧上前掏出帕子,便压在她的手指上,心疼地说道:“姑娘怎么就扎着手了啊?” “没事,不小心,”沈长乐笑了下,可是眉心的凝重却分毫未减。 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竟是一点都不松快。这会窗户都被打开了,只蒙了一层纱窗,明明通风地很,可她只觉得心口很闷。 春柳小心地觑了一眼她的表情,想了想,还是低声问道:“姑娘可是有心事?” 沈长乐脱口便想说出没有两字,可是待她瞧见春柳脸上的担忧时,还是轻轻吐了一口气。到底是跟在她身边伺候惯了的,便是一丁点小事,都能迅速察觉,更何况她这些日子还显得这么心神不宁。 “我很担心,”沈长乐轻声说道。 “姑娘在担心什么?”春柳低声问道,她半跪在沈长乐身边,身子压地极低,连声音都柔软地像一阵风,这让沈长乐很安心。 她知道不管自己和春柳说什么,她都会守口如瓶的。春柳比她大六岁,今年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只是她一直不愿离开,这才脱了下来的。 “春柳,你想过自己以后要嫁什么样子的人吗?”沈长乐问她。 春柳顿时面颊飞起两朵红晕,忍不住低下头,嘴里嗔怪道:“姑娘真是的,怎么问奴婢这个话啊?” 此时微风拂过,沈长乐的头发被微风缓缓吹起,原本皮肤光滑白皙如上了白釉的瓷瓶,只是经过这几天,眼底却微微泛青,只因为她肤色太过白嫩,此时看起来更像是生病的苍白。 而当她看到春柳害羞的模样时,这一适时出现的微风,似乎也在一瞬,吹散了她心中的凝重。 她声音带着迷茫和娇羞,说道:“春柳姐姐,我有些害怕。” “姑娘,是在害怕选秀的事情?”春柳这会才醒悟过来,只是她没想到自家姑娘会这般担心,毕竟沈长乐平日瞧着便是乐天开朗,似乎并不会因这些事情而紧张。 沈长乐有些不好意思,显然老太太那边并不觉得她这次会选上,所以压根都没交代她什么事情。而她上一世根本就没参加过什么选秀,是以她心中一直担心不已。可是这份担心,她又羞与同别人说起。 “姑娘可是担心被选中?”春柳微抬头看着她,即便她日日跟在沈长乐身边伺候,可是在抬头的一瞬,却还是被惊艳。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眼瞳更是纯正的黑色,便是最上等的墨锭都磨不出这样的黑,好在她眼眸本就是波光潋滟,是以不仅不会显得眼大无神,反而越发犹如一潭深泉般将人引进去。而她的鼻子更是比一般姑娘要挺翘,特别是鼻头,长得极漂亮,又小巧玲珑又俏立,显得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 春柳觉得自家姑娘实在是杞人忧天的,她也是时常跟着沈长乐出门的,京城的贵女见过的也不少,这其中环肥燕瘦什么模样地都不缺。可是她可没瞧见几个能和她家姑娘比肩的。 不过她倒是瞧过长得好看的男子,只是那位乃是天边的人物,所以春柳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哪里敢议论人家啊。 是以对于沈长乐的担忧,她立即笑着宽慰道:“奴婢还以为什么要紧的事情,姑娘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论长相奴婢还没瞧过能胜过您的呢。至于论家世,咱们卫国公府在京城更是数得上,姑娘不管是家世还是样貌都是顶顶尖的,还怕选不中吗?” 春柳以为她是担心没被选上,所以自然是拿这话来安慰她。 只是沈长乐哪里是担心选不上,她担心的是皇上不能将她指婚给纪钰。若是皇上真的将旁人指婚给纪钰,沈长乐便只能死了这份心,她的家世是万不能让她去当皇子侧妃的。 可是若是等到纪钰登基那一日,她都已是老姑娘了,难不成还能像上辈子那般顶着骂名进宫? 她并非是杞人忧天的人,可是在这件事上,至于一日圣旨未下,她似乎一刻都不得心安在。 显然这个问题,很快就被沈如谙发现了,他这些日子也不是很好过。他显然不愿再浪费时间在书院里,可是沈令承却一直要求他参加科举考试,父子两人的关系虽不至剑拔弩张,可是也颇有些火药味。就连沈如诲都被夹在中间,好在大哥一向有主见,所以沈如谙便想出一个主意,他居然想让沈长乐来劝劝沈令承。 “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要是说一,爹绝对不会同意二的,长乐,你就帮二哥哥这一回吧,”沈如谙忍不住在她跟前哀求。 沈长乐一直不明白二哥哥为何会这般痴迷学武,在她看来武夫未免太过五大三粗,她二哥哥这模样怎么瞧都算是个翩翩佳公子,所以哪里适合从武啊? 待她说罢之后,沈如谙立即不客气地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嘲笑道:“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如今本朝战功最卓越,最受人推崇的将军,便是乔裕大将军了。那位年轻的时候,长得可是貌比潘安,可人家照旧上战场打胜仗。” 沈长乐自然知道乔裕是何人,只是她没想到沈如谙也会这么推崇这位大将军。 “可是二哥哥,既然爹爹让你参加科举,也定是有道理的。况且我看你文章做的也不错,说不定就能考中进士呢?”沈长乐到底还是和她爹是一路的,所以这会不仅没帮着沈如谙去劝她爹爹,反倒是掉转过来,劝说沈如谙。 沈如谙当即炸毛,他道:“你当真以为考进士那般简单啊,大哥寒窗苦读十年才中了进士。我自知是比不上大哥的聪慧,也比不上他刻苦,你觉得我有几成能考上?” 沈长乐点头,她二哥哥上一世确实是考了两次才考上。只是他考中进士之后,便也进了翰林院,只是那里着实是不适合他,他还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后来他被调到兵部,被派去边疆一年,听说差事却办地极好。 看来上一世二哥哥便喜欢战场多过考场,只是上一世他或许迫于爹爹的淫威,参加了科举考试。只是这一世,他倒是勇敢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一条路。 待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愧疚。这么些年来,二哥哥一直爱护着她,可是如今他有事了,她却一点没为他考虑,反而一味地劝说他忍让。 其实若是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是一件快事。 于是她点头道:“既是这样,我帮二哥哥你劝劝爹爹吧。” 沈如谙原本听到她的话,已经有些失望,还以为沈长乐也会拒绝他呢。可谁知峰回路转,她居然点头帮忙,沈如谙一时都愣住了。好在沈长乐及时说道:“不过二哥哥既是想从军,便得做出些成绩来,最起码得让爹爹知道,你选择这一条没错。” 沈如谙瞧着她严肃的模样,立即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放心吧,你就瞧着好了,二哥哥肯定会努力的。” 沈长乐这才满意地点头,不过沈如谙突然又凑近,大概是因为他太突然了,吓得沈长乐心跳都顿了下。只见他打量了她的表情,有些心疼道:“我的小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脸色这么不好?” 沈长乐正值姑娘最好的年华,便是不用那些胭脂水粉,都是十足地好颜色。可偏偏今个连沈如谙都瞧出来了,沈长乐更是想捂脸,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有些生气道:“二哥哥,赶紧走,要不然我生气了。” 沈如谙也知道小姑娘爱美,说了两句让她好生休息的话,便回去了。不过好在他也不是嘴上说说,回去之后,就让人送了两包燕窝过来。 还让沈长乐别客气,吃完再跟他要。 沈长乐这边苦恼着,不过纪钰那边也不是全无动作。他既已请了镇南王说项,他这个当叔叔的,自然也不会不管不问。 只是镇南王也知道,这种事情应选个适当的时机说,若是说的突兀了,反倒有成事不足的可能。所以镇南王也没着急,左右选秀还没开始呢,便是等秀女都进宫了,再去说和也不迟。 所以他也就不紧不慢起来,只是他这边不紧不慢,德妃那边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让皇上给纪钰指家世太好的姑娘,所以趁着皇上来的时候,便提起纪钰的婚事。 “朕就知道你着急抱媳妇,不过你也别着急,这次选秀,朕定会为含元指婚的,”皇上直接称呼了纪钰的表字,德妃脸上也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她立即欣喜道:“臣妾但凭皇上做主。” 虽说德妃年纪大了,皇上在她宫中留宿的日子少了,可是她到底是掌管着宫务,也算帮皇上打理着后宫诸事。所以对于她,皇帝还是极给脸面的,因此他笑着问道:“既也是你的媳妇,德妃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德妃听皇帝问自己,心中自然一喜,可是片刻之后,她便又冷静了下来。 她一向行事谨慎,此时虽然想说话,可也知道但凡她说错一句话,只怕就会在皇上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她柔柔笑道:“臣妾自然不敢有诸多要求,只盼着那姑娘敦厚大方,知书达理,能得钰儿喜欢便是了。” 皇帝也点了点头,他这个老七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冷。 所以给他找媳妇,确实应该找个他喜欢的。 德妃若是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给皇帝留下个这么个印象,只怕心里都后悔死了。 第97章 不安好心 纪钰这几日一直跟着小舅舅在军营之中,乔明臣虽回京,不过随时准备回边疆,只是皇上见他治军了得,便想着让他西郊大营帮忙练兵。所以纪钰也一同前往。 一开始乔明臣还担心他养尊处优,不适应军中的生活,可谁知他不仅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带,便是用膳都是与军中兵士一起。起初军营中的那些五大三粗的将士还对这位过分好看的皇子忌惮不已,几日下来,却是已经能勾肩搭背,甚至骑马射箭都要叫上他一起。 乔明臣对于他这样的表现,当然也是满意。当初他离开的时候,纪钰还只是个小皇子,一听到他要离开京城前往边塞,眼泪便已经盈满眼眶。 看得乔明臣极心酸,恨不能当即承诺他留下来。 只是当时他不过是乔家庶出子,身无长物,若是留在京城中,也不过就是虚度年华罢了。倒不如去边疆,若是能闯出一番名头,以后也是纪钰的靠山,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就是纪钰了。 所以他义无反顾的离开了。 在边疆的这几年,他不仅治军严格,更是身先士卒,身上不知添了多少伤痕。这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现在再也没不会有人记得当初那个乔裕,现在所有人都会恭敬地叫他一身乔大将军。 “小舅舅,”纪钰进来,他一身骑马装,额头汗津津,看起来刚从马场回来。 乔明臣正在看军报,见他进来,便是皱眉,“怎么满头大汗的?” 纪钰不在意地笑了下,回道:“方才和他们一块去骑马,随便比试了下。” 乔明臣知道他说的是谁,只是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功夫,他和这些军士就这般熟悉了。那些人当中,乔明臣瞧了下,有不少人骑射功夫不错,而且不少都是粗中有细,瞧着都是五大三粗的,可是说起带兵打仗却都是个中好手。他相信只要有机会,肯定有不少人能成为不错的将领。 “你在这里也住了好些天,怎么还不想回宫?”乔明臣瞧着他,轻笑着问道。 原以为纪钰会在这里不太习惯,可谁知他倒是好,还真的如鱼得水了。他将手中的军报合起来,站起身走到纪钰的身边,招呼他在椅子上坐下,又叫外面守着的士兵去倒茶过来。 纪钰皱眉,英俊的眉眼带着一丝不情愿,“怎么,小舅舅这是要赶我回去?” “我本就不想带你过来,不过你能这般适应军中生活,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乔明臣轻笑,不过随后他便说道:“不过你长久留在这里,德妃娘娘自然也放心不下。” 纪钰原本只是垂着头,可是在听到乔明臣提到德妃的时候,一下便抬起头,半晌才开口问道:“是母妃让我回去的?” “倒也不是,只是大嫂前两日进宫去看望德妃娘娘,娘娘特别想你,说着说着便哭了。所以你外祖便派人送信过来,想让你先回京,”乔明臣脸上露出苦涩,其实他又何尝不愿纪钰待在这里。 他们舅甥两人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这段时间能朝夕相处,看着纪钰骑射这般好,便是和这些军中好手比试都不落下风,他心中如何能不骄傲。若是姐姐还在世的话,她肯定也是为含元高兴的。 只可惜,他们走的太近,却是碍了别人的眼。德妃现在虽然看重乔明臣,但她绝对不会希望纪钰与乔明臣关系这般亲近。所以纪钰才在西郊大营待了这几天,她便坐不住了。 “母妃待我的心还真是让我感动,”纪钰扬起眉梢,有些漫不经心,只是口气却有些嘲讽。 乔明臣也知道德妃的心思,只是既然家中已派人来传话,倒也不好让纪钰一直待在这里。他伸手拍了拍纪钰的肩膀,轻笑道:“过些日子便是选秀,皇上这会肯定会给你指婚,怎么,不想回去瞧瞧?” “我心意已定,看与不看,都是一样,”纪钰还是一贯清冷的语气,不过说到最后,嘴角还是染上一抹笑,这却是极难得的。 乔明臣自然早就听说过他喜欢沈家那位三姑娘的事情,只是初出听到他非那位三姑娘不娶时,还颇有些意外,毕竟这般情热可实在是不像清冷的七皇子。 “好了,你也早些回去,也算是以防万一吧,”乔明臣见他这般笃定,自然也不想耽误他的正事。 纪钰点了点头,初选确实就是在这几日,他本也打算回去了。既然母妃都这么想他了,他若是不早些回去,岂不是不孝。 好在这次他来西郊大营也只是简单出行,回去的时候只用了半日收拾东西。而军中与他交好的兵士,一听他要回去,纷纷赶过来,说他没意气,这要回京也不和大家说一声。 “军中不能饮酒,要不然这会我便和大家痛饮三碗,”纪钰抱拳,冲着众人抱歉说道。 他虽然性子清冷,不过却不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所以与众人相处的也算融洽。所以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有人顺杆子说道:“那要是日后咱们休沐回京,七皇子你可得请我们喝酒啊。” 众人一听有酒喝,一拥而上,纷纷要求纪钰请喝酒。 纪钰自然允诺。 等他回宫之后,这刚进了院子,还没坐下,纪铤便过来了。他与纪钰两人同在皇子所住着,两人又住的近,所以纪钰这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便是第一个知道的。 “七哥,你总算回来了,”纪铤一进门,就喊了句。 这几日纪钰不在宫里,他做什么都没精打采的,所以方才一听说纪钰回来了,就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纪钰见他这样,指着旁边的位置,道:“你先坐会,我去换身衣裳,咱们一起给母妃请安。” 纪铤自然乖乖听话,只是刚要坐下,便突然跳了起来,跟在纪钰身后,神神秘秘道:“七哥,你这几天没在宫里,可实在是太可惜了。” 纪钰自然知道他的性子,说起话来没轻没重,所以也当回事,径直进了内室。只是纪铤刚要跟进来,就被他一把挡在门外,他将门当着纪铤的面关上,只留下一句:“在外面等着。” 纪铤见他一点都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登时心中不痛快。 他干脆站在门边冲着屋子里说道:“七哥,我本来还想给你通风报信的呢,父皇那天去母妃宫中,说要给你指婚呢……” 纪铤特地将指婚两个字咬地特别重,说着整个人背靠着门上,得意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当纪钰从里面将门打开的时候,他背后的依靠突然离开,他整个人一下往里面摔进去,摔地四仰朝天。 纪铤:“……”太尴尬了。 正当他仰躺在地上的时候,纪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指婚,指什么婚?母妃有说什么吗?” 纪铤欲哭无泪,他还在地上躺着呢,七哥怎么也不拉他起来啊。于是最后他还是自己乖乖起身,只是这会才他才注意到纪钰身上只穿着一身中衣,想来是方才他脱衣裳已经脱到一半,可是却因听到自己的话,便打开了门。 看来七哥虽说嘴上不在意,但是心里还是在意地不得了。 于是他越发地拿腔拿调,慢悠悠地说道:“我也没听清楚,只是那日我去母妃宫中,父皇也正在,所以便听了几句罢了。” 纪钰冷眼瞧着他,纪铤表情里隐隐带着得意,他知道要是他没听到什么,绝不会是这样的表情,所以他立即回头,淡淡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强求,左右指婚本就是父皇和母妃的事情,我不过等着圣旨便是了。” 说着,他便将纪铤推了出去。 纪铤他说这话,便着急了起来,立即喊道:“七哥,你不是很喜欢那个沈家三姑娘的,若是父皇给你指了旁人,你也便这样认命了?” 纪钰当即沉了脸色,教训道:“沈姑娘乃是闺阁贵女,你这般说,岂不是败坏她的名声。下次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绝不轻饶。” 说着,他再也不客气,直接将纪铤推了出去。 纪铤眼睁睁地看着房门再一次被关上,他不仅有些懊悔,难不成他还真看错了?莫非七哥对那个什么沈姑娘根本就一点兴趣都没有? 纪铤一边摇头一边往回走,而他身边的小太监远远瞧着自家主子摔倒了,都不敢过去扶着。也就是这会他走过来了,才赶紧上前问道:“九皇子,你方才摔疼了吗?” “过去,过去,别烦我,”纪铤正考虑着人生大事呢,岂能让他打扰了,赶紧挥挥手,让他别烦着自己。 好在纪钰很快便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他这几日在军营之中,吃穿都是亲自动手,这一回来反倒不习惯让人伺候了。不过他身边伺候的人,都已经习惯了他的说一不二,所以也不会有异议。 待两人到了德妃宫中的时候,德妃一瞧见纪钰,眼眶便是微微泛红,有些心酸地说道:“你这孩子,这才几天,怎么就又黑又瘦了?” 纪铤转头看了一眼,黑倒是没瞧出来,只是瘦倒是有点。不过他心底也觉得德妃言语有些夸大,只在心底轻笑一声,便看着纪钰摆出乖乖儿子的模样来。 “都是儿子不孝,让母妃担心了,”纪钰低头,一副心中有愧的模样。 德妃赶紧笑笑,柔声道:“我只是心疼你吃了些苦头罢了。这次回来可不许再胡闹了。” 她自然不愿纪钰再去西郊大营,只是先前她刚在皇上跟前提了一句,就瞧见皇上有些不悦。毕竟皇子的事情,总是牵扯到前朝,本朝后妃之中谁都不能朝政,所以她提起纪钰去西郊大营便已经逾矩。若不是皇上顾念着她的慈母之心,只怕一顿斥责是少不了的。 而纪钰听她将自己去大营的事情,当即便皱眉,只是他早就习惯德妃对自己的态度,这才能忍住。 倒是纪铤在一旁立即说道:“七哥去西郊大营本就是父皇同意的,哪里是胡闹,我看几个哥哥都羡慕地很呢。” 纪铤一向帮着纪钰说话,德妃立即瞪了他一眼,不过他也不在意。 谁知德妃这一次倒是主动转移了话题,她说道:“过几日便是选秀,你父皇有意为你指婚,所以你这几日待在宫中,也是对的。” 纪钰点头,却没跟着说话,反倒是纪铤瞧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等他们兄弟离开的时候,纪铤还是忍不住问道:“七哥,关于指婚,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小孩子少管这些事情,”纪钰一个冷眼扫过去,纪铤便不敢再说话了。 *** 原本初选是定在六月的,只是礼部报上去时间的时候,皇上嫌六月太热,便让礼部又提前了一个月。而五月正是春末夏初,姑娘们既能穿着鲜艳好看的衣裳,又不用担心脸上的胭脂水粉,会因为天气太热而脱落。 沈家这一次一共有三位姑娘应选,只是她们早上离开的时候,沈家的男子都已经去了衙门。也只有老太太领着两个儿媳妇亲自送她们上车,因老太太估摸着她们家应该没姑娘会选上,所以也没多交代,只让她们到宫中要警言慎行,切不可忘了规矩。 三个姑娘给长辈行了礼,这边上车去了。 一上车,沈月便坐在沈长乐身边,眼眶微泛红,小声说道:“三姐姐,我有些害怕。” 沈长乐瞧着她,微微笑着宽慰道:“你在女学一向表现优异,进宫之后,只要按着在女学里的规矩,便不会错的,别怕。” “可不就是,四妹妹,你一向落落大方,怎么今个就怕成这幅模样了,”沈兰娇笑了几声,十分矫揉造作地说道。 沈长乐有些诧异,她瞧着平日里沈兰和沈月,还以为她们关系不错呢。 沈月见她这么说,头便垂地更低,“女学如何能与宫中一般,我害怕,不想选了。” “若妹妹真不想选,姐姐倒是有一法子,”沈兰开口诱道。 沈长乐见她那模样,便断定她是不怀好意,当即便道:“二姐,选秀之事岂能马虎,若是二姐不愿选,有什么法子尽管用便是,可别连累了四妹妹。” “三妹,你这般激动做什么,我这不是瞧着四妹害怕,才好心这般说的,”沈兰立即委屈道。 沈长乐哼了一声,不愿和她多说。 沈月也低着头,狠狠咬唇。 很快,马车便到了宫门口,而此时已聚齐了不少姑娘,所有马车都只能行驶到指定的地方。而她们下车之后,便被穿着统一服装的宫女领到了一边。 待所有人到齐之后,她们被指挥着排成一队,去了一个一间专门的院子。 关于初选,她们在家中都已听长辈提起过。只是虽说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嬷嬷检查身体的时候,屋子里的姑娘还是羞涩地险些哭出来。 沈长乐自然也觉得难堪,不过好在她一贯能隐藏情绪。 而当她出来的时候,一走出门,就瞧见从另外一间屋子里出来的聂清桑。 第98章 落选之苦 聂清桑冲她微微一笑,沈长乐也礼貌回应,她之前在家中便已听过,聂家请了大长公主出面,替聂清桑和大哥哥求个指婚。所以她来选秀,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此时初选已经过了大半,中选的姑娘站在一边,而落选的则站在另外一旁,落选队伍一眼瞧过去,各个都沮丧不已。 沈兰也站在中选的队伍中,此时她瞧着沈长乐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虽然心里存着万一的心思,可终究明白沈长乐定不会在初选就落下的。 沈月是最后一批出来的姑娘,她出来时,脸色微微泛红,不过还是朝她们这边过来。 接下来便是留在宫中三日,学习礼仪规矩。 能入选的,都是出挑的闺秀,礼仪规矩自然是错不了的。只是这姑娘多了,难免便会有些口舌之争。第一日便有两个姑娘,因不小心踩到对方的裙摆,争论了几句。可就是这般,还是立即被领了出去。后来两天众人虽不敢再这般,可依旧有人被领走。 沈兰一向爱打听这些是非,是以沈长乐也知道些,好像是那几位姑娘睡梦中有所失态,这才被退了的。 沈长乐前世未曾选秀过,所以自然不知道选秀女规矩这般森严,竟是连睡觉姿态都要管束。好在三日很快就过去了,留下来的姑娘便可以面见后宫诸位娘娘,若是运气好的,说不定还能见到皇上呢。 因这会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御花园中百花盛开,皇上干脆让这些秀女到御花园中候选。 本就是年华正好的小姑娘,各个便是不打扮都柔美动人,更别提今日人人还盛装打扮。这么一群小姑娘到了御花园中,竟是让人不知是该看她们好呢,还是看满面盛开的百花好呢。 因皇上突然传旨过来,说是要一起来看看这届秀女。因此德妃便让人稍后再将秀女带到御花园中。 而前朝依旧如往昔般,待下了朝之后,纪恒便与四皇子纪昌等侄子,一起到了勤政殿。皇上特地在今日召见他们,就是为了选妃的事情。纪恒乃是皇叔,偏偏连大皇子都有儿子了,他这个皇叔还是个孤家寡人呢。 “你这个做叔叔,理应给他们立个榜样,这会可不许再给我推脱了,”皇帝瞧见纪恒,便没好气地说道。 纪恒立即笑道:“有皇兄您在,我哪里算什么榜样。我看他们几个只需学到皇兄的十分之一,便是了得。” 皇帝就不愿听他这个话,要说纪恒,当真是哪哪都好。当然这不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夸赞,论品貌,纪恒自是不用说,论权势他是镇南王爷,乃是王爵之中最尊贵的。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所有丈母娘心中的乘龙快婿,却是不为女色所迷惑,一心要陪伴青灯古佛。 所以皇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待几个儿子离开之后,他还特地留下在纪恒,说道:“前些日子,我同你说的,你可是考虑好了?” “皇兄,臣弟也早说过,我一心向佛,若是娶妻,只是平白耽误了人家姑娘而已,所以您就原谅臣弟的任性,”纪恒忍不住轻声说道。 皇帝见他软硬不吃,登时有些懊恼,而纪恒则是适时地转移话题说道:“说起选秀来,臣弟倒是要替一个人来说情?” “说情,说什么情?”皇帝听他这么说,也是好奇。 纪恒立即轻笑道:“臣弟是为七皇子来说情的。” “含元?”皇帝一听他竟是为纪钰而来,登时好奇起来,说起来,他这么几个儿子里面,他还真是最担心的就是纪钰了。特别是他小时候还喜欢跟着纪恒东奔西跑,皇帝也生怕这个儿子步入纪恒的后尘呢。 “皇兄你也知道,含元一向性子冷,只是前几日他倒是来求我,说是想让我到皇兄面前来,替他求求情,”纪恒直视皇上,脸上倒是带着几分好笑之意。 皇帝听他这么说,登时心中有些奇怪,只觉得自己儿子看上了姑娘,竟是不来求他,反倒是让纪恒在中间说话。 纪恒自然会想到皇帝会这么想,所以当即跟着笑着说道:“这孩子也实在是好玩,我问他怎么不亲自和父皇说,谁知他竟是说,怕父皇觉得他没规矩,这才不敢来说。” “他这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了?”皇帝这么一听,心里才好受些,这小子到底是在意他这个父皇,所以这才不敢来亲自说吧。子 纪恒正要开口呢,谁知外面便有人来通禀道:“皇上,七皇子在外面求见。” “说曹操,这曹操就到了,”纪恒当即说道。 正好皇上也有话想问纪钰,一听说他来了,便让人宣他进来。 纪钰今日穿着一身银白锦袍,整个人既俊俏又挺拔,一走进来,就是皇帝都忍不住在心中赞了一句。 他一进来后,便立即给皇上还有纪恒请安。倒是皇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意问道:“怎么这会突然见朕,可是有要紧事?若是没事的话,朕待会要去御花园。” 纪钰一听皇上就要去御花园,立即惊讶地看了一眼纪恒。只是他这一眼却被皇上收在眼底,当即便开口轻斥道:“有什么事就跟朕说,你瞧你皇叔做什么?” “儿臣斗胆,想求父皇一件事,”纪钰一听,便知皇叔大概已经和父皇说了,所以他来的正好,当即便跪了下来。 皇帝见他眼都不眨地往地上一跪,立即冷哼一声,说道:“你想求什么事啊?” “儿臣,想请父皇为儿臣赐婚,”纪钰沉默片刻,垂眸说道。 皇帝一怔,没想到这小子倒是个干脆利索的,只是他既是自己也能开口,先前还拜托他皇叔做什么。于是他没好奇地说道:“你便是不说,这次朕也有意替你指婚,所以你就先回去等着吧。” “父皇,儿臣心有所属,还请父皇成全,”纪钰当然不甘被皇上就这么打发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求得父皇为自己指婚。若是父皇将其他女子指婚给他,或是将她指婚给其他皇子,纪钰觉得自己会发疯。 “荒唐,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自己说的算的,”其实皇上倒是想知道,他这个老七心里装着的到底是哪家姑娘,不过这会瞧着他脸色一下就白了,皇帝也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 都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皇帝正好就有九个儿子,老大鲁莽,老二奸诈,老三懦弱,老四深沉,偏偏就是这个老七,比上面几个哥哥小了不少,可是不仅为人稳重,就是做事都细致地让人挑不出错误。 若是说这缺点,就是这性子太冷。说实话,皇帝都有担心过,他步入纪恒的后尘。 现在倒好了,这小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纪钰自然不明白皇上心中所想,他只以为是自己的要求过分,当即他双膝跪在地上,诚恳道:“父皇,儿臣不敢僭越,只是儿臣心有所属,也下定决心,非她不娶。” “非她不娶?”皇帝瞧着纪钰,虽然垂着头,不过可以看得出这小子是真紧张了,所以他当即又问:“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个心有所属,又打算怎么非她不娶?” “父皇,上巳节时,儿臣与几位哥哥一同踏青,便是在那里,遇上一位姑娘,”纪钰开口说道,只是他的口吻之中,似乎染上了几分少有的忐忑。 皇帝回想了一下上巳节,他倒是记得武夷大长公主的孙子,险些伤了老大家里的泽瑞,为了这事,姑母还特地进宫请罪。皇帝本也宝贝纪泽瑞,要不是看在姑母年事已高,而且纪钰又出手教训了吴家那两个小子,皇帝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此时纪钰脑海浮现起,那日她站在烂漫桃花之中,人比花还娇,便是笑了笑,继续说道:“那日泽瑞险些被欺负,便是这位姑娘出手相救。这等善良侠义的姑娘,儿臣一见倾心,所以想请父皇成全。” 皇上不知竟还有这样的事情,当即便有兴趣地问道:“竟还有这事?那救人的又是哪家的姑娘?” “这位姑娘便是卫国公府的三姑娘,国公爷沈令承之嫡长女,此女不仅品貌出挑,性情更是儿臣所喜欢的,”纪钰这会也是实话实说了起来,倒是让皇上心满意足地点头。 只是他细细一琢磨,突然问道:“这个沈三姑娘,是不是你前几年救的那个?” 纪恒因为前几年不在京城,所以自然还不知道有这一出,当即便好奇问道:“含元还救过这个沈姑娘?” 皇帝又不没到了老眼昏花的年纪,况且当时这事又是件大事,所以这会一提来名字,倒是又对上了。皇帝这才明白,这哪是什么上巳节看上的,只怕这小子惦记人家姑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你这个侄子,当初可是见义勇为,当了一回大英雄,”皇帝没好气地说道。 虽说那次救人,他什么伤都没受,可到底是皇子,这要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皇帝如何能不担忧。为了这个事情,德妃还在他跟前哭诉过呢。 于是他没好气给纪恒解释了下,纪恒这才了然地笑道:“我说含元不是这样的性子,怎可能见了人家姑娘一面,便巴巴地请赐婚。想来竟还有这样的缘分在这里呢,这倒也是天赐良缘啊。” 纪恒既是纪钰请来的说客,关键时候,自然还是为他说话的。 “父皇,儿臣并无欺瞒之意,本来儿臣也并不知她就是沈三姑娘,只是后来才听说,所以儿臣这才敢斗胆前来,请父皇赐婚的,”纪钰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 皇帝这会哼了下,不过心底倒是不见反对的。 虽说都是为儿子指婚,不过这个沈姑娘家世品性都是顶好的,便是配了纪钰,也不算埋没了他的儿子。若是他真喜欢,他这个做父皇的,便是成全了,也没什么不可以。 “你方才说非她不娶,可是认真的?”皇帝瞧着他问道。 纪钰当即抬头,表情坚定道:“成婚乃是大事,儿臣不敢有丝毫马虎。所以请父皇成全。” 他从方才到现在,便一副心意已决地模样,皇帝瞧着他这冲动的样子,却是没有生气。反倒是心底笑了笑,到底少年人,有了喜欢的人,什么心思都会放在心上。 他不禁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喜欢那个人,只是那太过惊世骇俗,所以他只得将那份喜欢藏在心底。 所以他见纪钰这般,自然不会做那个恶人。左右那些贵女,在他眼中倒是没什么区别,要是含元真的喜欢,那就指给他便是了。 “好了,朕知道了,平日里倒是没听你说这么好话,”皇帝没好气地挥挥手,说道:“朕也该去御花园了,你先回去吧。” 纪钰见皇上始终没有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当即心急地喊道:“父皇……” “好了,会让你如愿的,难不成你要朕这会就给你写道圣旨?”皇帝见他还要说话,立即没好气地又说。 纪钰一听,当即喜形于色,给皇上磕了个头,立即欢喜道:“儿臣谢父皇成全。” 他离开之后,皇帝又轻骂了一声:“这小子……” *** 而此时一众待选秀女,也被领着往御花园走去。沈长乐上一世在宫中生活过,所以对御花园并不陌生。可一些从没进宫的秀女,一进了御花园,便忍不住用余光四处看着。 虽然队伍两边的嬷嬷都瞧见了,不过这会也不会训斥谁。 也是巧合了,徐月欣就站在沈长乐的旁边,只是她今日一番前几日的低调,一身明亮水影红密织金线牡丹花褙子,明艳俏丽,让人忽略不得。 她先前便已和沈长乐打了招呼,看着她笃定自信的模样,沈长乐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沉重。 至于沈长乐,她一向不喜浓艳打扮,一身暖粉色镶银边桃花纹上衣,配着银白色长裙,乌发挽成堕马髻,斜斜地插着一支珠钗,尾端则缀着一颗硕大的粉珍珠,随着行走间,粉珍珠在发间微微颤抖。 虽说今日不少姑娘都选了粉裙,只是衣装虽重要,可是人面却更动人心神。 待众多小姑娘都在凉亭之外候着时,皇上的撵驾这才姗姗而来。而所有人都在圣上走过时,纷纷低头,站在前排的几个姑娘,倒是瞧见了从面前缓缓走过的明黄靴子。 每次面圣的就只有四位秀女,待轮到沈长乐的时候,她正好是与徐月欣一起。 行礼之后,四人皆是低眉垂眸,不敢动弹分毫。 皇上并未开口,倒是一旁的德妃,开口打量了一番,缓缓问道:“你便是徐阁老的孙女?” “回娘娘,臣女便是,”因沈长乐站在她旁边,都能听到她声音之中的微微颤抖。 德妃微微转头看着皇帝,柔声说道:“我瞧着这位徐姑娘倒是不错。” 皇帝不置可否,只是略扫了眼旁边的沈长乐,却是点头道:“确实不错。” 徐月欣心中大喜,可面上却还是竭力忍耐,丝毫不敢将这喜色泄漏。德妃听皇上说话,便欣喜地让人将徐月欣的牌子留下。 德妃见皇上没有说话,便又让四人都下去了。 沈长乐离开的时候,只觉得手脚都是麻木的,可是好在她还有一丝理智在,这才没让自己在圣驾面前失了仪态。 看来,还是不行。 就算重活一世,她还是没能扭转自己的命运。 她只觉得眼泪已在打转,可是她不能哭,不能让人瞧见了。 而等她们离开之后,皇帝突然朝着旁边的德妃说道:“朕瞧着那穿着粉衣的小姑娘,倒也不错。” 德妃没想到人都走了,皇上居然又提了这话。当即便笑道:“皇上说的是哪个啊?” “就是那个最漂亮的,”皇帝方才也瞧了眼沈长乐,小姑娘是真漂亮,便是以沉鱼落雁形容,都丝毫不为过。他那个老七,倒是好眼光。 德妃立即讪讪一笑,虽说这次选秀是打着为皇子指婚的目的,可是也不妨碍,皇上瞧中了。 难不成皇上看中了那个沈姑娘? 其实这四个姑娘一进来,德妃也一眼就瞧见她了,实在是她太过漂亮,就算徐月欣也颇有姿色,可到站在这个沈长乐旁边,却也显得有些庸脂俗粉了。 不过皇上既然提了,德妃当然不会拒绝,便又让女官将沈长乐的牌子拿了出来。 而等结束之后,众秀女也便可出宫回家。 沈长乐上马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红墙黄瓦,心中说不出的麻木。 第99章 虚惊一场 马车上一片沉寂,谁都没了说话的心思。沈兰恹恹的,自然是十分失望,而旁边的沈月虽然早知自己选中的希望渺茫,可是临了真的落选了,还是有些难过。 倒是沈长乐,与其说她是难过,倒不如说是麻木。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车窗看,脸上倒是没有喜怒,便是她心中都不知喜怒了。思绪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她几乎不能想一点,只要想到皇上会将徐月欣指婚给纪钰,她的心跳就要停止。 只要一想到,纪钰要娶的是另外一个人,她便觉得那个画面都是恐怖的。 所以当马车门口停下的时候,沈如谙早就在门口等着她们了。 沈长乐是最后下的马车,她一见沈如谙,还没说话,沈如谙倒是欢喜地开口:“可算是回来了。” 他伸手将沈长乐扶了下来,一旁的沈兰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府里走。倒是沈月和他们一处走着,沈如谙见她神色恹恹地,还以为是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赶紧哄道:“宫里规矩本就重,反正只去这一回,以后啊,咱们都再也不去了。” 沈长乐倒是想笑,可是勉强扯出笑容,她虽没瞧见镜子,可是却也能看出,肯定比哭还难看。 因为沈如谙满脸的笑意,也在此刻消失。 他小心地打量了沈长乐一番,伸手握住她柔嫩的小手,忍不住捏了捏,似乎是在安慰她。几乎是在一瞬,沈长乐觉得自己的坚强即便崩溃,她几乎要转身趴在沈如谙肩上痛哭一场。 可到底这是在府门口,她的自尊心也不容许她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没事了,咱们以后再也不去了,”沈如谙低声在她的耳边轻声安慰她。 是啊,以后再也不需要去,她也不会再去期待,她又一次输给了命运。可是她真的不甘心,这么多年来,她比谁都要改变既定的命运,可是明明那么多人都改变了,为什么她就不可以? 她握着沈如谙的手,终于扬起笑容,勉强说道:“没事,我只是这几天在宫里太累了。” 沈月转头瞧了她一眼,似乎也有些不理解。 而他们随后便去了老太太院子中,沈兰先他们一步过来,已在一旁坐着。老太太一瞧见沈长乐进门,便伸手道:“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沈长乐在路上已努力调整情绪,这会好歹不像之前那般痛苦,勉强能露出点笑容。 “这几日在宫里可还好?”老太太瞧着她的脸色,不算太好,小脸白地跟一层纸似得,哪里还有平时白里透红的好气色。 沈长乐叹了一口,微吐了下舌头,说道:“宫里规矩大地很,孙儿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给咱们家里丢人。” 老太太听她这么说,又瞧这三个丫头,各个脸上都不太好看,便知道多半是落选了。老太太自是不会意外,原本她也没指望家里的这三个丫头能选上,能做王妃的也就只有沈长乐才够资格。所以其他两个落选,她倒是觉得好,这要是被指婚成了侧妃,反而拖累了国公府。 “好了,让你们去选秀啊,也就是为了让你们长长见识,别看你们各个瞧着规矩礼仪都不错。这会进了宫,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了吧,”老太太环视了三个姑娘,语重心长地说道。 她们确实是见识了宫里的威严,便是连洒扫的低等宫女,走起路都一板一眼的。更别提那些积年的老嬷嬷了,喝茶、用膳,处处都透着一股子优雅。 沈长乐低头,轻声道:“祖母教训的是,我们这次算是真的长了见识。” 老太太见她们各个都没什么心思,也不拉着她们说话,让她们都先回去休息,毕竟在宫里这几日,肯定是劳心劳力的。 待沈长乐回了院子后,丫鬟都集中在门口,一见她回来,各个都兴奋异常。只是待瞧见她脸色不好太好看后,谁都没敢多问。 *** 午后,皇帝在勤政殿中休息,德妃便过来求见。 这会正是皇帝午歇起身的时候,德妃进来的时候,皇帝正从床榻上坐起。德妃赶紧上前,亲自伺候着他穿衣。 “怎么这会过来了,”皇帝垂头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忙活着,柔软纤细的手掌,正在系着他胸前繁复的盘扣。 德妃自然是为了今日选秀之事而来的,之前虽留了牌子下来,但是将哪位贵女指给哪个皇子,却还需皇上亲自定夺才是。况且这次纪钰也要指婚,德妃自然是想亲自过来问问,到底她还是想选个自己称心如意的儿媳妇才是。 她垂着眼睑,浓密修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层浓浓阴影,将她眼中的光彩遮挡住。只听她柔声说道:“臣妾是来问问皇上,关于指婚的事情,可有定夺?” 皇帝自然早就猜到她的来意,见她如实说了,立即宽慰笑道:“爱妃果然是尽责,这一次选秀都是你忙前忙后,实在是辛苦你了。” 他一把握住德妃的手,宽厚的大手包裹着她的手掌,德妃脸上立即挂着感动的表情,说道:“皇上可实在是折煞臣妾了,这本就是臣妾的份内事,哪里敢说辛苦。” 份内事? 皇帝轻笑一声,却并未提醒她的僭越,反而越发柔声说道:“爱妃你的好,朕都记在心里呢。” 德妃眼皮一跳,惊喜的表情已然跃上面孔,中宫早就无后,皇上这般说,是不是想立她为后?虽说这个念头,在她心中已有好些年,可是后宫之中,并非只有她在,生了大皇子的荣妃,二皇子的生母淑妃,还有其他皇子的母亲,各个都有儿子有地位。若说为何这后宫能以她为首,还不就是因为,她是后宫之中,唯一一个生有两个皇子的后妃。 说来也是好笑,前朝的大臣一直希望皇上能雨露均占。咱们这位皇上,还真是做到了雨露均占,九个皇子,除了七皇子和九皇子是一母同胞之外,其他各个都是异母兄弟。 要是真论起来,便是七皇子和九皇子也不是一个母亲所生。所以皇上这后宫里的皇子,竟是各个都没有亲兄弟。 至于公主,本朝公主虽受宠,但一向老实敦厚,根本掀不起大浪来。所以这关注,自然都集中在皇子身上。 其实中宫悬空这么多年,前朝的大臣也不是没有劝谏过,请皇上立中宫皇后。可如今太子未定,若是贸贸然立皇后,却是不好。所以最后是母以子贵,还是子以母贵,就全在皇上一念之间了。 因此这么多下来,大概所有人也都明白过来一点,若是皇上真的要立皇后,那也就意味,太子之位定了。 只是让德妃失望的是,皇帝只说了这一句,就转移了话题。 待皇帝命人将放在他案桌上的奏折拿过来,德妃便趁机问道:“想来指婚之事,皇上心中已有了定夺?” 其实说选秀这事吧,很多都是走过场,指婚这事,皇上心中本就有了个大概。几个皇子的婚事,他自然也不可能说,只瞧瞧这些秀女的容貌,就拍板定下来。更重要的乃是,这些秀女背后的家族。 只不过德妃问起时,他反问道:“怎么,爱妃心中可是有想法?” “臣妾自然是听凭皇上定夺,”只是她说这话时,脸上似是有犹豫。 皇帝与她多年夫妻,哪有瞧不出来的,立即笑道:“爱妃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了。” “是关于钰儿的婚事,臣妾到底是亲娘,难免有些心急,”德妃最后带上了几分撒娇的口吻。 皇帝听她提起纪钰,就想起这小子上午时的那一番姿态,难怪他这般坚定,合着那般如花似玉的姑娘,倒也不负他一份坚持呢。 不过对于纪钰来请婚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告诉德妃,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那爱妃心中可有人选?” 德妃本就是想说服皇上的,不管怎么说,她思虑了半天,还是觉得该帮纪钰寻一门得力的婚事。如今后宫悬空,若是她能联合姻亲之力,将自己送上后位,对铤儿以后自然会有帮助。 所以她轻声说道:“臣妾瞧着上午那位徐姑娘,倒是个不错的。听说她如今还在女学中读书,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 待顿了一下,她又低声补了一句,笑道:“我想她这样的性子,钰儿也会喜欢的。要说指婚,虽说家世也重要,不过最紧要的,还是钰儿喜欢才是。” “钰儿喜欢?”皇帝登时一笑,要不是早上纪钰亲自到他面前,信誓旦旦地说出非她不娶的话,他说不定还真信了德妃的话。 所以他又轻声问了句:“是爱妃你觉得钰儿会喜欢,还是钰儿开口同你说过?” 德妃自然不懂皇上为何这般问,只是她想起,之前皇上也说过,指婚之事应让他自己愿意才是。于是她便柔柔笑了下,轻声说道:“自然是因为钰儿喜欢,臣妾才这般说的。” 皇帝脸上的笑意陡然冷了下来。 待德妃抬头瞧见时,也被吓了一跳,她赶紧柔声问道:“皇上,可是臣妾说错了?” “自然不是,朕只是欣慰你的慈母之心罢了,”他伸出手,握了下德妃的手掌。 没一会,皇帝便找了个借口让她离开。 而此时他早就拟好的奏折,此时也被拿了过来。这上面便是写着皇子与未来皇子妃的名字。待会这份折子便会让人拟出几分圣旨,然后送到各个新鲜出炉的皇子妃家中。 而打开到折子最后一页,赧然便是纪钰和沈长乐的名字。 第100章 相见泪眼 “姑娘,要传膳吗?”在门外的春柳,小心翼翼地问道。 屋子里黑不隆冬,连一盏油灯都没点上,自打姑娘回来之后,就说累地慌,想进去歇息。春柳伺候着她更衣上床,谁知这一觉睡到天都暗下来,姑娘都还没起身呢。 所以春柳担心极了,在外面搓了半天手,还是决定叫一声。 绿芜也站在她旁边,见她喊了两遍都没人回应,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袖,低声说道:“估计咱们姑娘还在睡觉呢。” “宫里可真够厉害的,”春柳叹了一句,沈长乐平日里作息极规律,便是最容易犯困的夏天,也顶多是睡半个时辰的觉而已。哪见过她睡这么久的。 倒是绿芜又贴着门边听了一会,最后有些游移不定地看着春柳,说道:“姑娘,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好好地在家里,会出什么事,”春柳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强撑着笑,反驳了一句。 就是,好好地在家里,就只是睡觉而已。 绿芜这会反倒更不放心起来,便要推门进去瞧瞧,却被春柳一把拽住了,她着急说道:“你怎么就进去了,没听见姑娘说了,不许随便进去打扰她。” 要说春柳处处都好,就是太听沈长乐的话了。只是丫鬟本就该听主子的话,只是这会,状况不明的时候,这太过听话也让人无奈。 于是绿芜立即说道:“我进去瞧瞧,要是姑娘怪罪起来,我就说不知道她有这吩咐,左右这会也该用晚膳了,叫姑娘起身也正合适。” 春柳当然也担心沈长乐,所以绿芜要进去,她这会也不阻止了。不过她也不是什么不能担当的人,自然是跟着绿芜一块进去的,只是两人到了床边,又小声地叫了一声,床榻上的人还是没反应。 这可两人吓坏了,她们是伺候沈长乐多年的,知道她一向浅眠,她们这会都站在床边喊了,她不该什么反应都没有啊。 于是春柳赶紧上前撩开帘子,只是这周围太黑了,还是绿芜又出去拿了个烛台进来,春柳这才瞧见沈长乐的模样。只见她平躺在床上,长发随意地披散在枕头上,额头满是汗水,贴着额边的黑发都被浸湿,一张小脸更是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绿芜将烛光凑近,大概是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沈长乐难受地嘤咛一声。春柳将手背贴着她的额头试探了下,立即就被吓得缩回手掌,回头颤抖地说道:“好烫啊。” 这一听还了得,绿芜也赶紧过来试了下,还真是烫。 “赶紧回禀老太太吧,”绿芜极是着急,又说了一声。 于是绿芜赶紧去了老太太院子里,而春柳则是叫了其他几个丫鬟进来,让人赶紧打了热水过来,先弄了湿帕子给沈长乐降降温。等老太太得了消息后,便是亲自赶了过来,一瞧见她这满脸潮红的样子,便立即急道:“怎么回来还好好的,这一会的功夫就这样了?” “姑娘一回来就说累,便上床歇着,不许我们进来打扰,方才奴婢见姑娘睡得太久,便想请她起来用膳,谁知怎么叫,姑娘就是不应答,”春柳立即跪在地上请罪。 老太太听罢,心底也叹了口,说道:“你赶紧让院子里的丫鬟去前院跑一趟,让老爷拿了名帖出来,去请太医过来。” 正巧沈令承刚下衙回来,今个他回来的本就晚,原本还想见见沈长乐的,毕竟她进宫去选秀,今日正好回家。可这刚进门,就听说沈长乐院子里来人了,再一听,竟是她病了。 沈令承赶紧让沈福拿了自己的名帖去请太医过来,自己则是领着小厮就来了后院。 待他到了的时候,就看见老太太已经坐在屋子里头,他赶紧请了安,转身便问道:“姑娘怎么样了?” 没等丫鬟回话呢,他自己就急急走过来了,这会帘帐已经被拉开,沈长乐身上盖着一层薄被,额头上搭着一条还冒着凉气的帕子。而她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却看得人触目惊心,原本白白嫩嫩的小丫头,感觉这一瞬间就能熟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沈令承着急,这肯定不是在宫里生病的,这要是在宫中病了,人早就该被送回来了,还何至于等到今天。 倒是老太太心里有点明白,原本她并未把选秀当回事,毕竟她们沈家的姑娘,就算不嫁给皇子,以后也有好姻缘。况且王妃瞧着风光,可是这内里的复杂,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地住的。 老太太自然是心疼自己孙女,不愿她裹进皇家那档子事里面。可是这会回想一下,她们回来的时候,沈长乐脸色确实不好看。老太太当时没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小姑娘面子薄,这落选难免会有些挂不住。 可现在看看,这是心底存着事,在人前的时候憋了,这一回来,就急怒攻心了。 老太太登时就忧心起来。 沈长乐生病的事情,传地也快。况且今个是家中三个应选姑娘回来的日子,本就不太平,这三姑娘再突然一病,就更添了话题。 沈兰本来正在韩姨娘处用膳呢,结果一听沈长乐病了,登时就幸灾乐祸了起来:“我看她平日里心高气傲的,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会可是知道厉害了吧。” “说什么风凉话呢,待会你去瞧瞧她,好歹你们也是一块去选秀的,”韩姨娘登时不悦地说道。 自打上回她被沈长乐当面揭穿之后,沈令昌就再没进她院子里,她在家中最大的依靠就是沈令昌了。如今连他都恼了,自然是低眉顺眼了起来。所以这会一听沈长乐病了,便赶紧让沈兰过去。 沈兰不悦地哼了声,说道:“要不是因为她在爹爹跟前说您的不是,爹爹何至于这么恼咱们。” 对于她们自己犯下的错,沈兰倒是全然地怪罪在了沈长乐身上。 “应选的那天,我还以为她是真不在意选不选得上呢,合着就是做给我看的啊,”沈兰翘起嘴角,心底那叫一个得意。她没被选中,当然也失落,可是她再失落,也没一下子就病倒了。 所以瞧见有人比她还惨,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这点难过,倒是不叫事儿了。 再说这边太医来了,待问清了起病的缘由,谁都说不清。就是在家里好好地待着,回来就发热了。当然谁都不敢说,是因为进宫一趟的原因。 好在太医也没怎么多问,赶紧开了药,让人去抓药。 只是瞧着这病情来势汹汹的模样,太医自然不敢大意,立即说道:“国公爷,姑娘这病情来的凶猛,我看是大意不得。所以今晚一定要让丫鬟在旁边守着。” 便是太医不吩咐,丫鬟们也是会守夜的。 沈令承又往里面看了一眼,离开时还是娇俏好看的小姑娘,可是这一回来怎么就病倒了。便是沈令承心中都不由有些怨怪那选秀,若是长乐不去参加这劳什子选秀,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老太太原本还要继续坐着的,不过却被沈令承劝了回去,毕竟已经天黑了,沈长乐这一时半会也不会好,坐在这里也不过是干等着。 沈令承让沈如诲亲自送老太太回去,而自己则是送太医到门口。 沈如谙在屋子里面来回走了好几圈,又是皱眉又是叹气,明明回来那会,长乐还都是好好的,怎么就这一会的功夫,整个人就病成这样了? 倒是沈长乐,这会病得厉害,整个人连眼皮睁开都费力,她只能感觉到屋子里面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动。 其实她原本也只是想休息一会,可是躺下之后,整个人心里就像是一团火在烧,她努力放空自己,可谁知这团火却越少越厉害。最后真的把她烧了起来。 *** 纪钰是第二天才得知这个消息,而且还是在父皇那里得知的。今日皇上已派人将圣旨颁发到各位选定的皇子妃家中,只是却独独没有他的。 他自然担心其中有所变化,是以便又亲自到勤政殿求见皇上。 “朕就知道你肯定得憋不住来问,”皇帝指了指他,立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一副你做什么我都能猜到的模样。 纪钰倒也不想瞒着藏着,便是问道:“儿臣不懂,还请父皇解惑。” “昨晚那丫头回去就病了,听说到现在还没好,朕这会要是让人去宣旨,她不得拖着病体起来接旨,”皇帝笑了下,不过说出的话却让人格外意外。 说来也只是巧了吧,原本他是想让人今个宣旨的,倒是得知了这个消息。 毕竟这可是未来的儿媳妇,皇帝自然不会苛责。左右指婚的旨意都写好了,早宣与晚宣也都是一样的。况且他还真想看看,若是德妃知道她心目中认定的儿媳妇已经换了一个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父皇,儿臣今个能出宫一趟吗?”纪钰这会可是一点都不客气,既然父皇都开了方便之门,他若是不把握住,那才叫傻子呢。 皇帝一听,刺了一声:“得寸进尺。” 若是从前纪钰自然不会提这般要求,只是这会他心神已乱了,沈长乐的一举一动本就能牵动着他的心。更别提她这会还病着呢,他对她最是了解,身体并不像一般姑娘那般娇弱,动不动就生病,所以这会病了,那肯定是极重的病。 要不然父皇为何连指婚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愿意往后推几日。 皇帝见他脸上着急之色,便也没为难,摆摆手说道:“要去就赶紧去。” 纪钰得了皇上的话,便即可离开了。不过他要去自然也不会单独去,于是纪启殊又被他拉上了,上了马车之后,纪启殊便有些为难地说道:“七皇子,今个我姨父还有表哥肯定都在家,你若是去了,岂不是,岂不是……” 纪启殊有些着急,可又怕说错话得罪了纪钰。所以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倒是纪钰一向平静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着急,他转头看向纪启殊,淡淡说道:“你只管放心,我自会亲自和沈国公交代。” 交代?交代什么,纪启殊一头雾水,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次肯定会被打死。 待马车下来之后,纪启殊便进了前院,他对卫国公府可是熟门熟路,门房上的人都认识他。每次他来,都是不用通报,直接便进去。而纪钰今日虽穿得低调,只是他便是穿得再低调,也还是引人注意。 所以门房上的人自然多看了他一眼,毕竟这样好看的人,这辈子都是少见的。 纪启殊本想领着他先去见姨父的,结果一听姨父还未回来,心底可是松了一口气。好在沈如谙还在家里,于是他便借着去瞧瞧表妹的借口往后院去,就是到了院子里,才有丫鬟进去通报。 此时沈如谙正在屋子里陪着沈长乐说话,,一听说表少爷来了,便觉得有些奇怪,他怎么这会过来了。 而此时沈长乐正躺在床上,早上她高烧本来已退了下去,可谁知过了午时之后,竟是又慢慢烧了起来。沈如谙自然着急,便亲自过来监督她吃药。只是沈长乐这会虽还高热,可精神却比昨日要好多了,最起码能勉强坐起。 “待会把药吃了,可不许再胡闹,”沈如谙猜测她之所以高热反复,大概就是趁人不备,偷偷把药倒了,所以干脆亲自过来监督她。 沈长乐这会哪里会承认这样的事情。 兄妹两人正说话呢,纪启殊便进来了。只是沈如谙一回头,正问他怎么来了,却是看见他身后之人。 “七皇子殿下,”沈令承惊讶地叫了一声,沈长乐被他这一声,叫地魂魄都险些散去。 待她抬起头,看见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纪钰时,从昨日一直强忍到现在的眼泪,刷地一下落下。那些强忍着、憋在心中的眼泪,浸满了苦涩、无奈、痛苦以及绝望的情绪,原本它们就存在她的心里,让她整个人都沉甸甸地不知所措。 屋子里的人自然一下就发现了她的异状,沈如谙转头看着她,沈长乐别过头,将头背对着众人,不想让人看见她流泪的模样。可是就算这样,她的肩膀还是在不停地颤抖、颤抖。 沈如谙一脸震惊地看着她,随后又慢慢地转头,只是他的目光却定在了纪钰的脸上。 若说长乐和纪启殊有什么,他是第一个不相信的。可是若是和七皇子,他心中却是早有准备的。他昨日便知道,长乐在宫中落选了,这就意味着,她与纪钰之间不管有怎样暗涌的情愫,日后也再无瓜葛了。 “纪启殊,”沈如谙冷冷地叫了一声,纪启殊怎会不知他的意思。 只是他看了眼沈长乐,又小心地瞥了下身边的纪钰,算了,死就死吧。他上前,拉了拉沈如谙的衣袖,尴尬笑道:“表哥,咱们先出去说,让长乐休息一下。” 出去?沈如谙看了站在门口,犹如钉在那里的人,冷笑了下,要说出去,也是该他们两个出去吧。 不过他正要发作,纪启殊赶紧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表哥,长乐都这样了,你要是再这么对我们,岂不是更让她伤心。”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低,可屋子里的人还都听见了。沈长乐此时竭力忍着,不想让自己哭出声音来,虽然她也觉得自己这样很没出息,可是这会竟是有种自暴自弃地痛快,就让她一次哭个够吧。 沈如谙自然不愿走,不过纪钰也走到他旁边,双手抱拳微微弯腰道:“二公子,我有几句话想和长乐说说,还请行个方便。” 对于他的直截了当,沈如谙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会长乐生病肯定也和他脱不了关系。皇子又如何,皇子就可随心所欲地进别人家中,皇子便和随便与别人的妹妹说话,他还知不知道什么是男女大防。 “七皇子有什么话,只管对我就是,长乐病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能替她做主,”沈如谙怒目道。 “只怕二公子你还真不能做主,”纪钰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 纪启殊夹在他们中间,当真是怕他们打起来,于是他干脆劝起沈如谙。毕竟连太医都说,沈长乐这次之所以病得这么急,那是郁结于心,纯粹就是心里存着事。你若是不让她把这事看开了,只怕病情还得反复。 于是沈如谙还真的被他半劝半拖带走了,连二少爷都走了,丫鬟们哪还敢留下。 他坐在榻边上的时候,沈长乐还面朝里面墙壁,整个人扭地跟个麻花似得。纪钰看着她抖动的肩膀,伸手便去扳,沈长乐自然不愿,可他们本就力气相差甚远,他这般坚决,她又岂能挨得住。 “怎么哭了,”他看着她一张小脸都憋红了,双眸更是因闪动的泪光而晶莹逼人,一头无法披散在雪白中衣上,让她看起来格外柔弱。 他伸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可是那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怎么流都流不尽。 沈长乐心中的郁闷,与旁人说不得,可是却能和他说。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低声绝望地说道:“皇上没有留下我的牌子,我落选了。” 纪钰一怔。 而沈长乐又抬眸看着他,仿佛要把这一世都看完般,“我不能嫁给你了。” 第101章 奉天承运 纪钰在听到她的话,先是错愕,随后便是一种哭笑不得。所以她突然病得这么严重,就是因为被这件事所伤? 他伸出修长手指,撩了撩她披散在脸颊的长发,柔声问道:“想嫁给我?” 沈长乐哭地泪眼婆娑,可是却听到面前这个人不冷不热的声音,登时一下便哽咽住了。对于她来说,这件事一直压在心头,就像一颗大石头,现在这颗石头砸了下来,彻底地将她的心都砸碎了。可是她以为,最起码纪钰会跟她一样难过,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他明明说过,是想娶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他还能这么冷静。 或许这就是女子和男子的区别,对她来说,这是影响一世的大事。可对他来说,却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就算沈长乐,也会乔长乐、徐长乐出现。 沈长乐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她觉得自己哭地太丢人了,她不想再在纪钰面前更丢人了。可是她努力地憋住,眼泪却怎么都忍不住。 真的是太丢脸了。 就在她哭的不能自拔地时候,突然整个人被拉进纪钰的怀中,他的肩膀宽阔又温暖,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眼泪一下便沾湿了他面前的衣襟。 沈长乐咬着牙便想挣脱,之前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她心里有他倒也无妨。可如今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他还是这样对自己搂搂抱抱,那就是轻薄与她。面子已是没了,难不成连里子都要丢掉吗? 可是纪钰的力气即便是使出十分之一,那也不是她能反抗的,所以她压根就推不动他。最后她实在是气不过,伸手就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拧了下,奈何人家一身铜皮铁骨,可怜她娇嫩的手指,疼地厉害。 “你别碰我,你出去,”即便她挣扎着,可是身后箍在她腰身上的手臂,牢牢地将她抱在怀中,让她半分都挣扎不得。、 纪钰知道这误会大了,便不敢再逗她,柔声说道:“别生气了,乖,你看我被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你总该听我说一句吧。” 原本沈长乐还处于满腔的怨怒之中,可是一听到这话,便想起方才自己那撒泼的模样。她活了两辈子都没这么撒泼过,如今在纪钰面前是彻底没了脸了。可这样也好,左右以后也不会再见面。 她伤心地安慰着自己。 而纪钰见她神色恍惚,只怕她没听到自己说的话,感激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轻声说道:“父皇把你的牌子留下来了。” …… 没反应,沈长乐还沉浸在自己的悲痛当中,如今她想到的是,若是十几年后,他们在回忆起彼此最后一次见面,纪钰大概只会记得一个撒泼的自己吧。 正想到哀怨处时,突然这句话就如一道利剑般,在她的脑袋里一下劈开,她愣了半晌,小声说道:“我明明看见,皇上只让留了徐月欣的牌子。” “你走之后,父皇又让女官将你的牌子留下了,”纪钰抱着她,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这会她身体还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哭得太厉害了。 沈长乐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连眼泪都僵住在眼眶中。 所以,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若不是你病了,今日宫里便来宣旨了,”纪钰虽竭力压制,可沈长乐还是能听出他声音里带着的轻笑。 宣旨?所以,她还是被指婚给了纪钰? 这一次她的眼泪是彻底僵住了,就是在眼眶里不停地转悠转悠,却怎么都落不下去。 纪钰明显能感觉到怀中小姑娘的僵硬,方才他之所以没立即打断她,也是考虑到她的情绪。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所知道的都是错的,就连这一场哭都是多余的,她该有多尴尬啊。 显然沈长乐心中的尴尬,比他预想的还要多。她此时趴在纪钰的怀中,整个人一动都不动,纪钰正想将她的身体掰正,看看她现在怎么了,结果刚要动,却一下被她抱住了腰身。她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对自己这么主动,虽然是在这么乌龙的情况之下,可纪钰心中却还是一动。 她的闺房之中不知点地是什么香料,清清甜甜,像极了她平日里身上的味道。此时这一缕一缕幽香萦绕在他的鼻尖,她的长发摩挲着他脖颈的皮肤,又痒又暖,暖玉温香,他头一次对这四个字有这么深刻的体会。 他身体紧绷地厉害,明明还隔着一层布料,可是他抱着她的腰肢,仿佛能感受到那层布料之下皮肤的光滑柔腻。 皇子身边都会有贴身伺候的宫女,而他们的母亲自然都心疼儿子,即便还没成婚,也会放两个娇媚柔顺的丫头在房里。德妃自然也提过这样的事情,甚至还选了两个丫鬟准备送给他,可是纪钰已心有所属,自然不愿将就。 况且他的小姑娘这般好,他又怎么会瞧得上那些庸脂俗粉。 “好了,不伤心了,”纪钰心疼地哄着她,方才瞧见她绝望的眼神,若说他心中没有触动,自然是不可能的。 如今想想,若是他没有提前去求父皇,只怕真的就会错过她吧。可是这念头刚在脑海之中转了一圈,便立即熄灭了,什么错过。她是他喜欢的姑娘,就算她真的嫁给了别人,他也会上门把她抢回来的。 “我真的好害怕,”她的声音里依旧带着哭腔,软儒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本就生着病呢,结果又痛哭了一场。 纪钰喉咙动了下,那种酸涩一下就冲到了胸腔,闷闷地、沉沉地,久久都挥散不去。此时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能明白她的想法,得不到她,不能和她在一起,只要在脑海中稍稍想起这个念头,他的心就会纠在一处。 他明明不是个沉溺与女色的人,甚至他洁身自好地连父皇都曾经劝过。可是这一切他都甘之如饴,他可以不碰任何人,他可以忍受身体里的焦躁,但是他不能忍受,他一直等待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有一日会穿着大红嫁衣去嫁给别人。 这个念头,哪怕是万一的可能性都不行。 “别害怕,我会抓住你,谁都别想从我这,把你抢走,”他的声音笃定又自信,他将怀中柔弱的小人儿抱地更紧,终于,他终于等到她了。 *** 七皇子到家中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只是等老太太和沈令承知道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沈令承倒是想来问沈长乐,可她睡得正香,而且听丫鬟说,方才她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听说胃口好多了。 于是他干脆去审问沈如谙,毕竟七皇子来的时候,沈如谙在呢。 “七皇子就是听表弟说了之后,随便过来瞧瞧,”沈如谙说话的时候,垂着头,一副心虚地样子。 沈令承被他气笑了,一个皇子就因为听说他家姑娘病了,就随便过来瞧瞧?这事是能随便的吗? 他当即狠狠地拍了旁边的桌子,怒道:“沈如谙,这可事关你妹妹的闺名,你可好好给我说清楚。” 什么说清楚了,他连他们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况且七皇子临走之前,还和他说什么,让他别生气,等过两日,他自然就明白了。这话说地是云里雾里的,他自个都没听懂,自然不会想告诉沈令承。 于是他捏着鼻子,又被教训了一顿。 沈如谙心里当然委屈,可这会沈长乐还在病着呢,他总不能再过去,把她拎出来再训斥一遍吧。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宫里便来了人宣旨。 这府里谁都知道,沈家三位待选的姑娘,在宫里都没被留牌子,也就是都落选了。所以各个都奇怪不已,这会宫里有什么旨意可宣的? 不过奇怪归奇怪,一家人却是谁都不敢耽误,就连老太太都穿地极隆重地出来了。而沈长乐虽然还没彻底地好,可是既是宫里来宣旨,丫鬟们也只得给她梳妆打扮上。 待一家老小在前厅聚集之后,捧着明黄圣旨的公公咳了下,沈令承作为国公爷,自然是在前面领头带着众人跪下去了。 传旨太监捧着明黄圣旨,站在前面,见他们都跪下了,这才缓缓地打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卫国公沈令承之嫡长女沈长乐,温良敦厚、贤淑过人、品貌出众……” 这圣旨辅一宣读,沈家众人心中各个都惊诧不已,这明明就是赐婚圣旨啊,不是说三个姑娘都落选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饶是如沈令承,这会垂着脸颊都露出惊慌的神色。他本就不愿女儿进宫候选,只是规矩所在,他自然不能拿着整个卫国公府的前程去堵。况且他瞧着几位适婚皇子,就是年龄最小的七皇子,这会都已经十八岁了,足足比长乐大了四岁,这年岁上就不合适。 再者,皇上给皇子赐婚,那可是精挑细选,可不是说只在选秀当日才拍板决定的。若是真的有意赐婚,只怕皇上就会露出消息。之前不就有消息,皇上有意将景阳侯府的嫡女赐婚给六皇子。这果不其然,昨个圣旨就已经传到景阳侯府了。 所以沈令承心底能不惊讶嘛。 只是他就是再惊讶,也只得跪在地上听着。 沈长乐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还有一种不真实感,这两天来她一直为此事而伤心。可谁知明明前方无路了,可谁知居然又柳暗花明了。 “……,特将汝赐婚与皇七子为正妃。一切礼仪,着礼部与钦天监共办,择良辰完婚。”、 直到传旨太监最后一个字读完,院落之中,鸦雀无声。 传旨太监见众人都没反应,脸上立即露出点笑容,轻声道:“卫国公,请三姑娘上前接旨吧。” 沈长乐此时与沈月、沈锦两人跪在一处,她们跪在人群的正中间,所以传旨太监的话一说出,两旁的小姑娘霍地转头盯着她看。沈锦脸上是惊讶,还有说不出的情绪,不是说三姐姐落选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而沈月脸上却是闪过意思i酸涩,到底还是让他如愿了。 沈令承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她们前面的沈如诲,此时突然转头,轻声说道:“长乐,上前接旨。” 此时传旨太监也没恼火,只道是小姑娘是欣喜坏了吧。这可是七皇子啊,宫里头谁不知道,皇上素来便宠爱这位皇子,再加上这位长得那叫一个人中龙凤,能嫁得这样的如意郎君,哪家小姑娘能不欣喜啊。 所以他往这边走了两步,在沈长乐谢恩之后,他便将明黄圣旨放在小姑娘白嫩的双手中。 沈长乐慢慢地收回手臂,放佛双手捧着的旨意有千斤重般。 既是礼毕,众人便站了起来,只是这会各个脸上表情纷呈。 沈慧是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而沈兰则是嫉恨地看着她手中的明黄圣旨,为什么,明明她也落选了,为什么却还能被指婚给七皇子。 老太太此时心里也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担忧,若是论理说来,她自然不愿让长乐进宫入选。毕竟皇家之中,处处都谨言慎行,那富贵是泼天的,可是这背后受的苦却也说不出。 只是这赐婚的对象又是七皇子,老太太反而有些欣喜了。说起来,七皇子和他们沈国公府,或者准确点说,他与长乐的缘分都能追溯到十年前。那时候要不是有他出手相救,只怕长乐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更何况,老太太瞧了这么多俊秀青年,可是也只觉得这位七皇子的容貌,才能配的上她家的长乐。 虽说十分惊讶与这个圣旨,不过惊讶过后,长辈们自然是欢喜。毕竟这对于整个卫国公府来说,都是大喜事。 沈令承立即请了传旨太监到一旁去喝茶,而老太太则领着女眷们回了后院。走在路上的时候,沈锦便忍不住了,她走在沈长乐身边,问道:“三姐姐,不是说你们都落选了,怎么又会有赐婚的旨意?” “我也不知道啊,”沈长乐脸色还有些苍白,说话的声音也没了平日的清脆。 “锦姐儿,你三姐姐身体还没好,让她先回去休息,”老太太走在前面,在听到他们的话之后,便转头对沈锦说道。 沈锦被当众这般落了面子,自然是不高兴,随即便站在一旁,撅了撅嘴巴。 老太太瞧了瞧沈长乐,温言道:“你身体还没康复,先回去休息,有什么话,等你身子好了之后,咱们再说。” 沈长乐感动地看了祖母一眼,便朝着长辈们福了福身,领着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 *** 宫中,德妃正在喂锦鲤,之前皇上赐给她一个足有数丈长的玻璃鱼缸,而里面的锦鲤则是纪铤亲自为她挑选的,红红黄黄,姹紫嫣红。 德妃心情不错,鱼缸里面的小家伙们也欢快地游来游去。 只不过随后急急匆匆进来的人,倒是惊地缸里的小鱼不停地来回碰撞。她忍不住回头,皱了下眉头,似是不满。 “娘娘,”来人是她宫里的太监总管魏然,他见德妃还这般悠闲,赶紧说道:“七皇子的指婚下来了。” 德妃登时觉得心底的大石头落下来了,之前几个皇子的婚事都宣召下去了,偏偏就老七的没动静。好在今个总算是宣了,她也能和徐家交代了。 “七皇子指婚的是,是卫国公府的三姑娘,”魏然低着头,一副不敢看她的样子。 德妃手中的鱼食罐,一下砸在了地上。 第102章 各家喜悲 这一桩指婚,可谓是跌破了不少人的眼睛。以至于沈令承这几日可是受到不少同僚的庆贺。不过这庆贺倒是真心实意多的,毕竟卫国公府本就是京城顶级权贵,所以沈令承的女儿被指婚给七皇子,只能说身份正合适。 只是这让众人诧异的是,京城适婚的贵女不少,可偏偏皇上却选了比七皇子小好几岁的沈家姑娘,确实是让人心生疑惑。 德妃这边自然也是大惊失色,她与徐夫人可是明里暗里都表示过,徐月欣是她看中的儿媳妇,而且她之前也在皇上跟前提过。原以为是万无一失的事情,可谁知竟是还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对于这个未来儿媳妇,德妃自然不会公开露出不喜来。之前她已和皇上提过徐月欣的事情,可皇上当时却什么都没说。但他转头便赐婚纪钰和沈长乐,她若是表露出不喜沈长乐,那岂不是在质疑皇上的决定。 倒是乔芸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只冷冷地说了句,“到底是让表哥称心如意了。” 永顺伯夫人见她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知道她是心底还不忿呢。只是如今她到底都已经嫁人了,七皇子的事情,能不掺和就不掺和。于是乔夫人教训道:“七皇子的事情,有德妃娘娘关心就行,我看你啊,还是好好地过你自己的日子。可千万别在女婿面前提起七皇子。” 毕竟之前京城中,不少人都知道,乔芸是德妃娘娘看上,要指配给七皇子的。只是世事难料,中途出了这样的事情。没能将女儿嫁给纪钰,乔夫人当然也后悔,只是如今都已定局了,还不如赶紧抓住眼前人。 乔芸立即翻了下眼睛,没好气地说道:“便是我不提,难道他就没长了耳朵吗?” 她与冯游峰的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只是府里的那个小贱人,天天在她跟前碍眼。 乔夫人自然又劝了她几句。 至此几位皇子的指婚都下来了,这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只是指婚的硝烟还未散去呢,皇上一道圣旨,倒是又掀起了千层浪。 之前四皇子和五皇子都已封王,且都在宫外开府。而六皇子和七皇子却一直都没赐封,谁知刚赐婚没几日,皇上就赐封了两位皇子。圣旨之中,六皇子被封为楚王,倒是稀疏平常的封号。 只是七皇子昭王的封号,可就引人注目了。昭字有日月光明之意,此番被皇上作为七皇子的封号,如何不引人注目。 当然封王有一系列的封王典礼,因此纪钰在宫中忙地有一个月没有出宫。而且既然被封王了,也被赐婚了,出宫开府已是势在必行。只是王府在何处,那又能看出皇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大皇子的府邸乃是所有皇子之中最大的,不过若是论位置,却又是二皇子晋王的府邸位置最好,他的王府离皇宫是最近的。倒是爹不疼娘不在的四皇子纪昌,他的府邸不仅离皇宫远,而且也是所有皇子中最小的,甚至比五皇子的府邸还要小。 所以给六皇子和七皇子划分府邸的时候,皇帝倒是十分明主,将两人叫到了勤政殿。 “你们如今也大了,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所以今个叫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们关于府邸的事情,”皇帝倒是一点没在意,毕竟前面都已经有五个儿子都出宫开府了,轮到这两个的时候,他已是驾轻就熟。 六皇子纪铭转头看了眼纪钰,显然是不明白府邸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是父皇来定? 纪钰倒是之前听皇上提起过,只是父皇那时候也只是一带而过而已。于是两人对视了一眼,身为哥哥的六皇子先开口道:“儿臣和七弟都是自幼住在宫里,并不懂开府之事,所以一切都听父皇安排。” 皇帝满意地点头,瞧了他们两人,不紧不慢道:“其实你们府邸,朕倒是早就给你们瞧好了,今个就是来问问,若是你们有什么喜欢的,尽管与朕提。” 虽说皇上是父亲,可也是皇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有他们接下赏赐的份儿,哪有有东西的资格。 所以两人纷纷说道,“但凭父皇恩典。” 既然是这般,皇帝自是将赏赐给他们府邸的位置告诉了他们。六皇子的宅子倒是离皇宫稍微远点,在永定桥附近,不过府邸却十分之大,而且附近还住着五皇子。 至于纪钰的府邸,便是离皇宫有些近,而且更让他惊讶的是,居然离卫国公府十分近。他稍微一估摸了下,若是乘马车的话,大概一刻钟就能到了。 毕竟卫国公府本就是京城顶级勋贵,再加上他家乃是开朝时拥有丹书铁劵的家族,所以宅邸不管是位置还是面积,在京城都是顶好的。而纪钰这处宅子乃是皇上特别为他准备的,这会倒是正巧撞上了。 纪钰心中欣喜,日后长乐回娘家,倒是方便了。 所以就算这个府邸比六皇子的小了许多,纪钰还是十分满意。 *** 既然指婚下来了,大婚的时辰自然也应该定下来。只是这次皇上一次性为四位皇子指婚,总是有个长幼有序的。四皇子去年便被封为吴王,而且已搬到宫外开府,今年指婚一下来,大婚的吉日也随之定了下来。 吴王是在六月底纳吉下聘,八月成婚。而五皇子齐王则是在七月纳吉下聘,十月完婚。至于六皇子,他的婚事则是安排在十二月。所以也就是说,这一年会有三位皇子大婚。 这些吉日都是钦天监那边定下来的,只是皇子大婚,忙乱的是礼部和内务府。好在从去年开始,他们就已经着手准备了。再加上前面已经有三位皇子大婚过,所以众人对这些纳吉下聘的礼仪。早已是熟之又熟了。 当然这三位皇子是今年就成婚,而最小的七皇子却是得到明年,只因为未来的昭王妃今年不过才十四岁,连及笄都还未到呢。所以皇上干脆让他们明年,等王妃及笄了,再办礼仪。 礼部和内务府的人,自然是恨不得大呼三声吾皇万岁。 而这其他人,私底下嘀咕什么的都有,毕竟京城贵女那么多,皇上却偏偏选了个连年纪都不够的小姑娘指给七皇子,这可实在匪夷所思。 倒是有人嗤笑一声,只道你们各个只瞧见年纪,却没瞧见人家小姑娘的身份。她出身卫国公府,乃是卫国公沈令承的嫡长女,不说别的,上头兄长沈如诲,如今在朝廷之中,那可是有名的青年才俊,光是今年就因在皇上跟前凑对了两次,颇得皇上的赏识。 而且这次选秀,沈如诲的婚事也定了下来,皇上亲自指婚,这女方乃是武夷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工部侍郎聂明源的嫡长女。这门婚事,可谓是门当户对之极。 所以沈姑娘年纪虽小,可家世却一点都不容小觑。倒是有不少人瞧出了皇上对七皇子的偏爱啊。毕竟四皇子的正妃,不过是一个三品官员家中的嫡女,而五皇子的正妃倒是侯府的嫡女,六皇子的正妃乃是他嫡亲的表妹。所以看来看去,这次指婚,七皇子的这位王妃却是出身最好的。 所谓好事不怕多磨,得了这么一门鼎立的姻亲,便是等等又何妨。 而沈长乐则并不知京城中人,对他们婚事的猜测。这几日她正准备去外祖母家中小住,只因她的指婚来的太突然了,章老太太都没回过神。要说外祖母的想法,倒是和祖母的不谋而合,觉得她年纪和皇子差地有些大,怎么都不会被选上。 可谁知皇上宁愿让七皇子推迟一年大婚,都将她指给了七皇子。 所以这会老太太哪里能舍得,一时恨不得又是准备这个又是准备那个。好在徐氏知道她老人家的心思,干脆让沈长乐过来小住几日,宽慰宽慰老人家。 于是沈长乐过来的这日,章茹也回家来了。 她一瞧见自己的外甥女,心里这个后悔啊。其实她一直都想让长乐做自己的儿媳妇,只是觉得她年纪还小,便一时忍不住没提。可现在这叫一个追悔莫及的。 “这才几日的功夫,咱们长乐都要嫁人了,”章茹颇为感慨地说道,拉着她的手,脸上又是欣喜又是惋惜的。 沈长乐被她这么一打趣,羞地连话都说不出,脸上飞起两团红晕,别提多娇羞了。她微微低着头,低声害羞地喊了一声:“姨母……” 章茹的手臂被她晃了下,轻轻一笑,在她额头上点了下,说道:“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姑娘大了,总是该嫁人的。你放心,等明年的时候,姨母替你攒着一份嫁妆呢。” 章茹自个只有两个儿子,所以待沈长乐一向如亲生女儿一般,什么好东西,两个儿子都没有,都得先给沈长乐。况且小姑娘又长得这般娇,这好看的首饰带在她身上,那才叫相得益彰呢。 “我不跟姨母说了,”沈长乐别过头,虽然指婚是一回事,可是北大打趣总又是另外一回事。 自打指婚圣旨下来之后,她心病一除,整个人便迅速地好了起来,这气色比之前还要容光焕发呢。 徐氏在一旁笑着听她们说话,可心底却也有些许失望。章漾的心思,她这个做母亲的,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原以为只是表哥喜欢表妹而已,可是待他长大了,这份喜欢虽内敛起来,可徐氏哪能瞧不出来。本还想着,来个亲上加亲呢,谁知沈长乐就被指婚了。 自打得知她被指婚给七皇子之后,章漾便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茶不思饭不想的。 连老太太都知道这事,好在谁也没教训他。毕竟这么多年来,谁都瞧出来他们之间倒是不曾越矩过。而且沈长乐也从不曾表露出一丝对章漾的情愫,所以徐氏知道,这事也就是自家儿子剃头担子一头热而已。 如今既是木已成舟,只怕着她这个傻儿子能早日走出来。 纪启殊正在章漾院子里,瞧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便立即打趣道:“怎么,心情还不好呢,要不咱们出去骑马?” 他坐在一旁的躺椅上,悠闲自在地看着对面正看书的章漾,只是他手里的书都拿着好久,都不见翻过一页。正所谓,为伊消得人憔悴,纪启殊瞧了一眼他这个表哥,好像确实是有点消瘦了。 “还为表妹伤心难过呢?”他随口说了句,可谁知这句话就像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一般,章漾霍地从罗汉床上跳了下来,连鞋子都没穿,就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拉着他的手,就把他往外推。 纪启殊打小就和他关系最好,怎知他今日一句话不合就翻脸,当即也冷了脸,伸手推了他一把,怒道:“我说你还真生气,有本事你就去把表妹抢回来,你冲我发什么火?” 结果他说完,章漾眼眶一下就红了,把他都看傻眼了,生怕他眼泪下一刻就夺眶而出。他们两人打小就爱一起闯祸,都不知道被各自的亲爹教训过多少回,章漾就是被舅舅打地再厉害,从来都没掉下一滴眼泪过,这回不会真的要为了表妹哭一场吧。 “是,我是没本事,我没用,”章漾看着他,半晌从牙间挤出一句。 纪启殊见他这么颓唐的模样,也不好再刺激他,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哄道:“算了,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表妹再好,那也都快成了昭王妃了,咱把她忘了,明个就又是一条好汉。” 章漾白了他一眼,气哼哼地回罗汉床继续坐着去了。 纪启殊就没见过他这么怂,跟着坐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沉重地安慰道:“说真的,你输给七皇子,那不冤枉啊。” 章漾抬头,狠狠地瞪他,他不想再听到七皇子这三个字,最好这辈子这名字都别在他面前出现。他连七都不想再听到。 纪启殊虽然不太能明白章漾的心情,不过他觉得他倒是能和沈如谙两人达成一致。之前他带着七皇子去沈府,事后差点被沈如谙追杀,只可惜还没等他抓住自己,指婚的圣旨就下来了。 这会,他觉得沈如谙的心情,也不会被章漾好到哪儿去了。 “再废话,就赶紧给我出去,”章漾瞪了他一眼,显然不想再搭理这个,这时候还在自己伤口上撒盐的表弟。 倒是纪启殊笑了下,说道:“那可不行,我娘还在这呢,我可滚不了。” 章漾瞧了他一眼,哼了声,随口问道:“姨母怎么今个来了?” 纪启殊登时惊讶地看着他,似是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不知道今天表妹过来了?” 章漾只觉胸口一闷,仿佛一口气血一下憋住,半晌都没说话。 纪启殊一瞧他这样子,这才知道,他还真的不知道。 原来是徐氏知道儿子的心思,生怕沈长乐过来,他再受点刺激,做出什么事情来。于是便吩咐他身边的人,不许提这事,左右这几日他也都是乖乖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出门。 可谁知纪启殊这个嘴快的,竟是一下就给暴露了。 第103章 喜事连连 沈长乐见到章漾和纪启殊的时候,他们两人正站在老太太院子门前的树下,两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什么。以至于他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看见她俱是被吓了一跳的模样。 “表妹,好巧啊,你也在这里,”纪启殊冲着她打了声招呼,而旁边的章漾则是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沈长乐自然注意到章漾不正常的表情,只是这会她也只能装作没看见。她一直都以为二表哥对她的情谊,不过是兄妹之情罢了,他如今也只是一时没看开,日后总会想明白的。 “两位表哥是来见外祖母的吗?”沈长乐看了他们,微微点了下头,便要往旁边走。 虽说是表兄妹,可到底也到了避嫌的年纪,因此她也不能和他们多说。正当她要离开之时,就听章漾突然叫住她,说道:“表妹,还没恭喜你呢。” 他这般突兀地叫住沈长乐,可是把纪启殊都吓了一跳,他赶紧抵了抵章漾的手臂,示意他千万不要乱说话。要不然让小舅舅知道的话在,章漾又得倒霉。 沈长乐回头看着他,皱了皱眉头,显然她也担心章漾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于是她赶紧趁着章漾还没开口,便说道:“两位表哥,我先回去了,便不耽误你们见外祖母了。” 说罢,她也不等章漾再开口,便匆匆离开。等她走地远远的时候,身旁的春柳突然长出了一口气,她转头瞧了眼,春柳尴尬笑道:“奴婢还真怕表少爷说出什么话来呢?” “表哥能有什么话,”沈长乐眯着眼睛瞧她,直把春柳看地心底发怵。 好在她也没多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便领着春柳去了她所住的院子。她在济宁侯府一直就有自己的院子,这会自是过去休息。长辈们还在说话,只是她肚子实在有些不舒服,这才提前回来了。 “姑娘,要不奴婢给你弄个热水袋捂一捂吧,”待回了院子之后,春柳便着急说道。 沈长乐立即摆手,尴尬说道:“这么热的天,上哪儿去找热水袋。你若是去找,岂不是让大家都知道了。” 她是月事来了,才会小腹这般胀痛,方才外祖母也就是瞧出她不舒服,这才让她先回来休息的。只是这会她只觉得小腹又酸又涨,只怕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 她前一世因时间实在没处打发,倒是看了不少闲书。只记得她曾经在一部医书上瞧过,据说女子月事时这般酸痛的感觉,会在生子之后减轻,只可惜上辈子她没机会有孩子,自然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这会捂着小腹时,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个传闻来。若是生孩子的话,沈长乐脸上一红,她与纪钰两人前世便没有孩子,若是这世的话,一定能弥补这个遗憾吧。就是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会像谁呢? 像他还是像她啊? “姑娘,喝点热水吧,”春柳端来热茶的时候,轻声唤了一声正在出神的人,谁知沈长乐一个猛转身,险些撞翻她手中的热茶。 好在春柳眼疾手快,这才没把手中茶盏摔下去。 “姑娘,”春柳心有余悸的叫了一声,这一声可把沈长乐叫地尴尬极了,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还未成婚,就开始想孩子的事情,真是不知羞。 可谁知,沈长乐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能在做梦都梦到自己牵着一个小孩子的手,只是她只能感受到那孩子白白胖胖的小脸,却怎么都瞧不清楚他的五官,也不知他到底是长得像纪钰,还是她? *** 不管是日有所思还是夜有所想,沈长乐只觉得这日子竟是飞一般地过了起来。她与纪钰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七月,她是六月的生辰,也就是及笄不到一个月,她就要大婚了。 于是整个沈家都开始为她和沈如诲的婚事忙起来了。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沈如诲的婚事,他是在今年九月成婚,纳吉下聘则是定在下个月初六。 因沈家已有好些年都没有这样的大喜事,再加上这又是沈家长房嫡孙的婚事,头一等的重要。所以老太太还特地让爹爹找了工匠,将整个沈府都修缮了一遍,而大哥哥的婚房更是大整了一遍,据说就是房中的地砖都是用的最上等的,而屋子里窗子更是用五彩琉璃镶嵌的,请的都是京城最顶级的匠人。 而到了下聘的那天,家里更是热闹极了,因仿效古法,大哥哥还特地去捉了两只活的大雁。 沈如诲的婚事,光是过礼都是极隆重的,可大姐姐沈慧出嫁却极低调。这倒也无法,魏燕生本就只是个举人,在京城也只有老乡而已,连房子都是租住的。所以大姐姐的陪嫁里,还有一座两进的院子,原本陈氏倒是想陪一座三进的。这么多年来,她手里好歹也攒下了些银子,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不留给她,难不成还能便宜韩氏生的那些便宜儿女不成。 只是老太太却把她叫了过去,大概是替她分析了一通,这魏家也不是什么温饱都不能解决的家庭,听说在家乡还算个富户。若是真想给儿子在京城买座宅子,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魏燕生是家中次子,又因常年在外求学,在父母跟前也不是极受宠。若是你突然陪了一座三进的大院子给女儿,万一魏燕生的父母拖家带口地到京城来投奔你们,你说沈慧作为儿媳妇是收留好呢,还是不收留好呢? 于是陈氏一个激灵,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虽说老太太这招不太地道,可这也是为了沈慧的未来好。不过就因为这嫁妆的事情,沈兰可是明里暗里说了不少次,可陈氏的钱爱给谁,那是她自个的事情,沈令昌都管不着,别说她一个庶女了。 毕竟沈慧本就已经低嫁了,若是再摊上一个不省心的婆母,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于是沈令承纳吉下聘之后,沈慧的婚礼也就来了。沈家倒是也没为难魏燕生,让酒席摆在沈家,毕竟女婿以后还要考功名,脸面还是要紧的。 而为了不让场面太过冷清,作为未来妹夫的纪钰,亲自赴魏家的酒席。而魏燕生的父母,一听说连皇子都来参加了,当即惊地就要跪下。而听说这位皇子,是魏燕生未来妹夫时,对自家的儿媳妇就更加不敢怠慢了。 沈慧三朝回门的时候,沈长乐瞧着她的气色,当真是娇艳动人,说起话来更是裹着蜜都不止呢。 而魏家父母,也在儿子成婚一个月之后,启程回想了,据说是因为家中几百亩的稻田还要人盯着。 所以沈慧便过起了上无公婆,下无子女,甜甜蜜蜜的夫妻二人生活。 沈慧的婚事办完了,整个沈府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开始置办沈如诲的婚事。虽说家里都在忙乱着,可是沈长乐一直都没有什么实质的感觉,直到聂清桑陪嫁的床搬进沈如诲的院子里时,沈长乐这才发现,她大哥哥真的就快娶媳妇了。 嫁妆对于姑娘来说,那可是顶顶重要的,有些规矩大的家族,可是打姑娘一出生开始就攒着嫁妆呢。据说沈长乐就是这样的,虽然这么些年来,她从来没听见过。可是自打她婚事指下来之后,老太太说话的时候,言辞之间便透漏了不少。也就是这会,她才知道原来她出嫁的床都已经准备好了。 据说那是她爹爹亲自找人买下的木头,光是打造这床就要花上一年的工时。当然这张传说中她的陪嫁床还没见着,她便见到了聂清桑陪嫁的床,只因她好奇沈如诲如今院子里修缮的情况,便找了沈如谙陪她一块去看看。 正好沈如谙也正想去,兄妹两人一拍即合,于是两人便去了。 一进院子先是被地上光亮地能照清楚人影的地砖惊住,接着又是瞧见了里面镶嵌五彩琉璃的隔扇,处处都透着精致。而八宝架上摆着的物件虽是有新有旧,只是那些旧的只怕更加名贵。 这会东西都搬好了,只有几个丫鬟在屋子里面打扫,所以一见他们来了,纷纷起身请安。 待沈长乐和沈如谙两人进了里屋时,看见那张大地离谱的床,都是一惊。而屋子里的不少物件,一瞧都是女子所用,沈长乐知道这肯定都是聂家那边搬过来的。于是赶紧拉着沈如谙出去了,毕竟这是未来大嫂要住的地方,他们看过就算了,也不好长久待着。 倒是沈如谙用极惊讶地口吻说道:“这屋子可真不像大哥住的呢。” “我觉得挺好看的,”沈长乐不在意地说道,四处镶金裹银,不过却不显得过分奢靡富贵,反而有种低调的大气奢华。 沈如谙嗤笑一声,说道:“你们姑娘家就喜欢这种风格,就是苦了我们这些男人。” “什么你们啊,我又不是这样的,”沈长乐自问自己的闺房还是颇为低调的。 沈如谙立即笑了,反驳道:“那是你没瞧见昭王府如今的样子,反正可都是照着你喜欢的样子来修缮的。” “什么呀,二哥哥你说什么胡话呢,”沈长乐一听他提起纪钰,登时就跳脚起来。 自从她被指婚之后,沈如谙刚开始还有点我的妹妹要嫁人的不舍,可后来也不知纪钰许了他什么好处,在她面前可是再也不吝啬提起他来了。 可沈长乐到底是小姑娘,脸皮薄地很,听到未婚夫婿的名字,哪有不害羞的道理。 沈如谙一见她跳脚,就知道小姑娘这是又不好意思了。 于是他得意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放心吧,昭王府离咱们家那么近,日后你想就可以回来,多方便。” 可不就是多方便啊,坐马车只要一刻钟就能到呢。 因为沈长乐是妹妹,而前面还有个沈兰连婚事都没定下呢,所以老太太也直接让陈氏抛弃偏见,赶紧把沈兰找个婆家。只是沈兰之前做的错事太多,再加上她险些毁了沈慧的名声,若不是如今沈慧嫁人之后,日子过的太舒心,只怕她连沈兰的婚事都不愿意过问呢。 可就是这样,她也只是随便挑了几家,不是什么五品官家中的嫡子,就是什么皇商家里的儿子。前者总还是个官宦家庭,可后者直接便是商贾家族了。以韩姨娘和沈兰的眼界,自然是一个都瞧不上。可再瞧不上又能如何,她庶出的身份就摆在这里,即便面子上头有个卫国公府这个金字招牌在,可是稍微仔细分析一下,就会知道,这个卫国公府和她扯不上多大的关系。 所以就这么挑三拣四之下,到了沈如诲大婚的时候,沈兰的婚事都还没个着落呢。 沈如诲大婚的时候,沈家光是席面就摆了八十八桌,几乎是能摆上桌子的地方,都摆上了。而沈家在广平府老家的亲戚,也是来了不少。而京城的亲戚,更是有一个算一个,都来了。 沈长乐虽然是姑娘家,不便出面招待女眷,不过这会来的小姑娘也是不少。所以老太太干脆安排她和沈锦一块招待来的小姑娘,这会来的姑娘们也是不少,光是安排席面就有三桌。 而一开始的时候,众人都对沈长乐这个未来昭王妃十分好奇。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客客气气地不敢说话,待稍微熟悉了,便开始明里暗里的打探了起来。 什么宫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什么姐姐你选秀的时候,可是表现了什么出众的才艺?甚至还有人问她见没见过德妃娘娘,左右是不该问的也问了,该问的也问了。 而到了吉时的时候,就听说新娘子到家门口了,她们都不能出去看,却能听到鞭炮声响彻天际。 “前头开始拜堂了,大少爷牵着红布拉着新娘子呢,”沈锦派了丫鬟,不时地来回跑一趟。 这会姑娘们光顾着关心前面拜堂的事情,倒是不好意思打扰沈长乐。 她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成亲可真是累人,这还不是她自个成亲呢。 第104章 迫在眉睫 “姑娘的钗呢,”春柳压低声音生气地问道,要不是这会还记得不能喧哗的规矩,只怕她都恨不能对院子里的每个人都吼上一遍,明个就是姑娘的及笄了,这可是姑娘的大日子,要是哪个小蹄子敢给她出乱子,看她不生撕了他们。 好在她刚问了一句,一旁的碧草便说道:“春柳姐姐,姑娘及笄用的首饰都在梳妆台下面的那个匣子里摆着呢,还是你亲自放过去的呢。” 春柳猛地拍了一下脑袋,这才回过神。 沈长乐及笄的首饰都是早就准备好的,两边的老太太一人给了一件,最重要的冠用的乃是她母亲章蓉生前所用的,当时打造的本就华贵,便是这会再用也丝毫不会显得寒碜。 况且这冠她又派人送去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里,重新打磨了一番,再拿回来就跟新的一般。 丫鬟们都在做最后的准备,倒是沈长乐颇为悠闲自得,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着明个行礼便是。 从她指婚之后,她以为一年会很漫长,可谁知一晃眼,就到了她及笄了,而她的大婚则是定在七月。也就是说,下个月,她就要嫁人了。虽然前一世也嫁过人,可她此时依旧有新嫁娘的激动。 而随着婚期越来越近,沈长乐便有一种,隐隐地害怕。 她不知道是谁都这样还是只有她才这般,她要好的闺中姐妹只有叶菱,可是叶菱自个都还是个姑娘呢,又怎么会体会她的心情呢。别看她如今面上这般淡然,可是心里却紧张地要命。 她甚至在想,要是德妃娘娘还是不喜欢她,她要怎么办? 今年过年期间,沈长乐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那时乔家人也正好在,德妃虽待她不至于冷落,可也不怎么亲热。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实在是坐立不安。要不是后来纪钰和纪铤兄弟两人来了,只怕她的尴尬还会继续呢。 只不过那时候她也注意到,纪钰来了之后,德妃脸上好像连笑容都挂不住,似乎是不高兴纪钰他们突然过来。 而指婚之后,沈长乐除了过年进宫给德妃请安之外,德妃便再没召见过她。姨母倒是安慰过她,说德妃本就是性子冷淡之人。可沈长乐倒是有点相信,不过她随后想了想,前一世她连德妃宫里的小祠堂都跪过,还怕她的冷脸色不成? 前世纪钰登基之后,便奉德妃为太后,初始德妃还坚决不受,母子两人险些闹出不快。 所以指婚之后,沈长乐对德妃便有一种畏惧,而在她见到德妃之后,也终于有一种果不其然,她这一世依旧还是不喜欢我的认命感。沈长乐唯一值得欣喜的便是,好在这一世他们是住在宫外的王府中,所以与德妃的见面也不会多过上一世。 没一会,便有丫鬟过来回禀,沈慧来了。 沈长乐立即大喜,赶紧让丫鬟请她进来,等她一进屋子,她便站起来迎了过去。瞧着沈慧已经有些隆起的肚子,她忍不住说道:“大姐姐都怀孕了,怎么不在家里好好歇着?” “明日是你的及笄,我怎么能不来,”沈慧坐在榻上,拨弄了下头发,轻笑着说道。 沈长乐有些感动,她知道沈慧这个怀孕可是有些折腾,听说头三个月的时候吐地可是厉害,差点没把姐夫急昏了。二婶也是三天两头地往她那边跑,也就是最近听说才好了些。 “大姐姐对我真好,”沈长乐略有些感动地说道,在这个家里,她和沈慧的关系算是最好的,所以她也希望沈慧能过来。 沈慧瞧着眼前的小姑娘,脸颊白地几近透明,更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般,连一点斑都没有。沈慧因为怀孕,脸上长了不少的斑点,所以就算她平日里不喜用水粉,这会出门也还是上了一层厚厚的水粉。本来怀孕,她就觉得自己变丑了,再看见面前这么漂亮的沈长乐,心底岂能不触动。 好在她也不是那种喜欢嫉妒的,知道沈长乐本就长得好看,这会成了大姑娘,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娇艳欲滴的气息。 “咱们长乐这一转眼也要嫁人了,”沈慧感慨了一句,别看她自个也不过才出嫁一年,可到底已经是过来人了,所以这会说起话来,也有一股老气横秋的味道。 沈长乐心里正好有些苦闷,原本她还找不到人倾述呢,如今沈慧来了,她自然想和大姐姐好好说一说。 “大姐姐,你婆婆厉害吗?”虽然知道沈慧的婆婆此时并不在京城,可之前他们刚成婚的时候,好歹也是在京城住上了一个月。所以沈慧也是有婆媳相处的经验。 沈慧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正有些奇怪呢,可随后一想,七皇子的母妃可是大名鼎鼎的德妃娘娘,也难怪小丫头会担心成这模样。之前沈慧瞧着沈长乐,一副坦然淡定的模样,还打心底佩服她呢。毕竟自己要成亲的那段时间,脾气都比之前差了不少,丫鬟们各个被吓地在她面前不敢说错一句话。 所以想想之前的自己,倒也能理解长乐如今的忐忑。 “倒也不是厉害,只是婆媳相处本就难,每日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好在我婆婆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来的,所以规矩也没那么大,”沈慧不紧不慢地说道。 沈长乐立即叹了一口气,是啊,大姐姐的婆婆说破天了,也不过就是个乡间富绅家中的夫人。可是她的未来婆婆,可是后宫的一宫之主,如今更是执掌后宫权柄多年,不说旁的,便是规矩礼仪都比大姐姐的婆婆要大。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沈慧嗓音轻轻柔柔的,所以问起话来,长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她便将自己心中的担忧告诉了她,之前她也只在姨母面前说过,可是姨母大概是为了安慰她,一个劲地说是德妃娘娘本就性子冷淡。但她知道那是德妃不喜欢她,毕竟选秀的时候,她瞧中的是徐月欣,最后儿媳妇变成了她,只怕她心底也是失望的吧。 “我觉得德妃娘娘倒也不是不喜欢你,可能她只是还不知如何与你相处吧,”沈慧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会。 沈长乐挎着小脸,说道:“我瞧着是我巴结娘娘差不多,她何须想着如何与我相处。” “谁说不需要的,你想想婆媳本就是陌生人,乍然见了面又怎么会像自家亲人一般那么亲近,我想日后你成婚了,多给娘娘请安,事事多想着的,娘娘那般矜贵的人,又怎么会轻易为难与你,”沈慧倒是真的在替沈长乐考虑,她们沈家的姑娘,目前也就沈长乐嫁得最好。 她嫁给了魏燕生,丈夫虽现在只是举人,不过待明年应考之后,说不定她就能成了进士夫人。而沈兰则是嫁进了皇商家中,虽说前头带了个皇字,做的是皇家买卖,可到底还是商贾不是。 不过沈慧瞧着沈兰倒是挺逍遥自在的,这几次她每次见到沈兰,瞧着她穿金戴银的模样,都忍不住要感慨,这还是从前自己那个清高自傲的二妹吗?不过既是她自个喜欢的,旁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前头两个姐姐都就嫁出去了,如今便轮到沈长乐了。 原本只谈风月的小姑娘,这会居然也要考虑婆媳问题了,沈慧心里真是又好笑又心疼。 “我看王爷那般喜欢你,日后肯定会护着你的,”沈慧见她还是胆战心惊的,便拉着她的手掌,柔声说道。 这一年来,纪钰可谓是做足了准女婿的样子,逢年过节东西是少不得的。而沈家两个兄长也去过昭王府,据说府内已修缮妥当,反正处处肯定都是沈长乐喜欢的模样。而且昭王府离卫国公府极近,所以就连老太太和沈令承心中都高兴不已。 这桩婚事可谓是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中。 沈长乐低着头,沈慧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又是忍不住笑了,果然临近婚事,便是平日里最冷淡的人都会这般紧张吧。她笑道:“我成亲的前一个月,比你现在还担心呢,那会也不好意思与母亲说,怕她担心。那会我总是担心你姐夫对我是不是真心的,也担心日后公婆不好相处。有时候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等屋子里的东西渐渐搬走之后,几乎就想和母亲说我不嫁了。” 沈长乐霍地抬头,她两世出嫁,还是头一回有人与她分享这样的心得。她就如同听到了自己的感想一般,登时激动地点头。 她虽还没到沈慧这个程度,可沈长乐深觉得,若是再过几日,她的症状说不定比沈慧还要厉害呢。 随后沈慧又笑道:“要我说日后你的日子哪里难过了,和王爷两人守着一个王府,上头公婆又不同住,下面也没什么难缠的小姑子,至于那些妯娌,都各自住各自的,谁能来为难你啊。” 都说姑娘家,在家里是金尊玉贵娇养着,一旦嫁了人,到了婆家,便要上伺奉婆婆,下讨好小姑子,时不时还要应酬妯娌的刁难。 这会沈长乐突然想了想,公婆吧,她公公乃是普天之下第一人,便是平时有个什么心烦气躁,也不至和她这个儿媳妇一般见识吧,况且他可有九个儿子供他出气呢。再说她婆婆吧,不用住在一起,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一面,再说德妃是贵人,总不至于拉下脸面和她一般见识吧? 她没有小姑子要讨好,纪钰的那几个皇妹都还是小姑娘呢,而且几个公主的母妃都不甚得宠,所以也没把公主养成不可一世的性子。再说了,又不是嫡亲的小姑子,说不定比见到德妃的次数还少呢。 她倒是有个嫡亲的小叔子,不过纪铤性子洒脱,又一心以纪钰为目标,沈长乐最不担心的就是这个小叔子了。 于是沈长乐突然发现,她的未来婚姻生活,前途一片光明。 第105章 及笄大礼 与沈慧的一席话,让沈长乐有种豁然开朗之感,连带着当晚一夜好梦。 而到了隔天,便是她的及笄礼。一大清早,绿芜便过来将她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紧接着便是洗漱上妆。她今日要穿的衣裳也早就背好了,是一身大红色密织金线牡丹花锦袍,雍容华贵,上面绣着的金线闪烁着点点金光,霎时好看。 待她穿上礼服之后,整个屋子里的都是静悄悄一片。沈长乐容貌本就盛,但她多喜欢清浅的颜色,平日里倒是各种蓝色居多,浅蓝、湖蓝、品蓝,显得整个人都清冷了不少。 所以乍然穿上这等华贵异常的衣裳,倒是一下艳光四射,让人都不忍挪开眼睛。 “姑娘,这么穿可真好看啊,”碧草虽是二等丫鬟,但如今也开始跟着在屋子里面伺候,这会她没忍不住,低声说了句。 不过这句话却是说出了此时屋里其他所有人的心声,漂亮、实在是太漂亮了。只要她穿着这一身出去,旁人的眼光就再无法从她的身上挪开。 沈长乐冲着镜子里看了一眼,原本就雪白的皮肤,在红唇的衬托下,越发地亮白,红唇雪肤。她从未这般盛装打扮过,以至于当她自己看着镜子里的人时,都微微出神。 她终于长大了。 她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欣喜与自己的长大。在历经了了那么多之后,她终于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姑娘,叶姑娘来了,”丫鬟进来通禀,叶菱是今日的赞者,所以来的比一般宾客要早些。 叶菱一进来就看见已经梳妆打扮妥当的沈长乐,她张了张嘴巴,似乎很吃惊,整个人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她。直到沈长乐回眸看了她一眼,冲着她微微一笑。 “长乐姐姐,你太好看了,”叶菱往前走了两步,惊艳地已经说不出别的话,虽然一直知道沈长乐漂亮,可是这会乍然看见如此盛装打扮的沈长乐,还是乍然愣在了当场。 都是小姑娘,又如何能不在意相貌呢。所以叶菱这会瞧见这般子美貌的沈长乐,都不由生出几分嫉妒的心情,不过她这人一向心胸开阔,而且也不是今日才知道沈长乐生得好,心里酸了一会后,便是拉着沈长乐的手,忍不住问道:“长乐姐姐,你这一身衣裳是在哪家铺子做的,可真是好看,等我及笄的时候,也去做上一身。” 只是她刚说完,又是忽地叹了一口气,懊恼道:“可是我及笄的时候是冬日,穿着一身冬装又臃肿又行动不便,哪有你这一身端庄华贵。” “及笄可是大礼,哪有你这般,只想着好看的,”沈长乐忍不住上手捏了下她的脸颊,这小丫头还真是的,光想着怎么漂亮了。 叶菱是跟着她母亲一起来的,只是叶太太在前面等着,而叶菱作为赞者到沈长乐的院子里来了。叶菱将自个的准备的礼物,递给她,“一点薄礼,长乐姐姐,你可千万被嫌弃。” “你就是随便送块布给我,我都不会嫌弃的,”沈长乐哼了一下,微微嘟着嘴,有些委屈地说道。 叶菱被她说的都不好意思了,赶紧说道:“我怎么会随便给你一块布呢,这虽是薄礼,不过也是我精心准备的。” 沈长乐这才撤去方才的委屈,笑话,她又怎么会真觉得委屈,不过就是逗逗叶菱罢了。 “姑娘,咱们也该准备准备,好往前面去了,”春柳见两位姑娘一直说说笑笑的,生怕她们耽误了时辰。 今日大礼是在前面专门的院子里举行的,而沈长乐要先行过去,待时辰到了之后,再出来行礼。这一步都是错不得的,所以春柳只得打断两人的说笑,请她们先过去。 这一回是沈长乐的及笄,自然是不同于沈慧和沈兰,说到底她才是沈家的长房嫡女,身份最是尊贵不过。况且如今她身上还背着一个未来昭王妃的身份,所以她的及笄礼,自是大办。 就连向来不怎么出门的济宁侯老太太,她的外祖母,今日都在舅母徐氏的陪同下,早早地就过来了。 席上她自是和沈老太太是住在一处的,两人也是做了二十几年的亲家了,早就熟悉地不得了。所以这会也是有说有笑的。而聂清桑作为大嫂,这会沈长乐的及笄礼,是由她全权主持的,所以眼睛是一错不错地盯着,生怕哪个地方出了纰漏。 自打她进门之后,老太太便开了口,这个家早晚是要交给沈如诲的。而聂清桑更是家中长孙媳,未来是要顶门立户的。所以她一进门,老太太也不拘束着她立规矩,只让她跟在三婶赵氏身后学习。 一开始聂清桑还怕自己这一进门就学着掌家,会触了三婶的忌讳。虽然她管家才是名正言顺的,可赵氏到底都管了十几年,她这一来就□□,岂不是让人说闲话。 可谁知赵氏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反倒是一个劲地将家里的事情交给她,就怕她不能尽快接手。 而后来聂清桑才知道,原来老太太已经答应了赵氏,今年准许他们在广平府老家的分支里挑选个孩子过继回来。三房一直没有孩子,这可是赵氏十几年的心病,如今眼看着三老爷都快奔四张了,她这心里就跟火烧地一样。这好不容易老太太发话,准许他们抱孩子回来养,赵氏便再不想管着这个家了。 左右这管地好,管地不好,未来都是长房的。可是她这孩子可就不一样,日后那是要给她和三老爷传宗接代的,她宁愿不要管着这家,都要好生地将养个孩子。 所以这会及笄也算是对聂清桑最后的考验,若是她办地好了,日后卫国公府上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自然就交给她了。所以不仅是她不希望出事,就是赵氏都希望一切顺顺利利的。 沈家的姻亲来地都较早,这不才一会,不仅沈长乐的外祖母和舅母来,就连章茹都过来了。 聂清桑赶紧迎了上去,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姨母,章茹也挺喜欢这个外甥媳妇的,两人携手进了屋子里。谁知这前脚刚进去,后脚聂清桑的母亲聂夫人就到了,只是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们一进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小姑娘看了过去。 她一进来,可真有一种整个屋子都一下亮堂了的感觉。 只是聂清桑在瞧见母亲和这个小姑娘时,脸色不自觉地往下一沉,好在她及时敛起了脸上的不悦,这才没让旁人瞧出不对劲来。她这会已将章茹请到了位置上,自是上前迎接自家母亲。 而那个漂亮至极的小姑娘,在看见她时,微微屈膝,柔柔一笑,唤道:“大姐。” 聂清桑听着她这一管嗓音,仿佛是浸润着蜜般,黏黏腻腻地,惹人厌烦。她不禁想起自己三朝回门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娇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姐夫,只可惜沈如诲的性子一向严肃古板,听到她这黏黏腻腻的声音,不仅没像一般男子那般觉得受用,反而是蹙起了眉头。 聂家乃是耕读世家,家中规矩森严,有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习俗。只是她母亲生了她之后,便身子大伤,所以为了让父亲能尽快有儿子,便做主给他纳了妾。 而她这个庶妹的母亲,便是当年外祖母从扬州买回来的,长得是娇媚至极。而她的卖身契一向也握在母亲手中,这么多年来,倒是一直没掀起什么大浪。只是她这个庶出的妹妹,聂清桑不喜欢她,倒不是因她是庶出。 只因她本是大家闺秀,可偏偏什么好的不学,却要学她母亲的那一副做派。说起话来,声还未到,却已是媚眼如丝。 说实话,好看的姑娘,这京城可谓是处处都有,可是像聂清烟这般做派的,却是不多见了。所以见聂夫人带着她过来,聂清桑顿时心底便不高兴起来,若不是还有这么多长辈在,她肯定要好生问问母亲。 “母亲,您来了,来,这边坐吧,”聂清桑亲自为聂夫人领了路,将她们安排在位置上。 聂夫人见她这般忙前忙后的,知道如今卫国公府上的事情,她都有在管着。清桑在家时就是个有主意的,如今一进门就能管家,这自然是夫家长辈对她的看重,聂夫人岂会不高兴,所以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让她赶紧去招待别的客人。 聂夫人一坐下,旁边的章茹便笑着说道:“我这外甥媳妇可实在是个好的,听说这次长乐的及笄礼,都是她一手承办的。” “可不就是,这孩子有心,早早就准备了起来,你瞧瞧这里里外外办地多妥帖,”沈老太太听章茹夸赞聂清桑,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是顺着夸了一番。 对于聂清桑,沈老太太自是十分满意,进门之后,孝顺长辈,友爱弟妹。便是对沈锦,她也从来不会有什么区别对待,都是一般地疼爱。所以沈老太太对于这个长孙媳妇,可是一百个满意。 而一旁的聂夫人,见长辈一个劲地夸赞聂清桑,这心底又是高兴又是得意。不过她面上还是谦虚道:“清桑这孩子打小就被我宠坏了,也幸亏得了老夫人的教导,才能有如今这般。” 于是几位姻亲之间,这又是相互夸赞了起来,说的也都是好话。 而很快,就到了吉时,厅堂之内早已坐满了来观礼的宾客。 当沈长乐出来时,厅堂里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就被吸引,鸦雀无声之中,几乎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当章老太太亲自将镶着红宝石的金钗□□她乌黑秀发中时,一旁的章茹竟是眼眶一红。 而最后加冠之后,一身大红色密织金线牡丹花锦袍的沈长乐,慢慢转过身,身上绣着的牡丹却不及她万分之一的华贵。此时的沈长乐散发着耀眼的光彩,与平日里清新冷静的模样,却又是一番大不相同。 及笄了,便是大姑娘了。 叶菱站在一旁,与章茹一般,眼眶红红,似乎感动地快要落泪了。 而礼成之后,沈家便请到场宾客入席,沈长乐也在席间敬了一会酒。虽然她喝的只是果酒,只是她天生面皮薄,这会喝了几杯下去,便两颊红红,看起来又娇艳又可爱。 倒是聂清桑见她脸颊泛红,怕她醉酒,便让丫鬟扶她去别处休息。 沈长乐倒也没多醉,只是今日兴奋了这么久,虽然面上强忍着,可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在忐忑。这会静下来,一颗心还是噗通噗通地直跳。 她正闭目准备养养神时,突然门被轻轻推开,发出一点响动。 待她睁眼时,就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慢慢地走过来,她眯着眼睛,想瞧见逆光之下他的脸颊。 “喝多了?”纪钰见她迷迷糊糊的模样,一颗心像是浸泡在温泉中一般,又温又暖。 沈长乐一怔,半晌都没回话,只痴痴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不想错过,”他温言一笑。 他们从小就相识,他救了她,同她一起长大,看着她从一个胖嘟嘟的小娃娃,变成一个清丽绝艳的小姑娘,看着她被选为自己的妻子,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他怎么舍得错过她的更多。 沈长乐听到这句话,已是握住他的手。她垂着眼眸,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掌,心中害羞地想着,他们已被指婚了,所以她这会牵着自己未来丈夫的手,不算越矩吧? 可是牵住之后,她便又一笑,牵都牵了,便是越矩了又如何,反正她就是喜欢。 “你今天真好看,”纪钰贪婪地看着她的脸颊,从她灿若星子的眼眸,一直看到她娇嫩地仿佛三月桃花瓣的嘴唇,每一处都让他流连忘返。 沈长乐被他瞧地实在是害羞,便要垂头,可谁知纪钰却轻轻握住她的肩,轻声道:“别低头。” 她不明所以,眼巴巴地看着他。 纪钰浅浅一笑,打量着她的脸颊,流连道:“我能想象到,你成亲那天,会有多美。” 第106章 终于来了 及笄之后,日子一下变得紧张起来,皇家的彩礼过来的时候,整个沈府一下都震惊了。别说沈府,便是周围的人家瞧见那日的热闹和一抬又一抬的东西如流水般地搬进来,也是吃惊不已。 便是皇帝的儿子娶老婆,也得依照俗礼来不是。只是相较于沈家前面两位姑娘成亲时候的彩礼,这会的可真是让所有人都重新见识了一番。江南的绸缎、塞外的皮子、各种云锦蜀缎,光是这些丝织品就有有十几个大箱子,况且这些丝织品都是贡品,乃是各地进上到京城的,这会七皇子成亲,就派上了用处。 至于云南的白茶、西藏的砖茶、福建的鲍鱼、海参,还有长白山的人参、鹿茸,这些东西更是成箱成箱地装进来。 别说旁人了,就连一直自觉见多识广的春柳和绿芜,听到这个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去摆彩礼的院子瞧瞧。几乎整个府里的丫鬟,都想法设法地路过那里,还是聂清桑瞧着实在是太没规矩了,便让她们都散了,不许再去那个院子。 这些彩礼有一部分自然是要给沈长乐带走的,这些东西一送来,聂清桑就派人将这几个箱子抬到沈长乐的院子里。 当箱子在沈长乐眼前打开的时候,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照耀的金光闪闪,最上面一层红布上,摆着满满地金猪,而且都是成双成对的。当她以为只有上面一层是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下面一层还有,结果到最后她才发现,足足有五层都是金猪。 而另一个箱子里就是摆着的龙凤镯子,每一对上都镶嵌了不同的宝石,有红宝石、黄宝石、蓝宝石、碧玺、翡翠,甚至还有蜜蜡。 至于一整盒上等的南海珍珠,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连沈长乐都觉得心跳在这一刻突然顿了下,雪白雪白的珍珠,每一颗都珠圆玉润,一般大小。 春柳和绿芜两人先前还心心念念地要偷偷过去看看呢,这会东西在面前了,各个都傻了眼,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还是沈长乐先回神,笑着踢了个脚边的红木箱子,就连这箱子都是上好的木头制的,“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东西清点一下,收起来吧。” 四个大丫鬟亲自动的手,就连二等的丫鬟都没插手的机会。待她们心惊胆战的把所有的东西收起来,登记在册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长乐瞧着她们的模样,笑话道:“这才到哪儿,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 虽说沈长乐平日里也过的富贵,可吃穿用度都是家里的,库房里的东西也就是绫罗绸缎多些,哪像今日,咣当,一整箱子的金子摆在眼前,闪地你眼睛都挪不开了。 都说做王妃好,从前几个丫鬟也只觉得,那是因为未来的姑爷长得实在是太俊俏了,所以做王妃才好呢。这会瞧见了这内里的富贵,可真是各个嗔目结舌。 沈长乐的嫁妆自然也是紧锣密鼓的张罗了起来,一百六十八抬,这可是嫁妆规格里头最高的了。好在沈长乐是未来的昭王妃,这样的规格也并不逾制。 最紧要的田庄铺子什么的,都是她贴身收着房契、地契呢。而她临出嫁之前,沈令承也把他们三兄妹叫到一处了,目的是为了商量章蓉的嫁妆。当初章蓉去世之后,济宁侯府自然是没有索取她陪嫁的嫁妆,而是让沈令承掌管了起来,日后三个孩子成家立业了,便给他们分了。 沈如诲成亲的时候,给聂家的彩礼走的是卫国公府里的公账,自然不涉及章蓉的嫁妆。 可沈长乐这会要出嫁,却又是不一样。所以沈令承叫他们兄妹三个过来,就是为了把嫁妆分一分。章蓉的嫁妆十分地丰厚,当年卫国公府给她的彩礼大概就有五万,而济宁侯给她的陪嫁也有价值好几万两银子,只是这些是总价值。要是具体到陪嫁,却又分为田产、地产、还有铺子。 章蓉名下的铺子有五间,有绸缎铺子、专卖笔墨纸砚的铺子,还有一间是做舶来品的,利润是十分地丰厚。所以这些年来,她的嫁妆不仅不见减少,反而增加了。至于田产就更多了,光是水田就有一千多亩,还有成片的旱田,以及两个庄里,有一座庄子还连着一片小山林。 还有几宗买卖的股息,这些年赚下来的现银,又被沈令承拿来投资铺子。就这么利滚利,如今章蓉遗留下来的嫁妆,可谓是十分地庞大。 沈令承也没当媳妇是外人,把她也一并叫来了。也就是想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把东西分分好,以免日后为了银钱闹出什么不快来。 听沈令承说完之后,兄妹三人都没说话。 “如诲,你是大哥,日后这个家也得由你来当,你说说,怎么个分法,”沈令承转头看着大儿子。 沈如诲倒是一点没意外,不过他是读书人,也不是十分精通庶务。对于银子,也不是那么热衷,所以听罢,立即说道:“父亲,你也说了,日后儿子已是要继承卫国公府,所以母亲的遗产,儿子怎好再索取。所以便让二弟还有长乐两人分了吧。” 沈如谙一听,立马不愿意了,大哥这是高风亮节了,可他也不是什么小人。 他立即便说道:“爹,咱们长乐可是要嫁进皇家的,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我看不如把这些东西都让长乐带着,也让她腰板挺地直直的,谁都不能欺负了去。” 沈长乐虽是感动过,可是二哥这未免也太乌鸦嘴了吧。她这还没出嫁呢,他就想着别人怎么怎么欺负她了。 所以她登时也说道:“我也不要,我的嫁妆已经够丰厚的了,况且今个还送了那么些彩礼来。哥哥们是男人,特别是二哥,花起银子来大手大脚的,爹爹,你以后可得多给二哥哥点钱。” “小丫头,寒碜我不是,”沈如谙立即在她脑袋上按了一下,很恨地说道。 沈令承看他们兄妹说着说着就打闹起来,也不恼火,只转头瞧了眼聂清桑,问道:“清桑,你说说这该如何是好?” 聂清桑原本一听是关于过世婆母嫁妆的问题,便打定主意不开口说话。可谁知公公却偏偏点了自己的名字,她立即说道:“儿媳觉得相公说的有理,所以儿媳赞同相公说的话。” 她话音一落,沈如诲颇为感动地看了她一眼。自打成亲之后,聂清桑行为处事都极得沈如诲的欢心,况且他又是慢性子的人,感情需要一步步的培养,所以越是到后面,他们夫妻的感情就是越是蜜里调油。 沈令承知道他们兄妹肯定是商量不出结果的,所以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道:“既是你们母亲的东西,就该是人人有份。况且这也是你们外祖和外祖母的意思。” 兄妹三人一听,便知道,沈令承找他们来,其实也不是为了商量,估计就是通知他们一声。 “我想了下,打算这么分,你们兄弟两人呢,一人拿三成,长乐拿四成。东西呢,有铺子有田产,所以我打算把首饰这些东西,都留给长乐,再给她两间铺子,一个田庄呢。至于那些买卖的股息,我看留给如谙最好,”沈令承大概地说了一下。 众人一听他的分配,自然也觉得合理。只有沈长乐皱了下眉,小声地说道:“我真要不了那么多……”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呢,沈如谙就转头瞪了她一眼,轻斥道:“给你就拿着,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被他这么一说,沈长乐登时气得住嘴了。 不过沈如诲也是点头,说道:“你是姑娘,银子不怕多。” 连古板的大哥哥都说出这样的话了,沈长乐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而沈令承分嫁妆更是迅雷不及掩盖,反正在沈长乐出嫁之前,一切都已经分配妥当了。 七月初十,天还蒙蒙亮,沈长乐就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好在这会人还没来,于是春柳赶紧让小丫鬟伺候她洗漱,等她洗漱之后,就端了点心进来。春柳神神秘秘地说道:“大姑奶奶可是跟奴婢说过,今个没什么机会吃东西,所以让奴婢一定要抓住一切机会,让姑娘吃点。” 她说大姑奶奶的时候,沈长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谁,等吃了一块绿豆糕,她才回过神,这不说的就是大姐姐嘛。 等她吃了几块糕点,填饱了肚子的时候,沈老太太亲自出马请来的全福太太,便进了院子。待春柳两个大红封双手奉上之后,全福夫人便进了屋子在。 一瞧见沈长乐,全福夫人登时笑道,夸赞起来:“说来我这做全福也不是头一回,就是瞧新娘也有不少回,可还从未见过比你家姑娘,还要好看的孩子。一瞧便是个有福气的。” 聂清桑和赵氏早就站在一旁,两人赶紧笑着回道,承你吉言。 沈长乐之前也瞧过沈慧和沈兰成亲时候,上妆的模样,反正各个都被化成了面团一样的人儿,也不知涂抹这么多水粉到底是为何。她正想着呢,旁边的全福夫人已经开始动手了。 绞面的事情,她听沈慧说过极疼,可她没想到会是这般疼。说来她上一世也是嫁过人的,可是这一世再嫁人的时候,她就总觉得处处都是新鲜的,再回想上一世的情景时,似乎记忆都模糊了。那一段昏暗的记忆,也从她的脑海之中慢慢地淡去,成为了不值一提的存在。 梳妆的时候,沈长乐尽量闭着眼睛,可是一睁眼,她还是被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而她的院子更是来来往往,感觉全都是人,平日里交代小丫鬟的安静、有条理,这会也全都成了一堆废话。沈长乐也像个木头人般,任由旁人领着自己做这个做那个。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就听有个丫鬟,往屋子里喊了一声,“接亲的人来了。” 沈长乐一下扯住手中的喜帕,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来了。 第107章 洞房花烛 沈家门口热闹地几乎水泄不通,今日是昭王娶亲,又是卫国公府嫡长女出嫁。所以门口聚集了来看热闹的,和来参加婚宴的宾客。此时昭王来迎亲的队伍,才刚到沈家的大门口,就见沈府威严壮阔的高门,此时正闭地紧紧的。而前面则是站着沈家来拦门的人,为首的自然是正经严肃的沈家大哥,沈如诲。 为了这会接亲顺利,纪钰可是费劲了心思,带的人里面,是能文能武。他之前在军营之中结识的那些军士,一听是帮昭王殿下去接亲,那叫一个激动,恨不能立马就冲到沈家,把新娘子给抢过来。 至于能文的,纪钰为了防止自家大舅子对他刁难,也是特意带了上一科的状元过来。不过他已经提前贿赂了大舅子一番,只盼着他诚心实意的份上,能饶过他才是。 至于纪钰本人,一身大红喜服,上面绣着四爪飞龙,金线繁复而耀眼,在阳光之下闪烁着璀璨的光华。他从马上一跃而下时,袍角飞起,落地更是稳如钟,整个人面如冠玉,让周围围观之人,禁不住一直盯着他看。 新郎官尚且如此好看,也不知这新娘子究竟是何等模样,若是让自家夫婿比了下去,岂不是可怜。 不过新郎官便是长得再俊美,对面的大舅子小舅子们,可是一点都不心软。 当即便有人先出来出题,不过先出来的是纪启殊,他心中虽有些文墨,可是在状元郎面前却是不够瞧的。待他败下阵来的时候,沈如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显然是嫌他放水。不愧都是姓纪的,就不该让他第一个出来,这不是灭己方威风,长对方志气。 等沈如谙自己出来的时候,他自是选了他最擅长的武术,可谁知他刚一开口,纪钰身后好几个魁梧的男子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当即便有人跳出来,领教他的高招。 也不知道纪钰从哪里找来的人,招式套路虽没沈如谙的华丽多变,可处处往你要害处打,幸亏这只是切磋,要不然沈如谙不知死了几回了。 好在对方就算打中他的要害,也依旧与他切磋到底,所以双方停手之后,沈如谙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显然是觉得对方确实是厉害,也不知道王爷这是从哪儿寻来的,若是让他好生切磋一番,对他武艺的精进,肯定也有帮助吧。 不过这会可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双方在门口你来我往,好是热闹。 等纪钰领着一帮人冲进沈府的时候,门口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呼。 新郎官一进来,自然是去正堂给长辈请安。沈老太太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枣红色事事如意团花褙子,映衬地人气色极好。她嘴角虽含着笑,可眼神却是极严肃地,看着下首行礼的纪钰,这等芝兰玉树的儿郎,以后便是她家长乐的夫婿了。 虽说这是孙女婿,可到底君臣有别,纪钰自然不可能像别的孙女婿那般给沈家长辈跪下,不过他敬茶时,身体却极恭敬地弯了下来。 这边刚给老太太敬了茶,转过头又给老丈人敬茶。沈令承从早晨起来,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这会见一身大红喜服的纪钰站在自己面前,许久都没接过他敬过来的茶。还是旁边的沈福轻喊了一声,提醒他,沈令承这才恍恍惚惚地接过茶盏。 待长辈喝了纪钰敬下的茶水之后,新娘子就被牵了出来。此时沈长乐头上已顶着红盖头,两旁的人轻轻地扶着她,一直走到纪钰的身边,这才让她站住。 她垂着眼眸,从盖头下面,只能看见身边之人所穿着的大红色靴子,上面绣着的金龙腾云驾雾,再慢慢往上,也只能看见他红色喜服的袍角。 等拜别长辈的时候,老太太瞧了好半晌,最后也只说了句:“日后你们要好生相处……” 之前想了一肚子的话,这会倒是一句都说不上了。沈长乐听着祖母苍老的声音,心头便是一酸,她自小便丧母,这么多年来,是老太太精心呵护着她。有时爹爹作为男子,有好些想不到的东西,都是祖母替她想到的。所以当要离开的时候,她鼻子都酸涩了起来。 她拼命地忍住,不想落泪,坏了这喜庆的场景。可当沈令承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时,她一下便克制不住,豆大的泪珠一下子便砸了下来。 因吉时快要到了,这新娘子从家中出门也是算准了时间的,所以前头开始催促。沈令承坐在椅子上,一下子就像老了好几岁,他挥了挥手,轻声说道:“走吧,走吧。” 于是沈长乐便被人牵引着,一直走到门口。而在门口,沈如诲已在那里等着她,她摸到大哥哥的背上,双手紧紧地攀住他的肩膀,就像小时候那样。大哥哥领着她和二哥哥出去玩,每次她走着走着就闹着要人背着,而且还不如底下的小厮和婆子背,所以每次都是沈如诲背着她。 她在他的肩膀上,又是吃糖又是玩风车,一刻都不停歇。累地沈如诲,第二天险些都抬不起手提笔。 现在她就趴在大哥哥的背上,被他一步一步地背着,直到登上花轿。 之后的每个流程,沈长乐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跟着旁边的人指示行礼。直到礼成进洞房,她才稍稍歇了一口气。可就是这入洞房之后,也还有一系列的礼节。 当纪钰拿着喜秤将她头上的盖头挑掉时,她微眯了下眼睛,显是有些不适应突然而来的光亮。 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待在屋子里的女眷一肚子的喜话,一下就顿住了。能在这屋子里的,都是皇室女眷,各个都是见多识广,可在看见新娘子时,还是惊艳不已。 这一回因沈长乐的要求,她的脸上没有被涂抹的雪白雪白,因她本白地欺霜赛雪,这会又这般精心打扮,一身华丽礼服,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到不可侵犯,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之前喜房里的纪家女眷,瞧着这般俊美的新郎,还都在心底想着,这待会要是盖头取下来,新娘子还没新郎貌美,这岂不是尴尬。岂料盖头掀开之后,倒是把众人都惊艳住了。 此时房中触目皆是红色,红色帘帐、红色装饰,还有通臂粗壮的红烛,纪钰脸上映照着红色烛光,清俊的面容被衬地满面红光。他嘴角噙着微笑,也冲淡了身上的那股子疏离劲。当沈长乐抬头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在看见他温和的笑容时,她一下便绽放了笑颜。 这样陌生的环境中,被这些陌生的人围绕着,在看见他的笑容后,沈长乐的心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等所有的礼节完毕之后,纪钰便去前厅招待客人,而所有人都退出新房,只留下沈长乐一人。不过没一会,春柳便偷偷地进来了,待走到她跟前,轻声说道:“姑娘,你饿了吗?” 沈长乐一听她这么问,立即便点头,此时她肚子已是咕噜咕噜地在叫唤呢,若不是强忍着,早就饿脱了。 不过她生怕这会出东西坏了规矩,也不敢说好,只低声问:“现在可以吃吗?” “姑娘,您放心吧,是王爷派了身边的小厮过来,特地让奴婢进来伺候姑娘用膳的,”春柳扬起一脸笑容,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这不正表明王爷是敬重自家姑娘的,看来肯定是方才掀盖头的时候,姑娘的美貌征服了王爷。 沈长乐可不知道她心里胡思乱想的这些,听说是纪钰让的,便立即点头。 等她用了点膳食,前头还正热闹着呢,春柳原本想替她换了这一身喜服,毕竟这全身加起来足有十几斤重,穿戴了一整天,怪是累人的。可沈长乐却摇摇头,她总该等小哥哥回来的。 夜幕完全盖住大地时,似乎安静了些,而沈长乐端坐在炕上,直到听到院子里传来响动。守在她身边的春柳,一下就激动地转头看过去,而沈长乐虽也看了过去,可还是端坐在原处。 她微微颔首,轻声道:“春柳,你去瞧瞧,可是王爷回来了?”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听门口已传来声音,随后门被推开,门口似乎有人吩咐了两句。沈长乐不敢起身,只得盯着门口看着,没一会就见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地架着穿着红色喜服的纪钰走了进来,纪钰脸颊泛红,他本就是生得如白玉般,这会脸上的红已是显示他到了极限。 “呀,怎么喝的这么多,”春柳忍不住说道。 小厮赶紧将人扶到炕上,沈长乐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便起身去扶他。可谁知她刚伸手,手就被纪钰一把握住,他整个人一下往她身上压了过来,眼看着王爷就要扑倒新王妃了。纪钰身边的小厮哪个不是眼色十足的,当即就转身离开,顺带着把春柳也一块拉走了。 沈长乐被他压在身上,只觉得气都喘不匀,当即便伸手推他。可触手摸到胸口,就算隔着礼服,都能感觉到胸膛的坚硬。她的手掌犹如被火烫了般,霍地一下就缩了回来。可谁知她刚偏过头,便有一股滚烫的气息在她耳畔拂过,她身体不自觉地颤了下。就听身上之人,从喉咙里挤出的低低笑声。 沈长乐一下被气恼了,当即便要伸手推开他,这人太坏了,竟是装醉。 “别动,让我抱抱你,”纪钰在她旁边轻声说道。 沈长乐自是不想听他解释,便是伸手推他,可是越推,两人身体便越是摩擦地厉害。即便是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到彼此炙热的体温,纪钰一下捉住她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里带着凶猛和炙热,吓得沈长乐一下都不敢动弹了。 纪钰喉结滚动,眼神浓烈地仿佛要将面前的生吞下去,他哑着声音说:“你要是再动的话,我就真的忍不住了……” 忍不住,忍不住什么…… 沈长乐一想到那个,脸颊刷地一下红透了,连两边白玉一般的耳垂都红地要滴出血来。原理出嫁前,应该由母亲亲授一些夫妻相处之道给女儿的,只是沈长乐早已经丧母。于是这件事便由着章茹来了,而章茹性子又那般外放,说起夫妻相处之道,可谓是头头是道,有时言辞用语之大胆,把沈长乐这个两世之人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就如姨母说的,男人就没有不爱腥的,便是再清冷的男人,都逃不过这一关。 原本她还不相信,毕竟前世纪钰与她,可是在一张床上躺了半年,双方之间都没发生过关系。有时候沈长乐都要怀疑,莫非这位真龙天子,其实是那个不行…… 可直到有一次,纪钰抱着她时,某一处盯着她的柔软时,她才明白,不行的肯定不是纪钰。 而这一世,纪钰却完全没了上一世的顾忌一般,长臂一挥,便将人抱了个满怀。沈长乐眨了眨眼睛,随之就是他无限放大的面孔,当他炙热的唇瓣在她的娇唇上碾压时,她的双眸忍不住闭住。 原以为亲嘴儿,不过就是两人双唇相对而已,沈长乐还想着,这有什么乐趣可言? 可谁知当她刚闭上眼睛不久,一条温热又霸道的舌,竟是一下突破她的嫩唇。这,她忍不住又将双手放在他的胸口,可是当啧啧的吮吸声在她耳边不断不断回响的时候,她只觉得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整个人都变得好奇怪啊。 第108章 红帐之后 ‘啪’,一声脆响在屋子里响起来,沈长乐脸颊已经不能更红了。谁能想到,一向待她温和有礼的人,此时竟是这般狂放。 他眸子因喝了酒的缘故,水盈盈、还微微泛着红晕,此时只见他扬起嘴,露出雪白的牙齿,似乎下一刻那一排洁白的牙就能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发什么呆?”纪钰的声音又润又轻,像是蒙着一层水汽一般。 沈长乐被他打在嫩臀上,疼地哼哼了两下。周围热地厉害,才这一会,她身上就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所以她就想将纪钰推开,不让他在抱着自己,这可真是太热了。 谁知她一动,纪钰却将她抱地更紧了,两人之间几乎是紧紧地贴着,就连身上隔着的那两层衣裳,这会似乎都没了感觉。因为就在此时,沈长乐原本扭动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而趴在她身上的人,自然也感觉到她突然间的变化,立时便笑道:“怎么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压抑的笑,听起来更像是调笑。惹得沈长乐更是不知所措,她刚想动,可抵着她的那一处,却硬梆梆地顶着。她只得忍不住地轻声说:“你,你别贴我这么近。” 这话说地可真是孩子气,纪钰双手手臂微撑着身子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两人这么一上一下,无声地看着对方。可是气氛里的暧昧却滋生地更加厉害。 直到他再也忍不住,一下轻轻地咬住她的脖子,牙齿咬着一小块皮肤,忍不住地嘬了起来。他一点点地往下,直到到了隆起的软嫩处。他忍不住伸手狠命地揉捏了下,疼地沈长乐倒吸了一口气。 可是触手摸上时,才发现这一处竟是那般地柔软,便是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溢出手心的饱满。之前纪钰每回瞧见她的时候,都觉得她实在是瘦地过分,似乎一阵刮过来,都能让她立时飞了一般。可没想到她虽腰细地跟柳枝儿似得,可是这里却极丰盈,他手这般宽大,都有些握不住。 沈长乐见他越发地过分,可心底除却害羞,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他们如今已是夫妻了,便是更过分的事情,也是能做得的。 虽这般想着,可她身子却还在微颤着,犹如在寒风中俏立着的花骨朵,美地至极却也柔弱娇嫩至极,似乎碰一碰就能坏掉一样。 可她不知的是,这一切都只是开始而已。当她的身上的衣裳被剥落开的时候,她的惊呼一下被堵住,整个人被横抱了起来,衣裳只脱了一半,另一半还在身上挂着。幸亏之前她已经让春柳卸了身上的首饰,若不然只怕喝了这么多的纪钰,还真是抱不住她呢。 待两人滚进大红锦绣堆里时,纪钰身上的礼服依旧还好好的,也只是胸口揉地皱巴巴的。 再反观沈长乐,大红礼服被脱到一半,右半边雪白肩膀都露出来了,大红绣鸳鸯戏水的肚兜儿,已是瞧见了大半。脖子上系着的细细红绳,一扯便能脱落。可这样欲露非露的模样,反而更让人看地肉紧。 纪钰从来都没这么兴奋过,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更别提那处硬地发疼,恨不得立即将她就地正法不可。 可面前这样的秀色可餐,是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了,饿了这么久的人,看着这么一桌满汉全席在自己面前,又怎么能忍不住。 *** 大红帷幔之中,不断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 沈长乐从未像今天这样惊惶过,可是她此时整个人都动弹不得,而且这样的姿势,是她两世都未曾见过的,羞的她别过头,声音颤颤犹如枝头不停颤动的水珠,带着一丝水汽又带着一丝娇软。 两腿的膝盖弯就挂在他的手臂上,逼得她不得不正面对着他,可偏偏她转过头,他还俯下身子,张嘴咬住她的唇瓣,威胁道:“不许转头,看着我。” 这样羞人,还要她看着…… 长乐登时觉得,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她都快被纪钰欺负死了。她就是不想转头,可偏偏唇上那样的磨人,而且还有某一处也是不停歇,他每咬一下的时候,身子就往前轻撞一下。此时两人衣裳都拨开了,最隐秘的地方那样亲密的接触。 说他不是故意的,长乐都不会相信。 她眼角裹着泪,声音断断续续的,“你欺负人,我不要看你……” “你不看我,我就进来了……”纪钰可不怕她,这会他看着她娇嫩的脸颊,满是□□,明亮的眸子染上一层水雾,整个人看起来可口至极。 让他忍不住想要欺负地更多,从前他还觉得的,两人在一起时,自己肯定会呵护爱惜她,可这会才明白,若真的只是他们两人在一起时,他只会想要欺负地更多。 沈长乐也不知他哪儿的这些手段,逼得她不得不抬头看着他。 待两人彻底水□□融之时,沈长乐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从里到外修整了一遍。待她拼命求饶的时候,平日里连她一声委屈都听不得人,这会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直到后来,她浑身酸软,哭求的连声音都变得嘶哑不已。 她竟是不知时间可以这般漫长,而她只觉得自己累地连眼睛都不能再眨一下了。可偏偏这人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惹得她又是眼中含泪,随意都要哭出来。 而等纪钰回过神,瞧见她雪白肌肤上绽放着的点点桃花,心里总算是生出了歉疚之意。确实是他太过孟浪了,今日乃是她的初夜,本不该这般,可偏偏他一碰上她,就失去了理智,便是她的哭求,都让他有种欲罢不能的上瘾。 他紧紧地搂着她,只听她小声地委屈说:“好疼……” “哪里疼?”他立即紧张地问过,方才他虽狂放,可是刚开始的时候,可是极尽挑逗,才敢要了她的。 不过沈长乐又没经历过这些,自是不懂他对自己的爱护,只委委屈屈地说:“浑身都酸。” 是酸,就是那种仿佛马车在你身上碾压了一遍的酸软,尤其是那羞人的地方,更是难受地说不出滋味。两人依偎在一处,沈长乐躺在他怀中,身子动了又动,可怎么动都是觉得身子不舒服。 就在她又动了一下之后,身后的人,突然出声,“你若是再动,我就要忍不住了。” 又忍不住,可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说话算话,她便感觉到身后的某处不对劲。不要啊,她立即紧紧地闭上眼睛,哑着声音说道:“我睡着了,我已经睡着了。” 纪钰在她身后笑了下,直听的她身上一冷。可谁知他倒是没动弹,长乐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惊吓,最后居然什么都不知道的睡着了。 等天亮的时候,一向准时醒来的长乐,今个却意外地睡得正熟。外面候着的丫鬟,心里是又害怕又紧张,伺候姑娘和伺候王爷可不一样。况且今个王爷和王妃,还要进宫给皇上和德妃娘娘请安呢,这要是误了时辰…… 春柳都不敢想,今日她特地安排了绿芜和自己一块伺候王妃梳洗,而一旁纪钰的丫鬟也在等着。要说这几个丫鬟,春柳瞧见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 大户人家的丫鬟,不说生得美貌的就不少,便是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清秀有余的。可王爷身边的这几个丫鬟,实在是太普通了,就是普通到,你挑不出她哪里丑,但也处处都不出挑。可先前她们已见了礼,她也得知这几位就是王爷身边贴身的丫鬟。 不过瞧见她们这般普通,春柳心里倒是放了点心。虽说她对自家姑娘的美貌,那是极有信心。可总也架不住美貌心大的丫鬟,一心想往上爬。况且就王爷这样样貌品性的人,就是做了通房丫鬟,也多的是人自荐枕席。 这会她们都在门口候着,里面没有动静,自然是不能进去打扰。可春柳又怕误了时辰,站在那里,那叫一个坐立不安。 好在沈长乐虽多睡了一会,不过也没睡地太久。待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这眼皮比平日里可重多了。 所以她费了好半天的劲,这才把眼睛睁开。只是再睁开的时候,突然一张俊美至极的脸庞,就在白光之中,映照在她的眼帘中。他莹润光洁的脸上,噙着淡淡的笑容,宽阔的肩膀裸、露在空气之中,身上大红的锦被盖到他的胸口处。乌黑光亮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他的肩膀上。 “醒了,”纪钰一见她睁开眼睛,便扬唇笑了下。 这一笑,可真是令天光失色,沈长乐活至这么久,都没看见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她傻乎乎地盯着纪钰看,可纪钰却是不客气,身子一下倾了过来,在她唇瓣上落下浅浅一吻。 “娘子,咱们该起床给父皇和母妃请安去了,”他的一声娘子,直把沈长乐叫地心肝都颤了下。 她怎么变得这么色,好像一点都禁不住他的诱惑似得。 沈长乐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穿了新的中衣,浅粉色中衣的领口是交领的,她自己自然是没注意。可当纪钰唤了丫鬟进来伺候的时候,春柳她们一进来,待走近时候,绿芜眼睛尖,一下就瞧见沈长乐领口下面的痕迹。 她刚瞧见,就拉了下春柳的袖子,春柳原还不知,待顺着她的眼睛瞧过去,才注意到那雪肤上的点点痕迹。 他们都知道沈长乐的皮肤最是娇嫩,稍微轻撞轻碰,就能弄上痕迹。 这会,只见她锁骨上的痕迹都已近紫红色,可见昨日战况是何等激烈。 第109章 长大娶你 春柳和绿芜别看年纪都比沈长乐大,不过却还是黄花姑娘,见到长乐身上这样深深浅浅的印记,两人险些羞地不敢抬头看了。好在两人都还算是训练有素,这会已是上前服侍沈长乐穿衣。 今日是她新婚第一天,要进宫给皇上和德妃娘娘请安,所以需得穿王妃礼服。王妃礼服极是隆重,金线银线堆砌,描龙绣凤,并不比昨日她穿得大红喜服要简单到哪里去。只是这是规矩,沈长乐自然不敢坏了规矩。 待她穿上衣裳的时候,一旁的纪钰已经穿戴整齐,他今日也是一身深色亲王礼服。只是这深色穿在她身上,愈发显得他面如冠玉,再加上他身体颀长,肩膀宽而腰身窄,是以这一身亲王礼服是更增添了他身上的威严丰姿。 纪钰的容貌实属清俊,可经历了昨晚的狂浪,沈长乐如今怎么瞧他,都觉得面红耳赤。这人可实在是太会装了,外人定然不会知道,其实他私底下竟是这样的性子。 沈长乐虽是丫鬟伺候着穿衣,可身上实在是疲乏地厉害,昨晚更是闹到后半夜才睡觉。平日里起身,都是神清气爽的,可偏偏今个却是一头脑的浆糊,似乎随时都能昏睡过去一般。 偏偏今个还要进宫,她可是连一步都不能踏错,因此这会就是再困乏,也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姑娘,今个便带这支金步摇吧,”绿芜将首饰盒子打开,拿出其中一支极华丽的步摇,轻声笑问。 只是她说完之后,旁边的纪钰却偏头看了一眼,绿芜因低着头和沈长乐说着话,所以没有瞧见,可是纪钰这一眼却被春柳看在眼中。她心中暗惊,正想着绿芜是不是在哪里冲撞了王爷,再一想她方才的话。 她立即便上前,扯了她一把,微微带着轻斥的语气说道:“瞧瞧你,是欢喜地昏过去了吧,如今哪还能叫姑娘,得改口叫王妃才是。” 绿芜一听春柳这么一说,立即心底呀了下,她这习惯性地叫姑娘,这会都已是在昭王府了,可再不是沈家了。 她赶紧半蹲下来请罪道:“王妃恕罪,奴婢愚笨,一时忘了改口,还请王妃责罚。” 沈长乐本就没觉得如何,只是瞧见绿芜这般模样,便笑道:“改了口便行,何至于要惩罚,都起身吧。” 这倒只是一件小事,沈长乐自然不会责怪跟在她身边多年的丫鬟。倒是等春柳和绿芜出来的时候,春柳忍不住出了一口气,说道:“方才你叫了一声姑娘,我瞧着王爷看你那眼神似是不喜。所以我想着日后要好生约束咱们带过来的人,可千万不能再叫错了。要不然只怕下一回,再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混过去的。” 绿芜这才明白,为何春柳要拉她这一下了。 她不禁咋舌,说道:“王府的规矩果真是大,幸亏你拉了我一下,要不然王爷定然会觉得我是个没规矩的,真是给咱们姑娘丢了脸面。” 春柳立即瞪了她一眼,绿芜赶紧讨好地笑了下,轻声道:“行行行,以后便是私底下,我也叫王妃好吧。” 待用了早膳之后,两人便出门了,只是到了二门上。当小厮将纪钰的马牵过来的时候,他挥了挥手,道:“今日我与王妃一同坐马车进宫。” 其实这不过就是一句寻常的话而已,却听的沈长乐面红耳赤。可周围的丫鬟小厮却是纷纷低头,看来王爷对于这位新王妃当真是喜欢地紧,就连这么一回都分不开呢。 原本丫鬟还想跟着进来伺候的,可纪钰一挥手,所有随行的人都坐到后面一辆马车里。 而沈长乐一坐在马车里,便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似乎要离纪钰远远的。纪钰当然注意到她坐的地方,只是他也不慌不忙的,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坐下之后,才吩咐车夫驾车。 “怎么坐地这般远?”纪钰明知故问地说道。 这心里头的心思,岂能那般直白地说给他听,所以纪钰就见她含羞带怯地看了自己一眼,只不过眼神里又带着几分怨怼。可见昨晚她哭喊着饶了她,纪钰却丝毫未听进去的账,这会她可是一笔一笔都记在心里呢。 可长乐不知的是,她越是这般模样,越是能引起纪钰心底的在火气来,这会他看着她,小腹又开始紧绷绷起来,恨不得就在这车里将她就地正法了。 只是他好歹还有些理智,知道待会要拜见父皇和母妃,虽说是‘丑媳妇’,可也不能有丝毫失礼之处。 “你坐我近些,咱们两人好好说说话,”纪钰伸手便要去牵她的柔荑,可长乐这会是真怕了他,身子往旁边一缩,就是不让他捉住自己。 “当真不过来,”他又问。 平日里一向是他话少,旁人与他说话,他惜字如金地很。可现在倒是好了,倒全都是他在开口说话,一句又一句地,而且句句都意味深长。 羞得沈长乐低声道:“我才不要和你这个坏人坐一处呢。” 纪钰挑了下眉,他这个坏人,看来他昨晚‘欺负’她,当真是欺负到家了,把她吓得都不敢靠近自己。只是山不来就他,那就让他去就山吧。 “昨晚是我太不小心了些,你过来让我瞧瞧,身上可是有哪儿伤着了?”纪钰的声音温暖和煦,听地犹如三月春风拂面。 可沈长乐却不是个好忽悠的,再说了,如今她是双腿之间最是酸软无力,他要怎么看?于是纪钰的示好,她眼中又变成了十足的耍流氓。就是一直到了宫门口,小夫妻两个人还你拉我扯地呢。 待发现马车停了下来,纪钰倒是愣了下,他可从未觉得自己的王府与宫中距离竟是这般地近。 “待会你要跟在我身边,”纪钰下车前,认真地叮嘱了一句。 沈长乐垂着眼睛,没看他。结果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又道:“要认真听相公说话。” 相公,长乐看着他又认真又倔强的表情,一下便笑了出来。昨夜的那一丝怨气,似乎也在这笑声之中,烟消云散了。 等她下车时,纪钰便站在马车下来,伸手小心地扶住她的手臂。而不远处守着宫门,本该目不斜视的侍卫,都纷纷被这一幕震惊了。这宫里面谁不知道,七皇子昭王殿下,是出了名的冷面冷心的人。 这果然男人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 等他们一路进去,待到了勤政殿,早就在门口候着的二总管李长海,这一见昭王殿下领着新王妃过来,忙不迭地上前给王爷和新王妃请安。 “李公公快请起吧,”沈长乐跟着纪钰客气了一句。 李长海不比大总管在皇上跟前得脸,所以这会大总管在皇上身边伺候着,他就只能站在这里吹着过堂风。好在今个等的是两位小菩萨,倒也不枉他翘首以盼了这么久。 “昨个是殿下大喜的日子,皇上可是高兴极了,虽说没能去成婚礼,可是这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呢,”李长海这张嘴倒是会说,“这不一大早,皇上就安排奴才在这等着殿下和王妃呢。” 纪钰虽然性子冷,可却不是得罪人的性子。他淡淡点头,说道:“公公要在宫里伺候父皇,倒是不能到我府上喝上一杯薄酒,改日我派人送几坛酒给公公。” “怎好劳动殿下这般惦记,”李长海脸上立即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来。 这会他派进去通传的小太监也出来了,皇上让昭王爷还有王妃娘娘进去觐见呢。李长海赶紧在前头带了路,待走到门口时,忙是转头笑道:“王妃娘娘小心脚下。” 勤政殿大殿门口的门槛颇高,沈长乐伸手提了下裙摆,这才跟着纪钰进去了。 虽说这是她这一世第一次来这里,但前一世她可没少来。只是那时候勤政殿的主人,却是如今站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她垂着头,虽不敢四处张望,不过却是用余光稍微看了一下周围。 勤政殿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就是变化,也是这里面的装饰布局。周围都是以明黄为装饰,让人乍一进来,就心生出敬畏。 此时他们被领到皇上的跟前,只是没想到,竟有人比他们还要快呢。 “儿臣给父皇请安,”纪钰跪下去的时候,身旁的沈长乐也跟着跪了下去。 待纪钰说完之后,她也是垂头恭敬请安道:“儿媳给父皇请安。” 前方的皇帝,隔着宽大的檀桌,看着下首的两个人。两人一进来,站在一块便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如今促成这道风景线的皇上倒是颇为得意,果然将这沈家姑娘指婚给老七是对的,老七这样貌太出色了。这若是娶了个样貌普通的妻子,两人一处站着,妻子还没做丈夫的好看,这岂不是笑话。 金童玉女,这一对可真是般配极了。 皇上是越看越满意,心里对沈长乐这个儿媳妇,自然也是满意不已。 于是他让人将早就准备好的赏赐端了上来,说道:“既是成婚了,日后便是大人了。且不可任性妄为,夫妻要互敬互爱,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听到开枝散叶这几个字,沈长乐可是用力地抿了下嘴。 倒是旁边的纪钰,立即扬起笑容,磕头谢恩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只是这一次,他谨记的教诲到底是互敬互爱,还是开枝散叶呢,却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 而今个来的更早的是镇南王,纪钰昨日大婚,他本就在,只是因不胜酒力,最后被人扶着回去了。倒是难为他,昨个喝了那么多,今个还能起个大早进宫。 纪钰又领着沈长乐给镇南王见了礼,镇南王赶紧笑道:“起来吧,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这般客气。” 待皇上瞧了他一眼,有些没好气地问道:“既是侄子见礼,怎么连个见面礼都没有?” “这里是皇兄的地方,便是有什么,我也不好直接拿出来。所以我已经派人送到老七府上了,今个回去,就能瞧见了,”纪恒神秘一笑。 皇帝瞧着他那模样,倒也没说什么,只指着纪钰说道:“你回去好好看看,这要是送的不好,只管再送回去。” 纪钰跟着笑了下。 因为其他几位王爷还没到,所以他们便在勤政殿陪着皇上说了一会话。这期间各位王爷倒是陆陆续续的来了,纪钰上面的几位哥哥自然都已大婚,也就下面还有个九弟年纪尚小,还没到出宫开府的年纪。 大皇子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个小人儿。纪泽瑞跟着大皇子规规矩矩地给皇上请安,谁知皇上刚让他起身,他一眼就瞧见沈长乐了。 “长乐姐姐,”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儿,他也不敢跑过去找她,只是小声地叫她一声。 大皇子一见自家儿子这模样,就知道他这是又见着美人了,况且这还是他心心念念的长乐姐姐。从得知沈姑娘即将要成为他的七婶之后,小家伙可是嚎啕大哭了一场,要不是他母妃哄住了他,只怕还真的要去找他的长乐姐姐去了。 所以一听说今天能见到长乐姐姐,他可是一早就起来了,气得他母亲直骂他是个小没良心的。 沈长乐见着纪泽瑞当然也欢喜,只是这会在皇上跟前,她只得冲着小家伙笑了一下。而此时坐在上首的皇上,冲着他挥了挥手,招呼道:“泽瑞,到皇祖父这边来。” 纪泽瑞乃是长子长孙,所以在皇上跟前颇为得宠。所以这会皇上招呼他到自己身边去,小家伙平时只要皇上一招呼他,他肯定颠颠地跑过去。可这会却眼巴巴地看着沈长乐,似乎是在威严的皇爷爷和心爱的长乐姐姐之间,无法取舍啊。 “泽瑞,皇祖父叫你,”还是大皇子及时给儿子一个眼神,小家伙这才走了过去。 皇上见他过来,笑了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问道:“怎么,你很喜欢长乐姐姐?” 纪泽瑞叫她长乐姐姐,沈长乐自然不会觉得奇怪,可这会皇上都这般称呼,她登时垂下头。这可真是够让人不好意思的了。 可纪泽瑞却是十分诚实地点头,还特地低声说道:“皇祖父,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大皇子见儿子今天这般不像话,正要哼一声,提醒这小东西。可他还没开口呢,皇上却已经一个眼神瞪了过来,吓得他都不敢开口了。 纪泽瑞带着欣喜和羞涩,小声说道:“我以后是要娶长乐姐姐的。” 扑哧,这一屋子的人,除了纪钰和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沈长乐之外,就没一个不笑的。二皇子更是趁机调侃道:“大哥,你可真是教子有方啊。” 二皇子虽然是调侃的口吻,可还是将大皇子气的够呛。这么多年来,他们兄弟二人在皇上跟前明争暗斗的,如今大皇子有儿子这个法宝在,只要纪泽瑞进宫来,皇上眼中就只有这个小家伙了。虽说二皇子气得也将自家儿子拼命带进宫,往皇上跟前凑,可他那儿子,一没纪泽瑞机灵,二没纪泽瑞能说会道。皇上喜欢谁,这可真是一眼就能瞧出来。 因此这会他可是抓住了机会。 却不知,他们两个在这跟斗鸡眼似得,可人皇上和纪泽瑞谈地可好着呢。皇帝颇为不耻下问,他道:“你说你要娶长乐姐姐,可是你七叔已经娶了她啊。” “才不是呢,我娘说了,长乐姐姐只是暂时住在七叔家里而已,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到七叔家里把她接回来了,”纪泽瑞说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也正是因为他太过理所当然了,所以这会连纪钰都有种哭笑不得。 其实也不怪他,当初他听说纪钰与沈长乐的婚事时,大哭了一场,因为他都和长乐姐姐说好了,长大了要去娶她的。可谁知最后娶了她的却是七叔,所以他哭的那叫一个痛苦。 于是他娘亲,也就是秦王妃编出一套合理的理由安慰儿子。她告诉纪泽瑞,七叔娶长乐姐姐呢,只是暂时的,长乐姐姐也只是暂时住在七叔家里。等他长大了,就可以到七叔家里去把长乐姐姐接回来了。 当然这个荒唐的理由,秦王妃也曾经和儿子拉了拉小手,约定这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可谁知纪泽瑞一兴奋,就把这个小秘密广而告之了。 此时大皇子都顾不上和二皇子的口舌之争,赶紧上前,请罪道:“父皇,都是儿臣教子无方,让他说出这般荒唐的话。” 说着,他冲着纪泽瑞狠狠地瞪了一眼,怒道:“你还不赶紧给我过来。” 纪泽瑞平日里极少被大皇子骂,这会见他一瞪眼,立马吓得身子一颤,拼命地往皇上身后躲。皇帝瞧了他一眼,大皇子也不敢再出脸色来了。这可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 等这边兄弟们都见过亲了,纪钰便领着她往后宫去,德妃宫里估计也有不少人在等着呢。 两人走在宽阔的大道上,两边是殷红的宫墙,纪钰领先她半步。 可突然,前面的人突然停住脚步,沈长乐幸亏及时停住,要不然就该撞到他肩膀了。 她带着些许疑惑瞧着他。 却听他*地说道:“纪泽瑞就是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 沈长乐:“……”我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啊。 待她看见他转过去的脸上,紧紧抿着的嘴角时,却已一声轻笑,其实,是你放在心上了吧。 第110章 温暖如春 对于王爷的这点小心思,长乐还是十分给面子的没有点开。不过一直到了德妃宫中门口,她脸上都带着说不出的笑,有点坏坏的,却又无限的甜蜜。 他们两人方到了殿门口,就见迎来一个中年白面无须的太监,这便是德妃宫中的太监总管,据说在德妃娘娘跟前都伺候了二十年。是娘娘一进宫,就跟在身边的总管。都说德妃娘娘念旧情,这不,身边伺候的都是些老人儿。 宫里可不是个有人情味的地方,所以难得出现这般重情谊的主子,别说奴婢了,便是后宫那些妃嫔都对德妃称赞不已。光是听到这样的名声,沈长乐就知道她这位婆婆,果真和前一世一样不简单啊。 一想到她曾经在德妃手里受到的那些苦,她登时就对这座宫殿产生了惧怕之意。虽说如今德妃娘娘还不是太后,可是她照样自己的在婆母,她要是再折腾她,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纪钰在进门前,还特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在瞧见她脸上不自然的表情时,立即微不露迹地蹙了下眉。 其实他也不是不知母妃对长乐的不喜,只是他连自己都尚且不能讨得母妃的喜欢,又怎么能教会长乐如何讨好她。所以他也只能尽可能的保护长乐,让她少进宫,听母妃的冷言冷语吧。 今个是会亲的日子,若是寻常人家,自然是一个正堂里面,恭恭敬敬地拜访长辈们。只是宫里的规矩与其他地方不同,所以沈长乐在前面见过了皇上和诸位叔伯,便到后宫来拜见德妃以及诸多妯娌们。 德妃宫中的大总管亲自领着他们进去,这一见殿内,就看见已坐着不少贵妇人,或明艳或冷傲或高贵,犹如走进了百花园内,各色的美人可谓是应有尽有的。 这一对新夫妻携手走进来的时候,殿内已等待多时的女眷,倒是一下安静了下来。在座的众人都是皇家女眷,所以自然是见过纪钰的,这其中便有几位皇子的母妃和妻子,可是就算是她们,此时都不得不承认在,难怪旁人都说昭王是皇子之中气度最出众、容貌却俊美的。虽然他看着有些淡漠,可平淡的表情却丝毫无损他完美的容貌。 偏偏他这般俊美,可旁边的新王妃,却一点没有被他比下去的意思。只见娇滴滴的美人儿,一身王妃礼服,典雅端庄大方,柳叶长眉,如宝石般灿烂夺目的黑眸,高鼻樱桃唇,没一处不好看,再加上一张巴掌小脸,这样的倾城美人儿,竟还能隐藏至今,可真是让人心生奇怪。 德妃此时脸上带着微笑,点头道:“昨个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母妃也没能出宫瞧瞧。” 她口中虽是遗憾,不过眼神却是平平淡淡的,就连嘴角挂着的那抹笑容,都没笑到心底里去。 “虽说没能出宫,不过这碗媳妇茶可是不能不喝的,”一旁一个穿着紫色宫装的贵妇,端着茶盏,翘起小指悠然说道。 沈长乐一下便认出来,这是大皇子的母亲荣妃。前世里大皇子与二皇子争皇位,两人在皇上跟前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不过私底下却早已经成水火之势。荣妃虽也贵为妃,可她并不掌握着后宫权柄,况且她这个妃位,还是大皇子成年之后才封的。所以她与德妃还不同,德妃是因受皇上宠爱才封的,可她却是母凭子贵,这才得了妃位。 如今她说这话,虽有打趣的意思,可让人听着,却仿佛是她在讨好德妃一般。 德妃倒是被她这一句逗笑了,笑道:“这倒也是,等这一杯媳妇茶,我倒是等了好久呢。” 此时宫女将锦垫摆好,沈长乐赶紧跪了下来。而另外一个宫女,端着红木描金雕海棠花托盘,托盘上摆着一个青花瓷茶盏,她伸出双手恭敬地端出茶盏。待她将茶盏高高举起,递到德妃的面前,“请母妃用茶。” 这一声母妃,别说德妃听的心中异样,便是沈长乐都叫的心里怪异。前一世的时候,太后折腾她归折腾她,可她顶多是皇上的妃子,虽然是唯一也是位分最高的妃子,可是总归不是正经的儿媳妇。所以沈长乐也一直称呼太后便可,这一世倒是要叫起母妃来。 虽然人还是同样一个人,可是母妃与太后,这两个不同的称呼,却让她感慨万千。 德妃低头看着她,说实话,直到今日她对沈长乐心中都是不满的。当初她看中的乃是徐阁老的孙女,更是当着皇上的面推荐过。可偏偏皇上最后却指定了沈长乐,也是事后,她才得知,原来是纪钰亲自到勤政殿去求了皇上指婚的。 一想到他已在皇上跟前求了人,可自己却还像个傻子一般,苦苦地到皇上面前说情,她这次就说不出的怨怪,连带着对纪钰的不喜都更甚了。 可是现在都已经大婚了,她就是再不喜欢儿媳妇,也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这会不仅有后宫的妃嫔在,还有其他几位王妃在,所以无论如何这里子面子,德妃都会给沈长乐的。所以她也没为难沈长乐,接过她手中的茶盏,待浅浅抿了一口后,将茶盏放在旁边的小桌上,便亲自起身扶着她的手臂,亲热道:“好孩子,快别跪着了,以后啊,就都是一家人了。” 荣妃在一旁笑着,可心底却嗤笑不已,这德妃果真是德妃,这么多年来依旧还是滴水不漏。就算整个皇宫都知道,她压根就不喜欢这个昭王妃,可她还就能摆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来。 她年轻那会,要是能有德妃这一半的心机,何至于生了皇长子这么多年,都没能晋升。 而一旁的几位王妃,自然也是神色各异。倒是秦王妃看着沈长乐,神情颇为友善。自从得知她救了自家儿子之后,秦王妃虽不曾亲自上门拜访,不过还是派人送了谢礼过去。后来又在宴会上遇到过一次,她也是拉着沈长乐说了好一会的话。 再加上她家里的那个宝贝儿子,实在是太喜欢他的长乐姐姐了,成日里念叨的就是,我长大了,是要娶长乐姐姐的。 秦王妃惋惜地看了一眼,只可惜他的长乐姐姐,已经嫁给别人了。 给德妃见过礼之后,沈长乐又给其他几位宫里的妃嫔见了礼,今个不仅荣妃来了,三皇子、五皇子的母妃都来了。至于二皇子的母妃,虽说人没来,不过礼物倒是送了过来,据说是身子不适。 而最后才是给几位王妃见礼,她最熟悉的便是大皇子的妻子秦王妃,而六皇子的妻子进门也只比她早半年来。这会见她行礼,便欢喜道:“总算来了个比我进门还晚的。” 虽然她只说了这一句,不过沈长乐倒是瞧出她的性子了,也是个性子活泼疏朗的。听说六皇子是学究性子,估计他们夫妻两人在一起时,也定是十分有趣吧。 沈长乐这会可是收了不少东西,毕竟后宫妃嫔都是长辈,而几个妯娌也都是她的嫂子。所以到了见几位公主的时候,她这才送出东西去。 公主们年纪相仿,也就是五姑娘年纪稍微小点,今年才十一岁。其他的三公主和四公主,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四岁,都是到了快指婚的年纪。大概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所以就算是三公主,这会也还不紧不慢地挑着呢。 三公主是知道沈长乐的年纪,又瞧见新嫂子是个好看地跟个仙女似得的人物,自然心生亲近之意。所以说话间,也带着几分自然而然地亲近,她拉着长乐的手说道:“我与七嫂可是同龄人,咱们在一处,肯定有话说。要是七嫂不嫌弃,以后可要常进宫来寻我玩。” “胡闹,你七嫂是大人了,如何能和你一般玩闹,”敏嫔在一旁听着她的孩子话,立即便开口斥责道。 敏嫔是五皇子的生母,又也是三公主的母亲。三公主年龄虽是几个公主中最大的,可是性子却也是最活泼的。沈长乐一见她被敏嫔斥了一句,赶紧上前笑着说道:“三妹妹性子活泼可爱,我自是愿意的。日后妹妹也可到府里来做客。” 她既是开口邀请了三公主,自然也不会落下其他两位公主,“若是几位妹妹愿意,可随时来家中做客。” 她用了家里,而不是府里,倒是让敏嫔心底暗暗点头。只觉得她说话倒也是滴水不漏,虽然德妃不喜欢她吧,可说实话,敏嫔觉得沈长乐某些地方倒是挺像德妃的。 而只比三公主只小一岁的四公主,从开始到现在,也只是在沈长乐给礼物时,才开口道了一声谢。最小的五公主则是一副娇滴滴小美人儿的模样,她虽然年龄最小,可是长得却比上面的两个姐姐都要好看。 这会她跟着四公主抿嘴一笑,险些把沈长乐都看呆住了。五公主年纪尚小,便有这般绝色,若是年纪再大些,只怕真能倾国倾城了。好在她是皇上的女儿,便是再长得貌美,也没人敢随便打她的主意。 沈长乐倒是挺喜欢这三位公主的,毕竟是皇上的女儿,生来便高贵,说起话来也没有那种趾高气昂的模样,反而各个都温言温语。之前她一向不喜欢参加小姑娘们的聚会,就是因为小丫头多了,在一块总会有些矛盾。你嫉妒她的美貌,她瞧不上她的家世,她又羡慕她的才华,说一句话那是九曲十八弯,她嫌闹地慌,就不爱去凑那些热闹。 所以她的闺蜜,五只手都能数出来。 只是今个有纪钰在,到底不便多在一块待着。所以等见了亲之后,众人也纷纷告辞,几位王妃服侍着自家母妃离开,几位公主也是各回各院各找各妈去了。 结果这一人一走了,德妃脸上就露出了疲倦的神色。沈长乐自然是十分看颜色地说道:“母妃,我扶您进去歇会吧?” 原以为德妃会拒绝,可谁知她倒是轻轻点了点头。沈长乐赶紧上前,扶着德妃的手臂,而纪钰也从另一边扶着德妃,两人一左一右地,小心翼翼地模样。 待进了里面的梢间,德妃这才在炕上坐下,她微靠在大迎枕上面,身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道:“这年纪越大,倒是越发经不住事了,这才多大一会功夫,就这么累了。” “母妃说这话,让儿子惶恐,”纪钰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所以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来。 倒是沈长乐轻声道:“母妃瞧着一点都不老,若是不认识的人瞧见您和王爷站一块,只怕还误以为是姐弟呢。” 女人自然喜欢听好话,所以德妃听到沈长乐的话,也是笑了起来。今个德妃实在是好说话的很,所以沈长乐也大着胆子,多说了几句。一直到纪铤来之前,他们都还有说有笑的呢。 纪铤其实已经在勤政殿见过他们两人了,只是皇上放他们离开之后,他又跑到德妃宫中来,又见了一次。 他是纪钰的亲弟弟,沈长乐自然早就准备好了东西,只是之前在皇上的勤政殿,那么多人在,倒也不好给。这会正好趁着在母妃宫中,她便将东西递给了纪铤。 纪铤一瞧竟是一枚羊脂白玉雕刻的印章,当即大惊道:“这可实在是太贵重了,嫂子可真是太客气了。” “九弟是王爷的亲弟弟,日后便也是我的亲弟弟,这点见面礼,算不得什么,”沈长乐抿嘴笑了下。 纪钰鼓励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得意,只觉得这小丫头明明早上起床时,还那般不舒服。可这一早上却表现的这般好,他这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所以德妃留他们在宫中用膳的时候,都被纪钰推脱了。 他们离开之后,沈长乐还有些奇怪。一直等走到了宫门口,她才轻声问道:“王爷,咱们这么早回去,可是还有事情?” 纪钰转头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才不紧不慢地问:“我是怕你身子不舒服。” 身子不舒服?她正要说没有,可突然身子某一处传来的酸软,让她一下子明白,他说的是哪里了。 方才她一直高度紧张,以至于两腿间的不适,都被暂时的忘记了。 这会他一提起,她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于是看着他的眼神,一下又变得哀怨了起来。 第111章 夫妻之道 待一坐上马车,沈长乐便觉得浑身酸软了地连坐着都是费劲。其实早上起身的时候,她就觉得不适,只是后面因太紧张,生怕自己表现地不好,让人瞧了去丢了脸面。所以一进到宫里,她似乎就自动忘记了身子上的不适。 这会准备回家了,没有了紧张,她连手臂都累地抬不动。 纪钰坐在一旁,看着她坐立难安的模样,知道她是身上不舒服。虽说昨个他也闹到了后半夜,而且主动劳累的就是他,可他到底是成年习武的人,骑马射箭这点事情尚且都拦不倒他,床笫之间的那些事,只会让他更神清气爽罢了。 “你坐过来些,”纪钰见她坐地离自己那么远,登时伸手去拉她。 可他手还没到跟前,她整个人已经朝角落里缩了过去,看起来是又羞又急。纪钰见她这小模样,就知道她定是想歪了。她都这般可怜了,他又怎么还会对她做什么。 “我帮你捏捏,”纪钰又轻声说了一句。 沈长乐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昨晚他也是这么说的,说什么肯定是最后一次,可是后来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她嗓子都哭得沙哑了,都没见他对自己可怜过。 所以沈长乐啊,才不相信他的话呢。 既然她不过来,那就自己过去好了。纪钰轻轻移了过去,沈长乐还要动,就被他一下捏住手臂,教训道:“不许动,也不看看自己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沈长乐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这么累都是因为谁啊。 不过纪钰这样的性子,可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惦记了这么久的肉就出现在他面前,他要是不上去狠狠地咬上一口,这还能是男人吗? 他见她坐在角落里,警惕着看自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指了指一旁的坐榻,说道:“要不你先躺一会,等回去之后,我再给你捏捏。” 沈长乐见他这么真诚的模样,心里才稍微放了点心思。只是她虽懒散,可骨子还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将脚放在坐榻上的事情,她可是坐不出来。她也只是斜靠在锦垫上。 纪钰见她还是没放松,赶紧一把将人拉到怀中,低头轻声说道:“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你只管舒服地躺在。” 他的怀中那么温暖,又坚硬又柔软,她这么靠着,还真有些起不来了。可两人到底是新婚夫妻,这么随意地靠着,心里都惴惴地,沈长乐贴着他的胸膛,甚至还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沉稳坚定的心跳,像极了他这个人。 她原本还只是轻轻地靠在他怀中,后来马车一直在行驶,她便一点点地往下滑,再加上她本身就乏累地厉害,几乎是连手臂都不想抬起来。从宫里回去也不过就是两刻钟的时间而已,可她却一下睡熟了。 等马车驶进了王府之后,纪钰低头看了看她,美眸轻闭,瞧着睡得是极香甜。 外面丫鬟车夫都还在等着呢,所以他干脆抱着她起身。等车帘被掀开,众人就瞧见他们的王妃娘娘,这会正被王爷抱着呢。早上的时候,因纪钰要和沈长乐同乘一辆马车而惊讶不已的昭王府下人,这会再瞧见这么一幕之后,哪还会不明白,这位王妃娘娘当真是受王爷的喜欢啊。 待他抱着她进了屋子里之后,原本丫鬟们还想跟着进来伺候的,他回了下头,吩咐道:“你们都不用进来,在外面候着吧。” 春柳和绿芜立即面面相觑,不过王爷既然说不想让她们伺候,她们就只能乖乖地待在屋子外面等着。 而纪钰直接将人抱到了床上,他轻轻脱去她的外衣时,就见她蹙了眉头,似乎是因为被吵醒的缘故。纪钰赶紧轻声安抚了她,沈长乐一向睡觉极乖巧,所以还配合着抬起自己的手臂,只是从头至尾,倒是一次都没睁开眼睛。 待他替她脱了衣裳之后,又拉过旁边的薄被,替她盖上。 等他起身去抽屉里找东西时,却是一直没有找到。说来,这样东西还是他自己亲自准备的,按理说应该就是在这里。等他再起身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他后来又把那玉盒放在另外一处了,毕竟梳妆台乃是沈长乐平日里常用的地方,这若是让她瞧见了,岂不是不好。 准备这个的时候,他还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生怕她会不高兴。等这会成亲了,纪钰这才明白,这有些事情啊,可不是不高兴就能说明的。 等他找到玉盒的时候,打开一瞧,就见碧玉色清爽透明的膏药完好地保存在盒子中。他这才又坐回床榻边上,他轻轻掀起被子,又褪掉她穿着的中衣,修长又纤细的雪白双腿就露在他眼前。 因她长年穿着裙子,所以这一双美腿,他可是第一个有幸看见的。就算是纪钰,这会都忍不住开始回想起,昨晚她双腿缠着自己腰身时候的模样,她的脸颊又红又媚,眼眸水潞潞的,眼角还带着一抹泪意,看起来救想让他欺负地更多。 此时她安静地睡着,而纪钰独自帮她上药,能看不能吃,这折磨简直犹如钝刀子在割着他。 不过在看见那里又红又肿时,他心底还是出现了后悔,难怪她昨晚都哭了出来,想来当真是极疼的。一想到今早,她跟着自居进宫,一路上一句疼都没喊,他这心里便越发地愧疚。所以他拿出早准好的玉碾子,沾了药膏,便开始给她上药。 只是刚开始在边缘处的时候,沈长乐只是嘤咛了一声。可是当手中的玉管,一点点地没入时,沈长乐的腿开始动了起来,纪钰又要伸手按住她的腿,又要将玉管推进去,还要克制住心底的燥热,这可实在是太折磨了。 结果就在他将玉管彻底推进去,正抬起头,就撞上沈长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嗯,怎么了,”沈长乐睡得正迷迷糊糊的,就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感觉,所以迷糊地睁开眼睛。 虽然自己确实是在帮她上药,可是被这么突然一问,纪钰脸上不禁露出一点心虚的表情。 他板着脸,立即道:“没什么,我正帮你盖被子,好好休息会。” 她也是实在太累了,所以听了他的话,又闭上了眼睛。只是她还有一丝的清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那一点的不对劲,也实在是抵不住她身体上的劳累。 纪钰见她又睡下了,这才小心地替她把衣裳重新整理好,又将药膏重新放好,这才去了前院书房。 他要是继续待在这里,只怕是真的克制不住自己心底的那一股子燥热了。 **** 待晌午准备用膳的时候,纪钰这才回来,只是他来的时候,沈长乐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衣裳,看起来也梳洗打扮过了。她一身绯红长褙子,雪白的小脸红红润润的,看起来神清气爽多了。 “休息好了,那就让人摆膳吧,”纪钰坐在她对面说道。 可他说完之后,半晌都没听到她回话。待他看了过去,就见她抿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而且脸上还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意思,似乎是生气,可看着又像是羞涩。 “这是怎么了,倒是成了锯嘴的葫芦了?”纪钰难得调侃道,可谁知他这么不在意的模样,可是一下就刺激了沈长乐。 她蹙眉盯着他,憋了好久,才瓮声瓮气地问:“那东西是你放进去的吗?” 纪钰一开始没听清楚,有些奇怪地反问:“什么东西?” 沈长乐心底都已经认定是他干的坏事,见他居然还想不承认,登时气得小脸涨红,怒道:“你还好意思,那样的东西除了你,还会有谁会,会弄……?” 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可是一醒来,就发现自己那处被人放了那么羞人的东西,便是性子再好的,都要生气了。 纪钰这会才明白过来,她说的究竟是什么,他赶紧解释道:“我只是怕你疼地太厉害,这才帮你上药的。” 说着,他已是换上了一副委屈的表情,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可沈长乐看着却已已经开始觉得愧疚了。 虽然他的理由是好的,但是他趁着自己睡着了,这么弄…… 沈长乐原本还满腹的抱怨,这会听到他的话,再瞧着他的样子,登时就觉得,好像确实是自己说得过分了。可是他再怎么样,也应该和自己说一声啊。 谁知她正内心挣扎时,纪钰又问道:“你现在可觉得舒服了些,这药膏的药性应该是极好的。” 沈长乐又是闹了个大红脸,他可真是的,怎么还问人家这么害羞的问题啊。她赶紧羞道:“不要说这个了,咱们还是叫人传膳吧。” 见她主动岔开话题,纪钰便是轻声一笑。 两人用膳的时候,纪钰给她夹菜的时候,就见她一口一口地吃着东西,看起来心事极重的样子。 “想什么呢,好好吃饭,”纪钰教训道。 被他这么一训,沈长乐赶紧又好好吃饭起来,只是她瞧了一会,还是说道:“下午我是不是应该见见府里的人?” “你若是想见,随时都可以,”纪钰看着她,说道:“你若是还觉得累,今个就好好休息,明日再见吧。” “这怎么能行,”沈长乐立即说道,王府里的正经主子就只有她和纪钰两个人。主子大婚,理应该赏赐下人的,若是她不出面,岂不是让底下人说闲话。 如今她既是嫁过来了,就该承担起当家主母的责任。 当家主母,她心底念着这几个字,还真是说不出的害羞。 “有什么不行的,你见他们是赏赐,不见也没人敢说闲话,”他开头还是淡淡的,不过说到最后的时候,则是带上了几分睥睨的味道。 果然是正经的主子,就是不一般。 只是王府里人多口杂的,这万一要是还有德妃的什么眼线,估计她这个媳妇在王府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吧。 第112章 小夫妻间 两人用了午膳之后,纪钰又哄着沈长乐去午歇。沈长乐之前已睡了一会,不过这会身子实在困乏,便也没有推脱,到床上又歪了会。 原本纪钰也想跟着一起来睡的,只是沈长乐现在是怕了他,不知他又会趁自己睡着做出什么事情,所以死活都不同意。纪钰瞧见她困地连眼皮都直打架,也便不逗弄她,让她赶紧先躺着。 谁知这会她是学聪明了,指着门口说道:“王爷先出去,我再躺着。” 先出去?纪钰瞧着她指着门口的修长手指,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是像受了蛊惑一般,垂头就咬了一口。她的手指又软又细,还带着一股幽幽的香气。 沈长乐没想到他竟会这样,懵地不知是抽回手指好,还是不抽好。好在纪钰也只是逗弄她,轻咬了一口之后,才抬头看着她道:“昨日是我不好,没顾虑你。” 纪钰也知自己伤了她,所以姿态便低了下来,只是让他说出不碰她的话来,却又是不可能的。 沈长乐羞涩了下,其实她也没有怎么受伤,只是昨日她是初次,难免会疼的厉害。再加上纪钰像是变了一个人般,之前未成亲的时候,两个人没什么见面的机会,每次见到,他都是温言细语,温暖地像个小太阳般。 可偏偏成亲之后,特别还是第一天,他就这般不顾自己的哀求,一次又一次,她难免会有种落差,所以这才会有些怕她。 不过方才午膳时,两个人虽没说太多的话,可是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个的模样,说起话虽清清冷冷,但她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 只是沈长乐不知道的是,她心里的这些想法,若是被外人知道,只怕都快要被吓死了。毕竟能觉得昭王纪钰是个温暖的人,难道还不够吓人的? “你先睡吧,我看着你睡着了再出去,”纪钰伸手拍了下她的脸颊,粉嘟嘟的小脸格外地绵软。 他都已经这般说,沈长乐自然是乖乖躺下。她原本还想着,先闭上眼睛装睡,等人走了她再睡好了。可谁知身子一沾上那软和的床榻,没一会就睡地香甜。 纪钰在旁边坐了一会,瞧着她睡熟了,这才出去。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春柳依着从前在家里的时间,进来叫沈长乐。谁知一进来,就看见纪钰正坐在罗汉床上看书,旁边窗子打开,外面回廊上摆着好几盆花花草草,阳光洒进屋中,房中安静地有些过分。 “奴婢给王爷请安,”虽然她是沈长乐的丫鬟,不过看见纪钰时,还是会有些害怕。毕竟王爷瞧着有些严肃,看着也不像自家姑娘那般爱说爱笑。 纪钰见她领着两个丫鬟进来,还蹙了下眉,放下手中的书,问道:“你们怎么进来了?” “先前王妃吩咐奴婢,过了半个时辰便进来叫她起身,”春柳如实说道。 其实之前在沈府的时候,到了这个点,姑娘也该起身了。春柳本就在外面多等了一会,只是见里面一直没动静,这才进来。只是没想到,王爷竟然没一起午歇,反而是在坐在外面的罗汉床上看书。 纪钰一听,便又问道:“她可说有什么事吗?” 春柳一直都比较惧怕他,所以他开口问了,她立即回道:“姑娘说在待会想见见府里管事的,所以这才让奴婢到时间叫她起身。” 竟是为了这事,纪钰低头笑了下,却是挥了挥手,说道:“她身子子乏累的很,就让她多睡一会。” 一边是沈长乐的吩咐,这会又是纪钰的吩咐,春柳是谁的话都不敢不听。可这两厢比较之下,她还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等沈长乐自个醒过来的时候,坐起来的时候,就看见窗子外面,整片天空似乎都布满了晚霞。 都已经这么晚了?她当即惊了下,连声喊道:“春柳、春柳……” “王妃,”春柳一进来,就看见她脸上着急的表情,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紧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现在什么时辰了?”沈长乐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瞧错了,可等走到窗子边上,这才发现外面真的红霞漫天。 春柳说了个时间,她立即生气地转头,怒道:“我不是让你进来叫我的,你怎么忘地一干二净?” 她极少会发火,轻易也不会训斥下面的丫鬟,可这一次却是真着急了。毕竟这是她新婚的第一天,家中没有其他的长辈在,本就该是她见一见府里的管事。可她倒是好,一觉睡到了现在,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王妃拿大,故意给他们下马威呢。 沈长乐本就是没想到用什么下马威,可偏偏却睡到了现在。 春柳一见她生气了,立即便解释道:“奴婢本来已经想进来叫你的,可是王爷在外面,一瞧见奴婢进来,便不让奴婢叫您起身。说是让您多休息会。” 沈长乐听到这话才知道,是自己冤枉了春柳。 她有些愧疚,轻声解释道:“倒是也不是我想责罚你。只是咱们初到王府,虽然我是王妃,可这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的人,人多嘴杂,我若是做的不好,难免会让人说闲话。” 春柳点头,她知道姑娘的性子,别看她表面懒懒的,可是却也是个要强的性子。 待她梳洗的时候,纪钰便进来了,上前揽着她的腰身,问道:“起来了?这会也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 “王爷,”沈长乐郑重叫了一声。 纪钰顿住,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迷惑。沈长乐抬眼看着他,声音中带着认真,说道:“今日我本就该见见府里的人,王爷不让春柳叫我,岂不是误了正经的事情。” 纪钰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件事,登时伸手捏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我之前也说过了,府里的人不着急见,便是等到明日也行。” “那怎么能一样,日后这府里我还要仰仗着这些管事们,若是今个不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故意拿乔呢,”沈长乐知道他也是心疼自己,所以语气不由软和了下来。 纪钰倒是没考虑这么多,毕竟对于他来说,就算是管事也只是家中的奴仆,不听话的,敢故意惹事的,赶出去就是。可是这大宅里头的事情,又岂是一句话就能说的清楚的。 对于这些下人,不能太过放纵可也不能太过严苛,严苛虽然能让人心生畏惧,可也会让你失去了人心。 纪钰不懂后宅的这些门门道道,沈长乐当然能理解。不过她之前未出嫁之前,便帮着三婶管过家,后来大嫂也让她跟着一起管家。毕竟她一进门就是当家主母,这要是连账本都不会看,岂不是让下面的人蒙蔽了。 “你放心,他们不敢这么想,”纪钰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随口说道。 沈长乐点头,不过还是说道:“我知道王爷心疼我,只是以后这后院到底是要让我管着,所以我也不能太过懒散。” 她想了下,今日一天,一直都是纪钰迁就着她,之前她还因为昨晚之事,给他好些脸色呢。正所谓夫妻之道,本就该张弛有度。得既有大棒又有甜枣,沈长乐当然不敢对纪钰用大棒,不过甜枣却还是可以的。 她也挽着纪钰的手臂,眼里带着温柔,娇娇道:“我还得帮着王爷管着家呢。” 纪钰听着她一口一个王爷,只觉得格外的刺耳,小时候一起的时候,她一口一个小哥哥,叫地不知有多甜呢。不过他也知道,他们两人是新夫妻,虽然心里都有对方,可是这般日夜相对,却还是刚开始。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呢。 虽快到了晚膳时间,不过沈长乐还是抽出空子,见了见王府里的管事。而有资格见王妃的,其实也不过才十来人,有管着采买的、有管着园子里的,也有管着门房上的,还有厨房里头的管事。 而她嫁进来之前,打理后院的是个叫李嬷嬷的妇人,瞧着四旬出头,据说是跟着纪钰从宫里出来的。 到这位李嬷嬷请安的时候,纪钰还特意说了句:“李嬷嬷之前在宫里便伺候我,这回我出宫开府,便特地将她带了来。” 既然是纪钰身边的嬷嬷,沈长乐自然不会担心。只是她听着各人回禀了一遍,倒是没听见特别特殊的人物,这些人对着她这个王妃自然是恭恭敬敬的,就连那位李嬷嬷都不敢拿乔。 今个也只是见见面,认认人而已,所以说了一会话,沈长乐给众人发了赏赐,便让她们都回去了。这些管事走的时候,各个脸上可都是乐开了花,因为有偷偷打开过红封的人已经瞧过,那里面放着的是银票。 沈长乐是初来乍到,所以收买人心还是有必要的。再加上她嫁妆实在是太丰盛,所以赏人的时候,这腰杆子也是笔直的。 等夫妻两人用晚膳的时候,沈长乐想了好久,才叫了一声:“王爷。” 纪钰正在给她夹菜,听她叫自己,抬起头。沈长乐咬着唇,想了好久,才小心翼翼问道:“我瞧着这后宅里管事的嬷嬷们好像年纪都不大?” 纪钰挑了个眉,“所以呢?” 其实沈长乐是想问,他出宫的时候,德妃娘娘有没有派什么嬷嬷来府里,毕竟亲娘心疼儿子,在府里放上一个积年的老嬷嬷伺候,那是人之常情。 可是这会她不知该如何开口问。 结果倒是纪钰开口了:“你想问母妃有没有派人到府里来?” 沈长乐霍地抬头,满脸都是,你怎么会猜到我的心思? 纪钰瞧着她的样子,无声地笑了,她这心思简直就挂在了脸上。所以他夹了一块白切鸡的鸡胸肉放在她碟中,笑道:“母妃倒是有这想法,只是我觉得自己怎能夺了母妃身边伺候的人。” 那就是没有咯,沈长乐心中欢跃起来。 不过面上却还保持严肃认真地模样,附和着纪钰的话,点头道:“果然还是王爷想得周到。咱们是晚辈,当然不能夺了长辈身边的人。” 小骗子,纪钰在心底默默地骂上了一句。 待到了晚上的时候,沈长乐去沐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纪钰已经先与她躺在床上。只是他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屋子里虽然亮堂,不过她还是说道:“既是上床了,王爷还是不要看书了,小心眼睛。” 她正说着,结果刚说完,手臂已被床上的人拉住。她刚回过头,整个人就已经被拉着上了床。 她仰躺在锦被上,纪钰的脸凑了过来,瞧着她笑着说:“那咱们,就早些安歇?” 什么叫好心没好报,沈长乐心中登时气恼,可她还的恼怒还没来得及开始,却已经一股脑结束了。因为她已被压在床上,而纪钰的唇已吸住她的唇瓣,她的嘴上像是沾了蜜般,让他又吸又舔,一直要不够。 水声在房中再一次回荡起来,她的脸色一下涨地通红。 无限的□□,再一次在落下的帷幔之后上演。 只是在沈长乐仅有的一丝清明之前,她才回忆起来,不是说在她身子好之前,是不会碰她的? 第113章 还不死心 三朝回门,一大清早沈长乐便起身开始做准备。一旁的纪钰看着她有些紧张的模样,禁不住揽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是回家,怎地这般紧张?” “还不是因为你,”沈长乐娇嗔道。 纪钰面露不惑,他怎么了?沈长乐回头瞧了他一眼,眼眸眨了眨,带着几分调皮说道:“带着你这个毛脚女婿回去,我还不得紧张一下。” 她一说完,倒是自己先笑了。也就是他们夫妻二人私底下的时候,她才敢说这样的话。这几天她一直被纪钰‘欺负’着,好不容易能反击,可不就得占占嘴上的便宜。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纪钰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 这么说了会话,沈长乐心里倒是松泛了些,也没那么害羞和紧张了。等两人上了马车,后面还跟一辆专门摆放礼物的马车,这都是纪钰亲自为沈家众人准备的。 昭王府到沈家不过就一刻钟的时间,所以坐了没一会,他们就到了。 此时沈令承已经带着两个儿子亲自在门口等着了,这要是一般的女婿,只要在家中端坐着等着女婿来拜访便是。可偏偏这位乃是王爷,金尊玉贵的很。 纪钰先下了马车,与老丈人还有两位舅兄打了招呼之后,又回身亲自将马车上的沈长乐搀扶了下来。 沈长乐原本是准备让丫鬟扶着自己的,可偏偏纪钰要来扶她,她也不好在众人面前驳了他的面子,便将细嫩手掌递与他手心里。不过这一幕瞧在沈家众人心中,自然又是另一番心情。 沈令承自然是欣慰异常,他就知道他的长乐是个讨人喜欢的。至于沈如谙,他算是沈家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他瞧着父亲还有大哥脸上的满意,不由笑了声。 虽然这才三天没见,可沈长乐一下车看见爹爹还有两个哥哥,眼眶便不自觉地红了。都说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虽然她知道爹爹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可是出嫁的姑娘,以后回娘家确实就没那么容易了。 “好了,老太太已经在院子里面等着了,咱们进去吧,”沈令承冲着他们点了下头,便领着几个人往里面走。 等众人进了老太太院子里,坐在正厅里的女眷,一眼就瞧见了。一旁的赵氏瞧了眼老太太,虽然面上还算寻常,可是这眼里的欢喜可是一点都没藏住。她笑道:“咱们家的三姑奶奶可算回来了。” 坐在对面的沈兰心底哼了一声,她出嫁回门的时候,家里头可没人这么高兴。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嫁的是王爷。 但当纪钰进来的时候,沈兰看着他,当下便露出惊愕的表情。难怪都说昭王爷是这么些皇子当中,长得最好,气度最出众的,这样一个风神俊朗之人。沈兰又瞧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丈夫,都是二十岁的年轻人,偏偏人家的丈夫便是身体颀长、猿背蜂腰,可她却只能嫁给一头猪。 她看了一旁坐着的丈夫,胖地犹如镶在椅子里一样,一张大饼脸把五官都挤得变形了,偏偏一双眼睛还特别细长,看起来就像是绿豆眼睛。当初若不是因为孙家是皇商,她又如何会愿意嫁给一头猪呢。 可当看见纪钰的时候,她这心里登时烧起一团火,直把她心肝肺都烧地生疼。 都是一样姓沈的,她沈长乐凭什么就能比自己处处好。 只可惜,她就算心里在嫉妒,也没人会注意到她的委屈。因为此时,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这一对小夫妻身上,纪钰丰神俊朗,沈长乐容貌倾城,站在一起,简直比这世间的任何一幅风景都要美。 就连老太太都看愣了下,这样一对璧人,当真是看得人赏心悦目。 既是进门来了,自然要给老太太请安。 等给老太太见礼之后,便就是长辈,接着才是家里的同辈兄弟姐妹。沈家这会还没有第三代,所以倒是少了小侄子、小侄女什么的。 而纪钰送上礼物的时候,众人拿到手里又是一阵瞠目结舌。每个人的礼物看得出来,都极用心的。老太太的礼物是一根紫檀木拐杖,拐杖头乃是用翡翠镶嵌的,看起来又大方又贵气。至于两位婶婶的礼物,乃是头面,二婶的是翡翠头面,而三婶的则是珍珠头面,都是一等一的贵重。 就连给姐妹的礼物,都极贵重。以至于沈锦拿到自己礼物时,还忍不住赞了一句,“三姐夫可真是大方啊,这支金步摇只怕是贡品吧。”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一旁沈慧的笑容有些尴尬,她小心地看了一旁的丈夫。只是魏燕生正在低头看自己手中的锦盒,纪钰送给他的是一盒墨锭,一共十二支,乃是一整套的。别说这一套墨锭了,就是给他其中的一根,他都心满意足了。所以对于沈慧的小心意,他是一点都没感受到。 而沈慧见丈夫正低头,心中松了一口气。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姐妹之间,她本也不是最出色的,打小长乐就处处比她们好,这会又嫁了这样尊贵的丈夫,姐妹之间的差距自然就更大了。她自己早已经习惯,就怕魏燕生心里听了会不高兴。 倒是另一边的沈兰,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娇笑一声,说道:“可不就是,还是王爷会送东西,连咱们五妹妹都夸了呢。谁不知道,五妹妹眼光最是好了。” 想当初沈兰回门的时候,送的东西也是富贵的很,只可惜当场就被沈锦暗讽了一句,嫌他们铜臭味太重。 之前沈兰夫妻也是送的首饰,却被暗讽了,可纪钰这边也送了首饰,倒是得了沈锦这样的好话。她心里岂能不生气,不过她若是知道沈锦手里的首饰乃是内造的,大概也不会觉得委屈了。毕竟你送的街上随便就能买到的,人家送的可是想买都买不了的。 陈氏见沈兰这般说话,当即斥责了一句:“少说两句,没得让王爷觉得没规矩。” 她当然说的是沈兰,只是这会没点名,连带着沈锦都气恼上了。 老太太见她们说不上几句就这般,心里也是不悦。便转头对沈令承说道:“还是你领着王爷到前院坐坐,咱们在后院和长乐说说话。” 沈令承点头,便领着儿子、女婿一块走了。等这屋子里只剩下女眷的时候,老太太环视了众人一圈,突然狠狠地拍了下旁边的桌子,怒道:“你们一个两个的,要是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虽然老太太一向有威严,可是像今日这般发火的,却也极少。吓得沈兰和沈锦两人,当即就垂下头。 老太太冷冷地看了沈兰一眼,说道:“你现在是出嫁的姑奶奶,我这个做祖母的,倒是不好教训。” 沈兰赶紧起身,低声求饶道:“祖母说这话,孙女实在是惶恐。若是孙女有什么做错的地方,祖母只管教训便是。” “我是不好教训你,不过你要是下回回来还是这般阴阳怪气的,以后就少来家里,”老太太冷冷说道。 不让来家里?沈兰吓得腿脚都软了,她如今在孙家可谓是风光地很,还不就是仗着自己娘家是卫国公府,这才能压了其他妯娌一头。要是和娘家的关系闹僵了,在婆家还有什么依仗。 如今她嫁了人,可再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姐,她赶紧敛起笑容,讨好地说道:“祖母教训的是,都怪孙女,五妹妹不过是说了句话而已,是我想多了。” 老太太见她这模样,也不想在多说。 倒是沈锦,老太太盯着她看了一会,心里却是有些无奈。这孩子的性子就跟爆碳一样,当真是一点就着了。况且说话还一点都不遮着掩着,就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老太太是教也教了,训也训了,甚至还罚过了,可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再加上她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她,所以干脆就没提。 一家子人在一处倒是有些话聊,等午膳的时候,还是在花厅里摆上两张圆桌,都是在一处用膳。 用过膳之后,陈氏和赵氏先送老太太回去休息,而聂清桑则是陪着沈长乐回院子里。沈慧因为怀孕身子重,也就回去歇息了。而沈锦则是悻悻地表示累了,也想回去休息。 沈长乐见她这样,自然也不好招呼她去自己的院子。于是最后也只有聂清桑陪着她回去了。 “我瞧着五妹妹好像有心事?”等回了院子,她自然是问了下。 聂清桑心底有些尴尬,可偏偏这又牵扯到沈长乐,她想了想,还是委婉说道:“太太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五妹妹想把她接出来。” 沈长乐一听又是林氏的事情,当即便蹙眉。不说别的,如今家里已有了大嫂,若是再让林氏出来,难不成还像上一世那般,让她以婆婆的身份,压着大嫂吗?上一世嫂子怀孕的时候,可是因为她受了大罪。 所以她立即便道:“五妹妹一向有这心思,不管她便是了。她总有一天会想开的。” 想开?聂清桑苦笑,那可是沈锦的亲娘,她就是想一辈子都想不开吧。其实这件事,远不如她说的这么轻松。沈锦这次是真的闹腾开了,甚至还和沈令承发生了争吵,也就是昨天的事情吧。要不是因为是沈长乐三朝回门的日子,只怕沈锦还得被关禁闭,不会就这么轻易掀过去。 “嫂子,从前的事情,虽说你不知道,可是既然爹爹让太太在院子里休养,自然有他的道理。你有空就多劝劝五妹妹,”沈长乐是真心实意地为聂清桑着想。毕竟林氏不出来,对她们大家都好。 沈锦也就还能在家中待上两年了,以后嫁了人还能管娘家的事情不成? 其实对于林氏,沈家倒也没有如何对她。刚开始的时候,她是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能出门。到了后来,林家人也可以来看她,而且她自己也会去花园里散心。也就是沈家的其他人,基本不与她接触罢了。 所以沈锦所谓让林氏出来,并不是指的从那个院子里出来,还是恢复卫国公夫人的尊贵身份。 这件事就算沈长乐不问,老太太和沈令承那边也都不会同意的。 聂清桑自然是向着她的,听她这么说,也是点了点头。 等回去的时候,纪钰瞧着她的样子,似乎有些累,便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而在马车渐渐从沈家离开时,沈长乐真的有一种和过去告别的感觉。 她的生活真的要进入一个全新的开始了。 第114章 这样的你 等过了一个月,聂清桑来府里的时候,看着沈长乐的模样,那叫一个震惊。其实她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因为便要到中秋节了,老太太非说长乐喜欢吃家里的月饼,怕王妃的月饼不合她的口味。 其实聂清桑也知道,老太太这是担心孙女,想着让自己过来瞧瞧。再加上沈如诲也有这意思,所以她也乐得如了丈夫的意思。 只是这一进门,瞧见沈长乐她当真是大吃一惊。如果说三朝回门的时候,她还瞧着还是一团孩子气,可是这会身上却已经带着小女人的娇羞。整个人容光焕发,也说不出是哪儿变了,可就是变得特别好看了。 聂清桑本身样貌就不俗,可是这会跟沈长乐比起来,她又觉得自己差了半截。这人比人啊,果真是气死人。 “嫂子快坐,”沈长乐正在屋子见管事婆子,这会一见聂清桑来了,就请她先坐着。 聂清桑趁着她与婆子说话的空档,随意打量了下屋子,随处摆着的物件瞧着都极名贵,不过不少东西也只是半旧,就比如长条桌上摆着的那个三脚鎏金香炉,别看造型朴素,可聂清桑却一眼就认出,那是当世制香大家所制。 因香料极其珍贵,所以上好的香炉更是千金难求。那只香炉瞧着是个旧的,可是这价值只怕比那些镶金嵌银的香炉,价值不知要高多少倍呢。 没一会,沈长乐便打发了婆子,让她们都出去了。 “让嫂子久等了,”沈长乐不好意思地说道。如今她已经开始管着府里的事情,别看王府就他们夫妻两人,可是事情却不少。特别是到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更是一堆一堆的事情。 就拿今个来说,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这是沈长乐嫁进来的第一个中秋,也是昭王府的第一个中秋。所以别说沈长乐格外重视,就是府里的下人也是翘首以盼。因为这样重要的节庆,肯定都会有赏赐的。 一般来说端午是会给下人们赏粽子,而中秋呢则是赏赐府里的月饼。当然这是钟鸣鼎食的人家惯常会做的,有些规矩没那么大的,干脆就随便赏些外面买来的。 所以就为了月饼的事情,婆子们都在她跟前请示了好几天。 好在沈长乐在娘家的时候,也帮着管理过整个家族的事情。之前沈家都是自家做的月饼,而且沈家厨子做月饼自是一把好手。所以中秋节的时候,也会给家中亲朋好友送上一盒沈府特色月饼。 “这快到中秋节了,我有些手忙脚乱的,”因着对方是聂清桑,她才有胆子抱怨。这要是在旁人面前,她必是不敢说,而且还会摆出一副我处理家务来,很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聂清桑听她的抱怨,忍不住笑道:“我方才偷听了两句,倒是觉得你处理起来很有章法。哪里就有手忙脚乱了。” “对了,嫂子,你今个来可是有什么事?”沈长乐这才想起正事,她以为聂清桑过来,必是有事要说。 “倒也没什么,这不快要到中秋了,老太太怕王府里的厨子做的月饼不合你的口味,特地让我从家里拿了两盒过来,”她轻声说道。 沈长乐一听,登时就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不过惊喜之后,她忍不住娇嗔道:“怎么好劳烦嫂子你亲自跑一趟,以后若是再送东西,派人送过来就是了。” 聂清桑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心里也是颇为欣慰。都说姑嫂关系不好相处,原先沈长乐在家里的时候,她还觉得这话是夸大其实了。在她看来长房的三个姑娘,性子倒是都是好的。 可是等沈长乐出嫁了,她直接对上沈锦,这才知道,沈家这位五姑娘有多难伺候。 至于四姑娘,那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几次沈锦发火,多多少少也和她有关系。可是聂清桑作为嫂子,也不能偏帮一个吧,毕竟就算四姑娘是庶出,可那也是沈如诲的亲妹妹。 所以她夹在中间,也颇为难过。 这难得出府一趟,她反而觉得轻松,又怎么会怕跑呢。 “没事,正好祖父和公爹也都想着你,便让我过来瞧瞧你过的如何?”聂清桑又看了一眼她的小脸,白皙的脸颊透着红润,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就像是浸过水的紫葡萄,又亮又水灵。那长长的眼睫,一垂眸间就不经意中带着一份温柔。 从前沈长乐也是美,只是她的美多是少女的清新,而如今她的美中带上一丝若有若无地媚。 看来不用她问,三妹妹在昭王府的日子也是过的极顺心的。 聂清桑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位乃是沈如诲的亲妹妹,于情于理,她都是盼着沈长乐过的和顺的。而且自打她出嫁之后,聂清桑也才知道,从前沈长乐帮着她挡了多少非难。光是另外两个姑娘,在她出嫁之前,可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惹事。 “让祖母和爹爹费心了,嫂子你放心,我在府里一切都好,”沈长乐可不是说什么违心话在宽慰她。 她确实是一切都好,吃得好睡得好,成天也没人敢给她添堵,她都觉得这一个月来,自己还丰腴了些。当然,如果纪钰没那么闹腾她之外,她真的觉得婚后生活简直是美满。 一想到纪钰,她心里是又急又燥。原本她就是个面皮薄,可偏偏这人如今在床榻上,简直跟变了一个人似得。说起那些羞人的话,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按理说,他每日都要上朝当值,应该没那么大的精力,可她后来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这人简直就是无限精力…… 若不是后来她借口身子不适,哄的他消停了两天,只怕这个月来,除了她来月事的那几日,他日日都要拉着自己胡闹个没消停的。 “我瞧着你气色也好,这样咱们自是放心的,我就是回去也好和祖母交代,”聂清桑点头。 沈长乐便又问起了家里的情况,聂清桑自然都是挑好的事情再说。至于沈兰和沈锦闹出来的事情,她倒是一句未提。只是她不提,就不代表沈长乐不知道。毕竟她身边都是沈府出来的丫鬟,这些丫鬟虽跟着她陪嫁过来了,可是家人却都还在沈家当差呢。 所以沈长乐也知道,沈锦最近闹地不消停。其实沈锦也必定就是针对聂清桑,只是林氏一直被关着,只要爹爹和老太太不松口,她就没法子。可是她又不能冲着爹爹和老太太发火,最后这心里的火倒是都撒在了聂清桑的身上。 聂清桑作为嫂子,被小姑子挑了刺,自然没必要和长辈告状。只是沈锦这般频繁地针对她,也让她颇为无奈,毕竟她也不好将对付那些管事婆子的法子,用在自己小姑子身上。 只是既然聂清桑不提,沈长乐也不好主动提起来。 待聂清桑让人把月饼拿进来,便想着回去。沈长乐自然不愿放她离开,非拉着她用了午膳,才让她回去。 晚上的时候,纪钰回来时,她便将聂清桑今日送过来的月饼拿了出来。只是纪钰一向不喜吃甜的,皱着眉头便是拒绝。沈长乐见他这幅挑食的模样,故意逗他:“王爷是不是不想拿,要不我喂王爷?” 说着,她已将月饼递到了嘴边。 纪钰这才给面子地咬上一口,她见他吃了,便立即笑着问道:“怎样?好吃吧?” “还不错,”纪钰给面子的点头。 沈长乐这才将他咬了一口的月饼,又放在嘴里吃了一口,边吃还边说道:“那是自然,我家里每年中秋都会做上好些月饼,不少亲戚都夸着说好吃呢。” 纪钰看着她的红唇,咬在他方才咬过的地方,不禁喉头一紧,上下滚动了几下。 此时她微微一偏头,头上带着的簪子垂下的珠子便在脸侧轻轻的晃动,鲜红的珠子衬托着雪白的皮肤,看地他心猿意马。 “这次中秋宫宴,”沈长乐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可谁知这一抬头,就看见纪钰盯着她看的样子。 她不禁有些奇怪,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上了什么东西,忙是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纪钰开口,可是只两个字结束后,他的脸已经凑近,将唇落在她的唇上。 “要不去床上?”他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沈长乐抬头看着外面还有些蒙蒙亮的天空,霍地有四个字在心中飘过。 白、日、宣、淫。 第115章 中秋宫宴 中秋本就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就算是皇家也不例外。而且今年中秋,皇上兴致大好,便将皇室之中的人都宣进宫中来。就连武夷大长公主这样年事高的,都来宫里凑凑热闹。 清晨旁边有些轻微的响动,沈长乐睁了下眼睛。外面阳光明媚,即便隔着纱帐都能感受到。 纪钰正坐在床榻边上,纱帐也只撩开了另一端的。他穿着白色中衣,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他正抬手想唤丫鬟过来,谁知他还没抬头,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拽了下。 他还没回头,脸上却已笑开,“醒了?” 待他转过头之后,沈长乐正一手搭在眼睛上,娇娇地用鼻子哼了下,声音又软又糯,“刺眼呢。” 她原本只是撒娇而已,今个她也要进宫,所以难免要早起。要知自打她嫁进来之后,除了前三日因为要进宫还有回娘家之外,其他时间都是睡到饱才起身。毕竟这家里都是她当家做主,她便是睡到日上三竿都不会有人说话。 所以这会乍然这么早醒,她还真是有点不适应呢。 “既然不想起,就再睡一会,”纪钰俯身压着她,贴着她的耳边说了一句。 沈长乐立即撅嘴,无奈道:“那怎么能行啊,我待会还要进宫见母妃呢。” 纪钰知道她是怕德妃责难,不禁有些怜惜这个小可怜,手指在她鼻尖刮了下。轻声道:“要我抱你起来吗?” “好啊,”沈长乐也只是撒娇而已,双手攀着他的脖子,笑地有些开心。 可怎知,原本俯着身子的男人,这会一下就将她抱了起来,锦被滑落下去,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不禁整个人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待她看着旁边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丫鬟已经站在屋子里了。 纪钰一向不喜欢让人打扰他们两人,所以晚上的时候,丫鬟值夜都是外面的次间里。沈长乐原本还以为屋子里就他们两人呢,所以她才这般与他撒娇的。这会被丫鬟们瞧着,她不禁面上一燥,轻捶了下他的胸膛,恼火说道:“还不放我下来,让人瞧见,岂不是笑话。” “方才要我抱你起身的也是你,这会倒是又怪起我来了,”纪钰双手抱着她,眉眼带着轻笑,原本清和的人,登时带上了几分风流。 沈长乐觉得这个房间一定藏着某样她不知道的东西,要不然为何纪钰一进来,整个人都跟变了一个人似得。一向清冷的人,花样百出地让她的羞耻心差点爆掉。随便一个笑容,都有一种风流写意的味道。 可偏偏他在外面的时候,还是一副清冷严肃的样子。走出去,谁不暗暗赞一声,不愧是昭王爷,气度就是不凡。 “反正都是你的错,”她伸出纤纤玉手,抵在他的胸口,撅着嘴撒娇道。 纪钰无奈,嘴角勾了勾,“娘子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吧。” 一旁的丫鬟自然将他们夫妻的对话听在耳中,绿芜早就忍不住地低下头了,而纪钰身边的丫鬟,也早已经从原本的震惊、不敢相信,变成如今的见怪不怪。王爷自从有了王妃之后,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她们的认知。 两人又闹腾了一会,纪钰这才将她轻轻放了下来。纪钰叫了丫鬟过来,伺候他更衣。而他洗漱的时候,沈长乐才挑选好了衣裳。因着今日是节庆,所以她穿地也鲜艳,便是身上衣裳的刺绣都是百蝶穿花,仔细看,就能瞧见衣裳上面神态各异的蝴蝶,而蝴蝶上还有点睛的金线银线。 “要不你等我下朝再进宫吧?”纪钰想了想,还是说道。 沈长乐此时正坐在梳妆镜前,她回头看着他,眨了下眼睛,眼里带着俏皮,“我知道王爷最心疼我了。” 她怎么会不知,纪钰会这么说,也只是怕德妃会为难她。不过旁人进宫都是赶早,她要是真是那个时辰过去,只怕母妃的脸色就不能瞧了。 “我正好过去陪母妃说说话,母妃如今可喜欢同我一起说话了,”沈长乐腆着脸说道。其实她与德妃之间的相处,大部分都是她讨好德妃,而德妃赏脸地时候,就回上一句,不赏脸的时候,就她一个人傻乎乎的说话。 虽然她在德妃这里没得到什么好脸色,不过德妃也不会随意地责罚她,更不用是像上一世那般,动不动就让她跪上一个时辰的。就连沈长乐都在心底感慨,这当儿媳妇还是与妾室不同啊。上一世她虽然位分高,可是在太后跟前,那也只是儿子的一个妾而已。 可是这一世的话,她可是纪钰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昭王妃。所以就算德妃心底不喜欢她,可是为了维护母子之间的关系,她还是不会太过为难沈长乐的。 待夫妻两人稍微用了点早膳,便携手出门。只是这一次纪钰是骑马进宫上朝,而沈长乐则是坐马车过去。 在她要登车的时候,纪钰忍不住在她耳边低声宽慰了句:“我一下朝,就马上过去找你。” 虽然知道他的意思,可这会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放心,母妃不会吃了我的。” 纪钰轻瞪了她一眼,显然是觉得她不识好人心。沈长乐一瞧他这小气劲又上来,赶紧说道:“你快去上朝吧,迟了不好。” 两人又相互推了一番,最后才是沈长乐看着他骑马离去。 待她进宫之后,到了德妃宫中,自是有宫女领着她进去。进内殿之后,就看见德妃正背对门口,站在玻璃鱼缸前,正在往鱼缸里面撒鱼食。 沈长乐瞧着清澈的水里游来游去的锦鲤,知道这是纪铤亲自给德妃捉的。虽说德妃还怕他有危险,好生训斥了一番。可到底是宝贝儿子的心意,所以她这心里对这一缸子的锦鲤,不知有多宝贝呢。 “给母妃请安,”沈长乐走至她身后,俯身请安。 德妃将手里最后的一点鱼食撒干净了,才不紧不慢地转身,低头瞧了她一眼,淡然道:“起来吧。” 旁边的宫女赶紧拿上帕子,替她擦了擦手掌。德妃走到沈长乐的身边,脚步未缓,径直往前面的罗汉床走了过去。沈长乐自然不会等着她招呼自己,自动自觉地跟了上去。 “也不知那锦鲤前世是修了什么福,如今被母妃照料地这般好,”沈长乐脸上挂着笑,明知自己是没话找话,可还是得表现出一副坦然的模样。 先前她不知道德妃对自己的态度,来她宫中的时候,生怕多说话惹了她的嫌弃。可是两回下来之后,她就明白了,要是她不找话说的话,就永远不要指望德妃会和她主动说话了。 虽然偶尔也会和其他几位王妃一块聊天,不过听着人家一口一个母妃叫的亲热,她这心情还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如今她竟是一心盼着纪铤赶紧成亲,若是他的王妃,只怕德妃定是舍不得冷落下去的。 德妃如她所想的那般,只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并未开腔搭话。可她不说话,沈长乐却不能不说话啊,于是她又说了别的。好在今日德妃的兴致不错,后面居然还和她搭腔了几句。 因宫宴是在晚上,所以沈长乐一整天都要待在德妃的宫里。 待中午的时候,纪钰便领着纪铤一块过来了。德妃见了他们兄弟两人,冷淡的美人儿脸,这会也笑靥如花。特别是纪铤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十足地温情,那浓浓的舔犊情深,便是不说话都在空气流转起来。 所以沈长乐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德妃留了纪钰和纪铤在自己宫中用膳,因有纪铤在,沈长乐想回避的。哪知德妃倒是淡淡地说了句:“都是自家人,哪有那样大的规矩,都坐下吧。” 于是沈长乐这才乖巧地在纪钰身边坐下。 用过午膳,纪铤陪着德妃在外面转了一会,她便去休息了。 沈长乐倒是没人管了,而纪铤非要拉着纪钰去比试射箭,她眼巴巴地瞧着纪钰。 “七嫂,你先在这歇会,我们去去就回来,”纪铤一见七哥,被嫂子看了一眼,就不想走了,登时就着急了。 沈长乐自然知道团结好小叔子的必要性,况且这个小叔子还是德妃的心头肉。于是她只得坚强地说道:“王爷,就和九弟一起过去松泛松泛吧。别担心我,我在母妃宫里就跟在自家一般。”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笑,那叫一个大方得体。 纪钰瞧着她这小模样,心底暗笑,说道:“那我便和九弟去了?” “去吧,去吧,多玩一会,反正今日宫宴还早着呢,”沈长乐挥挥手,一副目送着他们离开的体贴模样。 纪铤也生怕纪钰后悔,赶紧拉着他,就着急道:“七哥,今个不仅咱们过去玩,听说四哥、五哥他们都在呢。” “我让人带你去后殿休息会吧,你在家里不是一向都有午歇的习惯?”谁知纪铤越着急,纪钰就越不着急,还想着让人伺候沈长乐去午睡的事情。 纪铤一听他连这么点小事都要过问,也是惊呆了,反而忘记了继续催促他。 待纪钰叫了德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悦心过来,让她领着沈长乐到后殿去休息。悦心赶紧笑道:“娘娘方才还吩咐奴婢这事,王爷便想到这里了。奴婢这就伺候王妃到后殿歇息。” 纪钰没有跟着她们去后殿,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沈长乐离开。待她的身影彻底不见了之后,纪铤才没好气地问:“七哥,现在可以走了吧?” 纪钰笑了下,转身走了出去。 纪铤快走追了两步,在他身边,有些疑惑地说:“七哥,我总觉得你现在变了。” “哪儿变了,”纪钰心情不错,难得和他这般闲聊。 纪铤一听他搭腔,便立即来了精神,侃侃而谈道:“我觉得七哥你现在变得好说话了,而且有点,有点……” 他小心地瞧了纪钰一眼,显然是没敢说出口来,其实他想说的是,他觉得纪钰如今变得有人气了,他从前整个人都是冷冷清清的,虽然瞧着矜贵有气度,可到底没那般让人亲近。可是现在,他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都不一样了。 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纪钰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一下把纪铤看低整个人都一激灵。 果不其然,七哥还是七哥,只是会在七嫂面前,变成不一样的人而已。 “等你以后成亲,就会知道了,”纪钰倒也不是想教训他。 纪铤走在旁边,若有所思,成亲? *** 沈长乐在宫里本就睡得浅,所以外面稍微响动了一点,她就睁开了眼睛。待她起身之后,便唤了一声,就见一个小宫女推门进来,见她醒了,赶紧道:“王妃,悦心姐姐派奴婢来伺候您。” “你可会梳头发?”沈长乐坐在榻上,笑着问她。 小宫女点了点头,便走了过来。待她梳好之后,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面靶镜,沈长乐拿在手中瞧了一眼,登时笑道:“你这手倒是巧,不愧是宫里头的人,头发梳地可真好。” 沈长乐这话说的不违心,这小宫女梳头的手艺确实是不错,倒是完全复原了她早上的发式,而且沈长乐还觉得她梳地比自己早上的还要好呢。 于是她又问道:“你这梳头的手艺是跟谁学的,可真是好。” 小宫女说了个名字,沈长乐倒是惊讶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她说的人就是如今帮德妃梳头的嬷嬷。没想到这小宫女竟是她的徒弟,难怪这么心灵手巧的,原来是名师出高徒。 只是她倒是留了个心,奇怪着怎么悦心把她派了过来。所以到了德妃的跟前,她也没主动提起这个帮她梳头的小宫女。 倒是德妃盯着她的头发瞧了好几回,似乎有话同她说。沈长乐心底一颤,干脆假装没瞧见她的眼神。她若是问上了一句,只怕母妃便会把这个小宫女赏给她吧。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何在,不过沈长乐还是不愿淌这趟水。 所以一直到出门去宫宴的时候,德妃都有些意兴阑珊的。 好在待到了举行宫宴的地方,因人还没到齐,所以女眷都在旁边的梢间里坐着说话。武夷大长公主今个倒是来的早,只是荣妃来的早,在一旁陪着大长公主说话。 而德妃领着沈长乐进去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倒是纷纷瞧了过来。 沈长乐瞧着这屋子里泾渭分明的两边,荣妃坐在左边,而二皇子的生母淑妃则是坐在另外一边。自从她嫁进来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淑妃娘娘,至于她为何会认识,也是因为二皇子妃正站在她身后。 淑妃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就算年纪大了,可身上那股子妩媚劲儿还是迷人眼睛。而沈长乐身边的德妃,她身上则是带着一股子清冷贵气,她一直觉得纪钰身上的那股子清冷,就是像足了德妃。 每回德妃不说话的时候,她的心都要颤一颤。 “德妃妹妹来了,”淑妃叫了她一声,不过身子却一动未动,显然是没打算起身。 而旁边的荣妃轻笑了一声,也是不甘落后地说道:“妹妹这会可来晚了,咱们都说了好一会的话了。” 德妃进了来,待坐到位置上后,才淡淡说道:“有两位姐姐主持大局,我来与不来,又有何妨。” 三人说的话是客客气气,脸上还都带着和煦的笑容,可是这心里只怕都是皮笑肉不笑的。好在没一会,屋子里的气氛便又重新融洽了起来,众人说说笑笑的,好一副和睦的画面。 而之前坐在另一边的三公主,倒是跑了过来,主动与沈长乐搭话。 沈长乐自然不怠慢这位小公主,也不知怎么说着,三公主便提到重阳节。她愣了下,这会才端午节,这位公主殿下便已想着重阳节的事情了。 三公主笑问道:“七嫂,我听说女学的学生重阳节的时候,都会登高望远。你以前在书院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啊?” 公主在未出嫁之前,极少有机会能出宫。所以她对外面的世界有好奇,沈长乐也并不会奇怪。只是让她不解的是,三公主正经的嫂子五皇子妃也是女学毕业的女生,而且相较于她这个辍学生,五皇子妃可是学满才毕业的。她怎么不去问五皇子妃,反而来问自己? 也不怪沈长乐这般想,只怪这宫里人人都是人精,她若是傻点,指不定就被怎么坑呢。 所以她如实道:“我也不知呢,三妹若是真想知道,只怕需得问问其他嫂子呢。” 说着,她便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三妹想来不知,我在女学连一年都未上满。” “怎么会这样,”三公主捂着嘴巴,似乎极是吃惊,睁着一双无辜又水润的眼睛看着她。 沈长乐这才明白,原来她是存心给自己难看呢。 她不禁上次她进宫来时,三公主还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三嫂叫地亲热,而且还说要到昭王府做客呢。怎么这会又变了一副面孔? 这友谊的小船,怎么就说翻就翻呢。 第116章 德妃训斥 三公主的一句话,周围人的视线立马便聚集到了长乐身上。她眨了眨眼睛,心底却是想要,她为什么会从女学退学,这个理由难道不是应该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现在这些用一脸迷茫表情,看着她的人,到底是在装什么? 不过既然人家能装,沈长乐自然也会装,她眨了眨眼睛,一双眸子水波流转。待她微垂着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想来三妹妹年纪还小,又久居深宫,所以不知道吧。我在女学上学的第一年,遇上马车在大雪天里翻倒。所以便没能继续在女学里继续读书。” “马车翻了?那岂不是很危险,”三公主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她的表情太过生动,也太过逼真,让沈长乐都不禁迷惑,难不成是她错怪了她? 沈长乐笑了下,倒是回忆起了从前的事情,那时候危险吗?确实是很危险,马车一下就剧烈摇晃起来,就算她及时抓住了车壁,整个人还是一下撞伤了。而那时候出现的纪钰,就像是出现在她面前的一道光。 他总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这么多年来,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沈长乐也在这么多年中,养成了仰望他的习惯。 “当时确实是危险,不过万幸的是,如今都痊愈了,”沈长乐笑着回道,不过她说这话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毕竟这会三公主突然问起这个事情来,她也不知道她的理由,所以多说一句,免得她待会又有止不住的问题。 旁边的五皇子妃见她一个劲地问,生怕惹得沈长乐不高兴,便插嘴笑道:“三妹妹,你年纪小,自然不知道,当初救你七嫂的人,还就是你七哥呢。” 虽然是成年往事,可是当初救人与被救的两人,如今却结成了夫妻,可不就是一桩上天注定好的缘分。是以旁边的人都来了兴趣,左右这会也只是闲聊而已,聊衣裳也是聊,聊首饰珠宝也是聊,倒不如聊点有趣的。 这会便有人开始追问沈长乐,当时的情形。德妃在一旁听着,不由瞪了她一眼。可这会沈长乐也没法子,她们谈性正浓,她哪里能一句都不回的。 而安静了一会的三公主,突然又开口感慨道:“那七嫂和七哥岂不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了,还真是又缘分呢,难怪七哥这么喜欢七嫂你呢。” 敏嫔在一旁听着三公主的话,眼角一直在眨,这孩子今个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一直在找七皇子妃的茬,还故意说这样的话?虽然这会他们已经成亲了,可三公主的这句话岂不是在暗示,他们成亲之前就已经私相授受了。 其实还真不是敏嫔多想,这会三公主一说,旁边的几位都尴尬地笑了下。就连她的亲嫂子五皇子妃,都表情僵了下。她赶紧出来岔开话题,说道:“好了,这节庆的,还是说些喜庆的事情。咱们一直问七弟妹这事情,只怕她心里也不舒服。” 沈长乐笑了下,倒是没有直接开口,不过她的态度也让旁人瞧出来,她是不欲多说。 而一旁的德妃脸上虽还挂着笑,不过在看沈长乐的时候,却不是那般地和善,可见她心底还是介意旁人的言辞。 好在宴会也快开始了,皇上正领着几个儿子从勤政殿过来,今日是家宴,所以只有皇家之人,朝臣并未参加。待皇上等人到的时候,德妃与淑妃便领着人出去恭迎。 皇帝笑了笑,随意说了两句,带着众人入席了。 后宫无后,因此每年都只有皇上单独坐与上首。其他的座位则是从皇上位置的左右两侧依次排开,皇子们的位置是最靠前的,接着便是宗室的王爷、郡王,后面才是后妃以及皇家女眷。 沈长乐就坐在德妃的身边,淑妃遥遥坐在德妃的对面。女眷的位置便是以她们二人为首,依次排开的。沈长乐坐在德妃的后侧,座位都是一人一席,而紧挨着德妃的那一席,乃是荣妃的位置。她身后坐着的是大皇子妃,她与沈长乐倒是邻座,两人一坐下便对视笑了下。 大皇子家中的那个宝贝儿子,喜欢沈长乐,再加上她也算是救过纪泽瑞。因此秦王妃一向待她和善,平日里两家来往地也算频繁。 中秋宫宴虽比不上除夕家宴热闹,不过这会宴会是摆在中庭,一抬头就能看见夜空之中,明亮如圆盘的月亮,旁边繁星点点闪烁,倒又是一个月朗星稀之夜。 鱼贯而入的宫女,进来的时候,连脚步声都轻地如猫在走路。一道又一道的菜品被传到桌子上,沈长乐瞧着面前精致的菜色,一时也觉得有些饿了。中午在德妃宫中,她本就不敢多吃。再加上今个一直高度紧张,竟是比平日里来的更有食欲。 待菜品上齐之后,前头的皇上便端着酒杯说了几句助兴的话,众人自然是纷纷站起来。待喝过酒之后,便有歌舞表演。 这还是沈长乐头一回在宫宴上看见表现呢,前一世她虽在宫中,不过那会纪钰是何等的性子,再加上他又是以那样雷霆手段登上皇位的,自然不会沉溺与酒色之中。所以就算是宫宴,也不过是所有人在一块默默地用膳罢了。估计那会,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 虽然前面的德妃有人伺候着,不过沈长乐还是不时地抬头看看。 待一曲终了的时候,秦王妃兴致不错地端起酒杯,对着沈长乐,笑道:“七弟妹,咱们两个也喝上一杯。” “应该是我敬大嫂一杯才是,”沈长乐自是不会推迟,她双手端着小小的酒杯,大红描金酒杯在她莹白的手指间,显得小巧玲珑。倾城的容貌带着浅浅的笑容,美人一笑当真是令杯酒失色,秦王妃瞧着她的脸,已将酒杯递到嘴边,一饮而尽。 秦王妃自然都这般豪爽,沈长乐当然不会太小家子气,也是一杯酒饮尽。 “七弟妹,好酒量,”秦王妃性子是妯娌之中最为豪爽的,纪泽瑞那般古灵精怪,也和她的性子不无关系。 两人在后面说着话,前面则是德妃和荣妃两人,她们两人倒是没怎么说话。德妃一向待谁都是淡淡的,这会稍微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可是菜肴不合妹妹的口味?”荣妃瞧见,立即“关切”地问道。 这次宫宴乃是淑妃一力承办的,如今后宫之中,管理宫务的乃是德妃和淑妃两人,荣妃算是协助她们管理。德、淑二人都是位列正一品四妃,而荣妃不过是个二品的妃位,只不过她生的大皇子,却还要落人之后,她心底多少也有些不平。 “当然不是,这些菜色都是极好的,只是我来之前贪嘴吃了几块糕点,这会倒是不饿了,”德妃笑了笑,轻易就将荣妃挑拨的话挡了回去。 当她说完之后,便微微侧头,眼角余光往后面看。就见沈长乐正与秦王妃两人正在饮酒,还有说有笑。 荣妃自然也注意身后两人,不过她见德妃皱眉,反而笑着说道:“她们妯娌之间这般有说有笑,我也便放心了,说到底都是一家人,成日弄得乌鸡眼一般,岂不是让人瞧了笑话。” 德妃心中冷笑,如今宫中谁人不知道,秦王和晋王两人为了太子之位,在皇上跟前是明争暗斗。荣妃这话,说的有些居高临下,还不就是仗着她生的是长子。 此时,德妃倒是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小口,说道:“姐姐说的是,最紧要的是兄弟和睦。大皇子是大哥,理应起个带头作用才是。” 荣妃被德妃这么两句话,便不冷不淡地挡了回去,登时整个人讪讪的,不再开口说话。 没一会,原本坐在秦王身边的纪泽瑞,非要过来找秦王妃。待他过来之后,荣妃一瞧见他,便又亲热地拉着他在自己旁边坐着。 荣妃瞧了一眼德妃,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着问道:“泽瑞,你同祖母说说,你瞧着这月亮像什么啊?” 纪泽瑞歪着头看了一眼,脆生生地说道:“像月饼。” 他的声音又响亮又清脆,一说完,秦王妃和沈长乐都笑得不行,连德妃在一旁都笑开了。荣妃也不气馁,继续问道:“那你瞧着这月亮,给皇祖母背首诗吧?” 纪泽瑞如今已经六岁了,正好到了进学的年纪。所以他也不忸怩,一双小手背在身后,瞧着月亮,略想了下,便流利地背了一首诗:“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小家伙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瞧着竟是那般地可爱。 德妃看着他,也不由笑开。 “咱们泽瑞可真是聪明,这么难的都会背了呢,”沈长乐立即说道,若不是此时是在宫宴中,说不定她还要为他鼓鼓手呢。 纪泽瑞看着七婶婶好看的脸,一下就羞地垂下头。一旁的秦王妃登时看地笑了,她这个儿子在别人面前,说什么话都是落落大方的,就是看见七弟妹会时常脸红。 她也好奇地问,而小家伙是带着一脸的害羞说道:“七婶婶好看。” 可不就是好看,秦王妃侧头看了她一眼,这样的一张脸,别说男子瞧了心动,就是她这个女子看了,都看地舍不得挪开眼睛呢。 秦王妃见儿子又害羞,便伸手招呼他过来,纪泽瑞非要坐到另一边,这样他就能坐在沈长乐和秦王妃的中间。小家伙吃东西的时候,一会看看旁边的娘亲,一会看看另一边的七婶婶,美好地都差点忘记继续吃了。 谁知宫宴到一半的时候,对面便传来一阵喧哗。德妃看着淑妃起身,似乎是她身后的晋王妃出了事情。 沈长乐也焦虑地看了一眼,只因隔地有些远,再加上那边人影晃动,也看不清究竟是谁出事了。旁边的秦王妃也是忍不住担心道:“突然这是怎么了?” 好在混乱也只是一时的,没一会那边就安静了下来,而淑妃也派了身边的人,到皇上跟前请罪了,讲了缘由。 原本宫宴结束,是要去赏月看灯的,只是这会这个情况,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灯了。 这会纪泽瑞闹着要尝尝秦王妃杯中的果酒,荣妃生怕他喝醉了,自然是不许。最后秦王妃用筷子沾了一点点,让他尝了尝,谁知一张小包子脸,登时皱了起来,辣地他直喘气。沈长乐赶紧将自己桌上的茶水,端起来给他喝了一口。 待她放下茶盏时,才看见坐在前面的德妃,正转着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自从她嫁给纪钰之后,虽说德妃也不喜欢她,不过她从来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顶多也就是对她淡淡的,爱搭不理的,但沈长乐在她跟前说话的时候,她也决计不会甩脸色。 所以乍然看见她这幅表情,沈长乐立即放下手中的茶盏,心里忐忑。 不过德妃也只是瞪了她一眼,并未来得及教训她。因为这会突然来了一个宫女,匆匆朝着淑妃那边走过去。待她在淑妃耳畔说了几句,便听见淑妃豁然高兴地声音,问道:“可是当真?” 皇帝见她这般高兴,当即问道:“是何时让爱妃如此开怀,今个是中秋家宴,便有好事也该让咱们都听听。” 淑妃立即起身,面露喜色,朝皇上说道:“回皇上,是宫女来禀,方才晋王妃昏倒,只因怀有身孕,一时不支。” 晋王妃怀孕了,所有人的眼睛又朝着晋王看过去了,他果然也是喜形于色。 一听到是儿媳怀孕,皇帝自然也是大喜,毕竟这可是开枝散叶的大事,他朗声笑道:“好,好,果真是好事。该赏。” 众人一听,可就是五味杂陈了。自然有人嫉妒晋王妃的好命,偏偏在这样重大的场合里被发现怀孕,这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就引得皇上这么高兴。当然也有人心中不屑,在心底嘲笑晋王两夫妻为了在皇上跟前争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连这招都能想得出来,还真是厉害。 不过不管心底怎么想,各个脸上都是高兴的。就连坐在晋王旁边的秦王,都立即笑着转头说道:“二弟,恭喜,恭喜啊。” 晋王心情不错,笑着回道:“多谢大哥吉言。” 皇上也不让他在席上坐着,准许他去瞧瞧晋王妃。待晋王走后,秦王妃前面的荣妃,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虽说不会让皇上听见,可是秦王妃还是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沈长乐。 倒是德妃脸上还是淡淡的笑,既不特别虚假的高兴,也不像荣妃这般不高兴。 “说来七皇子今年也大婚了,妹妹只怕来年也能抱上孙子了,”荣妃也不知怎么想的,又转头和德妃聊起了孙子的事情来。 德妃对于孙子自然是期盼的,只是这是谁生的,可就有说头了。若是纪铤生的,她自然会宠爱地很。可是这要是纪钰和沈长乐生的,她还真是喜欢也不好,不喜欢也不好。 所以荣妃说完这话,她的脸色的笑容才生硬起来。 等宫宴结束的时候,沈长乐便与纪钰一起送德妃回宫。今日宫宴本就晚,这会时辰按着平日里,宫里早就下钥了。不过因是宫宴,所以倒也不着急。 德妃并没有让他们两人先回去,而是让他们跟着回了宫里。 待到了之后,纪钰正准备起身告辞,谁知德妃却冷冷地说道:“你们两个先留一下,我有话要说。” 沈长乐与纪钰对视了一眼,纪钰轻轻点了下头,眼神里尽是安慰。 德妃自然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看了长乐一眼,问道:“我问你,方才在宴会上,你为何要喂秦王家那孩子喝水?” 沈长乐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是为了这个,她这会又想起,方才德妃瞪了她一眼,好像就是因为她喂纪泽瑞喝水的。她有些不解,回道:“儿媳只是看他吃了酒,辣地厉害,这才喂他喝水的。” “宫里能随便喂一个小孩子喝水吗?”德妃见她还不知悔改,登时气地重重地拍在一旁的桌子上。 纪钰微蹙了下眉,表情凝重,转头看了沈长乐一眼。 她登时有些慌张,解释道:“那茶水我先前已经喝过几口,并未大碍。” “没有大碍?若是真出了事情,你能担当得起吗?”德妃满脸寒霜,似乎沈长乐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 沈长乐也知道自己这次是不够谨慎,只是那茶盏她是真的自己喝过了,才敢给纪泽瑞喝的。她知德妃一向不喜欢她,这会发作也不过是找了个理由罢了。若不然,只为了这点事情,何至于当着纪钰的面,发这样的火。 她垂着头,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她努力忍住,不想真的哭出来。 而一旁的纪钰在听完来龙去脉之后,开口说道:“母妃,这次是长乐做的有些不对,我回去自是好好说说她。” “你回去好好说她?”德妃听着他说的话,真是一个字都不相信。他回去也只会哄着而已,又怎么舍得说上一句。 纪钰侧头瞧着她的模样,只觉得万般怜惜。恨不得立即将人抱在怀中好生哄哄,怪只怪他不得母妃不喜欢,连带着她也被母妃不待见。 “我看她到底是年轻,行事太不稳妥,”德妃又教训道。 纪钰一脸认真,又说道:“母妃教训的是,都是儿子不好,进宫前应该和长乐多提点提点的。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宫宴,难免会有些疏忽。” 他也知道,自己越是在母妃面前帮着她说话,或许会越让母妃针对她。可是他就是不忍,纪钰心底无奈一笑,他好像连一丝都不能忍受,不能忍受她被别人欺负,哪怕那个是母妃,也不行。 德妃见他这么说,已知道他的态度。结果还没等她再开口,纪钰便已说:“母妃,今日天色已晚,儿子明个再来听母妃教导可好?” 他难得带上几分讨好的口吻,德妃瞧着低着头的沈长乐,挥挥手便让他们回去了。 等到了马车上,一上车,纪钰就将她抱在怀中。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竟是这样的异口同声,就连心情低落的沈长乐,都一下子露出笑容。纪钰看着她,问道:“你对不起什么?” 沈长乐又垂头,带着浓浓鼻音:“我给你丢脸了,我不该给泽瑞喂水。” 纪钰心疼地摸着她的发丝,如墨般的长发在昏暗的灯光之下,依旧浓黑。他低声道:“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若是我能讨母妃喜欢,你也不会受我连累。” 若是她喜欢我,今日之事,她只会细心的提点你,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狠狠地训斥。 第117章 深夜表白 一路上,就算纪钰哄了她半天,沈长乐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原本德妃就已经够不喜欢她的了,可偏偏她还这么不谨慎,让她抓住错处,发了这样一大通火。 况且听着纪钰说的话,她心底又何尝不心疼他。明明都是自己的儿子,怎么母妃的心就能这么偏。有时候德妃偏心的,就连沈长乐都看不下去了。可偏偏纪钰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这就让沈长乐更加不开心了,明明纪钰那么好,可为什么德妃就是看不见呢?不管德妃怎么对他,他都从来没有过怨言。 等两人进了屋子里,纪钰见她还不开心,干脆让丫鬟拿了一壶酒过来。他推开窗子,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夜幕之中,就像是深黑色绒布上镶嵌着的一颗巨大宝石,而旁边的繁星则是不可缺少的点缀。 “要喝酒吗?”沈长乐皱着鼻尖,忍不住嗡声问道。 她是个没出息的,先前在宴会上还与秦王妃对饮。这会正要和纪钰喝酒,反倒有些不敢呢,她忍不住捂着脸,都说酒后乱性。她这点酒量,要是万一酒后真的……那还不丢死人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摇头,声音又软又浓,“一定要喝吗?” 纪钰听着她的声音,便觉得喉头一紧。他不动声色地笑了下,便已将手中的两只酒杯放下,待直接将坛中的酒倒进杯中时,沈长乐忍不住笑道:“这味道可真是香呢。”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珍藏了好些年的酒,别人都舍不得拿出来的,”纪钰的声音听起来特别魅惑,就像是在诱惑她伸手端起那杯酒一样。 沈长乐摇了下头,又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可是我酒量不好啊。” 她偏头看着他,今日他穿了一身紫色锦袍,头上带着玉冠,浓眉如墨,眸似朗星,待望向她时,眸中像是盛着一汪柔情,几乎要将她淹没在当中。就连往常的疏离冷淡,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旁边烛光摇晃,将他们的身影投递在身后,变成两个极亲密的剪影。 “今日乃是中秋,是咱们第一次过的团圆佳节,”纪钰伸手端起一只酒杯,又伸手给沈长乐端起了另外一只,递到她面前。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桂花香味,那样地浓郁,让人忍不住想要沉醉在其中。 于是沈长乐也不再抗拒,而是伸手接过。纪钰见她接过,忍不住低声道:“真乖。” 酒杯轻轻碰撞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沈长乐突然想起那日大婚时,他与她喝交杯酒的模样。那时候屋子里的烛光比今晚地要亮很多,她小心地抬起眼睑,偷看了他一眼,他的脸就近在咫尺,近到他呼吸的温热拂过她的脸颊。 只是那时候屋中还有别人在,她喝了酒,便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生怕被旁人笑话了去。 可是现在,她端着手中的红釉描金酒杯,一双素手雪白如雪,待仰头举起酒杯喝尽时,白的手,红的杯,看得让人炫目。她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与那时一样的妩媚,看得纪钰有些挪不开眼睛。 而纪钰早已将杯中之酒饮尽,他又拿起桌上的青瓷小酒坛,给各自又都倒上一杯。 “对酒当歌,”沈长乐举起手中的酒杯,向着遥遥天际的圆月敬上一杯,娇嗔说道。 纪钰偏头看了一眼,可很快,他又转过头,视线依旧落在她的脸上。 两人也不知道喝了多久,一直到在纪钰摇了下酒坛,诧异道:“竟是喝了这么多?” 原本只是想让长乐忘记宫中的不快,忘记母妃对她的责难,可谁知两人一会对月举杯,一会又联诗,竟真的喝了半坛的酒。待他再转头看沈长乐时,她脸颊已是飞上两团红晕,整个人都粉嘟嘟的,看起来可爱至极。就连耳朵都红通通的,纪钰忍不住盯着看了好一会。 不过这会小姑娘可是不高兴了,撅着嘴在他面前说道:“你我为何总是盯着我看?” 结果纪钰还没说话呢,她已捧着红扑扑的小脸,乖巧地问:“你觉得我好看吗?” 这个问题仿佛困扰了她很久一般,她又嘟了下嘴,自言自语道:“我应该很好看吧,别人都说我好看呢。” 见她这般,纪钰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却还是顺杆问道:“别人都是谁?” “爹爹、大哥哥、二哥哥、外祖母、姨母、大嫂、大姐姐、大表哥……”她掰着手指头,竟是一个一个认真地开始数起来了,大概但凡夸过她好看的,都被她记在心里了。 纪钰原本还想听听他的名字何时出现呢,可是听了一会,就连首饰铺子的掌柜都要出来了,就是还没他的名字。 他干脆打断她的话,问道:“纪钰说过你好看吗?” 他瞧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生怕她这会连纪钰是谁都不记得了。可他刚问过,小姑娘突然捧着脸,低头嘿嘿一笑。纪钰听着她怪异的笑声,立即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不过他自己这会也开始回想,他到底有没有夸赞过这小丫头好看啊? “好看,”对面的人又开口了,可说话,她又嘿嘿笑了两声。 纪钰听着她又怪异又有趣的声音,忍不住继续问道:“你笑什么?” “纪钰好看,”可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 听了她的夸奖,本人略挑了下眉毛,算是接下了她的这句夸赞。毕竟如今敢当众说他好看的人,现在也不多了。所以难得听到夸赞的七王爷,也微微一笑。 “我喜欢,”可他刚笑了下,就听到这句话犹如呢喃的声音,虽然声音又轻又软,可是这就像是一记重拳般,一下就撞向了他的心,让他触不及防地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告白。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抖,就算是父皇夸赞他,他都能坦然接受。 可是这句话,竟他有一时神思恍惚,高兴地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喜欢,我喜欢纪钰。” 她的声音又软又甜,即便是这世间最甜的蜜,都描绘不出她此时的甜。 第118章 马车里面 中秋一过,天气便很快冷了下来,因晋王妃怀孕,沈长乐还特地去了晋王府上拜访了一趟,她因怕自己单独去尴尬,还特地与大皇子妃以及五皇子妃一起过去。 晋王妃在宫宴昏倒,太医叮嘱她一定要静养,所以她们过去的时候,晋王妃正在床上歇息,丫鬟直接领着她们进了内室。 “我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还劳烦大嫂、五弟妹、七弟妹来看我,”晋王妃头上戴着锦绣富贵的抹额,虽说是躺在床上,不过脸色还算不错,听说她那日之所以昏倒,也只是劳累而已。 秦王妃一听她这般说,立即笑道:“是咱们过来扰了你的休息,只是这到底是喜事,咱们妯娌便厚着脸皮来了。” 这话可说地实在太客气了,晋王妃立即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嫂若是说这样的话,那我可真是没脸了,咱们自家人何必要说这两家话。” 两个嫂子你来我往的,好不亲热,而五皇子妃和沈长乐两人则是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她们说话。倒不是她们不想插嘴,只是显然这会一个亲热一个愧疚,她们怎好打扰这样的亲热。 “这头三个月啊,最是重要了,所以弟妹你要好生养着,万不可马虎,”秦王妃倒是实在的,说的都是过来人的话。毕竟这么多妯娌里面,也就她生了儿子,三皇子妃倒是生了个女儿,只是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没了,后来三皇子又宠爱妾室,可是苦了三皇子妃。 倒是二皇子妃一直没怀孕,但二皇子与她本就夫妻恩爱,听闻一月有大半时间都是歇在她屋里的。所以别说晋王妃自己着急,就是宫里的淑妃娘娘都着急地不得了。本身秦王就是大皇子,如今他还是所有兄弟当中,唯一一个拥有嫡长子的,皇上这么多儿子,就这么一个嫡孙子,你说皇上能不喜欢?况且纪泽瑞又那般聪慧灵秀。 所以每次看着皇上赏赐纪泽瑞的时候,淑妃心里就烧地慌。只盼着自己儿媳妇能争气,早点诞下一儿半女的。 这会晋王妃怀孕了,不仅他们夫妻欢喜,就连淑妃都天天烧香拜佛地感谢菩萨呢。 晋王妃倒是虚心请教了起来,五皇子妃竖着耳朵在旁边听着,说来她成亲也有一年了,不过到现在都还没消息。五皇子不是花心的性子,对府里的妾室也只是平平。只是五皇子妃也是有苦说不出啊,别看王爷每个月在她房里是歇上大半个月,可两人也不是日日都行那敦伦之事。 她私心瞧着,王爷似乎并不喜欢做那事一般。她脸皮薄,这种事情当然不好问别人,可是这不问旁人,又怎么能知道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你说若是他嫌弃自己伺候的不好,可他也不去找妾室。可他留在自己的房中,却总是隔着个三五日才有那么一回。 就为着这事,她还自己偷偷看了医书,可是医书却说这种症状,乃是肾虚之状。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妇人,这书上岂不是就是在说,王爷他是不行…… 所以一想到是这个原因,她就更加不敢同旁人说了。 这会听着秦王妃和晋王妃说怀孕的事情,她倒是认真听了一会。待晋王妃转头瞧着她们两人,笑道:“大嫂说的,你们可也要好生听着,日后定也能用得上。” 五皇子妃因认真在听她们说话,所以晋王妃一打趣,她就红了脸颊。倒是旁边的沈长乐,因开了个小差,所以这会晋王妃说了一会,她才回过神。 “二嫂真是的,没得打趣我们,”五皇子妃红着脸,把话回了回去。 沈长乐跟着笑了两声,倒是认真说道:“五嫂可得认真听着,我不着急。” “这可不是着急不着急的事情,你和七弟是新婚夫妻,这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说不准哪天便有好信了呢,”秦王妃也跟着一块说道,她这说的可比晋王妃直白多,一下就把沈长乐的脸说红了。 她可不习惯当众说起她与纪钰的事情,况且秦王妃一说蜜里调油,她便想起中秋节那日,他们两人从宫里回去。纪钰哄着她喝了酒之后,两人当晚闹腾地可是一直快到天亮,待她睡到晌午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脖子、胸口上全是红艳艳的桃花。别说替她换衣裳的丫鬟看了羞得垂下头,就连她自己心底都是又羞又燥。 所以秦王妃这么一说,她就忍不住想起那晚。 五皇子妃知道她是新婚,难免脸皮薄,便替她解围道:“七弟妹年纪还小,我看也不着急,便是来年也行啊。” “七弟妹是不着急,那你可得着急起来,我看敏嫔娘娘都等着抱孙子呢,”晋王妃抬起眼睑瞧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五皇子妃被她这么一说,心底有些难受,这生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若是牛不耕地,这哪里能开花结果。只是这话,也就她自己在心底嘀咕嘀咕,万万是不敢说出口的。 又说了一会,秦王妃见晋王妃脸上有些疲色,便领着她们一块告辞。晋王妃原本还想留她们用膳,不过众人都推脱了,只说过些日子,待她身子好了再说。 等出了门到马车边上,秦王妃转头瞧着身后的两个弟媳妇,说道:“今个便不请你们到家里坐了,改日抽个时间,咱们妯娌再聚聚。这会你们也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既然大嫂都这么说了,其他两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沈长乐上了马车就长吁了一口气,这妯娌之间虽说这会还算和睦,可是她总觉得这层如履薄冰的和睦之下,便是暗潮涌动。 “王妃叹什么气呢?”春柳好奇地看着她,方才她一直跟在沈长乐身边,自然从头听到尾,几位王妃不是都有说有笑的,怎么自家姑娘一上车就开始叹气啊。 长乐看了她一眼,眼波流转,带着淡淡的无奈,“只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情,心底难过而已。” 其实这么久以来,她都一直在忽视,纪钰登基这件事。她总觉得那件事发生地还很远,还有好几年,万一要是历史轨迹改变了,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她一直没过想过的就是,如果历史轨迹没有改变呢? 毕竟这件事可不是像婚嫁那点小事,变了就变了,并不会对历史产生多大的影响。可是如果未来真的改变了,那么纪钰还会登基吗?如果他没有登上皇位,那么他真的甘心只做一个闲散王爷吗? 当然不可能,如果他只甘心做一个闲散王爷,那么前一世他就不会杀了那么多的人,也要登上那个位置。 对于他的野心,沈长乐总不会觉得是错误的。可是一想到在那一场变故中,死去了那么多人。她不禁想要捂着脸,因为这一世,那些死去的人对于她来说,不在只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当初登基的是二皇子,他方一为帝,便对秦王一家痛下杀手。先是夺了秦王的王爵,又有软禁秦王一家。而就是在这期间,秦王嫡长子因偶感风寒逝与府中。 所以每次看到纪泽瑞的时候,沈长乐都拼命地让自己忘记那一段过去,她心里默默期待着未来会改变。她不想看着自己熟悉的人,就这样以悲惨的结局结束。 不过好在此时距离宫边还足足有五年的时间,或许在这期间,一切都会有改变的。 晋王妃的怀孕,似乎给了其他几位王妃紧迫感,也就是刚成婚两三个月的沈长乐没有这个压力。 待到了十月的时候,便是乔家二房大少爷大婚,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德妃还是颇为重视。九月里就连召见了乔家人两回,听说是因为如今乔家二房的乔嫣颇得娘娘的宠爱。 之前乔芸受德妃喜欢的时候,人人都传她是未来的七皇子妃。如今乔嫣似乎走上了乔芸相同的路,讨得德妃的喜欢,外面也开始传她是未来的九皇子妃。 纪铤今年十五岁,便是大婚也得再等个两三年,不过好在乔嫣的年纪也大,她比纪铤要小上两岁。所以两人年岁倒是相配。 只不过因乔芸的前车之鉴在,乔家人如今也学聪明了,只是带着乔嫣进宫而已,并没有大肆宣扬。而乔嫣也比乔芸要聪明地多,为人低调又和善,倒不曾有乔芸那样的骄娇之气。 这次是乔嫣的哥哥成亲,因有德妃撑腰,纪钰和纪铤两兄弟早已被关照要到场。而沈长乐自然也需得过去贺喜,所以她一早就准备好了贺喜。 因为纪钰开府的晚,所以这会送礼上头也没个章程。她原本想着将大哥哥成婚时,王府里送过去的贺礼单子拿出来看看,就比照这个,再减上几成。谁知一拿出单子,她自个都险些被吓坏了。不说别的,光是那一对羊脂白玉龙凤玉佩,只怕就价值千金,这还只是礼单里头的一件呢。 所以她就知道,这份礼单是完全没参考价值,要不然都照着这个送礼,只怕昭王府很快就会成了一个空壳。 好在沈长乐之前在家里学过送礼的事情,她又找了府里其他送礼的单子,挑挑捡捡,合计了半天这才确定了下来。就是这样,她也还是不放心,等纪钰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把礼单拿给他过目了一遍。 可这人倒是好,十足的甩手掌柜模样,放在桌子上的礼单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说道:“我饿了,还是早些传膳吧。” 她知道如今纪钰正在户部里面当差,中午用膳也是在那里,只是他虽是王爷,却不好铺张浪费,是以每回都是让人送了食盒过去。可是这菜肴到底还是刚出锅的好吃,她之前也偷偷问过他身边的小厮,听说最近他午膳都吃地极少。 所以一听见他叫饿了,沈长乐哪还好意思拿这样琐碎的事情烦他,干脆让人摆膳。 晚膳虽用得简单,不过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光是那杏仁豆腐,便已挖了好几勺。一旁的青菜香菇也炒地极葱翠,青菜翠绿,香菇美味,越是这样普通的菜肴,就越讲究火候。 “后天便是乔家三少爷大婚的日子,咱们还是早些过去吧,”沈长乐想了想,还是和纪钰商量道。 他正拿着筷子,一听这话,抬头瞧了她一眼,问道:“是母妃与你说了什么?” 沈长乐没立即回她,其实德妃倒也没明说,不过她还是暗示了沈长乐一番,毕竟那可是纪钰嫡亲的表弟,她自然希望他能与外家亲近些。所以想他早些过去,也是希望让外人知道,两位皇子对永顺伯府的重视与尊敬。 “母妃没说,不过我听着她是这个意思,”沈长乐与他如实说道。 纪钰满意点了点头,越是与长乐生活在一处,他便打心底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误。在他与德妃之间,她从来不会自以为为他好的,瞒住德妃说的话。不过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她总是会让他知道。 沈长乐时时都在让他明白,他们是夫妻,一条心,是旁人介入不了的。 所以对于长乐的坦诚与简单,他一直都喜欢。自然他也不会瞒着她什么事情,前头朝政是男人的事情,他虽不会和她详细说,但是也会提起,不会让她一口雾水。毕竟日后她可是要代表昭王府,出门与人交际。 “既然是母妃说的,那咱们便早些去,到时候我与你同坐一车,”纪钰笑了下,便夹了菜放在她的碗中。 低头看着她说道:“多吃些,我摸着你这些日子好像瘦了?” 长乐原本还正感动万分,准备吃东西,可当听到他面不改色地说什么摸着她的话时,她心底登时升起无数的小人,暗暗咬牙道:流氓。 虽然不是长房成婚,不过二房长子成亲,永顺伯府也是热闹非凡。别看永顺伯府只是个伯爵而已,可是在京城的勋贵里头,却是谁都不敢小瞧的存在。 不说旁的,就是宫中执掌后宫权柄,生有两位皇子的德妃娘娘,便是出身永顺伯府,乃是如今永顺伯的同胞妹妹。而朝中近年来出现唯一一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乔裕,也是同样出自永顺伯府。 所以一早永顺伯府门口的马车,已是络绎不绝。而已这马车的标志上,不少都是侯府、国公府的标志,便是再不济那也是朝中的官员家中的马车,还正是应了那句往来无白丁。 当昭王府的马车出现时,正在招待客人的乔家管家,赶紧上前,隔着车帘就在外头大声地给里面人请安。 原本旁边还吵吵嚷嚷的,可是一听说是昭王爷来了,那可真是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这其中有不少人,可是从未有幸见过昭王爷,都说这位王爷俊美无俦,乃是天上人间都少有的俊秀人物,如今这仙人儿只隔着车帘,怎让旁边的人不心痒,想要见上一见,这传说中的人物。 男客与女客是从不同的门进去,所以这会纪钰要下车去。 他伸手握了下沈长乐的手掌,柔声道:“要是有什么事,就派人和我说一声。” 沈长乐笑话他,“王爷还真是多虑,来参加喜宴,不会有事的。” 纪钰轻笑了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保证道:“要是有人敢欺负你,立即告诉我。” 沈长乐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毕竟她可是昭王妃,谁敢给她脸色看啊。 她抬了抬下巴,哼了声,故作骄傲道:“现在我可是王妃娘娘。谁敢欺负。” 纪钰见她这般,知道她定会照顾好自己,也便放心,就要下车。谁知他刚准备起身,手掌却又被旁边的人抓住。 就见她仰着小脸,鼓着腮帮子,念念道:“你可要少喝点酒,要不然身体又该难受了。” 他瞧着她这般叮嘱的认真模样,脑中的弦仿佛一下绷断,直接低头吻上那张粉嫩诱人的小嘴儿。 第119章 永顺伯府门口张灯结彩,宾客满盈,但当昭王府的马车停下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直到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时,原本心中的期待也在这一瞬得到了满足。 虽说纪钰年纪并不算大,可是那一身气势,就连比他虚长了几十年的人都比不上。这一身沉稳内敛的气韵,就连当今圣上都曾经夸赞过他,足可泰山崩于眼前而心不乱。 这听说是听说,可真见到了人,却能恍悟道,难怪这世上之人能如此追捧于他。 待他下车时候,永顺伯府长房的大少爷乔旭便已赶了过来。长辈不好亲自出面迎接纪钰,不过他这个长房长孙可不就得过来。 ”见过王爷,”乔旭恭敬地说道,便将人请了下来。 纪钰看了眼周围,淡淡问道:”九皇子来了吗?” 乔旭一听他问九皇子,赶紧说道:”九皇子之前派人说了一声,说是要待会才能过来,不过肯定不会误了吉时。” 九皇子今日要跟着新郎官一起去新娘家中接亲,因此他特地派人先过来说一声。 此时昭王府的马车已经往二门上去了,纪钰便与乔旭一同往府里走去。乔家寻常轻易不开的正门,也因为今日喜事而大开。乔旭将人恭敬地迎进去,两旁的人也只是看着他们,并不敢过来打扰。 而另一边沈长乐坐着马车,一路到了二门,待下了马车便又上了轿子。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到永顺伯府来,之前永顺伯府的女眷倒是去昭王府拜访过她。虽说是长辈,可到底她是王妃。 等下了轿子还要走上一段路程,旁边领路的婆子生怕她会不耐烦,一路走着的时候,还不时给她介绍了永顺伯府园子里的景致。只是沈长乐出身卫国公府,家里的宅子乃是京城数得上的好宅子,里面的景致更是美轮美奂。 更别说,如今她是昭王府的王妃。因昭王府比其他几位王爷的府邸都要小,是以皇上觉得纪钰受了委屈,在修缮王府的时候,可是让工部做到了最好,几乎是亲王规制里能做到的最好了。 所以对于永顺伯府里所谓的景致,沈长乐也只是顺便瞧上几眼而已。待到了院子里的时候,乔旭的妻子曹氏迎了出来。 ”见过王妃,”曹氏一见沈长乐,便是福身请安。 沈长乐上前虚扶了她一把,柔声道:”表嫂实在是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表嫂这般行礼,岂不是和我生分。” 曹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当即脸上就露出欣喜的表情。因沈长乐这么久,都没来过永顺伯府,所以府里长辈私底下都在说着,只怕这位娘娘是在忌讳永顺伯府呢。毕竟乔芸当年可是险些成为昭王妃的。 不过曹氏倒觉得王妃不是这般心窄之人,只是长辈说的话,她一个做小辈的,也不好随意反驳。如今二房的三少爷成亲,王妃不仅来得这么早,连和她说话都是亲亲热热的。 ”你瞧瞧我,光是想着尊卑,倒是忘了骨肉亲情,既是王妃这般说,那我可就当真了,”曹氏是永顺伯府的长孙媳妇,未来也是要管着一大家子的,所以为人十分圆滑,说话做事也极有分寸。 沈长乐温和笑了下,点头道:“这才是应该的,本就是一家人,要是表嫂再跟我客气,我心里可就要伤心了。” 两人一遍说着一遍进了院子里,此时来做客的女眷,已在正厅里坐下。所以还没到门口,就已经听见里面阵阵说话声音,还有女子娇笑的声音。 沈长乐与曹氏携手进去,一进门就觉得满目生花,在座的都是女眷,各个都是盛装打扮,满屋子的珠光宝气。这屋子倒是极大,是几间屋子打通而成的,房中的隔断都是靠摆着的多宝格在。 屋内热闹极了,沈长乐一进门就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不过她一进来,众人还是不由而同地看向她。 永顺伯夫人知道自家儿媳妇是去迎接沈长乐的,其实要是真论起来,便是她亲自去迎接,那也是应该的。只是她自持是长辈身份,拉不下这个脸面,所以这会走了过来,带着懊恼地声音说道:“今个可真是忙糊涂了,王妃娘娘过来,这帮婆子也不知道知会我一声,好让我亲自过去迎一迎。” 她这边既是装作不知沈长乐过来,而这边沈长乐自然也不会拆了她的台阶。 “大舅母说这话实在是折煞我了,长乐不过是小辈儿,哪能让大舅母亲自来接,”沈长乐给足了永顺伯夫人面子,毕竟这也是德妃的娘家。她今个若是在这里做上一丁点错事,只怕隔天就能传到母妃的耳朵里。 永顺伯夫人一听她称呼自己大舅母,再听她说的这话,心里登时乐开怀,脸上更是笑开了花。 “见过外祖母,给外祖母道喜了,”乔家老太太今个就在,毕竟是亲孙子大婚,这会她坐在上首,穿着一身绛紫色金玉富贵图纹长褙子,花白了大半的头发上带着一整套翡翠头面,满是皱纹的手上也带着一只翠绿地沁人的翡翠手镯,这样种色的翡翠可是极少的。 沈长乐也知礼多人不怪,所以也嘴甜地叫了一声外祖母。 而这一声恭敬的称呼,显然让乔老太太十分满意,瞧着她点了点头,笑道:“王妃能来,可是蓬荜生辉。” 老太太这话说地有些太客气,不过沈长乐倒也不在意。她正要开口时,一旁的曹氏却笑着替她打圆场道:“老祖宗,方才王妃还在外面与我说,咱们都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那来参加三弟的婚宴那就是应该的。” “是啊,大嫂说的是,我与王爷来参加三表哥的婚事,是应该的,外祖母说这话,岂不是折煞了长乐,”她自然顺着曹氏的话说了下去。 其实乔老太太心里对沈长乐还是有些意见的,说来王爷与她大婚都过去了好几个月。可是除了送了些节庆礼物,这还是她头一回登门呢。所以这会见到沈长乐,她难免说上两句。 不过乔老太太却是忘了,若是普通的外孙媳妇,那这般做自然是不应该。可是沈长乐嫁的是王爷,她乃是正一品的王妃,这哪有王爷巴巴地上门来讨好别人的。 而沈长乐刚成婚时,也曾经问过纪钰这件事,只是纪钰却说了句不着急。所以她这才没来永顺伯府而已。 至于纪钰,他的心思就更加简单了,对他来说,永顺伯府里除了小舅舅是他真正的亲人之外,其他人对他来说在,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所以他又何必让长乐过来,若是再在这里受上一份气,他可真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好在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老太太也不欲为难她。说了两句,便让人给她准备的椅子,她的座位自然在最前排,是女眷里面最靠近乔老太太的。 因着乔家亲眷之中,见过沈长乐的那是少数。所以永顺伯夫人少不得要帮她介绍亲戚,一会是这个表舅妈,一会又是那个姨母,沈长乐糊里糊涂地见了这些人。原本还能记个大概,可是这后来人一多,就稀里糊涂的。 于是她干脆也不记了,只微笑着看着每一个人,左右只要笑便对了。 随着宾客不断地过来,离去接亲的吉时自然也越来越近了。乔家二太太不时派人去前厅看看,生怕耽误了出发的吉时。这成亲可是有大将就的,不说拜堂的吉时是万万耽误不得,就连出门接亲的吉时,都是早就定下来的。 乔二太太今天娶儿媳妇,自然是上上下下地关照着。所以难免对这边女眷就有些疏忽,她也是在沈长乐在这边坐了好一会之后,才过来的。一瞧见她来了,心里头自然是高兴极了。 所以她立即让丫鬟把女儿乔嫣叫了过来,母女两人走到外面,背着人她叮嘱道:“今个是你哥哥大喜的日子,王妃这边我定是招呼不过来的。所以你要好好陪王妃说说话,她可是因为你哥哥大婚才来的,别让大房的人全抢了风头。” 乔旭的妻子曹氏,不说是人精吧,但行事颇为稳重。乔二太太每回看见她,都要感慨乔旭果真是有老婆运,只盼着自家娶得这个也能有曹氏这般能干。 乔嫣本来正与人说话呢,却被娘亲突然叫了出来,原以为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谁知竟是在讲这些话。 她眉尖微蹙,显然是不喜母亲的这番叮嘱。虽说平日里她在德妃跟前表现地各种懂事体贴,可到底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又向来是别人捧着她,这会让她去捧着沈长乐,她心里又如何愿意。 乔二太太一见她不说话,登时就急了,要不是这会人来人往的,她恨不得拿手指戳一戳这丫头,把她这个榆木脑袋给撬开来看看在。 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以为我让你去讨好她是为了什么?如今你虽得了娘娘的喜欢,可是你也瞧见了,你二姐姐那会比你还得娘娘喜欢呢。可最后呢?她还不是没能嫁给你表哥。” 乔嫣不知她为何这么说,只说道:“娘好端端地怎么又提到二姐的事情了?” 乔二太太冷笑了一声,她如何能不提。旁人都以为乔芸之所以没能嫁给七皇子,是因为出了那样的事情。可是她却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因为七皇子压根就不喜欢她。所以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也步乔芸的后路,要是乔嫣能得到九皇子的喜欢,到时候想要嫁给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王爷与九皇子兄弟情深,你若是与昭王妃交好,还怕她以后不在王爷跟前替你吹吹枕头风?要是能让王爷都帮你说话,九皇子能不注意到你?”乔二太太一点一点地掰开来,给女儿仔细分析。 乔嫣这么听了,才算是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 所以她心底的抵触立即便烟消云散了,笑着说道:“都是女儿想地浅了,娘教训的是。娘你只管去忙吧,今个王妃女儿肯定会好好招待地。” 乔二太太见她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待乔嫣再回去的时候,说起话也是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地朝着沈长乐的方向看过去。 先前她还是想地浅了点,娘亲说的没错,她若是真与这位表嫂交好,以后还怕她不在九皇子跟前美言几句。谁都知道九皇子一向最听昭王爷的话了。 虽说乔家来的宾客极多,不过沈长乐身份尊贵,能和她说上话的不多,敢给她摆脸色的更加就没有。 是以纪钰说的欺负,压根就是没影子的事情。 等过了一会,前头便来人,说是新郎官带着人去接新娘子去了。来回禀的小丫鬟是个嘴皮子利索的,还顺便把跟着一块去接亲的人都说了,九皇子自然是有的,还有庆国公府上的大少爷,陈大学士家中的幼子,说出来都是在京城还算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 众人又是说了说笑了一阵。 待上了酒席,永顺伯夫人自然将沈长乐安排在自己的酒席,倒是乔嫣坐在旁边席位上,却是三五不时地与沈长乐搭话。永顺伯夫人见她们说说笑笑的模样,冷笑地瞧了一眼。 倒是另一桌的乔芸,几乎快掩饰不住眼中的嫉恨。 若不是她落水被冯游峰救起,昭王妃之位本该是她的,众人羡慕的眼光是她的,所有人的恭维也应该是她的。 可是现在她只能默默地坐在角落,生怕别人看见自己,那种奚落的眼神,她承受不住。 但女人的嫉恨就像一把火一样,在烧着自己的时候,也会不小心烧到别人。 第120章 赏赐丫头 待新娘子到门口的时候,府外一片鞭炮声,响地连内院的女眷都听的一清二楚。虽说这不是乔永顺伯府里第一次办喜事,不过二太太心里还是揪心不已,不时地往外面看了好几眼。 此时她与二老爷正等着,待会拜堂的时候,他们两位高堂是要坐在堂前的。 一旁的乔明臣今日难得穿上一身喜庆的颜色,别看他在边关风吹日晒了这么久,可是这才刚回来几个月,他整个人在边关磨砺的那种粗糙感便慢慢退散。若不是身上还有一种上过真正战场的杀伐力在,只怕他换上一身锦绣富贵的衣裳,便又会变成当中乔家那个迷倒众生的翩翩佳公子。 也幸亏他今日一直在前院里,不曾去过后院。这要是被后院的女眷看见,只怕今日新郎官的风头都要被抢走了。 虽说他一身气度已是极出众,可旁边站着的男子,却一点都没被他的气度所压倒。反而两人站在一起,便如日月交辉般,相互映衬着,便是这世间最奇妙的画笔,都不能画出这样一副美好的画境。 此时纪钰正垂着头,在侧耳认真聆听乔明臣的话。舅甥两人面容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却截然相反,乔明臣脸上挂着微微笑容,但整个人却沉稳内敛,如海渊,似山高,是一种经历了岁月沉淀而来的气质。而旁边的纪钰,原本成熟内敛的模样,这会与他一比,便有些浅了,不过他乃是天潢贵胄,那一种来自高位的骄矜,却又让他站在乔明臣身边而不被掠夺任何光芒。 “小舅舅,你若是成亲的话,只怕比今日还要热闹吧,”纪钰在旁边轻声说道。 乔明臣有些惊讶地撇头看了他一眼,在他看来,纪钰怎么都不应该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他眨了下眼,似迷惑又似不相信,待半晌才慢悠悠地说:“这话只怕不是你自己想的吧?” “若是小舅舅一直不成亲,只怕家中长辈也会烦扰不已,”纪钰提醒道。 若是从前他或许还不会出口相劝,毕竟以他的性子,这样的话他决计不会说出口的。可是自从他成亲之后,这心底的想法却是一下子就变了。这就像是一个从未吃过肉的人,他也会觉得果蔬十分好吃美味,可是当他一旦吃过肉,尝到那个味道,他就会明白,这世上任何一样东西都代替不了。 之前纪钰未成婚时,自然不知这成亲之后应该是个什么模样。可是如今他已成亲,每日他从衙门回家之后,便有一个娇俏温柔的小人儿站在门口,等着他回来。虽然之前也会有人替你准备膳食,但一想到那是自己媳妇精心准备的,那样一种心情却又是不一样的。 最要紧的就是,每天晚上睡觉时,你抱着一个香香柔柔的小人儿,看着她闭着眼睛在你面前颤抖,看着她白地像雪一样的皮肤,那样的心情若不是亲身尝过,永远都不会明白。 所以这会纪钰劝乔明臣成亲,是带着十二分的真心,而不是例行公事的劝说。 乔明臣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既是家中长辈烦扰,又不会闹到你面前,你多嘴做什么?” “小舅舅,我也是为了你好,”虽然自己的好心被驳回了,不过他依旧不介意,毕竟一个饱汉子理应要让着一点饥汉子不是。 所以他想了下,又换了个更具备说服力的理由,:“如今我也成亲了,若是来年长乐怀孕,我是怕小舅舅你成了舅公,都还没成亲,岂不是……” 他没继续往下说,显然是想给乔明臣留些面子。 只是在这种问题上,这种欲说还休简直比全说出来,还要让人觉得欠揍。乔明臣看着他,哼笑了一声,又是转头看着对面,不在意地说道:“说来我比镇南王还小上两岁呢,你若是能劝得镇南王,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纪钰:“……”他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不过想想,一个亲叔叔,一个亲舅舅,也不知心里都在想什么,都示成亲为猛虎。倒是一个一个地都避之不及,他想了想沈长乐的小脸蛋,明明是那么好的事情啊。 好在这会新娘子已经到了门口,待前头朗声喊了一句,前厅里聚集的人也纷纷如潮水般往两边退去。庭院里铺着的大红地毯,一直延伸到正门口。新娘子便是踩着这猩红地毯,一步一步地走到正厅来的。 待人群退散开之后,一对新人出现在红色地毯之上,新郎官走在前头, ”小舅舅,”纪钰又叫了一声,引得乔明臣立即调头瞪他。 他教训道:”我看你是成亲之后,越发地婆婆妈妈了。” 平时被长辈催婚也就算了,如今连这小子都来劝他,乔明臣自然觉得是一肚子憋火。所以训起他来,也是毫不客气。 ”七哥,小舅舅,你们怎么都还站在这啊,”纪铤一回来就四处找他们,总算是在这边找到两人,他今日一身紫色暗纹番西花刻丝长袍子,衬托地他面如冠玉,朗朗俊秀少年丰姿。 德妃本就长得绝艳,所生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不过纪铤看起来到底还是少年模样,满身洋溢着洒脱,虽说气度比不上旁边的两人,不过却也依旧有种鹤立鸡群的瞩目。 他是跟着新郎官一起去接新娘的,方才在新娘家的府门口,他可是大显神威。这不一回来,就忍不住找纪钰还有乔明臣。他有些得意地说道:“七哥,方才你是没瞧见我们接新娘的架势,要不是我一马当先,只怕今个还不定怎么样呢。” 纪钰哼笑了一声,这小子是气当时自己没让他去帮忙接亲。所以到现在心里都在惦记着呢,这接亲不过就是个仪式罢了,难不成新娘家还真能扣着新娘子不成。 纪铤还要和他说什么,里面已经开始拜堂了。 纪钰看着这一对新夫妻,不禁想起当时他成亲时候的情形,那时候长乐盖着红盖头,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她微微低头的模样。 前院这般热闹,后院也是不遑多让。一听说新娘子来了,在前头拜堂了,众人便议论纷纷。更有乔家的女眷赶紧往新房赶去,待会新郎官还要在新房里头喝交杯酒,还要掀盖头呢。说不准还能瞧上一面新娘子呢。 乔老太太由大夫人陪着在一旁坐着,先前已经吃过一轮酒席了,待新娘子回来之后,晚上还要一轮。所以这还有得热闹呢。 永顺伯夫人怕老太太累着,在一旁轻声说道:“娘,您若是累了的话,就先回去休息一会。” 乔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这从早上开始就坐着,难免比不上年轻人精力足。所以永顺伯夫人也怕累着她,便劝她先回去休息休息。一旁的曹氏也跟着劝道:“是啊,老太太我先送您回去休息吧,待三弟那边拜堂之后,也就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倒是老太太瞧了周围还住着的女眷,脸上虽带着疲倦,却还是说道:“客人都还在呢,我再坐一会。” 永顺伯夫人见劝不住她老人家,赶紧冲着曹氏使了个眼神。曹氏只得又说道:“客人有我和娘帮着招呼,肯定没事的。您就别担心了。” 倒是乔老太太摆了摆手,大概是真的不想回去。 于是曹氏也只得闭嘴。 倒是这会旁边有个穿着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衣的中年贵妇,笑着开口道:“姑母,您瞧瞧您这孙媳妇果真是个懂事的,这般心疼您。可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呢。” 乔老太太脸上挂着满意的表情,点头笑道:“不是我夸自己家人,我家这孙媳妇确实是个好的。” 曹氏被乔老太太这么一赞,登时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着头,“姨母说笑,这都是我的本分。” “可别说现在这般懂事孝顺的孩子,可是越发地难得了。不说旁的,这一进门就三年抱两,而且又大度体贴,上哪儿去找这样好的媳妇哦,”这中年贵妇乃是乔老太太娘家的侄媳妇,如今老太太的娘家有些没落了,所以这妇人身上穿着的衣裳,瞧着虽然是新的,不过料子看着却不是顶好的。而且头上带着的首饰款式老旧,瞧着也不鲜亮了。 沈长乐坐在一旁听着,心底倒是点头。曹氏进门之后,便是生了一儿一女凑成了一个好字。如今又给乔家大少爷房中放了人伺候的,这份大度体贴可真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有的。 反正她不知道旁人,她自己是断然做不到的,一想到纪钰身边会有别的女子,她只怕会嫉妒地发疯。所以她是决计做不到这样的,而且也不会想要和任何人分享纪钰。 “你瞧瞧你,把孩子说的都不好意思了,”永顺伯夫人立即替儿媳妇找台阶。 倒是这位姑母,转头瞧了眼沈长乐,讪讪道:“说来王妃成亲也快半年了,怎么一直都没听到好消息啊?” 沈长乐没想到这话会引到他的身上,先是一愣,随后眼神带着一点冷,淡淡说道:“缘分乃是天注定的,万事不可强求,我年纪还小,我和王爷都不着急。” 她口气虽然淡,但面色明显带着不悦,而对面说话的妇人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给长辈面子。所以一时场面上有些尴尬,连带着乔老太太的目光都变了。 要说这个韩氏乃是乔老太太娘家大侄子的媳妇,平日里时常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就是永顺伯夫人都要亲热地叫上一声大嫂子呢。谁知这头一回和沈长乐说话,就挨了一个软钉子。 所以一时有些讪讪地,勉强说道:“我也只是好心问一问罢了。毕竟这子嗣问题,可不是个小问题。” 这句话沈长乐干脆当没听过,更是让她闹地个没脸。 只是此时她正低着头,所以没瞧上乔老太太脸上的不悦。如今乔老太太娘家没落了,可是越是这样,她便越不能忍受府里里对她娘家人的不敬。所以连永顺伯夫人对那边来的亲戚,都不敢将他们当成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可是今个偏偏沈长乐接二连三地给韩氏没脸,这在乔老太太看来,那就是给她没脸。 要说这人心都是偏的,明明是韩氏先仗着自个是个长辈,说话这般不客气。沈长乐便再是个晚辈,可她也是堂堂的昭王妃,这要是什么人都能管到她头上来,她这个王妃岂不就是个摆设。 因此对于韩氏的话,她直接便让她没脸。 “说来晋王妃如今有孕,宫里的皇上和淑妃娘娘可是欢喜极了,”乔老太太开口,打量着沈长乐。 她这么一说,众人倒是又有话题了。只是沈长乐却不想再开口了,说来说去不过都是怀孕的那些事情。说起来,她自个本就不着急怀孕,毕竟她才多大年纪,身子骨都还没长好呢。况且生孩子那般艰难,她吓都吓死了,岂会早早地给自己找罪受。 她之前也隐约和纪钰说过这个问题,可谁知他竟是比自己考虑地还周全。说便是生孩子,也要等到她十八了再生,反正他们年纪都还小,也不着急。 沈长乐知道对于皇子来说,越是早有子嗣,就越有利于他们在皇上跟前的地位。大皇子家里的纪泽瑞,那般受皇上喜欢,这不快把二皇子两口子给逼疯了,也幸亏晋王妃及时怀孕了,要不然说不定淑妃就要往府里塞人了。 待众人说地差不多了,老太太突然看着沈长乐,淡淡提点道:“这古来都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上和娘娘好不容易盼着咱们王爷成亲了,如今正等着抱孙子,若是王妃是这般想着的,岂不是辜负了娘娘的一片殷殷期盼。” 沈长乐没想到乔老太太会说这样的话,不过老太太不是那韩氏,她既然开口了,沈长乐也不好无视过去。 她娇羞一笑,低声道:“既是娘娘的期盼,我这个做媳妇自然不敢辜负。只是我成亲尚才三个月,若是急也实在是急不来。” “那倒也是,只是我听说如今王爷身边还只有王妃一个人伺候,王妃若是不嫌我这个老婆子唠叨,我便少不得说上两句,毕竟论起来,我也是王爷的亲外祖母。不说以王爷这般尊贵的身份,便是我府里的这些个爷们,身边都有两个丫头伺候着。我今个多这个嘴,也是怕日后有人说王妃善妒,怕损了王妃的名声,”乔老太太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 沈长乐听着她这一番话,心里头气得直突突,若不是竭力忍着,只怕就要起身甩手走人了。 也就是她看在德妃娘娘的面子上,要不然她连这府门都不愿踏进来一步。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乔老太太,半晌才突然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老太太这番好意,长乐心领了。” 永顺伯夫人在一旁看着,心里直瞪眼,可也只能干着急。她也不敢打断老太太的话,毕竟乔老太太在家里一贯地说一不二的。可是她教训自家晚辈也就算了,这位可是昭王妃,她若是真生气了,岂不是坏了两边的关系。 况且人家成亲才两三个月,哪有就这样往府里塞人的道理。 永顺伯夫人也不知道老太太这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准备的。 曹氏也是个拎地清楚的,可是她拎地清楚也不管用啊,所以这婆媳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 直到乔老太太笑眯眯地说道:“既然王妃想通了,那就这样吧。正好我身边的丫头□□的倒还算伶俐,不如你便先带回去。若是嫌不好,那下回便请娘娘给你挑两个,毕竟娘娘身边的都是手脚伶俐又会伺候人的。” 沈长乐一下握紧手指,长长的指甲掐着手心,竭力不让自己流露出真实的情绪。 这老婆子,居然敢仗着德妃娘娘,给她下马威。 第121章 专门准备 沈长乐挂着笑,淡淡地看着老太太,可心底却已是翻江倒海。 乔老太太这意思不就是在威胁她,而且还拿出德妃娘娘来压她。沈长乐心中冷笑不已,她还是沈家姑娘的时候,就没人能这么威胁她。如今她已是亲王妃,一个小小的伯府的老太太,也敢用这种口吻和她说话。 只不过她也知道,乔老太太这是借着德妃娘娘的势狐假虎威呢。她大概是觉得自己定然不敢得罪德妃娘娘,所以就想用这种手段,逼迫她让步。只是这一次她要是让步了,下一次指不定这个老太太还怎么恶心她呢。 沈长乐并非是能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因为经历过一世,所以她性子一向平和,轻易不与人为敌。但如果有人觉得可以威胁她,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既是老太太的好意,我又如何能推脱呢。老太太说地对,王爷身边是不该缺了伺候的人,只是这不过是件小事,何必劳烦娘娘呢,”沈长乐说道,她最后一句提到德妃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看了乔老太太一眼。 乔老太太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心底只觉得意料之中。别看这小丫头如今是个王妃,可到底年纪还小,她只不过稍稍提了下德妃,便吓唬地她不敢再反驳了。乔老太太一向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岂能容许自己的权威被人挑战,即便是王妃也不行。 一旁的永顺伯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媳妇,心里头却是担心不已。她可没乔老太太这样的自信,说起来,她们虽然是长辈,可是毕竟尊卑摆在这里,这要是惹得王妃不高兴了,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连累永顺伯府呢。 况且自从昭王成亲之后,京城关于他们夫妻的传闻也不是没有过的。都说昭王宠爱新王妃,自打成亲之后,夫妻两人是恩爱和睦,王爷身边只有昭王妃一人。 这少年夫妻本就是情浓的时候,老太太便往人家房里塞人,这要是传出去了,外人还不知要如何议论他们乔家呢。 可是永顺伯夫人就是再担心,这会也无法阻止老太太。所以她赶紧给曹氏使了个眼色,说道:“锦惜,要不你带王妃去新娘房里看看新娘子,这会估计新娘子也才刚进房门。” 其实她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她就怕待会老太太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只怕连她都兜不住了。只盼着这会先把王妃支走了,待会见了老爷,再请老爷做主,总不能就这般得罪王妃娘娘吧。 沈长乐本来也不想去的,只是她也知道这是永顺伯夫人故意将她支走呢。左右她也不想在留在此处,干脆就离开。于是她起身,缓缓笑道:“说来除了我自己的新房之外,我还没进过新房看新娘子呢。今个便托了大舅母的福,先去瞧瞧三表嫂。”、 “那你可是谢错人了,说起来,你怎么都该谢谢二夫人才是,要不是她娶媳妇,只怕你还看不了新娘子呢,”永顺伯夫人见她这会还有心情打趣,心里还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也跟着说笑了两句。 待她们走后,乔老太太瞧了永顺伯夫人一眼,直把她看得心里发虚。别看永顺伯夫人如今是府里的掌事的,可是真到了老太太跟前,她还是战战兢兢的,谁让这个婆婆素来在她心中积威甚深。况且谁都知道,老太太是不靠府里的大老爷,也不靠二老爷,她靠的乃是宫里的德妃娘娘。 有娘娘在,别说府里的人,就是外面的人谁不让着她三分。就是到了武夷大长公主跟前,她也有说话的份儿。 在去新房的路上,曹氏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长乐大概也猜想到她想说什么,只是这会她实在是不想多说。毕竟乔老太太的言行,也不单单是过分二字可形容的。若说她只是塞丫鬟,她倒也不至于这么生气。不过就是两个丫鬟罢了,要是她连两个丫鬟都要在意的话,只怕这日后还真没清闲日子过了。 她所不喜的是乔老太太居然拿出德妃来压她,德妃是她的婆母,她敬重德妃是应该的,而娘娘无论怎么对她,她这个做儿媳妇的也该忍着。可这都是她们婆媳之间的事情,要是别人觉得可以用德妃压制她,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谁知她们还没走到新房,便有丫鬟找了过来。原来是曹氏的小儿子一直在哭,听说连奶娘都哄不住,这会都快哭了一刻钟了。奶娘怕孩子哭坏了嗓子,便赶紧让人来找曹氏了。 曹氏一听事关儿子的事情,又是着急又是心疼,止不住地埋怨道:“奶娘是怎么照顾小少爷的,竟是让他哭了这么久。竟是连哄个孩子都哄不好,留你们何用。” 来报信的只是个小丫鬟而已,这会被她责骂,也不敢辩解。也不怪曹氏生气,对于女子来说,孩子就是命根子,母亲听了孩子哭了这么久,心里哪里能不着急啊。 她有些为难地看了眼沈长乐,方才永顺伯夫人是让她陪着王妃去新房瞧新娘子。可是这还没到新房呢,她总不能中途离开吧。这要是让婆母知道了,肯定也是一顿责骂。 沈长乐见她有些着急,体贴说道:“既是孩子哭了,那你便先回去瞧瞧。说不准孩子只是许久没瞧见你,这才哭的厉害。” 曹氏一听,赶紧说道:“那怎么能行,我还是陪王妃去新房吧。让奶娘再哄一哄,平哥儿一向乖地很,平日里都不会哭地这么厉害的。” 沈长乐听着这府里热闹地声音,今个不说这人声嘈杂,便是鞭炮都放了好几轮了。她们虽在后院,可还是能听的清清楚楚的。所以她猜测,平哥儿大抵便是听了鞭炮声才会哭闹地厉害。毕竟方才这个报信的丫鬟也说了,小少爷哭了快一刻钟,而一刻钟之前差不多便是新娘子到家门口,开始放鞭炮的时候。 她便将心中的猜测说了下,曹氏一听,脸上也露出恍然地表情。 她忙说道:“我说平哥儿今日怎会如此反常,定是这样的原因。小孩子没听过鞭炮声,肯定是被吓着了。” 可是一想到儿子是被吓着的,她就更加恨不得立即回去,好生抱着这个小家伙哄一哄了。只是一想到这边还有王妃在,她又实在是走不开。正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沈长乐柔柔一笑,说道:“说来我还没见过平哥儿呢,要不表嫂便领着我去看看。” “可是三弟妹那边……”曹氏听了她的话,自然欣喜地想答应,可是王妃先前又说想见见新娘子。 沈长乐亲昵地说道:“日后见面的机会也多着呢,倒是不急在今天。咱们还是去瞧瞧平哥儿才好。” 曹氏知沈长乐这般说,也全都是为了自己和平哥儿,心中自然是感激不已。对于沈长乐的印象,也好了起来,毕竟她身处高位,还能这般为旁人着急,着实是不易。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会她看着沈长乐,心里就越发地不好意思。 旁人都说她如何大度,亲自为丈夫安排通房。可是这种苦,也只有她自个了解罢了。所以这会见老太太要给王妃塞人,她心中又是感同身受,又是歉疚不已。 等到了曹氏院子里,一进屋子果然就听到小家伙声嘶力竭地哭声。曹氏心疼地赶紧上前将他抱住,小家伙如今也过十三个月大,是刚学走路的年纪。这会一见娘亲回来了,一开始还哭嚎地厉害,慢慢地被曹氏哄地也安静地下来。 沈长乐几乎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前一世她别说当母亲了,就连清白之身都还在呢。后来因为孀居,也不愿多接触大哥哥家的孩子,那可是她的亲侄子,虽然年纪还小,可是却已经能看出日后英俊的模样了。 这会小家伙趴在曹氏怀中,已然停止了哭声。就是这会不哭了,他的眼睛便开始四处看着,待看见沈长乐时,突然嫩白的小手朝她伸了伸。 沈长乐没想到他会和自己伸手,立即伸手手掌,让他的小手拽住自己的食指。白白嫩嫩的小手,那么地小,就只能抓住她的一根手指而已。 “他好可爱啊,”沈长乐忍不住夸赞道。 曹氏这会也笑地开怀,毕竟任何一个母亲都愿意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她低头看了眼儿子,赶紧哄道:“平哥儿,这位是王妃娘娘,也是你的表婶婶。表婶婶是听说咱们平哥儿哭了,特地过来看你的。”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他娘亲的话一般,抓着她手指的小手,猛地一下用力又拽了下。 沈长乐欢喜地看着他,他长得可真可爱,又大又亮地眼睛像紫葡萄一般,白白嫩嫩的脸颊肥嘟嘟的,偏偏一张嘴巴又那么地小巧。 “王妃,抱一下咱们平哥儿吧,”曹氏见她实在是喜欢,便提议道。 沈长乐一听赶紧摆手,害怕地说道:“不行,不行,我不会抱孩子的。我肯定不行的。” “这抱孩子又不是天生就会的,王妃来抱抱,若是抱地不好,我在旁边指点指点,”曹氏这会和她说起话来,也不像方才那般拘谨了,“若日后王妃有了孩子,哪有不抱自家孩子的道理。” 沈长乐一听,脸颊一红,不过却觉得格外地奇妙。 有孩子,她和纪钰的孩子?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她心中的幸福似乎都要溢出来了。她不禁又想起自己和纪钰的那个约定,他们可是说好,待她再大点在生孩子的。 于是在曹氏的指点下,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抱过孩子。刚开始的小家伙确实有些不舒服,在她怀里略挣扎了下,待她及时调整姿势之后,小家伙这才安静地趴着。 等离开曹氏院子的时候,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呢。惹得身边的绿芜,低声劝道:“若是王妃喜欢,也赶紧给王爷生一个。王爷和王妃都长得这般好看,咱们小主子肯定是最可爱的。” 羞得沈长乐立即瞪了她一眼,笑道:“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整天把生孩子挂在嘴上,也不羞地慌。” 若是从前被打趣,绿芜还会羞涩点,可自从沈长乐成亲后,她可是在无数个早晨,看见她脖颈上那羞人的印记。所以这会她不禁一点没害羞,还更加真切地说道:“王妃,这可是奴婢的真心话。” 原本见到平哥儿,她的心情已经好了大半了。只是沈长乐没想到的是,乔老太太居然还能那般不长眼。待她要离开的时候,她居然真的让人把两个丫鬟送来了。沈长乐打量着这两个丫鬟,还真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穿粉色长褙子的丫鬟,唇红齿白,五官极是妩媚,便是那么站着,都透着一股子诱人。至于旁边的那个,柔柔水水的,像足了江南水乡里的温情小女子。 若是之前的话,沈长乐或许还觉得乔老太太不过是随口说说。可是她把这两个丫鬟送过来,她就立即明白了,这两人还真是专门为纪钰准备的吧? 此时,沈长乐也不禁想起了另外一个可能性,或许说这次送人并非是老太太本人的意思? 而是有人想借她的手送人? 第122章 初次争执 既然这是专门准备的,沈长乐自然不会再拒绝老人家的好意,让两个丫鬟跟在自己身边。倒是永顺伯夫人心底着急不已,已是悄然让人去请了永顺伯过来。 一开始永顺伯还有些不耐,前头宾客这么多,老二岂能都招呼地过来。即便只是侄子成亲,可是他这个做大伯的,又是一家之主,自然不能怠慢了客人。 只是来的丫鬟有些着急,她见伯爷不想去,只得低声将实情说了出来:“先前老太太赏了王妃两个丫鬟,夫人生怕王妃不快,便请老爷过去商议。” 永顺伯一听,当即便瞪眼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什么,老太太赏了两个丫鬟给王妃?哪位王妃啊?” 之前也有不少人给永顺伯敬酒,所以他这会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竟然连是哪位王妃这样的话都问出来了。不过旁边的小丫鬟明知他犯蠢,可也不敢直说,这提醒道:“回老爷,今日来府里做客的只有昭王妃一位王妃啊。” “哦,昭王妃,”永顺伯点点头,可谁知他刚点过头,面上便露出震惊地表情,不敢相信地转头看着小丫鬟,又重新问了一遍:“你是说昭王妃?” 丫鬟赶紧点头,她乃是永顺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自然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若不然太太也不会让自己这么着急火燎地过来报信不是。 永顺伯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与乔明臣坐在一起的纪钰,赶紧拍了下,便是转身就往后院走去。他在前头招呼着客人,这倒是好了,才不过一天,就惹出这么大的事情。 这大喜的日子,可偏偏要给人添堵,这不是…… 若不是这是老太太做的事情,只怕永顺伯这会气得当真是要骂人了。可既是母亲做的,他这个当儿子的,也只能赶紧过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补救的机会。不说昭王爷喜不喜欢这位王妃,单单是她插手昭王府里的事情,这便会惹得昭王爷不喜。虽然老太太是王爷的外祖母,可这件事做的也实在太过分了些。 所以永顺伯也不敢惊动旁人,便悄悄地去了后院。 待大太太看见他,便是松了一口气,赶紧说道:“伯爷,还请你快快想想法子吧。母亲已经让那两个丫鬟给了王妃,我先前也劝了几句,可是却是被母亲一顿责骂。我……” “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永顺伯也知道她的为难,立即安慰了她一句。不过这会他又问道:“方才我也只听了个大概,如今你再与我细细说说。” 待大太太将这事从头到尾又重新说了一遍后,永顺伯立即又问:“母亲可与你说过,这事是她自个的主意,还是宫里头的主意?” 被他这么一问,大太太也是愣住了,想了半晌,都不记得方才老太太有没有提过。不过她又说道:“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主意,不过我瞧着母亲并非是随意之举,毕竟要准备两个丫鬟也不非一时半会的事情。可是方才母亲让人领过来的两个丫鬟,我瞧着可不像是咱们府上的。” “什么,不是咱们府上的?”永顺伯一听,又是一惊,既不是府上的,那这两人肯定也不会是从天而降的吧。 所以他有些沉不住地说道:“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还是我去问问母亲吧。” 说着他就要过去,大太太一见他这么说,登时慌了手脚,说道:“老爷,如果你这会过去,老太太岂不是就知道是我与你告状了,只怕事后老太太也会怪罪上我啊。” 她这会真是左右受惊,又想让永顺伯赶紧将那两个丫鬟领回来,可是又怕他去问老太太,让老太太心里嫉恨着她。 “夫人只管放心,此事我会一力承担,母亲若是要责罚,尽管让她老人家责罚我好了,”永顺伯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太过担心。 大太太心里只得一声苦笑,话虽这么说,可是以老太太那性子,又怎么会责怪伯爷。只怕这以后,还是得怪罪到她身上。只是这会在得罪昭王府和得罪老太太之间,她稍微那么一想,还是两害取其轻吧。 于是永顺伯便又立即去了老太太院子里,此时老太太已经回来歇息了。他进来的时候,老太太正闭着眼睛,让丫鬟给自己捏肩膀,松泛松泛呢。 “儿子见过母亲,”永顺伯虽已至中年,连孙子都有了,不过到了老太太跟前,依旧还是恭敬不已。 老太太睁开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问道:“怎么这会倒是过来了,前头不是正忙着呢?” 永顺伯心底苦笑,您若是不来这么一出,他自然是在前头忙着。 “母亲,儿子得知一事,实在是心中惶恐,便特地过来问个清楚,”永顺伯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听说母亲赏赐了两个丫鬟给王妃,不知这事是母亲的意思,还是宫里头的意思?” 乔老太太没想到他这么着急火燎过来,就是为了问她这件事。当即便沉着脸,问道:“怎么,我这个做外祖母的,赏两个丫鬟给她难不成还是害了她不成,也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的过来质问我?” 老太太一想又觉得不对,沈长乐即便是要告状,也该是跟昭王告状,怎么可能跟她的儿子告状呢。 于是她脸色一冷,哼了一声,问道:“是大媳妇告诉你的?” “母亲,谁告诉儿子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送的这两个丫鬟,可不单单是两个丫鬟这么简单,王爷和王妃娘娘这才成亲几月,您便往王爷房中塞人,不说别人,您让卫国公府怎么看待咱们永顺伯府?卫国公府那可是一等国公府,不仅自家显贵,更是姻亲广泽,根基又岂是咱们永顺伯府能比的。您这般做,岂不是给咱们府里招灾?” 永顺伯这话说地实在是重了些,气得乔老太太脸色是红一阵白一阵。她当即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啊,你过来就是想骂我这个老太太给你惹祸了,那好,既然是这样,有什么的你只管让他沈家冲着我来。我倒要看看,我给自己的亲外孙两个丫鬟,这是碍着谁了,便是到了娘娘和皇上跟前,那也是我老婆子心疼自己的外孙。” “母亲,儿子并非是这个意思,”永顺伯见她曲解自己的意思,心中更加无奈。 “我看你们一个个才是昏了头,她便是王妃又如何,难道就不是你们的晚辈了?不说我今个只是给她两个丫鬟而已,便是日后给她十个八个,她也得谢谢我的恩德,”老太太只差在桌子上狠狠地拍上一巴掌。 这么多年来,随着德妃在宫里的水涨船高,她这个老太太在宫外更是如鱼得水。谁能不给她面子,谁又敢落了她的面子。况且这事也并不是她随便给的,要不是有德妃的暗示,她何至于这般多管闲事。 永顺伯一听,干脆又问道:“那这事是母亲的意思,还是娘娘的意思?” “你以为没有娘娘的意思,我会这般做?”乔老太太斜睨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永顺伯心底登时明白了,他之前也听说过娘娘似乎对王妃并不是十分满意,所以之前才会有此怀疑。所以一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他心底便立即相信了。 只是相信归相信,他心中还是对老太太的做法不能苟同。 “母亲,便是娘娘的意思,您也应该与儿子商量一声啊,这般贸贸然地赏赐下去,若是惹得王爷不喜,那才是得不偿失,”永顺伯夫人也知道乔老太太的性子,所以口吻不敢太过,只得软着来商量。 “我是赏赐丫鬟给王妃,让她安排着来伺候王爷的,王爷又怎会生气,”乔老太太不以为意地说道。 永顺伯心底苦笑,他还是有些了解自己这个外甥的性子,他若是真喜欢女色,又何至于在成亲之前,房中连个丫鬟都没有。就为了这事,娘娘也不是没让母亲想过法子,就连他都帮着物色了一个江南女子。可是又有哪一个是被王爷瞧得上的。 况且他也是见过昭王妃的,那等沉鱼落雁之绝色,一般女子如何能比得上。王爷身边既已有了王妃,又怎么看得上她们送的这些小家碧玉。 所以永顺伯还是劝道:“娘,就算是娘娘的意思,那应该是娘娘出面啊。若是娘娘赏人,王爷和王妃必不敢说什么,可是咱们这么做,这就是在插手昭王府的家务事啊。所以我以为那两个丫鬟还是要回来才是。” 老太太一听,登时就急了眼,说道:“这人赏都赏了出去,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自然不是让母亲去要,儿子让柳氏去,”永顺伯立即说道,他让大太太出面,一来是因为大太太是长辈,若是她出面了,也是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老太太当然是不愿意的,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次永顺伯却是做了两手准备。 早在他过来的时候,他就让大太太去找王妃,先把那两个坏事的丫鬟领回来。而他自己则是过来劝老太太,这不管最后劝不劝地成功,反正都得好好说上一说。 沈长乐这会都已经准备回府了,可谁知永顺伯夫人就找了过来,居然是把赏给她的两个丫鬟领回去。 那两个丫鬟这会就站在她身边,一听这话,脸都一下吓得白了。这哪有送人还把人要回去的道理,所以这要是真被要回去了,下场必定也不会好的。 倒是沈长乐委婉地笑着说道:“倒也不是我不舍得把人还给舅母,只是这到底是老太太赏赐给我的。我这要是不把人带走,只怕在德妃娘娘跟前也不好说啊。” 此时的沈长乐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生气了,毕竟不过是两个丫鬟。她所生气的一直都是老太太拿着德妃当令牌,居然还威胁她。 永顺伯夫人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她还以为既然自己愿意把人领走,昭王妃肯定会乐意把人交给她。所以这一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 待两方沉默了一会后,永顺伯夫人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老太太那边,自有我担待着,所以还请王妃将这两个丫鬟让我带回去。” 沈长乐也不想多为难她,毕竟方才永顺伯夫人一直在帮着她打圆场。所以她挥了挥手,笑道:“既是大舅母这般说,那长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请大舅母把这两人都带回去吧。” 永顺伯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于是趁着她还在的时候,沈长乐便提了一句回去,左右这会喜宴都已经过了两轮,她便是再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永顺伯夫人留了两句,见她坚持回去,便让人送她离开了。 而前头的酒宴还没结束,所以沈长乐让人与纪钰说了一声,便立即离开了。上了马车之后,身边的绿芜立即忿忿道:“奴婢可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一家,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合着就是耍着咱们玩呀。” 也不怪她生气,永顺伯府这般反复无常,连沈长乐心底都动了怒气。不过倒是永顺伯夫人过来,她算是没想到。原以为那两个碍眼的丫鬟,她还真的带回去。 当然她可不担心纪钰会瞧上她们什么,不过就是蒲柳之姿罢了。 等她到了府里,春柳一刚开始还问她喜宴可有趣,就被绿芜一个眼神瞧了回去。沈长乐瞧见她们的眉眼官司,也没多说,只吩咐打水让她洗漱,这一天下来,她真是腰酸背也疼,坐在那里的时候,处处要维护着自己高贵优雅的模样。 待她都上床歇息的时候,纪钰都还没回来,估计是被人留住了。 原本她还想靠在床头看上一回的书,可谁知看着看着,竟是睡着了。待旁边有动静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问道:“是王爷回来了吗?” 纪钰一掀开帘帐就听见她细细软软的声音,当即哄道:“乖,你先睡,我漱洗了就过来陪你。” 也不知她是否听到这句话,只是在纪钰开口之后,她轻皱的眉头便抚平了。纪钰看着她安静睡觉的模样,心头软地像温水浸过,明明在喝酒,可是心里却一直想着她,这不一回家,便是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带着一身酒气,就来看她了。 等他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回来之后,就见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 “怎么了,”他赶紧坐了过去,摸了下她的脸颊,见没有发烧,这才放心。 长乐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伸手将他抱住,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而纪钰一见她扑过来,还以为小家伙有什么话说呢,谁知他等了半天,只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登时哭笑不得。 待他抱着怀里的人睡下的时候,床榻之间,只有她和他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他的心从未有过的安定。 **** 对于乔老太太的行为,绿芜自然是不满,她就等着沈长乐找个机会,将这老太太的真实面目暴露了。可谁知,一整天下来姑娘都没提及乔家老太太的事情。 绿芜心底安慰自己,兴许自家姑娘只是觉得刚回来就告状不太好。所以她肯定会在不经意间提起,可是绿芜又听了好几天,还是没听到沈长乐提起那日的事情。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问个明白的时候,卫国公府派人送来喜信,大少奶奶怀孕了。 沈长乐一听到聂清桑怀孕的消息,高兴地比她自个还要高兴呢。她赶紧让人从库房里找了各种药材补品,装了整整一车子,便带着丫鬟回家去了。 虽说沈府离昭王府不过一刻钟的车程,但沈长乐回去的时候,还是让人先回去禀告了一声。 等她马车到了门口,一瞧竟是老太太身边的常嬷嬷在等着她。 先前她倒是不以为然,不过要到了门口,常嬷嬷才转头瞧了她一眼,叮嘱道:“待会老太太若是说什么了,也都是为了王妃好。” 沈长乐心中有些惊讶,这又是怎么了。结果一进门,果然祖母的脸色并不好。她尴尬地笑了下,问道:“不是说大嫂有喜了,我怎么瞧着这像是三堂会审的架势?” 还真别说,老太太在上首,二婶婶和三婶婶坐在两边,像足了左右护法。倒是原本应该是主角的聂清桑,坐在三婶婶的旁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你还知道回来?”老太太瞧着她,眼神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沈长乐这可真是摸不着头脑了,她怎么了? 不过都说不打笑脸人,她赶紧扬起笑容,撒娇道:“祖母这是说什么呢?我怎么都听不懂啊,我可没犯错吧。” “你这丫头,在外头让人欺负了,怎么连回来告状都不知道?”老太太见她还不说实话,以为她是想继续瞒着呢,心里真是又心疼又着急。 沈长乐眨了眨眼睛,又看向聂清桑,可谁知大嫂居然也是一副,你受委屈的表情。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还是心直口快地赵氏开口说道:“要我说也是咱们长乐太过老实了,那乔家老太太无非就是欺负她是年轻媳妇,面皮嫩,不懂怎么拒绝她,这才让她房里塞人的。” 原来说的是这事啊。 哦,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可随后沈长乐便是一惊,为什么家里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老太太见赵氏说了,这才缓缓开口说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只管回来与我说,娘家可不光是个摆设。你要是在外头被人欺负了,我这个老太婆就是豁出去这张脸,都得替你讨回个公道。” 沈长乐眨了好久的眼睛,这才没让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一直以来,她都尽量不想让自己麻烦到家人,她努力地活地循规蹈矩,每一步都不想出错。她不想让前世的悲剧再重现,不想在让自己成为别人的包袱。 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她从来都不是包袱。 不过在她看来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既然永顺伯夫人当场就把丫鬟又领回去了,就说明这件事只是乔老太太一个人的行为罢了。又或者说,只是某人让乔老太太做的而已。 所以她这才谁都没说的,毕竟她也不愿和永顺伯府正面起冲突。 老太太在听了她自己的想法后,这才点头说道:“你这想法是对的,只是人善被人欺,你若是太过善良,旁人只会当你是好欺负。所以这做人做事都有柔中有刚,既不能太强硬,也不能太过柔软。” 沈长乐是思考着老太太所说的话回去的,只是她到家之后,刚一进院子就听留在家中的绿芜迎上来。 纪钰已经回来了。 等她进去之后,就见纪钰坐在罗汉榻上,正在喝茶,只不过瞧着脸色似乎有些不虞。 难不成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不过念头一闪而过,连她自己都要笑了,谁敢给昭王爷脸色看啊。 “过来,”她刚到梢间的门口,就听他招手。 沈长乐走了过去,还未到跟前,就被他伸手一把抓住手臂。 沈长乐:“……”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不和我说,”纪钰的声音低沉地像要滴出水来,吓得沈长乐后背一下绷紧了。 她又傻眼了,怎么今天谁都来追问她事情啊,她哪有什么秘密。 “永顺伯府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一次纪钰再开口时,沈长乐已经听出他声音里隐隐压下去的怒气。 第123章 收拾收拾 沈长乐看着面前的人,见他脸色是真的不好看,这才收敛起自己嬉笑的模样。她一本正经地看着纪钰,立即说道:”我错了。” 纪钰本来是真的在生气,他一听到这件事之后,心中那叫一个怒火中烧。距离乔三成亲都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可这丫头居然什么都没和他说,就是连暗示都没有。若不是这次传出来,只怕他还得被蒙在鼓中。 所以方才他也是故意冷着脸,打算吓唬吓唬这小东西。 可谁知人家倒是好,认错态度却是顶好的,张嘴就认错。 “哪儿错了,”纪钰偏不让她如愿,又是冷着声音问道。 沈长乐还以为自己能轻松蒙混过关呢,可谁知今个似乎没那么容易了。所以她赶紧露出可怜巴巴地表情,说道:”我不该瞒着你,应该第一时间就告诉你的。” 虽然她是半真半假地装可怜,可这会纪钰一见,面上冷硬的表情也一下松了松。 不过为了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知道,不该这么瞒着自己。纪钰指了指对面,冷面说:”坐下来好好说说当日的事情。” 沈长乐一听这话,这是打算逼供了。登时她就忍不住去拉纪钰的手,微摇了一下,声音又软又糯,:”七哥哥,我真不是故意不说的。只是后面大舅母又将人领了回去,我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你可想过别人会放过你吗?”纪钰一听她叫自己七哥哥,已经心软了大半。只是此时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傻丫头还真以为谁都和她一样善良啊,这次没送成,难道别人就不会有下一次。 他也是没想到,外祖母居然会这么做,简直是愚蠢透顶。 “我可不是乖乖受人欺负的,其实我本来是想把人带回来,然后再与你商量的,结果大舅母又过来把人领走了。既然她都把人领走了,我再与你告状,岂不是小肚鸡肠,”沈长乐委屈地看着他,其实她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没想到后面永顺伯夫人居然又亲自过来,把人领了回去。 既然这人都被带走了,沈长乐自然不想在告状。毕竟永顺伯府怎么说,也是纪钰的外家。 “你倒是大度,”纪钰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瞧着心情不佳。 沈长乐赶紧上前,给他捏着肩膀,讨好地说道:“七哥哥今天一天在外面累了吧,我来给你捏捏肩。” 纪钰原本想让她不要转移话题,可是她靠地离自己那么近,一阵又一阵清幽地香味钻进他的鼻尖,柔软灵活地小手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按压,说是捏肩膀,他瞧着倒是像在玩。 “老太太那边,我自会处理,以后谁再给你塞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一个都不许要,”纪钰转头严肃地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些许寒意。 沈长乐赶紧点头,坚定地说道:“王爷放心,我以后肯定一个都不要。谁若是再敢把那些小妖精领到我面前,我肯定让她没脸。” 纪钰瞧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淡淡开口道:“那若是母妃赏的呢?” “母妃……”沈长乐的舌头像是小猫叼走般,一下子就哑住了。那个,这个问题好像有些难唉,她能不能不要回答啊。 她这会真是可怜巴巴地看着纪钰了,若真是德妃赏赐的,只怕她还是乖乖把人带回来。不过带回来之后,那可就不是娘娘能管得了的。 “我让她们去当烧火丫头去,”沈长乐看着纪钰俊美的脸庞,今日他穿着一身深紫色蟒袍,腰间浅灰色腰带,最中间镶嵌着紫玉玉佩,就算是坐在罗汉床边上,也是挺拔如松,这么一瞧当真是英姿勃发。 他可是她的人,谁敢打他的主意,她都不允许。只是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她也只敢在心中想想罢了。 “烧火丫头?”纪钰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古灵精怪的想法,登时哭笑不得。 在大婚之前,他身边就连个通房都没有,就算母妃要赏赐,他也是严词拒绝。所以成亲之后,已经有了她在,他又如何会去想别的女子。况且那些女人不过都是庸脂俗粉罢了,岂比不得她的一根手指。 沈长乐肯定地点头,反正是在纪钰面前,便是她胡言乱语,德妃娘娘也不会知道。 她露出一个稍稍凶狠地表情,还配合地握着拳头,说道:“那些人送什么丫鬟过来,不过就是想要在咱们府上放个耳目罢了。所以我是傻了,才会让她们来伺候王爷呢。只有谁敢送人过来,一律都去后厨烧火,正好咱们家还缺两个烧火的丫头呢。” “别人精心准备的,你就让她们去烧火,”纪钰微微摇头,不过转念又一想,似乎她这个做法,倒是比自己简单粗暴地拒绝要不错,听起来还挺有趣的。 沈长乐见他笑了,当即打蛇上棍,在他旁边坐下说道:“我先前也是遇到事情,一时乱了手脚。这几日我仔细思虑了一番,觉得若是真有长辈送人来,咱们也不能就直接拒绝长辈们的好意。不如就干脆收下,不过卖身契得给我,到时候怎么处置,那不都是我的事情。” 都是女子的名声最为重要,未出嫁的闺阁姑娘自然是清誉要紧,可是这出嫁的女子,名声也格外重要。若是谁传出善妒不贤的名声,只怕整个家族未嫁的妹妹们都会受到牵累。 所以这也是为何,女子会这般处处循规蹈矩的原因。因为你的一言一行,代表地并非是你自己,更多的乃是你身后的家族。 “这法子倒是不错,”纪钰点头,显然也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沈长乐欢呼一声,便是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小脸埋进他的脖颈,娇羞道:“我就知道,王爷最懂我了。” 纪钰听她又是一口一个王爷,登时微沉下脸,手指在她脸颊滑过,声音诱惑而低沉:“刚才不是还叫七哥哥的?” 他的声音轻柔地像是一阵风在耳畔划过,沈长乐坐地离他极近,听到他的声音,也不禁心猿意马起来。待她抬头朝外面瞧了一眼,还没回过头,整个人一下就被压倒了。 沈长乐抬头看着他,只听见他浅浅一笑,深沉的眸底闪烁着不知名的光。沈长乐攀着他的肩膀,指着外面,忍不住轻颤:“外面有人。” “怕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毫不在意,风流又肆意,和平日里那个冷漠又疏离的人,截然不同。 沈长乐真是怕极了他现在的模样,明明是一样的人,可是笑容和眼神都不一样了,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她抓着他手臂的手掌,忍不住微微锁紧,直到他的身子压了下来,在她脸上落下一吻,淡淡笑道:“我只是想亲亲你,想什么呢?” 想什么呢?他戏谑的声音里压着笑,听起来就是在嘲讽她的多虑。 可明明他表现出来就是要生吞活剥她的模样,之前好几次他就把她按倒,然后胡天胡地,这回居然还怪她乱想。沈长乐一时不忿,抬起头,对着他的脖颈就咬了下去。 只是她原本倒是想轻轻咬一下,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只是谁知力度没把握好,竟是一下咬地他‘嘶’地叫了一声。 “没事吧,”沈长乐慌乱想坐起来,可偏偏整个人就被压在他身下,怎么都起不来。 待纪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有一块湿润,皮肤还有些刺痛,不过并不碍事。只是眼下的小家伙却已经眼眶泛红,一副我错了的可怜模样。便是纪钰想要惩罚她,都不由要先心疼她一番了。 只是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岂不就不是他的作风。 他摸了摸下脖颈上被咬的地方,口吻中带着遗憾说道:“原本还想放过你的呢。” 沈长乐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待纪钰俯下身子后,她的意识刚开始模糊。这一次他的吻没有以往的轻柔,而是带着一股粗暴,那股粗暴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下去。当他的舌闯进来的时候,沈长乐的手一下扯住他的衣袖,没一会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沈长乐一向属于被动,可是今个也不知怎么的,竟是说不出的热情如火。他本就不是冰山,在她跟前就更毫无自制力可言,没一会就被她亲的呼吸急促。待伸手拉开她的衣裙时,一只柔软的小手也顺着他的衣袍钻了进来。 原本纪钰也没那想法,不过就是想吓唬吓唬她,和在晚饭之前吃点豆腐。 可谁知小家伙却是热情如火,这会两人在罗汉床上,衣袍凌乱,长乐的领口已经被扯开,露出白胜雪的肌肤。她身上穿着一件玫红的肚兜,隐约可见上面绣着的并蒂莲花,细细的带子搭在脖子上,纤细又修长的脖颈,看起来格外地脆弱。 等沈长乐不知小死过几回,只剩下喘息地份,纪钰将自己的外袍盖在她身上,抱着她起身就往内室去了。 *** 就因为那天在房中胡闹地厉害,沈长乐可是下定了决心,日后决不能被纪钰的美色所诱惑。 不过好在纪钰很快就忙了起来,每日都是天黑才到家,有时候累地连她都瞧地心疼不已。如今他在工部当差,听说要修建河道,只是修建河道是个肥差事,所以不少勋贵人家便想着在这里捞上一段,就算是只修一小段,那也是一大块肥肉。 但纪钰生性严谨,况且修河道又比不旁的。若是修地不好,来年发洪水,那就是死伤无数的事情。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忙着这事。 没过多久,沈慧便生产了。沈长乐是在第二天才得到消息,不过还是当即就让她准备马车,赶紧过去瞧瞧了。 沈慧如今住在城北,院子虽然小了些,不过周围都是官宦人家,所以十分安静。只是她家门口的巷子极窄,竟是连马车都进不去。春柳一着急,差点就去找辆轿子过来。 沈长乐一听,便自己从马车上下来,“不过就是几步路罢了,走过去便是了。大姐姐这会刚生完孩子,我是来看她的,哪有给她添麻烦的道理。” 春柳也知道是这个理,便不敢再劝,只让人走在两边,算是将她挡在中间。 等她们进了院子,就瞧见二婶婶正吩咐丫鬟忙前忙后的。陈氏一见她过来,又惊又喜,赶紧起身迎了上来,说道:“王妃怎么这会过来了,您瞧瞧这里乱地,娘娘可千万别介意。” “二婶瞧您说的,大姐姐有喜,我怎么能不过来瞧瞧,”沈长乐朝里面张望了一眼,显然是想进去瞧瞧。 她一早便听报喜信的人说,沈慧生的是儿子。所以她这心里真是替大姐姐高兴,二婶婶因为一辈子没有生儿子,连带着大姐姐都不受二叔的喜欢。 虽然这不能弥补之前,不过对于她来说,总是个依靠。 “娘娘可是想进去瞧瞧?”陈氏见她眼睛一直往里面瞧,便猜想着。 沈长乐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想瞧瞧小侄子长什么样子。” 一提到自己的外孙,陈氏可真是眉开眼笑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喜气。说着,她就领着沈长乐进了屋子,正好这会沈慧也醒了过来。她旁边就放着一个小襁褓,显然就是刚出生的小婴儿。 “大姐姐,你怎么样啊,”沈长乐快步走了过去,瞧见她苍白的脸色,不由有些心疼。 好在沈慧也只是因刚生产才会脸色苍白,她微微偏过头,见是沈长乐,安心一笑,柔柔开口道:“长乐,你来了。” “大姐姐,你别说话,这会肯定累地很,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和小侄子,”沈长乐说完,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小家伙,只见小家伙脸蛋红通通的,头发又浓密又乌黑,眼睛细地像两条缝,嘴巴又小又粉,倒也不是她想的那么丑。 她极少见过刚出生的新生儿,所以这会好奇地瞧着他的头发,忍不住问道:“小孩子的头发都是这般茂盛吗?” “也不全是,都是咱们佑哥儿生的好而已,一般孩子哪有这样好的胎发,”陈氏一提起外孙,真是止不住地好话,反正她的乖孙子,就是什么都好。 沈长乐瞧着开心不已,就听沈慧又开口说道:“三妹妹,想要抱抱吗?” “我可以吗?”沈长乐惊讶地反问。 沈慧虚虚一笑,“当然了,你是贵人。让咱们佑哥儿沾沾咱们王妃娘娘的贵气。” 贵人?沈长乐一听到这两个字,登时顿住。说起贵人来,她才不是,况且她还有那样的经历…… 她不由尴尬地笑了下,想了想还是拒绝道:“还是算了,他可真是太小了,我怕伤着他。” 一旁的陈氏也知道她没抱过孩子,所以一听她这么说,也赶紧劝道:“那就不抱,孩子也在睡觉呢。” 沈慧有些无奈地看着母亲,她知道母亲是心疼孩子,只是她这表现地也太过明显了。好在此时沈长乐正在出神,所以也没听到陈氏的话。 待她又坐了一会,谁知就听到门口有人来禀告,说是二姑奶奶了。 沈长乐一听,已是一惊,再回头看陈氏的脸色,已一下黑了一半。不过既是客人上门,哪有把人往外面赶的道理。于是没一会,就见丫鬟领着沈兰进来了。 只是她一进来,沈长乐便有一种被闪瞎了眼睛的感觉。只见她穿着一身紫红色大朵簇锦团花长褙子,头上带着一根硕大的赤金累丝捶珍珠步摇,珠光四射,直把人的眼睛都闪花了。 尽管从沈兰成亲之后,沈长乐每回见到她,她都是这样的富贵逼人的打扮,可至今她可都没习惯。也不知那孙家到底有什么魔力,竟是让从前清冷高傲的佳人,愣是成了今日富贵俗艳的鱼眼珠子。 “不知王妃也在,倒是姐姐来迟了,”沈兰亲亲热热地说着话,便已经扑了过来。 沈长乐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不想让自己离她太近。而陈氏则是瞧着她,皱眉看着她:“虽说是自家姐妹,可如今三姑奶奶已是王妃,你见着她是不是该请安才是。” 沈兰脸上一僵,随后露出些许委屈的表情,最后才点头说道:“母亲说地是,是女儿不知礼数了。” 等她娇娇柔柔地行了礼,沈长乐这才勉强开口道:“二姐姐还是别客气了,起身吧。” 陈氏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待沈兰坐下后,瞧着屋子里,有些惊讶地说道:“怎么就咱们两人来啊?” 若是她不说,沈长乐都险些忘记了,这院子里确实是太安静了些。虽说还有洗三,不过家中亲近的亲戚,总会在今个先过来瞧一瞧。不过沈长乐有些奇怪的是,别人不说,沈家的人总该过来吧。 陈氏瞧了一眼没安好心的沈兰,冷冷说道:“明日便是洗三,所以我派人发了帖子,请亲戚们都明天过来。” 她是故意没派人上门去请沈兰的,不曾想她倒是消息灵通,今个就过来了。至于沈长乐,她收到的邀请也是明日,只是她关心沈慧,便愿意多跑这一趟。 沈兰心底立即猜出是怎么回事,不过也假装不知情,亲亲热热地看着床榻上小婴儿,笑着说道:“我这小侄子生的可真是好,像大姐。” 其实这会小婴儿哪里能瞧出什么模样来,只是沈兰这么客气地一句,也让气氛稍微缓和了下来。 陈氏瞧着她的模样,也隐约听说孙府的事情。所以也不打算为难她,反正她嫁出去了,那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她再也犯不着替别人管教儿媳妇。 倒是沈兰转头看着沈长乐,想了想,还是咬牙说道:“三妹妹,说来自打你成亲之后,二姐姐还没去你府上拜访过呢。” 之前沈家人倒是去过沈长乐家中,沈慧也去过两回,只是她后来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便是沈长乐到她家里来看她。所以说来,倒是只有沈兰没去过昭王府。 沈长乐有些惊讶,许是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么一出。 一旁的陈氏听到她的话,登时就变了脸色,方才心里想的一股脑全忘了,立即出声教训道:“王府岂是想去便能去的,若是咱们娘家人去的多了,你让宫里的德妃娘娘如何看?” 沈慧有些担忧地看着陈氏,毕竟现在是大喜的事情,她也不愿让母亲和沈兰再起冲突。 沈兰脸上挂着的笑,终于撑不住了,只见她僵硬地看着陈氏,又转头瞧着沈长乐,盯着她轻声说道:“我与三妹妹乃是姐妹,便是上门拜访,也不过是件小事,哪值得母亲发这般大的火。” 那是你心怀不轨,还好陈氏还算有理智,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沈长乐倒是安慰地看了二婶一眼,笑着说道:“二姐姐既是想来,随时派人来说一声便是了。” 她这么一说,沈兰脸色才又好看点。她复又一笑,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感慨道:“难怪三妹妹是咱们姐妹之中嫁地最好的,便是冲着这一份大度。姐姐都佩服不已。” 坐了一会,沈长乐瞧着天色已快晚了,便想着回去。 只是却被陈氏和沈兰两人留着,又多坐了一会。 而此时纪钰倒是难得下衙早,这些日子里,工部当真是忙地昏天黑地。便是他都不由觉得疲倦不已,所以今日能早些回去,自然不想逗留。 他知道沈慧昨日生子,沈长乐今个定是要过去的。之前他也派人回去问过了,王妃还没回来呢。所以他打算亲自去魏家一趟,把不知归家的小鸟带回来。 只是没想到一出门就遇到了大舅舅,而且旁边还有小舅舅在。 乔明臣有些无奈地看着纪钰,他纯粹是被大哥拉过来的,也就是为了老太太送丫鬟的事情。之前京城可是传遍了,都说乔老太太在孙子大婚的日子,非要给外孙媳妇塞丫鬟,说什么的都有,反正都是难听的话就是。 乔老太太听到这些话,自然是气得险些吃不下饭。 可是乔家其他的人,却不得不考虑纪钰的态度。毕竟乔老太太这是插手他府里的事情,若是他不以为然,那这自然就是件小事,可若他介怀,那这可就是大事了。 之前永顺伯为了试探纪钰的态度,先派了自己的儿子过来。谁知乔旭居然在他这里吃了闭门羹,愣是拜访了三回都没见到人。乔旭一瞧自己这情形,赶紧回去与父亲说了实情。所以这会永顺伯也着急了,再顾不得脸面,赶紧拉着乔明臣一块来找上纪钰。 他还生怕到府上的时候,还会像乔旭那样吃闭门羹。所以干脆找到衙门来了,也是他走运,今个正巧是纪钰这么些天来,第一次这么早离开。 “大舅舅,小舅舅,”纪钰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见到两位长辈,照常还是恭恭敬敬地请安。 永顺伯一见他这般客气,险些感动地热泪盈眶,感动之余又来了句废话:“王爷,这是准备回府了?” “不知两位舅舅到工部来,可是有要事?”纪钰不答话,反而是换了个话题。 永顺伯一听他这口吻,就知道王爷这会是真生气了,他赶紧求助地看着乔明臣。谁都知道,乔家的几个舅舅,昭王最喜欢的就是小舅舅了。 乔明臣原本不想来的,只是他刚从大营回来,就被大哥拉了过来。他这个大哥,说好听点是个老好人,可说难听点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不至于把永顺伯府败了,但也不会让伯府更上一层楼。 所以这会见他哀求地看着自己,乔明臣也心软了下。 “我与你大舅舅正巧路过,咱们三人也好些日子未见了,不如一起喝上一杯。”乔明臣开口说道。 纪钰瞧着两人,左右他也晾着乔家够久了,该到了算账的时间。 第124章 心中负累 乔明臣见旁边的大哥还是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不禁抬头看向对面的纪钰,只见他面容冷峻,虽安静地坐着,却散发着谁都忽略不得的气场。 自从他回来之后,刚开始还把纪钰当成从前的小家伙,可是很快他便发现,纪钰已不再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少年。他虽然面上依旧是一派沉静冷漠的模样,可是乔明臣能感觉到他心底隐隐的欲望和野心。 对于他的野心,乔明臣从来都是欣赏和支持。他乃是天潢贵胄,如今太子之位未定,所有的皇子都有逐鹿的机会。 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发现,他所有的不仅仅是野心,还有魄力和手段。 乔老太太愚蠢无知,竟是想要插手昭王府的事情。明明这件事已经传地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他都能不动声色,将乔家人挡回去。方才他也注意到纪钰的表情,显然他对大哥和自己去找他,并不觉得意外。 永顺伯在一旁坐着,脸上表情是又尴尬又不知所措。最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老太太这事是我没有……” “此事与舅舅有何干系,”纪钰抬起手,永顺伯一下就停住了自己的声音。 他尴尬地看向旁边的乔明臣,显然是在求助,希望乔明臣帮他求求情。 “是我没有规劝好母亲,这才让她做出这等越矩的事情,”永顺伯这会也尴尬不已,要说是在寻常百姓人家,外祖母给外孙两个丫鬟,那可真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可偏偏乔老太太的这位外孙是皇子,若是德妃娘娘不插手,旁人这么做那就是没规矩的。况且纪钰的脾性,那是能容忍别人插手他府里的性子? 原本他还想着把人领回来了,王爷能看在德妃娘娘的份上,就把这事掀过去。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沈长乐压根就没和纪钰告状,而之后老太太做的事情又被有心人四处宣扬了一番,不仅永顺伯府在京城被人耻笑了一番。就是连卫国公府里显然都对他有了些意见。 昨天下朝时,他正好就看见卫国公沈令承与同僚走在前面,结果他上前打招呼,卫国公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虽说旁边的同僚没说什么,不过大家的眼神都有些别的一丝。 当时永顺伯尴尬地险些连表情都绷不住了。 再加上乔旭回来,说了他被纪钰拒见的事情。永顺伯便立即知道,王爷这次真的是迁怒整个府里了。所以他只得让人去把乔明臣请回啦,让他和自己一起来找纪钰。 “还请王爷莫要怪罪她老人家,老太太年事已高,难免会有些糊涂,微臣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永顺伯说着整个人就已经站了起来。 纪钰本就是要他的这一句保证,他如今也不会永顺伯府做什么,只是…… “大舅舅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过生分了,”纪钰这才缓缓开口,只是他说话时,依旧还稳稳地坐在位置上。 乔明臣在一旁端着茶盏,低下头,假装在喝茶。虽说他是被永顺伯拉来的,不过在这件事上,他却是站在纪钰那边的。不管怎么说,老太太不该给人家小两口添堵。 “不过大舅舅也应该知道,这些都是我昭王府的家务事,老太太这般做,实在是有些忘了本分,”纪钰的语气还算和缓,不过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没客气。 永顺伯性子也算是忠厚,所以这会丝毫不敢在纪钰面前,在摆出长辈的架子来。 “母妃在后宫之中虽说风光无限,不过却也有她说不出的难处,还望大舅舅日后好生约束府里的人,可千万别再做出什么让人失望的事情,”纪钰伸手拿起摆在旁边的茶盏上的杯盖,轻轻地拨弄了两下。 永顺伯这才战战兢兢地说道:“还请王爷恕罪,微臣日后一定谨言慎行,也会约束府里众人。绝不会让娘娘蒙羞。” 纪钰点了点头,赞道:“那既是这样,日后就要请大舅舅多上上心了。” 永顺伯忙不迭地说好。一旁的乔明臣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纪钰,见他的眼睛瞧了过来,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纪钰也是扬起嘴角。 其实永顺伯府根本就不足为虑,真正要考虑的,只有宫里的德妃。 纪钰一心想要为生母讨回她该有的一切,可是他也明白,只要有德妃在的一天,那就会万般艰难。 这顿饭自然是没吃成,纪钰忙着去接沈长乐,便与两位舅舅告别了。待他乘坐的马车离开之后,永顺伯站在原地,忍不住伸手摸了把额头,按理说这会已是初秋,不像夏日那么炎热。可是他额头上还是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就连后背都湿了一大片。 “王爷如今的性子,可真是越发地琢磨不透了,”若是从前他还能自持身份地叫纪钰一声含元,那么现在他再提起纪钰,便都是客客气气地尊称。 乔明臣回头,似笑非笑地问道:“大哥何以见得?” “你就别看大哥的笑话呢,”永顺伯苦笑着看了乔明臣一眼。他这后背都湿透了,可不就是被吓的。谁能想到之前,他瞧见还能笑眯眯地喊一声外甥的人,这会说上一句话都能让他汗流浃背。 真是老了,没用了啊。 *** 待丫鬟回禀,说昭王爷来了的时候,内室里正准备离开的两人俱是一惊。 沈兰是惊讶地转头看着沈长乐,虽说之前她也听说过,昭王爷对她十分宠爱的消息。不过这夫妻两人的事情,外面传闻的都不作数。就连沈令昌和陈氏这两人,明明在家里早已经是斗鸡眼一般了,可出了门到了外头,依旧是相敬如宾的和睦夫妻。 所以对于这些传闻,沈兰不过都是嗤之以鼻。 但此时,当听到昭王爷过来了,她还是不由一愣。 其实别说她吃惊,便是沈长乐都惊讶不已。她赶紧起身,刚想往外面走,只是一想到陈氏和沈兰都在旁边,这才没有立即出去。 “王爷居然都来了,这可真是,真是蓬荜生辉啊,”陈氏惊讶地,险些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这回头一想,这就是脸面啊。于是赶紧跟着沈长乐出去了,而旁边的沈兰,便是别人不招呼她,她也跟着出去了。 等到了前厅,就见纪钰正站在厅内,双手背与身后,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犹如傲立在雪山之间的松柏,挺拔高大。他微微抬头,正认真地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书法,这一手草书写地可真是不错,虽不是大家手法,可看得出来,也是笔力深厚之人才能写得出来的。 “见过王爷,”陈氏一进来,便赶紧朝着纪钰行礼。 沈兰跟在她后面,也是屈膝俯身行礼。只是她在行礼之时,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小心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人。 虽说之前她也见过昭王爷好几次,可不管何时看见他,心中的惊艳总是油然而生。他面容如玉般皎白,虽此时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可那完美的线条弧度,看地沈兰心中一动。 就在此时,他突然转过头,一双星眸瞧了过来,那深邃如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时,眼神中却带着无尽地温柔,仿佛能将人溺毙在其中。 沈兰何曾见过这样的纪钰,可片刻之后,她剧烈跳动的心就慢慢冷了下来。因为昭王的眼眸只看向一个人,他眼中所有的温柔也只是为了一个人而来。 “二婶无须这般客气,起身吧,”纪钰微微抬手,让陈氏起身。 沈长乐趁着这个功夫,走到他身边,低声地问了句:“王爷怎么来了?” 她抬眸看着他,心底早已心花怒放,嘴角更是一直翘着,显然她对于纪钰的到来,十分地欢喜。 纪钰低头瞧了她一眼,便已经瞧出她心底的小心思,只是小东西要装,他自然便想逗弄逗弄。只见他微微一笑,不经意地说道:“得知魏夫人产子,实乃是人生之一大喜事,便亲自登门来贺喜。” 只是来贺喜…… 沈长乐心底已是反问了一遍,不过到底还顾忌着旁边有人,便也不敢多说。只是她脸上从欣喜到失望,这情绪的转变实在是太大,便是纪钰想要假装瞧不见,都没有办法。 所以趁着对面两人不备,纪钰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心。 沈长乐正低着头呢,就感觉到来自手掌里微热触碰。她嘴角翘起,心中不由有些得意地说道:“那我便代大姐姐谢过王爷。” 纪钰瞪她。 显然她这话说的,就好像沈慧和她才是一家,而他和她是两户人家一样。所以纪钰十分不喜,再捏她的手心时,便加重了几分力度,险些让沈长乐疼地喊出声音来。 既然纪钰过来了,陈氏自然是要挽留他的。 正好没过多久,魏燕生也从翰林院衙门回来了。他本来是带了城中望仙楼的鱼汤回来,虽说家中有厨娘,不过他记得自己之前带沈慧去吃饭时,她格外喜欢喝这个鱼汤。所以他还特地跑去望仙楼,给沈慧带了一罐玉堂回来。 谁知一进门,就见家里竟然有这么多客人。 待大家又相互见礼之后,沈长乐有些好奇地瞧着他手中的瓦罐,笑着问道:“大姐夫这是带着什么好吃的回来呢?” 魏燕生被她这么一问,自然有些不好意思,低头一笑,温柔说道:“是鱼汤,先前我与慧儿去望仙楼吃饭,她最是喜欢那里的鱼汤。” 一听说是给沈慧带的,沈长乐立即朝旁边的纪钰瞧了一眼,显然对比就是差距。 纪钰心中无奈地笑了起来,用眼神传递回去,不过就是鱼汤而已。 可是有时候一罐鱼汤带给女子的感动,却是什么珠宝首饰都比不上的。而一旁的陈氏,一听女婿说,这是为女儿带的,那叫一个热泪盈眶,十分感动,心中更加坚定,果然这个女婿没挑错。 因为纪钰说是来贺喜,陈氏便赶紧让奶娘把孩子从后院抱过来。因为这么小的孩子见过风,所以奶娘抱过来时,小家伙被裹地严严实实的,连小脸蛋都被遮住了。 待奶娘将襁褓掀开一点,纪钰在一旁瞧了一眼,说起来,这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新生儿。 他比纪铤虽然大了四岁,可是纪铤出生时的场景,如今他已不再记得。所以在看见这个红通通的小家伙时,他也说不出心头的感觉,似乎有些新奇,又有些想笑,可心底似乎还有那么一丝喜欢。 “王爷抱抱他吧,”沈长乐想起方才二婶说的那个沾沾贵人喜气的事情,若是沾贵人的喜气,那么未来的真龙天子,可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了。 陈氏本来也想让纪钰抱抱,只是她不好开口。这会听沈长乐开口,赶紧附和道:“就是,王爷抱抱佑哥儿吧。” “我没抱过孩子,”纪钰见沈长乐灼热的眼神,不由尴尬起来。 他确实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就连纪泽瑞小时候他都没伸手抱过。而且他参加的也是纪泽瑞的满月礼,那会小家伙都已经长得白白嫩嫩了,哪里想眼前这个小东西,皮肤皱巴巴地像个小猴子。 可是他越看,心中想要抱他的欲望就越发地强烈。直到他忍不住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本王便试试。” 沈长乐看着他一向冷静自持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一丝紧张,禁不住在心里暗笑。不过这会她还是不好当面嘲笑他,只安慰道:“王爷抱孩子的手势倒是像经常抱孩子的。” “可不就是,比燕生抱地要好,昨个燕生一把他,可把孩子闹地哭个不停,”陈氏这会也不怎么紧张了,提起宝贝孙子来,真是说不尽地话。 等纪钰扶着沈长乐上了马车,两人在车里坐下后,沈长乐忍不住偏头看着他,轻声问道:“王爷,你觉得佑哥儿可爱吗?” 可爱?那么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家伙?纪钰想了片刻,嘴角扬起柔和的微笑,其实还真的挺可爱的。 沈长乐还没想过,纪钰居然会这般喜欢小孩子。她不由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又想起之前他们两人的约定。他说过会等自己到十八岁再生孩子的,虽然沈长乐也知道孩子是上天的福分,不过她就是不想在大局未定下来的时候,就这么贸贸然地生下孩子。 毕竟未来实在有太多变数,她实在是下定不了决心。 纪钰转头看她,见她似乎陷入沉思,便是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安慰道:“你放心,既是我承诺你的,便不会失言。” 显然他一眼就瞧出了沈长乐心中担忧的,他也不是那种只为了子嗣,而丝毫不考虑妻子感受之人。他饱读诗书,就连医书都有所涉猎,所以知道女子身子骨未长开,确实是不宜产子。 比起孩子来,他更想要的是她的平平安安。在宫中,他也听说过宫妃难产而亡的事情,就是他的母妃,也是因为生了他才去世的。若不然她也不会落得一个无名无姓地地步,甚至连皇家的陵墓都没有资格进入。 所以一想到生母的下场,纪钰便忍不住多想。其实便是长乐不主动提出,他也不会让她这般年纪就怀孕的。 这一世还长,他想和她一直走下去。 沈长乐感动地低着头,半晌才喃喃道:“我娘亲就是因为生我时难产,才去世的。都是因为我,大哥哥和二哥哥才从小就没了娘亲。所以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也这么可怜。” 没娘的孩子,永远都不知道娘亲的怀抱是怎样的温暖。没娘的孩子,也永远穿不上娘亲精心做的衣裳,就算受了委屈,也只能自己默默地承受了,就是再难再苦,也不想让别人看出来。 就是大姐姐那般不受二叔喜欢,可沈长乐也还是羡慕她。因为她有二婶婶在,就算二叔不喜欢她又如何,有二婶婶帮她护着她,爱着她。可她呢,自小就要拼命地讨爹爹的欢喜,因为如果连爹爹都不喜欢她了,那她就真的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虽然她出身尊贵,可是再尊贵,也抵不过这漫长岁月里,没有母亲陪伴的那种苦楚。 “不会的,我不会说这种丧气话,”纪钰没想到在她心中,竟还有这样的想法。他知道长乐的娘亲是如何病逝的,但是他没想到,她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自己的身上。 “你会长命百岁的,到时候你不仅会看着咱们的儿子长大,你还会看着重孙子出生。到时候我们四世同堂……”他握着她的肩膀,声音坚定又柔软。 “那我岂不是成了老不修的,”沈长乐眼中含着点点泪花,可嘴角又噙着笑意说道。 纪钰哑然一笑,可是却已经凑近她:“嗯,到时候我还是会喜欢你这个老太太。” 第125章 出门耍耍 “娘娘,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您说说,我这好心地替她物色,她不要也就算了。可是这转头不仅和王爷告状,还传地整个京城都是,”乔老太太说着就是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看不见的眼泪。 德妃坐在旁边的罗汉床,整个人懒懒地靠在大红团花迎枕上,身上穿着半旧的绯色宫装,显得十分家常。这也就是乔老太太来了,德妃才会这么舒适地待着。 只是随着乔老太太越发地声色俱厉,她的眉心也是越皱越紧。站在乔老太太身后的穿着浅粉色长褙子的丫鬟,赶紧上前安慰道:“老太太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要不然娘娘又该担心了。” 德妃抬头瞧了她一眼,杏眼桃腮、脸颊两边还有梨涡,真是十足的甜姐儿。可偏偏身材却玲珑有致,特别是胸口那沉甸甸的两团,瞧着可真是诱人的。 她打量了一番,却是没有开口,只嘴角撩起一抹笑。倒是乔老太太见她神色如常,心底便得意了起来。她的女儿岂有不心疼她的道理。 所以她一边摸着眼泪,一边哭诉道:“倒不是我在娘娘跟前喊冤,只是我确实是心疼咱们王爷。您瞧瞧这外头,不说别的王府,就是寻常人家的爷们身边都有几个丫鬟伺候着。咱们王爷这样精贵的人,就只有王妃一个人在身边。我这个外祖母实在是看不下去,这才管了一会……” 结果就是管了这一会,就碰上这么大个钉子。乔老太太原本的七分假,此时也变成了七分真,说着说着,她就真觉得自己是一片好心被辜负了。 德妃只得开口说道:“母亲也别太过伤心,老七那边我自会说说他。至于这丫鬟,母亲下回总该和我商量商量才是。” 此时偌大的宫殿之中,只有德妃柔柔的声音,可不知为何,站在老太太身边的粉衣女子却觉得心中一寒,忍不住低下头。 “自然是该先问过娘娘,只是这不刚好有两个□□好的姑娘,所以我就擅自做了一回主,”乔老太太不尴不尬地说着。 德妃又抬头看了眼她身后的丫鬟,不紧不慢地问道:“就是身后这丫头?” 一听德妃娘娘终于问起了自己,浅粉衣裳女子心中一激,便往旁边走了一步,就是跪下,道:“奴婢见过娘娘。” “倒是个机灵的,”德妃不轻不重地赞了一句,确实是个有眼色的。 只不过这等姿色,若是到寻常男子跟前,说不定还真能入了眼。可是老七…… 不是德妃有心打击,只是这女子的相貌,只怕连沈长乐的一片衣角都赶不上,老七又如何会瞧得上她。况且她算是看出来了,纪钰待沈长乐可谓是一片炽热。这孩子打小就认死理,但凡是他喜欢的,就算是毁了,他也依旧会喜欢下去。 德妃知道母亲带这个丫鬟来的意思,无非就是气沈长乐落了她的脸面,想借着她的手,狠狠地教训那她一顿。她心底暗笑一声,她倒是觉得这会是母亲有些沉不住了气了。 所以她挥了挥手,让宫女带着她下去,留下乔老太太。 “母亲,这丫鬟的姿色不过就是而而,犯不着您兴师动众地给老七送去,”德妃轻轻一笑。 乔老太太虽说不敢明显地表现出不悦,可心底到底还是不痛快。毕竟沈长乐给她一个好大的没脸,若是德妃不替她出头,说真的,乔老太太还真是拿沈长乐没法子。 所以这无论如何,她还是得让德妃给她出面。 “我这老婆子如今说什么都是讨嫌,从前王爷何曾这般对过咱们永顺伯府,便是前几日你大哥去找王爷,低声下气地哀求了半天,还弄了个好大的没脸。你说说,这……”乔老太太说着的时候,就朝着德妃看了一眼。 德妃微微一愣,她可不知原来大哥已经找过老七了。 “老七可与大哥说什么了?”此时德妃也不由直起身子,脸上的慵懒一扫而尽,柳眉微蹙,显然乔老太太终于勾起了她的情绪。 乔老太太本就是进宫告状的,如今见德妃神色凝重,自是喜不自胜,忙是又说道:“可不就是,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咱们王爷从前是多孝顺的孩子,这如今竟是连自己的外家都不认了。我这个老太太没脸也就没脸了,可娘娘你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待乔老太太说完,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低声道:“我看王爷一天到晚倒是和那个小杂种在一处,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小杂种,王爷才与咱们这般生分的吧。” 乔老太太虽不喜欢沈长乐,可比起乔明臣,她可是恨毒了乔明臣。他亲娘不说,当年在后宅之中便深受老太爷的宠爱,还有那个贱女人生的女儿,不过进宫一次,就入了皇上的眼。若不是她的女儿有上天保佑,只怕这妃位都被那个贱女人 德妃心中冷笑,孝顺,纪钰待永顺伯府一向就淡淡的,乔家的脸面他何曾放在心上过。倒是之前他一直以为他与乔明臣在一处,她一直以为纪钰只是看上了乔明臣乃是大将军,手中握着兵权,这才和他交好的。 可是现在德妃突然发现,纪钰和乔明臣之间的关系,似乎过分亲近了些。他们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德妃一边想着一边出神,直到乔老太太连喊了两声,这才回过神。 “娘,你把人带回去吧,昭王府那边我会另外挑选了人送过去,如今大哥既然过去服软了。您也别跟着掺和了,索性这坏人便由我来当,”德妃轻笑了一声,脸上挂着嘲弄的表情。 乔老太太先是一喜,随后又有些犹豫,还是忍不住说道:“可是你看穗儿生的这般好看,又蕙质兰心的,进府伺候王爷,岂不是……” “她这样的丫鬟不过是寻常姿色罢了,您也是见过昭王妃的,您觉得这丫鬟能及得上昭王妃一丝吗?”德妃隐约能猜到,只怕这丫鬟和老太太娘家那边有些关系,所以老太太这才将她带进宫里来。 估摸着上次没送成,不死心,这次又想走她这边的路子罢了。只是德妃一向也不喜欢乔老太太的娘家人,知道那家人如今没什么出息,隔三差五地便到府里去,弄得家宅不宁的。之前大嫂进宫几次,虽然没有明说,不过话里话外总是意有所指的。 乔老太太被德妃一句话便堵了回来,登时讪讪的。 最后她回去的时候,也只得将人带回去,连德妃都看中只怕就别指望能被王爷瞧上了。 *** 等一入秋,日子便如流水般,飞快地消逝。等丫鬟们将春秋衣裳晒好收起来后,她才发现竟是这么快到了冬天。她一向畏寒,所以这一到冬天,就不喜欢出门。 之前在沈府的时候,还要给祖母请安。如今在昭王府里,她只需要在自己的院子里头,每日接见管事媳妇,料理料理家里的事情便可以了。 冬天天气冷,可纪钰上朝的时间却还是那个时辰,每天都是外面黑漆漆的,他就轻手轻脚的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沈长乐还能勉强起来伺候他穿衣洗漱。可后面实在是有些冷,纪钰瞧着她每回给自己扣扣子的时候,不是打着哈欠,就是眯着眼睛。 所以过了几天,纪钰也不让她起床了。 等沈长乐回过神,她才听春柳在轻声念叨,她居然都已经有半个月没出院子了。谁知这话被纪钰听到了,他脸当场便冷了下去。虽说他也知道女子不会强身健体,可是她连走路都不愿意,这可实在是不行。 所以打算等他休沐的时候,干脆领着沈长乐到街上转一转。 沈长乐在家的时候,极少有出门的机会。后来嫁人了,倒是比从前自由了些,只是王妃的排场大,出门光是丫鬟婆子都要带上五六个,她实在是不耐烦。所以也尽量少出门。 “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我带你去首饰铺子瞧瞧,正好打两套首饰,留着过年带,”纪钰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垂,白嫩又饱满,一瞧便是有福气的面相。 待这话说完,连纪钰自己都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从前他何曾关心过这等小事。如今为了哄媳妇,倒是什么小事都关心起来了。 沈长乐一听是他陪着自己去,自然是百般乐意,当即就抱着他,欢喜道:“那我可得好好挑选,只怕王爷的荷包该出血了。” 纪钰低头看她,食指轻轻在她光滑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笑道:“若是你觉得行,那就试试看好了。” 长乐一见他这般不屑,心底可是暗暗下了决心,明个反正是什么贵的便挑什么买好了。 纪钰一说出门,沈长乐就想起她陪嫁的那几间铺子,就在朱雀大街那块,都是上好的铺面。她之前只看过账本,左右盈利都还不错,她之前还怕底下的掌柜蒙骗她,还特地找了王府的帐房替她看了账本。 帐房看完之后,便同她说了,账面上没什么大问题,所以不用担心。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铺子,她一直都没去瞧过。之前倒是她陪嫁庄子上的几个庄头,来王府拜访过她,她都看过了,都还是老实人。况且她如今背靠昭王府,又是堂堂的王妃,这底下的庄头只要不是不要命的,就没人敢不好好替她当差的。 不过她也知道给个大棒加个甜枣的法子,所以一早就承诺了。若是今年的收成好,不仅来年给佃户减租,而且过年的时候每家都还会有大大的赏银。 正巧前几天几个庄头都把今年的收成交上来了,足足比去年高了一成呢。她陪嫁的那几个庄子都是好些年的庄子了,所以每年的收成基本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不过今年却能涨一成的收成,实在是风调雨顺。 先前在府里的时候,还不觉得地想出门呢。等上了马车,听着外面声音越来越喧闹,居然有些欢呼雀跃起来。 他们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纪钰领着她去京城一间有名的早点铺子,这家的小笼包、鸡丝馄饨,那可真是京城一绝。纪钰也是被乔明臣带过去吃了一回,乔明臣在没去边关的时候,对京城好吃的、好玩的地方那也是了然于胸。 这间铺子原本只是下面一间店面,后来有不少达官贵人也会过来尝尝鲜。所以老板干脆将二楼弄成了雅间,所以但凡有贵客临门,都是雅间伺候着。 沈长乐一开始还担心他们在铺子里用膳,会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呢。等进了雅间,便再也没有顾虑了。 春柳将从王府里带出来的碗筷拿给小二,店小二一句没问,十分熟练地端着碗筷就下去了。沈长乐瞧见便觉得更加惊讶,当即问道:“这家铺子倒是厉害,这小二瞧见咱们自带碗筷,竟是一句都没问。” “那是自然,来这里用膳的显贵不少,所以有些忌讳他们也熟悉地很。”纪钰淡然解释道。 等冒着热气的热腾腾小笼包上桌之后,沈长乐伸筷子夹了一只,轻轻咬了一口,登时香味四溢,只是她倒吸了一口气,含糊不清地说:“好烫、好烫。” 纪钰瞪了她一眼,多大的人了,居然吃饭还会被烫着。 他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让她喝一口。 待她将整只都吃掉后,忍不住卷着舌头叹道:“这家小笼包可真好吃。” “那你以为为何能称得上是京城一绝,”纪钰瞧着她又馋嘴又可爱地模样,心中温暖地像热流淌过。 不过等鸡丝馄饨上来的时候,长乐这才知道她刚才的夸赞可真是太早了。这鸡丝馄饨的汤汁清澈,上面撒着细碎的葱花和鸡丝,她用白瓷汤勺舀了一口汤汁,鲜嫩可口,既有淡淡的葱香又有鸡丝的香味。等吃馄饨的时候,咬上第一口,皮薄却又嚼劲,一口咬下去,当真是唇齿留香。 “真的好吃,”王府的鸡丝馄饨也做的不错,可是比起这家来,她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大概这也正是人家成为秘诀的原因吧。 等用过早膳之后,纪钰便问她,想要先去哪里。 “那就去我的几家铺子逛逛吧,”她提议道。 纪钰知道她今日想来亲自瞧瞧铺子,只是没想到她会选在这么早上的时候,笑道:“这会还早,许多铺子还没开门呢。你便是过去,也没什么客人。” “我就是想瞧瞧,没客人的时候铺子里的情况,看看掌柜的可有精心打理,”沈长乐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她是想瞧瞧早上开铺之后,铺子里的准备情况。 纪钰今日本就陪她出门,所以她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说来也瞧,他们要去的卖笔墨纸砚的铺子,就离这里不远。所以刚坐上马车没一会,就停了下来。纪钰先从马车里下去,站在下面伸手等着扶她。 这会门口的小二已经迎了上来,小二瞧了这马车上,却是没有关于马车主人身份的标识。不过光是看着这位站在车边的男子,长身玉立,浑身都透着一股子贵不可言地气质。店小二也是铺子里的老人,他们这是卖笔墨纸砚的铺子,寻常接待的都是读书人。所以他也养成了一双刁钻的眼睛,这可真是贵人。 他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马车车帘被掀开了,只见一只鞋头镶着粉白珍珠的鞋子先露了出来。待下一刻扶在车帘上那一只柔若无骨的细长手掌微微上扬,一个银白色身影便走了出来。待往上一瞧,险些把店小二的眼睛都看直了。 只见这女子穿着银白底色翠纹织锦斗篷,脖颈上围着一圈纯白色毛皮,将她白皙地脸颊衬托地越发欺霜赛雪。她并未盛装打扮,乌黑光滑的长发挽成一个堕马髻,头上斜斜地插着一只明艳点翠莲花步摇。原本这清淡的装扮,也因这只明艳的步摇,添加了几分艳色。 都说美人是七分长相,十分打扮。可是眼前这女子,他只觉得是十分地长相,美,可真是太美了。 他恍神恍了好久,这才回过神,赶紧迎上去招呼道:“两位贵客可是有什么想买的,我们铺子可是全京城货源最齐全的,但凡在我们家买不到的,别家那肯定也没有。” 纪钰轻笑了一声,沈长乐赶紧瞪了他一眼,虽说夸张是夸张了些。不过她倒是挺喜欢的,瞧着就是个机灵的。 等店小二将人引进了门,正在柜台算账的掌柜的,一抬头也是一惊。若说这一天只瞧见这两位中的一个,都觉得是惊奇,可这两位容貌如此出众的一块出现,从他们一进门,就觉得这铺子都瞬间亮堂了起来。 掌柜自然也有眼力见,当即就明白,这两位肯定是大主顾。 所以他赶紧上前,询问可有什么买的。沈长乐朝着纪钰瞧了一眼,纪钰知她今个是下定决心了,当即轻咳了一声,说道:“把你铺子里的最贵的拿出来。” 说完,他都有些无奈,想他一向自诩品味出众,何曾像今天买东西这样,不挑好的,只看贵的。 十足地暴发户模样。 掌柜的不敢怠慢,可是这贵的……他犹豫了一会才问:“两位是想要什么,小店买的乃是笔墨纸砚,您大概说一下想买的是哪样,我这才能给你挑去。” 纪钰说了一句,实在是不愿开口。 倒是沈长乐笑道:“就将你们的镇店之宝拿出来看看吧。” 掌柜转身之前,还朝着外面瞧了一眼,今个这太阳是没打西边出来啊。怎么一大清早就来了这两位仙人儿模样的贵客,还尽挑贵的选。 等掌柜拿了东西回来时,还特地从门口瞧了一眼外面的马车,只是马车上并未出现,寻常会有的身份标志。 只是待他走近时候,瞧着面前这两位样貌实在是出众的贵客,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一个念头。 所以等他放下东西之后,便恭敬地说道:“这便是咱们店里的镇店之宝,还请东家给张张眼。” 第126章 人生何处 东家? 沈长乐霍地转头看着纪钰,眼神带着不满,似乎一下就认定是他露了馅。而纪钰被她盯着地也极无奈,无奈开口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王妃莫怪,是小的自个猜出来的,”掌柜此时立即恭敬地垂下头,赶紧解释道。 沈长乐登时来了兴趣,为了今日来巡查铺子,她还特地让人准备了,没有昭王府标志的马车。而她和纪钰两人身上也没什么,可让别人认出他们身份的信物,也不知这掌柜是怎么一眼就瞧出来的。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王爷与王妃,天人之姿,京城之中能有两位主子这等容貌与气度的,小的实在是想不出京城还有第二对这样的璧人,”掌柜恭敬地说道。 沈长乐立即笑了出来,虽说这话有讨好的嫌疑,可是这世上可没人不喜欢听恭维的话。 纪钰接过他手中的东西,看了之后不由点头,难怪说这是镇店之宝,这可是本朝制墨大师所制作的砚台,确实是好的。 因家中有大哥哥喜欢收藏笔墨纸砚珍品的,所以沈长乐在他书房里见识过不少的好东西。纪钰在看的时候,她跟着瞧了几眼,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而此时掌柜见两人脸上表情愉悦轻松,便知道自己拿过来的东西,合了两位主子的心意。他赶紧说道:“待会开市,前头人多,所以还请两位主子到后堂坐一会,小的把帐簿拿给王妃过目。” “李掌柜你是铺子里的老人,之前账目送到府里,我也看过,铺子里的收益不错。你也辛苦了,”沈长乐微微笑道,柳眉弯弯,说不出的温婉柔和。 不过这个李掌柜可不敢掉以轻心,他们都是沈府出来的家仆,有些因主子开恩,放了卖身契。不过他们这些人便是到外面,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所以有些本事的,便在沈家的产业里头,谋个小管事的职位。而这位李掌柜就是凭着自己闯出来的,之前国公爷接见他的时候,他心中欣喜万分,还以为从此能得到国公爷的看重,飞黄腾达起来。 可谁知国公爷竟是让他来管三姑娘的陪嫁产业,那会三姑娘可还没定亲,他连未来这位嫡姑娘有什么造化都不知呢。虽说心中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他这人一向踏实,便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干了一下。 只是还一年不到,就听到了卫国公府里的三姑娘,被指婚给七皇子,要当王妃娘娘了。 这一下就成了王妃陪嫁铺子里的管事,李掌柜不说身份水涨船高,可这来往也是挺直了腰杆。 待他等到三姑娘出嫁,成了昭王妃。原以为这日子终于熬到头,王妃娘娘很快就会见见他们这些陪嫁铺子的掌柜。可谁知王妃见过庄子上的庄头之后,似乎就没兴趣再见旁人了。他们这些陪嫁铺子的掌柜,真是望穿秋水,都没等来娘娘的接见。 原以为要等来年才能给娘娘请安,谁知今日王妃竟是亲临铺子。 所以李掌柜无论如何,都要表现一番。 只是沈长乐却没兴趣去后面聊天喝茶,毕竟她可是有好几家铺子呢,要是每家都喝杯茶,只怕这一整天都不够呢。所以她在旁边的柜子转了一下,回头道:“李掌柜,我过来也只是随意看看。你无需太紧张,今日没什么时间,过几日我自会宣你们进府一趟的。” 李掌柜一听能进王府,当即便激动地有些颤抖。 等纪钰和沈长乐离开之后,先前接待他们的店小二站在李掌柜身边,瞧着渐渐远离的马车,问道:“掌柜的,你说咱们要不要给其他几间铺子报个信?” “报什么信?”李掌柜这会收回目光问道。 店小二:“自然是知会他们一声,娘娘来巡查铺子了。” 因着他们都是王妃陪嫁铺子的掌柜,所以平日里也都有了来往。之前因王妃迟迟不接见他们,几位掌柜的还都碰头,商讨过究竟是他们何处惹得娘娘不高兴了。 “都没人给咱们报信,你多什么事,”李掌柜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店小二被他一骂,立即闭嘴了。 这后面两家店铺,掌柜都没李掌柜这般精明,若非沈长乐表明身份,他们也只当她是富贵主顾呢。 等他们从第三家铺子出来的时候,沈长乐就瞧见在自家绸缎庄旁边的首饰铺子,这间珍宝阁乃是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沈长乐的首饰内造最多,其次就是这间珍宝阁的。其中有位姓魏的娘子,打造的首饰当真件件都是珍品。 只是他们刚进铺子,就听到一个娇俏地女声,带着一点惊呼地声音说道:“兰亭哥哥,你看这支珠钗真是太精美了。” 第127章 重大变故 “长乐姐姐,”叶菱几乎是他们一进铺子就发现了,立即欢喜地叫了一声。只是当她的目光在旁边的纪钰身上落下时,有些明显地往后一缩。 随后她又赶紧福身道:“见过昭王爷,见过王妃。” 原本领着他们进来的店小二并不知道两人的身份,这会一听这两位居然是昭王爷和昭王妃,登时吓得就跪倒在地。赶紧喊道:“小的给王爷、王妃娘娘请安,王爷万福金安。” 店小二平日里也接待过贵客,只是这会慌乱之下,便有些夸张。 沈长乐朝叶菱看了一眼,无奈地瞪了下,叶菱赶紧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瞧着他们两人应该是低调出行,这会倒是好了,一下就被她揭穿了。 此时店铺掌柜也赶紧迎了出来,与别的铺子不同,这间珍宝阁的掌柜乃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娘子,身穿一件桃红色嵌明松旅团福纹样长袄,下面穿着一条银白色珠缎裙,长袄在腰身处收了腰,勾出一段纤细腰肢。她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身段,也实在是难得。 这位许娘子也算是京城里不大不小的名人,毕竟能当上珍宝阁这么间首饰铺子的主人,怎么也有两包刷子。京城这么多贵妇人都会到珍宝坊里来买首饰,她能游刃有余,可不就是手段高超。不过也有人说,她乃是某位勋贵安置在外面的外室,至于是哪个勋贵,倒是一直没人知道。 许娘子走到跟前,便给两人柔柔一请安,沈长乐打量着她福身的姿态,规矩倒是不错。 “起身吧,我今个只是个客人罢了,许掌柜不用这般多礼,”沈长乐笑了笑,让她起身。 她虽是这么说,不过许娘子却不敢当真,与她说话时也是垂着头,不敢随意抬头打量。 而此时沈长乐感觉到一道灼热地目光,一直追逐着她,即便是想忽视,她都无法忽略。不用回头,她都知道是谁在看着自己。其实说起来,她与叶兰亭之间也有几年未见了,之前他时常到卫国公府,请教大哥哥学问。爹爹与他父亲乃是至交好友,所以沈府上下也一向待他亲热。 前些年他刚到京城是住在叶菱家中,只是前年他父母皆回了京城,所以他也搬回家中居住。虽然她很少见到他,可是有叶菱在,关于他的消息,长乐也知道的不少。 “楼上有雅间,还请王爷和娘娘到楼上稍坐,待我让丫鬟准备店中薄茶,”许娘子低头,轻声说道。 “那就麻烦许掌柜了,”沈长乐说话间已是转头看向叶菱,见她站在原地也不敢过来,可是脸上又十分想与她说话的模样。 她招了招手,轻声喊道:“还不过来,要不然待会这茶点可没你的份儿了。” “谢王妃,”叶菱故意逗趣道,虽说沈长乐嫁人了,可他们两人之间依旧还是要好。之前长乐也邀她来府上做客,叶夫人在家里是叮嘱了半天,让女儿一定要小心说话,可千万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意了。 可到了王府,叶菱刚行了礼,就被沈长乐骂了一通。两人说笑着,就去花园里面钓鱼去了,昭王府的湖里面可是养着不少青鱼呢。 要不是叶菱还没出嫁,不能经常出门,沈长乐恨不得隔三差五地就请她来府上玩。 之前听说叶菱在说亲事,沈长乐虽不好过问,却已偷偷与她说了,要是知道是哪户人家,她可以请纪钰去打探打探男子的人品。说实话,京城纨绔是不少,不过伪君子也不少,有些人私底下花天酒地的,可就是家里瞒地好。之前沈慧不就险些碰到这样的事情,那个冯游峰在外头名声那可是真好,家世不错,虽不是嫡长子,可因为是次子,父母也疼爱,再加上自己还算上进,瞧着怎么都是个好女婿的人选。 可谁知这还没成亲呢,就险些弄出个私生子出来。 虽说父母也会考察,只是有些事情,内宅女子总是不会太了解。 叶兰亭是陪着叶菱一块前来的,沈长乐既是邀请了叶菱,他便也跟着上楼进了雅间。如今他还只是个举人,之前两科科举他俱错过,如今依旧在书院里专心读书。之前沈令承还曾夸赞过他,能沉得下心来读书。 其实沈长乐不知道的是,在沈令承的心中,叶兰亭确实是女婿的候选人。他乃是沈令承看着长大的,不仅知根知底,品性更是过人。而且他身上有一股清流之士的品质。只是沈令承也没想到,长乐在选秀的时候,居然会被皇上看中,所以他也只能接受。 所以对于叶兰亭,沈令承也只能叹息。其实叶兰亭的心思,他也是看在眼中的,只不过他一向守礼,并不曾有越矩的举动。 如今看着也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王妃娘娘,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啊?”叶菱原本正要喊长乐姐姐,可见纪钰就在旁边,不敢造次,恭敬地称呼她为王妃。 沈长乐瞧着她的表情,岂会不懂她的小心思,当即施施然说道:“本是想看看我的陪嫁铺子,正巧就在珍宝坊的旁边,所以便进来看看。” “我下月及笄,兰亭哥哥陪我来看看首饰,”叶菱大概是因与纪钰不熟,又实在是畏惧昭王爷的威名,所以这会说起话来,有些小心翼翼。 沈长乐自然知道她的及笄礼,之前叶夫人还准备写了请柬送与她,邀请她参加叶菱的及笄礼。及笄乃是女子最重要的礼仪,一旦及笄就意味着你是个成年人,可以开始说亲婚嫁了。 当初长乐及笄的时候,宾客虽少却各个尊贵,可谓是极受瞩目。不管叶夫人是不是出于私心才邀请她的,就冲着她与叶菱自幼相识的这份情谊,她也会到场的。 沈长乐抿嘴轻笑:“那你挑的如何?” 叶菱立即翘起嘴角,抱怨道:“我瞧了半天也不知选哪个好,让兰亭哥哥给我掌掌眼,他却是一问三不知的。幸亏长乐姐姐你来了,要不你也给我看看吧。” 说到兴起时,叶菱又是一口一个长乐姐姐。旁边的两位男子,此时都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店铺里侍女将先前叶菱看好的几样首饰拿过来。 纪钰端起茶盏,放在手边,倒是一直没放到嘴边喝下去。而对面的叶兰亭则是更加安静,坐在透雕刻鸾纹玫瑰椅上,微微垂着眼眸,表情安静。 对于叶兰亭,纪钰也算熟悉,毕竟他曾在广平府与他有过短暂相遇。那时候他与叶兰亭都是沈府的客人,只是他是身份尊贵的七皇子,而叶兰亭是沈家的贵客。那时候叶兰亭就喜欢追随在沈长乐左右,与她说话,哄她开心。 原以为这都只是幼年时的一段记忆罢了,可是有些事情,一旦种下了因,就会开出果。当得知叶兰亭回京之后,三五不时地前往沈家,想法设法地接近沈长乐时,他心中自然是不悦。只是那时,他也没立场干涉罢了。 好在长乐从不曾给过他希望,便是连见面都极少。 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里遇见,还真是山水有相逢。 纪钰偏头,看着沈长乐与叶家那个小姑娘,两人的头快勾到一起,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首饰,似乎在激烈地讨论。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长乐,若是叶姑娘实在是割舍不下,不如咱们便送她一件,也算作为她及笄的贺礼。” “这怎么能行,”叶菱听了,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满脸惊慌地看着沈长乐,眼中带着一点哀求,似乎害怕沈长乐也会答应。姑娘家喜欢首饰本是平常之事,只是她不想别人误会,她是想要长乐姐姐送她首饰,才会在这里挑选半天的。 “我已经瞧好了,就这支珠钗了,”叶菱眼疾手快地拿起桌子上的红色细长锦盒,赶紧说道。 此时旁边的叶兰亭也开口道:“王爷实在是太过客气了,今日既是我带着菱儿来买首饰,又怎好让王爷破费。” 叶菱抱着手中的细长锦盒,用力地点了点头,就是,就是,她怎么好意思收昭王爷送的礼物。 沈长乐瞧着他们兄妹统一的口径,主动开口说:“你们别这般,叶菱及笄乃是大事,我本就该送她一份礼物的。我这些日子也愁该送什么好呢,如今既然是在首饰铺子遇见你们的,那就是缘分。所以我也想着,干脆就送首饰,毕竟姑娘家,谁会嫌弃首饰多了。” 叶菱感动地险些要哭了,抬头瞧着她,“长乐姐姐一向对我最好了。” 在家中姐妹之中,沈长乐与沈慧关系最为要好,只是沈慧是长姐,所以她在大姐姐面前,是小妹妹。至于她底下的那两个妹妹,沈月心思太重,她一向不太喜欢。沈锦呢,又是个爆碳性子,之前又因为林氏之事,与全家人闹别扭。所以她这一腔当姐姐的热情,似乎只能用在叶菱身上。 待叶菱挑选了两样首饰之后,沈长乐顺势将那支珠钗拿了起来,“这支我来买。” 两样首饰里,这支珠钗上面镶嵌着一颗足有龙眼那么大的东珠,虽然样式简单,可是与细节处,却透着精致。所以她立即将珠钗挑了出来,打算替叶菱买下。 “这支珠钗还是由我来买吧,毕竟这是我与菱儿一起看中的,”叶兰亭在叶菱说挑选好的时候,就已经抬头。所以自然就看见沈长乐拿过珠钗,她是因为那支珠钗贵重,才想着要由她来买的吧。 “叶公子,礼物都是心意,谁买都是一样的,”沈长乐客气地说道。 叶兰亭对于她的客气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就算听到这句叶公子,心中也只是微微抽痛而已。这么些年来,只是他心中的执念罢了。长乐从未对他有过一丝一毫的回应。如今神女已嫁人,可他却还是放不下。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性地将目光看向她。 他在心中苦笑,从方才他们一进门时,看着他们夫妻站在一处,一对耀目璧人,任谁看了都是天作之合。 之前关于她成亲的事情也只是听闻而已,如今当真看到了,他只能在痛苦之余带着一丝欣喜,他喜欢的姑娘如今是幸福的。 “叶公子与叶姑娘乃是家人,所以这一次就不要和我们夫妇争了,”纪钰眉目含笑地说道。 夫妇,沈长乐听着他刻意强调的这句话,登时转头看向他。对于叶兰亭的心思,她一直都没向任何人说过。不过就算叶兰亭本人都从未与她说过,她只是瞧出了端倪罢了。而此时,她微微皱眉看向纪钰,显然他的话不像是在说笑,这其中还带着点说不出的刻意。 叶菱是他们几人之中,心思最单纯的,所以此时她没有听出纪钰的弦外之音,只是有些羞涩地表示:“王爷和长乐姐姐送我礼物,我本就开心极了,怎么好让你们破费呢。” 所以还是让她兰亭哥哥破费吧。 “不碍事,你长乐姐姐陪嫁丰厚,这会就让她破费一回也无妨,”纪钰轻笑着安慰道。 叶菱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当即就傻眼了。不是说昭王爷冷峻无双的吗?怎么他居然也会说笑,也会打趣人啊? 沈长乐瞧着他,登时有些懊恼道:“王爷这么胡言乱语,该让人笑话了。” 其实她是怕叶菱这傻孩子当真,毕竟女子的嫁妆是属于她的私产,丈夫和夫家都是动不得的。在要是哪家丈夫盯着妻子的陪嫁,说出去是要被人嘲讽的。所以纪钰这话是真的放下了身段,只是她怕他玩笑太过,让人当真。 毕竟一个亲王觊觎她的陪嫁,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了。 “没事,没事,我知道王爷肯定是开玩笑的,我们都不会当真的,”叶菱赶紧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 待选完了首饰之后,也正好到了午膳的时辰。纪钰一早就让人定了望仙楼的雅间,既然遇见了叶家兄妹,自然是邀请他们一同过去。叶菱当然想去,只是她也考虑到叶兰亭的心情,回头看他的脸色。 叶兰亭点头,拱手恭敬道:“既是王爷亲邀,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到了望仙楼,沈长乐与叶菱两人坐一块,而纪钰坐在长乐的旁边,倒是叶兰亭便顺势坐在了长乐的对面。 方才在珍宝阁时,选了叶菱的首饰之后,昭王也吩咐人将铺子其他的首饰拿出来,让沈长乐挑选。虽然他们之间说话并不多,可是每句话里的浓情蜜意,叶兰亭都能感受到。 之前没亲自看见时,尚且能当不知。可如今他喜欢的姑娘,真的嫁作他人妇了。他突然觉得心痛不已,那种痛苦是抽筋剥骨的,就像是要将他最重要的东西,从他的身体里剥开。 或许从今以后,他能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吧。 点菜时,依旧是两个姑娘津津有味地,一旁的纪钰只是偶尔出声,而叶兰亭连眼睛都极少抬起。只是他眼眸虽垂着,可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看向对面,他能看见她白皙的手掌放在桌边,手指上涂着浅粉色丹蔻,手掌修长洁白,指甲晶莹粉嫩。 “望仙楼的鲫鱼豆腐汤做的不错,你们可以尝尝,”就在两人为选什么汤烦恼的时候,纪钰在一旁给意见。 沈长乐瞧着他,有些好奇道:“王爷怎么什么都知道?” “只不过是碰巧罢了,”纪钰见她一脸的好奇,便想伸手去捏她的脸颊,只是刚准备伸手,就想到旁边还有两个外人。别看这小东西私底下与他怎么闹都行,可是却又是个面子薄的,要是在外人面前这般弄她,只怕回家后,准得又和他闹起来。 所以纪钰端起面前的茶盏,稍稍呷了一口后,淡淡说道:“你们方才点的,都还算望仙楼的拿手菜。他家厨子乃是从江南过来的,做杭帮菜最是在行。” “杭帮菜啊,兰亭哥哥最喜欢吃了,”叶菱赶紧说。 先前叶兰亭在她家里住的时候,娘亲还特地为他请了一个会做江南菜的厨子呢。北方的厨子口味重,所以她娘亲生怕叶兰亭吃不惯。 纪钰笑着让小二下去准备之后,这才转头看着叶兰亭,“既然叶公子喜欢,那就尝尝这里厨子的手艺,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沈长乐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奇怪,怎么他的话,听起来像是主人在发话。就好像这望仙楼是他的一般? 好在这只是她心中想了想,没有开口问。不过沈长乐可在心里狠狠地记上一笔了,回去可得好好问上一问。 等用膳的时候,沈长乐因碍着膳桌上的礼仪不好开口,可是心底却已经将这厨子夸赞了好几遍呢。确实是好吃,便是比起王府的厨子来,也不遑多让。 叶菱是个忍不住的,最后偷偷地在她旁边说了句:“长乐姐姐,这里的菜可真是好吃,咱们下回再来吧。” 这小丫头这会还没吃完呢,就已经开始想着下回了。 不过沈长乐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用过午膳之后,叶菱就该回府了,而沈长乐还有铺子没去瞧过呢。所以四人在楼下分别,叶菱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地对她叮嘱道:“长乐姐姐,我及笄的时候,你可记得一定要来啊。” “知道了,叶大小姐的及笄,便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忘了。”沈长乐伸手在她鼻尖上划了下,让她赶紧上车。叶菱这才扶着叶兰亭的手上了马车。 待她上去之后,叶兰亭回头与纪钰还有沈长乐告别。只见他深深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极郑重地说道:“今日多谢王爷和王妃的招待,我与菱儿告辞了。” “叶公子慢走,”纪钰微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叶兰亭上了马车,在进入车厢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此时他已经牵起了沈长乐的手。 她如今真的很幸福。 *** 送走了叶家兄妹之后,纪钰又带着沈长乐将剩下的铺子看完之后,两人才回了王府。 待一到家中,她便忍不住坐了下来,连连说道:“好累啊,这一天可真够折腾的。” “你就是太少出门了,如今虽说是冬天,外头冷,可你也不能一个劲地窝在屋子里,”纪钰理所当然地抬起她的腿,搭在自己的腿上,然后用手掌轻轻地捏着她的小腿。 她伸手从侧面抱住他,撒娇地将头靠在肩膀上,“可是外面真的好冷,你摸摸、你摸摸,我的脸都快冻坏了。” 说着她还把脸往前面凑,纪钰侧着头看着她的模样,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微热的唇触碰到冰凉的皮肤,两人俱是一颤,待唇瓣离开她的脸颊时,他擦着耳边低声说:“确实有点冷。” 这……,算不算犯规。 可是一抬头就是他温柔的眼神,对于冷峻的他来说,所有的温柔都是她吧。 不过待到了晚上,这份感动就化为无边无际的哀怨。因为她一直抱怨这个冬天实在是太冷了,所以就算今天她在外面逛了那么久,晚上都还是被拉着做了好久的运动。当她瘫软在他的怀中时,只觉得仿佛靠在了一个火炉边上。 虽然在珍宝阁给叶菱买了礼物,不过要去参加及笄,她当然不会两手空空。所以她又特地准备了一对手镯,打算送给她。 因着之前她去铺子时,就已说过会很快接见他们。所以回来没几天之后,她就派人去请了几个铺子的掌柜的,让他们到王府里来回话。 几个掌柜一听,心中那是叫欣喜,赶紧准备了帐簿,准备去昭王府。 待那天早晨,沈长乐难得早早起身,特地让春柳找了一套庄重华丽的衣裳出来。她本就年龄小,若是再不穿得庄重些,只怕这些掌柜的,会在心底有所轻视她。 不过等她见着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真是想多了。 之前她虽没见过这些掌柜,不过帐簿却是按时交过来的,所以她也只是稍微翻了翻账本,便与众人交谈了起来。 而此时门房上,却急急匆匆来了一辆马车,待从里面跑出来一个丫鬟,说是要见王妃。门房自然是问她索要名帖,若是王妃邀请的客人,都会有名帖的。 “我是叶家的姑娘,我家小姐是叶菱叶姑娘,前些日子还来王府上做过客呢,”小丫鬟红着眼睛,着急地说。 门房一听是叶家小姐身边的丫鬟,自然是有印象的。只是她没有名帖,就这么来了,门房也不敢放她进去。不过叶姑娘乃是王妃的贵客,所以她也不敢晾着叶菱的丫鬟。 因此门房想了想,说道:“此时王妃娘娘正在接待客人呢,我帮你去找找春柳姑娘,请她过来一趟吧。” 待门房找了春柳,她一听说是叶菱身边的丫鬟,便赶紧亲自过去接人。 等到了门口,方一见到那小丫鬟,就见她哭着喊道:“春柳姐姐,求你带我去见见王妃。” “这是怎么了?”春柳见她这样,也一下着急了起来。 “我家小姐和兰亭少爷出事了。” 第128章 历史轨迹 “叶姑娘?”春柳吃惊地看着她,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又问道:“叶姑娘怎么了?还有叶公子出了什么事情?” 小丫鬟见到春柳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她抓着春柳的手臂,哀求道:“春柳姐姐,你带我去见王妃娘娘吧,我家姑娘出事了。” 春柳见她这会连话都说不利索,赶紧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着急,别着急,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咱们这就去见娘娘。” 说着她就拉着小丫鬟往前厅走过去,一路上她虽然不停地安慰着,可旁边的小姑娘还是哭个不停。她也没法子,只得不停地安慰着。可是等到了前厅,沈长乐还在接见几个掌柜的,恐怕一时是结束不了。 一旁的小丫鬟听了,着急地哭地更加厉害。春柳赶紧安慰她:“不哭、不哭,再等一会就行了,娘娘很快就得空了。” 可是就算春柳继续安慰她,小丫鬟却还是哭个不停。春柳一边担心着叶姑娘,一边看着里面的情况。待后面她也实在是等不了了,自己进去,走到沈长乐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言语了一句。 沈长乐一听是关于叶菱的事情,赶紧停了下来。她紧紧地皱着眉头,又问了一句:“她现在就在外面吗?” 春柳点了点头。 沈长乐毫不犹豫地看着此时坐在下首的众人,说道:“有些事我需去处理下,今日你们就留在王府里用膳,我已经着人去准备了。” 说着她就让王府的前院管事魏青招呼众人,魏青领着几位掌柜的离开之后,春柳赶紧出去将小丫鬟领了进来。 “娘娘,我家姑娘被马踩伤了,还有兰亭少爷为了救她,也出了事情,夫人求奴婢来请娘娘出面,把几位太医请到家里,”小丫鬟一见到沈长乐,眼泪虽然还流个不停,可是说话却一下子利索了起来。 沈长乐一听,霍地从玫瑰椅上站了起来。 “什么,”她喃喃地说了一句,但整个人却一下子站不稳一般,在原地晃了晃,这才伸手扶住旁边的扶手。 马、受伤、叶兰亭…… 前世的记忆一下子就冲进她的脑海之中,那时候是冬天吗?好像是吧,她只记得很冷,特别地冷,仿佛永远看不见春天一样,冷地让人不想出门。 可是那时候的她心中却有殷殷地期望,只要过了这个冬天,她就会成亲了。虽然家中有哥哥们,可是一想到能远离林氏母女,她真是止不住地高兴呢。 所以她还趁着冬天,窝在屋子里做针线活。自己的嫁衣,还有给未来夫君做的中衣,几个丫鬟都在给她做鞋底,那是成亲之后,要送给夫家人的见面礼。姑娘家的女红是最重要的,若是连女红都不好,会被人耻笑的。 她满心欢喜地期盼着未来,可谁知现实却给她响亮的一巴掌。 她没能等到他来娶自己,只等到了他的死讯。 当她听到消息的时候,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姨母和舅母坐在她床头,两人一见她醒过来,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可不管她们如何安慰,沈长乐心中的绝望都无法消失。 而此时沈长乐又感觉到那种绝望,可是这一次她却是因为对于历史的绝望。所以既定的历史真的无法改变吗?一直以为她都在暗暗欣喜很多事情都在与上一世不一样,都在改变着。 可她突然发现,在涉及生死问题时,命运的改变似乎不那么容易。 难道叶兰亭还要经历像上一世的悲剧吗?明明他答应过自己,不会学骑马,也尽量会远离马的。 “春柳,备车,”她脸色苍白地说。 春柳看着她的脸色,也不敢说什么,忙是出去,叫人准备马车了。她是在沈长乐跟前伺候大的,所以自然知道自家姑娘与叶姑娘之间的关系,说句没规矩的话,那是比亲姐妹还要像亲姐妹。 待马车准备好了之后,沈长乐顾不得旁的,赶紧上车。 一路上,叶菱的丫鬟都在低声抽泣,虽然沈长乐想呵斥,让她闭嘴不要再哭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开不了嘴巴,似乎一张嘴,她也会哭出来。 叶家离昭王府并不近,她此时已经心乱如麻,脑子拼命地想要回想上一世,叶菱的结局。可是前一世她与叶菱并不熟悉,对于她来说,叶菱不过是叶兰亭的堂妹而已,她并不曾来往过。 当时因为叶兰亭出事,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家中,整个人一下便崩溃了。所以也不知道,当时一起出事的,有没有叶家的姑娘。况且等她好了之后,爹爹也再不许人在她面前提起叶兰亭。 她出门之前,已派人带着纪钰的名帖,去请太医了。叶夫人派人去请了太医,只是如今太医大多都在宫里当差。所以她又派人去找纪钰,将叶菱的事情告诉他,只盼着他能尽快地带太医过来。 等到了叶府时,在二门上下车时,沈长乐腿软地险些摔倒。若不是一旁的春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只怕连她都得摔倒了。 沈长乐没回头,只顾着往府里面走。此时整个叶府的仆人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谁的脸上都不敢带着一点喜气。沈长乐被领着往叶菱的院子。虽然之前她曾经走过无数次这条路,可是今天,她只觉得这条路前所未有的漫长,她每走一步,心中就升起一点胆怯。 那种胆怯不仅仅是因为叶菱的伤势,还有是对历史的畏惧。所以不管她如何努力,能改变的也只是历史的一点点边角而已,真正历经生死的事情,是不是都无法变化? 她不敢想象,这么多年来,就算她从未回应过叶兰亭。可她也希望他能避免上一世的悲剧,这一世成为一个清贵风雅的人。而不是像上一世那样,年少便夭。 “王妃娘娘,您可来了,”她刚一院子,就看见门口正站着的侍女,她是叶菱身边的另外一个丫鬟。此时她眼眶也红红的,不过却强忍着没有落泪。 沈长乐立即问:“叶菱怎么样了?” “大夫正在里面给姑娘瞧病,只是……”丫鬟没敢往下说,姑娘被抬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吓人的厉害。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沈长乐方才在王府的时候,也没细问,只听丫鬟说叶菱受伤,而且伤势很严重,就着急忙慌地让人准备马车过来了。 “是昭王妃来了吗?”里面有个颤抖地哭声,此时忽地传来。 沈长乐听出是叶夫人的声音,赶紧往里走进去,一进门就看见叶夫人满脸泪水地瘫软在榻上,而一旁的叶大人也是捶胸顿足,看起来十分焦虑。 “王妃娘娘,你可千万要救救我们家菱儿啊,”叶夫人挣扎着站了起来,便是要过来给她行礼。 这会叶太太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沈长乐既非太医,又不是大夫,如何能救得了叶菱。她只能扶住叶太太,连声安慰道:“叶太太,你不要担心,我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咱们把擅长救治的太医都寻过来,不怕治不好菱儿。” “娘娘,”叶太太哇地一声,哭地更加厉害。她一边哭着,一边紧紧都握住沈长乐的手,感激道:“我就知道娘娘定然会帮忙的,我就知道。” 一旁的叶大人脸上浮现几分尴尬,先前叶太太闹着要去请昭王妃过来的时候,他还阻止来着。叶菱这是受伤了,就算请王妃娘娘过来,又能如何呢。等他派人去请太医,却迟迟没请到人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人在屋檐下的难处。 倒也不是太医故意为难,只是他叶家门户不高,所以就算你家有十万火急的病人,人家也未必会十万火急地赶过来。 沈长乐听说的是叶菱是和叶兰亭一起受伤的,她往里面瞧了一眼,这是叶菱的闺房,叶兰亭必不会在里面。所以她不由有些着急地问:“叶太太,我听说叶公子也受伤了?” “兰亭啊,”叶太太神色恍惚地说了一声,可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沈长乐焦虑之余,也不由有些奇怪,若是叶兰亭真的受伤了,这不应该是她的态度吧。难不成这中间还有什么事情? 倒是旁边的叶大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旁边说道:“兰亭确实也受伤了,只是他是去拉马的时候,被拉伤了手臂。我已经请大夫去医治他了,性命无大碍,只是要受几日的罪罢了。” 叶兰亭没事?叶菱出事了! 沈长乐登时五雷轰顶,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他们说话间,里面的丫鬟出来了,只是她端着一盆血水往外面匆匆走。叶太太原本情绪已经慢慢缓和下来了,可是一看到这盆血水,啊地短促叫了一声,险些又昏倒过去。 沈长乐看着那浓浓的血水,也是站不住,一边扶着旁边的春柳,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个人究竟能流多少血,才会这样。‘ 此时她别说是思考,就连呼吸都那么地困难。内室里浓浓的血腥味,此时通过打开的房门,慢慢渗透到这间屋子里。她闻着空气里慢慢浓烈起来的血腥味,只觉得整个胃里一下子就翻腾了起来。那么浓烈地,让人作呕的感觉。 “王妃,”沈长乐别过头,冲着地上便是一下接着一下的干呕。 春柳赶紧拍了拍她的后背,不停地抚摸着,试图安抚她。她摆摆手,想直起腰,可是不知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胃,此时就是一直在作怪。 “娘娘若是不舒服,我这就派人去人送娘娘到旁边休息,”此时叶太太已经是无法招呼她了,所以叶大人见她这般,赶紧说道。 沈长乐摆了摆手,她本是过来帮忙的。可这会忙还没帮上呢,却也不给给人家添乱不是。 于是她赶紧轻笑道:“无妨,我只是闻不惯这血腥味而已。” 叶大人了然,屋子里的血腥味他也闻到了,只是他是男子自然能忍得。只苦了屋子里的其他人了。 他见旁边的夫人,一副随时会昏倒的模样,只得指挥丫鬟道:“你们把夫人扶到旁边的厢房去休息,让她好好歇着。”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着菱儿,”叶夫人一听要将她送走,当即就推了丫鬟一把,挣扎着站住。 这会是冬天,屋子里本就烧着地龙,门窗都关地严实。所以血腥味不仅没有退散,更是越来越浓郁。沈长乐拼命地忍住,她不想这会还让别人再来关心她。 好在门外传来一阵喧哗,随后就有丫鬟来禀告,昭王爷亲自带着太医来了。 待纪钰领着太医进来,便让太医立即进了屋子,跟着里面的大夫一块诊治。他看着叶大人夫妇,出声安慰道:“还请两位不要太过着急,叶姑娘定会吉人有天相的。” “王爷,”沈长乐转头看着他,眼神中尽是痛苦。 纪钰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地说:“别担心,肯定会没事的。” 就算在心中已经安慰了自己一万遍,可是当听到他安慰自己时,沈长乐突然觉得好安心。她的焦躁不安的心,仿佛一下掉进一个温暖的巢穴中,在那里慢慢得到了抚平。 “纪钰,我好害怕,”沈长乐看着他,声音轻地仿佛在呢喃。 历史的轨道已经改了,这会影响到你吗? 她这样的异数,最后会得到善终吗? 第129章 不信轮回 “没事的,叶姑娘肯定不会有事的,”纪钰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闪烁着清亮的泪光,想要伸手将她抱住,好好地搂在胸口,安慰一番。 只是此时房中都是人,还有悲痛欲绝的叶家父母,所以他只能紧紧地握住她纤细的手掌。可是此时她的手却冰凉,冷地入骨。他又顺着手掌摸了摸手腕的位置,他原以为只是手掌冷而已,可谁知手腕也冷地可怕。 他蹙了蹙眉,垂眸看着她,她脸色苍白地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原本丰盈润泽的粉嫩唇瓣,此时也有些乌色,看起来她整个人都冻地厉害。 “怎么出门也不穿件披风?”他伸手替她拢了拢衣领,有些责备地问道。 之前光顾着赶过来,就忘记了。虽然屋子里还烧着地龙,可是她却有一股打心底散发出来的寒意,那种寒意刺地她骨头都发寒。 她轻轻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未说,可眼中的柔软却看地纪钰,心中穆然一痛。 “别拦着我,让我进去,别拉我,”就在他们静静等待里面的消息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沈长乐霍地抬头看出去,若是她没听错,她怎么觉得那声音像是二哥哥的声音啊? 而显然她也并没有听错,因为很快房门猛地被推开,一阵寒风裹着点点雪花猛地刮了进来。沈如谙闯进来时,不仅身上裹着一阵寒气,就连脸上都染上了一层冰霜。他表情倔强而坚决,薄唇紧紧抿着。 沈长乐一向看惯了他爱说爱笑的模样,这样的严肃的沈如谙,却还是头一回见到呢。 “二哥哥,”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低声喊了一句。 可是沈如谙却恍若未闻般,看也没朝着她这边看过来。他一下就走到了叶大人跟前,竟是单膝下跪,在他面前沉沉说道:“叶大人,我想娶叶菱。” “二哥,”沈长乐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此时她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裳有些坏了,右边的锦缎已经撕裂,露出里面雪白的棉絮,可是这样狼狈的沈如谙,不知为何,她却突然觉得特别地坚实,他跪下去的姿态就如磐石般,即使现在斗转星移,都不能改变他分毫。 沈如谙跪下去之后,看着面前的叶大人,神色坚定地说道:“叶大人,叶菱是因为我受伤的。所以不管她以后怎么样,我都会娶她。” 叶兰亭吊着一只手臂,追着他进来,却还是没能阻止他。 叶大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并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他又看着身后的叶兰亭,见他脸上的犹疑和懊恼,不由沉声问道:“兰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叔,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会骑马,却偏偏还要去招惹如谙的追风,这才让菱儿从马背上掉下来,”叶兰亭也一下就跪了下来,此时他们两个人俱是一脸沉重。 叶菱是小姑娘,当她摔下马背,被马拖着往前数十米之后,无论是叶兰亭还是沈如谙都跟疯了一样地上去救人。叶兰亭为此断了一只手臂,而哪里都没受伤的沈如谙便承受不住心理上的煎熬。 他一直都等不到消息,可是却又害怕有消息传过来。 直到他心中下定这个决心,他才敢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叶大人与叶夫人面前。是他害了他们的宝贝女儿,所以不管叶菱是生是死也好,以后是恢复健康,或是留下什么症状也好,他都会娶她,都会一辈子对她负责任。 “你起来,”叶大人到底是长辈,遇事不会像他们年轻人这般冲动,所以此时他并未趁火打劫,只是让他起来。 说实话,虽然叶家老太爷曾是帝师,可老太爷已经致仕那么久,叶家的后辈之中,并无能及得上老太爷一半的人。所以叶家如今在朝中的声势,早已经是大不如前。他与夫人一直都在给叶菱相看亲事,只是却一直都未成功,这其中也有这原因。 倒是有几家在老太爷在京城时,就交好的人家。只是如今他叶家这般,人家也是看不上了。可是要让他把女儿嫁给毫无根基的人家,他又觉得实在是委屈了孩子。 如果叶菱没有受伤,卫国公府愿意为二公子求娶,他定是一百个同意。 可如今,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沉着脸,呵斥道:“大丈夫膝下有黄金,二公子实在不该跪我。况且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既无父母在场,也无媒妁之言,二公子休得胡说。” 但在他的斥责声下,沈如谙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是一下转头看着身后的纪钰和沈长乐,他目光坚定,声音更是无比坚决地说:“叶大人,如今昭王爷在此,他身份尊贵,若是让他替我保媒,您可能同意?” 沈长乐听着他一句又一句的话,早已经不知说什么了。她要阻止二哥吗?可是里面躺着的是菱姐儿,她和她自小就一起长大,与亲姐妹又有何妨呢? 可她要是不阻止,要是叶菱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二哥哥与她定下婚约,她又该以什么面目,面对祖母与父亲呢。 她看着沈如谙,泪眼朦胧,二哥哥不是在逼纪钰,他是在逼她。 此时她说不出一句话,不管说什么,都是错。 她说不出让沈如谙不娶叶菱的话,可是她也说不出同意的话,一旦下了决定,祖母与爹爹那里,她又该如何面对。 纪钰皱眉,握紧她的手掌,心中也是无奈。沈如谙这话当真是荒唐,此时叶菱还生死未卜,他便闹着要娶。若叶菱真的有三长两短,难不成他还要娶牌位回去不成? 要是真的这样,只怕整个卫国公府都…… 此时叶大人看着沈如谙,心头复杂。若是菱儿没出事,那该有多好。可此时,他也知道,此事乃是沈如谙的一时冲动。他是年轻人能冲动,可他这个做长辈的,却不能顺水推舟。 “二公子,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菱儿受伤,是咱们谁都不想看见的,所以此事我不能答应你,毕竟万一菱儿要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愿意说丧气话。 此时的叶太太却突然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到沈如谙面前,几乎是咬着牙在问:“你当真愿意娶菱儿?” “愿意,不管叶姑娘日后如何,我都愿意,”沈如谙目光坚定地说。 叶太太一边捂着脸,一边点着头,忍不住哭出声音来。她作母亲的,如何会不懂自己女儿的心思,每次叶菱从沈家回来时,总是满脸放光,说话间也会提起沈家二公子。 她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只是之前她与沈家三太太闲聊时,知道沈家已在给沈如谙相看婚事。所以她只能当作不知叶菱的心思,只当她是小姑娘的一时的念想罢了。毕竟她也从年轻时过来,可如今却没想到,竟是会这样…… “菱儿,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若有什么事情,让我怎么活,怎么活,”叶太太拍着的胸口,哭地厉害。 众人沉默不语,直到又有两位不当值的太医,被昭王府的人请过来。 屋子里面,太医正在紧急给叶菱治疗,而屋子外面的人,却只能默默等待着。 纪钰侧头看着沈长乐,见她嘴唇一直在颤抖,便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在一旁的黄花梨玫瑰椅上坐下。 也不知过去多久,才见太医又从里面出来,对叶大人说道:“叶姑娘的伤势有些重,方才她一直吐血,秦太医为她用金针止血之后,已经有所缓和。只是她暂时还没彻底脱离危险。” “谢谢两位,谢谢,”叶大人一听,已是极高兴,毕竟叶菱被抬回来时,确实血人一个。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叶菱身上的血多是外伤,她最大的内伤是被马蹄踩了一脚,内脏受损。身上外伤的血,再加上吐了血,所以才会这般满身是血的模样。 不过被踩伤也实在是危险,所以几个太医一起商量之后,才定下治疗的方案。只是叶菱到底是未婚女子,所以在治病的途中,难免会有所冒犯。因为太医还是出来与叶大人及叶夫人交代一声。 “还请两位大人,施全力救治小女,”叶大人冲着两位拱手,垂着头恳求道。 沈长乐心中长吐了一口气,她还怕叶大人是那等迂腐的人。京城中曾经发生过姑娘受伤病重,但因为家中长辈,怕大夫看了她的身子,败坏了姑娘的声誉,便不让人给姑娘医治,任由她自生自灭的事情。 待外面夜幕降临,叶大人让厨房准备了点吃食,让大家过去用膳,再回来等消息。可是不管是房中的谁,都没人愿意抬起脚。 还是纪钰见沈长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怕她撑不住,强制将她带到旁边去用膳。叶兰亭也拉着沈如谙过来,而叶大人则是与叶太太留在这里用膳。 “喝点鸽子汤暖暖胃,”纪钰看着她花瓣一样的红唇,此时犹如枯萎一般,他拿过她的小手,让她捧着小碗,青瓷小碗散发暖热,贴着她冰凉的手。 纪钰见她只是握着碗,并没有喝汤,只得又哄道:“长乐,如今这里有三位太医在,他们都是治疗内伤一等一的高手。所以你不要担心,叶姑娘定然会没事的。所以你现在先喝点热汤暖暖胃,你脸色实在太苍白了。别等叶姑娘病好了,你反而病倒了。” 一旁的叶兰亭轻轻抬头,看着对面清俊的男子,一脸温柔地安慰着旁边的娇妻。 原本他冷峻的面容,也染上了几分担心,眼底的温柔与缱倦,犹如山泉般倾泻而出。 “我没胃口,”之前她就胃里便一直作怪,这会虽然好点,可是一点都吃不下去。 纪钰见她不听话,也不动手,干脆接过她手中的碗,拿起汤勺舀了点,喂到她嘴边。 沈长乐这才回过神,她瞧见对面的叶兰亭和沈如谙,登时露出惊慌的神色,低低喊道:“王爷。” “喝一点,”纪钰坚持,汤勺就在她嘴边,似乎只要沈长乐不喝下去,他就不会收回来。所以最后沈长乐实在无法,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随后她赶紧接过他手中的青瓷小碗,有些懊恼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才乖,”纪钰满意地点头。 沈长乐忍不住瞪他,白嫩嫩的小手捏着青瓷汤勺的末端,一点点地搅动着。原本她还想糊弄糊弄呢,可搅动了两下后,纪钰不紧不慢地说道:“再搅下去,就该冷了。要不还是让我来……” “我自己喝,”她眼疾手快地端起小碗,赶紧开始喝汤。 对面的叶兰亭自然注意到他们夫妻之间的互动,倒是旁边的沈如谙,一直都在出神,最后差点失手打翻汤碗。 “二哥哥,你别太担心,菱儿一定会好的,”沈长乐勉强笑了下,只是她嘴角虽是上扬,可眼底却没有一丝喜气,而是透着浓浓的担忧。 沈如谙嗯了一声,又垂下头。 沈长乐见他这样失落,只得又强打起精神安慰他,“二哥哥,这不是你的错,是意外。” “不是意外,我明知兰亭不会骑马,还带着他去。明知道那马野性未驯,还让他们接近,就是我的错,”沈如谙低声说。 沈长乐沉默,她没想到二哥会这么坦然,这份坦荡,让她一时有些惊愕。这么多年来,相较于大哥哥的成熟稳重,在她眼中,二哥哥一直都是洒脱不羁的性子,就连祖母都曾说过他不稳重。 可是如今,他却稳重地让她惊讶。 等他们回去继续守着的时候,又等了半个时辰,几位太医才出来。除了纪钰请的三位太医之外,还有叶家请的两位俱是京城有名的大夫。为首的秦太医,冲着纪钰行礼之后,才慢慢解释道:“叶姑娘先前的情况十分凶险,不过我们已用金针将她体内的淤血排除,只是她内腹受伤严重,所以一切还要等明日才能见分晓。若是熬过了今夜,那伤势就能稳定下来。” 所有人的心头俱是一颤,就连沈长乐都一下握紧了纪钰的手。 因怕今夜还有情况,所以几位太医都派人回去取了换洗的衣裳,留在叶府。叶大人知道,若不是因为有昭王爷在,他们几个不会这般上心的。所以心中对昭王夫妇,自是感动不已。 所以待这边太医说完,他便上前,冲着两人深深行礼。 沈长乐见他这般行这样的大礼,赶紧说道:“叶伯父实在是折煞我了,我自小便与叶菱一起长大,她就跟我的亲妹妹一般,所以伯父不要与我这样客气。” “王爷和王妃娘娘对菱儿的大恩,如今她不能起身给两位道谢,自然得是我这个当父亲替她谢了,”叶大人感动地说道。 沈长乐原本也想留下来的,只是在纪钰见她脸色一直不好,生怕万一晚上真有什么事情,刺激了她,便半强制地将他带了回去。而沈如谙则是留在了叶家,期间沈如诲听说出事,还来了一趟。 只是他们离开之后,沈如诲才过来。 沈长乐回到王妃中时,整个人都还浑浑噩噩。她以为能改变的,结果却给了她一个醒目的耳光。她实在没办法不把叶菱的出事,与前一世联系起来。 或许正是因为有那么多的变化,所以现在历史正在慢慢改变,那些上一世不曾出现的事情,这一世也会慢慢出现。 所谓的后遗症,就要开始了。 所以就算纪钰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她,她心中的惶恐不安,还是不能消散。当她抱着纪钰宽厚的肩膀,试图闭上眼睛时,却总觉得空气中又一股淡淡的,却挥散不去的血腥味。 “王爷,你相信宿命吗?”她靠在他的怀中,温热的体温让她留念不已,只想将人抱地更加紧。 她的头微微地靠在他的下巴处,毛茸茸地,有点痒。纪钰的声音依旧低沉,只是带着一股子慵懒,淡淡说道:“不相信。” 虽然这世上有许多人相信鬼神之说,可纪钰却不是那样的人。对他来说,一切只有因果。昔日你种下善因,便得善果。若是种下恶念,报应终有一天会来的。 他虽信佛,可信的却是禅意。他不信轮回,也不信来世,所以这一世,他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因为所谓的下一世,都只是一种逃避而已。 “可是如果真的有呢,”沈长乐有点不死心。 突然她整个人一下被翻转过来,纪钰压在她的身上,他的手臂紧紧地箍住她的腰身。 “如果这世上真有宿命,那你就是我的宿命。” 明知道这是一句他的情话,可沈长乐却有种落泪的冲动。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句话对她有多么大的意义。 是的,经过一世的错过,他们又一次站在了彼此面前。 所以她凭什么要相信那莫须有的事情,她要握紧他的手,任谁都不能分开他们。 第130章 好事坏事 一夜辗转反侧,纪钰一向浅眠,他几乎能感觉到怀中人的担忧。半夜里沈长乐甚至还被吓醒了一回,要不是纪钰将她哄睡着,只怕她后半夜就得醒着。 冬天的黑夜特别漫长,所以当沈长乐又一次睁开眼睛时,帐内依旧漆黑一片。纪钰怕她睡不好,干脆让人将屋里的蜡烛全部熄灭,一盏灯都未留下。 “王爷,你不去上朝吗?”沈长乐虽然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是凭借着往日里他的习惯,猜测着这会应该是上早朝的时辰。 纪钰在被子里面翻了个身,温暖的被窝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他比往日都要慵懒。也不知之前每天起身时,到底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能从她的身边离开。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身,顺着中衣摸进衣裳里面,滑嫩的皮肤触感好地让他爱不释手。虽然此时周围依旧一片漆黑,在黑暗之中,她晶亮的眼睛,如同两盏明灯般,直照到他的心底。 “没睡好吗?”他的声音带着刚刚苏醒的浓浓鼻音,清醒的慵懒还未彻底从身上离开。 “嗯,总是梦到不好的,”沈长乐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声音特别低。 纪钰知道她的心思,只是这时候就是再安慰,也无济于事。只盼着叶菱是真的吉人有天相,能真的好过来。要不然,纪钰叹了一口气,以沈长乐和叶菱的关系,只怕她真的会伤心至极的。 沈长乐本来想起身的,只是她刚坐起来,就被纪钰按倒了。他轻笑了声,伸出手臂,让她枕着自己的臂膀,轻声说道:“难得今日不用上朝,你再陪我睡一会。” 说是陪着他,其实也是他想让沈长乐多睡一会。 只是沈长乐昨天半夜里都惊醒了好几次,这次再睡过来,便不怎么能睡得着了。她试着闭上眼睛,可是没一会又睁开了,心里特别地心烦意乱。 “叶菱还有几天才及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有些无力。 或许真的应该要感慨一声,世事无常。可是那是她熟悉的叶菱,是自小与她一起长大,一起谈天,一起笑过,也一起分享过小秘密的叶菱。她没办法想象任何一种有关于她不好的消息。 “别担心,别担心,昨天太医在叶家守了一夜,肯定没事。若是有事的话,只怕早就来咱们府里了,没消息便是好消息,”纪钰拍着她的腰身,柔和地说道。 纪钰又哄着她闭上眼睛睡了一会,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亮了。虽然帘帐依旧拉着,不过亮光已经透着帘子渗透了进来。 旁边的纪钰已经不在了,她伸手撩起了帘子,冲着外面喊了一声春柳和绿芜。 两人此时都在外面候着呢,她刚一出声,春柳便赶紧上前应了一声。“娘娘要起身了吗?奴婢伺候娘娘起身吧,”春柳将两边的帘帐用挂钩挂了起来。 屋子里面的地龙烧地正旺,不过一旁绿芜还是怕她冻着了。在她下床之后,便赶紧将衣裳给她穿了起来。 “王爷去哪儿了,”她忍不住担心地问了句,不知是不是叶府来消息了,所以才把纪钰叫走了。 “王爷在花园里面打拳呢,他见娘娘睡的正香,所以就惊醒您,”绿芜一边给她扣扣子,一边低头说道。 沈长乐听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纪钰说得对,没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等她彻底梳洗妥当之后,纪钰也从花园里回来,他一进门身上就带着一股寒冷的湿气,就连头上乌黑的发丝间都沾染上了一层水汽,斜插如鬓的剑眉,越发浓黑。 “早上湿气大,王爷应该带顶帽子出门的,”沈长乐瞧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有些心疼地说道。 纪钰被她的话一下子逗笑了,他说道:“我是去花园里打拳,哪有人练武时还带着帽子的。” “旁人不带,又不是说王爷也不能带,王爷何必要和那些一般见识,”沈长乐已经点好了膳食,让丫鬟下去准备。 纪钰见她连歪理邪说都出来了,无奈地一摇头,说道:“我若是真这么做,倒确实是比旁人不同了。只是我怕吓着别人。” 两人谁都没提起叶菱的事情,或许连沈长乐此时都已经相信了纪钰的那句话,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待用过早膳之后,因乔明臣派人来寻纪钰有事,所以纪钰去了前院。而沈长乐则是留下了春柳和绿芜两人。两个丫鬟一见王妃将其他人都支出去了,只留下她们两人,便有些紧张。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都是,你惹到王妃娘娘了? “说来有件事,我想和你们商量商量,”沈长乐轻声慢语地说道,可是她越是这样,两人反倒是越紧张。 绿芜先开口说道:“娘娘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奴婢便是了。您说商量,可实在是折煞奴婢了。” 春柳虽然没有说话,不过却点了点头。两人站在她面前,虽说不是忐忑,可心底却也在猜测,想着王妃娘娘到底与她们说什么呢。 “说来你们两个人过年也都二十了吧,”沈长乐的目光在她们脸上转了一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叶菱的事情来地这么突然,她也不会这么快就想到这一出。 女子成亲多是在十六七岁,倒是府里面的丫鬟,有些受主子重用的,被留到二十的也有。有些丫鬟的爹娘老子在主子跟前有脸面的,到了年岁就会开恩,让她去成亲。 绿芜和春柳两人的家里,都或多或少有些问题。只是她们之所以拖到现在,也是因为沈长乐一直不愿意放她们走的原因。前一世的时候,就是这两个人丫鬟陪着她度过了三年孝期。那会她们都熬成了二十三四岁的老姑娘了,就是沈长乐让她们回沈府嫁人,两人都哭着不要。 所以这一世,她总想着要给这两个丫鬟挑个好人家,让她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其实之前她也问过两人的意见,只是一说起婚事来,两人都是害羞不已。一个个的就跟锯嘴的葫芦一样,半天都倒不出一句话来,要是实在问地着急了,干脆就给你甩下一句话,娘娘要是再这么说,奴婢就去当姑子了。 “莫非娘娘是嫌弃我和春柳姐姐,人老珠黄了不成?”绿芜扬起笑,俏生生地问道。只是她这故作轻松的语气,还是泄漏了她心底的紧张。 “少胡说,你们两个也都别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今个你们若是不说个一二三来,日后我给你们挑错了人,可别怪我,”沈长乐故意吓唬她们说道,不过她也只是嘴上逞逞能罢了。 女人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她定然会给她们挑选的最好的。 她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人,今日春柳穿着藕荷色,她本就长得清秀,此时低下头脸上闪过的那一抹娇羞,当真是清丽又动人。至于旁边的绿芜,她性子要泼辣些,平日里也喜欢穿红着绿的,不过这也是姑娘家爱美而已。在男主子面前,她可是从未有过一句越矩的话。这也是沈长乐对她们放心的原因。 “娘娘,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件事来了,”倒是春柳此时抬起头,有些奇怪地问。 毕竟之前王妃虽也说过,不过却没像今天这么坚决的模样。 “人生苦短,我若是一直拘着你们在身边,只是害你们罢了,”沈长乐其实如今也不过还是个小姑娘,只是因为嫁人了,所以说起话来,这才老气横秋的。 春柳偏头看了绿芜一眼,随后才坚定说道:“奴婢不嫁人,就陪在娘娘身边。” “你以为你们就是嫁了人,我会放你们离开?”沈长乐轻笑了一声,悠悠地说道:“就是成了亲,你们也还是我院子里的管事娘子,到时候还要请两位小娘子替我好生看着这府里,要是有谁敢偷奸耍滑的,你们可要禀告与我。” 如今春柳和绿芜虽是她身边的大丫鬟,不过也只是管着她身边的事情罢了。好在此时昭王府里的人口简单,再加上纪钰又表现出一副但凡王妃说的对的,我都觉得对的模样,让府里的人谁都不敢轻视沈长乐。不过她在府里总是没有妥靠的人,长期以往也不是法子。 所以她也早就想过,让春柳和绿芜两人嫁人之后,照旧回府里当差。到时候她们不便在她身边伺候了,倒是能在府里当个管事娘子。 “娘娘,您又打趣我们,”绿芜当即翘起红唇,羞涩地反驳,只是这一次却是带上了女子的特有的娇羞。 本来她是打算等过完年之后再说的,如今择日不如撞日,就趁早将人定下为好。不过她也把两人叫回来,想问问她们自己的意见,若是她们自己心中就有合适的人选,她当然也会乐见其成。 因此她又问了一遍:“我知道你们爹娘肯定也早就替你们相看起来了,若是有瞧中的人选,只管与我说便是。”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说话。 就在沈长乐看着她们两人,等了半晌不见说话,正准备再劝两句时,突然站在左边穿着藕荷色小袄的春柳,垂着头,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口说:“奴婢,奴婢想请娘娘做主。” 她旁边的绿芜,显然比沈长乐还要奇怪,一张檀口差点长成一个圆,眼底的错愕真是遮都遮不住。 “你说,是谁?”沈长乐鼓励地问道。 春柳说了一个名字,她又道:“娘娘,我与青松大哥从未私相授受。只是我不在家的时候,青松大哥总是照顾我爹娘和弟弟妹妹,我只是感念他的心意。又觉得他人品厚重,实在是可靠,所以才想着请娘娘做主的。” 可她虽这么说,旁边的绿芜却还是突然想起春柳柜子底下藏着的一双鞋子。她很久之前就看过那双鞋子,只是她见春柳一直都不曾送不出去,还好奇地问了几句。所以那双鞋,也是做给她口中的青松哥的吧。 沈长乐一时想不起这个张青松是谁,不过既然也是沈府的家生子,她这个主自然是做得了的。 不过她在答应之前,还是提醒道:“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了以防万一,我会先找大嫂问问。若是这个张青松当真人品稳重妥当,来年开春,我便许你回去成亲。” 春柳说出这番话,已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了。所以这会沈长乐再说这样的话,她是一句都不好意思插嘴了。 而旁边的绿芜则是傻眼了,其实要说绿芜,她才是一心想在沈长乐身边伺候着的。她家里的情况是谁都知道的,若不是她有了出息,跟在娘娘的身边成了大丫鬟,又陪嫁到王府里来,这才让她那一大家子都过的好了起来。不过她的月银和平日里的赏赐,大部分都贴补到了家中,她自己也没什么值钱的陪嫁。所以对于成亲这事,她还真是提不起兴趣来。 沈长乐见绿芜没意见,就知道她家里定是没为她考虑过。所以她心里也十分心疼,宽慰她说道:“你放心,回头我必找个妥靠的人,必不会辱没了你的。” 等两个丫鬟在谢过了沈长乐,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先前她派去叶家问消息的人回来了。 “叶姑娘早上醒了一回?”她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欢喜地从榻上站了起来,恨不得这会就去叶家瞧瞧。 去打探消息的是前院的一个小管事,为人机灵,所以该问的事情都问的清清楚楚了。此时他见娘娘这般激动,赶紧按着王爷先前交代地话说道:“娘娘,太医说了,叶姑娘能醒过来,那就说明是快要脱离危险了。只是叶姑娘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所以只怕这会也不好有太多访客。” “对,对,她这会正需要休养呢,我不能去打扰她,”沈长乐懊恼地拍了一下手掌,理解地说了一句。 待回过头,她又问:“我二哥人呢,可已经回去了?” “叶姑娘醒来的那会,沈二公子还在旁边守着呢,小的回来的时候,二公子都还在呢,”管事井井有条地回复。 沈长乐一听到好消息,早就欢喜地忘乎所以了。所以让管事离开之后,在屋子来回走了好几圈,一把捉住站在一边的绿芜的手掌,欢喜地喊道:“绿芜,你听到了吗?叶菱她没事了,她没事了。” “奴婢就知道,叶姑娘肯定会好起来的,她可是贵人相助呢。”绿芜赶紧顺着她的话,安慰道。 沈长乐点头,心里更是欢喜。所以纪钰回来的时候,她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与他不仅有说有笑的,午膳的时候,更是没用纪钰哄着,自个就吃了一整晚的米饭。 原以为这好消息一直会持续很久,结果下午的时候,沈家就来人了,说是二公子被国公爷关在了祠堂里面,连外衫都不让穿。 沈长乐一听,吓得赶紧准备回去。这会正是寒冬腊月,祠堂那个地方又没有地龙,又长期不生炭火,阴沉沉地厉害。别说不穿衣裳跪着,就是穿着大氅跪在那里,都会冻出一身毛病的吧。 她知道若是家里人能劝得住爹爹,定然不会让人来传消息给她的。如今传信过来,就是想着让她回去劝一劝的吧。 纪钰听情况颇为严重,自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也跟着一起去了。 等夫妻两人到了沈府,居然看见沈如诲亲自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二弟行事实在是太欠妥当了。他就是想娶叶姑娘,也该回来与爹和祖母说一声,两位长辈也并非那等迂腐之人,怎么会不答应他的要求,”沈如诲一见到沈长乐,就是一大通地话。 沈长乐从他的话里倒是听出来了点意思,估计要不是爹爹这次实在是太下狠手了,以大哥哥这性子,也是不会赞同二哥这种冲动的做法。 他们没有直接去祠堂,因为这会爹爹正在前院里面。 “你好好哄哄爹,家里父亲最听你的话了。” 在沈长乐进门之前,沈如诲语重心长地说道。 第131章 拯救二哥 “爹爹,我能进来吗?”沈长乐站在书房门口,勾着头望着里面,此时沈令承正坐在南官帽椅上,正在练字。 沈长乐扶着门柱,人就已经站在门口了,可就是眼巴巴地瞧着沈令承,一副爹爹你若是不放我进来,我就不进来的模样。而沈令承原本就心神不宁,被她喊了一声,笔锋一错,练地字帖算是彻底毁了。 “进来吧,”沈令承沉声说了句,不过却没有抬头看她。 沈长乐走进来后,隔着桌子便在他的字帖上瞧了一眼,这写的字可真是连寻常一般的水准都未及得上啊。不过她还是很违心地夸赞:“爹爹这字真是写地越发好了,下笔有神,笔力锋劲。” “好,”她抬手竖起一个大拇指,用力点头道。 饶是沈令承一向疼爱她,这会都不由摇头叹道:“我看你这丫头以后还是别点评了,免得露怯。” 沈长乐轻轻吐了下舌头,赶紧走到他身边,娇笑一声,嘟嘴说道:“女儿这么说,还不就是为了让爹爹你开心。”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这字既然写的不好,可不是你说一句话,就能改变的,”沈令承伸手将毛笔放在旁边,又低头瞧了一眼桌子上的宣纸,眉头登时皱地更加紧了。 这狗屁字居然是他写的? 沈令承伸过手,就是要将这宣纸揉碎,许是想要扔掉吧。沈长乐赶紧说道:“这好歹是爹辛苦写的,扔了多可惜,不如赏给女儿吧。” “赏给你?”沈令承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摇了下头:“等回头让王爷瞧见了,还以为你爹我的字就是这般差劲呢。” “我偷偷留着,不让王爷看,”沈长乐说道,眉宇间皆是顾盼神飞,连提起纪钰时候的表情,都是上扬的。 沈令承瞧着她欢快的模样,心头一软,连方才严肃的表情都一下子松弛了下来。都是儿女债、儿女债,他虽是男子,只是这么多年来,林氏一直被关着,几个孩子除了由母亲和三弟妹帮忙照看之外,他也比一般的父亲要更加关注孩子。 这么多年来,两个儿子倒是没怎么让他操心。就算沈如诲时时地让他气得绝倒,可他也只是有些顽劣而已。至于长子如诲,当真是长房长孙中的典范,他按照自己所有的设想一路往前。 所以对于几个女儿,他反而关心地更多。毕竟小姑娘家,能在家里的日子本就短,日后是要嫁出去的。 “胡闹,”沈令承柔和地斥了她一句。 沈长乐见他不像方才那么严肃了,知道自己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一半。所以她赶紧又问:“爹爹,你瞧我都来了多久,您竟是连一盏茶都不让人上啊?” 她有些抱怨地撒娇道,听地沈令承又是一笑,反驳道:“你这一来,又是点评我写的字,又是要我送你字,我哪有功夫再让人给你上茶。” 不过说罢,沈令承便叫了外面一声,没一会就有一个身穿着浅绿色小袄的清秀丫鬟走了进来,他吩咐道:“给王妃沏茶。” 沈长乐见他没说沏什么茶,赶紧开口道:“我喝六安瓜片便可。” 沈令承霍地转头看她,半晌才开口道:“你可知我这半斤瓜片可是来之不易,你倒是会喝。” “爹爹如今可真是越发小气了,不过就是一盏茶罢了,若是爹爹心疼了,等回头我给您送上十包、八包的,”沈长乐大言不惭地说,反正这会她就是要喝六安瓜片。 沈令承见她惦记上了自己的好茶,心里虽不是心疼吧,可也有些惋惜。可见她还是这般满不在乎的模样,登时就不乐意了,教训道:“你这话说出去,那可是得让人笑话的。今年六安瓜片的产茶地,因为遭了大旱,所以产量极少。这大部分的茶叶都进了宫,市面上也只余下少量。就是这半斤,还是人家送我的呢。” 沈长乐喜欢吃各地的美食,对于品茶却是寻常。所以并不知道这些消息,这会听沈令承这么一说,她立即吃惊道:“爹爹若是喜欢喝茶,你同我说便是了。我请王爷帮你留着。” 这人人都把皇家说地跟深渊似得,可还是有数不清的姑娘,踮着脚尖地想要嫁进皇族。为的还不就是这一份泼天的富贵啊,各地的好东西,都要进贡到京里,先供着皇上这一大家子用着。 沈令承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儿,不由心里担忧啊。先前还不觉得这孩子傻乎乎的呢,在家的时候还一股子长姐风范,可谁知嫁人之后,反倒是越活越没心眼了。 他这半斤六安瓜片,就是昭王爷派人送来的。那会刚送来的时候,沈令承自个都还感慨,到底是有个亲王女婿,有什么好的都想着老丈人。之前他私底下还有些惋惜,面对这么一个尊贵的王爷女婿,摆不出老丈人的谱了。 “你啊你,这茶叶就是昭王爷送来的,”沈令承忍不住摇头。 沈长乐吃惊地看了子他一眼,问道:“可王爷怎么没和我说过?” 沈令承瞧着她这一问三不知的模样,更觉得无奈了。幸亏昭王爷待她这般好,要不然这后宅之中,她还不得被旁人生吞活剥了。连带着之前乔老太太要送她小丫鬟的事情,都在他脑海之中,回想了一遍。 而站在他面前的沈令承,有些傻眼了,想了会,又立即问道:“爹爹,王爷是不是还派人送过别的东西回来啊?” “嗯,倒是派人送了几回过来,我以为你都是知道的,”沈令承真是一脑门地官司,这孩子还这是单纯地厉害。 沈长乐见爹爹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立即吐了下舌头,赶紧转移话题说道:“爹爹,咱们到外面坐着吧,站了这么久,我都累了。” “你不是替你二哥来求情的,”沈令承瞧着她的模样,原本还想装模作样一番的,可是这会他算是瞧出来了,要是他不说,只怕这丫头自己就真的不会提了。 沈长乐眨了眨了眼睛,呀地轻叫了一声,“我都把正经事情给忘记了。” …… “爹爹,你就饶了二哥哥吧,当时真的是情况紧急,二哥哥也不是故意这般的。要是爹爹你当时在场的话,也肯定不会忍心不答应的,”沈长乐这一连串求饶的话,立即就无间断地说了出来。 沈令承瞧着她这么不上心的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二哥哥的事情,你便不要再问了。” 沈长乐打小就给沈如谙求情,所以其实早就求出门道来了。这会她要是死乞白赖的,只怕二哥哥还得继续受罪呢。 此时沈令承开口,便表明她的小计谋又一次奏效了。所以这一次她说道:“爹爹,叶菱与我自小就相识,也时常来家中。祖母是知道她的秉性的,若是这次她能好起来,也不失是凑成了一对佳偶。” “佳偶?就你二哥那样子,还能是个好丈夫吗?”沈令承只觉得半辈子的脸面都被丢尽了,“他趁着人家叶姑娘病了去提亲,算是个什么事情,这不是趁火打劫?” 沈长乐:“……” 突然她发现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三兄妹之中,二哥哥被爹爹惩罚的最多。原本她还以为是二哥哥太过顽劣呢,如今看来,这完全是因为爹爹和二哥之间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方向嘛。 “爹爹,当时叶菱受重伤,二哥是觉得这都是自己的过错。他是怕日后叶菱万一有什么后遗症,这才会一力承担下来的,”虽然沈如谙并未和她说过心中的想法,但是凭借这么多年兄妹的感情,她能理解二哥哥的做法。 最起码在那个时候,他的决定让叶家两位长辈十分感动,也给了他们安慰。 沈令承坐在椅子上,一时没有开口。其实关于这件事,他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若是有熟知沈如谙性子的人,肯定会知道他就是为了承担责任。可要是不知道的人呢,还以为沈如谙是觊觎叶菱已久,趁着人家姑娘受伤了,就霸王硬上弓。虽说这种想法的人应该不会多,可要是有一个,那也会对沈如谙的名声造成影响。 卫国公府本就家大业大,现在又有了一个王爷女婿,更是引人瞩目。所以别说两个儿子了,就是对他自己,如今沈令承都是严于律己,生怕做出什么让人诟病的地方。 “你二哥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莽撞,我便是罚他,那也是应该的,”沈令承又哼了一声,不满地说道。 沈长乐低头,不敢反驳。可是心底却不以为然,龙生九子还子子不同呢。这世上人的性格本就是千变万化的,要是人人都像大哥哥那样成熟稳重,那世上估计也没这么多忧愁了。虽然二哥的性子是比大哥要跳脱,可是他勇于承担,遇事表现地那么男人,她可一点都不觉得她的二哥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爹爹,您就饶了二哥这一会吧。况且现在外面这么冷,你就是要罚他,也换个法子罚嘛,这要是万一冻坏了他的腿,日后他连参加科举考试都不行了,”沈长乐一个劲地在旁边说道。 沈令承见她连科举都搬了出来,气得在她额头上毫不留情地弹了一下,怒道:“你这丫头,这话也是能胡说的。” “您看看,您看看,我就说您肯定是心疼二哥的,您要是觉得面子上下不来,我过去先帮您狠狠地骂二哥哥一顿。让他到您身边认错,他要是敢不认错,就让他三天不许吃饭,”说着,她便伸手摇了摇沈令承的手臂。 沈令承瞧见她许久未见的小女儿姿态,微微一笑,虽然板着脸,却还是说道:“去吧,去吧,去解救你的二哥哥去。” 等沈长乐和沈如诲一起赶过去的时候,沈如谙在祠堂里面跪着,脸色冻地铁青,连嘴都冻地呈乌紫色了。 “大哥,长乐,你们来的也太慢了吧。” 他回过头,一瞧见哥哥和妹妹,便是笑着抱怨。 沈长乐看他还有心思说笑,登时怒道:“就应该听爹爹的话,让你在这里好好跪着,好好冻冻你。” “所以我就知道我的小长乐,肯定不会不管她的二哥哥的。”沈如谙掀起嘴角,露出邪魅一笑。 沈长乐虽然说着气话,却还是赶紧上前瞧着他。待他撑着手臂起来的时候,谁知脚下竟是一软,整个人差点摔倒了。幸亏旁边的纪钰,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沈如谙瞧是纪钰扶着自己,笑着自嘲道:“看来我这祠堂跪得还算值得,让王爷扶了我一回。” “你要是跪地昏过去了,王爷说不准还能背你一回呢,”沈长乐见他一副‘死性不改’的模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沈如谙啧啧了两声,忍不住感慨道:“都说这女子成了亲之后,就会性子大变。我原以为都是骗人的,如今看着你倒是又觉得是真的了。你瞧瞧你,那会在家里的时候,成天二哥哥、二哥哥的叫着,多甜啊。这会竟然狠心地盼着我昏倒。” “女人心呐,海底针。”他摇着头,痛心疾首地感慨。 一旁的沈如诲哼了一声想,显然是对于他的胡言乱语才是不想评价呢。 至于另一边的纪钰,则是微微一笑,淡淡说道:“那看来是我的错了,是我把她宠成这样的。” 第132章 组团怀孕 虽说沈如谙嘴欠地很,不过本着兄妹相亲相爱的美好,沈长乐还是好心地送他回院子里。待进了屋子,沈如谙一坐下后,就挥挥手,说道:“你赶紧回去吧,你二哥哥我要敷点热帕子,要不然这膝盖非得废了不可。” 沈长乐见他过河就拆桥,哼了一声,扭身就走了。 沈如谙在她背后嘿了一声,转头冲着大哥说:“大哥,你瞧瞧这丫头……” 不过这话刚说到一半,他脖子几句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讪讪笑了下,余光小心地往旁边瞥了一眼。昭王爷就在旁边看着呢,之前他不过就说了沈长乐一句,王爷立马就开口相帮。所以沈如谙现在连嘴上的便宜都不太敢占了。 沈长乐回来这么久了,还没去后院呢,所以带着两个丫鬟就去老太太的院子里。 正好三婶婶正领着小弟弟在屋子里玩呢。这个小弟弟就是三婶婶在广平府老家里过继回来的儿子,据说是沈家某偏支家里的遗腹子,那房本就过的艰难,结果丈夫还出了事。那家有三个儿子,最大的也不过才八岁,本来在族学里念着书呢。亲爹没了之后,便要回去帮着娘亲照顾下面两个弟弟。 沈家在广平府是个大家族,偏支又多,所以也不是谁都能照顾到的。 好在正巧京城里头三老爷和三太太,想在族里过继个儿子的消息一传出来,沈府还真有不少人动了心思。不说别的,单是三老爷可是国公爷的亲弟弟,日后就算分了家,那也肯定有一份厚厚的家业。这要是谁家儿子被过继了,立马就是小少爷了。 为着这事三叔和三婶还特地回去了一趟,后来就挑中了现在的这个小弟弟的。毕竟这家里有三个儿子呢,就算把最小的过继了,上面也还有两个哥哥传承香火呢。再说,这家男人没了,母子正是生活艰难的时候,把小儿子过继出去了,不仅让小儿子有个体面的身份,家里也能好起来。 刚把这孩子抱回来的时候,他连翻身都不会呢,就是个只会吃喝睡的小奶娃。 沈长乐一瞧见,就喜欢地不得了。前世的时候,三叔也是在这个时候过继孩子的。只是那会她正遭遇人生最大的坎坷,未婚夫意外身亡,所以也没怎么见过这个小堂弟,更别提和他相处了。 这一世,她倒是有机会好好与这小家伙玩呢。 所以一回来,她就直奔着老太太的院子里来,她知道这会三婶肯定会带着小弟弟过来陪祖母说话的。结果一进门,就听见沈锦逗弄孩子的声音:“佑哥儿,到姐姐这里来。” 一阵拨浪鼓的清脆响声响起,等她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胖嘟嘟的佑哥儿,睁着一双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在罗汉床边上的沈锦。她手里举着的拨浪鼓做的极是精致,颜色十分鲜艳,据说小孩子就喜欢盯着色彩浓艳的东西瞧呢。 “王妃回来了,”还是旁边的赵氏瞧见了她,立即站了起来招呼。 她回来的时候,先是去了前院爹爹的书房,后面又去了祠堂,所以后宅的女眷都不知道她今日回来。就连沈如谙被罚的事情,沈令承和沈如诲都没告诉老太太。毕竟这寒冬腊月的,外头这样的冷,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肯定是坐不住,要去瞧瞧沈如谙的。所以沈如诲干脆派人去找沈长乐回来说情。 “祖母、三婶,”沈长乐笑着两位长辈行礼之后,便走到罗汉床边上,看着佑哥儿,欢喜地说:“佑哥儿现在居然都会爬了,可真厉害啊。” “岂止是会爬了,连坐着都会了,我看没多久啊,就能学会走路了,”赵氏如今提起这个宝贝儿子来,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恨不得叫全世界都知道她儿子的好呢。 坐在旁边的老太太,今个穿了一身绛紫色竹叶暗纹小袄,头上带着一层薄薄的暖帽,瞧着一旁的小孙子,也是眉开眼笑,就连那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不少。 沈府都有好些年没小孩子出生了,况且这又是三房的第一个儿子,老太太自然是喜欢。但凡有什么好的,如今都要想着这个小孙子。就连沈如诲和沈如谙两人,都要排在他后面呢。 不过他们两个都那么大了,自然不会和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婴儿计较。相反,此时沈锦手中拿着的拨浪鼓就是沈如诲亲自做的。据说自打大嫂怀孕之后,大哥哥就开始迷恋上了手艺活,竟然还会亲自打造东西。据说她未来小侄子还是小侄女的小床,都是大哥哥亲自打的。 “咱们佑哥儿要是会说话了,第一个会叫的,肯定就是祖母,”沈长乐见沈锦在逗佑哥儿,便也不和她争,坐在老太太旁边,腻歪地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地说:“毕竟祖母如今最疼的,就是佑哥儿了。” 老太太听她这么一说,登时就笑了,不过稍后又板着脸,轻斥道:“胡说,开口说话会叫的自然是父母,哪有先叫祖母的道理。” “怎么就不会是先叫祖母,您不是和我说,我小时候一开口就是叫祖母的,”沈长乐如今在祖母跟前,依旧还是天真烂漫的小孙女模样。老太太知道她也是日子过的真顺遂,所以也乐得这么宠着她。 一旁的沈锦听着三姐和祖母的话,原本逗弄佑哥儿的高兴劲也慢慢没了。只见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拨浪鼓,要是娘亲当年也给她生了个弟弟,只怕如今也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吧。 她年纪越来越大了,自然就越发明白自己在府里的尴尬处境。一个继室嫡出之女,虽然生母犹在,可是这和不在又有什么区别呢。或者说,其实这比不在还要尴尬。日后她若是说亲,别人一提起她的母亲,说的好听是身子不好,不能出府。可是有哪家主母能身子不好十几年都不出门的。 只是她的这点小心事,并没有被旁边的人注意。众人的关注都在嫩乎乎的佑哥儿身上,特别是当他哇地一声哭出来的时候,赵氏立即跳了起来,边指挥丫鬟边喊道:“他肯定是尿出来了。” 丫鬟就要将他抱出去,还是老太太说道:“外头这么冷,出去别把孩子冻着了,就在这里换吧。” 于是连沈锦这个黄花大闺女在内,屋子里的女眷,就见到了沈如佑小少爷光溜溜的小屁股。 *** 这个新年过地极顺畅,因着是沈长乐大婚的头一年,所以在宫宴的时候,她还被打趣了几句。特别是晋王妃身子慢慢显怀,平日里瞧着高傲异常地晋王爷,如今都成了好丈夫。宫宴的时候,不仅亲自将晋王妃送到宫室里等着,还特地请周围的几位妯娌好好照顾一下晋王妃。 所以晋王爷离开的时候,晋王妃可是被好些人调笑了。 六皇子妃也在腊月的时候,被诊断出有孕。所以皇室之中,一时间便有枝繁叶茂的架势来了。之前皇上只有一个嫡出的孙子,如今各家王府里频频传出喜讯,皇上也是十分高兴。 在宫宴上的时候,还特地多喝了几杯,说起来的时候,就是尔等总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至于至今还没喜讯传出来的沈长乐,则是羞愧地低下了头。自从她说了不想太早怀孕之后,纪钰便特地让人寻了避孕的药方,所以他们两人虽积极劳作,却至今没有消息。 如今瞧着这状况,沈长乐不着急,便也被动地开始着急起来了。 就连一向不爱管他们夫妻事的德妃,都在过年的时候,旁敲侧击地说着,你们也好好努力了。 沈长乐自然不好意思与她说,其实王爷一直十分努力。只是他们两人这会还避着孕,只怕一时半会怀不上。 谁知宫宴上还没受够刺激呢,待大年初二回娘家的时候,众人刚给祖母拜了年。坐在丈夫身边的沈兰,便一脸娇羞地宣布,她怀孕三个月了。而一旁的沈慧怀里抱着个小娃娃,坐在她对面的聂清桑则是挺着个大肚子。 怎么如今谁都要生孩子啊,沈长乐在一旁,心底默默地泪流满面。 待回家之后,纪钰瞧见她明显的情绪不高,便搂着她的腰肢,柔声问道:“王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一要逗弄沈长乐的时候,就叫她王妃娘娘。虽说平日里丫鬟们都这般叫,可是从他嘴里叫出来,总觉得有些…… 特别有些是在床笫之间,每到兴起时,他伏在自己的耳边,用一种优雅至极地声音问,王妃娘娘,可还觉得畅快?没想到这时,沈长乐恨不得堵住他的嘴,与他同归于尽了才好呢。 “王爷,你与我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也想要孩子?”沈长乐想了想,还是直白问道。 德妃既然在她面前提示过,沈长乐不相信她就在纪钰面前会不说话。况且德妃这次不仅说起了孩子的事情,言语之间还说她一个人霸占着纪钰,实在是不够贤惠。 可是让她主动给纪钰找通房,她决计是做不到的。所以她干脆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直接无视了德妃的话。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纪钰神色如常,伸手撂了下她耳边的鬓发,还顺势在她耳垂上轻轻地捏了下。 沈长乐轻轻地哼了一声,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撒娇地说:“还不是因为她们一个个地都怀孕了,就跟说好了似得。” 而且是单独撇了她一个人,其他人一块约好了的那种。 纪钰见她真不高兴了,赶紧在她粉嫩如樱的唇瓣上亲了下,赶紧哄道:“先前席上的时候,你也瞧见了,那两个孩子有多闹腾。我可不想早早地被闹腾,我喜欢安静。” 他肯定地说道,即便知道这是他哄自己的话,可沈长乐却还是欢喜地一笑。 不过随后,她似乎又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可我觉得,喝避子汤还是不好。所以我打算过完年,就停了。你说好不好啊?” 其实纪钰哪会不想要和她的孩子,说不定那么个小娃娃,长得像极了她,或者会像他。一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明天就能看见他儿子的长相。 于是沈长乐这句话刚说完,整个人就被扑倒在榻上。 “你,你干什么?” 沈长乐娇恼地推了他一下,声音又软又轻,听起来根本不像是拒绝,反倒是像邀请一般。 纪钰低头看着她,幽深的眼眸中带着无尽地诱惑,他俯身时,一句又低又浓地声音:“自然是做想做的事情。” 第133章 少女心思 出了正月,沈家就请了媒人亲自到叶家提亲了。叶菱虽然醒了过来,但太医说,养身子最起码要半年以上。她背上受伤严重,好些地方结痂的时候,甚为恐怖。沈长乐去看她的时候,总能听到叶太太在旁边唉声叹息。 那话里话外都是,叶菱日后只怕是不好嫁人了。 不过每次叶菱总会异常恼火,若不是她受伤了,恨不得跳起来反驳母亲所哭诉的。沈长乐知道沈如谙答应的事情,让叶太太心底燃起了希望,她大概是希望沈如谙信守承诺的。 只是此事,她一直没有问过祖母和父亲,也不敢随意地应承下来。 结果到二月里头的时候,沈家直接到叶家提亲了。因为德妃这几天正巧感染了风寒,所以她要进宫侍疾,所以没能及时回去。只派人回去问了问,这次是爹爹亲自同意的。 她这次放下心来,就是想回去看,也一时抽不出空。 “这几天倒是难为你了,”德妃轻轻地瞥了她一眼,温和地说道。 她虽然只是偶感风寒,但是反复了好几日,就连皇上都险些要发怒了,太医院更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好在奇偶今天高热是退了,只是病去如抽丝,所以一时她也只能在房中卧着。 “母妃这么说,儿媳真是愧不敢当。本来伺候母妃就是我的本分,”沈长乐在一旁端着个粉彩牡丹纹小碗,小心翼翼地用里面的白瓷小勺将药弄地冷了些。 待递给德妃之后,她接过喝了下去。沈长乐又从宫女手中结果小碟子,里面放着蜜饯,她赶紧用银叉戳了一个递给德妃。 等德妃吃过蜜饯后,脸色才稍稍平缓过来。 “到底是人老了,这不过是个小风寒而已,就躺了这么多天,”德妃伸手顺了顺自己的胸口,这会她连说话都觉得累。 因她这几日都在生病,所以沈长乐也见着她没有上妆的模样。之前她还觉得德妃与纪钰站在一处,瞧着确实是不像母子,毕竟德妃实在是年轻的过分。可现在一瞧,脸上还是有皱纹的,只是从前她没敢仔细瞧而已。 德妃本是凌厉的美人,此时因为生病一副倦容,倒是增添了几分苍白和柔弱。 “是人都会生病的,母妃这次是因为病情有反复才会这般的。您这么说,要不然让王爷和九弟听见,心里又该担心了,”沈长乐伸手给她理了理被子。 德妃垂着眼眸,微微笑了下,却没有说话。 虽说这几日沈长乐都伺候在身边,可是德妃待她的态度也并未好到哪里去。好在这会也快到了九皇子过来的时间,她也没开口说话,只安静地坐在旁边。 纪钰最近被调到兵部,听说是在准备一批要运往西北的军械,所以忙地是脚不沾地。可德妃生病了,他当然不能不过来,因此每天就算是再忙都要抽空过来一趟,等瞧完德妃之后,再回去继续监工。 别说沈长乐心疼他,就连德妃都看出来,他脸色不好,眼周一圈全是乌青。 “母妃,”纪铤一向是人未到,声先至。他一开口,连带着沈长乐的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等他进来之后,瞧见沈长乐又赶紧给她见了礼,“七嫂,今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照顾母妃是我该做的,九弟午膳可用过了?”沈长乐贴心问道,如今九皇子还住在宫里,他本是要日日在上书房里上课,只是因为德妃病了,所以他就趁着午膳的时间过来。 德妃一听到这个,也赶紧撑起身子,不悦地看着他说:“母妃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我身子不要紧,很快就会好了。” “本来这会就是中午休息的时辰,所以母妃你就别教训儿子了,”纪铤一见德妃着急了,赶紧哄她。 德妃知道他也是关心自己,这才说道:“幸亏你七嫂心细,早就让人准备了午膳。你待会就在这里用膳,等吃过了再回去。明个可不许再来了,这来回地跑,外面有这么冷。” 虽然知道德妃这是关心儿子,可沈长乐心里却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一酸。 纪钰这几天忙地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前天的时候,她刚到床上,原本只是压在他身上,想与他闹着玩一下。结果她刚碰到他,就听见他不可压制的一声痛呼。她赶紧扒了衣裳看,竟是腰上好大一块淤青,问了才知道,原来是他着急进宫看望德妃,竟是在出门的时候,摔了一下。 他一向做事严谨认真,平时别说摔跤了,就是趔趄都是极少的。偏偏这一回,竟然摔地这么厉害,腰侧那里都乌紫了好大一片。 沈长乐心疼地连眼泪都下来了,立即质问他,怎么不和自己说。 谁知这人竟然还强词夺理说,不想让她担心。 今天纪铤不过是浪费了点时间,来看望德妃,都快把她心疼坏了。她心里苦笑了下,还是不要多想了,这种事情本就是越想越伤心罢了。 等纪铤出去用膳了,德妃才转头对她说道:“你也去用膳罢了,我这里让惜合伺候着就行。” “这里就交给奴婢吧,”一旁穿着一身青色宫装的惜合,柔柔一笑。 沈长乐自然不会就这么离开,她扬起十分规矩的笑容,缓缓说道:“母妃放心,我这会还不饿。等九弟用过午膳后,来陪你说话,我再去用膳。” “你也累了好几天了,去休息会,我这里都是人伺候,也不用太过担心,”德妃这次倒是一点都没有为难与她,让她去用膳了。 待到了下午,沈长乐也只是在外面等着,里面德妃正在休息。直到纪钰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已经变成灰蒙蒙的一片,随时都能黑下去。 “王爷,”她赶紧上前,只是刚一靠近,就能感觉到纪钰身上带着的寒气。 纪钰也知道自己身上冷,伸手示意她别靠近,伸手解开身上的披风,旁边的宫女才上前接过。等沈长乐握住他的手掌时,才发现他手掌异常地冰冷,瞧着竟不像是坐马车过来的。 “你是骑马进宫的?”她诧异地问了句。 纪钰点头,有些歉疚地看着她,“待会只怕不能送你回去了,所以你自己回家的时候小心些,吩咐驾车的人慢点。” 沈长乐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待会出宫只怕还要赶到兵库那边。之前她也心疼他,想着若是晚上太晚,就不要急着赶回来,留在那里休息。谁知他竟是坚决不同意,所以就算哪怕是再晚,也要回去。 “你腰上的淤青还那么严重,你可千万记着让雪青给你上药啊,”雪青是他身边的小厮,寻常他们两人之间传个话,也都是雪青在传。一听说他今日要晚些回来,她又忍不住叮嘱道。 她与其他几个妯娌也时常有聚会,前些天五皇子妃生辰,还邀她们到家中做客呢。只是言谈之间,她才知道,像纪钰这么忙的皇子,还真是没有几个。 三皇子整日里不是遛遛鸟,就是养养花,日子过得滋润又清闲。就连三皇子妃言谈间都笑言,她家王爷的日子,只怕比她这个后宅妇人还要悠闲呢。 待回了家之后,她累了一天,便想先洗漱上床躺着。本来还想等纪钰回来,只是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等一阵寒气进来的时候,她颤了下身子,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旁边一团黑影正准备上床,“王爷,你回来了。” 纪钰没想到她会开口,低声问:“吵到你了?” “没有,”长乐立即回道,只是纪钰掀着被子进来时,带了一阵冷风。 被窝里面十分温暖,连纪钰躺进来后,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冷噤。沈长乐照着平日里的习惯靠了过来,他身上还带着轻微的水汽,虽然隔着一层中衣,不过依旧能感受到骨子里的冷。 纪钰怕自己的身体冻着她,便轻声说道:“乖,你先到旁边去。等我焐热了,再抱你。” “不要,我就现在抱你,”沈长乐哼唧了一下,便死死抱住他不放。 纪钰转头看了她一眼,结果却听到一阵香甜又均匀的呼吸声。她这几日也是真的累了,听说在母妃榻前伺候的是尽心尽力。就连父皇之前都夸赞了两句。 可偏偏他近日也忙地离开,从边关传来消息,关外最大的游牧民族鞑靼族的首领已经病重。他的大妃足足比他小了二十岁,但是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但鞑靼大王在这个大妃之前,还曾有过一个大妃,那位大妃留下了一个大王子。先前鞑靼大王身体还康健的,尚且还是压制大王子和大妃之间的矛盾。 可是现在鞑靼大王病重,鞑靼部落人心惶惶,大王子和大妃之间的势力是你来我往,谁都不让谁。连带着边境烧杀抢掠的事情都多了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皇上决定增加一批军械,以防止边境有突发情况。毕竟有些时候,为了防止内部矛盾的爆发,会将内部的矛盾,转嫁到外部。 只是皇上如今的身子也有些不好,虽说皇上还不到五十,但自从去年开始,他就开始频繁地不上朝。 所以朝中关于立太子的呼声也是越来越高了,只是皇上一直还未下定决心。他一共有九个儿子,除了早逝的八皇子之外,还剩下八个儿子。但是没有嫡子,按理应该立长,可是大皇子有勇无谋,乃是莽夫一个,皇上如何能安心将这大好江山交给他。 至于二皇子,皇上冷眼旁观了这么多年,只觉得这个次子,是个心狠手辣的豺狼。至于下面的几个儿子,老三是个逍遥富贵人,老四是个心思深沉的。至于老五,是个读书人,成天就知道拉着翰林院一帮人修书,老六时常跟着老一块。 关于皇帝的这些想法,自然是除了他别人都不知道。 而此时的纪钰,也只是受了命令,监工新制的这批军械。小舅舅在京城已经待了两年,他本就是想等到自己成亲就离开,如今正好边境不稳,他便想着回去。 纪钰虽不舍他,却也知道他对于塞外边民的作用,只要有他,就如同有定海神针一般。 他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听着怀中小姑娘轻轻地呼吸声,匀称又轻,听的让他安心不已。 *** 等德妃身子好了,沈长乐才抽空去了一趟叶府。因为叶夫人派人来了好几趟,说是想请她到府上。沈长乐虽知道她一定有事,只是这边德妃娘娘病情还未痊愈,所以她也只能派人说明情况。 所以等她不用进宫了,她就立即派人备车,去叶家。 叶菱是年前出的时候,连她最重要的及笄礼都错过了。好在叶太□□慰她,等伤养好了,再给她重新补办。 沈长乐来的时候,叶菱正在吃药,她一进沈长乐进来了,脸上露出笑颜,说道:“长乐姐姐,你总算来了。” “我听你娘说,你这几天不乖啊,”沈长乐待走到她身边,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轻哼了一声。 一旁的叶太太可算是找到倾述的对象了,立即就抱怨道:“王妃,你可要帮着我好好劝劝这丫头,都是订了婚的人。结果还是这么任性,说什么都不听,我这心啊,可算是为她操碎了。” 叶菱一听她又说起订婚,原本看到沈长乐的那一份喜悦,一下子烟消云散。 她沉着脸,若不是知道沈长乐来一次不易,只怕又该和叶太太闹起来。不过就是这般,她还是沉着脸,说道:“娘,王妃好不容易来一回,你就让我们好好说说话。” “对,对,你们说话,你们说话,”叶太太尴尬地笑了下,让丫鬟准备了瓜果点心,便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了。 “我听说德妃娘娘了,如今身子可好了?”叶菱一见她出门了,便拉着沈长乐坐下。 沈长乐看着她的脸色,可比刚受伤那会好多了,不仅红润了,还长了点肉。她这才放心地说道:“没事,娘娘身子已经好了。所以我才能过来瞧你啊。” “也就你能来陪我说说话了,要是我娘天天在我旁边,我总有一日,该被她念叨疯了不可,”叶菱说着,就撅嘴抱怨。 沈长乐见她满脸的不高兴,赶紧劝道:“叶太太也是为了你好,要不然她干嘛不来念叨我啊。” “等她真敢念叨你的时候,你就该知道烦了,”叶菱不服气。 沈长乐知道她这是甜蜜的烦恼,所以也没当一回事,只是她突然想起一事,露出狡黠地笑容,轻声说:“说起来,以后我居然得要叫你二嫂了。” “不许笑话我,”叶菱没想到她会话题突然转变,就说到这个了。脸上又惊又羞,伸手就去抓她的手臂。 沈长乐赶紧抓住她的手,“好了,别乱动,小心点。” 叶菱还不服气,可是脸上渐渐染上了一层失落,而后许久,才咬着唇,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可他娶我,也只是因为我受伤了而已。” 沈长乐扬了扬眉毛,似乎没听到这句话,可又好像听出了里面的真意。 “你喜欢二哥哥?” 第134章 突然离开 当然是喜欢的,若是不喜欢的话,又怎么会在沈家来提亲时,会那般欢喜呢。只是她在后面醒来之后,听到沈如谙所说的话,心中是又感动又揪心。她自是感动他能在自己危难之时,挺身而出,说出那样的话。 可是揪心却是,他要娶自己,是出于自己的真心,还只是为了负责任呢? 所以这些天来,她一直都忐忑不安,心中总是想着这些问题。对于女子来说,成亲乃是一辈子的大事。可偏偏她的婚约大事,却夹杂着这样的因素。 也不怪叶菱会闷闷不乐,她到底年纪还小,平日里也爱看一些杂书,受了些风花雪月的影响,只想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美好。 再加上叶太太在旁边,一直提起沈如谙在她受伤时所做的事情,一个劲地夸赞他成熟又可靠。弄得叶菱以为,沈如谙就是因为自己受伤了,才会娶自己的。 此时看见沈长乐,总算是找到了可以说话的人了。 可谁知沈长乐和她两人熟惯了,她连废话都不说,一开口便是直奔着主题。弄得叶菱还忍不住往后瞧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可别让人听见了?” “不好意思了,”沈长乐撇了下嘴角,说不出地欢快,难得看见叽叽喳喳的叶菱,头一回没那么地话。 只是一想到性子洒脱的二哥,日后要配上一个同样性子跳脱的叶菱,看来日后他们夫妻两人可是有得热闹呢。 “你小声点,让别人听见了,多不好意思啊,”叶菱要不是坐在床上,离她较远,此时恨不得立即伸手捂住她的嘴才好呢。 沈长乐瞧她这番羞涩的模样,更是生起逗弄她的心思,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眉眼带着浅浅笑容:“害羞什么,日后你就是我二哥的媳妇了,这会提起他就害羞,以后还了得啊。” “那怎么能一样,如今我们都还没成亲呢,”叶菱回嘴。 叶菱过了年便是十六岁了,这个年纪自然是该嫁人了,只是她如今身受重伤,都还在养伤。所以沈家也与叶家商议了,先让叶菱把身子养好了,反正婚事都定下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叶太太为了沈家能这般体贴叶菱,在家中可是偷偷摸了好几回眼泪。之前她也替叶菱相看了几回亲事,可叶家这样的家族,说高不高,可说低却也不低。好在叶菱是女学毕业的,又生的不错,倒确实有不少人家来问过,可叶太太挑来挑去,都没挑选到合适的人。 如今因祸得福,女儿虽然受伤了,可性命却保住了,还许下了这么好的亲事。 要不是因为过年这会忙,她恨不得到庙里还愿去呢。 沈长乐见叶菱说话间,总是带着淡淡的忧虑,便问道:“既是这样,你如今愁什么呢?” 叶菱想起心中的疑问,想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开口:“你说二少爷,他会喜欢我吗?” 会喜欢我这样的姑娘吗?虽然样貌也算的上美丽,可是比起那些绝色的姑娘来,却又差上了一截。虽然出身女学,可在女学之中,也并不是最优秀的,就连一声才女都称不上。 他会喜欢这么普普通通的我吗? 此时的叶菱微微垂着头,如瀑长发披散在肩头,嫩白的小脸泛着点点红晕,瞧起来又害羞又期待。 屋子里烧着的地龙十分温暖,连带着角落里燃着的香,弥漫到整个屋子里,空气中扬起甜甜的味道。沈长乐突然轻笑了一下,伸手握住她放在锦被上的手掌,她的手在轻微的颤抖,手心有点湿润。 “当然会喜欢了,其实二哥哥会娶你,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责任。若是他心中没有你,他不会这么冲动的,”长乐的声音又软又糯,听起来像是三月里的春风拂过耳畔。可是不知为何,语气里却带着让叶菱信服的力量。 “我心里一直都好害怕,我怕他是一时冲动才会想要娶我的,我怕他以后会后悔。长乐姐姐,他不是一时冲动的吧?”叶菱终于将心底的害怕说了出来,那么多的小心翼翼,那么多的期待,却依旧忽略不了心中的担忧。 沈长乐瞧她的模样,便已经猜想到了。想当初,她明明知道纪钰是喜欢自己的,可在成亲之前,都还是担心不已。大概每个姑娘,总会有这样的迷茫和担忧。 毕竟成亲就意味着,你要离开生自己、养自己的父母,要从你熟悉的家里,到另外一个家族里。那个家族里或许有苛责的长辈,或许有难缠的妯娌和小姑子,或许还有刁钻的奴仆,未来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所以你只能担心,一直担心下去。 “从二哥说要娶你,到我们沈家提亲,这中间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若是后悔,他早就后悔了。又怎么会等到日后呢,”沈长乐握着她的手,认真地说:“你也是自小就认识我二哥了,你知道他虽然性子没大哥那么沉稳,但也是说到做到的人。” 随后她轻哼了一下,翘起嘴角,威胁道:“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就打死他去。” “别,你别打他,”叶菱一听她这话,赶紧晃了下她的手,好像生怕沈长乐立即就去打他呢。 沈长乐瞧了眼她,叶菱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忙是扔下她的手,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下,念叨道:“我可不跟你说了,你专门就会看我的笑话。” “苍天作证,我可不敢看你的笑话,要不然被二哥知道了,说不准他还要替你报仇呢,”沈长乐见她这会连耳朵根都红了,伸手捏了下她的耳垂。 气得叶菱恨不得跳起来,等两人玩闹之后,叶菱心底的那点小忧虑,还真是消散一空呢。 **** 过完年之后,春天好像一下子就拉近了。虽说下了几场峭寒的春雨,可天气还是挡不住地温暖了起来。 纪钰忙碌了一个多月,才将那一批军械给赶制好了。由于他是监工,而这批军械又是要用到西北的,所以他不敢有分毫的怠慢。历来军械物资上的贪污是最祸国殃民的,前朝之所以灭亡,还不就是因为朝中贪腐严重,最后竟然干出了将烂棉絮填到冬衣里,发给镇守边关的将士。 而鞑靼人入侵的时候,很多士兵不是战亡在疆场之上,他们是活生生被冻死的。 这一段历史曾被本朝太、祖,写在本纪之中,并告诫子孙后代,要以史为谏。所以在皇上授命与他时,还特地提到了太、祖本纪中的这段。纪钰自然知道皇上提起这段话的用意,所以不敢有分毫懈怠,就算再累都是分毫不错地盯着这批军械。 “这次军械的监工,你做的很好,”皇上看着手中的奏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造出这么多的军械,这个儿子确实是了得啊。 只是话一落下,上首的皇帝咳嗽了起来,先是轻咳了两声,谁知后面却是越发严重起来。 “父皇,您没事吧,”皇上身旁的总管太监,赶紧拿着一方明黄地帕子递了过去。 皇帝接过将帕子捂在嘴边,几声又低又闷地咳嗽就这么被捂住了。纪钰微抬起头,只能看见皇上有些胀红的脸颊,看起来,似乎有点严重。 “倒也不妨,只是有些偶感风寒罢了,”皇帝摆了摆手,轻声说道。 偶感风寒,纪钰黑眸一缩,眉心蹙起,立即说道:“父皇的身子乃是万民所望,所以还请父皇千万要保重身子骨。” “不过一点小风寒罢了,也值得你们这么紧张,”皇帝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可是当他扬起帕子的时候,在看见那一方明黄丝缎上的点点的殷红时,突然梗住了。 皇上震惊地看着帕子上的点点红色,连下首的纪钰都察觉到了皇帝表情的异样,有些试探地问道:“父皇,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皇帝将手中的帕子,迅速地握在手心里,不着痕迹地将手放在了膝盖上。 皇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方才的震惊已是极致了。所以等这会回过神,他又如常地与纪钰说话。倒是到了后面,他说道:“这次将这批军械运到边境,责任重大,所以老七,你不要辜负了父皇对你的信任。” 纪钰自然不会对皇上的这个决心诧异,毕竟当初父皇派他去监工之时,他身边的幕僚便曾猜测过,皇上既是让他监管这批军械。那么日后运送这批军校,只怕也会由他来执行。 果不其然,还真是由他运送。 待沉默了片刻,他问道:“如今军械已全部制造完毕,不知父皇打算何时将这批军械运到边境?” “自然是越快越好,根据情报显示,只怕鞑靼的大王是撑不了多久了,”说起来鞑靼的这位王,与皇帝还颇有些渊源。他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登基,当初皇帝登基时,鞑靼大王还曾派人来朝中送贺礼。 只是此人狼子野心,一直不满足与鞑靼部落所占据的那篇荒芜之地,时时都觊觎着中原的广阔土地。 所以双方曾在皇帝登基十年时,打了一场大仗。朝廷派出十万大军,驻扎在西下关,却差点未能挡住鞑靼三万骑兵的冲击。后皇帝又增派了十万大军,这才打了一场彻底地胜仗,结束了为时两年的战争。 不过皇帝心中却明白,这场仗之所以能赢,是因为耗时两年,他们有江南这等富庶之地的支撑。而鞑靼人却撑不起那么长时间的消耗,所以与其说是他们打败了鞑靼人,倒不如说是他们活生生耗尽了鞑靼人的有生力量。 而这次鞑靼大王的病情,也是他们插在鞑靼部落里的细作传回来的。 皇帝自然是希望这个消息是真的,可内心深处却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从他登基以来,鞑靼人就是他的心腹大患,而这一任鞑靼大王更是奇才,所以这么多年来,就算本朝的国力蒸蒸日上,鞑靼人都能在他们眼前游刃有余的存在着。 “一旦鞑靼大王去世,大王子和大妃之间的矛盾随时都会爆发,为了防止他们将矛盾转嫁给咱们,所以边境的防备不能有丝毫松懈,”皇帝一手扣在桌面上,而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握着方才的明黄锦帕。 等纪钰离开之后,皇帝让旁边的太监总管梁海去送他。等他和梁海两人走后,皇帝这才将手心里握着的帕子放到桌上,待仔细地看过了上面的殷红时,心头却越发地沉重。 虽说身边有太医,可有时候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才是最清楚的。皇帝能感受到来自身体的衰败,那种衰败是不可抑止的,就算有太多的补药,他都恢复不到从前的模样了。 所以每每看到自己的儿子时,看着他们年轻又强健的身体,他就会从内心产生一种嫉妒。 好在这种情绪也只是转瞬而逝。 纪钰离开之后,身后只跟着雪青,宽阔的汉白玉台阶在阳光下,被照耀成耀眼的白色。不知为何,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庄严巍峨的勤政殿,此时大门敞开,可不知是他离地太远,还是为何,那几扇门看起来就像是黑漆漆的洞。 飞檐上的黄色琉璃瓦折射着耀眼夺目的光辉,与他脚下的汉白玉遥遥相对,最高贵的黄,最洁净的白,沉默地留下了一地璀璨。 关于这个消息,纪钰没有立即告诉沈长乐,毕竟最终的消息还未定下。 只是他没想到,父皇今次会这般着急。 在三月底的时候,皇帝便命他们五日之后出发。原以为便是准备也该半月之后,谁知竟是这么短的时间。 沈长乐也是在他回来告诉时,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可是没一会眼眶就满满渗透出晶莹的泪光。 纪钰没想到她一听到这个消息,会这般激动,当即将人搂在怀中,轻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别哭。” 沈长乐也觉不想哭来着,毕竟他是为了公务要出门,她作为一个贤内助,本应该支持才是。不应该这么哭的啊,可是心底越是安慰自己,眼中的泪水却越是忍不住。 一想到他一离开就是要小半年,她心底就忍不住地难过。 之前就算忙着监工的时候再忙,他都不曾不回家来。她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即便有些时候睡觉时,他还没回来。可是深夜转身时,却依旧能抱着一个温暖又宽实的身体。 “这是我该去做的事情,所以……”纪钰想要安慰她,可她的眼泪却不停地砸在他的衣襟上,连身子都慢慢颤抖起来。 沈长乐听他这么说,赶紧抹了抹眼泪,摇着头,拼命忍不住眼眶再次泛泪,“不是,我不是不想你去。只是太突然。” 对,就是太突然了,今天刚得知消息,五日之后他就要离开了。 沈长乐又伸手抹了下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不是想留你,我知道这是父皇信任你,才会让你去做的。就是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了,我一时有点不适应。” 纪钰低头看着她嘴硬,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 只是谁知小姑娘却霍地一把将他推开,急急地站了起来,说道:“我去里面换件衣裳。” 纪钰看着她着急离开的模样,又心疼又无奈。 这都快吃晚膳了,你换什么衣服啊。 第135章 反攻进行 虽说一开始还哭了一通,等她换了一身衣裳之后,沈长乐便冷静下来。她坐在妆镜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红通通的眼睛,登时觉得有些丢人。 她都多大的人了,现在都已经嫁人了,居然会因为丈夫要出门而哭鼻子。若是让祖母知道了,肯定要狠狠地骂她一通。当初祖父上战场的时候,祖母只怕都不曾像她这般哭鼻子吧。 所以沈长乐赶对着镜子收拾了下,待她重新出去之后,脸上已挂着笑容。 “方才是我失态了,王爷可千万不要怪我,”沈长乐抿了下嘴,低着头柔柔一笑。 纪钰瞧着她微红的眼角,又故作坚强的表情,心中怜惜,却也知道此话不宜再提,要不然她又得哭了。可是也不知为什么,方才瞧见她一下子哭出来的时候,纪钰心里头还有点开心,就是那种一下子喷涌出来的欣喜。 原来自己在她心目中那般重要,重要到她一听说自己要离开,竟是哭地这般可怜。 纪钰觉得自己的这点小窃喜,着实是有些说不出口。毕竟他这欣喜可是建立在长乐的眼泪上,所以这会他干脆让人上晚膳。两人吃着饭,安静倒是安静,就是沉默地让他有些不适应。 虽说膳桌上应该食不言寝不语的,可沈长乐平时总会和他说几句话,也不是重要的话,就是今日她在家中喂了什么花,又在后花园的湖里钓鱼来着。都是些关于她自己的琐碎小事,可纪钰也听的津津乐道。 这乍然如此安静地用膳,弄得纪钰忍不住抬头看了她好几眼。 等用过晚膳之后,沈长乐便又让人倒了热茶,还是纪钰见她勉强露出个笑容,提议道:“不如咱们到后花园走走,消消食。” 外面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沈长乐听说他想去花园转转,冲着春柳使了个眼色,她赶紧出去,派人把花园的灯都点起来。因着府里就两位主子,平时天色一晚,花园里就没什么人。所以除了节庆日子外,花园也只是石板路两旁的灯亭里点着灯,照着路。 今天难得纪钰回来的早,又有兴致到花园里走一走。 春柳找了夏杏让他去通知管着花园的婆子,赶紧把宫灯都挂起来。 主子一声令下,下人自然是着急忙慌地准备着。管事婆子几乎把整个花园里的人都找了出来,众人从库房里把过年的宫灯搬了出来,急匆匆地往树上挂着。 好在众人都是手脚利索的,也是熟练手,不过一刻钟整个花园里,就一下子灯火通明了起来。 难得花园里有这样的景致,所以不当差的丫鬟都偷偷地过来瞧了几眼呢。 而这边沈长乐陪着纪钰喝了茶,见春柳说外面准备好了。这才起身邀纪钰共游后花园,说来也是好笑,他们夫妻两人这般大张旗鼓的逛自家的花园,还真是头一回呢。平日里吧,总觉得这就是自己家,倒也不会多留意。 可今日一踏进这御花园之中,便觉得眼前灯火璀璨,满目火树银花,树上或挂或悬着明亮的宫灯。而微风拂过时,宫灯轻摇,里面的烛火晃动,闪烁出无数的灿影。 纪钰伸手牵住她的手臂,两人沿着青石板路慢慢往前,身后的丫鬟们待要跟上时,却被纪钰一声令下,留在原地。 如今已是四月,正是春花绽放的时节,两边含苞待放的树木上,或是已开出斗大如碗的花,或是只有小小的骨朵,俏生生地站立在枝头上,只待春风拂过,就打开柔软的花苞。 “若是去往边塞的话,王爷只怕就要错过这一季花期了,”沈长乐遗憾地看着周围的花草,昭王府后花园的花草树木,有不少都是从各地移植过来的珍稀品种。 她之前还打算在家中办个赏花宴呢,毕竟自打她嫁进来之后,还从未在家中宴客过呢。 结果这想法还没来得及与王爷说,便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如今王爷既然都要离开了,她又怎么还只会想着赏花宴的事情。所以一看见这些花花草草,心底也是颇为失落。 “谁说的,”纪钰站在一株花树前面,瞧着上面花苞已是半含半放,夜色之下,粉嫩的花苞都被染上一丝黑夜的妩媚。他伸手将花掐下,沈长乐都没来得及阻止。 却见他将花簪在她的鬓角,待又退后了两步,细细打量了一番后,才悠然说道:“只有有你在我身边,错过再多花期又何妨。” 人比花娇,纪钰含笑地看着她,眼中的柔情比天上的夜色还要温柔。 沈长乐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心中比糖罐打翻了还要甜蜜,垂头间不经意地露出一抹娇羞。 待过了会,纪钰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一直走到凉亭旁边,沈长乐刚上了凉亭,就看见不远处停在岸边的小船,笑着说:“好想去划船啊。” “不行,太危险了,”纪钰想都不想地拒绝道。 沈长乐没想到自己的提议,居然能被反对地这么快,登时撅了下嘴巴,偏头看着亭外。此时水面平静无澜,银色月光倾洒而下,使得整个湖面如同覆盖着一层银光般,夺目又谣言。 “给你看个有趣的,”纪钰见她不高兴了,笑了笑,故作神秘地拿出一样东西。 沈长乐偏头,可他将东西拽在手心里,拽地紧紧的,似乎生怕让自己看见一样。沈长乐虽也知道他就是故意的,可她就是好奇,扑了上来就是要够着他手里的东西看。 可谁知她刚扑到他怀中,面前的人,一下子转身,随手扔出一样东西。 沈长乐顺着他扔东西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银光闪闪的湖面上,就见一个又一个涟漪泛起。她认真地数着,竟然一次性跳了五下。 “好厉害,王爷怎么做到的?”沈长乐惊讶地回头看他,没想到这么严肃又认真地人,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纪钰轻轻笑了下,淡淡说道:“宫里头皇子多,打小大家就谁都不服气谁。所以就找出这么个法子,比谁打的水漂又多又远,赢的人……” 他似乎也觉得幼时的记忆太过幼稚,说到一半便收住了。 “王爷,那你赢得多吗?”沈长乐认真地问道,攀在他的怀中,抬头看着他,眼神中尽是好奇。 纪钰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只觉得这个眼神一下就融化到他心,他低下头,吻在她红唇上。旁边灯光轻晃,衣着华丽的男女,相拥而吻,这一幕美好地犹如仙境之中的画面。 沈长乐抱着他宽阔的腰侧,踮着脚尖,承受着来自于他的热情。 凉亭里渐渐响起暧昧的声音,沈长乐渐渐地气息都不稳,整个人软倒在他的怀中。若不是纪钰的手臂紧紧地箍住她,只怕此时她已经因为腿软而瘫倒在地上。 等纪钰放开她的时候,沈长乐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睛都不敢看着他。他们平常就算是在房中再胡闹,也不曾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放肆过。 所以此时沈长乐羞地伸手就在他胸口,狠狠地锤了一拳,娇怒道:“你怎么回事,若是让旁人瞧见,那还了得。” “既是知道咱们在花园里,谁敢过来偷看,”纪钰低头看她,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微颤抖的眼睫,以及浓密的睫羽眼下投递地阴影,她睫毛微颤的每一次,他都能清楚地看见。 “可万一……”她刚抬起头要反驳,可细细密密的吻又铺天盖地而来。 沈长乐攀着他的肩膀,全力承受着他突如其来的热情。耳畔是春夜的虫鸣之音,而面前是他温和的气息以及霸道的吻。 原以为这五日会过的极慢,每一天醒来,沈长乐都要想着要怎么充实地利用这一天。因为纪钰即将要离开,所以皇上也特地让他这几日在家中好生休整一番。 所以纪钰干脆连早朝都不去了,有时候沈长乐醒了,一抬眼,就能看见旁边正安静睡觉的人。 那时候整个清晨都弥漫着香甜的味道,似乎只要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她就觉得安心。 在替他打点行装的时候,因为马上就要进入夏天了,她也听说边境的夏日格外地颜色,阳光毒辣地与京城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她便恨不得将这些年收集的防晒膏药,都塞到他的行囊之中。 所以纪钰检查背囊时,发现自己要带的行礼里,竟然有许多都是瓶瓶罐罐。再一问,沈长乐竟是连解暑丸都给他带上了。 他哭笑不得地说道:“我是去运送军械,又不是为了游玩,哪有时间擦这些东西。” 况且别看他生的这般俊美,可是平日里也从来不打扮自己,更别说像个娘们一样地往脸上抹这些瓶瓶罐罐了。他虽然不是带兵打仗的人,可是也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前往边关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他如何都不会表现出一丝地软弱。 “可是这些东西带着,也是以防万一嘛,”沈长乐见他有些不悦,也不敢认真地分解,只细声地说。 纪钰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蓦然一笑,随后轻轻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只是我虽不是将帅,可是这次运送军械,乃是由我全权指挥,你说我用这些东西像话吗?领兵之人,本该就身先士卒。” 沈长乐被他教导了一番,也不敢再说话,赶紧将瓶瓶罐罐又收拾了出来。不过既然不能用这些,那带些吃的总该没事吧。沈长乐又塞了一大堆药材,好在雪青委婉地提醒,这种药材其实多是从边境进贡上来的。 于是她又停止了,一想到就还剩下两天,她又着急忙慌地会沈府,向祖母请教了一番,当年祖父上战场的时候,她老人家都给祖父准备了些什么。弄得老太太吓了一跳,还以为昭王爷这是要上疆场呢。 等老太太得知昭王爷也只是,奉皇上的命令去边境送一批军械而已。老太太这才顺了顺胸口,安抚安抚自己惊魂未定的一颗心。 好在老太太大人不计小人过,虽被她吓了一番,还是传授了她一点。 于是这会再整理起东西来在,她便有条有理,毫不紊乱。 而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晚上的时候,别说沈长乐的心情低落,就连身边丫鬟的情绪都不高起来。原本春柳婚期就定在五月的,沈长乐一早就准备让她回去待嫁的,只是这丫鬟知道王爷这么一走,娘娘心里肯定没着没落的,便留了下来,非要再多伺候她几天。 晚膳的时候,沈长乐特地选了花厅,虽然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可也郑重其事。穿着统一比甲的丫鬟,鱼贯而入,将菜肴一碟又一碟地端上桌子。 这次沈长乐主动替纪钰和自己倒了酒,她素来酒量不大,所以有时候三杯酒就能晕头转向。纪钰时常哄着她喝酒,也是为了做一些坏事。 今日她自己主动喝酒,连纪钰都有些诧异。 待她给两人的酒杯都斟上酒之后,伸手端起酒杯,对着纪钰,柔声道:“明日便是王爷离京之日,我在这里祝王爷一路平安,早日完成重担,不负父皇所托。” 等说完,她便自己将酒杯送至嘴边,一口杯中酒全部喝下。 纪钰听着她的话,声声句句,竟是每一个字都仿佛烙在他的心头一般。他沉默片刻后,便将面前的酒杯端上,一饮而尽。 酒不醉人,人自醉。 可偏偏今夜,她想要一醉方休,却发现无论怎么喝,她的意识都是那般地清醒。她眼眶微红地看着纪钰,从前不曾成亲时,便是见上一面都是奢侈的。 可此时,她看着他,心中满满地不舍。 “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去,”纪钰看着她双眼迷离的模样,起身上前,就要将她打横抱起来。 谁知靠在怀中的人,却突然抬头,双眸晶莹地看着他,灼灼说道:“我没醉。” 纪钰轻笑,也不管她的话,一下将她抱了起来。虽然两人喝的酒差不多,不过这会他抱着怀中柔软的小东西,一路走回去,步履坚定,纹丝不乱。 待他将人放在床榻边上,想叫丫鬟过来,准备洗澡水的时候,只见他腰间的玉带却猛地被往前扯了下。 “我说过,我没醉,”沈长乐歪着头,突然扬唇一笑。 她双眸迷离,媚眼如丝,整个人都跟平日里截然不同。待她起身,一把将纪钰推到在床榻上的时候,纪钰轻笑反问:“你想干嘛?” “吃掉你,”她抓着他腰间宝蓝玉带,一把扯下。 纪钰:“……” 第136章 红豆相思 “好了,回去吧,不要再送了,”纪钰低头看着面前的人,清晨的露气正重,她的羽睫上沾着点点晶莹水珠,低头时,水珠颤颤,仿佛有一段欲语还休的愁思。 沈长乐虽低着头,可眼睛却拼命地睁大,不想让自己的眼泪落下。离别在即,可是却一下有好多话想和他说,那些说不完的叮嘱,想让在记得好好吃饭,旅途不要太过辛苦,要平安地回来。 可是那些话本就已说过,此时再说,倒是有点唠叨了。可是她就是舍不得让他走,一想到他离开就是几个月,甚至是半年都不能回来,她怎么舍得放手。 “我该走了,要不然……”纪钰知道她一直没抬头,肯定是在拼命忍着不哭。 说实话,他心底还挺庆幸这小东西的忍耐,要不然她真的哭了,他还真怕自己一时心软了。 “你们送王妃回去吧,”纪钰对着站在后面的丫鬟吩咐道,只是他说完了,沈长乐抓着他手臂的手掌,一下子有握紧了。 沈长乐半晌才哑着声音说:“你要记得写信回来。” “好,我一定写,日日都写,每天都给你写一封,”纪钰听着她浓浓的鼻音,知道她心里难过。只是他心中又何尝舍得,他伸手将她一下抱在怀中。 沈长乐被他抱住,先是一愣,转瞬便挣扎了一下,旁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岂不是让下人们看了她的笑话。 “别动,让我抱一回,”虽然之前在房中,已抱过她,可是此时看着她站在自己的面前,纤细柔软的身姿就近在咫尺。他又怎么忍心就这么离开,想到此,纪钰不由苦笑一声,竟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也这般婆婆妈妈了。 沈长乐趴在他怀中,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宽阔的肩膀被包裹在锦袍之中,玄衣里绣着的暗色卷云纹,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暗绣纹路划过她的脸颊,带着微微的磨砺感,可是却让她觉得真实安心。 “王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沈长乐在他怀中低声说了这一句,这才从他怀中起来。 纪钰知道时辰就快到了,实在是不能再耽误了,狠狠心地翻身上马。 待他打马离开的时候,在街角处回头望过去,就见朱红大门前,那一抹浅碧色纤细身影,微风吹拂她的衣裙,撩拨在他的心头。 沈长乐一直到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还傻傻地站在外面。还是身后的春柳,小声道:“王妃娘娘,还是先回去了,早上霜露重。” 此时沈长乐乌黑的长发上,都沾染上了薄薄的水汽,只是她抬头看着远方,良久才点头。 等回去的时候,春柳见她兴致不高,知她是难过王爷的离去,所以也提议道:“这会还早,不如王妃再上床歇息一会吧。” 沈长乐没说话,只脸色有点泛白。 春柳在一旁瞧着,实在是担心,便又劝了一句:“王妃,您别担心了,王爷不过就是出个远门而已,很快就回来的。” 沈长乐终于点了下头,只是她心中仍然有些不安。因为她记得前世时,皇上是在三年后,突然驾崩的,当时二皇子在宫中侍疾,其他皇子皆在宫外。当传位圣旨被拿出来时,宣旨大臣当众宣布皇上传位于二皇子。 大皇子及一部分大臣愤然拒绝相信此圣旨,大皇子更是直指二皇子谋害先皇,夺取帝位。而其他皇子则也是迅速地分为两派,那么纪钰…… 那时候的纪钰在哪里,沈长乐拼命地在想着。只恨当年她正在守寡,三年守孝期,她几乎只在那一方小院中度过。而当她回到沈家的时候,天下又再一次易主了,二皇子被夺了皇位之后,自尽与太极殿中。 外面都在传,当初二皇子是弑父才登基的,所以七皇子率兵攻进皇宫之后,他就自知时日无多,便上吊自尽。当然二皇子也就是废帝之死,自然也被推到了纪钰身上。 他本就登位不正,又有了逼死亲兄弟的名声,整个天下几乎都对新皇又敬又怕。而当初在京城中的诸多勋贵,也在这时候联名上书皇帝,希望他能善待废后以及废帝子女。 皇上自然不会对废后以及废帝子女做什么,只是他们也只是被囚禁在晋王府,不得随意出入。 前世的种种,如今她也只是记得大概罢了。至于先帝究竟是不是二皇子所害,纪钰当初又身在何方,她当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一想到这里,她便不由一阵头疼,只觉得乏累无比。这几天她一直在给纪钰收拾行囊,大概是一直不敢放松下来,所以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地亢奋,如今王爷一离开,她心里空落落的,自然就觉得乏累了。 所以她略想了下,还是让春柳伺候着自己上床重新睡了一会。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叫了一声,旁边是丫鬟紫苏回话的。因着春柳快要嫁人了,所以如今紫苏便跟着绿芜一起在她身边伺候着,她听见紫苏应了一声,没一会就瞧见外面帐子有人影在晃动。 她又闭了下眼睛,柔声问:“紫苏,如今什么时辰了?” 紫苏说了个时间,沈长乐霍地睁开眼睛,略显惊讶地说:“都已经这么晚了?” 这快近晌午了,若是在平时,就该是传膳的时候了。紫苏赶紧回道:“娘娘别着急,绿芜姐姐已经让厨房备膳了,都是点了您爱吃的菜。” “怎么能都点我爱吃的,还有王爷……”爱吃的呢,当思绪跟上来的时候,沈长乐的最后四个人含在嘴边说不出口了,王爷出门去了,不会在家里用膳了。 她坐在床榻上,看着对面粉嫩的帘帐,这是她喜欢的颜色,本还怕纪钰会不喜欢。只是他这人虽然挑剔地厉害,可是一旦遇上与她有关的事情,似乎就会无限的包容。 沈长乐也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好想他。就算平日里这个时辰,他也不在家中,可是最起码他就在京城里,会在每个黄昏的时候,从那个院子门口进来,然后问一句,王妃在哪儿呢。 她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落,最近她的情绪还真是多变,这样就被轻易地影响了。 等她赶紧擦了眼泪,轻咳了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先出去吧,我在坐会起身。” 紫苏大着胆子往里面瞧了一眼,只是只能看见里面坐着的人影。她也不敢多看,只能转身出去。等出门之后,正巧碰上绿芜回来,见她关上内室的门,问道:“怎么回事,可是娘娘唤你了?” 紫苏点头,不过又有点奇怪地说:“娘娘确实是唤我进去,只是我原以为娘娘是想起身。可等到了里面,娘娘又说想坐一会?” 她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是自己伺候的不好,有些忐忑地请教道:“绿芜姐姐,是不是娘娘还不习惯我伺候,所以见是我进去的,这才如此说的?” “怎么会,先前不是还好好的,”绿芜自然是不信的,沈长乐性子温和,待身边丫鬟更是宽厚。 所以绿芜也是奇怪,朝着里面看了一眼,随后便叹了一口气。看来王爷走了,娘娘心情定是不好的。 好在又过了一会,里面又传来了声音。 绿芜这才推门进去,伺候沈长乐起身。 此时沈长乐已经坐在梳妆镜前,她正拿着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从背影看过去温婉又风流。待绿芜走近后,她才轻轻转头,开口道:“帮我上妆吧。” 沈长乐安静了一会,整个人也是缓了过来。如今连纪钰人都看不见了,再说什么,也不过就是枉然而已。 所幸她也没那么多时间悲春伤秋,没过几天春柳就羞羞答答地来跟她回话,说是她父母已经把婚期和张青松的爹娘定下了。因着张青松一家子如今还在卫国公府上当差,所以那边已经禀告过了老太太。 沈长乐一听,登时就笑了,连忙说道:“这是好事,那你这几日就回家去,好好绣绣嫁妆。” 转头她就让绿芜把屋子里的一个红木盒子拿出来,等打开之后,就见里面是两对金手镯,每只都有二两那么重,所以光是两对手镯就有八两重。 春柳看了,连忙跪了下来,“娘娘,奴婢不能收您这么贵重的东西。” “怎么就不能收了,当年巧书走的时候,我也是给了一对金手镯,还有旁的东西。你和巧书还不一样,这么多年来,都是你陪伴在我身边的,说真的,你与绿芜就跟我的亲姐姐没什么两样。其实单单这两样镯子,我还觉得少了呢,”沈长乐叹了一口气,财帛动人心,她若是赏赐春柳太多,难免会让她遭了别人的眼睛。 毕竟张青松一家子也是卫国公府里的仆人,她不能坏了家里的规矩。 “你放心,等你嫁人之后,我就会把张青松安排到我铺子上当差,让他先当个跑腿的,日后他若是个能用的,你一个掌柜娘子是跑不了的,”沈长乐笑着她看着,认真地说道。 春柳岂会不知娘娘这番话的深意,她知道娘娘抬举青松哥完全就是看在她伺候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而之所以让他去铺子,只怕也是为了让青松哥知道,她身后站着的是娘娘,日后也不怕青松有什么越轨的心思。 这样的深意,春柳感动地泪流满面,竟是哭地不能自已。 沈长乐见她这么哭,眼眶也一下泛红了,忙指着绿芜说道:“还不敢进把你春柳姐姐扶起来,嫁人是好事,哭可不好啊。” 她虽是笑着说话的,可是心里也是不住地泛酸。对于她来说,春柳和绿芜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先前的其他两个大丫鬟巧书和采薇,都陆陆续续去嫁人了,可她还是留着两人,就是舍不得她们离开。 沈长乐还特地赏了春柳几匹上好的料子,其中一匹是给她做嫁衣用的,好在她成亲是下个月,赶一赶倒也能赶得上来。 春柳虽然坚持要留在她身边伺候,一直到成亲的时候,可沈长乐自己就是成过亲的人,知道成亲之前,事情是极其多的。所以她也没留春柳,让她提前一个月回去准备了。 而她临别的前一天,绿芜出面,沈长乐赏了银子,让办了个席面,好好地送一送春柳。她一开始倒是去了一趟,不过只;略喝了一杯就走了。 等第二天的时候,就听说席面上,大家都哭得厉害。春柳性子好,一向有大姐姐的风范,院子里的小丫鬟都喜欢她。如今她要走了,大家心里难过也是在所难免的。 沈长乐也不知这日子是过的快还是慢,自从纪钰离开之后,她就让绿芜给自己找了个陶瓷小罐,就放在梳妆台上。每天往里面投一粒红豆,是她早上起床梳妆必须做的事情。 等她有一天将红豆倒出来数了下,发现居然已经有了三十五粒,纪钰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月了。 他的书信来的还算频繁,几乎是从他离开的第三天开始,就一直往回开始送信。信的内容或多或少,有时候说一说他在沿途的见闻,有时也说说行军的辛苦与有趣。 其实说实话,他写的信幽默又风趣,沈长乐初拿到的时候,若不是瞧见那是他的笔迹,还以为他是让旁人代笔的呢。 她每次也会给他回,可是每一次写完,又觉得自己写的太过索然无味,比他沿途的那些趣事相比,她的故事可就平淡多了。 唯一能值得一写的就是,端午节又要来了,听说今年皇上要举办龙舟赛事,据说几个皇子都会下场。如今京城酒楼都已经开了盘口,压究竟是哪位王爷能赢。 沈长乐在信的末尾写上,若是王爷在,我定以千金投之。 “哈哈哈,”当远在塞外的纪钰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在屋子里哈哈大笑,雪青正打了热水从院子外进来,而身后跟着他进来的士兵,显然有些局促不安。 自打七皇子来了边关之后,人人都说,从京城来了这么一位谪仙一样的人物。只远远看了一眼,都觉得这应该是天上的仙人才会有的丰姿。以至于这个小士兵被派来院子里的时候,惊愕的还以为祖坟冒青烟了。 他伺候王爷也有十来天,可是从来不知道,王爷也会这般开怀的大笑。 倒是雪青见怪不怪地说了句,“肯定又是京城来信了。” 等小士兵跟着进去之后,果然看见王爷手上正拿着一封信,而他此时虽笑声收住,可整个人看起来却是欢愉极了。 那如冰雪般冷清玉致的脸,此时也扬起淡淡的笑,那柔情深入眼底。 第137章 龙舟饺子 春柳嫁人那天,正是端午节的前一日,沈长乐自然是不能去喝喜酒,不过还是让绿芜带了自己的贺礼过去。 院子里的丫鬟,也就绿芜去了,旁人和春柳都不是打小的交情。绿芜一早是先伺候沈长乐起身之后,才与沈长乐告假离开。 “你在那里多陪陪春柳,毕竟是嫁人的大事,你先前也伺候过我出嫁,所以多少要懂得些,”沈长乐瞧着她穿着一身粉衣,俏丽动人,轻笑着说道。 绿芜点头,有点动容地看着沈长乐:“先前春柳姐姐离开的时候,说出嫁这人不能给王妃拜别,还请娘娘宽恕。” 沈长乐登时露出些许严肃,责道:“你瞧瞧你们两个,当我是那种老古董吗?春柳成了亲也会回来当差,你们这般岂不是让人笑话。” 绿芜这才露出笑容,赶紧请罪道:“都怪奴婢,想地多了,倒是惹得娘娘不悦了。” 等绿芜离开之后,沈长乐就接见了府里的婆子,明日乃是端午节,虽说王爷不在家中。可她也不能稀里糊涂的过了,王府里的粽子一早边已经做好,送与亲朋好友间的,沈长乐前两日都派人去送了。就连永顺伯府那边,沈长乐都没落下。 至于府里的下人自然也是每人都能分的粽子,而门上驱虫的艾草也一早就放上了。沈长乐如今身边的紫苏,是个和巧书一样手巧的,她拿五色线做的各色小粽子、五毒虫,那真是又精致又好玩。就连沈长乐都要了一串五彩粽子,准备明日挂在腰间,讨个喜庆。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绿芜才回来,一进来就是满面红光,瞧着也是开心的。 沈长乐见她回来了,还不禁有些奇怪地问:“不是说了让你今个在家中住上一日的?” 绿芜也是沈家的家生子,与春柳家住的极近。所以沈长乐见她去参加春柳的婚礼,便给了恩典,让她留在家中一晚,谁知她倒是当天就回来了。 “奴婢着急回来伺候娘娘,就不在家里住了,”绿芜讪讪笑了下,立即说道。 沈长乐点头,好奇地问她:“今个婚礼可还热闹?” “热闹,热闹极了,青松哥领着一帮人险些把春柳姐家里的大门给撞坏了,”绿芜说到这里也是眉开眼笑,这下人之间娶亲,可不像主子们有那么多的规矩。 当初王爷上门娶亲的时候,沈家兄弟拦门,大家虽然也是你来我往,不过却是十分文雅,不是斗诗就是比划比划。 可今日张青松带着人,险些就把春柳家里的门被撞开了,场面真是热闹极了。因着春柳是娘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所以在家里是极有脸面的,沈家不少没当差的人,都去讨了杯喜酒喝了。 而且两家离地也不远,就住在一条巷子里,只是春柳家住在巷子头,而张青松家住在巷尾罢了。 绿芜嘴皮子利索,说起话让人引人入胜,就连一旁的紫苏几个丫头,都听的津津有味的。 沈长乐更是被逗地前仰后俯,一个劲地追问。 就连睡觉的时候,她换中衣的时候,就还和绿芜在说话。虽然她自个也成过亲,可是成亲的那天就是化妆、出门、拜堂,然后就是入洞房了。所以这会好奇地问来问去,还是绿芜憋不住笑地说道:“娘娘,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进宫呢。” 沈长乐呜嗷了一声,便赶紧掀开薄被上床了。因为纪钰不在家,所以她这个儿媳妇就更得好生地伺候婆婆,要不然真做错什么事情的话,连个给她说话求情的人都没有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赶紧闭上眼睛。只能说皇家规矩就是大,她们这些做媳妇的,要先进宫伺候娘娘们,然后再跟着宫里的马车一块到东湖去。 所以她明日只怕天蒙蒙亮就得起身了。 果不其然,刚过了寅时三刻,紫苏就在外头轻声唤她起身。沈长乐翻了个身子,不悦地哼了下,可是随后就坐了起来。 紫苏见她坐起来了,赶紧招呼旁边的小丫鬟与自己一起把帘帐拉起来,外面光亮虽不刺眼,可是陡然拉开帘子,沈长乐还是忍不住地闭了下眼睛。 “娘娘,奴婢伺候您更衣吧,”紫苏小心地说话,生怕触了她的霉头。 待丫鬟将早就准备好的衣裳拿过来时,沈长乐扭头瞧了眼,这才伸手让她们伺候自己更衣。洗簌、上妆,待都准备妥当之后,眼看着时辰就要到卯时了。 绿芜进来时,还想问她要不要用些早膳,沈长乐摆了摆手,道:“带些点心到车上吧。” 好在绿芜早就想到了这点,赶紧让人把点心都装在雕红漆海棠花旧攒食盒里头,先提着到车上去。而沈长乐这边准备妥当了,也赶紧就出门了。 路上的时候,沈长乐稍微吃了两口绿豆糕点,又喝了几口茶水,勉强填饱了肚子。 等到了德妃宫中的时候,正赶上她梳妆出来。宫女掀开珠帘后,她缓缓走了出来,只见她身上穿着一身玫瑰紫水绸洒进五彩凤凰纹通袖宫装,腰间是浅紫色双环四合如意宫绦,打眼看去纤纤素腰,不盈一握。 沈长乐立即请安道:“见过母妃。” “你来了,”德妃瞧着面前的儿媳妇,也是打量了一番,虽说年轻确实是好。不过德妃本就是美人,就算是上了年纪,那也是艳光四射的老美人,偏偏每回瞧见这个儿媳妇的时候,她这心里总是能生出一股子说不出的滋味。 沈长乐生的好,这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只是如今她俏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大概是因为今日乃是皇家活动,她一反往日素雅低调的打扮,不仅发髻梳地华丽,便是头上的那一支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步摇,都让德妃盯着看了好几眼。她是宫里的掌权后妃之一,所以什么贡品她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 若是没猜错的话,这支凤步摇乃是去年时,苏州进贡到京城的贡品之一。当初德妃瞧见了,便觉得十分喜欢,只是没想到这支步摇,竟是被皇上赏赐给了她。 “可用过早膳了,”好在德妃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不过是一支步摇罢了,她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薄的妇人。 沈长乐笑了笑,只回道:“并不曾用过。” 倒也不是她有意要骗德妃,只是她总不能当着婆母的面前说,自己已经偷偷吃过东西了吧。 德妃点头,“那就与我一块用早膳吧,左右时辰也还早。” 沈长乐自然不敢推脱,上前扶着德妃的手臂,两人缓缓往旁边而去。 早膳的时候,沈长乐也没多吃,只吃了两个虾饺,便停了筷子不敢再用。德妃还朝着她望了两眼,意有所指地说道:“虽说女子要保持身段,吃的确实是少。只是你这吃的未免也太少了,日后只怕受孕不易啊。” “娘娘放心,儿媳每半月就请一次平安脉,太医也说一切都好,”沈长乐尴尬地笑了下,解释道。 谁知她刚说完,德妃便抬头打量了她一番,最后在她的胸口停了下来。沈长乐的脸颊刷地一下,就红了起来。虽然她如今已嫁了人,可是自己的婆婆,用这样的眼神打量着她。 待德妃转过头后,她才稍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其实也挺大来着。 待德妃宫中的总管太监来回禀,说皇上已经已从勤政殿起驾时,沈长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等她见德妃不紧不慢地又让人上了茶之后,还有些奇怪。 直到皇上的车驾出宫两刻钟之后,她们才上了马车。虽说如今后宫无主,不过每次到了这种出巡的时候,却是几位娘娘明争暗斗的时候,今年皇上点了名让德妃伴驾,所以她的车架乃是后妃中最早出发的。 淑妃上车的时候,前面德妃的车驾已经缓缓离开,她愤恨地朝着离去的马车看了一眼,一甩手便自己上了车。二皇子妃挺着个大肚子,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上去。 待在车里坐下后,晋王妃瞧见淑妃脸色不好,便小心劝说道:“母妃,那边不过就是争得一时的厉害罢了,咱们且走着看就是了。” “走着看?你没看见昭王都开始插手兵权了吗?这次皇上让他去边关押送军械,表面上只是个简便的差事,可是这却是给他插手兵权开了方便之门,与那个蠢笨的老大争也就算了,如今连老七,他都争不过了吗?”淑妃这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二皇子晋王爷。 只是如今晋王不在跟前,也只有晋王妃侧耳听着了。 晋王妃不敢分辨,连笑都不敢笑一下,生怕又触了娘娘的霉头。她心底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过了年之后,娘娘好像一下子就变了一个人似得,整天就是逼着王爷在皇上跟前表现。只是王爷倒是想表现,可皇上不召见,便是再表现,那也是徒劳无功的啊。 可心底是这么想,表面上却又是另外一种态度,毕竟丧气的话,她也不敢在淑妃跟前说。 晋王妃不得已,又低声说了好些话。 “今个的龙舟比赛,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瞧着呢,你让人去告诉老二一声,让他一定要给我赢下来,”淑妃哼了一声,不悦地说。 晋王妃心底苦笑,这比赛的事情本就是说不准,你想赢,别人自然也是想赢的。所以娘娘这般逼迫,只怕王爷那边也十分厌烦的。 还真别说,晋王和淑妃不愧是母子连心,此时几位王爷早早地就到了东湖旁边。龙舟早已经在湖面上停好了,两岸更是张灯结彩,满满都是节庆的喜乐。 几位王爷此时都已经穿上了比赛所用的衣裳,虽然颜色都不同,不过腰间都系着一根明黄色腰带。大皇子这一队穿的乃是大红色,原本二皇子也想选大红色,想图个吉利,谁知却被大皇子捷足先登。他便选了紫色,而其他几位皇子也都选了不同的颜色。 这次龙舟比赛,就连年纪最小的纪铤都参加了。 不过他知道上头的哥哥们,各个都摩拳擦掌准备在父皇跟前大展身手,所以他也就是个重在参与。此时他瞧了一眼,不远处各自聚齐的队伍,不由想起七哥来了。要是七哥在的话,他就不自己组队了,只跟着七哥就好了。 只可惜,七哥今年不在。 皇上的车驾刚东湖边上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吾皇万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等皇帝进了帐篷内后,没一会太监总管便宣几位皇子进账面圣。 “虽说这回是比赛,不过再怎么,也不能伤了兄弟间的和气,”皇上今日一身明黄龙袍,耀眼的金线银线秀成的飞龙,张牙舞爪,华贵又庄重,让人不敢直视。 众人自然是满口称是。 待所有人都到齐之后,几位后妃受了皇上的召见,允许她们在黄帐之中观看。沈长乐自然是沾了德妃娘娘的光,也有幸进入黄帐中。她坐在德妃的身后,视线倒也还好。毕竟他们是坐在高台之上,而此时龙舟已经全部到了湖中心。每条龙舟的舟头都帮着不同颜色的飘带,每个颜色都是代表不同的皇子。 所以大家也只要盯着飘带看,就知道是谁领先了。 虽然纪钰不在,不过沈长乐还是帮小叔子在心底默默加了油。 等一声令下,只见所有龙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窜了出去,初始时,还瞧不出差距。可是片刻后,龙舟之间的差距就慢慢显露了出来。为首的是绣着正红色飘带的龙舟,对面荣妃的手掌紧紧握着,若不是皇上还在,她恨不得替儿子喊加油。 而紧随其后的,就是二皇子的紫色。 沈长乐赶紧找了下纪铤的蓝色,还好,第三名,还算不错。 德妃虽然面上冷淡,可是心底也是隐隐地着急,随着比赛的越发焦灼,帐篷内几乎是安静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引起一片骚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比赛的进程。 后来也不知道是二皇子太过着急赶上,还是他们的节奏出了问题,他与大皇子之间的距离不仅越来越远,甚至他都快被九皇子纪铤的龙舟赶上了。 就在终点就在眼前的时候,突然一个巨大的变故发生。 二皇子所在的龙舟舟头也不知为何,竟是一下撞到了大皇子龙舟的船尾,因为两条船都急速前进的过程当中,所有大皇子的龙舟一下子就被撞翻了。而二皇子的龙舟也没好到哪儿去,跟着也翻了。 每条龙舟上都有八个人,所以一时间河里就跟下饺子似得,噗通噗通地往下掉人。 荣妃和淑妃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里站了起来,荣妃冲着外面,就大喊道:“快救人,赶紧救人啊。” 不用她说,掉进河里的人就已经托着大皇子和二皇子往岸上靠。而灾难远远没有结束…… 因为这两条龙舟虽然翻了,却没沉下去,而是横搁在河里。原本宽阔的河面一下子就变窄了,纪铤是紧随他们之后,虽然他已经全力让船避开,可还是不小心撞到了大皇子龙舟,他的船在湖面上晃了又晃,结果后面五皇子的龙舟就撞上来了。 紧接着就是一艘又一艘,虽然看着是一艘艘被撞翻的,可是发生却都是在片刻之间。因为船速都太快了,几乎避不开前面的龙舟。 德妃在看见纪铤落水的一瞬,吓得脸色都白了,手掌一下就握紧了座椅上的扶手。 原本竞争激烈,精彩纷呈的龙舟比赛,谁都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落下帷幕。 当皇帝看着跪在地上一排的儿子时,他冷冷地扫了一圈,刚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人之间落下眼神时,他便觉得胸口一闷,紧接着就是喉头一甜…… 当他将紧紧捂在嘴边的明黄帕子,拿开时,看见帕子中那一团醒目的鲜红,他嘴角颤抖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第138章 捷足先登 “你们都好啊,好啊,朕的这张老脸算是被你们都丢尽了,”皇帝迅速地握着手中的帕子,却还是气尤在心头,指着地上跪着的一众人,就是怒斥道。 “父皇息怒,都是儿子不好,一直失误竟是撞到了大哥的龙舟。是儿子指挥不当,”二皇子晋王见皇上气的面色都变了,当即就知不好。只是他素来乖觉,就算是真的怀了坏心思,也能将话说的漂亮,只是他这般做,一次两次倒也无妨,可是次次都是这样,只怕就不那么有用了。 皇帝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心底冷笑,今日他坐在高处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老二这就是眼看着老大要赢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撞了他的船,谁都别想落着好了。 本来是想热闹一番,如今热闹是热闹了,全成了笑话。皇帝气地心肝肺都疼,打量着几个儿子的眼神,当真是寒心到底。 此时几个皇子各个身上都湿透了,跪在地上的时候,一个劲地往下滴水。可是谁都不敢动,垂着头各个都跟斗败的公鸡般。 而一旁的几位娘娘瞧着皇上,又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有心想要求情。可是却又不敢贸然开口,生怕着了别人的道。 倒是大皇子秦王气愤地看着二皇子,眼中的怒火恨不得将他烧地一干二净。他重重地嗤笑了一声,嘲讽道:“二弟,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你哪里是指挥不当,我看你指挥地真是太得当了,不过一瞬的时间,你就能指挥龙舟撞过来,你可真是厉害,指挥地真是太好了。” 晋王听着秦王的话,脸上又红又白,所以说他就是不想和这个莽夫说话。老大就是这种把话说白了的人,这种时候说清楚,只会让大家陷入尴尬罢了。 沈长乐在一旁看着,默不出声。方才湖面上发生的事情,虽然就在转瞬之间,可是发生了什么,只怕帐内的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几位皇子未到来之前,荣妃就已经哭诉了一遍,说什么大皇子明明比赛比地好好地,平白遭了无妄之灾。 如今众人都到场了,几位皇妃倒是什么话都没有了。而就坐在荣妃上首的淑妃,此时紧紧地抿着嘴角,目光并未看向二皇子,而是目视前方,似乎是想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都闭嘴,还嫌丢人丢地不够吗?”皇上霍地转头,冷厉地盯着大皇子。 本是最尊贵的皇室,就因为有人包藏祸心,让整个皇室成为了京城人的笑柄。龙舟比赛年年都有,可偏偏就是今年,却成了这个模样,你说皇上会不生气,能不生气吗? 结果就在说话间,皇帝猛地咳嗽了一阵,原本就灰白的脸色,此时看起来更加苍白。 “父皇息怒,都是儿子不好,是儿子求胜心切,一时没控制住力道,这才造成如此后果,”二皇子知道周围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呢,今天他若是不示弱,只怕所有人的矛头都要对准他了。 他一向自觉能屈能伸,说起软话来,更是丝毫不嘴软。 皇帝不想再听他的这些虚情假意,连头都没回,吩咐道:“摆驾回宫。” 一个原本应该喧闹的节日,竟是这般收尾,只怕是任谁都没想到。荣妃临走的时候,瞧了一眼还浑身湿答答的大皇子,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待她上车后,还想个法子叫身边的太监,赶紧去劝大皇子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至于淑妃,则是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二皇子垂着头,可脸上也并未瞧见过于歉疚的表情。 反倒是德妃大大方方地走到九皇子的身边,瞧着小儿子满身的狼狈,淡淡叮嘱说:“待会回去洗个热水澡,千万别受了凉,也别仗着自己年轻底子好,就不当回事。” “母妃先回去吧,儿子知道的,”纪铤笑嘻嘻地说了句。 待他又看了身旁的沈长乐,恭敬地说道:“七嫂,那就麻烦你照顾一下母妃了。” “九弟,你只管放心吧,母妃这里自有我在。你赶紧回去收拾一下,”沈长乐瞧着他浑身湿漉漉的模样,也是一阵担心。 之前龙舟撞地人仰马翻,有些人躲避不及,就被船杆一杆子打到,头破血流的。里面就数六皇子最倒霉,落水的最晚,结果河上的船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他下水的时候一下就撞到了船板上,若不是旁边有人及时抓住他,只怕就真的得出大事了。 这会六皇子已经被送进宫中,太医都紧急赶了过去。 皇上这会着急回去,只怕也是想去瞧瞧六皇子的伤势。 沈长乐伺候着德妃上车后,她不说话,德妃自然就不会说话了。半晌,她瞧着德妃略有些发紧地表情,小声问道:“母妃,我给您倒杯水吧?” 德妃没反对,半晌点了下头,沈长乐赶紧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只是马车陡然停了一下,她手上一晃,一杯水霍地一下洒出去了半杯。这半杯水一大半洒到了小几上,而另一些则是洒在了德妃的衣裙上。 “母妃,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沈长乐愕然地看着突然发生的变故,赶紧将茶杯放在小几上,就是请罪道。 沈长乐心中忐忑,更是懊悔不已,早已是后悔不该多嘴问这一句。她伸手拿出帕子,就是想擦掉她衣裳上的水渍,可谁知德妃却挡住了她的手臂,突然轻声开口说道:“方才皇上咳嗽地似乎有些厉害。” 待沈长乐看着她的表情时,才发现这话她也不是与自己说的,似乎更多像是自言自语。 她有些不明所以,还以为德妃是关心皇帝的身体,赶紧说道:“母妃放心吧,想必父皇只是略有些咳嗽而已。” 等她话说完之后,德妃迷惑的表情慢慢转变,她瞧着沈长乐的脸,面上似乎一下子回过神了。只是这一次她的表情却是嫌恶,似乎看见什么厌恶的东西一般,死死地盯着沈长乐。 沈长乐以为她要发难,可谁知等了半天,却也没听见她斥责自己。所以她也不再说话,只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 而自从端午节之后,说不出怎么了,可沈长乐总觉得哪里变了。 皇上更是在五月中旬的时候,连续五日没有上朝,据说是偶感风寒。只是这么些年来,皇上身子一直都还算康健,也不曾有过荒废朝政,所以这3五日不上朝,一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直到有一日,沈令承突然派人到昭王府来。沈长乐一见是沈府来人,待听到后,竟是说爹爹生病了。她心里着急,立即让人备了马车回了沈府。 等到了家中,她就被人直接请到了爹爹的书房之中。 她还以为爹爹在书房里养病,谁知一进门就看见爹爹好端端地坐着,而一旁则是两个哥哥。 “不是说爹爹病了?这又是怎么回事,”沈长乐瞧着爹爹好好的,自然是奇怪,毕竟她想不到为什么来人要与自己撒谎。 沈令承知道她的疑虑,让人给她备了座椅,解释道:“是我让人这般与你说的。” “这是怎么了,爹爹怎么神神秘秘的。若是有事,只怪派人请我回来就是,”沈长乐奇怪地说,而且她总觉得爹爹还有两个哥哥的表情甚是奇怪。 沈令承瞧着一脸懵懂的女儿,心中甚为复杂。只是如今京城波诡云谲,人人都在这漩涡之中,略有不慎,只怕就要被这漩涡吸下去。 “你这几日可听说过什么,”沈令承不想吓到她,先是委婉地问道。 沈长乐听他这般问,就更加奇怪了,忍不住说道:“听说什么?” 她想了下,突然小声道:“爹爹,你是想问我关于宫里的事情吗?” 她虽不懂政事,却也并不傻。爹爹以生病为借口将她叫回来,肯定有重要的事情与她说。所以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自然就是关于皇上的事情了。 沈令承立即问道:“你知道?” “我只知皇上身子有些不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沈长乐见爹爹这般激动,赶紧解释。 沈令承这才明白,他与沈长乐说的并非是一个话题。于是他干脆开门见山的说,“有消息传来,皇上这几日就要宣昭王爷回京。” 王爷?沈长乐奇怪,若是回京,那王爷也会写信与她说的啊。 “还有传言,皇上打算立德妃娘娘为后了,”沈令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知是叹气的多,还是感慨地深。 沈长乐先是一愣,皇上要立德妃为后,那对王爷来说,也是好事啊。 不对,等等,皇上要立德妃为后,当她明白这句话之后的深意时,震惊地看着沈令承还有对面的沈如诲。如今父兄皆在朝堂之中,既然爹爹能说出这番话来,那想必定是收到什么风声了。 要不然爹爹也不会这么急吼吼地召她回来。 “我不知道,我前日才收到王爷写回来的信,他在信中只是担心皇上的身体,其他的并未说什么啊,”沈长乐赶紧努力回想信上的内容,确实是十分普通的信,上面描述的多是相思之意,压根就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啊。 “你再好好想想,”沈令承不禁有些着急。 沈长乐比他还着急,若是皇上真的打算立德妃为后,那就是说皇上心中的皇位继承人,已有了定论。虽然德妃有两个儿子,可是纪铤还一副孩子模样,谁都不会觉得皇上看中的人,会是他。 所以皇上心中的太子人选,是纪钰? 沈长乐心中开始颤抖,所以这就是前世的开端吗?她努力地开始回忆那时候的场景,可就是想不起来,或者说不是想不起,而是信息太少了,她所知道的太少、太少。 那时候她正在守寡中,别说府门了,就是连院子的门都极少跨出去。 等她大归回沈府的时候,已是纪钰杀回了皇宫,重新夺回皇位的时候了。所以前世的时候,皇上心目中的太子,就是纪钰。只是却被二皇子捷足先登,如今历史又要重演了吗? 第139章 各自站队 “爹爹,皇上要立德妃娘娘为妃的消息,您是从何处得知的?”沈长乐忍不住问道,如今皇上不是身子不好,已好几日未上朝了。爹爹又怎么会突然得到消息呢。 如今局势复杂,有些人谋定而动,可是沈长乐却不敢乱动。甚至连卫国公府,都因为她嫁给纪钰,而自然而然地被看作是昭王爷这一派的。 这个时候,爹爹就算叫她回来,都是用的自己生病的借口。所以沈长乐如何会不知道,如今局势的紧张。虽然表面上,一切还都如常,可是越是这种宁静,就越发地让人不安。 特别是皇上如今身体不好,可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都安静地有些过分。 “我自然是有我的消息来源,皇上要立皇后,总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总有透漏点给内阁知道的,”沈令承蹙着眉心,明显有些焦虑。 若是王爷在京城的话,他也不至于找沈长乐过来商量。可偏偏时机太不凑巧了,昭王爷这刚离开京城,皇上的身子骨就不好了。 可没有皇上的命令,王爷也只能在边境,就是想回来,也轻易动不得。 沈长乐却在听到他的话后,陷入了短暂的思虑之中。皇上若是真的有意立德妃为后,那就说明他也确实是属意立王爷为太子,要不然也不会透话给内阁。 所以沈令承也就是想知道,昭王爷现如今有没有回京的消息,这也是他着急叫沈长乐回来的原因。 若是皇上当真打算立德妃为后,那他就一定会让昭王爷回来的。就算王爷秘密回京,他也会透漏点消息给长乐的。可是如今长乐肯定地说,王爷并没有回京的打算。 沈令承心中不由担心不已,毕竟对于他来说,这并不算个好消息。 “可王爷真的没有同我说要回京,”沈长乐再一次肯定地说道。 沈令承摇头,又朝着长子看了一眼,而沈如诲一直在听着父亲和妹妹说话,并未开口说话。此时父亲的目光扫过,他缓缓开口道:“如今京城行事波诡云谲,王爷又远在塞外,只怕是鞭长莫及,所以长乐,你要尽快地联系王爷,将此间消息告知王爷。” 虽然他们都知昭王爷肯定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只是沈家如今已经被绑在了昭王这条船上,既是上了船,也该早些做准备才是,万不能等到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我知道,我会尽快给王爷写信的,”沈长乐心事重重地点头。 沈如诲突然说道:“不要写信。” 沈长乐不明所以,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写信的话,那要怎么办? “你与王爷的日常来信还是照着往常那般去写,你们可有秘密联系的渠道?这些消息都是绝密的,千万不能被人截获,若不然的话,日后只怕是后患无穷,”沈如诲提醒。 倒也不是他想得太多,只是如今局势不明,谨慎些总是不坏的。 沈长乐只觉心中沉重,原本她对于皇上的病情并未在意,因为依照着她的记忆。皇上最起码要在三年之后才会出事的,所以一开始她也只是当作是小病而已。可现如今,听着爹爹和大哥哥的话,她才知道这次只怕,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了。 难不成历史当真提前了,原本应该三年后发生的事情,真的要在如今发生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沈长乐的脸色都白了,如果真的是晋王登基,那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沈长乐不禁想起当初的传闻,虽然她是在后宅,具体的事情并不清楚,可是谁死了谁活着,却还是一清二楚的。大皇子被杀,三皇子被囚禁,而四皇子则是相安无事,五皇子因是大皇子一头的,在晋王登基的时候,就在家中悬梁自尽。为此晋王登基之后,还宽恕了五皇子的亲眷。 九皇子和德妃呢? 她突然想起,德妃似乎在皇上病逝的时候,就失踪了。后来纪钰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反攻回京城,失踪半年多的德妃娘娘也随之回来了。 而九皇子也是毫发无损,因为纪钰登基之后,除了追究了二皇子一系之外,都赦免了其他几个兄长。更是在皇室分支中挑选了一个适龄孩子,过继到秦王名下。当时二皇子斩草除根,连年幼的纪泽瑞都不曾放过。所以为了让秦王不至于连香火都断了,纪钰不仅将过继了孩子,甚至还将秦王爵位和府邸重新赏赐与他。 只是当时他登基的手段过于雷厉,又在登基之后,大批清算了废帝心腹,弄得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恨不得将皇室之乱所有的帐都加在他一人身上。 沈长乐不禁心痛,哪个帝王会不在乎自己的声明,虽然功过自有后人平定,可是如果是人活着的时候,受尽误会,就算后人能平定,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所知道的是纪钰,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他所做的一起都无愧与天地,无愧与祖先,更无愧与天下。 待回府之后,她便迅速地给纪钰写了一封信。只是这一次她将管家找了过来,在纪钰之前,就曾与她说过。若是有什么紧急的情况要告诉他的,就可以找管家过来。 之前她所写的信,无非就是家常,所以她都是走的普通驿站。 而现在,就是到了他所说的紧急情况。 她亲自将信交给管家,并交代道:“这封信务必要交到王爷手中,若是落在别人手中,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是什么后果吧?” “娘娘请放心,小的明白,定不负娘娘和王爷的嘱托。”管家将信小心翼翼地踹在怀中,保证了一番,这才离开。 虽然信已经写了,可是她却还是不放心。 所以到了第二天,她便找了个借口,进宫看望德妃娘娘。如今纪钰虽然不在京城,她这个儿媳妇更不能怠慢了母妃才是。 德妃一听说她来了,只让人传她进来。 沈长乐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德妃一身素淡,瞧着神情倒是自在,正站在鱼缸旁边喂鱼呢。沈长乐神色如常地上前,上前请安后,瞧着鱼缸里的鱼,倒是好奇地问道:“都说锦鲤难养,我瞧着母妃养地却是极好。” 德妃洒了一点鱼食进了鱼缸之中,轻轻笑了下,“说起来养鱼,其实老七才是真正会养鱼的人。我还记得他小的时候,特别喜欢鱼,皇上为了哄着他,便赏赐了几条从琉球进贡上来的鱼。银白色的鱼,又长又好看,就是宫里养惯了鱼的人,都没见过那样的。人人都以为他养不了多久,结果他就一点点琢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还真让他养活了。” 沈长乐看着说话的德妃,此时她脸上挂着温柔又满足的笑容,就像是真的在怀念儿子幼时的趣事。她不禁有些吃惊,看着鱼缸中正欢快地游来游去的锦鲤,也不禁有些怀念。 说起来,这还是德妃第一次主动和她提起纪钰小时候的事情。虽然这一世,她与纪钰极小的时候就认识,可是对他幼时却相知甚少。 “说来含元也离京好久了,他可有说什么时候能回来?”德妃将手中最后的鱼食,丢进鱼缸中。 沈长乐脸上还是一片感动,谁知却听到德妃问出这样的话,若不是她及时收敛住表情,只怕还真的要被她瞧出端倪。她心底无声地笑了起来,原来大家还真是各怀鬼胎。 她进宫来,是想从德妃这里,打探皇上病情的消息。 而德妃之所以对她这么和颜悦色,也是想要打探纪钰回京的消息。只是大概是要让她失望了,因为连沈长乐自己都不知道,纪钰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王爷刚到边境,只怕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我前日刚收到王爷的家书,他还说塞外风光,想多走走多看看呢,”沈长乐笑地甜蜜,一副傻白甜毫无心机的模样。 德妃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如今皇上病了,人人都心浮气躁,恨不得扒在勤政殿的门口,打探消息。德妃乃是后宫掌管宫务的,又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有自己消息的渠道。 关于皇上要立她为后的消息,其实她也有得到。可是她心中却不仅仅是惊喜,而是复杂。 皇后,这两个字几乎是她一辈子的追求。她曾以为这一世或许都不会登上这个位置,可是如今当真有机会在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的心情竟是会这样的复杂。因为她知道一旦皇上做出这个决定,那就意味着,皇上心中的太子人选,就是纪钰。 是纪钰,不是纪铤,不是她的儿子。 德妃说不出自己的心中有多失望,虽然明知相比纪钰来,皇上肯定不会选择纪铤。可是德妃就是说不出的失望,她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可是最后等来的这个结果。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要在塞外走走?”德妃登时有些恼火,只觉得这个儿媳妇说话总是抓不住重点。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居然还不知道劝老七回来,还任由他在外面。 沈长乐低头,有些委屈地说道:“母妃,王爷去边境乃是奉了父皇之命,如今父皇还未发话,王爷自然不能回来。” “不是说只是去送军械而已,怎么又要在边境待这么久?”德妃狠狠地转身,就是朝着一旁的罗汉床走了过去,待坐下之后,这才没好气地再次看向沈长乐。 纪钰自然不可能和德妃说实话,其实这次他不仅仅是送军械到边境。更是为了监视鞑靼人的动向,如今鞑靼大王性命危在旦夕,鞑靼族的危机一触即发。所以皇上才会在这种时候,派纪钰到边境去。 只是让谁都没想到的是,鞑靼人的危机还没发生,大魏的危机却就要爆发了。 皇上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近来更是连上朝都不行了,虽然如今对于皇上身体的具体情况,知之者甚少。可是这却不妨碍流言蜚语的产生。 “王爷从不与我说公务上的事情,所以儿媳也不知道,”沈长乐垂着头,一副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德妃见她一问三不知,心情难免不悦,连带着对她的态度都没了之前的和蔼。 沈长乐倒是想问关于皇上的问题,她见德妃此时神色不虞,生怕她让自己离开,立即轻声抱怨道:“父皇这些日子身体不好,其实王爷也一直担心不已,只是父皇一直没让他回京,所以他才没法立即回来的。” 她说着的时候,低头也是一抹委屈。 德妃没好气地说:“皇上身体不好,哪能还能兼顾得了那么多的事情。” “母妃说地是,我也写信安慰了王爷,让他放宽心。父皇乃是真龙天子,必能得上天庇护,定会恢复康健的,”沈长乐诚挚地说道。 德妃心底叹气,皇上的境况并不是很好。虽然太医一直没有将皇上的实际情况告诉后妃,可是德妃也不是那等什么都不懂的人,她已隐约地感觉皇上这次,只怕真的…… 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夫妻,即便是早已经没什么真情了,可是一旦想到皇上真的要去了,她们这些后妃又有几个是不担心未来的。 况且她一直觉得纪钰和自己不亲近,还有那个乔明臣一直在他身边,她每每都会担心,当年的事情他们是不是真的已经知道了。若是纪钰真的知道真相,他登基之后,自己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当这些担忧在心底渐渐生成之后,即便是可能被立为皇后,都无法消除她的这些担心。 可是如果不是纪钰登上皇位的话,不管是哪个皇子登基,她都不会再享受如今的尊荣。到时候她会看着荣妃或者德妃那些贱人登上后位,一想到她要给这些人卑躬屈膝的跪下。德妃心头的这口气就消不下去,所以纪钰登上皇位,似乎也不是不可忍受的。 最起码她是他的母妃,他若是敢对自己不敬,朝中大臣的悠悠之口,他就堵不住。 “皇上身体是不太好,所以你要让含元早些做好准备,”德妃垂着头,用淡淡的口吻不太在意地说道。 沈长乐心头微颤,垂下眼眸,眼中的情绪恰到好处地被挡住。终于德妃开口说实话了,看来在利益权衡之下,她还是选择了站在王爷这边。她心底稍稍有些放心,她一直只知道纪钰和德妃两人不和,却不知他们母子为何而不和。所以在之前,她十分害怕德妃会在这时候故意使绊子。 不过好在外敌太多,德妃这样精明的人,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她点头,忧心地说道:“儿媳也希望王爷能尽快回来,毕竟父皇身子不好,王爷作为儿子理应回来陪伴左右才是。” 德妃抬头瞧了她一眼,想了半晌,勉强点头:“你说的对,此事我会向皇上提一提的,平日里皇上那般疼爱含元。这种时候,他这个做儿子的,确实应该陪伴左右才是。” 沈长乐心底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进宫本就是为了打探皇上的消息,还有探探德妃的口风。如今德妃不仅透露了皇上的病情,还打算在皇上跟前进言,让王爷回来。 不管怎么说,这对王爷来说,也足够了。 等沈长乐回府之后,便召了管事过来,让他约束家中奴仆,这几日无事不许随意外出。也一定要看住进府的人,一定要低调行事。在非常时间,就要行非常之举。 这段时间京城勋贵们也都老实了不少,平日里什么赏花宴多如牛毛,沈长乐每天坐在家中都能收到好几封邀她赴宴的帖子。可是这几日却是连一封都没有,看得出皇上病了,谁都不想成为出头鸟。 而几位皇子在几日没见到皇上之后,竟是出奇的团结,竟是纷纷进宫,要为皇上侍疾。 可不知为何,皇上竟是大发雷霆,甚至连逼宫这样的话都骂了出来。看起来,皇上这一病确实是厉害,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这般杯弓蛇影,就连皇子的这等孝心,都要这么猜忌。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二皇子,虽然半靠在床榻上,可是整个人却横眉冷目,目光如炬。 他冷冷地看着这个儿子,带着冷笑问:“怎么,这么着急打探消息,就是想知道朕的病到底怎么样了是吧?” 二皇子不敢抬头,跪在地上,哀声道:“父皇,儿臣实在是担心父皇的身体啊。儿臣的心思,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哦,原来是这样啊,”皇帝微闭着眼睛,突然轻笑了下,带着满不在乎地口吻说道:“你不就是想知道,朕到底想把这个江山传给谁,不就是看着朕老了,病了,就不把朕放在眼中了。” 先前皇帝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将身边的人都屏退到左右了,所以现在内殿之中,只有他们父子两人。 二皇子身子抖如筛糠,额头碰地,悲戚喊道:“父皇,便是万死,儿臣也不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啊。” “既然你想知道,那朕就告诉你,”皇帝目光森冷地盯着他,之前他一直死死地捂着自己的病情,可是不管太医怎么调养,大限将临之时,他即便身为这天下的帝王,都无法阻挡生命的流逝。 可是若有人觉得自己病了,他们就可以不顾一切地在他周围下手,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二皇子虽然因为皇上的话害怕不已,可是当真的要听到这个结果时,他的心底却又带着止不住的激动和期望。 “朕可以告诉你,”皇帝突然剧烈了咳嗽了起来,二皇子担忧的抬头,可是在看见皇上眼神的一瞬,滚热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你,绝对不可能。” “难堪大位,你死了这条心吧。”皇帝冷漠的话,就如同一把刀子,一下子插在了二皇子的心中。 第140章 京城动乱 “小舅舅,不管京城发生什么,我都要你的人,保证长乐的安全,”纪钰捏着手中的信封,脸色冷漠地看着乔明臣。 他一向待乔明臣敬重有加,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如今这般,也实在是因为太过忧心。他不过才离京两月,京城的情况就一下变成这般,他远在千里之外,若是无父皇的首肯回京,根本就鞭长莫及。 乔明臣看着他的脸色,知他是紧张昭王妃的安危,只是他却没办法开口说什么。其实他内心的焦急,也不比纪钰少。这种时候,众皇子都在京城里,就只有纪钰一人孤身在外。 这么多年来,乔明臣在边境浴血奋战,就是为了掌握兵权,有朝一日能够在皇位之争上,帮助纪钰。 可偏偏现在,他们两人都在边境,若是皇上属意的是昭王爷的话,那么现在让他回京的圣旨也该到了啊。 “岳丈已得到消息,说父皇准备立母妃为皇后,”纪钰转头看着乔明臣,嘴角轻扬,挂着一丝成竹在胸的笑容。虽然他排行第七,可是这么多年来,他笃信在父皇的心目当中,他不会比大哥他们任何一个人差。 乔明臣并不知这封信的内容,方才他还在担心,皇上心中属意的人不是纪钰呢。若是皇上真的要立德妃为皇后,那么那个位置,就一定是…… “信上当真是这么说的?”乔明臣哑着声音,有些激动地问道。虽然这是他一直以来期盼的事情,可是若真的有一日梦想成真了,反倒是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狂喜。 等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不会等到给姐姐证明的那一天,可是这一天居然这么快就要到来了。 他看着纪钰,竟是心中感慨地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么多年,他拒绝成亲,身边就连个女人都没有,就是为了要等着给姐姐报仇。乔明烟害地他姐姐那么苦,如今却还能享受那样的尊荣。她一定也在高兴吧,高兴终于要得到了皇后之位。 “含元,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乔明臣看着纪钰,目光微冷,相较于从未见过面的姐姐,德妃却是活生生陪着他二十多年的人。 所以他如何会不担心,真到了那一天,纪钰会心慈手软呢。 “小舅舅,我明白你的意思,若是我真的登上那个位置,我一定会诏告天下的,”纪钰目光看着窗外,此时两边窗子大开,天空高阔辽远,湛蓝地天空上连一团云朵都未漂浮。 之前他曾沿着城外的草原骑马,在那样广阔的天地间奔跑时的感觉,却不是京城小小的马车能相比的。若不是京城还有他心心念念的人,他甚至觉得这边境也并非是别人口中的不毛之地。 这里其实物产极丰富,每年一到秋季之后,就有数不清的皮毛。甚至两斤茶叶就能换一整张皮子。他曾瞧过长乐的衣柜,发现她冬天最喜欢的就是白色的毛皮,最好是纯白色,没有一丝杂色的皮毛。 只是那种白色皮毛一向受京城贵人们的喜欢,所以就是长乐,也只有两三条而已。 因此纪钰一到这里,就让人收集白色皮草,而且都是整张整张的。就连乔明臣都数落他,倒是像个未见过市面的似得。 原以为这场塞外之行,不会那么快结束。他曾经还想偷偷潜入鞑靼人的部落,看看这个能在大魏煌煌国威之下,依旧屹立不倒的游牧民族,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民族。 不过乔明臣因担心他的安危,坚决反对。还未等到纪钰说服乔明臣,京城的消息就已经来了。父皇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还要差,甚至连立后的决定都要下了,看来父皇是真的已经决定了。 “雪青,帮我研墨,”纪钰吩咐了一声,旁边的雪青赶紧上前。 乔明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纪钰坚决地说道:“我要给父皇写平安折。” 待雪青研好墨汁之后,他迅速地坐在,略沉思了下,便在明黄的奏折上,写了起来。乔明臣在书房的玫瑰扶手椅上坐了下来,虽然他此时是坐着的,可是他心底的那种兴奋,却怎么都退散不了。 一直到纪钰将奏折写好,又抬头与他说道:“我在请安折上请父皇准许我回京。” “你这般写,皇上会不会疑心,”乔明臣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毕竟帝王的疑心最重,若是纪钰这时候请安折子上要回京,只怕皇上会疑心他是等不及要回去争皇位。若是真的引起了皇上的疑心,当真是得不偿失啊。 只是相比乔明臣的忧心忡忡,纪钰却淡淡一笑,他垂眸看着奏折上的字字句句,诚挚又不过分煽情。旁人都说昭王爷是个如何冷情的人,可是他的冷情不过是表现在外人身上罢了。对于他在意的人,他从不曾吝啬自己的情感。 这么多年来,他看得出宫里谁是真正对自己好的,谁又是居心不良的。 对于父皇,他仰望、敬重,爱戴,所以就算不是为了皇位,他也想回京。说来也是可笑,作为儿子,在父亲病重时,想回到他的身边照顾,却要顾虑这个,考虑那个。这就是皇室,冷漠至极,也尔虞我诈至极的地方。 “父皇若是真的要立母妃为后,那他心中便是已下定了决心。不管我写不写这请安折子,他都会让我回京城的,”纪钰伸手将桌子上平放的折子拿了起来,一下就合在了手上。 乔明臣无言,却目光定定地看向他。 *** 乞巧节是姑娘们的节日,这一日里,就是平日里最含蓄害羞的姑娘,都会生出一股和别人比一比的心思来。沈长乐还在沈府的时候,每年乞巧节虽然面上云淡风轻的,实际上不知提前多少日就开始准备着呢。 沈家姑娘里,就连女红最差劲的沈锦,都会在这一天的时候,认真地准备起来。 倒是如今嫁了人,反倒没了那份争奇斗艳的心思了。毕竟就算想斗,连个对手都找不到。整个王府也就她一个人,弄得她连沈锦要过来小住两日的无理要求,居然都忍不住答应了。 “你怎么想起来,要到我这里住?”沈长乐在乍然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还真是有些愣住了。 这么多年来,她们姐妹的感情说好不好,可说不好却还算过得去。特别是还有个沈月在,但凡沈月露出一丝要巴结沈长乐的意思,沈锦就生怕落后了一般,赶紧和她联系姐妹感情。 若是沈月待沈长乐淡淡的,沈锦也就没那么爱在沈长乐跟前转悠了。 对于这个最小妹妹的行为,沈长乐只嗤之以鼻地评价了句,幼稚。可是春柳却是最懂她的心思,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在一旁笑着说道:“可是每次五姑娘跟姑娘撒娇,我瞧着姑娘还不是笑得开心。” “怎么,三姐你不欢迎我啊,”说来,这还是沈锦头一次独自到昭王府来。 之前来,不是陪着老太太,就是跟着大嫂一块。所以就算来了,眼睛也不敢四处打量,只知道她这个三姐姐实在是富贵的很,不过那一屋子的物件却无幸仔细打量一番。 如今就她一个人来了,而屋子里也只有三姐姐在。所以她干脆站起来,四处转悠,真是一点都没拿自己当外人。当她站在有半人高的自鸣钟前时,只听叮地一声轻响,突然自鸣钟上的小门打开了,一只木头雕刻的小鸟钻了出来,吓得她往后连退了两步才顿住。、 随后又是一连串叫声响起,一下又一下,清脆又悦耳。 等心中惊慌稍稍平定之后,沈锦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只小鸟,谁知她还没看够呢,小鸟又一下退回了原来的小格子里,随后格子的门关上了。 沈锦瞧着这自鸣钟,登时欢喜起来,笑着说道:“可真是有趣啊。” 待她将东梢间连着暖阁都瞧了一遍,这才坐回沈长乐身边。 “不想跟我说实话?”沈长乐撇头看她,弄得沈锦撇了撇嘴。 她垂了下眼眸,细声问道:“四姐要说亲,三姐姐你知道吗?” 沈长乐愣了下,没想到她是问的这个问题,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倒是没听说,不过月姐儿今年也要从女学结业了。也是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可不就是,她那个姨娘如今也不知发什么疯,一天到晚到爹爹跟前哭诉。说什么这么多年来,委屈了她,”沈锦脸上带着不屑,显然是早已经对她们母女不满已久。 沈长乐不知道家中的这些事,所以第一时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沈锦继续说下去。 谁知沈锦转脸就是气愤道:“我娘都被关起来多少年了,难不成她们还想往我娘身上泼脏水不成。我看她们母女才是黑了心肠。” 其实沈家的后宅倒也简单,就是沈锦抱怨的问题,也不过都是老生常谈罢了。沈月的姨娘心疼她自然是的,毕竟沈家长房里,只有沈月一人是庶出,两位哥哥都是原配嫡出,而沈长乐也是原配嫡出,至于沈锦虽然是继室所出,可那也是嫡出的小姐。也就沈月一个人,是个庶出的身份。 所以沈月难免要付出比她们更多的努力,可就是这样,嫡出和庶出之间的鸿沟也是不能跨越的。单单是每个月的例银,沈月就要比沈锦少,每季做衣裳做首饰的时候,这差距就更甚了。 况且林家如今虽然在朝中无人了,可是林家舅舅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沈锦的首饰和沈长乐都是不相上下的,而沈月的外祖家,也就是前两年才得了主子的恩典,打理了个小庄子。单单是外家,沈家的三个姑娘,就是三种截然不同的。若将沈长乐的外家比作是天的话,那沈锦的外家勉强能算个中,沈月的外家则就是一帮上不得台面的不入流。 “她说便说了,你又何必置气。况且这么些年来,一直是三婶在打理,最是公正不过。她这般说,也只会让爹爹更厌恶她罢了,”沈长乐安慰道。 沈锦听着她的话,心里这才舒服点。 大概也是觉得沈长乐是站在她这头的,所以说起话来,也是亲亲热热的。 “三姐,你可千万别觉得我来就是来胡闹的,我是瞧着三姐夫不在家,怕你一个人在家无趣,这才来陪你的,”沈锦捻起掐丝珐琅黄底牡丹花的碟子里放着的紫葡萄。这葡萄是新进上来的,还冒着丝丝凉气,应该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 这会也就是才初夏,就是有冰窖的人家,都还没开始用上呢。倒是昭王府,连冰镇葡萄都有了。 沈锦心中满足,只觉得自己这一回还真是来对了。 紫苏领着沈锦的丫鬟去了她要住的院子,把她带来的东西放置好了,这才回来。此时绿芜正在屋子里面,等着沈长乐点膳。沈长乐也知道沈锦喜欢吃的菜式,所以吩咐了她说道:“五姑娘喜欢吃虾,让厨上做个水晶虾仁。” “我想吃杏仁豆腐,”沈锦在一旁添了句。 沈长乐直接瞪了她一眼,呵呵笑道:“你可还真是不客气啊。” “那是自然,我若是和三姐姐客气了,三姐姐你肯定会不高兴的吧。”沈锦嘻嘻地笑了两声,一副我很懂你的模样。 沈长乐哼了下,不客气地回她:“你可真是懂我。” “那当然了,姐妹情深嘛,”沈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离了家,接话接的那叫一个痛快利索。 待点好了菜之后,沈长乐便让绿芜去厨房里叫膳。 沈锦正翻着手中的话本,原以为在三姐姐家会无趣,谁知居然一到这里,就让她发现了三姐姐正在看的一本话本。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翻了起来,看到有趣的时候,还津津有味的和沈长乐讨论起来。 这天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可是沈长乐却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绿芜刚走没多久,管事就来了,随后就有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带着一样东西来见她。 “三姐姐,我们这是去哪儿啊?”沈锦惊慌地看着沈长乐,让自己换上布裙。 沈长乐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可是却还是试图镇定地安慰旁边的妹妹。 “保住我们的命。” 第141章 风云暗涌 这天本是乞巧节,虽说不是什么大的节庆,可是不少姑娘却已是期待已久。就连宫里的几位公主都不意外,三公主四月的时候刚定了人家,如今公主府都在修缮中。她被拘束着在宫里绣了两个月的嫁妆,早就已经不耐烦了。 结果正赶上乞巧节,说什么也要去找妹妹们说话。 敏嫔在她婚事定了下来后,就派了两个教养嬷嬷到她宫中,名义上是教导公主的言行举止。实际上就是为了看住她,不能再让她像个小姑娘似得,到处乱跑乱玩了。 宫里的公主自小就被嬷嬷看着长大的,特别是这种教养嬷嬷权势极大,能管着公主的一言一行。就是三公主这样不服管教的,都不敢在教养嬷嬷跟前放肆。所以她在宫中用过早膳之后,就想着去敏嫔的府中,好跟母妃请示一番,今日松泛松泛。 因着公主们都是住在东边宫殿,所以她去母妃的宫殿,需要走上一段。 只是她刚走出宫殿不久,竟是迎面来了一对侍卫,只见他们各个身上都带着佩刀,一身精炼装束,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三公主,宫中戒严,还请你先回自己的宫殿,”只见为首的一个侍卫,上前恭敬地对三公主行礼说道。 三公主在皇上和敏嫔跟前的时候,还能算得上娇俏可爱。可是在外人跟前,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特别是这队侍卫,也不知是从何处过来,竟是在后宫之中,如此的肆无忌惮。三公主当即冷哼了一声,怒道:“这乃是后宫,谁准许你们随意出入的。还有我怎么不知宫里戒严了,戒严是谁宣布的?父皇吗?若当真是父皇下的旨意,你将父皇的圣旨拿来。” “戒严乃是皇上口谕,还请三公主见谅,不要为难小的,早些回宫才是,”侍卫似乎丝毫没有被三公主的气势吓到,反倒是轻笑着,简单地将她的话回了过去。 此时三公主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都面面相觑,就连在她身侧,一向自诩见多识广的教养嬷嬷,一时都沉下了脸色。 皇宫戒严,那必是有大事发生,可是如今皇上无事,各宫娘娘也都安在。任谁都能瞧出这其中有不妥,只是谁都不敢开口问。 “混账东西,就凭你也敢和本公主这么说话,”三公主霍地上前一步。 可随着她上前一步,那侍卫身后的人,居然全都齐刷刷地看向她,似乎只要她敢做什么,这些人就能真的将她抓起来。 “公主殿下,既是宫里戒严了,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今日就不要去找敏嫔娘娘了,”还是三公主身边的嬷嬷,格外地清醒,一见势头不对,赶紧上前劝说了一句。 三公主虽然刁蛮,却并不傻,此时见势头不对,只狠狠地瞪了侍卫一眼。似乎想要将他的面容记住一般,临走时还不枉撂下一句狠话:“狗奴才,待我见了父皇,定要了你的命。” 说完,她便甩开袖子,回身就离开了。 她身后的宫女太监,一见她都回去了,也不敢多言,垂着头,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等她回了殿内,原本留在宫里的贴身宫女,还有些奇怪地问:“公主不是去娘娘宫里请安的,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三公主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一手搭在扶手上,一张秀丽的脸上布满怒气。 “混账东西,”突然她狠狠地拍了下椅子,又是起身,进了旁边的配殿。只是她刚进配殿,就发火地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教养嬷嬷在。 她身边的两个教养嬷嬷都是敏嫔赏赐的,也都是跟在敏嫔身边十几年的老人了,原本就是准备她公主府建成之后,就跟着去公主府上的老人儿,所以最是妥帖可靠不过了。 等其他丫鬟一被赶出去,就见三公主脸上的盛怒消散,露出焦虑的神色说道:“嬷嬷,你说是不是父皇出事了?” 陈嬷嬷见她这么问,知她刚才那般作为,只是制造假象罢了。这皇室子女,便是再天真无邪,却能分辨出是非来。三公主先前一听说戒严,就知道肯定不对劲。只是她还刻意在那侍卫跟前放了狠话,不过就是想让那人将自己看成,一个刁蛮无知还任性的小公主。 “老奴也不知,只是宫中无大事,何人敢随便戒严,”陈嬷嬷虽然没有明说,可是话中的意思,却还是让三公主险些瘫坐在地上。 “母妃,母妃她怎么样了?”三公主一想到敏嫔,心中更是又害怕又担心。 很快皇宫中的异动,就被人察觉了。而德妃这边,却是三公主还要更早察觉,原本每日都应该有内务府以及各司之人,到她宫中回禀,请她定夺宫中大小事务。 可偏偏今日到了时辰,却还是一直未见人过来。所以德妃还特地派人出去瞧瞧,可谁知她派出去的人,刚出了宫门不远,就被赶了回来。 戒严?德妃站在窗口,看着外面,此时正值初夏,清晨的清爽慢慢被热浪所蒸发,天空悬挂着的骄阳,也开始散发出威力。 她身为掌理后宫之人,竟是不知戒严之事?究竟是谁在戒严。 皇上…… 德妃忍不住朝着勤政殿的方向看了过去,宫中的异变,皇上可是知道了。 *** “三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沈锦穿着粗布衣裳,头上更是什么首饰都未带着,甚至再离开之前,沈长乐还在她脸上涂抹了东西,也幸亏她没来得及看镜子,要不然看见一个脸色蜡黄的村姑模样的自己,只怕都得吓死了。 此时沈长乐脸上也做了伪装,这会就算对她熟悉至极的人,从她身边走过,只怕都不会认错她来。 只见她头上包着一块靛蓝色花布,蜡黄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面黄肌瘦。就连手掌上都摸了姜黄的粉膏,一直到手腕处都是蜡黄的。 管事的领着她们一路到了后门,此时已经有一辆驴车在外面等着。还没上车,就闻见里面一股子味道,沈锦当即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味道啊?” “不要说话,上车,”沈长乐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上车。 这是平日里给昭王府送瓜果蔬菜的驴车,此时车子里的东西已经搬了下去,只剩下空着的竹筐。沈长乐上车后,就让沈锦钻进竹筐中,好在竹筐够大,她们两个又都是身子娇小的女子,就算盘腿坐在竹筐里,都不会显得格外拥挤。 可是沈锦总觉得这驴车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原本沈长乐带着她神神秘秘地离开,她心中就满心地不悦。这会见她又让自己钻竹筐,更是万分不愿,低声反问道:“三姐姐,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咱们要这么偷偷摸摸地出来。” 其实具体的情况,沈长乐也并不知道。她只知道的是,宫中有变,如今据说已经是只进不出了。 虽然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沈长乐却不敢不当回事。因为她虽不知道历史究竟有没有提前,可是如今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在提示她,历史真的要提前了。原本应该发生在三年后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她有些后悔,她应该和纪钰坦白的。 就算这世界上,谁都不理解,谁都会将她当作异类看待,纪钰都不会的。从她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命运就让他们相遇,那时候他就能堵上性命救自己。 可是现在就算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所以当纪钰留在京城的暗位找上门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听从他们的建议,离开昭王府。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宫里的异变真的是二皇子引起的,那么他的下一步,一定是以皇上病危的名义,宣召各府的王爷和王妃进宫。到时候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进宫,二皇子只需要来个瓮中捉鳖,就可以将所有人都拿下。 纪钰不在京城,昭王府虽然只有她一个主子在,可是难保二皇子不会拿住她,以此来威胁王爷。 所以她才会选择立即离开,就算现在出不了京城,只需躲在某一处,只等着大乱平息就好。至于昭王府的这些人在,不过都是些奴仆罢了,她相信二皇子顶多也就是派兵包围昭王府,并不会做出什么大举动。 他手中能调动的兵力只怕也不多,况且还有大皇子这些心腹大患在呢。 所以沈长乐才会这么毫不犹豫地离开,只是她没想到事情会在今天发生,也没想到,沈锦会突然跑到自己家中来。 “京城有乱,昭王府是留不得了,所以我们要即可离开,”沈长乐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便是拉着她,让她进入竹筐中。 沈锦还是有些不愿意,只是沈长乐知道时间紧迫,怕是考虑不了那么多了。便又着急道:“你赶紧进去,路上我再与你解释。” 可是沈锦却还是迟迟不愿钻进竹筐中,沈长乐正欲发火,就听她呆呆地问:“那爹爹和祖母他们呢?” “三姐姐,我们走了,爹爹他们怎么办?”沈锦抓住她的手臂,几乎是颤抖地问道。 沈长乐长叹了一口气,按着她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抚她的情绪。待片刻后,沈长乐轻叹了一口气,垂眸说:“这次的事情与爹爹无关,沈家的人只要在府中好好待着,定然不会有事的。” “那咱们为什么不回家里去,”沈锦着急,她不想离开,她害怕极了,她想回家去。 沈长乐低头看着满脸苦闷的沈锦,竟是不知怎么安慰她。沈锦乃是后宅姑娘,如何能明白朝堂的惊险。如今二皇子赶在皇上正式立太子之前发难,就是为了那个位置。若是大皇子他们毫不犹豫地进宫去,只怕就连命都没了。 而她也不能落在二皇子的手中,毕竟纪钰还在京城外,若是他能及时赶回救援。到时候二皇子若是抓住她,肯定会以她威胁王爷的。所以沈长乐如今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保护自己,她不能落在二皇子的手中。 一想起前世,她就是被四皇子的人抓住了,才会落得香消玉损的下场。即便当时纪钰已经赶到了,可还是没能救回她。 上一世的结局,已经够苦闷的了,所以她不要这一世再留下痛苦。 她也想清楚了,沈家那边只要爹爹好好地待在家中,这次的动乱只会在京城发生。对,还有六部,沈长乐一想起爹爹他们此时正在上朝,也不由有些担心。 “姑娘,马车该走了,请坐好”只见外面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马车往前动了下,沈长乐身子一歪,幸亏及时扶住旁边的竹筐。 “等等,我家中的事情……”沈长乐朝着外面低声喊了一句。 “请放心,王爷离开之前,便已预计了最坏的情况。”那人说了一句,只是他说完,沈长乐不禁没有安心,反而更加担忧了。 其实她知道自己不回沈府,才是最好的。毕竟一旦晋王的人要是发现她不在王府的话,肯定会去卫国公府上搜查的。所以她不能回去,她回去只会拖累家人。至于沈锦,她是在自己府上做客的,若是这个时候放她回去,那帮人肯定也不会放过她的,肯定逼问她关于自己的下落。 所以就算明知是麻烦,沈长乐还是要带着沈锦一起离开。 只是此时这些话,她都来不及与沈锦说。她只盼着沈锦这时候能明事理些,倒是方才沈锦问起爹爹和祖母的时候,她自己眼眶也是没来由地一红。 前世她的家人都好好地活着,爹爹甚至还有力气和纪钰争执呢,所以这一世,他们也肯定都不会有事的。 沈长乐这么想着,心中的烦闷似乎少了许多。 直到驴车停住,门帘被人掀了起来,只听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姑娘,到家了,下车吧。” 待下车之后,沈长乐才发现,这个地方竟不是她所想的偏僻之所,而是十分繁华的民宅。此时街道上还是人来人往,估计晋王也只是来得及控制宫中,所以京城的人都还没发现,就要变天了。 又或许是几位王爷那边,还没有都进宫,猎物还没落进陷阱里,又怎么会在这时候露出马脚呢。 沈长乐不禁吐了一口气,看来王爷在宫中的势力,远比她想的要大。 宫中有异变,他的人第一时间就能得到消息,带着自己离开。 等他们进入院子之后,就见一个民妇上前,笑着说道:“媳妇,你总算把你娘家妹妹接回来了。” “娘,进去再说吧,嫂子一路上也辛苦,”旁边声音低沉的男人,此时一改方才的低沉,语气轻松又愉悦,他们说着话就进了院子。 而此时那中年民妇关门的时候,正巧有邻居回来,瞧了一眼,还打招呼道:“五婶子,你儿媳妇回来了啊。” “可不就是,刚从娘家回来。”五婶子又站在门口,和邻居说了一会话,这才关门进来。 等她关上门,再回到屋子里时,就一下跪在沈长乐面前,恭敬道:“见过王妃娘娘。” 沈长乐听着她刚才说的话,便猜测出,她应该确实是有个儿媳妇的,只是最近刚回了娘家。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吗? 她心中一热,“王爷……” 可是话到嘴边,竟是不知要问什么,反倒是瞧着旁边,隐隐有泪光闪烁。 “娘娘请放心,王爷已在回京的途中,不日赶回京城。” 沈长乐点头,心头却格外沉重。 她不禁想起大皇子妃还有纪泽瑞,一想到那个孩子的结局,她就希望纪钰能快点回来。 虽是人各有命,富贵在天。 可她总心存奢望,只愿这一世,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第142章 唾手可得 沈长乐坐在扶手椅上,整个人沉静肃穆。一旁的沈锦看着她,想要说话,却又不敢说。一脸的委屈和担心,一双明眸里蓄满了晶莹的泪花。 此时五婶子从外面进来,待进了里屋,才小声地说道:“听陈大爷说,姑娘还没吃饭呢,我…民妇弄了点吃食,还请姑娘用些吧。” 五婶子别别扭扭的说完,又小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沈锦,方才她一进来就发了好大一通火,又闹着要回家。若不是娘娘拦着,只怕还真的被她冲了出去。 所以这会五婶子说起话来,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句不如意再刺激了这位姑娘。 “麻烦你了,”沈长乐点头,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她本就生得美,这么一笑,当真是整个屋子都一瞬间亮堂了的感觉。 五婶子原以为这些天边的人物,都是脾气大大的,还瞧不上她们这些平头百姓。却没想到王妃娘娘说起话来,不仅文雅,而且还特别的温柔,哎哟,真是仙女也没这样的。 “姑娘真是太客气了,”因是之前的人叮嘱她,不能叫王妃,所以她只能唤一声姑娘。 待她将饭菜端上桌子时,沈锦瞧了一眼,便撇过脸,愤恨地表示:“我不要吃,这都什么东西啊。” 五婶子在一旁不敢说话,不过心底却有点不服气,这里又有鱼又有肉的,就连过年都不一定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眼前这位姑娘居然还嫌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长乐自然不会任由她闹脾气,沉声道:“赶紧坐下,不要让人看笑话。”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便是咱们家的下人都不吃,你让我怎么吃得下,”沈锦嘟着嘴,站在一旁,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沈长乐突然有些后悔了,这丫头从小就被养得刁蛮,现如今还是这番模样。她哼了一声,又说了句:“不要再让我多说一遍,坐下来,吃饭。” 或许是她的口吻太过凌厉,还真是把沈锦给唬住了。也不敢再说嫌弃的话,不过脸上嫌弃的表情却是一点都没少。等她不情不愿地坐下来,五婶子赶紧给两人盛了米饭,又递上筷子。 沈锦垂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倒还算干净,就是不知道这筷子是不是别人用过的。 “这筷子是新的吗?若是别人用过的,我可不用,”她挑剔地说。 沈长乐此时已经接过五婶子手中的筷子,听到她的话,却不以为然地笑了下。不过她也没再继续教训她,只是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饭。一旁的沈锦本来又抱怨了好几句,可是沈长乐不说话,一旁的五婶子又垂着头,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她的抱怨全然被人无视。气得她恨不得摔了手中的筷子。 “你要是敢摔筷子,我就让你用树枝吃饭,”沈长乐轻笑了一声,一副悠然地模样。 沈锦握着手中的筷子,抬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可是最后却还是垂着头,将桌子上的碗端了起来。可等她开始吃饭之后,竟是突然愣住了,还真是奇怪,这几道菜瞧着普通,可是味道却是极好。 特别是这道鱼做的,鱼肉入口即化,不仅没有一丁点的腥味,而且还特别的鲜美,真是一点都不比卫国公府里的厨子差。至于旁边的这道清蒸肉末蛋,她用勺子舀了一口,鲜美地险些让她把舌头吞进去了。等她将桌子上的所有菜都尝了一遍,旁边突然想起一个轻轻的笑声。 她看过去,就见沈长乐一脸笑意地看着她,沈锦想起自己先前的诸多抱怨,知道姐姐是在笑自己,所以瓮声瓮气地说道:“有什么可笑的,没见过别人吃饭吗?” “不是没见过别人吃饭,是没见过这么口是心非的,”沈长乐老神在在地说,沈锦被她噎地连反驳都忘记了。 等用膳之后,五婶子又泡了一杯茶,沈锦绝望地发现,这个看似民妇的女人,居然连泡的茶都比她的丫鬟要好。 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难道你没听说过大隐隐于市,”沈长乐翘起嘴角,一脸得意,这可是纪钰留给她的人,也是他为自己精心准备的,所以肯定是最好的,“所以不要狗眼瞧人低。” 沈长乐伸手在沈锦的额头上狠狠地弹了一下,要不是她素来在沈锦跟前有姐姐的威望,只怕最后一句一说完,沈锦就得跟她翻脸呢。 不过就算是这样,沈锦还是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只是她们喝完茶之后,沈锦又有些担心地问:“三姐姐,你说家里面会有事吗?” “不会,”沈长乐肯定地说,祖母不会有事,爹爹不会有事,大哥大嫂、二哥还有叔叔婶婶,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大概是因为她的口吻太过坚定,沈锦安心地点了下头,又是一脸懵懂地看向窗外。此时已是夏日,外面烈日炎炎,院子里种着一颗槐树,只是此时四下无风,就连树叶静静地挂在树枝上,纹丝不动。 先前在王府的时候,沈长乐院子里都是摆着冰山的,可是这会到了这个地方,别说是冰了,就连打扇子的人都没有。沈锦一开始坐着还不觉得,可是渐渐就心浮气躁起来。 “这天怎么这么热啊,”她伸手扇了两下,瞧了沈长乐一眼。 而沈长乐正在看一本书,幸亏她临走之前,随手拿了一本书,这会还能解解闷。 “三姐姐,你不觉得热吗?”沈锦奇怪地看着她。 沈长乐一边翻书一边淡然地说:“热。” “咱们让那个婆子进来扇会扇子吧,”沈锦方才也瞧见了,这院子里头,除了这个五婶子之外,也再没有其他人了。她自然是请不动沈长乐给她扇扇子,可是让她自己扇,她只会觉得更热。 于是想来想去,就是这个五婶子了。 沈长乐低头笑了一声,悠悠提醒,“还不知道这动乱什么时候能结束呢,这里就只有五婶子会做饭。你若是让她扇扇子,你不怕她一时不忿,故意把饭做的难吃。” “她敢,”沈锦不屑地说。 “那可说不定,”沈长乐故意说道,其实她也知道五婶子定是不会拒绝的。只是沈锦太过刁蛮,五婶子也并不是她们的奴仆,帮她们做饭本已经伺候着了,要是再一味地让她做这个做那个,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沈锦还要说话,突然院子门被拍了几下,只听五婶子在外面高声问道:“是谁啊?” “娘,是我回来了,”一个憨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五婶子赶紧出去,开心道:“是大林子回来了?” “是啊,娘,是我,”外面的人又喊了一声,随之而来的就是门栓被打开的声音。 沈锦已经站起来,朝着外面望过去,没一会她就兴奋地说:“三姐姐,是先前那个马车夫回来了。” 沈长乐自然听出了他的声音,只是眉头却微微皱起,因为此时外面响起的脚步声,十分迅疾。待那人到了门口,便站在外面,轻声说道:“娘娘,外面已经戒严了。” “戒严?”沈长乐吃惊地问道。 可是似乎要回应她的疑问似得,一阵又一阵的鼓声想起,这处民居本就是在闹市之地,离街上也极近。所以路上有个什么声音,这里就能听见,一阵又一阵的鼓声,又沉又闷,如同敲打在人的心头一般。 “属下回来的时候,路上就已经开始戒严,听说是不能随意外出,方才路上已有行人被杀,”此时就算他再沉稳的声音,都缓解不了屋子里两个人的紧张。 沈锦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在她的世界里,别说是造反了,就是朝堂都只是个模糊的事情。从前她每日要烦恼的,也不过就是今日该穿什么样的衣裳,又或者是穿什么样的鞋子,能在书院之中出些风头,女学里的衣裳和发式都是固定的,也只有鞋子是随学生选择的。所以女学学生唯一花心思的地方,就是鞋子了。 可是现在她担心的问题,突然从鞋子变成造反,她这心里如何能不害怕地厉害。 她站在沈长乐的身边,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沈长乐,似乎在问她们要怎么办。 “宫里呢,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沈长乐又问。 “先前皇上派总管太监到各府传召王爷和王妃,如今各位王爷正带着王妃已经进宫了,”外面的声音继续说道。 已经进宫了,沈长乐蓦地拽紧手心,难不成这一世,还是那样的结局吗? “王爷何时能赶到京城?”沈长乐又问。 如今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纪钰的身上,晋王肯定是让富海假传皇上圣旨,以骗得几位王爷进宫。只要他们一进宫,那就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了,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这一夜过的无比的漫长,以至于旁边沈锦轻微的呼吸声,都能让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过了一整天,京城里的情况越发地严重,昨天还只是街上戒严了,听说今天已经有不少人家的大门都已经被包围了。据说永顺伯府被翻了个底朝天,好像是德妃娘娘和九皇子都不见了。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沈长乐竟是不知心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如何。 而她心底松了一口气,可是宫里的晋王和淑妃两母子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晋王虽然暂时控制了宫中的局势,可是他没想到皇上居然还留了一手。此时有一队侍卫,竟然还忠于皇上。虽然只有区区百人,可是全都龟缩在勤政殿。 如今勤政殿中,不仅有皇上,还有其他几位皇子和王妃。 “待会你把那几个贱人都带到勤政殿去,让皇上瞧瞧,要是他再不传旨的话,那就一个个杀了,我倒要看看,那些个王爷,瞧着自己的亲娘被杀,还能当缩头乌龟不成,”淑妃狠辣地说。 晋王犹豫了下,说道:“可是这么做,会不会让他们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才是最好,如今他们都躲在勤政殿里,又一时半会攻占不下来,倒是宁愿让他们出来,”淑妃低头看着手上带着的长长护甲,柔美的脸上出现阴狠的表情。 可不就是最好,最好能将这些人都杀了,一个都不留下。 “对了,德妃和九皇子找到了没?”淑妃又想起来这个心腹大患,若是说这些后妃和皇子之中,她最担心也最恨的就是德妃。 之前本就有消息传出说,皇上想要立德妃为皇后。淑妃当时听到时,就觉得整个人都绝望了。她出身国公府,乃是后妃之中出身最为尊贵的,又为皇上生了二皇子。可偏偏最后和德妃斗了一辈子,难不成还要看着死对头登上皇位不成。 一想到日后要给她请安行礼,淑妃一颗心就跟火烧似得。 而等皇上对二皇子说出那番决绝的话之后,他们母子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日后也没好日子过,就不如拼上这一回,左右富贵在天,成事在人。 二皇子的岳父本就是掌握兵权者,虽然皇上之前已经逐渐在削弱他手中的兵权,可是还未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呢,二皇子就已经造反了。此时他手中的兵权虽不多,可是却足够控制一个京城。 而现在京城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所以就算有西北大营就在郊外,可没有皇上的手令,谁能调动得了。 不过唯一让他担忧的,就是失踪的德妃和九皇子母子。 “母妃,你说老九会不会带着父皇的手令出宫去了,”二皇子最担心的就是纪铤前往西北大营搬救兵,如今他只有控制京城的力量,若是在西北大营反扑之前,他还未能攻下勤政殿,只怕之后人头落地的就变成他了。 淑妃冷静地看着他,说:“你放心,虽然德妃没在她宫里头。可是她也肯定走不出这座皇宫。” 虽然她不知道德妃和纪铤现在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可是她相信,她肯定没有出宫。虽然这么多年,宫权大部分都掌握在德妃的手上,可是她也并不是吃素的,这宫里的密道她虽未完全找到,可是也掌握地七七八八了。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派人镇守在各处了。 二皇子听淑妃这么肯定的话,总算是放下心。如今他只要攻下勤政殿,让父皇写下传位诏书,就算西北大营反扑了,可那时候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 他一定会赢得。 “勤政殿到底是百年宫殿,我实在不忍毁去,”其实一早就有人提起他,利用火攻,只要将里面的人逼出来,到时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二皇子虽然是反了,可是内心深处还是不希望史书上,自己登基的过程是这样大逆不道的罪名。在加上他也是纪氏子弟,如何能忍心看着这百年勤政殿,就毁在自己的手上。 淑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道:“都到了什么时候,你竟然还这般犹犹豫豫。如今不是咱们死,就是他们死,你若是心慈手软,也要问问外面那些兵士同不同意。” 二皇子被她这么一骂,也是醍醐灌顶,再不敢犹豫。 他传令下去,再一轮话,若是里面的人还是拒不投降,就点火烧了勤政殿。 只是里面的人,自然不会投降的。此时皇帝已经穿戴好龙袍,不再躺在床榻之上,旁边的大皇子一身狼狈的站在他身边,若不是皇上的人及时赶到,只怕他这条命就要丢在那里了。 此时其他几位王爷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势,不过大家此时也都没有叫痛,倒是难得的同仇敌忾。 “父皇,二哥这是要火烧勤政殿啊,”此时六皇子忍不住说。 “这个孽畜,”皇帝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众人纷纷看向皇帝。 可是饶是皇上这个时候,也想不出其他法子。还是一旁的四皇子说道:“父皇,若是咱们再继续待在殿内,只怕就是坐以待毙。二哥只怕当真会做出火烧勤政殿的事情。” “什么二哥,外面那人乃是叛臣贼子,不是我的儿子,也不是你们的哥哥,”皇帝眯着眼睛,看向殿外。 直到外面火光起来,浓烟渐渐从门窗的缝隙钻了进来,身强体壮的尚且还能撑住。可是皇帝本就病重,如今被这烟一熏,整个人就站不住了。 “钧儿,钧儿,”外面又陡然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叫声。 大皇子陡然转头看着门口,大喊道:“母妃,是母妃。” 随后又传来几声叫声,只是叫的却是别的名字。原来是淑妃派人将后妃押到勤政殿门口了,意图逼出这几位王爷。 “让我出去,我要去救我母妃,”大皇子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冲出去,和那帮贼子拼个你死我活。可是没有皇上的命令,谁又敢随意地放他出去。 而此时皇帝也终于止住咳嗽,看着门口,半晌才颓败地说道:“罢了,罢了,既是这般,那咱们就都出去。” 只是这颓败却是转瞬消失,片刻后,他肃穆道:“朕倒要看看,他纪钺能不能拿到这皇位。” 片刻,勤政殿的大门,终于敞开。 第143章 一怒之下 “是皇宫的方向起烟了,”沈长乐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升起的浓烟,只怕那边烧的地方不是一丁点吧。 沈长乐心底头着急,可是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她不过是个女子,而且手上更是什么都没有,就算现在知道什么,也只能等着援军到来。她有些后悔,没有将二皇子的事情提前告诉纪钰。也怪她实在是太过轻敌了,以为这件事发生在三年后,所以就掉以轻心了。 “三姐姐,你说以后会怎么样,”沈锦惊惧地站在她旁边,看着冒烟的地方。到底是年轻的小姑娘,这会瞧见连皇宫都烧了起来,哪有不慌张害怕的道理。 所以这会她也只能依靠身边的沈长乐。 沈长乐见她露出害怕的模样,也知道对于小姑娘来说,叛乱确实是太可怕了。也不知在这场叛乱之中,又有多少人会丧命。 只是此时她不知道的是,沈家也是一片混乱。老太太一听说外面戒严了,就知道是大事不好了。她吓得赶紧让人去昭王府,要是真是宫里出了事情,沈长乐头一个就跑不了。 如今王爷也不在京城,整个昭王府就只有她一个王妃在,你说老太太这一颗心能不悬着。 结果等她派出去的人,偷偷溜回来的时候,吓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是街上到处都是带着佩刀全副武装的士兵,谁都不许在路上随意走动。他到了昭王府,还没到跟前呢,就远远地瞧见门口一帮子在守着,似乎和街上的那帮士兵是一伙的。 所以这人也没敢多停留,赶紧回来报信了。 此时聂清桑挺着个大肚子就坐在旁边,她再过几天就要临盆了。本来这几日都在院子里歇息,谁承想竟是遇上这样的事情。所以她在自己的院子里也实在是坐不下去了,急匆匆地便过来了。 三太太的消息不比她慢,只是她哄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睡午觉,这才赶了过来。 老太太瞧着这一屋子的妇孺,心底叹了一口气,问道:“国公爷和大少爷那边可有消息?” 这个时辰本就是在当差的时间,所以沈令承和沈如诲都在衙门里。倒是沈如谙因为昨个夜里突然受凉了,今个没有去书院里,正在家里歇息呢。 老太太派人去请他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睡地正香呢。好不容易等丫鬟叫醒了他,他还迷迷糊糊地说:“我这会正发热,祖母可说有什么事情?” 如今外头生乱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沈府。有消息灵通的,便知道是宫里头出事了,这一传十的,转眼间连瞒都瞒不住。 丫鬟瞧着二少爷这会还在状况外,赶紧低声说道:“二少爷,大事不好了。” 沈如谙低着头瞧了她一眼,凉凉道:“我瞧你才是大事不好了,扣子扣错了。” 丫鬟一低头才发现,竟是将扣子扣地错位了,她赶紧请罪,又将扣子解开重新扣起来。只是这么大的事情,她也不敢瞒着,便替他更衣边说道:“二少爷,外头戒严了,听说是宫里出事了。” “宫里出事了,”沈如谙又皱了下眉头,他整个人还昏昏沉沉的呢。 可是突然他打了个激灵,低头看着她,连连问道:“宫里出什么事情了?老太太可有派人去昭王府,三妹妹怎么样了?” “二少爷,外面只怕要生大乱子了,如今老爷和大少爷都不在家,所以老太太肯定是找你过去商量对策呢,”沈如谙的这个丫鬟虽然长得普通,没什么姿色,不过脑子却是灵光地很。这会一下子就猜出了老太太找沈如谙的意图。 原本沈如谙还慢悠悠的,这会赶紧穿戴好了衣裳,直奔着老太太院子里就去了。 等他进去之后,就看见大嫂和二婶、三婶都在,赶紧问道:“宫里出什么事情了?” “还不知道,只是现在街上已经戒严了,只怕这天要变了,”老太太沉着脸,原本戴在手腕上的佛珠,这会也拿了下来,握在手中。 沈如谙一听这话就更加着急了,天要变了,是谁要变天,怎么个变法? 他忍不住说道:“那长乐,她怎么办,她现在在哪儿?” 谁都知道纪钰如今不在京城,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的话,长乐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虽然他这会浑身还在发热,头脑还是沉沉的,可是却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无精打采了。他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便是一捶手,说道:“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 “那怎么能行,如今外面戒严了,二弟你这么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聂清桑第一个不同意。她也担心沈长乐,可是如今就算他们再担心,也是无济于事了。若是任由沈如谙过去,只怕连他都得出事。 所以聂清桑头一个就是反对。 老太太穆地一下拽紧了手中的佛珠,她也担心长乐,可是清桑说的也对,这会外面正戒严。那帮人连皇上都敢反,这会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做不出来,所以就算她担心长乐,也不能让沈如谙去冒这个险。 “现在家里就剩下你一个男人了,你若是这会走了,你是要让我这个老太婆来操劳整个家吗?”老太太沉着脸看着他。 沈如谙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无奈,此时他又想起:“那爹和大哥呢,他们此时都在衙门里当差,六部那边都怎么样了?” 都怎么样了,自然是一团乱麻。 六部的都是文弱书生,只需一小队人马就能将他们团团困住。好在的是,此时除了少部分人被抓走了,大部分的人都只是被困在衙门里出入不得而已。 此时宫里面才是真正的大乱,百年勤政殿外正冒着滚滚的浓烟。原本晋王还只是想在外面生火,将里面的人逼出来,可是后面却有些不受控制。也不知是哪队人马在皇宫的西南角也点了火,那边火光冲天,烧地比这边还要厉害。 眼看着天又要黑了下去,晋王也开始着急起来了。他之所以能将皇上困住,无非也就是打的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可是已经过去两天了,他还是没能拿到传位诏书,原本他也不背上杀兄弑父的名声。可是现在看来,大丈夫要成大事,总得做些什么。 “父皇,只要您趁早写下传位诏书,儿臣定不会为难父皇还有诸位兄弟,到时候我登上大位之后,肯定会善待诸位兄弟的,”晋王站在侍卫的后面,冲着这边大喊道。 此时两方之间隔着火堆,之前晋王的人在勤政殿门口堆积的火堆如今已经烧地差不多了。皇帝被人群簇拥着,一身明黄龙袍格外显眼,虽现在是危险时刻,可是他身上却有种临危不乱的镇定。 待听完晋王的话后,皇帝脸上没有露出震怒的表情,只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所谓乱臣贼子,指地就是你。” “而今所有人都在,朕便明白地说了,即便朕今日死在此处,也决计不会将皇位传给你,也决计不会让你这样的乱臣贼子霍乱我大魏的大好江山,”皇帝振振说道。 对面的晋王听着这一席话,几乎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一张脸更是铁青的。母妃说的对,他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皇宫里冲天的火光越发醒目,几乎整个京城都能看见深沉夜幕之下,天际那一抹亮红。皇帝沉着脸看着被烧着的地方,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他乃是上承天命之人,若是连这点困难就熬不过去,他这个天子还有何脸面。 不过他心底也知,这次是他太过大意,以为以老二的胆量不敢有任何越轨之处,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还真有这样的胆子造反。 “父皇,儿臣也不愿为难你,只是从现在开始,每隔一刻钟我就杀一个人,直到父皇您愿意写下传位诏书,”晋王挥挥手,此时几个女人就被侍卫押了上来。 对面的诸位王爷一下便哗然起来,因为晋王让人押上来的人,就是几位王爷的母妃。 荣妃一看见对面的皇帝和自己的儿子,哭喊道:“皇上救我,皇上救命啊。” 她们这样的后妃纵然心机深沉,可是又有几个人当真见过这样的场面。所以不仅她哭了起来,就连旁边的敏嫔等人也都喊着各自儿子的名字。 “好,咱们就先等一刻钟,若是父皇不答应,那就先杀了荣妃,”晋王狠辣地说,他和秦王早就势如水火了。如今这般报复回去,你说他又怎么可能放弃这样难得的机会呢。 “你敢,”秦王一下眼眶就被逼红了,可是看着对面却是束手无策。如今他们这边也不过只有数百名侍卫,还要保护皇上,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救回母妃。 秦王忍不住看向皇上,可是他也知父皇既是说出了刚才那番话,就肯定不会传位给老二了。若是放在平常,这件事或许会让他高兴不已,可是现在他却是矛盾不已。 “你这个孽畜,”皇帝看着他,恨恨骂道。 “父皇,儿臣这般做,也只是被你逼的,”晋王冷声说。 原以为这会是漫长的一刻钟,可是当晋王再次喊话的时候,大皇子才发现,这一刻钟竟是过的这么地快。 “父皇,你当真要看着荣妃娘娘丧命吗?”晋王隔地远远地问道。 父皇站在台阶之上,站地笔直又挺拔,脸上坚毅的表情丝毫未变。晋王轻笑一声,有些无奈地说:“看来父皇当真是下定决心了。” 说着,他‘哗’一下拔出手中佩剑,锋刃出窍,雪白的刀刃在所有人眼前划过一道银光。 噗,荣妃的喊声戛然而止,没一会她的嘴角不断地开始出血,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刀剑刺穿了她的身体。雪白的利刃上,染上了一层血迹。 “母妃,”秦王绝望又苍凉的声音响彻天际。 这一刻,对面所有的人心中都升起一阵悲凉。 等荣妃被杀之后,晋王似乎玩腻了这个游戏。他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挥了挥手,对身后的人说道:“今日便是你们从龙有功的时候,若是活捉皇上,我立即封他一个侯爵。” 侯爵,一瞬间叛军都振奋了起来。 而这边的人一听他这般说,所有人都护在皇上身前。 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晋王正挥手,准备让人上前时,突然凌空一声划破苍穹的声音响起,利箭劈开人群,竟是笔直地朝着人群之中的晋王而去。 晋王竖在半空中的手臂,一下就被利箭射中,他的惨叫声惊地所有人往后看过去。 “二哥,你过分了。” 第144章 你回来了 一身黑色劲装,手持长弓,束发银冠,在黑夜之中,一双眼睛灼灼如火。犹如从天而降的人,此时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老七,是你,”二皇子怨毒地看着他,手上仍扎着箭头,鲜血滴滴答答地流着,可是却挡住他心中的恐惧。 老七明明在边关,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皇宫内外都已经被他的人把守了,他又是怎么进来的?这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疯狂地涌进他的脑海中。 究竟是他一个人来的,还是他也带了援军进来? 二皇子盯着他的身后,似乎想要看出什么。可是纪钰身后只有寥寥数人,看起来是随身保护他的侍卫。难道老七以为带这么几个人,就能真的改变这一切不成? “七弟,你不会是孤身一人过来的吧?”二皇子狐疑地问道,此时他手臂上一阵又一阵地剧痛传来,可是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狠狠地盯着纪钰,恨不得将他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才好。 “二哥,束手就擒吧,不要再垂死挣扎了,”纪钰将长弓放下,长身玉立,虽一身玄色几乎快要和身后的暮夜融为一体,可是此时谁都无法忽视他,以及他满身的肃杀之气。 “就凭你这么几个人也想让我束手就擒,做梦,”二皇子见他身后根本没有援军,轻蔑地笑了一声,便是更加认定他就是虚张声势。 “来人,给我讲他们统统都拿下,”二皇子忍着手臂的剧烈疼痛,伸出另外一只手挥了挥,就要让周围的士兵上前。 “含元,朕命你拿下这个贼子,”皇帝从台阶之上,冲着纪钰喊话,此时周围的人在看见纪钰出现,本就欣喜若狂,只觉叛军出现,立马就能平定这场宫乱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纪钰心中却是苦笑不得。他与小舅舅两人紧赶慢赶,却还是来迟了一步。待他在城外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京城戒严的消息。如今他已经请小舅舅前去西北大营搬救兵,只是他实在是担心皇宫里的安全,便提前进来了。 此时他站在后面,眼睛扫过皇上身边的人,几位兄长和嫂子都在,可是却没有长乐的踪影。难道她没有进宫,还是她出了别的事情? 说来也是凑巧,沈长乐被纪钰留在京城的人接走,便立即有人出京给他送消息。可是纪钰已经回京的路上,所以两方便错开了。纪钰在皇帝身边没瞧见沈长乐,本就已经心急如焚,此时恨不得立即将二皇子抓住,拷问出沈长乐的下落。 可是现在他手中也没有兵,连勉强自保都算不上。如今只能寄望与小叔叔能尽快打进城内,迅速地赶来支援他。 “二哥,西北大营的人已经兵临城下,你以为就凭你手里的这点人就真的能赢吗?你别做自己的春秋大梦了,”纪钰将手中长弓扔掉,往前走了两步。 “你骗谁呢,要是西北大营的人真的兵临城下,你还会在这和我废话,”二皇子哈哈大笑,显然是得意与自己的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了纪钰这是在虚张声势呢。 纪钰哼了一声,突然伸手掏出一样东西,他刚身手,二皇子就往后一躲,显然刚才那一箭让他怕极了。 此时一旁的侍卫早已经将太医押了过来。太医背着药箱,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浑身抖地如筛糠。 一旁的侍卫将佩刀抽出,搭在他的脖子上,怒道:“还不赶紧给王爷包扎伤口。” 待太医瞧见二皇子受伤的伤势,吓得又是一哆嗦,这箭都已经将手臂上的一块肉都削掉了。血肉模糊的一片,瞧着都觉得特别地可怖。二皇子见他还在发呆,低声怒斥道:“蠢材,还不赶紧给我敷药。” 太医又回头看了一眼台阶上的皇帝,二皇子反了,自己要是这会给他疗伤,不知道等皇上平安之后,会不会要了自己这条小命啊。思虑至此,太医也是惆怅不已,可是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他正犹豫着呢,突然身后侍卫的刀柄一下就桶到了他的后背,疼地太医也是闷哼一声。 “都别给我站着了,抓住皇上的,我赏他一个侯爵,”二皇子抬头盯着皇帝,再不敢啰嗦。 可是他刚说出口,纪钰就将手中的东西拔出,只见一道红色火光直冲着天空而去,随后在天际炸开一团灿烂灼热的光团。 是信号弹。 此时正站在院子里的沈长乐,突然看见天空出现的这一道红色信号,直勾勾地盯着看,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头一酸,竟是有眼泪盈满眼眶。 是你吗?纪钰。 “我说过大军已兵临城下,尔等已是瓮中之鳖。纪钺乃是叛臣贼子,今日即便我纪氏子弟葬身如此,也绝不会退后一步。纪钺他上不得君心,下不得民心,你们以为跟着他以后就能飞黄腾达吗?你们还要跟着这样不仁不义不孝不悌的主子吗?”纪钰环顾着二皇子身后的人,这些侍卫不过也是稀里糊涂地,只因为上面的人说什么,就跟着做了什么。 他看着身后的皇帝,对着他遥遥一行礼,朗声喊道:“你们都有父母家人,叛乱乃是灭九族的大罪。这些人若是真的成功了,享受荣华富贵的是他们,若是失败,那么遭到血洗清算的可就是你们了。” “只要尔等立马放下手中的武器,我定会帮你们向皇上请罪,对你们的罪责既往不咎,”纪钰环视着这些侍卫,说实话这些人都是皇宫中的守卫,他们之前也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是上头的长官发话,他们这些兵卒又有什么反抗的权利。 此时纪钰提到他们的家长,有些侍卫的心理一下便动摇了。正如他所说的,即便二皇子真的登基为帝了,可是真正能享受荣华富贵的,也只是那些统领们,何曾有他们这些兵卒的份儿。 虽然皇帝的身子骨真的有些撑不住了,可是他听到纪钰的话后,当即便明白他想做什么。 所以在纪钰说完话之后,他也立即冲着那些士兵喊道:“昭王说的对,朕今日就算是身死,也决计不会将皇位传给纪钺这个乱臣贼子。朕若身死,昭王即刻继位为帝。所以他说的话,就是朕的意思。”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哗然,谁都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谁都没想到,太子之争,竟是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而一旁原先还沉浸在丧母之痛的大皇子,在皇帝说出此话时,也是霍地抬头。可是等他看向不远处立于暮色之中,笔直如松柏的纪钰时,却是明白父皇此时所下的决定是对的。 七弟比他有帝王之像。 一瞬间大皇子脸上的颓败之色更甚,几乎是在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母亲,随后又失去了皇位。他站在一旁,恍惚地险些往后倒去,若不是身后的五皇子及时地扶了他一把,只怕他真的要摔倒了。 纪钰也没想到,父皇会在此时突然这般宣布,怔在当场。 二皇子跟是傻眼,只是在傻眼之后,他便狠狠地看了纪钰,那眼神之怨毒,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 可是谁知他还没说话呢,突然在他身后的人群中,跑出一个人,大喊道:“皇上,我不想叛乱,我是被逼的。” “我也是,皇上饶命,我也不想……”他刚喊完,就又另外一个人跟着也跑了出来,可是这两人刚跑了两步,就被一箭射中了。 只见先开口的那人,心脏正插着一支利箭,噗通一下就倒在了地上。而紧跟着他的那人,被吓得傻站在原地,半晌都不敢动弹。纪钰转头就看见二皇子身后那个侍卫,此时正一脸狠辣地又拉起了长弓,似乎又想对准第二个人射箭。 可是此时突然在人群中,有个人喊:“兄弟们,咱们拼死拼活地跟着他们,原来他们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如果说刚才那一两个人跑出去,此时就已经是一群人开始反抗了,显然被一箭射杀的人,非但没让他们感觉到害怕,反而让他们觉得很不安全。 溃败似乎只在一瞬间,在下一刻许多人一下子涌向纪钰那边。先前纪钰身边的侍卫还生怕有诈,纷纷护在他身前,可是没多久,就见这些人在过来后,都丢下了手中的佩刀,想要证明自己是真的后悔了。 “都拿起你们的刀,你们是守卫这个皇宫的士兵,如今圣上有难,难道你们不该护驾吗?”纪钰看着他们,一气呵成。 二皇子此时恨不得冲过来杀了他,没想到这个老七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可是关键时候,嘴皮子居然这么利索。好在临时倒头的也不过是少数而已,二皇子这方还是占了大多数。此时他也不想再拖下去了,挥挥手,终于双方厮杀在一处。 原本应该安静凝重的宫殿,在这一刻杀声震天。 纪钰提着自己的佩刀,谁都没管,直奔着二皇子而去。而二皇子原本身上就有伤,此时见纪钰一路杀过来,吓得躲在侍卫身后,大呼小叫道:“拦住他,快给我拦住他。” 就在二皇子这边的人渐渐占据上风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冲天的喊声,只见宫门大开,如潮水般的人群汹涌而至。 援军终于到了。 *** 沈长乐听着外面的动静,因为这房子本就靠近街道,所以当大军往皇宫去的时候,动静大地让人想听不见都难。沈锦早已经困地实在忍不住,回床上睡觉去了。 她是实在睡不着,干脆搬了张椅子,就坐在庭院里。 院子虽然不大,可是一抬头就能看见天上如圆盘般的银月,清冷的月辉笼罩在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将要将这所有的肮脏都清洗一遍。 她听着外面震天的动静,心中却不知为何,突然安心起来。她将后背靠在身后的躺椅上面,轻轻地笑了起来。自从看见那只信号箭之后,她心中原本的焦虑和不安,似乎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渐渐地,眼皮似乎重了起来。 直到她头微微歪在一旁,睡了起来。 月影横斜,槐树上似乎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她只觉得鼻间有点痒,她伸手挠了下鼻子。可是下一刻,手掌却落在一只宽厚又温暖的手心呢,她蓦然一惊,霍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男子,灿若星辰的眸子那般直勾勾地盯着她,若是看地仔细点,她还能在他的眼瞳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含元,”她一下抱住面前的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这个人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这几天担心坏了吧,”他也紧紧地抱着她,伸手摸着她的长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害怕吗?当然害怕,害怕他像上一世一样敢不过来,害怕自己会在这场宫变中出事,害怕再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她害怕极了,可是所有的害怕都在这一瞬烟消云散,他回来了,他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她突然睁开他的怀抱,身后是夜空,面前是他。 沈长乐一下子吻在他的唇上,那样美好、温暖又真实的触感。 第145章 大结局 纪钰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这样的热情,在片刻之后,他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将人带到自己的怀中。夜幕之下,周围安静地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喘息声。 等他放开沈长乐的时候,只见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不停地轻轻喘息着。他伸出手指在她的脖颈上捏了一下,滑腻柔软的皮肤一下子让他燥热地受不了。出去三个多月,他身边都是男人,之前没看见她的时候,尚且还能忍受,可是这会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只觉得一股子热血一下就冲到下面。 他苦笑了一声,幸亏此时穿着的长袍,还能遮挡一番。 “宫里面怎么样了?”沈长乐挥手拨了下他的手指,立即抬头看着他问道。 此时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头顶一轮圆月散发着淡淡的光亮,他们只能看见对方模糊的脸颊,可是就算是这样,心底还是忍不住地带着一股暖意。因为此时只要看见你,我就足够安心。 沈长乐抱着纪钰的手臂,心中带着焦虑,方才看见他的时候,竟是一股子冲动,想要紧紧地抱着他,感受他的温暖。此时回过神了,倒是有几分害羞起来。 “晋王叛乱已经被镇压,只是荣妃娘娘过世了,”纪钰略带遗憾地说,他赶到的时候,正赶上晋王杀了荣妃。所以就算他一箭射过去,也没有来得及救下她。 沈长乐震惊地睁着眼睛,颤抖着问:“其他人呢,父皇和母妃他们都还好吗?” “父皇先前还撑得住,只是后面小舅舅派人来救驾之后,就一下子倒下了。母妃和九弟一直不见踪影,我出宫来就是为了找他们,”纪钰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掌。 虽然这么想对大哥很过分,可是目前这个情况,真的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除了荣妃之外,其他人都得救了,这一场叛乱带来的伤害已经被降低到最小。如今他只盼着母妃和九弟两人,只是藏了起来,他们可千万不要有事。 “那就好,那就好,”沈长乐连着说了几句,可是一想到荣妃,心里头又觉得沉甸甸的,虽然她不是十分喜欢荣妃,可那好歹也是自己熟悉的人。前些日子还在一块喝茶,见着她哄纪泽瑞,今天就突然听到关于她的死讯。 “母妃和九弟,他们去哪儿了?”沈长乐又想起他说的话,问道。 不过她心里却又不是那么着急,依着她前世的记忆,德妃和纪铤两人是在叛乱之后又回宫的。反正他们两个一直到纪钰当了皇帝之后,都还好好的,还以为纪钰的关系,一下子又得道升天,重新恢复先皇在时的荣光。又或者说,比先皇在时,还要尊荣。 “不知道,”纪钰伸手捏了下自己的眉心,□□了一声,之前一直忙着赶路,三天都没怎么睡。 如今这会大乱刚平,他真是乏累极了。可是一想到母妃和九弟还下落不明呢,他又放心不下,只想赶紧将人找到。 谁知她准备起身,突然整个人趔趄了下,要不是沈长乐及时扶住他,只怕他还真的要摔倒了。 沈长乐还以为他怎么了,吓得立即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可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纪钰见她紧张地问东问西,又是撩起嘴角笑了起来,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没事,哪里都受伤,就是太累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一阵敲门声,纪钰朝外面看了眼,沉声道:“什么事?” “王爷,德妃娘娘和九皇子已经被找到了,属下已派人送他们回宫了,”只听一个声音从外面响起。 院子里的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都松了一口气,沈长乐握着他的手掌,柔声说:“如今找到母妃和九弟,王爷也该放心了。” 纪钰回头看着她,月光之下,她的脸颊像是笼罩在一层银霜下,原本就过分美丽的脸庞,此时更是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神秘和魅惑。前半夜的厮杀还尤在眼前,可是此时看着面前的人,一颗原本铁血坚硬的心,突然就柔和地下来。 他倾身而下,含住她的嘴角,又是辗转吮吸了起来。 半晌后,他放开她,低声在她的耳畔:“咱们回家吧。” *** 沈长乐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腰上缠着的一条手臂,待她转头看着旁边沉睡的人。此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即便有帘帐挡着,可她还是清楚地看着他的脸。 她轻轻地靠了过去,原以为熟睡的人,却是一下将她抱紧。原本搭在她小衣上的手掌,却是慢慢地挪动,从衣摆最下面的边缘慢慢地摸了上去。 “不要闹,”沈长乐咬着唇瓣,推了他一下,口是心非地说道。 纪钰贴着她的脖子,带着朦脓地睡意,嗯了一声,却又突然轻笑了下:“不要闹吗?” “你不是累地厉害,”她羞涩地说道,其实她也想他了,可是一想到他昨晚回来,几乎是倒头就睡着了。还是她让丫鬟打了热水过来,又是替他擦了手臂,又是擦了擦身上。这才让他舒舒服服地睡觉。 可是她刚说完,就见他侧着身子,一下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鼻息喷在她的脖子上,带着浓浓鼻音问:“媳妇,你怎么这么香啊。” 沈长乐听着他叫自己媳妇,心里头真是又奇怪又说不出来。她捏着衣摆,不敢动弹一下,生怕自己的心脏就要从胸腔里头蹦出来。可是她好想转过身,抱着他,让他再叫自己一声媳妇啊。 “真香,”他又说了一声,而这一次沈长乐忍不住低声尖叫了一下,因为湿润的舌在她的脖子上舔了一下,她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你怎么这么坏……”沈长乐再也忍不住,又是推了他一下。 可是她这句话简直就跟撒娇一般,惹得原本一直闭着眼睛的人,一下翻身上来。他压在她身上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轻笑,有些无辜地说道:“原本还想放过你的,是你撩我的。” 我没有,沈长乐连话都没说出来,因为原本压在她身上的人,已经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她身上的小衣撕裂的声音,清脆又响亮。 两人起身之后,沈长乐一张脸红地跟什么似得。原本她还想尽快起身进宫的,可是被他拉着在床上这般胡闹,他恨不得将之前几个月拉下的都补回来。要不是沈长乐还有一丝清明,知道今天一定要进宫,只怕真的要被他拉在床上,彻底地胡闹起来了。 不过就是这样,她走路的姿势还是有些别扭。所以一直到上车的时候,她脸上还别别扭扭的。 纪钰见她这般,知道自己胡闹过头了。可是这几天来,他心底一直在压抑着,昨晚又经历那样的事情,厮杀震天响的时候,尚不觉得,可是当安静下来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头有一股散不去的沉重。 所以当清晨醒来,看见身边的人时,他突然就觉得一切都还在。 两人先去养心殿看了皇上,因昨日二皇子火烧勤政殿。所以皇上如今就在此处休养,昨日几位皇子都先后出宫,而皇宫守备也都换上了皇上的心腹。 此时两人在殿外等着,就见皇上身边的贴身大总管急匆匆地过来,一看见纪钰,便忙不迭地说道:“殿下,你可算是来了,皇上醒了之后就一直念叨着您呢。” 沈长乐有些诧异地瞧了一眼,这位大总管之前可从未这般谄媚地对待纪钰。怎么纪钰去了边关一趟,他反而变了性子了。虽然这么想着,可是随后她还是跟着一块进去了。 等两人进了内殿,就见皇帝正靠坐在床榻上。瞧着脸上的病容,看起来情况并不是十分地好。 沈长乐有些惊讶,毕竟自从皇上病了之后,她还从未见过。之前皇上也只是偶尔召见自己的儿子和朝中重臣,沈长乐只是听说他身子十分不好,却没想到脸色竟是已经这般差了。 她偏头看了纪钰一眼,就见他脸色也是满满地担忧。 “老七,你来了,”皇帝疲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起话来都是有气无力地。 纪钰立即说道:“父皇,儿臣这就替您宣太医过来吧?” “没事,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一时半会还撑得住,”皇帝无力地摆摆手,并不想叫太医过来。 人到了年纪之后,总是害怕瞧大夫。虽然太医院的那帮子人,总是满嘴的好话,可是皇帝是什么人,岂会瞧不出他们眼神里的惧怕和担忧。所以他这会也不想再叫太医过来,无非就是听他们又说一堆废话罢了。 等摆手之后,皇帝又偏头看了一眼沈长乐,问道:“老七媳妇这几天也吓坏了吧?” “儿媳不怕,只是担心父皇和母妃,”沈长乐赶紧说道,不过说话的时候,头还是不自觉地垂了下来。毕竟她可是先一步被纪钰的人送走了,这要是真追究起来,还真是说不清楚。 不过皇帝也无意多问,只挥手说道:“既然担心你母妃,那你就替朕去瞧瞧,据说她也吓坏了。” 沈长乐知道皇上这是有意支开她,所以赶紧点头,躬身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皇帝便让人给纪钰准备了一张椅子,看起来是要和他长谈。倒是纪钰略蹙了下眉头,担忧地说:“父皇如今身子还未完全康复,不如就先休养。有什么话,等父皇身子好了再说。” 皇帝知道他是真的担心自己的身体,也没多说,只摆摆手,笑道:“太医不着急请,你先坐。” 纪钰只得坐下,不过他一向不善言辞,坐下后,也只是安静地坐着。 皇帝见他乖乖地坐在那里,一点都看不出昨日肃杀之气,心中也是微微一笑。说来小七打小就是这样的性子,沉默寡言,可又十分友爱兄弟,他从来不会主动招惹其他兄弟,但是也不会让人随便欺负了去。 “听说你回来的路上,也遭人伏击了?”皇帝咳了一声,手掌握成拳,抵在嘴边。 纪钰又是担忧地抬头看着他,父皇的身体情况,之前他也以为是传闻的夸大。可是现在却才发现,竟是真的。 “是,只是那一帮乃是死士,见行动失败,就立即咬破了嘴里的□□,”纪钰如实说道。 皇帝听罢,哼了一声,随后冷冷开口说道:“朕原以为自己的儿子,不说别的,十恶不赦倒是不至于。可现在看来,倒是我小瞧了他们。” 二皇子起兵谋反,可是纪钰却总觉得派人去拦截他的人,未必就是二哥派去的。只是如今父皇受了如此大辱,只怕一提起二皇子的名字,都会咬牙切齿。所以他也干脆不说话,只是那么一批死士,可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所以他想,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背后之人,肯定也逃不掉了。 “老二的事情,朕如今是没力气再管了。所以这件事交给你负责,给我查,彻查到底,”皇帝一说起这个,便有些激动。 二皇子叛乱,那可不是一兵一卒的事情。他居然能调动这么多皇宫守卫,还让这些人成功地倒戈向他。他身边到底还笼络了哪些人,这些人的家族里还有谁都牵扯到里面了。如果不把这些蛀虫都清除了,只怕日后还有得乱。 每一次叛乱之后,都是一场血洗。如果这次是二皇子赢了,那么被血洗的只怕就是其他皇子。 纪钰并不会同情这些人,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是把身家性命都赌上了。如今就算是赌输了,也别再怨天尤人。 “父皇放心,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皇的嘱咐。”纪钰点头。 皇帝又和他说了一会话,便显得特别疲倦。纪钰见他这般,不由说道:“父皇若是累了,儿臣便先行告退。” 坐在床榻上的皇帝,疲倦地点了下头,又叮嘱道:“你去瞧瞧你母妃,只怕这次她也吓坏了。” 沈长乐到德妃宫里的时候,她正在哭,旁边的九皇子坐在她身边,一直在宽慰。 “母妃别伤心了,这次的事情谁都不想瞧见的。如今荣妃娘娘已经过世了,母妃可千万别哭坏了身子,”九皇子坐在她身边,伸手握着她的手。 待他转头瞧见沈长乐来了,也不知怎么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些许尴尬的意思。 “七嫂,你来了,”纪铤便是起身。 沈长乐见德妃一直在默默抹泪,轻声问道:“母妃,这是怎么了?” “母妃一回宫就听说了荣妃娘娘的事情,忍不住伤心了起来,七嫂也来劝劝母妃吧,”纪铤解释,不过说完又垂着头。 沈长乐见他这般模样,还觉得正奇怪呢,毕竟纪铤这样子,就好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不过她也没多想,毕竟德妃这会还在哭着呢。只是荣妃生前的时候,她倒是没瞧见德妃与她怎么亲厚,反倒是人走了,倒是什么恩怨都烟消云散了。 “母妃,您别哭坏了身子,方才我去瞧父皇,他还特地让我过来,生怕您受了惊吓,”沈长乐上前,柔声说道。 此时德妃只垂着眼眸,手中捏着帕子,待听到皇上的名字后,这才缓缓抬头,问:“皇上提起我了?” “可不就是,父皇不但提起您了,还特地吩咐我一定要好生宽慰宽慰您,还担心你这会被吓着呢。”沈长乐真情实意地说道,先前在宫外的时候,她最担心的也就是德妃和纪铤了。 虽然德妃待纪钰不厚道,可到底是他亲娘不是,况且纪钰和纪铤的感情一向和睦,若是他们两个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别说纪钰会难过,就连沈长乐心里都会过不去。 好在这一世德妃和纪铤,还是像上一世那般平安地活了下来。 待德妃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这才抬头看向她,也不算是打量,只瞧了一会,问道:“你这几日也是吓坏了吧?” 沈长乐不在府中的事情,并没有被传出去。二皇子许也是太过大意,大概是觉得纪钰不在京城,就只是派了人围住了昭王府。再加上那会他着急进宫去拿下其他几个皇子,所以沈长乐没进宫的事情,他也并未在意。 这会德妃这么问,可沈长乐自然不会如实回话,她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泛红,脸上带着后怕的表情,犹豫地说:“儿媳确实是害怕极了。实在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低着头,连声音都越说越小了。 德妃见她这幅模样,只当她是真的吓坏了。毕竟她才多大,乍然遇到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吓地六神无主的。 只是此时她想起回宫后听到的消息,便伸手指了指,示意沈长乐坐下说话。待沈长乐坐好后,她才施施然问道:“含元可是在陪皇上说话?” 沈长乐:“……”。 诧异与德妃娘娘突如其来的好说话,沈长乐点头,“父皇似乎有要事与王爷商议,所以我便先过来了。” 德妃今日一早回来,就听说了昨晚的事情。如果说昨晚最让人震惊的,莫过于皇上当众宣布将皇位传给纪钰。如今晋王一乱已被平定,纪钰又乃是首功,所以他是未来的天子,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虽然一直以来她也明白,自己的儿子和纪钰比起来,根本就不可能。可是此时终于听到确切地消息,她心中还是忍不住失落。 “日后含元身份就要不同了,你可再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一团孩子气,免得被人瞧了笑话,”德妃瞧着她的模样,又是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担心她日后真的丢脸一般。 沈长乐还是一头雾水,什么身份不一样,身份又怎么不一样了? “母妃,”就在她刚想开口问的时候,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霍地转头,就看见纪钰进来了。 明明方才才分开一会,可是这会再看见他,沈长乐只觉得心底涌上一股暖流,若不是旁边还有德妃和纪铤在,恨不得立即扑上去抱着他。她满心欢喜地看着纪钰,而旁边的德妃看着他的表情,就没那么平静了。、 她表情微颤,似是激动,又似有些难以置信。只是她还未说话,纪钰已经上前,单膝跪在地上,“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这次受苦了。” “我不受苦,皇上才是真正的受累了,”德妃说道,她带着纪铤出宫,其实这件事,若是皇上真追究起来,她真是满嘴都说不清楚。 可是方才沈长乐说皇上不仅没有追究她,反而还关心地问了几句。德妃就觉得不对劲,所以如今纪钰过来,她心中更是忐忑。 “父皇身子都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这几日要卧床休养。待父皇身子好了些,肯定会召见母妃的,”也不知纪钰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这德妃还没开口问呢,他倒是一口气都说完了。 德妃此时脸上才露出尴尬的表情,好在皇上这会没想着召见她,要不然她真的到了皇上的跟前,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呢。 “那就好,那就好,我这心里实在是担心地很……”她的话刚说到一半,似乎是瞧见了纪钰的表情,一下子就顿住了。 德妃显然也没什么心情再说,只叮嘱道:“日后你身份不同了,凡事需得警言慎行,你也知那个位置人人都盯着。想必也不用母妃再教你什么了。” “母妃的教导,儿臣定会记在心中的。” 等两人离开之后,这刚走出德妃的宫殿,沈长乐就忍不住在一旁问道:“王爷,娘娘方才一直在说,日后你身份不同,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虽说她心底也有猜测,可是没听到纪钰亲口与她说,她还是什么都不敢相信。 纪钰微微偏头,英俊的眉眼上带着温暖的浅笑,此时沈长乐才发觉,他真的变了。若是说离开京城之前,他身上也是贵胄之气,可那是皇子身份所带给他的气度。可是现在,他身上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山海湖泊尽在他脚下的霸气。 他脸上露出的坚定,是沈长乐从未见到过的。 只听他淡淡说道:“上车再告诉你。” 等终于到了马车上,沈长乐巴巴地看着他,可是这人竟是一下子扑过来。他伸手将沈长乐勾在怀中,低头便吻在她粉嫩如花瓣的嘴唇上。沈长乐被亲地迷迷糊糊,直到马车行驶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告诉我……”她推开他,一个劲地喘着粗气。 纪钰低声一笑,“昨日父皇当众宣布,要将皇位传位与我。” 沈长乐:“……” 所以说,他真的要当皇上了,要名正言顺的当皇上了? 沈长乐见过他皇帝的模样,又威严又英俊,一身明黄龙袍穿在他身上,仿佛全天下的贵气都聚齐在他一人身上。虽然前一世他也是帝王,可到底不是皇位不是那么名正言顺而来。 如今能看着他登上帝位,沈长乐只觉得此生无憾了。 只是她突然想起四皇子纪昌,便有些害怕,立即握紧他的手,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可是重生一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若是贸贸然地告诉他,若是他相信自己,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如果他不相信呢,甚至怀疑她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所以她抿了下唇,将原本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需得想一个两全的法子,让他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好在她左思右想,还算是勉强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待到了晚上,两人都睡下之后,沈长乐默默地睁着眼睛,听着身边纪钰呼吸声慢慢变得均匀起来。她困地实在是厉害,可是一想到前世的事情,就不敢打瞌睡,伸手在自己的腰间捏了一把,疼地险些连眼泪都下来了。 待熬到了半夜,她便翻了个身子,随后又重重地翻了个身子。待身边的纪钰轻轻哼了一声之后,她便啊地惊叫一声,随后坐了起来。旁边的纪钰本就是容易惊醒,此时一听到她的尖叫声,立马就睁开眼睛。 待瞥见她坐在床上,便立即也跟着坐了起来。伸手将她抱在怀中,连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 何止是噩梦,简直是最可怕的记忆。她紧紧地抱着他,这样温暖又宽阔的肩膀,让她眼眶的泪水忍不住真的要落下来。她不想死,她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她还没有给他生孩子呢。 “别害怕,别害怕。我在呢,我在,”他紧紧地抱着她,手掌不停地在她后背慢慢地抚摸。 直到感觉到她的情绪平复下来,纪钰才又问:“怎么回事,是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吗?” “嗯,我梦到,梦到你……”沈长乐攀附着他的手臂,就在此时,她又想起那个模糊的记忆。那是她上一世在死去前,最后的记忆,她看见他疯一样地扑过来。 他的身上好像也插着箭。 她不想死,她也不要他死。 “我梦到吴王造反了,”她靠在他的怀中,颤抖地说。 纪钰皱眉,四哥?可是也不知为何,他竟是没有立即将她的话,当作是不值一提的梦话,反而是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问:“好,你跟我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长乐将她的梦娓娓道来,当然她说的时候,也是联系了当时的情况。这也是她想了一个晚上,想出来的法子。虽然说是冒险了点,可是却不失一个好办法。 “王爷,你说我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是不是有人在给我托梦,让你提防着吴王啊,”沈长乐抬起头,此时帘帐内外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她一双晶莹灵动的眸子,闪着点点柔光。 “你别担心,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纪钰保证道。 沈长乐也知道,若是她说吴王会伤害他,纪钰说不定就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若是她说,吴王是来杀她的,他一定会放在心上的。 她靠在纪钰的怀中,虽然她这么做,有些心机。可是她也是为了他们两个人。 待纪钰又哄她,沈长乐也是撑不过去,倒头就睡着了。 只是她睡着之后,却不知道,纪钰披着衣裳就出去了。 *** 两个月后,勤政殿中。 “什么,竟是他派人去截杀你的?”皇帝看着面前的证据,却还是不得相信。 原本就有些撑不住的人,此时看着面前明晃晃的证据,突然眼前一黑。纪钰看着他的模样,就是一下慌了,他之所以将证据拿到父皇面前,只是想让他看见证据,再定夺四哥。他花了两个月,表面上还要清理二皇子的人,而私底下则是追查,那日截杀他的人。 没想到长乐一个噩梦,竟是帮他揭露了真相。 外面守着的太医,听到里面的动静,一下子就冲了进来。纪钰退到后面,看着太医给皇上诊治,谁都没看见的地方,他的手指一直在微微颤抖。 待半晌后,皇上的身体总算有些缓息,便伸出瘦削的手掌,对着他招了招。 纪钰赶紧上前,待他双膝跪在榻上,就听见皇帝用微弱的声音说:“含元,你一定要善待你的兄弟们。” “父皇,儿臣知道,儿臣一定会的,”纪钰握着他的手掌,他的手掌实在太过瘦削了。以至于一双手只剩下如树皮般干枯的皮肤。 皇帝安慰地看了他一眼,点头,“朕会帮你扫清面前的障碍再走的,所以你也要答应朕,好好善待他们。” “儿臣一定会的。” 沈长乐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斜阳余晖下,那个站在宫殿门口的影子。 她再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提着裙摆,一路而去。 等纪钰抬头看着她时,眼睛里藏着浓浓的悲伤,犹如浓墨般化不开、散不去。 她扑上前,抱着他的腰身,颤声说:“别难过。我会陪着你。我们都会陪着你。” 纪钰没有说话,此时他已被悲伤彻底笼罩。 “我和我们的孩子,都会陪着你的。” 沈长乐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开口说道。 纪钰睁大眼睛,这一辈子从未有过的惊讶,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挪开,双手压在她的肩膀上,盯着她的小腹。 斜阳将他们的身影拉成长长的两道,此时远处传来暮鼓的钟声。 一声又一声,直至九下。 “我们会长长久久的。”他像是保证一般,在良久的沉默后,说出这句话。 随后,一道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这一天,是逝去,也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