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农业大亨》 第1章 琏教授来袭 “二爷可不能赖床了,”丰儿见叫不醒琏二爷,就伸手轻轻拍了他后背一下。见琏二爷还是不动,丰儿便含笑道,“昨儿个宝二爷还来了呢,吵着说要琏二哥陪他玩。二爷那会儿不在,我叫他今儿个来找您。” 贾琏听到噪杂的女声后,颇觉得厌烦,他微微睁开眼,看见一古装打扮的女子,还以为自己睡糊涂了,闭上眼重新再睁开,那个少女模样的古装女子还在冲他笑。 宝二爷……琏二哥…… 因他的名字跟红楼梦里的琏二爷重名的关系,他自初中起就带了一个琏二哥的外号。所以贾琏对这类称呼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恶作剧?但好像哪里不太对。 贾琏仔细回想了下,昨晚他被五名学生拉去吃饭,期间喝了两瓶啤酒,但没醉,他是自己打车回家的,然后就洗澡上床睡觉了。他单身独居,钥匙只有自己有,不存在其他人突然冒出来对自己恶作剧的可能。 可是眼前这个插钗带花的古装女子是谁? 贾琏蹙眉起身,一双凤目上扬,自然而然地流出一股清冷的疏离气息。 丰儿见琏二爷态度有变,赶紧停手。搁在平时,她这样叫二爷,二爷一准儿拉着她的手叨咕玩笑两句。今儿个人好像不大对劲儿了,许是二爷昨儿个被老爷太太闹伤心了。 丰儿识趣儿地不惹他,用热水湿了毛巾,伺候二爷洗脸更衣。 贾琏未动声色,张开双臂,任由小丫头折腾。趁着小丫头帮他穿衣服的功夫,贾琏已将室内的环境环顾周全了。古色古香的布置,家具清一色的实木,用料是很稀有珍贵的黄梨木。架台上摆放的瓶瓶罐罐工艺都很精制,有镶金边的,还有嵌着宝石的,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真品。 贾琏看到了铜镜,径直走了过去。这一看,贾琏心里只剩下惊诧了。 样子变了很多,跟他本来成熟稳重的长相差距很大,而且至少年轻十岁。镜子里的少年眉清目秀,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皮肤很白,清秀的有些过分,以至于披头散发的时候竟有几分女气。如果他要是顶着这长脸去给那些调皮的学生们讲课,估计三分钟就会被调笑下台。 刚才听小丫头说宝二爷的时候,贾琏心里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毕竟这种不科学的事只应该发生在虚构的世界里,他难以相信会切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的确真的发生了。 贾琏坐在铜镜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思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丰儿站在贾琏身后,三两下就熟练地梳好了贾琏的头发,将他的墨发挽髻束在玉冠之中。头发拢起来后,贾琏在镜中的样子利落了许多,有点翩翩少年郎的味道。 丰儿放下木梳的同时,贾琏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作为一名相信科学但通过不科学的方式走进红楼里的人,他不确定自己能找到回去的路,与其去思量那些不可能的事,不如坦然接受目前的境况,脚踏实地走好当下的路。在古代礼仪很重要,他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社交基本礼仪问题。一会儿看那些下人如何行礼,先学一学,然后再找些相关书籍看。 丰儿见贾琏还沉默,以为他还在发愁婚事,善解人意地劝道:“二爷就别跟大老爷和大太太置气了。王家姑娘好是好,可老爷太太许是有他们自己的苦衷,故才拦着二爷不让娶的。二爷不如去问清楚,把误会解开。” “王家女儿?”贾琏蹙眉,一下子就想到了王熙凤。听这姑娘的意思他和王熙凤的亲事应该还在商议阶段,这是个很好的消息。 “二爷,您就别假装了,我们都知道您喜欢那位凤姑娘。不怪二爷藏不住心思,那凤姑娘长得的确是风流俏媚,我一女娃子瞧了她之后心里都发慌呢。婚事您就别担心了,家里头还有二太太和老太太给您做主,有她们站在您这边儿,这婚事一准儿能成。” 贾琏记得书中曾描述过王熙凤长得恍若神仙妃子,按相貌来说她定然是位很漂亮的女子。红楼里的贾琏本性好色,刚见面就喜欢上人家,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现在换他做贾琏了,而王熙凤的性格为人他一清二楚,贾琏当然不会选这样的人做自己的妻子。 “亲事肯定不会成,你们也不许胡乱非议。” 什么? 丰儿搓搓耳朵,惊奇地看着二爷,真以为自己耳聋听错了。不过见二爷一本正经清清冷冷看自己的样子,丰儿又信了那话是二爷说的。二爷或许真开窍了了,想明白了这门亲里头的利害关系。 贾琏出了门,受了几个丫鬟小厮的拜见。大概学会见礼之后,贾琏就命丰儿领路,带他去见贾赦和邢夫人。 丰儿高兴地应承,开开心心的领着二爷朝贾赦房里去。 邢夫人在丫鬟们的簇拥下正要去贾母处定省,瞧见贾琏来了,纳闷地问他来做什么。 贾琏暗中打量这位邢夫人,十分年轻,才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模样秀美,若是打扮起来必定十分有风韵,只可惜穿着土旧了些,面色也不大好,精神厌厌,眼睛很红,好像是哭了一夜没睡觉。 “事关儿子的婚事,想找老爷太太商量。” 邢夫人一听他提婚事,口气更差了,“你来得不巧,你父亲他昨夜吃酒去了,彻夜未归。晚些时候再来吧!” 说罢,邢夫人就带人走了。 “太太!”贾琏提高音量。 邢夫人顿住脚,转头不耐烦地看贾琏。 “老爷若回来了,请您先跟他知会一声,请他老人家坚持住,我定不会娶那个凤姑娘进门的。” 贾琏说罢,就淡淡地朝邢夫人行了个浅礼,转身告退了。 邢夫人一脸错愕震惊的表情,站在原地发愣…… 贾琏移步回院,站在石矶上,看着这院落里雕梁画栋的房屋,仰望头顶蔚蓝的没有雾霾的天空,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所在的时代。 小丫鬟们见琏二爷站在廊下,都跑过来行礼,才各自分工去扫院、浇花。 贾琏沉静了片刻,侧首垂着眼眸,盯着廊下摆放的那一排兰花。 叶三五枚,剑形,深绿色,尖端有金色嘴艺,是金嘴墨兰。 花开的正好,只可惜很多叶子都出现了褐色的斑点,靠后放的那几株已经有快要枯死的迹象。 “可奇怪了呢,我天天浇水,还是有枯死的。哎呀,这几颗叶子也要枯了。”梅果急得直报怨,往那几颗枯病地兰花上头猛浇水,“阿弥陀佛,求求你们可别再死了,不然我又得被张婆子骂。” 感觉突然有个一影压过来,梅果吓了一跳,抬头见是琏二爷,松口气,冲琏二爷嬉笑起来。她以为琏二爷还会跟以前一样,跑来逗弄她两句。没却想到二爷与她擦肩而过,弯腰很认真的盯着那两株枯萎的兰花看。 “黑斑病,很常见。”贾琏用非常正式而严肃的口气陈述。 梅果还从没见过琏二爷这么认真的看一朵花,有些呆了,听他这么说话更觉得有趣而,噗嗤笑起来,“二爷说什么呢,奴婢听不懂。” 贾琏斜眸,冷冷地瞟她一眼。 梅果吓得立马噤声了,心料自己没眼力,竟还以为琏二爷再和她开玩笑。 贾琏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几株兰花上头,“拔除病株,加强通风,降低湿度。” “啊?”梅果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看到琏二爷很严肃地盯着自己,她忙胡乱点头。 贾琏蹙眉,浅吸口气,有点厌烦这丫头的笨拙,但还是开口解释:“拔掉这些有黑斑褐斑的病株,将兰花放在通风处,少浇水,回头我会配些药液给你喷洒。” “奴婢明白!”梅果恭谨地躬身应承。 “既然你负责照看这些花,就该尽职尽责,学习好相关知识,整天打打闹闹态度不端,成何体统!再有下次,小心我罚你作——”作业这两个字贾琏忍住没说出口,他差点忘了这是在古代。不过这丫鬟虽然不是他学生,但作为照看花草的丫鬟她理该尽职尽责。 贾琏责备似得瞟一眼梅果,冷哼一声,背着手转身回房。 梅果老老实实地低头缩脖子,待了半晌,还是有点心惊肉跳没回过神儿。院里其他丫鬟看见这光景,都当琏二爷钟情于凤姑娘收了纨绔性儿,赶紧谨记在心,以后万不敢在琏二爷面前撒欢胡闹。 早饭后,周瑞家的笑盈盈的跑过来叫琏二爷。这刚进院儿,就见平日里那些叽叽喳喳没规矩的丫头们都安分了,各自老实地守她们手头上的活计在做。 “哟,我可得仔细想想今儿个什么日子,难不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梅果迎上去,羞愧道:“周姐姐可别拿我们几个开涮了,刚被二爷骂了去。对了,你来找二爷做什么?” 周瑞家的喜笑颜开,嘴巴快咧到耳根子上,“自然是大喜事,你们二爷听了肯定要飞奔跑出去了。” “什么喜事?”众丫鬟齐声问。 “凤姑娘来了。” 第2章 王氏的盘算 众丫鬟你看我,我看你,红着脸笑起来。 周瑞家的更是高兴,甩着帕子笑眯眯地迈进正房,可在屋里转了一圈愣是没见着琏二爷的影子。 出了门,周瑞家的就给那几个小丫鬟翻白眼,“你们这些调皮的孩儿,人不在竟不告知我,害我白转一圈。” 梅果正在倒腾兰花,弄得满手是泥,听这话抬头笑起来,“怎会不在?我们亲眼见二爷进了房,不曾出来。” 其他人附和点头。 周瑞家的愣了愣,转头又去转了一圈,确认没人。 “奇怪,人去哪儿了!”周瑞家的急得直拍手,“凤姑娘那头还等着呢。” 正巧丰儿端茶过来,梅果努努嘴,示意周瑞家的问她。 丰儿闻言后笑得不成样子,“可不就在屋里呢,不然我的茶端给谁?” “必是我眼神儿不中用,丰儿妹子,快带我去见你们二爷。”周瑞家的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头却不信。她刚才亲眼所见还能有假?琏二爷肯定在跟哪个俊俏的丫鬟鬼混,叫别人给他打掩护。一会儿进屋看不见人,她倒要看看丰儿还会怎么说。 二人进屋后,周瑞家的立刻快步走向寝房,示意给她瞧。 丰儿笑了,引周瑞家的过了九折屏风,掀起红缎锦帘,通往耳房。 周瑞家的这才恍然想起,二爷的寝房还连着一间耳室。她记得那屋子是二爷小时候用来做书房学习的地方。只是近些年来琏二爷极少读书,这间耳室就跟废置了一般,鲜少有人记得。 周瑞家的看见琏二爷正坐在檀木桌案前用毛笔写字。二爷少年英俊,五官明朗,他背脊挺直,以极为端正地姿态坐于桌案前,下笔有神,似有满腹经纶蕴于腹中。 琏二爷今儿个倒很有模样,通身正气,看起来像一位富有学识的斯文人。 周瑞家的见此情景惊讶不已,竟有一瞬间失神了。待回神儿后,她当即就瘪嘴忍笑,心想琏二爷倒真能装,他必定是早知晓凤姑娘要来,所以就故装斯文做派。 “凤姑娘最喜欢勤奋上进的,二爷如此用心,倒是凤姑娘的福气。您放心,奴婢一会儿定会在凤姑娘面前为您美言。”周瑞家的‘善解人意’道。 贾琏正专注临摹本主的笔迹,忽听有妇人说话,手一顿,笔尖的墨汁滴在了宣纸之上。 贾琏不悦的放下毛笔,转头看向来人。妇人衣着一身褐色锦缎,微胖,双颊绯红,笑起来油滋滋地,令人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不爽感。 这妇人他虽不认识,但看她言行衣着,他大概能猜出了她的身份。不过在没有真正确认之前,贾琏还是选择不动声色。 周瑞家的见二爷态度平淡,以为他还没回过味儿来,忙笑着宣告道:“二爷,凤姑娘来了!此刻正在她姑母房里叙旧,等一会子还要去拜见老太太,您再不去人可要走了。” 既是下人,见了面也不知行礼介绍自己。这些在封建规矩下养出的奴婢们竟不如他那些调皮的学生懂礼貌。 贾琏将桌上废掉的宣纸搓成团丢在地上,半句话都没说,继续低头写字。 周瑞家的笑容僵在脸上,愣了半天,转头尴尬地看丰儿。 丰儿也觉得尴尬,嘿嘿笑起来。 “周姐姐且先回去,二爷正在核账,分不得心,等一会儿完事了,我马上就催他去。” 丰儿请走了周瑞家的之后,转身将茶放在桌上。她本想说话,却见二爷一本正经的冷着脸,她到嘴边的话吓得就全咽了回去。 贾琏临摹了一早上,写出的字终于跟本主的笔迹有六七分相像了。他本来就有毛笔字功底,繁体字也练过一些,所以还算容易上手。 本主只有十六岁,不论从性情还是学识上面都还有变化的空间。其实只要他做得不过火,不至于引起怀疑。接着贾琏又翻看相关礼仪书籍,繁体字他是认的,加上有中学语文的底子,书上的内容他大概能看懂。 贾琏觉得基本差不多了,就命丰儿去取火盆,将本主留下的字帖悉数焚烧干净。 丰儿等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问:“二爷,二太太那边您是不是该去回一声?” “无需你操心,”贾琏目光冷淡地盯着她,语气薄凉,“尽好你自己的职责,下次来人记得通报。” 丰儿打个激灵,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忙跪地赔不是。 “以后记住就好。”贾琏负手,侧身立于火盆前,身姿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熠熠生辉。 丰儿看着表情淡淡的二爷,心里竟莫名的慌张起来。 “任何人没我的允许不准进书房,记住,是任何人。”贾琏已经将这间书房认定成为他的科研办公室,私密性必须要得到保障。 他严肃的目光从丰儿身上刮过,方移步离开。 丰儿心头一震,尽管二爷已经走了,她还是猛劲儿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二爷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刻在她心上似得,她会记得清清楚楚。特别是这句,二爷特意说了两遍,她更加会铭记在心,不敢怠慢。 …… 贾琏决定出门的时候,周瑞家的还等在门口。 周瑞家的本来对琏二爷刚才的态度略有怨气。但当她看见琏二爷换了身青蝠纹锦袍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面若冠玉,英姿飒爽,叫她顿时就忘了生气的事儿了。 门外早备好了马,周瑞家的请贾琏上马,贾琏却径直朝门口那边走去。 周瑞家赶紧跟上,见琏二爷一直绷着一张脸,不似以前对自己那样笑容可掬,她心料二爷必定是心情不好。她想问清楚,可每每一打算张口,琏二爷便加快步伐跟她拉开一段距离。周瑞家的连喘带巅地往前追,终于追上了,却发现已经到了地方。 周瑞家的抹了抹头上的汗,立即进屋去通报。出来的时候,琏二爷正背着手认真地打量着廊下的那几盆牡丹花。 “现在时节正好,牡丹开的艳丽,二爷若喜欢,我叫人搬几盆送您那去。”周瑞家的赔笑道。 贾琏指着中间那盆色彩艳丽,花朵奇大,但植株较矮的牡丹,表示只要这一盆。 周瑞家的愣了愣,点了下头。 贾琏的表情瞬间绽放异样的光彩,双眸亮晶晶的,与之前平淡如水的面容截然不同。 周瑞家的本来还担心琏二爷今天心情不好耽误事儿,可此刻见他一脸兴奋的模样,心料自己多心了。男人到底是男人,特别是琏二爷这种好色的,哪能禁得住凤姑娘的美貌。刚才还一本正经的端样子,现在马上就要见到人了,绷不住了。 真能装!差点把她给糊弄住了。 周瑞家的心里暗笑,请贾琏进门。 贾琏被引进偏厅之后,就看见罗汉榻上坐着一位身着香色衣裙的妇人,她正拉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笑。妇人年纪三十有余,风韵犹在,气质端庄稳重,言笑间透着一股厚道的劲儿。坐在她身边的少女貌美灵动,的确是个佳人,她笑起来声音很脆生,害羞之中又有几分豪爽感。看来她就是少女时代的王熙凤了。 贾琏琢磨间,就发现王熙凤突然抬头含笑地和他对视一眼,转而又低头故作羞怯。 这姑娘漂亮,胆大,而且心眼多。 贾琏讽刺的勾起嘴角,上前一步,冲王夫人俯首作揖,算是见礼了。 “都是自家人,外道什么。”王夫人拉着王熙凤,便转头冲他笑,“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娘俩正说起你呢。” 照常理贾琏应该接王夫人的话问一嘴‘你们说我什么呢’,但他却没有,环顾了四周之后,反而开口问王夫人另一个问题。 “凤姑娘是一个人来得?” 王熙凤愣了下,白着脸低下头,手攥紧了帕子。 王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此刻王熙凤的长辈不在,她召集两个适龄且未婚的男女在此见面,的确是有失礼数。贾琏这话是什么意思?在暗讽她? 可王夫人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贾琏头一次见王熙凤的时候就喜欢得哈喇子流满地了,几乎快丢了魂儿,这几日还不停地催她帮忙撮合,他没道理故意讽刺她们。 王夫人只当贾琏不会说话,笑了笑,“从元春入宫后,我心里就苦得慌,便叫你凤妹妹来陪陪我。她爹娘正忙着为她筹备婚事,自然没空到这里来。” 王夫人特意提到婚事,意在试探刺激贾琏,让他着急。 贾琏点头,坐下来后,便目光平视前方,并未都说什么。 王夫人以为是王熙凤在的关系,他说话不方便,赶紧吩咐丫鬟先领走了王熙凤。 王熙凤走前,眼睛跟会说话似得,很可怜的瞟了贾琏一眼。 贾琏淡淡地垂眸,掸了掸自己的衣襟,根本没去注意她。 王夫人有些坐不住了,跟贾琏道:“我那王家兄弟正张罗着给凤丫头相看呢,你竟不着急了?若真如你之前所言那般喜欢她,你就该像个爷们,立马去你爹跟前求,求到他答应为止。可别怪婶子没提醒你,凤丫头人长得俊儿可有好多公子哥儿盯着呢,你得赶紧坐实这门亲,不然等菜凉了你再想起来吃,那就晚了!” 其实王夫人凭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把这门亲给办下来,但她不想折损自己的名声,更不想让贾母怀疑她的意图,所以她一直都是撺掇贾琏出面。这样不仅能让贾琏跟他爹闹得生分了,更亲近她;还会让贾母对长房更加失望,突显出二房的懂事得体来。 她都盘算好了,这门亲成了之后,她就让贾琏夫妇搬到荣禧堂来住,算上内侄女这层关系,贾琏对她肯定会百依百顺。她一旦控制住贾琏,以后便可对他任意撮圆捏扁!而贾赦那边就只剩下讨嫌了,有爵位也没用,他们只会越来越不受待见。 这个家早晚是二房的天下。 第3章 大房和二房 “我爱吃凉菜。”贾琏不急不缓道。 “什么?” 王夫人正分心琢磨后续的事,忽听这话没反应过来。 贾琏已经站起身,对王夫人行告别礼,“婶子若没事,侄儿就告辞了。” 王夫人终于回过味儿来,焦灼地拦住贾琏,“你等等,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饭都要挑自己喜欢的吃,更何况是选媳妇儿。”贾琏语调平静,似乎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这话传进王夫人的耳朵里仿若一道炸雷一般,震得她几近耳聋。 王夫人怔了片刻,恍惚地看着贾琏。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贾琏的意思是不打算同意这门亲了。为什么?前些天他还好好地,特别勤快的往她这里跑,坚持要娶王熙凤。转眼之间,他竟然改了主意,变心了。 王夫人想细问原因,奈何等她张口的时候贾琏早没了影子。 一团闷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王夫人气得直咬牙。 王熙凤在西厢房内边等候边逗宝玉玩儿,听丫鬟说琏二爷走了,她赶紧红着脸来见王夫人。本以为一进门就能听见姑母传来好消息,却没料到姑母却是一个人坐在屋里黑脸怄气。 “姑母……”王熙凤何等伶俐的人,见王夫人现在情形,再稍微思量一下才刚的异常之处,心里立刻就明白了亲事可能有变数。 王熙凤的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她是待嫁的闺女,很多话和事都不便去说去做,心里头纵然有九曲弯弯肠肠子也没用武之地。除了哭,她做不了别的什么。 “好丫头,别哭,”王夫人心疼的把王熙凤搂在怀里,劝她不必挂怀,“没什么大事,你琏二哥哥自小被娇纵惯了,耍点脾气而已,明儿个就好。等你将来嫁进门的,可要替姑母好好收拾他!” 王熙凤见好就收,乖乖地点头。 …… 贾琏刚离开荣禧堂就被李嬷嬷叫住。 接着,就见一团红从李嬷嬷身后连跑带颠地扑过来。 小娃娃五岁左右的年纪,圆脸,粉雕玉琢,通身红连鞋也不例外,脖子上挂着的金项圈上吊着一块很有标志性的玉。 此人必是宝玉无疑。 “琏二哥哥!” 宝玉拉住贾琏的袖子,和他黏腻了会儿,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 贾琏要看,被宝玉拽住了。 宝玉奶声奶气道:“二哥哥回去再看。” 贾琏冷笑一声,抬手拍拍宝玉的脑袋,“这么小,就这么红。” 宝玉无辜地眨了眨桃花眼,目送贾琏后,转而问李嬷嬷刚才琏二哥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嬷嬷担忧地抱起宝玉:“奴婢不知道,可听着琏二爷话里的意思像是知道了您在给凤姑娘牵红线。二爷,求您以后别这么干了,若是让老太太晓得你掺和这事儿,我的老命都得赔里头。” 宝玉没吭声,心里却计较李嬷嬷管得多,比不得袭人善解人意。 出了西角门,贾琏看了眼宝玉给他的东西。是个帕子,上头绣着一对未完工的并蒂莲。帕子的寓意再明显不过,意在成双凑对,期许他努力促成这门亲事。 贾琏很了然帕子的主人是谁,完全不想留着东西,过了朱漆大门就随手丢这东西,径直往回走。 贾赦刚喝完花酒回来,迎面飘来一个手帕糊在他脸上。他抓起来一看,当贾琏又在跟哪个丫鬟传情,顿时就火气上来了。琏儿这个色胚子对凤丫头根本没几分真心,他就是想跟二房太太合伙来忤逆他。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贾赦气急败坏地往贾琏身上扑。 贾琏感觉到身后异常,突然侧身,后退两步。 贾赦扑了个空,弓着腰向前踉跄了两步,差点就身体失衡头朝下摔个狗啃屎。 稳住身子后,贾赦气得胡子直抖,“臭小子,你敢忤逆你老子,我——” “父亲大人!儿子并无忤逆的意思,儿子在给您让路、请安。”贾琏微微提高音量,淡漠如水的脸上写满了平静。他微躬身是行礼的姿态,话中也带着敬词,但吐出来的话却不卑不亢,叫人听了不敢有反驳之意。 “哼,还顶嘴!”贾赦歪嘴啐了一口,“你都对,怪就怪你爹我自己倒霉,生个不懂事的贱种来!” “父亲懂事就好。”贾琏直起腰板,声音温和地附和着。 贾琏站姿端正,自然流露一派正气。相比之下,作为长辈的贾赦反而显得十分猥琐不堪。 贾赦气得不行,抖着胡子指贾琏骂:“你还敢暗讽你老子,反了天了,今儿个我必要上家——” “父亲喝醉了。”贾琏抬手打断贾赦的话,招呼小厮架住贾赦,“老爷醉得打晃,你们这些随侍竟不知搀扶,可是盼着老爷摔倒?” 小厮们本来正看热闹呢,忽听这话忙去搀扶着贾赦,跟琏二爷赔罪。 贾赦被几个人一拥,晃晃悠悠,嘴里的话一时噎住了,忘了该怎么继续接茬说。 “先扶老爷回房去,灌碗蜂蜜水解酒。等老爷醒了,再知会我。”贾琏安排完这些,便拂袖离开,仿佛刚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一众人包括贾赦都望着贾琏绰绰离去的背影,愣了会儿才回神儿。 贾赦懊悔地拍自己脑门一下,骂骂咧咧地叹自己错过时机,回头一定要狠狠惩治贾琏。 …… 回院子之后,贾琏便径直走向廊下,查看那排已经被重新翻盆栽种的兰花。干活的丫鬟还算仔细,将所有得病的花秧子都拔了出去。 贾琏琢磨了一会儿,召来三名小厮,问他们:“我要找胆矾和石灰,你们谁能弄到?” 兴儿立马站出来,“都好弄,胆矾炼丹的道士有,石灰就更容易了,砌墙的都有这个。二爷打算要多少?不多的话,小的一会儿功夫就能给您弄过来。” 贾琏:“暂时不要太多,但以后保不准,顺便多打听两句。” “好咧。”兴儿痛快答应下来,转身就麻利的把事情办了。贾琏才不过喝一杯茶的功夫,兴儿已经将两包东西送了上来。 贾琏又叫人弄了一杆秤、两个盆和一个喷壶,称量好重量之后,他就将胆矾、石灰和水按比例混合,配成了天蓝色胶状的悬浊液。 贾琏将溶液倒在喷壶里,然后让丫鬟梅果去浇花。 梅果等几个丫鬟发现壶里的水是蓝的,都十分好奇,围着琏二爷问那是什么。 贾琏当然不能跟她们这些人说自己只是在配置最简单的无机铜素杀菌剂——波尔多溶液。 “一种偏方,专治兰花枯死的那种病。” 贾琏板着脸无奈地解释,感觉自己像是在给小学生普及知识。 “这水好蓝好漂亮啊,真好看。”梅果稀罕道,其他丫鬟也都纷纷附和。 贾琏冷冷扫视这群丫鬟,嫌弃她们太聒噪。 “各尽职责去。” 丫鬟们顿时噤声,各自安分地散开。 贾琏监督梅果正确喷洒完药液之后,才背着手要回屋。 丰儿看见门口晃进来一抹翠色的身影,忙通报道:“二爷,秋桐来了。” 这回她按照二爷的吩咐,通报了。 贾琏瞟她一眼,算是赞许。 丰儿抿着嘴角低下头,像是做对事得到夸赞的孩子,心里高兴极了。 秋桐进院就看见英俊潇洒的二爷站在廊下,顿时双颊绯红兴奋起来。 “二爷——”她低低的唤一声,她故意拉长音,有点撒娇的意思。 贾琏眉毛一跳,抬眼,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秋桐的身上。这丫鬟没什么的特别的,但举止十分风骚,是好色男人最喜欢招惹的那类型,但恰好是他最恶心的类型。 秋桐笑眯眯的依靠在院门口,等了半天不见琏二爷热情地迎过来,她有点不爽快,撅着嘴主动扭着屁股走进院里来,在贾琏面前特意甩了下帕子,扑过去一抹脂粉味儿。 贾琏蹙眉,退了两步。 众丫鬟见状,都暗中掩嘴偷笑起来,心里暗骂秋桐贱。 秋桐尴尬地脸色青白不定,“二爷,老爷醒了,叫您过去。” 秋桐说罢,故意甩脸有点生气样儿,等着二爷来哄她。 贾琏大迈步带着一阵风走了,把秋桐晾在原地。 秋桐呆滞半天,张了张嘴,在大家嘲讽的目光中追贾琏。 “爷,你——”秋桐见四周没人,伸手就要捉住贾琏的胳膊。 贾琏突然顿住脚,幽深的墨眸紧盯着秋桐,直到逼得秋桐不得不垂下眸回避他的眼光,他才冷冷地开口质问她:“你当你是谁?” 秋桐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木住了。 贾琏再不顾她,直接走。 …… 贾赦正背着手在厅内来回焦灼的徘徊。他酒醒之后,听到了邢夫人替贾琏转达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混账儿子竟然要摒弃色|欲以及二房的好意,不结这门亲了!? 贾赦不敢信,等贾琏来了,劈头就问:“你的话当真?” 贾琏:“是。” 贾赦有点兴奋,脸上的表情也随之猥琐起来,继续追问:“要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合伙逼你怎么办?” 第4章 并蒂莲手帕 贾琏抬眼,忽然对贾赦笑了,“儿女的婚事该由父母做主,当然是您替儿子顶着了。” 贾赦愣了下,立马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算计自己。 贾赦不爽了,哼哼着表示:“老子才不管这件事。” “那照您的意思,儿子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了?”贾琏反问。 贾赦一听这话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警惕地冲贾琏瞪眼:“原来你小子是在诈我呢,你就是想惹毛我,赌气给你撂话是吧?你阖府找不着姑娘了?你非得娶王家的那个贱丫头?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休想!别以为你爹老了,就看不明白你肚子里这些花花肠子,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 贾琏认真地点点头,附和贾赦:“那就按您的意思办,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 “对,我不同意!” “不管老祖宗如何哭闹,众人如何声讨您,您依旧会坚定自己的立场不动摇,赌上您作为荣府袭爵的嫡长子的尊严,坚决不同意。”贾琏继续激将道。 “当然,老子我才是这个家的长子,真正说的算的人!”贾赦很吃这一套,立刻拍板应下来。 贾琏见事情引导成功,便功成身退。 “去吧,去吧。” 贾赦高兴地拍拍大腿,嘬了一口茶,忽然觉得哪块不对。 这绕来绕去最后怎么还是他一力担下这事!? …… 傍晚,贾母就趁贾赦请安的当空,问起了贾琏的婚事,还特意提及到王熙凤。 “琏儿尚小,亲事不急,再等等吧。”贾赦用软乎的语气委婉拒绝贾母。 “等等等,你就知道等。你等得起,人家姑娘等得起么?”贾母见贾赦不识趣儿,立马来火了,气哼哼地数落他,“琏儿十六了,正是成家立业的年纪,小什么小。那孩子被你养的四五六不分,早点成家有个媳妇管教他倒是好事情呢。凤丫头顶天的好,人机灵,性子爽快,管家的能力也比得过爷们,又是亲上做亲知根知底的,最合适不过。这么好的人你有什么好犹豫的,你说你到底是为什么?” “我就是不喜欢。”真正的理由贾赦说不出口,只好这么嘟囔着。 “混账!”贾母啪地拍桌站起身,红着脸激动地指责贾赦,“你这个不孝子,是不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 贾赦一听老太太竟然提了“死”字,吓得再不敢乱说话,慌张地低下头。 “母亲,您快消消气,喝杯茶降降火。”王夫人愧疚地奉茶,转而扯着手里的帕子,“当初我只是觉得这丫头好,不想便宜了外人去,便想着给侄子引荐一下。若是因此事闹得您和大哥不痛快,便是我的罪过了。其实这门亲做不做都成的,别伤了您和大哥的母子情分就好。您啊就当我嘴欠,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把这事儿给忘了吧。” 贾母本来吼完之后就没什么火了,听王夫人的话之后,火气蹭地又蹿了上来。她激动地指着贾赦的鼻子尖骂:“瞧瞧你弟妹多懂事,多知道体谅人。再看看你,巴不得把我给气死!” 贾母见贾赦不吭声,泪就流了下来,继续逼他,“你今天就给我一句痛快话,琏儿这门亲你答不答应?” 贾赦见贾母这副模样,是不敢再出言忤逆什么了,他张了张嘴,真想放软话干脆应下来不管了。可是当他想到自己之前嘴贱跟贾琏作保的那些话,事关他做爹的尊严,这件事他怎么都得扛下来,断断不能答应。 贾赦就硬着头皮不说话,随贾母怎么骂。反正熬过这一次,下次贾母再叫他,他躲着不来就是。 “……你倒是说话啊,你听没听见,你……” 贾母被闷声不吭的贾赦气得无可奈何,最后咳嗽了两声,叹口气,打算暂时放弃了。 王夫人瞧出贾母的心思,更看出贾赦的意图。 她赶紧站出来说话:“媳妇儿这段日子一直在想呢,琏儿若是能娶个媳妇儿回来,刚好能帮衬我管家,那真就帮我大忙了。自打去年珠儿去世之后,我便觉得我这身体不大好,精神也不足,整天就……” 王夫人说着就哽噎地低头抹起眼泪。 都是做母亲的,贾母当然心疼她,把王夫人拉到自己身边好生宽慰,转即就把火就烧到了贾赦的身上。 “就你矫情,好好的一门亲你胡搅什么,痛快地给我应下来!” “怎么就见得这是一门好亲?”贾赦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反驳。 “它就是好亲事!门当户对,俩孩子互相喜欢,还是亲上做亲。这么好的事儿你上哪儿找第二个来?”贾母气气愤质问。 贾赦总算有挑理的地方了,拍着胸脯硬气道:“既然您非要这么理论,那我就说实话了,弟妹也别不高兴。琏儿根本就没看上凤丫头,叫我怎么应?这夫妻之间本来就靠缘分,没有夫妻缘硬配在一起,那就是耽误我们大房传宗接代!再说了,那凤丫头的家世也不是很好,反正以我们琏儿的身份来说她那样的只能算凑合,若再好好找肯定能找个比她门第更好的。” 贾赦此言一出,在场的媳妇儿婆子们全都安静了,大气不敢出,纷纷看向贾母和王夫人。 贾母听得震惊,一时间语塞没说出话。王夫人则脸黑色不成样子,转头用帕子捂住了脸,似乎是气哭了。 只有邢夫人,顺势地点了点头,赞成她家老爷的话。 “我,我……”王夫人伤心地哭起来。 “谁的儿子谁给找儿媳,当初珠儿娶妻的时候,二弟和二弟妹不也是照着自己的意思找得?我说什么了?而今到我这里,我却做不得主了,要听她的?琏儿根本就不喜欢,非硬要说喜欢!”贾赦本来就不忿,干脆一遭儿把话全吐出来。 贾母:“你胡说八道!” “儿子拿性命发誓,句句属实。” 贾母听是这么大毒誓,愣了,转而向王夫人求证,“他说琏儿没看上凤丫头,你跟我说琏儿是愿意的,你们俩到底说得是真得?” “我……”王夫人抽泣一声,眼珠子一转,可怜兮兮道,“我也不知道,琏儿他当时是和我这样说的,但我却不知道琏儿是怎么和大哥说的。” 王夫人话没说死,直接把责任推倒了贾琏身上。 贾母冷哼一声,意识到这件事的关键在于贾琏,急忙命他来对质。 片刻后,丫鬟领进来一位穿着半旧的鸦青色便服的少年。少年身姿绰绰,志气轩昂,正气到几乎是令人望而生敬的地步。 贾母瞧了贾琏这样儿,不禁笑起来,“你这孩子,倒挺会装正经的。” “孙子给祖母请安。”贾琏一直很重视礼仪,进了门,就规矩的给贾母行礼。行礼的动作十分规范,跟礼仪书本上所描述得一致。 除了往年祭祀过年的时候,贾母还没么见过这么正经肃穆给她行礼的人。 贾母的心情稍微平和了些,但还是迫不及待地质问:“倒是跟大家说说,你是看上还是没看上凤姑娘?” 正当大家以为贾琏会对这问题扭捏犹豫一会儿的时候,贾琏已经脱口而出。 “没有。” 贾母惊,王夫人大惊,其他人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有点恍惚。 “好孩子,现在不是你害怕的时候,有老祖宗给你做主。”王夫人别有意味的提醒贾琏。 贾母明白了,瞪眼贾赦,对贾琏道:“就是,你不必怕你父亲,有我在呢,你如实说出你的心意。” “孙儿已经说了。” 贾琏见大家对他的话都有所质疑,明白这都是王夫人搅和的‘功劳’。不过既然她不仁,他又何必留有余地。 贾琏转头问贾赦,“帕子呢?” “什么帕子?” “手帕。” 贾赦反应过来,从袖子里掏出那个手帕递过去。 贾琏故意动作很慢的接下这个手帕,将手帕上未完工的并蒂莲晾给大家看。众人也都被这个手帕吸引了注意。 这明显是女人的东西。 贾母在心里胡乱猜测了下,正要质问贾琏,却被贾琏抢了先。 “祖母稍等,”贾琏随便唤来个贾母这里的小丫鬟,将帕子递给她,“你去跟宝二爷说这帕子我不要了,叫他还给原主。” 小丫头领命出去,片刻后,空着手跑回来汇报:“宝二爷收了东西。”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各自在心里理清这其中蕴含的真相后,更加震惊了,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贾母最为吃惊,她慢慢转头瞪向王夫人。 王夫人吓得没了魂儿,从贾母身边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送帕子的事儿看起来像小,但却揭露出了一个天大的真相。 刚才宝玉接受了贾琏送过去的帕子,就证明他真的做了王熙凤的传递人。未婚女之间私下递了手帕,那就是私相授受的下贱之举。 宝玉只是五岁的孩子,天真无邪,能懂什么?他必定是受到大人的驱使。 而王熙凤只是待嫁女,她是受邀来荣府的,若是没人撑腰哪里敢这样猖狂。如此的话,王夫人自然逃脱不了干系。 贾母气极了,本年来私相授受就是伤风败俗的丑事,这姑侄俩竟不知廉耻的去利用一个五岁的孩子去干这种腌臜的勾当。 恶心! 宝玉是贾母的软肋,别的事她都可以忍,但这件决不能忍! 贾母暴怒,抬手就狠狠打了王夫人一巴掌。 “不知廉耻的东西!我们贾家怎会有你这种不知羞的媳妇儿!” 第5章 一盆牡丹花 王夫人捂着脸默默垂泣,不争辩什么。 等贾母彻底发泄够了,她才委屈的哭着开口:“母亲,宝玉可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我怎么可能那样对他。我真不知道那丫头敢干出这么出格的事,此事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竟然失察看错了人。” 王夫人句句不知、不信,无非就是想摘清自己,告诉贾母她真的不知情。 贾母听明白王夫人话里的意思,心沉了一下,回头仔细琢磨这事儿。 她屏退闲杂人等,详询贾琏。 “琏儿,这帕子若是凤丫头让宝玉代为捎给你的,又怎么会落在你爹手上?” 贾琏便将丢帕子的经过述与贾母。 “竟然这样巧,被你爹拣着了。”贾母点点头。 贾赦激动了,跳出来埋怨贾琏,“这小子真是的,当时怎么不跟我说这帕子是谁的?我还以为你花心风流,招惹哪个不三不四的丫鬟了呢,倒是我冤枉你了。” “这不是他的错,”贾母白一眼贾赦,冷哼道,“此事他做得很好,有情有义,晓得顾念人家姑娘的名声,确有堂堂男儿的风度。” 贾母看出了贾琏的胸怀。即便他不中意人家,甚至对方做出了出格举动,他也只是默默无视,没有嘲弄践踏之意。此等胸怀倒颇有老太爷当年的风范,这才像个男人!若非王氏之前混淆是非逼得他没办法,估计这件事他也不会说出来。 贾母给贾琏一记赞许的眼神。 贾琏这孩子似乎真的长大了。 贾母甚感欣慰。但与琏儿的宽仁相比,王氏就显得过于无情阴狠了些。王氏身为王熙凤的姑母,作为把王熙凤请到荣府来的人,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她却把事儿都赖到人家未出阁的姑娘身上。 且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王熙凤做的,王夫人的表现实在是叫人心寒。这样的人心里可曾真有过亲情? 贾母蹙眉,对于王氏之前对自己种种看似孝敬的行为都持有质疑态度。 王夫人没注意到贾母的变化,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给自己脱罪,跟贾母提议道:“母亲,何不把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叫来,再行对质一番?” 贾母别有意味地瞟王夫人一眼。李嬷嬷?那可是王氏辖下的人。 贾琏看穿王夫人的意图,转而观察贾母的态度,发现有点意味不明。本来他想早点结束这场闹剧,回去干自己的事儿。不过现在看贾母颇有些神秘的态度,倒令他忽然有了兴致。 贾琏便附和王夫人:“请来也好。” 贾母看眼贾琏,也点了头。 果然,李嬷嬷为了自保后路,把所有屎盆子都扣在王熙凤身上,还例举出其他的事来佐证王熙凤的行为不点。 贾母闻言后,对王氏的不满反而更甚。 王夫人自以为摘清了自己,委屈的低头等待贾母发话安慰自己。 然而花厅之内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谁都没说话。 贾母觉得脑仁儿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抬起她精明地眼睛瞟向贾琏,示意由他来结束此事。 贾琏勾起了嘴角,当即就站了出来。 “此事就言尽于此,不论谁对谁错都休要再提。也劳费婶子费心替我张罗婚事,侄子在这说声谢谢,但这门亲是必然成不了了。” 王夫人对贾琏的话很不忿,转头看贾母的态度,心里咯噔一下,才意料到自己处理失误,已经引起了贾母的戒备和怀疑。她辛辛苦苦熬了二十多年的成果啊,难道就在今天毁于一旦? 王夫人感觉整个身体都像被雷劈了一样,麻麻木木的,恍惚间丧失了所有的知觉。 贾琏见没自己的事儿了,冲贾母郑重地鞠一躬便要退下。他心里还惦念着王夫人院里的那盆变异的牡丹,趁着王夫人人还在这,他想尽早退出去先把那盆花搞到手。不然的话,他以后再得到那盆花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你去吧。” 贾母正想好好训一训王夫人,贾琏作为小辈在这不合适。 …… 贾琏出来后就快步朝荣禧堂去,他不顾院里那些嬉闹丫鬟们的惊诧目光,直直地走向那株矮但花朵奇大的牡丹。 周瑞家的在屋里瞪着太太回来回话,忽听外边的小丫鬟都安静了,纳闷的探头出来瞧,却猛然看见琏二爷站在院中。 琏二爷穿着一身便服负手立在牡丹花前,萧疏轩举,神情专注,真有点恍若神君下世的味道。 “琏二爷,您怎么来了,这是……”周瑞家的急急忙忙迎出来,见琏二爷没搭理自己,反而定定的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株牡丹看。 周瑞家的更疑惑了。 贾琏慢慢抬手,修长的食指指向那朵牡丹花,然后用冰冷且富含谴责的目光盯着周瑞家的。 这是…… 周瑞家的琢磨了下琏二爷表达的意思,懊恼的拍自己脑门一下,“瞧我这记性,答应好二爷的,把这盆花送给您。彩霞,你来给二爷搬过去。” “不必。”这么珍贵的变异种别人搬他不放心。 贾琏亲自撸起袖子,弯腰将花抱在了怀里,然后面无表情地捧着怀里娇艳的牡丹走了。 院里的小丫鬟们还有周瑞家的都不约而同的露出惊呆地表情,脑袋跟随着琏二爷的身影转动,最后目送他离院。 贾琏很仔细怀里的这盆牡丹,走路速度稳中求快,低头很认真看路。突然,眼前出现了绣花鞋和女人的裙裾。 “琏二哥哥!”王熙凤娇柔地喊一声,在丫鬟的搀扶下给羞涩地给贾琏行礼。 贾琏漠然抬头。 “琏二哥哥,我……”王熙凤含泪灼灼地看着贾琏,楚楚可怜。 贾琏转眸看眼王熙凤身后的丫鬟们。 王熙凤会意,先警惕的观察四周,确认没人之后,示意随从们退远一些。 “避免耽误彼此时间,我说直白点,” 贾琏话音未落,王熙凤就迫不及待的娇羞的“嗯”了一声。 “我不喜欢你,这门亲不会成,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贾琏撂下这句话,就捧着花自带着一阵风走了。 王熙凤愣愣地僵在原地,对方拒绝的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现在正值牡丹花开之际,是杂交繁殖的好时机。贾琏决定以这株变异的牡丹为母本,寻找与其同样情况的品种进行杂交,看看结果会有什么变化。 次日一早,贾琏就出门去了花市。 他不会骑马,也不愿坐马车,就走着去的,顺便当锻炼身体。 兴儿听二爷说要人工搬花,不确定该叫多少人,干脆把所有闲着的小厮都叫上了。 呼拉拉的一群人跟在贾琏后头,十分引人注目。贾琏倒没觉得任何不适,因为他以前经常带着一群学生去田间地头讲解课,对于这种情形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可是花市的小贩们却没见过这阵仗,一开始还以为是哪家流氓来砸场的,差点拉车跑了,后来见贾琏一身正气,才算稍稍安了心。 因为贾琏过于引人注目,消息也就传得快。他在第一个花贩那里打听他要寻找的变异种,就引来其它的花贩们的围观。一传十,十传百。听说要求之后,不少花贩纷纷主动表示他们有货。 于是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就有人络绎不绝地往荣府里送牡丹花。 贾琏一共买了上百盆,大概十多个品种,都是一些品貌精致的变异种。这些牡丹被贾琏安排在院子东面一片刚刚被开垦好的空地上。那块地原来是一块很雅致的小园林,昨晚上贾琏连夜叫人把假山掀了,把沟渠填平了。 安顿好牡丹之后,贾琏就将需要杂交的牡丹分区隔离,然后选定母本,去除母本花朵内的雄蕊,以避免自花授粉的情况。 之后就是对选定的母本进行授粉了,他只要在每天巳时进行授粉,连续二天进行三次就可以了。再之后就更简单了,直接等结果。 牡丹是富贵花,是宫廷寺观、富豪家院内必会种植的花卉。如果他能成功杂交出出品相好的新品种,单靠这一样就可以拿钱拿到手软。 …… 王熙凤传手帕的事虽然没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她定然是没脸留在荣府了。王夫人送走她之后,就气不打一出来,喝令周瑞家的盯紧贾琏。 这笔账她记上了,她一定要让这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周瑞家的想了想,立即跟王夫人汇报昨日贾琏来要牡丹花的异常行径。 “一盆牡丹花而已,还值当他亲自来要,而且是亲自抱着走的。” 王夫人警惕地眯起眼睛,冷笑着攥紧手里的佛珠。 一盆花,贾琏…… 凭她在大家族里混迹多年的经验,她立马嗅到了男、女、私、情的味道。 第6章 一起种田啊 日子久了,院里的丫鬟们对琏二爷的性情都摸出点门道来。虽说二爷平日待人的态度总是温温淡淡地,有种说不清的疏离感,但只要恪守本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琏二爷就不会为难她们,甚至偶尔还会打些赏钱下来。 赏罚公允,一视同仁,丫鬟们对二爷渐渐敬重起来,而且心服口服。 自从给牡丹花授完粉后,贾琏的注意力转向别处,只派梅果负责照看这些花。 贾琏一连数日外出,到城郊的庄子视察情况。院里经常空置,就成了那些小丫鬟们的天下。 廊下的兰花长势越来越好,花开的美丽端美,竟成了一景,引来不少外院的人前来观看。 王夫人这些日子一直隐藏锋芒,在房内念经忏悔做样子给贾母看。今天她听说贾琏还不在家,就趁机打发袭人去探查情况。自己院里的人她不敢用,袭人是贾母名下的,对她却是一等一的忠心。王夫人出于谨慎,就派她取来。 袭人看似忠厚,但该有的心眼一个都不少。她知道琏二爷跟王夫人似乎因为凤姑娘的事儿关系闹得很僵,为了又能对王夫人效忠又能自保,她硬拉着鸳鸯一块儿去瞧花。 二人回了贾母,提前与贾琏院里地梅果打招呼,就名正言顺的来凑热闹。 鸳鸯是个爱花的人,见了兰花就挪不动步。袭人就四处观察,寻找那盆被琏二爷端走的荣禧堂牡丹,结果却在院东边找到了上百盆牡丹。有趣儿的是每一盆牡丹都被用竹席隔离开来,个个都花开得娇艳绝美,只是在姿态上各有不同,跟普通的牡丹不大一样。 袭人正琢磨该选哪一盆下手的时候,梅果突然大叫一声,强行拉走了袭人。 “哪儿都能看,唯独那边不行,我们二爷仔细着呢。”梅果余惊未定道。 袭人心中更加怀疑,探问:“这是因何?” “前两日二爷日日摆弄那些牡丹,照看的极仔细,不许我们乱碰。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知道我要是照看不好那些牡丹,二爷一准儿会杀了我。”梅果道。 为一盆牡丹就要杀人! 袭人闻言心中更加怀疑,转头跟王夫人如实汇报。 “上百盆牡丹用竹席隔开,这事儿怪是怪了点,但也不像有什么似得。”周瑞家的琢磨不透这里的事儿。 王夫人却更加认定这里头有问题,“他必是对我已有所防备,所以故弄玄虚搞出那么多盆来迷惑我们。哼,当我是谁,就他这点小伎俩能逃得过我的眼?我敢断定,当初他必定是用那盆牡丹来跟谁传情的。咱们荣禧堂里肯定有人跟他勾搭上了!我就说么,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对凤丫头变了心,原来竟是移情别恋了。此事你必须仔细盘查,把那个下贱女人给我揪出来!” 周瑞家的直叹夫人法眼厉害,转头调查一圈后,给王夫人带来个极为震惊地消息。 “奴婢仔仔细细盘问过了院里的丫鬟们,她们都说赵姨娘每次来给您请安的时候都喜欢在庭院中稍作停留,特别喜欢欣赏那些牡丹话。” “赵、姨、娘……” 赵姨娘自从生了儿子之后,身材丰满,风韵更胜以前。贾琏吃腻了纤瘦的姑娘们,突然换了口味,被迷得丢了三魂七魄也不无可能。 王夫人眯起眼睛,缓神片刻,立刻就理清了这里头的‘猫腻’。 赵姨娘住在荣禧堂的东跨院,而贾琏却住在府东边,大房跟荣禧堂隔着墙,联系肯定极为不方便,就是派丫鬟传信也十分招人耳目。但如果在俩人的交集地点荣禧堂弄个偷偷传信的暗号,就十分便宜了。 自去年贾珠去世之后,王夫人就精力不足,让贾琏代为接手一部分家事儿,府外的庄子铺子等全都由他包揽。贾琏时常要来荣禧堂回报,而赵姨娘也要来荣禧堂请安…… “都给我派人盯紧了!”王夫人拍桌,大声喝令道。 …… 贾琏这两日之所以往庄子跑得勤快,其实是在执行他重新分配的种植计划。 荣府的庄子虽然多,但同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每个庄子年年种植的作物都一样的,从来不变。难怪他查账册得时候,发现荣府虽然庄子多但产量却在当下亩产的平均水准之下,甚至有好些庄子年年闹病,颗粒无收。 其实很多同一个科、属的作物有共同的病虫害,不宜连作。 好在现在才五月份,可以及时调整重新分配种植作物的种类。贾琏根据各个庄子土质,采用轮作和套作的办法,重新制定了种植计划。有些庄子的土壤已经种被贫了,那就改种豆类,豆科作物有根瘤,可以培肥土壤。害过病得土地,就种一茬葱蒜,葱蒜有一定的杀菌作用,之后再种其它蔬菜就可以避免病虫害了。 贾琏这几日经常下田,弄得满鞋满袖子泥也不介意,经常忙完了,他就淡然地坐在田间地头和那些农民们一起喝茶闲聊。 佃户们起初还挺不满琏二爷改换他们的种植习俗,后来听琏二爷高深的讲着其中的道理,虽然他们听不太明白,但看琏二爷亲自下田认真的架势,他们就愿意听琏二爷的话,跟着琏二爷干。 “这位小兄弟,我家主子赶了一天路,水喝没了,可否来你这讨口水喝。” 贾琏正坐在地头休息,闻言抬头,看见一位穿着华服的男子正弯腰朝他笑。 此等人衣着不俗,通身贵气,而他之上却还有主子,想必这位主子的身份更加尊贵,应该是个大人物。 贾琏忙起身,吩咐兴而去庄子的井里在再打一桶干净的水来。 男子笑着摆手说不必,“主人特意吩咐过不要太麻烦你们。”说着,他就弯腰在贾琏和农户们喝剩的水桶里舀出一瓢水来,灌进水囊里。 贾琏目送他离去,就见远处的路上有一位锦衣男子,手牵着两匹宝马,正挺直腰板器宇轩昂的环视路两边的田地。这种架势怎么看都是领导下来视察的姿态,看似低调,其实一点都不低调。 贾琏在心里笑了笑,没都说什么,转身去洗手,琢磨着自己该不该去跟那个大人物打声招呼。贾琏的专场虽然是搞科研,但也不是清高死板的人,适当的跟领导搞好关系,得到上级更有效的赏识,他才会有更为广阔的平台施展自己的才华。 不过,现在他虽然知道路上头站着的那位是个大人物,但也不能贸贸然地去讨好。那些在高位上的人一般戒备心理都比较重,做得太刻意会引起人家的怀疑,效果反而适得其反。 但这个机会不能白白错过了。 贾琏想了想,命兴儿招呼大家停工回去休息。 “二爷,这太阳还没落山呢,还能再多干一会儿。”佃户们喊道。 “都干了好些天了,今天就早点回去歇着,明天一遭儿把活干完!”贾琏突然很有气势地喊道。 众佃户们闻言气势大增,都欢呼起来,拥着琏二爷上道,齐刷刷恭敬地跟琏二爷道了别才各自散了。 然后,贾琏就一个人站在路边等着兴儿去叫马车。 鄞祯喝完水本要上马回京,却被那帮农户们的呼喊声吸引了目光。 鄞祯的眯眼扫向那群人,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名被农户们拥戴的穿着锦袍却满身泥土的少年身上。此少年面若冠玉,英气天成,被农户们高声呼喊着“二爷”,可见他该是一位富贵之人,却能跟这些下贱的农户们打成一片,很特别。 苏盛一眼就看出主子的心意,笑道:“奴才瞧他到挺有趣儿的。” 鄞祯:“哦?” “您瞧他这一身衣着,虽然旧了些,却是江南织造府出品的上等官绸,必然是高门官户人家的公子。”苏盛道。 鄞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就看着贾琏跟一群农户上了土路。不大会儿农户们都散了,就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人。 鄞祯上了马,没有立刻策马疾驰,而是慢慢地骑马从那少年跟前经过,观察他。忽然间那少年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然后微微勾唇冲他点了下头。 鄞祯愣了下,也冲他点了点头,然后骑着马继续往前走,脑子里的想法却一刻都没停下来。 “爷,我们——”苏盛想提醒主子皇上还在宫里等消息,可话音还未落,主子就突然调转马头,回到那个少年跟前。 “你叫什么,哪家的?” 鄞祯骑在马上,垂眸睥睨贾琏。 贾琏笑了笑,肆无忌惮地对上鄞祯的眼睛,“这位公子不必客气,一口水而已,不用还。” 鄞祯又愣了下,才明白过来对方竟然误以为他想报一口水之恩。 鄞祯哈哈笑起来,道了句“谢了”,便调转马头奔驰而去。 苏盛却留心记住了这处地方,才追随他家主子而去。 兴儿驱车来了。 贾琏含笑上了车。 兴儿乐道:“爷,您种田也能这么开心啊!” “嗯。”贾琏收了笑容,闭目假寐。 …… 次日,贾琏被贾母硬拉到平原侯的寿宴上。 贾琏还心心念念他得种田计划,所以贾母刻意为他引荐各家姑娘的时候,他一个都没上心。贾母最后被贾琏的态度弄伤心了,索性不管他,随他一个人在人群中发呆。 蒋子宁听说贾琏来了,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半天,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神情落寞’的贾琏,上去就拍他肩膀。 贾琏正在思量事情,被打得惊着了,用一副‘我不认识你你太没礼貌’的表情谴责蒋子宁。 蒋子宁被他贾琏那种薄凉的眼神儿吓着了,讪讪地收回胳膊,“你干嘛这样看我,才几个月不见,你就这样生分了?” “嗯。”贾琏道。 “诶,你!”蒋子宁气得不行,转而硬拉他往外走,“跟我来,我给你引荐一位贵人!” 第7章 竟不知好歹 二人穿过回廊,过了垂花拱门,便有一处小院落,小桥流水,垂柳假山,样样俱全,四四方方的十分雅致。 蒋子宁引贾琏进屋。 屋内书香浓郁,设有贮书处。临窗有一檀木大案台,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些书信,还摆放着一盆兰花。 显然这是一间书房。 贾琏环视屋内一周,并没有看到有别人。 贾琏不解地看着蒋子宁:“你所谓的贵人是?” “他啊,他就是我的贵人。”蒋子宁说着,就跪在那盆兰花跟前,哀声叹气起来。 贾琏见他这副熊样,眉毛一跳,转身就走。 蒋子宁呜呼哀哉了半天,忽然发现屋里没人了,赶紧追上去把贾琏又硬拉了回来。 “还是不是兄弟了?怎么说走就走。”蒋子宁不忿又委屈地抱怨。 贾琏浅吸口气,跟他耗耐心,“你家老太爷的书房岂是外人随便进得?” “诶,你怎么知道的?”蒋子宁纳闷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贾琏这小子竟然就看出来了。 “桌上的书信,”贾琏拿看傻子的目光打量蒋子宁,“有事就说,别拉拉扯扯,我没心情浪费时间。” 他和自己说话竟然是浪费时间! “好毒!”蒋子宁捂着胸口,恍若受伤的模样,“其实我今天请你到这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这盆兰花。皇上赏的,老太爷奉若性命一般,这不,兰叶上不怎么长了枯点子,老太爷心情不畅,搞得我们全家都跟着遭殃。” 贾琏扫一眼桌上的那盆春剑兰花,其实他刚进屋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盆花。花朵艳红,十分耀目,叶姿丰腴,风韵高雅,且香浓味纯,应该是最名贵的川兰名品,其价格必定十分昂贵。若是换做在现代,至少价值几十万。 贾琏凑近了看两眼,发现兰花外层叶子上确长了几个淡褐色斑点。这种病于兰花来说再平常不过了。 “嗯,的确是病了,你好生找个人照看吧。”贾琏说罢,就负手迈大步离开。 蒋子宁没料到他又走了,赶紧追上去,这次他还想拽贾琏的手。贾琏突然抬起胳膊,侧身退了几步,和他保持了距离。 “琏大哥,你这样就太不够意思了,别见死不救啊,我知道你会养兰花。” 蒋子宁将他听来得传言讲给贾琏听。 贾琏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往自己的兰花上头喷了点波尔多溶液。这么点的小事儿竟然能传到府外蒋子宁的耳朵里。 贾琏感觉到自己的*受到了侵犯,怒斥蒋子宁:“都闲着没事儿干了么,整天就会动嘴皮子传八卦!有这功夫就该下地种田去,干点实事,为国家粮食不足和百姓的温饱问题贡献一份力量。” 蒋子宁闻言懵了,愣愣地看着贾琏,眼睛睁得老大。 天啊,他好像幻听了,纨绔好色的贾琏竟然说什么关心百姓民生的话!? 蒋子宁抠了下耳朵,满脸震惊的示意贾琏再把话说一遍。 贾琏冷笑着白他一眼,转身就走,只给他留了一阵清风。 蒋子宁表情呆滞许久…… 平原侯与荣国府都是当年开国有功的勋贵世家,如今家风相近,臭味相投。贾琏看不惯这些膏粱子弟胡闹,宴席吃到一半,便托辞身体不适告辞。 他刚上马车,迎面就看见蒋子宁那张欠揍的脸正对自己笑。 贾琏上去就一拳头打在了蒋子宁的下巴上。 “啊啊啊,好痛,牙齿都麻了。”蒋子宁捂着嘴哭嚎起来。 “滚下去。”贾琏对于蒋子宁没礼貌的印象已经深入骨髓,完全没有改变的可能。 “好兄弟,你就帮帮我吧。我家老爷子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每日最大的盼望也就是瞧瞧那盆春剑,这要是死了,便是我这个做孙子的不孝了。”蒋子宁说着就痛哭起来,“我爹去得早,我自小就是祖父……” “闭嘴,花留下,人走,三日后来取。” 贾琏一脚把蒋子宁踹下车,便命车夫即刻驾车回府。 蒋子宁虽然摔了一跤,却不知道为啥,听贾琏冷冷地说那句话特别开心。大概是因为他冰冷而充满肯定的语气,反而令他格外相信贾琏能将兰花医治好的能力。 只要能把兰花治好,别说一跤,摔十跤他都愿意。 蒋子宁高兴地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转头就去追贾琏的马车。 “嗳,兰花,兰花你还没带走!” 苏盛不喜与那些纨绔子比酒谈论女人,便早早的退席要走,刚巧看见蒋子宁摔跤追马车的滑稽一幕。 “子宁,你这是做什么?” 蒋子宁一见是表哥苏盛,表情立马萎了,他这个表哥能力超群为人也十分严格,每次见面他都会训自己,所以他现在一见到他就紧张。 “我……那个……祖父的兰花病了,我请人帮忙看看。” “唬谁呢,坐那样豪华马车的公子哥儿会给兰花看病?”苏盛嗤笑道。 “表哥,您可别不信啊,是真的……”于是蒋子宁就将贾琏调配蓝溶液给兰花治病的事儿说给了苏盛。 苏盛蹙眉想了会儿,“贾琏,可是荣公的后人?” “对,就是他,长房贾赦之嫡子。” “原来如此。”苏盛讽刺的笑了笑,不以为意。荣国府的那些子弟们他早有耳闻,不过是些纨绔好色之徒,想来这位贾琏就算爱兰花,也是玩物丧志一类,没什么好细琢磨的。 苏盛便不想了,上马告辞。 …… 今日贾琏去平原侯府赴宴阖府上下皆知。碰巧丰儿生辰也在今日,一早就跟贾琏告了假。贾琏便舍给一些酒菜钱,令她和姐妹们在花园内治酒庆生,随她们怎么闹,只要不讨了别人嫌弃就行。 丰儿感激不尽,心里对琏二爷更为感恩敬重。 中午,丰儿便和小姐妹们在花园的一隅办起庆生宴。本来因大房和荣禧堂相隔较远的关系,丰儿不打算劳动那边的人,只叫了大房内关系较好的几个姐妹。不想晴雯、麝月二人不知怎么得了消息,特意跟宝二爷请了假过来,而且还带了礼物。丰儿也不好推拒,就留她们一起吃酒。 就在丫鬟们喝酒的当空,贾琏提前回来了。 贾琏记得丰儿庆生的事,进了院见四周静悄悄的,就当院里没人,径直回了房。换了便服之后,贾琏便斜卧在罗汉榻上假寐。 迷迷糊糊间,他忽然听到东窗外有脚步声,细细碎碎的,一会儿有一会儿无,好像盗贼似得偷偷摸摸。 贾琏睁眼,走到东窗前,瞧见一抹暗红色的身影正在牡丹花前面徘徊。 这块地他特意交代过,只叫梅果一人负责,其他人不准乱入。而这个红色背影显然不是梅果,此人身材更高些,而且身量更为苗条。况且,见她猫腰四处乱看的忐忑样,就知道她根本就不是这个院里的人。 “在找什么?”贾琏问。 “我找——”袭人因为关于专注,差点忘了院里应该没人,当她反应过来男声是琏二爷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缩着脖子不敢转身。 沉静了片刻后。 “奴婢该死,走错了地方,请琏二爷恕罪。”袭人突然转身跪在地上,猛劲儿的低头,尽量不让贾琏看到自己的脸。 她之所以这样乖巧的认错,是因为她经常听丰儿说琏二爷其实是个宽厚的人,犯错只要表示改正,琏二爷一般都不会怎么凶人。袭人天真的以为她现在乖巧的表现一出,就会把贾琏糊弄过去。 “你是……袭人?” 贾琏的记性还算好,见过的人基本都能记住。这也是他当老师练出来的,每年一茬新学生,为了公平公正的给学生的表现评分,他会记住每一个学生的姓名和样子。 袭人被点中了名字,心里咯噔一下,身体哆嗦的直冒冷汗。她想否认,却没法否认。 贾琏看透了她的慌张,笑了,笑声浅浅的,却震得袭人的心脏一抽一抽的。 “你出现在这,很没道理。” 袭人的身体开始抖起来,不停的赔错找借口解释。 贾琏一字都没有回应她,反而是靠窗而静坐,拿起一本书读。 袭人百般辩驳之后没得到一句回应,嘴上只得消停下来,但心里头却越来越惶恐忐忑。 她不敢起身,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呼吸…… “兴儿说二爷回来了,咱们赶紧地,快进屋伺候!” 丰儿欢快地笑,带着几个丫鬟进屋,却见二爷坐在东窗边安静的看书,而东窗外则跪趴着一名女子。 众人都愣了,围了上来。 梅果见到那女子在她管辖的牡丹区出现,气呼呼地跑过去揪起她的发髻。她倒想看看这个不知规矩的浪荡蹄子到底长什么样! 第8章 轻松夺了权 当袭人的脸现出来,众人都愣了。 袭人忙解释:“我是来给丰儿妹子过生日的,因要伺候宝二爷用饭,我就叫晴雯和麝月先来的,自己来得晚些。还以为你们在这院里庆生呢,却没找见人,不小心错入了这地方。梅果,对不住,我一慌忙就忘了这地是不许进的。” 袭人说完见大家还沉默,转而冲贾琏哭着磕头,诚心诚意赔错:“二爷,奴婢知错了。” 袭人的借口没人信,众人瞧她那副心虚的样儿就明白她另有所图。 丰儿当然不能让她拿自己过生日的事做借口,讽刺道:“刚送走了晴雯、麝月,又来了袭人,宝二爷房里的人真是妙啊,素日不把我们这些下等丫鬟看在眼里,往年连个影儿都瞧不见,今儿个却上赶着巴巴地来给我过生日。之前我还纳闷呢,这会儿我算是明白了,合着你们就是拿我当借口想做坏事!” 袭人愣了,眼里涌出更多的泪花,忙摇头狡辩:“不是这样的,你们大可以去问宝二爷是不是这么回事,我真冤枉,好心没好报。” 丰儿气哼一声,谁不知宝玉是个心软爱护人的主儿,找他求证他什么都肯应,根本证明不了什么。丰儿驳不过她,转头问二爷的意思。 “上茶。”贾琏淡淡道。 丰儿愣了愣,才想起来二爷赴宴回来肯定口渴了,转身麻利去备茶。其他丫鬟们见琏二爷没有要管袭人的意思,识趣儿地都散了。只有梅果还守在她的牡丹区,看着袭人和牡丹花。 贾琏喝了茶,转头见梅果还一根筋的站在那儿,笑了,吩咐丰儿也端杯茶给梅果。 梅果顿然明白了,二爷这是叫她继续看着袭人的意思。喝了茶,梅果更加卖力地死盯着袭人。 丰儿特意搬了凳子给梅果坐,省得她累着。 袭人纵然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当众忤逆贾琏,只能跪着,一直跪着…… 一跪到了天黑,袭人的膝盖已经疼得麻木没有知觉,脸皮儿被晒得火红,嘴唇也干了。 袭人脸皮薄,直劲儿地抱屈流泪。可是不管她如何哭,琏二爷眼都不抬一下,对她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什么宅心仁厚,认错就会宽谅,都是骗人的! 琏二爷脸是白的,但肚子里却全都是黑的,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 贾琏突然放下书,惊得袭人不敢在心里咒骂他。 贾琏微微侧目,扫了袭人一眼,便起了身,跟屋里的丰儿道,“传饭吧。” 片刻后,饭香味儿飘进袭人的鼻子里。袭人跪得又累又饿,闻到味儿俩眼顿时冒出绿光,真想像个饿狼扑进去,可是理智又不允许她这样做。 这种折磨简直比挨打还要痛苦。 袭人再一次痛哭起来,内心呐喊着宝二爷快来救她。 …… 时至深夜,宝玉才派人来贾琏这里询问袭人的情况。 贾琏早安歇了,但睡前吩咐过丰儿,只要有人来要袭人就还回去。所以宝玉来讨人的时候,袭人很顺利的就被搀扶走了。 袭人回去后,免不得一遭痛哭诉苦。宝玉本就是心软的人,袭人于他又特别的重要,他心中甚为不忿,气得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就把事儿闹到贾母跟前,狠狠地告了贾琏一状。 贾母气得跳脚,当即派人去唤贾琏来。 丰儿等丫鬟听说都为琏二爷忧虑,担心他这次有理说不清,反而吃了亏。虽然她们都明知袭人昨日来这里是另有所图,但无凭无证,人家恶人先告状,再考虑到贾母对宝玉格外偏爱的情况,琏二爷这回反而不占理了。 贾琏倒一脸淡定,不紧不慢的往贾母处去。 贾母早坐在花厅内,等了两盏茶时间,直骂贾琏来得太慢。 婆子解释道:“琏二爷不喜骑马坐车,是从大房那边走过来,路远了点,的确要耽搁些时间。” 贾母一听这话更不乐意了,贾琏这不是故意矫情么,这是埋怨她虐待大房,叫他们住偏了? “二爷来了!”传话的小丫鬟话音刚落,贾琏便已经走进门来。 贾琏穿着一身蓝色的锦袍,玉颜俊美,本是多情的眼眸而今却透着冷漠。他温文尔雅地走到贾母跟前,表情不悲不喜,行了问安礼。 “袭人的事你怎么解释!”贾母劈头就问。 贾琏斜眸瞟眼正被丫鬟们搀扶的袭人,眼睛肿的跟桃一样,双腿似乎还有些发软,要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着。 “她怎么说?”贾琏问。 “你还有脸问,人家好端端的去给你房里的丫鬟过生日,走错路罢了,赔了罪,道了歉,你竟连个脸都不给,罚她在那儿跪了一整天,连他的主子宝玉你都不知会一声!”贾母恨恨道。 宝玉委屈的在贾母怀里缩了缩,含着泪瞟一眼贾琏,又哭起来。贾母忙宝贝心肝似得哄着宝玉。 王夫人坐在一边静静地不说话,这件事儿很明了,她没必要乱言讨嫌,旁观就好。 “呵,她是这样说的?”贾琏转眸,别有意味的望向袭人。 袭人吓了一跳,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贾琏却突然移步,恍若一阵冷风般吹了过来。等袭人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下巴已经被琏二爷勾住了。袭人被迫抬头,含泪与贾琏对视。 贾琏讽刺地苦笑,“你这是报复我?” 贾母:“……” 宝玉:“……” 王夫人:“……” “你……你们……”贾母吃惊地抬手指着他二人。 贾琏犹疑地看一眼袭人,才放下手,冷冷道,“我和她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此言一出众人更不信了。 肯定有问题! 阖府上下谁都知道琏二爷花心多情,不会是对袭人…… “但她跟我的牡丹事儿就大了。”贾琏接着说道。他整个人脸色阴沉不已,目光阴戾,一身萧杀之气,搞得在场的人都莫名地心惊胆战。 牡丹! 能让贾琏如此愤怒的恐怕只有女人,莫非是袭人欺负了他看上的丫鬟? 贾母蹙眉琢磨了下,倒不记得荣府里还有叫这个名儿的丫鬟。她看向鸳鸯,鸳鸯却也不知道牡丹是谁,摇了摇头。 而王夫人听到牡丹,当即就联想起荣禧堂那盆被贾琏搬走的牡丹花,她觉得这个牡丹定然是贾琏姘头的昵称或者外号。 贾母忙打发走闲杂人等,转而侧身问贾琏:“琏儿,你说的牡丹是哪房丫鬟,” 袭人跪地,泪水哗地就留下来,哭着跟贾母解释:“就是琏二爷院里的牡丹——” “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你根本没资格委屈,”贾琏截了她的话,冷瞪着袭人,“这等小事也要闹到老祖宗跟前,你真闲得慌。” “不是奴婢,奴婢不敢,是宝二爷心疼奴婢,才——” “还想推卸责任,要不是你装委屈,宝玉会被你撺掇到老祖宗跟前闹么!”贾琏突然厉声喊道。 袭人吓得一哆嗦,赶紧伏地跟贾母哭自己的冤枉。 贾母气得冲贾琏吼:“我人还在这呢,轮不到你来训她!” 贾母这一生气,整个屋子的人都缩脖子不敢言语。 贾琏却坦然直面,言语淡定的跟贾母讲:“老祖宗心善仁慈,瞧着谁都好,宝玉也随了您,所以才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小人利用。这件事的真相根本就不是您所听到的那样。是她自己不知羞地乱闯我院子,见我突然回来,心中有鬼主动跪地赔错,我什么都没说,她自己跪到了晚上。结果出了门扭头一走,反咬我一口,告我的状。我看这个家要请她当琏二爷才对,我这个做主子的伺候她!” “奴婢不敢!”袭人吓得浑身哆嗦,真没想到贾琏会敢顶撞贾母,而且如此巧言善变。明明是他施加压力惩罚自己,可仔细想想,琏二爷当时确实没说过一句罚自己的话。 “你……”贾母对贾琏顶嘴的行为很不满,但考虑到他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如果他所言是真的,袭人不是误入而是有意闯入,那事情就太严重了。 王夫人见势不妙,正打算要张嘴把这件事说和了,贾琏突然提出要还原事实。 “怎么个还原法?”贾母好奇问。 “还原事情经过,详查相关人等。”贾琏简单地回道,然后就命人召集所有涉事人员都凑齐了,在贾母院内等候。 丰儿等先说了当时的情况,证实了贾琏的确没有出言惩罚过袭人,都是袭人自愿跪着的。 贾母心中渐生怀疑,开始正视这件事的严重性。 很快事情就理顺了。 袭人同麝月、晴雯去给丰儿庆生,袭人半路想起来要给王夫人办事就先走了,然而她没去王夫人那里,却出现在贾琏的院内,刚巧与提前归家的贾琏撞面,后来丰儿等人也回院了,她就自愿罚跪到深夜……而袭人被宝玉领回来之后,却委屈地表示是给丰儿过生日走错了路。 袭人前后言语不一致,显然是在说谎。 贾母终于明白了贾琏所谓‘宝玉被人利用’的意思,看来这些人都欺负宝玉年小单纯,出了事儿都让宝玉来顶黑锅。王熙凤的事如此,袭人的事也是如此。 又欺负她的宝玉! 贾母正在暴怒的边缘,丰儿再次表态道:“往年袭人她们从没给奴婢过过生日,今年都要来,奴婢本是挺高兴的,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都是奴婢的过错。” 贾母一下子就听出猫腻了,转头再审问晴雯、麝月,方得知她们去给丰儿庆生的主意都是袭人主张的。 看来袭人的确是存了歹心,另有目的! “你说,你跑到琏儿的院里意图做什么?”贾母质问袭人。 袭人畏惧地看眼王夫人,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撒谎的行为。 贾琏侧身上前,站在袭人与王夫人之间,挡住了她们的眼神交流。 “闹到这地步,你已没翻身的机会,坦白交代还可活命,不然……惨!” 第9章 丰收大喜悦 贾母急于知道真相,拍桌附和贾琏:“说!不然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袭人怕了,只好把王夫人给咬了出来。 王夫人断然否认,“作死的浪蹄子,胡说八道!母亲,媳妇儿根本没命她干这些事,谁知道她去琏儿的院子图谋什么,保不齐是瞧着琏儿长得俊俏生了歪心思。她不好意思说,怕您罚重了,就反咬我起来,本就是谎话连篇的人儿,您断然不能信她!” 王夫人此刻也不憨厚了,言语伶俐地把自己撇清。 贾母冷笑着听王夫人推脱责任,再瞧袭人小小年纪没长开的样儿,她才多大,存着以色侍奉贾琏的心思?未免太可笑了。 贾母命人直接把袭人打出去,配给外族蛮子。而对于王夫人,贾母完全不愿搭理,态度冷淡地打发她回去:“好生念经歇着去吧,大可不必来我这里请安。” 王夫人明白贾母开始嫌弃她了,怔了又怔,惶惶然被丫鬟搀扶离开。不出几日她就抑郁在胸,卧病在榻。 事后贾母想起贾琏院里的牡丹,琢磨着这丫鬟应该是贾赦安排到贾琏屋里的通房,既然贾琏肯为她挺身而出,想必是个极妙的丫头。贾母便吩咐贾琏得空把她带来,也叫自己瞧瞧。 然后,贾琏就捧了一盆牡丹花来瞧贾母。 “我院里有一百多盆牡丹,不好全搬来,就拿了一盆最有特点的来。此花名为黑花魁,株型矮,菊花型,您瞧这花蕾,圆形的,但有紫色晕,润泽细腻,盛开时花瓣不会平展,您瞧这里,低下有墨色晕,特别漂亮。”贾琏双眼冒光,一脸兴奋的盯着眼前的牡丹花,解说的十分到位。 贾母“……” 她愣愣地看着牡丹花,半晌才慢慢地转头疑惑地盯着贾琏。 “你说的牡丹,就是这个牡丹?” “嗯,”贾琏仍眼不离花,很仔细地观瞻其中一朵,然后表情凝住了,捧着那朵花激动道,“雌蕊竟然瓣化成绿色彩瓣。” 贾母:“……” 贾琏转即开始滔滔不绝的跟贾母讲院里其他牡丹变异株的情况,详细阐述这些花所带来的新品种的价值和意义。 贾母听了半天,真心心累,乏味的摆摆手示意贾琏:“你快回去吧。” “对了,你婶子还病着,没人管家,给你家太太捎句话,让她帮衬两天。” 于是,管家权就暂时落到了邢夫人手上。 邢夫人捡了个大便宜,自是笑得合不拢嘴。 王夫人听说此事,气得直接从床上摔到了地上,病得更重。 贾赦听说自己的儿子把王夫人气得躺炕上起不来,乐颠颠地跑来赞美儿子,“有出息,也算告慰了你九泉之下的娘亲!” 贾琏见贾赦红着脸蛋黑着眼圈,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儿,便懒得理会,转头忙自己的事。 贾赦巴巴地等了半天,见儿子只顾着忙不回应自己,不高兴了,晃悠悠的跑到贾琏跟前吐酒气,“老子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 “父亲一身酒气不去安歇,却跑来和儿子说这些话,儿子甚感欣慰。”贾琏随口讽刺了一句。 “你——”贾赦听作势就要骂贾琏,却被贾琏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老祖宗昨日问起您了,‘是不是还在喝花酒不学无术?’” 贾赦心里倏地一下,这府里他谁都不怕就怕这位老娘了,忙紧张地看着贾琏,等他说下话。 “我说您‘老而好学,壮心不已’,这两天在家中瞧书。” “好孩子,说得好!”贾赦赞叹完,转而又不停地摇头,“不成,你这话说得太高,她未必能信。” “是有点夸张,所以后来我补充说您看得是通俗话本,但老太太听了也很高兴,说您只要晓得看书她就知足了。” “真这样说?”贾赦喜气洋洋起来,他高兴地捻着胡子,对贾琏之前的怨气都散了。 “只是……”贾琏故意拉长音,以至于贾赦十分紧张地看他,“老祖宗后来又说,叫您有空去给她讲讲话本里的故事。” “讲故事?你这小子,我哪有什么故事可讲,你这不是在坑你爹么!”贾赦一想起贾母对自己色厉内荏的样儿,心里就直打哆嗦。 “这个容易,话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贾琏从桌案上拿起一本来,递到贾赦的手里,“讲得是一名小户女子突遇意外辗转到大户人家做丫鬟的故事,情节曲折辛酸,正是女眷们都爱听的那一类。这两日您好好读一读,然后再给老祖宗复述一遍就是。” “啊?”贾赦歪嘴,为难地看着手上的书。 “父亲好生仔细地看,老祖宗可是很期待呢。” 贾琏别有意味地冲贾赦笑了笑,便让兴儿搀扶贾赦回去歇息。而他还有很多庄子上的事要忙,就直接出府了。 最近有些春旱,贾琏一直在视察了庄稼涨势,然后安排条件合适的庄子挖渠引水。 今天他视察是最后一家,小枣庄。 贾琏在张管事和两名农户的陪同下,视察了四周的地形,发现这片地方引渠有些困难。前头是有一条大河,但隔了两座山,根本不容易开渠到这里。他蹲下身来,抓了抓地上的土,发现其实就算解决了春旱,这地方的收成也不会太好,地薄,土质营养不足,长不出好庄稼。倒不如停种两年,让地生草,养肥土壤,但这样的话一大庄子上的人都没口粮吃。畜牧养殖,倒也可以养肥土壤,只是水源问题还是得不到解决。 贾琏见地那头有山,就径直往那边走,果然在山边见到一条杂草沟里有水流。贾琏就顺流往上走,到了山根底儿看见有一汪小泉眼。 农户道:“这山根底下泉眼多,我们以前干活的时候经常来这喝水。” “泉眼多就说明地下水丰富,可以打井。” 张管事闻言惊喜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二爷您瞧,这地上好多苗子都已经要死了,而今要是打井灌溉的话,补种之后或许还能有收成。” “这点井水根本不够灌溉那么一大片地,这地种下去也是赔钱,不必补种了,井倒是可以继续打。”贾琏淡然地吩咐。 张管事心下很奇怪,既然不打算补种了,又何必要打井,二爷是走得太累把脑子累晕了? 贾琏回头就召集小枣庄所有佃户问话。 “你们之中谁有过放牧经历?” “同时养过十头以上家畜的可有?” “家畜害病,都有哪些病征?” …… 问完一些问题之中,贾琏从百余名佃户中勉强挑选出来三名,任命他们为小管事。 “其余人等如有想表现力争上游的,可举手示意。”贾琏冷着脸扫视众人,散发出一种压迫的气场。这种情景下,就有很多胆小的人就不敢举手。 贾琏将那几个稀稀拉拉举手的年轻人留下,准备将这些人带回府培训,而其余人等则要接受三名新上任的小管事选定。团队里有领导者也要有追随者,这些没野心老实本分的农民都是非常合适合做追随者。 “从今以后你们就分成三组,每组由小管事带领,分别独立完成我下达的任务。隔一段时间我会前来视察结果,会有一个考量标准,没有合格完成的,管事资格会被取消,而且整组取缔。” 农户们闻言一片哗然,个个都吓得很紧张,他们都以为琏二爷所谓“取缔”的含义是会被赶出庄子,纷纷害怕起来。 被选中的三名小管事压力也很大,头上直冒冷汗。 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这些农户们以前就是按部就班得干活,不动脑子,才会造成生产水平低下。贾琏的目的就是给他们施压,让他们产生竞争意识,以促使进步。 贾琏将具体任务细则分派给张管事之后,就命他统筹监督整个过程,“过几天我会命人将各类牲畜运过来,在这之前你负责带人按照我的要求建造猪舍、牧场,还有打井。” 贾琏回去后,就见跟他的饲养场大概分布图画出来,找懂行的来瞧图纸,照样施工。因为猪舍之类的构造很简单,好形容,沟通不算费劲儿,工人们很快就照样给建好了。 因为大多数的活都是农户帮忙干,整体花费不算是很高。况且现在是邢夫人管家,初来乍到不好说贾琏什么,所以账上暂时没人过问。 其实王夫人知道贾琏花钱的事儿,但因跟贾母不好再闹,只好把此事说给贾政。贾政不愿理这些俗物,不仅没上心,反而埋怨王夫人不知分寸在老太太跟前讨了嫌。王夫人被气得哭了一整天,最后只能憋气地写信给妹妹诉苦。薛姨妈守寡,带着一儿一女在金陵同样有很多心酸苦水。 姐妹俩一来二去,联系的就更频繁了。 第10章 泥猴儿贾琮 转眼间到了金秋时节,各处庄子喜报收成。改换畜牧饲养的小枣庄更是成果喜人,卖出第一茬成猪所赚得银子是种地收入的三倍。 收成变好,难免就会有眼界浅的人开始居功自傲。贾琏毫不含糊,立刻就把这些人撤换成他后期培训的人手。杀鸡儆猴的效果很好,那些内心膨胀起来的人都立马就消停了,都知道要守分寸。贾琏转而又发了赏钱下去,使得农户们个个都心服口服,心存感恩。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办法,始终是好用的。 王夫人装老实装到了秋天,总算因宝玉说好话的关系,让贾母开始重新正眼看她了。 王夫人想夺回管家权,不好直接开口,就暗示贾母邢夫人纵容贾琏在外胡花钱。可巧了,她上午刚说完话,贾琏下午就跑来跟贾母报了丰收大喜,并供奉了一筐百家福五谷粮。 “何为百家福五谷粮?”贾母兴致勃勃的问贾琏。 “就是每家从自己个儿种的地里面出一捧,咱们庄子辖下共有一千二百三十一户,凑齐一筐就是沾了百家福。” 贾琏知道贾母不缺富贵奢华的物件,人老了就图些吉利喜庆的东西,就想了这么一个主意。讨好贾母是很必要的,他以后还要靠这些庄子发展事业,所以必须掌握绝对的主权。 贾母甚是高兴,乐呵地收了粮,还格外还奖赏贾琏一对金瓶和数枚玉佩,另把老太妃赏下来的绸缎分出两匹给贾琏,倒比宝玉还多上一匹。 王夫人见了心里更呕气。 这时,贾赦文绉绉地拿着一本书走进门。 贾母一见到大儿子就更乐了,忙唤贾赦到跟前来,“你今儿个给我讲什么故事?” 王夫人见到贾赦跟贾母和谐相处,顿时就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今儿个给您讲得是一位青楼奇女子的故事。”贾赦温习完故事,因被情节所感染,情绪略感些悲伤。 他也不容易,头一次被诓过来给老太太讲了故事后,老太太就三天两头就叫他过来讲,结果这一讲就从春到夏,从夏到秋……现在搞得他连吃花酒的心思都没有,整日满脑子想得都是‘女人不易’。 “瞧你这表情我便猜得出你这故事里的女子没好下场。定然是那好好地姑娘家身不由己,被卖了去青楼,还要被逼着伺候你们这些老爷公子哥儿,总算遇见个知心人,因身子下贱被世俗所不容,终究是人言可畏香魂陨。”贾母道。 贾赦惊讶,“都被母亲说中了,那这故事便不用讲了。” “讲,一定要讲。故事虽差不多,但个中曲折各有不同,我老太婆就爱听这个。”贾母生怕贾赦走了,吩咐鸳鸯去将贡茶取出来给贾赦泡上。 王夫人更恼恨的低头揪帕子,今儿她在贾母这坐了小半天,茶都换了三拨了,也没见贾母想起来给她送一碗贡茶来。 竟偏心大房,真可气! 贾琏见贾赦和贾母相处的不错,心也算安了下来,没枉费他之前的功夫。不过见王夫人表情似有不忿,贾琏想起她之前派人有意无意监督自己的事,便故意开口跟她道:“小枣庄地薄,种地年年赔钱,我便擅自做主改成了饲养场,婶子不会介意吧?” 王夫人被贾琏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愣住了,刚反应过来要回答,贾母先她一步答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介意什么,而今这些庄子被你管得有声有色,收成竟比往年翻了一番,家里头论管家没人能比得过你,你就尽管自己拿主意就是,不用问我们。” 贾母着急听贾赦讲故事,为了早点能听到故事,能应下的事她都应。 贾琏得了想要的答案,冲王夫人冷笑下,便告辞。 王夫人气得咬牙切齿,偏偏说不得什么,恨极了。 好容易挨到了贾母午憩,王夫人回房就大撒火气。便寻了名头安在贾环头上,叫人一顿拍他屁股。赵姨娘哭着来给二太太赔了错,满心怨气地带着贾环去了。王夫人转即就把炮火开到大儿媳李纨身上。但因李纨早是贤德做派,赔了错就不声不吭。王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骂了几句就没了兴头,心情反而越加闷堵,便提笔再给薛姨妈写信。 …… 贾琏回院后就钻进院东查看苗圃。八月的时候牡丹种子就成熟了,他命人采收后就及时播种下去,等来年开春就能发苗。贾琏很期待他的新品种,所以即使还没到牡丹发芽的季节,他还是会定期过来看看,要亲自确保这些种子的发育坏境。 噗通—— 贾琏感觉东墙头上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摔下来,转头看过去。 花丛里突然伸出一只黑手来,接着又冒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整个人跟泥猴子一般。泥猴子看见贾琏,愣了,惧怕的喊了一声“琏哥哥”,就一屁股坐在哪儿,眼含着泪又不敢哭。 “琮三爷?”墙外孙奶妈喊起来。 贾琮又惧怕的看一眼贾琏,然后磕磕巴巴地应承奶妈,声音有点抖。 孙奶妈听见贾琮在琏二爷院里,吓得魂儿都没了,连忙跑进来跪在地上,一边跟琏二爷赔罪一边伸手要把贾琮拽回来。袭人的事儿,还有今年庄子丰收的事儿……练二爷如今地位可比从前更高,万万惹不得。 “二爷,三爷他年小不懂事,他——” 孙奶妈话音还未落,就感觉手臂一空。孙奶妈惶恐抬头,发现琏二爷竟然弯腰捞起脏兮兮的琮三爷,扎实的把琮三爷抱在了自己怀里。 孙奶妈一时愣住了。从前琮三爷在琏二爷跟前叫两声都会被嫌弃,连带着她都被骂得狗血喷头。而今越发玉树临风的琏二爷竟然抱着他,蹭了满身泥都不嫌弃。 贾琏笑问贾琮:“你摔疼了没有?” 贾琮惶恐地摇摇头,还是很惧怕贾琏。 “瞧你年纪小小的,竟然能爬墙头,好生厉害。”贾琏刮贾琮鼻子以下,抱着他进屋,并吩咐人准备热水。 孙奶妈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欢喜的连滚带爬的跟进无。 贾琏先给贾琮洗了手,然后脱了他外层的泥衣裳。孙奶妈过来帮忙了,贾琏才放手。 贾琮起初很惧怕琏二哥,渐渐地发现二哥好像对自己挺好,就没那么紧张害怕了,嘿嘿的憨笑起来。 贾琏也笑了,和他道:“你年纪小,可以贪玩,却要掌握分寸,今儿你运气好没摔出什么来,但下次就难保了。以后就一定要听奶妈的话,知道么?” 贾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贾琏接了丰儿递来的信,边看边问孙奶妈贾琮的情况。 “而今可开始习字了?” “本该今秋就该请个先生来教得,太太那边说等等,不急。”孙奶妈尴尬道。 “太太,大太太?”贾琏放下信,转头问。 孙奶妈紧张的点点头,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贾琏顿了下,看着洗干净白白胖胖的贾琮正冲自己傻笑,嘴里喊着哥哥,上扬起嘴角,唤他过来。贾琮就乖乖地跑到贾琏的腿边儿,抱着他的大腿就蹭啊蹭。 贾琏头一次生动的看到抱大腿的行为,噗嗤笑了。 孙奶妈见他们兄弟相处甚好,也万分欣慰。 “以后晚饭后就带他来我这里,我教他习字。”贾琏道。 “这可是大好事,琮哥儿能有您亲自己教诲,将来一准能成材。可就是麻烦琏二爷了,每日忙庄子上的事便很累了,每晚还要教琮哥儿。”孙奶妈激动道。 贾琏摇头表示无所谓,教书可是他的专长。 “二爷,老太太叫您,急事!”丰儿说罢,就附身冲贾琏的耳朵低估了两句。 贾琏闻言脸色微变,起身就匆匆出门。 …… 贾母伸脖子探盼许久,仍不见贾琏的踪影,焦急道:“怎么这么慢!” “您千万别急,琏二爷从府东走过来是要花费些时间,估计快了。”鸳鸯劝慰道。 从大房那边绕圈走到她这里来的确是远了点,贾母蹙眉点了点头。 “二爷来了!” 贾母忙起身,急急地问贾琏:“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看?” 第11章 收拢数人心 贾琏见邢夫人和贾赦都在,知道他们已经提前商议好了,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随贾母做主就好。 贾母见贾琏的表现还算淡定,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回去,“倒没想到会闹这一出,东府你珍大嫂子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儿竟没跟我透露过风声。你珍大哥对你也没说过,蓉哥儿也没说?” 贾琏摇摇头,他跟这对父子的喜好不同,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了。春天的时候俩人倒是都找过他出去玩儿,无非是听曲儿逗弄女人的事儿,贾琏不感兴趣,拒绝了他们两次,父子俩倒都识趣儿,再没找过他。 “凤丫头的事儿只有我们几个知道,都不曾宣扬过,当时咱们都心软,也谅她年小给个改过的机会。只是万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脸沾咱们贾家的人!”贾母蹙眉,对这件事很膈应,“东府突然把她和蓉哥儿的婚事定下来,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贾赦却乐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母亲,我说咱们当初还是太仁慈了,非得给她们王家人面子,结果而今事情搞成这样子,你说是告诉还是不告诉你珍侄子他们?” “当然说不得,情况已经这样了,我们再去说什么不过是给人添堵。”贾母看眼贾琏,特意说明道。 贾琏没做声,他对这个事儿完全不感兴趣。王熙凤已经跟他没有关联,她爱选择谁就选择谁。 不过,王熙凤和贾蓉,再加上一个公公贾珍……呵呵。 贾琏很是敬佩王熙凤的勇气。 “当初瞧她的时候,我是真真喜欢这丫头,嘴儿也甜,处事八面玲珑,想她给琏儿做媳妇儿必定好。而今才算真看清了,她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必是吃定我们没有实在的证据,拿她没办法,才敢暗中盘算着做蓉哥儿的媳妇。”贾母而今也算一眼看透了王熙凤,“听了这消息后,我这心里头就一直堵得慌。” “以蓉哥儿的条件,能娶到这样性情的姑娘管着他也不错。凤姑娘大蓉哥儿两岁,多少会多懂些事。只要她婚后肯一心一意的对待蓉哥儿,也不算委屈了他。”邢夫人出言宽慰贾母。 贾琏没心情听这些乌七八糟的,有这功夫他倒不如去粮仓选一选优良种子。“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 贾母闻言愣了下,惊讶地看贾琏:“什么叫没什么事,这是大事!不过既然你也不计较这些,那就罢了。她以后就是你侄儿媳妇儿了,那件事儿你就烂在肚子里,别说了!” 王夫人讪讪地走进屋,身后跟着几个丫鬟,手里捧着各式样的宝贝。她愧疚地跪在贾母跟前,赔罪:“媳妇儿至今儿个才知道凤丫头和蓉儿的事,今晨我娘家堂弟送这些东西来,我还纳闷是怎么回事儿……” 这次的事王夫人真不知情,王熙凤恬不知耻地令宁府和她家订了亲,显然是为了报复自己。 王夫人真快被气死了。 贾母看见王夫人就劈头盖脸地一顿骂,没个停歇…… 好在贾琏提前说了告退的话,出了门,他就见宝玉坐在院东面的石阶上,正跟鸳鸯、珍珠等几个丫鬟绘声绘色地讲述王夫人如何孝顺,如何为贾母做衣、诵经。 宝玉刚巧瞟见了贾琏,却还是假装没看见一般,扭头继续跟那些丫鬟讲。 贾琏勾唇讥笑了两声,直接负手而去。 贾琮正在园子里同贾环玩,瞧见琏二哥哥的身影,忙喊着扑上去。 贾琏笑着抱起贾琮。 贾环见了贾琏却怕,躲到了树后面去。 “环弟弟!”贾琮指着贾环道。 贾琏还是第一次见贾环,他打量这个身形偏瘦的小娃娃,害怕地劲儿跟当初贾琮见他的时候很像。 “你见了我可该规矩地行礼?”贾琏试问道。 “琏二哥哥安好!”贾环讪讪地从树后走出来,赶紧恭敬地鞠躬,身体却漱漱发抖。他很害怕贾琏骂他,更怕王夫人知道了教训他。 “下次见面不许躲,这是基本礼仪。”贾琏拍拍贾环的头,便让贾琮和贾环继续玩去。 贾环发懵地看了贾琏两眼,才被贾琮拉走。 俩孩子疯玩了一下午,临走时贾琮依依不舍,允诺会让琏二哥同意教贾环写字,这样他们晚上也能一块儿读书玩了。 晚饭的时候,贾环就跟赵姨娘说起这事儿,赵姨娘断然不信,“还让琏二爷教你写字?琮三爷年纪不大,吹起牛皮倒够大的!你别心存妄想,指望你琏二哥哥能正眼瞧你。他什么样,你什么东西!人家现在可更厉害呢,庄子打理得好不说,听说还因为一盆兰花跟平原侯成了忘年交。正经的长房嫡子,越来越有地位,而你这个二房庶子就只有爬墙根啃墙皮的份儿。” 贾环被赵姨娘骂的正心烦,就见贾琮的奶母孙奶妈来了。 孙奶妈笑着跟赵姨娘道:“二爷说了,环三爷要是有兴趣,就天天去他那儿跟琮三爷一块学字。” 贾环一听,高兴不已,忙不迭的看赵姨娘。 赵姨娘脸色有惊转喜,忙应承,恭敬地送走了孙奶妈,转头就激动地抱着贾环欢喜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好儿子,你好好读书,将来赛过你宝二哥去。还有,你琏二哥的这份恩情一定要记在心里头,以后好好敬重他!” 贾环认真地点头,都记在心里。 …… 一日,蒋子宁骑马来荣府找贾琏,却被告知贾琏不在家。他不敢就这么回去禀告老太爷,问了出处,直接骑马去了小枣庄。 蒋子宁还是头一次瞧见养这么多牲口家畜的庄子。说它像是草原上畜牧的,地方却没那么宽敞,牲口也不是散养的,都在围栏里。猪舍用青砖砌着,连地面都扑上了砖,还搭了棚子,防风防雨,猪在里面干干净净的被养着,住得贼舒坦。 蒋子宁好奇地观瞻一圈,才叫人带着他去找贾琏。贾琏正在母猪舍指导几个年轻人去学如何接生小猪。 贾琏看见他来了,洗了手,才过来。 蒋子宁稀奇的看着那窝刚被接生的小猪崽,粉粉嫩嫩的,还真可爱。 “你可真够厉害的,你连这儿都会?” “没看见么,真正接生的兽医在那儿,我只是总结要点让他们记住。”贾琏指了人之后,白一眼蒋子宁,很佩服他能提出这么多傻白甜的问题。 “噢,”蒋子宁挠挠头,继续兴奋地问,“你这猪舍养了多少头猪?怎么喂得这么肥?” 贾琏直接无视他的问题,转头问他:“有事?没事我就走了。” “有有有,瞧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兰花,老太爷的兰花。” 贾琏挑眉:“又病了?” “嗯。”蒋子宁点头。 贾琏跟着蒋子宁到了平原侯府,他刚下车,就见兴儿过来迎接自己。今儿个出门他吩咐兴儿留府另办一桩事,所以没带他走。奇怪了,此刻却在平原侯府看见他。 兴儿识趣儿地凑到贾琏身边,小声道:“大老爷和大太太都来了。” 贾琏眯起眼睛,预感事情不对。 蒋子宁见状,心虚的嘿嘿笑起来。 贾琏一把抓住蒋子宁的胳膊,瞪他:“你最好坦白,否则以后没朋友做。” “苍天大地,你当我是朋友了!”蒋子宁高兴地几乎眼泪夺眶,吸口气,然后小声跟贾琏道,“兄弟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卖了我。老太爷瞧你不错,想撮合我堂妹和你的亲事,所以就邀请赦老爷过府一聚,顺便让你们俩相看相看。相看的事儿是他们一时兴起,叫我请你来,我怕你不来,就撒谎说是兰花病了。好歹这是一门喜事儿,亲事要是成了你就是我妹夫了,所以你能不能原谅我这次,不恼我?” “滚。”贾琏无情地甩开蒋子宁的手,径直往正堂去。 蒋子宁见贾琏很气愤,害怕他太冲动,急忙忙追他。 贾琏先一步迈进了正堂,蒋子宁紧随而至,贴在他身边。 见过礼后,贾琏打量一眼坐在正堂上的平原侯,转而看眼贾赦,然后是坐在贾赦身边的一名陌生中年男人。圆脸,红光满面,留着山羊胡,他应该就是蒋子宁刚刚归家的叔父蒋青山了。 平原侯笑眯眯的跟贾赦和二儿子蒋青山好一顿夸赞贾琏的品性。贾赦乐呵地听着,偶尔谦虚两句。蒋青山则一脸探究之意,似乎有意考察他未进门的女婿。 闲聊之后,蒋青山提议贾琏随他逛园子,赏秋景。 蒋子宁主动表示陪同。 蒋青山在前,蒋子宁和贾琏作为小辈在后。 三人走了几步,蒋青山便开始对贾琏开始拷问起来,“贤侄平日里有何爱好?” 蒋子宁忙在贾琏耳边而小声提示,“说你爱读书就行,叔父不会太为难你。” 贾琏面无表情地,“务农。” “什……什么?”蒋青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顿住脚,转头讶异地看向贾琏。 第12章 强拉着相亲 蒋子宁尴尬地脸都没地儿搁,他悄悄地拉住贾琏的衣袖,示意他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贾琏抬手甩开了蒋子宁。 重新回答:“务、农!” 他放慢了语调,且提高了音量,防止蒋青山再次耳背听不到答案。 还真敢说! 蒋子宁下意识地用手挡着脑袋,闭眼无声叹息,他当真不想看到二叔又尴尬又恼怒的样子。贾琏的品性他是做过保的,这一句“务农”说出来算是全完了,二叔回头肯定会骂死他。 蒋青山愣了愣,再看贾琏的目光已没有了赞赏,满眼都是嘲讽贬斥之意。务农?堂堂世家子弟竟然开口说自己将来的嗜好就是种地,这也太窝囊没出息了! 贾琏仿若看不见蒋青山的不满,眉眼间堆满了淡然,目光浅浅波澜不惊,一副‘我无所谓反正我说的就是事实’的表情。 蒋青山见他这副不上进不认错的样儿,更气,不屑直言道:“老太爷说你爱兰,我本以为君子爱兰品行高洁,自会志向高远,没想到你喜欢做这些下等俗务!” “太阳东升西落,一年四季更迭,客观的事从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务农的真正意义为何,晚辈便不和您讨论了。人各有志,又何必强求。” 贾琏懒谦和的表明态度后,就轻笑起来,看似温和的神态下蕴含着一种犀利的讽刺,叫人心情不爽却又挑不出错来。 蒋青山气黑了脸,但又没法直接反驳。反正人家非要坚持喜欢干务农这种下贱事,的确如人家所言,他又‘有何必强求’他。看来老太爷真的老了,眼睛不好用了,他的这位忘年交根本不怎么样! 蒋青山嗤笑两声,再不提此事。 他带着二人略微走了走,便不耐烦地托辞离去。 贾琏觉得眼前清净了,心情大好地欣赏园中美景。菊花开得不错,土质肥沃,府里有一位非常负责也懂技术的园丁。贾琏转而又遛跶到池塘,看了看河里的鱼,啧啧摇头。水质污浊,鱼瘦,岸边还飘了两条翻白的死鱼。 蒋子宁用脚趾头想都明白这次相看的结局必败。他见贾琏还有心情游园,气得直跺脚,忍不住埋怨贾琏。 “你就不能说点好话?我叔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你表达的太直白了。” “实话实说罢了,是他自己接受不了,”贾琏唇角上扬,指着池塘对蒋子宁道,“弄些荷花来养。” “你——”蒋子宁见贾琏还关心池塘种不种荷花,气得一时无语。默了片刻后,他才怄气地跟贾琏介绍道,“我堂妹长得很漂亮,你人还没见过就拒绝未免太草率。我跟你说,等你见了她你肯定会后悔的。” “我没拒绝,拒绝的是你叔父,所以就算见了也谈不上遗憾。况且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更不会以色看人。”贾琏并不认同蒋青山的三观,他教导的下得女儿即便是真的很好,固有的理性会让他冷静地结束掉接下来的选择。他要的感情从来不是一蹴而就,婚姻是恰到好处的合适,以及日积月累的深情。 蒋子宁还有点不甘心,见贾琏一脸我不后悔的表情,心生赌气之意。 等着瞧,他这次一定要让贾琏后悔,然后让他苦苦哀求自己。 蒋子宁带着贾琏走了一段路,故意伸脖子四处看看,道:“瞧瞧,咱们竟然都走到这儿了,再往前走几步就快到老太太的院儿了。我们去瞧瞧吧,我家老祖宗早说想见见你了。” 说罢,蒋子宁也不容贾琏拒绝,坚持要让贾琏去拜见一下老太太。 蒋家老太太和二房夫人正跟邢夫人谈论俩孩子的性情,双方都在彼此夸赞,表一表自家孩子的优秀之处。 “大爷和琏二爷来了!” 丫鬟通报完毕,便见一身湖蓝锦袍英姿飒爽的蒋子宁领着一位少年公子进门。 蒋家老太太打量这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身材颀长,五官朗朗,萧疏轩举,有谦谦君子的温和之风,偏偏气质清贵又淡然,让人觉得亲切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贾琏进门后,就给各位长辈见礼。 蒋家老太太见他行止规矩又大方,印象很不错,满意的点了点头。 因有其他女眷在,贾琏行了礼就要退下。蒋子宁生怕他不看自己的妹妹,跟贾琏悄悄道:“东边,东边,粉衣服的就是我妹妹。快瞧一眼,你要是不瞧我就天天吵着闹着你。” 贾琏果然朝东扫了一眼,然后快速退下。 出了门,蒋子宁就一脸兴奋的追问贾琏:“怎么样,怎么样?你到底看没看到,没看到咱们再进去一趟!” “看到了,瓜子脸大眼睛那个。”贾琏无奈地回答蒋子宁。 “对对对,那就是我妹妹,怎么样漂亮吧?” 贾琏什么都没说,就静静地瞟他一眼。 “真心好看吧?”蒋子宁笑嘻嘻道,“是不是后悔了?” “更不后悔了。”贾琏勾唇轻笑一声,快步往外走。 蒋子宁的妹妹的确长得好,皮肤白皙,五官秀挺,一字眉,大眼睛,锥子脸,只是让他不禁联想到一个现代词儿——‘网红’。 “嗳,你什么意思啊,你觉得我妹妹不漂亮?”蒋子宁不服气道。 贾琏一口肯定:“漂亮!”但对他来说也只是漂亮,并无其它。 “那就行了呗,觉得漂亮你就好好努力把我妹妹娶回家,求我吧。”蒋子宁黑黑的笑道。 “你想太多了,在我眼里漂亮的东西有很多,黍、稷、麦、菽……我都觉得漂亮,你懂么?”贾琏知道蒋子宁也算是好心,难得耐心的跟他解释了原因。 蒋子宁眼睛瞪得老大老大,不敢相信的质问贾琏:“你……你竟然拿我妹妹跟那些庄稼比?” “你怎么会这样想?人和庄稼有本质的不同!庄稼很简单,你种什么得什么,而人相对要复杂得多。”贾琏立即纠正蒋子宁的错误认知,才潇洒地告辞了。 蒋子宁倍感受伤,捂着自己的小心脏,看着贾琏离去的背影哭笑不得。 …… 回家之后,贾琏就被贾赦留下,被询问相看的情况。 “没看上。”贾琏道。 “为什么啊,我听邢氏说人家姑娘挺好的,”贾赦提醒贾琏,“你就不要太挑了。” 贾琏眼都不眨一下,“是人家瞧不上咱们,父亲。” “什么?这是为什么?” “蒋二老爷并不喜欢我现在的状态。”贾琏‘如实’描述道。 “去他娘的,就他还瞧不上我儿子?我儿子多有出息,把家管得井井有条,可会管理庄子捞银子了,而且还是长房长子,将来现成的爵位。这么好的对象哪儿挑去!还嫌弃我们荣国府配不上他们,我呸,就算平原侯现在圣宠正盛,可他家老头都多大岁数了,而且他还是个二房,有什么了不起的,拽什么拽!”贾赦骂道。 贾琏点点头,垂眸没说什么。 贾赦还以为他在感情上受伤了,好生劝慰了贾琏几句。 …… 贾政与蒋青山都是自诩高雅的文人,平日有些来往。这天喝酒,贾政从蒋青山口中听说贾琏要务农的丢人事儿,回家后便来讽刺训骂贾琏。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丢人现眼的话来,你怎么能干出‘务农’这种下贱事?荣府的脸面都被你败光了,你还有脸自诩是长房长子,我都替你害臊!” 贾琏一脸冷笑,“既然二叔认为侄儿做的事不够高雅,那就请您继续高雅下去。从今后庄子上的粮食、肉、蔬菜等物一律不会送往二房,二叔放心,侄儿绝对不会让这些‘下贱事’所产出来的东西侮辱了您高雅高洁之气。” “你……你……”贾政没料到会被这样反驳,一时间磕巴了,抖着手指贾琏干张嘴。 “祝二叔日日高洁,身体康健。”贾琏勾唇,对贾政象征性地点下头,便潇洒地转身走了。 贾政脸色被气得铁青,话还卡在嗓子眼,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不在了。 贾政转头对着贾赦抱怨道:“大哥,您怎么教儿子的,就这么顶嘴?你一定要上家法,打死那个臭小子!” 贾赦本就和贾政不对付,看得正爽呢,面上点头应付贾政,转头就把贾琏夸赞了一番。 当日,贾琏就命辖下所有庄子停止对二房供应米菜。 几天后,二房的厨房把存货吃完了,负责厨房的婆子讨不着庄子上的米菜就只好自己去买。又因今年收成不好,米菜皆贵,厨房领得钱根本不够用,就只能挑便宜低价的买进来。 晚上贾政和王夫人正吃饭,咯吱、咯吱…… 俩人一共吃了三口米,有两口吃到了沙子。 第13章 林如海来信 贾政立马丢了筷子,啐了两口,把饭吐出去,用茶漱口后立马抬腿走。 王夫人忙问:“你去哪儿?” “上外头吃去!”贾政冷哼,责怪地瞪一眼王夫人,便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去。 王夫人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气得攥着手里的帕子。她心里清楚贾政这是在埋怨她管家不利。一声不怪的冷漠反而比骂她更叫人难受。 王夫人当即唤来周瑞家的,将厨房的是盘问清楚。得知是因为庄子上突然断了米菜的缘故,王夫人更气,立马打发周瑞家的去找邢夫人理论。邢夫人做不了主,打发人去问贾琏。 贾琏只派丰儿回了一句话:“早已告知二老爷了。” 周瑞家的满心不解,可她一个下人身份也不好在大房再追究什么,只好添油加醋的把话传给王夫人。 王夫人听说事儿出在贾政身上,详查缘故,更气了,立刻唤贾琏前来对质。等了半天派去的人还没回话,王夫人再派个人去催,还是没回。王夫人气得又派人去,还是如此。 一气之下,王夫人决定亲自动身去找贾琏。 大晚上,王夫人坐着轿子到了府东边的朱漆大门前,突然觉得不合适。转即命人回去,她只能继续在荣禧堂等着。 本来这么晚该歇着的,但王夫人咽不下这口气,更不明白自己几次三番派去的人都没信儿,她想等个答案出来,然后好好跟贾琏理论一二,谁知这一等一夜过去了,谁都没来回话。她自己因为困得实在是厉害,不知不觉歪在榻上睡着了。 天色大亮。 几名小厮从府东的二仪门出来,每俩人抬一个人,朝荣禧堂去。这三个人被抬的人正是昨晚被王夫人遣去叫贾琏的三名小厮。 夜里路黑,三命小厮着急传话不顾脚下,都栽在了同一个坑里——贾琏院外刚挖的大坑。 贾琏随后从二仪门出来,边伸懒腰边打量门口的这颗大梧桐树,树枝上结了好多状如豌豆的棕褐色圆球。 贾琏突然蹦个高儿,拽住一个枝杈。他采下一把梧桐种子,然后观察。类圆形,黄棕色,表面皱缩成网纹状。一捏,外皮就破裂了,除去内层的种皮,可见里面的胚乳、子叶,还有胚根。 嗯,成熟了。 《诗经》里有一句:“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古代人是相信梧桐可以招来凤凰的。 龙凤……凤…… 贾琏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几颗梧桐子,直接塞进了袖子里。 坑已经挖好,就种在院门口。 …… 前些日子贾琏听到个很有用得消息。 西北蛮族几番侵犯边境,皇帝有意派兵前去镇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要打仗,肯定要准备粮草补给。偏偏今年风不调雨不顺,各地收成都不好,户部钱粮紧缺。 贾琏听说在户部历练的四皇子正负责这件事,便暗中调查了一下这位四皇子的德行,名声还挺好。于是他就命人大肆宣扬‘荣府琏二爷会种田得好收成’的传言,甚至特意安排说书的绘声绘色地描绘他小枣庄饲养场的趣闻。本来贾琏的身份就很有话题性,加之他种田版饲养场的‘怪诞行径’,使得这个八卦消息越传越疯。 作为一名靠谱的农学教授,为了农业的未来得以更好地发展,为了以后能在广袤无垠的土地上无阻碍的推广农业技术,温饱更多人,他做一点名声上的牺牲是很必要很值得的。 只是过了这么些天,还是没消息,要不要再请两个说书先生把话题重新炒热? 或许那个四皇子贤德的名声是假的,其实只是个好吃懒做没用的家伙!? 要不然换个目标? “琏二爷!” 贾琏回神儿,看见大梧桐树,才意识到自己站在门口走神儿了。 贾琏循声看过去,见荣府一小厮带着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走过来。 “琏二爷,林家来人了。”小厮道。 男人听说贾琏的身份,忙行礼见过,递上来一封信,表明情状。 贾琏见信是写给贾母的,握在手里,问他:“你家太太如今的病情如何?” “自哥儿去了之后,太太的身体就不好,前两个月还能下地,入秋以来就不行了,一直卧床不起。” 贾琏点点头,见他连夜赶路乏得很,就打发小厮先带他去休息。他则拿着信去见贾母。 贾母听贾琏读完了信上的内容,就开哭起来。 贾赦、邢夫人、李纨等得了信儿,纷纷赶过来劝慰贾母。 王夫人姗姗来迟,一进门见贾母哭,便忙开口劝慰:“许不是什么大病,静心养养便能好。老太太切莫太过伤心,您若哭伤了身子,妹妹若晓得了必定心疼,反而会怪自己不孝了呢。” 贾母哭声果然止住,却狠狠地瞪一眼王夫人:“可不是你亲妹妹,病了你不心疼!千里迢迢的来传信,若是小病又怎么会特意来信告知。况且琏儿早已经问了林家传信的人,我的好女儿已有数月不成下床了,这么重的病你还想唬我不成!” 王夫人赶紧赔不是,但转头就责怪贾琏:“你怎能把这些实话都说与了老太太,叫老太太跟着干着急,你啊,太不懂事。信来了,理该先与我和你父亲他们商议后再告知。” “信是给老祖宗的,除了她老人家以外,任何人都没有私拆的权利。婶子最重孝道,应该知道懂。”贾琏轻声反驳道。 王夫人蹙眉,瞪着贾琏:“你什么意思,怪我不孝?我还没问你呢,那三个小厮怎么回事?” “掉坑里了。”贾琏道。 “分明是你——” “行了,都闭上嘴!”贾母大喊一声,转而责备的看着王夫人,“数你住得近,来得最晚,进了门倒怪起别人。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老二跑哪去了?” 本来这件事贾母想跟贾政商议,偏偏到现在都不见他人。 “他……他昨夜有公务,还未归。”王夫人抿着嘴,心虚道。 “昨天是二叔的休沐之日,上午还跟平原侯府的蒋二老爷在状元楼吟诗作赋来着。”贾琏平静的陈述道。 王夫人看眼贾琏,气得冷吸口气,真想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贾母气得不行,指着王夫人鼻子就骂她心机深沉,“都什么时候了,你妹妹病得快不行,你还有心思过来诓骗我老婆子,给我出去,我不想见你!老二要回来了,你跟他说,我这个做娘的没那么大的面子请他来,叫他以后别来见我了,荣禧堂也别住了,我不配做他娘!” “母亲!” 王夫人跪地上,哭着赔错。 贾母却不再给她机会解释,干脆叫李纨把王夫人搀扶出去。 屋里只剩下大房三口人。 贾母哭得凶,邢夫人根本劝不好她。 贾琏琢磨了下,既然‘流言计划’失败,去会一会林如海也不错,便跟贾母道:“刚好平原侯分了一箱宫里的药材给我,再添置几样好的药材一同送过去,我代老祖宗好好瞧瞧他,或许姑母见娘家来人了,一高兴病就好了。” “如此倒能让我稍安些心。”贾母的泪水总算止住了。 贾赦胡乱附和两声,觉得事不关己,无所谓。 贾琏看眼贾赦,接着对贾母道:“姑母从未见过我,只怕我去了一时生分,也起不到什么效果。倒不如让父亲也同我一起去,姑母若能得见他熟悉的大哥,心自然安定。” “我?”贾赦忙要摇头。 “有理,就这么定了!”贾母欣慰地松口气,激动的情绪总算抚平,在鸳鸯的搀扶下去歇息。 贾琏立刻分派下去,命人准备衣食等物,隔日就启程。 …… 鄞祯这几日被粮食困扰的整日阴着脸,少言寡语。 户部侍郎见状想哄四皇子开心,便跟他提起外边传得疯的流言,“说来也真奇了,好好地国公府嫡长孙不做,他竟然跑去种地养猪。呵,人家倒也厉害,收成最好,算起来,亩产竟比过丰收之年的。” 鄞祯听这话眼前一亮,命苏盛去查真伪。 苏盛听说是贾琏,便把贾琏给平原侯医治兰花的事儿讲了。 鄞祯觉得此人有点实在能耐,隔日便同苏盛微服私访,去了小枣庄饲养场。头一次见过如此布局的饲养场,鄞祯觉得很是有趣儿新鲜,对贾琏这个人也提起了很大的兴趣。 他决定会一会这个贾琏,在宫中等了半天消息,却被告知贾琏已经离京去了扬州。 第14章 船上的父子 扬州之行,坐船月余。 贾赦无事可做,生生的后悔自己没带个美妾一块儿去,而今满船除了小厮就是上了年纪的婆子,好容易有两个年纪轻的丫鬟,半点没姿色,瞧着他直倒胃口。半个多月,贾赦除了在船上吹胡子,就是站在甲板上对江吐口水。 原来生活可以这样无聊,几近生无可恋! 这一日贾赦依旧无聊,坐在舱内无聊的发呆。忽见一身姿曼妙的女子掠过,身姿窈窕,叫办了个多月没吃到荤腥的贾赦眼前一亮。贾赦蹭地就站起来,追逐那名女子而去,眼看伸手要抓到她,小姑娘转身一拐进了贾琏房里。 贾赦愣了愣,才想起贾琏房里原有个叫丰儿的丫鬟,姿色不错。没想到这小子思虑如此周全,竟然晓得带个美人上船。这小子,有这等思虑竟不知提醒他爹一声! 贾赦气呼呼的顾着腮帮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日子没见过贾琏。多久来着?从上船后的第二天,他就一直躲在屋里不曾出来过。 贾赦不爽了,火急火燎地敲门:“臭小子,你天天躲屋里做什么?” 没回应。 贾赦黑脸,破口就喊:“天天干,天天干,你就不怕肾亏啊?” 门开了,露出丰儿的一张秀气的脸来。丰儿低首,微微抿着嘴角,似乎在憋笑。 贾赦哼唧一声,特意看一眼丰儿,才背着手移步进屋内。 贾琏正坐在桌案边,手还保持着拿书的状态,闭目而眠。 “大老爷,二爷刚睡着。”丰儿低声道。 “睡什么睡,晚上还没睡够么?”贾赦抹不开面子,就大声吼起来。 贾琏听到吵闹声,微微蹙眉,许久才慢慢地睁开眼,一脸倦意。见是贾赦,他起身了,算是迎接。 贾赦看见贾琏时手握的书前头有个春字,立马就想到了春宫图,上前一把就把书夺下来,一本正经的带着弄弄嫉妒之意去训斥贾琏:“看什么看,你才多大就不思进取,天天在屋子里混日子过。你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儿啊,大白天的黑着眼圈直犯困还看,你想要把自己榨干了才甘心?节制,要节制,天天做,还看什么春——” 贾赦抬起手上的书看一眼,嘴里拉长音,表情僵住,“——渚纪闻?” “误拿的一本,作者自称韩青老农,还以为他写了什么有用的东西,原来是记录谶语、经文、道术之类的民间异闻,看得我直犯困。”贾琏打了个哈欠,看贾赦还举着那本书表情奇怪的僵在那里,眯眼打量贾赦。 “你就看这东西?”贾赦讪讪地丢了书,觉得自己尴尬极了,他转手翻了翻桌案上的其它书,本以为能找到一点能让他挑错并挽回面子的羞羞内容。 《氾胜之书》、《陈敷农书》、《王祯农书》、《农政全书》…… 贾赦光看名字,脑子里就嗡嗡,嘴里也直犯苦。 “儿啊,你天天躲在屋里就看这些玩意儿?” “智慧的结晶,古人真的很厉害。”贾琏赞许地看着桌上这些书,由衷的赞美。 贾赦:“……” 贾赦把脸凑到贾琏跟前,“你看看我,还认识你爹么?” 贾琏防备地后仰,跟贾赦保持安全距离,“算一算的确是有半个多月没见过。不过我每天早上都会出去遛跶,只不过您夜里总喝酒要日上三竿才起,故才见不着我。” “倒成我的不是了。”贾赦不忿道。 “酒喝多伤身。”贾琏面无表情地提示。 贾赦狠白一眼贾琏,绝不会接受他这个‘善意’的提醒。 傍晚,父子俩难得凑在一起吃饭。 贾赦眼瞄着丰儿,正夹鸡腿的筷子松了一下,鸡腿滑掉在了地上。 贾赦不爽地扔筷子,拍桌就骂:“从我上船之后,身边就没个可心的人伺候,吃不舒服,住真不舒坦啊,太烦了!” 贾琏没言语,自己夹了一块鸡腿尝尝,觉得味道还挺不错,三两口吃完把骨头吐了出来。 贾赦看他吃得那个香,更气,指着贾琏的鼻尖动了动嘴,终不知该说什么,化成一声重重地叹息声。 贾琏又夹了几口青菜,把碗里的饭扒完。 “你你你……”贾赦见他越来越嚣张毫无关心自己的意思,气得直哼哼。 半晌,贾赦冷着脸道:“琏儿,我看你这丫鬟倒挺灵巧地,会伺候人,把你伺候的很好啊。” 贾赦说罢故意使眼色给贾琏,希望他能表示表示‘孝道’。 “不过是夹个鸡腿失手了,您便对自己没了信心?”贾琏凝视着贾赦的眸子,倒把贾赦看心虚了,以至于令贾赦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别处。 贾琏站起身,重新拿起筷子,把桌上的剩下的三个鸡腿都夹进贾赦的碗里。 “父亲不爱用筷子也没关系,我可以每餐都给您夹菜。” 贾琏扬眉瞪贾琏,想向他表示他根本没懂自己的意思。 贾琏拿起鸡腿,将上面的肉都剃了下来,再次送到贾赦面前。 贾赦不吃。 贾琏纳闷的看着贾赦,跟贾赦解释道:“两个鸡腿就是一只鸡……家养鸡的生长时间一般需要十四个月左右,喂养期间特别容易出现……在这之前,母鸡孵蛋才会有小鸡,条件好的话出雏率大概在七成左右,一颗蛋要在适合的热度下安全孵化满二十一天小鸡才会破壳出雏……” “别说了,我吃。”贾赦受不了贾琏絮叨,把碗里的鸡肉吃完,不爽的撂下筷子回房。 丰儿噗通一声给贾琏跪下,要谢恩。 “老爷只是要吃几个鸡腿而已,跟你没关系。”贾琏目光沉静的看她,淡淡陈述言语其实并没有感情,但对于丰儿来说却很有抚慰的作用。 丰儿哽咽的点点头,看着琏二爷的背影热泪盈眶。 …… 次日,贾琏还是同贾赦一起吃饭。贾赦刚要拿起筷子,贾琏就喊了声“住手”,拿一双新筷子,亲自给贾赦夹菜。 伺候的婆子们见状,都不禁感叹琏二爷的孝心。 “你们都退下吧。” 贾琏把人都打发走,就开始疯狂地夹桌上那些菜,荤素凑在一起,用匙捣碎,舀出一勺来送到贾赦的嘴边。 贾赦气得怒瞪贾琏,他这哪里是伺候,分明是把他当小孩子喂! 贾琏视若无睹,又做了个送饭的动作。 贾赦气得一把推搡贾琏的手。贾琏似乎早料到贾赦的反抗,退了一步,很稳当的保住了手里的饭碗。 “臭小子,你当我是什么,三岁小孩子?” 贾赦张大嘴吼,话音刚落,嘴里突然被塞满了饭。 “见您不爱用筷子,我可以服侍您用饭,这些都是做儿子的本分,您不用心疼我。”贾琏面无表情地又舀了一匙,塞进贾赦的嘴里,“米饭粒粒来之不易,从初春播种,锄地,浇水……终于秋收,还要把稻谷砻去壳后,用臼舂米之后,才能吃到我们现在正吃的白米。” 贾赦气得吐了嘴里的饭,本来他就不满贾琏的行为,这小子还在他耳边絮叨这些有的没的。贾赦赤红着脸,撸起袖子。 “父亲要打我?”贾琏文绉绉的放下勺子,善解人意地望着贾赦,好心提醒他,“那您可要想个好名头,不然老祖宗听说后责怪您,便是我的罪过了。” “你什么意思?你拿老太太威胁我?” “只是怕您以后日子艰难。月前老太太听说您喜好上收藏扇面,因此花费了很多钱,挺生气的,因顾念到您给她讲故事的情分才没计较。但却说了,您若再有别的事闹出来,她就要狠狠地教训您,还要责令账房停了您的用度。”贾琏转述道。 “他娘的,是谁把这事儿说出去的!”贾赦吼完,就怀疑地看贾琏。 “家中最怕您花银子的人可不是我,您自己想吧,我不便多说。”贾琏隐晦提醒一句,剩下的让贾赦自己脑补去。 贾赦当即就想到自己的假正经二弟贾政,气就不打一处来,好一顿怒骂泄气,因为骂的太久,以至于把贾琏刚才惹他的事儿给忘了。贾赦发泄到最后,还跟贾琏表示他们父子一定要一致对外,共同对付二房。 贾琏就点了下头。 贾赦便高兴地没了边儿,兀自哼着小曲儿乐呵呵的回房。 …… 三天后,船行至扬州渡口,贾琏远远就看见岸上站着一群人,为首的中年男子风姿清俊,通身儒雅做派,一看便知是林如海。 贾琏眯着眼站在船头,远远地望着他,伴随着船的靠岸与其距离越来越近。尽管还是看不清林如海的五官神态,但贾琏隐隐有种感觉,这个林如海应该是一位很好相处的人。 靠岸后,贾琏、贾赦先后下了船,林如海激动相迎。 双方寒暄后,贾琏仍可辨林如海言行中的激动,可见他是真得十分欣喜他和贾赦的到来。 第15章 父子进林府 三人马不停蹄地到了林府,也不歇脚,直接去瞧贾敏。 贾琏跟在林如海和贾赦的身后,进了门之后,就依稀听见屏风后有轻咳声。咳嗽声有气无力,声音很浅,却掺着低低的痛苦地呻吟,听起来像是久咳不止落下的毛病。 林如海先去了屏风后,低声抚慰了一番。 贾琏听不大清他说什么,就环顾屋内的环境,屋内布置的清新雅致,妆台前除了女人用的胭脂首饰,竟还放着几本书。可见贾敏素日是个喜好读书的文雅女子。 屏风内咳嗽声止住了,传出女人浅浅的沙哑声,“老爷,快让我见见他们。”话说到最后十分无力,仿若蚊子鸣叫一般了。 林如海立即屏退屋内无关人等,只留了几个婆子在屋里,方叫人撤了屏风。他坐在床边,把贾敏扶起,为她引荐贾赦、贾琏二人。 贾琏这才见着贾敏的真面目,她穿着一身香色百花穿蝶的夹袄,身形纤瘦,脸色苍白,嘴唇几乎没了血色。纵然一脸病态,却难掩她与生俱来的清隽温婉之姿,含水楚楚的双眸似会说话一般,叫人瞧上一眼便忍不住怜惜。抬眼转眸间,皆是大家千金的风范。 果然不愧是贾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的确是一位像仙子一样的不凡的女性。 贾琏见了礼之后,便立在一旁。 贾敏匆忙应承一句,便被贾赦关切的询问震得发怔。突然,她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捂着胸口,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娇柔地身体微微颤抖着,面部涨的通红,每咳一声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早得知大哥要来看她,她心生期待,精神才算好了点,不然便是日日昏睡,醒了的时候就像这样一直在咳嗽。今天晓得你们人到了,特意吩咐丫鬟帮她穿戴整,想精神些见你们。”林如海道。 贾琏这一听,才知道贾敏的病情比她现在表现的还要严重。 “老爷,休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贾敏含泪看着贾赦,喊了声“大哥”,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下来。 贾赦见到面色沧桑且身体羸弱的贾敏时,心突然一阵酸楚,眼泪也被贾敏勾了出来。 俩兄妹已有十多年未见,而今都年纪大了,老了,彼此的样子看起来又熟悉又陌生,叫人禁不住遥想当年的光景。 “大哥!”贾敏再一次呼喊贾赦,尽管她体虚,但这一声喊却脆生生的,饱含了激动的力量。 “嗳,我的好妹妹。”贾赦匆忙走到床前,仔细看着他的小妹妹。她真的老了,病得不行了,再没了以前伶俐聪明有高傲的劲儿,再没力气嫌弃骂他大哥没出息。他应该高兴才是,可心里怎生这般不舒服。 贾赦以前跟贾敏不算太合得来,因她总嫌他没出息,转头就只喜欢跟她二哥进贾政混在一起,贾赦为此气疯过很多回,甚至记恨过贾敏,这也是他前段时间对贾敏病重持以冷漠态度的原因。 本以为这些年的不见不管和不问,自己已经对妹妹已经是铁石心肠了,可是今日这一见,她这一声喊,令贾赦心颤不已,酸楚不已,更加心疼不已。 到底是自己的妹妹,他还是宁愿她好好活着,看着她任性,由着她讨厌自己。 “大哥,“贾敏第三次喊,愧疚地低下头,人生最后几日,大哥能千里迢迢来看自己,当真是重情义,叫人感动,“以前是妹妹不好,总对您——” 贾赦忙摇头,打断贾敏,“过往如云烟,就不要再提了,你千万别多想,大哥这都来陪你了,你就好好养病。” 贾敏止了泪水,点点头,转而贾赦:“母亲她还好么?” 贾赦转头看向贾琏,临行前贾母有很多话都交代给了贾琏。 贾敏也跟着贾赦的目光看过去,这才算仔细打量她这位内侄子。样貌清俊雅致,风采佳绝,竟是个叫人忍不住称赞的翩翩少年郎。此等风度气派,想让人不为之倾倒都很难。 “这孩子是琏儿?” 贾敏竟有些不信,她出嫁后曾与贾母有数次书信往来,老太太也曾在信中提及过大哥的长子贾琏,但评价并不高,听起来那孩子的性儿活脱脱就是大哥年轻时候的翻版。当时贾敏还认定这孩子长大了也必定不成气候,没什么指望。 可今儿个见到本人,跟贾母描述的根本全然不同,打眼瞧就正派,而且举止端正,不像是轻浮好色之流。 “老太太很是仰仗他,倒瞧不上我这个做儿子的了,什么话只跟他说。”贾赦故作无奈地叹口气。 “老太太们都是一样的,都是喜欢小的,不理老的,大哥你就认命吧,”贾敏轻咳了两声,焦急地去问贾琏,“琏儿,你祖母有什么话交代?” 林如海关切地看着贾敏,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她老人家总是念叨着您,经常说‘你姑母他们兄妹三人,我最疼得就是她,偏她嫁的远,想见一面都难”。月前听说您病了之后,便吃不下睡不着,才几日就清减了许多。临走时,她再三嘱咐让我传告您,切可不能辜负了她思盼,好生养好身子,把身子骨儿养好了就带着孩子去见她,她还有很多贴心窝子的话要跟你唠呢。” 其实贾母要转达的话有很多,但贾琏担心自己一一复述会令贾敏精神消耗过度,所以就挑简略重点来说。说的时候,贾琏嘴角荡漾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声音轻轻地,带着愉悦,叫人听着很舒服。 贾敏听完这些话后果然没落泪,表情松动很多,竟有些笑意了,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好好养病。 林如海赞许地看一眼贾琏。他刚刚很是怕贾敏激动过度损耗太多,正愁不好开口,贾琏便拿捏分寸帮他把话题给了了。 “即是如此,你便该谨遵母命,好生休息,切莫劳心过度。”林如海亲自安抚贾敏躺下来,为其盖好被。 黛玉一直服侍在床前,听大人们说那些话,又思虑到母亲而今的境况,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她生怕吵了客人,背过身去,伏在床边,默默的安静落泪。 哭得正泪眼模糊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白。黛玉怔住,眨了眨眼,看清是一块绢帕的时候,转头抬眼望见了贾琏。 “琏二哥哥!”黛玉忙站直身子行礼,举起手中的帕子,表示她有帕子。 贾琏直接把自己的帕子塞给她,“二哥的不一样,不信你试试。“ 黛玉捏着手里软乎乎的帕子,发现竟然是棉布的。她小心地把帕子沾到了脸上,泪水立即就被拭干,脸颊立刻干爽许多。 “你的丝帕根本擦不住眼泪,一沾就湿透了,擦来擦去不过是把泪水摊平了抹脸上,哪能舒服。二哥这个是纯棉的,吸水。”贾琏略带自夸性的介绍完,忽然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像电视上某女性用品的广告词。 贾琏自觉挺好笑,黛玉也没忍住,破涕为笑。 贾敏那边刚刚好,瞧见黛玉满眼泪痕,正觉得心疼,转即见她笑了,才算安了心。 “这孩子太懂事,自己身子不好,却偏要来我这里侍奉汤药,小小年纪才多大点,便要受这份儿罪,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琏儿,你既来了,又和你妹妹投缘,得空帮我照看照看她。难得她能笑一回,这些日子尽伏在我床头,天天板着一张脸,跟个管事儿婆子似得督促我喝药,闹得我心烦着呢。” “母亲!”黛玉含羞低着头,有点急了,微微跺脚。小小身躯一抖,倒有几分滑稽。 众人见状都笑起来,屋子里气氛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贾敏病重,精神不了多久,大家都怕她累着,劝她歇息。 一众人等退出门外,唯独黛玉未走,还伏在榻前,等着母亲真的合眼睡着了,方走了出来。她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会儿突然有点腿软,便顺手扶墙缓了缓劲儿。奶妈丫鬟们见状都慌忙了,要搀着黛玉,黛玉却不用,坚持自己走,她生怕身体羸弱的情况被父亲看见了,惹得他为自己分心担忧。 …… 林如海安顿好贾赦、贾琏的住处后,便冲贾赦严肃恭敬地行了礼,“烦劳大哥您千里迢迢来此看她,妹夫在这里谢过!” 此举让贾赦十分不好意思。 贾赦心虚地推却道:“我是大哥,来看妹子是应当的,应当的。” 先前他还曾埋怨过贾琏乱言把也他硬拉到扬州来,而今他真有些恼恨自己当初的冷漠。敏儿可是自己的亲妹妹,不管年轻的时候他们之间闹得多不愉快,毕竟是血肉至亲,他来看一眼是应当的。 那就先在这住个三五天,再走。 贾琏一眼就看穿了贾赦的心思,笑了,转而对林如海开口:“坐船来的时候,父亲就耐不住性,嫌船开得慢,日日焦急的催促那些船夫开快一点。起初我还不明白呢,后来才懂父亲的苦心,他必是挂念姑母的身体想早日见到她。而今我们好不容到地方了,我猜父亲定然想多留些时日,好生探看姑母,还请姑父不要嫌弃。” 第16章 城外置田地 贾赦:“……” 他慢慢地转头,一脸惊悚地瞪着贾琏。什么叫多住些时日,这个‘时日’具体指多久? 再等些日子就入冬了,河水就结冰不宜行了船。难不成他们父子还要留在这里过年!?那就是一整个冬天,绝对不行! 林如海先是一怔,转而面露惊喜,“好好好,我求之不得。却不知你们打算住多久?我自然是盼越久越好。” 本来贾赦正咬牙想说住个十天赶在河水结冰前回去,却又一次被贾琏抢了先。 “过了年开春再回。”贾琏说完还故意看眼贾赦,明白地说明,“老祖宗那儿也是这个意思。” 贾赦的脸瞬间木了,彻底被堵得哑口无言。 “太好了,太好了!”林如海惊喜的连续感叹两声,激动地对贾赦道,“大夫也说了,她这病三分靠治七分靠养,心境最重要。可恨我解不开她的心结,她也不愿多说。大哥是娘家人,若能多陪她几日,宽解一二,必定有用。或许这一冬过去,病便可缓解。” 贾赦张了张嘴,发现局面已无法挽回局面,客气地笑了笑点点头,敷衍林如海。 贾琏笑起来,跟林如海客气道:“姑父可对人了,父亲不仅会劝人,还有一肚子的好故事呢。姑母卧榻整日闷在屋里,必定觉得无聊乏味,有父亲的故事解闷儿必然高兴。这人一高兴,话就多,聊着聊着自然就敞开心扉了。” 林如海点头赞同,对贾琏投以赞许的目光,“真是个好孩子,大哥,你可有个好儿子,叫人好生羡慕。” “就他?不气死我,我就知足了!”贾赦冲林如海客气地笑了笑,转而就满脸愤怒地瞪贾琏。臭小子,又让他讲故事,当他什么啊! “大哥过谦了,有子如此,夫复何求。”林如海对贾琏却是越看越喜欢。 …… 等林如海一走,贾赦立刻愤怒地冲贾琏吼:“谁叫你自作主张的!讲故事的事儿我暂且饶过你,留在这过年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老子可陪你做了一个月的船,你有的是机会说!” “忘了。”贾琏风轻云淡地回给贾赦两个字。 “你——”贾赦深吸口气,心里那个恨啊。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的,他肯定意料到早让自己知道的话,自己会想法子阻止他,所以他就不说。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生了这么个黑心眼的坏儿子! 但这件事毕竟是经过贾母同意的,贾赦现在有火气也没法撒。他气得心烦气躁,摆手打发贾琏。 贾琏倒一脸轻松带着微笑,别了贾赦之后,就换了套衣裳出门。他来扬州前就搜集了许多相关资料,在船上研看了一月之久。现在到了地方,自然要亲自见是一下这扬州城的真面目。 贾琏而今已经学会骑马,先去了在扬州渡口转了一圈,纵观整个渡口的情况。 扬州作为运河和长江的交接点,在交通上的俱备非常便利的条件。此地果然是南北物资运输的交汇点,十分繁荣。 贾琏转而又去了扬州城内几处繁荣的商业街,这里的贸易竟然比京城还要兴盛几分,且外地人很多,贾琏甚至在街上还看见到了两名外国人。 贾琏忙下了马,用英语跟他们打招呼。 两名老外都用非常惊讶和惊喜的目光打量贾琏,非常意外竟然会有本地人懂他们的语言,俩人非常非常很高兴,很热情的跟贾琏热聊起来。 得知两名老外一个叫保罗,一个叫杰克,都是从荷兰来的贸易商人,贾琏心里很高兴。礼貌地询问了他们的住址后,贾琏便自己的身份报与他们,表示期待和他们合作。 保罗和杰克听说贾琏是中国的贵族,非常高兴,也表示如果贾琏愿意的话他们会十分高兴和他做生意。毕竟和普通的商贩相比,与中国的贵族做生意会让他们觉得更有保障和安全感。 贾琏与两位外国人分别之后,遛跶至黄昏才回林府。他还随手在街面上买了些小玩意儿,布老虎、孔明锁和鲁班球等等,准备回去送给黛玉玩儿。 他在荣府的时候,见惯了宝玉被贾母等人百般宠溺的样儿,而今再见黛玉如此心酸的光景,自然有些心疼。 丰儿按照琏二爷的吩咐,给林姑娘送完东西便来回禀:“林姑娘听是二爷送的,当即就笑了,一见着那些东西就好奇的摆弄起来,还赏了我一贯钱。” “嗯。” 贾琏目不离书,这时林如海打发来的人传话,请贾琏和贾赦去他那儿吃晚饭,算是接风。 因贾敏病着,三人都未喝酒,吃了饭简单聊聊便散了。 贾琏临走前,请求林如海帮个忙。林如海一听贾琏想看扬州城附近地界的县志,一口答应下来,次日便派人给他送了过来。 吃了早饭,贾琏听说贾敏醒了,便同催促贾赦一同去看望。 林如海昨夜已跟贾敏提过贾赦父子打算久住的事。贾敏何等聪慧,自是不信贾赦那性情的人肯在这久留。于是细问经过之后,贾敏就猜测是因侄子贾琏的缘故。 其实从昨天贾赦对贾琏种种态度的表现,以及从他们口中侧面得知贾母对贾琏的态度后,贾敏就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儿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而今她对这个侄子更是又喜欢又感激。 “大哥,昨儿个听夫君说,你竟天天去给老太太讲故事?”贾敏今天精神很多,俩眼亮晶晶的看着贾赦。 贾赦点点头,一脸无奈:“本来当初说好是只讲一个的,谁知道她老人家听上瘾了,没事儿就叫我去。但也不能说天天,三两天一个故事吧。” 贾敏觉得有趣儿,掩嘴笑了笑,转而看眼贾琏,总觉得这是事儿是贾琏的主意。 贾琏却默默站在那里,神色淡然。 “母亲,大舅舅,琏二哥哥大安!”黛玉进门后,规矩的给众位请安。 贾敏见她手里抓着东西,笑问什么。 “昨天二哥哥给的。”黛玉把鲁班锁递给贾敏。 贾敏笑起来,埋怨自己道:“都怪我病了,一家子人都忙着照看我,竟忘了你这边,本是该玩得年纪,却因为……” 贾琏见贾敏说说就眼含泪要哭,便使眼色给贾赦。 贾赦瞪儿子一眼,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贾琏轻笑,跟贾赦道:“父亲,您肚子里有那么多故事,不如挑个有趣的给姑母讲讲?” 贾敏早就好奇贾赦的故事了,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眼泪到底没流下来,“正事呢,我也跟母亲一样爱听故事。大哥若愿意的话给我也讲一个,我真好奇呢!” 贾赦本来是不耐烦讲故事的,可见妹妹病弱在榻要流泪了,心里禁不住发酸。他没理由去拒绝一个病弱的亲人,无奈表示道:“我倒愿意讲,只是这记性不好,是有很多故事具体细节讲述不出来也没趣而。” 贾琏笑,似乎早料到贾赦会有这出,直接堵住了他的借口,“父亲不必担心,儿子早命人将那些话本带来了。” 贾琏说罢就拍拍手,丰儿便捧了一叠话本进门。 贾赦呆了。 贾琏随手挑一本,“就这个吧,《庶女逢春》。” 一个庶女尚且知道力争上游,贾敏和黛玉两位尊贵的嫡女听了之后,或许会更有些感悟。 “好……好吧。”贾赦早在心里把贾琏骂了八百遍,却还是拿起书,开始对贾敏讲起来。 贾敏见他们父子此状,不好意思的低头偷笑起来。 贾琏临走前嘱咐黛玉:“妹妹也听一听,若能从别人的故事里总结道理来,也不错。” …… 扬州气候好,种植环境好,又因为交通方便可以进行运输外销,不必考虑本地市场饱和的问题,故而非常适合大力开发土地资源。 考虑到来年朝廷打算在西北开战,粮食、药材和棉花必定都是急需品,价格都一定会有所上涨。贾琏又考虑到自身的经济能力,不可能三样都选择,只能择个最优的。现在市面上还没有大面积种植药材的情况,但人人都会生病,需求是固定的,很有盈利的空间,而且药材晒干后耐储存运输,所以贾琏决定选择药材, 近来,他得空便去扬州城郊附近走动,打听谁家卖地,刚巧碰见个地主出售一处连山带地的庄子。 一共近七百亩,山是赠送的。地价很便宜,一般一亩良田一般要七八两银子,这里的地每亩只花了三两。卖地的人说是今年收成不好,要给女儿添嫁妆所以急卖。 贾琏很干脆地把庄子买下来,当场交易。 隔日,兴儿火急火燎地跟贾琏汇报:“二爷,咱们被骗了!那块地是附近有名的一处坏田,种什么不收什么。我还打听了,那个卖咱们地的人根本没有女儿,他是……他是薛家的下人!” 第17章 科研随处在 贾琏的目光还在县志上,很认真的看完最后一行,然后翻页。 兴儿呆了呆,偷瞄一眼琏二爷,原本义愤填膺的气愤劲儿硬是被琏二爷这种淡定的反应给驱没了。 “莫非二爷是要学小枣庄那样,打算用这块地做饲养场?” 兴儿还是没得到回应。 安静了一会儿,兴儿越想越憋屈,不忿情绪再次积攒起来,“就算是做饲养场,那咱也没必要买那片坏地啊,直接去弄块荒地开垦反而来得便宜。二爷,咱们这次是真被坑了,要不咱们借着林姑爷的威名震吓震吓那厮,把钱要回来?” 贾琏终于放下书,冷冷地抬眼看了兴儿。 兴儿被二爷瞅得心虚,自我反省了下,麻利的打自己一个嘴巴子,“小的该死,小的不该自作主张,胡言乱吠!” “那就退下吧。” 贾琏的目光再次落在书上,继续研读上面的内容。 读书时就要专心,他不喜被打扰。 直至傍晚,贾琏才召来兴儿,舍给他一两银子,叫他得空去请林管家吃酒。 兴儿觉得二爷肯定有事交代自己,拘谨地问:“那小的……该说些什么?” 贾琏抬眼瞧兴儿紧张的样儿,轻笑,“你就只管好好和他吃酒就好,自然表现。我的事不要多说,但也不能一点不说,而且一定要等人家主动问你的时候你再说。” 兴儿悟了悟,点点头。 晚上和林管家吃酒的时候,兴儿表现的很自然,没主动提任何事儿。等林管家开口打听了荣府的事儿后,兴儿才略微提起琏二爷做过的功勋事。后来俩人都喝多了,兴儿略有些兴奋了,才提起琏二爷前几日买地被坑了。林管家闻言心中一凛,想细问。兴儿却摇头不提了,把话说得很含糊,只是表达了愤慨之意。 林管家思来想去,觉得该就把此事告知林如海,毕竟琏二爷是在扬州地界受了委屈,该让老爷知道。 林如海立刻命人去详查此事,很快他就查出售地人和薛家的关系。若在以往,他与赦大哥还生分的时候,林如海绝不会多虑什么。而今却不一样,妻子病重,赦大哥携长子来探看,诚意十足,他理该感恩回报。 大房……二房……薛家…… 林如海想到此,心中一沉,思虑甚多。 随后,林如海唤贾琏到跟前来,详询他买地的事。 贾琏笑道:“我知道那是一片薄田,土地有点沙化,虽没打听过那块地以前的收成如何,但一见那地的情况我心里就清楚。本就没管他说什么,只是因想要那块地才会买下来。” 林如海见贾琏如此从容淡定,不禁佩服其胸襟,“那你既然清楚地不好,因何要花钱买?” “橘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其实种地也是差不多的道理,那块地种粮食肯定亏,但种别的东西却刚好合适。”贾琏淡笑着解释道。 “倒叫我越来越好奇了。”林如海笑起来,文绉绉的捻着胡子,“不过相比继续追问你答案,我倒是更期待亲眼见结果。姑父就等着你把那块地变废为宝!可现还有一件事要计较清楚,那块地真正的主子你可知道谁?” 贾琏想了下,不确定的回林如海:“昨儿个听兴儿说好像是什么薛家,当时正做别的事,并没太在意,难不成是金陵的薛家?” 林如海点点头:“我已查过,正是。说来倒也奇了,薛家的产业理该都在金陵那边,却突然跑扬州地界置办一处田产,我还听说他家的长子薛蟠而今就在扬州游玩。” 林如海别有深意的看着贾琏,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提示。 “我会处理这件事,”贾琏向来讨厌不诚信的人,更何况这次是恶意欺骗,尽管没有产生恶果,但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教训长记性。 贾琏想了想,补充了一下时间限定,“大概就在年前。” 林如海愣了下,转即开怀大笑,他太喜欢贾琏这种淡定聪慧的性格了。先前他曾听贾敏分析过,贾赦之所以会来扬州且留下久住,很可能都是贾琏的功劳。那会儿林如海还不太信,现在他信了。 他这个大侄子胸有城府,有大智慧,绝非池中之物。 “对了,你买了那块薄田,可有银钱不足的缘故?” 贾琏若笑非笑的看了林如海一眼,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林如海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难处。他的确是资金不足,施展不开。 贾琏也不客气,直接冲林如海点了头。 林如海笑,捋着胡子道:“姑父名下也有些薄产,却因公务繁重无暇打理,而你姑母身子又那样子,自然没有精力。而今已有几处庄子荒废了,不荒的盈利也不多。不如这样,以后就由你帮姑父打理,若盈利就抽七成给你,如何?” 林如海是真喜欢贾琏,才会提出七成这么大的利。 “都是自家亲戚,帮点小忙不算什么,侄子很愿意去做,但钱我不能要。”贾琏话音刚落,就见林如海有意再劝,立刻道,“姑父若觉得不好意思,非要给侄子点什么,那就等来年庄子丰收的时候给侄子留些种子就可。” “种子?”林如海挑眉,留点种子根本不算什么的事儿。尽管自己很想多分利给贾琏,因见贾琏诚挚如此,林如海也不好勉强,点头答应了,在心里对贾琏的品格又予以了更高的评价。 贾琏在林如海眼里几乎已经完美无暇了。 林如海稀罕的勾住贾琏的肩膀,拍拍他的胳膊,他现在是真心喜欢上这个大侄子,只恨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 接下来数日,贾赦一直被贾琏督促着去贾敏那里讲故事。以往,贾敏每天闷在屋里都是在惶惶度日,无可期盼,再加上丧子的悲恸,她并不爱喝药治病。而今因有了贾赦的故事,贾敏每日有了期待,反而愿意喝药了,因为喝完药之后她便能听到大哥的讲精彩的故事。 渐渐地,被贾琏催促久了,贾赦便有主动去给贾敏讲故事的意识,就像人每天要按时吃饭一样,讲故事现在已经成为贾赦每天的一个习惯了。 贾琏至此才不去管贾赦,每日如常看望贾敏后,便忙收集草药种子。 再有闲暇时,贾琏就去逛米铺,但他看货只看那些没脱壳的稻米。碰到哪家粮铺手里有一批颗粒大的,他就会手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一番,然后先称一斤,三天后若再出现,必定把那批稻子全包场。 小半月的功夫,贾琏的‘异常举动’就在整个扬州城的米粮界出了名。 大家都知道林府住着一位国公府来得清俊少年,喜欢收集颗粒大的稻米。于是扬州城内所有的米铺但凡进了好货,都会第一时间送样先给贾琏瞧。 贾琏所住的屋子内有一内间设有火炕,冬天在上头睡的时候非常暖和。而今炕上面却从来不住人,上头摆满了三寸大的碗。碗一个挨一个,几乎每个里面都装着稻米,泡着水,上盖一层纱布。碗边还黏着纸条,纸条上简略地记载了日期和来源,是只有贾琏才能看懂的标记。 稻米一旦发芽,贾琏就会用放大镜观察芽苗的情况,同时清点发芽率,然后再决定是否要购入这批种子。 发芽后的稻米贾琏也不会扔掉,他会换盆,在上面培上土,这些土都是他从林府的庄子上搜集而来的各类土壤。 一日,黛玉听人说琏二哥的炕上长了许多绿草,十分好奇,便在请安的时候问询父亲。林如海听着也好奇,便带着女儿直接来瞧。 听说贾琏正好在‘长草的内间’忙,林如海起了玩心,故意不许人通报,带着女儿直接进门了。父女二人一进屋,果然看见满炕绿油油的‘草’。 刚巧见贾琏一本正经的拿着一个册子记录什么,记录完毕之后,还会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草’。 林如海和林黛玉父女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被贾琏的怪异举止逗笑了。 贾琏因过于专注,至此才发现他们。 黛玉却十分好奇的盯着炕碗上的纸条,她指着上头的阿拉伯数字“8”,很好奇的问贾琏念什么。 “八,数量八的意思。”贾琏解释道。 黛玉点点头,又看“1”、“3”等,继续好奇问。贾琏一一解释了。 林如海眼尖,看到炕头有一个没盖纱布也没有种子发芽的碗,“这是?” “煮过的米,”贾琏淡淡地眯着眼睛,口气有点意味深长,“最近有一位不知从哪儿来的神秘人提出向我买米,出价挺高,说是为了过年吃点好饭才屯的,但显然他不是单纯买来吃饭那么简单。” 林如海一怔,突然想起上次贾琏说过会给薛家教训的事。 第18章 还治薛大爷 林如海:“贤侄的意思是?” “我不卖他。”贾琏慢慢的转眸,目光落在那碗不发芽的稻米上,嘴角挂满笑意。 林如海猜出些门道,好奇地问:“那这碗里的……” 贾琏:“我会卖给另一个人。” 林如海又一怔,顿然明白贾琏的意思了。当初薛家使派人忽悠贾琏,目的就是为了把自己摘干净。而今贾琏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他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是妙哉! 林如海会意后与贾琏对视,俩人都哈哈笑起来。 “听说薛家极为有钱,视金如铁,想来我顺便给他们放点血也不算什么。”贾琏无所谓道。 林如海琢磨贾琏可能还要趁机坑他们一笔,越发觉得好笑。他这个侄子办事有手腕,真叫人觉得痛快。 贾赦正路过,刚好听见贾琏屋里有笑声,立马来了气,翘着胡子就冲进门,“你个混账——”刚开口便见林如海在此,后半句话噎了回去。 林如海摸了摸胡子,心料贾赦是因什么缘故对贾琏不满,有意调和道:“大哥养个好儿子,刚帮了我大忙。” 贾赦听林如海讲述贾琏答应帮他打理庄子的事儿,呵呵笑了几声,不以为意,“他也就会这个,不信你问,除了种地他还会做什么!” “大哥此言差矣,衣食住行,农是根本。此一技之长可以一敌万,琏儿的踔绝之能,绝非一般旁人可及。”林如海道。 贾琏美滋滋地听着林如海夸赞自己。不愧是探花郎,这话说得简明扼要突出重点,他爱听! 贾赦依旧很气愤:“我的好妹夫啊,你定然是被这小子三言两语给骗了,他最会忽悠人!我讲故事的——” “父亲,您可还要扇面?”贾琏这几日没打扰过贾赦,而今他突然来脾气冲自己,估摸是琢磨明白他讲故事的事儿被自己忽悠了。那便哄哄他,平些他的怨气,反正他给贾敏讲故事的事已经停不下来了。 贾赦一听有扇面,眼睛顿时亮了,“要要要,当然要,你有?” 贾琏:“刚巧前几日有人送了我两个,一会儿便叫人给您送过来。” 贾赦闻言大喜,迫不及待地冲着贾琏勾手:“快拿上来。” 贾琏轻笑,着便命丰儿去取扇面。 贾赦见是名家大作,惊喜至极,当即夺了贾琏手里的放大镜,仔细鉴赏。 林如海见状愣了下,也叫人把他手头上的几个扇面都拿来给贾赦。贾赦忙忙客气的退却表示不要,林如海却坚持,贾赦也就高兴地接纳了。 而今一下子搂进来六七个精品扇面,足够他乐上一两个月的。可……拿人家的手短,林如海送得扇面都很贵重,这给妹妹讲故事的事儿定然不能停了。 “你们聊着,我先回去鉴赏鉴赏,嘿嘿……”贾赦宝贝似得将扇面都装进布袋里,兀自捧着走了。 林如海无奈地摇摇头,他这个大哥的性儿一点没变。而今他能肯留下来如此用心善待敏儿,果然都是贾琏的功劳。 贾琏歉意地对林如海道:“让姑父破费了。” “无碍的,都是自家亲戚,况且他这几日待你姑母极好,你妹妹说他故事讲得极精彩,哪一日得空我还打算去听听呢。” 这时,丰儿进门来报:“二爷,兴儿来传话说那个买米的人又来了。” 林如海忙告辞,打算叫女儿走。贾琏和林如海转头没瞧到黛玉,便一同进了内间,黛玉竟还靠在炕沿上弯腰数着“一二三四五”。 小丫头极为聪明,已然把贾琏刚刚教下来得阿拉伯数字都记熟了。稍微研究研究上面的数字组合,竟然就琢磨明白其代表的意思。 “琏二哥哥,这些符号是日期?” 贾琏浅笑,微微点头,目光里对黛玉满是赞赏。才四岁多的娃娃,竟然如此聪慧。 黛玉欢喜至极,俏皮的冲父亲显摆一下,这才由着林如海牵着她的手告辞。 兴儿方敢颠颠地跑进门,等二爷回话。 贾琏整理了下炕头上的碗,才抬首问兴儿:“身份可查清了?” “查清了,就是薛蟠身边的人,而今他们就宿在宜春楼。小的昨日个乔装跟踪他进去打探,确认他们二人认识。” “宜春楼?”贾琏问。 兴儿别有意味地嘿嘿笑起来,“就是那种地方,繁荣着呢,里头的姑娘个个貌似天仙,身量可苗条了。要不怎么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的烟花之地不愧是顶顶有名的,果然比别的地儿好一大截。二爷,要不您也去逛逛?” 贾琏蹙眉,瞪兴儿:“说些什么鬼东西,嫖便嫖,扯人家的诗句作甚么!” 兴儿嘿嘿笑,挠挠鼻子。他不信这么大的诱惑琏二爷能忍得住,“那个薛家的大爷自从来了扬州后,吃住都在温柔乡里,甭提过得多舒坦*了。二爷是国公府的大公子,还比不过他?” 啪—— 兴儿还没回过神儿,就感觉一阵风席过来,然后脸颊就火辣辣的。回神儿后,定睛再看,竟然是丰儿打自己。 丰儿一脸得意的放下手,狠狠剜一眼兴儿,又恭敬地看眼琏二爷,退步到一侧待命。 兴儿捂着脸,不服气的指着丰儿:“你……你……” 贾琏:“我叫她打得,怎么,你不服?” 兴儿立刻跪地上,“小的不敢,只是小的不明白……” “狗爱吃、屎,你也要跑去和它比谁吃得多?” 兴儿愣了愣,摇摇头,转即明白琏二爷的意思了。在二爷眼里,玩女人的薛蟠就是那种啃屎的狗,干得尽是腌臜事儿,根本不该拿他去和薛蟠比较。 完了完了,二爷这回是真戒了好色的性儿了,自己嘴欠犯了大罪。 “今日你未免太过分,我不爱体罚人,再有下次,便不用打你了。”贾琏的话温和无浪。 兴儿乍听的时候还以为二爷是心疼自己,激动地抬首要谢恩,猛然见琏二爷冰冷的脸色,才明白二爷根本是在讥讽自己。 兴儿才晓得怕了,心里直哆嗦。 “直接打发你走,你再找个合自己心意的主子便是。”贾琏接着道。 “不不不,奴才这辈子只认您一位主子。奴才知错了,再不敢了!”兴儿吓得眼泪直掉,全身抖得不停,他狠命地磕头跟贾琏赔不是。 贾琏慢悠悠地吹凉了茶,见兴儿到现在仍很诚恳地用力头撞地,意识到他是真的知错了,方开口道:“你去里屋,取一盆长得最好的稻子来。” 兴儿立即乖乖地起身,去端了盆稻子苗过来。 贾琏起身,掸了掸衣袍,方去见来客。 王贵穿着一身高档锦缎,总是低头不停地用手摩挲着衣角,忽听琏二爷来了,慌忙起身拜见,虽练了几十遍,面上装得的确像个有钱的商人老爷,但眼底仍有难掩的胆怯。 贾琏淡笑着请客人坐,看茶。 王贵紧张地看着贾琏:“我们族人都有一个特殊的习惯,过年要吃大,来年才能盈利大,所以这稻米一定要买最大的才好。我也不图别的,就是想弄些回去过年吃。我是诚心诚意来买米的,琏二爷手头若有很富余,就卖我一些如何?我愿意出三倍的价钱!” 王贵举出三根手指头。 “我的米不是给人吃的,不卖,你也不必再来。”贾琏回绝完,便示意兴儿将手里的稻子苗端过来。贾琏便拿着放大镜观察,左看看右看看。 王贵被拒的尴尬不已,转而一眼认出了盆里的东西,“哟,这稻子苗长得可真壮实!” 贾琏嘴角微动,心下对王贵的身份更加确定。这东西在林如海等人眼里,看起来就像是草。一眼能认出稻子苗的,必定是其经常下地或是庄户人家。而眼前这个叫王贵的‘商人’是打着世代做玉器生意的名号,一个富贵老爷如何认得出这东西?实在是值得人回味。 “那个能不能请您——” “兴儿,送客。”贾琏起身,宝贝的捧着那盆稻子苗走了。 王贵还想追,却被兴儿拦下,硬请了出去。 …… 薛蟠听闻此事,推开怀里的美娇娘,一脚踹在王贵身上,“太太可说了,这事儿必要赶在年前办好,你瞧瞧你,硬是给爷办砸了!” 王贵跪着哭诉:“大爷,真不怪我啊,是那个琏二爷的性情实在是太冷,不容人有商量的余地。” 薛蟠蹙眉嘟囔:“娘亲也怪,干嘛非要我买他手头上的米……” 王贵闻言来了精神,立马将自己见闻告知薛蟠,令薛蟠明白贾琏手上的是挑选出来的好种子。 薛蟠:“这就难怪了。我是听姨母来信说,他今年把庄子管得很好,盈利很大,原来奥妙之处就在他选的种子上。那咱们一定要买下来!” “爷,小的刚打听到,有个从南边来做生意的漂亮寡妇跟琏二爷早就谈妥了生意,购入六百石稻米。”小厮报信道。 “我说嘛,他一个贪财好色的人,怎的突然有钱不赚了,竟是图了色!”薛蟠哼哼大笑,当即命人去联系这个小寡妇。他一定要出高价买下这批米! 第19章 我胃口不好 两边的下人先互相通气之后,定好了价格,三十二两银子一石。 那么购入六百石就需要花掉近两万两银子。这个价格换购普通米可以买近七千多石,肯定是不划算的。但这六百石米如果是用来做种子的话,足够七千多亩地的播种量。如果来年跟贾琏在京的那些庄子一样丰收的话,那就会有两万两千多石的总收成,价值六七万两银子,绝对稳赚。 薛蟠算好了账,就决定来见小寡妇,本来他想好好看看能把贾琏迷得颠三倒四的小寡妇到底如何美貌。可恨这小寡妇竟然装起贞洁来,弄了个屏风挡在前头,叫人瞧不见。 契约是早起草好的,由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送过来,应不应就一给句话。薛蟠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胡乱答应了,当场交易,钱货两讫。 次日,薛蟠便兴致勃勃地启程回金陵。薛姨妈得信儿后,好一顿夸赞大儿子会办事,另书信一封与王夫人,告知其事情大成,还将种子分出去一份运到王夫人那里。 …… 兴儿得了银子之后,抽出一千两来给了那寡妇,安排她跟小情郎私奔去了云南,余下的钱便悉数交到琏二爷手里。 “爷,小的找那妇人是真可怜,年纪轻轻地就做了望门寡,还是被逼着嫁进了婆家,一天福都没享,天天干苦活,还得为个没见面的男人守寡,多不值啊,真可怜。” 贾琏放下手上的喷壶,转头看兴儿,“这件事你做得好。” 兴儿难得被琏二爷夸赞一回,激动地一高兴,眼泪竟然掉下来。 贾琏笑着拍拍兴儿的肩膀,注意力转而又放在那些稻苗上。 而今小小的一张炕,已经汇集了附近百里甚至千里之内的稻苗品种。虽然他这种搜集方法粗糙了点,但已经是性价比最高的了。不然大冬天的坐车去几十几百里外去搜罗种子,再验证出芽率,再回去买,实在是太折腾。 之前没钱也没条件那么折腾,现在薛蟠及时送来两万两银子,这钱也不能乱花,得继续买田,增加他杂交稻培育的地点。 兴儿就乖乖的在一旁伺候,看着二爷每天都十分认真地记录这些苗子的情况,兴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爷,一般庄子上自己都留种子,都是好的,咱们干嘛要从米铺买那么多,还挨样试种?” 贾琏分别端起两盆涨势一高一矮的稻子苗,严肃认真地跟兴儿讲解:“植物都有一些适应性和变异性,有些地方提供的变异条件好,它会越长越适合那里的环境,有的则不行。也有的种子在这长得好,换别的地方就不能适应的环境。我现在不仅要选择合适的品种播种,确保他们适应土地的环境。还要利用这些在遗传性状上有差异稻子,进行杂交,只有这样才可以将它们培育成俱备双方优良性状又能互补的水稻品种。” 贾琏嘟囔完,见兴儿露出一脸被雷劈了表情,怔了下,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尽力了。 兴儿一脸苦楚:“爷,您的第一句话小的就没听太懂……” “罢了。”贾琏打发兴儿再去城郊在跑跑,看看谁家有良田出售,这次他们一定要买好田了。 “二爷,时辰差不多了,您该更衣了。”丰儿提醒道。 贾琏疑惑问:“有事?” “二爷,您又忘了?奴婢两天前和您说过的,扬州知府几天前刚刚上任,邀请林姑爷大老爷和二爷您今日过府赴宴。” “扬州知府,”贾琏蹙眉想了想,奇怪道,“我又不认识他,请老爷们去就罢了,要我过去做什么!” 贾琏完事儿就不理这茬,拿起册子,对着几盆稻子苗拿做了记录。 “这位扬州知府您还真认识,来扬州前还见过几面呢。”兴儿笑道。 贾琏顿笔,想想自己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奇怪地抬头看兴儿。 兴儿:“此人正是平原侯府的二老爷,蒋青山。” 贾琏当即皱眉,放下笔。 更衣之后,便同贾赦、林如海一同乘车前往知府衙门。 蒋青山开大门欢迎,对林如海那是恭敬有加,对贾赦还算客气,但对贾琏就不温不淡的了。一则贾琏是小辈没官爵;二则就是因为贾琏之前所谓的“务农”之说,到现在还严重的刺激着他。 蒋青山和林如海互相恭维一番之后,便开席,还有特意请来的小戏班子唱戏。席至一半,林如海出恭,蒋青山喝得微醺,他见贾赦那边瞧戏瞧得正兴,趁机转头问起贾琏话来。 “听林大人说你又跑到扬州来种田了?你这孩子可真有意思,好好地官家嫡子不做,竟天天干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脏活儿。未免太不争气,伤你父亲的心,更丢你们国公府的脸。” 贾琏冷冷地白一眼蒋青山,懒得跟一个醉鬼辩论是非,目光继续落在戏台上。 “哟,我说了大实话,你竟然还不爽,生气了?”蒋青山笑起来。 “蒋大人,你这样才是真丢脸。”贾琏冷言讽刺蒋青山的失态,起身便告辞。 蒋青山一怔,没想到贾琏一个小辈竟然敢在这么直接骂自己,一时还没回过味儿来。 贾赦才注意到贾琏要走,忙问:“你干什么去?” 贾琏侧眸斜视蒋青山一眼,嗤笑道:“这地儿太臭,出去透气。” “混账!你什么意思?”蒋青山终于缓过劲儿来,赤红着脸质问贾琏。 刚巧林如海回来,瞧见这场景觉得奇怪,把手搭在贾琏的肩膀上,蹙眉问:“怎么了?” 贾琏看眼蒋青山。 蒋青山见林如海与贾琏的关系似乎不错,突然打了个激灵,哈哈笑道:“怪我的不是,喝了酒,和贤侄开了几句玩笑,没想到他竟然当真了,哈哈……贤侄,莫要见怪啊!” 林如海看向贾琏,意在求证。 人家蒋青山已经先开口说是玩笑,自己若是得理不饶人的诉苦,反而不占便宜。贾琏嗤笑一声,只道:“没事,我出去透透气。” 林如海一听贾琏这口气,心里就暗自寻思着他是有苦难言,对蒋青山这人的印象顿时坏了几分。 “行,那回去再说。” 林如海话音刚落,便有蒋家二太太打发的人请贾琏过去一趟。 来人见贾琏蹙眉犹豫,忙解释道:“大爷随着二老爷二太太一块儿来得,本打算在扬州游历一阵儿子,没想到刚来扬州就有点水土不服,还病着。这几日在屋里估计是闷坏了,太太听说您来了,便想着请您去看看他。” 贾琏便随传话的婆子一道走,结果却被引到后宅一处气派的院子前,贾琏打量这里的环境,再见院内来回走动的婆子丫鬟们,觉得不对。他顿住脚,听见石阶上俩丫鬟谈论太太姑娘之类的话,方知这屋子里住着的应该是蒋青山的妻子。 贾琏转身便走。 婆子要拦着,被贾琏一把推开,结实的摔一跤,却不敢造次,忙捂着肚子追,口里喊着:“琏二爷留步!” 贾琏最终被疯狂奔跑的婆子拦下,婆子心惊胆战的跪地,给贾琏赔罪解释:“二爷莫要误会,我家太太本是有几句话要嘱咐您,怪老奴记性差,竟忘了事先说明。二爷千万别生气,老奴个您磕头赔不是,大爷那边还等着您探看,他正病着着实可怜,您看您……” 贾琏想到那个活蹦乱跳一直很健康的蒋子宁,默了片刻,方道:“带路。” 折腾一番,总算是见到了蒋子宁。 蒋子宁白着嘴唇,表情厌厌,毫无生气的卧在榻上,跟往日活泼兴奋从来不知道累的他截然不同。不过见到贾琏来了,他脸上才有了笑意,十分开心。 “警告你,不许笑话我!我哪能想到我这从一坐上船开始身子就不舒服了,到了扬州病更重,就是打不起精神,总觉得累、困。” “我没笑话你。”贾琏盯着蒋子宁,认真道。 蒋子宁更羞愧的捂着脸:“你说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连换个地方都受不住呢,我多年轻啊,你瞧二叔二婶年纪大了,都还好好的呢,真丢人。” “我看你不发烧,不咳嗽,是什么病症?” “不知道,大夫也诊断不出来,就说我是水土不服所致。现在我吃什么吐什么,很容易昏睡,特不精神。”蒋子宁弱弱道。 贾琏盯着他不说话。 蒋子宁:“你干嘛这样一直看我啊?对了,我跟你说个事儿,我家妹妹似乎挺中意你的,虽然二叔极力反对,但婶子素来宠爱她,你们之间还是有可能的,嘿嘿……要不你考虑考虑吧?” “呵,自身都难保,还有心情操心别人。”贾琏嗤笑道。 “我这是为妹妹谋幸福,应该的,我可是个好哥哥呢。”蒋子宁话说到这,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你有胆子随着你二叔二婶跑到扬州这地方来,就该有‘生病’或是‘意外’的准备。” 蒋子宁是长房独子,侯府爵位的准继承人,这个诱惑太大。况且凭蒋子宁习武的壮实身子,能生这么久的‘怪病’太可疑。两样加一起,他被人下毒的概率都比稻种的发芽率高。 这孩子是真傻。 贾琏因此才稍微提示他一下。 蒋子宁闻言后顿时打个激灵,“你的意思是说我二叔二婶他们对我……不可能,我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你家人如何我不关心,不过你若真走了,我会叫兴儿每年给你烧纸的。再有,你妹妹的事休要再提,我胃口不好,受不了刺激。” 第20章 三人同回京 蒋子宁断然不信贾琏所言,甚至还觉得自己病重之时贾琏说出这等毒话很伤人心。 “小心入口的东西,再有,你若是脑子开窍了,记得留下证据再来求我。”贾琏说完这些话,便自拂一阵清风走了。 “你——”蒋子宁终究顾念友情,没有跟贾琏发火,默默目送他离开。 傍晚,丫鬟还是来送饭和汤药的时候,蒋子宁一怔,鬼使神差的把饭药偷偷给倒了,连茶水他也没敢喝一口。第二天醒来时,虽然饿得肚子咕咕叫,但却觉得身子轻松了些。蒋子宁开始信了贾琏的怀疑,没敢伸张,悄悄唤自己带来的两名身边人从外面买点心给自己。如此三日,身子才渐渐好了,能下了床,也有些精气神。 蒋子宁至此才敢确认自己真的被人下药坑了,因二婶日日派人来探查他,他不敢在府中多留,就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跟着两名属下偷跑了出去。使人从林府后门,偷偷传话给贾琏。 “我总算逃出来了,好可怕!真没想到你的话是真的!”蒋子宁一看见贾琏腿就软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大大的松口气。 贾琏仍不动声色,伏在案前绘画。 蒋子宁落了个尴尬,自己摸了摸鼻子上的灰,然后讪讪地走到贾琏身边,打算瞧瞧人家画得这么认真的大作是怎样的精致。 不知是气派的山河,还是梅兰竹之类清韵的花草? 蒋子宁定睛看,纸上赫然画着一根细长的类似草之类的东西,草头上面好长着一颗颗粒子,每一颗粒子上面挂着很小的花。 蒋子宁瞪大眼仔细瞅了半天,没辨认出来“琏兄弟,不知这是什么高雅之花?” “稻花。” “稻——花,”蒋子宁挠挠头,“稻花是什么花,莫不是最近我病了,市面上竟流行起了新品种?” 贾琏:“水稻的花。” “啊……原如此,”蒋子宁附和地点点头,忽然觉得不对,“啊?水稻的花?就咱们吃的米开的花?你可真有心情,不关心我的事儿,画这破玩意儿做什么。” “来年开春我要找一种珍贵的植株,花器构造很不同,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肯定不行,所以我要多画几幅送到庄子上去,让大家一起帮忙。” 做杂交水稻是一个很复杂麻烦的过程,最首要的就是先找到雄性不育的水稻植株,没有这个,水稻的杂交就只能是个空谈的梦。希望在这个异世界,他能有机会去追逐那位粮食大师的脚步。 蒋子宁听贾琏解释完,这才注意到桌案上已经叠了一摞画好的。蒋子宁伸手摸了摸,发现这纸不大一样,结实的很,手感有点像皮子。 “诶,这东西好啊,怎么搓不带坏的,还比一般皮子白净。” “羊皮纸,跟两个荷兰人买的,京城也有,你平时也不读书写字自然不知道。”贾琏方停下笔,打量蒋子宁,“气色似乎好多了。” 蒋子宁闻言脸顿时垮了下来,“托您的福,我现在知道我家里人有多险恶了。” “还怪我?若非是我,你现在已经傻死到阴曹地府。”贾琏见他不知感恩,随手拿起一本书拍在蒋子宁的脑袋上。 蒋子宁捂着头抽抽鼻子,可怜兮兮的趴在桌案上,“人家哪会知道至亲长辈会对自己干出这样的事儿,况且我之所以会跟着二叔来扬州跟你也有关系,我是为了找你一起玩才来的。还有,要不是你把那盆兰花调养得好,不小心被大皇子瞧见了,圣上也不会突然想起垂怜我家老太爷,提拔二叔来这里做什么扬州知府。” “看来真是我的不是,好像当初是我上赶着要去救你家老太爷的兰花似得。”贾琏没好气地瞪一眼蒋子宁,这厮的智商他已经不指望了。 忽听见他肚子叫,贾琏嗤笑不已,转即吩咐丰儿摆饭。 蒋子宁见桌上的清粥小菜,激动的恨不得给贾琏跪下。 “苍天啊,大地啊,我终于能吃口热乎的饭菜了。你不知道,这几天我就靠小厮从外头买来的糕点度日,吃得真没滋味。” 蒋子宁狼吞虎咽席卷了一桌子的菜,心满意足的躺在罗汉榻上打嗝。 林如海得知府里有人来探望贾琏,特打发人来问贾琏。 贾琏心知这里是林府,上上下下都是林如海的人,自然什么都瞒不住。与其欺骗不如坦诚,贾琏便替蒋子宁做主,将事情的经过说与林如海,请其留蒋子宁在这久住。 蒋子宁生怕林如海不管闲事把自己撵出府外,可怜兮兮的跪地,先谢过林如海。 林如海闻言先是一怔,才扶起蒋子宁,“此事非同小可,你贸然出逃,定会引起你叔父的怀疑,你与琏儿交好众所周知,回头他必定会打发人等前来问询,我倒是可以为你瞒过去。只是事后你们叔侄难免再见,到时你又该如何解说?” 蒋子宁尴尬地看向贾琏。 贾琏笑道:“这倒是好解释,借口说他贪玩之类也可,说他沉迷女色一时未能醒悟也可。要紧的是先保命,再拿证据,让你家老太爷清楚地知道你已被你二叔陷害。” “对对对,你说的有理。”蒋子宁没主意,听着贾琏的主意好就忙附和,“对了,饭菜茶我都留着了,带了过来。” 林如海赞许蒋子宁聪慧,当即找大夫来。 蒋子宁不好意思的挠头:“其实是多亏我的救命恩人琏兄弟的提醒!” 蒋子宁正正经经的给贾琏鞠了一躬,表示谢意。 贾琏懒得搭理他,直接建议林如海:“还是多请几个大夫,一定要都是扬州城内有名望的大夫,让他们一同鉴别,完事后各自出具文书,证明这些饭菜里有毒物。” 林如海蹙眉想了下,冲贾琏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一人之言或许还有可能推脱,多几个人便是铁证如山了,谅他无口辩驳。” 林如海命人依照贾琏所言去办。大夫们很快就探察出茶水和药汤之中所含的慢性毒物,出具了文书证明。 转眼便到了来年开春,贾敏病情已有些好转,略微可下地走一走。贾琏也已将田庄等事安排妥当。父子二人不好继续逗留,便辞别了的林如海一家,暗中带着蒋子宁上路回京。 蒋青山自蒋子宁出逃之后,就麻了手脚,派人四处追查,林府那边也暗中打听过,却不得消息,老太爷那边他则一直瞒到了年后才告知。 林如海送行贾赦贾琏父子时,蒋青山也巴巴的来了,嘴上借口说请贾琏带点东西给他家老太爷,实则却是命人抬东西上船去搜查船舱。终究没找到蒋子宁的身影,才铩羽而归。 上了船,贾琏才去了厨房,将蒋子宁从一筐白菜篮子里拉出来。 蒋子宁吐了一口白菜叶子,骂骂咧咧道:“二叔这是想逼死我!这次回去一定要狠狠告他一状,弄不死他!” 一直大大咧咧的蒋子宁这次真犯狠劲儿了,两眼一瞪,充满了杀气。 至亲的背叛陷害,令蒋子宁愤怒异常,经常在船上吼。 贾赦比较懵,他一直是局外人,不知道蒋子宁在林府呆过。上了船之后,他突然见到蒋子宁,吓了一跳。本来贾赦心中就存疑,在坐船期间,他还发现蒋子宁总是勤快地往他儿子的房间里跑,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脑子里不禁想象出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先前儿子退婚,不要那个漂亮的王熙凤,莫不是…… 贾赦有点愁,一路上再也不无聊地去想念那些美妾了,一心全扑在自己子嗣的传承问题上。 临要到京城,贾琏嘱咐蒋子宁:“因为检查有毒物的饭菜不是当场在你二叔的府里,所以这个证据不能算是真正的罪证,送去衙门肯定不好用,但拿去给你家老太爷看定然有效。他知你为人如何,也知道林老爷的为人如何,对此事的来龙去脉心中定然有数。况且这件事你不张扬,不现家丑,委曲求全至今,他老人家肯定会体谅你的难处,日后加倍和呵护你。至于你叔父那边,本就是个草包子,没了你家老太爷的支援,必败。” 蒋子宁含泪点点头,再次谢过贾琏,更有下跪感激之意,被贾琏给阻拦住了。 蒋子宁擦擦眼泪,爽朗的笑道:“以后我的命就是琏兄弟的,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贾赦正准备下船,刚好看见俩人在一起‘举动异常’,脸色尴尬地猛咳嗽两声:“琏儿啊,此番回京,你的婚事咱们该好好商议了。先前听你姑母说,她跟礼郡王妃是手帕交,而今也时常书信往来。听说郡王妃的次女温婉大方,闺名甚好,等回府后咱们就好好去相看相看。” 蒋子宁一听,噗嗤笑了,“就她,那鼻涕鬼?她可配不上我琏兄弟!” 第21章 满满都是事 贾赦瞪圆眼看着蒋子宁,仿佛看到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东西。 蒋子宁感觉到赦老爷对自己有怒火,很不解地看向贾琏。 贾琏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贾赦深吸口气,尽量平复自己满心的怒气,对蒋子宁道:“贤侄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你年少轻狂,犯点小错没什么,但万万不能干出绝人子嗣的事,这可是要被天打五雷轰的大罪啊!” 贾赦说罢,依旧用他的牛眼珠子狠狠地瞪蒋子宁。 蒋子宁恍惚不解地点头,他什么时候绝人子嗣了!? 贾赦冷哼两声,白他几眼,才愤愤然地离开。 蒋子宁纳闷半晌,问贾琏:“你家老爷是怎么了,就因为我说一句鼻涕鬼,他就不高兴?” “不必管他,人来疯。”贾琏对贾赦的话半点没挂心,因为从他嘴里从来都没说过正经话。 …… 船很快到了渡口,荣府已来人接应。 贾琏吩咐七八个小厮护送蒋子宁回去,以防蒋青山有后手。 蒋子宁感激得再三致谢,最后被贾赦急忙催促离开。 贾赦见人走了,才总算松了口气,伸手要去揪贾琏的耳朵好好训斥他。 贾琏却趁机抓住贾赦胳膊,扶他上马车。 贾赦动动嘴,看看四周的下人们,忍住了,闷气上车。 父子二人回到荣府之后,当即去拜见贾母。 贾琏林如海和贾敏捎来的东西呈给贾母。玉器、漆器、草席、茶叶和织锦等物,都是扬州特产的上等极品,京城鲜少能买得到。 贾母欢喜的挑了两件,便将东西给两房分了。 “老大这次去扬州有功劳,多分些。” 贾母把七成的玉器、漆器、织锦等物分给了贾赦,余下的给了二房,剩下一些小吃茶叶则各屋平分。 王夫人抿着嘴角浅笑,憨厚的没说什么,眼睛却狠狠剜了下装玉器的那两个箱子,都值不少钱的! “快和我说说敏儿的情况?”贾母笑问。 贾赦忙主动自夸起来:“您不知道,儿子年前到的时候,她病得就剩一把骨头,床都起不来,说话都能累着。儿子见她每日卧床无趣,活得了无生机,还不肯吃药吃饭,就主动提出给她讲故事……而今已经能下地走了,她还说等身子好了,就来瞧老太太!” 贾母欣慰得拍拍胸脯,“哎呦,我的心肝哟,她能好比什么都强,可算是叫我这把老骨头松口气。” 众人都跟着老太太欢喜起来,都道贾敏像贾母,必有福气,定然会长命百岁。唯有王夫人一边赔笑一边狠狠地揪着手里的帕子。 屋子里气氛和乐,笑声不断。宝玉跟着凑热闹,特意跑到贾琏跟前问礼物。 贾母最是在乎她的心肝宝玉,当即就把目光落在了贾琏身上。众人便都跟着看过去。 贾琏笑,“长高了不少,也长了一岁,我记得你这年纪该是去学堂念书,今天怎么在家?” 宝玉一听说读书,脑袋立刻耷拉下来,对贾琏的刚刚萌生的好感顿然全无。小脸儿黑了,转头就躲在贾母的怀里哼唧。 贾母稀罕的抱着宝玉,笑骂贾琏:“你兄弟今晨刚闹了肚子,又听说你回来了,才没去学堂。好容易歇息一天,不用瞧书了,正高兴呢,你便提这茬。可是你这猴儿没带礼物给他,想搪塞过去?” “带了,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他,”贾琏笑看一眼宝玉,拍拍手,叫人把他的礼物抬上来。 宝玉一听说是“抬”,高兴起来,希冀的伸脖子往门口看,果然见俩婆子抬了箱子进门。 “准备礼物前我还特意问询了林姑父的意见。”贾琏的话令在场众人更好奇箱子里的东西。 宝玉兴奋的亲自跑下去看。 箱子打开,满满的书,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味儿。 宝玉见是各类名家文章之类,尽是些为了考取仕途而读得书,看了就叫人头疼。宝玉顿时蹙起眉头,不高兴了,眼含着泪看向贾母。 贾母抬手唤宝玉,目光严厉的瞪向贾琏,刚要开口,贾琏先一步说话了。 “这些都是我费心问询姑父读书清单,而后搜集而来的。这里才是一箱,外头还有十箱。我想着既然姑父年少时熟读这些书后便高中了探花郎,想必以宝玉的聪慧将来必定也会如此。咱们家里头的人可都知道,宝玉是个最聪明伶俐的,有读书天赋,哪像二哥我笨得跟什么似得,也就只能没出息的帮衬着管家罢了。” 贾母一听贾琏如此用心对待宝玉,对宝玉报以如此高的期待,顿时乐了。 “琏儿可说了,咱们宝玉将来有可能超过他探花郎的姑父!”贾母甭提多高兴了,乐呵的把宝玉揉进怀里,摩挲着他的脑袋瓜儿,“咱们家宝玉就是聪慧,将来定然能光耀门楣,科举出仕,弄个大状元郎当当。” 宝玉见贾母也不帮自己,泪打在眼圈儿,低头彻底蔫吧了。 王夫人把宝玉拽到身边而来,仔细提点:“别的不说,你二哥这话说的有理,从今天起你定要好生熟读背诵你二哥给你带回来的这些书,这个家也就你能有指望在读书上头有出息,可要争气,给我和你爹争脸。” 宝玉讪讪地点头,不敢有半点反抗。 贾琏见差不多了,便告退回去。一进院门,他便直接挽起袖子去瞧那些已经发了芽的牡丹苗,涨势好的有二百余颗。贾琏命梅果把这些苗子移栽分盆。 次日,贾琏便召集各处庄子的管事,再次确认他走之前分派下去的种植计划,另带了两袋子马铃薯就近去了一处庄子。 管事打开袋子,拿出一颗颗圆滚滚看着像地瓜又比地瓜圆的东西,上头还有很多芽眼,长了小芽。 “二爷,这是?” “马铃薯,简称土豆,是我从两个荷兰人那里买来的。”贾琏拿起一把小刀,叫他们照着土豆上的芽眼切割,然后指挥他们该如何埋在土里。 贾琏很珍惜的握着手里的土豆,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等夏天的时候,那两个荷兰人还会带更多的土豆过来。这东西耐寒、高产,特别适合在只能生长莜麦的产量低的高寒地区,可以有效地解决贫寒地区的温饱问题。 今年是歉年,已有不少贫寒地区的百姓食不果腹,流落到扬州做苦力。如果到了荒年,颗粒无收,情况会比现在恶劣百倍甚至千倍。他作为来到这个异世界的农学教授,连这里百姓们的基本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那就太失败了。 管事不太懂琏二爷的解释,不过既然是二爷的吩咐定然有二爷的道理,他谨记在心,定然好生照顾这些‘圆地瓜’。 贾琏本还打算再去饲养场看看,蒋子宁突然派人来,很急迫的催促他过府一趟。 贾琏还以为蒋子宁的事儿出了什么岔子,立刻就赶过去。 “嗳,琏兄弟!”蒋子宁匆匆迎过来。 贾琏看他。 蒋子宁凑到贾琏耳边:“扬州的事儿我昨晚就跟老太爷说了,效果不错,但当下还有另一件事,家里来了贵客,指名要见你。” 贾琏听蒋子宁说是四皇子,不算意外,痛快地进门行礼请安。 “贾琏,久仰大名!”鄞祯咬牙浅笑,这个‘人才’他已经等很久了。 贾琏听闻这位皇子的话语里有讽刺之意,道了句“不敢”,再没多言。 鄞祯瞧他还有脾气的,哈哈笑起来,问:“你可记得本皇子?” “记得。”其实贾琏从进屋时就认出鄞祯,心里就惊讶过。原来他故意散布消息‘算计’的四皇子,竟然正是那时讨水喝的贵公子。当时送水后,他故意引起对方的注意,是考虑到京城贵圈就那么大,以后再遇见或许能‘有用’。没想到这次老天帮他,‘有用’加上‘更有用’了。 鄞祯大笑,叹有缘,浅问了贾琏几句话,便欣然离去。 “奇了怪了,点名要见你,却这么快就走?”蒋子宁纳闷道。 贾琏笑了笑,心里略微明白些,大领导任用关键人物的时候总要先经过几番考察后才能决定。 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不管是谁做当政者,都不可能忽视“农”的问题。 平原侯坚持要留贾琏吃饭。 贾琏估计平原侯是想要他的证词,便在与其吃酒的时候坦言了经过。 平原侯早发过火了,但听贾讲述经过的时候,仍气得满面通红,一掌拍裂了桌角,“这件事幸亏你和林大人处理的得当,不然我可怎么对九泉之下的大儿子交代啊!小友,请受老夫一拜!” 贾琏忙搀扶起平原侯,“我们没做什么,真正受害的人是您孙子,要紧的是您该做什么!” 平原侯听贾琏提醒,当即就恨恨地咬牙道:“老夫绝不会饶过蒋青山!” 平原侯直呼其子之名,可见其恨意之深。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贾琏不好再多过问,略微宽解了几句就告辞了。 贾琏刚到家,兴儿便特地来报:“小的打听了,今年二太太庄子里种得稻米全都是从金陵运来的种子。” 第22章 警告邢夫人 贾琏应承一声,便进了屋。兴儿没走,跟着贾琏往屋里去。 “还有事?” 兴儿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才张口:“爷,那种子都是煮熟的,种下去后用不了几天很快就能发现不发芽,二太太回头再命人补种就是,却也耽误不了几天工夫。” “本就没打算叫她颗粒无收,不过是给个教训罢了。庄子再穷,她照样能吃饱饭熬到来年,但那些佃户们却惨,一冬都要饿着肚子。”教训人归教训人,但贾琏不会因此波及无辜。那些佃户们都有儿有女,丰收之年都会被压榨的口粮紧缺,更何况是颗粒无收的情况。况且以王夫人自作聪明的高傲性儿,肯定受不了自己受骗上当,就算是庄子上的事儿没怎么耽误,她也定然咽不下这口气。 兴儿愣了愣,心里直赞琏二爷心善。那些个佃户跟自己的出身差不多,二爷能有此忧虑,当真是懂得顾全大局知冷知热的好主子。以前自己跟着二爷就是混闹,干得都是些糊涂事儿。现在二爷务了正业,兴儿觉得自己活得也越来越值钱了,做的事心里踏实,也有意义,真心好! …… 贾琏准备书信一封与林如海,告知其这边的情况以及平原侯府的事儿。信写到末尾,贾琏才想起贾赦来,抬首叫兴儿。 “我正给林姑父回信,你去问老爷可要稍什么话没有?” “嗳,小的这就去!”兴儿转身麻利的就跑了,身上似乎有使不完劲儿。 片刻后,贾赦就翘着胡子亲自上门了。 贾琏起身,问:“莫非有重要的话要说?” “有,当然有,很重要。”贾赦背着手,有模有样的在贾琏屋里徘徊了一圈,然后故作深沉道,“另起一封,单独是我的,我说你写。” 贾琏执笔。 贾赦:“开头的客套话你写啊,我就不多说了,然后正文:敏儿,大哥近日甚是忧虑琏儿的婚事,听闻礼郡王……” “父亲!”贾琏丢下笔,没想到贾赦还在惦记这件事,他以为那天贾琏在船上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贾赦气得直瞪眼珠子,“干什么?我说什么你就写什么!你这个不孝子,非要干出绝我子孙的大事你才甘心?” “您抽哪门子的疯。”贾琏起身要走。 贾赦哪能让贾琏跑,上去就捉住他的手,大喊:“不孝子!今日我必要执家法,好好教训教训你。来人,上家法!” 整个院子里的人全都听见了。 婆子们你看我我看你,碍于琏二爷儿的威严,都不敢乱动。还是在贾赦再三的恐吓下,才去取了长凳和木杖过来。 贾琏则静静地看着贾赦摆弄好这一切。 贾赦手抓木棍,厉声呵斥贾琏躺在长凳上。 贾琏打量了下,“这棍棒够粗的,几杖下去,非得养个十天半月才能好。” 贾赦:“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家法是闹着玩的?” “躺在床上休息几日倒无所谓,只是过几天四皇子便要见我,到时我该如何去见他,不然父亲代我去?”贾琏淡然地陈述完毕,便泰然的坐在长凳上,看贾赦。 贾赦恍惚了下,接着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他连忙拉住贾琏质问:“你说什么,你见过四皇子?你是不是唬你老子呢!?” “见过,就在平原侯府,不信您可以去问平原侯那里打听。”贾琏道。 贾赦这回信了,万分欣喜的抓着儿子的胳膊,“他找你什么事儿,你们都说了什么?” 贾琏将经过略微夸张地描述给贾赦。其实有些东西只在意会之中,但对于贾赦来说,还是直白的说明比较好。 贾赦激动地一把丢了木桩,拍拍贾琏的肩膀,自夸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很好,很好!这回咱们大房长脸了,我非要跟老太太好好说说去。” “让她知道倒是可以,但此事切忌张扬,还请您提醒她老人家暂且不要到处说,对二房也不行。”贾琏转即令丰儿捧来一叠书,“这是最近新出的话本,老爷去了不如顺便给她老人家讲个故事,数月不讲了,她必定喜欢得紧;到时候您再说我的事儿,老太太肯定更加欢喜。” 贾赦想想也是,叫人拿上书,走了几步又问转头贾琏:“你不随我去?” “这种事儿当然是从您口中说出来的效果最好,我跑去自夸反而讨嫌。” 贾赦觉得有理,乐呵呵地走了。 贾琏派人去给扬州送信后,略微在院中站了站,顺便瞧了两眼牡丹苗。他走到靠近院墙的地方,听见了清浅的哭声,听着是两个丫鬟在偷偷议论邢夫人克扣钱财的事儿,连下人们过年的钱都要扣下三分。 贾琏让人带上几样东西,立刻去见邢夫人。 邢夫人命人上好茶给贾琏,略微问了问扬州的事儿,便跟贾琏唠叨起自家事儿。讲起她那个不争气的大哥大嫂,又说到了她的侄女邢岫烟。 “自个儿的姑娘竟不养了,送到我这里来,我连自己都糊弄不上呢,哪得工夫管她去!还有,琮儿这几月没了你的管束,加上过年了,玩得不知东南西北,又混得跟个泥猴儿似得。” 贾琏刚回来还没多久,还没来得及过问贾琮的事儿,不过想想昨天他给自己见礼的时候,的确是面露怯色,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临走前,给他和环弟请了个挺好的西席,这俩孩子怎么都不去学习了?” 邢夫人提起这事儿就来气,撂下茶碗道:“别提了,你请那个西席叫你二婶子瞧上了,他觉得好,便和老太太说了去,赏给宝玉了。又说嫡庶有别,不能一同上课,说是等过了年再给咱们找一个来,可而今都快四月份了,也没见个人影来。” “呵,”贾琏讥讽的轻笑,“我听说他去了学堂读书,又何必再请西席?” “我也这么说,可你二婶说了,宝玉年纪小,容易害病,冬天出门一旦冻着了就不好了,再者说老太太有时候想他也不方便见,便让宝玉喜欢的时候就去学堂,不喜欢的时候就留在家学。那日你回来,提起上学的事儿,竟没人提这茬,想想我便气。”邢夫人气愤道。 “我知道了。”贾琏沉下脸色来,细琢磨了会儿,转而道,“二太太别的不会,最会收拢人心,连下人们都时常夸赞。所以有的时候她一说话,帮腔的人多,便容易事成,这便是折小利来大利的道理。而大房这边却截然相反,我才回来几日便听到些传闻了。” 邢夫人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贾琏:“老太太喜欢端正大方的媳妇儿,眼看二太太要再次得了人心,您岂能坐视不理,任由这管家权被人夺了去?” “老太太要收管家权?”邢夫人大惊,双手放在胸口,一脸惶恐的表情。 “太太还是在管家上尽些心思,对孩子和下人们都好些。还有您那侄女,到底是您的血脉亲戚,您养大了她,再把她嫁出去,她自然会当您是半个娘亲,将来对您感恩孝敬。何必像现在这样,四处克扣,落得个被万人恨,墙倒众人推的下场。” 贾琏话说得挺狠,但对于邢夫人这样的胆小抠门的人,就得狠一些才能让她长记性。 邢夫人气得嗑巴了,“你……你……” 贾琏:“老爷那儿有美妾通房,对您肯定是不上心思。您再搜刮钱财,失了人心,试问您人老之后还有什么,不正是我说的是下场?” “孽子,你、你……”邢夫人气得手发抖。 “这些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没说出口罢了。今天我敢说,也是真关心您,同时也敢给您一个承诺,只要您好好地尽您大太太的职责,将来我这里该孝敬您的一样不落。” 贾琏话音落了,便让丰儿捧一匣子上来。打开后,里面放着各类金银富贵物件,一见就是好东西。邢夫人看得眼睛都亮了,原本的怒气消了大半,连嘴角都不自觉的浮现出笑意。 “太太考虑清楚。”贾琏提醒道。 邢夫人作为继室,无儿无女,娘家也靠不上,没安全感正常。现在贾琏要给她这个安全感,但若这次邢夫人再不争气,贾琏以后肯定不会多管闲事,由着她自生自灭去。 “太太,机会只有一次,您别耍人玩儿就好。”贾琏用口气很郑重地警告邢夫人。他可不是神,没那么多心思去操心别人的事。 邢夫人恼恨地瞪贾琏一眼,很不喜贾琏的毒话,奈何他说的就是事实。邢夫人终究点头应下了。 贾琏出了门,便有俩小厮匆匆忙忙的扑到他跟前。 一个是贾母派来的,要贾琏立刻去见她。这个好猜,定然是贾赦把四皇子的事儿说了,引得贾母想见他。第二个则是王夫人派来的,也要贾琏立刻去见她。贾琏算算日子,离稻子播种六七天了,王夫人应该是得知稻子没发芽想找他算账。 兴儿为难地问贾琏:“爷,您去哪一处?” 第23章 打脸王夫人 “这还用问么,必然是先紧着老太太来。”贾琏扬起唇角,完全不理会王夫人派来的小厮,麻利地跟着贾母的人走了。 王夫人的小厮站在原地尴尬了半晌,自觉没脸,咬着牙回去,添油加醋的跟王夫人描述琏二爷嚣张态度。 王夫人更气,当即就起身去贾母处,找贾琏算账。而今她不管家,贾琏越发不把她看在眼里,还敢耍自己!他算什么东西,一个没资格说话的小辈而已,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王夫人进了贾母的花厅,听见有笑声,她立刻改换成略微和气的面容,上前给贾母请安。 贾母:“老二媳妇儿啊,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一件——” “老祖宗!”贾琏微微轻唤了一声贾母,意在提醒她记得保密。 贾母大笑到一半,愣了愣,转而改换成微笑。 “母亲,您要说什么?”王夫人试探问。 贾母笑着看眼贾琏,转而敷衍王氏道:“我是要跟你说,老太妃送来两盒贡茶,我自个儿喝不完,回头你取一件回去。” “多谢母亲。”王夫人暗中扫了一眼贾赦贾琏父子,脸上扬起一抹得意。老太太独独赏了她,没赏别人,可见自己在老太太的心里是特别的重要。 王夫人猛然瞧见贾琏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心里就特恨。装得人模狗样的跑来巴结老太太,就想讨好差事?做梦!等一会子她把事儿说了,倒要看看这小子还有什么胆子笑! 王夫人心里刚琢磨完,就见贾琏的目光大大方方的扫过来,还上扬起嘴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儿。 王夫人气得直咬牙,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小子。 贾母察觉出王氏脸色不对,问她可有事。 王夫人攥着手里的佛珠,咬牙假笑道:“媳妇儿是来跟您请罪的,晚些时候恐怕不能来这边请安了,庄子里的几个管事要来这边商议春种的事儿。” 贾琏闻言佩服地笑起来,这位王夫人可真有心思,想找他算账不直接来,竟然要借着贾母的嘴间接说出来。不愧是深宅大院的女人,有些心机。 贾琏就安静的勾着嘴角等着,倒想看看王妇人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贾母闻言后果然觉得奇怪,问王夫人:“这春种不是刚完事儿么,怎么又要种?” 王夫人默默垂首,用帕子擦拭眼角,什么都没说。 贾母见状就更好奇更要问了,唤王夫人到跟前来,拉着她的手:“好儿媳,你这到底是怎么的了?你一声不吭的,我心里反而更放不下。快说,别叫我老婆子替你担心。” “母亲别急,媳妇儿这就说。”王夫人微微侧首看眼贾琏,转而对贾母哭诉道,“去年秋天,媳妇儿见琏儿庄子收成好,便顺口在信里和妹妹说了。可巧妹妹的大儿子当时在扬州游玩,听说琏儿在扬州收种子的事儿,便想着他自己也能出息一回,得母亲夸赞,就叫人去琏儿那买了些种子回来。都是一家子,沾点光不是好事儿么!刚巧妹妹念着我,种子有多余的,就捎了些与我。今春我便将这些种子种下来,还想着若是涨势好,必要好好犒赏琏儿一通。怎料这七八天过去了,愣是一颗芽儿都没发。庄子上的人说了,就算是陈年的种子也不会如此。他们把那些没发芽的种子挖出来,尝了尝,发现——” 贾母见王夫人说到关键就停下来,急急地问:“什么可能?” “种子是煮过的,全都是熟的!”王夫人作哽噎状,但声音却很高亢。 贾母恍惚了下,转而惊诧地看贾琏。 贾赦原本一脸堆笑,闻言也傻了,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儿子。琏儿这么有出息了?敢算计他二婶!不过这下被老太太知道了,非得扒他一层皮去。 “琏儿,你怎么能对自家人做出这样子的事情来!” 贾母见贾琏毫无解释的意思,气上加气,一时间竟有点喘不过气来。众丫鬟忙上前抚慰一番,贾母刚刚顺气稍好些,王夫人便连哭带劝的说是自己的不是,激得贾母的气又上来了。 “哪是你不孝,分明是你侄儿戏弄你!放心,老二媳妇儿,这事儿有我老婆子替你做主!”贾母拍拍胸口,转而抖着手指贾琏,问他认不认罪。 贾琏上前一步,冲贾母深鞠一躬,却没有跪下。 可见他是不认的。 贾母气得闭上了眼,转而再睁眼的时候,双眸充满了煞气,张口就要骂。 贾琏见时机成熟了,恰到好处地先开了口:“老祖宗,我若是犯了错自然肯认。但二婶子刚刚说的事情,我丝毫不知情,也从没听说过,更别说亲自做过了。我的确在扬州收了些稻子,帮衬着姑父管管庄子,却也是因为姑母病重,无暇顾及这些,我才勉强去帮着添乱罢了。但我从来都没有出售过什么种子,更别说将种子出售给姓薛的亲戚。这件事您可以问我的随从,也可以去信扬州向姑父姑母等人在证实。我去哪儿身边都有侍从陪同,很好证实。” 一席话让贾母稍微消了气,开始疑惑这件事。 贾琏转而冲王夫人拱手:“侄子行事坦荡,不怕别人质疑。二婶子若不信,也可以仔细调查问询,我这里没有半点怨言。” 贾母一听,这事儿貌似震不怨贾琏,可王氏又不是傻子,哪里会无缘无故的诬告。其中真伪,只能另行佐证。 贾母当即命人责问随贾琏去扬州的随侍,王夫人这边也要取薛家的信来看。 俩边验证之后,贾母就更加疑惑了,问贾琏:“这信里头分明写着她家蟠儿在扬州买了你的种子,你怎的不认?” 贾琏:“信中可写他是如何买的?何人接待?又是在哪儿交易?莫不是他被人蒙骗了,反倒赖我头上了吧?” 贾母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信上的内容,“这上头倒写得细致,说你开始不肯卖,后来辗转从一个买你种子的小寡妇手里高价买到的。” “这就是了,我的种子从没出售过,更没有卖给什么小寡妇,他定然是被骗了。”贾琏道。 王夫人不服气:“他就是奔着你的种子去的,怎可能会买错!” 贾琏看眼正黑脸愤怒的王夫人,讥讽地轻笑,“婶子,容我多句嘴,我可听说这位薛蟠表弟在人品上并不太好,早在金陵的时候便干些强抢民女、四处打人、欺凌弱小的勾当。他到了扬州后,会不会是醉生梦死在温柔乡里了?哦,对,提起这事儿我突然想起来,我与林姑父那会子还真听到些传闻,说是有个金陵来的姓薛的商人挥金如土,在宜春楼里日夜笙歌。当时我却是不信那人是薛蟠,毕竟两家挂着亲戚,薛表弟若是真来了扬州,哪有不来拜见我的道理。如此看来,他倒是真在扬州,只是没来看我罢了……” 一边是有十分靠谱的人证;另一个边是办事不牢靠人品有问题的薛蟠。到底该信谁,贾母心里顿然明了了。八成是那个薛蟠躺在温柔乡里,嘴没个八门的,行事又鲁莽,被有心人听见了他要办得事儿,反而算计了他。对了,和他做生意的还是个‘小寡妇’,正好是个女的,那宜春楼里可全都是女人! 哼,他受骗上了当,自己却一直不知道,反倒最后赖在了贾琏身上。 这薛家大儿子实在不怎么样,简直是混账中的混账,哪家姑娘要是摊上他这么个丈夫倒八辈子血霉了。他娘和她妹妹也是个命苦的,不过说起来这孩子是薛王氏教出来,孩子能被教导成这样,多少有她的‘功劳’。 贾母啧啧两声,皱眉看王夫人,讽刺地问她:“你还委屈么?” “我……我……”王夫人羞怒的面红耳赤,磕巴的说不上话来。 这次她可丢大脸了,不光没教训成贾琏,反把自己的名声给污了。尽管这事儿是薛蟠办事不利,可她也有‘识人不明’之嫌,再有,妹妹一家子的名声在老太太心里肯定不好了,她还盘算着让妹妹的女儿宝钗和宝玉联姻,这下好,人没来,污点先出来了。 王夫人缩着脖子,恨不得钻进地缝离去,讪讪地行礼,快步灰溜溜地逃走。 贾赦差点乐出声,直门用眼神儿赞美贾琏。 贾琏使眼色给贾赦,示意他该趁机说几句话。 贾赦立马翘着胡子冲贾母,护犊子道:“这算怎么回事儿,她白白冤枉完了琏儿,便倒夹尾巴先逃了,连点歉意都没表!” 贾母蹙眉叹口气,示意贾赦不要多言了,“晓得你们委屈,我会记在心里的。老二家的也真是的,是不是年纪大了,比我还糊涂……” …… 父子二人从贾母院出来,贾琏便要去庄子上,却被贾赦一把拦住了。 贾赦:“三天后你好好拾掇拾掇,弄件鲜亮点的衣裳,随我一块去礼郡王府。” 第24章 诸多事萌芽 又是礼郡王府,贾琏当然明白贾赦的意思。细问之下才得知,贾敏竟然在他们父子离开扬州之后,想起了写引荐信与礼郡王妃。前几日贾赦与礼郡王竟偶然同游画舫,打了照面,互相提及此事,便定下了拜访日期。 贾琏心中起疑,笑问贾赦:“您确定是偶然相遇?” 贾赦目光闪躲,口气却很横:“就是偶然遇见的,有缘分,怎么了?” “瞧瞧您,激动什么,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嘴。”贾琏半开玩笑的说着,眼睛却依旧继续审视着贾赦。 贾赦哼一哼,指着贾琏的鼻尖,要求他必须去,“别耍心眼,我知道你小子鬼道子多,别以为你以前糊弄我的呃事儿我不晓得,我那是不跟你一般见识。但这次,不许你再闹什么幺蛾子,不然必定不饶你,家法伺候!” 贾琏见贾赦对他的婚事是真上心了,犹豫道:“倒也可,只是我这一身行头不大好,还得好好准备准备才是。” “账房那儿随你怎么支银子,把老子的那份儿花了也没干系,但是你必须去。”贾赦口气坚决,这次他为了儿子的子嗣延续真拼了! 贾琏笑着应承,当即去账房支了两万两银子,今年贾赦的所有花费都被他支走了,倒也不算全支走,留了二百两给他零花。次日,贾琏便带着人去买河边的地,安排人手动工盖鱼塘。 几日后,蒋子宁登门拜访,给贾琏致谢。顺便带来蒋青山的消息,平原侯动用关系把他调去动荡不定的西北做官。 蒋青山本就是心高气傲,是一身迂腐气的文弱书生,这一去不管是从心理上还是环境上对他都是个巨大的打击,恐怕是凶多吉少。 贾琏笑了笑,想起礼郡王次女的事儿,便问了问蒋子宁。 “你跟她很熟?” “小时候倒是经常见,不过自8岁以后,她便随他父亲外放到福建去,前年回来了,我就再没见过她。我跟你说,她那时候体格可壮实了,比我们都厉害,爬树上墙没有她不干的。偏太妃就爱她那个调皮鬼,礼郡王对她也是宠溺有佳,纵然有郡王妃说教她,却也是没用了,整个就一小霸王,郡王府阖府上下没人能管得了她。”蒋子宁描述的时候,表情略有几分狰狞。 贾琏看出来了,蒋子宁小时候定然没少受她欺负。这位礼郡王的次女倒有些趣儿,在这规矩教条的古代,一个女孩子能被养成那样顽劣的性格,也算是奇事一件,也不知这位姑娘而今会变成什么样。 “琏兄弟,听我这一席话,你是不是特害怕见她?我跟你说吧,你得想法子躲过这次相看,要么吃点巴豆装肚子疼?要么就假装从马上跌下来摔断了腿?”蒋子宁出馊主意道。 “我去见个人罢了,用不着你操心。”贾琏斜睨一眼蒋子宁,嗤笑不已。 蒋子宁哭丧着脸看他,有点委屈,“好兄弟,我这不也是为你的人身安全着想么。”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受点委屈就叫苦,以后还能干什么?” 蒋子宁惊诧的瞪眼,指了指贾琏:“你你你……这话说得跟当年的她一个样,我就不该多嘴乱说话,你们俩说不能还真是绝配!” “你的确该闭嘴,乱叫得人心烦。”贾琏喝了口茶,便打发蒋子宁走。 蒋子宁却不肯,非要赖着贾琏赔偿他白费的好心。 “我可看见了啊,你院里的牡丹长得特好,送一盆给我。” “不送,太贵,不适合送你。” 贾琏说罢就转头进了书房,关上门,再不理会蒋子宁。 蒋子宁那个气呀,要不是贾琏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造不得反,非得打他一拳不可。好好一人,非得这么毒舌,太坑人了! 贾琏在书房内仔细侍弄几盆牡丹后,就坐下来拨算盘算账。 过了清明,再等些日子就是太后的千秋,那时恰逢牡丹花开之际。现今看他这些新品种的涨势,肯定会挑出几盆最好的来,牡丹是富贵之花,用于给太后贺寿最吉利不过。当然,这不是贾琏的最终目的,他的目的是要把这些杂交出来的稀有种打响名声,推向市场。京城内别的不多,就数达官贵族王子皇孙多,这些人一个个的都爱炫富,只要他刮起稀有牡丹的风潮,不愁卖不出去,而且在价格上一盆卖上千两定然不成问题。可出售的大概有二百盆花,都卖出去,自然是一笔很可观的数目。 只是如何把自己的花推销到太后的寿诞上,大放异彩,却是一件难事。 贾琏这厢正有些发愁,就有人送来了四皇子的邀贴,请他一块去京郊翠霞山踏青。 贾琏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到了约定之日,便应邀而去。 二人只是略在翠霞山下走了走,鄞祯便提出想去贾琏的饲养场瞧一瞧。 鄞祯是便服出巡,身边只跟着陪读加侍卫身份的苏盛一人。 三人便骑着马,一通前往京郊的小枣庄。去的时候,要路过一条河,原本这河的附近种得都是水稻,至少去年冬天鄞祯前往小枣庄的时候,看见的还是收割后的稻田。可而今再看,这些靠近河边的稻田全都变成了四四方方的鱼塘,打眼扫一圈,大概能有五六十个。 “这鱼塘是什么时候挖得,好生快。”鄞祯叹道。 “回殿下,是在下今春从扬州后回来的时候,命人改造来得。” 鄞祯惊讶的打量贾琏,叹服他行动的速度,感兴趣的跳下马,先来参观这些鱼塘。池塘很大,边沿用石板砌得干干净净,塘子边侧还打上了栏杆。有几处塘子上还游着鸭鹅,看起来颇有生气。 “弄得不错,这水有多深?”鄞祯问。 贾琏:“大概一丈左右。” 鄞祯:“为什么这么深?” 贾琏听到这个问题后,目光顿然肃穆,表情很严禁认真的阐述道:“深水能充分利用立体水域进行分层养鱼,可以进行多品种多规格的混养和密养。一般想高产,池子里要做到品种齐全,大概七八个品种,将吃食鱼比如草、青、鲤,和肥水鱼鲫、鳙鱼等并重放养。” 鄞祯听得有点迷糊,像‘混养’和‘密养’这类词他大概能推敲出意思,但‘吃食鱼’和‘肥水鱼’的具体含义他就猜不太明白了。不过听起来贾琏做事是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甚至为此还总结出了一些自创的词,此人在务农方面果然是个行家,行事认真,术业有专攻。 鄞祯也就不深问了,因为他猜自己再问,贾琏肯定还会冒出更多他听不太懂的解释来。反正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考察他的能力,既然见识到了,便就是满载而归了。 “本皇子正有一事想问你,不知你可否有办法解决?”鄞祯看贾琏。 贾琏也不推脱,直接道:“殿下可是要问西北之事?” 鄞祯心头一震,可转念想朝廷要打仗缺粮也不是什么秘密,况且贾琏是官宦出身,听到风声也不奇怪。 “粮是难事!歉年无粮可缴,加上各处耗费,再算上今年的春旱,只怕是元气大伤,三年之内难动兵了,可怜了西北那些老百姓。本皇子在想若是你的种地法子能普及天下,或许就用不了那么久。” “推行农业方法,只靠公文说明肯定不行,必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最短也得耗费三五年才能奏效,而且今年算是耽误了。” 鄞祯一听,略有些失望地蹙眉。 “不过,便是今年不丰收,也是有法子明年就打仗的。一般备战,总要准备至少一年的粮食,但若只准备三个月的,再就地取粮,不失为一种便宜之法。”贾琏解释道。 鄞祯:“就地取粮?你在说笑么!西北那地方可是苦寒之地,好容易能长样东西,却也只够糊弄农户自己的口粮,哪有多余的粮交到军中。” “等过了今秋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殿下只需将我的办法实施出去,到了夏天,西北地区自然就产出足够的粮食供应他们打仗。此法方便快捷,且不需要远路运输,避免了诸多危险的可能。” 鄞祯闻言十分兴奋,表示等着贾琏的好消息。如果这件事贾琏能办成,他必定会好生奖励他。 回去的时候,贾琏提起牡丹,表示要送几盆给四皇子。 鄞祯:“什么品种?” 贾琏:“世间还没有过的品种。” 鄞祯更好奇了,取了花,在贾琏屋里略坐了坐才走。 贾母事后得知,高兴地不得了,直夸贾琏出息给荣府长脸。奈何贾琏还是要她低调保密,搞得她不好把消息分享给二房。晚间,贾母正卧在榻上兀自笑得合不拢嘴,忽来一婆子,将其今日听到的传言悄悄告知贾母。 贾母闻言后盛怒不已,再也忍不了了,气得碎几个茶碗,厉声传令下去,责命二房立即搬出荣禧堂。 第25章 继续来打脸 王夫人闻得消息,起初不信,被婆子多次解释之后,终于信了,却恍若天塌下来一般,顿时头晕目眩。但她不能倒下,她要找贾母问清楚,遂强撑着身体,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贾母的院子。可眼看到院门口了,忽有两个婆子扑过来,拦住的去路。 婆子:“请为太太见谅,老太太乏了,此刻已经歇下,不愿被叨扰。” 王夫人一怔,俩眼瞪得溜圆,霎时失魂了,凭婆子们怎样叫唤她没都反应。 而此时,贾母正在花厅内与贾琏细细地说话。 “你这孩子,怎的如此犯傻,受了委屈竟不知张嘴去评理,讨回来!硬生生的干咽下苦水,你可好受?真叫我老太太听了心疼。”贾母说罢,便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 贾琏刚才来的时候,已经得知贾母要他们与二房互调住处的消息。他不算太惊讶,心种早就料定这次放得消息会有结果。 说到底还是因为四皇子来做客的关系,贾母眼见着大房有了些出息,才会有当下干脆的决断。 先前王夫人联合薛家买种子的事儿,贾母的心里其实是楚真相是什么的,但她却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下了二房犯的错。若是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大房身上,早就被骂的狗血喷头了。说到底,贾母还是偏着二房的。 所以薛家出售贫瘠田的事儿,贾琏没有轻易说出口,忍到今日才把消息放了出去。 贾琏对于‘住哪儿’、‘二房过得如何风光’并不感兴趣。他其实只想要一个能够让他纯粹去务农的空间,能够有一个随意的去研究、执行自己有关农业想法的地方。但是王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犯,不是阻挠就是添乱,他不得不勉为其难地稍微对付一下她。 其实宅子里的这点事儿,贾琏不是不懂,从前只是懒得去弄罢了。 像贾母这样在深宅大院里斗争多年的胜利者,心思必然缜密,容易多虑,也便容易起疑。跟她告状,侧面传达肯定比主动告知的效果好,而且在对质时,秉承着以退为进、缄默少言的方针,便可令其心坚定地站在我方了。 “琏儿,你发什么愣,我说的话你可明白了?”贾母关切的伸脖子问。 贾琏微微蹙眉,故作糊涂:“倒不太明白。” 贾母见状更心疼了,唤贾琏到自己跟前来,拍拍他的手背:“你这孩子忽然间长大,太懂事,而今倒是你二婶子竟半点不如你。薛家卖地诓你的事儿我晓得了,你说说,我老婆子康健的很,你何必瞒着自己的委屈?要不是你和兴儿的话碰巧叫我房里的婆子听见了,我至今还不晓得你竟曲意迁就,受尽委屈。说说,你被薛家那厮坑了多少银子?钱我赔!” “瞧您说的,买卖自愿,哪有谁对谁错谁被骗的道理。您的钱我可不能收,将来还是留给妹妹们赔作陪嫁好。”贾琏宽解道。 贾母见贾琏如此懂事,更是叹气,心怀愧疚:“难为你如此为他人着想,便罢了,不弗你的好意。但今后你若再受委屈,便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老婆子,放心,老婆子一定会为你做主!” 贾琏淡笑:“有您这句话,我受什么委屈都值了。” 贾母越加欣赏贾琏,瞧他眉目清秀,端方正派的样子,心里更喜上几分,“这次的事儿定要让你婶子好生吃吃教训,若是再把你和四皇子的事儿说给她,她非得自叹不如,把头埋进土里去。” 贾琏忙拱手,再请求贾母不要过度声张,“四殿下是极为谨慎的人,不喜人太过张扬,还请老祖宗帮忙,稍稍忍耐下,不要乱说。” “可那是你的叔叔婶子,便就不用瞒着了吧,说出来,也好叫你们威风一回。”贾母口气略有些兴奋道。 “一定要瞒着,婶子常与薛家通信,难保会觉得彼此是亲戚提及一下没关系;而二叔也时常出外应酬,饮酒一二,也难免有说漏嘴的时候。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引,那还会使什么秘密了,况且以四皇子的身份,定然是越传越热闹的。” 贾母应承:“好好好,我懂了,不说,不说。”可惜这么好的大喜事,她要一直憋着不能跟人分享,还真是难受。 贾琏观察贾母神色,试探道:“老祖宗,荣禧堂那边我们其实可以不必……” “行了,你不必心善求情了,这件事我替你做主!”贾母坚决道。 看来事情是真成了,老太太心意已决。 贾琏功成身退。 …… 今日可巧贾政在外应酬,还未归来。王夫人一边拉长着脸坐在原本邢夫人的房间,嫌弃的瞧东瞧西;一边燥郁地看着周瑞家的带人布置她的‘新住处’。 “老爷怎么还没回来?”王夫人急得头上直冒冷汗。 “不好了,不好了!派去传话的小厮刚巧跟二老爷走岔了,二老爷到先回来了,喝得微醉,下了车就直奔荣禧堂去,正好跟大老爷撞个正着。大老爷训斥二老爷两句,还说了换住处的事儿,二老爷一时没反应过来,和大老爷争执起来。而今两位老爷正吵得不可开交,太太您看——” “走!”王夫人立刻起身去荣禧堂。从没住过府东‘隔院’的她,至今日才发现从这里到荣府正堂的距离有多远,着急了也没有,坐轿子才能过去,需得先等轿夫准备好抬轿子来……等一炷香后,王夫人急急忙忙赶到荣禧堂时,已经不吵了。 堂内静悄悄的,上首坐着贾赦和贾政,右侧坐着邢夫人,左侧则坐着贾琏。相比较于因为争吵而面红耳赤的贾赦贾政兄弟,贾琏一派淡然的表情着实叫人觉得碍眼。 王夫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也感觉到屋内的气氛异常尴尬,“这是……” 贾政抬头看眼王夫人,突然拍桌冲王夫人厉吼道:“你还有胆子问,为夫还要好好问问你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老爷,还是回去说吧。”王夫人见贾政脾气很大,声音不自觉的压低。 “你个——”贾政站起身,抖着手指着王夫人的鼻尖,转而看眼四周的人,负气哼了一声,背着手迈大步走了。 王夫人余惊未定,尴尬地愣在原地,看了看屋内余下的大房一家。贾赦一脸瞧戏的贱模样,邢氏的表情则有些幸灾乐祸,贾琏虽然只是漠然的看着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王夫人却觉得他的表情才最讥讽最可恨。 王夫人咬着唇,攥着手里的帕子,用指甲强扣着手心令自己镇定了片刻,方缓缓地转身迈步离开。 贾赦望着他们夫妻二人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的捋了捋胡子,然后突然拍着大腿放声大笑起来。 “噗——”邢夫人也跟着笑。 贾赦看见脸不笑,还故意道:“瞧他们俩那架势,今晚少不得一顿吵打。倒是叫那些瓶瓶罐罐遭了罪,也不知会弄掉多少花费。” 贾赦见贾琏沉思不语,笑问:“咱们的大功臣,你怎么不说话了?” 贾琏缓缓抬首,对上贾赦的眸子,“您不如明儿个便跟老太太提,分家。” 第26章 脑洞停不下 贾赦胡乱点点头,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扭头瞪贾琏:“臭小子,你少诓我,当我不知道明儿个是什么日子,那是给你相看的大日子!这件事绝不能拖延,至于分家的事儿,回来再说。” 贾琏笑笑,觉得这贾赦定是被自己坑的次数多了,所以开始学聪明了。 “好了,今晚就收拾到这里,明儿个还有大事要准备,铺好被褥,早点睡,明天给我精精神神的起来!”贾赦一再对贾琏强调之后,方携着邢夫人离开。 贾琏安然的坐在荣禧堂内,挑了挑眉,兀自搓着手指。 丰儿等了许久,眼见天色黑了,便凑到贾琏跟前提醒。 贾琏才起身想起来回院,主仆二人一块儿回到了新住处。 新院子十分宽敞,看起来应该是会明亮又舒坦。但贾琏却不急于进屋,而是问丰儿:“牡丹都安置了?” “是,奴婢们很小心的搬弄,二爷放心,一片叶子都没伤到。” “那就好。”贾琏点了点头,亲自舀水倒进喷壶里,每盆只浇一点点水。 丰儿尴尬地站在原处候命,不敢去帮忙。琏二爷要亲手做的事儿,她们这些下人是万万拦不住的。 贾琏浇浇水突然停下来,弯着腰盯着一株牡丹不动。 丰儿傻愣愣的看着琏二爷的背影,见他一动不动太久了,担心出什么事儿,喊了声:“二爷?” 依旧没反应。 丰儿忙凑上前去,从后面轻轻拍了贾琏肩膀一下。贾琏突然动了下,回头恼怒地看着丰儿。丰儿吓了一跳,一脚踏在喷壶上,身子侧倾要摔倒。 贾琏眼瞪着丰儿身后那盆牡丹,忙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往后拉,随即俩人都栽倒在地上,丰儿刚好压在贾琏的身上。 此时西边墙头上正有一颗半露的脑袋,黑眼珠子滴溜溜地瞪得贼圆,见此光景,立刻下移不见了。 贾琏一把推开丰儿,起身后立即确认那些牡丹都完好,心里才松了口气。他蹙着眉头,随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奴婢该死,该死……”丰儿不敢起来,趴在地上抖着身子不停地给贾琏赔不是。丰儿晓得二爷如何宝贝这些花草,自己刚刚的鲁莽险些坏了二爷的大事,真是罪过。 贾琏看眼丰儿,拾起地上的灯笼,去照那盆他刚看过的牡丹。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呈现一种偏黑的红色,才刚微弱地光线下看,倒跟纯黑的差不多。考虑到花瓣展开之后颜色会变淡一些,这盆牡丹的正色应该是偏黑的紫红色。 这批杂交牡丹里面,先打骨朵的那几盆都是鲜嫩的粉色,贾琏正担心都出这一种颜色。虽说而今市面上不存在淡粉色的牡丹,他的这些话植株矮,花量多,很适合室内观赏,所以光凭淡粉这一种颜色的牡丹他照样能卖出好价钱。市场价值是有了,但对于科学研究来说,自然是结果越多越好。而这颗矮株上打出黑色花苞的牡丹很是让他惊喜,所以他刚才才会观察那么久。 该植株的叶圆钝尖,花梗粗,已发出的骨朵有九个,着花量很高。 贾琏心情大好的扬起嘴角,看来自己经历倒霉的穿越之后,老天开始补偿它了。不知道驭下那些尚未放骨朵的牡丹都会开出怎样的颜色,他十分期待。 丰儿继续哽噎道:“……二爷,奴婢愿领板子受罚。” 贾琏这才想起丰儿,转头瞧她,丰儿正很狼狈的跪在地上,额头都磕肿了,哭得泪流满面。她干嘛哭成这样? 贾琏怔了下,眉头紧锁,冷言道:“你起来。” 丰儿见二爷皱着眉头,以为他还在生气,不敢起,继续磕头。 “我有那么可怕?”贾琏问她。 丰儿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弱弱的指着那些牡丹花,“二爷脾气素日温良,只是您只有在面对那些东西的时候,要求特别严格。奴婢心里明白着,却还是不懂事,行事不小心,差点碰倒了那些花。” “起来吧,我知你的初衷是始于关心,并无过错。只是下次再遇见这种事的时候,不必搭理我便可,你就当我喜欢发呆吧。再有,刚才推你不为别的,仅是因为……”贾琏微微顿,眉头纠结的更深,“我不喜和其他女子贴得太近。” 丰儿听明白了,表情一松,谢了恩之后麻利地起身。 “这些牡丹每日要派三人看管,不准靠近,不必浇水,谁都不许动。”贾琏吩咐罢了,便进屋准备歇息。 …… 次日起床,贾琏让丰儿捡一件雅淡些的衣服给他便可。 丰儿微有些担心:“爷,大老爷可叫您穿得的鲜亮点呢。” “没钱买。”贾琏实话实说道。 丰儿窘迫地闭嘴,被堵得一言说不出。 贾琏看眼丰儿红肿的额头,叫她自取十两银子去,买点药。 “几钱银子就够了,哪用十两那么多。”丰儿道。 “余下的便同你院里的小姐妹一块吃吃喝喝罢,再不济弄些花儿戴,不懂你们女孩子喜欢得东西,总归挑你们喜欢的来。今天趁我不在,好好乐一会儿,总归以后的日子还得跟着我受苦。”贾琏所谓的受苦,是指他在研究方面的一些特殊需求,那些丫鬟为了他的几盆牡丹都没少上心,给些奖赏也是应该的。 丰儿捧着十两银子高兴地应承,送走了二爷,她便召来大伙儿一起热闹,在院里摆了两桌小宴。不过玩归玩,看着牡丹的事儿大伙都记着。哪能吃着琏二爷的,把琏二爷的事儿给忘了! 贾赦一早就穿了件亮堂的新衣,坐在荣禧堂上等贾琏。 而今新衣服、新住处,搁堂上一座,心情别样好,真气派! 贾赦乐滋滋地想着,若是再能娶个郡王女儿做儿媳,那他的人生就真圆满了。 贾琏进了门,冲贾赦略微行礼,便命人张罗马车去礼郡王府。 贾赦愣愣地打量贾琏这套衣裳,要疯了,“你就穿这身去?这就是你花了老子两万两银子买的衣裳?你骗鬼呢?” “好好地,阳气十足,您怎能说自己是鬼。”贾琏浅笑道。 “嗯,也对。”贾赦点点头,缓了缓,突然反应过来贾琏这是直白的讽刺‘他就是在骗自己’! “你——”贾赦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贾琏轻瞄两眼贾赦,怎么看都觉得他很像是“充气老头”,最没销量的,而且是倒找钱也没人买的那种。 “你……你……”贾赦非常不满贾琏的态度,抖着胡子猛吸气。 “老爷还去不去,不去的话庄子上我还有——” “去!你等着,回来收拾你。”贾赦冷哼一声,甩头就大迈步走在前头。 …… 贾赦贾琏父子俩刚刚乘车离府。 周瑞家的便急急忙忙地去见王夫人。周瑞家的住处在后街,晚上的时候府东的朱漆大门早早就上了锁,周瑞家的没法子到王夫人的新住处,所以只能等到早上开门的时候赶过来。 周瑞家的附身对着王夫人的耳朵,小声嘟囔事情的经过,“奴婢昨儿个可瞧得真晰,琏二爷跟她院里的小丫头……” “这还了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竟然在院子里和丫鬟……我连说都说不出口,亏他能做得出来,我都替他害臊!”王夫人红着脸气道。 周瑞家的忙纠正:“太太,是晚上。” “那还不是一样,胆大包天,毫无羞耻之心!这等腌臜的污物哪配住荣禧堂!”王夫人昨夜抑郁地一晚没睡好,提起荣禧堂,她更一团闷气堵在胸口喘不上起来,“对了,我叫你去查老太太突然让换住处的缘故,你查出来没有?” 周瑞家的尴尬地摇摇头,“大房那边没人提,而且奴婢突然撞见了那种事,没羞没臊的,不好再继续逗留在那儿。” 第27章 传说的相看 王夫人起身便要去找贾母,可转念想想,昨天突然换住处的事儿老太太还不愿见她,如果这会子在跑去瞎说定然招嫌。再者说贾琏与丰儿的事儿无凭无据,凭那小子的伶牙俐齿,必然反将自己一军。 王夫人复而坐了下去,仔细斟酌了半晌,吩咐周瑞家的去把丰儿叫来,她要亲自审审这小丫头。 周瑞家的一溜烟地溜进荣禧堂,专挑别人瞧不见的犄角旮旯走,还没到贾琏院儿,便听见里面有小丫鬟嬉笑打闹的声儿,一点都不正经。 周瑞家的到了院子正门,却发现门已上闩,根本推不开。周瑞家的敲了敲,不见人应,又喊了两声,还是没人搭理。 周瑞家的想起先前她溜墙根走的时候听见的声儿,便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隐约可听见里却的确有女孩子们的吵闹声。周瑞家的就还像昨晚那样,绕到墙边儿,踩着石头爬墙头往里看。却见院西边摆了俩桌子,桌上头摆数样山珍海味,贾琏身边的二三等丫鬟全聚齐了,几个小姑娘家家的围着桌子把酒言欢。周瑞家的隔着远远地,都闻到了青梅果酒和菜香味儿。真没料到,这几个丫鬟竟然吃得如此精致,这么香,倒像是外面醉香楼里的酒菜。 “今儿个能好吃好喝,多亏了丰儿姐姐,来,咱们啊挨个敬她一杯。”梅果举杯提议道。众丫鬟一听,纷纷附和。 丰儿笑道:“合着我想法子给你们弄酒喝,还要遭你们敬酒的罪!亏我得了银子便想着你们,你们竟合起伙儿来算计我。” “哎呦!”墙头上的青苔长得太厚,周瑞家的手一滑,摔在了地上。 院里的人当即就安静了,有人喊着:“什么人?” 周瑞家的吓得忙哈腰溜着墙根跑了。 …… 王夫人听说经过,面色严厉地质问周瑞家的,“你此话当真?” “真真的,奴婢看得真真切切,那一桌子精致的酒菜少说也得二三两银子。丰儿那丫头一个月的月钱才多少,哪儿那么大方出得起钱,必定是琏二爷赏她的。如何赏?还不是做了通房姨娘,讨了琏二爷开心,不然琏二爷干嘛赏钱随她吃喝去。”周瑞家的分析正中王夫人的心思。 “你说的极是,哼,她这还没挣上名分呢,就在院子里带着一群丫鬟吃吃喝喝,当真狂妄至极,必是仰仗琏儿素日纵容她的缘故。哼,他这好色的性儿还真随了他爹,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王夫人嫌脏地啐了一口,转而想到自家乖巧安分的宝玉,真真是个干净,谁的孩子都没法和她的宝玉比的。 “太太,那这人奴婢稍后再去叫?”周瑞家的指丰儿的事。 王夫人自信得嘲笑道:“不必,既然闹得这么大,满院子都是知情的人,又何苦打草惊蛇。到时候他若不认,随便喊上两个当场质问,才更显得真实。” 王夫人这厢准备好等贾琏归家后,就立马去贾母那告状闹事儿。那厢贾琏才刚刚见了礼郡王。 礼郡王烨霖现今掌兵校尉之责,是半个武人,性格爽朗,笑起来十分豪放。他一见贾琏长得萧疏轩举,风姿隽爽,好感顿由心神,上来就拍拍这孩子的肩膀,大呼“后生可畏”。 贾琏谦虚的见礼之后,便不卑不亢地坐在一边,安静的倾听礼郡王和贾赦闲聊。贾赦肚子里那点东西贾琏最清楚不过,没啥。而礼郡王,年少时就爱舞枪弄棒,肚子里的墨水也很有限,而且他也不是做作清高之流。所以,俩人的对话比较‘简单实际’且营养不多。 烨霖:“老弟平日有何爱好啊?” 贾赦还未摸透烨霖的性情,故作一本正经的装裱自己,“平时闲的没事儿就……看些书。” “看书?”烨霖惊讶地看着贾赦。 “家父的确爱看些话本之类的书。”贾琏毫不留情地揭贾赦的老底。 贾赦怨恨地瞪一眼贾琏,忙笑呵呵对礼郡往点头,表情讪讪:“是,是的。” 烨霖怔了怔,转即笑道:“原来是看故事书,我就说么,你还爱看书?哈哈哈哈……” 贾赦一脸尴尬。 贾琏却笑得如沐春风,倒是很喜欢这位礼郡王直爽表达的方式。 烨霖还在笑,笑够了,看到贾赦脸色有点不对头,才意识到自己说话似乎有点过,忙解释道:“赦老弟,本王就不和你见外了,咱们见面前本王稍微打听了你一下的名声,嗯,略有了解。” 烨霖不解释这句的时候贾赦还只是尴尬而已,现在又解释这句,贾赦的脸几乎都变成黑的了。 因当着礼郡王的面,贾赦不好造次,只能虚伪的笑两下,表示不介意。礼郡王还真当他不介意,转而继续问他问题。 “那除了读书,老弟你还有什么爱好?” “这……”贾赦担心看眼贾琏,担心自己说个假的出来,这小子又揭自己的老底。 烨霖跟着贾赦的眼睛看向贾琏。 “回王爷,家父平日还有收集古扇面的爱好。”贾琏代为回道。 贾赦再次尴尬地看贾琏,转而抖着嘴角笑着对礼郡王点头。 “这爱好挺文雅的,比我舞枪弄棒强。”烨霖哈哈笑。 贾赦至此表情才稍微松动了些,跟着也问烨霖:“不知王爷平日里有何爱好?” “我?哈哈,就知道你会问,”烨霖咳了一声,睁大眼对贾赦道,“但本王没爱好。” 贾赦:“啊?” 贾琏也看了过去。 烨霖使劲儿想了想,道:“如果非要说爱好的话,就是睡大觉了。本王最爱睡觉,觉还特长,能昼夜不间断的轮着睡两天。” “噢,”贾赦点点头,叹息道,“这倒是难得,像咱们这样岁数的人,能有个好觉就是天赐的福分了。” “对对对,我小女儿也这么说。”烨霖高兴道,他口中所言的小女儿正是外人所道的次女静芯。 贾赦一听礼郡王提起女儿了,忙上赶着夸赞她孝顺。转而还使眼色给贾琏,让贾琏也夸夸。 贾琏偏偏这时候低头饮茶,就是看不见贾赦的暗示。 人家就提一句话而已,非要以此做依据张口夸赞人家有品质,未免太假了。 烨霖别有意味地感受着贾赦的赞美,转而斜眸瞧贾琏那孩子,倒是比他爹稳重实在些,样子也好。今日见面若非是王妃再三建议,他断然是不会同意的。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可而今他对贾琏这孩子还真感兴趣了。只是荣府而今的情况可不比从前了,他这样的身份背景配自己的小女儿,实在是……真纠结! 烨霖正犹豫间,太妃那边就派人传话来了,说是听说贾赦父子来了,送些南边新鲜的果子来。实则,老太妃是在暗示礼郡王快点带人去见她。 烨霖无法,只好带着贾赦父子去拜见太妃。 老太妃坐在上首位,满头白发,一张方圆脸笑起来满是富贵之相。她高兴地见过贾赦之后,就一直把目光落在贾琏身上。 啧啧,别的不说,这副皮相是顶好的;以她家宝贝芯儿的眼光,绝对瞧得上。 太妃意外地满意点点头,特意留他与自己的两个孙儿在屋里坐,倒把贾赦、烨霖二人打发去了。左右有邢氏在这里做家长,碍不着什么。 邢氏谨慎的坐在那儿,一直紧张的手心出汗,看家贾琏在,总算稍松了口气。 礼郡王有两个儿子,世子瑾白,次子瑾青。俩孩子都比贾琏小,十一二岁上下,面容上稚气未脱,但行止却有些老气稳重。俩人见贾琏来了,便围上来问了贾琏许多问题。贾琏只是言语简洁地一一作答,丝毫没有与趋炎附势或是讨好之意。 瑾白最后上下打量贾琏一通,转而使眼色给瑾青。瑾青便悄然退下,片刻之后,便有人来报说礼郡王妃来了。 贾琏正回答太妃的问话,闻言起身,随即便见一衣着繁丽贵气的中年妇人携一年轻姑娘进门。贾琏垂首候命,只能用余光略微瞟见那个姑娘的身姿,走起路来很是轻盈。 “媳妇儿来迟了,”礼郡王妃张氏给太妃见了礼,转而看向贾琏,让他免礼。 静芯径直奔向太妃身边,请了安,便乖巧地站在太妃身边,暗中打量屋内这位陌生的俊朗少年。有些不苟言笑,但看起来倒挺正派,听说他喜欢务农,还以为他会晒得像个老农民。可见了之后,倒是一点都看不出他是个务农的人。 太妃笑着与贾琏引荐她的宝贝孙女儿静芯。 贾琏这才算看她一眼,穿着一身牡丹飞蝶洋绉裙,湖蓝上衫,对襟上绣着的精致小花样但看不太清。气质沉静,眉眼中略带灵动俏皮,至于五官具体什么样,没细看。 毕竟这是在古代,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儿,贾琏总不好一直盯着人家看,况且这门亲事本就不是很靠谱。他扫一眼也就罢了,仔细形容不出来,只是有个大概的感觉,模样是很清丽秀美的,叫人瞧着舒服。 第28章 和谐郡王家 一屋子的女眷和孩子,贾琏不便久留,随后就告退,应邀在前院与礼郡王、贾赦一起吃酒。 席间,礼郡王略微提了提女儿静芯的性情,“她小时候大家都说顽皮地跟猴儿一样,没人架得住她。偏本王就觉得她性情好,跟本王最像,只恨她生错了性别,不然本王非得把世子之位让给她坐!” “王爷您这般说,就不怕世子爷伤心?”贾赦喝得微醺,有些放开了,开玩笑道。 “不怕,那混小子没出息,还怕我说?”礼郡王烨霖说罢,略微瞟一眼贾琏,举杯和贾琏喝,“那小子不像你,你还有些出息的。” “王爷莫要说笑了,世子爷勤奋好学是远近闻名的,晚辈像他那么大的时候还在和稀泥呢,况且而今晚辈务农的事儿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笑话。”贾琏想想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是真喜欢和泥玩,后来就慢慢喜欢上了在泥上种东西。 “那是他们眼瞎!我瞧着务农挺好,瞧瞧这满桌子入口的东西,哪一样不是你们的功劳。我跟你说,别听那些碎嘴清高的文人瞎叨叨,他们就是闲得出屁,整天不去干实事,还叨咕咱们这些努力干活的。本王当年外放去福建的时候,也被皇子兄弟们笑话呢,本王就从没将那些狗屁挂在心上。”礼郡王喝得脸颊微红,话更多了,还要人上碗,要跟贾琏大碗喝。 “冲本王的肺腑之言,你得自干三碗。”烨霖呛话道。 贾赦瞧着这比巴掌还大的碗口,有点担心。琏儿这孩子看起来文文弱弱地,那小身板子哪受得住这等酒量。贾赦刚要劝,贾琏就干脆地端起碗,接连喝了三碗。 贾赦一脸震惊。自个儿儿子的酒量他可清楚得很,一壶下肚估计也就醉的差不多了。这三大碗,差不多就是三壶酒了,贾琏喝完不得醉死啊? 烨霖对于贾琏的豪爽很意外,却喜欢得紧,直拍手较好。 贾琏喝罢,让丫鬟继续满上,端起来冲着礼郡王,“王爷,晚辈敬您。” “好好好。” 烨霖见贾琏酒量不错,还是个性情中人,高兴地一碗干了。喝完之后他还觉得不过瘾,吩咐丫鬟继续满上,继续喝。 贾琏也没客气,举碗应和。 俩人你一碗我一碗,眨眼间干了一大坛酒,把贾赦都吓惊了。在贾赦眼里,这俩人已经不是人了,就是酒桶! 贾赦傻盯着贾琏还没回过味儿来,什么时候他儿子这样能喝了? “好酒,好酒,喝……喝……”烨霖最后醉得伏在桌上,完全没形态了,还举着碗高呼要喝。 贾琏命丫鬟准备浓茶来,漱口之后,方喝了两碗茶下肚。 烨霖醉醺醺的闭着眼,哼哼两声,口里低声嘟囔着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贾琏抬眼扫一圈屋里的丫鬟们,个个都没有要搀扶烨霖离开的意思,转而看向贾赦。 贾赦反应半天,才搓着下巴对丫鬟们道:“呃,这个,你们王爷喝醉了,这可如何是好?” 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才出门去唤了管事婆子。门外的婆子进门后,直接去唤了唤礼郡王,没反应,便推了推他胳膊,还是没反应。婆子方尴尬地给二位客人赔不是,命丫鬟将王爷搀扶走。 既然主人醉倒了,贾赦贾琏也没有继续逗留的道理,通知了邢夫人后,便一遭儿告辞离开。 贾赦与贾琏共乘一辆车。 贾赦纳闷地问贾琏:“你竟然挺了下来,不觉得醉?” 贾琏摇摇头,他喝酒从来不醉,这是体质问题。 “奇了怪了,以前一壶酒下肚,你就迷糊的跟什么似地,而今喝了这么多竟还跟正常人一般。” 贾琏这才惊觉自己换了身体,应该体质不同才对,揉了揉头,突然觉得头好晕……等马车到达荣国府时,贾琏已睡得不省人事,谁叫都叫不醒。贾赦无法,只能命兴儿将他家二爷背回去。直到第二日,贾琏才头脑昏胀的醒来。 跟贾琏相比,礼郡王烨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意是要灌醉贾琏,然后令其酒后吐真言,好好试探其人品。而且喝酒之前他还特意给屋里人撂话了,事儿没问全的时候,谁也不许打扰他们。万没想到没灌醉人家,自己却先醉了。 一觉睡到了天亮,烨霖醒来之后,便要面对一大家子质问。 太妃:“老大啊,你素来自称千杯不醉,昨儿个怎早早地醉倒了,反倒叫客人们败兴而归。” 烨霖撇撇嘴,也觉得自己很丢脸不争气。 王妃:“王爷,妾身在那张纸上罗列的问题您可都问了?” “啊,那张纸啊。”烨霖从怀里掏出来,还带着体温,自己重新温习一遍上面的问题之后,依旧瘪瘪嘴,丧气地摇头。 众人立时流露出失望的目光。 烨霖对自己也挺失望的。 静芯坐在老太妃的身边,歪头笑问她父亲:“一个都没问上?” “嗯……是为父先醉倒了。”烨霖尴尬道。 众人目光里的失望之意更明显了。 太妃顿了顿,“我觉得这孩子不错,稳重,还能喝,连王爷都对付不了他。” “可惜家世差了点,咱们什么门第,皇亲贵族啊,荣国府虽然也曾荣耀过,但最风光的时候,也不过是娶个侯爷家的女儿,也没沾上郡王家什么。而今荣府开始走下坡路了,咱们芯儿嫁到他们家,太委屈!”烨霖心疼道。 静芯忙起身要告退避嫌,太妃硬留她下来。 太妃:“都是自家人,事关你的终身大事,听听这些有什么要紧,留下来!” 静芯微微点头,她身为女儿家断然不能随意表态,能听留在这里听就很好了。 王妃张氏看眼女儿,笑着对王爷道:“家世略不相配也没什么要紧的,我一直觉得以咱们女儿的身份嫁谁那都是下嫁。咱们也不指望她出什么,既是这样,何不找一个可心点的,遂了自己的意愿,又能过好日子的,这样最合适不过。我瞧这贾家琏二爷模样不错,言谈举止也端正,加上有我的好姐妹做保,我自是确信不过得了。不过这荣府而今的情势的确是复杂了点,还得要看太妃和王爷的意思。” 静芯听完母亲这一席话,脸微微发红,轻抿着唇,把头低得更深。 “本王的意思?”烨霖直摇头,“芯儿嫁谁本王都舍不得。” “谁舍得!可你若是留她大了岁数,反而是害了她!”太妃笑骂道。 烨霖吸口气,无奈地坦白道:“本王对那孩子的印象还不错。贾赦就……倒也没什么,看得出他很听他儿子的话。这个贾琏该是有些手腕的,这和咱们之前打听而来的消息一致。” “若你打听的事情属实,”太妃看眼烨霖,转而看向儿媳张氏,“而你那个姐妹的话也是属实,没去偏帮自己的侄子。我老婆子倒是觉得这孩子定非池中物,将来必定有所大成。” “那这么说,到底怎么定?”烨霖问老母亲。 太妃瞟一眼害羞到不行的孙女儿静芯,搂着她笑起来,“瞧瞧,脸红跟猴屁股似得。行了,都别说了,不急这一时半刻的,再等等吧。”说罢,太妃就给王妃张氏使眼色。 张氏微微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当晚,母女俩便窝在被窝里说起悄悄话。张氏问静芯可看清贾琏的容貌美,觉得如何,心里又是怎样想的。 静芯脸倏地红了,捂着脸冲张氏干点点头,“若人品真如母亲所言,可以。” “哟,这么干脆就应了?我倒想去问问那贾琏是不是什么男狐狸精,才见了一面,就把我芯儿的魂勾走了。” 静芯被张氏说得直害臊,把脸蒙在被里,只露出眼睛,眼珠子乌黑发亮,俏皮地看着张氏。 “行了,我是你亲娘,用不着客气,有啥心里话赶紧说出来。” 说罢,张氏就把静芯从被窝里拉出来,母女俩相对坐着。 静芯心里清楚,家里头祖母和父亲最宠溺她,母亲相对来说严厉些,但很多事静芯都愿意听母亲的意见,因为母亲才是那个不偏不倚最能帮助她长大且做出正确选择的人。 所以静芯也就不扭捏了,大方地跟张氏道:“我就扫了那么一眼,不过亏我眼尖,看得还是很细致的。从衣着到身高、长相,还有他那身行止做派,都跟我想象中的差不多,甚至更好。至于人品,本来是担忧的,不过有母亲作保,还有父亲和太妃老辣的眼光审视,我便是放心的。只是,不知道人家对我的看法怎么样。” 静芯觉得初见的时候,对方似乎并没怎么正经瞧自己,她有点担心人家压根就没看上自己。 “你若是愿意了,这门亲自然是咱们说的算!”张氏喜道。 “母亲,您懂女儿的意思的。还是先问问他的想法再定夺吧,别是心里有了人,白白耽误彼此。”静芯忧虑道。 张氏明白女儿的思虑,亲昵的捏捏她的脸蛋,表示她一定会对此事上心。 …… 次日,贾赦趁着贾琏定省时,趁机询问贾琏对此次相看的想法。 “我可瞧了,小姑娘人长得俊,性情也好,定然是个温婉贤淑的好媳妇儿。” 贾琏不解地瞟眼贾赦,泼冷水道:“您早就认识她?才见一面就说好!她是郡王的女儿,那样的出身,我劝您还是先别多想了。若是人家瞧得上,咱们再考虑相貌品行的问题。不然的话,便是多虑,何苦白白浪费时间。” 第29章 牡丹要扬名 “你这厮,未免太薄情,就算人家没表态,你就动动心思想一想也不耗你什么。真是的,你这臭性子到底随谁!” 贾赦口上虽这样抱怨,其实心里也清楚,以自家的情况来说那真是高攀了。虽说荣府现在在外威名尚在,可在那些真正的皇孙贵族们眼里不咋值钱。更何况礼郡王可不是异姓王,是堂堂正正的皇族血亲,他跟当今圣上那是真正的堂兄弟。虽说他这个郡王在朝堂上不是特别受关注,但身份摆在那儿,也是极为高贵的,而且人家不光是郡王还有实职。 这么想想人家的优秀之处,再考虑下自家的身份背景,还真有点配不上。当初自己上赶着‘偶遇’礼郡王,主动提及此事,还真是脸皮厚了。 贾赦挠挠头,有些焦躁。他当初也是被贾琏和蒋子宁的事儿给吓着了,头脑一热,就胆大了,真敢去找。要是搁在平时,他肯定也认定这门亲事不可行,连试都不愿意试。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公主招驸马,身份还有比咱们差更多的呢。” 贾琏没反驳贾赦,要告辞。 贾赦拦着他道:“你去哪儿?” 贾琏:“回院。” “你不是刚从你院里过来么,怎么还要回去?” 贾琏:“人为什么吃完饭还要吃饭,您觉得呢?” 贾赦被堵得哑口无言,指了指贾琏,真想上家法揍他一顿。不过他也知道了,自己一提起来,贾琏一准有话堵着他,叫他下不去手,所以他就不浪费那个口舌提了。 “你跟四皇子之间到底是忙活什么呢,难道四皇子想让你帮他种地不成?” “您真聪明。”贾琏举起大拇指,夸赞贾赦道。 贾赦高兴的笑:“也不想想我是谁,是你老子!” “老爷,您的茶,”秋桐半含羞着端了茶上来,声音娇滴滴地,给贾赦上完茶之后,转而又端茶给贾琏,“这是二爷的。” 贾琏斜眸看眼秋容,转而又正眼仔细打量了她一下。 秋桐感觉到贾琏的目光,立刻娇羞起来。 贾赦看出点门道,立刻骂走了秋桐,转而乐滋滋地问贾琏:“怎么样,看上了?看上了就跟爹说,爹赏给你,但前提是你要用你聪明的脑袋瓜儿把这门亲事给搞定。” “脸上的粉没扑匀,真难看。”贾琏前一句是阐述客观所见,后一句所谓‘难看’其实是指秋桐心思不正,上个茶还作妖。 贾赦还以为贾琏是嫌弃秋桐丑,气呼呼的指了指他,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审美不好。他娘的,真丢人,以后他绝不会再碰秋桐那小妮子,省得在儿子跟前丢人。 贾琏出了门之后,就立刻招来兴儿,则命其暗中调查礼郡王次女的性情。 “以前从王府里放出来的丫鬟、婆子……都去打听打听,切忌不要张扬。” 兴儿领命去了,贾琏才发现还有一道目光瞅着自己。贾琏看都没看,直接走了。 秋桐在院里待着,本是打定主意要跟着琏二爷再试试。可见二爷那副刀枪不入的淡漠脸,立刻放弃了先前的年头,悲悲戚戚地离开,偷找个地方偷偷抹泪去。明明去年开春的时候,二爷还调笑过她,说要把他的第一次给她,只要自己从了他就会做上姨娘。她当时本是想撩拨撩拨再来,好让琏二爷一直对她挂心,可不知怎么二爷后来突然就对自己冷淡了。这一冷就是一年多,而今的二爷远在天边,她万不敢再惹他了。秋桐的心里后悔死了! …… 近几日,贾琏心无旁骛,一心扑在牡丹花上。花期将近,这些牡丹花是他以后‘开疆拓土’的‘钱’动力,定然不能出任何差池。 下午,贾琏正拿着册子站在牡丹花前,记载每一盆的生长特点。梅果突然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跟贾琏说:“周瑞家的不知因何劫走了丰儿姐姐,奴婢拦不住,只能赶紧来求您。” “往哪儿去了?” 梅果:“好像是老太太那边。” “哦。”贾琏抬首观察下一盆花,继续记录,似乎对此事并不挂心。 “二爷,丰儿姐姐那里……会不会出事啊?”梅果担心的提醒道。 “既是去老太太那儿,自然不会出事。她行得正坐得端,凭什么人没证据,也无法叫老太太去冤枉好人。”贾琏转头看着梅果,示意她该对丰儿的为人有信心。 梅果点点头,坚信二爷的判断没问题。 荣府,贾母处。 王夫人见了贾母后,便委屈哭啼一阵儿,见贾母略表现烦躁,忙止住泪水,说道起来。 王夫人先是委屈描述无故搬家给她们二房所带来的影响,接着便道:“也不知是哪个嚼舌根子的冤枉了我,让母亲误会媳妇了。媳妇儿乃是信佛之人,做事素来对得起天地良心,而今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真是冤枉啊!” 贾母见她这副嘴脸,嗤笑不已,“谁嚼舌根子了?除了你在这聒噪,我老婆子这几天还真没见过谁胡乱说什么。人家真正受罪的什么话都没说,就怕我老婆子听了上火难受,甚至为此还担责,委曲求全。而你呢,当初贤德温良的劲儿都哪儿去了?这会子了,还巴巴的来找我告状,指桑骂槐的,你这心胸窄得只怕连根针都放不进去。” 贾母本来寻思这件事如果王夫人识趣儿略过不提,她也就不发火不追问什么了。也算是拂照宝玉的面子,这孩子这两天一直在替他母亲说好话。贾母也不是个心狠的,能生出宝玉这样讨喜可爱的娃娃来,贾母觉得王夫人还是有功的。偏偏她来讨嫌! 王夫人一直以为二房换地方的事儿是贾琏那厮说了坏话告状,在老太太跟前诬陷二房所致。万没想到这厮竟然棋高一筹,走得是以退为进的路数。这样的话,老太太便是心里认定了,除非拿出铁证反驳,不然很难给掰过来。 王夫人料想自己的现在不能再言语什么了,闷声低头,装鹌鹑。 贾母便开始细细数落她联合薛家暗算贾琏买地的事儿。 王夫人至此才明白到底因为什么! 既然老太太如此认定,王夫人觉得她再做否认已没有必要,反而会更惹其生气。 王夫人赶紧跪在贾母跟前,解释道:“的确是媳妇儿的错,媳妇儿没去思虑蟠儿这孩子的顽劣性儿,只嘱咐妹子帮忙弄些种子来。种子的事儿的确是我之前贪心,见他庄子管得好,自己不服老想跟他争一争,就暗中去信请妹妹帮忙了。都是自家人,媳妇儿不该有私心。再说琏儿还是个孩子,自己一把年纪了却不知廉耻的跟小辈计较,媳妇儿真是糊涂,该打!” 王夫人为了让贾母相信薛蟠忽悠贾琏买贫瘠地的事儿跟她没关系,她爽快地承认种子的事儿的确是自己私心为之,也拉下面子认真赔错了。 贾母见她此般真诚,气消了不少。再加上王夫人连连赔罪,还假装扬手打自己一巴掌。贾母到底是被她给逗笑了,态度缓和了些,不再追求此事。 “仔细想想,若你真有心害他,不至于如此鲁莽,干出叫人一眼就发现的蠢事。这件事可能真不是你安排的,但也有你的过错,你那侄儿当真是鲁莽顽皮地性子,叫人难以接受。” 王夫人应和点头:“媳妇儿而今也算吃了大亏了,老太太您放心,这心里头肉疼着呢,一准儿会谨记,回头督促我那妹子好好管教儿子。” “如此也罢了。你只要好好表现,以后都好说。”贾母暗示王夫人一句,鼓励她继续做好主母。左右罚也罚了,既然知错就不必再难为她。毕竟是一家子人,要以和为贵。 王夫人咬牙笑着应承,叫来宝玉去哄贾母歇息,方退身出来。 走的时候,周瑞家的一顿不解的看着王夫人,出了门才敢问:“太太,丰儿人都已经带来了,此刻就在院外候着。那事儿不说了?咱们现在趁机告上一状,说不定能挽回局面,立马搬回荣禧堂去。” “哪那么容易,没瞧老太太才被我哄好。这会子若再乱说什么,难保她老人家多想,认定我是真算计琏儿,眼里容不下他。罢了,丰儿的事儿先记上,不叫她知道就行,等以后一起算总账。”王夫人咬牙隐忍道。 周瑞家的点点头,随便托词了个借口打发走了丰儿。 丰儿却委屈得很,回去便跟梅果抱怨:“说老太太、二太太有要事要问我,必须立马去,急得几乎是架着我走得。结果我搁哪儿等了半天,却只是派了周瑞家的问了问我家里的情况,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梅果却惊得一脸崇拜:“二爷说的果然没错,你行得正坐得端,就算人家带你走了,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果然你安然无恙的回来了,真神了!” “二爷还这样说过呢,难为二爷挂心了。”丰儿叹道。 刚巧贾琏捧着一盆花路过,跟抱孩子一样小心。他见到丰儿,目光定了定,转身放下花后,方道:“以后二房的人再这样找你,不准去,若他们敢强拉着,你就大喊大叫。” “这是为何?”丰儿不解,二爷不是已经料定她没事了么? “你被狗盯上了,就算咬不到,惊着了也不好。”贾琏漠然的看一眼丰儿,继续埋身于牡丹花之中。 丰儿吓得一哆嗦,忙谨记在心。 …… 眼就要到皇太后的千秋了,四皇子鄞祯发现贾琏送他的那几株牡丹已经含着大苞了,颜色果然不同,和他在见过的所有牡丹都不一样。每盆花高矮正好,不仅花骨朵多,还大,颜色还是粉嫩粉嫩的,鲜亮的像是能掐出水儿来。 皇太后人老了,最喜欢这些鲜亮的东西,这玩意儿送去贺寿,绝对是独一无二。而且太上皇而今也爱侍弄花草,想必他见了后也一定极为喜欢。 鄞祯对这三盆牡丹上心了,也就忧心了,打发小厮去荣府上门问贾琏养牡丹的要点,生怕自己这几日养不好出了差池,回头再送到皇太后那边影响了品相。 大概是已经了解贾琏的癖性了,这次鄞祯派来的人竟然是个会识字的,转本准备笔墨和册子记录他的话。 “牡丹有‘四宜四怕’,宜凉怕冻,宜暖怕热,宜光怕阴,宜干怕湿。首先要将它放在有阳光通风的地方……记住,开花后不可浇肥,但可用干肥。还有,每年要松表土三次,开花后、夏天雨水后和秋天雨水后。”贾琏说个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将所有注意事项都详细讲清楚了。 负责记录的小厮急急忙忙将贾琏所言书写下来,一气呵成,差点把手给写断了。 第30章 守财奴贾赦 贾琏:“再有,若是想繁育那三株牡丹,不可留种,要整株掘起,从根系处小心分株,分出后,用硫磺粉和泥,将根上的伤口涂抹擦匀,然后再另行栽植。分株最事宜的时间是在秋分到霜降的时候,过早过晚都容易引发根弱、早亡,不宜于来年生长。” 书写的小厮执笔傻愣愣地看着贾琏,他没想到琏二爷说了那么多后还有后续。 一时发呆,没记上。 小厮:“琏二爷,能否再说一遍?” 贾琏斜扫他一眼。 小厮嘿嘿傻笑,给琏二爷鞠一躬,“二爷,是小的不对,您再讲一遍吧?” 贾琏顿了顿,才冷着脸又重新讲一遍。如果自己身边有这样上课不认真听讲的学生,回头还反过来要求他重讲,他一定会扣他的日常分!不像话! 小厮麻利地把贾琏重新复述的话写下来之后,刚要停笔,又听贾琏讲起来。 “分株移栽之后,还只是个开始,接着要进行培土。我说的这种土跟普通土不一样,需要自己调配,素面沙土、园土和腐叶土各三份,在混入一份砻糠灰……再有一点要切记,牡丹栽种后不需灌水,粪水也不行。” 小厮写得手腕酸胀,见贾琏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忙苦笑哀求:“二爷,其实四殿下只是让小的们来询问如何养护牡丹,什么分株栽种的应该用不上。过几日殿下便会将花送到皇太后的千秋寿诞上,这之后那花儿也不需要我们操心了,宫里头自有专门的园丁养护。” 贾琏挑唇轻笑,唠叨了半天,总算听到了一个令他高兴的消息。先前这几个小厮一副口严的架势,旁敲侧击都不肯透露,这会儿倒肯主动坦白了。 “既然如此,我便不多言了,劳烦你们回去转达。” 三名小厮听到这句话,都不约而同的略松口气,负责记录的那名小厮更是感觉自己肩上卸下了个重担,整个人都轻松了。 四天后,皇太后千秋寿诞日。 四皇子鄞祯贺送三盆‘粉妆报春’,赢得满堂彩。皇太后喜欢至极,连同太上皇也对这三盆牡丹花赞不绝口。两位老人当朝就细问了鄞祯花的出处,得知这些花是出自荣国府贾琏的手笔,特下令封赏几盘精致的点心下去。 点心是趁着热乎劲儿送到荣国府的,贾琏和贾赦父子留太监略坐,送了些慰劳费用,方送走了人。父子二人转头就命人提着食盒去贾母那里报道。 食盒内一共有五种点心:松子百合酥、蜜汁蜂巢糕、杏仁佛手、香酥苹果和合意饼。 刚开盖的时候,便有一股掺着果味儿的淡甜香气飘出来。这香味儿不浓不淡,十分诱人,险些勾出人肚里头的馋虫。 首先端出的第一盘是松子百合酥,形似百合。贾母率先尝了一口,香酥适宜,酥皮似有千层,层层薄,入口便化,不粘牙。贾母又尝了尝其它的点心,各具千秋,十分好吃。 “不愧是皇太后最爱的点心,非民间厨子可比,酥软适中,很适合人胃口。”贾母笑眯眯的饮了口茶,便夸赞起贾琏,“我老婆子托了你的福气,才能吃到这样精致的宫廷御用糕点。” 虽说以前也曾有太妃赏过吃食下来,但太妃食用用的品级与皇太后自然不容,差上两等,很是不一样。 “若是喜欢,都留着便是,左右我不喜欢吃甜食。” 贾琏对这些吃的东西不甚在意,他更关心的是今日千秋寿诞之后,那三盆牡丹会在京城贵圈里带来多大的影响力。 但贾琏他话音一落,贾赦就不乐意了,他特意咳嗽一声,瞪贾琏。这点心可是他们大房赚来的东西,谁都没吃过,因何要全留给老太太?要是她老人家自己全吃也就罢了,贾赦什么意见都不会有。这么多盘点心,她老人家肯定吃不完,回头还不是都分给宝玉、王夫人那些二房人。而且以宝玉那性子,保不齐还会给丫鬟们留一份。 贾母笑:“难为你孝顺,可我老婆子哪吃得了这么多,多用几块肚子就闹起来,叫我睡不安生。不过既然你有心分享,那便遂你的意思,各处都分一些。” 五种点心每样一块算成一份。 贾母自己留了两份,捡三份送宝玉房里,余下的三春姊妹还有贾兰各分两份,王夫人处两份,李纨一份,剩下的就留给大房。 贾赦兴致败坏的从贾母处出来,忍不住跟贾琏吵道:“每样就余下四块给我,看着像是我拿得最多,按总数算,还是咱们大房亏。人家二房,算上宝玉、探春、兰哥儿等,一共分得了十份去,咱们呢,算上迎丫头,总共也不过是五份。才是二房的一半!若是他们得来的东西我半句不牢骚,可这是我儿子得来的奖赏!” “老太太向来偏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这样惊讶。这样计算,分明是给自己找堵。”贾琏无奈地笑了笑,只是一口吃得罢了,怎么分贾琏都无所谓。 贾赦气愤:“太不公平了!你也是,这么好吃的东西,怎就不知道多留点。” “人是要吃东西,但非常好吃的东西和一般好吃的东西于我来说没什么不同,能适口,能填饱肚子,便是好粮食。”贾琏慢条斯理地说道。 贾赦还是不服气,翻白眼冷哼一声,心里琢磨着回头该怎么从账房上支钱把这口气找补回来。 贾琏看出他的意图,提醒他:“可别忘了,您今年的钱就剩二百两了。” “我管他剩不剩二百的,我就花,谁能把我怎么着,我可是荣府的大老爷,家里的大事儿都得我做主!”贾赦吹胡子瞪眼,牛脾气顿时就上来。 贾琏好笑地看着贾赦,“那您举举例子,说说家里哪一件大事是您做主的。” “唉,你这混账,我就举例子给你看!” 贾赦炸毛了,夸张地大甩手臂,捋着胡子仔细想了想。这个……贾赦不爽的吸口气,转身背对着贾琏,再次仔细想了想。转而再大大地吸口气,揪着胡子,左右徘徊,使劲儿想。 贾琏嘴角憋着的笑意更甚,他就静静地看着贾赦折腾,就等他回答自己,绝不给他台阶下。 “那个……过年祭祖!”贾赦灵光一现,竖起食指对贾琏道。 “祭祖是每个家族每年都要进行一项老惯例,算不得什么需要做主的大事,况且,祭祖的主持者应该是东府那头的族长,不是您吧。” 贾琏一语戳破真相,令贾赦尴尬地不敢直视他。 贾赦黑着脸,肚子里骂骂咧咧,恨贾琏不识抬举不给他面子,眼珠子左右乱瞟,却也不知道怎么找台阶给自己下。 贾琏:“老太太偏着二房也是有道理的,二房这些年是做了些叫人看不上的坏事,但也干了很多叫老太太高兴地实事。您要是也做上那么一两件,老太太还有什么理由偏袒二房?退一万步讲,就算到时候她还是偏心,她也拗不过规矩和正理,还是您胜。” 贾赦琢磨着贾琏的话的确有道理,颠颠地追着贾琏,让他继续说。 “您现在要做的事是守住这份家产,守住您刚刚得以住下的荣禧堂。您是长子,您才是荣府偌大家业唯的一继承人。这个家所有人话的,都是您将来的钱。”贾琏故意刺激贾赦,就是希望他能改一改乱花钱到处犯浑的臭毛病。 贾赦听完这一席言论,恍然大悟。他每次跟二房置气,抢着去败家花钱,他一直以为自己那是在跟二房抢钱花,得了便宜,其实都是在自掏腰包,真傻!而且,在贾母那里也不得好! 这买卖做得真不划算。 贾琏说的没错,那几块点心算个屁,万不能因小失大。他要守住荣禧堂,要守住本该属于他的这份儿荣府产业。要败也不能败自己的钱,败老太太和二房的。 贾琏还不知贾赦此刻在心里已经树立下了“远大的理想”。次日,他来定省的时候,见正用饭的贾赦很厉声责斥婆子们,才晓得他的心理变化。 “一大清早的,搞这么些鸡鸭鱼肉做什么,能吃几口啊?每一房都这样么?这可不行,从今天开始,这菜谱要重新做,不能浪费,俭省些!” 贾赦训斥完,就肉疼的看着满桌子的菜。这些可都是自己的钱呐,亏得儿子昨天提醒自己,要不然他还没意识到。 糊涂啊,糊涂,以前太糊涂了。 省省省……以后必须省! 婆子被贾赦骂的不知东南西北了,讪讪地后退,转头差点撞在柱子上。回头等琏二爷定省出来了,婆子们赶紧围上来讨主意。这个家若是说还有谁能驯服大老爷的,也就只有琏二爷了,连老太太都要逊色他三分。 “老爷吩咐下的话,大太太那边断然是没二话的。可老奴们又怕大老爷这回是一时冲动,真照办了回头怕又被骂。都不知到底该怎么办,才来请问琏二爷做主。” 贾琏听她们说完,笑道:“就按照老爷的吩咐去做,咱们家的日常用度本就是过于奢侈。前些日子我去礼郡王府上,人家的宴席尚不及咱们这样。如此算来,咱们还越矩了呢。” “二爷,您此话何意?”钱婆子追问。 “一个国公府,还能比得过郡王府的规制不成?” 几个婆子吓了一跳,忙应和称事,“二爷和大老爷教训的极是,只是这突然改了,却也没个章法可循,还要求琏二爷提点我等才是。” “早饭清淡素一些,主食根据各处主子喜好,挑拣三两样便行,别再弄七八样那般多。午饭照常,减两样菜便可,晚饭不宜太丰盛,以素为主,可做点去油的肉食。各处都这样执行,老太太那儿不要动,以前怎么供应的就怎么供应。”贾琏道。 几个婆子应承下来,转头去知会了名义上的管家人邢夫人。邢夫人对于贾赦、贾琏定下的事儿从来不会有意见,点了头,随那几个婆子折腾去。 当天傍晚,贾政难得与王夫人同桌吃饭。王夫人高兴,还特意叫周瑞家的去取一坛陈年佳酿的女儿红来助兴。 开始上菜的时候,接连来了三盘素的,贾政不以为意,还以为后头自然会有肉菜。可等桌上的六菜一汤上齐全了,贾政发现除了两小盘蒸鱼和酱牛肉之外,都是清炒清炖的素菜,连汤都是寡淡的。菜量减少也就罢了,却连平时桌上必备的鸡鸭肘子之类的肉菜全都没了。 贾政立时就不乐意了,瞪王夫人:“这就是你准备的下酒菜?那我当兔子喂?” “二老爷,我——” “哼!”贾政不等王夫人解释,丢了筷子就走,又去了赵姨娘房里。 第31章 给贾政添堵 接连两日,贾政都在赵姨娘那边宿下。王夫人没有造次,还另外自己出钱,叫厨房弄好酒好菜送到赵姨娘房里头伺候贾政。赵姨娘是个见识浅薄的,还以为自己得了二老爷的宠爱大过天了,连太太都开始赏她三分脸。一时间飞扬跋扈,性子开始狂妄起来。 贾政这两日在赵姨娘房里头吃好喝好,渐渐见赵姨娘的脾性上来了,不甚喜欢她这种眼皮子浅见识短小家子气,忽想念起王夫人端庄的好处。 这一日,贾政到了王夫人的屋内,见宝玉也在,粉嫩俊俏的小脸蛋儿窝在王夫人的怀里,十分可爱。贾政翘着胡子咳嗽两声,坐下来受了宝玉的请安,便顺道问了他几句学问。宝玉表现的倒十分乖巧,对答如流,难得让贾政满意一次。 至此,贾政便对王夫人越看越顺眼了,甚至觉得前几日那样待是自己过分了。 王夫人见时机成熟,忙让奶妈领走了宝玉,这才跟贾政提起那晚吃饭的事儿,“素日的惯例不这样的,老爷也该知道,而今这管家的活计已不是我的,是那房拿主意。那天突然改了规矩,也没事先知会我,我是真不知道,可巧老爷就来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二房的日子越发艰难,先前是府上的庄子不给咱们供应新鲜菜肉了,现在是连菜品菜量的规格都要改。只怕哪一日,咱们做老爷太太的都要吃不饱了。” 贾政一听是大房那头闹出来的,气得拍桌骂,转而又怪王夫人管事不力,这点事儿都解决不了。 王夫人听起这话就流而下眼泪了,却什么也不多说,一味地委屈哭。 贾政正听得不耐烦。 周瑞家的站出来,跟贾政提起:“老爷,容奴婢多嘴说两句。这事儿若是大太太拿得主意,太太还能去辩白道理,可偏偏这是大老爷做主定下的事儿。前几日,大房越发风光了,御赐点心的事儿可在老太太那儿长了脸,一时风光无二,谁敢在这当空去她老人家跟前告状去?老爷,其实您这些日子在赵姨娘哪吃的好饭好菜,都是夫人自掏腰包填补的。” 贾政一听此话,料知是自己错怪了王夫人,而且自己竟然穷到让媳妇儿填补自己的饭钱,太没面子了!贾政气得面红耳赤,立马跟王夫人表示这事儿由他解决。二话不说,他立刻动身就去找贾赦评理。 “大哥是欺负弟弟从不过问家事?你弟妹而今被压迫的日日以泪洗面,偷偷自掏腰包填补我的饭食。您这样做让我的脸往哪儿搁,这在外头我哪还有荣府二老爷的气派?” “吃个六菜一汤,还还委屈?我这儿也是这么来的,我行你就也得行。”贾赦哼哼地喝着茶。 贾政见他这副样子更气,黑着脸质问:“怎么,大哥为了杠上我,竟然自己‘以身试法’了,可真够拼命的。” “老爷,琏二爷来了。” 贾政听来人报完,便抬首瞧见一青袍男子冉冉趋步至荣禧堂内,俊爽有风姿。贾政从不爱掺和家里事,竟已有一月之久未见贾琏,忽觉得他长高了,也更清瘦俊朗了。贾政心下一沉,突然觉得这孩子的风姿已然盖过宝玉了,却不是胜在长相上,胜在通身的气派。 贾琏跟贾政见了浅礼,便在贾赦右手边下座。 贾赦终于等到儿子来了,高兴地使眼色给他。真被琏儿给料中了,他这次的‘俭省行动’果然会引起二房的不满,二弟真来找他对峙了。 不过贾赦耍嘴皮子可耍不过读书多的贾政,所以当他听说贾政要来的时候,就立马派人去请了贾琏过来救场。 “二叔似乎心情不好?”贾琏落座之后,不急不缓的饮口茶才抬头,好像刚发现屋里气氛尴尬。 贾政瞟一眼贾琏,冷笑道:“少在这装懵懂无知,你没长眼睛么,瞧不见我在屋里正跟你父亲说事么?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对贾赦,贾政不好随便发脾气,但贾琏可是他侄子,是小辈,甩个脸随口骂两句有什么要紧。 “噢,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先告辞了。父亲,周侍郎那边我便替您回绝了,就说二叔有事儿和你商量,腾不开空。”贾琏说罢,就大迈步朝门口走。 贾政一听到周侍郎三个字,脸色却突然就变了,这朝廷上就一个周侍郎,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响当当的从二品大员!前段时间贾政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而今他来荣府了!? 贾政有点不信,但还是想确认问下:“你说的周侍郎,可是工部侍郎周鸣?” 贾琏见贾政一脸惊呆的表情,脸上的笑意加深,从容回道:“不然还有谁,而今这朝上也就这一位周侍郎。” 贾政惊呆地瞪大眼,“周侍郎他……他来咱们府了?” “还没来,约得今天见,眼看时候快到了,本想邀父亲一块去迎一迎。不过既然二叔有事儿要说么,您的事儿最紧要,先紧着您来。再说周侍郎本就是来见我的,不碍什么。”贾琏轻笑着解释。 跟周侍郎比,自己谈论的这点事儿根本就不是事! 周侍郎竟然专门来看贾琏,而自己当初想尽办法却是投奔无门……这太讽刺了! 贾政尴尬地红着脸,想一时服软借贾琏的光去见见周侍郎,但碍于自己的长辈身份还有他的自尊,开不了那个口。要是之前没说骂贾琏倒也好说,可是刚才他刚骂了贾琏,还要赶他走呢。 “你这孩子,贵客临门,还管什么自家事,你二叔也没跟我说什么大事儿。走走走,我要跟你去。” 贾赦麻利地走到贾琏跟前,推搡着他快走。 贾琏冷冷的扫一眼贾政,笑了笑,大迈步出了门。 贾赦紧跟着去。 贾政傻愣愣看着,一咬牙,抢着走在二人前头,“人家是工部侍郎,刚巧和我相熟,你们若不了解他的脾性得罪了人可怎么行,正好我去帮帮你们。” 贾琏和贾赦互看一眼,嘴上都浮起讽刺的冷笑。父子二人慢慢放缓脚步,眼看着贾政一溜快步走得老远。俩人朝东边一拐,去了贾琏的住处。 贾赦俩眼放光的欣赏着儿子院里一盆盆盛开的牡丹,“而今外头都传疯了,都赞你的“粉妆报春”美过所有□□,孝子该弄一盆回去孝敬父母,文人雅士也该弄一盆回去好生品玩鉴赏,若是有哪个痴情的男儿,也该弄一盆送给女孩家做定情之物。” 贾琏笑了笑,自那日太后千秋之后,浅粉牡丹的名声的确远播了,现今成为京城贵圈流行的新风尚。 “而今你售出去几盆了?”贾赦问。 “这些花,不出售。”贾琏别有意味的看眼贾赦,也不准备给他细解释。贾赦虽说现在正经了点,但坏毛病依旧不少,嘴还是个没把门的,所以不能跟他说。 现在这些牡丹都在风口浪尖上,他若是明码标价去出售,岂不引人口舌。自然该是让那些真正爱花的人来求,求而不得,主动表示了谢礼,贾琏再‘送’。 贾赦不懂的看着贾琏,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要用这些花来结交人情!” “交人情有什么用,弄不来种子,也弄不来地。我只是想筹钱,继续做自己的事业罢了。” 贾琏挑出两盆花开正好的牡丹放在院西的石桌上。 贾政这时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们……不是说要迎周侍郎么,怎么跑这儿来了?” 贾琏故意犹豫,看似是很努力地想了想,然后才笑道:“噢,记错了日子了,是明天。” “你——”贾政指着贾琏要骂,却开不得口再得罪她,因为他还想见周侍郎,“罢了,你这孩子,以后说话靠谱些。那他到底何时来?” “明天上午巳时。”贾琏道。 贾政点了点头,看见贾琏面前那两盆开得正好的粉妆,目光突然定住了,“这就是全城都在热议的粉妆报春?当真是极美的花,灼灼百朵,俏粉如怀春少女的脸蛋儿,美,美啊!” 贾琏白一眼贾政,有点受不了他的形容。看来贾政也跟风了,同那些‘文人雅士’一块附庸风雅。 贾政目光一直落在花上,接着道:“若是我能……” “这花在外头已经炒到了一千五百两一盆。”贾琏截话道。 想要他的花,行,必须掏钱买。 贾政怔住,嘴还未来得及合上,脸色青白不定了半天,才讪讪地把嘴闭上。贾琏这是还想要钱的意思?真不像话!大哥父子简直都掉进钱眼里了,俗不可耐! “呵,本来早就想送您一盆。”贾琏顿了顿,忽见贾政脸上起了笑意,接着道,“但一想到二叔以前就嫌弃过我务农没出息,这些花就是我务农的产物,想必您也是嫌弃的,肯定不爱要,我便不敢送了。” 贾政复而扬起的笑顿时容僵在脸上,心随着贾琏的话忽起忽落,听到最后就彻底被摔碎了,连面子也一并丢没了。 此刻,他好像掐死这个侄儿。 贾琏并不打算放过贾政,接着对他道:“说起来还有一事,宝玉的西席。我一个人务农的人找来的西席,竟然还能被您和二婶给看上。趁着我去扬州的时候,现巴巴地把人给请了去,撂下琮弟和环弟没人教。行,说年后再给找一个西席填补吧,可至今却也没个动静。前几日还是我费心又重新找了一个。” 宝玉西席的事儿贾政是真不知道,之前就听王夫人提了一嘴,没说是从大房那儿抢来的。他素来瞧不上大房的人粗俗,偏偏王夫人就干出这种事儿给她找堵!贾政的脸彻底黑了,无地自容,背着手羞愧难当的逃走。 …… 当天下午,贾琏低调地接待了周侍郎。 周侍郎欣赏过牡丹后,再三请求,且奉上了贵礼,才好意思‘夺’贾琏所好,乐呵呵地弄了两盆‘粉妆’回去。 第32章 花开动京城 贾琏正在侍弄花草,后来丰儿递来林如海的来信,便坐在石桌边儿上拆信看。 林如海信中表示贾琏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稻花正开的时节,他会督促管家去办贾琏先前交代下来的事。至于贾敏的病情,熬到开春之后已有所好转,现在饮食渐渐如常了,药也不用喝那么多。另外贾敏还关心贾琏与礼郡王家相看的情况,让林如海代问结果如何。 贾琏这才想起他先前让兴儿去打听她家小姐性情的事儿,吩咐婆子去唤兴儿来。这边话音刚落,兴儿就慌慌张张连滚带爬的跑进来。 “二爷,可不好了,二老爷手拿着棍子正往这边来呢。” 贾琏命人立刻关门、上锁。 院内众奴仆们惶惶然,都十分担忧二老爷闹起来大家都没好果子吃。毕竟琏二爷是小辈,不管是对长辈反抗或是顶嘴肯定是都没道理的可讲的,永远是错的。躲倒是个办法,可这么上门锁躲着,似乎也不好。院里头这么多人,政老爷溜着门缝儿就能看到人。其实就算看不到,也没有主子屋里不留人的时候,这般锁门,二老爷肯定立马就明白他们都在故意躲他。 贾琏叫人去准备笔墨纸,然后便端坐在石桌前俯首给林如海写信。 院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院内除了贾琏,其他人都屏住呼吸听着。步伐一声一声铿锵有力,似乎还带着杀气。 突然间,门动了,自然没被推开。接着推门的力道变大,门板剧烈的晃动起来。 众仆从们吓得干瞪眼,一个个瑟瑟缩着身子不敢乱动,更不敢出大气,生怕政老爷发现屋里有人火气更大。 “开门!开门!我是你们二老爷,痛快给本老爷开门!”门外的贾政厉声吼道。 没人回应。 贾政扒着门缝往里看,依稀可见有人影,可再要仔细看的时候就不见了。 哪会这么巧,好好的院子上了锁。 贾政料定这院里肯定有人,就算是主子外出屋里头都会留人的。敢这么干,分明就是为了躲他。贾琏这厮未免太胆子大了,竟敢将自己拒之门外! 贾政意识到贾琏竟有如此嚣张的态度,再想想自己之前的受辱,越来越气,满脑子除了想弄死贾琏根本没有别的东西。 “给我开门!”贾政厉声爆吼,接着一脚狠狠地踢在门上,倒把自己脚趾踢疼了。贾政冷西口气,很想抱着脚叫疼,但碍于自己身为老爷的尊严,他强忍着痛,缓缓地把脚放在地上。整个身日却因为脚痛在微微颤抖。 如此暴虐的角门,依旧没换来院内的动静。 贾政怒不可揭,更恨的是自己一肚子气没处撒,还伤了自身。被耍、被无视的怒火熊熊燃烧,他现在的愤怒就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咆哮着想要奔涌决堤,偏偏被堤坝狠狠地堵着,一滴都泄不出去。 贾政恨得压根直发麻,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挥舞着木棍子朝着门上打,“贾琏,你给我出来,别再里头做缩头乌龟,还反了你啊,敢锁门不见我。没教养的东西,你躲得了我一时能躲一辈子?给我滚出来!” 贾政骂完停留了片刻,侧耳细听,还是听不到院里面的任何声音。贾政见来往有不少仆人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躲远远的围着偷看。他恍然意识到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小丑一样,在人家门前叫骂,且被白白无视了。 这太有辱他身为荣府二老爷的风仪了! 贾政气吼吼的骂走那些围观的人,后悔自己来的时候没带两个力气大的小厮。然后贾政发现不远处树丛后还躲着两个人,贾政立刻举手示意他们过来。 “二老爷,这院里可能真没人,许是琏二爷真出门了呢,还算算了吧。”被叫来的这两名苦命的小厮都是在贾琏名下领活干,他们哪敢得罪自家的二爷。 贾政也明白这俩人估计不会用心,正琢磨要不要先回去回头再找贾琏算账,就听见远离头传出男音。声音四平八稳的,带着股淡定地磁性,一声音就是贾琏的! 贾政气得不能再气,抬脚狠踹他们两下,“今儿个你俩若不把门给本老爷踹开,本老爷便踹死你们两个。” 贾琏将信交到兴儿手里后,端起丰儿刚上来的茶,慢条斯理地喝着。至于门外头的吵闹和谩骂,他好像一丝丝都没听到一般。 贾琏还清楚的听见贾政逼小厮硬开门,还是没理会这些,继续拿着册子记录余下的牡丹情况。而今他已经“送”出二十四盆牡丹了,得到了总价值近三万两的回报。这与他之前预估一千两一盆的收入还要高出一些,非常好。 现今晚开花的品种也已经打出大花骨朵,贾琏可以总结记录所有的花色和品种。现今除了有一些市面上没有的浅粉、墨紫红色彩外,还出现了瓣片高端部不规则的新样式,也有改良后的花二乔、渐变紫和渐变粉系列的矮珠新品种。这些土法杂交出来的牡丹于现代水平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在古代却都是很受宠的稀有新鲜货。 贾琏琢磨着这两天是不是该准备一个赏花宴,将那些有心求花的贵族都凑到一起,叫他们自己先挑选合心意的花,省去一个个去接待的麻烦。而对于个别受追捧的品种,以‘谢礼’高者得。当然这些交易要在赏花宴之后私下里进行,而且他会暗示购者对‘谢礼’情况保密。这样的话不至于闹得太高调,他还可以快速轻便的把花卖出去,拿到钱。 贾琏算了算,以最保守一千两一盆的价值估算,他这二百盆少说也能盈利二十万两银子。 以前提高庄子上的收成,收入也不少,但那些钱毕竟是公中的,入了账,他不好随意支取。但这二十万两却不同,是他自己挣得,自然由着自己随便支配。这是他开展农业事务的第一桶金,足够他购买任何他想要的田产。 不过现今最好还是要从扬州那边做起,那里气候好,可种双季稻,能加快他对水稻的研究工作。而且扬州地区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如果头一批种子出炉效果好,可以很快的将新种子普及出去。再加上其便利的运输条件,想要将新种子快速普及到全国也很便利和容易。 看来这牡丹出售完之后,他还要再去一趟扬州。 贾琏正认真谋划着光明未来的时候,西墙边儿上冒出个脑袋来。贾琏抬眼看去,认出此人是周瑞。 周瑞是被二老爷派来的小厮叫来的,他是奉着二老爷的命令爬墙头来确认院里是否有琏二爷。这一瞧还真瞧见了,可也跟琏二爷的眼睛对个正着。人家目光淡淡地,丝毫没有畏怕之色,还在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仿若春风拂过,别人瞧着该是觉得很俊美,可自己看眼里心都哆嗦。 干坏事被琏二爷发现了。 周瑞吓得腿一软。 噗通! “哎哟——”男声拉长音痛叫,转即声音就变闷,最后消失不见了。 听起来像是意识到大叫不合适,所以捂上了嘴。 院里的仆从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忍不住憋嘴,一副想笑却不敢笑的模样,同时心里也担忧后续的发展。 接着墙外就传来很细碎的脚步声,然后就听见贾政冷哼不满的声音。 “去叫人来,给我把门破开!”贾政又踹了两脚那两个不作为的大房小厮,故意提高音量喊道。 院里的人都惶恐起来,求救似得看向贾琏。 贾琏合上册子,站起身来,面向院门的方向。他就等着贾政破门而入呢,谁知道这人的进程这样慢,他把眼前所有的杂事都做完了,贾政的人还没到。 好生没趣儿。 终于,在贾琏的期盼中砸门声响起。 贾琏示意丫鬟婆子们都避嫌退下,院里只留了兴儿和他。 兴儿吓得额头已然冒了冷汗,“二爷,咱们这回似乎是真把二老爷给得罪了。这家里的事儿他素来不管不顾的,平日就喜好和那些请客们闲聊,再就是操心仕途上的事儿。我估摸着二老爷是想仰仗着周侍郎升官,认定您毁了他的机缘前程,他是真被逼急了,才能这么办出叫人砸门这种有辱斯文的事。只怕是一会儿进来之后,少不得要让二爷吃苦头。爷,咱们是不是先躲为妙?” 贾琏定定地看着兴儿,轻笑道:“你倒是变聪明了些。也罢,今天我心情好,再教你一个道理。有时候仇敌之间就是要在明面上闹僵了,事情才会变得更好。” 兴儿眨眨眼,摇摇头,表示不懂。 “两方闹开了,谁都知道你们互相仇恨,所以当对方背着你想造谣阴你的时候,便没人回信了。”贾琏道。 兴儿恍然大悟大悟:“对,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俩人有仇,所以他们说彼此坏话的时候,就不容易被人相信了。反而是两个人若是看起来是好友或是亲戚关系,造谣另一方的时候,很容易被人信服。” 兴儿至此才明白二爷竟然有如此深的思虑。也对,反正大房已经得罪透了二房,又何必假惺惺地装和谐,互相算计。干脆挑明了,在老太太那里挂了牌,以后二房就甭想在老太太跟前进谗陷害大房了。 “再有,他近日所为弄得满府皆知,以后还有谁会觉得他是真正的斯文人。”贾琏鄙夷的冷笑一声,贾政这样的虚伪人如果也算是读书人的话,他倒宁愿做个纯正的弄明。 兴儿眼睛放大,更加领悟了,原来还能加上一条:政二老爷在老太太眼里再不会那么厚道的读书人了。 琏二爷真绝了,三言两语搪塞,然后关门在院里一坐,便四两拨千斤的改变了很多事情的走向。 服,他是真服。 咣当! 门被破开了。 贾政一脸怒颜冲进门,他一眼看见站在桌边的贾琏,再看桌上摆放的书册和茶具,气火熊熊燃烧的更旺。自己在门外叫了半天门,这小子倒像没听见一样,躲在院里喝茶看书,这分明就没把他这个长辈看在眼里!太不像话了,近日必要把这小子的抽的血肉模糊才算泄气。 贾政举起手里的木棍子,戾气十足的指着贾琏,“你给我跪下!” “跪?因何要跪?二叔好歹列个罪状给我。”贾琏问。 “你——” “哎呦,这都闹什么呢?“贾母在贾赦的搀扶下走进门,看见贾政站在门口手持木棍子一脸暴脾气的样子,蹙眉喊道,”你们叔侄俩有什么大的矛盾!你啊,竟要拾着棍子亲手打自己的侄儿?心可真狠。” 于贾母来说,小辈总是比老一辈招人疼的,更何况贾琏这孩子这几日可没少想着她、孝敬她。 “母亲。”贾政一见贾母来了,立刻丢了手里的东西,惶恐地行礼。 贾琏也行礼,然后请贾母进屋里座。 贾母的目光全被这满院子新鲜漂亮的牡丹吸引了,笑道:“难不得满城都赞我孙子的花儿好看,可是真好看,竟有这么多的样式。” “今儿个叫人送去的‘富贵满堂’和‘贵妃插翠’,您可瞧见了?”贾琏问。 贾母点点头,欣慰道:“看见了,看见了。我老婆子活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新鲜好看的牡丹花儿。我还托人给太妃娘娘送去了一盘,这不,赏了些宫里的玩意儿回来,正要派人给你送过来,便听你爹匆匆来说你院里出事了。” 贾赦先不满地吹胡子:“二弟可真够厉害的,硬生生把我儿子的院门给弄坏了。” 贾母看眼面色不佳的贾政,转而才在丫鬟的搀扶下在堂内上首位坐定。 “都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是他不开门!”接着,贾政戾气十足的向贾母控诉经过。 贾母皱眉,“听起来,倒真是琏儿做的不对。你忽悠你二叔说明日周侍郎才来,结果人今天人就来了,可不就是耍你二叔?” 贾琏:“本是说定明日,有拜帖为证。后来中午的时候,周侍郎突然派人捎话说明日有急务处理,改了今天下午。来人还特意强调周侍郎此来只看花,不谈其它。我觉得他这话里有暗示,也怕人家觉得咱们送个花给他图什么似得,所以下午见面的时候只有我一人迎他。父亲当时也不在,而二叔那边本是要晚些时候我准备亲自解释,怎料人刚走,二叔不知从哪儿听到风声,手提着个木棍子就要来打我。我一时胆小,便关了院门。” “你胡说八道!既然有缘故,我也是个讲道理的人,哪里会逼你,你跟我讲清楚便罢了。分明是你做贼心虚,关了门敷衍我。这时候又在肚子里酝酿出一番道理来,推脱自己的责任。母亲,您可别被这小王八羔子给忽悠了!”贾政气得头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愤怒了。 “琏儿都说了,有拜帖为证,那是个意外。二弟,你要是肯听人解释,你会直接拎着棍子来么?”贾赦不忿地反驳贾政。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被二弟压一头,今儿个可算是找着机会教训他。 “哼,大哥,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自然帮腔他说话!这小子从来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过,先前务农的事儿摆我一道,至今还命庄子不给我们供应菜肉,现在又出一套‘俭省管家’,直接挤兑我们二房吃糠喝稀,分明是有意算计!”贾政怒极了,句句控诉。 “唉——”贾母叹一口气,原来老二和琏儿还有宿仇,也难怪老二今天会异常冲动。贾母揉了揉发痛的额头,问:“琏儿,你倒说说,你二叔说的什么‘不供菜肉’、‘俭省’又是什么?” 贾琏便把事情经过解释了一遍,特别是贾政醉酒侮辱他务农的那段。 贾母责怪地看向贾政:“确是你的不是,你瞧不上人家务农,嫌弃人的东西,人家不给你东西怎么了。要我说今天你就不该来,你本就是嫌弃人家的活计,竟好意思现巴巴地跑过来沾边儿。再有你大哥好容易管了家事,提倡俭省,这的确是好事。你素日不也是喜欢简朴过活的么,怎么真来了,你倒要吃鸡呀鸭的。晚饭六菜一汤,好好地,怎到你嘴里就成了吃糠喝稀。真是的,大房好容易争点气,老二你就给我闹幺蛾子。” 贾政惊诧地听着贾母的话,一时震惊地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往日在老太太嘴里,从来都是二房被赞美大房被嫌弃。大哥从小到大不知被老太太狠骂过多少回,所以自己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今是怎么了,明明事情是大房做得不对的,老太太却句句偏帮他们。 “再有,琏儿,你也不能如此待你二叔,他毕竟是你的长辈,即便做错事,你也该好生敬重他,能好好解释就好好解释,不要在闹出这样的误会。”贾母蹙眉,接着道,“至于俭省的事儿,郡王家既是那样的,再闷也不好太过奢侈越矩。再者说那些鸡鸭鱼肉的素日我也不怎么爱吃,适量吃些就是。倒是孩子们那头,万不可省,该补的都得补,不能耽误他们长身体。” 贾琏立刻附和:“此事早想到了,回头会寻个懂养生的先生,请其指点一二。保不齐照着他的法子,大家都长命百岁。” “那敢情好。”贾母被逗得略微高兴起来,她临走时,特意让贾政搀扶自己,出了院,贾母便冲其小声嘱咐,要他好生做官不要再瞎胡闹。 贾政听着似曾相识的话,脸都绿了。当初这些话都是用来训斥大哥的,今儿个反倒骂在自己身上。 贾政内心复杂至极,愤怒、难受、憋气、委屈等等情绪糅杂在一块,他都快恨出花儿来了。 王夫人听说风声,等着贾政回来。一见贾政脸色黑到如此境地,她心里立刻就明白了。 “老爷消消气吧,喝口茶,日子还长着呢,咱们从长计议。” “什么从长计议,你知道老太太怎么说我的么?他竟然把从前说大哥的那套用在我身上,我跟他能一样么,我可是个内心清流的读书人,他呢,整天除了吃喝玩乐、嫖小妾、败家,他还会什么!”贾政不服气地骂。 “老爷还没发觉么,而今二房的情势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从去年春天贾琏开始张罗改善庄子情况开始,他们的地位就越来越高。大哥好吃懒做的性儿也改了不少,晓得瞧话本天天给老太太讲故事。这只是其中一二,还有去林家,琏儿结交四皇子、供奉牡丹出风头的事儿,这桩桩件件都是给老太太长脸了,她被哄高兴了,心思自然偏。”王夫人把目光落在桌上自己刚抄好的一叠经书上,“老爷,而今咱们万不能像从前那样了,更不能小瞧了他们。” 贾政不怎么关心家务,现在听闻王夫人这么一讲,才明白其中的缘故。真没想到,大房竟然有如此心机。 “怪不得周侍郎的事儿母亲还要向着他们,原来是这些缘故。合着到时我这个二儿子给她拖后腿了。”贾政蹙眉不爽道。 王夫人点点头,表示就是这个意思,“老爷今日的困境,便是我先前的困境。老爷不是一直怨气我不孝才会被老太太从荣禧堂赶出来吗,而今您可看明白了?” “倒是我冤枉了你,我怎么也没想到琏儿他会有如此城府。想起今天的事我就气,恨不得亲手掐死他。”贾政想起贾琏那副淡定装无辜的样儿,一路沉默却暗中掌控局势的嚣张劲儿,他就恨得牙痒痒。也就是大哥那个无赖性儿,能教处这样阴险诡谲的儿子。 王夫人欣慰的掉了两滴泪,强颜欢笑说:“老爷能明白,我便无怨了。好在咱们宝玉还是老太太心头的宝贝疙瘩,咱们还有元春……” 次日,‘破门大闹’的丑闻已在府中已传开,贾政威严一落千丈,府中下人们渐渐看出二房不得势,开始看轻二房。 贾琏根本没时间去理会这些传言,他只在乎自己的事儿没二房打扰便好。这几日他十分忙碌地接待络绎不绝的求花者。 今天更是个重要的日子,他办了一个小型的热闹的赏花宴,有二十几位京城贵族闻风而来,众人一起谈笑,饮茶吃酒,品评娇花。赏花宴上,自然有很多人都看中了园内牡丹,起了购买之意。奈何贾家琏二爷坚持说培育这些花是爱好,不卖,搞得他们心里头更痒痒,求而不得,反而更想求,不惜想方设法的弄些宝贝出来,私下里跟恳求贾琏交换。 更有出手大方且有心计的人,得知贾琏好务农,特意奉送了京郊连山带地还有河的一处肥田庄子赠与。这处庄子共有一千余亩地,连带着五六座山,田地中间还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 贫地种地要挑品种,肥田却是种什么收什么,稳保收成,十分适合用来以后繁育种子。贾琏是很喜欢这处庄子,而且这片地算上山,少说也有一万两千两银子的市价。而此人只求一盆牡丹,便是贾琏手上唯一的那盆墨紫红色的牡丹。 只是这个人不似其它购买者,身份略显神秘。对于这位不明身份的购买者,贾琏不敢冒险,还是给婉拒了。 当天下午,这位神秘买主的真正主人表示要就亲自约见贾琏。 会宾楼,贾琏一进雅间的门,便认出屋里的人正是当今的丞相靖英光。 第33章 逛街和打狗 贾琏现在的身份好歹也是算是贵族种的一员,偶尔也会参加过一些贵族聚会,他就是在那时候见到靖英光的。不过人家是当朝丞相,国之栋梁,从来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般人等和他是打不上招呼的。 贾琏看靖英光的同时,靖英光也在观察贾琏。今见他一表人才,不似他先前所打听到的那些不实传言,心里总算稍安了心。 但靖英光对贾琏还有荣国府还是很有戒备之心,特意跟贾琏强调,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们见过面。 “大人请放心,这里只有爱花人和赏花人。”贾琏淡笑,招手示意小厮将那盆墨紫牡丹抬上来。 兴儿等不知靖英光的真正身份,只当他是一般的贵族买客,手脚利落大方,毫无畏惧之色,倒让靖英光觉得十分舒坦。 墨紫牡丹一端上来,靖英光的目光就没从花身上移开过。 “老夫见识过四皇子在太后寿诞所奉的粉妆报春,当真惊艳,前段日子老夫女婿送给老夫一盆,老夫很是喜欢。后来听同僚讲你那里还有别的品种,特别是其中有一花魁,颜色特别,为墨紫色,花打骨朵之时黑得就像是一朵染了墨的画。老夫本还不信,派人来探看,果然真有……” 靖英光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扩大镜来,仔细观赏,“好看,的确新鲜,倒叫老夫想起一句苏轼的句子,‘独有狂居士,求为黑牡丹’,但他说是墨画中的‘黑牡丹’,而老夫得见的却是真正鲜活的黑牡丹。有生之年,知足,知足了。” 贾琏见靖英光这副痴迷的架势,料定他是个真正的爱花之人,笑着表示会将这盆花送给他。 靖英光万不敢白收,“贤侄,老夫确是个痴花之人,但喜花的爱好鲜少有人知晓,怕得就是当朝有些谄媚之流投我所好,养了歪风。老夫也看出来了,你对这花很上心思,不然也不会样的如此好。这花老夫却是十分爱,你若肯让美,便是老夫之幸,但老夫也不能白白拿了去,定要略表心意。你若肯应,咱们以后就是花友了,若不应,老夫就当你拒绝,咱们那老死不相往来。” 靖英光之所以放‘狠话’,就是因为他怕贾琏拒绝他的谢礼。他乃当朝丞相,做事需得把握分寸做好平衡。如果他白白收花那边要欠荣府一个人情,将来可未必好还,而且此事若不小心传到圣上耳里,他就更不好做了。最好是人情和钱能两讫,两不相干。 贾琏会意靖英光的意思,便不做推辞,收了他的地契。本来这块地他就很看好,也不舍得不要。 靖英光见贾琏如此聪慧领悟了他的意思,心里松口气,对贾琏也更加赞许了,拍拍肩膀道:“好孩子,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再有好花儿,可记得悄悄地派人知会老夫一声。” 贾琏笑着点头。 靖英光随即捧着花乐呵呵地走了。 这次看似钱货交易干净了,没什么瓜葛,但贾琏心里清楚,靖英光对花的热忱是不可能消退的,只要靖英光爱花,今后他们就少不得再见。 既是有共同话题,早晚会成为朋友。 …… 王夫人从上次贾政闹出事儿后,消停了几日,便捧着自己细心抄写的大字佛经献给贾母。贾母也是喜好佛的人,偏又听说王夫人是跪着抄经的,心中感动不已。作为两房儿子的母亲,贾母自是希望两个孩子都能孝敬自己,家庭和睦,让荣府的门楣更加光耀。 思虑到二房这段日子抹下不少面子,贾母也觉得不容易,拉着王夫人亲昵几句:“前段日子叫你们搬了地方,着实委屈了你们。但个中理由的确有你们的不是,你心里头的怨念也别太多。毕竟人家是长房长子,办事又比你们清楚,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老太太哪好一劲儿的偏着你们。我啊,只能偏理不帮亲了。” 王夫人一听,贾母这心里头其实还是更偏着二房的,忙点头跟贾母表示:“前些日子也是媳妇儿糊涂呢。” 贾母见她明事理,笑着拍拍王夫人的手背,叫她别灰心,回头他会吩咐琏儿重新拾掇一下府东,好好改建一番。 王夫人听到这话后,心里五味陈杂,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望了。高兴的是老太太还算惦记她们,知道给他们的住处改善一下;失望的也是因为‘改建’,似乎也预示着她们以后没机会搬回荣禧堂。 王夫人越琢磨心里越堵,想象而今的光景,再回忆以前的时候,怎么都没料到他们二房会混到如今的光景。 贾母:“你怎么了,因何发呆?” 王夫人回神儿,忙用帕子擦眼角,假意破涕为笑:“老太太念着我们,媳妇儿心里感激。琏儿那孩子这段日子确实渐渐出息了,我和他二叔都替他高兴。只是……” “只是什么?”贾母脸色微变。 “只是那日他的确狂妄了些,不然他二叔一个好好读书的斯文人,哪至于那般愤怒地要砸门。”王夫人提起这茬是真委屈,货真价实的掉出眼泪了。 贾母心一沉,把手从王夫人的手上移开。王氏恐怕至今还不懂,贾琏跟四皇子之间可不只是两盆花的关系了,贾琏现今就是荣府的希望。身为荣府的老祖宗,她怎么可能委屈这个‘希望’。老二这次的确委屈,却也只能叫他忍着了。 王夫人见状,还以为贾母不喜自己说这些,忙止了泪,笑骂自己道:“瞧我,又胡言乱语了。今儿个不光是要给母亲送好东西来呢,还有丫头们呢。琥珀,快去将孩子们唤过来。” 贾母听王夫人念想着姑娘们,高兴不已,吩咐人去叫三春姊妹。 王夫人见贾母高兴了,趁机便把薛家来信要进京的事儿说了出来。 贾母点点头笑道:“欢迎!” …… 贾琏在会宾楼送别靖英光之后,顺便去逛菜市场。 在菜市上买菜或是做买卖的都是一些穿着粗布服的普通百姓。忽来个容貌清俊,一身高贵锦缎的公子哥儿出来,霎时就引起所有人的注目,不单单是因为贾琏的脸长得好,还有他弯腰认真看菜问价的架势,专注程度简直不亚于他们这些专门挑菜降价的妇人们。 这可真稀奇! 贾琏走这一路,很引人侧目。更有好事儿的媳妇儿三三俩俩凑一起,远远地跟着,用手捂着嘴,红着脸,偷笑议论。 兴儿跟在琏二爷后头感觉到氛围怪怪的,起初还好些,只是目光上的,后来竟然有好事儿的人跑来问询他家主子的情况,甚至还敢问“叫什么”、“哪家的”、“是否婚配”。兴儿不敢擅自透露身份,却赶不走那些人,几次表情为难的想提醒琏二爷,却见琏二爷一脸专注的询问菜价打听行情,甚至还跟几个卖菜的老农聊得不亦乐乎。兴儿明白二爷一办起事儿来就特别认真,谁都不能去打扰,只得尽力敷衍那些打听情况的人。 “让让,都让开!”忽有一婆子厉声喊道。 菜市街头突然出现一辆豪华的轿子,丝光锦缎罩顶,四角挂着流苏玉坠子,连轿子的抬杠上还缀着金银,一瞧就是个极为十分富贵的人家。 街市上的百姓们都惊呆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先来个富贵的公子哥儿买菜,这又来了一顶豪华抬进来,打眼瞧着着轿子帷幔鲜亮的样色,该是个女儿家坐的,再瞧随轿走得几个婆子便更可确认这点了。 前头开路的婆子,年纪四十上下,肩宽体胖,一脸管事婆子的架势,气势汹汹地甩着帕子催促前面挡路的百姓们给她让路,甚至还随手推倒了两个。 买菜的百姓们俱有怨言,但谁都知道天子脚下随便打个哈欠都能吹着皇亲国戚,他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也只有缩着脖子躲的份儿,万不敢造次。不过和这位坐着豪华轿子的比起来,还是先前那位穿着贵气的公子更待人亲。人家没摆架子,走着来的,还能拉低身价和菜农们说说笑笑,但真是个好人儿。 开路的婆子一路往里冲,偶尔停一下,点着脚四处瞧,似乎在找人。路走一半的时候,婆子终于看见正跟果农说话的贾琏,眼睛立时亮了,急急忙忙转身凑到轿子边儿,对着镂窗内的她家小姐说话。 轿子里的人动了动,低声嘀咕一句,可依稀辨是女音,但具体说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婆子应承一声,忙快步走向那位公子哥儿,轿子则调头离开了菜市。 婆子瞧着贾琏的身影,径直扑过去,却被个小厮一把拦住了。 “哎呦,这位大娘,你做什么去?我家爷可清贵的很,眼光高着呢,不谈婚事。”兴儿道。 婆子起初嫌弃地打量兴儿两眼,后听说他跟那位公子是一家子的,脸上立马堆砌出类似菊花般地笑容。 兴儿被吓了一跳,这老婆子长得挺胖,这一笑脸上的褶子咋还这么多! “这位小哥儿,那就是你家主子?琏二爷?”婆子挑眉问。 兴儿心里咯噔一下,惊讶地打量来人:“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是吧?我当然知道了,我和我家主子就是冲着他来的。”婆子依旧笑成一朵菊花, 兴儿很是怕自己处理不当,把二爷的身份传出去,带着婆子到边儿上,小声问:“你们又是谁,可有什么事儿要说?” “你倒是爽快,我们此来还真就是来找你家二爷的,不知小哥儿可听过‘桂花夏家’?” 皇商夏家谁没听过!兴儿一愣,转而再问婆子来求什么,听了缘故之后,他点点头,表示会把消息传达给他家二爷,让婆子先走。 婆子伸脖子往不远出贾琏那方向瞧,又看了眼兴儿,不悦道:“你家爷不就在哪儿么,我这里可是十万火急的事儿,麻烦你现在就去告诉!” 兴儿对婆子这副催促态度很是不喜,那有求人这般霸道的,气哼道:“你没看我家二爷正忙呢,我家的事儿你有何资格管有的没的,你这样哪是来求人姿态,不要太猖狂。” 婆子听这话更不爽了,狠瞪一眼兴儿,可想到自己求人就得忍着点,总不能这会儿得罪他,虽从袖子里取出二两银子塞进兴儿的手里。“小哥儿别见怪,我就是个直性子。我看琏二爷在那儿不过是和几个下贱的菜农说话,没什么忙的,发烦劳小哥儿现在就去通报。我这里真有十万火急的事儿。” 兴儿看眼正热聊的琏二爷,瞧在他家二爷那副认真殷切的面容,他心里便晓得他家二爷这时候是绝对不能打扰的。况且这夏家的事儿跟他们二爷能有多大干系,耽误一时半刻算不得什么,再有就是他还不喜欢这婆子的霸道,偏就不给她通报。 哼,有两个银子就了不起!? 他家二爷给得赏钱可不这些。 兴儿冷笑一声,把钱塞回婆子的手里。 “你不说,我自己来。”婆子伸手便推开兴儿,便直接朝贾琏的方向去,“奴婢见过琏二爷!” 贾琏正手抓着一把青枣,跟卖枣的老农打听“有几颗树”、“家在哪儿”、“一棵树能产多少斤”之类的问题。 所以,夏家婆子的话直接被他给无视了。 婆子尴尬地站在原地愣了愣,有俯身行了礼,“给琏二爷请安。” 贾琏买了一筐枣子,吩咐兴儿等抬走。付了钱之后,他笑着跟那老农道:“改日拜访,有个买卖想跟您做!” 卖枣的老农不胜惶恐,忙摆手道不敢,又觉得这么说不对,急忙说欢迎。高兴地腿抖,差点立马给贾琏跪下了。 贾琏伸手搀扶了老农一下,道了声:“注意身体。” 松手之后,便拂袖,身影绰绰而去。 就那一下搀扶,使得卖枣的老农泪眼汪汪差点当场哭了。他在京城菜市卖了几十年的枣,头一次碰见这么平易近人的贵族公子。真好!真好啊!他真的好生期盼跟这位叫人尊敬的贵族公子做生意…… 不行,眼泪掉下来了。 老农背过身去,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夏家的婆子还站在原地傻愣,回了神儿之后,嫌弃地扫那老农一眼,才想起来去追贾琏。因兴儿几个正忙着叫马车搬枣,贾琏这儿是一个人往前走。 婆子一下就黏糊上了贾琏,高声喊了句:“琏二爷!” 贾琏这才转头,斜视扫一眼那婆子,“我们认识么?” “不认识,我是——”夏家的婆子正要热情地准备自我介绍,贾琏便面无表情地截了她的话。 “那就滚远点。” 那、就、滚、远、点? 夏家婆子在脑子里又慢慢地回荡一遍这句话,看着贾琏走在前头的清绝背影,有点恍惚。她刚才是眼瞎了么,明明才刚这位琏二爷跟那些老农说说笑笑的很可亲,怎么这会对自己有病又冷,还用狠决的话打发她。 婆子深吸口气,咬着牙,因想到了她家太太小姐的嘱咐,再次隐忍上前追贾琏。 “琏二爷,奴婢是桂花夏家的管事婆子,奴婢今日来是代我家小……不对,我家太太来请您帮忙的。二爷,您知道桂花夏家吧?就是京城内远近闻名的皇商夏家,宫里头的一应陈设盆景都是我们夏家供奉的。”婆子笑嘻嘻地解说道。 贾琏顿住脚,目光在婆子的身上刮过,眯起了眼睛。提到桂花夏家,贾琏忽然想起个人来,只是这个人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 此时,贾琏眉头紧锁,脑子里只想了一句话:红楼里的悍妇可不多…… 是他运气好,这么小的概率都能被他给碰见了。 “有事?”贾琏挑眉,语气清淡地问。 婆子高兴地点头:“我家太太听说琏二爷擅养牡丹,而今市面上有很多人争破头想花重金买呢。夏家便是做些花啊盆景的,琏二爷若是有意跟我们夏家一块儿做生意……” “没兴趣。”贾琏冷冷地回绝。 夏家的婆子再次咬牙,假笑道:“琏二爷不要回绝的这么快,再好好想家,我们夏家可是会给你一个非、常、满、意、的、谢、礼。” 她可听说了,这位琏二爷在家也只是管管庄子跑个腿,手里没什么钱。哪有男人不爱钱的! 贾琏听出这婆子的暗示之意,冷笑:“你们那么有钱,为什么不让鬼来推磨,何必来找我。滚。” 贾琏那声“滚”,语气淡淡地,但用词已经很重了。 夏家的婆子愣了愣,“琏二爷,竟没想到你是这般无情寡薄之人,你可知道我家小姐已经——” 贾琏眯眼瞪着她,口气更加轻薄,讥讽道:“怪不得你们夏家那般有钱,原来人不值钱,用来互补的。” 贾琏落了话音,兴儿便驱马车过来了,贾琏便上了车。兴儿见那婆子还黏着自家二爷,不依不饶的气骂一通。满菜市场的人其实早就不满这婆子,听这话也帮腔指指点点。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子大的,丢了个烂菜叶子过去,大家纷纷都壮了胆,都丢起烂菜叶子。 夏家婆子刚反应过来贾琏说的那句话,脸臊得跟什么似地,又被兴儿骂了,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正要走,却被菜农们围攻了,吓得她嗷嗷大叫,捂着脸跑了。 兴儿上了马车,乐呵道:“估计吓得不轻!爷,这可新鲜呢,那婆子是同她家小姐一块儿来得。到底是商人出身,位份卑贱,没教养,竟敢这么来找您。” 贾琏低头看着手里的枣,默默用帕子擦了擦,往塞嘴里一颗。 “脆,好吃。” 兴儿:“……” 回去后,兴儿便绘声绘色的把这事儿讲给赦老爷听。 贾赦觉得有趣儿,便拿此事作乐,讲给了贾母。 贾母听得乐呵,等贾琏来定省了,就逗他:“听说我们琏儿被皇商千金给看上了?你感受如何,快跟我说说。” 贾琏面色微动,略带嫌恶的蹙眉,“感觉自己像块骨头,” 贾母愣了愣,看看其他人,大家都一脸不解的样子。贾母疑惑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被狗满街追着跑。”贾琏接着说完下半句。 贾母及屋内众人皆是一怔,转即哄然大笑起来。 邢夫人也笑了笑,眼睛却一直盯着迎春头上的一支钗不放。她瞧瞧唤迎春来,问她:“这是哪儿来的?” 迎春心里紧缩一下,畏惧的抬眼瞟了下贾琏,低头压低声道:“是二婶子送的,我们三姊妹每人一个。” 邢夫人点点头,当时没说什么。从贾母处出来后,她就带着迎春来给贾琏道歉。 “你倒是胆子大,竟敢收了她的东西,你这样做不是硬生生打你二哥的脸么!”邢夫人训她道。 迎春眼里立马含着泪花儿,哭着解释:“我是不敢要,可二婶子当着老祖宗的面儿都送了,都收了,我如何不收?” 贾琏疑惑地看向邢夫人:“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干系?她一个小姑娘才多大,你何必这样骂她。” 贾琏唤迎春过来,才想起一桩事,叫丰儿取锦盒来。 “你生辰的时候我和父亲还未归,未能给你庆生。我这一回来忙东忙西,倒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这是二哥补给你的生辰礼,这次便不要跟二哥计较了,下次保准按时送到。”贾琏淡淡笑道。 迎春受宠若惊的接过锦盒,眼里泪花儿更多了。她以为今天会被贾琏骂呢,真没想到二哥竟然还惦记着自己的生日,这么好的,都有点不像她以前的那个二哥了。 “对了,里头还有几样小玩意儿,送给你妹妹们玩吧。”贾琏知道,女孩子聚在一起总是要互相赠礼物才有趣儿。 迎春破涕为笑,高兴地嗯一声,开了盒子。发现里头竟有玉簪、钗环、手镯数支,还有很多个样式不同的耳坠,煞是好看。看品质比王夫人送的不知好多少,清新淡雅,而且都是今年的新鲜样式。 迎春更高兴了,给贾琏正经地行一礼。 贾琏笑了笑,叫她安心回去。 迎春点头乖乖去了,转而又回来,犹豫了下,才跟贾琏和邢夫人道:“也不知这消息有没有用。今儿个我去给老祖宗请安,听二太太跟老祖宗说薛家要来京城了。” 第34章 除杂草心情 贾赦觉得迎春这孩子不错,还晓得报消息给他们,转头吩咐邢夫人送点孩子喜欢得东西过去。 贾琏眼眸微微转动,没做言论,心里却把这事儿记下了。 事后,邢夫人准备了几盒胭脂,令其内侄女邢岫烟跑腿儿送了过去。迎春正和探春、惜春在屋内打闹,见了邢岫烟来,便留下她一块儿玩。东西几个姑娘一起分了,大家都年纪小,不懂什么,却也正是好奇学着大人爱美的年纪,几盒胭脂便足够她们玩个大半天的。 迎春又从贾琏送她的生日礼物中拿出三个耳坠子来,请探春、惜春和邢岫烟挑选。几个姑娘一见眼睛都亮了,直夸东西好看。 “淡雅中带着别致,颜色又鲜亮好看,一瞧就是今年新鲜的样式。先前南安太妃来串门子的时候,我瞧见小郡主耳上戴着的就是这种样式。”探春欢喜的从中挑选一对嵌着珊瑚珠的耳坠子,转手就交给了侍书,让她帮自己戴上。 探春这一戴,其余几个丫头们都说好看。纷纷选了各自的,也都戴上了。 次日,三春姊妹并着邢岫烟来给贾母定省的时候,都戴着的类似同样子的耳坠,煞是显眼。贾母问了嘴,得知是出自贾琏之手,赞叹他有心。等贾琏来了,便再提起此事,少不得褒奖一番。 王夫人却在一边儿听着窝火,觉着贾琏分明就是跟她对着干。先前她刚用心拿出三根金钗来,在老太太跟前表现的自己的慈善送给三春,贾琏转头就搞出送耳坠子的事儿来打她的脸。虽说王夫人送的金钗也值几个钱,但坏就坏在款式旧了些,是她嫁妆里头连她自己都不怎么爱戴的三根不起眼的金钗。而贾琏所给的,不仅是今年的新样式,连用料也十分狠,什么珊瑚珠、绿翡翠,小是小了点,但贵在精致,而且搭配起来颜色相当好看,正是年轻小丫鬟最喜欢的那种。 人家送的东西比自己用心,自然就更得这个丫头的心意。 太气人了! 王夫人恨得牙根直痒痒,只怪自己当年手轻了,没把这个小王八羔子弄死。那会子他还不成气候,性子被教养的跟个赖皮狗似得,王夫人根本就没把他当个人物看。 “老二家的,你发什么愣,琏儿跟你说话呢!”贾母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回神儿后,一愣,再看贾琏的那张脸心里极度厌恶,“怎么?” “他听说薛家要进京,问你是因什么缘故?”贾母接着道。 王夫人:“这件事儿啊!是她家大姑娘,准备侍选公主陪读,故才进京的。” “侍选?”贾琏故意惊讶叹一声,再没多说什么。 他心里很清楚,薛家进京必然另有目的,如果让她们进驻荣府,难免会掀起另一番折腾。贾琏可不想在这上头继续浪费自己的精力,不如直接把这件事扼杀在萌芽里,以绝后患。 王夫人从贾琏微微讥扬起的嘴角中看出嘲弄之意,她揪着帕子瞪贾琏,“听你的口气,难道是觉得她不适合侍选?” 王夫人这次学精明了,她没直接把过错扣在贾琏的头上,而是用反问的方式让贾母明白贾琏的态度有问题。 贾母靠着垫子笑呵呵地,但眼睛里已显出肃穆之色,一直盯着贾琏看。 贾琏笑了,口气略带挑衅,“那要看二婶子是否想听实话了。” 此一句以退为进,令王夫人不得不应。 王夫人心里清楚贾琏的鬼把戏,无非是想说话不负责任,也罢了,她也不怕这些,便大方地开了口:“你你尽管照实说。” 贾琏:“我听闻他家大爷在金陵闹出很大的一桩事,不知二婶子听说没有?” 王夫人心中一滞,没想到贾琏会知道这件事,眼睛微微睁大。贾母看出点苗头,转头看向王夫人等她说答案。 王夫人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摇头,先撇清自己的干系。 “什么事?”贾母问。 贾琏看眼三春姊妹所在的方向。 贾母立刻打发了他们,示意贾琏继续说。 “听闻我这位薛表弟才十二三的年纪,已学会了逛窑子。前段日子还睡死了一个,亏得有祖上的面子,加上薛姨妈的卖力打点,才躲过府衙的审查,免了牢狱之灾。” 逛窑子,睡死了人…… 贾母蹙眉,仔细琢磨这件事,发现越琢磨越可怕。薛蟠年纪轻轻地爱去那种风流腌臜地便已经是够恶心的了,还睡死了人,好端端的姑娘家哪会□□一觉就死了,除非……除非这个薛蟠有特殊爱好! 贾母被这个想法震惊了,她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以前做媳妇儿的时候也听丈夫讲过外头的一些猎奇事儿。当时还觉得那样的人都跟自己离得远远地,不过是听个新鲜罢了。真没想到那种事而今竟然离自己这么近,这薛家是怎么搞得,怎么养出个这种玩意儿! 王夫人一直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再说这次妹妹一家上京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主意,跟薛蟠那件小事根本没有关系。她实在想不明白本来挺小的一件事,为什么从贾琏嘴里半遮半掩说出来的时候,就会变得这样叫人恶心浮想联翩呢。 令王夫人更加好奇的是此事明明严加保密过了,妹妹也只是在信中跟她提及一嘴,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对她娘家的大嫂都没提过。 “琏儿,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你可确保这消息是真的?”王夫人看眼面色复杂的贾母,故作无辜道。 “有个来跟我求花的人,是刑部的。按例各州异常死亡类案件都要上缴刑部进行审核,薛表弟这件案子刚巧被他当做谈资说了出来。当时挂不住面,我都没敢解释自己跟他是连着亲的。”贾琏解释道。 异常死亡……被当做谈资…… 贾母黑脸,很理解贾琏当时的尴尬处境,这事儿不能怪他不认。这薛家孩子怎么能干出这档子丢人事儿,丢脸都丢到刑部去了。亏得琏儿人缘好,面子大,认识刑部的人。不然的话,她到现在都不知荣府还有这样一门给人抹黑丢脸的亲戚。 王夫人被贾琏的言辞堵得哑口无言,丢脸丢尽了。她青红着脸,牙根咬得生疼,暗暗地把指甲抠进手心里,心里头恨得那叫一个翻江倒海,可面上却只能忍气吞声做个缩头乌龟。 贾母深吸口气,然后又非常重的呼出这口气,意味深长的把目光落在王夫人身上。人家的亲戚,人家妹妹的孩子,她不好说,也说不好。可这等腌臜玩意儿可休想进他们荣府! “你那妹妹,来了可有住处?” 王夫人懂了,贾母这是不想让薛家人来得意思。她脸痛得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场扇了一巴掌。可这时候自己不能再怂,还是得挽救局面。 “母亲放心,妹妹这次进京不来我们这里,他们有自己的老宅子可住,再有就是去我大哥那儿看看罢了。” 贾母得到满意的答案,也就不抹王夫人的面子了,叹口气,点了点头。 王夫人连怨带恨地瞟向贾琏那张俊脸,真恨不得立刻把他撕碎了喂狗去。 贾琏不紧不慢的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温温一笑,接着道:“还有一事儿是个有趣儿的,要跟老太太讲讲。” 王夫人尴尬地揪着手绢,有种不好的预感。 贾母笑道:“那敢情好,有趣儿的事儿我可爱听。”只要不是这些乌七八糟令她心烦的亲戚家的事儿,她都感兴趣。 “那个夏家,又派人上门了。”贾琏道。 贾母反应了下,才想起来是前几日那个桂花夏家,拍腿笑道:“这脸皮可够厚的,上次还没被你骂跑,还来呢,后来呢?” “上门的是个管事,态度谦卑,比那个婆子好百倍。代为道了歉,正经的说明来意,邀我去夏家的桂花林瞧瞧。我见他如此诚恳用心,便觉得不好再推辞,不如就去了然后再拒绝,也好叫他们彻底死心。” 贾母点点头,道贾琏做的很好,有大家公子的仁厚风范。 其实贾琏可没有贾母说的这么高尚,他之所以会去,是因为要那这件事儿打发王夫人。 贾琏接着跟贾母道:“他们家的桂花林接连成片,一望无际,可庆幸是现在这时候去的,要是晚些时候等桂花开了再去,我这鼻子回来后肯定就不是自己的了。” 贾母笑着乐:“那是,几颗桂花树,闻着香,味道适中。一大片,非得把人熏晕了。” “管事带我在林中略走了走,我便挑明意思不愿与其一起经商,准备告辞。那管事倒不介意,只是还要坚持让我再多看看。因盛情难却,我便随他再往里走了走,却忽然听见琴音,我便调头就回来了。” “琴音?好好桂花林里哪会有琴音,而且这年头会弹琴的不是大家闺秀就是歌舞房里的那些姑娘们。”后面的话贾母没说,但显然,桂花林里头的属于前者,“大家是大家,却是皇商大家,已经算不上什么闺秀了。” 贾母放下手里茶,脆声感叹:“好生没教养,这商人女断然娶不得!” 贾琏看眼此刻已经丢脸到无地自容的王夫人,笑着对贾母道:“许是只她这一人如此吧。” 贾母顺着贾琏的目光瞟向王氏,心料贾琏说这话是为了给王夫人面子。因王氏那个丢脸的妹妹也有个女儿,名唤薛宝钗的。纵然这孩子是个好的,但有个那样的哥哥也是愁人,断然是沾不得了。 王夫人怎么都没料到今天的局势会发展成这样。本来她以为贾琏只是要和她杠上几句话而已,万没想到他竟然把整个薛家都给污了,以至于她的好妹妹而今都不能来京住荣府。 她要疯了,真的要疯了!王夫人的内心在狂吼大叫。 而今面子也是没了,里子也被打得血淋漓的,无地自容。 王夫人狼狈告退,却怎么想都气不过。 她在通往荣禧堂的必经之路上堵住了贾琏。 王夫人冷着一张脸,对四周的仆从门道:“我要跟你们二爷单独谈点事情。” 贾琏当即示意他们退下了,抬头平视王夫人的眸子。 因没了外人在,王夫人也不装了,平和的面容顿时变得扭曲,她愤怒地瞪红着眼睛死盯着贾琏:“这些日子你处处可我作对,可有什么原由?” “您说呢?”贾琏好脾气的笑。 “你给我正经说话,少装腔作势!我就不明白了,老太太因何要如此偏宠你!”王夫人厉害道。 贾琏:“因何?这原因别人不知道,想必二太太您是最该清楚地。这全府里头,老太太最宠爱的就是宝玉,那时候你怎么不怒吼着‘老太太因何要独宠宝玉’?” “那是因为我家宝玉聪慧机敏,你们都不如他。”王夫人冷哼。 “那而今的原因也该是如此。”贾琏举一反一道。 王夫人立刻明白贾琏话中暗含的意思,他就是指现在是他变得比宝玉更聪慧机敏了。这是在骂她儿子笨! “老太太宠你我无话可说,但你为何要出处针对我,为难我们大房,为难薛家,你可知道好好地一桩姻缘就被你刚才的话毁了,你就不怕遭报应么。这不是你一个小辈应该做的事!而今我对你忍让再三,却也是有限度的,我娘家大哥还不知道此事,不然的话就凭你,呵,我是看在你年小不懂事的情面上,才会对你一忍再忍。” 王夫人暗示贾琏要明白他只是个没什么依靠的小辈,而她却有个强大的娘家做后盾,真要对打起来,他输定了。 贾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夫人左耳的方向,目光定定地,十分呆直。 王夫人还以为贾琏被自己吓怕了,高扬着脖子冷笑,等待贾琏服软求怜。 贾琏三两步朝王夫人的方向走过来,速度很快,以至于袭来一阵风。 王夫人吓了一跳,攥紧帕子护住胸口,声音紧张的微微有点发抖,“你……你要干什么?你要是敢——” 王夫人话音未落就见贾琏从她身边擦过,径直走进了园林离去。 王夫人呆了,转头看他。 贾琏撩起袍子,三两步麻利的爬上假山,假山顶有个凹槽,里头积了些淤泥,长了一撮杂草。 王夫人眼看着贾琏抱在假山上,伸脖子仰头仔细瞧山顶一撮草。瞧着瞧着,他竟然还笑了,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放大镜,仔细观察起来。 王夫人愣了愣,认定贾琏在装疯卖傻,“你在干什么?你疯了么?呵,臭小子,你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 “太好了,太好了,”贾琏惊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王夫人对于贾琏的无视十分气愤,直呼其名,“贾琏,你发什么疯!” 贾琏这才想起王夫人,心情大好的看着她,笑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针对你么,如果你非要个答案才肯走,我可以给你。” 王夫人一怔。 贾琏:“就是除杂草的心情。” “来人!”贾琏接着高呼一声,唤来丰儿等,忙吩咐他们去准备腐殖土、花盆,然后速速端来。 王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里还在念叨那句“除杂草的心情”。可恶,贾琏竟然明晃晃地将她比喻成该被出掉的杂草! 王夫人咬着下唇,抬手指着贾琏的方向就要骂,“你——” 恍然却见四五个丫鬟捧着花盆围在假山周围,热热闹闹的跟他们家的主子递铲子,王夫人便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众丫鬟还是听到了王夫人怒吼的一声“你”,纷纷转头看过来。周瑞家的此刻也已经赶了过来,陪在王夫人身边。王夫人讪讪地收手,转头恨恨地带人去了。走的时候,她双手紧急地握拳,似乎很是愤怒。 “爷,二太太那是怎么了?”丰儿担忧地问。 “心情不好吧。”贾琏随口回了一句,顺手除掉眼跟前这撮多余的草,只留下一根苗苗,然后很用铲子连土带根将假山顶那撮土挪起,非常小心翼翼地移栽到花盆里,带了回去。 回去后,贾琏拿着放大镜兴奋地看了半天,瘦小的稻苗刚刚抽穗开花,在外观上很符合雄性不育的特点。 丰儿:“可奇了,园子里竟长了棵稻子。对了,我想起来了,过年的时候,有几个庄子上的娃娃来奉五谷到府里,要溜着府转一圈,讨个吉利。老太太高兴,赏了那几个娃娃糖吃,估摸是他们这几个孩子在园子里玩,把稻种给洒出来的。” “都是福娃。”贾琏简要概括道。 他不在乎这株稻是怎么长出来的,他只在乎结果。贾琏把扩大镜放到每一颗稻穗上观看一遍。 花药干瘪、不开裂,柱头大而外露,张颖角度大。 再次确定自己真的是很幸运的发现了一颗雄性不育植株。 不过既然能发现,就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儿。 贾琏立即乘车去了最近一处庄子,将这株瘦弱的稻苗仔细培育起来。 回来的时候,丰儿奉茶上来,跟贾琏道:“听说二太太去庙里礼佛了。” “以后她的杂事不必和我汇报。”贾琏道。 丰儿会意,立刻闭嘴不提。可谁没想到,王夫人这一去竟在庙里住了大半月,至今仍旧没回来。府里头因此还传出一些各种流言。 贾琏还是忙着穿梭于个庄子之间,顺便推迟了扬州的行程。 “二爷,东府的大日子定了,就在今秋八月十七。”传话婆子特来汇报道。 贾琏正在拨弄算盘,听这话愣了下,抬首看丰儿。 丰儿料到二爷对家里亲戚的事儿不挂心,只是没想到事关那位姑娘的事儿琏二爷也没注意。丰儿忙及时站出来,提示贾琏道:“就是凤姑娘和蓉哥儿的婚事。” “这么早?”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贾蓉的年纪才十四。一般大家族孩子大婚,少说也得十五六岁。 “珍大爷嫌蓉哥儿不懂事,要他先成家再立业。再者,听说他们还请了个半仙算日子,说近三年里头只有八月十七那天最和凤姑娘、蓉哥儿八字合,这日子结婚定然会百年好合,家丁兴旺。这才匆匆定了日子,各家发请帖呢。”婆子稀喜气的笑道。 贾琏应承,淡然吩咐丰儿,“照规矩准备一份贺礼就是。” 丰儿应声退下,家里则继续专注地计算数据。 而今如何把答应四皇子的军粮问题落实下去才是头等大事。其实当初他答应的干脆,但在心里这件事他只有七成把握,而且全都压在了那两个荷兰人的身上。 西北乃苦寒之地,作物低产,收成一直不高。而马铃薯正好是高产耐寒而且不宜犯病虫害的优良粮食作物,他提出的军粮计划靠的全都是这些土豆。现在土豆的种植业在荷兰发展势头很好,他想引进一批合适的土豆做种子,靠的也只能是这两名做贸易的荷兰人。 当初在扬州时,贾琏跟那两名荷兰人再见面,就提供了一个非常丰厚的且很具诱惑力的价格,他现在甚为荣府的琏二爷,有名誉身份作保肯定是不会逃跑。如果那两个荷兰人够聪明的话,应该不会放着赚钱的机会不要。因为土豆在他们国家是很廉价的,远渡重洋过来便可换打量的金银丝绸,他们没道理不来捡这个大便宜。 不过,还是有风险的。 算算日子,他们已经迟到了。 贾琏早在半个月前便命令兴儿带着小厮在渡口等待。未免错过,他还特意在木板子上写下了接待语让人在渡口举着,却一直没有消息。 真正的客人没迎到,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时,荣府大门外正列了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眉目间还算有几分清秀,但通身却流露出一种呆而无畏的跋扈之气。 第35章 马铃薯大计 薛蟠高傲的扬着脖子欣赏了下荣国府大门上敕造而来的几个大字,果然如母亲所言,气派得很。 薛蟠晃了晃脑袋。小厮忙上前扯住缰绳,弓着背,请他下马。薛蟠抬起他穿着黑靴的大脚,一脚踩在小厮的背上,痛快地跳下了马。 荣国府守门的小厮见这架势,估摸着来人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上前迎两步,询问来人身份。 薛蟠扬着下巴,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来,丢到小厮的手上,“去给你家主子传话,就说薛家大爷来了。” 小厮得命,麻利地通报给贾琏。 贾琏听闻,弯眼含笑再问:“你说是谁?” “他说他是薛家大爷,来找主子您。瞧着顶有钱的,一出手就赏了小的十两银子。”小厮开心道。 贾琏确认是薛蟠之后,笑得更开心了,“他说有什么事儿没有?” 小厮摇摇头。 “打发他走,若是不肯走,你再把人领进来。”贾琏吩咐道。 小厮不解地应声告退,实在是不明白琏二爷为什么要这样吩咐。不过他还是照着主子的话照办了,回去之后,他便客气的跟薛蟠道:“我家主子暂不见客,薛大爷还是先回吧。” 薛蟠正闲得无聊,坐在自家小厮的背上抠手指。一听来人要赶他走,顿时不干了,站起身要理论,“我千里迢迢来拜见,为什么要赶我走?你家主子到底说什么理由没有?” 小厮愣了下,嬉笑道:“薛大爷,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家主子就是忙了点。你若是不介意,就府里请,稍后片刻就是。” 薛蟠没想到小厮转变这么快,怔了会儿,也改换了态度,乐呵呵地跟着小厮走向荣府的西角门。 薛蟠见西角门这样小,便有些不满,站在门口有点不愿意进。 “薛大爷,您还见不见我们主子?”小厮催促道。 薛蟠瞪他一眼,冷哼道:“凭什么我要走这里?” 小厮说了两句软话劝薛蟠,见他还是如此坚持,便转身去琏二爷那里求主意。回头折返回来,小厮假笑着对薛蟠道:“我家主子说了,你若是不肯从这个门进,这辈子就别想再进了。” 薛蟠一脸惊诧,简直不敢相信他姨妈会跟他说出这样话。不过到底是自家的姨妈,他哪能真跟姨妈置气呢,再说了,姨妈若是回头写信跟母亲告状,他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薛蟠不闹了,装作一脸勉强的样子,凑合着跟小厮去了荣禧堂。薛蟠边走边看,觉得这荣禧堂果然气派。姨妈不愧是姨妈,明明是二房,却能住在荣府正经的正堂之内,当真是有福气的人。以前目前总跟他提姨妈在荣府如何气派风光,今儿个他总算是见着了。这官家御赐的府邸果然跟一般人家不一样。好啊,可是真好啊! 薛蟠跟着小厮到了荣禧堂后院,再往里走,左拐,就见另一处雅致的院落。小厮便领着他去了哪里。未见人之前,薛蟠还纳闷呢,自家姨妈因何不去住荣禧堂的后堂,反而跑到这个偏些的院子住。 进了小厅之后,薛蟠就坐下来,四处瞧瞧,就见一衣着素净锦缎丫鬟立在一侧待命,鹅蛋脸,眉目清秀,好生俊俏。薛蟠被勾得心痒痒,很想问询她的名字,却心知这场合不合适,硬忍下来了。 过了会儿,薛蟠听见脚步声,忙站起身乐呵道:“姨妈来了!” 屋子里的丰儿忍笑提醒道:“是二爷来了。” 薛蟠愣了下,心下却纳闷,怎么姨妈还没见到,宝玉倒先来了。倒也好,他早就想见宝玉了。以前都是只听其赫赫威名,未见其人。这位衔玉而生的表弟可是被他母亲给夸出花儿来了,什么貌若潘安,性情温和,总之各种好,也十分得荣府老太君宠爱。 薛蟠忽见门口有人影晃动,忙拱手要与这位小弟弟见礼。他估摸着宝玉而今也只有三尺高,故而眼睛是往下看。可他却恍然见到了一件大青色锦袍,上绣着精致蝠纹,腰系晶莹剔透的羊脂玉。这身打扮该是一位男子,薛蟠把目光往上移,就看见了一张俊朗无双的脸。 这位年轻男子是? 贾琏也在打量薛蟠,穿着一身奢华的暗红色锦袍,腰系着攒着金银玉片和珍珠的腰带,上头还缀着两块玉佩,再看他手上,还带了两个嵌着宝石的金戒指,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暴发户似得。 “请问你是——”薛蟠疑惑地拉长音,忽然意识到这位‘二爷’很有可能就是荣府大房的琏二爷。薛蟠在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怎么好,他怎么偏偏在这儿碰见了他。先前姨妈已经来信说过了,他去扬州卖地诓他的事儿已经被贾琏识破了。 薛蟠觉得好生尴尬,红着脸看眼贾琏,对这张脸他怎么都无法抱有敌意。他若是早知道荣府的琏二爷是长成这副样子,打死他他也不会干那种事儿诓人的事儿。弄几百亩良田送给他,他都是愿意的。 贾琏见薛蟠立在原地呆呆傻傻的盯着自己看,也不理他,径直走到上首位坐了下来,招呼丫鬟上茶。 薛蟠还红着脸后悔。 贾琏毫不客气的直呼其名:“你就是薛蟠?” “对,我是。”薛蟠回神儿,看见贾琏坐在上首,恍惚了下,这才意识到他被领来的地方根本不是姨母的地盘,是贾琏的,“为什么我会在这?我今日来是要见我姨母的。” 贾琏轻笑:“你既然来拜访你姨母的,何苦跟门口的小厮说是来见我的?” 薛蟠挠挠头,“不对啊,我没说要见你。我跟门口的小厮说‘我要见你们主子’。” “这就是了,我便是他们的主子。”贾琏轻轻地呵一声,似乎是在讥讽薛蟠的智商。 薛蟠尴尬地涨红脸,“我不明白,我姨妈明明就住在荣禧堂,她才是这儿的主子呀。” “原来你不知道你姨妈已经搬离荣禧堂?也难怪你走错。这样吧,刚巧我今日没事,心情又好,便亲自待你去府东。”贾琏说罢便起身,从薛蟠眼前欣然飘过。 薛蟠愣了愣,跟着出去。转眼,二人就到了东角门。 薛蟠见还是角门就不乐意了,“我可是客人,为什么我还要走角门!” “小人走小门。” 薛蟠怒:“你说我是小人?” “你才多大,不是小人是什么?”贾琏一句反问,令薛蟠无言以对。 薛蟠讪讪地看眼贾琏,认命地低头跟进去了。 薛蟠观察这处地方,房舍布置别扭,跟四周的环境也格格不入,看起来就是个园子勉强隔离建出来的一个地方,毫无舒坦之感。这地方还不如他家老宅好呢! 彩霞看见琏二爷领着一个年轻的公子擅闯,顿时不高兴了,“爷,我们太太不在,您这会子来这做什么?” “你们家太太来客人了。”贾琏轻笑,看眼薛蟠,转身便去。 彩霞愣了愣,忙追上去赔罪,问道:“二爷,这是谁啊?” “你家太太的外甥,姓薛。”贾琏抬首看眼乌云密布的天空,意味深长道,“听说你家太太在庙里还没回来,去劝劝她吧,早些回来,不然等变了天,只怕她便回不来了。” 贾琏说罢,冷瞟一眼被吓得不轻的彩霞,负手而去。 薛蟠还傻愣愣的站在院里,等着人帮他引荐。谁知姨妈竟然不在家。 这次他是听说舅舅不在家,才先走一步想来京城逛一逛的,好容易学乖一回来见长辈,却扑了个空。 薛蟠突然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个贾琏,整个人的心里都不踏实。他不敢过多逗留,交代给丫鬟几句话,便表示改日再行拜访。 前脚他刚踏出二仪门,已有贾母打发来的人来请薛蟠。 老太太盛情难却,薛蟠总要见一见的。 到了地方,见礼之后,薛蟠见贾琏也在,心里隐隐发闷了。 贾母笑着客套了两句,便问薛蟠:“你与琏儿先前可曾见过?” 薛蟠摇头。 贾母再问:“那你与琏儿可曾结过仇?” “老太太说笑了,我既然与琏二爷未曾见过,又何谈结仇。”薛蟠尴尬道。 “那你为什么要派人忽悠你二哥买你家的那几百亩贫地。” 贾母这些日子早就不爽薛家的所作所为了,对于这个薛蟠更是厌烦。好在王氏是个识趣儿的,晓得跑到庙里躲灾难,可他这个侄儿竟然这般不识趣儿的送上门。当初怎么说的,不许薛家人上门!既然人家没脸没皮,那贾母也就没必要客气了,正好把那日的事情问清楚。 薛蟠愣了下,尴尬地不知所谓,本能的否认:“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没有吃饭?”贾琏突然截话,一双墨眸仿若寒潭一直盯着薛蟠的眼睛,好似在传达一股彻骨的冷意,“别多做否认了,你姨母已经将你所做的事主动供了出来。” 主动供出来? 薛蟠更加惊诧,他姨母好好地,为什么要把这事儿说给老太太听,这不是在害他么。 薛蟠没有立刻信,迟疑着。 贾琏拿起一封信,开始复述信中的内容,这信正是薛姨妈给王夫人的来信。那日贾琏与王夫人对质,贾母为了弄清事情真相,命王夫人提供了薛姨妈的信件佐证,之后信就一直没还回去,还在贾母手里。贾琏刚才得空拿来瞧了瞧,为的就是凭此震慑薛蟠。 薛蟠一听这信中的话,吓得脸色剧变。贾琏再把信送到薛蟠的手里,令薛蟠认出自家母亲的字迹。薛蟠整个人更加慌乱,俩腿一软,顿时跪在了地上。 姨妈竟然将她与母亲的通信上交了出去。那些秘密,他的那些秘密岂不是全被荣府的老太太和这个面美心狠的琏二表哥知道了。 这……这…… 薛蟠纵然有鞋底一般的厚脸皮,此时此刻也臊得没地儿躲去。 “你这孩子,只要据实承认我们便不为难你。”贾母慈祥的扶起薛蟠,对其语重心长道,“你到底是个还不懂事的孩子罢了,我们又怎么会怪你呢,只要知错能改就好。” 贾母是想亲自从薛蟠的口中证实这件事,所以用了怀柔之策。 贾琏佩服的看贾母一眼,老太太这招忽悠人的技术还挺强。 薛蟠天真的信了,点点头,如实将经过讲给了贾母。 结果果然是王夫人写信与薛姨妈诉苦,然后安排薛蟠去设计贾琏,给贾琏添堵。 贾母听了之后,面上依旧微笑,你这孩子别的不说,心眼倒是实诚。” 薛蟠还当贾母夸自己呢,高兴地挠挠头,谦虚道:“还是老太太好,我母亲却总说我人傻无知,不晓得动脑。” 贾琏嗤笑:“你母亲也是为你好。” “是么,嘿嘿嘿……既然琏二表哥也这么说,那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听母亲的话。”薛蟠傻笑道。 贾琏点点头,口气略带同情:“你母亲真挺不容易的,”有你这样的日子拖后腿,他能容易么? 薛蟠还以为贾琏是要提醒他孝顺母亲,顿时对贾琏的好感增强。 临走时,薛蟠还客气地请贾琏不要再送,再三跟他鞠躬:“琏二哥哥不必再送了,先前弟弟的确做了些对不起的事儿,这些银票您拿回去。那块地也不好,回头弟弟买一块好地送给您赔不是。” 贾琏笑了笑,来着不拒,大方地收了薛蟠的银票,权当是他的赔礼。 “知错能改就好,但记住,千万不要再犯,不然的话你琏二哥表哥可不是那般好相处的人。” 薛蟠眨着亮晶晶的眸子,在他眼里的贾琏仿佛是会发光一样,句句箴言。他重重地点下头,应下这句话,才和贾琏告辞。 那厢躲在庙里的王夫人听到薛蟠到来消息,急急忙忙赶回来。她不晓得薛蟠因何跑到这里来的,但她知道自己人不在家薛蟠若是进府乱闯,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王夫人赶在中午的时候回来了,进门后,她便立即召集彩霞等,详询近日薛蟠到来的事情。一听到说是贾琏领着薛蟠来的,王夫人吓得顿时魂儿都没了,急急忙忙追到贾母那里。 王夫人对贾母行了拜礼之后,便觉得气氛不对。搁在往常,贾母早乐呵呵的招呼她,心疼的问她此次在庙里礼佛过得如何了。王夫人生怕事情再变坏,忙奉出先前自己抄的孝经,足足百余本,是被婆子们抬进门来的。 贾母见这架势,冷笑:“又拿这些东西唬我,我可受不住了,倒不如把这些东西烧了与你母亲那里去,看看她在九泉之下肯不肯原谅你!” 老太太这是在暗讽自己没教养,也是在暗讽自己的母亲没教好自己。 王夫人噗通跪地,默默流泪认错,不改有半句造次。 贾母正在气头上,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王夫人忽悠。明明整件事是她策划的,明明是她容不下大房,她反倒颇有心计的把过错全都推到自己的亲妹妹头上。她怎么能这样阴险,甚至连自家亲妹妹都算计! 贾母懒得在听王夫人的巧言辩驳,不气了,反而冷笑起来,摆摆手,随她去了。“以后你也不要再来我跟前讨嫌,我这些人可不愿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就回去好生过你的日子去,我就当没这个儿媳妇儿!” “母亲,我错了,我错了……”王夫人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严重,吓得全身簌簌发抖,忙给贾母磕头。多少年了,她从没见过贾母说这样的狠话来,也从没见过贾母这般怒极反笑的样子。 王夫人的赔错到底没让贾母心软,被两个婆子硬搀扶出去。 可巧庄子上的几个管事都听说王夫人回来了,都赶在天黑前急忙忙地赶过来汇报情况。 王夫人哭得起不得身,本是不想见的,听说有急事,便不得不卧在屏风后的贵妃榻上听这些人啰嗦。 “太太可不好了,您叫我们改造建的那几个鱼塘,里头放得鱼几乎全都死了!” “怎么会?全都死了?”王夫人立起身,嗓子沙哑。 这几个人管事也顾不得王夫人嗓子如何了,急忙继续汇报:“前段日子还好好的,鱼长得还不错,从前几日开始每天早上都有死鱼,起初只是几条,后来就是几十条,再后来更多,小的们便赶紧买鱼苗补充进去,却是越死越多。” 王夫人惊得瞪圆眼,“我叫你们照着大房琏二爷的法子弄,你们是不是偷懒了?” “太太冤枉,小的们特意去瞧过,他那池子水宽就三丈多,我们就按照他那个样子建的,他多少鱼苗,我们也弄了多少鱼苗。谁知道人家的塘子现在还好好的,我们就不行呢。”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王夫人烦躁道。 “太太,那可怎么办,好好的地而今都改成鱼池了,鱼死了,池子还臭了,地也不能种,那些农户……” “叫你回去!”王夫人气得咬牙,眼看着屏风那头的人都退下来,她才下狠手,扯断了手里的佛珠。 王夫人卧在榻上,越想越气,泪流不止。如今她地位不保,失了人心,连娘家陪给她的庄子也败了。才短短一年时间,她怎么什么都没了。 宝玉,对了,她还有宝玉。 王夫人忙吩咐彩霞去学堂把宝玉接来。片刻后,却被告知宝玉早就被贾母的人接走了。贾母还特意打发人知会她,以后宝玉的事儿不用她多操心。 最后连自己的孩子都被抢走了! 王夫人哭得歇斯底里,握着拳头直捶被…… …… 再说贾琏这边,终于等到了荷兰人杰克和约翰的商船消息。 船到当日,贾琏立即带人去渡口接人,引进来得土豆、荷兰豆种子和草莓苗卸船,转运到靖英光赠送的那块田上。 这次播种,需要学习的不光是庄子里的那些农户,还需要两千名官兵。 贾琏派人给四皇子传信,要求其准备出相应数量的官兵前往学习播种技术。四皇子早就好奇贾琏允诺自己的办法,亲自带着人马去了。走之前,他特意吩咐自己所带的两千兵士都换成干活得粗布服。 于是就有了两千官兵都穿着粗布衣,却行军有素的齐刷刷的迈着步伐前往田间地头的场景。 在他们来之前,贾琏提前准备好了弯刀,先教自己庄子里头的农户如何进行切割薯块,“记住要提出芽眼坏死,脐部腐烂还有皮色十分暗淡的薯块,这些即便是播种也不会有收成,一定不要留着。按照我的方法切割薯块之后,就像这样按顺序保持一定间隔栽在已经开沟的地垄种,之后再行盖土就行了。” 贾琏吩咐完,挨个看他们操作复述一遍之后,就见四皇子带着人马来了。 贾琏吩咐这些兵士都取了弯刀之后,叫他们每二十人一组跟一名农户进行学习。 鄞祯好奇的参观两眼,觉得有些趣儿,从筐里取出一颗带芽的土豆,“这叫什么?” “土豆,学名马铃薯,属茄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块茎可供食用,是很重要的粮食作物,非常高产,每亩地只需备种三百斤左右,但产量会高达两千斤以上。” 鄞祯把前面听不懂的话自动忽略,只选择性理解高产这点,他惊诧地挑眉:“果然高产!那这东西好吃么,有没有毒?” “今春我种了些,现在刚好可以收割。四皇子若有兴趣,去看看如何?” 于是鄞祯便同贾琏骑马到了另一处庄子。 贾琏亲自收土豆,下厨做了些,当场试吃。 鄞祯也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特别是油炸的那盘,粘着酱料很好吃。 “我做菜不太好,如果换做是宫廷御厨,应该会有很多好吃的做法。”贾琏解释道。 鄞祯看着贾琏,笑了笑:“挺好吃的,都说君子远庖厨,你倒是‘突破世俗’不介怀这个,我最欣赏你这点。今天算是见识了你的能耐,挺开心的,不过还有一事要和你说,事关你的终身大事。我早就与母妃曾提起过你,她对你可是十分欣赏,似有意牵红线,为你觅一个良缘。” 第36章 亲初定二闹 贾琏笑容僵在嘴角,眸光转向别处。他很不喜四皇子所言说的话,什么他母妃欣赏自己,要给自己牵红线。从没见过的人,如何谈欣赏,与其说是他母妃的主意,不如说是四皇子他自己的主意。 他和四皇子之间谈不上真正的朋友,不过是泛泛之交,四皇子突然提起他的婚事,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他身为日理万机的皇子,绝对不可能单纯的热情心肠喜欢保媒拉纤。贾琏是觉得,这位四皇子可能是觉得他还得用,想要通过联姻的方式拉拢他。 这种事儿如果换在别人身上或许会觉得很荣幸,毕竟是贵妃娘娘牵线来得姻缘,该是无尚荣耀。但贾琏不喜欢,他不喜欢自己的终生大事被别人掌控。即便对方是皇子,贾琏也不愿给他这个面子。 鄞祯发现贾琏的表情略有变化,料想自己的话有些唐突了。不过这厮倒真敢跟自己甩脸子! “怎么,贵妃娘娘的恩赐你竟不愿意?” “草民不敢。”贾琏淡然道,对鄞祯的态度显得不卑不亢,暗中略有抵触起来。 鄞祯见贾琏不肯多言,愣了下,“你这厮倒真是个性情中人。这种事儿若换做别人,早跪地谢恩了,你倒不愿意?” 贾琏虽然心中不爽,但还没傻到直接顶撞皇族,又道了句:“草民惶恐。” 嘴上这样说,可见他态度可没有丝毫惶恐之意。 鄞祯见软硬对他都不好用,脸色阴沉下来,危险的眯着眼睛看贾琏:“怎么,连对本皇子你都不肯说实话?贾琏,你尽管说,本皇子可恕你无罪。” 贾琏:“殿下身为皇族,其实并不能听到多少实话,” 鄞祯怔住,发现贾琏还真敢说,这么赤|裸裸的真相他敢直接用嘴说出来。鄞祯冷笑,手背在身后,渐渐握起拳头,冲贾琏冷笑:“大胆!” 贾琏微微躬身请罪,但不卑不亢地态度愈加明显。 “你——”鄞祯指了指贾琏,对他与他这种“我看起来很服你但实际上根本不服”的态度气得无可奈何。 贾琏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嘴角渐渐上扬,“但草民可以保证,会是个一直说实话的人。” 鄞祯惊诧地看贾琏一眼,再次负手背过身去,刚好可见窗外菜园里正忙碌收土豆的农民们。鄞祯眯起眼睛,身后握拳头的手渐渐松开了。 半晌,鄞祯回头看着贾琏:“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草民……其实并不知道。” “你在唬我?” “草民说过,从不欺过殿下,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是真不知道,因为草民以前还未曾喜欢过谁,所以不知道什么才算喜欢。”贾琏脸色木木地,有些呆。 鄞祯愣了下,断然哈哈大笑起来,“你此刻瞧起来倒像是个痴儿,能让你流露出如此呆傻之气的姑娘,想必是喜欢了。也罢了,你的事我自会去跟母妃解释,叫她别操那份儿闲心。不过你可要小心了,别拖拖拉拉的,叫中意的姑娘溜走了,实在不行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做主。本皇子身边没几个人可信任,你是看起来或是其中的而一个,别叫我失望。” 鄞祯目光探究地落在贾琏身上,然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然的话——” 后半句明显是威胁的话,但鄞祯并没有说出口。 鄞祯话音落了之后,再瞟一眼贾琏,便冲随从高喊一声“回府”,自带一阵风匆匆而去。 贾琏还停留在原地看着四皇子离开的背影,嘴角渐渐扬起一抹似嘲非嘲的浅笑。为君者,若忠奸难辨,是非不分,不懂礼贤下士,毫无气量,那这样的人注定只能是短暂的合作对象,不能跟他久混,反之则就可以相信依仗了。鄞祯以前在测试自己,现在他又何尝不需要测试他。贾琏可不想自己陷入一个错误的位置上,最后落得个自构陷阱,无法脱身。 今天借刘贵妃扯姻缘的事儿,贾琏就借机考验了一下四皇子。不过今天四皇子的表现倒是很模棱两可,叫人很捉摸不透。 到了日落时分,庄子那边的土豆基本都种完了。贾琏视察一遍之后,便吩咐领头的参将带士兵回去给四皇子复命。待兴儿打赏过农户们之后,贾琏便乘车回京。半路上,兴儿叫停了马车,兴奋地跑到马车窗下,请贾琏往外瞧。 贾琏干脆直接下了车,往南边看,见前方靠河的一片田都改成了鱼塘,数量在几十个。晚风一吹,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儿传过来。 兴儿介绍道:“这几处田都是二太太陪来得庄子,今春学咱们改成鱼塘了,却没养好,把鱼都给养死了。这回她可得闹心死了!” 贾琏走进几步,粗略看了看情况,蹙眉道:“探消息的人未免太粗心,塘子大小布局等等可马虎的地方学得都很认真,偏偏最重要的地方没学。看这池水颜色和浑浊程度,一瞧就是有些时候不换水了,甚至自打灌水之后就没换过。这种三丈多宽的池塘,为的是方便打捞,饲养方便,但想要放养密度高,就必须保持水活,池水能灌能排,才会解决池水缺氧的问题。” 兴儿似懂非懂地盯着,其实并不怎么明白,但他就是知道二爷说的话可有道理了。用贼崇拜地目光仰望着贾琏,眼睛闪闪发光,充满了敬重。 贾琏看眼兴儿,没觉得他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如常般走着,然后上车。 一行人感到京城的时候,刚巧晚了,城门已关。贾琏正要吩咐兴儿就近选个庄子住宿,忽悠一守门的官兵来问他们的身份。 兴儿纳闷地报了身份。 兵士立刻笑着点头哈腰:“原来是荣府的琏二爷,四殿下早有交代,琏二爷因公务在身外出会晚归,因考量到二爷没有进程的令牌,故吩咐属下们给您留门。” 说罢,兵士就吩咐打开城门,恭送贾琏等进城。 兴儿得见这待遇,脸上觉得倍儿有面儿,一路摇头晃脑喜气洋洋的回到荣府。到了家之后,贾母便派人来问。得知贾琏是在四皇子的照拂之下,才得以在城门紧闭的时候行车进来,贾母甭提多高兴自豪了。 贾赦也带了个喜讯来,近日他与礼郡王在状元楼喝酒,各自交换了俩孩子家的八字。俩家对婚事的事儿上就算是意见相合了,“如果私下合了八字之,觉得合适,便可正式从明面上来一回,请媒人,再行三书六聘了。” 贾母更是高兴,很喜欢这门高攀贵族的亲事,嘱咐贾琏:“以后你一定要对人家姑娘好些!” 贾琏默了许久,才郑重地点了头。兴儿打听过那姑娘的品行,结果很好,见面的时候他对她的印象也很好。这是古代,他也不能白日做梦的要求什么谈恋爱,只要人品性情好,第一印象不错,将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屋内众人的顿时喜气洋洋的,贺喜起来。 这十,贾琏命人送到厨房的土豆做好了,东西上来之后,贾母跟宝玉、三春姊妹等都围着桌子尝了鲜。贾赦等则告退,把薯条带回去吃了。 贾母用帕子擦了擦嘴,笑道:“你这孩子真有心,弄得荷兰国的新鲜东西给我们吃,味道倒真特别,这鲜炸出来的土豆条拌着盐巴便很好吃,外焦里内,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淡淡地香,口感软脆,还不腻人,香味很纯,若蘸着不同的酱料更另有一番滋味。” “正是,其实这东西也可以加工成调料,做炸食前,沾些再下锅,更为酥脆,而且保持时间会久些。”贾琏解释道。 贾母乐了,“那敢情好,很多东西裹着面炸后,用席久了,便软趴趴不好吃。” “真是好吃,我说别人种地只是种地,琏二哥哥种地却真能种出花儿来,各式样新鲜的办法叫人听得应接不暇。”宝玉吃得开心,嘴也甜。 贾琏看眼宝玉,许久不见这孩子,长高了些,娃娃脸略微退了些,那双桃花眼更大了。 宝玉见贾琏再看自己,冲他嘻嘻笑了笑,看起来没心没肺地,单纯的很。 贾琏微微勾唇算是回应了他,转头回禀了贾母后,便告辞回房。 宝玉眼见着贾琏去了,才擦了手,腻歪在贾母怀里,闹着要见母亲。贾母哄他快去睡,只说她母亲身体不适,不便叫他去闹腾。 宝玉讪讪请安退了出去,心里却不依不饶的,擅自追着贾琏而去,奔向贾琏的房里。 贾琏回房后,便有递来一封信,信封上歪七扭八的写着几个汉字。贾琏看字体就猜出是那个两个荷兰人,忙拆信来看,信的内容是法语,二人是写信道别的。因为两国距离远的关系,航海要数月,保罗和杰克都想要尽快赶在入冬前回到他们的国家。他们已然从贾琏的手里拿到了一些上等的官窑出品的瓷器以及丝织品,非常满意。这二人急于赶路,已经整装齐备,打算明早就出发。 贾琏正准备秉烛绘图,看这孩子跑过来了,微微蹙眉,叫人婆子赶紧送他回去。宝玉却不肯,抓着贾琏的袍子,闹着要和他一块睡。 贾琏眯起眼睛看着宝玉,宝玉顿时怯懦了,眸光里已明显闪烁出心虚之状。 贾琏蹲下身子,伸手抓着宝玉胳膊:“谁叫你来得?” 宝玉瞪圆了眼,眼珠子里含着充满畏惧的泪花儿,“没谁,是我自己想来找琏二哥哥玩。琏二哥哥陪我吧,晚上我还想和琏二哥哥一起睡。” 贾琏早就从宝玉的表情看出破绽了,见他还如此嘴硬,心料定是有人暗中嘱咐过他什么。贾琏就更不能留他了,打发婆子赶紧送他回去,纵是宝玉不愿意也不行。 宝玉偏不肯,一把推开那婆子跑了。不一会儿,贾母派李嬷嬷来寻宝玉,听说宝玉人不在,传话的又回去了。再过一会儿,李嬷嬷又急急忙忙来找贾琏:“琏二爷,可不好了,宝二爷并未回去,也不知跑那里去了。老太太派人找过了所有他该去的地方,偏偏就不见人。二爷可记得他从这里走的时候,朝什么方向去的?” 贾琏嗤笑,冷淡地眨了下眼睛,完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传话的李嬷嬷心有不满,也焦急不已,尴尬地看向丰儿等。 丰儿赶忙去召来看门的婆子问,婆子们都说宝玉是朝贾母院的方向去的。 李嬷嬷听这话更加急了,“偏偏却没回老太太那儿,看门的丫鬟们也都不见他的踪影。这大黑天的,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吧。”李嬷嬷急得团团转,不知该怎么办了。 贾琏冷哼:“还不快回去知会老太太。” 李嬷嬷应承,退了几步,突然又回身来问贾琏:“二爷不随老奴一块过去?老太太那边都快急疯了,宝二爷又是从您这里跑丢的,琏二爷理该派人去找一找才是。” 丰儿听出李嬷嬷话里责怪的意思,气得指着她鼻子骂,“李嬷嬷,你这是在怪我们二爷了?人是宝二爷自己挣脱跑了出去的,你是他奶妈,不好好看着,反倒怪到我们头上来了。” “奴婢的确是宝二爷的奶妈,可而今他也不吃奴婢的奶水了,还嫌弃奴婢多嘴多舌管得多,故不让奴婢跟着他。这次确是宝二爷冲动,擅自跑这儿来得,可他毕竟是个孩子,不懂事。琏二爷见到他有反常,好生留下他也是应该的。”李嬷嬷看似是赔错,实则句句推卸责任,还把问题都怪在了贾琏身上。 贾琏嗤笑,从桌案便的抽屉里拿出一锭金子出来,直接丢在了李嬷嬷面前。 李嬷嬷眼睛顿时瞪圆了,又忽然觉得自己失态,忙低着头看向别处。 “你若是肯说了实话,就给你十个。”贾琏道。 李嬷嬷看眼地上的金子,又微微畏畏缩缩地看向贾琏,“奴……奴婢不懂二爷的意思。” “今天的事可是有人有心刻意教唆宝玉?看来你也牵连其中,起个煽风点火的作用。你们真当我好糊弄,你们以为搬出老太太心头的宝贝来威胁我,我就会怕了?”贾琏眯着眼睛问。 李嬷嬷闻言,噗通一声跪下了,跟贾琏苦恼起来,“老奴冤枉啊,老奴可没有受过二太太的教唆。老奴只是个伺候宝玉的卑贱仆人罢了。” “呵,说得好!”这么快就说漏嘴,把王夫人供出来了。 贾琏冷笑‘喝彩’,示意丰儿把钱捡回来。 李嬷嬷眼巴巴的看着那锭金子从自己眼前挪开,咽了咽口水。十锭啊,一锭十两,那就是一两百两白银,十锭那就是正正一千两白银,她就算不在这府里住,被打发了出去,这辈子肯定也是衣食无忧了,还能给儿子添田产,说不定还能让他做个有钱的乡绅。 李嬷嬷嘴唇微动:“二爷,老奴愿意——” “闭嘴!你这种人也配拿我的钱?才刚不过是耍猴儿玩罢了。”贾琏冷冷瞟一眼李嬷嬷,便吩咐人把李嬷嬷带走。 “都下去吧,我一个人就可。”贾琏的画画的技术一般,他需要专心的环境在羊皮之上绘画。 丰儿离开之前,还是有些不放心贾母那边,“二爷,奴婢们都闲着,真不用去帮忙?” “不用。关门上锁,任谁敲都不开,别饶我。”贾琏说罢就垂首执笔,十分专注。 …… 次日一早儿,贾琏院的门外就闹开了,有人狠劲儿地敲门。 下人们忙开门,却见二老爷贾政气呼呼的站在外头,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贾政第一个冲进来,接着就有人喊着“老太太来了!”,贾政这才忍住去教训贾琏的冲动,站在院里静候贾母。 贾母红着眼,因她一宿没见着宝玉,急得跟什么似地。其实贾琏这边她也没多去想,一直以为是宝玉这孩子乱跑。贾母本想着宝玉这孩子任性跟谁怄气呢,以为他躲在哪儿待着,才叫人悄悄地找了一夜,却还是没找见。这天亮了,才开始急上火,叫来王夫人和贾政,结果听这夫妻二人一哭诉,贾母才觉得这件事贾琏做的可能不对,又听到贾琏院子不肯开门的传闻,便气呼呼地带着人亲自来了。 王夫人早就哭晕了头,卧在贾母的屋内歇息,故而没来。这孩子毕竟是王夫人生的,养在贾母名下。而今闹出事情来,贾母也是要担责任的,宝玉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自己也不想活了,但就是死她也没办法跟二儿子二儿媳交代。 这时候贾赦和邢夫人闻讯也赶了过来。 一家子人在贾琏院里凑齐了。 贾政眼眸里燃着似火山喷薄般的怒火,隐隐压抑着,他抖着胡子指着贾琏的屋子,“母亲您瞧瞧,平日给他惯成什么样,事情闹到这地步,他竟不知开门来迎!” 贾母瞧着紧闭的正房门,心里也既不舒坦,再看贾琏院里的这些丫鬟们,一个个都低着头站在一边儿候命,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谁都不许吭声。”贾母冷言吩咐院里的这些人,准备亲自闯进去。 这琏儿的态度的确有问题,一想到她的宝贝疙瘩至今都没找着,一个娃娃孤单单的在外头呆了一宿,而琏儿却安心的在自己房里睡一宿,他气得心肝肺都疼。贾母急得眼泪直冒,直接带着人闯门。 进屋之后,贾母立即坐在上首。贾赦和邢夫人不明经过,只能讪讪地站在她身边。贾政则带着人去搜屋,溜了一圈并不见人。 贾政质问丰儿:“说,你家二爷逃哪儿去了?” “回二老爷,二爷并未逃,是昨夜突然想起有一桩子事儿没办,连夜动身出门了。” “什么事儿?” 丰儿摇摇头:“不知。” “半夜就走了?那倒不一定是故意的。”贾母沉吟道。 贾政闻言,心有不满,忙有叫来屋子里的婆子们质问一通,果然与昨晚汇报给贾母的一样,宝玉是自己挣脱婆子的怀抱,消失在夜色之中。 “明知道宝玉一人跑到他这里来,求他在这宿下,他竟没半点同情之心,根本不留他,这才逼得那孩子一去不返。”贾政暗示贾琏责任重大。 贾母心思一沉,没说话。 默了会儿,贾母:“对了,李嬷嬷在哪儿?” 贾母忽然想起她来,昨晚她捎话过来之后,便有贾琏院里的婆子去回话说了经过,但李嬷嬷却是一直没回来。 丰儿站出来道:“回老太太,她被琏二爷关在了柴房。二爷说她心不正,谋害小孩子,活该被圈着。” “谋害小孩子?”贾母立即叫人带来李嬷嬷对质。 李嬷嬷被拉上来后,见找贾母,立时哭哭啼啼的扑倒在地,断然不说她昨天被贾琏咋呼得差点说实话的事儿,反咬贾琏一口,狠狠地把告了贾琏一状,添油加醋的形容贾琏性情嚣张。 “老奴只是好言劝二爷该派人去帮老太太找宝玉,毕竟宝玉是从二爷这儿跑出去的,二爷贿赂老奴不成,便骂老奴无赖了他,乱发了一通脾气,还叫人把老奴圈在柴房内。” “竟有这样的事。”贾母心系宝玉的安慰,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谁若是做出说出危害她心肝宝贝安全的事儿来,贾母必然受不住,故把所有怒火都发在了贾琏身上。连带着贾赦、邢夫人等都被波及了,贾母指着鼻子就骂贾赦没出息,管教不好儿子,转头又骂邢夫人没能耐,连自家丈夫都管不好。 贾赦和邢夫人被骂得很憋气,更恨贾母偏心。分明是宝玉自己任性跑了,却把过错全都在琏儿和他们身上。琏儿这段日子为这个家除了多少力、挣了多少脸面,她老人家竟然一点都不念情面。 “不管人去哪儿了,立马给我叫回来!”贾母气红了脸,声音高昂怒吼着。 于是荣府所有的能跑腿的小厮都被出动了,遍布满京城,四处打听贾琏的去处。 而此时,贾琏正在悦来客栈与两位荷兰友人描述‘狼桃’也就是西红柿的植株特点。按照时间推算,西红柿应该才刚刚传播到英国,还没有人尝试吃过,只做观赏用的。 贾琏用颜料将很多他需要的植物画出来交给两位荷兰友人,并在羊皮纸上附上特点进行说明。 贾琏请他们二位下次再来中国贸易的时候,如果能带这些画上面所绘的植株种子给他,一定会支付令他们满意的谢礼。 保罗和杰克都很喜欢跟贾琏合作,和其握手,用蹩脚的发音道:“祝我们合作愉快,贾先生,我们再见来年。” 出了客栈,贾琏在晨光的沐浴中长大疲倦地双眼。 贾琏路过早市,瞧见有人在卖辣椒,是种在盆里的,作为观赏所用。 现在食物之中的辣味调味主力还是茱萸,人们还不不知道这东西所带来的风味,但辣椒在前朝末年就已经传播到这里了,只是一直没有发展起来,依然作为观赏和药物在部分地区使用。他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贾琏揉了揉脑门儿,忙付钱买下所有盆,然后吩咐兴儿以后照样去收些辣椒的种子,这东西好,不需要再花费高金从国外引进了。 “回府吧。”辣椒装车之后,贾琏也上了车,疲倦地打个哈欠,靠在软垫上睡着了。 第37章 彻底冷二房 贾琏的车刚到荣府门口,看门的小厮们就跟疯了一样,急得一脚磕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府里跑,高喊着“琏二爷回来了”。 兴儿上了踏脚,请琏二爷下了马车。主仆二人随即往荣禧堂走,一路上见着的小厮都面色一脸诡异,目光颇有闪躲,偶尔也有两个眼里有嘲弄之意。到了荣禧堂外,几名跟贾琏亲近的小厮围了上来,小心地把事情的经过告知贾琏。 “……因一早上扑了个空,老太太此刻正怒着呢,压着怒火就等在荣禧堂,偏要等二爷回来。” 贾琏不太在意这些,只问了一句:“宝玉找到了么?” “还没呢,这满府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人。” 兴儿听闻这话吓得不行,额头立时就冷汗涔涔,“二爷,人还没找到,老太太这会儿正是盛怒之下,咱们要不还是别进去了。” 贾琏:“跑得了?” 兴儿讪讪地瘪嘴,摇摇头。也对,人都大摇大摆的走到这儿了,再跑肯定会惹得老太太更气。 贾琏让兴儿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他几句。兴儿得令,点点头。 周瑞家的站在门边儿暗中瞧着贾琏主仆,见他们主仆二人立在门口似有犹豫离开之意,急急忙忙追过来,甩着帕子跟贾琏笑道:“琏二爷,老太太等候您多时了,早饭都未曾吃。” 周瑞家的话里带着弦外音:您要是不敢进,逃了,那就是大大的不孝。 贾琏轻笑:“你们这些伺候老太太的都眼瞎,不晓得好生伺候她吃饭?” 周瑞家的一愣,想反驳却说不得口,只得低头不作声。 贾琏冷哼一声,迈大步走向荣禧堂。从堂外等候的小厮丫鬟们来看,该是两房老爷太太的人都聚全了。这倒是好笑,宝玉跑丢了,一家子人不出去找跑到他这儿来聚会,跟他来要孩子。 贾琏倒想听听这些人有什么歪理论怪在自己身上。进了门,贾琏立刻就听贾母厉声的叫喊,接着碎了一个茶碗。热腾腾地茶水泼洒在地上还冒着热气,其中碎瓷片中有一块溅到贾琏的脚边。 贾琏低头看着那块碎瓷,顺脚踢走了。 贾母看见他这个小动作,更气不打一出来,“你这混账,你弟弟人都丢了,你不派人找,跑哪儿跟谁厮混去了?” “满府的人都被派出去找了,也还是没找到,我房里那三两个人能有多大的作用?连那些伺候过宝玉,素知他习性的,都找不到他,可见他是有心想躲,再多人也是瞎找。” 贾琏说着把目光移向坐在贾母下首左侧的王夫人。她白着一张脸,看起来神情憔悴。不过盯着人的那双眼倒是很有劲儿,死死地狠看着自己,恨不得把目光化成利刃扎在他身上似得。 贾母气得站起身,一手捂着胸口,身子似要摇摇欲坠,另一只手指着贾琏,抖啊抖,“宝玉在你这跑丢的,你不担忧去找,反在我老婆子面前巧言辩驳,你——” 贾赦见势不妙,焦急的给贾琏使眼色,希望他赶快服软,给老太太赔个罪。 贾政则和王夫人一样,死盯着贾琏,拍桌子喊:“不孝子,孽畜!” 贾琏听到这话,目光顿然凌厉起来,目光扫过贾赦,转而射向贾政:“您说什么?” “我骂你——” “二弟,琏儿可是我儿子,你骂他什么话?他若是孽畜,我是什么,你是什么,母亲是什么?”贾赦觉得这时候应该站出来,老太太这样偏心可不行,这次他们大房有理。 贾政一时间被噎住了。 贾母惊诧地打量贾赦,冷笑:“到底是自个儿的儿子,要护犊子。人家就没儿子了?” 贾赦一怔,一股酸涩泛在心头,眉头紧皱,极为不爽和委屈的小声嘟囔一句,“那我也是您的儿子呀。” 贾赦这一句略带苦涩的辛酸话,似乎在不满地叫嚣贾母偏心二房。 贾母身躯蓦然震住,目光久久落在贾赦身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似乎是愤怒中带着一点嫌弃和无奈。 总归,她是没有丝毫愧疚的。 贾母冲贾赦发火:“你闭嘴,这儿没你的事儿,就说琏儿欺负宝玉的事。” 贾赦的心也是肉长的,他再混账,也是从个天真无邪的娃娃长到现在这个样子。他真心痛,就算自己改过表现好了又能怎样,老太太还是偏心二房。 贾琏看出贾赦心情不对,渐渐眯起眼睛,整个人不怒自威。 “欺负?呵,”贾琏阴冷的看着贾母,口气里讥讽意味十足,“这个理可得好生讲讲了。宝玉又不是我生养的,也不是我教导的,更不是我照顾的,跟我有何干系?他一个人跑来,我已经叫人立刻送他回您那里去,是他自己不愿意挣脱跑了。腿长在他身上,我能如何,难不成我要为了留住他把他的腿打断了不成?只怕真那样做的话,别人又不知会如何编排我。” 贾琏说罢,目光便扫向王夫人。 “你什么意思?”王夫人瞪眼看着贾琏,口气凶悍,倒也不像是病了没劲儿的人。 贾母深吸口气,发现贾琏这孩子管不住了,气得直冷笑:“好,你要讲理是吧。宝玉擅自跑开事儿的确是他自己个儿任性了,但我恼你却不是因为这个,还有你不派人找宝玉的理由我也可以不追究,但你倒是说说,你因何把李嬷嬷圈禁在柴房里,甚至还出言不逊?” “出……言不逊?呵,是在形容她自己呢。”贾琏嗤笑,面色薄凉如挂了霜的冷玉。 贾母:“怎么?” “我便是解释了,也必定是两方各执一词,还是会有人不信我的解释,我又何必浪费口舌。”贾琏讥讽道。 贾政涨红着脸还要发火,但却被贾赦一直眼巴巴的盯着,他也意料到自己一说话就会被大哥挑刺,他也懒得自降身份和他去辩白这件事。哼,清者自清! 不过宝玉这孩子可恨,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若是理由不得已就罢了,若是他自己任性闹的,他非得把他打个屁股开花。 “你说出来有道理,我们自然信你。”贾母隐忍道,她到要看看贾琏多有理。 “呵,就这么一点事,翻出这么大的花浪来。”贾琏转眸,目色冰冷的望着贾母,“宝玉来我这里欲言又止,明明怕我,却要留下跟我一块睡,我要送他走,他就疯跑了出去,如此奇怪的行径岂会没问题?这李嬷嬷来了之后,不分青红皂白,便质问我,更是奇怪。即便她没问题,她作为宝玉的奶母,身兼护卫之责,却推脱说自己没了奶水,所以宝玉跑丢就跟她没了关系,何其可笑。她带过孩子,理该知道像宝玉这样六七岁的孩童最是贪玩不知高低的年纪,眼睛一刻都不该离开他身上。若非她一开始看守不利,宝玉怎么会有可能跑出去。” “这……”贾母被贾琏那种凉薄的眼神儿惊着了,原本愤怒的心就像是突然被一层冰霜包裹着,渐渐消退了下去,也冷静了下来。 贾琏见贾母的情绪终于恢复了理智,开始道出自己的怀疑:“一个娃娃罢了,能跑得到哪里去?理该是在府里转悠。若是府中找不到,这么多人竟也没人知道或是看见他去哪儿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贾母听出贾琏的意思,瞪圆眼,也忘了先前生气的事儿了,急切的问他:“你是说有人在帮他,故意藏着他?” “说不好。”贾琏瞟眼此刻已经眼色略显慌张的王夫人,又叫人把李嬷嬷带上来。 贾母这才明白了,怪不得贾琏对宝玉跑丢的事儿不上心,怪不得他会关了李嬷嬷,原来他早就料到这件事里面有蹊跷。她先前还奇怪过,一个娃娃跑出去,这荣府这么多人怎么就找不到了,竟然是有人帮忙藏了。贾母也把怀疑的目光放在王夫人和李嬷嬷的身上。若是今天的事儿还是王氏在作妖,只要拿了证据,她必不饶她,以后什么脸面她也别想要了,就是她那个做了大官的大哥来求也没用! 王夫人忙使眼色给李嬷嬷,目光狠厉。 李嬷嬷噗通跪地,立刻哭诉着自己冤枉,然后装无辜的问贾琏:“琏二爷您怎能这么狠心冤枉老奴呐,老奴不过是那会子着急找宝二爷,想请琏二爷帮忙罢了。” 贾琏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味叫人品不出意味的笑,他微微仰首,仿若一座冰雕般,任李嬷嬷怎么言语,都不为之动一丝一毫。 外头这时候闹起来,听见孩子的哭声,然后就有婆子喜气洋洋的来通报:“宝二爷找着了!” 贾母立时站起身来,欢喜的问人在哪儿。接着,便有三个粗壮婆子拥着一位更为壮实的婆子进门,那婆子怀里紧紧抱着宝玉,任宝玉正在她怀里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只能一味地叫哭。 进了屋之后,婆子放了宝玉,跪在地上给贾母请安。 宝玉哭得眼睛都红了,一见贾母在,就委屈的跑过去扑进他怀里,抱屈道:“她们好没规矩,硬拖着我回来。也不知谁才是主子爷了,嫁了人就成了这副母夜叉样儿,好生吓人!” “你是谁生出来的,女人若非嫁人会有你?”贾琏冷笑质问一声,宝玉立时就蔫了,畏惧地躲在贾母身后,不敢看贾琏。 贾母问宝玉为什么跑出去,宝玉畏畏缩缩,目光闪躲,只说是自己错了,任性妄为。 贾琏呵呵冷笑,按理说大人不该跟小孩计较,但此时他对‘赔罪’的宝玉当真喜欢不起来。本来样子长得挺好的,细皮嫩肉,五官精巧,漂亮的跟年画上的娃娃似得,但这性情真是被养娇惯了,而今是略有怪癖、略矫情。只怕大了之后,就会变成很有怪癖,很是矫情了。 王夫人不满瞪贾琏一眼,哄宝玉过来,哭着喊:“我的儿!”然后便泪眼婆娑的抚摸着宝玉的后背和头发,心疼得不得了。 贾母见状有几分心软,毕竟因为她的命令王夫人已经许久没见过宝玉了。 “人是怎么找回来的?”贾母问跪在地上的婆子。 婆子因刚被宝玉辱骂了一句,还在暗自咬牙,忽听此问,看眼宝玉,不知该怎么说。 贾琏插话道:“老祖宗,我看宝玉的情绪不稳,不如叫婶子带他先去休息,其他的事我们在再细细计较。” 贾母点点头,吩咐了王夫人。王夫人一听那声细细计较,就皱了眉头,不想走,但碍于贾母的吩咐又不得不走。 等人走了,贾琏才道:“这四个婆子是我派去的。进门后听说人还没找到,我便吩咐兴儿去查了查后院的门。” 婆子跟着解释道:“奴婢们就是听了二爷的意思,去梨香院检查通着外街的那扇门,发现门锁被硬砸开了。奴婢几个便想,宝二爷既是出了府,那必然是在什么亲戚家,最近的便要数府东的宁府了。奴婢们就去打听,才知宝二爷带着俩小厮锄药和茗烟出了府,跑去东府蓉哥儿那里宿了一夜。蓉哥儿却不知道咱们府上闹着找人,宝二爷跟他说早知会过您了。” 贾母听到这一出,也略有些生气,宝玉这孩子素来还算乖巧,今儿个怎么会闹出这档子事儿,还撒谎?这还是她心疼的那个乖巧懂事心善的宝玉? 贾政早气得面红耳赤,大骂宝玉混账,这就要去立家法。贾母略拦了拦,但见贾政坚持,也就随他去了。 不久后,府东面就传来宝玉猪嚎般的痛叫声。 贾母心疼的擦擦眼泪,却是不信宝玉是撒谎的人,再说贾琏之前还暗示过是有人指使,坚持要把此事弄清。 贾母召来锄药和茗烟来细问,俩小厮都说是宝玉主动找他们命令他们的。贾母再审李嬷嬷,李嬷嬷吓得屁滚尿流,她心里知道自己坦白就没好果子吃,硬是死咬着不放,就说是宝玉自己不知道怎么跑出去的。 说来说去这事儿就成了宝玉自己任性抽疯了。 贾母心里很不爽快,却也知道此事也就只能就此作罢了,再查也查不出什么,可又有些不甘心,转头问贾琏的意思。 贾琏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老祖宗做主就好”,再无多言。 贾母这才恍然意识到贾琏待自己的态度似乎变了,今日的事似乎很伤了他的心。而今他正在为四皇子做事,前程看好,自己起初那般毫无情面的把怒火撒向他,的确是有点抹了他的面子。 她一着急上火,怎么就忘了,而今琏儿的身份和以前大有不同了。 贾母忙道:“这件事你受了委屈,后续的事儿便由你做主,你来处置。” 贾琏立时睥睨李嬷嬷。 李嬷嬷顿时全身发抖,惧怕起来。 贾琏:“照看宝玉是你的责任,既是你们这些人无所作为,便不要白占地方干拿钱了,刚巧我庄子上缺人手,李嬷嬷一家子都搬到庄子上照看庄稼苗也好,至少照看不周了,也就是几亩地减产的事儿,不至于丢个大活人。” 李嬷嬷一听是株连全家,吓得哆嗦不已,忙磕头求饶。 贾琏不吭声。 贾母见李嬷嬷挺可怜,想求情,但看贾琏那副冰冷的态度,终究没开口。 她没必要为一个下人离间了她们祖孙的情分。 “再有,宝玉院里的那些丫鬟们,我看也都是贪玩不尽职责的,每次瞧她们几个都爱兀自的玩儿闹,不敬主子不说,甚至还欺负到宝玉头上。听说上次太后从宫里头赏赐的点心,宝玉还私下里给这些丫鬟分食了,闹得全府皆知。也难怪全府的丫鬟都想削尖了脑袋往宝二爷房里去,有这样的待遇,谁不想去。且不说宝玉将御赐点心分给下人的事儿合不合规矩,她们该不该要。就说这些丫鬟领了月钱,就理该干好份内的活儿,去仔细盯着她们家宝二爷,这是她们的责任。她们犯了和李嬷嬷同样的错,罚了李嬷嬷,自然也该罚她们。那日陪同宝玉在老太太房里的人,一律踢出去,降到厨房做粗使。” “都要罚?可是……”贾母回忆了下,那天跟着宝玉在她房里的丫鬟足有四五个,麝月、秋纹等都在其列,这些可都是他精挑万选放进宝玉屋里头的,都弄走了,未免太可惜,“能不能……” 贾琏一眼就看穿贾母的意思,拱手道:“那便全依老祖宗的意思也可。” 贾母对上贾琏的眼睛,闭上了嘴。她刚才还干脆地说这件事要贾琏去处理,如果这时候自己提出质疑,那她就是打自己的脸。 贾母咬牙忍痛割舍道:“我没意见,你处理的很好。” “那便照此办了吧,他房里的人少了,暂且叫这四个嬷嬷填补过去,顺便督促宝玉学习。”贾琏看眼站在地中央候命的四位嬷嬷,“这四位本来是我叫人请来训教琮弟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宝玉更需要被教导,先紧着他吧。” 贾母看一眼,叹口气,无奈地点点头。 这件事虽然就这么混过去了,但王夫人那里贾母还是记上一笔。她是断然不相信宝玉这个纯真的孩子能闹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来。本来王夫人那边她是打算叫其反省个三五个月就罢了。而今看,这孩子还真不能跟她沾边儿,就叫她好生在府东那边待着去吧。 隔日,贾琏来找贾母商量事情,就见宝玉正趴在榻上,一边叫屁股疼一边抹泪跟贾母闹脾气,似乎是对他房里那几个新来的嬷嬷不满。 这件事贾母做不了主,只得道:“正好做主的人来了,你去求求你琏二哥哥。” 宝玉一见贾琏来,就吓得忙把头躲在贾母身后,别说求他事情了,连正常说话他都不敢。 贾琏特意看着宝玉,问:“你有话对我说?” “没……没有。”宝玉讪讪低头道。 贾琏再不看她,转而对贾母道:“您先前吩咐修葺府东的事儿,而今都已经备好料和人手了,过两日等图纸一出来就可以开工。” 贾母才想起这事儿,脑海里浮现出王夫人那张脸,当即蹙眉摇头:“暂且罢了吧,就让他们那么住。” 贾琏早料到是这个答案,应承之后,便和贾母提出他要再去扬州。 贾母想起贾敏,就流起眼泪来,“我老婆子已有近三十年不见她了,倒不如干脆随你过去,好生去看看我的宝贝女儿。” 贾琏默了会儿,道了声“我会把您的话带到”,便匆匆扶手行礼告辞,独留贾母坐在原地发愣。 片刻后,小丫鬟进门传话:“太太,周瑞家的来了,带了二太太抄的许多经书,还有——” “让她滚!”话还没说完,贾母街截话骂道。 王夫人闻讯,独自在佛堂垂泪,浑浑噩噩,不知昼夜数日。 …… 贾琏准备齐全后,就乘船前往扬州。到达之后,贾琏便开始马不停蹄的忙碌。显示用十万两银子在扬州置办了许多田产,再视察了草药、水稻等种植情况。见每处都涨势良好,贾琏才算放心。 至于他上次离开前特意给庄子里的人留下的雄性不育稻花的画,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尽管他以千两银子作为奖励,但因为当地农民不懂鉴别的缘故,再加上本身这类植株不好找,所以搜集失败了。而自己在荣府侥幸找得那株,比较瘦弱,只怕是一次性很难成功。杂交是要使用到三系水稻的,除了雄性不育,还有雄性不育保持系和恢复系。因为没有现代技术的支撑,这个过程放在古代的时间只怕是更长。 目前只能暂时大力推广套间做种的方式了,还有一些稻田里养虾蟹之类的可以很快见效的方法。杂交水稻还是是一条漫长的路,需要耐心和时间。 两日后,林如海笑眯眯的来找他:“好侄子,姑父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贾琏疑惑地看着林如海。 “早前我曾命人把那幅画弄成了悬赏告示,贴在扬州城四个城门口,而今已经过了抽穗时节,也就搁置忘了。前日有一老头突然上门说他家后院有。我有些疑惑,便叫管家去筛查了一遍,长得还真跟你画上描述的特点很类似。今日咱们都有空,一起过去瞧瞧?” 贾琏眼睛顿时亮了,林如海话音还未落,他便已经一步到门口,笑着伸手请林如海先行。 林如海笑着指了指贾琏:“你这孩子,我算看明白了,除了地上面的事儿,就没什么别的事儿能叫你心情好的。” 二人很到了农户家,在老农的引荐下,来到三间小房的后院的一处小河前,河边长些杂草,却有很多个用石头圈出的边界。仔细看,边界里都有一颗稻子苗。 贾琏拿着放大镜仔细地每一颗挨个观察了三遍,因为这些稻苗植株矮,贾琏是整个人趴在地上观察的。 微风轻拂,柳枝摇曳,有一尾绿肥虫子“啪嗒”一声落在贾琏的头上。 第38章 虫的存在感 林如海张了张嘴,“琏儿,” “嘘——”稻苗随风摇曳,晃动的厉害,贾琏用手拢住,认真仔细地观察,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绿肥的虫子在贾琏的头上蠕动,再蠕动,终于找对平衡后,用肥胖的身体一点点往前送力,迟缓朝着贾琏的脑门前行。 林如海抬手指着那虫子,忍不住道:“琏儿,你——” “嘘——”贾琏直接向前爬了两下,看另一处被石头圈围住的稻苗,放大镜贴近后,贾琏笑得愈发灿烂。 一个趴在草地上的爬行,脑袋上的绿虫子也同时爬行…… 林如海和那老农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贾琏依旧充耳不闻,站起身来奔向第三棵、第四棵……脸上的表情随之也越来越兴奋。看来河边出现的这几科野生稻都是来自一处的,都有着雄性不育的特点。 因贾琏的起身,绿肥虫子从贾琏的玉冠边儿摇摇坠到贾琏的肩膀上。林如海至此才走到贾琏身边,把那虫子给掸掉了。 贾琏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那颗大绿虫子,笑了笑,“不如拿回去给黛玉玩。” 林如海:“……” 贾琏说罢,真弯腰捡起地上的那颗大绿虫,用大草叶裹着,着命小厮拿着。 林如海见他是认真的,还一脸兴奋的样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他蹙眉捻了捻胡子,心里只盼着她家黛玉胆子能大点,不会被她这位奇怪的表哥哥送的虫子吓到。 贾琏高兴地命人将八棵稻子苗连土移栽在盆中,付了千两银子给老农,便同林如海一起乘车回去。 到了林府后,兴儿依照琏二爷的吩咐,找木匠做了个精巧的檀木四方木架子,然后在上面罩一层纱窗,将绿虫子放进去,捡些新鲜的树叶放进去。 贾琏便提着这东西去见黛玉,想想又怕不合适,贾琏转头把这东西交给林如海去送。 林如海为难的看着纱网笼中的绿虫子,一时间竟无言说什么了。 “姑父给她送过去吧,想她整日待在闺房也没什么趣儿,倒不如给她弄个虫子观察。” 林如海捻捻胡子,尴尬的笑回:“贤侄倒还是……很有……想法的。” 说罢,林如海就忧心忡忡的看着纱网中的绿虫子,真怕她家黛玉看见后吓哭了。不过既然是贾琏的好意,人家为他们家也没少操心,还是不好拒绝。 “要不你还是同我一遭儿去吧,黛玉年岁也不大,你无需忌讳什么。”林如海可不好意思把虫子送给自己女儿,这事儿还是贾琏去干比较好。 贾琏一口答应,这就随林如海去了。 黛玉这几日身子稍好些,正依在窗边读书。听说父亲和琏二哥哥来了,高兴地迎过来行礼。 林如海使眼色给女儿,微微咳嗽了下,“玉儿,你琏二哥哥给你送了礼物,要记得感谢。”林如海意在提示黛玉不要嫌弃,更不要见了之后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毕竟那是个虫子,女孩子应该都比较怕得。 黛玉长着一颗七巧玲珑心,父亲一开口她就意会其中的意思了,反而更好奇,笑着朝贾琏手上看去。是个精巧的小纱笼,里面放着一个绿莹莹的东西,似乎还在动。 “这是什么?”黛玉感兴趣的凑过去,仰头,眨着秋水般地美眸望着贾琏。 林如海一脸看热闹的表情,黛玉不怕虫倒出乎他的意料。这下他倒要看看贾琏怎么说这孩子解释。送个虫的目的为何?难道虫子也跟蝙蝠一样,有什么吉祥的寓意? “蝴蝶。”贾琏把纱笼子放到桌上,打开上面的口,让黛玉仔细看里面的大绿虫子。 黛玉好奇的瞧一眼,看到一肥肥胖胖的绿虫子,掩嘴笑起来,“琏二哥哥唬我呢,这哪是蝴蝶?” “它会是的。只是现在这时候她还只是蝴蝶的幼虫,你每天往笼子里放一些新鲜的树叶,虫子慢慢长大做茧,大约一月左右,就会羽化成美丽的蝴蝶。她就像人一样,需要努力学习,经历成长,便会褪去无用的丑陋,终会变得美丽翩跹。”贾琏解释道。 黛玉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笑着叫人好生收下这个礼物,“二哥哥说的很有道理,那我可要亲眼见识一下了。” 林如海看着贾琏,捻着胡子点点头。他没想到琏儿送个虫儿,还能讲出这么一番动人的道理来,这孩子的脑袋的确很有想法,与众不同,非凡人可比。最重要的是他有心,晓得惦记黛玉。说起来这些日子自己因为忙于公务,已经嫌少来瞧她了。妻子那边还在养病,日日全靠她去帮忙讲故事解闷。说起黛玉讲故事,也多亏贾琏的影响,要不是他当初让贾赦给贾敏讲故事,他们还不知道这东西也能给人解闷‘治病’。 离开黛玉住处之后,贾琏便问林如海贾敏而今的病情如何。 “倒是好些了,日渐康健,而今偶尔也能往园子里走走。只是这身子毕竟病了许多年,耗了根本,伤了元气,只怕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还得好生养。只是你姑母这人心思过于纤细,就怕她思虑过甚,一到冬日便会再此病发严重。”林如海紧锁眉头,提起贾敏的病情便忧心不已。 “老祖宗给您和姑母的信可看了?”贾琏问。 “看了,我们也正在考虑。”林如海道。 贾琏有几分不解,“考虑什么?” “怎么,你竟不知?老太太没和你说?”林如海见贾琏依旧摇头,忙解释道,“她很是关心你姑母的病情,说若是她病好些了,便要请她回荣府走动走动,顺便也请宫里头的御医好好诊断给她调养一二,再者老太太想她想得紧,也希望能见见黛玉。” “她竟要姑母和妹妹进京。”贾琏刚听到这个消息有点吃惊,感叹一句后,他便蹙眉不语。而今贾敏人还健在,贾琏便没考虑到黛玉会进京的问题,没想到贾次竟擅自做主邀她们母女一块过去。 这老太太,八成是担心跟自己商量会被反驳,所以连说都没说,就悄悄写在信里了。 贾琏无奈地摇摇头,在心里叹了声:“老姜辣!” “你姑母他是极为想念她母亲的,若是此去能了却她的思念之苦,在娘家能心情舒畅,把病给养好了,我倒是欣慰。黛玉这孩子虽然体弱,但这段时日身子还不错,可以随母行船。况且京城有御医圣手,或许有更多有效的办法能调理她的病根。”林如海是愿意让他们母女进京的,只要能让贾敏好,他一个人待在扬州也没什么。 “姑父就没想过,荣府而今也不是当年的那个荣府了。”贾琏看着林如海,提示他一句。 林如海目光一定,与贾琏对视半刻后,紧锁眉头的脑袋动了动,点头了,“毕竟是混官场的,知道些。不过到底是御赐的国公府,当年的余威还在。只要太上皇不死,荣府还是而今的荣府,但若……”林如海避讳的跳过‘死’字,接着道,“家里若没个男丁撑着,必定颓败。不过而今有你,我便能放了些心了。你对黛玉也很照顾,将来他们母女若去了荣府受苦,老太太庇佑不住的,还要烦劳贤侄帮衬。” 林如海说着,还要拱手行一礼。 贾琏忙搀扶住,“姑父这样可折煞我了,我一小辈何德何能,怎能受你的礼。” “自古贤才难得,理受敬重,我敬慕你才华便不论辈分。”林如海踱步走到水榭边,看见湖上面翩翩飞舞的两只蝴蝶,忽然想起贾琏先前告知黛玉羽化成蝶的话来,笑道,“说实话,你未来扬州之前,我对你的印象是另一番样子,你来之后,不仅对你和你父亲改观了,还有你二叔的。但不同的是,一个由坏到好,一个是由好到坏。” 贾琏知道,以林如海的聪慧,该是早就从他的言语中推敲出一些门道了。也便放宽了心,只要林如海和贾敏心里做好了准备,经过慎重考虑决定下来的事,那他便没必要多做言论插手人家的家务事。而且贾敏也的确是很多年没见贾母,她的病也的确是要找个精细点的大夫来看。 贾琏见林如海似还有话要说,便没多言,继续等他下话。 “此去京城,别的不担心,只怕那老太太偏爱孙儿偏得紧,一时糊涂了便忘了一些重要事。礼法规矩不能废,至少在大是大非上不能有差池,此事可是会影响女儿家一生,切切记。这件事还要烦劳你帮看着些,你姑母她毕竟是外嫁多年,回去的‘客’,有诸多不便之处,需得你暗中帮衬提点一二。”林如海担心的提醒道。 “姑父放心。”贾琏道。 林如海见贾琏能体谅他的意思,很是欣慰,拍拍他的肩膀,“你姑母久病思虑过重,很多事我不便和她说,怕她再过度劳心,所以便只能麻烦你了。可恨我公务缠身,不能陪她们母亲一块去。” “姑父可还记得我刚才给黛玉的那只虫?”贾琏笑问。 林如海一怔,转即哈哈大笑,意味深长的叹道:“才半天的事,当然记得。你的提醒的意思我也明白,我会周转一二,尽量找机会‘破茧成蝶’,也跟着进京。” …… 七日后,贾琏安排好各处事宜,带着八盆稻草苗上了船。贾敏和黛玉则上了另一艘较大的船,在贾琏的提醒下,贾敏才增加了随行人数,随行有八位丫鬟和六名婆子。大船行驶在前头,贾琏的小船则随行在后头。 黛玉怕船上无聊,还记得带上贾琏送她的那只绿虫,每每船只停靠岸边时,便有婆子去摘些新鲜的树叶回来,帮黛玉照料那只虫。 待船要行至京城之时,绿虫已然做茧,安静地躺在发黄的树叶上,一动不动。黛玉每日起床必看,希冀的等待她破茧成蝶的那天。这是她第一次养东西,很是细心。贾敏每次见她此状,便笑她是个‘小母亲’,照顾个虫子照顾得像母亲看孩子一样。每每这样,黛玉便撒娇的躲进贾敏的怀里,称道母亲不易,以后定然会好生孝敬贾敏。 贾敏为此欣慰了不少,丧子的遗憾渐渐减退了些许。有女如此,她也该知足了。 …… 再说王夫人因宝玉擅自走丢事件后,被贾母接连嫌弃,几次送去的孝敬等物都被退了回来,急得直上火,嘴上起了一排水泡。本来她以为趁着贾琏不在家的工夫,可以适当的挽回贾母的心,可几次碰壁之后,她有些灰心气馁了,可巧宫里头的元春捎来消息,又是‘度日艰难,要四处打点’。王夫人便立即叫周瑞家的去账房支银子。 周瑞家的去了小半日才回,红着眼跟王夫人汇报:“账房不肯支,说是要有大太太或是琏二爷的准许才可。而今琏二爷外出不在,便只能去找大太太。大太太又说她这事儿做不了主,又去问了大老爷。大老爷说要给也成,得有个正经的凭证,比如亲笔信件之类,好入账记录在册。可咱们只是口上传话,哪来的信,再说这宫里头哪能随便传信出来,她们这不是难为咱们么!” 周瑞家的说着就掉了眼泪哭起来。想当年,她身为二太太的陪房,那也是荣府下人里头说一不二的人物,从来都是那些领活的丫鬟婆子巴结她,瞧她的眼色,而今却是全颠倒了过来,她怎么受得了。 王夫人气得要与邢夫人去理论。周瑞家的见状,立马精神来了,跟着要去。王夫人走了几步到门口,转而又回来,不甘心的坐下,狠咬着下唇,半晌,嘴里泛出一丝腥咸。 这种时候,如果在闹出事儿来,不过她是对是错,在老太太眼里,她断然会成了挑事儿的泼妇抬不起头。忍,必须忍…… 王夫人没法子再从公中取钱来赔给元春,只能用自己的嫁妆去赔,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便写信与薛姨妈诉苦。信中她当然不能说自己而今的地位在荣府不如从前了,只是牢骚元春在宫里费钱,而自己为了她险些赔尽了嫁妆。此话也是为了叫薛姨妈同情一二,她家那样有钱,‘借’给她几万两也不过是眨眨眼的事儿罢了。 可是信送去了一个多月了,至今没有回音。 王夫人心中越加忐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时候,庄子那边农户们都闹了起来。田庄都改装成了鱼塘,而今鱼没养好都死了,田也没得种,眼看要到秋收,他们没饭吃要饿死了,不闹怎么办。管事们压不住了,只得再来找王夫人。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这回三名管事就跪在二仪门前,恳求王夫人想办法。 贾母得了消息,派人来打听,王夫人要去解释,贾母却不愿见他,只吩咐大房拨些钱粮分抚慰那些人。 王夫人自觉丢了面子,生怕自己在贾母眼里成了不会管家的恶妇,急急忙忙来到贾母院要赔罪。贾母本是不肯见她,但耐不住王夫人一直等,也只得见她了。 王夫人是有一肚子苦怨要诉,可她知道自己那些委屈真要意义都全说出来,必定招贾母嫌弃。她就跪着磕头,抖着手奉上自己袖子里早就准备好的认错书,哭着赔错。 贾母看见那封认错书竟然是用血写得,吓了一跳,转而蹙眉骂王夫人:“你疯了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不想想你父母,也该想想你儿子!” 王夫人惶恐地磕头赔错,“这一年又慌又乱,做了许多糊涂事,血书认错是想表明媳妇儿认错改正的决心。” 周瑞家的忙在一边帮衬着王夫人,跟贾母细数王夫人这些日子受的委屈。 等周瑞家的快说完了,王夫人才哭着训斥周瑞家的:“不许胡说。” 周瑞家的忙闭嘴,讪讪地低头。 贾母默了会儿,缓缓叹口气,吩咐周瑞家的搀扶王夫人起身。 婆媳俩四目相对。 贾母看着王夫人含泪的双眸,有些心酸,正要说两句,忽听门外传信,说“琏二爷来信了”。 贾母立时欢喜起来,忙叫人呈送上来。拆了信,听迎春一字一板的读完信中的内容,贾母喜上眉梢,对王夫人道:“可是天大的喜事,你妹妹要回娘家了!” 王夫人一惊,诧异的看着老太太,还以为自己耳鸣了,不确认问:“敏儿妹妹要会来?” “正是呢,自她出嫁离京之后,我们多少年不见了,那会子我头发还没这么白呢。”贾母欢喜的摸了摸自己的鬓角,喜不自禁,十分期待与贾敏的母女相聚。 “信上还说有个林妹妹要来呢,那敢情好,我们三姊妹又多了个玩伴了。”迎春笑道。 贾母兴奋的点头:“我这外孙女儿定然冰雪聪明,非常人可比。” “那是自然,老太太大福……”众人纷纷附和。 贾母高兴之情溢于言表,整个人像要飘起来一般。王夫人抑郁卡在胸口,冷冷地看着贾母而今的样儿,把刚才本要表达的出的苦闷和委屈悉数咽了下去,不情愿的和众人那样,假装恭贺贾母。 贾母:“你先回吧,好生处理你庄子上的事儿,等你妹妹来了,可别再给府里丢人。” 王夫人低头应承,却快要把自己的牙根给咬碎了。她割破手指写得认罪书,就这么被贾母一句带过了? 贾敏,又是贾敏。 王夫人含怒回房,碎了不少东西,一个人坐在屋里生闷气。她这一年当真是倒霉透顶了,失了管家权,失了丈夫的心,失了贾母的依仗,还失了民心,见不着宝玉,赔了几个庄子的收成,再有亲妹妹那边而今也没信儿了,估摸是薛蟠回去说了什么挑拨离间的话,伤了他们姊妹间的和气。 现在算算,她当真快一无所有了。唯独大哥那边……次日一早,王夫人便动身去见大嫂子,却也是个铩羽而归。王夫人的嫂子称病,说正发热不便见她,而她大哥而今正外出办事不在京中。 王夫人只得讪讪回家,自发脾气。 …… 转眼到了金秋时节,贾琏的船率先停靠在了京城渡口。 贾母打发的人早就等候多时。 一行人到了荣府,贾琏引贾敏母女二人去见了贾母后,便回房更了衣裳。吃过饭后,因惦念林如海先前的交代,贾琏又过去一趟。 贾母早已经与贾敏叙旧完毕,正便拉着黛玉问了许多问题。 琏先来了,然后宝玉紧随而至。 宝玉一见黛玉,便欢喜的要跟贾母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却忽然见贾琏一记伶俐的目光瞟来,吓得立时谨慎了,慌张地躲在姊妹们的身后,不愿再让他看自己。 贾母笑:“那是你琏二哥哥,才几月不见,瞧给你吓得。来来来,到我这里来!” 黛玉眨了眨眼,淡淡地看着宝玉的表现,又抬头看母亲贾敏一眼。贾敏回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 宝玉有贾母壮胆,稍稍好些,依偎在贾母怀里,又问黛玉:“妹妹几岁了?都读什么书?” 贾琏嗤笑:“你倒是说说你自己几岁了,读了些什么,才好再问别人。” 宝玉畏缩了一下,看向贾母。 贾母就笑着让宝玉说。 宝玉便讪讪地列举自己读过的书:“不过是四书五经那些没用的东西,但前几日我倒是读了一本有趣的书,有二个字极妙——” “四书五经都无用了,那你不如说说,你读得有用的书是什么?”贾琏突然插话道。 “我……”宝玉畏怕地看贾琏一眼,再次往贾母怀里缩了缩。 贾敏拉着黛玉的手浅笑,眼看着也没说什么。 贾母还当贾琏和宝玉是闹着玩的,笑哈哈的打发贾琏有事儿说完就快回去,别耽误了她们娘们聊天。 贾琏道:“姑母的住处我已经派人打点好了,您看梨香院如何?” 贾母怔了下,本是还想让贾敏跟未出阁之前那样陪着自己住,不过既然贾琏已经备好了,她也不好说什么,便点头应了。 “这梨香院是你爷爷的暮年修养的地方,小小巧巧的,也适合你们娘俩住。” 贾敏点头,笑着谢过贾母。 贾母却拉着黛玉道:“倒叫这孩子留下来陪我,让我好好稀罕稀罕。” 贾敏愣了下,却不愿应,她早听说宝玉就住在这里和贾母一起。但她与母亲多年未见,一见面,便张嘴反驳她实在是不合适。正琢磨该怎么拒绝的时候,忽听贾琏发话了。 第39章 黛玉和宝玉 “老祖宗何必心急,她们既然来了,必不会住几天就走,以后有的是时间。妹妹身子弱,只怕跟您住一块儿还得吵着您,倒不如叫她随她母亲去。梨香院离这儿就几步远的地方,叫一声便到了,很方便。” “正是此理儿。这次回来已给府中添了不少麻烦,那能叫这丫头再闹您,那女儿便是大不孝了。”贾敏笑着客气道。 贾母拉着贾敏的手,故作生气道:“瞧你这丫头,什么添麻烦,你是我女儿,这就是你自个儿家,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我看谁敢说!” “娘——”贾敏撒娇得叫一声。 贾母高兴地“嗳”一声,揽贾敏入怀,直叫她的心肝儿不容易。 宝玉这会儿缓过劲儿来了,笑着跟贾敏道:“就是,姑母何必外道,就让妹妹宿在老祖宗这儿,和我还能做个伴,我们也好互相照应着。她就宿在碧纱橱内,也闹不着老太太,我搬到外头就是了。” 贾母乐呵呵的听着宝玉的建议,本要点头,贾琏又先一步说话了。 “数你多嘴,倒没见你读书的时候这样勤快。你妹妹是客,一来就把你折腾出去,她心里哪会好受?” 宝玉一听贾琏又提读书,憋着嘴,讪讪地不搭话了,低着头老实地站在贾母身边。 贾母无奈地看眼贾琏,肚子里就算是有话此刻也不好争辩,“罢了,罢了,就依你的意思。”贾母催贾琏赶紧走,然后转头跟贾敏笑着抱怨,“这家里头数他说的算,我们都斗不过他。” “琏儿可真是个孝顺周到的孩子,母亲有这样的孙儿,真叫人羡慕的。哪像我,好容易有个儿子却……”贾敏生怕贾琏离去后贾母又改了主意,便自揭伤疤转移贾母的注意力。 贾母果真不提住处的事儿了,忙拉住贾敏的手宽慰,也跟着掉了几滴泪,好言劝了她许久,方命人搀扶贾敏去歇息。 只不过几个时辰的工夫,梨香院内已被布置一新,连软垫和被褥都多加了一倍。现今是初秋,已有了凉意,贾琏还特意吩咐人从库房里头取了两床狐狸皮毯子送过来。 傍晚休息的时候,黛玉披着衣服调皮的跑到母亲床边儿坐着,想和她闲聊。贾敏生怕她凉着,忙拉她进了被窝,母女俩就窝在被窝里一起说悄悄话。谈一谈今日在荣府的见闻,说说贾母,三春姊妹,宝玉,还有两房的舅舅舅母。 黛玉起初对宝玉的印象颇好,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本以为算是个缘分,不过后来见他在琏二哥哥怕成那样子,又不爱读书勤奋,觉得他稍微有点懦弱无能了。 “琏二哥哥待人明明极好,说的话也很有道理,不明白他为什么一脸不愿意不服气的样子。对了,二舅母还说他是个混世魔王,就爱在后宅之内与姊妹么厮混,叫我离她远些,此话可是当真得?” 提起王夫人,贾敏沉下眼眸,默了会儿,才叹气的摸摸黛玉的脸蛋,“你二舅母这话说得不算谦虚,当真的。唉,以前竟是母亲糊涂了,黑白不辨。这个家,将来还是要靠你琏二哥哥撑着。” “琏二哥哥的确是个厉害的,和一般人不同。”一提贾琏黛玉眼睛就亮了,跳下床去瞧她的小纱笼,“今天我总觉得茧壳一头的颜色有些变化,里面的蝴蝶似乎要破茧而出了。” “别调皮了,快过来睡,若真破茧而出,明日早起,你便看得见蝴蝶了。”贾敏笑道。 黛玉笑着点点头,带着一股凉气钻进被窝。贾敏忙把她搂进怀里,“你这孩子,素来娴静安稳,自你琏二哥哥去扬州后,你倒变得有几分调皮了。” 黛玉冲贾敏嘿嘿笑,“才没有呢,二哥哥教会我许多做人的道理,我很是敬重他。” 贾敏笑着刮一下黛玉的鼻头,“你二哥哥的确是个有出息的人,将来我们黛玉一定也会嫁给一个特别有出息的人。” “我不嫁,我要一直陪着母亲。”黛玉嘴巴甜甜的笑成月牙形,凑进贾敏的怀里,突然鼻子有点发酸,“娘,你身子可好些了,这一路舟车劳顿,必然累着了吧?” “倒还好,许是太急于回娘家了,身体的事儿倒没感觉了。二十多年了,我终于回来了,看见自己的老母亲,真的很开心。”贾敏抱着黛玉,安慰她快些睡,随即自己也闭上了眼,愉快地进入梦乡。 第二日,黛玉早早的起床,果然见纱笼内有一只荧蓝色美丽的蝴蝶,翩翩抖着翅膀,美极了。黛玉拉着着贾敏欢喜的欣赏一番,高兴于‘破茧成蝶’的成就,便将蝴蝶放飞了。黛玉还笑着追着蝴蝶跑了会儿,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 因贾敏的到来,王夫人的禁闭暂时性的被取消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再说家里来了客人,大理、家该同乐。 王夫人觉得这是自己好好表现的机会,次日一早儿,王夫人便早早地来给贾母请安,主动提起给贾敏瞧病请御医的事儿。 “我已经托人捎信儿进宫了,让元春帮忙荐一个,回头好生给妹妹母女俩瞧瞧,仔细调养一番。” 贾母点点头,打量王夫人的眼神儿里总算多了一丝赞赏,“难为你有心。” 王夫人客气道:“这是应该的,就算费些功夫,也是值得为妹妹折腾这一遭儿的,只要能把她的病治好,我们忙活点都不算什么。” 贾母对王夫人的赞赏之意愈加明显,刚要好生夸赞她一番,那厢就有贾琏就打发丰儿来给贾母捎话,说是从宫里请来的首领御医明日便到。 “首领御医?可是那位在京城最有名望的太医圣手,张太医?”贾母兴地张圆了眼,等确认丰儿的点头后,眸子里满满的全是兴奋,“那敢情好,这天下的大夫任谁都比不过他去。” 王夫人坐在一边儿,脸上本来挂着带有成就和骄傲的笑容,顿时僵掉了。她尴尬的低下头,假意喝茶,但整张脸都黑得不行,喝茶水的功夫都把牙狠咬得发麻。 又是贾琏,坏了她的好事!可恨! 等贾敏来了,贾母就高兴地跟她说这件事,还说顺便再把黛玉的病也一遭儿好好瞧瞧。“你们此番回来,若是能把病瞧好了,也不枉这些年我记挂你。你再回去,我老婆子也能放宽了心。” 贾敏:“难为她琏二哥哥如此费心,这才刚回来,就把事情办得这样妥当,半点不拖拉。只是也不知他是如何请得到那位张太医的,听说那位大人可是个清高主儿,除了给太上皇、太后、皇上等皇族人瞧病,其他人一律不看的,重金难请!” 贾母看眼王夫人,打发走屋内其余闲杂人,小声跟贾敏道:“有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贾琏那孩子心思沉,不喜欢把事儿和别人说,连他父亲、二叔都不甚清楚呢。你不同,我单告诉你。” 贾母附耳,悄悄地把贾琏为四皇子办事筹军粮的事儿说了出来。 贾敏听闻后,十分震惊:“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机缘和能耐。果然如他姑父预料,他是个非常人可比的贤才。老太太好福气,这样好的孙儿打着灯笼可都找不着呢!” “正是呢,以前我还嫌他不学无术,不知好好读书,整天就跟他爹一个性儿,以为叫他管个家,打理打理管庄子也就罢了。可哪曾想,这孩子种地竟弄出了一套自己的办法,真把地给种出花儿来了。今春,他光就用几盆牡丹,就结交了许多名人雅仕,人缘广着呢,也就差那当朝丞相没和他相识交好了。”贾母高兴的自夸孙儿。 贾敏笑着点头附和:“要我看,丞相那里也快了。” 王夫人还没走,默默地坐在一边赔笑,听着她们说话。偏好奇她们母女附耳说的那些话的内容是什么,似肯定关于贾琏的,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儿,令老太太一而再再而三的偏心贾琏,甚至令林如海和贾敏都双双称赞。 贾琏到底做了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今年,贾琏的确因为几盆牡丹结交了些人物,可也都是泛泛之交的‘花友’罢了,哪会有什么真正的利益瓜葛。四皇子献花的事儿的确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可他跟四皇子的关系恐怕也就是一盆花点到为止的关系。毕竟贾琏也没什么出息,又不是做官的,人家在户部公务繁忙的四皇子没必要特意拉拢他。 可是这首领太医又是怎么来得?区区一个贾琏,是如何请动他? 王夫人满脑子疑惑,都快想破头了,还是想不明白。她很是好奇,又没办法开口问,明显贾母不想把这件事透露给她。 “对了,先前你请的那御医便就不用麻烦了。”贾母和贾敏聊了半天,才想起王夫人先前说的事儿,跟王夫人打了声招呼后,也不管王夫人如何回应,便转过头去,拉着贾敏的手继续热情地聊天。母女俩二十几年不见,总有说不完的话,更有说不完的回忆。 黛玉就在一边和三春姊妹们一块玩儿,贾琏从南边准备了很多小玩意儿来,把派发的任务交给黛玉。黛玉把几拨东西送下去之后,跟姊妹们的关系顿然亲近了不少。邢岫烟也在,黛玉和她和迎春二人都很是聊得来。 王夫人没处可去,也没事可做,更想在贾母跟前表现,就硬坐在贾母那里陪了一天。可这一天过得他心里很不舒坦,心里面除了羡慕嫉妒恨,就剩满肚子怨气。偏偏这些怨气硬憋着没处撒,活坐在那里假笑着受罪,这一天过得反倒不如禁闭在府东那几日自在了。 再说邢夫人,早上请安之后,便忙着管家事去了,下午来的时候,带了许多南边来的水果分给大家。 “这些都是琏儿船上捎过来的,味道很好,都快尝尝。” 邢夫人见王夫人在,特意道:“晓得你还在这,我便不命人那么麻烦的捎过去,直接送过来给你就是了。” “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没什么要紧。”王夫人看眼端到手边的水果,郁闷地端起手边的茶喝起来。 邢夫人斜视她一眼,笑了笑,再不理会,跑去加入贾敏和贾母的聊天中去。王夫人就呆呆地,偶尔附和她们笑两声,但大多数时间都在木讷出神,总觉得自己融不进去了。后来稍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挑一块水果送进嘴里。发现味道还不错,接连又吃了两块。后来等邢夫人要走的时候,她已经吃了小半盘子的切果儿。王夫人也赶紧起身,随着邢夫人告退。 贾母见她一整天陪在这儿也说不上什么话,聊了几句也是扫兴的,便叫她明日好生在屋里歇息,不必叨扰她们娘俩。 王夫人闷闷地点头。 告辞之后,王夫人就见邢氏正站在院门口意气奋发地吩咐丫鬟办事。王夫人恍然想起当年自己管家时的风光,那时候的自己可比现在的邢氏爽利百倍。可现在,她竟然落到了邢氏当初的尴尬境地……曾几何时,自己对邢氏那可是鄙夷万分,从没瞧进眼里过,而现在的自己混得甚至连她都不如。 “哟,弟妹也出来了。”邢夫人笑道。 王夫人依旧瞧不上邢氏这副做派,微微点了点头。 邢夫人转头吩咐王善保家的再多取些水果给王夫人送过去。 “可不用如此,刚才不过闲坐着无聊勉强添嘴罢了,不必如此麻烦。”王夫人尴尬地羞臊道完,便死攥着帕子匆匆离去。 邢夫人没接话,见王善保家的还在犹豫,坚持道:“我瞧她确实挺爱吃的,你去跟琏儿说,多分些过去。” 王善保家的应承一声,麻利的去了东西送到王夫人那里去。 王夫人正独自坐在屋内怄气,忽见王善保家的风光的来送水果,蹙眉道:“早说了不用,你家太太怎么还送?” “大太太说瞧你挺爱吃的,怕您客气。”王善保家的弓着身子,看似卑微,口气却带有一丝不屑。 王夫人更气,却也不能打骂人家来送东西的人,拉着脸打发王善保家的快走。 王善保家应承出门,走了几丈院的时候就直撇嘴,口里不屑地念叨着:“爱吃就爱吃呗,还拿腔作势,收了人家的东西也不晓得感谢一句,当真叫人恶心。” 这话刚巧叫从贾环屋里出来的彩霞听到了,去学给了王夫人。王夫人气得没脸,一下子把一大盘子水果掀翻了,踩个稀巴烂的。满屋子丫鬟尴尬了半晌,等王夫人气消了,才上去急急忙忙劝慰。王夫人却扬手就扇了金钏一巴掌,骂道:“是不是连你们也笑话我,都不知道尽心伺候,见我恼了,却躲在一边冷眼瞧热闹,都给你们脸了!” 一句话,屋子里的人谁都不敢作声了。等王夫人进了里屋,大家各自委屈的收拾地面。傍晚等主子们歇下了,几个丫鬟为庆祝金钏生辰,就悄悄在厨房凑了一桌子小菜,边吃边发牢骚。刚巧厨房的赵大娘落了东西回来取,在外头听说这事儿后,便回去学给自家爷们听。她家爷们正在贾琏名下领事做,便把此事学给了二房那些人。 二房人气不过,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三日,整个荣府的人都知道王夫人摔水果打丫鬟的丑事了。 所谓墙倒众人推,王夫人不得势,自然有以前她得罪过的人趁机落井下石,便好事儿地把此事说给贾母。贾母听了之后也不能就因为这点事召来王夫人训斥,只自己撒火骂了两句,直叹王夫人大不如前,不识大体。 贾敏当时也在,在一旁宽慰几句。 黛玉有心听了,便记下了。 这一日,宝玉又闹肚子不上学了,跑去梨香院找黛玉。黛玉却不在,正在邢夫人住处的抱厦里头和三春姊妹还有邢岫烟一起下棋。宝玉又跑去那里找黛玉。 他一进院,便有婆子悄悄的出门去知会邢夫人。邢夫人可不敢惹宝玉那号人物,从而引得贾母谩骂自己,便忙派人去知会贾琏。 贾琏刚从庄子上回来,听说这事儿便直接过来了。宝玉刚进屋问候一句黛玉,就听外头有人喊“琏二爷来了”。宝玉吓得立时往屋后面躲,屋内的几个姊妹都掩嘴笑起来,告诉他躲也没用。 黛玉也用帕子掩嘴笑,冷眼瞧着。 贾琏没进屋,只吩咐婆子来叫宝玉。婆子一进门没见着人,却见姑娘们都用眼神儿瞟见一处,便知道那就是宝二爷儿的所在了。 婆子走到帐幔后,给宝二爷行了礼,便大声道:“宝二爷,琏二爷在外面等您呐!” 宝玉讪讪地走出几步,看了看姊妹们,目光最终久久的停留在黛玉身上,慢吞吞的走到门口时,他特意转身又走到黛玉跟前,跟她嘱咐道:“我去去就来,你等我。” 宝玉一走,屋里的中姑娘们都哄笑起来。 探春道:“除了见父亲,还从没见他怕谁怕过这样,果然是长兄如父了!” 迎春也笑:“他刚才那样子,倒比我还老实了呢。” 惜春点点头附和。 邢岫烟只淡淡地笑着,作为外人,她不好说什么。黛玉也是如此,都只是面上笑了笑,但心中有自己的计较。 院外,贾琏正负手盯着宝玉。 宝玉讪讪地低头,目光瞥向别处,硬是不敢直视自己的二堂哥。 “怎么又没去上学?”贾琏问。 宝玉憋了憋嘴:“今日肚子痛,和先生请假了。” “又肚子痛?”贾琏轻声地问,似乎很关心宝玉的身体。 宝玉迟疑了下,点了点头。忽然,有一双冰凉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宝玉吓了一跳,惊悚的睁大眼看着贾琏。贾琏正十分‘关切’地对视着宝玉的眸子,嘴角含着淡淡地笑意,如春风拂面。 宝玉一时痴了,可怜兮兮的抽着鼻子,跟贾琏道:“琏二哥,我真没唬你,今儿个早上肚子就难受来着。老太太和我住一块儿,我留下来没去学堂,是经过她老人家的同意的。” “你什么话她不同意。”贾琏一句话堵得宝玉哑口无言。 宝玉在心里头其实是气不过,默了会儿,还不见贾琏放过自己,忽然委屈地掉起眼泪:“我就是病了么,琏二哥哥不信,我能怎么办。再说琏二哥哥你有那么多事可忙,何苦操心我读书的事儿,我爹也没像你这般上心啊!” “所以呢?”贾琏冷着脸看他。 宝玉愣,“什么……所以?” “你不服我管你?”贾琏接着质问。 宝玉:“没……没有。” 贾琏见宝玉闪躲自己的目光,明显是心虚,嗤笑道:“好,很好,你知道顶嘴反驳我了。其实我也不是想管你,只是关心你的身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三天前就肚子痛一回,我去扬州前那段日子,你身子也总是不舒服。这样下去可不行,需得好生调养才是。” “原来是这样!二哥哥不必担心,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休息一下就好了,没什么大碍,那二哥哥我先去找姊妹们玩了。”宝玉真以为贾琏是担心自己的身体,顿然松了口气,高兴地跟贾琏告别,转身就要急切的去见黛玉。 “站住。”贾琏面色顿然变得肃穆,“既然你也说了,你是肚子痛需要休息一下,那便回去好好休息,也免得耽误明日的课业。兴儿,送宝二爷回去。” 贾琏说罢,便不容置疑,转身去了。宝玉没得反驳,硬是被兴儿‘请’走了。 而此时的三春姊妹还在屋里打赌,除了探春,其余人都说宝玉回不来了。果不其然,大家等了半晌,真不见宝玉回来。 …… 宝玉没见到黛玉不开心,第二日仍旧装肚子痛跟贾母请假,说是昨日吃凉的东西加重了腹痛。贾母心疼他,就允他可以继续不去学堂。 宝玉假装的在碧纱橱内趴了会儿,刚准备要“好”,去找黛玉,就听见屋外有人传话。转即,就见周瑞家的带着一位满头花白的老大夫来了。 第40章 泪眼汪喝药 周瑞家的是有几分不情愿的,她本是受命替王夫人来给老太太送栗子糕的,结果半路碰见琏二爷带着个大夫来,直接把领大夫给宝玉的活儿指派给她了。 周瑞家的送了点心,特意去回了老太太,本意是想让老太太把这大夫撵出去,这家里头谁不清楚宝玉闹肚子就是为逃学找借口,哪会有什么病?却没想到老太太听说后,狠狠夸赞一通贾琏的细心,还说宝玉的肚子是该好好瞧瞧,别害了什么大病才好。 周瑞家的无法,只得请老大夫到了碧纱橱。宝玉正卧床在榻,面色有异。周瑞家的见状,还真以为自己把事儿想多了,这宝玉或许是真病了,不然脸色哪里会如此差?殊不知宝玉是见了大夫才吓得面色异常。 周瑞家的客气地请老大夫为宝玉诊脉。 宝玉不情愿,闹着不要看。 周瑞家的好言劝慰:“连老太太都知道这事儿,二爷您若是不给瞧,回头老太太问起,二爷该如何交代是好?二爷素来孝顺,哪舍得让她老人家担忧?” 宝玉这才讪讪地伸手过去。 老大夫一边捻着花白的胡子,一边把手搭在宝玉的脉上,闭着眼晃了晃脑袋,然后突然睁开眼。周遭围观的丫鬟婆子们看得都心下一惊,等大夫收了手,大家忙围过来问大夫怎么样。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鸳鸯也在其列,等着大夫的诊断结果,好去回老太太。 宝玉更紧张,且不说老太太那边了,琏二哥那边也要给个回应。如果这大夫说自己身体康健,琏二哥若是知道了,又不知该怎么教训他了。而今宝玉怕贾琏比怕他父亲更甚,毕竟自从父母搬到府东之后,父亲已经鲜少来管教他了。 宝玉睁大着桃花眼,只盼着那大夫不要说出什么惊天的话来,眼巴巴地瞪着老大夫,给他使眼色,希望他别说露馅了。 老大夫捻着胡子,与宝玉对视一眼之后,语气深沉道:“宝二爷的确有脾胃不适,我开一单药,给他调养一二便好。” 宝玉大大地松一口气,忙吩咐身边婆子去取二两银子来打赏大夫。 老大夫接了银钱,去外间开药,嘱咐婆子该如何煎药以及用法用量等等,便提着箱子去了。 贾母那边得了消息,亲自来瞧宝玉,抓着他的手嘱咐他好生调养,这几日都可以不必上学。 宝玉面上作苦,心里却乐得跟什么似得,没想到自己竟然因祸得福了。这几天闲着,便可以多多去找林妹妹玩了。自打林妹妹进府之后,他和她正经说两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自己跟她关系倒不如三春姊妹们和她亲昵了,这怎么行,他可是最在乎林妹妹的了,得让她和自己最亲才好。 宝玉在榻上略躺了躺,就喊人伺候他起身,他要去林妹妹那里。而今他屋里头尚没有什么得用的二三等丫鬟,说得算得都是贾琏上次送来的那四大婆子。 婆子们闻言都过来了,强行把宝玉送回被窝里,嘱咐他好生养病不要乱动。 宝玉挣扎不愿,婆子们哪肯给他机会,“二爷若是在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便休怪老奴们不客气,去知会老太太、二太太还有二老爷去。” 宝玉瞪眼就冲她们发火,“到底谁是你们主子,我一有事儿就告状,显你们多能耐?我做主子爷的还怕你们不成,说就说,咱么这就一块去老太太哪儿评理去,我倒要看看是你们有理,还是我有理。正好我也回了老太太去,把你们几个打发走!” 婆子们互看两眼,好脾气地对宝玉笑着,“宝二爷莫要动气,要真评理的话,老奴几个这就搀着您过去!” 宝玉起初见她们态度谦卑了,还以为她们被自己的威胁吓着了,万没想到这几个婆子竟然如此胆子大,竟不怕把事情闹到老太太那边去。 琥珀掀开门帘子,探头进来问:“老太太听见这边有吵声,来问问有什么事儿没有?” 宝玉一听顿时蔫了,忙道没事儿。他打发走琥珀后,心里却还是不甘心,看着几个婆子,气得不行。 “你们等着,以后甭想从我这里得什么赏钱,早晚把你们踢出去!” 四个婆子都没说话,其中一个出去了,过了会儿,就断了一晚热腾腾地黑汤药过来。 “这是调养脾胃的,大夫交代,每日服用四次,每天饭钱服用一次,临睡前再服用一次。” 宝玉闻着中药味儿浓重的黑汤药,顿时摇头不想喝。奈何婆子们都苦苦相劝,还把老太太和二老爷搬出来压制他,更有说要去请琏二爷的,宝玉都惹不起,只能忍着怒气硬灌下去。 一碗汤药,他喝了一口就呛着了,满嘴苦味,喝得想吐。可婆子们依旧不放过他,端着药碗,死死地盯着他。 “二爷还是把药喝完吧,起初喝药是有些不适,但良药苦口利于病,为了能早日养好脾胃,好好上学,喝下这点苦是值得的。” 宝玉听见“上学”,更觉得恶心心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药喝完了。喝完就猛咳了一阵,为了去除嘴里的苦味,吃了大半盘子的蜜饯才好。 然后到了晚上,又是一碗,睡觉前还有一碗,第二日早起吃饭前又来一碗……如此反复三日,宝玉被这几碗苦药折磨得要疯了,他装病不仅没见到黛玉,还要被逼着窝在屋里养病何苦汤药,一天天被折磨得竟不如去读书了。 “我不喝了!”宝玉一把推开药丸,拍拍自己的肚子,“我现在好了,能吃能喝,用不着喝那玩意儿。” “这可不行,大夫说了,这药喝上三两日的确会有效果,但要想根治病情,就必须再加强巩固十日。为了二爷您以后的身体康健,请您还是好好喝下这碗药。”婆子再次把药送到宝玉跟前。 “你们到底从哪儿找得劳什子的大夫,庸医,肯定是庸医,我不喝!”宝玉一把抢过药碗,狠狠地摔在地上,“我好了,我不喝药!” “那老奴们只能去请示琏二爷的意思了。”婆子们道。 宝玉实在受不了了,心一横,骂道:“去去去,你们就去告你们的状去!” 片刻之后,宝玉正独坐在榻边怄气,就听见门外传来“琏二爷来了”的通报声,吓得他一哆嗦,着急地站起身,慌慌张张的找地方想要躲。他四处找不找好地方,正想往床底钻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想起稳健的脚步声。 宝玉尴尬地缓缓转身,果然对上琏二哥那张冰山脸。 “听说你不肯喝药。”贾琏坐下来,把玩手里的稻穗。而今正值秋收时节,他很忙,这会子刚到家就听见宝玉闹起来。 这孩子还真不省心! “我……”宝玉皱眉,蔫蔫的道,“病都好了,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还逼着我喝药,分明是要害死我!” “当初说有病的可是你。”贾琏抬眼,对上宝玉的眸子,将他怯懦的畏惧纳入眼中。 宝玉点点头,“可我也喝了药,身体现在也好了,没必要继续喝下去。” 贾琏轻笑,拉宝玉至自己的身前,用缓缓地‘语重心长’的口气教导他,“大夫的话自然要听,不然谁能保证你下一次会不会继续闹肚子不舒服?” 宝玉心中一震,总觉得自己的小把戏被琏二哥早就看穿了,喝药的事儿肯定是他特意借机利用来教训自己的。如此一想,宝玉整个人都不寒而栗了,琏二哥竟然有如此心机谋害自己,太可怕了! “我问你话呢,先生就这么教你礼仪的,嗯?”贾琏轻哼问。 宝玉把头低得更深,摇了摇头,“我真的好了。” 贾琏:“你若能保证以后不会总是腹痛头疼的不去上学,这药便可以停下,不能的话,你就好好在家养好你的病,养好了再谈出门上学。总归,上学的事儿你逃不过。荣府养育了你,你就要担起你的责任。人总不能白吃饭不干活,不然真就连畜生都不如了,连猫狗都尚且知道看家护院呢。” 宝玉听着琏二哥话语里满满的讽刺,心里委屈极了,顿时流泪大哭起来。本想着这哭声该是能吸引贾母的心疼,请他老人家来好好瞧瞧他,万没想到自己哭嚎了半晌,还是没见贾母来。宝玉哭着哭着,把手指扒开一条缝,纳闷的看向门口。恍然间,贾琏的那张冰脸又出现在他面前。 宝玉吓了一跳,心开始畏惧的狂跳。 “找什么呢?老太太?今儿个是礼郡王妃的生辰,老太太和你姑母都去贺寿去了。”贾琏道。 宝玉被戳中心事,更怕了,看来琏二哥早把他心里算计的那点事儿都看清楚了。 贾琏望了望他,无奈地叹口气,“看来你还是没怎么好,继续喝药吧。顺便我把今天发生的事儿告诉你父亲一声,或许他的‘话’你肯听。” 宝玉一听贾政,吓得顿时没了魂儿,忙拉着贾琏的衣袍,央求他不要说。 “不就是喝药么,我答应你,好好喝。对,上学,我今天就去上学,现在就去!我一定好好学,不会再闹什么肚子痛,也不会再有什么头疼脑热了,我保证好好读书,以后绝不会逃学。” 贾琏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听他把话说完了,才淡淡地扬起嘴角,道了声“很好”。说罢,他便拂袖而去,独留宝玉一人在屋内伤心抑郁。 贾琏回房换了身衣裳,便动身前往礼郡王府。今天是郡王妃的生日,本是邀请了荣府的女眷贾敏和贾母等人去,不知礼郡王怎么临时起意,问起他来,贾母便急忙派人催叫贾琏过去。 贾琏到了郡王府,拜见王妃之后,便被礼郡王拎出来喝酒。似乎是礼郡王还记得上次把他喝晕过去的事儿,这次非要和贾琏再喝一次。 摆好了酒碗,上了酒,礼郡王就兴致冲冲的表示今天要和贾琏不醉不归。贾琏提前夹了几口菜吃后,端起茶杯敬礼郡王,“酒喝多了伤身,王爷,咱们不如以茶代酒。您若是有话想问我,尽管问,我会如实回答。” 礼郡王一愣,转即哈哈笑起来,挠挠鼻子,“竟然早就被你看穿我的目的了,那你上次还灌醉了我!” “王爷盛情难却。”贾琏无奈道。 礼郡王再次一愣,想想也确实是自己要求的,而且那时候自己和这孩子才见面,他也不好拒绝自己。今春贾琏的牡丹花他也讨要了两盆,当时还跟贾琏聊过几句,所以这回见面也算更熟悉了些。 “嗯,那个,你也知道我性子直爽,就直言不讳了。可你得保证,回我的话都得是实话!”礼郡王面色肃穆道。 贾琏点头:“全是实话,只要王爷不计较便可。” “哈哈哈……计较什么,做不成亲戚,还能做朋友不是。”礼郡王拍拍贾琏的肩膀,爽快地道出自己的目的。 “琏儿,你喜欢我家闺女不?” 贾琏抬眼瞧他,虽然他早预料到礼郡王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但没想到这位会问得这么直接。贾琏垂眸沉吟了下,眉毛蹙起。 礼郡王本以为贾琏会回答的很干脆,毕竟她家女儿嫁他那可是下嫁,他理该高兴的奉承才对,竟然这般犹豫。礼郡王不爽了,不过事前跟贾琏承诺过他说实话自己不生气的,不然他现在真的立刻会发狂,狠骂贾琏一通。 “不知道。”贾琏道。 礼郡王眉头皱得更深,口气生冷:“你说什么?” “没喜欢过谁,所以不知道何为喜欢,实话就是不知道。”贾琏接着解释道。 礼郡王讶异的看着贾琏,怒气顿然消了。他没想到贾琏竟然还会是如此纯情的娃娃。一般来说,像贾琏这样的世家公子,该是十四五岁的时候就会往房里放人的,而且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很容易留情。老实说自己像他这般大的时候,早就把事儿都做全了。这孩子倒怪了……不过也好,身边没人,也省的她家静芯嫁过去堵心。 “那你觉得我家静芯怎么样?”礼郡王问。 贾琏挑眉:“静芯?” 礼郡王恍然,懊恼的挠挠头,“我家闺女的乳名,倒是我着急嘴笨,一口就给漏出去了,你可不能乱说啊。” 贾琏笑,道了声“好”。接着,他便道:“先前我与她只照过一面,却没细瞧过,当时并未多想。今日再见,觉得很好。” 当然,贾琏这句“很好”是结合了之前他叫人打听品行的结果。 礼郡王怔了怔,听惯了人家用繁丽言语恭维称赞的他,突然对这两个简单地“很好”十分喜欢。许是觉得这句是真心实在,不敷衍的缘故吧。 礼郡王痴笑一声,自斟一杯酒,敬了敬贾琏,一饮而尽。贾琏忙举起酒杯也要喝下去,就见礼郡王哈哈笑起来,举止有些怪异。 礼郡王突然站起身,跑到贾琏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贤侄儿,你可知道,我是真心不想把女儿嫁出去,谁都配不上他,你知道么,知道么?我家静芯心思纯善,俏皮可爱,小时候陪着走南闯北,却颇为懂事孝敬,处处体贴,这天下就没有哪家的女儿能比得过她的。你们荣府,呵,别怪我说实话,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夹着那么多麻烦,除了你,都是一家子不上进的纨绔子弟,我们静芯凭什么嫁过去!还不是因为你……” 在一旁时候的丫鬟婆子慌张起来,管事婆子还没等礼郡王说完话,就缠着他往里屋拉,喊着“王爷醉了”。礼郡王嘴里还嘟囔什么,却因被搀扶进里屋,所以听不太清楚了。 片刻后,婆子出来,给贾琏赔罪。 贾琏全程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一直在平静的等候,见婆子说礼郡王没事,才起身告辞。 婆子眼瞧着贾琏琢磨不透的背影,直跺脚,忙命人去知会王妃。 …… 贾琏从王府告辞之后,就回家歇息,明日还要与四皇子商量军粮大计,今日便不忙活了。他回府不久之后,贾母和贾敏等人就也跟着回来了。 贾母召来贾琏,笑呵呵跟他道:“郡王妃可问了许多关于你的事儿,先前也交换了八字,可见这门亲是能成的。人家如此诚心,咱们哪有理由拒绝呀!” 贾敏点头:“静芯那孩子品行极好,温良贤惠,样貌也是一等一,这么好的亲事可不许你不同意。” 贾琏讶异的看她们俩:“我何时说不同意了?” 贾母和贾敏对视一眼,缓了缓神儿,都高兴地笑起来。 “这么说你是愿意的?”贾敏笑问。 “今春礼郡王来跟我讨牡丹,偶尔提起过她家二姑娘以前种花种草的趣事,十分可乐。”贾琏道。 贾敏看眼似有疑惑的贾母,小声跟她解释道:“琏儿的意思是他们有相同的爱好。” “啊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贾母乐得嘴都合不拢。若是她的孙儿能娶郡王的女儿为妻,再现荣府当年的繁荣昌隆,她死后也算是能有脸见公公婆婆了。 “我们都以为今天因为礼郡王的唐突,你会有所顾忌。毕竟他可是第二次在你跟前醉酒了。”贾敏笑着掩嘴,也觉得此事十分搞笑。 贾琏微微扬起嘴角,“我知道他早就有意试探我,大概不知从哪儿听说人喝醉了酒会说实话,故而想试灌醉我问话把。头一次没喝过我,不甘心,这次眼看亲事要议定了,还想再试一次。也不知他从哪儿弄的偏方,那酒水一口下肚,他便真的如打嘴一般,口吐真言了,可惜我没来得及喝。” 贾敏捂着肚子疼,笑得喘不过气,“琏儿,你可别见怪,我那手帕交早些年就曾说过,王爷可是十分宠爱小女儿的,万般舍不得。越是在乎,越是会在重要的时候容易慌张出丑。不过,还是咱家琏儿聪明,连郡王爷都降不住呢!” 贾母笑着附和,不吝词藻地赞美贾琏。“今后这孩子可就我们荣府的顶梁柱了!” “正是呢,他必然有出息的,礼郡王家可能现在觉得是低嫁,总有一天会觉得是‘高攀’呢。”贾敏为哄贾母开心,故意夸张说此话。 贾母笑着直点头,真爱听。 贾琏打量贾敏的气色,转头又看了看刚刚进门来请安的黛玉,“姑母和妹妹气色很好,看来张太医的药方很管用。” “确实如此,还是托你的福,不然我们哪知道先前用药进补的法子都是错的。我这儿病根要去急不得,需得慢慢进补滋养,而且还要先去底毒。我这儿还好些,你林妹妹那儿更要费些时候,毒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要慢慢仔细养着,怎么也要三年五载的才行。却也不急,那时候我们丫头才十多岁,养好了,再议亲选女婿就来得及。”贾敏道。 刚巧宝玉下学归来,在门外忽听这话,一阵恍惚,连忙进门,请安后便痴痴地看着黛玉,什么都忘了。 “终有一日要分别的。”宝玉嘴里嘟囔着这句话,蓦然间,泪如雨下。 贾母正高兴呢,看宝玉掉泪,忙唤他到怀里问:“你哭什么?今儿个怎么去上学了?” “没什么,只是一听妹妹将来终究要走,心里便难受得慌。上学……是因为病好了,学习不好耽搁。”宝玉说后一句话的时候,抽着鼻子看眼贾琏,低着头。 宝玉这几日被贾琏折磨地喝药,虽然心里头苦不堪言,但在外表上他没瘦反而胖了。因为他每喝完一碗药,就要吃半盘子蜜饯,然后再去吃饭,吃完饭还要被婆子嘱咐要卧榻养身,故而身子被养胖了。乍看之下,倒真是变得胃口好气色好了。 贾母跟贾敏笑叹:“这孩子就是太重情义,姊妹们见着了就喜欢、舍不得。” 贾母转而拭干宝玉的泪,欣慰地笑道:“你也懂事了,晓得主动上学去。亏得你琏二哥哥请了个好大夫给你调理身体,瞧瞧,果然身子壮实了许多。” 贾敏别有意味的打量宝玉,敷衍笑道:“正是呢。” “说起来,妹妹这样的人物,要配个郡王才好呢。”贾琏插话道。 贾敏笑,贾母略怔,宝玉又开始哭丧着脸,眼泪在眼圈打转。 贾琏看着宝玉笑:“瞧你怎么又哭了,你妹妹有个好归宿,你不开心?” 宝玉:“我……” 贾敏和贾母看过去。 宝玉咬牙道:“我自是开心。” 黛玉用帕子捂着脸,忙要告退,“可不在这了,母亲和琏二哥哥都编排我!” 大家都笑,硬拉着黛玉留下。 贾琏这才告辞了,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宝玉屋里的那四大婆子,“看好他,再有什么装病闹灾的,一律不给面子,别叫他去骚扰林姑娘,多给他讲讲规矩,他若敢威胁,你们就把话直接学到二老爷那边去。叫二老爷打他几回,他自然就不敢了。你们都别怕什么,我自会保你们,月钱等物也从我这里出,管好了,年终双倍。” 四大婆子纷纷附和表忠心,表示一定会看紧宝玉。 …… 第二日,贾琏便带着四皇子鄞祯去庄子视察马铃薯的收成。贾琏弯腰亲手拔掉一颗秧子,根上结了很多小孩拳头大小的土豆。 “这是夏种秋收,个头会比春种的时候小一些。但这些却很适合用来留种子,”贾琏择下一颗,放到鄞祯手里,然后望着眼前一大片土豆田,“将这些全部收割之后,立刻装袋运往西北储存。等到明年开春时,土豆上就会长出芽眼,就像今夏殿下所看到的那样,播种之后三月便可有收成。这东西耐寒,鲜少生病,生长期短,产量却很高。这片地的土豆种子足够用来添补殿下西北之战的一年的军粮了。不仅如此,食用不完留下来的土豆还可以分发给当地百姓,那时候这东西已经靠着战事打响名号了,百姓们应该能容易接受种这个,如此倒还能解决西北苦寒之地的温饱问题。” 鄞祯闻言,眼前放着无限大的亮光,“你是说这东西不仅能解决军粮,还可以顺便解决西北百姓的温饱?一举两得?若真如你说的这般,贾琏,你可是立下汗马大功了,父皇必定会狠狠地嘉奖于你!” 第41章 琏教授底线 贾琏对上鄞祯高深莫测的眸子,无所谓的笑着,“朝堂之上决断的都是国家大计,都是国之栋梁该去的地方,草民这样种田的人去领职,岂非白白占了地方。早民别无所求,若有一方田,可春种秋收地过日子,草民便满足了。” 鄞祯从贾琏明朗的双眸里读到了几分淡泊之意,看来他真的对于朝堂权势之事不甚关心,但偏偏这样的人鄞祯更喜欢。对于那些过于热衷权谋的人,一旦被依仗,就难免会心生狂傲之心,更有甚者想‘反客为主’,总归早晚会发展成祸患,叫人择用之时禁不住防备一二。而贾琏不同,他对种地的热忱已非常人可比,有厉害的才华,又能淡泊名利,还是个性情中人,不巧言令色、圆滑奉承,这样的人可放心的为他所用。像贾琏这样有才而不贪势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能遇见确是自己之幸。 鄞祯心下已经决定要为贾琏谋个一官半职,不过现在事情还没定下来,他便不去驳贾琏的话。等日后,他自会为贾琏谋一个光明的前途,贾琏越是不要,他越就要给。 “此事咱们暂且不提,一切等西北平定再议。你说的这个土豆的办法,就全按照你的想法来,其它方面尽管知会我,我自会去斡旋,无需你操心。” 贾琏点点头应承,转头打量这片田,望着出神。秋风一吹,成片的土豆秧子翻出绿浪来,绿油油的,叫人望见随之心情清爽。 鄞祯负手而立,也望着这片田,却没有贾琏那份心情,他只盼着这片田给他带来的结果真如贾琏所形容的那样,这种新粮食真的可以拯救西北大军缺粮的问题。 事关西北几十万军士的口粮问题,鄞祯还是要持谨慎的态度,临走时,他特意带走了两袋子新挖出来得土豆,拿回去准备派发到各处叫人食用,确认安全无事才最保险。 贾琏理解四皇子怀疑新事物的态度,大方地叫人装了十袋子令四皇子带回去。 “这些马铃薯加紧收割的话,大概四五天的功夫就能收完,立刻装车运输,赶在上冻前运往西北应该没问题。至于这运输的车马人力等等,便需要四殿下来操心了。”贾琏临走时嘱咐鄞祯道。 鄞祯点点头,和贾琏告辞后,就骑马走了。苏盛近日没有特意去陪同四皇子,反而留下来了,他尴尬的看着贾琏半晌,发现贾琏并不理他,还在弯腰去拔地上那些土豆,然后就指挥那些人该怎么挖地里剩下的土豆。苏盛几次想上前,都发现没有合适的时机。 贾琏忙地满脚沾泥,见天快黑了,才从地里走出来,却见苏盛还尴尬地站在低头,发愣的看着自己。 “苏侍卫怎么还没走?”贾琏问。 苏盛动了动眼珠,不大好意思的干笑:“有些话想和你聊聊,便就留下来了,又见你忙不好打扰,就一直等着了。” “那请吧。”贾琏请苏盛就近到庄子上吃酒,饭菜都是庄子上新鲜摘出来的,饭后还有刚从地上摘下来的秋西瓜,沙瓤的,又甜又水灵。 苏盛最爱吃西瓜,一个人几乎吃了一整个。贾琏坐在炕头,笑着递给苏盛一帕子。 苏盛擦了擦嘴,多谢贾琏的款待后,这才说起了正事,“子宁这段日子一直闷在家中不出屋,别人怎么劝都不听,我听说你们关系还不错,就想多嘴求你一桩事,看你能不能帮忙劝劝他?” 贾琏最近忙,无暇东顾其它,现在仔细想想,他的确有些日子没听见蒋子宁那厮的闹腾声了。 “怎么,出什么事儿了?” 苏盛愣了下,摇摇头,“我也不太知道,他素来怕我,我问什么他肯定是不愿意说的。再有,前段日子他二叔在扬州那边闹出了事儿,听说是玩忽职守、不察民情。平原侯主动请罪,请皇帝降了他的职,而今已经被贬去西北波澜县做官,年后上任。估摸着这几日就要回京,跟老太爷过最后一个团圆年。” 贾琏估摸蒋子宁是计较他二叔的事儿,但也不知他是因为内疚还是害怕。遂点点头,答应苏盛会找时间去看看他。 苏盛感激作揖,便要告辞。贾琏忙吩咐庄子的管事给苏盛装了一车西瓜带回去。 “我是胃口大,但一口气可吃不了这么多。” “只要放在阴凉通风处,保你吃完前不会坏。还有一批晚熟的,等天凉了,择下来,放在库房内贮存,只要冬天的时候不冻着它,还能放到过年的时候吃呢。”贾琏道。 苏盛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好像从地上白捡到金子一样,很是惊喜道:“那敢情好,我最爱吃这东西,若是能在过年的时候吃上自己爱吃的果子,那些烦人的应酬我倒也不怕了。” “好,等那批晚瓜下来了,我派人给你送过去。”贾琏笑道。 “可别了,我这人懒,不懂精细东西,家里那些丫鬟婆子们更是笨手笨脚的。还得劳烦琏弟帮忙储存,到时候给我送过去。”苏盛说道这里,拱手又冲贾琏作揖。他这人就有两爱好,功夫和西瓜。在吃西瓜面前,自尊都几乎可以不要了。 贾琏笑笑应承,表示记下了,等今年过年的时候必定送他几篮子西瓜去。 苏盛一听,甭提多高兴了,平日素来蛮横严肃的脸而今笑得跟花一样灿烂。他对贾琏这个人的好感更是倍增,佩服他的才华,更佩服他的为人,总之这人给他搞到西瓜吃,什么都好。 苏盛褪去往日一脸镇定的外皮,露出极为憨厚的笑容来。再三客气之后,才跟贾琏告辞。 贾琏直至目送他背影消失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刚才见到的是另一个苏盛。 这人有些意思,认识前和认识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起初看起来严肃高冷又不好接近,之后则傻傻地憨厚热情起来。 蒋子宁听贾琏描述他的苏盛表哥,嫉妒不已,边嚼着嘴里的东西边跟贾琏道:“那是你招他喜欢了,他露出本性了。练武之人本就是头脑有点简单,不过我这个表哥跟着四殿下混出了点名堂,性子也学着四殿下有点深沉莫测了,做事一贯谨慎有防备之心,但一旦褪下那层冷冰冰的外皮,他本来还真挺热情讲义气的,跟我一样。” 贾琏嗤笑,“若跟你一样,我便不和他结交了,想想就够了。” 蒋子宁不爽:“我多好啊,以后出力的活儿你就找我,万死不辞!” 贾琏笑笑,然后他看着蒋子宁面前的空盘子,问他:“很好吃?” “好吃啊,香香的,嚼起来脆脆的,软软的,你说这东西真神奇,过油一炸,拌点盐就这么好吃。”蒋子宁高兴地评价薯条道。 “俗话说吃人家的手短,你可以如实交代了,最近到底为什么事烦忧?”贾琏淡然质问道。 蒋子宁眼珠子转转,心虚道:“什么什么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我这人没心没肺的,哪会有什么事儿。” 贾琏挑眉,对上蒋子宁心虚的眼眸:“你说了三遍“什么事儿”,还没事儿?” “我……我没事。”蒋子宁目光瞥向别处,想了想,跟贾琏道,“老太爷把二叔弄到西北去了,二叔却不甘心,闹着回来了,口上说是为了孝顺要跟老太爷过年,也不晓得今冬会过得怎样不安生。我这两天就为这事儿忐忑呢,苏表哥他不知道,我也没法把家丑说给他。你说你家有没有地方让我过去暂住一会儿?” “没有。”贾琏干脆道。 蒋子宁哭丧着脸,“要不要这么干脆的拒绝啊,你好歹装模作样犹豫一下,让我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你二叔是活该,他害了你理该他心虚、他怕你,你怕什么?”贾琏反问。 蒋子宁恍然,然后贼有底气的拍桌,喊道:“也对!我怕什么!” 贾琏端起茶杯,细细品着茶,打量他,总觉得他还有事瞒着自己。 蒋子宁让贾琏等等,转身进屋里去了,不一会儿他手上多了两张纸,送到贾琏跟前。 贾琏一看,是地契。 “这两张地契是两片林子的,种得都是李子,可惜树苗不好,结的李子又苦又涩。留着吧不好吃,砍了当柴火烧也没多少,不顶用。反正留在我这儿比鸡肋还鸡肋,送你了,你素来能变废为宝,我就想啊你肯定能有办法解决。跟你说啊,这东西是我嫌弃不要的,你尽管收着,别当是什么人情。我欠你的大人情可一辈子都还不完,我这心里头记着呢!”蒋子宁拍拍胸脯,很义气道。 贾琏笑了笑,也不客气,连谢都不道,直接把地契收到袖子里。 “嗳,你这也太不客气了。”蒋子宁抱怨道。 贾琏嗤笑:“可见你口是心非,不是真心的。” “没没没,我这不是开玩笑么,是真心的,嘿嘿嘿……”蒋子宁偷瞄贾琏一眼,还是避开了目光。 “听你说了许多,但真正让你挂心的事儿你并没说出口,刚还说欠我人情,这会子就忘恩负义,有事瞒着不提了。。”贾琏分析道。 蒋子宁露出一脸‘我被说中心事’的表情,他蔫蔫的抬眼看贾琏:“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呢,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事儿我特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合不合适。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估计只是谁的一时玩笑吧。” “我要订亲了。”贾琏特意对蒋子宁道。 “我知道。”蒋子宁面色尴尬起来。 贾琏轻笑:“难道不恭喜?” “啊,对,恭喜恭喜,恭喜你跟礼郡王女儿喜结连理,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蒋子宁笑呵呵地贺喜道。 刚才贾琏见蒋子宁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就猜测有什么事儿会让他犹豫不决不敢和自己谈。蒋子宁是个没心没肺,心眼比较实诚的人。他家的丑事他都肯跟自己说的,所以说很可能是跟他有关的事,弄得他反而不好意思开口。贾琏又想了一下什么事儿能跟自己有关联,还叫他不好意思的,便到了近来自己和礼郡王府的刚刚定下的亲事。 贾琏垂眸盯着手里的茶碗,忽然抬头看蒋子宁,“是不是……和礼郡王府有关?” 蒋子宁心头一震,甚至觉得自己耳鸣听错了。这件心事他藏得那么重,贾琏怎么会知道? 蒋子宁试探地问贾琏:“你和王府的亲事定了么,还能反悔吗?” 贾琏看他,仿佛要把蒋子宁生吞活剥一般。 蒋子宁忙解释,“你别误会啊,我真没有什么恶意。我只是最近听说了一些有关郡王府二姑娘的非议,担心你罢了。” 贾琏挑眉,眯起眼睛,口气略带生冷,“非议?” 蒋子宁吓得忙跟贾琏解释:“你别误会啊,我也不是特意打听的,偶然听到的。” 贾琏冷冷地瞟眼蒋子宁,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说这位二姑娘随父走南闯北的时候,一点都没有闺阁女孩家的样子,处处留情,甚至还曾跟野男人私奔过,后来那奸夫还被王爷给悄悄‘军法’处置了,还说她现在已经不是,不是……”剩下的话蒋子宁说不出口,脸红个透。 贾琏眼底流露凉薄的冷意,狠瞪着蒋子宁:“你一个人大男人去听这些流言蜚语,丢不丢人!” “我冤枉啊,我都说我是偶然听到的。好吧,是我听二婶子和妹妹她们说的。”蒋子宁道。 贾琏冷冷瞥他一眼,眉头紧锁,不言不语。 蒋子宁打自己一嘴巴,“我就说我不该胡言乱语么,你非逼我说!该打!” “别胡闹了,正经答我的话,你二婶从哪听来的?”贾琏问。 蒋子宁摇摇头。 贾琏二话不说,直接撩起袍子便走。 蒋子宁忙追上去,问他要去干嘛。 “去礼郡王府。” “你不会是要去礼郡王府做什么傻事吧?” 贾琏顿住脚,一把抓住蒋子宁的胳膊,硬拉他同自己一块骑马过去。 碰巧礼郡王在家,他听说贾琏急忙来拜访,料定是有急事,忙召见。一见面,礼郡王就笑眯眯的想为之前醉酒的事儿解释道歉,不想贾琏先一步发话了。 “现在外面传出一些有关二姑娘不好的流言,还请王爷尽快动用关系,遏制住这些流言蜚语,以免损了二姑娘的闺誉。”贾琏知道,在古代这种大环境下,流言这种东西于女孩子家来说那就是致命的利刃,不管是真是假,一旦传开了,必定有损闺誉。静芯是贾琏选择认定的人,自该担负起保护她的责任。 礼郡王愣了愣,恍惚了下,接着就火冒三丈,万分激动的问贾琏经过。 蒋子宁被贾琏推出来,强行解说了一通。 礼郡王气得差点直接提枪去找蒋子宁的二婶算账。 “恐怕她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消息,关键是看这件事的源头在哪儿,彻底遏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贾琏接着道,“王爷是皇族,人脉广,还请您尽量动用所有关系,及时遏制,先发制人。为了二姑娘的名誉,这件事咱们绝不能被动。” “是是是。” 礼郡王烨霖这就招呼人给自家的亲戚四处传消息,让他们帮忙查探,京畿衙门那头也放了话,也给郡王妃传了信儿……烨霖忙活了一大通之后,才想起来顾贾琏这边。 “多亏贤侄来提醒,不然这件事闹起来必定不可收拾。”烨霖余气未消,一拳头打在桌上,弄得茶碗哗哗作响,“到底是谁,敢与我郡王府不对付。” 蒋子宁讪讪地看着贾琏,他是不好说什么了,在这继续呆着也挺尴尬的。 贾琏对他道:“这件事还是要烦劳你回去旁敲侧击,想办法从你二婶子口里好好打探,看她到底是从谁嘴里听道的。最好今晚就能给我消息。” 蒋子宁点头应承,这才告辞了。 礼郡王紧接着激动的抓住贾琏的手,“多亏你这孩子聪慧机敏,及时把消息告诉我了。贤侄,本王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担保,我家静芯绝对是清白无辜的,什么留情私奔,根本就没有的事儿。她就是随我走南闯北,也是有她娘王妃负责管教,也有宫里御赐的教养嬷嬷授她规矩。若说我家姑娘不清白,那这世上就没有清白的东西了!” “王爷不必激动,我知道。这件事很奇怪,不早不晚,非要在两家议亲的时候出现,本就是很蹊跷,该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且这流言传的本就是漏洞百出,不需要去特意证实便可分辨真伪了。” “哦?”礼郡王愈加赞赏的打量贾琏,很是好奇他是如何十分确信他家静芯的是清白的。 “什么‘留情私奔,人被王爷悄悄处置了’,如此私密的事她们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若是真有此事,以王爷的能耐,自然是暗中弄干净了,封人口,不会留有任何泄密的可能。而流言中这些事被编的像是口说书一般,把事情经过讲得绘声绘色,好像身临其境一般,显然是有人故意编排,目的就是为了污蔑二姑娘的闺名。”贾琏解释道。 礼郡王佩服的点点头,拍拍贾琏的肩膀,“先前倒是我糊涂了,还想用灌酒的办法问你实话。什么叫患难见真情,这就是了。好孩子,静芯能瞧上你这样的男儿,是她之幸。” “王爷谬赞了,晚辈也没做什么,只是动嘴皮子提个醒儿罢了。”贾琏客气道。 礼郡王见贾琏谦虚有度,没有半点‘居功’骄傲的意思,更是欢喜,要不是因为还有这桩急事要处理,这回他真想好好跟贾琏小酌深聊一番。 贾琏也知此刻不好耽误礼郡王办事,及时告辞,也表示他那边儿也会派人查。 贾琏回到荣府不久,便接到蒋子宁递来的消息,说是他婶婶妹子谈论的事儿其实是从蒋青山嘴里说出来的。 这倒奇了,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如何要传播这样的八卦,贾琏心里顿时警觉起来,想到蒋青山与贾政素来关系交好。 贾琏当即命兴儿去调查贾政身边的贴身小厮等,到了晚上,兴儿急忙忙的回来,一脸气愤:“那厮要一百两金子才肯说。” “一百两金子?”贾琏听这个数,顿然想起当初在自己拿这个数勾李嬷嬷招供的事儿来,“他跟李嬷嬷什么干系?” 兴儿愣了下,纳闷琏二爷还不知这人是谁,就明白这人跟李嬷嬷的干系了,“认得干娘,平日没少巴结她老人家,得了不少便宜。后来李嬷嬷去了庄子上,就再没见他们母子联系过了。” 贾琏轻笑两声,背着手站在门口,看着院西窗廊下摆着的拿九盆稻子,授粉之后,而今都已经结穗成熟了。 贾琏随手拿起小簸箩,一颗颗收干净了,徒留稻子杆在盆里。 兴儿:“二爷,那这钱给不给?” “自然不给,他这般说,便已经替他家主子认下这桩事了。”贾琏琢磨了下,决计把这件事告诉老太太,让她做一次取舍。若是处理得当,这个家里头他还是继续会把她当成老祖宗敬重,不然的话,那就只能各自分心另谋日子单过。 以前那些小打小闹,贾琏不过是随手处置,不算认真。但这次却不同,事关他未进门妻子的名誉,那些人竟丧良心的毫不留情,那便就休怪他变成地狱修罗,把这个家翻个底儿朝上! 第42章 二房一窝倒 贾琏问清楚那小厮的身份,名唤树儿,是荣府买进来的奴仆。树儿打小就在贾政跟前跑腿儿做事儿,已有十多年了,而今十九岁整,已算是贾政跟前的心腹。 贾琏仔细琢磨了会儿,靠在窗边儿,盯着那几个立在花盆里的稻杆子发呆,突然笑了起来。他决定改主意了,这事儿没必要去告知贾母,何必把选择权就交给她。他要自己选,让贾母只有‘没得选’一条路。 贾琏立即动身去问邢夫人去要树儿的卖身契。 邢夫人正在房内摆弄邢岫烟做得女红,听这话,蹙眉道:“我这里哪有什么卖身契,文书全握在你二婶子手里头,至今不曾交上来。” 贾琏垂眸,默了默。 邢夫人丢下手里的东西,随口抱怨道:“这孩子也不知搁哪儿弄了金线,好好地钱弄在帕子上做什么,顶什么用,还不如换成银子实在。” 贾琏瞄眼那帕子,绣工很精妙,“她没什么钱,肯舍得用这些东西做女红送你,自然是心意。” “呵,她倒是好心。可要不是有我照应,她哪里去找林姑娘那样的好人做姐妹去。”邢夫人一脸酸溜溜的表情。 贾琏用很奇怪的眼神儿打量邢夫人,提醒道:“怎么好好地人家孝敬您,也挑?太太还是好生静心养气,别犯了老毛病。” 邢夫人一怔,不大好意思的跟贾琏笑,“你是不知她近几日多狂傲,前儿个我要她去看他爹,都不肯回了,只晓得跟那几个姊妹玩了。我也没别的意思,送这东西给我,倒不如多看看他爹去。” “您那位兄长把邢表妹丢在这儿后,除了讨钱就从没关心过她。生而不养,养而不教,也配为人父母?不去看就对了,晓得孝敬你才是好事。这金线我看也是她费心从姊妹那里得来,攒的,晓得你喜欢金银,才想着给你做件好东西。若说她这样用心也叫不孝顺,那天下就难找孝顺的了。”贾琏看眼心虚的邢夫人,继续提道,“早说了,太太把她当女儿养,她必定当您奉为母亲孝顺,而今有了这样的结果,因何不高兴?难不成您还要伤了这份‘母女’情分?” 邢夫人本不爱听贾琏对自己说教,奈何每次这孩子说的话都很有道理。自己无儿无女的,没个依靠,以前就只知道小气的搜刮钱财,搞得府中上下连仆从都对她嗤之以鼻。而今自己托他的福管家了,地位提高了,在老太太那边也有脸了,还养了个像邢岫烟这样的乖女儿,理该知足开心才对。 邢夫人叹口气,对贾琏是心服口服的,“你说的对,这孩子也是命苦,而今只能靠着我了,理该待她宽慈一些。” 贾琏点点头,继续看着邢夫人,没有要走的意思。 邢夫人笑道:“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都清楚,便忙你的去吧!” “是有一事要烦劳您走一趟。”贾琏淡然地放下茶杯。 邢夫人愣住,转转眼珠子想了想,惊诧的问着贾琏:“难道你想让我去找你二婶子讨卖身契?” “对,除了她的陪房,其余的卖身契全讨过来。而今您是管家,那些卖身契自然也该捏在您的手里,这东西当初交接管家权的时候就该给了。”贾琏道。 邢夫人蹙眉,有些不情愿,“不是我不帮你,你二婶子那人如何你清楚,她是大家千金出身,背后有整个王家做靠山,哪像我,一个继室,无儿无女没什么地位,见识不如她,嘴鼻皮更不如她。你叫我这么去找她,我必然说不过她,结果还是落个自找没脸。” 贾琏早料到邢夫人在关键时刻不顶用,他也没指望邢夫人在这件事情出大力,但他作为一个小辈,直接去讨没名没分,很容易被王夫人打发走。所以他需要邢夫人的身去顶着,至少邢夫人和王夫人是平级,平辈之间好开口说话。 “太太多虑了,您尽管去,好好端您大房太太的架子就可,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再不济,我同您一块去讨。咱们占着正理,怕什么。” 邢夫人一听贾琏去,心里顿时有了底气,脸上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那倒是很好,咱们这就去。” 贾琏陪着坐软轿子的邢夫人到了府东,便派人去通传。 王夫人以身体不适为托辞,不想见贾琏和邢夫人。 贾琏轻声哼笑,“倒也无所谓,去把周瑞家的叫来。” 片刻后,周瑞家的弓着身子站在厅堂中央,给大太太和琏二爷请安之后,这二位主子就一直沉默没啥动静,而她作为一名下人,也不好胡乱造次。琏二爷可是府里出了名的‘白面包公’,打眼瞧着俊朗,对付下人的手段也看似温和,但往往一句话一个眼神使下去,他们这些奴仆们就能倒霉大半年,可比那些直接打骂的主子更狠! “府里的卖身契可都在你那里存着?”邢夫人问。 周瑞家的点点头,“二太太让奴婢帮忙代为看管。” “交上来。”贾琏冷冷地插话,用了命令的口气,不容置疑。 周瑞家的心头一震,缓缓抬首,偷瞄一眼黑脸的琏二爷,心开始扑腾扑腾挣扎地跳着。看这架势,今儿个又是要闹一场了。 “此事都是二太太交代,奴婢万不敢做主。” “你家太太交代的事,你自然不敢做主。只是这些卖身契是荣府的,不是你们二房的,而今已不归你家太太管了,自该交出来!其实你家太太早该在之前管家权交接的时候,就应该把这些卖身契交出来。你家太太忙,可能一时忘了,但你作为帮衬她的奴婢却不该忘,理应尽提醒之责。结果这都要过一年了,还要我和大太太亲自过来讨。都这时候了,你还推三阻四,好大的架子!是不是要我们三催四请,再来个‘三顾茅庐’,你才肯赏个薄面给我们呢?” 贾琏话说到最后,音量渐渐提高,一声声震彻心扉,令周瑞家的吓得全身瑟瑟发抖,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赔罪,连连道自己不敢。 “那便滚回去,痛快地把卖身契悉数交出来!”贾琏不客气道。 周瑞家的连连称是,眼珠子却不停地转动,弓着腰急忙退出屋外,转身撒腿就跑,去佛堂叫王夫人。 王夫人听说经过之后,衣服也不得换,手攥着佛珠,就急忙忙跑到正堂来和贾琏邢夫人对质。 王夫人气得面红眼怒,冲贾琏道:“好大的胆子,我的陪房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辈来训斥了?” 贾琏冷冷扫一眼王夫人,转头看向邢夫人。 邢夫人咳嗽一声,照着贾琏教给她的话说,“弟妹啊,这事儿可不是琏儿的不是。这管家权移交又不是他做的主,是老太太。本来卖身契早就该一块儿转交给我保管的,我起初不见你送来,是体谅你心情不好,想着等等再说。我以为等你心情好了,以你从前面面俱到的个性,必然周到会主动送过来。可怎么没想到,这都一年了,你还是没想起来了。不过这也不怪弟妹,这一年实在是发生太多事,弟妹一着急忘了,我也能体谅,只是这下人可恨,竟不替弟妹着想,不尽职责,理该罚一罚!” 邢夫人这一番话把王夫人说成了健忘没用的人,顺便还贬斥一通周瑞家的。 王夫人听得心里直怄气,就是个卖身契的事儿,她竟然嘴巴灵巧的扯出这么多过错和责任来,显然是有人教她有备而来,不然就凭她一个嘴笨小家子气出身的人,那可能把说成这样。 王夫人把恨意投射在贾琏身上,狠狠地瞪他:“我看不是嫂子想起来讨要这些卖身契吧,是琏儿想要,吧?” 邢夫人:“自然是我,琏儿只是今天无事,我便叫他陪我过来看看,顺便也叫她给你请个安。”邢夫人故意琢磨了下,然后笑着转头问贾琏,“你也是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你二婶子了吧?” 贾琏点点头,“的确很久了。” 王夫人听此话更恨,这对伪母子分明是笑话她失宠了,还住得偏,没资格去老太太那边请安。可气,太可气了!王夫人很攥着手里的佛珠,把两腮的牙根咬麻。 啪嗒! 上百颗佛珠断线脱落,洒了满地都是,有几颗还蹦蹦跳跳地滚到贾琏的脚边。 邢夫人看着滚落满地的佛珠,惊讶的捂着嘴,表情带着一丝丝夸张地挑衅,“哎呀,这佛珠断了可不吉利。” 王夫人更恨,也不假装了,面色难堪地瞪着邢夫人和贾琏,恨不得此刻就把这俩人生吞活剥。 “也不知道二婶子身子能不能挺住,刚才丫鬟还回报说您身体不适。未免耽误了您养病,还是尽快解决这件事,本是无意打扰您的,按照规矩走,让周瑞家的去取便是,奈何这刁奴狗仗人势,完全不把我们的话放在眼里。”出了谣言那件事儿后,贾琏当初对二房早就冷心了,而今说话自然肆无忌惮,毫不客气。 王夫人惊讶地看着贾琏,耳朵里回荡着他满嘴讽刺的话语,气得简直心肝肺全要爆碎掉了。 王夫人瞪着他二人咬牙冷笑:“怎么,而今管个家而已,你就倒嚣张成这样了,当自己是多大的官了不起呢?真是可笑,我今儿个就是不交,看你们能奈我何。” “您不交便不交,也没什么,大不了知会老太太一声。再不济就去官府报失,废了先前的,重新再弄一个就是。左右都是在衙门上了档的,人跑不了。”贾琏道。 王夫人瞬间被戳了软肋,心里难受地堵闷一团气。而今她在老太太跟前不讨喜,已经不好再闹出任何事了,不然她以后在她老人家跟前真没有出头之日。第二就是卖身契所代表的意义,报失之后还可以再造,只是徒增些麻烦罢了,根本影响不到他们什么,反而自己会落得个小气不肯放权的臭名声。 所以今天这卖身契她不想交,也得交。 王夫人恨恨地吩咐周瑞家的去取,随后转交到贾琏手中,便带着周瑞家的气呼呼的走了。 贾琏则挑出树儿的卖身契,其余的都给了邢夫人。 贾琏出门之后,立马把树儿抓到荣禧堂审问话。 树儿仗着是贾政的亲信,自是牛气,仰着脖子不肯招认。 贾琏轻笑,挑眉逗他:“你以为你身上就这一桩事?这府里头的小厮有几个是手脚干净的,你最好洁身自好,没什么把柄被我拿到,不然……” 贾琏使眼色给兴儿。 兴儿当即就带着人去搜树儿的住处,从床底下翻出两方砚台,还有后窗后找到了五盆草莓苗。 贾琏垂眸看着那几棵草莓,用清冷地目光上下刮着树儿的脸,“这东西你从哪儿弄得?” 树儿吓得顿时没了魂儿,跟贾琏磕头,“这是……这是……李嬷嬷舍给我的。” “胡说,这东西只在城南的小凌庄种过,而李嬷嬷去的却是小枣庄,只负责打扫猪舍,扫大粪能扫扫出这东西来?你忽悠谁呢!”兴儿骂道。 小凌庄就是贾琏从丞相靖英光手里接来的庄子,里面除了种植从荷兰来得土豆,还有一个专门的园子,种荷兰豆和四季草莓。因为草莓苗是从船上带土运过来的,数量有限,贾琏一直在侧重繁殖,并没有让草莓结果。管理院子的也都是家养的仆从,没用外面的人。 “看来我身边也有不可靠的人。”贾琏打个眼色给兴儿,命他立即就去详查。 至于树儿,贾琏也不多费口舌审问他了,如此嘴硬,且心思歹毒的造谣谋害人家清白的女儿家,没必要对其心慈手软,直接上板子,打到肯说话为止。 “只‘偷’这个名头,便足够我罚你了。”贾琏浅浅一句,便转身随意的摆摆手。 当即就有人上前强拖着树儿出去,立马扒了他的裤子,就地在院里打。众丫鬟都规避不在,贾琏则坐在堂中喝茶看书,表情一脸沉静。 外头打人的奴仆们也机警,树儿嚎叫声才刚起,就立马用臭鞋底子堵住了他的嘴。四下静了,只能听见板子落下的声音,以及树儿被堵嘴时所发出的轻轻痛哼声。 很快,便就有小厮进门,跟贾琏表示树儿肯招供了。 贾琏风轻云淡的翻了书页,吩咐道:“继续打!” 贾琏慢慢地喝完了一碗热茶,才开口喊停。他负手远远地立在石矶上,蹙眉看着被摔丢在地上的小厮树儿。 树儿疼得要命,但见了琏二爷后,却不敢哼哼叫痛一声,抖着咬破的嘴唇,五官扭曲的忍着疼痛,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是二太太使唤小的,趁着二老爷和蒋二老爷喝酒的功夫,插空说得。当时二老爷出恭去了,并不知此事。” 贾琏冷笑,讥讽道:“也是,你们二老爷素来以德芳文雅的兰竹自喻,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下流的事事。” 树儿吃痛地点点头,额头上的冷汗珠顺着太阳穴流到脸上。 贾琏叫树儿画押后,便命人将他送到官府去。树儿几番求饶,贾琏都不为之所动。 贾琏:“呵,我哪里敢留你这号人物,不是要一百两金子才肯说么,你这么牛,真该上天了。” “二爷,饶命,饶命啊,我也是受了二太太……”树儿又被堵了嘴,硬拖了出去。 贾琏当然不可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转而将丰树儿的供状和卖身契一块放到信封里去,命人直接送去礼郡王府。 其实这件事算是家丑,毕竟闹事情出来的是荣府二房,跟贾琏沾着亲戚。现今荣府和礼郡王府的亲事已经议到就差过婚书的程度了。如果是因为这件家丑令礼郡王望而却步,贾琏也理解,但贾琏绝不会因为涉及到道自己的利用就把这件事瞒下来。婚姻的事是两个人的事,也是两个家庭的事,讲究缘分。礼郡王就算记恨上荣府,也不至于对他这个如实报告消息的人抱有多大的仇恨。贾琏也是意料到各种后果了,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树儿的事贾琏还是特意提醒了礼郡王,大可不必在手上沾血,到时候自有果报。 而荣府二房,必定会被护女心切的礼郡王记恨上。一个被皇族人记恨上的人家,以后的日子会好到那里去?结果不想就可知了。 …… 礼郡王自收到信之后,一直没消息。直到五天后,圣上突然下旨,以玩忽职守之罪贬黜贾政到福建做个六品的芝麻官。而树儿那里,礼郡王一直没动,等着看贾琏所谓的‘果报’。 贾琏见这情势,估摸礼郡王是听从了自己的建议,心里也*不离十的才出了礼郡王对这门亲事的态度了。 至于王夫人,这几天还在计较贾琏私自处置树儿的事。 贾琏并没有把消息外泄,只是说树儿偷他新品种送去了官府。王夫人生怕树儿在监狱里把他为自己干过的事儿坦白出来,使人捎了钱财过去,想堵住树儿的嘴,至此才得知贾琏早就彻查了整件事,听说还有了供状。 王夫人吓得魂儿都没了,日日忐忑,很担心贾琏把事情告到贾母那里去,使得自己一败涂地,便命人使钱暗中弄死了身在狱中的树儿,想来个死无对证,彻底耍赖。王夫人甚至想好了反驳的借口,心惊胆战地苦苦等了几日,不见老太太召唤她,更不见贾琏告状,却意外等来了贾政贬黜的消息。 王夫人没多想,只当是贾政在公务上真疏忽了,伤心地为丈夫打理好行囊,送他上路。结果在回家的路上,就听嫂子那边打发人传来的消息,她的哥哥王子腾也被调职外放到南边了。虽然不是贬黜,升官一级,却是个苦差,没油水可捞,就是个明升实贬的活儿,而且这回可是真真切切的外调,举家都要搬走。也就是说,这以后她在京城就没有娘家依靠了! 这……这…… 听闻消息的王夫人脸色煞白,两边褪了色的薄唇一张一合,抖了半天没哼哼出一个声儿来。丫鬟们吓得都搀扶着王夫人,不停地唤她“二太太、二太太”。王夫人恍惚地什么都没听见,眼皮直翻,终于身子扭了扭,翻白眼彻底晕死过去。 …… 痛快报完仇的礼郡王这才召来贾琏,笑眯眯地问他自己的处理方法如何。 “很好。”贾琏赞美道。 礼郡王有点不甘心,“再多夸一句。” 贾琏:“挺好的。” “你——”礼郡王不满地指了指贾琏的鼻尖,“这事儿可是你惹出来的,要不是你,哪会连累我家芯儿。只是瞧你遇事临危不乱,处理有度,及时挽回了损失,本王才面前原谅你的。” 礼郡王嘴上这样说,其实在心里早就原谅贾琏了。通过这件事,他更加能认定贾琏的能力,以想把他收为女婿了。再说,他女儿愿意,他也没办法拒绝,没得选了。 “你二婶这人我本来都不想留,要不是静芯逞强,要亲自‘手刃’仇敌,我非得杀个片甲不留!” “其实还有一条路没堵上,这条路也封住了,她便彻底翻不了身,以后等二姑娘进门之后,自然可以随便揉搓她。”贾琏眯起眼睛,勾起地唇角竟意外地看起来有几分坏意。 礼郡王噗嗤笑了,发现自己还真不如贾琏手腕狠了,“你说!” 第43章 西北马铃薯 “她大姑娘在宫里头。”贾琏道。 礼郡王转转眼珠子,看着贾琏:“你的意思是?” “听说宫里头不论是的女官还是宫女,只要够了年纪便可出宫回家,也有格外受了娘娘们的恩典,提前归家的。”贾琏抬眼看礼郡王。 “而今诸位皇子都大了,就算得了圣宠又如何,终究是熬不出头了。你二婶真是想不开,好好地女儿竟舍得将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去。”礼郡王道。 礼郡王的意思很明显,贾元春在宫里的结局肯定不会好,放着不管她也没什么。 贾琏却笑:“她是个得志便猖狂的,我现在半点开心的事儿都不想让她有。” 贾元春封妃后,王夫人肯定会张狂一阵。即便那时的王夫人是秋后的蚂蚱,可贾琏还是不想看她蹦跶,哪怕是只蹦跶一天一个时辰,也会令他很不爽,这就是惹毛他的下场。 礼郡王搓了搓下巴,犹豫道:“这后宫里的事,本王这边实在是……” 朝堂上他偶尔利用关系排挤几个人,倒不算什么。但宫里头的事他实在是不好插手,圣上多疑,一旦被察觉堂兄弟插手他后宫就不太好了。 贾琏:“王爷请放心,这件事交由我来处理即可。” 经过树儿的事,礼郡王自是信任贾琏,乐呵呵的道:“那我就等着瞧好戏了。” 二人浅聊几句后,贾琏便给礼郡王行礼告别,“隔日晚辈便准备出发前往西北,这次来除了赔罪,也有告别的意思。” “去西北?西北战场?”礼郡王惊诧的打量贾琏。 “不去前线,晚辈只是去管军粮之事的。”贾琏谦虚地笑道。 “前两日,我还听圣上提过,说是西北战事的军粮问题四皇子找到一位高人解决了。我还纳闷呢,到底是什么样的高人,能凭空变出几十万大军一年的口粮来。原来这高人竟是你!” 礼郡王根本没想到贾琏种地竟然种出这样的能耐。 礼郡王还想起来了,最近四皇子刚被皇帝调到兵部历练,要前往西北战场,贾琏而今也要跟着去,显然二人的关系不一般。以前他就听贾赦隐晦暗示过贾琏和四皇子有些关联,他还以为二人只是见过面而已的泛泛之交,是贾赦在吹嘘,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四皇子有勇有谋,文韬武略无所不能,却行事极为低调稳重。贾琏跟着他做事,就算是他不能继承大统,以后也断然不会吃亏的。 真是找了个好女婿!自己眼光可真好! 礼郡王笑得合不拢嘴,乐呵呵的送走贾琏,转头便把这天大的喜讯告知妻女去。 …… 自王子腾接到外放通知,到举家搬迁离京,只用了三天时间。晕倒的王夫人苏醒后,就忙活着送大哥。王子腾一家子闹哄哄的一走,王夫人便受凉发烧,心情抑郁,卧榻一病不起了。 府里上下都忙活着张罗琏二爷去西北的事儿,没人顾及她那边。贾母跟前的婆子也只是略微提了提王夫人偶感风寒的事儿,因把关注都放在了贾琏身上,贾母也没怎么过问。 王夫人见没人搭理自己,每日也只有儿媳寡妇李纨在前侍奉照料,心情越来越堵闷,也就越病越重。宝玉偶尔过来一趟,却也被贾母匆匆叫走。 王夫人抑郁更甚,病中伤心过度,身子更加沉得挪不动了,每日只能苦哈哈的躺在床上哼哼,夜里偶尔合眼睡一觉,还总是能在梦里梦见王爷要杀自己又或是自己的妹妹来找自己评理吵架,又或是大哥知道了自己外调的真相来责怪他…… 贾琏临走前,把家中的要事都跟邢夫人交代了一遍,也嘱咐迎春和丰儿得空帮忙提醒邢夫人。但贾赦那边,贾琏还得另办法督促。当初他和礼郡王次女的婚事就是有他一人极力促成的,贾琏只需威胁他“不好好做人儿子的亲事就会吹”,贾赦自然不敢胡乱造次了。 贾赦心里也苦,以前儿子在家的时候他没机会混玩,总是被变着法的管着,也就认命了。现今儿子走了,还以为自己能解放了,却被自己之前干的事儿上了枷锁,还是要束手束脚的学做老实人。 贾母和贾敏都跟他道:“若没事儿,就给我们讲故事。” 贾赦也是无聊,只得任命地点头勉强应承。 …… 先前秋天收割的种薯早已运输离京,至今已有近半月之久。贾琏和四皇子而今只需要轻装上阵,带着几队人,骑着快马前进。速度上要比运输种薯的车快上一倍。所以等他们到到西北荆川地区的时候,与运输种薯的车队刚好是前后脚差一天的工夫。 运输必然会造成一些土豆的损耗,贾琏命人将一些伤的烂的都剃出去之后,便指挥人搭建适合储存马铃薯的库房。库房必须是满足干燥且温度低的条件,然后在库房四处摆放十几箱苹果,敞口铺开来,然后将整个库房关闭即可。苹果自身能散发出一些乙烯气体,可以对土豆起到一定的保持新鲜不烂的作用。 在适宜的温度条件下,再加上苹果店的作用,很容易将这些土豆尽可能的完好储存三四个月。等熬到来年开春,到时候气候转暖,土豆自然就生芽可供播种了。 但在等候春到的这段日子,贾琏不能闲着,他要先选地。当地府衙手里是有一部分土地的,多是一些夺爵或是抄家等呗朝廷没收的田地庄子,从这些地足够播种三分之二的马铃薯种子。理论上来说,这些田庄的收成足够军粮所需。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大面积种植容易产生很多问题,而且也要考虑到气候、病灾等等其它减产的可能性,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后备的方案。最后剩下那一份,贾琏决定要动员当地农民进行播种。 农户各家大概只有几亩至几十亩地,相对来说种植面积小,容易照顾周全,而且不易大面积害病。 不过由于部分地区过于落后缺乏教化的关系,很多农民不愿接受种植这种见都没见过的奇怪品种。贾琏在选定地区的推广进行土豆推广种植很不很顺利。 甘草村、高水县、清崖村等十二个被选定种植的村县,其中只有一小部分人愿意接受新品种的种植。 鄞祯是全力支持贾琏的种植策略,命令州县长官配合贾琏。这些长官们见问题受阻,便决计用强硬手段县压,直接以官府的名义下令,不想却引来民怨沸腾。 种地这种事儿必须要走心,不然收成不好,纯属白白浪费成本,这样种那就还不如不种了。贾琏担心在农民们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进行种植,会严重影响马铃薯的收成,故而想了一个办法,打算用怀柔政策游说这些人。怎料他刚乘车不久,快到甘草村的时候,路边忽然出现一群刁民劫车围攻,个个拿着锄头镐头,三十几号蒙了面的农民,将贾琏及其随行人员围了一圈。 “大伙儿瞧瞧,这车里头坐着的就是朝廷派来的那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文弱书生。他懂种地么,根本就不懂!忽悠我们这些食不果腹的农民们种他们的弄来的毒果,这分明是要害我们!”领头的农民举着镐头率先愤怒的高喊着。 接着,其它农户们都义愤填膺的举起手里的工具,跟着大喊:“我们不服!不服!……” “我们不种!不种……”又是一阵响彻天地的喊声。 贾琏坐在车内,正翻阅他记录种植数据的册子,听见车外乱嚷嚷,心料事情不妙。兴儿攥紧马鞭,将帘子掀个缝儿冲自家主子道:“二爷,好几十号人挡住了前头的路,气势汹汹的闹着要杀人呢!” 领头的农户看见有小厮正跟车里的主子传话,厉害的吼道:“车里的,有种你就滚出来,我倒要看看朝廷派来的走狗是个什么样儿!我们农民是身份低贱,可没了粮食吃,这日子过得也没什么活头,还不如跟你们拼个死活!” 贾琏放下手里的册子,这就提着袍子要下车,被兴儿害怕地阻挡了。 兴儿急得头上直冒冷汗,低声对贾琏道:“二爷,这会子您万万不可下车啊,他们几十号人,手里头都拿着东西,一旦打起来,就我们几个小人儿哪里守得住二爷。一会儿我吓吓他们,他们若再闹,咱干脆就驾车冲过去,看他们能怎么样。” “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一旦弄伤了人,反而会把事情闹得更麻烦。”贾琏让兴儿让开。 兴儿犹犹豫豫,不知到底是该护着主子别冲动,还是该听主子的话真给主子让路。 “让开!”贾琏呵斥他。 兴儿怔住,忙侧身跳下马车,给琏二爷上了踏脚。 贾琏从容地下了车,顺手掸了掸衣袍。 围观的农户们有一瞬间全都安静了,睁大眼看着这位扬首挺胸面容如白玉一般俊朗的少年。这一身行头如何富贵繁丽,自不用说,一瞧就是京内大家公子出身的,气质斐然,关键还在他这张脸上,天下间的男人还有长得这样好看的。他们村县里头倒也有长得俊俏的男郎,可也就是鼻子挺点,眼睛大点,皮肤白点,看着顺眼舒坦罢了,但瞧瞧人家长得,脸蛋子跟刚出锅的白面白头似得,细腻有光泽,五官精巧的 不似人一般,该是从天上下来的。 好多人都想上前问一问那位贵公子哥儿,“是不是走错路了,或是投错胎了,本来就是天上来的?” 贾琏微微眯起眼睛,狭长的凤目中闪出几分犀利,也有一种狂傲劲儿,似乎不把这些人看在眼中。 领头的农户名唤李麟,是甘草村中最有名望的族长的独子。他最先反应过来,不满贾琏的态度,举着镐头就往前冲,照着贾琏的头就要打。 “就是你,害得我们被朝廷逼着种毒疙瘩!” 兴儿忙凑到贾琏身边嘀咕:“爷,一会儿打起来,能跑就跑,赶紧去搬救兵,我们在这挡着!” 这种时候了,兴儿觉得他们几个人肯定逃不出去,能叫琏二爷一个人跑出去搬救兵就已经是大幸了。只盼着这些刁民手上还能有点分寸,不至于下狠手杀人。 贾琏却一动不动,淡然平视前方,很大方地迎接李麟的攻击。 兴儿等着急了,要动手拦着,被贾琏抬手示意拦下了。本来兴儿一上手,那些农户们都蠢蠢欲动,打算上手。但贾琏这一拦,大家都不好动了,原因有二:一是大家都好奇这位贵公子为什么不叫人反抗,二是只对付这一名手无寸铁的公子哥儿,没必要大家都出手,就看李麟自己的就行了。再说,一旦他们伤了贵族的性命,保不齐全家都要被诛九族,他们可都是拖家带口的,不想被连累。 李麟“啊——”的大叫,举着镐头冲到贾琏跟前,却发现身后没有意料之中的气势汹汹,愣住了,转头看看,发现就自己冲了上了,迟疑了下,缓缓放下镐头,他可不敢自己动手。对方的身份贵重,他一个人上手,肯定会被揪出来当成替罪羊,他才不干呢! 李麟转过头去,怒气冲冲的冲身后那些人喊:“你们都愣着干什么,上啊!砸车!抓人!” “然后呢?”一记清冷的声音从李麟身后刺来。 李麟愣了愣,把头转过来,看向声音的主人贾琏,“什么然后?” 本来蠢蠢欲动的众农户听见贾琏这句话,再次消停了,决定听听他要说什么再做决定。 “假设你们砸了车,抓了人,然后呢?然后怎么做?” 贾琏问问完这话,就见领头的人再次愣住,转头看看那些自己的那些村民们,大家都很茫然的看着他,显然大部分人都是被他撺掇来的。他们的这次行动似乎连个简单的计划都没有,连最基本的目的和预计想要收获的结果都不没有。 贾琏终于体会到“瞎闹”这个词存在的意义了,原来就是为了给这群人准备的。 “我们、我们……抓了你,就能震吓震吓朝廷那帮不知五六的贪官,叫他们再不敢威胁我们。”李麟没底气的吼道。 贾琏笑了,轻轻地笑,语气讥讽意味十足,“可笑,西北蛮夷二十几万大军进犯,朝廷照样出兵县压,你们区区几十人,朝廷竟会被你们吓得害怕了!” 李麟退了两步,再次站到农户们的队伍中去。他慌张地看着大家,振臂高呼,企图召回‘军心’,“大家都不要被他忽悠了,他是个毒手人,舌头灵巧,最擅长将黑得说成白的,都不要被骗了!” “呵,可笑,理都不通了,你叫大家如何信服于你?其实看你不自信的表情我就知道,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你自己在怀疑。以暴力对抗朝廷的下场为何,连五六岁的孩童都知,你竟不知?”贾琏将李麟讥讽的无言可辩之后,便大方地扫视众人,口气铿锵,“今日我来就是为了帮大家解决问题,不过你们若是自觉自己和家人的命都是贱得不值钱,死了都不可惜,我便不多言,你们大可以拼了命的把火气冲我身上撒。但若你们是想解决问题,想好好过日子,便听我一言,收好手中的东西,带着我进村子,刚刚发生的事我就当没有过。” 农户们都迟疑起来,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你看我我看你。 李麟见大家都有服从的趋势,记得挥舞手臂,跟大家解释:“都别信他的忽悠,你们都忘了,那些富贵乡绅承诺给咱们的事儿什么时候兑现过?不要信!” “我贾琏不是小气量爱计较的人,愿以性命发誓,绝不会追究你们刚才的行为。” 贾琏随即发表的言论,令那些农户们都摒除了心中的疑惑。大家纷纷撂下手中的工具,表示不干了。 李麟慌了,见众人都不听自己的话,尴尬的举镐头冲贾琏挥舞。兴儿几个早看他不顺眼了,伺机从后面扑上去,压倒了李麟,随即夺了他手里的镐头,摘掉了他的蒙面。 众农户都吓坏了,眼巴巴的盯着兴儿等人。 贾琏低头瞧这人,一脸的倔脾气样儿,正死盯着自己不放,“放了吧。” 贾琏话音刚落,就前头传来喊声,前边拐外处涌来一群人,领头跑得是一位年长的老者,气喘吁吁地,却声音洪亮的大喊着“住手!”。 贾琏心料这位该是村子里的族长。 李族长见贾琏放了李麟,感恩戴德磕头赔罪:“小儿顽劣不懂事,请监军大人原谅!” 监军这个名头是四皇子给得,并不算正式,只是为了让贾琏推行军粮大计时在当地行走便宜,便给了个名头。 贾琏搀扶李族长起身,表示不介意,“我早料到会如此了,不算惊讶。” 李麟这时候已经被兴儿等放了,委屈的跑到父亲跟前想要诉苦。 李族长一巴掌打在李麟的脸上,痛骂他:“混账东西,我还没死呢,你就想翻了天?你自己作死也罢了,我就当没你这个混账儿子,可你却拉着全村的壮丁陪着你送死,你可曾想过他们每个人家里头都有妻儿老小,等着他们养家糊口呢!” 李族长说罢,又一巴掌打在李麟脸上,转而再三哈腰给贾琏道歉。 “老人家不必介怀,我不介意的,今日来本就是打算好好商量,听一下大家的意见,我说了不会有责怪或者惩罚谁的行为,就一定不会有,请放心。” 这种时候,是群众情绪最紧张的关键点,贾琏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小人物就搅乱了一件大事。 李族长闻言后安心不少,忙请贾琏到他家上座,村里头的好茶好点心统统都搜集来供上去。 贾琏心里却清楚这些人此举不是真的敬重他,只是因为害怕想‘讨好’他罢了。 李族长弓着腰跟贾琏客气地表示:“请您放心,朝廷说种什么,我们就种什么,绝没有怨言。” “可是爹,这样咱们跟饿死有什么区别,还白白给——” “孽障,你给我退下去!”李族长赤红着脸大吼道。 李麟瞪眼贾琏不甘心的跺脚,扭过身子,却就是不走,似乎还想着怎么谋害贾琏。 “你——”李族长指着儿子的鼻子,气得身子乱颤,要不是他年老只得这一个儿子,此刻当真想把这孩子一巴掌打死! “令郎心直口快,也是个性情中人,倒无碍的,正好我想听听大家的想法。”贾琏微微一笑通,竟一瞬间就看起来和气了不少。 李麟不解地看着而贾琏,竟一时间分不清哪样的人是他了。不过李麟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贾琏这么好的态度,他也不好强硬下去,就真的爽快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您也别觉得我们没见过世面,我们甘草村正经住过不少京城人,有的甚至还是在宫里头呆过的,大户人家更不必说,而今就有个破落户住在这儿,姓孙,从前他家那也是在有名气响当当的门户。我就听他说得,朝廷那些人如何草菅人命,如何官官勾结鱼肉百姓,他还说我们的命在他们那些当官的人眼里根本就不是命,跟个苍蝇差不多。你说说,你们哪里会关心一个苍蝇吃的好不好?哼,反正我是觉得他说得对,我也不信会有当官的真正关心百姓,免费发什么好种子给我们用。” “孽子,你——”李族长气得胡子直翘,指了指李麟,转即拍大腿大哭起来,“我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孽啊,生你这么个孽障来,这种大言不惭的话你也敢说出来,我,我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贾琏没动,看着李麟。 李麟忙搀扶住父亲,李族长身体漱漱发抖,张了张嘴,示意儿子不要再说。李麟却不服气,鼓着腮帮子扭头继续对贾琏蛮横道:“别以为你镇压住甘草村,别的家就不会闹,我告诉你,我早已经派人去知会另外十一个,你就等着瞧热闹吧!” 贾琏笑看李麟:“瞧什么热闹?” “等你们把种子运过来,我们都给刨烂,烧干净了,种都没得种,看你们能怎么办!” 贾琏勾唇冷笑了会儿,忽然对上李麟的眼,“你刚说那个姓孙的人,他叫什么名字?” 第44章 大胃王比赛 李麟立刻警惕地看着贾琏,“你要干什么?” “呵,”贾琏嘴角讥讽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你既是‘英雄虎胆’什么都怕,此刻又为何连个名字都没胆子说?” “说就说,此人叫孙绍祖。”李麟梗着脖子道。 李族长听到这个名儿,一巴掌扇走儿子,气喘吁吁地跟贾琏解释:“确有这么个人物,从南边来得破落户,年纪不大,才十三四的年纪,嘴儿巧的却是很会巴结人,因见过大世面,人模狗样的,还有个巧言善辩之才,当地有不少乡绅请他做门上客,请他帮忙出主意,疏通各路关系。别看这厮人小,心里鬼着呢,深谙官场之道,还真能把事儿给办成了。” 贾琏不过是听说这个人姓孙,担心会有巧合,便随口问了问,真没想到,竟然真跟他隐隐预感到的一样,就是这样巧。没想到这位以“中山狼”著称的孙绍祖竟然还有些能耐,不够细想想也是,这人若没有几分厉害,又怎能从当初落魄的身份最后爬到兵部候缺的位置。暴发户之所以会爆发,或多或少也是要靠些实力的。 既然这个孙绍祖是个巧言善辩的,脑子机敏,他该知道自己那番言论会带来多大的影响,但他还是肆无忌惮地说了,显然不是无心之言,他的那番话定然是有目的的。鉴于这位少年在当地乡绅之中的影响力,贾琏觉得他很有必要先见一见他。 知己知彼,方能耐百战不殆。 李族长说完那番话之后,就见贾琏一直沉默不语,表情似有决绝狠厉之意,吓得他心甘乱颤,颤颤巍巍的跪地,给贾琏磕头,“琏监军,小儿混账不通事,草民代为磕头赔罪,还请您看在早民年老体衰的份儿上,饶过这孩子一命。草民活了半辈子,土已经埋到脖颈了,肯很就只生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求求您,饶过我们李家唯一的血脉吧!” 李族长说罢就老泪纵横的磕头,一下下十分响亮。李麟顿然看呆了,半晌回过味儿来,吓得够呛,忙扑到老父亲面前,哭着要扶起他。李族长不肯起身,泪眼婆娑的抬首看着贾琏,似乎是等他发话了才肯起身。 李麟也看向贾琏,瞪他,示意他说句话。 贾琏坐在略显旧色的太师椅上,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细细品着桌上的这杯粗茶。此茶味道涩苦了点,但却有种清新的自然味道,闭上眼,仿佛置身徘徊在绿油油的稻田之中。 “爹,您快起来,何必理他。”李麟看不惯贾琏那副漫不经心地做派,气呼呼的应邀拉着父亲起身。 李族长狠狠地推开李麟,呵斥:“闭上你的嘴,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李族长气得赤红着脸,嘴唇有些发紫,显然是盛怒不已。 李麟至此才老实了,讪讪地跪地,低头闭嘴。 “琏监军,草民知道您心里不舒坦,要罚就罚草民吧,是草民教子无方,实在是丢人呐,草民愿意代子受过!”李族长再一次磕头。 李麟气不过,想去搀扶父亲,却在父亲一记威胁的眼神下,不得不服软,跟着冲贾琏磕头赔罪。 贾琏至此才喝完茶,笑眯眯的对李族长不咸不淡的说道:“族长未免小题大做了,我早说过,刚才劫车的事儿我谁都不会罚。” 李麟得意了,立刻用一副“你看吧”的眼神看李族长,意思他反应过激了。 李族长恨铁不成钢地瞪李麟一眼,又打他一巴掌,转而冲贾琏磕头,“小儿无理,草民自知没脸恳求您的原谅,这就撞墙赔罪!” 李族长说罢就起身,伸着脖子要朝东山墙撞。李麟吓得大叫,忙拦着父亲。父子俩一个冲一个拉,闹得不可开交,像是上演了一台戏一般。 贾琏冷淡地看着这对父子的闹腾了半天,厉声道:“够了!” 二人纷纷愣住,然后李麟就李族长的拉扯下,再次跪地了。这回李麟彻底老实了,也不知道是被他父亲的行为吓得,还是顿悟出什么道理了,总之很规矩很老实的伏地磕头,认认真真的给贾琏赔了错。 贾琏这才起身,搀扶起李族长,笑道:“早说不罚了,看看你们,因何要这样折腾。” 李族长讪讪笑,看一眼贾琏,心里却冷汗频出。这位琏监军可真不好糊弄,措辞精妙着呢,只谓‘不罚’却并未说‘原谅’。他若是普通的山野村夫,恐怕还真体会不到这里的暗含意思,就把此事混过去了。但他可是在官场混过的人,也是个吃过亏的人,哪能不长教训。 打从先前劫车开始,李族长便开始暗中观察贾琏。他发现这位琏监军临危不乱,镇定自若,胸中很有城府,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人物。而且听说此人很受四殿下的依仗,将来必定仕途光明,报仇对于像琏监军这种城府深的人来说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若是他现在真把人给得罪了,那以后他们李氏一族恐怕连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贾琏再次打量眼前这老头儿,看起来憨厚可亲,倒是有几分老道精明,竟是个不简单的人。 “我便不久留了。”贾琏起身,这便告辞。 李族长忙热情的留了留,顺便问贾琏来此地的目的。 贾琏笑,“今日来本就是听听大家的意见,而今……”贾琏看眼耷拉着脑袋的李麟,接着笑,缓缓地道,“都已了解了。” 李族长尴尬地笑,又狠狠瞪儿子李麟一眼。 李麟自责地把头埋得更深。 贾琏走到门口,才转头扫一眼李麟,淡言道:“对了,有一事还要麻烦李公子。” 李麟恍惚了下,没想到贾琏会派活给自己。 李族长忙抬手拽他一下,李麟才回过神儿客气地应承。 “你既然已经联系了另外十一处村县的农户,那这话想必你传更快些。跟他们说,朝廷不会逼他们种新品种,我贾琏以性命担保,衙门日后不会再出现强压逼迫你们种土豆的事情,”要上马车前,贾琏最后望一眼他们父子,轻笑叹,“爱种不种。” 接着车轱辘声响起,渐渐远了。 此一句话却令李族长父子双双愣了半晌。李族长咬牙跺脚,又一巴掌糊在李麟的脸上,“糊涂,你可知道你得罪了个了不得的人!咱们李家世代安分守己,而今就要在败在你手上,在你这绝根了!” 李麟不解,挠挠头,一脸正义状,“爹,我这干的不是一件好事么,这下好了,大家都不用种自己不愿意种的东西了。” 啪! 再一巴掌。 李族长打得手抖,气得胡子抖,“痴儿,被人撺掇着当了炮灰还不自知!罢了罢了,这次人家交代你的事你定要好好办理,记得多说好话,好好表现,别再让人家抓着你的把柄。” 李麟还不是很懂,再听父亲仔细说教一遍之后,才恍然明白了点,安安分分的吃了教训,去办事儿。 …… 马车行至半路,贾琏便叫停了,下了车,就进在田间地埂里走了走,抓了抓地上的土。而今天寒,土壤很凉。贾琏蹲在地上,抓了几把之后,手指就冰的有些发红。 兴儿瞧得心疼,奉上帕子,劝二爷还是早些回去,“今儿个出了这么大的事,二爷受了惊,却还关切这些土做什么,改日再看就是。” 贾琏没理会兴儿,把土凑到嘴边闻了闻,握拳捏了捏,又松手撒下去。土块粘结,不散。 “以前闹过病害,田里撒过不少草木灰,这样的土壤富含钾肥,很适合马铃薯的生长。这片地尤为多,若是都像这样的,必定产量极好。”贾琏拍拍手,站起身,放眼看着眼前这片地。 就算是在江南环境条件优渥的地区,在古代老旧的耕种条件下,稻米的平均亩也就在三百五十斤左右,高产每亩也不过是在增加几十斤。更别提在西北这样苦寒之地了,稻子在这里产量只会更低。但土豆却不同,一般每亩只需备种一百六十公斤,但产量至少在一千公斤衣裳,是稻米产量的六倍。而且它的生长期只有三四个月,并没有稻米生长期长。 马铃薯作为粮食,的确会很快速有效的解决粮食低产和温饱难的大问题。 兴儿听贾琏那番话很是纳闷,就闻了闻,捏捏,就知道土地好不好?兴儿也抓一把在手里,有模有样的送到鼻子边儿,就是一股土味儿,没什么特别的。 兴儿还想是不是自己鼻子不好使,使劲儿往鼻子边儿凑了凑。猛一吸,用力过度了,把土粒子吸进了鼻子里。兴儿擤鼻子,咳嗽两声,倒忘了手里还有土,一吹一溅,弄了一嘴泥。 “好吃么?” “呸呸呸……”兴儿土了半天,跑回去从车上拿起水囊漱口,这才能开口说话,窘迫地哭丧一张脸,冲贾琏道撅嘴道,“二爷别笑话我了,臭烘烘的,哪里会好吃。” 贾琏笑,不太意外的扬眉,“看来有很吩咐的有机肥。” 兴儿:“爷,有鸡肥是什么?” “它富含很丰富的有氮、磷、钾……”贾琏见兴儿越来越纠结的连,改换简单地词解释,“就是些对作物很有用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都是呈先一种不容易被作物直接吸收利用的状态,所以必须要通过土壤中的一些自带的作用变化进行发酵分解,然后把这些不易被吸收有用的物质逐渐释放成容易被吸收的有用物质,因此,这种肥效比较长而且稳定,十分促进作物的生长。” “啊,”兴儿听懂大半了,高兴道,“原来这个有鸡肥这么厉害,可怎么弄来,需要杀鸡么?” “不需要,”贾琏顿了顿,一本正经的无奈,对拿着水囊的兴儿道,“你多吃点饭喝点水就有了。” “哦。”兴儿倒水给贾琏洗手,然后递上帕子,却还是一脸纠结,想不通这有机肥到底是怎么来的。他多喝水多吃饭,怎么就会来有机肥呢? 兴儿想了一路,最后要到地方了,才反应过来琏二爷说的有机肥其实就是粪尿。 粪……尿…… 二爷可真是的,未免太文雅了,文绉绉的拽了半天,竟然说的就是粪尿。 兴儿服了,对自己家二爷佩服的五体投地。 三天后,十二个村县的农户们中间都传遍了衙门不强求播种新品种的消息。众农户们都很纳闷,起初坚决反抗有所抵触的那批,到开始好奇这个新品种到底是什么一番样子了。不过有孙绍祖撺掇出来的乡绅带头不干这件事,众农户们还是都‘聪明的’选择跟风,对于不必播种新品种这件事,都大大松口气。 冬歇时节大家都闲着没事儿干,自然就爱传一些新鲜的见闻之类。又过了两天,十里八村的疯传起一个关于大胃王的比赛。说是比赛时间就定在一天后,但凡觉得自己能吃的人都可以去报名参加。比赛最能吃的前三甲,可得到百银子的奖赏。 百两银子啊,那可够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富足一辈子的花费了。而且这种比谁吃得多的比赛,在西北这样容易食不果腹的地界里,传得比什么都快。十里八村的村民得到消息,都跃跃欲试,不过报名的前提是要接受使用新品种食物。很多人谨慎守旧,都持官网看热闹的态度,倒有许多家里粮不够吃且胃口极大的人,图财图吃‘不要命’,大胆地报了名。 比赛就定在苁益州举行,附近的村县都在这一天涌进州城,比赛场四周围个水泄不通,人山人海。 报名的一共有三十三人,除了有三位饿得发昏的乞丐外,余下的三十人都是附近村县上有名的贫困户和一几个以‘胆大不要命’而著称的傻人。 李麟也在围观之列,却不为别的,就为看看那新品种到底是怎么一副癞模样。其实不仅是他,还有在场的许多农户们也都是为了这个好奇而来的,既能瞧热闹,看看自家村里的人怎么犯傻,又能一睹新品种的真面目,不看白不看码嘛! 比赛场十分宽敞,中央设有三十二套木桌椅,共分八猎,每列排四个桌子,桌子很长,以供摆放食物所用。没个桌子上还备有水壶水碗,给参赛者口渴的参赛者提供饮水所用。三十二套桌椅的东西两侧,还有临时砌好的灶台,灶台四周除了摆放一些调料之外,堆得都是一些黄色皮或是褐黄色皮的圆东西。东西两边一共有十口锅,每个锅边儿都有一个厨子。 这些厨子都是贾琏特意请来的当地有名的好手艺,由四皇子随行所带的宫廷御厨手把手亲传,以保证他们烹饪出最佳的土豆风味菜品。 这个比赛是贾琏个人搞得,还请了四皇子来参加,比赛前还特意造了声势。 四皇子当然知道这场比赛的最终目的当然是为了推行种植马铃薯,为了支持贾琏,他就算军务再忙,也必要来参加。不过四皇子对于贾琏搞这出比赛还是很疑惑的,他其实也跟那些凑热闹的百姓差不多,也是带着而好奇来得。 自有四皇子允诺他回来看比赛之后,贾琏就趁机将这个比赛的名头打得更响亮。叫人把风声传出去,四皇子观摩比赛的消息引起更多百姓的热烈反响,若是不好奇新品种不好奇比赛,那也总该好奇皇子真正尊驾的模样。因此到了下午,越来越多的人前来观看,基本是人挤人肩碰肩的状态。 贾琏还不忘安保问题,请侍卫苏盛加强护卫,连比赛场附近的房顶上都守卫上了人。 “四皇子到!” 众百姓下跪请安之后,鄞祯上场,坐在上首位,远远地打量四方围观的民众。 “平身!” 众民众得令起身之后,都暗自悄悄地探看远处上首位的四皇子,依稀瞧得清轮廓模样,不愧是皇家的人,气派十足,叫人望而生畏。 开赛前,贾琏讲述规则和注意事项,“每盆里的东西都是按斤称量,重量一样,规则很简单,谁吃的多谁获胜,前三甲除奖金之外,第一名还将获得由四皇子亲笔题字一副。比赛重在参与,不希望大家为了赢而弃性命于不顾,再次提醒,各位参赛者要量力而行。未免意外,场外已候命了三名大夫。如果参赛者发生过度饮食出现身体状况的时候,一旦被医生确认不行了,便是要剥夺拿奖资格的,立即离场接受治疗。” 众百姓们听了之后都纷纷点头,觉得贾琏处置比赛的办法很好。她们也曾担心过,那些人一旦为了钱吃得拼了老命该如何。 “开始比赛吧。”鄞祯赞许的看眼贾琏,便下令道。 三十二名参赛者依次上场,各自报了性命出处之后,就按照安排落座,等候比赛开始。 这时候,东西两侧的是个灶台也开火,动刀切起来,有下锅翻炒的,有炸的,还有蒸煮的。 三十二名参赛者的食物都是用大木盆端上来的,却不是从那是个灶台端来的,而是有一辆车,刚刚卸下煮熟的热腾腾的马铃薯。好奇的人仔细探看,才发现那辆车就是就近从赛场后头的一户人家里使出来的。 煮土豆上了之后,三十二位参赛者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众围观的村民们都开始为自己认识的人加油,喊着他们的名字。不过还有一件奇事,就是大家都发现了那十个在赛场边上搭建的灶台,做的东西似乎不是给参赛者吃得,那是给谁吃得? “唔——好香啊!”距离灶台最近的那群围观的百姓们开始感叹起来。 第一锅炸好的薯条,清拌了盐之后,就送到四皇子和贾琏等比赛裁判的跟前。除了炸食外,还有炖菜、炒菜、蒸菜等等,味道香喷喷的,在场很多为了抢到位置靠前的地方围观,中午的时候都没吃完,这么闻着,肚子早就叫开了,口水直流,比赛什么的似乎都不重要了,大家都眼巴巴的看着被端到四皇子跟前的菜品。 四皇子拿起一条,塞进嘴里,又拿起一条,接着再拿……接连吃个不停! 四皇子是何等人物,身份如何尊贵,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能让他接连食用的东西自然美味。而且这个新品种肯定没有毒,不然那敢回送给四皇子食用。四殿下那可是龙子龙孙,身子金贵着呢! 鄞祯吃了一盘土豆之后,便停下来喝茶,观察百姓们的状态。而今好多人都不去看比赛的汉子们了,反而眼巴巴的盯着那是个灶台做出来的吃食。 鄞祯笑了笑,看眼贾琏。 贾琏也回看他,淡笑着建议:“殿下何不与百姓同乐?也叫他们尝尝这些菜的味道?” “赏!”鄞祯一声令下。便立马有侍卫提着锣上前,喊着“殿下赐食,排队来领”的话。未免拥挤过度,更有人抬出早准备好的铁栅栏放在前头。百姓们纷纷好奇的去排队,也要尝尝四殿下吃过的东西味道是什么样。这也算是沾了皇家的光,吃了御膳了。 “每人只能领一份!”派发食物的兴儿喊道。 每名领过的人会在手背上用红颜料做印记。 百姓们领了各色食物之后,互相认识的,还会交换尝几口,发现每样都很好吃,赞不绝口。对新品种粮食的抵触情绪也都没了。 鄞祯见场面虽然热闹拥挤不堪,但领用食物的地方却井然有序,十分赞许,心里也叹服贾琏想得周全。 其实先前贾琏不用官家帮忙推广种植马铃薯的事,令鄞祯很诧异,甚至还误以为他过于自负,不懂当地刁民不好教化的现实状况。而今见他谋略高人一等,自有独到的办法叫人主动臣服于他,四皇子对他当真佩服不已,真该庆幸他只是个只知道钻研农务的怪才! 鄞祯对贾琏的赞许越来越深,嘴角笑意也很深,“你果然没辜负我对你的信任,看起来这些百姓已经接受你推广的马铃薯。” 贾琏点点头,“我特意叫人挑选了来自那选定十二个村县的村名来参加大胃王比赛,吃了这么多,回去能安然无恙,再加上四殿下您亲自食用的影响力,他们自然信服。这之后,便要他们自己报名,争抢着求种子了。我选谁不选谁,还要看自己心情,而不是他们的。” 鄞祯哈哈笑起来,冲贾琏竖起大拇指,接连叹了三声好。 “好,真好,太好了!哈哈哈……” 小半个时辰后,大胃王比赛结束,选出三名获胜者按照约定给了奖励后,贾琏便向众人公布:“三日后,州府衙报名截止,必须自行报名且审查合格后,才有资格种新品种。” 众农户们反响热烈纷纷跑去衙门抢着报名。 李麟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呆呆傻傻的望着贾琏离去的背影。他嘴张了张,满脸懊恼和后悔,愣是吭不出一声来。 贾琏送走四皇子后,嘴角渐渐勾起,也上了马车。 兴儿:“爷,咱们这是要去衙门么,看看报名情况?” “不,去孙府,我要会一会那个孙绍祖。”贾琏眼眸渐冷道。 第45章 生芽的土豆 孙府? 兴儿疑惑,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贾琏提醒道:“既是在当地个小有名气的,问问就是。” 兴儿懊恼的打自己脑袋一下,骂了声自己笨,这就下车抓了个人问。 舍了三文钱,人家便亲自将他们带到孙绍祖的家门口。 贾琏下了马车,便见一四四方方干净的小院,门板漆朱红漆,油光锃亮,看起来像是刚刚修整过。院里头有五间房,前三后二,还种了树修饰院景,乍看起来倒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 贾琏让兴儿去敲门。 一声,两声,三声,停。 等了片刻之后,不见屋主子开门。 兴儿:“会不会是家里没人,刚好外出?” “不会,肯定有人。这房舍拾掇的如此干净整洁,家中理应有女眷或是丫鬟仆役之类,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绕去后门再看看。”贾琏道。 片刻后,兴儿红着腮一脸尴尬的回来了,贼兮兮的踮脚凑到贾琏耳边:“爷,后头是有人,可声音不对,听着像是一男一女正忙活那种事儿呢。” 贾琏黑脸,命兴儿去大声砸门。 兴儿哐哐敲了几下,便听到院内有人不耐烦的喊起来。 “谁啊,这大白天的,没事儿乱敲什么门。” “请问此处是孙……公子家么?我们主子爷找您有事,不知方不方便见?”兴儿得了琏二爷的暗示,故意没有报上出处,只说是‘主子爷’。 院里面安静了会儿,似乎是对‘主子爷’这称呼很感兴趣,误以为是贵客临门,传出激动的喊声:“方便方便,且等等,刚睡了个午觉,衣容不整,我这边整理一二就出来迎客。” 贾琏靠在马车边儿轻笑,低头翻弄手里的扇子。 这白玉扇是四皇子送他的,说是作为公子爷,手里该有个东西摆摆派头。贾琏倒觉得这玩意儿不如镰刀铲子实在,夏天的时候还好,能扇扇风,冬天拿这玩意儿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挡风!? 门突然开了。 贾琏不经意地抬头,就见一衣着老旧款式的锦袍少年出来。他面色恭谨,一脸应酬的笑容,冲自己作揖行一礼之后,便露出讨好般的笑容,跟贾琏自报家门。 “原来你就是孙绍祖。”贾琏上下打量他,听说年纪才十三二岁,可瞧这副样子倒像是过了二十岁一般,面容老成,眉眼透着一股精明,眼底却有些发黑,像是熬夜精血不足所致。再联想到之前兴儿在后门听到的声儿,便估摸着这个孙绍祖是小小年纪就通了人事,不能自持,估计是纵欲过度,玩得肾亏了。 孙绍祖嘿嘿笑,客气地冲贾琏道:“正式在下。” 他见眼前这位公子衣着不凡,还当是那个乡绅家的公子哥儿慕名找他,谄媚之意十足,恭迎贾琏进屋上座。 贾琏进院后,四处打量一番,便淡然落座。 孙绍祖还停留在门口,喊人快来上茶。 不一会儿,便有两名面色潮红的丫鬟端着茶进门。 贾琏扫一眼那俩丫鬟颈后露出淡红色的印记,心里泛起一股恶心来。 孙绍祖还没发觉贾琏情绪不对,乐呵呵的客气道:“还请公子不要见怪,我这门户小,一共也养不了多少人,这家里头除了俩丫头,就只有一个做饭的厨娘和一个跑腿办事儿的小厮。可巧了,今儿个小厮替我传话出了门去还没回来,我也就只能代为把小厮的活儿给干了,叫公子见笑了。” “客气了。”贾琏看眼桌上的茶,将手从桌边挪开,很有嫌弃之意。 孙绍祖愣了,笑问:“可是粗茶难入口?” “娇儿,我叫你去把张员外送的那辈好茶泡来。” 鹅蛋脸的丫鬟听此话,忙红着脸应承要,去换茶。 贾琏冷言:“孙公子不必客气了,我今日到你这也不是来喝茶的,是来看人的。” “那请问公子您,哎呀,瞧我这脑子,至今还没有问公子的尊姓大名,不知阁下该如何称呼?”孙绍祖又作一揖。 “贾琏。”贾琏如实回道,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起来如朗朗烈日,灼人伤眼。 纵是兴儿,也从没见他家琏二爷笑成这样过。偏偏这样热烈地笑,倒让他觉得后脖颈直发凉。二爷而今肯定不是因为高兴才笑的,所以…… 兴儿悻悻地看向那个名叫孙绍祖的人,一脸奸相,哼,活该他被二爷盯上了! 贾琏? 孙绍祖惊得差点把眼球给瞪出来。 “你就是外头沸沸扬扬谈论的那位琏监军?要大家种新庄稼的琏监军?” “孙公子何必故作惊讶,你早就知道我了,不是么?”贾琏无聊的摆弄着手里的玉扇,转而不咸不淡的抬眼,一双清朗的墨眸还无保留的展现在孙绍祖面前。 孙绍祖愣了,痴痴地和贾琏对视片刻,心里竟生了几分忌惮之意。明明才见,明明是他算计至此,怎么而今人真来了,他竟然怕了。 孙绍祖强装镇定,笑着冲贾琏拱手道:“失敬失敬!说起来咱们两家的祖上还颇有渊源,而今咱们能在这西北荒芜之地再碰见,那可真是天大的缘分。晚辈孙绍祖再拜琏兄长一次!” “孙公子未免太客气了,称兄弟,我们不合适。”贾琏口气讥讽道。 孙绍祖心中一震,呆了呆。 “嘿嘿……琏二爷说得对,我们孙家哪能跟您们荣府相提并论呀。说起来,琏二爷近日来这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孙绍祖口上故作疑惑,心里头早是一副得意之色。当初他把附近这十二个村县的乡绅挑唆的反抗情绪极高,目的就是为了让贾琏在推行新品种的时候受阻。然就是要让贾琏知道晓得了自己的厉害,主动上门来求自己。 瞧瞧,今日果然应验了。自然要狠狠讹他,谁叫他瞧不起自己!然后再趁机谋个一官半职,回京做官,光宗耀祖去。 “听李麟说,是你带头挑唆大家说这些新品种不能种,还说朝廷派发种子有毒?” 孙绍祖本来还以为贾琏要开口求他,一听这话脸色煞白,吓得魂儿都没了,忙站起身跟贾琏解释:“冤枉,我万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口上这样说,孙绍祖心里却还在腹诽:这个李麟,竟然把自己给卖了。他不是说他跟朝廷有大仇么,而今却如此坦白跟朝廷招供了! “前几日更厉害,几十个农民在你的挑唆之下,竟半路劫车要取我的性命。多亏我当时反应及时遏制了情况,不然今天恐怕只能化作冤鬼来找你。孙绍祖,我与你近日无仇远日无怨的,你因何要如此设计谋害于我?”贾琏的声讨没有半愤怒的口气,反而是声音淡淡的,跟平常说话一般。 但这话入了孙绍祖的耳,就剧变成了阴测测的威胁口吻了,听得他从内到外都发寒。 能把本该愤怒言论说得如此轻松的人,本就很可怕。 孙绍祖吓得噗通一声跪地,忙解释自己是被冤枉的,“我不过是给那些乡绅农户出出主意,讨口饭吃罢了。那等忤逆朝廷,谋害琏监军的事儿,草民万万不敢做,更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你的确担不起,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也别解释,我今日来不是听你解释的。只是来瞧瞧,传说中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模样。”贾琏目光定定的落在孙绍祖身上,转而风轻云淡的移向别处。半晌,就在孙绍祖紧张地冷汗直流磕巴得说不出话时,贾琏才缓缓再道,“也不过如此,叫人失望了。” 孙绍祖被贾琏用这样无奈地口气评价一句,恍若当头被泼了一桶冷粪水,备感受辱,内外都不是滋味。 孙绍祖强力控制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对贾琏狡辩道:“琏二爷,凡事都有两面,您万不可只看一面。有些农户们本就是无耻下三滥的刁民,不服朝廷管制已久,心中早就有了反意。我身为参谋,帮他们跑腿办事,四处游说,自然是依附着他们的意思来发表言论。这就跟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一样,人家极力主张的主意,我能拗着来么?自然是顺从着他们的本意说,把他们伺候舒心了,才有钱可拿。琏二爷所言的挑唆之名,我实不敢当!至于李麟,他本就是个鲁莽冲动的小子,琏二爷或许不知道,他和朝廷有大仇,他舅舅一家就是因为衙门当初的一声令下,才全遭了难。” “早听说你巧言善辩,今日见,果然如此。孙绍祖,你纵然有一张巧嘴,能把黑得说成白的,又如何?”贾琏眯眼看他,满嘴讥讽。 孙绍祖不解地望着贾琏,完全不懂贾琏说这话的意思为何。 贾琏动了动眉毛,冷笑道:“我就是不信你。” 孙绍祖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什么,他不信?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琏监军既然做到监军的位置理该清楚,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凡事逃不过一个“理”字,大家行为处事自然要以理服人,再不济,若琏二爷手里拿着证据,就要告发我,我也无话可说。可若没证据,二爷您是否可以想一想,我是不是真的被人冤枉了呢?” “你这种人渣,就算被冤枉了,也是为民除害,好得很。”贾琏白一眼孙绍祖,才不理会他巧辩什么,反正他认准的事,凭他空口说出一片花海来也是一样不能留,“就以扰乱民心,妖言惑众,阻挡朝廷军粮大计的罪名捉拿你,如何?” 孙绍祖一听这话,吓得两条腿发抖,差点尿了裤子。他脸色惨白的看着贾琏,悲愤中带着压抑和隐忍,“琏二爷,您说得这桩桩件件可都是杀头灭九族的大罪,我孙绍祖可担不起这个责,求您开恩!” 最后四个字孙绍祖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转即就咣咣磕头,看起来倒是诚挚。 只是,依旧没有打动贾琏。 贾琏已然起身,轻声吩咐兴儿去通知衙差来抓人。 孙绍祖急了,吓得屁滚尿流的爬到贾琏跟前,抱住他的大腿就哭:“琏二爷饶命啊,看在咱们俩家的老祖宗交好的份儿上,您就饶了我这一遭吧。我家白落成如今的样子,就指望我一人能混点出息,您可不能绝了我们孙家的后啊!还有,您介意的那些事,什么农户乡绅不肯种新品种之类的,我,有我呢,我愿意拜倒在您的门下,为您鞍前马后的跑腿儿,保证把这件事给您彻底的解决了!” “呵,终于说出你的目的了。你不就是想搅乱局面,再站出来显摆自己的作用么?呵,你倒是自信。”贾琏才懒得告诉他事情早已经顺利解决了。他抬脚要甩开孙绍祖,却被孙绍祖狠狠地抱住大腿挪不开。 贾琏嗤笑,随手拿起桌上那碗热茶,丢在了孙绍祖的后背上。 孙绍祖烫的吱哇乱叫,忙用两只手抖落衣裳。 贾琏快步带着一阵风离开。 兴儿看不惯孙绍祖乱动手碰他家琏二爷,上去就踹他后腰一下,孙绍祖立时趴在地上,捂着腰嗷嗷乱叫。 这时候,早有贾琏随行的小厮带衙门的官差来了。官差们一见琏二爷出来了,忙行礼,得知情况之后,立即带人去拿了孙绍祖,将其押入苁州府大牢。 至于孙绍祖如何申辩,贾琏不甚关心,只把此事回报给了四皇子,请他‘秉公处理’就是。 鄞祯早就对贾琏在甘草村遇到刁民一事很是气愤,孙绍祖这人他肯定要好好交代给衙门,狠狠地处理,但李麟等人也该吃吃教训。 “而今战事临近,容易滋生动荡,军心不可动摇,民心亦是。李麟不过是受人蛊惑利用,无知更无畏,却闹不出什么大事儿来。倒不如换种法子惩戒,叫他明白教训就好。”贾琏忙阻止鄞祯的做法,劝慰道。 其实,贾琏对于这些并未教化的农民们有一种又爱又恨的情感,以前他也曾下乡到过一些很偏远地区推广农业先进技术,偶尔也会遭遇一些无礼的人极力阻挠,理由更是千奇百怪,完全逻辑不通的也有,不喜欢不接受也就罢了,还有说新技术会影响他们那里的风水和子嗣传承的,上哪儿讲道理去。但这些农民一旦接纳你的时候,便淳朴至极,热情单纯的很,叫人忍不下心来对他们做坏事。 “殿下,这些人不是心恶,只是习惯了以前留下来的习惯,本能的排斥外来。所谓人各有志,大家自有各自的活法,既然人家不愿意选择,又何必强求。” 鄞祯意味深长的打量贾琏,体会他所说的这些话,自叹不如,“你倒是想得开,不过你说得对,现在这样的情形,的确不易动摇民心,便罢了,听你的。” 贾琏拱拱手,接着说正事道,“而今春种之事已经全部解决,单单今日报名的农户就有六百,三天后截止时不知该有多少了。从这里头审查出合适的人选后,订立契约,等到了夏天,必然不用愁马铃薯的收成了。” “也就是说这个仗肯定能打起来了!”鄞祯兴奋道,“好,很好!贾琏,你立大功了,等我军大败蛮夷军队后,我必然要向父皇为你请功。”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草民只是略尽薄力。”贾琏总要客气两句。 鄞祯笑着吩咐贾琏以后不要对自己客气,“别在我面前自称什么草民了,只要没外人在,一切规矩可免。” 贾琏颔首应承,心知自己与四皇子的关系又近一步。 他二人虽没有熟稔到可随意言谈的地步,但也快了,只要他再为四皇子做一件事,恐怕在四皇子那里就成了真正有才华可信任的贤能人士。到时候他就算想走,四皇子也肯定不会放他走了。不过,还是让四皇子来一出屈尊求才的戏码比较好,叫他明白‘贤才难得需珍惜’的道理。这事儿就跟推广土豆是一样的,上赶着的永远不容易讨得好,反而是等人家来求倒是更容易被珍惜。 …… 西北的冬季有些难熬,贾琏是个怕冷不怕热的人,一入冬便犯懒,基本每天足不出户。因为要细化来年初春的种植计划,他猫冬正好,顺便把整个计划事无巨细的思考周全,来年执行的时候即便出现意外,也有诸多应对之法了。 冬日的白昼短,夜漫长,张眼闭眼间,时间如流水般那样快。 转眼到了春草发芽之际,已是农历时的阳春三月。 贾琏先在三百户选定的农户们中间普及种植知识,早有先前在京城教化好的两千兵士可供帮忙,所以种植进展的十分顺利。最后一站到甘草村的时候,当地很多村民都是列队欢迎贾琏,更有五六岁的小娃娃采了山野花来送贾琏,嘴上还说“娘说我长大了以后,一定要照着琏监军的样子找郎君!” 此话一出,引来在场的村民们哄笑,都赞叹小丫头“有眼光,野心大”。 李麟和李族长也在众村民们之列。李麟却是没脸再见贾琏的,脸羞臊的没地方放,低着头几乎要埋进衣服里。求土豆种子的事儿他也报了名,可惜落选了。为这事儿村里头有不少人还笑话他。更有落选的人跑到他家闹,说就是因为他当初的‘劫车造反’,才害得他们不被琏监军看中而落选的。而那些被选中的人家,更是讥讽挖苦他,说他小肚鸡肠妇人之心,当初竟干出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对待琏监军那样好的人儿。 这一冬,李麟就没脸见人过。在外被笑话,在家被爹骂,有时候忍不住了,他真想扯根绳子挂在村东头的歪脖树上。 李麟正耷拉着脑袋心里泛苦水,忽然发现耳边热闹的喧哗声都消失了。他感觉到一个黑漆的影子压迫过来,心料不好,一抬首,果然看见琏监军那张俊朗无双的脸。 李麟呆了,心叹这世道不公平。给他那样好的出身就罢了,竟还有如此俊朗的长相、惊人的才干。可教他们这些普通的凡人如何活! 这时候众村民的目光都跟着贾琏落在了李麟身上。 李麟顿觉得如芒在背,想到这一冬以来自己收到的各种讥讽嘲笑,腿一软,直接跪在了贾琏跟前。 “琏监军,去年是草民糊涂,无知鲁莽,犯下了大错,还请琏监军狠狠惩罚我!” “早说了,我不会罚你。”贾琏深沉的目光落在李麟的脊背上,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只是这弧度的末尾有一丝诡谲之感。 “求求您,求求您还是罚我吧,您不罚我,我这日子过得比死了还难受!求您了!”李麟痛哭流涕的给贾琏磕头,真是懊恼后悔自己当初干下的鲁莽之事。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贾琏笑了笑,再没理他,带着人径直去了田间。 李麟趴在地上,傻哭懊恼不已。看来他这辈子都不会好过了! 站在地头,贾琏跟众人讲解播种的要点:“播种前,一定要深翻土地八寸,再平整。若有粪肥,在充分腐熟后,掺着草木灰在深翻土的时候施入土壤。若是家里没有养猪养鸡的,夏秋时节收集些落叶枯草之类挖坑沤肥也是很好的。之后便是将发芽的种薯切块播种,具体的摆放距离,每家都会派教授人员亲自指导会有人告诉你们。再有一事,你们要记住,发给你们的种薯切记不要食用,都要种在地里,若有不服从者,发生了什么意外,概不负责。” 众农户们听到后一句话都吓着了,互相看了看,都露出疑惑地表情。 贾琏没打算深解释:“总之照我的话做,收成之时,除去上缴的斤数,你们每亩地应该会有近千斤的余粮。” 大家一听上缴之后余粮还会剩下这么多斤,都高兴的喜不自禁。早把贾琏恐吓的那句话忘到脑后,纷纷兴奋地庆贺起来。 最终,村民们都照着贾琏的知道安排,将种薯块顺利地种进土地之中。 再之后就是官府的那些地了,有兵士们帮忙,播种的也很快,且十分顺利。 四个月后,土豆大丰收,每亩产量几乎都在预估数据之上。 军粮仓库爆满,鄞祯甚至打算另外建十间仓库储存。 贾琏不建议盖,用挖的,“地窖储存不仅会有更好的保存马铃薯,还会避免了敌人火攻粮草的危险。” 鄞祯是非赞同,当即就命人改建。 军粮之事解决,西北战事一触即发,鄞祯不想让贾琏正在此地冒险,着命人择日送他回京。临走前,鄞祯高兴地嘱咐道:“报军情时,我早已将你的作为据实禀告给父皇,不出意外,你回京之时便是父皇册封你官爵之日。” 贾琏谢恩之后,表示还有一个重要的是要跟鄞祯说。 “马铃薯生芽之后便不能食用,有毒。” 鄞祯一惊,诧异的看着贾琏。 “生芽的马铃薯会产生一种龙葵素,微量并不致命,但吃多了就会令人产生很多不适。殿下不必过虑担心,马铃薯只在发芽的时候不能食用,但用来做种子恰好。只要把握好这个度,没有任何问题。” 鄞祯叫过很多人吃马铃薯,自是信贾琏,但也很疑惑,“你为何不早说,偏偏要等到现在……” 贾琏:“土豆当初的推广有多难,殿下是知道的,早些时候说是怕引起恐慌。后来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个主意,发现可以利用这种发芽的土豆来制敌取胜,因为这些马铃薯都在种植期不会引起什么后患,故而才自作主张,没有将这个消息提前透露出去,还请殿下见谅。” 鄞祯一听“制敌取胜”眼睛都亮了,忙道:“我自然不怪你,快说说你的制敌取胜之法。” 第46章 九盆苗风波 贾琏:“其实这个法子也只是我个人拙见,我从未参军过,也不知战场上的风云变化。若说出来没用,还请四殿下见谅;但若是有用,便是草民之幸,也能为西北的平定略尽绵薄之力了。” 以前贾琏觉得说客套话没什么用,但这次客套话却必须说,因为打仗的事儿他确实不懂,办法好不好还得靠鄞祯自己去判断。 贾琏继续道:“这段时日住在在军营里,经常听到一些蛮夷的消息,我就总结了下。他们皆是牧民出身,善劲弩骑射,但攻坚的能力却比较弱,再考虑到游牧民族的实际情况,必然是鲜少进行耕作,所以在物资储备上他们要比我们弱很多,这也是他们经常要靠烧杀抢掠的方式来进行补给的缘故。根据双方粮草来源的情况,我是觉得咱们可以试着采用‘坚壁清野,以逸待劳’的作战办法,退入营寨堡垒之中,耗尽他们的储粮,等到他们饿昏了头,再以生芽的土豆诱敌。等其夺粮饱餐之后,再趁机夜袭。到那时,他们已经身体中毒,呕吐抽搐,反抗能力较弱,我军便可趁机一举歼灭。” 鄞祯听到这个办法眼睛更亮了,十分惊讶的看着贾琏,“很妙,你是如何想到的?” “当初正发愁该怎么跟百姓们解释这发芽的马铃薯不能吃,便突然就想:‘如果这些东西叫那些坏人吃了岂不快哉’。也多亏我猫冬的时候闲着无聊,便随手翻了翻兵法,两厢结合到一起,就归纳总结了一番,才生出这个武断的想法。其实这法子听起来像是好的,但做起来却不容易,还得全靠英明果断的人去主张才行。这其一是要打响新军粮名声,其二还要计划他们来抢粮,如此与敌周旋,定然需要极大技巧和功夫,而且消息的保密也极为重要。”贾琏道。 “再有,殿下若是想要让这些土豆早些生芽,一定要放在温暖干燥的地方,铺排开,别堆放。具体办法我都详细写在这封信里,殿下若是想提前对付那些蛮夷,提早半月安排就可。” 贾琏说着就将一封信呈给鄞祯。 鄞祯接了信,嘴角洋溢着意气奋发地笑容,狠劲儿拍了拍贾琏的肩膀,乐得不行。 “好样的,这件事若是真如你所料那般办成了,我鄞祯日后就认你当兄弟,同生共死,永不相弃!” 同生共死,永不相弃? 贾琏眉毛上扬,虽然知道鄞祯说这话肯定是假的,但他能表达出要和他结为兄弟的想法,已经是很令人‘受宠若惊’了。 从结局上说,他的确和四皇子更进一步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步‘进’的比他想象的更大。 贾琏拱手推辞,要谢恩,却被鄞祯直接拦住扶起来。 “早说了,你我之间不必客气,琏兄弟!”鄞祯意味深长的对着贾琏的眼睛笑,目光里却闪烁着几分得意之色。 贾琏笑笑,含蓄的应承,行礼再拜别。等四皇子先行离开后,贾琏才能上马车,在马车晃晃悠悠的状态下离开了苁州城。 小半天了,贾琏却一直冷着脸端坐,垂着眼眸,一动不动。 兴儿陪坐在车内,傻呆呆的屏息静气半天,也不敢打扰。直到中午停车休息的时候,兴儿才敢动弹,开了食盒从里面拿出茶点,请琏二爷用午饭。 贾琏吃了两口,便舒口气,右手托在靠垫上,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窗外的景色。 “爷,再吃点东西吧,一会儿还得赶很长的路呢!”兴儿巴巴地将盘子端到贾琏面前。 贾琏眨了下眼皮,才又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二爷有心事?”兴儿试探问。 贾琏又吃了两块,用帕子边擦手边看他,“四皇子未免太热情,出乎我的意料。” “热情还不好呀,我看四皇子肯定是认准了二爷是个人才,着急拉拢,便才说了那些称兄道弟的话。” 贾琏:“就是这样,你竟以为这是荣幸?” 兴儿不懂的挠挠头,疑惑:“难道不是?” 贾琏闭上眼,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兴儿可以叫车夫开车了。 兴儿乖乖的应承一声,喊了车夫后,转头暗自观察琏二爷的神态,冷冷淡淡的,似乎真在发愁什么。真不明白,四皇子和琏二爷称兄道弟这么好的事儿,有什么不好说的。 主子爷的心思果然如海一样深,叫人捉摸不透! 兴儿再不敢叨扰贾琏,爬到车外,跟车夫分了烧饼一起啃,说说笑笑一路到天黑。 …… 京城,荣国府。 自贾琏去西北之后,荣府内起初几月可是一派祥和,没什么大事儿发生。 忽一日,宝玉在早晨跟贾母定省时晕倒了。 贾母细问之下,方得知宝玉为了写孝经,竟连熬两整天没睡。贾母听丫鬟说宝玉熬夜写这些是为了王夫人,贾母故此想到先前宝玉曾跟自己请求过要见王夫人却被自己给回绝的事儿。贾母心里便有些自责,宝玉是无辜的,倒是自己太过自私了。 待宝玉苏醒调养好之后,贾母便允他去见王夫人。 宝玉一脸喜色,搂着贾母的脖子,亲昵问:“真的?老祖宗说的话可作准?” “自然作准,你想见多少次就见多少次,我不拦着你。”贾母笑着看眼身边的贾敏,“有你姑母在这见证,你怕什么。” “那敢情好,多谢老祖宗仁慈,体谅孙儿。”宝玉高兴地甩着贾母的胳膊撒娇,哄得贾母高兴了,转头就伸脖子凑向黛玉的方向,“妹妹同我一遭去吧?” “你去见娘,我添什么乱,快别闹了。”黛玉面上敷衍,心里头却早把宝玉嫌弃了三十八遍。 当初第一眼见他的时候黛玉还觉得他人挺好,有莫名的亲切感,可处越久就越发现这厮不学无术,毫不上进,满脑子都是跟姐姐妹妹厮混的一些奇怪想法。母亲也说过,宝玉这样那是“好色”的前兆,她好端端的清白女儿家,可不想跟这种污浊虫混一起。 贾母乐呵呵地看着俩孩子,还没瞧出黛玉不高兴,特意显摆地跟贾敏道:“瞧瞧这俩孩子,关系处得真好,我们倒不必担心了。” “我们倒不必担心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是两家有意结亲,就怕孩子看不上眼似得。 贾敏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这个亲娘什么都好,偏偏就在宝玉的事儿上脑子不灵光。她老人家真以为她这孙儿有多厉害多抢手呢,呵,她家黛玉可瞧不上。就算宝玉是个能干上进的,就凭她那个总是作死的亲娘,贾敏也是不愿的。更何况宝玉根本就是个没用的草包! 贾母可不管老太太怎么想,别的事儿都好商量,可自己唯一的女儿的归宿绝对马虎不得。 想到此,贾敏便有点想念她的好侄儿贾琏了。有他在,宝玉这厮还能老实些。这段日子因为他外出,这孩子越发张狂不务正业了,肚子疼不上学的老毛病又犯了。 贾敏蹙着眉头端茶。 贾母还在看贾敏,似乎在等她表明态度。 贾敏恍惚了下,立刻反应过来,笑呵呵道:“母亲,您说宝玉这孩子是不是肠胃不好,总闹肚子疼?上次请大夫吃药总算见笑了,而今又反复,可得重视,好生治一治才行。” “啊?啊……” 贾母见贾敏岔开话题,心里有几分不爽。再看黛玉和宝玉那边,黛玉早转身跟迎春说笑去了,根本没怎么理会宝玉。倒是宝玉一脸尴尬的盯着黛玉的背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得,颇有怨念。好在探春这孩子体谅人,笑嘻嘻的找他玩儿,嬉闹几下,宝玉就把忧愁给忘了。 看来这宝玉和黛玉还需要继续磨合相处,而敏儿那里似乎也有其它心思。 贾母更愁了,更恨失势且做事蠢笨的王夫人,要不是她不争气,贾敏也不会如此瞧不上宝玉。 傍晚,贾母便硬留贾敏在自己房里,想娘俩说说私房话。 贾敏早意料到贾母的目的,奈何几次托辞的借口都用光了,这次再拒绝未免太不孝,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 于是,母女俩就坐在一张床上唠嗑。 贾敏躺下来,笑着摸着褥子中央的地方,“母亲可还记得我小时候可赖皮呢,总爱闹着您和父亲不安生,就要和您一起睡,早早的就躺在床中央不肯走呢!” “是是是,你睡觉还不老实,倒把你爹折腾坏了,有一次你还把小脚儿踢进你爹嘴里头。你爹也爱惯着你,不气不恼的,还夸你能干,还说将来你嫁了人也必然是能说的算的当家主母。后来可不就是么,你嫁到林家之后,林女婿可没有半点委屈到你。”回忆当年,贾母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提起林如海,贾敏便红了眼圈,愧疚起来,“这辈子女儿只对不起他,没能给他们林家生个儿子延续香火。”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又提这个做什么,林女婿也没怪你什么不是。”贾母心疼的把贾敏搂在怀里,边叹气边拍拍她的后背,“以前怎么就没想过换个法子?怎么连个庶子也没有?” “他不好那些,当年硬安排了两个,却也是没动静。”贾敏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咬着下唇,心情很是复杂。 “罢了罢了,不提这个。有句话说的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咱们呐,就听天由命吧。”贾母安慰。 贾敏附和地点点头,略带难受地吸了下鼻子,“所以说黛玉这孩子的婚事断然不能草率了,我这辈子就剩下她这一个命根子,哪能轻易交付出去,必要人品、性情、家世样样相当,需得我和他爹还有他琏二哥哥都点头同意才行。” 贾敏说这话的时候,暗中偷瞄了贾母一眼,果然见贾母表情流露出几分失落之意。 贾敏乘胜追击,接着道:“对了,我刚到这儿的时候和二嫂子闲聊,常听她提她妹妹的孩子,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什么薛宝钗的,总听她夸这孩子如何从容端方,如何贤惠,该是个好儿媳的料子,想来她这是要选定那孩子给宝玉做亲了吧?” 贾敏话说的坦诚,可细细想来却很讽刺。 细算算薛宝钗才多大,才不过□□岁的样子,能看出多少端方从容来?只不过是王夫人认定了她做儿媳妇儿,才会这样夸赞。实则……别的不说,就她那个惹了许多事的混账哥哥便很叫人费心。 贾母听闻贾敏这一番话,把本来在肚子里酝酿的话全咽了回去。女儿这样说了,她哪还能再提宝玉。她要人品家世性情都相当的,贾母觉得宝玉是够得上的。可第二点要求就难了,还要贾琏和林如海都同意,且不说林如海怎么看宝玉,光贾琏那孩子就瞧不上眼宝玉的。贾琏是她的孙子,关键时刻自己强压着他,他是不敢当面忤逆自己的意思,但若这孩子鬼着心思背地里搞手脚,叫林如海不乐意,那这门亲还是成不了。至于王夫人那里,也是个添乱的。不过这个家还轮不到她说的算,所以自己只要先把贾琏那里安抚住了,这门亲还是有希望的。 贾母沉吟片刻,就打发贾敏回去睡,“你啊,在这儿总提老太爷当年的事儿,闹着我睡不着,还是赶紧回去陪你闺女吧。” 贾敏巴不得如此,高兴地穿衣告辞。 这之后几日,贾母便接连听宝玉可怜兮兮的描述王夫人而今的光景如何凄惨。贾母听得很是不忍心,毕竟这王氏是宝玉的母亲,荣府正经的二太太,哪能任由下人们这般欺辱。 “竟连使用一盆碳都要瞧下人的脸色,成何体统!还有没有一点规矩,这个家谁主谁仆!”贾母气得大发火,特意动身前去探看王夫人。 贾母进门的时候,果然见王夫人惨白着脸躺在寝房内,面色凄凉,而且屋里冷得很。贾母狠狠敲打院里的丫鬟婆子们,顺手抓了两个带头的给罚了,转而命身边的四个婆子留在这里照料王夫人。 王夫人受宠若惊,激动地要滚下床给贾母谢恩。 贾母忙搀扶住她,又见她床边还摆着未抄写完的孝经,心痛地流下泪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写这些做什么?” “媳妇儿错了,媳妇儿不该——”王夫人话未说完,已经哽咽的泪如雨下。 贾母叹口气,拍拍王夫人的后背,“知错能改就好,何必如此折腾自己。别忘了你还有宝玉,你还是二房太太。” 王夫人一怔,对上贾母充满鼓励的眼睛,留着泪猛劲儿点头。 也就是因贾母这一句话,王夫人心里有了底气,不出几日,她的病竟飞快地好了。 这时贾琏也从西北传来消息,说是大约收信之后半月就能回来。 王夫人戚戚然,顿时提高了警惕。她自是不甘心再受制于贾琏,决计一定要在贾琏回来之前好生折腾几番,趁机让自己扳回一成。 王夫人赶紧就派人去打听贾琏前段日子的动向。而今他在荣府的地位与日俱增,已经成了老太太最看重依仗的人,连宝玉为此都要退让三分。贾母看重他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那些他搞出来‘能耐’了。 王夫人断然不能继续再让贾琏出名了,她一定要阻止贾琏继续做有出息的事。 只要大房那边无所作为,二房这头自然而然就突显出来了。 随后,周瑞家的就来回复跟王夫人,“走之前,琏二爷从扬州带回来的八根‘草’,仔细着呢,谁都不让碰,听说伺候得比今春那几盆牡丹还金贵。也不知道到底是弄得什么东西,可恨他院离头的人都口风紧,打探不出什么,奴婢这还是打从看门小厮那儿得来的消息,说是夏秋时节带回来的,而今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儿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东西定然是放在琏二爷的那间谁都不许进的书房里了。” 王夫人想到去年开春的时候贾琏养牡丹带来的巨大影响,她虽不知这八盆东西是什么,但定然是好东西,而且是对贾琏来说很重要的东西。王夫人顿时计上心头,和周瑞家的筹谋一番,打算在贾琏回来前,暗中将这几盆东西偷过来,偷不成就毁了它! “此事一定要暗中悄悄的办,用多少钱都行,但绝不能闹出岔子,即便有了差错,也万万不可追到咱们身上。而今二房的情况你我都清楚,犯不得错了。”王夫人嘱咐道。 周瑞家的点头,心里也这么想,“太太放心,您好奴婢才能好,这件事我必然会周到处理,不留尾巴。” 周瑞家的随后使钱打发大房内一不知名的小厮,令其悄悄办理此事。周瑞家的和小厮商量决定,就在第二天中午动手,未免闹出意外,最好制造出一个意外掩人耳目。 晚春午后的阳光和煦,却也有几分*,晒得人发懒。 贾琏房内一众人等因没有主子爷可伺候,吃过饭后,自然闲暇下来。几个丫鬟婆子凑到一屋说话逗趣儿,也有打牌的。不爱凑热闹的,就趁机回自个儿屋里午睡去。 这时候,忽有一女声爆喊:“走水了!” 众人惊得伸长脖子,俱是一愣,然后纷纷跑出房外,就见正房屋西边起火了,正冒着烟。 院所有丫鬟婆子都出动了,拿着瓶瓶罐罐去打水扑火。 好在火势不大,用不多一会儿就扑灭了。 起火地刚巧是琏二爷所用的书房,屋里大半个地方烧得漆黑,特别是窗棂的地方,都已经烧成了黑炭状,火扑灭了之后还一直冒着烟,散发着热气。窗台边儿的长桌子上本来还放着九盆东西,也不知怎么,全都碎在了地上,盆里原来长得东西也俱是烧没了。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站在湿哒哒的地面上,你看我看你,相对无言,俱是一副害怕地神情。 这屋子是二爷最爱待着的地方,平日里除了让人打扫外,从不让人擅自进去,更加不用说乱动这里的东西了。而今这好好的书房烧了大半,损毁数件东西,琏二爷回来定然要发大火骂他们了。 丰儿也急,一时间气哭了,打自己脸道:“都怪我,吃了饭我就在屋里守着,坐在桌边而做针线。可后来也不知怎么地,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我闻到烟味儿的时候才醒,却已经晚了,烧成这个样儿。等二爷回来,我可怎么交代啊!” 几个丫鬟也觉得自己有责任,抱着丰儿一遭哭。 婆子们看不下去,劝解一二,然后道:“而今该怎么办,还得请丰儿姑娘拿主意呢!” “能怎么办,是谁的责任等琏二爷回来就据实报上去。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谁都别有怨言!”丰儿说完这话,就打发人都出去,用抹布擦了擦地,屋里其它东西一样都不敢动,一切都等琏二爷回来后做主。 这屋子着了,贾母那里自然得了消息,派人来问。丰儿亲自去解释的,也赔了错。 贾母点点头,便打发她去了。这事儿她管不好,便决定等贾琏回来再处置。 可事情却没有就此安静下来。好端端的屋子着了火,什么地方都不着,偏偏是会琏二爷放了九盆苗子的地方着了。任谁听说后都觉得这里头有蹊跷。所以没过多久,荣府里头就冒出一个传言,说是有人瞧不上琏二爷,想使绊子害他。这传言传来传去,倒有些别有意味了,虽然谁都没有提及二房,可这府里头能使绊子对付贾琏的,恐怕也就只有二太太了。 王夫人听到这些传言直揪手帕,明明这件事自己办得干净利索,放火的那小厮也被她使了钱派到金陵那边的庄子上去了。本以为无凭无据,自己可以安生的摘出去,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出流言。 王夫人生怕贾母误会,特意利用请安的时候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告知贾母事发那日她和周瑞家的等人正在念经。 “为显虔诚,我叫我房里所有人都一块念呢,环儿和赵姨娘也在。” “你倒是真心侍奉佛祖,叫我老婆子自叹不如。”贾母笑呵呵道。 王夫人忙起身道不敢,又叫人呈上她亲手做的枣泥山药糕,“知道母亲您喜欢吃软烂的,我特意叫人在做之前把料子磨得细细的,你尝一块看看。” 王夫人捻下一小块送到贾母嘴里。 贾母略微嚼了嚼,满意的点点头,“入口便化了,甜而不腻,可见你是费心了的。” “母亲喜欢就好。”王夫人谦虚道。 贾母笑了笑,亮着眼睛打量而今越发乖巧的王夫人,忽想起她头嫁进门那几年,当真爽利极了,十个探春都比不过她。 “母亲喜欢,想来妹妹也能喜欢,我便自作主张叫人端了一盘送去梨香院了。” “你有心了。”贾母笑眯眯的点头,忽然觉得黛玉和宝玉的事情不是没可能。只要王夫人识趣儿依从自己,不再善作主张,那宝黛的亲事能不能成的关键就全在贾琏身上了。他与林如海交好,也深得贾敏的欣赏,更加被黛玉所敬重。只要他肯从中斡旋,多说几句好话,这门亲事就不愁不成了。 贾母正美滋滋的想着,那厢就有丫鬟喜滋滋的进门来告。 “琏二爷回来了。” 第47章 失算和得算 王夫人心头一震,微微缩脖子。 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王夫人心头紧了又紧。 转念想自己干的那点事儿,对方没凭没据的,断然不会拿她怎么样。王夫人又微微扬起下巴,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当然,王夫人这点微妙的表情变化并未引起屋内其他人的注意。大家都把目光投放到入口处,等着盼着远从西北归来的贾琏。 片刻后,贾琏带着一脸倦色进门。他见过贾母等人后,便回去拜见贾赦、邢夫人二人,转即换了套衣裳,才又来贾母的住处略坐了一坐。 贾母笑眯眯的拉着身边的黛玉。黛玉见贾琏,一喜,忙起身给贾琏请安问好。 贾琏客气地笑:“又长高了,很好。有礼物给你和姊妹们,回头叫丰儿送。” 黛玉和三春姊妹们忙致谢。 贾母笑意更甚,“自你走后,你兄弟姊妹们可没少念叨你,就担心你待在西北贫寒之地,苦了你。” “各有各的风景,苦倒不觉得,我受过的苦比这多。”贾琏道。 贾母一听,“这可要问清楚,你还受过什么苦?” 贾琏愣了下,竟一时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养尊处优出身的公子哥儿,便敷衍贾母道:“指心里的。” 贾母惊讶,暗中揣测会儿,料想贾琏这孩子是说他母亲去世的事儿,心里瞬间就泛起了酸楚。 “她去了那多年,我心里也惦念着呢,你母亲是个贤惠孝顺的,只可惜福薄,没能瞧见你出息的样子。不过你如此争气,想必她在九泉之下必能瞑目了。” 贾母说着就掉了几滴泪。 众人忙围上去宽慰,贾母才破涕为笑,跟贾琏赞叹他母亲当年在的时候是何等风采。 贾琏没想到自己随口胡诌一句让贾母会想那么远。不过本尊的生母……贾琏穿越之后还真是忽略了这点。而今想想,既然他母亲是贾赦的原配,家世背景理应在王夫人之上,只是不知这些年因何,从喂听人提过这门亲戚? “你母亲宋氏走得早太早了!你那会儿才刚刚懂事,便经历了丧母之痛,心里怎能不苦。”贾母哀叹心疼,“多少年了,你大舅舅那边不曾捎过一次消息来,看来还是在怨我们呢。” 贾琏听着这里头似乎有事,想细问,见贾敏正看自己,识趣儿的不张口了。看来有人知道内情,择日再找贾敏细问就是。 贾敏见贾琏懂自己的意思,笑着对贾母道:“母亲,不提这些伤心事了,咱说点开心的事儿。可得问问琏儿这次去西北都做了什么,看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我们都想知道呢。” 王夫人附和:“正是呢,也不晓得那地儿是怎么样的苦。不过瞧咱么琏儿必然是有福的人,瞧瞧他这张脸,却是越来越白,越来越清逸俊朗了。” 贾琏这才意识到王夫人也在,心里呵呵了两声。不用想都知道,这厮定然是趁她不在京时又闹什么花花肠子,惹得贾母对她又怜惜了。 贾母这样年纪的人,一般都是喜和不喜分,更何况她最偏心疼爱宝玉,能原谅了王夫人也不奇怪。 想到宝玉,贾琏转即扫视四周,终于在探春身后瞧到了宝玉畏畏缩缩的小脑袋瓜儿。 宝玉一直躲在姊妹们后头,就是不想让琏二哥注意到自己,他正低着头心理念叨着“看不见我”第三十一遍的时候,突然心突突跳起来,感觉四周都安静了。宝玉预感不妙的抬首,果然见琏二哥的目光射过来。 吸—— 宝玉冷吸一口气之后,屏住呼吸,讪讪地走到贾琏跟前。 在场的人早习惯宝玉遇贾琏就怯懦的样儿,都觉得好笑。 黛玉微微抿着嘴角,依偎在贾敏怀里,眼睛亮晶晶的,似乎也在等着瞧好戏。 宝玉对上黛玉的眼,心下一喜,这可是黛玉妹妹第一次这么感兴趣的看自己,他理该高兴地跳起来,可惜琏二哥哥在…… “二哥哥安好。”宝玉讪讪地给贾琏问安。 贾琏:“知道我回来,故才没上学?等在这儿?” 宝玉一喜,忙笑着对贾琏的点头,他正愁没借口敷衍。 贾琏:“胡说,我回来的具体日子谁都不知道,更没提前知会,你是怎么知道的?” 宝玉这才意识到原来是琏二哥给自己下套呢,这下好了,他没法再找别的借口敷衍了。“我……我……” “他肚子不舒服,二哥便体谅他一二吧。”迎春掩嘴笑,小声念了一句,像是帮着宝玉求情,却无意是火上浇油。 谁不知道,宝玉上次就是因为肚子疼的借口逃学,做了半个月的药罐子。 这下可热闹了。 宝玉脸色瞬间难堪起来,心里腹诽多嘴,先前那点对黛玉的好感全都吓没了。 “我看你肚子的病真得不轻,竟还没治好。”贾琏叹,带着几分笑意。 王夫人揪紧手里的帕子,咬紧牙根忍着,心里那个恨!明明是她的儿子,由她管教就是,贾琏什么位份,他凭什么插手管! 可这话她现在怎么也说不得口,而今贾琏风头正盛,自己又不得贾母待见,不能硬碰硬,就只能委屈儿子宝玉了。 王夫人只得继续咬牙。 贾母呵呵笑,预感贾琏要为难宝玉,对他道:“瞧你一脸倦色,早些回去歇息吧,你弟弟的事儿有我们照应着呢,哪用你面面俱到。” “这等小事叫诸位长辈操心,便是我的不孝了。况且老祖宗素来疼他,我更得上心。”贾琏转头吩咐下去,命人再去请那老大夫。 宝玉吓得立时哭了,钻进贾母怀里,闹着不要看大夫,不要喝苦药。 贾母抱着宝玉,就骂贾琏:“你刚回来,吓他做什么,好的孩儿,喝什么药!” 贾琏也不管贾母的言词,淡然笑着坐了下来,召宝玉过来。 宝玉委屈的看向贾母,贾母使眼色让宝玉放心去,“有我婆子给你撑腰呢,不用怕。” 宝玉这才讪讪地走到贾琏跟前。 “你可看过《韩非子·喻老》?”贾琏忽然问。 宝玉愣了下,点点头:“看过,书还在桌案上呢。” 贾琏命宝玉去拿来,然后指着上面的一段,让宝玉当众朗诵。 宝玉一听是读不是背,高兴地点点头,照着上面的句子朗朗诵出。 贾母高兴地点点头,还小声跟贾敏夸赞:“宝玉这孩子就是聪明,爱读书。” 贾敏敷衍笑笑,不做评断。 宝玉:“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居五日,桓公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桓侯遂——死。” 贾母:“……” 众人:“……” 宝玉读的时候已然觉得不对劲儿了,但是却停不下来,他放下书,委屈地看着贾琏。自己这次又被琏二哥给耍了! 本来他还以为琏二哥只是单纯的让他读书,万万没想到,琏二哥竟然是想引经据典地来说服老太太让他看病吃药。 贾母吓坏了,忖度了会儿,抓着宝玉的手,“你二哥哥说得对,有病就该立刻治,小病不治出大病,要真有什么,就是扁鹊在世也、也……唉,就听你二哥哥的吧,好好看看大夫。” 宝玉抽抽鼻子,认命地点头,想想自己还要再喝半个月的苦药,想死的心都有了。 贾琏哪能让宝玉就这么混过去,离开贾母处之后,特意嘱咐应邀而来的老大夫,“他病情反复,我看药量要加大,再服用持久些,彻底根治才好。” 老大夫对上贾琏的眼睛,十分会意的点头,“琏二爷放心,小的一定照办。” “弄些苦的,却有利于身体的。” 贾琏再嘱咐一句,才拂袖离去。 第二次回房之后,贾琏便要钻进书房去。 丰儿等立马惶恐的跪地,给贾琏磕头赔错。 “你们这是……”贾琏眯起眼,预料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时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不发生什么事儿才叫人叫觉得奇怪,毕竟王夫人那厮从不是个安分的人。 “爷,书房……被烧了。”丰儿嗑巴道。 “什么!”贾琏当即撩起帘子,冲进书房,却见临窗的那面墙烧得一片漆黑,窗户应该是也被烧了,而今却换了一扇新的。 “奴婢料到主子回来会想看看,便没叫人修整,只是那窗户留不住了,一直透风,屋里的物件会放不住。奴婢便善作主张,叫人先把窗换了。”丰儿解释道。 贾琏低头盯着地面那几盆碎掉的东西,沉吟不语。 丰儿凑到贾琏跟前,跪下,“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疏忽怠慢,没有尽职尽责的看好这间屋子,奴婢真没用,请爷狠狠责罚奴婢!” 贾琏蹲下身来。 丰儿心里一紧,更加害怕的低下头。琏二爷这是要发狠了?要揪着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狠狠质问? 丰儿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 贾琏抓了一把土,捏了捏,然后丢下,站起身,负手立在窗前。 丰儿的心也跟着琏二爷的身体提起来了,暗自松一口气。原来琏二爷只是要抓土! 贾琏修长的指尖还占有泥土,他背着手,食指和拇指捻着余下的土,似乎在琢磨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 丰儿:“就在十二天前。” “我的信送来之后?”贾琏侧首问。 丰儿点头称是。 “爷,这些几盆东西您最宝贝了,奴婢该死!”丰儿边哭边磕头道。 “哭什么,起来,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贾琏回身,走到案台前翻了翻,还好他那些记录册的都还在,因为距离窗户远,都没损坏。 丰儿傻了,呆呆地看着贾琏:“二爷,您不是最宝贝那些苗子了么,之前叫梅果照顾牡丹的时候就很仔细,这次这几盆苗子还是您亲自养护的,理该更珍贵才是,怎么……” “的确更珍贵,但那是秋天前的事了,过了秋收割之时,那盆里头的东西不过是枯杆子罢了。更何况,这摔碎的还不是那九盆,你说我还有什么必要生气?”贾琏轻笑反问。 丰儿更傻了,愣愣地看着地上碎掉的花盆,“怎么会,这几盆东西是我亲捧进来的。” “花盆是一样,但里面盛装的土却不同,显然我的盆被人李代桃僵偷走了。”贾琏道。 丰儿惊叹不已,怪不得二爷刚才要捏土,原来是这个缘故,这招好厉害! 贾琏叫人拾掇干净书房,回到寝房歇息,而后忽然问起丰儿:“近来大房这边可有被调走或是突然消失的小厮丫鬟?” 丰儿想了想,道:“是有一个,前两天听王善保家的说过,突然就不见了,找都找不见,屋里的东西也没了,似乎是出逃了。” 贾琏:“报案没?”擅自出逃的奴隶,是可以汇报给官府的。 丰儿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你去知会王善保家的处理此事。这人估摸是受谁指使,拿钱走了,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倒也不怕,只要那个幕后主使还在,只要她还留着那九盆东西,便是罪证,不愁抓不到把柄。”贾琏说完这些,就洗了手,倒头躺在床上,旅途的疲乏瞬间就爬上了身。 丰儿刚巧在院门口碰见王善保家的,交代完事儿,眨眼回来的功夫,就见琏二爷已经睡熟了。丰儿帮二爷盖好被,她就死守在门口。以后她一定会提起十二分精神,绝不会让任何人钻空子损害二爷的利益。 …… 大概半个时辰后,王夫人才从贾母那里回来。一进门,就见周瑞家的急急忙忙迎过来,显然她早来这里等候多时了。 “太太,可不好了,我听说琏二爷叫王善保家的去报案。” “什么事?”王夫人问。 “小厮失踪的事儿。”周瑞家的小声道。 王夫人一惊,落座的时候差点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就一个失踪小厮罢了,他回来就注意到了?还劳师动众的报案,可恶!” “可不就是。”周瑞家的也堵着一口气,看着日渐消瘦的王夫人,心里也抱屈,当初做二太太的陪房,何等风光,而今却是走一步错一步,周瑞家的有种预感,二太太终究还是斗不过琏二爷,而今又要有一个把柄要落在人家手里了。“太太,那九盆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不能留了。” “这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小心,亲自处理。”王夫人揉了头太阳穴,打发周瑞家的去了,转头就去佛堂,肚子一人照顾那九盆苗子。 王夫人纳闷的看着这些苗子,黄色的,一根杆,头上还长着毛毛的软刺,看着很眼熟,可仔细研究又觉得没见过。应该真的是什么稀奇品种,很值钱。不然也不会逼得贾琏狗急跳墙,竟然要报案去抓人。 王夫人翘起嘴角,只要一想到贾琏跳脚发疯的样子,心里总算微微舒坦了些。也不知道这几株东西如何稀有,还要请个厉害的人瞧瞧才是,再不济就去贾琏那边打探一二,若真是很宝贝的东西,送到宫里头给女儿也好。就叫她用这东西讨好皇后,从而博得格外恩宠,也是极好的事情。 王夫人想想,就美美地笑起来。拿起手帕,沾湿了,更加仔细的照看九盆东西,连花盆边沿上的尘土她都给擦干净了。 那厢宝玉喝了苦药,正闷闷地吃了一盘子的蜜饯,甜到嗓子眼的东西而今是他的最爱,只有甜的才能叫他涩得发苦的嘴里多点滋味。 宝玉等了半晌,才见红儿跑进来,忙问:“可打听到了?那老大夫说我要喝多久的药?” 红儿笑道:“二爷可死心吧,那老大夫可说了,少说一个月,若是想继续巩固,叫二爷喝两个月也行。” “老太太怎么说?”宝玉紧张的追问。 “老太太说:一个月便罢了吧。” 宝玉忙拍拍胸口,松口气。 红儿看他一眼,接着道:“然后姑太太就说‘别想上次那样,再反复了’。老太太便犹豫不决,这时候林姑娘也说了,‘张太医就嘱咐我用药,定要一直持续,即便症状减轻,也断然不可断,需得巩固两年去根才好’。老太太便点头应承那老大夫,说要让二爷喝两个月,彻底除了根才行。” 宝玉一听,恍若凌空劈个雷在自己脑袋上,头一栽,倒在榻上,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了,全是“苦苦苦……”。 好苦,他好想哭。 两个月,不如苦死他算了。 “不行,我要去找老祖宗说清楚。”宝玉这就要起身走,被红儿一把拦下,“爷,您忘了,太太前些日子还嘱咐您呢,而今不同往日,二房已经不像当年那样在老太太跟前得宠了,叫二爷乖一点,在老太太跟前少惹事生非,不然连累整个二房可就不好了,回头二太太还得跟着二爷受苦吃。” 宝玉一愣,傻傻地坐了回去,竟不敢相信自己而今混到了要看别人脸色的光景。他一气,甩手不干了,“这么委屈过日子,我哪还是什么荣府的二爷!” “怎么不是,看人脸色过日子的人多了,就是连那位居一等的丞相大人,不也得看着圣人的脸色办事?你委屈什么,这府里头且不说我们这些丫鬟奴婢了,琏二爷、环三爷、琮三爷,每个人都是看人脸色过日子的。”红儿数落道。 宝玉惊诧的看着红儿,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如此通透地看破了真相。“你——” “二爷还是吃蜜饯吧,我这就去跟厨房说,叫他们晚上给二爷加菜做些好吃的,二爷想要什么口?” “糖醋的,甜咸的,总之就不要苦的,没甜滋味的。”宝玉道。 红儿点头,出了门,左拐,碰见母亲林之孝家的在哪里等,她忙道:“已哄好了,定然会乖乖吃药不闹腾,您大可安心去回琏二爷。” “你可要争气,琏二爷提你做大丫鬟的恩情得记清楚了,别一时糊涂认错了主子。”林之孝家的提醒女儿道,接着又不放心的嘱咐一句,“你可别存着别的什么心思,那位主儿而今是有老太太护着,混得才算好,等老太太老了,连正妻的日子我估计都不能好过,更何况是什么通房姨娘之类。” 红儿嗤笑:“娘就这么看我?那么个混世魔王,做大我都瞧不上呢。” 林之孝家的点女儿额头一下,“可得了吧,做大,美死你,也不瞧瞧咱们什么身份。罢了,不说了,我这就去回琏二爷,你好好看着他就是。” 红儿点头,目送了母亲后,这才去厨房那儿,照着宝玉要求的口味点菜。 …… 三日后,正是荣府给礼郡王府下聘的吉日。 贾赦将仔细筹备了聘礼单子交给贾母审阅之后,贾母又填了十样东西进去。礼品装入箱之后,系上鲜亮的大红绸,挑抬至府外,伴着鞭炮声走街串巷,吹奏鼓乐,在媒人的引领下,一路送到礼郡王府。 各类聘礼陈于庭院之后,贾琏执婚书,请主婚人受书,然后礼郡王便可高兴地告庙醴宾了。 这门婚对礼郡王来说意义非凡,一是自己宠爱女儿的亲事,二是好事多磨的考验到罪和自己心意的女婿,其中曲折而今想来都是福运,自然喜不自禁,礼郡王留贾琏等人在府小酌叙旧,详细问询西北之事后,才依依不舍得放他走。 贾琏回到家后,贾赦很难得像个父亲那样嘱咐贾琏:“你岳父性情直爽,是个难得的好人,待你不薄,将来你可得好好待你媳妇儿。” “知道。”贾琏觉得贾赦说的就是废话,他的媳妇儿他自然会疼。应承之后,这就要告辞。 贾赦吹胡子瞪眼:“这就要走?” 贾琏转头:“还有事?” “没……有吧。”贾赦转转眼珠子,不爽地回了句。正愁该怎么跟贾琏说,抬眼却见贾琏真走了,眼看就要迈出门外,“你给我回来!” 贾琏转身,立在门边,“您到底有没有事?” “我听说……”贾赦再转眼珠子,口气犹豫万分,“你在西北……碰见……一位……熟人?” “没有。”贾琏干脆回他,然后问他是不是还有事。 贾赦挠挠鼻子,转转眼珠子,看着贾琏,“孙绍祖?你确定你没见过?我可听说了,这小子之所以会被流放到福建做苦工,全都是你干的好事!” 贾琏故意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不太重要的人,可干你什么事?” “当然干我的事!”贾赦吹胡子拍桌。 第46章 九盆苗风波 贾琏:“其实这个法子也只是我个人拙见,我从未参军过,也不知战场上的风云变化。若说出来没用,还请四殿下见谅;但若是有用,便是草民之幸,也能为西北的平定略尽绵薄之力了。” 以前贾琏觉得说客套话没什么用,但这次客套话却必须说,因为打仗的事儿他确实不懂,办法好不好还得靠鄞祯自己去判断。 贾琏继续道:“这段时日住在在军营里,经常听到一些蛮夷的消息,我就总结了下。他们皆是牧民出身,善劲弩骑射,但攻坚的能力却比较弱,再考虑到游牧民族的实际情况,必然是鲜少进行耕作,所以在物资储备上他们要比我们弱很多,这也是他们经常要靠烧杀抢掠的方式来进行补给的缘故。根据双方粮草来源的情况,我是觉得咱们可以试着采用‘坚壁清野,以逸待劳’的作战办法,退入营寨堡垒之中,耗尽他们的储粮,等到他们饿昏了头,再以生芽的土豆诱敌。等其夺粮饱餐之后,再趁机夜袭。到那时,他们已经身体中毒,呕吐抽搐,反抗能力较弱,我军便可趁机一举歼灭。” 鄞祯听到这个办法眼睛更亮了,十分惊讶的看着贾琏,“很妙,你是如何想到的?” “当初正发愁该怎么跟百姓们解释这发芽的马铃薯不能吃,便突然就想:‘如果这些东西叫那些坏人吃了岂不快哉’。也多亏我猫冬的时候闲着无聊,便随手翻了翻兵法,两厢结合到一起,就归纳总结了一番,才生出这个武断的想法。其实这法子听起来像是好的,但做起来却不容易,还得全靠英明果断的人去主张才行。这其一是要打响新军粮名声,其二还要计划他们来抢粮,如此与敌周旋,定然需要极大技巧和功夫,而且消息的保密也极为重要。”贾琏道。 “再有,殿下若是想要让这些土豆早些生芽,一定要放在温暖干燥的地方,铺排开,别堆放。具体办法我都详细写在这封信里,殿下若是想提前对付那些蛮夷,提早半月安排就可。” 贾琏说着就将一封信呈给鄞祯。 鄞祯接了信,嘴角洋溢着意气奋发地笑容,狠劲儿拍了拍贾琏的肩膀,乐得不行。 “好样的,这件事若是真如你所料那般办成了,我鄞祯日后就认你当兄弟,同生共死,永不相弃!” 同生共死,永不相弃? 贾琏眉毛上扬,虽然知道鄞祯说这话肯定是假的,但他能表达出要和他结为兄弟的想法,已经是很令人‘受宠若惊’了。 从结局上说,他的确和四皇子更进一步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步‘进’的比他想象的更大。 贾琏拱手推辞,要谢恩,却被鄞祯直接拦住扶起来。 “早说了,你我之间不必客气,琏兄弟!”鄞祯意味深长的对着贾琏的眼睛笑,目光里却闪烁着几分得意之色。 贾琏笑笑,含蓄的应承,行礼再拜别。等四皇子先行离开后,贾琏才能上马车,在马车晃晃悠悠的状态下离开了苁州城。 小半天了,贾琏却一直冷着脸端坐,垂着眼眸,一动不动。 兴儿陪坐在车内,傻呆呆的屏息静气半天,也不敢打扰。直到中午停车休息的时候,兴儿才敢动弹,开了食盒从里面拿出茶点,请琏二爷用午饭。 贾琏吃了两口,便舒口气,右手托在靠垫上,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窗外的景色。 “爷,再吃点东西吧,一会儿还得赶很长的路呢!”兴儿巴巴地将盘子端到贾琏面前。 贾琏眨了下眼皮,才又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二爷有心事?”兴儿试探问。 贾琏又吃了两块,用帕子边擦手边看他,“四皇子未免太热情,出乎我的意料。” “热情还不好呀,我看四皇子肯定是认准了二爷是个人才,着急拉拢,便才说了那些称兄道弟的话。” 贾琏:“就是这样,你竟以为这是荣幸?” 兴儿不懂的挠挠头,疑惑:“难道不是?” 贾琏闭上眼,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兴儿可以叫车夫开车了。 兴儿乖乖的应承一声,喊了车夫后,转头暗自观察琏二爷的神态,冷冷淡淡的,似乎真在发愁什么。真不明白,四皇子和琏二爷称兄道弟这么好的事儿,有什么不好说的。 主子爷的心思果然如海一样深,叫人捉摸不透! 兴儿再不敢叨扰贾琏,爬到车外,跟车夫分了烧饼一起啃,说说笑笑一路到天黑。 …… 京城,荣国府。 自贾琏去西北之后,荣府内起初几月可是一派祥和,没什么大事儿发生。 忽一日,宝玉在早晨跟贾母定省时晕倒了。 贾母细问之下,方得知宝玉为了写孝经,竟连熬两整天没睡。贾母听丫鬟说宝玉熬夜写这些是为了王夫人,贾母故此想到先前宝玉曾跟自己请求过要见王夫人却被自己给回绝的事儿。贾母心里便有些自责,宝玉是无辜的,倒是自己太过自私了。 待宝玉苏醒调养好之后,贾母便允他去见王夫人。 宝玉一脸喜色,搂着贾母的脖子,亲昵问:“真的?老祖宗说的话可作准?” “自然作准,你想见多少次就见多少次,我不拦着你。”贾母笑着看眼身边的贾敏,“有你姑母在这见证,你怕什么。” “那敢情好,多谢老祖宗仁慈,体谅孙儿。”宝玉高兴地甩着贾母的胳膊撒娇,哄得贾母高兴了,转头就伸脖子凑向黛玉的方向,“妹妹同我一遭去吧?” “你去见娘,我添什么乱,快别闹了。”黛玉面上敷衍,心里头却早把宝玉嫌弃了三十八遍。 当初第一眼见他的时候黛玉还觉得他人挺好,有莫名的亲切感,可处越久就越发现这厮不学无术,毫不上进,满脑子都是跟姐姐妹妹厮混的一些奇怪想法。母亲也说过,宝玉这样那是“好色”的前兆,她好端端的清白女儿家,可不想跟这种污浊虫混一起。 贾母乐呵呵地看着俩孩子,还没瞧出黛玉不高兴,特意显摆地跟贾敏道:“瞧瞧这俩孩子,关系处得真好,我们倒不必担心了。” “我们倒不必担心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是两家有意结亲,就怕孩子看不上眼似得。 贾敏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这个亲娘什么都好,偏偏就在宝玉的事儿上脑子不灵光。她老人家真以为她这孙儿有多厉害多抢手呢,呵,她家黛玉可瞧不上。就算宝玉是个能干上进的,就凭她那个总是作死的亲娘,贾敏也是不愿的。更何况宝玉根本就是个没用的草包! 贾母可不管老太太怎么想,别的事儿都好商量,可自己唯一的女儿的归宿绝对马虎不得。 想到此,贾敏便有点想念她的好侄儿贾琏了。有他在,宝玉这厮还能老实些。这段日子因为他外出,这孩子越发张狂不务正业了,肚子疼不上学的老毛病又犯了。 贾敏蹙着眉头端茶。 贾母还在看贾敏,似乎在等她表明态度。 贾敏恍惚了下,立刻反应过来,笑呵呵道:“母亲,您说宝玉这孩子是不是肠胃不好,总闹肚子疼?上次请大夫吃药总算见笑了,而今又反复,可得重视,好生治一治才行。” “啊?啊……” 贾母见贾敏岔开话题,心里有几分不爽。再看黛玉和宝玉那边,黛玉早转身跟迎春说笑去了,根本没怎么理会宝玉。倒是宝玉一脸尴尬的盯着黛玉的背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得,颇有怨念。好在探春这孩子体谅人,笑嘻嘻的找他玩儿,嬉闹几下,宝玉就把忧愁给忘了。 看来这宝玉和黛玉还需要继续磨合相处,而敏儿那里似乎也有其它心思。 贾母更愁了,更恨失势且做事蠢笨的王夫人,要不是她不争气,贾敏也不会如此瞧不上宝玉。 傍晚,贾母便硬留贾敏在自己房里,想娘俩说说私房话。 贾敏早意料到贾母的目的,奈何几次托辞的借口都用光了,这次再拒绝未免太不孝,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 于是,母女俩就坐在一张床上唠嗑。 贾敏躺下来,笑着摸着褥子中央的地方,“母亲可还记得我小时候可赖皮呢,总爱闹着您和父亲不安生,就要和您一起睡,早早的就躺在床中央不肯走呢!” “是是是,你睡觉还不老实,倒把你爹折腾坏了,有一次你还把小脚儿踢进你爹嘴里头。你爹也爱惯着你,不气不恼的,还夸你能干,还说将来你嫁了人也必然是能说的算的当家主母。后来可不就是么,你嫁到林家之后,林女婿可没有半点委屈到你。”回忆当年,贾母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提起林如海,贾敏便红了眼圈,愧疚起来,“这辈子女儿只对不起他,没能给他们林家生个儿子延续香火。”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又提这个做什么,林女婿也没怪你什么不是。”贾母心疼的把贾敏搂在怀里,边叹气边拍拍她的后背,“以前怎么就没想过换个法子?怎么连个庶子也没有?” “他不好那些,当年硬安排了两个,却也是没动静。”贾敏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咬着下唇,心情很是复杂。 “罢了罢了,不提这个。有句话说的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咱们呐,就听天由命吧。”贾母安慰。 贾敏附和地点点头,略带难受地吸了下鼻子,“所以说黛玉这孩子的婚事断然不能草率了,我这辈子就剩下她这一个命根子,哪能轻易交付出去,必要人品、性情、家世样样相当,需得我和他爹还有他琏二哥哥都点头同意才行。” 贾敏说这话的时候,暗中偷瞄了贾母一眼,果然见贾母表情流露出几分失落之意。 贾敏乘胜追击,接着道:“对了,我刚到这儿的时候和二嫂子闲聊,常听她提她妹妹的孩子,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什么薛宝钗的,总听她夸这孩子如何从容端方,如何贤惠,该是个好儿媳的料子,想来她这是要选定那孩子给宝玉做亲了吧?” 贾敏话说的坦诚,可细细想来却很讽刺。 细算算薛宝钗才多大,才不过□□岁的样子,能看出多少端方从容来?只不过是王夫人认定了她做儿媳妇儿,才会这样夸赞。实则……别的不说,就她那个惹了许多事的混账哥哥便很叫人费心。 贾母听闻贾敏这一番话,把本来在肚子里酝酿的话全咽了回去。女儿这样说了,她哪还能再提宝玉。她要人品家世性情都相当的,贾母觉得宝玉是够得上的。可第二点要求就难了,还要贾琏和林如海都同意,且不说林如海怎么看宝玉,光贾琏那孩子就瞧不上眼宝玉的。贾琏是她的孙子,关键时刻自己强压着他,他是不敢当面忤逆自己的意思,但若这孩子鬼着心思背地里搞手脚,叫林如海不乐意,那这门亲还是成不了。至于王夫人那里,也是个添乱的。不过这个家还轮不到她说的算,所以自己只要先把贾琏那里安抚住了,这门亲还是有希望的。 贾母沉吟片刻,就打发贾敏回去睡,“你啊,在这儿总提老太爷当年的事儿,闹着我睡不着,还是赶紧回去陪你闺女吧。” 贾敏巴不得如此,高兴地穿衣告辞。 这之后几日,贾母便接连听宝玉可怜兮兮的描述王夫人而今的光景如何凄惨。贾母听得很是不忍心,毕竟这王氏是宝玉的母亲,荣府正经的二太太,哪能任由下人们这般欺辱。 “竟连使用一盆碳都要瞧下人的脸色,成何体统!还有没有一点规矩,这个家谁主谁仆!”贾母气得大发火,特意动身前去探看王夫人。 贾母进门的时候,果然见王夫人惨白着脸躺在寝房内,面色凄凉,而且屋里冷得很。贾母狠狠敲打院里的丫鬟婆子们,顺手抓了两个带头的给罚了,转而命身边的四个婆子留在这里照料王夫人。 王夫人受宠若惊,激动地要滚下床给贾母谢恩。 贾母忙搀扶住她,又见她床边还摆着未抄写完的孝经,心痛地流下泪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写这些做什么?” “媳妇儿错了,媳妇儿不该——”王夫人话未说完,已经哽咽的泪如雨下。 贾母叹口气,拍拍王夫人的后背,“知错能改就好,何必如此折腾自己。别忘了你还有宝玉,你还是二房太太。” 王夫人一怔,对上贾母充满鼓励的眼睛,留着泪猛劲儿点头。 也就是因贾母这一句话,王夫人心里有了底气,不出几日,她的病竟飞快地好了。 这时贾琏也从西北传来消息,说是大约收信之后半月就能回来。 王夫人戚戚然,顿时提高了警惕。她自是不甘心再受制于贾琏,决计一定要在贾琏回来之前好生折腾几番,趁机让自己扳回一成。 王夫人赶紧就派人去打听贾琏前段日子的动向。而今他在荣府的地位与日俱增,已经成了老太太最看重依仗的人,连宝玉为此都要退让三分。贾母看重他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那些他搞出来‘能耐’了。 王夫人断然不能继续再让贾琏出名了,她一定要阻止贾琏继续做有出息的事。 只要大房那边无所作为,二房这头自然而然就突显出来了。 随后,周瑞家的就来回复跟王夫人,“走之前,琏二爷从扬州带回来的八根‘草’,仔细着呢,谁都不让碰,听说伺候得比今春那几盆牡丹还金贵。也不知道到底是弄得什么东西,可恨他院离头的人都口风紧,打探不出什么,奴婢这还是打从看门小厮那儿得来的消息,说是夏秋时节带回来的,而今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儿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东西定然是放在琏二爷的那间谁都不许进的书房里了。” 王夫人想到去年开春的时候贾琏养牡丹带来的巨大影响,她虽不知这八盆东西是什么,但定然是好东西,而且是对贾琏来说很重要的东西。王夫人顿时计上心头,和周瑞家的筹谋一番,打算在贾琏回来前,暗中将这几盆东西偷过来,偷不成就毁了它! “此事一定要暗中悄悄的办,用多少钱都行,但绝不能闹出岔子,即便有了差错,也万万不可追到咱们身上。而今二房的情况你我都清楚,犯不得错了。”王夫人嘱咐道。 周瑞家的点头,心里也这么想,“太太放心,您好奴婢才能好,这件事我必然会周到处理,不留尾巴。” 周瑞家的随后使钱打发大房内一不知名的小厮,令其悄悄办理此事。周瑞家的和小厮商量决定,就在第二天中午动手,未免闹出意外,最好制造出一个意外掩人耳目。 晚春午后的阳光和煦,却也有几分*,晒得人发懒。 贾琏房内一众人等因没有主子爷可伺候,吃过饭后,自然闲暇下来。几个丫鬟婆子凑到一屋说话逗趣儿,也有打牌的。不爱凑热闹的,就趁机回自个儿屋里午睡去。 这时候,忽有一女声爆喊:“走水了!” 众人惊得伸长脖子,俱是一愣,然后纷纷跑出房外,就见正房屋西边起火了,正冒着烟。 院所有丫鬟婆子都出动了,拿着瓶瓶罐罐去打水扑火。 好在火势不大,用不多一会儿就扑灭了。 起火地刚巧是琏二爷所用的书房,屋里大半个地方烧得漆黑,特别是窗棂的地方,都已经烧成了黑炭状,火扑灭了之后还一直冒着烟,散发着热气。窗台边儿的长桌子上本来还放着九盆东西,也不知怎么,全都碎在了地上,盆里原来长得东西也俱是烧没了。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站在湿哒哒的地面上,你看我看你,相对无言,俱是一副害怕地神情。 这屋子是二爷最爱待着的地方,平日里除了让人打扫外,从不让人擅自进去,更加不用说乱动这里的东西了。而今这好好的书房烧了大半,损毁数件东西,琏二爷回来定然要发大火骂他们了。 丰儿也急,一时间气哭了,打自己脸道:“都怪我,吃了饭我就在屋里守着,坐在桌边而做针线。可后来也不知怎么地,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我闻到烟味儿的时候才醒,却已经晚了,烧成这个样儿。等二爷回来,我可怎么交代啊!” 几个丫鬟也觉得自己有责任,抱着丰儿一遭哭。 婆子们看不下去,劝解一二,然后道:“而今该怎么办,还得请丰儿姑娘拿主意呢!” “能怎么办,是谁的责任等琏二爷回来就据实报上去。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谁都别有怨言!”丰儿说完这话,就打发人都出去,用抹布擦了擦地,屋里其它东西一样都不敢动,一切都等琏二爷回来后做主。 这屋子着了,贾母那里自然得了消息,派人来问。丰儿亲自去解释的,也赔了错。 贾母点点头,便打发她去了。这事儿她管不好,便决定等贾琏回来再处置。 可事情却没有就此安静下来。好端端的屋子着了火,什么地方都不着,偏偏是会琏二爷放了九盆苗子的地方着了。任谁听说后都觉得这里头有蹊跷。所以没过多久,荣府里头就冒出一个传言,说是有人瞧不上琏二爷,想使绊子害他。这传言传来传去,倒有些别有意味了,虽然谁都没有提及二房,可这府里头能使绊子对付贾琏的,恐怕也就只有二太太了。 王夫人听到这些传言直揪手帕,明明这件事自己办得干净利索,放火的那小厮也被她使了钱派到金陵那边的庄子上去了。本以为无凭无据,自己可以安生的摘出去,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出流言。 王夫人生怕贾母误会,特意利用请安的时候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告知贾母事发那日她和周瑞家的等人正在念经。 “为显虔诚,我叫我房里所有人都一块念呢,环儿和赵姨娘也在。” “你倒是真心侍奉佛祖,叫我老婆子自叹不如。”贾母笑呵呵道。 王夫人忙起身道不敢,又叫人呈上她亲手做的枣泥山药糕,“知道母亲您喜欢吃软烂的,我特意叫人在做之前把料子磨得细细的,你尝一块看看。” 王夫人捻下一小块送到贾母嘴里。 贾母略微嚼了嚼,满意的点点头,“入口便化了,甜而不腻,可见你是费心了的。” “母亲喜欢就好。”王夫人谦虚道。 贾母笑了笑,亮着眼睛打量而今越发乖巧的王夫人,忽想起她头嫁进门那几年,当真爽利极了,十个探春都比不过她。 “母亲喜欢,想来妹妹也能喜欢,我便自作主张叫人端了一盘送去梨香院了。” “你有心了。”贾母笑眯眯的点头,忽然觉得黛玉和宝玉的事情不是没可能。只要王夫人识趣儿依从自己,不再善作主张,那宝黛的亲事能不能成的关键就全在贾琏身上了。他与林如海交好,也深得贾敏的欣赏,更加被黛玉所敬重。只要他肯从中斡旋,多说几句好话,这门亲事就不愁不成了。 贾母正美滋滋的想着,那厢就有丫鬟喜滋滋的进门来告。 “琏二爷回来了。” 第48章 谁能比他牛 贾琏带着一丝疑惑看着贾赦。 “这厮可是我看好的女婿!”贾赦说罢,抬胳膊把手掌往桌案上一拍,眼珠子转转。 贾琏嗤笑,自是不认可这个说法。贾赦名下只迎春一个女儿,而今才十岁刚出头,根本不到正经议亲的年纪。而且照孙绍祖那边的推算,他在西北也呆了也有两三年了,也就是说贾赦至少在迎春七八岁的时候就把准女婿给认了。 贾琏上下打量贾赦,看他是真疯了还是脑子进水得病了。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儿看我,我好着呢!”贾赦感觉自己没有被儿子尊重,怒了。 “外表好不代表真的好。” 贾琏一句意味深长的讥讽,令贾赦更怒。 贾赦拍桌继续骂:“这个家我才是正经的大老爷,一家之主,正统袭爵的嫡长子,你算老几。这两年我没少受你折腾,你当我不知道我而今的情形都是你撺掇出的?我告诉你,你今儿个要敢忤逆你老子,我明儿个就敢让你出不了荣府的大门!” “忤逆?您老人家没下令吩咐什么,何来的忤逆之说。”贾琏故意称贾赦“老人家”,就是打心眼里把他当成老糊涂看的。本来么,就是脑子糊涂有病,谁他一般见识谁傻。 “你——”贾赦气翘了胡子,转念想想,自己好像还真没说到重点,捋胡子道,“以前他家落魄的时候,他曾上门求助过我。我瞧这孩子不错,便发善心帮了他一把。他在西北的那些安家费用都是我给出的,也跟几个苁州故交老友打过招呼,让他们帮忙照顾一二。” 贾琏眯起眼睛,已经不是先前那副淡淡讥讽的态度了。他盯着贾赦,目光里的冷绝之色几乎将贾赦剥皮凌迟。好好地女儿,他因何非找那个孙绍祖做女婿?于迎春来说,门不当户不对,性情也不合拍,更何况孙绍祖还是个渣男,十分好色。贾赦就是再傻,以孙绍祖目前窘迫的状况,也没必要认他做女婿。可是贾赦为什么张口就认定了?除非……贾赦有什么把柄在孙绍祖手里,这就能解释通一切了。 贾琏警觉地思虑一番,再看贾赦,的确有心虚之态。 “老爷是欠他什么了?或是被抓了什么把柄?” 贾赦目光飘忽,躲开贾琏的目光,“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讲的。总之这孙绍祖是我看上的人,你给我想办法把他的罪免了,弄到京城来,最好是再弄个一官半职给他!” “看来是有把柄了。不管是什么,这是老爷惹出来的,理该您自己担着,你怎么能把负担压在无辜的女儿身上!”贾琏冷哼,转身就拂袖告辞。 狗改不了□□! 贾赦气不过,闹嚷着跑出去要骂他。却见院里不少下人在,贾赦一时噎着了,转念想儿子不给他面子,他何必给儿子留,遂骂道:“反了天了,我是瞎了眼才生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你等着,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这个孽障!” 众下人都朝贾琏的方向望去。 琏二爷背影清绝,一路气派的往前走,压根就没管大老爷怎么说。反观大老爷,气得全身发抖,满脸赤红,还火急火燎的跺脚往地上啐了一口,而后才气呼呼的转身进屋。 这下众人都看明白了,这个家里头到底是谁说的算。 …… 父子二人自此十日不见。 今天,扬州却来人了。 林如海一面是带了东西捎给贾敏黛玉等,附有一封长信;另一面是一袋的东西,交到贾琏的手里,也有一封短信。 贾赦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凑到儿子身边要瞧。 贾琏轻瞄一眼贾赦,半句不吭,带着东西就急匆匆跟贾母等告辞了。 贾赦被彻底无视,气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来回乱转。 贾母愣,转头对贾敏道:“也不知他们父子怎么了?” 贾敏摇头。 贾母见贾赦还在乱转,不满道:“别没事儿就找他麻烦,家里面的爷们就数他有出息。你要是巴望着咱们还能继续荣华下去,你就得好好帮衬着你儿子做事。别老了老了,倚老卖老,不帮琏儿也罢了,还拖后腿添乱。这孩子主意正,办什么事儿都一派正气,不会有什么脏勾当。我自是信他不信你,你要是敢造次惹了他,我便跟你没完!” 贾赦这么一听,脸顿时垮了下来,本来他还琢磨着一会儿怎么去教训贾琏,老太太这一说他断然不敢去了。这小子也不知道给老太太灌了什么*汤,叫老太太这么偏心他。不过说起来,老太太再偏心自己儿子也没偏得过那房的宝玉,这么比倒不算什么了。 其实贾母也有不满贾琏的地方,但坏的话她说不出口。而今的贾琏可是礼郡王的女婿了,身份尊贵,在家里自然地位超群了,再加上他有所作为,自然得要另眼相待。 贾敏坐在一边儿冷眼看着,她而今是外嫁女,家里的事儿不好插嘴,随口说笑一句倒还行。她看出贾母和贾赦心思各异,但都不是真心满意贾琏,故而从中调和道:“这孩子如此出息,有礼郡王做岳父从中帮衬,再加上自己的才华,以及跟四皇子的交情,总有一日会混出个名堂来的。” 贾母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将来他真能入朝为官了,收了重用,咱们一家子可不好给他扯后腿,安安分分的才要紧。大哥最该注意呢,可别总驳他的面子!”贾敏半开玩笑道。 贾母一听这话,把那点不满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乐得合不拢嘴。 贾赦则彻底蔫吧了,心里窝囊至极,他一个当爹的竟没法子制服自己的儿子了?还要注意?贾赦气得暗自攥拳头,不服。 “母亲既然这么高兴,咱们就一起再乐呵乐呵。大哥,您再讲个有趣儿的故事可好?”贾敏看眼贾赦。 贾母乐呵呵的称好。贾赦也只得从了,暂且把贾琏那边的事儿搁下。 贾琏的书房早已修葺好,重新弄了白灰抹墙,跟以前看不出什么差别。贾琏进院之后,就直奔这里,将林如海捎来的那袋子种子倒在桌上。 这袋稻米种子,是贾琏去年离开扬州时,嘱咐林府管家帮忙搜集的。当时他和林如海在老农家房后一口气弄到了八株雄性不育稻株,这种幸运连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贾琏琢磨过,这八株稻苗之所以如此巧合的都长同一个地方,很有可能是来自同一植株的种子,被风吹散了,所以距离都不远。若真是如此,那就是说上一年,那里有一株偶然出现的雄性不育株,他无法自行授粉,却恰巧碰见了雄性不育保持系的植株给它提供了花粉。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所产生后代,仍然保持了母本雄性不育的特性,这也是贾琏能一下子能发现八株这么多的缘故。 当时贾琏琢磨透这件事之后,高兴地接连两夜都没睡着觉。因为它不仅有了雄性不育植株,还找到了相对应的保持系。 贾琏特意打听过,那地方稻花开的时节,经常刮西北风,也就是说保持系的花费是从河岸那边的稻田吹过来的。故而贾琏便嘱咐林府的人在那些稻苗收割的时候,弄些种子留给自己。 而今送来的这袋种子,正是当初他在扬州嘱咐要的东西。 林如海也颇为细心,知晓他秋后就前往西北,一直没送,而是等开春时算准他回来的时候,才把东西准时送到。这倒好,免得有人他不在的时候有人生是非,毁了他的宝贝。 贾琏高兴地筛查一番种子后,就从自己的床底的石板下翻出一匣子来,里面有两个荷包,装着他秋天时自己亲自采集的种子。 贾琏带着这些种子直奔城郊的小凌庄。 雄性不育植株太少,尚且不能进行杂交,他首先必须要做的就是先大量繁殖雄性不育植株。贾琏亲自将荷包和袋子里的种子分别育苗之后,在小凌庄挑选好的一块最肥沃的稻田,采用雄性不育植株和保持系植株相间播种的方式。 弄好这些之后,贾琏让八个人专门看管这片小稻田。 “这片地的四周什么都不要种,尤其不能种稻子。我不管你们是搭棚子睡在这里也好,还是轮番值守也好,不能让任何一颗苗子受病害损伤。总之不管什么办法,只要能须要保证我这片田的收成,我都同意。但倘若你们做不到,便休怪我心狠罚你们。”贾琏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表情十分威严肃穆,叫几个领事的奴仆立时就怕了,乖乖点头应承。 贾琏自然不会一味地信任他们,他还是会制定日程,定期亲自来进行检查,来个双重保障。 …… 回去的路上,贾琏忽然听兴儿提起蒋子宁几番送帖子请他过府一聚的事儿。 贾琏闭着眼,心烦得很:“不见。” 兴儿讪讪地应承,心里笑话蒋子宁两声,也便乐呵呵的驾马,前往小枣庄。 到之前,又路过王夫人辖下的那片地。 兴儿嘲笑:“去年的时候还是鱼塘,今年全都拆了,又改换成以前的样子,变稻田了。可把庄子上那些人给折腾毁了,这一冬没少挨饿闹腾。” 贾琏听听就罢,对王夫人的事不敢兴趣。 到了自家鱼塘,贾琏下了车,立刻问负责鱼塘的管事,“咱们鱼塘的如何了?” “开春的时候有一池子鱼生病,救不了了,就照着爷的主意,把池子放干,拾掇干净之后用石灰消毒,又用盐水泡了几日,而今再放鱼苗,都好好的,没什么问题。” 贾琏瞧了两个塘子,随手抓些鱼食喂了喂,点点头,转而跟管事道:“我年前叫你清出两个塘子,专门养锦鲤,可照做了?” 管事忙点头,“都依着二爷的意思,您瞧瞧,就这两塘,用的是最好的鱼食,涨势可好了。”管事拿着绑着鱼食撒下去,可见水里几条肥胖的锦鲤翻涌上来。 “很好,好好干。”贾琏吩咐完,就撩着袍子下了鱼塘。 管事忙搀扶,表情略微不解的问:“二爷,咱们平时这些鲤鱼的主要销路还是那些大户人家和办酒宴门户,平常百姓们还是爱买那些野打上来的死鱼。这价格上,咱们用饵喂得略贵,您说咱们要不要降低成本——” “不用,我的鱼本来就不是卖给他们的。”贾琏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搜刮富人的市场,平常百姓的他不插手。 “还有一事,就是进来总是有些人偷偷摸摸的跑来围观,稍趁人不注意就窜出个人影出来。防都防不住,听说是附近村上的村民,也要学养鱼之法。” “只要不捣乱,正经学得,嫩能告诉的就告诉他们。还有不知道的,也可去荣府问我,跟他们说,琏二爷会‘不吝赐教,决不留私’。”贾琏说罢,十分高兴地笑起来。有人好学,想要学习养鱼技术,这是他非常高兴和欢迎的事。只有上进学习,知道趋利避害,才能促使生产力的进步。技术普及了,大家都奔小康了,那更是好事。 管事的听琏二爷这番话都傻了,眨眨眼,仔细打量琏二爷的态度,确认他说的不是反话,又把眼睛睁得更大,个个都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二爷,人家卖药的、做点心的……不管是做什么,有自己一套法子的都想办法保密,弄个什么秘籍之类,只传承自家人,您却大大方方地打算告诉别人去,这样好么?” “嗯,很好。大家一起富裕,一起吃肉,难道不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么?”贾琏不解地看向管事。 管事再此傻眼,怔了半晌后,高兴地直点头,心里万分佩服琏二爷的胸襟。等琏二爷一走,他就把这话说给属下们听,回家又说给媳妇儿听。男人们在传,女人们也传,一时间“共同富裕”成为京内外最为热议的话。 荣府琏二爷的名声在民间自然越来越响亮了。 此后过了几日,便有一胆大养鱼的农户亲自登门向贾琏求教。而这个出身普通的农民真的被琏二爷接待,并且琏二爷知不无言的将所有问题都回答了一遍。农户养鱼遭遇的问题被解决,自此也流传出一段佳话。 渐渐地,更多的人集聚荣府后门,表示要求学。 人多,有点闹。 贾琏摩挲着下巴琢磨了下,决计开个专门传授农业技术的书院。他本就是个老师,传道授业解惑是他的责任。不如就开个小型的农学学堂,每月专门挑几天去讲课,为这些上门求学的农户们一同解惑。 为此,贾琏还特意吩咐兴儿去衙门打听开办书院的手续。 贾母等人听说这个消息,都强烈反对。贾琏就没在乎过他们的意见,照做不误。 这一日,荣禧堂内凑齐了贾母、贾赦、邢夫人、王夫人四人,一本正经的叫来贾琏。 “你这孩子,好容易弄出了许多挣钱得法子,因何要传授出去?大家都跟你一样,咱们的庄子上没了收入,以后大家都吃什么,喝西北风不成!”邢夫人最抠,最忍不了贾琏这么大方往外撒钱的行为,在贾母的授意下,就忍不住先说了。 邢夫人话音刚落,贾赦那边就吭声,横道:“臭小子翅膀硬了就开始败家!亏得老太太看重你,我们一家子看重你,谁知你竟是个拖后腿的!” 骂贾琏的活儿,王夫人自然不能错过,“到底是年轻,不经事,不懂的管家之道,更不懂得为护族人的利益。你这孩子,糊涂,糊涂啊!” 贾母深吸口气,很不满的打量贾琏:“长辈们说的话都听到没?还用我在骂你一遍么?” “第一,庄子就在那儿,收成比历年都好,大家都能吃饱肚子,喝不了西北风。第二,我没败家,知识是我自己的财富,说不说由我,跟这个家没关系。第三,懂不懂管家有时跟年纪真没太大关系,二太太也有年纪了不是?”贾琏点到为止,还没有去深说。 上首位的四大长辈都被噎地黑脸,尤其是王夫人,被讥讽的十分尴尬,攥着手帕子低着头,表情有几分狰狞。贾赦吹胡子瞪眼,一副长嘴要骂的姿态。邢夫人偷瞄贾琏一眼,见这孩子是认死理的,只好自己憋着,她以后还指望贾琏呢,不能跟这孩子太生分。 贾母指着贾琏的连抖了抖手,一时间无言反驳贾琏的话,就颤着嗓子喊:“反了,反了,竟敢这么跟长辈说话。” 贾琏勾唇冷笑,早料到他们说不过自己,就会倚老卖老。 关键他们卖过太多次,现在已然不值钱了。 贾琏根本就不在乎。 “上家法,母亲,这孩子如此嚣张,还不动家法?”王夫人气得抖手,挑拨贾母道。 贾琏对王夫人冷笑:“动吧,你们打死了我,或许就富起来了,什么心都不用操了,天天在家坐着就有庄子上送来的新鲜的米粮菜饭,有大鱼大肉可吃。” 贾母深吸口气。 贾赦拍桌,“混账,你不过是管了几个庄子,就当自己是功臣了,你以为这个家都是你张罗的?这可是荣国府,祖业是老祖宗传承下来的,跟你半个铜钱的关系都没有!你不过是管个家的,借了祖宗的荫蔽罢了!” “老爷说的是,老爷的爵位就是祖宗留下的,还真少不了这个荫蔽。”贾琏讥讽道。 言外之意大家都听明白了,就是说贾赦没了这个爵位什么都不是。 王夫人抿着嘴,差点笑出来。 贾赦尴尬地跳脚:“你再说一句?给你能耐的,有种你就别袭这个爵位,我叫你爹!” 贾母蹙眉,气得直喘着气。 “当真?”贾琏扬眉,爽快地回应贾赦。 贾赦见他真敢跟自己杠,瞪眼:“当真!你要是争气,你就自己去读书挣个官来做,叫我们好生瞧瞧你的出息。可别在这空口说白话,会种两亩田就不知道北了!你当你是什么东西?混账,孽障!” 贾琏丝毫不恼,挑起唇角似笑非笑着。似乎对贾赦面红耳赤的嚎叫全当是狗吠,并不挂心。 贾赦自己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却见贾琏一副悠然很开心的样子,更更气了,再忍不了了,连拍桌子,叫人赶紧去拿棍棒,要执行家法。 “胡闹!”贾母蹙眉瞪贾赦一眼,他糊涂,自己可不糊涂,贾琏而今可是礼郡王的女婿,四皇子看中的人,怎可随意动…… “母亲,您可不能这样偏心他了,瞧给他惯得,再不教训他就狂得不知东南西北了。”王夫人难得见他们父子对着干,自然要掺一脚,添油加醋。 贾赦还不明所以,附和王夫人,撺掇贾母罚贾琏。 贾母沉吟时,贾琏突然退步,把门推开了,仰头看看天上的太阳。 “母亲,瞧瞧他,还要跑!”王夫人指着贾琏,激动提醒。 贾母刚要发话,就见逆光而站的贾琏脸上浮现出一抹诡谲的笑容来。 贾琏:“时候差不多了,老爷刚刚说的话可要作数。” 贾赦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贾琏说什么,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小子说话从来不会放空,不会刚才自己钻了他的套?他真的有法子做官? 王夫人却丝毫没预感不对,瞪一眼贾琏,还在嘲笑,“瞧给你狂的,难不成你开了门,天王老子就会下凡来救你?小辈就该敬重长辈,谁像你这般莽撞不孝?也不知以前是谁教得的你,竟把你养的如此没规矩,真真给咱家的门楣上抹黑。” 贾母迟疑地看着贾琏,还在琢磨他之前冒出的那句话。她的想法和贾赦基本一致,这孩子说话从不落空,难不成今天真有什么要事发生? 王夫人不解贾母和贾赦怎么都安静了,转头唤贾母:“母亲,您看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 贾母回了神儿,心下沉吟。正犹豫着,又听王夫人数落一通贾琏的猖狂态度,贾母也气,便吩咐贾赦去叫人来执行家法。 贾赦乐了,一拍大腿,这就派人带贾琏去受板子。 贾琏随几个小厮推出门外,脸上却没有一点惧色。 贾母和贾赦等人候在屋内,安静地等了会儿,贾母心就虚了。 “这般罚他,生分了关系可怎甚好,琏儿而今和不像从前那样没脸没皮的,很要面子。” “怕什么,再打也改不了我是他老子!他就得服我!”贾赦翻白眼冷哼道,孙绍祖的事儿他已经够能忍的了,贾琏还来招惹,就别怪他这个爹终于发狠爆发出来。 四人又等了片刻,还是不见小厮来传消息。 “怎么回事?”贾母更加心里不安了。 贾赦:“估摸是那几个小厮在他名下领活,不敢下手,我亲自去!” 贾赦说着就起身了,风风火火的出门了。 不一会儿,贾赦同一小厮一块焦急地跑进门。贾赦是一脸惨白,失魂落魄的样儿;那小厮却是一脸喜气洋洋的模样,进屋就立刻跪地给贾母等人报喜。 第49章 老子叫声爹 贾母被这俩人的反差弄惊着了,认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忙站起来。 “到底怎么了?” 小厮欢喜:“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 “行了,说正题。”贾母焦急道。 贾赦的脸色更加难看,落座之前瞄一眼贾母,侧过头去,用胳膊肘抵在桌子上挡脸。 “宫里头来传旨了,说事喜事,琏二爷正忙着摆设香案接旨呢。”小厮道。 贾母看了看贾赦的模样,更纳闷,紧张地上前几步,走到贾赦跟前:“既是宫里头来人,理该是你该去张罗接旨,怎的半路回来了?” “就是,大哥该过去应酬,怎叫一个孩子在那儿,来人可确准说明要找谁没有?琏儿尚且年小,一旦在礼仪上有了疏漏,岂非丢了咱们荣府的脸面。”王夫人念叨着,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这个贾琏怎么配去接圣旨,别忘了宫里头还有个人儿呢。 贾赦瘪嘴,仍旧把脸挡在胳膊后,默不作声。 小厮欢喜道:“传旨太监点了名的,叫琏二爷去接。” 贾母睁大眼,一时间惊讶多余惊喜,震惊的表情在脸上停留了老半天,终于绽放出巨大灿烂的笑容,“哈哈哈,找琏儿的,难道这是要封官?” “八成是这样的,那太监一脸喜气洋洋的说是大喜,对小的们说话也极为客气。”小厮贺喜道。 “好好好好,这感情好。”贾母喜不自禁,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坐回原位,乐呵呵的等着。 笑了会儿,贾母的脸渐渐垮了下来。贾母蹙眉盯着贾赦,又看了眼王夫人。真是糊涂!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她们这些长辈还闹着用家法惩罚琏儿。琏儿这次要是真封了官,心里头却还带着怨气记仇了,一直不服,岂非会跟他们淡了亲情? “想想这孩子传授务农之术的事,的确是这孩子自己的事儿,人家心系这天下的农民们,帮助一二,这是好事儿呀,咱们跟着添乱了。荣府的庄子可是年年丰收,我们有吃有穿的,还有什么好怨。再者说,这孩子做好事儿自己也能落下个好名声,咱们荣府也跟着沾光儿。糊涂,太糊涂了,我们就不该掺和!”贾母后悔的拍拍腿,转而责怪的看向贾赦和王夫人这两个人最能挑唆他的人,“这件事是老大告得状,你负主要责任,王氏,你是个不消停的,好不容易安分些日子,又嘴巴不老实,我看你回去还是好好地念佛,再别来我这添乱了。” “媳妇儿——”王夫人抬手要解释,见贾母一脸厌弃,脸色很不好。哪敢辩白,委屈肚饿抿着嘴低头,忙起身跟贾母赔罪,口上称是。 贾赦一脸尴尬难堪的表情,暗中直抽气。 “老大!”贾母转头又冲贾赦发火。 贾赦不情愿的放下胳膊,眼珠子转转,跟贾母抱怨道:“还不知封个什么官儿呢,瞧给您急得。这孩子本就是有错儿,谁叫他不好好给咱们解释的!该说说,不然,哼,这封了官以后他还不得张狂上天啊!” “胡闹!我看就是你张狂上天了!”贾母突然怒了,脸色阴沉。 贾赦忙站起来,给老太太行礼认错,也不敢乱吭声了。 “这孩子的思虑比咱们长远多了。就比如说他传授外人东西的事儿,那也是博得名气的好办法。你们想想,咱们知道了,满京城的人知道了,还愁宫里头的圣人不知道?说起来,到是我们不如他深谋远虑,还尽给他拖后腿。”贾母自我反省得很认真,转而对贾赦等道,“不管怎么样,一会人来了,你们都给我好生哄着,把这孩子的怨气给我消了。” 要自己去巴结小辈? 王夫人可不情愿,她而今就算深陷困境,也是正经的千金小姐出身,有自己原则和傲气。 贾赦更不愿了,哪有老子给儿子赔不是的。 “娘,这事儿您未免有点小题大作了,不就是封个官儿么,咱家还缺做官的?就他,平日里就刨刨土,动点嘴皮子的,能有多大功劳?而且他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做多大的官?二弟做官二十几年,才熬了个五品官儿。”贾赦可还记得之前跟贾琏承诺过的话,此时此刻他十分万分不希望自己儿子有出息,不然那就是转眼就硬生生的打脸了。所以贾赦十分认真地分析这件事情的‘合理’之处,劝慰贾母的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贾母听贾赦的话也在理,却又觉得不对,“去西北的事儿他没细说,但按道理来讲,他应该是帮四皇子解决了大事儿。 贾赦冷笑:“四皇子先前用他,估计也就是缺个帮忙种地的,是一时之需,问题解决了,你说他还能有什么用?难不成还叫他帮忙种一辈子地?当初他大老远跑去西北待了近半年,那里还是四皇子管辖的天下呢,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混出来。而今回京了,这么久才得个官儿,估计也千求万求从四皇子那里求来的慰藉,这会子了,能封什么官?挂个虚职罢了,就跟咱们大户捐官差不多。” 贾母一听挺有道理的,缓缓地点点头,真不觉得有什么了。果然是她期望太高了,就像宝玉不爱读书的道理一样,现实总归是现实。罢了,还是别报期望了。 王夫人本来还怕怕的,听贾赦这一番言论,忽觉得自己过于慌张了,整理好心情,端坐在那儿,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派。 邢夫人就听着,也不掺和。反正她是盼着贾琏有出息,这个家还有她的以后都指靠这孩子了。只要他能趾高气扬,自己也能跟着牛气。 于是四个长辈各怀心思的就坐在厅堂内等待消息。 不一会儿,又来个小厮传话,这回脸上挂着一个非常非常大的笑容,几乎是焦急地扑倒地上,哪怕是尾音都带着满满的喜悦,“恭喜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二太太,圣上御封咱们琏二爷为正三品的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贾母惊喜地张大眼。这个冲击太大,贾母激动地晃了晃身子,差点兴奋地晕倒。 贾赦也叹了句:“户部侍郎!?”表情却是惊吓居多,整张脸似乎要一点点皴裂垮掉。 王夫人整张脸阴沉的可怕,眼珠子瞪得更可怕,接着攥紧手帕,咬着唇。 邢夫人立马高兴地凑到贾母身边,孝顺的搀扶着已经起身的贾母:“真真是天大的喜事儿,咱们家祖上还没出过这样儿厉害的官呢,老太太大福,更是荣府之幸,咱们家门楣光耀的可要闪了外人的眼呢。” “是是是。”贾母高兴地合不拢嘴,连邢夫人都看顺眼了,拍拍她的手背,夸赞道,“也多亏你们夫妻教导有方,不然哪会有这样有出息的孩子。” 邢夫人受之有愧,“媳妇儿和老爷能做什么,还是琏儿这孩子自己争气。” 贾赦歪嘴哼哼,内心极度不爽。儿子出息了,就代表他以后的日子要憋屈了。先前还没怎么出息做官的时候,他已经被贾琏耍得团团转,这要是做了官,还是堂堂户部侍郎,这孩子在自己跟前还不得真张狂上天啊。他是一等将军,却是个空爵位,根本比不过正经在朝当官掌握实权的贾琏。老子比不上儿子,那就得受儿子气! 不爽,太不爽了! 相较于贾赦的不爽,王夫人则更甚,已经是嫉妒的发狂,痛得心滴血。大房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儿子,宝玉那还能再入贾母的眼?二房这是要破落到底,彻底被老太太无视了。 王夫人危机感慎重,狠狠咬唇,眨眼间就有一股腥咸的味道在嘴中蔓延,王夫人痛得五官扭曲,却忍着不敢叫,脸色更加惨白了。 “琏二爷回来了!”门外传话的丫鬟嗓门比平常响亮几分。 贾赦心一沉,揉着脑袋起身跟贾母告退,“儿子有些乏了,头疼,先告辞了。” 贾琏进门的工夫,刚巧听见贾赦这话,嗤笑:“老爷要走?刚听小厮说您正打算亲自动手对我执行家法,我这儿就来了,等着挨您打呢。” 贾赦狠瞪一眼贾琏,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刚因为这事被贾母训斥!明显是故意的,封了官就眼跑到他跟前来嚣张,贾赦气得无以复加,觉得自己必须给贾琏一个教训,遂就指着贾琏的鼻子尖骂:“我是你老子,封了官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老子打儿子,就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 贾琏轻笑:“那就请老爷打吧,打得皮开肉绽,动不了了,明日不能上朝谢恩是最好的,到时候一家跟着遭殃,可别说是我的过错。” “可使不得,”贾母狠狠瞪贾赦,骂道,“就你嘴欠,混说什么!” 贾赦气得直咬牙,对贾母委屈道:“母亲,我——” 贾母再瞪他。 贾赦磕巴了一声,接着道:“我——” 贾母眼睛瞪得更大,充满浓浓威胁。 贾赦顿时蔫了,蹙眉无奈道:“行行行,我不罚了,什么都不说了,总行了吧。” “你给我老实地待着,琏儿这样有出息,你身为父亲,自该觉得脸上有光,好好赞叹他一番。什么家法,这辈子你也别指望往在琏儿身上用家法了。”贾母骂道。 贾赦深吸口气,转头,翻了个白眼,强忍着。 贾琏挑眉,却没去管贾赦那边,目光风轻云淡的从贾赦眼眸掠过,看向王夫人,“赏了那传话太监一百银子后,那太监却跟我说些有的没的,我可听不懂,大概二婶能听懂。” 王夫人一怔,忽想起很可能是宫里头的元春捎话给自己,气得站起身来想要骂贾琏,可想想而今人家风头正盛,自己能说什么,说不好了在贾母跟前更不待见,那她以后的日子混得恐怕会连个丫鬟都不如了。王夫人咬了咬牙,只道:“那我瞧瞧去。” 贾琏笑了,抬手让了让,示意王夫人随便。 王夫人更气,黑着脸暗中瞪贾琏一眼,假笑着给贾母行礼,才咬着牙满身怨气的迈出门外。 贾母有点听不明白,问贾琏:“你们到底说什么?” 贾琏笑了笑,也不说具体为何。 贾母见状也不深问了,可不好再闹矛盾伤了情分。贾母当即转为一脸高兴的样子,笑容大大地,她亲切地唤贾琏到跟前来,抓着他的手好一番赞叹。 “可家找不到第二个比你更出息的了。别说这个家,就是整个贾氏一族,整个天下,也难找出第二个你这样的。外头那些官,有靠着祖宗荫蔽的,有科举出仕的,更有拿钱托关系捐来的,可就是没有像咱们琏儿这样种地种出来的。我和你爹娘都替你高兴,好孩子,你真为咱们荣府光耀门楣了,不枉我老婆子以前那样疼你!再有,刚才的事你别介怀,我和你爹他们也是没考虑周全,我们都听了下人的谗言,误以为你干了什么损害家里利益的事。误会,都是误会,回头我定然狠狠惩罚那几个下人,你可不许记仇!” 贾母说话的时候,福气地圆脸上绽放着一个大大的慈祥的笑容,她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嘴儿也巧,这个样儿倒叫人不忍心驳了她。 贾琏本来也没打算跟个老太太一般见识,笑道:“都是一家人,自然不会记仇。” 贾母听这话安心了,呵呵笑了两声,又不停地夸赞贾琏。 贾琏都淡淡地应了。 贾母觉得贾琏的反应不够热烈,还是觉得他心里介怀之前的事,略觉尴尬,也更后悔了,心里更有责怪贾赦王夫人挑唆离间的行为,若不是他们,刚才她肯定不会答应执家法。这个王氏,不争气也就罢了,还添乱,回头必要狠狠罚骂一番才行! 贾母起身拍拍贾琏的肩膀,离开前特意交代贾赦:“别装什么头疼,给我留下,好好赞赞你儿子。” 贾母说这话也有给贾琏卖好的意思。一会儿就让贾琏把气都撒在贾赦身上,等他气撒完了,也就不没有怨了,回头这一家子还是和和气气的。 贾母走的时候,还故意拉着邢夫人的手,让她同自己一块走。 贾琏目送贾母,自然是明白贾母的意思。这老太太有些趣儿,她能在这个大家庭里头位居顶端,如此受敬重,果然是有缘故的。只不过而今可能人老了,就爱犯糊涂。其实说到底贾母也就是个享儿孙福的老人家,在后宅里掀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老人家只不要不做什么伤天害理触碰人底线的事情,贾琏是不会动她的,依旧会把她当老人家好好地敬重。 贾赦此刻正抓心挠肝地坐在那儿,担忧地瞄着贾琏。他见贾琏正对着远去的贾母发呆,觉得这是个机奇会。悄悄地起身,悄悄地把身体扭向内堂,顺着墙边儿迈步往里去。内堂里侧有一耳房,二房窗下砌着火炕,他可以从那儿跳窗出去。 贾赦成功地逃进耳房后,急急忙忙的撩起袍子爬上炕,推开窗就跳了。许是因为走得太急,一只脚绊在窗沿上,贾赦晃了晃身子,来了个头朝下摔在地上。 哎呦——可疼死老子了! 贾赦咬着牙,愣是没发出声,手撑地,要偷偷爬起来跑。这一抬头,就见一件绣着竹纹的淡雅青色锦袍映入眼帘。 贾赦心里咯噔一下,抬头一看,果然见贾琏一脸睥睨之相看着自己。 老脸都丢没了! 生无可恋了! 他怎么没摔死?直接摔死了,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受着自己儿子的嘲笑。 贾赦心在流泪,面上却还是横,颤颤巍巍的起身,对着贾琏吼:“没看见你老子摔倒了,不知扶一把?” “您这是不小心摔倒得?”贾琏特意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深情。 贾赦上下瞪一眼贾琏,“你眼瞎么?看不见?难不成我还能故意摔倒?” 贾琏:“还真是这么以为的,不然好好地门不走,老爷因何要跳窗呢。” 贾琏一声淡淡地讥讽,令贾赦的脸颊火辣辣的,顿觉无地自容,真想找个耗子洞躲起来。 “老爷太着急走了,很多事还没说清楚算清楚,怎、么、能、走、呢?”贾琏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放缓语气,慢慢地拉近与贾赦的距离,带着一种很强大的压迫感。 贾赦本来心里就忧心忡忡,有点担忧有点怕,这一下更吓得心狂跳,额头连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老爷承诺过的话可还记得?那句若是做了官就叫爹的话。”贾琏直白的表述,不容贾赦有糊弄的机会。 “这……”贾赦尴尬咳嗽一声,眼睛盯着地面,“不过是一时气话,你也信?老子开个玩笑还不行么?” “说好当真的,又不信守承诺,那是否以后我对老爷承诺的时候,不想做了,也可以以‘开个玩笑’来敷衍?”贾琏反讽问。 贾赦被逼急了,眼瞪着贾琏:“臭小子,你想怎么地,你不会真有胆子敢让我叫你爹吧!” “不然你以为我刚才在跟您开玩笑?”贾琏转身,纵观整个院落,如今静谧如夜晚一般,连个看门的丫鬟都不在,“我已打发走闲杂人等,就是顾及了老爷的面子。” 贾赦气得胡子都要炸开了,赶走全院子的人,就为了让他叫爹,这叫顾及他面子?呵,可气死他了!贾赦捶捶胸,憋气憋得都快无法呼吸了。 “你个不孝子,你以为有了官位就了不起,无法无天了?” 贾琏特别认真地和贾赦对视,“对啊,我有了自己挣来的官位,就是比某些好吃懒做的人强,我有骄傲的资本,自然是了不起的。这是很浅显的道理,我懂,老爷大可不必一直跟我强调。” “你——”贾赦呼哧呼哧喘气,他要被这个混账逼疯了!不过他说的话叫他竟一时脑子空白,无言反驳。谁会料到小辈会这么理直气壮地顶撞啊啊! 吸气,再吸气,努力吸气! “老爷可能觉得,仅仅一个承诺对你这样的人来说不好兑现。”贾琏顿了顿。 贾赦那厢还没气完,这厢又被贾琏一句话气黑了脸,什么叫‘你这样的人’?他在贾琏眼里成什么了?原来自己的儿子早把他当成混账看! 贾琏接着笑起来,好像是在给贾赦一个肯定的答案,又道:“我可以给老爷加码。” 贾赦见贾琏一脸奸笑,心里预感越加不妙,“你什么意思?” 贾琏退一步,就那么随意的依靠在栏杆边儿,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老爷对孙绍祖那厮的特别态度令我和介怀,所以就叫人顺便查了查,这一查不要紧,发现了大新闻。” 贾赦心里咯噔一下,眼珠子都要瞪爆了,他死盯着贾琏手里的那封信,紧张的有点嗑巴,“把信给我,你胡沁什么,给我!” 贾琏一个侧身,跳下栏杆,躲开贾赦的追逐,“老爷年纪也大了,最好稳重点,你要是再这样,可别怪我把这东西送到老太太跟前。” 贾赦顿时就蔫了,惨白着脸,一动不动的看着贾琏。最后,贾赦依从贾琏的指示,进屋‘好好商议’。 贾琏悠闲一坐,把玩手里的信,一脸失望的盯着贾赦:“所以是真的了?” “不知道胡说什么!”贾赦躲开贾琏的目光,讪讪地看向别处。 “呵,”贾琏托着下巴,打量贾赦这厮,双眸污浊,言行流里流气,衣服上还粘着灰土。还真是个表里如一的人,里里外外都是脏,入不得人眼。 贾赦被贾琏这声冷笑震得心一抖,整个人忐忑不已。这事儿可不能散播出去,不然他在母亲跟前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在外人跟前更是,哪还有什么大老爷的尊严。贾琏这小子太可恨了,他就反常那么一点点,竟然就能被他发觉,查到蛛丝马迹。 还有那信……他是怎么弄到的?孙绍祖此刻应该在福建才是,怎么会…… 贾赦挣扎纠结了半天,白着唇,依旧不敢看贾琏的眼睛,“琏儿,你可不能宣扬出去。大不了我给你个保证,以后绝对不会……” “我怎么信你?”贾琏突然截话问。 贾赦怔住,脸色更白,“什么?” “我可不确定你的保证可信,毕竟你前一个承诺还在赖账呢。”贾琏挑唇邪笑。 贾琏双眸朗朗,闪着智慧般的光辉。但此刻在贾赦看来,那是充满鬼魅的邪恶之眼。 贾赦恨不得把自己咬死,送回鬼门关,重投胎一次,到时候他就算是没有嫡子,也绝对不会让原配生出贾琏这个混账克星。 可惜他的人生不能重来,那就……只有……服软了。 贾赦尴尬了半天,抖了抖唇,半晌,两片唇瓣一张一合,终于慢吞吞的吐出一个字:“爹!” 第50章 也造机会 “还真叫了。”贾琏噗哧笑了,右手背懒懒地托着下巴,戏谑地看着贾赦。 贾赦涨红了脸,意识到自己又被贾琏给耍了,恨得几乎把牙槽咬出血。 “贾、琏!” 贾琏把信放在桌上。 贾赦羞愧难当,但看见那信却跟疯了一样,急忙忙的抢过来,拆开来看,却是一张白纸,一张白纸…… 贾赦怒火冲天,缓缓地转头瞪着贾琏,双眼爆红。 贾琏用这信本来的意思,是想让贾赦以为他得了个可靠的消息。但从他拿出这封信的时候,贾琏就发现贾赦特别在意,甚至只是轻轻地一诈,他就怕得不成样子还开口叫爹了,这可不符合他以前无赖的本性。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了,贾赦不光做了丑事,还蠢得落了个大把柄在人家的手里,很有可能就是一封信,比如他亲笔写下的一封信。 “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敢忽悠威胁你老子,我揍死你!”贾赦气得无以复加,抬巴掌就要往贾琏的头上打。 “把柄是封信?在孙绍祖的手里还是那女人手里?你惨了。”贾琏嗤笑。 贾赦抬起的胳膊在半空僵硬着,脸色复杂的看着贾琏,又羞又愧,又恨又怒。 “你,你什么意思。”贾赦嗑巴道。 “因为我刚托人办了他。”贾琏道。 “办、办了他?”贾赦瞪大眼,“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那封信还在他母亲手里……” 贾琏挑眉:“噢,原来是在那个女人手里。你可真想得开,家里娇妻美妾环绕,美貌丫鬟也不少,竟还惦记着外头的。”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会子你娘刚去,我……”贾赦刚要解释,就看见贾琏如坠地狱的寒眸,打了个寒颤。他怎么忘了,事情发生时正是贾琏母亲的孝期,这孩子听到这话定然更恨他了。 贾赦垂着脑袋,羞涩地无地自容。早知今日,他当初怎么也得管住那东西,冲动的后果太可怕了。 至此,贾琏结合一下自己打听来得消息,再稍微推敲一下,差不多就能了解事情的大概了。 荣府与孙家早在祖上的时候关系十分要好,但孙家败落的早,长房那一脉后来就剩下寡母和孙绍祖等几个人。孙家日子过得困窘,便派人来荣府求助。当时应该是直接传话到贾赦那儿了,贾赦刚丧妻不久,加之早就垂涎孙家寡妇的美色,有目的的出手‘帮忙’,一来二去,再一时糊涂地留些信件定情信物之类也很有可能。 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混账事儿,贾赦倒真有胆子做!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两句话果然印证在了贾赦父子身上,合着贾琏后来干出那么多和别人老婆私通的事儿,都是随他老子! 贾琏扶额,都有点后怕,亏他穿得早。 贾赦这会子是彻底没脸见自己儿子了,估计以后也没脸了。他讪讪地颔首,因为紧张,不停尴尬地咳嗽,“既然事已至此,咱们总得想个办法解决。你现在也是朝廷御封的户部侍郎了,要是有这种丑事脑出去,也给你丢脸不是。” “所以呢?你想以你的办法解决?帮他富裕起来,再把女儿嫁给他,如此就算彻底堵了他们孙家的嘴?”贾琏口气冷冷得反问。 贾赦想了想,拍手道:“这主意难道不好么?” “好个屁!你真不配为人父!”贾琏突然拍桌怒骂。 贾赦吓了一跳,他还从没见过贾琏发这么大的脾气。他惊得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狗,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贾琏,一句话都不敢说。 贾琏:“这件事你以为孙绍祖会不晓得?就算不知道,他也该跟我一样,能在心里猜个七七八八来。这是他家的丑事,他自然说不出口,但难保他心里不记恨。你以为你现在帮他,对他好,提拔他做了女婿,他就能把你当父亲一般感激你?只怕到时候会把所有的恨都撒在你女儿身上。可怜迎春才多大的年纪,就要为你去承担错误。好好清白的女儿家,人家招你惹你的了!可别说你养了她是他父亲,这么多年,你可对她尽到一点做父亲的责任?说过一句关心他的话没有?” 贾赦蹙眉用胳膊挡着脸,就算有话说也不敢说,更何况他现在被贾琏骂得满脑子空白。为什么啊,为什么他的把柄落在了贾琏的手里! “这孙家寡母还在京中,你必须想办法把你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讨回来。这件事不容耽搁,现在立马立刻给我办了!”贾琏厉害道。 贾赦憋气的抱怨:“你以为我不想啊,可那东西被她攥在手里,我还能大摇大摆的跑到她房里去找不成!说好了的,只要能把她儿子从福建弄回来,整个官儿做,她就再不威胁我了。” “这种话你也信?”贾琏真该为贾赦的智商点根蜡烛,他仔细打量贾赦的表情,羞愧之中竟还有几分羞涩。贾琏心中顿然惊醒,诧异得瞪着贾赦,“别跟我说,你现在跟她之间还有‘旧情’?” 贾赦脸更红了,垂首下去,“有的事儿你可能没打听到,我和她打小就认识的,算是很有缘的,有些情分在……” 原来还是初恋。 贾琏嗤笑:“有缘!?呵,既然你们这么情深意切,我直接成全你们算了。” 贾赦直摇头,“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了。” “她死,你也死,地下合葬,便永生永世在一起了!要是还担心,就用麻绳狠狠地捆绑在一起,分都分不开。”贾琏的话是从嘴里咬着出来的,带着浓浓威胁的意味。 贾赦脸色由红转黑,最后白了,磕磕巴巴半天愣是说不出话来。 贾琏欲命人准备好笔墨纸砚,让贾赦把所有在孙家寡母手里的‘信物’列个单子出来。 贾赦忙道:“没什么别的东西,就一封情诗,一个玉佩。” “确定没了?之后的通信呢?”贾琏质问。 贾赦老实答:“你老子又不傻,那之后就学精明了点,都是叫人口传的。” “谁?”贾琏接着问。 贾赦看眼贾琏,不情愿的报出个名字:“赖大家的。” 贾琏扬起下巴,思虑片刻,打发走贾赦,就唤赖大家的过来。 赖大家的见琏二爷一脸怒气,心悬起来,不过仗着自己是荣府老人的身份,倒不畏惧什么,露出一脸滑头的笑容来,行礼问:“琏二爷,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小的。” “孙家的路想必你熟悉,就叫你来了。”贾琏道。 赖大家的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眼珠子乱转,语气哆嗦起来,“爷……爷……奴婢……” “去跟那人说,想要她儿子活命,就痛快地把东西交出来。她若是不肯,想挣个鱼死网破也可以,大不了就是一个破落小门户的寡妇和一个刚得圣宠的荣府对着干,好玩着呢。把我的话照样学给她,跟她说就半天考虑时间,过时不候。”贾赦吩咐完赖大家的,就兴儿叫来,令其传话去请蒋子宁。 月末一炷香的功夫,蒋子宁带着二十几个功夫好的家丁来了。 “琏兄弟,你总算想起我来了。我听说你高升户部侍郎了,真替你高兴,我和老太爷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尊玉雕菩萨贺礼,你瞧瞧好不好?”蒋子宁说罢,就让属下把礼盒奉上去。 贾琏道了声谢,匆忙叫人收了,就把蒋子宁拉到僻静里屋说话,“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刚听兴儿说你让我带十个人来,我估摸就是有事儿,特意挑了二十几个功夫最好的小厮人带来。” 贾琏听说人数是他要求的两倍,高兴的拍拍蒋子宁的肩膀,附耳嘱咐了几句。 蒋子宁听得眼前一亮,也不问为什么,就直接拍拍胸脯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院里早有兴儿准备的格式样的粗布衣裳。蒋子宁命家丁们都换上,然后到了荣府后门,便早有准备好的三车东西,一同上路。 一行人到了孙家门前门后的大街后,从车上卸下东西,五步一岗,伪装成了摊贩,把孙家密实的围了一圈。蒋子宁记得贾琏还交代过‘越有压迫感越好’,便另叫了十个人来,在附近的茶馆待命,反正就边喝茶边观察,一见有婆子从孙家的院里出来,立马跟上,而且要跟得紧,跟到被察觉的程度。 婆子拐着篮子,买了两样菜和一包点心之后就觉得身后不对劲儿,时不时地回头,加快脚步。察觉被跟踪之后,婆子吓坏了,急忙忙折返跑回家,跟主母汇报情况。 孙家寡母钱氏刚黑着脸打发走那荣府传话的人,就听见仆从说这样的话,惊得站起身来,脸色转白。 钱氏思虑片刻,吩咐那婆子再出门瞧瞧。 不大会儿,婆子惨白着脸冒着冷汗进门,腿儿都有点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跟钱氏道:“可了不得了,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府周围哪儿不对劲儿呢,刚才一出门,好多双眼都盯着我瞧。可吓人哩,咱们门口冒出那么多摊贩,今儿早上还没有呢。真奇怪,这好端端的怎么出来这么多人盯着咱们!还有,我瞧他们外穿的衣裳挺粗陋,但鞋料子却是好的,可不是平常百姓家的干脏活儿的人穿的。” 钱氏的心倏地停跳了一下,吓得险些稳不住脚,心料:“本以为他是吓唬我呢,没想到他是铁了心的要跟我决裂,搞不好这次救不下绍祖,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 “太太,咱们报官吧?”婆子害怕道。 钱氏瞪一眼婆子,害怕地嘟囔着:“怎么报官?你也说了,人家就是在外面摆摊,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都没做,你要官府如何管?可要知道,瞎报官也会坐牢的。” 钱氏再想之前赖大家的说的那些话,“限期半天”原来是这意思,更吓得不行,被婆子搀扶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脑子里把各出路都想了一遍。若是报官的话,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两败俱伤,而且名声受损最厉害的还是自己,搞不好还要被族人唾骂沉塘。她一个寡妇如此丢人,死不足惜,怕只怕她的乖儿子绍祖想不开,会脸上蒙羞,再不认她这个亲娘。而荣府那边,家大业大,还有新进的户部侍郎,肯定会想尽办法把这件事给掩盖过去,最终能伤些荣府的名声都算是好结果了。算来算去,还是自己亏得最大,而且荣府那边一旦惹急了,对她远在福建的儿子下了狠手,自己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钱氏攥着帕子的手心层层出冷汗,纠结许久之后,她终下了狠心,命婆子去荣府一趟,把赖大家的叫来。 婆子走了一会儿,便很快折返回来。 钱氏白着脸问:“可是外头那些人拦着你?” “那倒没有,是我一出门就撞见赖大家的了。可真巧,像是知道我会找她似得,她便主动来了。”婆子纳闷道。 钱氏更是惊诧,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把这都算计在内了,幸好,幸好她聪明的选择屈服,不然的话肯定会落个十分凄惨的结局。 钱氏见了赖大家的,低眉顺眼,也不敢多提什么要求,只哭哭啼啼地喊着:“我也没什么别的所求,只求老爷能念旧情,让我那儿子能少受点苦。东西都在这,我全还回去,还望老爷念一念往日的情分。” 赖大家的呵呵笑着敷衍,接了东西就出府。本是打算回头找个僻静地儿瞧瞧那信上的内容有多厉害。不曾想她一出孙家,兴儿就突然冲出来,抢了她手里的东西。 “要死的,你做什么?” 兴儿笑:“二爷吩咐的。”说罢,理都不理赖大家的,转身就走。 赖大家的气得不行,直跺脚,只恨自己错过了一次拿捏主子爷把柄的好机会。不过,赦老爷与孙家人的事儿数她最清楚,这荣府大管家的位置她们夫妻日后必定坐得稳稳的了。 贾琏拿到信,让贾赦确认笔迹之后,当即碎了玉佩,将信焚毁。 贾赦大大地舒口气,却还是不敢直视儿子的眼,低头躲着。 贾琏斜眸瞪他一眼,口气有点温和,也有点冷,更有几分警告,“这种事就这一次!” 具体的贾琏都想好了,贾赦若再犯,就别怪他这个‘儿子’太孝顺。定然要把他送到鸟不拉屎逃都逃不出去的庄子上‘静养’,然后再请十八个汉子天天给他灌药,好好治一治他的老毛病。 “当然这一次,你当我想有第二次啊。”贾赦还是用胳膊挡着脸。 “二妹妹的婚事不许你擅自做主。”贾琏道。 贾赦不服气:“你什么意思?拿了我这个把柄还不放了,我就——” 贾琏一个眼神儿看过来,在贾赦看来,那就是带着浓浓地威胁意味的阴险目光。罢了,现在情况敏感,就不犟了。 “行了行了,快忙你的去吧。”贾赦无奈道,待贾琏走到门口,贾赦突然想起来问,“你今晨去宫里谢恩,怎么样?” “户部尚书调任,皇上要我暂时统领户部要务,我给婉拒了。”贾琏道。 贾赦瞪大眼,指着贾琏:“你、你傻了么?” 贾琏回头白他一眼,“我就是不傻,才给拒绝了。”说罢,他便负手离去,只留一阵清风给贾赦。 贾赦动动眼珠子,用他聪明的脑袋使劲儿想,怎么都想不明白贾琏为什么会拒绝。他不服,抬脚就要去找贾母说说,可转念想自己还有把柄在儿子手上,这段时间还是猫起来,老实点为好,等这件事的风头过来再说。 贾琏今儿个只是去户部报个道,三日后才正式领职上班。户部下分三十二曹,分别由几位侍郎负责。贾琏只负责农务粮食这块,他也最感兴趣这块。今晨觐见的时候,婉拒皇帝所谓的暂代尚书之职后,他就主动跟皇帝求自己所擅长的,皇帝对他的自知之明也很是满意。 贾琏才进官场,靠得是解决军粮一跃飞升上去的,虽然说他先前在教农务技术上在民间有些声望,可跟官场上那些混迹多年的老手来说,他还是太嫩。若是这一去就要顶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别说他自己觉得干不好,就是提这话的皇帝也一样觉得他能干不好。而且,皇帝之所以会提这些有的没的,目的就是试探他,也根本就不是真心的。皇帝要是真心想让他当尚书,当初直接下旨封就是了,根本没必要马后炮动嘴提。 其实通过这件事,多少能看出皇帝的态度来。按理说,四皇子表彰请封的信函早就到了皇帝的手里,但皇帝却拖了这么久才下旨,显然是慎之又慎才做的决定。倒不是因为贾琏不够格,自古立军功的人封侯封爵的很多。皇帝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对‘四王八公’的忌惮,因有太上皇在,他不好一下子给梳理干净了,但心里头是膈应的。搁谁谁不烦,养了那么多蛀虫出来。这就跟一片地有了病虫害似得,不打药杀虫就毁回了一片田。 所以,贾琏是理解皇帝的谨慎之心,重新宠信荣府对皇帝来说是个不小的坎,还好他过了皇帝考验,至少现在在皇帝眼里,他应该不是个贪得无厌的纨绔子。 当然这些分析贾琏不会只在心里想,回来趁着拜见贾母的空当,他就细细地跟贾母说了。给贾母来个当头一棒,提醒她荣府而今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已经是被皇帝列为被铲除的对象。 贾琏而今在天子跟前办事,他带来的消息自是不容置疑。贾母这心吓得突突地,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头跟贾琏道:“这个家数你最明事理,为了保全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我们都听你的。” 贾琏很满意贾母这句话,点点头:“老祖宗若是信任我,我当之无愧,会为这家好。只是管理起来,总要得罪人,伤害个别人的利益,到时候有人情闹到您跟前,您最是仁慈心软的,只怕——” “管她是什么来路的神仙,到我跟前都不好用。你放心,为了咱们荣府的子孙后代能安安稳稳的,我老婆子就是赔了这张老脸也愿意。”贾母乐呵呵道。 贾琏要的就是贾母这两句话,笑着点头应承,再不提了。这时候,外头喊“宝二爷来了”。 接着,就听外间传来宝玉急恼的声音:“好姐姐,你怎么这样嘴快,我听说琏二哥哥在里面,这可怎生好……” 片刻后,宝玉还是进门了,一脸害怕猥琐的样子,给贾母行礼之后,又给贾琏行礼,恭贺他高升。 贾琏打量而今的宝玉,个子长了些,脸圆圆的,白胖白胖的,一笑,两边脸上的嘟起来的肉都没出搁了。才多久没见,这孩子怎么胖成这样?本一双桃花眼,而今愣是胖成了丹凤眼,若中秋之月的面容而今倒像是个大白面饼子。 贾琏觉得挺可乐,挑挑眉,忍不住笑起来。 宝玉见他笑,心里总算稍稍松口气,也跟着赔笑。 “而今都乖乖上学了?”贾琏问。 “上,每日都有好好地读书。”宝玉连忙应和表示。他生怕贾琏误会,再弄出什么花样对付他。 “来来来,到我这儿来。”贾母欢喜的叫宝玉过来,捏捏宝玉的脸蛋,吩咐鸳鸯去把她之前留得冰糖藕端过来。 宝玉一见甜食就停不下嘴,让让贾母和贾琏之后,就端着东西坐在一边儿吃起来。 “昨儿个你封官之后,便已有许多亲朋好友递话来问,要不要办宴贺喜,我说自然要办,还得请个好日子,好好热闹一番才行呢。”贾母笑着对贾琏道。。 “不能办,您这么快就忘了刚刚说得?”贾琏提示。 贾母愣了下,有些不高兴的阴下脸,思虑一番,点点头。 “罢了,就听你的。可这么大的喜事儿,不庆贺一番,倒不吉利了,只自家亲戚如何?” “那要有个规定,姓贾的亲戚才可以,其他人不论挂着什么关系一律不行。请个戏班子热闹热闹就罢了,不要铺张浪费。”贾琏接着道。 贾母这才笑起来,点头应和,吩咐人去知会东府。 …… 且说王夫人,那日见了帮元春传话的太监之后,就一直在家忙活着张罗钱。公中的钱她是没法子搜刮来了,只能再动自己的嫁妆。自己的亲妹妹薛姨妈那边更是心狠,这都写了多少封信过去,至今也没个消息。 王夫人还惦念这从贾琏哪儿弄来的就盆苗子,这都快要到夏天了,还是不见这几颗苗子有什么变化。而且王夫人还发现一个事实,水浇多了,杆子就有点软。其中三颗似乎是受不得涝,已经从根上生病折断了。王夫人心疼的不行,剩下的六颗怎么都不敢乱浇水了。还特意花重金请了个行家过来看看,是什么品种,该如何伺候。 这人是周瑞家的请来的,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行家,就是个种田的农户,跟周瑞挂着亲戚。周瑞觉得就是看看庄稼的事儿,谁都能看懂,从中贪污了一半,另一半就便肥水不流外人田地给自家亲戚周琳。 周琳年纪才四十多,却是个少白头的主儿,蓄着山羊胡白花花的,两鬓发也已苍白,乍看上去到真像个面色红润看起来很年轻的有点厉害劲儿的老头。 王夫人屏风坐着,暗中透过缝隙瞧了周琳两眼,还挺满意的。 周琳捻着胡子,有模有样的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盆里头长得就是收割后的稻杆子。可他又不敢太确定,荣府二太太又不是傻子,她宝贝的东西自该是不俗之物,怎么可能是他以为的稻杆子! “敢问太太,这六株苗子是从哪儿弄来的,此物实在是太新奇了,老夫心中有几个猜测,但夫人若不说出处,很难猜测到底是哪个。” 王夫人犹豫了下,转头问周瑞家的此人可靠不,见周瑞家的连点头,她才屏退无关人等,道:“这我侄子琏儿那弄来的,他很宝贝的,自个儿弄了个屋子放着,亲自养护。” 周琳一听琏二爷的大名,肃然起敬了。这位爷在他们庄稼人的眼里头那可是跟圣人一般,名声好得很呢,他宝贝的东西那定然是个不俗物,绝对不可能是稻杆子! 周琳捋着胡子,点点头,故作敬叹道:“好东西,好东西啊,这几盆苗子绝对难得,琏二爷竟拿此物孝敬您,可是夫人的好福气。” “那此物的名字是?”王夫人问。 周琳转眼珠子随便想了一个,“夫人养了这么久,它没什么长势,还怕水,想必就是黄仙儿了。此物的名子却是我家祖上留书所述的,至于还有什么别的名儿我就不得知了。”周琳生怕事后王夫人知道的名儿不对责怪他,所以把后路都铺好了。 王夫人又问此物的用处。 周琳便胡诌有什么养身益体的功效,总之跟人参差不多的那种,还忽悠王夫人等这东西开花结果了就可食用。既然王夫人养了这么久,这东西都不长,周琳觉得开花结果是很难得,所以才这么忽悠。 王夫人闻言喜不自禁,又赏了些钱给周琳,更加仔细这几盆东西。 这一日,王夫人要托上次那个太监帮忙捎钱进宫,就特意挑了两盆长得壮的带去,请太监帮忙一遭儿捎进去。 既然贾琏能靠两盆新样式的牡丹博得太后的欢喜和赏识,那她就给元春也创造一个这样的机会。 第51章 户部少年郎 宫内。 元春得了王夫人捎来的银钱之后,便读了信,也见了那两盆东西,可真新鲜,看着就像是两根枯杆子。不过既然是母亲费尽周折从琏弟弟手里弄来的,定然是不俗之物。元春至今还记得去年太后千秋的时候,四皇子奉上的那两盆牡丹新品种引起多大的风头。 两天后正巧赶上太后的千秋大寿,若是自己奉上这东西给皇后表忠心,让皇后得了太后的褒赞,自己必然会得到皇后的格外重视。而今皇帝与皇后的夫妻情日渐但了,皇后早就有从心腹之中选拔一二人伺候皇帝的想法。她若博得了皇后的欢喜,这人选必定有自己一个。 到时候,只要自己得了宠幸,封了妃,自然给荣府光宗耀祖了,也算是遂了好强母亲的一直以来的心愿。 元春如是想,便心下决定就这么做。特意还绣制很精细的福寿禄红彩带,系在花盆上,显得喜庆吉利。 傍晚,元春便将两盆‘黄仙儿’风给皇后,还将王夫人转述周琳的话重新跟皇后说了一遍,什么滋补养身之类,玄之又玄,硬把这两盆东西吹吹嘘成了世间难得的妙物。 皇后半信半疑。 元春急于表现自己,一着急,失口之下就坦白了这东西是从贾琏手里弄来的。不过元春却没说是偷,说是贾琏孝敬她的。这件事若成了,便是给了荣府无尚的荣耀,到那时候即便是贾琏时候知道是她母亲偷的东西,恐怕也没办法责怪了。而且那会子自己就出头了,也有法子护着自己的母亲,自然不怕他。 元春如此想想,心里更有底气了。 皇后听说这玩意儿是从她家琏二弟那里弄来的,便就深信不疑了。去年太后千秋寿诞,那牡丹花可是享誉全城,四皇子因此受了皇帝不少的关注,皇帝甚至把去西北督军这么好的建功立业的活儿都派给他了。而她的养子大皇子鄞祁,而今却一直不得皇帝和太上皇的关注。 皇后打量这两本盆东西,叫人收了,然后一脸精明的暗示元春:“只要这玩意儿真如你所言的那样妙,能讨得皇后的欢喜,本宫少不得你的好处。” 元春红着脸应承,心里十分高兴。 …… 次日一早儿,贾琏正准备去户部,兴儿急急忙忙赶过来,把王夫人偷送两盆东西进宫的事禀告给贾琏。 “虽用黑纱蒙着,没瞧着样子,可瞧见花盆了,定然是那东西没错了。”兴儿道。 贾琏点点头,算了下,这会儿稻杆子已经在宫里待一天了。 贾琏的确是没想到,王夫人竟会干出把两棵枯稻杆子送进宫的蠢事。她是多没见过世面?这么长时间竟没认出来? 至于她送进宫要干什么,倒不难推断。再过两日就是太后的千秋寿诞,掐在这时候送东西,显然是打算让元春凭此博得皇后的青眼,然后谋个妃位。 这事儿挺好笑,也挺危险。一棵枯稻杆子很容易被人认出。这东西要真在在太后或是皇帝跟前被揭穿了,那就是欺君大罪,怕只怕倒霉的不会只元春一人,连带着整个荣府都要被牵连。 兴儿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爷,这可怎么办,太太竟把东西弄到宫里去了,过两日就是太后的寿诞,一旦大姑娘想不开,真把东西送到上面去,那咱们……” 贾琏瞪眼兴儿,示意他安静下来。琢磨了会儿,他忽然笑起来,“倒来得及,她们闹得事儿就叫她们自个儿想办法去。你去扛一捆稻草,送到王夫人跟前,就说是我的礼物。” 贾琏说罢,浅笑一下,便出门上车,前往户部。 今天不是上朝日,但贾琏还是早早地穿了官服赶到了户部,作为新人,也是新手,他肯定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要提前熟悉环境。 贾琏到的时候,刚巧有个南档房的堂书在,领着他做好了入职相关的手续,便带他去了户部正经办公的地点。尚书处于宽大的正殿内,贾琏作为侍郎,则被分派到距离尚书处不远的一处厢房内,屋中分内外两间,外间有十二张桌子,桌上被摆放着文房四宝和各类文书。一进里屋,反倒比外面更大气些,映入眼帘的就是北墙上字画对联,内容无非就是说一些勤勉为国之类的话。屋内设有两张相气派的檀木桌案,靠东窗的最大,也最气派,另一章桌子则小些,离门口不远。西墙那边还有两大张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类册子,再就是一些花草瓶瓶罐罐的装饰了,总提布置还算文雅。 堂书笑着给贾琏示意那张最气派的大桌案,“以后侍郎大人就在此处办公,领一张桌子则是周主事的,这会子还没来,估计也快了。外边候命的有四位郎中、两位员外郎和数位文书。而今人还都不在,等他们来了,自然会一个个来拜见侍郎大人,您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他们这些人就是。” 贾琏点点头,跟堂书道了谢。 堂书赵中正惶恐不已,“侍郎大人千万别折煞下官了,能为侍郎大人引路可是下官的福气,下官到现在还高兴得了不得呢,开心自己今儿个早上睡不着觉,能早些来,结下和侍郎大人的这份儿缘。” “你倒嘴巧,行了,我自会记得你。”贾琏拍拍赵中正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去了。 贾琏一个人负手在屋中,自然就徘徊在那些书架之前,他大概扫了一眼,多是有关各州省土地、粮食等方面的档案记载。 贾琏随手拿了一本翻阅,只能看懂个大概。虽然他穿到这已经有两年了,读了不少书,也有去体会古代人的句式,但公函信件书册之类那些咬文嚼字的句子他还是不能摆正百分百看懂。这可是在户部做事儿,皇帝眼皮子低下领活干,可不容半点有失,所以他必须谨慎 所幸他现在是直升的户部侍郎,有很多下属可差遣。这些人可都是全国性考试里选□□的人,个个才华横溢,找个人帮他翻译一下应该不在话下。 贾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东西,果然有一些各地清吏司呈报的信函。 贾琏搓搓手,准备这就拉拢了一个好相处的下属。 大概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正点办公的时辰。贾琏就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很是热闹,讨论最多的还是他这位近日就要上任的新户部尚书。 “我的天,你们不知道,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耳鸣了呢,还不足十七岁的少年,少年啊,要做咱们的户部侍郎大人。” “可不是,我年纪的一半都比他大。” “不过听说是一位高才之士,听说就是他出的主意,让皇上一直困扰的军粮问题得以顺利解决。” “对对对,这点是厉害了。” 一群人附和最后一句后,突然都不说话了。 寂静之后,接着就传来窃窃私语,其中也掺杂着低低地笑声。 “周主事这次肯定不会甘心啊,等了那多年,就盼着这次升迁,结果却被个年轻小子给占了窝。” “有好戏看了。” 又是一阵哄笑。 接着,就有个响亮地声音问:“你们说,这位侍郎大人会不会新上任头一天就被周主事逼得哭鼻子?” “难说,哈哈哈……” 这回的哄笑更加猛烈了。 自己的年纪被人家看低了。 贾琏端坐在桌案后,轻轻勾着嘴角,似乎很享受这种嘲笑。 外面人有小声叽咕了一会儿,突然就静了,接着大家都纷纷喊着“周大人”。 贾琏料到是他屋里这个周主事来了,变托着下巴,看着门口,瞪着。 周庆元进门之后,冷着脸扫视一圈屋内众人,见他们个个面带笑意,心里极不舒坦,厉害道:“都嘻嘻哈哈什么,还不快各自归位,好生干你们的活去。再笑,别叫我抓找你们的错处,不然有你们好看!” 众人纷纷瘪了嘴,低着头兴致缺缺的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 周庆元看眼至始至终一直安分坐在原位的程书良,转而问众人:“侍郎大人来了么?” 见大家都摇头,周庆元才松口气,转身阴沉着一张脸进门。一进门就见自己桌上没有茶,满面怨气地开口就喊:“泡茶的都死哪儿去了,可是不想活了?” 外头当即有跑腿的小厮应承,笑呵呵的端了茶进门。这一进门不要紧,她感觉见西墙的书架后似乎有人影,就转头敲过去,刚好看见一位面容清俊,眉目朗朗的少年从书架后走出来。 端茶的小厮惊了,慌手慌脚的弄斜了托盘,茶水当即就潵了出来。 周庆元正要接茶,被小厮的举动冲撞了,当即抬腿就踹了那厮一脚。 哗啦啦! 茶杯连着托盘都掉在了地上,小厮因为腿部受力,直接是狗啃屎,头朝地结结实实的摔倒了。 “没用的狗东西,上个茶还能弄洒了,养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还不如养条狗。”周庆元恨恨骂道。 小厮忙爬起来,跪着给周庆元赔不是,转头朝贾琏的方向,也要赔罪。 周庆元却只见小厮赔礼不真诚了,抬脚还要踹。 “周大人何必这么大脾气。”一声清朗的声音入耳,让周庆元顿然恍惚了,他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屋里第三个人传来的。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见一面容隽爽的少年立在地中央,背着手,面挂着若有似无的浅笑。 周庆元再怔,动了动唇,刚想骂这屋里哪来的野小子,忽意识到而今圣上新封的户部侍郎就是个毛哦图小子。 小厮早已磕头,大声给侍郎大人请安了。 这一声请安,喊得屋外头的都安静了,十分静,这会子若是掉根针下去肯定能听得清清楚楚。 贾琏打发那小厮出门,顺便也叫他帮自己泡杯茶。 小厮见逃过一劫,感恩不尽,十分惶恐地点头应和,退着步子出去。 周庆元暗中打量贾琏一番,气度倒有,模样也有,只是这年纪未免太稚嫩了些,只怕还涉世未深,连最基本的人与人的关系恐怕都理不清,就跑来户部做这么大的官,可真有胆子。皇上也是,这孩子不过是靠运气解决了军粮问题,随便封个空头爵位给他享受后半生就是,何必把户部的实职交派到一个孩子身上,这不是拿国家社稷开玩笑么! 周庆元越想越气愤,在想想自己这些年,在户部鞍前马后累死累活干了那么多年,眼看就要从堂主事升为侍郎了,却被这个幸运小子横插一杠,何其不公!真没想到,而今的官场已经堕落可笑到这等地步了,要不是他心怀国家心怀社稷,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当真不想跟这类蝇营狗苟之人混在一起。 哼!周庆元斜眼瞧一眼贾琏,不就是个运气好的马屁精么,他可不怕。对这种小孩,他连装都懒得装。 “周大人自小学得礼节是这样的?”贾琏笑问。 周庆元张大眼,没想到贾琏竟然不起不恼,笑着问他这种问题,人家这挑衅的能耐可比自己高。 周庆元不情愿的拱手,冲贾琏行礼,“下官户部堂主事周庆元,见过侍郎大人。” “周主事的职责都是什么?”贾琏问。 周庆元蹙眉回道:“承接交发一些题奏文移事件,协助大人以及各司处承办事物。” 贾琏此刻已经坐回桌案后,随手翻着桌上面的信函,听到周庆元的回答之后,特意抬眼瞄了他一下,但也只有一下,轻笑叹了声:“原来你明白。”贾琏便继续垂眸,弄自己手上的东西。 对方在警告自己注意身份! 周庆元木了,尴尬地站在那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刚入职的毛头小子给压住气场。 贾琏见周庆元还傻愣在那里不动,笑道:“别人新官上任都喜欢点三把火,再来个下马威。我却不好这口,但如果周主事有兴趣看我做的话,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满足你。” 周庆元打个激灵,震惊的看着贾琏,没想到他竟然在威胁自己。刚才自己的确有猖狂之处,且有那小厮佐证……周庆元暗中一咬牙,忙正经冲贾琏鞠躬致歉。他还想继续往上爬呢,不能因小失大。 “呵,你倒是乖。”贾琏叹了一声,音量微微提高,目的就是让外头那些偷听的人们听清楚。 贾琏刚到任此处,还未熟悉业务,当然不好大动干戈的来下马威去震慑属下,他在户部毫无根基,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是拉拢人心,绝不能令属下们都对他存了疏离之心,不敢真心为他办事。做官有时候也跟种地一样,要分工合作,犁地的、刨坑的、种地的团结配合,才能令一亩田有好收成。户部这么一个大部门,在京供职人员就计有三多人。必然活杂,事儿多,贾琏不可能一个人撑起这里的天,他需要很多属下协助。 而眼前这位周庆元,是目前这个部门的根基最深而且声望很高的任务。外面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先看着周庆元的态度如何,再跟风。也就是说,贾琏只有先把周庆元给收住了,外头那些人才会另眼看他,开始信服接纳他,这之后才有可能听命于他。否则,他在那些人眼里始终会是个太嫩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 里面的事儿引起了外头许多人的哗然,起初送茶的小厮倒地的时候,大家才知道侍郎大人早早就来了。都很意外,也有些忐忑刚才他们说的话会被侍郎大人听到。这之后,就听见屋内周主事和侍郎对质博弈,侍郎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就把周主事治得服贴。众人都开始服气起来,料想这位御封的少年果然是一位高才之士,自是不能用他们这些普通人的想法来衡量。 接下来,贾琏叫每个人进屋谈话。每个人都会问三两个问题,然后记录在册。贾琏的目的是为了粗略了解每一个人的情况,再从他们的言谈举止大概推敲性格,做到心里大概有个数。比如什么人办事更可能靠谱一些,什么人靠不住尽量避免不用之类。 谈话之后,在众郎中、员外郎和文书等荡起一场不小的风波,大家都议论着侍郎大人的清俊美貌,也猜测侍郎大人会在小本上会记自己什么。这事儿一下午的工夫就传遍了户部,立刻改观了贾琏在户部的影响力。 贾琏最终挑选了一名叫程书良的人,年纪三十三,蓄着八字胡,举人出身,位居七品文书。人看着老实巴交的,言谈却很稳重,在户部干了五年,一直本本分分地尽责,问什么都能答得出。 贾琏把他唤到跟前来,细问了程书良的家世。出身于是普通百姓人家,家里有百亩良田,一直供他们子弟三人读书。而今只有他一人有出息,俩兄弟和家中的妻儿老小都借着他的光搬到京城,同他一块过活。程书良的兄长在京外一个县衙做师爷;三弟则在荣府做清客的,也在古董行做事,而今随贾政外放出去了。 贾琏没想到这一问,还会有个跟荣府有瓜葛,“你那弟弟叫什么名儿?” 周庆元:“程日兴。” 贾琏从来都不怎么关心贾政的事,只依稀印象里觉得似乎是有这么个人。 程书良见贾琏问过这话之后就不言语了,心里咯噔一下。早听说荣府二房和大房不对付,自己多嘴这一句,莫不是着了嫌弃? 程书良忙道:“我这弟弟最是没出息,耍着性儿来,家里老娘都管不了他,我更不好管太多,却也早跟他说过,跑去做什么清客不是什么好出路。” 贾琏依旧蹙眉。 程书良急得直冒冷汗,道:“等我今儿个回去,这就书信一封,叫他早点回来,干些正经事!” 贾琏抬眼看他:“你这话不对,做清客也有出路好的,只是你这弟弟选择在我们荣府做清客,当真没出路。” 程书良怔住,还头一次见着这么自贬的。自古家丑不可外扬,就算荣府而今没落了,侍郎大人也未免说的太实在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并没别的意思,也没有介意他在我二叔那里做活,你不要多想。”贾琏拍拍程书良的肩膀,“以后我经常找你,帮我解决一些文书之类的事,可能会任务重,过于繁琐,在这里先道声谢。” 程书良吓得立时腿软了,差点给贾琏跪下,他立马作揖表示不敢当。“能为大人您鞍前马后是下官的福气,岂敢让侍郎大人言谢。” “那我便不客气了。” 贾琏也不推拒,这时候太谦虚反而不好。贾琏抬首,见天色不早了,而今户部的人页早已散得差不多了,便表示要捎带程书良回家。 到了程府后,程书良痛快地下了车,再给贾琏鞠一躬告别。 贾琏点点头,转头扫一眼,便一直目光定定地盯着程府方向。 程书良尴尬了半晌,跟着贾琏的目光看过去,正看见自家墙头上伸出一只树杈来,上头满满地挂着青楞楞的果子。程书良怔了下,仔细想想,这好像是他家的李子树,当初搬家的时候,老太太特意叫人挖了两颗苗子带回来的。说这树是有福气的,家传的,必要留种才行。 程书良怎么看贾琏都是在瞅那棵树,可转念一想,以人家世家公子哥儿的眼界,没必要盯着一棵果子还青的李子树眼馋啊。荣府那样富贵的人家,什么新鲜物没吃过,还差一口李子? 程书良从贾琏的角度再看,除了那棵树,就只剩下他家的青瓦白墙了。这侍郎大人更不可能对他家的瓦墙感兴趣。 程书良内心纠结了半天,仍旧是没个答案,一脸疑惑的呆呆地仰望着车上的贾琏。 这么久了,侍郎大人还在盯着那棵李子树。 程书良:“……大人您?” 依旧被无视了。 程书良默了会儿,弱弱的问:“大人,您是看好那树李子了么?而今还没熟,等熟了,属下必定叫人摘一篮子送您。” 贾琏这才回神儿,直接下了车。 程书良忙惶恐地迎接,“大人?” 贾琏:“你家这树李子什么品种?叫什么名儿?而今长了几年?你老家又是那儿的?老家处可还有这样的李子树?” 程书良被贾琏一连串的问题问蒙了。 第52章 自作孽者亡 “下官老家在京外五十里地的白粥县,李子为鹅黄李,熟透的了时候通体嫩黄,是我家老邻居送李子吃的时候,我们吐核自个儿在院里长出来的。那老邻居原来的老家好像在在福建,经商过来的,不过十年前就已经搬家不知去向了,倒是这李子树在我家生根了,被老太太视作吉祥物。也巧,它一开花,我家就有喜事儿发生,或大或小。”程书良仔仔细细解释道。 贾琏仰头望着这颗树,转头问程书良:“这树虽长大了,但最后能吃到嘴的果子却是越来越少了?” 程书良惊诧地看着贾琏,竖大拇指,“大人真神了,这李子树每年开花结果不少,可最后能成熟吃到嘴的还真是没有往年多。大人怎么知道这事?” 贾琏:“瞧瞧你家这棵树,满是徒长枝、下垂枝、背上枝、过密枝,嗯,还有两个病虫枝,弱小枝也不少。不加以适度的修剪,当然会降低结果量。” 程书良眨眨眼,更懵了。侍郎大人都在说什么,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什么时候你有空,我可以帮你剪枝。”贾琏道。 程书良有些恍惚地看着贾琏。大人说什么?要帮他家这棵树剪枝? 程书良挠挠耳朵,低头道:“我一定是听错了,竟然以为大人要给我家李子树剪枝,嘿嘿嘿嘿……大人可别见怪!” “你没听错。”贾琏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的答案。 程书良一怔,一脸余惊未定的表情。和侍郎大人对眼那一刻,程书良腿软,差点给跪下了,幸亏被贾琏扶了一把。 修剪树枝……这哪是尊贵侍郎大人能干的活儿,好惶恐! “你要不愿意便算了,不用害怕我。”贾琏略有失望,遗憾的看眼那棵李子树,转身上车和程书良告辞了。 程书良还愣在原地,猛地反应过来,大喊:“大人误会了,我愿意,愿意!”可转头的时候,那还有侍郎大人的身影,只见街尾消失的马车。 程书良懊悔的直跺脚,回家闷闷不乐,担心自己得罪了侍郎大人,回头被穿小鞋。老祖母听说此事,又把程书良骂一通,直说他做官不知变通。 程书良委屈:“祖母,您不也说过么,院里那两颗李子树是您的福星,别人不能随便碰。孙儿一时犯傻,刚好还遂了您的愿呢!” “胡闹!侍郎大人能一样么,他年纪轻轻地就做到了户部侍郎之位,咱们普通人那能和他比。他那样还是人么,是人么,那是神!”老太太一时气急了,开始蛮横不讲理了。 程书良委屈的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回头还是被爹娘另叫了去,又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程书良在心里默默流泪,其实他也后悔,明天一定要好好跟侍郎大人赔错。 …… 贾琏回到荣府之后,小厮来喜便笑嘻嘻的迎上来,呈上一锦布袋。 贾琏倒出来,手里多了五根‘圆木条’,每根有四寸长,横断面可见中央有黑色的笔芯。贾琏这才想起来,前段日子他偶然得见小丫鬟们胡闹,认出她们画眉用的石黛就是石墨,便随口吩咐来喜去找个巧匠,看看能不能按照他的描述做出铅笔来,没想到这才五六日就出成品了。 “怎么做出来的?”贾琏问。 来喜忙道:“那木匠就会做精巧的雕工活儿,这点东西倒不算什么,弄两块板子,抠出五个合适大小的凹槽来,磨石黛,做芯子放上去,再切割用黏胶固定就成了。就是这黏胶的花费贵一些,这五根东西凑一起,竟花费了一两三百文,足够买两石大米了。” 五根铅笔等于一百多斤大米的价值,的确是够昂贵的。 有点奢侈。 贾琏点头把东西收了,还是定仔细点用。只在画图画表格的时候使,其余时候还是用毛笔。 回房后,贾琏用小刀削一根铅笔,便用尺子在宣纸上画表格。他很有条理的做了一个时间表,将自己在户部所担负的各类任务进行划分,就像二十四节气倒是么时候就做什么农务一样。这样做既可一目了然,也可以避免自己一时着忙疏漏了某个应尽的职责。 丰儿端了碗糖蒸酥酪进来,笑道:“太妃赏来得,一共才三碗,老太太舍不得吃,只分给了琏二爷和宝二爷呢。” 可巧贾琮过来给贾琏请安,闻到这味儿就咽了咽口水,“可真香啊。” “给你吃。”贾琏抬头瞧贾琮,笑着放下手里的活计,上下打量他,又叫他伸手。 贾琮眨眨眼睛,有点心虚的笑起来,讪讪地把手伸出,手倒是干净的,不过十个指甲都长了没剪,里头藏着泥,乌黑乌黑的。 “还这么顽皮,倒没人管你了。”贾琏使个眼色给丰儿,丰儿当即出门去唤贾琮的奶娘。 贾琮眨眨眼,笑嘻嘻的撒娇问贾琏可否吃那碗糖蒸酥酪。 贾琏让奶娘帮贾琮剪指甲,跟他道:“老实剪完了,就有得吃。”转而又嘱咐奶娘,“他房里是你说的算,便用心些照顾他,再有下次可不行。” 奶娘吓得不行,惶恐跪地赔了错,老老实实地退下去。 贾琮洗了手,便乐嘻嘻的端着那碗糖蒸酥酪吃起来。等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有什么不对,贾琮捧着碗跳下来,巴巴地跑到贾琏跟前,举起小胳膊。 “琏二哥哥,我们一人一半,剩下的给你吃。” “好孩子,亏得你想着我,有点懂事了。”贾琏拍拍贾琮的脑袋瓜儿。 贾琮笑嘻嘻道:“是先生教的。” “可算没白花银子请先生,你吃吧,二哥不爱吃这类甜食。”贾琏道。 贾琮点点头,这才老实地坐回去,把剩下的都吃得干干净净。 丰儿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怒气,贾琏打发婆子抱走贾琮,问她:“何事?” “看门的没用,早说看紧了,别叫二太太进门,可还是没拦住,过会子估计就去大太太那儿了,这回少不得又一顿闹。”丰儿蹙眉不爽道。 贾琏觉得好笑,“她吃了个哑巴亏,闹不出什么。” 这场戏肯定少不了他,贾琏干脆直接去邢夫人那里等着。 他到的时候,王夫人竟还没到。 邢夫人早就听说老太太赏给贾琏糖蒸酥酪的事儿,一见贾琏进门,就先抱怨起来:“老太太到底还是最疼宝玉的,就算咱们琏儿得了圣宠,高升户部侍郎,可仍旧比不过她眼跟前那个没用的混世魔王。” 以前家里男人都没出息的时候,邢夫人还觉得宝玉这孩子挺不错的,性情温软,还挺聪明,保不齐将来是个能光宗耀祖的苗子。可也不知怎么的,自从琏儿有出息之后,她就发现宝玉这孩子越长越歪,越来越不招人稀罕,反正怎么看都没琏儿好! 贾琏见邢夫人口气奇怪,问她怎么了。 “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今儿个老太太分糖蒸酥酪。本来就三碗,分给她疼惜的孩子们也没什么,我们这些大人也都老了,不好那口东西。嫡子嫡孙这边,有你,宝玉,还有个小曾孙兰儿呢。老太太偏偏给宝玉两碗,给你分一碗,哼,要不是你封了侍郎,保不齐一碗都没有呢。你才那两碗东西到宝玉房里怎么了?他要真自己吃了也就罢了,竟留给了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吃!”邢夫人一提这事儿就气,“你说说,这家里的还有许多主子们没吃着的呢,他竟然分给下人吃去,合着我们这些做主子的在他眼里竟还不如个下人重要。咱们大房他不看在眼里也罢了,那他的亲侄子兰哥儿那里他也没想过。” “这么一比,太太的确是有气的道理。不过那东西既然是老太太分的,出个这样的结果也就不奇怪了。何必跟那孩子一般见识,您可不能用常理来衡量不正常人。”贾琏道。 邢夫人笑,“你的意思是?” “太太也说了,老太太本来可以分得公平些,但偏偏就没有。宝玉这是随她,只把东西分给自己最中意的人。”贾琏解释道。 邢夫人蹙眉,“正是此理,那就是说我们这些正经亲戚还都不如他房里的丫鬟讨他喜欢了?” “在他眼里,的确如此。”贾琏抬眼盯着邢夫人,“我们也的确没人家小丫头稚嫩讨喜啊!” “胡闹!”邢夫人气得拍桌,“以前见他跟丫鬟们厮混胡闹,我还以为他只是个贪玩的,而今瞧瞧却不是这样的,他必定是心中怀色。小小年纪,别的不学,竟早早的就熟了纨绔公子的那套东西,那还能有好?” “老太太喜欢就行。”贾琏道。 邢夫人看着贾琏:“那我们——” 贾琏面对着门口站着的,抬眼看见院门口晃过来人影,转头冲邢夫人道:“我没意见,也劝太太放宽心。老太太能有什么,不过是那几两嫁妆罢了。图别人的,不如靠自己的本事。再者说,谁都有特别喜欢得东西,比如有人喜欢吃桂花糕,有人就喜欢养猫儿狗的宠着,而老太太就爱养宝玉宠着,那是她的爱好!咱们既然拦不住,何不就随他们去呢。” 邢夫人一怔,笑起来了。她很是喜欢贾琏的这个比喻,有人喜欢养猫狗宠着,老太太就喜欢养宝玉宠着…… “二太太来了!” 外头丫鬟传话音刚落,就见王夫人黑着脸怒气冲冲的进门,她身后还跟着周瑞家的、四个丫鬟和俩婆子。一群人呼啦啦的进来,还有个人抱着一捆稻草,乍看倒有点滑稽。 王夫人率先冲上前,和邢夫人面对面:“瞧瞧你家琏儿干得好事!” 邢夫人慌了下神儿,看贾琏面色未变,便镇定下来,用帕子捂着嘴退了两步,然后在上首位坐了下来,“哟,弟妹哪来这么大的怒气!好好地弄捆稻草来做什么,一股子霉味儿,闻得人直恶心。” “你还问我,这东西是贾琏送来的,你问他!”王夫人怒极了,直呼了贾琏的名字,转而狠狠地瞪向贾琏。 邢夫人不知道稻草的出处,也跟着看向贾琏,想寻求答案。 贾琏却挑眉坐下来,半垂着眸子,风轻云淡的喝茶,完全无视二人。 王夫人气得攥着手里的帕子,叫人把稻草丢在地上,只留下周瑞家的在屋内陪自己,打发其他人等出去。毕竟自己被人忽悠了大半年没认出稻杆子的事儿很丢人,不能随便叫外人笑话了。 王夫人抬眼又看一眼贾琏,见他还是一副淡淡无所谓的态度,心中的怒火就燃烧的更甚。想起今晨发生的事儿,她更是愤恨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 今早儿天才刚刚亮,王夫人还在睡梦中,就听人急报说是贾琏手下的兴儿有急事要来回报。“……兴儿一早儿就敲了朱漆大门,还捎话说再晚点肯定会叫人后悔。”王夫人就是被这句奇怪的话给弄起来了,一面打发婆子去见兴儿,一面匆忙穿了衣服。 等她衣着齐整,去了偏厅要见人的时候,兴儿却已经走了,只在屋中央留下一捆黄草。 王夫人料定这厮是在耍自己,叫人去追兴儿。本来是要等人抓来兴儿再算账,自己回去补个觉,可她随即瞟一眼屋地上的那捆草,顿时就愣了,熟悉感扑面而来。 王夫人急急忙忙冲进过去,弯腰仔细瞧,金黄色的杆子、叶子,一头是根部,是被刀齐刷刷地割下来的,另一头则长着毛软的‘刺’。王夫人为了确认,自己抽出一根来,仔细观察比较,一模一样…… 王夫人顿时就石化了,难以相信地看着这捆东西,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被贾琏发现了”、“他一定知道是我偷东西放火的”、“一下子冒出一捆来,只怕自己的那几棵苗子并算怎么稀有”……起初,王夫人以为是贾琏的报复,故意弄了一捆同品种的东西来震吓自己,表明自己偷来的‘新品种’不值钱。她生气懊恼正在想是不是贾琏在诈自己的时候,身边的一婆子突然发话。 “兴儿弄一捆干稻草来干什么,谁家柴房没有,还用他特意送!” 王夫人呆了,缓缓地转头看那婆子:“你说这是什么?” “稻草啊,就是大米收了之后,留下的枯杆子。”婆子解释道。 王夫人一惊未定,又来一惊,脸色僵着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她转首瞧周瑞家的,周瑞家的慌了,不过反应很快,立马就明白太太整日闷在屋里伺候的苗子就是稻草,她恍惚地也跟被雷劈了一样,立时跪地哭着要辩白。 王夫人震惊之余还是要顾忌自己的面子,打发走闲杂人等,只留下周瑞家的,才开始质问她:“你派人偷得东西,竟不知道这就是稻杆子?” “回太太,奴婢是真不知道啊,活儿是那小厮干得,全照着您的吩咐,从琏二爷院里拿出来就让他蒙着纱布藏起来。后来搬运的时候,奴婢也没叫人看过。送进屋里后,也只有太太一人照顾,太太是清楚的。至于那小混账为什么没说清,我想大概是他也没觉得什么不对,还以为太太就是要偷拿东西呢。毕竟我安排给他活计的时候,也没说太细,就说要那九盆东西。” 王夫人气得手直抖,眼珠子瞪得如拳头大,声音渐渐提高,如受伤的狮子般怒吼:“那你请来的那个行家呢,说什么是‘黄仙儿’的!” 周瑞家的眼珠子一转,忙编谎推脱责任:“奴婢也没想到那厮竟是个骗子啊!这人的确是奴婢那口子在十里八村打听出来的高人,谁知道这‘高人’竟是光靠嘴忽悠出来骗钱的!此事是奴婢办的不对,奴婢领罪,甘愿受罚!” 周瑞家的说罢,就扬手自扇嘴巴,一下一下很是响亮。 王夫人见她脸红了,因想到自己身边得用的人不多了,一会儿还得要她跑腿儿,才张口喊停。 王夫人越想胸越闷,粗喘着气,依靠在椅背上,半晌缓不过劲儿来。这种被人长期欺骗后抓狂般的愤怒和懊恼,就像是数万只蚂蚁源源不断的从自己的心窝子上冒出来,然后慢慢地侵袭爬满自己的四肢。那种又恨又痛又手痒牙痒的感觉,让她恨不得立即将贾琏挫骨扬灰。 咯吱…… 咯吱…… 王夫人狠咬着牙,脆脆地咬出声儿来。这辈子她从来没被人这样耍过、这样羞辱过! 周瑞家的:“太太,而今要紧的还是大姑娘那边,那两盆送进宫去,要是大姑娘还不知道,一旦转手送到皇后或是太后那里去,那可就不好了。” 王夫人的心倏地一下,再跳不动了,她跟失了魂儿一样,脸色煞白的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快,快叫人捎话进宫里。不管花多少钱搭多少人情,一定要稍进去!” 一整天,王夫人担惊受怕的出了无数层冷汗,心一会儿狂跳一会儿不跳,整个人四肢发软的只能躺在榻上。因情况紧急,人家宫里面负责捎话的人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方便,托南安太妃帮忙找到的一个门路,算上打点和捎给元春的钱,一共竟花了一万八千两的大价钱。王夫人这些年管家搜刮来的钱还有她压箱子底儿的那些嫁妆,就因为这一下子全都被掏空了。 钱没总算白花,下午的时候,宫里头终于传来消息,元春那边回话说“会尽力想办法挽回局面”。 王夫人这才算稍稍安了心,可一想到自己女儿已经把那东西献给皇后,她还要再想法子动手毁掉,肯定是十分冒险的活计,搞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如此,王夫人心又悬起来,伤心欲绝的哭了好几通,甚至哭晕了两次。 直到黄昏前,周瑞家的来回报说:“琏二爷回来了!” 痛哭不已的王夫人闻言,忽然恢复精神头,满面愤怒,气冲冲地带人来算账。这件事害得她的大女儿还有整个荣府差点没命,她怎可能轻易饶过贾琏!还有那个兴儿,从早上就没了人影,这就一块收拾了! …… 此时此刻,回忆完经过的王夫人磨牙嚯嚯,瞪着贾琏恨不得将其凌迟处死。正巧丫鬟上茶,王夫人站起身,抬手就端一碗茶想往贾琏脑袋上丟。 贾琏这时候抬眼,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抖了抖手,重因忌惮贾琏而今的地位,只把茶杯狠狠摔到了地上。眼睛瞪溜圆地盯着贾琏,很气愤,十分气愤,非常气愤。 贾琏发现王夫人眼睛了燃烧着怒火,脸赤红色也跟着火了一样,整个人好像立马要熊熊燃烧起来。 看来她真的很生气! 贾琏笑了。 邢夫人看着碎满地的茶杯,质问王夫人:“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跑我这儿来摔东西挑衅?我虽是继室,可好歹你也得叫我一声嫂子,岂容你随便造次!” “这没你的事,是我跟他的事!”王夫人指着贾琏的鼻子尖,如疯如狂。 邢夫人怒:“那你也不能——” “还是我来吧。”贾琏站起身来,踱步到王夫人跟前,面对面,“二太太一定觉得愤怒和委屈,想来这儿评理,想好好找个人指责,对么?” “是你故意干的,对不对?”王夫人疯狂地吼道,“你知道我为摆平这件事,今天都经历了什么!” 贾琏嗤笑:“这件事之所以会发生,是你的‘故意’引起的。至于后面闹多大,成什么样子了,跟我又有何关系?全是你一人一手造成的!你现在有正当的理由说我么?能理直气壮地指责我么?你有胆量把这件事闹到老太太跟前拎清么?你做不到,你只能得忍着。此刻也不要再多说什么废话,我慈悲心肠,到现在为止,我还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你若再多说一句,便休怪我下手不留情。” 贾琏说着说着,嘴角的笑就敛住了,表情一刹变得很冰冷。他就是要让王夫人的怒发泄不出来,这种恨得痛不欲生死去活来的感受定然很痛苦,她却要强忍着不能发泄,堪比生不如死。 王夫人被贾琏这一连串当头棒喝的问题质问地冷静下来。是啊,是她偷东西在先,心存不轨在后,她没有理由和立场去指责贾琏。纵然这件事闹到最后,对她造成了她巨大的损失和打击,可这是她自己招惹出来的事儿,她根本没处评理去!这口气她理该自己咽下去!可是跟根本就忍不下去! 难受的……真不如死了算了! 王夫人布满血丝的眸子里腾起泪珠儿,她瞪着贾琏,两行泪不禁流了下来,抬手使劲儿捶打自己发闷的胸口。 王夫人:“贾琏,你……” “确、定、还、要、再、说、一、句、话?”贾琏温温地张口问。 第53章 盯上小胖砸 王夫人顿然一愣,噎着后来的话,脸色涨红,进而发青,渐渐变黑了,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她抖了抖唇,面目像痉挛了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扭曲,最终她两片唇紧紧地抿着,再没发出任何声来,可脸上的两行泪却是越来越汹涌澎湃。 贾琏见着王夫人挂着泪水的脸很不舒服,略微蹙眉,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即便是面对令他极为不爽的人,他也是不愿见女人眼泪的。 邢夫人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局势,见王夫人完完全全被贾琏压制的动弹不得,心里拍手叫好无数次。真解气!谁能想到王氏一个堂堂傲慢的王家千金会落得今天这样窘迫的田地。这事儿她虽然不解经过,但就见王夫人这副心虚的样儿,邢夫人就知道肯定是王氏理亏在先。 这个王氏可真是恬不知耻,臭不要脸!明知道自己先犯了错,反倒要在人前装可怜,哪来这样的道理。 贾琏负手时,食指和拇指摩挲着,满脑子想的全是成家那树李子,早忘了而今这场合还有个王夫人等着他搭理。 王夫人恨恨地低头用帕子拭泪,却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反正脸面也丢了,宫里头的元春那边是他唯一的指望了,可不能再出岔子。就是为了这仅有的一丝丝希望,他此刻噎地硬顶着一张厚脸皮,强留在这里。 邢夫人本以为王氏会哭跑出去,有点意料外看她:“可是怎么了,惹弟妹这般伤心,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好好地,你可别委屈了自己,要是觉得理亏太委屈了,咱就去老太太跟前好好说道说道去。若真是琏儿这孩子仗着升官欺负人了,别说老太太,大嫂子我也会替你做主的。” 邢夫人说着,就假意善心的将王夫人搀扶到自己身边来坐下。 邢夫人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王夫人理亏,却非要揭伤疤,让她描述经过自揭短处。 王夫人自然听懂了,气得瞪一眼邢夫人。什么时候连她这个不中用的嫂子也学得鬼精的,竟晓得用‘两面三刀’的对付自己,太过分了! 王夫人想到这儿便禁不住回忆这两年自己权利的变迁,委屈地鼻子发酸,泪水更是哗哗地。王夫人却骄傲地不想让人在看到她的泪,两手用帕子挡着脸。 “瞧瞧,必定是极为委屈了。琏儿,你瞧你给你二婶子气得,还不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邢夫人嘴角带着笑意问。 贾琏回头看一眼王夫人,见不着这厮的眼泪了,才远远地在最末尾的位置坐下来。 邢夫人也不是真问贾琏,就是说给王夫人听得。她故意把嘴巴冲着王夫人耳朵的方向。“我看啊,这件事非得到老太太跟前理论清楚了才好!” “别,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必闹到她老人家跟前。”王夫人哽咽了一下,立刻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连嘴儿也变得伶俐不少,“老人家平日里为咱们这些孩子操心的还不够么?咱们理该好好尽孝,让她老人家好生享受儿孙福才是,可不要再让她被这些府中杂务所扰了,不然显得咱们这些晚辈多没用。你说是不是,嫂子?” 邢夫人气哼地瞪一眼王夫人,没想到自己还被王夫人回呛了一口,脸色顿时黑下来,冷笑道:“正是你说的理儿,谁愿意去叨扰她老人家,还不是弟妹哭哭啼啼的什么都不说,我这是关心你才会说那样的话,你倒不领情了。” 王夫人怎么都没料到自己会被邢夫人顶回来,又憋一口闷气,“罢了,别提这些了。我今日来有一件要事和琏儿商量,此事极为机密,还请嫂子规避一下。” “哟,这家里头还有我不能知道的秘密了?我倒真好奇,有什么我不能听的?”邢夫人被王夫人气着了,就不愿给她面子。 王夫人蹙眉为难,转而试探地看向贾琏,希望他能应承一句,赶走邢夫人。 等了半天,岂料贾琏抬头只说了一声:“没什么能叫当家主母避讳的,二婶子有事儿就说,你没事儿我还有事儿,就先告辞了。” 贾琏说着,就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离开杯沿的那一刻,王夫人就慌了,忙喊“我说”。 王夫人极不情愿的看眼邢夫人,蹙眉隐晦的跟贾琏提:“且不论前头的事儿谁都谁错,我心怀鬼胎也好,你故意算计我也好,总归而今这情势都不是你我所预料。那东西送进宫了,而今就在皇后的手里,到了后天太后寿诞的时候,只怕还会拿出来送到太后跟前。你大姐献宝的时候,可是提了琏儿你的大名的,这要是闹出去,只怕真会连累到你。你大姐一个弱女子,在皇后宫中不过是一介不起眼的女官,她人微言轻,能做的事儿太少,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把事情不露痕迹的解决根本不可能。你看你有没有什么门路,能帮这个忙的,就使个劲儿,既是帮这个家了,也是帮自己了。” 王夫人顿了顿,见贾琏眼底深沉,似有考虑之意,接着道:“你刚得了户部侍郎这么好的官儿能光耀门楣,你一定不想这么好日子就只过这么几天吧?” 别说荣府的大房二房还是一家子人,就是不同姓的四大家族,也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说法。 贾琏自然通这个道理,他挑眉瞧王夫人,见这女人才一会儿的工夫,脸上已经没了泪痕,只剩下一脸算计,也是够厉害的。 王夫人见贾琏听进了自己的话,脸色平静不少,甚至还在心里腹诽贾琏“再不愿也得帮这个忙”。 贾琏掀开茶盖,随手丢在桌上,翘起二郎腿,指尖在冒着热情的杯沿上来回打转。闲得,无聊。 王夫人隐忍了会儿,却等不及了,“琏儿,眼看宫门要关了!” 邢夫人早吓得不言语了,她听出这事儿跟宫里挂着干系。听起来似乎还很严重,像是可能会被抄家诛九族的大事儿,她可就真怕了。 “琏儿,这——” 贾琏看眼邢夫人,邢夫人立马会意,闭上了嘴。贾琏再转眸,冷淡地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正急切站起身,也看着贾琏,似乎很有信心能等到贾琏的答案。 “这个忙——”贾琏微微蹙眉,声音依旧沉稳,然后却在关键位置平平淡淡的拉了一个长音,“我、不、帮!” 王夫人的心瞬间从天上摔到了地上,碎成了一滩肉泥。她扭曲的抽了抽惨白嘴角,最后……最后哪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她牙齿打颤,四肢不住地抖着,脸更是火辣辣的,自己几番祈求之下还是被一个小辈给拒绝了,这份儿羞辱要比直接挨巴掌还让她觉得羞辱、丢脸、疼痛。 “你……你……”王夫人气得通身疲软,连一句话磕磕巴巴到了最后竟渐渐说不清楚了,顶不上蚊子的叫声大。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谁惹的事儿谁自己摆平去。呵,我可没那个闲心为你的错误担负责任。再说我一个区区户部侍郎,能有多大能耐,敢把手伸到皇上的后宫去?就算是我有这个能耐,我也绝对不会帮你,所以你死了这条心。至于你说的那些危险的可能,的确很可能发生,但我相信某习惯偷盗的人是有‘挖门盗洞’的实力的,总之在某人的倾力之下,必是有办法解决的。而且在宫内的大姑娘也该是个知理识大体的人,她也不可能干出叫全族人都陪葬的蠢事,就算她的性子随了您,但这些年在宫里头的历练还是有得。”贾琏句句透着狠厉的讽刺,彻底的击溃了王夫人最后那一丝丝防守。 王夫人木了,呆呆的脸,大大的眼睛,半张着嘴,双腿软了软,在丫鬟们来不及反应之际,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贾琏冷哼一声,推倒了手边的茶杯,但也只是局限于在桌子上弄倒。他可不像王夫人那样浪费,直接摔东西。这些杯子好歹也是官窑出来的上品,一个杯子能换十几斤大米,切不可奢侈浪费。 但就这么轻轻一下子,大家都晓得贾琏真发脾气了。整个屋里,除了王夫人,余下的几名可信的丫鬟婆子俱是都害怕的跪下。 一婆子领头,唯唯诺诺地跟贾琏道:“二爷息怒。”接着,众人都如此劝慰。 “呵,”贾琏冲邢夫人简单告辞,便斜睨王夫人一眼,冷冷道,“二太太,这才是个开始,您得好好受住了,不然以后的戏可没法唱。” 罢了,便拂袖头也不回地去了。 那背影,卓绝的叫人不禁望而生畏。 众仆从内心腹诽:琏二爷越发的英姿飒爽,叫人观之不禁欢喜向往,却半点不敢对其心存猥琐之意。 王夫人一脸绝望,那种最后希望被人彻底打碎的感觉令她生不如死。脸面丢光了,钱也花光了,娘家散了,二房而今像没了一般,元春那边再……她还有什么,她真该去死! 王夫人激动地冲出门外。 邢夫人乐哈哈地盯着她背影,故意高喊:“诶?弟妹这么着急就走啊,忙地都没工夫告诉我一声了?嘿嘿……以后可常来啊,咱们妯娌见常走动走动多好!” 邢夫人追到门口喊着,见王夫人走远了,才转过身来,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太解气了!太爽了! 因屋子里都是亲信,邢夫人没顾忌许多,笑得没个形态。以至于闻风而来的贾赦见着这场面,差点以为邢夫人得了失心疯,去叫大夫。 邢夫人捂着嘴,强忍住了,将将坐下来跟贾赦描述刚才的场景。贾赦听得那叫一个乐,直拍大腿,后悔自己没在场。 “就是呢,早就派人去知会老爷了,老爷怎么才来。”邢夫人质疑的看贾赦一眼,怀疑他又在哪个美妾的房里享乐吃酒瞎耽误工夫。 贾赦想到贾琏,就一脸尴尬,下意识的用手挡脸,因意识到不对,就假装是挠脸,“我那是刚巧赶上肚子疼,要出恭嘛,硬生生给错过了。”其实贾赦得了消息后,早就想看热闹,奈何前两天闹出孙家寡妇的事儿,叫他害臊的没脸再见贾琏,这几日就一直躲着他。今儿个也是,他在西墙外头躲了半天,等贾琏走了,这才敢来。 邢夫人自是不懂贾赦的‘难处’,直叹他错过精彩,乐呵呵的拾掇自己的衣衫,便庄重的起身去贾母那里表孝敬去。 贾琏离开荣禧堂没多久,就被贾母派来的人请了过去。贾母倒不知道刚刚大方二房间发生的大事,脸上还是乐呵呵的,笑得那叫一个慈祥。她一味地问贾琏今天第一日去户部怎么样,可有什么人难为他之类。 贾琏一一简略作答了。 贾母听着是不错,可不信,直摇头:“少唬我呢,你第一天去,还是个这样年轻的少年,哪能叫所有人服气。必会有人瞧不起你,心怀怨恨的!这官场厮杀可比战场还厉害呢,勾心斗角的事儿多着呢,都是暗里藏刀,杀人于无形。你可是咱们荣府长房唯独剩下的嫡孙,可不能生了意外,凡事三思后行,小心谨慎,少说话多做事,多与同僚亲近,且不小气。不怕吃小亏,方能长久。” “说得是。”贾琏点头。贾母说的这句话的确是有心嘱咐,是好意。 “我啊就怕你年小,在同僚间的关系处得生涩了些。这官场上也没个大家长能罩着你,真叫人一边高兴一边担忧。”贾母说着拍拍自己的胸脯儿,深舒口气。 “老祖宗快安心吧,琏二哥哥什么样的人儿,别人自是跟他没法比的,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的就被封了侍郎。二哥哥是以才德服人,那些人渐渐了解了,便也跟咱们似得,要拜倒在二哥跟前了。您说说,咱们荣府里头哪个人敢说对二哥哥不服气?”黛玉道。 贾母一听是这个理儿,一把搂住黛玉进怀里,“这个家就属你贴我心窝子。” 黛玉羞涩地笑着撒娇。 贾母更是欢喜。 探春暗自观察贾母和贾琏的情形,忖度了一会儿,也开口说了两句。切切实实地举例子,用事实来佐证黛玉说的那些话,无非是讲哪些下人在贾琏跟前领事,发生如何变化,如何佩服贾琏之类,总之都是衬托贾琏形象的好话。 贾琏听得挺顺耳,挑挑眉,还挺佩服探春这丫头见风使舵的劲儿。这八面玲珑的风格,倒是比王夫人还厉害一分了。不过她到底是在贾母跟前讨生活的庶女,跟王夫人有本质不同。她能如此‘好强争气’也是被情势所逼,不容易的。 相比之下,迎春则显得厚道很多,笑着附和两句,也便不说了。但她打心眼里是为贾琏开心的,先前贾琏回去的时候,还有丫鬟捎来迎春亲手做得桂花糕贺礼。至于惜春,到底是年岁小,每每见到贾琏都有几分怯懦之意,只笑着点头,不怎么太言语。邢岫烟倒不在,她而今正在邢夫人那里学管家,这会子不在这倒也正常。就是在了,以她性儿,也是要避嫌的。 贾敏笑够了道:“真有什么不会做的地方,痛快地给你林姑父写信,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官,总能有几句箴言送你。你若问,他必定倾囊相送!” “那可真要问问了,我跟前正有个难题。”贾琏笑笑,当即就想到了周庆元。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很熟悉,一种扑面而来的贾政的即视感。这个人即便现在没问题,以后早晚是个问题,得提前预防着点。 贾敏闻言十分高兴,正好借这机会写信给林如海。她的病也养得差不多了,黛玉这孩子的病征也有半年没显出来,再说她在娘家待得也够久了。夫妻不宜长久分离,而且她本就惦记林如海的身体,先前跟首领太医说了说林如海体虚睡觉冒汗的症状,获得了不少的养生调节身体的法子,正急回家给他亲自调理。 而今儿子的事儿她也不想了,有时候贾敏倒觉得养个不懂事的儿子还不如不养。就比如是二嫂子养的宝玉那样的,是叫人总操心的混世魔王。这孩子面上是怕他琏二哥,白天正经模样的去学堂读书,可回了家到老太太跟前就跟脱了缰绳的野马似得撒欢,至于背地里干的事儿那就更叫人不耻了。 前几日,老太太刚睡醒,要叫宝玉。贾敏见贾母洗漱,刚巧闲着没事儿,就带人亲自去唤宝玉,这还没进屋呢,就听见屋里头嬉闹声,宝玉缠着个面目清秀的小丫鬟,伸手抹人家的唇,自己的嘴也嘟起来,明摆着是想亲,还美其名曰“吃胭脂”。当时恶心的贾敏差点把午饭给吐出来,她在后宅混了这儿多年,外头那些男儿的风流事她多少都听过些,可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会把亲嘴名正言顺的冠个“吃胭脂”的名头。 而且宝玉这副做派哪有一点点嫡子的样子!就是大哥年轻的时候,也没见像宝玉这样不成体统。 事后贾敏还叫人去打听了下,宝玉果然真恬不知耻地见到美貌的丫鬟就来吃胭脂那套。搞得她这几日倍感紧张的盯着黛玉,生怕女儿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同时也促使她生了尽快回家的年头。 所以说,这儿子她也不求了,人不该贪得无厌,珍惜眼前就好。只要他们这一家三口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她就心满意足了。 贾琏看着贾敏似乎情绪不对,事后打发人去问。 贾敏便亲自来见了贾琏,把心里话交代给贾琏。什么事儿交给贾琏去做,贾敏最放心。至于宝玉吃胭脂的事儿,贾敏也说了。 贾琏甚为不悦:“我先前派了四个婆子在他跟前,怎的都没用了?” “不是没用,有用!只是那孩子前段日子装可怜在老太太跟前闹了一通,老太太瞧瞧背着二爷把那四个婆子给打发了。明着对房里人都放了狠话,不许任何人说给你听,谁说了就家法处置,要挨四十板子,这打下去可是要没命的,谁敢说?再说老太太房内的都是她跟前的人儿,自然不会效忠你。”贾敏道。 贾琏眯起眼,冷笑:“我知道了,劳烦姑母告知。” “你可不能说我告的状,保不齐老太太知道一心狠,连我这个女儿都不认了呢。她宠宝玉宠得有点魔怔了,咱们都不可硬拼。况且,我眼看我就要回去了,可不能因此跟她离间了母女关系。”贾敏担忧道。 贾琏点头,让贾敏放心。等她一走,贾琏便叫人把宝玉身边的红儿唤来。贾琏还什么都没说,只阴着一张脸,红儿就吓得忙跪地赔错,如实把话交代了出去。 “二爷,不是奴婢有意隐瞒,实在是这段日子老太太那边疑心重了,罚得也狠,奴婢一条贱命不算什么,就怕自己鲁莽连累了爹娘,故才一直没敢说宝二爷打发走四位婆子的事儿。而今老太太又赏了四个漂亮丫鬟进宝二爷的房里,宝二爷十分欢喜,也为了惦念先前那些被赶走的人儿,都起了一样的名儿,只除了‘袭人’这名,麝月之类都齐全了。奴婢而今还是个三等,现已进不了宝二爷房里了,只怕还要被那些丫鬟们看着呢。”红儿哭诉道。 “不喜欢就别做了,跟你娘商量一下,先在家待一段日子,银子我照给。之后,自会有你的好活儿计。”贾琏但。 红儿一听,惊喜万分,在琏二爷跟前混可比宝二爷有前途。她忙磕头谢过,不出两日就照着琏二爷的话做了,以身体欠安为由,暂且躲在家中不来了。宝玉有了新丫鬟们可以玩闹,也不爱顾及那个一味儿遵从琏二哥的话督促他吃药读书的红儿。红儿倒落个清闲自在了。 但贾琏却‘心情很好’,盯上了宝玉这个阳奉阴违的小胖子。 而今宝玉的药已经喝满了两个月。一日三顿药,每次喝药要吃掉半盘子蜜饯的他,在短短两个月已经迅速增肥为胖子界的翘楚。因为宝玉还算年小,个不高,胖乎乎的看着还算可爱。但就照着他停药之后,却依旧戒不掉爱吃甜食的习惯,只怕还是会继续胖下去了。 第54章 加大号宝玉 京城,皇宫内。 已是夜色正浓时,各宫都熄了火烛,只稀稀落落地留着几盏灯照明。元春正坐在窗前,一脸焦急之色,额头上已经不知出了第几层冷汗。手上的帕子都擦湿了,她干脆丢到一边,直接用袖子抹头上的汗。今天,宫外母亲匆匆递来一条消息,令她的心顿时从天上跌到云端,只怕是自己死了,喝了那孟婆汤再投胎都能记得。 万万没想到,她的母亲,端方得体的荣府二太太,竟然能干出如此愚蠢之极的事情来,把两颗枯稻杆子当宝贝似得养了两个月然后送到她这里来,害得她现在陷入十分尴尬的境地。而今想来,当初自己费尽心机竭力讨好太后之举,竟然如此可笑。 元春讥笑出声来,十分自嘲自己。 母亲这次可把自己坑苦了。难为她一个人养了枯稻杆子那么久都没发现,真不知道该说她傻好,还是说说她单纯。 总归,最后这个灾难落到了自己头上,而且事情闹这么大,估计也只能她一个人去解决了。 本来白天的时候母亲托人送信过来,信上头是说一定会说服她琏二弟想办法来帮自己。元春也是期望自己这个争气的二弟能伸手过来拉自己一把。可她苦等了一天,还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越等越心灰意冷,稻杆子时间之所以会搞成这样,其实这里面或多或少也有贾琏纵容,不然事情怎么会到这个时候这么巧的闹出来,一定是贾琏知道了,没料到母亲会把东西送进宫里去,所以爆了真相。 荣府大房二房之间有些许争斗是正常的,况且以她对母亲的了解,母亲这些年不可能什么手段都不使,这次是她偷东西在先,主要过错也是她。而今这样,元春也怪不得谁,怪就怪自己蠢,见识鄙陋,竟连个稻草都不认识。 现在就只能认命了,自己来想办法。这宫进也进了,活得没什么趣儿也得硬着脸皮活下去,总不能把整个荣府都搭进去。 元春急也急了,恨也恨了,悔也悔了。她渐渐平复情绪,自己努力琢磨办法。 窗外蛐蛐叫嚣,听得人心燥。 元春无数次叹息。一个既能毁掉她送给皇后的那两盆稻杆子,又能完全摆脱掉自己嫌疑的办法。 真的存在么? 那两盆东西因被她吹得天花烂坠,皇后十分仔细宝贝,就放在自己寝殿内的东窗台上。 皇后寝殿内的人自然都会是皇后的亲信,她调遣不了。就算有一两个不可信的,那也是那几个妃位娘娘手里的人,根本不可能随意听从她的差遣。而且殿内日夜都有许多人时候,不管是谁进了那寝殿,那都是要被十几双眼睛盯着的,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小动作。直接去假装不小心弄砸了?可谁敢砸盆毁花把霉头触到皇后头上!这事儿别说未必能成功,就算能成功,搞不好也是个死罪。 所以说自己也就只有这一条后路可走,就是等太后生辰当日,趁着皇后去忙活寿诞的工夫,想办法半路拦截帮搬皇后贺礼的宫女们。 只是怎么拦,又是一个难处。这种事儿要做不好了,那就是杀头诛九族的死罪。可是不做,必然还是会有欺君的罪降到头上。总归还是要拼死一搏才有希望。 元春想明白之后,转头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抱琴。 抱琴忠心护主,愿意自己去,自己受罚。 元春却摇头道:“我在宫里这些年来,多亏你照顾陪伴,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的姐妹,同甘共苦。那天一旦出事了,我身为主子必定不能推卸责任的,但我还能保你活。到时候你只管把自己摘干净就是,只一点,不要连累荣府。我的死只要是能保全那荣府一大家子人,我便知足了。” “姑娘你当初进宫,就是听了二太太的劝说,为了给荣府光耀门楣才……在家是被人伺候的姑奶奶,进了宫就是伺候人的奴婢了,姑娘而今受了这么多苦,竟还要把命搭进去,我不服。”抱琴泪流不止。 “听我的,你死也是白死,何必呢。留着命,将来若是能出宫,就帮我捎句话给父母和老太太们,跟他们说“元春不争气了,对不起他们,更对不起贾家的列祖列宗。”元春也哭了,留了些许泪,不过很快就拭干眼角,开始筹谋接下来的事。 抱琴也奈何不了元春什么,只哭着点点头。 …… 给日,太后千秋寿诞。 一大早儿,果然如元春所料,皇后率先动身去亲自督办寿宴的布置情况。 大概一炷香后,殿内便有俩宫女负责搬运寝殿的那两盆稻苗。因殿内上下的宫女都有各类活计要忙碌,也要留守一定数量的人待命,所以这个轻巧活儿也就没有太多人陪着,就只她们二人。 元春早就提前踩点算好了路线,就打算在必经之路的石拱桥上头下手。元春和抱琴事先埋伏在附近,躲在角度好的树丛后,远远地观察桥那边的路上的情况。俩人都颇为紧张,安静的等着,各自听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 不一会儿,果然见两名穿着翠衣衫的宫女儿说说笑笑的走过来。 元春使眼色给抱琴。主仆俩便撞着胆子走出来,假意悠闲地走着要上桥,打算来个偶遇。这时候迎面突然撞过来一太监,深低着头,看不清脸,却与元春擦肩而过的时候,把一个荷包丢到元春的手里。 “上了桥后想办法把荷包里的东西倒下去。” 那人说完话,就匆匆离去,连个背影都没留下。 元春愣了下,当即就反应过来那人是帮自己的。又顺手摸了摸荷包,软的,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抱琴紧张提醒道:“主子,快点,那二人要上桥了。” 反正是输死一搏,元春心一横,就信了那人的话,边走心里边想或许是她的琏二弟在想法子帮她。那边先照着他的法子试试,不行的话,自己再假装失足碰碎那两盆东西了。 元春立刻大迈步走向那两个宫女,刚好在桥中心和她们相遇。 元春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这两名宫女自然见过她,双双行浅礼给元春请安。 元春:“两位妹妹快别见外,快免了吧,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这不,你送给皇后娘娘的黄仙儿,皇后准备把两盆珍草奉到寿宴上献给太后。”宫女回道。 元春使眼色给抱琴,示意她拖延一下。 “两位妹妹,瞧这红绸结有点歪了,可不好看,我帮你们正一正。”抱琴说着就上前去帮忙。 俩宫女忙道谢。 元春就趁着这功夫,背对着桥栏杆的方向,将荷包悄悄地打开,便感觉有什么东西洒进池塘里面去。 不一会儿,就听见水花四溅,池塘里想起噗通声。 宫女们好奇,凑过去瞧,就见无数条肥硕的锦鲤,红的、花的、黄的……纷纷跃起,翻出很大的浪花来。她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场面,觉得很好看也很惊奇,便往前凑了凑,欲仔细看。谁知其中一人脚下一滑,栽了个跟头,接着另一个也被撞了,二人双双倒地,两盆东西自然摔了个稀巴烂。 元春本能的要去帮忙搀扶,却发现自己的脚下也滑,忙用手扶住栏杆,让自己的身体稳定住了。她看看脚下,至此她才明白,这桥边上八成是被人抹了东西,叫人容易摔跤的。 俩宫女爬起来去救苗子,吓得不行。 元春忙道:“这黄仙儿离了土便活不了了,只怕送到太后跟前那会子就会腐烂如泥,到时候惹太后忌讳,皇后娘娘那里——” 俩宫女脸色惨白。 元春眼珠子转转,“两位妹妹倒不如把实情说了,稍微润色一下,就说是这池塘里成精的锦鲤‘报福’所致……俩位妹妹可不能说我也在场,不然以皇后聪敏的性儿,必然会以为是我这个多才的女官给你们出主意推卸责任。到时候别说你们活不得,我也会为这张嘴付出代价。” “姐姐放心,姐姐真心为我二人好,我们断然不会将姐姐供出。”俩俩宫女犯了大事儿正没主意的时候,担心自己的性命,听元春这一说,忙点头应承,就照着元春的办法去做。 皇后听了消息却是半信半疑,直骂是那俩宫女粗心贪玩才犯错。俩宫女哭着表忠心,以性命赌誓,那池塘里的鲤鱼的确翻腾不已,有跃龙门报福之相。太后听了十分好奇,便劝皇后一同去瞧瞧再说。 等到太后去那处石拱桥上走的时候,也见到锦鲤飞跃的场面,众作陪贵妇们也都欢喜的笑起来,纷纷以各种吉祥话来恭维太后,引得太后十分高兴。皇后因摔地福,受到了褒奖,最后也就当这是一件奇事,不去计较了。 其实他们所见到的景象,只是鲤鱼抢食吃的正常现象罢了。贾琏早就算到太后寿诞这日,宫里会放养大量锦鲤到池子里。所以,而今那池子里翻腾的肥大的锦鲤都是贾琏的庄子出产的。至于元春之前倒荷包的东西,就是鱼虫。而太后和皇后等人来的时候,边有人把桥下上了栓的鱼食匣子打开,源源不断的鱼虫从匣子低下的小圆孔里涌出,向下漂流,刚好可以叫桥上那些人见到鲤鱼争食的景象。 贾琏到底是出手帮了元春,他总不能眼睁睁看个清白无辜的姑娘为了背负她母亲的过错而牺牲性命。元春那晚和抱琴说的那些话,贾琏都知道。他见这丫头是个舍己为人的主儿,因背负着家族荣誉才会有今日的光景,实不该去送死。 当然贾琏也不确定自己的办法一定能帮到元春,只是姑且一试,能帮得到也就算她自己命好吧。 至于这次帮他忙的关键人物,是一位在皇后身边跑腿儿的小太监名唤张锣,他贾琏结缘也巧。刚巧皇后这段日子一直喜欢吃贾琏庄子上产的草莓。张锣来跑腿,自己也爱吃这草莓,贾琏便私下送给他许多。这一来二去,他就跟贾琏关系很要好了。在后来,贾琏听说他的身世,甚至出资派人去瞧过他的家人,带了话来。张锣感激不尽,就把贾琏当生死的莫逆之交了。 宫里头的事儿就算是这么解决了,但对付元春的初衷贾琏是不会停的。他一定会把她弄出宫外,不管她同不同意。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碰见个倒霉催的母亲给她惹事儿,彻底得醉了人。 元春那边的事儿就算这么停下来了。 贾琏再见张锣的时候,得知事后的情况也处理的很干净,没人发现,才安了心,转而继续去关注宝玉的问题。 宝玉这孩子始终不老实。阳奉阴违的对付他,违背了他之前教导他学习的‘苦心’,这孩子现在又开始有了厮缠黛玉的苗头,跟丫鬟们胡闹吃胭脂的事儿更是。要不是贾琏压住家里的小人们,叫他们别乱说出去,只怕这荣府丫鬟们的身子在外人看来都是不干净得了。 这次,贾琏必要让他尝尝苦头,而且这次苦头必须“沉重”点才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自古以来对美的渴望和追求基本都是一致的,天性容易被美丽的事物所吸引所迷惑。所以有的时候即便算美人犯了错,也很容易被人谅解。 宝玉就属于能靠脸吃饭的典型,长了一副好皮囊,还是个富贵公子哥儿,身份娇贵,自然更容易吸引那些丫鬟们的喜欢,这也是他被很多人宠爱的缘故。贾母其实也逃不过这个俗理,她喜欢宝玉肯定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宝玉脸蛋长得漂亮。不然的话,这家里头还有个更小一辈的贾兰,正经的嫡曾孙,还是个失去父亲的可怜身份,在身份上他理应更得到贾母的怜爱才对,但贾母却偏偏独宠宝玉,足以说明宝玉这张脸的问题了。 贾琏这回没有直接罚或者为难宝玉什么,反而经常往宝玉那里送好吃好喝的,基本上都是甜品、果脯蜜饯之类,但凡宝玉喜欢的,他会留心记一下,一旦弄到手了,必定大量送过去。 至于吃不吃是宝玉的事,贾琏可不管。 但现在的宝玉对甜品实在是太热爱了,饭后吃甜点已经成为他的习惯。琏二哥哥送他的那些好吃的,宝玉闻到味儿就忍不住了,每天每顿都一样不落的给吃干净,而且是越吃越高兴,越吃胃口越大。 以至于贾琏前段时间给他留下的阴影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觉得天天给他送最好吃的琏二哥哥就是他的亲哥哥,其实认亲爹他都是愿意的。 这几日,宝玉每次见到贾琏,都不嬉皮笑脸地黏着他,喊他“琏二哥哥”。贾琏也是很叹服宝玉的吞纳能力,每天那么多甜品他真的都能给笑话了,这食量堪比六个贾环了。 贾母前段日子本是有些忧心贾琏和宝玉之间的兄弟关系。 前段日子红儿因病告假,贾母凭着自己的精明就看出了端倪。红儿不像宝玉房里其他丫鬟们,一心为宝玉着想,依附着讨好宝玉。她倒更像是个小先生,总是督促宝玉去做贾琏派下来的事儿。日子久了,贾母自然对她的身份起疑。本来贾母是不满意贾琏派那四个婆子看着宝玉,加上怀疑红儿的事儿,最后再有宝玉的哭闹,贾母才下决心插手,又弄了四个机灵貌美的丫鬟给宝玉。 只是这事后,贾母还是很怕贾琏知道后发脾气,她甚至有点畏惧,因为贾琏做事儿都来都是做得比说得多,会直戳人软肋。贾母提前想好了五六个法子,打算应对贾琏。 可没想到这两个月下来,贾琏不仅没找宝玉麻烦,还总是惦念着他,每日叫人如流水般的送好吃的给宝玉。宝玉自己也欢喜,时常在贾母跟前提几贾琏的好。贾母这才安了心,心口如一的称赞贾琏是个负责任的好哥哥。府中内外大小事务上则更加倚重贾琏,多大的权利贾母都放心的都交代下去,由着贾琏一个人做主去。 宝玉的日子就这么甜滋滋地过了两个月,他整整又胖了一圈,约莫能多长二十多斤肉。 两个月前的时候,他虽然胖点,但美貌犹在,凭着那副好皮囊仍然吃喝混得开。而今却胖的有点过了,略有蠢意,一走路的时候别人似乎都能感觉到沉甸甸重量,他的脸肉嘟嘟的,走路的时候腮上的两坨肉就会微微颤抖,本来挺黑白分明的桃花眼而今变得狭长,不仔细看,还以为他是单眼皮。宝玉微笑的时候,俩眼更是显小了,只有一条小缝,连眼珠子都快瞧不见了。 宝玉漂亮的时候,他吃人家的胭脂,丫鬟们都觉得不算吃亏,有的甚至还很欢喜,主动倒贴。但现在……如果是一头胖成猪的人,拱着猪鼻子凑上前,闹着要吃胭脂亲她们的嘴,她们躲不躲? 而今宝玉一闹着要吃胭脂,丫鬟们个个都跟见了鬼一样,唯恐不及地避着宝玉。这种时候宝玉在她们眼里断然不是什么“顽皮”、“任性”之类,是好色,是讨人嫌,是下流胚! 宝玉还不以为意,每天依旧傻呵呵的笑着去追逐如花似玉的解解闷。这局面闹到最后就演变成了‘宝玉出没,丫鬟私下逃窜’的场面,十分令贾琏喜闻乐见。 许多许多日后,宝玉终于意识到自己胖了,他不是照镜子发现的,因为每天都要照镜子,每天只胖一点点,他根本就没发现自己的前后差距。他感觉到变化了,全都是源于姊妹和丫鬟们的反应。大家都不爱理他了,还总爱拿他说笑。 宝玉纠结着两章胖脸,闷在屋里,愁眉,谁也不见,自己默默反思。近来,不光是姊妹丫鬟们待他不好了,连老太太也没以前那般热情地宠爱她,开始对贾兰好了,见着他也总是唠叨叮嘱他少吃,叫他好好读书,真的好烦! 梅果依旧照着往日的时辰,乐呵呵的受着琏二爷的吩咐来给宝二爷来送点心。宝玉抿着嘴盯着食盒里的酥点,强咽着口水,迟疑地摇头表示不要。但他不能就这么打发人拒绝琏二哥哥的好意,便同梅果儿一块回来了,想亲自给琏二哥哥赔罪,然后雄心壮志的跟琏二哥哥表示要减肥。 贾琏正在看信,听这话,抬眼看了看身材圆润如水桶状的宝玉,问了句:“怎么,你觉得自己胖了?” 宝玉点点头,又摇头,迟疑又苦恼地托着下巴,对贾琏道:“我倒不觉得什么,只是身边人对我的态度都不同了,都不爱跟我玩,连老太太也没以前那般热络我了。” “许是你不懂事,做了些唐突人又或是惹人嫌的事儿来。”贾琏说罢,继续盯着宝玉笑,“我倒觉得你这样挺好的,并没什么害处。” 肥胖对于宝玉来说或许还是一笔财富,他终于不必等到自己又老又丑的那一天才意识到这世界的残酷。如果他没了脸,没了宝二爷的身份,就凭他那性儿绝对不会讨人喜。而今多好,肥胖让他做一回样貌普通的公子哥儿,不过一个失去颜值光环的公子哥儿始终也是个富家子弟。这点小挫折他都受不了,以后可怎么活儿? 没办法,谁叫他笨一开始不听人劝。所以还是让他慢慢受着吧,靠他自己慢慢历练,打怪长经验、长记性。 “我倒真想瘦下来,可是不吃东西我会饿,我忍不住。”宝玉垂首,揪着自己的衣襟,心闷闷地难受,“姊妹们还常拿胖笑话我,我总觉得林妹妹最近越来越不爱搭理我了,可能也是因为我胖。” 贾琏:“应该不是,她不搭理你这事儿应该跟你的肥瘦无关。” 宝玉还当贾琏在安慰自己,惊喜地抬头问:“真的么?” “你林妹妹再过一个月便不住这了,搭不搭理你也没什么要紧。”贾琏白他一眼。 贾琏一句话,惊得宝玉傻眼了。 “她……她因何要走,要回扬州么?”待宝玉反应过来时,他腾地站起身来,有几分激动。 第55章 薛家大傻子 宝玉平日虽然跟黛玉相处不多,但他自从见黛玉第一眼的时候,就有种特别难以言说的熟悉感,自此便待她与其他姊妹们不同。只可惜琏二哥总是要他上学,姑母总是拦着他不让她靠近黛玉,还有那四个碍事儿胡搅蛮缠的婆子……他和林妹妹相处的时间总是那样难得,本以为日子还长,日后还有机会的,万万没想到,他这就要走了。 宝玉心抑郁地打成结了,一团气闷闷地堵在胸口,压着他十分难受。憋了几口气之后,眼泪儿就在眼眶里打转起来,鼻子也算了,很想哭。 贾琏受不了宝玉这副哭啼的样子,不等他落泪,就先开口训他道:“她本就不是咱们家的人,有来就有走,这副表情什么意思,给我收起来!”贾琏训斥宝玉道。 宝玉更委屈了,豆粒大的眼珠儿悬在眼里摇摇欲坠,他瞅着鼻子伸手拽着贾琏:“琏二哥哥,你说林妹妹什么时候会走?我还能再见到她么?” 贾琏挑眉瞧宝玉:“你想见一个人的时候,难道就只能等人送上门么?” 宝玉一怔,愣愣地,渐渐收了眼泪,希冀的瞪大眼看着贾琏:“二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以后能去瞧林妹妹?可扬州那么远,别说老太太不会同意了,太太也定然不愿意我去的。” 宝玉说完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站在那儿,低着头。 贾琏嗤笑:“那是你没能耐,你要是有能耐,你想去哪儿便可去哪儿,还用顾忌那么多人管你么?” 宝玉又是一怔,傻傻地站在原地呆想了一番。的确是啊,如果自己也跟琏二哥哥那般有出息,做个大官,自然能在荣府说的算了,受人尊重敬仰,去个扬州不过是张口的事儿。琏二哥就是,这都去扬州两回了,平日里派人去扬州来回传信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而自己呢,只怕将来给林妹妹写上一封信都很难送出去。 自己真没用。 宝玉自卑的低头,纠结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角。贾琏见他在反思,变没理他,继续忙手头上的事。过了会儿,他感觉有谁滴在桌案上,接着就听见越来越急的喘气声儿,抬眼一瞧,宝玉眼泪扑扑落下来,似乎想在他的桌案上横开一条长江。 贾琏没有劝阻的意思,只把墨台推到宝玉跟前。 宝玉发懵地看着那黑乎乎的墨台,眨巴着可怜兮兮的眼睛不解地看着贾琏,心料他一定会接着教训自己要好好读书某出息的事儿。 贾琏定定地看着他,叹息一声,才缓缓道:“正好没墨了,茶也喝干了。你多哭几滴泪进去,便省得我叫那些丫鬟进门。” 宝玉:“……” “快哭,多哭点。若是哭累了,就动手帮忙磨墨。”贾琏继续补充道。 宝玉深喘几口气,到底是被贾琏这种讽刺又奇葩的言语把眼泪给说没了。 贾琏至此方道:“你林妹妹不回扬州,林家是打算要在京城落根了,你林姑父承蒙圣上眷顾,即将被调入京做大学士。以后……你可就福了,会有一个探花郎出身的林姑父考校你学问。”贾琏见宝玉的表情渐渐变得喜悦,便笑着顺茬说下去。 宝玉一听“考校”二字,脸色就变青,心悬了起来,再听“探花郎出身”更是担忧得不行。他爹贾政还没有科举出仕已经对他考校十分严格了,若是要个真探花郎来考他,岂不是难上加难苦上加苦,最要紧的是最后肯定会在林妹妹跟前出丑,惹得林妹妹更不喜欢他了,林姑父意见可能都不会待见他。自此以后,他跟林妹妹那就是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距离,想想就叫人觉得残酷的紧。 学习,出息,好像这年头不学习人都没出息一般。他就不信了!他因何要随波逐流,跟那些酸腐书生走一条道,不仅没趣儿,连那路都脏污得叫他一想便觉得厌恶至极。 贾琏估摸着宝玉脑子里有冒出一些不想学习的‘大道理’来,笑着又道:“以前还跟林姑父开玩笑时聊过,说你林妹妹如此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将来要如何选婿才能叫他满意呢?他说——” 贾琏故意顿住,观察宝玉的反应。 宝玉整个眼睛瞪得锃亮,挪着脚尖急急地向贾琏的方向凑了凑,问:“他怎么说?” “你猜。”贾琏笑。 宝玉更急了,甩手撒娇道:“好二哥,快告诉我。” 贾琏:“他只说了一句话。” 宝玉本来就没存心思觉得自己会入了林姑父的眼,但他还是好奇,还是希望自己被选中。然后宝玉再听到琏二哥说只有“一句话”,顿然兴奋地不已,觉得自己希望更大了,林姑父说不定是个开明的长辈呢! 宝玉欢喜的凑到贾琏跟前,嘿嘿笑道:“二哥哥快说说看,可别吊人胃口了。” “林姑父说,”贾琏盯着宝玉,“只要能比得过他就行了。” 宝玉半张着嘴,笑容僵在脸上,半晌不知道该怎样转换表情。他抖了抖嘴角,胖嘟嘟的右脸一抽一抽的,最终闭上了嘴,脸色讪讪,目光呆滞而尴尬地望着地面。比得过林姑父……光才学这一点他就坑里头了,更别说其它。 贾琏见宝玉几乎绝望了,很高兴:“所以说人有的时候要识趣儿点,才不会被人嫌弃和笑话,你懂么?” 宝玉心头一震,脸火辣辣的,耷拉着脑袋掉眼泪。 “光哭这一点你就不像个爷们。琮儿比你小好几岁,而今都当自己男子汉了,调皮的时候上树掏鸟儿,摔得膝盖出了许多血,愣是一滴泪都没掉,只笑着叫我给他点糖吃就好。你啊,甜点吃的最多,也就是嘴上尝了甜头,没往心里进,每日依旧是插科打诨。”贾琏对比道,让宝玉好好体验一下别人家的熊孩子。 宝玉听说自己连个泥猴子都不如,自觉十分受辱。他可是被奉若珍珠一般的嫡子,竟然被一个身份卑贱的庶子夺了光彩去。他不要! 宝玉冲贾琏深深鞠一躬,咬牙切齿道:“我不哭了,二哥,我也要好好读书,做个跟二哥一样有出息的人,然后去去……” “行,你去吧。” 贾琏见宝玉树立决心,也没有多大的惊喜,这孩子永远是嘴上说得好听但实际上却什么都不去做。不过而今后宅这么多人都不爱搭理他,他应该是受了不少的刺激,在加上黛玉要离府的危机,宝玉应该能装装样子发奋几日。 这孩子的怪毛病看来是戒不掉了,胖成猪了也不要脸的追着人家跑。看来而今唯一能杜绝他歪心思的办法就是将他从后宅里剔出来,荣府他定然是不能待了,只要有贾母护着,只要他还是荣府的宝二爷,他定然就成不了气候。 贾琏写好给林如海回信后,就吩咐兴儿安排人,还叫他留心注意京城附近有名的学堂。“那种建在寡淡之地,能叫人静下心来读书的地方,可别找像贾家学堂之流,那样的烂泥塘子去了还不如不去。” 兴儿得令去了。 贾琏又唤来管家赖大,吩咐他来做给林家找新府邸的事儿。这是个肥差,凭着赖大见钱就贪的个性,这次肯定会手脚不干净。贾琏早就看不惯他了,明面上做着荣府的奴仆,实际上日子过得却比主子都舒服。脏活累活不敢,只挑三拣四找能刮油的肥差做。仗着额伺候过国公爷,以为自己立了天大的功劳,把自己正经当个爷儿。回了自己的小家,还有正经伺候他的丫鬟小厮围着他团团转,整个就是一不像话!赖大之于荣府,就如和珅之于大清朝一般,尽管都是八面玲珑能力强的人物,但蛀虫永远是蛀虫,不剔除了,荣府这尊大树早晚得枯死。 赖大一听这是个肥差,果然如贾琏预料的那般,干脆地给应下了。心里头美滋滋的,琢磨着自己少说能从中斡旋赚个上百两出来。官人家的府邸自然要阔绰,这总价数额大,他从中稍微加点零头肯定没人注意的。再说他可是荣府的大管家,琏二爷以后万事儿都得依仗他呢。 贾琏仔细地跟赖大陈列四点:“第一风水要好,要宽敞明亮;第二精致,要有江南园林景致;第三宅内无人死于非命,无任何不吉利的事儿发生过;第四不能有恶邻。至于其它细节,便由你把关了,差不多就可来知会我去看。” 赖大乐得屁颠屁颠,拍了胸脯跟保证后便恭敬地退下了。 贾琏又派人暗中盯着赖大的小把戏,便抛在脑后不管了。贾琏从荷兰那里引进来得草莓,还是侧重在繁殖上,所以结果的不多,因为口味独特,新鲜独一份,所以深得宫里头的贵人们喜欢。现在他的草莓是宫里头的特供品,三天两头就会有宫里头的太监来取一篮草莓过去。 宫中主子们爱用爱吃的东西,向来是民间流行的风向。草莓这一稀罕物最贵的时候在京城炒到了十两黄金一斤的价格。贵虽贵,但贾琏从没出售过一斤出去,他繁育这些东西的目的就是要去普及,而不是要垄断市场囤货奇居。宫里头的主子要孝敬,那是没法子的事儿,但这以外的,贾琏绝对不会开任何先例。就算是官场上的同僚来私下里要,贾琏也是一口咬定没有,全上供到皇帝嘴里去了。想吃?那好,请您努力想出治理国家改善民生的良策,从皇帝嘴里讨赏来吃。 众官员们见贾琏看似温和好相处,一碰到跟务农有关的事儿上就犯牛脾气,起初滋生许多不满和非议,渐渐地见他一视同仁对谁都如此,反而都心安了,就当贾琏是个怪胎,忍了他这份儿怪脾气。 贾琏对庄子上的人管得更紧,再三警告之下,还是有人桥上那玩意儿的贵,起贼心。借着那一亩草莓,贾琏可是没少抓庄子上的蛀虫。抓到的,一律不给面子,也不管他家亲戚跟荣府的什么管事儿挂着什么亲戚,一律拉去送官,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就因为这些严苛的管理,市面上没有流通到一颗草莓,以至于越往后,价格越高。又因为这东西不耐运输,摘下来的的新鲜果子两三天就烂了。所以在稀有到根本没有的金陵地界,草民已经炒出了天价,一百两黄金一斤。 一两是五十克,现代黄金每克的报价大约二百多块左右,也就是说一两黄金兑换人民币至少要一万多,一百两,那就是一百万衣裳。 真正的‘天价草莓’。 贾琏听着消息的时候,不禁乐了乐。这消息要是被现代的那些果农和商贩听到了,一准而都争相恐后的带着草莓穿越来卖。 不过这价儿也只是在金陵地区的极个别现象,无非是那些官宦富贾闲的没事儿干,得不到就瞎吹牛皮。真正要他们买时,可未必肯出这个价,但除了薛家,因为薛家有个大傻子,为了图新鲜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况且他家有钱,就狂了。 贾琏怎么也没想到,就因为他这草莓的事儿,薛蟠被勾得心痒痒,怎么都不服气自己那么富裕竟然吃不到这味果子。 薛蟠为这事儿,连美人儿都不嫖了,一心扑在怎么弄到果子上,消息打听来的打听去,发现就只有荣府的琏二爷手上能弄到。薛蟠不服这口气,也在金陵贵族圈把牛皮吹出去了,巴巴地跑到薛姨妈跟前,表示一定要去京城买些那个什么草莓回来孝敬她才行。 薛宝钗骂他不通事儿,“你少唬弄我们,当我不知?拿东西经不住运送折腾,而且全都是特供给皇上的,别人别说吃了,闻都闻不到。除非啊,你是那闻名天下的农庄小凌庄子上的奴仆,或许还能有幸的见一面。” “真他娘的受气,我一堂堂薛家大爷,而今混得竟不如小凌庄上的一个奴隶。”薛蟠不忿道,转而梗着脖子,赤红着脸道,“我不管,话我都放出去了,今冬之前我必定会弄到这果子吃给他们看!素日我说话都是说到做到的,才有声望,这要是失了言,做了缩头乌龟,我,还有咱们薛家以后还怎么在金陵的贵族圈里头混!” “阿弥陀佛,我的小祖宗啊,你又惹事儿。理会你那些狐朋狗友做什么,不过是一口吃得,吃不吃有什么打紧。就是进你的口里了,你能多长一块肉不成?”薛姨妈温和地劝道。 宝钗外头看他:“可不是,你就不能好生在家歇着,管管家业。” “我一主子,凡事那需要亲力亲为,管那些家业做什么,自有下人去打理!我现在就一门心思要吃拿东西,吃不着我就不睡觉,”薛蟠转转眼珠子,突然顿住,然后拍大腿道,“咱们可是跟荣府挂着亲戚的,娘的大姐就是那荣府二太太,想吃一口能有多难。咱们何不去京城,投奔荣府,住上几天,吃个够就是了。” “要不要脸,和姨妈脑的事儿就是你带给我们的,那样的人家还怎么去。”薛宝钗微微蹙眉,宛若银盘的白皙的脸颊上出现一丝忧虑,她很白,雪白一般,还带着淡淡地柔光,脸蛋上的肉恰到好处的修饰了她的美貌,正应了描述杨贵妃的那句话,多一丝则多少一丝则少。 薛蟠意见妹妹不高兴,心里也堵得慌,可树要皮人要脸面,他还想在他金陵的那些哥们们跟前好好混呢。薛蟠转而看向母亲薛姨妈。 薛姨妈半垂着眼眸,显然有动容之色。这段日子,她也接了不少从京城递上来的信,都是大姐道歉的,诚意十足,句句肺腑戳人心我,瞧得她也很是心酸。渐渐地,对于大姐暗中算计自己哪一出也不那么埋怨了。荣府那一大家子十分复杂,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妯娌,就是单单那些下人都不好管教,更何况处理这些人的关系呢!姊妹之间不就是互帮互助的么,想当年她家老太爷和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自己日子混得也很小心,有些算计的。 而且她们毕竟是姐妹,加上大哥外放无法依靠的关系,他们姊妹更应该互相帮成,一致对外…… “我的好娘亲,您就答应了吧。我看您前些日子一读姨妈来的信就流泪了,显然是不恨姨妈了,咱们就去瞧瞧她吧,他一个人子啊荣府孤立无援,定然难过。而且那个贾琏我是亲眼见过的,当真厉害,那气派劲儿倒不像是荣府嫡孙的,更像是国公爷活了过来。”薛蟠描述道。 薛姨妈笑起来,伸手掐儿子胳膊一下,“你有胡诌,你那里见过国公爷的样儿。” “没见过,就听你们说,自己想想就知道了,总之是很厉害的了。还有,娘,您不是盼着儿子出息好好管理家业么,还说咱家在走下坡路不如从前了。这草莓这么值钱,咱们去商量商量,让琏二哥帮衬咱们一把,把苗子分给我们一些种,咱们薛家肯定走上坡路。”薛蟠道。 “又胡说,”宝钗无奈地翻个白眼,不过她也是很好奇这位国人颂传的农术人才到底是个什么样儿。外面都传他长得玉树凌风,性情温和风雅,也有说他雷厉风行,跟个地狱修罗一般。不过不管怎么传,他就像个神秘的传说一样,叫人乐此不彼的议论着。 只可惜了,这样争气的男儿比自己大上好几岁。 薛蟠见母亲和妹妹都有所动摇,忙趁火加柴,煽惑俩人动心。薛姨妈素来宠溺儿子,拗不过他,再加上自己各方面的考量,便应了薛蟠所言,备了封信给王夫人,提了提草莓的事儿,希望王夫人能表示一下诚意,满足他儿子的需求。得了王夫人快速回信保证之后,一家子便收拾启程直奔京城。 草莓,草莓,草莓…… 因薛蟠满脑子都这东西,什么香菱瘸子的他都不关心,一路上也不游玩了,一心留着口水奔向京城。 其实,他也不止是因为这点原因才那般折腾的。这次来京城,他主要是还想见一见那位天神般的人物,人和人之间真的不同,他满身像是镀满光辉了一般,照耀着人心里发亮。那一次见,几年难忘。薛蟠是由衷的崇拜敬仰他,每每回忆他说的那些话,薛蟠就想再一次聆听他的教诲。 这次去,若有可能,他一定要认那位高人做先生才行。 薛家这一路上京的速度很快,半路上还好心捡了个要饭的。薛蟠本是不削对这些人好的,因为料想到到京之后,此举可以引来那位一身正气的高人的赞许,薛蟠就决定做这件好事了。 这人脏兮兮的,衣衫破烂,头发乱的跟鸟巢一样,却嘴巴极为灵巧,会说甜话儿。薛蟠还觉得听欢喜的,把自己的就旧衣服舍给他,让人把他拾掇干净了。转头再瞧这厮,竟然看得过眼,一笑起来气质竟跟自己有些相似。赶路的时候,俩人说话还挺投机,爱好也神似。 “……此人还会在母亲和妹妹的跟前讲些笑话,常把她们逗得发笑,我听着也十分可乐呢,从言语中听着他的确是读过书的,而且受不过不少苦。他家虽然落败了,但祖上想到当年在金陵的时候也是响当当的,跟荣府的关系匪浅。”薛蟠见到贾琏之后,就行了大礼,急急忙忙跟他表现自己在路上做好事的行为。 贾琏很奇怪薛蟠为何要跟他说这事儿,只顺口赞了句:“你能救人倒不错。” 薛蟠乐呵的跟什么似地,以为跟贾琏更熟悉了,便开始问:“听说二哥的婚事就定在明天初春,我万万不敢错过,一直催着母亲早些赶过来,别等入冬之后就来不了了。二哥,我可是为您准备了一份厚礼,很用心的,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嘿嘿嘿嘿……” 贾琏刚才正忙着琢磨之前正在统计的收成情况,反应慢了些,这会儿他回过味儿来,脑子里荡着薛蟠说那个落难的破落户“和荣富关系匪浅”,贾琏蹙眉,抬眼追问薛蟠:“你救的那人他叫什么?” 薛蟠愣了下,挠挠头,“孙……孙什么来着……” 第56章 收拾赦和狼 贾琏脸色阴沉下来,盯着薛蟠。 薛蟠觉得贾琏情况不对,嘴上更嗑巴了,“孙……孙……哎呦,这名儿就在嘴边,我怎么想不起来了。琏二哥,我干脆把人叫过来,叫您见见吧。” 贾琏点头,嘴上挂着讥笑:“只怕你找不来人。” 薛蟠发懵地呆了呆,拍胸脯跟贾琏保证他肯定能把人带来。他转头就麻利的跑出去,要亲自来,心里暗暗作誓要把此事儿办成。 过了半晌,薛蟠气喘吁吁地带着一脸愤怒跑回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儿。 “琏二哥,真叫您料准了,他人不在了。先前他还同我们薛家的那些仆从一块儿去了府东,而今却谁都说没见着他。这是怎么回事?二哥难道你认识他?对了,我问了过下人了,他的名儿叫孙绍祖的。” “他跟我结了怨,自然怕我。这一路上他早就知道你们的身份,也知道你们要来荣府投奔,却只字未言,图得既是你们能接济他,能送他回京城。” “这人到底是谁?”薛蟠咬牙切齿地握拳,“平生最恨人把我当呆子耍,我必要寻到他,把他揍得脑袋开花。” “蠢人才会用暴力解决问题。揍吧,揍死了人,你就可以避免再次犯蠢了。”贾琏道。 薛蟠不解:“这是为什么?” “死人还会犯蠢么?”贾琏冷冷瞟他一眼。 薛蟠一哆嗦:“我懂了,我老老实实地不打人还不行么。” 贾琏见这个呆子态度还算行,勉强嘱咐了他两句:“京城不比金陵,这是天子脚下,出门走两步就能碰见个皇亲国戚。你少在这惹事儿,不然可没人捞你。你在荣府一天,我就会叫人看着你一天,那些下流浪荡的事就别想了,只能干正经事。” 薛蟠惊讶的张大眼,很惊喜的点点头。他又被琏哥哥训斥了,这琏二哥哥的严厉程度比他去世的爹还高一筹。打是亲骂是爱,琏二哥哥对自己真好! “二哥说的极为有理,请继续训诫。”薛蟠行了个礼。 “你是荣府的客,总要有个优待的。不如就给你请个先生吧,可以不用吟诗作文章,但礼仪修养总要学的。别一天混得跟个野孩子一般,像是没人教养你似得。” 纵然薛蟠这个态度还算可以,但贾琏是不怎么喜欢他住在荣府。但薛家是贾母主张留下的,贾琏也不好说什么。至于薛姨妈和宝钗,目前俩人看起来都还不算坏,况且再闹也只是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掀不起什么浪来。唯独薛蟠,是个棘手货,贾琏根本不放心这个鲁莽货。 薛蟠听琏二哥说这么难听的话教训自己,就算心里有准备,还是觉得委屈了,也有点生气,“琏二哥哥,我到底是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叫您这么排挤我啊?” 贾琏:“你还有脸问,当初,扬州。” 薛蟠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愧疚地跟贾琏行礼,客气道:“那次的事儿是我不对,可后来你是清楚的,我只是受了姨妈的委托才会干出那么荒唐的事。而今你们肯原谅一二,叫我和母亲妹妹们都挺感动的。真的!我这次来,就是真心想向您求教好好学习的。” 贾琏打量薛蟠那双发光的眼,笑了,“这么说你是专门为我来得?” 薛蟠笑嘻嘻的点头,忙称是。 “你想跟我学什么,学种地?”贾琏又问。 “学什么都行,只要能在琏二哥身边,叫我干什么我都愿意。我可敬仰您了!”薛蟠继续傻笑道。 敬仰?这词儿若是从别人的嘴里冒出来贾琏或许不会多想,但是从薛蟠的嘴里出来,就有点不是正常味儿了。毕竟原著里,薛蟠可是个男女通吃的货色。 “可别敬仰我,巴不得你厌烦我,离我远点。”虽然说薛蟠不太可能打他的主意,但贾琏还是会本能的防备,想跟他保持一定距离。 “琏二哥哥,您就这么烦我吗?为什么啊,就因为扬州那次?我又给您道歉又磕头的,您要是还计较,那我在跪地道歉一次,我还愿意付百倍的赔偿,如何?” “你离我远点,就算是诚心道歉了。”贾琏面无表情地赶人,见薛蟠还不走,便开口喊人。 薛蟠怕自己来荣府第一天就闹出什么岔子,叫母亲丢脸,忙摆手主动退下,蔫蔫的离开贾琏的院子。他心里却是憋了一肚子闷气,一方面为自己抱委屈,一方面怨恨贾琏不通人情,一点面子都不给它他。 “给我去靖远侯府借两个人来,要武功高力气大的,天天给我看住他!”贾琏吩咐完这话之后,接着又对兴儿道,“孙绍祖回来了,你一面派人去孙家查探情况,一面去衙门那儿问清楚,看他到底是罪赦免了,还是擅自逃狱回来的。另还有一事,你派个人去庙里问问……” 兴儿得令而去。 不久之后,就从衙门那儿得来消息。 “罪名销了,说是孙家捐了银子救济灾民有功,本来他外放的罪也不大,就功过相抵了。” “谁出得银子?”贾琏问。 兴儿动动眼珠子,摇头,“是个小厮,穿着麻布,定然不是咱们家的。” “那就是孙家寡母干得。上个月你说老爷去庙里上香,我就奇怪过,呵。”贾琏嗤笑一声,负手思虑片刻,让兴儿附耳过来,嘀咕给他几句之后,兴儿便先跑了出去。片刻后,贾琏才出门,径直奔向贾赦的寝房。 贾赦正歪七扭八的坐在屋里,红着脸蛋儿跟小妾喝酒。一听贾琏来了,贾赦立马站起身,吓得跟什么似地,就把小妾往里屋推。吩咐丫鬟们统统把酒菜撤走藏起来,实在没地儿放了,就干脆都扔到窗外头去。 丫鬟把桌子擦拭干净的时候,贾赦已经将小妾塞进衣柜子里,倒了杯茶漱口,吐进花瓶里。 贾琏进屋,扫一眼两侧安分待命的丫鬟,再看坐在上首位翘着二郎腿一本正经摸胡子的贾赦。 “老爷在做什么?”贾琏怀疑地打量他一眼。 “自然是——”贾赦摸了摸胡子,不忿地白一眼贾琏,“深思熟虑,我在思考大事。” 贾琏感兴趣的笑:“那老爷倒说说,您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既是大事,自然是不能告诉你。”贾赦想不出来,就故作神秘的搪塞。 “人生有三喜,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和久旱逢甘霖。这三样跟老爷都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老爷也没有什么壮志凌云的心,这个家也是太太和我在管,您这里还会有什么大事呢?”贾琏看眼脸色略带慌张的贾赦,口气温温,“除非老爷心存异心,想重来一次洞房花烛的大喜。” 贾赦愣了下,一开始没明白怎么回事,后来才反应过来,贾琏这是在暗示他外面有人。贾赦心倏地一下,眼睛瞟向地面,蹙眉厉害道:“臭小子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真听不懂你就不会如此生气了。”贾琏看着贾赦,他竟脸面对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贾赦:“你要干什么,连你老子的事儿都管?” “您为老不尊,为了祖宗后背,为了荣府的门楣,我就可以管得。老爷若是觉得我的话不讲道理,我早说了,咱大可以把事情摊开来,摆到老太太跟前来讲。”贾琏道。 贾赦吹胡子,瞪贾琏,口气却软了几分,“你又拿那事儿威胁我。” “老爷什么时候能老成持重,堂堂正正,我天天敬爱您都来不及呢。”贾琏吸口气,有扫一眼那边侍候的丫鬟,蹙眉道,“刚进屋就想说了,这屋里头怎么有股子酒味儿?” “咳咳……什么酒味儿,我怎么没闻到。行了行了,你说那些话我心里有数,你看我这几个月不都挺老实地么,也没给你惹事。”贾赦被贾琏说的没脾气,也怕贾琏发现他又跟小妾吃酒,就干劲服软得了。 其实他也想在儿子面前摆足了老子的做派,狠狠爽一把。可是他知道自己发火之后,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他心里太清楚了,就冲他这个儿子的怪脾气,一准儿会打击报复自己,然后把他治得服服贴贴的,下场更惨。到时候他还会在二房和老太太跟前混个没脸,倒不如留下这份自尊,只在儿子跟前丢人罢了。 “知道我今天听到谁的名字?”贾琏眯眼看着贾赦,也没怎么死盯着他,贾赦却被瞧得一脸心虚,贾赦故意托着脸,扭开头,避开贾琏的目光。 “谁?” “孙绍祖。” 贾赦嘴角僵着,连眼珠子也僵着不敢动了,整个人仿若石化在原地。 “你……不是早就说办了他了么,我还以为他死了呢。” “我嫌脏,倒是您,不怕这个?” 贾琏看他一眼,撩着茶盖,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的声响,贾赦的心跳就伴随着这些声响一惊一乍的。 “我……很清白。”贾赦憋着气,捂着胸口。不行,他要快被自己儿子给逼死了! 贾琏:“可是我听说,一个月前,老爷很有心地去了庙里上香。” “我给全家祈福,不行么,不行么?”贾赦摊手,万分气愤地问。越是底气不足,他就越容易大声吼,想证明自己的无辜。 偏偏这招对贾琏根本没用,贾琏勾勾手指头,示意兴儿把那个陪贾赦去寺庙的小厮揪了过来。 小厮见他们父子二人针锋相对,大老爷脸色黑得跟锅底灰似得,还拿威胁的眼神儿狠瞪着自己,小厮就怕了,一屁股跪地,哭着跟贾琏求饶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身为老爷的贴身小厮,老爷去了哪儿干什么你都不知,显然是擅离职守、不尽职责。干脆就把你打发到福建的庄子上干活去。一辈子苦力,和家人永隔京城与福建之间。”贾琏漫不经心地‘讲道理’,威胁人。 “福建庄子?你胡闹什么,咱们家哪有在福建置办田产。”贾赦转而对小厮瞪眼道,“别听他胡说,老子是谁,他爹!哪个是你的主子,哪个以后决定你的命运,你该认清!” 贾琏点点头,冲那小厮笑了一下,“的确,老爷的话我很同意。顺便说下,这福建的庄子是我刚买的,荔枝园,挺好的。” 小厮对贾赦瞪眼怒吼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是琏二爷这个笑,令他全身打了个哆嗦,再加上琏二爷话里面暗枪暗箭的,太吓人了,小厮立马转头冲着贾琏磕头了。 “二爷,老爷那天去庙里只去了药王菩萨那里瞅两眼,然后就去了寺院的客房待了……半个时辰。老爷没让小的进去伺候,小的就在院外候命来着。” “你——”贾赦气得指了指小厮,转头对贾琏解释道,“我年纪大了,累了,想休息休息,这也有错?” “休息的确没错,不过,老爷当真以为我是无备而来么?”贾琏从袖子里掏出个册子里,随手一翻,折页的地方就显现出来了,上头记录着荣府主子们支取银子的明细,“您去庙里的前一天支取了三千两银子。” “我心善,给庙里的师傅捐了些香油钱。”贾赦慌张搪塞完之后,发现自己的这个借口真是好到无懈可击。他就耍无赖,死不承认,他到要看看贾琏能怎么样。 贾琏眨眨眼。 贾赦一见他没招了,可高兴了,挑挑眉毛,有几分挑衅张狂的意思。 贾琏被他逗笑了,“您捐了三千两这么大的数,自然会写在功德榜上。来之前我特意派人问过庙里了,并、没、有。” 贾琏说罢,对上贾赦的眼眸,平坦如水的表情似乎写着五个大字:请您继续编。 贾赦张了张嘴,最终尴尬地维持着被噎的表情。 “上次的事我撂过话,老爷一定不要再犯,否则……”贾琏叹口气,颇为同情地看着贾赦。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老子我就是见了她,给了那可怜妇人三千两银子,怎么了!那是我的自由,老爷我爱给谁就给谁,你管得着么!”贾赦受不了贾赦的威胁和羞辱,终于歇斯底里的发起飙来。 贾琏侧耳冲着门口的方向,安静地眨了眨眼。 “老太太要来了!”丰儿进门知会一声。 贾琏好像终于盼来的好消息,冲贾琏笑了笑,然后道:“老爷随意,老爷安好。” 贾赦不解地看着贾琏,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忽然听贾琏拍手,屋外走进来四位蒙面人,强把他抬进房里。贾赦劲儿没他们打,被禁锢的无法动弹,这时候他突然感觉后颈一痛,贾赦头晕目眩,彻底昏了过去。随后,就有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大夫背着箱子进门,一本正经的坐在窗前,为贾赦诊脉。 老太太在邢夫人等人的簇拥下进了屋,关切地看着床榻上昏迷的贾赦。她急得看眼贾琏,要问情况,因知道老大夫诊脉不能干扰,只得悄悄地走到屋外等着。 迎春瞧一眼那老大夫,看眼探春。探春冲她点点头,出了门便道:“这老大夫就是治好宝玉腹痛的那位。” 再看贾母,一脸焦虑的坐在上首位。 稍候片刻,老大夫诊脉完毕,开了方子。老大夫要交代前,故意看眼元春等。贾母立刻明白了,把屋里要忌讳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 老大夫这才对贾母汇报道:“老爷年纪大了,要好好惜福养身才是。今见他面色蜡黄,眼底乌青,显然是精气过度消耗所致,实在是不合适继续……嗯……行房。” 贾母脸色大骇,缓了会儿,却也能接受这个事实。贾赦好色淫逸已久,一直不怎么爱惜自己的身子,而今他年纪大了,身子有问题也是正常。 “大夫,他有没有大碍,那以后?” “只是暂时亏空,养个三五月,最好是半载,便差不多了。”老大夫道。 贾母少松口气,点点头,忙叫人打发那大夫去。转而她进了屋,去瞧贾赦。贾琏随后进来了,看着而贾母。 “你也大了,眼看明年就成婚了,便不避讳你了……”贾母忧愁问,“你倒说说,这以后可怎么办好?” “养着就是,只是这府内的环境实在是不适合老爷养身。我倒知道一处安静的庄子,离京五十里的平和县,那里地势九曲八折,不乘车的话断然走不出来。不如把老爷送到那地儿静养,自然不会受到外面世界的诱惑。” “这样对你爹未免太——”贾母刚想表示不舍,就听贾琏喊了一声“什么人”。她吓了一跳,看贾琏,又看那些丫鬟,并没有人造次。 贾琏踱步到衣柜前,转而让开,示意婆子来开。这柜门一开,就见一漂亮的女人从柜子里滚了出来,衣衫不整的,脸憋得通红。 女人哆哆嗦嗦,跪地请安。贾琏立即叫人带走此女,转而对贾母道。 “才刚我来见老爷不久,他就突然就晕倒了,原来竟是因为刚刚——唉!”贾琏叹口气。 贾母立马了解什么情况了,红着脸叱骂道:“成何体统!”说罢就摆摆手,由着贾琏意思去安排,。 …… 两个时辰后,贾赦在颠颠晃晃中醒来,他愣愣地看着车厢的顶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身边就有小厮给贾琏用湿帕子擦额头,絮絮叨叨他们即将到达的地方。贾赦终于反应过来,他扒窗往外看,荒郊野岭的不见人烟,他愣了愣,大喊:“贾琏,你个混账小儿,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黄昏下,路边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带着淡淡的昏黄。一声惊吼,激起了无数飞鸟扑楞楞地飞起。 “停车,停车,我要回去!” “老爷,二爷说了,小的们要是不能把您送到地方,那就是没有尽到职责,要发配得到福建荔枝园去。老爷,您忍忍吧,就快到了。” “不要,我不要……”整个山谷都响彻着贾赦的吼声。 …… 贾琏正在用饭,忽然鼻子发痒,他转头打了两个喷嚏。愣了下,再看着碗里的饭有些没胃口了。他放下碗,嘱咐婆子要把他的饭留到明早吃。 婆子知道琏二爷素来俭省,不肯浪费一滴米。谨慎的点点头,自是领命照做。 贾琏还如往常那样,定时乘车到了城府,马车就停在那枝探出墙的李树那儿。他透过窗纱望着枝桠上的李子,而今长得有小孩儿拳头大,青李子已经有些转黄发红,眼看快要成熟了。这李子树贾琏的当初已经剪枝过了,而今从挂果的数量上来说还算可以。只是快要成熟这段日子,似乎开始犯病虫害,单单这一处枝桠上就有几个李子变黑落果了。 贾琏看够了,就拿出册子,在上面记载了今日所观察的情况。 而后马车就行驶到了孙家,兴儿去叫门,贾琏便在马车内坐等着。片刻后,院里冲出一人来,气愤的嚷嚷,“我已经脱罪了,有什么好说。是,你们是高高上的官家,长了两张口,我斗不过我躲着还不行么!” 孙绍祖气愤的瞪一眼那马车,料定贾琏就坐在里面。想想这段日子自己受的苦,孙绍祖就特别来气,真相立刻就把贾琏薄皮抽筋,狠狠折磨致死。不,这厮长得斯皮嫩肉,有那般清俊,毁掉他男性的尊严应该比直接剥皮更叫他爽快! 贾琏下了马车,黄昏下的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黄色光晕,清俊的容貌更显柔和。 孙绍祖见这通身气派的少年,想起自己刚才的意淫,畅爽的大笑起来,“我现在没罪名了,朝廷开恩的。你就是户部侍郎又怎样?呵,你又不是刑部的,根本管不了我,哈哈哈……贾大人,你能奈我何?” 贾琏定定的看着孙绍祖,勾唇,“你娘不守妇道,与人通奸,你能奈她何?” 孙绍祖脸上的笑容顿然消失了,愤恨地瞪着贾赦,那种羞耻感带来的愤怒令他满脑子发热,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拳头,“你再说一遍!” 果然,孙绍祖脸上没有意外,只有羞耻。他是早就知道贾赦和他母亲之间的关系的。 贾琏淡淡笑:“脾气这么冲做什么,说不定我们还是兄弟呢。” 他竟然侮辱自己是那个奸夫贾赦的儿子!孙绍祖大怒,她娘生他的时候,他父亲还好好的。寡妇日子难过,不守妇道也就罢了,夫君还在就去偷人,那就是侮辱她母亲水性杨花是个浪□□人! 不能忍!他就是孙家人! 孙绍祖冲劲儿来了,伴随着“啊——”的大叫,孙绍祖的拳头径直地冲向贾琏的鼻梁打去。 再有两寸的距离,就能打到,冲一次! 拳头忽然停住了。 孙绍祖往前冲,发现自己却身体冲不了了,脖领子被人从身后拽住了。他抓狂地大叫,转头破口大骂,“你娘的,是谁——”看见官兵的衣裳,他顿然闭口,傻眼了。 衙差:“孙绍祖,你袭击朝廷命官,跟我们回衙门去!” 第57章 送佛送到西 孙绍祖爆红且布满青筋的脸上霎时变灰暗了,像半截木头似得愣愣地戳在那儿,目瞪口呆的看着衙差,转而慢慢地转头看向贾琏。他中套了?他刚回家,好不容易得见寡母,竟然就中了贾琏的奸计! 天要亡他孙家! 本来这次回来,他以为靠着自己手上的那封西北王大人的举荐信会成功在兵部捞上靠山,千算万算,又是坑在了贾琏身上。 孙绍祖磨牙嚯嚯,死盯着眼前的克星,青着脸,攥着拳头,真想像饿狼一样扑过去咬死他。 衙差见孙绍祖还想跃跃欲试,上前就用刀鞘拍了他脑袋一下。孙绍祖大喊冤枉,还想利用他三寸不烂之舌来洗清自己的冤屈。 衙差可怕这条臭狗对着他们可尊可敬的侍郎大人乱吠,随手在路边捡了一把稻草塞进孙绍祖的嘴里。 “大人,容小人造次,看他这副饿狼扑虎的架势,可是和您有旧仇?” 贾琏照实回答:“在西北的时候,他阻碍军粮计划执行,我便将其送至衙门按规程处置,大概是因此记恨于我。” 衙差一听这厮竟然阻碍军爷们打仗,更气,踹了孙绍祖一脚,恨骂他几句。孙绍祖口塞着发霉的稻草,痛苦地不能言不能语,任凭羞辱,最后被两名衙差拖走了。 贾琏对衙差道:“他那张嘴巧舌如簧,能颠倒是非,提醒你家大人一声,凡事看证据,照律法规矩办。” 衙差忙称是,绝不是敷衍。 侍郎大人可是好人,挺火今秋他就要以朝廷的名义给京城百里内的贫困农户免费发送土豆种子。听说土豆这东西在西北抢疯了都,很好吃,产量又高。谁能想到在京中推广的时候,第一批受惠竟是一帮穷人。自己和其它几个衙差兄弟家里都有亲戚日子过得很清苦的,能让他们能得到这样的恩顾,自然都是主张推行‘农业新政’的户部侍郎大人的功劳。 他们感恩戴德。 所以几个衙差都正正经经的把贾琏的话记下,回去转达给老爷的时候,多少还是偏帮了贾琏那边。 贾琏先前就派过人去刑部打听过孙绍祖的罪行是否销了。 京畿府府尹兆辰听到这消息之后,又听说这孙绍祖想暗中对贾琏施暴,多亏靖被远侯府的家丁瞧见了,上报过来,这才叫他免了一遭危难。本来这孙绍祖销罪的事儿就是他活动的,当时他就以为孙家是个财主,拿钱办事顺便积德帮了一下那孙家寡母。谁曾想,这孙绍祖竟是在西北阻碍军粮计划,得罪侍郎大人的人物。虽说他这名京畿府府尹的品级跟贾琏一样,可是架不住人家政绩卓然,务实肯干的做派深受皇帝器重,已逐渐有隆升宠臣的趋势。 而今一品大员尚要让他几分,更何况是自己。 这次断然不能饶过孙绍祖这厮,不然侍郎大人若真追究起来,他这顶乌纱帽搞不好都保不住了。 兆辰当日就调查取证,从荣府、平原侯府以及几位衙差那里搜集了供词,立刻堂审孙绍祖。因早有了孙绍祖巧舌如簧的提醒,兆辰不欲让他辩说。 “以下问题,本官问,你答,只许说是或者不是,多答打板子,不答打板子,答错照样打你板子!” 孙绍祖一脸苦相,五官扭曲的给府尹大人磕头,大呼自己冤枉。 兆辰当即就命人打了他一巴掌。 “还有一个补充,本官若不问你,你便不许乱言辩白。” 孙绍祖脸色吓得煞白,瘫坐在堂中央。看这情势,必然是这位京畿府府尹与贾琏是一伙的。官官相护,合伙谋害他!只怕这一次判决,自己将永远告别京城了。可怜他母亲,他真的好后悔,为什么要去惹贾琏!为什么要耍小聪明存着挑衅贾琏的心思,去跟着薛家进京…… 最终,孙绍祖被判徒刑十五年,本来该打了板子丢进大牢,等伤好送他上路。兆辰为求速战速决,就直接叫人打了孙绍祖二十板子,第二日就远远地流放云南,审批之类都是后来去补办的。 孙绍祖走的时候,屁股上还流着血。至于他后来怎么样,是死是活,没人关心。 兆辰办妥这一切之后,书信一封,递到荣府。 贾琏瞧了信,面无表情地将信丢到铜盆里燃烧殆尽。兆辰这份情他可不领,本就是他自己执法不公所致,现在还以为既能擦干净自己的屁股又能讨个人情,白日做梦! 兆辰连等了数日,不见贾琏有消息来,甚至上朝时,他欲和贾琏套近乎,贾琏也只是泛泛点头而过,不厌恶也不喜欢。兆辰心里里明白了,这个贾琏是瞧不上他,不想跟他交往。 他在家气了几天,也没什么法子,破口大骂几乎贾琏狂傲,在心里记上一笔,也只能就此作罢了。 过几日便是宁国府嫡长孙的大喜。 贾珍之妻尤氏见府中人手不够,便打发人来跟邢氏借人。俩家是近亲又是邻居,平日里就走动频繁,哪有不借的道理。邢夫人禀明贾母之后,拨了许多人手过去。至于蓉哥儿的新婚大礼,她这边也备下了,只是往年她对这种事儿没多少经验,不知道合不合贾母心意。贾琏那头她断然是不能问的,而今正值秋忙时节,他忙得脚不沾地,各处奔走,回家的时间很少。故而,邢夫人只能来讨问贾母的主意。 借着薛姨妈陪贾母打牌的劲儿,王夫人而今还能在贾母跟前晃悠晃悠,却也是老老实实的,再不敢乱挑事儿了。今见邢氏管家时连这点应酬都不能周道,心中嗤笑不已,却也只能在心里翻个白眼给她。 贾母是个平日里不管事儿装糊涂的,只叫邢氏随便准备就是,回头给她瞧眼礼单便罢了。说完后,她又蹙眉想了想,“蓉哥儿是他们府唯一的嫡孙,而今大喜,咱们得讨个吉利,多送些。正好赶到明年咱们琏儿也是大喜,多给些能蹭喜气。” 邢夫人笑着敷衍,心里却腹诽:琏儿可嫌弃极了,断然不会稀罕这份儿喜气。 贾母倒不至于为这个搭上自己的嫁妆,也不知该多添置什么了,转头见王夫人在,就顺口问了她的主意。 “媳妇儿觉得,咱们就在正常份例上多加一成就是了。” 贾母点点头,就吩咐邢夫人如此办,转头便执牌和薛姨妈等人玩起来。 邢夫人却有点发懵,正常份例到底该是多少?荣府这之前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别府大婚的倒有不少,但可比不了荣府,这可是宗族内自家亲戚的大喜,礼单在规格上肯定要更高一些。她以前小门户出身,也没经历类似这样的婚嫁应酬之事。但此刻贾母正在兴头上,也有外人在,邢夫人顾及脸面也不能开口问,便讪讪退下。 王夫人眼尖早看出邢夫人的难处,心中得意一笑,瞧瞧随着邢夫人出来。她见邢氏走路略有踌躇之色,扬着嘴角喊她。 邢夫人驻足,一脸不解的转头看她的死对头。 “嫂子别怪我多管闲事,您以前也没遇过这样的情况,到时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跟母亲管家学到过一些。若你不见外,我便说给你听,你心里大概有个数,回头办了礼单送到老太太跟前,也不至于被她老人家嫌弃。” 邢夫人狐疑的看一眼王夫人。显然,她不敢接受她的好意。 王夫人却不顾这些,笑着拉邢夫人去了荣禧堂,自己命丫鬟准备了笔墨,大概写了个礼单给邢夫人。“照着这上头的办就成,保老太太看了会笑。” 王夫人说罢,也不讨嫌,转身就去了。 邢夫人拿着这单子犹疑了半晌,再看看上头的内容,的确比一般的规格高一些,但也不算太过分,礼物都是成双成对的,寓意吉祥的,应该不是在害她。邢夫人便就此照办了,却还是担心这事儿出岔子,等贾琏回来时,赶紧叫人去问。丫鬟回来传话只说一句:“找荣府的老人问问就是。” 邢夫人这才拍大腿,想起了赖大媳妇儿。她以前是跟着老太太见过大场面的,肯定有些见识。 “太太置办的很好,定然不会出岔子的。”赖大家的道。 邢夫人至此才将礼单送了上去,贾母见了很是高兴,没说什么不是,直夸邢夫人办得好周到。 邢夫人这才安了心,笑眯眯的享受贾母的夸赞,心里对王夫人也有了一丝丝感谢。却也心中存疑,她为何要帮自己? 到了贾蓉大婚这日,贾琏必定是要去的。换做他以往没身份的时候,寻个借口不去,也没人管他。如今却不同,宁府那边提前半个月就来知会他,三催四请,让他务必在大喜那日去凑热闹。说白了,就是看准贾琏而今的身份能给他们增彩。 一早儿走之前,贾琏和邢夫人照例要先去找老太太。路上,邢夫人便把王夫人帮她忙的事儿说了,问贾琏怎么看。 贾琏:“这段日子她倒安分,也是仗着老太太心慈手软,还肯容她。加上她妹妹来,可能也劝了劝,暂时学好了吧。或者另有所谋,也未可知。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她而今这样,在老太太跟前也就是个凑热闹的,不可能再讨回管家权了。太太尽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大大方方的,不用怕她。” 贾琏的话令邢夫人有了方向,心里落了底儿,就按贾琏的话照做,反正琏儿的话总是没错的。 …… 古代婚嫁时间都在黄昏,太阳要落山之前,宁府接亲的队伍如一条红色的长龙,伴着吹吹打打的奏乐涌入荣宁街。因是和王家联姻,宁国府自觉地脸上长光,不肯输了面子,把婚事办得十分气派,甚至有些超规格。不过这种事儿一辈子也没有几次,不会真有什么人过来纠错找麻烦。但要是以后走霉运倒台了,在罪名上估计肯定会被人再添一笔。 这到底是宁国府的事,贾琏不掺和。贾蓉娶媳妇儿又不是他们荣府娶,这个罪名怎么都算不上他们荣府头上。但若是以后,宁国府想干什么事儿想拉着荣府下水,贾琏绝不会留情,直接就把这门亲戚关系给断了。 贾琏观摩了拜天地的程序,做到大概心中有数。等来年这时候,穿红袍的人就是他了。 贾蓉这人长得挺好,眉目清秀,皮肤白皙,一张脸长得像是自带美图工具了一样,十分美。只不过美得有点偏中性化,少了点男儿的英气。 等贾蓉拜了天地回来,他身边又多了个人跟着,看着关系很要好。这少年的容貌跟贾蓉比起来更胜一筹,面庞俊秀到叫人眼前一亮的地步。衣着看着像个主子,但在贾蓉跟前倒像是个管家模样的随从。 贾琏随口问了问身边的兴儿,方知那人就是贾蔷。贾琏在观察他二人期间,贾蓉和贾蔷也注意到了这边。贾蓉在大红喜服的映衬下,脸蛋红扑扑的,越发意气奋发。他端着酒杯径直地走到贾琏跟前,恭敬地敬酒。 “琏叔,侄儿敬您一杯。” 贾琏举杯,干脆地喝了。贾蔷也笑嘻嘻的凑过来,也要敬贾琏,被贾蓉一把拉了回去。 “我大喜的日子,有你什么事儿,还是该我敬。”贾蓉说罢,又举一杯,说了许多客套话,也恭维了贾琏一通,自己干了。 贾琏就冲他嘴甜的劲儿,也得把这杯喝下,“行了,你快去应酬吧,咱们两家不必客气。” 贾蓉忙道是,客气地退下了。 薛蟠也来凑热闹了,应着薛姨妈的安排,还封了个份儿厚重的大礼来。这目的有二:一是显示薛家的大方,以后在京好走动;二因她们而今还是荣府的客人,如此也能给荣府长脸。 薛蟠受了贾蓉的敬酒之后,就想凑到贾琏那桌去。却发现贾琏那桌子上的人基本都是今日的贵宾,什么国公侯爷之类,最次也是个领四品实职的官儿。他一个混账小子,是怎么都混过不去的。薛蟠却不甘心,也学着贾蓉那样,自斟一杯酒,想跑到贾琏跟前敬酒。却发现这样也不容易,宾客之中已有不少有心讨好贾琏的,各自端着酒杯凑上前,这人多得眼看要排到宁府大门口了。瞧瞧这些敬酒的人,不乏京中一些富贵老爷们,俱是一脸讨好之色。 而与贾琏同桌的人,也能纷纷各自找话题,急着与贾琏交谈处关系。 薛蟠至此才发现自己其实就是一没身份的无名小卒,连跑去凑这个热闹的机会都没有。 正苦恼至极,薛蟠发现了同样在酒桌上落寞了的宝玉。 宝玉也穿着一身红,不过不比人家新郎官的大红,也没人家新郎官苗条好看。 呦呵,瞧瞧这孩子胖的,明明是垂眸忧郁,他才刚乍看一眼还以为宝玉是睡着了。这胖弟弟再胖下去,可是要把眼睛给胖没了。 薛蟠拍宝玉肩膀。 宝玉身体抖了下,抬头受惊吓的看薛蟠,这才松口气,“薛大哥,你就不会喊我一声,非吓唬我。” “是你自己走神了吧,想什么呢?”薛蟠问。 宝玉依旧垂眸,瘪嘴不语。 “到底是怎么了?”薛蟠又问。 宝玉忽然就掉起眼泪了,豆大的泪珠儿扑扑往下掉,速度还挺快。 薛蟠张大眼,好像问宝玉是不是有病。 “家里本来有个神仙似的妹妹,就不理我,而今又来了一位雪白清透的宝姐姐,也不理我……这活着还有什么劲儿,真恨自己没出息。” 宝玉想起自己与宝钗初见的场景,心里更是一顿堵闷,那宝姐姐端庄大方,待谁都极好,自己也挑不出什么理。偏偏找她玩儿的时候,脸上笑着,态度却不冷不淡的,宝玉起初还不觉得怎样,后来见她与林妹妹、迎春二人共处的时候,是那般的热情可亲,才知道自己是被人嫌弃了。他怎能不伤心,本以为这个家总算来个能搭理自己的姐姐,却落得个被嫌弃的结果,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了,伤心。 薛蟠见宝玉委屈,忙劝慰:“可是真的?我那妹妹竟耍了小性儿?待我回去好好说她去!” “薛大哥,千万别,都是我自个儿不好,宝姐姐顶好的。您要是这么回去说了,她岂不是更厌烦我,当我是个碎嘴告小状的娘们了。”宝玉拽着薛蟠的胳膊抽鼻子道。 薛蟠点点头,忽听头顶有冷笑声传来,薛蟠觉得这口气有点耳熟,打了个哆嗦,抬头望去,却是一脸惊喜。 琏二哥哥! 贾琏瞪一眼薛蟠,愣是把薛蟠本该唤出声的话给压制下去了。 “看来你还有自知之明。”贾琏对宝玉道。 而今除了新郎官,贾琏就是本场瞩目的焦点。他这一句话声不大不小,刚好引起周围众人的注意,大家全都看向了宝玉。 宝玉那张胖脸上还挂着泪珠儿,眼睛红红的。听到琏二哥讽刺自己是个娘们,他更难受,眼泪又扑扑的掉下来。 众人:“……” 在人家的婚宴之上掉眼泪,多犯忌讳。还好这孩子年纪不大,要是再长个三五岁,只怕会活落下闲话。 宝玉也感受到大家奇怪的瞩目,一时无措。 贾琏将他揪起来,正好以此为借口跟挡开那些敬酒的人,以一副生气长兄的模样匆匆带宝玉去了。薛蟠也跟着去,反正这宴席上的人他都不认识。 “琏二哥,我错了,我不该一时控制不住在蓉哥儿的婚宴上掉泪。”宝玉连忙讪讪地先道歉,生怕贾琏为此再罚他什么。 宝玉走得急,还喘了。 贾琏蹙眉打量他,拍拍他厚实的肩膀,“你似乎又胖了。” “有么?”宝玉慌张起来,真怕人提他胖,一提就焦虑。 薛蟠忙点头附和:“之前我一直不好意思说,宝兄弟,你现在真的是太太太胖了。” 三个“太”,宝玉直接黑脸。 “我想瘦回原来的样子!以前那会子,姊妹们还有那些丫鬟,都很爱找我玩的,而今都……我真的很想瘦回去。可是我忍不住自己的嘴,根本没办法控制。”宝玉回想自己当年俊俏的模样,自卑的低下头去,再看他粗壮的大腿和手臂,又急哭了。 贾琏:“外表的确很重要,但真正喜爱你的人,他们是不应该因为你外表的一时改变而疏离冷漠你。人心有好有坏,你以前好看的时候分辨不清,现在可看明白了?” 宝玉惶惶然,像被雷劈了一样,傻傻地盯着贾琏。直到他体味出贾琏点他的话,他才意识到一个赤果果的真相…… “人活一张脸树靠一张皮,而且你这个样子早晚会影响到身体,要不要试着考虑减肥?”贾琏谆谆诱导道。 宝玉:“可是我真的——” “没有可是,想减肥就得下定决心,告诉我你有这个决心么?”贾琏板着脸,一副教书先生的模样,盯着宝玉。 宝玉站直了,默默冲贾琏点了点。 贾琏:“那就听我的安排,离开这个家,远离诱惑,拒绝甜食。” “可是我去哪儿?老太太和太太会同意么?” “这自然要想个他们俩都阻止不了的名头,比如读书。”贾琏转眸看宝玉,见他有些犹疑,便冷笑着转身,叹了句,“罢了,我白操心,以后可别指望我管你了。” 说罢,贾琏就走了。 薛蟠赶紧跟上,笑嘻嘻的附和贾琏的办法。 宝玉盯着琏二哥越来越远的背影,不敢再犹豫了,心料自己要是不答应,以后估计琏二哥就再不会搭理自己。这么胖,他一定要下决心减掉! “二哥哥,等等我,我答应,我答应你!”宝玉飞一般的追上去。 …… “什么,你要宝玉去庄子上读书?那个庄子,读什么书?”贾母一听这话,激动起来。她的宝贝心肝才多大,好好地在家读就行了,出去读做什么。 “老祖宗,求您成全孙子。孙子一则想寻个僻静处一心读书,将来好科举出仕,像琏二哥那样光宗耀祖。再则,孙儿想自律,把自己身上这些肥肉给弄掉了。”宝玉主动请缨道。 “好孩子,胖点好,胖点壮实啊。”贾母心疼的把宝玉搂过来,不过这孩子真有点胖的要搂不住了。贾母沉吟片刻,看眼面色有异的王夫人,还是点头应下了,“既然你是要去寻个僻静地读书上进,那我老婆子也不该绊了你的脚。去吧,去吧,一切由你琏二哥安排,我也放心。” 王夫人等不及说什么,就已经听到贾琏决定要把她儿子送到贾赦修养的那桩子上,而且会有三名教书先生会同行过去。 明日就走! 王夫人的眼泪立时就下来了,“约莫再有十天半月,老爷就能回来了,好歹等他爹任期结束回来了再走。” “不行。”贾琏立刻否决。 第58章 教授被封侯 王夫人不满地瞪贾琏:“我和你老祖宗商量事儿,还没你插嘴的份儿。” 她说那话的目的意在拖延时间,只要等贾政回来,这个事儿肯定有扭转的机会。她不是不想让宝玉学好,她只是不信任贾琏,更不想让宝玉听从贾琏的安排。 “总是待明日,万事成蹉跎,我话尽于此。既然二太太不喜,那我也不管了,当我很闲?”贾琏冲贾母拱手,“那边还有公务未完,我就先告辞了。” 王夫人没想到贾琏这么抹他面子,气得一口咬破了自己的唇。 “你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连你二婶子的气也生?她做母亲的自然舍不得孩子,你该体谅一二。”贾母忙从中劝和,她心里头早知道贾琏和王夫人闹不和,见到这场景倒也有准备,没那么生气。 贾琏斜眸扫一眼王夫人,冷笑:“我时间不多,现在正值秋忙,事事都是前脚打后脚,四皇子来的信我还没回!” 贾琏的意思很明显,他王夫人何德何能算什么人物,值得他浪费时间? 贾母一听贾琏还没回四皇子的信,一下慌了,转而等一眼王夫人,怨其太任性小家子气,细想来,她而今倒不像是顾全大局的主母了,跟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似得。 “这是为宝玉好,您因何要拦着呢?”贾母埋怨王夫人,“还有,你要我问贾琏讨草莓的事儿,恕我不能答应。他这孩子忙里忙外不容易,你何苦叫我搭上老脸难为他。那东西只有宫里头的贵人们才配吃,我们哪配食,你就不怕折了福气。” 王夫人听这话看眼薛姨妈,见薛姨妈正低着头不语,自己干眼苦楚,哽咽不已。她咬着已经破掉的唇,尴尬的低头。眼泪不知不觉已经从她眼角滑下去,一颗接着一颗,她心中倍感委屈,此时此刻却只能小心谨慎的受着,不敢吭一声。 贾母看见她还哭,微微蹙眉,更认定王夫人小家子气。好好一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而今怎么混得眼界如此低了。受点委屈就哭鼻子,哪还能担当大事儿!竟连她身边的鸳鸯都不如,倒跟那些装可怜的小妾十分相像。 贾母忽然想起当年国公老爷养的那些娇容含泪的小白花们,心里直犯恶心。摆摆手,赶紧打发走王夫人,至于宝玉的事,便全权交由贾琏安排。 贾琏点了头,便出门去了。 薛姨妈还尴尬地坐在那儿,不知是该劝老太太这边还是去追王夫人那边。 薛宝钗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笑着拉贾母的手劝她消消气儿,还把他们姐妹刚刚一通刺绣的手帕奉给贾母。 贾母一瞧,边角上一个清秀的荷花图,帕子边沿还绣着一圈六样颜色不同的的小福子。看这手法,该是黛玉、宝钗、邢岫烟和三春姊妹一块儿动手拼的。 “当真有福气,又好看!谁出的主意?” “还能有谁?自然是我们多才多艺的林姑娘了。”宝钗笑着推黛玉出来。 黛玉害羞的反推宝钗一把,随后扑进贾母的怀里。 “好孩子们,难为你们有心,我喜欢得紧,必要天天带着。”贾母说罢,宠溺地用手点了黛玉额头一下。以后宝玉走了,这个家能叫她觉得贴心窝的人儿就是只有黛玉了。 宝玉痴痴地盯着笑成一团的姐妹们,也跟着傻笑,随后也过去凑个热闹,说两句话,却只有探春和惜春偶尔应和他。林妹妹瞧都不瞧自己一眼,至于宝姐姐,她倒是看了几下自己,却也只是带着不温不淡的笑容,没有交谈的意思。 “我听说琏二哥这次秋收之后,就要忙着来年农耕新政,要改变以前耕种的土法子,可减少病害提高产量。”黛玉生怕贾母介怀刚才琏二哥的直言,故意在贾母跟前夸一夸他。 贾母自是觉得这个孙子长脸,叫人骄傲,高兴地点头称是。 薛宝钗闻言忙附和:“听说还要给贫困农户送什么土豆种子。外面的农民们都传疯了,连我哥也说,琏二哥是个非比寻常的好官儿,为百姓着想。那土豆种子都是他自己庄子里的,那么送出去,正是舍己为人,救济贫难百姓。” 薛家纵然那般有钱,也没说把自己家的银子拿出来白白撒给外人用。对于这点,薛姨妈也是佩服得。“老太太,您的孙儿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真叫人羡慕。只怕这我家蟠儿能有他一半才好,不,十之一二我都知足了。” 宝玉痴痴地看着这些人,都在夸琏二哥。被冷落的他心里失落不已,更下决心要减肥,至于书要不要好好读他还在纠结,不然他也跟琏二哥学种地也好,能在姊妹们跟前博关注。 宝玉最不爱读书,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第二日得空他就去找了贾琏,跟他表了自己的雄心壮志。 “二哥您也盼着我出息不是,倒不如把我放到小凌庄上去,叫我跟那些人一块儿学种田。将来我也想做个像琏二哥这样有出息的人,让姊妹们都喜欢我。”宝玉脸上浮现出天真的笑容。 “你没带脑子来么?”贾琏正着急要出门被宝玉堵住,又听他说了一顿废话,心情有些不美好了。 “琏二哥,连你也嫌弃我么?”宝玉委屈地望着贾琏。 贾琏蹙眉看他:“既然有这个自知之明,你为什么不干点正经事!” 宝玉见贾琏凶自己,委屈极了,忽然觉得琏二哥哥并没有前些日子那般温柔可亲了,好可怕。宝玉立马红了眼,蔫蔫的很委屈地靠墙站着,让路给贾琏。 把他给惹火了,就想逃,门都没有。贾琏拽着宝玉就走,“你不是要随我学种田么,咱们这就去。” 到了小凌庄,贾琏制定一片玉米田给宝玉,叫人拿了镰刀给他。“不用多,你就收这三垄地到头,这些也就勉强够一亩田吧。” 贾琏拿着镰刀示范收割了一捆,示意宝玉来。 宝玉接过镰刀,照样子抓着玉米杆,另一手拿镰刀往下砍,磨磨蹭蹭割了半天,总算是砍断了一棵,到最后却差点伤了自己。幸亏边上有有经验的老农看着,及时握住了镰刀柄。 宝玉吓得松了手,握着玉米杆子的手也松开了,却不舒坦,抽着鼻子晾给给老农瞧。 “宝二爷不用担心,就是被小毛刺扎着了。”老农忙帮拨掉宝玉小刺,“还从没见过这么白嫩的手,皮肤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似得,可真嫩啊。宝二爷,别怪我多嘴,您这双手根本不适合干农活。” 宝玉见贾琏交代事儿回来了,忙冲上去,给他看自己的手。 贾琏扫了一眼,冷淡的不解地看宝玉。 “受伤了。”宝玉瘪嘴委屈道。 “是你自己说要学种地,这才哪到哪,把我分派给你的任务干完再说。”贾琏说罢,就转头要走。 宝玉不干了,急忙拉住贾琏的袖子求饶:“琏二哥哥,我真不信,半天才砍下来一颗,差点砍着自己。幸亏有那老农帮忙,不然我这就不是小伤了,这条腿就没了。” 贾琏白一眼宝玉,半点不留情面,“自己信誓旦旦,现在要出尔反尔,你当我是什么了,你随从?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今天你必须把这个活儿干完,至于到底合不合适,等你干完活了才有资格跟我狡辩。” 宝玉吓哭了,看着一望要到天边的玉米地,怎么都觉得自己完不成这个。“真不行,那老农也说我不行了!” 宝玉拉着老农上前,意在请他帮自己说好话。 老农:“琏二爷,我瞧他真不是个干这个的,拿着镰刀还危险。宝二爷身子金贵,一旦伤了自己可怎生好。” 贾琏看眼连连附和老农点头的宝玉,嗤笑:“那就免了这活儿,” 宝玉顿时松了口气,差点为此欢呼雀跃起来。 贾琏却指着低头还没有扒好的玉米,每一堆大概有一人多高。“你去干那个,总不会有镰刀伤你。不难为你,这一天你能把这一小堆扒好就成。我一会儿要去小枣庄,你好好在这干,不许偷懒,我会派人看着你。” 贾琏说罢,便拂袖而去。 宝玉抖着唇,愣了半晌,被老农请到玉米堆那边。“扒了这几层皮,掰一下,这就是玉米棒子。宝二爷,你试试?” 宝玉老农掰见这东西很轻松,立时笑道:“这个比刚才那个容易多了,我知道了。” 宝玉照样剥皮,露出金黄色的玉米棒,还笑嘻嘻的观赏会儿,再掰棒子后面的梗。有点费劲儿,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不过用点力气总算掰了下来。到第二个,不知道最后卡在膝盖上才掰下来。接下来几个,宝玉越剥越没劲儿,最后索性不干了。也不管干不干净,直接坐在玉米堆上歇息,揉着他酸疼的手腕。 老农笑笑,问宝玉是不是在家从不干这个。 宝玉委屈地点头:“别说干农活了,就是洗脸穿衣,也都不是我自己做,自有丫鬟婆子伺候。” “真不愧是荣府的宝二爷,身份尊贵。”老农笑嘻嘻附和道。 宝玉起初不觉得什么,后来感觉不对,歪脖问老农:“我琏二哥身份比我高呢,你可曾也这样说过他?” “琏二爷不一样,他什么都会干,有些东西他精熟地比我们都厉害。”老农一脸佩服道。 “那这扒玉米,还有收割,他都会么?”宝玉追问。 “这么简单的活儿,当然了。”老农开始掰手指告诉宝玉种田的步骤,依次罗列琏二爷都会做过的活计,“……还有犁地、插秧、养猪、给母猪接生等等,这些还只是单单在干活层面的,最厉害的还要数琏二爷知道的那些耕种技术,跟神仙术法似得,照做了就真有好收成。小凌庄和小枣庄还有其他的那些庄子靠这些才能有这么好的收成,我们跟他干的农户和奴仆们才有今天吃饱穿暖的日子过!” 宝玉听完这些,内心只剩下惊诧了。他没想到区区种田这么一件小事,竟然涉及到那么多东西,而自己连最简单地都不会。还要学种地,这看起来比读书难多了,而且是很费体力的活儿。 宝玉受到了激励,很拼命地开始剥玉米皮,到了黄昏,却也只弄了五筐出来,剩下大半部分都没完成。 贾琏的马车到了,见宝玉这个结果,摇头,“你自己承诺的是就必须完成,否则别指望回去。今晚你就住在庄子上,等第二天把任务完成了再回府。”贾琏说罢,还特意交代庄子上的管事不必特殊招待宝玉,就让宝玉跟那老农一块住,体验一下人家农民的日子。 宝玉从没去过土泥造出来的房子,也没睡过那么硬的床,更加没有在这么脏的地方呆这么久。这一宿,屋地上有哗哗声,似乎是耗子在蹿,还有蛐蛐叫,宝玉吓到后半夜困得不行了才眯一会儿,一张眼就觉得鼻子痒,发现有一只虫在脸上,吓得他大叫滚下床。 早上,老农教宝玉怎么从井里打水洗脸。做饭的时候,也带着他瞧,却不用他动手了,就怕他弄个好歹出来浪费粮食。 因宝玉来了,老农家还特意加了两个菜,家里有两个十岁出头的儿子,和老农的媳妇儿,还有一个老太太,算上宝玉一共六个人围着桌子一起吃饭。孩子们见有肉,都高兴的要伸筷子,让老农给呵斥回去了,请宝玉先用。 宝玉那里吃过这么粗糙的饭菜,用黑碗将就的喝口水,就说自己不饿。 回头等去田里的时候,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声音极大。 宝玉假装咳嗽掩饰,却还是被老农听见了,一脸尴尬的解释许多。老农笑着明白,转而继续让宝玉干昨天的活儿。 这次宝玉拼了命的,把手指剥得都快干裂了,最终在午后终于把活儿给干完了。见到贾琏来,宝玉立马热泪盈眶,什么都不顾了,飞奔过去,扑进贾琏的怀里。 “琏二哥,我答应你,我以后好好读书,一定好好读书。” 贾琏看他脏兮兮的身上粘着的玉米须,头上也是,再看他的手,的确是认真干了活得,有些干裂。这才勉强算宝玉过关,令他去沐浴更衣,随自己回去。 在车上,宝玉饿得不行,要吃贾琏车上早备好的酥饼,被贾琏阻止了。“你要减重,就必须管住嘴。” 宝玉到底熬到回了荣府,瘪着肚子急急地吃了三碗菜和两小块鸡肉才算了事。 这才刚舒服的跑了个澡,就准备躺在他松软的床上睡觉,就有贾琏打发的婆子来告知,明日他就得动身前往碧云庄读书。 碧云庄就是目前贾赦静修之所。分南北两大院,宝玉去了就在南苑,和北苑的贾赦不冲突。两厢互不打扰,也不见面。因为一个要‘静修’,一个要立志减肥好好学习,贾琏就不给他们增添繁文缛节,干脆就让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做熟悉的陌生人。 贾赦这段日子在庄子里闹够了,怎么折腾发现自己都逃不出去,因为没车就没法子走出这碧云庄。而那些仆从,一个个都跟死榆木疙瘩似得,喊十句不放一声屁,每个人肯帮他肯受他贿赂。贾赦没法子,只能认命,天天吃素骂儿子。骂贾琏骂到嗓子哑了,他就再不提他,别人也不许提。一提他就心慌难受生气,忍不住暴躁。 大约贾赦在碧云庄住了十天之后,宝玉的车马才到。卸下行李和一应用品之后,那车便离开碧云庄。俩人就是想逃,也没车走出去。 碧云庄外头有自己的田地,米粮蔬菜之类都齐全,肉蛋之类每天会有附近一个村上的生意人定时送过来,所以是不愁日常用度的。 贾赦每天就在自我折磨中咆哮,最终消声无言了。 宝玉则每日要照着贾琏为他部署的计划,听三位先生轮流讲课。他的学习时间安排的很紧,庄子里也没人像贾母那样纵容他,宝玉这回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学上三个月可谓是成绩突飞猛进。 等荣府再派车来接宝玉和贾赦的时候,已经是大雪纷飞的寒冬腊月了。 这次来车,就直接接他们回去过年。 …… 二荣府这边,薛姨妈一家临到了冬天,还是没吃着那所谓的草莓果子。 王夫人内心有愧,反正平日也无事,便常去薛姨妈这里走动亲近。薛姨妈从开始住在府东,跟自己大姐一块挤着过日子的时候,心里就多有不畅。后来听说林如海在年关之前来京述职后便不走了,而且贾琏早为林家置办好了新宅院。等林如海一来,贾敏和黛玉定会从梨香院搬走。薛姨妈就存着住那地儿的心思,这才忍到年关,可万没想到贾敏走后,却没人提让她搬去梨香院的事儿。 故而这几日薛姨妈也懒了起来,不怎么勤快的去找贾母打牌了。这边也觉得再住在荣府也没什么趣儿,就让薛蟠去拾掇老宅,打算过年前两天就搬走。 王夫人怎么都舍不下这个妹妹,就去告知贾母此事。“蟠儿一个爷们住我那边,出入多有不便,妹妹也觉得不改叨扰我这么久,非要在年前就搬走,可叫我心里难安极了。” “可不是呢,好好地这么急做什么,等过了年开春再动吧。”贾母边说心里边合计着,借着喝茶的工夫多忖度了一会儿,终打好了小算盘,她才开口道,“那梨香院刚好空着,你妹妹住的离我近些,正好能多陪陪我打牌,你那外甥也方便出门去了。” 王夫人喜不自胜,这么久以来,她总算有一件事求有所成了,忙感恩戴德地谢了贾母,欢喜的请薛姨妈一家搬过去。 等宝玉回来的时候,贾母见宝玉活脱脱变了样儿,虽然还是胖了点,可这身姿显然轻盈了不少,少说也瘦下去二十多斤肉了。 且不问学问学得怎么样,就这一身精气神儿,贾母就高兴,“好孩子,变化不少,果然听你琏二哥哥的话没错。” 宝玉忙作揖给贾母,安分地行了礼之后,才高高兴兴地扑倒贾母身边儿,说他自己那些请苦日子。 贾母见宝玉更懂礼貌更稳重了,越加肯定贾琏的功劳。 贾政也赶了过来,他在外外放一年多,四处周转努力,总算得机会回来了。这一回来,家里的变化之大令他有些无所适从。最最令他震惊的还要数贾琏,这孩子竟然从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一跃成了户部侍郎,官品竟比自己大上好几级,逢年过节和他走动的官员,也都是那些他素日里羡慕至极的高官大员。 这个他曾经破口大骂过靠种地没出息的孩子,竟然一跃压到了自己的头上。平日在家还好不必论品级大小,不然自己这个做叔叔的要作揖行礼给自己的侄子,真真是丢大脸了。可在外,贾政还是被沦为笑柄了。倒不是因为他和贾琏的品级差距,全是因他自己作的。以前贾琏没当官的时候,贾政出去应酬,经常跟那些同僚们提自己侄子没出息。他随意笑话人的结果,便是而今沦为被人笑话的境地。 贾政恨得想咬自己不争气的嘴巴一口。要不是自己当初嘴欠,跟贾琏结了仇,就凭自己现在跟贾琏的亲戚关系,他怎么都有义务帮自己升一级官儿了。 回忆那些过往曾经,贾政永远是一脸懊悔和失算的神情。 贾政无颜面对贾琏,更怕得志的贾琏猖狂嘲笑自己。所以自打他回来之后,贾政一直避见贾琏。就是去贾母那里请安,他也挑贾琏肯定不再的时候才去。 宝玉回来了! 贾政而今看见自己身材发福的儿子,直叹他变化大,更不满的是他不喜宝玉这次出京学习全是受了贾琏的安排。 这是什么意思?嫌他们二房没人了是么?做为宝玉的父母,他和妻子王氏都只是摆设不成! 贾政甚是不满,特别是自他回来之后,一直等贾琏来求和请安,却等总也不到的时候,他对贾琏的讨厌已经蔓延到全身了。 贾政好歹是个读书人,有脑子,鉴于前几次的失败教训,他开始自己暗中筹划了一个对付贾琏的法子。 就在贾政正准备执行自己准备三个月已久的谋划时,西北突然传来捷报。 次日,一道圣旨下到荣国府,贾琏被封侯了! 第59章 去下手杀人? 贾政懵了,像是脑瓜顶上劈下来一道雷,被从头到脚劈得血淋淋。他一定是听错了,一听是听错了……贾琏刚刚在几个月前被皇上提拔为户部侍郎,这可是正三品的大官,满京城数也就只有那么有几个。这等恩赐已经是无上荣耀了,何必在封一个爵位下去。这爵位可不是谁便谁都能封的,那可是保家卫国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立过军功的人才有资格当。贾琏这半年来作什么了,只是在京本分的当官,管管他那一亩三分地而已。他能有什么大功劳? 所以,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贾政抠抠耳朵,瞪着那报喜的小厮。 小厮乐得嘴都要开花了,眼巴巴的盯着政二老爷,本来还以为会得个赏钱的,就是没有也该能看见二老爷欢呼的样儿。可二老爷这表情是啥意思?不高兴? 贾政咳嗽一声,又瞪那小厮一眼:“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厮有笑起来,大声冲贾政喊:“二老爷,皇上下旨说琏二爷立了军功,要敕封琏二爷为广陵侯!” “竟然真的是封爵,他这半年只是在户部干活,怎么还能立下军功呢?”贾政万分不解,激动地质问小厮。 小厮怕了贾政,抖着嗓音:“听说是因为琏二爷在西北献计有功,利用发芽的土豆智破蛮夷几十万大军,几乎不费我宋军一兵一卒。前天四皇子班师回朝后,就将琏二爷的功劳陈表上去,还说琏二爷的“土豆芽计策”堪称是当世绝妙的第三十七计!” 贾政踹那小厮一脚,怨其讲话眉飞色舞。他急冲冲的走出去,没两步,又急冲冲的赚回来,在厅堂内背手弓腰徘徊。 那小厮见二老爷这幅样子,再笨也才明白了,心里骂二老爷小气见不得大房好,那几文赏钱他也不图了,倒不如把这事告诉大老爷去,还能得更多。 小厮悄悄地退下,转头直奔荣禧堂。 荣禧堂内,贾赦和邢夫人刚得到消息,双双高兴地笑着,嘴巴恨不得咧到耳根子上。 邢夫人最是开心,这段日子她一直是和贾琏互相帮衬的关系,他好,自己就好。而今这孩子封了候,那她就成了侯爷的继母,想想就是很叫人高兴的事儿。 贾赦乐够了,就气哼哼起来,意识到自己更加没法子对着孩子报仇了。上次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他从荣府弄了出去,这笔账他忍辱负重了三个月,还没报呢! 贾赦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拍完大腿拍桌子。搞得一屋子人以为大老爷是因为儿子封爵太高兴,有点癫狂了。 贾赦抹了抹眼角的泪,打发邢夫人先去老太太哪儿,他要自己呆会儿。这时候,给贾政传话那小厮来了,有样学样的跟贾赦描述了贾政反应。 贾赦啐一口直骂:“他就是见不得我好。以前瞧我没他出息的时候,就在我跟前显摆一副读书的人姿态,不屑与我言谈,还叫我多管管儿子。而今他自己丢人了吧,儿子他也管不好,那宝玉还是我儿子教出来的呢!” 如此提起贾琏,贾赦就格外地骄傲。抬手叫人赏了那小厮,就乐呵呵的瞧着二郎腿儿哼起了小曲儿。 哼着哼着,贾赦又想起贾琏害他去庄子上静修的事儿来,一巴掌拍下去就开骂。“混账小子而今封了爵位,还不定怎么折磨我呢,不行,我助长他的志气,这笔账一定要算清楚。” 等贾琏受封从宫里谢恩回来,贾赦就第一个拉贾琏到跟前。 “前两天,你说年关将至,户部公务繁忙,你没时间见我。现在你总有时间了吧?” 贾琏点头,“有。” 贾赦牟足了怒气,挺胸抬手,指着贾琏的鼻子尖就要开骂,那厢突然有老太太派丫鬟来传话请贾琏过去。 贾琏冲贾赦笑了笑,似乎在讥讽他白酝酿情绪了。 贾赦见儿子这副欠揍的表情,就牙根痒痒,抬手就想揍他。 贾琏朗朗诵读:“当年桃花树下见,翠裙——” “给你我闭嘴!”贾赦听头一句觉得耳熟,后来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他写给孙家寡妇的情书,贾琏这个臭小子竟然看了,还背了下来!“你……你……” “不知老太太是否喜欢这首诗?说不定听了之后,她老人家还会夸赞老爷文采斐然呢。”贾琏笑道。 贾赦吓得身子一抖,忙拉住贾琏的胳膊,笑嘻嘻道:“你瞧你这孩子,你老子不过和你玩笑几句,你便当真了。之前的事几不提了,不提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今儿个是你封爵的大喜日子,估摸着老太太早着急见你了,咱们爷俩赶紧去吧。” 贾琏头一次见贾赦翻篇这么快,看来教训吃多了,他终于有了觉悟。 去贾母院的路上,贾赦沉默了一会儿,才目光凝重的望着贾琏,问他:“孙绍祖怎么样了?他娘那边呢,还在京么?” 贾琏突然顿住脚,转头看他。倒把贾赦吓了一跳,贾赦很心虚的低下头。 “没想到你还惦记着他们娘们。”贾琏这声没想到,没有讽刺的意思,虽然贾赦和孙家寡母的关系上不得台面,甚至到现在是拖累他的状态,但贾赦没有急于撇清自己和她们的关系,还回去问候,显然说明他是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无情男人,应该算是个有点情分的无赖纨绔把。不过他至少知道念着旧情,可别那些伪装成正人君子,到关键时刻便无情无义的人强多了。 贾赦还以为贾琏这是生气了,忙解释:“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毕竟那孩子是他自己做错了事招致祸端,我也帮不了什么了。” “你的确帮不了什么,他徒刑去了云南,她娘改嫁了,跟着一个云南一个望人茶商走了。”贾琏道。 贾赦有点呆,细问了具体情况,得知望人族中的风俗尚可,茶商也不会为难于她,才算安了心,再不去过问此事。 贾琏见他松口气,不悦道:“这事儿看似是解决了,但永远都是老爷身上的污点。您悠着点,可别再胡作非为了,不然我都怕那座小庄子装不下您。” 贾赦心头一震,感觉到贾琏明目张胆的威胁,“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儿子最近在福建添置了一处庄子,老爷若有兴趣吃荔枝,可以……” “我没兴趣!”贾赦忙摆手,瞪一眼贾琏,匆匆大迈步冲进贾母的院子。 贾琏随后而至。 院里的丫鬟们见状,忙欢喜的奔走告知贾母。 待贾琏和贾赦进屋时,老太太竟在大媳妇邢氏的搀扶之下迎了过来。 贾赦先是一惊,转而喜不自禁,高傲的扬起脖子来。他可从没受过这样的待遇,虽说这是儿子争气的,但他做爹的一样觉得而光荣无比! 骄傲,自满,高兴地膨大起来……贾赦看见贾政的那一刻,满脑子想得都是这些。 贾政微微眯着眼睛,假笑着看他大哥,很不饿一口把他给吞了。 贾赦嘿嘿笑,拦过儿子来,一手搭在贾琏的肩膀上,冲贾政扬扬下巴,得意的显摆起来。 “儿呀,这以后在官场上你可得好好拂照一下你二叔。大家都是一家子,互相帮帮忙是应该的嘛!” 贾政羞得脸火辣辣的,咬牙对贾赦道:“他在户部,我在工部,两个互不干涉的地方,说不上帮忙。” “诶,谁说的?我们琏儿可认识不少大官呢,其中也不乏有关系十分要好的。就比如那位丞相大人,我看他上次来荣府的时候,就跟琏儿聊得来嘛。”贾赦越加张狂的显摆道。 贾政本来提前准备好了一张铁脸来应付他们,以为自己肯定能‘威武不能屈’的熬过去,一听贾赦这话,整张脸都垮掉了。他用意想不到的目光盯着贾琏:“你爹是不是吹牛?丞相大人比你官大好几品,他怎么可能主动登门来看你,这不可能……” 贾母也没听说过这事儿,笑骂贾赦:“胡诌什么呢!不过咱们琏儿而今封了侯爵,等以后肯定是有那个机会的。” 贾赦急了,示意贾琏快说。 众人这时都安静下来,看着贾琏。琏二爷说话素来一是一二是二,若是他点头认了,那便是真有这事儿了。 贾琏偏偏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道了句:“别聊这些没用的,谈些正经事。” 场子就更加安静了。因为新侯爷说要谈正经事,大家都不敢乐了。 “你这孩子,你刚封候,大家正乐呵呢,你偏来搅和。”贾母笑骂道,“我们娘们还不是为高兴!” “那就谢过众位,大家乐呵过了就散了,在家说什么都行,但对外什么都不许乱说。还如往常那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要是谁被我揪出来有问题,那抱歉了,你就是那只鸡。”就是要在欢乐中给她们来一个下马威,才会让人印象深刻。都知道长记性了,就不会像贾赦和宝玉那样连连犯错。 贾琏说完这些,冷冷地扫视一圈众人,才坐下来安静的喝茶。 但这屋子里的气氛却被他彻底搅冷了。 贾母尴尬地转了一圈眼珠子,故作嗔怪道:“你这孩子可别吓唬人了,刚封了候就耍性儿啊?看着家里头以后谁还会顾着你!” 众人笑了笑,气愤这才稍微轻松一点。 贾琏没吭声,贾赦倒是应承了,直附和贾母说得对。 “你上次封官,我说要办个宴席庆祝,你是答应的,可我这边一敲定日子你就说不行有事儿忙,这一拖再拖,拖到年关了,还是没办成!这回你封侯,可不成了,必须听我的安排,好好庆贺一番!”贾母拍板道。 贾琏:“可以庆贺,却还是要像上次说的那样,只请家里人,不喧嚣,不奢侈,不铺张浪。” 贾琏提的要求,贾母就只得点头照办。不然的话贾母心里很清楚,贾琏就算是敷衍答应了,回头也肯定还会想法子把事儿给拖垮叫它办不成。 不多时,门外报宝二爷回来了。 宝玉脱了斗篷,高兴地直奔贾琏来:“琏二哥,我一下学就听到您封爵的好消息,跑着回来见您呢,恭喜琏二哥,贺喜琏二哥!” “客气了。”贾琏笑笑。 宝玉笑得更开心,还高兴地跟贾琏说他今天学到的东西 贾政见儿子跟贾琏关系亲密起来,转头看眼王夫人。王夫人无奈地翻个白眼,表示这也是他不想看到的。 贾政十分不爽,厉声把宝玉唤到跟前来,就当着众多人的面儿,考校宝玉。 宝玉自信满满,对答如流,引得贾母拍手喝彩。 贾政却觉得很不舒服,挑了更难得考校宝玉。宝玉也只是犹豫一二,便脱口而出,字字玑珠。贾政惊诧不已,要不是在场有许多人在,他估计会张着嘴表示震惊。 “你……你这,”贾政蹙眉,发现宝玉的学问水平已经远远超出同期的自己了。他像宝玉那么大的时候,还没有宝玉现在这样精熟于四书五经,作诗作词毫不耽搁。 “好孩子,可真争气,不枉我疼你这么多年。”贾母稀罕的把宝玉搂在怀里,又像往日那样稀罕他。宝玉高兴不已,就躲在贾母怀里撒娇,要这个要那个,甚至还顺着抓了桌上的桂花酥吃起来。大人谈话的时候,他嘴也不听,不一会儿小半盘下去了。 贾琏瞧他这架势,估计是要反弹。 王夫人攥着佛珠,暗中观察贾琏。见他几番看向宝玉,王夫人心里防备起来,转头低声示意贾政主意。贾政也看明白了,捋着胡子思量很久。就趁着贾母和贾琏商量宴请名单的时候,王夫人就跟贾政道:“老爷,这回您总算回来了,便别走,好好管教宝玉这孩子。不然别人还以为这孩子不是咱们二房的,是大房的呢!” 贾政忙点头,他心里跟王夫人是一个意思,绝不能再让宝玉听从贾琏的安排,去什么庄子上课! 这孩子他的,教导之责自该由他这个做父亲的负责。 事后,贾政便招宝玉到跟前细问,“怎么回来了还要继续上课?” “琏二哥哥说学习这件事不能停止,每天都要坚持,才能养成好习惯。”宝玉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渣,笑着对贾政道。宝玉本以为父亲听到他好学的言论会高兴,却没想到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凶神恶煞起来,黑漆漆乌云密布的样子,好吓人。 宝玉想起曾经父亲对自己发火的样子,立刻蔫了,耷拉个脑袋。 “又是琏二哥,你到底是听老子我的,还是听你二哥的!”贾政怒道。 “听……您的。”宝玉道。 “那好,你就求老太太留在家中上课就好,咱们族内又不是没有学堂,堂中更有儒学耆宿,引你们上正道。况且学堂内都是同族子弟,早早认识,也可方便你们日后相处。有个朋友一起学习,互帮互助,热热闹闹,自然要比一个人来的好。”贾政极力佐证他让宝玉留下的决定有多正确。 宝玉呆呆地想了想,点点头。其实一个人学习的日子很单调乏味,他也想有小伙伴们一起玩。再有,这次回来之后,再见姊妹们,他的思念就跟决了堤的河水似得,根本堵不住。而且林妹妹也走了,他连相送的机会都失去了,家里还有个宝姐姐,年后也要离开,他不想连这位宝姐姐也错过了。 宝玉如此一想,许多委屈瞬间喷涌而出。他干脆跪在地上,给父亲磕头,请贾政做主,留他年后继续在家里学习。 “此事只要你愿意,自然好处置。”贾政心满意足地搀扶起宝玉,回头就让王夫人趁着贾母高兴的时候,把这事儿给说了。此事自然一定是要瞒着贾琏的,一面她从中作梗,又毁了他们的计划。 贾母本就舍不得宝玉,听贾政夫妻这么‘有理有据’的一说,再见宝玉哭哭啼啼的又撒娇又闹的,自然就心软同意了,顺水推舟撂下话去,叫宝玉年后就留在荣府住着。不过贾琏毕竟是侯爷了,贾母要顾及他那边的面子,就留那三位先生继续教宝玉,学堂就不用去了。贾琏以前跟她说过,学堂那边乱,倒不能叫宝玉跟那些小坏胚们混在一起。 贾母还长了个心眼,这件事压到过了年以后才说。 本以为这次免不了一早口舌之争,贾母还特意要贾政夫妇再此助阵。不想她开口提一嘴后,贾琏连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就这么容易?”贾母自己都有点不信。她看向王夫人和贾政,俩人也都是一脸蒙圈的状态。 “我现在太忙了,本来就无暇东顾其它琐事。再说宝玉的事我本就不该管,既然老祖宗和二叔二婶都认为这样好,那就这样。”贾琏可算是看透宝玉了,这年一过,他已经散漫的成了之前那个没改版的宝玉。 本性难移。 他这个做老师的还是犯职业病了,一直以为没有教不好的熊孩子。可他忘了一个要点,还有阻挡不了的熊孩子父母。人家的事儿人家的孩子人家爱怎么作怎么作去,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对于宝玉的事,以后谁都别指望他再次出手! 贾琏挥一挥衣袖走人,出了贾母院,他就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特殊的剪刀,头是歪着的,像大鸟嘴一样。i琏二爷在阳光下咔嚓咔嚓了两下,看到刀刃上反射出锋利的光芒,很满意的点点头,最后嘴角勾着一抹笑,手持剪刀匆匆直门外而去。 看门的婆子们瞧见琏二爷板着冷冰冰的一张脸,手持凶器,如此凶神恶煞而去,心都吓得几乎停跳。今儿个一早老太太就和二房老爷商量怎么对付琏二爷,莫不是把琏二爷逼急了? 婆子吓得不行,连滚带爬,忙跑来禀告贾母。 王夫人一听这话脸色瞬间惨白,站起身来要去追贾琏。贾政一把拉住她:“你一个妇道人家哪能拦得住,我去!” “你去也没用!别忘了,他现在可是侯爷。”贾母叫她们夫妻二人镇定,“琏儿素来是个知分寸的孩子,我刚才看他也没多生气,或许只是个误会罢了。” “宝二哥今儿个要去庙里头替宝姐姐求个护身符回来,也不知求回来没有?”门外,探春和迎春边走边闲聊道。 贾母闻言,立时站起身来,一脸惊恐的对王夫人和贾政道:“对了,我险些忘了,宝玉今儿个被我派去庙里了,刚好外出。” “刚才婆子说琏儿直奔府门的方向,莫不是……”王夫人被自己的想法吓哭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干出这么冲动的事。”贾母想想笑起来,直摇头,“一定是我多想了。” “母亲,您是没看过刑部那些案件,每年发生致死事件中,有多少人是被自己的至亲杀害。弑子的,弑父母的,亲兄弟手足相残的,更别说宝玉和他只是堂兄弟了。”贾政忧虑完,急急地扶手行礼,表示要去看看宝玉。 贾母也急了,催促他赶紧去。王夫人也怕的不行,抓着而贾母的手,想了想,还是试探地问贾母:“要不要报官?” “这事儿还不定怎么呢,胡想什么,八成是误会。”可贾母话音落了之后,自己也有这样的担心。随身带一把奇怪的剪刀……现在天儿还冷,万物都在沉睡,连草都没发芽,他用剪刀干什么?而且刚才贾琏的反应实在是太平静了,他为管教宝玉可花了不少心思,那种平静的表情实在是太反常了。这孩子向来心思深沉,若真一时寒心觉得绝望,假装平静去下手杀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60章 某玉失踪案 王夫人紧张的看向贾政,她真的很担心。这贾琏而今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儿,突然这么多人逆了他,他肯定会生气,她可不想自己儿子被贾琏欺负。所以今天这事儿,非得好好渲染一下,叫贾琏在贾母跟前挨骂才好。 贾政站起身,紧张的看着贾母:“母亲,您看?” “还愣这干嘛啊!快,快派人去接宝玉,多派点人手去。”贾母急道。 贾政点头,转身立马急匆匆去了。 王夫人忧心忡忡的攥帕子在屋内徘徊,直到贾政派去的人回来了,她也一直没有坐下。贾母被王夫人绕的眼晕,心里也火急火燎的。 “到底怎么样,快说。”看见报信的回来了,贾母急忙站起身问,贾政也紧张的看过去。 小厮道:“小的们依话去了那铁槛寺,根本没见着宝二爷。问了庙里的和尚们,说宝二爷一早儿就去了,呆了没多久便走了。” “那人呢,到底找到没有?”王夫人追问。 小厮摇头:“小的们就怕那些和尚不经心,有的在寺内转悠,有的在寺外传,还有一拨人去了附近的村县,都没找到宝二爷乘得马车。小的们找了一圈,都觉得宝二爷可能是回来了,这便赶回来看看,万没想到这会子了,宝二爷还没归。” 贾母脸色渐渐泛白,慌张地腿一步,一屁股坐了下去。鸳鸯忙搀扶,劝贾母喝杯茶镇定,不时地为她拍背顺气,生怕贾母为这事儿气晕过去。 这会子那边找贾琏的人也回来了,同样没消息,说是找不到人。 贾政拍桌怒骂:“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好好的大活人,一个找不见也罢了,两个也找不着。琏儿才出门没多久,我就叫你们追,怎么会找不见?” “小的们以为琏二爷出了门会往东走,直接出城去找宝二爷,可追到城门口一路上也没见着人,往西边追的人也没瞧见。” “怎么会这样。”贾母原本心里的担忧原本只有那一点点,现在变成了一个大窟窿。整颗心悬得七上八下的,根本没法子稳稳当当地落下。 “找,再找!”贾政见贾母呆滞了,转头冲那些小厮大喊。分派了更多人手出去,甚至还知会了东府那边的人帮忙。 而今东府协助管家的新媳妇儿正是王熙凤,听说这事儿,巴不得掺一脚,当即就禀明尤氏,召集了许多人手去帮忙。 这忙不一定能帮上,不过这‘道理’王熙凤可是跟那些家丁讲得清楚了。当初他敢弄了那么大的难堪给她看,她现在就敢给他还回去。纵然是户部侍郎如何,是个侯爷又如何,得罪她王熙凤的人就别指望有好果子吃! 不过对下人说话可得巧一些,不点明了,却让他们都能明白非议起来。 王熙凤:“出了门,条条大路,都给我瞧好了,嘴巴勤快点,见人就问,总不会吃亏的。而今东府两位爷都找不着了,听说还有一位正在气头上呢,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你们必须的给我好好上心,不管有多少能耐都给我使出来!” 众小厮听大奶奶这话,心里都犯合计了。可真新鲜啊,荣府的两位爷都丢了,一位还在气头上会惹麻烦,怎么听都是那位呀!得儿,可真不叫人省心,害得他们没法吃饭干跑腿儿。 众奴仆除了府门就私下散了,三三俩俩一伙儿,一边找一边议论起荣府丟爷的事儿,顺便也把那位任性惹事爷的作死事说了说。这些人都按照王熙凤的吩咐,四处找,四处问。一个个本来就嘴巴没边儿,说话自然更加没个深浅,到处宣扬。 就黄昏这一会儿的工夫,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荣府丢了两位爷。 王夫人就这一下午的工夫嘴上起了泡,险些晕了两次。一开始大家谁都没想到会这样,就算是王夫人,她也仅仅是以为贾琏拿着剪刀吓吓宝玉罢了。她开始只是想把事儿弄夸张些,才表现出那副惊惶的做派,可等到现在她是真怕了。 宝玉不知去向,这么晚未归,贾琏也是如此。说不准宝玉真被贾琏半路劫车,弄到荒郊野外杀了,再随便埋了。 她这辈子统共就两个儿子,已经死了一个了,这个要是再死了,以她现在这年纪,估计是再没机会要儿子了。庶子倒有个,却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就那副长相也像他亲娘似得,刻薄相,一想到自己手里的财产将来要留给那个小鬼儿用,王夫人恨不得立刻上吊去见鬼。所以他的宝玉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 王夫人悬着的一颗心摇摇欲坠,就剩下最后一根细线在那儿吊着了。可是天色越晚,她就越怕,那根吊线也随之变得更细。 门都要被她望破了。 宝玉,我的宝玉,宝玉…… 王夫人含泪望着门口的方向,眼睛一动不动。 已经到了摆饭时分,谁都吃不下,静静地守在贾母的花厅内,气氛十分压抑。 王夫人两耳嗡嗡,满脑子都在想自己假若失去宝玉的场景,恍惚间忽听人来报说琏二爷回来了。王夫人还以为自己耳鸣了,看向贾政、贾母,见二人都站起来了,她才知道是真的,在彩霞的搀扶下急忙起身。 贾琏今天穿着一件崭新的藏青色祥云锦袍,玉腰带在中间一束,越发凸显他身姿颀长,英俊隽爽。这样的男儿郎不论站在那里都是显眼的,若是在遍布中老年纪的朝堂之上更加如此。而今就贾琏这长相和岁数堪称是吹进朝堂内的一道清风。连皇上每每上朝见到他那张年轻朝气的脸,都觉得精神了不少。 朝堂之上他都压得住别人的威风,更何况是在家。 屋内众人都被穿了新衣裳的贾琏给震住了,还是贾政有意无意的咳嗽了两声,叫贾母立刻回归了正题。 “琏儿,宝玉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贾母问。 贾琏才刚进家门的时候就觉得气氛不对,而且他还发现府里的人特别少,男丁进本见不着。后来听带路的婆子说了宝玉丢了的事儿,老太太也急着找他,贾琏就觉得更奇怪了。他出门办事回来晚实属正常,以前还有更晚没回的时候,也没见闹这么大的动静。所以他就估摸着贾母是为了找宝玉,实在找不着了,想寻他帮忙。 于是贾琏回房换了件衣裳,这就来见贾母了。 贾政盯着贾琏这身显他气度非凡的新衣服,气更不打一出来。因为他分明清楚的记得,贾琏上午离开的时候还穿的不是这件。“母亲,您瞧瞧他,回来还不着急,竟不紧不慢的回去换了件衣裳才来。” 贾赦今儿个出去吃酒了,邢夫人因有应酬,也才归。俩人刚坐在贾母的花厅正准备弄清楚事情的经过,都还没来得及开口。 贾赦听贾政这话就不高兴了,“我儿子换件衣服碍着你什么了,难不成你还要他光着来见你?呦呵,二弟你就算好这口,大哥我还不愿意呢,那是我的宝贝儿子!” 贾琏本要开口,见贾赦贾政二人吵起来,就闭嘴不说话了。 贾政红着脖子反驳,大吼:“你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么,就是你的宝贝儿子——” 贾母拍桌,“够了,都闭嘴。”贾母转而看着贾琏这身新衣服,也很不舒服。 贾琏觉得这种事没必要解释,给贾母行了请安礼,便要告辞。 贾母留人,“你站住,你弟弟到底在哪儿?” “他去哪儿了我哪知道,您问他房里人就知道了。”贾琏不解道。 “就是他房里人不知道,我们才问你的!琏儿,你说,你之前出门到底去干什么了去了?你为什么要换身衣服?”贾母质问。 贾琏:“去同僚家了,至于换衣服,原来的破了,自然要还,难道这也有错?” 贾政一听这个,心中更加存疑,“谁能证明?” 贾琏眯起眼睛:“这还要证明?” 贾政接着质问:“那你衣服怎么破的?” 贾琏:“刮破的,怎么,这也不行?” 贾政被贾琏盯得有点发毛,转而看向贾母,请他老人家做主。 贾母犹疑,“既然这孩子是去同僚家了,那——” “到底怎么回事,刚进家门,就听人说你们找我和宝玉,为得什么?”贾琏没那个耐心等了,截话问。 “也没什么,”贾母开不了那个口,说他们怀疑贾琏是杀人犯,“就是你弟弟去庙里之后就失踪了,我们以为他跟你在一起……” 贾母这话本来是没什么问题,但配合着看她的表情以及贾政夫妻的态度,贾琏不难猜出他们心里龌龊的想法。 这样也行? 贾琏被气笑了。 “所以呢,你们以为我干了什么伤害宝玉的事?” 贾赦和邢夫人互看一眼,这才有点明白了,怪不得先前王夫人看起来脸色那么不好,原来是合计他儿子杀了她儿子。 “去你娘的,你们说谁是杀人犯?”贾赦暴怒,第一冲到前头。 贾政受不了贾赦这样粗鲁,厉声提醒他注意言词。 贾母也听明白了,大儿子这是在骂自己呢。俩孩子都一个的娘,骂的就是她! “你给我闭嘴!”贾母抖着嘴唇大喊。 贾琏佩服的看眼贾赦,还真是……便宜爹。 贾赦见贾母真火了,也不敢再说,气呼呼的闭嘴,一屁股坐了回去。 “琏儿,你也别怪我们冤枉你,白天说完话的时候,你脾气就不太好,出了门之后,据下人讲你还亮了剪刀,怒气冲冲地直奔府外。”王夫人见没人说话了,就主动解释。 “呵,我拿剪刀就是杀人?照您的推理,这屋子里的女人们都有嫌疑了,你们谁没拿过剪刀做针线活?怎么偏偏怀疑我。”贾琏斜眸扫视王夫人一眼,真为她可笑的智商感到悲哀。 “你——”王夫人说不过,气呼呼地向贾政求助。 “哪有凶手会承认自己杀人的,去同僚家倒是个很好的借口。母亲,他是户部侍郎,手下巴结他的多了去了,随便找个人都肯为他做伪证。不信您问,他去的那户人家肯定是他的属下。衣服为什么会刮破?肯定是我儿挣扎厮打的时候,把他衣服抓破了,又或者当时在路边,他追人追进林子里,把衣服给刮破了。回来之后为了不让我们发现,他就‘毁尸灭迹’,他更衣后过来。”贾政‘有理有据’地分析道。 贾母惊讶的看着贾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贾琏也挺‘震惊’的,没想到家里还有一位福尔摩斯·政。 贾赦哈哈笑起来,拍大腿指着贾政:“你胡说什么,难道你真以为你儿子被琏儿杀死了?这种事儿你也信,且不说琏儿的人品如何。就凭你是宝玉的亲爹,你也该盼着他好才对啊,这才哪到哪,你就盼着他死了!” 贾母也觉得贾政的分析太快,但贾赦这种讽刺的笑话更叫她听得不舒服。贾母再次呵斥贾赦闭嘴。 贾琏被这些人闹得头疼,揉揉太阳穴,“我累了,听不得你们胡闹。”说罢,他就走。 贾母盛怒:“你敢!”你给我站住!今天你必须解释清楚了,你去哪儿了,干了什么,为什么换衣服。” 贾琏缓缓转身,用稀奇的目光打量贾母:“这些我进门后就说过了。” “具体是谁家,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儿?”贾政接茬问。 贾琏的目光当即扫向贾政,缓缓踱步走到他跟前。屋子里顿然安静下来,众人都跟着贾琏的动作屏住了呼吸。 贾琏压低声冲着贾政,用只能他听到的音量问,“你何德何能,有资格这样审讯我?”贾琏眉毛一挑,话说完,轻轻呵了一声,那股淡淡地嘲讽意味把贾政那张脸憋得通红。“好二叔,以后上朝见着我,记得好好拜一拜。” 贾政再受刺激,想到自己品级比贾琏低那么一大截,在朝堂上,他可不就是要得对贾琏行礼,这真是莫大的羞辱。 贾琏嘲笑一声尚有羞耻心的贾政,便大甩着袖子转身,直接和众人告辞了。 贾母等人哗然,喊着贾琏回来,却只见丰儿进了门,跪地跟众人道:“二爷叫奴婢捎话,谁爱怀疑就怀疑去,随意,总归他不会再解释,报官抓他也好,嫌他碍眼把他赶出家门也好,都随便,他求之不得呢!’” 贾母瞪眼:“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想分家!? 贾赦呵呵笑,想起贾琏之前跟他发过那几句牢骚。看来这小子真是早就巴不得能从这个家逃出去。可惜了,老太太一天在,这家就不能分。百善孝为先,为官者更是要以身作则。老人在的时候,子孙擅自主张分家,那可是要夺官削爵的。 贾赦突然觉得自己位份也挺高,跟贾政夫妇还有贾母这样蛮不讲理的人聊不来,随便找了个借口,也拍拍屁股走了。 贾母贾政等又被气了一回。 邢夫人却没法继续找借口,只能苦哈哈的作陪。不过这样的日子她以前早就混过,倒还算适应。留下也好,正好能帮琏儿探情况。 贾赦追上贾琏,问他:“宝玉真不见了,你就不怕他真出事儿?” “不怕,从今早开始,他跟我已经没关系了。”贾琏冷着一张脸,默了会儿,转头接着告知贾赦,“我上午出城的时候见过他,和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去了酒馆。” “真有这事儿,什么酒馆?我这就派人去找。”贾赦道。 贾琏看贾赦一眼。 贾赦呵呵笑起来。“对对,我倒忘了,他现在跟你没关系了。我不问,不问了,我去睡觉。”贾赦说罢,走了两步,又转头问贾琏,脸上还带着贼坏的笑,“这次你有什么好法子对付二房?” “不对付。”贾琏道。 “为什么?” 贾琏瞄眼贾赦,扬起嘴角:“快大婚了,留点干货给媳妇儿。”说罢,贾琏就匆匆和正处于呆滞状态的贾赦擦肩而过。 片刻后,贾琏就听见身后传来贾赦经久不息的笑声。 贾琏估摸着一会儿府里少不得一顿闹腾,又要牵连他。他当即吩咐兴儿,把他从程府剪下来的那几捆树枝带上,连夜出城。天黑后,城门紧闭实行宵禁,一般人是出不去的。当官就这点有好处,混个令牌,走到哪儿晾一晾,就能开个方便之路,省去不少小麻烦。 到了城门口,一声“侯爷请!”,城门大开,马车便去了。 只是而今很多人见了他都以侯爷为敬称,贾琏真有些不习惯,感觉自己像是被叫老了一样。因为京城地界能称得上侯爷的人少说也有四十岁了,唯独他一个年轻的,而且本朝他是首例被封侯的。贾琏觉得皇帝这样的‘盛宠’真有点让人吃不消,感觉这不是赏赐,更像是试探。皇帝要看他敢不敢造次,看他得了地位之后会不会猖狂起来。他头上的头衔越是尊贵,就代表他越是要干出相应的事情来对得起这份功勋。 所以在农务上,贾琏还是要加把劲儿。 杂交水稻那块儿,贾琏已经收获了很多雄性不育植株的种子,来年在江南地区,他还是要继续让不育植株和保持系进行繁殖,产出更多的不育植株。只有在保证不育植株量足够多的情况下,才能进行杂交研究。因为杂交不能留种,所以不育系的种子必须要够量不断地循坏繁殖,这样他下一年才会有不育系的种子和普通种子进行套间做种,从而得到杂交种。 但仅仅发展水稻种植是不能解决山地区域百姓生活水平问题。贾琏想到了先前蒋子宁送他的那处庄子,漫山遍野长着李子树,难得不生病,果子接的多,可惜就是难吃,果实小而干涩,连不挑嘴的猪都不惜吃。 贾琏前年从市场买枣子的老大爷那里弄了不少枣子枝进行嫁接,倒不多,园子里而今也就只有四五十棵树。俗话说“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还钱!”,嫁接好的枣树当年就能结果。只是果子不过少了些,稀稀拉拉的,倒是品相不错。凑够了两盘子,都拿到荣府给贾母他们分吃了。今年则不一样了,经过两年的生长,产量应该很客观。 贾琏之所以先盯上枣子和李子这两种水果,是因为这俩样就算是产量过剩市场消化不了了,也可以变成干果和腌制的蜜饯继续储存食用,而且市场消化量同样不少,百姓们和富户们都认这个。 蒋子宁给的那满山不生虫的李子树是最好的嫁接占木,贾琏早就看好的。只是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好李子进行嫁接,直到他看见程书良家的‘鹅黄李’。好哦容易熬到今春,赶在李子树发芽前十五天内嫁接,成活率是最好的。 贾琏出城后,就在小李庄凑合睡了一夜。早上带着庄子上的人一起吃过饭后,便每人人手一套工具,扛着上山。贾琏带头指挥他们该怎样嫁接。 “上上这些李子树要全部处理,在离地三四寸的地方将树剪断或锯断作为砧木,当然事无绝对,具体的要根据树形判断……接穗要取一段长两寸左右,留六七个芽的,回头我会剪好用湿布包好,你们随取随用……” 贾琏清楚地解释一遍之后,让围观的人前后调换一下,再讲一遍。 “还有人没听清或这不懂的没有?有就举手说出来,别怕被人笑话,自己学到了,以后才会受用,就算你们赎身了不在这儿干了,也有一门能糊口的手艺不是。”贾琏道。 “二爷,您说俺们以后要是就靠这李子树能糊口么?人家养猪种地的,有粮有肉,可这李子再好吃,也就是当季那几天,却也不能当饭吃啊。”有个胆大不怕骂的李大嘴站出来问。 “李大嘴,一看你就不懂行,我估摸着这玩意儿就跟草莓一样,好多富人为了吃一口,连黄金都肯出得!那咱们以后还怕没饭吃么?保不齐比种粮还挣钱呢!”有人起哄道。 大家情绪顿时高涨,感觉嫁接一树李子就能变成财主一样。 贾琏立刻纠正他们,“养这个并不耽误种粮,只不过是多个糊口的法子罢了。但每年李子的价格有高有低,需求也会不同,千万别指望一树李子能糊口一辈子。你们当忙活着挣个零钱花,不也很好?再不济,以后你们就在院里弄一棵,给自家子女吃也值得。” 众人忙称是,还是琏二爷的话实在。想来那草莓是外边传来的,价格高有其道理。这李子本土就有,怎么也不可能贵成那样。其实再贵也没用,那是上贡品,私下买卖可是要进监牢的。 贾琏带着众人在山上忙活的工夫,荣府又闹起来。 宝玉回来了。 第61章 闹闹更健康 昨天贾琏走后,贾母等人就一直在花厅内等。 天色见黑了,宝玉还是未回,把她们都担心坏了。 王夫人忧心不已:“会不会是他回来的半路被什么人给劫走了?” 这话音刚落,那边又有人传话说贾琏出城了。 贾政立马就警醒,自个儿母亲跑到跟前小声嘀咕了两句。 贾母心里本来没多想,被贾政这一分析,也有些慌张,却还是把贾政狠骂了一通。好端端的,就怪他多想,不然才刚贾琏哪会跟她那样生分。 “谨慎的等一夜,看看明天情况再说。” …… 天蒙蒙亮,贾母突然就吓醒了。她昨夜是和衣半卧在贵妃榻上睡得,屋里边还有王夫人、邢夫人和李纨等人作陪。贾母这一吓,倒叫王夫人等趴着桌子睡的人也都吓醒了。 “还没回么?”贾母精神还有些迷糊。 “没呢。”丫鬟们回道。 “老太太还是去内间正经睡一觉,哪能这么熬着。等宝玉回来了,我们就告诉您。”邢夫人说完,就用帕子捂嘴,打了个打哈欠。她真后悔昨天没有找借口同大老爷一块走,白白在这干熬了一宿。这人上年纪了,熬不住。 贾母见贾政不在,问了问。 王夫人回道:“半夜就走了。” “琏儿呢?琏儿回来没?”贾母接着问。 邢夫人忙道:“他连夜出城,必是去忙公务了,这会子这么早,天才刚刚亮,哪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贾母想想也是,内心存疑地点点头,一脸愁相,眯着眼叹息。宝玉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出什么意外了?这要是他在外遇事耽搁了,或是去什么好友家玩耍,一准儿就差个小厮回来捎话。他不是那种没礼貌的孩子,这一夜不归,连个消息都没有,莫不是真的被老二给猜着了,这孩子被人给害了! 贾母吓得手心淌汗,四肢开始发麻,全身出虚汗。贾母接过鸳鸯端来的茶,手一软,丢在地上了。 这一声响震得屋内所有人都看向贾母。贾母晃了晃上半身,眼睛半睁半闭,往下倒。众人一哄而上,邢夫人喊叫着人赶紧去请大夫。 贾母的眼睛眼看就闭上了眼,外头有人边跑边喊:“宝二爷回来了。” 贾母眼睛突然睁开,猛力坐了起来,紧张地往前扑,要去迎宝玉。贾政那边也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赶来。 宝玉一脸倦态的进门,见到贾母就笑嘻嘻的行礼,“老祖宗您瞧着不大精神,这是怎么了?” “还说怎么了,你昨晚去哪儿了?害我们跟着担心一晚上。”邢夫人见宝玉毫发无损的回来了,怒火蹭地就上来了。一家子长辈,全窝在屋里头熬夜等他一个小辈,他就不怕折福?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昨晚不回家也不派个人来知会一声?”王夫人追问。 宝玉这才看清楚众人脸上的怒火,再看贾母忧心忡忡的面容,料知自己惹祸了。宝玉忙解释昨天去庙里上香后的经过。 因昨儿个他疲乏不想学习,但已经断然不敢用肚子疼这个借口,就编了个借口磨着贾母允他去上香。美其名曰是给各位长辈祈福,实则他就是出去玩闲遛跶了。宝玉在铁槛寺捐了钱之后,转一转,刚巧碰见个同他一样来上香的少年。这少年长得风流俊俏,虽然衣着粗糙了些,可一点都不耽误他美貌的容颜。宝玉见了,禁不住心生讨好亲近之意,却又有些羞于启齿,暗自在心里不停地怪怨自己不够优秀,竟不配跟那少年交谈。 踌躇之际,那少年走了过来,宝玉刚好犯痴,挡住了那少年的去路。二人一块让路,左左右右,一动方向一致,如此两次之后,俩人竟相视笑了起来。 如此二人便相识了。 宝玉得知此少年名叫秦钟,见他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十分艳羡。秦钟也怀着同样的心思,羡慕敬仰宝玉。二人一见如故,越来越意气相投,下了山后,便在宝玉的提一下,就近找了处酒馆边吃边聊。因当时天色还早,俩人都聊得十分投契,又因那厢打发了小厮们也去吃菜喝酒,俱是个个喝得微醺,都忘了时间。 太阳西斜时,秦钟终于被酒醒的小厮提了醒,很是怕被家中老父骂,急急忙忙告辞去了。 宝玉原地痴了好一阵才走,小厮们生怕赶不及,就抄了近路。谁知半路上车轱辘竟陷进了水坑,折腾了好一气感到城门外,却刚巧关了门。宝玉是怎么叫人通融都没用,也没法子派人捎话给贾母,就只能折返,就近找一处村县投宿。 “就近找得酒馆?那你老子派人去找你,怎么没找到?”贾母奇怪道。 “还不是那赶马车的勤快,将车驱进酒馆后院喂料去了,吃酒又是在二楼的雅间内,估摸故此才没找到。”宝玉低头,讪讪地回道。他没说一句话就往贾母身边凑,然后畏惧地扫一眼贾政。 贾政听宝玉讲述经过的时候,就已经怒不可遏的攥拳头,宝红话音一落,贾政蹿了两三步上头,就把宝玉从贾母身后揪了出来,照着他的脸就一巴掌。 啪!啪! 左边一下,右边又一下。 “混账孽畜,方头不劣,冥顽不灵。今儿个我就打死你,去给祖宗们谢罪!”贾政说罢,就揪着宝玉的脖领子往外拽。 宝玉吓得哇哇大哭,直呼“老祖宗救命”、“母亲救命”。 贾琏进门,瞧见这热闹,笑起来,“哟,小混账回来了?” 正拖宝玉的贾政看一眼贾琏,满脸羞辱,更恨宝玉这个惹事儿精,硬拖着他出了院子。 贾母、王夫人等略拦了拦,但都拗不过贾政。再说宝玉这次害得他们白白守了一夜,的确是有些过分。 贾琏就站在门口勾着唇眼见着宝玉走了,昨儿个也是巧了,他去程书良家之前,走了一趟小凌庄,刚好在附近村县处看见宝玉跟个美貌少年拉扯。贾琏对这孩子已经彻底失望,自然不会管。若不然,他今日也不会落个如此境地。 贾琏转头又看贾母他们。贾母在王夫人和邢夫人等人的簇拥下,愧疚地看向贾琏,抬手冲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贾琏微微弓了下身子,道了句他该去上朝了,便转身去了。 贾母欲言又止,后悔的望着贾琏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发冷。 “昨儿个这是怎么了,我心里着急,忘东忘西,你们也不提醒我。还有你们夫妻,竟还说出怀疑自己亲侄子的话来,真不要脸!”贾母气急了,朝着王夫人的方向啐了一口,“我就是太心软,才会纵容你到今日。这才放你出来几日,你就愈发的作妖,挑拨我跟琏儿的感情!痛快给我滚出去,这个家早晚得被你这个毒心妇给作散了!” 王夫人莫名其妙的受着贾母的谩骂,受着众人异样的目光,脸跟被人用刀刮了一样,血淋淋地,生疼。王夫人狠狠地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进衣领子里。她就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儿,畏畏缩缩的退了下去。 贾母气急了,打发走王夫人后,头一昏,被人搀扶着去歇息了。 屋里的人都散了。 邢夫人正心里乐呵,见贾赦才来,小声冲他道:“老爷来晚了,没见着才刚老太太冲弟妹发火的样子,那真是……还啐了一口呢!” 贾赦一脸惊喜,转而扫视一圈,问邢夫人:“琏儿呢?” “上朝去了。”邢夫人瘪嘴,“这次他可真受委屈。也不知道老二夫妻怎么想得,竟然存着琏儿会谋害宝玉的念头。咱们琏儿傻呀,去招惹那个混世魔王?” 贾赦冷笑:“我看老二早就不服气,昨天他定然以为琏儿又会多管闲事去吓唬宝玉,才故意说是重伤谋杀之类,以图引起老太太的关注。回头这要是真发现琏儿那么对宝玉,他们夫妻就占了大便宜,能给琏儿头上扣个‘重罪’。” “老爷,他们这么干的目的是什么?”邢夫人不解地问。 贾赦嗤笑,在邢夫人跟前得意地显摆道:“不懂了吧?这叫亏欠,琏儿纵然有侯爷身份又如何,在他们跟前就抬不起头了。换句话说,他们有把柄揪琏儿了,这以后琏儿就得还人情。拿什么还?老二看似是个读书人,其实他就是个官迷。以他高傲的性儿,现在大方二房闹这么僵,他必然开不了口求琏儿了,才打算用这个‘高傲的办法’逼琏儿就范。” 邢夫人点点头,听得如梦初醒,然后她一脸震惊的看着贾赦,真没料到贾赦会分析出这番道理来。 贾赦有模有样的撵一下胡子,挑眉扫一眼邢夫人,贼笑道:“怎么,你以为为夫我就是个没用的酒囊饭袋?可别忘了,我可是荣府的嫡子,当年老太爷正经教导出来的。只不过这些年,硬生生被逼成这样,说到底就是心里不甘心罢了。”贾赦叹口气,回身望着贾母院的方向。 他真的错了,错的离谱,竟然为了的怄气,仅仅为了争宠,让自己赌气堕落到这样的地步。倒是琏儿,心里比他清明太多。他欠这个家的,更欠琏儿的,没能像当初老太爷那样好好地教导培育这孩子。还好琏儿这孩子自己争气,心思正派,最终长成了材。 “啊……啊……父亲我错了!啊……” 贾赦同邢夫人要到荣禧堂,忽听见刺耳的痛叫声,觉得不对,一进门,就有婆子迎过来,小声告知贾政正在此处执家法训教宝玉。 贾赦瞄了眼宝玉,正趴在长腿凳子上被打得哇哇直叫。 贾赦气呼呼冲过去,“你跑这儿来做甚么?” “我愧对父训,从前父亲就住在这荣禧堂内,我自然要在这里好好教训这个不孝子,给九泉之下的老祖宗们瞧个清楚!”贾政死板道。 贾赦听这话,顿然觉得自己住的地方是个坟场。 “你——” 邢夫人咳嗽了一声,示意贾赦还是别乱说话。每次贾赦跟贾政吵架,就没有赢过,最后还白白落了个混账名声。 贾赦瞬间就懂了邢夫人的意思,抖着手指了指贾政,眼珠子一转,噗嗤笑了,叫人抬个凳子来。 “好好好,二弟既然这么孝顺,我也不能落后了,也陪你一同。”贾赦坐定之后,吩咐邢夫人自己回去,她一个妇道人家见不得血腥。 贾赦端着小厮新上的茶,边喝着边看贾政。 贾政愣了愣,最后终在贾赦的催促下抬手继续开打宝玉。 宝玉依旧痛哭流涕,哇哇叫。 贾赦示意小厮弄了快破抹布,去堵了宝玉的嘴。贾政愣愣地停手,看贾赦。 贾赦笑:“看二弟这么出力,大哥也不能干闲着不是。堵了嘴,省得吵到你这个喜静的读书人嘛!” 贾政气得脸涨成紫红色。 “二弟愣着干什么,继续,继续呀。”贾赦抬手示意。 贾政瞪他一眼,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棍子,咬牙又打了下去。 贾赦喝口茶,咂咂嘴,抬头看着蓝天白云,侧耳倾听者被堵嘴的宝玉发出轻轻地低吟声。果然如他的宝贝儿子所言,这个世界有时候换个角度看还挺美妙的。 一杯茶喝光了,贾政也停手了。长凳上的宝玉早已疼得五官狰狞成一团,冷汗掉在了地上一滩。贾赦还从没见过这么落魄而略显丑陋的宝玉。其实仔细想想,这孩子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也没什么值得人喜欢得。 贾政丢了棍子,便有小厮把宝玉慢慢扶起来。每动一下,宝玉都疼得面目扭曲,一瘸一拐被下人搀扶走了。 宝二爷人回来了,也被罚了,一早上闹哄哄的事儿总算至此了结了。 大家本以为这件事就会这么过去的。 可等到黄昏前,琏二爷回来时,荣府众人才意识到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贾琏一听说贾政在荣禧堂打得宝玉,二话不说就到贾母跟前告了贾政的状。 贾政闻风而来,才进门的时候还挺理直气壮。他的确是有理由的,今天打宝玉的时候,可是拿祖宗做借口,叫贾琏没得反驳。 贾母见贾政来了,劈头盖脸地就骂:“你真的在荣禧堂打宝玉了?” 贾政无辜的点头,“儿子这么做是为了——” “你个混账,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不等贾政解释,贾母就先骂起来,“再过十日,便是你侄子的大婚,那荣禧堂是要拜天地迎宾客的喜庆儿地儿,而今你却叫那地方先沾了血气,这可是大大地忌讳和不吉利。你到底存着什么心思!而今你也不住那地方了,打宝玉去哪儿不成,偏偏选哪地方,我看你是诚心给你侄子找堵!” 贾政被贾母说的一愣一愣的,起先还想辩解,后来听到他提贾琏的婚事,贾政才恍然大悟。他竟然忘得一干二净,这马上就要到贾琏的婚事了。 贾政慢慢地转头,看向贾琏。 贾琏正面朝着贾母的方向,挺直着腰板站着。一身官服还没来得及换,单单从侧面看,便觉得如此的英姿勃发,威风不已。他面色淡淡地,眼睛平视着前方,看似没生气,但平静之下却似乎隐藏着更加汹涌澎湃的盛怒。 贾政心里打了个哆嗦,至今脑子里才清晰地意识到,人家已经为侯的尊贵身份。他现在在家的地位早已经不是他走之前的那个贾琏了。那个时候,他虽然有些出息,但还是会掣肘于荣府的这些长辈们。但现在他晋了实职,又有一个叫人艳羡的爵位,品级一下子就高过他和贾赦了。再有这未过门的媳妇儿,那可是郡王的女儿…… 贾政整个身体的汗毛都竖起来。脑子里疯狂地想着,不停地质问着自己,他昨天都干了什么,为什么要去怀疑贾琏,要去自己以为是的挑拨和贾母的关系。 贾政一直盯着贾琏,却一直被贾琏无视掉。似乎跟自己吵嘴,他这个侄子都觉得掉身份了,所以一切话都由老太太去说。 贾母因昨日反省,怕再伤了贾琏和她的情分,所以这次是不遗余力的为贾琏出气,使劲儿的骂贾政。纵然心里疼得慌,她也得骂。这回她就算是想偏心也不行了。错本就在老二,贾琏已经受了委屈,她如果再偏心,只怕这个荣府就会散了。 贾母心里名表,二房再怎么骂,他们也是离不开荣府的,回头还能哄回来。但贾琏不同,这孩子已经封了侯爵,他早就翅膀长硬了,说飞就飞。之所以会勉强留在这,那是因他被一个“孝”的规矩压在头上。 这个家只要有她一天在,便不可能分家。所以就算是为了二房,她也得好好活着,多活几年。 贾琏矗立在那儿,冷眼旁观者贾母贾政父子。从贾母意味深长痛心又不舍的目光之中,贾琏读到了很多信息。贾母还是最心疼她的小儿子贾政的,她之所以会骂他,恐怕只是因为贾政实在是不占理。但凡有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能狡辩的机会,她恐怕都会饶过二房。 这便是偏心了。 两个孩子,在母亲心里总会有一个更加偏爱,没道理可讲。 “琏儿,你看我已经训了你二叔一通。你看你二叔也解释了,他想在那儿打宝玉其实是怀着孝心。你就看在这份儿情面上,别跟你二叔计较了。这事儿咱就当没发生过,你可千万不能跟礼郡王那边提呀。”贾母瞬间变了个脸,笑嘻嘻对贾琏道。 贾琏眨了下眼睛,“好。” 贾母很是喜欢贾琏的干脆,乐呵的点头,以为这事儿就完了。 “但见血这个忌讳必须破掉,不然以后出了事,谁来负责?”贾琏冲贾母说完,就冷冷地看向贾政。 贾政被瞅着不舒服,想骂时,却发见贾琏的目光已经抽离,而在场的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贾琏的过分之处。太可恨了!贾政干咬牙,恨得牙根痒痒。 “对对对,的确要破掉,其实这个也好办,请个法师来帮忙去晦气就是。”王夫人可不想以后大房出事儿都赖在二房身上,忙应承。 贾母白一眼她,没吭声。她现在是真烦王夫人,全都是因为她,老二和宝玉才会混到而今这地步。 “我也是此意,但人必须要我来找,必要找个真正懂行的得道高僧才行。”贾琏强调道。 王夫人一听,心里纠结得翻了个儿。这贾琏怎么会读心?她刚想随便找个半仙糊弄一下,这厮就先堵了自己的嘴。 …… 下午的时候,便真有三位高僧前来做了法事。末了,趁着高增们吃斋饭的时候,便有贾琏打发的小厮去了王夫人那里。 王夫人:“什么事?” 兴儿:“二爷让小的转达,请高僧做法一共花费了五千两银子。” “你说什么?”王夫人皱眉。 兴儿有把话重复了一遍。 王夫人至此才明白了,贾琏这是打发人来跟她要钱的。看来他有“事儿是二老爷惹得,钱就应该由二房付”的意思。王夫人欲言又止,想争辩。可一想到此事在闹到贾母跟前的代价,便硬咬着牙默默拿了银子。 这钱是她前两天刚叫人当了两幅古画弄来的银子,本是打算要送进宫给元春的,而今却被贾琏截了去。自从上次被贾琏坑了之后,她嫁妆里的现银就没了,剩下些物件,竟也要搭进去。 王夫人恨得咬破唇,血顺着嘴角流了下,她都不自知。 贾琏本来是不信那些鬼神忌讳之说,不过既然古人都信,那他就得尊重未来媳妇儿的想法。再者说,这二房不坑白不坑,他也不能总白受欺负。得让二房知道惹他的代价,知道肉疼了,他们自然就长记性。 薛姨妈听说这两日的风波后,对王夫人越加失望,心里再想做梦也不行了,她大姐在荣府混不下去的状况太明显了。薛姨妈和宝钗都知道荣府这地方而今是贾琏说的算,再留下来也没意义,与其自找没脸,还不如早早去了,留段美好的距离,给互相留个念想。所以在贾琏大婚之前,薛姨妈就带着一双儿女识趣儿的告辞了。 贾母当薛姨妈是个好牌友,有几分不舍。 薛姨妈笑道:“老宅子离这儿不远,老太太若是想我了,就差人来说,我就天天来陪您打牌,给您解闷儿。” 贾赦附和:“这倒是极好。”因为自从有了薛姨妈陪贾母打牌,他再也不用费力讲故事了。 薛姨妈笑,自是希望以后还能跟荣府走动。荣府而今日可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高门,只要能蹭上点关系,他们薛家就会省掉不少麻烦。 贾琏见薛姨妈识趣儿,不像王夫人那样,对她印象稍微好了几分。不过说到底贾薛这份关系的本质是利用,他可不会傻到对薛家产生好感。 至于二房,贾琏早就对这些极品无视了。况且他未过门的媳妇儿对他们还挺有兴致,他当然得留‘活口’。 三月七日,正式贾琏大婚当日。 这一天荣国府宾客满堂,不乏有以四皇子为首的皇亲贵族,更有皇帝亲笔御赐的“佳偶天成”赠词。婚礼热热闹闹,流程走得很顺溜,算是挺和乐的一日。 黛玉和贾敏母女自然也来贺喜。 时至夜深,宾客散尽。 贾敏陪着贾母应酬许久,便直接带着女儿留下来住一晚,打算明日再回。母女二人在那边话家常,聊了聊新进门媳妇儿的品行。 那边黛玉和迎春、探春等许久未见,也在说闺房话。宝玉忽然来了,凑热闹,见没人理他,就硬插话题。 最后不知道他们姊妹怎么闹不开,宝玉突然摔了玉,发疯大哭起来。 第62章 新妇进荣府 贾母忙把宝玉拢在怀里,问她的宝贝凤凰蛋出了什么事。 “我见姊妹们聊得开心,自是高兴,偏偏恨自己没出息,讨不得他们喜欢。我就琢磨着,自个儿哪不对,想来想去,必是这劳什子的什么宝玉害得我。姊妹们都没有,就我一个人有,天天带着有什么用,不如碎了它,好叫我跟姊妹们好好亲近亲近。”宝玉哭道。 贾母骂宝玉胡说八道,好一顿哄弄他,随便帮姑娘们胡诌了一个缘由,让宝玉相信姊妹们都是喜欢他的。宝玉这才好些了,破涕为笑,转而眼巴巴的看着黛玉等人。贾母忙叫人把那玉取过来,亲自用手帕擦干净,给宝玉带上。 贾母:“可不许摔着了,若被你老子知道,又是一顿好打。” 宝玉一听这话,屁股就开疼了,十天前父亲拍他的棍子,至今伤还没好呢。好在涂了药,坐着没那么疼了,不过他现在还是站着更舒服。 黛玉被宝玉的行径吓着了,含着泪依偎在贾敏身边,也不闹了。贾敏笑呵呵地看着和孙子腻成一团的贾母,只道自己累了,便呆着黛玉回房歇息。 贾母应承了,送走了宝玉后,她转头就跟三春姊妹发火,“别当我没瞧见,你们玩什么竟不带着他,叫他心里怎么想?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迎春等闷声点头称是。 贾母这才放了她们,在丫鬟的搀扶下去歇息。更衣,躺床上之后,贾母舒两口气,却还是面满愁容。鸳鸯在一边儿作陪,仔细照料着贾母。 “新媳妇儿进门了,这以后的日子还不定什么样呢。”贾母叹道。 鸳鸯听老太太话里有话,试探问:“老太太是不喜欢新进门的琏二奶奶?” “喜欢,自是喜欢,那样的出身怎么会不喜欢,倒比我还强上一头,是琏儿争气。本来议亲的时候是一门高攀的亲事,而今也算是门当户对了。琏儿这侯爷当得好,郡王女儿娶得好,日后咱们宁国府以后的定会如日中天了。可我这心里头不知怎么了,就是不好受,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儿!”贾母捶了下胸口,忽然想起正经事儿,问鸳鸯前院的宾客可都送完了。 “哪儿那么快,爷们们一喝上酒就没准头了。”鸳鸯笑。 贾母点点头,垂着眸,一脸忧心地靠在青缎大软垫上, 鸳鸯素来善解人意,察觉得到贾母的心思,不过不该问的话她也不问。只笑着为贾母捏肩捶背,说说家里孩子们的趣儿是,哄着贾母开心。 “前儿个琏二爷正忙着打点喜宴呢,琮三爷就跑去捣乱,玩笑说不读书了,以后就跟着二哥种地就是。琏二爷就问他想干哪种农活,琮三爷说他可以赶着毛驴犁地。琏二爷说错了,你那么爱爬树,收果子肯定行。” 贾母噗嗤笑起来,捂着肚子道:“可不是,那泥猴子就爱爬树,这都多大了,也不老实。不过这孩子倒懂事,他二哥安排什么,这孩子都能照做。倒是宝玉,这几回折腾下来,伤了他二哥的心。再加上前段日子闹出那桩事,我瞧他二哥是不想再管他了。” “于宝二爷来说,不正是好事么?他可最怕他琏二哥管他。”鸳鸯半试探道,不忘眼观六路,观察贾母的神色。 贾母再次叹息,而今家里有个更优秀的作对比,贾母就是再宠爱宝玉,也能看得见宝玉身上的缺点了。况且而今不仅仅是有贾琏了,贾兰、贾琮之类都比宝玉好强上进,人家每天都如常上学,早晚规矩的来他这里请安。举止越发落落大方,倒都有几分嫡子做派了。反而是宝玉,因为厌恶读书,不求上进,反而显出了小家子气来。 鸳鸯看贾母发痴,轻唤了一声:“老太太?” 贾母眨眨眼,回神了,“唉,他管宝玉的时候我嫌他管得多,可这回真撒手不管了,我又觉得心难安。宝玉这孩子若是读书指望不上了,还能做什么?种地可不行,他什么都不懂,那次他闹着说不学习跟着他琏二哥去庄子上种地,可受了不少苦。他却也是不长记性,回来了仍不正经上学。” “宝二爷聪慧,是很适合读书。”鸳鸯道。 “谁说不是呢,他就这么一个出路,而今竟还不知争气,如此任性。年纪也不小了,这过了十岁就是小大人了,却还是叫人操心。瞧瞧刚才,一不高兴,竟把那命根子给摔了。”贾母怕啊,她怕自己那一天突然走了,没个人能去护着她的心肝宝贝。 至于宝玉爹娘那头……贾母想到贾政,叹一声气,再想到王夫人,连连叹了三声气。 尽管多有不满,可二房而今势太弱,以后若是在这么差下去,一准而会被大房压死了。贾母可不想他的宝贝疙瘩命苦,再说小儿子那边她始终更偏爱一点。 终究要想个好法子,给二房谋个好出路才是。 贾母想着想着,合上上了眼。 …… 贾琏带新娘子入洞房之后,便出去陪酒应酬到夜深。有几个关系好的,如蒋子宁、程书良之类,留到最后才走。他们倒不是给贾琏灌酒,是有心帮着贾琏应酬挡酒。 所以临末了,贾琏精神奕奕,没怎么醉,蒋子宁等人却喝成了稀泥,被人抬着出府的。 贾琏心领这几位兄弟的好意,琢磨着日后多都送点瓜果到他们府上,以表谢意。草莓也可以送些,今年大面积种植,果量足够,宫外也可以供应了。考虑到去年草莓炒出天价的势头,再加上古代北方早春时节没有水果的现状,这开春头一批四季草莓应该能卖上很好的价钱。 名声抄出去了,这卖草莓的钱必定引人注目,怎么用,是个大问题。用不好,只怕会招惹祸端。 贾琏刚琢磨到这儿,就听见门外的丫鬟通传喊说“新郎官来了!” 屋里头早就等候的喜婆忙迎过来,笑着请琏二爷进门。 喜婆一脸喜气,眉眼眼小,看起来很可亲,一张嘴就说了许多吉祥话,一串,贾琏只记住了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其余的他不常听到,就没记住。 贾琏看向床,一穿着大红喜服的女子坐在那儿,蒙着盖头,看不见脸。她似乎很紧张,坐在床边沿儿,很小心的,感觉没坐踏实。双手叠放,摆在腿中央,一手指缝夹着的红帕子刚好挡住了另一手的半边。两双手在大红裙子的映衬下,显得异样白皙。这双手,也是她身体现在唯一露出来的部分。 贾琏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他没怎么去打量她的脸,甚至对她的脸毫无印象。目光只是从她半身往下扫过,也是见得那双手。不过让他心动的可不是这双手,他可没有恋手癖。 贾琏自嘲笑了笑,心底一直压着的那抹柔软的部分释放出来,荡着柔柔的涟漪。他见她心动,是第二次见得时候,最难忘的是那双眼,贾琏看她的时候,也只是淡淡扫过他的脸。只是不只是巧合又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一下就抓住了他的目光。 当时见过之后,贾琏不觉得什么,只以为是一个很深刻的一秒对眼罢了。一见钟情谈不上,喜欢什么的贾琏也不信。只是后来打听她的性情,渐渐有了了解之后,他发现自己总是不自觉的关注有关她的消息,跟她沾边的亲人,他见之前也会不自觉的紧张,想要去刻意表现、讨好,好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后来,贾琏明白了,这就是喜欢。 挺奇怪的。 穿越前,他在学习、工作中遇见过那么多优秀的女孩,却始终都没合适的。贾琏不是个能将就的人,即便到了适婚年龄,他仍选择宁缺毋滥。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可能只是为了工作而存,并不适合婚姻。却没想到,在穿越后,他一眼就见到了。多少次刻意的见面相处,都抵不过一次见她的感觉。 缘分,果然天注定。 贾琏攥着手里的金秤杆,盯着坐在床边的那名女子发呆。 喜婆笑嘻嘻的提醒琏二爷第三遍:“琏二爷,您可以掀新娘子的盖头了。” 贾琏睫毛微动,恍然回了神儿,再看那边坐着的人儿,本来平展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贾琏轻笑,大补上前两步,用秤杆子一下就挑开了宋静芯的盖头。 盖头掀地太快,像一阵风刮过。盖头下的人虽又准备却料到这么突然,心噗噗快跳起来,没敢抬眼,垂眸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脸却红了个透。 头上凤冠垂坠的珍珠等物晃了晃。 贾琏近距离站着,从上往下看,瞧见宋静芯白皙饱满的额头,宛若柳叶的美貌,以及她翘挺的鼻梁,还有她两个红扑扑的脸蛋。嗯,真有点红的过分。 感觉她现在应该很紧张。 贾琏忽然把手伸过去。 静芯看见贾琏的手,楞了一下,然后微微微微抬眼俏皮地瞄一下贾琏,只扫到有一抹笑,她就紧张的垂眸不敢看了。 静芯把手搭在了贾琏的掌心。 贾琏一屁股坐在静芯身边,执子之手。 喜婆用绑了红绸的剪刀各自剪下新人的一缕发,用红线缠绕绑紧,是为所谓结发夫妻。 接着便是合卺酒。 贾琏拉着静芯起身,和面对面她站在桌边。喝酒的时候,这才真正看到她整个容颜。比先前那次见面更漂亮了,清秀的面庞上泛着淡淡地红,看着有点俏皮,但整个人都散发着沉静温柔的气息。 贾琏把酒饮下之后,放下酒杯,目光便一直没离开静芯。 喜婆在一边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堆喜庆话,没有停的意思。 贾琏忽然转头瞪她:“你不累么?” 喜婆愣了下,看眼贾琏又看向害羞的新媳妇儿,忙笑嘻嘻的行礼告退。 “赏钱加倍。”贾琏很满意喜婆的识趣儿,吩咐丰儿道。 喜婆高兴极了,忙谢恩又要说,赶紧自己捂嘴止住了,笑眯眯的带着一众丫鬟退到新房外。 屋里还留了四名丫鬟,伺候新人更衣。 贾琏自不用她们,打发他们去伺候静芯,他则坐在桌边,边饮着茶边看铜镜前的静芯。 静芯也在透过铜镜偷偷瞄着贾琏,一不小心目光和他相遇,静芯忙垂下眸去。却感觉对方的目光一直没停下来,反思了下,她又大方的看着镜子,冲镜子吐了下舌头。 “咳咳……” 贾琏呛着了。 静芯抿嘴低头笑起来。 这时候丫鬟们都退下了,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龙凤火烛偶尔燃起轻响。 贾琏懒懒地托着下巴看她,一件抹胸裙,薄纱罩身,若隐若现,引人注目。 静芯尴尬地起身,看向贾琏。看贾琏没有动的意思,她就尴尬地红着脸,低头看手指头。 “猜我刚才看见了什么?”贾琏踱步到静芯跟前,拉住她的手。 “二爷跟前只有我一人,自然是看我?”静芯不解地歪头看他。 “不是,”贾琏勾唇道,“我看到未来纵欲过度的自己。” 静芯愣了下,呆呆地看着贾琏,这才反映过来着怎么回事,扑哧笑起来,“仔细想了想,才明白二爷这是在夸我。” 贾琏笑,抬起右手,他略带凉意的指尖划过静芯白皙的脸庞,细腻柔滑的触感令他忍不住想探索更多,顺手往下滑…… 贾琏知道女孩的第一次很痛,所以他事前撩拨了很久,过程则短,以减轻静芯的痛感。 静芯并没有表现很痛的样子,只是微微皱眉,抿起了嘴角后不久,便见她脸上露出了笑意。 贾琏揪着她的脸蛋问:“真不疼?” 静芯连忙摇头,侧身躺着,笑着对贾琏表示:“真不疼了。” “那就再来。”贾琏凑到静芯的耳边低喃着,从耳际一路厮磨,吻上了她的唇。起初温柔的,如三月里的暖阳,渐渐霸道起来,攻城略地,开启了她的贝齿,撩勾着她的舌头。 静芯笨拙的回应着,心里却腹诽不已。才刚第一次开始时,人家明明吻得很笨拙,跟自己一样,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进步这么快? 慌神的工夫,静芯发现自己就被彻底攻占了。这会儿痛感不那么强了,越往后越……舒服了…… 天亮了。 静芯睁开眼,,看着大红的帐幔,动了动酸软的四肢,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昨夜是自己的大喜之日。忙转头看想枕边人,却是空的。 昨夜怎么睡着的,静芯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折腾了好久,好像最后还是她求饶才作罢。二爷还说会纵欲过度,明明纵欲过度的那个人是她。 坏了,新媳妇儿要早起敬茶! 静芯忙爬起来,要下床穿鞋,这时候她听见脚步声过来。 “怎么起这么早?时候还早,载货我父母也不是早起的人,你不必忧心。”贾琏道。 静芯讶异的抬头看他,愣了愣,笑道:“还是二爷周到!” “这是自然,也不看看你是谁媳妇儿。”贾琏特意看她一眼,把她按回床上,自己也和衣躺在他身边。 “二爷怎么起这么早?” “习惯了。” 静芯点点头,还是坐起身来,“第一天来这,我还是早点起来吧,四处看看问一问也好,免得一会儿没个准备,失了礼貌。” 贾琏想想也是,搁谁第一天进门都得紧张,他硬留静芯歇着是不合适。遂拉着她起身,叫了外头丫鬟伺候。 静芯一共带了八个陪嫁丫鬟,陪房四个,婆子也有不少。而今一叫人,八位丫鬟都进房伺候。贾琏坐在一边儿看书,也没过问。 静芯瞪她们两眼,打发走六个,只留下两名她素日宠信的两名大丫鬟流苏和非烟伺候。丰儿上了茶给贾琏和静芯之后,便将她手里原本掌管的钥匙交了出去。 静芯看眼贾琏,见他一直没吭声,也没抬眼看,她便笑着把钥匙推了回去。“还是妹妹帮忙照看吧,我这才刚进门,诸多地方不熟,管不了这个。” 丰儿一听“妹妹”,惶恐不已,忙跪地给静芯行礼,道自己不敢。 静芯开始还以为丰儿是贾琏身边的通房,一般像荣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婚前爷们跟前总会放两个通房丫头。别说贾琏而今岁数这么大了,就她那弟弟,岁数比她还小呢,而今身边都有人了。万没料到,贾琏身边竟然没有。 贾琏这是才抬头,笑道:“你这声妹妹折煞她了,瞧给人吓得。丰儿,新奶奶刚进门,有诸多之处不熟悉,你必要全力协助才是。这会儿离奉茶还早,你带新奶奶认识认识院里的人。” 贾琏就此撒手把院里的人全交给静芯去处置。 静芯自然明白二爷的心思,他这样信任自己,待自己一心一意,她也不能做辜负他的事儿。这院里人员安排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贾琏院里原本留下的人就不算多,她带来的人算进来,正好合乎规格,人数上也不算超,倒省了以后减人的麻烦。 静芯还发现,贾琏这院里留下的人一个是一个,都很顶用,正经干活,而且很识趣儿。她这才进门第一日,这些下人待她的态度倒像是伺候了很久的主子一样。使唤起来一点都不生分,都很听话。 院里没事儿可愁,静芯倒落个清闲,回屋陪贾琏坐着。 贾琏早已经不看书了,正坐在岸边规划今春芒种时节自己视察的路线。见静芯很快就回来了,他放下笔,笑问:“这么快就完事儿了?” “二爷驭下有方,用不着我出马。”静芯抿嘴笑道。 贾琏站起身,“那正好,我带你四处转转,熟悉一下。” 静芯惊喜不已,忙点头,请贾琏先走。 约莫两柱香后,贾琏大概展示解说完荣府的格局之后,就带着静芯径直去了荣禧堂。经丫鬟报传之后,二人便进了荣禧堂,双双下跪,奉茶请安。 邢夫人忙把新媳妇儿搀起,封了见面礼后,又笑着为他引荐发放的姊妹。 “这是你二妹妹迎春,闷葫芦一个,性情还算好,没事儿就找她玩,随你欺负。这你三弟琮儿,是个泥猴子,以后气儿不顺尽管骂她就是。” 迎春和贾琮听这话,只消。 静芯晓得邢夫人是开玩笑,也明白这两个姊妹是跟贾琏的关系好,才会有此态度,心里也有底了。作为新进门的大嫂,静芯有特意准备了见面礼给迎春和贾琮。给迎春的是一个珊瑚珠步摇,贾琮的则是一把玉扇。 俩人都很喜欢,对新嫂子是满意加上更满意了。 贾赦只高兴地一劲儿笑,越看儿媳妇儿越得意,感觉自己以后的日子越来越盼头了。 随后,贾琏和静芯等就在邢夫人的带领下去拜见贾母。 贾母早早就起,见着静芯这丫头,就高兴地唤她到自己身边坐,“什么新媳妇儿敬茶,到我这不用,我老婆子是把你当孙女一般看呢。” “老太太,您可不能胡说,这是孙女了,那边是孙子,可怎么办?”邢夫人在一边凑热闹道。 贾母愣了下,哈哈笑,“那成,我必要喝下这杯新媳妇儿茶才好呢。” 贾母接了茶之后,抿了口,就赶紧把静芯拉起来,问了问她父母那边,便叹:“我们抢了他们宝贝女儿过来,王爷和王妃心里定然可舍不得了。你也别急,咱么两家这般近,日后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就告诉琏儿一声,让他带你过去。” 静芯点头,单就今日而言,她对贾母的态度是没得挑,甚至很喜欢很欣慰。不过她进门之前,也是打听过一些消息的,听说这位老太太格外偏爱他那个衔玉而生的孙子。 不过……那个叫宝玉的呢,怎么没见? 贾母便为静芯引荐二房的各位长辈,“这还是你二叔,这是二婶,这是你珠大嫂子。” 静芯嘴上带笑,心却一沉。她目光轻快地扫过李纨,在贾政和王夫人之间徘徊,稳重地笑着行李之后,便淡淡地接过两位长辈的见面礼,转手交给身边的丫鬟。 王夫人今儿个穿的很庄重,目的就是想气派一下,震吓一下新媳妇儿。新媳妇儿确实如她所愿多看了她两眼,可那眼神儿怎么感觉怪怪的,哪儿不对? 第63章 开虐狗模式 王夫人憨笑,嘴儿却巧,“早听说礼郡王府的姑娘气派,非寻常人家的千金可比。上回老太太去了王府后,就一直就念叨着你,我们这心里头都被勾得直痒痒,早盼着一睹你的芳容。更盼着你进门,日日目睹佳人的风采。今儿个总算得见了,本人却比传言还要气派几分,当真出落得亭亭玉立,端方从容,宛若天上的仙子一般。要我说这些高门千金里头,竟没人能比得过她呢!” 贾琏侧目瞧王夫人,发现她今天十分精神,连同嘴也利索了。这厮卖力地夸他媳妇儿,目的为何? 静芯忙笑着行礼,跟王夫人客气道:“二婶子谬赞了,我虽是郡王府出身的,其实是没怎么在府里住过,自小就随父外放出去吃苦,哪会有什么王府千金的架子,可比不了京城这些端方的淑女呢。母亲还常说我就是个野孩子,墙头上掉下来的,禁得住摔打,且还是个脸皮厚呢!” “王妃可真会说笑呢,确是她教女有方!凭咱们二奶奶这淑慎有仪的气度,任谁都学不去,家里头几个姑娘硬生生都被你给比下去了。” 贾母笑赞后,叫来迎春、探春和惜春与静芯认识。 迎春刚才是见过的,静芯对她印象很好,斯斯文文地,看起来憨厚,定然是个很好相处的小姑子。这探春倒和迎春有些不同,满眼珠子的机灵劲儿,言笑中有股子刻意讨好的意味,可见她出身苦,但心里是要强的,故十分懂得看人眼色行事。到了惜春这里,规规矩矩给自己行了礼之后,她就笑着不言不语的,对自己有几客套也有几分防备,是个有点胆小的孩子。 还有一人,是大太太娘家的侄女,该是唤邢岫烟的。静芯也备了她的礼,如今还没见到,却也不说什么,只把礼物赠与了姊妹们,那份暂且留着就是。 探春和惜春见静芯出手大方,欢喜得紧,对其好感又多升了一分。姊妹几个就围上了她,笑嘻嘻的问东问西,最好奇的还要数她以前随父外放时那些新鲜事儿。静芯到很有耐心,不管她们问到什么,她都会仔仔细细地讲给她们听。 贾母见她们姑嫂相处甚好,乐得合不拢嘴,“你们这些丫头,有新的就忘了旧的,聊归聊,却别叫你们嫂子累着。” 三春姊妹忙称是,扭头又和静芯笑做一团。 贾赦、贾政见没什么其他事,皆告辞了。 贾琏自然不会走,要留在这儿等媳妇儿。 贾母见状正要逗他,就听外面人传话说宝玉来了。 静芯听得很清楚,默默侧眸朝门口看过去。就见以穿着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的少年进门了,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外罩着石青色花样繁复的褂子,一张脸十分俊俏,鼻挺,眉如画,五官好看极了,就是稍微胖了那么一点。 贾母意见宝玉,脸上的笑容就多了几分真诚。等宝玉见礼之后,便热络的为宝玉引荐他的琏二嫂子静芯。 宝玉一听这话,忙朝二嫂子那边看去。家里又多了个女儿,他自是欢喜,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便转头冲贾母笑道:“二哥真是个有福气的人,给我们找了这么好的嫂子来。” 贾母笑着附和。 贾琏也只敷衍应一声,便看向静芯。他有没有福气他心里最清楚,倒不需要别人多言。 宝玉见贾琏不太爱搭理他,讪讪地转身去找姊妹们说话,还趁机和静芯拉关系,擅自代表三春姊妹邀请静芯,“二嫂子以后可要常来找我们姊妹玩儿,平日闲着可没趣儿了,多个人更热闹。” 静芯别有意味的看眼宝玉,笑了,点点头。 迎春扭头看宝玉:“你这话怎么算的,替我们说得?可算上你自己?” “自然是咱们一起。”宝玉笑道。 迎春一愣,转而同探春、惜春一块儿笑起来。静芯也笑,觉得这个宝玉的确如传言那般,有点痴,更多是傻。 “你们笑什么呢?我的话可有不对?”宝玉不解问。 贾琏嗤笑,兀自端茶喝。 “你自称是‘姊妹们’,可是连你自己都算成女的了?”探春问。 宝玉恍然,见她们笑成一团,觉得自己这口误是对了的,嘿嘿挠头笑,乐得如此。 贾琏冷眼见这一切,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贾母跟着乐呵了一阵儿,就问起贾琏的正经事,“上次我叫你找找门路,给元春捎个话,可成了?” “这哪用得着我,二婶子以前也是能捎话进宫里么,就用她的老路就是。我在官场上还是个新人,跟个蒙头苍蝇似得四处瞎问,反而不好。”贾琏回道。 贾母直摇头,“你这孩子怎么突然死板了。你素日和那些高官大员们关系不错,捎话进宫这么点小事还能难到你?再不济,跟你媳妇儿说说,她娘能随时递牌子入宫,请她帮个帮总行的,让你媳妇儿来倒是更便宜了呢!” 贾琏见贾母这副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刚才王夫人那样天花乱坠的夸赞静芯,贾琏就觉得不对劲儿,而今他终于明白这不对劲儿的地方了,原来她们主意早打在静芯头上了。 新媳妇儿刚进门,竟然就想着拖人家的后腿。她们可真出息! 贾琏当然不能让她们如愿。这元春的事儿,还真的好好弄一弄,叫她们后悔来求他! 贾母一直眼巴巴的盯着贾琏。 贾琏迟疑片刻才道:“礼郡王一家子在皇上跟前可不太受宠,静芯她娘跟皇后娘娘以前有点积怨,所以这些年除了年节必要时,她从不进宫。您说,这事儿咱们能叫她帮忙么?” “有什么积怨?”贾母惊讶问。 贾琏摇头:“这不晓得,这种事儿哪能随便跟外人说,我虽是他们的女婿,可到底也是个外人。” 贾母点点头,觉得贾琏说得在理。但她却没有弃了这念头,毕竟人家是皇族,办事再难也比她们这边容易。而且二房而今没落成这副样子,必要想个办法帮他们一把才是,元春可是他们唯一的指靠了,此事必须要成。 贾母看样姑娘们那边,见她们聊得正在兴头,就拉着贾琏去了内间。 两厢坐下之后,贾母便开始意味深长的发言:“我知道你瞧不上你二叔二婶的行事风格,可咱们再怎么闹都是一家人,打着骨头连着筋呢。你好,他们好,这一大家子才能算真正的繁荣昌隆了。而今二房能有指望的就元春这丫头,你帮忙出出力,将来她在宫里谋个位份,你便是国舅爷了,也跟着借光不是?前儿个我问起她,你二婶子才哭哭啼啼的跟我说,这些年就为了你大姐姐,她几乎把嫁妆都赔了进去,而今竟要靠典当物件来填宫里的窟窿。你说她多不容易呀,是不是?” 贾母这是感叹式的问句,答案就在前面。贾琏也只能点头了。 呵,王夫人不容易,那其他人就更不容易了。 “我琢磨着这份儿钱我来出,当年我早早就给元丫头留了嫁妆,而今一直没动,正好用来给她打点。只是那老门路传话的太监已经死了,新门路你二婶子找不着,只能拜托到你这里来。这事儿她不晓得,是我老婆子擅自求你的,你可应?” “应,老祖宗的话我当然应。只是这钱老祖宗就不要动了,您留着吧,我那里有。”贾琏说罢,这就起身表示这就去办。 “倒不急这一时半刻的,好好陪你媳妇儿去。” “还是早点找人,您也能早一天放心。”贾琏笑看贾母。 贾母乐呵呵的直点头,很满意贾琏的表现,她这个孙子越发挑不出毛病了。 …… 夫妻二人从贾母处出来后,静芯便观察了下贾琏的神色。 静芯:“宝玉怎么会晚来?” 贾琏:“昨儿个他又发疯,摔了玉,闹腾半宿才睡,今儿个估计是起来晚了。没人管他,他就随意了。” 静芯思量贾琏的话,“又”、“没人管”、“他随意”之类,便可知贾琏对这位堂弟的态度如何了。 如此倒叫她更放心。 静芯跟着贾琏走,一路无言,后来见贾琏带她逛园子,静芯又笑,“才刚出来就见你脸色不对,可是老太太出难题给你了?” “宫里头大姐的事。”贾琏坦白告诉她。 静芯愣了下,这才想起贾琏确实有一位堂姐在宫里头,名唤元春的,在皇后身边做女官。这算一算她进宫也有近十年了,若是早年进宫的时候就能得宠,到现在或许还是个指望。现在得宠倒也可以,只是要选对了靠山才行,不然,这将来皇子们斗起来,连带着整个后宫乌烟瘴气的,没儿子的再没个靠山就很难自保。人家往宫里送人是图一人飞升,全家飞腾。可那是说好时候的,这会子宫里正逢不好的时候,往里头送人,稍有不慎,被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即便有贾琏给元春做靠山,将来她能混到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当个太妃,然后寿终正寝。却也是一窝老女人凑到一起,在偏僻的寝殿打发寂寞度日,一辈子望到底的孤独,到底有什么趣儿。 贾琏而今是跟着四皇子做事的,虽说不是跟定了四皇子,却也差不多。四皇子的母亲是刘贵妃,而元春跟着的皇后则正好是刘贵妃的死敌。贾琏若是帮了元春,那四皇子那边就不好交代了。可若是不帮,老太太那边也不好交代。 “那……大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静芯蹙眉,心里替贾琏担忧这事儿。 见贾琏没回答,静芯眉头皱得更深,心里正焦急的琢磨着该用什么办法化解这件事,忽然感觉掌心一凉,手被贾琏握住了。 “二爷?” 贾琏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心里早有数。” 静芯抬头望着贾琏,见他眸光异常肯定,且面带自信,松口气,也安下心来,她自然信他。从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她就认了他,又怎能不信他呢。 静芯的笑容很恬淡,令贾琏不禁有一瞬间失神。 贾琏刮一下静芯翘挺鼻梁,嘱咐道:“我家里头的事儿多,比不得你家那边乐融融,将来会有很多烦心事要你操劳,辛苦你了。却别累着自己,若是处理不了的就告诉我。” “爷这话叫我听得心里面特别特别特别知足呢。放心好了,我也不是吃素的,好歹以前跟着父亲在外面疯跑了那么多年,眼界不宽,却也不窄。”静芯俏皮的眨眨眼,冲贾琏笑。 贾琏发现她说话挺爽快的,比如心里的感受,有了她就说出来,让人很容易就了解她。这让贾琏免去不少忖度猜测的麻烦,而且和她相处沟通的时候,会觉得很舒服。言语直爽,性格沉静又自信,笑容干净……他真的找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宝贝。 贾琏握紧静芯的手,笑着拉她快步往前走,倒把后面的随从甩了一段距离。二人往通向荣禧堂的小路上一拐,贾琏看前后没人,拦腰吻了静芯额头一口。 静芯的脸倏地红了,羞答答地跟含苞待放的红牡丹似得,她半颔首看盯贾琏的衣襟,“我是不是被爷调……戏了?” “没有。”贾琏修长的手指落在精心的鬓角上,理了理她的发。指尖撩拨得,让静芯觉得有些发痒。 “还说没有?”静芯干脆抬头,对上了贾琏的眼。 贾琏笑,低头直接吻上了静芯的唇瓣,还轻轻吸允了一下,“这才是调、戏。” 静芯脸涨得通红,慌张左右张望,生怕被人瞧见了。 “爷,咱们在外面,外面啊,您这么做要是被人瞧见了,以后我的脸就羞得没处搁了。”说罢,静芯就用帕子捂住了脸。 “所以……才有趣儿。”贾琏逗弄她一句,便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别紧张了,咱们在这是在家,你我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怕什么。若真有人看见了,敢打趣儿,‘灭口’便是。” 静芯紧张的心一跳,仰首望着贾琏,见他并不是认真之态,心里笑得不行。却见对面来了个婆子,只好抿着嘴浅笑。她半低着头,四周一安静下来的时候,满脑袋里回荡的全是贾琏刚才偷吻她的场景。 贾琏把静芯送回院后,便出门去办元春的事儿。 这次贾琏哪个太监的门路都不走,直接去见了平原侯。 半路上,贾琏正好路过□□。年前四皇子从西北凯旋,深受皇帝褒奖,被封为秦王,乃是本朝皇子中第一个受封的王爷。而今这□□,正是鄞祯的新府邸。 转眼到了平原侯府,贾琏便立刻得见平原侯,不想四皇子也在。 鄞祯见贾琏春风得意,笑问:“可见本王那堂妹很合你心意?” 贾琏点头称是,拱手给四皇子请安。 “你外道了,早说了,咱们之间没外人大可不必拘礼。”四皇子请贾琏坐定之后,笑道,“你新婚第一日就来找平原侯,必然是有要事商量了。说一说,保不齐本王还能帮到你呢。” “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个人情向平原侯讨。”贾琏看眼平原侯,见他老人家笑眯眯的点头,请他但说无妨,贾琏也便不忌讳鄞祯在场了,反正这件事他听到了也是好事。 贾琏便道:“三日后,我会向圣上奏报一件事,若圣上有意嘉奖我,我便会趁机推脱,到时候还要烦请侯爷站出来为我说几句话。” “什么话?” 贾琏跟平原侯简单描述了下。 平原侯震惊的看着贾琏。鄞祯也有些意外,不过也不算太意外,脸色很快就恢复平静,但心里面对贾琏的依仗和信任是越来越加深了。 平原侯起初有几分不解,只是见贾琏很确定,自己再想想突然茅塞顿开,十分佩服起贾琏来。 待贾琏离开后,平原侯便竖起大拇指在四皇子跟前直赞贾琏。 “谦谦君子,温良恭俭让,虚怀若谷,胜不骄,败不馁,而今像贾琏这样的人实在是难得啊!” 鄞祯很赞同,“刚才那计策,我实在是想不到,换做别人只怕早图财了,还是他看得长远。也难怪了,皇上明明知道他与我关系好,却仍重用他,不忌惮,可见他老人家早看透贾琏的性情了。” 平原侯笑眯眯的捋着胡子点头,送走了四皇子。 蒋子宁从内间走了出来,纳闷的观察自家老爷子深沉的脸色,“祖父,您说我琏兄弟跟四皇子走得这么近,连皇帝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将来要是四皇子一朝败势了,那我琏兄弟可怎么办啊?” 蒋子宁见平原侯没说话,苦恼的挠挠头,继续道:“可怜我这兄弟聪明一时,关键事情却犯了糊涂。他怎么就没学咱们这样,先保持中立呢!” 平原侯听清楚孙子讲得这些混账话,立刻回了神儿,上去就拍他脑门子一下,“果然是个武夫,头脑简单就罢了,还不自谦,竟自作聪明起来。” 蒋子宁捂着脑地瓜儿撅嘴,“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会明白,因为你的脑子跟人家的差十万八千里。”平原侯气骂道。 “有差距我是知道的,但真有这么大的差距么?祖父,您可不能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志气啊!”蒋子宁笑嘻嘻的跟平原侯撒娇道。 “我呸!你这小子少自以为是,知道贾琏为什么敢跟四皇子明着处关系么?那不是因为他笨,那是因为他太聪明太有才了。四皇子是众位皇子之中难得稳重老成的,胸中有丘壑。虽说他与诸位皇子的关系没那么亲密,但他跟谁都不结仇结怨,平日里一直维持和善的兄弟关系,算是皇子之中最保险的人物了。就算是有朝一日失势,他不能继承大统,照样不会混差了。而你琏兄弟,比四皇子还能高一截出来。” 蒋子宁不解:“就他?在大臣们跟前可劲儿耍性儿,人情说不给就不给,不知道抹了多少人的面子,以后若真跟错了人,他的结果还能好过四皇子?我不信。” “所以说你笨!你琏兄弟厉害就厉害在‘一根筋’上,人家是有真才实学的,满朝文武都知道贾琏他会种地,而且会把地种出花儿来,上能讨好众位贵人,下能温饱贫民百姓。这样的人是独一无二的,谁都无法替代,而偏偏在众人眼里他还是个心性单纯的怪才。你说哪一位皇子有朝一日登基治理天下,不需要这样的人才?” 蒋子宁恍然大悟,“对啊!我琏兄弟在种地方面独一无二,的确是不能抹杀的人才。就算是亲近过四皇子,他的位置将来一样能保全住。” 平原侯:“人家是恃才,遂可以肆无忌惮。而我们呢,虽然是武将,虽然也曾为国立过汗马功劳,但拿枪杀人谁不会?就算领兵打仗是个能耐,可朝中有这个能耐的大将多得去了,差咱们一个么?” 蒋子宁抽抽鼻子,不甘心地摇摇头。 “所以说,咱们在站位的问题上才会这样谨慎,不是因为咱们多聪明,而是因为咱们随时可被替代。”平原侯总结道。 蒋子宁讪讪地点头:“祖父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说白了,还是咱们没能耐呗。” “你以后常去你琏兄弟那里走动走动,多学学,总能治一治你的蠢病。”平原侯点一下蒋子宁的脑袋瓜,笑哈哈道。 蒋子宁苦着一张脸,要哭了。自从祖父认识贾琏之后,他发现自己在祖父跟前从一个‘不争气的孩子’直接变成‘蠢货’了。 人比人气死人,他注定是被气死的那个。 好伤心! …… 贾琏只用了半个时辰的工夫,就回到了荣府。他的婚假就三天,这三天他自然打算好好陪妻子。 静芯正在屋里绣花,听说贾琏回来了,忙笑着迎他。 “绣什么呢?”贾琏看了眼绷子上的花纹,是青色的蝠纹,显然是绣给他的,“手艺不错,不过这上面的红点是什么?” 静芯慌张夺走,尴尬道:“是我刚才不小心。” 贾琏瞧她一眼,一把抓住静芯的手,就见她指肚上有两点正冒着血。 静芯忙解释:“没关系的,刚才刺绣的时候分了心。” 静芯的话音还没落,贾琏已经把她的手指叼进了嘴里。 静芯:“……” 贾琏用舌尖舔了舔。 静芯一脸呆滞,已不能思考。 贾琏见不出血了,放下她的手,问:“分心?想什么?” “想——”静芯脸红,眼珠子瞥向别处,“我脑子里总是忍不住想爷刚才在外面……” 后半句话静芯没说完,嘴巴已经被贾琏堵上了。这一吻就激烈地不可收拾,从上到下,直接滚到了榻上…… 丫鬟们忙脸红的退下,合上了门。 中午饭静芯是在床上吃的。 贾琏还表示床该换了,搞得静芯又一阵脸红,一度不敢见人。 傍晚,夫妻二人去贾母那里定省的时候,王夫人又热络的拉着静芯好一顿说话,为此她还特意让宝玉支开贾琏。不过宝玉不顶什么用,不管说什么,琏二哥都不怎么爱搭理他,随他去了。就是求着他说教自己,也不过是换来琏二哥的一声冷笑,再次被无视。 王夫人倒挺乐呵的,觉着自己那个贵重的见面礼没白送,跟新媳妇儿关系处得挺好,她谋划的第一步总算有望了。 到了三日,便是新婚夫妻回门的日子。 郡王府一向和乐,礼郡王烨霖又十分满意贾琏这个女婿,一家子自然隆重欢迎,热热闹闹的过了一天。 第四日,贾琏的婚假就算结束了,要如常上朝,刚好奏禀他的“草莓计划”。 朝堂之上,贾琏刚说出要将草莓普及到在宫外的话,就突然被人打断了,此人虽声音温润,却句句针对,暗讽他借权谋财。 贾琏斜眼瞟了下那抹年轻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袭爵的北静王。 第64章 朝中人和事 “贾大人,我听说这宫里外头草莓已经炒到一斤百两黄金的价格,而且像金陵那种地方,估摸着你喊一万两金子也是有人敢买的。借着这势头,你外销草莓到宫外肯定会赚个满盆金。只是这钱或多或少是借了宫里的光来得,却进了你自己的腰包。贾大人,你心里头亏不亏啊?你可还念着圣上的隆恩?”水溶说到劲头上,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贾琏看他,像看个挑梁小丑一般。 水溶见贾琏不回应自己,颇觉得尴尬,轻咳了一声,拱手冲皇帝道:“请皇上明鉴!” 众大臣们闻言,多数都把嫉妒又鄙夷的目光头上贾琏。贾琏是和四皇子交好的人,四皇子没吭声,大家自然都不动。 鄞祯正眯着眼睛,站群臣首位,和丞相靖英光,大皇子鄞祁并排而站。 靖英光的眼睛也眯着,表情却比鄞祯和善很多,因为他嘴角是翘着的,看起来笑眯眯的有点可亲。可朝堂上任谁都知道,丞相的笑只是伪装,以至于叫众人更难揣测其心中所想。 皇帝翘着胡子听北静王义正言辞的指责贾琏,觉得很是在理。不过在嘴上。皇帝玩得是捧杀,不直接指责贾琏,“贾爱卿借权谋私谈不上,毕竟这些草莓啊、地啊都是爱卿自己手里的东西,朝廷没出过份子。不过呢,爱卿也确实借着宫里头的东风,一旦草莓外销到宫外,爱卿会跟着多赚一把银子倒是属实。却也没什么,贾爱卿为国贡献那么多,这点钱是你应该得的。” 皇帝顿了顿,又故作好奇地问:“不过这宫外头还真有人肯花一百两黄金买草莓的?” 水溶忙拱手称是,还说他认识人之中就不乏有几个就想出此价购买的。 皇帝点点头,这才信了,顺便在心里头巴拉手指一算……皇帝突然转头问贾琏:“爱卿啊,你庄子上今年会产出几斤草莓?” “此乃四季草莓,像京城这样的气候,有三季能坐果,每亩可达千斤,一共三十亩。”贾琏如实回道。 “三十亩?”皇帝有点惊讶,去年草莓还吃得挺紧巴,只有宫里的贵人们才配吃,到了今年,竟然能产出三万斤草莓来。这么多斤宫里的人肯定吃不了,贾琏提出销到宫外去绝对属于合情合理的事。 “爱卿啊,这草莓去年还只是一次摘下来十几二十斤罢了,今春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多?” “去年的草莓是侧重在育种上,故才结果的不多,只够供应宫里头的。草莓在繁育的时候,只有摘掉植株上的花序,才能促使匍匐茎尽早发出,获得优质的秧苗。所以进行繁育的草莓苗基本是不结果子的,但经过这一年的繁育,草莓苗子已经增多了十倍,苗子足够多了,自然要求果了。至于繁育的活儿还会继续,只是因为而今苗子足够的关系,不会耽误草莓的产量。” “原来如此。”皇帝捋着胡子点头,脸色却渐渐阴沉下来。若真如北静王所言,这草莓一斤在市面上能卖上百两黄金,那三万斤草莓岂不是能换来三千万两白银。这么多银子流进贾琏的手里……皇帝多疑的双眸顿住,目光转而射向站在众臣前头英姿勃发的四儿子鄞祯。 老四找了个这么有才华的户部侍郎到他身边来,还真是厉害。这厮如此野心勃勃的要靠农发家,富可敌国了,这是要做什么?谋反么! 皇帝面色尚可,但熊熊怒火已经在心里头炽热的燃烧起来。 北静王趁机道:“皇上,虽说这田地草莓是贾大人自己的,但借着宫内盛行之风敛财的确属实,他——” “若说我敛财也可以,还请北静王等我收了钱之后,再把这个名头扣上可好?”贾琏冷冷瞟一眼北静王。 北静王不服,和贾琏对视。 “对了,刚刚北静王说,身边有几个人早就想以一斤百两的价格购买草莓,可是真的?我一直以为民间炒高的这个价格不过是个噱头,做不得真呢。”贾琏轻叹道。 水溶意识到贾琏在质疑自己所述事件的真实性,忙道:“自然是真的!” “几个人?”贾琏追问。 水溶愣了下,接着故作思虑的想了想,考虑到龙椅上一直盯着自己的皇帝,水溶故意报多,“差不多五个。”却不能再多了,再多就显得有些夸张,皇帝还未必肯信。 “很好。”贾琏勾唇笑起来。 皇帝一直忍着怒气,冷眼看着这俩人对质。忽然间贾琏张狂得意的笑起来,不满道:“贾爱卿,你这是什么意思,为自己家草莓能卖上好价钱而高兴?” 贾琏作揖,恭敬有度地表示:“臣是在为即将充盈的国库高兴。” 皇帝愣了,有点不懂贾琏的意思。一提国库,他就一个头两个大,刚打完仗,再加上以前两个歉年,他这个做皇帝的腰包瘪得很。这也是为什么刚才他一算账就生气恼火的缘故。一位臣子卖草莓赚得钱竟然比他这个做帝王还富裕,这对他来说那就是莫大的羞辱和嘲笑! “圣上,臣的奏本正在您手中。”贾琏提醒道。 皇帝动了下眼珠,想起来自己手上那个还没翻看的奏本。这就是贾琏刚刚呈奏要请示宫外卖草莓的事,本来这其实算得上是贾琏自己的家事,不过是因为去年草莓供奉到宫内已然成为一个惯例,他特意请示自己一下也是对的。 照理说,他一个做皇帝的,是没理由去驳斥臣子卖草莓的家事,只是这草莓借了皇族人吹捧起来的东风,价格走高到如此咋舌的程度,作为皇帝,吃个新鲜样式的果子都要被臣子利用算计,何其可悲。 皇帝深吸口气,打开奏折,本意不是要看内容,只是稍作拖延,想法子一会儿该怎么处置贾琏。可当皇帝将目光无意间落在奏折之上的时候,愣了,定睛再看,就被上面的内容彻底吸引了,看到最后,皇帝耷拉的嘴角开始不断地上扬,再上扬,到最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皇帝拍了拍龙椅上的金扶手,大赞:“好,好,好,非常好!贾琏,朕果然没看错你,你果然是个忠君爱国的好臣子!”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最为惊愕的还要数北静王水溶。水溶很不明白,刚才皇帝明明已经怒火中烧到达了隐忍的极限,怎么一转眼就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态度。 他十分不解,下意识的看向同样位于众臣之首的大皇子鄞祁。 鄞祁而今的表情和北静王一样不解,“父皇,是什么让您如此高兴?” “草莓的追捧之风盛行已久,头一批下来的草莓在市面上必然会遭到哄抢,价格高昂。贾爱卿就此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但凡欲出高价求草莓者,就以犒劳西北大军的名义‘捐钱’来买。钱入国库,将来用在犒赏凯旋的将士或是救济受灾的百姓。而这些买草莓的人,既能吃到他们想吃的东西,又能出钱为国效力,一举两得!真是个好办法,解了朕的燃眉之急。”皇帝哈哈大笑,大大地松口气。 春天一到,那些驻扎在西北的将士们便会动身班师回朝,到时候自然需要大批金银进行封赏。可他手头上哪里有钱,这段日子天天听礼部尚书跟他哭穷,皇帝都要被这厮给烦死了。皇帝心里很清楚,打仗前就已经瘪了的国库而今依旧没有什么改变。别说犒赏三军将士们,就是这春祀、礼宴、皇子公主嫁娶等等,都还没找落呢。 做皇帝穷到他这份儿上,真不容易,也真够丢人的! 其实这穷困的现状,跟元璟时期封赏太多异姓功臣有莫大的关系。就是因为当时赏赐过大,造成而今仍有大批人处在爵位承袭的状态,偏偏这些当年受恩封的功臣子孙们个个都是败类,每日只知道在家斗鸡走狗,吃喝玩乐,享受着朝廷每年封赐下去的大把金银,却干不出一件为朝廷效力的事。朝廷尾大不掉,养出一堆蛀虫,再加上每隔几年都要有增添新封爵的皇族们,自然是穷上加穷了。 这个贾琏倒是很识趣儿,今天本还以为他不知好歹,想要一人做大。倒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博大的胸怀,舍己,为了国家。 皇帝倒是后悔自己之前竟误会贾琏这个忠臣的一片至诚之心。 “爱卿啊,你能如此舍己为国,忧国忧民,朕甚感欣慰!这是朕之幸,也是天下之幸!朕要赏你!”皇帝站起身,背着手在龙椅前徘徊,“朕已经晋了你的官,封了你的侯爵,那这次就——” “圣上,臣只是在尽户部侍郎之责,物尽其用罢了。这是本分事,若因此也得封赏,臣受之有愧。”贾琏谢恩之后,便强力推辞掉。 皇帝正要与他争辩,便见平原侯动了动腿要出来,转而又犹豫地退了回去。皇帝料定此事有内情,又见贾琏他意愿坚决,也便没有逼迫他,当即散了朝,却只留下平原侯问话。 下朝之后,贾琏就同丞相靖英光一块出来。半路上遇见不少客气巴结他、祝贺他,贾琏一一敷衍了,才总算和靖英光走到一处僻静地儿。 “你这孩子倒有思虑,刚才上朝的时候真替你捏把汗。”靖英光笑了笑,把目光放远,看着前头那两抹移动的身影。 贾琏也看过去,刚巧人影往东边的回廊一闪,不过他还是敲出来这俩人的身份。一个是大皇子鄞祁,另一位是北静王水溶。 贾琏想起刚才在朝堂之上,水溶莫名其妙突然站出来截话攻击他。这个北静王,他没怎么深交过,更没有得罪过,因何在朝堂上突然针对自己? 靖英光捻着胡子看贾琏:“怎么,刚才朝堂上发生的事你似有不解?” 贾琏点头。 靖英光笑:“风起了,你挡住了他们的路,他们自然想把你吹走。只是他们不知,眼前的这尊是坐泰山,根本吹不走。” 贾琏立刻顿悟靖英光话里的暗示,说白了不是他的错,是人家嫌他碍事了。 靖英光特意观察贾琏。 他站在自己对面,态度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温温的样子,波澜不惊。看起来像是早就知道了这消息一样,不过靖英光清楚,贾琏是刚知道的,只是他知道了也不在乎。这厮大概只会介意一种人,挡了他种地之路的人,对于其它的人和事,他的反应永远是淡淡地,“你们随意”这种态度。 靖英光佩服得笑起来,心里直叹,贾琏也算是另类的世外高人了。 …… 贾琏归家时,宫里头太后的懿旨就下来了。 贾母等诰命夫人摆了香案,按品级穿戴下跪接旨。贾琏等则候在院外,依稀可听见屋内太监柔顺的传旨嗓音,“……太后悯其贤孝忠心,特赦归家……早日婚配。” 第65章 母女生隔阂 隔日,元春就卷着铺盖回家了。 负责办理此事的皇后倒没有苛待元春,特意派了太监宫女两队人,打发了一辆豪华马车,巴巴地把元春给“恭送”回来,倒也叫荣府长足了面子。 元春进府后,一见到贾母,便落了泪,接着便传来一屋子女眷的哭啼声。 贾琏掐着时间来的,听屋里的哭声还未尽,就站在院内望着墙根前的一颗草发呆。这草长得有趣,而今春风才刮起来,一般的草只是发芽见绿而已,这株却长了有五寸高,植株挺拔,有几分秀气。 贾琏走过去给拔了,才发现手上这株东西是个木本植物。 草才将将发芽,树倒先长出来了,有点趣儿。 贾琏瞧了瞧这颗被他连根拔起的苗子,瞧着有点眼熟,貌似是个能开花的,一时又想不出来是什么品种。 “二爷?”静芯红着眼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见院墙前面的贾琏,嘴角含着淡笑走过来,“这做什么呢?” “以为是棵草,给拔了。”贾琏一手晾给静芯看,另一只手则抬起,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都哭了,你也得哭,是不是?” 静芯抿嘴点点头,目光落在那颗草上。二爷爱农的事儿她早就知道,故他跑这来拔草的行为静芯不意外。她瞟了眼贾琏手上的东西,拿了过来仔细看,“这不是芙蓉么?” “啊,对,是木芙蓉,怪不得有几分眼熟。”贾琏叹道。他不是对所有花都有研究,一般只对那些家常的市面常出现的关注。 “才早春,能长这么高,可真新鲜。”静芯惊叹道。 “的确是,对了,屋里情况怎么样?”贾琏问。 静芯:“还哭呢,老太太多少年不见她了,泪水根本止不住。二太太更是,哭得比谁都凶,不过瞧着倒像是真伤心。宝玉更别提了,整个人都是蔫的,我听说好像是他的什么丫鬟突然死了。” “这对母子很爱伤心。”贾琏随口叹一句,忽然想起什么,问静芯,“她的住处可安排出来了?” “还没呢,大太太说得看老太太和二太太的意思定,”静芯解释道,“说不定二太太想带着大姐去府东住呢!” “别看谁什么意思,你这就去打发人把老太太这边的厢房拾掇一下,就让她留在这住。”贾琏吩咐完静芯,那厢就有人来请贾琏。 静芯看眼贾琏,不知该不该跟他前去,贾琏笑着冲她摇头:“我这是去吵架的,你就免了吧,帮忙去做我先前跟你说的事。” 静芯点头,感激看一眼贾琏。她知道贾琏这样安排的目的是省得她夹在中间为难,在这个家做媳妇儿得小心些。上面有两重婆婆,有些事她还是当不知道的好,省得受夹板气。 贾琏进屋的时候,就见屋里有不少闲杂人等被贾母打发了出来。这架势一看就清楚了,又要追责了。毕竟元春在宫里带的好好地,突然就这么下旨回来了,他们肯定是想要求个缘由。 王夫人一见贾琏,泪更汹涌,很大声的抽泣声,脸色黑得不行。 元春坐在贾母身边,泪也止不住,正自责埋怨自己不争气。她在宫里头熬了个大龄回来,没给家里头挣脸不说,这要是再嫁不出,恐怕还会给家里人丢脸。 贾琏简单行礼之后,就在下首位坐下了,身边是贾政,对面则是邢夫人和王夫人。贾赦这两天害了伤风病,有点咳嗽,就没来凑热闹。 贾琏扫一眼元春,她正看自己。当他也看过去的时候,元春立刻闪躲,低下了头。看她这反应,似乎是对自己有很多疑惑和顾虑。估摸要不是上次稻杆子事件自己帮她解决了,她此刻会很坚决的憎恨他了。 有点意思。 “我还有事先走了。”贾政看眼贾琏,立刻起身告辞。他实在是忍不了自己这个做侯爷的侄子在自己跟前显摆。 “琏儿,你这两日一直忙到深夜才归,我没得机会仔细问你,今儿个难得你有空,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你大姐姐的事儿。”贾母擦了擦眼角的泪,和颜悦色的跟贾琏道。 “您说吧。” 贾琏正忖度着贾母的意思,对面的王夫人迫不及待的发话了。 “你常在朝中走动,应该会知道点消息,这好端端的皇上为什么会‘恩赏’你大姐回家?” “大姐回家是好事,二婶也说了,这是恩赏,何必追究原因,好好享受隆恩不是很好么!”贾琏风轻云淡的瞟一眼王夫人,轻轻笑起来。 这笑被王夫人看在眼里,那就有十二分的嘲讽了。 王夫人垂眸,心里暗暗使劲儿,手上也使劲儿,早暗自咒骂贾琏八辈子祖宗了,可面上就是憨厚地不言不语,什么话都不敢再说,只委屈给贾母看。 贾母见王夫人这样,对贾琏略微有点不满,这孩子对他二婶的态度似乎越来越张狂了,“琏儿!你二婶问的我也想知道。” “这旨意是太后下得,我至今连太后什么样都不知道。”贾琏顿了顿,想起静芯,接着道,“你们也别怀疑静芯,她娘这些日子连宫门都没进去过。” 贾母愣愣地盯着贾琏,缓了半晌,十分不解的纳闷:“那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就突然叫她出来了呢。这岁数还没到,你大姐在宫里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就算是得罪了,照理说也不会提前出宫,像她这样被特赦归家的例子可是本朝头一回,实在是稀奇。” 贾母见贾琏没有再要解释的意思,自己也没凭没据的不好多问,转头问元春,叫她再想想,“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但自己却没注意到的?” 元春摇头。 王夫人见状,抬手招呼元春到她跟前来,又悄悄地抹起眼泪来。元春见母亲如此难受,更加自责不已,也哭起来。 贾琏揉揉太阳穴。 贾母看着他们娘俩,想起王夫人之前提示自己的那些话,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问贾琏:“琏儿,我听说你近来又奏本帮皇上谋出个好法子来,引得圣上赞不绝口?” “草莓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贾琏简略回道。 贾母见贾琏这态度,就知道传言是真的,皇帝一定是赞美贾琏了,“那你想了个那么好的办法来,皇上就没动心思赏赐你?” “要赏来着,”贾琏一句话引得屋内众人的目光都关注过来,他喘口气,接着道,“我给婉拒了。” “为什么?”邢夫人忍不住问,她实在是不明白有恩赐不要的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之前接连晋升,我已经成了本朝第一个封爵的年轻侯爷,你们还想让我加封什么?树大招风的道理大家都该懂吧,再往上蹿,只怕我这颗小树苗子没等长醋就会被狂风先给折断了!当然,如果风够大的话,说不定还会很幸运的被连根拔起。” 连根拔起…… 这话犹若一阵凉风扫着听者的脊梁骨。贾琏分明是说他倒霉,荣府会连着一块倒霉。 “呸呸,胡说什么呢你,咱们必然都好好地。” 贾母眉头紧缩了半天,虽然很不甘心贾琏没有再次被封赏,但贾琏的话也不无道理,这孩子还年轻,做到今天这位置已经十分引人注目,叫多少嫉妒了,要是在张狂一些,只怕还真的会很危险。 “你这事儿真的跟太后下旨一点都没有关系?”贾母还不甘心。 “我只肯定一点,旨意不是我请的。至于是不是因为皇上或是太后突然想起我,然后恩泽到大姐那里了,我保证不了。”贾琏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了事实,当然是只是一部分事实。 贾母闻言,便认定贾琏是承认他没做,就摆摆手,打发贾琏可以去了。这孩子说到这地步了,估计是真跟他没关系,或许元春回家是另有原因。只要不是琏儿做的,那就讲不了了,只能说是天意。 贾琏临走前,特意跟贾母道:“老祖宗跟大姐多少年不见了,这次回来您们祖孙俩可该好好聚聚。我已经安排静芯去把厢房收拾出来,以后就让大姐在这儿好好陪您。至于其它的,都好说,大姐还年轻呢。” 贾母听懂贾琏的暗示,眼睛一亮,笑着称赞贾琏和媳妇儿办事周到,直点头应了。 王夫人深吸口气,挺着胸脯,眼色复杂的瞪着贾琏,却是有千言万语的恨意没办法表达。她的儿子已经被贾母养在跟前了,好不容易回来的女儿竟也要远离自己,也跟在贾母眼前。为什么,为什么…… 贾母搂着元春在怀里稀罕会儿,便吩咐抱琴赶紧陪她家姑娘去歇息。 此刻静芯已经叫人打理了好元春的房间,根据元春恃才的性儿,特意在屋内设了许多瓶瓶罐罐文雅的摆件,又听说元春爱读书习字,还叫人在二房布置了一间整齐玲珑的小书房,备了几件古玩字画做装饰。而今早春天还寒着,静芯还吩咐丫鬟去拿了白狐狸毛皮毯子铺在床上。 正好元春回来,静芯笑着拉她进屋看屋内的布置,“可有不满意的地方?若有,大姐一定要跟弟妹说,千万别客气,我这人脸皮厚,就不怕别人说我呢。” 元春温温的笑了笑,环视屋内的环境,熏香炉正冒着缕缕轻烟,味道淡淡地,极为好闻。东窗边儿摆着两盆兰花,西窗哪儿则是一盆开得正好花儿,一棵分了许多枝杈,上面挂满了粉紫色的花朵,每朵花都有一寸大小,五片,平展开放。虽然开得没有牡丹那样繁复,但这花能在这种时节绽放,实在是难得。 “这是什么花?难道是梅花的一种么,我却从没见过。”元春好奇问。 “这叫日日春,也叫长春花,是从天竺国传来的,很好养。只要让它好好活着,她一年四季都能开花。”贾琏驻足在门口,闻声顺口就回答了。 静芯点头笑,“有什么快问他,他懂得最多。” 元春早就想和贾琏聊聊了,请他进门。 贾琏还是站在原地,“猜你有话问我才来的,答完我就走,不会多留。” 静芯忙跟元春解释:“这屋子可算是大姐的闺房了,他估摸是不敢随便进。” “一家子人你计较什么,这满屋子的下人婆子,还有弟妹在此,还怕我把你吃了不成?何时你礼教苛严得如此过分了,就是那宫里的皇家媳妇儿们也没你这般讲究。”元春笑骂完,硬邀贾琏进门。 贾琏点点头,迈了两步进来。 元春认真地盯着贾琏看:“那次的事虽……总之,多亏了你叫人帮忙。” “大姐不必客气。”贾琏答道。 “那……我回来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是。”贾琏如实阐述,他看着元春的表情从惊诧到不解,最后似乎变得有些恼怒。 “为什么?”元春缓了很久,才眼含着泪抿唇问。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贾琏看着越来越委屈的元春,表情依旧冷冰冰的,“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是,宫里的你于我来说刚好是个危险的存在,那我就必须剔除潜在危险,将你从那儿□□。” “因为我挡了你的路?为什么?我一个在深宫里不问世事的女官碍着你什么了?”元春激动地质问,见贾琏不回答,她更着急了,背过身去默默垂泪。 静芯忙推贾琏出去,表示这里有她哄着就够了。 贾琏冲静芯点了下头,便真告辞了。他仰头看着蓝天白云,情绪一点都没有被打扰。倒是脑子里突然浮现那盆长春花,他屋里还有四盆。想起黛玉那边,便叫人仔细搬一盆过去。黛玉喜欢感叹花落,这长春花一年四季都开,到正好可以叫她好好参透这花开花落的道理。 元春一个人委屈够了,才在静芯的劝说下破涕为笑。 “大姐您仔细想想,二爷又不是一个没有门路的人,他要是真把你当成了拦路的石头,哪会如此费周折的请您回到这家里头。这花,还有这屋子里的布置,他都花心思过问了呢。这要不是真关心您,哪会做成这地步!再说,他以进官加爵的前程为代价,才换来姐姐回家。他图的什么,还不是希望大姐能平平安安的出宫,过个正常女人的日子。那宫里头什么情况,将来日子会如何,姐姐在宫里住了那么久,自不用我多说,你心里是很清楚的。”静芯边说边站在窗边,用手摸着长春花的花瓣。 元春的目光便跟着落在那花儿上头。日日春,长春花,四季如春……这寓意,贾琏确实用心了。 元春止住泪,环顾这间屋子,又在静芯的搀扶下去看了耳房的布置,如此用心,巧费心思,可见二弟夫妻是真心待她的。这回家她便是做回了千金小姐,尽情享受别人的伺候,无需再看谁的脸色,也无需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更不需担心自己的性命朝夕不保。 到底是在家好,随意,舒坦,居住的境况也比宫里头好十倍。宫中纵然如何富贵繁华,却也富贵不到她一个小小女官的头上。什么都要按照份例来,什么都要按照规矩来,什么都要照人家眼色来……自己这是何苦呢! “你们的苦心我懂了,只是我而今已经年纪大了,二十多岁,从宫里出来的正经老姑娘,谁还会——” “大姐可别这样说,您现在正是好时候呢,年轻漂亮,又是在宫里那样精细规矩下调|教出来的人儿,有谁会不喜欢?京城贵圈里别的不敢保证有,可这适龄缺媳妇儿的爷们有好几个呢。大姐只要愿意,说嫁出去就嫁出去了,怕什么。”静芯笑道。 元春惊讶,“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都打听过了呢。只要大姐想嫁,这些都好说。再有大姐就算是不想嫁,咱这家里头也不缺您这一口饭吃。只要有二爷和我在,谁要是敢乱嚼舌根子,我第一个把她拎出去喂狗了!”静芯歪着脑袋,瞪眼厉害道。 元春噗嗤笑了,拉着静芯的手感动不已,自是和她说了许多这些年自己受的委屈。 静心听完,不禁擦了擦眼角的泪,“这宫里头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大姐,你回来就对了。” “可不是么,而今经你这一劝我也想明白了,混到这时候我能回来真是幸事呢。皇上那年纪就不说了,性情听说还有点怪呢!”元春小笑着声牢骚一句,泪留得更多,却都是感动之泪。这家已经不需要她去争气给门楣添光增彩了,何不就干脆做回小女儿家,多轻松自在。 静芯见她这么快参透了,心里总算松口气。元春也不愧是才德兼备的贤女,当真有常人没有的聪慧,静芯很喜欢和她这样的相处。 俩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聊了小半天,最后倒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心好友。 …… 小半天的工夫,元春对于贾琏的作为有了另一番领悟。她觉得贾琏是为了自己才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拿什么挡路的话冷言冷语做借口,无非是不想她自责,倒把他自个儿牺牲了。这种自我牺牲只为别人好的行径,实在是叫她心酸又感动。一个堂弟罢了,虽说自己小时候真挺宠爱他的,但比起宝玉还是差上一层,难得他如此费心记挂自己。元春真不知该怎么去感谢他。 元春洗了脸之后,稍作休息,便应邀去了府东母亲那里。而今从西角门往府东去着实麻烦了些,要坐软轿。母亲以前住在荣禧堂,估摸刚搬去的时候必定是有些受不了的。不过转过头来想想,这个家的爵位本就是大伯承袭的,而今再加上贾琏这一层侯爵,这荣禧堂人家大房住合情合理,二房这边该没什么怨言好说的。 到了王夫人院,元春远远就听见母亲的呼唤,带着哭腔。她一上午哭了不少回,这会子真不太想再哭了,但看母亲还是止不住泪,不好叫她孤单了,元春才勉强跟着掉了几滴泪。 进屋,王夫人就抓着元春上炕,稀罕了她一会儿之后,便开始喋喋不休的唠叨起家中桩桩件件的琐碎事,每一件都在声讨大房,几乎三句不离骂贾琏。 最后,王夫人把事儿说到了元春身上,更是恨,“你好好的在宫里待着,眼看就能得圣宠混出头了,偏偏出了这么一桩意外。哼,说什么不知道,我可不信他的借口,必是他背后捣鬼,暗中陷害了你!可怜我宝贝女儿,正是要给家里争气的时候,硬生生的被他搅和出宫了。” 王夫人流着泪,摸着元春的脸蛋,目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一脸愁苦之相,“而今这可怎么办呐,我好好的女儿,这么大岁数被放回家里,这以后婚嫁只怕是难挑到如意郎君了。你那个琏二弟,生生毁了你的一辈子!” 前面的话都还好,说到自己的身上的时候,元春感觉味儿全变了,特别是当母亲提到她年纪大的时候,元春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亲生母亲口里说出来的。那话谁说她都可以不去介意,但自己的生母竟然会这样嫌弃待看现在的自己。而二弟夫妻,一直都在鼓励她,而且很用心帮她打听了后路,哪怕是嫁不出去,他们也愿意一直做她的依靠。而到自己的生母王夫人这里,竟然是如此嫌弃她…… 元春闷闷地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了,更加听不进去接下来王夫人说的每一句话。 王夫人仍完全不知情的碎碎念,着力在元春跟前描绘贾琏这些年的恶行。 纵然王夫人在言语上如何描白了自己,抹黑了别人,元春也不愿意去相信了。在宫里谨慎小心的混迹了这么多年,谁好谁坏这点事儿,她还是分辨的清的。 晚饭前,元春浑浑噩噩的从王夫人那里出来,面上闷闷地没什么态度。可当她一坐上软轿,独自呆着的时候,泪水唰地就下来了…… 贾琏下午在京外几个村县跑了一圈,强化了一下今年贫困农户的土豆种植的问题。不过事后他还是不放心,决定在每个村镇组织一个村民自查小队,挑选村里几个有责任又聪明的年轻人做担当,负责监督和督促自家村里每户土豆种植的事宜,以避免疏漏个别户。再有就是带芽土豆不能吃这点,还是要多次强调。毕竟古代的通信技术不发达,很容易起流言把事情传歪了,所以很多事情贾琏都必须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强调。 贾琏尽量有效率安排好这些,又嘱咐属下程书良照他今天的样去余下的村县走访。 贾琏终于放心的启程回京。可巧了,回去的半路上,他乘坐的马车车轱辘很走运的陷进泥坑里。 官道,前两日没下雨,好好的天儿路中央多了个稀泥坑,可真是耐人寻味。 贾琏下车后,正勾唇琢磨着,就听见身后传来杂乱的马蹄声。 第66章 红楼里玄幻 兴儿见此,更大力的催促车夫快点驾车出泥坑。 车夫高吼,啪啪的挥鞭抽打着马屁股。马匹嘶叫,奋力地向前跑,陷在泥坑里的车厢跟着晃了晃,最终还是马原地踏步,车身原封不动地陷在那儿。兴儿等三人脱了鞋,挽起袍撸袖子,一二三喊着,配合车夫一起朝外推。 马蹄声渐进,贾琏立在路一边,只望着兴儿他们。 “吁——”一声喝止后,便听见后头路上有人高喊,“前面人什么情况,为何挡住了去路?” 兴儿一听这话,赶紧从泥坑里出来,见是两辆豪华马车驶来,四周还跟着十几个骑马的青年男人,这些人身形个个矫健,看起来是练家伙的护卫。兴儿料这来人的身份不简单,忙笑嘻嘻的凑上前去行礼道歉,并说明缘由。 “原来是这样,我这便禀告我家主子。”小厮听罢就转头上了车,掀帘子探头进去嘀咕两句。 兴儿依稀听见叫“王爷”,既然是皇亲贵族,他家琏二爷定然认识。兴儿赶紧跑到贾琏跟前求问:“爷,可巧了,听说车里的是位王爷,您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你赶紧把马车推上去。” 贾琏别有意味的看一眼兴儿,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贾琏转而观察路四周环境,目光定格在路边沟里那些半人多高的枯草。贾琏叫人从车后头拿两把镰刀来,一把交到兴儿手上,然后就带他到路边砍枯草,不一会儿就弄两捆。贾琏叫兴儿将这些硬杆子的枯草垫在车轱辘底下。 那边北静王水溶还等在车里,他本来以为贾琏会闻声过来拜见和求助。等了一会儿后,他把帘子掀开一条缝儿,却见贾琏从路边的沟里爬出来,背着一捆草。水溶惊讶之余,再心里合计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叫人去帮忙。可这会子他再派人已经晚了,那边的马车已经从泥坑里推了出来。 几个小厮欢呼不已,擦了擦腿上的湿泥,登上鞋子,就请他们家的琏二爷上了车。 贾琏用余光扫了眼那位王爷派来的那几名不知所措的随从,心里嗤笑不已,在兴儿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兴儿上车前见那些人傻站着发呆,忙笑着对他们道:“你们就学我们,弄些草铺在上头,就好趟过去了!” 说罢,车夫挥鞭,马车奔腾而去。 侍卫们愣在原地,干砸着嘴,去王爷跟前求主意。 “王爷,没等小的几个出手,人家已经把车推上路走了,您看这怎么办?” 北静王从车里探出头来,一脸燥郁,千算万算,他没料到贾琏身边的小厮竟然是个聋子,还是说才刚他的随从把“王爷”二字叫得太轻了? 北静王叹口气,转而叫人知会后头那辆马车上的人,叫他不必跟着了,先到别处歇去。 贾政忙从车上下来,慌张地过来给北静王行拜别礼。 “你这个侄子,性情的确是有些怪诞。而今事儿没成,我再去见他,你便不宜出现,先回去。”北静王温和的说完话,还冲贾赦很亲和的笑了笑,这才放下帘子,叫车夫快追贾琏。 “还能再快么?”坐在车里的贾琏,已经颠簸的脸上肉发麻。 “爷,这已经是最快了,再快就刹不住车,容易横冲直撞。”车夫在外面喊道。 贾琏“嗯”了一声,再不言语,闭上了眼眸。 他晃悠地正有些迷糊的时候,贾琏就听见有更多杂乱的马蹄声,接着他的马车就来了一个急刹,幸好他及时扶稳了。 兴儿却一屁股摔坐了下去,后反劲儿的要扶着贾琏。他愧疚地挠头笑,忙给琏二爷赔不是。 马车停稳。 车夫见是之前在泥坑遇见的那辆马车,没敢造次,头来问兴儿的主意。兴儿就问贾琏。 贾琏挑眉:“路不够宽么?从他们身边驶过去便是。” 车夫乐呵地得令,立马调转马头,从北静王的车边驶过。 车内的北静王见状,忙掀帘子站出来,大呼:“贾大人留步!” 因怕贾琏听不见,北静王随车骑马的侍卫们先跑上前去,追上了贾琏的马车,高喊着他家王爷的身份。 兴儿叹:“竟然是北静王,爷,您看这?” 人家既然已经肆无忌惮地表明身份,不下车也不合适。 贾琏下了车,掸了掸衣袍,和北静王行了个浅礼。侯爵的等级虽不如郡王,但在朝堂上,贾琏领的实职的权力却比北静王大多了。而今北静王刚袭爵,因受到大皇子照料的关系,才得了个六品官的实职。论综合实力和受宠程度,北静王是绝对比不上贾琏。 在礼节上,贾琏对他略作点头拱手也就罢了。贾琏要是一时不高兴,真不去招呼他这位异姓王,北静王除了生气在背后骂他两句,其实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贾大人客气了,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儿遇见你。才刚在半路上见你们陷入泥坑,我就打眼瞅着眼熟。本是叫侍卫们去帮忙的,不想你们自己弄了个好办法,也没帮上什么。”水溶客气地笑道,一脸斯斯文文地,亲和的模样很是讨喜。 贾琏同样笑了笑,道了句:“那多谢了!” 水溶忙摆手,“也没帮上什么,叫人追你也不过是想和贾大人打声招呼。我这刚刚继承爵位,朝堂上还有诸多不懂之处,还请贾大人以后多多提携照顾才是。” “王爷客气了,论品级您在我之上,下官哪会有什么能耐照顾您。”贾琏道。 “贾大人可别客气了。这眼看要到晚饭时候,正好我在状元楼定了宴,可巧同行的大人临时有事去不了,我一个人去吃有什么趣儿,不知贾大人是否肯赏个脸?” “可不巧,有公务在身,正要急着回去复命。”贾琏微微一笑,淡淡客气。 水溶心下一沉,呵呵笑着,“也罢了,谁不知贾大人一到春秋两季就忙得脚不沾地,我懂,懂!相遇即是有缘,那我们便共乘回京如何,一路上也有个说话的伴儿。” 贾琏虽不感兴趣,但也不能一直驳斥水溶的面子,伸手示意水溶。 水溶见贾琏的手冲向的是他的马车,愣了下,也不知道他这个“请”只是泛泛指着,还是特意指着。不过他也不好回身走到自己马车上坐着,一咬牙,就上了贾琏的马车。 贾琏紧随而至,上车前使了个颜色给兴儿。 主仆默契多年,这个眼神儿兴儿自然懂。 车一行驶起来,便颠簸的厉害,左右摇晃,车身震荡地好像要散架了一般。 水溶还是第一次做这么穷酸的马车,才几下就颠簸的屁股疼,脸上的肉也麻了。这车分明可以行驶得慢一点的,偏偏车夫把车驾得飞快。水溶身娇肉贵,从来都是享尽了奢华舒适。这一颠,身上的骨头要散架了不说,胃里面也翻江倒海,竟快要吐了。 这驾车的人是贾琏的属下,他此刻是‘客’,也不好吩咐人家什么,而且他还想交好贾琏,自是不能随意造次,只能强忍。 贾琏假装看不见,笑问:“不知才刚跟王爷同行邀约的是哪一位大人?” “是——”水溶被车震得抖了一个长音,他当然不能说贾政,随便扯一个脱口而出,“理国公。” “哦。”贾琏点点头。 水溶强压着肚子里的恶心,镇定了会儿,发现自己再不说,照马车这速度很快就到京城了,便急忙跟贾琏道:“而今大军班师回朝,估摸着又该有许多人得到恩赏。国库没银子的事儿谁都知道,还是多亏你之前出了那个计策,帮皇上和礼部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贾琏抬眼看水溶:“王爷谬赞了。” 水溶忙给贾琏拱手:“提起这事儿,就想起那天我在朝堂上的错言,其实才刚拦你的目的就为这个!我这个人黑白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当时因忽然听你提出,还以为你要借售卖草莓之际在外牟取暴利,一时口不择言,误会了贾大人的人品,真的很抱歉。本打算下拜帖亲自登门道歉。今天巧遇,倒是天意了。” “王爷太客气了,朝堂之上大家政见不同,各抒己见没什么不妥,您大可不必为此道歉。”贾琏有点烦北静王这些话。这话要是在平时说,他可能不觉得什么,甚至还会误以为北静王只是个正直有点冲动地年轻人。偏偏那个泥坑布计在先,再思虑他之前朝上的行为,贾琏百分百确定这前前后后都是他故意计划,有意为之。倒不知这个先自黑再道歉的苦肉计是谁想出来的,有点蠢,特别是那个泥坑。 贾琏已知对方别有目的,水溶而今身段放得再低,态度再好,就是给他跪爬着行礼也没用。 “贾大人在户部的作为是有目共睹的,大家都心里清楚。其实去年你西北那一趟差,功劳立得更大,镇北将军前日归来后,还特意跟我描述过,当时大军用发芽土豆巧计击溃敌军的场面,那叫一个壮观,一个爽快!不知你可曾听四皇子跟你说过?” 贾琏摇头。 北静王似乎料到答案如此,立即高兴地跟贾琏描述:“当时蛮夷军队入冬之后粮草被烧,饿了数日,待我军放出的消息,再加上他们早就觊觎在西北几乎传得神乎的粮食——马铃薯,便决计夜截我军粮草。那一车车带了芽的马铃薯到他们手里后,饥饿的蛮子们都跟疯了一样,当即就烹煮食用,个个胃口大开,吃了许多,结果不久之后就上吐下泻,四肢发软,甚至晕厥,个个毫无抵抗之力。镇北将军便带着大军趁机夜袭,大获全胜。班师回朝之后,四皇子和诸位大将凭此受到隆重的勋赏。倒是这个计策主要谋划人,贾大人您,只得了一个侯爷之名,金银钱财田产等等实在的封赏却不及人家一名小将得的多。” 水溶说罢,一脸愤愤不平,似有替贾琏出头之意。 贾琏望着他,有点无语。 水溶见贾琏此状,还以为他为此感动,忙笑道:“我这人就是如此,黑白分明,只论正义。” “近来听说我二叔跟王爷有些走动,他可叨扰道您?”贾琏突然问。 水溶点头:“尚可,算不得叨扰。”水溶本想说他们很聊得来,但考虑到贾琏和贾政之间的矛盾,就没有直接表达出来。不过他们叔侄的问题再闹不和,关起门来也是一家人。水溶觉得只要把贾琏拉过来,和贾政一起在站大皇子这边,这点矛盾很容易就调和了。 “原来如此。” 贾琏笑,怪不得水溶会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诌所谓“黑白”、“正义”,原来是跟贾政一个套路出来的。只不过这位北静王段数更好一筹,他比贾政‘可亲’很多。 水溶往贾琏身边凑了凑,小声道:“我已经和大皇子商议过,改日请他为您在皇上跟前请封。就西北胜利之事,好好说道一下你的功劳,这头功都应该是你才对,怎能叫别人夺了你该有的封赏。” 贾琏略惊讶地看着水溶,他想到水溶会说些出格的话,但没想到这厮还能这么一本正经的打着“正义”、“抱不平”之名胡诌。西北那场仗之所以大胜,的确跟他献出的计策有点关系,但真正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的是那些出生入死的将士,实地操作指挥的是那些将领。敌人习性,因地制宜,厮杀周旋……诸多方面,他一个只懂种地的人根本不懂。他只是动嘴皮子说了一句话而已,真正出力的人的确不是他。现在,贾琏因为军粮和一句话计策得了官爵,不亏。 若真如水溶所言把头功记在他头上,只怕就是皇上愿意,那千千万万的将士们也不会愿意。 北静王这是想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招人记恨呢。 荣国府做了多年的蛀虫,在皇帝跟前本就没好印象,而今他能熬出个爵位,让皇上去了削爵荣国府的念头,已是万幸。若是自己没有自知之明,一心做大,再加上他年纪轻更容易给人留下冲动的印象,一旦引得皇帝忌惮,那圣宠必将一去不返。 贾琏心里清楚,他现在推出这些新鲜的农业政策之所以都能得到皇帝的赞同,不是完全因为皇帝肯定他的才学,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是个“纯技术人才”,他不搞政治,谦虚,不恃宠而骄。 试想如果一名大臣给点脸就上天,居功自傲,在朝堂上操握权柄、结党营私。正常有脑子的皇帝哪里敢继续宠信? 对于那些多疑懂得制衡政治的皇帝来说,权臣掣肘朝政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而今这位皇帝,性情看起来随意,其实深谙这类帝王之术,当政这么多年朝中从来无权臣,纵然是丞相靖英光,平日也是很小心翼翼地为官,不敢与过多官员交流。 皇帝性情如何,看看他宠信的丞相的品行基本就能猜出个七八了。贾琏就是根据这位靖英光丞相的性情,来应对皇帝的。至今结果还算不错,至少他没在皇上跟前讨嫌。 所以说,对当今这位圣上来说,但凡谁有功高盖主的苗头,一定会被他掐死在萌芽中。 贾琏可不想做个长不大的芽子,他这类务农的人最喜欢的就是秋收结果时的喜悦。况且贾琏本来做官谋得就不是政权,只是想把农业技术推广出去。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些政治类的东西贾琏懂得还不深,但他知道一沾就要命的道理,所以他目前还不想玩。 谁都别想拖他进水,北静王和大皇子不行,就连四皇子也同样不行。 马车颠簸的水溶屁股疼,他眼巴巴的等了半晌,本以为贾琏会感激不尽的拉着他的手,感谢他为他请功为他抱不平。可现实是,贾琏反应平平,一脸淡泊,眼睛平视前方,不知道看什么,好像发呆了。 北静王等不住了,一手垫在屁股下面,省得屁股疼,另一手在贾琏眼前晃了晃。 马车速度突然慢了,外头的车夫喊了声:“要进城了。” 贾琏眨了下眼,转头看北静王,“什么?” 水溶一脸惊诧,无奈地问:“贾大人,您刚才不会是没听见我说话吧?” “呃……”贾琏拱手,“刚才正在想该如何在各村县落实马铃薯种植的事儿,一时出神了,还请王爷见谅。” 水溶微微蹙眉,懊恼之色一闪而过。他原谅不了!可是又能怎么样。 贾琏先下了马车,水溶愣了愣,随后也下了马车。 “王爷,进京了,咱们就此别过。”贾琏见水溶还有强留之意,接着笑道,“您去状元楼要走这条路,下官去户部则要走这条。” 水溶咬牙,干看着贾琏又上车,自己恨恨转身也走了。 水溶到了状元楼。 天字一号房雅间内,坐上之人见到他立刻站起身,发现水溶身后没跟着人,满脸失望。 水溶鞠躬道歉,无奈的解释缘由,却还是被大皇子以一脸“办事不利”面色对待。 …… 贾琏的马车过了街,转而调头,回到荣府。 贾赦乐呵呵地跑来凑趣儿,跟贾琏道:“你可算会回来了,二房那边闹起来了,闹得可欢了。” 贾琏:“怎么?” “前几日你二婶打发走宝玉身边的一个丫鬟,叫晴雯的,才几日人死了。却也邪门了,今天老太太园子里就长了一颗木芙蓉,正冲着宝玉的房间。这时节,草才冒绿芽呢,突然长一棵这么高的芙蓉,你说邪不邪门?”贾赦比量了一下高度。 这高度…… 贾琏忽然想起他之前在贾母院里拔掉的那颗芙蓉,似乎跟贾赦比量的高度差不多。 贾赦接着道:“这丫鬟原来被你同麝月等几个一同打发出府了,后来老太太把人都给留下了,都给弄了回来。说都是老人儿伺候惯了的,宝玉舍不得,她更舍不得。” 贾琏眯起眼:“老太太后来又弄了四个丫鬟给宝玉,还起名说也叫什么麝月之类,根本就是原来的人?” 贾赦点头,“就是原来的人!惊讶吧,就为糊弄咱们呢,特别是你!” 贾琏回想了下,那之后他的确没见道宝玉房里有这些丫鬟们,一是他忙也不去注意这些,二是宝玉他们肯定刻意避着自己就瞒下了。毕竟宝玉住所在贾母那里,贾母身边的人这点口风是有的。 “你和太太知道这事儿?”贾琏又问。 贾赦尴尬了下,动动眼珠子:“不知道。” 贾琏再看他。 “哎呀,前些日子你继母偶然瞧见了,被老太太好一顿威胁嘱咐,硬是不敢说。我们都被逼得,老太太为了她宝贝孙子,连死都说得出口,我们能怎么办。”贾赦无奈道。 贾琏笑,“我没生气。” 贾赦孝顺怕贾母这点他是知道的,而邢夫人也一直怕贾母,为这理由瞒着他也不算什么。对于这次的隐瞒,贾琏倒觉得很欣慰,似乎这个家里的人都很挺忌惮他了,连贾母也是如此。这是个好现象,有忌惮,就说明他的意见和态度在这个家的影响力很大,他们怕。 “你也别为此计较什么,老太太么,就那点宠宝玉的心思。这不,就算你不出手也出事儿了。我接着之前的说,宝玉在那晴雯死前去探望了一遭,时候还写了一篇诗纪念她。后来那诗被探春拿走了,你林妹妹那日刚巧在,还以为是你三妹妹的诗,就随口说了说,改了改。后来宝玉听说,就宝贝似得留着那诗,还说死去的晴雯是芙蓉花转世。今日他忽然在院里见到那棵芙蓉,就哭了,非说晴雯回来了,闹了好一阵,还把玉摔了。” “呵,又摔玉。”贾琏冷笑。 “这事儿难免折腾到老太太跟前,问清缘由后,一边哄着宝玉,一边责骂了你二婶。你二婶却觉得委屈,翻腾出晴雯以前的罪状数落。宝玉听得一时堵心,晕过去了。这会子,一家子女眷围着他团团转,找大夫呢。”贾赦道。 “真热闹。”贾琏叹了句,便告别贾赦,回去换衣裳。 贾赦兴奋地捻了捻胡子,打发丫鬟再去宝玉那里打听。这两年他话本看多了,就动了提笔写故事的心思。只是这故事看得容易,写起来难,这几日越发觉得灵思枯竭,宝玉这事儿闹得有趣儿,让他突然有了新想法。 贾琏回房的时候,发现静芯不在,估摸她这个新媳妇儿不得不去陪着老太太瞧宝玉。询问丫鬟后,果然如此。 贾琏快速换了衣裳后,便直奔贾母院里去。 一进院,贾琏便看向他之前拔掉芙蓉的地方,果然还是在那里,又重新长了一棵同样高度的芙蓉。 这真新鲜啊,红楼里竟然真会出这种不科学的玄幻事件。 贾琏兴奋地踱步到芙蓉前,双眼冒光,用手戳了戳苗子。 这么迅速生长的芙蓉苗子,其实可以多有几棵。 第67章 京内起雾霾 贾琏蹲下身来,很干脆地把树苗连根拔起。 “你干什么?”宝玉突然疯跑出来,泪眼婆娑地奔到贾琏跟前,眼睛瞪得远远地,死死地盯着贾琏手上的那颗树苗,“你……你为什么拔了它!” 贾母随后跟了出来,口里焦急地喊着宝玉。紧接着贾母身后出来的便是一群女眷,邢夫人、王夫人、李纨、静芯等。 “你为什么拔了它,为什么?”宝玉一把揪住贾琏的衣袖,哭得有点癫狂,他惊悚的看着那棵被扒出来的芙蓉,好像看到死人一样恐惧,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青鼻涕流了出来。 贾琏不解地看宝玉,有点不理解他这份悲伤的情感。 “快扶他起来!”贾母挺上火的,一脸焦急。她眼看着宝玉被人搀扶下来,擦净了脸,这才稍稍安心。 静芯盯着贾琏手上的树苗,走到他身边低声嘀咕一句。 贾琏轻声回应她:“大老爷已经全都告诉我了。” 静芯垂着眼眸,表示知道了。 贾母在鸳鸯的搀扶下走向贾琏,“你怎么来了?” “早晚定省,这是规矩。”贾琏看眼天色,“今儿个晚了,照理说老祖宗这会子该用饭了才是。” 贾母叹口气,转而看眼贾琏手里的东西,“你宝兄弟魔怔了,叫我们好一顿操心。本快要哄好了的,你这一拔,瞧瞧他,又不安生了。” “有病就治,要这么多人陪他有什么用。”贾琏把手背过去,手里却依旧攥着那颗树苗。 宝玉眼盯盯地瞅着,试图伸手想把树苗抢过来,怎料贾琏突然转身走了。宝玉要追,却惧怕贾琏的威严,面露犹豫。这时候王夫人站出来,把宝玉拉到身边来,边抹泪边劝他,“孽障,且消停些吧,就算不为了娘,你也该惦记着老祖宗的身子,懂点事。” 宝玉一怔,抽着鼻子看向贾母。贾母正眼含着泪花儿,一脸心疼的冲宝玉伸手。宝玉哇的大哭,扑进贾母的怀里。他嘴里念叨一些混话:“林妹妹不理我,宝姐姐不理我,姊妹们都不理我,连晴雯也去了……老祖宗,孙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我的心肝哟,别说这样的胡话,我们都喜欢你,都你理你。你林妹妹宝姐姐那里,只是搬出去住,都在京的,平日会经常往来,你也会经常瞧见她们。别哭了,乖!”贾母心疼的为宝玉拭泪,终于哄他进屋歇着了。 妇人们至此才散去。 静芯进屋不见贾琏,问了丫鬟,才晓得贾琏又在院西倒腾土。 “二爷就是在这地方鼓捣出的名震天下的牡丹新品种?” “的确是从这开始的,现在有专门的庄子培育了,这块地方秃秃的的确不好看,回头叫人布些景儿过来。” 贾琏用铲子拍拍盆上的土,把这盆新栽好的木芙蓉放到之前那盆旁边。 “二爷整天那么忙,何必劳心这些小事,就把这小活儿交给我可好?”静芯外头问。 “求之不得,但你可不许累着。”贾琏笑着刮一下静芯的鼻梁,拉她进屋歇息,亲自给她斟茶,“家里事儿多,姊妹们还有不省心的,特别是宝玉,今天又闹幺蛾子,倒连累你跟着操心了。” “瞧爷说得,这才哪到哪儿。这大户人家总会有一两个不如意的亲戚,比这严重的多得去了呢,我也见过。皇族里闹出更出丑的事儿我更是听过不少,以前跟爹爹出去,奇闻异事、家长里短我都见识过一些的。再说我也不掺和,就凑过去瞧瞧热闹。你千万别觉得我委屈,我乐在其中呢。”静芯说罢,见贾琏默默不语,小心地抿嘴问,“二爷,我是不是俗气了?可不要笑话我、嫌弃我!” 贾琏明白,静芯说这些话是想让他放心,大概她不想让自己再被家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闹着。静芯是真心为自己着想。 贾琏握住静芯的手,“你是我娶进门的,我会至始至终,中意你。” 静芯不过半开玩笑一句,听贾琏这样正经的对自己说情话,心里感动,脸倏地红了,羞涩地颔首。 “这府里的人都什么样,我心里最清楚。你以后还要接手管家,事情会越来越多。别一直委屈自己,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无需顾忌那么多人的情面。有事我给你撑腰,谁都不要怕!” 静芯更感动,含泪点点头。 “这才哪到哪,你就哭,那以后……你岂非要日日泪洒床头了?” 贾琏一声戏谑,把静芯逗得脸通红,闹着转身不跟他说话。 贾琏又笑:“一句话便叫你回头。” 静芯抿着嘴憋笑,直摇头。 “今天回来的路上马车陷进泥坑里,正好碰见北静王。”贾琏简略阐述道。 静芯一听,忙转身坐到贾琏跟前追问:“拿他对爷说什么没有?” 贾琏目光定格在她脸上。 静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贾琏给‘暗算’了,笑着锤他胳膊一下,“二爷,咱们说正经呢,这个北静王我听父亲不止一次提过。他当时做世子的时候就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没有顽劣的性儿,斯斯文文,对谁都温润平和,很招人喜欢。只有一事特别奇怪,他院里的丫鬟经常死于非命,多半是十足落水的,也有自杀坠井的。其实这些事儿郡王府一直都对外瞒着,我父亲当时碰巧负责监管京畿衙门的军队,才会知道此事。本以为是他倒霉,或是住的地方风水不好。结果有一次,父亲受老郡王邀约喝酒,却亲眼瞧见了他把个十岁出头的丫鬟逼进河里,还不许人家叫,哄骗那丫鬟忍一会儿他就叫人救她。后来还是我父亲瞧着那丫鬟快不行了,站出来喊人,那丫鬟才得了救,拖上来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 “怪不得郡王跟北静王关系很不好。”贾琏叹道。 静芯抓着贾琏的手,“怎么,二爷早知道?” “没有,只是上次同岳父一块上朝的时候,北静王过来打招呼,我见王爷完全不搭理他。本来以岳父爽朗的性情,一般不至于跟人结仇,除非那个人……” “自小就把人命当儿戏的人,会什么好东西!父亲自那以后,便十分不待见那个叫水溶的。亏他家还是世袭罔替的郡王,真真辱没了门第。”静芯一脸嫌弃状。 贾琏点点头,挺赞同静芯的话。经过今天的事儿,他也觉得这位北静王十分工于心计。水溶在面上的确很像原著里描述的那样谦和,但里子却早已经黑得不像话了。 荣国府跟‘四王’之间本就有老矫情,这些年他管家的时候,的确和北静王那边没走动过,可不代表二房贾政那里也同样不走动。 如果贾政跟这位表里不一的北静王扯上关系的话,那就有麻烦了。 贾琏想到此,当即命人去二房打探,得知贾政刚回府,还是乘了一辆别人家的马车回来的,贾琏心生警惕,叫荣府守门的小厮问话。 “你们可记得送二老爷那两马车的样子?” “帷裳是上等的青锦缎,锃亮的,差点晃瞎了小的们眼睛,那车顶四角还垂坠着扇子状的玉坠,下边攒着两个金珠子装饰,十分值钱。”小厮老实回道。 贾琏一听,就想起之前那辆与北静王同行的马车。后来北静王拦着他的时候,那辆车不知怎么就不见了。贾琏听北静王的解释,本以为那只是个朝上那个无关紧要的大臣的。没想到贾政竟然就是那个放了北静王鸽子的‘大人’。 呵呵。 北静王又在说谎算计他,只怕他所言的那顿酒宴也是个陷阱。倘若自己真去了,肯定又会有一些意外发生,让他惊讶。 水溶,贾政。 贾政只是个迂腐的读书人,好面子些,可能会干些蠢事,但也不至于做多大坏事。但这个北静王却不一样,要是有他挑唆贾政,这贾政将来定会被撺掇得去干坏事。 贾琏倒是可以把贾政调到外边去,不过这厮很擅于玩忽职守,放他到外头还不如放在眼跟前安全。贾琏最后决定,还是给贾政寻个无害且即便犯错也危害力不大的官去做。 如此肯定能保住贾政将来的‘官途’了,对二房来说也算好事。这样总比抄家沦落街头强。 贾琏拿出从吏部侍郎那里讨来的本朝所置官职明细,琢磨着选,看那个最适合贾政。这一次职位调动要多花点心思,找个永保安全最好。 正想着呢,那边就有人传话说贾政来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贾琏请贾政坐。 贾政抿着嘴角,微微翘着胡子,背着手先打量一圈厅内的环境,屋子不大,但布置得十分雅致,唯独不顺眼的就是桌上这两盆绿苗子,突兀地放在那儿,有点碍眼。 “这是什么?”贾政皱眉瞧。 “木芙蓉。”贾琏坐下来,隔着两盆东西和贾政说话。 贾政勉强也坐了下来,起初没反应过来,接着冷吸一口气,回过味儿来,“这就是宝玉口里那个……芙蓉?” 贾琏眨了下眼,算是附和贾政。 贾政气得瞪眼,一掌拍桌,“这个孽障,不知上进,尽胡言这些怪诞不经的话语。等我一会儿回去的,非得那皮鞭子好好抽他,叫他长长记性。” 贾琏:“宝兄弟那也是重情重义,再者说,这丫鬟死得也冤,好端端的什么错儿都没犯,我听说还正卧床病着呢,就被人硬拖了出去。” “竟有这样的事?”贾政一脸惊诧。 “这样的事儿后宅不常有么,怎么,二叔都不知道?”贾琏轻笑一下,也不管贾政什么反应,就用这么肆无忌惮地嘲讽的语气。 贾政心里的火蹭蹭往外蹿,自觉很丢脸,强忍着怒火,勉强假笑对贾琏。“二叔今日来呢,是有话想和你商量。” 贾琏看他,等他后文。 贾政见贾琏根本不跟自己客气,气得七窍生烟,因想到北静王的嘱咐,这才把火气硬吞了下去,耐着心思跟贾琏继续道:“三日后,北静王在府里办了个迎春宴,就是几个相熟的老朋友聚一聚,闲聊之类,不谈正事。侄子也随我一块去吧,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正好可借机让王爷为我们引荐一位贵人,宫里的贵人!” “老朋友聚?”贾琏挑眉问。 贾政还以为贾琏有意去,但要强调他不想结党,忙肯定道:“对对对,都是些老朋友。” “那更不适合我了,我还年轻。”贾琏说罢,微微勾起唇角,眯眼笑。 贾政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贾琏生硬地拒绝,脸上顿时挂不住面儿了,再渐渐回味贾琏那句“我还年轻”,似乎在讽刺他们这些人又老又蠢又笨,贾政气得无以复加,整个人顿然火冒三丈。 贾政在忍不住了,他怎可能一再忍受一个小辈对自己如此的侮辱。趴桌而起,指着贾琏的鼻尖就骂:“枉我如此有诚意的邀请你,你竟半点修养没有,毫无礼貌——” “诚意?二叔若真有诚意邀请我,此刻就不会狗急跳墙,用如此不堪的言词泼妇骂街了。”贾琏见贾政还想说,可没心思也没那个时间去听他骂自己。他淡笑着说完这些话,礼貌性的对贾琏点了下头,便伸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贾政瞪着一双牛眼珠子,赤面冲着贾琏,“我要——” “要做什么,行家法?想像随便打你儿子那样打我?呵呵,”贾琏像是听到一个很好笑的而笑话一样,接连嗤笑三声,“那真可惜了,你投错了胎,没那么幸运做我老子。之后又不够争气、努力,做官也没做过我。说到底你这位饱读诗书的文采斐然的长辈,在官场上混得还不如我这个整日就知道没出息不上进的种田小辈。” 贾琏三两句话驳斥了贾政当年对他的那些羞辱。 贾政余惊未定,满脸木然的瞪着贾琏。眼睛里有惊诧、愤怒,也有恐惧。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两三年前的话会被贾琏搬出来,更加想不到贾琏而今连一点点那么一点点尊重都不给他。 “混账,我毕竟是你二叔,你怎么能对我这样说话,这是大不敬,大不孝!我、我……” “我只敬可敬之人,孝应孝的善人,你既没有生我,也没有养我,从没有为我着想为我好过,你告诉我,我该那什么借口孝你敬你呢?”贾琏眯着眼,身体前倾,慢慢凑贾政的脸。他不是喜欢瞪人么,那这次就让他看个够。 贾政到底没有贾琏那样的气势,微微后仰脖子,连退几步。 “二太太来了!” 外边传话的声刚落,就听见一顿急促的脚步声,王夫人冲进屋。见情景不妙,她忙搀着贾政,忧心地唤了一声:“老爷!” 贾琏转身,坐了下来,腰板挺直,一身气派。 王夫人:“老爷,发生什么事了?” “他大逆不道,出言不逊,他竟然对我——”贾政抱怨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贾琏拍手唤丫鬟。 “还不快去给二老爷二太太上好茶来,好生润润喉咙。” 丰儿得令行礼,这便去了。 王夫人见贾琏那副嚣张样儿,恨恨地咬唇,从没想现在这样没脸羞耻过。以前就是难过被骂,那也是在贾母跟前,但贾母毕竟是长辈,算不得什么。今天,他们夫妻在贾琏这个小辈跟前,竟然被他以那样嚣张地态度对待,当真叫人好没面子。可恨,可恶! 王夫人扫视屋内这几个人,都是贾琏的亲信,难不得贾琏如此嚣张,今儿个他说什么话,都没有外人学到贾母跟前去。他们夫妻和贾琏的关系早就闹不好了,光凭她和老爷的一面之词,只怕到老太太跟前也不会讨好。侯爷,侍郎,这一官一爵想两堵高得不见天的强,彻底把他们二房和大房之间隔开了。 “你媳妇儿呢?”王夫人想到了静芯。她毕竟是新来的,手还生,忽悠她可比对付贾琏容易。 贾琏:“有事忙去了,她是新妇,要顾的事儿太多,哪像二婶您这样悠闲呢。” “你——”王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贾政更气,十分受不了贾琏这嚣张劲儿。当了这么多年的长辈,他还从来没见那个小辈敢像贾琏这么嚣张的。他一把拉过王夫人,撸着袖子就表示要好好教训贾琏这个侄子。 贾琏见状,只笑,也不动。 王夫人慌忙拉住贾政,压低声音道:“你疯了么?就是不顾念老太太那边,还有圣上呢,你今天打了正受圣宠的侯爷,只怕明天就会有一纸诏书下到你身上。” 贾政心里倏地一下,全身的汗毛都吓起来了。他抖了抖抬起的胳膊,缓缓放下,底气不足地冲贾琏吼:“今儿个就看在你二婶提你求情的份儿上,我先饶了你一早,不然,我非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贾政恨恨地瞪一眼贾琏冷哼一声,终在王夫人这个‘台阶’的搀扶下,夫妻双双落荒而逃。 贾琏抿了一口茶,终脸色冷下来,把茶杯放下。 大宋国每十日一次大朝,平日里若有政务,都是往皇帝的御书房那里奏报。 次日,贾琏将连夜写得折子递了上去。折子内容是有关西北战事后续问题的。 “爱卿啊,你提的这个边种边练的养军模式很好!”皇帝高兴地合上走着,从桌案后走出来,站到贾琏跟前,“一则解决了军粮原地运输过于耗费的问题,二则免去了百姓没诸多赋税之苦,三则还宽松了国库,让朕这个做皇帝的终于肯放心的吃口肉了。爱卿啊,你这是有立功了嘛!” “臣惶恐,臣只是在尽分内之事。”贾琏还是用那句话回府皇帝。没办法,他这个农业教授在古代就是词穷。 “爱卿啊,你又谦虚,搞得朕心里都不好受了。上次就没赏赐你,朕心里可不舒服了。”皇帝捋了捋胡子,转而拽拽贾琏的袖子,“走走走,陪朕到外头透透气去。” 于是君臣二人就走进了御花园。 而今是早春时节,御花园内虽然布景径直,但毕竟没有翠绿点缀,略显了些荒凉。 “朕还从没有在这时节仔细逛过御花园,不错不错,景致不错嘛。”皇帝意味不明地笑着,俩眼带着光亮。 贾琏瞄一眼皇帝,再确认看四周的景色,差点以为是自己眼睛有问题。这个皇帝的审美,有点与众不同。不过也不稀奇,他的性儿本来就不一般,因为皇帝爱笑比较亲和的关系,贾琏总是觉得这位主儿的心思十分深不可测。 见皇帝这样,贾琏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北静王,有时候觉得这俩人还真有点像。 “这入春了,听说爱卿近来又忙得脚不沾地?” “回皇上,的确有一些。”贾琏回道。 “你辛苦了,而今这朝堂上一心效力国家本分做事的大臣,太少,真的太少了。”皇帝叹息一声,转而挑眉扫一眼贾琏,“所以朕还是要封赏你,你帮朕解决了这么多大问题,朕不贿赂贿赂你,心里不踏实。” 贾琏忙拱手推辞,心里却随之一震。什么叫“不贿赂,心里就不踏实”,皇帝似乎在暗示什么。 “圣上早已经封赏过臣,臣的大姐她——” “那不算,我是听平原侯说你从小就跟你大姐感情好,所以就顺水推重做个人情把她放了回去,那根本不算什么封赏。嗯,那这次就加封你为户部礼尚书,专司田地农务这块,朕知道你除了这些不喜欢解除其它政务,特意加设了个这样的官职。正好连并你媳妇儿一块儿加封诰命。” 皇帝说罢,转转眼珠子,稍微拉低声接着问贾琏,“贾爱卿啊,你觉得朕的大儿子和四儿子比起来,哪个更懂事?” 第68章 春季的杂事 贾琏干脆打哈哈道:“大皇子聪慧好学,文武兼备;四皇子沉稳机敏,见经识经。两位皇子都有大才,各具千秋,难分伯仲。” 贾琏虽然喜欢说实话,但可不是傻子。皇帝的这个问题就是答案再明显,他也不会直接说出来,更何况现实的确是两位皇子难分伯仲。在继承帝位的可能性上,贾琏觉得四皇子更适合一些。因为一点,四皇子比大皇子更沉稳,更懂得韬光养晦的道理。 “可是朕怎么听说你跟四皇子更要好一些。”皇帝精明的眼珠子转啊转,落在贾琏身上。 贾琏:“四皇子于臣来说,有知遇之恩,平日走动自然会亲近些。” 皇帝点点头,这个理由他能接受。贾琏能有今日,的确是多亏了当初老四当初的提携。 “那如果朕要你在他们之中选一个,你会选谁?”皇帝问完,生怕贾琏他不敢答,笑呵呵的表示,“朕近来忧心皇储之事,有些纠结啊,不知道到底该选谁。俩孩子都很优秀,就像你说的各具千秋。真是个难题呢,朕很愁啊,希望能有个人给朕一些意见。贾爱卿耿直端方,你的话朕最相信。千万不要吝啬,更不要客气,实言便好,朕恕你无罪。” 贾琏心里笑,他真的差点被皇帝这一脸和善慈祥的面容给唬住了。皇帝这个选择句问得妙,正确答案根本不在他提供的选项里。而今皇帝正值壮年,什么病灾都没有,提什么皇储继承大统之类,还远呢。别说现在没有立太子,就是立了,朝堂风云变幻,也未必就一定是那个人。做皇帝的最忌讳的就是在位时,皇权受到威胁。他若一时糊涂答错了,现在可能不会有什么事儿,但以后的安全谁会保证!? “臣只效忠皇上。”贾琏一口脆,这个问题他不能犹豫。 皇帝表情闪过一丝明快,嘴角却扯了下去,指了指贾琏:“你啊,朕正经问你话呢,你却也跟靖英光那个老狐狸一样,跟朕打起了哈哈。朕不是要听你们表忠心!” 皇帝说罢,就背着手走在了前面,面带着笑。 贾琏随后,虽看不见皇帝脸上流露出的笑容,但他从皇帝轻快地步伐上就能看出他的答案绝对正确。 “朕就喜欢你这孩子,务实,专注。”走着走着,皇帝突然顿住脚,回头笑着对贾琏,“朕相信,有你在,定可以把户部这点问题都给朕解决了。” …… 总算糊弄完皇上这边,贾琏便急忙出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不巧,出了宫,马车便被人给拦下了。是个小太监,瞧着有几分眼熟。 小太监悄悄给他传话道:“明日午时,会宾楼一聚。” 贾琏蹙眉,打量那太监一眼。 小太监忙自我表明道:“大人难道忘了?我是□□的人。” 四皇子身边的人?怪不得有些眼熟。 “我明日有急务,腾不出工夫,你替我跟王爷说声抱歉。”贾琏冷冷看那太监一眼放下帘子,便命车夫驶车。 小太监追了两步,见马车走得那般快,再不说什么了,默默折返。 次日。 贾琏在码头,亲自接了从全国各地凑集而来的烟草种子。开袋验货之后,贾琏很满意的点头。 程书良笑道:“大人,这些东西他们全都按照您说的法子贮存运过来的,自然没出什么岔子。” “这就好。”贾琏当即在码头将种子分配,送到户部直辖的庄子上去。 “大人,今年您打算要大面积种植烟草?” 贾琏:“嗯。” “上万亩地都种这个,会不会有些多?毕竟吸这玩意儿的人不算多,这东西也也不能当饭吃,种一点就够了吧。” “这东西另有用处。”贾琏拍拍程书良的肩膀,“事儿办得不错,没想到你几封信下去,能搜集到这么多种子。” “大人谬赞了,其实这都是大人的威力大,不然卑职的信哪里会有人肯看。以后只要是尚书大人的吩咐,卑职定当竭尽所能。”程书良躬身行礼道。 “尚书?”贾琏愣了下,这才想起来昨天皇上好像给他加封了一个什么户部礼尚书。 “下官还没有恭贺大人升迁之喜。从户部侍郎到户部尚书,大人仅仅用了半年多的时间,此乃天下第一例了,当真叫人敬叹不已。” “尚书是几品来着?”贾琏低声念一句。 “回大人的话,从一品。”程书良竖起一根手指头。 “是有点快。”贾琏蹙眉,上次封侯的事他还没消化完,这又来了一个。皇帝这招来叫人琢磨不透。 贾琏转而想到昨日皇帝的试探,总归,一切谨慎,小心为上。 程书良:“大人似乎不太高兴?” “最近家里家外的事太多。”贾琏负手,望着水面,本想调节一下心情,却见离码头不远处有一艘画舫,船头上正站着一位熟悉的身影,一脸醉态。 程书良望过去,笑了,“现在这年轻人真会玩,谁家能这么早游船,估摸是昨晚*在船度了,才起来。瞧瞧,酒还没醒呢,喝得身子晃晃悠悠的。” “琏二哥!”船上人看见贾琏忽然兴奋起来,大力挥手喊道。 贾琏翻了白眼,转身对程书良说:“走吧。” “大人,那边——”程书良后半句话被贾琏一个眼色给吓没了。 回去的路上,程书良应贾琏要求,战战兢兢地跟自家尚书大人同乘一辆车。 大人的马车可真是,酸的毫不含糊。车体旧,幕帷褪色,车驶起来车内一会儿左右一会儿上下晃荡,木板子还经常发出吱呀的声音。唯独一个优点,软垫子够多,不至于因此颠簸的屁股疼。 程书良吸口气,真搞不懂尚书大人为什么要过得这么寒酸,好歹他也是国公府出身,手里头应该不缺钱才对。 “上次说的你那个兄弟,叫程日兴的。”贾琏抬眼看。 程书良忙道:“下官已经劝他从荣府二房那里搬出来了,而今他只一门心思的古董铺子,保证不会惹事。” 贾琏:“你这兄弟生意做得如何?” 程书良摇头,“不好做,碰见倒霉的时候三月不开张,干喝西北风。” “做掌柜,算账,这类活他会不会?” “会,自然会。”程书良忙道。 贾琏想了下,对程书良道:“他要是不嫌弃,等夏天的时候我这儿会有点事要指派给他。” 程书良忙应承,只要是尚书大人派下来的活儿,一准都是好事。跟着尚书大人干,保准有肉吃,这点程书良非常肯定。他自己就是个例子,自从帮衬尚书大人看看档案写写文稿,他家每月的米粮肉菜就没断过。以前到年底,朝廷多发点俸禄的时候,他家都没过的像现在这么滋润。现在顿顿好肉好菜,米也是市面上最上等的珍珠稻,日子滋润的天天跟过年一样。现在他一分钱不用花在吃得上,俸禄干剩下来,除了换季时给家人添置些衣物之类,完全没有其它耗费的地方。 这都是托尚书大人的福,身体养壮实了,还省下不少闲钱来。钱有富余,心里甭提多踏实了。 所以贾琏一提这事儿,程书良连脑子都不用过,张嘴就替他兄弟干脆的答应了。 到了程府,贾琏就把程书良放了下去。 兴儿得令跳下车,将一荷包银子送到程书良手上,“大人说你那兄弟若同意,先付钱。” 程书良高兴地伸手接下来,千恩万谢。 荣国府。 贾琏回来后,才将将落脚跟静芯说两句话,贾母那边就打发人来请他去。 贾琏心料贾母定然是早等着她商量事,不然时间不会掐的这么准。今天他晋升尚书的事儿当朝宣布,想必贾母这会儿也听说了。 静芯边笑着帮贾琏更衣边和他商量道:“有件事父亲早和我说了呢,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和爷开口。” “怎么?” “二爷的马车未免太旧了些,倒不像是国公府里侯爷坐的,人家五六品小官的都比爷的好。” “有那么旧了?”贾琏回忆了下,似乎是不新了。其实这辆马车原来是新的,打他穿过来之后就一直乘坐,转眼三年多过去了,跟着他东北西跑,自然折损的快。其实头一年的时候,兴儿就提过要换马车,被贾琏给骂了,再后来兴儿就就不敢提了。 “东西没用坏就能一直用,我也用习惯了。”现在这句话,贾琏也忍不住跟静芯说。 静芯笑:“二爷这份儿俭省的心顶好的,可而今你已经是从一品的户部尚书了,难能日日做那样的车出入户部,你叫那些比你官小的人怎么办,豪华些,便越矩,难不成个个走着回去?” “我这马车旧是旧了些,但用料精贵,做了官后也随了规制,其实还是在他们之上的。”贾琏认真解释道,“没坏能用就行。” “二爷只是照规矩上的样子加了顶绦子,垂穗子之类,可车仍是旧的,再说这次升了尚书,更是众人瞩目,这按规定要用红色,这回您不换也得换了。”静芯见贾琏还犹豫,意识到自己没说到正地方,连忙道,“那车你不坐,还有别的用处,废弃不了。” “也对,便听你的安排,省得我这刚坐上尚书第一日就得罪了人。”贾琏拉起精心的手背,轻轻吻一下,弄得她脸红了,才笑着随门外那候命的丫鬟去。 半路上,在园子里碰见贾赦,老家伙正拿着一本书,一支笔,在凉亭前瞎转悠。 “又在写书?”贾琏问。 贾赦闭上眼,缓了会儿,转身急忙用毛笔沾了墨汁,撅着屁股唰唰在石桌上写了一行字。这才放下笔,转头笑哈哈的奔到贾琏跟前,大力的拍着贾琏的肩膀。 “我的好儿子,你太有出气了,太给老子我争气了,哈哈哈哈哈……”贾赦背着手,仰天长啸,“我大房终于扬眉吐气,彻底翻身。” 贾琏边揉肩膀边皱眉打量贾赦,转而问那个给她嬷嬷丫鬟:“你们老爷怎么了?是不是这两天脑子——” “胡闹!”贾赦立刻收了笑容,瞪贾琏一眼,用拳头点了下贾琏的胸膛,“你这小子,跟老子没大没小。不过,哈哈哈啊哈哈……看在你被提拔户部尚书的份儿上,我怎么都生气不起来,这一整天想想就乐得合不拢嘴,好不容易刚才进入状态写了一行字,你就来了,哈哈哈……” 贾琏默。 贾赦:“哈哈哈……”再次重重拍贾琏的肩膀。 片刻后,笑够了的贾赦:“诶,你这小子怎么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你自己升官了,你不知道?” “昨儿个就知道了,所以等通报的时候也就没什么好惊讶的。”贾琏淡然道。 “我的儿哟,这等高兴的事儿你为什么不早点跟爹分享,你昨天就该告诉我,我还能多高兴一天,”贾赦再抬手,还要拍贾琏的肩膀。贾琏一个侧身,伸手挡着,正好和贾赦‘击掌’了。 “老爷写着,老太太叫我,我先去了。”贾琏连忙告辞。贾赦兴奋地表示要一块去,在贾琏强烈的婉拒之下,贾赦才勉强抿着嘴,悻悻地回到石桌前,继续编排他的春秋大作。 到贾母跟前,果不出贾琏所料,贾母便开始乐呵地赞叹贾琏晋升之喜,接着邢夫人和王夫人就加入赞美大军中,跟着贾母恭维贾琏。屋内燃起了一片骄傲和乐的气氛之后,贾母突然就落泪了。 没错,是哭了,哭得伤心欲绝,绝对不是激动之泪。 贾琏琢磨着,这是又起幺蛾子了。 他寻了个借口就要告退,转身的工夫,就听见身后的贾母抖着嗓子哽咽的拉长音。 “琏——儿——” 贾琏一秒闭眼,转而回头看贾母。 贾母抽了抽鼻子,抹泪道:“你宝兄弟今儿个被你二叔狠打了一顿,下不得床,可怜得紧,你去瞧瞧他罢。” “好。”贾琏立刻往外走。 “琏——儿——” 贾琏顿住脚。 “我同你一块去,”贾母一动身,王夫人等也要跟着去,贾母以人多闹腾为由嘱咐她们不必跟着,就在此等候便是。 贾母携贾琏走向宝玉的房间,边走边道:“这次你升官,又有不少人家递话来问,更有不少直接奉上贺礼的,个个贵重精致,皆是上品。” “东西不能收,以后但凡涉及到我的应酬,要静芯去处理便是,您别操心了。” 贾母愣了下,忙道:“我懂你的顾虑,只是收下礼的这些人家都是以前跟咱们荣府有老交情的,是真心贺喜的,哪能随意驳了人家的好意。” 贾琏叹口气,把昨天皇帝和他的谈话学给贾母听。 贾母大惊,明白贾琏这是被皇帝盯上了,所以才会那样被试探。她忙自打脑袋一下,笑骂自己糊涂,赶紧传话下去,叫人痛快地把贺礼都照单退回去。 “宁府那边倒不用了。”贾母琢磨道。 贾琏:“要退,把他家的退了,跟其他家解释更容易。” 贾母只好同意了,东府那边等到日后再解释,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房内,宝玉早就听见门口有琏二哥和老祖宗的说话声,趴在床上忐忑了好半天,也不见人进门。 满脑子幻象着琏二哥严厉苛责自己的样子,宝玉就怕,心噗噗跳,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紧张了很久很久,宝玉吓得持续喘不上气了,才终见琏二哥和老祖宗来到他床前。 “老祖宗,二哥哥……”宝玉作势要起来。 贾母见状,立时眼泪含在眼圈,伸手要拦着宝玉心疼一番 贾琏却笑,先一步说话:“你省省吧,我们在门口说了半天的话,你这会儿才要起来,无非是想在我们跟前装模作样。” 宝玉被戳破心思,脸色尴尬不已。 贾母眨眨眼,有点反应过来了,收了眼泪,眼色复杂的看着宝玉,一时不知道该那什么态度对他。 “我……我刚才睡着了。”宝玉心虚解释道。 贾母立刻信了,抓着宝玉的手就落泪起来。 宝玉哭得更凶。 贾琏看他,“哭声这么脆,估计是皮外伤,没什么大问题,养几日就能好。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宝玉如临大赦,忙和贾琏道别。 贾母却不肯:“你回来,你弟弟卧榻不起,你怎么能看一眼就走。过来坐,我有话问你。” 贾琏坐下,看贾母。 “你弟弟这次被打的原因你就不好奇?”贾母问。 贾琏摇头,他还真不好奇。 贾母吸口气,无奈道:“你弟弟被你二叔考校笑问,没过关!” “噢。”贾琏应承一句。 贾母看他一眼,“最近新学的东西,他没几个正经记住的,你二叔考了几回,越来越气,结果今儿个就打了他。” “原来如此。”贾琏接着应承一句。 “你二叔以前打他,只轻轻揍几下就罢了,谁想到,宝玉挨打的时候,你二叔正好听到你今日晋升的消息,转头就拿你和宝玉比,越打越恨宝玉不争气。这一顿揍下来,倒比衙门里的狠,你宝兄弟屁股开花,挪不了步了。”贾母说着,就哭得稀里哗啦的。 贾琏觉得贾母夸张了,贾政再怎么使劲儿打,就凭他那个年纪,而且是常年不锻炼体虚肾亏的身体,他肯定是打不过衙门年轻力壮的衙差的。 贾琏看着贾母哭,没权什么,只使眼色给鸳鸯,让她递帕子,好好伺候贾母哭。 贾母哭了半晌没意思了,才停下,接着对贾琏语重心长道:“你弟弟没了你管束,愈发贪玩不知自省。以前你叫他读书那会儿,他老子考校他学问,就没有哒不上来的。可现在但凡问新学的东西他就不会,瞧瞧这副样子,可怜见的。琏儿,我特意叫你来,就是为了和你说,你以后多费点心,帮忙好生管教这孩子,将来也好叫他和你一样有出息。” 宝玉一听这话,整颗心提到嗓子眼,惧怕的垂下头去。这个家除了父亲他最怕的就是琏二哥了,父亲打他,骂他,他嫌疼。琏二哥从不打人,但训人的样子可比父亲大人时还要凶十倍。以前有老太太和太太帮忙拦着,琏二哥才有所顾忌。这次老太太主动张口请,那他以后岂不是没人做靠山了。 好恐怖!!!他不要!!! “老祖宗高看我了,我管不起。”贾琏如宝玉期望的那样,一口拒绝了。 宝玉松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什么,心底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略带失落。 “这是为什么?”贾母觉得自己很有诚意了。 “我刚升上户部礼尚书,有很多事要忙,没时间顾及其它。” “这倒不急,等你忙完了再来管他也可。”贾母退一步道。 贾琏摇头,“有一二,没有三四,机会够多了,我不想再给。” 贾母愣了愣,知他不会再管宝玉了。 贾母心突然跌落,总觉得失去了什么,少了点什么。说不清,却叫人憋闷着一口气很难受。 贾琏见贾母脸色不对,怕这老太太为此突发什么疾病,委婉解释一句:“其实就算我同意了,二叔二婶那边照样会阻挠。何必呢,给彼此找麻烦。二叔既然有他自己的法子教育宝玉,老祖宗就听他的就是,毕竟他是宝玉亲生的父亲,对宝玉真的好。” “你说的也对。”贾母舒口气,无奈地看榻上的宝玉,这孩子竟流露出一脸高兴地样子。贾母无奈地摸了摸这孩子的脸蛋,或许是她多虑了。宝玉这孩子机敏聪慧,就算贪玩,将来也肯定会成材的。罢了,就依贾琏所言,由着他父亲教去。 贾母连叹两口气,走之前嘱咐贾琏对弟弟传授些经验。 贾琏漫不经心地对宝玉道了句“好好养伤”,便要走。 宝玉本以为琏二哥会多少嘱咐几句,再不济骂他两句也成,可他什么都没说,宝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堵得慌,特别难受。 “你敷衍我!二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瞧我不顺眼了?我早就感觉到了,你特别针对我,只对我一个人不好,弟弟到底哪里惹你不顺眼了,真想不通。” 贾琏停脚,转身,“你配得到我的解释么?” 贾琏赠宝玉一个冷笑,这回真走了。 宝玉一个人冷冷地趴在榻上,很久很久,保持着一个表情。 贾琏去了那处长木芙蓉的地方,可真神了,又有一颗立在那儿。贾琏随后拔了,带走。 荣禧堂内,蒋子宁焦急的转圈,瞪着贾家下人传信请贾琏来。紧接着,外头传话喊着“林姑爷来了!”。 蒋子宁一惊,忙整理衣服,对进门的林如海行礼。 “世侄快免礼,”林如海环视屋内,发现贾琏不在,忙问蒋子宁,“你也才来?” 蒋子宁点头,面色依旧焦急。 林如海犹豫了下,转而追问蒋子宁:“你也是为了那件事而来?” 蒋子宁观察林如海面色同样不善,忙点头确认:“四皇子那边?” 林如海捻胡子,点头。 “礼郡王到!” 贾赦刚急急忙忙赶到荣禧堂门口,听这话,同出来的林如海和蒋子宁一块去迎。 礼郡王烨霖火急火燎道:“还行什么礼,都免了,我的乖女婿呢?人呢?出大事了!” 第69章 君臣朝格局 贾琏还躲在院西拍土,因他站着的地方正好在房角,来回走动的下人们都没瞧见。刚巧唯一的知情人琏二奶奶还去了邢夫人的房里。 贾琏给新栽培的木芙蓉浇了水,用抹布擦干净盆边的泥,方举着沾泥d的手走出来,吩咐丫鬟备水。 梅果一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二爷叫我们好找,前院来人了,礼郡王、林姑爷、蒋大爷都在呢,丞相大人也打发了个随从过来,说是有话交代给您。” 贾琏擦干手,见这架势估摸是出事儿了,连忙去了荣禧堂。 贾赦正在屋里头坐着拍大腿,嚎叫着怎么会这样。这厢贾琏一进屋,众人都看过来。不等上首位的礼郡王发话,贾赦就第一个跳起来,蹿到贾琏跟前。 “我的好儿子哟,出大事了!” 这刚见面,贾琏自要给礼郡王、林如海两位长辈行礼。 礼郡王也跟贾赦一样猴急,急急忙忙走过来,拉住贾琏的胳膊让他坐下,“都什么时候了,别行礼了,咱说正事。” 蒋子宁凑过来,也直点头。 “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巧你们一起来得?”贾琏不解问。 “皇上在会宾楼见了几位大臣。”林如海直接干脆,声音比其他人听起来冷静很多。 会宾楼,有点耳熟。 贾琏微微惊讶的张大眼,忽然想起来了,昨天他觐见皇帝之后,是有一小太监说自己是□□的,传了个话,请他今天去会宾楼一聚。 说的时辰好像是午时。 自从到了古代之后,贾琏对时间的概念就不是很清楚,古代人都是看天,看日晷,大概猜测时间。贾琏不太擅长,后来弄了个西洋钟,省了不少麻烦,但他出门也不能处处捧着钟,还是得依赖随从帮忙。 “现在什么时候了?”贾琏侧首问。 蒋子宁代为回道:“差不多应该到申时了。” 贾琏佩服地赞蒋子宁一眼,同时心下也明了了。从时间上推算,事发的时间应该刚好是午时左右,也就是说昨儿个那传话的小太监竟然是别人设得套,当然这个‘别人’很有可能就是皇上。 “我们都只是得了个大概消息,据说皇上在会宾楼约见了所有和四皇子关系亲近的大臣,后来就把那些人都请进了宫里,至今还没消息,具体情况如何也没人知晓。四皇子随后也被宣进了宫内,只怕凶多吉少了。”礼郡王解释道。 林如海补充:“我们都担心你也在这些大臣之中,一时着急,便亲自来验证了。” “劳烦岳父和姑父挂心,晚辈这里没事。”贾琏正经行一礼,今天的事的确在他意料之外,让礼郡王和林如海如此焦急的为自己担忧,他心里很感激。出了事能有人挂念着他,说明他在古代这几年不白活。 “别说那些客气话了,今天这到底怎么回事,跟我们说说。”礼郡王追问。 “我知道的不多,”贾琏把昨天觐见皇帝后碰见小太监的经过阐述了一遍,“当时那太监的确没说是谁约我去会宾楼,只是说他自己是□□的人。他这样说话自然让人以为是四皇子的邀约。现在看来,真正发出邀请的人应该是别人,而皇上则想借这个名义看一看,到底有多少臣子和四皇子挂着关系。” “这种探查手段未免太草率了!即便是和四皇子关系不好的人被特意邀请了,出于尊重和面子,一样会去。那可是四皇子,新封的秦王爷,谁敢不给他面子?”蒋子宁快人快语,话音一落,见屋内三位大人都看自己。蒋子宁瘪瘪嘴,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捂上嘴,瞧向贾琏求救。 贾琏皱眉提醒他:“屋里就这几人没什么,以后在外人的跟前你这张嘴可要当心了。” “知道知道。”蒋子宁忙笑嘻嘻的附和。 “蒋贤侄说的有理,皇上这么干,能验试出什么来?有用么?”烨霖拍拍手,一脸气愤,完全不认同皇帝的做法。 贾琏问林如海可有同样遭遇过。 林如海摇头,“我没有,但我听到风声说太子太保被邀请去了。” “也是个从一品。”烨霖叹道。 林如海思虑飞快,蹙眉道:“其实这个办法是有适用的地方,但要看对象是谁。对那些不成器的小官来说,四皇子一声吩咐,定然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扑上去。但若都是些一品大员呢?” 贾琏附和:“的确,圣上敢考验,就说明他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如姑父所言,若受邀的人都在从一品以上,比如六部尚书、太子太保、太傅等等,这些人若是正好被皇帝刻意安排得公务缠身,他们因此拒绝了四皇子的邀请属正理。但若推辞公务,想一心巴结四皇子应邀了,不管是不是真的结党,皇上心里肯定都容不下。 而今一品大员一共八人,从一品的文武官一共二十人,这些人都把握着朝堂命脉,采取抓大放小的策略,只试探这些人,足以震撼整个朝廷,‘敲山震虎’。我昨日刚刚升上了从一品的户部礼尚书,刚巧就在他的考验之列,正合乎情理,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林如海追问。 “怪不得我觉得自己这次突然晋升有点莫名其妙。虽说我是干了点事,但那点功劳还不至于一下子就晋升到尚书的位置。”贾琏琢磨道。 “皇上见你是个人才,想拉拢你,又想顺便试探你。”烨霖摩挲着下巴,嗤笑道,“经你们这么一说,我觉得还真像是他能干出的事儿,他自小就这性儿。” “那四皇子这次——”林如海后半句故意没说,看大家的眼色。 “不管怎么样,咱们而今能做的只有一句话,效忠圣上。”贾琏道。 烨霖和林如海双双惊讶的看着贾琏。 蒋子宁可不懂这些,反正贾琏说的都对,全力附和,傻傻地点头就好。 林如海最先反应过来,笑道:“外甥说的没错,咱们做臣子的就该效忠圣上。” “的确的确,的确如此。”烨霖也明白了。 圣上精神抖擞,龙体康健得很,现在想什么都为时过早。他们这些做大臣只要想着乖乖的去效忠,肯定没问题,这才是万全的自保之法。 几个人终于松了口气。烨霖先走的,蒋子宁随后告辞。 林如海留下来了,还有话要跟贾琏说。 “我进门时,见还有个小厮十分焦急的跑来传话,你先去瞧瞧,我等你。” 贾琏这便去见靖英光打发来的小厮。 靖英光倒没什么别的事,只问他是否安好。 丞相不愧是丞相,这一声是否安好,贾琏心里就全明白了。赏了小厮后,贾琏琢磨着送两盆兰花给丞相,聊表谢意。再想了想,那盆木芙蓉贾琏也叫人端了去。 林如海听说后,直笑:“众位官员们都传你性情奇怪,孤傲、清高、嘴毒,而且十分不好相处,都说你是个怪才。偏偏这位万人敬仰的丞相大人,与谁都保持距离,唯独和你亲近。” 贾琏笑,“靖丞相爱花,我刚巧投其所好了,算是运气好。” 林如海发现贾琏是真心在笑,乐道:“你倒想得开,不介意人家说你脾气怪?” “怪才好!我怪,那些人就不会把我当成一般人对待,他们都不跟我‘一般见识’,倒让我落了个轻松自在,我更高兴。” 贾琏想得开,其实即便真的有人骂他,他也无所谓,他活着的目的不是为了去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 “可我还是担心你呐!四皇子而今失了圣宠,朝中上下,甚至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四皇子举荐上来的。皇上那里,满朝文武那边,只怕今后对你的态度会有所转变。再加上大皇子现在一朝得势,你若不肯屈服,日子定然会越来越难过下去。”林如海眉头紧锁,深表担忧。 “我不会有事。”贾琏对上林如海的眼睛,向他展示自己的自信。 其实就算皇帝忌惮上了四皇子,令其失宠,他身为帝王,也不会明面上大肆打压所有跟四皇子有过交往的大臣。充其量杀鸡儆猴,施加一些压力。 皇帝既然在昨天晋升他做尚书,便是存着还想用他的心思。以后的日子,他只要不受外界影响,依旧做他该做的事,还是会活得跟以前一样。 “唉,伴君如伴虎啊,这也是我因何这些年更喜欢呆在扬州的缘故。”林如海捻着胡子,危机感甚重。 “姑父心思谨慎是好事儿,但有时候思虑过甚,会影响到身体,况且这次的事儿你不该担心,该高兴才是。”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其实论出身,姑父您是最简单干净的,您刚进京,也什么权势亲戚牵扯,在朝中更没有错综复杂的故交关系。唯一一个荣府,也只是联姻的干系,这层关系在外人看来也算是淡了的。所以在圣上眼里,姑父你这位新进京任职的官儿,是最好栽培心腹的人选。如果不出意外,这次事儿闹出来不久之后,姑父便会升迁。”贾琏推敲道。 林如海眉毛纠结城一团,十分诧异的看着贾琏:“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以前不是说你最不懂朝堂的时局,只知道种田么。” “是不懂,但候补缺位的简单道理我懂啊。皇上这次势必会贬黜那些被他抓到现行的大臣,那空出来的位置谁来做?” 林如海反复思虑片刻,觉得贾琏的话有理。或许他真的会被皇帝选中,突然晋升个什么官。 林如海犯愁了,他不想如此,“我此来京城,不过是为了和黛玉近些,好生过日子,根本不图权势升迁。” “您越是这样,皇上便越喜欢。”贾琏道。 林如海又是一惊,转而相像,他们的皇帝似乎真是这样的性情。 “姑父也别觉得为难,既然皇帝喜欢您现在这样,您只要做自己就够了,完全不需多虑。至于黛玉,姑父升迁高位,也能顺便给她更好的选择,不是么?将来她就算是低嫁,以姑父的身份,也能狠狠镇住她婆家。” 林如海听贾琏这么一解释,温温地笑起来,“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是件好事了。罢了,就听你的建议”。 临走前,林如海捋着胡子,笑容满面:“今儿个来我本是要去安慰你的,说了一遭,反倒最后是你来安慰我。哈哈哈……琏儿,你果真是姑父的福星。对了,你给黛玉捎过去的花儿,她很喜欢。一年四季都能开,真好,以后这孩子可再不用拿锄头去葬花,感伤什么花落了。” “劳请姑父和他说,这花开花落,周而复始,只是一个客观的过程,是变化才让它们变得更美丽。有花落才会觉得花开难得,也如那蝴蝶一样,从虫到茧最后羽化成蝶,美得正是这变化的过程。叫她只管享受其中的过程便是,何须叹息。” “说得好!正是此理!”林如海拍手赞叹,夸奖贾琏,“你虽然书度的不多,但悟性高,懂得如何度日,倒比我们这些迂腐读书的书呆子强百倍。” …… 送走林如海之后,贾琏回房,见静芯正垂首坐在榻上刺绣。静芯见他回来了,便笑着为他斟茶,跟他讲家里两个弟弟调皮的事儿,还说嘱咐了厨房,今天做的都是他最爱吃的菜。 贾琏猜她是听见风声了,担心他,怕他烦心,所以才这样想法设法的逗他开心。 贾琏点她额头一下,笑:“我没事。” 静芯愣了下,大大松口气,“你能看开最好,我还担心呢,正发愁该怎么准备一个月的笑话。” “一个月?我在你眼里有那么小气量?”贾琏轻捏静芯脸蛋一下,不顾她摇头解释,弯腰凑到她耳边,用气息搔痒她的耳际,“等我晚上回来收拾你。” 贾琏出府后,带着兴儿,骑马直奔小凌庄。名义上是检查草莓苗复苏情况,实则就是溜达一圈,假装忙活事儿。 没多久,贾琏就看到苏盛骑着马奔过来,他下马站在道边的地头,仰头看着贾琏。 这次见面是他和四皇子早有的约定,如若发生什么意外,不好直接相见,就在京外的小凌庄汇合。 贾琏拍拍手上的土,这才走过去。 苏盛:“大人应该听到消息了?” “嗯,但具体情况不知。”贾琏回道。 苏盛负气的转身,懊恼地打一下马鞍,转而咬牙对贾琏道:“王爷什么过分的事都没做,也没跟圣上闹过矛盾,毫无征兆的,就突然来这么一下。圣上这到底是——” “闭嘴,注意言词。”贾琏扫一眼周围,低声呵斥道。 苏盛噤声,抱歉地冲贾琏点头,“是我冲动了。大人,而今该怎么办?王爷自入宫之后就再没回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 “沉住气等,”贾琏看着苏盛,“你也说了,王爷什么都没做,怎么加罪?最后的结果再坏,也不过是训斥一顿。你快回去吧,非常时期,一定要安分守己,少出门。” 苏盛总算抓到一颗救命稻草,有了主心骨,点点头,这就上马去了。 贾琏洗了手,在小凌庄稍作休息,喝了两碗茶后,也走了。 …… 第二日,正逢大朝之日。 保百官齐聚大殿之上,齐刷刷地行完叩首礼,刚刚站定。 皇帝立即当众宣布,贬斥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太保以及新任户部尚书。 当太监读到“新忍户部尚书”这几个字的时候,众大臣都不约而同地用余光瞥向贾琏。贾琏可是正在新鲜劲儿的尚书,刚被封五天,而且他与四皇子关系走得近,那是满朝文武连皇上都瞒不住的事实。 怪才失宠。 意料之中,果然如此,早该这样…… “——周庆元!”太监落了最后一个音。 众臣皆是一惊,不约而同地看向户部尚书周庆元,此人正满头大汗颤颤巍巍跪地。 众人都差点忘了,户部还有一位尚书周庆元。这厮在一个月前刚刚晋封,其实也算是“新任”,只是在朝堂上不如贾琏出彩,所以一直被遗忘了。再仔细琢磨一下言词,皇上宣布的是“户部尚书”,而贾琏则是御封的“户部礼尚书”,这里头差一个字呢。 贾琏竟然逃过一劫,太奇怪了! 众大臣不约而同地想着。 而今朝堂上大家认为最尴尬的除了贾琏之外,就是被皇帝如此打脸的秦王鄞祯。 鄞祯全程冰着一张脸,毫无表情,不卑不亢。不过所有人都能猜得出,他此刻心里定然烈火烹烤着自己。皇子结交外臣,结党营私,那可是最惹皇上忌惮的大罪。真可惜了,好好地一位才华横溢的皇子,就因为这么一件事,彻底和帝位无缘了。 众臣腹诽完四皇子,转而又开始围观贾琏。这厮更妙,面无表情,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看起来倒比四皇子表情更轻松些。又或者,本来贾琏就长得比较俊俏,玉面俊朗,故而讨喜? 皇帝打发那几个被贬到京外三名官员,换了个坐姿,接着道:“接下来,就说说福建监军李澶一家被灭口的案子,此案十分蹊跷啊,死得是朝廷命官,却没有半点线索。这案子要是破不了,以后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放!再有,这监军一职至关重要,不可空缺太久,不知道朝中哪位爱卿愿意去啊?” 福建那地方天高地远,气候炎热,北方人去住有诸多不习惯。再说这监军的活儿,本来挺好,可最要命的是前一任监军全家都死在那儿,想想就吓人,一家子百十来口,一夜之间全都被灭了,据说屋墙都被染成红色了,其凄惨之状况,叫人不寒而栗。 所以说,这下一任谁能保证安全? 好好地京官谁愿意千里迢迢跑去找晦气,这活儿那里会有人主动请缨?皇上真会开玩笑! 众大臣立刻都做了缩头乌龟,生怕自己不幸被皇帝点了名。 皇帝看众大臣这反应,面色很不悦。 贾琏微微抬首,身体前倾。 皇帝一个眼尖,直接撩话:“贾爱卿啊,你站稳了,不要乱晃。” “儿臣愿前去暂代此职。”鄞祯突然上前拱手道。 皇帝险些被吓了一跳,他惊讶的看着鄞祯:“你?” 鄞祯拱手点头。 “西北一役令你长些阅历,想必你此去福建也不会太难做,那就这么定了,你去!”皇帝用随随便便的口气决断了鄞祯的去向,然后问群臣还有什么大事呈奏没有,“没有大事,小事稍后呈奏御书房就行了,朕现在有点累,不想跟你们这些臭老头儿说话。” 皇帝揉揉太阳穴,露出一脸倦意。 众大臣退朝后,偏贾琏被大太监叫住,继续觐见。 众大臣见状,无奈的叹息:果然嫌弃他们老! 贾琏面前,皇帝只字不提四皇子的事,只是拿着奏折仔细询问贾琏种植烟叶的事。得到的了满意的回答后,便放了贾琏。 忙完公务之后,贾琏赶忙又出京去了一趟小凌庄,四皇子鄞祯早在那里等候多时。 贾琏见四皇子似乎怀疑他庄子上的人,笑着解释:“都是可靠的,这庄子里人的口风比我院里的还严。” 鄞祯点点头,冰冷的脸上写满了愁闷。半晌,他才叹气道:“我不明白,父皇为何突然如此对我。” “前些日子,北静王刻意接近我,似乎有意讨好。” “你是说大哥对你有动作,很可能对我也——”鄞祯愣了下,突然明白了,恨恨地捶一下桌子,“我就知道是他在父皇面前诬陷我了,却白白叫那三位大人受了连累。我平日真没有私交什么外臣,当然除了你,我们是谈得比较来,所以才走近了。至于那几位,倒是和我示好过,但我一直很谨慎,没有过多接触。我这次,真比窦娥还冤!最可气的是这件事父皇没在明面上明说,我纵然有心解释,却无从下口。” 贾琏:“贵妃娘娘那里呢?” 鄞祯更叹气,“父皇半个多月没去了,宫里出来个新宠,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正得势呢,听说要封妃。” “王爷稍安勿躁,先把这一关混过去再说。贵妃娘娘那里,也请一定稳住。”当朝皇帝只是生性多疑,性情难测了一些,但不是一位昏君,所以四皇子的冤屈总会有一天被洗清。只要他不自暴自弃,安静地等皇帝认清这件事的真相,咸鱼翻身那天一定会得到更多的赞赏和肯定。 “风雨之后才会现虹,王爷若是能让皇上清楚地看见,您忍辱负重的背后是隐忍孝顺、为国为民的端方品格,到时候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鄞祯点点头,佩服道:“突然觉得你有治国之才,不单单可以种地。” “王爷谬赞了,其实就是因为下官一心只在乎种地,对别的事不甚关心,才能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得更清。说到治国之法,我一个字都不会。我书读得不好,之乎者也之类都说不明白,这点王爷是最清楚的。” “恐怕全天下人都清楚了。”鄞祯笑了笑,这话贾琏说得倒实在。 “不过最近倒是有一句话,令我印象很深,刚才从京出来,看见城门外那些流离失所的农民,我更是感慨。我以前只关注种地这件事,其实是犯了大错的。” 鄞祯眯起眼,追问他:“到底什么话?”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农民吃不上饭,其实不单单是农作物低产这一点原因,还有一点,他们地少,甚至没有地!” 第70章 不起眼蚂蚱 鄞祯原本眯起一条缝的眼睛渐渐长大,盯着贾琏,表情复杂的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下嘴。 “王爷此去福建,可想好了么?”贾琏问。 鄞祯点头:“现在识趣儿点,日后父皇或许还会想起我,所以离京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贾琏点头,“王爷睿智。” 鄞祯看着贾琏,突然笑起来,“我睿智?睿智的是你!当时在朝堂上,若非多亏你提醒我,我大概不会应这个差事。现在想想,越来越觉得这个选择对。你说的不错,皇上只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一时对我生厌,但毕竟父子之间连着心,只要我坚持攻苦食淡,始终如一,他会想起我来的。” “王爷深谙韬光养晦的道理,令下官十分佩服。”贾琏温温的行礼。 鄞祯直摇头,“可算了吧,别说佩服,你不笑话我,厌弃我,便是我的万幸了。” “下官不敢。”贾琏道。 鄞祯眼睛发亮地看着贾琏,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天下之才抵不过贾琏一人,我有你支持,足矣。只是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贾琏:“王爷请讲。” 鄞祯:“你之前说的那句话……贾琏,你可想好了,从当勋贵们手里夺走土地,那就跟挖了他们身上的肉一般。你挑战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必定会同仇敌忾,一同对你落井下石。秦孝公之商鞅变法,五马分尸;汉景帝之晁错削藩令,腰斩于市。而我又不在京中,你孤立无援……” “王爷不要担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不会擅自行动,也不会半途而废。如果我死了,事情就没人做了,所以我会很宝贝自己的命。”鄞祯所说商鞅、晁错的例子,贾琏都想过,有那么多前人的教训在那儿摆着,他还不至于冲动地一头就撞上去。改革要慢慢来,特别是在以贵族利益为先的古代。 鄞祯见他心里有数,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临走前,他跟贾琏提了一个要求,“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完好无损的等到我从福建回来。”得到贾琏应承后,鄞祯抬眼瞧了瞧贾琏的草莓地,不禁叹息,“此去福建,便再吃不到这么美味的草莓了,也是个遗憾。” “我回头叫人移栽几盆,随王爷去上任。不需要怎么伺候,可能结果会小点,但不耽误口感。” 鄞祯笑称“好”,信任的看贾琏一眼。告辞后,便骑马而去,直奔铁槛寺的方向。因为又要离京,他要去庙里为母妃求个平安符,也算是做儿子的聊表孝敬。本来鄞祯只想给自己母妃求一个,后来想到贾琏所谓隐忍的道理,便求了四个,有皇帝、太后、皇后和他母妃的。 三日后,鄞祯启程前往福建,为他送行的大臣几乎没有。 鄞祯素来得宠,受众人追捧。这次一瞬间失宠,所带来的凄惨清冷令他心里头很不是滋味。纵然心里提前有了准备,可人活一张脸,见这凄冷的场面,在想到他去年出征西北时被万众瞩目热烈欢送的场景,心里顿然不是滋味。 他乘着马车,一路心里泛苦。到了东城门前,忽听身边的小太监通报,说有位大人为他送行。鄞祯急忙掀帘子一看,独贾琏一人,矗立在城门口。 在众目睽睽之下,贾琏将鄞祯大大方方的送出城外。 鄞祯心存感动,却又很为贾琏担忧,“你这样送我,就不怕父皇那边……”鄞祯话音未落,就见贾琏脸上流露出一抹自信的笑,鄞祯便止住自己所言。这才是贾琏,他就是跟别人与众不同,这也是他欣赏的原因之一。 鄞祯冲贾琏点了下头,感谢他为自己特意送行。心里之前许多苦闷就在这一刻全飞走了,鄞祯在贾琏的注视下,高兴地上了马车。 “四皇子一路顺风,必会平安到达。”贾琏拱手,恭送。 鄞祯点点头,给贾琏一个“请相信我”的眼神儿,不多言,这就叫人驱车走。纵有千言万语,他也不敢说了,鄞祯怕自己跟贾琏纠缠过久,会影响到父皇对贾琏的好印象。 不过贾琏为鄞祯送行的事情,还是被好事者传到了皇帝的耳里。这告状的不是别人,正式那位刚刚被贬黜回户部主事的周庆元。他前段日子因不满官自己的官员是年纪轻轻乳臭未干的贾琏,便拼了命的走关系想办法,想把自己弄到户部侍郎的位置。不巧老天眷顾,他真就走了狗|屎运,在大皇子暗中巧妙的周旋下,他一跃升上了户部尚书之位。 周庆元那天之所以会出现在会宾楼,全然是因为他想做大皇子的耳目,去试探四皇子的虚实。没想到却中了计,被皇上判定为是四皇子那边私交的大臣。他可真冤枉,但是也没办法解释。他总不能解释说自己是大皇子身边的,是要去四皇子身边当细作探听虚实。皇上要是知道这个真相,只怕他不是贬黜回主事那么简单了,搞不好直接端了他的九族。 但是周庆元不甘心,他好不容易熬出头,成了贾琏的顶头上司,扬眉吐气。偏偏只做了一个月的梦,而且这一个月之中还没有办件事管到过贾琏。贾琏这厮在户部就好像是单独立出来的部分,圣宠在上,职务独立,他除了派人去讨要点消息档案,完全没有任何地方可支配他们。好不容易,周庆元终于想到了一个治贾琏的办法,就是大家聚在一起,他当众给贾琏来个下马威。结果贾琏日日外出忙公务,根本无闲暇过来。再后来,好容易他以前定日子,硬逼着贾琏答应来了,日子还没到之前,皇上一道圣旨下去,把价廉也封了尚书。 户部礼尚书。 这个礼字,可讲究了。值得尊敬,可敬的意思。淡淡从字面意思就会发现,人家这个户部礼尚书比他这个户部尚书更该叫人敬重。 周庆元那个气啊!就想着该怎么想办法把贾琏这个小毛孩子给斗倒,还朝廷一个清静。刚巧这时候,就有个四皇子府上的小太监邀约他。周庆元便以为自己给大皇子立功的时候到了,便巴巴地前去赴约。 周庆元这之后才知道,其实他这次中计完全因为自大皇子的设计。 换句话说,大皇子这次误伤了自己人。 大皇子恼,周庆元更恼。 于是,周庆元就开始想法设法的补救,想要将功赎罪,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大皇子跟哭可怜。大皇子的眼线看见贾琏今日送行四皇子的举动,第一时间报备。 告状的事儿,大皇子肯定不能去,不然定会被他父亲怀疑质问。 于是,他要琢磨个人去帮他传消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周庆元。周庆元现在名义上是四皇子身边的人,他去告状,那就是将功赎罪,这件事交给他最合适不过! 周庆元很愿意干这个活儿他,颠颠地撅着屁股,在皇上跟前跪下了,便将今晨贾琏特意送行四皇子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皇帝,当然措词要重一些,引皇帝生气最好。 皇帝一脸风清云淡的听完周庆元的汇报,丢下手里的书,抬头看了看周庆元,“完了?” “回皇上,说完了。”周庆元把头垂得更低,听到皇上这样冷到的反应,他突然有点担心。 “宣贾琏觐见。”皇帝懒懒地张一嘴,低头继续翻看手里的话本。很久之后,等外头的太监来传话说礼尚书到了,皇帝才抬起头,瞟见地上还跪着个周庆元。 “你怎么还不走?” 周庆元早已经吓得满头大汗,慌慌张张起身,咬牙硬抬着发麻的双腿挪到殿外去。 就这样,贾琏和周庆元打了个正着。 周庆元愣了下,心里骂倒霉,面上伪笑地冲贾琏点头:“礼尚书大人请,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 贾琏径直走进大殿,将周庆元视若罔闻。 周庆元气歪了脸,心里好一顿骂贾琏,幸灾乐祸的迈大步走了。他就在宫外等着贾琏被贬黜的好消息。 大殿之上,贾琏行李片刻之后,才得到皇帝的免礼。 “你今天去给老四送行了?” “是。” “为什么去?” “臣想去送行。” “那你为什么想去?”皇帝一把摔了手里的书,瞪圆眼看着贾琏,似乎很生气。 “臣曾皇上说过了,四皇子于臣有知遇之恩,臣去为四皇子送行是想聊表一下谢意。”贾琏的话没有讨好,只是一般性的陈述。 屋内候命的太监们都为贾琏捏一把汗。不愧是朝中有名的怪人,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这么死鸭子嘴硬。 皇帝:“没想到你还是个念旧情的,除了你,还有谁去了?” 贾琏:“只有臣。” 皇帝:“就你自己?真没别人?” 贾琏点头称是。 皇帝蹙眉,叹了口气,转而又冷笑起来。“是啊,风头正紧,都为了自保,谁敢送他。也就你这个傻子,胆大,敢明着面儿干这些事。君子坦荡荡,你当众送他,自然是问心无愧的,朕心里清楚。” 贾琏即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高声喊了一声:“皇上圣明!” 皇帝被他这句给逗笑了,“可奇了怪了,天天听一直没感觉。倒是你这句,朕听着像是真心的,莫名开心。” “臣惶恐。”贾琏冒出来一句套话。 皇帝的老脸立马就拉下来了,“朕刚夸你,你就扫朕的兴致。朕开心,你惶恐什么啊,难不成你盼着朕天天发怒不成?” 贾琏:“臣不敢。” “你——”皇帝指了指贾琏,被气笑了,“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竟学朝里头那些长得丑掉牙的老滑头说话,好生没趣儿。” 贾琏动动眼珠,“臣——” 皇帝:“你闭嘴!” “臣遵命。”贾琏道。 皇帝白一眼贾琏,说起正事,“爱卿啊,想来你应该知道了,是谁跟朕告得状。” 贾琏听皇帝这么一讲,就是肯定那个周庆元了。 “你说他要是四皇子身边的人,怎么这么快就反水变脸了?以老四沉稳的个性,他应该不会把这种品性的人收入麾下。” “皇上圣明。”贾琏赞叹道。 皇帝听了第二遍,有点不是滋味,“你就只会这一句话?” “皇上,臣读书少。”贾琏如实道。 “行了行了,你就这点毛病,别到处宣扬。别忘了你头上还顶着个礼尚书的帽子呢,朕御封的,别叫人误以为朕就喜欢不读书的当官。满天下人都学你不求上进了,朕也挺愁的。” 贾琏:“术业有专攻,当将军的能舞刀弄枪,可不是所有舞刀弄枪的人都能当将军。那些人该懂这些道理。” “那要是不懂呢?”皇帝追问。 贾琏想了想,微微压着嘴唇,不说。 “朕恕你无罪。” 贾琏面无表情地,“活该他们被蠢死,连这点简单道理都分不清,那就没救了。” “哈哈哈哈……”皇帝感觉贾琏很有意思,在一本正经的给自己讲笑话,特别逗。 笑够了,皇帝又回归正题,“你说这个周庆元,真是老四那边的人么?” 贾琏看着皇上,摇头。 “你也觉得不是,对不对?”皇帝双眸发亮。 “臣有罪,这事儿臣真不知道。”皇上这种带着圈套的问题难不倒他,贾琏怎么说以前也是应对过记者采访的人,谨慎措辞那是他固有的习惯。 皇帝眼中的亮光瞬间消失不见了,略有点失望,“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贾琏:“皇上如果问臣嫁接有几种方法,切口分哪些类型,又或者怎么耕田,如何种地,养猪注意什么,等等之类,臣定知无不言,一一详细作答。” “罢了罢了,朕不难为你。那你总能说说,你对周庆元这个人印象如何?” 贾琏算是明白了,他要是不说点什么有关朝堂政治的事儿,皇上定然不会放他走。 “他这个人为官数年,阅历丰富,在户部有些威信。”贾琏挑尽了周庆元的优点。 “这就没了?”皇帝追问。 贾琏摇头,表示就这些。 皇帝暗中转了转眼珠子,想了想,这才摆摆手,把贾琏放出去。贾琏如果是大肆措辞褒奖周庆元,他或许会起疑,认为贾琏是有意帮助四皇子包庇周庆元。但他如果直白的贬低周庆元,他同样也会怀疑,贾琏是用反讽的方法来保全周庆元。总之这两种回答,都有刻意为之的嫌疑。唯独贾琏刚刚那种用尽全力的夸奖,实则是在敷衍的表现,倒让他觉得周庆元跟贾琏的确是面和心不和。 这个周庆元,刚刚被贬黜,便坐不住了,急于告状立功,的确实不像是老四会结交的人。 难不成这厮真的是单方面想巴结老四,才上得勾?如果他是这样的,那另外两位,是不是也是这样…… 皇帝对自己当初设下的局感到了怀疑,这一但怀疑起来,再往前延伸,就容易直接怀疑到事情的源头上去。尽管这个源头有点深,但绝对不耽误这位城府帝王挖掘到真相。 贾琏见事情发展的差不多了,便从宫中告退。 出了宫门,驶出几十丈远的地方,拐了弯,就见不远处有一辆马车拦截了前路。车停顿了下,似有一身影略跳下。接着,马车载着贾琏继续行驶。 果然,那马车不肯移走,就这样拦截了贾琏的车。 “贾大人,下官有事要和您说。”周庆元下了马车,行礼道。 贾琏没下车,也没动静,车就尴尬地停在那儿一动不动。 周庆元打眼色给小厮,小厮便来跟兴儿说明情况,请他再通报一声。兴儿便隔着帘子跟贾琏说了,仍旧没有得到半点回音。兴儿素知自家爷的脾性,不敢乱打扰,而且对方来者不善,爷以沉默无视他们也在情理之中。故兴儿只对那人摇了摇头。 周庆元一赌气,就命车夫这样停着,他有的是耐心等贾琏回应。 一柱香之后,两辆车还是这样停着。所幸的是今天进宫的人不多,俩辆车就这么堵着路进宫的毕竟街道,也没碍着谁。 周庆元为了赌一口气,就是不动。贾琏那边更是安静。 周庆元等着等着,昏昏欲睡,频繁的点头。 忽然,他隐约听见一声哈欠,接着就小厮问“二爷睡得可好”的话。周庆元顿时怒火中烧,原来贾琏是睡着了! 正气着,那边忽然传话来说,“我家爷请周大人去会宾楼一聚,周大人有什么话到那里说就可。” 周庆元一听这话,就想起前两天自己去会宾楼突然撞见圣上的噩梦,整个身体恶寒,本能惊恐地竖起汗毛。坚决拒绝! “和你家大人说去状元楼,我请客。”周庆元道。 兴儿没走,还站在周庆元的马车前,“我家大人说了,别的地方不去,他没兴趣。” “你——”周庆元顿时噎在那里,脸色气青了,不知该应还是不应。 兴儿等了会儿,便回道:“周大人不愿意那就算了。” 周庆元忙探头出来道,“行行,我愿意。” 他开口应承的时候,却也晚了,就见街头拐角处跑来一队士兵,突然将他的马车团团围住。 领头的侍卫正式禁军统领,躬身冲向贾琏的马车:“大人,属下听闻有人胆敢拦截大人的去路,特来捉拿。” “喏,那边那个。”贾琏这才从车内冒头,姿势优雅地从车上下来。官服的剪裁尤其衬托他颀长的身子,负着手,微微扬起的下颚,半睁开的凤目,皆散发着一种带着孤高的端方正派。 周庆元被禁军清下马车。统领看清人后,略有尴尬,转而调解一二,让俩位大人都畅通无阻地通行。事后,这件事却是据实陈表到皇帝那里。 一个小小户部主事胆敢挡了礼尚书的行车之路,再加上他之前告恶状的小人之举,皇帝已经认定周庆元就是个蝇营狗苟、无事生非的小人。 他身上的官爵自然要一撸到底。 什么二十几年在户部当值,有功劳有苦劳的,都没用!皇上就要周庆元彻底从朝堂上消失。 周庆元认定贾琏失宠了,他觉得自己告状是戴罪立功了。他不觉得自己半路拦贾琏的车,想笑话失势的贾琏犯了什么错。所以到圣旨下达的最后一刻,周庆元还以为自己重新得到赏识,是皇上下旨封官了。 直至太监读完最后一个字,他都不敢相信,他被废黜了,不是升级,也不是降级,而是撤职。 他不信!!!这不可能!!! 周庆元抖着手接完升值之后,整个人的都傻掉了,呆呆痴痴小半天,俩腿一着地就发软,容易跌倒。家里人都因为他突然被废黜而伤心流泪。他甚至觉得,妻子看他的眼神儿都不对了,全家人对他的态度都不对了,甚至连他的孩子都在瞧不起他。 周庆元不甘心,花钱托朋友看脸色,终于打听到自己丢官的真相。印证消息的那一刻,周庆元才意识到,那天贾琏干睡觉和谈会宾楼的事儿,都是在拖延时间,他目的就是为了等到禁军来抓他! 太阴险狡诈了。这个人天生就是他的宿敌。 而整件事情最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没有得到贾琏一点点正眼的看待。哪怕是他亲口骂他一句话,连这样都没有,就这样他就败了! 何其可怜! 士可杀不可辱,他不服,他想报仇。 而这时候,唯一一个他以前结交的好友‘患难见真情’了,带了慰问礼前来看他。 此人姓贾,字存周。 第71章 木芙蓉你好 提到贾政,周庆元免不得就想到荣国府和贾琏,顿时恨得牙痒痒。但他知道,贾政和贾琏并非一流,贾政乃是澧兰沅芷,高洁清风之人,他与那个不会读书读书的半吊子种田人贾琏自不一样。 周庆元举双手热烈欢迎,一见贾政,便激动的握住他的双手请贾政上座,命人上最好的贡茶。 贾政得到周庆元的热情款待,心气儿高了点,心情很好。喝了茶,两厢寒暄毕,贾政便安慰周庆元不要意志消沉,“我那侄儿贾琏就是个怪胎,性情更是刁钻古怪,鬼道子多。你啊,太过意气用事!” “我哪知道——”周庆元忌惮的看眼贾政,闭上嘴,没敢接着说,毕竟贾琏是他的侄子,当着叔叔的面儿说人家侄子不好,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你且随意,我比你恨他。”贾政脸色顿然变黑,眉宇间流露出怨恨情绪。 周庆元发现贾政跟自己站在同一立场,心里总算有个可信任的依靠了,往贾政给身边凑了凑,开始数落起贾琏的各种不是。从他刚入户部骄傲自大开始,种种事件,种种不满,一一详尽。 贾政的嘴更不闲着,就从他训斥贾琏反被断菜断肉报复开始,桩桩件件,就将他们二房与大房的矛盾激化,最后到现在完全不可调和彼此憎恨的地步。 周庆元发现他们二人越来越投机,不能干聊着,忙命人摆了桌小酒,同贾政边饮边一起声讨。 “说实话,若非家中还有个老太太需得孝顺,我真恨不得立马搬离那个家。周兄,你说我住的那地方还叫家么?”贾政有灌下一杯酒,脸色赤红,身子晃了晃,似乎是酒喝多了。 “不叫,你地方根本就不是家,是魔窟!这么比起来,我还好点,平日只在户部偶尔碰见他,嫌烦还能躲着。你不行,你要天天和这个魔鬼周旋,太可怕!”周庆元瘪嘴,有几分可怜贾琏。 贾政意味身长的叹气,点头:“就是啊,这两年我家里发生的事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我一个好好地读书人,竟拼不过人家大字不识几个的种地人。这日子过得还讲不讲道理了,我就是怕我家老太太那边难做,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们,没想到他们给鼻子就上脸,而今越发得寸进尺了。” “存周啊,对付这种小人,你就不能心软,不能用你那君子之心,否则你肯定打不过的。你看看我现在,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周庆元义愤填膺道。 贾政忙附和:“正是此理儿,我也明白了。” “这贾琏我是得罪不起了,我现在一朝被贬成了庶民,别说朝堂上没了我的份子,就是在家,我估摸是以后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一朝功败垂成,一辈子不得翻身喽!” “那可未必,连北静王都说周大人是一时受了委屈,你定然是那句话惹了皇帝忌讳,才走了霉运。等过段日子,大人的霉运没了,皇上惦记起你的好来,自然就会让你官复原职。” “真的么?王爷真这么说?”周庆元激动地问,他就剩下这一个希望了,不管王爷是不是认真说的,他都只能选择去信。 “自然是,我今日来,一则是看你,老朋友之间问候;二则就是传达这话。所以你就放心吧!”贾政拍拍已经被安抚住的周庆元的肩膀,乐呵的告辞了。 回府后,打发个小厮去王爷那边捎信,他便直奔王夫人房里,夫妻俩浅聊了两句,贾政便失去了耐心。 王夫人日日被大房贾琏这个魔咒箍着,每天谈话的内容,自然是三句话不离大房,情绪不是嫉妒就是生气。贾政天天见她这样,自然厌烦。 对王夫人‘以示尊重’之后,贾政便去了赵姨娘房内,打算在她屋内安歇下。刚巧贾环下学回来,贾政见这孩子长得愈发周正可喜了,而且站有站样,坐有坐样,言谈举止种都流露着修养和礼貌。 贾政瞧着欢喜,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做少年郎的时候,笑着招呼贾环过来,考校他两个学问。以前,贾政基本是不削于考校庶子学问的,毕竟嫡庶之差犹若云泥之别,再加上贾环是养在赵姨娘跟前的,自然小家子气。贾政压根就没打算在他身上给予厚望,自然就不甚关系他学习之类如何了。五六个月能想起来问一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今天贾政有兴致,也是见贾环机敏正派,起了喜欢之意。问了两个简单地,被贾环从容答了出来。贾政就追问两个更难得,也都答了上来。 赵姨娘在一边笑夸贾环如今如何上进好学,更赞贾环现在学习的风貌很像他大哥贾珠。 贾政笑了笑,敷衍点头,想到贾珠,心中一沉,免不得想到自己另一个嫡子宝玉。贾环一个庶子,尚且能做到端方从容,才思敏捷。而宝玉且大贾环几岁,乃是堂堂嫡子,做派竟不如一个年小的庶子。 贾政对宝玉不满,很不满。 赵姨娘还在夸贾环,“先生都说呢,以环儿现在情况,再好好学三五年,便能进学。” 贾政回神儿,笑着摸了摸贾环的头,“那倒比他大哥还出息了,他珠大哥十四岁进学,已经被人称赞不已呢。” 赵姨娘喜气洋洋的称是,欢喜的把贾环搂在怀里稀罕一通,自觉地十分骄傲。这孩子是她教养出来的,而今能有此出息,那也有她的功劳。不过,这最大的功劳还要数琏二爷,若非他请了个好先生教导环儿和琮儿,环儿便不会有今日。 “真该好好谢谢琏二爷呢!”赵姨娘一时高兴,竟把心里的话嘟囔了出来。 贾政突然瞪圆眼,脸上原本的笑顿然消失殆尽,“你胡说什么?” “没,没什么。”赵姨娘移开目光,不敢看贾政。她知道贾政心里厌烦大房,更忌惮琏二爷,断然不敢再乱说话了。 贾政一把攥着赵姨娘的手腕,“你把话说清楚。” “就是琏二爷好心,给琮儿和环儿请了个先生教书,没别的。”赵姨娘吓得畏畏缩缩道。 贾政一把甩开赵姨娘的手,冷哼:“谁用他请,咱们二房难道就没钱了么!以后别去,再给环儿请个先生就是。” 贾政说罢,一拂袖,匆匆前去找王夫人。 王夫人听说贾政要特意给个庶子贾环找先生,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她儿子宝玉而今都自己上学去,没有单独的师傅教了。贾环那个低贱的种儿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她出钱去请先生? “他既然跟琮儿一块学得挺好,就让他学去,老爷何必呢!” “我叫你再请一个,费什么劲儿!”贾政突然对王夫人高声喊道。 王夫人愣了下,委屈的瞪贾政,简直不敢相信,贾政竟然会因为一个庶子对自己这样的态度。以前她娘家得势的时候,贾政待她极为敬重,他们夫妻间一直相敬如宾…… 请个先生是不费劲,可这不合乎规矩,钱还要她这个嫡母出,凭什么。“元春在宫里的时候,我已把大把的嫁妆投到那里头,还有老爷做官,要四处活动的地方,都是我想法子攒钱。而今元春回来,年纪大了,婚事不好说,想要让婆家那边瞧得起,自然要在嫁妆上面添点彩,这又是一笔钱,我已经没出弄了,就差把头上的东西摘一摘搭进去。老爷现在竟还要我去关心一个庶子的学习,他愿意跟着琮儿一块学,有出息,那是他的造化。不愿意,咱们族里也有学堂,叫他自己学去就行了,因何一定要我请个先生?” “请个先生教得好,你瞧环儿以前被养成什么样,现在什么样。你养好了他,将来他们兄弟互相照应,对宝玉来说就多个帮衬,这不挺好的么?你身为嫡母,怎可如此歹毒自私,只顾念自己的儿子?你——唉,罢了,而今二房为何会落得这样境地,我也算明白了。”贾政盯着王夫人,流露出一脸“我对你很失望”的表情。 王夫人被贾政这态度气笑了,心更凉。他素日什么家事都不管,只知道擎着现成的,口上品评对错,殊不知着过日子里头的苦处难处有多少。 王夫人冷笑,突然心死了,觉得贾政这样的也没什么可指望,“二老爷若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您既然嫌弃我,二老爷喜欢怎么弄就怎么弄吧,我不管。”王夫人说着,两行委屈的泪就下来了,捻着佛珠,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儿,进了佛堂。 贾政气急败坏,也不服这口气,自个儿找了个清客,交代他办理此事,银子就从账房上支取就成。 次日,清客便回了贾政,人选上贾政听着不错,便觉得应该好。只是清客支支吾吾,似乎有话没说。贾政再问,方得知账房那边不肯付这部分费用。自从贾琏接了管家权之后,府中很多用度都被限制了,像这种格外为孩子请先生的事儿,必然是不会在账房的支付名单上。 但贾琏也没做绝,除了宗族里本来的学堂可供选择,他自己出钱请了几个先生来。姑娘们那边有两位女先生,爷们们这边则是三位,每日轮着上课。只要是荣府的孩子们,都可去学。 贾政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沾了贾琏的边,遂决定自己出钱请先生。可扒了扒自己的腰包,自从账房不在负担他门下清客的费用后,他就得把平日的零花钱和俸禄花在那上面,自己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其实荷包里根本没钱。 贾政再一次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日子的艰苦。全都是拜贾琏所赐!贾琏,贾琏,贾琏……提起这个名字,贾政压根就痒痒。 哼,环儿这次的事就算了,但他一定一定会想个办法,将这厮从荣府赶出去! “二老爷,姑太太来了,老太太派奴婢来传一声。” 贾政应承,转而问那婆子:“我记得她前两日刚来过,今儿个怎么又来?可是老太太的身体不好又或是心情不爽?” 婆子回道:“二老爷无须担心,老太太康健得很,什么事儿都没有!姑太太今儿个来,是送林姑娘来上学的,顺便就来陪老太太闲聊呢。” 有时上学! 若是前天婆子跟他说这事儿,贾政或许还不清楚。但今儿个他因贾琏的事儿特意打听之后,弄得很明白。也不知道贾琏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的在荣国府里弄了个小学堂,连姑娘们那边也照顾到了。 “……二爷请来的人是京城贵妇圈里最为出名的女先生。姑太太听说这事儿后,特意带着林姑娘来上课。不过李姑娘因为身子骨还需仔细的静养,所以要隔一两日才来上一次课。今儿个已经是第二次了。”婆子还怕贾政不清楚,特意解释了一通。 贾政呵呵笑两声,本是想去见见妹妹的,听这番话后,他便托词有事不便,急匆匆地出门了。贾政却没出去,顺腿溜进了宁府。 “二叔可稀客!”贾珍急匆匆赶出来,笑着请贾政上座。 贾政没坐那边,而叫贾珍随便找个房间说话。贾珍忙命人摆上一小桌,附和地跟贾政闲聊起来。 说到荣府两房,特别是而今的户部礼尚书贾琏,贾政的脾气立马就爆了,陈词义愤填膺,表情更是愤怒不已。 贾珍憋着嘴,闷声喝酒,只听着没说话。 贾珍不傻,他可心里清楚户部礼尚书的分量、威力。 “……什么吧马铃薯种子白送给贫困农户,我看他那就是为了讨功劳,装模作样,假仁假义。”贾政说罢,往嘴里送进一颗花生,嚼着。 “你说话轻点,那可是皇上御封的从一品大员。”贾珍提醒道。 贾政来活了,质问贾政;“一品大员怎么了,一品大员就了不起了?” “是了不起啊,我们就没那本事。”贾珍不好意思的瞟一眼贾政,实话实说道。 虽说贾珍现在跟贾琏的私交淡了,但作为贾氏族长,他跟贾琏往大说那就是一家子的,出门在外可有不少人因此阿谀奉承他的,提贾琏的时候办事也灵光。说个名字能厉害这样,贾珍是真觉得他了不起。 贾政一时无言,发现自己的身边人都被贾琏给染得更污浊了,特别是眼睛,一个个都瞎了,看不透贾琏的真面目。 门外,一个轻盈的身影闪过,平儿麻利地来到王熙凤跟前,复述了她偶尔然路过,在后窗边所听到的话。 “什么了不起,我看他就是个活驴,运气好罢了,随便乱撞就碰见了贵人。不过而今这位贵人失势,你瞧着吧,用不了几日,他的郡主妹妹就该哭瞎了眼。”王熙凤冷笑着放酸话道。 她说的活驴自然是指贾琏,贵人则是说四皇子。至于郡主妹妹,是夸张的说法,因大家荣府的琏二奶奶奶身份高贵,是郡王受宠的小女儿。但到底是郡王的女儿,没有“郡主”的封号,所以王熙凤就拿这个讽刺静芯。“妹妹”的说法,则是指情妹妹。总之她不单单把贾琏给酸了,连带着他娶得那个高贵的媳妇儿一道都给酸上了。 这也正应了那句俗话,缺,看人家有,就羡慕嫉妒恨。更何况,王熙凤和贾琏以前还有宿仇的。 想想当初的事儿,王熙凤就恨不得把贾琏生吞活剥,削皮抽筋,再丢到翻滚的油锅里炸个透! 而今这蓉哥儿论样貌性情,倒没得挑,只可惜辈分儿小了点,再有就是他太年轻,还不知上进,什么事儿都要她一手操劳。自她定下这门亲之后,便眼瞧着贾琏一步步高升,今非昔比。更恨他了,也更懊悔自己当初的鲁莽。她常常想,如果当初她换一种办法,会不会而今做琏二奶奶的人就是她? 她一直梦想着成为京城贵圈里一顶一的贵妇,气派,说一不二,所有人仰慕的对象。身披诰命,最要紧的是丈夫出色,叫她在众多贵妇之中有炫耀的底气。 而今的贾琏完全符合她的想像,甚至超出了她的预期。可恨的是,她只是与他错过了,只差一步的距离。 这份遗憾在王熙凤心里愈久弥新,想多了就怨,怨多了就有戾气,戾气多了,她自然就百般千般憎恨贾琏。她想让他后悔,后悔他选择错了! “姑娘,当年的事儿您还小,琏二爷也不大,都是不懂事的年纪。姑娘嫁人了,他也娶妻了,大家各自安好,姑娘就被计较了,没得生气,伤身伤身。” 平儿话音刚落,王熙凤就抬手,给了她一记响亮地巴掌。 “给我烂到肚子里,那件事没证据,谁提我都不认。你若再提,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平儿捂着脸,眼含泪称是。 “姑父他就抱怨这些,没说点别的?”王熙凤又问。 平儿摇头,“没有。” 王熙凤笑:“那几位亲近四皇子的大臣都被贬黜了,我不信他能逃过。且等着吧,过不了几日就该轮到他了。” 平日看着王熙凤嘴角挂着的那个笑,心里恶寒不已。 …… 贾琏最近很勤快的往贾母这边跑,其勤快的程度,令贾母开始忧心忡忡。 “鸳鸯啊,你说琏儿会不会是记恨上我了,故而日日来盯着我?” 鸳鸯摇头表示:“肯定不是。” “那是宝玉?他是想盯着宝玉?” 鸳鸯依旧摇头,“我瞧着琏二爷不像是操心宝二爷的事儿。” 贾母皱眉不解:“那他为什么天天蹲在我的院外,人还不进来?” “这……”鸳鸯尴尬地笑,“不是早说了么,二爷是在看那棵木芙蓉。” “木芙蓉?我早都跟你说了,那是胡说八道,也就骗得到你们这些小姑娘罢了!这么普通的东西,哪值得他关注。我看他分明就是一次为借口,另有所图。”贾母心虚,偏偏贾琏素日表现得十分厉害,她自然而然地就把贾琏往深一点坏一点的地方想。 而且木芙蓉不比牡丹,它在京并不受追捧。牡丹寓意富贵,大受追捧,可登堂入室。而木芙蓉则因“花蕊夫人”的典故,寓意相思,实在是不好拿到明面上大肆铺排显摆。 再者,贾母也特意问过贾琏了,他并没有将培养木芙蓉新品种的意思,但就是每天依旧蹲在她院里,在那颗木芙蓉前,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早一次晚一次,比定省还准时。 贾母被贾琏这副样子吓毛了,每天检讨自己,监督宝玉,甚至连二房那边都要每天叮咛。 说实在的,这次四皇子那边出事,贾母甚至有点希望皇上将贾琏降低品级。她不希望大房二房差距太大,以至于而今整个二房被大房压得死死的喘不过气。别说二房了,就是她这个老太太,而今也要天天看贾琏的眼色过日子。 贾琏一心关注这株生长在贾母院里的特殊个体,完全没有意料到这几日自己的行为给贾母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木芙蓉挖一株,天亮之后再看,必定再长一株同样高度的,就好像没被挖过一样。 因这棵木芙蓉的特别之处,贾琏瞒着没让人知道。 前些日子他第二次拔木芙蓉,被宝玉等人见过。第二日宝玉看到院里的那棵还在时,就高兴的认为是贾琏又给栽回去了。 贾琏是担心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出现在荣府,传出去会引出是非来。特别是考虑到很多古人都挺迷信的情况,在加上他现在朝堂上正处在敏感时期,所以便格外小心了。贾琏干脆认了,就说是自己后来趁人不注意栽的。琏二爷拔花栽花的事情干得太多了,荣府里的人早都见怪不怪了,自然没人怀疑。 后来,贾琏为方便,随便找了个借口,以风水欠佳的名义,叫人把院西墙往里挪了一丈,刚好将那棵木芙蓉弄到“院外”了。 贾琏便白天来观察新生木芙蓉的涨势,晚上趁着夜深人静来扒苗。 几次观察之后,贾琏发现在数据上没规律可循。 这天夜里,贾琏拔了苗,便提着灯笼坐在那里,准备亲眼见证这一下,他倒要看看东西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 第72章 夫妻同上阵 各处熄灯时,贾琏便发现有东西要从土里拱出来,渐渐地冒出绿尖,伸展枝叶。此物的生长速度很快,完全可以通过肉眼看见它的生长过程。 深夜凉风阵阵,气温有点低,尽管贾琏披了件白狐大氅,呆久了还是觉得冷。 贾琏看着已经长到一手指头高的木芙蓉,搓搓手,决计不等了,反正结果他差不多猜到了,明天早上再来看就知道。 夜深了,四处都黑着,唯独回廊上和院门口的灯笼还亮着。贾琏提着灯笼一路寂静的走,远远地见自己的院落灯火通明,静芯必然在等他。贾琏心中一暖,加快脚步,进了院就听见婆子热情地高喊着“二爷回来了”,接着便见静芯同两个丫鬟一块出门,笑着接他。 贾琏见她出来得急,衣着单薄,一把握住静芯的手,把她往屋里拉,“别凉着了,早说不用等我。” “反正我也睡不着。”静芯冲贾琏俏皮笑一下,转而问贾琏可有收获。 “有,”贾琏定定地看着静芯,忽然笑道,“你见我这样,会不会觉得我有点疯?” 静芯抿嘴笑,摇头。 “也是,我不是有点疯,是彻底疯了。”贾琏自嘲笑道,转即灌一口热茶,身体暖和不少。 静芯面色严肃了,特认真的摇头否认,“爷做事自有一套道理,我信爷的。” “是么?” “是。”静芯使劲儿点头。 贾琏笑,抬手摸了摸静芯的脸颊,“做我媳妇儿可真不容易啊,能理解我的,估计也疯了。” 静芯站起来,笑着从后面搂住贾琏的脖子,把唇凑到贾琏的耳际,红着脸小声道:“我就盼着和爷一块疯!” 贾琏眼睛微微发亮,“这可是你说的!” “嗯。” 贾琏立刻打发走屋内的俩丫鬟,回身抱静芯往床上去。 静芯慌了,忙解释:“二爷误会了,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唔——” 事实证明,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次日,静芯起不来床,叫丰儿帮她揉腰。 贾琏则神清气爽地在一边儿喝早茶。 静芯见他那精神样儿,心里便叫苦,却是跟老天爷叫苦。太不公平了,明明使力气的是他,偏偏自己最后累得不成样儿。都说男人的精力有限,二爷日日忙着公务,怎么还会有这么好的体力?每回都不止一次……想到这,静芯的脸红彤彤的,被贾琏瞧个正着。 贾琏使个眼色给丰儿,丰儿便松开手,悄悄退下了。 静芯在心里抱怨完,就闭着眼享受了,忽然发现腰上的力道停了,眼不睁,直接开口问:“怎么停了?正舒服呢,再按一会儿。”话音落了,就有个温热的手掌落在她的腰上,上下摩挲,感觉更舒服了。 “原来是换了法子,”静芯叹了一句,忽然觉得不对,睁开眼,“丰儿啊,我怎么觉得你的手变大了?” 宽大的手掌慢慢往上滑,到了静芯的后背。 静芯回头一瞧,正对上贾琏的俊脸,“啊”地叫轻一声。 贾琏的身子已经凑过来了,道了句“我帮你按”,便上下其手,放了帐幔。 …… 因为早上突然‘加活’,静芯紧赶慢赶,到贾母这里的定省还是有点晚了。贾琏近日休沐,自然陪着静芯。 静芯十分紧张,觉得自己失了礼数,该好生跟老太太赔不是。本来肚子准备好了一套得体的说辞,一进门,他们夫妻就因为迟到的缘故被王夫人酸了一句,静芯腹诽的工夫,就被贾琏抢了先。 “是我起晚了,拖累了静芯。”贾琏眨下眼,看向贾母,“至于为何起晚,老祖宗心里最清楚的。” 贾母想到昨晚贾琏一直蹲在他院外,就叹气,“知道知道,你这孩子就会闹事儿,你说你天天蹲在那儿瞧什么呀。还是静芯这孩子沉静稳重,我们都知道肯定不是她的事儿。” 王夫人听这话,不解地看向贾母,感觉贾琏和贾母之间像是有什么秘密似得,她这个局外人完全不了解。 贾母唤来静芯,乐呵呵地拍着她的手背,“说起我这孙媳妇儿可真是好,兰质蕙心,做事面面周到,我当年做媳妇儿的时候都比不了半个她。” 静芯忙谦虚推辞,不敢承受贾母如此高赞。 “你客气什么,老祖宗说你好,你就是好。”贾琏附和,难得同意一次贾母的观点。 贾母笑呵呵道:“正是这理儿,你就别推辞了。以后这个家还要仰仗你管着,我们这些老的借你的光,只管享福呢!” 王夫人听这话瘪嘴,到底是出身高的媳妇儿待遇不一样。她嫁进门几十年了,出了多少力,老太太不曾这样高赞过她。而静芯进门不过一月的工夫,倒成了老太太口里的四好媳妇儿了。家世好,模样好,性情好,管家好。 静芯笑着给贾母捏肩,边列举着贾母当年的辉煌事,边暗中打量王夫人的脸。这厮一脸虚伪笑,手狠劲儿的攥着佛珠,从她皮笑肉不笑的嘴角瞧,便可知此刻她正暗中狠狠地咬牙呢。 静芯笑得更开心。 贾母乐呵极了,这人老了都爱提‘当年勇’,静芯特别有心,不等她开口,就先伶俐的描绘出她当年的英勇果断的管家事迹,句句说到她心坎里去。令她不禁追思起自己年轻时的风光,酸甜苦辣……各种滋味而今回忆起来,倒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你才进门,就知道这么些,可见你用心了。”贾母叹道。 静芯忙摇头否认道:“我没用心。” 贾母微微收了笑容,看静芯。 “我和二爷的亲事没定之前,我早已顺耳就听说老祖宗您的风采了,所以这进门后,还真没怎么去问府里人,哪能算用心呢。” 贾母一听静芯是自然情况下知道自己的,比之前更高兴,抓着她的手细问,得知她娘经常提起她做例子,顿觉得风光起来。她可是成了郡王妃嘴里夸赞的人儿,能不高兴么! 殊不知郡王妃的确是提过她,却是拿她做得反面教材。 贾母被静芯哄得十分高兴,所以静芯之后提出要规整各房的人员分配,贾母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接着还没完,静芯瞧眼王夫人,继续跟贾母道:“我刚进门,因不太了解府里的习惯、规程,便翻了翻老早以前旧账开始慢慢看,这两日刚刚核对了两本,发现其中的出入十分大。许是我年小没见过世面,我觉得咱府里账上所述的耗费实在是太大,一个月的花费竟顶得上郡王府两个,若是碰见年节,数额更是巨大,三四倍不止。我仔细对了几项,单单在吃上就很惊人。咱们府几百口人,一天竟一共能吃进去八百斤白菜,五百斤萝卜,三百斤猪肉,二百只鸡,一百只鸭……且不说别的,就单说鸡鸭鱼肉,这些荤肉的东西该大部分都是给主子们准备的,就这么几口人,一天三顿都有鸡鸭,也多出很多,难不成一顿饭光吃鸡就要来上五六种?” 贾母蹙眉,问静芯看得是哪一年的账本。 “七年前的。”静芯道。 贾母眯眼回忆了下,眉头皱的更深,“别说七年前,就是国公爷在的时候,也出过一张桌子上现五只鸡的吃法。这账面必然是有问题,带了油水的。”贾母别有意味的瞥一眼王夫人。 这个前几天正跟她哭穷的好儿媳! 王夫人心虚的垂眸,额头上已现汗光,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冲向贾母。她怎么都没料到,这个新媳妇儿进门刚入手管家,就查起七年前的账。若是三两年前的,必定瞒过去的,但七年前那可是她最有恃无恐的时候! 啪—— 贾母拍桌,眼瞪着王夫人,见她竟然还不知羞耻的站着,气更大。 王夫人本来早就想跪着认错的,因为新媳妇儿在跟前,她想要面子。再说以前老太太怎么都会给她面子,会打发闲杂人等出去之后再问责她。 没想到老太太而今根本不顾念这些了,叫她当众丢了脸,特别是在新媳妇儿跟前。她这个做二婶的威严在小辈跟前尽失,只怕以后都抬不起头。 王夫人咬着早已经发麻的牙齿,弯腿跪下。 静芯安静的看着王夫人现在这样,微微抿起嘴角,转而对贾母道:“老祖宗,您瞧您,吓坏二婶子了。我觉得这件事其中确有蹊跷,虽说当时管家的是二婶子,但不能说明这件事一定就是二婶做的,许是她的手下贪赃,糊弄住了二婶子也未可知。” 贾母一听静芯这话,更觉得可笑,却想起来周瑞家的,立刻叫人去传。这时候,丰儿等已经将琏二奶奶奶所言的有问题的账本呈了上来。贾母大概齐地扫一眼,凭她几十年老道管家的厉眼,立刻就发现其中的问题。贾母见还有近几年的,就拿过三年前的本子翻了翻,账面上看似没有问题,但账本有改动的痕迹,这种武宣纸是前年新出的,黛玉前两天在她这里习字的时候特意讲过。贾母此刻一摸,就认出来了。 可见是有人做贼心虚,怕者别人管家发现太多,便将前几年的账本重做,以图瞒天过海。只怕她怎么都没想到,精心这孩子聪慧,翻出了七年钱的老账本。 贾母刚刚逼王夫人跪下那一刻,心里还在懊悔是不是对她太苛责,让她在孩子们跟前失了尊严。此刻看,这等毒妇,就不该给她脸。 周瑞家的急急忙忙进门,立马瞧见跪地不言不语的王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料想事情很大。赶紧先跪了,给贾母磕头。 贾母随手就把长辈丢到周瑞家的脸上,“瞧瞧你干的好事!” 周瑞家的一见是账本,哆哆嗦嗦地侧目看向王夫人。王夫人转眸想使个眼色给她,因为惊吓导致的表情僵硬,这一眼看起来更像是恼恨地瞪人。 周瑞家的一时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先哆哆嗦嗦地磕头。 “老祖宗,就这么问她未必肯认。不如干脆点,直接叫人搜了她家,瞧瞧她家里是否有什么值钱的,她若能解释清楚来历,便就过了,若不能,”后来的话静芯没说,只是讽刺的瞪王夫人主仆一眼。 此刻,这对主仆看起来好可怜! 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二房竟敢做出侮辱她闺名的事,害她险些毁了一辈子。这个仇她忘不掉!刚进门的时候,她是新妇,不好有大动作,现在家中的一切她都熟悉了,管家权也落到手了,时机正好,便没有再等的道理。 静芯心中冷笑,目光徘徊到周瑞家的身上。听说这狗东西是二太太的左膀右臂,也就是说二太太干的所有坏事都少不了这厮去跑腿。所谓狗仗人势! 今儿个她就先把这个狗东西踢出去,先让二太太尝尝失去双臂,孤立无援,且被全家人厌弃的滋味。 不一会儿,搜查的人就抱着匣子来。箱子上本来上锁的,锁头被硬砸开了。 匣子里面有两个白玉酒杯,八张百两银票,金银首饰数件,五个银元宝,许多碎银子。 贾琏扫一眼酒杯的质地,玲珑剔透,一瞧就是值钱的好东西。王夫人看到那对酒杯,微微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周瑞家的。至于那些钱,她更加惊讶。她料到周瑞家的在自己手底下会捞点油水,但没想到她们夫妻竟然混了这么多钱出来。要不是卖身契还在她手上,他们夫妻俩出去买地过日子,都能混个财主身份。 贾母见到这些钱,所有一切都了然于心。周瑞家的贪,但她肯定贪不过王氏。王氏以前是何等精明的人,好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见多识广,这点看人的技巧她是有的。她能纵容自己的属下贪银子,就说明她自己干了更严重的事。 贾母却不问王夫人,劈头盖脸的质问周瑞家的,叫她解释银钱的来历。周瑞家的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鸳鸯越看那对酒杯越眼熟,小声跟贾母道:“那不是老郡王送给宝二爷百天的贺礼么?我记得是去年的时候,宝二爷拿来葡萄酒,不小心碎了壶,心疼好一阵。后来几番找不到合适的玉配,这酒杯您就叫人收了起来,送到库房去,说是等将来找到合适的玉再打个壶,和它们配对。” “怪不得瞧着眼熟,是那对酒杯。我看她定然是以为这两样笑东西丢到库房去,便没人能想起来了,就存心昧下了。”贾母气急,怒骂周瑞家的,“你好大的胆子,连主子的东西都敢拿!” 周瑞家的忙磕头赔错,哭着解释道:“老太太误会我了,这东西我从红儿姑娘手里接过来的时候,正巧赶上着急回太太的话,便来不及送去后楼库房去,领完活顺手就带了回家去,本来放在桌上,想着一会儿就送回去,转头来瞧,就再看不见了。必是我家那口子手欠,以为那是太太赏下来的东西,顺手给收到匣子里头了。” “好一个嘴巧,我就不信你一年都不曾开过这匣子?就算是,你弄丢东西隐瞒不报,也是个大罪。” “家里钱财的事儿都是由当家的做主,奴婢真不知道。隐瞒是因为奴婢知道这事儿的后果,太害怕了,所以就硬给瞒了下来,奴婢知错了!”周瑞家的磕头道。 “呵。”贾琏笑,指尖不耐烦地敲桌。 “那这八百两银子呢?可是你们正经挣来的?怎么挣得,倒说说,叫我们都见识见识,也跟你们学习一二。”静芯挑眉质问。 “这……”周瑞家的一脸难色,羞愧不已,惨白着脸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办好,慌张地转头瞧王夫人,给王夫人磕头,求王夫人帮她说两句话。 “臭不要脸的狗东西,离我远点。”王夫人一把推开她,满脸嫌恶,“我真看错你了,枉我素日仰仗你,你竟然背着我干出这等苟且事,你说,你到底贪了府里多少银子?你就是不说,账本上也瞧得出端倪!” 周瑞家的一听这话,傻眼了,再见王夫人狠瞪自己的样子,这明显是暗示她让她背黑锅。那可是几万两银子,她一个下人怎可能贪得了那么多。二太太是不是傻了,这事儿就算她认了,老太太糊涂不过问,但新来的琏二奶奶也不会放过! 周瑞家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不敢多想,也不敢认。怕认了,自己活不了,怕不认,自己也活不了。 “二婶子是说这些钱都是她一个人贪得?这么些年,少说有几万两银子,她一个人贪?”静芯质问王夫人。 王夫人拼命沉住气,抬头对上静芯的眼,“听你的意思,是认定我贪这笔钱了?” 贾琏笑:“二婶大概没听清,静芯只是疑惑,问问你,并没有说一定是你。不过这钱到底是谁贪得,怎么追责,今天肯定理论不完。倒不如捡清楚的说,二婶子管家之下,出现这么大的纰漏,该是谁之责?” 王夫人抖了抖唇,整个脸惨白,“是我的。”再怎么狡辩,这点她不得不认。 贾琏:“这就是了。本就是二婶子陪房贪了这些钱,别说静芯,任谁听到这些事怀疑您都是很正常的事。当然,二婶子有清白的可能,咱们也不能把话说死了。本来世间事就不是件件都能理论请,各人心里清楚就好。” 当众被小一辈的贾琏暗讽羞辱、指桑骂槐,王夫人心抖得厉害,唇色发紫,脸臊得没地儿放。她眼珠子左右乱瞟两下,身体颤抖地厉害。 正当贾琏开口问“二婶子是不是又要晕了”的时候,王夫人倒地不起了。 贾母深吸口气,给倒地的王夫人抛了个不省心的白眼。以前她一受训就这样,贾母还觉得她有羞耻心,有难言苦衷,不容易。现在见多了,就见怪不怪了。不过到底不能当众苛责了儿媳妇儿,无奈地摆摆手,打发人把王夫人抬回去,随便请个大夫看看就是。 殊不知王夫人这次的确是急火攻心,真的晕倒了。 至于周瑞家的,断然不能轻饶了。 “贪污,偷盗,过百两银子就是死罪。你们一家子都为荣府办事,单这八百两就够均摊到你们头上就够了。再说这对白玉杯,黄金有价玉无价,我说它们多值钱就值多少钱。”贾琏淡淡笑,挺温和的,话却毒得周瑞家的四肢瘫软,她直接痛哭流涕地趴在地上了。 周瑞家的自知罪名难逃,不停地磕头求饶,她是个精明的人,晓得戴罪立功的道理,央求贾琏宽大处理。正好王夫人被抬出去,人不在了,她此刻说什么话也没有忌惮。 贾母本是无心听这些,她不想弄得太清楚,都则以后该如何面对王氏。不过贾琏坚持要听,贾母也就得听一听,心里就琢磨以后该怎么办。 贾琏开口道:“只要你坦白,我允诺赏你一家子二十两银子安家,放你们出去。至于这些罪状,我都放过。” 贾母惊诧:“你这样岂非纵容犯错的奴婢?” “不放小鱼,抓不到大鱼。”贾琏道。 静芯附和,小声跟贾母道:“放是放出去了,但收拾他们的法子可以有很多。” “好吧。”贾母勉强应承。 周瑞家的见到希望,感恩戴德,这就将王夫人如何做假账从公中贪钱的事儿一一详述出来,并且举了相关认证,而后化了押。 贾琏搜出来的钱财自然都要没收,只给了二十两银子给他们,然后便真叫人周瑞一家走。 “总算完事了,这个王氏再三犯错,我不想再见她。”贾母气呼呼的别过头去。她对王氏真算是仁至义尽了,奈何这厮没脸没皮,总是犯事。她再慈祥再宽容,耐心也是有限的,而今她对王氏的耐心真真是彻底耗尽了。 贾母哀怨叹息好一阵,接着跟众人放话道:“以后你们谁也不许在我跟前提她!” 众人见贾母盛怒,忙应承。 贾琏道:“老祖宗放心,这屋里头的人自然都能做到,只是宝玉那边,只怕忍不住。他毕竟是二婶子的儿子,哪有儿子不念着亲娘的道理。” “也就是他罢,不然——”贾母咬牙,而今她真是老了,下不去手。搁在以前,就王氏这样的,她直接叫宝玉忆母! “且先看吧。”贾母叹息一声。先看宝玉的态度,若是他乖巧些,就罢了。若是他再三闹,还像以前那样硬拉着他母亲到自己跟前,她就再狠心一回! “总算处置了个小蛀虫何,还有个大的,不知道等什么时候。”贾琏叹了句,便拉着静芯告辞。 贾母本来已经被鸳鸯搀扶着要离开,忽听这话,眼睛立时瞪圆了,一口怒火窜上来,一不做二不休。她喊住贾琏,瞪眼问他:“还有谁,说,今儿个咱们就一遭给办了!” 第73章 大大地提前 “赖大。”贾琏看着贾母,缓缓眨了下眼睛。 贾母一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试探着再问:“谁?” “赖大一家。”贾琏具体到一家人了。 贾母确定自己所听的了,难以相信地看着贾琏。这两年荣府里被贾琏动的人不少,她都没怎么过问。只是这赖大,却不是一般的人。他年高的母亲赖嬷嬷可是荣府的老人儿,服侍过她婆婆,那会子她还是做媳妇儿的,要讨婆婆欢心,多亏赖嬷嬷从中斡旋帮衬,才叫她得体顺当地熬成了老祖宗。贾母一直便惦记着这份恩情,赏了脸面给赖嬷嬷的儿子,赖大故此才做了荣府大总管。 后来赖大做了总管之后,果不辜负她的厚望,一直将荣府打理地井井有条。此人少言寡语,却十分能干,比府里头那些得势便猖狂的浅薄奴仆不知强多少倍。 贾母突然听说贾琏要动她名下的人,自然很是不乐意。 她脸色顿然拉了下来,对贾琏不满道:“他?他怎么惹着你了?” 在贾母眼里,贾琏处置人全凭他自己的心意,说白了,她觉得这孩子就是自私。 “趁管家之便,不当得利。粗算下来,这些年他从咱府上渔利至少三万两银子。” 贾琏才不在乎贾母怎么想,他处置赖大一家已成定局,今日不说,明日也会说。这话只要说出口了,就不是征求意见,是单纯的通知。赖大的事谁都没资格反驳! 贾母被贾琏说出的这个数吓着了,本来她想着赖大一家没功劳也有苦劳,贪个几百两银子也就算了。三万两!?这个数足够她给三春姊妹每人备一份厚重的嫁妆了。 “这么多?”贾母惊诧,心里有几分存疑。贾琏是个精明的,或许他为了除掉赖大,扩大他自己的人在府中的势力,故意夸大其词,挑拨她和赖嬷嬷一家的好关系。 贾母知道这事儿还要理论一会儿,沉住气,让鸳鸯搀扶她回到上首位坐下。她哼了两声,冷冷盯着贾琏。 贾琏已是经常面圣的人,自然不怕此刻盛怒下的贾母,坦然迎着她老人家的目光。 贾母:“你可有证据?” “有,早就有了。因过年时节日多,和和乐乐的,不好教您生气,就一直没找机会和您细说这事儿。本来就打算开春后找个时间和您说,今儿个正好出了这么一桩事,顺便了正好。”贾琏再不废话,直接打发人去拿证据。 很快,一张购买房产的契约呈现在贾母跟前。 “这是赖大帮林府找得宅子,价钱他谈妥的,两万三千两。” 贾母扫一眼,点点头,“这事儿你姑母跟我提了,说是你赖大去找的宅子,那府邸我也见了,风水好,宽敞明亮,园林布置的也跟苏杭那边很像。就是残旧了点,后来你还叫人修整了两个月。” 贾琏点头,“就是这个宅子。”贾琏说罢,又呈上一张供词。上面具体写着售宅人是如何和赖大私下交易,上面还说只要交易成功,卖家便会付了三千两中间费用给赖大。 “赖大跟那卖宅子的说,他同时相中的宅院有两个,最后选谁就要看谁诚心了。反正林府是百年基业,有钱,不差几千两的价钱。再说宅子好不好价格合不合适,到时全凭他一人忽悠。只要那个售宅子的人肯在他提供的价格基础上加三千两,把这加上的钱算他的,那院子他立马就买。反正原价不动,对人家没什么影响,还能图快早卖出去,人家自然干脆的签了契约。这边卖家收两万两,那边赖大就拿着契约跟要林府两万三,他从中‘很安全’的贪了三千两。”贾琏解释道。 贾母震惊不已,好像被贾琏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整个表情僵掉了。这赖大是她一手提拔仰仗的人儿,而今竟然干出坑她女儿女婿的事儿来!这是硬生生的打她的脸呐! 贾母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热得发烫,她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快掉光了。 “不愧是咱们家的大管家,有几分‘度量’。贪了钱,跟什么事儿都犯过一样,丝毫不内疚,每日如常,该做什么做什么,贪了大之后,也不忘贪小,每天照样能从主子们的吃穿上抠出点钱来。”这方面具体的证据贾琏也呈了上去,里面有裁缝铺、收拾铺等等掌柜画押的供词,在对比最近的账目,就可见其中细微的差别。跟王夫人七年前的行径比,赖大的手法更高明一下,他的账除非细查,否则单看账目是瞧不出什么的。人家很懂积少成多的道理,稳中求胜。 “即刻唤赖大来对质!”贾母喊道。 贾琏冷笑:“证据确凿,人证一堆,还对质什么?他就是有罪。老太太舍了他也好,倒省得贾蔷贾芹之类见了他,点头叫好的称他是‘赖爷爷’。哼,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么荣府多了位老太爷呢!” 贾母气得臊得脸通红,跺脚直骂:“我饶不了他!枉我这些年如此宠信重用他们一家子,竟如此辜负我!” “老祖宗可别心软,图什么让他还了钱就将此事作罢的想法。这条鱼可是被整个荣府下人们看在眼里,必须严厉惩处,杀鸡儆猴。老祖宗何不现在就照着处置周瑞家的办法,立刻派人搜一搜咱们这位好家奴的屋子。”贾琏说罢,在贾母的叹息声中,摆手命人直冲赖大家的大花园。 一炷香后,就听见院外有老婆子的哭闹声,接着便有人来传说赖大夫妻来求见。 贾琏痛快地回一声:“不见。” 小一个时辰后,抬进院五大箱子东西。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应有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被抄了!这里面还有现银半箱子,另有一个上锁的匣子,里面落满了一百两的银票,一叠叠,每一千两用布扎成一捆。 搜出来的数远超贾琏报出的钱数的两倍。 贾母气得怒睁着眼,呼呼地喘着粗气,以至于两腮一鼓一张,似乎是气得快要窒息了, 贾琏看眼静芯,拉她到自己身边站着。静芯本来是要去服侍贾母的,被贾琏这一拉,就明白了不去了。 “没良心的王八羔子!枉我往日对他们如此信任!”贾母喋喋不休的骂起来,眼含着泪,这就叫人去把赖大一家弄进来。 “我看就直接把人丢到官府去,由着府衙去处置便是,老太太何须操心问责,伤了自己的身子便不值得了。”贾琏懒懒地打个哈欠,可没闲心陪这些人玩。 鸳鸯一边给贾母顺气,一边附和:“二爷说得极是,既然都是一群忘恩负义不中用的王八羔子,老太太何必被这些人惹了嫌,索性就丢出去,随官府去处置吧,您也能落个清静!” 贾母缓缓气,听了贾琏和鸳鸯都如此说,便点头应承了。她揉着额头,整个身子感觉虚脱,双脚跟不是自己的似得,的确不能再生气了。贾母叹口气,颤颤巍巍的起身,表示此事就叫贾琏去处置。 静芯这会子忙去搀着贾母,将其送到里屋安抚一阵儿后,猜出来。 贾琏这才带着静芯出来。静芯正琢磨着自己要以什么的样的姿态面对门口赖大一家时,却发现院门已经安静下来了,那些哭声都不见了。静芯特意看眼贾琏,见他如常走出院,照例在墙边瞧了瞧那株新长出来的木芙蓉,便携她回去。 静芯琢磨着人定然是贾琏赶走的,省得在他们跟前闹腾。如此倒也好,只是那赖大一家一直得不到解释,只怕这会子还觉得自己冤屈。估计他们一家子都莫名其妙,盼着见主子了解清楚。殊不知他们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这次定然要见官受死了。 为奴者,非法贪污盗窃百两以上,便要处以死刑。 凭赖大夫妻这么多年贪下来的钱,足够他们死几百次了。 家里突然闯人搜查的时候,赖大夫妻还处于发懵的状态。不过搜家的事儿令他们明白,这是被主子们怀疑贪污了。虽然说贪污的事儿他们解释不了,可凭着赖嬷嬷那张老脸在老太太跟前可是很有面子的。赖大觉得只要把他的老母亲搬出来,在贾母跟前念叨念叨以前的旧情,老太太定然会心软饶过他们一家子。反正老太太那儿没有证据,这边只要找个稍微值得人同情的理由去说,老太太定然会信的。 在来得路上,赖大还不甘心强装镇定的跟赖嬷嬷讲,告诉她过会儿见了老太太该怎么说话。赖嬷嬷一一记下,在肚子里好一顿编排说辞。 此刻,赖大夫妻连同赖嬷嬷一通被架着往后门走。赖大才发现事情不妙。这是怎么了?老太太竟不想见他们,连一句解释都不听了? 一直镇定的赖大突然慌了,叫嚷着甩开架他的俩婆子,突然拿出管家的架子冲着二人吼,倒真把俩婆子给唬住了。 兴儿带着四名新人急匆匆赶来,立马叫人控制住赖大,将他们三人一并往后门口拖,硬拽着上了一辆破车。 “你们这是要把我送哪儿去?” 兴儿笑,使眼色给俩小厮。二人从腰间掏出早准备好的破布和绳子,将三人手捆绑,堵了嘴。马车一动,兴儿骑着马,带着一布兜的证据,随他们一同到了衙门。 狗腿子府尹兆辰见是尚书大人送来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当即开堂审问。见了罪证之后,兆辰大呼:“不用审了,直接死罪!” “大人,小人冤枉啊!”赖大一听这话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忙爬到前面,狠劲儿磕头,跟兆辰巧言辩解自己的苦衷,表示那些银钱都是别人为了贿赂他主动送得,他根本没有干任何偷盗犯罪的事儿。 “哼,你还狡辩,”兆辰拿出房屋购买的证据,照着赖大的脸打下去,“难不成你叫本府去把林大人请来,跟你对质?” 赖大慌张地拾起地上的纸看,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最终俩腿一抖,他吓得尿了裤子。 赖大媳妇儿和赖嬷嬷见此状,更慌了,哭着问他到底怎么了。 兆辰摆摆手,叫人把他们都脱下去,照例打发人询问了证人,走了一遍过场,就拍起惊堂木准备判。 但凡死罪,都要呈表刑部备案,审批后方可下达。 贾琏未免夜长梦多,再说他也不想手上真沾死人,便跟兆辰打了声招呼,“别弄死了。” 之后的消息贾琏没有特意打听,不过偶然听静芯提起,说是一家子被打发去了云南,好像就是孙绍祖去的那地方,徒刑到死。 赖大以前就是荣府的标杆,赖大一死,荣府有很多人都惧怕起来,断然不敢去学赖大那样背后玩猫腻,都晓得一心一意孝敬主子才是正经。比如兴儿、丰儿等,年节的时候她们得来的赏赐都很多,琏二爷素来不吝啬赏赐的。至少在他眼跟前忠心干活的人,三天一顿肉的生活肯定能保障。 贾琏趁胜追击,而后几日,接连处置了好几个代表性的小管事,都是贪污贪得厉害得,都属于大家背地里心知肚明的那种。 蛀虫们除掉了,仆从们安分守己,各司其职。府中虽然管事的人暂时少了,但行事效率却大大的提高。 期间不乏有抱怨在荣府做工苦,比不得宁国府那边舒坦。贾琏就很‘宽慈’地打发他们去宁国府,连卖身契都一并送了过去。 宁国府的管家人倒很乐意接收。管家的事儿上,王熙凤跟静芯较真起来,她也管束下人,跟着抓‘虫’,而且抓得更狠更多。只是有一点区别,王熙凤是手腕狠辣,做事毫不留情面,她手里只有惩罚没有奖励,故此弄得府中下人们都苦不堪言,瞧不着希望。那几个被荣府打发过来的人,真到王熙凤手下干的时候,才晓得以前跟着琏二爷的好处。更加抱怨不已,四处嘀咕王熙凤是毒辣子、泼妇。 王熙凤手下这些人的本意是想用贾琏送来得人翻过去对付贾琏。万没想到,这些她打算利用的人,反过来先咬了自己一口。 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王熙凤恨透了这几个人多事的,偏偏她们已经把自己泼辣凶悍的名儿宣扬出去。此刻若是再动他们,反倒更加证实了那出传言。王熙凤只得耐心再等两个月,慢慢地暗中处置她们。 贾蓉本来对她这位又聪明又能干漂亮的媳妇儿满意极了,唯独不满的就是她太争强好胜,本来贾蓉性子就软,碰见王熙凤这个烈的,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全然听从她的话。王熙凤说一就是一,他心中断然不敢有二。 纵然贾蓉温柔如此,王熙凤还是不甘心,总是时不时地拿她跟荣府的贾琏比。他们俩岁数差不多,人家已经做到了尚书的高位,贾蓉却还是混日子瞎读书的纨绔。王熙凤自然越比越生气,越比细腻越怨恨,脾气更爆了。 贾蓉必然不喜这样,便渐渐远离了王熙凤,短短几月,二人的关系便从抹了蜜的糖罐变成了陌路人。王熙凤管她的家,贾蓉就只和贾蔷等厮混胡闹。 这一日贾蓉来还东西,寻思回去也是对着王熙凤那张泼辣的脸,便应留在这边拖时间。正好琏二婶子回了娘家,而琏二哥刚好闲来无事在院里折腾。贾蓉就在一边看着凑热闹。 贾琏将盆里的芙蓉杆子剪断,再用剪子将杆子剪成一块一块的,丢在喷壶里泡着。 “二叔,您这是做什么?” “催生。”贾琏等了会儿,便提着壶,朝那边的两排花盆里浇水。 贾蓉凑过去瞧,就见五十多个巴掌大宽度的花盆依次排两列,每盆里都长着绿草,叶子圆的,一个梗上分三片,还有梗子垂出来,上面接着半红的果实,也有开着白花的。两排盆,几乎每个盆里都结了半红的果子,很好看。 贾蓉瞅着这果实,尖蛋形,上面还长着芝麻样的小点点。 “二叔,这是什么啊?” “草莓。”贾琏浇水完毕之后,放下喷壶,把手放到一边的木盆里洗了洗。 “原来这就是草莓?竟然这么早结果,真稀罕。这早春时节,能吃到这么红彤彤的果子可真幸福。”贾蓉死死地盯着一个发红的果子,咽了咽口水。去年他可是没少听有关草莓的风声,当真是稀有物,在市面上都炒出了天价。 好想吃! 贾蓉偷偷伸手,朝向那颗半红的草莓。 啪—— 不远处的贾琏,手执柳条,一下就抽打在贾蓉的手上。 “哎呦,疼!”贾蓉讪讪地收手,冲贾琏傻笑,“二叔,咱们怎么说都是一家子,您就开开恩,疼侄子一回,让我尝一口吧。” “等牡丹花开的时候,保你吃吐,但现在不行。如果我说你吃这一颗果子,就吞下了几十亩地,你还敢吃么?” “不敢。”贾蓉道。 贾琏细心照看一圈,确认没有生虫和病害问题后,才忽然抬首对贾蓉笑,“这就是了。” “二叔,你说的是真的,这一颗定几十亩地?” “自然是真的。”贾琏笑了笑,转身带着贾蓉进厅。 各自喝了茶之后,贾琏见贾蓉还不走,开口就赶人。 “好二叔,您就让我跟着您见见世面吧,我可不想回家去见那个厉害的婆娘。”贾蓉歪嘴不爽道。 贾琏立刻想到了王熙凤,保持淡笑的面容,没去接着贾蓉的话问。王熙凤的事他不关心。 贾蓉眨眨眼,看着贾琏,“二叔就不好奇她怎么凶我么?” “你们夫妻的事,自己解决。”贾琏无情道。 贾蓉一脸哭丧:“她比我大上两岁,人又厉害,自是把我玩得团团转,别说我不在她眼里,就是太太恐怕也不在她眼里呢。”贾蓉口里的太太,自然是指贾珍的继室尤氏。 “闭上你的嘴。”贾琏瞪一眼贾蓉,端茶细品。 贾蓉瘪瘪嘴,晓得自己说这些家常里短的惹恼了二叔的好心情,忙告罪,识趣儿地告辞了。 因赖大一家的事儿,贾母刚恢复了元气。听说府东那边媳妇儿管家的事儿,免不得在贾琏跟前小声感慨一番。 “当时还觉得挺好,后来幸亏发生那事儿,不然我真眼瞎了,会选错人拖累你。还是咱们静芯好,模样、家世、性情,样样没得挑。唯有一点差了些,这孩子太贤惠,太顺从你的话了,倒被你给带坏了!”后半句贾母是半开玩笑说的,但贾琏听得出贾母有真实意思在里面。 人呐,就是不知足,有了这样东西,就盼着那样没有的东西。 “对了,你二叔这段日子忙什么呢,好些日子不着家了。”贾母叹气道,她这个小儿子也挺叫人操心。自从王氏那边闹出事儿后,他就一直没回来。贾母叫人去叫他回来,却被他搪塞回来,贾母想想就罢了,打算等他回来再说,谁知这一等就好几天。 “听说在北静王府,大概是和北静王一见如故,同寝同食了吧?”贾琏说到这里,呵呵轻笑起来。 贾母没往多想,还以为贾琏是在为他二叔高兴,也乐道:“那敢情好,就叫他先忙着去,家里面都是小事,用不着他操心。” “他本来就没操心过。” 贾琏一句话堵得贾母哑口无言。 …… 当晚,又是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贾琏干脆拔了贾母院外的木芙蓉,转头就养在他自己的院里。 而今他院内已经有十五棵木芙蓉了。这些苗子都很深情的‘生长过快’,但现在每一盆都维持在大概一米的高度。 从第一棵开始,贾琏就多次研究试验,偶一次剪断的枝干掉进了水舀里,贾琏随后把水倒在院西边的草上。第二天,他就发现有一块草绿油油的,本来昨天还处于刚发芽的状态,今天就已经长一寸长了。 杆子里有催生激素,而且浓度很高。 这是纯植物产生的,应该是安全健康的。 贾琏慢慢试验了几次,发现一套规律。如果将枝干直接碾碎,然后将绿色的浆汁倒在没发芽的种子上,第二天就会有奇迹的现象出现。 于是贾琏就继续去收割木芙蓉,直到第十八棵的时候,那块土地再没有冒出新苗子了。 但贾琏收割下来的这些转栽的木芙蓉,还保持着之前的优良性状。将枝干剪断一半后,第二天木芙蓉就会恢复生长到原来的高度。 鉴于木芙蓉的棵树有限,贾琏每次将枝干剪断后,只能通过泡水的方式灌溉,来达到促生长的目的。 虽然这个生长速度只是相对快,大概是一天顶十天的样子,但用在草莓身上,再合适不过,他正着急推行的草莓计划日期可以大大地提前了。 第74章 草莓拍卖会 四野嫩绿时,托木芙蓉的福,贾琏第一批催发的草莓成熟了。这一批产果大概两斤重,是贾琏发现木芙蓉妙用后,一开始在院内栽出的那五十多盆。后来隔了两天,贾琏就把那十八盆木芙蓉全都搬到庄子上,接着灌溉大概一亩地的草莓,所以等再过两天,那一亩地的草莓成熟时,产量就会很多了。 这两斤草莓正好赶个早,现在这时节,正是水果青黄不接的时候,再加上去年草莓炒出了天价,这个时节如果出售必定能卖上更好价钱。 不过这到底卖不卖却不是贾琏说的算,贾琏要进宫请示皇上的主意。若是皇上想要拿这些草莓供给宫里头的主子们,贾琏也无话可说,关键就看皇帝是想为己还是为国了。 皇帝正担心国库空虚的问题,听贾琏这么一说,拍板道:“自然是按照你的法子,先在民间出售。只是两斤这么少,也筹不到多少钱吧?” “这批草莓贵在早,妙在少。物以稀为贵,越是得不到的越容易被人起哄争抢,可以赚个噱头。关注的人多,以后自然就不愁卖。草莓明天还会有熟的,往后还会更多,估摸到夏初的时候,所有陆地草莓都下来了,价格会趋于平稳。” 皇帝点头:“那便先紧着你那边售,宫里头暂不必管。” “臣觉得这次的售卖还可以再细化一点,除了张榜列出购买者和钱数之外,咱们还可以定一些数额,比如超过百金,就可获得朝廷颁发的一张捐赠书,超过千金,也会有一张,但证书用的缎子颜色花纹之类可能会更精细些。以此类推,来鼓励这些有能力的多买多捐。朝廷颁布捐赠书以表谢忱,他们则凭捐赠书获得荣耀。” “甚好,甚好,就照爱卿的主意办。”皇帝十分赞同。 主意定了,就立马执行。贾琏得了皇帝任意调动人员的特许,着命蒋子宁带领十队禁军人马,分别在京城划分为的八个区域能敲锣打鼓的宣传。特别是在贵族们居住的区域,着力大肆宣传。 贾琏还派人特意到了北静王府,知会北静王可以尽快通知他那几个朋友去百汇楼买草莓了。 北静王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一愣,这才想起来当时他曾在朝堂上,为了表现自己一身‘正气’给贾琏留个好印象,假意‘反驳’贾琏提出的草莓外售宫外的假话。他甚至当着皇帝的面举证,说自己有好几位朋友想“花百金购草莓”。 现在草莓真的在宫外售卖了,他若不真拉几个朋友去买,那真就犯欺君之罪了。 北静王懊恼地直握拳,恨自己当时嘴快,结果话里留个窟窿给贾琏钻。那草莓他是吃过的,是大皇子赏的两颗,酸酸甜甜的,口感还可以,对他来说却不是什么非得吃到口的山珍海味。为此要花一百金去买,未免太不划算了。 北静王想了想,正好消息来得急,他可以凭此找借口给拒了,遂打发人对那传话的小厮道:“我们王爷今儿个有公务要忙,去不了百汇楼。王爷还说遗憾呢,若是两日后,王爷或许还有空,至于王爷的那些朋友们,更来不及在今天都通知全了,要提前邀约才好,故都是去不了的。” 兴儿忙笑道:“我家大人早料到会如此,故让小的再传一句话,以后百汇楼每天都会有草莓出售,请王爷和朋友们得空去便可,并不需要一定是近日。” 兴儿话音一落,那边的人就愣住了。兴儿也不管这些,和气的笑了笑,便挺直了腰板子,大方地拂袖告辞了。 北静王随后得到传话,气得一巴掌推掉了桌上的茶杯,直冷笑:“这个贾琏,好大的胆子,竟算计到本王头上!”人没拉拢到,还要赔钱! …… 京城,百汇楼。 因今日售卖消息通知的急,目前楼内还是冷清的状态。 百汇楼是贾琏年前顺手置办下的,一处据说风水很不好做什么赔什么的地方。 贾琏把一楼大堂按照拍卖会场的样子不知,最东建成展示产品的台子,靠前的位置是带桌的贵宾坐,后面则是不带桌的普通座。二楼也有雅座,正对着楼下的台子。 草莓共有五十六颗,贾琏命人将其均匀的分成九分,每份六颗,剩下的两颗则格外放着。所有的草莓均由白色镶金边的盘子盛放,由专业的宫廷雕花御厨负责摆盘,并以格式样的雕花相称,看起来十分漂亮诱人。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百汇楼门口开始热闹起来。有不少百姓听说了,围在外头瞧,更有没钱胆大的想往里蹿。 蒋子宁早带着人把守着门口,指着门两边特意张贴的告示,跟大家喊:“今日拍卖,十两黄金起,有意购买者,请列队由此进入,在门口处验看银两,购资在十两黄金以上者方有资格入内。” 限制门槛是没有办法的事,总不能什么人都进把场面弄得乱了。再说贾琏这次为国库筹钱,主要的目标客户就是那些富得流油的奢侈大户。 百姓们闻言,议论纷纷,知道了个新词儿“拍卖”,好奇之余,无非是唏嘘感叹富者的生活。不过大家多数都很理解,草莓稀缺,价格昂贵,自然是那些当权的有钱人吃得起。 锣声一敲,便有人喊:“靖丞相到!” 这一声引来四下一片寂静,谁都没想到这第一个来的人竟然是以朝廷清流著称的靖丞相。 靖英光笑眯眯的进门,示意小厮亮银票给人家验看。兴儿忙接客,喊着:“你眼瞎了?丞相大人自然不用验证。” “按规矩来,无碍的。”靖英光见贾琏邀请自己,靖英光便笑着走到他跟前,“怎么样?” 贾琏讪笑,回道:“才开始,不过今儿个布置的有些急,就怕来的人不够,我这九盘东西卖不完。” “不怕,卖不完,我一个人全包了。”靖英光拍胸脯表示道。 贾琏也不客气,直接拱手道谢:“多谢大人。” 靖英光看眼贾琏,拍拍他肩膀,冲贾琏道:“本官就喜欢你这不客气不寒暄的性格,哈哈哈……” 靖英光话音刚落,就有锣声想起。靖英光忙吩咐贾琏去应酬,他则上了二楼落座。 “薛大爷到!” 贾琏一听这名就头疼,叫兴儿去招呼后,转身就走。薛蟠乐呵呵地跑进屋,从怀里抄出一把银票,转身给了随从去验证,自己则直直地冲进大堂,四处瞟,大喊着:“琏二哥!” 薛蟠瞟见西北边有个背影,正要挑帘子往后院去,他赶紧急急地追上去。 贾琏到底被这小子给追上了,他无奈地站在回廊下,负手,眯着眼睛回瞪薛蟠。薛蟠正在傻笑,俊脸上带着一股憨气,眼皮有点发红,身上隐隐飘着一股脂粉味儿。 “大白天就喝花酒?”贾琏皱眉,退了一步,好让新鲜的空气更好的流通。 “没有,我是晚上去的,嘿嘿,刚醒过来回到家,就听见外面敲锣打鼓的说琏二哥要卖草莓。这么好的事儿我哪能不捧场呢,我顾不得许多,衣裳都没换就来了,生怕错过什么。琏二哥你说你卖多少钱,我全包!”薛蟠豪气地拍胸脯道。 贾琏一听这土豪口气大,倒安了心,决定将九盘草莓的起步价定在一百两黄金。若真没人买,这个价位也在薛蟠的承受范围内。这小子做事素来鲁莽,将来不定会闯出什么祸端来,这会儿捐点银子给国家,将来凭着捐赠书搞不好还能谋几年减刑。 “价高者得,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听着好有趣儿,好,就听二哥的。”薛蟠眨眨眼,仰慕的盯着而贾琏,又嘿嘿笑起来,“对了,二哥,上次在渡口看见你,我喊你老半天呢,你怎么不搭理我呢,转身就走?” 贾琏眨下眼,懒得回应他。 薛蟠挠挠头,“二哥你不记得了么?就几天前的事儿,我在画舫的船头上,看见二哥带着人在码头看什么货,我就使劲儿的挥手喊你,我看见你朝我这边看了,可你却没搭理我。” “是么?”贾琏微微一笑。 “是!”薛蟠肯定,当时虽然他刚睡醒,但一见到琏二哥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了,他当时特别清醒,所以肯定不会记错。 “那你该清楚答案了,当时我并不想理你。”贾琏淡淡白一眼薛蟠,坦然回答道。 薛蟠脸上的笑立刻僵掉了,贾琏这态度在薛蟠看来有点毛骨悚然,他紧张的手上冷汗频出。 瞬间,俩人都沉默了,一方以冰面示人带着孤傲,另一方面色忐忑,十分小心地观察对方的脸色。 “琏二哥,我——”薛蟠觉得自己大早晨醉醺醺的出现在画舫的船头上,的确影响不太好。人家当时应该正在忙公务,自己那样的确有点太冲动。薛蟠自我检讨之后,在心里狠狠谴责自己,抬手就给自己一巴掌,“我错了!是我不懂事,打扰了琏二哥办正经事。” 这一巴掌打得响亮,连贾琏都听得耳震。 贾琏冷眼看着薛蟠雪白的脸上渐渐浮起的五指印,突然笑起来。 薛蟠不明所以,呆呆傻傻的盯着他的琏二哥。 贾琏笑够了,脸色恢复正常,目光略带严肃地盯着薛蟠:“你这是在有意讨好我?” 薛蟠愣愣地点头,心里叹息叫苦不已。“琏二哥啊,您才发现我在讨好你么,我打从进京那天开始就一直在讨好你呀!” “为什么?”贾琏冷下脸来。 “啊?”薛蟠挠挠头,眼睛瞟着上面仔细想,“我娘说你正派,叫我多向你学习。我妹妹说你是翘楚,叫我多向你讨教。我自己呢,早在第一次见您时,因为姨妈的事和你争辩,就已经被您这通身的气派,嗯,还有行事作风,深深深地十分深深深地折服了。” 贾琏盯着他,无语。 薛蟠慌张地举手,对贾琏道:“你不信?那我发誓,如有撒谎,我急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在原著里,薛蟠某方面的取向可是有点…… 当然,薛蟠对他这样身份的人不可能存奇怪的心思,但只要一想到薛蟠那些不务正业的混事,贾琏就懒得搭理他。毕竟有宝玉的例子在先,他已经不愿多揽活去管什么人了。 贾琏忖度了会儿,他眯着眼,落在薛蟠身上的目光有点鬼魅。 薛蟠一瞬间就觉得自己周身发凉,整个身体的汗毛都竖起来。薛蟠吓得抱住前胸,接连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贾琏,“琏二哥,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我好怕!琏二哥,我是真心像您求教的,想跟您学好,您收我做学生也成。” “没兴趣,你可以滚了。”贾琏背过身去,冷言道。 薛蟠委屈不已,直跺脚,气得竟落了泪,“我好不容想学好一次,竟然不得机会。老天爷竟存心跟我作对,以后谁都别叫我学好了,我就混账给你们看!” 薛蟠委屈的抹一把脸上的泪,回身就要跑。 “你给我站住!”贾琏喊道。 薛蟠愣了下,回头,不知何时琏二哥竟然走了回来。 “二哥——”薛蟠忽然有点怕,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想学好?”贾琏质问。 薛蟠不停地点头,“只要二哥教我,我什么都肯学。” 贾琏嗤笑一声,抬手就打了薛蟠一巴掌。 “啪”的一声,连带着一阵风划过耳际,薛蟠一时没反应过来,耳朵嗡嗡地想,整个人还有点发懵。 “你学不学好跟我有什么关系?一个人品德如何,到底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他自己。你如果真的想学好,你从现在此刻做起,认真约束你自己。记住,你活着是你自己的事,跟别人没关系,跟我更没关系。你的命只有你自己来负责!” 薛蟠捂着脸点点头,疼得眼泪出来了。 贾琏瞧他这副痛哭流涕的样儿,就想再给他一巴掌。 薛蟠却哭得很可怜,哇哇叫,声音不大,倒有点像小孩子讨不到玩具的那种哭。一双眼带着泪有几分单纯,偶尔抽两下鼻涕,可怜兮兮的。 原来这就是呆霸王。 贾琏扶额,有点头疼。 “琏二哥你这样不公平,我听说家里的孩子都被你管过了,什么琮儿环儿的你都管,好歹也管一管我啊!” “你姓薛。” “那我姓贾就可以么?”薛蟠收了泪,巴巴地仰头望着贾琏。 那双眼神儿,跟庄子上大黑小黑饿了等饭吃的眼神一模一样。 贾琏冷冷道:“再说废话,现在就滚出去。” 薛蟠忙慌张地捂嘴,真不说了。他爬起来后,转身默默地回到百汇楼大堂。 贾琏被他闹得心烦,看着后院刚发芽的嫩柳静心。不一会儿,兴儿跑过来汇报:“二爷,一共来了三十八人,有二十名富户,十七名官员,还有一家皇商,姓夏。” 贾琏不耐烦的闭上眼,再睁开,皱眉道:“有一个还不够,又来一个。” 兴儿明白他家二爷跟夏家的渊源,可二爷口里的哪一个是谁?难道是指薛家? “叫程书良开始吧。” 贾琏吩咐完毕,就站在大堂的角落里,望着台子那边。 程书良得了传话,便敲锣开场。套话说了一堆,无非是介绍购买这些草莓的钱财去向,再有就是到达一定金额后会获得怎样的捐赠书。 接着,程书良就道:“下面进入正题,请贾大人为大家介绍食用草莓的益处。” 贾琏简略概括了一下他所知道的好处:“经常食用,会让人肤细腻有弹性,对胃肠有调理作用,饭后吃一些草莓,可利消化。治干咳,日久不愈时,用一颗鲜草莓与八钱冰糖一起隔水炖服,每日三次,便可痊愈。还可醒酒,对体弱依旧病后羸弱消瘦者都有滋补益处,对人的脑袋和心也有好处。” 为了便于这些古人直接去认可,贾琏表示这些已经由太医院的人证实过了,特别是治干咳的法子,疗效甚好。在场的人听闻如此后,便没什么可质疑的,都跃跃欲试,搓手准备竞拍。 贾琏随即退后,让程书良继续主持拍卖。 “现在开始,自有出价,价高这得。特别说明,一次购买四盘者,多赠一颗。” 锣声响起。 薛蟠立马举手,一张口就喊:“二百两黄金,我全要了。” 二百两黄金!! 众人都被这位豪放富者的口气所震惊,纷纷看过去。却发现说话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红着眼,带着怒气,似乎刚哭过。 众人还没回过神儿至极,二楼一婆子站出来,喊道:“我家主子出三百两,全包。” 又是一阵唏嘘,众人仰头望过去,却只见一衣着极其奢华的婆子牛气的站在那儿。一个下人的打扮尚且如此,可见这家的富贵了。 “我出四百,买两盘。”另有人喊道。 接着喊话的人越来越多。 “我出五百,一盘。” “我也出五百,一盘。” “我七百!” “八百!” …… 薛蟠等这些人喊完了,再此突然站起道:“我出一千两黄金,全包。” “这位爷,你可知道,一千两黄金一盘,一共那就是就九千黄金啊,兑成银子整整就万两。”有个中年男人好心提醒道。 “我知道。”薛蟠赌气道,“我今天非买下他不可!” “我家主子出一千一百两!”楼上的奢华婆子扬着下巴喊道。 薛蟠抬头等那厮一眼,还要喊。却忽然听到两声咳嗽,薛蟠看向贾琏,发现人家正白眼给自己。 薛蟠愣了愣,心里赌气,张嘴还要喊。 却这会儿的功夫,台子上的程书良敲了锣,“一千一百两,九盘,恭喜这位得住!请立刻下楼来交接,领草莓。” 余下没买到的人一阵唏嘘,直叹可惜了。不过还有明天,众人纷纷与贾琏作揖告辞。 薛蟠气呼呼的跑到程书良跟前要评理,被贾琏一眼瞪回去,扯到后院一顿骂。 “滚回家去,别在我这搅场子!” “我怎么是搅场子呢,我是主动来买,为国捐银子来了!”薛蟠不服气道。 “兴儿,回头设个黑名单,薛蟠与狗不得入内!”贾琏一句话,令薛蟠立刻变了脸色,薛蟠忙赔笑,求贾琏不要生气。 “你家里就你一个男丁,你母亲你妹妹都指望着你出息,能继承家业。你却一天不学无术,四处鬼混败家,我要是你娘早被你气死了。这儿子疼了也是白疼,不如一棍打死落得清闲,正好还能给你妹妹多弄些嫁妆了。” “琏二哥,我知道错了。”薛蟠挠挠头。 看在他肯出这么多钱的份儿上,贾琏叹口气,“买下对面街的包子铺。” “什么?” “三个月内,你若能通过正当的手段,让那间铺子盈利三千两,我就收你为徒,以后也像对环儿和琮儿那样,好好教你。”贾琏无奈道。 薛蟠惊喜:“真的?” “真的。”贾琏无奈道。 “好,我这就去买。”薛蟠转身就要去。 贾琏补充一句:“人家要多少你都得答应,不许还价。” 薛蟠乐呵的应承,麻溜地去了。 兴儿凑到贾琏身边笑:“二爷心善,还是关心薛大爷的。还别说,薛大爷人是呆了点,但贵在心思单纯,若是二爷教导时日,定能脱胎换骨,做个正经能管事儿的好孩子。这么的,包子铺的事儿也算解决了,可怜那夫妻俩,而今总算是能把铺子卖出去回乡了。” 兴儿抹了抹眼上的泪。 面包子铺的事儿是贾琏昨天偶尔听兴儿提到的,家乡遭了山匪,父母同一天被杀,夫妻俩急着用钱回去奔丧。 贾琏想起刚才的拍卖:“夏家付钱了?” “没带那么多钱,正等着夏家派人送过来。您说,夏姑娘这么冲动,她家太太知道后会不会反悔?”兴儿觉得一千一百两黄金吃六个草莓,肯定是疯了,有这钱山珍海味琼楼玉宇都吃得住得了。 “这是官家的买卖,他们不敢赖账。否则,夏家皇商的身份必然不保。”贾琏想到那个夏金桂,微微勾着嘴角。既然她愿意出钱,就让她出,看她会蠢多久。 “这夏家姑娘可真够执着的,听说后来议了几门亲都没成。也不晓得是她名声不好了,还是心理头一直惦记着谁。”兴儿偷瞄一眼贾琏。 贾琏态度如故,脸上没起一丝波澜。只是嘱咐兴儿继续准备明天的拍卖,他现在要进宫将售卖结果禀告皇帝。 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贾琏看见百汇楼门口正闹着。 贾琏一下马车,立刻就安静了,那些人纷纷行李。贾琏瞄了眼百汇楼门口停着的那辆豪华马车,再看那个白天出现的’奢华婆子‘,而今一脸青紫,蔫吧的不成样子,似乎是被打了。 这场景一瞧,贾琏心里就有数了。细问之下,果然如此。的确如兴儿所言,是夏家姑娘善作主张,花了太贵的钱卖果子,叫她母亲那边不高兴了,所以母亲来赖账了。 一婆子跑来:“我家太太有话和贾大人说。” “不方便。去跟你家太太说,把钱付了后,痛快走人,还能在圣上跟前落个好名声。不然,罢了皇赏之名都只是小事,更严重的还在后头!官家的买卖,岂容你们戏耍!” 夏金桂母亲柳氏听到这些传话,恨得眼泪直掉,只能眼睁睁地赔掉这九万九千两银子。而今夏家的情况可不比当年了,钱是越用越少,这十万两出去,只怕是十年都赚不回来了。 她那个惹事的好女儿哟,什么人不喜欢,偏偏看上了个这么厉害狠辣的人物! 车辙转动,夏家人心痛地去了。 贾琏进门,便有小厮巴巴地前来,跟贾琏道:“今儿个那位夏家买主几次差人来指使小的给二爷捎话,小的都给回绝了。” 第75章 挡路老鼠屎 贾琏赏了那小厮,打发人去通知户部侍郎段志用来清点银钱。贾琏在户部只负责田、粮这块,这个段志用正好是负责管理钱财国库的。贾琏想运钱送入国库自要找他。 “令其天黑前务必把这些钱运走。”贾琏嘱咐道。 不大会儿,段志用便派人来了。来人只有两名,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不像是来搬银子的。 二人恭敬地给贾琏行礼之后,便道:“段侍郎说反正尚书大人明儿个还要继续卖,那这些钱不如就留在百汇楼里,到时候一遭跟他交接就成。” 这个段侍郎在户部其实就相当于户部真正的一把手,据说已经被皇帝看中成为新任户部尚书的人选。贾琏虽为尚书,但他只管自己的专业那块,户部其余的杂务等等而今全都是由这位段侍郎主持负责。这也是段志用而今之所以敢对贾琏这位尚书如此嚣张的缘故。 “不行,今天日落前必须运走。”贾琏才不管段志用是不是刻意为难他,反正他要求事必须照办。。 两名主事都是段志用的狗腿子,俩人为难地互看两眼,暗中似有嘲笑之意。其中一名拱手,敷衍的表示这就去问询侍郎的意见。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人回来了,一脸为难的跟贾琏道:“段大人说了,今天要把钱运到国库,需要过许多手续,每天送一次未免太过麻烦,不如等明日一遭送。” 贾琏正喝茶,闻言冷着摔了茶杯。他已经忙活一天了,还要为这点小事儿操心,心情自然不佳。家里头还有媳妇儿等着他回去吃口热乎饭,偏偏这些人拖拖拉拉。 “百汇楼里没有侍卫,也没有安全的地方放银子。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百汇楼今儿个卖了十万两银子在这儿,你们觉得安全么?出了事,谁来负责?” “这……”俩主事见贾琏真发火了,尴尬地赔笑,心里头都有点不高兴。他们也觉得这么点小事,贾尚书未免太较真了。 “尚书大人莫气,下官这就去再问!”主事之一赔罪完事就要走。 “站住!”贾琏怒道,“你们家大人好大的胆子,叫我一个尚书等着他侍郎的回话,谁给他的权力!我给你们国库筹银子,这还筹出罪来了?这钱如果出了事,你们家大人若包赔?” 俩主事吓得忙拱手为贾琏赔罪。 “兴儿,把银子并着银票抬到他们二人的车上。” 兴儿脆生生的应承,立刻叫人将十箱子现银并着一瞎子的银票抬进二人的车内。本来坐人的两辆车的车厢内被塞得满满。 “诶,大人您这是……”俩主事慌忙地跑出去。 “关门。”贾琏一声令下,仆从们便将百汇楼上了门板。 兴儿将早准备好的收条给两位大人,请他们签字画押。 “尚书大人,您这,您这……” 在贾琏冰冷阴戾的目光注视下,俩主事不得不签了契约,按了手印。 “交接完成。”贾琏上了马车,带人绝尘而去。 俩主事各自带着小厮,傻站在百汇楼门口,呆滞了半晌。 马车的车厢上载满了银子,连给耗子钻空的地方都没有,他们两个大活人自然没地方乘坐,除非跟着那马车夫一块坐在车头。 俩主事都自诩斯文,不肯迁就,最后打发小厮们去租了两个轿子。俩主事就这样乘着轿子领着两辆车前去找户部侍郎段志远。 而今京城小巷小街里有不少要饭的流民,这些人本是京郊咸厚村的佃户。因恶霸占地强行收租,家园被毁,他们都成了流浪的乞丐,只要混到在京城内的小巷乞讨。大街人流多,其实可以讨到更多的钱和食物,但官府的人不准他们在那出现,说是怕他们这些下贱的乞丐冲撞了京城贵族。 百汇楼这条街四通八达,周围就有两条小巷子。因这还是一条买卖生意街,做好吃的特别多。很多乞丐会冒险趁机在附近转悠,要是碰见哪家酒楼出来倒剩菜剩饭,他们便赚到了,尚能饱餐一顿。今天百汇楼出售草莓的事儿闹得轰轰烈烈,这些躲在街附近小巷里的乞丐自然都听到了风声,眼盯着那些达官贵族出入百汇楼。看着人家穿金戴银,为了两口果子挥金如土,争得头破血流。而他们只能衣衫褴褛,靠着开裂嘴唇里冒出的那些血丝来填肚。 何其不公! 黄昏前,几个乞丐眼见着百汇楼的人搬了几箱子东西送到车上。又见百汇楼的那位大人走后,那两辆马车四周只有六个人。几人互相交流几眼,便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处去,悄悄地跟在那两辆马车后头。 此事,乘轿子的俩主事见天快黑了,心急,忙命人择小巷抄近路走。 …… 贾琏在家陪静芯吃完晚饭,夫妻俩闲聊逗笑了片刻,贾琏便接到宫里的急诏,皇帝宣他即刻进宫。 贾赦那边听闻消息,打发人来问。贾琏换了官服后,便到荣禧堂和贾赦道:“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去了自然知道。” 贾赦坐立不安,“我这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儿,你二叔这几天一直没回家,说事在北静王府跟王爷切磋棋艺,我怎么就不信呢!一准有问题!琏儿,你此去宫中,一定要万分小心呐。” “知道了。”贾琏冲贾赦点了下头,匆匆赶进宫。到了宫门下车时,便见丞相靖英光的马车也停在那儿。贾琏正琢磨着是什么大事儿连丞相都劳动了。 到了御书房,贾琏就见皇帝背着手在桌案前来回走。大皇子、北静王和靖英光依次排列,微微躬身候命。屋中央还跪着三个,打眼瞧背影贾琏认不出来,不过看领头的下跪的那个官服,可知级别应该是个三品官。 贾琏走上前行礼,余光一扫,这才认出这三人来。正是刚和他接触的两名户部主事,叫什么姓什么贾琏不知道,虽然他是户部侍郎,但他只关心他自己负责的这块,至于户部其他的人和事,特别是交往不来的那些人,贾琏从不怎么关心。而二人前边领头的那个,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户部侍郎段志远。 “兵部尚书到!”传话音落,胖乎乎的兵部尚书就满头大汗的滚进屋内。之所以说滚,是因为他一进门就被高门槛给绊住了,在地上滚了半圈之后,干脆不起来,直接趴到贾琏身边给皇帝磕头行礼。 贾琏斜睨他,一点都没有疼意思,看来是皮糙肉厚滚得容易。 兵部尚书倪永昌也在用余光打量贾琏,发现对方瞅自己后,倪永昌故意客气地冲贾琏勾嘴角笑了下。 还笑得出来。 贾琏微微勾唇,也报以他一个微笑。 倪永昌眼睛眨巴眨眼,先捡要紧的顾念,拜向皇上,“臣失职,罪该万死!” “哦?倪大人消息果然灵通,已经知道了。那贾爱卿呢,你知道了么?”皇帝问。 贾琏摇头。 靖英光忙将百汇楼运送的十万两银子遭到流民哄抢的事儿说出来。 贾琏其实刚才进门看见跪地的那三人,就猜出来几分。而今听靖英光这么讲,真禁不住感慨,“好的不灵坏的灵”,竟然他说什么就来什么。 大皇子一脸怀疑的打量贾琏,“贾尚书似乎对此并不惊讶啊?” “有点惊讶,却没那么惊讶。”贾琏平静回道。 皇帝发现贾琏的异常,让贾琏起身细说。 贾琏便如实交代了经过。段侍郎如何拖延推拒他安排的事情,如何派了两个不中用的人来捣乱。 “这事儿当初可是呈奏折子过得!具体如何执行臣都详述在奏折上了,需要各部配合的地方也有注明。此举是圣上批准的,臣事后就将同样的一份内容交到了各位相关负责的大人手中,怕什么?就怕出现今天再三催请请不来的状况。结果今天的事情还是成这样了,臣无话可说。” “那你也不能就那样不负责的将那些银子交到他们手上,没个官兵押送,当然会出问题!”大皇子不满道。 “不然呢?运送那点时间的确危险,但东西一旦送入国库,就保准安全了。若放在百汇楼,便时时刻刻都有被劫的可能。那些是饿得没命的流民,左右都是死,他们能怕什么!”贾琏冷冷扫一眼段志用。 段志用咬牙用余光狠狠瞪贾琏,他怎么都没想到贾琏会跟他杠到这种程度,竟然真的就把银两塞进那俩主事的车上,撒手不管了。早知道这厮这么冒险玩命,他就是死也会派人去把银子给运回国库! 皇帝听得清清楚楚,虽然这件事贾琏交接银子的行为有点冲动,但他的理由都很正当。这些钱在路上被劫,跟在百汇楼被劫,都是一样的。贾琏好容易将两斤草莓卖出了近十万两的高价,替国库分忧。结果段志用这厮只顾着和同僚怄气比较,全然不顾国家大事。 “贾爱卿的折子是朕亲自批得,也便是说,你段志用负责每天给国库回收银子,是在执行朕的旨意。”皇帝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看着段志用。 巨大阴沉的气场逼仄,段志用漱漱发抖的身体几乎瘫软成一滩水,额头上的冷汗徐徐凝聚,已有豆大。他心里面,伴随着皇帝那句“执行朕的旨意”炸开了,血肉横飞,瞬间绝望。他只是简单地想给贾琏找点麻烦,来个下马威,让他堵堵心,谁会想到就这么我微微一下,他竟然成了“抵抗圣旨”的罪臣。 罢黜,株连……近在眼前,太可怕了! “轻忽懒惰,玩忽职守,段志用,这些年朕竟错信了你!”皇帝说罢,摆摆手,当即就有侍卫拉这段志用下去。 段志用紧张的正要给皇帝赔罪,忽然被拖走,吓得大叫,大呼自己冤枉。 “臣——”话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堵了嘴。 侍卫毫不留情的用大手捻着他的两片唇,狠狠拉扯,连同他的身体一起粗暴生硬地拖出殿外。 大皇子见状,吓了一跳,眼珠子乱瞟一阵,心噗噗的跳。 到兵部尚书这里,皇帝面色更加阴沉,眯着眼问他:“你呢?贾尚书该早把谋划好的文书送到你那里,怎么不见你派的兵护送?” 倪永昌忙磕头:“臣该死,错信了段侍郎!是他派人告知臣,不必派兵的。” “哼!堂堂尚书的话你不听,去听个侍郎的,我看你也没有什么做尚书的命,痛快地给别人腾出你这个尚书之位吧!” 倪永昌吓得直磕头求饶,请皇帝开恩,让他戴罪立功。 靖英光站出来求情,无非是跟皇帝解说近来朝廷官员空缺太多,不已再大动干戈贬斥要员。 皇帝缓了缓气,这才饶了倪永昌一遭,但要罚俸三年。 倪永昌忙恍惚着谢恩,磕磕巴巴的站起身。直腿的时候,俩膝盖一软,差点又扑到,被贾琏给扶住了。待倪永昌尴发现是贾琏扶他的时候,吓得一哆嗦,他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应对贾琏,就对他眨了眨眼,就算表示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谢意了。 贾琏倒觉得这个胖乎乎的倪永昌有点逗。 “皇上,臣已经命人立刻将城门已经封锁。那么多银子,他们带不出京,只要各处搜查那些流民藏匿的住所,定然能将那些银子追缴回来。”倪永昌努力表现。 皇帝点点头,缓了缓,转而看向贾琏,“爱卿,你刚才说抢钱的那些是饿了没命的流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琏变阿静京郊咸厚村佃户们被驱赶的事儿告知了皇帝。 “竟然如此凄惨。”皇帝捻了捻胡子,眉头紧锁。 贾琏:“皇上,今日事仅是个小苗头,而且在京,天子脚下有重兵把手,顷刻镇压便可了事。但病因不除,旧疾就会再犯,而且换个地方的话,很可能会发生更严重的情况。” 水溶笑,“贾大人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吧。不过是一村子的佃户出了点问题罢了,这是个别情况,你怎能说全天下都如此?” 贾琏闻言嗤笑:“等全天下都如此,还来得及么?坐等事态的发展而不去管,皇上还要我们这些臣子做什么?难不成我们就这样心安理得的吃闲饭!?” “你——”水溶突然被他的提问噎住了。 大皇子骂道:“贾大人少胡说八道了,你似乎什么事儿都扯到国家民生上。这次不过是几个刁民作乱,不知感恩,痛快处理干净了便是,完全没有你讲得那么严重。” “凡是有因有果,不可能凭空而来。土地的所有权和农民们是分离的,便会严重导致了农耕生产秩序的破坏。小农破产,那些百姓们无饭可吃,无衣可穿,拼是可能死,但不拼是必死。这样的绝望的情况就会严重导致动荡,很容易出现民众暴动。”贾琏解释道。 皇帝听得有理,点点头。大皇子还要说,皇帝见状抬手示意他闭嘴,且动了动手指,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大皇子瞪一眼贾琏,还很是不甘心,在北静王水溶的暗中拉扯下,这才退了出去。 随后,兵部尚书也被赶走了。 皇帝打发走闲杂人等,屋内只留一名亲信太监,贾琏,还有他素来信任的靖英光。 “丞相,你对贾爱卿提的事怎么看?”皇帝问。 靖英光拱手,“圣上,此事臣附议。臣早些年便关注过此类事件,一旦富者收田赶人,佃户们便毫无立锥之地,四野饿殍,着实可怜。” 皇帝叹口气,点点头,这件事如果连丞相也认同的话,就说明贾琏的话的确很靠谱。 “臣斗胆说句欺君罔上的话,圣上若得空可以出宫走一走,不摆排场,不知会当地官员,亲眼见见民生如何,便可知真正的情况了。”贾琏道。 皇帝盯着贾琏半晌,将气氛压抑到最低调,突然笑道:“贾爱卿,朕就喜欢你这直言快语的性子,故而你说的话朕总是很信。你这主意极好,得空朕便试试,连你都不告诉。” “此乃天下百姓之幸。”贾琏回道。 皇帝琢磨了会儿,问贾琏可否有应对这种情况的办法。 贾琏:“臣只是大概有个想法,具体操作的办法还要仔细琢磨,因为涉及到多方利益,很复杂。” 皇帝点点头,背着手转了两圈,对贾琏道:“那就说说你初步的想法是什么? “改革田制。” 贾琏突然抬起双眸,两眼发光的看着皇帝。 …… 时至深夜,贾琏所乘马车的车辙声才在荣府的西角门响起。 兴儿提着灯笼,侧身走在前面急急忙忙的为自家爷引路照亮。 刚过了二仪门,就见俩个人影立在路中央,提灯笼的弓着腰站在边上,挺着腰板扬头笔直站着的在前头。 这种一般身高,肚子略大,蓄着呼吸,又对自己的形象特别有信心和会耍斯文人高傲气派的人,荣府里只有一个,是贾政。 这厮,大半夜的,度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等他。不知道的,还以为贾政对他有意思呢,这厮可真够执着的。好好地在家看看书写写字,偶尔悲伤春秋的叹息一下他的“归田园”忧思,不挺好的么?一把年纪了,真折腾。 贾琏明知道贾政瞪他,却假装看不见,径直从旁边路过,不理会贾政。 贾政气得翘胡子,原本摆出来的一副气派样子瞬间崩塌,急急忙忙的追喊贾琏。“你小子给我站住!” “啊,是二叔?我还以为我眼神儿不好使,大半夜见到鬼了呢。”贾琏勾唇冷冷地戏谑道。 贾政被他的话惹出一股闲气,硬忍了,用一副长辈的口气问他:“这大半夜的你去宫里做什么?” “自然是和皇上商议国家要务,二叔是读书人,跟我这个种田的素来聊不来,那我就不细解释了。”贾琏呵呵笑一下,看着贾政被他气得越来越青的脸,沉重的心情突然舒畅了不少。 “你……唉,算了,我也只是关心你罢了。最近朝局动荡,有很多官员都被罢黜了,你跟四皇子一伙儿,他没了好果子,你会好?以后多加小心吧!”贾政口气有点讥讽。 “哦。”贾琏敷衍一声,继续要走,又被贾政出声拦住了。 “我看你这孩子真是死心眼,都这时候了,你还打算继续跟着四皇子?大皇子这边正得盛宠,他是圣上的第一个儿子,养母又是嫡皇后,舅舅家还是朝廷重臣,正儿八经的太子人选,你这眼睛怎么就不好使了呢。”贾政道。 “二叔眼睛好使就成呗。”贾琏懒懒地哼哼一句,打个哈欠。 贾政发现贾琏现在跟自己说话完全是不正经的态度,甚至赶不上之前吵架来得严肃。哪怕是彼此厉害的吵一嘴,贾政至少能知道贾琏心里真实的想法如何。现在他这么态度不紧不慢的敷衍,倒叫他有一种彻底被无视,被当做跳梁小丑的感觉。 贾政深吸口气,“你就不好奇我这两天为什么一直没回家?” 贾琏微微张大眼,“二叔这两天没回家么?”随即转头向兴儿证实,“真没回家?” 兴儿忙配合的跟主子摇头,“爷,小的这些日子跟着爷跑动跑西,也跟也一样,不太知道府东二老爷的情况,小的该死!” “你们——”贾政被这对主仆气得胸膛一上一下,激烈地起伏不定。 “还有事么?”贾琏微微一笑,看着贾政。 贾政愣了下,酝酿怒气,对贾琏喊:“我——” “噢,对了,我差点忘了,二叔这两日外出,可苦了独自在家的婶子了。她现在可是家里的……可能这么形容不太好,但的确是老太太的原话,‘一个老鼠屎,差点坏了一锅汤’。” 第76章 竟然想休妻 贾政刚觉得自己在北静王那里挣了点面子,刚刚膨胀起来的心被贾琏这句话瞬间给刺破了。这个王氏,又干了什么让他丢脸的事? “二叔别怪二婶,毕竟二房就她一人撑着,很不容易,都没个能商量话的人。”贾琏冷言毕,便负手去了。 贾政不知道事情的情况,听得有点发懵,但还是听得出贾琏话里的讽刺意味。估计是大事!面上,贾政还是僵着脸,装冷酷,一直等到贾琏主仆身影消失,他的脸才垮了下来,急急地撩袍子朝府东去。 朱漆大门早上了闩,小厮睡眼惺忪的开门,忽感觉一股风从眼前刮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见到二老爷身边的小厮树儿提着灯笼进门。 “老爷回来了?” 树儿哼着点头骂:“瞎了你的狗眼,刚过去,没瞧着?” “王妈妈,老爷回来了。”小厮大喊一声。 王婆子正是替王夫人看门传话的,正在门房打盹儿,闻声慌张跑出来。“我得赶紧去回太太去,太太说了,二老爷要是回来,第一时间告诉她。”婆子急忙忙追过去,紧赶慢赶还是慢了,眼见着二老爷的身影蹿进屋。 四周屋子的都灯亮了,院里的丫鬟婆子都急忙穿衣,提灯围了过去。 王婆子听见屋内传来二老爷的吼声,脚底抹油,转身就开溜。 王夫人忧愁一整天,好容易在夜里入睡,突然被人揪着衣裳拉起来,脖子勒得差点没气,吓得她惊叫,几乎失了魂。耳边贾政质问声不断,她呆着眼睛浑浑噩噩了许久,才缓了神儿,转而不安的啜泣起来。 如果可以,王夫人真的想放声大叫大哭,使劲儿的撒泼。可她是正室夫人,好歹要有保留些正室的气派和自尊,她做不到像赵姨娘那样耍脾气,说撒泼就骂。 “你到底有干了什么好事儿,叫老太太一再对你失望!”贾政见王夫人只哭不言,真想一巴掌打上去,气急败坏的转头,“周瑞家的呢,她人呢?把她叫来,我倒要仔细问清楚。” 金钏、彩霞等丫鬟俱露出为难的表情,没一个人动弹。 “怎么,我几天不回来,你们就不认你们二老爷了?”贾政怒道。 “不怪她们,周瑞家的一家子早都被老太太打发了,此刻说不定已经死在路上了。”王夫人哭岔了气,缓了缓,才愧疚着低头,把事情经过说给贾政听。 贾政越听越黑脸,心里一想到贾母就倍感羞愧,当然更多充斥着的是被王夫人欺骗所带来的恼怒。 “恶妇,我没想到你竟会是这种人,做假账,擅自拦私财,糊弄全府人这么多年。真没想到啊,你还是那个勋贵出身的王家女儿么?唯利是图,庸俗不堪,我竟完全认不出你了。” 王夫人一听贾政骂她“恶妇”,心里很不痛快,因想到是自己的错,便不想多说了。结果贾政竟因此嘲笑她出身,怪她图利俗气了。 王夫人心里怄了一团气,怎么都不服,她转身去耳房,将一个匣子丢给贾政,“老爷说我唯利是图,那快来看看我图了多少利。”王夫人开了匣子,给贾政晾自己的首饰,都是老样子,很少有近年来的新样式了,还有一串钥匙。 “这是我当年的嫁妆单子,老爷拿钥匙去对一对,看看我的东西到底是多了还是少了。”王夫人将钥匙甩给贾政,气得转过身去,直翻白眼。 贾政愣,“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老爷仔细算算,你一年的俸禄多少,咱们二房一年的开销又有多少。老爷这些年不安分的琢磨着升官,哪样应酬送礼不用钱?元春没回来那会儿,在宫里头是金山银山的烧着。这些钱都哪来?老爷不会以为是大风刮来的吧!现在出了事儿,都成我的不是,我的不好了,你们都是圣人,就我一人是龌龊小人。”王夫人啜泣抹泪,也不愿理会贾政了,兀自跑到厢房去哭。 贾政皱眉盯着桌上的那串钥匙,许久未动。 一清早儿,天才刚刚亮起。梅果推开院门,就见着大姑娘纤瘦的身影。 贾琏和静芯刚穿戴好,听说后,忙让元春进门。 元春立刻跪地了。 “快起来,你是大姐,何苦跟我们下跪。”静芯搀着元春坐定。 “这是怎么了?”贾琏问。 元春微微颔首,似有说不出的苦衷,却难以启齿。 静芯识趣儿地回避,去邢夫人那边请安。 元春才道:“昨天深夜,我听说父亲回来了。一早儿我便去瞧他们,怎料俩人都坐在屋里怄气,谁也不理谁。” 贾琏猜出七八分,还是问元春,“所以?” 元春抬眼,本来媚如春水的杏眼里蕴着水,因有一股倔强在坚持,故而泪水悬而未下。“父亲说、说他要休了母亲!” 贾琏手顿了下,放下手里的茶杯,问她:“可是气话?” “不是,此刻他已经往老祖宗那儿去了。今儿个南安太妃还要来,这么闹下去,老祖宗肯定心情不好,在太妃跟前丢了脸也不好。琏兄弟,我知道你不太喜欢二太太,可是、可是……”元春两片唇此刻如千斤重,怎么都张不开了。实在是母亲之前做的那些事令她觉得羞愧,叫她此刻难以开口央求弟弟。可是今天如果她不开口,只怕她以后真会没了母亲。 “你多虑了,不会的。”贾琏口气平静。 他竟然明白自己的意思! 元春听到这话,再忍不住了,眼泪哗地流下。其实她心里也觉得就算父亲开口,老祖宗那边八成不会应。可她到底一介女流,心没那么坚定,而且老祖宗的脾气偶尔也有不对头的时候,她就把不准了。贾琏这一句话,叫她瞬间安心了不少。 随即,贾琏就同元春去见贾母。 去的路上,本是双双无言。贾琏见元春一路低着头,神色很悲伤忧郁,甚至有点绝望。 贾琏余光扫了她两眼。 “这话本来不该我说,出宫后,你是不是担心自己以后的事?” 贾琏所指自然是元春的婚事。 元春诧异的看贾琏,尴尬地红了脸,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虽说弟妹曾劝过自己,也给过自己保证,可后来她仔细了解这两年家中发生的事之后,她就再没脸指望琏兄弟夫妻能帮自己一把。 母亲算计大房在先,她手段下作,最后还败了,那她们二房就怨不得别人了,是自作自受。在宫里,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故事太多,谁会有功夫同情别人。 元春心里很清楚,现在贾琏肯帮自己,哪怕是帮二房说一句话,那都是莫大的恩惠。 思虑间,二人到了。 贾母正冲贾政发脾气,因见着元春进门,贾母还以为她不知情,这才闭了嘴不提,先将元春打发了出去。 元春临走前看一眼贾琏,有央求感激之意。 贾母招呼贾琏:“你大婚了,还是咱家最有出息的孩子,这事说给你不算什么。你二叔胆大包天,竟要休了你二婶子。” 贾政挑眉看贾琏,跟着道:“这回你该双手赞同才是,你素来和你二婶不对付,此事正好和你心意。” 贾政的意思是希望贾琏加入他的阵营来,他们一块来劝贾母。重要的是身为户部尚书的贾琏在这个家说话很有分量,他若发话了,贾母必然会同意。 “她犯了大错,二叔的确有足够理由休妻。”贾琏道。 “您看,琏儿也同意。”贾政立刻道。 贾母张大眼,“你也同意,要你二叔休了你二婶?” “我没说我同意。” 贾琏摇头,斜睨贾政一眼,有点烦,烦他多事多嘴。 贾政见此,气得抬手指了指贾琏,终放下。“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自然是不同意了!还好,还好,家里还有个明事理的。”贾母抢话道。 贾母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拍拍胸脯舒口气。刚才,她差点被老二气晕过去。 “母亲,这是为什么,您不是已经很讨厌王氏了么?这个恶妇犯那么大的错,我见她便作呕想吐,实在是难以跟这样内心腌臜的女人同床共枕。”贾政倔强的仰首,一手背在身后,犹觉自己是一股举世无双的清流。 “这个道理我读书少的人都懂,二叔会不懂?休了人,其名下管教的子女们该如何自处?特别是对还没定亲的大姐和三妹来说,这就是一桩蒙羞的丑闻,以后嫁人就甭想选好人家了。”贾琏道。 贾政冷哼:“我的女儿用不着你管,我才是做父亲的!” “尽过父亲的责任没有?”贾琏轻声一问,声音不大。 贾政气得指着贾琏鼻尖:“你什么意思!母亲,您看看您的好孙子,对长辈说什么混账话!” 贾母其实也听见了,歪头,撇着嘴,假装没听见。 “大哥呢,他人呢,他怎么不在?”贾政见贾母不管,气得团团转要找贾赦评理。 “这么早该是还睡呢。他这些日子忙着熬夜写文,甚是劳累。”贾琏温温笑,好心解释道。 贾政气得干咬牙。 “老大总算是干了件正经事。”贾母提到大儿子,不自觉笑起来,因想到贾赦编的那些故事了,挺可乐的。现在贾赦有空就会跟她讲他编的故事,求问她的意见,贾母还蛮喜欢的。 贾政盯着贾母嘴上的笑,再次狠咬牙。 贾政气道:“你们真以为我不关心元春么?我是元春的父亲,我自然比谁都着急她的婚事。我已经和北静王提过此事,他愿意纳元春做侧妃!” 纳? 贾琏呵呵笑。 贾母却喜不自禁,略带兴奋地问贾政:“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贾政动动眼珠子道。 “二叔亲口和北静王提此事,且王爷当场就同意了?”贾琏问。 贾政傲气的瞥贾琏一眼,歪嘴乐道:“那是自然,我们荣府的女儿如此优秀,他没理由拒绝。” 贾母乐呵点点头,笑容浮面。这事儿挺好,喜事! “真厉害,俩老爷们躲在角落里嘟囔两句,就能这么把婚事定了。”贾琏呵呵笑,故意拱手冲贾政道,“那得恭喜大姐姐了,刚从个大火坑里跳出来又跳进小火坑。不过,好歹火坑小点,或许能少遭点罪。啊,不对,以北静王的性儿,保不齐这个火坑更大呢。” 贾母听贾琏这话细寻思,才开始觉得不对味,脸色阴沉无比。首先是那北静王,答应的太随便了。再有就是他混儿子贾政,怎么能随随便便跟府外的男人提自家女儿嫁不出去,这对元春的名声可不好。议亲这些,真正做主的还得是长辈。北静王上头尚有老王妃在,定侧妃的事儿恐怕不能他一人说的算。 贾政气骂贾琏:“你别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嫉妒,自己娶了个郡王女,就不想我女儿也嫁个王爷,省得盖过你的风光。” “二叔错了,‘娶’这词儿只能用在正室身上,不然怎么叫‘纳侧妃’。大姐姐好容易从宫里头熬出来了,还是没捞到一个‘娶’,蛮可惜的。除了这点可惜,我任何情绪都没有,嫉妒?呵,我倒是想,奈何条件不足。”贾琏讥讽道。 贾政被贾琏讽刺的没脸,气急败坏的憋红了脸。他恨恨地指了指贾琏,被贾母一声咳嗽警示,愣是憋得什么话都难说出口。 “母亲,我——” 贾母抬手示意贾政别吭声,伸脖子问贾琏:“琏儿,你说火坑是什么意思?这北静王府怎么是火坑?” “老太太得空问问礼郡王妃。就什么都知道了。”贾琏想起北静王那特殊虐待女人的癖好,就反胃,“再得空,您还也可以统计一下,北静王府那些庶妃之类,只管是挂上名的,都死了多少。” 贾母瞪如牛眼,生活阅历丰富的她瞬间就明白贾琏话里蕴含的意思了。这可是大事! 贾政不明所以,气呼呼地问贾琏,“你肚子里又憋什么坏水?你少挑拨离间!” 贾琏没搭理贾政,转而对贾母道:“老祖宗是该操心大姐张罗亲事了,我叫静芯和她娘帮忙选了几个,老祖宗瞧瞧哪个上眼。咱们家不图女儿高嫁,受那些闲罪做什么,大姐姐像姑母那样寻个正经好人家下嫁,做嫡妻好好过温馨日子,这不挺好的?” 贾母愣了下,含泪点点头。这话说的不错,高门低嫁女,寒门高嫁女。只有家里的爷们没出息的时候,才指望着从女儿身上图利益。元春当年为这个家已经浪费十年的青春了,虽未成功,贾母为此也有遗憾,但绝不能再叫这孩子继续受苦了。想那北静王府,也跟个小皇宫似得,若琏儿说那事儿是真的,可比皇宫更可怕。 贾政见贾母彻底动摇,傻眼了,看看贾琏又看看贾母,“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多好的亲事,母亲,你不能因为琏儿三两句挑拨就不考虑了。这可是咱们荣府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和北静王府联姻会——” “你闭嘴,元春的亲事你不必操心了,管好你媳妇。”贾母厉声道。 贾政又是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这次来的正经事,“只要元春和北静王府的婚事定了,我就休了她,他不是我媳妇儿。” “你疯了么?就算你不管元春嫁过去后的名声如何,做人多难,你就不想想你另一个人女儿探春么?”贾母气得捂着胸口,闭上眼,她被贾政这些无脑的话气得心肝肺都疼。 二房闹腾点小事儿她可以不计较,毕竟小儿子现在情势比较弱,她偏帮一些没什么。但在大是大非上,贾母心里明镜着,这种事儿她绝不会同意。 “母亲,我——” “是,王氏的所作所为的确令我气愤,但你今天的话却更令我失望!王氏是贪钱了,可她贪得那些钱都用在谁身上?她花在自己身上了么?我叫人查过钱财的去向,你占大头,再就是流进宫里头去了。她是自私,虚伪,但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荣耀你们二房。”贾母气得站起身来,骂贾政没良心,过河拆桥。 贾政退了几步,恍惚不已。他觉得自己明明是对的,明明是正义的,却被母亲骂成了没良心。“王氏对这个家的付出我不否认,但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叫人深恶痛绝了,这不该是她犯错的理由。我完全无法原谅这个女人!” 贾母:“你滚!” 贾政羞红着脸,梗着脖子和贾母告辞。 贾琏见贾母气得不轻,也跟着告辞了。 贾政还不甘心,站在外头等贾琏。 “琏儿,”贾政追了过去,还要跟贾琏继续理论。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贾母院。谁都没有看见东窗下站着一人,玲珑秀丽,身姿窈窕,本是难得地美丽佳人,此刻脸上却毫无血色,双眼通红,带着勒痕。 院中丫鬟们见到探春姑娘哭了,忙围上前去问她怎么了。 “没事,风迷了眼。” 探春笑了下,擦擦眼角的泪,任谁也没看出她是真伤心。 丫鬟玻璃出来舀水,瞧见探春,问她怎么来了。 “早上睡不着,便想早点来给老祖宗请安,陪陪她。”探春笑道。 “那来得不巧,老太太这会子心情不畅正歇着呢。姑娘先回去,等会子再来吧。” 探春笑着点头,回过身去,以最快的步伐逃似得离开。 …… 贾政追上贾琏,还在拿话啰嗦。 不知道这厮到底哪里有误解,总是以为他会和他一伙对付王夫人。 “你就这么不满意二婶?”贾琏顿住脚问。 贾政:“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就干脆全忍着,反正人是不能休。”贾琏懒得听贾政那些啰嗦,直接拿话堵他。 “你个混账,谁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贾政又急了。 “这不是没外人在么,我可没二叔厉害,能彻头彻尾的伪装成一个君子。”贾琏敷衍的撇嘴,冲贾政笑了笑。 贾政听前半句,还以为贾琏终于识趣儿知道夸自己厉害;到后半句,贾政整个人气飞了。 贾琏有正事要忙,看东方,被光线刺得眯起眼。时候不早了,吃个早饭,就去干活。 今天是百汇楼第二次出售草莓。 因今天的草莓产量稍有提高,贾琏把每盘草莓增量一倍,十二枚一盘出售。 “这两天的草莓连宫里头的贵人们都没有捞着。稀缺,且能吃得早、吃个鲜,自然金贵一些。但从明天开始,草莓产量稍有提高,会开始朝宫中供应,价格也会略有调整。明日起草莓限量出售,每家限购一斤,固定价每斤百金,之后每五天会调价一次。具体每天出售斤数,根据当天调整的为准。” 今天的草莓一盘从五十两开拍,炒到百金之后,举手的人就少了。毕竟差一天就会便宜很多,会过日子的人自然忍下今天这一口,等到明天再吃。 但京中不乏有一些爱风耍派头的权贵富豪,贾琏越是说今天的难得,他们越要拍,好出风头。 价格炒到四百金的时候,薛蟠突然站起来,喊道:“五百金,包场!” 今天的草莓虽然多了,但一共有二十盘,五百金,那就是一万两黄金,整十万两,和昨天的价格一样了。 薛蟠这一喊,把在场的人都震住了,大家都犹记昨天拍卖的场景,知道这薛家是皇商有的是钱。他们虽然富贵,但拿五百两黄金买一盘草莓是情调,可要是花一万两黄金全包,那就是败家了。再要提价,只怕还是比不过这呆霸王。 罢了,都不傻,就给薛蟠这个面子,让他全拿。反正再等一天,还有草莓吃。 锣声敲起。 薛蟠顿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乐呵的吩咐小厮交出早准备好的一匣子银票。 自此,京城俩大傻出炉,皆是有钱无脑的主儿。夏家大姑娘一位,薛家大爷一位,皆为奇葩。 夏家主母是心有不甘,却只能干受着,好歹她们还落了个给朝廷捐钱的好名声。 薛姨妈也有点肉疼,不过花些钱能让儿子和贾琏亲近些,学点好,当成学费来看倒也值了。毕竟外人花十万两求尚书做师傅还未必求成呢。况且还有个捐钱的好名儿,还得了宫里头下得捐赠书,挺体面的。薛姨妈总体觉得,不亏。 另外,今天还会有大红捐赠榜张贴在京城四大城门口进行通告,结果预备张贴的大红纸上就俩名儿。人太少,留白太多不好看。书写的人干脆就把名字写大了,左边‘薛蟠’,右边因不好提及女儿家的名讳,只写着‘夏大姑娘’。 俩名字大大地,竖写,并列,远看像是没裁开的对联。 因为俩人都干着差不多的事,就总有人把俩人放在一起提。 况且,千金卖草莓,这种事傻缺的趣闻自然不缺人来传,为百姓们所津津乐道。 “薛家大爷和夏家大姑娘……” “那薛家大爷和夏家大姑娘……” “就是那薛家大爷和夏家大姑娘……” 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俩人还真是‘有缘’。 第三日,草莓定价百金出售。 一早儿,贾琏就派户部的人去北静王府催促水溶。他不是说他有好几个朋友想百金购买草莓么,这份儿钱可不能给他省了。 水溶刚起床,听说到贾琏又派人催他,气得牙痒痒。无奈之下,只好叫管家拿一百金去打发。 来人看见钱却不走,“尚书大人特意交代了,王爷说是‘几个人’,必然是三四个人以上,特意叫小的准备了大袋子装钱呢。” 说罢,小厮就把大袋子亮了出来,开大口冲着王府的管家,一脸无辜样。 管家无奈,只好再跑一趟退,去回水溶。 第77章 癞头和跛足 水溶呵呵笑起来,秀气好看的脸上如春风拂过,瞧上两眼叫人心里不禁跟着一暖。 传话的管家跟着呵呵笑两声,本来还以为他家王爷会发火,还好,还好…… 水溶的笑声由低而高,渐渐地变成狰狞地低吼,他双眼带着狠劲儿,如嗜血的饿狼,嘴角略微扭曲着。 管家这才意识到王爷在生气,抽了抽嘴角,立马由微笑转为苦笑。 “王……王爷?” “还不快去弄四百两黄金把他打发了!”水溶气喊道。 “是是是。”管家吓得屁滚尿流,转头取了银子。 不一会儿,四盘新鲜的草莓果就摆在水溶面前。 水溶冰着脸,静静地看着桌上四盘鲜红鲜红的果子。 庶妃秦氏出身寒门,原本只是北静王府中没名分的美人,因这些日子正得宠,便被水溶提升为庶妃。她每天早晨都会亲自下厨为王爷亲手熬参汤奉上,今日进门,她一眼就瞧见桌上的果子,眼睛立时离不开了。 “王爷,这就是外面疯传的补身之果草莓?” 水溶没说话,管家倒是应了秦氏的话。 秦氏听说这草莓是王爷花了一百金一盘买回来的,就特别高兴。 她笑着凑到水溶跟前,一边儿给她捏肩一边儿跟他学她娘家老母的话,“……我母亲还说呢,她这辈子能吃上一颗草莓果,尝尝那传说中富贵圣果的滋味如何,便是死也无憾了。” “是么。”水溶浅浅笑着,打发管家把四盘草莓全都送到秦氏的娘家。 “王爷,万万不可,这么贵的东西哪能全给我母亲吃。老王妃那里,王爷,还有王妃都没吃呢,”秦氏低头,小声嘟囔着,“连我也没吃过。” 水溶更乐了,便叫人端三盘送到秦氏娘家,剩下的这盘推给秦氏,叫她吃。 秦氏受宠若惊,仍摇头不敢独享。 “怕什么,她们要想吃本王再叫人买就是。今天的这些全给我的小宝贝用。快吃,吃完了,陪我去画舫玩。”水溶温和的笑道。 秦氏感动得点头,眼含着感激地泪花儿拿起一块草莓,先往水溶嘴里送,自己才吃。 …… 从今天开始,小凌庄上那亩快生草莓就开始批量结果了。 今天草莓卖了三十斤,余下的几斤都供进宫里了。皇帝特意拨了两斤出来,一斤给贾琏,另一斤则赐给德高望重的丞相。 此番赏赐,倒叫朝上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大臣们都被打脸了。本以为四皇子败势,贾琏会随之贬黜倒霉,万万没想到,其盛宠更甚,且有与丞相齐驱的架势。 众朝臣们都在心里嘀咕,以后在朝上再碰见这个怪人,还是得小心点。 贾琏收了御赐到底草莓后,直接叫人送回家去。他则关了百汇楼,直奔小凌庄查看那亩草莓的涨势。最重要的还是要看那些木芙蓉,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有玄幻的催快功能,还会持续多久。 贾琏见到十八棵木芙蓉的状态依旧如故,挺满意的。如常剪枝,泡水。 贾琏摆弄着新剪下来的枝干,双眸发亮,依旧对其内部含有的成分很好奇。只可惜现在条件不允许,他没办法用现代先进的实验设备可对其具体成份进行测定。 到底是一种什么物质呢? 贾琏举着枝杈,在阳光下看着,略有些发呆。 “什么人乱闯小凌庄,给我赶出去,赶出去!” “前头看门的快拦住,拦住!” “给、我、拦、住!” 贾琏听到庄子□□事一阵狂喊之后,放下手里的枝条,就见一人影晃进他的院里。贾琏这处院落四四方方,只有一间正房,有廊,廊前则摆着花架石桌之类,以便贾琏摆放作物进行研究。此刻,贾琏就坐在石桌后,他面前的桌上则摆着几十根刚刚剪下的木芙蓉枝条。 这院子没他的吩咐,任何闲人都不准进。 此刻鲁莽跑进来的,显然不是庄子上的人。 贾琏定睛看,是一衣衫褴褛的和尚。此和尚圆脸,三角小眼。这和尚正在很用力的瞪眼,似乎很想让贾琏能看见他的眼珠子。 贾琏瞧他这种表情就知道,他怒了。 但相较于他愤怒的脸庞,贾琏更关注的是那和尚的脑袋,边缘似有红色丘疹,头顶有脓疱,也有脓包干后的结痂,颜色是那种黄豆黄,且边缘稍隆起,中央凹陷,隐隐散发一股奇怪的臭味。 原来这就是癞头。 贾琏虽然不是医生,但这癞头和尚脑袋上的问题他看懂了,就黄癣。以前下乡的时候,贾琏见过一位当地人得这病,故而认得。 癞头和尚站定之后,就怒目瞪着石桌上的木芙蓉,然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恶狠狠地抬手指贾琏,瞪他。 兴儿、管事等二十几个人气随后喘吁吁地闯进门。这一群人跑得又急又快,带着一阵风,甚至扬起了尘土。 “二爷,这和尚不知道哪儿来的,从门口硬闯进来后,多少人都拦不住他,而且走路奇快无比,我们这些人,算上半路拦着他的人,都没追过他。”兴儿委屈的瘪嘴,自己说完都觉得这事实听起来很像借口。噗通一声给自家二爷跪了,他真没撒谎。 □□事点头:“琏二爷,的确这样。这和尚鲁莽无礼,跑得贼快,我等都拦不住。” 癞头和尚对这些人的话充耳不闻,只顾痛心疾首地看石桌上那一堆木芙蓉杆子。他气得张口结舌,指着贾琏的手指微微颤抖,半天才喊出话来。 “痴儿,瞧瞧你干得混事!你怎能将木芙蓉切剪成如此残破模样?警幻仙姑几番施法,生了十八颗木芙蓉,竟全叫你控制了!” 癞头和尚直跺脚,拍拍大腿,念叨着“不能如此,不能如此”,罢了,就伸手说要去拯救木芙蓉。 兴儿等哪容这和尚再造次。二十几个人呼啦啦围了上来,硬拖住了癞头和尚。癞头和尚不服,很快就挣扎冲出去。□□事见情况不妙,大喊叫人,两嗓子下去,庄子上的众仆从全都集聚在此。上百号人,里三层外层围住了癞头和尚,另有十八人依从贾琏的吩咐,将木芙蓉移到屋内,屋内有人看着,门窗上锁之后,外面又有人守卫。 贾琏将石桌上那些枝条攥在自己的手里,藏在身后,一脸警惕。刚才癞头和尚叫什么警幻仙姑,虽然场面闹哄哄的,别人听了可能不以为意,但贾琏是知道红楼的人,自然对此格外留心。原著里警幻仙姑还有和尚道士俩人都不是凡人,似乎是会点法术,好像刚还知道些因缘天机? 不管他们的出身多特殊,但有一点贾琏可以肯定,他们没办法直接干涉人间的事。不然的话,这和尚就没必要上门来胡闹了,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他大可以远远地施法一挥手就解决了。还有那个警幻仙姑,有多厉害?这女人只在宝玉虚幻的梦里出现过,可见其‘实力’了。综合考虑这两方面,足以说明警幻、和尚、道士之类,在现实世界都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人物。他们或许在天上很厉害,但在凡间,呵,不过如此。 那还怕什么呢?有什么好怕的呢? 贾琏紧握着手里的东西,退了两步。他只要防着这和尚夺走他的木芙蓉就够了。 “阿弥陀佛,众位施主,请稍安勿躁。老衲今日前来,乃是天定因缘,是特来提醒这位施主做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和尚突然镇定下来,三角眼眯成一条线,有几分慈眉善目,表情见之可亲。 不过综合看,加上他的癞头,便很是叫人提不起亲近劲儿。 那癞头一瞅,当真叫人全身都发痒。 众人打了个哆嗦,目光偏开,都不去看那和尚。 贾琏转身离去。 癞头和尚慌了,忙伸手招呼:“那位施主,老衲就是跟你说话呢!” 贾琏依旧往前走。 癞头和尚要追,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他就弓腰晃荡着他的脑瓜子,四处冲顶。大家都恶心他的头,吓得不敢沾,慌忙避让。癞头和尚就趁着这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到贾琏跟前。 贾琏顿住脚,静静地看着挡他前路的和尚。在行走速度上,这厮的确惊人,或许天生是个竞走冠军的材料。如果在现代,叫这和尚去参加奥运会,肯定能为国家挣一块金牌。 “喂,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癞头和尚问。 贾琏回神儿,“嗯?” “我说你应该把那些木芙蓉放了,开花才是它们最终的宿命。你这样一直剪枝,便是生生毁了她们绽放美丽的机会。你断了人家的姻缘,是在作恶,你知不知道?”癞头和尚‘好心’跟贾琏讲道理。 贾琏微微挑眉,目光略带惊讶的打量癞头和尚。 癞头和尚不满,“我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和尚,你吃东西么?” “吃,我吃素。”癞头和尚瘪嘴道,不解贾琏为什么要问这个。 贾琏继续追问:“笋吃么?” “当然吃。”癞头和尚更加不解。 贾琏笑:“你把嫩笋从地里收割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么一刀砍下去,就是断了人家生长的机缘呢?我剪个树枝是作恶,那你呢?我虽然不太了解佛法,但也听说过,佛法是讲究众生平等,一视同仁的,和尚你‘严于律人,宽于待己’,是不是严重违背了什么?你师傅、你上司、还有你的家人朋友知道你这样么?” “你——”癞头和尚倏地红了脸,倍感羞耻。他是来训贾琏这个不懂事的痴儿的,结果却反倒被贾琏训得哑口无言。 不对,这贾琏怎变得如此巧言能辨?但瞧他这副满心机灵外表沉稳的样儿,决然有所不对。癞头和尚诧异的和贾琏对视,心里一抖,低头掐指一算,整张脸面色大变。 “你……你?” “我怎么了?”贾琏摊手,无奈地笑问。 “你不是这里的人!” 贾琏挑眉,“你就是了?” “你不该出现在这的世界。”癞头和尚慌道。 贾琏嗤笑,“你大家都是外来户,干嘛这么惊讶,彼此彼此。” 癞头和尚惊得张开了嘴巴,表情好像被定住了一样。 一个异世来得魂魄,显然搅坏了警幻仙姑事先设好的局。 因为一颗棋子,整个棋局要重洗了! 我的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啊!癞头和尚狠拍下自己的脑门,失了魂一般,悻悻而去。 临走之前,和尚还欠揍地给贾琏撂下一句“我还会回来的”。 贾琏呵呵笑,转即找了庄子里的画师,这画师是贾琏专门请来画农作物的,刚才他也在抵抗癞头和尚那群人中。 “可看清那癞头和尚的长相了?” “看清了。” “画出来,立刻送到平原侯府。这厮闯了户部的地方,通缉!”现在小凌庄种得东西很多都是跟朝廷挂钩的,算是户部的一部分财产。和尚擅自闯进来,自然就是闯户部的地方。 贾琏吩咐毕,就去瞧那些木芙蓉,一盆没少。果然,这癞头和尚没那么神,连个隔空取物都不会。估摸他忽悠的人若是不肯听话,他就什么法子都没有。 本来贾琏是有一点点担心红楼里的玄幻部分,现在看来应该是不会有多大影响。贾琏本来是个无神论者,其实到现在他对这种事还有点‘理解无能’。不过就算有,贾琏也相信“天有天道,人有人道,两厢互不干涉”。否则,这人间早就乱了套了。不管有没有神,他做的事大多都是为国为民、兴利除弊的好事,所以最后都不至于落个悲惨下场。 至于其他的事,贾琏不作考虑,想太多累,活好当下就是了。 下午。 贾琏视察过小枣庄的新猪场,又去小李庄的山上瞧了瞧新嫁接的李子成活率如何,之后便去今春刚刚从朝廷手里接下的小康庄。小康庄有一大片田,以前是用来种玉米的,今春将全部改种为烟叶。 沙田种烟烟叶瘦,山田种烟烟叶枯。 烟叶的生长全赖地肥力,需要丰富营养土质,且排水性良好。 小康庄的土壤很合乎要求,因为考虑到这批烟叶的重要性,格外沤肥施入,且扬生石灰给土壤杀菌。 自上次烟种运来之后,贾琏就在等天暖和。因为没有塑料薄膜和大棚的关系,育苗只能选择在天变暖的时候进行。 现在阳春正好,暖意融融。贾琏便要开始准备烟草的育苗工作了。他先在小康庄选择一块肥沃地块土地,铺灰撒肥都做了之后,就将烟种子装入布袋,通过胆矾配置百分之一的硫酸铜溶液,将分装在布袋的烟种分别放在溶液中进行浸泡。之后,就将烟种连同袋子一同在温水中继续侵泡大概四五个时辰,水温有专人看守。贾琏等天黑,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带着大家将种子取出后,教他们如何揉搓种子,以冲洗掉种皮上的角质和胶质。 贾琏实际操作了一番之后,就吩咐他们:“学我这样搓,直到种袋内的滴水变清,种子变为淡黄色就可以了。弄完的种子都放倒簸箕里,稍微晾干,明天开始播种。” “是,尚书大人!”大家都点点头,很感激身为尊贵尚书大人的贾琏能亲自出马教他们。自然都在心里记得清清楚楚,只等明天一早儿爬起来,就认真履行尚书大人的吩咐。 “你们这么叫还真不舒服,你们都是朝廷拨给我的人,以后就跟着我干活了。我庄子上的人都叫我琏二爷,你们也跟着他们那样叫我就成。” 众仆从士气高涨,纷纷应承。琏二爷特意等到天黑,教他们干活,和他们说这些亲切的话,真叫人感动不已,只怕今儿个晚上大家都会激动的睡不着觉了。 “明天播种我就不来了,种地播种这种事儿估计你们都会。但我可能回不放心,之后我会来检查,管事可要记好谁负责哪一片地。出了问题,我会找到人头上,你们可小心了!” 贾琏一句话逗笑大家,却也让众人都在心里给自己提个醒儿,切莫偷懒马虎了。 贾琏估算了一下,烟种从播种到第一片真叶出现大概要二十天,长到可移栽的壮苗程度,大概还要六十天。 “事关重大,一定要细心照看。苗子长到六七片叶子时,就可以进行移栽,多留心查看。若有病虫害之类,千万不要耽搁,立刻禀告给我。” 贾琏怕这之后忙得顾不上这边,就提前把话都交代给小康庄的管事。 管事连连应承,不敢怠慢。 贾琏这才乘车去了。 贾琏忙碌了一天,十分疲乏,上了车之后就闭目养神。马车一路平稳的朝京城驶进,大概两柱香的功夫,突然急刹,贾琏身子前倾,被晃醒了。 兴儿撩帘子探头,对贾琏道:“爷,前头好像出什么事儿了,有好些衙门的人提着灯楼,朝码头的方向去了。” “跟咱们没关系,只管进城就是。”贾琏揉揉太阳穴道。 兴儿“嗳”一声,撂下帘子,不一会儿,马车又走起来。 贾琏再无睡意,透过窗纱往外瞧,果然见不少星星点点的光亮朝码头的方向移动。 “你们都慢点走!” 贾琏侧耳听了听,觉得这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再看那个骑马走在队伍后的身影,虽然天黑,借着微弱的灯笼光看不太清,但贾琏还是认出来这人是京畿府府尹兆辰。连府尹都亲自出马了,还带了这么多人,看来是真出了大事儿。 贾琏只在心里好奇了下,就将此事撂下了,毕竟那事儿跟他关系不大,何必操心。 这回京的路上,贾琏心里还念叨着烟叶的种植的一些事:忌讳连种,需得年年换地,否则必得瘟病之类…… 马车进城时,贾琏递出他专属的令牌。 趁着官兵检查令牌的功夫,贾琏斜眸瞧了眼城门边城墙上的画像。竟真有癞头和尚的,画得还真像,不愧是蒋子宁这猴儿办的事,麻利,这么快就把画像给贴上了。 贾琏这样通缉他,看似挺要命的,其实什么罪名都没打算往癞头和尚身上扣。和尚除了口出狂言,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贾琏不爱让他烦着,就想了这么一招。不过是吓吓他,叫他以后不敢再进京罢了。 不过凭那和尚麻利的腿脚,就是真叫官兵通缉他,估计也抓不着他。 贾琏回府时,程日兴还等着他。而今百汇楼草莓售卖的事儿,都是由他来负责的。程日兴呈上账目给贾琏过目,贾琏问了问是否入了国库,见其点头后,便不再多说,交代他明日如常即可。 随后,贾琏简单吃了点东西,沐浴解乏,终于脚离地,躺在榻上歇着了。 静芯一直绣花等贾琏,见他此状,忍不得心疼,给贾琏按肩。 “今儿个我娘来了,本是有个人选,看看能不能撮合大姐的婚事,不想见了老太太之后,俩人竟话家常说到了北静王身上,一来二去,俩人倒同仇敌忾一块儿骂起那人来。老太太还后悔呢,还说幸亏有二爷提醒,不然把大姐姐送到那样的火坑里去,她死都不瞑目呢。” “是幸亏有你跟王妃,不然我哪里知道他那人会有那样的爱好。”贾琏脑子里浮现出水溶那张带着标准温和微笑的脸来。这厮长得还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要不是第一次接触,他有心算计自己漏了马脚,贾琏大概也不会觉得这个北静王是个如此有城府的阴险人物。 “的确啊,那北静王的长相跟他干出的事儿根本不配!对了,我听说他和大皇子亲近,可是真的?” “有一点,但不是很明显,至少皇上还不知道。”贾琏道。 “他瞒人的事儿哪只这一件。”静芯小声叹。 贾琏笑着捏她鼻子一下,“操心那些做什么,过好自己日子就是。事实摆在那儿,就算这一刻众人被他瞒住了,也总会有看清的一天。” 静芯忧心道,“我只是替那些枉死的丫鬟鸣不平,丫鬟的命也是命啊。奇怪,他府里这些年没少出人命,也没人议论?” “显然有人刻意压制舆论,你不也和我说过,北静王已故的生母是太后的亲侄女么?” “对,所以他这位异姓王的地位和其它的有很大不同,还年纪轻轻就能领实职了。”静芯无奈道,她见贾琏温笑着看自己,忙拍自己脑袋一下,歉意道,“瞧我,你都累了一天,正该休息呢,我还这么跟你啰嗦。咱快睡吧,什么都别想。” 熄了灯,贾琏便将静芯搂在怀里,这才安眠。 幸好贾琏这一晚睡得好,早起时清爽,以至于下人来报说“有个跛足的道士上门了“,贾琏都不怎么惊讶。 第78章 家宫那些事 贾琏走到前厅,新任荣府大管家徐七谦逊的站在那儿候命。这人是贾琏昨天刚提拔上来的,是府里的老管家单大良的外甥。 “昨天兵部和京畿府传消息来没有?”贾琏问。 徐七忙躬身道:“传了,已经找到那批被流民抢走的银子。” “那些流民?”贾琏挑眉看他。 徐七警惕地看看四周,凑到贾琏跟前道:“二爷放心,小的都已经劝他们主动投案了。” “那就好,回头跟京畿府府尹打个招呼,就说我福建的荔枝园缺人干活。” 徐七会意,恭敬地给贾琏鞠一躬。 跛足道士还在门口闹,已经闯进二仪门了。别看这厮说是个跛足,腿脚快起来跟癞头和尚有一拼。 贾琏同徐七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一拿着浮尘的道士以飞奔的姿势冲过来。 徐七伸展双臂,挡在贾琏前面。 “二爷,你——” 贾琏一把推开徐七,抽出手中的宝剑,对准前方。 道士立刻急刹,停在距离剑一寸远的地方。后面一群小厮追上来,立刻拿住了道士。 徐七盯着自家琏二爷手上的剑,十分惊诧。 “最近奇葩多,弄个来防身。”贾琏将剑入鞘,丢到徐七怀里,转而质问那个正在挣扎中的道士,“今儿个我心情好,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你就是贾琏?你个混账痴儿,竟干出这等有违天道的蠢事,断人情丝,添离恨,你小心遭——”道士张嘴还要说,却被人硬塞了臭鞋。 小厮们俱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关键时刻堵住了这道士的嘴,不然诅咒他家琏二爷的话冒出来,他们都得悔死。 “呸!”道士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将臭鞋吐了出来,在抵抗中小厮抓推之下,仰着脖子冲贾琏道,“万事躲不过一个缘字,琏二爷我听说你也是个心善的好人,你怎么能忍心将那芙蓉女儿的情丝斩断。你必须留出一株叫它花开,不然我就戳穿你身份,道出你这具身子里的真相!” “呵呵,”贾琏冷笑两声,突然冰着脸盯着道士,“本来还以为你会比你那个和尚朋友会技高一筹,看来是我想多了。” 众人听得稀里糊涂,只当是这道士疯了,胡言乱语,又用臭鞋堵住了他的嘴,硬把他拖了出去。 挣扎之下,一面镜子从道士衣服里掉出来。 众人忙着拖走道士没注意,道士忙着和小厮们对打也没注意。 贾琏拾起那面镜子,看了看正反两面,呦呵,直接丢在地上,踹了个扁。 贾政刚刚到荣禧堂门口,恍然听到道士那些话一脸发懵。渐渐地,他有所顿悟,赶忙躲起来,一脸邪笑地盯着贾琏。 贾琏面无表情地背着手,回身进屋了。 贾政很高兴贾琏没看到自己,也悄悄地转身离开。出了荣禧堂,正碰见那群丢道士的小厮回来,贾政随手抓了个小厮,拉到一边,瞧瞧使钱问他:“刚才那道士都说了什么话?学给我听,这钱就都是你的。” 小厮瞟贾政,翻出许多眼白来,义愤填膺道:“二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叫小的背叛二爷投靠您么?” 贾政愣,没想到自己用十两银子竟然贿赂不成一个小厮。贾政不是个能说软话的人,他向来以读书人自居,骨子里清高地很,也翻白眼瞪那小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关心琏儿那孩子,问问你刚才发生的事,看看我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他的。这钱,本就是看你辛劳想赏你,你既不愿要,那边算了,滚一边去!” 小厮听贾政这话,弯嘴讥讽的暗笑,点点头,给贾政让路。 贾政见他摆出一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架势,气得不行。这副态度从来都是他摆给别人的,而今却被个下贱的仆从甩脸,贾政觉得备受耻辱。这小厮竟然跟他主子一样的性儿当真找打! “你给我跪下!你刚才拿什么态度对我?” 小厮跪下了,敷衍的对贾政低头。 贾政对其赔错的态度很不满意,抬脚就照他肚子提一下子,“我叫你嚣张,我叫你嚣张,你个做奴的还想越过老爷去?” “哎呦,哎呦,哎呦……”被踢了肚子的小厮满地打滚儿,大叫,“二老爷我错了,我错了,我真该把二爷的事儿告诉您!” 小厮这么大声的叫吼,自然引来很多人的注目,不少人跑来瞧是怎么回事。一见是贾政打下人,一个个面露无奈之色,甚为同情那小厮。 贾政发现这些下人看待自己的目光特别不舒服,带着一种鄙夷和讽刺。他当老爷这么多年,在家从来是说一不二,一直被下人奉做神明一般伺候,哪见过这种阵仗。 他一个做老爷的人,还能被下人嫌弃排挤了? “你们都看什么看,你那是什么眼神儿,嗯?什么意思?”贾政随手抓住一个看热闹的小厮,质问他。 其余人等都吓着了,纷纷退远。 “二老爷,小的没别的意思。” “什么没意思,我都看见了,你瞅我的样子,我很好笑么,你个下贱种竟敢直视我,该死!”贾政一把把他推倒在地,抬脚就踹。 小厮被打得哇哇直叫,大家只能眼干看着急,帮不上忙。 “琏二爷!”眼尖的看见,立刻喊出声。 众仆从齐刷刷地都喊:“琏二爷!” 贾政被这声给震住了,蹙眉看过去,见贾琏换了一身官服,风姿隽爽的立在那儿,冷着脸往这边看。 贾政停脚了,笑着挑衅道:“莫不是我教训个小厮,你也要张口拦着二叔吧?” “你打人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干系。”贾琏白一眼贾政,眼瞅着那两个被打得小厮,“还不快去备马车,耽误了爷上朝,谁负责?” 俩小厮晓得二爷这是在救他们,忙爬起来,边拍身上的灰尘边跑。其余人等,不等贾政瞄准撒气对象,贾琏就先开口遣散了他们。 只有贾政,独留在那里干咂嘴。刚才他打人的时候故意动了个心眼子,寻思着贾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正好那小厮不听他的话,他便想着趁机教训这小厮,引得贾琏对自己发火。只要贾琏敢当众因为个小厮对自己不敬,那他就有理由对付贾琏了,把事儿告到贾母那里,说到外头去,毁他的好名声。 万没想到,刚才贾琏根本就没上当。 贾政兴致缺缺,烦躁地回院儿。 王夫人自从得知贾政有休妻的念头之后,心里满是怨念和憎恨,完全不爱搭理他。 贾政还以为王夫人不知道自己要休她的事儿,这会儿气急了,还如往常夫妻相处那样,找王夫人吐苦水,“你说刚才那道士说琏儿的话到底什么意思,要揭穿琏儿的身份,身体里的真相……我仔细琢磨了下,琏儿这孩子的确是突然有一天转性了,变得有点怪。” 贾政摩挲两回下巴,仔细寻思。 王夫人本来表情没精打采的,咬着唇忍着贾政。忽听他此话,眼珠子终于有了生气,动了动,抬眸盯着贾政。 贾政突然拍巴掌,恍然大悟,“一定他身上有什么宿疾!” 王夫人瞪圆眼,盯着贾政。 贾政越来越兴奋,搓手在屋中央徘徊:“对,一定是这样的,他身上一定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八成是得了什么怪病,说不出口的那种。” 贾政咧嘴笑起来,深吸口气,推开窗,正对着东方。金色的晨光晒在脸上,舒服极了,贾政开心的放眼望去,万物复苏,他终于熬到了春天,有希望了! 王夫人有气无力地贾政一脸兴奋的贾政,嘴角勾着冷笑。也不去管它,只管叫彩霞搀扶自己进屋,她头疼,要歇着。 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了奔头,贾政这一天有使不完的劲儿。他白天在工部做完无聊的文书活计,就立刻朝家奔。半路上,特意去状元楼打了二斤好酒,还要了三斤状元楼特制的招牌酱牛肉。 到了家,贾政就直奔荣禧堂找贾赦。 贾赦正伏案,蹙眉,手夹着毛笔苦思冥想。他要写个与众不同的故事,奇幻一点的,经过自己宝贝儿子贾琏的提点之后,贾赦有了个很好的主意,就是叫一个冤死的女儿家重生回到她受宠的妹妹身上,要经历一些曲折,一点点的将冤仇旧账都报给前世欺负她的那些人。 贾赦正写到纠结的情节,一时没了正主意,好容易想了一下午,来了个点子。正要下笔,忽听有人高喊一声“大哥我来了”,贾赦吓得一哆嗦,丢了手里的毛笔,突然就把刚才想到的情节给忘了。 “啊啊啊啊,是哪个挨千刀的,不知道老爷我写文需要安静,安静么!”贾赦痛苦地拍桌,他的感觉没了,没了,了…… 悲哀。 贾赦把脑袋卡桌案上,哭丧着脸。 “大哥?”贾政进门瞅一圈,再看,才发现贾政伏在桌案上,忙从小厮手里拿过酒壶,凑到贾赦的跟前,“状元楼百年女儿红!” 贾赦嗅了嗅,鼻子差点跟着贾政手里的酒壶走了,“好香!” “是吧,弟弟特意为大哥准备的,自然用心了,来人,摆点小菜,我要和大哥喝两杯。”贾政坐定后,就高兴地吩咐下去。 丫鬟得令去办,转头到了厨房,正见那些厨娘丫鬟们围在石矶上说道二老爷。讲得正是今日二老爷暴打荣禧堂小厮的事儿,因当时在场的人多,不乏有跟这些厨房大娘挂着亲戚的。讲起来绘声绘色,虽说法略有差别,但在二老爷苛责虐待下人这块,大家都统一口径,言辞一直。 “真没想到啊,二老爷平日里看着挺厚道斯文的读书人,发起狠来跟罗刹似得。” “那是你们都被骗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平日的斯文是装出来的。” “可不是,瞧瞧各房主子们,哪个不是对下人和和气气的。二爷管家,是要立威的,可也是个讲道理的,罚只罚那些不尽职尽责的。只要办事利索,安分守己,这过年过节哪个没收到二爷丰厚的赏赐。另还有鸡鸭鱼肉一份,谁家都不少,正经心疼我们。二老爷呢,赏赐的时候见不着人,好好给他干活,还挑三拣四,没说错没做错,就挑什么眼神、语气有问题。你们说这东西能说准么,还不是随他心情,想罚就罚,想打就打?”孙大娘不忿地问,今儿有个被挨打的小厮正是她的亲侄子。 众人纷纷附和。 赵大娘也笑着附和:“你们都知道,我眼睛大,瞅人的时候眼白多,眼珠子一转啊看起来就像白谁一眼似得。那换我要在他跟前,还不得生生被打成肉泥了?” “就是啊!” 一种人等都愤愤不平。 “各位大娘们可别说了,二老爷这会儿就在荣禧堂,要几样小菜下酒,跟大老爷吃。”丫鬟小月传话道。 孙大娘和赵大娘闻言都瘪嘴,不情愿的起身,“也就是为了大老爷吧,不然我们才不愿意做。” 贾政自己恐怕还不知道,就因为他上午一气急踹那两脚小厮,搞得他现在在荣府风评很差。下人的命也是命,每名下人都是在府衙里上过档案的,即便是做主子的,也没资格草菅下人的命。而像如荣国府这样在京有名望的世家大族,讲究内外兼修,斯文仁善,无辜苛责下人那便是的丑闻,传出去是很丢脸的。 小菜上来之后,贾政去了清高,表情和乐;而贾赦贪酒,喝得乐呵。兄弟俩胡敬,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气氛前所未有的愉快。 贾政见贾赦喝得差不多了,情绪也到位了,才动心思旁敲侧击,“大哥,琏儿这么有出息,你肯定很高兴吧?”见贾赦直点头,贾政接着问,“可我瞧这孩子最近身体似乎不太好啊,精神惨淡,蔫蔫的,会不会是太累了?” “哦?是么?”贾赦挠挠头,“那或许是累着了,他可是户部礼尚书,大官,忙得多,不容易啊。哪像二弟,这么早就能回来陪我吃酒,嘿嘿……” 贾政听这话心里堵极了,强忍着这口气,盯着贾赦,“可我瞧着他身子不像是单纯累着,似乎是似乎是……” “嗯?”贾赦红着脸抬头。 “有什么病?”贾政试探问。 贾赦愣。 贾政瞪大眼,凑到贾赦跟前,“大哥你到底知不知道?今儿个我听一道士就这么说。” “是么?道士真这么说?”贾赦很是惊讶,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着写文,都忘了顾念自己儿子那头。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嫡子了,可不能有事。“琏儿,我的好脸儿……不行,我的去看看我儿子去!” 贾赦打了个酒嗝,在丫鬟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贾政笑着目送,等人一走,脸立刻阴沉下来。他冷笑着站起身,直骂贾赦跟他装。刚才他试探问贾琏是否有病的时候,贾赦那表情就已经出卖了他。瞧他那副震惊的样儿,定然是怕了,跑去跟贾琏通风报信。 不行,这件事不能拖。贾政想了想,立马去见了贾母。 …… 今天在朝堂上,贾琏因售卖草莓为国库积攒了近百万两银子,得到了口头褒奖。皇帝这回没像之前那样,随便找个小理由就赏赐褒奖贾琏,这反而叫贾琏放心了。再封赏,荣耀来得太快,很容易树大招风,惹人嫉妒。况且现今这情况就已经有人盯上他了,如果没有足够的靠山,再高升贾琏也无福消受。 北静王突然提到了福建的案子。 皇帝也就想起来在福建办案的四皇子,顺嘴问了问案件情况如何,听说还没消息传来,皇帝有点不高兴。兴致缺缺的处理接下来的几个奏章,敷衍两句,便退朝了。 贾琏又被皇帝留下了。 这种感觉有点像上学的时候,作业没写好,总被老师留下来补作业。贾琏从小就学习好,没尝过这种滋味,现在都找回来了。 “爱卿,老四在福建办的事似乎很不顺利啊。” 贾琏冲皇帝微微颔首,其实这就是一句废话。 “爱卿,你说说,监军这一家被杀的案子是不是很蹊跷?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能悄无声息地将整座府邸的人全部灭口?” 贾琏也想知道,可他是个搞农业的,又不是搞刑侦的,皇上显然留错人了。不过贾琏也不能干咂嘴,好歹回应皇帝一句。 “凶手必然不简单。”贾琏学着皇帝,也说了一句废话。 “是啊,一定很不简单,细查起来,的确要花费些时间。”皇帝突然觉得老四有些不容易,毕竟他面对的凶手很可能训练有素凶残无比,说不定会对他的人身安全有危险。皇帝有点心疼了,皱眉走了两步,突然跟贾琏道,“这几日朕一直在想会宾楼的事情,或许只是巧合呢,若是那些人是自己主动巴结的老四,老四岂不冤枉?” 贾琏望着皇帝,总算缓过劲儿来了。 “别人不知道,周庆元应该不会是。” “对!朕也这么觉得,周庆元肯定不是。他不是了,那其他两人也很有可能也不是。”皇帝开始自我反思起来,他怎么会想到这么愚蠢又冲动的办法?他记得他之所以会萌生出试探老四的想法,是老大偶然间提起老四宴请几位朝中几位大员的事儿。那话叫他心生警惕,以为老四已经恃宠而骄,勾结外臣存着谋权的心思。 而事实到底是不是如此,存疑。 “查一查,应该会有线索。”贾琏道。 皇帝点点头,也不知道贾琏说的是京中的事还是福建的事,不过不管哪一件,都需要详查。 “对了,你觉得北静王这孩子怎么样?”皇帝笑问。 贾琏愣了下,没想到皇帝会问他这个问题,他在心里快速斟酌了下,再考虑到皇帝了略带试探的目光,贾琏立刻就整理好了自己的答案。 “王爷温润如玉,性情平和,为人还十分热情,臣很赞赏他,也很敬重他。”贾琏笑道。 皇帝见贾琏露出不太常出现的笑容,格外注意了,“哦?你怎么知道他为人热情。” 不愧是皇帝,一下就抓住了他那句话里透露出的重点。 贾琏忙将自己偶遇北静王,北静王殷勤请他吃饭,北静王捐钱买草莓等等事件当成例子讲给皇帝。 皇帝起初不以为意,听多了,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蓦然发现北静王水溶其实是在很刻意的接近贾琏。再转念想,贾琏现在被自己重用,他十分认可贾琏的能力,那其他人一定更认可。贾琏是个人才啊,凭他一个人的才能,吃喝穿就都不用愁了,他甚至还能为国库筹钱,监理军队,用一个马铃薯就左右了西北战局。这样的人才谁都会喜欢,特别是对那些有野心称王称帝的人,必定十分想拉拢贾琏。 北静王…… 皇帝记得他自小就跟大皇子的关系不错。 干拉拢贾琏! 这贾琏是他信任依仗的人物,是他认定的朝堂上的中流砥柱。老大竟然妄图想动他的人,未免太胆大包天了! 皇子们稍微为自己拉拢一点势力,皇帝不反感。那些三四五六七品的小官,随便他们折腾去。但朝堂上,那些二品以上的大员,那些他特别倚重恩宠的人物,那是他的人,谁动谁就是存了撼动帝位的心思,必须防! 前有老四,后有老大。 两个他最看重的儿子,竟没一个省心的。不过老四现在吃了教训,主动请缨到福建去吃苦,还算识趣儿。老大而今一人在京中做大,的确危险。 皇帝在疑心重重之下,点头让贾琏离开。 …… “四皇子的母妃虽然尊贵,但跟大皇子比起来,还是差一些。”靖英光边走,边跟贾琏详述,“大皇子的生母淑贵妃乃是皇后的亲妹妹,所以他可不是单纯的挂在皇后名下,是真的跟皇后沾带着很亲近的血缘关系。论出身,他自然是大皇子更高贵一些。淑贵妃当年所受恩宠至极,至今无人可比。甚至自她去世后到今日,皇帝也不许任何人随便提淑贵妃的名号,淑贵妃就是一颗长在皇上心里的白荷花,谁都碰不得说不得。只可惜了,生孩子难产而去,不然的话,凭她受宠的程度,大皇子而今无意会坐上太子的宝座。” “没想到大皇子的生母竟然是皇后的亲妹妹,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贾琏叹道。 “你自然不知,这个事儿除了宫里的老人和几个老臣之外,知道的人不多。” 贾琏不解:“为什么?这淑贵妃的身份有什么好隐瞒?” 靖英光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第79章 傻缺界误会 “惜晋王之乱,后冒死护帝,得……” “丞相大人,我读书少。”贾琏忙拱手求饶。 靖英光愣了下,哈哈笑:“好,那我就说的白话一点。” “别一点,全部白话最好。”贾琏不好意思得冲靖英光笑,“劳烦您了。” 靖英光无奈地瞅一眼贾琏,笑着抖手指他,“好,都依你。当年晋王之乱,在宫中兵变,皇后为救皇上替他挡了一剑,自此便不能生育了。皇上深感愧疚,许诺会一直独宠皇后,三年间确实未曾让任何一位后妃诞下皇子。但皇后怎可能就此让皇上绝后,便求皇上,请他在她娘家妹妹之中选一名立妃,只要将她妹妹生下的头一子放在她名下寄养,她便知足了。皇上便依从后意,择日去广陵侯府选妃,当时皇后待嫁的妹妹们共有五名,个个娇嫩如花,端方窈窕。结果到最后皇帝谁都没看上,唯独瞧上了守寡归家的吴家二妹。当时吴氏年方十八,生得沉鱼落雁,容貌冰清,赛过天仙,偏她还有已婚少妇的风姿,几分娇娇弱弱,几分点点哀伤,恰到好处赢得了圣心。这偶然一见,皇上便忘不了放不下,废寝难安。” 贾琏听是听懂了,而且还觉得这故事讲得挺细致。他挺好奇靖丞相是怎么会把当时的事描述的那样详尽。具体到人家长相如何、气质如何,他都知道。 贾侧目打量靖英光。此人素来严肃爱板着一张脸,而今整张脸竟充满了兴奋地光芒,他带着笑,挑着眉梢,神情有点像小酒馆里的说书人。 这男人竟有一颗赤|裸裸的八卦心。 贾琏还等着后续,见靖英光顿住,正拿着一双亮晶晶的眼望着自己,他似乎十分期盼自己开口问后续。 贾琏笑了笑,很配合地问靖英光:“然后呢?” “你问着了,精彩处就在这里,也是你正想要的解释!”靖英光平稳的声线微微上扬,有点高亢,“简单说,就是淑贵妃进宫之前嫁过人,皇帝在妹妹中选妃的时候,偶然爱上了这位回娘家的寡妇。可寡妇怎么能进宫侍奉君王呢?这不符合常情,也不符合宫规。但皇上很喜欢,不把他弄进宫心里就不舒服,除了这女人皇上谁都不想要。皇后十分通情达理,得知情况之后,便主动把自己守寡的妹妹进宫来。为避免口舌,皇后想了个很好的办法,她让淑贵妃以婆家女儿的身份进宫。面上把淑贵妃的身份做清了白,即对她妹妹的名声好,也可堵住御史的嘴,淑贵妃的婆家因此也格外收到恩赏,而皇上抱得美人归,三全其美。” 皇家人果然风流韵事多,而且因为情爱之类的事破规矩的不在少数。 当今皇上因为美色娶个寡妇,倒不稀奇,此事还在贾琏的接受范围内。 靖英光见贾琏一脸平淡之色,有点不爽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也没有问题,讲的我好生没趣。” 贾琏笑:“好,难我就问了,当年淑贵妃是怎么死得?” 靖英光立刻警惕的看看四周,俩人明明站在两堵三丈高的宫墙之间的夹道上,四周很显然没人。但靖英光还是做了这个多余的动作,倒是给贾琏营造了一种秘密的气氛。 “弯腰,弯腰。”靖英光示意贾琏把耳朵凑过来,然后小声对其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是不是以为淑贵妃的死跟皇后有干系?” 贾琏看他。 靖英光会意笑,“你不用说出来,我懂你的意思。但我告诉,这淑贵妃的确是自然而亡的,而且还真不是皇后出手。她害得是疫病,是被自己的弟弟传染了疫病而亡的。淑贵妃是皇后娘娘的庶妹,但那位弟弟却是皇后娘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三人的感情一直很好。但因为疫病,皇后一下子失去他们,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你说这事儿她能故意么?她就算看不上淑贵妃,他也不至于让自己的亲弟弟牺牲性命染疫病去传染。” 贾琏:“的确。” “皇后为人厚道,一直信佛,且行事做派十分和善。纵是她亲妹妹得宠风光时,她也是丝毫不嫉妒不争抢,当真是母仪天下,世间少有的贤惠之人。”靖英光赞叹完,见贾琏还是没什么反应,扯一下他的袖子,“喂,我说的已经很白花了,别跟我说你没听懂?” “听懂了。”贾琏觉得这皇后要么就是装出来的,不是真贤惠,要么就是死心了,根本不在乎他的男人。不然,哪个女人会不嫉妒自己心爱的男人爱上别人。 “所以,淑贵妃是皇后亲妹妹事儿当时知道的人不多,毕竟这是给皇家丢脸的丑闻。你今天听完后,就把这些话烂到肚子里,千万不要泄露出去。”靖英光嘱咐道。 “虽然带着血亲关系,可我觉得皇后娘娘与大皇子的关系似乎并不亲厚。”贾琏蹙眉想着,觉得他们那几人的关系绝非是靖英光描述的那样简单。 “你个种地的,你能看懂什么?皇后对大皇子已经够好了,从小到大,吃穿用样样都给他最好的,在教诲的事儿上也格外费心,请的太傅、太保都是咱们大宋国最德高望重的人物。大皇子而今得到的每一样好东西,都是皇后为他争取来的,如果这都不算好什么算好?” 贾琏笑着附和靖英光:“丞相所言的确是有道理。” 不过贾琏还是坚持他的想法。他总觉得额皇后和大皇子之间怪怪的,以前贾琏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养子关系,皇后可能做不到像对亲儿子那样对大皇子亲,所以她觉得这种怪怪很正常。现在听说他二人有血亲渊源之后,贾琏反而觉得这俩人更怪了。 具体哪块不对,贾琏一时间还有点说不清楚。 靖英光突然拍贾琏的肩膀,“行了,别想了,你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你办呢,我不耽误你,你赶紧忙去吧。” 贾琏立刻辞别靖英光,刚在户部落脚,前前后后就有二十几个人来找,都是来请他的主意或是等他记性批复的。 “尚书大人,今年户部的钱币制造——” 贾琏无情地,“这不是我的事,以后别来问我。” “可是段侍郎被贬黜,没人接管他的活计,这些事下官们该请谁做主啊?”几名户部的官员牢骚起来。 贾琏慢慢抬头,冷冷地瞧他们。 几个人顿时噤声了,低头不敢言语。 “那不是还有主事么,叫他去干。” “大人,段侍郎前段日子刚被贬黜为主事。”程书良小声在贾琏耳边说道。 “他被贬为主事了?”贾琏惊讶的看着程书良,“犯了那么大的错,弄丢了朝廷十万两银子,就只是贬了他两级?” “关键银子找到了,还有权臣为段志用求情,所以皇上那里就就罚轻了些。”程书良道。 贾琏没想到皇帝现在开始玩‘雷声大雨点小’这招了。那日当着他的面,皇帝对段志用的火气可是很大,还有意治段志用一个欺君之罪,甚至还想要株连其家人。万万没想到,自己转头一走,事儿就变了。 皇上竟然也玩起了‘阳奉阴违’这一套。 贾琏丢了手里的信,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问程书良:“还有多少?” “回大人,外头还有九个人,都是这户籍、赋税、俸饷之类的事。下官照着大人的吩咐回他们了,她们还是要见您。” “打发走,叫那个什么段志用处理,他以前不久处理这些么,正好顺手。”贾琏吩咐道。 程书良有点不解,小声问贾琏:“大人,那个段志用跟你不对付,您为什么还要放权给他?” “你该知道户部礼尚书的职责是什么。我只负责田地农务这块,其他的事不在管辖之列。皇上册封我的圣旨上也是这么写的。我要是管其他的事,那就是越权。至于户部其它的杂事,没了户部侍郎,还有主事。按规程,自然是该由段志用这些做主事的人暂代政务。” 程书良打了个激灵,忙点头称是。 “呵,门外的那些人不定被谁撺掇来得,保不齐就是想看我插手,然后叫人在皇上跟前参我一本。”贾琏冷笑两声,对程书良道,“把门外的全都给我打发走!” 程书良立刻叫人去办。他在心里面对贾琏佩服不已,一般的大人只会想要尽量想让自己的手上握到更多的权利,权利总是会让人丧失心智,自我膨胀。但贾大人却完全不一样,他似乎永远很清醒冷静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什么,不该干什么,不该要什么。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看似简单,现实中却鲜少有人做到。 贾大人简直是官场上吃素的和尚,厉害! 程书良大概是心里过于激动,竟然不小心把话说出口了。 “你说什么?”贾琏顿住笔,眼定定的瞅着程书良。 “大人别误会,下官是想夸大人克己奉公,一身正气,万夫不当!”程书良慌张解释道。 贾琏眼睛张得更大,“所以我就成了官场上吃素的和尚?” “下官错了。”程书良说跪就跪,毫无防备。 贾琏更反感,“起来,谁叫你跪。若是几句话说不过我你就跪,那你这辈子就不用起来了。” “下官明白,下次一定改正。”程书良乖乖的起身。 “说到和尚,”贾琏托着下巴,“京畿府人抓得怎么样了?” 由于贾琏话题转换的太快,程书良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贾琏所指,忙道:“下官早已经通知京畿府府尹处理此事,现在四大城门以及京城个大街的街头都有和尚道士的画像。兆大人也派了许多人马在京城内各大街加紧巡逻,一旦遇到那俩人,一定会一举擒拿,严惩不贷。” “折腾,白白浪费人力。你叫人传话给他,要想抓人,就两队人马交替在荣府门口附近巡逻就成了,其它就不必了。” 贾琏本来打算只是打发那和尚道士离京就罢了,不过巧的是京城街面上出来个说书的戏文,讲得是某高门嫡子被鬼剥夺魂魄转性害人的故事。 贾琏在现代有每天读报纸的习惯。古代没报纸,贾琏依旧就养成了每天听听外头新闻的习惯。这些消息自然是有荣府专门负责的人去打探,然后汇总到兴儿那里。兴儿就趁着陪贾琏空闲的功夫,比如早晨去户部的路上,趁机讲这些事儿。贾琏不过问的事就一两句话代过,有兴趣的,就会然让兴儿细讲。 今儿个一早,上朝前,兴儿就说起京城新流行起的一个故事,搞得不少大户人家自觉家中有孩子转性的,便开始请高人在家中做法驱鬼。 这故事刚巧发生在跛足道士威胁自己之后传出来的,而且故事的描述还很有针对性的指向他。所以到底是谁传出去的,贾琏一听就知道。 人家欺负到他头上拉屎了,贾琏岂会圣母。他们既然敢编故事引导百姓们去做法烧死他这样的人,贾琏自然要反抗,绝了这俩人的后路。 这俩人到底多在哪儿,贾琏不清楚。但贾琏可以肯定一点他们肯定在京城,不然不会有那些流言传出。看来这俩人是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应该还回来找自己。 除此之外,贾琏还想到了那面镜子——风月宝鉴。 道士还有后续的活儿要做,这风月宝鉴是重要道具,他给弄丢了,自然要上门来讨。 所以贾琏觉得,他很快就会见到道士了,故而让京畿府派人马守在荣府附近转悠。 晌午前。贾琏在户部匆匆打点完自己的事儿后,就赶回家,空出时间来等着那道士来钻套。 不想着一回家就被贾母哭哭啼啼的搂在怀里,心肝肉叫了半天。贾琏被贾母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有一阵恍惚,差点以为自己变身成宝玉了。 考虑到现在街面上出了传言,贾琏有所谨慎,试探着问:“老祖宗,您这是?” “我的好孙子啊,你怎么能这么命苦啊。”贾母拍拍腿,又大哭起来。 贾政在一遍看热闹,目光里有点幸灾乐祸的情绪,但表情看起来挺悲苦肃穆,看来这表情是为了配合贾母的伤感情绪。 贾赦也在,眉头皱成一团,低着头,似乎是遭遇了很大的打击一把,连抬头瞧一眼贾琏的勇气都没用。邢夫人更惨,低头用帕子抹泪,偶尔抬眼瞄一眼贾琏,也是满眼写满了悲伤。 贾琏还注意到,屋里头就这几个大人在,包括鸳鸯在内一共四个丫鬟,全都是屋内这几位主子们素来依仗信任的人,还有两个婆子,也都是亲信。 “”琏儿,我的好孙子哟,我的好琏儿哟……”贾母又叫哭起来。 贾琏退后两步,不想被贾母‘粗暴’的揉搓了。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被老太太拍后背搓脸蛋子,实在是羞耻。 贾母伸手还要捞贾琏,见他竟然故意跑远了,心疼地捂着自己胸口,“我的宝儿,你不用怕,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亲人,不管你出了什么事,都有我们在,有我们在啊!” 贾母张开双臂,示意贾琏到她怀里来。 贾琏一脸无奈,真快要被这场面整崩溃了。这算什么,试探?难道老太太这么早就听到外头的风声,然后联想到他身上,开始怀疑他的真正身份了?平时没见她智商这么高,这回老太太竟突然开挂了。 贾琏皱眉,动眼珠子琢磨着自己该怎么逃过这一劫。自己地位摆在这儿,御封的侯爷,户部尚书,他们应该不敢擅自动他。除非他们有自己魂穿的铁证,但魂穿这种事儿除了他自己清楚外,别人也只能在性情转变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论起实际证据来说,根本没有。 贾琏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决计先冷眼旁观贾母和其它人的反应再说。 贾母还在哭。她见贾琏不肯入自己的怀,心里更加心疼,难受的更甚。 “琏儿,我们都知道你好面子,在外做了那么大的官儿,还是御封的侯爷。可这病是不挑人不挑身份的,不管有多严重,你告诉祖母。祖母一定会想办法请全国最好的大夫,把你的治好!一定会的!” 贾母声音有点黯哑,估摸是哭累了,这会儿安静不少,边说话边用帕子抹眼泪。 “病?”贾琏疑惑地看着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有所误解。大概是因为自己之前一直思考道士和尚的事,所以就自然而然联想到那边了。而今看来不是,似乎是贾母这些人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单瞧贾母哭地这幅样子,估计是个挺大的病。 只是这得病的人貌似就是他自己,可贾琏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今儿个的事儿好诡异。 “琏儿,你瞧你,都说了咱不怕,咱一定能治好。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们都知道了,还装什么呀,快认了就是。”贾母心疼的叹息道。 贾琏不解:“认什么?你们觉得我得病了?为什么这么想?” “你——”贾母叹口气,转而打发走邢夫人,觉得一定是邢夫人这个继母在,贾琏忌讳了,“好了,现在屋里头就剩下我们三人了,你不必忌惮。” 贾琏完全处在无语的状态。不懂,不解,不明白。 贾政装悲伤了好一阵,这才惋惜地开口,“琏儿,我们都知道了,你得了那种病。是我听到了那道士的话,长了个心眼,随口问了问你身边的小厮,真相就全知道了。” “既然要我坦白,你们也别忌讳了,请直接爽快的说出来,别这么隐晦。”贾琏试探地观察家贾母等人。 贾赦忍不住了,突然站起身咬牙对贾琏道:“你个混账小子,你果然害了要命的病!你瞒着我们,是不是也瞒着静芯和礼郡王了?这可怎么办,我的儿子竟然生不了娃了!” 贾琏:“……” 第80章 风月宝鉴 贾母听贾赦这句话尤为刺耳,泪水再次决堤,捂着脸直骂老天爷不公平。 贾政忙给老太太递干净的手帕子、奉茶,十分孝顺的安慰贾母,“且先问问病情如何,是否严重,请个好点的大夫诊治,保不准就能养好了。再不济还有宝玉,咱们家到底是有留后的希望。” 贾母点点头,想到宝玉后就没那么伤心了。 贾琏为他们找到安慰感到‘高兴’,冷冷笑,“老祖宗和二叔能如此想,我很欣慰。” 贾母瞧贾琏这副表情,心里很不舒坦,“你这话什么意思?说的像是我和你二叔巴不得你有病似得。我们都盼着你好,都希望你能把病治好了!” “母亲,琏儿不同意,都这会子了,您就少说他两句吧。”贾赦一脸痛心疾首,口气却软得很,自觉自己在二弟跟前抬不起头了。他大房将来就是绝后的命,自己的儿子生不出儿子,他自然觉得低人一头! “娘,琏儿的确不容易,他一定有很多难言的苦衷,不然他也不会瞒这所有人。”贾政料想贾琏吃宝玉的醋了,心里一阵得意, “是他自己不争气了,倒讥讽起别人,怪我们了,谁给他的脸!咱们几个谁不伤心谁不难受,他这么瞒着大家,还有他媳妇儿、岳父,就是不对!”贾母本是心疼贾琏这病的,却因贾琏态度太过讽刺,再加上贾政从中挑拨两句。贾母气得火冒三丈,整个人几乎要燃烧起来。 “我那句话说错了么?”贾琏问。 贾政暴怒,指着贾琏的鼻尖:“你还敢说!你话没错,可你满口讽刺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你分明在故意讥讽我和老太太,还敢装无辜?” “分明是二叔讥讽我在先,不,用侮辱诅咒比较合适。”贾琏淡淡地嗤笑,“凭什么说我生不出孩子?我很健康。” “你——”贾母指着贾琏气呼呼地要骂,但反应过来贾琏后一句话时,这一股气硬生生憋在嗓子眼里,最后被她给咽了下去。 贾母呆了,傻傻地看向贾政。 贾政瞪眼,冲贾母直摇头:“这不可能,我亲耳听到他身边小厮说的。母亲,您大可以叫兴儿过来对质。” 兴儿? 贾琏蹙眉,心里一沉。兴儿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人,办事说话都很好,品性也不坏。这孩子应该不会出卖他。 贾赦一脸惊喜,欢呼的冲到贾琏跟前,摸摸他的胳膊,上下打量,最后目光移到下面某令人尴尬的区域。 瞧他那眼神儿,似乎很想把他裤子亲自验证一番。 贾琏皱眉咳嗽一声,瞪贾赦。 贾赦收回目光,嘿嘿笑起来,“好孩子,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没事儿?你二叔说你生不出娃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这一上午我这心忽上忽下,忽快忽停,差点死过去。” “虽然不知道二叔从哪儿听到的谣言,我肯定是没问题。”贾琏斜眸扫一眼贾政,一屁股坐下来。 贾母懵了,看看自己的二儿子,再看看自己的大儿子、孙子那边,不知道该信谁的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的到底谁的话是真的?” “请个大夫来,自然真假清楚。”贾琏当即招手叫人去请。 兴儿已经被唤来,跪在地中央等候各位主子们的问询。 贾母见贾琏一副坦荡模样,而且主动叫了大夫,自然而然就觉得贾政这边问题更大些。她看向贾政,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贾赦也看贾政,恶狠狠地,今儿个的事儿如果真如贾琏所言,是他二弟在造谣,他绝对饶不了他。 贾琏谁都没看,甚至连兴儿都没看,只顾着垂眸喝茶。累了一天了,回家还要费唇舌,口渴。 “重复一遍你昨晚在二仪门外对人说的话!”贾政冲兴儿道,“实话实话,不许你有半点疏漏。” “小的昨晚在二仪门外?”兴儿糊涂了,看向贾琏。二爷正喝茶,没理会自己。 贾母见贾琏连个眼神都不给兴儿,可见他心无愧,而老二这边,理直气壮地质问兴儿,似乎也有十足的把握。 “你如实说,不会有人怪你。”贾母嘱咐兴儿道。 “小的昨晚跟徐七没说什么啊,只是跟管家谈了谈小凌庄的稻子,还说今年一准儿丰收,请他准备地方多建几处粮仓。” “原来那个人是徐七,来人,把徐七叫来!”贾政啪的一下拍桌站起来,成功震吓到兴儿后,怒声叱责他:“你胡说!我的人清清楚楚听到你说‘琏二爷不育,一定要保密’。” 兴儿半张嘴。 “你敢以你父母自己的性命发誓,你没说这些些话么?”贾琏厉声逼问。 兴儿傻了,嗑巴道:“说……说过,可是小的——” “那就行了!”贾政高升道,转而冲贾母俯首,“母亲您看,儿子的确没骗你。至于别人说没说谎,那就显而易见了。” 贾政说罢,斜眼一脸讽刺的看贾琏冷笑。 “竟是这样的,琏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贾母惊讶地望向贾琏,兴儿是他最信任的小厮,每天几乎半步离不他。贾琏如果身体上真有事儿,定然瞒不过兴儿,那兴儿说的话自然是真的。 生不出孩子这种病,对男人来说那是莫大的耻辱。贾琏而今是一等侯,是户部尚书,他面子上一时挂不过去,故装镇定骗他们,极有可能。 “你啊——”贾母指着贾琏叹气。 贾琏轻笑,正要开口,那边就有人说大夫来了。贾琏干脆伸手,先叫那大夫诊脉。 当众给请过脉之后,老大夫躬身对贾母等人道:“贾大人身体康健,无任何病症。” “大夫,你仔细查过了么?生孩子那方面也没问题?”贾母小声问询。 老大夫客气地笑着鞠躬:“全然没问题。” “这怎么可能。”贾政适口叹一句。 老大夫闻言一愣,忙把头低得更深。 贾母瞪贾政一眼,怨他在外人多嘴。打发走那大夫之后,贾政就凑到贾母跟前,跟她小声嘀咕那大夫很有可能是贾琏的人,没说实话。 “您怎么会成这幅样子,疯了么,见人就咬?”贾琏一开口就直接质问贾政。 贾政诧异地瞪贾琏,大概没想到会从自己的侄子口里说出这样的话。见人就咬?用咬这个字来说他,什么意思,骂他是狗么! 贾母和贾赦也都惊了,愣愣地望着贾琏和贾政。 贾政呵出口气,一双眼瞬间就像要射出火花一般。 “混账,你给我跪下!有你这么说长辈的么?是谁教你的!今儿个非得把你大哥皮开肉绽不可!” “有您这么诅咒侄子不育的二叔么?”贾琏站起身,负手而立,对视贾政,“兴儿,解释清楚。” 兴儿看眼二爷,抖着手忙磕头应:“是,小的刚才就想解释,可二老爷抢话给岔过去了,小的来不及说明情况。昨晚上,小的的确在二仪门附近跟徐七闲聊,说的真就是小凌庄上的稻子,雄性不育植株稻苗。徐七细问我这不育苗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仔细解释了,自然会提到琏二爷。还有这不育稻苗将来的好处有多大,我都一一道出,末了,跟他说这事儿一定要保密,不要外传出去。” 琏二爷,不育,一定要保密。 原来是这么回事。 贾母懊恼的咬唇,慢慢转头责怪的看向贾政。 贾政脸色尴尬不已,还是有点不想承认自己是错了,忙道:“那道士,那倒是也说你身体有问题,说要揭穿你身上的真相!” 贾琏冷漠看贾政:“疯子的话您也听,您是——”真疯了么? “糊涂!”贾母叱骂。 贾政和贾母对视两眼,顿觉得羞愧难当,低下头去,蔫巴巴的什么都不敢说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贾琏叫兴儿起身退下。 兴儿迟疑地看贾琏一眼,走到琏二爷跟前附耳嘀咕了两句。 贾琏面无表情,“知道了,你去吧。” 贾母劈头盖脸骂完贾政,见贾琏脸色不对,追问他怎么了。 “刚得消息,北静王府死了个庶妃。” 贾母当即想到前段日子贾琏提醒他北静王府水深的话,还有静芯她母亲礼郡王妃跟自己说的那些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诧异的瞪眼望着贾琏:“该不会是?” “溺水而亡,游画舫时失足而亡。据当事人的口供,庶妃秦氏是喝醉了酒十足掉下,王爷不会水却要下船去救,被拦住了。巧得是船上的其他人也不会水。” “那就眼见着那姑娘溺水而亡?驶船的人呢,总该有会水的。”贾母不解道。 贾琏看眼贾政,冷笑道:“不知,大概有很多隐情。” 贾政愣愣地盯着贾琏:“不对呀,我昨天刚去了北静王府,怎么没听到这事儿?” “你能知道什么,被人唬了都不知。”贾母现在一想到贾琏曾提过让元春嫁给北静王做侧妃,胃里就直翻涌想吐。 贾政低头,还以为贾母说的是刚才自己误会贾琏不育的事件。默默听贾母跟贾琏说了会儿话,听二人提起倪家的二儿子,贾政突然打个激灵。 贾政质问贾琏:“你说的是可是礼部尚书倪永昌的二子,那个粗鲁野蛮毫无规矩可讲的倪元魁?” “闭嘴,不许你诋毁人家。”贾母厉声道。 “母亲,您该不会是想让元春嫁给那厮?不行!他可是娶过老婆有过儿子的人,人长得还丑,元春嫁给他哪比得上做北静王侧妃风光!”贾政不忿道。 “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说话!”贾母见贾政执迷不悟,还想把元春弄到北静王府去送死,就气得头晕脑胀,胸口直喘。他这个二儿子是真糊涂了,亏她前段日子还一心想着向着他,琢磨着弯弯道子想扶持偏袒一下二房。 太让她失望了!原来菩萨心的二儿媳是个心思歹毒的恶妇,厚道文雅的老二是个不明世道的伪君子。 贾母深吸口气,慢慢地闭上眼,两行泪哗地流了下来。 贾政呆呆地看着贾母哭泣的模样,心一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双腿一软,噗通跪下了,给贾母磕头。 “你下去,我不想见你。”贾母叹息的语气中参杂了太多的失落和失望,十分沧桑。 贾政讪讪磕头,这就退下了。 贾母哭够了,哀求的拉着贾琏的手,跟他道:“今儿个的事儿是他做的不对,到底是你二叔,留些面子给他,你这孩子最懂事,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他一般见识。” 贾琏应了。 “爹娘是那副样子,我的宝玉可怎么办哟!”贾母哭的时候故意偷看一眼贾琏,希望他能因为心疼自己而答应再次照顾宝玉,然而贾琏除了尽责的劝慰她几句外,只字不提宝玉一字。 到底是伤了他的心,而自己也没脸再开口叫贾琏去照看宝玉了。唉,是宝玉那孩子没福。 罢了,只要自己一天不死,两房就必要住在一起。只盼着自己能长命百岁,护到宝玉长大有出息的那一天。 静芯早听说贾琏回来之后,就被老太太和两位老爷留在房里嘀咕了好一阵。估计是有事儿发生,一直忧心。总算等到贾琏回来了,见他一脸轻松之色,只字不提别的,只言笑说些有趣儿的事儿。 静芯微微抿嘴,,“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都可以和我说,我是二爷的妻子,理应分忧。” “若非《大宋律》条例规定,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孙不许分财异居。我何必留在这,眼瞧着那些人胡乱折腾,”贾琏叹口气,看着静芯,“抱歉没能给你更简单的生活。” 静芯抿嘴笑:“原来爷是担忧这个,这有什么,荣府才只两房人,关系还算简单呢。我姐姐嫁到张家,五房人,每天张眼就是事儿。况且,我在这里公公婆婆待我极好,老太太是慈祥和善的人,也疼我。我们妯娌之间相处更是和乐,我和大嫂子关系可好了呢,而姊妹们之间更是谈得很来。就是二叔二审那边麻烦了点,却也没什么的,二爷都替我挡了。这样神仙日子要不知足,我会遭报应的。” “不许胡说!”贾琏点点静芯的额头,笑道,“看来是我眼光好,找个好媳妇儿。” “这点我不否认。”静芯靠在贾琏怀里,灿烂笑。 丰儿冲进门来,见状忙转过身去要避讳。 静芯忙道:“可有急事,快说!” “薛家来了人,说薛大爷病众,怕是不中用了。”丰儿道。 “病了?”贾琏略微惊讶,薛蟠前些日子买草莓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没见任何病征,这才几日就要死了。 “二爷快去瞧瞧,薛兄弟这人呆是呆了点,但有股子单纯的憨劲儿,极为敬重你。这些日子他时常派人送些精致的吃的用的过来给咱们,挺用心的。” 贾琏辞别了静芯,直接骑马去了薛府。薛姨妈听说贾琏来了,含着泪来迎,仔细和贾琏说薛蟠的病症。 “前几日要到黄昏的时候,突然说有东西忘了送你,便去了荣府。回来后人就怪怪的,整日捧着一面镜子躺在床上,就没有真醒的时候,一天糊里糊涂的,犯病的时候更是……唉,请了大夫,只说精力耗费过度,喝了多少补药皆没用,天天就抱着拿镜子睡!”薛姨妈又气又心疼。 贾琏自己撂帘子去瞧薛蟠,屏风挡在窗前,一进屋人没见着,就闻到一股腥臊味儿。贾琏蹙眉,踱步到屏风后,就见昏迷中的薛蟠双胡搜捧着一面镜子,哼哼呀呀的笑着,惨白的面上浮着很不和谐的□□。 味道很重。 贾琏用帕子掩嘴,示意兴儿去取镜子。 兴儿费大力好容易从薛蟠的手里抢了过来。他立马就认出那面镜子,上面还有磕痕,显然是前些日子他家二爷扔的那面,怪不得后来二爷叫他找怎么都没找见,原来竟被薛大爷捡到了。 “爷?”兴儿咽了咽吐沫,一直盯着那面镜子。 贾琏拿着镜子,看看正面,又看背面。又把镜子递给给兴儿,问他:“你看见什么了?” 兴儿还是眼盯着那面镜子,恍惚回道:“背面好吓人,是个骷髅头,正面是、是怡红院的头牌施施姑娘,她边跳舞边脱衣服,正朝我笑呢,好、好美。” 贾琏翻了正面再看,镜子里映照的只有他自己,“没看到。” “怎么能没看到呢,”兴儿巴巴地凑到贾琏身边,伸脖子望着那面镜子,满脸荡漾着春笑道,“这呢,就在这呢,什么,施施姑娘,你叫我进去?我这就来——哎呦!好痛!” 贾琏拿镜子照着兴儿的脑门就狠拍一下,“你病了。” “二爷、爷?”兴儿被疼痛惊醒了,甚至基本恢复正常,正无辜的捂着脑袋看着贾琏。 贾琏拿着镜子转头走到薛蟠跟前,照着脑门狠拍他几下。薛蟠吱哇乱叫的一通,终于迷离的睁眼醒了。 贾琏拿着镜子的反面冲着薛蟠,薛蟠哇哇大叫,突然做起来了,扭头捂脸不要看。贾琏就叫人抓住薛蟠的脸,扒开他的眼皮让他硬看。贾琏还叫人取浆糊和纸来,将风月宝鉴正面封上。 “就这么叫他看,看三天!”贾琏道。 薛姨妈闻声进屋,惊诧看着榻上的场景,“这是?” “这镜子是个混账道士身上的邪物,不小心掉在了荣府,刚巧被他拾走了。沾了这邪无,就得好好治。一定要按我说得来,不然没命。”贾琏吩咐完,便告辞。 薛姨妈自是信贾琏的,便吩咐婆子们如此照做。薛蟠被强捆绑到凳子上,逼着睁眼皮看上一天一夜,神智终于恢复了常态,闹着让薛姨妈放了他。薛姨妈虽心软,可一想到贾琏的嘱咐,不敢冒让儿子失去生命的危险,愣是强逼着薛蟠在接下来的两天两夜继续睁眼皮看镜子,即便他哭嚎困了,眼皮也得必须扒开。 到日子的时候,薛蟠下眼底的眼圈黑得跟锅底灰一样,被解放的时候,一头栽地,什么都不顾了,在冰凉的地上能立刻睡成死猪,鼾声响彻天际。 薛蟠睁眼这三天,贾琏颇有收获。 跛足道士果然为了找镜子,上钩了。蒋子宁派了五十多人,打扮成荣府小厮的模样,候命在荣府侧门和角门附近。 道士狂妄,来了就通过西角门直往里冲,因为他具备“跛足”的特点,立刻被士兵们认出。 小锣一敲,五十几个腿脚功夫好的士兵们扑上前,将道士扑个正着,五花大绑送到官府。 道士被抓的时候,还以为贾琏在现场,唠叨了很多话,提出很多和解的条件。可惜,一路被无视了。 贾琏太忙,根本没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接下来,士兵没撤。癞头和尚第二日接着出现了,依照之前的法子,继续五花大绑送到官府。 道士和和尚俩人正好凑成一对,待在大牢最里面的一间大牢内。俩人手脚都甩着铁链,刚好半丈长,连牢门都够不着。 俩人住着住着,突然一狱卒在铁牢门的窗上挂起一面镜子。起初俩人都不以为意,还骂:“这又破又脏的地方,哪有什么心情照镜子。” 直到道士抬头仔细瞧那镜子,忽然觉得不对。可清醒也只在一瞬间,道士盯着那镜子里的东西,越走越近,尽自己所能拉近与镜子的距离,直至绷直了铁链子。 和尚见道士痴了,突然腿抖,有什么东西从他裤裆里出来。和尚大呼:“好恶心!” 见道士仍痴痴地看,他不解,也跟着凑过来,瞧向那面镜子…… 三天后,贾琏忽然想起这俩人来,顺路到京畿府来瞧他们。道士和尚俱瘫软在牢房内,姿势不雅,味道就更不好形容了。 贾琏叫人撤了镜子,冷笑看那二人:“既不清净,何必出家。” 道士和尚五天后便发配云南,走的时候神智清醒了些,脑子里更是回荡着贾琏嘲笑他们那句话,羞愧难当,哪还有脸在现人前。二人半路从押送官兵的手里逃走后,便与警幻仙姑请辞,再不要管那些富贵温柔乡的烂事! 贾琏随即叫兴儿熔了那镜子。 兴儿用布小心地裹着拿镜子往府门外冲,因为过于心慌紧张的关系,一下子撞到了贾政身上。 贾政正来气,见到兴儿,更是想起前几日在自己当众出丑的事儿,上来就难为兴儿,又踹又打。兴儿叫痛翻滚,不小心把镜子撒了出去。 兴儿知道那性子邪性,见状忙别过头去。半晌,没了动静,等他再睁眼看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一块布,二老爷也不见了。 贾琏正在荣禧堂见礼郡王,说到前几天贾政污蔑贾琏的事儿,礼郡王就满脸气。 “好女婿,你忍他做什么,我这就想法子撸了他的官,叫他永不见天日才好!” “他不算什么,但若因此毁了两个姑娘的终身大事便太不值了。再等等,大姐的亲事快定了,三妹那边也在张罗。那之后,自没有理由饶过他。”贾琏道。 第81章 还有脸活么 礼郡王也塞一个进嘴里,直夸味道好,“家里两孩子都爱吃这个。” 礼郡王口里的两孩子指得是静芯两位弟弟,瑾白和瑾青。 贾琏便吩咐下去,以后叫人每天送两斤草莓过去。 礼郡王闻言忙推辞,最后还是拗不过贾琏,乐呵呵得应了,心里对他的好女婿更是赞赏有加。 但提到改革土地的事儿,礼郡王脸色便立刻阴沉下来,他始终对此很担心。 “女婿,我知道你决定干这事儿的时候一定思滤过后果,你虽三思而后行,但难保会有疏漏。自古牵涉改革大事,鲜少有不出人命的,我还是不放心。咱们大宋国的土地是多,但几乎七成全在权贵们的手中,你想让农民们人人都有地,那就得从贵族们手里抢。谁会愿意给?这些人都有权有势,你我二人仅一个两个也罢了,还算能应付得起。但若是跟所有的王孙贵族们对抗,实我们在是力量微弱,难以成功。” 礼郡王谨慎地扫眼门外,凑到贾琏耳边小声道,“而且,你一旦引起众怒,他们就会扭成一股绳来对付咱们,就凭咱俩家的情况肯定挡不住!你也别指望圣上,他可是一位审时度势的’明君‘,此刻你有用,他用你,转头你给他找难处了,他还会保你?他是万人之上,九五至尊,人命之于他来说犹若草芥,牺牲你一个人,便可平息所有贵族的怨念,你说他会选择谁?这天下有谁他会在乎?儿子他都下得了手,何况是你!” 礼郡王是真关心贾琏,才会在私下里连这种诋毁皇帝的话都说得出口。 贾琏颔首很,礼貌地去聆听王爷的这些教诲,点头应承:“王爷的话,我会谨记在心。” “嗯,你心里清楚就好。还有,你不许轻举妄动,你可是我女婿,你要是出事儿了,我女儿怎么办!这事儿需得我这边同意了你才能做。”礼郡王缓缓舒口气,可一瞅见贾琏那张倔强的俊脸,心就悬着怎么都放不下。 贾琏这孩子有时候一根筋,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心里装的事儿太大,真有点可怕。可要是一点野心都没有,他烨霖也不会瞧得上。 礼郡王叹口气,认命了。好在这孩子还算谨慎,加之自己以后多注意监督他,应该不至于太危险。 “王爷请放心,我再无能,家人还是能保住的。”贾琏眸子半开,透着一股晦暗的光,“这件事我会慎之又慎,我没什么大愿望,只是希望以后坐车出门的时候,能安安心赏景,不会在路边再见到那些饥饿将死之人。若没那个能力,干揪心也罢了,可我有。” “你这孩子果然有气魄,我喜欢!”礼郡王含笑捋了捋胡子,“你做的是功德事,只要你能保证自身的安全,我其实没意见,更会无条件去支持你。算了,咱们爷俩好容易见一次面,不提这些严肃的事。瑾白这孩子这两天读书读出花了,非说什么不能死读书,要搞学以致用那套来,天天缠着我,还叫我举实在例子给他。我一习武的人,不会那些,就叫他来找你。” “我书读的也不好,”贾琏淡笑,但想到瑾白那张爱纠结的脸,便觉得可乐,“他来玩倒可以。” 礼郡王听这话挑眉,故作不乐意道:“什么叫‘也’不好,你是不是把我也算进去了?本王可没说我读书不好,我只是说我是个习武的人。其实我是文武双全的,书读得也很不错的,瞧瞧静芯那孩子的聪慧就知道了,那是随我!” 据贾琏所知,礼郡王妃出身书香世族,祖上五辈之中连出两位状元。静芯的聪慧到底像谁,还用礼郡王解释? 贾琏笑了笑,还蛮喜欢礼郡王这种略带自嘲式的自恋表达方式。 “你笑什么?告诉你,你岳父大人真的很聪明。” “比如?” “什么比如,聪明是天生的,还用举例子?瞧把你给傻得,”礼郡王别一眼给贾琏,转转脖子,“算了算了,总归过两天瑾白来找你,你就教教他什么是学以致用。我没工夫,也管不了他。” 礼郡王把大麻烦撇给贾琏后,哼着小曲儿走了。 贾琏忙召兴儿问:“查清楚没有,镜子在他那?” 兴儿直点头,“确在二老爷手里。” 贾琏动动眼珠子,“等明儿个在讨回来,别再出岔子,痛快熔了!” 梅果儿端着一盘点心进门,摆到桌上,笑着跟贾琏道:“三姑娘做的松仁桂花糕,特意孝敬给二爷的,二爷尝尝吧。” 贾琏捻起一块放进嘴里,淡淡的甜香,松仁味倒是很浓,口感松软,挺符合他口味的。贾琏吃了两块,就吩咐梅果端给静芯尝尝。 梅果笑,“二奶奶那份是果干做的,是她最爱的口味。三姑娘特别用心,根据大家的口味特意做了不同样式的往各处送,比如老太太那儿是软烂的山楂小米糕,大太太那儿甜咸的松糕。” “你说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前几日她还送了如意饼来。”贾琏回忆道。 梅果笑着点头应是。 这边话音刚落,又一丫鬟进门来传话。 “大姑娘偶然弄了些婆罗多国的种子,吩咐小的来给二爷瞧瞧是什么,有用处的话就让二爷留下。” 贾琏从布袋子里倒出些到手里,黄褐色的卵形种子,个头挺大,瞧着很眼熟。贾琏扒开种皮看胚,确认这东西是菠萝蜜的种子。 这玩意儿煮着吃,味道很不错。 这菠萝蜜原产印度,婆罗多国就是印度的古称。不过这东西跟辣椒一样,其实早就传入中国了,只是一直没有大面积种植罢了。 他倒是可以弄一些在福建的荔枝园种。 贾琏吩咐人把东西收了,捎话给元春道谢。兴儿来传话说马车已经备好,贾琏本来打算立刻就出门,犹豫了下,却叫兴儿等等,转头去找静芯。 静芯正吃着果仁糕,跟元春、迎春、探春、惜春一块儿讨论绣花样子。一听贾琏回来了,几个姊妹连并着她都站了起来。 贾琏一进院,听说众姊妹都在,便没进屋,退到院外,等静芯出来说话。 静芯急急地走来,“二爷?” “今儿个有点奇怪,这一大早的,前脚三妹送了桂花糕给我,后脚大姐又送了婆罗多国弄来的种子。” “这叫投你所好。”静芯用帕子掩嘴笑,“有件事儿一直没跟二爷说,上次跟二老爷在老太太提休妻的事儿,被三妹妹听着了,大嫂子跟我说,她事后偷偷哭得很伤心。” 贾琏想起来了,那次贾政闹得挺凶,他和贾母为拦着他,的确还提过待嫁姑娘们的名声问题。不过贾政全程只念着嫁元春了事,探春那儿直接被他给忽略了。难不得探春伤心,因为他爹从始至终只考虑过她,她心情自然失落。 在姊妹们之中,探春向来是个最有主见、最懂争取。她眼见自己指望不上王夫人和贾政了,为求生存,转而来讨好贾琏夫妻,倒也在情理中。人为了生存,为了谋求更好,在合理的条件下去争取,其实是一件好事。至于元春,她和探春有几分相像,但处事手腕比探春更老道一些。 贾琏看着静芯。 静芯也看着贾琏,忽然笑了,“二爷的意思我懂,早点找个好人家把她二人的亲事定下。” 贾琏笑:“你厉害,我还没说就知道我心里话。” “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可怜见的,怎能因为趟上那样不负责的爹娘就毁了一辈子。瞧她们的苦,我便想到自己。我运气太好,出嫁前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疼,出家后还有二爷这般好的夫君照顾我。我这么顺风顺水,自该要多做好事感激报答上苍才好。”静芯微微翘着嘴角,拍胸脯保证道,“二爷放心,您尽管在外头忙您的,家里的事儿全有我呢,保证办得顺当叫二爷满意。” 那边来人催了第二遍。 贾琏拉住静芯的手,叹了声“夫复何求”,便匆匆告辞。 静芯傻站在原地,半晌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林姑娘来了。”婆子又喊一遍。 黛玉是从贾母那里抄夹道而来,走得是正房东面的路。 静芯忙迎她进屋。黛玉笑着见礼后,抠抠耳朵,又抠抠耳朵。 静芯:“怎么,你耳朵痒?” “本是不痒,许是听了不该听的话,羡慕地痒了吧。” 静芯忙顿住脚,拉住黛玉,假意捏着她耳朵问:“你胡说什么,你听见什么了?” “别的没听见,就听见那最重要的一句,夫复何求。”黛玉眨眨眼。 静芯脸更红了,上去就给黛玉搔痒,“我叫你不规矩,乱听人讲话。” 黛玉最怕痒,被弄得笑个不停,直求饶:“可不是故意的,赶巧我从东边进院,偏又耳朵好使,还能怪我不成?” 静芯轻揪一下黛玉的耳朵,“那么小声也听得见,你是神仙耳朵?” “保不齐我上辈子真是神仙呢。”黛玉笑。 静芯偏不饶她,继续弄黛玉痒痒。 屋里的元春、迎春等闻声都出来了。 黛玉见人忙喊救命,“二姐姐,快帮我。” 迎春立刻加入,同黛玉一块对付静芯。静芯不甘落后,也喊人帮忙。于是一团乱战,院里时不时传出姑娘们柔美的笑声。 宝玉要去读书,今儿个突然来兴致,特意想跟姊妹们告一声,远远地距离二嫂院子还有三五丈的距离。那守路的婆子们见着他跟见了鬼一样,忙冲过来,行礼后便站成一排,做了人墙挡住他的去路。 “今儿个林姑娘来了,邢姑娘也在。老爷太太们又都不在,只是平辈姑娘们小聚,宝二爷这样去恐怕不合适。” “你们这些心思龌蹉的娘们,自个儿心里不干净,就把别人也想污了。我与姊妹们关系亲厚,俱是兄妹之情,清清白白,有什么不合适!”宝玉不忿道。 婆子们互看一眼,料到宝玉嘴皮子厉害,也不争辩这些,只道:“奴婢们都是遵从琏二爷的命令办事,宝二爷若有意见,回头找他告状评理去。若是琏二爷亲口同意了,奴婢们下次自然就放宝二爷进去。” “不识抬举的东西!”宝玉恨骂一声,气得无话可说,跺跺脚,又嘟囔咒骂两句,在茗烟的催促下,没脸的走了。 琏二哥那里他断然不敢去求,只能忍下这口气,乖乖的去上学。 话说贾政得了风月宝鉴之后,便瘫在榻上起不得床。辗转反侧一夜,精气耗费过度,加之他本就年纪大精力不足,这一下子几乎掏空了他所有。所以第二日一早儿,他便浑浑噩噩的睁不开眼,眼皮都抬不起来。 往日遇到这种情况,自然有丫鬟禀告王夫人,由王夫人打理人去工部送信请假。 但今日王夫人得知贾政起不得床后,什么话都没说,只闷声念着佛珠,只木然的跪在佛祖面前念经。多少日了,她不问世事,如行尸走肉般,吃斋念佛度日,每日在佛祖跟前忏悔。 大房纵然再风光无限,贾琏就是官拜丞相,王夫人的意气都不能被他们打倒。不管受到到多少屈辱,多少打击,她依旧可以挺身而出,为二房战斗。但除了休妻,自己的丈夫见死不救,毅然决然的抛弃自己,这是很致命最令人绝望的一击。 被休,这等奇耻大辱于她这位王家千金来说,不如去死。更叫人心寒的,是二十几年的夫妻情义被一朝抛弃,半点旧情不顾,说休就休。 面对如此绝情的贾政,王夫人又怎会去顾念他,他然无情,她自然无义。贾政爱怎么样怎么样,爱活活,爱死死,王夫人已不在乎了。 其实若在以前,贾政旷工一日,回头解释解释也没什么。偏偏今日,正好是他倒霉。 贾琏推行土地改革,当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循序渐进。 农民们之所以没有土地,会变成租地住的佃户,究其根本原因是古代农业受不起丁点的折腾。一旦出现旱灾,多数靠几亩田养家的农户们就会陷于贫困,为了生存,他就只能卖地换粮。没地只好租地种,再遇见灾害,交不起租子,就只能破产流亡,朝夕不保。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生产力和抗旱救灾能力的低下,再加一项病虫害,这些是导致土地破产的主要原因。 发展水利事业,降低旱灾对农耕生产的影响,是当务之急。所以在进行推广土地改革之前,兴修水利是必行之举。 建坝修渠这种事儿,就需要工部的人出马了。 贾琏便奏请皇帝,建议从今春开始在全国范围的修渠引水,灌溉民田。“此举一方面可减少水灾,一方面可以抵抗旱灾。土地丰收,国库充盈,有钱粮养军,便可封疆扩土,如此循环,自然越来越好。” “你此话不错!”皇帝十分赞同。 贾琏怕皇帝太性急,故而不能给他太高的期望。所以贾琏特意就强调这个良性循环是缓慢的,循序渐进的,逐步造福子孙。 皇帝点头,“春种秋收,花开花落,都要有一个过程,朕懂这个道理。有生之年,若能亲眼见到此举造福百姓,福泽万民,朕就知足了。贾爱卿,你这个修水利的事儿朕准了,具体要怎么办你心中可有数?” “可先在距京二十里玉州先行试验,若是可行,再逐渐推广至全国。”贾琏解释道。 “只怕国库的钱未必会够。” “钱不需要太多,有地就行。”贾琏跟皇帝道。 皇帝挑眉,突然精神不少,他猜贾琏一定是又有什么新鲜的法子要说了,十分感兴趣。 “工部营造工程,花费主要由两方面,一是物料,二是人力。修渠的活儿不难,但很耗费人工,故后者花费高于前者。以往在人力花费方面,负责建造的,监工的,以及供饭的,皆是耗费。如果考虑在人力这方面节省,佣金不用钱算用地,这不仅会让朝廷俭省,对于那些赚到钱也很难买到底的农民们来说也是一件天大好事。” 皇帝一惊,“听起来不错,你再细说说。” “国库钱少但田多,用良田来换人力是个很好的办法。再有,雇人为朝廷干活,永远没有为自己干活来得认真细致。若以田地作为佣金,让那些出力的当地人根据自己的能力承包地方,不要求他们非要每天按时出工,只要能在规定时限前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便可得到属于他们自己的田。朝廷这边只负责要出几个人按时验收,再不需其它多余的耗费了。” “臣之所以选择在玉州先行试验此事,是因为玉州离京近,方便了解情况。考虑到今冬玉州出现不少流民,情况最严重。再有,前段日子玉州刚查抄了两名贪官,抄进国库几万亩良田,正好可以用此来做雇工酬金。” “行吧,听着挺像样的,你就先做做看,不行了再告诉朕。”皇帝听贾琏解释的挺好,再说只是现在玉州推行一下,不行还可再议,所以皇帝没理由拒绝这件好事,“工部方面,就叫你二叔配合你如何?毕竟你们是一家子人,好说话。” 贾琏料到自己提到工部,皇帝会想到他的二叔贾政,遂道:“还要问他愿不愿应下此事。” “这好事儿哪有不应的,朕这就替你问问,”皇帝乐道,“来人,宣贾政觐见。” 一炷香后,贾政还没来,皇帝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工部距离朕的皇宫不远啊,怎么这么久人还没来?” 太监忙跪地禀告道:“回皇上,贾大人今日并未去工部,故要派人去荣国府传旨。” “什么,没来?是病了么?”皇帝听太监说不知,又问请假没有,听说连告假都没有,心里有几分不悦,便看向贾琏。 贾琏表示不知道,“不过昨日臣的属下曾在家见过二叔,那会子还很正常。” 皇帝呵呵笑,“我瞧你们叔侄的关系还可以。先前朕听闻你跟你的二叔关系并不好,还有点替你担心呢。” 贾琏躬身行礼,礼貌性的代贾政向皇帝告罪。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必跟朕客气,朕不是傻子,你二叔的事儿真不会怪在你头上。”皇帝扫一眼贾琏,默了会儿,便不耐烦的拍拍桌,突然生气了,“这贾政还如此胆大妄为,竟要朕如此等他!” 旨意传到荣府的时候,贾政还迷迷糊糊的躺在榻上酣睡,被下人强捞起来,穿上官服,领了旨意。传旨的太监对贾政的态度不甚满意,翻了好几个白眼。 贾政折腾到车上,在小厮树儿轮番念叨震吓,才突然清醒起来,晓得自己犯下大错,开始担忧前途了。 到了宫门外,冷汗已出了三层,他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进殿叩拜皇帝。 “好大的架子,你叫朕好等!”皇帝气恼道。 贾政吓得四肢发软,撅着屁股给皇帝连连磕头赔罪,解释自己是因昨夜看太多工部文书而导致晚起。 皇帝却不信这个借口:“你个小小文书的职责能有多忙,朕看你是偷懒耍滑,懒得做事。靖丞相还长你十几岁呢,每日晚睡早起,勤勤恳恳忙于公事,从不迟到。你个小小文书在家酣然大睡,竟还想找借口推脱!” “臣该死,臣有罪,请皇上恕罪。”贾政慌慌张张的猛磕头,拼了命的,吓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他身体漱漱发抖至极,跪在地上两腿抖得尤为厉害,感觉他下一刻就会尿了裤子。 “朕本以为你在工部这二十几年兢业勤恳,是时候提拔重用你,可见你而今这样,当真是枉费了上皇当年对你的格外恩惠。贾存周,你就是荣府的耻辱!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模样,再好好瞧瞧你侄子的出息,你还有脸活么!”皇帝怒拍桌案,龙颜大怒。 贾政吓得一抖,整个人连心带肺都被皇帝那一声吼朕的细碎。可是恐惧仍存在着,如若一直要坠入滚开油锅里的鸡,那种要被油炸至死的恐惧感,让他煎熬不已,生不如死。 第82章 睡莲养得好 惹了圣怒的臣子,照常理来讲,必然没好果子吃。 皇帝愤愤然训斥完贾政之后,却没直接提什么惩罚贬黜之类的话。贾琏心里清楚,皇帝这是在顾念这上皇的面子。贾政当年是在国公爷死后被上皇格外恩典提拔上来的。现今正是敏感时期,如果贾政今天被皇帝贬黜,即便理由正当,转头这事儿传到太上皇的耳朵里,一样可能变味了。 皇帝多疑,太上皇更多疑。所谓子随父,就是如此。 太上皇是年纪大了点,但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儿现今还不错。太上皇就好比那退休的老干部,闲暇的时候就免不了想起自己的当年为帝的风光,还想管管事儿,偶尔打探一下朝局。 月前,住在玉州的老勋贵祁家因贪污罪,被皇帝抄家了。此事后来被太上皇知道后,便有些不爽,气得饭未吃。太上皇什么话都没指责皇帝,但就不吃饭这一点,便足够叫皇帝觉得棘手了。 皇帝重孝,且以孝闻名天下,再加上而今太上皇虽已退位,但手中仍把握着不少老臣势力未放手。子对父,永远不占理。皇帝不能再因一个贾政,令他和上皇之间再生间隙,构陷危机,自添麻烦。 所以这个贾政,他得绕点弯对付。 可是刚才火发出去了,有点收不回来。皇帝觉得要是就这么突然改口,绕过了贾政,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安静了许久,皇帝瞟眼贾琏,示意他说两句。 贾琏愣了下,看着皇帝。皇帝动动眼珠子,瞅完贾琏就瞟向贾政,以此暗示贾琏。 贾琏还是发愣。 皇帝气得扶额,白两眼给贾琏,怨他太耿直,脑子竟不灵光。皇帝气得叹口气,偏头侧身坐在龙椅上,琢磨着给自己身边的大太监一个眼神儿,叫他来给贾政求情。可人家跟贾政非亲非故的,这情求得未免太不自然了。 唉,做皇帝真难啊,做个上头还有个活爹的皇帝更难。 “皇上,容臣偏私,为自家二叔说句话。”贾琏突然发声道。 皇帝听此话一愣,瞬间惊喜万分,嘴角差点没收住笑出来。他蹙眉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故作语气不善的对贾琏高声道:“你说!” “从才进门开始,臣便见二叔脸色苍白,腿脚发抖,冷汗直流,似乎真有什么突发病症。圣上,您瞧他现在的样子,抖得厉害,眼看要晕厥了。” 贾政没料到贾琏会当着皇帝的面儿给自己求情,心里讶异、怀疑、感激等等情绪掺杂一起。一听说贾琏要他晕,他立马撅着屁股把头撞在地上,然后侧身一倒,很配合的装晕了。 “或许二叔今日旷工,真有什么难言之隐。”贾琏说罢,扭头看贾政,“圣上您瞧,他真的晕了!” 贾琏惊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炫耀意味,好笑得很。 噗—— 皇帝紧闭双唇,差点笑出声来。 皇帝故作镇定地咳嗽两声,想想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过了,不然他在贾政跟前哪还有威严,故而语气仍带着怒意,“宣太医,朕倒要看看这厮得了什么病。” 大太监去请太医的时候,自会在路上跟太医讲明皇帝的意思。这贾政不管有没有病,他都得给断出点病来,如此才正经顺当的给皇上一个好看的台阶下。 太医诊脉之后,前来大殿跟皇帝汇报,“圣上,贾大人神疲乏力,精神不振,四肢冷凉,此乃精气过度亏损所致。再不治,那副身子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皇帝微微张大眼,看向太医。太医点点头,冲皇帝再躬身。皇帝明白了,老太医说那些精气亏损的话是真的。 这贾政昨晚到底干了什么?贾琏说昨天白天的时候见他二叔还很正常,这才一晚上贾政就精气过度亏损,那得做多少次?啧啧,自诩清癯高洁,一把年纪竟驭女无度,竟不知惜福养身,当真是个老色魔。 皇帝对贾政的人品越加所不齿。面上没说什么,摆摆手打发了御医,就跟贾琏道:“的确如你所言,你二叔身子不怎么好。念在老国公的面上,今日朕就饶他一次。不过他这身子骨儿实在不适合继续在工部当差,这样,官职给他留着,先叫他在家养个一年半载,等身子好了再另行安排。” 贾琏谢了恩,叫人抬贾政出了宫门。 小厮刚把贾政扶到车上,贾政就睁眼醒了,他想见贾琏,奈何贾琏乘坐另一辆马车已经先走了。他急得狗跳墙,熬到晚上的时候才得机会见贾琏,却还是在贾母的花厅里,家里一众人都聚在这儿。 贾琏是最后来的,一家子人都为等他。人一来,贾母才说可以开始商议。 贾政见此状十分伤感,曾几何时,他就像贾琏这样,是整个荣府的主心骨,许多事儿都要等他的主意才敢商办下去。而今贾琏彻底替代了他的位置,且更辉煌,更受人敬重。他一个做长辈的,竟没出息的叫人家救自己。 贾政羞愧难当,不敢面对事实,他很想逃离这场面,可心中带着对贾琏为何救自己的疑惑,便继续坚持留在这儿。 “老二,我问你话呢!”贾母见贾政发痴,就一顿来气。今儿个的事儿她都听说了,老二不争气,精力耗费过度在家偷懒贪睡,竟因此惹得盛怒,错过了在工部出头晋升的大好机会。 想起这份儿遗憾,贾母就恨,把贾政房里的漂亮通房和丫头全都打发了。贾母后悔自己这些年白偏爱了他。本以为他是个憨厚耿直晓得争气的孩子,没想到越大越糊涂混账。 “母亲,”贾政愣了下,看眼身边冷面的王夫人,示意让她赶紧提醒自己一下。王夫人木然,仿若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双眼空洞的发呆,瞧都不瞧贾政一眼。贾政急得没法子,直皱眉,寻思屋里那些丫鬟们总会给自己面子,提醒一二,竟没一个人出声的。 贾政怎么都想不到,而今这局面正是他前些日子当众无理殴打小厮造成的。他成了下们眼里最苛严凶恶的坏主子,谁都不愿帮他。 贾母等了会儿,发现贾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料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他都没听见,气得直拍桌,“你……”贾母想骂,碍于小辈在,而且今天是商议元春大喜的事,才把话咽了回去,“你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你竟半点不过问关心,这样关键的时候,你竟然还走神儿发痴,叫我说你什么好。” “什么,元春的婚事?”贾政惊得突然站起身来,这事儿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今儿个我去倪家瞧了那孩子,斯文高挑,十分礼貌,憨是憨了点,人也长得一般,但贵在可靠老实。书香之家,进士出身,而今刚在工部虽只领了个六品的小官,顶不错的。咱们元春嫁了他,将来前途无量,定不会受气。” “还是那个倪元魁?”贾政不满地反问。本来这孩子乍看条件,是可以。如果没有北静王那个选择,贾政怎么都会愿意。可是现今有更好的,为什么要选孬的。“母亲,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非得选他们家。那个倪元魁还是个丧妻的,多晦气。王府侧妃多好,出门应酬,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它日若有机会,还有可能扶正。” “你闭嘴!”贾母见贾政还没想明白,胸口起起伏伏,差点背过气去。在鸳鸯、李纨的几番顺气下,才稍好了些。 老二是真糊涂了,还指望侧妃出门应酬!侧妃地位的确比庶妃高,但始终是低于正室王妃。谁家出去应酬会大老婆小老婆一块带?这本就是正室的活儿!要真带侧妃出去了,还不被人笑话没规矩,更不是好事儿。他嫌弃人家倪元魁死了媳妇儿,转头却还巴望着北静王死媳妇儿。其实元春就是做了王府的正王妃,真过起日子来也没那些在世家做媳妇儿的好。王府条条规矩多,侧妃、淑妃、美人、通房等等数不尽,这方面她管不了太多,和那么多女人抢男人,能有多舒坦?再加上北静王那癖好,老二还指望着正室死,只怕元春嫁过去脸自保都难! 今儿个在场的人多,贾母倒不能直白的把怀疑北静王的事儿说出来,只道:“我不指望孙女儿联姻能给咱家带多少好处。我早说了,大丫头为了这个家已经受够苦头了,后半辈子该叫这孩子过得顺当点。但凡有点出息的,就不该指望让女儿嫁人来出头!做侧妃到底是小,哪比得上做正室舒坦。说句自贬的话,人家倪家世代出身书香,倪元魁更是个有出息上进的孩子,要不是人家死媳妇儿要续弦,恐怕还轮不上你女儿呢。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连个官位都保不住了,还有资格挑三拣四?我看元春嫁给倪家老二做媳妇儿挺好,且不说那倪元魁大婚这些年没纳妾,就是以后真有了妾,那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或打或骂或赶出去,全凭正室自个儿的意思。” 贾政张嘴,还要辩白。 贾母猛地推倒桌上的茶杯,厉道:“这婚事就这么定了,我做主!” 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老太太当众抹了二老爷的面子。二老爷真活该! 贾政脸色由红转白,感觉到众人都用不满鄙夷的目光看自己,慢慢合上了嘴,低下头去。 王夫人站出来了,老老实实地给贾母跪下,谢了恩。倪家这门亲王夫人极为满意,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之前二老爷提北静王府那个,正碰上他说休妻的事儿,她也来不及欢喜,再后来她从贾母房里打探出北静王的评价,心里也便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自然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跳火坑里去。 贾母见王夫人识趣儿,怒气总算消了些,“你不必谢我,这事儿还是你侄子侄媳妇儿好心张罗的,要谢就好好谢他们。回头两家还要再见一面,你们夫妻都给我弄体面些,别丢了脸面,毁了你们女儿的终身。” 王夫人忙应是,转而看向贾琏静芯夫妇,微微颔首点了下头,真道谢了。 贾母有些许讶异,但转眼也就过了。王氏毕竟以前玩得花样太多,犯的错也太多,已不值得她再度原谅,更不可能重新重用她。只要她老老实实地,本分在家呆着,贾母不会把她怎么样。但若她再闹,贾母心里冷哼一声。二房再三犯浑,叫她心累不已。如今于她来说,她对二房早没那么热忱了,老二在她心里也变得没什么份量。要不是因为宝玉、元春、探春等几个孩子,她真想把老二夫妻打发到庄子上,永不相见。 贾政见如此,再不好说什么,闷声认了。 “瞧你而今这样,趁着官职还在,消息没传出去,早早把三丫头的亲事也定了吧。”贾母瞪眼不争气的贾政,问王夫人,“你怎么看?” “烦劳老太太做主!”王夫人立刻应道。 对于探春,贾政不管什么,反正他在乎的大女儿的婚事已经这样了,庶女何须他操心,怎么嫁都一样。反而,他心里更介意的是贾母那句‘瞧你而今这样’,他怎么了?今儿个其实就是虚惊一场。圣上都说了,官位给他留着,等他病好,就让他回去。 贾母瞧贾政那副认死理儿不服气的样儿就碍眼,打发他:“走走走,反正你也不关心她,趁早滚。” 待贾政退下后,贾母就笑着对贾琏夫妇道:“这事儿还得烦劳你们夫妻操心了。你们年轻,认识的人也多,应酬起来不费劲儿,我这老婆子精力不足了,想出力只怕也帮不了什么忙。” 贾琏夫妻应下。 贾母再嘱咐:“早点定了才好。”老二那边变数太大,而她自己而今年纪也大了,说不住那一天就……趁着没分家,几位姑娘还能借着荣府的光,赶紧挑好人家。 “说到三丫头的亲事,二丫头是不是也该定了?”邢夫人问。 “她不急,慢慢挑。”贾母道,“外人问起,就说算命的说给三丫头早点定亲有福气,对她父亲的身体好。这样还能给她落个孝顺的名声,也不至于被外人说道咱们家长幼无序。” 邢夫人点点头。 贾赦碰一下自己媳妇儿,小声跟她嘀咕:“没脑子的蠢货,老二不行了,老太太才这么着的。咱们大房正如日中天,以后只能越来越好,咱二丫头越晚找,越能挑到好的。” 贾赦说罢,就高扬着下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骄傲感。 邢夫人忙笑着称是。 那边众人一道给老太太贺喜,哄得她笑哈哈,这才散了。 贾琏夫妻饭毕,静芯就把自己列的候选名单给贾琏瞧。 “如何?” “孙家的,李家的都不行。那几个庶子没教好,不会有出息。三妹妹是个好强的,你给她找个有野心能上进的爷们最好。” “那我再找找。”静芯端杯茶递给贾琏,笑着坐在他身边,“今儿个好险,若是皇上夺了二叔的官位,大姐姐的亲事只怕不好成。” “前不久皇上端了玉州祁家,上皇就不高兴了。这次的事儿,料他肯定不会立马处置。留二叔的官位是早料到的,却是‘明留实免’,皇上叫他回家来歇一歇,其实就是让他空出位置,架空他的官职。”贾琏解释道。 “二爷这都算到了?真厉害。”静芯竖大拇指赞道。 贾琏摇了摇头,“我可不厉害,”多亏历史书的精辟总结罢了。 …… 元春的亲事由礼郡王妃来做媒,可见倪家之诚心。当然倪家也表了另一层意思,他们希望这门姻亲关系能得到贾琏这边的照顾。 元春是个心里极聪慧的姑娘,自然知道这门婚事的促成多亏了谁。心里头十分感激贾琏夫妻,而今这光景,特别是鉴于二房大房之间发生过那么多不愉快的事。贾琏仍能不计前嫌地来照顾她,帮她找到了个好未来,这份儿恩情元春知道自己怎么报都报不完的。 婚事定下之后,元春便越发殷勤地往静芯哪儿跑。竭力表示自己的真诚谢意,也意在用行动告诉贾琏夫妻,这份恩情她这辈子都不会忘。以后他们夫妻哪怕是叫她下刀山火海,她也断然不会推辞。 元春在宫里见惯了人心冷漠,归家后还会有这样的亲情暖着自己,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自要感恩。 两家合八字,荣府收了聘书后,元春的亲事就算正式定下来了。 对方是礼部尚书倪永昌的二子倪元魁,长元春一岁。他在十八岁时娶过媳妇儿,曾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三岁时夭折,原配则是在两年前病亡。别看倪元魁而今是续弦,因没有嫡子,在京中还算是个挺抢手的人物。门第稍低的人家,巴不得把女儿送过去续弦,其中四五品官的就很多。 倪家本来是不满贾政那性儿,但好在能和荣国府结亲,贾侯爷那边也挺支持这门亲事,再加上元春本人是才德贤孝之人,优秀到能入选宫中,规矩方面自不用多说。而倪家老太太是个严厉的,规矩大,很古板,对孙媳妇儿在规矩上很是挑剔,如此选元春就刚好合适了。 而于元春这边来说,倪元魁的年纪刚好合适,加之他出身好,还是年轻一辈中鲜少懂得务实上进的人物,自然好。倪元魁虽有个女儿,但不碍什么,女儿家长到十几岁便会嫁出去,影响不了什么。再说只要元春嫁过去,生个长子出来,正经底气十足了。她这种续弦,如邢氏、尤氏等完全没得跟她比。 这日晌午,贾琏终于忙完公务,能回家歇歇脚。 夫妻俩吃了饭后,静芯就去邢夫人那边,俩人商量筹备元春的嫁妆。 贾琏找了处罗汉榻歇脚,躺着的时候,一闭眼,满脑子稻子、李子,随即便渐渐睡去。 贾琏做了梦,起初见到的是皇帝,商议一些修渠之类的事儿,皇帝又跟他诉苦喊着什么边境驻军没粮吃之类。贾琏正要把心里的计划说给皇帝听,突然场景一换,金碧辉煌的大殿突然变得空旷了,脚底起了一片白茫茫的烟雾,四处景色美不胜收,石拱桥,荷花池,竟依稀可见一座巍峨的宫殿浮在天上。 贾琏背着手定睛看,直摇头,心里叹:自己这个梦做的忒没有逻辑性。 接着脚下的白雾气越来越重,贾琏弯腰捞了捞,有些冰凉,有点像舞台效果的干冰。贾琏走了两步,忽见一石头上刻着四个大字“太虚幻境”。 贾琏眼睛微微张大,快速整理了下思绪,呵呵笑起来。没想到他还有此等幸运,竟然有机会到天界一游,只是不知道这次免费旅游的代价会是什么。 贾琏自嘲间,就见一身姿曼妙的女子妖娆的走过来了。之所以说她妖娆,是因为她衣着不那么费布料,眉眼间还传递着一股子媚意。 “琏二爷,可教人好等!”那女子眨眼扑过来,瞬间就在贾琏眼前。 “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警幻自报家门道。1 贾琏看着她,没说话。 警幻扬着脖子,风姿妖娆的等了一会儿,不见贾琏应,有几分不满和不解,皱眉看他,却发现贾琏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的身体看。 警幻仙姑冷笑,这贾琏哪如和尚道士所言,是个不近人情脱离俗世的奇葩?还说什么风月宝鉴对他没用,如此贪婪望着她身体之人,定然本性好色。 “你——”警幻刚要说话。 贾琏的身体却突然动了,警幻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生怕自己纯洁的身体被贾琏这厮乱碰玷污了。贾琏眼睛没动,也丝毫没在意警幻的反应。他直接无视了警幻,径直往前走,来到了荷花池边儿。 “刚才离得远,竟没注意。这些睡莲养得真好,茎肥厚,叶表面浓绿,花大形、美丽,犹若跳在水面上的仙子一般。白色、黄色,粉红色……是常有的,竟然还有紫色,从哪儿来的?新品种?还是你们天界独有的?对了,在天界可有黑夜,睡莲生在这里还是白天开花夜间闭合么?” 第83章 救救二叔啊(带虫) 警幻望其背影,眼睛越瞪越大,竟不知作何表情。她侧首,眨眼暗吸口气,强压着自己体内的羞耻尴尬,一张脸犹若皲裂一般,竟有点火辣辣的疼。 活这么久,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识风雅的男人! 这厮是何物?心思为何?是石头么?便是石头见了她,着动春心不误,他竟是连个石头都不如的。 “我问你话呢,你不是什么神仙么,连这点浅显的东西都不知?”贾琏说这话的时候,仍摩挲着下巴欣赏荷花,半眼都没看警幻。 “不知道!” 警幻盯着贾琏的背影,狠咬牙关,粉拳攥紧,抖啊抖! 原来神仙也不是万能的。 贾琏蹲在池塘边,伸手往池塘里探了探,有水。只是不知道水多深,要是能弄一颗紫睡莲回去栽种,极好。 贾琏不知道自己在梦里下水能不能把自己淹死,不过鉴于这鬼地方本来存在的就很诡异,他还是谨慎起见,干脆趴在池塘边,伸手去抓岸边长得最近的睡莲,慢慢地拔出,本来贾琏还担心拔断了,没根不活。结果扒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很轻松,而且根系完好,似乎池塘没有泥土。大概池塘水的构成是营养液之类,无土栽培。 这么好拔,贾琏干脆就多拔几颗,绕着池塘一周,但凡他在岸边伸手能抓到的,贾琏都给罢了出来。最后同意都堆在岸边整理,贾琏想要把这些睡莲扎成一捆,发现自己没带绳子,就四处瞧瞧有什么东西可利用,柳条之类也可,可惜没有柳树。大概神仙这种生物不太会欣赏柳树的美,这真是她们的损失。 贾琏瞅了一圈之后,目光最终落在了警幻圣上。警幻正在陷入无限隐忍怒火中,突然被贾琏这么盯着看,她心一抖,刚才发生的尴尬事又在她脑子里回荡一遍。这次他大概看的也不是自己,估计是自己身后的那几盆牡丹花吧? 贾琏径直走来。 警幻这次天不怕地不怕,挺直腰板,仰首望着前方,大有神仙该有的做派。果然,贾琏再此路过她了。 警幻心里暗松口气,自赞自己的聪慧,转身要跟贾琏仔细理论清楚,就感觉手臂有什么东西一滑。她低头一瞧,发现自己绾在手腕上的披锦被贾琏踩掉了。这条用金银粉绘花的薄纱罗所制的披锦,是她最爱的一条,长约一丈半,绾在手臂上,仙风荡起来的时候,十分飘逸漂亮,让他特别有仙姑的气派。 “你——” “呀,抱歉,它拖在地上,不小心踩到了。”贾琏笑眯眯的致歉,难得脸上浮现喜悦的笑容。 可警幻看来,这就是恶魔之笑。 贾琏把东西捡起来,不小心又让它从手里滑了下去,接着又踩两脚。 “你是神仙,不用像凡间那样讲究什么男女收受不清吧,这东西你还要么?不然你拿回去?”贾琏说罢,把脚披从锦上挪开。 警幻恨恨地咬牙,“被凡人弄脏了的东西我断然不会要。” “那我就用它当绳子了。”贾琏弯腰再次拾起,用其捆了荷花。 警幻眼看着自己最心爱的披锦被当成了绳子用,气得心碎了一地。 贾琏提着那捆荷花对警幻道:“你可以送我回去了。” 警幻这才惊醒,发现自己整个都被贾琏给带跑了,让贾琏上太虚幻境的目的她完全给忘了! “你站住,没我的允许,你以为你会走得了?接下来你必须乖乖听我的话,本仙姑方能本着菩萨心肠,放你回去。” 贾琏看她,心里的异议太多,他说不过来,干脆就不说了。 “随我来,”警幻在前引路,过了石桥,景色更美,朱栏玉砌,绿树清溪,皆没有重样的。 贾琏随她过了牌坊,便看见一座宫门,上面写着“孽海情天”,有对联,具体写什么,贾琏没兴趣研究,接着就是写着各种‘司’的地方。 警幻嘴上说邀请贾琏喝茶,但走到这里的时候速度奇慢,似乎是在等贾琏说话。 贾琏便真开口:“你枉费心机,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警幻气得胸脯老高,面色俱黑,但碍于仙家的风范,她咬着牙不跟眼前这个木头一般见识。 “可卿——” “她还没嫁进贾家,你喊她干什么?有话就说,没话我就回去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可卿的?”警幻诧异不已。 贾琏可怜看一眼警幻,“配角打不过作者。” 说到底你们只是书里的人物,自然不知道书意外的世界。 警幻跟见了鬼一样盯着贾琏,张张嘴,略嗑巴。 她终于发现,贾琏并非痴男怨女,他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瞧这事态,梦是白梦了。 贾琏瞧见前面有云朵,跑到尽头,见是断崖,提着荷花就往下跳。 “贾——琏——” 掉下去的时候,贾琏听见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震得他耳膜直疼,忙捂住耳朵。 贾琏镇定片刻后,发现自己正坐在他房间的罗汉榻上。醒了,又或者回来了。 贾琏把手放下,抓在被上,有点湿。 定睛一看,一捆紫睡莲正安稳的躺在他身边。 贾琏乐了,没想到真能带回来,他之前只是忍不住搜集。碰见新品种就想带走的冲动,他从来无法控制。 贾琏拿剪刀剪断了‘绳子’,直接起火盆,把披锦给烧了。事实证明,但凡跟警幻沾边的人下场都凄惨的,他还是毁得一干二净比较好。 此时,太虚幻境的警幻正抓狂。一僧一道都丢了人,不帮他了。跛足道士的《好了歌》也不敢唱了,他本是个出身脱俗了却凡心的人物,没想到与警幻接触几次之后,竟也有了“痴男怨女”的凡心,岂不丢人。索性别了警幻,便同癞头和尚一块静修去,再不过问世事。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这太虚幻境本就是管人间风情月债,女怨男痴之事。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沾染久了染成凡心实属正常。连那神瑛侍者下去后,也是乐在女人堆里逍遥,一点仙家的气派都见不着了。 本来安排好的事儿全不按照步骤走,连左膀右臂的一僧一道都撂手不干了。警幻岂能甘心,就因一个贾琏,诸如薄命司之类的判词都要不作数了,再这么发展下去,什么都没了,没了…… 三天后,全天庭的人都知道太虚幻境的警幻发过疯。 玉帝价值一算,料定其中必有蹊跷,命人细察太虚幻境近年来所有事务,结果发现警幻借职务之便谋取一己私欲,平白引诱凡间男女增添痴缠怨念,进而提高功勋,壮*力。此乃执私刑、谋私利!玉帝大怒,贬其入凡间,令其在三天之内促成千桩美好姻缘才方可回归天庭,否则便除仙骨,生生世世为人。 所谓天上一天人间十年,警幻这次下凡,时限就是三十年了。 …… 京城,荣国府。 静芯归来忽见院里多了八口缸,每口缸里面绽放着紫色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挂着水珠儿,在太阳的照耀下光芒琉璃,美不胜收。 “哪来的?”静芯笑问院里的丫鬟。 梅果儿上赶着回道:“是二爷弄来的鲜样儿,我们见的时候,那荷花已经在二爷的书房内放堆着了,估摸是庄子上的人送来的。” “瞧你们几个看院子的,眼珠子都长天上去了,到底谁来都不知道。”静芯笑骂一句,便径直进屋,屋内不见贾琏,她便转头往耳房去,帘子掀开个缝儿,见贾琏伏案书写什么,静芯便放下帘子不去叨扰,转头打发丫鬟去捧了一盖碗建莲红枣汤来。 不一会儿,贾琏听见外间的响动,便掀帘子出来,笑问静芯商议的如何。 “老太太早给大姑娘备下了不少,就是添补些提桶、果桶等小木器及瓷瓶、埕罐等小件东西,还有床桌器具、箱笼被褥等等,我和大太太便没什么好操心。”静芯顿了顿,看着贾琏,“不过这事儿怎么都要知会二太太一声的,她毕竟是大姐姐的母亲。” “的确,”贾琏也看静芯,“我一直都没问你,二房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静芯愣了下,立刻就明白贾琏所指,关于造谣的事儿,她当初挺生气的,可而今二房弱成这样子,一打就趴下,她就没法下手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倒不稀罕同情他们。可大姐姐、三妹妹她们都是无辜的,若咱们手狠点,只怕委屈了这俩丫头。”静芯接着道,“而今我也不图别的了,只要他们不惹事生非,给家里招了灾难,什么都好。” “我和你想的一样。”贾琏交代静芯看紧二房的一举一动,至于外头的那些事儿,自有他处理。 隔日,贾琏去户部,碰巧工部派人来跟贾琏交接商量修渠的事儿,来人正巧是元春的订亲对象倪元魁。 倪元魁这人长得高挑,笑得时候有股子憨劲儿,观之亲切。他见了贾琏就忙见礼,一副老实本分样儿,但一说到工部的工程问题,就变得侃侃而谈。贾琏若有什么疑问,从他口中都能得到很好地解答。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见你犹见倪尚书之风采。”贾琏笑赞。 倪元魁忙谦虚愧不敢当,“若和贾大人比较,下官还白白年长了许多岁呢。” “我就是个种地的,可不比不了你们这些读书人。”贾琏笑了笑,急着对其道,“引水修渠的事儿交给你,我很放心。” 倪元魁道:“不知未来岳父会不会一起?” 贾琏讶异的看倪元魁:“你说我二叔?” “怎么,大人还不知道?皇上刚刚准了他回工部,多亏北静王跟皇上提醒呢。”倪元魁乐道,毕竟贾政是他的岳父,他自然盼着自己的岳父好。 贾琏笑着点头,大发走倪元魁没多久,就听程书良传话说贾政来了。 贾琏正批复公文,眉毛都不太一下。 程书良默默退下,请贾政在偏房喝茶静候。 贾政有点不服,在家他是长辈,贾琏虽忙,但只要他说一声要见贾琏,自然就见得到。怎么到了外头,到了户部,他竟还要在此特意等他。官大数级又怎么样,难道他就不是他二叔了么? 贾政十分不爽,忍气吞声喝闷茶,等了三盏茶的功夫还不见贾琏,便有些不耐烦了,打发人去催。 在此候命的小厮闻言,一脸诧异的看着贾政,简直不敢相信那话是从他嘴里冒出来的。 贾政不爽了,“你愣着干什么,去叫啊!” “敢问贾大人是几品?” 贾政:“从五品,怎么了?” “那您可清楚我们尚书大人是几品?” 贾政忽然明白这厮的意思了,气得脸颊赤红,腾地就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尚书大人公务繁忙,哪是个五品小官说见就见的。大人您愿意继续等,就在这等着,若不愿意,那边好走不送了!”小厮说罢,就让路,手掌示意门口的方向。 贾政头一次被个小厮这样教训,倍感羞辱,他要骂,但碍于场合骂不得。天地君亲,这是户部,自然要按照品级来算,他其实不占理。他要走,却觉得自己就这样走了,定然会被笑话小气,屁大点事儿都端不住。 贾政咬牙骂那小厮:“狗仗人势,小心我回头就告诉我那侄儿,好生惩治你。”却继续忍气坐着了,等贾琏。 小厮被贾政这话一下子就唬住了,低头再不敢吭声,但给尚书大人传话催促他的谁人他可干不来。满户部的人都知道,尚书大人忙时最讨厌被无关紧要的小事打扰。 贾政苦等了一个时辰,终于见到贾琏,立刻就告了那小厮一状。 “没听出来他有什么过错,倒是贾大人你,似乎并不甘心等待。你以前去拜见别的大人们的时候也这样?” 贾政愣了下,摇头。他当然不会那么没耐心,就是心里急死他也不敢催促,生怕给人家留个不好的印象。 “可见你并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连最基本的天地君亲的礼节都不晓得遵守。” “我——”贾政噎住,真说不出什么理由辩解。 “你来是为了像我炫耀你恢复官职了么?”贾琏才有机会闲暇下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悠闲地吹茶。 贾政再次被噎住,其实他主要目的还真是这个,嘴上却不肯承认,“胡说什么,我才没你说的那般猥琐。我此来,是想和你商议修渠的事儿,上次皇上似乎有意把这个活计指派给我,我——” “现在由倪元魁负责此事了。” 贾琏话音一落,贾政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他刚被官大五级的侄子压迫完,转头又冒出个未来女婿抢自己的活计,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太憋屈! 要不贾琏在自己跟前,贾政此刻真想锤头大骂大哭,一把年纪了,生生被小辈们挤兑成这样。 贾琏使眼色,打发了屋里的人都出去,门也给关上了。 贾政恍惚间,忽觉得屋内气氛不对,打量四周,对上贾琏冰冷的面容,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有些事儿,二叔似乎是真不懂。罢了,我们到底是一家人,我便破例点一点你。”贾琏遂把皇帝上次皇帝对贾政发火的事儿仔细解说一遍,“圣上之所以没有立刻下旨贬黜你,不是真的相信你得病了,再说你那病太医后来一五一十全跟皇上说了,精气亏损。我的好二叔啊,你得折腾什么样儿,一夜之间便掏空了自己的身子?” “我——”贾政脸色惨白,要解释,被贾琏示意住嘴。 “玉州祁家一事,令上皇与皇帝之间生了隔阂,你碰巧这时候撞上事儿,也算是幸运。圣上压根不想留你,只因为你的官职是上皇御赐的,他才没动。还记得皇上那天原话怎么说的,官职保留,叫你回家休养个一年半载。一年半载?这是叫你在家歇歇,歇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就可以直接革你的职!”贾琏做了一个‘割’的手势,“仔细想想吧,谁会容忍自己的臣子偷懒在家,而且旷工原因竟是前一晚纵欲过度。若换成是你,你会容忍么?别说对方是跟你不相关的属下,就是你自己的亲儿子不读书跟个丫鬟调笑两句,你都会气飞天。” “我、我……”贾政吓得浑身颤栗,脸上现出怯弱,几分惊恐,“你、你胡说?皇上要真不想用我,现在又怎么会恢复我的官职!” “你复官这事儿更值得追究了。谁替你求得情,北静王。据我所知,皇上已经知道北静王是大皇子身边人,他会同意北静王的请求,无非是想看你是否为大皇子的党羽。所谓物极必反,最近大皇子在京中真所谓风光无限啊,一人做大,没人能挡。你觉得以现金龙马精神的皇上来看,他会容忍这事态发展多久?” 贾琏突然起身,附身,冰冷如玉的脸颊渐渐靠近贾琏,一双眼如淬了毒的利箭,直插贾政的脑子。 贾政吓得冷汗频出,不停地用袖子擦拭额头。 “北静王今天之所以帮你,肯替你求情,那是因他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大概只以为你真的是因为生病,让皇上误对你发火了。或许,他还会以为皇上对你能有点愧疚心,他的求情刚好是给皇上台阶下。殊不知,他已经彻底触碰了皇上的忌讳。一个人开始讨厌另一个人的时候,很细小的事都会被放大,”贾琏复而坐下,挑眉打量贾政,“你觉得,皇上现在会怎怎么看你!” 皇帝会把他看成大皇子党。本来要罢免他,现在突然给他复职,显然是想弄死他,那他做例子给大皇子杀鸡儆猴! 贾政两腿一软,要不是俩手及时扶住扶手,身子便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二叔而今的处境可是真危险呐,”贾琏终于把茶吹凉了,一口一口细细品着。 贾政望着贾琏,焦急的瞪他下话,心跳到了嗓子眼,额头的冷汗早已经成股流下,但他已经没心思去管这些了。他目不转睛死死地盯着贾琏,不想错过他接下来的每一句话。 “皇上这里是一件,礼郡王那里也有一件。”贾琏道。 贾政瞪大眼,不明所以,“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当你当初有意叫人诋毁你侄媳妇儿闺名的事儿,我们不知?”贾琏冷笑着盯贾政,眼里透着无与伦比的寒光。 贾政大惊失色,早把这事儿忘了。转转眼珠子,仔细想,好像起因似乎真的是自己。“你,你们,不,礼郡王他——” “他自然知道,早就知道。静芯也知道,我也知道。”贾琏眯着眼看贾政,“你将来所受报应,都是你之前种的果,怨不得别人。近日之所以把这些说给你,是因我们根本无惧你知道,也无惧你的防备和抵抗。” 贾琏站起身,突然推开东窗,颀长的身姿整个沐浴在春光之下,熠熠生辉。漠然,他转头,背光的面容没有意思表情,忽叫贾政冷得心慌。 “二叔,你太弱了,弱到我和礼郡王都没法对你下手,好没趣儿啊。” 贾政呆讷,渐渐松了手,从檀木椅子上一下滑到地上,噗通一声摔得狠,他却已经顾不得疼了,整个人战战兢兢陷入恐惧中。 贾琏、皇上、礼郡王、大皇子、北静王……一切在他脑子里糅杂,嗡嗡作响。 “若不信,等两个月,皇上必定会打压大皇子,同时召四皇子回京。至于你,就稳坐着你现在的位置,慢慢等死吧,不过今年。”贾琏冷笑一声,负手便去。 不过今年,不过今年,不过今年……贾政脑子里不停重复这一句话。 他前所未有的恐惧,那种“人生自古谁无死”的豪迈根本不在他身上,他害怕死,更害怕等待死亡的恐惧。 贾政什么都不顾了,往前一扑,跪趴在地上,一把抓住贾琏的腿,泪水哗地就流了下来,“侄子,好侄子,救救二叔,救救二叔啊!” 第84章 一二三奇葩 贾琏俯视贾政,躲开一步,“二叔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您难道不懂自作自受的道理么,凭什么求我!” 贾政仍扯着贾琏的袍角,忽听这话,愣了愣,缓缓撒手。他自嘲冷笑数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脸不要了,气节岂能丢。以前确是我糊涂了,主次不分,习惯了二房独占鳌头,忽见你们出息,心里又羡慕又嫉妒,总是不服气。而今想想,我的做法枉为君子,真不配说自己是读孔圣人的书。你们要杀要剐随便,只求我死后,你们日后能好生对待宝玉、元春他们,这几个孩子是无辜的,白白受了我的连累。王氏也不易,我知道她那么拼也有一些原因是为了给我挣面子。近来她什么事儿都不管了,我才发现她重要。” 贾琏听到他这番话,才转头打量贾政。他面如死灰,双眸呆滞,似乎要视死如归了。 “没有的人才会为了逃避现实而想到死,天不亡你,你因何要自绝后路?你不是还活着么,还喘气么,还有健康的双腿双手可以做事么,为什么不去改变,而要坐等其成,等着别人去救你?”贾琏句句逼问贾政。 贾政连退几步,煞白的脸在惊愕之余,渐渐有了血色,眸子里也燃出希望,“侄子,你的意思我还有希望?” 和贾琏对眼的那一刻,贾政忽然惶恐道:“不,这是在户部,应该是称您贾大人才是。” “我要你辞官,你会么?”贾琏问。 贾政肉痛的皱眉,咬牙点点头。命都要没了,这官位他留着有何用。 贾琏轻笑:“开玩笑的,怎能让你辞官。你的官位若没了,三妹妹该如何议亲呢。” 贾政诧异半张嘴,转而眉头扭成一团,开始自责。“我都没想到三丫头的事儿,你竟然连此都顾虑到了。说到底我不是个好爹,对子女的关心竟比不上她们堂哥的一半。” “称病吧,这个官职你不能用。”贾琏看他。 贾政忙点头:“可我只要称病,就可以了么?皇上那边会真的信么,还有礼郡王那边,我干了侮辱人家姑娘闺名的丑事,又怎会被原谅。” “你今天已经来工部报到,皇上自然不信你是真的病了,但你只要识时务的不继续逗留在这个位置上,皇帝会认定为是北静王想主动拉拢你,他要怨也只会怨到北静王头上。抓鱼先抓大的,有个大人物挡在前面,你自然就会被忽视了。” 贾政沉吟片刻,觉得贾琏说的有理,点头坚决应下。 “至于礼郡王,他是个性子直爽的人物。你只要肯负荆请罪,切切实实地把错误坦白,接受礼郡王对你的惩罚,他以后便不会再为难你。”贾琏接着道。 贾政忙应承,躬身谢过贾琏。说实话,他这么对贾琏行礼还很不适应,不过想想刚才自己哭也哭了,趴也趴了,再鞠躬行个礼也不算什么了。况且,按照朝廷官级的礼数,他的确该这么对贾琏行礼。 “这之后,也不代表你就安全了。毕竟,谁也不知道哪天皇上心情好,突然想起你这条小鱼。而且你那天偷懒被皇上抓了个现行的事儿,会一直在他心里挂着,保不齐那天就想到了。” 贾政听这些“突然”、“保不齐”的用词,一身冷汗。 “但今后你若肯听我的话,我在,你就在。”贾琏见贾政还点犹豫,以为他会不甘心不服气,笑道,“只这一次机会,愿不愿意随你,其实我也是很愿意你不答应,毕竟你带应了我就又要多照应一个人,我精力很有限,也不爱多管闲事。要不是吃腻了你家三姑娘的松仁桂花糕,得了你大姑娘的婆罗多国种子,我今日断然不会给你这个面子。” “应应应,我当然愿意应。”贾琏慌忙点头道。 “那就好,你这便执笔写一封请辞信,详述自己身子状况不佳的原因。回头我会陈表给皇上。” “请辞?你不是说会保留官位,只是我不会在工部干活么?”贾政疑惑问。 贾琏别一眼他。 贾政忙去找笔墨,执笔哗哗书写,双手交给贾琏。 贾琏接了信,立刻去觐见。 皇帝正头疼的听张大将军牢骚那些军务。这开春了,他刚赏了众位大胜仗的将领们,就要为今年的军粮、马匹供应等等问题操心。 “蛮夷部落许多,咱们这次打败的是哈齐羁勒部落,是大草原上第二实力强大的部落。第一部落哈白塞姆部落虽看上和平,可拒臣打听,他们正在暗中锻炼青年壮丁,极有可能存着觊觎大宋国的野心。圣上,此事不得不防啊,咱们得扩充西北军队,且加强训练,同时还需要大批的马匹供应,凭此提高战斗威力。再有就是军粮问题,粮食乃是养兵之根本,众重之重。咱们必须让士兵们吃饱饭,才有力气打仗。” 张大将军说罢,抬起右臂握拳,彰显力量的重要性。 皇上不耐烦了,转个身子,侧着对张大将军,“让你报个军务,你啰嗦了一大堆,哪像是开疆辟土的热血将军,倒像是谁家后院里的管家婆娘,竟抱怨些乱七八糟的。” “圣上,臣所言句句属实啊,西北大军要是再不能及时补充这些,只怕有朝一日哈白塞姆部落真的冲上来,咱们束手无策啊!”张大将军摊手,一脸郁愤难平的神色。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真啰嗦。”皇帝白一眼张大将军,转而突然换张脸,笑眯眯地瞅向刚被他叫进门的贾琏,“爱卿啊,这次西北一战多亏你帮忙筹粮,你说说,而今这境况咱们该怎么办,你可有好主意?” 张大将军跟着看过去。他打量贾琏两眼,脸上立刻露笑,要不是因为皇帝在,谈定会上前激动地抱住贾琏。 这位贾尚书可是他的老熟人,贾琏在西北的时候,真如神人一般,解决了他们的粮食问题,而且就凭着这种新粮食,他们还以虽少损伤大大挫败了哈齐羁勒部落。 “扩充军队,加强训练,很有必要。至于军用马匹的供应,我会考虑派几个我庄子里的懂行的人去西北就地取马进行培育,最好是建个养马场,专门培育战马。至于军粮,应该已经不是问题了。去年的马铃薯种植已经是个很好的例子了,只要扩充屯田,变成边养军边种地的方式,基本就会得到解决。当然,也不能一直让西北将领吃顿顿食用马铃薯。皇上,近日臣来觐见,正是要奏报,请求皇上下旨在黄河以北地区大力发展屯田,增加粮食产量。” “好好好,贾爱卿的奏报,朕都同意!”皇上哈哈笑道。贾琏这一来,真是给自己救急了,不然他真不知道要被这个张謇凌纠缠多久。 走了张謇凌,贾琏刚把贾政辞官信陈表上去,就又来了吏部尚书。 皇帝看了信,皱皱眉头,但还不算太气。“你这个二叔,朕还以为他是个死读书的迂腐混账呢,看来懂点事儿,还是你提点的?”皇帝突然斜眼瞧贾琏一眼,很有探究之意。 贾琏拱手,“换个人,臣或许会做。” 皇帝笑了,丢了手里的信,“你不说朕也知道,你跟你二叔的关系一直不好。这信估摸也是你家老太太硬逼着你交给朕的吧?” 贾琏拱手颔首,没否认,也没承认。怎么样全靠皇帝悟。 皇帝认定就是他认为的那样,笑得更开心,“你家里也有个为难你的老人,真好笑,可惜那你家的家务事,朕插不了手。不然的话,朕真想帮你一把,帮你从水深火热之中拉出来。奈何啊,一个孝,就可把个好端端人的名声摧毁殆尽。” 贾琏无奈笑,点点头,叹了句:“圣上明察秋毫。” 皇上那句“你家里也”中的那个“也”彻底把他给出卖了。可见皇帝此刻是通贾琏感同身受的,他觉得贾琏上面有荣府老太太压着,而自己的上面有太上皇压着。俩人有共同的处境,令皇帝自觉在贾琏身上找到了共同感,所以皇帝对贾琏这个臣子是更加满意了。 似乎有人跟他受一样的罪,他所遭受的不快就能轻一点。真好啊!忽然轻松了! 皇帝乐颠颠地饮了口茶,忽觉得自己干什么都有劲儿了,点头示意吏部尚书可以奏报了。 “圣上,”吏部尚书把奏折呈上去,小心地发音道,“玉州知府请辞了。” “有一个请辞的,”皇帝叹了句,想到第一个请辞的贾政,这厮的请辞他肯定不会准。才打发他回家养病,就又回来了,再打发走,罢黜官职,如此曲折的折腾肯定更会引起太上皇的主意。“你二叔的事儿我不准,既然他身子难受还没好,就一直在家休养就是。朕早说了,官位给他留着,就给他留着。” 贾琏谢了恩。 吏部尚书有心听了这话,不禁感慨皇上恩惠大。他倒不觉得贾政如何,认定皇上会如此给面子,全都是贾琏的功劳,心里对贾琏更加佩服,同时也对皇帝对贾琏的恩宠程度有了进一步的深刻认识。 回头出去了,他一定要好好提醒自己的几位同僚好友,少惹贾琏多讨好才是正道。 贾琏对玉州知府请辞的事儿挺好奇,毕竟他接下来一步就要在玉州执行,关键时刻知府竟然请辞了,那谁来配合他工作。本来诸多事宜都已经跟这位玉州知府交代了,刚刚协调好,工部已经准备三天后动工,他却突然请辞,徒增了许多麻烦。 皇帝仔细阅读了奏章,脸色突变,大骂他:“胡闹!这是什么混账理由?他竟然想停妻再娶!” 哈? 贾琏抖了抖眉毛。 宋律有明确规定:“有妻更娶者,徒一年。”为官者,因此而被削官那是必然。他丝毫不瞒着,还知道主动请辞,可见这厮是觉得真爱大于前途,愿意为爱牺牲一切。 难得碰见这么感性不负责任的人儿,贾琏真该为这个稀有概率拍手称赞。 呵呵,停妻再娶,他爱怎么就怎么,就是去死贾琏也不会管,可为什么偏偏在他们交接完诸类事物的时候,他撒手! 贾琏暗吸口气,眯起眼睛 “圣上,您看这件事该怎么办?”吏部尚书左右为难的问。 皇帝皱眉,不耐烦的翘起食指敲了敲桌面。“这事儿……” 这是很明显该怎么处置,皇帝到现在还犹豫,吏部尚书也犹豫求主意,看来这位玉州知府的身份不一般。 从御书房出来后,贾琏便等着吏部尚书,俩人一同往宫外走。 “刚才我见圣上和你都有犹豫,可是因为这位玉州知府身份上有什么不同?” “贾大人猜对了!这位玉州知府正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 贾琏明白了,难不得皇帝刚才会是那副反应,原来他是要妻子的面子。 “贾大人,这玉州知府突然请辞,一时估计很难派谁去接替他。你在玉州即将要干大事儿,这不是耽误你么?” “主要是土地的交接。”贾琏淡淡叹了句,也没什么好说。具体如何,还要看皇帝是什么样的态度了。 二人还没走到地方,就见远远一人穿着官服,快着步伐跑过来。贾琏一瞧他穿的是从三品的衣裳,心里突然有数了。 “下官李永信拜见两位尚书大人。” 吏部尚书打量这人,四十出头,蓄着山羊胡子,一脸低眉顺目,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这面孔可新鲜,贾大人您可见过?” 李永信听说眼前这位面容若玉的俊朗少年,就被全国百姓们传送为佳话的的贾琏贾大人,心中敬仰之意油然而生。忙再此作揖行礼,对贾琏客客气气道:“下官便是刚从福建调任过来的户部侍郎李永信。” 李永信又重新介绍了自己一边,双眸略带兴奋的盯着贾琏。盯着盯着,心里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憨憨笑起来。 贾琏打量李永信这一会子,就见到他露出许多种不同的性格,估摸这厮是个不好对付的,他可比前两任尚书城府太多。 若是个好人儿,能有此性情,便是贾琏之幸。若这人也如周庆元之流,总看他不顺眼找他茬,多少会让人有种踩到屎般的嫌恶心。 李永信新官上任之前,先要对皇上述职。两房寒暄之后,李永信便告辞,临走前,他还特意多瞧了贾琏两眼。 吏部尚书捻着胡子哈哈笑:“贾大人,我怎么觉的这位新人户部侍郎似乎对你有意思。” 贾琏白一眼吏部尚书,“你大概有眼疾吧。” “诶,贾大人这话说得,我跟你开玩笑呢,哈哈哈哈哈……其实我这双眼特别聚光,别看小,不管什么事儿都能被我瞧得清清楚楚。” 贾琏见不得吏部尚书这样自夸,以牙还牙,轻笑反呛他:“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卖?” “啊?”吏部尚书愣。 “你算命,保不齐会比我卖草莓挣得钱多。” “原来你说的‘卖’是这个意思,贾大人休要说笑了,我这点那能耐哪能那么挣钱,哈哈哈,哈哈哈。”吏部尚书尴尬地笑。 “我也玩笑的。”贾琏轻呵一声,走在前面。 吏部尚书瞧瞧瘪嘴,埋怨贾琏小气,总是以牙还牙对付他们,他怎么就不能忍一会,吃次亏? “李永信以前任福建都督,据说手腕狠辣,雷厉风行。听说他此番进京来任的是户部尚书,户侍郎的位置不过是个跳板,如无意外,应该会在不久之后就提拔到尚书之位。” “这倒好。户部一直缺个正常的尚书,很多庶务无人打理。”贾琏道。 “瞧你,种起地来挺聪明的,怎么到这种事儿你就想不明白了呢。一山容不得二虎!”吏部尚书偷偷小声对其道。 贾琏毫无表情的,当没听做一样,礼貌性的和吏部尚书告别,上了自己的马车。 纵然那李永信如何能耐,纵然他真做了户部尚书,贾琏这位户部礼尚书的职务也几乎是完全和他分开的。细论起来,根本就不是一座山,就是两头老虎也不算什么。 而今天暖了,万物复苏,四野一片绿油油。 贾琏来了兴致,带静芯坐船从渡口出发,闲游欣赏河两岸的景色。 静芯开心想了一阵,就细问贾琏因何在这时节有空配自己。 贾琏便将玉州知府停妻再娶的事儿告诉静芯,他的工程如何因此耽误了。 “皇后娘娘的外甥,我记得清楚,听说是个听规矩上进的人儿,怎么而今这样了?停妻再娶,这种罪他竟然会犯。就是打字不是一个的小老百姓,都干不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儿来。真真是书白读了,真够给郑家和皇后娘娘丢脸的。” “那就不知道了,若真觉得丢脸,这些人又怎会力保他。”贾琏叹道。 静芯纳闷:“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力保他?” “到现在还拖着不判,自然就是那意思了。”贾琏抿口茶,对静芯道,“过些日子就是太后千秋了,我打算将兰花、牡丹、木芙蓉、紫睡莲等等凑齐,弄个百花贺寿。” 这主意不错,回头皇上又该盛赞你了。 近两个月的时间,草莓从百两黄金一路降到大概十两。现在天儿很暖,适合草莓户外身长,至于那些崔生长的木芙蓉,那毕竟是警幻弄来的东西,早晚有一天会没的。贾琏也不贪,现在这程度已经很好了。做人不能做绝,也是为了怜悯死去的可怜人,贾琏留她们生长,就让它开花。 太后千秋这日,木芙蓉盛开前一夜,贾琏已经命人将木乳芙蓉套袋。将其并着其它类的花,竟相摆放在太后跟前。太后大悦,直接嘉恩在贾琏媳妇儿静芯头上,赏赐她诸多金银宝贝。 四皇子也从福建干回来了,特意赶上太后这回的整数大寿,并奉上福建当地的时令水果。 太后吃着觉得挺新鲜,便可见四皇子之孝心,他必定是快马加鞭连夜赶回京城,才会让这些果子不至于在路上*变坏。 太后很感动,跟皇帝说了许多四皇子的好话。皇帝见二儿子日渐猖狂时,便开始想念老四,而今自然喜不自胜,表示四皇子可留在京城。四皇子却没应,反而坚持要回福建,跟皇帝当中表示福建监军一家惨遭灭门的案子他已经有足够的线索了,只是因为此案牵涉到朝中一位重要人物,不能擅自揣测,更不能随便诬陷,需证明一件事之后,就立即呈报捉拿犯人。 龙颜大悦,决定不多过问,静心等待四儿子的最终结果。 三日后,四皇子刚刚离京一天整,突然有消息传来,四皇子在回去的路上遭遇山匪,遇刺失踪了! 而贾琏那里,余下的十七棵木芙蓉俱枯死。木芙蓉的确等到花开了,但终究还是没见到宝玉,就这样不甘心的枯萎了。其心有多恨害她受此折磨的警幻,可想而知。 人性更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贾政一直在贾琏的考验期。 贾政的确心有不甘,奈何世道逼人,他纵有千种不满,也只能选择臣服。性命面前,方显人性。贾政也是至今日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对晚辈‘乖巧’臣服的这种地步,真可谓是求生意志的强大所致。 依贾琏的话,去礼郡王府来了会真正的负荆请罪后,贾政被荆条刺伤的身体养了半月才好。不过尽管*上受了折磨,可他心里面真的大大松一口气,整个人额轻松许多。闲来无事,只好和家里几名仅剩下的清客偶尔高谈论阔。可日子久了,这些业无趣儿。 贾政觉得,他有必要在贾琏跟前好好表现自己,毕竟以后皇上那边的事还得依靠他帮忙解决。 思虑忐忑半天,他才小心措辞,叫人捎话给贾琏。 结果对方只打发个下人来回复他:“二爷说‘闲着也是闲着,管儿子呗’。” 第85章 混世魔王癫 贾政心有不爽,闷在屋里负气三日,怎么都不愿接受自己从今已后听从贾琏的话。可是他想不到别的解决办法,又不得不听。转念再想想,他在贾琏一人跟前丢人,总比在他那些同僚们的跟前丢脸强。他可不想自己有朝一日坐牢车游街,被那些无知的百姓妇孺,还有那些素日那些看不上他的人笑话、讽刺。 贾政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只要面上不违抗贾琏的意思就好,至于他的吩咐,暗地里能敷衍就敷衍,这样自己也不算太丢面子。比如,而今贾琏叫他管宝玉,他表面应承就是,回头再贾琏跟前做做样子就八,实际上他还偏就不管宝玉了,又能怎样。 于是,贾政这几日就算坐在桌案前无聊,也没去过问宝玉的情况,他堵着一口气,和贾琏的那口气。画了画,写了字,做了诗,样样都不尽如人意。贾政忽提笔忽落下,对着白纸竟一时间不知道该整点什么,生生的看着墨滴落,重重叠叠的染黑宣纸。 “二老爷?”小厮喊了第二遍,见贾政闭着眼睛忽然笑起来,吓了一大跳,再往前凑了凑,喊了声:“二老爷?二老爷?” 贾政吓得全身一抖,瞪那小厮,“干什么?” “二老爷,不好了!” “你个混账东西,你才不好呢。”贾政本要抬脚踹那小厮一脚,忽想起自己最近苛责下人的名声,这才忍住了,只气愤的拍拍桌。 好好一美梦,全被这混账给搅黄了,罚不了他真算便宜他。 “二老爷,小的话还没说完,”小厮心里直叫苦,怪他倒霉呗,生在二房这破地方,瞧人家大房多好,虽然规矩严肃了些,可只要正经本分干活,肉菜银子什么都有。 贾政气骂:“你还愣什么,有话快说!” “宝二爷去林家了!”小厮惊呼道。 “不过是去林家瞧他姑母,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二爷下学之后,也不知是和谁赌气,突然就说要去林家拜见姑母,再见见林姑娘。茗烟怎么都拦不住,就差派锄药悄悄回来给老爷传话。可不巧锄药着急,脚绊着门槛子,伤了腿。” “他是突然去林家的?怎能如此混账!”贾政急急忙忙换了身衣裳,乘车就往林府去。 一到荣府,贾政便忙问他家管事,“你家老爷可在府上?” 管事摇头:“不在,今儿个一早老爷随琏二爷去玉州忙公务去了,估摸得夜里才归。” 贾政稍微松口气,忙问他:“宝玉在哪儿,带我速去见他。” 林府管事巴不得如此,快速倒腾步子在前带路。 可宝二爷突然上门,非跟太太硬聊不走。太太挂着面子不爱跟小辈一般见识,偏宝二爷近日不知怎么了,十分不识趣起来,太太几番婉拒,他都不肯告辞。在这么下去,只怕一会子就会闹起来。 慕安堂内。 贾敏正蹙着眉头喝茶,宝玉在一边喋喋不休的问她黛玉的情况。 贾敏听得头疼,几番打断,谁知宝玉跟发了痴症一般,仍旧不害臊的张口闭口提黛玉。 贾敏唤个婆子来,附耳好生嘱咐一番。今日事传出去,若是被有心人造谣牵连到黛玉,岂非毁名声。贾敏便打发人即刻送黛玉去尼姑庵,名义上拜佛,实则就是找个不在场的证明。让佛家人证明黛玉,自是可信。 只要黛玉安全了,而今宝玉在林府里怎么闹腾,就只丢他自己的脸。 安排完这些,贾敏心情轻松不少,开始打量宝玉。虽没有之前那般肥头圆耳了,可而今却也是个满身肉嘟嘟的小胖子。五官可见精致,只是碎碎念叨人家姑娘的时候,一点男人的英朗都见不到。 “姑母,我这还作了一首诗,想请林妹妹指点一二。上次她改了我的芙蓉女儿诔,当真好,我便来求教。”宝玉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 “那是她误以为姐妹做的,才会不知羞得改了改。若只是你,断然不会动的。你林妹妹才识几个字,哪比得了你们你们这些天天以读书为己任的爷们们。”贾敏不耐烦的放下手里的茶,“再说,黛玉的身体你该清楚,时好时坏。可不巧了,今儿个她正好身体不适,病容憔悴,不适合见外人。” 贾敏自认这话说的很重了,礼仪之家,拒绝人都讲究要委婉些,更何况宝玉是他的亲外甥,她就是看着贾母的面子上,也得给宝玉留点面子。若是换成别人,一顿棍棒打走是少不了的。 至于托词说黛玉生病,也是不得已为之。贾敏怕说了实话,宝玉有可能会立刻动身追到尼姑庵去。宝玉既然能做出不打招就呼突然造访的无礼行径,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危险的事,能免则免。 可贾敏怎么都没料到,宝玉一听黛玉身体不好,满心全挂着黛玉,至于贾敏在那之后说的话,宝玉根本就没有注意听。“林妹妹病了,什么病,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没有?其实我今日来求教诗句是次要的,就是想问问姑母她身子好不好,是不是还怕凉。她若是好就,我是见不着心也安了,可如今却是不好,我怎么能安稳坐下去。姑母,求您让我见见她吧!” 贾敏听闻这话,气得摔了茶杯。“混账东西,长辈说话到底有几分能进了你的耳!” 宝玉懵了,不解地看着贾敏,“姑母,若是哪些话唐突了您,外甥这就向您赔罪。” “别,我可受不起。你今日能安安分分从我林府的大门走出去,我便谢天谢地了。”贾敏没给宝玉好眼色。 “姑母,我——”宝玉想问贾敏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却见贾敏一脸厌烦的模样,心知自己招人厌了,问了只怕会惹她更气,遂不敢开口。 贾敏不耐烦的冲宝玉挥手,喊人送客。宝玉一愣再愣,知道自己被人嫌弃了,赤红着脸给贾敏行礼,退了几步,大有要告辞的架势。 贾敏总算松口气。 怎知就这时候,宝玉突然泪流两行,伸手就拽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贾敏料想不妙,忙唤人,“快拦住他!” 喊话时却已经晚了,宝玉已经将项圈上坠着的通灵宝玉扯了下来,哭哭啼啼他一把摔在地上。 “既然都不喜欢我,我要这劳什子的东西做什么。什么我出生时彩云、玉石的,与众人不同,就是这个么不同法?原我竟是个讨人厌的混账孽障,倒不如一头碰死一了百了,少了别人的麻烦,我自己也消停。” 贾敏吃惊地看着宝玉,怎么都没算到自己只说了句请他走的话这厮就开始耍赖寻死了。她这是做什么,威胁人?死,你怎么去外面死?非当着大家的面,说这些唬人的混账话。说给谁听呢,就是给大家听的。他要是真想死,就悄悄地谁也不说了,自个儿寻个地方去了。而他今这么闹腾,还是在林府,谁会担责任就让他那么去死,自然是要拦他、劝慰他。 真跟踩了狗屎一样恶心。 明明不想,非得哄他。 贾敏昧着心思叫人拦着宝玉,骂他不该如此鲁莽,勉强劝了他几句话。宝玉这才稍稍好些,在众人的搀扶下坐在一边儿,还哭着自贬,说自己不该活。婆子们又是一顿恭维一顿哄弄,好言解释他们主母的难处,林姑娘的苦衷,宝玉这才算消停些了。 贾敏冷眼瞧宝玉那样,气得暗自咬牙,此刻她连杀宝玉的心都有了。只叹琏外甥不在,若是有他,必定有许多招数治宝玉,逼得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再想今日在此发生的事,只怕回头此事传到母亲那儿,她连个好儿都落不着,一准儿受责怪。 宝玉可怜兮兮的对贾敏眨眼,道:“其实我觉得姑母说的极对,我这样的混物何必留在人世,真不如去九泉之下孝敬太爷爷。” 贾敏气得不行,指了指宝玉的鼻尖,胸口起伏不定道:“我只说你该回家去。什么叫“姑母说的极对,我这样的混物何必留在人世”,你这话学回去给你谁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姑母的心思多歹毒,竟然想要自己外甥的命!” “姑母,您误会了,我刚才的话不是那个意思,我一着急就——” “你不必解释,也不用解释。宝玉,你今日在我这的所作所为我都会记着。以前,你林妹妹跟我说,你因一句话就能摔玉发狂,我还心存怀疑呢,今儿个算是正经见识了。也行了,今儿个姑母才算真认透你了。”贾敏看宝玉的眼神儿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姑母,”宝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宝玉不是那个意思,姑母不要误会。” 这时候,婆子将那块玉寻回来,要戴在宝玉的脖子上。宝玉一见那玉就又发狂起来,一把抢夺过来,站起身,狠狠地将其摔在地上。 “都怪你这蠢物,竟叫姑母误会了我,看我如何砸碎你!” 林府众下人们见状,都无奈的望向自家主母。 贾敏无奈地闭眼,摆摆手。 众婆子丫鬟们忙为上前去,再次将宝玉围成一团。抢了玉,控制住宝玉的手脚,省得他再做傻事。 “太太,荣府的二老爷来了!”一婆子慌慌张张来报。 “快请!”贾敏急急道,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期待她二哥的到来。 宝玉一听是贾政,一时恍惚,挣扎想要逃。婆子们吃了一会教训,这次哪能让宝玉再乱动,死死地钳住他的四肢,叫他无从逃脱。 瞧见贾政急匆匆赶来的身影,贾敏如临大赦,忙拿着帕子红着眼迎他。丫鬟婆子们都很明白自家主母的难处,也做着一样的表情,个个都是受惊后惶恐不安的样子。 “妹妹,宝玉可在这?”贾政进院见贾敏似要哭出来,心料不好,忙问她。 贾敏点点头,指着正房处,断断续续道:“宝玉、宝玉他……” “宝玉怎么了,可给你惹事没有?我在家听说他突然就跑来林府,连个招呼都没提前打,估计是这痴儿又犯了混账病。我特来捉他回去,你等着瞧,我回去定然好生教育他一番!”贾政道。 贾敏一听这话,顿然松口气,“二哥,还是你明事理。咱们俩家关系亲近,宝玉偶有唐突造访,倒不算什么。只是这孩子也不知怎么,我劝他两句回家的话,他竟好像中邪了一般,突然癫狂起来,哭喊着不回家,还摔了玉,” “这孽障,竟闹到姑母家里头来,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贾政气得吹起了胡子,作势就要冲进屋。 贾敏见状,连忙接着道:“摔了玉倒也罢了,拾起来给他重新戴在脖子上,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可是这孩子竟然不听劝,非要、非要死!他认定我赶他回家就是不喜欢他,说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他,就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贾政越听越气,脖子上青筋爆凸,到最后眼珠子瞪得溜圆,整个人仿佛要熊熊燃烧起来一般。 只待贾敏话音一落,贾政就气呼呼冲进屋,当着着众婆子们的面儿,对宝玉拳打脚踢。嘴上更不饶他,一句接着一句骂他,到最后贾政还觉得而不解气,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宝玉嗷嗷叫痛,本能想躲闪,偏偏他的四肢被那些婆子们给控制了,根本没法子蜷缩。再见父亲那副盛怒的样子,跟疯了似的停不下手,宝玉就吓得痛哭流涕,直喊自己不敢了,能喊多大声就喊多大声。 贾政看着宝玉左边脸上的五指银,打算右边也来一个,最好却没下手,被贾敏拦下了。 “到底是个孩子,二哥训训就是,何必打脸。再说这是在林府,我可不许你这样打人。”贾敏的话乍听像是给宝玉求情,实则她是在提醒贾政,让宝玉这样在林府嚎叫实在是不合适,要打回去打! 贾政觉得很不好意思,跟贾敏草草的致歉之后,表示择日会带宝玉登门给她一个更好的解释。 还要宝玉来?她可受不了,这小子这辈子也别想再踏进荣府! 贾敏忙道:“你快带他回去吧,不必考虑我这,而不必致歉,我毕竟是他姑母,何苦见外呢。只是这样的事儿可若发生在别家,岂非真丢了荣府的颜面,二哥回去还是好好教导一下这孩子吧。” 贾政更觉着丢脸,顶着火辣辣的面颊带着宝玉告辞。 回去的路上,父子二人共乘一车。宝玉无时无刻不在贾政阴狠的目光监视下。 宝玉本来就怕贾政,这会子更怕了,耷拉着脑袋,冷汗直往外冒。他眼珠子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别的什么也不敢看,生怕眼珠子一动,都会惹父亲不耐烦。 贾政瞧了一路自己儿子的熊样。这厮都蔫吧的低头坐在那儿,一声不吭,都不敢看他一眼。就凭这胆量,还能指望他打过贾琏? 贾政为清楚,靠自己,贾琏他是斗不过了。虽然决定臣服,但他心里挺不服气的,一直检讨自身的原因。想来想去,贾政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根本没精力折腾过贾琏。宝玉不一样,他正值青春年少,有朝气也有使不完的力气。况且,贾琏跟他不是一辈人,谈不上真正公平的比较。贾政觉得,应该拿宝玉跟贾琏比,毕竟他们俩是同辈,还都是嫡子。 他刚才伏在桌案上睡觉时,做了个梦,醒来一瞬间就想开了。好容易,好容易,贾政冲开了贾琏这个魔障,要把希望放在宝玉身上,刚巧宝玉就闹出事儿来。 他还能指望上这孩子么? 难怪贾琏对宝玉不屑一顾,竟还派人提醒他,要管一管宝玉。只恨他没有早些领悟,去听贾琏的话,害得宝玉而今在林府大闹。出了这种事儿,只怕一定会传到林如海的耳朵里。 贾敏是自个儿的亲妹妹,能原谅他孩子的过失,但是林如海不同,他如果他知道宝玉在他的府上闹那么一出,对宝玉的印象肯定极不好。 本来还指望着宝玉能拜林如海为师,而今这样,可是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贾政更是恨,目光跟剜刀一样,在宝玉身上来回刮着。 如果不是忌讳被路上的来往行人听见,贾政此刻定会把宝玉拍成肉饼。 到荣府之后,宝玉先下的车,瞧瞧使唤人去知会贾母。自己则在贾政下车的时候装老实,原地蔫蔫地站着。 贾政气呼呼带宝玉进门后,立刻家法伺候,好一顿毒打。贾政以前打宝玉的时候,多少会留点力气,只用五六分,舍不得真伤到这孩子。今儿个不同,他自拿这板子,左一下右一下狠狠地抽打,每一下都是用力到极限,一板子下去顶十下。宝玉痛得撕心裂肺,屁股跟被切了八瓣一般。 贾政边打边想着自己的窝囊。大哥好歹还有爵位,有个优秀的儿子。而自己什么都没有,唯一一个看起来像挺好的儿子,却只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物。 “我打死你这个废物!”贾政下手更重,咬牙切齿。 这一下子重重地拍下去,换来的不仅仅是宝玉的大叫,还有股子尿骚味。 再看宝玉的裤裆,已经湿了。 贾政还是没停手,继续打。屋外突然传来贾母的哭哭啼啼声,人一进屋,一股子骚味儿扑过来,贾母先是一愣,再看宝玉的裤裆,大哭不已,扑到贾政跟前,就捶打他一番。不过老人家的拳头绵软无力,对于贾政来说不算什么。贾母把贾政好一顿训骂之后,凭着“要打就先打死我”的话,将宝玉抬走了。当然,抬走前,还是忍不住叫人扒了裤子洗干净屁股。 …… “我的心肝哟,你二叔对宝玉下手可真狠,竟将人打得尿失禁。宝玉的屁股蛋子紫的发黑,乌青乌青的,像是墨汁染上去的一般,真吓人呐!”贾母对贾琏抱怨几句后,就开始在自己先哭起来,“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他爹早就要了他的命了。这世上我竟不知还有这样狠心的父亲,连自个儿儿子的性命都不顾。” “宝玉到底在林府干了什么混账事,以至于二叔如此生气?”贾琏见贾母全程说不到重点,就干脆自己问,提示她。 贾母愣了下,蹙眉道:“能有什么要紧事儿,就是一时耍了小孩子脾气呗。” “那要看什么样的小孩子脾气了。”贾琏道。 贾母别眼贾琏,琢磨着了一会儿,“这孩子心思单纯,能做多坏的事儿?瞧给你想的,告诉你不是大事儿,那就没事儿。你二叔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丁点小事儿就或打或骂的,难为宝玉这孩子在他跟前受苦。” 昨晚,贾琏同林如海一块从玉州回来,贾琏先送的林如海回家,因听说发生事儿了,就进林府略坐一坐,仔细听了事情经过。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贾琏其实是一清二楚。他就是想看看贾母会以如何态度会如何处理此事。果不其然,这老太太偏心孙子偏到骨头里去了。 “好有一比,徒长的果树若不修剪,长多少年,都结不出好果。”贾琏随口讥讽一句,便笑呵呵的喝茶,反正宝玉的事他不操心。 “我今儿个就要和你说这事儿。那段日子有你管教宝玉,虽然严苛了些,但颇有成效,宝玉这孩子知书懂理,学问也好,连你二叔那样的考校他都没挑出毛病来。我觉得,你最适合教宝玉,除了你就再没合适的了。” “老祖宗,这件事您我早回过您了,而且我很忙,”贾琏蹙眉,“正好二叔在家闲着,让他教宝玉便好。” 贾母不爽,“那怎么行,他什么样你不知?他教宝玉,就是叫宝玉活受罪!你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行?” 贾母面目顿然严肃起来,意在震吓逼迫贾琏。今儿个她豁出去了,就是为了宝玉的将来,她要拼上自己的老脸。 可惜,于贾琏来说,这脸它并不值钱。 第86章 老朽号春华 贾琏笑。 贾母也笑了。 他刚以为贾琏同意,便听贾琏说:“我今儿个从庄子上带来点土产,叫山楂卷。这开春后,余下的山楂都贮不住了,便叫他们做了这个。味道还不错,酸酸甜甜,舔着吃或嚼着吃都可,正好消食。” 贾琏说罢就叫丫鬟端着一盘山楂卷进门。 贾母心料贾琏是故意在转移话题,把山楂卷推到一边,笑道:“你孝顺,知道孝敬我,我知足呢!可你弟弟那里,还需的你帮忙操心才好,家里你是顶梁柱,你不管他就没人能管好他。” “老祖宗哪儿的话,孙儿觉得您就把宝玉教导的很好,府里哪个不说他规矩懂礼,脾气好。读书方面,自有学堂呢,也用不着我。我何必添乱?”贾琏道。 若在往日,贾琏这番话定然会令贾母欢喜不已。但昨天宝玉刚冲撞林府,接着又被他父亲给狠揍了,贾琏这会子说这种话必然是讽刺的意思。 宝玉教养不好,贾琏却说这是她教得好。 这种暗讽可比直接挨骂难受得多。 贾母胸口堵闷一口气,瞪贾琏:“你不愿意就直说,没的说这些,叫人心里不舒坦。” 贾琏一点没恼,反而笑容更温和了,“您觉得我的话是讽刺?也便是说,您心里面其实也认为宝玉不规矩、不懂礼、脾气不好?” 贾母一双眼突然凌厉几分,忙摇头,“我没有。” 贾琏笑笑,没有和贾母犟,只是给贾母一个“我明白”的眼神儿。 贾母因此眉头皱的更深,再没心思跟贾琏商议宝玉的事,直到自己头疼不舒服。 贾琏晓得自己逃过一个劫难,便打发人去伺候贾母。 出门左拐走了没几步,就半路见着贾政。贾政正穿着一件灰褂子,背着手,仰头望着从墙头伸出来的枝杈,嘴里念叨着两句诗,一句复一句,听着像是作不出后面的了。 贾琏摇摇头,悄悄带人要从贾政身后走。贾政见状,忽然大幅度夸张地转身,笑道:“侄子,我正作诗,怎的在这见到你,好巧。” 贾琏真想在自己额头上手动画两条黑线,“您站着的这地方是荣禧堂道贾母住处的必经之路。二叔在这住了几十年,想必是知道的吧?” “啊,我正作诗呢,后两句想不出来,便四处走走,没想到遛跶到这儿来,倒一时没注意。” 贾政解释的很好,但贾琏不信。有心瞧他两眼,贾政就心虚了。 “我也是见二叔正在想诗,才不敢叨扰。”贾琏要告辞,果然被贾政喊住了,“还有事?” 贾政:“我昨天把宝玉打了。” 贾琏:“听说了。” 贾政踌躇,生怕贾琏不信,激动地解释:“我打的可狠,下了十二分的力气,保他这回一月下不了床。” “厉害。”贾琏看了看贾政,半晌沉默后,才道,“那我先去忙了。” “你等等,”贾政追过来,打发那些下人离远些,小声问贾琏,“那接下来呢,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贾琏挑了挑眉毛,意外地大连贾政。恍惚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跟前的贾赦。为什么这种每样的问题他也会问?这应该是贾赦的专利才对。 贾琏愣了下,忽想起之前嘱咐过贾政要听自己的话,没想到这厮竟主动求指示。贾琏想了想,便决定试一试,反正贾政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他为自己儿子的教育问题好好做贡献。“你也说了,宝玉一个月下不得床,那课程该怎么办?卧在榻上,自然是没法叫先生。二叔教他正好!” 贾政愣:“这——”没想到自己打宝玉,竟然打出个活儿来。早知道这样,他定然不会把宝玉打得那么严重。 不过这既然是贾琏留下的指示,他就照做。现在是讨好贾琏的好机会,回头等他高兴了,帮他彻底解决危机,他将来还是有望复官高升。 贾政笑着应了贾琏,目送他离开。 贾琏走了一段距离后,突然顿住脚,改道去了前院,召人去监察贾政。今日瞧他的表现有点怪,贾琏不得不防。 倪元魁来问贾琏玉州之事,“咱们的工程怎么办?知府被撤职,新知府还没定,说不准等皇帝想起这茬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后了,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不。”贾琏道。 倪元魁大喜,“难道您要上书给皇上,说明此事?” “不,”贾琏抬眼,“这玉州知府是皇后的亲戚,皇帝而今左右不定,很有可能不想真正贬黜他,又或是碍着皇后的面子,一直难以处理此事。咱们这时候若是上书催促,岂非讨嫌?不管如何,咱们的事必须按时进行。你只管按照之前咱们商议的路线挖渠,好好监工,做出个惠及百姓的工程。玉州知府那边不必管,只要咱们做好咱们自己的活儿,到时候就算那边有意见,上奏朝廷,咱们照样可以脱掉干系。但若因此踌躇不前,耽搁了朝廷的大事儿,到时候皇上真追责起来,咱们就算无过错,仍要是负有连带责任。” “大人一语点醒梦中人!真是如此,下官就照着您的吩咐去做!”倪元魁拱手,恭恭敬敬道。 贾琏笑,伸手请倪元魁坐,并请他尝一尝他的小凌庄新出产的山楂卷。 倪元魁赞不绝口,“酸甜把握的正好,不齁嗓子,好吃!” “我打算回头做个山楂园,专做这个,每天新鲜做好后,用荷叶包小包出售,价格一定要便宜,和瓜子儿差不多,当做闲暇饭后嚼食的。” “这个极好,我倒觉得比草莓好吃。若如大人所言,价格实惠,想来更为受欢迎。”倪元魁禁不住赞叹道。 “还有这些,乌梅、话梅之类,另有今春刚从扬州运来的青梅酒,从福建庄子上送来的洛神花酒,你都带回去一些。平日有心赏春景,回头却还要忙活公务,喝这样酒最好,不上头,还养生。” 倪元魁惊讶的看着这些丫鬟手里端来的红红绿绿的东西,闻着味道十分喜欢,尝两口,口齿清香,其味无穷。至于那酒,一看就能好喝。青梅酒他以前就唱过的,很不错,想来在扬州新鲜采摘制出的,会更为清香可口。 “我父母最爱喝青梅酒,这回去,他俩见了肯定高兴。”倪元魁乐呵地收下这些东西,再此给贾琏道谢,仍嘴上尊重的称贾琏为“尚书大人”。 贾琏笑:“才进门就注意到了,我就等着你改口呢,到现在要走了还这样叫。早和你说私下里不用叫大人,你还叫。何必见外,你和我大姐的婚事今秋就成了,叫我一声琏兄弟不会错的。” “好。”倪元魁憨笑着点头,告别时,“琏……”喊了半天,终究是叫不开,还是喊着“大人”走的。 贾琏见他就这么实在,也不强求他,等时间长点自然就好了。 剩下的梅子酒,贾琏打发丫鬟分到各处一些,其余的送到库房,以后谁要,知会一声去取便是。梅子可是很好的东西,花、叶、根和种仁都可入药。果实盐渍或干制,耐储存,且有止咳、止泻、生津、止渴之效。 贾琏在扬州帮助林如海打理庄子的时候,发现有不少带山的庄子上种梅子。贾琏便在视察的时候,顺手教了庄子里的人如何剪枝,随口开玩笑说等梅子结果了之后,要怎么做比较好吃,并着青梅酒也说了。没想到入冬之后,扬州那边的庄子就捎信儿给了林如海。林如海在与贾琏通信的时候,顺口提及此事。一直说要把东西运过来,因贾琏忙着西北的事儿,便部的机会。 到了今春,林如海进京稳定之后,便张罗着消减扬州那边的田产。天高路远,再加上林家的人丁并不兴旺,而且林如海并不想让大病初愈的贾敏太过操劳。林如海首先想到贾琏,想把那些庄子送他,贾琏自然不肯,按照市价付给他钱。林如海知道推辞不了,钱是要的,却把本来自留的好庄子都给了贾琏,那些相对次的,他留在了自己手里,这才心里平衡点。 贾琏都不用去扬州,只打眼瞧地图上那几处桩子在哪儿,对照着翻阅自己的记录手册,便知道如何了。贾琏心领林如海的好意,时常嘱咐小凌庄的人往林府那边如流水的送好东西。 林如海贾敏都是心存感恩的人,因此更惦记贾琏的好,有来有往,如此两边更加亲密无间。 遂关于宝玉突然登门闯林府的事,林如海便不客气的跟贾琏痛快发泄一顿,骂了宝玉,讽刺贾政,顺带着连对贾母的不满都说了。当然,人家林如海是斯文人,表达方式很委婉,用词恰到好处,叫人抓不到错而来,但叫人听了之后,很明显的就听明白那些人存在的问题。 “照理说,我做女婿的,不该如此说话。可她老人家竟然纵容自己个儿孙子如此放诞无礼地去闯外姓人府邸,我怎能不气!我这一辈子,就黛玉一个女儿,捧在手心都怕伤了她,岂能叫那个混世魔王得了便宜。还好你姑母当时机智,立马将你林妹妹送到庙里去了。这要是在家,宝玉那样的闹腾劲儿,真传出什么瞎话到外头,我们孩子的名声还能保住?女儿家不比男儿,禁不起折腾啊。” 林如海觉得青梅酒好喝,连饮数杯,之后又见洛神花酒新鲜,也试了试,又多喝了几杯。 “姑父是觉得二叔那样打一顿宝玉,解不了气?” “是!光那样打,能有什么用。且说他打过儿子多少次了,哪次宝玉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可改好过没有?”林如海冷笑,“倒是有一段时间挺消停,确是在你的严密管教之下。说实话,我早些时候看这孩子的时候,觉得他脑瓜儿聪明,皮相也好,的确是个能读书的料子,只可惜他志不在此,偏偏自己不愿干的事儿就觉得可耻,竟嘲笑我们这些靠读书做官的人世俗堕落。” “疯子的世界,不必懂,更不要去研究。因为他们的逻辑是死的,毫无道理可讲。姑父千万不要和他置气,不值得。”贾琏举杯和林如海碰一个,温笑着劝慰道。 林如海长叹口气,“罢了,要聊他,我们就聊不完了。” “我现在看明白了,要对付他不能用常规法子,那些板子规矩之类对他的约束毫无用处,一时长记性罢了,回头就忘。”贾琏总结道。 林如海直点头,指着贾琏道,“就是如此!” “所以还是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哦?” …… 宝玉养伤数日,在床上秉承着始终如一的姿势,头朝下趴着,压着胸膛睡觉,每次都能做恶梦做到胸闷气短,然后突然惊醒。抹泪数天,他总要活动身体,尽管在七八名婆子丫鬟的帮助下,不论如何小心,他的屁股一动就疼得钻心刻骨,犹如拍屁股上的肉被人生生切开一样。所以每次活动身体,宝玉都忍不住大叫狂叫。 婆子们为避免贾母担心,也都不爱听宝玉的叫声,都用帕子堵着宝玉的嘴。 一番折腾下来,抬宝玉的婆子们头冒汗,累得。被抬的宝玉头上汗水更多,被疼痛憋得发不出声所致。 今天又是‘翻身日’,宝玉疼怕了,真艰难的咬着绢帕。大夫照例来换药,帮宝玉把特殊部分涂好之后,还特意吩咐宝玉要抬起屁股,二期诶一炷香内不许那上面在上面有任何遮盖物。药膏冰凉,涂在屁股上一阵儿好受。宝玉为此就只能尴尬地忍着,撅着屁股,等着药干再提裤子。 床榻虽有薄纱帐幔遮挡,但挡上了之后,隔着帐幔半朦胧的看着宝玉‘晾药’得儿姿态实在是…… 丫鬟们见状都忍笑不已,实在忍不住了,就背过身去,抖着身子。 宝玉还哭着,但他就算是哭,眼睛也不忘瞟着屋里头那几个美人丫鬟姐姐。宝玉见状,还以为是她们担心自己的身体,伤心了,未免被他瞧见,所有就背过身去哭。 宝玉为此心痛自责不已,忙把脖子从帐幔里伸出来,对她们道:“我这样真不干你们的事儿。瞧我腿脚能动,该不残废。就是屁股疼了点,却也不怕,养养总会好的。好姐姐们,我疼得掉泪,若再见你们的眼泪,只怕心更痛更难受!” 丫鬟们闻言,心下都明了宝玉是误会了,忍不住暗自偷笑。稍稍劝慰宝玉,帮他把裤子提上了,哄他睡觉。 刚刚经历翻身之苦后,宝玉真有些累了,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有人传话说“琏二爷要来瞧宝二爷。” 一听贾琏,宝玉倏地就睁眼吓醒了,“谁,谁要来,琏二哥?可不好!你们的都给我规规矩矩的,特别是麝月你们,记得藏起来,千万别叫我二哥发现你们!” 麝月等几个应了。 “书,给我弄本书,要厚一点的,史书吧,不行,我怕他说我不务正业只贪玩看野史,还是算了,那诗本给我,不行,一旦他骂我矫揉造作怎么办。干脆就拿四书五经给我,读这个总没有错。” 宝玉接了四书五经后,就挑出一本打开到中间的位置,读了读上面的句子,三两句话不到,宝玉成功就睡着了。 又过了会儿,突然又有一人来说:“大老爷说一会儿吃完午饭就来看看宝二爷。” “大老爷应该没事儿吧,咱们要叫醒宝二爷么?”麝月问大家的主意,众人都摇头不晓得怎么办。 麝月看着正睡得天想到儿宝玉,便自己做主了,先不告诉。回头等宝玉行了再说也不迟。 谁料宝玉这一睡,直接到午后了。 果然见贾赦乐呵呵地来见宝玉,还未进门,就听说宝玉正在休息不便见客。贾赦就站在门口喊了喊,“怎么现在翅膀硬了?连二叔的脸面都敢驳?” 宝玉被麝月叫醒了,忽听是大伯来看自己,揉揉眼,叫人进。 “你这小子,生了病还有架子,大伯不高兴了。来来来,快叫大伯瞧瞧。”贾赦凑到宝玉的胖脸前,最后点了下他额头,“你没事儿就太好了,大伯为你担心坏了。” “多谢大伯。”宝玉开心的笑,心里暖极了。这些日来看她的人有几个,但大多都说的场面话,连他非常喜欢的琏嫂子对自己都是不冷不淡的,似乎是很讨厌他。 “好孩子,你在这儿无不无聊?大伯今儿个来是特意陪你的,今天下午会一直烦你,你可会介意?”贾赦笑眯眯的问。 宝玉直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他平日干趴在这床上,十分无趣儿,连个真正说话的人都没有,还是大伯好。所谓患难见人心,大伯能在他生病破落时,如此看重他,实在是让他无比兴奋高兴。 “宝玉啊,大伯知道你脑子聪慧,就是半学半玩也一样能考个功名出来,起码弄个举人不成问题。我知道你琏二哥当初对你教化很严厉,的确有点管多了,惹你嫌了。” 宝玉心中一凛,紧张的而看着贾赦,认定贾赦是在给他儿子贾琏抱不平来了。 “大伯,我、我……” “但大伯不是那样的人!大伯只会和你聊天,然后让你讲讲肚子里有趣儿的事儿。”贾赦说着,就拍拍手,便见把名丫鬟如鱼贯入,接着还有四个婆子抬一小型桌案进门,就摆在贾赦选定做好的位置前面。 贾赦铺好宣纸,拿白毛笔,试着在上面写几个字,高度不错,很舒服。 贾赦“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那些婆子可以褪下了。 屋内麝月等丫鬟都被大老爷这阵仗给吓着了,傻愣愣的站在一侧,观察和发呆。 这时候,贾赦又挥挥手,有一丫鬟就讲端来的一壶酒,一个酒杯和一盘花生米放在小桌案上。 贾赦给自己斟了一杯,青梅酒独有的香味瞟了出来,强烈刺激着卧榻宝玉的味蕾。 “这是什么?”宝玉艰难的挪了挪身子,暗中抽鼻子吸,好香。他已经好久没喝酒了。 宝玉眼巴巴的看着贾赦,见贾赦正伏案低头认真写什么,宝玉不明所以,问他:“大伯父,您这是在做什么?” “记录,”贾赦写了名字之后,笑着抬手,用很柔和的态度问宝玉,“你与晴雯是什么时候见得?你可记得你们第一次初见时的情景。” 宝玉愣了下,想想道,“七年前吧,那时候我才四岁,刚刚记事。老祖宗去了赖大家,瞧上她的,把她领了回来。她在老太太跟前做小丫鬟,打扫传话之类。后来针线活做得好,经常给老太太缝缝补补。我记得我第一次发现她面若娇花的时候,正逢芙蓉花开,她笑着和她的小姐妹们扑蝴蝶。” 贾赦张大眼,惊讶地十分佩服的对宝玉点点头,“好孩子,你果然有前途,那么点的时候,就能把女人的事儿记得如此清楚。” “还好吧,我可能记性好点。”宝玉没觉得贾赦的话有问题,笑嘻嘻的回答完,艰难的伸脖子看伏案书写的贾赦,不解问,“大伯,您做什么呢?为什么要把我的话写出来。” 贾赦哗哗写完后,端起一杯青梅酒,咂一口,*的闭上眼,在抓两个花生豆进嘴里。 “老朽号春华居士,乃一名不见经传的写文人。” 第87章 玉州引渠事 宝玉笑:“大伯父好文采,竟然要写书了,侄子在这儿先恭喜您。您要是把书写成了,可记得第一时间借给侄子阅览一番,同喜才好。” “好好好,就冲你如此独到的眼光,大伯就允诺你,第一个给你看。” 贾赦再倒酒。 酒香四溢,味道飘钻进宝玉的鼻孔,勾得肚里的酒虫都爬了出来。 “好香,青梅酒?” 见贾赦点头,宝玉盯着桌上的酒壶,咽了咽口水。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喝两口酒,既能驱散心里的烦闷,也能麻痹自己,缓解自己屁股的疼痛。 “你要喝酒?”贾赦见宝玉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酒杯,笑嘻嘻的倒一杯送到宝玉嘴边。 宝玉刚张嘴,贾赦就把酒收回来,倒进自己嘴里。 宝玉愣了,表情不可思议的瞪着贾赦,有点急红眼的意思 贾赦红着脸打了个酒嗝,拍拍肚子道,“我差点忘了,你正养病,不能喝酒。” 宝玉脸色顿时垮下来,心里少不得对贾赦有怨念,却也罢了,决计不跟他计较。 “宝玉,别怪大伯问句不该问的,你跟晴雯这丫头到底有没有……嗯?”贾赦兴奋地抬抬眉毛。 宝玉脑子里晃过晴雯娇美的脸庞,忙红着脸摇头:“伯父,您快别说了,那丫头已经去了,咱们怎能谈论这样的话。” 贾赦摸索了下巴,打量宝玉的身量,特别是屁股下面的那个部分。“嗳,你这么小,我估计也不可能。” 你这么小。 宝玉懵了。大伯这话什么意思?是说自己那东西小,还是说自己年纪小? “那你说说,你对她可有什么情义?” “自然有,我真心盼着她能好好活着,叫我为此病三年我都愿意的。”宝玉有落泪了。 “那你可知道芙蓉花的事儿?有人说那是她转世芙蓉花,要开给你看得。” 提起这个,宝玉更心痛不止,“琏二哥,他、他……” 宝玉被贾赦突然恶狠狠地盯着,到底没把责怪贾琏的话说出口。 “其实芙蓉花已开,你琏二哥把开花的那盆送进宫里去了!” “什么!”宝玉惊。 “你们注定不得相见了。倒没关系,伯父为了你,从你琏二哥那里讨来了另一棵芙蓉。” “真的?” 宝玉话音刚落,就见贾赦的丫鬟捧着一盆东西端到床头。盆中立着一根干巴巴的枯木,显然木芙蓉早已经死了。 “这、这……是木芙蓉?”宝玉受刺激指着拿东西,哭得稀里哗啦。 “痴情郎泪洒芙蓉树下,转头风流如故,厚颜骚扰世家千金。”贾赦提笔又写一句。 宝玉见贾赦还写,根本没有劝慰自己的意思,不解道:“伯父,您这是做什么,为什么我说几句话,您就开始写,您到底写得什么?” “编故事罢了,想法一冒出来我就得写,不然很快就忘了,你不要介意啊。”贾赦将酒杯内的佳酿饮尽,笑着凑宝玉跟前,“对了,你挨了打,觉不觉得委屈?” “我……”宝玉瞟眼贾赦,他自然觉得委屈,可是这话他不敢当着贾赦说。 贾赦一眼看穿宝玉的心思,举手发誓,保证不把他的话外泄出去。 宝玉方道出心中的苦,总算有个人可以排解,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讲给贾赦。 贾赦见他哭得泪如雨下,叹口气,心疼的拍拍宝玉的脑瓜儿。 “可怜啊。” 贾赦再斟一杯酒送进肚,随即提笔,唰唰写起来。 宝玉忍着屁股痛,费力的扒着床架子爬起来,伸脖子去瞧贾赦所写的东西,大概瞟了几个字,什么“宝玉”、“风流”、“婢女”之类。宝玉呆了,心猛地一抖,他终于明白大老爷来这的目的了! 宝玉急得面红耳赤,很生气的对贾赦道:“大伯父,您是在记录我的事、我的话,对不对?” “嗯,差不多吧。”贾赦怕一会儿忘了,忙着低头写,没工夫搭理宝玉。 “这怎么行?你刚说过你不会把我的话外泄给别人的,你发过誓!”宝玉有点恼,感觉自己被利用了。 “傻孩子,我发誓没赌咒,所以就算不遵守约定也没事儿啊。你这孩子,还是太年轻,该多吃吃教训才能长本事。回头等你长大了,说不定还会谢谢大伯呢!”贾赦嘿嘿笑起来,“当然,大伯也不是那种坏人,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这些话是你说的。这些话只是我故事里的贝宝玉说的,放心了吧?我这话本里的内容都化了名的,别人肯定不会想到你身上。” 宝玉吃惊一脸,气得直抖嘴角。贝宝玉,这么明显的影射,傻子都看得出来!! “大伯,您在耍我!?枉我刚才那般感激你来探望,你却只是来利用我。我已经被我爹打成这样了,求您就放我一马,好不好?那话要是被我爹瞧了去,我只怕连命都会保不住的。”宝玉哭丧着脸。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我都说了,给你化了名,不会有人知道,你爹也不会知道。”贾赦不满地念着胡子,很不理解宝玉为何如此不识趣儿,“都是自家亲戚,你这样太小气。” 贾赦想了想,再倒一杯酒,转头提笔在甄宝玉的性格上添了很重要的一笔:对长辈不敬,极为小气。 “不行,绝对不行。”宝玉一激动,抬起上半身,抓着贾赦的小桌案,要抢走高走。贾赦哪容他毁了自己的心血,急忙忙把桌子往后一挪。宝玉身子随之向前倾倒,一头栽在了地上。 “哎呦,痛!”宝玉磕了头,用手揉,挣扎动弹的时候,屁股上传来剧痛,宝玉哇哇叫起来。 在门口候命丫鬟们赶忙冲进来,扶宝玉上床。麝月几个安顿好宝玉后,有些愤然的看着贾赦。 贾赦不爽了,对她们吼:“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喂狗。眼都瞎了么,我只是挪下桌子,是你们主子不识趣儿,非抓着我的东西不放。” 贾赦气急败坏的哼几声,冲到宝玉身边。宝玉吓得失色,忙抓着麝月救自己。麝月护主心切,干脆就用身子横在宝玉前头,替他当着。 贾赦抬起宝玉床上的那盆木芙蓉,狠狠地砸在地上。 一屋子人都吓呆了。 “多情公子本无情,何必传相思,死了最好,这才是你的归宿,活该你寄错情!”贾赦气哼哼的踹两脚,把那颗枯树苗给踹端了,随即拂袖而去。 写书的人构思时都比较敏感,贾赦不巧正赶上这时候。 一屋子人都以为赦老爷疯了,不过他混名儿早有了,大家都不觉得奇怪。麝月抚慰宝玉之后,就打发人去知会贾母,势必要将今日事一五一十的告上去。 贾赦发完火却挺高兴的,回去关在屋里头继续写书,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宝玉心力交瘁,好容易忘了疼痛要睡觉了,忽有人喊“二老爷来了”。 宝玉立时惊醒,这才想起之前就有人通报说父亲今日会来。 宝玉吓得心甘乱颤,把头蒙在被里打发人去会贾政,就说他正在休息。 “都什么时候了,还睡?白天睡饱了,晚上觉就没了,快去把他叫醒。”贾政说罢,看见床前正好有个凳子,就坐在那儿了,面对着宝玉。他正琢磨着该给宝玉讲些什么的时候,就见宝玉床头摆着一摞四书五经。 “父亲,”宝玉假意刚睡醒的样子,迷迷糊糊睁眼。 “你这孩子,卧病在床,也知有心学习,难能可贵。今儿个,父亲就给你讲四书吧。”贾政随手抽出一本瞧,然后反过来问宝玉可学过这些没哟。 宝玉惧怕的看着贾政,很迟缓的点了点头。 贾政乐了,表示要考校宝一下。关于考儿子的事儿,贾政可是信手拈来。于是这一考竟不知不觉过了一下午,贾政考的宝玉答上来,贾政就教育他要戒骄戒躁,不可因为会了而放弃温习。碰见宝玉答不上来的,贾政就开始训斥宝玉,骂他不上进。 左右怎么做都是不对,本就不爱学习,被贾政这么折腾,再加上屁股疼,以及之前大伯气他的那些事儿,宝玉现在内外双煎熬,真真叫一个生不如死。 终于忐忑的熬到了晚饭时间,目送走了贾政,宝玉松口气,差点晕厥过去。麝月嫌弃宝玉身上盖的被子,发现里子已经被冷汗打透了。忙张罗着给宝玉更衣沐浴,换被子。 白天,话传到老太太那儿去后,一直没动静。麝月还以为中间有什么耽搁,去鸳鸯那儿打听,得知老太太是知道的,却没想管,便死了那份儿心。 宝玉现在挪动之类,都要让人扶着才行。一动就疼,但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每日早晚出恭,那才叫真正的折磨。 每次,茅房里都会传出宝玉惨痛的叫声,“嗷……啊……嗯”之类。搞得不少人从院外经过时,露出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 麝月怕人误会,所以宝玉每次如厕的时候,她都会派人去院外四方守着,碰到人了就好好解释。却越解释,人家越露出一脸“我懂”、“我不会说出去”的态度。 荣府下人们子贾琏肃清几茬,有方调|教后,口风还算好。不过到底是有把不住门的,把事儿说给亲近人。其中不少下人跟荣府那边的挂着关系,所以没几日,这事儿传到宁府贾蓉耳里。 贾蓉得知此事后,虽有几分不信,却还是放心不下,再三叮咛王熙凤可少往荣府去。 王熙凤冷笑:“你瞧我嫁进门这些年,除却必要的时候也只是跟太太过去,哪次单独去过?要我说你就白操这份儿心,净听那些不着边儿的胡言乱语。我且问你,宝玉才多大,十一二岁,有没有那样的能耐且不说,就是有,你觉得老太太还有老爷们会纵容他如此么!” “经你这说,这传言是不靠谱。可真怪了,是谁跟他过不起,瞎传这些的。”贾蓉不解道。 “这种事儿就我们两府传,外头不知道。应该是是荣府哪个嘴巴不严的把话儿打过来了,刚巧听此话的人是爷身边的,才入了你的耳。此事可要严管,不能叫他们嘴欠传了出去,耽误宝叔的名声。”宝玉于王熙凤来说,还算有恩,再说这厮受着贾母的宠爱,只要她这回护着宝玉,回头在贾母跟前也能讨个好。她还有把柄在荣府手里,只要能让她老人家一声令下,叫荣府那几个知情人什么都不说,她才算真放心了。 王熙凤先从贾蓉口里得知人名,提到自个儿跟前,狠骂一通后,就叫人把这几个小厮一并带到荣府去。王熙凤当着贾母的面儿,好一顿伶牙巧嘴,将这几个人混说一通,转而给贾母赔罪。 贾母对这事儿还真不知情,惊讶之余,忙命人确认,得知此事中间的误会,且差点酿成毁宝玉名声的大错,贾母后怕不已,对王熙凤的作为自是十分心存感激的。 贾母笑着跟尤氏说,要好好奖赏王熙凤,命人取了一对极好的玉如意来。 王熙凤忙行礼调笑:“举手就办的事儿,哪能受您这样的恩惠。我新妇进门,有诸多不懂规矩的地方,必有疏漏怠慢荣府诸位之处。老太太能不计前嫌,便是我这小辈莫大的福分了。” 不计前嫌。 贾母立马就听懂了王熙凤的暗示,笑呵呵对尤氏道:“你这媳妇儿好,万里挑一的巧嘴,我们都喜欢。” 王熙凤见贾母态度平和,又听她这样评价自己,心料她担心的事儿解决了,顿然轻松许多。 “她一直如此,老太太不觉得聒噪就好呢,”尤氏正笑着对贾母道:“我觉得是我福气好,找了个这么能干的媳妇儿。有她在,家里头没有半点事儿叫我操心。” “那你是真有福了,我都不及你。”贾母叹道。 尤氏不解:“怎么,家中还有您忧心的事儿?老太太可别不知足了,满京城谁不知道您有个做尚书的侯爷孙儿,我们都羡慕不来呢。要是我,天天做梦都会乐醒了!” “长孙那边的确叫人省心,给我挣了脸面。可另一房就不行了,总叫人有操不完的心。”贾母因想到宝玉,叹息不止。 “要我说二叔也是个挺有福的人,也是领实职正经做官的,比我们那边都强。而今虽然因病在家歇着,正好能陪陪您!人各有福,可不要比,就是比也该‘比下’不‘比上’。我们要是和您们比起来,那都该羞得把脸埋土里去了,还活不活了!咱们人活着就图个乐呵顺心,您说是不是?” 贾母点点头,“的确如此。” 贾母被尤氏劝宽了心,乐呵呵的送了好多东西给她们婆媳。其中自然有近来她很喜欢的青梅酒、山楂卷、盐津梅子等等。 回去后,王熙凤领了一份回去。贾蓉同贾蔷去上学,她打发了那些来回话的婆子们,就一个人坐在屋里炕上,倒了杯酒。平儿见状,凑了两样下酒小菜过来。 王熙凤叫她也坐,斟一杯酒给她。 饮了之后,伴着酒水滑下肚,嗓子里温温热热的,唇齿还留有梅子淡淡地清香。 平儿也喝了,叹道:“真是好酒。” 王熙凤鼻酸红了眼,翻了翻眼皮,用帕子擦拭眼角。 平儿见状,忙问:“奶奶可是又想起那件事了?” 王熙凤瞪她一眼。 平儿是该收嘴,可有些话她还是忍不住想劝,“奶奶,我瞧今儿个荣府老太太的意思,必是不会追究那件事了。就这样和和和气气的把事儿了了,各过各日子,挺好的?” “你懂什么,我恼的根本就不是这件事。”王熙凤狠狠咬牙,“明明那厮先招惹,转念突然就无情。冲他这份儿耍人的心志,我也该送他一份儿大礼!” “这……”平儿本还想劝,却见王熙凤心意已决,她再说什么也不过是找骂罢了。 “我叫你打探他近日行踪,可有着落?” “有,这一两个月他一直忙着在玉州挖沟引渠的事儿,一般是三天回一次,半月休一天。偶尔还会抽出一两日去视察庄子。还听说他今年种了许多烟草,大家都说他糊涂,抽烟的老汉全国有几个?种了上万亩,必然滞销,卖不出去的。” “那敢情好。”王熙凤冷笑。 “小李庄刚刚兴起,种得满山李子,如今刚结了青蛋子,就有人疯传说那李子的味道好。再就是小枣庄,多了一样新品种——鹿。听说鹿肉极为滋补,过了狩猎时节就不一定能吃到,养这个似乎不错。”平儿猜测道。 “我听说玉州知府前段时间闹出事儿了,引得皇上撤了他的职。不过位置还是给他留着了,后来他停妻再娶的事儿到底闹没了,还受了皇上的狠狠一顿训,前儿个才官复原职。” “确有此事。”平儿道。 王熙凤甩着帕子笑,“这玉州知府有些意思。” …… 玉州,知府衙门。 郑绪坐在堂上,不禁感慨:又回到这地方继续了。 先前他意欲停妻再娶,被多方劝阻,特别是受到他皇后姨妈的阻碍,他终究没能将他的心爱的女人娶进门。而今如柔只能是个外室,受尽人嘲笑,却还要在他面前强颜欢笑,温婉如初。郑绪想想就心痛,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至于妻子那边,郑绪是顾念的,只是她太自私,不支持自己把如柔娶回家。郑绪便对她心冷了,把他们母子安置回京城的宅子里住,他便再不想管了。 而今郑绪已命人悄悄地把如柔接进府里,要和她过你侬我侬的神仙日子。 言媒婆特来庆贺,郑绪高兴地要请言媒婆吃酒。言媒婆不肯,说还有事儿忙。郑绪命人取了一百两要奖励言媒婆,言媒婆不肯收,只道:“能为郑大人牵得这一世的好姻缘,便是我言敬的福分了。” 言敬。 郑绪记住媒婆的名字,忙笑着应和,临走时,却打量她一番,忍不住道:“怎么瞧都觉得你都不像是三十岁的人,你样子如此貌美,只怕你四处行走给人牵红线的时会有危险。不如让本官派四个人去保护你,也好护你周全。” 言媒婆点点头,笑着去了。她走路时步伐十分轻盈,像是被风吹起的白纱,犹若仙子一般。 郑绪正打算回去陪如柔喝酒,忽听人急报,说是衙门的人跟户部、工部的人起了冲突。 郑绪这才想起户部曾要在玉州修水渠的事儿,现在开始干了? 对方毕竟是户部尚书,而今正得圣上眷宠。郑绪自个儿虽然是不怎么怕贾琏,可做人也不能谁都得罪不是,所以郑绪还是去了。 贾琏比郑绪提早到一刻,起争执的人里头,有他刚刚培训中的学生薛蟠。这孩子头破了皮,似乎是被抓伤的。再看那边的衙差,虽然个个怒气冲冲,但都完好无损。贾琏便猜测薛蟠真的听自己的话,没有随便动手打人。 “怎么回事?” 薛蟠忙颠颠地跑到贾琏跟前,第一句就是:“二哥,这次我真人这没动手,您瞧我脸上的伤,就是他们打得。就那个衙差,一大老爷们竟留着指甲,跟个娘们似得挠我。” “做得好,不会叫你白受伤。”贾琏拍拍薛蟠的肩膀,示意他退后,因此刻他见郑绪也到了。 俩人以前都见过面,不过是点头之交,但郑绪寒暄的很热情,贾琏也便客气地回应了。 俩人听在场的双方陈词后,终于了解了事情经过。 工部的人要把水渠引到北边去,需要横跨几户人家的农田,主渠比较宽大,占地多。农民们都不愿意自家田遭殃,就阻拦起来。衙门来人听说后,却完全没有协调此事的意思,站在农民那边义愤填膺地谩骂工部官大欺人。薛蟠气不过,跑去和他们理论。薛蟠是什么人,纨绔公子哥儿一个,性子也爆,对方凶他也凶。终有个衙差厌烦他,抬起‘正义’之手,和薛蟠厮打起来,顺便挠伤薛蟠的额头。 郑绪闻言,立马踹了那衙差两脚,劈头盖脸就骂:“这兴修水渠是利民的好事情,你们做人怎能如此目光短浅,因一点小事就和人争执。” 这一骂,引得四周的农户们愤慨,“凭什么引渠造福别人,我们却活该被毁田受罪。我们一家六口人,就靠这几亩薄田度日,你们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就要挖田除苗,可叫我们这些人以后吃什么!” 贾琏刚要说话,郑绪忙伸手阻止贾琏,当众对其道:“尚书大人,请不必担心。这几名无理粗鲁的刁民,我会亲自带回衙门好好说教。” “好好说教”四个字,郑绪还故意加了重音,成功引起了众怒。 第88章 郑背后女人 “大家听到没?朝廷抢了咱们吃饭的东西,还要抓咱们进牢房,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呼百应,众农户们都起哄起来。 “俺哪儿都不去,就守着这两亩地,想拖俺走,干脆一刀杀了俺!” 一老农甩了手里的锄头,干脆打横躺在田上。其他人见状,纷纷丢了自己手里的农具,跟着躺下了。 郑绪见状,冲贾琏拍手直骂:“瞧瞧这帮刁民,给鼻子还上脸了。来人,都给我拖回去!” 贾琏可算是明白了,这个郑绪就是来给自己添乱的,三两句话就底化激彻了户部和村民们的矛盾,听起来他似乎是故意的。修水渠的事儿可是他的软肋,对方一下就抓住了。贾琏心里很清楚,今儿个的情势再闹下去,回头定会引起玉州境内所有农户们的反感,将来就算水渠建成了,遭到破坏、厌弃,又或者根本没百姓们肯去维护,便是白费了人力、物力,他的计划就成了空谈。玉州不行,又怎么推行全国? 郑绪还在骂那些村民。 贾琏见状反而不着急了。他只是冷眼看着郑绪,一句话都不说。 郑绪自觉做得很到位,已经很替贾琏抱不平了,却不见对方有丝毫感激之情,连个客套话都舍不得跟他说。郑绪心里很不爽,他本来就瞧不上这些在朝堂上咬文嚼字的重臣,跑到地方来‘下马威’。地方官这么好心费力的,他个尚书大人却是这样的态度,鸟他干什么!爷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朝上有太后姨妈撑腰,谁敢奈他何! 被衙差拖打的农民们嗷嗷大叫,纷纷挣扎,拾起地上的镐头要反抗。 郑绪本来要把衙差扯下,不给贾琏面子了。这会子忽见这帮农民要‘造反’,驴脾气顿时上来,“呦呵,反了你们了,还想打本老爷不成!” 农民们明显害怕,抖手举着手里的镐头,哆哆嗦嗦道:“俺们谁都不想打,俺们只想保住地!” 此话得到众农户们的一致点头附和。 “大胆刁民,竟然敢跟本官讲条件,本官今天就让你们尝尝——” “郑大人果然是位体察入微的极品父母官。”一声沧冷,如玉碎裂之声。 众人寻声望过去,看贾琏。 郑绪也看着贾琏。极品这词儿他知道,比如玉中极品,那就是极好特别好的意思。贾琏用极品这个词儿来形容自己,应该是在夸自己好,可他那话听着总觉得味儿不太对。不过话里都是好词儿,“体察入微”、“极品”,形容的很好,很好! 郑绪嘿嘿笑,算是灵了贾琏这个情,“尚书大人请放心,这里的事儿交给我摆平就好了。都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制服这些暴民!” “都住手!”一声爆吼之后,余音震耳。 大家下意识的望向贾琏,都以为是他喊得,转而却见贾琏身边的另一俊朗少年面红耳赤,满脸怒意,显然刚刚发火的是他。 薛蟠很不爽地走上前两步,指着郑绪道:“有你这么做父母官的么,这些农民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他们做错了什么,他都只是想保护自家糊口的几亩田罢了,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地苛待他们。” 有几个农户以为自己幻听了,使劲儿扣了扣耳朵。大家都挺奇怪的,纳闷的看着这位衣着富贵的小霸王。才刚他跟衙差较劲儿的时候就挺厉害。不过这小子到底是帮谁的?刚才衙差帮着他们农民的时候,这厮跟衙差对着干。现在衙差听知府的话,向着他们那边了,他却站在他们这些农民们这头,甚至跟知府郑大人对着干,都敢吼他! 村门口半年才来一次的唱大戏的,都没他精彩。 农户们都一脸傻愣脸盯着薛蟠。 郑绪被个毛头小子给批了,倍感耻辱,他打量薛蟠,见他年纪不大,应该不是做官的。不过考虑到贾琏的特例,郑绪怕自己孤陋寡闻,遂先张口问了出处,“你是谁?” “我?连我你都不知道?我是贾尚书的表弟!”薛蟠拍着胸脯,很自豪很大气地自我介绍道。 贾琏翘起嘴角,瞧薛蟠现在这副呆样,还真有点讨喜。 “表弟?呵……哈哈哈,”郑绪冷笑叹一声,接着不可思议的大笑起来。区区一个表弟,竟然对自己指手画脚,谩骂相向。“竟敢对本官如此说话,我看你是胆肥不想活了!贾大人,别怪我对你这位表弟不客气!” “呵呵。”贾琏冷笑,板着脸望着郑绪。 郑绪不爽了,瞧瞧他那副冰山脸,摆给谁看呢?为显他冷峻好看?呸! “来人,他,还有这些刁民,统统都给我抓起来!” 薛蟠见衙差真走过来押解自己,薛蟠慌了,忙喊着琏二哥救命。 贾琏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卷明黄的东西。 郑绪正歪嘴一脸乐,背着手,得意的哆嗦着一条腿,本想瞪着而贾琏求自己。转眸间,忽见贾琏手上的东西,吓得屁股坐在地上,接着跪下了。 众百姓不明所以,可见郑大人如此反应,再看那卷明黄绸布外头赫然绣着一条龙。戏文里说过,那好像就是圣旨。大家纷纷都下跪起来。 “不用紧张。”贾琏问问笑,将手里的圣旨放到郑绪手上,很小心,以免自己的手碰见郑绪那双手。郑绪如此武断暴戾,手上必定沾了许多无辜良民的血。贾琏嫌脏,更不耻和这样的人为伍,哪怕是多说一句话。 郑绪打开圣旨,吓得心提到嗓子眼了,可当他看完圣旨内容之后,大大地松口气,站起身,拍拍自己腿上的土。“我当是给我的呢,原是下给你们户部的圣旨,这跟我有什么干系?” 程书良受了贾琏的暗示,颠颠跑到郑绪跟前指点,“大人从这里读,一切人员这里……到地方均不得干涉。” 郑绪白了脸。他尴尬地瞪贾琏,终松口叫人把薛蟠给放了。 但那些闹事儿的农民们依旧被押着。个个心里不忿,到底官官相护,即便是相斗,好歹人家能自保。他们这小农民呢,无钱无势,只有被权贵欺辱玩死的份儿! “这些农民,皆是郑大人之责,大人的确该带回府去好生安抚。” “你胡说什么?”郑绪有点听不明白。 “挖渠前,也就是郑大人丑事还没闹出,还没罢官之前,户部早已经与大人商议了如何处理‘引渠占田’的问题。当时户部跟衙门还订好细则,占一亩,赔偿银钱多少,以官田相抵多少。这些事儿都是经过衙门正经手续的,也有郑大人的亲笔批复为证。虽说郑大人因故缺职一段时间,但衙门的政务总不能废吧,您还有这些属下不是。可今日,工部、户部人来此施工,竟遭了这些无辜农民们的抵抗。为何会如此?难道要怪这些突然知道自己失去田地的村民们么?是你们,未尽义务,未尽协调之责,补偿事宜半点没做!” 郑绪懵了,不解地看贾琏:“赔偿事宜?我亲自批复的?有这种事儿?我没干过。” 郑绪见贾琏冷笑对着自己,心虚了,用尽全力回忆,还是啥也没想起来。 程书良看一眼贾琏,从怀里拿出证据来,给郑绪瞧了公文。 竟真有这事儿!这段日子因为停妻再娶的事儿,他忙得焦头烂额的,一面要听皇后姨妈的训斥,一面要安抚真爱,一面还要应付妻儿那边。他肯定也都是忙忘了。 “细论起来,我们挖渠一月,少不得碰着几户人家的地,那些百姓竟都忍气吞声了,白白受了窝囊气。多亏这次横穿毁了数处良田,不然至今这件事儿都被蒙在鼓里。”贾琏叹道。 农户们早都安静了,尚书大人的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原来朝廷早考虑到他们了,早安排了银两外加田地的补偿,是这个姓郑的玉州知府玩忽职守,彻底把他们给忘了,才叫他们遭今日的罪!更可气的是他们无知,竟拿着镐头对户部的人恶言相向,真真羞愧至极! 郑绪愣了愣,走到贾琏身边呵呵笑,低声道:“这事儿的确有我的不对,可我刚复职,记不起来一个多月钱的事儿很正常。就算治玩忽职守的罪,也该是我那些没用的混账属下,你奈何不了我。” “谁能奈何得了郑大人您啊。”贾琏很柔和的挑起嘴角,似乎郑绪说的那些话让他心情很好。 郑绪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解气,恨得暗自攥拳头。 贾琏转而扫眼那些看热闹的农户们,笑着对郑绪道:“郑大人,既然误会解除了,他们——” 郑绪不情愿的下令:“放了他们吧。” 众农民们纷纷跪地,给贾琏磕头谢恩。领头的老者,是村长身份,代大家向贾琏赔罪,狠狠地解释他们之前闹事实属无奈之举,情势所逼迫不得已。 贾琏笑着亲手将老者扶起,道:“理解,若换成我遭遇这样的事,只怕会比你们更不忿。” 大家见尚书大人如此平易近人,都高兴地松口气,乐呵呵地笑起来,瞧贾琏的目光都崇拜至极。 郑绪见状,酸溜溜的冷哼一声。 贾琏转眸看他:“那接下来的事要麻烦郑大人了,待施工完毕,户部才会派人核查账目,不急。” 一声“不急”,蕴含了别样的含义,听者皆明白其意。当事者郑绪更觉得愤怒、羞耻、丢脸,怒火不由得从两肋窜出来。 贾琏瞧郑绪一副气得要着火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真相多看会儿他这样子,不过却不你能多留他,由着他带着属下狼狈逃走。 众农户们忽然欢呼起来,人群中不知那个人如此大胆,竟喊了一声“狗官”。此时郑绪还未走远,听到这话,气愤的回头瞪一眼,弓着腰灰溜溜的走远。 散了人群,贾琏才转身。户部、工部的人刚才都站在贾琏身后那儿,三层人聚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的确很难看到最后面的人如何。 贾琏忽然拱手,冲着人群的方向。这是人群突然让出一跳路,一位衣着锦华中年男人气派走出来,没有胡须,皮肤极好。 “戚公公,叫您见笑了。” 戚公公面挂着笑,很热情的冲贾琏行礼,“尚书大人可折煞我了,此举万不敢当。今日事,解释我亲眼所见,我必定会如实禀告皇帝,绝不会有半点虚言,尚书大人请放心。” “幸亏近日赶巧,有戚公公在,您说的话皇上自然是十二分的相信。不然此事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奏报,只怕那厮巧言辩驳,加上皇后那层关系,我得不了好。” “停妻再娶的事儿他都敢干出来,还怕什么!不过,皇上的忍耐是有限的,前儿个他刚骂了大皇子。”戚公公小声告知贾琏。 贾琏点点头,接着跟戚公公嘀咕两句,便笑着让程书良送走了他。 薛蟠呆呆傻傻地等着贾琏忙完,才笑呵呵的凑上前去,深深鞠一躬,致谢贾琏的救命之恩。 “什么救命之恩,你为我做事,我保你很正常。” “那也是琏二哥对我好,才会救我,嘿嘿……”薛蟠挠挠头,转而问那戚公公的来历。贾琏同它解释了经过。 昨日皇帝见了贾琏呈奏的工程进度奏折,大喜,很想亲眼见见玉州引渠的盛况,不过进公务缠身以及其它诸多不变的地方,皇帝去不了,于是就拍了身边罪得信任的大太监纵观戚公公去。本来贾琏带着戚公公在视察已修好的水渠,刚巧薛蟠这边出事儿,戚公公又表示他的身份不用外泄,贾琏便趁机把他安置到人群后。本来是一桩小矛盾,解释就是,偏偏郑绪总是挑唆添乱,贾琏干脆连解释都不解释了,在戚公公跟前为郑绪狠狠地上一次眼药。 凭着戚公公在皇帝跟前受宠信的程度,郑绪这次恐怕要倒霉了。凡事不过二,郑绪刚上任就出事儿,加之皇帝本就是因为皇后的关系才照顾他,再考虑到而今大皇子和皇后独大的情势已被皇帝所忌惮,郑绪作为皇后的娘家人,这回犯事儿他根本不可能躲地过。 贾琏送走戚公公那边,就仔细询问当时在场的人,包括薛蟠在内,“闹出这种误会,你们一开始怎么不解释?” “衙门的人来有快,我们刚想解释就被吵回去。”薛蟠委屈道。 贾琏作罢,反正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样,追究也没用。 两天后,正是大朝日。 皇帝当众宣布撤职余周周郑绪,另立一位叫付安的翰林院榜眼替代此职。 玉州知府是地方官,非特殊允许没有有上朝的资格。郑绪复职第五天,忽一纸诏书下来,皇帝姨丈夺了他的官爵,而且还查抄了他在玉州府衙的所有私产。 郑绪心有不满,但转念想自己以后可以无忧无虑的和如柔在一起,双宿双飞,过着神仙日子,郑绪便释怀了 只是郑绪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竟然连如柔都抓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郑绪一见如柔的眼泪就有点发疯,他三两下扑上前,踹开那两个押解如柔的侍卫,“休要用你们的脏手碰我的妻子!她是我的妻子,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媳妇儿,你们这些狗眼不识泰山的混账们,我要把你们的胳膊都剁下来,去喂狗!” 负责查抄知府衙门的林如海早看不惯郑绪这种做派,特别是他停妻再娶的丑事,叫人心里直反恶心。 林如海何等人物,有年纪又阅历,什么人他没见过,就郑绪这类脑子被虫蛀了的蠢货,不用跟他们讲道理,直接来粗暴的就可。 林如海挥挥手,立即有三名侍卫制服了郑绪。 郑绪还在痛彻心扉,望着再次被抓的如柔,冲林如海大呼:“你耳朵聋了么,为什么听不见我说的话?她是我的妻子,你们没资格动!” “郑大——”林如海立刻改口,“不对,是郑绪,皇上命本官查抄所有衙门内你所有的私产。这位姨娘签了卖身契给你,自然就是你的私产,本官奉旨行事,依旨意办事,自然要将她一同带走。” “她不是,那卖身契是她那日和我玩笑,自愿签的,我没允许,我不愿意的,我只是忘了毁掉它!”郑绪扯着嗓子喊,脖子上的青筋暴凸,可见其愤怒。 那个叫如柔的女人就一直在哭,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儿望着郑绪,等待着他的解救。 林如海才不管这些,更不愿跟郑绪这样讲不明白道理的疯子继续解释。他转身便去,余下的活儿交给府内的小厮们处理即可。 郑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粗暴的拖走,心痛不已,挣扎不过,便绝望地四肢瘫软的哭起来。 等查抄的人撤走,府衙内早已经是一副颓败萧条之竟。 府内众人打扫的时候,见郑绪还在,立马拿着笤帚打他出去。 “明儿个新知府就来上任了,你不适合待在这儿。” 郑绪愣,“这么快?”皇上动真格的了,真的撤了他的职,而且这么快就找人替代他了。看来这次他怎么都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郑绪突然慌了,以前他太不怕地不怕,那是因为他心底里头清楚自己有皇后姨妈做靠山,惹了事儿最后也不会有事。这次突然这么快,他真的害怕了。 急急忙忙出府,搜刮自己身上,却发现没银子,小厮什么的也都不在,被“查抄”了。郑绪见自己身上还挂着个玉坠,忙送去当铺当了,当即买一匹马,急急忙忙进京,请求进宫。 郑绪在宫门外等到天黑,宫门大关时,才死心,知道皇后姨妈今儿个是不能见自己了。 郑绪癫狂气愤之余,沮丧不已,决定先回家明天再行请进宫去。谁知他到了自家门口敲门,喊着自己的身份,竟每个人给他开门。宅子里头的人都想是死了一般,不论他怎么喊,就是没人应。郑绪很很踹门大骂,还是没人理他,这才意料到其中有问题。必然是他那个薄情寡义的正妻,见他落魄了,便不想认他! 他可是孩子们的父亲啊,这个毒妇怎能如此自私! 郑绪更气,使劲儿踹门,更大声大喊,吵得邻近两府不得安宁。 赵氏无奈之下,才命人开了门。郑绪一进门就奔向正堂,冲着赵氏劈头盖脸一顿骂,“叫人把如柔查抄走的事儿是你干的吧,如柔签卖身契给我的事儿就你一个人知道,其他人还不知情,那个姓林的更不可能知道。你个没良心小肚鸡肠的恶妇,没想到你不容如柔到如此地步。我当初怎么瞎了眼,娶你这个贱蹄子进门……” 郑绪气急了,什么话脏骂什么。骂过之后,四下寂静,他盯紧一看,方发现通往内间的门口站着俩孩子,一个七岁,一个八岁,都曾是他的宝贝心肝。俩儿子而今都以一脸不可思议外加震惊的报请看向郑绪。 郑绪扭曲的神态顿然僵住了,不知该如何反应。 赵氏早被郑绪骂的泪流满面,上气不接泄气。她狠狠地瞪一眼郑绪,叫人甩了一张纸给他。再没什么好说,直接领着俩儿子回娘家了。 郑绪弯腰拾起地上的那张纸,赫然“和离”二字,令他心如寒颤,手开始渐渐发抖起来。 冲动之后的结果,其实并不是他想要的。郑绪闭上眼,这种时候了,他眼前却依旧浮现着如柔那张娇美如花的脸。 果然,还是只有如柔最最懂她,是他此生唯一可携手的知心人。 烦躁一整夜。 第二天,言媒婆上门了。 可不巧,俩人刚照面,外边就有人传“贾侯爷到!” 言媒婆突然慌了,忙要郑绪帮她找地方藏身。 第89章 都不得善终 “你这是作甚,你我正大光明,何须躲躲藏藏。就算我们不清白如何,他一个户部尚书,还能管得了我郑某人的家事不成!”提起贾琏,郑绪就恨,他能有今天的光景,全拜贾琏所赐,这厮竟还敢来! 言媒婆忙摇头,慌张地跑进里屋,开了衣柜柜,边躲边对郑绪道:“我与他早有宿怨,今日若叫他得见我在此,我这媒婆的生意就再做不下去了。” 郑绪愣了愣,虽不解言媒婆怎么会怕成这样,不过料想对方是贾琏那厮,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言媒婆对自己有恩,郑绪自然顺遂她的意思,将门关严。方整理衣衫,预备去迎,转头却见贾琏已经掀帘子进来了,其身后还跟着六名带刀的侍卫,个个长得蛮横神武。 郑绪慌张地用余光撇眼衣柜,急上前两步,憎恨地瞪贾琏:“你来这做什么?” 贾琏背着手环顾屋内的环境,不等郑绪请让,便冷着脸先坐了下来。 “哼,还户部礼尚书,我看你根本就不配这个‘礼’字。”郑绪讽刺其‘不请自坐’的无礼。 “上茶,”贾琏吩咐完,见屋内丫鬟慌张地盯着衣柜,转而又慌张地看他,接着才看向郑绪求主意。 郑绪没发言,他不想款待贾琏茶水,更加不欢迎贾琏来这里! “呵,无礼,说你自己?你就是这么招待奉旨来此办差的上级?”贾琏冷笑问。 “奉旨?”郑绪好笑起来,“你不会是又拿着那卷皇上写给户部的圣旨唬我吧?” 贾琏叹:“呵呵,你随意。” “我问你话呢,回答我!”郑绪感觉到自己被贾琏无视,更气。 “帝后二人嘱咐我来劝劝你。”贾琏蛮有兴趣的打量郑绪而今的样子,笑起来。 郑绪没声儿了,一是因为贾琏话中的内容,二是贾琏那笑,都叫他不舒服。况且人家是奉旨前来训他,他能怎么说! 这回丫鬟不得不上茶了,贾琏随即拍拍手,将屋内人都屏退。 “圣上和皇后娘娘为什么非要交代你来?” 贾琏用十分怜悯的眼神儿打量郑绪,“他们觉得我养猪养得好,便派我来瞧瞧你,看看我能不能教导好你。你说,我能行么?” 郑绪气得瞪红了眼:“当然不行!”他可是人,怎么能和猪比。贾琏在故意侮辱他,气死了,气真死了! “我也觉得不行,你可比猪难管多了。”贾琏一句看似深思熟虑后的话,令郑绪瞬间恼火。他鼻孔张大,两眼闪出绿光,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盯着贾琏,有种要把贾琏活活咬死的架势。 贾琏早料到这厮会如此,这也是他会带侍卫来的原因。他早嘱咐过那些侍卫,在外间候命,一旦郑绪发疯,立即擒拿不在话下。 “贾琏,你到底要传达什么,快说,说完就快滚。” “没什么好转达的,皇上皇后派我来劝你,我自然要来做做样子了,不然岂不违背了圣命。”贾琏不急不缓,文绉绉地端着茶碗,轻轻地吹着。 郑绪逼迫自己稍冷静下来,他再恨贾琏,现在也动不得他,且忍忍,等以后他恢复风光了,自有报仇的机会。郑绪有这个自信,既然皇上和皇后姨妈肯派人来劝他,就是还在乎他。可见她的皇后姨妈又是玩之前那套把戏,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他就知道皇后姨妈肯定舍不得他这棵郑家的独苗苗。 “好了,人你见到了,你要劝我的事儿我也知道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这才多一会儿,再等等,怎么也得一盏茶的功夫。”贾琏用茶盖拨了拨。 郑绪满肚子气,背过身去不看贾琏。 贾琏暗暗吸了两口气,还是觉得屋子里有股很奇怪的香味儿。这味道他以前似乎闻过…… “皇上要我劝,我总该劝你两句,听不听倒是你的事儿,该说的话我得说出来。”贾琏放下茶杯,从袖子里掏出一信封来。 郑绪不耐烦的转头看他,瞧他手里那信,更觉得奇怪。 贾琏直接边看边读,“你不该停妻再娶,更不该占着茅坑不拉屎!?不好好做官,天天在家陪小老婆喝酒,成何体统……”贾琏读着读着语速变慢,勾着嘴角有点想笑,接下来的话更叫人忍俊不禁,贾琏实在是不好说出口,只略微总结了下,“品行不端,好色无为,不务正业,枉为人夫,有辱门风……大概应该就这些意思了。” 郑绪蹙眉盯着贾琏,整个人处在发懵的状态,后面的还算可以接受,前面些都是什么话?那种粗鲁话竟然是从贾琏口里出来的?不对,不管前面后面的,他都不该接受! “全错了,全错了!我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我正是因为重情重义,对如柔好,我才会想负责的将她娶进门。我照顾她,同它饮酒,花前月下,更是体现出我的‘情’。如此行得正坐得端,我品行自然没问题,心疼妻子更加不是好色。至于做官无为,那是因为那段时间太忙的缘故,才会有所疏漏。所以你指责我的这些话都不对!贾琏,你个小人,狗血喷人,回头我定会在姨妈跟前告你诬陷!” “是么,我不怕啊,”贾琏笑,挑眉冲郑绪晃了晃手里的纸,“我只是照着上面的读而已,这只是份‘民意调查’。简单来说,就是问问老百姓们对你的看法。所以我刚才说的,是被调查过得一百名老百姓的意见,并不是我的。” 郑绪感觉自己被耍了,怒火烧身。 “呵呵,你失望了?很抱歉,我很高兴。”贾琏一口饮完杯里的茶,起身走了。 郑绪呆呆地站在原地,双目赤红,两手握拳微微发抖。他恨得咬牙切齿,咬,再咬…… 噗通一声,言媒婆从柜子里滚出来,大口大口喘气,“差点没憋死我,你那柜子里放什么了,一股怪味儿。” “驱虫用的臭珠。”丫鬟小声回道。 这人间的衣服可真麻烦,还要防虫。言媒婆拍拍裙裾上的灰尘,对愤怒中的郑绪道:“你的尽快想个办法将如柔救出来,充官婢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她已破瓜,定然进不了宫,若要被弄去西北充当军妓,便就毁了她一辈子。” 郑绪吓得满头是汗,忙道:“我这就去将她救回来。” 言媒婆点点头,从郑家角门出来前,先谨慎的探头四处瞧瞧,未见有可疑人,才低头匆匆走出来,到街口就拐进了第一个胡同。 贾琏从茶铺子里走出来,望着那女人消失的方向有几分失神。 兴儿贼兮兮笑,小声道:“爷,是挺漂亮的!” 贾琏斜眸冷冷扫他一眼。 兴儿自扇嘴巴,晓得是自己多想了。任谁瞧见那般风流姿态的女人会不心动?是个男人都会往那方面想!他家爷的心定然是铁打的,不会动。 兴儿挠挠鼻子,问自家爷接下来去哪儿。 “小李庄。”贾琏眯起眼睛,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那女人的身影,总觉得有点眼熟。才刚瞧她那副心虚之态,很有可能就是躲在郑绪衣柜里的人。怪就怪郑绪和他的丫鬟隐藏太差,贾琏起初进门的时候就从他们的目光中察觉到衣柜的不对劲儿了,结合屋内的香味,自然该是名女子。 贾琏心下疑惑不解,便吩咐兴儿派人盯住那女人,打听清楚身份。 兴儿愣了愣,忙打发小厮去追。“爷,你这会子才说,就怕追不上了。” “人是从郑家出来的,郑家看门的总会知道她的身份。” 兴儿忙称是,叹主子爷聪明。他怎么就给忘了,外人进府拜见,得先要自报家门。兴儿忙喊那小厮回来,给了他十两银子,叫他想法子悄无痕迹的打探。 贾琏只带着兴儿一人,骑快马奔向小枣庄。管事当即就引领贾琏到了事发地,山脚下枯草烧黑了一片,有十几颗李子树遭了秧,皆被烧死。 管事又领着贾琏往另一边走,这次是半山腰,烧了大概一丈见方的地方,地上只残留些许黑灰,一见便知是前几天烧下的痕迹。 “这第一处是我们巡山的时候发现的,还以为是庄子里的哪个莽夫看山的时候嫌冷,留了火星子。因发现的及时,没什么大事儿,两边的树虽伤了点,但还好没死。我后来问了庄子里的人,没人肯认,便只厉害一通,吓唬吓唬他们,杜绝下次再犯就是。谁知昨天夜里,山底下突然着火了,幸亏阿良他们在地里干活及时发现,扑灭了火。不然这火蔓延下去,只怕是满山的李子树都保不住了!”冯管事后怕道。 李子还青着没熟,就跑来蓄意烧山,显然是谁有怨念报私仇。 贾琏问冯管事:“庄子最近可出现什么冲突没有?” “没有,大家都和和气气的,跟着二爷干有酒喝有肉吃,他们哪会有什么怨言。”冯管事不解道。 “小李庄地处偏僻,四周人家稀少。而那几户人家,我们都知道,老实本分,也没少受小李庄的恩惠,应该不至于报私仇。”贾琏再瞧这起火的地方,山下的对着田庄道路,半山腰的正逢冯管事巡山。如果选择在夜深人静无人的时候下手,这座山早恐怕就烧光了,不会留到今日。 看起来倒像是故意放火引人注意。这人知道庄子里人干活的地方,也知道冯管事巡山的时候,因为冯管事巡山的时间是随机的,没有规律,所以放火的这个人应该很熟悉庄子的情况,不会是外人。 “近来庄子里可进了什么新人没有?”贾琏问。 冯管事想了想,摇头,“没有,都是些老人儿。庄子上就算来人,也该是二爷拨过来的人,外人我们不会随便收。” “那有没有谁家来了什么新人,远房亲戚之类,你们都不熟的。”贾琏道。 冯管事恍然大悟,“是有一个,阿良前两天刚娶个了漂亮媳妇儿,这可算?” “娶媳妇儿?” “阿良是南边逃来的流民,在这儿呆了两年了,人厚道本分。可惜就是没亲人,家里就他一个老爷们,每天干完活回家连个正经说话的亲人都没有。五六天前吧,阿良进了趟京城,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女人,说是要娶她做媳妇儿。我们都瞧了,那姑娘长得十分清秀,一双手虽然脏了点,但挺白嫩的,一看就不是我们庄户人家干活的手。我们私下里还开玩笑呢,阿良是不是把哪家的小姐给劫回来了。” “后来才知道,那姑娘跟阿良一样,是个没家没亲戚的苦命人。阿良娶媳妇儿这事儿我是在前一日呈报给单管家。咳,说是娶媳妇儿,就是简单摆了两桌酒,穿点红,拜个堂,就算成了。”冯管事接着道。 贾琏到了庄上,对冯管事道:“把人叫来。” 片刻后,冯管事慌张地跪在贾琏跟前:“二爷,人没了!小的得了您的吩咐,立刻派人去去找阿良和她媳妇儿,都不见了。屋子里没人,随身行李少了些。估摸是听说您来,俩人跑了!这个阿良,真真辜负了二爷对他的恩惠。” “立刻派人,东西两条路去追。”贾琏道。 “南北呢?”冯管事不解问。 “不用。”贾琏道。这两条路都可以往京城去,一个近,一个绕远。那人既然跟他有私仇,那就该是京城内的人。 冯管事还是不解,不过即是二爷故意如此吩咐,他照办就是。当即就找了所有庄上会骑马的小厮,分东西两拨追人。 贾琏喝到第三盏茶的时候,终于听到门外的呵斥声。人找回来了! 贾琏抬眼瞧被押进来得一男一女。阿良他认得,在田里干活的时候见过一两次,踏实肯干,人确实如冯管事所言,憨厚。而且他嫁接的手艺也很好,经他手的李子,成活率很高。 阿良一见自家主子,忙磕头赔罪,说了许多愧疚的话,求贾琏责罚他私奔之过。 贾琏一听就知道阿良被人利用了,目光从阿良身上掠过,看向他身边相对安静的女子。她低着头,身体有点颤栗,按在地上的双手果然白嫩的很,的确不似普通庄户人家出来的。再瞧她这副临危还不算乱的做派,估摸此女该是见过些世面的人,八成在大户人家呆过。 “你叫什么?” “喜子。” “真名!”贾琏忽然厉害道。 姑娘惧怕的抬首,对上贾琏的眼,立马缩脖子低头,“宝……宝……宝蟾,奴婢叫宝蟾。” “你不是流民么?既然还没卖身,因何要自称奴婢,而且还叫得如此顺溜。”贾琏微微扬起下巴,盯着那姑娘,心里却念叨着她的名字,总觉得有点熟。 “我……我……” 贾琏转而看阿良:“问一句不该问的,但你必须要回答。你和她之间可有夫妻之实?” 阿良尴尬地红了脸,冲贾琏摇摇头。“喜子说她还和我不熟,要我再等两天。” “说实话吧。”贾琏见宝蟾吓得直哆嗦,眼泪哗哗掉,也就不逼她太紧了,显然她背后还有个人指使她。 贾琏想到这,脑子忽然一震,宝蟾?夏金桂! “你家姑娘叫你来的?”不等宝蟾张口,贾琏先问了。 宝蟾吓得直哭,没想到这位贾侯爷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她忙跟贾琏磕头,算是认了这事儿。 贾琏打发走闲杂人等,不问别的,只问缘由。他很想知道,夏金桂为什么突然派宝蟾来这放火。 宝蟾摇头:“不是我家姑娘,怎么可能是姑娘呢,姑娘她仰慕您还来不及呢。” 宝蟾说罢,见贾琏脸色很冰,忙自抽嘴巴,“奴婢口无遮拦,该打!贾大人,其实是……大人,我若说出实情,你能保住宝蟾的命么,让宝蟾躲过家里太太的责罚?” 贾琏笑:“你这丫头,倒很聪明,知道谈条件。不过既然供出你家太太使派你来这的,还拿什么和我交换?” 宝蟾又是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题中带着答案了。 贾琏琢磨自己得罪柳氏唯一的一处,便是夏金桂鲁莽买草莓那件事,最后闹得柳氏来付银子。 本来是指望那件事给夏金桂一个教训,不想却让她娘记恨上自己。 买卖自愿,她一个皇商竟不懂这么浅显的道理。 而今陆地草莓都已经下来了,价格从一开始的百金六个直线下降到现在的十文钱一斤,收尾对比可谓是天差地别。虽然现在十文钱一斤的草莓对普通百姓们来说仍旧是昂贵的,但对于当初花黄金买草莓的购买者来说,那就是太便宜了。 不过贾琏事先早有声明过,草莓会一直降价,那些人还愿意买,是为了得到‘精忠报国’的荣誉,大家都心知肚明钱都是充进朝廷国库的,自然不会怪到贾琏身上。而且,大家有时候买草莓就是为了朝廷开具的那一纸证明。基本上十金二十金一斤的时候,炫耀捐赠文书已经成了贵族圈内流行的风尚,大家都是抢着去买草莓,以彰显他在贵圈里的豪爽大气。 柳氏与这些人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她是因女儿被迫才花钱买的。她心有不甘,肚子里一直闷了一口气,这口气在随着草莓价格的一路飙低,开始膨胀的越来越大。 终究,她咽不下那巨口大的气,就有派人来给贾琏找麻烦了。贾琏而今的身份高贵无比,势力极大,柳氏自不敢贸然顶撞。暗中谋划许久,才寻了个既安全又能解气的法子。关于贾琏的性情,柳氏也打听过一些,除了那些庄稼花花草草,他在乎什么都不在乎。报仇自然要直戳人软肋,毁家人家最在乎的东西。所以就有了她派宝蟾假意接近阿良,暗中纵火的李子树的行为。 宝蟾也是个人精,她晓得贾琏的厉害,也没法子违背太太的安排,便放了两场被人发现的火。为的就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一旦她的行径被发现了,她还可以活命。 而今,她真被贾侯爷捉个正着。 宝蟾见贾侯爷如此精明,更怕了。主动示好,把经过讲给了贾琏,以求精明的侯爷能懂得她的讨好,法外开恩。 贾琏就事论事,的确是这丫头耍聪明,才保住了他费心嫁接的整片李子林。凭这点,贾琏便不会为难她。只是柳氏这种行径他无法原谅,想来她做事前心里应该早就清楚了,戳他的软肋下场该会如何。 贾琏命宝蟾写了供状,签字画押,当即就送到官府去。一切行云流水,干脆利索,只在短短半时辰内。 “你想保命,拿银子远走高飞,就要做人证,当堂和柳氏对质。若是你没这个胆量戴罪立功,那便只能把你和柳氏关在一起。”贾琏这种说话,便是没给宝蟾第二种选择。 宝蟾而今怕极了柳氏声讨自己,立马点头,选择了第一种。 随即,宝蟾就被冯管家送到了京畿府。 兆辰正无聊的在自个儿房里追苍蝇玩,忽听人说来案子了,兆辰懒得搭理,继续追苍蝇。接着又听说是户部礼尚书贾琏送来得案子,兆辰心里头顿然间有数万只苍蝇飞过。 又是这位户部礼尚书大人,他怎么一天天这么闲,到处找案子玩儿。近来京畿府破获的案子,全都是他送来的。托他的福,前两天上朝他还被皇帝赞了一句。兆辰摊上这么个麻烦的主儿,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罢了罢了,怠慢谁也不能怠慢这位。 兆辰惜别了那只苍蝇,叫人关好门窗,千万不能刚把那只苍蝇放出来。等他回来,他还要继续徒手抓! 这次案子又是证据齐全,柳氏跪在堂下,挣扎推诿几次,面对强有力的证人证词,她基本无言可辩。兆辰当即就判柳氏蓄意谋害,纵火毁他人财物等罪名,令其锒铛入狱。 夏金桂得知此事,伤心不已,使钱来牢里见柳氏。 柳氏哭着后悔,怪自己鲁莽,“我到底是低估了他,还以为自己谋划万全……” “母亲,您怎么能如此做?那可是女儿的心上人啊。”夏金桂痛苦道。 “混账,你就是因那个不着天际的贾侯爷,天天白日发梦,跟魔怔了一般。我那么做也是为你好,帮你出口恶气!”柳氏慈爱的看一眼夏金桂,恨恨地哭,“我对不起你九泉之下的爹爹,没能将你管教好,我有愧于他。” “母亲,而今住大牢的人可是您!”夏金桂不服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还不快使钱找找人,想办法把我弄出去。金桂别怕,咱们家好歹是皇商,宫里的花花草草都是咱们家供的,虽然这些年生意不好,但钱应该还够。还有我们在宫里的那些门路,都想法子活动起来,快救娘出去!”柳氏激动地环视牢房内的环境,看见一只老鼠忽然从稻草里钻出转而钻进墙角的洞内,吓得大叫,身子开始瑟瑟发抖。 “娘,咱们已经不是皇商,今早宫里刚下的旨,撤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柳氏尖叫。 “说什么你为人不贤,种出来的花草也不干净云云,总之最后剥夺了夏家皇商的资格。本来宫里头的花花草草就已经有大半都是贾家的小花庄供应,咱们家收入早就削减大半,这回只怕是彻底没落,没的翻身了。”夏金桂这两年跟着柳氏学管家,多少学到些皮毛。 柳氏气恨不已,当初风光富贵的她,大概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两年后会因为一个荣府琏二爷逼得锒铛入狱、走投无路。 柳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拍大腿撒泼哭起来。口里念叨着老爷长老爷短,话里的意思多是诉苦,更有随他去的意思。 “母亲,您别这样,您要是走了,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人,你叫我怎么办?”夏金桂哭着跟柳氏保证,她会找到可靠的人帮忙,将柳氏从牢房里弄出来。 夏金桂离开府衙,真去求了几个以前夏家的故友,全都吃了闭门羹。 马车晃晃悠悠不知怎的从荣宁街前路过,夏金桂一时滞了,忙叫人停下马车,她就隔窗纱望着荣宁街那条路。 可巧,就见贾琏骑着马同一小厮从街里拐出来。夏金桂忙叫车夫跟上,一路跟着出了城外。 在城门口排队的时候,夏金桂就眼见着前头的贾琏先出了城门,飞奔而去。等到他们的时候,早不见贾琏的身影。 马车尴尬地停在城门外,不知该选哪个方向去。 兴儿骑马跟过来,跳下马,兴儿就狠狠敲了敲车厢,对着已挡上帘子的车窗道:“姑娘好自为之,别再跟着我家爷了,冲撞他的下场如何,姑娘心里该清楚。至于那案子,我劝姑娘也别存什么歪心思,安心等着衙门照律法判就是了。” 兴儿说完这写话,就上了马,绝尘而去。 夏金桂独坐在车内呆呆地哭了好一阵,方攥紧了手帕,躲在车厢内好一顿撒泼,震得喝马车左右摇晃,两匹马因部署唐,跟着嘶叫数声。夏金桂疯够了,最后抿着血淋淋的嘴唇,咬牙折返回去。 …… 数日后,皇后觉得晾郑绪的火候够了,故而召见他进宫,可巧皇帝也在。皇后本是想让皇帝彻底根除对他的误会。怎料郑绪仍不肯本分,还闹着要将充入官奴如柔讨回来。 皇帝听后,对郑绪没说什么,人听见皇后还有脸求情,大怒,对皇后发狠道:“你再不做出选择,连朕都保不住你的后位!” 郑绪回家后,本还担心自己的言辞惹皇后姨妈不快。谁知当日下午,他就被升为户部侍郎。 哈哈,户部侍郎!? 太好了,这次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在户部跟贾琏对着干!贾琏,看我怎么收拾你。俗话说得好,一条鱼腥一锅汤,只要有我,从今以后你就别想再在户部风光! 郑绪欢乐不已,觉得皇后姨妈到底是疼爱他的,原来在宫里那会儿她都在诈唬自己。唯独如柔的事儿他还很担心,忙派人去讨要。傍晚的时候,他们竟然真的把如柔给她送过来了。果然做户部侍郎风光,干什么事儿都顺当,难不得做尚书的贾琏会那般张狂。 郑绪已在心里谋划出三十二个计划,只等明日去户部时,一一兑现在贾琏身上,叫他彻底出丑! 当夜,郑绪心情畅快无比,和如柔恩爱交缠至后半夜才睡下。至丢了和离书带着儿女回娘家的正妻,完全懒得想! 次日,如柔睡得头昏脑涨才醒,推了推身边的郑绪,等半天却不见他动。再喊两声,仍没有回应。如柔推一把,感觉到他身体的冰凉,忙用手拨开他脸上的被,却见一张面目狰狞的白脸。 “啊——死人了” 小一天的时间,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新任户部侍郎郑绪在家暴毙的消息。 荣国府内,贾赦正坐在贾琏面前,扒拉手指算账。 “儿啊,你们户部是个凶地,你仔细算算,从去年冬天开始,尚书周庆元、侍郎段志用再加这位新上任刚一天的侍郎郑绪,都不得善终啊。” 第90章 狼牙棒捶捶 对于贾赦的大惊小怪,贾琏已经淡定了。特别是他培养写书爱好以后,说的话都带着一股情节渲染的味儿,最爱夸张。 “郑绪是自己作死的,至于周庆元和段志用,他俩根本没死,你这说法不成立。”贾琏纠正道。 “你小子阅历浅可能还不懂,对那些清高的读书人来说,让他们从高往低摔,是比死都难受,这都是不得善终的意思!”贾赦用舌头舔了舔笔尖,接着问贾琏,“所以郑绪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别跟我说外面传得那套,什么暴毙,好好的人怎么会暴毙,快快如实招来。” “不清楚,清楚也不说。这种事儿你不能你写进书里,非要写,那就等十年后的。” “十年后,你可这能忽悠你老子。” 贾赦用胳膊撑着桌子把身子前倾,跟贾琏凑近乎,“听你这话的意思,郑绪这厮根本就不是暴毙这么简单,”贾赦仔细观察贾琏的表情,有微妙变化,拍手大赞,“是别人有意弄死他的对不对?我就知道是这样!” “喝茶吧,镇定一下。”贾琏把茶推到疯癫的贾赦跟前。 贾赦兴奋地两眼光芒无限,笑嘻嘻的对贾琏道:“凶手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兴趣聊这些,先告辞了。”贾琏道。 情况不对,贾琏在故意躲闪自己的目光。 贾赦敏锐察觉到‘线索’,忙伸手拦住去路,“我不耽误你事儿,就再问你一句话。” 贾赦赶紧打发走屋内所有人,还把门给关上了。他拉扯贾琏到耳房,神秘兮兮的问他:“儿子,是不是人家挡了你的路,所以你就把他给咔——嚓了?” 贾琏抬眼看贾赦。 贾赦回看。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 从贾琏变幻的神情中,贾赦果断推测出一个结论。俗话说‘官场如战场’,他如花似玉的儿子年轻轻就陷进虎狼之地,想活命哪能不吃肉!? “人真是你杀的?你这孩子——”贾赦瞪眼,一点欣慰地狠拍贾琏的肩膀,“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贾琏无奈的笑,“您老别瞎想了,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不是你?那会是谁?” 见贾琏不回答,贾赦好一顿郁闷。目送走贾琏后,想了想,赶紧落笔哗哗写。猜不到,他编就是了。 郑绪虽然是刚晋封为户部侍郎就死了,但贾琏等这些户部的人都算是郑绪的同僚了。他办丧事,照礼数户部众人自然要登门来吊唁。 灵堂前,郑绪的两个七八岁的儿子跪着焚纸钱,管家则张罗着接待男宾,应酬各方吊唁人士。 贾琏带着程书良等人一到,立刻引起灵堂内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瞧他的眼神儿可很有意思,都像是会说话一般,但贾琏无所谓、吊唁之后,贾琏就应着家中管家的指引,到了偏厅歇息,同行的人与他坐在一块儿。不多时,听说靖丞相也来了,贾琏出门去见,随即引其和自己一同回到偏厅。 “郑家没个成年的男人应酬,难免多有疏漏之处,你不要见怪才好。”靖丞相客气地笑道,转而打听这处环境,“这里倒不错,他家管家很有心,知道你喜静。” 贾琏道;“听说这宅子一直都是她家夫人在打理。”贾琏的意思很显然,管家如此会办事,多亏是郑绪娶了个好老婆。 靖丞相叹:“可怜她,从此便要独自撑起这个家,一人抚育三名子女。” 贾琏微微点头,也觉得这位夫人不容易。 忽有两位刑部侍郎来此与靖丞相辞别,二人见到贾琏也在,眼神儿又开始泛着奇怪的光芒,不过面上还是乐呵呵的见礼,还算过得去。 靖英光晓得郑绪死前与贾琏的矛盾最直接。那些人定然背地里议论,非议贾琏的人品。即便假设这件事他不知道真相,靖英光也绝对不会相信贾琏会做出那种事。凭他那般孤高沉静的心智,根本不可能屑于去碰郑绪那种人。 靖英光本来心里很替贾琏不忿,却见贾琏的态度如此淡定,便叹自己性子历练几十年,竟不如个少年。 靖英光别有意味的捻了捻胡子,故意吓贾琏,“才刚在灵堂外,我可听不少人小声念叨你的名字。似乎很多人都怀疑郑绪的死和你有瓜葛,你难道就不怕?可否要本丞相帮你说两句好话呢?” “都是些见风就是雨的墙头草,没必要搭理他们,清者自清。”贾琏淡然道。 那些人的八卦心早就有了,总喜欢把事情往阴谋上想。不过这次他们想简单了,郑绪真正的死亡的真相比他们想得复杂很多,真相估计会吓得他们目瞪口呆。 不过,郑绪暴毙的结果到底是他自找的。他身为皇亲国戚、朝廷命官,一切荣耀都是皇帝给的,现在他竟正大光明的罔顾律法,干出停妻再娶的丑事,肆无忌惮的在皇上和皇后的脑袋上拉屎。主宰天下人生死的帝王岂会容忍如此! 一劝不听,再劝不见其悔悟,郑绪被皇上除之而后快是必然结果。 可笑的是郑绪到死大概都不明白原因。皇上下旨提拔他为户部侍郎的时候,他还沉浸在喜悦中,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特别是当他的小老婆如柔被送回来的时候,他竟然还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没有察觉到一丝丝不对。 更加不可能知道,皇上提拔他为户部侍郎,不过仅仅是为了给他的死留个体面,更是考虑到他绪妻儿以后的日子。至于郑绪喜欢得那个真爱小老婆如柔,之所以会被他轻松地从衙门里接出来,也只是皇后对自己外甥死前最后的一个仁慈了。 至于郑绪的小老婆如柔,令其和一具尸体同床共枕一夜,也由此可知,上头那两位对如柔有多恨。如今郑绪一死,没名没分的她只能任由正室夫人处置,下场必定很惨。至于她的结果到底如何,贾琏可没那份儿闲心去关注。 总之,这俩人的感情才叫真正的不得善终。 靖英光不愿过多逗留在郑府,问贾琏走不走。于是,俩人一块告辞。 “若非跟他父亲当年跟老夫有些交情,今日老夫断然不会来。”靖英光边走边,转头跟贾琏道,“你说说这人真怪了,前段日子还好好地,他虽然没什么政绩,但好歹有宫里的贵人罩着,能稳稳当官过风光日子。怎么就突然发起疯了,喜欢女人月是什么大事儿,他尽管纳进门做妾就是,何必停妻再娶。” “色字头上一把刀。” 贾琏随口附和一句,忽然想起那名藏在郑绪衣柜里的女人了。据兴儿打听说那人是个媒婆,姓言,而今是玉州城远近闻名的媒人,短短几日已经撮合了好几对新人,个个婚后都恩爱不已。 靖英光还没跟贾琏聊够,问他是不是回荣府,他们可以顺路共乘一车继续聊。 贾琏客气地行礼谢过,“下官打算去街上走走,了解一下米菜行情。” “你啊,就没闲着的时候。”靖英光笑着赞叹贾琏精勤,才上了车。 贾琏目送丞相马车离去后,方徒步走出郑府,倒把看门的那几个小厮吓坏了,个个点头哈腰的恭送他。 郑府管家气喘吁吁地跑来,行大礼后,对贾琏小声道:“我家太太叫小的代为多多感谢大人!”管家又行了几个大礼,才算了事,恭送贾琏离开。 贾琏倒觉得这位郑绪的正室夫人有点意思,这表示感谢的意思在明显不过,她应该是在庆幸自己的解脱。和郑绪那样疯癫的人过日子,做正妻的应该会很心累,特别是当她名下还有儿女要顾念的时候,就愈发艰难了。 贾琏在街上刚巧遇见薛蟠,这厮正穿金带玉,一身福贵,晃晃荡荡带着几名小厮在街上晃悠。碰见个卖豆腐的小娘子漂亮点,竟出演调戏,还喊着着“要吃小娘子的豆腐”。此话惹来街上一堆人的哄笑,倒把人家卖豆腐的人给逼得哭跑了。 薛蟠自觉地‘功德无量’,转头继续寻下一个目标,忽见贾琏子啊不远处,脸色立刻惨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竟觉得你能改好,可真是……”贾琏冷笑,想到宝玉当初如何难管教,再见薛蟠这样,不该觉得惊讶才对。 薛蟠忙解释自己这次出来其实是为了帮贾琏打听米价,刚才只是一时忍不住。随后嘿嘿笑着挠头,态度很好的跟贾琏行礼赔罪。 “呵呵,”贾琏质问薛蟠几家铺子的米价,薛蟠竟然真的对答如流,他这才稍稍对这厮缓和态度。 不过这好色本性,实在是该克制一下。 贾琏笑着请薛蟠吃茶,闲聊两句,令薛蟠放松后,便打发人带薛蟠去花柳巷帮他看一种兰花。他则就坐在百汇楼内喝茶等着。约莫两柱香的时间,小厮回来了,却不见薛蟠的人影。 瞧小厮那副样子,不用张口贾琏也明白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小厮忙点头赞同。薛大爷去了怡红院,见着她的头牌娘子后,就跟疯了一样,死活都拉不回来了。 贾琏放下茶杯,意味深长的笑:“没关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既然拜我为师,我是不是该像父亲一般好好管教他?” “您说的极是!”小厮附和。 “二爷,您瞧这个怎么样?” 这时候,兴儿高兴地跑进来,手拎着狼牙棒,可把铺子里那些买草莓的客人都吓坏了。 “很好。” 贾琏生平第一次踏进某应酬场所。因衣着富贵的关系,身后还带着而不少家丁,自然引起老鸨的格外注意。老鸨乐呵呵的来迎,瞧他有气度有气派,从头到脚一身都值钱,脸上的笑容便更灿烂了,问贾琏:“这位爷,可是头一次来怡红院?您啊喜欢什么样的来找姑娘的跟我说,我给您介绍我们这最好的姑娘。” “我找男人。”贾琏简练说罢,就往里冲。 老鸨一听这话呆了呆,转即脸色大变,急忙忙伸手拦住贾琏的去路。老鸨上上下下打量贾琏,满眼可惜之色。“这位爷,您要是找男人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怡红院,姑娘们的地方!您找的那地方,出门左拐那条街一直走到头就有了。” 贾琏没理她,还往里走。 兴儿忙拦住老鸨,甩出一百两银票给她,“我家爷是来这里找人的,你们这的客人,薛大爷。” “噢,原来是找薛大爷的啊,”老鸨重新打量贾琏一番,“那你又是谁?啧啧,瞧你模样不错,穿着这一身富贵,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竟是个来捉奸的。那可不行,你给多少钱都不行,怡红院的规矩,不许人擅自闯楼捉奸。也不想想我这是什么地方,出了事儿传出去,我以后得生意都没法做了,哪还有客人敢来我这儿。” “大胆,你胡说什么!这位可是当朝御封的超一品侯爷,户部礼尚书贾大人!” 喊话的兴儿巨大声,几乎震动全楼。 老鸨吓了地僵住脸,转而瞬间变脸,满脸堆笑对贾琏点头哈腰,“原来是贾侯爷,请恕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要找什么人?尽管找就是。” 贾琏斜睨老鸨,“我徒弟。” 说罢,贾琏就带着人上楼了,在引路的丫鬟指引下,来到薛蟠所在的房前。薛蟠早在房中听到信儿了,事儿没办完,就立马下软了,急急忙忙抽身穿好衣裳。却不敢从正门走,想跳窗,又因为太高没胆子跳下去。 “怎么样,是你出来还是我进屋?选择不同,结果不一样。”门外传来贾琏沉静的警告声,听得薛蟠心突突快跳,差点心疾猝发而死。 薛蟠终究讪讪地走出门。 兴儿抬起手中的狼牙棒,当着众人面,照着薛蟠的屁股就一下。 那可是狼牙棒,满身带着铁刺,这一下子扎下去,薛蟠鬼哭狼嚎的如杀猪一般,震彻天际。 楼内围观众人跟着那一下子狼牙棒,吓得冷吸口气,看着都觉得疼。打在屁股上头,那铁刺会不会扎进那地方,伤了最重要的部位? 这下可毁了。 “下次,你若再敢不顾正事,纵情声色,定不会如此轻罚。” 贾琏又狠狠打了两下,惊得薛蟠嗷嗷大叫,当场捂着裤裆哭着求饶。贾琏这才将狼牙棒送回兴儿的手上。 薛蟠跟丢了魂儿一眼,脸色惨白的摔倒在地上,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早有小厮提前备好了担架,立即将薛蟠抬上去,在屁股上盖了白布,然后速度抬下楼去。 老鸨张了张嘴,一脸震惊的看着贾琏,“这这这……” “为师者,理该帮学生的改掉坏毛病,你说呢?”贾琏阴测测的问老鸨。 老鸨忙点头称是,慌张恭送这尊得罪不起的大佛。见人真走了,老鸨才拍拍胸脯松口气。心里头后怕不已,刚才她生怕贾侯爷记仇,把愤怒转嫁到她身上。瞧他看自己的那眼神儿,种充满威胁意味。天呐,她的怡红院差点就开到头了,可算逃过一劫!想到那薛大爷本来进门时不打算找女人的,是自己硬留着给他介绍,老鸨就怕起来,生怕贾侯爷再回来找她。立刻派人写了告示在门口,“请薛大爷不得入内”。 这贾侯爷的手段太狠辣,那一下子只怕薛大爷以后都不能……不行。她得赶紧通知自己那些同行,让谁也不能让这位薛大爷进楼。他师父太太太可怕了! 薛蟠被硬生生的抬到百汇楼二楼,才得机会起身。才刚他真吓得不行了,才大叫。后来被抬到架子上的时候,薛蟠突然发现自己的屁股貌似不疼了。可碍于人家抬着自己,还有琏二哥发威,他不敢再造次。 “二哥,您这是做什么?我承认我改不了好色的本性,可那怡红院也不是我主动去的,是二哥要我去的。”薛蟠越说越小声。 “顶嘴?”贾琏斜眸看他, 薛蟠忙跪在地上,表示自己再不会那样了,给贾琏道歉。 今天这一出可给他丢大脸了。 兴儿把狼牙棒丢在地上,正好滚到自己跟前。薛蟠摸了摸,发现上面的刺儿是软木做的,只是外表弄成了铁刺的样子。得知琏二哥并不是真心伤自己,薛蟠忽然心里暖暖的。 “今日当众如此对你,叫你出丑,便是断你的后路。看你以后还有脸耍呆霸王的派头?”贾琏意味深长看一眼薛蟠,勾唇问他,“还是你不听话,想滚?我求之不得” 薛蟠怔住,想起自己当初拜师时对贾琏的承诺,自己的确是没有遵守。方正依旧丢进脸面了,就这样狼狈回去,定会被母亲妹妹笑话。薛蟠咬牙,给贾琏跪下,发誓自己再不敢。 “随口认个错,算什么,不可信!” “我——我用自己的命根子起誓,如有违背就叫我辈子都硬不起来!”薛蟠举手道。 贾琏缓口气,让他起来,随即问他:“那你对自己以后可有谋划?” “我……我没想过。”薛蟠尴尬挠头道。 “那就想。我给你七天时间,想好了就告诉我。这不是说说,你一定要有决心坚持做下去才行。不然,你就等着活受罪吧。” 贾琏打发了薛蟠后,又去了几家米铺打听价格,然后遛跶了菜市,肉蛋菜的行情顺便都了解了一遍,这才回了家。 静芯早就等不及了,笑着来迎他,“我猜你去郑家奔丧必不会久留,却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贾琏把经过说了一遍,顺便也说了说郑家的情况给静芯听。 静芯因薛蟠的事儿笑得肚子疼,转而又对郑家寡母赵氏很同情,“如此识大体明事理的女人倒不多见,若有可能,我回头倒想多与这位夫人走动走动。” 贾琏点点头,只要她喜欢就都随她的意愿。 吃了午饭后,贾琏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内,统计今年到现在以来的大米价格走势。相较于冬天那会儿,夏初季节的米价略有下调。究其主要原因该是今春雨水好,庄稼到现在都涨势不错。都觉得今年是个丰年,自然要赶在新米下来之前将陈米兜售。 已经接连两年雨水不好,贾琏也希望今年会是个丰收年。这样对他兴修水利的计划也有帮助。别等到荒年做这些,户部没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顾全两面,饿殍遍野的景象断然不是贾琏所期望的。 只是这庄稼怕旱,其实也怕涝,天热一涝就容易生病,多病虫害。防旱之余,防病也很重要。古代没有合成化学品,贾琏只是个学农业的,没有化学原料,他自然就没办法配置农药。只能尽量物尽其用,用眼前触手可及的东西去制造一些简单有效的绿色农药。比如烟碱,烟叶中重要的成份。 贾琏视察他的烟田之后,还是很满意现在的涨势。好在他初春育苗的时候,在种子上做了消毒处理,土地也用了石灰杀菌。烟叶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特别容易害病,而且这片地是头一茬,四周田地也没有种过烟害过病的。不出意外的话,他的烟叶今年应该会有一个很好的收成。 这收烟叶可以分几茬来,先采摘茎干下最大片的叶子先行烤制,等上面的叶子再长大些再继续依次采摘。 贾琏绘了简单地图纸,请工匠照着自己的描述,让他们可以现在就在田头开口,盖几座烟房,将来用于烤烟叶。就怕烟叶下来的时候,晒不干,正逢雨季,都烂掉。烤干之后耐储存,也方便运输。 贾琏还特意嘱咐工匠一定要记着在房子上边留出烟口,烤烟可是个技术活儿,其所散发的气味儿若是经久不散,对人身体无益。 安排完这边,贾琏就一心顾着玉州那边水渠的事儿。 大概是有前人的教训警示,新任玉州知府很配合贾琏。关于郑绪遗留下的麻烦,他一切按照贾琏所建议的补偿方法,成功平息了民怨。接下来引渠涉及到协调的人家,他都提前做好了安抚和补偿,没有闹出任何不快。 到盛夏时节,玉州建渠的事基本告一段落。 皇帝来了兴致,亲自视察一圈,对贾琏这个尝试很赞叹,便允了他推广全国的想法。 下一步引渠计划,贾琏打算在江南米粮产量较高的地区推行,这样成效最快,第二年就可见到结果。毕竟皇帝做事都是凭着心情来得,今儿个高兴点头答应,明儿忽然想起来问,没个好结果报给他,便难保这个举措会不会继续执行下去了。贾琏为了长远考虑,自然是尽量做最合理的安排,以求达到双赢的局面。 贾琏初定在六天后,要乘船去南边。林如海近来总是做恶梦,心情不畅,便主动请缨同贾琏一块去苏州,顺便也可祭拜祖先,为林家的祖坟添一把新土。 次日,贾敏便带着黛玉前去庙里,给南行的林如海和贾琏求平安符。贾敏听说尼姑庵里的主持正*,也想听,生怕黛玉跟着去闷着,便叫丫鬟们携黛玉去尼姑庵的客房等候。 怎知就这时候,一身量苗条的女子不知廉耻,厚脸皮的跳窗闯进了黛玉房内,她跟叽咕了三两句话,便把黛玉给弄哭了。雪雁紫鹃等就在屋外,忽听内间歇息的姑娘喊起来,忙冲进去将那女子赶了出来。本想喊人抓了她,谁知这厮腿快野蛮,推倒了俩丫鬟径直逃跑了。 第91章 临行前的事 庙内人多眼杂,黛玉又是未婚的女儿家,婆子丫鬟们都有分寸,万不敢乱喊宣扬被外人听了乱传出去,就几个婆子凑一块去追人。 黛玉面色煞白,显然受了些惊吓。紫鹃检查她并没受伤,才稍安心些,立刻打发人去告知太太。 黛玉赶忙拦着她,“父亲四天后便离京,明儿个又是母亲生日,何必因我这点事儿搅了兴。不过是个鲁莽的悍妇乱闯,吓一吓我罢了,许是走错了也未可知。没多大事儿,暂且不要告诉她。要说,也得父亲走后的。” 紫鹃见黛玉还没恢复的脸色,心疼不已。她家姑娘就是这样,有着七窍玲珑心,凡事都会顾念多处。她明显受惊不轻,却还嘴硬,怕要离京的父亲因此担忧她。 黛玉见紫鹃犹豫,忙拉着她求情。 紫鹃拗不过黛玉的孝心,便应了。 这会子去追人的那六名婆子都气喘吁吁回来,恨骂道:“八条腿的兔子都没她溜得快,一拐就不见人影了,搜了好多地方都没找见。” “罢了吧,我见她是早谋划好的。” 心知肚明,但那些话还是戳人心窝子。黛玉难受的扶额,被紫鹃扶进内间,紫鹃边帮她柔头边细问她刚才发生的事。 黛玉:“你一出去,她就从东窗跳进来,说了两句浑话,之后你们便进来了。” “我出去说话那一会子的功夫,那厮就冲了进来,如此赶巧,定然如姑娘所言,是在窗低下早埋伏好的。若是个傻子,心智不全,单纯吓唬人之类倒没什么,怕只怕她是有心针对姑娘而来的。”紫鹃抓着黛玉的冰凉的小手忧心不已,转而又问,“对了,你说她对你说了两句浑话,什么话?” 黛玉蹙眉垂眸,抑郁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要紧,我累了,歇一会儿。” 紫鹃忙服侍黛玉休息,这回肯定要寸步不离,以免再出什么意外。 …… 贾敏的生日这天。 因贾、林两家的顶梁柱要走了,贾母和贾敏早就一起商量着办得热闹一点,既算是生日宴也算是饯行宴,让两家人都好好聚一聚。 太阳刚从东边冒出来,林府上上下下就开始打点起来,厨房开灶之后就没停过,忙忙碌碌,一直冒着烟,飘着诱人的香味儿。 刚过巳正,贾敏便携着媳妇孙子孙女们到了荣府。贾琏同贾赦、贾政随后到,便被林如海接到慕安堂说闲话。 宁国府的尤氏、贾珍、贾蓉、王熙凤等则是在巳时三刻到的。男女眷自是分开,贾珍、贾蓉、贾蔷等来了林如海这边见礼。 贾赦见林如海忙着应酬,正好得空拉着贾琏说话,“上次的事儿还没说清楚,你别指望逃得过,快跟我讲讲,郑绪的死到底跟谁有关系。” “这是在姑母的生辰上,您说什么呢。”贾琏好意提醒。 一句话令贾赦尴尬地无言以对。 “死”是大忌讳啊,特别是在人家的生日的时候。 贾赦内心有愧,后怕地瞧一眼那边说话的林如海。还好,还好,他没听到。“呸呸呸!百无禁忌!”贾赦背过身去,悄悄扇自己一嘴巴,倒没用力,就是意思一下。 贾琏:“别再说了。” 贾赦点头:“那个字我不说,但郑绪的事儿你得跟我讲清楚,好容易碰着你闲着不忙了,必须说清楚!” “要写书用?”贾琏斜睨看他。 贾赦其实就是单纯的好奇,郑绪那部分情节他已经编完了。但为了能让贾琏说出真相来,他连忙点头附和称是。 “那便更不用说了。” 贾琏喝口茶,望着贾蓉那边。贾蓉忙扭头瞥向别处,假意参与到父亲贾珍和林如海的谈话中去。贾琏轻笑,这小子已经是第五回往他这边看了。 “为什么?”贾赦还在跟贾琏杠。 贾琏冷眼看他:“写书人最大的能耐在于什么?” “笔法?风格?故事好不好?嗯……还是人物的性情?” 贾琏摇了摇摇头。 “那是什么?”贾赦好奇。 “编!”贾琏重重吐出这个字,然后笑着对贾赦道,“所以为了能成就更好的您,我不会说出真相,故事不应该被现实束缚,靠脑子想象更精彩。” “你……你……”贾赦气得心肝肺疼,捂着胸口抖着手指指着贾琏,“你这混小子,满嘴都是道理。非要把你爹气死才满意,你就不能对我有点同情?” “您每天吃好喝好,神清气爽,要我同情什么?” “我心里难受。”贾赦装可怜,愁苦一张脸。 贾琏立即招人来,吩咐:“老爷心难受,快去请大夫!” 林如海听到这话,忙来问候贾赦。贾珍等人也为了过来,嘘寒问暖的关心贾赦。贾赦忙尴尬地拍拍胸口,笑着跟大家解释:“大概是觉得自个儿儿子要走了,心有不舍,没事儿,就是一时闷气难受而已,拍一拍顺顺气就好了。这孩子,太大惊小怪了。” 贾珍闻言,忙赞贾琏,“赦大叔可不能怪他,他也是担心您的身体。”接着又不停地赞叹贾琏的孝行。大家闻言都附和,纷纷用尽毕生词汇来形容贾琏的‘高尚品德’。 由于现场气氛特别好,连林如海都被渲染了,也加入赞美贾琏的行列中。 贾琏听得差点以为自己成了圣人。但他知道绝大数人如此卖力地恭维自己,无非是看在他他侯爷的身份,并不是出自真心。 贾赦听这些人疯狂地赞美自己儿子,甭提多高兴了,面上也觉得长脸,直劲儿跟大家表示:贾琏能有今天全都是他悉心教育的结果。 众人笑着敷衍,心里却清楚得很。在场的都是一家子,贾赦什么样他们会不知?人家厚脸皮了,他们也得客气,看在贾琏的面子上,也得好生去附和贾赦。 “全是父亲教的,父亲最厉害。”贾琏干脆地跟着附和。 贾赦觉得而贾琏话里有话,敷衍了众人之后,想想郑绪的事儿,自己那般求他他都不说,心里更不舒服,小声对贾琏咬耳朵:“你个不孝子,耍了老子,还被大家赞美,你开心了?” 贾琏笑得很明显,反问贾琏:“您觉得呢?” 贾赦盯着他,气得直抽嘴角。见贾琏还冲自己奸笑,贾赦真想抬手给贾琏一巴掌。奈何当着么多人的面他刚自夸了教子有方,再大吼着教训儿子,岂不打脸?贾赦没辙,只能忍着。便心里碎碎念着,咒贾琏拉屎没草纸。 贾琏见贾赦一脸猥琐的表情,自不理他,把贾蓉唤到跟前来。 贾蓉诚惶诚恐,忙再次见礼:“给琏二叔问安。” “有事?”贾琏问。 贾蓉愣了下,没料到自己的那点小动作都被琏二叔瞧在眼里了。“没,没什么事。” 贾蓉故作为难,矫情了下,以为琏二叔还会再追问他,等到那会儿他再说,若是言语有冒犯的地方,琏二叔多少会对他宽容一些。 “既是这样,那没事了。”贾琏可没耐心跟贾蓉寒暄,打发了他去,便到林如海跟前,商量几日后出行的事宜。 贾蓉没料到结果如此,尴尬地一时没来得及反应,就愣愣地在原地呆看着贾琏。 贾赦忽然拍了贾蓉的肩膀,把贾蓉吓了一跳。“孩子,听我一句劝,离他远点。” 贾赦的本意是想警告贾蓉离那个心眼多一肚子坏水的贾琏远点。没想到这话听到贾蓉耳里,反叫贾蓉觉得是贾赦在威胁自己。定然是赦老爷嫌弃他身份不够格,不想让他跟他的优秀儿子沾边。 贾蓉倍感受辱,立时红了眼眶,怎么都忍不下这份儿委屈,转身便是泪两行。 “那边宴席张罗完了,咱们几个爷们拜见了老太太,祝福了寿星,就回来吃饭,还请了个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唱一出《归位记》的戏,听说讲得是位受冤原配复仇的事儿,近来刚流行的戏,听说十分有意思。”林如海笑着招呼众人后,便率先领头带路。 贾赦听到后面的话,急忙追上林如海,笑问他:“你喜欢《归位记》?” 林如海:“听说挺有趣儿,好不好还要看了才知。” “那你知道是谁写的这故事么?”贾赦问。 林如海愣了愣,摇摇头,不解贾赦为何要关心这个?听戏不就是个乐儿么,谁会关心着戏文会是谁写的。 “贝西赤,写故事的叫贝西赤。”贾赦兴奋道。 林如海恍惚地看着贾赦,点点头。 贾赦依旧很兴奋,转头拉着贾珍,也告诉他名字,然后贾蔷,到贾政这里,贾政很不耐烦。 “大哥,你说那么大声,大家都听到了,不用挨个告诉。”刚才众人夸贾琏,没宝玉什么事儿,已经让他很不爽了。 贾赦更不爽,哼一声。 “这个贝西赤是你挚友,令你这么高兴介绍?”贾政继续追问。 “嗯,算是吧。”贾赦自豪道。 贾政冷冷瞟他一样,快走几步,从贾赦身边擦过,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什么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 “嗳——你!”贾赦气得不行,转而见贾蓉来了,拉着他又说一遍。 贾蓉被贾赦惹哭了才好,红眼睛瞄着贾赦,见他竟然全然无视他的窘迫,心里更加觉得贾赦是在故意为难笑话他。闷闷地低头,抽着鼻子往前走,啥话也不回应。 贾赦更不爽了,这孩子怎么回事,竟不懂得尊敬长辈! “你瞧瞧贾蓉,他对我什么态度!我在贾家什么辈分?他怎能用那种态度对我,看我不告诉他爹去,让他老子好好揍他一通。”贾赦满心不忿地冲贾琏抱怨。 “去吧去吧。”贾琏打发道。 贾赦更气,斜眼瞪贾琏:“你这是什么口气,怎么满口不耐烦,你当我叫花子打发呢?” 贾琏干脆干看着他,不吭声了。贾赦又叫他说话,贾琏眨眨眼,也不理他,兀自去了。贾赦气得根瞎耗子似得,满地乱串。最后见大家都没了人影了,才想起正事,急忙忙撂袍子去追,埋怨大家都不等他。 爷们们问安贾母,贺了寿礼,男女眷便分别开席,各自瞧戏吃酒。一时热闹非凡,自不必细说。 席间,静芯便注意到黛玉面色不佳,也不爱跟姊妹们闹了。别人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只说是昨夜绣花熬夜所致,众人也就信了。静芯却不信,黛玉走起路来柔弱无骨,才刚坐下的时候还有一丝站不稳,竟要丫鬟搀扶着才能坐定,小小年纪身子骨儿已不如老太太硬朗,这可不是好事儿。 静芯回想以前见黛玉的时候,也没见着她柔弱成这样。心料黛玉肯定是病了,大概是今天是她母亲生日,便一直强忍着病态。瞧姑母跟众人乐呵呵的样子,该是不知道她女儿身子不适。黛玉这丫头的心思静芯懂一些,她极为孝顺,八成是她念着母亲生日,父亲也要走,便逞强撑着。 静芯留了个心眼,等戏唱了一半,大家的氛围越来越轻松随意的时候,她便悄悄叫了紫鹃来问话。 紫鹃犹豫片刻,才道出经过,也把她家姑娘在尼姑庵里受惊的经过讲给了琏二奶奶奶。“不知怎么,姑娘自昨天回来后,就郁郁寡欢,闷在屋内落泪,不愿言语。我们怎么劝都没用,她也不肯说什么。老爷太太那边她还不许我们告诉。姑娘最愿意和您亲近,您去劝或许好用。” 静芯本来以为黛玉只是见父亲要走,内火增多,以至于旧疾复发。听了尼姑庵里的经过,又觉得事情全在那个突然冲撞黛玉的女人身上。 戏唱一半,静芯故意道累,央着黛玉陪她找一歇息处。之后,她便拉着黛玉的手仔细问清楚。 当晚,静芯就将此事告知了贾琏。 贾琏正琢磨着今天贾蓉的怪异之处,忽听黛玉也有事儿,蹙眉道:“那你问清楚没有,那个乱闯的女人说什么没有?” “说了大不韪的话,叫人听了心里直气。”静芯接着道,“说的是‘卿是枯草命,幸得灌溉恩;今生草衔环,泪报执玉人’。” “就这句?” “我确认过了,就这句,那会子时候不多,紫鹃很快就进门了,那悍妇也不可能再多说什么。” 这事儿要换贾琏,不会多想。但黛玉心思缜密敏感,再加上她与宝玉之间本就在这一见面就眼熟的前世干系,凭她多敏的心智,悟一悟,保不齐真什么都参透了。而今她忧思过甚,病了,八成是觉得自己的命该如此,有抑郁认命的情绪在。 “二爷,不论如何,咱们得帮帮那孩子。在扬州时,林姑父照顾过您,还有个亲姑母在,俩人就黛玉一棵独苗苗,可怜见的,若再让这孩子出了意外,可教林姑父他们还有老太太伤心难过!” “爹娘难过是真的,老太太……也会难过一些吧。”贾琏委婉叹一句。 静芯一怔,事后略琢磨了这话,有所悟。 贾琏让静芯再学紫鹃所讲述的,问那跳窗妇人的样貌。 “长得很美,有几分媚,气派与凡人不同”,这形容与他前些日子怀疑的人不谋而合。 言媒婆。 贾琏立即派人速查她。 一位身兼户部尚书的侯爷,查个人自然简单。少不得麻烦宫里的一位西洋画师出面,弄了‘寻姻缘’的圈套,引言媒婆上门。西洋画师速写了一副言媒婆的画像交到贾琏手里,贾琏确认真是警幻的时候,还真有点吃惊。而‘言媒婆’那里,贾琏处于谨慎,丝毫没有打草惊蛇。 知己知彼,方能胜。人家是个下凡的‘神仙’,水平到底如何还不知,贾琏得探了底,再想办法去收拾她。 “你这样……”贾琏交代一番静芯,由她出面去处置那边。而今姑娘们都大了,他不好巴巴地去林府对黛玉说教,这事儿还是静芯办最为妥当。 静芯早早准备好了贾琏出行的一应事宜之后,便递了帖子,好歹赶在贾琏临行的前一天去见了黛玉。 黛玉自宴席之后,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贾敏察觉她不对,问她又不说,无奈地没办法。静芯这一来,可解了贾敏的燃眉之急。 “你们姊妹年纪相当,能聊些知心话,再说那孩子素来喜欢你的,你问她倒比我这么逼着她好。”贾敏目送了静芯过去,便焦急的在房里等待。 黛玉见了琏二嫂子来,心料她目的为何,见礼之后,就安静的低头,准备接受静芯的盘问。 静芯开始闲聊了两句话后,在黛玉以为切入正题的时候,静芯却开口讲了个故事,将人的姓名掩去,故事却是真真切切的。 黛玉心思敏捷,一听就知道静芯所讲是谁,“可是前段日子闹出暴毙身亡的郑侍郎?” “正是他,但我讲的可是外面人所不知的真相。”郑绪的事儿贾琏没瞒着静芯,静芯信任黛玉,也知道黛玉的口风严,便坦然告知她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局。 黛玉吓得不轻,半掩嘴惊讶了许久。她怎么没想到,这最后的结局竟是这般丑陋,郑绪冒天下之大不韪,伤了原配,也伤了儿女,照理说他有此报应是应该的,不能怪上面那两位手狠。 “但其实这故事精妙的不是结局。”静芯见火候差不多了,接着道。 “那是什么?”黛玉歪头追问。 “你可知道给郑绪和他小老婆牵红线的人是谁?正是那日鲁莽跳窗,与你说那浑话的人!你可能还不知道她的名讳,她就是而今在玉州响当当的媒人,言媒婆。”静芯介绍完,还命人将那言媒婆的画像展开,与了黛玉看。 黛玉睁大眼,连忙称奇,对静芯点头道,“看样子就是此人。她说那些话,叫我恍然有了前世的错觉,我真是一株草,且有一位神君,模样如……”黛玉红脸,尴尬看一眼静芯,在静芯一再劝说下,才敢说明白,“模样如宝玉一般……我似乎还说过他对我有灌溉之恩,我要以泪水相报的蠢话。”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神仙在,就是有,估计也没什么大用。不然这天下过苦日子的人,都求福得福、求财得财了,还会饿死?别信那些鬼话,把自己圈进悲伤里,不然就真太蠢了!”静芯点一下黛玉的额头,却没用力,满眼宠溺,“这些天你娘、紫鹃他们如何劝你担心你,你不信亲娘,不信我们这些是在亲近人的,却要信外人的?我们说的话你当耳旁风,外人三两句却够你琢磨一辈子的?千万别当她说了什么紧要的,无非是蛊惑人心的鬼话。瞧瞧那郑绪就是个李子,这就是她撮合的姻缘,落得什么样的结果,你还敢信?” 黛玉清明许多,用帕子抹着眼角泪花儿,笑道:“嫂子说的极是,的确是我忧思过甚了。我错了,不该让母亲、您、二哥,还有紫鹃他们担心。” “小妮子,你知道就好。”静芯掐一下黛玉的脸蛋,真把她掐疼了,捂着脸叫,“痛了才能叫你记住教训,傻不傻。” “好好好,我傻,二嫂子最聪明了,不然哪找得琏二哥那般好如意郎君。” “你这丫头,才刚好,嘴巴就厉害了,可不能饶了你。”静芯说罢,就伸手突袭黛玉,弄得她腰侧发痒,咯咯直笑。 黛玉转头‘报复’静芯,姑嫂二人玩成一团,笑笑闹闹。 …… 荣国府。 静芯去见了黛玉后,贾琏清闲地没事儿干,本来临行前空出这一天,他是想好好陪陪静芯说话的。 贾琏估摸她天黑前才能回来,嘱咐了厨房今晚多做静芯爱吃的饭菜,之后便打算出府闲逛。到了门口,特意吩咐小厮们,一旦二奶奶回来,就朝东边的街去找他通报。 不过这句嘱咐说完倒白说了。贾琏看见薛蟠骑着高头大马来了,兴儿忙提醒自己琏二爷,“昨儿个晚上薛大爷捎话来,说要今日来给您送行。” 贾琏想起来了,斜眸瞧薛蟠身后头跟着两辆马车,有一辆上头安置着行李。 贾琏蹙眉,隐隐觉得不妙。 “琏二哥,我想好了,我要跟你一块南下!” 贾琏立刻回他:“你想好有用么,我不同意。”这尾巴还是甩了好。 “我料到琏二哥有此话,随我来。” 薛蟠忙请贾琏上车,带着他直接去了花柳巷。 贾琏下车发现是花柳巷,眯眼瞪薛蟠。 薛蟠笑嘿嘿,带着贾琏走过一家又一家妓院的门口:“您瞧这,你再瞧这,你再看看那里……” 贾琏抽了抽嘴角,发现每一家妓院门口都张贴着“薛大爷与狼牙棒不得入内”。 怡红院的老鸨推窗,瞧见薛蟠在街上,急忙忙跑出来,大喊:“哟,这不是薛大爷么,这么快您的屁股就好了?” 这一声响亮地,整条街的女人们都出来看热闹,其中不乏有一些男性客人。他们见了薛蟠,都往他屁股上看,好一顿哄笑。 薛蟠尴尬地面红耳赤,捂着脸,手指之间开了一条缝,只露出一双呆呆的眸子,可怜兮兮的对贾琏求讨:“琏二哥,我平日里就会干两件事,一崇拜您,二玩女人。现在这光景了,您再不收留我,我这辈子可就……就无事可做了啊!” 第92章 出发遇烟田 “你因这个威胁我?”贾琏侧首,好笑的看着薛蟠。 薛蟠慌了,忙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想一心跟着琏二哥做事,生怕他不同意,才会出此下策。薛蟠解释一大通,见贾琏还没反应,抬手就要打自己嘴巴。 贾琏呵斥他住手,斜眸瞧花柳巷那些看热闹的人,转身便走。 薛蟠还不懂缘故,见贾琏要走,以为他不想搭理自己,颠颠地追上前去。这会儿贾琏出了花柳巷,拐进一条人不太多的小街上。贾琏本来就要这个僻静地儿好好说说薛蟠,而薛蟠则更着急跟贾琏解除误会,连跑带颠地在后面追。贾琏突然停一步,薛蟠这一下子就跑过了。薛蟠为此高兴得很,转身用胳膊一挡,就拦住了贾琏的去路。 嘿嘿嘿…… 薛蟠的开场白是傻笑,笑得真挺傻的,不过在有心人看来,就有点猥琐。 “不许走,我发誓,我可以抛弃女色,一心跟着你!”薛蟠举手做发誓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话会令人误会。 “懒得听。”贾琏想试探一下薛蟠的决心,故才不应,无情地从他身边掠过。 薛蟠忙再跑,再拦,再嘿嘿傻笑,这回刚要张嘴,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影一棍子打在了肩背上。 此人配合打薛蟠动作的同时,口里喊着这样的词儿:“光天化日之下,尔竟敢调戏良家公子!” “哎呦!”薛蟠踉跄两步,捂着肩膀靠在墙上,转头瞧袭击他的那个人。此人生得十分俊美,年纪和他差不多,说话带着腔调,很像唱戏的,不过瞧他这副长相和摆现出来的把式,应该就是个戏子。 贾琏听这出腔调,还有他话里的内容,觉得气,又觉得好笑。 “你谁啊,我跟我二哥说话,干你什么事儿!”薛蟠十分不爽地揉揉肩膀,举手投十足有十二分的痞气。 薛蟠这样的表现,更加生了误会。 “在下柳湘莲,”柳湘莲自我介绍完毕,就一个箭步冲到贾琏跟前,意在护住贾琏,“你少跟我装蒜,刚才我明明看见你几次三番堵住这位公子的去路,意欲调戏。见我路见不平,打出来了,你就怕了,叫人家什么二哥,人家会是你二哥?别臭不要脸了!” 薛蟠惊呆地张嘴,气得抖手指着柳湘莲,“你这厮……来人,把他给我打走!” “来啊,我见一个打一个!只恨今天随身没带剑,不然定杀的你们片甲不留!”柳湘莲握着手里半丈长的竹竿对那边十几个家丁吼道,心里还腹诽着:这个呆霸王果然是个流氓,出门带这么多人! 随行的小厮们多数都是贾琏的人,有四五个是薛蟠的,不过他们都跟在贾侯爷的随从队伍中,也不敢造次。这事儿还真得看侯爷的态度,他们再动。没办法,不是他们不想效忠薛大爷,实在是他们主子太不靠谱,啥事儿都听贾侯爷的。 薛蟠急了,“你们都愣着着干什么,没听见么?” “哈哈哈,我看你这些随从都没用,见我厉害,都怕了。”柳湘莲豪爽的大笑,一副江湖大侠的风范。 薛蟠又气又尴尬,颠颠地跑到要贾琏跟前,请他说清楚,却被柳湘莲用竹竿子挡了回来。 “保持距离!”柳湘莲气冲冲骂完薛蟠,转头对贾琏笑,“这位公子,你快走吧。” 话音一落,柳湘莲目光就滞住了。柳湘莲以前好歹也是世家出身,有些辨物的眼光,他尴尬地盯着眼前人的衣着,衣裳料子可是上等的苏绣,还有他腰间的玉佩,起码价值千两。刚才他离得远,没注意这身。这位公子衣着如此不俗,想必家世很不简单。再看那个呆霸王,虽衣着富贵,但在用料上还是可以仔细分辨,比不上这位公子的好。那呆子再傻,应该该也不会惹有家世的人。 “这位柳公子,你误会了,他的确是我的表弟。”贾琏打量柳湘莲一通,对于这个误会他还觉得挺尴尬的。他竟‘弱’到叫人以为是被调戏的一方?这误会的确令人他不爽,但不知者不罪。况且柳湘莲的‘仗义相救’行为很值得称赞,毕竟这年代,大家自个儿糊口都顾不上,有几个会出头冒险管别人?在古代,真正做到侠义管闲事的人,其实非常少。戏文里传唱的,往往是人们向往却不常见的东西。 柳湘莲懊恼的拍自己脑门子一下,忙行礼冲贾琏道歉。“怪我眼拙,小弟在怡红院宿醉一宿刚出门,脑子有些糊涂,眼神儿也不好使,还请您见谅。” “你乐于助人,是好品质。”贾琏客气地笑了笑。 柳湘莲见他不见怪,松口气,立马转为大房豪爽的做派,对薛蟠道:“才刚是我误会了,还请这位兄弟不要见怪。那在下告辞了!” “你等等,你什么意思,对我二哥你又行礼又客气的,对我呢,为什么那么敷衍!你刚才可是那棒子打了我的,道歉也太随便了点。”薛蟠不满柳湘莲两种态度,气得直哼哼。 “你想怎样?”柳湘莲也横了,他就是看不顺眼薛蟠那副猥琐相,要不是他做事猥琐,他会误会?还对他诚挚道歉,呸! 薛蟠被柳湘莲气势吓着了,凑到贾琏跟前,“琏二哥你看他!” 贾琏发现薛蟠竟然还有畏惧的人,笑呵呵两声,突然冒出个想法,便开口请柳湘莲到百汇楼坐一坐,喝杯茶。至于薛蟠那里,完全被无视了。 百汇楼内。 三位样貌风姿各异的俊朗公子围桌而坐。 柳湘莲第一次来这种文雅地方,稀奇的转脑袋瓜儿四处打量,见着墙上几幅名家字画,喜欢得不得了。随便拿上一幅,就够他这辈子吃吃喝喝,仗义江湖了。 接着,柳湘莲就张圆了他的凤眼,盯着桌上那盘红红的挂着新鲜水珠儿的果子。“这就是草莓?”柳湘莲先是看了贾琏,得到了准许,便立刻拿一颗塞进嘴里,“原来是这味道!酸甜多汁,真是个好东西。多谢兄台款待,不然我恐怕这辈子都吃不着这么富贵的东西。对了,我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来了百汇楼,你连我二哥的大名都不知道?哼!”薛蟠不满嘲笑。 贾琏骂了薛蟠一句,笑着跟柳湘莲报了出处。 柳湘莲来百汇楼时便心里虽有预料,但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见到贾侯爷真人,忙起身作揖,“我很早便十分仰慕侯爷执行诸多政举,改善民生,解救贫苦百姓于水活之中。贾侯爷乃是朝堂上的真大侠,柳某今日得见真人,三生有幸。” “你不必客气了,快落座吧。”贾琏时间有限,便直接对柳湘莲开门见山,“今日偶然与你相识,也算是缘分。才刚见你对我这位表弟严厉斥责,一身正气,倒叫我瞧得十分畅快。不知你今以何谋生,是否满意现状,如若有可能,可愿意在我这谋个差事?不日我便会动身前往苏州,这个累赘要跟着,我怕没精力管教有所失,你若愿意,便随我同行。柳兄弟有些功夫,一则在路上可护卫我们,二则可替我看着这混球。” 薛蟠瞪眼,瘪嘴,说不出话。 柳湘莲没想到刚见面对方就要用自己,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我们明日便要动身,时间紧迫,故而唐突此言。柳兄弟大可回去考虑考虑,若愿意明日辰正在城门口等候就是,不愿不来便罢了,也没什么。” 贾琏交代完毕后,便带着薛蟠匆匆告辞。薛蟠傻乎乎的一路跟着贾琏到了荣府,不依不饶的就不走。 “琏二哥若不答应我陪你南下,我今儿晚上就赖在荣府大门口睡,不走了。” 贾琏听说静芯回来了,那里会理他,撩起袍子就下车,径直走了。 薛蟠傻眼了,他琏二哥还教育他不要好色,干正事儿。现在他真想干正事儿了,琏二哥却因为“女色”而去。他的命好苦啊! 兴儿笑着跟薛蟠道:“薛大爷还没反应过来呢?” “什么?”薛蟠歪嘴气道。 “柳湘莲啊,琏二爷既然肯让柳湘莲随行,让他来管教薛大爷,您说他同没同意您去?” “啊,对啊!”薛蟠恍然大呼,直骂自己蠢笨,乐颠颠地跑回家去跟老娘和妹妹汇报好消息去。 殊不知薛姨妈此时正在荣府。薛姨妈晓得贾琏要南下,顺便送了许多实用之物譬如水囊,另还有外伤、补身等作用的诸多药材。 薛姨妈见过贾母,浅聊几句之后,生怕讨了嫌,自觉告退,去了王夫人处。 薛姨妈起初因王夫人过错,曾狠狠置气计较过。而今王夫人落得这般凄惨光景,也算是遭了大报应了,薛姨妈就是想对她气也气不来。毕竟是亲姐妹,京中王家人就只剩他们两个,不互相扶持着,难道还要记恨一辈子? 王夫人听说薛姨妈来了,呆呆木木的表情总算有了一丝松动,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见客。 薛姨妈见王夫人形容枯槁,面目犁黑,便忍不住鼻子发酸,心里头好一顿不是滋味。“大姐!”薛姨妈轻唤一声,亲自缠着王夫人落座。扶着她手臂的时候,只觉得轻飘飘的,像是袖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一样。 “你怎么落得而今这样子,瘦的脱相了。”薛姨妈垂泪握着王夫人的手。 那厢金钏、彩云等一块儿忧心地跟薛姨妈告状,说王夫人已经有近两个月不正经吃饭。 “大姐,你这是为什么?” 王夫人表情木然的被晃了晃,终在薛姨妈一再的哭问之下有所动容,落了眼泪。“我活着不如死了,他们早盼着我死了。” “大姐,你何苦看不开,想想宝玉、元春,你就不该如此。”薛姨伤心道。 王夫人缓缓转头,红眼看着她:“元春早疏离了我,和我不是一条心。宝玉?老太太已经很久没让我见他了。唯一一次见面,还是前两天妹妹过生日的时候,却也没让我得机会和宝玉私下说话。那孩子似乎也怕我,见了我只畏畏缩缩行礼,并不亲厚。至于你姐夫,呵,我就不多说了,他早巴不得我死。” “姐姐,千万别这么想。别怪妹妹说不中听的话,你要是真心为俩孩子好,他们能跟你离了心?以前做错的事,就是错了,也别不认。咱们坦坦荡荡的认了错,醒悟一番,认真改过,这才能得到别人的体谅。难不成你想让自己养下的一双儿女最后养到别人跟前去?就是为了他们,你也不能想不开。至于姐夫那里,我看他也就如此了,你只要再不出错,再别再老太太跟前讨嫌,就像个新媳妇儿似得乖巧,事事真心相待,我就不信人心是铁打的,你真的用真心诚意,定然会打动他们。只要讨好了老太太,你还怕姐夫什么,他只要不休你,能耐你何?” 薛姨妈这番话令王夫人呆滞了片刻,但她终究是接受不了,哭着冷笑两通,却也没说什么要改要努力的话。 薛姨妈有些失望,不过她也不能指望已经死心多时如行尸走肉般的姐姐突然变好。一切慢慢来,或许会好。遥想当年的她,办事响快爽利,风光无限,荣府上下除了享福不怎么管事儿的老太太外,就是她一个人说得算。那时的大姐叫她艳羡不已,而今却…… 薛姨妈在叹气,终究是无奈地摇摇头,去了。 人一走,便有丫鬟从王夫人院里出溜到贾母跟前汇报状况。 贾母见王氏这回是真老实了,忙唤来贾琏说明。要说她不心疼二房那是假话,就算他们再混账再不争气,那也是她的二儿子儿媳啊。 贾琏听贾母上天入地用尽词汇形容了一大通,只一句回应:“老实了正好。” 贾母见他此状,有点灰心。“罢了罢了,你明儿个要走,这件事等你回来再说。快去快回,我们一家老小都盼着你早归,可别错过了你大姐秋天的婚事。” 贾琏一一应了,回去后便关心了下黛玉的情况,得知黛玉在静芯有理有据的劝说下好了很多,便不再过问,和静芯温馨的唠起家常来。他嘱咐这,嘱咐那,还说了很多贴心的话,倒差点把静芯的耳朵说出茧子来。 静芯还是头一次听贾琏说这么多话,有些感动,忍不住调笑他。当然,代价是惨重的,第二天她差点没起来床送贾琏。 因倪元魁今秋和元春要筹备婚事,贾琏便没让他去,工部另出人随行。不过一早儿,倪元魁就赶来送行,还和荣府的各位长辈见过。礼郡王也来了,狠劲儿唠叨许多句,才放走了他的好女婿。 贾琏此行为求快,几乎是轻装上阵,除了必要地行李,其余都没戴。路线是早设计好的,带上公文,和一些碎银和轻便的银票,一路上经过各州府、驿站,自有补给。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贾琏见到衣着一袭象牙白的柳湘莲跑来,腰间还带了佩剑。 贾琏笑笑,招手示意随行小厮前来一匹马来,正式给柳湘莲准备的。柳湘莲挂好行礼,便笑着冲贾琏拱手,“今后请侯爷多照应,柳某定当竭尽全力完成任务。” “看住他就成了。”贾琏随手指向一直在拉低存在感的薛蟠,便带头策马而去。接着就是一群侍卫小厮跟着。倒叫柳湘莲和正在自己心里叫苦的薛蟠垫了后。 “我跟你说啊,琏二哥是叫你来保护我的,不准你欺负我。”薛蟠手举着鞭子,咋呼地瞪柳湘莲。 柳湘莲不屑一笑,自不理他,策马跟了上去。薛蟠就在他身后吱哇乱喊“慢点”。 出城门往南走,快晌午的时候,就要到了渔溪县。 贾琏突然放缓了速。 兴儿高兴地跟贾琏介绍渔溪县的特产,“这地方独产一种青溪鱼,就活在山涧洞泉之中,肉质鲜嫩,无泥腥味,味道极好。爷,咱们一会儿去吃饭,就尝尝这一味?” 众人听了,都望过来。 贾琏素来不拒美食,点点头。“行,吃好才有力气继续上路。” 薛蟠忙凑过来表示,“我请客!” 大家起哄起来。 薛蟠得意地望向贾琏,本意求夸赞,却发现他一直盯着右前方,全神关注。 薛蟠也跟着望过去,就是一片绿油油的田地,没什么出奇。不过地里种得什么他不太清楚,有半人多高,每一株长着大片的绿叶子,一棵挨着一棵。 贾琏夹着马肚子,骑着走到那片地附近,下了马。兴儿忙跟上,牵住了贾琏的马。等薛蟠也下马的时候,再见贾琏已经走进了田里。随行的人们都跟着过来,下马望着贾琏的方向不明所以。虽然大家不甚清楚,但对于贾琏‘一见庄稼就不认人’的个性早有耳闻,所以还都不算太惊讶。 兴儿却一眼认出这片地种的是什么,打眼望去,这一大片地一直延伸到原处的山边,大概足有百余亩。 “烟田?爷,除了我们,竟还有人种这个。”兴儿讶异的嘟囔着。 贾琏在地垄沟里走走停停,不时地托着烟叶看,然后继续往里走,大概走了三十丈远。兴儿、薛蟠和柳湘莲等不放心,因怕扰了他的思虑,就他们三人跟了去。 柳湘莲头一次碰见这样当官的,也第一次见识有人会对着一片叶子发痴。很好奇地先凑上前,跟着看。 贾琏手里捧着的那片子叶子颜色黄绿相间,上面与有褐色的斑点。 柳湘莲见贾琏放下了,又横着走,接连看了几株,都是有刚才状况的。柳湘莲特意瞧了瞧别的,有的叶子上长,有的就没长。所以贾侯爷看得是这上面的斑,为什么? 兴儿跟久了贾琏,略猜到一二,“这些烟叶是病了?” 贾琏点头。 柳湘莲恍然大悟,忙问是什么病。 薛蟠抢答:“还能什么病,就这种叶子上长斑点的病呗。谁都知道,这烟是用叶子来抽的,叶子坏了,抽什么?不过我可不吸这玩意儿。”薛蟠想表示一下自己也有好品质,不过却没人搭理他。 “这是坏死斑,瞧下部分这些老叶子,情况更甚。”贾琏从容地解释道。 柳湘莲点点头,跟着看过去,果然见长在下面的叶子已经皱缩扭曲了,情况更严重。 贾琏又往深走了走,转而唤人道:“兴儿,你去打听一下这片烟田是谁家的,另外领几个了解情况的农民来,我有话要问。” 兴儿得令,这就跑着出去。 柳湘莲继续好奇的询问,“病是怎么得的?整片田都毁了?” “起始侵染源还需调查才能确定。这种花叶病是靠汁液传播的,病株和好株之间只要产生汁液接触,不管是人触摸,还是虫子啃咬,都可以传染。如果是土中带毒,侵染范围就更广更严重。”贾琏解释道。 柳湘莲恍然所悟的点点头,发现自己跟着贾侯爷竟然能学到这么有用的知识,顿时觉得自己做的事十分有用起来,对贾琏心生崇拜。同时心里也合计着:难不得那个呆傻霸王薛蟠谁都不服,唯独服他,这位贾侯爷做起事儿来真跟神君一样,全身带着光,叫人觉得跟着他身边也能沾到仙光。 不多时,兴儿和两名工部年轻的官员就引来五名农民过来,都是有些年纪的当地的老农户,种田有经验,经历过事儿的。 兴儿表情有点怪,急急地冲贾琏汇报:“爷,这些人都是庄子上的佃户,这田他们种了几十年了,去年易换了主人。新主子据说为人很好,今春带着他们种了新品种,就是这些烟了。而他们口中所述的这位新主子,正是……是荣国府的贾侯爷!” 贾琏有些惊讶,渐渐眯起了眼睛。荣府的田产没有一处逃过他的眼睛,他可不记得他在这地方还有田。 “二哥,原来这是你的地?”薛蟠傻乎乎道。 几名佃户本就听说是官老爷调查,紧张的不行。忽听说这位就是荣国府的贾侯爷,堂堂的尚书大人,都激动起来,个个全跪下了,给他们新主子见礼。 第93章 按路线走访 兴儿忙对薛蟠解释道:“这不是二爷的田。” 几名跪地的农民都傻了眼。 兴儿看眼自家主人,上前代为询问:“你们几个可亲眼见过荣府的贾侯爷?” 几名农民忙摇头,“侯爷那样高贵的人物我们这等贱民哪配见,平常传话的只是个管事,姓崔。就是他叫我们改种烟的。我们一听新主子是荣府贾侯爷,在我们庄户人家里头大名鼎鼎谁人不知,跟着他干准没错。况且我们村上也有见世面的打听过,贾侯爷的确在他小康庄种了烟草。” 兴儿再细问他们可知这崔管事真名,俱是摇头。都只当他出自荣国府的管事,没人敢造次去问他真正的姓名,至于他身上的其它信息都没人知道,除了运种子的时候带着十几个人来一趟,其他时间从来都是一人来一人去。 “二爷,看来这个姓崔的人行事很谨慎。” 贾琏也觉得如此,很明显对方有意防着什么,或许就是怕他事后查到什么,故而做事如此谨慎。这烟田的种植也显而易见了,就是学他。 就是不知这整片烟田染了花叶病,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如果无意,那这人的作为倒和王夫人的当年有点像,属于画虎不成反类犬那类。但如果是故意,问题就严重了。他种植烟叶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给庄稼驱虫,到时候难免会撒到田地各处。烟草花叶病毒在干燥病组织内可存活三十年以上,若是将来这人也会学他,将这些烟叶用于田间驱虫,那基本上这些生病的烟叶碎片撒在哪儿,哪儿就有病毒存在,从此便一直有让植物感染的危险。 “二哥,看来是有人借着您的名儿做坏事了。”薛蟠大咧咧道。 贾琏瞥他一眼,多亏他‘帮忙’,现在身份现出来,他还要做保密处理。 贾琏将害病的烟叶现给他们瞧,再问:“以前可出现过类似这样的情况?不局限在这种,其它什么都算。” 五人一同肯定地摇头。 “这片病株一定要拔出。”贾琏望着那片烟田琢磨,“好的也不能留,一律根除了。” “是!”兴儿立刻吩咐人回荣府叫人,被贾琏阻止了。他附耳对两名侍卫嘀咕几句,命他就照此去办。“千万不要摸完那些斑病的苗子,再去碰好的,会传染,完事儿都用硫磺皂洗干净手。快去叫人吧,务必要掩人耳目,回头我在渔溪县等你们”。 侍卫点点头。 贾琏转而对那两个捎话的侍卫再嘱咐:“记住,一定要嘱咐那两位大人给我留活口,等到我回来。” 俩侍卫应承,立刻骑马去了。 几个农民们一听说要拔苗,激动地跪地,“大人,那这片田就毁了?草民们……们那——” “侯爷自会安排你们,不然这有病的东西留着也没用,趁现在早拔掉,还能种一茬土豆。”兴儿拦话,提示他们道。 贾琏打发兴儿给那些农民每人一些封口费,对他们来说不算少,但也不能多。钱多了,他们个个花钱大手大脚,反会引人注意怀疑。这件事既然对方那般谨慎,贾琏自然也要谨慎处理。他压上了自己的身份,再加上钱财补偿,恩威并重,让这五人务必缄口不谈今日之事。“回去后,不要想着该如何交代处理其他人,装不知道就是了。等我把人抓到了,自会将补偿送到其他人手里。” 五位农民知道他们受骗上当的时候,都十分气愤。他们虽然是佃户,地是租人家的种,但叫了租之后剩下的粮他们是要过自己日子的。所以这一块田种什么,好坏如何,都是关系着他们一年的口粮,非常重要。如果不是有贾侯爷的大命,还有荣国府作保,谁会愿意答应尝试这种新东西?太冒险了。 “侯爷您请放心,这也是我们自个儿的事儿,我们必定照您的吩咐,这事儿岁都不说,就是亲娘老子问儿一样不说。今日是草民们得幸,碰见您帮忙决绝这事儿了,不然闹到秋天,他人没了影,我们可怎么活儿啊!这烟叶子又不能当饭吃!”几个人见贾琏如此善待他们,十分感恩,忙跪地磕头致谢。 “不说与外人是一点,你们五个没事儿的时候也不许私下谈论。村子里各家熟络,人来人往,难保隔墙有耳。” 几个人都记下了。 贾琏叫来一小厮,让他先以五人之一的亲戚身份住进那村子里,等那个崔管事出现。 “只怕他没几日就会过来,瞧见这片田变了样,必定会大动肝火,找你们算账。那时候,你们五个需合力配合暂且敷衍他,不管他发什么脾气,只装糊涂说不知道就成,我派的人随后就会将他处置。” 五位农户又是一顿痛哭流涕外加抱怨,贾琏不太善于应付眼泪,让兴儿去劝这五人。兴儿照着自家二爷的嘱咐又重新叮嘱了他们一边,连哄带吓的,敲打他们一定要注意,这才将这五人送走。 于是,众人都各自上马,继续朝渔溪县去。 在场的人除贾琏外,都以为这件事的严重性在于‘有人冒充贾侯爷’。柳湘莲也如此,很是义愤填膺的提着手里的剑,骂那个姓崔的胆大妄为,要替贾琏出气。兴儿也跟着附和,吵吵骂骂,到最后竟然都乐呵上了。 贾琏笑了笑,便陷入沉思,没多说什么。如果这件事真如大家所以为的那样简单,倒还好。就怕是所猜想的第二种“故意的”可能,那策划这件事的人就太可怕了。首先这人有头脑,猜出来或者调查出他种植这些烟叶的目的,其次他如果知道这种病具有传染性,故意为之。那他冒充他种植烟坑一庄子的佃户都算是小事了,若将这些带病的烟叶以他的名义撒到其它的田里,污染上千亩罪良田,便是夺了人生存之道,续命的口粮,实属罪大恶极。 这些老农在这种地二十多年都没碰见花叶病,足以说明这地方原来没有这种病毒。因为地里的植株有好的有坏的,考虑到后期传染的问题,贾琏估测初侵染源应该是种子里掺了带病的。而在种植之前,种子没有进行例行消毒就进行播种,加上不卫生的触摸,以及地里一些虫类的接触啃咬,造成了一定传染的可能。 但愿这带病的种子只是偶然掺进去的,那人只是为了单纯种烟叶,而不是针对他。否则……以个人恩怨,置民生于不顾的人,他绝对绝对不会原谅。这个‘玩笑’开得太大,判了死罪不足惜。 到了渔溪县,因路上的突发事件,贾琏决定在此暂住宿一夜。黄昏前,派去的那俩侍卫回来了,捎话给贾琏说,蒋子宁已经派人将那片地铲除,另撒了石灰。 贾琏在侍卫递来的公文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再命其连夜跑一趟送给蒋子宁。 “不必了,此刻我人已经在这。”蒋子宁象征性地敲敲门,大迈步走了进来。这又过一年,他长高了很多,比贾琏高大壮实很多。 蒋子宁爽朗笑着坐下来,喝着贾琏亲自给他斟的一杯茶,“唔,不愧是小客栈,味道很差。不过是琏兄弟斟的,怎么都好喝。” 蒋子宁随即一口喝干了,示意贾琏再给他倒一碗。 贾琏没动手。 “兄弟我为你跑了一天,今儿晚上还得带着一群将士连夜偷偷干半宿。我在田地里跟烟苗打仗,劳苦功高的,还不值得喝你斟的第二杯茶?” 贾琏将一壶茶推到蒋子宁跟前,“一杯哪够,跟你斟一壶,可劲儿喝吧。” 蒋子宁咂咂嘴,到底没斗过贾琏,无奈地指了指他,真拿起茶壶往嘴里倒。 还好茶水是温的,不然他那张嘴非得烫起泡不可。 贾琏还未他引荐了柳湘莲。薛蟠早和蒋子宁打过照面,赶紧笑呵呵地跟其见礼。 蒋子宁一见他,愣了愣,就拍桌哈哈大笑起来,“薛大爷与狼牙棒不得入内,哈哈哈……” 薛蟠难得尴尬一回,臊得没处放脸。 蒋子宁随即和柳湘莲浅聊几句,发现这厮的性格很豪爽,跟自己挺像,便喜欢上了。三言两语就犹如故交一般,还约好等他再回京时,俩人在怡红院聚一聚。 薛蟠一听怡红院,更是窘迫尴尬,往贾琏身边凑了凑。心里虽眼馋,但嘴里去嘟囔着自己学好了,不跟那些纨绔一样不务正业。 蒋子宁耳朵好使,听见了,晓得薛蟠是吃不着葡萄心里酸的,挑眉逗他:“行,那你就跟琏二哥好好学学‘正派’俩字儿怎么写,真学好了,我送你一份儿大礼。但我们兄弟是不行了,得继续俗着。” 蒋子宁勾着柳湘莲的肩膀,俩人一块嘲笑薛蟠。 薛蟠心里那个气,转头干咬牙,在心里干诅咒他们。 蒋子宁本打算见了贾琏就回去,因见着热闹聊得来的,就偷懒不走了,打发人去知会老太爷一声,便擅自做主也留宿在客栈。至于他干活的那些属下,拿了令牌,刚完活儿估计正好赶上半夜,正好可做到‘悄无声息’地回营。 贾琏略表担心道:“你调了多少人来,擅自——” “别担心,我只是带了一小队人马出来‘历练’,名正言顺,报备伤透了,绝不会有事的。放心吧,琏兄弟,你连累不到我。”蒋子宁乐哈哈地拍着贾琏肩膀道。 贾琏就喜欢他这性儿,也笑,“多亏你帮忙,” 蒋子宁:“客气客气,谁觉咱们是好兄弟呢,这不算什么。” “既然你这么大方,那就不用谢了。”贾琏一派冷傲道。 “……”蒋子宁敢眨巴眼,但他真的好想听贾琏跟自己致谢,怎么办?怪自己嘴欠! 蒋子宁好想抽自己一嘴巴。 三孩子到底年轻,一见如故,凑一桌说笑道半夜。 贾琏没那个心情,独自坐在房内,秉烛书写方案。 放下笔后,他将今日的事儿又过一遍。 那个崔管事如果是参照小康庄种烟的进程,估计大概三四天后,小康庄的第一批烟叶下来就会烤烟。他如果照搬学习,就一定会再出现。不过等他看见自己原本绿油油百亩烟田突然消失不见,估计会傻眼看。找庄子上的佃户们质问是一定的,不过除了那五人,庄子上没人知道真相。他问不出所以然来,就一定会将这件大事去报给他真正的主子。 真主子一现身份,先悄悄拿这个崔管事,剩下的一切便都好说了。 贾琏倒真好奇这个人会是谁。他第一个自然想到的是王夫人,不过以王夫人现在的能力,使派不出什么像样的人,所以她该是第一个被排除掉的。贾政也不可能,他基本没这种脑子。荣府似乎没太多可疑的人,想到宁国府,贾琏自然而然就回忆起那天对他眼色不对的贾蓉,但也不能就凭一个眼神儿怀疑他。况且他还只是个在学堂念书的孩子,不管家,他应该没有如此缜密的能力去张罗这事儿。 夜深了,明天还要赶路。贾琏也不费那个脑筋想了,反正过几日自会有消息传来,只等结果便是。 次日,辞别蒋子宁,一行人继续上路。 薛蟠突然想起来林如海,问贾琏怎么不见他,“不是说好一块出发的么?” “的确同日出发,不过他走水路,我走旱路。别着急,等一个月后,你自会见到他。” 贾琏第一个目的地是通州,此处考虑到离京较近,只召集户部和工部清吏司的主要官员,讲必要之处,只逗留一日,实地讲解,交代清楚后,便动身前往下一站。 路线上制定要走的地方,贾琏都已经通过工部,提前发公文知会个地方的工部的清吏司,令其为首官员主张绘制河里的引渠入田的草图。 贾琏到了之后,带着户部、工部的人一通前往实地探讨。当然这是多数官员在职责上都应该做的事,但到了贾琏这里,还多出一向,除却这些人,还会有当地拥有农田的富户以及农民们一起组成的代表。 贾琏跟工部清吏司敲定施工方案之前,会问询这些人,合理听取意见。只是想着占便宜的人,自是不会听,但有道理有疏忽的地方,会很好的补上。 凭此关心民意一招,引得不少人对贾侯爷留下了务实肯干好官儿的印象。 这一路南下,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到了金陵。众人骑得马匹已经换了十二次,一直处在走走停停,停下来就忙的状态。马换着不累,人折腾这么多天,都筋疲力尽了。 这一路风尘,贾琏和薛蟠、柳湘莲等人都晒得略有发黑。不过这样的肤色倒更显出男儿的英朗神武来。一行人骑马风尘仆仆的进了金陵城,为首的几个都是年轻俊颜的公子哥儿,立刻引起不少人侧目。特别是那些出门买菜的小媳妇儿们,有的红了脸,羞答答的低头,却还是禁不住是不是抬头瞄一眼。眨眼见那几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哥儿去了,一脸怅惘,暗自跺脚,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害羞。眼都不眨,一直看,才叫占便宜呢! 金陵知府王青雷早恭候多时,意欲迎接,却被提前而来的兴儿拦了回去。晓得这位侯爷大人真是传言中那种喜欢清俭的人物,王青雷忙命人撤了迎宾宴,苦等到贾侯爷等人在驿站安置妥当了,他才讪讪地坐着一顶半旧的轿子前来拜见。 正逢贾琏准备用饭,也没用他等,直接叫王青雷进来了。互相寒暄之后,王青雷在随大流的状况下,坐下来和上级一块用不算‘午’也不算‘晚’的一顿饭。 菜很清淡,只是简单地荤素搭配,没有大鱼大肉。 王青雷都记在心上,不禁叹服这位年轻的侯爷,为没有年少轻狂得势便狂傲自大的劲儿,为人很沉稳正派,特别是那双眼,冷静沉着的劲儿竟不似是近二十岁少年该有的,倒像是个心智沉稳年纪至少三十以上的老城人。 王青雷心料这位侯爷不简单,早听说他的大名时也只觉得传言言过其实、夸大其词,今的见真人,却觉得有过之而不及,是他见识浅薄了,世面见少了。贾琏大概问了问金陵当地的民风,便开始询问基本数据,比如田地多少亩,年产总量多少斤,人数多少,有地的农民又有多少,主产作物是什么,饮食因习俗等等诸多方面。 王青雷磕磕巴巴答了几个,后面的直接发懵不知道该说啥了。幸亏他来之前,知会了那些在府衙待命的官员‘陆续’到场,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不过仍有一些细节问题,他们答不上来,需得回去翻阅记录才可知。上级官员来问话,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打不上来,这可是令人万分紧张害怕的大事。贾侯爷奉了圣明而来,那就是钦差,有待皇上审查政务,升降官职之权力。 个个都冒冷汗,怕怕。特别是户部和工部下属在金陵的清吏司官员,一个个紧张的跟见了猫的老鼠似得,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连他们额头上的冷汗都一并吓得不敢往下流了。 这些地方官,在地方就跟个土皇上一样,自个儿说的算。朝廷很多事情实施地方的时候,关键执行就在这些人身上,贾琏还指望着他们帮自己干活,自然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儿就杀鸡儆猴。 “诸位都太过紧张了,快擦擦头上的冷汗吧。不过是问问,想了解情况,没有问责你们的意思。我刚从麒州过来,带了些本地特产的茶叶,人人有份儿,权算是见面礼了。清贫了点,诸位不要见怪,谁叫你们眼前的这位贾侯爷就是位小气鬼呢。”贾琏自嘲笑道。 众人一听这话都轻松起来,思虑到贾侯爷竟然还好心的给他们带了礼物,且别管带什么,这份儿心真叫人感动。以前那个上面来视察的官员不是耀武扬威的,瞪着他们拍马屁送东西?这从上头官员往下送的东西,他们还是第一次收到。 茶叶到手之后,暗自吸了吸,闻着还真香,更有一股被上级官员重视的味道。个个欢喜,也都放松了不少。 “收了茶,你么可得替我好好办事儿了。早说了,本候小气,不跑断你们的腿儿,就不觉得划算呢。”贾琏玩笑之余,突然严肃下来,对众人道,“该了解的事儿还是要了解,答不上来的,回头整理好一并来回我。倒不用你们亲自来,派个属下来知会一声就好。” 前半句玩笑,中间敲打,后一句又玩笑上了。 众官员的心跟着贾琏的话七上八下,好一顿受惊。大家都心知肚明了,这位年轻的贾侯爷不好对付,万不敢有看贬或走歪门邪道的想法,各自散了,自扫门前雪,办该负责的事。 王青雷最后走的,从驿站辞别之后,就乘轿子急急地回了府衙。衙门里众官员早等候在此,见王青雷回来后,大家都站起身,围了上来。 “大人,这户部尚书可不像你说的,是个有点才才很走运的毛孩子。我瞧他顶个精明,我们之中没人能及。” “你当我眼瞎啊,我也看出来了。”王青雷背着手,颠颠地走到正首位,然后转身,满面愁苦的一屁股坐下来。 “大人,那咱们一块儿准备的那份厚礼可怎么办?还……还能退回去么?” 王青雷抬眼瞧瞧他们,抽了抽嘴角,骂道:“退什么退!你们眼瞎么?没看他多年轻,多年轻啊,多血气方刚……我看他行事平淡,饮食更平淡,估计是个不爱财的人,再说他也不缺财。” 第94章 金陵遇故人 众官员都有几分犹豫。他们可都抄了家底儿奉上去,别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大人,我看咱们还是再考虑考虑。先调查清楚,再行决定。”主事张乾犹豫道。 “嗯,的确,我会认真仔细斟酌考虑的。不过你们几个也都别太担心了,人都有七情六欲,非才即色。叫你们出点血,瞧给你们心疼的。谁家里揭不开锅了?跟我说,把把钱退给你们,毫不含糊。可到时候出了事儿,千万别砸锅卖铁来求我,我不领那份儿情!” 王青雷一句话震得在场这些小官们无话可说。谁愿意走特例,且不说侯爷那边过不了关,就是把王青雷这个顶头上司给得罪了,以后少不得被穿小鞋。 大家都笑呵呵附和,表示让王青雷做主就好,而后都讪讪地散了。 王青雷唬住这帮人之后,撇嘴乐了会儿,便就直奔后宅。他的正妻早就死了,后宅里除了一帮姨娘小妾,和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就没什么要紧的人儿。 而今福安堂的正厅内却正坐着一位衣着娇俏的少女,粉面含春,穿了一件鹅黄裙,上面绣着精致的蝴蝶兰花图,虽面有愁苦,但其眉眼的俏美一览无余。 “义父!” 夏金桂见了王青雷,便站起身来行礼。 王青雷故意带着几个婆子来,夏金桂虽然在名义上是她的养女,不算忌讳,但还是大大方方地好些,免得被人碎嘴。王卿对进门就笑哈哈,张口问夏金桂:“你在这金陵城可住得习惯?你娘那边可有消息?情况如何?” “住的倒还好,就是一个人太孤单。再过一个月我娘就能放出来了,到时候会把她接回来就好了。”夏金桂提起自己娘亲的事儿,忍不住焦心。 王青雷点点头,偷瞄她表情,试探道:“桂儿,你可知贾侯爷这人?” 夏金桂愣了,瘪嘴十分不爽快道:“义父故意的!何必问这个,您明知道的。我母亲的事儿是因他,我也……总归,她化成灰了我都知道他!” “呵呵,”王青雷尴尬地笑着捋胡子,“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单纯任性了些。义父知道你喜欢那贾侯爷,可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如何配得上?” 夏金桂不服,直着腰板站在王青雷跟前,故意让她瞧清楚自己的样貌,“我哪里不如他?我样子丑么?不好看么?” “你容貌秀美,这点无可厚非。但你明知道义父说的不是这个,说的是你的家世,你比得了人家礼郡王的女儿么?” “如何比不得,她家虽有权,但必然不如我家有钱。”夏金桂素来尊自己是个菩萨,别人家的姑娘还真不在她眼里头。 “你呀,还是年少不经事儿,痛快断了那份儿心思,义父替你寻个好人家就是!”王青雷蹙眉,觉得对于夏金桂来说,肯定有更好的选择。但偏偏这丫头非要嫁给贾侯爷,那最多就只能给人家做妾,实在是吃亏。 “我不嫁!就他!”夏金桂厉害道。 王青雷笑了笑,冲她摆摆手,“罢了,罢了,我欠你的,今儿个就是跟你说这事儿。我这儿有个机会与你,好歹或许能试一试,把你送到贾侯爷的身边。但正妻就别想了,人家已经娶妻了不是,根本不可能。不过我见你野心挺大,连他正妻都度看不上,如何做得了妾?我倒也不该出这等馊主意。” “不就是做妾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夏金桂喜欢的东西就没有弄不到手的。越是得不到,我越觉得有趣儿呢。”夏金桂咬牙发狠道。做妾又如何,她家里有钱,到了荣府照样‘有钱能使鬼推磨’,正好顺便把那个碍眼的侯爷夫人一并给处理了。 再说她母亲的事儿,贾琏到底是要负责的,她讨公道从他身上找回来,合情合理。 “那这件事我就帮你做主了!”王青雷动动眼珠子,有点高兴,见夏金桂疑惑地看他,他忙换成严肃脸,解释道,“按理说不该帮你这遭儿,不过你父亲走得早,你母亲又托我照顾你。我身为义父,自然该帮你一把。人不能忘本呐,当初我是在你父亲的帮助下才有今日,这份儿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能帮上你的忙,义父感到特别高兴。” 夏金桂听这一番话,感动得眼泪快落下,忙给王青雷行礼谢恩。少不得给他些钱,用作应酬安排。 王青雷见还有银子可拿,眼睛更亮,推拒两次之后,便不客气的收下了。 …… 贾琏在金陵驿站住下的第三日,突然收到知府王青雷的请帖,邀他次日中午过府一聚。 他这几日一直忙着政务,跟着工部的人下田规水渠线路,连日的赶路加监工,着实疲乏。贾琏正打算明日休沐,王青雷的帖子就及时到了。贾琏觉得这位知府肯定是提前打探,算计好的。 如此费心的邀请,贾琏自然要直接拒绝。 下午,确认好最后一片地的引渠路线后,大家终于可以歇着了。主事张乾带着几个小官来跟贾琏告辞,嘴上还说要回去好好休整,参加明日知府大人为他们准备的慰劳宴。 贾琏:“慰劳宴?你们都会去?” 张乾忙点头,还特意说明这宴席不铺张,只是简单地一些饭菜,主要是大家在一起聚聚,瞧戏闲聊,乐呵一下。 “原来是慰劳宴,他倒想得周到。”贾琏转头嘱咐兴儿去通知酒楼的人,令其通知悦来酒楼将菜送到知府府邸去。 张乾等人见贾侯爷亲自点菜招待他们,皆很感动,纷纷说了感谢话。 贾琏笑:“我本以为忙这么多天,好不容易休息一日,让你们在家好好歇歇,没想到你们都是喜欢热闹的人。那我在悦来酒楼给你们订的家宴倒用不上了,转投到王知府那里也一样。” 毕竟这引渠的事儿后续建设还要麻烦这些地方官,贾琏早就为他们每个人定了一桌家宴。 众人一听竟然是这样,几乎个个都面露悔意。悦来酒楼的饭菜可是金陵城可是一顶一的出名,据说那里出自的水平跟宫里的御厨差不多。每家一桌家宴,那可得不少银子。 贾侯爷如此费心,他们真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男人们在外忙碌,最盼着的是什么,不过是归家后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几个好菜,一胡好酒,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话家常,最温馨不过。官场上的应酬,那叫放松,那叫歇息?狗屁!应酬的事儿可比干活儿都类。且不说有上面的人在,得谨言慎行,点头哈腰。就是几个平级的凑在一桌,说话那都是得小心翼翼的,怕攀比,怕笑话,更怕拉帮结派自己落了单…… 几名小官这几天干活,跟着东跑西颠的,出了很多力。此刻闻言,都心里都苦哈哈的,不满地用余光扫向张乾。 其实张乾也不愿意,可没办法,这是知府大人的嘱咐。人家早上下帖子被回绝了,就只能拉他们这些小官去垫背! “那侯爷,明日您会去么?您若是不去,那宴会可就黯淡无光,少了点睛之笔呢。”张乾拍马屁地问。 贾琏闻言,垂眸想了想。 张乾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既然大家都在,我一定会去。”贾琏道。 张乾在心里大大地松口气,乐得再给贾琏行礼,方告辞。 薛蟠和柳湘莲跟着贾琏骑马,绕远路回金陵城。贾琏目的是为了多看看这里的土地环境,薛蟠则一路唠唠叨叨的,要请贾琏去他们薛家金陵的大宅住。 贾琏一路走走停停,没事儿去田里抓把土,然后观察庄家的涨势,随后就会说两句话给随行的户部官员程书良记录。程书良早了解自家尚书大人的习惯,现场备着笔墨,一一记录下来。 几个人一直到了金陵城,薛蟠唠叨的这一件事都没得到贾琏的回应。 进程下了马后,薛蟠忍不住了,凑到贾琏身边问他到底行不行。 贾琏问他:“什么?” “原来我唠叨了一路,您一句都没听见啊。我说去我家,在薛家的大宅住,那里更舒服些。”薛蟠抱屈道。 “这位大哥,你买的大米多少钱?”贾琏听见一位中年男人正跟同伴抱怨大米贵,就顺口问了一句。 中年男人打量贾琏。贾琏今日因下田监工,只穿了很简单的旧布衫。虽然是兴儿挑拣出来的旧衣。但在中年男人眼里,有马的贾琏仍然是个富户,便直接开口跟他道一石的价格,“一两二钱!你家小厮要是报了的价,可别嫌贵打他,真就是这个价!” 男人说罢,就满口抱怨的走了。 “也没涨多少啊。”兴儿挠挠头。 贾琏没说什么,招呼大家继续走。 薛蟠一忍再忍,喊道:“二哥!” 贾琏冷冷转头:“有事?” 薛蟠气鼓了腮帮子。 贾琏愣了下,才想起来,一脸无情对薛蟠:“不去。” “喂,你——”薛蟠憋了一肚子气。 “侯爷说了,不去!”柳湘莲贱贱的冲他挑眉道。 薛蟠见了更气,牵着马失落的跟在在后头走,嘴里嘟囔着,“不去不早说,害得人家一路带着希望,白费了那么多口舌。” “哈。”柳湘莲哼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看薛蟠吃瘪他就高兴。 远远地,可见临街的街口聚了一群人。 隐约听见有人喊,声音脆生响亮。 “各位看官,咳咳……我病若废人一般,实在是无力抚养我这可怜的女儿,求好哪位心贵人帮帮忙,收了我的女儿,让她有好日子可过,我尚能讨个药钱治病,咳咳!” 薛蟠心料琏二哥素来是个仗义接济贫困百姓的好人,便想着向他学习,遂连忙牵着马过去了。柳湘莲有着同样救济贫困的侠义心肠,以前他是没钱,现在兜里有点小钱了,也想帮忙,遂也跟着薛蟠去了。 俩人凑近了,才发现贾琏也在那儿。 薛蟠见状更乐呵了,把马交给了属下,往他二哥跟前凑了凑。他倒好奇,得好好瞧瞧,被他琏二哥驻足停留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 这一望,就见了个十多岁的丫头落魄的坐在那儿,模样秀美乖巧,最妙的是她眉心有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记,倒跟那菩萨一般。薛蟠对她那点胭脂记挺感兴趣,要不是琏二哥先看上了,他必会买了这丫头,收进房里。 贾琏刚才听拐子说话,像是装得,料想应该是个人贩子,就过来瞧瞧那可怜姑娘是谁。一见那丫头眉心上有朱砂痣,想到这是金陵地界,又有薛蟠,就猜立马出来了这人八成是英莲。本还以为薛蟠因他提前进京了,这事儿就算错过了。果然,人算不如‘书’算。 贾琏有意瞥向薛蟠,他和薛蟠之间隔了几个人,有一小段距离,这小子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贼笑。 贾琏刚想走出去问薛蟠什么意思,就见兴儿凑到薛蟠跟前嘀咕什么,然后拉他去一边儿了。 薛蟠本是打发兴儿代他去问,二哥是否喜欢那姑娘,若喜欢他愿意出钱买下送给琏二哥做礼物。 兴儿一听这些话,忙拦着薛蟠,擅自做主就先替着他家琏二爷驳了回去。 “薛大爷您可能还不知道,我们侯爷他心里只有二奶奶一人!”兴儿小声跟薛蟠道。这是他素日从婆子们口里听说后,再加上自己的观察,总结出来的。 薛蟠坚决摇头表示我不信。那么好的姑娘,他就挺喜欢的,琏二哥也是个男人,肯定也喜欢。 “跟您实话实说吧,我们二奶奶陪嫁的丫鬟里头可有不少模样漂亮,身段风流的。二奶奶贤惠,本是愿意的,二爷却哪个都没瞧上。他反而一直用着老人伺候,那些漂亮丫鬟都排在了后头,谁都没给开脸。我们二爷看人,从来只管用着是不是顺手,会不会办事儿,口齿好不好,至于其它的瞧都不惜瞧一眼。而今被卖的这姑娘,远不及二爷房里的漂亮,你说二爷会动心么?” “听你这么说,是有几分道理。看来琏二哥只是想仗义相救那姑娘。”薛蟠咳嗽两声,理了理衣襟,大大方方的冲进人群去。 “都给我散了,这人我要了!”薛蟠指着英莲,冲众人‘霸气’地喊道。 大家一见薛蟠都认出来了,这不是金陵有名的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薛霸王么。大家都吓坏了,转头瞧瞧,薛蟠还带着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随从,纷纷觉得不好惹,惊呼议论之下,四下散了。 其速度之快,也便是眨眼三下的工夫。 拐子傻眼了,忙领着英莲望向薛蟠,开了六十两的高价。 薛蟠没还价,叫人立马付了钱。还是在贾琏的提醒下,才晓得要带这人去官府过文书,签契约。 昨儿个在城东,今儿个在城西。拐子觉得这个薛霸王好忽悠,倒是那个随他一块的俊朗公子,瞧着是个官儿。他得赶紧逃! 拐子收了银子后,非要带英莲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个再去衙门过文书交人。薛蟠觉得自己在琏二哥跟前要好事做到底,就不难为他, “这不行,人必须带走,你们父女一起。”贾琏直接驳回。 拐子一听这架势,吓得跪地,“那……那我不卖了不成么?这是我女儿,我可以做主不卖吧?” 虽然买人花钱的是薛蟠,但拐子却泪眼汪汪的求着贾琏,一瞧就知道这儿群人里他做主。 “说了,不行。”贾琏无情否决道。 薛蟠很不满了,抬脚假意踹那拐子,“众目睽睽之下,你收了钱,还想抵赖?再说这会儿不卖,回头还是要卖。不如让她跟我们,有好日子过,爷有的是钱给她买衣服。” 拐子见他们执意要英莲,便说只让女儿跟去就好,他就不去了。 “你这老头儿,好生奇怪,我带你去我的地方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好怕。都随我走吧,何必在这地儿哭哭啼啼的,惹人耳目。”薛蟠说罢,就挥手叫手下领人,再不走那就抬着走。 拐子没法子,只得带着英莲随行到驿站。 拐子一瞧薛蟠敬重那人真如他所料是个当官的,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贾侯爷。他生怕自己的身份被戳穿。,见英莲被安排好了,就要走。却忽然被人捉了,去见官。 应天府的人只提了一句姑苏甄家,那拐子脸色顿然大变,严刑之下,什么都招了。 剩下英莲这小丫头,贾琏命户部清吏司查在册档案,寻找英莲母亲封氏的娘家地址,一旦查到便可安排车将英莲送回。但查档案这种事儿有些繁琐,得花费几日,这段日子英莲就得暂且继续在驿站住着。 这事儿自然就传入了王青雷的耳里。 本来夏金桂的事儿,他还有点犹豫。而今听闻贾琏在街上收了个姑娘,料气果然如自己所料那样。如此倒放了心,他养女的样貌出众,若奉上去得了心,他以后在京城也算有一座大山可靠一靠了。 慰劳宴这日,王青雷高高兴兴带众官员迎接贾琏。 初见面时,难免寒暄,歌功颂德。三言两句便惹得贾琏厌烦。王青雷便忙识趣儿的招呼大家住嘴,请贾琏上座。 席至一半,众人都喝得半酣,落座于戏台之前,乐呵呵的瞧戏。 贾琏和王青雷在首座,不一会儿,王青雷就以此处太闹为由,请贾琏去后头的厅内小坐歇息。 贾琏本就对瞧戏没兴趣,正想落得个情景,便随之去了。 王青雷动动眼珠子,笑道:“大人,下官还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二,有关小农学堂的。” 贾琏一听是小农学堂,便更为关心了。 他这次下地方走动,除了监管水利一事,顺便还弄了个‘小农学堂’去做。这是他在户部清吏司新增添一个小机构,名字就叫‘小农学堂’。这个部门由专业的人组成,专门用来普及农业知识和新品种的种植方法,跟踪上报当地农业特殊问题等等。 在古代,小农思想根深蒂固,很多人不愿接受新的改变。 而今不仅仅是在西北打仗时已经‘名声大噪’的土豆,现在只在西北小部分地区以及京城周围流行起来。真正要做到全国广泛推广,距离还很远。之后还有西红柿、黄瓜、荷兰豆等等,推广起来肯定比已经出了名的土豆更要困难。 所以贾琏要在每一个地区做范例示点,先吸引他们的目光,在进行推广。之后普及知识等等方便,他不可能一个人其力亲为,构建一个专门的机构,来快速摆平这类问题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目前,贾琏首要做到的就是建立起小农学堂,计划从当地的户部清吏司暂时拨一两人过去,考虑等以后情况发展稳定了,再行扩大。不过在这时代,既懂得读书又懂得种地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贾琏这一路走来,基本是十个职位有九处空缺,再这么下去等他回京的时候,随便谁参一本禀告皇帝,他这部门就会被轻而易举的取消了。 所以而今遇到瓶颈的贾琏,很希望得到别人的意见。 王青雷毕竟在金陵地界干了很多年的老官员,熟悉当地情况,对当地的人才了如指掌。如果他能有合适的人选向自己推荐,他会省很多麻烦。 二人进屋落座之后,贾琏大概打量了两眼屋内的环境。 屋子布置得很雅致,不算奢华,也不算单调,唯独墙上那两幅大作有点扎眼,出自前朝书画名家之手,市面上高价难求,可谓是价值连城,连靖丞相都曾跟他提过。 但贾琏的目光并未驻留,只是微微扫过那两幅画,看向别处。 王青雷见贾琏对画并无异色,心里一沉,晓得这东西是没法送了,便拍手命人上歌舞,他要边喝边跟贾琏聊。 贾琏疑惑地望着王青雷,不解他此举的含义。刚才他拉自己出来,目的就是为了躲清静,这会儿怎么又要歌舞闹腾? 前后言行不一致,必有问题。 贾琏未动声色,暂且等着看看。 跳舞的有九人,为首的女子一身湖蓝纱裙,瓜子脸,眉目含情,眼若秋波。 跳舞的都这样,眼睛比较有神儿。 贾琏不觉得眼前这些跳舞的姑娘们有什么特别,也就没有特意去关注,只问王青雷关于小农学堂的事儿。 “王大人,可是有合适的人选举荐给我?” 王青雷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跳舞的姑娘,身姿轻盈,腰肢纤细柔美,挥袖辗转间,那盈盈一握的手感,叫人禁不住想把她压在身下狠狠发泄一通。若非贾侯爷还在此处,他的魂儿早就被那女子勾走了。 “啊,对对对,我这里的确有个合适的人选。”王青雷暗中打量贾琏,却发现他丝毫没受跳舞女子的影响。 这不应该啊,这女子可是他花大价钱…… 贾琏抛出一连串问:“是谁?多大年纪?品行如何?为官多少年?务农经历有几年?可否立即叫来,让我现在就见见?” 素来言语不多的贾侯爷突然抛出来这么多问题,王青雷有点呆了。 第95章 与林海会和 “呃,这个,此人虽然有些学问,但举止颇为粗俗,而今刚好外出办事不在府衙之中。待下官回去对其考察一二,便为大人引荐。”王青雷托辞道。 贾琏忽然就冷静了下来,盯着王青雷,不说话。 王青雷本来就心虚,被贾琏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整个身上的汗毛都竖起。就跟有个人拿着一把剃头刀一下一下从他脑门往脸上刮,血淋淋地疼! 王青雷下意识的捂住被贾琏盯着的左半边脸,尴尬地只能以嘿嘿笑作为回应。 贾琏轻哼了一声,“王大人似乎是在跟本候开玩笑?” 王青雷早就注意到贾琏很少自称“本候”,虽为人冷淡,但不拿官派,是个务实的好官儿。而今他对自己这样称呼,显然是在盛怒之下。 王青雷吓得满头冷汗,忙躬身跟贾琏解释:“下官愿意拿一家老小发毒誓,绝对有此人,只是下官为人谨慎了些,怕此人在侯爷面前有所唐突,故想着先教育他一番才好。只要侯爷有意见他,下官不日定将人送到您面前。” “有,最好。粗俗不怕,只要有才干,俗点傲点都没关系。”贾琏怀疑的扫一眼王青雷,便不戳破他的谎言了。只要他能将功补过,真带个合适的人选到他面前,撒谎的事儿他可以不计较。 湖蓝衣舞女身姿轻盈,犹若飞燕,朝着贾琏的方向翩翩而来,忽然急转,飞动手中的披锦,薄薄的蓝纱带着一缕淡淡地梅花香味儿,从贾琏的眼前三寸的地方飞过,带起来的清风微微拂动了贾琏的睫毛。 贾琏这才抬眼正经瞧那女子,螓首蛾眉,婉转风流,一双杏眼喊着春水,整个人清秀中带着妩媚,妩媚中又带着一丝娇羞。柔柔的身段辗转成各种优美的姿势,每一下,那双杏眼都会含着楚楚情义朝他这边往。 贾琏盯着这翩翩起舞的女子一时出神。 王青雷见状,眼睛里燃起希望,忙跟贾琏窃笑道:“大人,跳舞的这位施施的姑娘舞姿轻盈婀娜,乃是扬州城最有名的美人,琴、歌、舞样样绝,吟诗作赋也有一手。” 贾琏依旧盯着这女子看。 王青雷狗腿般的笑,“大人若喜欢,下官愿——” “停!”贾琏厉声喊罢,令跳舞的九位美人都受惊了。施施姑娘颔首站在最首,粉面含春,眉眼略带却色,叫人见之忍不住怜惜。 贾琏蹙眉,在距离施施姑娘五尺远的地方左右观察他一通。 王青雷抿嘴忍笑看着这一切,乐见其成。不够,他真没想到贾侯爷表露感情的方式会这么露骨,果然是被家里悍妇约束久了,忍不住了么? 王青雷心里免不住又偷笑一通。 “你裙子上的花是罂粟?”贾琏确定以及肯定,这女人湖蓝裙子上绣制的就是罂粟花。 裙子上花朵的刺绣手法相当精致,栩栩如生,有叶有花。可见叶片羽状深裂,依稀竟能分辨出它上面有糙毛。花朵为典型的艳红色,有长梗,向上开放,四片瓣,而且绽放的花朵上没有萼片。罂粟花花开之后就有这么一个特点,萼片会随花开而脱落。 施施姑娘含羞等了半天,忽听这话,有点发懵,下意识的不解反问:“什么?” 贾琏回头瞪向王青雷。 王青雷此刻正傻站在贾琏身后,一脸石化的表情。他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原来贾侯爷观察施施姑娘半天,就是为了看她裙子上绣制的话。天啊!难怪刚才贾侯爷一直往施施姑娘的下半身看,他还以为贾侯爷跟自己的想法一样,想那个地方呢。 丢脸,真丢脸啊! “王青雷!”贾琏直呼其名,可见他真有些恼了。 王青雷吓得魂儿差点飞了,俩腿一软,要不是他及时扶住了桌子,就差点倒栽在贾琏跟前。“侯爷,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 “她这身衣裳哪儿来的?”贾琏问。 王青雷忙摆手:“属下真不知,这姑娘是属下从香满楼里请来的。” 贾琏:“香满楼?” 王青雷脸色尴尬,“就是……就是扬州城有名的马坊,”王青雷说到这儿怕贾琏还是不明白,急忙解释道,“就是扬州瘦马。” 贾琏挑了挑眉梢,明白了。 “香满楼有专用的制衣坊,这衣裳小女就是从那里带来的。”施施姑娘冲贾琏行礼之后,主动解说道。 果不愧是香满楼培养出来的一等瘦马,通人意,贴人心。王青雷心里佩服道。 “这衣裳脱给他,你换件别的穿,”贾琏指了指随行的兴儿,便吩咐他们都可以下去了。 施施姑娘面上毫无尴尬之色,安然行礼后,便去了。兴儿咽了咽口水,急忙给自家主子请安,跟着去了。 奏乐之人随后也退下了。 屋里面顿时沉静,气氛尴尬起来。 王青雷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觉得今儿个自己这遭劫是躲不过去了。因想到养女那边儿还是个事儿,忙忐忑的踱步到门口,使眼色给下人去传句话。 转首见,就见贾侯爷端坐在上首位,一身正派之气,垂着眸子,一脸冰霜。明明是炎热的夏季,王青雷却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子发冷。 贾琏收敛目光,谁也没看,左手只是随意的搭在桌子上,食指拇指互相轻轻地捻着。 有沉寂了一会儿。 王青雷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突然,王青雷噗通跪下,汗流浃背的给贾琏磕头:“侯爷,下官知错了!” “哦?你错在何处?你只是很用心的给本候找了个瘦马跳舞而已,何罪之有。”贾琏冷笑道。 王青雷更怕,扶身贴地,“下官错不该心存歪念,动了贿赂侯爷的心思。侯爷清明廉洁,乃是一位上下交口称颂的好官。下官猥琐之至,竟做出这等侮辱侯爷的事情,下官有罪!” “醒悟的如此之快,可见你是个见风使舵,狡猾奸诈之徒。我欣赏你的审时度势,但我并不喜欢你这种狡猾的品性。今日事,我会如实上报朝廷。想来皇上若不肯信,我会拿这两幅画作为佐证。”贾琏背着手仰头欣赏了一番,叫人取下。 王青雷吓得心甘乱颤,忙爬到贾琏腿边儿,抱着他的腿就开始不着边际的哭起来。什么理由都说,什么抱怨都有,总之就是说他而今的不容易,这次贾琏来,他们是害怕贾琏如之前的那位钦差那样刁难他们,遂才会每人凑点钱,找了那么一位施施姑娘。 “……至于这两幅画,的确是下官家传的,请侯爷明察。” “王青雷,你当你这些谎话会骗过本候?”贾琏冷笑,“这两幅大家之作,而今在世面上值多少银子,你应该清楚吧。若这画真是家传的,当初何至于你饿晕在街头,抑郁卖身葬母?若非夏家老爷仁慈,收了你进府,给你吃穿,供你读书,你会有今日?” 贾琏这一番旧账,惊得王青雷哑口无言。 侯爷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贾琏看他一脸不解,轻笑,“罢了,今儿个就叫你死个痛快。你当我这侯爷的官儿很好做,是大风刮来的?这次我甚为钦差奉旨办事,途经各地方的地方官员档案我都一一翻阅过你,你的主事张乾等等的情况,我心里都一清二楚。”贾琏拍拍已经表情绝望的王青雷的肩膀,“下次撒谎时,麻烦你用点心,动动脑,别叫人一下子就拆穿了。” 王青雷顿时四肢瘫软,任命地趴在了地上,表情视死如归。 兴儿提着个锦布包回来,跟贾琏表示他已经拿到那位施施姑娘的裙子了。 “下一个地,扬州,明日启程。”贾琏拂袖而去,不给王青雷半点哀嚎的机会。 出了门,直走,左拐,再往南走,便可去前院了。贾琏忽后头有人喊他,清晰可闻细碎的脚步声。 兴儿转身伸胳膊,大迈步很远一段距离,挡住了迎面扑来的女眷。 “我是夏家大姑娘,你个混账别挡路,给我让开,我要见侯爷!”夏金桂横道。 兴儿固然不动,在夏金桂意图饶过他时,猛地大喊,声音特别的高亢,似乎十里外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夏姑娘,我家侯爷说了,您再往前靠近,丢得可就是您自己的脸了!夏姑娘,你身为女子,主动倒贴我们侯爷,可惜晓得廉耻二字如何写?” “我义父说了,你们侯爷以前那是没见过我,你让他来看看我的容貌,自然知晓我的好处了。”夏金桂骄傲地听着胸脯道。 兴儿哈哈笑:“可得了吧,夏姑娘,我家爷早就说了,他只喜欢有廉耻心的女孩儿,您第一个不符合!” “你——” 夏金桂气得手抖,想打那兴儿一巴掌。多亏兴儿嗓门大,这当空很多人听说赶过来瞧热闹,远远地就见一小厮正拦着一位小姐说话。这时候从瞧戏那边逃出来游园的官员们也都赶来凑热闹。 夏金桂得了宝蟾的提醒,怕被外人瞧见丢脸,不得不狠狠地瞪着兴儿,从树林里抄小路逃跑了。 兴儿去复命,瞧热闹的人都凑近了,便见那小厮来找的人是贾侯爷,这才清楚刚才拦人的小厮是贾侯爷身边的兴儿。至于那位小姐是谁,大家都有疑惑,不过似乎是有人耳朵尖,听见兴儿喊的什么人,此时此刻却也不敢肯定说就是她。 众人忙来问出什么事,贾琏没回答什么,只冷着脸跟众人告辞。兴儿更不会说什么,只笑笑,劝大家都散了。 可大家心里边都清楚,贾侯爷什么话都不说那是给那姑娘留体面。刚才那情势大家都瞧得清清楚楚,是那位姑娘追着侯爷不成,应要往上上。多亏贾侯爷的风度好,命小厮拦着,不然成何体统,那姑娘就只能等着沉塘了。 真不愧是世家子出身,虽然冷情冷性,但做事不做绝,很有君子风范,而且不跟疯女人一般见识。 众人纷纷被贾琏的气度所折服,赞颂之时,免不得要说道那姑娘。有人就小声提出可能姓夏,大家立马都想到了这位夏姑娘是哪路来得。 夏金桂吃瘪了,还被贾琏的小厮狠狠地大声羞辱一番,自觉没脸,哭着来找义父王青雷做主。一进屋,却见义父被丫鬟们搀扶着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蔫了,没精神没骨头的。 随后,夏金桂便得知王青雷安排两幅画和扬州瘦马的事儿,气得恨不得一脚将王青雷踹残废。 “好啊,你境跟我说,你会为我着想,帮我的忙,原来你竟早准备了扬州瘦马贿赂他!你把我当猴儿耍呢!”夏金桂想到自己刚才受辱,气得直哭。 王青雷却很委屈,“你……你这丫头忘恩负义啊,竟不懂我的良苦用心。我总不拿你的名节开玩笑。先用那个试试,贾琏若将那瘦马收了,他一高兴,我再让他见你,纳你做小妾不过是水到渠成的小事儿。你懂不懂?风尘女子进府到底是没名分的,玩些日子就会扔出来。你进去了,到底是个良妾,可一辈子跟着他的。” 夏金桂听是这样的,哭声减小,也算是明白了王青雷的意思。不过那又能怎么样,王青雷的瘦马没成功,她又巴巴地去现了丑。今儿个事儿一处,以后保不齐就会有人非议,猜出她的身份来。一个女儿家,在京已经丢脸丢到家了,而今到了金陵,又毁了名声,她还能去哪儿安身。 王青雷无力地冷笑:“你可别问我,你义父我也是蠢到家了。估计他那折子不日就会呈奏给皇上,我好日子就快到头了。金桂,你好歹还有命可逃。贾侯爷那人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就是个妾你也攀不上,趁早端了这念头,趁着现在还安全,痛快地离开这地方。” 夏金桂哭着点点头,自觉自己是个灾星,把身边的人都给连累了。从今以后再不敢自尊为菩萨,打算安安静静等她母亲从狱里出来。母女俩寻个民风淳朴的地方,购置些薄田,安慰度日便罢了。至于贾琏,那般直白拒绝,她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倒不如先学会廉耻心。 贾琏回驿站后,顺口叫人查了下,王青雷给小农学堂所举荐的那人是否真的存在。贾琏只概略介绍一下,还真有人知道,正是而今在衙门内打杂跑腿的衙差叶岺。可巧当夜,跑去外地送官文的叶岺办差回来了。 贾琏连夜见了他,问了他几个农学知识,又将他之前总结出的书册交给他,看他是否能翻阅明白。 “套间做种,不连种,育苗播种……李桃嫁接……竟然还有养猪注意事宜!真是本绝世务农的好书。”叶岺兴奋地问贾琏这些是否是他的总结。 贾琏点点头。 叶岺接着针对每一具体问题,又提出细节问题询问,贾琏一一作答。二人一问一答,秉烛到天亮,仍你一言我一句不停歇。兴儿陪站,迷迷糊糊都睡过去三回了。 “侯爷放心,您交代的我的任务我定会完成。我小时候家里苦,跟着老爹种地道十二岁,家里才算攒出点钱来供我读书。我爹还一直埋怨过自己,自责自己叫我小时候吃苦了,没早点叫我上学识字,顾才一直是个秀才没出息。其实我心里清楚,是我自己不是读书哪块料。这回我爹要是知道我靠种地能在户部的清吏司谋个官职,一定会乐得合不拢嘴。” “种地不用太多之乎者也,能读信识字便可。你若有同僚或是朋友,有差不多条件的,可以举荐给我。我这里很缺你们这样的人才。”贾琏将叶岺所担职务的职责都写在了一张纸上,交给他保存,“每年秋后,你们这些小农学堂的人都要进京和我述职,我会亲自检查你们的功绩,也会挑拣错误,必定是有惩有罚。好好干!” 贾琏拍拍叶岺的肩膀,终于打发了他。人走了,贾琏喝茶歇息,才发现困劲儿上来了,眼皮有点睁不开。兴儿劝贾琏歇一夜在走,贾琏却一刻不耽搁,由骑马暂且改换为乘车,立即启程,乘车前往扬州,罂粟花的事儿令他很介意。 至于金陵知府一事,贾琏已经交主事张乾负责看守。由两幅名家画作就可看出,王青雷的贪污数额巨大,而且极有可能牵涉当地官员数位。所以贾琏特意用了皇上御赐的令牌,去清了驻军在这里的总兵,派兵辅助张乾看守那些贪污官员。至于张乾贪没贪,贾琏不清楚,反正他父亲在京做官,他逃不掉。不过以防意外,贾琏倒在信里跟那总兵提了一句,除了派兵辅助之外,他只负责看好张乾就成。 至于金陵城中贪污案具体如何,贾琏没功夫去仔细调查。他此番下地方是为了务农引渠,当然要分清主次,有些案子统统交给皇上便是。 三日后,贾琏到了扬州。 因林如海早前的得知贾琏已到了金陵,料定其必要先从扬州经过,可巧他乘船顺风顺水,早两日到了姑苏。祭祖之后,林如海便回到扬州老宅等候贾琏。 而今,两厢总算见面了。 林如海略问了问贾琏此行是否顺利,得知金陵一事后,笑称他”种田种得神了,走一趟还能顺便为国除虫”。 “皇上知道你有这能耐,说不定回头再给你个头衔,转派你去抓这些地方官的贪污*。” “可别了,碰见这一只,我就觉得麻烦多多,很讨人嫌。”贾琏蹙眉道。 林如海眼睛亮了,笑问贾琏:“可是因夏家姑娘的事儿?” “您就别拿晚辈开玩笑了。”贾琏讪笑。 林如海捋着胡子到:“我倒是理解那夏家大姑娘,我这侄儿样貌堂堂,清明俊朗,有才华横溢,乃是国之栋梁。她是眼光好,才对你动心了,只是太不自量力,付诸行动了。到底是个无知的姑娘家,鲁莽了些。却不能全是她的过错,父母教导无方也是其一。” “我不深究这些,她如何长成这样是她的事,办事鲁莽冲动也的确是她的毛病。得幸她还没动心思害人,不然如何能饶她!总之人走了,去了山东,我也算彻底告别了这个麻烦。”贾琏转而问林如海,“可有我的信?” “有,前儿个从京城传来的,百汇楼程日兴一封,蒋子宁一封,俩个一起一并送过来的。” “姑母和表妹进来情况可好,给您写信没有?”贾琏边拆信边问。 林如海笑道:“都很好,叫我不必挂念。你表妹可有趣儿,而今满院子捉虫玩儿,可把你姑母给吓坏了。” 贾琏挑眉,不解瞧他。 “大青虫,当年你搞去的东西,把她给带坏了。可不知这将来该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婆家了!”林如海口上嫌弃,脸上却是一脸宠溺。任谁能想到,一位斯文如玉的探花郎竟然纵容自己的女儿养大青虫。 贾琏觉得十分好笑,虽然说这件事的罪魁祸首真的是他。不过一想到轻柔安静的林妹妹坐在桌前,拨弄大青虫,贾琏就有点忍俊不禁。再说林如海和贾敏,也算是开明父母界的杰出代表了。 “不爱葬花,爱青虫,她真的是被你这个种田的糙哥哥给带坏了。”林如海再叹。 贾琏笑着冲林如海竖起大拇指,逗得林如海又一顿回味。贾琏垂眸扫一眼程日兴的心,大概内容清楚了,都是农务上的事儿,没什么太特别的。到了蒋子宁这封,贾琏顿然变了脸色。 当初离京时,那百余亩病烟田的主人的身份终于查清了。 这人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可仔细想想,也可算在意料之中了。 第96章 扬州稻瘟病 那片田名义上的主子“崔管事”发现烟田被毁后,第一时间钻进的地方是贾代儒家。 如果说这件事非要跟贾代儒家扯上关系,那就只有贾瑞了。别人或许不知道贾瑞为什么会掺和到这件事里来,但贾琏心里清楚,他可是一位非常爱慕王熙凤的痴汉。 贾琏不知道贾瑞和王熙凤渊源从何而起。不过等他回去,这俩人就会倒霉了。 这件事暂且放在脑后不提,等回京后再行仔细论处。 因扬州贾琏早前来过,已经颇为了解情况。引渠事宜的安排,贾琏早在离京之前就已经出了具体的计划,下达到扬州府的工部清吏司。而今工部已经按照贾琏当初的指示,在短短一个月内,全部修建好了。本来贾琏需要视察一天,在扬州驻留两日便可离开。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偏偏一位跳舞的姑娘身上绣出了数支栩栩如生的罂粟花。 这种东西,必须铲除。 贾琏此来扬州,快马加鞭,速度自然比得过那位施施姑娘。故而在金陵发生的事儿而今还尚未传到香满楼去。贾琏到了扬州之后,立刻派人乔装卧底,前往香满楼打探。 贾琏琢磨着若是人家只种了几株来观赏,倒也罢了,他乐得白折腾得了个好消息。但若是大面积种植,那他这次在扬州的行程势必就要延长。 第二日,贾琏同林如海乘车,视察扬州城东二十余里范围内的水田。林如海跟着贾琏下地,一边陪着他瞧水渠,一边跟他谈四皇子的事儿。 贾琏笑道:“姑父也注意到了,皇上近来经常问起四皇子在福建的状况,你说四皇子的归期是不是快到了?” “监军一案,还是得查清楚了才能回去。四皇子自己立了‘军令状’,就这么空手回去必然会在大臣们跟前失了微信。而皇上断然不会让他就那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回去,不然岂非变相承认他之前打发走四皇子是个错误?”林如海到底是在官场上久经考验的人物,说话一针见血。 贾琏沉吟片刻,觉得有林如海这么好的老师,该在再多讨教一个问题,故而再问:“监军一案,据说牵涉到朝内大员。姑父心中对此事可有数?” “查来查去,不就那几个人,除了他们,还能有谁?能做下这么大案子的人,必然有一定实力和背景。这满朝上下,除了四皇子,而今最得势的就是大皇子那拨人。这事儿不一定是大皇子做的,但应该跟辅佐他的那几权臣脱不了干系。” 林如海见贾琏会意,人就愁眉不展,一脸操心,“也不知这建军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他们,也不关心这案子能不能破。,倒是你,先前大皇子和北静王拉拢你不成,怕只怕……你……”林如海担心大皇子那些人会对贾琏进行报复。 贾琏摇摇头,“还没到那个地步,我办得桩桩件件的事都是为了百姓,从没碍着他们什么路,应该不会对我下手。离京前,北静王送礼给我,很用心,他们应该是还存着拉拢我的心思。” 贾琏叫人把北静王送肉脯的经过讲给林如海,特意强调这肉脯是只用山野猪脊背上的一小块里脊肉制成,看起来不起眼,但其真正的价值比人参深燕窝还要昂贵。 林如海不禁感慨:“北静王小小年纪,做事滴水不漏,而且一直给人一种温和柔顺的印象,的确不简单。” “他是个人物。”贾琏叹了句。 林如海欣慰道:“这也算是好事儿,既然他们还有拉拢之意,那你此行肯定是安全的,我便放心了。” 贾琏是查完沟渠之后,便同林如海往回走。水渠两边而今都已经长满了绿油油的稻苗,风一吹,稻苗翻滚成了绿浪,一*冲向远方,场景煞是好看。 前两天刚下过雨,田埂有些泥泞,一行人走出来后,鞋面子上都免不得要沾一层污泥。 当地户部清吏司的官员很高兴地跟贾琏介绍,这一大片地他们都采用了稻田养蟹的办法,到了秋天,稻子熟,河蟹肥,可谓是双丰收。农民们种地的一份儿钱,养蟹子还能多得另一份儿钱,会比往年纯靠种地的总收入至少多出一半来。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会让们富余很多,大大提高了生活水平。 今儿个有不少当地的农民听到消息,跑来凑热闹围观。 当贾琏要走时,也不知是谁大声喊“咱们种地的多亏有尚书大人”,接着众百姓纷纷跪下,对贾琏感恩戴德。 众随行的地方官们也这样觉得,他们以前只管在衙门里办差,到时节了才会出来收税,老百姓们的事他们一概不管。后来礼尚书率先在户部内部改革,将任务分派到人头,功过全靠‘政绩考核’来算。他们被逼无奈,都开始下田走访,指导游说百姓用新方法种田。其中挫折不少,但最终得到了农民们的尊重和爱戴,这让他们都有了一种新的为官体验。更有甚者,想起了自己年少时为官的初心,从日常乏味的文书公务种走了出来,渐渐意气奋发起来,一心一意为民办事。 “而今虽是盛夏,但这些稻子涨势良好,田里的螃蟹也越长越肥,预兆是个极好的丰收年。”扬州户部清吏司长官张掖高兴的对贾琏介绍道。他转身从稻田里择下一杆稻子,递到贾琏跟前,以示这些稻子的长势良好。 贾琏接在手里,看着那一串还没鼓起的稻穗,便自然而然想象出它深秋时沉甸甸的金黄色的样子。 贾琏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这珠稻子上,嘴角的笑渐渐收敛,目光变得格外深沉。 地方官们都乐呵着,还有的跑去跟农户们打成一片,说说笑笑。 大家热闹了好一阵,忽然发现尚书大人那边安静下来,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跟着望过去。就见身材颀长的尚书大人,正背着一只手在身后,另一手食指和拇指着捏着纤长的稻苗,蹙眉死死地盯着。 大家都莫名的安静下来。 看着尚书大人的表情,隐隐有种不良的预感。 “烟叶是用不上了,没得蚜虫病,”贾琏念叨一句。 众人心都跟着提起来了,没得什么蚜虫病?那岂不是说这稻子得了另一种病? “大、大人?” 贾琏转了转手里的稻苗,抬眼跟他们道:“这还没到秋天呢,我们高兴地太早了。” “侯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琏没回答,反而是吩咐随行官员和在场的农户们,分横纵两列,每隔大约二十丈远就在田里头取一株水稻。 贾琏让程书良对应画了一张图,分横纵两条,从交叉点也就是他们的起点,在横纵线上分线段,根据人数画点。贾琏先走横的那一列项,看了每个人手里的水稻植株,转而告诉程书良是否点画为红色。 横纵走了两边下来,程书良手上的变成了三分半黑七分红。 贾琏二话不说上了马,带程日兴骑马往东走,再看东头的那一大片田。贾琏粗略检查了一便,暂时没有看到任何问题,复而骑马回来。 众官员和百姓们都等着。特别是在这片地方有地的农户们,都紧张的冒了冷汗。 贾琏干脆坐在田头的一块石头上,拾起那把画红范围内搜集来的水稻植株。一棵棵从头看了一遍,贾琏发现他这一把稻苗里面主要有两种病斑。 一种是斑点呈现的暗绿色,形状差不多是圆的,而且暗绿色的斑点还有长着一层有青灰色霉霜,这种就是急性型的病斑。还有一种是斑点中心灰白色,向外的晕圈为黄色,形状差不多问为梭形,这种斑点而有褐色的坏死线贯穿,这就是慢性型病斑。 总之,这两种病斑都是稻瘟病的典型表现。所谓瘟病,都是有很强的传染力的,稻瘟病自然也不例外。 而且前两天刚下了雨,气候炎热潮湿,估计会导致这种病害加快速度传染。 “琏儿,这到底是?”林如海疑惑问。 “稻瘟病。”贾琏简介作答道。 众农户们一听是“稻瘟病”,又见侯爷面色十分难看,从名字再从表情上推敲,很容易就知道这种病肯定很厉害,而且是传染的。 农民们确认真的具有传染性后,都吓得不行。刚好有几个人的地就在爱这片染病的田里,表情早已经从‘庆丰收’的喜悦改为抱头痛哭了。 有人忽然起哄,表示该要把这片病田焚毁,省得传染其它的好田。 “休要乱言。”薛蟠见琏二哥还在盯着水稻琢磨办法,便开口先提醒大家。 但临着病田的农民们都害怕了,为求保住他们自家田,几个人凑成一伙儿,趁着贾琏等人不注意,就悄悄奔跑回去,举着火把来了。既然是瘟病,那就一刻都等不得,现在就放火把病田烧个干净才安全。 几个农民扛着柴火和火把,兴冲冲地就要冲过去烧田。 那边正为自家病田的伤心的农民们吓得魂飞,叫嚷着不能就那么烧了。 “你们的田不烧,回头病就传染到我们的田里,就会害得我们也颗粒无收。你们凭什么只顾着自己!”东边田的农民们都不服气,为了保护自家地,奋力要烧田。 户部的人忙拦着,却挡不住那么多身材魁梧的年轻农民。 贾琏一声呵斥,震住所有人。 “你们就算把这片田烧了,也杜绝不了稻瘟病的传染。” 冲动地农民们听这话,都愣住了,停下手准备先听贾琏的后话。 “这种病,在病害部位会产生一种个体非常小的‘后代’,称为‘孢子’,它会借风雨进行传播侵染。这里前两天刚下过雨,也刮了大风。一片树叶尚能被吹到几里外,你们知道这一场风雨吹会把那轻飘飘不起眼的挟后代’吹到哪儿去?东边那些田你们现在瞧着是好的,可不见得几天后还好!到时候你们怎么办,也全烧了?大家全都喝西北风去!?” 第97章 对付稻瘟病 贾琏虽贵位户部尚书,但这官衔此刻在已经急红眼的农户们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的话岁有道理,当但不能说服在场的每一位百姓。 “现在烧了,或许还有机会保住,可要是什么都不干,我们全都得等死!”说话的是一位中年人,蓄着八字胡,脸虽然晒黑了,但却长得一脸睿智模样,是个难得斯文冷静有条理的人。 “是啊,有理有理,”在这些已经要失去糊口营生的农户们来说,焚烧是他们认为最保险的做法。 多数人的想法还是很守旧古板,纵然户部尚书大人发话,他们还是觉得而应该照着他们认定的法子烧个干净,先绝了后患比较好。 起初发话的人得到众人的迎合之后,略带着自信。他谨慎地多开贾琏,带着一群人走远了,悄悄地跟大家小声嘀咕道:“这位户部尚书大人虽然厉害,但他又不是大罗神仙,什么问题都能解决。而且什么风雨传播,‘包子’不包子的,我们也听不懂。再说了,从小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哥儿,就是再聪明厉害,他还能比过他们这些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 众听者纷纷点头。 朝廷做的保证从来就没靠谱过,更何况是这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贾侯爷。他们还是得靠自己! 贾琏扫一眼那个持‘烧田’观点的领头者,侧眸问张家村的老村长那人那是谁。 “我们村的张万生,原来是在个财主家的做管事,后来那财主落魄了,他便回乡自己起了门户,养了一百亩地,日子过得十分好。他这人以前见过世面,能张罗事儿,而且办事十分响快,还识字热心肠,故在我们这片儿颇有些名望。”老村长道。 贾琏点点头,觉得对付这厮可能会有点麻烦。其实他完全可以硬来,他带着一些工部户部的人,还有随行的侍卫以及柳湘莲等,个个都很会拳脚功夫。凭着在场中官员的官威,再加上他,完全镇压的住这些慌了脚的农民。可是贾琏不想通过这种强硬的方式,强迫的受罚虽然暂时有效,但会激起民怨。而且他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办法就一定能够治愈这些病株。 这可是在古代,没有农药配置所需的化学品的古代。 这件事如果处理坏了,在农户们之中引发了信誉危机,那接下来他推行的每一步计划都会受到阻碍。人心、成见,一旦形成固有的思维,就很难破除他们对自己的看法。 贾琏现在要名声,而且是好名声,所以这件事他必须先顾全自己,再想他们,断然不会硬来。 张万生转头带着一群人回来了,虽见了贾琏这样的大官他们仍有些害怕,低着头恭恭敬敬。但因为大家都听了主心骨儿办法,整体一条心,互相壮胆,渐渐燃除了汹汹的气势。 贾琏看这架势是说不下去了,劝也是白劝,估摸他这会子在这些农民们眼里,那就是养尊处优只会纸上谈兵的无用人。 便也不知声了,摆摆手表示不管,“这地方又不是本官的,何必出力不讨好地干涉你们,你们若愿意烧,那就痛快去吧,爱如何如何!本官不阻止,但不负责你们此举所带来的后果!” 贾琏说罢,面容突然肃穆,一双眼变得狠厉。 大家见尚书大人不拦着,反而迟疑了,有所动摇。 “不能烧,大人都说了有办法,你们干什么啊这是!” 一句话,让有病田的人和没病田的人对吵起来。 因而染病的田相对来说还是面积少一些。在场张罗烧田的人数要比护田的多上两三倍,有绝对压倒性的优势。 大家吵吵嚷嚷的,自然听不进那些被烧田农户们的牢骚。连堂堂朝廷户部尚书大人的话,他们都可以无视,小老百姓的他们更加不在乎了,遂一起撺掇着要‘进攻, “不!你们不可以,大人都说了有办法处理这种病,草民们信大人可以救活这片田。你们不可以烧我们田啊!”自家田被染病的农户们,都选择相信贾琏的话,因为那些地是他们一家子糊口唯一的希望。 “对对对,这是我们的田,你们有什么资格动手,反了天了,连尚书大人的话你们都不理?我倒要看看,今儿个你们谁敢的用手烧我家的田,我赵二第一个冲出来跟你们拼命!看谁动手?我会把你们一个个的名字都记在心里,告到官府去,你们要敢烧毁我们一年的口粮,我、我就告你们谋杀!” 赵二长得膀大腰圆,一脸横肉,举着手里的镰刀,恶狠狠地瞪着那些想烧田的人。 赵二的镰刀一比划,把大家都吓着了,不敢上前。 张万生这时候望向贾琏,希望尚书大人能做主,出手阻拦住赵二。 贾琏一脸冷色,全然无掺和之意。逼急了人,叫人无法糊□□命,拼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张万生连这点都想不到,蠢得有点可悲。 “赵二,你再这样,休怪张大哥不给你面子,跟你动粗!”张万生道。 “好啊,来啊,张大哥平日里你对我们乡里乡亲的的确多有照顾。但那点小恩惠,跟我们一家六口被饿死相比,算个狗屁!你们今儿个谁上,我就跟谁拼命,狠狠地拼!”赵二龇牙咧嘴,两眼凶神恶煞的喷火。 张罗烧田地的众人都尴尬了,看向张万生,跟他求主意。 张万生不敢招惹赵二这头虎,竟真的感来到贾琏跟前,求他做主阻拦赵二。 “侯爷,您瞧瞧他撒泼的样儿,您定然不忍心看到他跟我们玩命。再说当场闹出人命出来,那可是天大的事儿,侯爷定然不会允许,还请侯爷做主拦着他。”张万生拱手道。 “凭什么?”贾琏冷笑问。 张万生愣,这侯爷难不成书没读好?他刚才那番话明明已经说清楚理由了。 “本候只看到了一位一心想要护住自家薄田的可怜人。真是可怜见的,自家的地自己做不了主,要被人强烧。”贾琏冷笑两声,接着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接过柳湘莲递来的水囊,一边喝一边瞧他们。刚才走了不少路,瞧这出戏一时半儿会也唱不完,干脆就坐下来等,还盘腿了。 张万生愣了再愣,起初是被尚书大人的讥讽弄得哑口无言,接着是被尚书大人毫无身价的席地而坐弄傻眼了。 他还从没见过哪个官会这般不顾气派。 不光是张万生,其余的农民们也都被弄愣了。刚才尚书大人坐在田头的石头上还可以理解一下,这突然席地而坐,喝水瞧戏的架势,真真是前所未闻。 却也证明了一点,这位身兼尚书要职的贾侯爷大人,并非是张万生所谓的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哥儿。至少他下得了田,坐得了脏土地,没有哪个官员会做到他这点。 贾琏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坐,反响强烈,见那些农民们稀奇的打量自己,贾琏意识到这时候他说点说什么,肯定会抓住所有人的眼球。 贾琏早就看到人群中有几位欲言又止的老者,他们说话声不大,声音在众人的吵闹中淹没了。贾琏便趁机叫他们来好好说。 两位经验丰富的老农,面红耳赤。之前辩解被淹没,这回总能松口气,得机会谈起五十多年间这病曾带来的危害。少不得有夸张地成份在,不过正好警醒大家稻瘟病传染之迅速程度。 “的确有一夜之间,千亩良田都染这种斑病的事儿发生……我们一直不懂,为何除掉病苗还会如此。今儿个听尚书大人所言,我这才想起,那些稻苗发病前几天,的确刮过一场大风雨。” 老者此话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想通过焚烧的办法杜绝,东西两边百余亩地都得烧。若拖到显出病状时处理,那刺田以东以西的地方还是同样会被感染。如此延续下去,烧下去,便无穷尽了。”贾琏悠哉地托着下巴,笑眯眯地仰头冲众人,“倒不怕,我看你们都很有劲头烧。” 少年看着明明是俊朗之人,笑容温雅。众人却顿然觉得后脊梁发冷,隐隐有种要受死的预感。 这时候又有几位老农站出来,讲了讲他们曾见识过和听说过的类似事件。 “……连田的数个村子,因这病都颗粒无收。我还听说过有个村子曾经也试过烧田法子,但最后邻田还是遭了秧,没几日就都害病了,如此一想,的确符合侯爷的说法,是早就被传染了,没显出来……” “人是你们村儿的,都认识,说话实实在在,这回你们该信了?东边那些‘好田’都了!”柳湘莲早就看不惯这些闹事儿的农民,见识浅薄,容易受人鼓动,真真是一群欠揍的货。此时此刻,他再忍不住了,气呼呼地站出来质问。 林如海一直斯文的捻胡子,农民们大闹的时候,他还喝了两口水,悠闲地咳嗽两声。林如海压根就没着急过,因为他懂贾琏,这事儿到最后一准儿会被他摆平,他只要冷眼看热闹就行。 “哈哈哈哈……烧,烧吧,要烧就都烧了,起码方圆五里都得烧个干净才行。这样你们或许真就杜绝稻瘟病了,就是一点不好,连带着人也饿死了。哈哈哈,你们可真聪明!我薛蟠活这么大,头一次碰见你们这种聪明人。”薛蟠解气的拍手笑。 柳湘莲嗤笑附和:“我看他们不会心疼,你没见刚才这些人口口声声的喊着‘要保好田,就必烧病田’么。个个义正言辞,说的那叫一个有理有据,还硬逼着人家舍己烧田,你们可真真有“行侠仗义”的心。好了,而今你们的田也在染病范围内,我看你们都会主动举起火把去烧自家田了,继续你们所谓的牺牲病田,保全别人的做法!” 今儿个来凑热闹的都是张家村的村民,村里的田全在这片地方。大家一听说自家的田地都在焚烧的范围内,顿时傻眼了。烧了田,他们可怎么活。一家老小就靠这些薄田度日,一把少了干净,怎么过冬,喝西北风去? 柳湘莲见这些人突然变脸的难看相,嗤笑不已。 赵二气得歪嘴:“哟,都不张罗烧田了?” 大家面上都挂不住,难堪了一会儿,便有人叽叽喳喳开口,委婉的跟赵二等人道歉。张家村的村长忙跪在贾琏跟前,请求帮助。 大家纷纷都跪下了,对着盘腿而坐的贾琏哭哭啼啼,他现在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万不敢当,本候还是觉得张万生的办法更适合你们。”贾琏可没那么好心,也没那么大的宽容心。稻田的病是肯定要治的,但这些人可不在他‘治’的范围内。 众人纷纷赔错,贾琏冷笑:“本候可受不起此礼。” 众人在薛蟠的呵斥下,迫不得已起身,确认贾侯爷依旧冷着一张脸,心知情况不妙。一众纷纷追责,转头怪到张万生的头上。才刚要不是他说了那些鬼话忽悠人,他们怎么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张万生感受到众人的敌视,心情不畅,闷了一口气,却也觉得十分头痛肉痛。他的田也在“焚烧”范围内!论起损失,他最大,他可是村子里拥有田地最多的大户。 张万生三两步冲到贾琏跟前,柳湘莲忙抽剑护在贾琏跟前。 张万生噗通跪地,痛快地跟贾琏正经赔了错。 对于那些阻挡他做农事的人,贾琏可从没大方待人过。这次也一样,丝毫不理会那厮,拍拍袍子站起身,就跟赵二等人道:“等本候的消息。” 赵二等惶恐至极,忙感恩的恭送贾琏。 一行人绝尘而去,跪在地上留着两行清鼻涕的张万生还在麻木中。 其余人等都瞧明白了,贾侯爷这是不打算管他们的意思。一个个气得发疯,围着张万生讨伐。 张万生被男人们捶打也罢了,回了村,还被娘们和孩子嫌弃谩骂,更有甚者,往他家气派的漆门上丢大粪。 张万生一晚上不安生,又气又恨,自觉委屈。但第二天还是鼻青脸肿的跑到林府门口,惨兮兮的跪地求原谅。 贾琏正张罗着所有能动用的办法去搜集硫磺,根本没精力搭理他。 在这边,硫磺分为天生黄和舶上硫黄二种,贾琏瞧了瞧,都能用。四处散落搜集毕竟慢,所幸是扬州城南有一处火药坊,专门制作烟花用的,坊内有足够的硫磺可用。 但硫磺是不溶于水的颗粒,想要制成胶悬剂进行喷洒是不可能了,因为古代没有专业的超微粉碎机。但好在能工巧匠多,将硫磺辇成超细碎的粉末倒还不算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刚好有一家磨面粉的作坊有一套精致研磨的办法,就是十分费人工,于贾琏来说倒也不在话下。 贾琏那边将硫磺交到出去研磨后,这边就开始马不停地召集全城的铁匠。贾琏将喷壶的大概形状绘制出来,要求他们在莲蓬头处打孔的时候尽量要细小一些。又因为悬浊液在喷洒的过程中,可能会有堵住的情况,贾琏特意强调要他们做成可拆卸的喷头。 等这一切做好之后,就是将硫磺粉按比例勾兑,进行喷洒了。 三天后,贾琏便带着人和辆车喷壶前往张家村。 他已经根据喷壶的容量,将相对应的硫磺粉的量都包在了纸包内。每一包硫磺粉只要直接洒进喷壶内,灌搅拌,就是合乎规定的比例了。因为达不到胶悬剂的标准,所以一定要现用现搅拌,搅拌之后,立刻喷洒。不然就算是磨得很细碎的硫磺粉也会在一定时间内沉淀下去,这样就浓度降低导致杀菌减弱。 因为只能用单纯人力方式喷洒,耗时耗力。但病情亟待控制,想缩短时间,便需要大量的人力,所以负责喷洒的人不能仅限于张家村。柳湘莲和薛蟠已经趁着这三天的准备时间,召集了附近村民一起来参加。大家都心里清楚,如果这次不帮忙将张家村的稻田的稻瘟病治好,那接下来就会换成他们的田受灾。帮人就是帮己,何乐不为。再说现今正值是农闲时节,大家都有空,还能顺路一睹贾侯爷的风采,倒更叫人激动,不失为是个好事情。 贾琏和薛蟠、柳湘莲等人一起组织村民排列领壶,并将其分成几队,任命队长。人员众多,贾琏不可能每个人手把手传授,只有队长们在贾琏的教授下,先进操作了一遍。指导说明一遍之后,就让他们各自回去给其它农民们再讲。 简单来说就是将仔细研磨的硫磺,按比例混入水中,搅拌,然后喷洒。除了喷壶等物,还有提前准备好的贮水车,隔一段距离就在水田中央开一条窄道,将数辆水车依次推到田地中央,每一辆水车上都挂着两桶装满的硫磺粉纸包。 水车大概几十丈远排列一个,一直延伸到末尾,方便在田间喷洒的人就近勾兑药物。 因为人工喷洒有不确定性,所以每一块划分的区域,都会重复喷洒三遍。重灾区,则要早中晚喷洒三次,每次喷洒三遍。 如此忙活完之后,已经是五日后的事情了。 至于那个前几天来林府门口赔错的张万生,因没得到原谅,回村之后又被嫌弃了一通。接着大家忙活喷药,张万生也巴巴的来参与,还自己四处张罗搜集硫磺给府衙送过去。喷药的时候,张万生也很勤劳,来来回回跑得满头大汗,不过他家田多,他这么出力大家都觉得他是活该。 接着,众村民到张万生家田喷药的时候,都不想尽心。因想到贾侯爷的提醒,不能遗漏任何一处地方,否则只会贻害千田了。 大家不得已,只得认认真真的把张万生家的田给喷洒好了。 张万生因此,心里又是感激又不是滋味。 来来回回,又折腾了五日,贾琏见起初发病的稻田已经见好了,不禁松口气。接下来就是间隔几日喷药,防止复发的问题了。 因想到还有下一程要走,贾琏不好在扬州逗留太久,必须现在启程了。福建一行,必须得去。而他还打算赶在深秋之前回到京城,参加他大姐元春的婚礼。 故而接下来的事情贾琏就全交代给清吏司去做,赵二因在整件事件中表现勇猛,贾琏令他带领众村民,协调扬州户部清吏司做后续的药物喷洒事宜。 临行前,张万生巴巴地前来,又给贾侯爷下跪赔罪。 只见锦缎包裹的马车车厢内,伸出一双修长的手,对他挥动了一下。 贾琏:“知错能改便好,本候还不至于要你的命,回去吧。” 张万生听到这话儿,顿然泪如雨下。心里突然生了很多感动,他这些日子提心吊胆,特别是那天回去后,他被所有人骂,才开始仔细反思自己的行为,的确是他自以为是,不懂装懂,差点耽误了大事。他太过自私了,有一百亩田就一位自己厉害,张狂得竟胆大包天的得罪了大名鼎鼎的贾侯爷, 张万生真真后悔啊。这些日子他越想越怕,所以一直在好好表现自己,免得自己小命不保。 而今见到侯爷那双手就这么挥一挥,顿然驱走了他这两日的阴霾。张万生感恩戴德的送走贾侯爷,留着激动的泪水,眼见着马车消失了,又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 贾琏在扬州检查引渠,整治预防病害水稻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作为钦差,贾琏有直达天听的权利,但这次报功的事儿却不是贾琏干得,是北静王。 贾琏此番下地方,一举一动接在北静王的掌控之中。而今四皇子被压制在福建,大皇子十分得势,朝堂上都开始一边倒了,更别说那些地方官员。只要稍微说两句甜话忽悠他们,他们就立刻投诚,对大皇子俯首称臣。所以北静王动用点人力关系,却监看贾琏,完全可以做到。 这次的折子是北静王亲手写得,亲手呈上去,歌功颂德,把贾琏好一顿吹嘘。本来大皇子的人就多,大家都说一说,再加上皇上本来就喜欢贾琏务实能干。朝堂上的人大多随波逐流,喜欢附和圣意,反正他们平常都夸惯了贾琏,就顺势大皇子那波也夸了夸,对贾琏此举也是大肆赞美了一番。 于是,这本着盛满赞美的奏折,在皇上心里便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第98章 福建的官园 面对于众人的赞美,皇帝多是沉默去听,最后笑眯眯的来一句“好好好,他果然不负朕的期望”。 大家都觉得自己夸对了,个个美滋滋。 唯独靖英光一眼看透了皇帝的心事,他跟随皇帝办事多年,这点眼力他是有的。皇帝欣赏某一个人时,提起这人时表情便会有所动容,且嘴角含笑。当初皇帝口里虽骂着贾琏是怪人,但嘴上总是挂着笑,可见是出自真心的喜欢。而今皮笑肉不笑的,态度截然相反。 靖英光的睿智,让他成为唯一一个没有去称赞贾琏的人。礼郡王逃不掉夸自家女婿的毛病,不过说了两句话后,见靖英光瞄自己一眼,料知事情不对,识趣儿的再不说,甚至还谦虚起来。 皇帝因此心里舒坦不少,至少朝堂上还有一两个懂分寸的。 皇帝立即召靖英光单独觐见,问他对贾琏的看法。 “能防治稻病,令百姓免于受饥饿流离之苦,事本身是一件好事。”靖英光公正的评价道。 皇帝赞同:“这件事的确是他做得好!他做的太好了,那些曾跟朕抱怨贾爱卿狂妄自大的大臣们,竟全对他一致交口称赞。” “臣觉得此事很怪。”靖英光问。 皇帝:“噢?” “贾大人的性儿曾在朝中出了名的不讨喜,好多人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解心头之恨。这次贾大人出了远门,山高路远的,这些人倒不碎嘴骂他了,反而情况相反,都一致赞美。”靖英光道。 皇帝一听这话乐了,“原来贾爱卿在朝中的人缘如此差,看来他也就只跟朕的关系好了。”皇帝突然觉得很知足,“爱卿,找你的说法,那些夸赞他的人竟都不喜欢他?” 靖英光摇头,“臣不敢妄断,但臣听闻的传言的确如此,应该是错不了。就说北静王,曾当朝跟皇上允诺过,他身边就许多朋友都愿意花百两去买一斤草莓品尝。可事后又如何呢,百汇楼真开始售卖草莓的时候,王爷和他的朋友们一位都没出现。后来还是贾大人派人去再三催促,才要了三百两来。” “哦?竟有这样的事。”皇帝眼眸里燃起几分兴致来,“看来北静王的确并非如他所言的那般,赞赏贾爱卿。” 靖英光躬了躬身子,这种评论外姓王的话,他身为丞相自然不能胡乱附和。不过皇帝就照着这个方向顺下去,他的话就不白费了,好歹能帮贾琏稳住局势。 “这事儿如果搁在别人身上,断然做不出贾爱卿之举。为充盈国库,区区三百两就得罪了王爷,谁会如他这般犯傻?” “皇上还不知他?最是个较真的怪性儿。”靖英光很聪明的选择避开评断贾琏的话。他不说贾琏好,也不说不好,只有这种恰到好处形容,才会令皇帝觉得他不偏不倚站中间,言语可信。 “一个个都自私为己,鲜少有如贾爱卿这般真心为国的。” 皇帝想了想,觉得北静王的事还需查证确认,所有重金购买草莓的人在户部都有记录,回头调查一下便是。 而今得知俩人的关系不怎么好,皇帝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琢磨这是事儿不简单,里面可能还有事儿。如果贾琏没问题,那问题肯定就出在北静王那儿。他如此夸赞贾琏,到底什么目的? “算算日子,贾大人这会儿应该才到福建。他才离开扬州多久,折子就递上来了。扬州这次的事儿,他上奏得十分及时。”靖英光略带讽刺口吻说贾琏。 表彰奏折的事儿,皇帝只是阅览之后提了句,至于奏折到底是谁递上来的,皇帝没说,而靖英光也不知情。 皇帝笑道:“靖丞相或许还不知道,这折子是地方官呈奏上来的,并非出自贾琏之手。” 提到这儿,皇帝忽然发觉自己对贾琏的品格竟有种自信。这厮有才干务实,却十分死板任性,又不居功自傲,怎可能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难得良才,切不可因猜忌而毁。 皇帝一再在提醒自己。 “地方官呈奏?”靖英光假意随口道,“这扬州知府倒是个热心肠。” 皇帝心里头一愣,忽想起靖英光之前说的那句“上奏得十分及时”。对啊,这件事上报的未免太快了,如果是贾琏自己奏报呈上来,还算能以‘急于邀功’来解释。但地方官跟贾琏没什么关系,如此迅速的送上来一份跟自己毫无关联的赞美奏折,目的为何? 地方官从来都是自扫门前雪,哪会操心别人。皇帝可不信这扬州知府单纯是因为好心热情。 果然,这件事不简单,差点就达到了离间他和贾琏的君臣关系的目的。 皇帝冷哼一声,突然暴怒拍桌。 靖英光故作震惊的吓一跳,忙问皇帝怎么了。 皇帝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目光凝重的盯着靖英光,“草莓的事儿,你去查清楚。” “臣遵旨。” 靖英光查了小半日,便在晌午后,文绉绉的挪动着步子,往宫城去。刚巧北静王从太后宫里出来,二人碰个正着。 北静王客气地着问靖英光觐见有何事。 “圣上吩咐我查件小事,刚查清楚,便前去禀告。”靖英光如实答道。 北静王温温一笑,不敢继续叨扰,和靖英光拱手分别,便目送靖英光进宫。 “王爷,我瞧靖丞相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儿,会不会是什么事儿发生?”宏盛瞧出自家主子面色有异状,忙问。 “的确有事儿,八成就是贾琏的事儿了。哼,不识抬举的人,下场都很惨。” 水溶嘴角露出几分不屑的冷笑,但表情仍保持着温润的态度。不管是对宫门的侍卫,还是对平常的百姓,他的温文尔雅从来都是浸透到骨子里的。 宏盛乐呵的扶着自家主子上车,“王爷,咱们一会儿去哪儿,回府还是怡红院?” 水溶听到怡红院三个字蹙了蹙眉头。 宏盛忙道:“老鸨昨儿个捎话来说,刚进来一批人。有几个新鲜货,长得好,还没沾过男人。” 水溶眉头舒展,“罢了,正好本王心情差。” 宏盛立马明白了,撤了踏脚,便高兴地坐在车头,打发车夫快马加鞭前去怡红院。 御书房内。 皇帝看了靖英光呈奏的内容,确定信了靖英光之前所言,北静王在贾琏的事情上表现太过奇怪。水溶之前就在朝堂上,的确信誓旦旦说过愿意花重金品品尝草莓的话。此关国家大计的事儿,一般的大臣都会给个面子去凑热闹,水溶却没有。可见他当初那话只是为敷衍自己,胡编乱造。 这可是欺君之罪! 皇帝有点恼,但还不至于因此失去理智。“不能仅凭他没去过百汇楼,而妄下决断。” 靖英光接着道:“臣还查了一件事,有点怪。” “说!” 靖英光便告知皇上,北静王将买下草莓全部送给庶妃的事儿。 “价值数百金的草莓,他一口不吃,也没有给老太妃和王妃吃,反而悉数送给了给身份卑贱的庶妃家。” 皇帝冷哼,重金购买的东西,转手全部送给了身份卑贱的庶妃,可见他如何轻视贾琏的东西,由此便可知他跟贾琏的关系有多差了。而且这之后,的确再未见北静王再有购买草莓的记载,更足以佐证前面的推测。 由此可见,北静王真跟贾琏不是一伙儿的。他甚至为贾琏胁迫他的事儿,对贾琏记了仇。而且,却反常的主动赞美贾琏,最可笑的是满朝文武竟然都附和了他的说法。北静王威武了! “不过,那位被他疼爱的庶妃倒是享福了。”皇帝随口问道。 庶妃的事儿皇帝不提,靖英光也会找机会说,而今倒正好了,“毁圣上,秦氏已经死了。” 皇帝本来没挂心,忽听死了,倒有几分好奇,“死了?因什么死了?” “溺水,就在那日,北静王带着她游船,随后此女子便溺死在河中。” 皇帝讶异的挑眉,讥讽小:“这可真巧了。” “的确巧。”靖英光看着皇上满脸狐疑的表情,心中总算舒了口气。皇上就这样保持怀疑地态度最好,就怕他不查那庶妃的死因。若真查出来了,那可就精彩了。 皇帝本没觉得什么,打发走靖英光后,便疲劳的躺在榻上,由着宫女给他揉搓额头。越揉脑子却越来越清醒了,皇帝怎么都觉得水溶的庶妃死得蹊跷。数百金买下来的草莓,特别是在当时果子非常稀有的早春,水溶把这么难得的东西全分给了庶妃秦氏,实在是不合常理,而刚巧那个庶妃当日就死了。 怎么想怎么觉得水溶这几斤草莓送得奇怪,于情于理他都该那先从老王妃那儿开始孝敬。 但如果水溶对秦氏内心有愧,想要故意用此来补偿秦氏的死的话,一切就都合理了。但水溶当时送果子的时候,秦氏的人还好好的,若落水只是意外,他断然不会提前预料到。 除非,他早动了什么念头,所以先补偿其家人,然后再对秦氏动手…… 但水溶这样做又为了什么?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如此,看来还要继续查实。 不管怎么样,水溶而今在他眼里已然不可靠了。为贾琏歌功颂德的事儿,很可能是被人有心策划。扬州知府飞速呈奏的赞美折子,也很可疑,此人必定和水溶逃不了干系。一名外姓王,竟然手伸到了扬州,如何了得。 水溶太可疑,一定要严查。随召来亲信的秦威,命其对水溶暗中监视,并搜集证据。 …… 此时正在福建荔枝园的贾琏,自然不知道因为丞相靖英光的三言两语,便帮他扭转了风向,改变了皇帝对他的猜忌。 荔枝园一直都是他远距离管理的,不曾亲自来过。这次难得来,贾琏自然要仔细参观一番,顺便查缺补漏。好在他选得管事本分老实,有十分勤劳肯干,对于他的吩咐都遵守,把荔枝园搭理的井井有条。 上次元春弄得那几个菠萝蜜的种子,已经在荔枝园发出三颗芽,长势不错。不过照这架势,想吃到重达二十公斤的菠萝蜜果实,还要等上好多年。而且既然种了,何必直种一两棵,贾琏吩咐管事再想办法弄一些这个,这东西而今已经传入中国,如辣椒一样,已经有了,但只是还未普及。凭着贾琏的身份,弄点这样的种子绝对不成问题。 福建这地方,不光水果多,还有很多徒刑的犯人聚集在此。一般的都会派到官家所管辖的各处地方做劳力。而这次福建之行,身为户部尚书的贾琏自然要视察一下他们户部部门名下专门为犯人们做活而设立的‘官园’。 官园主要负责为京城运送新鲜的南方水果,占地千倾,根据水果品种分许多园,比如香蕉园等等。 户部尚书要查园的事儿,老早就传到了官园内。前户部侍郎段志用就被贬黜在这里干活,这段日子他一直暗中联系人,催促家人攒钱想办法把他弄出去。而今忽听说户部礼尚书来福建了,官园里上上下下为此沸腾,严阵以待。还得他们这些人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够晚。 段志用之所以会贬黜至此流放,全托贾琏的福,还要为了迎接他,提前一个月前就准备,受到此等折磨,他怎能甘心。曾几何时,他可是快要与贾琏平齐的户部侍郎! 贾琏到达福建后,传消息说要次日视察官园的时候,段志用虽然有点紧张,但还心存侥幸,觉得这么大的上千顷的官园内,贾琏不一定能碰到自己,到时候他躲远了就是。可是转头听衙差们说,尚书大人第一个点名的就是他所在的香蕉园。 那么多园子,偏偏第一个点名要来他所在之处。 段志用认定贾琏为了炫耀他的风光,嘲笑他的落魄,内心倍感羞辱。贾琏为了毫无保留的践踏嘲笑他,可谓是用尽了心机。怪不得他要折腾跑到福建来,原是就是为了在他跟前讥讽侮辱他。 段志用气得咬牙切齿,以前的骄傲,不容许他现在这种落魄样儿去见贾琏。于是当天夜里,段志用就假装腹痛,表示明日不能干活。 衙差们听说,竟一改往日无视他们这些犯人的态度,好心的请来大夫,为段志用开了止泻药。段志用不想吃,被衙差粗暴的念着下颚,一碗灌了下去。 “明日侯爷视察,宋大人可说了,不容许你们任何一个萎靡不振,影响咱们官园的气派。” 他就一拉肚子的犯人,能影响什么气派! 段志用气得一夜没睡,一遭儿去方便,蹲到腿麻,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他一正常人,昨晚吃了那么多止泻药,堵住了,堵住,堵…… 越想越悲伤,憋得面红耳赤的段致用突然不想活了。 在列队等候贾琏视察之前,段志用蹲坐在稻草堆,扁了一根绳子,找到了一颗粗壮的香蕉水,就打算在那里挂死自己,以示气节。 然而他刚把脖子挂上去的那一刻,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大声叫嚷,喊着“大事不妙,犯人上吊”的话。 接着便有二十几个衙差冲上来,硬把他拽了下来。 “侯爷驭下严厉,咱们这今儿个绝对不能死人,不然那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衙差们七手八脚的将段志用五花大绑,决定把它丢到柴房去。 段志用反而乐了,直点头愿意,这样到能让他避免见贾琏那厮。 却没多久,上头便下令将段志用拖出去。似乎是知道的段志用和贾琏以前在京城的那点宿怨。为了讨好贾琏,园内的官员们故意点名吩咐段志用必须出现。 贾琏终如众望所期待的那样,来到了香蕉园。 段志用归在众衙差们身后,远远地望见贾琏那熟悉的身影,身体顿然激动地不能自持,脸红,心狂跳,难以压抑的燥郁,冷汗直流。 贾琏的眼睛一直停留在香蕉树上,在官员们的介绍下,继续查看了几棵树,偶尔点点头,还算满意香蕉园的状况。至于在那边成片下跪的犯人,贾琏自然不会看在眼里。对他来说,从来是有绿的,就不看人的。 段志用跪在众犯人中间,这会儿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紧张的等待着贾琏羞辱他。他早就想好了,这一次他决不窝囊。求了也是个死,还不如不求,反正这样的苦日子他受够了,如此死个痛快反倒有气节,令后人称赞。 段志用闭眼扬起头,准本迎接贾琏的羞辱。等了会儿他睁眼,忽然发现人家早没影了,根本没发现他的存在。段志用并没有因此心情放松,反而更加恼怒,恼怒对方竟然无视了自己。 这不可能! 段志用惊讶的站起身,看向贾琏消失的方向,想要出声叫住他。 “你个混账东西,谁叫你站起来的?”衙差小声谩骂,踹段志用膝盖一脚,令其重新下跪。 段志用呆了,突然间,他起身用头撞倒身边的衙差,飞快的跑进香蕉林,然后从从裤裆里又掏出一段草绳来,挂在了香蕉树上。 衙差们忙喊着有人要自尽,张罗着要弄下段志用。随后,有个衙差被打发过来传话,“尚书大人说了,在香蕉树上上吊的人都蠢得可以,不用管。” 段志用此刻已经被绳子勒得说不出话来,瞪圆眼听着这话,心里呐喊着:“我叫段志用,前任户部侍郎,你的仇敌,你应该记住我才对!” 然而,终究人家根本就不记得自己。 完全不记得…… 啪! 茎断,人落地,段志用摔了个狗啃屎,一边挣扎起身一边捂着脖子咳嗽。 那边官员们冲贾琏赔罪:“真没想到近日竟有犯人要上吊自杀,扰了侯爷的清静,下官们——” “香蕉假茎质脆,容易折断,死不了。”贾琏怜惜的摸了摸香蕉叶,笑了笑。 段志用被押着,远远地气呼呼地看着贾琏,他这是什么意思?要自己找棵结实点的树上吊,还有他这副摸着香蕉叶的样子给谁看?在贾琏眼里,他的命竟抵不过一片叶子! 贾琏此来香蕉园,根本不是为了视察,也完全没有想到段志用,只是单纯来找人的,是一位手法很奇特的能工巧匠,名唤慕班。 慕班是因盗窃罪而被强行冤枉入狱。他当初给一财主做了个复杂的锁钱匣,保证除了拿钥匙的人没有人会打开。不料财主钱匣内的钱财被盗窃一空,慕班因此成了嫌疑犯。最后在昏官的判决下,慕班就真的成了罪犯,流放到福建官园做苦力。 贾琏见识过慕班改造的农用工具,比如改造旋转式扬谷扇车,让舂碾后的秕子和糠得以更有效地去除。他的每样农具改造都很有创新,也很实用。贾琏有很多想法,但很多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比如农药配料的制取,再比如农耕机械的问题,都是需要一些有创造心的人来帮忙,才能一起去实现。 在农耕机械方面,贾琏觉得慕班应该是一位很合适的人选。只要他愿意,助他洗清冤屈,离开官园都不成问题。 这等便宜事慕班自然愿意,这就随贾琏走了。 贾琏离开官园,就带着慕班去了厨房。 慕班很惊讶,没想到侯爷这么有人性,邀请他到厨房吃饭…… 厨房的灶台上正烧着一锅开水,锅盖被滚烫的热气顶得高高低低。贾琏让人锅盖上面加一碗水,加大活,锅盖仍会动弹。 “你看到了么,水汽可以让别的东西发动。如果水汽足够大,是否就能够带动更加沉重的东西?”贾琏道。 慕班愣住,接着眼睛里渐渐有了沉思。 这时候,外头突然传人喊着,“宝二爷,您怎么会来福建?二……二老爷,您怎么也来了?” 第99章 宝二爷知情 贾琏听得出兴儿的声音在故意放大。 贾琏和慕班一前一后出来,正好和贾宝玉撞个正着,贾政随后而来。 贾琏瞧这二人风尘仆仆的样子,料知他们是刚到。 “二哥哥,我和父亲来瞧瞧您。”宝玉憨笑道。 贾政捻着胡子笑眯眯地对贾琏点头,转而宝玉道:“你这孩子,未免鲁莽了些,好好和你二哥见礼,说明缘故。” 贾琏狐疑的扫过贾政,这态度真叫人觉得怪。他目光转而继续落在宝玉身上。 宝玉笑着又凑近一步,对贾琏道:“二哥哥可还记得父亲之前外放到福建做官?父亲在此处有一交好的同僚,俩人拜了义兄弟,还允诺我做了他的干儿子。怎料这人今夏突发重疾,也就在二哥哥走之后七八天的事儿,父亲要来瞧他,老太太便打发我随父亲一块儿来了。没想到刚到福建,就听说他已经亡故三日了,这次来便由探病改成了奔丧。” 一个拜把子的兄弟生病,值得贾政千里迢迢的来探望,要么是关系真好到无话可说,要么他此来就是另有所图。官场上谈情分,贾琏可不太信,而且以贾政的尿性,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些,不过也不排除贾政抽疯,突然就情深义重了。就比如他对贾雨村,还真挺够意思的。 贾琏比较奇怪的一点,他把宝玉也拉了过来。贾政素来对他要求严,要他上进读书,走仕途经济。贾政每天恨不得让宝玉天天读书,觉都不睡。这次却奇怪了,竟主动领着他来福建出远门。 贾琏不愿多想,索性直接问贾政缘故。 贾政道:“这一路多是坐船而行,不会耽误他读书,顺便也可带他来见识历练,也是老太太的意思。” 宝玉听提起贾母,忽然垂下头来,面色沉闷了许多。 贾政笑呵呵地拉过宝玉,拍拍他的脑袋,在贾琏跟前尽量表现出慈父的形象。 “既然来了,便在这住下,好好办你们的事。”自己的二叔和侄子上门,留他们住是基本礼节问题,贾琏不至于亏待他们。但如果他们有更深的要求,贾琏是绝不会满足的。 “这倒好,回头一遭儿回京就是,倒省得再弄船了” 贾政笑着应承,这才转头吩咐人下去,将他和宝玉的行李搬进来。 “行李就在府门口,有几样精贵的,不能碰着,我先去瞧瞧。”宝玉忙托词就去了。 贾琏觉得宝玉情绪有点不对,问贾政宝玉身上可有事儿发生,贾政直摇头,贾琏便不好再追问什么了。 …… 而今贾琏所住的地方是福建都督为他准备的一处别苑,不算奢华,但贵在景致幽雅,宅院清静。父子二人选一处院落落脚之后,行李就搬了进去。伺候的人不多,加上打扫的婆子就只有六人,却也足够了。 贾政随后跟着贾琏到正厅喝茶,慕班一直陪同。当贾政听说这人是个人才,会做格式样的工具,不禁好奇问了两句。 慕班初来乍到,觉得侯爷大人的二叔十分和蔼可亲,自然事无巨细的一一回应他,倒和贾政谈的十分和乐。 贾琏全程安静的听着,品茶,倒不多言。 贾政和慕班每聊一句话,都有意无意的瞟向贾政。他没想到自己简单抛出两个问题之后,慕班就说个不停。很多地方,他实在是听不太懂,还要假意敷衍,有点累。况且他此行的目的,又不是来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说犁地器具该如何改造的。 趁着慕班说话的间隙,贾政话锋一转,忙道:“对了,刚才我见侄子与你从厨房出来,是什么缘故?” 慕班想起这茬来,“没什么,侯爷带我见了样好东西,值得探究。”慕班摸摸下巴,又开始陷入沉思。 这专注地劲儿,贾政瞧着有几分眼熟,倒像是贾琏瞧庄稼时的样子。 慕班主动告辞,琢磨自己的事儿去了。 贾政见没了外人,便道:“君子远庖厨,你去那地方做什么,要有东西瞧,叫人拿出来就是。以后可别再去了,若被外人知道,没的笑话。” 贾政觉得他是在好心提醒贾琏,对方应该会领情。 贾琏听这话却觉得好笑:“那话可不是你这么用的。” “那怎么用?”贾政表示不服,论官职爵位,他的确没有贾琏厉害。但论起读书,跟贾琏比,他还有这个自信。 “这有什么好犟的,你回去再好好看看原文就是。”贾琏不理他这茬,问贾政此来的打算。 贾政以读书人自居,什么都可以忍贾琏,唯独这句他忍不了,便脱口质问贾琏。“你的意思是我书白读了,还要回去重新看?” “犟这个没用。” “那你倒给我讲讲到底什么意思。”贾政梗着脖子,侧过头去,心里有几分忿气。 贾琏见他非要较真,呵呵笑问:“您特意来这,是要我帮您请个儒学先生?” 贾政缓了缓,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服气嘴巴快,又把和贾琏刚缓和下来得关系给搞砸了。贾政想开口挽回一下局面,动了动嘴唇,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屋子里死一般的安静。 贾琏的手指有频率的敲击着桌面,搞得贾政的心跳比之两倍快速跳动。其实贾琏根本没把刚才的话挂在心上,他正琢磨着该怎样不突兀的指导慕班,想办法让他造一台大型的喷雾机。毕竟以人力办法喷洒农药有诸多缺点,费事费力效率低下,而且药物喷洒的均匀程度也不好。 不过蒸汽机的发明并没那么容易,贾琏除了提供一些简单地想法之外,剩下的全都要靠慕班自己去琢磨。即便是他有那个能力,这种事儿短时间内也做不成。 蒸汽机的事儿不能着急,先放一放,回头看看能不能再找几个厉害的人帮慕班一起弄。而今可以退而求其次,弄个人力驱动的喷药壶。扬州稻瘟病的事儿就是个预示,发病的农田面积不是很大,但却动用大量人力,最后问题是解决了,但如果病灾面积变大,那结果将会如何的辛苦。怎么制作一个最高效化的喷药器,让药物以雾状的形态喷洒出去,更均匀有效地撒在农作物的病变部位,这是十分重要的。农具方面,是要依托机械来进行的,但愿自己的浅显提示,能让慕班有所领悟。 贾琏之前在金陵看过慕班改造的扬谷机,优化的很好,可以很干净的将糠壳和大米分离。后来又见识了他以水车为动力的磨面机,加工量大,精细,可节省十几倍到普通人力。 贾琏相信慕班是有这方面的才华的。自古以来,就有许多充满睿智的古人,比如造纸术等等,只是封建制度以士农工商分尊卑,间接限制了这些聪明发明者的表现机会。 如果有更多像慕班的人出现,那对他的农业发展来说,将会是一个非常大的跃进。 贾琏想着想着,手指明快的加大了敲击的速度。 贾政因这个敲击声双腿隐隐抖气来,还有点发软。他当贾琏生气了,在跟自己计较。真怪自己嘴巴欠,犟那点事儿。不过回头他非得好好查查,再当面再来纠正贾琏的错。 贾政忍受长久的‘相对无言’之后,头顶一层细汗,站起身来。 恰逢宝玉进门,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父亲”。 贾政俩腿一软,跪了,直接跪在贾琏面前。 宝玉:“……” 从沉思中回神儿的贾琏:“……” “父亲,您、您为什么要给二哥哥跪下?”宝玉顿然预料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噗通一声也冲到家来呢跟前跪下了,他下跪的时候按住了贾政的肩膀,刚好将要起身的贾政痛快地按回地上。 贾琏惊讶地看着这对父子俩。 宝玉泪眼汪汪仰首冲贾琏道:“二哥哥,有什么事情让我来跪,父亲他毕竟是长辈,若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就让我代父亲受罚,给二哥赔错!” “宝玉,你——”贾政才要起身,又被宝玉猛然扑肩,抱住了头。 宝玉大哭:“太太已经那样了,您可不能再像她那般。” “胡闹什么,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刚才一不小心没站稳罢了。”贾政一把推开宝玉气道。 宝玉抹着眼泪哭,“你们都当我不知道么,你们干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你们对不起琏二哥,她才会那样,你也会这样。骗我作甚么,我都已经从老太太那儿听着了。” 贾政诧异的看着宝玉,呆了。 “怪不得老太太舍得宝玉出远门。”贾琏明白了,定然是贾母那话被宝玉偷听了,贾母房里那么多人,难能瞒得过去。她事后知道,不知该怎么面对宝玉,便把宝玉暂时打发了。 贾琏瞧宝玉,比之前确消瘦了不少,看来这件事对他的刺激不小。这孩子有点痴,但心眼不算坏,至少没像他爹妈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来怪他。贾琏对宝玉看待自己的态度上,还挺意外的。 贾政被搀扶起身,黑着一张脸,恨不得此刻找个地洞藏起来。当着贾琏的面儿话,被自己儿子翻出旧账,他根本没脸自处。 宝玉似乎还不知道贾政的难堪,泪眼婆娑道,“我还知道父亲而今这样没法做官,也是因为您对二哥二嫂做了过分的事。” 贾政垂着胡子冲宝玉瞪眼,此刻他真恨不得把宝玉的嘴撕烂。 “我都说了,我是不小心腿软跪地的,你耳朵聋么?”贾政小声恨恨道。 宝玉一哆嗦,低着头抽鼻子:“您不用借口这么说,我都明白。” 宝玉认定贾政所言的是借口。 一定是父亲怕他见了尴尬,才这么解释的。家里人瞒了他那么多事,他至今才算清楚了。怪不得二房的地位越来越低,母亲活得如行尸走肉,父亲越来越窝囊。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大的缘故! 宝玉心自然是向着父母这边的,可错就是错,老祖宗都认了,他不承认也不行。 “二哥,您能不能饶了父亲这次,看在都是家人的面子上。”宝玉哭哭啼啼的冲贾琏求情道。 贾琏看着宝玉,“你父亲说得是真的,他的确是起身后不小心腿软了。” 宝玉愣,后怕的瞧眼贾政,缩着脖子木着身子不敢吭声了。 贾琏望着略微胖乎乎的宝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劝这孩子。贾政羞红了脸,别过头去,谁都不看。他现在顾不得自己,那里还会顾上宝玉。 “罢了,都别提那事儿了。” 宝玉忙点头附和道:“对对对,不提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老祖宗还不知道我听了这事儿,可千万别告诉他。” 贾琏点点头。 贾政面色红了青,青了白,这场面他真不知该说什么,忙托词带着先走了。 宝玉也要走,想着还有事,赶紧交代给贾琏,“二嫂子怕您在外吃不惯当地的饭食,托我捎来她亲手做的酸枣,对胃口好。” 贾琏一听是静芯带来的东西,自然立刻叫人去取来。顺便问了问来送东西的小管事,家里那边否都安好,免不得还要挂念小李庄上的李树,小枣庄的猪鱼,还有小康庄的那些烟叶。 第二日,宝玉一早儿来拜见贾琏,同他吃了早饭。贾政则称水土不服,一直躲在房内未出现。 宝玉:“今儿个要去奔丧,父亲说他难受,去不得了。我代父亲去,只是不知道去祁家的路,还要麻烦二哥派个人帮忙。” “祁家?”贾琏随口问。 “正是布政使祁天来。” 贾琏蹙眉看宝玉:“祁天来?” 宝玉点头。 “他人好好的,我昨儿个还见了呢,何曾在三天前死了。”贾琏拍桌,骂了句胡闹。 宝玉不解:“不对啊,我们进城前,亲耳听当地人说的‘祁大人死了’。” 贾琏不太清楚这些,打发人去问。随即得知,这里的祁大人有两位,百姓们说得那位祁大人,是个五十五岁的七品小官,是个在当地很有名气的县官,做事兢兢业业,曾为民伸冤数次,故而身亡后引得许多人谈论缅怀他。 宝玉听说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来,不好意思的挠头,“幸好二哥提醒,不然我今日去祁府正门前说要奔丧,岂不闹出天大的笑话,还讨了人家的忌讳。” “他人很康健,不像是有病,你要是去我叫个人带着你。”贾琏见宝玉摇头不去了,就顺口问,“而今还不愿意读书?” 宝玉忽听这个,垂眸不说话了。 贾琏见状自然之道答案,“不逼你什么,但人活在世上要生存,就得做点什么维持生计。读书是一种,种地是一种,做买卖也是一种,谁会管你做什么?你将来长大,能自己养活自己,叫自己不饿死便行了。” 宝玉听这话松口气,展露笑颜道:“二哥放心,我知道了。” “你爹这次带你来,真就是为了奔丧?”贾琏怀疑地问。 宝玉愣了下,点点头。 贾琏打发了宝玉,另叫人看着贾政,以防他有什么小动作。 慕班来找贾琏,兴奋道:“昨日大人给我一个很好的启发,要把这种蒸出来的气水转化成一种动力,来代替人力,的确是个极好的办法。” “但做起来有些复杂,不急着一时半刻,需要什么材料就跟我提。”贾琏道。 慕班恭恭敬敬冲贾琏行大礼,“侯爷睿智,万人不及。这法子真的很妙!草民回头会便会琢磨试试,最紧要的还是转化机关的问题,该如何利用机关把这些蒸汽转成一种力去推动,这个最重要。” “你慢慢研究,我会再找两个人帮你的忙。而今紧要的还有一事,你优先处理这个,”贾琏叫人拿来早准备的竹筒,盖上打了个圆孔,里面已经管好水了。 兴儿将细竹管探进圆孔内,往里吹气,然后松开嘴,就可见顺着管子从里面自动流了出来。 慕班看得糊涂,直到听贾琏提出喷壶的事儿,他终于恍然大悟。 “我希望能利用一个器具,将水以一种非常细的状态喷出来。比咱们普通的喷壶要细很多,如雾一般最好。水定然不会主动出来,需要借力,这个就是我能想到的,看你能不能用上。” “封闭的桶子里,往里面灌入气,水就被气挤出来。这种推进气的办法我明白,就跟灶台的风箱的道理差不多。这事儿好琢磨,只要材料够,试几次应该不成问题。” …… 引导完慕班这边,贾琏接着就布置了福建小农学堂事宜。贾琏有幸找到两名合适的人选,就把一位留在福建,另一位派去了扬州。 这之后,贾政和宝玉则下帖去了祁天来家,被盛情款待后,还有很多重礼送过来。 贾政一一都收起来,和祁天来聊得很愉快。 归家后,贾政就将一件纯金打造的西洋钟送到贾琏面前。他早就知道贾琏喜欢西洋钟,今儿个正好从好兄弟里得来这宝贝,他就借花献佛,正好送给贾琏。一则缓解那日宝玉引起的尴尬,二则就是为了纯粹讨好贾琏,礼郡王那边的事儿还没算了,他总得保命。 “没想到他病发的急,好的也快,半月前就没事儿了。那会子我已经出发,来不及拦我,便特意送了我好些重礼赔罪。”贾政捻着胡子,高兴地对贾琏显摆。 贾琏倒很喜欢这座西洋钟,伸手摸了摸,笑问贾政,“他还送你什么了?” “我这兄弟十分大方,待我不薄,还送了我翡翠花瓶,红珊瑚珠,珍珠串……”贾政显摆地数完,便半开玩笑的对贾琏道,“这里头可还有你喜欢的?若喜欢,随便拿去,不必和你二叔客气。” “真的?”贾琏轻问。 贾政拍胸脯点头:“自然,言出必行。” “我都喜欢。”贾琏笑望贾政,果然不出所料,贾政的表情瞬息万变,有趣儿极了。 贾琏不顾那边尴尬的贾政,这就打发人去贾琏房里把这些东西都取了过来。 “既然二叔全送我的了,便就都是我的了,可由我随意处置。”贾琏笑看贾政勉强点头,脸色顿然冷下来,一挥手,叫人将这些东西悉数全送回祁府。 贾政站起身要阻止,伸出的手忽然顿住,缩了回去。他转头问望着贾琏,依然是一副冰冷如霜的面容,叫人不仅感觉凉飕飕的,有种被压迫的感觉。 “可……这……”贾政嗑巴了,有点想不开。 “你心里该有数,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他送你的东西刚好是迎合了我的喜好。布政使主管地方田赋,在我户部名下,细论起来我应该是他的上级。” 贾政愣,至此才反应过来,原来那祁天来送东西是因为贾琏的面子。他还一直以为祁天来是真待他好。想当初他落魄来到福建外放,从开始就受到祁天来的额外照顾。他一直以为是他运气好,能结交到祁天来这样的挚友。 贾政内心颇受刺激,“怪不得他当初突然跟我说拜兄弟,而今想想,竟是因为你。昨儿个见面的时候,他还问我怎么没带你去,还自傲的称自己竟然和贾侯爷成为叔侄关系,十分荣幸。我竟半点都没想到!” 贾政难得和一位大官交朋友,没想到落得个这样的结果。他之前还以为若非礼郡王手里还握着他的把柄,自己被贾琏所控制,靠着祁天来还能官复原职,在福建风光。 他太蠢了! 贾政偷瞄一眼贾琏,生怕惹了他不耐烦,忙催促那些人痛快把东西包好送回祁府。 贾琏接着问:“你突然来福建是怎么回事?真感恩于他,便就如此容易地从千里之外奔过来?” “不是如此,”贾琏忙解释,“是他写了封信给我,一再恳求,请我看在他往日帮我忙的份儿上,务必过来。他还说他的独子如何可怜,族中人对他的家产如何虎视眈眈。我想着既然他求成这样,念着以前的恩情,再有可怜那孩子,便寻思着过来看看。谁料他竟然没死,病好了,白白折腾我这一遭,还利用我。” “但愿如你说的这样。”贾琏盯着贾政,觉得他心虚了。 “就是这样的!”贾政转转眼珠子,说罢,一脸愧疚地看着贾琏,“糟了,他还说明儿个要来拜访我。” “呵呵。”贾琏嗤笑两声,这一趟出行可真是,四处可见心机,虽说他总是懒得理会奇葩,但不小心踩到了,还是叫人心里总有那么一点点不爽。 “你立刻派人回绝他,明儿个四皇子来了,我没空。” 贾政点头,意在抱歉的看着贾琏,终拉下面子开口道了句歉。贾琏对他说什么无所谓,转头就去了。 那边祁天来先收了退礼,气的跳脚,骂贾琏不识抬举。这之后,又有贾政捎话说,明日贾琏不让他去拜见了。 祁天来恼羞成怒,没想到那贾侯爷年轻轻,毛小子一个,竟然连一点点面子都不给他,他还没求什么呢! 祁天来一把年纪了,被个孩子拒绝,怎么能甘心。这口气憋在胸口,他发泄不出来,必须报复一下才爽快! 刚才贾政传来的话,倒很只得他仔细回味。 四皇子回来,要和贾侯爷见面。 哼。 祁天来提笔就奏折一封,呈报内容自然是主要围绕着贾侯爷与四皇子关系问题上。字面上不能挑明了俩人是结党,只用些不清不楚的词儿让皇上意会,效果就十分好。 本来四皇子就是因为结党的事情被皇上给流放到福建来。而今这个折子再奏上去,四皇子断然得不了好,贾琏就更加不得好! 第100章 监军罂粟案 本来祁天来暗地里做这事儿,贾琏不知道,就不算什么了。偏偏他暗自窃爽之后,嘴没把门,把这事儿告诉他最知心的好友福建按察使刘元青。 刘元青与前任福建都督李永信是表兄弟的关系,但关系亲厚的却比亲兄弟还甚。刘元青五岁父亲早亡,便随母投奔回刘家。李永信身为兄长,自小就给刘元青亲父一般照顾,后来连他的婚事都是表嫂帮忙料理的。 李永信是谁,前段时间刚进京担任户部侍郎,准备擢升户部尚书的人选。他正是顶替段志用的人。 虽然李永信与贾琏交往不深,但他很是佩服贾琏的为人,与其接触几次,印象也颇好,在与福建表弟通信的时候,表近况的时候就顺便对贾琏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刘元青自是相信他大表哥的话,没见到真人的时候就对贾琏印象颇好,等真见了本人之后,便更是好上加好了。 按理说,以刘元青的品格,他做不出来背叛朋友的事。但实在是祁天来的行为太过份,那可是上达天听的奏折,暗示着结党的大事。四皇子已然被皇帝贬黜成而今的状况,若再闹出同样的事,惹了圣怒,只怕就算贵为皇子,连命都保不住。而贾琏身为涉事的外臣,结局只会比皇子更惨。事关人命,更关系到民生,刘元青左思右想一夜,终决定去告知贾琏。 “侯爷,照理说我不改做这等告状的小人,那祁天来是我的挚友,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这等善妒阴狠的小人,做出那般龌蹉的事儿来。今儿个我就算是担了叛友之名,也必要将此事和您说清楚。侯爷,祁天来的折子是昨儿个送出去的,您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刘元青焦急道。 “哼,这个祁天来,竟如此胆大包天!”四皇子鄞祯忽然带着一阵风,推门而入。 刘元青吓了一大跳,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慌忙冲四皇子行礼。 坐在上首位的贾琏相比之下冷静许多,他显示讶异的盯了会儿鄞祯,才不卑不亢的起身,见礼。 鄞祯愣了愣,不好意思的笑着去扶贾琏,“免礼,免礼,都免礼。我本来是想突然出现,来给你一个惊喜,不想你有客人,倒唐突了。” 贾琏抽了抽嘴角,鄞祯真当他们是傻子?进门之前会没人跟他说屋里有谁?显然他就是想偷听。 在这地方野了大半年,人也跟野人一样了,不懂礼节? 虽然贾琏落座后并没看自己,但鄞祯还是噶虐到贾琏的眼神儿有点不对味儿,这厮似乎好像在心里讽刺自己了。 刘元青还缩着脖子站在原地。 “你——”鄞祯指着价廉,发现刘元青还在,且放着不提那事儿,先处理这桩紧要的。鄞祯怒气说来就来了,啪的一排桌,恨骂道,“谁不知我因什么被放逐到福建?祁天来那折子若真呈上去,我就废了!” “王爷,现、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刘元青接着提醒道。 鄞祯点点头,挥手就要招呼侍卫,被贾琏瞪了一眼。鄞祯脑子瞬息万变,立刻停了手,打发侍卫们回去。 “你是有什么好办法?”鄞祯看着贾琏。 “嘴长在人家身上,咱们是堵不住的。”贾琏冷淡道。 鄞祯瞧他这副态度,就猜他肯定有办法,“本王都快急疯了,你还再说什么风凉话,好好说说!” 贾琏挑眉瞧他,无辜道:“我真不知道。” 刘元青眼珠子跟着俩人的对话,偷偷地来回转。听着贾侯爷对四皇子的口气,这俩人的关系绝对不一般。保不齐祁天来说的是真的,刘元青内心纠结起来。 贾琏看眼刘元青,冷言道:“现在王爷本没做错什么,若真在派人去追,拦了三品大员的奏折,便真就有错了。拦折子可是大大触犯了皇权,这事儿若是传到皇上耳里,非常严重,任何狡辩都没有回转的余地。” 特别是对于这位疑心高出天际的帝王,但凡触犯皇权的事儿都能要了他的命。 “听你这么说,好像真是如此。”鄞祯稍稍冷静下来,摩挲着下巴。 刘元青闻言大大松口气,还好还好,贾侯爷和四皇子并不是结党,只是关系比较好而已。他没做错,大表哥也没有看错人。 “难道本王就这么被祁天来给冤枉,甘受此罚?”鄞祯自觉而今的自己正好处在在悬崖的边缘,若被人拉一把就能恢复荣光,继续在父皇跟前争领差。但若被人推一把,便将会是万劫不复。 “王爷怎么就认为一定会受罚?”贾琏反问他。 鄞祯冷笑,也反问:“难道不是么?” 没人告状的时候,皇上都会突然算计他,误以为他结党。现在真有人呈报上去,他老人家不多想才怪。 四皇子似乎恼了。 刘元青尴尬地眨眨眼,自己先在心里为贾琏抹了一把汗。 “王爷可知道罂粟?” 鄞祯有点懵,贾琏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回了他:“不知道。” “从海外传入的一种有毒的花草,此物很早就传入我国,比如唐朝《本草拾遗》中就有记述,罂粟花有四瓣,红白色,上有浅红晕子,囊形如箭头,中有细米。” “为什么要说这东西?”鄞祯快被贾琏绕晕了。 “扬州城而今出现就出现了这种罂粟之物,其果实人若吸食,会渐渐成瘾,难以戒掉,终因慢性中毒而丧命。” 鄞祯挑挑眉,“听你这么说,此物就是一种毒草了,犹若□□之类,告之世人小心使用便是。” “这东西与一般的毒物不同,一旦使用,便会产生欣愉的快感,但又不能维持长久,且一旦停用,便会焦虑、恐慌、畏惧,停用再久一点,犹如万蚁啮骨、万针刺心般痛苦,生出再吸食的强烈渴望。这东西一旦沾上,便停不下来。若被有心人利用,很容易令吸食者倾家荡产,万劫不复。” “这么厉害。”鄞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问了问贾琏这件事的起因,查到什么程度,然后便立刻起身,义正言辞的对贾琏道,“若真如你所推测的那般,扬州城内有人大片种植此物,其心可诛,定然不可令其得逞。明日你我就启程,去扬州城细查此事。” 贾琏叫人呈上一本册子给鄞祯,“托林姑父的人情,我已经从扬州按察使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鄞祯立刻接过来看,发现这两月以来,扬州城内已经是三家名门出败落,多是当家做主的老爷们俱是脸色苍白、形体消瘦,终因呼吸抑制而猝死。 “事后亲属们查点家财,俱已清空。”鄞祯读到这里,渐渐睁大眼,他感觉到了这件事背后的阴谋。 刘元青整个人处于傻懵的状态,他完全不解俩人的谈话怎么会发展到什么罂粟花上。算算时候,如果再不去拦截那送奏折的人,只怕就追不上了。 “王爷,侯爷,祁大人的事儿?”刘元青忍不住问。 鄞祯打了个激灵,瞪贾琏:“你这事儿的确该好好处置,可咱们眼前还有更重要的。奏折的问题解决不了,你我哪还有命操心罂粟的问题!” 贾琏点了点头,端茶品之前,轻松地对鄞祯笑:“也对。” “也对?也对,你还有心思喝茶!”要非自己的身份限制,他真想当场跳脚。鄞祯就不明白了,他本来挺沉稳一人,总是会被贾琏逼得火急火燎。 “刘大人可听清楚了?”贾琏饮完茶,突然转首问刘元青。 刘元青还在纳闷奇怪不解的状态中,忽听这话一哆嗦,然后茫然的点点头。 鄞祯跟着望向刘元青,带着疑惑。 “我今日与四皇子相见,为得是商议扬州城内突发的诡谲案件。刘大人甚为按察使,在一侧旁听辅佐,并将此事按例上书奏报朝廷。”贾琏紧盯着刘元春的眼睛,确认他并无抵触的态度,才将目光移开。 鄞祯和刘元青听到这里,双双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刚才说那些话,原来是为了这个。 鄞祯大笑对刘元青道:“那就麻烦刘大人了,这份儿情本王会记在心上。” 鄞祯很认真的冲刘元青拱了手,聊表谢意。 刘元青忙躬身道不敢当,“下官甚为按察使,有责任协助二位大人调查案情,此事二位大人若不嫌弃,我会联系扬州按察使一通调查。至于奏报事实的事儿,对下官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奏报事实…… 鄞祯很喜欢刘元青的用词,可见这人是个聪明识时务的,将来或有用处。 事后,贾琏特意为鄞祯引荐了慕班。鄞祯听说这人被冤枉入狱,少不得卖贾琏一个面子,帮其摆平此事。而慕班因贾侯爷的关系亲眼的见尊贵的四皇子,自觉受了天下的福赐。贾侯爷如此看重他,他比不能让侯爷失望,自此夜夜发奋,努力钻研侯爷给他留下的任务。 贾琏倒是挺划算的,但这慕班给四皇子找个面,就得到了一位忠心追随拼命干活的下属,怎么想怎么都是一件便宜事。 鄞祯精明,一眼就看透了贾琏为他引荐慕班的目的,“此人对你很重要?” “很重要,不止他,还有很多人才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只是苦于自己能力有限,不能一一将他们找出来。慕班这人,还是我在金陵监察的时候,得见他亲自改造的扬谷机,故想到这里亲自见一见。” 鄞祯突然惊讶的看着贾琏,指着自己,无辜问他:“你来福建,不是为了专门看我?” 贾琏微微躬身:“王爷身经百战,沉着慧敏,哪用得着下官操心。” “本王一直以为自己身边现在可信的人唯你一个。今听你这番话,总算认清事实了,贾大人你就是个薄情寡义的小人。”鄞祯知道贾琏不迂腐,不介意小人之类的言词,故随意开了这句玩笑。 贾琏果然不介意,半点否认都没有,只是点头应和,笑劝鄞祯以后小心用他。 “早已经破釜沉舟,至今日您才清真相,晚了,晚了。”鄞祯哈哈笑,这大半年来,他终于得以大笑一回。 当天下午,鄞祯回到住处,忽听人说布政使祁天来递了帖子过来。鄞祯看了信,脸色骤变,觉得好气又好笑,这祁天来是把他当成了傻子么?昨儿个还暗中算计了他一把,写折子告状,今儿个倒想没事儿人一样,跑来巴结他,还要拜见他,请他游船赏景。 鄞祯撕了信,冷眼会了句“不去”,便大步离去。 鄞祯躲在书房重新梳理一遍案情,正愁眉不展之际,翻出了衙门文书所记载的案发之时给类物品摆放情况。到了监军书房这里,写着“桌案后掉落一卷画”。去过现场的鄞祯忽然想起那副来,忙命人连夜取来。 画卷展开之后,的确是当初他所见到的那副,数支妖冶的花绽放在画卷之上。鄞祯仔细数了数,花瓣有四,有红有白,这花他没见过,但他觉得跟贾琏今儿个说的那个什么罂粟很像。 次日一早,鄞祯带着画来亲自向贾琏证实,得到肯定答案之后,鄞祯万分诧异。 “原我只是查出来这事儿跟文华殿有关系,没想到竟然和你说的扬州案子也有关联。谋财,害命,这件事背后肯定有巨大的阴谋。”鄞祯道。 贾琏还在盯着那幅画,与他所见的一般水墨画不同,水墨描绘一般只是‘画骨’,描绘得是一种风姿,不会特别细腻。但这幅画却不同,把罂粟花画得栩栩如生,很逼真。贾琏不禁想到那名扬州瘦马身上所着的花样子,立刻叫人拿来对比,竟如出一辙。只是画上的所绘的更多一些,衣服上的则只是截取一部分样子去刺绣。 “女人刺绣之前,都会先描样子。这幅画难道是用来刺绣用的?”鄞祯问。 贾琏看着落款处的空白,表示赞同:“若是作画,应该会提上几句落款。” 隔两日,刘元青捎来消息,扬州那边已经查到罂粟花的所在地,就在扬州城三十里外一处偏僻的村庄内种植,那里的村民全部受雇于一人,先拿银子后种花,必须保密,必须禁止外人来,否则就没有丰厚的报酬再拿。村民们受够穷苦日子,自然认钱听话,又因为村子偏僻,鲜少有人往来,所以消息一直被瞒了下来。 而负责与村民们联系的人,是香满楼的一个管事,叫来福的,他应该也是受人指使。 具体情况如何,便要亲自去审问才知。鄞祯和贾琏当即动身。到了扬州,贾琏却没多做停留,直接上船回京,和四皇子辞别了。 鄞祯不解:“为何不留下来同我一起将这案子破了?” 贾琏:“王爷别忘了,祁天来参的本子还在上京的路上,就算有刘元青后续的解释,也难保他不会怀疑。如果我继续逗留,在这儿陪着,您说他会怎么想?”这个他,当然是指皇帝。 鄞祯忙打发贾琏快走,再无怨言。 四皇子追踪他的香满楼去了。 贾琏同林如海、贾政和宝玉共乘船回京。 这一路上可热闹了。贾政督促宝玉要学习,没事儿的时候就当着林如海的面儿叫宝玉作诗。宝玉的作诗水平时高时低,有时候被贾政骂了,差不多就像傻子似得,做些烂东西出来,少不得又挨贾政一顿骂。 林如海同贾琏在一帮笑笑,看个热闹,并不多说。 宝玉只有在贾政休息的时候,得空见着林如海,便会拐弯抹角的问黛玉好不好,黛玉爱吃什么,爱玩什么。 林如海见宝玉不避嫌,他便也不避嫌了,把黛玉搜集大青虫的事儿讲给宝玉听。 宝玉怔了怔,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一脸诧异。林妹妹竟然喜欢搜集虫子?宝玉在脑海里想象了下,那般较弱如花的林妹妹,撸着袖子满园抓青虫。青虫又大又肥,动起来跟蛆虫一样,想想就叫人犯恶心。美美得林妹妹,竟举着肥肥的青虫子冲自己笑……宝玉晃了晃脑袋,抚着胸口,惊魂未定。 贾琏见宝玉有点发痴,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事儿都没有。可能有点晕船,二哥,姑父,容我先告退回房。”宝玉匆匆行礼,逃了回去。 林如海哼笑:“瞧给他吓得!” “他一个不问俗事、不沾俗务的人,自然是受不了您形容的事。”贾琏别有意味的笑。 林如海白他一眼,“还说我,黛玉这毛病也不知是谁给弄出来的。” “哈哈,”贾琏笑,“姑父换个形容不就好了,说她爱养蝴蝶,便就有出尘脱俗的劲儿了。您非要跟宝玉说她弄青虫子,还特意强调虫子又大又肥,你叫宝玉不怕才怪。再说,我倒觉得鼓弄虫子,可比葬花有趣儿。一个是烂在土里了,一个人是破茧成蝶,怎么看都是后面的更好玩儿。外甥帮你提升了她的爱好,您是不是该好好谢我才对?” “爱好还有提升的?你这厮,嘴巴越来越厉害,我得个探花名儿都说不过你。才年纪轻轻的就这样,将来指不定会如何了,可得罪不起。”林如海挤兑贾琏道。 贾琏更笑:“你要是这么想最好,这次您回京高升了之后,可千万别‘得罪’为难我这个小辈,我便是求福得福了。” “又胡说。”林如海道。 “真的,”贾琏伸了个懒腰,站在甲板上,望着河岸上渐显的秋景。 林如海记得贾琏早前就跟他说过这话,之前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隐隐的他也有这种预感。临行前,皇帝对他说了很多器重的话,他心料这次远行,如无意外的话,应该是会有所变化。 就在贾琏离开扬州五天的时候,皇帝受到了福建布政使祁天来的折子。 皇帝看完,脸色阴沉,丢了折子,不知该作何感想。贾琏的事儿他刚放下去,又闹这么一出,他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信了。之前赞颂声满天下,他心中忌惮,有诸多不爽,因想到北静王的问题,到底给搁置下来了。现在又闹出结党,真真假假难辨,更令他头疼。 今日正逢十五,皇帝要去皇后宫中。皇后见皇帝面色不佳,便轻声细语地跟其说了些宫内琐碎的趣事,都得皇帝放下戒备了,皇后才小心的问皇帝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和她说。 皇帝也觉得这事儿说出来会好受些,就念叨给了皇后。皇后断然不敢对朝政做出什么表态,只是温温的帮贾琏说几句话,道他忠良,道他才华横溢,更道他在民间声望极大。 最后一句,引得皇帝追根问底,“说他在民间声望大,你可有依据?” “臣妾听那些觐见的夫人们说的,大家众口一致,臣妾便自然觉得真是这样。莫不是臣妾说错了?臣妾能有什么见识,人在深宫内,就只能听人胡说罢了,可不要责怪臣妾。”皇后娇柔地转动眼眸,往皇帝怀里靠了靠,难得温柔。 皇帝心中一暖,倒念起皇后这些年来为自己管理后宫的辛苦。他今日本是按例来看一看的,此刻却改了主意,直接宿在皇后宫中。 老夫妻恩爱,念到旧情时,有诸多甜蜜温存可追忆,倒叫受惯了新人伺候的皇帝有了别样感觉,少不得因此和皇后感情更亲厚些。 次日一早儿,皇后又提了贾琏,说他供奉给御花园的锦鲤好,说他上供给太后的各类花妙,总之用尽词汇和例子赞美他。 皇帝面上不做表态,这之后情绪却阴沉不定了两日。 人才,取舍,盘绕在他脑中很久了…… 又过两日,皇帝受到了福建按察使的折子,里面呈报俱表了扬州罂粟一案的诸多可疑之处。此种毒物竟可被有心人利用,可轻易摧毁名望之家,这令皇帝十分重视,立即责命四皇子严查此案。 至于这两天他反复怀疑贾琏,还有他和老四结党的问题,皇帝在心里有了一个谨慎的处理办法。 不久,贾琏归来。 皇帝还没来得及对贾琏实行他的想法,就听贾琏说辞官。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皇帝瞪眼。 贾琏毫无情绪地回答:“回皇上,臣请求辞官,并请皇上一同撤了臣和荣府的爵位。” 第101章 辞官管庄子 单单开口辞官的事儿,皇帝差点就以为贾琏疯了。听他竟然还要一并除了爵位,突然惊得无话可说。 “你这是为什么?”皇帝问。 贾琏当然不能说因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太矫情,怀疑来怀疑去,叫他觉得心烦,更不能说自己就是任性不想做官了。他的官爵是皇帝恩赐下来的,若是草率拒绝,那便是驳斥皇帝的面子。所以这个理由贾琏要找得得当,恰到好处,至少让皇帝找不出他的错儿来。 “臣若是说实话,还请皇上恕罪。”贾琏先做个铺垫,让皇帝接受能力提高一点。 皇帝应承,急道:“别废话,朕当然要听你的实话。好好的官不做,你为什么要辞官,给朕一个理由!”这会子皇帝真着急了,竟一时忘了他之前曾经动过要打压贾琏的念头。 “臣……”贾琏垂着眼眸,缓缓吐出两字,“怕——死。” “怕死?你贾琏会怕死?”皇帝哈哈笑起来,抖着手指了指贾琏,一脸不信。 “此去福建,路上遇到了点危险,实在是令人觉得后怕。难免就胆子小,想避避风头。”贾琏道。 贾琏在去往福建的路上,因急于赶路,只身带着几个随从先行,图近绕了一段小路,路遇几个劫匪。其实这几个劫匪都是半吊子,被随后而来的侍卫们咋呼几下就跑了。事情是这么个事情,贾琏巧妙地描述一下,至于皇上怎么想那就是他的事儿了。他向来多疑,总是比平常人想得多,那这个毛病他就自己担着挺好。 “竟有人害你?什么人?”皇帝惊讶问。 “有惊无险,幸亏侍卫们及时赶到。臣并没有问清楚他们的身份,他们见势不妙就跑了,无影无踪。” 皇帝一听是“无影无踪”,估摸这些此刻是高手,而且早就熟查了地形,是早有预谋。“到底是什么人,敢行刺朝廷大员!” “幸亏我当时衣着朴素,只穿了一件粗布衣裳,令那些人以为我只是个开路的家丁,并没有太为难什么,但倘若他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绝对不可能那么简单地放过我。”这话倒是真的,贾琏之所以没有被那些匪徒刁难,的确跟他的朴素衣着有关。 皇帝沉心琢磨了会儿,然后盯着贾琏:“就因为这一件事,你便想辞官?” “还有一些说不清的原因,臣不知该如何俱表。”贾琏知道有一些事逃不出皇帝的观察,倒不如就坦白说出来。 皇帝讶异于贾琏的坦诚,沉吟片刻,便道:“你此行劳累,暂且先回家歇一歇也好,户部的事儿李永信代管也不会错。只是这爵位是朕恩赏你的,你好好享用便是,没人会为了这个为难你。遇刺的事儿,朕会详查,给你一个交代。” 贾琏应承,倒不怕那件事被查,事情发生在好些日子之前,有天高地远的,而今根本查不到什么。 皇帝本来就动心起疑,答应他辞官是在意料中的事,就算他这次不辞官,下次有人进了谗言,皇帝一样会动摇。倒不如不退而求进,尚能留个侯爷爵位,处事方便。 贾琏归家没多久,辞官的事儿就传到了贾赦耳中。贾赦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一惊一乍地跑去告诉贾母。 贾母这段日子因愧疚作祟,再加上想念宝玉,精神一直不大好。好容易盼到孙儿回来了,贾母忘了前嫌,高兴一会儿,就听到这么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辞官?好好的尚书做得多气派,因何要辞官?” “不知道,他不愿多说。”贾赦气得口歪眼斜,他这个儿子从来他都管不住,而今就只能指望老太太说教他了。 贾母听听闻这话,也跟着发愁,她也不愿意去招惹那孩子。贾琏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别人的话他不可能听得进去。再者说官场上的事儿,此一时彼一时,也许其中有什么苦衷也未可知。 贾赦见搂着宝玉的贾母渐渐消了气,似乎要没脾气了,跟着着急。 “母亲,您不打算说说他?” “我能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户部尚书的官儿是他自己挣来的,而今他不想要了,也是他自个儿的事儿,我们跟着瞎掺和什么。这不还有个爵位没丢么!”贾母尽量把持住。 贾赦眉毛打成结儿,不解地望着贾母:“可是这只是个空爵位,哪有握着实权的尚书来得厉害。您真就这么纵容他?” “胡沁什么,朝堂上风云易变,谁也说不准能一直好。琏儿若辞官,能以退为进,那是好事儿。”贾母虽然是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但朝堂上的风声还是能听到些的。这件事她介意归介意,但当着不稳重的大儿子面儿,她就得把持住稳重。 贾赦被贾母骂的没脾气了,讪讪告退后,决定自己去找儿子说理去。 贾琏正跟静芯笑着介绍福建的特产,小夫妻俩聊得正可乐。贾赦偏偏这时候自找没趣儿,叫人来传话了。 静芯忙劝贾琏:“辞官的事儿好好给大老爷解释,他不明白是在常理中,多劝劝就是。” 贾琏应了静芯,便出门去见贾赦。 贾赦吹胡子,干脆就近带贾琏去园子,在那儿说清楚。而今府内上下正张罗着元春的婚事,上下张灯结彩,下人们都忙得都没工夫落脚,姑娘们则都陪着元春。园子里十分情景,秋意正浓,正是那落叶变黄纷飞的季节。 贾琏望着这些熟悉的景色,心里燃起一丝淡淡地暖意。这大概就是归家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似乎真的把荣府当成自己家了,虽然这个家闹腾的人有点多。 贾赦咳了两声,寻思贾琏会先开口。等了会儿,侧首往他,却见自己俊朗的儿子正风姿飒爽地屹立在石桥之上,浅浅勾唇仰首望着满园的秋景。 午后的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竟可与那池塘边金灿灿的树叶交相辉映,他凌厉的俊朗总是能奇妙的融入在四周景色之中,然后自成了一幅画,而其他人则成了只是观画的俗人。 贾赦摩挲着下巴,观赏着这位画中人,决心一定要把此情此景用在他话本角色之中。 “辞官是深思熟虑的决定。”贾琏声音沉静,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啊?”贾赦回神儿,着忙的对贾琏道,“你能想清楚就好。老太太说你有自己的想法,叫我不要多问,可是毕竟那么大的官儿,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我哪能不关心!以后那些巴结荣府的人,少不得改换态度笑话咱们了,你可不要计较。” “我以前计较过么?”贾琏侧首看贾赦。 贾赦和他四目相对,做父亲的反而不如儿子沉稳淡定,尴尬笑道:“那要这样就更好了,我也就没什么事儿可担心了,呵呵哈哈……” “老爷的故事写得怎么样?”贾琏问他。 提起这个,贾赦紧张的情绪突然没了,乐哈哈的跟贾琏讲述他这段日子编的八个故事,张罗着让贾琏去他的书房帮忙好好看看。 “怎么样,有什么提议没有?” 贾琏还真的认真看了,指着需要修改的部分,蹙眉提出意见:“宝玉发疯这段太写实,这样传出去别人肯定会认出是他,现了家丑可不好,他还没娶媳妇儿。” “也是,那我改改,不叫他长得那么好看,再改个名儿,叫什么好呢?”贾赦摩挲着下巴,俩眼亮晶晶的,一提写故事,他总是精神倍儿爽。 “他总是喜欢摔玉,就叫隋玉石。”贾琏随口道。 “碎玉石?这名儿好!我瞧他戴着的那个什么通灵宝玉也不是好东西。一发痴就摔那个,倒不如碎了一了百了,保不齐他就不痴了。”贾赦随口胡说道。 贾琏:“一块玉罢了,若自己不上进,怪谁都没用。何况那块玉只是一件死物,能影响他什么。” “可宝玉近来变化挺大的。”贾赦叹了声。 “听到那些不该听的,再傻的人也会疯。”贾琏说罢,转而盯着贾赦。 贾赦纳闷问:“你什么意思啊?干嘛这么盯着我?” “可还有事?要回去陪媳妇。”贾琏一本正经道。 这话反倒把贾赦逼得脸红了,好像自己干了什么亏心的事儿,耽误他们小两口相聚了。贾赦忙打发他快去,可不敢再聊了。 到头来辞官的事儿,他没敢细问。对这个儿子贾赦是又喜欢又畏惧的,罢了罢了,管不了就不管了,反正这孩子自己有分寸。再不济,还有他岳父礼郡王那关,看他怎么过。 傍晚的时候,礼郡王府来人送信。果然如贾赦所料,礼郡王得知贾琏辞官,要他明日速速去见他。 静芯听说后,生怕父亲不知分寸把贾琏骂了,便提出要跟着贾琏一块儿回去。 “也好,你许久没回娘家了。”贾琏只当静芯想家,收了信,特意吩咐人准备了厚礼。 静芯挺高兴的,晓得贾琏是为她着想,她回娘家带的东西越丰厚,就越是在众人跟前给她长面子。只是这回他辞官去了,只怕是会受刁难。 静芯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渐渐睡去。第二日天大亮,被丰儿叫醒的时候,却不见贾琏的身影。 “二爷天未亮就起了,出城去了小凌庄和小李庄,这会子刚回来,正在西厢房沐浴更衣呢。”丰儿道。 静芯一听贾琏如此劳累,忙责怪丰儿不早些叫醒她,“好歹一早儿叫我服侍了他再走。” “二奶奶可饶了奴婢吧,二爷哪舍得叫您呢,醒了连鞋都不穿,就怕吵醒您……” 静芯红了脸,忙伸手堵了丰儿的嘴,拾掇好自己就去见贾琏。可巧贾琏要进来,俩人在门口撞个正着,静芯直接撞进贾琏的怀里了。 “着急了?”贾琏搂住静芯的间,低头轻声问她。 这话说的歧义太多,静芯不禁想起昨晚睡前做的事儿,脸红了个透,摇了摇头,“我听丰儿说爷一遭儿就出城去,怕你累着。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的,明儿个再去也不迟。” “忍不住想看看。”贾琏笑,挽着静芯的手坐下来,用过饭后,夫妻俩便相携登门王府。 礼郡王早迫不急待的等在正堂,表情很严肃。 静芯见父亲这样,偷瞄一眼贾琏,示意他别紧张。夫妻二人见礼之后,礼郡王立刻开口问贾琏:“听说你辞官了?” “是。”贾琏回道。 “怎么这儿鲁莽,也不和大家商量一下。”礼郡王不满道。 “父亲,您不要一见面就责怪他,他——”静芯刚要对礼郡王撒娇,被礼郡王呵斥一声。 礼郡王毫不留情,当即命婆子引静芯去王妃那边。 静芯急了,还要说,却因贾琏抛来劝慰的眼神儿,叫她不好继续闹下去,只得气呼呼的去了。 “你别指望她,这事儿她求也没用。”礼郡王强硬表示自己的态度。 “辞官的事儿一定要鲁莽才好,否则便不会是这样的结果。”贾琏解释道。 礼郡王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非要鲁莽?” 贾琏:“年轻人受了委屈,意气冲动之下做了鲁莽决定,皇上见了也不会责怪太多。但如果我归家后数日,才呈报说要辞官,皇上怎么想?必然会以为我深思熟虑,做了仔细取舍。一旦皇上认定我辞官行为是算计,您觉得他还会再多看我一眼么?” “的确!你辞官本就是有辱圣恩的决定,若是以他的个性发现你此举还是算计,绝不会在可能用你。”礼郡王晓得贾琏做决定是思虑过的,总算没那么气,“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辞官的后果?为什么非要辞官?” “朝局不稳,明哲保身。”贾琏只道这四个字。 “本王就好好的,”礼郡王拍拍自己的胸脯,“你就是多虑了。” “我的难处与您不同。大皇子和北静王那边似乎在谋划什么,我不知其计划,若继续走下去,很可能会陷入敌方圈套万劫不复。到不如辞了这要命的官儿,以不变应万变,暂时保全自己。” 其实被这俩人盯上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服务的这位主儿疑心病太重,且性情善变。贾琏琢磨不透这位郡王的性情,便不想冒这个险。 他一个种田的,就只想好好种田,做官也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种田。就没见过种田还要种出人命的,所以这要命的官儿,贾琏宁愿不做了。 礼郡王终于懂了贾琏此举的意思,捻着胡子歉意道:“我倒是疏忽了,咱俩没法比,我虽是个郡王,却是个不得用不得宠的郡王。你不同,你乃命世之才,那位抢不到你的人不甘心,必然就会想法子折腾你,真真是太可恶了!” “而今辞了官,看他如何折腾。”贾琏浅笑,倒很看得开这件事。他不想那些只靠着做官谋生的人,没了官位,就什么都没有了。他赖以生存的根本是种地,就算是一无所有了,他还是有这个本事,用不着靠谁。 礼郡王佩服贾琏的宠辱不惊,稀罕的拍拍他乖女婿的肩膀,“自叹不如啊。对了,你今儿个定要留在这吃午饭,你两个弟弟早就念叨你了,还说想以后天天吃什么荷兰豆,就是那个甜甜脆脆的刀形豆。” “那要等明年了。”贾琏笑。 礼郡王哈哈笑,“明年也成,你记着就行。” “岳父,不久就是我大姐姐的婚礼,到时候请您一定要到场。”贾琏思虑到而今自己辞官,虽保留了爵位,只怕倪家那边有所不满,让礼郡王去照个面儿,多少能给元春加些分量,叫她以后做新媳妇儿的时候不至于太难做。 “倪永昌二子的喜事是吧,放心,我必定到场,回头我会叫你岳母好好当着她家夫人的面儿夸你大姐姐。” 贾琏见礼郡王懂自己的意思,忙行礼致谢。 “可别客气了,你能把静芯照顾好,比什么都强。这孩子也就你配娶,我满意,哈哈……”礼郡王哈哈笑一阵儿,乐呵呵的带着贾琏去后宅用饭。 礼郡王府家宴十分和乐,自不必细说。 …… 小凌庄内。 贾琏审查了不育系水稻的收成情况,置地之后,打算来年继续大面积播种。倘若来年收成好,不育系水稻的种子足够多,等到再一年的时候,便就可以考虑尝试进行杂交水稻了。 小李庄李子树缠草绳,防冻害的事儿也便在这时候交代下去,由着庄子上的管事自己分配时间,只要在寒冬到来之前做好就行。 小枣庄的养殖,一直是在有序的情况下进行的。着重在散养区扩大、消毒方面,尽量避免饲养密度过高,产生的瘟病、疫病。一旦有老弱病残立即隔离,异常死亡的情况更要立即要上报。 小康庄的烟叶,而今都已经收烤完毕,储存在仓库之中。 小凌庄今年除了产出名声大噪的草莓之外,还有荷兰豆、辣椒一批新蔬菜上市,反响还不错,倒是有爱吃又不爱吃的,不过已经有酒楼根据这些新菜做了新菜式,特别是辣椒。根据贾琏的提议,百汇楼推出最新奇特的做法,令很多含泪品尝之后,欲罢不能,深受喜爱。 贾琏做尚书时,利用户部掌管漕运之便,在继保罗和杰克之后,又结交了几位外国商人。贾琏都给他们分发了一些图,请他们再来的时候帮忙带一些,也欢迎他们带来本国的菜种,只要是好吃的农作物,贾琏都会高价收购。 当然,贾琏不能保证他们都会在来年赶过来做生意,但至少有一个肯来,对他来说就很有用。 所以来年的小凌庄,依旧会是家来呢种植外来品种的‘战场’。至于草莓、荷兰豆和辣椒等等,果实已经不是重点,来年开春后,主要侧重在种苗销售、推广上。 再有,贾琏今春分发在京郊的土豆种,收获基本都不错。土豆一直干蒸着吃可能没那么好,但近来家家户户已然流行起几种新吃法,把土豆、辣椒或是茄子配合在一起做,再有土豆泡水做成粉,切成条状和胡瓜丝伴着吃,味道都极好。 土豆丰收之后,其名大噪,引得京外百余里地的农户们都掀起了种土豆的浪潮。至于土豆种,贾琏在春天的时候就已经囤地大面积种植,不愁无种可卖。 富户求种,需要以地易换,任何时候都可进行交易。若是贫者求种,经过调查证实之后,可在春季播种前夕免费领取适量种子回去。 贾琏交代完这些庄子上的诸多事宜之后,便念起元春大婚的事。 大婚前一日,贾琏约了倪元魁在百汇楼见面,权算是谈心。 “我不太会拐弯抹角,今日见你的目的,想必你能猜到一二。”贾琏开门见山,“我辞官的事儿,可会影响大姐在嫁进你家的地位?” 倪元魁愣了下,忙起身跟贾琏行礼,“侯爷请放心,我倪元魁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她受到委屈。嫁进了倪家,他就是我倪元魁的媳妇儿,我怎能让被别人把她欺负了去!” “男人在外忙,鲜少能顾念到家里事。再说你家中若是你父母兄妹为难她,你如何能评出理来?便和我说说,你父亲可介意我身上的变故?”贾琏又问。 倪元魁忙摇头,“应该是不介意,他还时常夸您睿智呢。倒是母亲,叹息了两回,觉得侯爷辞官可惜。不过这两日正逢秋收,见您把几个庄子打理的井井有条,又羡慕你厉害了,夸你不同于凡人,当不当官在你身上没什么影响。说到这儿,我还不要求一求呢,母亲还说来年家里的庄子上也想种些土豆、辣椒和草莓,求我跟您商量,能不能不用牌号,直接走后门讨些种子来呢。” 第102章 贾瑞和警幻 贾琏一口点头答应,叫倪元魁捎话给他母亲,以后有什么吩咐需要尽管派人去荣府捎话就是,都不算什么。 倪元魁忙作揖感谢,回去传了消息给母亲,她倒很高兴。老母亲唯一不知足的就是新媳妇儿的堂兄辞官无了实权,不过她二儿子娶得是继室,对方的家世已经是万里挑一了,再加上元春是个从宫里头出来的规矩姑娘,故对这个新媳妇儿她还是十分满意的。 倪元魁大婚当日,贾琏夫妻又封上了一份儿重礼,是从扬州弄来的一块翡翠雕琢的送子观音,玉质上成,再加上扬州工匠独有娴熟的巧妙雕工,又在庙中供奉诵经了九九八十一天,令这尊送子观音瑞祥福和,粘着佛气。这观音正好迎合了倪家老母的心意,乐颠的留下,放在自个儿的佛堂里供奉,回头诵一诵经,祈祷他再度新婚的二子能求子成功。 这礼物是静芯出主意准备的。当初贾琏去扬州的时候,听说静芯要这个,还以为是她自己想要,没想到竟是要留给元春讨好未来婆婆的。静芯能如此用心,是元春的福气,更是他的福气。 贾琏因辞了官,没那么多公务可忙,秋收方面只需要管自己庄子上这摊,挺简单的。经过两年的管理,贾琏对这些庄子早建立起一套成熟的管理流程,下到佃户、仆从,上到管事、账房一应人等都各司其职,循序有度。 贾琏只需要大概统筹一下,偶尔早起出城转一圈,把这几日的事总结一下,该交代的交代了,回家赶上早饭,接着刚好可以陪妻子一天。 于是今年秋天,荣府的下人们都发现一个怪现象,素日最为忙碌不怎么着家的琏二爷,今在最繁忙的秋收时节,竟然闲得出屁了,哪哪都能见着他,老太太院儿、大老爷院儿、花园、厨房、后楼…… 有些人一整年见琏二爷的机会,加起来都不及这两日看到得多。 大家数了数,全荣府内就差没在茅房见着他了。 静芯有时候要陪着贾母等女眷们去庙里上香,贾琏不便跟着去,只有这时候,才能想起他还带回来一个‘门客’,叫慕班的。他便遛跶到他那儿瞧瞧他的研究,顺便提一提自己的想法。慕班的老家在金陵城三十里外的桐慈县,家中老娘贾琏已经让人接进京。贾琏就在靠近荣宁街的一处地方,为他们买了一户三间瓦房的小院,安置他们一家。慕班还有个俩个妹妹,同他母亲一起住。平日慕班没事儿的时候,就会选择住在荣府,研究那他那些器具。 每每贾琏提出一个想法,慕班便想法良多,总要不分昼夜的折腾数日。 贾琏出了陪老婆,打趣儿慕班外,也不忘查一查病烟的事儿,还有那个警幻。这都是他出行前留下来的“后患”,而今到了秋收的季节,对于这些人的调查也该有个结果了。 贾瑞这个人性格到底如何,贾琏不太了解,不过按照一直以来监视他的人所说,在他离京这段日子,贾瑞根本没有跟宁国府走关系,去都没去过。 而那个跟贾瑞有重要关联的崔管事,偏偏害了伤风,距今已经病了七日,起初显出症状的时候,贾琏顾虑到他的病情,就没有立即审问,暂且放了他一马。夏天的时候,崔管事被贾琏的人悄悄扣住审问过,却是个死鸭子嘴硬的人,没问出结果。后来总不能一直非法禁锢他,就放了他回去,暗中监视,却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贾琏听说他伤风病害得很重,遂叫人好好请大夫给他诊治,等病好了对其再行细问。谁曾想,他这越病越重,不过几日就快有归西的趋势了。 贾琏不得已,亲自上门瞧了他。崔管事的妻儿已躲在厨房回避,贾琏见到卧病在榻人已奄奄一息,也没什么可恼,坐在床前看他。 崔管事竟有几分精神,勉强坐起来。“侯爷,草民给侯爷请安——” 贾琏按着他,没让他动,“你该知道我来的目的,我的属下也曾审问过你,你一直没说出谁是幕后主使。” 崔管事抿着青白的嘴唇,垂下头去,身体微微颤栗。 “我可保你的妻儿以后的生活,至少吃穿不愁。你想清楚,我给的不是一时的钱财,花花就没了。”这话从贾琏嘴里说出来的特别可信,他有山有地,给他妻儿一辈子的牢靠完全不成问题。 崔管事也懂这个,竟哭得很凶,心软想答应,却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神色,最后摇摇头不愿意了。 贾琏没逼他,既然他亲自来对方也是否决,估摸这里面是有什么必须不应的苦衷。出门之后,贾琏叫人去仔细详查崔管事家人的情况,他刚得知原来他有两个姑娘是在宁国府为奴,转而便听到那边传来崔管事病死的消息。 唯一的证人就这么断了。 贾瑞那边,贾琏没有打草惊蛇,派人旁敲侧击了好一阵儿,也是没有结果。 于是,这一日,贾琏干了一件让整个荣府都人吃惊的事儿。 他上学了。 刚刚从户部礼尚书官位上退下来的贾侯爷,竟然去了贾家学堂读书! 贾琏这样的在学堂内可算是大龄了,加上侯爷的头衔,这些纨绔子弟们见了,虽心里面虽嬉笑,面上还是要恭恭敬敬行礼作揖的。 贾侯爷在课堂上一座,可给讲课的先生们带来的不小的压力,往往一堂课下来,内衣襟湿透。 薛蟠听说贾琏去了学堂上课,巴巴地跟过来,还特意使银子贿赂贾琏邻座的,买下了那位置,就只有他才配天天坐在琏二哥身边。 贾琏前面是贾兰,后边是贾蓉,另一侧靠着窗。先生的之乎者也他听不懂的时候,会发发呆。不过多数时候,贾琏只要能听明白一点,就会仔细做笔记学习。凡事多学一点,总不会错的。 宝玉这些天万不敢偷懒,日日按时跟着琏二哥来学堂学习,但却跟贾琏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害怕自己又因为学习的事儿被贾琏教训。其实完全他自作多强,贾琏根本没怎么搭理他,到后来宝玉才渐渐放松戒备,本来还在心中窃喜,回头却见被贾琏管得很严的薛蟠,一脸认真黏着琏二哥学习求教,心里竟有点不是滋味。 贾琏学了数日,发现贾代儒勤勤恳恳的,从不迟到早退,倒没了贾瑞的用武之地。贾琏觉得这样不好,打发人给了贾大夫一些银子,叫他别客气,没事儿吃吃酒去会一会老友。 贾代儒本来就有出门会友的心思,因贾侯爷来了,他不敢而已。而今听说贾侯爷有纵容之意,他自然一百个愿意,第二天真不来了,打发孙儿贾瑞帮忙管理学堂事宜。 贾瑞听说父亲从贾侯爷那里得了好处,心想贾侯爷也不是外人所穿的那种严苛之人,还挺讲情面的。他本来就爱图便宜,遂起了讨好之心,每每见到贾琏,总要殷勤一番。贾琏真遂了他的心思,下学后,请他去百汇楼。 薛蟠正经是一个认真地跟屁虫,听说这话,表示也要凑热闹,“我跟着二哥这么久,从没见过您爽快地请过我呢。” “好,随你。”贾琏无奈笑道。 宝玉一听有酒肉吃,大家在一起还热闹,估计琏二哥也不敢说他,故也要跟过去。贾蓉贾蔷闻言不让劲儿,也要加入。 金荣等人见了俱是艳羡,想和俊朗的侯爷哥哥拉近关系,好好吃了这场酒,却碍于没个正当理由蹭过去,只能干咽口水,讪讪地缩着脖子退散。 “罢了,就带着你们,但我有学问要请教他,你们都不要打扰,我们另开个雅间,你们随意吃喝。” 大家一听都欢呼,撺掇着贾琏快走。 贾瑞听这话心里倏地一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忽然挺怕和贾琏独处的。 贾家学堂和百汇路的距离不算远,走步也就一盏茶的功夫。贾琏不愿做车,要这么走着去。大家也都无所谓,一路闲聊逛一逛也有趣儿。 贾蓉和贾蔷俩人本来就好,路上结伴闲聊,从城西的豆腐西施寡妇一路讲到京城内的一位传奇人物,言媒婆。 “这女人的眼睛不晓得是什么做的,听说被她配了对的夫妻,那都是日日欢乐地要死要活,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做那种事儿就饱了。”贾蔷窃窃私笑,对贾蓉说笑道。 “胡说什么,我可不信,我可没听说这城里有人因那个饿死的。”贾蓉白一眼贾蔷,却禁不住感叹,“要是这个言媒婆早些出现就好了,我可能就不必受这份儿罪。” 贾蔷猜他定然说的是凤嫂子,抿嘴忍笑道:“厉害点是好事儿,谁不说她做事响快,顶起宁府一片天。” “快闭嘴吧。”贾蓉拉扯一下贾蔷,示意他注意前面的贾琏。 贾琏微微勾嘴角,径直引大家到了百汇楼,点了楼内最新的水煮鱼、水煮肉片、宫保鸡丁等菜,嘱咐大家少喝点果酒便是,别醉醺醺的回家跟长辈没法交代。 爷们们都应承了,高兴地吃喝。 贾琏则带着贾瑞到了隔壁,同样是一桌好菜。贾琏亲自斟酒给贾瑞,贾瑞激动万分,忙道不敢当,站起身,毕恭毕敬的弓身举着贾琏斟好的酒杯。 “小弟先干为敬。”贾瑞一饮而尽。 贾琏让他落了座,浅聊几句学堂的事儿,问他:“你在学堂久了,帮你祖父管理不少事儿,可瞧得着这学堂内的不足之处?” 贾瑞想了想,他当然不能说他祖父管得学堂不好。“俱好,有时学生调皮了些。” “调皮一些不怕,但一定要管教。小错不正,便易犯大错。纨绔些就罢了,倘若是做伤天害理的事,就得狠狠罚了。家法都不解气,非得送去见官,徒刑发配才叫一个好。”酒杯被贾琏拿到嘴边,突然落了地,摔个粉碎。 贾瑞吓了一大跳,隐隐有点手抖。“对……对,若真干了杀人放火的坏事,可就该是这样的。” “其实,间接杀人,更可憎。”贾琏接了新就被,不经意吐出一句。 贾瑞冷汗涔涔,不解地看着贾琏,“二哥的意思是?” “我种烟的事儿你该知道的。” “知道,知道。” “这些烟叶将来都会用在防病害上。但若果这东西自带这病,洒到地里头传染了好苗子,你可想过那将会是什么样?数千亩良田因受病而枯萎、腐烂,终颗粒无收。到时候,便是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凄惨结果。”贾琏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手里的酒杯,渐渐抬眼望着贾瑞,目光寒凉得如淬了毒的冷箭。 贾瑞感觉到一种凉飕飕的东西顺着后脊梁往他脑顶上爬,“您……您说的很有道理。” “还要我继续挑明?”贾琏问。 贾瑞动着眼珠子,不解:“我不明白二哥的意思。” “呵,还不明白。很好,你就和我说说,你觉得咱们姓贾的关系近,还是你想跟姓王的关系更亲。”贾琏侧首,口气轻轻地,特别是提到“姓王”这两个字。 贾瑞突然大骇,眼珠子瞪得如牛大一般。 先前贾琏突然提什么烟叶之类的事,贾瑞还没有多想。而今听见姓王的话,再结合之前所说的烟叶,贾瑞再蠢也想到了他在暗示自己和王熙凤之间的事。 这事儿他怎么会知道?此事那般隐秘,自那次见面之后,他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见过她了,琏二哥就算是差也无从查起,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太神了,太可怕了。 贾瑞正心里发慌着,忽听贾琏冷眼,吓了一跳。 “崔管事已死,你便以为能逃脱了干系?”贾琏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透过纸背,依稀可见纸上写得字。 这是供认状? 贾瑞吓得腿抖,什么都不顾了,赶紧跪在地上给贾琏赔错。“我冤枉,和宁府蓉哥媳妇儿的事儿,我只是存了贼心没贼胆,我真没有和她怎么样。” “我关心的不是这件,解释一下烟田。”贾琏将他刚刚在学堂上习字的纸卷又塞回袖子里。 “烟田,对,是有烟田这么件事。蓉哥儿媳妇儿捎话与我的,说是背着琏二哥种得,不好叫家里其他人知道,就托我帮忙了。还说若能把事儿办成了,随我怎么样,再三说要保密,要我拼了命也不能把话说给第二人。我心存侥幸,为了那种事儿,觉得死也愿意,就应下这差事,帮着崔管事忙活烟田。后来夏天的时候,烟田突然一夜之间都没了,崔管事急急忙忙告诉我。 我便立马去瞧了,真什么都没了,田头还有焚烧的痕迹。我便托家里的婆子捎暗话给平儿,本是想亲自见她说明缘故。谁曾想她的丫鬟突然翻脸不认人,什么都不肯认,反倒把那婆子骂了一通。我便认定这事儿是她故意耍我,我白白期待了大半年,茶不思饭不想的,瘦成一把骨头,结果什么都没捞着。” “病烟种子是她从何得来的?” “那烟有病!?这我可真不知道,我只是略微帮着崔管事做主小事儿罢了,种子怎么弄来的我不清楚,有病的事儿我也不知道。刚才我还纳闷呢,您怎么忽然说起病烟来。”贾瑞五官急得快扭成一团了,早知道招惹那女人会惹出这么多麻烦,他断然不会沾。 贾瑞见贾琏还是一副怀疑的样子,举手起誓:“句句属实,若非而今我察觉自己被她耍了,只怕还在死心痴等中,绝不会对你说这些话。” 贾瑞这些话有用归有用,却并不能证明王熙凤蓄意犯罪。看来他只是个不太得用的棋子,甚至连具体细节都不知道。 这次的事儿王熙凤做得挺谨慎,若崔管事是唯一一个知情人,那她便更幸运了。 酒足饭饱,一行人出了百汇楼。 贾琏打发宝玉等先回去,他则顺路去米铺逛逛,打听一下行情。贾琏身边只带着兴儿一个,行走方便。 俩人瞧了两家米铺之后,走在贾琏身后的兴儿突然就情绪不对了,走路忽慢忽快。 “二爷,似乎有人跟踪我们。”兴儿凑到贾琏身边小声道。 等贾琏回头的时候,那人便不见了。 贾琏打个眼色给兴儿,主仆二人便回府去了。第二日俩人再出门,就派了个人远远地跟在他们后头,后来果然还有人跟踪他们。随即尾随那人,最终找到其归处,正是在宁国府。 贾琏觉得定然是王熙凤搞的鬼,除了她做贼心虚,防备着他,不会有第二个人如此。从烟田,到而今如此刻意的跟踪,很容易叫人觉得这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估摸是当初那事儿她记仇了。本来过了就过了,从此婚嫁各不相干,挺好的。她非选择继续嫁进贾家这条路,非和他不对付,其真正用意显而易见。 这女人就是春天下行走的两只虫子,蠢。 “从今儿个起,对宁府那些给种子苗子的特例都取消。以后待宁府就如对待陌生人家一般,年节时礼节到位,礼节以外的一律不要走。”对于他不喜欢的人,多施舍一粒米贾琏都觉得浪费。 兴儿应承,却担心这样会对二爷造成压力。辞官的事儿刚糊弄过老爷老太太,要是宁府的人再告状,二爷可真就麻烦了。 “我官儿都不做了,还怕什么。”于律法来说,王熙凤随便解释开脱两句,就可以无罪了,但她干出这种间接伤害农民的事儿,实在是不配让贾琏再跟她虚与委蛇。 他不会像王熙凤那样,背地里阴险的害人命,从今以后,他只在明面上,不待见宁府,特别不待见她。 下午,贾赦就得了贾珍告状,急急忙忙来找儿子,跟他说不改对自家亲戚这么绝情,算得这么清。 “我对人不对事。”贾琏道。 “这才对嘛,”贾赦恍惚了下,才反应过来贾琏说的是‘对人’,“你什么意思?宁府谁得罪你了?” “某人管家一日,我对宁府就这态度。”贾琏毫不留情地甩给贾赦一张冷脸,绝尘而去,陪媳妇儿去了。 贾赦原地呆呆琢磨了半晌,悟出贾琏是针对王熙凤。估摸是王熙凤有做错了什么事儿,招惹他的忌讳。可这两府之间的人际关系,不能就因为这点小事儿生分了。贾赦左想右想,觉得还是得自己出马,替儿子协调一下关系。 “嗯,这个,这事儿不怪他,是你们做得不对。你那儿媳妇儿,做事不妥帖,鲁莽了,得罪了我们好心的琏儿。他被弄得里外不是人,心里不舒坦,多做多错何必做呢?这不,就干脆不做了。”贾赦故作无辜地拍拍巴掌,胡乱给贾珍解释完了,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就这么装腔作势地逃了。 贾珍听得稀里糊涂,没怎么明白,可大概知道是自家媳妇儿管家有什么不当之处,惹到了荣府的贾琏。那贾琏虽然为人冷漠,但行事很有一套规矩,素来公允。这次的事儿,八成是错在自家逞强好胜的媳妇儿身上了。 贾珍就此转告了尤氏,尤氏转就骂了王熙凤。倒不是直白的开口真骂,拐外抹角讽刺,怪她不会办事得罪了人,顺便就夺走了她的管家权。尤氏有老爷贾珍撑腰,自然敢如此作威。 “没法子,这事儿若不处置你,你叫我们宁府以后该如何跟荣府相处?那府的琏兄弟做事素来有分寸,倒是你,鲁莽粗鲁,有时得罪了人还不知。咱们家来年许多庄子都准备种土豆,还等着荣府送种呢。你这样管家,叫我们还有好?这家决不能继续由你管了,好好回去反思去,得空去找你琏二婶子好好赔个罪。” 王熙凤闻得此言恨得咬牙,她背地里谋划了许久,一切行事小心翼翼,甚至为此干出灭口的事儿来,就是为了不叫贾琏捏住把柄。可结果怎样,人家的确没把柄在手上,却只是大大方方在明面上对付她。随便抛出一句话,禁止一件事,很容易的轻松弄倒了她。 可悲的不是自己被他大败,而是摆在她眼前无法逾越的巨大的差距。即便如此,也甭想要她去给那个宋静芯赔罪,这辈子她都不会干出这种事。 王熙凤丢了管家权,气不过,更悲愤自己的渺小,折腾两下就病了。 …… 贾琏最近弄了条哈巴狗给静芯。静芯可喜欢这些小东西,稀罕的了不得。 贾琏便笑着对她道:“不如认她做你的表弟。” “表弟?也好,就听二爷的。”静芯欢喜的揉着狗狗软白的毛发,禁不住开心。 贾琏突然一本正经道:“是时候给你表弟找个媳妇儿了。” 静芯愣,满脸不解,“啊?” 贾琏转头对身边的婆子道:“听闻近来京城有位极为厉害的媒婆,但凡她撮合的姻缘,就没有不成的,百发百中。今儿个本王就要请她,为我们这位可爱的表弟撮合姻缘。” 贾琏在低声嘱咐那婆子几句,就叫她去办,不管用什么法子,无比要让言媒婆应承这单生意。 静芯不解。“夫君,你叫人家媒婆为狗配对好么?” “有什么不好的,她自言说能牵尽天下好姻缘,也没说非得是配人不能配狗。”贾琏满脸你放心的样子 静芯看看四周,拉着贾琏的袖子尴尬道:“可这哈巴狗儿是个‘太监’。” “就是这样,配起来才有趣儿。”贾琏轻浅勾唇,目光灿烂。 第103章 仙姑和粪水 静芯得知就死这位言媒婆给玉州知府郑绪拉了姻缘,使得他停妻再娶,祸害了原配。静芯便有些愤愤然,虽说此事有郑绪自身的缘故,但这个言媒婆也不是很么好东西。做媒人的,理该正当的给人拉姻缘,而不是帮着男人找外室。这种下三滥的事儿她竟然干得出,真真是脏了媒人的名声。 做正妻的面上看着光鲜,实则其中的辛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上要孝顺爹娘,下要伺候小的,中间还要平衡妯娌关系,家里的庄子上的各种杂务要忙,外面的应酬也得面面俱到。这忙到头来,碰见个男人却置发妻于不顾,另娶了别人,实在是令人心里犯恶心。 “不止郑绪这一个,这之后她给了好几个有家室的男人牵线,说是他们错过的好姻缘,该捡回去。” “这哪是媒人,听着倒像是老鸨。这种人哪配给人牵姻缘,让她给狗配都算便宜她。”静芯十分为郑绪的原配忿不平。 给‘表弟’牵姻缘的事儿,静芯让贾琏放心,给她办一准儿成。 贾琏担心警幻的身份会对静芯不利,但见静芯坚持,且兴致挺高,贾琏便顺着她的意思应承下来,就把警幻留给她玩儿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回头他会叫人看着静,。一旦有什么意外,他这边会及时帮上就是。 而今,贾琏已经不担心警幻的神仙身份了,离京的这段时日,除了病烟的事,他还一直派人监视着警幻。他的人特意去试过,警幻仙现在只如弱女子一般,在能力上没什么特别。有一次她被人原配打上门来,甚至还磕破了头。其实神仙下凡这类,有宝玉黛玉为例,已可知他们不会自带法力,该就是个普通凡人。 况且,贾琏怎么看怎么觉得警幻像是因为犯错被贬下来的,不然她显得发疯?整天马不停蹄地干拉人配对的活儿,看起来很像是着急完成任务。 早前听属下回报,言媒婆跑到林府后门徘徊两圈。她若开始盯上了黛玉,那荣府这边的宝玉、三春等等都不安全了。贾琏这才决计出手搅和她。 “这厮当初在玉州就躲着我,你引她上钩的时候,小心些,最好让她清楚,这件事儿我是不知情的。”贾琏提醒静芯道。 静芯机灵的转着眼珠子,对贾琏挑眉,“夫君放心,这件事我已有了主意。不出三日,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静芯接着乐呵的搓手,自言自语的嘟囔一小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这回算是为原配们除害了。” 才刚过两个时辰的功夫,静芯为表弟张罗亲事的消息就传到了警幻的耳朵里。警幻的住处静芯事先从贾琏那里得到了,只要找两个老成稳重的婆子,假装去警幻家附近的米糕铺子买东西,就在警幻外出归家的这时候,用不大不小的声儿说了这事儿,立马吸引了警幻的注意。 警幻虽然急于把姻缘配成,但她并非饥不择食,有很高的要求。就犹如太虚幻境中,金陵十二钗册只择紧要的女子录入。她拉配姻缘也是同样的道理,首先要选身份不同凡俗的,至少一方出身高贵,且过程要痴痴缠缠有磕有绊,这才能勉强算得上是个好姻缘。 京城地界的未婚世家公子哥儿好歹算是有一些,警幻如果给他们都配成了,那真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可惜事与愿违,人家高门大户结亲婚配,都要请同样高门出身的夫人们去保媒的,这样既能显出人家的身份,也能表示出对女方家的尊重。 她而今就是一乡野出来的普通媒婆,没家没业的,给那些身份普通的老百姓说媒倒是很容易,但对那些高门大户来说,她就是一泼鸟屎,人家根本就看不上。 所以穷途末路的警幻只能另想办法,退而求其次,给那些高门老爷、公子们配小妾,好在姻缘论身份是妻是妾,她这样做也算能完成任务。可配多了,这样的姻缘对她来说终究是有些鸡肋。本来名声打响后,她是有机会为那些次高贵的人物说媒,奈何郑绪的事儿闹出来后,她的名声被连累,至今没人敢用她帮忙去寻正妻。 今儿个,累了一天的警幻精神乏力的回家,忽听街边的俩婆子碎碎念叨着他们表少爷的亲事难办,警幻立时就精神了,暗自窃喜自己的耳朵好使,急急忙忙就凑到那俩人跟前打听。俩婆子防备瞅警幻一眼,什么话都不敢说,互相拉扯着走了。警幻见状,越加好奇,且觉得这位表少爷的出身必然不俗,才会有这样守规矩的下人。刚才听说这位表少爷性情比较怪,大家都宠着他,说不准他自己就能做主自己的亲事。不管怎么样,警幻觉得这事儿有门,值得一试。 警幻远远地跟着那俩婆子走,忽见他们钻进了荣府后门,心里咯噔一下。想到贾琏,起了防备,转而又觉得此事贾琏应该不知情,毕竟刚才是偶然相遇,而贾琏应该至今还不知她就是警幻。 警幻遂放下心来,想办法打探相关消息。好在荣府琏二奶奶身边的人儿都是贪财忘义的,稍微多使点银子贿赂,她们便将表少爷的情况全盘托出了。原来这位表少爷竟是礼郡王妃妹妹的独子,因母亲去得早,父亲有常年戍守边关,故而寄住在礼郡王府。又因他和贾琏交往甚好,贾母也十分喜欢他,便时常被邀来荣府小主。而今刚好到一十六的年纪,礼郡王妃就忙络着为他寻亲,谁知这孩子见了几家姑娘均不满意礼郡王妃就把事儿派到了女儿静芯的头上。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警幻查明,刚巧明天正逢十五,是静芯去庙里进香的日子,就决计在那时候堵住静芯,跟她自荐。女人家张罗的事儿,男人一般很少插手,所以警幻倒不担心会撞上贾琏。倘若她再有心避着,便更加不可能见到他了。 …… 隔了两日,贾琏算着正好到静芯说的日子了,问她进展如何。 静芯笑:“昨儿个在庙里,她堵着了我,说有个良配,保证我表弟见了喜欢。今儿个就叫来要他的八字,先和那姑娘合一下,合适了就见面。” “接下来?”贾琏追问。 静芯得意笑道:“接下来自然是让她见狗了,不拖,基恩人格就解决。” 静芯说罢,就让贾琏在等在内间,等一会儿人来了,说明白了,就给他瞧热闹。 “瞧她?我可没兴趣,倒是可听你说话的话。”贾琏温笑着刮一下静芯的鼻梁,瞧她俏皮地冲自己笑,喉咙不禁一紧。那边传话说言媒婆来了,贾琏便收手转身去了。 静芯与警幻寒暄两句,今见她打扮可比那一日光彩许多,本就五官玲珑,是个很秀美的人儿,还带着通身的气派,倒真不像是乡野出来的媒人。静芯在心里还有一丝丝庆幸,还好贾琏没兴趣瞧她,不然就凭这女人给男人拉小妾的龌蹉做法,不定会对她的夫君干出什么,反正她不放心。 “夫人,可否请生辰八字,再让表少爷露个面?”警幻给人找姻缘主要根据两点,一是面相,二是性命八字,这两方面契合,姻缘必成。她而今就靠这个打响名头,给许多公子哥儿们寻到了心中所属,无一例外。 “这都简单,不过在这之前,我有句话要仔细问你。我表弟这亲事,你到底能不能配?” “能,自然能,夫人还不知我?这天下就没有我配不成的姻缘。”警幻自夸道。 静芯抽了抽嘴角,作为原配她真不太爱听警幻这话。“我这表弟有点特别,你真的可以?我有些不信。” “夫人放心,我一定行。” “那你敢对老天爷发誓么?你肯定会为我家表弟寻一门好亲事,让他高兴满意的。” “敢!”警幻再次作保,以争取这次机会。 “对玉皇大帝也发一次。”静芯接着补充道。 警幻对静芯奇怪的要求觉得很无奈,不过既然她喜欢这样,发个誓对她也没什么。神仙不同人,她们发誓是百分百会应验,所以作誓的就一定要做到,不然会遭到天谴。 配姻缘这种事儿对警幻来说再拿手不过,遂她也不怕什么,立马举手,很干脆的起誓。 静芯也不知道贾琏交代她要言媒婆发誓这步的目的为何,反正不管,她照做就是了。 “生辰八字早准备好了,喏!”静芯先把写着八字的红纸递给警幻,警幻一见这八字就直说表少爷是好命格,将来必定会扬名立万。 “呵,我还真不知它能有此才能,这倒是它的造化了。”静芯忍不住笑道。 警幻忙道:“在下不打诳语,全凭从这八字儿来瞧。” “而今这媒人可真是,什么都会,瞧合八字儿都不用请出家人,”静芯拍拍手,命人赶紧请‘表少爷’出来。 警幻等了等,之间几个丫鬟笑着进门,其中有一位还捧着通体雪白的小狗儿。小狗儿黑眼珠子水汪汪亮晶晶的,正冲她吐着舌头喘气。警幻对一只狗没兴趣,继续伸脖子忘,等待她期盼中的少年。 半晌,门外再没动静了。 静芯已然从丫鬟手里接过狗,正笑着逗弄他。 警幻尴尬地再等了等,忍不住了。 “夫人,表少爷呢?” “就在这。”静芯道。 “在哪儿?”警幻故意转动脖子环顾四周,仔仔细细把屋里每一寸地方都看过了,连个公虫子都没有,更别说男人了。警幻一脸不解的,“人到底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哪有什么人,就是它!”静芯把怀里的小白狗儿往前警幻那边送了送。警幻吓了一跳,忙站起身躲开,她最怕狗。而今她表情除了惊吓,就是更大的惊吓。狗已经让她身不舒服了,她竟然要为一条狗配种! “夫人,您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答应的是要为您的表弟谋个好姻缘,不是狗。” “我的狗狗就叫‘表弟’啊,我说的表弟就是他。”静芯故意举起手中里可爱的小白狗,将其屁股冲警幻晃了晃。 警幻吃惊不已,本来露出一脸无奈之色,当自己是被耍了,她一位这事儿最坏不过是自己丢脸一回,给一只公狗找只合心意的母狗儿配对就罢了。可当她定睛看到狗屁股的时候,发现更大问题的时候,一双眼珠子几乎瞪了出来。 “这狗的……被切了?” “对啊,省得他发情的时候四处方便,太不干净。”静芯冲警幻眨眨眼,“你刚才答应好的,会帮他找个好姻缘,这话还作数么?” 警幻整个人恍若雷劈,耳朵嗡嗡鸣叫起来。那狗真的是太监!她竟然对玉皇大帝起誓,要为一只太监狗寻姻缘!姻缘之前,总要先开情窦。这狗绝了那地方,连最基本的本能都没有了,哪里还能成功配种的。这分明是在害她! 警幻气急了,红着脸指着静芯,开口就要骂,“你——” “闭上你的嘴。”一声轻而有磁性的男音飘过来。警幻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更家惊诧,呆着一张脸,完全凌乱地望着从内间从容走出来贾琏。 “真、的、是、你!”警幻一字一板的咬着牙,每个字儿都她先狠狠地嚼碎了才吐出来。 贾琏温温的勾起嘴角,望着警幻,“我们认识?” “你——” 静芯听这俩人的对话,对警幻印象跟家不好了。这女人果然不知廉耻,从未见过她夫君,竟然一见面就假装近乎。 “我现在问你,还能不能为我的表弟配姻缘?不能的话,呵,我可得好好宣扬出去,你的办事不利。言媒婆竟连给个狗儿配对都做不到!”静芯说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音量拔高,讽刺的很刻意。 警幻被眼前这位女子的爆发力惊得一时愣住了。她真的是刚才那位温文有礼富贵大方的侯爷夫人? “别露出一脸绝望的表情,让我们可怜。你跟不值得被人可怜,那些被你害惨了的正妻,谁来可怜?”静芯义愤填膺道。 警幻瞧瞧她,再瞧瞧在那边看热闹的贾琏,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我警幻也有落魄的一天,竟还是被两个凡夫俗子逼迫到这般境地。” 静芯只当警幻这个称呼是言媒婆的小名儿,没怎么介意,但他的丈夫被人说是凡夫俗子,静芯就很不高兴,更加不高兴。 “来人,好好把今儿个言媒婆配狗的事儿给我宣扬出去,见人就说,满京城都给我宣扬出去!我倒要看看,你言媒婆今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婚嫁最讲究的就是吉利,言媒婆是给人说亲的,而今突然配了狗,给狗说亲,那以为谁还会再找他议亲。这就是相当于自降身价,人和畜生相提并论了。谁议亲会讨这个忌讳? 警幻的拉姻缘的生意彻底毁了!满京城,而今就别说那些出身高门的人了,就是平常小老百姓家,也十分忌讳起她了。最要命的还有那个誓言,如果她不能给那只小白狗儿找到‘姻缘’,那她这次下凡就算是如数完成了玉皇大帝指派的任务,这出不能兑现的誓言也足够她受罚的了。 警幻真的要疯了,如此在外过了五日,突然疯疯癫癫的地上门要见贾琏。 贾琏赶巧去视察秋收后的储粮仓情况,静芯在家。当她听说姓言的疯女人来了就要找她的夫君,静芯岂能让劲儿,立马叫人乱棍把警幻轰出去。 警幻对外的身份是寡妇。漂亮的寡妇本就是非多,她而今在荣府门口这么一闹,风言风语四起。警幻被如此明显的拒之门外。流言自然都是在骂她,满京城人都认为言媒婆单相思痴缠荣府的琏二爷,他求而不成,便就疯了,才在荣府大门口打闹。 还有个写话本的‘贝西赤’,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把这件事儿揉一揉,加一加,改编成了一出戏。满京城都在传唱,火爆异常。 警幻为此,连大门都出不去了,整天躲在家里点办法,却依旧不得安生。总有人往院里丢臭鸡蛋,而院墙外,则早就挂着一层层黏糊的臭鸡蛋,还有烂菜叶子,烂土豆。碰见手劲儿打得,臭鸡蛋能丢到她家房顶上。 鸡蛋的价格在京城可不便宜。至少普通百姓人家,也没条件做到总吃。可奇怪的就是警幻家,总是会有人每天来抛臭鸡蛋。原来这些投鸡蛋的人,都是富贵人家的,那些被警幻“姻缘”害得正室们,都愁无处撒火。不知怎么就流行期丢臭鸡蛋,这些正室们就是掏出自己的嫁妆,也舍得天天买筹集大往言媒婆家里丢。 …… 今日,静芯同贾琏坐在房内聊天。静芯手里拿着花绷子,绣着花儿,贾琏则捧着一本书,手顺带夹着一支铅笔,看很久,才会画一下。 静芯:“听说二爷小枣庄的臭鸡蛋价格竟然比好鸡蛋还贵。” 贾琏:“是有这么回事儿,最近臭鸡蛋紧俏,” 静芯:“我还听说大家都在想法子怎么把鸡蛋变臭呢。” 贾琏:“这是富贵人家文雅的丟法,搁在普通人家,直接泼大粪多便捷。” 不久之后,这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 再没人买臭鸡蛋了,大粪水大有紧俏之势。 警幻在第一次被泼粪的时候就受不住了,悄悄地逃走。那些原配们还不甘心,仍旧打发着婆子小厮每日一泼。 不过六七天的工夫,警幻原本居住的四间房的玲珑宅院,而今被成了京城最著名的粪坑。托她的福,整条街的味道不好,连带着房价都降了。 警幻虽然逃了,但人其实依旧还在贾琏的监视之中。她没逃出城,还在京城的客栈内住着。 这情形,几乎是身败名裂,警幻依旧不肯走。贾琏推测,应该是那誓言的缘故了。遂这段日子,他一直命人很仔细保护那条小白狗。 警幻不得机会下手,就得这么一直硬挺着。 贾琏怎可能叫她舒服的继续住客栈,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警幻的新住处就被泄露,原配泼粪党们汹汹袭来。 客栈一再阻拦恳求之下,免不得还是遭殃了,粪水或多或少撒在门口,影响了生意。虽然事后有不知名的人为客栈补足了损失的银子,但自此开始,客栈同行们都坚决拒绝言媒婆住店。 于是京城内,除了花柳街铺子口写着“薛蟠与狼牙棒不得入内”,还有客栈门口写得“言媒婆与大粪不得入内”。 终于,就在这件事快要消停的时候。警幻趁着贾琏夫妻前往寺庙拜佛求子的当空儿,一人横在路上,前一刻还是一副孤高绝尘的样儿,突然间她俩腿弯曲,给她们夫妻俩跪了。 外表的坚强瞬间崩塌。 警幻脆弱了,哭得十分楚楚可怜,再三恳求贾琏夫妇把他们手里的那只小白狗送给她。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错了,她只想回家,回到她的太虚幻境。人间这地方,太可怕了,不适合她。 第104章 不为官如何 “我现在只是一个弱女子,我想回家,远离这片地方。你放过我吧,把那条狗给我。” 警幻冲着马车的方向,恳切请求。 静芯十分不解这女人话中的意思,“既是要离开这地方,走便是,为何非要跟我们要狗?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叉一边去。”贾琏隔着窗纱对兴儿吩咐。就听外边有女人的喊叫声,刚呼出贾琏的全名就被人堵住了嘴。马车随即如常行驶,伴着飞扬的尘土消失在路的尽头。 警幻跌坐在路边儿,心中百转千回,有恨,有悔,有怒,但更多的是对贾琏的诅咒。若非是他,她而今又怎会落在滚滚尘烟里成了凡人。等她再度成仙回去的,她一定要想尽办法,拼了老命,把所有的仇恨都报应在贾琏身上。 她竟忘了,就算回去,她的痴情司、结怨司、薄命司……都没他的记录。她太虚幻境是向有情儿女布散相思,但那个贾琏并不是情痴情种。此人虽通男女事,但用情过于理性,万不如宝玉等人那般,始终痴得是农,并非人。 他必然是料定自己拿他没有办法,而今才会如此苛狠地对待自己。 警幻不顾路上来往车马,握拳捶地。她气得胸口一喘一喘的,差点绝了气。 汪!汪! 警幻忽然感觉到阴影压过来,抬头望,就见一小白狗正伸脖子瞧她。这是!? 警幻踉跄起身,激动地要抢那只狗,被对方巧妙地侧身躲开了。警幻注意瞧那狗儿的屁股,果然就是贾琏那只太监狗。从绝望到希望,警幻惊喜的表情来不及转换,若悲似喜地望着抱狗儿的那人。 “痛快谢恩,我们琏二也心中慈悲,将这狗儿舍给你。却有个前提,你必要对玉皇大帝发誓,要好好待他,伺候到他终老为止。还有,以后再不要干给贵族拉配小妾的事儿。正经给人配姻缘,一边儿娶一边儿嫁!” 警幻惊,看着眼前人臂弯中的小白狗儿,痴痴的怔住了。 她败得一塌糊涂,贾琏竟没有绝她的后路。 “你到底应不应?不应的话,我这就走。” 汪!汪!小狗儿摇着尾巴,俩眼亮晶晶的望着警幻。 “应应应,我都应,我发誓!” 警幻赶紧发了誓,抱了狗儿,这会子对狗儿也不嫌弃了。然后对那人道:“你们二爷是有福气的人,能娶到那般好的妻子,是他的造化。” 小厮瞪她一眼,嫌弃她废话。他们二奶奶如何好,大家心里都清楚,二爷更清楚,不然怎会那般的疼媳妇儿?小厮翻个白眼给警幻,打发她快走,他一会儿还要赶着追二爷。 警幻这便带着狗去了,走向与京城截然相反的方向。狗的寿命一般都在十几年,她要先善待,把他伺候到终老,然后等他投胎再世为狗的时候,找到他,再给配对儿。幸好玉帝给了她三天时间,也就是人间的三十年,再等上十几年还来得及。而今,她已不需要急着完成任务,京城也容不下她,找一处安静祥和之地,慢慢来吧。 警幻略微参透了玉帝令她下凡牵意义,历劫顿悟,方能得其所成。 警幻心中开始忏悔,抱着小白狗儿渐行渐远。 …… 贾琏夫妻到了庙中,便有主持相迎,陪同二人一同参拜。到了观音阁,送子观音像前,静芯很仔细地摆了摆,虔诚焚香。 贾琏是个无神论者,犹豫便可,便同静芯一块儿跪下求拜了。 各房拜了之后,捐了香油钱,二人便被小和尚引领到禅房暂歇。 贾琏坐车久了,不愿意再让屁股遭罪,就跟静芯提议在庙里走一走,赏赏佛家的景儿。 “我也有此意。”静芯淡笑着和贾琏并肩前行,“我怎么记得二爷以前和我说过,不信这世上有神灵。难道是求子心切,所以刚才就拜了拜?” 静芯说罢有点脸红,低着头。 “神灵这事儿说不好,”贾琏看着她,“不过,我是陪着你拜的。” “难道二爷不着急?”静芯歪头问他,最近邢夫人和老太太都过问了她的月事,她也奇怪,怎么成婚这么久还没有身孕。要说琏二爷天天忙着顾不上这边也罢了,可偏偏人在时候,几乎每天都有做,就是不成。 “不着急,就算是无子,我也无所谓。我娶得是你宋静芯的人,又不是你的肚子。生儿育女随天意,有了养着自然喜欢,若不成,又有什么,人活着也不是只为了生孩子。” 贾琏一番话,令静芯很惊讶。这满世界的爷们儿结婚,都盼着正妻生子延续香火的。算是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嫁了人生不出孩子,也一样会被夫家嫌弃。她的夫君竟然破除世俗之念,对子嗣竟无所谓,娶妻只是为她这个人。静芯十分感动,心里荡漾着暖流,瞬间溢满周身。别的男人说这话,或许只是花言巧语。但她的夫君从来对她都不打谎儿,此言必真,真叫她暖心不已。 “可说到底还是有了好,不然父母那边也无法交代。”静芯颔首,略有愧疚之色。男人都够努力了,生不出便是她肚皮不争气。 贾琏望着她,没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说了一句老掉牙的情话。静芯却听得害臊,脸红了个透,不一会儿眼泪都下来了,笑着捶贾琏的胸膛,怪他说话太感人。 “你要每次都这样,我更要天天说了。” 静芯忙用帕子拭泪,笑骂:“可别了,二爷这样我会不好意思。” 贾琏笑着拉她回家。 “这么急?” 出了寺庙,避开不合时宜的场景,贾琏才凑到静芯的耳边,用低低地磁性嗓音:“回去做点让你更不好意思的事。” 坐在车上的静芯闻言还是害羞,捂着脸叫她别说了。 “你不是着急要孩子么?增加播种频率,总会中的。” “爷——求您快别说了。”静芯忙捂住贾琏的嘴,“什么事儿您都能扯到种地上。” 夫妻俩回府后,贾琏果然没放过静芯,害她累得直接连这午觉睡了,不曾用饭。 贾琏沐浴后,倒起了。出了院儿,几个在廊下坐着的小丫鬟忙迎过来。“看着你们二奶奶,仔细着些,别在院里调皮,弄出响动吵了她,回头叫你们吃板子。” 众丫鬟都知道二爷心疼二奶奶,会心的笑,忙允诺不敢。 贾琏先去了贾赦房里,不见人,贾琏便直接转路到书房,果然见贾赦正趴在桌案上打哈欠。 “啊,你来了?”贾赦伸个懒腰,笑呵呵地抿了一口新上的茶,“去庙里求得怎么样了?可在送子观音那儿拜了?” “拜了。”贾琏冷着脸回他。 贾赦:“哟,心情不好,这段时间太闲受不住了,怀念起做尚书的日子了?该!谁叫你嘴巴欠,非要辞官。” “心情不好您说对了,却不是为这个。”贾琏盯着贾赦,贾赦回看他。到底是老子斗不过儿子,先败下阵来。 “说说说,你又要算什么账?” 贾琏没好气道:“别没事儿逼你儿媳妇儿生孩子,有问题找我,别问她。” “你什么意思?什么有问题找你,那肚子长在她身上,她……”贾赦话说一半,忽然有了新的顿悟,非常震惊的望着贾琏,“儿子,我说你这段时间怎么那般安分守己,漂亮丫鬟不调戏了,漂亮女人也不爱看了,什么通房姨娘一概不要,连花柳巷都是为了薛蟠才去的,原来你……哎呀,你有这毛病怎么不早说,爹给你找个好点的大夫,好好治一治。” 贾琏一脸无语。真不愧是写小说的脑袋,凭他随口所言的一句话,在贾赦脑袋里已经进化成一整集的剧情了。 “您能不能思想简单点。”贾琏放慢语调,稍微警告了下贾赦。 “我就是太简单了,到今儿个才明白你的病。”贾赦急急地背着手,原地打转儿,“你病多久了?看没看大夫?” 贾琏再次无语。 恰逢邢夫人端着鸡汤进门,要给贾赦滋补,见着贾琏也在,“正巧熬得多,你们父子一块儿喝。” “喝喝喝,都给他喝。”贾赦指了指贾琏,十分丧气道。 “这是怎么了?”邢夫人惊讶问。 贾赦拍拍手,背对着贾琏的方向,一边端汤一边对邢夫人小声做口形,喊着“他、不、能、生”。 邢夫人恍若雷劈,不过很快就在贾赦的示意下,明白这事儿她不能明说,以免伤了贾琏的颜面。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问贾琏她熬的汤如何。 贾琏喝了两口,赞不错,然后起身告辞。离开前,他很意味深长的嘱咐他们二人,“不要再怪静芯了,也别再催问她孩子相关的事儿。” “是是是,我们哪还好意思再催他。” 自己儿子生不出来,贾赦丢人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去怪儿媳妇儿静芯。邢夫人也忙不迭的点头,心里盘算着静芯也不容易,这些日子白受委屈竟然一句话都不多说。回头需得好好对她,好好补偿。 “对了,老太太那边……”邢夫人语气悠悠的提示贾赦。 贾赦一脸愁苦的摆手打发,“快去通知吧,记得提醒母亲以后再琏儿跟前委婉些,琏儿那孩子要面子,再说这事儿搁在哪个男人身上不难受?我们就少说吧。” 邢夫人忙应承,这便依照贾赦的意思,将此事告知了贾母。此消息贾母那里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波动,慢慢消化了许久,不过对外,特别是对贾琏,那俱是小心翼翼,生怕令其察觉出不适。 静芯本来以为这次去庙里拜佛求子,回来后肯定会被长辈们询问。谁知道晚上定省的时候,大家都她都是一派热情,竟只字不提子嗣的事儿了。本来贾母还要王夫人传授其孕子之法,毕竟王夫人年岁大时还能怀上宝玉,是个能耐。谁知今儿个竟谁也不说了,静芯主动去问王夫人,王夫人只笑着对她说“别着急”、“随缘”之类的话。 静芯事后琢磨着可能是贾琏的功劳,便问他怎么回事。 贾琏:“我只是警告了一下老爷太太,老太太那边还没来得及说。既然都对你好,那便是好事儿。你何必深究。” 静芯想想也是,求子这事儿也不能着急,既然托夫君的福,家里的长辈都不催了,她承好就是。反正俩人年轻,身体都好,随缘便是了。 静芯无聊的摆弄针线,倒有点想念贾琏送她的那只白狗儿,言媒婆的事儿她到底没弄明白,这厮怎么就对玉皇大帝起誓了,就非要要走她的狗儿。不过既然夫君做主劝她要舍,她也理解,就舍了那狗儿。只要那女人幡然悔悟,不再做背着正室给人谋小妾的勾当就好。 恰逢小厮来回报,说了说言媒婆的事儿,“人是朝着南边去了,瞧她那架势,估计是不会再回来了。” “那敢情好,”静芯接抓而对贾琏道,“我听说这些男人纳妾之后,全都不正经做事,几乎日日厮混在小妾房中,老婆孩子都不爱管了。你说她怎么就那么会挑人,个个如此。可怜他们正室了,为此受罪。” “等新鲜劲儿一过,真心在柴米油盐中磨损,也就那么回事儿了,不至于一直如此。”就如宝玉,对黛玉那也是个痴缠如命的主儿,却也未从一而终,照样对其它姑娘们分心。 对于警幻玩得这些‘真爱’,贾琏一直觉得‘就那么回事’,一般般而已,找个警幻定义的‘真爱’,都不如寻个负责任的好男人,至少可以安稳一世。 静芯觉得贾琏说的极有道理,也便不计较此事了,只是还舍得不那狗。 第二日一早儿,静芯刚睁眼,便瞧见贾琏站在床边,手捧个白团子。贾琏笑着把狗儿送她,“这次随你起名。” 静芯高兴极了,好一顿稀罕。夫妻二人吃过饭,便逗狗儿玩。 东府那边突然传了消息来,静芯被老太太特意叫来,得知是那边的蓉大奶奶小产了,静芯一惊。 “怎么没听说怀上,便就小产了?” “前段日子忙活着给她公公做生日,不经心自个儿,回头累病了,请了个棒槌大夫,硬是没给瞧出身孕来,还胡乱开药给她吃,生生刮掉了她肚里的孩子。”贾母说起这个,便想到自家的境况,抹起眼泪来。人家是能生孩子,日子过得糙,给弄掉了。家里头这边,只要静芯能怀上,别说干活了,大气都不会让她出一个。让她老太太亲自伺候,当祖宗供着她都成的。 静芯还以为贾母是为了王熙凤的孩子落泪,当她是真心善仁慈,忙温言劝慰。 贾母见这孩子自己不上火,还要为她着想,心里感动极了,忙把静芯搂在怀里,心疼了许久。 众人见状,都晓得琏二奶奶在老太太心中的分量举足轻重,越加不敢怠慢。 贾母见贾琏不在,问起静芯。 静芯忙笑道:“四皇子回来了,要见他。” 贾母一听说四皇子归京,顿然精神起来,“好好好,这就好。四皇子与他关系素来好,这次他回京,若能帮衬一二,叫他恢复了官职便是极好的事。” “二爷似乎不急这些的,他说要随缘,看时机。”静芯笑道。 贾母憋嘴,“可别听他的,那孩子脾气古怪着呢。” 静芯到底是觉得而贾母挂心王熙凤,遂在礼节上她做得很全,打发人送了很多名贵的补药过去,上等人参竟是从十斤起送的。 尤氏亲自来谢过,顺便和贾母讲了讲王熙凤滑胎的经过,更是对那个误诊的大夫恨之入骨。 “这样的人非要送去见官不可,可找到人了?” “事发后立马就叫人去拿,屋子早空了,半个影子都没有。”尤氏恨道。 “张大夫是你们府上常请的老人儿,拖家带口的在京城住着,怎会突然之间举家搬走?我看这事儿他是早预谋好的,不然不会溜得这么快。”贾母琢磨道。 尤氏也觉得如此,不着这事儿到底是他们所不能差的,只能交代官府那边帮忙。但倘若寻不到张大夫一家的去向,估摸日子久了,就成了一桩悬案。 …… 四皇子昨日连夜瞧瞧入京,为的就是就将案情快速通报给皇帝,令其可以立即查处在京涉案的大员。 当夜,皇帝便宣平原侯带兵查封文华殿大学士洪章的府邸。 皇帝本欲定在来日天亮时,对洪章御审。谁知天还未亮,洪章便挥刀自尽于书房之内。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同时出动,三法司共查洪章案件。 四皇子鄞祯脱了重负,这会儿落个清闲,便派人和贾琏相约,在百汇楼见面。 贾琏来之前,鄞祯先尝了百汇楼的腊肉炒荷兰豆,水煮肉片和烧辣椒。还有特制的烤鹿茸串,肉跟他素日在宫里吃得没什么不同,但口感鲜嫩不少,而且上面还撒着一些奇怪的粉末,提鲜去腻,别具风味。 贾琏到的时候,鄞祯已经放下了第十根竹签。 “王爷见谅,下官来迟了。” 鄞祯:“你没晚,是本王早到了,想尝尝你这百汇楼的新菜。我在从扬州一路赶回来的时候,就经常听人议论你家的菜系,今日一尝果然与众不同。就是有些菜的味道上还欠点火候,粗糙了些,若换成宫里的厨子,口感必然极致。” 贾琏笑了笑,还是皇子会品东西。他觉得菜只要沃土养育,新鲜采摘,入了厨房后,随手烹调便都是好味道。 “现在满大街的人都在议论文华殿大学士自尽的事儿,王爷的案子算是解决了?” 鄞祯不爽的夹一块烧辣椒进嘴里,赶忙灌了一口水进去,“我现在的心情,就如吃这道菜一般。” 贾琏看着,等他后话。 “满身都是火!” “辣着了?就几口饭吃便好。”贾琏提醒道。 鄞祯果然不喝水了,塞了两口饭进嘴里。 “我这次瞧瞧回京,目的就是为了抓住那个老贼儿,细审之下,让他供出真正的幕后主事。结果,他竟还是死了!” “文华殿学士辅助皇帝管理政务,统辖百官,的确有这个权利。官拜正一品,正经的当朝大员,王爷抓了他不够大,还觉得后面还有鱼?” “有,当然有!”鄞祯不爽地瞟一眼贾琏,“监军案,罂粟案,不可能就他一个人做的。他一个要到六十岁的老头儿,谋这些做什么?可别说造反,我可不信洪章这厮敢自己当皇帝。” “查抄府邸的时候,可搜出巨资?”毕竟罂粟案,坑了不少乡绅富贾倾家荡产,那可是一笔不小得数目。 “这也是我怀疑幕后有人的缘故,没查到。洪府是有点钱,但都在正常数额内,罂粟案的那笔巨资不在扬州香满楼,说是送到了京,但京城却没有。” 贾琏继续准问了罂粟地的情况,听说鄞祯都按照他所说的,找到罂粟种植地之后,就命人焚烧干净了,贾琏方放下心。 “而今朝里可热闹呢,早上父皇提起洪章的案子,大哥第一个站出来落井下石,狠狠地参了他一本,连带着他女婿英武将军一起。福建监军一家被杀,都是洪章女婿所为。监军偶然截了洪章给他的信,便全家遭了殃。” 这些涉及到朝堂争斗的暗黑方面,贾琏不做表态,听听也就完了。 鄞祯顿了顿,见贾琏不欲非议此事,也不难为他。默了会儿,问他:“你现在被逼得辞了官,心里不委屈?” “不怎么想这些,做官也是为了种地,不做官也有地种。现在百姓都知道我,推送新东西给他们都不算排斥,我的目的就达到了,现在很知足。” “原来你做官,只是为了把你的所知的东西更方便的推广给百姓?”鄞祯见贾琏点头,很惊讶于贾琏的胸怀,发自内心的佩服。这样为民图利的才单纯做官的人,太值得他尊敬了。 “那你现在想不想复职?”鄞祯接着问。 贾琏摇了摇头,话中掺着叹息,“朝堂上争斗激烈,而今已经不适合我了。”贾琏当然不能实话告诉鄞祯,其实是时机还没到。他会回去的,等再入朝堂时,他要得是绝对权力,绝不受到质疑的权利。 “你……”鄞祯无语,转而脑子飞快的想,直戳贾琏的软肋,“对了,你这次下地方费心设办的小农学堂,恐怕会不保了。” 贾琏目光瞬间定住,口气变硬“王爷方便给告诉原因么?” “父皇刚刚准许大哥进户部历练。大哥亲口所言,要从头到脚好好梳理户部,除弊兴利,点名指了小农学堂,说你设置的东西根本无用,白白浪费人力。” 贾琏呵呵冷笑,也无所谓了。不过却急于和鄞祯分别,归家后,立即召集十几位壮年,令他们准备盘缠等物,即刻出京送信。 隔日,林如海上门,低调和贾琏商议。皇上有意提拔林如海填补文华殿大学士的缺儿,他问贾琏拿主意。 “此事你我都做不得住,皇上的意思您只能顺从。做就做了,没什么了不得,只一点,别沾皇子就好。不管是大,还是四,都不要沾。” 第105章 明确日后路 林如海明白他提醒自己的缘故,俱是应承。“听说你近来很是悠闲,解甲归田,逍遥世外了。” “既然闲着,就要享受,天天自怨自艾,岂不白白浪费生命。”贾琏忽想起这段日子贾敏没怎么来荣府,顺嘴问了问林如海她情况如何。 “她啊,”林如海无奈地笑,甚至笑得尴尬咳嗽两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贾琏觉得好像有事,遂问他,“到底怎么了?” “有些羞于启齿,倒也罢了,对你也可说说。不知你姑母听谁的劝,我都一把年纪了,她还张罗着为我挑女人。她说她年纪大不能生,我还有机会,有个庶子充嫡子养也极好。”林如海无奈地垂下眸,“我却是认命了,不想那些。再说以前房里都放过通房姨娘,也没见哪个怀上的。我这一把年纪的,何苦去祸害那些年轻姑娘。” “姑母此般求子心切,估计是为了妹妹以后,她嫁人之后娘家有个兄弟做依靠总归妥帖些。”贾琏解释道。 林如海点头:“这倒是有理,但我无子是命中注定的了,强求不来,何苦白白耽误人家。你回头和你家老祖宗说说,让她帮忙劝你姑母,你姑母会听的。” “保不齐这就是她老人家的主意!别的事儿我都能说,这种事儿我可劝不了,我而今能保全自己就不错了。”贾琏道。 “怎么,哦对了,你成婚也有些日子了。子嗣的事儿,你也被催了?”林如海笑问。 贾琏眨了下眼,表示肯定。 “哈哈,见你这样,我忽然不怎么苦恼了,至少有人和我同命相怜。”林如海斯文的拍拍贾琏的肩膀,跟他道了几句努力,顺嘴也说,他该是时候有个孩子了。 “您可别学他们那样。”贾琏无奈笑道。 “罢了,大家同命相怜,我就不为难你,各自归家,各愁各的。”林如海来的时候面带愁云,走得时候倒是一派悠哉,脚步轻盈。 他这姑父肯定是捡来的。 贾琏自斟一杯苦茶,忽见兴儿立在门口踌躇,脸色有异。 贾琏挑眉看他:“有事?” 兴儿扭捏地走两步上前,犹犹豫豫道,“有一件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琏:“别废话。” 兴儿赶紧整理话语,正色跟贾琏道:“家里父亲打算这月续弦。” 贾琏听说是喜事,打发兴儿去账房多领些银子,给他父亲办酒。 兴儿依旧踌躇,脸色奇怪。 “难道你父亲续弦,你不愿意?” “自娘亲死后,他一人拉扯我们兄妹五个,十分辛苦,再说家中姊妹没个女人管家也不合适。他能续弦是好事儿,我挺为他欢喜的,只是我爹续弦的这位我觉得该知会二爷一声。”兴儿尴尬解释道。 兴儿特意这么说,贾琏觉得这人肯定跟自己有些关联,一时又想不到是谁。“倒是何人?” “崔管事的妹妹,”兴儿顿了顿,接着道,“就是前段日子刚死的崔管事的妹妹,已守寡五年,带着个十岁的女儿。亲事是刚定的,日子就这月二十八。” 贾琏觉得有点奇怪,那崔氏既然已经守寡五年了,而他哥哥有刚死,岂会急在这一时半刻的,莫非是有什么目的?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不用为娘家的兄长守寡,但她哥哥刚死,人就急着嫁过来?” “崔管事死前病那一遭,花了许多钱,而今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凄苦。崔氏帮不上什么忙,着急出嫁,也是为拿些聘资去贴补她大嫂那边。还说早嫁晚嫁都是嫁,不如就早些过来帮衬我爹管家。我爹对此十分愿意,我一个做儿子的能说什么,只能随他。”兴儿撇嘴。 “此事我知道了。”贾琏道。 兴儿见琏二爷没什么特别表情,猜不出琏二爷对此事的态度到底是如何。讪讪退下,照例去账房领银子,得了五两,三两他老爹办酒席用。剩下的二两,用来给弟弟妹妹们裁新衣。老爹大婚,总不能都穿旧的。 虽是续娶,场面小一些,但因来往的都是亲朋好友,反而更放得开,酒席很热闹。当日还有贾侯爷送来的几样贺礼,可见兴儿面子大,给他老爹长了脸。 崔氏嫁进兴儿家倒十分勤勤恳恳,里外照顾周到,对继子继女面面俱到,一视同仁,好得叫谁都挑不出理来。兴儿本因她急嫁的事儿对她有些偏见,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倒真把她当自己老娘一般孝敬了。 到了下月,刚入冬。崔氏就张罗着要去荣府领活做,这样家里啊还能多一个进项。 兴儿觉得在理,便跟贾琏回禀了这事。 贾琏还是觉得这个崔氏有点怪,遂一面应下兴儿,一面叫人详查。果然从崔管事的左右邻居口中查明,崔管事生前与宁府常用的张老大夫关系很好。崔管事病死,张老大夫误诊王熙凤,令其流产,接着而全家凭空消失。而崔管事的妹妹这时急于嫁给兴儿的父亲做继室。 怎么看,贾琏都觉得这个崔氏来荣府做活是有目的。 贾琏让静芯格外留心崔氏的动向。没出几日,静芯便告知贾琏,崔氏很愿意揽往宁府跑腿儿的活。 贾琏便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了,叫了那崔氏来,对其道:“以后但凡涉及宁府那边事儿,都可由你来办。但只一点,你不许胡来,有事问我。” 崔氏心里顿然被敲打一帮,她猜出琏二爷可能清楚事情的真相了,可又不确定。她哭着跪地,哽噎半天,不知该如何说好。 贾琏也不用她说清,令其允诺后,便打发去了。 秋收彻底结束了。各庄子开始进入计算收成的阶段,管事们将得利项一一列举,陈表到荣府。 贾琏翻阅了三日,对结果还算满意。今年雨水好,较去年的收成更上一层楼。收成好了,奖赏必不可少,贾琏今年有多点了些,照例交代给各庄管事去分发。庄子上不管奴仆还是佃户,都俱为欢喜,暗中琢磨着等琏二爷的生辰,大家一起用心送份礼。 大皇子主理户部后不久,果然开始清查户部,将小农学堂取消。这时候距离贾琏派人出京已有一月半月了。贾琏派的人应该早已经把消息递到各地方的小农学堂,而今正在折返。 贾琏很舍不下各地小农学堂找来的人才,特别是有几位,是他颇为费心挖出来的。虽然小农学堂被朝廷取消,但只要他们愿意,贾琏依旧可以如朝廷一样的待遇雇佣他们。 赶在地冻之前,贾琏派去福建传信的人最后一个回来了。整体结果令他很满意,大部分的小农学堂的人都愿意留下来,继续为他所用。只有极少的三两个人,有些犹豫,给婉拒了,倒在意料之中。 趁着猫冬,贾琏开始编撰务农基本知识手册。赶在年关前撰写好了,一共三册,一册讲种植,一册讲养殖,还有一册主讲花草培育和果树嫁接。福建方面,还有一本专门针对热带植物种植的一些注意事项,特别加了菠萝的。 早前贾琏在户部做尚书的时候,曾利用户部在各地方的清吏司的消息网,让他们呈表当地独有的品种。位于广东的户部清吏司,曾呈表给贾琏一种‘茎短叶多,莲座式排列’的植物。此植物的花从叶丛中抽出,状如松球,其果实外层如若身着鱼鳞,内有刺,切开后果肉为黄,酸甜可口,被当地人称为‘黄梨’。 贾琏仔细琢磨过,又找了几名新进京城的广东人问询过,其所表述的‘黄梨’的确就是菠萝。 贾琏便找了些广东的商人,与其协议运送菠萝苗前往福建。今年福建荔枝园的收入都不需要上交,全部用于扩大种植面积和菠萝苗的收购。 鉴于福建那边组建开始扩大的产业,贾琏觉得没有自己认为可靠的人看着,有些不放心。正发愁人选的问题,程书良赶来拜见贾琏了。 贾琏见他清瘦不少,猜测他这段时日在户部过得并不好。毕竟他在户部为官的时候,程书良一直为他所用,和他比较亲近。现在他不在了,定然会有一些人把对他的不满都转嫁到了程书良身上。 贾琏想问,倒是程书良,只字不提这些事,他便一时不知该从何开口。 程书良笑着给贾琏拜早年,奉上了薄礼。 “我离开户部后,你可受欺负了?”贾琏终于问了。 “大官欺小官是惯例,当初侯爷未来户部时,下官也一样被上面的欺负。若非被侯爷器重过,下官只怕这辈子都难有春风得意之时。” 贾琏笑了笑,拍拍程书良的肩膀,晓得他此话是为了让他好受些。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忍。贾琏没多说什么,带他去了百汇楼。他兄弟程日兴正好在,三人在雅间把酒言欢一阵儿,贾琏就提出有意让程日兴去福建庄子历练的事儿。 程日兴觉得这是锻炼自己的好机会,自然愿意。 程书良也很高兴,叫他赶紧答应下来。 贾琏摇头,“不急,回去禀明父母再行决断。正逢年关,你们一家子好好热闹。庄子已经开始杀猪宰羊了,我让他们挨样送了些过去,你们都过个好年。” 程家俩兄弟俱是感谢,从认识琏二爷开始,他们就从没为饭桌操心过。琏二爷赏赐从来都是细水长流,乍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些贵人们一时高兴给的赏赐多,但成年累月仔细算下来,其钱数多出好几倍都不止。 最难得是这份儿心,日日得见侯爷的关怀,令他们兄弟受宠若惊。 辞别程家兄弟,贾琏便直接出京,去了小凌庄的仓库。河水结冰钱,扬州丰收的草药已经运过来了。贾琏这些天忙着写册子,一直没过来操心这事儿,如今怎么也要赶在年关前把这问题解决了。 贾琏抽查了几代草药,俱是品相好,而且晒得干,储藏得当。 “听说扬州药庄的杨管事很懂贮物,经他手的存放的东西,鲜少有坏的。”小凌庄管事羡慕不已,“咱们这边每年因为存粮、菜造成的腐坏损失十分巨大,若是能有更好的法子,估计会省下更多银子了。” 贾琏双眼顿然发亮,回去定要写信亲自询问杨管事,若有妙法,便是他大大的幸运了。 有关存放方面的知识,贾琏就只是浅显的知道几个方面,注意通风、保持干燥之类,但这只能减少一些损失而已。至于真正高效的贮藏技术,贾琏不是专业的,没穿越前都是依托现代化的冷库存储、防腐,但在古代这些是无法是实现的。 “有些人就是聪明,真恨自己没这能耐,不然还能帮为庄子出份儿力。二爷回头问了那杨管事,可否通知小的们?小的们都想学学,自家白菜能多吃两口,也是好事儿呢。”随管事一通视察的仆从们,都凑热闹问。 贾琏虽平日看起来冷漠严厉,但在庄子上,从来都是可亲的,所以这些庄子上干活的仆从们胆子都大些,敢跟贾琏这么说话。 “当然会告诉你们,若真是好办法,我恨不得天下人都能多吃两口白菜。”贾琏温笑道。 众人闻言都乐呵的起哄,为这两口白菜,他们都愿为琏二爷祈祷,一定会得到个好法子。 从小凌庄回来的路上,贾琏思量颇多。 以前一些偶尔飘出来的零星想法,现在在他脑中终于清晰具体起来。 术业有专攻,单单发展农业一门,是不可能达到他期待的产业效果。农业的确是需要依托各方面产业的帮忙,才能实现真正的高效、高产、多元化。比如机械化耕种,比如农药防止病害,再比如运输和存储。 以前贾琏只觉得自己应该在有限的条件下,尽量发挥自己的优势。而没有去考虑破除这种条件限制,最大化发挥自己的优势。 其实这两者的区别很大,得到的结果差别也很大。 杂交水稻固然能高产,但若碰见病害虫灾,再高产也没用。 比如机械化,虽然难,但可以去慢慢尝试,就比如慕班这样的人才,他改进了扬谷机的精准程度,就会在很便捷地情况下减少人力增大产出,这对农业来说也就是一个进步。 如果他能聚集更多像慕班这样的专业人才,一起来为农业服务,那么人人吃饱穿暖,过上富足日子的目标,肯定会实现的更快一些。 日后行路的方向,便该如此。 …… 马车驶进京城之后,在菜市街停了下来。 贾琏下车,照例四处走走,打听米菜的价格。发现年关之前,什么都涨价,唯独马铃薯的价格走低,每斤价格是大米的一半,这是个好兆头。不管是吃米还是吃马铃薯,至少过年能吃饱饭,况且马铃薯做法可以变换多样,味道极好。 这个年过得挺和乐,怕只怕来年开春,户部换了掌权人,诸多地方宣传照顾不到,会出问题。但这已经不是贾琏操心的问题,他手伸不了那么长,怕只怕因为朝堂的争权夺势,令百姓们遭了秧。 转眼,爆竹声声,辞了旧岁,一年又过。 年后正月里,大家的娱乐有限,基本是瞧戏、听书之类。富贵人家讲求铺排场面,在家摆戏台。新年期间图喜庆,必要准备赏钱。老太太这边都是准备一筐一筐的铜钱,老人家一高兴,用笸箩盛满就撒出去,就图个乐呵。一场戏末,基本听到的都是铜钱在响。 好在女眷们好这个,爷们可以托词去前边喝酒。 梅果儿倒是有趣儿,巴巴地来找贾琏,跟他说后院正唱着他的戏。 “我的戏?”贾琏很高兴自己可以避开根本就听不懂的戏,一听梅果这么说,还以为老太太要他去听,心底一沉。 “就是讲二爷用土豆智斗蛮夷大军的戏。老太太听得可乐呵了,嘴都合不拢。二奶奶叫奴婢悄悄来告诉您,一会儿等戏唱完了,记得去请安,一准而能从老太太那儿得好东西。” 众人听这话都乐了。 贾赦故意道:“我可不嫉妒。” 贾政是真有几分嫉妒,艳羡的望着贾琏,弯着嘴笑着。嫉妒又如何,这孩子就是厉害,他不服也得服了。 贾政对宝玉道:“敢喝酒没趣儿,你起头吟几句诗,叫我们乐呵乐呵。” 宝玉望望四周,看着花瓶里插着正开的红梅,就以此为题作了一首。 贾政觉得不错,高兴地问贾赦:“怎么样?” “好……好……吧?”贾赦上扬语气,不确定的转头看向贾琏,“老太太总说我不如你二叔会读书,我怕评断不好,辱没了你宝兄弟的才华。你说说,到底如何?” “诗这种文雅的东西,我岂会欣赏?”贾琏从沉思中回神儿,淡淡道,“我读书少,你们早知道的,不好妄加评论。” 贾赦一脸幸灾乐祸,撇眼看贾政。 贾政尴尬一脸,扫一眼那桌的贾兰、贾环之流,他总不能叫那些不成器的孩子来评。贾政无奈的发现,自己儿子的才华竟然只能自己来夸,很是尴尬。 宝玉感觉父亲不高兴,便垂首,胆怯不语。 “我也想作诗。”贾琮突然跳下凳子,冲几位长辈行礼,随后诵出一首,也是咏梅,较之宝玉,略微逊色一筹。 要知道贾琮比宝玉小好几年。 贾赦一听,直拍手大呼:“好好好,乖儿子,你这诗做的很有风骨,真有出息。来来来,到你老子这儿来,好好稀罕你。” 贾琮笑嘻嘻的跑到贾赦跟前,被贾赦拍了拍脑袋。然后他就飞快的挪到贾琏跟前,眼巴巴的看着贾琏,求问他做的诗好不好。 贾琏笑着也拍拍贾琮的脑袋,道:“极好!” 贾琮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自觉受到很大的鼓励,欢喜极了。 贾赦见状,有那么点失落,“我做老子的夸他,他竟不喜欢,非得要你夸才行?我真白养他了。” 贾琏轻轻笑一声。 贾赦听个正着,总觉得而贾琏在讽刺他,气得嘴歪,“你笑什么,老子没管过他么?正经操了不少心。” 贾琏:“我没说什么。” 贾赦凝噎,他刚刚好像是不打自招了。 贾政看他们这对父子不管自己的脸色,只顾着斗嘴,更加不爽。狠劲儿咳嗽了两声,瞪他们。 贾赦、贾琏父子果然同时侧首看了过去。 贾政夸张的抖着嘴角,略变腔调,“琮儿的诗做的可真好啊,小小年纪就有此般出息。” 贾琏点头,表示赞同。 贾赦直呼:“二弟有眼光!” 贾政发现这对父子都没有抓住他表达的重点,气得暗自咬牙,“你们这会儿都懂得赏诗了?”刚才宝玉吟诗,俩人都不肯夸,换成贾琮,态度截然大变,这也太明显了。 “琮儿只是个孩子,大家夸夸实属鼓励。” 贾琏话毕,看着贾政,仿佛在说,“你难道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贾政真觉得噎得慌。他的宝玉虽然十岁多了,但也不大好不好! 贾环也冒出来,凑热闹吟诵一首,逊色许多,但却得到贾赦格外的夸奖。贾政看不上,狠批了一顿,搞得贾环竟然有朝着贾赦身后躲的架势。 这可是他的庶子!怎么瞧这孩子都是跟贾赦更亲!贾政快要气吐血了。 最后到贾兰这里,还是贾赦催他吟一首。贾兰语出惊人,妙语佳句,将梅花的风骨吟表的淋漓尽致。 贾政大赞,贾赦贾琏等也都频频点头赞美。 贾政这回终于觉得长面子了,高扬着下巴,评断这场吟诗的胜者为宝玉和贾兰。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他孙子,都极为好。 就这时候,贾兰很正经的冲贾琏行礼,“多亏琏二哥请的先生教诲侄子。” 贾政:“……” 他的孙子竟然只感恩贾琏! 这一顿饭贾政吃得胃难受,最后白着脸走了。 宝玉早无心在此应酬,心里早挂着后院里的那些姐妹们。过了年,都穿新衣,用新胭脂,香香的,观之赏心悦目,闻上一口更是叫人心痒痒,若是能有机会尝一尝,必然美味。 宝玉想想,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你过来。”贾琏一口拦下宝玉。近来他听静芯提过好几次,宝玉吃胭脂的事儿。 宝玉讪讪过来。 贾赦觉得有趣儿,要凑热闹。不过贾兰、贾环等都被他给打发了。这位漂亮侄子的面子总是要顾念的。 “听说你爱吃胭脂。”贾琏用的陈述口气。 宝玉心里顿然咯噔一下,嗓子有点哆嗦,“二哥,我……我保证以后不干了,行么?大过年的,您就饶我一回。” 贾琏拍拍手,当即有四个丫鬟端着托盘进门,没个托盘上面都摆了两排一共八盒胭脂。 “尝尝,哪个好。” 宝玉在十分忐忑的情绪之下,伸手指沾了沾第一个,放进嘴里。情绪有所缓解,接着被提示漱口,尝第二个…… “这几盒用料是红蓝,这是蜀葵,还有重绛,黑豆皮、石榴、山花及苏方木。嗯,我觉得这盒最好。”宝玉将他认为最好的胭脂拿出来,递给贾琏。 贾琏看看背面贴着的价格,的确是最贵的。 “看来你的确爱吃胭脂。” 宝玉颔首。 “你是爱吃这样盛装好的胭脂,还是女人唇上的胭脂?” 宝玉红了脸,踌躇不知该如何作答,支吾半晌,小声嘟囔着,“二哥从市面上买来的这些胭脂都不干净,颜色也薄,还不及我做的呢。这些胭脂皆不好,我怎会爱吃。” “你倒较真了,那我问你,丫鬟嘴上的就上等?比我这些还好?”贾琏叫人买了来得这些,是京城内脂粉铺子里各类价位的,有几样贵的颇受京城贵妇们所爱。荣府的丫鬟们再娇贵,也断然用不起这些胭脂。 宝玉吓得簌簌发抖。 “我就是问问,瞧给你怕得。你若真爱胭脂,而非女人唇上的那抹东西,二哥倒可以帮你弄个胭脂铺子试试。” 第106章 孕事女学堂 宝玉心有此意,却不敢应。经商比务农低两等,倘若他若真以此为生,只怕父亲第一个打断他腿。 贾琏见他就这点胆量,没什么好说。他连应下来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真·让他开铺子了。 初五一过,贾琏就找了几个文人抄书。 贾家学堂的学生们听说来抄书有钱赚,中午还管一顿鸡鸭鱼肉俱有的饭菜,也都来凑热闹。主要是能在荣府里混玩儿,正好能有个正当理由省去跟着爹娘四处走亲戚的麻烦。贾琏对抄书的要求不高,只要是誊写字体俊秀都可过关。为防止出错过多,每人只负责抄写固定页数,且标明页码。最后把每个人抄写的综合在一起,就装订成书。二十几个学生,再加上五名外雇的人,一共也就花费了七八天的功夫,就将贾琏编撰的手册抄出大概有五百余本。 贾琏正验收誊写本的时候,宝玉捧着个宣窑瓷盒讪讪地走过来。 贾琏见他瓷盒里插着几个玉簪花,问他有什么事。 宝玉扭扭捏捏半天,才羞答答地开口,请贾琏伸手。 贾琏觉得宝玉有点怪,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儿,他也不好直接抹了宝玉的面子,遂把手伸给他了。 宝玉取出一个玉簪,朝贾琏的手心倒了倒,落了一小撮粉末下来。宝玉将粉末抹在在贾琏的手背上,轻轻碾开。粉末扑得十分匀净,显得贾琏手背上的那块肌肤更细腻了。 贾琏的手常年在农田里摸东摸西,会季节性的粗糙。现在正赶上冬天,一双手干净修长,正是好看的时候。 因为粉末少,大家离得远,再加上宝玉身体阻挡的而缘故,故看得不是真晰。众人乍看之下,还以为宝玉唐突,把一朵花放到了人手上,然后借机瞎蹭。 琏二爷的手确实好看的过分,可再看那也是个大老爷们。宝二爷莫不是睡懵了?摸男人,还是他二哥,这不有病么! “这是我用茉莉花籽磨碎兑着香料做出来的,还有这胭脂,也是我亲手做的。”宝玉讲小盒从袖子里拿出,用手指沾了点要给贾琏试。 众人方恍然明白。 贾琏忙抽手躲开。这孩子疯了,给他试胭脂? 宝玉急着要辩解,却见贾琏招呼兴儿过来,对其提了胭脂铺的想法,让兴儿从中协调,带着宝玉去见大管家徐七。 宝玉感恩戴德地致谢,感觉身上的包袱突然卸下了,一身轻松,遂兴冲冲跟着兴儿去了。 瓷盒子还留在那儿,贾琏叫人端去后宅。贾母等正一屋子热闹,打着牌。贾母赢了好几局,正乐呵地高兴,忽听姑娘们热闹起来,问她们什么事。 迎春拈了一朵玉簪花送过来,贾母听说是宝玉鼓弄的东西,乐得高兴,就试了试,“果然比街面上的好,我人老了,脸也挑剔,扑这个一点儿都不痒。” “是不错。”连静芯这样一直用皇家御供的东西,都十分认可,“但我更喜欢这胭脂。” 静芯将那小盒胭脂送了上去,贾母闻了闻,又试了试,乐呵的笑着。“好是好,但他这本是却是个没用的。呵,这事儿若传到他老子耳里,必遭骂,少不得一顿打。” “要我说,宝二哥真真聪明,没白在内帷厮混,终学了点才能。这东西做的比我们女孩子更精细,值得用。”探春笑道。 迎春等也附和。 老太太被哄乐了,也夸赞说宝玉有这方面的才能。 “这能耐会不会是天生的?”静芯笑道。 贾母不解:“怎么说?” 静芯转头看向那边一直沉默的王夫人,和她提起宝玉儿时抓周的事。 王夫人叹口气,很铁不成钢道:“可不是,小时候就没出息,抓周只抓了脂粉钗环之类,生生气了老爷三日。” 贾母哈哈笑,“在这么说起来,他还真是天生的,难不得比我们这娘们厉害。” “就这东西卖好了,能挣不少钱。我母亲在京有两个脂粉铺子,每月进项少说这个数。”静芯伸出五个手指头。 “一个月这些,那可算是铺子里最盈利的了。”邢夫人惊叹道。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脂粉,为了美,这点钱会舍不得?若是能供奉到宫里去,赚得更多。”静芯盘算着。 史湘云半开笑着凑到贾母跟前:“瞧瞧嫂子,钻钱眼里了。” 搁平常闺秀听这话可能觉得受辱,静芯却不在乎这些,她走南闯北见识多了,“你还没出嫁,当然不知柴米贵。等你嫁了人,管着家四处算计钱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别嫌钱脏、俗,没见哪个清高的人不花钱不吃饭的。人活着缺什么都不能缺钱,连圣人嘴里,也还是天天念叨着钱,急着充盈国库呢。” “瞧瞧你这嘴儿,会敢招惹嫂子,吃亏了吧。”迎春伸手捏湘云的嘴。 探春等唬她快赔不是。 湘云就忙给静芯赔不是。 “话粗理不粗,回头好好跟你嫂子管家。荷包鼓了,才有人愿意给你干活儿。”贾母笑着戳戳湘云的腰。 湘云一边应承一边咯咯笑着躲开。 史湘云是前两天才被贾母接过来在府中小住。第一次得见琏二嫂子,觉得她端庄亲切,就十分愿意亲近。可亲近了一些之后,她就自觉跟她熟了,说话不计后果。 宝玉对自个儿的二嫂子可是又敬又怕,暗中嘱咐史湘云面对二嫂子的时候稍微注意些。史湘云偏不信这个劲儿,就觉得她和琏二嫂子亲厚至极,是宝玉所不懂得。 今儿个晚饭后,史湘云就乐颠颠地跑来缠着静芯,让她帮着自己一块儿跟迎春下棋。 “我总打不过她,今儿晚上还作赌了,谁输了就邀请姊妹们一顿饭吃。我不想输,二嫂子琴棋书画四艺双绝,可得帮帮我。” 静芯急着回去伺候贾琏用晚饭,听这话,便笑着婉拒:“我帮你,岂不耍赖?乖,自个儿去玩,嫂子还有事儿要忙。” “这都吃完饭了,您还不得闲?那更得拉着你去了,好叫你好生歇息歇息,可别为了那点家事累坏了身子。” 静芯有些无语,这史湘云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她总不能直白的跟个未出阁的丫鬟说,她急于回去瞧她的夫君。 “好嫂子,求求您了。我可和她们说好了,要是能求您过来帮忙,赢了就算我的。” 静芯无奈笑,那几个古灵精怪的丫鬟因何会这么答应,还不是都知道这时候是她得回去陪贾琏,自然不会同意。 “你若输了,请客的钱算在嫂子身上,可好?”静芯拍拍史湘云的手,亲切地笑道。 “那可不行,输了哪有赢了畅快!好嫂子,您就陪陪我吧。不过,您要是真有事,那便也罢了,湘云不为难您。”史湘云说罢,就可怜巴巴的眨着眼睛看静芯,一双眼很快就能挤出水来,叫人看了不落忍。 静芯一看这架势,若是不应,只怕史湘云会不高兴,遂点了头,答应她去了。在明面上,静芯到不至于跟个不通事的小丫头计较什么。但通过这件事儿,加上她之前说话过于随意,她算是明白一些史湘云的性情。老太太的亲戚她不会说什么,就是贾琏的亲妹妹,她也不会说,只是在心里面记住,将关系淡淡地处着就是了。 迎春和探春、惜春早在房内等着了,忽见史湘云带着笑声进来,身边还跟着琏二嫂子。三姊妹一时都愣了。 史湘云得意笑:“都没想到吧?我真把救兵搬来了。” “你瞧你瞧,随口一句闲话,你倒真麻烦二嫂子过来。就算你赢,那也是胜之不武,臊不臊得慌!”迎春看眼静芯,委婉暗示史湘云,“快叫嫂子回去歇着去,你自个儿凭本事来。” “诶,你可不能耍赖啊,说好了我要是能搬来二嫂子,赢了你,你也得服气。这回真看到人来了,傻眼了吧,怕输了?”史湘云乐呵呵的,还特别骄傲地显摆自己和琏二嫂子关系亲近,她们都比不了。 迎春看眼探春。 探春笑着动了动眼珠子,暗示迎春:瞧二嫂子也没不愿意,你就不要计较了。 迎春想想也是,便坐定开始比试。 史湘云可大方,对探春和惜春道:“我许你们两个都帮二姐姐。” “瞧给你狂得,不就是搬来个厉害的救兵么,就不信我们人多还打不过。”探春兴致高昂道。 此话一出,双方都斗志昂扬。一盘棋下来,静芯把她们杀个片甲不留。当然下棋的人是史湘云,但全都听静芯的摆布。 三春姊妹唉声叹气不服,要再战。史湘云就兴致高昂的提出:“再比试,可要增加赌注,赌大一点。弄个好戏班子请老太太夫人们一块儿瞧戏,如何?” “弄戏班子要多少银子,你这是要把我们几个私房都掏空不成?”迎春笑问。 “我不怕啊,我有嫂子呢,是不是?”湘云转头得意冲静芯使了个眼色。 静芯温温而笑,不言半句。 史湘云就当她同意了,撺掇问迎春她们:“赌不赌?” “赌!”探春一口干脆道。 静芯净了手,不紧不慢抿了口茶后,就见门口儿帘子掀开一条缝儿,露个脑袋出来。这梅果儿探头,是她之前提早吩咐过的。静芯便立马叫她进来。 梅果儿张口就道:“二爷要找对玉葫芦瓶,捎话来问奶奶。” “就在后楼放着的,往里走第三排架子最后,左手数第二个红箱子。罢了,我亲自带你们去取吧。”静芯站起身,遗憾地和史湘云告别。 史湘云吓成了一张苦瓜脸,十分恳求的望着静芯。她刚嘴欠,狠下赌注,这要是输了,那些钱她拿不出,岂不被人笑掉大牙了。 “二嫂子……” 静芯先开口堵她:“我也想留下,但不能耽误你琏二哥正经事儿,你说是不是?” 被直接这么问,史湘云当然得点头,依依不舍的看着静芯去了,心里已经开始鬼哭狼嚎起来。 迎春等都不同情她,事儿是她挑起来地,叫她痛快继续比下去。史湘云迎着头皮输了,事后胡乱找借口先逃,好歹没让她们立马定日子哪一天请。回去翻一翻自个儿的私房,这刚过完年,身边的下人总要赏赐一些,余下的几乎不够什么。本来在史家她就不受待见,针线活都要自己做,更别提让叔叔婶婶舍银子给她了。来老太太这儿倒是得了几颗金瓜子,全花出去,以后连个压腰的钱都没了。 史湘云随即想到了宝玉,便只能和他借了。 静芯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贾琏早已用完晚饭,更了衣,半躺在榻上瞧书。 静芯松口气,笑着坐在贾琏身边给他捶腿,“又出去跑一趟,累不累?” 贾琏一把握住她的小手腕,拉她入怀,笑着弯腰偷亲他一口。静芯沐浴更衣之后,方上了床,和贾琏面对面躺着。 贾琏为她盖好被,摸着她有点发凉的脸,“老太太那边不好应付?” “没有。”静芯笑,抓住了贾琏的手。 贾琏不解,“那怎么回来这么晚?” “下了盘棋,帮湘云对阵二妹妹。”这种小事儿静芯不会麻烦贾琏,只无所谓的回了一句。 贾琏垂眸没说什么,只搂着静芯,指尖划过她发梢,转而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入鼻。 贾琏的手在往下滑,静芯羞红了脸,缩在贾琏怀里。 “来了么?”贾琏突然问。 静芯愣愣地看他,忽然意识到贾琏是在说葵水,算算日子,这几天还真是。 “没——”静芯的心被重敲一下,“前两天婆子还问我,要不要请个大夫,那会儿这忙着过年,我以为只是累着了,日子不准。” “瞧瞧就知道了。”贾琏口气说得轻巧,但嘴角难以抑制的洋溢着笑意。 静芯一想到自己真会有孩子,就很欢喜兴奋,真恨不得现在就请大夫来确认一下。这孩子她可盼了好久了。 “二爷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静芯问。 “我喜欢你。”贾琏笑道。 静芯俏皮的眨眨眼,“好聪明的回答,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早说了,你不生我都喜欢。”贾琏刮了她鼻梁一下,叫她快点睡吧。要真怀上了,作息要规律,才会对孩子好。 静芯兴奋地有点睡不着,大概是担心明天诊脉的结果。不过还是闭上眼睛,逼着自己睡。正发现自己睡不着的时候,就听见耳畔有人在给她属羊,声音低低地,特别好听。 静芯窃笑了会儿,挺享受听贾琏的声音,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次日诊脉,老大夫捻着胡子喜上眉梢,直点头。 果然是喜讯! 不等大夫回报,贾琏便已经放下话去,给了赏钱。 老大夫谢恩不已。 静芯却不放心,要那大夫切实说了一遍自己真怀孕了,才喜极而泣,高兴地拉着贾琏的手。 喜事儿传到贾母那里,自然是好一顿欢喜。因之前贾母一直认定贾琏有病生不出孩子,故而觉得这孩子来之不易,是上天的恩赐。这就是个奇迹,赏钱必须要翻倍打赏。 此事引得刚刚恢复状态的王夫人好一顿嫉妒,贾政那里自不必说,更是狠狠地嫉妒。可这这对夫妻俩,除了嫉妒也不会干什么了。回头王夫人还是要包上贺礼,代表二房来仔细瞧瞧静芯,面上的那套话都做全了。 贾政和王夫人而今都是夹着尾巴过活,断然不敢再得罪贾琏,特别是静芯。王夫人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想起贾政干过侮辱人家闺誉的蠢事,每次心都是抖得。所以王夫人就算见了静芯,也聊不了几句,就飞快的逃开。走之后,王夫人暗地里还会怄气一阵儿,才能坐着轿子会她偏僻的府东继续卧薪尝胆。 至于贾赦,得喜讯后便欢喜至极,他想法跟贾母差不多。不过他倒不是觉得儿子幸运,是觉得自己儿媳妇儿争气。换做别人,肯定没有儿媳妇儿这气量,早就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了,还能怀孕么? 所以贾赦这次对静芯狠狠地褒奖了一番。他把前段日子出的话本的钱都用上了,瓶瓶罐罐,另加上他之前攒的几个古扇,一遭儿送给静芯贺喜。 但儿子这边,贾赦觉得得抓紧。不育这事儿,他早就咨询过大夫,运气好的话,还是会有的,没有绝对。这次静芯能怀上,那就是运气好。可下一次就未必了,所以还是得抓紧给贾琏治病。自从知道贾琏不太能生之后,贾赦就前所未有的期待自己能够儿孙满堂。 人就是这样,发现自己缺什么就想要什么。 贾赦还让邢夫人这些日子别闲着,有事儿没事儿多往佛堂里钻,多多祈福,让她大儿媳最好能一胎就剩个大胖小子。至少贾琏就算不中用,也能保证他们大房后继有人了。 第三天,贾赦带着他上蹿下跳用尽全力寻来的一位姓张的怪医,要给贾琏看病。 贾赦直冲贾琏书房:“快快快,随我去见大夫。” 贾琏没理会他,依旧垂眸写东西。 “你没听见我说话么,随我去见大夫,那大夫可是我花了好大力气,重金聘过来的,过这村儿就没了。”贾赦着急道。 贾琏不解,“我没病,为什么看大夫?” “你这臭小子,你怎么就没病了?你自己亲口都说了,你不行!”贾赦吹胡子就骂。 “什么时候?原话是什么?” “就是……”贾赦挠挠下巴,回想了一下,“你说问题在你身上那次。” “我说‘有问题找我’,是你们有问题来找我,不是我有问题。”贾琏纠正道。 贾赦尴尬了,脸色青了,白了,最后气红了,“你这小子耍我?你根本没病?那你——” 贾赦想指责贾琏,既然误会了就该早点说清楚。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好像没有把事情跟贾琏挑明过,这事儿好像还真是贾琏的错。 “混账东西,你叫老子我和你祖母都白担心了!”贾赦气得跳脚,实际上他是为自己的白痴行为气得跳脚。 “我毫不知情。父亲若不甘心,那咱们去老祖宗跟前对质?”贾琏笑问,说得好像他真的不知道贾赦的误会一样。 “完了完了,老太太那边白担心这么多天了,我要是真跟他讲是我的错,她老人家非得骂死我。”贾赦想到此,忙转变态度,挂着一脸谄媚笑,拉着贾琏到一边儿好好说话。 “乖儿子,这事儿算爹的错。” “算?”贾琏惊讶的扬眉。 “是,就是爹的错。但老太太那边真不好交代,你能不能帮你爹瞒下来,先认了这病。等过些日子,就说你看了大夫吃了药,病就好了,如何?” “嗯……”贾琏吊了贾赦半天胃口,突然干脆道,“没我的好处,我不想答应。” “你敢威胁你老子!罢了,你说你想要什么好处?”贾赦退步道。 “不许再纳小妾,不许再添通房,喝酒可以,不能贪杯大醉,收集扇面可以,不能仗势欺凌,强买强卖。从今以后,不能做任何不仁不义,违背正常道德范围内的事儿。” 贾赦顿然石化,脸巨黑,漆黑漆黑的。 贾赦气得咬牙,“你这是谈条件么,一条换这么多条,亏你还开铺子做生意,你这条件公平么?” “对于那些可能会被您欺辱的人来说,特别公平。”贾琏好脾气的对贾赦笑。最近,他听说京城多了位教书先生,姓贾的。鉴于原著惯性,贾琏还是先把贾赦这条道堵死了,省得那天不注意,石呆子就蹦出来被贾赦给欺负死了。 贾赦坚决:“我不同意。” “梅果儿,带上那两盒贡茶,去见老太太!”贾琏忽然高呼道。 “别!我同意,同意还不成么。”自己儿子办事儿,那真是稳准狠快,毫不留情。贾赦太了解贾琏了,他真能干出来,还是……暂时屈服好了。 …… 这两天,史湘云因为静芯怀孕的事儿,真挺热情的。她自以为她和琏二嫂子关系好,该有义务要天天来陪着她,就都撺掇三春姊妹过来,一块儿陪静芯聊天。 女人怀孕了,容易乏,喜静,特别是怀孕初期胃口不好的时候,更是疲于应对别人。这些小姑子们来看她,静芯哪敢怠慢,每次来自然是要费些心照应的。 贾母还当姑娘们是好心去给嫂子解闷,非常支持。 贾琏却忍不了这个,特别是听丰儿说史湘云每次带着人来都挺闹腾。便直接跟邢夫人商量,过了十五,就让迎春等几个去上课。 虽然日子早了点,但邢夫人一直支持贾琏,还是点头同意了。特别是当贾琏奉上了一对翡翠镯子‘贿赂’后,邢夫人对此事就更加上心,亲自督促。 鉴于家里来了个没脑子的客人。为提高姑娘们将来处事的情商,贾琏打发婆子为姑娘们请两位先生。一位是饱读诗书的女教习,另一位是饱经世事的老嬷嬷。内涵和修养固然重要,人情世故也得懂一些,至少以后碰见坏人知道躲远一点。贾琏还特意交代邢夫人转达,让先生们给史湘云留课业,一则促进她学习了,二则省得她得空就骚扰静芯。 贾敏听说女子学堂的事儿,觉得这种法子很好,也要为黛玉请两个咸亨。贾母就要她让黛玉来荣府上课,反正两家都很近,正好她也想让黛玉在这住一段日子。 于是,黛玉就加入了姑娘们的学堂。 起初几天,一片和乐。后来不知怎么,黛玉和史湘云就闹起来了。而这中间,绝对没有宝玉的掺和。近来宝玉可是很忙,一直在为他的铺子研究新胭脂。 第107章 春前诸事宜 几个姑娘家闹脾气,也就是互相拌个嘴,冷战一两日就好了。静芯身为同辈,知道些经过,却也没去管。回头告知贾琏,贾琏也和她持同样的态度。 “史大妹妹心直口快,林妹妹牙尖嘴利,俩人碰见了,针尖对麦芒,难免会有点小摩擦。好在姑娘们都是好相处的脾气,吵过了也就忘了,没什么大事儿。就怕老太太知道,好好地跟着着急上火了。”静芯道。 “姑娘们都有分寸,下人们更该有这个分寸。谁要是拿这种事儿到老太太跟前讨嫌,第一个不留。”贾琏很不喜欢嘴碎的人,告状不嫌事儿大,小小的事儿,就没必要闹得满城风雨大家都不开心。 静芯朝门口瞟一眼,冷笑道,“听二爷这话我便放心了,刚巧捉了一个,不知该如何处置呢。” 贾琏问她是什么人。 “王住儿媳妇,”静芯见贾琏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忙补充解释,“二妹妹乳母的儿媳妇儿。” 迎春的乳母。 贾琏似乎有点印象了。他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迎春的乳母可不是什么善茬,偷盗小姐东西出去卖,还能逼得迎春一声不吭的,该是有些手段。做长辈的为人如此,想必她家风不会太好,儿媳妇儿做出这档子事儿实属正常。 只是不知道他目的为何,告上去,挑拨了黛玉和湘云的关系,对她来说也没有直接的礼仪 “我也不懂为什么,但告状的确实是她。幸亏鸳鸯机灵,听了这事儿,巧妙地给王住儿媳妇儿拦下了,转而告诉了我。” 贾琏:“这好办,一家子全打发到庄子上。”如此就不用再挂念这事儿。 静芯:“王柱儿跟着被牵连,会不会太苛责?” 贾琏摇头。王柱儿母亲,也就是迎春的奶母,就是个欺主的盗窃犯。现今他媳妇儿也出了问题,他会干净?贾琏可没心思再对这家人操心。再说在庄子上的日子也未必苦,将来想改过,好好表现,贾琏一样会给他们机会。 不过一般情况下,这些被贬到庄子上的人都甘于堕落,不愿改正自己,更是毫无上进心。贾琏就不可能去重用这些已经自暴自弃的人。 静芯对贾琏的安排也同意,也便不多问了,倒是关于姑娘们上课的事儿,和贾琏商量了一二。这嬷嬷是在宫里头得了太后恩典才放出来,各方面规矩、阅历都没得挑。必要重视,多给些钱也使得,只要她肯用心好好教导妹妹们。 …… “这人性情直爽可以算个优点,但有时候太直爽也会伤人。说话用词都该斟酌,千万不要只一味儿图自个儿痛快,懒得去顾念别人的想法,对外说话一定要进退有度,含蓄有礼,对内处事也该和和气气,一团乐呵。说话其实和做人、做事一样,要动脑,要三思而后行。” 老嬷嬷顿了顿,抿口茶润喉,接着对大家就举例子。 “就拿数年前宫里某位刚受宠的美人来讲,是同批侍选进宫的姑娘之中最美也是最早得宠的,本来深得圣人喜爱……最后落了个垂泪冷宫的下场。” 史湘云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老嬷嬷说的就是自己。黛玉也面色不佳,正陷入沉思。 迎春等还没觉得什么,只听这故事好玩儿,心里好奇猜测这位美人到底是宫里哪一位。 “这是讲嘴上的毛病,有事不小心也会酿成大错。当然,那位美人儿人在宫里,凡事做错都会招惹大事儿。姑娘们在家倒不用这样怕,但学一学,从中吸取点教训也是好的。 接下来,我要讲一位性子软弱的宫女,这丫头下场可惨了,死了都没人给收尸…… 世上可没那么多善心人对你好,你若不对自己好,护着自己,谁会管你一辈子?说句不中听的话,就是亲爹亲娘,也有没了的那一天,将来咱们都得靠自己。做人要硬气,要先在心里有自己,绝不能让别人先把自己给欺负了去。” “嬷嬷说的有理,有些人就是性子太软,叫人看着好欺负,连个下人看敢往她头上爬上,别人劝她,她竟不愿意呢,您说招不招人恨。”探春瞟眼迎春,故意对老嬷嬷有此话道。 此话引得老嬷嬷由开始说一通。 迎春臊得脸红,下了课,非找探春理论,掐他得脸蛋子,骂她嘴巴欠。 “奶妈的事儿过去多久了,你还说,我而今身边人都很好,没人欺负我。”迎春解释道。 “可得了吧,前两天我还看见俩婆子逼你出钱给她们买酒喝。你怎的不拒绝?” “也罢了,省得她平白无故闹腾我,我自求个安静,再说这不过节了么。”迎春尴尬道。 “好好好,你愿意,你真心愿意,我们管不着。” “你奶娘儿子儿媳还在这呢?”黛玉忽然想起来。 迎春尴尬了下,点点头。 探春笑:“可别问了,年前她把自己的月钱舍了出去,给那对夫妻花呢,说是念在奶娘的面子上,赏给他们小夫妻过年用的。要我说琏二哥当初辇她奶娘的时候,该一并把她们夫妻都撵出去。做奴才的,跑来喝主子血,想想就叫人来气。若非她拦着,我非要告到琏二嫂子那里才甘心。” 众姑娘闻言,都说迎春太好脾气。还都拿老嬷嬷才刚讲的故事教训她,对坏人一刻都不该纵容。 迎春点头称是,胡乱敷衍了大家,先行跑了出来。回房自己也觉得怄气,却终究没去计较这事儿。后来,听说王柱儿夫妻俩被琏二嫂子撵到庄子上去,总算松口气,舒展开了。 过了几日,静芯害喜严重,管家的事儿便撂下了。贾母便叫邢夫人监管,由迎春、探春和邢岫烟一块儿帮忙,监理家事。 自有很多奴仆趁着姑娘们掌家不通事,就心生散淡,开始耍滑偷懒。 静芯叫来迎春,让她放话下去,明儿个就在西小院点人数,不到的就由迎春下令处置。 迎春听这话有点怕了,忙说不敢。静芯坚持,迎春也不好再抵抗。假意应承之后,便来求邢夫人帮忙。 邢夫人早受过静芯的招呼,知道静芯是有意训练迎春,当然不肯应。 “你是主子,有什么不敢?连惩罚几个偷懒的下人你都不敢,你还敢做什么?”邢夫人见迎春还如木头一般不吭气,很是气不过,接着道,“难不成你要看着你嫂子大着肚子,因你无能而劳累。为了她,这事儿你也做成!” 迎春没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因为她是府里出了名的呆木头,昨儿个消息是她放出去的,第二日准时来报道的婆子竟只有一半,十个因各种缘故迟到的,还有三个没来,还有两个叫人捎话来请假了。 探春盯着迎春,使眼色给她快做决断。 迎春犹犹豫豫,半晌儿才道:“迟到的一律扣一月月钱,不到的三人每人十板,扣三月月钱。请假的,这就去查验,若是谎言,二十板,将等粗使,且扣钱半年。” 迎春抖着嗓子把话说完了,这些话可不是她定的。是琏二嫂子事先想好了,交代给她复述。但现在发号施令的是她,迎春说完这些话,看着大家用诧异、惊悚又有点害怕的眼神儿看自己,心里很不舒服。 司棋、入画等人结伴,去找了那俩请假的婆子,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才起身,正在家吃早饭。几个丫鬟瞧了之后,二话不说就走了,倒把那俩婆子弄懵了,急急忙忙换衣服追出去。 迎春听说那两个请假的根本就是在糊弄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儿,这是生生给她打脸。 一块儿来凑热闹的黛玉,还在一边儿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上次我瞧二嫂子,正赶上这么个时候,可没见一个敢偷懒迟到的,更别说撒谎了。” 迎春更气不打一出来,想起老嬷嬷讲得那故事,自个儿真就如那个苦命的宫女一般,受尽人欺辱。当时还觉得自己幸运,在家不至于如宫女那样凄惨,可今儿见这架势,她在软弱,和那宫女的命根本就是一样。 “打,都给我照着规矩打!”迎春放狠话道。 众婆子没料到二姑娘动真格的,忙叽叽喳喳求情。 迎春瞪她们:“今儿个若是换琏二奶奶或是琏二爷再此说话,你们谁敢如此?” 众人都不知声了。 “再有一句求情的,连着一并罚!”迎春嗓子有点破音的吼着。 来领事儿的婆子们顿然都变得老老实实,低着头,不敢吭一声。迎春见他们这样,心里又是一顿冷笑,转头让探春接着分派家事。 探春抿着嘴忍笑,点了点头。这可是好事儿,呆木头也知道发威了,回头琏二嫂子和琏二哥哥知道了必然高兴。 …… 这两日因为静芯害喜害得厉害,贾琏一直在家陪着她。时不时地,让人去弄些有酸味儿小吃,譬如山楂卷、酸枣糕之类。静芯恶心的时候用不下饭,就好吃这种口。 贾母就常说酸儿辣女,静芯肚子里怀着的肯定是个哥儿。静芯也想头一胎是个儿子,这样接下来再生就随意了,省得被人催。 礼郡王妃忽然过来瞧了女儿。 母女俩就怀孕的事儿交流一番后,王妃就忽然提到往贾琏房里放人的事儿。 “你既然怀了孩子,是不是也该考虑提拔两个人伺候他。搁自己身边选人,总归踏实些,比外头那些胡乱召来的狐狸媚子要强得多。” “瞧您说的,我会没想到?可我瞧他是不愿意的,我若硬塞,岂不伤了夫妻情分。你给我的那几个漂亮的,我也不是不舍得用,前前后后这都多久了,我也没见他起什么心思。若是有那意思,或是肯多看两眼,我必然顺水推舟就给他了。”静芯委屈地解释道。 “你不提,许是人家不敢呢。你爹是郡王,他心里忌惮也未可知。你虽然是王府出身,高他一等,切不可因此倨傲,落个妒妇的名声,该问还是要问的。”礼郡王妃道。 静芯垂首点点头,心里却是不愿意的,不过既然母亲如此说,那她就再试试贾琏。 “不高兴了?做正妻的总要过这关,娘也是这么过来的。俩人在一起处时间长了,这情分总是要变淡的。弄些新人给他,他高兴了,自然会敬重感激你,赞你贤惠,还会增进你们夫妻间的情义。只要不纳良妾,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奴,碍不着什么,她们的命还不是都随你拿捏?”礼郡王妃作为王府的主母,这些事儿自然是司空见惯了的。她如何贤惠,自然也要教女儿这样贤惠。 静芯再应,送走了母亲,心里头好一顿斗争。终还是把自己的陪嫁丫鬟们都叫到跟前来,挑了一名最漂亮的,名叫清澜。 贾琏今日应邀被蒋子宁请去吃酒,过了年都大鱼大肉,俩人都吃不下什么,便就闲聊起来。 “最近朝堂上可热闹了,不管是进京述职还是奏折呈表的,各地方官都跟户部讨要马铃薯种子,来年开春都准备在自己管辖的地方种高产粮。大皇子极力支持此事,说只要把马铃薯种植普及天下,百姓们都会吃饱穿暖,安居乐业了。他现今就命人大肆收购马铃薯种,运往各地,听说这马铃薯的价格一直在涨,我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一两一斤了。”蒋子宁兴奋道。 “的确在涨,但没你说得这么夸张。毕竟马铃薯开春就会种植,存储不到春以后,卖了用来换米是必然。种量应该是够用的,价格不会高得太离谱。”贾琏常关心粮菜价格问题,自然知道土豆涨价了。 “那马铃薯种你肯定有很多,不如就趁现在价高卖了,定然能赚上一大笔。” “我的不卖。其实户部完全没必要这么疯狂地购入,马铃薯不是什么地区都适合种植。在江南鱼米之乡,大面积种这个纯属浪费,根本不如稻子产值高。而且开春以后,储存的马铃薯基本上都会长芽,不适合食用。大家都跟风种马铃薯,春季以后没有米可吃,多可悲。” 蒋子宁恍然顿悟,直拍桌,“是啊,这么大的事儿得提醒他啊。” “就交给你了。”贾琏笑这拍拍蒋子宁的肩膀。 蒋子宁立刻担下这个重任。接着,他跟贾琏提起新建了琉璃厂,就是专门供奉宫里琉璃砖、琉璃瓦等物的地方,他家老太爷负责监工,而今已经开始运作了。蒋子宁现在还算方便,可以随意进入。 “那里面有个做琉璃的巧工匠,可漂亮了。你随我去看看?顺便带点好玩的东西回去给你们家姑娘们也好。” 贾琏心生好奇,倒想去看一看。去了之后,扫了两眼制作工艺,忽然萌生做玻璃的想法。 贾琏只是偶然想到了储存食物的罐头,如果能有玻璃瓶儿倒挺不错的。 烧玻璃的技术其实自中国古代就有,但制作纯粹玻璃的工艺却还不成熟。目前的水平,基本是融掉的玻璃只是作为附属品装饰在陶瓷品上,弄一层薄釉。再者还是因为工艺的关系,不够透明,含有杂色,做出来的玻璃块都是以琉璃为称。 现今透明玻璃是有的,却是外边舶来的玻璃片,很精贵。进口来的玻璃一般会用精致上等的硬木做个架子,精雕细琢后,镶嵌成了玻璃围屏。这东西在京城很受富贵之家追捧。荣府就有一个,听说还价值不菲,宁国府一有事儿要宴请宾客,就会过来借一借。 考虑到玻璃必须是溶液的状态,在冷却的短崭过程中吹出造型,就需要专业吹造型的技师。再者用于储存食物的玻璃瓶必须需要大量,就算有这方面的技师,单单在人工上也无法满足大量生产。而且弄一个玻璃厂,不太好办手续,玻璃用品现在只受到贵族们的追捧,也作为稀有品在宫内使用。就算真能办厂,官方必然不会同意私人来办。 不过贾琏觉得这个想法还算行,即便是以后办起来了玻璃厂,不能大量生产,但只要给了这东西发芽的机会,总有一天慢慢发展壮大的。遂决计现在就开始留心注意这些,先派人找一找会吹东西的高人,等回头他恢复了官职,借着朝廷琉璃厂的光,再弄一些正宗的石英砂。毕竟咱们自古以来就有做玻璃的基础,弄玻璃厂这事儿肯定有戏。 贾琏出了一趟门就有收获,还挺高兴的。虽然玻璃罐头距离他还有点远,但有了玻璃储存食物这个灵感之后,突然极其对他储存粮食蔬菜的新想法。 贾琏兴致满满的与蒋子宁辞别,便带着人归家。回去的时候,还得带了一袋子东西,都是从琉璃厂弄来的小玩意儿,有簪子、挂坠、耳环等等,都是拖了琉璃厂能工巧匠的福。 贾琏把东西都送到静芯跟前,有喜欢的随她先挑,剩下的就令她分发给姊妹们那边就是。 静芯捡了两样出来,就打发人送到迎春那儿去,让她代为分发。 迎春正因为今日的事儿在房里反思,一会儿难受一会儿痛快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会儿见了贾琏送来小玩意儿,都挺喜欢的,便把那事儿抛在脑后,欢喜的带着东西给姊妹们分发,又讨了众人喜欢,一时就把今日的得罪人的忧虑给忘了。 静芯还在计较母亲的话,难以下决定。踌躇之际,她就把今日迎春惩罚领事婆子们的事儿转告了贾琏。 “她是该练一练,这丫头脾气虽改了些,但性子还是软,太能忍。”贾琏担心她这样的性儿嫁出去会吃亏,“不是非逼她变得多厉害,但至少能守住自己的安全,别叫人欺负了去。” “二爷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保证改掉她闷声不吭就会干吃亏的毛病。” “便辛苦你了。”贾琏关心静芯身子如何。 “无碍的,管事儿倒还没什么,就是怕太多人在我跟前闹。”静芯憨笑,望着贾琏英俊的面容,一想到这样好的男人即将要与别的女人缠绵,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笑得也很违心。 贾琏精准的察觉出静芯的表情不对,“你怎么了?” 贾琏话音刚落,便有一衣着淡粉的漂亮丫鬟,端茶进门,面带着微笑。贾琏眼睛没动,还是望着静芯。 “清澜,你去问问厨房,汤煲好没有?”静芯特意道。 清澜? 贾琏斜眸扫了一眼,这才发现刚才上茶的丫鬟是个面生的。今日王妃上门,静芯面色不对,屋子里突然多出个扎眼的漂亮丫鬟,三方面一综合,贾琏大概就猜出来怎么回事了。 贾琏态度骤然冷下来,冷言问静芯:“你想干什么?” 如果自己的女人想把他推给别的女人,贾琏肯会有些失望。虽然古代大环境如此,虽然他明知道静芯这么做也是出于一些合理的缘故,但如果这种事儿她都没有自己的坚持,心理上终归是不舒服。 “我母亲今天来过,你是知道的。” “嗯,来之前特意嘱咐说只见你,让我办自己的事儿去,不必等她。”贾琏特意强调道。 “她——”静芯内心忐忑,觉得贾琏肯定是猜到了,“她毕竟是郡王妃,可能不知道我的情况和她不同。” 贾琏听静芯说这句话,松口气。 静芯也松口气,冲贾琏甜甜的笑起来。其实清澜是她准备的后手,就是利用她试探一下贾琏的态度,如果他有意,静芯也不会拦着,便顺水推舟。如果他无意,那是静芯最最最期盼的好结果。 多谢上苍怜爱! 静芯赶紧双手合十,闭着眼谢恩。 贾琏觉得她此举好笑,乐了两声。可巧清澜端了鸡汤来,有意无意瞟贾琏两眼。贾琏喝了两口,觉得腻,就不用了。 清澜端走后,四出瞧瞧没什么人,左拐到了房后,看着那碗被琏二爷嘴唇碰过的鸡汤,羞笑两声,边把唇轻轻地印在琏二爷碰过的碗的边沿。绝对是这里,她刚刚有心记过。 唇碰上去,就像真亲了琏二爷一般。 清澜红透了脸,如此反复折腾了小半天,才把鸡汤喝完,顶着红扑扑的脸蛋送到厨房。 厨娘们都知道清澜突然被琏二奶奶提拔上去,考虑到琏二奶奶有身孕,这种时候按例都是要送人给爷们房里的。大家都猜测清澜肯定是姨娘的人选。这会儿见她给琏二爷送完汤,脸还红着,大家都顺嘴打趣儿她。清澜更羞臊,捂着脸跺脚,骂她们欺负人,其实口气里却表达了她很爱听这些。 跟着琏二爷肯定是吃香的喝辣的,就瞧琏二爷身边的兴儿如何,就可知做姨娘该有多好的待遇了。厨娘们自然上赶着巴结,还把刚做好的点心剩余,都包好奉给了清澜。 清澜把东西丢到房间,就赶紧乐呵的回去要继续伺候琏二爷。却见丰儿从房里出来,看见她就道:“二奶奶说以后你就跟着我,你得事儿帮我跑跑腿儿就行。房里的伺候用不着你,二爷不喜欢人多,这会子二奶奶怀孕也要安静,就不必进去那么多人了。” 清澜一听这话脸顿时黑了,讪讪答应,心里却十分不快,觉得二奶奶突然变了主意定然是因为嫉妒。 到了夜里,清澜听说二奶奶已经歇着了,而琏二爷的书房还亮着。便赶紧去自己房间整理以表,然后把厨娘给她的那些点心装好盘,冲了热茶,迈着小碎步往琏二爷的书房奔去。 第108章 波澜微微荡 书房内不止有贾琏一人,慕班也在。二人正兴致勃勃的讨论新制造出的喷雾器。 摆在无敌中央的是一个盛水的木桶,连着一根铁管,铁管的前头是打着细小孔的喷头,桶上方按有一送风的装置,将把手往上拉,再往下送,便有水从喷头喷出。虽然达不到雾状的效果,但喷出来的水珠很细小,用于喷药完全够用。 贾琏从铜盆里舀出水,添进了木桶里去。撸起袖子,正拉送把手,忽听见门外有敲门声,接着就传来轻声细语的女音。 慕班一听是女人声,有点紧张。他担心是琏二奶奶等急了来寻人。作为外男,慕班自然要避讳。遂忙站起身,他要躲,却又不知该往哪里躲。 贾琏示意他不必紧张,来人肯定是丫鬟。他见慕班的事儿静芯清楚,以她的性格断然不会如此鲁莽。 慕班松口气,落座回去。 清澜在门口紧张的听着自己的心跳,半晌,终于听到了天籁音,急忙忙端着东西进屋。看见屋里有客人,清澜虽心中讶异,面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大方地将糕点摆在桌上,放了茶。 “奴婢刚才见二爷书房还亮着,寻思二爷忙到这深更半夜的,许是会饿,便擅自主张摸到厨房,端了些点心和热茶来。” 贾琏目光还落在喷雾器上,随口道:“下去吧。” “奴婢不知还有客人在,这便再补一碗茶来。”清澜转身就去,不容贾连拒绝。不一会儿,真端了碗热茶来。 贾琏和慕班正促膝而坐,对着那个奇怪的木桶说着一些奇怪的话。清澜一句都没听懂。她不敢上前打扰,琏二爷做事儿认真起来的时候,最讨厌被外人打断。清澜很清楚这个忌讳,遂在把茶乖乖地放在慕班之前所做的位置,然后就安静的立在一边儿侍候。 “用铁很容易锈死,特别是喷头这块,孔比较细,长点锈就会堵上。管子也是,经常泡水,很快就会锈坏掉。做的时候就很麻烦,如果用几天就坏了,得不偿失。”贾琏道。 慕班觉得很有道理,只是在材质选择上很有限,“考虑过用羊皮或使用猪牛胞来传送水,又太软。喷头一定是要用铁器之类的,确实孔隙变小,容易堵住,若是用钢,倒是合适,只是钢的造价太贵了。” “现在炼钢都用什么工艺?”贾琏随口追问道。 “简单地就是用一种地炉,建在地面以下,形状如缶或直筒。冶炼的时候先放炭,再放生铁碎-,再盖以碳末,然后就是点火送风、封闭炉口,开始冶炼了。这种法子简单容易,很多地方都有,但造出来的钢粗糙,不是很好。若想要得到好钢,还得是烧熔百炼,多次煅烧捶打。这种法子出来的钢,好是好,但费工夫,而且得到的少。还有一种是生铁和熟铁合炼成钢,这种法子会简便点。” “听起来普通人要想得到钢,也是麻烦事儿一件。” “好在朝廷不限制百姓开铁器、钢器铺子。”慕班笑眯眯的暗示贾琏,“其实我知道的这几个法子都老了,侯爷若真想要好东西,还是得去找能耐人。以前我用齿轮的时候,认识个厉害的炼钢的能人,侯爷若是感兴趣,在下可以为您引荐。” “求之不得,”贾琏温笑道,“只要他能研究出适合这喷雾器所用的材料,多少投入我都认。” 慕班哈哈笑,“侯爷爽快,回头我可得跟我那个好朋友好好说说,侯爷财大气粗,叫他讹上一笔大的,也好分我一些。” 慕班在和他玩笑,说明他现在对自己不那么拘谨防备了。贾琏笑着应承,叫他帮忙好生传话,若是有机会在百汇楼一聚,仔细商量也好。 慕班一一应了。 贾琏见天色太晚,便让慕班回去睡。他的目光还是时不时地落在喷雾器上,铁管与木桶之间相连的地方,是有活动可旋转的部分。贾琏好奇摸了摸,用的材质应该就是水囊那类的材料。 贾琏挺佩服慕班的智慧,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他真的能把他的想法给实践出来,绝非凡人。 只是目前这一个喷雾器的造价还太高,做家用便携的小型,肯定是没市场,因为成本太高,穷老板姓买不起,贾琏也没有那么多钱去无条件投入,而且这玩意儿背着也不轻便。只能做成大号的,将喷雾器和水车相结合。管子加粗,喷头加大,喷洒广泛一些。这样效率面积更广泛。以后农民若是要用,就出一点钱租赁,用完再还回去就可。价格一定亲民,不求赚钱,但绝不能免费。东西造价摆在那儿,如果任人取用,总会有一些没素质的人不珍惜爱护。 贾琏觉得这样执行就很好,立刻就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等到慕班真把东西造出来的时候,他就对这些想法进行细化,再具体规定租借条款就行了。 贾琏有大概算了一下需要多少这样的喷雾车,数量很巨大。搓着下巴思量半天,贾琏觉得自己将来真要是推广此车的话,还是该就地取材建造,不然还会加大运输和人力成本。 看来他该准备筹建起农资厂了。先从京城建起,扬州、金陵和福建次之,接着就以这四个地方为中心点,慢慢扩张到各地区去。 眼皮发沉,贾琏下意识的打个哈欠,决计休息了。他提起桌边放着的灯笼,要自己取蜡烛点燃。 清澜站久了,正发呆。这会子见琏二爷动起来了,忙笑着凑上前去,把灯笼接过来,亲自点燃,笑着开门引贾琏出去。 “二爷是要回二奶奶那儿么?”清澜眨着亮晶晶的杏仁眼,眼珠子黑白分明,在烛光的映照下很是灵动可爱。她善解人意,声音温婉轻柔,容貌又是个极为标志的人儿,身姿更不必说,□□曼妙无比。 像清澜这样的女人,十个正常男人见了她,九个都会喜欢,一百个男人见了她,九十九个都喜欢。唯独剩下的一个大概只有贾琏了。 这么完美的丫鬟而,大概只有礼郡王妃能找出来。礼郡王妃总觉得贾琏性情寡淡了些,对女人有很高的要求,她精挑细选这几个人过来,一则是显示她对女婿的重视,二则是想给静芯落个贤惠名声,且让自家丫鬟帮着静芯抓男人的心。 礼郡王妃其实并非存什么坏心思。在她眼里男人收两个通房,是免不了的传统。她也盼着静芯和贾琏能琴瑟和鸣,但实际问题她还是给考虑到了。 从瞧见那几个陪嫁丫鬟的时候,贾琏就懂礼郡王妃的用意。从古人的眼光来说,清澜的确无可挑剔。但他在看待感情的问题上,从来都是精简到极致。一对一,只对静芯一个女人,就已经是他的极限。再添一个太麻烦,也浪费时间。贾琏不易动情,但也不是招惹了女人就薄情的人。他不会把女人当玩物,即便这个女人的身份是个奴,随他玩弄不必担责,他也不会因此而随意对待她。对女性尊重,是男人最该有的修养。*关系,泄欲,玩女人,这种词汇不会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贾琏对这个容貌姣好的清澜姑娘,完全没有任何他心。原因很简单,他已婚。 回去的路上,清澜挑着灯笼走在前面,偶尔安静,偶尔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缓和气氛,内容不痛不痒,无错可寻,但腔调中却带着一丝暧昧。到了院门口,清澜特意照着门槛,温柔地出声请贾琏注意,一双望着他的醒目闪闪发光,充满了崇拜。 一直目送琏二爷进门了,眼见着厅内有丰儿等丫鬟迎了过来,清澜忙低着头快步避开。脸火辣辣的发红,好容易理顺了紊乱的呼吸,才回房去。 “你去哪儿了?”同房的丫鬟问清澜。 清澜熄灭灯笼,脱了鞋,忙钻进被窝,“出恭,这你也问!快睡吧!” 静芯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见贾琏就在身边,还合眼睡着,心里很开心。她侧身用手支着脑袋,含笑看他。贾琏熟睡的样子没有表情,浅浅闭着眼,透过眼皮依稀可见眼球在里面转动。睫毛浓密修长,微微颤抖着,来似乎在做梦。 不知道是好梦还是噩梦?梦里有没有她? 静芯望着他如白璧一般俊朗的容颜,禁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梁。贾琏呼吸微微加重,静芯忙缩手回去,抿嘴偷笑。 突然,贾琏一把抓住静芯的手,放进了嘴里,一口咬了下去。 静芯还以为他做梦,捂着自己的嘴,愣是没叫。 转而,由浅咬变成浅吻了。 静芯才知道自己被贾琏耍了,笑骂锤他。 贾琏翻身抱住了她……夫妻俩闹了一阵,就嘻嘻哈哈下床。 用了早饭之后,静芯就拉着贾琏问:“对了,昨日个晚上你何时回来的?我竟不知道。” “睡得跟猪一样。”贾琏笑。 “我以前觉浅,有点动静就能醒的。也不知道怎么了,跟了你之后,睡得特别踏实。” “天生做我媳妇儿的料。”贾琏搓着静芯的手,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笑得很开心,“早说不用在我书房里留人,昨儿个不放心我?还是想盼着我早点回来?” “我留人?”静芯惊讶。 “清澜这丫鬟倒不错,长眼神儿,伺候的细致。”贾琏说到后来的时候,放缓了语气。 静芯却听得句句不是滋味,她早就知道贾琏谈事时不喜欢人伺候,她怎么可能派清澜过去!静芯口上笑呵着应承,心里早飞到外头去,巴不得现在就把清澜这小蹄子揪出来仔细问清楚。 贾琏好像清楚静芯的心事一般,喝了碗茶,就遛跶去找了贾赦。静芯见了清澜,便阴着脸质问她。 静芯从来是个好脾气豁达的主儿,除了下人犯大错的时候,她鲜少会露出这种严肃的表情。大家都说琏二爷清冷,琏二奶奶奶温婉,刚好是绝配。而今静芯见她这般,别说当事者清澜吓得屁滚尿流,当即就跪下了。就是在场的其她丫鬟们见了也都怕,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出大气。 到底清澜是自己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静芯不喜把丑事抖落的人尽皆知。静芯只叫大家明白她对清澜发了脾气,原因由着他们去猜,但质问的时候,静芯将屋内闲杂人清了出去。 “昨儿个晚上你因何进了二爷的书房?那地方我都不常去,你倒能进了,可是要哪天骑到我头上去,让我也叫你一声奶奶!” “二奶奶,奴婢不敢。奴婢真的只是偶尔路过,见夜深还亮着灯,就想着若是换做二奶奶见着这情景,定然会心疼二爷渴了饿了的,便才准备着点心热茶送过去。”清澜哭道。 静芯冷笑,不仅不信这话,反而更气,“你是真胆子大了,拿我做挡箭牌。可惜了,我做正妻的没存这样体贴的心思,叫人去伺候二爷,你倒贤惠,都给想到了!” 静芯句句讽刺,直戳清澜要害。清澜哭瞎了眼,一边儿磕头一边儿赔罪,直道自己不敢了。 “如何信你?”静芯反问。 清澜哭着磕头,“奴婢知罪,随二奶奶怎么惩罚,奴婢绝无半点怨言。” “我不罚你,这事儿你做得好,你把用心伺候了二爷,我谢你都来不及,哪会罚你。”静芯怒极反笑,这么一大家子的人都被她管得服服帖帖的,自个儿人身边倒出了混账。 明明当初是二奶奶先存着让她去伺候琏儿的心思,现在她顺水推舟了,二奶奶反而对她如此。清澜委屈地痛苦,喊着求饶,再次磕头,“奴婢该死!” “呵,我猜你心里必然不服气,觉得是我先勾得你动了心思。可是清澜,你到底是个陪嫁丫鬟,我的奴,主子吩咐你做的事儿你才能做。二爷的事儿我从没跟你挑明过,只是允进了这屋子罢了,你就存着你这样狂妄的念头?照你这样,丰儿她们早就成姨娘了,我房里的床都摆不下你们!你少委屈,我从没承诺你什么!” 清澜吓得满身冷汗,才觉得自己不止是挨训几句的事儿。 “升你做个一等吧。”静芯突然道。 清澜惊讶的张大眼,以为自己耳鸣了。“二奶奶?” “瞧你眼尖,体贴人,且心细如尘,必然很会伺候人,刚巧你又是个漂亮样子,讨她喜欢。” 若非静芯是冷着脸说这话,清澜恐怕真会以为二奶奶想开了,成全她为琏二爷的姨娘。 清澜心里越来越怕,前所未有的恐惧。 “起来吧。”静芯笑了下,冷冷道。 清澜不敢起,猛然想起她爹妈弟弟们都还在礼郡王妃做奴,自己若是得罪了二奶奶,她以后那还会有好日子过。哭着诚恳赔错,要多诚恳就多诚恳,“奴婢是依附着二奶奶而活的。二奶奶不许奴婢的,奴婢断然不敢心存妄想。奴婢愿发誓,今后再作出此等事,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你是真心说此话,还是为求自保呢?” “真心的。” “那更好了,这一等丫鬟你做定了。”静芯说罢就站起身,打发人给清澜换了套稳重点的衣裳,擦了眼泪,扑了粉,这就带清澜去了贾母那里。 贾母正手痒,琢磨着打发人去请薛姨妈来,大家凑一桌打牌。忽听静芯来了,正说来得好,就见她身后带着一容貌俏丽的丫鬟,细皮嫩肉,眼睛水灵灵的,真叫一个好看。 “哪儿来这么水灵的丫头,我怎么没见过?快过来叫我瞧瞧。”贾母稀罕的招来清澜,问了她的出身,得知是礼郡王妃的家生子儿,晓得是静芯身边得用的人。“真好一孩子!” “她不光是好孩子,还会打牌呢,人漂亮聪明,连我都打不过她。我就想着我在老祖宗这儿总是输,捞都捞不回来,得寻个帮手帮我。” 静芯便把清澜拉到身边儿来。 贾母一听她还会打牌,更高兴,张罗着鸳鸯也来,大家凑一起玩一玩。静芯又是输,清澜也输,不过牌路打得挺好。贾母满意她,还赏了钱给他,引得静芯和鸳鸯都闹着嫉妒。 贾母被哄得笑不拢嘴:“我就喜欢这丫头,恨不得天天叫她待在我身边。” “您要讨人,可没那么容易给呢,先赢了我这把!”静芯顺破下路,假装还不服输的样子,撺掇贾母再玩。她如此送人,比直接那样生硬的送更讨喜。 “你说的,不许耍赖。”贾母一听这话,立马来劲儿了,忙抓牌叫开始。 贾琏这时候随着贾赦过来请安,瞧她们玩得正乐呵,要退出来。 贾母叫道:“老大先回去,下午过来给我讲故事,昨儿个什么隋玉石的结局你还没说呢,昨儿晚上惦记一宿。琏儿你留下,快帮你媳妇儿瞧瞧牌,她这会子连人都要输干净了。” “输人?”贾琏凑过来,弯腰瞧了瞧静芯的牌,笑问,“你把自己赌出去了?” 众人都笑。 贾母哈哈直乐,“你媳妇儿谁敢要,我们可怕你上门凶巴巴的讨人,是清澜,这丫鬟我喜欢,你媳妇儿输急了,没钱,就要拿她作赌。” 静芯会没钱?贾母这话是有暗意的。 毕竟清澜是静芯的陪嫁丫鬟,又这么漂亮,其存在意义很显然。贾母这么问,也是想征求贾琏的意思。他若是对清澜有意,贾母自然不会夺孙儿所好。 清澜也懂了,垂眸咬着牙关,就等着琏二爷说出那关乎她命运的话来。若是有琏二爷发话,二奶奶断然不敢拦着。 “我身上没带钱,”贾琏指着腰间的这块,“倒有块玉。” 一句没,一句有,吊得清澜的心一会儿地狱一会儿天上。 静芯侧首瞧,“这是我爹送你的那块羊脂玉?” “对,怎好舍得。”贾琏浅浅一笑,漫不经心的目光丝毫没有施舍出一点点,落在清澜的身上。 一块玉,一个人,他选了玉,且连正眼都不曾看过自己。 清澜心沉到了底,彻底死心了,原不过就是她自作多情,存着妄念。 “哎呀,输了。”静芯丢了手里的牌,和桌上的牌混一起。 贾母高兴坏了,欢喜的收了人,名儿便不改了,也是为了显示对礼郡王府的尊重。清澜照理说是个二等,也因此特别提拔为一等,算是领了静芯这份儿难得的孝心。 “我们做小辈的时常有不周到的地方,她若能用心伺候您,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夫妻之幸。”贾琏撂下话,把贾母哄得开心了,就带着静芯回去。 清澜依从贾母的安排,随着鸳鸯去了新住处。这一路心沉到了谷底,说恨不敢有,后悔倒是有很多,却也没用了。以后在老太太身边儿,见的都是女人,她就算有什么妄念也都得断了。家里面倒还有一位宝二爷,天天粘着老太太。他年纪该到中用的时候了,但清澜根本看不上他。见多了琏二爷那样英俊有才且专情的人,谁还会去看宝二爷。倒宁肯有骨气,不嫁糟粕,伺候老太太一辈子。 静芯处置完清澜,松口气,开心的伸了个懒腰。 贾琏忙扶着她,让她小心一些。 “昨儿晚上她乱闯你书房,你竟然没气?搁在别人身上,你早打骂出去了,因何偏偏饶了清澜一马?”静芯见贾琏沉默,满嘴吃味道,“噢,我知道了,你见她好看就动心了。” “我若真赶她出去,今儿个你会闹这出?”贾琏一手背在身后,斜眸别有意味的看她 什么意思? 静芯起初没反应过来,仔细想想,方回过味儿来,静芯跺脚抓着贾琏的胳膊,一脸不爽,“你在故意惹我吃醋,对不对?” “我的芯儿吃醋的样子真好看。”贾琏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口气里带一种炫耀。 静芯无语凝噎。 千算万算,没料到自家夫君的肚子是黑的。 “二爷,门口来了一群人,有侍卫有衙差,就堵在荣府大门口。”婆子急忙忙传话,话中夹杂着很重的喘息声,可见有多急。 这厢话音才落,那边又有人捎话,“二爷,四皇子派人来了,就在后门,蒋大爷也在。” 这会儿,又来了个荣府正门看门的,递过来一帖子,回话道:“二爷,户部新任侍郎祁天来求见您。” 静芯十分紧张:“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先去见蒋子宁和四皇子的人就知道了。我猜这事儿八成和土豆有关,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先回去好好歇着,不用急。”贾琏安慰完静芯,便直奔后门的方向。 第109章 忍你很久了 贾琏到的时候,蒋子宁已独自拦下捎话的活儿,把四皇子的人先打发回去了。大皇子的人儿就在前门,四皇子的人早点走,避讳一些更好。 “户部年后刚提拔一名户部侍郎,叫祁天来。琏大哥你去福建视察的时候,该和他有过接触吧?”蒋子宁先引了话头。 贾琏:“有点印象。” “现在京城,大家都盛传说此人才高八斗,在种田方面也是个行家。”蒋子宁摸摸下巴,打量贾琏的眼色,“大家还赞他说是贾侯爷第二,但好在为人谦和,平易近人,比贾侯爷强一百倍。” 贾琏勾唇,笑了。 “你笑什么?你听到这话应该生气才对!”蒋子宁不解道。 “因为这种人生气?我不傻。”贾琏让蒋子宁赶紧直戳重点,别婆婆妈妈。 “听说去年,他在福建几个贫困地区无偿推广了马铃薯,几个村县都高产,当地农民对他感激不尽,要凑钱为他修一座庙。这位祁大人不愿意,大义凛然的表示他们只要自愿多交点粮税,充盈国库,就算是感谢他了。”蒋子宁接着小声对贾琏说,“这事儿在当地引起不小得轰动,大家都说祁大人心怀天下,实打实的对百姓好,正直凛然。” 贾琏听这话,不满地蹙眉起来。祁天来在福建种马铃薯?如果这真是去年秋天的事,那时候他正在福建,倒没听到一点儿风声,挺稀奇的。如果说贾琏没有刻意去了解这方面消息,他不知道不足为奇。但他可是到哪儿都有个职业习惯,先了解当地农作物种类,历年收成情况,米粮价格,以及预估当年的产量。当然凡事无绝对,福建那么大的地方,贾琏不可能每一处都了解到。不过祁天来这事儿搞得如此轰动,听不到风声就很怪了。 再有,祁天来如何弄得马铃薯种子?在马铃薯的种植方面,最开始是由他起头因军粮问题在西北开始的。北京这片儿,去年春天的时候,马铃薯种还是都由他控制的,如果有福建方面的人从京城地界购入大批种子,他不可能不知道。那种子就只有一种可能,是从西北弄过去的。从福建到西北,运输距离遥远且路途坎坷,在运输过程中产生的损耗量也是巨大的,那这批马铃薯种的造价必然会很高。花费如此价格高昂的人力物力去做这些,都不如直接发银子如去扶贫来得痛快实在。 再有,就是祁天来做这件事的花费来源,少说也得上万两银子。户部管着国库,祁天来如果动银子,贾琏管理的户部定然知晓,但户部去年根本没有这项花费。他弄种子的钱不是从朝廷这边要的,那就只能是他自掏腰包。祁天来家世一般,没有多厚的祖产给他挥霍万余两自掏腰包里,他会有这么大的牺牲精神?贾琏对此十分存疑。 贾琏想了个通透,对于祁天来上门的目的了然了,直接打发人去回绝祁天来。 蒋子宁表情有点夸张,张着一双亮眼,“嫉妒了,一定是嫉妒了,所以你不想见他!没想到你也有嫉妒别人的时候,哈哈哈……” “我嫉妒他什么,嫉妒他蠢?”贾琏好笑的斜睨他一眼,“你以后出门记得带脑子。” “啊?”蒋子宁挠挠头,确实不见贾琏是嫉妒生气的那种态度,“他现在在户部相当就顶了你以前的位置,还把你的起头搞起来的马铃薯功劳安在自己身上,你就不生气?” “他要是真肯为百姓解决温饱问题,我谢他都来不及。”贾琏漫不经心地放下手里的茶杯。 兴儿来报:“二爷,祁大人不肯走,非说要等你回来。” “你怎么回的?”贾琏抬眼问。 兴儿噗通跪地,自责道:“小的觉着得给祁大人留点面子,不好直接说二爷不见他,便随意扯了个理由,就说二爷出门去了,今儿个可能不回来。本来这就是婉拒的借口,搁谁听不出?他偏就此理由,不肯走了,直接问我您外出去哪儿了。我说二爷走的时候没交代,不知道在哪儿,他就说还要再等等,一旦您一会儿就回来呢。” 蒋子宁嗤笑:“这厮真不识抬举,我一个粗人都懂这话是回绝,他一个斯文人会不懂?非不要脸的在这死耗!” “随他吧,看他等多久。”贾琏冷淡一句。 兴儿应承,自编了个借口再去交代,就说连二奶奶也不知二爷的去向。贾侯爷我行我素的名声满京城皆知,兴儿这么回他们,倒没什么可疑处。 殊不知祁天来心里早就清楚,贾琏其实在家,就是不肯见他。从昨儿个晚上他的人监视贾琏回荣府之后,就再没见过他出来。什么出门,都是胡扯。但最憋气的是这事儿偷摸说不出口,他只能干咽下这口气。 事关他在户部扬名立万最紧要的罐关头,祁天来绝不退缩,他也不走,就干坐在荣府的厅堂内死等。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见到贾琏,要把他的目的说出来。只要说贾琏出来,他讲了这事儿,不管贾琏答不答应,对他来说都极为有利。 等了大概一个时辰,那几个陪着祁天来一块来的人都不耐烦了。这几人俱是大皇子派来,帮忙扶持祁天来的。说白了,就是用来给祁天来壮胆的。大皇子大概以为,只要派几个他身边得宠的人来,贾琏总会给面子,不会难为祁天来。 大皇子的人,贾琏在礼节上其实是没有理由拒绝。幸亏这几个人上门急,没有提前递帖子,那他就可以以不在家的借口回挡他们。就是不见,有能耐你们就派人来搜! 即便是大皇子亲自来。他也没那个胆量,无端叫人去搜查臣子的家。 蒋子宁竖起大拇指,赞叹贾琏的招数高。那厢就有又有人急得快跑断了腿儿,“大皇子来了,二爷,大皇子本人来了!” 兴儿第一次得见大皇子,脸上的畏惧未退,进门的时候双腿有点发软,直接给跪了。 大皇子的相貌与四皇子不同,一个人高马大,肃穆凶悍,一个斯文如玉,冷言深沉。乍看外表的话,的确是大皇子看起来更可怕一些。 “瞧你这出息,四皇子又不是没见过。” 兴儿咽了咽唾沫,已经未定的给主子赔罪。“人来了,就高声问您在哪儿,小的说您一大早儿出门,也不知去了哪儿,府里人都以为您去了庄子上。大皇子便吼小的,骂小的撒谎,说京郊的那几个庄子都找遍了,根本不见二爷的身影。大皇子还说,今儿个您若不出现,他就跟祁天来一样,就在这里等。” 堂堂皇子,竟然干出在臣子家等人这么自降身价的事儿。大皇子还挺聪明的,要说性子冲动,是真有点,但还不至于这么蠢。唯有一种可能,他和祁天来可能都知道他在家躲着,才会故意逼迫。 对方必然派人监视他了。 “二……二爷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让大皇子那般尊贵的人儿,就在荣禧堂那么等着吧。” “去知会大老爷二老爷,让他们去陪大皇子。”贾琏嘱咐兴儿一定要提醒他们注意,别把他在家的事儿谁抖落出去,否则整个荣府遭殃! 兴儿应承,忙先去找大老爷说明,二老爷那边则由大老爷解释震吓一番,自然不搞造次。 贾政挺惶恐地,他做官二十多年,都没有这么正经的在私下里见过大皇子。贾政觉得这是个机会,便巴巴地好生表现。 贾赦呵呵傻笑,看着他们,一边害怕把儿子骂了个遍,一边在脑子里构思情节。 “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那小子出门从来随性,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殿下,不如摆一桌小酒儿,下官叫几个歌伶给您唱两首新鲜的小曲儿听听?”贾赦忍不住问。 贾政暗中白一眼贾赦,心里骂他就知道吃喝女人,忙不迭的显摆自己的文雅,“还是游园作赋好,边聊边等。” 大皇子忍耐了一个贾赦,又来了一个贾政,再也忍不住了。啪的拍桌,大骂一声“贵府的贾侯爷好大的气派!”,便率先撩袍子走了。祁天来狠狠地瞪他们两眼,跟着去了,接着屋内其它随侍的太监等都呼啦啦地跟了出去。 贾赦贾政俱吓得腿软,俩人颠颠地跟着大皇子去了,眼看着大皇子所乘的马车消失在荣宁街的尽头。俩人才敢喘口大气,犹若死里逃生一般。 贾赦立刻开口怨贾政,“都是你刚才胡说什么,大皇子本来想听小曲儿的,你非搞吟诗作赋那套。看吧,惹得大皇子不高兴。” “明明是你提那些下流事,引得大皇子不快!”贾政不服气的反驳,“再有,今儿个的事儿全是你好儿子闯的祸!我看他做个侯爷,胆子飞上天了,连大皇子亲自上门,他都敢不见。” 贾赦狠狠白他一眼,冷哼,“这事儿不怪我儿子,你没看见么,是那个祁天来突然上门找茬。回绝了他,他竟还不甘心,搬了大皇子出来,好大的排场。这种时候,换做是你能出现么,能么?真出现了,还不得被那群人笑话,治个欺瞒之罪也有可能。撒谎就得撒到底,这点儿道理都不懂,哼!”怪不得你官做不长。 贾政一脸惊悚的望着贾赦。这都是什么狗屁道理?撒谎还要撒彻底……他真是疯了,竟然跟自己的大哥正经讲道理,完全是狗屁不通。 兄弟俩吵归吵,还是得一块儿奔去贾母那里给个交代。贾政到了后,见贾琏还没来,便是一肚子气。他气呼呼的和贾母告状,这个家非得被贾琏的狂傲鲁莽给毁了。 “本是就是婉拒祁天来,他非要掺一脚,怪得了谁。”贾赦不满地嘟囔道。 贾母觉得此事干系重大,阴沉着一张脸,别的暂且不说,只催人快去把贾琏叫来。 蒋子宁还没走,干坐在贾琏的书房,陪同之余闲喝茶。他对地中央摆放的那个木桶形状的东西很感兴趣。问贾琏,贾琏忙着写信,不怎么理会他。蒋子宁就自己摆弄琢磨,忽然发现来回抽压那把手,那边铁管子头就会喷水。 太有趣儿了! 蒋子宁来了兴致,把冲着门口的方向,这样水喷出来也不会弄脏贾琏的书房。蒋子宁兴奋地加快速度来回抽按,以自己最大的极限。 噗—— 管子突然受压,晃动了下,突然喷出许多水雾。 “啊……什么鬼东西!”贾政气急败坏的捂着裤裆,爆吼。 蒋子宁抬手一瞧有人,吓得忙松了手,颠颠地跑到贾琏身后躲着。 贾琏信写一半,停下笔,望过去。 门口的贾政,穿着一身浅青色的袍子,裤裆湿了一大片,此刻正捂着裆部气急败坏的大吼。 贾琏见贾政裤裆都湿透了,明显水量太大,不合常理。贾琏转眸朝那个初级喷雾器瞧,管子头上连接的喷头掉了。 贾琏走到门口往外往,果然见院中央的石板上躺着一个湿漉漉的铁喷头。这得多大的力气,这把喷头冲那么远。 贾琏侧首,有意斜眸瞪蒋子宁,让她赶紧去赔罪。 现在是早春时节,倒春寒,凉得很。下-体突然受到冲击,冰凉刺——那啥,而且还像尿了裤子一样,令贾政倍感难堪。 贾政还以为是贾琏干得,完事儿见他还摆出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气得几乎掉了牙。 “你……你……” 丫鬟知贾政来,奉茶过来,一进门看见二老爷的裤裆湿了,尴尬不知做何表情。忙低头摆了茶,匆匆退出。 贾政憋红了脸,伸手想跟那丫鬟解释,可人家啥也没说,自己解释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贾政的怒气混着尴尬攒到极致,正要冲爆发。 蒋子宁快步跑过来,突然对贾政重重行一礼,“世伯,子宁顽皮,知错了,给您赔罪!” 贾政一见蒋子宁在,怎么说是别人家的孩子,不好直接发火。被蒋子宁搀扶落座之后,贾琏已打发丫鬟们也将干衣服送了过来。 贾政本来还以为是贾琏干的事儿推蒋子宁顶罪,不过才看见蒋子宁发红的手心,痕迹刚好和那个木桶上的把手一致,贾政就没什么好说。 “罢了,你非故意,此事就算了吧。” “刚才丫鬟那么大声通报,你竟没听见?”贾政又有点怀疑。 贾琏提起木桶上的把手,来回抽拉,发出杂乱的响声。“刚才他玩儿这个,噪声大,估计是没听见,我在那边坐着也没听见。” “还好喷头飞偏了,不然——”贾琏看眼贾政的下半身,悠悠道,“二叔运气好。” 贾政刚消得的气,被贾琏的大实话给气跳起来,“你个混账,胡说什么呢,咒我?” “明明是在夸啊,琏大哥说您运气好。”蒋子宁再次赔罪,傻嘿嘿地冲贾政笑。 贾政闭上眼无奈地深吸口气,他已经被这俩孩子气得没话说。 贾琏打发蒋子宁:“你快回去吧,别叫你家老爷子等急了。和他说,我都知道了,心里有数。” 蒋子宁挑眉应了一声,巴不得快走。他心里清楚贾琏后面那句指的是四皇子,出去后,自然把话传了过去。 贾政却没听出什么不对来,本来他还以为出了这么大事儿,贾琏会的找四皇子帮忙。毕竟和大皇子对阵,那得找个条件相当的人俩帮衬才好自保。 没见到贾琏慌手慌脚的胆怯样儿,更没见他联系四皇子,贾政挺失望的,还白白来湿了裤裆,且干受了一回气。 贾政没好气地冲贾琏道:“你祖母要见你,你该不会架子大到连她也推辞?” “才刚有客不方便,这就去。”贾琏出了门,将信交代给兴儿,令其找人往西北跑一趟。 “西北?”贾政不解,却见贾连一副高傲的模样,也懒得开口问他,亲自把他带到了贾母跟前,故意添油加醋说是他亲自己去了,贾琏才会过来。 贾母竖大拇指‘夸’他:“你牛,连大皇子的面子都敢驳,是不是想我们一家子都给你陪葬!” 贾赦:“母亲,才刚不是解释了么,琏儿也是被逼无奈,都是被那个祁天来害得。” “你闭嘴!”贾母冲其怒道,转而望着贾琏,“平日你怎么任性,我们随你,都以为你是个有分寸的。再说你出息了,我们都跟着借光了。可今儿这事儿你做过了,怎么也该给个大皇子面子。咱们这样的人家,哪能和皇族对抗,特别是你已经辞官归家了!四皇子若瞧不上你,大皇子再被你得罪了,咱们家的后路便全被你给绝了!” “后路?原来的荣府就有后路了?”贾琏怒极反笑,反问贾母。 胡闹,你这是什么话?老太太不过是说几句话训你,你就闹脾气威胁我们!”贾政第一个不满。 “混账!”贾母也气,“再这样下去,荣府早晚会被你祸害没了!由衷你就给我滚,滚得远远地,别连累我们。” 贾琏冷着脸,“就因为今天的事儿,您就态度变化这么大,要赶走我的事您是认真得?” “够了你!还想威胁我?没用了,最好收起你狐假虎威这套!”贾母五官略有点扭曲,“事事迁就你,由着你去闹腾,你若真能有所成便也罢了。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给点脸就上天。而今已经丢了官,顶个空头侯爷在头上,还在哪儿耍派头,觉得自己很厉害!都在这时候了,你还敢四处得罪人,给府里惹祸招灾。你就是我们荣府的灾星!真以为你有点能耐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你不是喜欢你那些庄子么?好,都随你,你就去那地儿住,好好住一辈子。” 贾赦震惊地望着自个儿母亲,没想到素来慈祥的她今儿个把话说这么重。 贾赦慌了,忙去拉贾琏,劝他千万不要冲动,老太太正在气头上。 贾琏沉默不言,一直暗中望着贾母。 以前贾琏办事怪诞,她为此可没少忍他。今儿个因大皇子一个□□,贾母就把肚子里憋了很久的积怨全都撒出来。 “哼,做过户部尚书有什么用,丢了官还不是和那些小老百姓一样。你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众人都知道贾母气得不轻,以贾政为首,并着几个丫鬟婆子一块儿劝慰贾母,给她顺气。 贾母撒了火之后,心里就莫名的爽快,被大家众星捧月的这么一哄,气儿消得也快。她瞄一眼在那边沉默的贾琏,就当这孩子真被自己的给骂服贴了,心里一阵得意。 就在贾母享受着贾政奉茶的功夫,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淡定沉稳的男声。 “好。” 贾琏的声音不高,却有震彻众人耳际的效果。 就一个字,贾母听呆了,片刻反应过来的时候,恍若有一声巨雷在她耳边劈开,震得她两耳嗡嗡的。 “你刚才说什么?”贾赦恍惚看着贾琏。 “我会依从老祖宗的意思,搬到庄子上,滚得远点,再不回来讨您嫌。”贾 琏沉淡的话语笼罩着一层薄怒,音调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而最令人觉得心颤可怕的就是这点。 脸上毫无激动之色,显然是深思熟虑下的冷静决定。 那就不是气话! 贾琏是认真的! 贾母心里一颤,动了动嘴唇,她想说什么,但狠话她早已经撂下去了,此刻再说别的,那就是自打脸。贾母十分疼惜自己的面子,遂把话咽了回去。 “静芯是我妻子,自要跟着我。”贾琏把唯一该说交代的说清楚,冲贾母行了礼,便转身去了。 贾赦喊了两嗓子,去追贾琏。 贾政还在复杂的情绪一中,不知道自己该支持还是反对。贾琏撒手离家,他肯定是高兴。但悲哀的是,他还有把柄被贾琏拿捏在手里。一旦惹得礼郡王不快,那他就离要死的日子不远了。 不一会儿,贾赦呼哧呼哧跑回来,几乎急红了眼,“他真叫人忙活收拾东西,要搬走!” “什么!?”贾母站起身,“不过几句气话,这孩子非得胡闹,他这是要把我气死了啊!” 贾母大口喘着气儿,身体往后栽,好在丫鬟们都扶住了。 贾琏命人打点行李的同时,已经派人通知庄子上的人收拾房间。贾琏从接手庄子后,就一直对京郊数座庄子进行动工进行改造。其中小李庄有一处地方景致十分幽美,地方僻静,还与官道相连,交通也很便捷。早前这地方有几处旧屋,贾琏命人重新改造了一番,基本是从里到外全部翻新,且在屋内安置地龙,采光好,前后通风。冬不怕冷,夏不怕热。院中景致就地取材,与四周山水坏境和谐融为一体。出了门,便是一条碎石甬道,直通前面的小瀑布,河边建了水榭凉亭,以供欣赏之用。 正好静芯怀孕了,喜欢安静。 贾琏本就打算带着静芯来这儿赏春景,顺便好好安胎。 今儿个正好借着贾母的由头,倒是能立即搬出来了。 第110章 韬光养晦晦 贾母打发贾赦和邢夫人来做说客的时候,贾琏的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了。 邢夫人搀着静芯,问她身体情况。 贾赦则语重心长对贾琏道:“为和老太太怄一口气,你们就折腾出去会不会不太好?回头若被外头人骂不孝,可怎生好。” “谁敢传?再说是老太太叫滚的,我们只是孝顺的真滚了而已。”贾琏敷衍两句,从邢夫人手里接过静芯的胳膊。 静芯她是极愿意跟着贾琏去庄子上养胎,那里安静,人员简单,且没有府中这么多的麻烦。 “老太太要面儿,不是有意苛责你叫你滚的。你这就随我过去,好好给老太太磕头赔个不是,便没问题了。瞧你,何必小题大做,真闹得搬家,把老太太气疯了才甘心?再说静芯大着肚子跟你跑,根本不合适。京郊那地方能有好大夫么,一旦静芯身体不舒服,你上哪儿找人去!”贾赦一把拉住贾琏,叫他随自己去赔罪。 贾琏冷冷地抽手,道了声“不去”,便吩咐兴儿备好马车,这就带着妻子出门。 “琏儿,你疯了!你真敢现在走?以后还想进这个家门么?老太太对你一直极为疼爱,你今日若是伤了她的心,叫她以后如何对你关切喜欢?”贾赦略带悲情的呼唤着,口气里甚至有恳求的意思 大房好容易争气了,狠狠地踩在了二房的头上,如果这次贾琏真出走,那他们大房便就是彻底败了,老太太从今以后定然不会再正眼瞧大房。 诡异安静了一小会儿。 贾琏对贾赦道:“说完了?请容儿子告辞。” “老太太其实是舍不得你走,相信爹,别走。”贾赦突然拉住贾琏的手腕,直白的和他说明道。 “舍不得?难道这是老太太亲口对你说的?”贾琏讶异的扬眉望着贾赦。 贾赦尴尬地摇了摇头,表示他是看见老太太依依不舍得表情猜到的。 “是猜测,就没必要谈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留下来。一会儿要人滚,一会儿又要留人,主意变得这么快,把我当成什么了?”贾琏这便要走, 贾赦狠狠瞪他,无果,上手就扯住贾琏的袖子。贾琏另一只手正拉着静芯,突然又被贾赦拉着,身子打了个晃儿。 静芯也跟着晃了一下,幸亏贾琏及时甩开了贾赦的拉扯,搀扶住了她,不然真不知道能不能站稳。 晃身体的时候,静芯下意识的做护肚子的动作。这动作贾琏看了之后感到特别恼火,打发丰儿、梅果等先行伺候静芯离开,他则要在这跟贾赦好好理论理论。 贾赦也没料到自己一拉会出这样的危险,愣了愣,开始紧张了。此刻他仿佛看得见贾琏身上散发的浓浓煞气,连连退步躲避。 邢夫人也没想到自己刚和静芯松开手就碰见这种情况,担忧喊:“老爷!” 贾赦正害怕,听这一声脆喊,下了一哆嗦,面对贾琏时彻底没了底气。 “你干什么!”贾琏大迈步,犹若一阵狂风刮到贾赦跟前。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这小子要干什么?”贾赦接连往后退,“我……是不小心。琏儿,你们这么一走,留我们两个老的在府里有什么趣儿?没了你们撑腰,我和你继母在荣府的日子定然十分难熬。” “是为了考虑自己,才出手拦我的?”贾琏轻笑,把贾赦逼到了廊下的一根朱红主子上。 因贾琏说话声低,邢夫人在那边什么都没听到,在一边儿忙喊着让贾琏好好说话,放过他爹。 贾琏全当耳旁风,依旧是低头带着恼意俯视贾赦。 贾赦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就在距离自己一尺远的距离,紧张的反手抱着柱子,“我真没注意,我要是知道那么拉你一下差点会害到静芯,我死也不会去做。” “呵,事后诸葛。”贾琏斜睨一眼贾赦,忽然转身走了。 邢夫人还堵在门口的位置,看着贾琏气冲冲的直奔自己而来,忙侧身让开路。等他人走了,邢夫人才大大地松一口,跑去搀扶贾赦。 “放开!”贾赦嫌弃的甩开邢夫人的胳膊,抖了抖手指着他的鼻子,“瞧瞧你干的好事。” 邢夫人无辜极了,讶异不解看他,“老爷,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吧他们夫妻走得是老太太。说实话,明明就是老太太的话重了,什么滚啊的话都用上了,谁不知琏儿素日是个脸皮儿薄的,不经说。再有,琏儿好歹是个侯爷身份,有气派有面子的,她素日对二房老爷都不改说那些话,今儿个竟如此发狠,对咱们琏儿说这些有的没的来刺激人。什么忍不了了,她需要忍什么,好好享受子孙福就是。” 邢夫人便想想自己,嫁进荣府十几年了,忍了十几年了,多少嘲笑和谩骂她都全部吞下,也没怎么样。 “你闭嘴,不许你如此非议长辈,小心我撕烂你的嘴。”贾赦呵斥。 “啧啧,大老爷这会儿子硬气了,老太太发火叫琏儿滚的时候,怎不见出来说两句!”邢夫人以前靠着贾赦儿的时候,可不敢说这些话。现在她不怕了,她靠着儿子儿媳生活,做正妻做得有底气了,她自然不需要去忍着贾赦束缚,还能落得个清闲自在,少受一份儿闲气。 “老爷要我做的我也做了,琏儿是真不愿意留在这儿。” 邢夫人瞄一眼错愕的贾赦,他大概还在惊讶自己那番话。邢夫人轻松地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鬓角,高扬着脖子,转头对小鹊和小吉祥道:“打包好我的行李,叫辆马车,我也同琏儿他们一块儿住到庄子上去。哪能放心怀孕的儿媳妇儿一人在那,我得亲自照看才安心。” 小鹊小吉祥大喜,皆乐呵应承下,只要是二爷住的地方大鱼大肉肯定不缺。二人快步去办,巴不得现在就飞过去。 “混账,谁许你就、就这么去庄子上的?”贾赦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还是很不满的。放眼整个荣府,他也就能在自个儿媳妇儿跟前耍威风,谁知这女人竟也要脱离了他的掌控。 “老爷是不关心怀孕的儿媳了?” “我怎么不关心,她怀孕了我最高兴,还送了那么多贵重的扇面给他,我能不高兴?”贾赦气呼呼的辩解道。 “那我去帮忙照看儿媳,确保你们贾家香火延续,有什么不对?”邢夫人反问贾赦。 贾赦张了张嘴,吃惊地望着眼前邢夫人。 这女人长着一张脸白净的脸,五官小巧精致,不是乍看之下特别惊艳的美人,却是细看怎么都美的人儿。真奇怪了!平日里瞧着她这样,觉得挺没劲的,今儿个不知怎么,就瞧着她那双带着一股傲劲儿的眼睛,他全身上下就禁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邢夫人发现贾赦瞧自己的眼神儿有点怪,心里有点发虚,担心自己突然反抗贾赦,这厮接受不了会动手打自己。忙对贾赦行礼,带着人匆匆去了。 贾赦发呆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心里面竟然带着一种激动,飞奔到邢夫人的院儿。至于刚才的事儿,只要邢夫人道一句错,就一句,他肯定原谅,并且和她温存。贾赦还想着,前些日子逛街曾在一家古董店看到一直特别漂亮的凤钗,这就命人去买回来,他要送给邢夫人。 到了荣禧堂,贾赦就大咧咧的坐下来,喊着人上茶。不大会儿,秋桐端着茶上来了。 贾赦一把抓住秋桐。 秋桐略挣扎两下,便红着脸往贾赦怀里凑,“大老爷,您干嘛呢,好坏哦!” 平日秋桐这么会所话,贾琏只觉得兴致盎然。今儿个听了,鸡皮疙瘩一地,还有她身上有一股便宜的胭脂味儿,叫人闻得胃里直犯恶心。贾赦回想邢夫人今儿个的衣着,还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兰花香。若是在她肩窝闻上一口,只怕整个人都酥了。 贾赦一把甩开秋桐,问她:“你们太太呢?” ,赦说罢还故意往里屋瞧,口里大声喊着:“你出来!” “太太?”秋桐讶异,“太太已经收拾东西,乘车走了啊,老爷不知道?” “这么快?”贾赦惊跳起身,急忙忙在屋里转了一圈,转即叫人也收拾东西,特别嘱咐那些人要带上他的手稿。 不大会儿,西角门就出来一辆马车,出了京城,直奔小李庄方向。 贾母一直没好气的在花厅内等待,喝了一碗茶,又一碗茶。等的火气渐渐消了,贾母开始反思整件事情。这里面的确有自己口不择言之错,但贾琏这孩子自以为是、拿乔长辈也都是事实。任谁都知道她骂他滚那是气话,可偏偏贾琏就拿这话逼她。她抹不开面子承认,他就吃准了这点,给他自己行了方便。 贾母心里那个悔啊,她早就猜出贾琏嫌这个家累赘,不想留在这儿。奈何律法、风俗约束,他才不得不留下来。 她说什么不好,非要说那句话,一气之下竟然遂了他的心愿。 贾母气得真想打自己一嘴巴, 目前,贾母觉得自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贾赦夫妇身上,希望能发生奇迹,希望贾赦能拦得住他儿子。 贾母烦躁的又喝两口水,眼见着天快黑了,还是不见贾赦人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夫妻到底走没走,也不给我传个话儿。鸳鸯,你去问问。”贾母劳动鸳鸯的目的,就是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多重视这件事。也希望贾琏见了之后,能理解她的难处。 不多时,鸳鸯带着喘息声回来,“老太太,大房的人全走了。琏二爷和二奶奶从您这儿走以后,便坐车去了。之后大太太不知怎么,也跟去了。再之后,大老爷也跟着去了。” “什么!这是为什么?”贾母站起身,转即缓和了下自己的情绪,“老大夫妻追过去,应该是劝她们俩回来的。” 鸳鸯持不同意见,尴尬地对贾母解释,“不光是人走了,房里的丫鬟婆子和随身衣物都带走了。” “你是说老大夫妻带着人去的?”贾母颤了颤。 鸳鸯扶着她,抿嘴点了点头。贾母脑子里顿然爆开,眼前直冒火星子。 “快,快派人去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婆子应了,转身后又折回来,“奴婢们还不知琏二爷新住处在哪儿。” 贾母见那婆子巴巴地望着自己等答案,尴尬至极。转头望向鸳鸯,鸳鸯摇了摇头,小声对贾母表示,知情的人都已经随大房的人搬走了,留在府里的这些完全不了解情况。 贾母晃了晃,彻底疲软的栽倒在榻上,引得丫鬟们慌乱了,忙去找王夫人做主。 …… 贾琏修建的这座别苑,与中等富户人家的宅院面积差不多。有门房,会客、办公用的大前院,后面是三处景致风格不同的小院儿,连着后门的有一处花园,出了后门就是碎石路,通向那边的水榭和小瀑布。别苑正经的大门是冲着官道的方向,门口绿树成荫,官道上的人看不见,但站在宅院前的人却可看清管道上的情况。 静芯下了马车后,略做休息,就在贾琏的引领下参观了别苑,最后到了后头的小瀑布,静芯喜欢得紧。 “怎不把这处也圈进来,只是和后门连着一条小路?”静芯不解地问。 “你瞧野花深处立青墙,作何感想?这样放眼望过去,山山水水皆源于自然,才是赏野景的乐趣。” 静芯笑:“极是,我倒疏忽这个了,人工堆砌的园林家里就有,多一个也没趣儿。” 静芯采两朵野花,依偎在贾琏的怀里闻了闻。一股自然的芬芳,令人舒心。 不过俩人只享受了一小会儿安静,那头便接连传来邢夫人和贾赦到来的消息。 邢夫人来是贾琏意料之内的,因之前他和邢夫人提及过让静芯到别苑养胎的事儿,邢夫人是极力赞同,并且表示不放心,想亲自来照看静芯。 或许是贾琏当初和邢夫人协议的关系,邢夫人待静芯从没有作为婆婆的刁难,多是讨好。所以她能来北苑照顾静芯,贾琏很高兴。 至于贾赦,贾琏收敛嘴角,显然是一副不乐意的态度。 贾琏叫梅果带着邢夫人去他的新住处,然后对贾赦道:“老爷还是快回去吧,你声都不吭一下就来了,老祖宗若知道,定然会气恼。” “她本来就气恼,你给气得。再说了,我劝不回你,回去了也是挨她骂,倒不如跟着你在这住呢,落个轻松自在。”在这儿,他是唯一的一个老爷,辈分最大,日子必然过得舒坦。 “二爷,厨子和大夫都已经到了。小的都已经安排他们在西边的客房住下了。各庄子的管石门送来许多粮菜,都说要给二爷庆贺乔迁之喜。” “什么乔迁之喜,只是在这暂住,暂住!”贾赦不满地吹胡子纠正道。 “你回去吧。”贾琏无情地赶人道。 “不回去,凭什么你继母能在这,我就得走?就兴你疼媳妇儿,不许我也疼?我要留下来陪她!”贾赦无赖道。 贾琏无奈斜睨贾赦一眼,这后来的理由他倒是勉强可以接受。随即见兴儿欲言又止,命他直说无妨。 “四皇子打发了四位产婆一位女医过来,说送别的东西送未必能收,这几样料定二爷必收。”兴儿接着汇报道。 “嗯。”这个礼物的确合乎他的心意,本来一个大夫他是不放心的,正琢磨请产婆和女医,四皇子就先想到他前头了。人虽好些日子没见过了,但事儿办得很利索。 贾赦一听这话,惊讶看贾琏:“你和四皇子还有联系?他、他还巴结你?给你送礼?” “很奇怪么?” 贾赦见贾琏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更加惊讶。他拍自己脑袋一下,哎呦一声,突然哈哈乐起来。 “老太太还以为你混到今日这样,早就被四皇子给弃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一直深受四皇子器重。那这回地大皇子怎么回事?你干嘛非要得罪他?” “他想让祁天来上我这儿买马铃薯种。我若见了他们,不应,就是自私,不支持朝廷事业,我若应下,遂了他们的奸计,便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所以老太太这次叫我滚,我也并非是意气用事。正好趁着这出闹剧的东风,离开荣府,塑造个任性妄为的样儿,正好叫那些人找不到我。” 贾赦刚消化完贾琏这番话,禁不住赞叹自己儿子深谋远虑。便就听见贾琏重重放下茶杯,喊话:带进来!” 贾赦看见蒋子宁笑嘻嘻的进么了,够了勾手,身后带进来六个人,分别是俩侍卫押着一个百姓打扮的男人。 “只有两名?”贾琏怀疑问。 蒋子宁炸毛道:“就这两个,我办事儿你还不信?我兵分八路,荣府一正门两侧门四角门全都没放过。这俩蠢货,一个见你走了要通风报信,一个跟踪你到别苑就要折返,都被我抓个正着。” 贾琏见这俩人脸上有伤,估计蒋子宁审过了。“带走吧,你嫂子见不得血腥。” 蒋子宁明白,拍拍手,叫人把他们专门收押在他们军用的秘密监牢内。除非蒋子宁吭声,不然谁都没办法找到这俩人所在之处。 “主子是谁?”贾琏把亲自把茶递到蒋子宁跟前。 蒋子宁感激不尽,一边宝贝似得捧着茶喝,一边儿回道:“还能是谁的,祁天来呗。笨得很,害得我抓人太容易,都不觉得爽。” “注意大皇子的风声,接下来他肯定会为难我,还有,帮我把这封信递给靖丞相。” 蒋子宁应下,便骑马去了。 过了两日,祁天来果然坐不住了,再次造访荣府,依旧是等不来贾琏。而且这回得到的借口竟然还是和前一次一模一样,还是去了庄子上,不知道在哪一家。两次都用同样的借口,祁天来怎么可能会信。而且他派来监视贾琏的人都不见了,其中肯定有问题。 祁天来在荣府耗了一天,还是等不来贾琏,气得只好再去找北静王告状。北静王便带着他去见了大皇子。 大皇子早就气不过贾琏如此散漫的态度,一怒之下上达天听,呈报给了皇帝。 “父皇,户部侍郎几次三番登门拜访贾琏,都被他拒之门外,实在可气。” 靖英光纳闷的暗瞧大皇子一眼,垂头一声不吭。 皇帝本来很气恼贾琏的猖狂,不过他敏锐地发现丞相似乎有话,就问靖英光了态度。 靖英光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下‘他听到的消息’:贾家老太太生气打发走了贾琏,礼郡王也把他骂了,贾琏就带着媳妇儿去僻静地儿养胎去了。 “可是头一次祁天来去荣府的时候,分明他媳妇儿还在家。他回来接媳妇儿的时候,肯定会知道消息,就该回个话给我们。父皇,这厮竟丝毫没把儿臣看在眼里!” “礼郡王心疼女儿是出了名的,他对女婿严苛至极,贾琏因此走了没回复你们,不奇怪。”皇帝搓搓下巴笑道。 贾琏越是任性,越是优缺点,他就越喜欢这孩子。唯有不畏权贵的怪性儿,和皇子不和的情况,最为适合被他重用。相信他丢官这段时间,老四对他的态度也淡了,令他看透了这些皇子们的‘无情’,便只能信任于他。 再有,皇帝开始越来越怀疑大皇子,这次的出事儿,他不觉得贾琏如何,倒是越加觉得大儿子有问题。 “朕倒想起来了,你堂堂皇子,擅自唐突登门,协同户部大员去逼迫侯爷,成何体统!往大了说,这事儿就是蔑视皇权。” 大皇子没想到皇帝会突然转话锋到自己身上,吓得噗通跪地,顿时蔫成了茄子 “禁足一月,给朕回去好生反思!还有那个什么祁天来,他要是有能力在户部干,就好好干,跑去找贾琏做什么。你不是说他比贾琏跟厉害么,那他就凭自己的本是做出事儿来给朕瞧瞧!” …… 贾赦在庄子上住了几日之后,就爱上了这里。这里□□静了,没有京城府里时常冒出的麻烦,更没有吵吵闹闹家人们。他落笔一写,就思如泉涌。再有,就是他从邢夫人身上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好处。这感觉很奇妙,他头一次碰了二十五岁以上的身体,依旧感到激情四射,新鲜的了不得。 邢夫人平日没事儿就睡睡觉,拗不过贾赦的纠缠就陪他一会儿,再就是关心静芯的身体和饭食了。婆媳俩偶尔会再园子里一块走走,闲聊久了,竟真有了些感情。 打开春后,贾琏就闲不住了,首先是烟叶运输的问题,分别走旱水两路,往不同的地方送,特别是西北,运送量最大。贾琏一并叫负责运输的管事在西北就地买铺子建库房,成立个小农学堂分号。 上次西北一战,只是打败了蛮夷次强的部落。听说这次最强的部落蠢蠢欲动,几次派奸细去探查西北大营的军事情况。西北大将军张謇凌见势不妙,已经八百里加急呈奏给皇帝了。 军粮的问题老生常谈。祁天来很有信心解决,很快就提案呈奏给皇帝,且得到了皇帝的迅速批复。 皇上同意了。 第111章 祁天来失策 最近两天,祁天来发了疯似的寻找贾琏。 他先是费尽心机派探子到荣府,没得到答案。暴躁的狂踹一顿没用的属下后,祁天来决定更深一层打入敌人内部。他舍了身边最漂亮的通房,通过人伢子将其成功售卖到荣府。荣府现在没了当家做主的大房,只能让王夫人暂代管家。人是王夫人买回来的,瞧其温柔忠厚,便将她打发到宝玉身边伺候。谁知过了没几日,贾政突袭宝玉房间,竟瞧上了那丫鬟,跟王夫人讨要。 王夫人起初有怀疑,怕是那丫鬟狐狸媚子引诱贾政。 贾政却要死说不是如此,“这些日子你理我一下都不理,我要个人解闷如何?不愿意便罢了,何必绕着弯子暗讽我。” 王夫人见贾政恼了,心里更爽快,断然不愿把人给他。转头这件事儿不知怎么传到贾母的耳里。贾母早知道他们夫妻当初因为贾政提休妻的事闹生分了。王夫人呆呆木木不尽妻子敬丈夫之则,贾母自然要向着自己的小儿子。那丫鬟虽是王夫人挑选回来的,但花的可是荣府的钱,再者宝玉对这丫鬟还不太熟,讨回来很容易。贾母一句话下去,人便立刻到了贾政房里。 贾政而今闲暇在家,正有大把时间与她恩恩爱爱,如胶似漆。 王夫人心早凉了,既然贾母帮着贾政得到了人,她也没什么好说,随贾政去了。总归是个通房,下贱出身,碍不着什么。 这通房只用了短短两天的时间,便将贾政所有知情的事儿都套遍了。 祁天来听说他初次登门荣府的时候,贾琏的确在家,再一次气的心肝肺都疼。而探查的结果更令人不爽,贾家人真的不知道贾琏的去向。赔了个漂亮通房的而下场,竟然什么都没换来,这令祁天来感觉万分恼火。 祁天来现在就如捉奸的武大郎,有心无力。 思来想去,气急败坏的祁天来决计去找北静王求助。 北静王微微笑着,但笑意根本不达眼底,口上却客气地表示他真的考虑良久也没什么办法。 “大皇子因你的事被圣上禁足,我一个异姓王能有什么能耐?” “王爷太客气了,您英明不凡,目达耳通,这天下能有什么事儿能难为住王爷您呢!王爷,小的实在是山穷水尽,没法子对付那个癞皮□□,下官真心来跟您指教。” “噗,癞皮□□,你竟敢这样说贾侯爷。大家都说贾侯爷的皮相是一等一的好呢。他而今虽已有妻子,还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姑娘们晕了头,甚至愿意嫁给他做小。前段日子朝廷里还有一说法,说他光靠脸就能在皇上跟前办成事。你觉得你能斗过他么?单比脸,你就输了”北静王含笑讽刺道。 祁天来听了些话,更气不打一出来,握紧拳头发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辜负大皇子的希望,一定要这件事办成,从贾琏的手里弄到马铃薯种。 “只要能见到他,只要见到,他就没辙了。”祁天来恶狠狠道。 北静王见他真带着一份儿坚决气势,笑得十分开心,“也不是没有办法。你说的,他人现在不在,四处找都没有。那你就干脆带着人直接去小凌庄讨种便是。” “明抢?这不好吧,被皇上知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谁叫你去抢了,自然是买,很公平的按照市价买。庄子上的人若是还不同意,你就拿户部侍郎的官威震吓到他们同意为止。到时候钱货两讫,就算闹到朝廷上,也是咱们有理。正经花钱买了,还是为了百姓民生,谁会说什么?谁敢说什么?由不得他们造次!” 祁天来听得眼前一亮,忙鞠躬辞别北静王,麻利地换了官服,叫上一票人,派头十足地直奔小凌庄。 小凌庄田管事正带着自家奴仆在忙活着翻地。忽听来人要立马见自己,一裤腿的泥都不洗,急忙忙就过来拜见祁天来。 祁天来就照着北静王的伎俩,先来软的,问田管事要马铃薯种,“就按照市价付钱,高出一些也没关系。” 田管事讪讪地表示这事儿他做不了主,还得让侯爷定夺。 “你找得着你家侯爷么?”祁天来问。 田管事摇了摇头。 祁天来冷笑:“这就是了,连本馆都找不见的人,你们哪里会知道。现在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你们只要肯卖,就是为朝廷为百姓苍生做了一件好事。你家侯爷平日最在乎什么,最是个心系百姓,扶持贫农的好人儿。他若是知道此事,定然第一个站出来同我的。再者说,此事儿干系到朝廷的大计,谁会傻到挡朝廷的路?本来你们小凌庄的马铃薯种就过剩,卖给朝廷顺水推舟做了好事,对不对?” 田管事认真点头听着,但嘴上还是说一切得由琏二爷做主。 祁天来耐心耗尽,突然爆吼,吓得田管事一屁股跪在地上。 “你一个家奴,当自己什么身份,好大的架子!真当你本官此来是为了和你商量事儿的?这眼看就天暖,到了播种的季节。你自己就是种地的,该明白耽搁老百姓种地的结果会如何。你们马铃薯种本来就多,分些卖出去,根本不吃亏,你家侯爷回头知道了,保不齐还会赞美一通!再者说,但凡有点恻隐之心的人,都不会是你这个态度。这可是关系到民生根本的大问题,出了事儿,千千万万农民饿了肚子,这责任你能担得起么?说,今儿个你到底卖不卖?” “大人,我……”田管事十分为难,“可这是贾侯爷的庄子,只有贾侯爷发话了,奴才才能办啊!” “对牛弹琴,”祁天来拿出契约书,叫人按住田管事,逼其在上面按了手印。 田管事哭着拽祁天来的袍角。 祁天来哪里管这套,一脚踹开他,就大大方方的负手站在院中央,命令属下们快去搜。 “大人,东边没有!” “大人,北边也没有!” “大人,庄子的库房搜遍了,根本就没有马铃薯!” 祁天来大惊,“什么?” 田管事还哭着抹泪,还趴在地上不起来。 祁天来跑回来,恶狠狠瞪踢他一脚:“说,到底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侯爷带了人到小凌庄,早就把马铃薯种全运走了。”田管事担心被打,赶紧战战兢兢补充,“具体运哪儿去了,小的不知道,主子决定的事儿,从不让小的们多问。” 祁天来脸色骤然大变,他被贾琏给耍了! “不过小的听侯爷的贴身小厮兴儿——”田管事欲言又止,“罢了,隐隐约约的听不太准,若是错了,岂不害了大人。” 田管事的话有一丝希望!祁天来绝不可能放过,忙催促田管事说。 田管事犹豫不肯,表示自己听的模糊,若是传错话了被大人怪罪他可担不起。 “你尽管放心的说,到底做不做那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你无关。”祁天来当众对田管事承诺道。 田管事这才说了,“隐约听兴儿提到小康庄。” “小康庄?就是种烟的小康庄?”祁天来确认问。 田管事点点头。 祁天来犹豫片刻,恍然大悟。小康庄种烟,任谁都不会想到马铃薯的种子会屯放在那里。 祁天来立刻带人出发,前往小康庄。 田管事还维持着跪地的姿态,直到听人说祁天来真的已经出庄子了,原本颤颤巍巍的他突然冷静下来,被下人搀扶起身。 田管事打发众人都散了,转身去了庄子后头的柴房,那里面早有个小厮等候多时。 “人走了,你快去给侯爷报信。” 祁天来生怕此事拖长了有变数,亲自骑马,飞速奔向小康庄。 到了小康庄,祁天来就照之前那样软硬兼施对付钱管事。祁天来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用了软的,钱管事就痛快地答应了。“还是你识时务。” “大人,您看小的回头还要上下诸多打点,还要冒险受罪和琏二爷解释,保不齐会挨打看大夫,这……” 祁天来懂了,当即命人拿钱给钱管事。钱管事高兴地收下这几锭银子,特意翻面看了看,下印着祁家专用的记号。 钱管事随即拉着祁天来去里间,说起了悄悄话,“二爷前几天的确来过,好几车东西运到了后面的仓库。不过却神神秘秘的,不许小的参与,也不许庄子上的人帮忙。” 祁天来明白贾琏此举是为了保密,避免节外生枝。不过,还是被他查到了,蠢货!祁天来心情大好,高兴地名大家去搜查。 小康庄仓库特别多,因为烟草种植量大存储也需要空间,所以庄后足足有百余座仓库矗立。要想从这些巨大的仓库群内搜查几车土豆,很费功夫。 祁天来发现每个仓库都有锁,要挨个查看,就得开锁。问钱管事要,却被告知不在他手里,被贾琏没收了。 祁天来更加确信马铃薯种就在这里,随即便命人强行砸锁搜查。 随从们叮叮当当接连开了五间仓库,马铃薯种没找到,倒是被仓库里浓重的烟味儿呛得直咳嗽,有的甚至还流了眼泪。 大家士气涣散,行动速率显然下降。 祁天来急急地催,随行的二十几个人才勉强加快一点速度,却依旧是咳嗽声不断。 又砸了二十多个仓库,依旧是还没有找到。 祁天来骂自己运气太差,继续喊着大家加快速度。 “祁——大——人——好——兴——致。”男人的声音如整个冬天的冰凉,忽然来袭,惊得祁天来措手不及。 虽然这声音他足足有半年没有听到了,但祁天来立刻就认出这是贾琏的声。贾琏的声实在是太好辨认了,低沉略带磁性,混杂着年轻男子独有的朗朗声。 官场之上,多是中老年人,鲜少会有这样特别清朗的声音出现,祁天来自然听一边就记得清清楚楚。 果然,祁天来回头一瞧,真的是贾琏。 贾琏今天穿着藏蓝色祥云暗纹锦袍,嘴角挂着浅笑,款款踱步,眼睛里带着一股薄凉之意,一直在盯着他。祁天来下意识的不敢和他对视,便宜目光看向他身后,蒋子宁和京畿府尹兆辰也跟来了 “贾侯爷,好久不见,你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没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了呢。”祁天来讥讽道。 “祁大人哪里的话,我一个闲人,平日没事儿做自然要享受,正好媳妇儿怀孕了,陪着她在别苑住一住有何不可。” 祁天来很不满贾琏的解释,“你去别苑住保密什么?再有,我和大皇子那天拜访你的时候,你分明就在家,你为什么——” “我分明就在家?祁大人,这话你可得解释清楚,你因何那么肯定我就在家?”贾琏截话质问。 “好,就当你不在家,但你媳妇儿在家,这是你的贴身小厮亲口告诉我的。你接她走的时候,一定要回府吧,难道就没有人告诉你我和大皇子找过你?” “告诉过。”贾琏承认。 “我也就罢了,你竟对大皇子不敬,不给他一个回话,成何体统!” “我回了,正经写了一封信,交了上去。只是以我的身份递消息进宫有诸多不便,估计要审查一番方可通过。” 祁天来顿然气得没话说,“你——”明知道皇上忌讳皇子和大臣私交,贾琏却公然给太子送信,这分明就是在添乱。 贾琏口气和善的表示:“至于住别苑保密的事儿,的确是因为我个人原因。我不喜欢休息的时候,被一些阿猫阿狗的来打扰,再考虑到妻子怀孕,便出此下策以求安静,并非针对你一人。”他是针对包括祁天来在内的很多人。 一些阿猫阿狗?他分明是在暗讽辱骂自己!偏偏反驳回去,就相当于他承认自己就是那些阿猫阿狗。 祁天来发现自己是干受这些气发泄不出去,逼的心里十分闷度,俩家爆红如燃烧了一般。 “祁大人,我也有很多问题问你,你今儿个跑到我庄子这里干什么?”贾琏不紧不慢的走到一座库房前,伸手拨了拨那上面挂着的被砸坏的锁头,然后冷笑两声,转头望向京畿府兆辰。 兆辰额头早叠上了一层细汗。贾侯爷基恩人格忽悠他来庄子上,说有肉吃有好酒喝,还有怡红院的姑娘们陪侍,反正他就是没说会有祁天来这么一出。早知道这样,他今天怎么都不会来。祁天来那是谁?户部新上来的人物,在大皇子跟前说得上话的,大皇子甚至为他禁足一月,可见对其如何器重的。今儿个贾琏摆明是要找茬祁天来,但这样的人物他那里得罪的起。 兆辰锤头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这锁头怎么了呢?”贾琏眨下眼,口气轻佻,就好像是玩笑一般。 管事突然就痛哭流涕的跟贾琏赔错,要说事情经过,却欲言又止,害怕地看向祁天来。 祁天来先开口道,”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他不信任你,你活该。” “侯爷,小的冤枉啊,小的是被逼无奈。” 祁天来吃惊看钱管事,拿着契约给贾琏瞧,“分明是他同意之后,我才进来搜。” “侯爷!小的真冤枉啊!祁大人一进庄子,就威逼小的就范,把小的唤到里间,拿小的老母亲和妻儿威胁小的签字画押,小的不得不答应。他还拿钱贿赂小的,钱就在这。但小的绝不想背叛二爷,所以祁大人跟小的要钥匙的时候,小的死活没给,祁大人才叫人破锁搜查了。” 兆辰接过管事递来的钱,背面果然刻着祁府的印记。 “祁大人若是为朝廷办事,正大光明就好,因何要贿赂我属下?”贾琏接着质问祁天来。 祁天来急得不行,气呼呼指着反口咬自己的钱管事,抬脚就要踹,却被人强拉住了。祁天来发疯道:“你胡说,分明是你说钥匙被你家主子拿走了,你没有。” “祁大人,小的的确出身卑贱,但您也不能这样颠倒是非冤枉小的。仓库里烟叶每天都要开窗通风,小的没钥匙怎么行?此刻钥匙就在书房内挂着。” 祁天来张了张嘴,表情分外扭曲,好像是刚吞了一斤苍蝇一般。 “瞧瞧你的属下,手里还拿着石头斧头等着砸东西锁头呢。”贾琏讽刺。 那些随从听此话,慌忙丢了手里的东西 祁天来气得发疯,却很紧张现在这情况,忙对兆辰解释,“因为我一时联系不上贾侯爷,事情又关系到民生,十分紧急。我便决定先与管事商量,本以为他深明大义,却没想到是个受人指使的混账!” 祁天来见大家都沉默,好像自己说的是错的,立刻道:“若是圣上知道你们为了这几颗马铃薯种难为朝廷,一定会很不开心。贾侯爷,你忠君爱民的劲儿哪去了?” “马铃薯种我愿意献,且是白送的,一分钱我都不要。”贾琏不急不缓地先说一句,“但是某位户部侍郎现在的行径是在太卑劣,坏到令我反胃的程度,所以我现在不愿意了。叫你们户部换个人,换任何人来,我都会考虑。”贾琏冲着祁天来轻笑一声,这回儿他摊上事儿了。 他以为他逼自己献出马铃薯种,怎么都能占便宜?呵,拿民生国家压他,就以为万无一失? 祁天来听到这些话,脸狰狞的要撕裂一般。贾琏要免费捐马铃薯种!这就显示了他的胸怀,表了他支持国家的忠心。而他擅闯人家庄园被抓现行,逼人家捐赠还有强行砸仓库锁头的事儿,立刻全变成了猥琐、小气、阴险且充满算计的行径。此事若传到皇帝耳里,他后半晌恐怕便没有落好的机会了。 怕什么来什么。 贾琏转头望着兆辰,“兆大人,我要告祁天来搞擅闯民宅,偷盗强抢他人财物。” “啊?”兆辰脑子空白了。 “怎么,兆大人不接?”贾琏顿了顿,“那我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兆辰忙拉着贾琏:“接,我接!”另想办法?就贾琏那办法,懂不懂就告状到皇帝跟前,他可不敢冒险、好。 祁天来激动对兆辰道:“此事完全是他血口喷人!我一个堂堂户部侍郎的话,和一个奴隶相比,哪个说话更可信?再者说,我这里还有和他刚刚签约的契书。” “契书?呵,可巧。且不说契书是在你威逼下签订的,就算是他们自愿签订,你也没资格在本侯庄子上撒野。本侯的家奴少说有千人,他们随便谁和外人签了契书,就可凭此对我的庄子胡作非为,那我以后还活不活了?譬如你买兆大人家的房子,却和他的家奴签订购房契书,有用么?”贾琏挑眉,用重音对祁天来强调,“最后和你说一句,庄子主人是我!” 祁天来脸色惨白,彻底慌了,“我是为——” “没心情听,先走了。”贾琏转身要去。 祁天来愣了愣,转转眼珠子,低头快步走,也想走。 蒋子宁示意随行兵士并列上前,挡住了祁天来的去路。 蒋子宁看向兆辰,看他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 “来人,把……把户部侍郎暂且押解回京,待我理清案情,如实禀告皇帝后,再做定夺。”兆辰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临走前,兆辰颠颠跑到贾琏跟前,求爹告祖宗地对贾琏哀叹:“以后别请我吃饭,都是麻烦!” 贾琏呵呵笑两声,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兆辰。 “这是什么?” “兆大人的心上好,贝西赤的亲笔手稿。” “啊?你弄到了!”兆辰惊喜的小心翼翼地把纸张展开,打眼看着上面的字,字体随性洒脱,且带着一股慵懒的味道,全然不被世俗规则束缚。果然是高人,高人! “东西不错,我收了,但这次的事儿和你没完,祁天来可是大皇子的人!” 贾琏:“说弃就弃。” 兆辰想想也是,又瞪一眼贾琏,还是作出了“我到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认识你这么个人”的表情,不大爽快的去了。 贾琏顺便视察了小康庄剩余的存烟,“剩这么多?” “照着二爷的吩咐,将运放各处地方的烟叶全都发出去了。去年丰收,小的们也没想到会剩下这么多。” “便再分出一半,发往西北。”贾琏道。 管事不解,为什么琏二爷分配的如此不均匀,单单西北一处地方几乎分走了大半产出的烟叶。余下的那些才在全国各地分派,有的地区派发量远远不及西北的零头。 贾琏接着对管事吩咐:“今年小康庄都不能种烟,大概会和小凌庄一样,种一些新品种。对了,留一块最好的良田给我,可种水稻的,大概二三十亩,我另外有用。还有一要求,这块地周围不要有种其它稻子。最好是独立的一块。” 管事纳闷的应承。 贾琏离开小康庄,就直奔码头,今天有个好消息。夏签若非是祁天来搅事儿,他早就飞奔去码头了。 有两位传教士,从保罗口中听说了中国有一位贵族需求的一些外面国家带的蔬菜和粮食,就趁着坐船来中国传教的机会,顺便带了很多种子。传教也是需要花费钱的,如果此行能给他们带来收入,他们就可以在中国呆的更久一些了了。另外,他们还根据贾琏留给保罗和杰克的图片中,找到了番茄。 两位传教士到了京城之后,就托人保罗的介绍信交到荣府,辗转三天,才到贾琏手中。 贾琏早已经迫不及待了,坐车嫌慢,几番催促车夫要快,弄得车夫都快以为自家琏二爷突然被什么唠叨婆子附身了。 马车行驶好好地,突然急刹,停了。 兴儿伸脖子往外探查,回头问贾琏“二爷,前头有一辆豪华马车挡着路,瞧着该是个人物,咱们怎么办?” 贾琏正着急想像着那两位传教士除了带番茄还有多少品种。忽听有人拦路,火气倏地就从心底腾起。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跳下了马车,冲对面喊:“什么人?因何挡着路,有事请靠边停,别再路中央碍事。再作停留,休怪老子烧了你的车。” “哈哈哈,贾侯爷好猴急的脾气,以前可没不见过您这样呢。”一张俊朗的容颜从车内钻出。 贾琏见是北静王,更烦了,蹙眉道:“你堵着路做什么?” “我来恭喜侯爷啊,斗败了祁天来。” 贾琏愣了下,转而警惕地眯起眼睛,望着北静王。怪不得祁天来突然跑到他庄子上干蠢事,原来是北静王撺掇的。幸好他提早料到祁天来会不甘心,以防意外,在每个庄子都做过交代了。 北静王不紧不慢的下了车,踱步道贾琏身边,对其耳朵小声嘀咕道:“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一举就将祁天来给灭了。放心,回头再朝堂上,我会帮你好好参他一本。” 北静王手里累捏着一个酥饼。说这话的时候,很配合的把酥饼握在手心,捏了个粉碎,一松手,酥皮渣渣落满地。 贾琏吃惊地看着地上的渣,蹙起眉头。 北静王轻笑,发现这厮的表情很有趣儿,他竟然在吃惊害怕,果然,他这招自毁棋子的把戏,令贾琏也畏惧不已了。 “这酥饼在哪儿弄得?家里?你家厨子不错啊,竟然可以做这么酥的东西,从里到外都酥,一捏全碎了。”贾琏蹲在地上,拾起一块酥皮查看,“王爷,你可知道做酥饼要酥最重要的关键是什么么?” 北静王愣住,一脸发懵的看着贾琏。 第112章 置死而后生 “油酥。”贾琏自问自答道。 北静王觉得贾琏装傻充愣,定然是另有居心。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沉着应对。 “高精面粉和优质油是决定油酥关键,猪油、菜籽油、豆油和花生油……”贾琏从面粉开始讲起,从品种差别到制作工艺,从养猪讲到种大豆关键,贾琏都一一描述了一遍,甚至连如何通过猪粪来鉴别猪是否健康都讲了。 水溶听得差点吐了,还是忍着。他之所以如此,就是想以不变应万变,看看贾琏最后到底要干什么。 “别看只是区区一个酥饼,却蕴含了许多智慧和辛苦在里面,以后——”贾琏凝重地看向水溶,“别浪费!” 水溶心头一震,此刻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他忍受完全听不懂的痛苦到现在,原来对方只是要跟他说一句“别浪费”。 水溶深吸口气,缓和情绪,不然他真怕自己一拳揍过去。世上怎么会有贾琏这么奇怪的人!老天爷不开眼! 贾琏突然冷冷地瞥向北静王的车夫,“你,以后懂事点,停车靠路边,别占道。” 车夫恍惚了下,看眼自家王爷,敷衍的冲贾琏点头。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让路。”兴儿冲那车夫喊道。 车夫看自家王爷的眼色,王爷好像自己在琢磨什么,根本不愿搭理他。车夫受到贾侯爷冷箭一般的注视,实在挺不住,默默移了马车。 贾琏见了传教士,果然得到一袋番茄种子,还有角瓜、南瓜、菠菜、葡萄等等种子。最令贾琏惊喜的是这两位传教士竟然带来了几十粒橡胶种子。俩人去年曾在美洲传教,因为早前有那位保罗先生的提醒,两位传教士不管走到哪儿,只要看到有用且奇特的东西,都会收集起来,准备给贾琏这位中国的贵族。他们知道,只有准备更多的种类,才会给自己带来更多金钱上的惊喜。 最终贾琏以五千金的价格,购买了这些种子。传教士很满意这个结果,不过他们要在中国传教,不方便四处走得时候带着这么多钱,就托付贾琏帮忙代为收着。 贾琏建议他们二人将钱存到钱庄去,并自愿做翻译,帮他们解决了沟通上的问题。 北静王鼓着一肚子气进京,正烦躁至极的时候,隔着窗看见大街上的贾琏正和两名传教士打得火热。心下觉得奇怪,便命人去调查此事。 贾琏出了钱庄之后,便和两位传教士分别。北静王派的小厮假装去钱庄存钱的路人,凑到他们三人身边儿偷听。叽里呱啦说一些奇怪的话,他竟连一句都没听懂。 小厮苦哈哈的跑去跟北静王汇报,最后落了个跟踪贾琏的差事。也对,那俩传教士沟通不了,也就只能跟着贾侯爷找线索。 出了城行驶一段路之后,贾琏的马车速度就放缓了。自被祁天来的人盯梢之后,贾琏在这方面吃了教训,那会让人第二次钻了空子。 “去老庄”。 老庄一处坐落在京郊,却偏偏七拐八弯有些偏僻的地方,那里附近有许多林子,乍一瞧有些阴森森的,被森林包围的村里住的都是荣府的佃户。外人一进,就特别显眼。贾琏的马车从村子里问问行驶过了之后,便有北静王府的小厮骑马过来。 刚进庄子,村头铁匠铺的刀疤汉子就泼出一桶热水。小厮吱哇乱叫一通,骂刀疤汉子没长眼。刀疤汉不服气,把小厮从来马上拉下来仔细理论。热水不是特别烫人,现在是早春时节,泼在小厮身上热了一会儿就开始凉的叫人如坠地狱。小厮一边难受一边挣脱了刀疤汉的拉扯,急忙忙上马去追。追到村那头,还是不见贾琏马车的身影,倒是地上的车辙印显示他往林子那边走了。 小厮毫不犹豫的骑马跟了过去…… 片刻后,贾琏的马车从一户村民家驶出,折返回去。 各类新种子已经运到了小康庄,种子一路走水路过来的,难免有些潮。贾琏发动庄子上的女人们,进行筛种。瘪的坏的发霉的一律剔除,余下完好的,都放在温热的炕头上去水汽,以保持干燥。 头一批打算杂交的雄性不育系稻种也已经从小凌庄运来。贾琏看过钱管事所选定的地之后,便在天黑前赶回了别苑。 邢夫人正和静芯话家常,听说贾琏回来了,自觉让位离开,偏偏这时候贾赦过来捣乱。 贾赦拿着一沓子手稿给贾琏瞧,“好不好?” “我还没看。”贾琏看了下手稿的厚度,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你快看,明早给我答复。” “明天没空。” “那就后天。” “后天林妹妹生辰。”贾琏挑眉望着贾赦。 “啊,这样啊,那就等大后天。”贾赦搓搓下巴,执拗道,“反正你得给我看完了,提提意见。” 静芯觉得有趣儿,伸手拿来瞧几页,便上瘾了,说好看。 贾赦挺高兴的,直夸静芯有眼光。 “哪有儿媳妇儿当面说公公不好的。”贾琏撩一句风凉话,也不管贾赦表情如何尴尬,继续跟邢夫人聊天,仔细问问静芯今天的情况。 “请了平安脉,身体无事,你就放心吧。”邢夫人笑容满面,冲贾赦道,“瞧瞧你儿子多疼媳妇儿,一日不过问便不安心。可老爷呢,十年都不曾过问我一句。” 贾赦望着面色红润的妻子,起誓保证道:“你若是怀了,我保证比他更好。” “尽是些白哄人开心的话。我都多大了,年轻的时候不见肚子争气过,老了更不可能。”邢夫人笑骂贾赦一通,便红着脸赶紧拉着贾赦告辞。万不能叫这个老不休继续在他们小夫妻跟前赖着,回头指不定会说出什么不知羞鬼话来。 “好儿媳,你看完了记得告诉我。”贾赦临走前抛出一句,这才依依不舍去了。 静芯继续翻看手稿,一张接着一张。 贾琏端红豆汤给她,瞧她看得入神,就跟着瞟两眼,也没什么稀奇处,不过是讲隋玉石家破后如何励志的故事。 到了夜间休息的时候,静芯还在看,撒娇求贾琏再让她多看两页。 贾琏没收手稿,“早点睡,熬夜对身体不好,特别是你还有了身孕。东西就在那儿,明儿个再看就是。” 静芯冲贾琏吐了下舌头,算是赔错了。她高高兴兴躺下,和贾琏浅聊了几句种子的事儿,便都觉得乏了,俩人的呼吸渐渐放缓了。 而此时,皇帝刚接到祁天来的案子,正为此事恼怒,全然没有睡意。 京畿府尹兆辰就是条泥鳅,处事圆滑,自保能力技高一筹。他在奏折中陈述案情经过之后,不论对错,不担责任,一切请皇上判断定夺。 皇帝认定是祁天来心怀不轨,可又觉得他好歹是个正常人,不应该干这么蠢的事。一丝丝怀疑,令皇帝连夜命人去了解案件经过。 到了第二日,各方调查都已经确实。 祁天来果然是个蠢货,穿着眨眼的官服出现在贾琏明下的庄子上,趁着主子不在,威逼利诱管事签契书,企图以此为凭据摆脱强抢人家家财的罪名。他看上贾琏的东西,却和别人签契约,凭此就能够名正言顺了?何其可笑! 贾琏则表现的落落大方,甚至愿意免费将马铃薯种提供给朝廷。这可是实打实的舍利为国为民,如此大无畏的精神值得褒奖。相比之下,祁天来的嘴脸太过丑恶,以小人之心忖度他人,逼迫设计陷害,甚为朝廷命官带头违法乱纪,且几次三番羞辱御封侯爷。 皇上暴怒,亲自审问祁天来,将其狠狠痛批一顿,论罪处以徒刑。 “皇上,臣知罪,臣求皇上能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臣那般焦急地逼迫贾侯爷,实属无奈之举,南边春种眼看就要开始,若是臣再不弄到土豆种……” “闭嘴!你胆敢在坑一声,朕叫你和你的家人都在地下团聚。” 祁天来立刻噤声,牙齿咬着唇,伴着紧绷绷得身体对皇帝保持俯首磕头的状态。他这次是彻底玩完了。 祁天来很后悔和贾琏斗。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维持着呆瓜傻跪样子僵在那里,干等着门口的侍卫奉命把他拖走。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一定会离贾琏远远地,有多远就多远。那就是个瘟神,谁靠近他谁倒霉。 “来人,拉出去先打四十大板。”皇帝下令完,就挺着胸膛往前走,因为皇帝的龙椅在两个玉石阶的上面,往下走的时候,皇帝突然脚下踩空,身子前倾,眼看就要摔倒。太监们都站在十步开外,瞧见这情形急忙忙去补救,却已经来不及了。 忽一身影划过,噗通一声,接着就有身体撞击的闷声传出来。 皇上身底下压着的人正是祁天来。 众太监把皇帝小心翼翼地扶起来,被皇帝压在下面的祁天来连动都没动。他头朝地,而且脸正好卡在玉石阶上。刚才他摔那一下子声音很大,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落地之中的皇帝也听得很清楚。 “祁天来,”皇帝瞧他这模样,担心他是不是把脸摔烂了。 祁天来冷吸一口气,还是隐忍着爬起身来,依旧跪在皇帝跟前,老老实实的。 有血滴在了地上。 皇帝命祁天来抬头,见他鼻梁磕破了,且有鼻血一直往下留,那血感觉像是两条红泉眼似得,源源不断的流出,都蔓延到祁天来的嘴边了,令人看着十分惊心。 “祁天来,你这是做什么?”皇帝刚刚对他下了惩罚,几乎要了他全家的命。 “罪臣刚才见皇上要倒,只是本能的向前扑,没多想什么。这天下苍生,百姓福祉,全都只靠着皇上……臣贱命一条,磕了碰了或是摔死,没什么大不了,但皇上万万不能有事,皇上日理万机,耽误一刻,便是天下百姓的损失……” 祁天来接着又一番泪流满面,发自肺腑的马屁话,深深地令皇帝感动了。 说句更直白的,祁天来就是走狗|屎运,就因为这一扑救驾,流着鼻血不耽误吹嘘拍马屁,叫皇上心里十分舒坦,且以救驾有功为名,功过相抵,就这么随意的撤了祁天来之前的惩罚。 “你对贾琏做的事,朕还是会在心里给你记上一笔,以后切记不要再做此等蠢事,否则双倍惩罚,三代不得出仕。”皇帝如此说,也只是为了给贾琏一个交代罢了。 祁天来忙发誓做了保证。 皇帝喜爱上了祁天来的“本能”,认定他效忠君主,这之后冷了他几日之后,便十分宠信他。祁天来本就是得志便猖狂,而今他正得势,自然耍起了派头,到处挑三拣四,特别是对京畿府尹兆辰,几乎是见面就要刁难讽刺。 兆辰不改圆滑的个性,客客气气的解释了自己的难处,便跟祁天来赔了罪。 祁天来觉得他这人太容易服软,没趣儿,还是觉得贾琏更有挑战性,偏偏皇帝不许他再惹贾琏。 当初贾侯爷的盛宠也不过如此,却没见他如此挑拣过别人,而且嘴上还尖酸刻薄,侮辱人,无事找茬。贾侯爷充其量就是性子冷淡,不爱搭理人罢了,却一心一意坚持他自己的事儿。只要你不去碍着他,他什么都不会管的。但祁天来完全不一样,爱炫耀,爱骂人,叫人白为他干活,还得挨着他的骂;转头对比他级别高的人,又是另一副嘴脸,温柔地跟个小白兔似得,最甜的跟蜜蜂屁股似得,八面玲珑的讨巧。反差之巨大,真真看了叫人觉得恶心。而且贾侯爷则一直表里如一,不论对上对下,都是一颗冷淡心。他就是不做官的时候,也一样如此,从未改变。如此真性情的人,难能可贵。 忽然之间,好想念贾侯爷,怎么办? 朝中众大臣不知因何,突然间都心向一处,刮起了赞美回忆起贾琏的好之风气,甚至人人都希望贾琏能回来。大概唯有他,能治一治祁天来这只发狂的臭虫。 一时间,呈报复用贾琏的奏折堆积如山。搞得皇帝一看到贾琏二字,脑仁儿都疼。 皇上多疑的性子那是数十年如一日,这次大家集体上报复用贾琏,皇帝的疑心病就又开始了。 皇帝几经仔细了解之下,却得知贾琏已经整一月没回京走动了,他一直住在自家别苑陪着媳妇儿养胎,皇帝这才安下心来。接着,他听说贾赦夫妻也跟去了,也一直没回来过。荣府那边儿倒是有点动静,还真有个人四处走动,却是荣府老二,名叫贾政的。皇帝听这名儿有点耳熟,后来想起来了,前些日子这贾政还闹腾些事儿,主动辞官了。看来他是心不安分,还想回来做官。 皇帝的确念着贾琏的好,不过他主动辞官的事儿,还是很令他介意。他也不信了,没了贾琏,他的户部就玩不转。就赌这口气! 马铃薯种的事儿,祁天来彻底吃了个大亏,被贾琏随手一玩儿就被打发的屁股精光了。由此事可知彼此的差距,祁天来决定暂时对贾琏韬光养晦,等待日后再战, 祁天来不是真傻子,他明白他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完全是走好运。但皇帝是不会天天的跌倒让自己捡便宜。祁天来觉得自己还是要务实,要在皇上跟前建功立业。遂大力执行他之前的计划,在全国范围全面推广高产马铃薯。 北静王见祁天来看起来还有用,还一直温和的对他好。祁天来至始至终都没察觉出异样,甚至还觉得自己不争气,有愧于北静王,故此更为敬重仰慕他。。 贾琏往全国各地运送烟叶的同时,顺便将他撰写的基础手册分发到各地小农学堂去。 四月,春意盎然,正是播种的好时节。西红柿,角瓜,南瓜等等都已播种下去。至于杂交水稻,依旧是保持大面积的繁殖田,制种田今年开始尝试,进行小批量试验。贾琏会将所有搜集来的稻种,分别与不育系进行杂交,看看那一种效果更好。种植技术方面比较简单,一排不育系,一排正常稻苗,相间种植,花粉借助风力传送给不育系,使得不育系得到正常花粉结实,便就得到是杂交水稻种子了。 但最令贾琏担忧的不是他的杂交水稻,也不是那些他刚刚引进的新品种,最叫人焦心的反而是已经开始全国化推广的马铃薯。 贾琏曾一再强调,马铃薯不宜连种。只怕还是有些农户因为家中田地有限,又或是不曾把小农学堂所宣传的信息当回事,便就不走心的在同一块土地上连种马铃薯。 小农学堂现在是非官方部门,力量有限,而且那些居住地偏远地区的人,有自己的一套根深蒂固的想法,除非有官方强制性宣传,否则并不好用。 马铃薯如果连坐,必定减产,且容易患蚜虫病。 而且今年从早春开始就雨水多,似乎预示着什么,令人很不安心。烟叶的种植并没有停,这次改在小凌庄轮种。但将来如果病虫害爆发,只靠这玩意儿解决问题,根本不够。 在喷洒药物的器具方面,慕班一直在改造。只是压力喷洒的机关不太灵光,使用几次就会出问题,慕班还在着力于去改造这个。 贾琏觉得橡胶将非常有助于慕班研究器具,故对橡胶的种植很重视,派了几个庄子里最出挑聪明的年轻人,再三嘱咐,才令他们将橡胶种引入了福建荔枝园。 当然,贾琏不能单靠这几棵种子发芽来解决问题。海外收购的方面,还在继续。 …… 春种之后,宫里突然发生一件怪事。贾琏鱼塘提供的锦鲤,刚刚在放养一天之后,就全部翻白死了。 此事叫一大早游园的太后惊到了,觉得不吉利。皇后等人就把过错推在了鲤鱼身上,说是鲤鱼送进宫的时候就带病带伤。太后因此得到了安慰,而皇帝为表孝顺,自然要处置一下罪魁祸首。 因祁天来的事儿,皇帝对贾琏心存愧疚,所以这次锦鲤的事儿他没有重罚,只是停用了贾琏所有供应到宫中的东西。 宫廷方面的突然停用,令小枣庄的肉类鱼类产出过剩。遵循养殖密度不易过大的原则,出栏猪、牛等还有鱼类都无处安放了。 第113章 圆圆的烤炉 小枣庄以后该如何安排,令天田管事万分人着急。他真是急得火烧屁股,几次三番请求琏二爷,却不见自家主子为此上过心,反而心情很好的叫人在小枣庄附近垒石头。 本来田管事以为自家二爷是在着忙建猪舍,可等那石头房子初具形状的时候,田管事就发现不对。‘房子’被石头垒成了圆形,上下两层都有半月形的开口,下面的相对比较大一些。 这样的小圆房子一共建了能有百余个,一排排矗立在刚刚搭建好的高墙之中,乍看起来很诡异。 此物有莫名的熟悉感,但田管事因为火太大的关系,脑子不好用了,只觉得这玩意儿很像人百年后的奢华住所。 田管事觉得要是站在墙头上远望,这些那就跟坟墓一样一样的。他天天急得都快自己烧着了,每次候着脸皮去别苑叨扰琏二爷,结果还来不及没张口问,就被二爷接连串的问题给打回来。无非就是问这些‘坟头’进度怎么样,盖了多少个,然后打发他快去催一催之类。 侯爷毕竟是侯爷,就算是自家侯爷,田管事也不敢随便造次。可是他每次都被琏二爷这么给打发了,急得人嗓门自直冒火,已经快嘶哑的说不出话了。 田管事今日重下定决心,一定一定要问清楚,好好催一催琏二爷。 …… 田管事刚到了别苑,听说琏二爷进京了,又是一顿泄气。这回坐都坐不住了,跺着脚,不顾形象的蹲在院里等他回来。 贾琏回京先去的林府。 而今林如海是武英殿大学士,时常伴驾皇帝左右,辅佐皇帝管理朝堂政务,他和另外几位大学士可谓是最能左右圣意之人。 林如海听说贾琏来了,整个人焕发热情,忙邀他进屋落座,浅聊几句之后,便引他见她姑母贾敏。贾敏十分欢喜,问候贾连诸多方面,最后还是忍不住提了提贾母。贾琏猜出她要说什么,笑着冲其轻轻摇了下头。 贾敏便识趣儿的不提那茬,让林如海好生招待她侄儿。 林如海命人上了好酒好菜,连他刚刚淘来的百年陈酿也舍得拿出来给贾琏品尝。 “味道怎么样?”林如海笑问贾琏。 贾琏抿了一小口,直摇头,“许久不喝了,竟觉得有些辛辣。” “不爱喝就不喝,咱们爷俩吃个饭用不着拘谨。那咱们就文雅点,喝喝茶,以此代酒。”林如海高兴地陪同贾琏用餐之后,就面色沉静下来,异常肃穆,打发走屋内无关人等。 贾琏的脸色跟着严肃下来。 林如海担忧的望着贾琏,“宫里的事儿我都听说了,皇上断了你名下所有的供应,复用薛家。不过是死了几条锦鲤,便被有心人小题大做。” “无碍的。”贾琏道。 “怎么会无碍,你说未免太轻松了。”林如海不禁替贾琏抱不平,“你一直供应诸多东西进宫,突然就不要了,你手里的那些该怎么办?” “宫里的人不吃,自有外人吃。” 林如海见贾琏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反倒更稀奇了,“难不成因你那些是活物,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的?” “只不急这一两天的。”贾琏笑。 林如海更加不解:成几天后你就有解决的办法?则么做?扩地?” “扩大饲养,不仅占地,还要增加劳力,现今供应市场缩小,扩大规模只会增加正产投入,白白浪费,得不偿失。” “这就是了,那你原本那些准备出栏的鱼啊牛的,你怎么办?别人家停了就停了,不过是一两头畜生的事儿。宫里面的,那是成千上万斤的量,你一时间往哪儿弄去!而且这天数越久,攒的就越多。”贾琏越是表现的不在乎,林如海越想对其刨根问底。他就想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儿会聪明到什么地步,是否每一次遇到危机都能化险为夷。到现在为止,他还没见过这小子出丑过。 “宫里的人不吃,自会有宫外的人吃。这年头,猪牛羊的肉还会白白浪费了不成。” “你打算降价售卖?” 贾琏摇头,“这种时候降价是最愚蠢的行为。” “那你倒是快说了,你有什么办法?” 贾琏见素来沉稳的林如海急成这样,忍不住笑,“从刚才我就发现,姑父似乎极为好奇这件事。” 林如海垂眸捻着胡子,“的确好奇。” “三日后,小枣庄,姑父可亲眼见到答案。”贾琏故意卖关子给林如海,便笑着告辞。 “你去哪儿?” “既然进京了,总归要回一趟荣府。”贾琏浅声回答。 “那你等等,叫你姑母同你一块去。正好能接黛玉回来。”林如海提起在荣府女儿的黛玉,夏蓉就有种说不出的柔软。父亲心疼起来,比母亲更甚。虽说黛玉离开才不过四天,但林如海真有点想这孩子。 “她还在荣府上课?”贾琏问。 林如海:“在的,他母亲说你们请的两位先生极好,黛玉这几日着呢开朗了一些。性儿倒不会变,还是那个性儿,只是心宽了许多,很多事看得开,不随便伤感,这女先生教得倒比我们都好用。” 贾琏:“这最好不过,人不该失去本我。” 贾琏在正门上了马车之后,就在原地略等一等。随后听道车辙声,有婆子过来告知可以出发。贾琏和贾敏的车便一前一后驶向荣府。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马车便到了。 贾母听说贾琏回来了,似乎并不怎么乐意,只打个婆子来,高兴地引贾敏进屋,对贾琏并不太热情,只是捎带而已。 贾敏机敏的察觉出其中不对,颇有些抱不平的看向贾琏,却见他一脸从容,丝毫没有被婆子刚才的忽视而影响心情。 贾敏也不好说什么,心下不禁佩服,高高兴兴的带着贾琏进屋。 贾琏按礼节见过了贾母,只说了些客套话,便就告辞。 贾母极为不乐意,她还以为贾琏今天来是和自己赔错的。结果她才摆了一小会儿冷面孔,贾琏就迫不及待的要逃走。这根本就不是诚心道歉。 贾母甚为不爽,望着贾琏要离开的背影,攥着摇头,忽然咬牙对王夫人说:“以后这个家就由你做主了,大小事皆不必来问我,想来你管家那么多年,必然知道分寸。” 王夫人最近只是代管家,手上的权力就跟一条蜘蛛丝似得,稍微碰一下掐就会被断,她什么事儿都要小心翼翼处置,生拍自己行差踏错,令贾母失望。虽然这段时间王夫人的管家的权力远不如从前,她而今只是管一管放月钱,做衣裳的小事儿。但这一丁点的权力,已经让她死成灰的心萌生出星星点点的希望。 今天贾母突然说这些话,令王夫人心中燃起的小火星儿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燃烧了整颗心脏。 她有希望了! 王夫人一激动,一惶恐,便跪在地上,含泪对贾母致谢,说了许多感激的话。 然而贾母全程没有理会她,而是一直望着门口,望着那个丝毫不被她决定所打动的孙子。 眨下眼,人就走了,已不在眼前。 “快把人给我找回来!”贾母拍拍桌,提高音量喊一嗓子。 因贾敏也在,黛玉自然要来看母亲。与她一块上课的三春姊妹还有邢岫烟,再加上最近新加入的薛宝钗,都一起过来了。几位姑娘进屋胡听见贾母撒火,都安静下来,左顾右盼,假装听不懂或者没听见的样子。 贾母正在气头上,自然顾不得那几个刚进门的丫鬟。 她破口就骂:“你瞧瞧他狂傲的样子,这是来给我请安的么,是来催我死的吧!” “您可千万别说这话,听了跟万箭穿心似得。您若疼女儿,便再不要说这样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我就当没有过那个孙子。”贾母气急败坏,口上如此谩骂,其实心里早盼着贾琏能回来。一则荣府缺了他这个侯爷,根本就玩不转;二则她担心静芯,还是想让她在荣府养胎生产。 贾敏懂贾母的心,明白她就是下不来台,想在众晚辈跟前好好找回自己的面子。偏贾琏是个不识趣儿的,人家叫他滚,他就真滚了。等贾母喊着叫他回来的时候,滚得那叫一个远。 贾琏匆匆出了荣府,本以为就此畅通,直奔京郊别苑。谁料到在这里会遇见贾瑞。而今的贾瑞打扮的十分精神,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正派味道。 贾瑞忙行了礼给贾琏,问安之后,便开口问贾琏小枣庄的状况。 贾琏冷淡瞟他一眼,他还没有跟贾瑞熟到连这种事情都可以随便说的程度。 贾瑞傻愣愣的望着贾琏去了,脸上一副“我有很多话要说却无从下嘴”的表情。 真是太太太巧。 贾琏随后又碰见了贾蓉。贾蓉笑呵呵地跟贾琏打招呼之后,便拉他去一处僻静地。对方一脸严肃,贾琏觉得可能是大事儿,但又觉得贾蓉嘴里不可能有什么大事说得出。 “琏二叔莫要生气,听我说两句,就只有两句话。” 贾蓉紧张的左顾右盼,发现没有事儿之后,又尴尬地搓了搓手,似乎是很难以启齿现在的问题。他畏畏缩缩的看着贾琏,眼神儿里带着很浓的抱怨。 贾琏望着他,心里默数几个数。见他还不开口,抬脚就走。 贾蓉急了,忙要拦着,却拦不住。 “琏二叔,我知道了!”贾蓉大喊。 贾琏听他话里有话,让他快点说。 贾蓉红着脸,一脸怨气的对贾琏:“我知道了,全都知道了,关于你们的一切。” 贾琏:“听不懂。” 贾蓉冷笑:“我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必要瞒着!” “没事?我着急先走。”贾琏懒得理会贾蓉的怨气,冷冷摔下这句话,便乘车而去。 贾蓉一边大呼有事一边追,最终是晚了一步。 他讪讪回到家,看着王熙凤八面玲珑的忙里忙外,一脸春风得意之色,心里更加不爽快。也更加埋怨自己,今日见到琏二叔的时候,他竟然扭扭捏捏,错过了最佳时机。真真是自作自受! 在回去的路上,满心好奇的兴儿,不停地猜测贾蓉要留住他家琏二爷的目的。终了,还是猜不着为什么,心里怪二爷对此事不上心。只要稍稍问一下,就真相大白了,多好。 贾琏回到别苑的时候,田管事正在喝一种苦茶,他蹲在院里上了天的火,终于盼来了琏二爷,险些喜极而泣,差点一下子扑倒来二爷的怀里。 贾琏一进院就见他坐在石阶上,开口便问:“建得怎么样了?” 已经苦等了三个时辰田管事,脑瓜子慢半拍,忽然意识到琏二爷说的是那些坟头儿,就道,“快了,就差封顶。” 贾琏勾手指,示意田管事跟着自己进屋,“扬州药庄的杨管事,你知道么?” “知道,我记得大家都说药物存放的非常好。” “已经叫他进京了,大概十天左右就会到,你记得去码头接应他,一应食宿要最好。”贾琏嘱咐道。 杨管事…… 田管事突然这么一合计,发现其中的微妙了。原来二爷是想通过杨管事,来解决他们小枣庄目前产量过剩的问题。 “你还有什么事?” 田管事十分不安心的道:“还要再等十天,杨管事才能来京城。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只怕小枣庄会扛不住。” “不用扛着,从明天开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贾琏打发田管事回去,琢磨着一会儿去见静芯,就听人汇报说蓉哥儿跟来了。 贾琏惊讶的见了他,却见贾蓉哭着落泪,几乎快给他跪下。 “你到底要干什么?”贾琏问。 贾蓉深吸气,再吸气,接着突然下跪,对贾琏道:“二叔,我对不起你,我家娘们更对不起你。” 贾琏一惊,忙拉他起身,让贾蓉细说。贾蓉便将她怀疑王熙凤的经过讲了一遍,种种蛛丝马迹,最终联系到玉溪镇的那一片田。 “琏二叔,我左想右想,这件事不能烂在我肚子里,其实我早就想告诉您了。当初在宁国府家宴的时候,我就该告诉您。”贾琏懊悔的锤头,直骂,“种烟草的事儿,我偶然得知的,后来质问平儿,才算真的清楚了。蓉大奶奶为它并不知道那些烟草是要做什么的,后来听兴儿说您要用烟草来做药,去治疗庄稼。我心里便更奇怪,隐忍着等待,到后来我听说她竟然要用这位烟草来陷害你,一时吓得魂都没了。” “这事儿你都听到了?”贾琏略有些惊喜,一直苦于找不到证据,今儿个却巧,突然蹦出来个活生生的人证。而且,这个人证就是王熙凤的丈夫。这要是闹到公堂之上,贾蓉如果作证的话,这样的证人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不过这是在古代,什么关系都喜欢藏在阴暗里,不见光。因为大家都要有面子,正给家族更加要面子,没有谁家会把夫妻之间的问题摆到明面上去说。 “这些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怎么都没想到会碰见这么个不要脸且满心恶毒的妇人!” “还有,我觉得……她和贾瑞的关系不清不楚!”贾蓉就把上次贾敬过生日,贾瑞突然拦路王熙凤,和他有说有笑的事儿讲出来。 “这事儿是我从平儿嘴里亲口听说的,平儿这丫头心善,有一些事儿会告诉我,好心提醒我。不然就凭我,只怕没几日就会被那母老虎给吃了。”贾蓉忿不平道。 贾琏安静的听贾蓉说完这些,叹了声,“怪不得之前在荣府家宴上,觉得你一直看我。” 贾蓉忙挠头,不好意思解释后续。 “你不必客气,你媳妇儿的事儿你想怎么办?”贾琏知道,如果贾蓉想彻底毁了王熙凤,直接送她去见官是最好的办法。只不过她作案,被人羞辱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她的丈夫以及一大家子。 “我想……我想休妻,可是我现在还没能力做这个。”贾蓉蔫吧道。 “所以呢,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贾琏拍拍贾蓉的肩膀。 “琏二叔机敏聪慧,我想求琏二叔帮忙,让她彻底知道教训。”贾蓉义愤填膺道。 “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贾琏笑了笑,不打算应承贾蓉。 “为什么?”贾蓉追问。 “因为在我眼里,忙这些事儿,都不如去操心一条猪的死活。”贾琏实话实说道。 贾蓉愣了愣,被惊得哑口无言,讪讪地跟贾琏鞠躬告退。 贾琏没有丝毫挽留。贾蓉而今年纪也不小了,早晚要学一些为人处世之法,特别是作为一个男人,他早就应该锻炼自己的处事能力。贾琏不可能事事都帮他做,再说他也没那个闲心去管人家老婆如何,王熙凤的算计。 三天后,田管事亲自汇报给贾琏,那些被她特别要求的“坟头”,现在已经全部建造完毕。 林如海日来了,薛蟠和蒋子宁不知道怎么听说这事儿,也跟着来凑热闹。荣府那边儿,也有人传了风声,贾政晃悠悠的作者马车姗姗来迟。他一下车,就引起众人的主意。这一身行头,奢华帅气,缎面乃是宫里最紧俏的布料,加之这段日子贾政的精神头儿可越来越好了。之前面色蜡黄,表面看起来唯诺憨厚,却散发着书生迂腐的气息;现在脸色红润,十分有精神,谈笑更是自信很多,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流。 这时候,贾政巴巴地跑到贾琏跟前笑,“放心吧,别惦记家里人。家里没有你,都很好呢。” 这话听得有点挑衅的意思。 贾琏根本没理他,依旧是屹立在那里,露出迷人的微笑,迎接前来围观的客人。 依旧还有人陆续来,而且官位越来越重,程书良,兆辰,还有靖英光。 贾政看到靖英光也在,为此真挺惊讶的。他忙弃掉贾琏这边,打算奔向靖英光,来个毛遂自荐。 贾琏一把抓住贾政的胳膊,嘴角带着浅笑:“你忘了么,当初我们的协定。” 贾政身子一抖,本来红润的脸庞,颓然就变成了白色。 他陷害宋静芯闺名的证据还在贾琏他们手里,随时都能被传出去,弄得他身败名裂。最要紧的还是礼郡王那边,如果知道他这边不顺从,很可能就一下狠手,直接叫他没了下半辈子。 贾政立刻老实了,安安分分的站在贾琏身边,假意对什么事儿都不是特别感兴趣一般。其实心里早翻江倒海,歇斯底里的将贾琏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靖英光笑眯眯的过来打招呼,和贾琏浅聊了几句,便去围观那些建造出来的圆形东西。 林如海等人都跟着过去凑热闹。 “这是……”靖英光仔细打量,还真没见过,转头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笑着摇摇头,“看起来倒像是小石房子,不过人却住进不去的。” 随后凑过来的薛蟠,也是挠头觉得奇怪。 “都不知?”这东西其实还算是常见的,只是文人接触不到,但贾琏没想到这么多人真的都没见过。 柳湘莲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烤炉?” 众人一听,皆十分惊讶。贾琏命人点火送碳,将第一批腌制好的肉干和肉脯放到烤炉上层进行烘烤。 “果然是烤炉!”靖英光喜道,他喜的不是见到了烤炉,而是惊喜与贾琏想到用烤干的方式来进行储存食物。 再见另一炉子,有婆子抬了一木盆的鱼过来,都已经处理干净用料腌好,一个个挂在炉子上,码齐了,就开始烘烤。 大家议论纷纷,赞叹这个平日能吃到却一时想不到的办法,运用到小枣庄很妙。 不多时,肉香味儿就飘了出来。贾琏命人将一部分烤熟的的食物取出,撒上孜然,分割成盘,摆放在桌上。 第114章 戏肉干罐头 配上庄子自酿的青梅酒,还有自制的酸甜小菜和果酱,去油解腻,十分爽口。 一群人吃烤肉,赏□□,放眼望去,可见远处山野春花烂漫,可闻春雨打湿下的泥土的芬芳。这种感觉,他们还是第一次感受,颇有趣味。 宝玉得知今儿个有热闹,只上了半天课,就先生请假赶过来。在薛蟠的照料下,有滋有味的吃着东西,顺便还兴致盎然的诵诗两首。 薛蟠不懂文雅之类的东西,所以特别羡慕宝玉这种能诗能文的人,听到有诗就竖拇指赞叹不已,直夸宝玉才华非凡。宝玉被无脑的薛蟠夸得的一时骄傲了,等新一波烤肉上来的时候,他就禁不住在自己老爹贾政跟前炫耀了一首。 贾政觉得宝玉诗句还算妙,很应春景,却是板着脸摇头说:“也未见长。”罢了,贾政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笑呵呵客气:“宝玉这年纪,有如此诗文才华已属罕见。” 贾政心里欢喜,嘴上都拢不住笑了,却还是强撑着严肃面容,骂宝玉两声畜生,又道他无能。 本是谦虚之辞,但这话在林如海夸赞宝玉之后再说,倒有一种炫耀的意思了。探花郎刚刚夸宝玉有才华了,结果贾政却只骂他无能,这是在暗讽探花郎的眼光低下么?本来这话在请客们面前说没问题,但在堂堂探花郎跟前也这么说,只叫人觉得贾政过度谦虚,已经是讨嫌的自傲。 此两句话可能并非有意,不是什么大事儿,但真的很讨嫌。 林如海敷衍笑两声,只扭过头去和贾赦说话了,难再理会贾政。 贾政还指望着顺着这个话头,再往下好好和林如海聊一聊朝堂上的事儿。对方忽然态度转冷不理会自己了,贾政有些恼,强行要插入他和林如海的谈话之中。 “最近贝西赤又出新话本了,京中好几家戏班子正排这出戏,你瞧过没有?”贾赦刚和京畿府尹兆辰聊完,觉得自己的大作被一名三品大员肯定了,特别的骄傲。这会儿瞧见探花郎妹夫来了,自然也想从他这里也找到一点认同。 “还没瞧呢,近来朝中事物多,没机会看。不过听黛玉讲过,她挺喜欢看的,还是在荣府陪着老太太看得。”林如海回道。不过,他有点不明白贾赦为什么一直会问他贝西赤的话本,记得上次他也提过。 “原来她老人家也喜欢。”贾赦高兴地嘿嘿笑,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 林如海瞧他这副样儿,仿若是他自己被夸赞一样。前段日子听说他总爱窝在屋子里写东西,这位名叫贝西赤的人难不成是…… 贾政突然插话道:“呵,贝西赤?不就是写通俗话本的人?我瞧过他的书,还是从宝玉那孩子屋里搜出来的。大略扫一眼,差点没瞎了眼,故事胡编乱造,俗不可耐。大哥,你怎么能和堂堂大学士说这些粗俗不堪的东西?” 贾赦顿时气得瞪圆了眼,这厮竟骂自己粗俗不堪!他抬手恶狠狠的指着贾政,开口要骂,忽然想起自己儿子的嘱咐,不能透露贝西赤就是自己的身份。 贾赦把要释放的怒火收回一半,很不爽地以崇拜者的份骂道:“我就觉得很好看,很多人都觉得好看,怎么就俗了?大家觉得好,那就是好,我看是你有问题才对。” 贾政听这话,无奈笑一声,做出一副“你就是个俗人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样子。 贾赦见他此状更生气。 林如海已了然贝西赤的本人是谁,笑称这是雅俗共赏的作品,反而比那些阳春白雪要好一些,能被更多人接受和喜爱也是一种能耐。 贾赦直点头附和,转而冲贾政咬牙:“兆大人就很喜欢贝西赤,你要是不服气,我这就把你原话重复给他听。” 贾政慌了,忙一把拉住贾赦。他正想找机会结交大员恢复官职。官儿还没要回来,先得罪了三品大员,那可不行。而且兆辰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得罪了他自己以后可就真没指望了。 贾政讪讪地把贾赦拉到一边,叫他不要多事。那个贝西赤又跟他没什么关系,何必因为他伤了兄弟间的情义。 “你必须给我道歉。”贾赦再此被惹火了。 贾政不肯,贾赦就闹着要告诉兆辰,贾政这才拉下脸皮,极度忍着羞耻,跟贾赦道了歉。 一群人吃吃喝喝,聊着聊着正觉得没趣儿的时候,忽听说那边山脚下搭了戏台子。 宝玉好奇问:“什么戏?” “隋玉石和芙蓉仙子的那出戏。”田管事回道。 “贝西赤写得那本?”宝玉惊讶问。 田管事点头:“正是。” 宝玉十分欢喜,赶忙拉着薛蟠、柳湘莲、蒋子宁等人去瞧。 蒋子宁不喜欢瞧戏,硬留下来,等着贾琏。其他人都在田管事的引领下,走得差不多了,却见贾琏还停留在炉前等候。 不多时,便有专门看火用烤炉的人喊一声“出炉”。手拿着铁钩子,将一个个挂在炉中的肉条取出来。 肉送进去的时候颜色鲜红,条很大,仙子阿已经变成了偏黑的棕褐色,而且只是干干的一小条。 肉条转即切割成块,被装进盘里。 贾琏用筷子戳了戳,再夹起来看了看,随后咬了一口,很有嚼头,但不会嚼得很费力,“这个干湿程度,吃起来最好,不过以现在的条件,还是彻底烘干方便储存。” 负责烤炉的几名小厮也都尝了,点点头表示赞同。那边鱼干已经烘考彻底,弄了一筐出来。贾琏又试了试,干得很透,口味比较咸,但很有鱼肉的香味。对于那些赶路或是住在贫瘠无鱼地区的人们来说,这种鱼干也算是能作为一道菜解馋了。 “我喜欢吃这鱼!”蒋子宁接连拿了一条放嘴里嚼,嘎嘣脆,连鱼骨头都不用吐了。 “就是咸了点。”蒋子宁就着两杯青梅酒吃。 贾琏:“回头叫人做两筐不咸的给你送去。” 蒋子宁开心不已,“那敢情好。”顺手又拿了一条往自己的嘴里送,“若是在边关打仗的时候,也能吃到这东西,我会幸福至极,杀敌都有劲儿。” 贾琏笑,觉得蒋子宁有时候还挺聪明的,猜到了他这批肉干的用途了。 兴儿竖大拇指给蒋子宁,“蒋大爷机智,不愧是我们二爷的朋友。” 蒋子宁愣住,嘴角还带着鱼渣,睁大眼看着贾琏,“你的意思是……” “不然呢?”贾琏反问他。 蒋子宁狠拍一下脑袋,“对啊,你庄子上出的这么多肉啊鱼的,就算是晒干了,一时间哪会有那么多人给买干净。运到边关,给那些缺菜少肉的将士们吃,既能解决了你这边的麻烦,也能改善那些边关将士们的嘴上的困境,战场杀敌,还得有肉吃才有力气。本来打仗就已经够苦的了,吃上再不得好,以后谁还愿意戍守边关。” 蒋子宁激动地冲贾琏行礼,表示要替边关将士们感谢他。 “我这些东西是收钱的,不过就是买卖,所以你不必如此致谢。”贾琏淡淡道。 贾琏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嘱咐:“生咸鱼干要多做一些。” 蒋子宁依旧停止不了自己的激动,“还有生鱼干,这个好!回头泡一泡,炖菜吃也不错。”蒋子宁顺手拿一块肉干放到嘴里嚼着,有劲头,带着肉香却还没有那么大的膻味儿,这么吃他都觉得比直接炖肉好吃。 “肉干这个军中是有准备,却没你这个好吃,而且量少,根本不能惠及到每一名将士。再有,那些肉干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有股子形容不出来的怪味儿,跟你这个完全没法比。” 贾琏又将刚刚制好的猪肉脯端给蒋子宁。 “甜甜的咸咸的,这上面还有芝麻,太神奇了。这个我也喜欢吃,好大哥,送我两筐,不,我要四筐。”蒋子宁兴奋地举起四根手指头。 贾琏浅笑应承,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别叫大家等急了。” 二人领头在前,后面便有婆子端着肉干、肉脯送过来。 大家戏看得正上瘾,偶尔鼓掌叫好。忽见桌上添新东西,抓来尝一根,正好边嚼着边看戏。 靖英光、林如海、兆辰等见到这些肉干肉脯,恍然明白这才是贾琏建造那么多烤炉的原因。伴随着贾琏的落座,靖英光就先开口问了。 贾琏没点太透,只说这些东西方便存储。 靖英光直叹贾琏这主意好,正好解决了皇宫那边突然停供的麻烦。接着大家都附和这么说,便将心思转到看戏上。 “还别说,这贝西赤写得戏还真挺有趣儿,一环扣一环。那位叫隋玉石的主角儿,有世家子弟的通病,但又不乏善良惹人怜爱的一面,可惜终究和那位投胎为丫鬟的仙子有缘无分。”兆辰禁不住叹息道。 靖英光被兆辰这番谈论逗笑了,“没想到兆大人还是位性情中人。”靖英光可不敢苟同这个观点,隋玉石在戏里这样,看个乐儿也就罢了,若是在现实生活中,有这样不务正业白吃白喝的孩子,靖英光绝忍不了。他的几个儿子,而今都成家立业,仕途顺利,没一个靠家里的。那些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人,根本不配谈情说爱。 林如海捋着胡子笑了笑,瞧了那边宝玉两眼。兆辰笑问林如海怎么看,林如海摇摇头,表示瞧戏就是瞧个乐呵,不用去深究。林如海已经知道贝西赤的身份,这隋玉石是谁很容易就猜出,他当然不能当着贾政的面儿随便评论宝玉。 不过有一事他很好奇。事后等大家都散了,林如海留后,拉着贾赦追问:“你说今儿个那戏里的故事,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保不准就有身边人这样。”贾赦说话的时候眼珠子瞟向别处,正好是宝玉的方向。 林如海会意,急忙辞别了贾琏,归家就跟妻子贾敏道:“趁早叫你母亲歇了那些心思,我们黛玉绝不可能交给她的宝贝孙儿。” “老爷这是怎么了,突然生气说这个?前儿个母亲也只是半开玩笑暗示我,并没有挑明,可能就是一时的心思。” 最近宝玉的表现的确是上进了,学问做得好。他本来就是个聪明脑袋,稍微用心学习,就比同龄人高出一截来。不过这也只是和其他人比,和林家人比起来,他作诗的水平有时还不如黛玉。贾母而今是被这些赞美声吹晕了头,才会动心思觉得宝玉和黛玉之间还有可能。 毕竟是长辈,人家也只是暗示,贾敏虽不愿意如此,但她总不能挑明了去回绝。 “一时的心思也不行,你赶紧找机会暗示回去,彻底绝了她的心思,千别给她任何念想。也不想想咱们黛玉现今是什么样的身份,宝玉什么样,如何相配。”林如海蹙紧眉头,十分不悦。 贾敏察觉林如海异常,平日他言语温和,很少这么激动过。遂追问他到底怎么了,方从林如海口中得知隋玉石的事儿,这戏竟然是贾赦根据宝玉的事儿改编的。 “我的天!”贾敏捂着嘴,显示惊讶于贝西赤就是自己打个,接着就诧异宝玉的作为,“戏里的隋玉石只是中等富户家的儿子,其身世和荣府不一样,我就没多想。我看戏的时候瞧他们主仆恩恩爱爱,痴心一片的,都禁不住惋惜一二,却没想到那人竟然是宝玉!” “戏中那女子忠烈不二,对主情深,的确感人。但戏归戏,跟现实不同。总归,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随便和丫鬟谈感情的男人做我的女婿!”林如海气道。 贾敏应承,这事儿她也忍不了。若是只听说宝玉怜惜一个丫鬟,可能还不觉得什么,关键是她已经把宝玉和那丫鬟的痴缠深情仔细看了个遍,一见他就能想起那些,哪里还会接受他再喜欢自己的女儿。不对,他压根就不会跟黛玉有机会。 “我看以后还是不让黛玉去荣府上课了,免得她老人家见着人,就存心思了。”贾敏操心道。 林如海很同意,不过转念想黛玉这些天的变化,又怕他们俩突然提出的要求会让黛玉难受。 “她和姊妹们相处的极好,一人在家必然无趣,不如你邀请迎春她们来咱们府里小主,多准备些好吃好玩的给她们就是了。也就这一段日子,熬熬就过去了。回头等你侄子搬回荣府,有他照应着,咱们也就不用担心了。” 贾敏应承,第二日就照着林如海所言,请了两个姑娘过去小主。因为贾母很喜欢子孙们承欢膝下,贾敏不好全都给叫走,只是让迎春和邢岫烟过去住。理由也好找,就说是帮着离家的邢夫人照料这俩孩子。 迎春在贾母跟前,本来就是不太爱出头的,她在不在,贾母不甚在意。邢岫烟是外戚,更不必说。贾母自然同意,很快就把人送了过来。 至于先生这边,贾敏也出钱聘了两位,叫她们跟着荣府的那两位女先生学一学,倒不至于教得太差。 …… 从春种以来,马铃薯在全国各地几乎种疯了。一些大的州县周边,消息比较灵通的农民们,倒还算愿意买种。但在绝大多数的农民,特别是那些家中只靠几亩田为生的,还是守着传统,不愿意冒险去尝试新东西。 祁天来把“分派到人头”的法子,贯彻用在了推广马铃薯种子上,每个被选定的村县,在推广马铃薯的时候,都有户部规定必须要达到的数量。如果马铃薯推广不到这个数量,就说明官员的无能,便会被户部记录在案呈表给皇帝。地方官都吃这套震吓,皆如祁天来所愿,拼劲全力去游说农民种马铃薯,劝说不行就是用强制手段逼迫。 一旦事情变成了‘非自愿’,难免就引发民怨沸腾。 因为这谁让是各州县自己出马的,所以百姓抱怨的事儿,也只能他们自己就给镇压下来了,倒没让祁天来操心。祁天来也不知道自己推广马铃薯种这件好事,早已经变了味儿。 民怨可以被镇压,但老百姓们内心的怒火是不会被轻易扑灭的。户部侍郎祁天来,七个字,是近来百姓们提及最多,也是大家最痛恨不已的名字。声讨此起彼伏,甚至要把祁天来的八辈祖宗从坟里骂活了。 不知情的祁天来这些天还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大事,觉得自己一定在百姓中名声大噪,而且比当初的贾琏还要出名。毕竟贾琏也只是在西北和京畿这两片地区名望高一些,论起全国范围的,那就要属他祁天来了。 当初的死里逃生,全都是为了今日所获的荣耀。 所谓否极泰来,说的就是他。 祁天来特别高兴,出门走路都哼着小曲儿,就算是在阴天之下他的脸都会时时泛着喜悦的光芒。 祁天来一直等着地方官员参本,在皇帝跟前歌颂赞美他,却等到土豆发芽都没等来。于是祁天来就决定自己去派人调查。 臭声骂名突然铺天盖地的传进他的耳里。 而且最最可恨的是,那些人还喜欢对比。他总是被骂成狗,相对应的贾琏却被奉为神。以前还不觉得那些人夸赞贾琏那么夸张,但自从有他作对比之后,贾琏被赞美得更传神了。 “贾侯爷的名声响当当,尤为在那些贫苦百姓们的口中,他就跟那主管种地的菩萨一般。他们还说,细论起来,贾侯爷比菩萨还好用,据传有些地方还在田头供奉了一尊贾侯爷的小石像,只要在种地前好好拜一拜,就会有好收成。” “还有马铃薯种播种的时候,因为没有真正懂得播种的人指引他们,大家都在抓瞎,幸亏贾侯爷在各地设办了小农学堂,无偿为大家教授该如何播种,才能让那些马铃薯种顺利下土。” “对了,还有个说法,说在种田方面任何问题,只要求教于小农学堂,就必有回应。大家还都说,现在朝廷的那个……” 祁天来听这厮竟然说磕巴了,气呼呼的骂道:“如实讲,不会怪你!” “那个狗屁官儿祁天来,就是个废物,没用的烂肉,占着茅坑不拉屎,还说……” “放肆!” 小厮噗通跪下,吓得心惊胆战,“大人恕罪,这都是那些贫穷下贱的农民胡说的话,绝非小的所言,请大人息怒。” “息怒?我怎么息怒!”祁天来一脚踢在那小厮的背上,气得骂骂咧咧,他背着手在无敌中央徘徊。他想不明白,更加想不通,为什么他的名声突然变臭了。同样是做一件事,同样是为民做好事,为什么贾琏能落得那么好的声望,而他却如过街的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祁天来完全不服气! 但名声这事儿,他改变不了,只求不叫皇帝听到就好。 西北地区偏冷,马铃薯而今才开始种植。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皇帝高兴的拿着奏折,当众对大家提及蛮夷军蠢蠢欲动的问题。说到军粮,更合高兴地表示依照贾琏所谓的种田养军的办法,这回军队的粮食肯定足够了,甚至可能都不用户部这边拨粮过去。 提及贾琏的功劳,不可抹杀,皇帝禁不住在心里叹了叹。不过还是有些不满这厮主动请辞的倨傲作为,想到此,皇帝就看向他很喜爱的祁天来身上。 祁天来有才华,识时务,关键嘴儿还甜,而且他是个一心护住的好大臣。比起那个骄傲的贾琏,皇帝对祁天来太满意了。他不在意祁天来是根据贾琏的做法继续做事。反正种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马铃薯的确是个好主意,但只要有人能继续维持这个“好主意”下去,皇帝也不在乎这人到底是姓祁还是姓贾。 堪堪过了十天。 小枣庄产出的肉干已经放满了十个库房。猪、羊、牛肉的烤制成烤制自然是要瘦肉,猪身上的肥肉则就熬化成猪油贮存,然后慢慢出售。羊、牛身上的肥肉,譬如牛腩之类,一直是京城内各大酒楼急需,倒不愁卖。而且最近京城开了很多家烤肉串铺子,都爱要这些肥瘦相间的肉。鱼类就更不愁了,熏制烤制加上生腌晒干,都很好存放。 扬州药庄的杨管事已经到了京城。他对贾琏提出了一些很有用的很贮藏的新方法。比如将熬煮调味好的豆子,放入坛中,然后上锅蒸煮之后,用软木塞堵住坛口,封上蜡,便可延长贮存时间。以此类推,一些水果还有蔬菜都可以用这些方法贮存。还有夏季存放跟食物问题,可利用冷水泉眼里所带的寒气,挖坑将缸固定在泉眼池中,将食物存放其中。 贾琏为杨管事的主意叹服不已。通过坛子运用做罐头的原理,真的是个很好的办法,他之前一点都没有想到,果然人多智慧多。罐头的事儿贾琏觉得可以批量产出,当即就和几家窑约定,制作专门的坛子。 如此过了大约一月,户部平稳完成了全国地区马铃薯的春种,举朝欢庆,歌颂声一片之时,地北地区突然传来马铃薯大面积爆发害病的消息。 第115章 爷爱上炼丹 事关军粮大计,西北将军张謇凌不敢有丝毫耽搁,在病害爆发之初就走了八百里加急,呈报给皇帝。作为西北大军的主帅,战事成败责任全在其身,故而在呈报的奏折中,张謇凌自然要把病害情况往严重上说。 皇帝明白此事事关重大,当即召见祁天来,包括林如海在内的三大学士,靖英光以及户部尚书李永信。 皇帝丢了奏折下去,面无表情,“几位爱卿可有什么办法?” 几位大臣讪讪地拾起奏折,凑成一团互相传阅,而后便各自按照品阶先后次序在皇帝跟前列好。 林如海看眼靖英光,见这老头子板着一张脸,眯着眼,一副事不关己快要睡着的样子。他本来到嘴边的话也全咽了下去。琏侄子说的没错,在朝堂上不懂的时候,就跟着老丞相走,一准儿不会出错。 文华殿大学士站出来,表示这件事该由户部的人出面,进行解决。 皇帝就看向了户部的领头,尚书李永信。 李永信惶恐地站出来,推脱表示:“此事一直是由祁大人负责。” “出了事,你们就互相推诿!”皇帝冷哼一声,将大殿内的气氛压抑到最低点。 李永信忙跪地认罪,口上却依旧解释道:“西北春种的事儿的确是由祁大人一人监管,从他接任户部侍郎以来,一应和田地相关的事务皆由他亲自直接呈表给圣上,并未和微臣商量。” 皇帝听李永信还是在推卸责任,表情十分不悦。养了一朝的大臣,就没一个人出事儿了能站出来担当的。以前倒是有一个肯担当的,不过已经请辞了。 皇帝忽然有点想念贾琏了,虽然特立独行,但他终究是个有担当负责人的好官。 靖英光暗察皇帝面色动容,帮李永信辩白一句:“祁大人当初的确是接替了贾大人的职务。” 皇帝蹙起眉头,想想贾琏当初在户部的确有很多特例。而他也确实说过让祁天来接任贾琏的话。那也便是说,祁天来其实走得也是贾琏的特例。 “那祁爱卿,你可有什么好法子?”皇帝终将目光落在了祁天来身上。 “臣……”祁天来从李永信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心虚的额头直冒冷汗。他最怕这事儿摊到自己头上。而今西北情势紧急,将来的是否开战,其关键可能都在今年的这批收成上。可是爆发虫害,这是天灾,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能管得了老天爷? “当初蛮夷军就是败在了马铃薯上。若是而今最强的忽斯力部落知道咱们汉人引以为豪的马铃薯今年不行了,势必会气势大振,蠢蠢欲动,存侵略之心。怕就怕,他们打个措手不及。”靖英光悠悠开口分析,话全说到皇帝的心坎里。皇帝就怕这个! “皇上,这军粮还是该备一备,即刻筹备送往西北,以免战时粮食青黄不接。诸位将士们万万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啊!”李永信急忙插话道,这会儿他很明智地显示出自己的责任了。 “运粮的事必然要做,但这场病灾呢,就这么算了?不管了?西北一众百姓的命呢?”皇帝前所未有的懊恼。 “那这个就……”靖英光侧身,看向祁天来。 三大学士跟着望过去。 李永信瞟一眼此刻畏缩不已的祁天来,嘴角捎带着不被人察觉的冷笑:“祁大人,西北春种的事宜全都是由你一手安排的,那这件事是不是也应该由你来解决?” 祁天来本就腿抖的厉害,受众人如此压迫的目光,完全扛不住了,噗通跪地,跟皇帝猛劲儿磕起头来。“皇上!臣有罪,臣知错。臣也没想到这马铃薯种下去,竟然会害病。可皇上,这……这真是天灾啊!谁也阻挡不了。但臣一定会想办法,一定会尽力去解决掉病害的问题。” 皇帝对祁天来的话还算满意,的确是天灾,不能怪他一个人。 “尽力解决?”李永信惊讶问,“祁大人心里面不会是根本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吧?这可是西北的病害,天高地远,其危害波及甚广,如果不能及时解决,整片西北都将颗粒无收。到时候国库这点钱,又要军粮,又要赈济,你觉得够么?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国库的事儿归李永信管,他可不想因为祁天来干的蠢事把他的国库给榨干了。 皇帝蹙眉沉吟,在心里算了笔账。这两年国库进进出出的,的确很紧,虽然去年秋收丰裕,但到现在也没剩多少银子。但就应对西北大军的问题,大概还能解决,如果是整个西北地区的问题,肯定救不了。 皇帝重新翻阅太监送回的奏折,盯着那句“百姓农田亦被殃及”的话,极为恼火。皇帝合上奏折,踱步到祁天来跟前,再次问他可有什么大概的应对想法没有。 祁天来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只道愿意前往西北,探查病情,寻治愈之法。 皇帝一句话不说,只眯着眼,神态上叫人看不出悲喜。 “治愈之法?容我冒昧问一句祁大人,您可知这马铃薯都会生什么病?”林如海质问道。 祁天来尴尬:“这……不去看具体情况,实在是难判断。” 李永信冷哼:“据我所知,马铃薯是在前年的时候由贾大人引入国内,这期间不曾有害病的例子出现过,各类务农方面的书中更不可能会有相关记载。祁大人原本就对此品种不了解,要以何为依据去救?此一去,纵然是日行千里,路上总要耽误许多时间,但病害不容耽搁,只怕等祁大人到的时候,那些马铃薯秧子早就死干净了。” “皇上,臣……臣……” 为什么这些人都要针对他?林如海也就罢了,李永信平日里和他相处的很好,怎么会近日突然对自己落井下石?祁天来抱着希望,看向另一位大学士,他可是大皇子身边的人。然而对方只缩着脖子看热闹,一味儿的附和靖丞相的话,根本没有帮他的意思。 祁天来心里的恐惧感瞬间扩大,本来他以为这件事最多是被皇帝骂一顿,然后被派去西北。而今看来只怕结果会更严重,未知的恐惧令他四肢开始不停的颤抖。他真的很怕…… 皇帝依旧保持着沉默,目光无情地扫过祁天来,转而落在林如海和李永信身上,接着就是另外两位大学士和靖英光。 几位大臣都猫腰低着头,缩紧脖子,关键时刻是可要沉默不语,先等皇帝发话。 皇帝:“李永信,着你的意思,这事儿贾琏能解决?” “回皇上,其实不光是西北有马铃薯遭病害的情况,咱们京城外,也有农田遭遇过此事儿。臣是偶然听说,也算稍微了解了一些情况。”李永信将近日到村县私访,所听到的消息全部告知皇帝。 “你的意思马铃薯不能连作?”皇帝的眼眸里隐隐腾起怒火,“朕怎么不知道,这贾琏……”竟然敢摆朕一道! 李永信当即命人去寻,将贾琏去年在户部相关档案上记载的东西呈交给皇帝瞧。 皇帝发现,文书上很详细的记载了马铃薯特点,播种方式时间,以及注意事项,哈附有秧苗的图画。 “既然他把这些都写下来了,户部安排西北春种的时候,应该都有告知。”皇帝心里如是想,但看到祁天来的畏惧模样的时候,皇帝又开始怀疑祁天来。 “去年贾琏在京郊为贫农无偿推广农马铃薯种的时候,他还曾特意去每个村县亲口相告,着重强调此事。不过终还是有人不用心,家里地少,又贪着马铃薯高产,今年就继续在同一片地连作。不仅秧苗长得小,且还害了蚜虫病。” “蚜虫病?”皇帝又一个疑惑。 李永信讪笑:“臣也不太清楚,只是听那些农民这样叨咕的。还说贾琏有一种专门喷药的水车,弄了药喷了几天,就帮他们把病给治好了。” 皇帝听到这里,稍稍舒展的眉头,“贾琏的确是个厉害的。不过,既然连作会容易害病,那西北那边会不会也会是如此。祁天来,你今年安排西北春种的时候,是否提醒他们不要连作?” “臣……臣……”祁天来抖着嘴,唾沫都快被抖出来了,还是说不清话。 皇帝见他次此状,更加怀疑,立刻命人去查! 不大会儿,便有户部文书程书良前来呈表相关记录。果然,西北的军粮真的是在同一片地复种了马铃薯。 “怎么会这样?祁大人难道不知这些事儿?这种记录在案的东西,我一个人外行的都会看,祁大人作为田地耕种的主管人,竟然连这些基本的案卷记录都不看?” 李永信说罢,郑重跪地,对皇帝表示他身为户部尚书有监管不力之责。 “你起来,跟你什么干系。这事儿到底是的责任,一目了然。”皇帝将文书狠狠地排在祁天来的脑袋上,突然高升叱问:“你还有什么好说!” 殿内的其余人都吓了一跳,心都跟着抖起来。 皇帝真发威了!! 祁天来恍惚的看着文书上贾琏的手书,那一句“切忌连作”。几乎是绝了他所有希望的一把钢刀,狠狠地刺入他的心,鲜血淋漓的,毫无生还的机会。祁天来唯有对皇帝弓腰磕头,抖得愈加剧烈的身体,苦苦求饶。 “朕对你太失望了!本以为你虽没有贾琏有才干,但好在周到细心,可谦虚做事,不会居功狂傲。万没想到,你原不过就是个邯郸学步的蠢货,骗了朕也便罢了,西北万千军士、百姓的口粮都被你的蠢给葬送了!” 祁天来牙齿打颤,可怜兮兮的往前爬,牙齿打颤地可怜的对皇帝求饶,“皇上,臣……” 皇帝瞪眼,厌恶之色尽显。 立刻就有太监拿了抹布堵住祁天来的嘴。 “唔唔唔……” 祁天来还有话要说,他的话还没说完!好委屈!他挣扎着蹬脚还要往皇帝的面前蹿,俩眼泪汪汪的,流露着无限巨大的恐惧。 今早儿起床上朝的时候,他还是一位被圣恩眷顾风管无限风光的祁大人,谁料到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他就倒了,哭哭啼啼如狗一样。被拖出大殿的时候,祁天来已经变成了软脚虾,俩眼带着绝望的空洞,不停地用处泪水。 侍卫拖拽的半路,碰见了城门领蒋子宁。 俩侍卫都是蒋子宁调|教出来的,关系很不错,笑嘻嘻的打了招呼。 挑眉见着祁天来,举着刀鞘就打。 “大人,您这是?” “你们没看照么?这厮挣扎不服押送管束,本官自要教训他。”说罢,对其又狠打了一顿。俩侍卫闻言,愣了愣,直附和自家大人所言,也加入殴打行列。 半个时辰后,方把半死不活的祁天来拖入天牢。 …… 大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皇帝用茶盖敲击着茶碗边缘,面色带着薄怒。 “这件事若还有解决的办法,只能是贾琏了。”靖英光一句沉稳的话,令人莫名的信服。 皇帝也想到如此了。只是贾琏辞官的事儿,还有他曾因为护着祁天来而刻薄了贾琏,而今再要他回来,他帝王的面子便很挂不住。 皇帝看到还候在殿内候命的程书良,忽然想起这厮以前跟贾琏很要好,便随口问他愿不愿担任户部侍郎一职。 程书良十分惶恐,万不敢应承。 皇帝笑了笑,摆摆手,打发程书良出去。他心里很清楚,而今的户部已经担不起再一次的疏忽错误。他必须请贾琏回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皇帝叹息一声,扶额打发这些人都走。他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林如海同靖英光往回走的时候,稍微议论下贾琏会不会复职的问题。林如海觉得既然皇帝想让他复职,那贾琏必然要复职的。靖英光却摇头表示以贾琏的性子肯定不会。俩人互不服气,最后不知怎么,还为此打了赌。谁赢了,谁就带着贾琏一块儿请吃饭。 林如海不信自己身为贾琏的姑父,会斗不过靖英光。 次日,林如海被皇帝单独召进宫。果然应验靖英光昨日的猜测,皇帝没有直接下旨去提拔贾琏,反而他要做说客,令贾琏主动回来复职。 林如海出宫后,直接奔向贾琏的别苑。 林如海是老亲戚,关系要好,所以不必通报,就被直接引领到了正厅。而此时,贾琏和贾赦正因为一个书上的角色而斗嘴。 贾赦:“这个隋玉石是重情重义的世家公子哥儿,碰见落难的歌姬,救助了她,然后这个歌姬最后帮她考取了功名。” 贾琏:“世家公子哥儿需要歌姬帮助考取功名?不符合常理。” “怎么就——” “林姑爷到了!” 贾赦忽听林如海来了,跟见了鬼一样,忙把相关的东西收进袖子里。 “嘿嘿嘿,妹夫,你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了?”贾赦放出一个大大地笑给林如海,以掩饰自己刚才的慌忙。 “有事和琏儿商量。”林如海笑眯眯的扫过贾赦的衣袖,坐下来饮了两口茶,便将几日朝堂之上的事儿讲给贾赦贾琏父子听。 贾琏还不算太意外,只是有些惊讶事情会发展的这么快。“西北大面积受害?”这不对啊,他当初明明派人在西北好生宣扬连作不宜的问题,就算是出事,也不该这么严重。 贾赦却没贾琏那样愁,听得直乐呵,“太好了,皇上要重新启用你,我看他们还怎么嚣张。哼!” “出什么事了?”林如海疑惑问。 “就是……” 贾赦刚要解释,被贾琏出言制止了。 贾琏:“只是家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您就别讲了。” 林如海瞧贾赦那一脸不悦的神态,猜测应该是又跟二房和老太太有关,老生常谈的问题了。林如海也不欲多问,只是想知道答案,如果皇帝打算再用贾琏,他倒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官复原职。 贾赦闻言直点头,兴奋地撺掇贾琏答应下来。 林如海见贾琏面色犹豫,甚至不为所动,诧异道:“难道你真的不想官府原职?虽说皇上是派我来游说你,要你主动去求官,但皇上也有其难处不是。他是面上挂不住了!但若你真不应,惹得皇帝不快,也很麻烦。” “他任用我,只不过是想让我解决眼前的麻烦。马铃薯病害的事儿我尽力帮忙就是,效力又不贪功,对于他来说,反而是很令他满意的结果。” 林如海震惊,“那这机会你就白白错过了,你想清楚没有,以后很可能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姑父有没有听过,越得不到的就越好?我越是表现的不贪名利,他越就会喜欢。总归还要拖一拖,彻底解决了他疑心的毛病。不然,在那样在朝堂上心惊胆战,还不如做个简单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农闲时还可陪陪妻子逗弄孩子,”贾琏顿了顿,凑上去,低声跟林如海道,“黄土可比皇帝安全多了。” “你……”林如海吸口气,转而有些狠辣的盯着贾琏,“那你把我推向朝堂之上,自己倒退下了,就不担心我?” “姑父探花郎出身,又有二十几年的为官经验,学问、资历、政绩全都有。若您没资格在朝堂上担当,还有谁?我不同,我在众多人眼里是‘旁门左道’的另类。若不得帝王深信,我终究还是会别人的闲言碎语给踢出来。”贾琏顿了顿,对上林如海的眼睛,“下一次,我未必就能如现在这样保全自己。” 林如海心下一沉,觉得贾琏分析的极对。而且荣府这一大家子,还有几个不安生的给他拖后腿。只有让皇帝用人不疑,方可打消其它的顾虑。 “先前数名官员奏请让我复职,这事儿皇上肯定还在介怀。再加上西北亚病害的问题,我早预料到,提前将烟叶提前运放到了那边。如果我官复原职去做这些,皇帝会不会觉得我是为了复职,故意提前算计了?” 林如海沉吟,“你倒想得透彻。” “整日在家闲着没事儿,就想呗,而且身边还有一位比我更能想的。”贾琏目光扫向贾赦。 贾赦又嘿嘿笑起来,故作高深的摸着胡子,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林如海看穿。 “大哥的确不容易”林如海笑叹一声,转而继续问贾琏:“那我该如何回复?” 他提醒贾琏一定要想个温和的办法回答,太直白定然会引起皇帝反感。 “前段日子,贾蓉上门来看我,说还要顺便去瞧瞧敬大伯,我便跟着去了。瞧着他修道挺有趣儿的,特别是炼丹,妙极了,我对这东西忽然很感兴趣。”贾琏道。 林如海愣了下,忽然明白:“你是要我向皇上回说,你一心向道,无心仕途了?” 贾琏点点头,“暂时的确是这样” “这……”林如海仔细想想,这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贾敬进士出身,整日就好修仙炼丹,连官爵都不要了。贾琏甚为侄儿,若随他那样,倒也解释得通。 “罢了,就这么说,能解释通就行了。”林如海表示。 随后,林如海便依照此法,回复了皇帝。皇帝起初听贾琏不愿意,还有些愤怒,不过听说贾琏愿意主动帮朝廷解决病害的问题,倒放宽了心,只露出一脸惋惜的表情,一再叹可惜。 此后三两日,皇帝见贾琏迟迟未动,还以为他没有解决办法。正觉得懊恼之际,李永信就来奏报具体事宜。简单讲述了贾琏从在福建起就与祁天来有夙愿,但贾琏心系国家百姓,不似祁天来那般小人。比如小农学堂撤销事儿,比如马铃薯春种的事儿,他都在祁天来之后,尽力弥补。所以马铃薯连种的问题,他早未雨绸缪,提前准备办法应对。 “贾大人在个地方设有小农学堂,专门用于解决当地农户遇到了的有关种田方面的问题。他早吩咐过西北的小农学堂,如若碰倒病害问题,就要主动施出援手。” “你是说现在西北那边已开始行动了!?” “之前已有人捎信给贾琏,绘画出了秧苗病害的情况,贾琏回了具体处理办法过去,只要收到信,即刻就可行动。”李永信解释道。 “等他信送到得什么时候,传令下去,八百里加急,任他所用!御赐金牌,阻者死,逆者亡!”皇帝高声命令道。 又过了五日,西北张謇凌八百里加急的奏折送到。皇帝确认贾琏的人真的在张将军的协助下,开始施用有效的驱病办法,心里大事总算落下了。 但贾琏修道一事,他还是不信,故命人特意在暗中调查。 “贾侯爷每日卯正准时出发,前往京外玄真观修炼,未时一过就会从观上下来回家。” 皇帝惊讶:“天天如此?” “天天如此。”侍卫回道。 “朕怎么都不相信他那样的人会迷上炼丹。”皇帝左思右想,觉得而一日不见贾琏确认,就一日心里不得安生。 又过了数日,皇帝趁着大皇子和四皇子请安时候,突然提出要去外面走一走。丝毫没想这俩孩子透露他要去哪儿。父子三人外加是几名侍卫,除了经就一路直奔贾敬所在的玄真观。 多疑的皇帝就是想突然降临,看看错愕种的贾琏会是何种表情,是否会有破绽被他抓到。 一行人突现玄真观。 通报之后,开门的是个小道童,根本不认皇帝父子三人,小童毫无畏惧地喊话说:“老爷侯爷忙着呢,谁都不见,你们都快回去!别绕了他们修道!” 侍卫直接把小道童的嘴堵上,拎到一边。 皇帝扑向大门紧闭的正殿,大皇子率先推开门,被浓烈的黄烟烟呛得直咳嗽流泪。 “咳咳,这是什么!”大皇子呛得说不出话了。 皇帝和四皇子等也都被熏得不行,连退几步,咳嗽数声。 贾琏和贾敬正在后院的厢房说话,听说前面有动静,急忙过来,见是皇上,大惊行礼。 皇帝发现贾琏身边除了贾敬,还有一人,穿着一身黑道袍,看起来很诡异。 贾琏很兴奋的跟皇帝介绍身边人,“禀皇上,他叫沈洪,通晓天文地理,精于炼丹之术,非常厉害。” 皇帝纳闷的打量三人一番,参观了呛鼻子的炼丹房,亲眼见贾琏兴奋地随着那黑袍道士操作丹炉,一眼就辨出贾琏的确是认真感兴趣的模样。再不多说,便匆匆去了。 贾琏送走了皇帝,继续留下,陪着沈洪在炼丹炉跟前团团转。 第116章 无机农药厂 贾琏发现炼丹用的鼎是一个很好的容器。当他看到贾敬将一些一些矿物放在密封的鼎里,用火来烧炼。就意识到这是创造了一种高温高压的化学环境,物质在加热过程中产生了化学变化,最后生成的‘丹药’则就是化学反应之后所产生出的新物质。 目前,道士通过鼎炼制的基本就那几种药,如被称为密陀僧的氧化铅,称为三仙丹的□□等等。 经贾敬介绍的这位黑袍道士沈洪,在炼丹方面的研究很有见地。他已经在炼丹的过程中,发现了化学反应的可逆性。就凭这一点,贾琏就觉得这人是个人才,脑筋灵活,非常可用。不过炼丹的道士还真都是一心想要修仙,对于制备新药,服务农业这种觉悟,他们是完全没有。 所以贾琏跟着这俩人炼丹数日之后,就做了一非常伟大的决定。把这俩人修道后路彻底给绝了! 毁灭一个人的梦想可能不道德,但毁灭这俩人不切实际的梦想,绝对是既简单又积德行善的好事儿。 “从庄子上抓十几只鸡来,”贾琏转念想想,改口对兴儿道,“还是抓老鼠吧,要活的。” “爷要几只?”兴儿对抓活老鼠的办法还真不太清楚,挠挠头,觉得自己回头去庄子上找找别人,或许能有办法解决。 “大概十几只吧,”贾琏一眼就看出他的难处,吩咐兴儿道,“你传句话出去,一只活老鼠换一只鸡,肯定会有人愿意做。” “兴儿顿时眼睛就亮了,竖拇指给贾琏,这么便宜的事儿肯定有人愿意干。二爷,您这法子真好!” “别忘了限制个数。” “爷放心,小的知道分寸,一定不闹大,不然天天有人往小的跟前跟前送活老鼠,那可真够糟心的。”兴儿笑呵呵地去办,只一下午,就弄了一笼子的老鼠过来。 贾琏跟着贾敬和沈洪炼丹的时候,早就叫丫鬟缝制了口罩和手套。抓老鼠的手套是趁着下午的工夫,现赶工做出来的,用了三层密实布,确保戴上后不会被老鼠咬到。 接下来就简单了,现场叫人给他们展示老鼠吃丹药死亡的场面。起初贾敬和沈洪还不信,都不服气,死了七八只后,他们确认真的不是老鼠自身有病的问题,面色才开始有所转便,神情越来越惊悚,也变得惨白了。 贾琏觉得俩人的表情挺有趣儿的,问他们要不要也吃,跟着那些老鼠一块‘成仙’去,把俩人吓得直往屋里躲。 “药已确认,不仅不能长寿,还可以叫人快点上西天。” 贾琏背着手,看着地上摆着一排的老鼠,悠悠叹了声:“死相真惨烈。” 贾敬和沈洪又吓了一跳。 沈洪心平复情绪后,还是有不解之处,“可我们炼得这些东西,的确对一些疾病有效。比如铜青,便可以医治人皮肤上的疾病,很有疗效。” “有些有毒性的东西,少量的,可能的确能抵抗人体的疾病,这就是以毒攻毒的道理,但一定要是要适量使用的前提下。比如□□,乌头,有些配药里的确有他们,可以治病,但真要弄一包喝进肚子里,死不死人?”贾琏质问他们二人。 贾敬动动眼珠子,叹服地点头。“乖侄子,你说得很有理,只是还是难以相信,我这些年费力去研制的丹药,竟然是□□!” “我比你,又差哪儿去。”沈洪失望地叹口气,简直被自己蠢到了。当初炼丹的时候,他咋就没想到用老鼠试药。 接下来,贾琏就在这俩人开始自我质疑人生意义的时候,大力宣扬为农业服务的好处。就往高上吹,为国为民,拯救百姓于水火,如何积德行善,到时候德行高尚,保不准就被玉皇大帝看中,直接他们二人封神了。 “修道不可能人人成仙,至少到现在,我也没见到谁成仙。保不准我这法子还是个捷径。就算不能成,退一步讲,你们在天下百姓们口中,还是一位德行高尚的人。至少在民间你们修了个好名声,没有白白来人世间一遭。明明是你们造福苍生了,上面不封你们,是他们瞎了眼!”贾琏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是贾赦附体。 渐渐地,贾敬和沈洪都被贾琏洗脑成功,决定加入他的‘造福苍生’行动。 贾琏仍记得那一日皇帝突然造访,被屋内的臭气体给熏得咳嗽。所以仪器一定要进行改造,避免有害气体对人造成伤害。 仪器改造方面只要请慕班来操心即可。重新造鼎,在出气口的地方连通管道,之后就根据不同需求,可以选择从屋顶排放又或者与水池相通等等。 制备药品方面,贾琏先从简单的来。比如对主要成分为硫化汞的丹砂加热,得出二氧化硫气体,溶于水后生成亚硫酸,再加入碱性物质,最后得到亚硫酸氢钠。 亚硫酸氢钠在农业上可作为光呼吸抑制剂,促使水稻、大豆、油菜、棉花等农作物增产。这方面已有过很多相关文献的记载,此物对大豆等农作物数年连续喷洒,都表现出对农作物的增产,一般增产效果是从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五之间不等。 对于尚存在温饱问题的大宋国,每亩地哪怕只增产一斤大米,三十万亩地那就是三十万斤,而且真实数据远不止这个。以目前正常亩产二百斤的水稻来说,按照百分之五算,每亩就会多出十斤的产量。而全国耕地的总数至少在四五亿亩,总体加起来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贾敬和沈洪听了贾琏的话气势高涨,都觉得自己做的事儿特别有意义,特别高尚。虽然俩人都不明白贾琏是怎么知道这种东西合成之后,会对庄稼有利,但是他们就是莫名的相信贾琏。或许是与他之前远播的名声有关,又或许与他一举戳破丹药有毒的真相有关。总之,他们完全相信贾琏的话,就看到他目光坚定且带着兴奋地情绪讲述这些的时候,他所言的一切都就是对的了。 贾敬甚至在贾琏的头顶看到了光芒,这光芒犹若他在观里供奉的玉帝王母一般。 这个男人一定是神君转世!! 贾琏知道,因制备条件和设备的限制,有机农药的合成基本还不可行。或许等以后办了玻璃厂,生产出相关的化学器皿,再找到相应的有机物质,就可行了。但这件事可能会漫长一点,要一步步发展下去,他或许等不到,但总有一天会可以。 以现实情况来说,贾琏明确要制备的就是无机杀菌农药,比如硫酸铜、氢氧化铜、氧化亚铜等等,几乎都可以通过这种鼎制备出来。 至于后期的药品的存放,就采用最稳定的陶瓷即可。当然瓶子贾琏会从陶瓷厂特别定制。皆是带盖的罐子,盛装好之后,可用腊密封。 但全国农药的需求量,不可能仅靠两个人、几个鼎来完成。首先,他要选址先建造鼎厂,让慕班做负责人,去招募人手做活。其次,他还要选址,建造用于生产无机农药的厂房。特别要强调的注意事项,安全操作方面,全都交代给了贾敬和沈洪。贾敬是进士出身,其成绩在全国都是排上名次的,聪慧程度自不必说。沈洪在炼丹方面本就有自己的一套,这点活儿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其实仔细论起来,俩人在合成方面的操作经验,可比贾琏多多了,所以贾琏是很放心将这些事情交代给他们二人办。 至于两间厂内的人员管理问题,贾琏会另打发程日兴、兴儿等人去督促。确保安全生产,不出现任何纰漏。 …… 大约有半个多月的工夫,祁天来倒台的消息就远播全国各地。 各地方官一得知消息,告状的折子便如雨点般飞往京城。皇帝看了这些折子,气坏了。祁天来竟不懂因地制宜,违背民意,强行逼迫各地方必须播种马铃薯。皇帝当即命人对其三司会审,好好彻查其渎职之罪。恰恰这波还未平息的时候,福建按察使刘元青又爆出祁天来草菅人命的事。接着,又有人举报祁天来贪污受贿…… 数件案子压身,祁天来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没法翻身了。而今他即便是能把马铃薯连作一事洗白,其他的案子也照样会要了他的命。 黔驴技穷,死罪无疑,且连坐家人。 三天后。 林如海和四皇子一同负责查抄祁天来的府邸。二人那边交代完属下们仔细搜查,将所得物品记录在册,便去就在百汇楼品茶,用点。 鄞祯咬了一口荷花酥,就感觉从饼皮到内里瞬间就酥化在了嘴里。他一口吞下剩余,便再拿一颗荷花酥,纳闷的打量,“总觉得这里的东西比皇宫御厨做的还好吃。” “百汇楼里的东西都是出产他的庄子,据说食材用料最好。” “是么?”鄞祯微微蹙眉,宫里的东西本该是全天下最好的。偏偏父皇经断他庄子的供应。 林如海也心中叹息,还真觉得贾琏不该回去做官,好好给那个皇帝的胸口赌口气。 鄞祯沉闷了一会儿,手攥着茶杯,跟林如海低声道:“我已经命人暗查锦鲤死亡的事,是有人故意往水里投药,毒死了那些鱼。事后两天,池子就换了水,重新放鱼。” 弄死池塘里的鱼是小事,但能巧妙策划,迷惑皇帝,直接把罪名怪到贾琏身上,且掩盖其它疑点,最后不了了之,可知其幕后主使在宫里是个人物。发生死鱼事件的池塘距离太后的寝宫很近,敢把手伸到太后跟前且不被防备的人,恐怕也只有皇后了。 林如海很讨厌什么事儿都能牵扯到皇子争斗。“他本是一心耕田种地,改善民生,多好的孩子,却几次三番被恶人陷害。”如此下去,官员们都只顾朝堂争斗,不顾百姓,国家会持续多久?没有百姓的拥戴,不论君臣都是浮云。 林如海当然不敢把这些大不敬的话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很为贾琏忿不平。 “会好的。”四皇子目光坚定地看一眼林如海,亲自为其斟一杯酒。 林如海惶恐不已,忙起身谢恩。猛然想起贾琏提醒自己的话,不管是大皇子还是四皇子,都不要走近。遂呵呵笑两声,举杯和四皇子同饮之后,便岔开话题,只讨论祁天来的事儿。 鄞祯本要继续何林如海表示,贾琏的事他会负责到底,不过因林如海突然转了话题,他不好突然唐突,随后便心存遗憾地和林如海告辞。 四皇子福建监军一案立大功,后又托贾琏的福,接管了金陵知府王青雷的贪污案。这两桩案子他都干得非常漂亮,引得皇帝几番赞赏恩典。 相反,大皇子身在户部,帮着庸臣祁天来打压贾琏,将全国百姓耕种大事当做儿戏,满眼朝堂争斗,毫无恤下之德。特别是当四皇子表明锦鲤一事,乃是宫中有人故意陷害贾琏。 本来死了几条鲤鱼让太后受惊的事儿,皇帝之前并未深思,经提醒,一旦深思起来,他多疑猜忌的个性就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皇帝动用暗部,稍微清查几日,便得知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皇后。 “淑贵妃虽曾经是朕的挚爱,但她生前,朕给她的荣耀已经够多的了。对她的孩子鄞祁,朕做得更是仁至义尽。丞相,你说朕以前对鄞祁是否太过纵容了?” “父爱子,乃人之常情。”靖英光对于皇帝的牢骚,不发表任何意见。他此刻若真点头应承,只怕下一刻皇帝就会觉得他站在四皇子那边。 “你啊!”皇帝轻笑,接着突然咳嗽两声。他动了动身子,慵懒地半靠在龙椅上,一脸疲惫的对靖英光道,“那你说说,朕对贾琏是否太过苛责了。” “他本就是个怪人,灭灭威风也好。”靖英光半开玩笑道。 皇帝又笑,“我叫你时常和他走动,你做了没有?” “上次他烤肉厂建成,臣还跟着去了呢。”靖英光一脸张扬之色,似乎有意在跟皇帝邀功。其实这点小事,对于他来说根本不至于邀功,故意这么做无非是讨皇帝一笑罢了。 皇帝果然被靖英光逗笑了,哈哈道:“你贪嘴吃个肉,还要在朕跟前讨功了。快和我说说,这个什么烤肉长是做什么的,贾琏又闹什么弯弯道子了?” 靖英光便将贾琏烤肉干存储食物的事儿详细说给了皇帝。 皇帝一听,明白了。全都是因为当初他的武断,断了贾琏庄子对皇宫各种肉类的供应,他才会有此‘下策’。 “倒是朕害了他。”皇帝不仅叹一句,越发念起贾琏的好了。 比起祁天来的阴险虚伪和狡诈,真性情的贾琏有太多优点可取。务实,能干,心系苍生,对郡王更是忠心耿耿。不然换做哪一位大臣,会愿意牺牲家私,为国为皇帝如此效力。 “爱卿,朕觉得他定然是生了朕的气了。叫他复官回来,他竟不愿意,还迷上了什么修道!自古以来,修道早死的人多了,成仙的倒没见到一个。反正,朕是不信这个。”皇帝冷哼哼,“朕还是有点不信贾琏会迷这东西。” “许是因为辞官在家太闲,无事可做了吧。”靖英光胡乱敷衍道。 “行了,你是真不了解他。”皇帝用手指敲敲桌子,翻起奏折阅览,批复了两本之后,便看到户部李永信所提交的有关军粮的请述,“瞧瞧,你刚说贾琏烤什么肉干鱼干的,李永信就开口跟我要了。” 靖英光看过折子,表示李大人的提议合情合理。 皇帝哼笑:“朕的确该时不时地犒劳一下那些西北将士们。那此事便由你操办,通知贾琏那边,收购就照着市价来吧。” 过了一日,靖英光来回复,表示贾琏又要全捐给国家。 “这怎么行,什么东西他都不要钱,他干赔不赚,还要不要活了?荣府早晚得被他给败了!”皇帝故作玩笑一句,半带恼意,心中更有对贾琏的愧疚。想想还是不行,问靖英光该赏赐贾琏什么。 “回皇上,这两日他正在衙门周旋,想开一间玻璃厂,似乎是被驳回了。” “准了!一切皆和官办同等。”皇帝说罢,背着手在大殿中央来回徘徊了数圈,“这样还不够,丞相,你说朕封他一个国公如何?这样他总得进宫谢恩,来见见朕了。” 靖英光:“皇上,凭他的年纪,加封国公爷,未免有点……嗯……不大合适吧?” “也对,朕再想想吧。” 靖英光劝完皇帝后,出恭直奔贾琏百汇路。 贾琏正在雅间内和贾敬、沈洪商量建厂的具体事宜,期间还有兴儿和程日兴跟进。 听说丞相来了,贾琏忙转移到另一间雅间来见他。 “多亏您回绝,不然突然封个国公下来,我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最重要的还是朝里那帮人,你如此年轻有为,他们不知又该眼红道什么地步。我看皇上近来身体不大好,似乎有立太子之意。” 贾琏掐算了下时候,老皇帝不可能这么快就死。“试探吧。” 贾琏三个字,令靖英光顿然警醒。 不大会儿林如海也来了,见到靖英光,直道凑巧。寒暄之后,林如海便拉着而贾琏到一边儿,低声说明来意。 “你姑母又操心了,说你媳妇儿的肚子渐渐大了,总不能叫她一直住在别苑。说是不方便,若你不愿意回荣府,去林府住也成。”林如海传达道。 “回京了有荣府在,哪能住你们那,岂非叫外人笑话?我猜姑母这是变着法儿地替老太太说话呢。您回去跟她说,我都知道了。”贾琏估摸贾敏也是听了老太太的话,不得不担下这个传话任务。 “我就说么,你聪明,肯定猜得到她的意思。她就是这样,才要把这说传到,也好给老太太那边一个交代。我觉得你和你媳妇儿在别苑住的挺好,安静,舒心,还也有你父母跟着照看,能出什么岔子?老太太太这是后悔了,又不晓得怎么开口,撺掇她这样传话给你!”林如海道。 贾琏笑着表示明白。 随后,三个男人围桌而坐,就朝局形势分析了两句。 大家都一直觉得四皇子而今办成两件大案子,加之大皇子失宠,日后会风头更胜。至于他会走多远,那就要看这位大皇子真正的德行如何了。 林如海走得时候,特意和贾琏交代那日他和四皇子一块抄家的事儿。 “听你的建议,我没跟他深聊。”林如海低声交代完这句,便上了马车,临走时还不忘交代贾琏,过几日他会让贾敏带着黛玉、迎春和邢岫烟三人会去别苑瞧瞧静芯。 “随时欢迎。”贾琏恭送走林如海,便依旧回到百汇楼讨论建厂事宜。 下午的时候,贾琏便见到了鄞祯。贾琏只略微提了一下而今是他正得势的情形。 鄞祯当即就道:“越是树大招风的时候,我越该收敛枝条,作低调。我不会走大皇子的后路,我心中所愿,与他根本不同。” 鄞祯说罢,就回首望着贾琏,朗朗明目中充满执着。 “你以为我只是养尊处优的皇子,什么苦都没吃过?我见过饿殍遍野,衣不蔽体,易子而食的场景。至今在梦里,仍清晰可见那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被菜刀血溅地的场景。我身为堂堂大宋国的皇子,竟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事发生,没有丝毫阻拦的能力。” 鄞祯看到贾琏眼中的不解,接着解释道:“我六岁时身子羸弱,几经调养无效,后被个术士说要供佛一年方可扭转命格。我便随太后去五零山礼佛,大约一年半,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闹饥荒。” 第117章 怎么这么酥 “农业的发展,不在朝夕,需要一段很漫长的过程。” 四皇子想要解决温饱问题的初衷是好的,怕就怕他只是一时兴起,真上位之后,坚持个一年两年,过了新鲜劲儿便麻痹了,就犹如现今的皇帝那样,如何能实现全民温饱?说漂亮话谁都会,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等到权力荣华真到来的时候,又有几个会保持初心。 贾琏为鄞祯斟一杯酒,又自斟一杯酒,笑道:“我敬王爷!” “我知道父皇的事令你寒心了,但我不会。你的田制改革,我会帮你实行下去。直到你恢复官位之前,你所不能做的都交由我来做。”四皇子眯起忽然转为阴翳的眸子,口齿发狠,“所以我更要赢,只有问鼎天下,我才能保证这条路一定会安稳的走下去。我宋鄞祯发誓,愿为天下百姓吃饱而竭尽终身。百姓安乐,我方安乐;苍天见证,决不食言。” 鄞祯见贾琏面色转喜,十分高兴,接过酒杯,和他正经碰了下杯子,方一饮而尽。 “酒味不错,带着果香。” “王爷若喜欢,这里要多少有多少。” “顺便再包一盒荷花酥,我猜王妃应该会爱吃。”鄞祯提到她,嘴角不自觉带笑,接着便对贾琏叹道,“真没想到,你这里的东西竟比皇宫做的要好。特别是这酥饼,从内酥到外” “王爷知道酥饼要酥关键是什么么?”贾琏忽然两眼放光的问。 兴儿一听这个,下意识的下拉嘴角。得儿,他家爷又开始了,四皇子可千万别接下茬。 “不知道,是什么?”鄞祯好奇的问。 兴儿心抖了下,真替四皇子捏了一大把汗。 贾琏一本正经开讲:“酥饼最重要的是油皮,油皮的关键则在……” 兴儿:又是一次长篇大论,大概是因为琏二爷跟四皇子关系更亲近的缘故,这次比上次给北静王讲得还要长。 鄞祯起初听得挺起劲儿,到后来突然发现贾琏不知怎么把话题转到麦子该如何预防白|粉病上面了。 这方面的东西鄞祯不是不爱听,只是他真心不知道白|粉病为何物。一开口问,贾琏就白|粉病又开始阐述,波及到大麦、黑麦、燕麦等。接着再从大麦说起,又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病,最后讲到秋收,然后是磨大麦的工具改造等等,总归又是一番冗长的言论。 至此,鄞祯总结出一句人生中最至理的名言,千万不要和贾琏谈农务,除非你长着一双铁耳朵。 兴儿见自家琏二爷终于停了,忙笑眯眯的过来奉茶,特意表示这是四皇子刚从宫里带出来的贡茶。 鄞祯一听这个,忙跟着岔开话题道:“你尝尝,这茶极好,一年只产十斤,父皇因我立了功,才破例赏了两斤给我,不然分三两给我都是多的。” “哎呀,王爷只得了两斤,就分一斤给二爷,可真是对极为看中呢。”兴儿小声对贾琏嘟囔道。 贾琏本来要直接送进嘴里喝,听了兴儿的念叨,才象征性地把茶碗送到鞭子边儿闻了闻,算是嗅了茶香。接着就痛快饮了一口,因在鄞祯的注视下,贾琏不得不叹一声:“好茶!” 鄞祯十分高兴,将奉贾琏为知己,“我也极喜欢这茶,看来你我都有同好。” 贾琏微微一笑,这茶他还真长不出来和百汇楼里的普通茶叶有什么区别。贾琏本来不想夺人所好,这么金贵的东西还是留给欣赏他的人比较好。但王爷送过来的礼是一份心意,他若退回去,会被认为抹了人家面子。贾琏就推荐几样别致的点心,同荷花酥一块送到□□去。以后只要王妃喜欢,便就日日送。 鄞祯听这话打起了玩笑,“那你打算送多久?” “只要我人在,王爷愿意,多久都可。”贾琏笑道。 鄞祯挑挑眉,对这话特别满意,方起身告辞了。 贾琏一个人静默了半晌,随即也动身走。 兴儿忙端着茶杯,跟着一块儿冲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贾琏纳闷的看他手里的杯子。 “爷,这么精贵的茶,光喝一遍多可惜,越到后面才越出味儿。我等着拿回去,继续给您泡上啊。” 贾琏蹙眉,没说什么。 回到别苑后,兴儿果然打发丰儿过来送茶了,用得正是百汇楼的茶碗。 静芯瞧着这个茶碗不同,问了问,便掩嘴笑,“既然是好茶,爷痛快喝了就是。” 贾琏正好口渴,把茶吹温了之后,一饮而尽。接着就吩咐丰儿将那茶分成三份,静芯怀孕了,不宜喝茶,贾琏就一点儿都不给自己留。二两给礼郡王,一两给林如海,余下的给贾赦。 “你不喝?”静芯惊讶问。 “我只能品出陈茶新茶的区别,别的品不出来。留我这儿就是糟蹋,不如全拿去孝敬长辈。” 静芯忍俊不禁,掩嘴直笑,“难得四皇子还以为你和他同道,若听了你这话,恐怕要伤心了。” “总归是四皇子的心意,我自然会领。”贾琏也笑了。 “那老太太那边?”静芯又问。 贾琏看她:“有必要送么?” “送了,便会叫咱们回去了吧。你现在复而得宠,她早巴不得你回去了。”静芯悠悠的叹一声。 “当初她喊着赶我出门,就该料到有今日。人总要为自己的做的事负责。反正道理上她是挑不得了,至于该什么时候回去,要看媳妇儿你的。至于这几两茶叶,老爷太太那边分了,他们若是想孝敬,自会掂量着送过去。”贾琏特意嘱咐静芯不要为此操心,现在不是她管家的时候。 静芯捂着肚子傻笑,而今她不想别的了,只一心好好养胎,给二爷生个漂亮的孩子才是正经。 贾琏听说她身子发懒,叫她别一直坐着,亲自搀着她出去走走。 “过两日就是二爷的生日了,这事儿太太要主张操办,办大还是办小,还是要问二爷的意思。对了,二爷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我送您。”静芯笑问。 “自然是从简,能小就小,女眷们尽量少一些,免得闹你。至于你,能母子平安就成,我别的不求。” 古代人生孩子就跟在鬼门关走一遭似得,贾琏生怕静芯再生产的时候会出问题,故平常便督促她注重养护。别院内早请好了京城内几位有名的产婆,请他们传授一些养胎的经验。和这些经验里难免有些传统的陋习,贾琏听了直接给纠正过来。怀孕进补是好事,但不能过度,还是要注重适量,太油太腻太甜的东西不能过多吃,以免造成胎儿过大,不好下来了。再就是锻炼方面,劝她要时常走动。 静芯十分感动贾琏的细心,女人在怀孕的时候,脾气总是怪怪的难以控制,幸亏有他这样好的丈夫能照料自己。虽说日子才开始,但静芯已经有‘这辈子这么活着很知足’的想法了。 “对了,也今日和四皇子见面,你有什么收获没有?” 贾琏便将俩人的谈话经过和静芯阐述一遍。 静芯很欣慰笑,“二爷能和四皇子推心置腹,是极好的事儿。我看,皇子们之中能行的也就只有他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让贾琏立刻把所有希望都投掷在四皇子身上,他做不到。又何必想那么多,他种他的田,能得到朝廷提供的便捷,他就能快一点发展,得不到那就慢一点。不管是大皇子和四皇子或者是其它哪一位皇子当政,贾琏种地是凭本事吃饭,谁也不能就因为这个把他抹杀了。 不过既然四皇子表示说会帮忙,贾琏也不客气,能人尽其用就尽量用。琢磨了两天,他就和四皇子需硫磺,大量的,越多越好。很多矿产都是由官府把持的,弄硫磺这种事儿于官府来说不算难,回头再走漕运,顺着官船就过来了,非常便捷。 硫磺弄到之后,贾琏不需要将所有的都运往京城,令其顺着运河在各地区投放,一切分配都是按照朝廷各地耕地面积来计算,比如水米之乡扬州苏州等地,留得会更多一些。 李永信主理户部,这漕运的事儿自然由他负责跟贾琏接洽。二人以前在户部虽没深交,但之前祁天来一案,李永信没少为贾琏出气。贾琏对其自然有一定的好印象。再加之他的表弟福建按察使刘元青,曾在福建帮过贾琏一次,所以贾琏对他们兄弟俩的品行都很相信。 “你不是运了烟叶么,又弄硫磺做什么?还有这烟叶怎么就能驱虫?我乍听说的时候,还真一脸不信。”李永信琢磨了会儿,他高兴地撞一下贾琏的肩膀,“嗳,下次哪片田出了事儿,你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参观参观,长长见识。” 李永信的乌鸦嘴刚把话说出去没两天,京郊渔溪县种植的马铃薯就闹出了蚜虫病。 贾琏如他所愿,驱虫钱特意派人通知他。李永信倒是挺兴奋的,在约定时间前早早的处理完公务,痛快地就赶过去了。 贾琏懒得去,他要在家陪媳妇儿。 “人家怎么说是户部尚书,你不能放鸽子。” 静芯好说歹说,才将贾琏劝出门。 贾琏到的时候,李永信早已经等候多时了,他就站在路中央,不知道搁哪儿弄了个半旧的草帽,戴在头上,配着他一身暗灰色的粗麻布,瞧着真像个农夫,如果皮肤在黑一点,那就更像了。 贾琏一下车,李永信就高兴的迎上来,问他:“怎么样,瞧我这身打扮像不像农夫?” 贾琏打量他了半天,才迟缓的道一声:“像!” “我早就想体验一把回归田园的生活,就在家里花园里刨几下土,太没趣儿了。还是这儿好,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一望无际的田园,多美啊。”李永信深吸口气,禁不住感慨。 贾琏听这几个词儿莫名的有熟悉感,不过瞧那边这位虫害而一脸焦急的农民们,再看这边一脸兴奋李永信,贾琏劝他还是低调点为好。 “人家庄稼正生病,你在这边乐呵地感天动地,是不是想找揍?” “不想!不过琏兄弟,感天动地不是这么用的。”李永信忍不住提醒道。 贾琏忽然回头瞪他:“怎么?我读书少你不知道?” 李永信愣愣地看着贾琏那双要吃掉自己的眼睛,忙大方地表示他知道。李永信自我安慰着:我是长者,胸怀博大,谦让一下小辈也无所谓。 贾琏叫人当场打开一个水桶,然后给李永信看,“桶里面是用干烟叶泡的水,侵泡一天,过滤一下,就成现在这样,接着可以进行喷洒了。” 李永信凑鼻子闻了闻,似乎没什么味道,“这样就可以杀虫?” “烟草具有胃毒、触杀和熏蒸作用,而且渗透力强,会让一些害虫因麻痹中毒而死亡。这就像人吃□□一样,于虫子来说,烟草就是会弄死他们的剧毒,吃到沾有烟水的叶子就死,一了百了。” “呃……这个,触杀和熏蒸我大概能理解,胃毒是什么意思?”李永信不解地问。 贾琏忖度了下,尽量用李永信理解的语言:“胃毒是指这种□□通过害虫的嘴巴进入身体里,也就是他的胃部,然后使他中毒死亡的方法。嗯,基本上你可以这样理解。” “明白了。你这词儿用的真妙,谁说你读书少?你发明词儿的时候可比我们这些读书人机灵多了。”李永信竖大拇指给他,示意贾琏继续讲解。 “用量上是有要求的,大概加水五六十倍再浸泡一夜才行,就这样直接喷洒就可防治蚜虫、红蜘蛛之类。”贾琏掰下一片子叶,将叶背面晾给李永信看,指着上面聚这密密麻麻的绿色小虫子,解释说这就是蚜虫。 李永信看了之后,感觉全身都跟着发痒。“蚜虫这名儿起得真形象,真看得我牙根直发痒。” “你仔细再看,他嘴巴有一根细细的针,”贾琏和专业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放大镜,递给李永信,“此虫就是通过这根细针来吸食汁液,使庄稼的叶、茎被破坏。一般的时候,遭受蚜虫病害的叶片会向背面卷曲皱缩,严重时会让整株停止生长,甚至萎蔫枯死。” 李永信认真的点点头,很佩服贾琏观察的如此细致,连虫子怎么吃东西的他都发现了。这世上恐怕找不大第二个人能如他这样认真的务农了。真厉害!简直跟神仙一样! 接着,怀着更多好奇心的李永信又要发问了。 “二爷,那些农民都等很久了,要不要先开始?”兴儿紧张地望向自家二爷,担心李大人再问,他家二爷会嘴不停地说一天,赶忙趁机岔开话题。 贾琏点头,意识到不该让农民们等待,忙下命开始。 李永信看向那些药桶,被车推到田垄沟里,分散在几个方向。人推动拉杆,另一人抓着铁管控制方向,喷头微微朝天空的方向,随即便有水非常有力道的从喷头上喷出,如瀑布一般可喷洒到一两开外,简直奇妙。 过了会儿,李永信非要自己亲自尝下。 “太神奇了,这喷洒出来得药,跟早上放得雾一样,很匀净地落到每一棵病秧上。还有这个载药桶的小推车,十分小巧便捷,在田头的小路行走时不会伤害秧苗。” 贾琏挺佩服李永信的观察力,笑赞他几句,便请他到别苑饮茶。 李永信顺便参观了下别苑的环境,瞧着宅院小巧清幽,后院的小瀑布布置的颇有野趣,也跟着眼馋了,闹着要下人去问,这四周是否有卖地的,他要和贾琏做邻居。 “你这么聒噪的恶邻,我可不敢要。”贾琏玩笑道。 “别啊,有美景欣赏地时候,我话不多。”李永信望着眼前的小瀑布,十分自我陶醉了一盏茶的时间。 他倒真安静了。 贾琏就把茶吹温,喝完了,才见李永信转身,笑着坐下来。 吃了酥点和茶,李永信直叹贾琏过的是神仙日子。 “诶,这酥饼怎么这么酥,从里到外,一咬就酥化在了嘴里。” “想知道?那就要跟你讲讲酥饼要酥的关键了。”贾琏眉梢一挑,兴致盎然。 一边待命的兴儿闻言,不知该做何表情。他真想伸手拦住李永信,但已经晚了,好奇心重嘴又贫的李永信立刻点头…… 半个时辰后,终于讲完了,李永信略带倦色的饮下第五杯茶。 贾琏滔滔不绝之后,竟丝毫不嘴干,还望着李永信,问他还想不想知道水稻纹枯病的症状。 李永信很想摇头,但出于读书人的斯文,他怎好当面拒绝好友的问题。 李永信尴尬了,支支吾吾,聪明的转移话题:“啊,那个,你知道么,对祁天来的三司会审已经结束,数罪并罚,判他秋后问斩了。” “死刑?”贾琏兴致颓然降了下来,只是随意淡淡地问了一嘴。 “是啊,连作的失误,再加上贪污,草菅人命,件件都是大案子。用一命来抵,已经算是便宜他了,死有余辜。” 贾琏默默饮茶,对此不做评断。 李永信和他又聊了许久,见天色渐晚,才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不客气的带了五食盒的酥饼回去,烟叶他也要了些,说要回去对付他园子里那几棵有虫的花花草草。 …… 没多久,贾琏就收到西北那边传来的消息。按照贾琏所转达的驱虫办法,军民出动,利用简单地喷洒办法,历经大概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把马铃薯的蚜虫病给去除了。已死的病秧,就采取贾琏的建议,补种了玉米。 病害能够顺利取出,对于西北百姓来说真真是一个大惊喜。这个教训她们也都深深印刻在心里:以后绝对不会让马铃薯连作,以后小农学堂转达的消息一定要听信。 张謇凌给皇帝呈报,在表述胜利结果之余,忍不住把此事最大的功臣贾琏夸赞一番。 皇帝对贾琏的能力越加赞许,也便越加怀念起贾琏的好处来。思前想后,还是贾琏最本分务实,一心为国效力。就算是连他素来依仗的丞相靖英光,都没有贾琏这份儿恪尽至纯之心。靖英光处事稍有那么一些圆滑,凡事会先自保。而贾琏棱角分明,就是满心为民做事,全然不在乎得罪谁。这种永保初心的大臣,全大宋朝独一份儿。这样的人就算跟老四结党,他也干不出什么坏事儿来,满手抓得都是土,一心为民能有什么错。更何况,贾琏这种满脑子都是庄稼的人,怎么可能会去结党。对四皇子他之多就是表达知遇之恩罢了,俩人见面一直大大方方的,从不隐瞒,应该不会出问题。 贾琏真是好啊! 皇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贾琏最好,该把贾琏从拉回朝堂上来。这年头能有个公正务实的大臣多不容易,他之前怎么就犯糊涂了?是谁挑拨离间! 反思之余,皇帝对皇后、大皇子等人增加了更多不满情绪。本月十五,按例是要到皇后宫里,皇帝不去了,直接宿在一个新选上来的漂亮小嫔那儿。 这一招,只是个试探。 果然过了没几天,就听说这个小嫔害了伤风病。皇帝没去过问,再过几天想起来问的时候,方知这小嫔已经卧病在榻起不得身了。细查之下,方知是皇后怂恿贤妃暗中为难此小嫔,害其受凉生病,而后又不顾其病状,使唤她跑腿儿再受凉。如此双重折磨,涉世不深的小嫔自然惊惶不已,很快就病倒了。 皇帝忙命太医院首领对其诊察,什么名贵药都不计,定要将其治好。 转头,皇帝去太后宫里请安,太后忽然就有意无意的暗示皇帝应该尊重皇后,不该违背规矩宠信厌旧。皇帝立时就认定这都是皇后告状干的好事儿。 次日,大皇子圈禁到期,哀哀戚戚的来到皇帝跟前下跪哭着赔错。 皇帝听他有一句没一句说着无关痛痒的赔罪话,心里就来气。老大根本就没有存着认真悔过的心,更没有诚挚道歉的态度。转念再想想,自己前段日子诬陷老四结党的事儿。这孩子沉稳能忍,即便是背负冤屈也不叫苦,主动请缨去福建证明了自己。那样的孩子,再和眼前这样的孩子比较,真乃云泥之别。 皇帝依旧对大皇子不动声色,面上慈眉善目的嘱咐他回去好生改过。但在暗中,一打发了两拨人,盯紧大皇子和皇后的动向。 分发硫磺一事,四皇子慎重为贾琏考虑,决定请李永信出面去说。批复很顺利的就下来了,皇帝准许一切官吏随其调用,全力支持贾琏。 很快硫磺就在雨季到来之前,成功分发到各地区。 …… 转眼到了贾琏生日这日。 贾母是在前一天才知道此事,懊恼不已。她这些日子早就存着趁机叫贾琏回府来的想法,一直苦于找不到借口。而今过生日是个顶好的借口,结果知道的时候却已经晚了,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鸳鸯这两日得了伤风病,怕过给老太太,便就没在跟前伺候。她脑子发热烧糊涂了,就把贾琏的生日给忘了。 贾母怪不了鸳鸯,她生病在情理中,就将责任全怪在王夫人头上。她作为荣府管家,连家人生日这种小事儿都不能做到及时提醒,还会干什么! 王夫人忙赔错找借口,贾母却也不信了,总觉得这厮改不了心机深的毛病,觉得她就是存着心思把贾琏排挤出去思。 其实王夫人真没这意思。打从她负责管家开始,不管是作对还是做错事,都会被外人过分的解读,总归不管对错都是她有问题,她不管怎么做都是阴谋算计,心存不轨。 王夫人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又怕贾母因此更看不起他。谁叫她当初做错事了。现在这些人对她的误会,全都是她当初做事太恶的结果。这便是因果报应,自作自受了。 贾母撒完火气之后,对于贾琏的生日虽有遗憾,但还是要打发人送点礼物过去聊表心意,顺便也转达了她想让贾琏回来的意思。府中其姊妹们,虽去不了,也都挑拣一些合适的礼物送过去。 贾琏老早就决定生日不大办,虽早就对外宣称修道,不迎宾客。当日只让几个要好得朋友们过来聚一聚。贾敏早打算带着黛玉、迎春和邢岫烟过来看看,就顺便了,另有礼郡王妃也来探望。除这五人外,便没有多余的女眷来。几个人正好够说话,不显喧嚣。 相比后院,前院就来得多一些,靖英光、林如海,李永信、兆辰、程书良、蒋子宁、薛蟠、柳湘莲等。除了来的这些人,还有皇帝、太后、四皇子,以及数位大臣送来的礼物。 小枣庄、小凌庄等几个庄子联合献礼,派了两名代表到贾琏面前贺寿。贺礼是用五谷杂粮制成的三座像,一座是送子观音像,另两座是童男童女,寓意五谷丰登,子嗣延绵,儿女双全的意思。这礼物他们从去年就开始筹备了,历时数月,经过上千人的手,非常的用心且费工夫。 这雕像做的十分精致,胳膊、脸等皮肤都是用大米做成的、衣服则用一些诸如红豆、绿豆等带色彩的进行组装。这些粮食都是用细线穿串仔细排列而成,贾琏甚至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将大米那么小小颗的东西钻成一个小孔穿线的。 礼物贾琏非常喜欢,但除了对庄子上人表达感谢之外,贾琏还是不忘严肃转达一句,嘱咐他们以后不要再做类似的事情。干如此废功夫活儿,倒不如去躺在床上睡大觉,多多休息,醒了之后能能务农干活,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生日宴后,众人啧啧称奇这份儿贺礼之后,便在贾琏的引领下,热热闹闹地去瞧戏。 兆辰坐定后,随后拿起桌上一块温热的酥点塞进嘴里,禁不住感叹:“唔,真好吃,怎么这么酥啊!” 第118章 南大病害 兴儿听到这话身躯一抖,接着果然就听到自家二爷问他,“想不想知道酥饼要酥的关键是什么?” 李永信正好坐在兆辰的身边一边儿,听说这话,忙对兆辰起哄道:“对对对,这事儿你真得让他好好解释一下。” 兆辰还天真地问:“真的么?” “真的真的,琏兄弟,你快给他解释。”李永信幸灾乐祸的撺掇贾琏。他一个人受苦不是苦,大家受苦那才叫真的苦。 于是,贾琏就在兆辰期盼的目光中开口了…… 一个时辰的戏,大家吃吃喝喝好不热闹。兆辰却一脸苦哈哈的,终于等到戏唱完,散场的时候,看着大家还都一副乐哈哈的样子,兆辰跟觉得自己命苦,脸色十分不好,偏偏还是要勾着嘴角保持微笑。 目前,大家都还沉浸在讨论戏文的氛围中。 兆辰想插却插不进去,因为他全程根本没听到几句戏。贾琏一直在他耳边碎碎念各种农务事儿,他出于尊重就要附和,那就没法专心看他想看的戏。而且最麻烦的是贾琏说他那些话的死后,他还听得不太懂,这厮有很多自造词,兆辰听不明白就问,问了之后,就会引来更多的解释,解释中还有不懂的,再问又是一堆,感觉无穷尽了。 今儿个的戏班子唱得是贝西赤最新出的话本。听说是贝西赤为了庆贺好友贾琏生日,特意提前奉上的,市面上还没有出这个话本。 兆辰顿觉得生无可恋了,他竟然错过了他最爱的贝西赤的新戏。兆辰不甘心,闹着贾琏问贝西赤的真正身份。贾琏不肯说,他就更懊恼。 “我真后悔做你的朋友。” “我们是朋友么?”贾琏疑惑望兆辰。 兆辰气得俩腮帮子鼓起来,“你……贾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单纯的,”贾琏顿了顿,“同僚。” 兆辰眼看着贾琏皱眉纠结用词,似乎是从一大堆烂词里面很费力气地挑出个稍微好听点的,施舍给他。 真是气死了他了!兆辰瞪眼指了指贾琏,人家根本没搭理它,转身去和靖丞相说话了。 兆辰就沉浸在“我看你过生日这次就原谅你”的自我安慰中。 贾赦正追问着大家对新戏的意见,见兆辰一人发愣,贾赦觉得是个机会,很谦虚的走过来,笑嘿嘿问他。兆辰一听耳边有人提起贝西赤,诸多委屈顿然涌上心头,他根本没机会去顾得听戏!!! 兆辰眉毛纠结成一团,脸上的肉隐隐开始抽搐。 贾赦一瞧兆辰这样的表情,忽然想起来贾琏以前跟他说过,兆辰这人小心眼,特别容易记仇,得罪不得。贾赦想想自己突然打扰他,肯定是惹他厌了,忙跟他赔错表示是自己多嘴,讪讪地去了。 兆辰平复半天的情绪,转头激动的要跟贾赦说自己有多喜爱贝西赤时,却望见了贾赦和别人说笑的背影。 兆辰铁青着脸,更加失落了。 贾琏在送众人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友好的跟兆辰表示,以后还有农务方面的问题,完全可以找他。 兆辰冲贾琏伪善的嘿嘿笑,心里火焰已经蹿到了头顶,整个肺都快气得裂开了。他转身正上车要走,贾琏又喊声等一等,打发人弄了俩食盒酥饼过来。既然兆辰也说酥饼好吃,那就也送他一些。 兆辰干笑着致谢,心里却狠狠发誓,今后一定要把吃酥饼的毛病给戒了!免得一句话,千古恨,耽误了他看贝西赤的戏! 次日,百官大朝。 下朝后,兆辰看见李永信,转身就跟侍卫借刀。 “都怪你害我!” 李永信哈哈大笑,一边躲在林如海身边,一边指着兆辰乐。“琏二爷无偿教你务农,你不感激,反问来骂我,真没道理啊。” “痛快在我眼前滚了,不然真砍你。”兆辰气骂。 李永信挑挑眉,紧抓着林如海不放手。 林如海捻着胡子笑作调和,“瞧瞧你们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般。长教训记住就是了,下次别问。” 二人一听,觉得这里面有事儿,都凑过来问林如海,问他是不是也有同样的遭遇。 林如海苦笑,“比你们早,其实不光是咱们,听说四皇子也着了他的道。” “我猜丞相大人也免不了。” “那礼郡王估计也是。” …… 贾琏正伏在桌案上写东西,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丰儿还以为自家二爷感冒了,忙去汇报给二奶奶。 静芯琢磨着贾琏定然是昨天在外面瞧戏时着凉了。现在的天儿一会儿热一会儿凉,最是容易生病,遂打发人去厨房熬一碗姜汤送过去。 不一会儿,一碗红枣姜汤就被端到了贾琏面前。 贾赦正凑热闹的在贾琏身边坐着,他记性不好,提笔就忘了昨天那些人给自己提出的意见,遂过来跟贾琏讨问。再不济就问问兴儿,他也应该知道一些。 兴儿还真提了两个,贾赦一一记下。然后到自己儿子这儿,尽低头忙活他自己的事儿,根本没管他的话。 “喂!”贾赦不满地吼他。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一百人看你的书就有一百种看法,如果你把每个人的想法都顾念了,你能写出什么鬼来?坚持自己就好,就写你想想写的东西。” “但是写不好了,就有人骂,挑这个那个的。”贾赦表示压力很大。 “为什么要在乎那些不重要的人的话?你儿子在此说话,你倒不听了?” 贾赦觉得贾琏说的很有理,自己是有点介意过头了,很多人就是无端挑刺。明明悲剧,嫌弃不搞笑。写了喜剧,又骂说不够情深。还是不要理会好了! 贾赦心里忽然畅快不少,忽见到小丫鬟端着一碗汤过来,问说是姜汤。贾赦忙端起来,灌进嘴里。 “今儿早上起来正觉得不舒服,感觉是受寒了。我刚提一嘴,儿媳妇儿就麻利的来孝敬我。琏儿,你真娶了个好媳妇儿。”贾赦哈哈笑道。 贾琏扫视一下眼中有话的丰儿,跟她道:“就回说已经喝了。” 丰儿明白二爷的意思,就照此回复,二奶奶果然开心。 李永信打发人传信过来,告知在贾琏那些搜集而来的硫磺、生石灰都按照贾琏的吩咐,已经分发到各地的小农学堂了。 牡丹花开,正逢太后千秋。 御花园内的牡丹阁上百品种齐放,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太后忽想起贾琏来,问起他今年可否有新鲜的品种没,身边人竟都答不上来。仔细询问方知,贾琏因为锦鲤之事,被皇帝惩罚。皇帝早已经断了他对皇宫所有种类的供应。 太后有点不开心了,带着皇帝去瞧她的小花园,什么‘富贵满堂’、‘红粉佳人’之类,还指着凉亭内摆放的几株开得正好的兰花,“哀家的花园内能有如此□□,多亏他的功劳。没他提供的法子,哀家这几株爱兰早就死了。你再瞧瞧这些牡丹品种,多鲜亮啊,我看了便欢喜。当初不过是死几条鱼罢了,哀家能多受惊?皇帝处置他的事儿,怎么没跟哀家说?” “这种小事哪能劳烦您呢。”皇帝笑哈哈道。 太后偏头,故作不高兴道:“别的小事儿哀家也就不管了,但这孩子甚和哀家心意,哀家要管。再说了,他是静芯的丈夫,也就是我们皇家人,他正经要叫哀家一声外祖母。” 皇帝淡笑应承,今儿个是她老人家的生日,她说什么都对,说贾琏算皇家人,那就算是皇家人。 “这百官贺寿的时候,唯独就那么一张脸有看头,你还把那孩子给哀家弄走了。”太后在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踱步往前走,又说起前段日子那个生病嫔妃的事儿。 “你为了她,竟连皇后宫里都不去了。” “儿子并没有多宠爱她,只是在试探一个人。”对自己的亲生母亲,皇帝便不加以掩饰了,“说到死鱼的事儿,瞧了,儿子正因此怀疑有人在利用您。” 太后稍微动了下眼珠子,就立刻想到皇帝在怀疑皇后。若要是再往深了想,那就很有可能事关皇储的问题。自己的儿子,太后心里清楚,他最不喜欢别人掺和他的政事,遂太后只跟皇帝道:“别的哀家没那份儿心去管,但贾琏这孩子哀家喜欢,你可不能伤了他。他什么性情,你该知道,干不出什么坏事的。” 皇帝点头,表示心里有数。太后今儿个如此说,倒是令他对贾琏更加信任了。老人家的眼光总是会毒辣一些,特别是她母亲,看人素来很准的。所以太后的话,于他来说很有参考的意义。 皇帝对贾琏是越来越惦记了。 …… 转眼到了六月,江南雨季连绵,雨水与往年相比,尤为偏多。 接连阴绵数日,天气一旦放晴,温湿热的环境便成就了病菌的温床。 水稻、麦子等农作物爆发出病,江南地区最重,还有与其相邻的几个地区也爆发了类似的疾病,但受灾情形比较轻,远不及扬州那边严重。 病害区的小农学堂,按照贾琏当初‘一旦爆发病害立即上报’的要求,将所有农作物的病害特征搜集后,绘画成图,并以文字表示,加急呈表给了贾琏。犯蚜虫病的还可以用当地小农学堂储存的烟叶水控制,但其它的病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皇帝得知此事,紧急召见贾琏进宫。皇帝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见贾琏的时候都止不住自己的两只脚,背着手来回在贾琏跟前徘徊。 “好不容易今年雨水丰厚,本以为是个风调雨顺的大丰收年,万没想到西北马铃薯病害刚除,江南地域又出了这种事。” 贾琏看得眼晕,干脆低头瞧自己的脚尖。 “爱卿啊,此事非同小可。江南若遭了灾,朝廷的半个粮仓就没了。不但没了,还要调粮赈济他们。国库哪还有粮!老百姓们没东西吃,西北的军士们等着打仗也没东西吃。大宋子民饿殍街头,我西北将士们计算能吃饱饭,听到这些消息,必要心系家人,士气低落。再有,那些西北蛮夷们若听这种消息,定然会士气大增,下定决心讨伐我大宋。到时候灾荒碰上战乱,这国家民不聊生,还保不保得住!” 皇帝碎碎念完,终于停下来,狠狠一掌排在桌上。 这一声打得很响,在殿内有了回声。 贾琏仍旧是保持着和之前一样的姿态,半颔首看着脚尖,神态未起波澜。 皇帝发泄够了,望着贾琏这副态度,愣了,“贾琏!你就半点不操心?” 贾琏:“雨季高温,发病实属正常情况。我看了各地小农学堂呈表的图画,不出意外,除了有跟西北马铃薯得了类似的蚜虫病之外,还有白|粉病、锈病和褐烂病。” 正常情况?皇帝张了张嘴,本要骂贾琏这话太过张狂,忽听他平淡自信的陈述出几种病的名字。皇帝忽然感到一个软木塞子堵在了嗓子眼,什么挑刺儿的话都说不出了。最关键的是,贾琏说的这几种病,他根本就听不懂,从来都没听过。 当皇帝这么多年,以前也曾有地区闹过病害的,户部的人只是呈报说什么东西有了病害,导致颗粒无收之类,从未具体呈报过病害的名字为何,或许他们从来都不知道病害到底是什么,根本没有贾琏琢磨的精致。 作为一位明君,首先要做到得就是体恤百姓疾苦。皇帝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了解一下这几种病的情况,遂开口问了贾琏。 贾琏似乎早料到皇帝会问,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来,一共卷了三幅画,还是上了色彩的。 皇帝凑过去看。 贾琏指着第一幅,便开始滔滔不绝:“这就是白|粉病,主要危害小麦的叶子,病害出气会在叶片上会有黄色小点,大概就是这片叶子上的呈现的样子,然后就会慢慢扩大成类似圆形的病斑,上面还有一层白色粉状霉层覆盖……” “什么叫霉层?”好奇皇帝开口问。 “霉层就是一层发霉状的东西,就像食物放久变坏,上面长得那层白白的东西。”贾琏觉得自己这么形容挺通俗的,皇帝应该懂。 皇帝若有似无的点点头,假装像是懂了,其实心里在合计着,食物变坏长得那层东西又是什么样?皇帝生怕会被臣子笑话,所以没继续开口问。这么简单的事情,他若出口说自己不知道,岂非显得他太养尊处优,不知民间疾苦了。事后,皇帝打发人特意把食物放坏,给他看了看就霉层到底什么样。 “这个霉斑早期单独分散开的,渐渐会变成大霉斑,覆盖整片叶子,影响光合作用。呃,这个光合作用的意思就是……”贾琏不用皇帝发问,开始主动解释他认为不好理解的词,细致讲解,重复几遍也不怕。他以前上课的时候,经常一天重复地不停地在讲同样的内容,已经形成习惯了,不会觉得倦怠。 贾琏如此大概讲述了一下午的时间,皇帝的脑袋几乎都被念成了两个大。 皇帝是想听的,听是听懂了,还是觉得挺勉强,总感觉贾琏在快走,而他跑着都追不上。这让皇帝猛然想起自己年少时候,被父皇逼迫早起晚睡必须读书的日子。还真有点怀念! 皇帝缓了缓神儿,喝口茶,赞叹贾琏道:“你的确做足了功课,术业专攻极为深致,绝非凡人,真乃我朝务农第一人。” 贾琏刚要回话,被皇帝连忙抬手制止,“你不要说,朕现在就想题字一副送你。”这真是个岔开话题的好办法!不然,又该听个没完了! 皇帝大笔一挥儿,一边心里腹诽,一边儿写了四个大字,当即赐予贾琏。 贾琏谢恩之后,皇帝便皱着眉头问他:“你这孩子现在还生朕的气么?” “臣不敢。” “最近还去道观?” 贾琏点头称是。 “不许再去了,否则朕就把那道观给拆了!是谁带坏了你,朕就罚谁,将他抓进天牢!”皇帝突然高声道。 “士农工商各司其职,这天下才能转得起来。比如商人,若没有他们南北折腾,北方人如何在冬季吃到了南方的水果,南方人又如何能舒服的穿到北方的皮货。圣上,道士做的事,对这天下也有益处。”贾琏觉得皇帝是认真的,绕着弯子解释,他大概比较会容易听进去。 皇帝觉得新鲜,细问了下,听详细贾琏阐述了炼药的过程,大笑直叹:“朕早就不信你真的会修道,原来是为了图这个。好好好,既然这为农炼药有他们的功劳,贾敬和沈洪朕都不会亏待。但你是最大的功臣,朕该赏赐你。先官复原职吧,等这次病害解决,朕再行对你论赏。” 皇帝话毕,忙补充一句:“君命不可为,你不许违背圣命,还不快谢恩。” 贾琏谢了恩。 “你这去什么粉病斑病的法子,一刻耽误不得,随意走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便留在你手里,以便随时调遣他们。”皇帝嘱咐道。 贾琏应承后,便将具体对付病害的方法先写了下来,快速传送至江南地区。但光这样还是不行,必要亲自下一趟江南。皇帝听闻,就立刻下旨御赐了他钦差的头衔。 静芯生怕贾琏舍不得他,几番解释她不需要贾琏照顾。此刻哪怕就是她临盆了,静芯也懂这个理儿,万不能为了她一个孩子,而饿死别人的孩子。 贾琏嘱咐邢夫人、黛玉、迎春等帮忙照顾陪伴,至此才放心地去了。 到了江南,贾琏便立刻前往田间查看,接着才去小农学堂视察制药情况。因为小农学堂人少,当地官府出了不少衙差出来帮忙,也有农民们自愿来尽一份力的。 贾琏大概瞧了两眼,立即指出其操作上的不对。 他挑选了二十名手法还算熟练地年轻人,让他们在安全距离外前面坐一排,后面站一排,然后就他指导他们具体的做法。 “首先是比例,石灰一,硫磺二,水十。先称石灰入锅,放适量水让石灰消解,之后再加足水,等烧开冒泡后,用这个滤渣的工具滤渣,再把这些调好的硫磺糊顺着边沿慢慢倒入,然后搅拌,这样熬煮大概半个时辰左右,记住一定要保持烧开的状态,如果水少了,一定要在停火一炷香之前,加热水补充。” 贾琏操作完,又重复讲了两遍,再问他们听没听懂。没有人表示疑问了,他就让这二十人依次进行复述,然后操作。 围观的其它人等就这么看着,但因为重复次数比较多,都下意识的记住这些经过了。 接着贾琏就趁着熬煮的时间,将在场人的名单统计出来,然后划分二十小队,还是由小队长带领的办法来做任务。以后任何一队出现问题,贾琏就找队长负责。但若整队都做好了,就会有神秘奖励。 队长和队员们都士气高涨,起哄表示一定会完成任务。 时间差不多了,贾琏熬煮的那锅东西已经开始变成了深红棕色,再捞一下里面的渣子,已经成了蓝绿色。 “颜色到这样程度的时候,就可以停火了,将这些东西盛出来放凉。” 贾琏接着监督他们继续操作,看到有问题的就指导。其实这个做法很简单,只要强调好了,大家都会做。贾琏等待他做出的溶液冷却之后,又示意大家来观看分层的溶液淀。“我们只取上面的清液,用这个喷洒那些地里长斑的庄稼,即可药到病除。” “大人,现在还有个问题,咱们的要是以成本价出售,但还是有很多农民买不起这些药。您看您能不能和朝廷说说,赈济一下,让这些农民无偿取药?” 而今当任的扬州知府秦良才是个在当地很有名望的清官,很清的那种,据说家里穷的快要连个丫鬟都请不起了。他很想为民出力,刚听说贾琏来了,遂急忙忙地就从府衙赶过来,来和贾琏商量这事儿。 秦良才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还挺大,弄得周围几个熬药的百姓都听见了,下意识的瞟眼睛往这边看,个个脸上都很崇拜的望着秦良才。 “为了弄这些硫磺,朝廷花费了很多财力和人力,百姓要吃饭,朝廷也要过日子。” “当差的再苦能苦到哪去,能苦过百姓么?”秦良才言语越来越激动,大有质问贾琏的意思。 秦良才失望了,很失望! 他本以为贾琏是个和他一样有远大抱负的清官,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等俗人。 “我觉得你这话不对。百姓是人,那些领差干活的差役们也是人,大人不要顾此薄彼。” “那你的意思,就要这千千万万的百姓买不起药,等着秋后饿死街头了?”秦良才十分激动的指着那几个熬药的百姓们,“亏他们慕名敬仰大人,特意来此为大人效力,大人却如此辜负他们,于心何忍!” 几个衙差也听到这话,都替自家大人尴尬。大人是疯了么,他对面可是朝廷派来的钦差,户部尚书贾侯爷! 清官好是好,可也不能这么坑人。几个衙差内心想法一致,都偏着贾琏,忙去劝慰自家大人注意言词。 那边百姓们听说知府大人指责的那些话,手头活儿都迟缓了。心里大概对贾侯爷有了落差,大概觉得这位大人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样可敬。 贾琏反应依旧很平淡。他什么都没说,等着他叫嚣完,冷静下来没动静了。贾琏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他:“你要怎么样?” “当然是无偿为这些百姓提供药了!”秦良才再次强调,且拿奇怪的眼神儿打量贾琏。他说的话很简单,有这么难懂么? “既然秦大人这么积极,你有能耐,你供。”贾琏冷冷扫他一眼,转身继续视察。 几个熬药的农民慌张转动手里的手柄。 秦良才激动地追过来,表示自己就是没能力,才要和贾琏商量。 贾琏忽然顿住脚,轻浅的眯起眼睛:“不行的理由已经和你说了,听不懂?此事你若坚持,大可以自己呈表给圣上。” “早前已经呈奏了,被圣上驳回了。”秦良才小声嘟囔一句。 “呵,皇上不同意,你让我同意?我与秦大人有何仇怨,你要如此害我?”贾琏冷笑,“秦大人该不会是觉得我年轻,就很好欺负,嗯?” “下官不敢……”秦良才感觉贾琏的眼睛像一双冷箭射过来,但他还是要硬挺着坚决的口气,铿锵道,“大人您是钦差,代天巡狩,您看了这里的灾情之后,呈表给皇上,皇上一定会改主意的。” “硫磺三万斤,都是人背着竹篓上山,用手一块一块扣下来的,你知道弄这些东西需要要耗费多大的功夫么?如果你能付钱,大义地为这些百姓做好事,我敬你。如果你做不到,就请乖乖闭上你的嘴,不要把你做不到的美好高尚强加到别人甚至朝廷身上!” “可是大人,而今诸多百姓已经——” 贾琏抬手,打断了秦良才的话,“知道么,有一件事你说对了,本候是钦差,代天巡狩。来人,把秦良才拖下去,张嘴二十,他若还出声不服,就再张嘴二十。” 陪同贾琏一块儿来得蒋子宁,听这话儿高兴了,刚才他站在门边听那个什么狗屁秦良才在那儿装道义,早就想上去扇他了。 蒋子宁叫人,押走秦良才之后,蒋子宁特意找了个最壮实最有力气的属下过来。蒋子宁就亲眼看着他一下一下的扇秦良才,那叫一个解气。 在场熬药的农民们见状,心倏地一抖,再看贾琏的眼神儿已经全然没有起初对他的那种亲热敬仰之情,满眼都是畏惧。原来这就是威风凛凛的钦差,连知府大人都敢打的钦差! 大家手都不禁跟着抖了。 贾琏在嘱咐的话,没人敢怠慢,一字不落的听进心里。 次日,扬州城内就有一些关于贾琏不好的传言出来了。无非是因为贾琏打了为民请命的清官,很多老百姓都为此不忿。 倒是衙门里这些领差的衙役,听闻这消息都禁不住拍手叫好。 不是说清官不好,但像秦大人这样‘太清’的官,实在是让这些衙役们受不了。 他们这些衙差在秦良才的手下干活,都没少被他压榨,经常在休息之余被知府大人叫过去,然后就被要求白出力去帮百姓。当然做好事是应当的,但不分昼夜的折腾他们,一味地去帮助别人而不顾自家人,谁来劈柴帮他们的妻儿啊?更令人寒心的是,他们因此被累得着凉生病,自己还要花许多钱去买药吃,秦大人根本就不出钱管他们。 所以现在扬州府的衙差流动性特别大。光这一个月,扬州府已经有七八位衙差主动请辞了。一个月赚那几文钱的银子,都不够他们喝一碗药的! 兴儿把这些相关消息打听完,就汇总到贾琏这里。 蒋子宁听着生气,提刀就要出去和那些碎嘴的小人们干一场。 “都是些不明真相的小老百姓,不必如此。”贾琏托着下巴敲桌子,无聊的等了一会儿,忽然听衙门的主事来了,方坐定。 主事欢喜的给贾琏行礼,回话道:“都已经通知下去了,老百姓们听说可以秋后以粮换药,都舒展眉头,直夸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 农民不富裕,朝廷要打仗,国库艰难,谁都不容易,哪一方都亏不得。贾琏早在来的路上就想到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以秋粮兑购农药。 “诶?这样流言就不攻自破了。”蒋子宁欢喜道,乐了会儿,他还不甘心,追着问贾琏,“那那个秦良才怎么办?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已经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了,这厮竟然还逼着别人必须做他认为高尚的事儿,比那些伪君子还恶心。啊啊啊,我可太受不了他了!” 贾琏轻笑,“毕竟是个清官,算是不容易的。愿他挨了打,之后会有所醒悟。” 之后接连两日,贾琏都在田里视察,好在病害出情况的时候,小农学堂已经开始动员大家一块防害,虽然药剂制作不是很标准,但多少都起到了抑制作用。加之这些天的补喷,基本上都见成效了。 “过些日子,温度再高,就不宜再使用这种药,而且切记,不能把这种药剂跟烟叶水、波尔多药剂混用,否则会出现新的伤害。回头这药剂喷洒大概半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后,你在让他们补喷波尔多药。至于波尔多药如何配置,我在之前分派给你们的书册里已经交代过了,回头回去,我再示范给你们一遍。” 几个小农学堂的人都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再有就是小农学堂招人的问题,再扩充十人比较合适。今儿个就张贴告示出去,只要识字,有务农经验的都可报名。”贾琏会亲自面试,不过也不能谁来都见。贾琏就先写了几个简单问题,交代给身边人先问一问,都答对了,才能到他这一关。 十天的功夫,病害情况基本得到了控制,小农学堂因为名声大噪,这次很容易就招满了符合条件的十个人。 贾琏交代了些后续收尾问题,便打算明日就立即启程回京。 一直没有再出现的扬州知府秦良才,突然上门了。 他负荆请罪,跪在正门口,安安静静地等到了深夜,才终于被贾琏叫进门。 秦良才一进屋又是跪地,恳切赔罪。 贾琏还在翻阅文书,没回应他,秦良才便开始自己先主动反思,将自己这些天所经历的事讲给贾琏听。 自那日挨了打之后,秦良才一直觉得自己舍身为百姓,不觉得自己有错。回家后,一面揉脸一面跟妻子儿子义愤填膺的骂贾琏不是好官。怎料妻子突然痛哭爆发,推着瘦弱的儿子在他跟前,闹着没法跟他日子了。 秦良才听了妻子诸多苦水之后,也知道她不容易,但还是没觉得自己有错。接着在家养脸伤的几日,秦良才发现竟然没有一位属下上门看望他。不禁对这些属下失望,觉得而他们都势力,去巴结钦差了。妻子闻言又是一顿哭,她倒是认识几位衙差家眷,便一同将人家的遭遇说给秦良才听。 “你这样薄恩寡义的对待身边人,让别人焚尽全力去满足你的高尚道义,你就真的高尚道义了么?连自己的妻儿都照顾不好的男人,还是男人么!” 秦良才听到向来以她为天的妻子突然说出这番话,十分震惊。但震惊之余,他还是没有醒悟,至少他做这些好事儿都是为了老百姓。只要百姓们心里有他,一切都值得。 又过了两日,秦良才发现不仅自己的妻儿、下属们不搭理自己,连老百姓们都没有一个上门来看望他。这是为什么? 秦良才脸消肿的大半,决定出门探查探查。忽然发现满街百姓议论的全都是钦差贾侯爷。出了个什么以粮换药的法子,大家都赞叹此举十分变通。 秦良才随便拉个人打听一番,也觉得这个以粮换药的法子好。 忽听那边有人说起他来,秦良才忙紧张的压低草帽,躲到一边儿听。 “秦大人是难得的清官,好是好,但真有些不自量力了。” “就是啊,我听说他竟然敢当众讥嘲钦差大人。幸亏钦差大人没跟他一般计较,不然谁帮我们解决稻田麦田的问题,不懂装懂。”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秦大人也是为了咱们好,才想让朝廷无偿出药呢!” “你懂什么,好好去茶馆听一听吧。” …… 秦良才听到这里十分不解,便跟着那人去了茶馆,就听说书的人正在讲钦差贾侯爷的故事。正好到扬州城这里,上分析了朝廷的难处,下分析了西北的局势,贾侯爷需得几经周折,协调各方,才有今日这样的结果。倘若真免了钱,西北那边就会供应不足,外敌入侵,照样是死人的结果。倒还不如一人出一份力,大家都太平了。而且用药事宜,还真需要钦差大人示下把关,外行人不懂,瞎掺和什么? 于是大家就纷纷谴责秦良才不敬钦差的行为。更有甚者,提起他逼迫下属做事,差点弄得人家衙差家破人亡了。大家禁不住唏嘘,开始声讨。倒也有曾经接受过知府大人救助,为秦良才说话的,但毕竟是少数。 秦良至此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开始反思自己。也终于想明白了,但他却羞于面对贾琏。 “……等到最后一日,我方知再不认错就来不及了,便来负荆请罪,诚求大人原谅下官当初的愚昧无知。”秦良冲跟贾琏磕头,再磕头。 “起吧,我困了。”贾琏打发他走,自己也起身要走。 秦良才慌张不已,“大人,下官——” “少说多做,我会看着你。”贾琏回头嘱咐一句,在秦良才的错愕中,消失于夜色。 秦良才愣了愣,俩眼忽然热泪盈眶,噗通跪下了,“下官受益匪浅。” …… 动身之后,历时半月,终于归京。 贾琏的船刚停靠渡口,便有贾母打发的人过来迎接。 贾琏本欲不去搭理,忽听人说老太太已经把静芯接回荣府了,立刻便骑了马回去。 他见贾母时,发现静芯不在,便脸色不好。贾母见状欲言又止,直接打发贾琏先去见媳妇儿,回头得空再来看他就行。 贾琏倒是意外贾母的大度,但还是心系静芯,急忙冲回院儿,见静芯正在丫鬟的搀扶下笑着迎接自己,他忙接过手来扶她回去。 贾琏坐定后,忍不住蹙眉问静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不算什么,暂且先不提。”静芯忽然按住贾琏的手,面色肃然,低声对贾琏道,“你还记得春天时二叔的新纳那个通房么?她怀孕了,已有尽六个月。” 贾琏皱眉想了下,问:“是当初祁天来塞过来的那个细作?” “就是她,算算日子,她肚子里的孩子还真是——”静芯对着贾琏的眼睛,“不好说。” 第119章 “这事儿我知道了,说说你怎么回府的。”贾琏盯着她的脸。 “你走后大约半月,老太太亲自到别苑来看我……”静芯垂头抓着贾琏的手,“老人家作了许多保证,回来后她老人家一点都没委屈我,这些日子我特别好。也许是在这儿住久了,我倒觉得在这住着,比别苑住着更舒服些。” 贾琏见她表情只有为难,没有委屈,稍稍松口气,“你不用安慰我,知道你们做媳妇儿的不容易。长辈亲自出面,说那样的话,你也是不得不应承她罢了,回头我自会和她好好理论。” “别了,都一家子人,伤了和气不好。要紧的还是二老爷的事儿,他那孩子若真不是贾家的种,可就是一桩天大的丑事了。”静芯犹豫了下,接着对贾琏道,“我愿意回来,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兴儿的继母崔婆子来找过我。” 贾琏缓了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崔婆子是当初那个涉嫌病烟的崔管事的妹妹。她守寡多年,突然嫁给兴儿爹,似乎是有针对王熙凤的目的。 “她怎么了?”贾琏问。 静芯声音低低地对贾琏道:“她查出那人在放利,还说她草菅人命,逼死逼走了蓉哥儿的两个通房。” “然后?”贾琏问。 “她想报仇,想把这件事捅到官府去。”静芯担忧道。 “嗯。” “嗯?二爷就嗯一声?”静芯不解道,“荣宁两府是一族人,外人常把这两户并作一家来看。她家闹出这样的丑事传出去,咱们的名声也会受损。” “让她去告吧,告了也没人敢接。”贾琏无所谓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认真地?”静芯追问。 贾琏眨了下眼睛,表示自己是认真的,就在不提此事。贾琏旅途乏累,他伸了伸懒腰,去洗了个热水澡,就卧在榻上,听乐颠颠捧书来的贾琮跟他汇报功课。 静芯在一边儿拿花绷子绣花,是不是地抬头笑一下。 “二哥哥,我最近还做了两首诗,先生说我做得极好,可以朗诵给二哥哥听。”贾琮骄傲地翘起他的小脑袋,别有强调的诵读起来。 贾琏听了直笑。 贾琮朗读完就撒欢的往贾琏怀里扑,“二哥哥,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哟,谁把咱家的小不点给教坏了,脸皮这么厚!”贾琏捏了捏贾琮的脸蛋,笑赞他诗句做得好,“知道为什么好么?因为已经高深到二哥听不懂了。” 贾琮愣了下,哈哈笑起来。奶娘忙过来催贾琮回去,二爷刚回来,理该让人家早点休息。 “迎春快要临盆了,算算日子也就这几天的事儿,咱们回来了,回头也便宜走动不是?”静芯还惦记之前的事儿,着力跟贾琏解释。 贾琏笑道:“行了,不提这茬,我不计较这个。” 次日定省,贾母特意打发鸳鸯来传话,嘱咐静芯不要劳动。贾琏见来的是鸳鸯,可见贾母的确是把静芯放在心上,却又怕贾母这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还是亲自对质比较容易弄清楚。 贾母早做好了准备,一见贾琏来,就打发走了屋内其它的姑娘媳妇儿们。 贾琏特意扫了眼王夫人,仍旧是之前那副呆呆木木的老实样,经常低着头,除了应承贾母的话外,他很少和别人有眼神儿交流。 “是我主张把你媳妇儿接回来的。”贾母注意到贾琏的眼神儿在王夫人身上,开门见山,直接说了实话。“我不放心她,不对,与其说不放心,倒不如说把她放在自己跟前儿自己才放心,我老婆子就是为了自己,把静芯给请回来的,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撒火。” 老人家主动把错拦到自己身上,贾琏还能说什么,反驳是不孝,应了又不甘心,干脆就沉默不吭声。 贾母气得直叹息,“当初是我说话重了,伤了你们的心。可这都过去多久了,小半年了,你们的气也该消了。难不成我老婆子还在呢,你们就要分家出去单过?” “这可是大忌讳,谁敢呢。”贾琏冷冷回一句,气得贾母憋闷了好半天。 “你这孩子要记仇到什么时候!你说你打小,衣食住行,我哪一样缺你短你得了。现在对宝玉如何,当初也是那般对你和你哥哥的。我老了,不求别的,咱们一家子好好聚在一起,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就行。”贾母先指责,后放软话,说的而声泪俱下。 贾琏不爱听人哭,眉头扭成一团。 贾母便开始念叨起贾政,大概的意识就是他也不容易,而今他老实本分了,贾琏就该体谅他,调和掉他跟礼郡王之间的矛盾。 “使人陷害静芯闺誉的事儿,您知道了?”贾琏冷笑问。 贾母抹泪点点头,“我狠狠臭骂了他一顿,令他在家禁足一月,也叫他给礼郡王负荆请罪了。不过你岳父是个石头脾气,没开门见他。” “真的负荆请罪了?” “大白天的你让他光着身子在王府门口下跪,多唐突,也不好看。”贾母解释道。 “怪不得。”贾琏问。 贾母无奈指着贾琏,“你!你这要逼死你二叔啊!”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既然道歉就要诚心,真来一个负荆请罪,郡王爷应该会有所动容。不然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抵消他对别人所带来的伤害?”贾琏好笑的摇摇头,“不诚心,又何必提呢。” “你真快气死我了。”贾母捶捶胸口,鸳鸯忙帮她顺气。 “听说二叔纳了通房,就在我离府几日后?” 贾母一脸警惕,“你什么意思?” 贾琏:“您若是什么时候心情好,可以派个人查查这通房的底细,毕竟虽是庶子,但贾家的血脉可不容混淆。” 贾母噎地无语,无比震惊的张圆了眼看着贾琏。他什么意思?老二通房肚子里难道怀得别人的种?这不可能!虽然是通房,但这丫头进门的时候,可有婆子清楚汇报过,她身子是清白的,初夜有处子血。 “你不要怨你二叔,就胡编乱造。这侮辱男人的名头可不好乱扣,传出去你二叔还做不做人。” “好吧,那您就当我没说过。”既然大家无所谓,贾琏就更无所谓了。家里头也不差多一个人吃饭。 贾母见贾琏这态度,反而心底有些介意了。皱眉纠结了一会儿,跟贾琏好言商议,“我知道,咱们这个家而今唯一荣耀的人就是你,大家都借着你的光,才能在外面长脸。我老婆子心里也感激你,你们夫妻在家如何,我都不管。只答应我一件,多少给你二叔二婶留点面子。他们当初的确犯了许多错,落到这步田地已经是他们的报应了,你就别再给他们难看。” “我什么时候主动给他们难堪过?那一次不是他们自己犯错,挑衅,陷害别人?只要他们自己改了这些毛病,谁会浪费工夫搭理他们。” 这些人与人之间的无聊争斗,纯粹是在浪费生命,他从来都不感兴趣。如果这些人哪天变了样,长成玉米水稻马铃薯了,他或许会考虑多看两眼。不然的话,真的很难抓到他的注意力,除非真有人触碰他的底线,把他惹急了。 贾母仔细回想了下,貌似还真是这样。每一次,都是二房惹事儿先得罪的贾琏。原来今儿个这人情求得根本没有必要,叫老二夫妻管理好自己才是正经。 “宝玉近来课业有所长进,很爱上学,得空你问两嘴。”贾母忽然转移了话题,面上带了笑。 贾琏也笑,“这事儿我一回家就听说了,他最近的确是很勤快的上课。听说是学堂里来了个妙人儿,人漂亮,很讨喜。别说他,连薛蟠那厮也跟着上学了。” “什么妙人?”贾母刚转好的脸又变得阴沉起来。 贾琏表示不知,他才刚回家而已。 贾母动了动眼珠子,忙召来宝玉问话,宝玉自然不认,只说是学堂的人和他不对付,故意造谣乱嚼舌根子。贾母大松口气,这就信了,拍拍宝玉的手一顿嘱咐他若受委屈必要告知她。 贾琏早没心情听这些,告辞了。出门左拐,就有一丫鬟猛地冲进她怀里。 清澜见是贾琏,吓得忙后退数步,涨红了脸尴尬地解释:“奴婢真是无意的,绝对不是故意……奴婢……” “什么事?” 清澜恍然清醒过来,忙欢喜的笑道:“倪府传消息过来,大姑娘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元春生儿子了? 贾琏笑:“罢了,这是喜事,原谅你这回。一等丫鬟,做事切勿这样莽撞了。” 清澜惶恐地点点头,万不敢去瞟贾琏的脸。 贾琏随即带着一阵风去了,把好消息告知静芯。贾母也俱是欢喜,一家子聚在一堂,七嘴八舌互相恭贺,又准备了许多补药、金银挂件之类的礼物给倪府送过去。 次日,王夫人边坐着小轿去倪府看望女儿,和她的小外孙。孩子皮肤虽还有一点点泛红,但可辨其五官朗朗,眼珠儿如葡萄般大,很有灵毓之气。“眉眼长得像你,脸盘子向他父亲,将来必定是个俊秀英朗的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元春头上挤着攒珍珠的香色抹额,脸上稍稍恢复了些血气。一听母亲提起孩子,她整个人就精神了,笑着说幸亏孩子五官长得像他。 王夫人瞧瞧往四处看了看,跟女儿小声道:“你这话可注意些,别叫女婿听了,没得生气。” “才不敢生气呢,他心里清楚。若真不清楚,就叫他照照镜子好好瞧瞧,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儿。”元春用小抱怨的语气,却有着小女人的十足幸福的模样。 王夫人知道他们夫妻关系好,才会开得起这样的玩笑,一时又羡慕起来,转而联想到自己,又禁不住有几分伤感。 “我听说琏兄弟回府住了,他复得圣宠,今已有无尚荣耀,听说皇上对他十分深信不疑,已将御赐金牌长期留在他手里了。” “御赐金牌?”王夫人吃惊地张大嘴,一边用手遮挡,一边灵活地滑动她的眼珠子。“那金牌一晾出来,岂不如圣驾亲临?” 元春笑着直点头,“当然了,琏二哥还真为咱们贾家争气。” “什么时候的事?” “临去扬州前,就已经御赐了。只是当时知情的就那几位,夫君也是昨儿个从靖丞相口中得知的。” “奇怪了,他昨儿个回家,他竟没提这事儿。”此等荣耀,若换做别人,早张开血盆大口四处嚷嚷了。反正换成她自己,肯定忍不住,她还得在大房跟前炫耀一番。 “他没说,会不会是因为估计您和父亲的感受。”元春尴尬地放慢语速,试探地跟王夫人解释。 王夫人大愣,接着摇头道不可能。 “无论如何,您要听女儿一句劝,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咱们二房就这样挺好的。父亲不做官就不做,一家子平平安安的,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就打消那些妄念吧,安生养老。”元春握住王夫人的手,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母亲可还记得,我刚从宫里回来时,你怎样对我说的么,你说我年纪大了,嫁不着好人嫁了,怪我没出息。要不是弟弟弟妹安慰我,断然不会有我今日,也不会有这孩子。” 王夫人也跟着哭起来,点点头,反拽住元春的手,和她赔罪,“都怪我当时昏了头,只顾着要面子,和大房争,却忘了做为母最重要本分,就是护住你和宝玉这一双宝贝。人这辈子,一生一死,带不来什么,也带不走什么。只要你们俩能好,我什么都不求。” 元春哭着靠在王夫人怀里,母亲当年是何等要面的。才刚自己说那番话的时候,元春还隐隐担心过,母亲会因她乱言而生气,再不理会她了。而今她能想得如此通透,看破一切,实属难得。 “只要为了你和宝玉,我这辈就算在你二弟面前伏低做小一辈子,端茶倒水之类,我也心甘情愿,都行!”王夫人发狠道,话毕,就抱着元春一通哭。却不敢让元春伤心太久,劝她不必为自己担心,笑着拿帕子为她拭去眼泪。 不多时,便听小丫鬟打发来说,荣府二奶奶打发庄子上的人送了许多活乌鸡来,还有燕窝人参等物,另有数篮子新鲜水果。 丫鬟洗了两盘过来。 元春望见盘子里摆放着两个圆圆的红红的果子,她从没见过。“这是什么?” 丫鬟望着棚顶自己想了想,“好像叫什么番——茄。说是从番邦弄过来的果子,酸甜多汁,洗一洗直接咬着吃就行。后面这个绿的不能吃,奴婢先给您摘下来。” 丫鬟随即将俩番茄送过来。元春和王夫人一手一个。 王夫人稀奇的看着,掂量,又捏一捏,“还真没见过这东西。” “该是跟去年草莓一样,今年换它是新鲜货了。”元春咬一口,果然鲜嫩多汁,酸酸甜甜的。她忙用帕子擦拭嘴角的汁水,打发丫鬟送一些给老爷太太房里,又让王夫人带了几个回去,王夫人不带。 “你琏兄弟就在府中住着,我用不着带回去。” 元春欲言又止,心里清楚二房是吃不着庄子上的东西,却也没好意思现场戳破真相。目送走了王夫人之后,元春愣愣地坐在榻上发愁。 倪元魁下朝回来,欢欢喜喜的来瞧媳妇儿,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夫君升官了?”元春眨着亮晶晶眼睛问。 倪元魁愣了下,点头,“确实升了,工部主事。但我要说的好消息不是这个,是你二弟,今儿个被皇上点名褒奖了,西北和江南两次庄稼大病害,多亏你二弟智高他人,用妙法解决,充盈了国库,安稳了百姓,也镇傻了蛮夷军。现在蛮夷军撤退到了百里之外,又被咱们大宋国的马铃薯给吓住了!我估摸着他们短时间内,不会随便开战。” “那他应该是里了很大的功勋吧?”元春追问。 “自然!你二弟一招制敌,拯救民生,匡扶了社稷,真乃我大宋朝头等功臣。所以皇帝下旨,当即敕封你二弟为超一品镇国公。” “什么?镇国公?还是超一品!”元春瞪大眼,激动地要站起身,被倪元魁强拦着坐下了,“这镇国公从来都是皇家子弟才会得的封号,怎么会在……” “皇上说了,静芯是皇后的外孙女儿,论起来琏弟就是皇家人,面前就解释过来了。再加上他的确功勋赫赫,封这个也没人再敢有意见。” “这可真是大喜事。”元春笑着抹眼泪,感叹,“这消息传到荣府的时候,一家子不知会高兴得疯成什么样。” …… 荣国府。 贾母刚调查了贾政那个通房的底细,万万没想到竟然查到了祁天来身上。好在祁天来的家眷而今还都在府衙羁押,随便使点钱,从里面买出一个祁天来府里管家婆。贾母打发清澜带着那婆子去瞧通房,悄悄地确认果真是她。 贾母一时间气得脸色铁青,再细问下去,竟还得知她进荣府之前,还是祁天来身边正得宠的人物。本是要完成任务,就等着祁天来把她接回去,怎料生了意外,祁天进牢了,这女人就只能暂且在荣府苟且。 “如此看,她卖身契上的名儿自然是假的了。她起初伪装乖巧,被我瞧中了放在宝玉房里。这狐狸精定然是使尽浑身解数勾引了他。哼,难为他当时还口口声声表示是他自己喜欢,跟那个小骚狐狸精没关系。哼,这下好了,他为了个浪货,头顶的毛儿都绿了!老了老了,晚节不保!”贾母痛骂道。 “来人,快把那个浪货打二十板子扔出去。不对,而今静芯怀着身孕,忌讳血气。”贾母想了想,转而改口道,“咱们厚道,也就不对她如何了。叫她留下荣府的东西,痛快滚就是!” 婆子们应了,二话不说就冲向府东。王夫人正坐轿子过了朱漆大门,忽见这架势惊着了,来不及问怎么了,就见那几个婆子拉着贾赦新纳的通房出来,也不顾这女孩子的尖叫,三两下扒光了她的衣裳,连鞋袜都不给她留。脑袋上的钗环,还有耳朵上带的,一律撸干净了,然后就架着白条条的人儿朝东脚门去。 王夫人怕污了眼睛,用帕子挡住了,等反应归来的时候,也来不及问到底怎么回事。 贾政带这个清客,略带醉意的从书房里出来,问王夫人:“出了什么事儿,这样闹腾。” “呃,那个,被人丢了出去。”王夫人指着通房所住的房间。 贾政愣了愣,猛地冲进房去,果然不见他的美娇妾,出门就大骂王夫人不贤,气冲冲地带着人朝门口追去。 王夫人懊恼贾政又骂她又冤枉她,嫌恶的转身,懊恼的坐在厅中央生闷气。过了会儿,她觉得不该错过贾政出丑的场面,带着人坐小轿子大大方方的去了门口。 这白花花的女人一丢出去,再加上她哭哭啼啼的,很快就引来不少人观看。 婆子立刻扇了一嘴巴子,捻着她的下巴不许她哭。将她浪荡不检点,怀了野种事儿说出来,“主子心怀慈悲不打你,没送你见官,你就阿弥陀佛把。哼,还不痛快走,难不成要在这哭哭啼啼,引人欣赏你的骚样?快滚!再不走,就打着你去见官!” 通房羞愧的抱着身子,连滚带爬的跑了。可她能跑到哪儿去,未着一缕,出了荣宁街,那就是一条车水马龙的路…… 贾政隔着门缝,顶着一张铁灰色的脸,恶狠狠地看着那腹部隆起的赤身女子跑了,一拳打在门板上。 婆子们闻声吓了一跳,凑过来瞧,见是贾政,都不知道尴尬地摆什么脸色,心里头却是很笑话献丑的二老爷。 王夫人的轿子就停靠在二仪门外,她安静的欣赏完这一切,就叫人起轿去老太太那儿。贾政见状不甘心,还当此事是王夫人干得,追着轿子要找王夫人评理。 王夫人就猜到贾政会追,故意让轿夫加快脚步。下了轿,她就快步到贾母跟前。因为这件事肯定是贾母做的,贾政追到这儿来,那就是自己献丑。 果然,盛怒之下的贾政,就如当初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宝玉那样,一进门就对王夫人指责谩骂。 “当初我纳她你就不同意,现在她眼看着肚子大要生儿子了,你就阴谋陷害她名誉,什么野种?她正经清白的身子,我会不知道?” 贾母忽见贾政冲进来说这话,有点懵。 贾琏和贾赦正在一边儿坐着喝茶,听这话后,父子俩双双一个姿态扬起头,斜视着贾政。 贾政这才意识到屋子里有这么多人,尴尬地摸摸胡子,凑到贾母跟前小声嘀咕了两句。眼睛时不时地瞄向王夫人,显然是告状。 贾母气得拿起茶杯就往地上丢,“你别怪她,都是我的主意。什么清白身子,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贾政还不服,全贾母别被王夫人的阴谋给骗了,“以前你就被她忽悠了好些回,您都忘了?” “给我闭嘴吧,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臊得慌。”贾母呵斥毕,就叫人将祁家的婆子带过来,令其当面跟贾政陈述。 贾政初听还不信,直说人家是清白的女儿身。婆子被气得呵呵冷笑,“二老爷,祁老爷跟他睡了一整年,我们都巴巴的在门外守着,连声儿都听真晰。夏天的时候俩人还会玩野趣儿,打发我们在外围看守,怎会有错?” 贾政铁青的脸上面蒙了一层红,鼻翼张到了极致,圆圆的鼻孔几乎可以塞进两颗红枣。贾政赤红的双眸汹汹地盯着前方,也不知道是瞧什么,总归是很煞人。 贾政恨在场的所有人,他竟然头顶这绿帽要生养别人的孩子,被糊弄德团团穿转,甚至还蠢得为那个贱女人辩白。 他的脸面啊,他最后残留的这点脸面,全被这女人给毁了! 场面尴尬地无以复加,贾政低着头,颤抖着说退,飞似得逃出去。 贾母语气未消,冷哼两声,免不得又骂几句他糊涂。 贾赦呵呵笑:“人老了嘛,脑子不够用,就容易被人糊弄。好在这点事儿发生在家里,在这说,就在这了,传不到外头去。这要是在官场上,他脑子还这么不好用,闹出出类似的丑事,可真就……给咱们家蒙羞了。你说是不是,儿子?” 贾赦最后特意捎带上了贾琏,脸上洋溢着一股骄傲劲儿。 贾母看着贾琏,神态瞬间就平和了,慈祥的笑着冲贾赦点头,“你说得对,你二弟真不如你,还是你厉害,会教儿子。咱们家这回真应了国公府的名儿,又出了一位国公爷,还是超一品的镇国公,比当年老祖宗的功勋还要高上一截。我的宝贝孙子哟,真争气!”贾母说罢,就招呼贾琏快过来,要稀罕他一通。 贾琏斜睨贾赦。 看热闹的贾赦忙起身跟贾母道:“母亲,可别把他当小孩子了,还去您怀里撒欢?而今已经是国公爷了,给这孩子留点气派,也好叫他在外人面前立威!” “对对对,都听你。”贾母欢喜的笑不拢嘴,眼看着小丫鬟收拾地上的碎片,贾母就不爽快道,“好好地一桩喜事儿,被他刚才一闹,败了多少兴致。老二媳妇儿,你怎么就不拦着他点!” 王夫人傻愣愣的还站在原地,国公爷这个称呼就跟一道巨雷似得在她脑子里炸开。什么国公爷?贾琏竟然被御封为国公爷了!?超一品镇国公?竟然比荣国公还要高等! 贾母见王夫人还傻着,忽然笑起来,“倒忘了,琏儿被御封镇国公的事儿她还不知道。瞧给她惊得,傻眼了!” 王夫人勉强回神儿,欢喜的抽动嘴角,对贾琏、贾赦和贾母道恭喜,之说这是搭好的喜事儿,家里应该张罗着庆祝一下。 还不等贾琏张口,贾母就道:“家里的规矩你该懂,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安分些。清楚可以,还是如之前那样,几个亲朋好友小聚一下就罢了,切不可太过张扬。” 贾赦抿嘴笑着看贾琏,意思是说:你看,老太太这回也懂这些道理了,不用我说。 贾琏微微回瞪他一眼,示意他继续保持状态,不要怠慢。反正以后贾母这里的麻烦,都由他贾赦来扛着,这样他才会答应贾赦把朝中发生的一些轶闻告诉他。 贾赦憋着嘴,不忿地点点头,低声跟贾琏道:“你别赖账就好,老太太这边我全挡。” “嗯。”贾琏眯着眼,这一声哼真有一副大爷样儿。 “呦呵,你瞧你这副样儿,人还没满二十呢,就真当自己是个老爷子?”贾赦不满道,“你以后少跟老子摆出这副德行啊!你是国公爷怎么样,老子照样是你老子。” 贾赦说这话声大了,被贾母听个正着。贾母一声呵斥,吓得贾赦一哆嗦。 “你以后给我对贾琏正经点,他可不是当初那个随你训斥的混孩子了。”贾母不爽道。 贾赦抿嘴应承,心里直道苦。原来他拦下这活儿,是手夹板气的! 王夫人满脸失落的回去,一进门,就见贾政有针对的对自己摔瓶子,口里骂骂咧咧,怪王夫人刚才走得太快,才导致他进了贾母的花厅,受到那般羞辱。 “是老爷自己追不上就怨不得别人,再说那通房的事儿,从头到尾没我插手的份儿,而今怎么又怪到头上。” 贾政见王夫人也反驳自己,更气,“本以为今儿个是个好日子,全被那死娘们给搅和了。” 王夫人木着脸听这话,心里直冷笑。 “今儿上午,北静王找我,说有好差事安排给我,让我这几天在家等消息。”本来这事儿想等成了再说,贾政觉得自己不能被妻子看扁了,便脱口而出。 王夫人慢慢扭头看着贾政,忽然觉得他这副装肃穆的嘴脸很滑稽可笑,哈哈笑起来。 尖笑声在空旷的屋子里突然想起,激得贾政吓一跳。 “你还不知道吧?” 贾政不解:“知道什么?” “你的琏侄子,已经被御封为超一品镇国公了。” “什么!”贾政的脑子瞬间丧失的思考能力,身子木木地,俩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夫人,“你再说一遍。” “镇国公,你侄子是镇国公。呵,你要回去继续做小官,别忘先学一学怎么敬大礼,以后在官场上碰见,总会用上的。” “王氏你这恶妇,竟敢口出狂言讽刺我!” “在家跟女人使劲儿算什么能耐,有能耐你去外面撒欢儿啊。”王夫人冷笑着白他一眼,反正她受够了,现在一无所有,就不怕去拼,何必要继续忍无能的老爷们。 “你——看我不打死你!”贾政说罢,就抄起鞋子要朝王夫人打去。刚巧金钏等端着茶进来,见状惊得打翻茶碗。 王夫人挥着帕子抹眼泪,直哭喊道:“老爷啊,妾身又怎会只那女人是个不洁之身。老爷若非要怪,妾身认错便是。” 贾政尴尬了,指着王夫人还要骂。 王夫人抱头就哭。金钏看不下去,使眼色看一眼身后人,然后去缠着王夫人,那边劝着二老爷别那夫人撒气。 贾政气得要解释,刚才不是这样,却被王夫人的诉苦哭声一次次打断。过了会儿,老太太打发婆子来,又叫他过去。贾政没由来的有在贾母跟前好一顿受训。贾母一再强调,不许他再对王夫人动粗。 “她也算是本分了,好歹是俩孩子的母亲,这点面子你都不晓得给,你是有多糊涂!难不得你大哥说你,这样的脑袋做官去,只会给咱们家蒙羞。好好回去自省吧,以后你就在家陪着你媳妇儿念念佛,北静王那边别存什么心了,不许去!”荣府已经荣耀到这等地步,贾母才不会傻到让二儿子出去扯后腿。反正家里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不差养一个无用的儿子。 贾政气得不甘心,也没办法。家里面永远是老太太是老大,老太太现在就偏着大房,人家连放个屁都是香的。他怎能么办,只能干受着。但王夫人那边,他很不愿意去面对,遂常在外夜宿,又或者哪怕回家,也要避开王夫人,躲到姨娘那里睡觉。 贾母听人汇报了几次贾政的状况,越发觉得他没用,而且越发觉得这厮比他大哥还有劣根,还要混账。许是自己教育孩子的方法有问题,不然怎么两个都教不好? 贾母反思之余,决定还是能放手就放手,尽量不去插手管子孙的事儿,特别是贾琏的事儿。她真不敢管了,她以前是觉得贾琏不孝,总顶嘴忤逆自己。现在是生怕贾琏都听自己的,将来变得跟他爹和他二叔一样。所以但凡是价廉的事儿,贾母再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到了夏末的时候,皇上为贾琏御赐的镇国公府已经修缮完成。一大家子搬到新的更大的府邸去住,距离原来的荣宁街很远,大概有两柱香的路程。新府邸周围的住户,基本上全都是朝中重臣的家苑。比如离礼郡王府只隔了一条街,离丞相府、林府、倪府以及蒋府都在三条街范围内,不算远。薛蟠为了凑热闹,也就近新买了处宅院住着。 贾琏封国公的庆祝,就在新宅院里举行。来的人跟上次贾琏生日时差不多,唯独女眷多了一些,再就添了一家宁国府。 当日宴席吃酒,转为游园,又在凉亭白了两桌,后花园以石拱桥为界,分割前后男女眷。 贾琏素来不爱听戏,又因为近日他是主角儿,没少被人灌酒,喝得八分醉。后来趁机逃出来,贾琏就在凉亭内躲清静。没多久,就依着栏杆睡着了。接着,迷迷糊糊就听见有女声叫他。贾琏一睁眼,看见个眉目清秀的丫鬟,她和自己对眼之后,忙行礼退步,转而对站在凉亭那边的女人回话,喊着“大奶奶人醒了。” 贾琏见那女人转身后的面容,酒顿时就醒了。 是王熙凤。 贾琏立刻起身走。 王熙凤有些激动,在后面追,喊他站住,“你若不停,我此刻就喊人说你非礼我。” “随便喊,看看是新信的人多,还是我的多。”贾琏嗤笑一横,继续回身走。 “你——”王熙凤气得跺脚,追着贾琏诉苦愤恨,埋怨贾琏当初那个举动,对她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而今我已为人妇,日日夜夜心里惦记着的竟然不是如何贤良淑德,而是满脑子的不甘,想知道你为什么,为什么当年突然转情,不同意了那桩婚事。” “我当年占过你什么便宜没有?”贾琏质问她。 王熙凤颔首摇摇头。 “不过是想看时撇过一眼,合则来,不合则散。没有生情,何来转情。现在事过境迁,你的纠结怨恨和恼怒,那都是你的事,与我何干?”贾琏回身便匆匆转入小路去了。王熙凤要追却被这些穿插在林子里的小路绕晕了。 事后,镇国公府里负责看管前后分界的婆子们,一律领了板子扣了月钱。 贾琏还把崔婆子叫了过来,问她转告王熙凤的结果如何。 崔婆子直摇头,噗通跪给贾琏,“状子送上去后,衙门根本就不收。” “你证据不足,告得又是那样的高门,怎么可能收。而今你能完好无损的跪这儿,没被衙门人的打个半死,是多亏了二爷的交代。”静芯解说道。 崔婆子忙给贾琏谢恩,发现自己有指望了,哭求琏二爷做主。 “你这样,你想法子多弄些证据和供词,搜集完了给蓉哥儿,请他告到敬老爷那里,他自会帮你。” “蓉哥儿?那不是——”崔婆子见二奶奶使眼色给自己,忙点头应承,事后就照此办。 正值修道的贾敬听说此事后,勃然大怒,现是儿子贾珍儿媳妇尤氏痛斥一通,接着就处置了王熙凤。宁府不要这等草菅人命贪钱好利的媳妇儿,但也不愿现家丑送她去见官,便打发她大哥王仁悄悄把她接走。 时候听说王仁嫌弃自己妹妹丢人,又是个家穷着急敛财的货色。对外只说妹妹病死在宁府,暗中则寻了个外族人,出了好价钱,把妹妹给远‘嫁’了。宁府仁善,为了配合王仁,也是为了抱住自己的名声,简单给王熙凤做了个葬礼。 …… 北静王近日发现他费力引诱的贾政,不上钩了,挺气急败坏的。他便急急来见大皇子,重新商议整治贾琏之法。 大皇子不解:“又是对付他,咱们就不能不和他作对?每次对峙,伤的都是咱们,他的官爵倒是做得越来越高。你勾搭的那个贾政怎么样?失败了吧。肯定要败,他现在住在镇国公府,那就跟借了贾琏的光儿住客差不多,他能不听主人的话么。朝中那么多大臣,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要盯着那个贾琏。” “贾政只是个小人物,我也觉得他没用了,以后不会再理会。至于贾琏,殿下,这可是一跳肥鱼,咱们一定要吃到嘴里!你想想,这样天下的百姓们都要吃穿住,养军也要吃穿住,没了这些谁都活不了。这才是控制天下的最关键一脉,而它偏偏就在这个贾琏身上。咱们弄他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让他臣服于殿下,为殿下所用。掌握了他,殿下就相当于掌握了整个天下的命脉,其它的还用愁么,自然就来了。” 大皇子想了想,觉得水溶讲得还挺有道理。“那你说吧,咱们该怎么弄他。但我事先声明,这是最后一次,我瞧着父皇很是信任他的,如果这次再不成,咱们谁都别再动他。” “你说说,你有什么法子?”大皇子接着问,“效果不好的,我可不会同意。” “贾琏这个人,性情寡淡,刀枪不入,要想对付他就必须直戳他的软肋,暂且令他臣服于我们,然后再让他跟我们一起做件坏事,一定要大逆不道惹得皇上勃然大怒的事。到时殿下便是叫他走,他也不敢走了。” “这主意好!”大皇子:“可是软肋?他会有什么软肋?” “他的妻子,”水溶眨着他温和明朗的双眸,很冷静的陈述道。 “啊?你要动宋静芯?” 水溶摇头,“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切等秋后,国公夫人生产之时,便见分晓。” 第120章 怀孕和生子 大皇子万分惊讶,“你是认真的吗?” 北静王点头。 大皇子背过身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身面对着水溶说道,“此法也不是不可行,但切记要小心行事,贾琏的身份,现在已经不比当初了。他现在深受皇上器重,超一品镇国公乃是本朝第一例。” 水溶回答道,“我知道了,自会小心应付他。” “切记,此事不做便罢,做了就一定要成功。”大皇子表情忽然转为狰狞,一次一句咬得极为阴狠。 水溶给他一记坚定的眼神,让他放心,他做事何时出过差错。 水溶别了大皇子,转头到太后宫里请安。太后证欢喜地招待自己的两位小皇孙女,见水溶来了,忙命他上前。 水溶见他们人手拿着一个红彤彤的东西,圆圆的极为有趣,便好奇开口问这是何物? 太后乐呵呵地笑起来,“你竟不知道?哎呦,瞧我这记性,一着忙竟把你给忘了。这可是你见都没见过的新鲜物件,此物名叫番茄,既烹饪为菜,又可当果子生吃。” “番茄?倒是个新鲜的名儿,又是贾琏搞出来的新鲜玩意儿?”水溶问道。 太后笑着应承,直夸贾连这孩子难得,还嘱咐水溶要经常跟他走动才好。 “这是自然,外甥谨听您的教导。” 水溶浅浅地勾起嘴角,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温柔,连把周围侍奉的丫鬟们都看的脸红心跳。 带着一篮子的番茄从太后宫里出来后,水溶如沐春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严肃。直直走至无人处,水溶转身从身后小太监提的篮子里拿出一个番茄,塞进嘴里,狠狠的咬了一口。 番茄汁当即滴在了他的青缎袍子上,水溶气急败坏的看着手里的番茄,恨恨地将其丢在地上踩烂。 “呵呵,果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连他种出来的东西都跟我犯冲!” 出宫后,水溶当即就命人去监视贾琏,务求其一切行动尽在他掌握之中。 转眼已近中秋,各地呈奉丰收喜报。龙颜大悦,再次褒奖贾琏的精明才干。贾琏趁机请求皇帝增加丝织、瓷器等方面的制造,凭这些本国独具特色的东西和番邦进行更加友好的交流。最爱西红柿炒蛋的皇帝已经从嘴上亲口品尝到了对外交流的重要性。再说当当马铃薯的引入,给大宋国上下带来了非常重大的改变,甚至因此挽救了战局。皇帝自然不会阻拦。 但此事却引来了朝中大臣的诸多顾虑,贾琏都一一耐心的解释,反驳回去。可有些人说的话实在是让人觉得无语,比如担心对方会窥探大宋,图谋不轨。更有甚者说他们长得金发碧眼,本就是怪物,大宋子民不应该和怪物进行交易。 贾琏:“那些外国人只是因为地域不同,长得和大宋子民有些区别而已。他们是人,很正经的人!比如花狗和白狗,黄牛和黑牛,不能只因为外表花色的不同,就认定他们就不是狗和牛。” 贾琏解释了对外交流的好处,故步自封止步不前,只会让自己的国家变得更弱势。反而是促进交流,比如马铃薯的引入,让大宋国得以逼退蛮夷军。 皇帝对此深表赞同,当即表示同意。 下朝后,大皇子和水溶嘀咕:“两位大学士和三位尚书,五张嘴斗不过他一张,这贾琏真不懂学问吗?” 水溶道:“据我所知他的确如此,小时候就不学无术,没学什么东西。” 大皇子啧啧称奇,直道贾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水溶便说道:“这便是我们几番求他的缘故,若不是个人物,何至于呢,我如此费心!” 大皇子点点头,无话可说,只催贾琏把事情办好。 秋收大喜之后,正逢贾母生日,府内热热闹闹办了一场。贾敏趁机在荣府住下,想等着静芯生产后再走,左右也就这七八天的工夫。怎料才住下两日,贾敏忽然晕厥,幸好府中早有大夫候命,及时诊断了病情。 贾敏前些年病重,险些撒手人寰,这次忽然晕倒,贾母很担心是突发暴疾。贾母并着一屋子的人焦急等消息。忽见小丫鬟笑嘻嘻的进门,跟大家行礼欢喜报道:“老太太大喜!姑太太有喜了!” 贾母愣了,刚才她还在担心女儿的性命,现在突然告诉她女儿是怀孩子了,忽然间听有点反应不过来。屋里其他人也是一样,俱是愣住了。 接着,听到鸳鸯第一个贺喜后,大家忽然都热闹起来,凑到贾母跟前使劲儿的道贺。 贾母被热热闹闹的喜悦声逗得合不拢嘴,忙在迎春等孙女们的搀扶下去探望贾敏。 贾敏脸上还留有一丝惊诧,见母亲来了,忽然哭起来。贾母忙拦她入怀,也跟着喜极而泣。 贾琏正陪着静芯逛园子,夫妻俩听到这个消息都赶了过来。道贺之后,免不得担忧以贾敏现在的年纪,生产得艰难。贾母听这话也乐不起来了,忙抚着贾敏的手背,让他好生休息。 贾琏表示这事儿一定要精心。静芯便拉着身边得用的一位产婆过来,请她公正的说道几句。 “光普通养着可不行,孩子不能在肚子里养的太大,不然难下来。特别是像姑太太这样的年纪,身体易受损,血气一亏,就难养回来。” 产婆还表示养胎要巧,进补要妙。回头她详细列举了食谱和禁忌,什么该吃,什么少吃,什么适量。总之孩子健康,同时也要把大人给保住。 贾敏的丫鬟们都仔细一一记下了。 半个时辰后,闻讯赶来林如海一脸惊喜进门,夫妻俩都很期待这个晚到来的子嗣,异常高兴之余便有很多顾虑。 黛玉乖巧的在床边侍候母亲,很期待自己弟弟或是妹妹的到来。 下午的时候,一家三口就一起归家了,父女归家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好怀孕的贾敏。 许是在这件事的刺激下,林如海一家刚走,静芯的肚子就开始疼。 进了产房之后,贾琏便焦急的在门外等待。看着进进出出,端着血水盆的婆子们,他几次都想冲出去,却被贾母硬拦了下来。 到了傍晚,孩子啼哭声响起,报说是个哥儿。贾琏去探望完妻子静芯,才见了儿子。 后来孩子就被奶妈暂时抱走去照料了,许多天都相安无事。直到有一日,忽有个姓易的奶妈带着孩子失踪了。 这奶妈趁着别人吃饭的当空,偷偷背着所有人将熟睡的哥儿抱了出来,带着哥儿在园子深处玩。再往深走一走,与外面的就只查一墙之隔。墙底下有几块专是活动的,奶妈将砖头抽出去,刚好是一个不大不小能把婴孩送出去的圆窟窿。奶妈冲那边小声喊两句,听见回应,对方还从窟窿里丢一袋钱过来,我才把孩子送了出去。 荣府已经闹开了,大家都在找孩子,除了花园儿,都是喊孩子的声音。奶妈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吓怕了,正好被人瞧见,就赶紧往回跑,却反而越加引人注意。 贾琏病人捉了奶妈之后,上去就一巴掌质问,奶妈犹豫之际,贾琏就命人将奶妈的儿子送到花酒巷,”“你不说没关系,你已经犯下滔天大罪!别以为顶罪的只是你自己,你怎样对随意别人的儿子,我便怎样对你的。放心,只会更损更折磨,这点小事我身为镇国公还是有能力保证的。” 奶妈受不住这样的威胁,在贾琏审问的刚开始就全部招供了。 奶妈知情的不多,但显然是被人利用。贾琏顺藤追踪之下,发现在院外接应的人,请消失的方向正是在北静王府所在的地方。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贾琏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朝中唯一一拨和他对付的人,打算用儿子胁迫他。 贾琏二话不说,亲自登门北静王王府,直接和水溶对质。 水溶坦率的承认了。 第121章 你同我一起 贾琏打量水溶神态自若,料到他对自己的上门早有准备。再说跟这种人也没有必要谈道德,直接开门见山问他:“说吧,你的目的。” “不愧是国公爷,果然爽快。”水溶笑得一脸温柔。 贾琏瞧他这样更觉得可笑,转身随便选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水溶很是惊讶的打量他,竟然丝毫没有慌忙之色。水溶奇怪道:“你难道不担心你的孩子吗?” “担心。”贾琏回道。 “那你就不问一问?”水溶很是不甘心的问道。 “我的确担心他,但我知道他一定没有事。因为你,要拿它作为和我谈判的条件。” 水溶哈哈笑起来,“不愧是御封的镇国公,比我料想中的还要厉害。” “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夸赞!”贾琏抬眼看着水溶,眼睛里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意,“还谈不谈?” “谈,当然要谈。很简单,我要让你以后跟我一样,听从于大皇子的差遣。”水溶回道,“大皇子虽不如四皇子聪慧沉稳,但他有……” “我同意。”贾琏干脆的截话道。 水溶惊讶的看着贾琏,眼色有些震惊。水溶本是一个不容易惊讶的人,但今天他刚刚见了贾琏一会儿,就已经惊讶了两回。 “你这么干脆就答应了?” “嗯。”贾琏略带敷衍地回了一声。 “你?”水溶更急了,本来今天的事他掌握了主动权,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贾琏的时候,他总是自乱阵脚。水溶很讨厌这种感觉,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 贾琏略带讥讽的笑他,“你到底要怎样?你的条件我已经答应了,反而不高兴?” 贾琏的话令水溶觉得如鲠在喉,说不出不对,也说不出对来。 “既然条件已经谈妥了,孩子呢?”贾琏斜睨水溶。 “哼,你答应的这么干脆,要我如何信你?” “聪明人办事就要干脆,挣扎犹豫后的结果也是一样,我依旧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一定要救他。既然如此,我何必浪费时间。”贾琏解释道。 贾琏见水溶还是犹豫不决,呵呵笑起来,“既然不能互相信任,何谈一起为大皇子效力。” 说罢,他看着水溶,一脸嘲笑。 “我要你做一件事证明。”水溶道。 “随意。”贾琏回答道。 水溶:“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户部往西北运粮的时间和路线。” “地图。”贾琏不爽道。 水溶当即命人取地图来。 贾琏大概看了一眼,用朱砂笔在上面画了一条线。 水溶探头过来看,瞧着路线的布置应该是真的,但不排除贾琏在骗他,毕竟这厮的脑子跟常人不同。 “我怎么确认这是真的?” “四天后户部便启程往西北运粮,是不是真的,到时自见分晓。你可以把孩子放了,让我在这里!”贾琏解释道。 水溶斟酌了一会儿,挥挥手,打发人去将孩子送回国公府。 不多时,兴儿便高兴的来回话说孩子找到了,大概讲了下经过,“……门口停了一辆轿子,轿夫突然跑了,然后就听见有孩子的哭声,开门小厮去查看,见到了哥儿好好的在里面。” 贾琏表示知道了,打发他去外面等候。 “怎么样,现在放心了吧?”水溶笑问。 “说吧,接下来怎么做。”贾琏面无表情的,一副被威胁的无奈口气。 “你突然住在我的府上未免太眨眼了,我在京还有一座宅院,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你暂且住到那里去,暂时忍一忍吧,四天后自有分晓。”水溶吩咐道。 贾琏起身就往外走,身边自有许多王府的人陪同,随时监督他。同行来的随从们,只留下兴儿一人,以免他叫人私传口信。 水溶亲自到住所排查,确定万无一失后,方离开。 之后便捎话到贾家,说贾琏公务繁忙,暂时不能归家。 四天后,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水溶带着贾琏早早的在城外六里坡等候,这是秋粮出京以后运往西北的必经之路。 “你就不问我,截了粮,西北将士们怎么办?”水溶好奇问。 “苦一点儿,天天吃土豆儿呗。”贾琏对此倒无所谓。 “你可真是面冷,心冷啊,我还以为你很效忠皇帝,会非常心痛呢。” “讨好皇上,不过是识时务之举。”贾琏平淡陈述道。 说话间,便听到远方有脚步声和车辙声传来。 水溶责令大家隐蔽。 当队伍行到一半儿时,突然扔了炮仗下去,噼里啪啦响了半天,把运粮的队伍都惊了。 刺客随即包围,擒拿运粮队将首,命众人缴械投降,将他们成团捆绑在路边。还有一些人见状慌了,都逃跑了。 “我们下去吧。”水溶将一块儿蒙面黑布递给贾琏,自己也蒙上一块儿,接着他又拿出一块儿奇形怪状的玉佩,强行别在贾琏的腰上。 水溶和贾琏一起走到将首面前。 将首看出这两人是匪徒头,愤怒挣扎,大呼:“这是军粮,截军粮是抄家死罪!” 水溶拽了一下贾琏的袖子,故意让其在将首面前来回晃了晃。那腰间的玉佩,很自然的就入了他的眼。 水溶喊人赶紧运粮,运走了三车后,接着就有人传话说援军来了,水溶立刻命大家撤退。 逃走之后,水溶立即带着贾琏去工部走了一圈儿,还特意当别人的面夸赞贾连身上的玉佩。 这时候截粮的消息已经传进了宫,皇城外天子脚下发生此等事情,实在是恶劣。皇帝大怒,命平原侯详细彻查此事,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匪徒。 出宫后,水溶拽下了玉佩,握在在自己的手里,笑着和贾琏说,“你可以回去了。” 贾琏无奈的笑了笑,“不愧是你。” 回家之后,见孩子完好无损,贾琏总算松了口气。第二日,水溶便递帖子过来,邀请贾琏在状元楼见了大皇子。大皇子十分欢喜,待贾琏极为热情。贾琏似乎也很识时务,与大皇子相谈甚欢。 这一见,令大皇子对贾琏全然改观。事后便和水溶不停的夸奖他,并且夸奖水溶办事麻利,立了头功。 水溶依旧是温温的笑着,对大皇子态度谦逊。大皇子因此更喜欢他,直赞水溶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将来定要破例封他为亲王。 水溶笑着谢恩,武松大皇子离开之后,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容。 劫持军粮的事查了大概有半月,从一只遗失在林子里的蛮夷人鞋子,推测到这件事是蛮夷军所为。最终彻查三月没有线索没有线索,便怀疑的人已经远离京城,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贾琏这几月一改对四皇子的态度,诸多事情上,都在帮大皇子的人说话。四皇子脸色整日沉郁,一见便知他十分失意。 大皇子越来越得志,高兴不已,将功劳全归功在贾琏身上。 日子就这样过到了年后,大皇子和水溶对贾琏已经十分信任了。再说水溶握着贾琏命门,他们二人现在自然已经不怀疑贾琏的忠心了。 贾琏的杂交水稻已经育种成功,他尝试让不育系跟几个不同品种的水稻进行杂交。与此同时,贾琏的玻璃厂已经产出第一批无色的玻璃。贾琏便在家中后院建造一个小型的温室,土地下面还有地热供暖。入冬之后,贾琏便取出部分杂交种,在家中的温房中进行种植,对每一个杂交种的产量进行评估。 接下来,贾琏就闲着了,就陪同大皇子那伙儿做事,还把兆辰拉了进来。 兆辰现在为贾琏办事,全都是为了贝西赤的话本。不过有些事挺有意义,他被逼做着也挺高兴,但这次,兆辰有点小意见。 “都说一孕傻三年,你老婆生孩子,你怎么傻了?四皇子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跟着大皇子混?” 贾琏:“你做事就是。” 兆辰:“不行,我一定要知道。” 贾琏:“那就给你一个,他比四皇子高。” “胡说!” “这是事实。” “他哪儿高了,你眼睛不好使么,大皇子虽然看着还行,但远不及四皇子沉稳聪明。”兆辰看着贾琏,愣了下,“高?难道你说的是身高?” “嗯。” 兆辰:“……” “说吧,这次让我干什么事,提前说好,这次我要贝西赤的手稿,大长篇。”兆辰兴奋的错手,俩眼放光的笑。 “可以。”贾琏轻描淡写的勾起嘴角,“明天,你同我一起陪大皇子谋反。” 第122章 绝对自然了 兆辰扣扣耳朵,笑问贾琏:“你再说一遍?” “你没听错。”贾琏道。 兆辰瞪大眼,看着贾琏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气得原地转了一圈,抬手指了指贾琏的鼻尖。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谋反么?”贾琏问。 兆辰再听到这两个字,吓得一哆嗦,四处看看,拽着贾琏就到墙角说话。 “祖宗呦,可别再提那两个字,你再说我人都要吓死了。” “干不干?”贾琏接着问。 “我的天,你是疯了么?我当然不干!”兆辰转身就走。 贾琏呵呵笑,重重拍下桌子,立即就有人从外面和内间冲出来。兆辰见他们个个训练有素,猜到是精锐士兵。 兆辰吓得退了两步,转头惊讶的看着贾琏。他真的没有想到贾琏会认真的做这件事,哪怕是刚才他也一直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直到眼前的兵士出现,兆辰才是真正的意识到贾琏是认真的。 “事成之后,高官厚禄,免死金牌。”贾琏笑看着兆辰,接着说道,“现在是年后,咱们痛快干完,春天还不影响我种地。” “啊?”兆辰简直要疯了,“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种地!” “不种地,你吃什么!”贾琏不满的反驳兆辰。 兆辰挠挠下巴,满腔无奈道:“我真是服了你了。” “现在你跟我干也得干,不跟我干也得干,不然就没命。”贾琏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冷飕飕的狠劲儿。 兆辰不愿意,急急地吼道:“谋反这种事儿我不能干呀!这可是抄九族的大罪!贾琏,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非得认识你这种人。” 贾琏意外的挑眉看他,发现兆辰比他想象中的有气节,“不会抄九族的,这点我保你。” “你保?你是头号重罪,你还保我!我就不明白了,你在皇上跟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要帮助大皇子干这种事情。”兆辰急得跳脚,跟贾琏商量快点儿放了他,他不会说出实情。 贾琏冷笑,转身从侍卫身上抽起一把挎刀,“很好,既然你不愿意,那么我……” 贾琏边说边步步逼近。 兆辰见贾琏是认真的,连忙接话道:“愿意,我愿意还不行么!” 兆辰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表情看着贾琏。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他怕死啊。 “说吧,你要我怎么做。”兆辰无奈道。 “配合蒋子宁内攻皇城,逼皇帝退位。”贾琏忽然口气铿锵道。 兆辰吃惊的坐下来,左思右想,似乎是在谋取自己的后路。 “没用的,不要以为你逃出这里就可以,平安无事了。你家妻儿老小,都不顾了吗?”水溶突然从内间走出来。 兆辰更加吃惊的看着水溶,他没有想到屋里还有人。 妻儿老小?这手段未免太残忍了。他兆辰做事的确小人,不光明磊落,但也没有阴损到这种地步。 兆辰心一横,只好答应。既然眼前没有第二种选择,不如就干脆努力一把,弄个丞相的官儿来做做也不错,再不济整个尚书的也行,总归不要再做京畿府尹这种里外得罪人的活儿了。 水溶一听兆辰在谈条件,知道有戏了,一切都允诺给兆辰。 兆辰面目转变的还挺快,立马笑呵呵的答应了。 不过未免兆辰叛变,水溶陪同兆辰一起行动,发号施令。 待兆辰走后,水溶和贾琏再一次去见大皇子。大皇子有些惶恐不安,担心一旦事败,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你们有几成把握?”大皇子问。 贾琏没说话,看向水溶。 水溶拱手对大皇子回答道:“托贾国公的福,基本可确保万无一失。而今皇城内的禁军都是咱们的人,皇城外的护城军队又都是礼郡王的人。内外夹击,我们胜算很大。” 大皇子点点头,思虑了会儿,他抬首看向贾琏,“你觉得呢?” 贾琏微微躬身对齐道,“再合适不过。” 大皇子找来了信心,高兴的对贾琏道,“若非有你,恐怕根本没有实力走到今天这一步。” “大皇子谬赞了。”贾琏谦虚道。 大皇子声音爽朗道“这件事真决定就这么做了?我竟然有些不敢相信,哈哈哈,我终于熬到这一天,以后再不必被父皇的脸色左右。” 贾琏微笑,“那臣要恭喜贺喜大皇子了。” 大皇子笑得嘴都合不上,拍拍贾琏的肩膀,“当初若非有你的建议,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贾琏,多亏你了!” “殿下客气了,这是臣应尽之责。”贾琏笑得温和极了。 大皇子不停夸赞贾琏,大赞其功不可没。水溶也肯定了这一点,如果没有贾琏的诸多协助,他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走到这一天。 大皇子乐滋滋的和贾琏、水溶确认了明天的具体计划,保证毫无纰漏之后,方离开。 水溶走的时候,忽然眸光闪烁,对贾琏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贾琏从来都是选择了一条路,走到黑。” 水溶愣了下,对贾琏的坚持感到十分欣慰。转身去时,贾琏突然发话。 贾琏:“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 水溶:“什么?” 贾琏:“为什么谋反,你已经是郡王了。” 水溶轻笑,“为了随意享用。” 他还以为贾琏没听懂,不自觉哼着小曲儿去了。 贾琏冷笑不已,原来水溶是因为了他那个“怪癖”,变.态到了难以控制的局面。 北静王府。 虽然明天就是行动之日,但水溶很有兴致,回来之后,就钻进了美人的房里,大汗淋漓了一番。 第二天一早,美人王氏就被抬出了房门。 太阳才刚刚升起,太阳光照在了美人王氏奄奄一息的苍白的脸上,再也泛不起光辉。 王氏张大着惊恐的眼,眼看着从房里走出来的水溶,身体剧烈颤抖。水溶笑眯眯地扫了她一眼,打发人将她扔进池塘内。 王氏一听哭着流眼泪,要求,要哀嚎。水溶修长的手指掠过在她的脸颊,将手里粗蜡烛狠狠地塞进王氏的嘴里,且叫人将蜡烛点燃了,才让他们抬着王氏去池塘。 王氏落水的时候,水溶正坐在水榭之内悠悠的品茶,准备吃早饭。不过他还没胃口,要等那个王氏落水,蜡烛熄灭了,他才有心情吃饭。 …… 与此同时,兆辰以京畿府尹的特权,赶早儿进入皇城,闹着喊着说有大案子发生。兆辰并着北静王就匆匆忙忙的跟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说明情况,随后就在于书房内等候。 皇帝正在休息,到底被闹得起了床。 皇帝梳洗完毕,就急忙忙来大殿见兆辰。 其实京中根本就没有大案子,兆辰为了拖延时间只能乱忽悠。 “圣上,最近京郊发数起命案,作案手段极其凶残,每次都在现场找到的一只断手,五个脚趾,一双鞋,鞋是同一样式,一模一样的黑布鸳鸯绣花鞋。” 此话一出,皇帝就恼怒拍桌骂兆辰。“你早说有急事,就是这个?” “皇上,案子已经发生四起了,而且情形恶劣……” “臣……臣……” 兆辰回见皇帝还想发了火,扑通一声跪地。 “案子的确怪,但这种事你跟刑部负责就行了。” 兆辰点了点头。 皇帝暂且消了气,刚要走,又听水溶说有事禀告…… 大殿外,皇帝的贴身侍卫们正逢换班之际。这几队侍卫能力很强,个个以一敌百,必须要把他们换掉,才可以满足悄然无息的动手条件。 对于这些皇帝近卫们来说,今日换班来的人都比较特别,是守城门的将军蒋子宁的人。侍卫头领不解问了问,得知是皇上临时起调他们做侍卫,那队侍卫另有重要任务,正要去证实,被突然出现的国公爷打了岔。 贾琏肃穆警告他们保持安静,“圣上正和京畿府尹商量重大案情,十万火急,岂能让你们叨扰”。 侍卫头领也就没多想,带着人去了。 随即,蒋子宁麾下军就进驻御书房殿外,里外包围三层。 大皇子这时又带了一队人亲信马进入。他气势汹汹.的推开御书房的门,正好和他父皇对眼,大皇子差点腿软跪下,在身边贾琏的搀扶下,一点点越来越有气势得走到皇帝面前。 皇帝见状,满脸疑惑中略带惊讶,“老大,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您,父皇。”大皇子挑起眉梢,脸部生硬的线条上泛起一抹十分得意的笑。 皇帝火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这还够清楚么?来人,把他从龙椅上拽下来。” 皇帝抬手,自己主动下来了。 水溶命人将笔墨给他,逼他写传位诏书。 皇帝自然不肯写。 水溶笑着表示,“没关系,我早已经命人你临摹好了你的笔记,现在只需要加盖玉玺,便就万事大吉了。” 水溶说罢,就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圣旨模样的东西,走到皇案前,加盖玉玺。与此同时,大皇子也已经坐在了龙椅上大笑了。 贾琏冷眼看着事态发展,不声不响。 “圣上,现在一切顺利,你看该怎么处置退位的太上皇?”随后赶来的文华殿大学士特意行礼给“新皇”。 大皇子看着正衣着龙袍痛恨憎恶瞪着自己的父皇,冷笑道:“你早就怀疑我了对不对?你一直暗中调查我,幸好水溶聪慧,能帮我排查你派来的奸细,不然我早死在自己亲生父亲手中。我小心翼翼熬到今日,便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父皇暴毙,传位于我的这一天!” 皇帝闻言瞪大眼,“你个孽畜!” 水溶跟着建议,“喂蒙汗药弄晕他,再丢进池塘,找几个人伪证其失足,绝对自然。” 第123章 竟安然无恙 大皇子惊讶的看着水溶,张了张嘴,想问他是不是认真的。可这时水溶忽然笑了,打量他的眼神儿有些怪。 大皇子心下就有些恼怒,感觉自己好像被瞧不起了。 水溶走上前两步,在大皇子耳边轻声嘀咕:“殿下是心软了?谋反的事做都做,还要留后患?” 大皇子感觉自己不应该被属下瞧不起,但是弑杀父皇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干起来心里面还真有点犯怵。手心出了汗,眉毛纠结成一团, “你们……”皇帝夸张地抖着胡子,指着大皇子,“来人啊,把这个逆子给我拖出去斩了!斩了!” 大皇子正在犹豫之际,忽听这话,起身背对着皇帝。他黑着脸,拉低声吩咐水溶:“一切事宜由你做主。”说罢他就挥挥手,想让水溶打发人拖走皇帝。 皇帝气得眼珠子瞪得比牛还大,“养你二十几年,豚犬不如,朕当年就该一屁把你嘣回去!叫你烂死在你娘肚子里!” “呵,养了我,却不重用我,倒不如不生我。”大皇子冷笑道。 皇帝本来难看的脸色变得煞白,这次他真气着了,抖手指着大皇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皇子:“哼。” 皇帝一脚踢翻了桌案,“有种你就再说一遍!” “我说,你不如不生我!”大皇子突然爆吼道,然后转身赤红着眼眸盯着皇帝,“你处处拿我跟老四比,总说我的脑袋瓜子不如老四聪明。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比老四务实肯干,我仁善憨厚啊!” “就你?现在这样?还有脸跟我说仁善!今儿个谋反的难道是狗崽子么!” “我就是发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才会走到今天这步,要怪就怪你自己!我太傻了,当初你对我母妃那般无情,对我又能会有几分宠爱?这些年,我太自作多情了,竟还以为你真的喜欢我。”大皇子愤怒到极致的时候,眼睛里竟然闪出了泪花儿。 皇帝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复而转身望着大皇子,好笑的问:“宋鄞祁,你觉得朕对你还不够好?哈哈哈……这是朕有生以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大皇子和皇帝四目相对,流露出他很厌恶这种笑声的表情。 皇帝颓然变脸,像受伤的狮子般怒吼:“宋鄞祁,朕这就满足你,送你去死!” 大皇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认为皇帝还在自傲,没有认清目前的行事。 皇帝:“来人!” 屋内原本对象皇帝的侍卫们突然下跪,臣服于皇帝所在的方向。 大皇子的笑容还僵在脸上,看到这一刻,他表情维持了很久才转变成惊诧不解的模样。 “就遂了他的意思,你们两个,送大皇子去见他母妃!”皇帝随手指着俩侍卫道。 俩侍卫一惊,还是应下,起身要去押着大皇子。大皇子挣扎不干,呵斥他们未果,就喊骂着蒋子宁,转而不解地望向贾琏。水溶也正偏头望着贾琏,似乎他和大皇子有同样的好奇。 贾琏没去看大皇子,反而眯着眼扫了下水溶。 皇帝复而坐在龙椅上,冷笑指着自己的大儿子,这是他第一次动情留下的种。当初万般呵护,便是将他当继承人培养的。之所以这些年迟迟不立他为太子,就是怕他有骄傲之心,不思进取。万没想到,这么多年的良苦用心,在这厮眼里竟一文不值。 养了这么个畜生,真是活见鬼了! “尔等退下。”皇帝吩咐其它侍卫们道。 蒋子宁应声,立即带着侍卫们去了。 “蒋子宁,他……”大皇子忽然明白了点什么,转而带着绝望般的愤怒指着贾琏,“是你!你骗我?” “哈哈哈,蠢材,你连这点事儿都看不出来,还想谋反当皇帝?”皇帝讥笑几声,不耐烦的摆摆手,叫人赶紧把这蠢货带下去。 大皇子眼珠子动的飞快,瞬间换成了一副哭丧良,跪爬在地上,哭哭啼啼给皇帝赔错。鬼迷心窍,胆大包天之类的话少不得说大半天,最后还把罪名都怪在了贾琏身上。 “父皇,全是他,是他故意引诱儿臣要造反的。他说儿臣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何必等着您这个……这个……” “这个什么?”皇帝瞪眼问。 “说了您可别怪我,他说何必等您这个老不死的,早做完做都是做,不是早点做皇帝享福!他还说您老人家多疑,总是没事儿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早该死了!”大皇子义愤填膺的指着贾琏。 “这些是贾琏的原话?” 大皇子哭哭啼啼的匍匐到皇帝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 “父皇,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还说他和北静王已经为臣准备好了一切,保证绝对不会出差错。父皇,儿臣不知道贾琏跟您说了什么,但儿臣保证,他说的绝对不是实话。儿臣今日才明白,他心怀叵测,早就打主意算计儿臣了,所以才故意说这些勾人心的话来诱导别人,分明就是他在陷害儿臣!父皇,儿臣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啊,儿臣几斤几两您会不知道?若非他,儿臣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父皇,儿臣冤枉啊!” “父皇,他……他还干下了劫军粮的大案!” 皇帝根本没有被大皇子的话动摇,皱着眉头盯着他垂在嘴边悬而未掉的清鼻涕,一脸嫌弃,“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痛快说了,也给你死个痛快!” 大皇子听闻这话,吓得周身颤栗不已,声音哐哐给皇帝磕头,速度比敲鼓还快。 “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儿臣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发誓,儿臣真的没有骗您。”大皇子诚挚举手,顶着红肿的额头,泪眼汪汪的望着皇帝。 见皇帝没回应,他接着说道:“父皇,我这里有证据,足以证明贾琏是劫持军粮的主谋。玉佩。就是这枚玉佩,它可以证明” 皇帝嗤笑: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贾琏在你们截粮前一,天就已经向我坦白了这件事。” “这怎么可能,我们明明……”大皇子突然住嘴了。 贾琏微笑着看着他,“明明什么?明明把我抓到别院看守起来,我却传了消息进宫里?这要感谢我养的信鸽。前段日子闲着无聊,就训了几只鸽子,从皇宫御书房到镇国公,已经可以互通有无了。在皇宫训好的鸽子,我带走之后再放飞,就会自动飞回到皇宫。” “鸽子。”大皇子咬牙切齿,没想到自己竟然败在了一个鸽子上面。若没有这个鸽子传递消息提前证实,以他多疑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在事后完全相信贾连的。 大皇子慌张解释:“但他利用儿臣,引诱臣造反的事父皇肯定不知道。” “殿下,您刚才说皇帝对您毫无恩宠爱之心的时候,臣便想说句话,为圣上抱不平。”贾琏还要细说,却被皇帝阻止。 “朕根本都不必去向贾爱卿证实,便可肯定你说的是假话,你学的那些话的语气和内容,贾爱卿根本会说不出来!”皇帝转头冲贾琏说道,“你不必再理会这个蠢货!” 大皇子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和贾琏四目相对,隐隐有种预感自己被算计了。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撒谎!儿臣说的都是实话!”大皇子歇斯底里的喊道。 “老大,你到现在还在推卸责任。”皇帝无奈的叹息,“朕的儿子不止蠢,竟还是个孬种。” “父皇是真的,真的……是他逼我的!若非是他,儿臣真的没有造反的心。”大皇子竭力嘶吼,似乎他喊破喉咙就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蠢材!你以为你几次三番用这句话开脱,就真的可以脱罪吗?哼,你当朕不清楚?不是因为你不想造反,而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条件。就算没有贾琏,你早也是存着造反的心。”皇帝怒斥道。 大皇子急得只用手拍地,“父皇,真的是他,儿臣愿……” “闭嘴吧,你以为朕还会再信你?”皇帝转而瞪向那两名侍卫,“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朕叫你们拉他下去,竟然还没有拿下?是想死吗!” 俩侍卫吓软了腿,忙把大皇子拖走。 屋内只剩下皇帝,水溶,贾琏,兆辰四人。 贾琏看着渐渐消气的皇帝,转而疑惑的扫向水溶。水溶正和他四目相对,面色虽然略微惶恐,但他上扬的嘴角足以说明一切。 就在这时,皇帝稍微缓和了他的黑脸,对贾琏和水溶道,“你们二位这次立了功,以后要精诚合作!对了,两位爱卿对大皇子有什么处置办法没有?” 皇帝从一个问题直接跳到另一个问题上。 贾琏第一次脑仁疼了,因为他到现在才意识到水溶这个混蛋玩意儿竟然安然无恙! 第119章 阴谋与阴谋 “这事儿我知道了,说说你怎么回府的。”贾琏盯着她的脸。 “你走后大约半月,老太太亲自到别苑来看我……”静芯垂头抓着贾琏的手,“老人家作了许多保证,回来后她老人家一点都没委屈我,这些日子我特别好。也许是在这儿住久了,我倒觉得在这住着,比别苑住着更舒服些。” 贾琏见她表情只有为难,没有委屈,稍稍松口气,“你不用安慰我,知道你们做媳妇儿的不容易。长辈亲自出面,说那样的话,你也是不得不应承她罢了,回头我自会和她好好理论。” “别了,都一家子人,伤了和气不好。要紧的还是二老爷的事儿,他那孩子若真不是贾家的种,可就是一桩天大的丑事了。”静芯犹豫了下,接着对贾琏道,“我愿意回来,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兴儿的继母崔婆子来找过我。” 贾琏缓了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崔婆子是当初那个涉嫌病烟的崔管事的妹妹。她守寡多年,突然嫁给兴儿爹,似乎是有针对王熙凤的目的。 “她怎么了?”贾琏问。 静芯声音低低地对贾琏道:“她查出那人在放利,还说她草菅人命,逼死逼走了蓉哥儿的两个通房。” “然后?”贾琏问。 “她想报仇,想把这件事捅到官府去。”静芯担忧道。 “嗯。” “嗯?二爷就嗯一声?”静芯不解道,“荣宁两府是一族人,外人常把这两户并作一家来看。她家闹出这样的丑事传出去,咱们的名声也会受损。” “让她去告吧,告了也没人敢接。”贾琏无所谓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认真地?”静芯追问。 贾琏眨了下眼睛,表示自己是认真的,就在不提此事。贾琏旅途乏累,他伸了伸懒腰,去洗了个热水澡,就卧在榻上,听乐颠颠捧书来的贾琮跟他汇报功课。 静芯在一边儿拿花绷子绣花,是不是地抬头笑一下。 “二哥哥,我最近还做了两首诗,先生说我做得极好,可以朗诵给二哥哥听。”贾琮骄傲地翘起他的小脑袋,别有强调的诵读起来。 贾琏听了直笑。 贾琮朗读完就撒欢的往贾琏怀里扑,“二哥哥,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哟,谁把咱家的小不点给教坏了,脸皮这么厚!”贾琏捏了捏贾琮的脸蛋,笑赞他诗句做得好,“知道为什么好么?因为已经高深到二哥听不懂了。” 贾琮愣了下,哈哈笑起来。奶娘忙过来催贾琮回去,二爷刚回来,理该让人家早点休息。 “迎春快要临盆了,算算日子也就这几天的事儿,咱们回来了,回头也便宜走动不是?”静芯还惦记之前的事儿,着力跟贾琏解释。 贾琏笑道:“行了,不提这茬,我不计较这个。” 次日定省,贾母特意打发鸳鸯来传话,嘱咐静芯不要劳动。贾琏见来的是鸳鸯,可见贾母的确是把静芯放在心上,却又怕贾母这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还是亲自对质比较容易弄清楚。 贾母早做好了准备,一见贾琏来,就打发走了屋内其它的姑娘媳妇儿们。 贾琏特意扫了眼王夫人,仍旧是之前那副呆呆木木的老实样,经常低着头,除了应承贾母的话外,他很少和别人有眼神儿交流。 “是我主张把你媳妇儿接回来的。”贾母注意到贾琏的眼神儿在王夫人身上,开门见山,直接说了实话。“我不放心她,不对,与其说不放心,倒不如说把她放在自己跟前儿自己才放心,我老婆子就是为了自己,把静芯给请回来的,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撒火。” 老人家主动把错拦到自己身上,贾琏还能说什么,反驳是不孝,应了又不甘心,干脆就沉默不吭声。 贾母气得直叹息,“当初是我说话重了,伤了你们的心。可这都过去多久了,小半年了,你们的气也该消了。难不成我老婆子还在呢,你们就要分家出去单过?” “这可是大忌讳,谁敢呢。”贾琏冷冷回一句,气得贾母憋闷了好半天。 “你这孩子要记仇到什么时候!你说你打小,衣食住行,我哪一样缺你短你得了。现在对宝玉如何,当初也是那般对你和你哥哥的。我老了,不求别的,咱们一家子好好聚在一起,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就行。”贾母先指责,后放软话,说的而声泪俱下。 贾琏不爱听人哭,眉头扭成一团。 贾母便开始念叨起贾政,大概的意识就是他也不容易,而今他老实本分了,贾琏就该体谅他,调和掉他跟礼郡王之间的矛盾。 “使人陷害静芯闺誉的事儿,您知道了?”贾琏冷笑问。 贾母抹泪点点头,“我狠狠臭骂了他一顿,令他在家禁足一月,也叫他给礼郡王负荆请罪了。不过你岳父是个石头脾气,没开门见他。” “真的负荆请罪了?” “大白天的你让他光着身子在王府门口下跪,多唐突,也不好看。”贾母解释道。 “怪不得。”贾琏问。 贾母无奈指着贾琏,“你!你这要逼死你二叔啊!”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既然道歉就要诚心,真来一个负荆请罪,郡王爷应该会有所动容。不然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抵消他对别人所带来的伤害?”贾琏好笑的摇摇头,“不诚心,又何必提呢。” “你真快气死我了。”贾母捶捶胸口,鸳鸯忙帮她顺气。 “听说二叔纳了通房,就在我离府几日后?” 贾母一脸警惕,“你什么意思?” 贾琏:“您若是什么时候心情好,可以派个人查查这通房的底细,毕竟虽是庶子,但贾家的血脉可不容混淆。” 贾母噎地无语,无比震惊的张圆了眼看着贾琏。他什么意思?老二通房肚子里难道怀得别人的种?这不可能!虽然是通房,但这丫头进门的时候,可有婆子清楚汇报过,她身子是清白的,初夜有处子血。 “你不要怨你二叔,就胡编乱造。这侮辱男人的名头可不好乱扣,传出去你二叔还做不做人。” “好吧,那您就当我没说过。”既然大家无所谓,贾琏就更无所谓了。家里头也不差多一个人吃饭。 贾母见贾琏这态度,反而心底有些介意了。皱眉纠结了一会儿,跟贾琏好言商议,“我知道,咱们这个家而今唯一荣耀的人就是你,大家都借着你的光,才能在外面长脸。我老婆子心里也感激你,你们夫妻在家如何,我都不管。只答应我一件,多少给你二叔二婶留点面子。他们当初的确犯了许多错,落到这步田地已经是他们的报应了,你就别再给他们难看。” “我什么时候主动给他们难堪过?那一次不是他们自己犯错,挑衅,陷害别人?只要他们自己改了这些毛病,谁会浪费工夫搭理他们。” 这些人与人之间的无聊争斗,纯粹是在浪费生命,他从来都不感兴趣。如果这些人哪天变了样,长成玉米水稻马铃薯了,他或许会考虑多看两眼。不然的话,真的很难抓到他的注意力,除非真有人触碰他的底线,把他惹急了。 贾母仔细回想了下,貌似还真是这样。每一次,都是二房惹事儿先得罪的贾琏。原来今儿个这人情求得根本没有必要,叫老二夫妻管理好自己才是正经。 “宝玉近来课业有所长进,很爱上学,得空你问两嘴。”贾母忽然转移了话题,面上带了笑。 贾琏也笑,“这事儿我一回家就听说了,他最近的确是很勤快的上课。听说是学堂里来了个妙人儿,人漂亮,很讨喜。别说他,连薛蟠那厮也跟着上学了。” “什么妙人?”贾母刚转好的脸又变得阴沉起来。 贾琏表示不知,他才刚回家而已。 贾母动了动眼珠子,忙召来宝玉问话,宝玉自然不认,只说是学堂的人和他不对付,故意造谣乱嚼舌根子。贾母大松口气,这就信了,拍拍宝玉的手一顿嘱咐他若受委屈必要告知她。 贾琏早没心情听这些,告辞了。出门左拐,就有一丫鬟猛地冲进她怀里。 清澜见是贾琏,吓得忙后退数步,涨红了脸尴尬地解释:“奴婢真是无意的,绝对不是故意……奴婢……” “什么事?” 清澜恍然清醒过来,忙欢喜的笑道:“倪府传消息过来,大姑娘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元春生儿子了? 贾琏笑:“罢了,这是喜事,原谅你这回。一等丫鬟,做事切勿这样莽撞了。” 清澜惶恐地点点头,万不敢去瞟贾琏的脸。 贾琏随即带着一阵风去了,把好消息告知静芯。贾母也俱是欢喜,一家子聚在一堂,七嘴八舌互相恭贺,又准备了许多补药、金银挂件之类的礼物给倪府送过去。 次日,王夫人边坐着小轿去倪府看望女儿,和她的小外孙。孩子皮肤虽还有一点点泛红,但可辨其五官朗朗,眼珠儿如葡萄般大,很有灵毓之气。“眉眼长得像你,脸盘子向他父亲,将来必定是个俊秀英朗的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元春头上挤着攒珍珠的香色抹额,脸上稍稍恢复了些血气。一听母亲提起孩子,她整个人就精神了,笑着说幸亏孩子五官长得像他。 王夫人瞧瞧往四处看了看,跟女儿小声道:“你这话可注意些,别叫女婿听了,没得生气。” “才不敢生气呢,他心里清楚。若真不清楚,就叫他照照镜子好好瞧瞧,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儿。”元春用小抱怨的语气,却有着小女人的十足幸福的模样。 王夫人知道他们夫妻关系好,才会开得起这样的玩笑,一时又羡慕起来,转而联想到自己,又禁不住有几分伤感。 “我听说琏兄弟回府住了,他复得圣宠,今已有无尚荣耀,听说皇上对他十分深信不疑,已将御赐金牌长期留在他手里了。” “御赐金牌?”王夫人吃惊地张大嘴,一边用手遮挡,一边灵活地滑动她的眼珠子。“那金牌一晾出来,岂不如圣驾亲临?” 元春笑着直点头,“当然了,琏二哥还真为咱们贾家争气。” “什么时候的事?” “临去扬州前,就已经御赐了。只是当时知情的就那几位,夫君也是昨儿个从靖丞相口中得知的。” “奇怪了,他昨儿个回家,他竟没提这事儿。”此等荣耀,若换做别人,早张开血盆大口四处嚷嚷了。反正换成她自己,肯定忍不住,她还得在大房跟前炫耀一番。 “他没说,会不会是因为估计您和父亲的感受。”元春尴尬地放慢语速,试探地跟王夫人解释。 王夫人大愣,接着摇头道不可能。 “无论如何,您要听女儿一句劝,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咱们二房就这样挺好的。父亲不做官就不做,一家子平平安安的,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就打消那些妄念吧,安生养老。”元春握住王夫人的手,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母亲可还记得,我刚从宫里回来时,你怎样对我说的么,你说我年纪大了,嫁不着好人嫁了,怪我没出息。要不是弟弟弟妹安慰我,断然不会有我今日,也不会有这孩子。” 王夫人也跟着哭起来,点点头,反拽住元春的手,和她赔罪,“都怪我当时昏了头,只顾着要面子,和大房争,却忘了做为母最重要本分,就是护住你和宝玉这一双宝贝。人这辈子,一生一死,带不来什么,也带不走什么。只要你们俩能好,我什么都不求。” 元春哭着靠在王夫人怀里,母亲当年是何等要面的。才刚自己说那番话的时候,元春还隐隐担心过,母亲会因她乱言而生气,再不理会她了。而今她能想得如此通透,看破一切,实属难得。 “只要为了你和宝玉,我这辈就算在你二弟面前伏低做小一辈子,端茶倒水之类,我也心甘情愿,都行!”王夫人发狠道,话毕,就抱着元春一通哭。却不敢让元春伤心太久,劝她不必为自己担心,笑着拿帕子为她拭去眼泪。 不多时,便听小丫鬟打发来说,荣府二奶奶打发庄子上的人送了许多活乌鸡来,还有燕窝人参等物,另有数篮子新鲜水果。 丫鬟洗了两盘过来。 元春望见盘子里摆放着两个圆圆的红红的果子,她从没见过。“这是什么?” 丫鬟望着棚顶自己想了想,“好像叫什么番——茄。说是从番邦弄过来的果子,酸甜多汁,洗一洗直接咬着吃就行。后面这个绿的不能吃,奴婢先给您摘下来。” 丫鬟随即将俩番茄送过来。元春和王夫人一手一个。 王夫人稀奇的看着,掂量,又捏一捏,“还真没见过这东西。” “该是跟去年草莓一样,今年换它是新鲜货了。”元春咬一口,果然鲜嫩多汁,酸酸甜甜的。她忙用帕子擦拭嘴角的汁水,打发丫鬟送一些给老爷太太房里,又让王夫人带了几个回去,王夫人不带。 “你琏兄弟就在府中住着,我用不着带回去。” 元春欲言又止,心里清楚二房是吃不着庄子上的东西,却也没好意思现场戳破真相。目送走了王夫人之后,元春愣愣地坐在榻上发愁。 倪元魁下朝回来,欢欢喜喜的来瞧媳妇儿,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夫君升官了?”元春眨着亮晶晶眼睛问。 倪元魁愣了下,点头,“确实升了,工部主事。但我要说的好消息不是这个,是你二弟,今儿个被皇上点名褒奖了,西北和江南两次庄稼大病害,多亏你二弟智高他人,用妙法解决,充盈了国库,安稳了百姓,也镇傻了蛮夷军。现在蛮夷军撤退到了百里之外,又被咱们大宋国的马铃薯给吓住了!我估摸着他们短时间内,不会随便开战。” “那他应该是里了很大的功勋吧?”元春追问。 “自然!你二弟一招制敌,拯救民生,匡扶了社稷,真乃我大宋朝头等功臣。所以皇帝下旨,当即敕封你二弟为超一品镇国公。” “什么?镇国公?还是超一品!”元春瞪大眼,激动地要站起身,被倪元魁强拦着坐下了,“这镇国公从来都是皇家子弟才会得的封号,怎么会在……” “皇上说了,静芯是皇后的外孙女儿,论起来琏弟就是皇家人,面前就解释过来了。再加上他的确功勋赫赫,封这个也没人再敢有意见。” “这可真是大喜事。”元春笑着抹眼泪,感叹,“这消息传到荣府的时候,一家子不知会高兴得疯成什么样。” …… 荣国府。 贾母刚调查了贾政那个通房的底细,万万没想到竟然查到了祁天来身上。好在祁天来的家眷而今还都在府衙羁押,随便使点钱,从里面买出一个祁天来府里管家婆。贾母打发清澜带着那婆子去瞧通房,悄悄地确认果真是她。 贾母一时间气得脸色铁青,再细问下去,竟还得知她进荣府之前,还是祁天来身边正得宠的人物。本是要完成任务,就等着祁天来把她接回去,怎料生了意外,祁天进牢了,这女人就只能暂且在荣府苟且。 “如此看,她卖身契上的名儿自然是假的了。她起初伪装乖巧,被我瞧中了放在宝玉房里。这狐狸精定然是使尽浑身解数勾引了他。哼,难为他当时还口口声声表示是他自己喜欢,跟那个小骚狐狸精没关系。哼,这下好了,他为了个浪货,头顶的毛儿都绿了!老了老了,晚节不保!”贾母痛骂道。 “来人,快把那个浪货打二十板子扔出去。不对,而今静芯怀着身孕,忌讳血气。”贾母想了想,转而改口道,“咱们厚道,也就不对她如何了。叫她留下荣府的东西,痛快滚就是!” 婆子们应了,二话不说就冲向府东。王夫人正坐轿子过了朱漆大门,忽见这架势惊着了,来不及问怎么了,就见那几个婆子拉着贾赦新纳的通房出来,也不顾这女孩子的尖叫,三两下扒光了她的衣裳,连鞋袜都不给她留。脑袋上的钗环,还有耳朵上带的,一律撸干净了,然后就架着白条条的人儿朝东脚门去。 王夫人怕污了眼睛,用帕子挡住了,等反应归来的时候,也来不及问到底怎么回事。 贾政带这个清客,略带醉意的从书房里出来,问王夫人:“出了什么事儿,这样闹腾。” “呃,那个,被人丢了出去。”王夫人指着通房所住的房间。 贾政愣了愣,猛地冲进房去,果然不见他的美娇妾,出门就大骂王夫人不贤,气冲冲地带着人朝门口追去。 王夫人懊恼贾政又骂她又冤枉她,嫌恶的转身,懊恼的坐在厅中央生闷气。过了会儿,她觉得不该错过贾政出丑的场面,带着人坐小轿子大大方方的去了门口。 这白花花的女人一丢出去,再加上她哭哭啼啼的,很快就引来不少人观看。 婆子立刻扇了一嘴巴子,捻着她的下巴不许她哭。将她浪荡不检点,怀了野种事儿说出来,“主子心怀慈悲不打你,没送你见官,你就阿弥陀佛把。哼,还不痛快走,难不成要在这哭哭啼啼,引人欣赏你的骚样?快滚!再不走,就打着你去见官!” 通房羞愧的抱着身子,连滚带爬的跑了。可她能跑到哪儿去,未着一缕,出了荣宁街,那就是一条车水马龙的路…… 贾政隔着门缝,顶着一张铁灰色的脸,恶狠狠地看着那腹部隆起的赤身女子跑了,一拳打在门板上。 婆子们闻声吓了一跳,凑过来瞧,见是贾政,都不知道尴尬地摆什么脸色,心里头却是很笑话献丑的二老爷。 王夫人的轿子就停靠在二仪门外,她安静的欣赏完这一切,就叫人起轿去老太太那儿。贾政见状不甘心,还当此事是王夫人干得,追着轿子要找王夫人评理。 王夫人就猜到贾政会追,故意让轿夫加快脚步。下了轿,她就快步到贾母跟前。因为这件事肯定是贾母做的,贾政追到这儿来,那就是自己献丑。 果然,盛怒之下的贾政,就如当初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宝玉那样,一进门就对王夫人指责谩骂。 “当初我纳她你就不同意,现在她眼看着肚子大要生儿子了,你就阴谋陷害她名誉,什么野种?她正经清白的身子,我会不知道?” 贾母忽见贾政冲进来说这话,有点懵。 贾琏和贾赦正在一边儿坐着喝茶,听这话后,父子俩双双一个姿态扬起头,斜视着贾政。 贾政这才意识到屋子里有这么多人,尴尬地摸摸胡子,凑到贾母跟前小声嘀咕了两句。眼睛时不时地瞄向王夫人,显然是告状。 贾母气得拿起茶杯就往地上丢,“你别怪她,都是我的主意。什么清白身子,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贾政还不服,全贾母别被王夫人的阴谋给骗了,“以前你就被她忽悠了好些回,您都忘了?” “给我闭嘴吧,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臊得慌。”贾母呵斥毕,就叫人将祁家的婆子带过来,令其当面跟贾政陈述。 贾政初听还不信,直说人家是清白的女儿身。婆子被气得呵呵冷笑,“二老爷,祁老爷跟他睡了一整年,我们都巴巴的在门外守着,连声儿都听真晰。夏天的时候俩人还会玩野趣儿,打发我们在外围看守,怎会有错?” 贾政铁青的脸上面蒙了一层红,鼻翼张到了极致,圆圆的鼻孔几乎可以塞进两颗红枣。贾政赤红的双眸汹汹地盯着前方,也不知道是瞧什么,总归是很煞人。 贾政恨在场的所有人,他竟然头顶这绿帽要生养别人的孩子,被糊弄德团团穿转,甚至还蠢得为那个贱女人辩白。 他的脸面啊,他最后残留的这点脸面,全被这女人给毁了! 场面尴尬地无以复加,贾政低着头,颤抖着说退,飞似得逃出去。 贾母语气未消,冷哼两声,免不得又骂几句他糊涂。 贾赦呵呵笑:“人老了嘛,脑子不够用,就容易被人糊弄。好在这点事儿发生在家里,在这说,就在这了,传不到外头去。这要是在官场上,他脑子还这么不好用,闹出出类似的丑事,可真就……给咱们家蒙羞了。你说是不是,儿子?” 贾赦最后特意捎带上了贾琏,脸上洋溢着一股骄傲劲儿。 贾母看着贾琏,神态瞬间就平和了,慈祥的笑着冲贾赦点头,“你说得对,你二弟真不如你,还是你厉害,会教儿子。咱们家这回真应了国公府的名儿,又出了一位国公爷,还是超一品的镇国公,比当年老祖宗的功勋还要高上一截。我的宝贝孙子哟,真争气!”贾母说罢,就招呼贾琏快过来,要稀罕他一通。 贾琏斜睨贾赦。 看热闹的贾赦忙起身跟贾母道:“母亲,可别把他当小孩子了,还去您怀里撒欢?而今已经是国公爷了,给这孩子留点气派,也好叫他在外人面前立威!” “对对对,都听你。”贾母欢喜的笑不拢嘴,眼看着小丫鬟收拾地上的碎片,贾母就不爽快道,“好好地一桩喜事儿,被他刚才一闹,败了多少兴致。老二媳妇儿,你怎么就不拦着他点!” 王夫人傻愣愣的还站在原地,国公爷这个称呼就跟一道巨雷似得在她脑子里炸开。什么国公爷?贾琏竟然被御封为国公爷了!?超一品镇国公?竟然比荣国公还要高等! 贾母见王夫人还傻着,忽然笑起来,“倒忘了,琏儿被御封镇国公的事儿她还不知道。瞧给她惊得,傻眼了!” 王夫人勉强回神儿,欢喜的抽动嘴角,对贾琏、贾赦和贾母道恭喜,之说这是搭好的喜事儿,家里应该张罗着庆祝一下。 还不等贾琏张口,贾母就道:“家里的规矩你该懂,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安分些。清楚可以,还是如之前那样,几个亲朋好友小聚一下就罢了,切不可太过张扬。” 贾赦抿嘴笑着看贾琏,意思是说:你看,老太太这回也懂这些道理了,不用我说。 贾琏微微回瞪他一眼,示意他继续保持状态,不要怠慢。反正以后贾母这里的麻烦,都由他贾赦来扛着,这样他才会答应贾赦把朝中发生的一些轶闻告诉他。 贾赦憋着嘴,不忿地点点头,低声跟贾琏道:“你别赖账就好,老太太这边我全挡。” “嗯。”贾琏眯着眼,这一声哼真有一副大爷样儿。 “呦呵,你瞧你这副样儿,人还没满二十呢,就真当自己是个老爷子?”贾赦不满道,“你以后少跟老子摆出这副德行啊!你是国公爷怎么样,老子照样是你老子。” 贾赦说这话声大了,被贾母听个正着。贾母一声呵斥,吓得贾赦一哆嗦。 “你以后给我对贾琏正经点,他可不是当初那个随你训斥的混孩子了。”贾母不爽道。 贾赦抿嘴应承,心里直道苦。原来他拦下这活儿,是手夹板气的! 王夫人满脸失落的回去,一进门,就见贾政有针对的对自己摔瓶子,口里骂骂咧咧,怪王夫人刚才走得太快,才导致他进了贾母的花厅,受到那般羞辱。 “是老爷自己追不上就怨不得别人,再说那通房的事儿,从头到尾没我插手的份儿,而今怎么又怪到头上。” 贾政见王夫人也反驳自己,更气,“本以为今儿个是个好日子,全被那死娘们给搅和了。” 王夫人木着脸听这话,心里直冷笑。 “今儿上午,北静王找我,说有好差事安排给我,让我这几天在家等消息。”本来这事儿想等成了再说,贾政觉得自己不能被妻子看扁了,便脱口而出。 王夫人慢慢扭头看着贾政,忽然觉得他这副装肃穆的嘴脸很滑稽可笑,哈哈笑起来。 尖笑声在空旷的屋子里突然想起,激得贾政吓一跳。 “你还不知道吧?” 贾政不解:“知道什么?” “你的琏侄子,已经被御封为超一品镇国公了。” “什么!”贾政的脑子瞬间丧失的思考能力,身子木木地,俩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夫人,“你再说一遍。” “镇国公,你侄子是镇国公。呵,你要回去继续做小官,别忘先学一学怎么敬大礼,以后在官场上碰见,总会用上的。” “王氏你这恶妇,竟敢口出狂言讽刺我!” “在家跟女人使劲儿算什么能耐,有能耐你去外面撒欢儿啊。”王夫人冷笑着白他一眼,反正她受够了,现在一无所有,就不怕去拼,何必要继续忍无能的老爷们。 “你——看我不打死你!”贾政说罢,就抄起鞋子要朝王夫人打去。刚巧金钏等端着茶进来,见状惊得打翻茶碗。 王夫人挥着帕子抹眼泪,直哭喊道:“老爷啊,妾身又怎会只那女人是个不洁之身。老爷若非要怪,妾身认错便是。” 贾政尴尬了,指着王夫人还要骂。 王夫人抱头就哭。金钏看不下去,使眼色看一眼身后人,然后去缠着王夫人,那边劝着二老爷别那夫人撒气。 贾政气得要解释,刚才不是这样,却被王夫人的诉苦哭声一次次打断。过了会儿,老太太打发婆子来,又叫他过去。贾政没由来的有在贾母跟前好一顿受训。贾母一再强调,不许他再对王夫人动粗。 “她也算是本分了,好歹是俩孩子的母亲,这点面子你都不晓得给,你是有多糊涂!难不得你大哥说你,这样的脑袋做官去,只会给咱们家蒙羞。好好回去自省吧,以后你就在家陪着你媳妇儿念念佛,北静王那边别存什么心了,不许去!”荣府已经荣耀到这等地步,贾母才不会傻到让二儿子出去扯后腿。反正家里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不差养一个无用的儿子。 贾政气得不甘心,也没办法。家里面永远是老太太是老大,老太太现在就偏着大房,人家连放个屁都是香的。他怎能么办,只能干受着。但王夫人那边,他很不愿意去面对,遂常在外夜宿,又或者哪怕回家,也要避开王夫人,躲到姨娘那里睡觉。 贾母听人汇报了几次贾政的状况,越发觉得他没用,而且越发觉得这厮比他大哥还有劣根,还要混账。许是自己教育孩子的方法有问题,不然怎么两个都教不好? 贾母反思之余,决定还是能放手就放手,尽量不去插手管子孙的事儿,特别是贾琏的事儿。她真不敢管了,她以前是觉得贾琏不孝,总顶嘴忤逆自己。现在是生怕贾琏都听自己的,将来变得跟他爹和他二叔一样。所以但凡是价廉的事儿,贾母再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到了夏末的时候,皇上为贾琏御赐的镇国公府已经修缮完成。一大家子搬到新的更大的府邸去住,距离原来的荣宁街很远,大概有两柱香的路程。新府邸周围的住户,基本上全都是朝中重臣的家苑。比如离礼郡王府只隔了一条街,离丞相府、林府、倪府以及蒋府都在三条街范围内,不算远。薛蟠为了凑热闹,也就近新买了处宅院住着。 贾琏封国公的庆祝,就在新宅院里举行。来的人跟上次贾琏生日时差不多,唯独女眷多了一些,再就添了一家宁国府。 当日宴席吃酒,转为游园,又在凉亭白了两桌,后花园以石拱桥为界,分割前后男女眷。 贾琏素来不爱听戏,又因为近日他是主角儿,没少被人灌酒,喝得八分醉。后来趁机逃出来,贾琏就在凉亭内躲清静。没多久,就依着栏杆睡着了。接着,迷迷糊糊就听见有女声叫他。贾琏一睁眼,看见个眉目清秀的丫鬟,她和自己对眼之后,忙行礼退步,转而对站在凉亭那边的女人回话,喊着“大奶奶人醒了。” 贾琏见那女人转身后的面容,酒顿时就醒了。 是王熙凤。 贾琏立刻起身走。 王熙凤有些激动,在后面追,喊他站住,“你若不停,我此刻就喊人说你非礼我。” “随便喊,看看是新信的人多,还是我的多。”贾琏嗤笑一横,继续回身走。 “你——”王熙凤气得跺脚,追着贾琏诉苦愤恨,埋怨贾琏当初那个举动,对她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而今我已为人妇,日日夜夜心里惦记着的竟然不是如何贤良淑德,而是满脑子的不甘,想知道你为什么,为什么当年突然转情,不同意了那桩婚事。” “我当年占过你什么便宜没有?”贾琏质问她。 王熙凤颔首摇摇头。 “不过是想看时撇过一眼,合则来,不合则散。没有生情,何来转情。现在事过境迁,你的纠结怨恨和恼怒,那都是你的事,与我何干?”贾琏回身便匆匆转入小路去了。王熙凤要追却被这些穿插在林子里的小路绕晕了。 事后,镇国公府里负责看管前后分界的婆子们,一律领了板子扣了月钱。 贾琏还把崔婆子叫了过来,问她转告王熙凤的结果如何。 崔婆子直摇头,噗通跪给贾琏,“状子送上去后,衙门根本就不收。” “你证据不足,告得又是那样的高门,怎么可能收。而今你能完好无损的跪这儿,没被衙门人的打个半死,是多亏了二爷的交代。”静芯解说道。 崔婆子忙给贾琏谢恩,发现自己有指望了,哭求琏二爷做主。 “你这样,你想法子多弄些证据和供词,搜集完了给蓉哥儿,请他告到敬老爷那里,他自会帮你。” “蓉哥儿?那不是——”崔婆子见二奶奶使眼色给自己,忙点头应承,事后就照此办。 正值修道的贾敬听说此事后,勃然大怒,现是儿子贾珍儿媳妇尤氏痛斥一通,接着就处置了王熙凤。宁府不要这等草菅人命贪钱好利的媳妇儿,但也不愿现家丑送她去见官,便打发她大哥王仁悄悄把她接走。 时候听说王仁嫌弃自己妹妹丢人,又是个家穷着急敛财的货色。对外只说妹妹病死在宁府,暗中则寻了个外族人,出了好价钱,把妹妹给远‘嫁’了。宁府仁善,为了配合王仁,也是为了抱住自己的名声,简单给王熙凤做了个葬礼。 …… 北静王近日发现他费力引诱的贾政,不上钩了,挺气急败坏的。他便急急来见大皇子,重新商议整治贾琏之法。 大皇子不解:“又是对付他,咱们就不能不和他作对?每次对峙,伤的都是咱们,他的官爵倒是做得越来越高。你勾搭的那个贾政怎么样?失败了吧。肯定要败,他现在住在镇国公府,那就跟借了贾琏的光儿住客差不多,他能不听主人的话么。朝中那么多大臣,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要盯着那个贾琏。” “贾政只是个小人物,我也觉得他没用了,以后不会再理会。至于贾琏,殿下,这可是一跳肥鱼,咱们一定要吃到嘴里!你想想,这样天下的百姓们都要吃穿住,养军也要吃穿住,没了这些谁都活不了。这才是控制天下的最关键一脉,而它偏偏就在这个贾琏身上。咱们弄他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让他臣服于殿下,为殿下所用。掌握了他,殿下就相当于掌握了整个天下的命脉,其它的还用愁么,自然就来了。” 大皇子想了想,觉得水溶讲得还挺有道理。“那你说吧,咱们该怎么弄他。但我事先声明,这是最后一次,我瞧着父皇很是信任他的,如果这次再不成,咱们谁都别再动他。” “你说说,你有什么法子?”大皇子接着问,“效果不好的,我可不会同意。” “贾琏这个人,性情寡淡,刀枪不入,要想对付他就必须直戳他的软肋,暂且令他臣服于我们,然后再让他跟我们一起做件坏事,一定要大逆不道惹得皇上勃然大怒的事。到时殿下便是叫他走,他也不敢走了。” “这主意好!”大皇子:“可是软肋?他会有什么软肋?” “他的妻子,”水溶眨着他温和明朗的双眸,很冷静的陈述道。 “啊?你要动宋静芯?” 水溶摇头,“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切等秋后,国公夫人生产之时,便见分晓。” 第124章 关于他猜想 水溶跪地,对皇帝恳切致歉:“此事臣理该负全责,当初臣若竭尽全力加以阻挠,大殿下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臣对不起大殿下,更辜负了皇上的厚爱。臣该死,臣甘愿受到任何惩罚!” 水溶说罢就伏地磕头,看起来倒十分诚挚。 贾琏暗中观察皇帝的反应,他只不过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态骂两句大皇子,对水溶态度倒还算不错。 “你不必如此自责,替他说什么好话。朕的儿子朕心里清楚,就他那又臭又倔的脾气,他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怎可能劝得住!”皇帝燥郁的靠在龙椅上,恨不得把牙齿咬碎了。 水溶垂头,依旧老实地跪着。 半晌,皇帝叹息一声,“起来吧,你也是被逼无奈,念在你有悔过之心,太后那边儿也替你求了情,便就罢了。但你的到底算犯了错,还是要罚,就罚俸二十年如何?” 水溶表示怎样罚都甘愿承受。 皇帝禁不住叹息,“鄞祁若有你一半的认错态度,朕也不至于……” 水溶听皇帝这语气是动了恻隐之心,忙道:“才刚臣当着圣上的面儿,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臣该死!” “这不怪你,是朕想试探试探这孩子心里面到底是怎么看朕的,结果可真叫人心寒呐!”皇帝无奈地冷笑两声。 “臣也没想到四皇子他竟然会答应,毕竟圣上您用心养育他那么多年,臣当时真还特意凑上前小声劝他,希望他能改主意。”水溶紧皱着眉头,一脸痛惜的样子。 皇帝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突然凑到他身边嘀咕,原来你竟是想帮他一把。可惜这个蠢货,根本不值得你帮!” 这是,侍卫进门,跪地拱手求问皇帝对大皇子的处置办法。 皇帝本还念着父子情,想留这孩子一命。不过刚才和水溶说完那番话之后,皇帝便再没什么心思留他了。留个一心想要自己命的儿子有什么用,孩子的命本来就是父母给的,养坏了,他再将他的命收回来又能如何,合情合理。 皇帝暗自深吸一口气,下决心道:“大皇子为颠覆之祸,枉顾君恩,其死罪难逃。子虽不孝,父却不忍,便给他个体面的死法。” 贾琏惊讶的看着皇帝,“皇上,不打算再审审他?” “造反一事真亲眼所见,亦有爱卿和北静王二人做证,还有何必要再审?就这么定下了!”皇帝最后一句话说的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口气。 贾琏心知以皇帝现在的脾气,肯定不能再阻拦了。大皇子早前仗势欺人,作恶多端,也曾逼死过几位忠臣,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不可怜。只是还有个更可恶的人,竟然毫发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实在是叫人难以接受。 来禀告的侍卫见答案已定,便领命退下。至于体面的死法,自然容易,只需要去太医院讨来一杯鸩毒,让大皇子饮用便是。 兆辰全程沉默且惊呆般的围观这一切。起初的时候,他以为大皇子有了贾琏的协助,定然会大获全胜,登基为帝。本来以兆辰小人得志的性格,从皇帝被逼着离开龙椅的时候,他可能会跟着大皇子一块儿张狂。反正他心里上已经做好的谋反的准备,就真的认真去做这件事。但幸亏事发之前,贾琏拉着他一再强调,叫他在大殿上不要胡言,不要造次,他才一直忍着,接着就看到反转剧情,简直比贝西赤小说里的情节还要精彩。 兆辰心惊之余,满心都是侥幸,自然不敢有一点造次了,到现在都老老实实地没说一句话。 皇帝点名道了贾琏的功劳,顺便还慰问贾琏的宝贝儿子身体如何,听闻很是康健,十分高兴,特意封赏了小孩子带的金银锁头、玉坠、布老虎等物。与贾琏一并忙活着的蒋子宁、兆辰等人,也在封赏之列。 奖赏并不多,但是个荣誉。蒋子宁可挺高兴的,但兆辰这份儿恩赏领得可是十分心虚。 除了大殿,兆辰就拉着兴高采烈地蒋子宁去了一处安静地,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贾琏谋反是假的。 蒋子宁点头:“对啊,我早就知道,而且他还拿了圣上的密旨给我。” 密旨?兆辰讶异的张了张嘴。 蒋子宁纳闷的看他:“你怎么了?你不也跟我一样,接到密旨才做的么?” “对对对,是这样,我就是在想大家的密旨是不是都一样的,快和我说说,你那密旨上都说了什么?” 蒋子宁笑,“也没什么,挺简单的,但真是不能说。因为是密旨,不好透露内容,不然是会——”蒋子宁做了个杀头的动作,笑着对兆辰挑了挑眉毛,“你懂的。” 兆辰讪笑:“懂,我当然懂。”我懂了个屁!贾琏压根就没跟我提什么密旨假造反的的事!老子他娘的还以为是真的,一心一意的真打算去帮大皇子。他娘的现在闹出这样的事,你们叫老子如何自处!! 兆辰在心里把贾琏千刀万剐了三百遍,还不解恨,出了宫,兆辰就直奔贾琏的家里,他就在这里等着贾琏回来解释! 贾琏和北静王随后也从御书房内出来了。 俩人距离三尺远,并排而行。 贾琏是没心思搭理水溶,快走几步,打算将他甩开。没想到水溶偏要讨嫌,跟着加快几步,继续和贾琏保持并行的状态。 贾琏就突然停下脚步不走了。 水溶走过几步,接着也停下来,转头笑问贾琏:“你怎么不走了?脚疼?” “胃不舒服,”贾琏挑眉盯着水溶,“被恶心着了。” 水溶听明白贾琏话中暗含的深意,笑着冲贾琏鞠一躬,“以前的事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国公大人见谅。” 人模狗样的,这种赔礼道歉,更叫人觉得不怀好意。贾琏不信,也没理他,径直往前走。 水溶就跟着飞奔过来,还要跟贾琏并行,而且这时候俩人之间本来保持的距离,竟然被水溶刻意拉近了。 贾琏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搭理这种人只会让他们变得兴奋,无视就是。日后自有法子好好收拾他! 水溶略有些失落,无奈地望着贾琏的背影,笑眯眯的耸肩,“我一个大男人,能对你这么个大男人做什么?你怎么好像很怕我似得!为什么要一直要躲着我?” 贾琏依旧没有理会水溶。 水溶笑哈哈的冲道他身边。 贾琏这时才开口,“你走路的时候,难懂不会避开狗|屎么?我会。” 水溶愣了下,气得脸色青白,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温柔如水的笑容。他再次冲到贾琏身侧,声音轻柔地问他:“贾琏,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具体是怎么自保的么?” 贾琏轻笑:“若是有一天你死了,我或许会好奇你是怎么死的。” “你……”水溶抖了抖唇,刚准备好的一车话硬塞了回去,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就像咳嗽的时候,嗓子眼卡着一根鱼刺一样。 不行,他必须要说。 “其实是你后续的表现太过于听话了,便令我产生了怀疑。皇子傻,我可不傻,只要稍微调查一下,我就明白了你做的到底是什么。不过这件事如果戳破宣扬出去,难堪的不止是你,还有皇上。我和大皇子的刻意防备,依旧还是会引起皇上越来越多的忌惮。与其那样,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干脆一了白了。反正我也不是真心想帮他,不过是闲逗着玩罢了。” 水溶见贾琏有些放慢脚步,觉得他在听自己说话,接着道,“就在释放你孩子四五天后,我便主动向圣上坦白了。太后姨妈那里自然也要说,凭着这层亲戚关系,重罪也可变小,再加上戴罪立功的表现,皇上自然不会把我怎么样。” 贾琏呵呵两声。 “最要紧的,还是我把全部罪名都推在了大皇子身上,我只个被暴脾气的恐怖皇子胁迫的随从人而已。他死了不可惜,我活着就好。”水溶无辜地捂着胸口,用一副装可怜地表情对贾琏笑,“我们敬爱的国公爷,可怎么办呢?你的仇敌竟然在你的算计下,安然无恙的逃出来了。” 贾琏冷笑:“给你能耐的,你怎么不你上天?” 水溶被贾琏一句话问的又噎住了,等反应过来时,贾琏已经不在他眼前了。 贾琏乘马车出了宫,一到家,就被家里的小厮找上来,说是兆辰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贾琏下了车后,命人传消息去给蒋子宁,让他帮忙查一查北静王这段日子的进宫记录。 兆辰一听说是贾琏,什么形象都不顾,亲自来迎,拉他进屋。 小心翼翼关了门,兆辰就突然转身气急败坏地冲贾琏吼:“你险些害惨了我,你知不知道!” 贾琏:“不知道。” “那为什么人家是领旨造反,而我却是……却是……”兆辰被贾琏看得心虚了,后半句忽然说不出口了。 “而你却是真的造反!”贾琏接下话道。 兆辰万分震惊的盯着贾琏:“你还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对我,那么多人,偏偏诈我一人,弄得我还以为是真的,那般死心塌地跟你干。” “是么?要你跟我去挑粪种田,你会愿意?你根本就是想享受高官厚禄的便宜,自己心存歹心,就不要怪别人了。”贾琏突然变脸,警告兆辰,“你必须把之前贪污的东西都还回去,不然我一定会让皇上知道你‘谋反的真心’。” “什么贪污?我没干过。”兆辰哭丧着脸委屈道。 贾琏:“王二狗子根本没偷张家财主的东西,却因你收受财主家的贿赂,蒙了冤屈。” 兆辰皱眉疑惑叹:“王二狗子?” 贾琏:“还有赵三才家的三十只羊,平白无故被你扣下。” 兆辰:“啊?” 贾琏拨弄手指头,继续补充:“齐老三家的一筐梨,王久宝家的两只鸡,钱六麻子家一窝狗崽子……兆辰,你还敢说你没贪污?” 第125章 无额外证据 兆辰惊奇地如五雷击顶,木头般地楞着两只眼睛盯着贾琏。他说的这些,兆辰乍听都没反应过来,感觉不干自己的事。但仔细回想了下,似乎是有点熟悉。他当初的却在体察民情的时候,拿了集市一家老头的一筐梨,媳妇儿怀孕的时候,也曾跟人讨过两只鸡。至于那三十只羊,正好赶上卖羊的犯事,他就贪便宜给昧下了。 还有王二狗子…… 兆辰缓了半天的神儿,忽然抓住重点,紧张地问贾琏:“王二狗子是被冤枉的?” 贾琏冷瞟他一眼,“都这会儿了,你还废话。” “我是真不知道!当时真以为是他干的,我才会收那财主打点来得银子,我是真的以为收不收判决结果都是一样的,我才收的,反正也不耽误什么不是。”兆辰不好意思的挠挠两腮,撞了下贾琏的肩膀,害羞道,“我什么样儿你还不清楚?小便宜是能贪点,但遇到大是大非,我很慎重的,绝没有干出什么害人命的事。” “但现在,你干了很大的一桩事。”贾琏笑了笑,转身就说要去跟皇帝陈述事情,“我就说兆辰是在没有密旨的情况下,心甘情愿的跟着我干谋反。我倒是很好奇呢,圣上会怎么处置你。” “别,别啊,我的亲祖宗啊,您可给我留一条后路吧。”兆辰哭丧着脸扯住贾琏的衣袖,苦苦哀求道,“你有什么要求提,我保证听你的话。对对对,那些什么鸡鸭狗崽子的,我这就还回去,给他们赔礼道歉,好不好?” 兆辰就这点好,没有一般文人清高的架子,身段拿得起放得下。说完,他就拉着贾琏去他的府邸,要在贾琏面前亲自交代这些事情。 贾琏将贝西赤的长篇手稿塞到兆辰的怀里,“事情虽小,一鸡一鸭与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但于百姓来说,就很有可能是救命的口粮钱。不管恶大恶小,都别做,缺哪些东西,就问我庄子上的人给你送过去就是。” 兆辰正脸色惨白地抓着贾琏塞过来的手稿,忽听贾琏这话,才知道他不是真的想对付自己,放松地呼一口气。他这心被贾琏忽悠的忽高忽下,差点就被颠簸碎了。 兆辰拍拍胸脯,“你差点吓死我了。” “真、没、吓、你,不信你试试?”贾琏笑看他。 兆辰见贾琏诡谲勾起的嘴角,转头就跑,一溜烟就不见了。而今你兆辰手头上正有一个铁槛寺的案子要审,不过是订亲双方互不中意闹出的丑事儿。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闹出这种死人局面的谁人,他本来也不打算上心去办,随便糊弄糊弄就是了。近日经贾琏这么一说,他哪还敢再去贪,谁使银子都不好使,仔细盘问清楚才是正经。 是夜,贾琏与四皇子鄞祯在百汇楼后院小酌。 起初大皇子的事儿俩人谁都没提,最终鄞祯便忍不住先开口提,“听说父皇打算让他饮鸩自尽,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 “王爷心疼了?”贾琏抬眼扫过鄞祯,面目上并没有太多情绪闪现,只是在垂眸夹菜。 “他毕竟是我大哥。”鄞祯将一杯酒饮尽,成王败寇的道理他懂,但总是免不得感伤。虽然平时他们兄弟很少玩耍,情分不多,但毕竟是从小就跟他一起长大的大哥,朝夕相处,日日得见,已经行程一种习惯了。 “别的我不懂,但我知道一点,为了争权夺利,以夺人子嗣作为胁迫手段的人必定下三滥。他肯定不会是一位好君王,能远离储位,是百姓之幸。” “现在父皇是要杀了他,不是夺了他的储位。”鄞祯叹口气,饮尽第二杯酒,“罢了,这样也好。” “他不会死的。”贾琏放下筷子,抬首盯着鄞祯。 鄞祯愣了下,惊讶的对视上贾琏的眼睛。 “你说什么,他不会死?为什么?” 贾琏:“因为今晚你会去求情,诚挚恳求圣上放过他。” 鄞祯不解,“我?为什么?” “大皇子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所生,他生命中第一个儿子便是他,这种初为人父的情感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能替代。就算是看在死去贵妃的面子上,皇帝也会饶他一码。更何况,还会有皇后、太后等人的求情。今日,皇帝本来就没有杀他的心,是北静王言语挑唆了几句,惹恼了他。” “可是口谕已下,一言九鼎,这话如何能收回去?”鄞祯道。 “所以要有个人给他台阶下,这时候谁给他这个台阶,他便会在心里记住谁。”贾琏提醒道。 鄞祯明白了,这就要去御书房门口跪求。 贾琏将酒壶送到鄞祯跟前,请他不要急。鄞祯还以为贾琏是要给他壮胆,痛快地喝尽了。 贾琏:“有一事想烦劳王爷,可否想办法将水溶暂时调离京城,您再去皇上?越快越好,最好是今晚。” 鄞祯懂贾琏的意思了,一旦调开北静王,就好从大皇子口里套到消息。毕竟北静王能在这件事中毫发无损的走出来,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又好奇。 鄞祯用袖子擦擦嘴角的酒水,表示他这就想办法。北静王主要负责接待番邦使节事务,而今正好有个蒙古国的藩王要来朝奉,而已经走到京外五十里处的林溪县。鄞祯随便打发人给他们添点麻烦,北静王便不得不亲自动身前往安抚了。 次日,北静王一走,四皇子便诚恳哭求皇帝饶过兄长。 皇帝假意恼怒之余,颇感欣慰,借坡下驴绕过了大皇子的死罪,但依旧是活罪难逃。三日后,皇帝就将大皇子打发到远在西南的穆县去守陵,若没有圣旨召回,便终身不可离开穆县。 水溶弄死大皇子的奸计没得逞,大皇子时候也回过味儿来,对于贾琏的反叛,他只有后悔自己眼瞎太蠢,被骗了。但对于水溶的背叛,大皇子气得简直撕心裂肺,跟疯了一样。 他打小就跟水溶在一起玩儿,同吃同睡,一同上课学习。大皇子一直认为自己和水溶的关系,要比亲兄的关系还要亲厚,万没想到他会有一日翻脸不认人,甚至落井下石,巴不得他早点惨死。 大皇子怎可能容忍水溶对他做出这种事,当然要反咬一口,几番恳求之下,大皇子终得机会见皇帝,立刻将水溶这些年来给自己出主意做的坏事全都倒了出来。 皇帝听了只有冷笑,“你巴巴地来见朕,就为说这些?水溶早已经告诉朕了,是你这个孽障仗着皇子身份,从小就拿捏他,一再用身份压他,逼他跟你做坏事。” “什么?我逼他?”大皇子无辜争辩,“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根本没有逼他,是他自愿的,甚至很多坏情都是他出的主意,引诱儿臣去做的。” “放肆!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污蔑别人!贾琏的事朕亲眼见证,你还口口声声责怪是贾琏叫你谋反的。到了水溶这里,你还有同一套办法,你真以为朕会相信?”皇帝愤怒拍案,“水溶每次都劝你,但你这混球儿却没有一次听得,还总是对他拳打脚踢。朕已经命人查看过了,水溶这孩子你身上几乎就没有好的地方,后背、前胸、大腿全都是淤伤。他可是堂堂郡王,身份尊贵,除了你这位皇子能对他干这种事,还会有谁!” “父皇,我没有!”大皇子跪爬在地上,急急地解释。 这时候,有人传话说贾琏来了,皇帝也不避讳,直接叫他进殿。 贾琏扫一眼跪在大殿中央的大皇子,行礼之后,便跟皇帝陈述他今冬试验的杂交水稻的结果。并命人将其中一盆最高产的稻穗呈上来。 稻穗金黄,沉甸甸的,打眼看着就比一般的成熟的稻穗长且重一些。皇帝十分欢喜,一时高兴,就细问贾琏是如何培育而成的。不过话说完,听贾琏开口之后,皇帝心里就有点后悔了。 听贾琏从什么不育系稻苗讲述,接着什么杂交,总之大概两柱香的时间,皇帝忍不住开口制止了贾琏。 “这事儿还真得你办,由你来做,朕也放心。”皇帝及时收尾,不给贾琏继续解说的机会。 贾琏亮晶晶的眼神儿褪回原本淡漠的样子,不卑不亢地跟皇帝行礼,要告辞。 “你等等,”皇帝扫一眼大皇子,冷哼一声,转而换了种温和态度对贾琏道,“左右你也来了,正好你就同朕听听这小子如何狡辩!” 大皇子再次申辩自己的无辜,以及北静王的恶行,可是依旧被皇帝给骂了无视了。大皇子被逼急了,就将水溶那些特殊的癖好全都和盘托出,以及他是如何帮他擦屁股的。 皇帝听得挺震惊,完全不信水溶会干出如此变态的事,“你看不惯他背叛了你是不是?所以故意编造这谎言,好拉他下水。” “儿臣真的没有,那庶妃秦氏,就是儿臣亲眼看见被他推下水的。眼瞧着那姑娘在河里呛水挣扎,他却高兴捂着肚子直笑,那笑特别疯狂,是儿臣平日根本见不到的样子。还有他府上数位没名分的美人,什么王氏、钱氏、李氏等等,全都是被他弄没的。具体怎么样做的,儿臣不知道,但这些非正常死亡的事儿,都是儿臣打发刘大人帮忙给他摆平,这些女人在户部的相关记录等等,也都是儿臣叫人帮忙抹掉的。” “户籍都没了,那这些人实际上就是不存在的,如何证明?”贾琏忍不住问他。 “这……”大皇子被噎住了,也很自己当初擦得太干净,本是为了答谢水溶,所以这事儿做得太干净了,以至于现今竟然没有留半点纰漏可让人查。 “蠢货,你还想说到什么时候,你真把朕和贾爱卿当成傻子了么!” “父皇,儿臣愿意拿性命发誓,这些话都是真的!” “那你说的这些死去美人们的家人呢,可都还在?”贾琏追问。 大皇子丧气地摇了摇头,“要求不留痕迹,自然什么都要一并弄干净了。听说他选美人,第一条就是没有家人。只有极个别符合他心意的才会破例,比如秦氏。但秦氏在卷宗上的记载早已经做成了失足而死,根本没有额外的证据可证明。” 第126章 叵测的隐情 皇帝见贾琏正经问这种问题,蹙眉琢磨了会儿,并未阻拦。等了会儿,听大皇子点名说了几个涉事的官员后,便没耐心的打发人赶紧带他走。 这个儿子他曾经如何宠爱,而今也不能再要了。这可是个要弑父的混蛋玩意儿,留他一命,为父者已经是仁至义尽。 等打发走了大皇子,皇帝沉默了会儿,背着手在龙椅前徘徊数次。贾琏见皇上一副有话说的模样,才没有开口告辞,一直耐心的等候。 不一会儿,皇帝果然停下脚步,转头张望着贾琏,“你在怀疑水溶?” “臣只是觉得大皇子在这件事情上,并不像是说谎。”贾琏话音刚落不久,便有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进了殿,躬身对皇帝说大皇子还要求见,说是要忏悔。 皇帝不耐烦地坐下,见着大皇子再次跪在自己的面前,恶狠狠地问他:“你还有什么事?” “父皇,刚才儿臣是不甘心,说北静王乱杀无辜等等一切都是编谎,就是为了拖他下水。儿臣该死!儿臣就是想临死还拉一个垫背的!儿臣才刚回去反思了下,儿臣不该恶上加恶,临进地狱前还要加深自己的罪孽。儿臣如此恶毒,万死不辞,请父皇赐罪,赏儿臣一个死罪吧!”大皇子说罢,就哭哭啼啼的给皇帝磕了数个响头,哭得连鼻涕都流了出来,一副十分可怜兮兮却又视死如归的样儿。 “你个混账东西,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陷害别人!”皇帝赤红着脸爆吼,三两步下去,亲自抬起龙脚踹了他两下。大皇子紧闭着嘴,挨着踢打,一声都不吭。 “哼,好在朕心里早就清楚你心里这点小算计。”皇帝发泄完了,就气呼呼地命人将大皇子拖出去。他狠狠咬牙半晌,便命人即刻押送大皇子前往西南守陵,“一刻都不要耽搁!” 闹腾儿子终于走了,皇帝大大松口气,却也有一副遗憾的样子。 贾琏要告退,皇帝拦下他。 “这回你也听见了,北静王的事是他自己胡诌的。” 贾琏颔首表示明白,“大皇子果然学识了得,能在那般惊恐慌张之下,编造出如此紧密逼真的故事来,臣真有些佩服。” “就他那样,你还佩服?去去去,你也别在朕跟前讨嫌了。”皇帝不耐烦的招手打发贾琏走。他现在心里面全是那个大逆不道的臭儿子,别的事儿没心情去想。 总管太监戚公公送贾琏出了殿,小声劝贾琏这几日在皇上跟前少说话。 “公公的侄子我已经找到,目前安排他在小凌庄住下了。”贾琏小声道。 戚公公忙拉着贾琏小声问,“身份可确定?” “该是他,他八岁的时候被卖走的,能记事儿了。记忆里家里的那些事儿都能跟公公所说的对上,其辗转到云州的经历我也已经派人去核查过了,的确属实。再者,这孩子鼻子眉眼长得也和您一模一样。” 戚公公乐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我和他死去的父亲确实长得有八分相像呢,便麻烦你好生照顾这孩子,什么时候有空我定要亲自看看他。” “我这里有一事,还请公公帮忙我查明。”贾琏看看四周,小声对其道。 戚公公忙让贾琏吩咐,亲侄子被拐走那么大的事儿他随口一说,贾琏都上心帮他寻着了,别这份恩情他怎么都还不完。 贾琏:“之前大皇子第一次被带出殿之后,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还请公公帮忙查问查问。” 戚公公转转眼珠子,点头应下了。未免皇上那边找他,他应下此事就急忙告辞去了。 贾琏乘车刚出了宫门,就见一豪华马车慢悠悠地走在前头。兴儿一眼就认出那好像是北静王的马车,撩开帘子伸头来跟贾琏汇报。 “不必理会。”贾琏冷声道。 马车越过往前走,过了两条街,转到平常的大街上,一直被落在后面的马车突然加速,赶超了过来,转而掉转车头,横在了路上。 车夫紧急刹车,兴儿还未来得及问自家琏二爷怎么办,就听见车内传声道:“调头绕路走。” 兴儿高兴地得令,眼见着那边的马车帘子要撩动起来,忙催促车夫快点调转马头。只要对方没晾出郡王的身份,他们这么走就没问题。 北静王嫌弃帘子要下马车的时候,就听见身边人焦躁的喊着人走了。他转眸去瞧,果然见马车掉头飞奔向大街的另一边。 这时候才有人喊着:“北静王在此!”声音却已经被杂乱的马蹄声掩盖,人家听不听得见全屏自己的心思了。 国公爵位与郡王虽然只差一等,奈何那位奔跑中的国公爷是个极为受宠的人物,别说他一个异姓郡王不能随便惹他,就连那几位年小的皇子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恩师了。 思及此,北静王更恼怒。皇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让几位皇子跟着贾琏学种地,简直是天下第一可笑事。偏偏朝中大臣们的都跟风起来,有事儿没事就去庄子里找贾琏,研究什么务农了。如此便引得京城内的文人墨客们都跟风,一个个好好地读书人不去吟诗作赋,研究文章,反而挽起袖子相约在田中耕锄,一起返璞归真。 水溶抬手看了看自己修长又白净的手指,冷笑着瞥了瞥嘴,他这般雍容尊贵的人物,可去不了那种脏地方。 “王爷,您看还追么?”小厮等了会儿,见王爷发愣,踌躇问道。 “追,他绕路走又如何,终还是要回到镇国公府。”水溶自信一笑,放下帘子,就命马车直驱镇国公府。 出了街口,兴儿见北静王的马车没有追过来,高兴地转头问贾琏,“爷,咱们去哪儿?” “去小凌庄,捎话给二奶奶,我今日不回了。” 兴儿眼珠子一动,立马就明白自家爷的意思了,自保奋勇去报信儿。目的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北静王会有什么表情。 兴儿下了马车,卖了个烤地瓜,一路上边吃边晃悠,慢吞吞的走回镇国公府。从后门进府后,听说北静王没来,兴儿还挺纳闷的,去回了二奶奶之后,就巴巴地跑到前门去,听看门的说门外有一辆豪华马车停着。兴儿就凑到东角门开了个门缝,去偷偷瞧,果然见是北静王的马车。 合上门,兴儿就抱着肚子靠在墙边儿偷笑。这北静王还死脑筋,以为自己多聪明,能在国公府门口堵到他们家琏二爷。真真是太可笑了! “哎呀,不行,笑得我肚子疼!”兴儿拍拍肚子,乐颠颠地道。 几个看门的小厮凑过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兴儿自然不能说,就被这几个人纠缠不休了。 “你们几个,聚在那里做什么,成何体统!”一记低沉带着恼怒又有几分正经味道的男声传过来。 不用想,一听就是政二老爷的声音。 几个小厮不情愿的冲兴儿偷偷撇嘴,各自站好了。 兴儿笑着给贾政打招呼,“给二老爷请安,没什么大事儿,我们几个闹着玩的。” “大白天的,在堂堂国公府门口,你们几个这样不成体统,真真丢了国公府脸面!”贾政气呼呼的冲兴儿啐一口,叫人开门,他要出去。 兴儿忙拦着,“您这会儿不能出去,门外有人。” “什么人?”贾政不解地凑上前去瞧,见那马车顶吊着的金珠玉坠有些熟悉,忽想起那是北静王的稀罕物,“你们竟然将郡王拒之门外?” “可没有,是他自己等在那儿,并未叫人通传。可是您这会儿若是出去了,就该要把这位祖宗请回府了。” “这有什么,郡王到咱们家,那是咱们的荣幸,何必叫人家在府门口苦等,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不懂礼数,怠慢了贵客。”贾政说罢就命人去开门。 “他可是来找国公爷的!”兴儿见要拦不住贾政,故意提高音量。 “就叫他在家里等有什么。”贾政也怒了。 兴儿小声警告贾政:“国公爷为了躲他,去了庄子。你若邀请他进门,在府里住上几天,如何对国公爷交代?” “你一口一个国公爷,威胁谁呢?”贾政倍感受辱,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厮给训斥,作势就要去开门。 兴儿见拦不住,也不说什么了,打发人去请大老爷。二爷交代过,他不能正面和二房的冲突,有事儿在心里记下就好。 贾政兴冲冲地走到大门口,见没人拦着他,也没人说他,心里突然胆怯了,想想自己要真开大门隆重迎接了北静王,以后的日子该如何面对贾琏。可是如果现在不开门,只怕在下人们跟前,他有失尊严。 贾政转动眼珠子,见这些小厮都在暗中打量他,心下一横,大声道:“开门,迎接北静王!” 几个小厮愣了,望向兴儿,不知该不该开。 贾政更怒,他而今发话竟还比不过一个下人了! “我叫你们开门!” 四命小厮,刚将大门闩撤下,就听见那边有人喊。 “都住手!” “你干什么呢?”贾赦手里还抓着滴墨的毛笔,快步跑了过来。听了贾政和兴儿的话,贾赦就对贾政吹胡子瞪眼说不行,该听贾琏的吩咐。 见贾政不听,贾赦一着急要拦着,手里还比划,一毛笔就戳到了贾政的脸上。 第127章 看他怎么活 贾赦呆呆地望着贾政左脸上的大‘黑胎记’,丢了手里的毛笔。 噗嗤! 贾赦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大腿,捂着肚子,笑得不亦乐乎。 贾政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用手抹了一下脸,见到手心蹭上的黑墨汁,气得脸立时就红了。 “大哥,瞧你干的好事!”贾政捂着脸转头朝门口走两步,气急败坏的哼两声,转身往屋里跑,忙命人备水洗脸。 贾赦无辜地耸了下肩,“我又不是故意的。” 随后,他就跟着贾政去了,还若无其事的看着贾政搓脸。瞧他搓不掉了,就叫人去取薛家送来的西洋皂给他。 贾政用过之后,感觉皮肤不仅干净还细腻了许多,带着一股淡淡地花香。 “薛家送来的?”贾政不忿地问。 贾赦还不理解贾政生气的点在哪里,一脸不高兴,“对啊,你用着不挺好的用的?这有什么好气?” 贾政白一眼贾赦,深吸一口气,做出不跟他一般计较的架势。 贾赦见状就更恼了,追着他问什么意思,“给你用了好东西,还生气不道谢,这就是你读书读出来的知书达理?” 贾政没好气地瘪嘴:“谢谢了!” “嗳,这还差不多。”贾赦高扬着下巴,一脸得意色, 贾政冷哼着背手,快步直奔大门的方向。 贾赦:“你去哪儿?” “去接北静王。”贾政干脆回道,对方越是拦着,他越要给贾赦找堵。 “去去去,你去吧,等你去了,我看你还有没有脸在这府里待下去。”贾赦见拦不住了,一赌气,什么狠话都放。 贾政这才想起而今自己住的地方是镇国公府,是皇上御赐给贾琏的府邸,虽然说律法上规定老的在不分家,他是名正言顺跟着老太太过来住的,权算是孝敬的名义。但真正算起来,这地方是人家的,他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客”。 贾政羞恼地回瞪贾赦,因有下人们在场,才忍着没吼,等凑近到贾赦跟前,叫人关上了门,他才彻底甩脸子。 “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贾赦也没好气了,贾政不爽,他就更不爽! “怎么,是说这镇国公府是你们大房住的地方,我不该住这儿了?若是的话,我二话不说,这就搬回去。” “有种你就搬,不过搬归般,可别哭哭啼啼的在老太太跟前癞,说是我们逼你的。说实话,你大可以住在这里,你就是吃吃喝喝一人顶百人,我们也养得起你。可你不能惹事儿啊,琏儿的事儿有琏儿他自己做主,你乱掺和什么?”贾赦也不忿道。 贾政愤怒的扭曲脸,“好,我这就走!” 贾政当即就赌气去回了贾母,表示二房要搬出镇国公府,立刻,马上。 贾母正瞧着宝玉跟迎春下棋,忽听这话,很是不解。打发走孩子们,才问贾政缘故。 贾政扭着眉毛,就不说缘故,只说是自己在这住不习惯。 贾母不乐意了,板着脸道:“你要走可以,但宝玉必须留在这儿跟着我。你媳妇儿那里我不管,她愿意随你去,你就带着去。” “母亲,宝玉可是我唯一的嫡子啊,我要搬出去,怎可能不带着他走?”贾政不爽道,“干脆分家算了。” “放肆!你说什么,分家?你再说一遍!?你要跟我提分家?亏你曾经也是个读书做官的,你可知你起初的举动就已犯下‘十恶’大罪之一的不孝。我不追究你,你就更放肆了,还敢直接开口提了。我还没死呢,你就想着‘别籍异财’!行啊,你非要走是吧,我这就满足你,去告官,叫你下狱单过去!” 贾母气咻咻地站起身,这就要冲到门外,得幸鸳鸯、清澜等人拦着,才算作罢。 贾母坐定后,气还没消,胸脯起起伏伏,脸上赤色未退。 贾政早吓得惨白了脸,一声不吭的低着头,白白受着贾母的骂。细论起来,提分家却是是他做的不对,但他也是被大哥那些混账话气得,头脑一时发热了。 贾母见贾政跟个门头乌龟似得缩站在那里,更是生气,对他真的是失望又失望。 贾母冷笑道:“你有种提,没种去见官?走吧,咱们这就换衣服,去京畿府那里好好理论理论。” 贾政一听贾母提京畿府,就想起跟贾琏关系不错的兆辰。这事儿要是找到他头上,贾琏并着他一块儿合伙对付自己,那还能有好? 贾政忙摇头,跪下跟贾母赔错,表示自己不敢。又跟贾母说了实话,今天自己之所以会说出那句大逆不道的话来,实在是因为大哥贾赦的挑唆。“……儿子自觉寄人篱下,才会头脑发热说出那样的话来,的确是儿子的不是,还请母亲原谅则个。” “呵,又怪到你大哥头上。” 贾政要是早认错说这话,贾母或许还会理解一二,更加有可能为她的小儿子抱不平。可贾政而今是到了最后关头,被她逼得没法子了,才开口道歉,说这些话开脱。贾母又怎可能白白地为这个混账出头。所以不论贾政后来的话是真是假,反正她是不会去追根溯源了,总归就是贾政混账,胡乱闹事! 贾政好好地跟贾母磕头,再赔错,望贾母消气。 贾母却懒得再理他,闭着眼睛揉额头,叫人搀着她回房歇着。 贾政再有好话也说不出去了,讪讪地出门。 贴身小厮树儿笑呵呵地迎上前,“王爷的车还停在门外呢,这么久了,说不定口渴了。老爷,茶我都叫准备好了,您这会儿去找他,肯定能讨个好!” 贾政没好气的白一眼树儿,哪还有心情去找北静王,背着手气呼呼去了。 傍晚的时候,王夫人听说贾政竟然跟贾母闹着要搬出去,气得跟贾政理论一通。以前王夫人是把贾政当做一家之主的顶梁柱一般敬重,但自从贾政不做官,天天没用的窝在家里后,贾政的威武模样日渐在王夫人心中消退。现在在王夫人眼里,贾政就是个曾经嫌弃她没用,但他自己更没用的人。 什么狗屁敬重,早就没了。王夫人也看透了,这个家,只要顺应着大房的心思,那就能将就活下去。而今贾政竟然还想把这条后路给断了,王夫人自然生气。 “你怎么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行了,老太太已经训斥我一顿了,你还啰嗦,烦不烦!”贾政没好气道。 “呵,行,你嫌我烦你就休了我,你当我愿意跟你这么混日子过,一天天活着都赶不上死了!”王夫人一起之家摔了茶杯。 贾政也在气头上,拍桌起身,指着王夫人的鼻尖就骂。王夫人也不服气,明明就是贾政的错,凭什么她要挨骂,拧劲儿上来了,她就掰着手指头数落起贾政这段日干得蠢事。 贾政在自个儿目前跟前就没了自尊,这会儿还要被媳妇儿说,自然气不过,作势就要举手打王夫人。 王夫人气得跟贾政对眼,故意侧脸凑上前,恶狠狠地道:“有种改你就打,没用的男人才会在家打媳妇儿。” “你——”贾政五官狰狞成一团,又急又气的甩下手臂,那种有怒火却发泄不出去的憋闷感,逼他疯狂,似乎都要吃人了! 夫妻俩闹得不欢而散。 贾政气冲冲踹门而去,王夫人则暴怒的抖着腿被扶进了寝房。 四下静了。 宝玉脸色惨白的从房东侧移步出来。院里的丫鬟们都知道他心里难受,瞧瞧地围上来劝慰。 有的丫鬟不会说话,七嘴八舌的,就有说漏嘴了,无意间透露出了二老爷和二太太这两年的关系恶劣程度。 宝玉失落地低下了头,背影孤单地去了。 镇国公府一整天大门紧闭。黄昏前,府中也不知做了什么好吃食,香味儿飘得远远地,钻进了水溶的马车中。 水溶起初等待的时候,觉得贾琏是顺道办事却,晚饭前肯定回来。到这会儿了,他依然确定贾琏为了躲他,肯定是不打算回来了,气得只能自己干咬牙,命人立即撤离。 身边人不解水溶此举,“王爷何不直接去拜访国公府,叫人喊他回来?” “我与他说的事不宜有太多知情人,再者,大摇大摆造访镇国公府,若被皇上知道了也是个麻烦。”水溶深沉的皱眉,露出鲜少才有的冷漠脸。 第二日,天还未亮,贾琏便赶早回府,从后门进府。当得知水溶昨天就回了,贾琏便嘱咐人提那两桶猪油去百汇楼,一再嘱咐他们,“用这个把大门口的石阶抹匀了。” 拜过老太太,贾琏便得知贾政闹着分家的事儿。 贾母气愤道:“要提分家,也该是从你们口中提,他才是拖后腿的那个,而今吃你们的喝你们的,还有脸嫌东嫌西,我都替他臊得慌。昨儿晚上气得我半宿没睡觉,这不,听人说你回来了,我便起了。” 贾琏细听经过后,跟贾母提议道:“您这么跟自己怄气多伤身。何不让他自己先回荣府住着,尝尝没人伺候的日子能否过得下去。等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消气了,再叫他回来就是。” 贾母想想也是这个理儿,贾政这辈子就没吃过苦,所以才会这么四五六不懂的和她胡闹。就打发这厮回老宅子去住,那宅子过些日子官府就将收走,早没了人气儿,粮食也没一粒,看他怎么活。 第128章 对付跟踪狂 贾母也是存着跟贾政赌气的心思,贾琏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叫来贾赦。贾母就是特意打发贾政的死对头大哥来督办这件事。 贾赦十分乐意看着贾政出丑,二话不说就应下来,三步一颠地先跑到贾琏跟前报喜,才转头去贾政房门口踹门。 今儿个大房这边起得都早,但贾政还在热乎的被窝里熟睡着,突然就被贾赦给吵闹得硬拖出来。照理说,正常大户人家的老爷是干不出这等粗鲁的事儿,就算是做了,贾政也可三两句拽词儿骂回去。偏偏眼跟前的这位是大哥,粗俗不堪,不懂文雅,且没脸没皮,跟他讲理,都不如对牛弹琴。 贾政气得一脸无奈,披了件衣服在身上,指了指贾赦的鼻尖,嗓子里的挨着一股牢骚情绪。“你又闹什么?” “听说你要自己出去单住,做大哥的岂能坐视不理,今儿个就特意来送你了。赶紧的,把衣服穿上,”接着,贾赦转头冲门外他带来的那些人吩咐,“你们也都赶紧的,帮二老爷把东西拾掇拾掇,这就尽快搬回荣府去。” 一群人,足有七八个,一哄进门,看似杂乱,其实都各自有序的收拾自己该负责的东西。 贾政没想到会这么迅速,张了张嘴,还没未来得及要说什么,就听见贾赦又开口了。 “对了,反正那府里也没什么人了,你想住荣禧堂就住吧,大哥无所谓。”贾赦打哈哈,一副很大气的样子。 此话一出,屋内的下人们突然顿了顿手上的活计,出现了片刻的诡异的宁静。 贾政尴尬地赤红脸,真不知该怎么数落他大哥好。那荣府早就已经不住人了,他回去巴巴地要住在荣禧堂,好像他以前多不甘心二房的地位似得。对,他的确是对自己目前的地位不满意,但还不至于自欺欺人到要去没人的荣府来自我找安慰。天大的笑话! “大哥你一大早来闹,胡说一气,是不是发烧了?”贾政作势假意要碰贾赦额头一下。本来以为贾赦会象征性地躲闪,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躲,贾政这一下子就杵在贾赦的额头上,啪的一声,响声脆脆的。 贾赦退了几步,捂着额头诧异的看着贾政:“你……你……你竟然打我?” 贾政也觉得而声音有点大,慌了,“大哥,我没有,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发烧。” “我发烧我回来这帮你忙活这些小事儿么,你分明就是假公济私,不对,公报私仇,也不对,是声东击西,又或是暗度陈仓?总之,你就是假借发烧关心人的虚名,实则是想到我!”贾赦移开手,露出他发红的额头给大家看,“你们见过谁这样关心人发烧的么?” 众丫鬟们都尴尬地抿嘴,想应也不敢应,那边二老爷虽然势弱,但一直都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大家虽然都没应,但个个流露出一副向着贾赦的表情,已经是达到了应和的效果。 不吭声比吭声还叫人憋气。最起码吭声,他还能理直气壮地地反驳。现在大家都用一副看怪物的神态对待他,简直比直接被骂要难受百倍。 贾赦贱贱地挑眉问:“你走不走,走不走?” 贾政冷哼一声,甩袖走到门口,临走时狠狠地瞪着一眼贾赦,随即就真带着拿行李的随从们一块儿去了。 贾赦乐呵呵的翘着二郎腿在厅中喝了一碗茶,伸手还跟随从要了笔册。小厮从腰间拿出早备好的砚台,就着茶水现磨。贾赦沾了沾墨汁,就唰唰在毛笔上书写。 “……二书呆子刻板迂腐,伪君子一名,最爱假正经。弃妻儿于不顾,意欲独自离府度日,不过死撑面子活受罪,要不了几日便会狼狈而归……” 贾赦写得差不多了,满意的收笔。把写好的部分吹干,就随身小册塞进袖子里,背着手乐哼哼地出门去告知贾琏,不曾想他的乖儿子已经出门了,真有点遗憾。 贾赦听说贾琏是去了百汇楼,想想自己这些年因为写文,鲜少出门遛跶,便就趁此去看望儿子的时机溜达一圈。 贾政为了取得素材,不穿华服,换了一套体察民情的粗布衣裳,就带了王善保一人,出门就假装俩人是兄弟。 俩人一路晃晃悠悠,边听大街小巷的百姓趣闻,边往百汇楼去。 贾赦终于到了,却见百汇楼还是上着门板的状态,根本就没开张。 贾赦不爽的回头对王善保道:“你不是说他来百汇楼了么,怎么会没开门?” “大老爷,您瞧,这不就开门了?”王善保家的伸手往百汇楼的方向指了指。 说话间,就见店小二已经将门板一块块卸了下来。贾赦高兴不已,这就迈步过街,要冲去找自己儿子。 掌柜的程日兴就站在殿内距离门口不远的位置。他一眼就看见贾赦来了,却没说什么,反而皱起眉头,满脸乌云密布的冲贾赦摇了摇头。 贾赦愣住,正要迈腿冲过去要问清楚,就忽听左边有洪亮的男声传来,“让一让,都让一让!” 接着就是马蹄声,还有百姓们让路时偶尔发出的抱怨声。 贾赦抬眼望过去,就见一豪华马车驶过来,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不过瞧赶车的车夫底气十足的喊叫声,其主子应该是个很有身份的人物。 王善保家的忙拉扯贾赦躲到路边。 主仆二人正要走,就忽然发现马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接着,车夫上了脚踏,就请下一位身月牙白锦袍的俊美男子下来。 男子下车后站立片刻,举着手中的扇子,抬手忘百汇楼的匾额。贾赦就趁此时机观察他,发现此人竟是北静王。 贾赦想到自己这身衣着不对,不好造次冲撞了人家,忙拉着王善保家的钻进百姓堆里。 这时候,原本站在百汇楼门口的店小二以及掌柜程日兴都不在了。他们还如往常营业那般,店小二在擦拭桌面,掌柜的则在拨弄算盘算账。 水溶望了望店内的情况,没觉得什么异常,他脸上露出一抹十分自信且得意的笑容,一手背在身后,挺直腰板,风姿绰约地抬脚朝百汇楼门口走去。 他步伐稳健,抬脚上石阶的时候翩翩斯文,好看极了。倒把街上几个刚好路过的年轻妇人给迷得俩眼发直。 一脚抬起落下,另一脚就抬起继续上。 撑在石阶上的鞋面开始往后滑,水溶忽然觉得不对,身体依然开始打晃,忙落脚展平两只胳膊,意图保持平衡,却没想到落下的那只脚也没站稳,往前滑去。 一只腿前,一只腿后,身体晃晃悠悠……水溶俩腿几乎是劈叉的状态,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他裤裆刚好卡在石阶的棱角上,撞得某个部位生疼,这种痛楚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撞击撕裂感,总归是痛得他眼泪都憋在了眼角。 水溶这一摔,引得两名路过的百姓大笑,接着大家凑热闹,也都跟嬉笑起来。 水溶顾及面子,再痛也忍着不吭声,伸手在随从的搀扶下要起身。谁知随从一拉着他胳膊上前迎他,自己也站不稳了,俩脚一滑,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接着又从倒是第三阶石阶蹦蹦滑到最后一阶。水溶身体失衡,跟着磕下去,却正好跟随从是相反的放下,他是头朝下往石阶上磕。 这一下撞得他鼻梁生疼,牙也像都被撞碎了一般。水溶脸糊在地上,疼得不能动。剧烈的疼痛之下,他鼻子仿佛失灵了,竟然闻到了一股酥饼的香味。 二摔之后,引来街上更多人围观嘲笑。 水溶耳边听着那些人的嘲笑,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他自小就斯文,风度翩翩,除了儿时那次不堪的经历,他至今是头一次出这么大的丑。 不过幸好,这些人都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然他北静王的肃穆光辉的形象恐怕就要在全京城的百姓们的心中幻灭了。 这时候,贾琏出来了。百汇楼的几个伙计和掌柜程日兴都凑了过来。 程日兴大喊有客人摔倒了,叫大家一起搀扶。几个伙计腿脚都很麻利,很快就扶起了北静王。 正站在门口的贾琏见是他,忙行礼高声道:“下官给北静郡王爷请安!” 伙计们一听说他们搀扶的是王爷,都松了手,急急忙忙下了台阶,给北静王跪地磕头。其它百姓们得知是王爷,都不敢笑了,纷纷跟着跪地问安。 “诸位不必客气,都请平——身!”水溶说到最后来两个字的时候,音调上扬,有点发抖,接着整个人就滑坐在了石阶上。一下子,屁股跟摔了八瓣似得疼。 众百姓不约而同的咬唇低头。 最终,贾琏把水溶请到了百汇楼,看着王爷红肿流血的鼻子,破掉的额头……贾琏不紧不慢的打发人搀着水溶回府疗伤。 随后,贾琏嘱咐程日兴几句,也跟着水溶那拨人去了。毕竟水溶是来百汇楼见他的,这礼数要尽到。 贾琏接着见到躺在榻上水溶,满脑缠着纱布,板着口气一副很认真地态度,问他感觉怎么样。 其实这就是一句废话。 贾琏偏要说给水溶听得。 水溶气得还没理可挑,瞪他,开门见山戳破事实:“贾琏,我真没想到你会手段这么下作,门口那石阶肯定是你做了手脚!” “这话可有证据?”贾琏挑眉看水溶,“我爵位虽低王爷一等,可好歹是个在皇上跟前能挂上名的镇国公,容不得您随意诬陷呢。” 第129章 反治其人身 水溶干瞪眼儿瞅着贾琏,明白对方这是要跟他耍无赖,气的没话说。 “你别真当我是傻子,来人!去给我查一下百汇楼的石阶。” 来人应声,就匆匆去了。 贾琏斜睨一眼水溶,唇角稍稍翘起,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饮茶。 水溶瞧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在眼里更生气。气一上来,他感觉鼻梁,额头,还有下跨都隐隐作痛起来,害他摔成这个样子,他绝对饶不了贾琏! 水溶冷冷地瞪着贾琏,越见他露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心里就越加恼火。他现在不应该逃走么?反而跟没事儿人一样坐在这‘好心’陪着他,是坐定了自己拿他没办法? 水溶沉下眼眸,开始琢磨起办法。那边贾琏已经喝到第三碗茶了,好像他家里没茶水喝一样。 贾琏还真是挺渴的,昨天在庄子上跑了一天,先是安排了育种杂交水稻的事儿,接着就去视察了今天会开花坐果的李子园,晚上又和几个庄子的管事开会商量今年春种的安排,后来累得直接倒头就睡了。早上坐车会镇国公府,又是一摊事儿,处理完就出门,刚到百汇楼核账,派出去的探子说水溶的马车来了。 前前后后时间太紧,他真没有时间停下来喝上几口水。现在难得闲暇下来了,还是在王府这样环境雅致的地方,而且王府待客的茶都是上等的贡茶,贾琏自然要喝个够本。 刚好五盏茶的工夫,水溶派去调查的人回来了。 “回王爷,没什么问题。” 水溶一脸不信,“上面没有涂东西?” “小的们仔细验看过了,那石阶就是石头做的,表面跟普通石阶没什么不同。” 这不可能!水溶心里这样反驳,但嘴上却没说。他防备的扫一眼那边杯茶水滋润的乐得其所的贾琏,眼色越加阴沉起来。 难不得贾琏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镇静,原来是早有谋算。 水溶缓了缓情绪,姿容恢复如常,对贾琏道:“你倒是思虑缜密,不过即便是你叫人将石阶清理,我鞋子上多少也会沾些。” 水溶转即叫人将之前穿过的鞋子拿上来,查看了一下鞋底,边缘可见油污。水溶突然想起他脸贴地的时候,感觉有些滑腻,还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平时人前温文尔雅十分端庄的王爷,而今却额头、鼻子上缠着纱布,伸长脖子去闻自己的臭鞋底。 贾琏冷眼瞧着,下意识地伸手挡住了他已然挑起的唇角。 “你在石阶上抹了猪油!?”水溶恍然大悟,感叹中带着一丝丝疑惑。 贾琏:“嗯?” “你在石阶上抹了猪油!”水溶这回用了万分肯定的语气。 贾琏没有否认,反而轻笑问他:“你有证据么?” “你——”水溶料到贾琏可能会耍赖,但当他真见识到贾琏这么耍赖的时候,又有点接受不了。这厮以前做事向来是一板一眼,有模有样,什么时候也开始玩这套把戏了? 水溶气得丢了鞋,鞋子落地滚了一下,刚好到贾琏的脚边,“这就是证据。” 对于水溶的指认,贾琏全然感觉不到威胁,反而心情很好似得,一脸轻松的模样。他挑着凤目,勾着嘴角,一副‘我就是得意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态度。 他是什么意思? 水溶有些激动,他起初不解,转念再想,忽然明白了。对方完全可以狡辩说他鞋上粘得东西是在别的地方蹭到的。虽然他身为王爷,他穿鞋走过的地方,是根本不可能踩到猪油的,但偏偏又没证据去排除这种可能性。 光凭着身上蹭到猪油去对付贾琏,完全证据不足,不可行。 关键还是百汇楼的石阶,偏偏已经被打扫干净,铁证没了! 水溶恨自己反应慢了,当时摔倒的时候,他就该立刻打发衙门的人去取证。这一招就算扳不倒贾琏,但你那个让贾琏在皇帝跟前留个坏印象。到时候贾琏就未必会像现在这样继续受皇帝宠信了。 水溶恨得直咬牙,这种被人陷害却无力法抗的滋味太难受了。 “王爷不小心在我百汇楼的门口摔倒了,照例我来看一看,已经算是尽了该尽的‘关心’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就先告辞了?”贾琏起身象征性地冲水溶拱了下手,他没立即走,反而是笑容可掬地凑到水溶跟前,冲其左耳低低言语,“好好养着,最要紧的地方别坏了,否则你那变态的癖好要戒掉,岂不难受?” “你——”水溶身子禁不住一动,真想一巴掌拍死贾琏。 贾琏偏偏这时候笑了,容颜清隽,绽放光彩。少年朗朗面容上带着漫不经心又得意的神采,本就十分迷人,再加上他尊贵国公爷的身份,自然迷得屋里丫鬟都脸红了。 国公爷离开时,有一阵风轻轻地带过,连空气都跟着躁动了。丫鬟们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亲切味道,仿佛还一股淡淡地米香味儿,都禁不住痴了片刻。 “愣着作甚么,还不快扶我躺下!”水溶赤脸,突然冲她们爆吼。 …… 今日皇帝不见贾琏前来觐见,觉得有些奇怪,问过之后,才晓得贾琏身体不适,正在家养病。 “春天要到了,这孩子就忙起来,忙归忙,也该要注意身体,回头你们替朕好好提点他一下。”皇帝叹息两声,对靖英光和林如海嘱咐。 靖英光:“认识这么久,从没听说他病过。” 林如海忙应承,口气也有几分纳闷,“昨儿个还见他,身子挺好的。这次听说好像是吃坏了东西,闹肚子。” 皇上看他们。 靖英光接茬问:“我听说昨儿个北静王在百汇楼门口不小心摔倒了,可是因为这个上火了?” “是不是上火倒不知,他是闹肚子。从北静王府回来后,听说他那肚子就没安生过。”林如海接着仔细解释道。 好好的人,从北静王府回来了,就开始闹肚子!? 皇帝皱眉细琢磨这事儿,觉得挺奇怪。再有就是北静王在百汇楼门口摔倒的事,他早就觉得不对劲儿。好好的人,上个台阶,怎么会那般走路不小心,一摔再摔。而且他在哪儿摔不好,偏偏在贾琏的百汇楼门口摔,而且那么巧,当时贾琏就在百汇楼。这北静王和贾琏向来不对付,皇帝倒是不相信贾琏会跟北静王合计密谋什么,反而更觉得是北静王在算计贾琏。 考虑到另一方是一根筋的贾琏,皇帝便认定问题出在水溶身上。大皇子的事儿才消停下来,他就不安分去找贾琏。还故意在人家门口摔倒,这存的什么心?故意想让贾琏愧疚?难道他有什么把柄在贾琏手上? 皇帝想来想去,就只有大皇子突然提水溶草菅女人性命的事儿。 “……那件事老大供出之后不久就反口否认,很有可疑。丞相,你怎么看?” 靖英光装糊涂道:“大皇子说过,他只是一时心有不甘,才想拖北静王下水,后来就醒悟了。” “哼,他说什么你就信?他自己说的话,还会突然反口不认呢!说起来,水溶这孩子以前跟老大的关系真的非常好,从小就好。” 皇帝一想到他是太后外甥的身份,眉头就皱成了一团。他对水溶纵容偏多,也是因孝道考虑太后的因素才会如此。而且大皇子的事情上,他的确表现地像是大义灭‘知己’的样子。 真真假假,而今真有些难辨清。 皇帝:“在大皇子的事情上,水溶确是表现出忠心,不然他只要告诉老大一声,老大就不会造反了。水溶当他身边的第一智囊,肯定会比他现今风光,但他却是选择了朕,其心可鉴。” 靖英光胡乱哼了一声,假意应承。对于水溶的真面目,皇帝恐怕还是没看清楚。这个少年,难缠,诡谲,不好懂。 “不过鄞祁那会子说水溶的那些事,你还是派人查一查吧,最好是假的,若是真,即便是皇亲,也容不得他活!”皇帝厉声道。 靖英光应承。 皇帝扫一眼林如海,叫他也帮着一块查,但前提是这件事不能让贾琏知道。 林如海自然应承,不敢造次。 北静王府。 水溶也听说贾琏闹肚子的事儿,气得直摔茶杯。这厮害他出了丑还不够,还搞一出离开王府就闹肚子无法上朝的事儿。他终于明白了,贾琏算计他跌倒的目的不仅是为了让他出丑,更是想吸引皇上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大皇子事儿刚压下去,他再度受关注,那事儿铁定会被翻出来。皇上若真查起来,谁也不知道会查到什么程度。谁能保证每一次事后,都能擦得干干净净?对方若是真细查,总归是会有马脚露出来。 亏得那日他费尽心机才得见大皇子,竭力说服,好容易让大皇子相信他的背叛是出于保存实力,助他日后东山再起。 本以为大皇子一走,这事儿就这么过了,真没想到,偏偏被贾琏给算计得‘栽一跟头’。 水溶心里闷着一团火,恨不得此刻把全世界都给烧尽。他更恨自己现在面容带伤,不能进宫去见太后。他这张因‘自己失足’而破了相的脸,没个一两月的时间不会好,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他都没办法进宫了。他最怕在如此长的时间内,会生变数。此刻若强进宫去,也不是不行,但定然会引起皇帝的怀疑。 所以水溶现在纵然千般不愿,也只能选择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甘受煎熬。 而此时也有人和水溶一样,同在府中煎熬,便是而今暂居在荣府的贾政。 贾政回荣府的时候,带了六名小厮,八名婆子,八名二等丫鬟,十名粗使,还带了一位姿色还算可以的周姨娘,她自己身边还要跟六个丫鬟婆子,这已经是俭省到不能再省了。 贾政本以为这些人伺候他们足够,却没料到自己进府后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缺粮缺厨子。被褥等等也带得少了,现在倒春寒,屋子里冷,碳也要备一些,不然他这迈向年老的身子可受不住。 贾政从不问俗务,自己身上从不带钱,贴身小厮手里倒把着他以前留下的几两俸禄,而今也快花没了。以前出门应酬之类,直接打发人去账房支银子就成。但这次他出走,闹得跟贾母和大房都不愉快,自然没脸打发人去要钱。 此刻已然搬进荣府了,更加没脸叫人回镇国公府要。贾政就只能硬着头皮,捡着自己随身的东西拿出去典当换钱,什么头冠、玉坠、古扇之类。因为是急卖,只能出售一般的价钱,也换不来多少银子,最多不过几百。再加上贾政自己是个在吃穿上习惯精致讲究的人,入口的东西必要最好最干净,出外应酬也要体面,姨娘那边也要胭脂首饰,下人们也得吃穿花费放月钱…… 第130章 王爷总这样 不出一个月,贾政身上除了那套出门的必备的行头之外,几乎不剩什么东西。他自己挺纳闷的,几百银子供养二十几个人,怎么会花费这般快。现在周姨娘负责管家,贾政就埋怨是周姨娘乱花钱。 周姨娘委屈得很,一边哭着表清白一边跟贾政算账。其实家里头总体的花费都算少数,主要还是花在了贾政身上。 “老爷出门车马费,见清客朋友们的应酬……还有老爷两位做官的朋友过生日,贺礼要不丢人,怎么也得花上一二百两银子,就这老爷还现准备的太寒酸了呢。” 周姨娘说着就挤出眼泪来。 周姨娘当初跟着贾政出来,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单过自在,还能做‘当家主母’,哥谁不觉得是好事?可日子一过上,她才意识到自己多倒霉。原本住在镇国公府的大院子,她一个姨娘,身边都有现成的二十几个丫鬟婆子伺候,要吃什么用什么,嗝都不打一个就能送到眼前,什么都不用她操心。可在这儿,事事都要她亲自操劳,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她已经很费精神地去用心,转头却还挨了老爷的骂!如此比起来,她倒宁愿在镇国公府被上面的二太太压着。而今二太太为人厚道,一心向佛,而且从来都不屑于跟她们这些下贱身份的一般见识。她只要守规矩,不在太太跟前讨嫌,日子过得就会比现在滋润一百倍。 周姨娘想想就更委屈了,垂首拿帕子擦眼泪。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我不过问你几句,你就委屈上了,果然小家子气!”贾政不爽的蹙起眉头,觉得周姨娘到底是身份不行,比不得正经门第出身的大气。 周姨娘越加垂头,闷声不吭的,心里却更加抱屈。 “我看你是不愿意在这呆着,不爱呆就滚!”贾政没好气吼道。 周姨娘含泪望一眼贾政,踌躇片刻,忽然行大礼给贾政,哭着去了。 贾政对着屋里的凳子泄愤一阵儿,便烦躁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后来天渐渐黑了,贾政被冷醒了。 见屋里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倒是有一盆炭火放在屋地中央,却起不了什么作用。贾政很不爽地喊人,就见树儿和俩丫鬟跑进门,身上还有点脏。 “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 “柴房失火了,小的们都忙着救火。”树儿道。 “着火了,怎么不叫醒我?”贾政蹙眉。 “没多大事儿,哪能麻烦老爷,火现已经灭了。就是柴房烧的漆黑,不能用了,好在府里有德是空宅子。” “行了,知道了,赶紧传饭吧。”贾政不耐烦的催道。 树儿尴尬地回道:“老爷,才刚都忙着救火,厨房还没来得及做饭呢,我这就去催。” “周姨娘呢?”贾政有点火气,都着火了,也不见她在。 “老爷不是叫周姨娘回去么?她半个时辰前就带人走了,府里这下子少了一半人。” “什么!她走了!?”贾政气得起身,背着手急急地在屋地内徘徊数次。他不过是随口骂一句,她怎的就认真了,真的走了! 树儿忙提议贾政以后就只让下人们打扫荣禧堂就好,其它地方实在是没精力去打理。至于现今开春之后,那些需要打理的园子便就不要管了。人手完全不够,现在就连荣禧堂内拾掇起来都吃力。 贾政无奈地叹气,只能臭着脸点头。估摸他以后出了荣禧堂,放眼望府内定然满目荒凉,倒像是住了鬼屋一样。 “爷,咱们这虽人少,可上上下下有很多杂事,周姨娘这一回去,家里头总得有个人管事。” “就她吧。”贾政随手指了屋里的一个丫鬟。 丫鬟表情顿然变得惶恐,噗通一声跪下了,哭着跟贾政表示她能力不行。 贾政呵斥她两嘴,转而指另一名丫鬟,那丫鬟的反应也跟前一个同样。 贾政就不明白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都不要?以前府里的下人们那都是争着抢着要权力,这会子给她们了,一个个吓得都跟过街老鼠似得。 贾政气得不行,最后就打发树儿负责管事儿。 “什么男女管家的,也不必计较了,反正就这么几个人,你一个人管着就是。” 树儿机灵地点头,高兴地应承下。但钱的事儿,还是要提前跟贾政说清楚。 贾政懒得听这些俗务,只不耐烦的表示知道,以后他会尽量少在应酬上花钱。至于挣钱的法子他是没有,更不可能会去镇国公府要,大不了这段日子不出门,忍上一两月,等贾母那边心软了,自然就会主动打发人来给他送钱。 …… 镇国公府。 贾赦这两天不得闲,天天追着贾琏跑。打从贾琏起床,和静芯、儿子告别之后,贾赦就颠颠地追着,缠着贾琏问北静王摔倒的真相。那天他可是亲眼看见,北静王摔倒之后,程日兴带着人清洗并擦干了石阶。 贾赦觉得这其中有奥妙,想运用在书里,问程日兴,是个忠心耿耿的绝不说。贾赦就只能追着贾琏。 贾琏也不说,但贾赦对儿子不客气,硬生生耍起了无赖。贾琏走哪儿他就根到哪儿。从家里跟到庄子上,从田间跟到地头,从养猪场跟到李子园,就差就贾琏上茅厕他也跟着了。 最近忙着春种,贾琏属于特例,这段时间除有重要事情汇报外,可以不用上朝觐见。因贾赦粘人的关系,贾琏这两天反而更喜欢进宫了。他一进宫,贾赦就没辙,只能在家里傻等着。 皇帝倒因此得到了不少福利。因为贾琏每次进宫手都不空,不是给太后送温室牡丹,就是给他送兰花。现在时节,梅花落了,春草才冒牙,少见花开。贾琏送来的盆栽都是花开正好,瞧着就惹人高兴欢喜。这人一上岁数,就特别喜欢这些花儿草的,皇帝和上皇、太后皆在此列。贾琏而今的举动正好投他们所好。 至于北静王的事,皇帝没问,贾琏也没有特意说。君臣二人像是很有默契一般,只字不提他。 今日,贾琏又被贾赦烦进宫了。皇帝欣赏完他送来的两盆峨眉弦,就兴致勃勃的要浇水。 尽管在戚公公的一再眼色暗示下,贾琏还是忍不住出言阻止,“皇上,现在还不适合浇水,您瞧土还是湿的。兰花娇贵,养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不干不浇,浇则浇透。” 戚公公心跟着提到嗓子眼,心里腹诽贾琏又多话。皇上定不会事事亲为,今儿个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想浇一次水罢了。瞧他,又说教上了。 戚公公真真是满心无奈,再默默替贾琏捏一把汗。 “原是这样,难不得朕年少时养得那株古堰麒麟早早就死了,朕还一直不解怎么回事,原来是水浇得不对。可恨这些身边人,竟没一个提醒过朕。也可惜当时你不在,若有你,那株兰花……” 皇帝捻着胡子,脸上颇有几分遗憾的味道,看得出那株兰花对他有非凡的意义。 皇帝沉默了,屋子里其他人跟着也都沉默了。大家都跟着皇上的风向,自觉酝酿在一中淡淡地哀伤氛围内。 “用养鱼水浇更好,花开得娇!”贾琏的关注点还在兰花上,突然兴奋地冒出一句。 “啊,是么?”皇帝恍惚收回思绪,转头见贾琏毫不知情的眨着眼睛望着兰花,禁不住笑了。有时候身边跟个这样的“痴傻”,也不错。 君臣二人随后移步到御花园内。 皇帝特意瞄一眼贾琏,主动提:“水溶好些日子没进宫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他在臣的百汇楼门口磕倒了,摔得挺重。臣陪着他回府看了大夫,没大碍,就是脸上破了点皮,短时间内估计是不便面对圣颜。”贾琏清楚皇帝是明知故问,便满足他,给他一个解释。 “你就没关心关心?”皇帝笑问。 贾琏面无表情地,“臣已经表达了关心。” “怎么关心的?”皇帝较真问。 “送了他一篮果子。”贾琏生硬回道。 皇帝挑眉:“就这些?” “就这些。”贾琏眨了下眼,扒着手指跟皇帝数,“有番茄,柑橙,葡萄,胡瓜,还有核桃芝麻等等,这些食物都有利于祛疤。” “噢?难为你如此费心。”皇帝笑了一会让,心里着合计这一篮水果估计也起不到多大祛疤的作用。不过早春时节,能弄到这些水果已经很不容易了。 “难为你家果子能贮藏到现在,宫里都不见得凑齐这些。”皇帝叹道。 “葡萄之类,存不了那般久,但臣是用罐头存放的,还算可以。圣上若感兴趣,臣家里还有十几罐,回头叫人送来给您尝尝?”贾琏问。 皇帝忽然想起贾琏之前往西北军运粮送的肉、菜罐头,“对,上次听你提过什么罐头贮存食物,朕一直没机会亲自尝过。别等回头了,今儿个正好拿来叫朕见识见识。” 大概半个时辰后,戚公公用精致花小瓷碗盛放连汤带水的桃、草莓和葡萄罐头上来。 皇帝用匙舀出尝了一口,甜甜的,带着水果香,嚼起来很适口,虽然是熟的却不软烂,口感适中,老少皆宜。对于早春肉多菜少的饮食情况来说,能忽然尝到这味东西,还真觉得新鲜爽口。 “唔,好吃!快去分些与太后。” 皇帝被吃得哄高兴了,对贾琏怎么看都满意。又听他说今春开始培育什么杂交水稻种子的事儿,虽然具体的经过他听不太懂,但结果他听明白了,这写种子培育出来后种下去会更加高产,很有可能解决绝大部分地区的温饱问题。皇帝自然高兴,作为一国之君最为高兴的事儿就是百姓跟着他能吃饱穿暖。 “既是好事,你就放心大胆去做,什么地方遇到问题,尽管找丞相和几位大学士商量,就说朕亲口同意的,不论你有什么要求,叫他们全依你。”皇帝乐哈哈喝完那碗桃罐头,别了贾琏,就喜滋滋地去上皇和太后跟前讨欢心了。 至于北静王摔倒的事,皇帝则更加认定是水溶的问题,贾琏这样一心务农的人,是不可能跟个郡王耍什么心眼的。一想到水溶还有可能在算计他的宠臣,皇帝心情便很不爽,回头便敦促丞相一定要查清楚此事。 贾琏马车行至东华街深处,突然被人堵住了。这伙人衣着锦衣,气派不俗,而且行动不容抗拒,一定要请贾琏跟他们走一趟。 于是贾琏就在附近一处小客栈的雅间内碰见了水溶。 还真是阴魂不散! 贾琏坐定,让水溶有话说话。 “别担心,本王今日约你来,只想问清楚你一件事,”水溶一说话,脸颊上的一块不规则类似圆形的结痂就跟着跳动,“当初你是怎么逃过我和大皇子的眼睛,传信到宫里去得?” “鸽子。”贾琏干脆答完,见水溶还是不解,禁不住冷笑,“你以为你先前一次又一次绊我的脚,我会没有准备?” 水溶仔细回忆当时的状况,贾琏在他的人紧密监护下前去的别苑,不可能有差池。能有机会弄鸽子的,就只能是贾琏身边的小厮兴儿,当时是打发兴儿回府传了个报平安的话。没想到就这一下,竟给他们主仆可趁之机。 水溶眉头扭成一团,背在身后的手暗暗握拳,咬牙笑问:“现在呢,你还打算怎么对付我?” 他就不信贾琏能把今日的事都算计在内。 贾琏斜睨一眼那些守在门外的侍卫们,杀气很重。 第131章 隐情和矛盾 “呵,你倒可以试试。” 贾琏不信水溶真的敢动手,若今天只是他一个人来,或许有这个可能,但他还有随从们还在客栈外等候。水溶不可能杀了他一个,再出去杀一片。这种害人自搭一条命的蠢事,水溶不可能做,况且他目前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 “哈哈,一句玩笑罢了,倒真是咱们大名鼎鼎的镇国公,没有被吓着。”水溶呵呵笑两声,表情有些需不自然。 贾琏冷冷地板着脸平视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水溶一个人笑得没意思,自己渐渐冷下脸来。正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聊时,就听见贾琏拍拍桌,叫店小二上菜。 贾琏没闲心跟水溶扯皮,干脆有效地利用时间,先把午饭给吃了。 他听店小二报了菜名儿之后,又详细打听了每一样菜的价格,有问他“近来生意怎么样,来往店内的都是什么客人?” 听店小二一一答了,贾琏这才点了菜,打发他出去。 “这种小地方的菜哪入得了口!国公爷可是真不挑,而且日子过得仔细。”水溶暗讽他吃个菜还要问价格,“想吃什么随便点,这顿饭我出就是。” 贾琏根本不理会水溶说什么,打发兴儿去取他外出必带的碗筷。等菜一上来,他就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水溶尴尬的坐在一边,彻底被无视了,一边觉得贾琏自带碗筷得事挺奇特,一边恨恼贾琏和他不对付。 “你非跟我对着干?”水溶无奈问。 贾琏扒了一口饭进嘴里。 “你就没有想过,若是我们两个人联合,朝堂上会是怎样一番新景象?”水溶终于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片刻之后,贾琏吃饱,放下了筷子。 “王爷不止脸皮厚,连记性也不好。当初的事你可以忘,但我不会忘。” 水溶忙解释:“挟子威胁你,是大皇子的主意,我实为迫不得已。此事我早已跟圣上讲清楚了,连圣上都可以为我作证的呀?” “呵,这套把戏你还是留着用在别人身上吧。”贾琏觉得水溶真是可笑,都这会儿了还在他面前装疯卖傻,自己当初真有些高估了他的智商。威胁他儿子的仇人到底是谁,他心里自然十分清楚。这点儿事儿若弄不明白,他便枉为人父了。 “你非认定是我?”水溶用极其无奈又无辜的语气。 见贾琏板着脸不回应自己,水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推到贾琏面前,“即是这样,我给你机会报仇。” 贾琏好笑的看他一眼,起身道,“既然王爷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水溶立即跟着站起身,望着贾琏的背影,“我说的话你考虑考虑,还有你儿子的事儿,真不是我做的,你可以去查。” 贾琏回首望一眼水溶,见他流露一副坚定的样子,心里觉得十分好笑,口上却没说什么,故意迟疑了一下,方转身去了。 门口的侍卫们本欲阻拦,见水溶使了眼色,才敢放行。 兴儿见自家二爷出来了,忙凑上前问贾琏情况怎么样。得知一切安好后,这才松了口气,转头打发人去通知蒋大爷不必派人来了。 “爷,这北静王不会又存了什么坏心思吧?” “他什么时候好过?”贾琏蹙眉琢磨了一会儿,不能再让水溶如此猖狂下去,谁都难保他下一次出手会是什么样子,该尽快做个彻底的了结。 贾琏离开小客栈,便驱车直奔平原侯府。蒋子宁刚巧风尘仆仆的回来,乐呵呵地前往大门口迎接贾琏。 “刚才兴儿打发人来求我,可把我吓坏了,我真怕水溶那个龟孙子对你又怎么样了。”蒋子宁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贾琏,确认打完好无损,才夸张地拍拍胸脯,大松一口气。 “我这么大的活人能有什么事儿?”贾琏好笑的拍一拍蒋子宁的肩膀。 “我一直就想不明白,水溶是怎么发现大皇子的事?发现了,又为什么没有及时的告诉他?还是他就想倒打一耙,本来就想对付大皇子。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出主意抢你的儿子又说不过去,何必又把你给得罪了。” “我现在也弄不明白,”贾琏沉吟片刻,“不过他倒是把大皇子给忽悠了,所以大皇子事后才会突然改了口供。” “大皇子不在了,四皇子他肯定支持不了,剩下的也就九皇子还成,皇上可喜欢他了,总夸他年少老成,聪明机灵。可毕竟这是个孩子,年纪还是小,而今才八岁,他不会真是想支持九皇子吧?”蒋子宁挠头琢磨。 贾琏沉默思考着什么,没有回应蒋子宁。 蒋子宁接着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上次太后千秋,我瞧见这九皇子跟水溶还真挺聊的来的,眉眼跟水溶还有几分神似,大概是都像着了太后。” “怎么说?” “你不知道?九皇子死去的生母玉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可惜出身差了点儿,是庶出,还是个短命的,不然有太后撑腰,早当上皇后了。” 贾琏忽听说这人跟水溶有瓜葛,下意识的问,“怎么死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回头我帮你问问。”蒋子宁挠头道。 贾琏点点头,嘱咐他尽快。离开平原侯府,贾琏便去了林府,和林如海在书房里嘀咕了半个时辰之后,匆匆离开,奔向丞相府。贾琏在丞相府又逗留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转而奔向工部尚书倪大人的家中,也便是元春的婆家。贾琏顺道瞧了瞧他可爱的小外甥,便与倪家父子在书房中又是嘀咕了一阵。这之后还没有完,贾琏又去了京畿府…… 当水溶听说跟踪贾琏的侍卫们汇报这些情况后,他内心荡起非常巨大的波澜。 难不得他之前离开的时候,贾琏故意惺惺作态,假装犹疑,原来竟是为了虚晃自己一下,好暗地里对他搞这些动作。这段日子,水溶早就感觉到贾琏对自己的不善。今儿个之所以和他谈心,也不过是他大方,不计前嫌,看看能不能省点力气,和贾琏化干戈为玉帛,谁知贾琏竟如此不识抬举。 水溶心中深知,贾琏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一旦自己的把柄被对方抓到,凭着他而今在皇帝跟前受到的宠信,他必将万劫不复,就算是有太后撑腰恐怕也是不行了。 但考虑到贾琏位高权重的身份,水溶还是决定谨慎行事,再观察些日子看看。 …… 次日,正赶上十天一回的大朝日。 水溶呆不住了,抠掉了脸上的结痂,叫人用粉遮盖了他皮肤上还残留的粉红色印记,之后便麻利地跑去上朝,以免贾琏当朝告状,而他却不在现场。 朝堂之下,贾琏提了数次春种直视,而对于他半点没提,这令水溶暗中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因此而懈怠。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皇帝期间特意瞟了自己两眼。下朝后,水溶心里免不得多想,因想到贾琏昨天活动的那些大臣们,比如靖英光、林如海之类,想想还是不安心,水溶决定转路去太后那里探探口风。 才走了没多远,可巧碰见蒋子宁和一位宫中太监从前路横穿过去,水溶忙带人躲到另一边墙后头去。 这时候,太监驻足对着蒋子宁:“您问玉贵妃啊,好像是落水后着凉,害了伤风病死的。” 蒋子宁又细问玉贵妃是怎么落水的,太监摇头说不知,还道:“可奇怪呢,当时玉贵妃竟然只带了一个贴身宫女在御花园,这才弄得个落水没人及时搭救的下场。她在水里丢了半条命,捞上岸稀里糊涂烧了几日,另半条命也就没有了。” 蒋子宁笑呵呵地奉上银子致谢之后,就一本正经的带着一队人马继续巡逻去。 水溶在原地藏了半天,才走出来,渐渐眯起了眼睛。 已经不能再等了。 双方旗鼓相当,对方而今在朝堂势力要强他四五倍,若此时他不能做到先发制人,日后必定会死在这个贾琏的手上。 水溶转身便回去,太后也不看了,就从现在开始谋划,攻其不备。 贾琏是个什么样的人水溶再清楚不过,他就是个三天下田手都会发痒的人。京城之内,天子脚下,再加上他镇国公的显赫身份,他对她或许真的不好动手。但一旦贾琏出了京,水溶想让他怎么死就怎么死,事后只要随便编造个能圆得过去的事故就成。到时候就算有嫌疑,人死不能复生,皇帝最后抓不到证据也不会对他怎么样。总归有太后姨妈做靠山,他真的是便宜许多。 水溶身边的人都是从老王爷手里传承下来的,一代教导一代,个个训练有素,身手高超,而且是死士。派他们去对付贾琏,那简直是绰绰有余。 水溶随即就准备了几个完全的计划,确保贾琏出京之后必丢性命,万无一失。 傍晚的时候,贾琏便接到蒋子宁打听来的消息。得知这位玉贵妃的死竟然跟溺水有关系,除了觉得巧之外,贾琏更多考虑到地是这巧合之中是否有隐情。 第132章 宝玉凝容斋 “琏大哥,今儿个这事儿我办得很好,特别好……”蒋子宁笑嘻嘻的凑到对贾琏耳边,把具体经过说给了贾琏听。 贾琏赞许蒋子宁办事稳重,拍拍他的肩膀问:“说吧,你要什么奖励?” 蒋子宁不大好意思的搓搓手,转折眼珠子看看四周,然后小声问贾琏,“听兆大人说,您手上有贝西赤独一无二的手稿?” “你怎么也好这口了?”贾琏挑眉笑。 蒋子宁憨憨的挠头,“我倒是还行,主要是听说有人喜欢他。” “谁啊?”贾琏笑问。 蒋子宁顿时转过头去,慌张地表示没谁。 “你一副少男思春的样子,还跟我说没谁?怎么,瞧上哪家姑娘了?”贾琏追问后见他不说,故意板着脸道,“随便你,不过你可把握好分寸,别辜负了人姑娘家。” 蒋子宁闻言,当即转头冲贾琏发誓:“琏大哥,我绝对不会负她,对她一辈子好!” 贾琏差点被他吓了一跳,好笑道:“这种事儿你跟我说什么,和那姑娘的家人保证去。” “噢,噢,也对,嘿嘿。”蒋子宁笑嘻嘻的挠挠头,看起来憨厚极了,跟他那张细嫩俊俏的脸搭配起来一点都不相衬。 蒋子宁趁着贾琏不注意,背过先去偷偷抹了一把冷汗。 “还要别的吗?”贾琏问。 蒋子宁嘿嘿笑,“还是大哥了解我,我还想要点凝容斋的胭脂,最上等的那种。” “这事容易。”贾琏嘴角带着笑意,颇有几分得意之色。 蒋子宁竖起大拇指佩服贾琏,“大哥,我辈这子除了祖父外,最佩服地就是您,您说您怎么这么厉害呢,会种地,会做官,会教书,连胭脂做得也顶呱呱地好!” “这东西我可不敢居功,是别人的功劳,请了个厉害的高手,专会研究这个。”宝玉做胭脂这种事暂时还不能外传,虽说他嗜好这个,但毕竟他爹不太愿意,再有外人偏见也会有的,宝玉还在不定性的年纪,总要等到他成年后自己拿主意去定。 贾琏让蒋子宁稍微等了一会儿,转头回来交代蒋子宁,五日后可以过来取手稿。“琏大哥,今儿个这事儿我办得很好,特别好……”蒋子宁笑嘻嘻的凑到对贾琏耳边,把具体经过说给了贾琏听。 贾琏赞许蒋子宁办事稳重,拍拍他的肩膀问:“说吧,你要什么奖励?” 蒋子宁不大好意思的搓搓手,转折眼珠子看看四周,然后小声问贾琏,“听兆大人说,您手上有贝西赤独一无二的手稿?” “你怎么也好这口了?”贾琏挑眉笑。 蒋子宁憨憨的挠头,“我倒是还行,主要是听说有人喜欢他。” “谁啊?”贾琏笑问。 蒋子宁顿时转过头去,慌张地表示没谁。 “你一副少男思春的样子,还跟我说没谁?怎么,瞧上哪家姑娘了?”贾琏追问后见他不说,故意板着脸道,“随便你,不过你可把握好分寸,别辜负了人姑娘家。” 蒋子宁闻言,当即转头冲贾琏发誓:“琏大哥,我绝对不会负她,对她一辈子好!” 贾琏差点被他吓了一跳,好笑道:“这种事儿你跟我说什么,和那姑娘的家人保证去。” “噢,噢,也对,嘿嘿。”蒋子宁笑嘻嘻的挠挠头,看起来憨厚极了,跟他那张细嫩俊俏的脸搭配起来一点都不相衬。 蒋子宁趁着贾琏不注意,背过先去偷偷抹了一把冷汗。 “还要别的吗?”贾琏问。 蒋子宁嘿嘿笑,“还是大哥了解我,我还想要点凝容斋的胭脂,最上等的那种。” “这事容易。”贾琏嘴角带着笑意,颇有几分得意之色。 蒋子宁竖起大拇指佩服贾琏,“大哥,我辈这子除了祖父外,最佩服地就是您,您说您怎么这么厉害呢,会种地,会做官,会教书,连胭脂做得也顶呱呱地好!” “这东西我可不敢居功,是别人的功劳,请了个厉害的高手,专会研究这个。”宝玉做胭脂这种事暂时还不能外传,虽说他嗜好这个,但毕竟他爹不太愿意,再有外人听说后大多数人会产生偏见,宝玉现今还在不定性的年纪,不好太早逼孩子选择什么路,完事都要等到他成年后自己拿主意去定。 贾琏让蒋子宁稍微等了一会儿,转头打发人去问宝玉取了胭脂,方回来交代蒋子宁,“至于手稿,你五日后可以过来取。但愿这些东西能谋得你心上人的欢心。” “一定,一定的。”蒋子宁命人仔细地收好胭脂,给贾琏尊敬的作揖,方乐呵呵的带着人去了。 兴儿跟着自家爷笑呵呵地目送蒋子宁,眼珠子滴流转,“也不知道是谁让蒋大爷如此挂心,又手稿又胭脂的,别什么风尘出身的女子吧?” 贾琏挑眉扫一眼兴儿。 兴儿忙解释:“爷,您可不能怪我多想,正经人家的姑娘哪会随便让他瞧见。” “也有道理,”贾琏挑挑眉毛,轻笑,“不过这是人家的事,你少操心。” 兴儿欲言又止,看着贾琏干眨巴眼睛。 贾琏觉得他有事,蹙眉瞪着他。 兴儿最终顶不下去了,主动坦白:“大老爷前几日正和大太太商量二姑娘的婚事呢,小的回话的时候顺道听了两句,嘿嘿,二位主子似乎是对蒋大爷印象……嗯……颇好。” 贾琏狠瞪兴儿。 兴儿立刻捂嘴,供着身子,悄悄地从正堂跑出去。 静芯正笑着进门,瞧见这厮的模样,禁不住又被逗开心,笑问贾琏,“可是又惹你生气了?” “没有,不提这个,”贾琏拉静芯坐下,仔细问她,“你现在身子如何,调养得可好?” 静芯点点头,看着贾琏欲言又止,转头打发走闲杂人等,方关切地问贾琏,“我听说前两天水溶又有找你麻烦了?” 贾琏应承,叫静芯不必担心,“事情已经过去了。” “过去?他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怎会轻易就过去,这人两张脸,背地里阴毒狠辣,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二爷一定要小心为上,时时刻刻防着他才好。”静芯十分担忧道。 贾琏拍拍静芯的手背,表示都知道了,叫她别担心。 “你瞧你这副不经心的样儿,我怎么放心。”静芯不满地侧过身去,故作生气,她必须要贾琏注意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瞧瞧我给你准备了什么。”贾琏将一盒雪脂送到静芯的手上。 静芯一见盒上的梅花就明白了,是凝容斋的东西,宝贝似得拿在手里,忙吩咐人备水净了手,才打开弄出一块擦在手背上,很容易就涂抹均匀,且湿湿润润的不油腻,有一部分东西好像还被肌肤吸进去了。 静芯抬手闻了一下,带着淡淡地蔷薇花香味儿。 “这是什么好东西?凝容斋新出的东西?”静芯又用手指扣了一块,在另一个手背上试了试,怎么都满意。 “取名叫雪脂,是一种专门养护皮肤,给肌肤保湿的东西。和那些粉啊胭脂不同,这个东西坚持涂就会对肌肤越来越好。” “懂了,我稀罕。”静芯欢喜地打发丫鬟收起来,转头还是伴着一张严肃的脸警告贾琏,“你别转移我的注意,我劝你的事儿你必须上心。”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贾琏笑着敷衍完静芯,就催她走,“你今天不是忙着要和二妹妹做针黹么,快去吧。” “记住了!”静芯还是觉得他不怎么挂心,瞪一眼贾琏,一再强调。 贾琏笑着点点头,等静芯一走,就冷下一张脸来,一人坐在桌案前不声不吭。北静王可能会对他动手这件事,连静芯都预料到了…… 兴儿悄悄地将门带上,自己守在门外。自从发生了哥儿被人强行抱走的事之后,他就见惯了二爷这样。每每这时他都会亲自守在门口,确保任何人都不会打搅到二爷。 不多时,贾琏打开门,递了一封信给兴儿,令其转交给丞相靖英光。 次日,礼郡王登门探望女婿,还亲自带了两队人马包围镇国公府,保护贾琏的安全。如此维持了三日,小枣庄猪舍突然失火,损失惨重。贾琏终究忍不住,要出城去视察庄子的情况,礼郡王不同意,硬拦着贾琏。 贾琏一谈到务农就发疯,坚决不放弃,甚至叫人把礼郡王的人马全给打发走。 礼郡王本就性情易暴躁,他好心派人保护贾琏却被贾琏给嫌弃了,心里别特提有多憋屈。当着众人的面,他就狠狠地指骂贾琏不识好歹!转即一赌气呢,朕就带着人真走了,表示从此不会再帮贾琏。 而所发生的一切的一切,都难逃水溶的眼和耳。 二月二十一日下午,贾琏的马车便从镇国公府出发,驶出东城门后,便直向小枣庄方向。 这几天一直在暗中监视贾琏的杀手们,当即就跟上,随即准备在具有地势优势的卡巴岭打伏击,来一场毫无刻意痕迹地‘悍匪杀官’的游戏。 第133章 出京被羁押 伏击侍卫们等到天色渐晚,才得消息说贾琏临时改道去了小凌庄。侍卫头领朱元一时间拿不了主意,怕贾琏会转路回到这里,又怕他直接从小凌庄回京,错过了京外杀他的好时机。 大家都问他讨主意,而这种大事他自己又不敢做主,遂便打发人去回王爷,这边叫人先在原地守候,另外一边由他自己亲自出马,带着四人前往小凌庄探查情况。朱元想看看贾琏是不是已经知情,所以才临时改变了路线。至于到底该在哪儿动手,一切都要等王爷的消息。 小凌庄的院落就坐落在小凌村内,村子很大,有数百户人家。所以要去瞧贾琏呆的地方,就先要进村子。 到晚饭点的时候,村子上下一片忙碌,都很高兴,远远地还能听见敲锣打鼓声,似乎是为了欢迎贾琏的到来。 朱元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特意的带了个布包,假装是串门瞧亲戚的。他如寻常百姓那样,笑眯眯地跟着村民们朝着庄子上去,边走边顺路打听。 “这位大哥,大家都拿着这么个小布袋做什么去啊?” “国公爷为了给新出生的长子讨福气,要收百家粮,一小袋粮能换一两银子呢。”老汉笑眯眯的提起自己手上的棕褐色布袋,就只有巴掌那么大,“就这些能换上一两银子,足够咱们一般家大半年的花费了,换这个就跟白送钱一样,谁不愿意,都争破头去抢!你赶紧弄点粮,也去换吧,又便宜不占那是傻子!” “好好好!”朱云笑呵呵地点头,却还是不放手,继续抓着老汉,“不对啊,我怎么听说小枣庄那边失火急坏了国公爷,怎么这会子他会有心情收这个?” “听你口音也是京城人,竟不知道?以前都好好地,为什么这时候起火?” 朱元:“啊,对啊,为什么?” “玄真观的道长,也便是我们国公爷的堂伯,他算得,说是家中添丁,又搬新家,却没祭拜知会土地一声,惹土地老儿生气了。要用百家粮去诚心去祭拜才能破解,如此还既给孩子攒福气,也能给自己去晦气。我们国公爷要弄粮,自然要来我们小凌庄,去小枣庄做什么去!” 老汉露出一副‘你太无知’的表情,甩开朱元就急忙忙往前跑,生怕被别人抢了先,自己反倒没了机会。 朱元听说这些就放下心,回头安排了四个属下继续在小凌庄监视贾琏。他则骑马朝京城方向去,去跟传话的人汇合,半路上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自家主子。 若非刚才去传话的属下拦截自己,朱元怎么都不敢认眼前的这辆马车是他主子乘坐的。马车车身边沿破旧掉漆,围挡的粗布上还挂着油渍,车辙滚动时还发出吱吱的响声,听得人心里直闹腾。最关键是拉车的竟然不是马,竟然是两头毛驴,晃晃悠悠的,速度根本快不上来。 朱元下马拜见水溶,被他立刻制止了,并且要求他上马车。 马车上带着一股淡淡地霉味儿,朱元进来后见穿着象牙白袍纤尘不染的王爷一派淡然坐在那里,佩服感在心里油然而生。 水溶一直在闭目养神,感觉到朱元的身影压过来,才抬眼,示意他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朱元听命照做,却不敢坐死,屁股只是沾了点边,身子仍保持着弓腰的状态。 “王爷,您怎么会坐这样的车出来,这,这丫太委屈您了。” “成大事,不拘小节。”水溶转眸冷冷地看他,“坐这种车,掩人耳目。” 朱元挠头细想想,的确如此,如果贾琏真死在京外了,若是有人一提说北静王当时正好也在京外,肯定会有人产生怀疑。毕竟俩人在朝堂上是有名的死对头,互相不对付。 “对对对,这倒极是,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去小凌庄查得怎么样?”水溶一脸警惕地问。 朱元忙把他所见所闻都一一细说给水溶。 水溶静静地听完后,半晌没吭声,猛地叫车夫快走,回京! 此时天已经黑了,城门紧闭。若非有特殊令牌的达官显贵,任谁这时候都不能擅入京城。水溶凭郡王身份,其实是可以持令牌进去的,但此时此刻他不能暴露身份。 “王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其中有诈。”水溶冷言断定道。 朱元纳闷:“有诈?哪里有诈?” “太巧了!你们埋伏在卡巴岭,他就偏偏去了小凌庄。”具体那里不对,水溶也说不清,他抓不到证据,但他隐隐感觉心里不安,就肯定有问题。 “王爷,会不会是您多虑了?咱们在小枣庄放了火,便以为他出京去的地方一定会是哪里。但其实他根本就是想去小凌庄呢?镇国公的确聪明,但聪明人也有糊涂的时候,那贾敬不也是个进士出身,而今还不是一味儿地炼丹弄药?属下听说镇国公跟他真伪他堂伯亲着呢,不然也不会为了他建造那么大的炼丹厂。” “炼丹厂?那不是给农田炼药的地方么,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炼丹厂?” “属下早就听说了,其实镇国公和他那位堂伯,就是假借制药为名,暗地里偷偷炼丹,以求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水溶微微瞪大眼,愣了愣,转即哈哈笑起来,“真没想到,他贾琏竟然还妄想着长生不老。” “想他镇国公权财名利三收,有妻有儿也都圆满了,而今缺什么?就缺一个长生不老。属下倒觉得他求这个,还真在情理之中。” 水溶用手托着下巴沉吟起来。 “王爷,那咱们还动不动手?”朱元见水溶还是不吭声,以为他不同意自己的想法,忙顺着王爷的意思道,“倒也说不准,王爷总说他十分聪明,或许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虚晃我们一枪,下好了套,就等咱们往里钻。王爷,这不得不防啊!” “我早料到了,用你讲。”水溶皱眉,“怕就怕是我们想多了,他根本就是单纯的出京,若错过了这次好机会,下次很难讲。” 他现在处于劣势,贾琏又那般得盛宠,时局莫测,今天放他走,明天可能死得就是自己了。 “他若真早有所预料,早就该在卡巴岭留后手伏击我们,何必多此一举,转路去小凌庄?”朱元分析道。 水溶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立刻叫朱元快马加鞭去卡巴岭查看情况,“切记要小心,如果出事立刻回来,别暴露自己。我在老地方等你。” 朱元点头,出了马车,飞奔而去。 水溶则乘坐驴车晃晃悠悠地去了梅草村。村子就在大山脚下,离官道不算远,四面还有四通八达的小道通往各处。说是村子,其实一共就五户人家,为了方便叫,水溶就给起了个名儿。村里都是水溶自己安排的人,所以平日他坐车往来这里,便没人声张什么。 水溶的驴车停在村东头的草房前,那是他专用的屋子。外面看起来荒凉,进去之后,别有一番冬天,说不上奢华,但必然雅致,名家字画、珍贵摆件都少不了。 水溶坐定,眉头紧蹙,难以平展。 “王爷,管家递消息出来了。” 属下匆匆呈上一支箭,箭身上绑附一张纸卷。这是水溶属下紧急传信的方式,通过守城门的自己人,打信号后,放箭射出城墙外,再由城墙外的人接手消息。这种情况,一般只在京内突生意外,不好往外传消息的时候才会用。 至今,水溶只用过这一次。 水溶展开信,仔细看了一遍,便气恼地把信搓成团丢在地上。 从卡巴岭抄近道,距离梅草村不远。 朱元一进门见这架势,忙询问水溶:“王爷,出什么事儿了?” “管家传信说,今天郡王府有四名出去买办婆子天黑了都没回来。还有人看见秦氏的生母,被蒋子宁的人请入了镇国公府。” 秦氏?朱元愣了下,才想起来是那个‘失足落水’的庶妃秦氏。 “他果然在搜集证据,想置我于死地。”一个秦氏不算什么,水溶还能抵挡得住。但贾琏绝不会善罢甘休,怕就怕被他翻出一件之后,接二连三地掀出其它张氏、王氏、柳氏、钱氏等等。 到那时候,皇帝定然骂他死不足惜,十个太后都救不了他的命。 “王爷,我这刚好有好消息,卡巴岭那边什么事儿都没有,兄弟们都好好地,属下已经命他们撤回到待命地点了。”朱元汇报道。 “很好,千万不要跟他们透露我现在的藏身地。”水溶觉得谨慎十分必要。 今日他已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趁着贾琏在京外一切便宜好动手,他该好好跟他玩一回命。 朱元表示明白,信誓旦旦道:“王爷,属下这就带人去血洗小凌庄。” “糊涂!山匪劫车,失手几个杀人,还算好解释。只要没有目击证人,稍稍伪装一下,也就没什么了。但若带人冲杀小凌庄,那么多仆从佃户,你能全杀完么?杀不完的,那全都是证人,回头就会致我们于死地。此事不能闹太大,引得皇上注意,我们根本无法收场。不能冲动,要智取。” 水溶思虑片刻,踱步到书架前,端着一个匣子放在桌上。匣子开盖之后,里面有五颜六色的瓶子。 水溶取出一个红色的瓷瓶,放到朱元面前,“这是南边秘制的□□,杀人无形,死状如心疾突发,银针都探查不出问题,不容易暴露。你今夜就派人混进小凌庄,趁着明天他吃早饭的时候将药下里面。” “厨房的事儿,要派个女人去才不容易引人主意。”朱元搓着下巴琢磨了。 水溶觉得也是,不过他们带来得人都是男人,个个人高马大,也不适合扮女人。水溶忽然想到梅草村里有女人,叫了负责的管事来问。 “王爷,咱们这有位齐大娘,原本在王府干了四年,后来跟着我来这的。人本分老实,肯定不会有问题。她啊,前段时间刚好跟小凌庄的副管事刘福顺的媳妇儿认识了,虽不算深交,却还能说得上话,此事就让她来办正合适。” 水溶点头,亲自见了齐大娘,言语诱导一番,忽悠她瓶中只是蒙汗药,他只是要贾琏出丑,然后趁机拿回自己的宝贝而已。 水溶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加之他说话的时候温柔带笑,观之可亲。齐大娘被忽悠的一愣一愣地,直点头表示愿意为王爷赴汤蹈火。 “很容易,下了东西你就走,不需要你逗留什么。事后本王赏你三千银子,以后你若害怕不愿在京城呆着,本王也可以安排你出京。总归,只要事成了,你就是本王的恩人,本王会对你有求必应。”水溶温温的笑说。 齐大娘忙点头称是,跪下给水溶直门磕头谢恩,这才被催促去了。 水溶对人选很满意,只等着第二日的好消息。 次日,一大清早儿,水溶的驴车便驶向京城。半路上,听朱元打的人传消息,说是人已经死了。水溶坐在小驴车内忍不住前仰后合地大笑。 一直到东城门门口,他笑得嘴酸了,才将将合拢嘴,等着今儿个回府好好玩耍一番。前几天,他路过闹事,刚好瞧上一漂亮姑娘。之前没心情享用,今日正好是个庆贺的好时机。 驴车慢吞吞的往里进,水溶还在想像京城里的人若得知贾琏猝死的消息会如何震惊…… 稳稳地在车里坐了半天,水溶忽然意识到马车不动了。进城的人就算再多,也该是一点点往前移动才对。 “怎么回事?”水溶不悦的冲前面车夫喊。 没有回应。 水溶竖着耳朵仔细听,忽然发现原本嘈杂的周遭都变得安静了。隐隐觉得不对,忽然间一白晃晃的枪头插了进来。 水溶一愣,与此同时,枪头往上一挑,车帘被掀起。 蒋子宁故意歪头,贱贱地冲水溶笑。转即,他手上变出一块金黄的东西,是御赐金牌。 “金牌在此,如圣驾亲临!来人,将北静王押入顺天府大牢!” 第134章 断其所有路 水溶诧异的打量蒋子宁一眼,冷笑,“你以为你拿个金牌,就对我好用?想抓人,证据呢?” “还要证据?哼,等升堂审问你的时候,自然就知道。”蒋子宁一副不屑的样子看水溶。别人可能会害怕他王爷的尊驾,但他蒋大爷就是胆儿大,天不怕地不怕! 水溶也知道蒋子宁是个死心眼的蠢货,只对他警告一句“后果自负”,便对着金牌下跪,恭迎圣驾。起身的时候,兆辰带着人马赶过来了。 兆辰得消息的时候,只是说城门外发生案子了,是谋害贾琏的贼人。兆辰一听是贾琏的事儿,哪敢怠慢,造反都来不及吃,急急忙忙就带着人追过来抓凶手。瞧见前边一群人都是刚起身的姿态,他还纳闷,这冲进人群一看。果然,他跟贾琏沾边就是个错误,巨大的错误! 兆辰拉着而蒋子宁到一边儿说话。 蒋子宁先厉声吩咐属下严密控制住对水溶及其侍卫们,“都给我看押好了,出了差池,要你们脑袋!” “是!”众兵士们齐声应承。 兆辰拽着而蒋子宁的胳膊,脸抽得跟苦瓜似得,“我的小祖宗哟,你跟你琏大哥怎么玩,我不管,可别把我给拉上啊。用我提醒你么,那是北静王,北静王!” “我眼睛不瞎,倒是你,耳聋么?告诉你这有谋害琏大哥的嫌疑犯,你就该照着大宋律法缉拿凶犯懂不懂!兆大哥,您年纪可比小弟大上许多,可别叫小弟瞧不起你。”就爱那个紫凝不爽的别过头去,甚至都觉得多瞧他一眼都脏得慌。 “切,你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倒还嫌弃上我了,谁给你的脸。”兆辰戳一下蒋子宁的额头,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金牌,先圆滑的给自己谋个后路,“说好了啊,我是看在你手上金牌的份儿上,听命办事而已。” 兆辰当即挥挥手,叫人押送北静王去京畿府。 水溶瞪他们两眼,便主动随他们去了,嘴角竟还挂着笑,似乎笃定他们不会拿他怎么样。 所谓捉奸要捉双,不抓现行,就没有铁证。不过对方有什么佐证,终究是一些推测办了,只要找到漏洞,口辩几句,十分嫌疑定能洗脱七分。他并没有出现在事发现场,只要咬死说不是自己做的,就算他们捉到了那个下药的齐大娘,也没什么关系。齐大娘而今的身份已经不是王府的人了,是个乡下农妇,他只要说这女人是当初记恨自己赶她出府,心存恶意报复他,一切都好解释了。无知妇人和尊贵王爷,谁说的话分量重,不言而喻。 再者,宫里头还有姨妈为他撑腰,就算他身上疑点,但对方无法切实的证明凶手就是他,他就没有罪。不仅命能保住,脸爵位也丢不了。大不了在朝堂上销声匿迹两三年,回头再复出就是。总归只要贾琏死了,一切都好说。 水溶被押走之后,兆辰愁眉苦脸的背着手也要走。 “你去哪儿?”蒋子宁一把拽住他。 “人都抓了,你还不满意,还要干什么?” “你们京畿府就这么办案?当然是要搜查证据了。”蒋子宁伸脖子朝着那破驴车的方向。 “这?这是北静王的车?”兆辰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凑上前去瞧了瞧那两头毛驴,“还别说,这毛驴长得比马可爱多了。” “搜查。”蒋子宁提醒。 “好好好,搜查,”兆辰不耐烦的招手示意属下,然后小声嘟囔着,“就一破毛驴车有什么好查的,不过着北静王坐毛驴车回来,的确挺可疑的。” 兆辰忽听那边有人议论什么镇国公死了之类的话,整个人恍若被雷劈了一样,转头抓着蒋子宁,激动地问他是不是真的。 蒋子宁被晃的头晕目眩,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兆辰好,毕竟现场人多眼杂的,乱说话不合适。 但蒋子宁的犹豫,令兆辰更加相信自己耳听的事实。贾琏死了?就这么死了?那么聪明的人竟然死了? “刚才人传话说他是谋害镇国公的嫌疑犯,我自然而然就认定是未遂,根本没想到他那样机敏的人会真的被害死。怎么会这样!”突然间很多画面从兆辰的脑海里闪过,贾琏的音容笑貌……兆辰抱着头,突然蹲在地上,想眨着眼皮硬挤弄出几滴泪来,以显着自己对他兄弟情深,不过到底是没哭出来。 兆辰可怜兮兮的抽抽鼻子,站起身来,对一脸发懵状态的蒋子宁道:“果然他还是平日里坑我太多,害得我哭不出来。” 蒋子宁痴痴地望着而兆辰,刚要张嘴,那边衙差忽然喊又发现。 二人一前一后冲过去看,就见衙差从车里的座位下面拿出一红色的小瓷瓶。 当众举出来的,四周围着的百姓们,还有诸多的兵士衙差都亲眼所见。 “这是什么东西?”兆辰接过瓶子,要打开来看,被蒋子宁一句□□吓得手一抖,又还回属下的手里,“回去找个懂毒的大夫鉴定。” 衙差应承,匆匆去了。 兆辰转头抓着蒋子宁的手,“一会儿他尸体运过来,你陪我去看,成么?” 蒋子宁要张嘴,马蹄声传来,兆辰被声音吸引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了不得的人。 是贾琏! 兆辰还以为自己见到鬼了,俩眼一番,捂着脸不敢看。 贾琏骑着马走在前头,后面还跟着五两马车。打头马车很雅致,一瞧就是他的座驾,余下的四个马车比较大,做工也比较粗糙些,看起来像是庄子上用的。 贾琏走到蒋子宁跟前,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 “好,特别顺利。”蒋子宁嘿嘿笑道。 兆辰从指缝看着贾琏,目光落在他的脚下。有影子,是活人! “你……你活着?”兆辰转头打蒋子宁一下,“臭小子,敢忽悠我,我就说他不能死么。” “嗳,不对,你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叫我抓北静王做什么,你这不是要害死我么!” 贾琏见兆辰还是老样子,轻笑两声。 兆辰没听到解释,更着急。 兴儿躬身上前,小声帮忙圆话:“请兆大人放心吧,这回的事儿只有他死的份儿。” “真的?”兆辰眼珠子滴溜溜转,小声嘀咕一句,“那敢情好。” “怎么,他也得罪你了?”贾琏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兆辰心虚瞧他一眼,拉着贾琏小声道:“不怕告诉你,我也觉得他这人阴损了些。不知你可知道他庶妃失足落水那事儿?从上头压我,把这事儿悄悄办了。尸体的手指上有淤上,像是被人踩了一脚,当时我有所怀疑,不过那么多目击证人有证词,我也不能质问什么。时候,听然说有一户人家的小女孩在渡口附近玩儿,目睹了此事发生,等我去找的时候,巧不巧?那小女孩一家全搬走了。” “不巧,这是必然的结果。”贾琏淡淡地看着兆辰,“这五车是证人,每一个都要照看好,不要出任何差错。我劝你今天就开堂审,以免夜长梦多。” “五车证人?”兆辰惊讶地叹完,对贾琏点点头。 贾琏也冲他点了下头,具体的话没说,只让兆辰自己去审,他急着进宫面圣。御赐金牌的作用只是一时,禀告皇帝能求下圣旨才最重要。 兆辰目送贾琏离开后,还处在懵傻的状态。兴儿伴着兆辰一块回去,等证人们下车的时候,兴儿就挨个介绍。 最先出来的是贾琏座驾里的,走出来一名普通衣着的妇人。 “这位是齐大娘,梅香村里伪装的农妇……”兴儿接着解释了梅香村的由来,然后跟兆辰说明,“实则这梅香村的人全部都是北静王的属下。” 下一车,全都是上了手镣脚镣的‘农夫’。 兴儿:“这些都是梅香村的人。” 接着后面几车,一掀开帘子,里面全都是五花大绑的大汉,一个个手脚被绑缚住,嘴也堵上了,个个瞪着大眼睛,狠狠地,让人感觉到有种力量在。应该是全身的力气没劲儿使,全都用在了瞪眼上。 “这些是北静王王府里的死士,据传他们的祖宗都是开国时期跟着老王爷在战场上拼杀过的,现在竟敢这样龌蹉的事儿,而且各个死不悔改,拒不公认。”兴儿指着领头的,“他叫朱元,是这些死士们的首领,应该知情比较多。这些人原来打算在卡巴岭伏击我家主子,后来得令躲在岭后三里远的土地庙里,被神武将军派来的人给一窝端了。” “你们连神武将军都出动了?”兆辰讶异不已。 “金牌的作用。”兴儿三鞠躬,求请兆辰一定要详审此案,定下水溶的罪孽。不然的话,他家二爷这回就玩大发了。 贾琏很有自信,这次可以彻底弄死水溶。可能水溶到现在还以为证据不足,他可以安然无恙的出去。而实际上,贾琏为他设计的这一整个计划,就是为了包拦住所有的证据,叫他毫无反抗招架之力。 从儿子被抢了之后,贾琏就一直防着北静王,从大皇子供出的官员名单中,暗中逐个审查,查证了所有他害死过的女人,对一些事情也提前做了一些安排。 先前几日,贾琏故意针对水溶,且活跃的联络诸多朝臣,令水溶的疑心加重,令其急迫对他动手。接着小枣庄发生火灾,贾琏他就知道水溶上钩了。他出京后,便故意让人带着已故柳氏的母亲回镇国公府。水溶的人必然在监视他府中的动向,此一举,会令水溶更加心慌,确准对他下手。 至于设伏地点卡巴岭,很容易就猜中,提前安排人跟踪监视那些死士就成了。 贾琏故意没去卡巴岭,佯装路过,叫人当场围剿那些死士,很简单。但这么做,终究是捉不住水溶的,而且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水溶跟这场阴谋的关系。 所以他必须要让京外的情况扑朔迷离,勾引水溶这个主心骨亲自出京坐镇指挥。故意迷信道法的传闻也是贾琏提前传出去的,让水溶心生怀疑之际,又找不到继续怀疑的理由,随即再次放下戒备。 最终,便勾得水溶想在小凌庄动手杀他。 庄子人多目标大,以水溶的个性,他必定会想到“智取”。想用最安全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害死他,那自然而然的就会考虑到熟人作案的可能。梅草村内唯一一位与小凌庄有联系的女人齐大娘,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他们的最佳人选。 而这位齐大娘,贾琏早就跟她有了联系。贾琏查被水溶害死女人的身份的时候,顺便查到了她的真实身份。齐大娘是六年前王府死掉的丫鬟之一静香的生母。年代久远地,大概连水溶都可能不记得这个人。 静香是七岁的时候被齐大娘送进王府的,当时齐大娘是为了给大儿子弄钱娶媳妇儿。六年后,十三岁的静香突然没征兆的在王府自尽。齐大娘一家随后就被王府的人用钱打发了。齐大娘心生怀疑,因女儿死前曾高兴地和她说过:世子爷看上她了,世子爷爱好偷窥她洗澡,世子爷要她去湖里洗。 齐大娘怀疑越来越深,愧疚也越来越深,后来安顿好了儿女后,她便改名换姓进了王府,暗中查清了水溶的癖好,便发誓要为女儿报仇。只可惜她在王府混了三年,终不得机会近身水溶,反而被远远地打发到京外乔装成农妇了。齐大娘正气馁之际,忽然被镇国公府的人找到了…… 皇城,御书房内。 贾琏的突然到来,令心情本还算好的皇帝脸色乌云密布。 “若没有铁打的证据,便不好对她老人家交代。不过若是水溶的犯罪证据确凿,叫太后哑口无言,朕定然支持你。”皇帝口气很严厉,水溶若真犯了罪,的确该死,但太后那边闹腾起来很麻烦的,水溶父母亲死得早,太后是真拿他当自己儿子一样疼,对其宠爱甚至胜过任何人。“你之前说你儿子被劫持的事儿,其实是水溶做的,可没有证据。这次的事,你确定你抓到了实实在在的证据?” “是!”贾琏回道。贾琏早就撂过话,让皇帝知道自己对那件事的怀疑。只有提前跟皇帝的通气了,他今日善作主张引水溶下套的事儿才容易被皇帝所接受,不然皇帝一怒,他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你这回做事儿前,该提前告诉朕。”听贾琏解释说事发突然,皇帝也没有过多责怪,叹气道,“那你仔细说说吧。” “要先从臣调查他庶妃的死开始……他感到威胁,这次故意放火小枣庄,引臣出去。臣幸亏早做准备,便将计就计,饶了他一道。随后,他便改变计划,派人在臣的饭菜里下毒,那味□□很特殊,听说是南边贵族里流行的秘药,非常难弄而且昂贵。才刚兆大人和蒋子宁已经在他乘坐的驴车上,搜出余下的那半瓶□□了。再加上认证齐大娘,这桩事算是人证物证齐全。还有安排暗杀臣的死士们,都已经抓获,全留活口。只是审问起来有些麻烦,不过好在其中的头领,名叫朱元的,他有家人。”最后一句,贾琏说得很冷。 “家人?”皇帝挑眉,“贾琏,你该不会是……” “皇上,他们当初害臣的时候,可是不择手段,连臣刚出生的儿子都下手。”贾琏生冷道。 “说得对,必要的时候利用他家人威胁一下,很可行。”皇帝伸脖子叹问,“那些丫鬟、美人、庶妃的事儿,都是真的?水溶……真以这种事儿为乐?” “经臣的调查,但凡他接触之后落水的女人,基本都是如此。”贾琏别有意味的看一眼皇帝,见他眼神突然滞愣,心料多疑的皇帝已经想到玉贵妃的事儿了,便不再多言。皇帝的家事不便臣子插手,再说他也不想知道皇家丑闻。 贾琏继续之前话题,表示自己已经找到几年前一位王府已故的美人柳氏的家人。 “圣上派人一审便知,相关的调查丞相也在进行,他那里或许还有更多收获。” “这得多少人命!还都是年纪轻轻的美人们!怎么下得去手!”皇帝突然冷下来,拍桌大骂,转即责令京畿府尹兆辰即刻觐见,又着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一同会审。至于玉贵妃的事,他必派自己的密卫暗中查实。 “皇上,人多眼杂,此事若审问时间太长,人证的保护就……”贾琏故意略了后半句。 皇帝立刻道:“人证由神武将军和蒋子宁一同保护,非他二人同意,任何人不得擅见,一应饭食也要严加检查。” 贾琏确保了水溶没有翻身的机会,这才行礼告退。皇帝责忙着嘱咐人暂时对太后封锁消息。水溶定罪之前,他不想听到太后嘤嘤的啜泣声。 出宫之后,贾琏便奔到家,见着静芯还如平常那般,娴静的坐在榻上绣着花儿。孩子在她边上躺着,盖着小被睡得正香,嘴角还吐着口水。贾琏的心顿时就安宁了,便面带微笑地坐在静芯和孩子的身边。 第135章 堂审水王爷 静芯见到贾琏,倒不镇静了,慌忙丢了手里的东西,追问他这次外出一切可安好。 贾琏点头,“人在这,当然没事。” 静芯:“你走的时候,我真提心吊胆,害怕出什么事,又不敢去找父亲帮忙。” 提到礼郡王,静芯偷瞄一眼贾琏,生怕自己失口惹了贾琏的不快,毕竟她父亲和贾琏前段日子刚闹了矛盾。 贾琏笑了,“其实我跟你爹没有真的闹脾气,只是做戏给外人看得,不然水溶怎敢下手?” 静芯又惊讶又惊喜,“那父亲知道这件事么?” “当然知道,我和他提前商量好的。”贾琏刮一下静芯的鼻梁。 静芯后怕地拍拍胸脯,感叹太好了,她还一直担心自己以后夹在贾琏和父亲中间该怎样调和。 贾琏跟静芯提起齐大娘的事,希望她作证之后,可以留在国公府做事。“给她谋个后路,不然我怕她会遭到一些权贵的报复。” 静芯点头,表示这些都是应当的。 所谓坏事传千里,水溶被捕的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贾琏自要去了贾母、贾赦那里再交代一通,好让诸位长辈们放心。 贾敬带着儿子贾珍也在,他们听了风声就赶过来,同贾母等人一同等待。见贾琏安然无恙,皇帝下圣旨审定水溶,大家纷纷交口称赞贾琏厉害。堂堂北静王,太后的亲外甥,在他们眼里,贾琏能斗倒这样的人物,就是天大的能耐。 “见你安好,伯父就放心了,好好跟你祖母说道说道,别叫她老人家操心。”贾敬笑呵呵地点头拍拍贾琏的肩膀,甩着手里的拂尘就去了。他还要去农药厂,跟沈洪好好研究制药技术。 贾珍干站在原地,使劲儿的给贾琏使眼色。 贾琏不明所以,冲他挑了挑眉。 贾珍就做口型给贾琏,偏生被父亲贾敬发现异状,转头喊他快跟上来,这就随他一块会农药厂做活。 贾珍心有不甘,笑嘻嘻的跟贾敬打商量,提出给蓉哥儿忙活续弦的事儿。“几天刚见了一户姓秦人家的姑娘,长得那叫一个俊俏,人也温婉贤惠,是个不错的人选。” 贾母听这话,忙叫俩人回来,细细说一说。 贾珍便形容这秦家姑娘长得如何好,性情如何妙。 贾琏一听就知道是谁了,有这种缘分也不奇怪。不过宁国府的事儿,他没必要掺和。而今镇国公府已经搬离荣宁街,俩家除了祭祀,其它事情都分开。因不住在一起,荣国府也改成了镇国公府,而今已经鲜少有人将两府混为一谈。既然已经互不连累,又何必多管闲事。 贾敬却听得直皱眉,就他儿子那瞎眼神儿,他看好的准没好。 “闭上你的嘴。”贾敬嫌丢人。 贾珍不解,一副“为什么”的表情望着贾敬。 贾敬见他还不知羞,便开口骂:“你个爷们胡沁什么,你媳妇儿去相看瞧着好,就真好,你亲眼看过么?也不过是照一面的工夫,有认真打听过她性情么?怎就知道她是温婉娴熟?” 贾珍被父亲一连串的发问压得没话说。他却是见过那家的女儿,纯属偶然照一面,可这话他当着众人面说不出口。即便说出口了,父亲定然会认定他是个浪荡鲁莽,也会认为那户人家不规矩。 终了,贾珍被贾敬硬拖着走了。 贾母乐呵呵的赔笑,目送完毕,脸才沉下来,嘱咐贾琏之后的事一定要万分小心。既然已经决定搬到北静王,那就要狠快绝,绝对不能留下后患。 贾琏表示明白,这点上他和贾母的想法一致。 贾母点点头,“你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老婆子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倒是宫里的风向,可以托太妃帮你打探打探。这事儿就算顺利了解,以后太后对你,定然会有意见了,你小心应对。” 贾琏应承,谢过之后就告退。 出了院走了没多远,不想半路上撞见了贾珍。 “你不是和大伯去制药厂么?” “托词肚子痛,才得机会在这等你。”贾珍不好意思的嘿嘿笑,连忙拉住而贾琏到一处僻静的凉亭内说话。 “那位姑娘是真漂亮,是个男人瞧了她骨头都会酥。我一直琢磨着蓉儿娶她是个福气,自己做公公的日日得见这样漂亮的儿媳,也是个福气。偏我那老父亲是个执拗的,平生都和我对着干,我说的话从来就没有对过。但也不能因这个,耽误了蓉哥儿娶上好媳妇儿,所以我就想托你帮忙,求求情,跟他好好说说,他素来喜欢你,你的话他必然听。” 贾珍态度可亲,一再赔笑,并允诺只要贾琏把这事儿办成,他就有好东西给他。 “大伯说的话没错,那女子出身低,更兼是秦家养女,与蓉哥儿难相配。”贾琏婉言谢绝道。 贾珍没想到自己说了一大气,就换了贾琏这么冷淡的回答,满脸懵傻的状态,“你……” 贾琏冷看他一眼,背着手径直去了。 贾珍本以为贾琏见自己这样,多少会解释两句的,他竟然完全无视自己,就这么走了。 贾珍眨眨眼,整个人处在石化的状态。正内火攻心,面上发呆的时候,那边接连来了两个人催他快走。他老父亲等着他一块坐车走,他还得继续去制药厂做出力不讨好的活儿,天天跟着他父亲监工,但凡下面出差池,他铁定要挨父亲一顿狠骂。 这日子没法过了!父亲修道禁欲也罢了,却禁到了他身上。 家里的小妾通房,但凡有点姿色的,都被老父亲以各种理由赶出府。 总算有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弄漂亮儿媳妇进来,又泡汤了! 没有没人的人生,根本就不是人生,是地狱! 贾珍哭丧着脸,内心万般哀嚎地走出镇国公府,望着老父亲乘坐的马车,他一脸视死如归…… 京城,京畿府。 水溶被关在大牢内刚过半天,起初他凭着王爷的身份,震吓衙差两句,又贿赂了个翡翠戒指,便成功令其为自己传信,谁知半路杀出了蒋子宁,将那名衙差直接关在了他隔壁,撤换所有守卫。大牢内外所有看守都变成神武将军的部下,个个忠于职守,训练有素,最关键的是这些兵士都是今春从西北调遣回来的,并没有他暗中安插的人手。哪怕是用大内禁军来守他,至少还有可能碰见一两个自己人。 水溶现在完全是束手无策,彻底被隔离在牢房里,连打听外面的消息都不可能了。这令水溶十分慌,智者相斗,胜在先机。若消息不灵通,那他就失去了先机,在这被重重围挡的牢房之内,水溶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安和死亡的恐惧。 下午,圣旨下达,命京畿府尹兆辰立为主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一同监审。立即开堂审案,不得有误。 水溶被带上来的时候,面色仍从容不迫,一身王爷仪派丝毫不损。内心虽有不安,但立于堂中,他仍是个叫人觉得尊贵无比的王爷。 唯一有变化的是水溶的笑,他终于不笑了,冷着一张脸。 兆辰抓起惊堂木要拍,被水溶一个眼神吓得轻轻落手,只将惊堂木小心地放在了桌上。 刑部尚书、大理寺请等人坐在一旁,斜眸兆辰一眼,有笑有嘲讽也有同情的。 兆辰的小心肝抖得七零八落,一时间脑子空白,两耳嗡嗡,不知道怎么开始了。大理寺卿开口从催促兆辰,连水溶也挑眉,一脸要找他麻烦的样子。慌忙至极,兆辰忽然想起贾琏才刚叫人捎给他的纸条,忙在案后打开来看。 “先提审柳氏生母!”兆辰忽然喊一句,衙差赶忙将人带过来。 “兆大人还没有说,今日审我到底以何为名?” “谋杀贾琏,以及对你府内诸多美人施以暴行,行官爵之便,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兆辰边说,便往下面瞄一眼。 “这罪名可真大,兆大人可想好了,别后悔。”水溶仰起头来,冷哼一声。 “谁跟你后悔?此事已经惊动了皇上,三司会审,你看不到么!”兆辰有很不满水溶这副态度,他分明是瞧不起自己,今儿个非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看到了,又如何?纵然是御驾亲临审问本王,本王问心无愧,也没什么好怕的。顺便提醒一句,不论是本王还是对平常百姓,想定嘴抓人,就要准备好证据。”水溶轻蔑地扫一眼跪在他身边的柳氏。 柳氏生母当即讲述了水溶迫害她女儿,并逼迫他们一家离京的经过。 “你说本王害死你女儿,可有证据?”水溶质问。 柳氏生母泪如雨下,控诉水溶:“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爷对春兰所做的事情,王府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之前,府中老奴仆们之中就已经有传闻,说王爷喜欢虐杀年轻女孩,这难道还不明显么?我的女儿就是被你给害死的!” 柳氏说罢就要去抓水溶的袍子,被水溶一脚给踢开了。 水溶冷漠的眨着眼睛,目光甚至都没有落在兆辰身上,反而无焦距的望向别处,语调不冷不淡的陈述。 “柳氏,想起来了,那个偷懒耍滑,不守规矩,自己跑到王府花园内瞎玩,结果却失足落水了的那女人。我好像是听管家提过,她母亲来找过麻烦。本来就是她把女儿的命卖给了王府,女儿死了还想来王府揩油,拿不到钱就撒泼怪王府的错。 本王是可怜她,特意命人赏了些银子给他们,谁知这厮不知好歹,贪心不足,钱花没了之后,就还想继续凭此讹诈本王。本王堂堂一郡王,怎可能受平民贱妇所威胁,自然叫人随意打发走她。而今不知怎么,她回来了,想来是这些年没钱花了,心有不甘,便想趁机对本王报复。” 柳氏闻此言,忙疯狂地哭着摇头说不是,辩解自己根本就没有存着要挟北静王的心。 水溶轻笑:“怎么,你不承认你收了王府的钱财?这倒容易,查一查当年目击的证人,还有王府的账目都可知道。” 柳氏:“我的确拿了钱,可那是——” “那就闭嘴吧,你还有什么资格说?”水溶嘴角带着狞笑,慢慢睁大眼睛看着柳氏。 柳氏张了张嘴,吓得一时愣住,脸上的泪水却不住地往下流。 兆辰讶异看着这场面,咳嗽一声,拍了拍惊堂木,转而问大理寺卿等人的看法。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摇头表示一切由兆辰做主。 兆辰暗中在心里骂了每个人的爹,然后看了一眼提示,接着开审水溶谋杀贾琏一案。 水溶当即表示无辜。 “昨天小凌庄发生投毒人声称是王爷指使她干的。” “没有。” “那怎么那般巧,你刚好昨天出京,而且还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坐得驴车?” “这件事本王很无辜,昨夜本王外出本来是乘坐好车的,不过半路遇意外马车坏了,临时在附近村庄买了个驴车乘,难道这也有罪?”经前一桩事,水溶对自己的辩解很有自信,看来贾琏也不太聪明,拿这些疑点审问普通人或许可以,可对于他来说,很轻松就能应付过了。 兆辰随即传了证人齐大娘,由齐大娘讲述事情经过。北静王声称齐大娘也是记恨他,“本王真是无辜,连见都没见过你,不过是管家当初把你打发出府了,你就把过错也赖在本王身上?可是有人使钱在幕后主使你?” 齐大娘激动不已,红着眼睛瞪着水溶,这一刻她真想道出自己的真正身份,但是她不能。否则的话,水溶又该说她是故意报复了。 “梅草村到底是不是都是王爷的人,大人派人去查便知。”齐大娘咬着牙道。 水溶微微敛起嘴角,梅草村的其它人如果口风不严,对他来说的确是个威胁。不过好在他被抓也有半天时间了,管家听说之后,定然会早做安排,那些人也都是王府的老人,提点之后应该会守住嘴巴。 “可巧了,镇国公已经将这些人请到了京畿府内。”兆辰瞄到水溶露出惊恐的表情,自己紧张的状态渐渐放松下来。欲擒故纵的审问法子果然好,先叫他得意,升的越高,摔得越重,他就越控制不住自己。 水溶十分惊讶,没想到自己秘密建下的梅草村竟然被贾琏所知悉。但水溶强装镇定,仍旧不认,还指出齐大娘生活在梅草村,很可能是跟他们勾结了。 “人越慌,话里的漏洞就越多。你可想好了,要用这番说辞?”贾琏不知站在门口多久了,突然现身走了进来。 大理寺请等几位大人忙起身,恭迎贾琏。那厢兆辰也叫人准备了椅子,请贾琏上座。 水溶心一抖,前所未有的恐慌起来。他用渐渐发红的眼睛,憎恨的瞪向贾琏。贾琏却没瞧他,舒服地坐下来,端着茶玩文绉绉地品起茶了。他这副悠闲的姿态,倒是对正站立受审的水溶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水溶眯着眼,暗暗握拳,平复心境,忖度局势。 兆辰和贾琏对视一眼,命梅草村众人做了供词之后,就依水溶所言,他们也是诬陷水溶。随即,叫人呈上红瓷瓶。 水溶一见这个,眼底闪过暗色,不过心里还有数,觉得可以继续辩解。 “这瓷瓶是在王爷所乘坐的驴车内找到的,只剩下半瓶,而另外那半瓶就在她手上。王爷可怎么解释?” “瓶子在我车上?这怎么可能!”水溶这两句话是发自内心的,那瓶药他一整个全都给了齐大娘,根本没有自留,而今却出现在他乘坐的驴车上?他怎么可能给自己留下这么致命的证据。 水溶倏地全身汗毛竖起,慢慢地转头瞪向贾琏,贾琏刚好也在注视着他,对方微微上扬的嘴角是多么明显的一抹嘲讽。 是他!是他联合齐大娘陷害自己! 就在水溶还在理关系的时候,贾琏发话了。 “这位齐大娘刚巧曾是王爷府中的人,而梅草村这些人也奇了,都凑巧曾是王爷府中的人。”贾琏拍拍手,名属下程书良上了文书证据。户部刚好管辖户籍问题,包括是奴籍情况。贾琏这证据提供的,倒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些号称梅草村的人,跟户籍上的名字有所出入。倒也不怕,看签字画押,还有召集他们的家人或是以前的朋友过来辨认,一个个身份很容证实。 至此水溶的嫌疑不言而喻了。 水溶狡辩的供词,也非常明显的前后矛盾,但水溶仍旧是不认。 接着就是水溶的那些被活捉的死士们上场,令水溶脸色彻底大变,可见他几近要到崩溃的状态,不过口上他还是死咬着不认识。 最后,兆辰大呼,叫人拖了头领朱元上堂。朱元对水溶的所犯下的有恶事供认不讳,多少人命,什么癖好,一一都阐述清楚了。 水溶震惊的望着朱元,连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俩眼发红的瞪着前方,表情却木木地,带着一种绝望。 朱元不敢对视水溶的脸,只哭着磕头,不停地磕头赔罪,“属下对不起王爷,但属下实在是有苦衷,他们——” “你闭嘴,我不认识你!”水溶突然大吼,脖颈的青筋暴突。 朱元一愣,还是默默地磕头。 “又是这句,不认识。朱元,说些大家都不太知道的王爷的私密事,证明你的身份。”贾琏盯着朱元,做了个“否则”的口型。 朱元咬牙低着头,开始一一描述北静王寝房摆设布局如何,爱吃什么菜,身上有几颗痣,平时绘画习惯等等细节。 这种情况下,水溶再怎么推脱也无用了。接着,便顺理成章的查问王府管家。有朱元坦白在前,杀人罪责落实在后,管家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被兆辰几番质问之下,终在坦白便无罪的自保利益诱惑下,将这些年来水溶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很多事情与朱元所述不谋而合。 其行径令人发指,多到无法一一详细列举。单就针对府中带名儿的美人们,诸如张氏、秦氏、李氏、柳氏等等,已经写了长达十几页。 等所有罪名都书写完毕,呈表给皇帝的时候,已经厚到可做成一本书。 皇帝花费了一整夜的时间浏览,早晨乌着眼睛上朝的时候,脸色是青的,整个人跟着火了一样,痛发一大顿脾气。当即下旨赐水溶死罪,明日问斩! 接着,太后听说消息,请皇帝过去。太后本是红着眼,要问皇帝几句,但当她接到皇帝递来的罪状之后,翻了几页,变脸色大变,痛哭不止。 皇帝板着脸:“还要求情?” 好容易止住泪水的太后,摇了摇头,哑着嗓对皇帝道:“给他,留个全尸。” 第136章 越来越中意 皇帝点头,转身便要走。 太后忽然喊他回来,红着眼睛跟皇帝打商量,“能不能爵位也留下,秘密处死他?” 皇帝蹙眉沉吟片刻,便笃定地对太后摇头,“这件事太严重,朕都没脸开口跟那些臣子们求情!” “他怎么会落得如今这样!”太后再次捂着嘴哭,哭得身体颤抖着抽搐,“他父母去得早,是哀家把他养大的,当他如小儿子一样疼爱,真真是很么都舍得给他,没叫他受一点委屈。到底是什么缘故,令他对那些女子做出如此残忍的事?” “朕也奇怪。”皇帝叹口气,抚慰太后不要太过伤心,“既然事已至此,研究什么缘故已经没有必要了,结局是注定的。” 水溶是必死无疑,至于保留名声,皇帝可没那份儿闲心帮他。说到底水溶不过是一名异姓郡王,他闹出多大的丑事,都跟皇家没干系,皇帝才懒得去帮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他长子还不满一岁,出了这样的事儿,可叫他们母子怎么活。”太后再次垂泪,想起那个软乎乎的孩子,心里就更难受。 皇帝坚决不退让,只是见太后哭得可怜,才退一步建议道:“事后便让她们离京,远一点,能好过些。” 太后含泪久久地望着皇帝,终点了点头。杀人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就算对方是贱民,因人数之多,已容不得她再多求什么,她也没那个脸求。 太后闭上眼,挤出两行汹涌的泪水。她绝望地靠在椅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需要宫女为她顺气,才能有喘息的机会。 这种时候,皇帝多说什么也没用,默默告退,打发两名太医在外守候,一面太后伤心过度突发旧疾。 京畿府,大牢内。 水溶呆木地坐在木板床上,俩眼放空望着前方地面,表情纹丝不动,好像一尊雕塑一般。 过了好久,他眼皮过才会动一下。牢房内死一般的沉寂,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味儿,这些状况似乎都在预示着他的未来。这具身体终将死寂,骨肉腐烂,化为尘土。 他就这么死了。他或许想过他的秘密会被人发现,但从没想过,他会因为这个秘密这么早就死了。 而今他唯一的指望只有太后,不过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就算有他太后撑腰也没用。这个天下,说得算的到底是皇帝,而能左右皇帝想法的人,如贾琏,林如海,靖英光,还有四皇子及其母亲刘贵妃,都不会帮他说好话。只要这些人不愿意,皇帝不愿意,太后便只是丧失理智的孤军奋战了,没用了。终了,这老太太还是要明哲保己,选择放弃他。 突然传出开门的响动,接着就听见侍卫喊说“国公爷来了”。 水溶猛地站起身,甚至慌忙整理下自己的仪容,依旧要以往日的姿态来面对贾琏。 贾琏却没进来,走进来的是步伐颤抖,哭成泪人的齐大娘。 水溶见了她,眯着眼冷笑:“怎么是你?” “我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的女儿?”齐大娘的愤怒全部表现在了脸上,带着狰狞,憎恨,无比的憎恨。 水溶越是见她这样,越笑得开心,甚至用故意逗弄的语气,“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杀了我女儿,竟然还笑得出来,呸!人渣!”齐大娘疯狂地抓住栏杆,冲水溶的脸就啐了一口。这人一哭,就容易泪水连着鼻涕,齐大娘更特别,能咳出一口痰来,精准的吐在了水溶的脸上。 水溶脸色骤然大变,用手摸了一下,低头瞪眼看着手上拿黏糊糊带着热度且发黄的东西,顿然恶心吐起来。还嫌脏,没处洗手,就忙用手蹭强,疯喊着人快给他断水。 “呵,呵呵,哈哈哈……”齐大娘瞧他这副样儿,笑得越来越大声,终还是恢复了哭得状态,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拍着地面,冲着地面喊着,“女儿,娘为你报仇了,娘把这人渣送进地狱了,你可以瞑目了!” 水溶还在暴躁地甩手,喊人来,疯狂地喊。 侍卫实在受不了水溶闹腾,去舀了水来。水溶吸收之后,总算消停了,但恢复镇定的面容上,仍残留着一副狞相。 “你想知道为什么是么?把贾琏叫过来,我就告诉你。”水溶瞥向牢门的方向,果然听到脚步声,见青袍贾琏现身了。 水溶望他一眼,目光便精细的扫过了贾琏的指尖,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土没有洗净。 “看来你刚从田里回来,就急急忙忙来见我了?呵,可见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 贾琏冷漠的扫他一眼,没搭理。 齐大娘瞪着水溶,催他快说。 “真想知道原因?好,那我就告诉你,其实没什么原因,我、就、是、喜、欢。”水溶满意地欣赏齐大娘几近扭曲的脸,却如春风般轻轻地笑起来,“我就是喜欢看那些娇嫩柔滑的身体挣扎着,扑打着水花儿,一点一点下沉,面带绝望地,死去。噢,对了,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死前都对我心存妄念。这些蠢女人,真以为靠身体勾引我,就能一步登天?痴心妄想!” 贾琏蹙起眉头。 齐大娘抖着手指着水溶,被刺激地喘不上气,摇摇晃晃捂着胸口,嘴唇发紫。贾琏无奈地叹口气,命人即可搀扶齐大娘出去,顺便帮她请个大夫看看。 贾琏望一眼水溶,也跟着要走。 水溶突然喊:“你站住!怎么,你怕了,不敢面对我?我一个要死的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贾琏冷冷地翻个白眼,对这个疯子,他无话可说。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觉得我很变态是么,呵呵……”水溶冷笑起来,突然冷脸冲贾琏喊,“是你们这些蠢货看不穿!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感情,不管是亲情,还是男女之情,所有的东西都是有条件的。只要涉及人的地方,都在讲利益,不管是亲人还是陌生人,谁都逃不过自己内心深处的私欲。你们活着又如何,不过是活在虚伪之中,活着也不如死了!”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变态,又怎会知道正常人的生活。若和你谈这些,我才蠢了。” 贾琏撂下这句话,最后望一眼水溶,便转身去了。 水溶没想到自己的话没有刺激到贾琏半分,还以为他至少会和自己辩解。激动地抓着栏杆,喊他,要告诉他有关自己的所有真相。他要死了,但他不想就这样死了,他有故事,总该有人记下他的故事。不过对方终究是不感兴趣,走了就再没回来过。 水溶失落地原地打转,猛地,一屁股坐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什么干净脏的,都不顾了…… 次日,水溶便饮鸩死于狱中,随即郡王府被抄。 北静王妃及世子被贬庶民,连夜便搬离京城,至于到底去了哪里,无人得知。不过有传言称是太后暗中派人将他们母子送往山东,以求规避京中流言,过平静日子。 春种前,贾琏照例汇报了一下今年的耕种计划,并正兴致勃勃的跟皇帝展示慕班所研制出的新型犁地工具。 “此物可以更加精准的有效地提高犁地速度。”随后,贾琏又从袖子里掏出两包东西。 皇帝瞧了瞧,一包颜色有点发灰,一包发白,味道优点怪,微微有那么一点刺鼻。 “皇上,这是农药厂新研制出的化肥,就犹如肥料一样,撒入土中可促进庄稼茁壮生长,多结果实,而且少得病。”贾琏俩眼冒光的盯着皇帝,瞪着他下话。只要有下话,他一定会好好地跟皇帝解释这些化肥的制作过程,以及对促进农作物生长的作用机理。 皇帝仿佛看穿贾琏一把,假意用手托着下巴咳嗽两声,别的不提,满嘴纯赞赏语言,“贾琏你很厉害”、“有你这般臣子朕就放心”之类的话,偏偏就不问,搞得贾琏无从说起。 贾琏:“皇上,难道不想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 “啊,对了,朕一直有一件事很好奇,的确该问问你。” 贾琏忙点头,面带笑容,很期待皇帝的提问。 皇帝打发走闲杂人,和贾琏提起了水溶,“最近太后总是做恶梦,梦见那个人。其实朕也有疑惑,他到底为什么要杀那些女子。爱卿,你可知道缘故?”皇帝便问便查看贾琏的神色,看样子他是清楚的,不过有犹疑的态度,皇帝立刻逼他一定要说。 贾琏轻瞄一眼皇帝,眼底略带失望之色,不过还是回答了他的疑惑。“他自小就被太后抚养在宫中,可能遇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皇帝见贾琏有迟疑,忙表示他尽管说,他不会计较。 “具体如何,臣并不清楚,只知道十三年前,太后宫里有一位姓南的大宫女,死在御花园的湖里。” “嗯,朕知道她,深得太后宠信,后来她死了,太后还念叨了半年呢。”皇帝叹完,忽然反应过来,惊讶的看着贾琏,“你是说她之所以会死在湖里,是因为水溶?不会吧,当时他才十一岁,那宫女当时的年纪差不多二十七八了。” 贾琏没有继续深说,之后的事儿皇帝自己一查就清楚了。皇帝自己家的事儿,他一个外人,还是臣子,说多了皇帝肯定觉得丢脸。这皇帝口上说不计较,其实他最爱计较了。 皇帝也懂这个,打发了贾琏,就命人去彻查南姓宫女当年初的事情。原来她先前只是洗衣坊的下等宫女,通过和几位太监及总管的对食,一点点走上太后身边第一大宫女的位置,后来对下十分霸道张狂。当时被养在太后宫中的水溶,自小就长得粉面秀美,十分招女人喜欢…… 皇帝再仔细回忆,水溶小时候的确活泼可爱过一阵儿,过十岁之后不知怎么就性情大变,没了孩子的稚嫩之气,总是一副聪慧沉稳看似乖巧的模样。当时皇帝和太后都只觉得是孩子长大了,没想到竟与这经历有关。至于水溶当时到底遭遇了什么,遭遇了多久,因为当事的二人都已经死了,永远不得而知了。 水溶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贾琏便轻松了很多,专心致志忙着农务。四皇子则得到重用,正在工部历练,忙得脚不沾地。贾琏便和他鲜少见面。俩人当初的切实也不算结党,并不曾因为储位恶意打压过谁,不过是志同道合,目标一致,便一起协作。不过因为一起打过坏蛋,俩人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其实平日不见,根本不影响他们的关系。不过在被人看来,便不会理解这种关系。 皇帝一直存疑,暗中查实俩人的关系。经过时间的考验之后,皇帝得知他二人并非真有蝇营狗苟之事,反倒更加放心的重用贾琏。至于四皇子,自然是最有望成为皇储的人选,因他一直戒骄戒躁,低调行事,皇帝对他也是越来越中意。 第137章 疯狂的世界 芒种之后,天气日渐转暖,绿茵遍野,又到了太后千秋。这次因北静王的死,太后情绪显得并不那么高。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皇亲贵族们都觉得这是显他们神通的好机会,纷纷都花心思想把太后给逗乐了。 但不管他们花样如何,终了还是要先得到太后的首肯,方能避免冒犯的危险。 太后听说后直摇头,“闹这么多花样做什么,哀家什么没见过?去去去,可没心情,年纪大了,哀家受不了这些热闹。” 刘贵妃受皇帝嘱托,一定要办好太后的千秋,但不热闹怎么算好?她没办法跟皇帝交差啊!刘贵妃也知道太后脾性,干劝她是没用的,干脆就绕个弯儿。 刘贵妃故作失望地叹息:“您过生日,我们做晚辈的自然该依着您的意思,您说不办,那就不办。只是可怜那些深闺里的孩子们了,都盼望着您千秋的时候能凑歌热闹呢,这次她们可是要失望了。” “你说得对,哀家该给年轻人腾地方。”太后吩咐刘贵妃去张罗着各家命妇,都把自家的小崽子都带过来,“若能让那些适龄的男女孩子借机能凑成几对儿,哀家的生辰就没白过。” “太后说的极是,臣妾最近也觉得宫里的喜气儿少了,添点热闹,再拉个红线,弄几桩喜事儿冲冲,顶好的呢。”刘贵妃提议道。 “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太后终于乐了。 贵妃懿旨下到镇国公府的时候,贾琏正在码头上监督卸货。慕班也在,不过他听纳闷的,这种事儿国公爷为什么要叫他来,他的任务就是研究农耕器具,户部漕运的事儿跟他有什么干系? 这次的货物比较特别,都是用大竹筐盛装,陆陆续续这样的竹筐大概有一百多个。其中一筐被抬到贾琏和慕班跟前,打开之后慕班看着里面装着的都是黄褐色的大块的东西。 “这东西是给你准备的。”贾琏笑着介绍道。 慕班疑惑地看一样贾琏,用手戳了一下,很有弹性,又闻了闻,没什么太大的气味儿,只有凑近的时候会闻到一种稍微有点怪还带点臭的味道。 “这是什么东西?” “天然橡胶。如你所见,很有弹性,而且有非常好的强度,耐屈挠。总之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会觉得迷糊,回去自己拿一块试试就知道了。” 现在慕班已经有自己管理的农械厂,近一年的时间,在全国范围内高薪招揽了十几名跟他一样有才能的人,目前还在继续扩招中。 贾琏亲自带着人把东西搬到农械厂的仓库。仓库内之前还存有几十桶炼好的松节油,这东西慕班也不知道要用来干什么。 “用松节油和酒,一定要高浓度的酒,混合在一起溶解橡胶,可制造出防雨的材料,比蓑衣更好用。” 贾琏大概叫人粗糙制备出一小块,等成形之后,下藏宣纸浇水,从而证实其防水性。 慕班等几个很是震惊橡胶的防水功能,不论水从左右还是上下喷洒下来,它都可以做到滴水都不漏,实在是太神奇了。慕班终于有所领悟,带着同僚们继续听贾琏的建议。 贾琏接下来就介绍胶管、活塞等等,便比较容易形容了。但这方面的制作,贾琏不会,只能大概提出个想法,大约说一说硫磺的加入会提高橡胶的受命和耐用性,但具体操作都要靠慕班这样的专业人士自己去研究。 慕班接触两天橡胶之后,就开始明白了,利用橡胶这种东西会给他的器械研究带来多大改变。他越来越兴奋,几乎日夜泡在农械厂,一直带着人去琢磨橡胶的生产和制作。 大约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慕班总结出一套系统的制造橡胶管和活塞的办法。贾琏只需要给他提供人力物力,为他建造专门的橡胶制作厂房便可了。 贾琏现在的产业很多,庄子上的地除了自家吃用之外,生产的目的已经不是为产粮了,全部用来育种。去年杂交水稻试验中,成功选定品种后,基本上全部的地都用作杂交水稻的种田了。还有一部田用作分春季育苗,比如草莓、番茄、南瓜等等,每一株苗都是用小陶盆种出,大部分是以低价出售给农民,还有一部分会装载到稍微远一点的地区售卖。 新品种的育种模式不仅仅是京城这样操作,各地的小农庄也得到同样的指令,用同样的育种方法进行,也是低价出售。一文钱,也就是购买一个烧饼的价钱,可以买下两颗番茄苗。考虑到每家每户番茄种植不会太多,而且来年还可以继续留种再种,这点钱对农户们来说,都不会造成负担。 必须收钱的原因,还是考虑到全国运行规模下的成本巨大损耗,而且来年可能还有更多的新品种的持续操作。 当然,这种超低价的菜苗不是无限量供应的,每家要按照户籍登记的人头进行购买,但家奴不在计算之列。每种菜苗会按人头合理分配,比如番茄每人三棵,南瓜一棵等等。一旦超出这个额度,价格就会翻十倍,以避免有些商人恶意囤货,哄抬物价。若是碰见富户想多买,也是同样是十倍的价格,富贵人的面子不好用,你有钱想多吃,就多拿点钱,反正他拿的钱将来也是用在贴补穷人身上,算是一种变相地做好事。 到今年年初,贾琏的小农学堂在各地已经发展了一百多个,因为去年一整年,贾琏,加之小农学堂等等,人气都比较旺的关系,很多当地的年轻人都以进这里为荣,自主学习,以期待通过考试,进入十里八村的老乡们都羡慕的地方。小农学堂招纳新人,渐渐如若科举考试一样,有的地方甚至针对入小农学堂的考试问题而开办起学堂了,听说报名者不在少数,堂堂课爆满。 务农已经成为当下流行的事儿,相较于考中率极低的科举,好好学习务农,养家糊口反而是当下年轻人更愿意谈论的话题。 因此,贾琏在民间的声望日渐升高,在朝中更是有无人比肩的趋势。纵然是受皇帝惯宠十几年的丞相靖英光,也比过贾琏而今的盛况。 照理说,这趋势多疑的皇帝又该担心了。不过每每皇帝存着这种担忧的时候,只要一和贾琏谈心,就什么忧愁都没有了。 …… 一日,风和日丽,鸟儿叽喳。 皇帝无聊,想谈心,带着贾琏又游御花园。 “爱卿啊,朕近来听说你在城地界很受欢迎,出一趟门,车后头能多十筐鸡蛋?” “臣也想不通,这些百姓怎么会这么懒。”贾琏和皇帝聊天的时候,时不时地瞥向凉亭外头。 “爱卿,你听错朕的话了吧,朕说送鸡蛋的事儿。” 贾琏点头,“臣正是说这事儿,皇上,得空您可替跟臣说句公道话,跟那些人好好说道说道,臣的小枣庄只是养殖场,不是给他们帮家老母鸡孵化小鸡崽的地方。” 皇帝呆,“什、什么?你说他们送鸡蛋,是为了让你帮忙孵化小鸡?” “不然呢?我家里又不缺鸡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贾琏摊手,无辜的看向皇帝。 皇帝听完这话,忽然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带着价廉出了凉亭,准备继续和他说福建百姓对他呼声很高的问题。 贾琏这时候忽然行礼,道了声冒犯,就匆匆跑到桃树边儿,不是什么时候手里变出一个扩大镜,在树干上照来照去,接着就忍不住说生身份粉病了,该剪枝了,弄一弄桃花开得好,到秋还有大桃子吃之类的。 皇帝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真觉得自己眼瞎了,他昨夜竟然会多想,以为声望如此的贾琏会利令智昏,存着狼子野心。满眼除了桃树李树杏树,就是母猪公鸡庄稼田的人物,他哪里会有什么心情做皇帝。做了皇帝,他还有工夫种田剪枝么? 皇帝松口气,同时望着而贾琏围着桃树转的情景,禁不住敲自己脑袋一下。 皇帝愣神儿怪自己蠢的工夫,贾琏已经和修理园子的太监‘切磋’上了,甚至拿着修枝剪跟小太监他演示该如何去剪枝。 皇帝咳嗽了一声。 贾琏忙丢了手里的活儿,和皇帝继续汇报而今农用药剂的生产规范化的问题,还有玻璃的规模生产,以及轻工纺织机的改进方案,同时也提到了橡胶的生产和种植,还有从今年开始实施的分田改革。 贾琏前面啰嗦的一大堆,皇帝都自动忽略,他听不太懂,只是大概心里清楚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便就过了。倒是后面的田制改革,皇帝来了点兴趣。 “你这个分田制实施以后,各地贵族可有不满闹事?”皇帝一脸深沉的模样。 “不满是有,但还不到闹事的程度,富户田产超过朝廷规定的数量,只是不能再继续购田屯田,但并不会逼他们交出多余的田产,因此还伤害不到他们的利益。” 贾琏出得这个限制购田的法子,先是守住了目前农民手上的耕地面积,其次便出台有条件的低价田,保证无田农户可以种到田。 低价田只能和官府买卖,可以签订契约,可以每年以粮低租的方式租用,也可以直接低价购买。但有很重要的一点,低价田是有专门的地契,再出售只能售给官府,若擅自售卖给私人,要以刑法论处。具体细化上的操作,规范地很细致,基本可以完全避免贪利小人钻空子。 以后增加耕田的面积方式基本上就三种:一富户出售;二开荒造田;三抄家。这种方式慢是慢了点,但毕竟权贵不好得罪,温水煮蛙虽然过程长,但最终结果很有效,这就够了。 …… 贾琏跟皇帝汇报完一切,嘴唇快磨掉一半了。回家灌了几碗茶,发现媳妇儿不在,便去见了贾母。可巧静芯就在这,黛玉、迎春、邢夫人和贾敏也在。不过迎春和黛玉正要告辞,刚好往外走,顺便给贾琏行礼了。 贾琏瞄一眼俩姑娘,觉得俩人都不太对,都深低着头,脸红红的,怎么瞧怎么觉得这俩丫头都受了委屈。 “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了你们,说出来二哥帮你们收拾去!”贾琏冷面包公,一副要替他们主持公道的架势。 此话一出,同时逗乐贾母、贾赦和邢夫人。 黛玉倒更臊红了脸,跺跺脚,拉着迎春一同去了。 第138章 好事多磨磨 贾琏扫视众人一圈,笑问是不是都知道有喜事了。 贾赦讶异道:“你早知道了?” 贾母乐哈哈冲贾琏点头:“你能喜欢最好!俩姑娘好福气,一块儿有喜事。” 贾敏忙说是黛玉借了迎春的福气,“本来这亲事是说给迎春的,我们家姑娘借光蹭了一桩喜。” 贾琏起初听得有点糊涂,听到后来方才听明白了他们说什么,竟然在说两个姑娘的婚事! 贾琏十分讶异地挑眉,“你们是在说她俩的亲事?” “不然呢,你以为我们说什么?啊呀!”贾赦忽然反应过来,懊恼地捶下桌子,后悔自己先说漏嘴了。 贾琏眼睛瞟向其它几个人,都一脸难色不说话的样子。他也保持沉默,原先准备告诉大家的一肚子话都咽了下去。反正他的说得“喜事”,在场的人应该都不爱听,留着明天说给兆辰听就罢了。要紧的是当前的事,貌似大家在背着他,直接把俩姑娘的亲事给定了。 黛玉毕竟不住在国公府,人家爹妈怎么定,贾琏可以不掺和,尽管人家不告知他,他确实有些不爽。但迎春是自己亲妹妹,她的婚事自己作为长兄,而且是家里还算有地位的长兄,理该提前就知晓。贾赦竟然一丢丢都不给他透露。这未免太过分了!迎春说亲肯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说实话,府中有谁会比他更了解京城内权贵们的脾性?怎么能不问他的意见。 贾琏很坦率,他对这件事就是不满,十分不爽,很不爽,而且他把他的态度很坦然地全表现在脸上。 冷冷一屁股坐下,冷冷端着茶杯,冷冷地扫视众人,冒着寒气的目光大有一副要把所有人都冰冻的架势。 贾赦不知怎么地突然哆嗦一下,果然见贾琏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贾赦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缩脖子,捧起茶杯装作喝茶,然后扭头东张西望的,假装没发现贾琏的注视。 “多久的事了?”贾琏低沉着嗓音问。 “从……年前就开始了。”静芯抿着嘴角,心里开始有点担心这之后该怎么面对贾琏。 贾敏笑着拉静芯到自己身边,冲贾琏道:“混发什么脾气,这议亲、相看是我们女人的事儿,你们男人啊,只在关键的时候说行不行就行了。” 贾琏:“关键时候?还没定下来?” “还没呢,不过快了。”贾赦见局势转好,赶忙插一嘴。 贾琏刚缓和的脸色又变了。 大家纷纷都把指责的目光投给贾赦。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这时候说那么一句话! 贾赦抖了抖腿,忙低头喝茶,发誓再不说话。 “你别怪错了人,这事儿是我做主,不让他们告诉你。”贾母把事儿都揽到自己身上,“你忙东忙西,家里的这点儿事就不想让你操心,我们也是关心你,好意的。” “忙有什么要紧,姑娘家结婚一辈子就一次,所以选人家最重要,后半辈子都就指望这个。大家有个商量,交换意见,才更稳妥些!”贾琏生气道。 “别的事儿还好商量,偏这事儿不找你商量也成。因为我们给她俩找的人家,都是你常交往的,家风若不好,你会和他们常处么?”贾母道。 “还是我熟得?那更该问我了。官场上的事三两句说不清,我也没那么高尚,和谁交往,就代表他们一定好?你们真该问问我再定。” 贾琏听他们说这些不靠谱的话就更担心了。他是看着迎春和黛玉从小丫头长成大姑娘的,都当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待,她们的婚事选择自然是能多慎重就多慎重。特别是黛玉,自小就体弱,那会子初见她,小丫头瘦弱的风一吹都能飞了,好容易养得康健了,若在亲事上马虎,最终还是落个不幸的下场,岂不更叫人生气。 “这孩子是真关心他们呢,不然也不会这会子跟咱们闹脾气。”贾敏见贾母有点恼,笑着从中调和,贾母果然听了顺气儿不少。 “只是互相看看,双方挑明了意思,还没到订亲那一步。”贾母接着冲贾琏道,“若你听了不愿意,反悔也来得及,便是得罪了人而已。不过凭你镇国公的威风,那也得罪得起!” 贾琏听得出贾母是在呛他,他可以回呛,但这么做根本没意义,只蹙眉道:“说来说去都是干吵,到底什么人家你们谁也没告诉我!” 贾赦咽了几口唾沫,还是决定张口了,这局面除了他,还有谁能镇压住他才华横溢孤高骄傲又性情怪癖的儿子!? “是蒋子宁,还有丞相家的小孙子靖宴!”贾赦大声道,一句话之后,在场人都屏住呼吸看贾琏的脸色。 贾琏的眉头由蹙变成了一道沟壑,用极为不满地口气反问:“蒋子宁?二妹妹和蒋子宁?” 贾赦更尴尬,嗑巴道:“你弄错了,是你林妹妹和蒋子宁。” “什么!?”贾琏讶异的挑眉,完全形容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蒋子宁和林黛玉?这是逗她玩儿么! 贾琏和贾敏对视一下,忙拱手客气地跟贾敏道恭喜。 贾敏身子重,很容易就乏了。起身告辞钱,笑着问贾琏是不是介意,贾琏忙笑着摇头,亲自送贾敏去了,方回来。一进门,就大变脸。 “你们在乱点鸳鸯!”贾琏不满道。 “瞧瞧,我就知道他会不同意,早说了,这门亲他要是早知道,八成会被他给搅黄了!”贾赦展现自己的先见之明,跟贾母显摆道。 贾琏立即表示:“对靖宴也不能松懈,绝不能因为他祖父品行好,就就断定这小子也不错,必须要仔细查清楚!”北静王府还能养出个变态呢,谁知道丞相府什么样! 谈到自家姑娘们的婚事,贾琏谁也不信,这时候跟他谈朋友,没门! 至于蒋子宁和黛玉……贾琏此刻的心情是近乎崩溃的。 “难不得你们都瞒着我,我理解了,他们俩的亲事我还真不同意。” “瞧瞧,就说他是个倔脾气,瞒对了。”贾赦补刀道。 贾琏冷哼:“才刚姑母还说是借了迎春的光蹭了一桩喜事。就是说林妹妹跟蒋子宁的其实,这也叫借光?” “你干嘛这样贬低自己的朋友?这孩子差哪儿啊,性情直爽,人善良,心好,对朋友义气,模样长得也十分俊俏,身体更好!除了读书差点,哪一样不是百里挑一的?”贾赦扒拉着手指数道。 贾琏不听这些,更关心这俩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仔细一问,竟然是缘自去年太后千秋时候的会面。当时迎春和黛玉等未婚的闺秀都在邀请之列,相应的世家子弟也是如此。这种会面都是太后张罗的,带着几位妃子命妇,弄个文雅游戏之类。那一年刚巧有棋类游戏,迎春所擅长的,便刚巧靖宴给留心上了。靖宴回去跟母亲提了两嘴,因贾琏跟靖丞相的关系,家长们很容易就挂心张罗起来。 贾母是最先知道此事,然后和邢夫人贾赦商量。是贾赦主张暂时不要告诉贾琏,因贾琏对妹妹们向来是保护过度,而且当时政局不明朗,他跟北静王和大皇子还牵涉过深。后来大皇子出事,贾琏对质北静王,更是陷入危险和麻烦之中。这件事便一直拖延没有提。 至于黛玉和蒋子宁,也是那时候蒋子宁一眼就看上了。不过他父母皆不在了,家里的祖父年纪又大,不好乱提这个。而且因贾琏的关系,他顾忌很多,便一直藏在心里。反而是靖宴常和蒋子宁说他的情况,引蒋子宁羡慕,最终坦白了自己的心事。靖宴事后恳求母亲帮忙试问,贾赦邢夫人这边得知之后,去贾敏林如海那边试探,后来蒋子宁壮了胆子,正经恳求了祖父,两厢渐渐才有了苗头。 贾琏听到这便忽然想起来,质问贾赦:“当初我正经问过你,是不是有意拉配他和二妹妹,你认了!” 贾赦:“我那是被你吓着了,看你不同意,就生怕你知道更多更恼,才胡乱应的。而且你说蒋子宁早有意中人那会儿,可真吓到我了,后来确认了,才知道是你误会了。” 贾琏本来还想确认黛玉愿不愿意,不过忽想起之前她脸红羞涩的样儿,应该是愿意的。 这缘分可真是…… 贾琏的眉毛又拧成一团。 贾母见了,还当他不愿意,“琏儿,你林妹妹如何好,我比你清楚,我也舍不得她嫁出去,但女孩子长大了,总归要嫁人的。蒋子宁好歹你兄弟,他怎么就配不上你林妹妹了?这些年他跟你立了功,已经得了延袭爵位的圣旨,三代啊!别说你兄弟将来是侯爷了,他的儿子孙子将来也是侯爷,这么好的事儿上哪儿找去!而且这爵位是他自己挣得,多上进!我倒是盼着宝玉能有这出息,可惜他不上进呀。” 提起宝玉,贾母的口气里就有诸多遗憾。不过不上进这点,必须得承认了,家里有现成的贾琏跟他比,想不承认都难。这样的宝玉又怎么能高攀黛玉呢?遗憾极了! 贾琏听她提宝玉,警惕地瞄一眼贾母。 “就是因为顾及你,才会……瞒到现在。果然,你看你真不同意。”贾赦见有贾母撑腰,接茬训斥。 贾琏皱眉:“我会说不同意,是因为他之前向我表示过他有意中人。现在我知道他所谓的意中人就是林妹妹,我有什么好拦的。既然大家都愿意,我何必棒打鸳鸯?” “也对。”贾赦点头,忽然反应过来,跟大家一样欢喜的看着贾琏,“你真同意,保证不捣乱?按理说你林妹妹的亲事拦不到你做主,不过你若真用心捣乱可真是……谁拦得住!” “当我是三岁孩子么,还捣乱……”贾琏无奈极了,“其实想想,林妹妹跟他也不错,平原侯府人丁简单,嫁过去之后,免去婆媳妯娌的糟心事儿,环境和林府差不多,她该更容易适应。最重要的一点,蒋子宁那厮好对付,他若敢欺负人,我有一百种办法弄死他!” 贾琏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里自动闪过一抹寒光,搞得在场人都不禁替蒋子宁捏一把汗。 不过最终贾琏同意了,事情圆满,大家都乐哈哈笑着,一派和乐,欢喜的讨论大婚该送什么礼物好。 …… 事后,贾琏忽然想起一件事,去问迎春:“前些日子林妹妹生日,有人送她贝西赤的手稿么?” “有,并着胭脂一块送去的,那胭脂可好了呢。”迎春流露羡慕地表情。 贾琏忽然想起宝玉,好在这胭脂是凝容斋的姑娘们做的,不然还真有点尴尬。 “谁送的?” “靖侍郎夫人。”迎春纳闷,“二哥怎么突然为什么要问这个?” 贾琏摇头表示没事儿。靖侍郎夫人正是靖宴的母亲,后来听说蒋子宁拜她为义母了。 虽然蒋子宁如此送礼很有心,但对他的考察还是很有必要的。 为此,贾琏特意登门找了林如海。 俩人一拍即合,当天就躲在书房内叽咕了一下午。 第二天,一场针对靖宴和蒋子宁的综合测试全面展开了。 第139章 繁荣我大宋 三月之后……蒋子宁和靖宴的关系越来越好。 本来当初俩人的关系只是普通朋友,后来因为结亲的关系,俩人同命相怜,就还算聊得来,但还不到挚交的地步。可是近三个月方式的事,却将二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大有同命相怜、生死与共的好兄弟的感觉。 一大早儿,蒋子宁就焦急的等在百汇楼。一炷香过去了,两柱香过去了,三炷香过去了…… 蒋子宁燥了,拍桌起身,正要带着他身边的十二名高手护卫出马,忽听人喊一声“蒋兄”,便间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冲进门来。 蒋子宁从心底油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忙上前探看,果然此人就是他要约见的靖宴。 “又……又来了?”蒋子宁压低声线,发音中还带着颤抖,眼珠子惶恐地观察四周,好似恶魔随时来袭,毫无征兆的就会将他们俩吞噬。 靖宴冲到桌边,直接把蒋子宁没喝的茶全灌到自己嘴里,睁大眼睛对蒋子宁直点头。 “完了完了,那这里会不会也不安全?咱们快逃吧。”蒋子宁拉着靖宴的手要走。 靖宴不走,一边喊店小二打水要洗脸,一边气喘吁吁地坐下来缓气。“蒋大哥,我跑不动了。休息休息,就算真来人也不怕,你那还有十二个护卫能挡着呢。” “也对,也对。”蒋子宁不安的坐下来,看着靖宴用毛巾拭净了脸。 这厮长得真是百里挑一,剑眉墨眸,薄唇挺鼻,一张白净无暇的书生脸上,偏偏没有丝毫迂腐气,反而机敏灵动,通身跳脱的英气。一般读书人给人的印象是斯斯文文地,他却不同,活泼至极,到是极为聪慧,心地也好。 靖宴才喝了两万茶,把气儿喘匀了,就听见外间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听人数不在少数。靖宴脸色微变,不安的望着蒋子宁,蒋子宁也看着他。俩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喊了一声跑。 蒋子宁推开后窗,让靖宴先走。 “这可是二楼,你让我跳……跳楼?”靖宴一脸惊奇。 “梯子,有梯子,我早料到会有这步,先留了后路。”蒋子宁炫耀道。 靖宴佩服得冲他点头,忙小心地爬窗,下了梯子。 蒋子宁则掀起袍子,纵身一跃,便落在了一楼的院里。后门早有他备好的两匹马,二人上了马就跑。这时候,二楼已经有三十多名乞丐挤进屋,隔着窗户,伸手晃动着手里的空碗,大呼二位逃跑的小爷施舍。 蒋子宁大喊:“本大爷留了十二人给你们钱,不用谢了!” 兄弟俩骑马绕路走僻静的小巷,一路奔向了东城门外。 “我就不信到这儿了,他们还敢追。”蒋子宁见路边田园景色不错,下了马,和靖宴边走边聊。 靖宴:“你说咱哥俩最近是怎么了,总遇见这种事儿。那些乞丐也怪了,谁都不追,偏偏盯着我们不放。” “怎么,你还不知道?”蒋子宁挑眉。 “知道什么?”靖宴纳闷问。 “贝西赤把咱俩写进戏文里了,也不知道是哪个钱多烧包的人,自助京城十八个戏班子,在各个茶楼门口免费演咱俩故事。什么乐善好施啊,英雄救美啊……”蒋子宁扒拉着手指悉数,最后是根手指头都不够用了,借用靖宴的继续数。 靖宴疲倦地叹气,“其实戏文里的太夸张,我没戏里说的那么好。” “我也是啊,也不知道哪个贝西赤是什么情况,非盯上咱俩了。不过也有一点好处,那谁喜欢看他的戏……”蒋子宁说道此处,竟有些害臊了,嘴上禁不住挂着乐滋滋的笑。 “别白日做梦了,亲事还没定呢!”靖宴拍他脑门一下。 蒋子宁立刻展现愁容,“林家老爷说公务忙,要等些日子再议。” 靖宴也蔫吧了,“我也是一样的情况。” “哥们,你说咱俩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蒋子宁抽抽鼻子,真想和靖宴抱头痛哭。别人娶媳妇儿都很容,怎么他们兄弟娶个媳妇儿比登天还难。 靖宴忙建议将子宁去求贾琏,毕竟以贾琏的身份,帮他和林如海说清很容易。 将子宁失落,“我没脸去找琏大哥帮忙。当初的事一直瞒着他,琏大哥肯定到现在还生我的气呢。” “你呀,想太多,是好兄弟他就会祝福你的。”靖宴说罢,找了处树下两块地坐着。 将子宁随即也凑了个过来,俩人几乎同样的表情,唉声叹气,发愁各自的婚事。估计满京城贵妇们都想不到,她们眼中的最佳黄金择婿对象,此刻竟然傻坐在树下为婚事发愁,而且完全成了陷入单相思的傻爷们。 “婚事不顺利也就罢了,这几个月还总有人找咱俩的麻烦。你说咱俩是不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身上有晦气?”蒋子宁总结道。 靖宴瞄一眼蒋子宁,摇摇头。 “我给你算一算啊,这几月咱们碰见的事儿虽然多,但总结起来就这几件,第一就是考;我们总碰见各路高人考校我学问,你那里就是功夫、兵法。第二就是遇;遇乞丐,遇劫匪,遇人调戏良家,遇女人调戏咱们,有一次还有男人……”提到这,靖宴觉得可以点到为止了。 蒋子宁竖大拇指给他:“就是这样,总结的好!” “再有便是贝西赤的话本了,把咱俩说成了圣人,出门就被各种人缠着。有次一户人家弄丢了一只鸭子,竟然还来找我!”靖宴指着自己的鼻尖,声音有点发狂的趋势。 蒋子宁附和地点点头,也一脸疲倦地样子,他苦哈哈的抱着大叔,哭丧着一张脸,对天大吼:“我们到底得罪谁了啊!” 靖宴灵光闪过,望着蒋子宁。 他们貌似还真得罪过同一个人。 …… 入夏以来,农药制备工作就开始有序的进行,一边生产一边像全国各地的小农学堂铺货,同时新生产出的更加轻便的喷洒器也一同运往各地。夏季农闲时,小农学堂的便在各州县开办的义务讲学,所有小农学堂的授课人先生,都是经过严格考核,且入京亲自受贾尚书亲传,很具信服力。 至于农民学不学这些知识,全靠自己。若谁想等以后抓瞎了再求小农学堂,一概不管。经去年病害的教训后,但凡勤快想过好日子的人家,都会派人去听两天课程,时间不算长,也不麻烦,只知道怎么配药,怎么用专门的工具喷药,然后记住多少天以后复喷,这些就足够了。只要能免去病害的危机,天天有好菜饭可吃,谁不愿意? 举国都流行起去小农学堂上课的风潮。若是哪个村县有人懒,不学这个,基本上都会被四周的左邻右舍笑话。在这样的‘不良’风气的影响下,刚好将农业知识得以大面积普及,小农学堂的声誉也是以井喷的速度在全国范围内覆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三岁娃娃都知道小农学堂是个学种田的好地方。 这样的大好情势下,贾琏总算不用太担心明年的杂交水稻的推广问题。 与此同时,玻璃厂在前来友好交流的外国友人的帮助下,第一批透光度较好的玻璃出炉,基本上可以跟从国外进口的玻璃品质相当。这些玻璃除了供奉宫廷之外,余下的全部用于温室的建造。 钢铁制造业也渐渐走向优化。以前的钢脆,出废料比较多,而且费力费工废料,百炼才能成钢。后来生产条件足够,采用了碱性转炉炼钢的办法,很有效率地制备出相对结实的钢铁。 之后,小凌庄便有了由钢架支撑的一排排玻璃温室。 建造温室的主要目的是用做春季育苗,当然,冬季的时候也可种植蔬菜了。 每年秋天的时候,外国商船驶到福建,都会带来成品橡胶,同时也带来了一些新蔬菜品种,和更多的橡胶种子。相对应的,大宋国会为其提供他们所喜欢的纺织品和陶瓷。而今丝织品和陶瓷生产连年翻倍,其所增产的部分几乎全都用在了国际交流上。 大宋国的种植业和制造业,冶金业,炼丹业互相促进发展,进入有序的循环模式,而在发展过程中,贾琏会时不时地拿出一部分出售种苗、种子所获得的钱财,用以鼓励人才创新,使得各行业进一步改良优化,变成了一个更有效的良性循环。 大宋国进入了空前繁荣的时代,不需动一兵一卒,引得各方邻国前来朝拜。皇帝很享受目前的盛世,甚至宋国能有今日,皆是贾琏的功劳。对于这位不爱上朝就爱玩土的镇国公,皇帝越加宠信,更赐予他无上的权力。反正皇帝知道,贾琏这厮心里有分寸,且知感恩,不管有多少荣耀都不会让他失去本我,而且一个种地的手上也没有兵权,他就是宠死他又能如何?反正皇帝现在不多想了,而且十分十分便乐得纵容这位臣子。 不过,盛世之下,仍有隐患。西北蛮夷最大的部落首领忽斯力可汗狼性十足,眼见大宋国肥的流油,就眼馋了,加之他本来就有点死性不改,销声匿迹几年之后,突然在今秋重整旗鼓,几番派小队人马扰我大宋边境,抢财夺粮,大有再次进犯大宋的意思。 镇远将军八百里加急,命人即刻将情况呈奏给皇帝。 这两日正逢中秋佳节,整个京城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之中,更四大贵族联姻做喜,锦上添花,空前热闹。 中秋后三日,便正是蒋子宁、黛玉,靖宴、迎春两对有情人大婚的好日子。 蒋子宁和靖宴俩人可谓是患难兄弟,而迎春和黛玉则是胜似亲姐妹,俩家都有意向同年同日大婚,刚好贾赦想多留迎春两年,便就定在今年中秋一同大婚。 到了归宁日,几家为求热闹,蒋子宁和黛玉先到了林府和林如海夫妇会和后,便都到了镇国公府,加上同样归宁的靖宴和迎春夫妇,自然热闹非凡,前前后后摆了好几桌。 席至半酣,蒋子宁和靖宴对了一下眼神,一块儿来到贾琏跟前。 想当年,二人求亲路漫漫长,这一路走来可谓是艰辛无比。这个‘仇’俩人干吞到现在,就是等姑娘们到手稳住了,他二人才敢壮着胆子得罪对付贾琏。 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此时不报何时报? 二人相视坏笑一下,随即故作友好地邀请贾琏游园,美其名曰说要单独致谢贾琏。 贾琏很高兴,毫不犹豫地答应,欣然前往。 第140章 大结局 三个人走到半路,就见薛蟠笑哈哈的跑过来。 蒋子宁突然捂着肚子蹲下。 “哎呀,我肚子疼,肯定是早上嘴馋,凉瓜吃多了。” 靖宴忙搀扶他,“正好我也内急,我扶你去。我们去去就来?” 薛蟠傻呵呵的笑着点头看见前面湖中有个凉亭,有玲珑的八面,都是用雕镂格子嵌着玻璃,样式自然比别家的好看许多。 薛蟠见其造的精致,景致也极好,就主动建议贾琏一块去那里等着。 贾琏点头,随着薛走上游廊,二人一同就往水心亭去。 蒋子宁和靖晏相视一笑,二人悄悄击掌庆贺事情成了,便立即起去请各自岳父过来。 忍辱负重到今日,他们就等着这天出一口恶气了。不过喜悦之余,二人内心还是有胆颤的。 “今儿个出口气,以后我们就得过地狱般得日子,值得么?蒋大哥,我有点后悔,咱们太冲动了。”靖晏十分担忧。 “你不委屈?你忘了那三个月你是怎么过得?怕什么,这事儿咱们占理,以后琏二哥要是敢公报私仇,我们就跟长辈们说。”蒋子宁坚决咽不下这口恶气,他跟贾琏可是好兄弟,竟然不得信任,一定要报仇! 贾赦正跟林如海谈论贝西赤新写的《二宝子后传》,忽见靖宴和蒋子宁来了,还笑问他二人做什么去。 “小婿正准备带他观一观府中园林。”蒋子宁笑罢,随即提议大家一起去。 林如海笑跟贾赦道:“罢了,咱们就随他们去。” “宴儿大婚前鲜少来这里,不及子宁熟悉,以后你要常来才好。”贾赦捻着胡子嘱咐,而今他的腰板挺直,言笑慈祥,竟有几分大家风范。 靖宴连忙应承,本来挺高兴的,一想到以后来这府里面就要面对贾琏,他又怕了。 “对了,琏儿呢?”林如海问。 “琏二哥就在那边,水心亭那边。”将子宁抢答道。 说着既然就到了湖边。贾赦和林如海在俩孩子簇拥下,奔向水心亭。 贾琏抱着琅哥儿从里面走了出来,薛蟠随后出来,手里还那这个拨浪鼓逗弄琅哥儿。 琅哥儿而今才有二岁半,正是好玩的时候,白白的一张团脸,特别爱笑。他见着林如海,奶声奶气的伸手抓,嘴里不清不楚的喊着“爹爹”。 林如海整张脸瞬间就柔和到极致,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他快走两步,他忙将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转头问贾琏:“你怎么抱他在这儿?” “可巧碰见他奶妈要抱去给姑太太,半路被我给截住了。”贾琏说着,便打算要奶妈将琅哥儿送过去。 林如海抱着不肯撒手,“留他一会儿不碍什么的,对了,你家稻子呢?” 稻子是贾琏的长子,小名取得这个好养活。 贾琏提到自己的儿子,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若在前面儿见不到他,定是跑回去看麦子了。自打麦子出生之后,稻子对弟弟一直很奇,很黏着他。” 麦子是贾琏刚添的二儿子,还未满月。 “他们兄弟情深,极好极好,叫人羡慕!”林如海赞叹道。 靖宴和蒋子宁这时候顾不得这些,都忙着探头往四处看,明明时候到了,却迟迟等不见消息。 “你们俩瞧什么呢?”贾琏突然问他二人。 “没,没什么。”蒋子宁和靖宴异口同声。 贾琏笑得异常温润,拍拍蒋子宁的肩膀,又瞄一眼那边心虚的靖晏。 “我看你们两兄弟感情也很好,是真的好啊,共患难的那种好!” 贾琏一句三个好,把二人吓得心肝直抖。 贾赦和林如海还没听出什么,笑着直说这是好事儿。 “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贾琏叹道,领着大家往回走。 蒋子宁几番回头,没等到任何人通报,十分不甘心。 送走两对新人后,薛蟠也要走,贾琏叫住他说话:“回头跟你母亲说,保媒的事只要老太太愿意就行,此事不用征得我同意!” 薛姨妈瞧上了大通钱庄的千金,为表重视,希望找贾母保媒,又怕唐突了贾琏,所以打发薛蟠试探一二。 “好,我记下了。嘿嘿,愿我也能找一个像嫂子那样贤惠的人。”薛蟠不大好意思的挠头。 “听太太说那姑娘是书达理,善于管账,和你倒正相配。”贾琏拍拍薛蟠的肩膀,嘱咐薛蟠以后要收敛,“把你的臭毛病改了,才配得上人家。” “我真改了,已有四五年都没去青楼了。再说我这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儿,哪有功夫去想那些。”薛蟠无辜道。 现在,朝廷户部在国际贸易方面的事儿全外包给了薛家。因为贾琏注重贸易交流,在他经常过问和监督之下,薛蟠便开始亲自接手家族事务。这人一忙起来了,精力容易分散,就没有那么多余力再去想其他的事。女人他还是有的,就只是家里养了两个通房而已,别的他真应付不来了。 贾琏赞了薛蟠几句,送他走后,便转路去西北角一处不住人的荒院子。院内几个家丁守卫看着五个人,这五人什么身份都有,说书的,乞丐,还有唱戏的武生。 兴儿跟贾琏说明,这些人都是当初用雇来考验蒋子宁和靖宴的。 贾琏淡淡地点头,叫人将他们放了。 “就这么放了?”兴儿不甘心道,“二爷,您看他们摆明了是要来找您麻烦的。幸亏您有先见之明,早打发小的去监视两位姑爷的动向,不然今天这事儿要闹出来,二爷您就出丑了!” “当初考验的事儿的确我不对,但我必须做。他们闹脾气也适应当的,这事儿就算闹出来,对我说也没什么,俩孩子其实有分寸。罢了,别斗来斗去的,赶紧把人放了。” 事后,靖宴和蒋子宁听说他们的小尾巴被贾琏抓个正着,吓得魂儿差点没了。有听装对方完全没有追根究底儿,就那么把人给放了,心里都清楚琏二哥是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俩人都心有愧色,以后发誓再不敢这种幼稚的事儿。贾琏那般考验他们,其实都是好心为了妹妹好,他们也理解了。 再说宁国府,自从贾敬归来,跟着贾琏‘炼药’,对家里的事儿总是有心无心地‘问候’。贾珍疲于应对父亲,哪还有精力去管儿子。反倒摆脱贾珍影响的贾蓉,跟着祖父炼丹弄药,学出了一技之长,而且对烟火颇有研究。后来恰逢皇帝千秋,贾蓉所制的烟火放出后再天空中闪现出金灿灿的龙形。皇帝大悦,赐给贾蓉一个五品公布员外郎的官儿做。 此事被住在老荣府的贾政听说,气得他鼻子差点都歪了。 自从周姨娘离开之后,贾政的日子就越发艰难,不好过。本以为挺几个月,贾母便会心软,送钱物过来,偏偏他在荣府硬挺了一年,那边也没人传来消息。贾政到那时候才明白自己作大了,已经完全被镇国公府遗忘了。头一年过年的时候,宁国府还请他过府蹭饭吃。再后来,他身边的随从们他都供不起,宁国府送银子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再再后来,他主动去宁国府拜访,不想被下人们甩了脸色,被瞧不起。得了钱的贾政,越想越委屈,特别怀念以前在国公府的日子。虽然没官做,可好歹吃喝不愁,被人供着。 贾政决计只留下贴身小厮树儿,把其它的人都给打发回国公府。 贾政本以为这么打发,能提醒国公府那边的人过来接他。结果人打发走数月,都一直没有响动传来。树儿图着跟二老爷共患难,之后会更受重新。熬到这步田地,他再忍不了了,也离开了贾政。贾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日子,偏偏还要脸皮,不想再靠人脸色。数了数手上剩下的几两银子,苦哈哈的自己买种子,把荣府已经腐朽的花园翻一翻,种上地了…… 贾政就是在吃了自己大半年种得菜的情况下,得知贾蓉做了他当初的官儿了。细论起来,贾蓉这个没出息的孩子竟然会比他有出息,比他年轻五岁就做上了他当初的官儿。最要紧的,人家是凭自己的本是,而他是凭着祖荫。 贾政愤怒之余,开始渐渐反思自己,特别是当他上街,处处都能听见人提起贾、林、靖三大家的联姻之事。想到了迎春,再想到自己的女儿元春,贾政忽然激动起来。对了,他若是去求女儿,应该会有钱拿,可是,他没那个脸! 怎么活到而今这地步,倒不如死了算了。 贾政在街上买了把菜刀…… 贾母生辰前两天,忽然闷闷不乐,别人问她,她也不说是为什么。后来还是贾敏出马,大家才得知贾母是担忧起贾政了。 贾母哭个不停,谁都哄不好,别人建议请贾政回来,她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大家都很为难,后来贾敏觉得肯定是贾母介怀贾琏的意思,就忙打发人去请他来。 贾琏正忙着配合另一位户部尚书往西北运物资。一千车一千车地往那边运,其数量之惊人,连一直嘱咐不能亏待西北将士的皇帝都惊呆了。再这么运下去,他就没粮吃了。 第141章 番外——愁嫁逗比谷子 我生活在富贵繁荣之家,在我六岁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可能嫁不出去了。 女孩子长大都要嫁人的,偏我嫁不出去,以后可怎么办? 大哥他懒得理我。 二哥说我胡思乱想。 只有父亲认真回答我,说他会养我一辈子。 我感动之余,还是很难受,甚至更难受了,我怎么能给这样好的父亲拖后腿,坚决不行! 我开始找原因,努力改变自己。 不再任性,听大人的话,好好读书,好好习字,做一个有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容貌形体方面也不可忽视,多吃蔬果,多运动,黄瓜、蜂蜜、珍珠粉来养颜…… 我十三岁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蒸汽机正是开始投入使用,提供了很多便捷;一再改良的杂交水稻,足以温饱整个大宋国子民;父亲被加封为郡王,画像被供奉在紫光阁……而我的小姐妹们,都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被求亲。当然不是很正式的那种,都是对方委婉表达了意思,但我这里缺一个都没有。 或许再等等就有了。 每每应酬摆宴,高门贵妇们和母亲交泰,我都会有意无意的探听,但真的没有人中意我。 到现在,我都已经十五岁了,亲事还没着落。我周围的小姐妹们都定亲了,有的甚至已经大婚。就我没定,唯独我没定。虽然大家都恭维我漂亮家世好,说我根本不用着急,但我心里清楚她们是怕我伤心才那么安慰我的。 本来这种事我一个女孩子家不该多问的,但等了这么久,我真的有些耐不住,怕自己剩家里,便委婉地去问了下母亲。 母亲真聪明,一下就听明白我的暗示,她突然神色迟疑,轻轻哀叹了两声,然后就慈祥地摸着我的头。 “谷子,这事儿不急,再等等吧,我和你爹都想多留你一阵儿。” 目光里似有怜悯,母亲在安慰我! 再等一等我就大龄了,更不可能有机会嫁出去。 我闷闷地告退。 第二日,宝二叔来报丧,是我那不怎么常见的堂祖父去世了。恰逢我心里难受,就趁机大哭一通,搞得宝二叔很挺自责。我还挺纳闷的,后来听大哥说,宝二叔之所以愧疚是因为堂祖父去世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想那么哭过。 有一日,常闷在房里的祖父突然发现了我的异样,刨根问底儿追着我,问我怎么了。我耐不住磨,在祖父一再保证下,才厚脸皮将心事告诉了祖父,祖父拍胸脯保证这事儿交给他,但前提是他可以把我的小心思写进他书里。 我觉得化名之后也没什么,便点头同意了。 当天晚上,祖父便见了刚从庄子上回来的父亲,打算跟他商量我的婚事。 第二天我高兴地跑去再问,祖父却脸色不佳地支支吾吾,借口写书就打发我走了。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或许我真的难嫁,有什么命定霉运之类的。 我讪讪地去了,内心满是悲伤。 三日足不门,换来父亲上门。 我特别聪明,因怕父亲质问,我从一开始和他聊水稻,后来是棉花、土豆,等父亲聊得正高兴的时候,我就赞美父亲,接着我就说起一位姐妹的定亲对象。父亲果然谈起对我婚事的想法。 “我们谷子将来一定嫁得比她好,对方必是个品貌非凡,惊才风逸,玉质金相,不露锋芒,有负责任且有担当的好男人。放心,这人父亲已经着手帮你找了!”贾琏口气铿锵地跟女儿保证。 我惊喜不已,内心欢呼雀跃,感觉自己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父亲的支持我还怕什么!我去找母亲,告诉她我真的可以嫁出去,她再不必为我操心。 “为你操心?好孩子,你从小就乖巧听话,何时叫我操过心。”静芯笑。 “可是你明明说过‘只怕谷子以后难嫁出去’的话。” 母亲愣了,细问我是从哪儿听说的,我坦白是自己儿时不小心偷听了她和奶娘的闲话。 母亲被我弄得苦笑不得,“娘是说过这话,却不是抱怨你什么,是你父亲。” “父亲怎么了?父亲可好了呢,还说要给我找一个品貌非凡、惊才风逸、玉质金相、不露锋芒,有负责任有担当的好夫君呢。”我特别骄傲地说着。 母亲愣了会儿,忽然放缓语气,紧拉着我的手。 “谷子,不瞒你,其实你父亲在你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你物色这样的人选了。” 我听到这里还挺高兴。我的父亲真棒,对我真好! 奇怪,这明明是好事儿嘛,母亲的眼睛里为什么会流露担忧? 母亲:“但这人你父亲找了五年,还没找到。” 我:“……” 突然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142章 番外——贾赦采访风波 鉴于贝西赤的话本持久不衰的在京城流行了八年,最近新成立的《番茄日报》决定对这位身份神秘的作者——贝西赤,进行一次深度的无节操的能污就污的采访。 百汇楼内,隔着屏风。 记者:“可否能请您现真身,并告知真正的身份?” 贾赦:“抱歉,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不能。” 记者:“那我能问为什么?” 贾赦无奈地撇嘴:“因为顾忌身边人。”(儿子不让我说,而且说出来的确会对家人造成影响) 记者(尴尬笑了笑):“其实您不用这么拘谨的,我们报纸不像那些小报,为了销量乱写什么的。再说您已经收了我们两个古扇面作为采访费用,总该透露点东西给我们吧。” 贾赦呵呵笑,点点头,表示自己现在已经进入状态了。 记者:“那能说说,您地创作灵感来源于何?为什么会写出一直受欢迎的故事?” 贾赦(正经地打官腔):我的故事皆取材生活。至于为什么受欢迎,我也不清楚(得意笑),这个你要采访读者才对。 记者:“您的回答好官方哦,说好进入状态了呀?” 贾赦:“好好好,我尽量不这样说话了。” 记者笑:“好的。恕我冒昧,才刚采访您之前,看到有兆大人从您房间出来,他特意交代我们要对您好些。真想不到您后台挺硬的,能斗胆问一句,兆辰大人是您的金主么?” 贾赦黑脸道:“你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是我的金主,我们关系很单纯,他只是我家人的朋友!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属下!” 记者:“您口中的这位家人是什么人?” 贾赦觉得不该透露过多信息,蹙眉不悦道:“就是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那就应该是心上人了。 记者转转眼珠子,恍然有所顿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再说那种事儿也不算新鲜。遂快速接受,开始低头唰唰写起来:‘话本之王’贝西赤被金屋藏娇八年之久,为爱放弃自我,至今不肯公布身份,且金主势力强大,京畿府尹兆辰竟是其手下。 记者:“冒昧问一下,请问您和嗯……这位帮助您的神秘人士(就是金主!)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贾赦误以为对方是问他第一次创作的感受,搓着下巴仔细回想。 “大概是九年前的事了,他总是喜欢让我给别人讲故事,讲来讲去没故事讲了,我自己忽然突发奇想,就想试着写一个,得到他的鼓励和支持,我还挺欣慰的。” 记者惊叹:“真没想到他那样身份的人(能把兆辰当属下的人自然不简单),他那么高贵,能对您做到如此地步,如此支持您,您可真幸运,更幸福。” 贾赦愣了愣,总觉得记者的用词有点不对。不过细想想,儿子对于自己的创作事业的确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遂肯定地对记者表示的确赞同。 记者:“那这位同样神秘的人士是做什么的呢?” 贾赦得意一笑:“总之很厉害的,一人之下万人上,反正他的身份我不能多说的。” 记者眼睛大亮,低头唰唰又写了几笔。 贾赦高兴地咳了咳嗓子,准备进入正题,向记者正式介绍他即将发表的大作。 记者:“时间不早了,感谢您百忙之中参加这次采访!” 贾赦惊:“嗳?这就问完了,我还有……” 记者:“收集的资料已经够了,很劲爆,保证明早上头版头条。不好意思我还约了下一个采访,赶时间,先告辞了。” 鞠一躬,记者走了。 贾赦还保持着对着屏风伸手的姿态,忽听见关门上,听小厮过来说人真的走了。贾赦愣了愣,忽然笑了。 贾赦捋着胡子咪咪笑,“真没想到,现在的记者这么敬业,采访之前已经把资料都准备好了,就为了不耽误我时间。我现在已经是大神了,超大神,你知道么?哈哈哈……被人重视的感觉超好!” 贾赦向小厮显摆一番之后,兴冲冲地回府。 第二日,镇国公府。 贾赦还在睡梦中就被邢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了。 邢夫人把《番茄日报》摔到贾赦跟前,气得胸脯一会儿高一会儿低,脸红脖子粗地。 “老子还睡觉呢,你干什么!” 贾赦无意扫了一眼报纸,目光直直地就锁在了报纸头条的题目上。 《是他将我金屋藏娇,彼此心悦八年,很感谢他支持我写作! ——贝西赤金主势力强大,竟为京中贾姓贵族》 贾赦慌了,扯什么金主也就算了,怎么会是‘京中贾姓贵族’,实力强大姓贾的贵族,这不是明晃晃说的是他儿子贾琏么!这都什么跟什么!明知道他是男的,贾琏是男的……怎么就能这么误会呢! 现在这些年轻人太污了! 邢夫人冷笑:“幸亏我今天起得早,这事儿被我给瞧着了。我问过了,琏儿那边还没起身。不过现在这这报纸写得也太俗了,这标题我也能写出来。” “你懂什么,这叫雅俗共赏,为了销量广……”贾赦说着,忽然觉得不对,黑脸打发邢夫人,“这没你什么事了,你快走,别添乱。” 邢夫人一脸后悔的望着贾赦,抓起报纸就要去找贾琏,突然被贾赦给拽住了。说今天了豪华才终于劝她回去了,贾赦蹬上鞋子,胡乱穿衣后,就跑去截各处的报纸。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儿子知道! 日落了。 绷了一天的贾赦终于松了口气,仿佛活得重生一般。他儿子今天没找他麻烦,太棒了,逃过一劫! 哪知事情还没有解释。 第二天《番茄日报》的头版继续对他轮番他轰炸,这次是“贝西赤和秦淮名妓畅游西湖”,下次就是“贝西赤和柳姓良家私定终身”,后来更劲爆,“贝西赤要跟一只狗过一辈子”…… 一时间,贝西赤的名字黑黑黑黑,成为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热议的对象。 贾赦要疯了,握拳要去官府告《番茄日报》诬陷,却被贾琏阻止不许去。 “为什么?” 贾琏:“你黑了,我才能白。” 贾赦:“……” 为什么我是被牺牲的那个?不服! 他明明才是老子,却儿子欺负!不行他要找人评理,能找的人他都要找,一定要把贾琏的恶行告诉这些亲朋好友们。 以下是这些亲朋好友听说后的反应: 福寿高龄的贾母:“你既然是他的父亲,就该多承担些责任,说好得父爱如山呢?” 稻子(贾琏长子):“哦,知道了。时辰到了,孙子下田去了。” 麦子(贾琏次子):“祖父我还在学习配置波尔多溶液,改日听您说。” 抱儿子回娘家的迎春\元春:“父亲,您老大不小了,别再给大哥添麻烦了。” 兆辰(一脸看热闹):“早料到了,哈哈哈……” 林如海:“心静些日子,自会过去。” 林如海之子林琅点头附和。 黛玉:“大舅舅早该听劝,不去惹他的。” 蒋子宁附和:“我媳妇儿说的极对,您就不该做任何可能惹到他的事儿。” 薛蟠(星星眼):“琏二哥做得真棒,真聪明,要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宝玉(一语戳中了):“莫不是那个篇报道?我还仔细看了呢,里面竟然还提到第一次,咳咳……真该用我新研制的洗面粉好好洗一洗那些人的心,太过分了!呀,我今天答应了给城南白家千金试胭脂,来不及了,先告辞!” 礼郡王(怒气瞪眼):“我女婿做的有什么不对,你差点污了我女婿的名声,赔礼道歉!” 已中举的贾琮:“啊?父亲您说什么?哎呀,肚子疼——” …… 不久之后,《番茄日报》因无良报道而失信于人,不管它写过贝西赤什么,再写贝西赤什么,大家都不信了,都是炒作,抹黑!贝西赤就是贝西赤,话本好看的贝西赤。 贾赦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偏袒某些幸运的人。就比如他,如此才华横溢惹人嫉妒,优秀到就连他身边的至亲好友都快容不下他了。可他贾赦一世英才,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挫折而气馁呢! 哼╭(╯^╰)╮,谁都阻拦不了他贝西赤执笔写作的唰唰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