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 序言 曾经写过几本灵童转世的故事,也写过灵魂在转世过程中的一些极其奇特的情景,都是关于那个佛教圣地的故事,还有其他一些关于那个地方的故事。 那是一个极其神秘有趣的地方,那里的一些极其有趣的事,给了幻想创作以极其丰富的想象空间,如果说我对那里情有独钟,那也不是一件过份的事情。 《神山》这个故事,与那里多少有点联系。 那里有一个湖,大家多半知道那个湖的名字,不知道也不要紧,因为总会有机会知道的。在这里,我暂且称为神湖好了,据说在选转世灵童的时候,也可能会遇到极其复杂真伪难辨的情况,那时,便由几位得道高僧前往神湖去接受神的启示。 这些得道高僧将会在湖边住傻长一段时间,每天都面对着神湖,然后在一定的时候,便会肖一些画百在湖中显示比来。 据说神湖显示的画面,不仅仅是有关转世灵童真身的提示,还可能是其他一些异象,例如三百年前的一场战争,或是五百年后的一件什么大事。 当然,神山就是神山,不是神湖。 神山也有可能就是神湖,而神湖也有可能是神山,这种事,谁说得清? 还有一点值得提一提,那就是许多的人在后来获得了预知能力。这种现象也极之神秘,如果这些人在一出生时,便有了预知力,那就实在不足为奇了,当几乎所有的这类人,他们的预知力全都是后天获得的,这就给本来神秘的事情,更增加了一层神秘色彩。 神秘研究本就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同时,也很可能是一件完全没有答案的事。几乎在所有的卫斯理故事中,都有一种假设,即使不是假设有外星人什么的,也都为读者提供几种设想。 但《神山》是一个例外。 神山原本也可以提供几种假想,但那有多大意义?许多的神秘现象都实际地存在着,或许,我将这种假想的机会留给读者,会不会更好一些? 一切的做法都只不过是一种尝试。 有一点我是极清楚的,幻想故事毕竟不是纯粹的科普读物。 1 一、温宝裕的预知力 如果看过《鬼车》那个故事,当然就知道我的孤独感从何而来。 一段时间以来,我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甚至一度觉得人生真是一件无趣至极的事情。 我产生这种情绪,与戈壁沙漠的突然消失有关,他们原本是与我一起到欧洲去探索一辆鬼车的奥秘的,后来,他们在一无结果的情形下,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要试一试那辆鬼车的魔力,结果,那辆车和坐在车上的戈壁沙漠同时在我的眼前神秘地消失了。 由戈壁沙漠的消失,我联想到这一生中所交的朋友,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的这些朋友也都是像我一样,与一些神秘事情有关的,各有所长,并且都是一些极其有趣的人。 但在戈壁沙漠的消失事件发生之后,我忽然就想到,如今这些朋友中所剩已经不多了,原振侠在太空中神秘失踪以后,一直都没有他的音信;陈长青跟着天湖老人上山学道,其间他的灵魂虽然“回来”过一次,但后来也是杳如黄鹤;还有盗墓专家齐白,跟着李宣宣一起去阴间当了使者,虽然后来见过几次李宣宣,但每次问起齐白时,她都一概说:“他很忙。”他到底在忙些什么?竟连来看一看老朋友的时间都没有了? 还有一些朋友,虽然不像上面提到的几个那般,是经历了许多次同生共死之后建立起来的交情,甚至在当时,我还对他们的为人不齿或者总觉得相互间隔了一层什么,而现在,对于与那些朋友之间的交往,也仅仅只剩下记忆了。 杰克上校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我与他之间,只要一见面,几乎没有不吵架的,更多的时候是相互讥讽,或者是互不卖帐,甚至有几次,他抓到了机会,带着大帮的警员和武器,将我的住所围得水泄不通。那时候,我真怀疑他是挟公以报私仇,甚至知道在当时,我只要稍有反抗,他便可能下令开火。现在回想起来,这个人确然是可恶,但与他在一起经历的许多件奇事,那也的而且确够人很好地回味一阵子。 再如高级警官黄堂,杰克上校为了一件异宝忽然失去踪迹之后,便由黄堂代替了杰克的职务,那时候,我还只知道黄堂是一名兢兢业业的警官,却没有料到,他是一个背景极为复杂的人,为人虽然不十分有趣,却极其严谨,且挚爱着他的职业,可以说是这么多年来,我所认识的少数好警官中非常难得的一个。我们在一起所经历的各种奇事之多,简直就无法一下子数出来。他的全然那个不像杰克上校,几乎每一次都是站在与我作对的立场上,而黄堂则从来都是以最积极投入的态度与我合作。也正因为他的这种态度,最后导致他在《双程》那个故事中被上司污陷查办,然后在《洪荒》那个故事中神秘消失。 这些人全都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更可恼的是,他们仅仅只是消失,绝对没有任何死亡的消息传来,明明知道他们可能还活着,就是无缘再见上一面。 在当时,虽然有着这样多的缺憾,但也因为有着其他一些事可以填补这份孤独,例如我们非常意外地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红绫,认识了几个极其有趣的小朋友,如温宝裕、戈壁沙漠、良辰美景等。 我家的客厅里,虽然经历了世海沧田、新人换旧人的过程,却也不至于感到落寞。 现在忽然之间戈壁沙漠又神秘消失了,竟让我感觉到我家客厅忽然空荡了许多似的。当然,戈壁沙漠后来又极其奇特地回来了,但我的落寞和感叹却并没有因此减少,情绪也没有很快地恢复过来。 我正在记述的这个故事,虽然是戈壁沙漠回来后的事,但严格说起来,其起源是在还没有确切地知道戈壁沙漠的消息之前。 世界上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组织,有些组织奇怪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比如我曾多次记述的非人协会这样一个组织,其会员并不仅限于人,甚至包括一些动物和植物之类,当然,更多的还是人,而在他们的概念中,那些人又全然不是人,因此才会被定名为非人协会。这样的协会,就如此介绍的话,根本就不可理解。 当然,还有其他一些非常奇特的协会,而这些协会,与我有关的也非常之多,多到了连我自己一时之间都无法算清的程度。 而现在我要讲的故事的开始,便与一个协会有关,这个协会是一个松散型的协会,没有固定的组织和场所,没有固定的会员,也没有固定的经费来源,只不过其中几个被公认在这个协会中有着极高地位的人成为了这些人的中心,他们作为这个协会不定期集会的召集人。他们自己给这个协会所定的名称是灵学互进会。 仅从名称上看,这个协会是干什么的,可以说一目了然,绝对不会像非人协会那般不容易理解,但是,如果认真推究一下的话,所谓灵学是一种什么学问?似乎是谁都知道,但谁都无法界定。曾经有一度,我认为所谓的灵学,应该称之为灵魂学,则其所研究的所有问题都是与灵魂有关的。那时候,我也确然觉得这种界定很有道理。 但是,神秘莫测的自然界却对我这种界定提出了反对意见,例如,人们普遍认为星相学、面相学、手相学之类都是灵学的范畴,然而,一个人通过看星相知道了人类社会未来的一些变化,又怎么与灵魂相联呢?面相手相都是一种神秘的客观存在,又怎么能与不可知的灵魂发生关系呢? 这个领域实在是太神秘莫测、太不可知,因此,我虽然一直都在关注这个方面的问题,但如果有人在介绍我时,说我是著名的灵学家或者是灵魂学家,我自己都会感到汗颜,不知如何应对。 也正因为如此,灵学互进会这个组织曾有意让我成为召集人之一,结果是被我拒绝了,一方面,我确然不知道我在这方面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另方面,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学问,面对那些极其神秘极其深奥的现象,我往往会不知所措。以这样的水准,背着一顶灵学权威的“桂冠”,我会寝食难安。 当然,这个世界上毫无自知之明的人极多,例如所谓的科学家真正可以说泛滥成灾,但究其实质,又有几个不是死啃了前人的一点研究成果,然后将这些成果搬进厨房里,左右倒腾,再配上一些佐料,然后当作重大发现推给世人,于是赢得一顶桂冠的?然而,如果真的有人要深究一下,要他们通过实践的方法找到他们的理论的佐证,他们定然会毫无愧色地说:“我研究的只是理论,实践方面的事与我无关。” 这种情形就如我假若接受了灵学权威之后,并且以这样的身份去见一个真有灵异之能的人,比如《错变》那个故事中,那个可以与“天神”相通的异人刘翠英,在当时,如果有人向刘翠英介绍我时用到灵学权威这样的词,我相信我定会感到无地自容。 尽管如此,却丝毫没有影响我在灵学互进会中享有极高的名声,这个协会无论在何时何地开会,都会给我发一张请柬来。 这一年的灵学研究会决定在日本的神户召开,按照召集人在请柬后所附的一封信中所说,除了几个近年来对灵学研究有着突出成绩者的发言之外,会后还要举行一次召灵会。神户是第二次大战中受到重创的城市之一,有着无以数计的冤魂,灵学互迸会想利用众人这方面的所谓“权威”的功力,将那些冤魂召集起来,搞一次集体祭奠。想法固然很好,如若真的成功的话,也一定会非常的轰动,但是否能成功,或者有何实际的意义,我没有丝毫的信心和兴趣。 在此之前,我也曾收到了召集人的一封信,召集人非常诚恳地邀请我在会上演讲,希望我将近年来研究灵学的心得在会上予以公布。这份邀请真正让我惶恐不安,因为我虽然有着许多怪异的经历,但我并不认为在灵学研究方面有什么特别的成就,因此,我回一封信拒绝了这种邀请。 2 我拒绝在灵学互进会上演讲的邀请时,并没有拒绝参加这次大会的想法,后来,正式的会议通知寄来时,我却不准备去了,其原因我在上面已经说过,那时,正是戈壁沙漠不知所踪,我感到从未有过孤独的时候,因此,我仅仅只是将那份请柬看了一眼,便随手扔在书桌之上小 后来,褐宝裕看到了那份请束,现出大感兴趣的神情来。 我当然是对他非常了解的,见到这种神情,便知道他对这次大会是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便对他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你可以拿着这份请柬去参加好了,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是我派去的代表。” 温宝裕听了我的话,拿过那份请柬,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但是,瞬间之后,他脸上的兴奋之色又迅速黯淡下去。 我问道:“有什么困难吗?” 他非常严肃他说:“困难当然是没有。可是,现在戈壁沙漠生死不明,我又怎么走得开?在没有得到他们的确切消息之前,我根本没有情绪做任何事情。” 我道:“离开会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到时候,说不定戈壁沙漠像他们神秘消失一样又神秘回来了。请柬你可以先拿去,到时候,你是去还是不去,由你决定好了,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在这件事之后,我便将此事完全地忘记了,因为我的全部身心都放在寻找戈壁沙漠上,再也没有想起灵学研究上的这次大会。直到许多天之后,戈壁沙漠果然回来了,我的情绪虽然因此有所好转,却仍然没有达到以前的程度。那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呆在家里,什么地方都不去,几乎所有的时间,全都放在看书或者看报上面。 有一天,我从报上看到一则消息,那则消息说,预计一周的灵学家会议在日本神户召开,世界各地对灵学研究有独到见解者以及一些世所公认的灵学研究权威聚集一堂云云,并且称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盛会。 我这时才猛然想起了这几天没有得到温宝裕的消息了,几天前,他还到我这里来过,似乎想向我说点什么,但看到我的情绪不高,他欲言又止,我也懒得问起。现在看来,他那次很可能是来与我告别的,或者,他还存有一份心事,以为我将请柬给他,是因为戈壁沙漠没有找到,没有心情去参加那样的会议,现在,戈壁沙漠回来了,我当然会去参加,只是一时没有想起那件事来,如果他提醒的话,我可能会将请束要回去。 这个小滑头,竟然在我面前也耍起小聪明来,他根本不知道,对于我来说,那样的会实在可以说是无趣到了极点,近几年来,类似的会议我参加过几次,每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开始几次,虽然没有任何收获,却也可以趁机会一会那些多时不见的老朋友,如在这个领域中有着极高地位的普索利爵士等。但在去年,年事已高的普索利爵士撒手尘寰,而前年也有几位离开了人世,几位极其有趣的人物相继死去,使得这个本来极有趣的协会变成了一些自以为是的人发表梦嘻的场所,实在可以说是无趣之至。 当时,我也是无事可做,便试着给温宝裕打电话,先是打到陈长青留给温宝裕的那间大屋子,电话响了半天没有人接,我于是再次打给温宝裕家。 打完这个电话之后,我暗自庆幸,自己真正是有先见之明,竟然会鬼使神差打这样一个可打可不打的电话,如果不是有了这次毫无意义的行动的话,说不准我又会经受多长时间的煎熬。 这件事当然是由温宝裕去神户引起的,他离开时并没有与家里打招呼,他的活宝父母,还当他是十八岁似的,在行动上仍然不给他太多的自由,哪怕他早已成人了,而且也早已经恋爱,可在父母的眼里,他永远都是孩子。正因为如此,他如果正正经经告诉父母要去神户参加一个灵学研究方面的会议,一定会遭到最强烈的反对,因此,这家伙便“神秘失踪”了。 温宝裕“神秘失踪”在温家并不是一件特别的事,因为有着这样的父母,所以,温宝裕几乎每年都会这样失踪几次,而他每次“失踪”,最倒霉的便是我,温宝裕只要超过三天不回来又不给家里打电话,那么,他的父母便会毫无例外地来到我家“静坐”,弄得人不胜其烦。 这次也同样如此,我将电话打到温家,接电话的是他家佣人,听说是我打的电话,她便说:“温先生和温太太到你那里去了。” 我听了这话,浑身的肉猛地一紧,连忙扭过头向窗外看去,还好,没有见到他们的那辆大房车。我立即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温家阳人说:“刚刚才走,还不到五分钟。” 我一听,心中大喜,连忙对温家佣人说:“我现在在美国,要三天后才回来,你见到温宝裕后,让他在三天之后与我家联系,我有事要找他。” 温家佣人连忙说:“少爷已经三天没有跟家里联系了。” 我说了几句,然后匆匆挂断了电话,向老蔡打了声招呼,便逃一般离开了家,将那个难缠的温家三少奶奶交给老蔡去应付。 离开家之后,我也没有特别的地方可去,便到了一家我所熟悉的图书馆,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找了几本我认为还能引起兴趣的书,胡乱打发了几个小时。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我给家里打电话,是老蔡接的,他告诉我,温宝裕的父母闹上门来,要找我交出他们的宝贝儿子,后来被老蔡痛骂了一通,他们便灰灰地走了。我听说他们早已经离开,便立即赶回家。 这件事发生之后,我几乎是立即就忘记了,因为在第二天,白素忽然兴起一个念头,要去看望她的父亲白老大。我当然知道白素的心情,一方面,这些天来,我因为时光不再、物是人非这类事弄得心绪极差,另方面,她多少也受了感染,认为白老大的年龄一天大似一天,还能在人世上多少时日,实在是一件极难说的事。她提出去看白老大,一方面是为了让我去散散心,一方面也好尽点人事。 对于这样的要求,我当然不会反对,何况这段时间以来,我的心情也实在是太差,换个环境,说不定对我大有好处,而白素尽尽人事的心情,又与我极为合拍,于是,经过一天的忙乱,第三天,我们便启程了。 这次去看白老大,是我和白素两个人,并没有带红绫同行。并不是我们不想邀她同行,而是她当时不在家,曹金福从内地来了,他们之间也不知有着什么事,只是告诉我们说,他们要一起出去一趟,至于去哪里,干什么事,他们没说,我们也没有问。我当然不会像温宝裕的家长,什么事都要管得死死,不给孩子一点自由。其实,我们生活在世界上,自由已经够少了,走到哪里都是各种各样的约束,最根本一点,还在于任何人都知道我们缺少自由,是因为某些人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我们的结果,但具体到自己身上时,也同样想将意志强加给别人,这样的恶性循环下去,人类又怎么可能真正获得自由? 要说自由,白老大的隐居地可以说是真正的世外桃园。 白老大隐居在法国的南方,那里是真正意义上的乡村,在他房子的四周,大片的葡萄园,许多年来,白老大就在这里种植葡萄并且研究酿酒。我们原以为,他住上一段时间之后,定然会耐不住寂寞跑出来的。我们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完全在于他的前半生太轰轰烈烈,这样的人,又怎么甘愿换一种方式生活?比如我,如果让我放弃冒险生涯,我说不定会很快因无聊而死去。 然而,白老大显然不是常人,他在自己的隐居地生活得非常之好,简直就出人意表的好,或许,除了他宁静的心境之外,这里清新的空气也是原因之一。 3 在白老大这里住了半个月左右,每一天,我们除了跟着他在葡萄园里做一些活路以及品酒之外,再就是聊天,日子过得到也算是清闲,我的恶劣心情也大有好转。甚至根本就忘了温宝裕参加那个灵学大会的事,除了偶而去附近的小镇往家里打一个电话,问一下红绫和曹金福的情况之外,我们几乎与外界断绝了一切来往。 据老蔡说,红绫和曹金福仅仅只是打了两次电话回来,并没有说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也没有说他们在于什么。老蔡说,红绫似乎说他们正在办一件什么事,待这件事办完了,他们就会回来。 红绫和曹金福都已经成熟了,适应现代生活的能力早已经非常之强,我相信他们在一起,或许可能会有一些恶作剧,但再也不会像上次去研究丹顶鹤般闯大祸了。因此,我和白素对他们非常放心,只是白老大,因为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红绫了,为了我们这次来没有带她一起来,果然像个老人般唠叨了几天。 这个故事虽然与温宝裕以及那次灵学大会有着极大的关系,但如果不是温宝裕突然拍了一个电报来,我甚至根本就是将那件事给忘了。 那天,我们从葡萄园回来,刚刚坐下,各自酌了一杯酒,还未来得及喝,便看到门口有一辆摩托车驶来。我们看了一眼摩托车以及车上那人的服装,立即知道来的是邮递员。那时,我和白素都很机警,似乎同时意识到,这个邮递员的到来与我们有着关系,因此,我们同时站了起来。 作为老年人,白老大有许多古怪的脾气,不在住所中装电话,也是他的怪脾气之一。他虽然极具现代科学知识,可是却十分讨厌电话,他常说,电话像是一个随时可以闯进来的人,不论主人是否欢迎,电话要来就来,不必有任何顾忌,所以,“为了保护生活不受侵扰,必须抵制电话。” 刚才我说我们在这里过着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生活,这也是原因之一,我们如果想打电话,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往往要驾着车到附近的一个小镇邮局去,而外界如果想同我们联系,也不得不通过电报。 我和白素看到邮递员到来,同时意识到这件事与我们有关,并非我们有着什么先知先觉,而是因为我们离开家到这里时,没有见到红绫,虽然说我们并不干涉他们正在做的事,但如果说我们心中没有牵挂,那就是完全彻底的假话了。 看到邮递员后我们想到的正是红绫和曹金福,孩子无论有多大,总担心他们会有什么事是自己解决不了的,必须要父母才能解决,这是天下所有父母的通病,我们自然也不会例外。 邮递员在外面叫了一声,白老大便走了出去,从邮递员手中接过来的果然是一封电报。 看到白老大将电报拆开了,我们便知道,那封电报的收报人是他而不是我们,心中多少安定了一些,在当时,我们都想到另一种可能,这封电报可能是白素的哥哥白奇伟打来向老爷子问候的。 白老大拆开电报以后,哈哈地笑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说:“这个小宝器,还真有点意思。” 听了这话,我们都知道,发报人不是白奇伟,而是温宝裕。白老大见过温宝裕后,立即就开始喜欢他,也一直叫他小宝器。宝器是四川人常会用到的一个词,对某种人这样称呼时,有着贬意,意思说别人是傻瓜,但在另一些时候,却又代表着另外一重意思,虽然也是傻瓜的意思,但却有傻得可爱的成份在内。白老大称温宝裕是小宝器,当然是说他傻得可爱。其实,温宝裕不仅不傻,还真可以说是聪明绝顶,以他这样的年龄,有着如此丰富的阅历,而且,有着一颗如此灵活的脑袋,这样的人还真是少见。这也是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喜欢他的原因。 我们知道电报是温宝裕拍来的,立时知道,这电报果然是与我们有关了,而且,他急急地拍了一封电报来,说不定事情还非常之特别,我当然不便问什么,白素知道我的心意,便问道:“谁拍来的?” 白老大将手中的电报递给白素,白素看了一眼,然后又递给我。 我先看了一眼发报人,果然是温宝裕,再看电报内容,禁不住笑了起来,果然是小宝器。他的电文虽然对于电报来说,实在是太长了一些,但其实并不是太长,而且也非常有趣,我不妨照录于下: 老爷子你好知道最先看到电报的人是你因为极其偶然的遇合我有了预知能力另请告诉卫速回有天崩地裂的大事等着他处理温 这就是白老大接到电报后说:“这个小宝器,还真有点意思”的原因了,他当然知道,我们在白老大家里,而他这封电报上的收报人写的是白老大,最先看电报的当然就一定是白老大了,还故弄玄虚说什么因为极其偶然的遇合我有了预知能力这样的鬼话,而他想让我因去的理由虽然可能特别,但也没有必要弄出一个什么山崩地裂的大事等着他处理之类。 我们也都知道,做事说话夸张是温宝裕的性格,因此,并没有将此事太放在心上,大家彼此笑了笑,以温宝裕作为话题,边喝酒边闲聊。 白素似乎有某种想法,所以在十几分钟之后,便问我:“是不是需要打个电话回去同一下?” 我知道她所说问什么,便道:“别人我们或许不是很清楚,难道连温宝裕的那点小把戏还不清楚?他故作惊人,说什么有了预知能力,又说什么有山崩地裂的大事,如果真有这样的事,他还会拍电报来的,我倒是要看看,他想搞什么鬼名堂。” 果然,第二天又有一封电报来了,这次的收报人直接就是我,这封电报他就更不肯省字了: 卫斯理我早知你不会相信我的话所以才拍第二封电报我告诉你我有了预知能力且知道此事迟早会与你发生特别的关系望接电后速归因事情的发展将会与你的亲人有关恐迟则生变速速温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恶作剧了,一再说他有了预知能力,这倒还在其次,什么因事情的发展将会与你的亲人有关恐迟则生变之类的话,岂不是在威胁我? 4 二、窗外有人监视 我原本不准备理会这件事,但白素可能有某种预感,一定要去扛个电话问清楚,我实在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如此神经过敏。 但因为白素的坚持,我也只好陪着她去了一趟小镇。 电话一通,温宝裕就接了,打电话的人虽然是白素,但我们是在小镇邮局一个密封的电话亭中打的,白素按下了电话的一个掣扭,我们两个都可以听到温宝裕的声音。 我们尚没有说话,温宝裕便说道:“卫斯理,我知道是你,你还不相信我的话,是不是?” 我当时只觉得他太可恶,也没有想太多,便道:“废话,你当然知道是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宝裕说:“事情既复杂又奇特,根本就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你还是快点回来吧。” 我道:“你少装神弄鬼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不说,我就将电话挂上了。” 他却说:“我知道你不会,因为我有了预知能力,我不光知道你不会,还知道你一定会过问这件事,只是你这人,架子越来越大,好奇心也越来越小,不那么容易相信,要想让你回来,还得费一番周折。” 我实在是被他的话激怒了,这家伙,仗着与我们的关系好,说话竟如此没大没小起来,什么架子越来越大,好奇心越来越小,这样的话,白素说说倒也无妨,竟然连他也这样说了,岂不是可恶之至?我当即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屁话?你这可恶的家伙,真是越来越混蛋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却自顾自他说:“并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如果你的好奇心还像以前那么强的话,你就一定知道在灵学大会上发生什么事了。不错,照我现在所预知的情形来看,你并不知道那件事,更不知道世界上冒出了一个名叫胜姑的奇人。” 灵学大会开幕的第二天,我和白素正准备到法国,那天我虽然还曾关心过报纸上有关灵学大会的报道,却并没有见到有关什么胜姑的事,第三天我们便启程来法国,当然不知道那个什么灵学大会上闹出了些什么名堂。白老大的住地是真正的乡村,几乎是与世隔绝,这一点他也是知道的,白老大虽然订了几份报纸,但并非每一家报馆都对灵学大会这种事感兴趣。正因为如此,我们不知道灵学大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根本就不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他却说他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有了预能力。天下还有比这家伙更可恶的吗? 我正要斥他几句,白素却说道:“小宝,别闹了,你要知道,这是国际长途,就算我们不在乎这几个钱,但也不能将线路占用太长,或许别人还有比我们更急的事。” 温宝裕立即叫道:“没有,天下再没有比这件事更急的了,这件事涉及到千万人的身家性命,难道还会有更急更大的事吗?” 因为我素知温宝裕的为人,知道他是最善夸张的,因此并不是太放在心上,但白素似乎有些不同的想法,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温宝裕道:“不是我不想说清楚,第一,是这件事实在太复杂,一时半刻无法说清楚,第二,我说过我有了预知能力,我预知到世界上将会发生一件大事,而且,这件事好像还会与你们的亲人扯上关系。但是,因为我的道行太浅,我还不能完全知道这件事到底在什么时候发生。我问过胜姑,可是那家伙太可恶,说什么天机不可泄漏,根本就不告诉我。我知道,她早就预知到了那件事了。” 我实在忍不住道:“你搞什么鬼?又是什么山崩地裂,又是什么与我的亲人有关,你到底想说什么鬼话?” 温宝裕一听我这样说,便叫了起来:“卫斯理,以前别人说你架子大,十分可恶,我还不同意,甚至还为此差点与别人打架,但是现在,我才算是真正知道,别人的话一点都不假,你真是可恶到了极点。” 他说他也曾经为了别人说我架子大、为人可恶的事差点与人打架这件事,我当然是知道的,但是,我并不会因他提到了这件事便会原谅他竟敢以如此口气对我说话。这家伙,真正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我对他很好,便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说起话来,竟完全没有了尊卑大小之分,别说是他,就是大侦探小郭或者大富豪陶启泉都不敢以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话,就是白老大想说这些话的时候,也定然会在心中先想一想。谁又能料到,这家伙竟然会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可真是被他给气了个半死,我相信,当时如果不是通电话,而是面对面谈话的话,我可能一巴掌打上了他的脸。 白素见我的脸色不对,便连忙对温宝裕说:“行,我们知道了,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赶回来。”说完之后,便将电话挂断了。 我对白素这一举动非常的不满,不管怎么说,温宝裕打电话要找的人是我,是不是继续与他通话,这个决定权也应该在我这里,可是,她根本就不与我商量,竟自作主张将电话挂断了,甚而更自作主张说我们会很快赶回去。 这样的事,如果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我很可能会愤而与之绝交,但做这件事的是白素,而不是普通的别人,我就是想发火,也不知该怎么发,一方面,因为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因为任何事有过争吵,另方面,我也有一种特别的经验,在我和她意见相左的时候,后来的事实往往提供一种非常让人不服气的证明:她是对而我是错的。 在这种情形之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她说道:“我现在。还不想离开这里,这里的风景实在是太美。空气也实在是太新鲜了,我想这对我的健康一定有益。” 白素冲着我一笑,挽起我的手,然后在我耳边悄悄说道:“要不要我拿镜子出来给你照照?你这张脸,都够格进动物园了。” 我说我与白素几十年没有红过脸,许多人不相信,也有人说:“卫斯理尽知道往他自己的脸上贴金,他那种丑脾气,谁受得了?那哪里是人的脾气?那简直就是一只火药桶嘛。就算白素的脾气再好,白素是人不是?是人就会受不了卫斯理。” 这话是对还是错,我也不想加以品评,也不是说他们对我的性格评价不对,但是有一点,面对白素这样的女人,不论是谁,就是有火,还能发出来吗?就像刚才这样,她就那么温温柔柔的一句话,就是一座火山可能也早已给她烧灭了。 但在那时,要说我的火气完全没有了,那也不是事实,我只是不再说话而已。我们走出邮局之后,回到了车上,白素便对我说道:“我还得去打个电话,你先在车上等我一下。” 5 我实在不知她在搞什么鬼,想问一句,但她已经下了车,再次走进了邮局。 没多久,她回到了车上,我发动汽车,向白老大家驶去。 大约有十几分钟,我们之间没有说话,这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极其少有的现象。当然,我说少有,并非我们在一起便不停他讲话,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对夫妻会不停他说话的,总还有停顿的时候。我们之间的默契也正是在我们想说话的时候,我们便不停他说,而当我们都觉得需要沉默或者是思考的时候,我们决不会打扰对方。但是,在我们都想向对方说点什么却十几分钟沉默着,什么话都没说,这实在是太少见了。 十几分钟之后,我实在忍不住,问道:“你……” 我这个际字刚出口的同时,白素竟也说道:“你……” 然后,我们又同时停了下来,我道:“你先说。” 白素道:“你先说吧。” 我略想了想,说道:“不,还是你先说吧。” 我之所以坚持,是因为我想到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之间有着意见不合,而这种不合首先表现出来的是她而不是我,更进一步,她刚才去打了一个什么电话,却是我不知道的,这个电话在我们的计划之外,应该是她接听了温宝裕的电话之后,临时想起要打的,我想,关于这件事,她至少也该向我解释一下。 她略想了想,然后问我:“你难道不觉得温宝裕很反常吗?” 我这一场气,正是这家伙恶作剧引起的,因此,我心中对他是气恼之至,正因为他,几乎引起我和白素之间的第一次争吵。在听到白素提起他的名字之后,我便立即说道:“别提他。” 说完这句话,我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实在是有些过份,甚至是非常的武断,那完全不像一个充分尊重妻子的丈夫在说话,于是,我又转了一种口气,对她说:“素,我们能不能不提他?至少,在一段时间内。” 白素没有说话,只是颇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 我们之间,有许多时候并不需要说任何话,仅仅只需要看对方一眼,相互间便有许多的语言,在这一瞬间得到了交流。刚才,我在特别强调开动汽车后有十几分钟的沉默,道理也正是这里,我们之间或许不需要说话,但却可以交流,而那段时间,是真正的沉默。 而现在,她也没有说任何话,但我知道,她其实说了许多,她说:“好吧,既然你定要这样坚持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不过,你确然是大大地不如从前了,我真弄不明白,你以前的敏感到哪里去了?” 最初,我还有些恼火,但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我知道,那是因为有什么事情,我原本应该想到的,但事实上我在当时没有想到,而刚才,我多少有了一种感觉,却没有将这种感觉抓住。 我道:“好吧,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刚才所说的那一段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 白素听了,非常动人地笑了一下,她这一笑,比青春少女的笑更加妩媚,如果不是在驾着车,我真想亲她一下。 她道:“你觉得温宝裕说那些话是在使一种激将法,目的是要你回去。” 我反问:“你难道认为不是这样?” “我不认为那是他使的激将法。”她说:“相反,我认为那是因为他心中有着什么事,而且正在为这件事着急。” 我略想了想,仍然不明白,便问道:“何以见得?” 白素道:“你想想,温宝裕与我们的交往,时间也不短了。他虽然想象力极为丰富,有时也会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事来,甚至他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极度的夸张,但是,他何时变得没有尊卑大小了?我敢说,如果这世界上,你只有一个崇拜者的话,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温宝裕,你想想,他崇拜你都尚恐不及,怎么会以那样一种口气对你说话?” 她这样一说,我倒是有了一点感觉,但我还有些不服:“可他毕竟是说了。” 白素又道:“你当然也知道,你的脾气并不好,如果你的脾气像小郭一样,那你也就不是卫斯理了。你或许会对世界上所有人大发脾气,但是,你对我发过脾气没有?相同的道理。温宝裕或许会对别人发脾气,但绝对不会对你卫斯理发脾气。当然,除了两种情形之外。” 我问道:“哪两种情形?” 她又是冲着我一笑:“第一,除非他对你极度的失望;第二,他确然是有着什么异常急切的事,这件事使得他一时失去了冷静。” 我有些不肯相信地问:“你是说,你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她再次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是说:“他的话为什么不能相信?”然后,她对我说:“对不起,我自作主张,已经订好了两张今天的机票,如果你不认为我的做法有值得商榷之处的话,我们得抓紧时间。”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还有何话说? 临行前,白素要给温宝裕打电话,我不同意这样做。 我对白素说:“不必先告诉他,让这家伙急一下。真是,人小小鬼大大。” 因为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享,既然我不同意打电话,白素也就没有再坚持。 然而,当我们所乘的飞机在我所在的那个城市降落,我们走出机场时,首先看到的却是温宝裕。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有人来接机,便没有去注意那些接机的人,温宝裕则不同,他是专门来接我们的,一直都在四处寻找,因此,当然是他先看到了我们。 温宝裕看到我们之后,便是大叫了一声。 6 温家三少奶奶的惊叫声十分惊人心魄,温宝裕似乎也有着他母亲的遗传,他的叫声虽然不至于像他母亲那般能够让整个机场产生震动,却也足以让所有人注目,最先当然是停下来看他,然后便四处寻找,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想看一看,谁是卫斯理,更甚至想看一看,这个传奇人物是不是比别人多一个头或者多一双手。 这样的场面我当然不是第一次经历,常常会有认识的人大叫一声“卫斯理”,于是在场所有人侧目,甚至有几次还因此引出了极其奇特的故事来,《追龙》那个故事,就是陈长青的一声惊叫引出的。 因为常会遇到这样的场面,我也不觉得惊奇,倒是温宝裕何以知道我们会乘这班机回来,确然是一件令人不解的事。 因此,白素不自觉便噫了一声,然后自语道:“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乘这班机?” 我道:“这也不难想象,或许是老爷子告诉他的。” 白素非常认真地摆了摆头:“不可能。” 她说不可能,我立即使知道果然是不可能,如果白老大家有电话,温宝裕打电话过去问我们的情况,白老大顺口告诉了他,这当然是可能的,但如果说白老大在我们走了之后,特别跑一趟小镇的邮局给温宝裕打了这样一个电话或是拍了一封电报就是根本没可能的事了,如果我们一定要人接机的话,在机场的时候,我们难道不会自己打电话?何必由白老大来多此一举? 既然消息不会是从白老大那里来的,那么,他怎么知道我们乘这班机?查航空公司的记录?我立即想到,一定是这么回事。这家伙,通过航空公司的记录知道我们乘这班机回来,然后,他很可能告诉我们,这是因为他有了预知能力,只需稍稍一算,便知道我们定会乘这班机了。 结果正是如此,他赶过来,从我们手上接过行李时,白素问他:“小宝,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乘这班机的?” 他得意地一笑:“你该不会这么健忘吧?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我有了预知能力吗?” 这家伙,到现在还忘不了贩卖他那廉价的所谓特异功能,我真恨不得一拳打歪他的嘴。不过,在当时,我什么话都没说,我想,我总有机会揭穿他的,到那时,我要好好地奚落他一顿,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他将我们带上了他的车,开着车便往前走,也不问我们是先去他那里还是先回家,按我们的想法,当然是先回家再说,毕竟是离家十多天了,在世界上所有的空间中,只有家——那一方小小的空间,才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 车行了十几分钟,已经进入市区,我和白素一直没有说话,温宝裕也没有说,有几次,我甚空想说点什么,但白素以目光制止了我,我闹不明白她在搞什么名堂,便拿目光看她,她还了我一个眼色,那意思是告诉我:别说话,我们等着他先说。 我不知道白素为什么一定要等温宝裕先说,但她做事总有着自己的理由,因此,我也不急在一时,反正,过一会有的是说话的时间。 然而,十几分钟之后,那个可恶的家伙竟然仍然是一言不发,我就有些忍不住了,冲着他大声叫道:“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去你们的家。”他说:“那座神山给我的提示是你们从欧洲回来后,会直接回自己的家中。难道你们不是这样想的?” 我们刚刚回来,当然是想着回来,我相信以他的机灵,不会猜不到这一点,现在,他既然是猜到了,也省得我多费口舌。然而,我转过头去看白素的时候,却见她是一脸的惊骇之色,我以目光问她:“怎么回事?有什么不对吗?” 我的怪异经历实在是太多了,这样的经历多了以后,对于某一个人来说也并不一定就是好事。比如有一次,我和大侦探小郭受聘去南美一个国家调查一件极其奇特的事,但是,当我因某种原因暂时离开小郭一段时间之后,小郭却被我们的对手秘密抓走了,然后换给我一个与小郭一模一样的克隆人(这件事真正可以说是奇特之至,具体情形,我已经记在《大阴谋》以及《狂人之梦》两个故事中),现在,我们见到的温宝裕确然是我们所熟悉的小朋友温宝裕,但是,白素何以会露出这样的骇异神色来?该不会是某人再次给我来了个掉包计,换了一个假冒温宝裕给我? 又过了五分钟,白素实在是忍不住了,便问道:“小宝,你真的有了预知能力?你到底是怎么得到这种特异能力的?” 温宝裕一边驾车,一边非常得意地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 我这时才知道,白素的骇异原来是她认定了温宝裕有预知能力而起,我的旁边当时如果不是白素,而是其他什么别的人,我一定会大笑出声,温宝裕这点手段,真是一拆就穿,他哪里有什么预知能力?这种常人如果认真想一想,也可以做到的事,如果也可以称作预知能力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具有预知能力的人也实在可以说是太多了。 没料到,温宝裕这家伙居然还大言不惭:“反正也快到你们家了,到了以后,坐下来,一边喝着酒,一边慢慢说,那不是更好吗?” 我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如果你真有预知能力的话,那么,你说说,我回到家以后,第一件想干的事是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车上的一面镜子,从那面镜子上可以看清坐在后排的我。“想打我的屁股是不是?如果你能够有办法制止这次的大灾难的话,我挨一顿打也是值得的。” 在此之前,我的心情还非常的平静,因为我对他是太熟悉了,自从在《犀照》那个故事中第一次认识他到现在,许多年过去了,他已经由一个十三四岁的爱幻想的顽童长成了成人,我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对他的熟悉,远远胜过他的父母,用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中国话来说:他的屁股一抬,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但是,这一次分别尚且不到一个月,他难道真的有着什么特别的遇合,从而使得他有了特异的能力? 白素似乎早已认定他果然有了预知力,但我还一直不信,我认为像坐哪一班机回家以及下了飞机后第一件要干什么这样的事,全都是可以调查或者推理的,然而,我刚才在想什么,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白素与我有着心灵沟通的能力,我相信她都不会想到我刚才真是想狠狠地在温宝裕的屁股上踢几脚。 他再次看了看那面镜子,然后说道:“卫斯理,你真让人失望。所谓的预知能力,所预知的当然是大事,像你回家后想干什么这种事,小而又小,哪里需要预知能力?这是完全凭推理就可以做到的事。” 我怒道:“那么,我们坐哪一班机回来也是凭推理了?” 他并不回答,我也没有再问,因为车已经到了我的家门口。 我们走进去,放好了东西,温宝裕果然主动倒了三杯酒,拿进书房里,做出要长谈的姿态。 白素问了一下老蔡,有没有红绫和曹金福的消息,老蔡说前几天还来过一次电话,说的也还是那些话,估计也快回来了。 我走进书房之时,温宝裕已经坐在那里,端着一杯酒,自顾自地喝着。 白素坐下来后,我便对温宝裕说:“现在,你可以说了。” 温宝裕呷了一口酒:“这件事要从神户的灵学大会说起。”说过这一句后,他接着又问:“你们真的没有看有关那次大会的报道?” 我怒道:“少说废话,还是直接进入正题,不然,我就将你从这里扔出去。” “好好好,我说正题。”他挥动着手,说道:“灵学大会的第三天……” 温宝裕刚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根本原因是我从坐的地方站了起来,显得异常警惕并且以极快的身法冲到了窗口。 我当然不会莫名其妙地做这样一件神经质的事,而且,做这件事的并非我一个人,在我以极快的身法向窗口扑去的时候,白素已经闪身出门,我知道她定然是去了卧室。我们两个都曾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是以身法极快,武学上有一个术语,形容那些武学大豪的动作之快,是意到身随,这是丝毫都不夸张的,当时我和白素的动作确然如此。 如果是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当然可能有百分之一发生感觉错误的可能,事实上,在我有这种感觉的同时,白素也有了这样的感觉,而且,我们竟然没有经过任何沟通便突然行动,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们的感觉是对的。 那么,我们到底感觉到了什么? 说出来便非常简单,我们发现窗外有人在暗中监视着。 7 三、红绫可能出事了 我感觉到外面有人监视,这种感觉当然不会是没来由的,可以说有许多的迹象,例如室内的光线突然之间有了极其微小的变化,窗外的树上,有几片树叶有很轻微的摆动,而其他树叶却并没有动,更重要一点,学武的人,都有着极度的敏感,也就是常人所说的第六感觉特别发达。 俗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其实,这话并不一定很准确,人过的时候,会留下一些极其微小的痕迹,普通人当然是感觉不到,但如果武功达到了一定造诣,要想让这样的人感觉不到自己的行动,除非对方的武功更高。 当时,我一闪身便到了窗口,没有丝毫停顿,便推窗而出。非常轻巧地落到了地上。 在我推窗而出的时候,我的感觉是注意着四周的,我发现周围至少有三个地方出现了异常动静,也就是说,到这里来监视着我们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他们显然也是懂得一些中国功夫的,功力虽然不算是太强,但感觉极其灵敏,闪躲的速度非常之快。 我的家是在半山上的,周围都是一些树木,只要那些人躲进去了,要想发现他们,那也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更何况,此时他们在暗,我在明,也不知他们身上是否有武器,我就这样去找他们,最后的结果如何,实在是难以预料。 就在我落地之后不到两秒钟,白素从卧室的窗口也已经跃了下来,我们在观察过周围的环境之后,以极快的速度交换了一个眼色。 我们这次交换眼色,也许只有十分之一秒,也许根本就没有,总之是极短的一刹那,但是,我们已经交换了许多信息,首先一点,我们都证实我们的周围,有几个不受欢迎的监视者;第二,我们都知道,就这样去追赶他们的话,当然不一定迫不到,但追到之后,会发生什么意外,是一件极难说的事;第三,我们都相信,既然有三个人来监视我们,那就一定有着什么特别的不寻常;第四,现在,他们的目的已经被我们发现,那么下一步,他们可能会采取一些其他的办法;第五,我们并不相信他们从此会放弃。 有了这样的几项设想,我们立即知道,追赶是没有必要的,那样做,反倒成了他们主动我们被动,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便是将此事暂置一旁,等待他们的进一步行动。 在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对抗中,一定是一场功力和智力的对抗,是真正的斗智斗勇,既然他们要进一步监视我们,而我们又试图发现并且抓住他们,那么,他们当然就要采取对策,一方面是完成这种监视,另一方面又要做到不被我们发现。 既然他们要玩,我们不妨就玩一玩,看到时候究竟是谁高谁低。 我和白素交换了这个眼色之后,两个人的想法完全一致,我们并没有去追那些监视者,而是转过身,一起从正门进入,回到了二楼。 我们一进书房的门,便见温宝裕在里面到处翻找。 因为我曾有过一种十分怪异的想法,这种想法在前面已经介绍过,那是因为大侦探小郭与我一起办事的时候,曾被人极其秘密地掉包过,而在当时,我之所以想起这件事的原因是觉得温宝裕的行为十分的古怪,我甚至想到过他是否已经是假冒的温宝裕,尤其是现在,我的家周围至少被三个以上的高手监视着,而我们回到家里以后,又见温宝裕像猴子似的,到处翻找着什么,因此,我的这种怀疑更加的强烈。 我当即怒道:“你在找什么?” 我这句话是喊着说的,声音极大,温宝裕正全神贯注地在房间里寻找,甚至根本就没料到我们这么快就回来,因此被我的声音惊了一大跳。我之所以发怒,当然是有原因的,我已经想到温宝裕被人暗中掉包的可能,面前这个冒牌货正是外面那些人一伙的,他们正围绕着我在进行一个大阴谋。或许,外面那些人暴露,也是整个计划的一步,目的是为了已经骗取我们的信任,进入了我家书房中这一个行事,他们或许是想来找一件什么东西,或许是想在我的书房里安装什么装置。 在喊出那句话的同时,我的身子已经向前掠去,手也已经伸了出来,要将温宝裕抓住。但是,这件事我并没有进行下去,而是被白素的一句话制止了。 白素的这句话并非直接对我说的,而且也没有任何制止我的意思,她说的这句话,甚至与我进门后所说的那然话基本相同,不同的只是个别字眼和语气。 她那句话也同样是对温宝裕说的,她问:“找到了什么?” 我听到这句话时,猛地明白过来,她绝对没有怀疑过温宝裕,另一方面,温宝裕此时在我的书房中到处乱翻,也绝对不会是为了找到什么窗外那伙人需要的东西,更不会是想安放什么(如果他想安放什么的话,在我们从窗口一跃而出,然后又从门口进来的这段时间内,早便已经做好了),他如果是想找到什么或者安放什么的话,一定会异常注意我们的动静,那么,在我们开门然后上楼的这段时间,他会警觉,绝对不会让我们进来撞个正着。 正如白素所料,在我们意识到外面有人监视,并且采取了相应行动之后,温宝裕作为我们最好的朋友之一,他当然不会在这里安安心心地坐着,但出去追那些人也完全没有必要,那些人如果是我们对付得了的,则完全不需要他帮忙,如果是我们对付不了的,就是他去了,也帮不上任何忙。但是,他总得做点事,于是,他想到了在这里检查一下,看看房间里是否被安上了窃听器材。 温宝裕听到我们两个人的话,便站了起来,并没有说话,而是十分神秘地摆了摆头,那就已经非常明白了,他什么都没有找到,但是,他怀疑这里是有那种小玩意的。 当时,我们没有再说话,而是一起行动,将书房以及另外的房间仔细拽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我们想发现的东西。 我这时抬头看白素,见她也正抬头看我,就在这一看之中,我们交换了一下意见,我们都认为,那些人可能是刚到不久,还没有来得及进入我们的家。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敢大意,因为现代监听手段极其发达,有一种监听设备,并不需要安装在被监听场所之内,甚至是在被监听场所之外几百米,都可以听到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这是一种极其尖端的间谍设备,属于定向测波仪之类的东西,只要在一定距离内将这种设备对准被测的一扇窗户,便可以测到窗内发出的声波,然后对这些声波进行还原,就可以知道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当然,这种设备目前还只是处于发展阶段,技术尚不能达到最高程度,尤其是还原手段还相对落后,并不是所有的话全都可以还原,还需要相应的推理手段配合。不过,这种推理比破译密码要简单得多,因此,这种监听往往是极其有效的。 但是,我并不认为对方运用了这样的设备,这道理极之简单,因为他们如果有了这样的设备,那就完全没有必要再派人前来。有了这样的设备,又派人前来让我们发现,那就是极蠢了。 检查过房间没有发现任何监听设备之后,我们再一次回到了书房,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人家,心中都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因事? 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白素,他问温宝裕道:“小宝,你不是说你有预知能力了吗?这件事难道不在你的预知范围?” 温宝裕听她这样问,便现出一副非常痛苦的表情:“我说过,我还达不到这种功力。而且,我也说过,我预知到你们的亲人中,有人可能有麻烦,但是,我不知道旱你们的哪一个亲人,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我想,这件事可能与我预知到的那件事有关。你们的亲人之中,可能有什么人出了什么事。” 他这样一说,我和白素全都紧张起来。 8 眼下所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奇特太不可思议,我们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在这段时间以来,我和白素也几乎没有任何行动,似乎不会招来某一个组织动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们,那么,温宝裕所说的话就很值得考虑了。 我们的亲人有了事?这件事当然不会是白老大,他生活在法国南部的乡下,过着真正的田园隐居生活,与世无争,不会生事。且就算他会有什么事,别人也不会找到我们这里来,更何况,我们刚从他那里回来,如果他曾经做过什么,应该对我们说起来。 排除了白老大,那么,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一个是白素的哥哥白奇伟,年轻的时候,白奇伟很做过一些荒唐事,有一次,为卞争夺七帮八会的一批财宝,他竟瞒着父亲,不惜大开杀戒。那时候,大侦探小郭还是我挂名当经理的出入口公司的职员,就差点在白奇伟的手下送命。当然,也正是那一次,白奇伟几次想杀死我,但都被白素所救,我与自素之间的姻缘,也是在那次结下的。那时候,我们毕竟都还年轻,做出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来,那也是可以想象的,但现在,白奇伟早已投身商界,不再过问江湖事务,所以,此事与他有关的可能性极小。 当然,除了白老大和白奇伟,我们还有一些亲人,例如已经成仙的白素的母亲,红绫的妈妈的妈妈,还有白素的表妹高彩虹一家以及我的表妹红红一家等。 我们也曾想到,这些人虽然是我们的亲戚,但如果是他们之中的什么人出了事,都不会将这件事闹到我们家里来,至多也是他们的某一个亲人向我们求救而已)那么,现在那些神秘的人既然前来监视我们的家,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红绫和曹金福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和白素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异口同声叫了一句:“红绫?” 温宝裕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问道:“自从我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红绫,她到哪里去了?” 红绫到哪里去了?这个闪题,我和白素都无法解答。 那是在我和白素离家去欧洲的前几天,或许就是温宝裕去日本前后,曹金福突然来了。曹金福因为对神农架的野人之谜有着浓厚的兴趣,因此,他一直都住在神农架林区,一方面如果我们有事召他的话,他便来一次,另方面,每隔一段时间,他也会来看一看我们。 这次来,因为他没有提到任何事情,我们也没有太注意,以为他同样是礼节性拜访,虽然也曾问起过这段时间以来,他的一些活动,却也是普通的关心。就在他到达的当天,红绫和他一起出了趟门,事后,我们也没有问起这件事,他们也没有说。孩子毕竟是大了,自己有着自己的生活圈子,这是一件好事,且她和曹金福之间,到底是不是在恋爱,我们也没有完全弄清楚,不过,照我们从各种迹象分析所得,这件事大概是不会有太大出入的。我们想,既然红绫不向我们提起,那就是他们认为还没有到告诉父母的时候,我们虽然很关心这件事,却也不便主动问起。 当天晚上,红绫和曹金福一起来到书房,当时,我和白素正在书房里谈话。 他们是一起走进来的,但说话的却是红绫,她先叫了我们一声,我们自然是应了一句,然后抬头望着他们。 红绫说:“金福明天要走。” 我和白素都有点吃惊,因为曹金福每次来,总会在这里住几天,或是陪着红绫到处玩一玩,如果那时我们手头上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和白素也可能会与他们一起,从来都没有头天来,第二天便要走的情况。 我自然就问了一句:“这次为什么这样急?” 曹金福讷讷地站在一旁,不说话,说话的仍然是红绫:“我们有些事要去办一办。” 她这样说,那就表示不是曹金福一个人走了。 我们当然非常想知道他们一起去干什么,如果他们觉得这件事应该告诉我们,那自然会说出来,他们不说,当然有着不说的理由,我们也就没有再问,而且,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也不像是有着什么特别严重的事。 当时,白素只是嘱咐了几句要注意安全,遇事不要太冲动,记得经常打电话回来,免得父母牵挂之类的话。 第二天,他们便一起走了,至于去干什么,到哪里去,我们是一点都不知道。 温宝裕听说红绫是和曹金福一起走的,便说出一个地名,问他们是否去了这个地方。 对这个问题,我们无法回答,因为我们确然是不知道。但我们心中多少也有些不安,因为温宝裕说出的这个地方,必须经过蓝丝所在地,他们一起去看蓝丝,顺便办点什么事,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和白素几乎是同时间温宝裕:“你为什么想到那个地方?” 温宝裕的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因为我所说的那件大事,与那个地方有关,而且,我也是在那里获得预知力的。” 在此之前,我一直都认为温宝裕说他有了预知力是在鬼胡闹,现在,见他说话完全是一本正经,便多少也有些相信了,再联想到他前后所说的一些话,我心中便有些不安起来。 我道:“如果他们到了那个地方,一定会去见蓝丝,我们想办法与蓝丝联系一下就知道了。” 在我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们到了那里,当然要去拜望蓝丝,这不仅因为蓝丝是温宝裕的未婚妻,还因为蓝丝是白素的姨表妹,正是红绫的表姨。 温宝裕听了我的话之后说道:“不用了,我在不久以前才从蓝丝那里面来。如果他们去看过蓝丝的话,蓝丝当然会告诉我。” 我一时被他的话弄糊涂了,问道:“你不是去了日本神户吗?怎么会又去了苗疆?” 温宝裕苦笑了一下:“这就是我要向你们说的事情,其经过简直就复杂之至。你们根本不知道,时间虽然只是过去了十几天,但我却有一种过了十辈子的感觉,经历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我当然知道温宝裕说话十分的夸张,他刚才那番话,毫无疑问有着夸张的成份,但也似乎有着很大一部分事实,如果我们按照一定的比例将他夸张的成份去掉,比如去掉十分之九,这个比例可以说是够大了,那么,他所经历的事,就是别人一辈予可能经历的事,也可以理解为他在经历这些事之前,是在前一世,而现在则到了后世了,用一个中国词来解释,那就是恍若隔世。 一件事能让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么,这件事也就足够奇特了。 我于是说道:“那你还等什么?快将这件事说出来。” 白素却制止道:“这件事等一等再说,我觉得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做。” 我知道白素的感觉一向都是对的,她说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一定有这样的事,只不过因为我的心绪太乱,一时没有想到而已。 我转过头看着白素,希望她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白素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不得不相信,小宝所说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温宝裕抗议道:“全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9 白素挥起一只手,制止了他:“这件事我们有时间进行讨论,现在,我们必须立即做两件事,第一,要马上查一下红绫和曹金福是不是去了小宝说的那个地方,如果是的话,我们得赶到那里去,只有到了哪里,我们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温宝裕叫道:“我同意。” 白素并不理他,而是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就是要设法弄清躲在我们周围的是一些什么人,他们的来路是什么。我想,他们并不会因为被我们发现了就离去,他们一定还在周围,只要他们还在,我们总会有办法抓住他们。” 在白素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我迅速想了一下,她的话不错,这确然是两件迫在眉睫的事,我们必须立即办,如果证实了红绫和曹金福的确是去了温宝裕说的那个地方,那么,事情当然就与他们有关了;另方面,只要将那几个监视我们的人抓到一个,事情多半也会清楚。 现在的问题是,干这些事需要人手,我们三个人似乎少了些。于是,我很自然就想到了大侦探小郭,他的私家侦探所里有的是人,虽说那些人我是多有领教,很难说能够担当什么大事,但至少,让他们去了解两个人的去向这种事,他们还是可以胜任的。 我刚想到这点时,白素便对我说道:“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和小宝一起去查红绫和曹金福的去向。” 她刚说出了想法,我差点就叫了起来,因为我对这样的安排实在是太不以为是,我们的周围目前到底有多少人在暗中监视,实在是一件无法弄清楚的事,他们手上有着什么样的武器,那也是无法明白的,即使是我和白素两个人留下来,我都不会认为足以对付他们,现在,她却只让我一个人留下来,而且所领的任务还是要捉一个活口。 我当然不会提出反对意见,如果我提出来,那似乎显示我怕着那些人。 一生中,我不知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对于几个不明来历的人,我自然是不会怕的,更何况我现在是在我自己的家里?但是,我确然是希望白素能留下来,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身边多一个人,万一有可能抓到那些家伙的时候,出手时方便一些,成功的可能性也就更大。因为此事可能涉及我们的女儿和曹金福,我希望能尽快知道事情的初步结果。 但是,白素并不待我表示意见,便已经站了起来,同温宝裕一起向外走。 我知道白素的心思缜密,她一般不做决定,而她一旦做决定的话,那种决定总不至于会有多大的错。 她向外走的时候,一边对温宝裕说:“小宝,你去找小郭,他会知道怎样做的。我去想一些别的办法。”这样说过之后,她又转过头来对我说:“那些人到底是哪一方面的势力,我们现在还一点都不清楚,你自己当心。” 我冲她举了举酒杯,意思是让她放心,我会应付。 他们离开后,我独自坐在书房中,几乎是动都没有动,我的思绪实在是太乱,需要好好地整理一下。 整个事情的起因当然是从温宝裕的日本之行开始,照目前所知的情况来看,温宝裕离开日本神户之后,还去过苗疆看他的未婚妻蓝丝,很可能还去过他所说的那个地方,他去那里干什么?不得而知,据他的只言片语判断,他似乎在那里有一些非常特别的遇合,并且有了他所认为的“预知能力”。 然后的事情应该与他所说的预知能力有关,那么,他预知到了什么?按他的说法,他预知到了一次大的灾难,这是一次山崩地裂的大灾难,涉及千万人的生命财产安全。照此推测,他所说的灾难有可能是一次强级地震,只有地震才会山崩地裂,当然,也有可能是火山爆发,还有一种可能是整座大山的滑坡现象。除了这些自然的灾难之外,当然也不能排除人为灾难的可能.世界上有些疯子,总在想着怎样使自己活得更好,于是便不顾他人死活,每时每刻都在制造一些事端,核爆炸引起山崩地裂的可能也是完全存在的。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假设确实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温宝裕知道了这件享,那么,这件事又怎么会与我的亲人扯上关系了? 再假设,曹金福因为某种关系知道了这件事,然后来找红绫一起去了解,然后引起了某一方势力的恐慌,于是便要对付他们。 这种可能当然是存在的。如果证实了这种可能,那也就是说,温宝裕所说的山崩地裂就是人为灾祸而不是天灾,既然是人为灾祸而不是天灾,红绫和曹金福知道这件事后,就一定会设法制止这件事。我非常清楚,以他们两个人的性格,既然知道有这样一件事存在之后,定然是不肯袖手旁观的。由此可见,与他们为敌的,定是一个极大的势力,说不定是一个国家,至少也是一个极有势力的大帮派。 后一种可能显然不如前一种可能大,因为就算是世界上最大的帮派,他们的势力也不足以同一个国家抗衡,而且,这样的帮派即使有了某种核攻击能力,那种能力也是极其有限的,根本就不可能造成山崩地裂那样严重的后果。 证实了这一点的话,就说明要制造这种大灾祸的不是一种帮派而是一个国家,而且,还是一个极有势力的国家,这个国家有着极多的核武器。 天,红绫和曹金福如果是在与这样一个国家作对的话,那后果简直就不堪想象,别说是他们两个人,就是再加上我和白素以及白老大,恐怕也根本不会是那种势力的对手。虽然我决不会承认我比谁弱小,但如果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专门研究怎样杀人的国家机器,就算是再强大的人,又能怎样? 红绫的去向和温宝裕以及他所参加的灵学大会,根本就是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怎么会扯到了一起?在这时,我还有些不肯相信。但有一个事实不容忽视,那就是我们家周围,目前有着一股不知来历的势力在监视着,他们是何方神圣?不清楚,他们有什么目的?不清楚,他们有着怎样的力量?同样不清楚。 当然,如果让温宝裕将他所知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或许可以弄清楚许多事,但这件事来得实在是太突然,我们需要做的工作又实在是大多,根本就无法在同一时间内将所有的事情理顺。 既然如此,就不得一件一件地解决,现在,我国在家里,是为了抓到一个活口,那么,我现在需要考虑的,就是我所面对的这些人。 我虽然没有见到这些人,却也见过了他们的影子,当时给我的总体印象是,他们经过还算严格的训练,也有着较强的应变能力,反应也非常不错。但是,我当时也有一种印象,那就是这些人所使用的手段并不是非常先进。若是按照我前面的分析,此事与一个具有强大核攻击力的国家有关的话,那么,就可以得出下面的推论,第一,现在正监视着我的是那个国家的特工;第二,他们可能并没有抓到红绫和曹金福;第三,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我和白素,而是红绫和曹金福。 后面两点,我几乎是立即就肯定了下来,但是第一点却让我产生了怀疑,因为我感觉到,以那些人的身手论,绝对不会是一个大国的绝顶特工。那个国家的绝顶特工人员中,与我有过交往的,实在可以说是不少,并且我知道,他们的身手高到了绝对不容我忽视的程度,更甚至,他们的各种侦听手段,毫无疑问是世界一流。就这几点来看,目前在监视着我的家的那些人,绝对不能与我所认识的那些人相比。更进一步,如果这次的事情是由一个国家机器来执行的,他们当然不会不知道我这个人,同时也知道,要对付像我这样的人,不是随便派出几个平常身手的人便可以达到目的的。 再深一层想,那个国家的特工高手,与我们有关系的非常之多,有一些甚至还有着很密切的交往,例如那十二个以花命名的女人,她们不仅有着极好的身手,还有着极高的地位,如果真的有着这样的事,她们当然是知道的,那么,按照正常的途径,她们应该主动来找我们,而不是派出几个不顶什么事的人来监视我们。 越这样想的时候,便越觉得这件事与那个强大的国家机器并无关系,当然,这话也是极其难说的,那是一个非常难以把握的国家,他们的领导人心血来潮想干点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来,实在也是不能按常理推测,或许,他们会因为某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中一个邻国向他们挑衅,然后在醒来之后,他便下令向邻国发起攻击;或者在一个小时之前,与某一个邻国称兄道弟,比恋爱着的男女山盟海誓还要激动人心,但却在一个小时之后反脸相向,打得不亦乐乎,这样的事实在是平常之至。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现在我所要做的事就是抓一个活口。 10 然而,我连他们在什么地方都还没有搞清楚,这个活口该怎么抓? 是一直坐在这里等他们送上门来?还是该采取一点什么相应的对策? 按照我们事先的分析,那些人到达这里的时间在我们回来之后,因此,他们才未来得及在我的家里安装窃听器材,并不是他们不想安,而是没有时间做这件事。既然如此,我何不将计就计? 拿定这个主意,我立即振着起来,一口干了杯中的酒,换了出门的衣服,将房间中的一些小设备启动,然后走下楼,打开门,一边向外走一边对老蔡说:“我出去办点事,如果白素回来,你告诉她,我可能过两三个小时才能回来。” 我说话的时候,故意将声音尽可能地放大,目的当然是要那些在暗处监视的人听到。 白素离开的时候,坐的是温宝裕的车,我的车还停在家里。我上了车,很快便驶了出去,到了山下,找一个地方停好了车,然后绕道徒步返回。 我当然清楚,前往我家的这条路,目前一定在最严密的监视之下,我如果沿着那条路回去的话,很快就会被发现,那么,发现我的人一定会通知其他的行动者,我的计划就被他们识破了。 我的家住在山上,汽车都要走好几分钟,步行则需要一定的时间,那还是在通过正常的道路行走的情况下,现在,我正在走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路可言,周围到处都是草和树,增加了行走的难度。不过,因为不是沿着路走,倒也可算是抄了近道,我估计在时间上,我不会耽误太久,更何况我是受过严格武术训练的,走这样的路并不是一件艰难的事。 因为我行走的速度非常之快,从下车到接近家门口,仅仅只是二十分钟时间,加上我驾车下山的时间,也只不过在半个小时以内。据我估计,在我的车完全下山以前,那些人不会采取行动,因为那时候我要是返回的话,那实在是太容易了,而且,也一定可以将那些人堵在我的家里。也就是说,他们可能行动的时间仅仅只是二十分钟。 对于这一行的高手来说,二十分钟已经是足够多了。我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办法,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祈祷上苍,让那些家伙的速度慢下来。 11 四、白素棋高一着 我当然不是从前面接近的,那样的话,很快可能引起监视者的警觉,这一点早在我的预料之内。 当我来到我家后面不远时,便已经知道,家里已经有了不速之客,因为我看到后面有一扇窗子是开着的,这也就是说,定然有人从那里翻窗而入,悄悄地进人了我的家。我在离开之前,为了自己能很顺利地爬窗进入,已经将那扇窗的闩打开,但并没有将窗户打开。现在,那扇窗却是门户大开,当然是因为有人进去的缘故。 从那扇窗户翻进去,是我和白素常干的事,那多半都是因为我们身处险境,不得不小心谨慎的时候,现在,白素已经出门,家中只有老蔡一个人,而老蔡已经很老了,听力又不好,就算是有什么人进去,他在楼下也不一定能听到。 知道有人进去了,我运动的速度立即快了起来。 一方面,我的行动加快,另一方面,我并没有忘记注意周围的动静。就在这时候,我发现了一个让我十分不解的情况,因为在我家门前,有着什么异常,而且,我家楼上似乎也有一些特别的动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要进入我的家里,当然会异常小心,根本就不会弄出任何声响来暴露自己,而他们进入我的家,虽然家中有老蔡在,那其实跟没有人并无太大区别,那么,楼上的混乱是怎么回享?难道他们并不是悄悄地进入,而是公开从前门闯进去的?这种可能是定然不会存在的。 那么,是不是突然有什么人回来将他们撞见了? 什么人?不会是温宝裕,也不会是小郭,他们此时正忙着查红绫离境以后的去向,也不应该是白素,她是和温宝裕一起走的,不会这么快就返回。 会不会是红绫和曹金福意外地园来了? 我立即想到,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他门可能在什么地方闯了祸,然后通过特别的方法溜了回来,正好碰上了那些人在家里,而那些人之所以埋伏在此,目的正是为了抓他们,于是,双方便打了起来。 除了我家突然有人回来以外,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如此的混乱。 这样的判断过程,写起来有着长长的一大段,但在当时,只不过是我脑中的一闪念,不会超过三秒钟,而我在思考时,身体却在极快地接近我的房子。 片刻之后,我已经到了墙脚下。楼上的那扇窗户如果是关闭的,或许我还要费一点功夫,可现在,那里是门户大开,真是给我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而且,我出人那扇窗户的时候也实在是大多了,真正是轻车熟路。 我在接近墙脚之后,左手在旁边的一棵树上撑了一下,身体便跃了起来,接着,一只脚又在树上点了一下,借助这一点之力,人已经直向那扇窗闪了过去。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哈成,待我稳稳地站在二楼的房间中时,时间尚不及三秒钟,我一落地,便听出,打斗声是从隔壁的书房中传出的。我连忙冲过去,却见有两个人正从书房中跳出来,紧接着,又有两个人跳了出来,紧跟着他们跳出来的,竟然是白素。 在这一刻,我忽然明白过来,白素所谓跟温宝裕一起去了解红绫的去向,只不过是她的一个诱敌之计,她也一定料到,待他们走了之后,我会离开,故意给那帮人以机会,因此,她在下山之后,便与温宝裕分开了,并不是去想办法打听红绫的事,而是悄悄地返了回来,然后伏在房子的后面,等着那帮人的行动。 我见到白素一个人对四个,似乎没有丝毫的畏惧,看她那情形,倒好像这并非真正的动手,而是平常练练身手似的。 在那一瞬间,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而是迅速有了行动。我知道白素足以对付那四个人,而我的目的则是抓一个活口,是以,我发起攻击的时候,目标非常明确,对准的是靠我最近的一个。 但是,我的估计显然不足,那家伙却是四个人中功夫最好的一个,而且力大如牛,我一出手的时候,原是抓住了他的手腕的,若是普通的武林中人,被我这样一抓,定然不会有反抗的机会,因为第一,他根本不会想到会有另外一个人突然向他发起攻击,那时会有片刻的迟怔,哪怕那是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也足以让我的另一只手制住他颈后的一个穴道;第二,我所抓住的,其实也是人手上最薄弱的地方,这个地方被人抓住,并不是那么容易挣脱。 我实在是太大意了,就在我的手刚刚抓住那个人时,他的手腕猛地一翻,使得我抓他的手滑脱了,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却猛地向我击来,我暗中吃了一惊,因为他那一击的力度实在可以说不轻;我如果被他击中的话,至少也得断一根肋骨。 事后,白素对我说,我的这一次失手,完全是因为我太轻敌了。 当时,我还有点不服气,但她认真一分析,我才知道,她的话是一点不假。 12 我在冲出来时,当然就见到了那四个人,我当然是武学高手,以我这方面的造诣,一眼就可以看出眼前那四个人的功力有多深厚。前面我也提到了,以他们四个人的功夫而论,根本就不是白素的对手,现在又加了一个我,那么,双方的力量悬殊就实在是太大了。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在我看来,要抓住他们之中的一个,那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但是,我并没有料到,我下手的那个,功夫虽然不是太高,但其力度大得惊人,而且,他的身手极为敏捷,是以我一击之下,才根本无法得手。 那四个人见我们两个人都在,知道再没有了取胜的可能,便放弃了对抗,一齐向楼下跑去。那时候,我听到楼下的客厅里有着声音传上来,似乎下面还有着他们的人。 对于这些人的功夫,我心中已经有数,当然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何况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不用太多时间,便会有警方的人员赶到,时间拖长了,对他们是极端不利的。因此,我见那四个人向楼下跑去时,便赶了下去。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客厅,我当然不是从楼梯跑下去的,而是顺着楼梯扶手滑下去的。我到达客厅的时候,见老蔡正昏倒在一旁。那时,我以为老蔡已经被他们杀害了,是以有一瞬间的迟滞。正是这一瞬间的迟滞,给了他们逃脱的机会。后来,眼看他们已经跑了出来,我才猛地醒起,追过去,对准最后一个的颈部猛地砍了一掌。这一掌我原是用了十足的功力,但是,那家伙是向前跑着的,而且速度也十分的快,我的掌虽然砍在了他的颈上,却也被化解了一些。 我在一掌得手后,我们也都全部到了外面,我正要再次出手,却见旁边有一个家伙向我攻来,我不得不向一旁闪开,岂知那家伙并非真要对我出手,而是使的一个虚招,目的正是要我迟滞一下,给他们逃走争取时间。 待我再次向前时,他们已经四散着向山中逃去。 我正要追过去,却听到白素在楼上叫我。我追赶的速度慢了一下,那些家伙便与我拉开了距离。 白素在楼上冲我说道:“不用追了,我这里已经有了一个。” 听说白素已经抓到了一个活口,我当然就不再追了。那帮家伙发现他们的人有一人被抓之后,定然会返回来营救,如果我追出去,又不能及时赶回来的话,家里就只有白素一个人,那将会危险得多。 这样一想,我便连忙返回,见大门已经被那伙人毁坏,根本无法再关上,我也不去管这件事,因为门这种东西,本来就只能防君子而不能防小人,既然门不再起作用了,就是修好也还是罔然。我回到客厅,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老蔡,还好,那些家伙下手并不重,老蔡此时已经渐渐醒转过来。 我不再管他,而是冲上了楼,直接进了书房,见白素此时正坐在书房里,手中端着一杯酒,慢慢地品着,而在她的面前,竟躺着一个常高大的男人,那人一动都不动,竟是已经昏了过去。 我先在窗口向外看了一下,没有见到任何人,却听到远处有警号声传来。我想,那警车可能是向这边驶来的,或许是那些人要冲进来时,老蔡打电话报了警,正因为老蔡打电话报警,那些人才会向他下手。以后应该告诉老蔡,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能躲多远便躲多远,我们所遇的人实在是太特别,以他一个高龄老人,根本就不会是这些人的对手,再说,不管发生了多大的事,总也还有我们可以应付,根本就不需他来插手。 外面的警号越来越近了,我看到白素的眉头动了一下,我也同时想到,是不是将这个家伙交给警方去处理? 很快,我得出了否定结论,如果将他交给了警方,接下来的麻烦可能会很多,而且,警方会不会让我们得到我们想知道的东西,现在还非常难说。更何况,在这件奇特的非法入室案查清之前,我们的行动自由将会受到影响。如果此事真是涉及红绫和曹金福的话,我们说走就要走,根本不能有丝毫的牵累。 这样想定,我立即一步跨向那个躺在地上的家伙。白素的决定显然与我一致,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同我一起,抬起了那个家伙,一起走出了书房,来到楼梯口。 我家的楼梯是经过特别改装的,就在这楼梯上,有着一个特别的装置,可以直接通到下面的地下室。那时候,我们的速度极其之快,将那个家伙放上装置之后,我已经按动了一个掣扭,那个装置便快速向下落去。 白素并没有下来,她还因在楼上,对付将要到来的警方人员。 我刚刚到达地下室,就听到警号声停了下来,那是他们已经到达我家门口了。 上面的事我根本不需要管,我知道白素足以应付,我所要考虑的是面前这个家伙,在警方人员离开之前,他不能醒转过来,因为他如果弄出什么声响的话,警方人员可能会引起注意,那时,警方要将此人带走,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好在我的地下室中有些我从事冒险生涯必须的设备,其中便有着一瓶乙醚。 为了不让上面的警官发现,我不能开灯,只好在黑暗中摸索,找到了一支小手电,这种小手电发出的光极弱,但足可以供我做我所想做的事。 对地下室里放置的东西,我当然是极熟悉,根本不需要太多过程,我便找到了那只瓶子和一团棉花。我从那团棉花中扯下一点,将乙醚倒了一点在上面,放在那家伙的鼻子前,然后便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我估计,那帮警察在半个小时左右便会离开,而眼前这个家伙醒来可能需要四十分钟左右。 一切正如我所料,约三十分钟之后,我听到了头上有声响传来,显然是白素坐着那具特别的升降机下来了。 我顺手按下手边的一个掣扭,地下室里的灯便亮了起来。 “他们都走了?老蔡的伤势怎么样?”我问。 白素从那具升降机中走出来,升降机又自动升了上去。“老蔡的伤不碍事,主要是受了些惊吓。那些警察问了一下情况就走了,对卫府中发展这种事,他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不会大惊小怪的。” 我看到白素手中竟拿着两只酒杯和一瓶酒,显然,她做好了在这里呆很长时间的准备。 她先倒了一杯酒给我,然后又给她自己酌了一杯,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我问道:“你在后面躲了多长时间?” 她笑了笑:“你的反应太迟钝了,如果你早一些出门的话,我当然就不会在那棵树上藏半个小时了。” 我又向那个昏迷着的家伙呶了呶嘴,意思是要她讲一下制服这家伙的经过。 13 白素笑了笑,说道:“你刚刚走出去,我就进来了,躲在书房后面,我估计了一下,他们可能在你离开后十分钟左右来。结果证明我的预料并没有错,他们在过了大约十六分钟之后。便来了,进来的是两个人。我说进来的是两个人,是指进书房来的是两个,至于在别的地方还有多少同伙,我并不知道。当时,我的判断是他们一定还有别的同伙。前一次,我们赶出去的时候,发现他们至少有三个人,现在,他们进书房的是两个,我不得不考虑他们在周围还有几个同伙。那时,因为我还没有正式同他们交手,不知道他们的深浅,所以,我心中拿定了主意,我不出手则罢,只要一出手,无论如何得将其中的一个打倒,那样,我就会少一个敌人。” 我赞道:“不错,你的判断从来都那么准确。” 她续道:“其实,那时候我还是有些紧张的,因为据我估计,你离开后再重新返口,至少也得半小时左右,而这些人在房间里最多不会超过五分钟。如果我出手,将其中一个打倒,另一个肯定会喊来他们的同伙,而他们的同伙赶来不会超过三分钟。我当然不会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动手,那也就是说,我单独面对他们的时间,至少也在五分钟到八分钟之间。这样长的时间对于我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但是,我又不能不下手,因为放弃了这一次,下一次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听她如此一说,我也感到这件事真是万分的侥幸,如果对方不是派出这样一群不中用的人来,他们的人多,将白素打倒甚至是杀死,根本就不需要一分钟,这实在是一件太可怕的事。因此,我不自觉便叫了一声。 白素道:“谢天谢地,他们派来的人功夫还不算太强,所以,我按照计划将这个打昏以后,其他几个人冲上来救他,我一出手便知道那四个人对付不了我。我只需要拖五分钟,你就会回来。” 这件事,她现在说起来,似乎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但在当时,我能想象那种紧张,在敌我双方的情况完全不明的情况下,贸然出手,那确然是犯了大忌,但在那时,白素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在五分钟之内,她如果不出手,这些人便会悄悄地逃走,这样的机会,真正叫做稍纵即逝。 我们坐在下面谈了几十分钟,那个家伙竟还没有醒过来。我看了看表,发现他似乎昏过去的时间太长了,便怀疑那家伙其实已经醒了过来,只是知道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才会诈昏。 我走过去,先是认真看了看他,又伸出一只脚,将他的身子拨动了一下,发现他确然是还昏着。 看来,很可能是白素下手重了一些,而我在倒乙醚的时候,因为光线的缘故,倒得多了一点。 我给自己的酒杯酌满,又给白素加上酒,再次坐一来,对她说:“看来,这家伙睡得很香。” 白素看了看时间,然后对我说:“温宝裕可能该来了,我上去准备点吃的东西来。” 我也觉得有些饿了,便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 我在下面坐着,除了喝酒,再无事可干。 却说白素上去后,晚餐快弄好的时候,温宝裕和小郭一起来了。然后,他们便一起端着食物,到了地下室,我们一边吃,一边问起调查的情况。 小郭回道:“我已经调查清楚了,红绫和曹金福确实到了那个地方。” 我于是问道:“你没有查一下,他们是否已经离开了?” 小郭道:“如果不是想查清这一点,我早就来了。你也知道,我们在那边的人手不是很多,调查起来就要费些事。” 我需要的是结果,不是要他来表功,因此说道:“我知道,你是劳苦而功高。” 白素知道我又要说刻薄话了,便连忙说道:“结果查出来没有?” 小郭道:“我们没有找到出境记录,应该是还没有离开。” 那个地方是一个小地方,而且非常荒僻,他们去那里干什么呢?这个答案,温宝裕应该清楚,我正想问一问他,却见那个俘虏动了动。 温宝裕发现这一点后,便从坐着的地方跳了起来,照着那家伙赐了一脚。那家伙大概还在半迷糊状态,根本不知自己此时的处境,因此,在温宝裕一脚赐下去之后,便猛地跳了起来,似乎要打温宝裕,他跳起来之后,立即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十分陌生的环境之中,而且,这里有着四个人。他当然想起来事情的全部经过,尤其是看到白素以后,脸上顿时露出了惊骇之色。 但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很快就脸色一变,说道:“我劝你们最好是快点放我走,要不然……” 这家伙,真正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问道:“要不然会怎么样?” 他有些恶狠狠地说道:“跟我们作对,对你们没有任何好朴。” 我冷冷地笑了一声:“这一点我倒是相信,不过,我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坏处。” “那是因为你们对我们的情况完全不了解。” 温宝裕说道:“照我看来,你对我们的情况就更不了解了。” 那人似乎还非常的不服气:“我根本就不需要了解,你们绝对没有力量跟强大的国家机器作对的。” 温宝裕这时再也忍不住,走到那人身边,照准他就一脚踢了过去:“扯你娘的蛋,我倒是想看看,你所说的国家机器有什么厉害之处。” 温宝裕还要再踢一脚,却被白素制止了,然后,她说道:“朋友,你如果认真了解一下的话,就会知道,我们并不是一些惹事的人,但也绝对不是怕事的人,你也不必拿什么国家机器来吓我们,而且,我觉得还有必要提醒你,这里是法治社会,你这样私闯民宅,是违法行为。另一方面,我还可以告诉你,与我们打交道的人,不知要比你们厉害多少,但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怕过。” 他还不肯软下来:“那是因为你并不知道我们的力量。” 白素道:“当然,你们的力量很强大,我并不是不知道,但是,你想过没有,我只要将你交出去,将会引起一场怎样的纠纷?一场外交纠纷的结果,你想会是怎样的?或许,我们谁都不会有任何损失,但是,朋友,你应该清楚,这样的纠纷总会有人对此负责的,对不对?你想想,你的那个强大的国家机器会对这件事负责吗?那当然不会,他们不得不找一个或者是几个替罪羊出来。你想一想,你认为你有能力不当这个替罪羊吗?” 他叫道:“你不要拿这种话来威胁我,我不是被吓大的。”“自然你不是被吓大的。”我说道:“我也相信,你是被你的上司派出来的,但是,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你的上司能保得了你?我敢说,到时候,他们就成了泥菩萨过江,自己都难以自保了。”白素在这时站了起来,对我们说道:“我看,跟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我去跟警方联系一下,如果万一不行,就将他交给警方,这件事由警方去处理,就会省了我们许多麻烦。” 她向我使了个眼色,然后离开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担心他的同伙会再次来找事,所以她上去比大家都在下面要好,万一有什么事,也好通知我们一声,我们提前作一些准备。 见她向外走,我便对她说:“警署那边,先还是别忙,照我看,他们的人可能还会再来,我们再多抓几个,既然他们定然要生事,我们不妨尽量将这件事闹大一些,我倒是要看一看。到时候,他们怎样收场。” 白素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说道:“这个你放心好了,我早有准备。” 14 五、砸了一间派出所 看来,这家伙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白素离开之后,我便想用一个什么办法撬开他的口,我的办法还没有想好,温宝裕已经再次站起来。 他先说了一个机构的名称,然后问那人:“你可知道在这个机构中有十二朵名花?” 那人道:“这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温宝裕说:“是吗?我想这是因为你并不知道这十二个人的身份,但我可以告诉你,她们都有着少将军衔,要不要我们打电话叫一两个来见见你?” 那人道:“你不要拿她们来压我,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机构,我们的事,她们根本就管不着。” 温宝裕所说的十二朵花,当然是指黄蝉、朱槿那帮人,在最初的时候,她们确然是十二个人,全都经过最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而且,那个训练她们的人正是曹金福的师傅雷动九天雷九天,曹金福与她们甚至是师姐弟的关系,不过,她们既然身居要职,且在国家的安全机构担当重任,当然不会认曹金福这种师弟了。她们与白素之间的关系,倒也还说得过去,就是与我,表面也还是客客气气的,只是我对她们身份极端的厌恶,才使得我们的关系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我平生最不喜欢的一种人就是间谍。 我冷冷地说:“你的话不错,你们确然是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机构,如果是在你们国内,她们自然是管不了你们,但你不要搞错了,更不要做梦。你首先应该想清楚的是,你现在所在的地方,而且,你到我的家里来,不仅仅是私闯民宅这么简单,你还有在此进行间谍活动之嫌。你们的行动有损于你们那个国家的形象,她们便可以管得着了。” 小郭道:“这个人蠢得像一头猪,跟他说这些没有一点用。我看,我们也不用费事了,干脆将他往警方一交,然后再给朱槿扛个电话,叫她去警方交涉去,至于最后这件事怎么收场,那就完全不是我们的事了。” 温宝裕跳起来:“我去给他们打电话。” 我道:“你先等一等,要给警方打电话,也不需要这样急,他们闯进来闹事,警方已经知道了,现在,我家周围到处都是警方的人,如果他真的不怕的话,我们到时候只要喊一声,他们就会来。” 小郭说:“那还等什么?对待这种东西,还有什么客气可讲?” 我摆了摆头:“不,我的为人你们也都是清楚的,有许多事,我自己可以解决的,就不想闹到警方去,如果我所遇到的每一件事都要警方来插手过问的话,我卫斯理也就不会是今天的卫斯理了。” 温宝裕本已走到了门边,这时便停下来,说道:“是的,你卫斯理鼎鼎大名,可是,你问一下这家伙,他知道你卫斯理是谁?” 我道:“我并不需要他知道我是谁,我也不需要他们知道我曾与世界上那么多国家的间谍机构打交道的事,我只想他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监视我的家,为什么试图搜查我的家,他们为什么认为自己有这样的权利?我早已下了决心,他们如果不对此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的话,这件事,我决不善罢甘休,如果他们还在做着什么梦的话,那么,我们不妨走着瞧好了。” 我们三个人,只不过是在这家伙面前演一场戏,我们希望通过这场戏给他一些压力,使得他说出到底所因何事。 在我看来,我们这场戏演得非常之好,但是,我们却料错了一件事,那就是面前这个人绝对不敢自作主张说任何话,对于他们来说,命运是一样的,他如果不说,我们将他交给警方。最后可能正如我们所说,将会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外交纠纷,但那并不是他的事,他们也只不过奉命行事,该谁负责,也不会轮到他;如果他说了出来,事情可能就完全不会是这样,他只要一回去,便可能被他的上司当作意志不坚者,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理,我们无法想象,但他是非常清楚的。 因此,他对我们说:“你们也不要多说废话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好了,总之我是不会说半个字的。” 我们努力了半天,他可是半个字也不肯说。温宝裕和小郭都有些失去信心了,便拿眼看着我,我也闹不清楚,这家伙怎么会如此的口紧,竟难以敲出只言片语来。说实话,难以对付的人,我见得还真是不少,但像他这样难以对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正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却听到开门的声音。 这开门的当然是白素了,如果是别人的话,不会有钥匙。 但是,为了预防万一,我们三个人还是暗中做了准备,现在,与我们作对的人正如面前这个人所说,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普通的组织,而是一个强大的国家机构,我们不能低估了这个国家机构的力量,面前这个人之所以半个字不肯吐出来,正是这种国家机构的威慑力在起作用。 门开了,走进来的果然是白素,不过,她并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这个人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虽然已经有了年纪,但仍然是风韵不减。 我们自然是认识她的,而且,刚才还谈到过她。 她正是十二朵名花之一、大亨的情妇、有着少将军衔的朱槿。 我原以为白素上去,只是为了观察另外一些人的动静,却没料到,她是去通知朱槿的,对她的这种做法,我并不以为然,因为朱槿一插手进来,事情很可能就会更加的复杂化。 我看到她,连忙说道:“哟,原来是将军同志光临了,有失远迎。” 朱槿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然后说道:“卫斯理,你这个人的脑袋真是比石头还顽冥不化。” 我道:“是,是茅茨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朱槿再不与我搭话,而是开始对那个人说话,她先自报了家门,非常之详尽,包括她的机构名称以及她本人的军衔以及所负责的事务,然后问那个人:“你是哪一个部门派来的?” 那个人对她说道:“对不起,少将同志,我并不属于你的部下,而且,也没有义务向你汇报工作。” 朱槿猛地将桌子一拍,吼道:“放肆,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接着,她大喊了一声:“立正!” 那个人果然被她的雌威所慑,浑身一震,突然站了起来,右脚往左脚一并,果然是昂首挺胸。 朱槿将左脚往右脚上一搁,顺手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喝了一大口,然凤对那人说道:“现在,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属于哪一个部门?部门负责人的名字叫什么?你们到这里来的任务是什么?” 15 那人虽然是立正站着的,果然有几分军人风姿,却对朱槿说:“对不起,少将同志,除了我们局长和我的小组长以外,我不会向任何人汇报我的工作。” 朱槿何时受过这种气?她猛地将酒杯往桌上一放,一步就冲到了那人面前,我们还没有意识到她要干什么,已经听到了两下清脆的响声,那人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两个带有五指的掌印。 她怒不可遏他说道:“去,将你的小组长给我叫来。” 我这时才明白,她原来也是在演戏,是想通过这种办法将此人救走,只要此人一走,我就是再想指责他们什么,她也都可以矢口抵赖了,她的算盘倒是打得不错,但她当然忘了一点,在她面前的是卫斯理,而不是什么一般的普通人,别人或许会上她的当,但卫斯理不会。 我连忙站起来说道:“将军同志,你至少应该知道,这个人私自闯进我的家里,已经触犯了本地法律,现在,我们正在考虑通知警方。我们之所以在通知警方之前知会你一声,完全是出于对你本人的友情考虑,与你所代表的国家毫无关系。” 朱槿听了我的话,却并不看我,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人:“一帮蠢猪,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你们所做的事会给你们带来什么。”说完,她便转过身,对白素说道:“我要借你的电话一用。” 白素说道:“只管用好了,我带你去。”然后,她们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那人挨了两巴掌,又被骂了一通,对这个突然而来突然而走的女人似乎有所忌惮,面上现出恐惧之色来,虽然朱槿已经离开,他却仍然毕挺地站着,一动不动,似乎傻了一般。 温宝裕这个小鬼此时可得意了,走到那人面前,伸出手来,在他的脸上拍了拍,说道:“朋友,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回你可要倒霉了。” 那人似乎也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因此身体有些发抖起来。 现在,既然朱槿来了,我也就不再问那个人,反正人在我的手里,交不交给她,那是由不得她的事,我倒要看看,这件事究竟怎样收场。因此,我们也不再问那个人任何话,只是与小郭温宝裕三个人一个劲地喝酒。 片刻之后,白素下来了,我向她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问她,上面的事怎么样了,她根本就没有回答我,而是对我们说道:“将他带到上面去吧。” 温宝裕首先反对:“将他带到上面去?如果他们的人来抢他怎么办?” 这正是我的话,只不过由温宝裕说出来最好。 白素道:“小宝,你怎么犯糊涂?你不想一想,朱槿是什么样的身份,有她在这里,谁还敢来抢,那可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我也非常清楚,她的话名义是对温宝裕说的,其实是故意让我听的,她当然知道我从来都不信任像朱槿这样的人,并且,对她们那帮人没有任何好感。 她这样说过之后,温宝裕当然是没有任何话再说了,但我却要说。 我说:“那倒是确然不敢,不过,我觉得朱槿的信誉倒是先值得商量一下。” 白素没有说话,却是颇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我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说:“对她们几个人,你从来都不肯摘下有色眼镜,你别忘了,前不久,她还帮过你的大忙,难道那也是背信弃义不成?” 这话倒也不假,前不久,我们的好朋友戈壁沙漠与我一起去研究一辆鬼车,但那辆车可真是有鬼,竟将戈壁沙漠弄得不知所往,从我的眼前消失了。在大约一个月之后,我才知道。他们竟然在数万公里的一处沙漠上出现,并且,因为他们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而又失去了那了段记忆,结果竞被当作间谍关了起来,后来,正是朱槿出面,甚至准备动用她的权力,将那个顶着不肯放人的局长撤职,这样才最终将他们救了出来。 但那件事毕竟不同,第一,戈壁沙漠不是间谍,确然是他们弄错了,这一点朱槿自己也非常清楚;第二,他们放了戈壁沙漠,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说不定,他们非常清楚还将会有许多次与我合作的机会,就此卖一个顺风人情,那也是完全可能的。 这一次的事情则全然不同,面前这个人私闯民宅,第一条便是违反了本地法律,第二条,那就是他们来此地的身份极其特殊,这样的身份只要被有关当局知道,那将会是一场轩然大波,由此将会引起的外交纠纷,现在简直是难以估计。这件事真是说小则小,说大则大得不得了,她一直部在处理着这样的一些事务,当然是非常清楚这里面的厉害关系的。 在这样的一件大事面前,她又怎么会站在我们这边? 白素显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因此说道:“你啊,现在的情形当然是对我们有利,正因为此事关系重大,她才会想方设法处理得令我们满意。” 我还是不同意:“你知不知道?最能让她满意的办法就是将这个人弄走,那就连一点痕迹部没有了。” 白素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却有另一个人答了:“卫斯理,我说你是石头脑袋,你可真是石头脑袋。你说出这样的话来,那说明你对你自己是一点都不了解,如果你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的话,那你就一定能够想到,我们并不想与你为敌,从来都不想。而且,我可以非常坦白地告诉你,我们一直都在努力与你建立良好的关系。” 我讥讽道:“派一群这样的混蛋到我的家里来,也是想与我建立良好的关系?这样建立良好关系,跟当年日本侵华的时候,一方面执行着三光政策,一方面大叫什么大东亚共荣圈,有什么不同?” 我当然也知道,朱槿因为受过非常严格的训练,她不仅有着常人无法达到的过硬功夫,同时还有着一张利嘴,然而,在我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之后,她竟也哑口无言,因为此事无论她怎么说,就是闹上国际法庭,她以及她所代表的那个国家机构,也是没有半点理由的。 是以,她怔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目前还不是很清楚,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件事与国家的任何决定毫无关系。而且,我还可以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将这件事全部事实告诉你,并且给你一个合理的结果。” 我再一次刺道:“不错,我当然知道你们会给我一个官样文章,这样的文章并不难做,你们有着这样的专门人才。但是,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这种情形真是太容易理解了,就像前几年海湾地区那个狂人一夜之间将他的邻国吞掉一样,他不是也有着一个极其光堂的理由吗?” 她道:“那么,你说,你想怎么办?” 我道:“我能怎么办?我只不过是一介平民,无权无势,你的这位同志说得非常之好,我根本就没有力量与国家机构对抗,你想我能怎么办?除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人家想进我的家,我不是照样无可奈何吗?” 朱槿应:“你……” 白素便一把将她拉了出去。 16 朱槿在临出去之前,挣脱了白素的手,对那个人说道:“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行动,已经严重损害了国家的尊严,你们这次参加行动的所有人以及这次行动的指挥者,将会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 说完,她便与白素一起走了。 那个人原本一直都是站着的,因为我们并不想再审问他什么,因此,根本就没有理他,也没有叫他坐,他自己爱坐不坐,那与我们没有关点关系。在朱槿刚才那番话之后,门刚被白素从外面关上,我们便听到怦的一声响,他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那一下摔得极重,我们从他倒地的声音便可以听出,毫无疑问,是刚才朱槿的那些话起了作用,他已经意识到,这次任务彻底地毁了他。 这或许就是作人的悲剧,他作为国家机器中的一颗螺丝,当然就只能听命于他的上司,对于上司的命令,正确的要执行,错误的也要执行,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同样要执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现在,上司一个极其荒唐的决定,损害了国家的尊严,这本与他丝毫没有关系,他只不过是奉命而已,然而,更加荒唐的是,他却得为此承担罪责。 天下难道还会有人比他更无辜吗? 我不禁开始可怜他起来。我可怜他并不是因为他当了别人的工具,而是因为我多少认为他还有那一点人性,甚至还有威武不屈的个性,如果他是在我现在所在的城市,或许,他会成为另外一种人,然而,非常的不幸,他生错了地方。 一个人出生在哪里,又是他自己能够选择的? 人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这是人生所有悲剧中最大的悲剧之一。 我端了一杯酒,走过去,用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颌,将酒倒进了他的嘴里。 他很快便醒了过来,然后喃喃地说:“我完了,我彻底地完了。我不甘心,我死都不甘心。不,这不是我的错,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道:“对,这不是你的错,朋友,这确然不是你的错。如果说有错的话,这是命运的错,是生命的错。” 他当然听不懂我的话,只是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做错了什么?我奉命行事,难道也错了吗?” 我看这家伙是疯了,如果他真疯了的话,事情可真是难办了,因为朱槿那伙人可以因此一口否定所有的事,法律上根本无法判定一个无行为能力的疯子有罪。 我正不知所措时,白素再一次走了进来,在我耳边说:“那些人都来了,现在正在客厅里,等待着你去处置。” 那些人都来了?哪些人?我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便看着她。 她再次说:“他的那些同伙,一个行动小组的所有人,现在全都在客厅里。朱槿说,他们将会有一个特别小组连夜赶来处理这件事。你看,现在我们怎么办?” 这一招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我怔了一怔,然后说:“走,先上去看看再说。”然后便与白素一起向外走去。 温宝裕见我们向外走,便喊道:“这一个怎么办?” 我这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便返身回来,对着温宝裕耳边悄悄地说:“我房间中的录像设备控制按钮你是知道的。我们在楼下谈话的时候,你可以上楼去,悄悄地打开那些按钮,知道吗?” 温宝裕点了点头,然后先走了出去,我这才对那个人说:“走,跟我上去吧?” 他不知道我要将他带到什么地方去,因为面露恐惧,问道:“你要将我带去哪里?” 我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我也非常同情你,但是,遇到了这种不幸的事,你就只能信命了。不过,你还年轻,有了这次的教训,也很可能是你以后一笔最大的财富。走吧,我们一起去见几个人。” 他跟着我们一起来到了客厅,我一看,这里除了朱槿以外,还坐着七个人,其中有几个我是非常面熟的,正是下午来的那几个,他们见了我,便一齐站起来,以一种极为恭敬的声音说道:“卫先生。” 在这种时候,我当然不能显得太小气,便说道:“坐吧,坐吧,”然后,我又冲着楼上喊道:“小宝,小宝。” 温宝裕在楼上应了一声,问道:“有什么事?” 我道:“给这些朋友酌酒。” 其实,不用我喊,白素已经在做这件事了。 那些人见到白素递过来的酒杯,全都不知所措。对于他们来说,当然会感到愕然了,他们原本是奉命来执行任务,可现在倒好,任务还没有完成,倒与他们的监视对象赔礼道歉来了,这样的事,让谁遇着,谁都无法想得通。 愕然的不仅仅是他们,这其中还包括我,我无论怎样想,也想不清楚朱槿以及她背后的组织在玩什么花招,而且,我也已经感到,朱槿的这一招实在是太高明了,以至于完成打乱了我的阵脚,让我一时元以应对。 朱槿此时是非常优雅地坐在一旁,仍然是将一只腿压在另一只腿上,手中端着一杯酒,对我说道:“卫斯理,我现在虽然还不完全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就在二十分钟之前,向他们发出命令的那个局长已经被停职。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这是涉及此事的最高干部,是一个处级干部,如果按军衔算的话,相当于团级。” 她说这话我当然不相信,不过,坐在我家客厅的那八个人倒似乎极信她的话,无一例外地露出了既是讶异又是恐惧的神色来。 朱槿接着又说:“现在,执行这次任务的所有人全都在这里了,你有什么要求,尽可以说出来。” 我道:“我并没有过多的要求,我只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朱槿道:“这就好办了,正好我也想知道这件事是因何而起。”她说过之后,便转向那八个人:“你们谁是负责的?自我介绍一下,然后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17 其中有一个年龄稍大,个头最小,有些尖嘴猴腮的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说道:“是我,我叫李明成,可是……” 朱槿斥道:“可是什么?难道你们没有接到命令?” 李明成连忙唯唯诺诺兑道:“是是是,我们接到了命令,要我们来向朱将军报到,一切听从朱将军指挥。” 朱槿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虽然不是很重,但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看来,身为将军,可真是威风八面,面前这些人,在奉命潜入我家的时候,是何等的理直气壮,此时竟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她说道:“那你还不快说?” “是,我说,朱将军。”李明成似乎是一个极善于谄媚的主,一脸的巴结之色,看了令人恶心,就连他的几个手下,也已经露出不屑来。 李明成道:“因为卫斯理,不,是卫先生。因为卫先生的女儿和一个男人砸了我们的一间派出所,打伤了我们的几名干警,然后不知去向。我们局长一气之下,便派我们到她家里来抓她。” 我一听红绫竟和曹金福一起砸了一间派出所,这事可真是不小,当时就暗吃了一惊,心中迅速转着念头:我该怎么办?白素显然也感到异常的吃惊,是以拿眼光看我,那意思再清楚不过:我们的女儿又闯祸了。 在几年之前,她与曹金福一起,已经是闯过一次大祸了,不过,这一次与上次比起来,那似乎完全不能算是闯祸,上次的事,我记在《闯祸》那个故事中。这次的祸闯得虽然要小得多,但引起的麻烦也实在不能说小。 再说,他们为什么会闯这样的祸? 18 六、红绫和曹金福再次闯祸 我正想问点什么,朱谨已经先开口了:“你是那个派出所的所长,对不对?” 李明成连忙点头说:“是是是。” 朱槿再次说道:“红绫和曹金福我都认识,我知道他们不是随便胡来的人,这件事到底是因何而起?你从头说起。” 李明成说:“我们接到群众报案说,有两个人在当地搞封建迷信活动,还到处散布谣言说,我们那里将会有一场大祸,要所有的人全部在一个月内搬走,要不然,就会大祸临头。我听说这件事后,就带了几个人,找到了他们,向他们提出警告,要他们立即离开。可是,他们不听劝告,还一再向我们说什么有一座神山,已经预示了这里将会有一场大祸,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将会有许多人死亡。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哪里会信他们那一套?” 温宝裕此时已经完成了我交给他的工作,然后来到了我们一起,听李明成如此说,便问道:“然后,你便将他们抓起来了?” 李明成说:“没有,我只不过是派几个人将他们押送到了市里,然后要求他们离开。” 这事实在是太奇特了,如果不是温宝裕说过什么山崩地裂之类的话,我也不会相信,现在,我听李明成如此这般地说,便相信红绫他们一定有着自己的理由,便问道:“那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李明成道:“我们刚将他们送走,但是,第二天,又有人来向我们报告,说是他们又回来了,仍然是到处说着那些话。我当时非常生气,就又带了几个人,找到他们,将他们带到了派出所。到了派出所之后,我便问他们,你们为什么到处造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们是谁派来的?他们根本就不与我配合,冲着我拍桌子,甚至还想与我动手。我忍无可忍,便下令将他们铐起来。谁知,我们的人还没有动手,他们倒是先动手了。他们两个的武功非常高,我们虽然有六七个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结果,我们大多数人都挨了他们的打,派出所的门和窗也都被他们砸坏了,有几个警员的帽子也被他们踩烂了。” 我一听,认定这是纯粹的一面之词,当即要质问他,但白素在我的旁边,伸出一只手,在我的手上捏了一下,我只好忍了下来。 李明成说道:“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我是没有办法解决了,只好向上级反应,局长亲自带人下来了解过案情,然后又亲自指挥缉捕,但是,一直都没有发现他们再露面。这时候,局长便从全局抽调了几名警员,派我们到这里来逮捕他们归案。” 朱槿听到这里,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派你们到这里来抓他们归案?你说得轻巧,我间你,你们是怎么来的?手续是怎么办的?你们计划抓到他们之后,怎样带他们离开?” 李明成道:“我们是办旅游护照过来的,我们……我们……” 那个局长真可想是胆大妄为了,办旅游护照来这里抓人,这可能吗?而且,有关他们回去的事,李明成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这里难道不会有什么鬼名堂?一个城市的局长,怎么说都是一级官员,如果说其水平竟然低到了如此程度,确实是难以让人相信。因此,李明成后面那些话,我敢说,全都是假的。至于他到底为什么编出如此拙劣的借口,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我可以有办法戳穿他。 朱槿似乎被气得半死,咬牙切齿地骂道:“猪,一群猪,天下再没有比你们和你们那个什么狗屁局长再蠢的人了。”说着,她的手猛地向桌上一拍:“这事决不能这么简单就完,那个局长是谁提拔的,他一定要负主要责任。” 我也弄不清她是在做戏呢,还是真的生了极大的气。如果此事真如她所说,一切全都是那个什么局长主使,与别人没有任何关系的话,我相信,她的气就是真的。这样的事若是真的,我敢说,在我所经历的所有事中,此事名列第一荒唐,因为这样拙劣的错误,就是农民都不会去犯。 那八个执行任务的人,比朱槿的脸色更难看,简直已经成了死灰色。 我实在弄不清他们是不是一起在做戏,因此,我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情,看他们准备将这场戏怎样演下去。就在这时,一个出人意料的情况发生了,这件事发生得异常突然,以至于我们所有人全都没有明白过来,事情便已经发生了,紧接而来的就是一片混乱。 这件事发生在朱槿骂了那几句话之后,李明成也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一个劲地说:“是是,我们都是猪。” 于是,八个人中那个曾被我们抓住的突然向李明成扑了过去,口中骂道:“你这个王八蛋,我们全都被你害惨了,我要杀死你。” 这些人本来就有着较好的功夫,加上年轻力壮,身法还真是不错,所以,他们行动的时候,动作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在那个人扑向李明成的同时,另外几个人也全都扑了过去,我家客厅里,顿时是一片愤怒的吼叫声和拳头打在人身上发出的沉闷响声。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而且我们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在我看来,其中一个虽然是最先行动,但从另外几个人动作完全一致这一点上看,他们既不是有什么预谋,也不是有谁在统一指挥,而是所有人在那一刻全都想到要做同一件事,也就是说,他们要攻击李明成的念头是同时产生的,产生之后,便立即付出了行动。 面对七个人的拳打脚踢,李明成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唯一能做的是像被杀的猪一样嚎叫,并且喊道:“朱将军,救我。” 这样的局面如果不制止,我的家里立即便会出现殴死人的场面。 我和在场的其他几个人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应对,却见眼前人影一闪,一股香风飘动,仅仅只是眨眼功夫,七个人竟全都躺在了地上,而出手的至尽已经重新回到了她的位子上,手上仍然端着那杯酒,气定神闲,仿佛没有任何事发生一般。 她的这一手,可真是快捷无比,不是绝顶高手,根本无法看清她是怎么冲向那些人又是怎么出手的,我当然是看得真真切切,但如果要介绍起来,那就是一段极长的文字,而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却只不过一瞬间,我估计最多不会超过十二秒。 温宝裕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一点门道,也许是觉得解恨,在一旁凑一凑热闹,他竟大大叫了一声:“朱将军,好身手。” 那七个人忽然被人打倒,却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闹不清是谁出字的,脸上全都是惊恐和迷惑,听得温宝裕这样一叫,才知道在一招之内将他们全部打倒的竟是这个半老徐娘。脸色本就已经够难看了,现在却是更加的难看起来。 朱槿不动声色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谁告诉我?” 19 那个曾被我们抓过的便说道:“朱将军,我来说,我叫吴右平,原本是他的副手。” 朱槿道:“好,便由你来说,你要照实说,不准有半句虚言。 吴右平应了一声是,然后介绍说:“在介绍这件事之前,我先想介绍一下几个人的关系,第一个当然就是局长。其实,局长没有读过几天书,一方面是因为他家里太穷,另方面是因为他的智力不高,村里人都叫他傻儿。正因为他傻,所以傻出了一次极好的运气,那是大动乱的时候,市里的一位重要领导,因为造反派已经内定要打死他,他在一个人的帮助下逃到山里来,那时候,虽然是逃出来了,但其实离死也不敢说是太远,在一处山坡上昏倒了。” 他这样介绍下去,简直就会没完没了,而且,在那样的年代,我听说这样的事简直就是再平常不过,似乎没有介绍的必要。我正要告诉他拣主要的说,白素却再一次捏了捏我的手,制止了我。 吴右平续道:“事情也是非常凑巧,在那片山上放牛的傻儿见到了那个领导,便将他背回了自己的家里,更巧的是,傻儿的父亲是一个乡村郎中,既治好了领导的伤,也治好了他一身的病,更帮他度过了难关。后来,那位领导重新出来工作,就将傻儿安排了,并且一再提拔他,最后竟让他当了局长。其实,傻儿除了还会写他自己的名字之外,斗大的字不识一篾箩,这样一个人当局长,我们都不服,但那位领导虽然早已经退了下来,可他的影响还在,有几次,市里要让傻儿局长下来,但傻儿跑到那位领导家里又是哭又是下跪,那位老领导便跑到市委组织部,结果,任免命令就改了。” 朱槿似乎觉得这种事不便与外人言,便喝道:“你尽量说简单点,而且,无关紧要的事就不要说了。” 他应了一声,指着李明成道:“他,就是傻儿局长的小儿子,从小就带着一帮人打架斗恶,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二混子,但因为有局长父亲的关照,他不光没有任何事,反而还穿上了制服,后来,因为他跟一个烂女人鬼混,被他的老婆闹了开来,在局里再也呆不下去,他的父亲才安排他到下面去避避风头。” 朱槿再次制止道:“这都是一些枝节,你直接说主要事情。” 吴右平再次应了一声,道:“我们那里有一座山,大家都说是一座神山,据说那座山非常灵验,有求必应,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事情发生的时候,跟他说的差不多,红绫和那个叫曹金福的人到处说那座神山显灵了,预示这里将会有一场大灾难,不走的人都要死。当地的人都是非常迷信的,特别是他们说这件事是神山显灵,信的人就更多了,所以有好多人就开始搬走,当时的情况可以说是人心惶惶。为了制止局面的进一步恶化,李明成带着我们去弹压,而且,也找到了红绫和曹金福。不过,找到红绫和曹金福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李明成在介绍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没有说真说,现在看来,他将许多事实全都隐瞒了。 吴右平续道:“我见到他们之后,红绫就拿出了她的护照,然后对我说了一番话,那番话很长,大意是说世上有着许多的神秘现象,现代的科学还无法进行解释,但是,我们不能一概认为是迷信。然后又说,神山就是一种极其神秘的现象,他们说他们去过神山,根据神山的显示,这里最近将会有一场大灾祸,估计那将会是一场大地震。然后,他们去过很多部门,希望政府正视这件事,有计划地组织当地居民迁移,但是,当地的一些部门与地震监测部门联系过后,否定了有这样的事。因为官方不管,他们才决定自己行动,抱着救多少人是多少人的心理。” 听他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道:“神山就在你们的范围之内,你们为什么不亲自去看一看?” 吴右平说:“神山所在位置极为特别,据说是在一个大山区的中心部位,而且,那个大山区有中间,又有着一个湖,湖将神山围在中间。这些都是传说,真有没有这回事,谁都说不清楚。当地有一个人,据说是唯一去过神山的人,所以被当地人当作神。在事情发生之后,我曾经非常秘密地去找过那个被别人当作神的人,问她是不是真的到过那座山,是不是真有神山显灵这回事,她却说不知道。” 温宝裕道:“不错,神山正是在一个湖中的。而且,你说的那个人一定是胜姑,她当然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知为什么,她不肯说出来。” 朱槿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温宝裕,问道:“看起来你对那里很熟?” 温宝裕说:“我去过,而且还在神山上呆了两天。” 在场的人全部暗吸了一口气。 朱槿问道:“你和红绫他们一起去的?” 温宝裕道:“不是,我根本不知道红绫和曹金福也去过神山,我是和一个叫胜姑的灵异女人一起去的。” 吴右平先是惊叫了一声,然后说道:“胜姑在我们那里非常有名,当地人都说她是仙姑,凡是她预言的事,没有不成事实的。” 朱槿再问:“那个胜姑现在在哪里?” 温宝裕道:“我不知道。” 朱槿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详细说一说?” 我不想一件事还没有解决,便扯出另一件事来,便说道:“温宝裕的事下一步再说,现在,我们还是先听吴先生讲完。” 朱槿没有表示反对,吴右平便继续说下去。 他说:“对他们所说的事,我半信半疑,却也作不了主,便向李明成作了汇报,李明成根本没有听完,便非常愤怒地说:阶级敌人的亡我之心不死,将他们关起来。我知道这样做的话,会闹出事来的,所以同他争了半天,最后,他终于同意我将红绫和曹金福送走。送他们走是我办的,我到了市里以后,因为还要办点事,就留了下来。到了第二天晚上八点左右,局里有人赶到招待所来通知我说:你们那里出大事了,局长正准备带人去弹压,叫你快去。当时,我大吃一惊,以为是红绫他们所说的事发生了。” 吴右平说到这里,恶狠狠地看了李明成一眼,接着道:“上了车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是红绫和曹金福又回去了。据所里打来的电话说,李明成以散布谣言,扰乱社会治安为名将他们拘押,但是,他们到了所里以后,便上齐动起手来,基本情况与李明成刚才所说的一致。局长是李明成的父亲,听说自己的儿子也挨了打,当时就愤怒到了极点,下令封锁了全市的交通要道,并且,亲自带了一百多个人,全副武装赶去弹压。” 20 在这时,我再也忍不住,说道:“我的女儿我了解,她绝对不会主动闹事。” 吴右平道:“卫先生,你先别急,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复杂,所以我不得不慢慢说。” 我于是道:“请说下去。” 吴右平继续说:“我们赶回去之后,我看到的情形确然是让我愤怒到了极点,他们在报告中说整个派出所被砸烂了,并不言过其实,所有的办公桌,几乎全都是倒在地上的,不是断了脚就是桌面破了,所里原有一部电话机,是那种老式的拨盘电话,也已经被砸烂了,至少有三根警棍被折弯损坏了,没有一张椅子还是完整的,所里总共有三支枪,两支五四式手枪,一支是老式的二十响,全都扔在一堆,所里四个警员三个联防队员,包括所长在内,只有一个没有挂彩的,那是因为当时他不在场,得讯赶回后,红绫他们已经走了。据李明成说,这些全都是红绫和曹金福干的,而且,他们的武功高得出人意料,在他们一动手的时候,便将所有的枪全都缴了过去,只到将所有人打倒在地,才扔下枪走了。” 我正要再打断他,他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便伸出一只手来,制止了我:“冷静下来以后,我就有了疑心,我根本就不相信他们两个人能够同时对付六个手中有枪有警械的人,而且,我也不太相信他们会称动手。因为我曾与他们接触过,我知道他们都是非常通情理的人,根本就不是那种不顾后果任性胡来的人。” 这一段是在讨好我们了,白素便也就问了一句:“后来,你是不是暗中做了一些调查?” “正是。”吴右平道:“我调查后才知道,红绫他们返回后,立即有人向所里报告了,于是,李明成带了几个人,将他们抓回了所里,并且,命人将他们铐了起来。那时候,红绫还在与他们交涉,并且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告诉他们,如果不立即放他们的话,将会演变成一场非常严重的事件,可是,这家伙完全是胡作妄为,不仅不考虑后果,还动手打了红绫两巴掌。” 我和白素一听说他无缘无故打了红绫两巴掌,顿时便露出了愤怒之容,瞪着他。到了这一步,李明成当然已经知道事情极其严重,因此向后缩了一下,口里发出一下呻吟来,那声音听起来异常的绝望。我敢肯定,那里如果有一个洞的话,他早已经钻了进去。 吴右平续道:“那时候,红绫他们还非常冷静,只是告诉他,要他立即放他们走,免得事态进一步扩大,最后不可收拾。这家伙哪里肯听?他自以为有当局长的父亲作为靠山,做事根本就不顾忌后果,更加上他平时从来都是胡作非为,谁都不敢对他说半个不字,因此,他当时就从一名警员手中拿过一只警棍,按下了掣扭,警棍前面的两极闪出了弧光,向曹金福捅了过去。” 听他说到这里,我和白素以及温宝裕小郭同时惊呼了一声。 吴右平待我们的情绪稍稳定之后,继续说道:“曹金福的身法极快,当时就向后退了一下,躲开了,而红绫则更快,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突然就将手铐弄开了,一把就从李明成手中抢过了警棍,抓在手里,一下就将警棍折弯了。” 我们几个人同时吐了一口长气。 他仍然在接着介绍:“这家伙见他们竟敢动手,恼羞成怒,便大叫:都给我打,打死了他们我负责。他一面说的时候,一面从身上掏出了枪来。红绫的身手真是好得出人意料,她一脚就踢中了李明成的手腕,将枪踢飞了。这时,曹金福也已经将手铐弄开了,与红绫一起,动起手来。当时在场有六个人,确然是被他们打伤了,三根警棍也是被他们弄弯的。这些人知道根本不是两个人的对手,所以也不去追。” 温宝裕便问道:“那些桌子椅于是怎么回事?” 吴右平道:“红绫他们走了以后,这东西派了一个人去镇上打电话报告局里,他自己则动手将那只拨盘电话砸了,然后,又指挥人将那些桌子椅子推翻,砸烂。他的意思是尽量将这件事情闹大,闹到局里不得不出面的程度;另一方面,那些办公用品也实在是大陈旧太落后,他想砸掉以后,局里再给我们配新的。” 至此,红绫和曹金福大闹派出所的事便清楚了,事实证明,是李明成仗着父亲是局长,胡作非为惯了,用那种平时鱼肉乡里的手法对待他们,但却没有料到,红绫根本就不吃他们这一套。 朱槿这时又问道:“派你们闹到这里来又是怎么回事?局里其他领导都是干什么的?” 吴右平道:“局里其他领导是什么意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时是局长亲自主持这件事,也是由他亲自点了我们这些人,向我们下了行动的命令。当时,我们中也有好几个提出反对意见,说这样做会闹出大事来的。他根本就不听,反而怒斥我们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我已经向上面反应了,行动计划是上面批准的,你们自己想好,如果不执行命令,立即就地免职,调离队伍。那时候,确然有两个人表示不接受命令,第二天,就宣布了处分命令,记大过一次,降薪两级,限期调出,并且在命令中加有一条,永远不准再进入这个部门。”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愤怒之情,说道:“这样的混帐东西,停职候审真是太便宜他了,应该枪毙。” 这时,另一个人便道:“朱将军,您是有水平的领导,您想一想,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如果不来,就永远都没有说话的机会了,而且,我们都是一些非常尽职尽责的警员,我们之中,全都是非常热爱现在的工作的。如果我们全都被记大过处分,然后降薪两级,限期调离,我们还能有活路吗?他是局长,我们不听他的命令,行吗?” 朱槿怒斥道:“难道你们就没有更上一级的领导?你们不能向上级反应?” 吴右平道:“这一点,我们当然想到了,在出发之前,我们早已联名写好了一份材料,交给了那两个被处分的人,他们应该是已经交上去了。” 朱槿似乎还想问点什么,但温宝裕抢在了他们的前面:“如果你们在这里抓到了红绫和曹金福,你们计划怎么离境?” 吴右平道:“按照计划,将会有一只渔船来接我们,我们只要想办法弄到一只船到达公海就行了。” 我们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却听到外面有汽车声传来,接着,便响起了门铃声。行动小组的那几个人,全都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朱槿当然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因此站了起来。 21 我向温宝裕使了个眼色,他已经跑过去,将门拉开。 进来的一共是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女人,正是黄蝉,我们早便已经认识的,另外两个中年以上男人,我们却是从未见过。 朱槿上去与他们分别握手,白素与黄蝉的关系不错,她走上前,拉住黄蝉的手。黄蝉则十分夸张地搂住了她,然后对她说:“白姐,非常对不起,让你和卫先生受惊了,我们是负荆请罪来的。” 接着,黄蝉向我们介绍了与她同来的两个人,那两个人都有着副部长的身份,至于他们的名字,那是完全无关紧要的,所以不提。 有趣的是吴右平等人在见到这三个人,尤其是见到其中一个男人之后,他们的脸上便立时有了一种类似于死亡之色,很显然,他们认识那个人,至少也是在电视上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地方经常看到他的相片。而在黄蝉介绍了那个人的名字以及副部长身份之后,这几个则像是忽然被人抽去了骨头一般,全身就软了下来。 那两个人上来与我握手,并且表示真诚的道歉。 从他们的神色上看,我知道他们这次是不得不真诚了,因为他们只要稍有触怒我的话,我便会将此事抖出去,那样一来,这件事就决不会是某一个糊涂局长自以为是这么简单,国际社会不会有耐心听他们解释这样一件荒唐的故事,而会认定这一切都是最高当局指使,那么,他们在国际上的威信便从此扫地了。 那两个人除了表示道歉之外,也不说其他的话,所有一切应对,全都由黄蝉和朱槿来完成,看来,这也是他们事先商量过的。虽说我对黄蝉和朱槿并无好的印象,可毕竟是打过多次交道,且她们与白素的关系,真可以说是非同一般,现在,由这两个女人唱主角,一切事情当然就有了一个回旋的余地。 黄蝉坐下来后,对我们说道:“白姐、卫先生,这件事,我们感到非常的震惊,也非常的不安,因此,我再一次向你们表示道歉。另外,有关这件事的处理,你们可以提出意见,我们保证将会尽一切可能,达到你们的要求。” 我没好气他说:“我认为,现在谈解决这件事,为时还太早。” 黄蝉问道:“卫先生的意思是……” 我道:“我的女儿红绫和曹金福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还完全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够安全回来,更是没有任何保证。你们倒是说说,解决这件事,难道不是为时过早吗?” 朱槿连忙接道:“卫先生,请容我说一句话,红绫是你的女儿,也是我们的朋友,她的功夫,我们也都是非常清楚的。曹金福就更不用说了,他可以说是我们的师弟,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结果你也已经知道,那帮蠢猪根本就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而且,就算是我和黄蝉出面,我相信我们也没有丝毫办法找到他们。” 黄蝉接道:“槿姐的话很对,我觉得关于他们两个的安全问题,这是完全不必担心的事,我以我的人格保证,第一,决不会给他们任何为难,第二,我们还将向他们当面道歉,第三,如果我们找到他们的话,我将亲自送他们回到你这里。” 我正要再讥讽她说:“你用人格保证?你早已属于国家机器,根本就不属于你自己了,你还能有人格吗?” 白素却根本不容我说下去,便道:“我看此事就此了结,大家再不追究,你们也可以离开了,这些人,你们带走,至于怎么处理,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她的话刚说完,那八个人竟然一齐跪在了她的面前,不断地瞌着头,求白素为他们说几句好话。 朱槿道:“行了,都起来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都是些没有人格国格的东西。” 知道他们的难处之后,我心中倒是已经原谅了他们,我非常同情他们的处境,原想帮他们说几句好话,转而一想,这样的事,将某些人闹到了如此狼狈的程度,这些人当然也会找一些出气筒,就算我说了某些话,能不能起作用,那也实在是一件难说的事,倒不如不说。 那两个副部长再次道歉并道谢之后,带着那八个人离去,而黄蝉和朱槿却似乎没有走的意思。不仅如此,她们倒像是这里的常客一般,朱槿自己动手,为黄蝉和她自己酌了一杯酒。 我怒道:“两位小姐,你们似乎忘了一件事。” 她们两个同声说道:“我们当然知道,这是鼎鼎大名卫斯理的家。不过,卫斯理对人虽然有不尽友善的地方,我们却知道,他有一个极为难得的老婆,那是我们一生之中最为尊敬的女人之一。” 22 七、灵学大会上的新星 她们的话,大大地将白素恭维了一番,虽然尽是溢美之词,却也是大实话。 白素接道:“行了,你们也别说这些恶心人的话了。我也知道你们的目的,而且,现在也已经很晚了,你们不妨先坐一下,我去弄点宵夜来,然后,我们就一起来听小宝讲神山的事。” 这当然是她们两个之所以留下来的目的所在。那些地方官员虽然不能接受任何怪异的事,但她们却不会有这样的观念,因为她们本身已经见识过了太多怪异了,别的不说,那一对树人的事,简直就可以说是怪异至极,而那件事正是由黄蝉经办的,其间有着诸多的曲折,简直就是一言难尽(这件事记在《还阳》那个故事中)。而在此之后,勒曼医院为了使那一对树人还阳,又派了另一对树人之一的米博士来找我,目的是通过我联络大亨,希望通过移植他的基因,使得那一对差不多完全树化的人还阳,且非常意外地发现,朱槿正是他们要找的另一个人,这是记在《遗传》中的故事,朱槿和黄蝉都有份参加。同样是怪异之至。 正因为她们有了如此之多的怪异经历,对于神山之说,当然就不会不予接受了,而且,我甚至肯定,她们想了解神山之说,决不仅仅是出于好奇,定然还有着别的目的。 白素离开之后,她们也知道,因为我对她们非常反感,就这样坐下去,气氛定然会非常紧张,这两个人真正可以称作是人精,她们极其善于控制局面,所以在白素走开的同时,朱槿便问温宝裕:“戈壁沙漠那两个科学怪杰,最近在忙些什么?” 她这样问,目的实在可以说是明显不过。 在前一个故事中,戈壁沙漠因为极其怪异的经历,从一辆车中失踪,然后又非常意外地出现在一处沙漠之上,结果被当地怀疑是间谍而抓了起来,正是朱槿出面,将他们救了出来。 她问起此事,一方面当然是为了能够活跃一下场中的气氛,另一方面,也是向我表明,其实,彼此之间,合作的机会还多得很,没有必要死抱着那么深的陈见。 温宝裕虽然对黄蝉不算是太友好(在《还阳》那个故事之中,她为了引我去帮助她们研究那对树人,竟然想到利用温宝裕的舅舅宋自然,结果,宋自然对黄蝉一见钟情,而黄蝉似乎对宋自然也有那么一点意思,却无奈身份特殊,身不由己,宋自然差点就变成了情痴),但对朱槿,他的印象一直都是不错的。这里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温宝裕的性格,确然是人见人爱,朱槿也非常喜欢他这个小宝器。 见朱槿问起,温宝裕便道:“谁知道他们,我也是有一段时日没有与他们联系了。” 朱槿不想让气氛冷下来,接着便问道:“关于那辆鬼车,你们研究的结果是怎么回事呢?” 温宝裕道:“世界上的怪异现象实在是太多了,而人类近一百年的科学虽然进步非常之快,但仍然还存在着许多东西根本就无法解释。我们研究了很长时间,但是并没有结果。” 她又道:“总该有某种设想,对不对?” “有几种设想。”温宝裕将我们的几种设想讲了出来。 黄蝉听后,叫了一声:“空间通道,这种设想真是太奇特太出人意料了。” 他们就此进行讨论,我却和小郭在一旁喝着酒,根本就不理她们。 不久,白素做好了宵夜,我们吃过,便由温宝裕介绍他到日本神户参加灵学大会以及后来去看神山的经过。 正如我所料,灵学大会的最初两天,简直就可以说是无聊至极,温宝裕感到大大的后悔,他已经暗中拿定了主意,明天再呆一天,如果仍然没有什么新鲜之处的话,他便准备提前退场。 按照大会安排,前两天是由一些所谓的专家发表演讲,这些演讲全都是事先安排的,演讲者都是被认为在灵学研究上有着重要突破或者重大发现的人。温宝裕对那些人的评价是:“那些家伙真是聒不知耻,站在台上口若悬河,我真怀疑他们有没有任何灵异之能。” 第三天和第四天则安排的是自由发言,所有受邀请参加的人,都有上台发言的资格,只需要在前一个人发言之前向主持人通报一声则行。温宝裕那时在想,如果今天的发言仍然是那么无聊的话,他准备在最后也作一个发言,将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痛斥一顿。 但是,在第三天的发言中,第一个登台的虽然废话连篇,让人直想瞌睡,但第二个人立即引起了巨大轰动,几乎是所有人,全都为之精神一振。 第二个上台的是一位女性,而且极之年轻,年龄可能比温宝裕都小,更重要一点,这个年轻的女性有着极为特别的相貌,我们曾要求温宝裕对她的相貌进行一番形容,但温宝裕却道:“不,我根本无法形容,我只能说,她非常的美丽,是那种动人心魄的美;美得其他人甚至不敢直视她的脸。但是,她的相貌又决不是美丽这么简单,更重要一点,她的身上或者说她的脸上有着一种极为特别的东西。我听到别人在议论她的时候,说她脸上有一股鬼气,也有人反对说,那不是鬼气而是巫气,更有人说都不对,那是仙气。总之,她能够给人一种极其阴森的感觉,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知道温宝裕的观察力极强,他说无法形容,那很可能就真是无法形容了。 那个女人上台之后,主持人便介绍她,说她名叫胜姑,是近年来灵学研究上的一颗最夺目最耀眼的新星,她的名声,不仅仅是在当地名闻遐迩,甚至是整个灵学研究界,已经公认她是一个少有的成就斐然者。并且说,她有着极强的预知力,到目前为止,她的预测,准确率是百分之百。 这样的介绍似乎是太夸张了一些,所以,在场有很多人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温宝裕因为当了两天枯燥乏味至极的听众,也早已知道主持人最善于夸大其词,所以同样不以为然。 但是,他绝对没有料到,胜姑仅仅只是说了两句话,便立即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胜姑上台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到神户来参加这次会议极其不容易,我是满怀希望而来,但是,我毫不隐瞒他说,我感到非常失望,因为我知道,坐在这里的有五分之三的人对灵学一无所知,或者根本就没有任何灵异的经历,是一些滥竿充数者。” 她这话一说,台下可就顿时热闹起来。 23 我相信,她的话定然是一丝不差,但五分之三这个数字,打击面也实在是太大了,那是要引起众怒的。有一个著名的童话叫《皇帝的新衣》,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其实是什么都没穿,但是,所有人都不敢说出来,猛然有一个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那这个人非得有哥白尼似的勇气不可。 果然,她的话一出,立即就有人叫嚷着,说她是一个骗子,要将她轰出去。也有另外一些人在叫着:“让她说下去,让她说下去。” 有好一种子混乱之后,场上才静了一些。 这时,胜姑又说:“我已经听到了,有很多人说我是骗子,下面,我想进行一个小小的实验,如果个实验证实我不是骗子的话,那么,刚才说我是骗子的人,就毫无疑问是骗子了。现在,我报几个数据,你们可以去查阅。第一个数证,昨天神户市共发生车祸四十五起,有两个人死亡,这死亡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四十五岁,女的是个孩子;另外,有十一人受伤。” 她这话一说,有一半以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因为她说的是昨天发生的事,这些已经发生,根本就不能算是预测,说不准,她从什么特别的途径知道了这些事。因此,才会有一遍轰笑声。 胜姑却不理那些人,自顾说下去:“今天一整天,神户市区将会发生三十八起车祸,死亡三人,受伤四十六人。我这样说,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但有一件事,诸位很快将会得到证实。就在来参加我们这次大会的人之中,现在有三个人在神户市区游览,但是,非常不幸,他们租的那辆车将会与一辆卡车相撞,三个人中有将会有一人死亡,两人受伤。死亡的是一个三十九岁的男性,而另外两位是年轻美貌的女士,他们是到这里以后才认识的。在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将会得到这个消息。” 来参加这次大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连主持都不知道是否有人没有来,而在这次大会期间,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所有人都感到恐慌,甚至有人在大声地斥责胜姑,既然明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什么不事先说出来,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上街? 胜姑又道:“有人在指责我为什么不阻止这件事,这正应了我刚才所说的话,证明这里面的冒牌者实在是太多了,随时随地都会露出自己的尾巴来。女士们先生们,如果你们果真对灵学有着非常深刻的研究的话,那么,你们也一定知道什么叫做天意不可违。” 这时候,会场一直都是闹哄哄的,胜姑到底说了些什么,温宝裕努力想听清楚,但根本就无法办到,直到约四十分钟后,胜姑的演讲完了,正要下去的时候,主持人突然提前走上台来,脸色极之怪异。当时,看到主持人的所有人都感到可能出现的事,因此,全部在一瞬间静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也全都有了怪异之色,唯独只有胜姑,她像是早知会有什么事一样,极其镇定地退了下去。 温宝裕突然决定要去找胜姑,所以,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向台后跑去。 在他跑动的时候,听到主持人说道:“女士们、先生们,我必须告诉大家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一切都在胜姑的预测之中,十分钟之前,我们接到了警方的通知,不幸的车祸发生在大约三十五分钟之前,目前已经知道一人死亡,另外两位女士仍然处于危险期。” 在那一刻,温宝裕感到整个会场简直是静得令人难以忍受。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的反应简直是大得出奇,似乎难以用任何词语来形容,但在主持人宣布车祸消息的那一瞬间,场中所有人似乎全都同时停止了心跳一般,大约在过了五分钟之后,那些新闻记者才从一种梦游状态中醒了过来,然后跑去找胜姑采访,结果,他们当然没能见到胜姑,因为胜姑早已知道这件事,下台后便立即避开了。 在第二天的报纸上,胜姑简直就成了神,谁都无法弄清楚,有多少家报馆发了这条消息,这也是温宝裕怪我没有好奇心的原因。 现在,我们还是回过头来看一看当时的情景,那时候,所有人仿佛都被什么力大无比的东西打昏了一般,如果说还有唯一一个清醒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温宝裕,他那时并没有用心去听主持人所宣布的消息,只是非常无意地听到了那些话,并且记住了,却根本没有去理解,因为他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见一见胜姑。至于后来他知道了这种情形,是晚上下午与其他人在一起时,别人告诉他的。 温宝裕赶到后台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胜姑,他意识到胜姑可能预测到会有很多人来纠缠,一定是早已躲开了。那时,温宝裕真是失望得设法形容,一个如此的奇人,眼看就要与她结识了,岂料结果却是失之交臂,按照温宝裕的说法,如果他不能与胜姑见上一面的话,那么,这件事将很可能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找了几圈没有见到胜姑之后,他又折回到后台,他想,胜姑住在哪家酒店,这里一定应该有人知道,只要打听到了她的住处,他就可以直接上门拜望。 要打听这件事,当然只能找那些有身份的人,因为这些人全都是会议组织者,是他们安排了这次会议,邀请胜姑,当然也是他们作出的决定,那么,胜姑的住处,也一定在他们这里登记过。 他一连问了五六个人,然而,结果十分的令他失望,所有人全都是同一个回答,他们不知道胜姑住在何处,胜姑的行踪似乎极其诡秘,根本是秘不示人。他们当然知道胜姑有着极强的预测能力,因此,他们也曾想过找胜姑预测一些有关自己的事,但是,胜姑一概回绝,也同样回绝了他们要登门拜访的请求。 温宝裕当然清楚,胜姑是一个异人,像她这样的异人,行为处事,总会有一些常人无法预料之处,否则,她也就不是异人了。 当时,他简直就失望透顶,同时又无可奈何,只得自己告诉自己:“胜姑是神仙,她所做的事,也都是按照神仙的安排,神仙不让我见她,那我也就没有办法了。人不可胜天,这是谁都知道的。” 这样一想,他多少好受了一些,便决定接受这一事实。 温宝裕向外走去,那时候,他感到非常茫然,不知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当然,他原准备第二天离开的决定由此便取消了,他要留下来,目的当然是想办法见一见胜姑,哪怕是再次远远地看她一眼都好。 就在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却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 在这里,他连一个熟人都没有,他当然不会认为那人是在对他说话,因此,他也不理不睬,继续向前走去。 但是,那人却追了上来,对他喊道:“温先生,请等一等。” 这次,他听清楚了,那人是在叫温先生,他立即感到,那人叫的应该是他,因为这是在日本,如果那人叫的是日本人的名字,那么就应该是池田先生或者是高木先生或者是渡边先生什么的,绝对不应该是温先生。 然而,有一个问题却让人无法理解,他到这里以后,根本就没有向任何人自我介绍说他叫温宝裕,而是说他是卫斯理的代表。他之所以这样介绍,当然是想到卫斯理的名声不知要比温宝裕这个名字响亮多少,并且更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既然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姓温,怎么会有人叫他呢? 温宝裕虽然疑惑极甚,却也停了下来,向后看了一眼,见追上来的那人正是门口的保安。 保安追上来后,非常客气地问道:“请问,是温先生吗?” 温宝裕当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温?” 保安说:“刚才,有一位小姐交给我一张纸条,让我转交给你,并且将温先生的相貌形容了一番,一点都不差,所以,我才知道你就是温先生。” 24 温宝裕一听,当即就惊呆了。 一位小姐,交给保安一张纸条,要他转交给温先生,并且,说出了他的服饰相貌,一丝不差,这件事实在是太奇特了。 在当时,温宝裕以为是某一位小姐,悄悄地爱上了他,然后从容房登记处知道了他的姓名,除此之外,不可能再有别的解释。 他到此原是为了参加灵学大会,却不料引起一桩风流韵事,可真是太出人意表了。 他原想不理这件事,但转而一想,这件事毕竟可以说是一件奇事,对于那种好奇心极强的人,绝对不可能抗拒这种事的诱惑,他于是从保安手中接过了纸条,道了一声谢谢。 温宝裕并没有立即看那张纸条,而是傻傻地站在一旁,在一瞬间作了许多种猜测,他当然是非常希望结果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但是,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因为那张纸条上,仅仅只是一行字,而且是一行中国字,说得更具体一些,那是一家酒店的地址和房间号,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 这一下,可真就难住了温宝裕。 他已经知道的是,递纸条给他的人是一位年轻小姐,而这位小姐在纸条上仅仅只留下了她的酒店房间号,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让他去她住的酒店房间找她。 找她干什么?或者说,她需要温宝裕为她干什么? 温宝裕介绍到这里的时候,黄蝉便跟他开了一句玩笑:“温宝裕成了唐僧了,我敢说,那家酒店里住着的,一定是有千年道行的女妖,要将他蒸熟吃掉的。” 温宝裕倒不以为意,竟与她说道:“如果真是一个千年女妖的话,我想,那个女妖一定姓黄名蝉。” 黄蝉道:“不错,我真是想一口吞了你,乖宝宝,快过来,让姑姑尝一尝,看你的肉香不香。” 朱槿在一旁道:“当众打波,也不怕恶心人,你们如果郎有情妹有意的话,换一个别的场所打情骂俏去,这里我们有正事要办。” 小郭也道:“小宝,你倒是去了还是没有去?” “自然是去了。”黄蝉说:“如果没有去,哪里还会有后面的故事可说?” 温宝裕却道:“这样说来,你倒是知道那个留字条的人是谁了?” 黄蝉道:“除了那个什么胜姑,还能是谁?” 温宝裕听她如此一说,顿时面露讶异之色:“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有预知能力?” 朱槿道:“这是早已发生过的事了,哪里需要预知?只要想一想,就知道了。” 温宝裕当时显然是怎么想都没有想出来,这也是非常自然的事,在当时,他心中所想的,只是与艳遇一类的事有关,这样的想法当然影响着他的判断,难以想到别的事,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在事后他仍然没有想透这一点,却有些大失水准了。 他还不能理解别人何以会想到那人会是胜姑,便问道:“当时,我为什么就想不出来?你们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白素笑了笑:“你这个小宝,我可是要向蓝丝揭你的老底了,你那时候,一定是心术不正,所以才会想不出来。” 温宝裕立时恍然大悟。 这事当然不难想象,温宝裕当时所想的艳遇之类的事,固然有着可能,因为他实在可以说是个人见人爱的主儿,但更有可能的是,有人知道他在那种时候会经过那道门,这样的人就绝对不会是普通的人了,普通人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只要想通了这一点,立即使可以知道,这个人正是那个有着奇异预知力的胜姑。她避开了所有人,但她也知道她究竟避不开一个人,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天意。或许,她从来都不知道世上有着温宝裕这样一个人,更不知道会在这里见到他,但是,因为她有着神示,因此,她可以清楚他说出温宝裕的特征。 确然,温宝裕犹豫了大约五分钟之后,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了那家酒店,然后敲响了那个房间的门,当门从里面打开,看到里面竟是胜姑时,他惊呆了,半天竟说不出话来。 胜姑冲他笑了笑,然后说道:“温先生,请进来。” 温宝裕呆了只不过几秒钟,然后便兴奋得又是叫又是跳,他竟忘乎所以地一把拉住了胜姑的手,声音激动得发抖:“太好了,胜姑,真是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你了,这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到后台去找你,我问遍了所有的人,他们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那时候,我简直就失望至极,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再也无缘见到你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不仅是有缘,而且缘份不浅,对不对?” 他将这一通话说出来,朱槿连忙叫道:“疯话疯话。” 黄蝉一边羞着脸,一边说道:“要多肉麻有多肉麻。” 被她两个一取笑,温宝裕脸上的表情简直是尴尬之至,想反驳她们,似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 我连忙替他解围道:“其实也不能算是疯话。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佛渡有缘人吗?他当时见的如果是一般的普通小姐而又说了那一番话,那就当然是拿肉麻当有趣了,但实际上,他见的是一个在普通情形之下,他绝然不可能见到的人,那就只能有一种解释,他们之间确然是有缘。” 温宝裕道:“是啊,我们之间如果是无缘的话,就算是我有能力将整个神户翻一遍,也一定再也见不到胜姑的。” 朱槿和黄蝉异口同声道:“是啊是啊,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们倒是忘了。” 我心中想,这两个千年女妖,原来是在逗温宝裕开心。 这似乎也不能怪她们,要怪的话,一是怪温宝裕这个小宝器,真正的人见人爱,第二是怪温宝裕的年龄太小了而她们又太大了些,不然的话,我想他们之间很可能演绎出一个什么缠绵绯测的故事来。我能够看得出来,她们两个,是真正的喜欢温宝裕,这种喜欢,既是一个女人对心仪的男人的喜欢,同时也是一个人对可爱的东西的喜欢,更进一步,似乎还有着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的喜欢,我想,这真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感情,这种感情完全的说不清道不明。 25 温宝裕当然无法理解两个年龄与他的妈妈一样大的女人这种极为特殊的情感,还以为她们是在取笑他,故意要让他难堪的,因此,脸上除了尴尬以外,还有着悻然之色。 我正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温宝裕的注意力,白素却先一步开了口。 白素道:“小宝,干脆,我牵个线,你做她们两个的干儿子算了。” 我当然没料到白素是要说出这样的话,温宝裕自然也没有料到,他转过脸看白素,又没有看到一丝玩笑的神情,便转过来看我,意思是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素不待我开口,就又道:“我还从来役见到你有这么笨的时候,认两个干娘有什么不好?你要知道,她们两个,喜欢你尚恐不及呢,认了这两个干娘,以后还不知有你多少好处。” 她说的自然是真话,但温宝裕毕竟是无法理解,我担心再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温宝裕不知会有多么的尴尬,便说道:“真要认干娘,也不急在一时,这件事先放一放,我们先还是谈他见胜姑的事吧。” 温宝裕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先定了定神,接着介绍他的奇遇。 当时,温宝裕见了胜姑,激动得又是叫又是跳,而胜姑却一直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那种目光,绝对不是一个少女在观察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男,而是一个智者在以一种特别的目光透视一个人的心灵。 温宝裕看到这种目光以后,遍身生出一般寒意来,在他看来,胜姑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应该以如此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看他,按他的说法,那目光实在是太可怖,太令人不寒而栗,那根本就不像是两束目光,而像是两把闪着寒光的刀子。 他进去的时候,见到胜姑,有些忘乎所以,一把就拉住了胜姑的手,此时,也还没有放开,但是,在接触到胜姑的目光之后,他哪里还敢抓着那双手?自然是如抓着蛇了一般,弹着将自己的双手放到了身后。 按照他的介绍,胜姑的那双手,也实在可以说是够特别。他说,那双手有三个常人根本就没有的特点,第一个特点是软,那双手极软,软到了仿佛没有骨头,而只是一堆肉。 在那时,我原本想跟他开一句玩笑:“难道她那双手比你妈的那双手还软吗?”温宝裕的妈妈极胖,那种胖简直就无以形容,任何人握住她那双手,当然只会感觉到肉而没有骨头(自然,那只不过是我的感觉,到底是不是如此,恐怕只有温宝裕和他的父亲才知道)。然而我终究是没有说出这句话,那是因为我感觉这种话实在有轻薄之嫌。 另一方面,我也根本就没有时间说,因为温宝裕接着说:“还不能说是一堆肉,因为肉也还有一定的质感,不会那么的柔软,而且,肉里面还是有着骨头的,那简直就是两团棉花。除了软以外,第二个特别点是凉。那双手可真是凉,似乎完全没有体温,就像……就像是死人的手。” 他这样介绍,谁都难以想象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手。软可以理解,凉也可以理解,但将这两个字放在一起,那就实在是太让人费解了。在古代典籍之中,常常能见到温软如玉这个词,这个词一律是用来形容女人的手的,我有一段钻研过相学,知道温软如玉是一种极其有福的手,那种手的软,似乎与温宝裕的形容极其相近,但在前面还有一个温字,却与凉搭不上界。 因此,我问道:“你是不是弄错了?那不是凉,而是温。” 他却非常肯定地说:“绝对是凉,我绝对不会弄错。” 黄蝉问道:“你说有三个特点,那么,第三个是什么?”她在说这话时,我发现她正握紧着双拳,不仅是她,朱槿和白素似乎下意识中也有这个动作。我和小郭虽然没有动手,但我相信,小郭此时一定在想:我这一生中,曾见到过这样的一双手吗?如果握一握这样的一双手,是什么样的感觉?因为此时我也正有着这样的想法,人实在是太奇妙,人体上有着许多的存在,我们简直是一无所知,即使是人手的温度,也是一个极其奇妙的存在。 温宝裕接道:“第三个特点就是湿。” 黄蝉立即说道:“不应该说是湿,而应该说是润。” 温宝裕马上表示同意:“对对,我一直没有想到很好的词来表达,确然不应该是湿而应该是润。这种凉和润,似乎是相生相存的,正因为凉,所以才会润,也正因为润,所以才会凉。总之,那是一种再奇妙没有的感觉。” 我原以为,他说过这番话之后,黄蝉和朱槿又会闹一番,说出一些类似于少男少女打情骂俏的话来,但事实上,她们却沉默着,一言未发。 温宝裕接着介绍说,他松开胜姑的手之后,过了好一段时间,胜姑才说道:“果然有些仙缘。” 温宝裕本来已经觉得恐怖至极,有好几次都想逃出去,从此不再回头,但是,他一直都忍着(我也早都发现,这家伙比我年轻的时候,胆子要大得多。我年轻的时候,在同龄人中,胆子绝对可以说是最大的,但比起现在的温宝裕来,那也实在不能算是大)。在胜姑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忽然就变得高兴起来,竟将刚才的恐怖一扫而光。 那时候,温宝裕不仅仅是高兴,而且还异常的激动,一激动之后,竟不知该说什么。 又过了片刻之后,胜姑便对他说:“明天日出之前,你到这里来找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26 八、温宝裕的奇特之旅 温宝裕果然依言而行,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到了胜姑的住处。 胜姑见到他,竟不说半句多余的话,带着他就走,两个人直接去了机场。 飞机降落的时候,温宝裕便到了一个大城市,温宝裕根本就不知道胜姑带他到这里来干什么,胜姑没有说,他也没有问。 也难怪有那么多人喜欢他,这个小宝器,就是会惴摸人的心理,你需要他不说话的时候,他能够连气都不吭一声,而你需要他说点什么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让你失望,说出的话,或者是幽默风趣,或者是想象力极强,让人大大地吃惊。 但是,此时胜姑带着他一飞几千公里,却又不告诉他目的,他仍然跟着来了,这实在是令人不解。 下飞机自然费了一些手续,但并没有任何麻烦。 胜姑和他一起走出机场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去火车站,他们坐火车到达了那个傻儿局长辖下的城市。 这一路的辛苦,那也实在是能够想象,以温宝裕这样一个过惯了舒服日子的人,到哪里都不会太寒酸,但这一次却全然不同,从神户上飞机时虽然坐的是二等舱,那还不能算是特别的辛苦,但坐上火车以后,他才知道,别说是软卧,就连硬卧都不是,而是与许多人挤在硬座车厢之中,劣质烟草味和汗臭味薰得他几乎想呕吐出来。那可是他这一辈子从未受过的大苦。 胜姑对这一切似乎很能够适应,上车后,她竟然非常安然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或者她并不是真睡,而只能说是假寐。坐在他们对面有两个年轻人,表情上极其轻挑,见胜姑年轻貌美,而身边又只有一个看来文质彬彬的弱书生,便存了轻薄之心,一路上,都在拿语言挑逗她。 那语言也实在可以说是不堪得很。 温宝裕注意观察了一下,见那两个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脸上似乎从来没有洗过似的,有着一层黑釉,手也是如此,又黑又粗,但却各自戴着两颗大钻戒,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土老财模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那两个家伙似乎是做什么生意的,也可能很赚了几个黑心钱,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有了几个小钱便忘记了自己姓什么的人。 他们一直都在以极其粗俗的语言挑逗着胜姑,似乎将胜姑当作了普通的站街女人。温宝裕最初也一直都忍着没有发作,他转头去看胜姑,却见她一直都是紧闭着双目,真似乎睡着了一般。后来,温宝裕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想教训一下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若以功夫论,温宝裕自然是还差得远,然而,他毕竟交往了许多这方面的高手,尤其是与良辰美景姐妹在一起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良辰美景姐妹在本市逗留,正需要住的地方,而温宝裕有着陈长青留给他的大房子,且也正想学点真功夫。于是,他们在一起的那几个月,他在这方面可是很下过一番苦功。虽说还不能算是高手,但对付一两个普通的二混子、那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他正准备有所行动,而胜姑却似乎对一切了若指掌,就在他要动未动的时候,胜姑竟伸出了自己的手,将他的手抓住。 温宝裕的手被胜姑抓住的那一刻,他便抬头去看胜姑的脸。胜姑的眼睛仍然是闭着的,那与睡着了似乎完全没有区别,可她分明知道温宝裕心中在想着什么,当时,温宝裕实在是太诧异了,胜姑似乎能够预知任何事情。 就在胜姑的手抓住温宝裕的时候,对面那两个家伙当然也看到了,因而,语言上就更加轻薄起来。 一个说:“你看到没有,原来她喜欢的是小白脸。” 另一个说:“如今的女人可真是傻,小白脸有什么好?中看不中用。” 前面一个又道:“那有什么办法?人就是这么蠢,哪怕小自脸是穷光蛋,自己倒贴也心甘情愿。” 另一个道:“你看,小白脸那得意劲,我看多半是个吃软饭的。” 温宝裕何时受过这种气?那两个家伙,仗着自己口袋有了几个臭钱,便以为自己成了天下最有钱的人,而实际上,温宝裕如果将他的私人存款亮出来,不将那两个家伙惊得昏倒过去才怪。 这时候,温宝裕又想教训他们,而且,他有着非常之强的冲动。但就在这同时,他感到胜姑握着他的手用了许多的劲,而且捏一下,再捏一下。 前面,他已经谈到过,那是一双极其柔软极其凉润的手,这样的一双手,原应该是没有一点力量的,但事实上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能感觉到,那双手在捏他的时候,有着极大的力度,他那时甚至相信,不用说他出手,如果胜姑出手的话,那两个家伙也定然吃不消。 因为胜姑的一再阻止,他自然便打消了要教训他们的念头。而胜姑似乎完全知道他心中在想着什么,他的这个念头一打消,胜姑便松开了他。这时候,温宝裕那恶作剧的性格又占了上风,他在心中暗想,是不是她可以接收我的脑部信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何不试她一试? 这个念头一生,他便开始想一件事,这件事便是:这两个家伙太可恶了,我要教训他们,要狠狠地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 但是,令他大为讶异的是,胜姑竟然没有握他的手。 介绍到这里时,黄蝉禁不住又跟他开了一句玩笑:“你是不是觉得很遗憾很失落?” “才不会。”温宝裕道:“因为后来发生的事,越来越让我觉得怪异,而且,她也很快又拉住了我的手。” 朱槿似乎有些吃惊:“又拉了你的手,什么时候?” 27 那是在第二天早晨,他们下了火车以后,两个人一起走出车站,到了街面上,而跟他们一起的两个人也已经来到了街上,并且就在他们面前不远的地方截停了一辆出租车,然后一齐转过头来,对胜姑说道:“小妹妹,你到哪里去?要不要我们送你一程?买卖不成仁义在,对不对?”说完,便放肆而又淫邪地大笑着。 胜姑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一般,理都不理他们。 他们还不肯罢休,再说道:“你看看你那个小白脸有什么本事?竟然连打的的钱就讨不起么?” 温宝裕再一次冲动起来,已经准备冲过去,但是,胜姑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并且将他拖到了一个公共汽车站,他们一起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到了长途汽车站。由胜姑买了两张车票。 这时候,温宝裕说了一句话,他的意思是想租一辆车走,一方面可以赶时间,另一方面也少受许多的苦。 但是,胜姑只是瞪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然而,让温宝裕万万没料到的是,他们一上汽车的时候,却见那两个家伙竟也在这辆车上,当时,他真是想上去问一问那两个家伙:“你们不是阔佬么?怎么也挤上这辆破车来了?” 温宝裕确然是准备那样做的,但他根本就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胜姑再一次抓住了他的手。一直到他们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这时候,朱槿和黄蝉两个又跟温宝裕开了几句玩笑。 最先是由朱槿起头的,她和黄蝉两个,原就坐在温宝裕的两边,这样的坐法,我也忘了是怎么形成的,或许她们在一开始就拿定了主意这样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她们早便对温宝裕大感兴趣了。朱槿在这时将一只手伸到了温宝裕面前,说道:“小宝,你的手是不是像古书中说的,温软如玉?让我也握一握看,我倒是想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温宝裕当然知道她们一直都在取闹着,在她伸出手时,温宝裕本能地将手往后一缩,这一缩顿时就彼黄蝉握个正着。然后,黄蝉便叫了起来:“不得了,这双手果然是妙极,我这一握上,可就不想松开了。” 朱槿道:“是吗是吗?我也来握握看。” 白素此时便笑嗔道:“你们这两个,真是没大没小至极,如果你们之间的年龄不是相差太大,别人还真的以为你们对小宝动了春心呢。” 温宝裕这家伙被她们一闹,原本是有着非常尴尬之色的,但在听到白素的话之后,他那精灵怪气的性格便一下子露了出来,当即大叫了一声:“你们饶了我吧,我可不敢爱上我的奶奶。” 以朱槿黄蝉的年龄论,虽然说大是大了点,但也不至于大到可以做他的奶奶的程度,这就是温宝裕这家伙的夸张了。 两个人与他嘻闹,原本也是有着喜爱的成份,现在见他这样一喊,两人的脸色一凛,然后同时问道:“难道我真的有那么老吗?”这话显然是有了几分恼意。女人当然是最怕别人说她们老的,何况是一个自己非常喜欢的人(不论她们这种喜欢是出于哪一种情感)。 应付这种场面,可以说是温宝裕的拿手好戏,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了。在朱槿和黄蝉说过那句话后,他立时说道:“不,你们一点都不老,如果我不是有了蓝丝的话,说不准还真会不自觉地爱上你们之中的哪一个。” 两个人便同时说了一声:“这小宝器,还真会逗人开心。” 闹了一回,温宝裕便接着讲他的经历。 那两个家伙一路上虽然怪话连篇,不过与他们之间隔着一个位子,他们也可以不加理会,因此,一路上倒也无话。 约莫下午三点前后,车子在小镇上停下来,那个小镇应该就是红绫和曹金福大闹派出所的那个小镇(按照后来红绫他们的介绍,果然如此,不过,温宝裕到的时候,她和曹全福正在那座城市里四处奔走,由一个衙门到另一个衙门,而他们大闹派出所,是温宝裕离开之后的事)。那两个家伙也是在那个小镇下车的,但他们似乎并不是那个小镇的人,下车后东看看西看看,不知该往哪里走。 胜站和温宝裕的座位靠前,他们是先下车的,下车后,由胜姑带路,他们便一直向前走去。 那两个家伙看到了他们,便紧跑了几步,赶上来,向胜姑问了一个地名。这次,他们倒是没有任何轻薄的语气,大概是考虑到现在站在别人的地盘上,弄不好便会惹下大麻烦。 胜姑仍然是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向前走去。 那两个家伙倒也没有过来纠缠,而是走到一个小摊前,应该是去问路的。 温宝裕根本没料到,下了汽车后还需要走很远的路,而且,他也根本不知道,胜姑到底想将他带到哪里去。这真是一件令人诧异不已的事,几天前,他和胜姑还在异国他邦,而现在,他们却已经到了一处穷乡僻壤。更奇怪的当然是他了,他们糊涂涂跟着脸姑跑来,竟连来干什么都还不知道。 这时,就连白素也忍不住跟他开起玩笑来了:“你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人家跑到那种地方,难道你不怕人家来一个霸王硬上弓,拉你回去成亲吗?” 28 温宝裕非常认真地说:“等一下,你知道了之后,就一定无心再开这样的玩笑了,我相信,急都要将你给急死。” 他说这话,没有半点玩笑的成份,此时,我们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了,那个胜姑,也实在是太诡异太神秘,拉着人家跑了几千公里,总也该告诉人家来干什么吧?然而,她竟然是一路上凭闭着嘴巴。这种事,还真只有温宝裕才受得了,如果是我的话,早便离开她回家了。 不过,进入了那个小镇以后,温宝裕立即就发现,胜姑在这里绝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因为自他们一下车起,所有看到他们的人,全都与胜姑打招呼,那种神情,是既恭敬又畏惧,在介绍到这一点时,温宝裕有一个形容,他说:“那简直比奴隶见了奴隶主更甚。”他当然不会知道奴隶见了奴隶主是怎样一种情形,不过,也可以依此想象那些乡民对待胜姑是怎样的一种情形了。 他们向前走了役多久,便有一辆农用车迎面驶过来,那辆农用车是在当地载客的,车上还坐着几个人。那辆车驶到他们面前时,便停了下来,司机从车上跳下来,毕恭毕敬地与胜姑打招呼,而那辆车上,当时坐着四五个人,也全部从车上下来,与胜姑打招呼。胜姑对他们是一概不理,而他们竟然没有一个脸上有丝毫生气的表情。 那个司机在这时便对那几个乘客说:“非常对不起,我不再向前走了,我要送胜姑回家,你们是不是自己走?” 这种要求实在可以说是太无理了,别人交了钱,当然就应该坐到目的地,而现在,他竟然要求别人自己走。更让人不解的是,那些人竟然非常高兴似的,一个劲地说:“这个自然,应该的,应该的。”然后便各自走了。 这时因为耽误了一点点时间,那两个与他们同车而来的恶棍此时也已经过来,问司机这辆车是到哪里去。 司机没好气他说:“不载客了,不载客了,你们自己走吧。” 那两个家伙竟然还不知趣,掏出二十块钱来,要求司机弯一步,然后说出一个村子的名字。 司机根本就不理他们,上了车。那两个家伙真的以为钱能通神,认为司机没有说话就是同意了,便向车上走去,还没有来得及上车,司机又跳下来,冲他们喊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找死吗?滚开。” 司机的口气很硬,那两个人自知在别人的地头,不敢造次,只好乖乖地退了开去。 在当时,温宝裕简直就不知道自己有着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在他看来,像那样的一辆农用车,却又是在那样的一种穷乡僻壤之中,一天恐怕也难以嫌到二十元钱,然而,现在只不过弯一步路(因为温宝裕根本就不熟悉这里,他不知道那两个家伙要去的地方与胜姑要带他去的地方相距多运,但不论有多远,总还可以先将胜姑送达,然后再送那两个,总不至于会花他太多时间的),这真正是顺手捡到的钱,而他竟然会不嫌。 当然,后来他才知道,有一次,那个司机得了一场大病,家人几乎认为他是定死无疑了,后来是胜姑给他们指了一条路,这才救了他一命。另一方面,据温宝裕在那里几天的情形以及与别人谈话所知,就算那个司机的命不是胜姑救的,或者说当时遇到的是别的司机,也一样会这样做,因为当地人将胜姑当作神,而不是当作人。任何人都非常乐意为神效劳。 农用车一路颠颠簸簸,约二十分钟后到了一个山脚下的小村,停在一家门前。司机先跳了下来,一直看着胜姑走进那间屋子,才开车离去。 看到那一间屋子,温宝裕真是吃惊不小,他实在弄不明白,胜姑为什么要将他带到这样一种地方来,因为那间屋子看起来实在是太破败了,是那种很老的黑瓦屋,据温宝裕估计,至少也有了三十年历史,而那屋的地是用石头和土砖筑起的,因为几十年的烟薰,那墙已经变成了黑色。走进屋里,竟是非常的黑暗,而且有着一种他根本就说不出来的怪味。 胜姑一走进去,从屋里便迎出来两个老人,那是两个实实在在的老人,年龄估计在六十岁以上,头发都已经白了,满目的皱纹,见到胜姑,脸上也同样是那种既恭敬又畏惧的表憎。 接下来,胜姑向温宝裕作了一番介绍,却让温宝裕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胜姑的介绍非常之简单,仅仅只有四个字,温宝裕却是完全理解了。 她当时半转过身来,然后对温宝裕说:“我爸、我妈。” 温宝裕真是猛吸了一口气,这才知道,她带自己来的地方,竟然是自己的家,正如白素与他开玩笑的,这时,温宝裕绝对没有任何开玩笑的心情,他当时是实实在在想到了问题十分的严重。那时候,他几乎是想转身邀走的,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胜姑该不是看上了他,要将他带回家来成亲吧? 他越想越觉得像是这么回事,自己糊里糊涂被她带到了这里,而且至今也没有听她说起要带他来干什么。这时候,他才真正开始后悔起来,他所后悔的是在酒店中一见到她时说的那一番话,那样的一番话,对于当今那些生活在城市中的男女来说,自然不会被误解,而对于胜姑这样生活在乡村之中的真正村姑来说,那跟向她求婚是完全没有分别的。 这时,他自然也想起了胜姑对他说的两句话中的第一句,胜姑当时对他说:“果然有些仙缘。” 那时候,他的理解是胜姑认为他与神仙有缘,值得一渡。但现在到了胜姑的家里,他的想法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他想到的是,胜姑说他果然有些仙缘,那是表明,他正与她这个仙姑匹配。他如果与她结婚,那难道还不能说是有仙缘吗?尤其在他向她说过那一通疯话之后,就更是这么回事了。 当时,温宝裕简直就骇异莫名。 29 听到这里,我们全部为温宝裕担忧起来,就连一直在与他开着玩笑的朱槿黄蝉,此时也是一脸严肃的表情,白素也不例外,刚才她还开过这样的玩笑,那时,在她看来,似乎自然是玩笑,但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就完全不能算是玩笑了。 当时,胜姑将他带进了一间房中,她的家虽然破败不堪。但这间房却非常的整洁,而且充满着一种神秘诡异的气氛,首先是在房门上,贴着一些“符”,温宝裕因为与蓝丝恋爱,自然知道符是什么,那是一些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规律更不会懂得意思的符号,如果让常人解释的话,那完全是鬼画糊涂。除了这道符之外,门上还挂着两只瓶子,瓶中有半瓶清水。而在房中,那就更加的诡异了,除了有很多符以外,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在床头上挂着一杆老式的称,而在窗口却吊着一只秤砣,再在地上又放着几只碗。 他随胜姑走进去后,也立即知道,这里便是胜姑的“闺房”了。 胜姑让他坐在一张凳子上,然后她便走了出去,没多久。竟搬了两条长凳进来,在那张床的一端隔开一定的距离摆好,接着又走出去,不一会便抱了一些木板进来。 温宝裕过惯了城市中的优越生活,当然不知道胜姑此时在做着什么样的事,然而,我们全部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此,有几个已经禁不住小声地惊叫起来。 而温宝裕立即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因为紧接着,胜姑的父母一起走了进来,他们手上都抱着东西,那些东西虽然破烂,但温宝裕还是认得的,那竟是棉絮、床单、枕头等全套床上用品。 温宝裕在明白过来后,当即怪叫了一声,站起来便向外面跑去。 但是,他并没有跑出门,因为此时门口停着一辆车,有两个人正从车上下来。他已经看清楚,那正是送他们到这里的车,而那两个人,竟然就是一路上对胜姑极尽轻薄的那两个可恶的家伙。 那两个人见了他,脸上也顿时有了极之骇异的表情,不过,那仅仅只是维持了一秒钟,然后,他们便又镇定了下来。 温宝裕那时虽然惊惶,但也禁不住好奇,他已经猜到了那两个人的目的,他们跑了很远的路,是因为听到了胜姑的名声,赶到这里来求胜姑为他们指点迷津的。这时,他极想知道,当那两个家伙知道被他们了路轻薄的那个女人正是他们要找的胜姑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于是,他便停下了脚步。 那两个家伙或许以为温宝裕来这里与他们的目的一致。是以根本就没有再理他,而是绕过他,向他身后的那扇门走了进去,他们一面走的时候,一面从随身所带的包中掏出一个极大的红包来。 温宝裕转过头,跟着也走了进未。 就在这时候,胜姑和她的父母一起从她的房里赶了出来。 那两个人将胜姑的母亲当作胜姑了,当即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母亲说道:“错了,她才是胜姑。” 胜姑此时是一副漠然的表情看着他们,没有任何的诧异之色。 那两个人原是极虔诚地跪下去的,但在听了这句话之后,便抬起头来,顿时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法一般,足有几分钟,竟是一动不动。 他们绝然不会想到,自己要我的胜姑竟是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性,而且,一路上又曾经那样轻薄她,真正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如今得罪了胜姑,岂不是要大祸临头?那一刻,两个人真正是惊恐莫名,在几分钟的呆怔之后,便想到要求胜姑。其中一个便猛地瞌起头来,口中不断他说:“仙姑饶命、仙姑饶命。” 另外一个这时似乎也醒悟过来,同样是瞌头如捣蒜,不断叫着仙姑饶命。 温宝裕一路上对这两个家伙可以说是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见了他们这样:觉得大为解恨,很想大笑一通,然后在那两个家伙屁股上踢两脚。但他一见胜姑的表情,却不得不忍住了。 此时,胜姑的表情非常之严肃,丝毫没有任何游戏的味道。 他这时才明白,胜姑一路上压制着他,不让他有任何动作,原来,这一切全都在胜姑的预料之中,她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种结果。 这样一想时,温宝裕便是更加的骇异起来,他并不是因为胜姑的预知能力,而是为自己的命运在紧张。 因为他此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胜姑有着常人根本无法达到的预知力,正如灵学大会上那个主持人所介绍,胜姑预测的准确率是百分之百。那也就是说,世上的一切事,全都被胜姑预测到了。如果承认这一点的话,那么,胜姑将他领到自己家里,要他当她的丈夫这样一件事,岂不是他命中注定? 既然是命中注定,他能够有什么能力与命运对抗? 当时,温宝裕简直是腿都软了,他想逃走,但是连一点劲都没有,脚都已经是挪不动,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胜姑冲他笑了笑,他觉得那笑中有着一种非常的意味,似乎是想告诉他什么,可他根本就是不懂。 那两个家伙还跪在那里,不断地瞌着头,大声地叫着仙姑饶命。 胜姑于是轻声对他们说道:“你们求什么?起来说吧。” 两个家伙又瞌了许多个头,这才站了起来。 30 九、神山前的离奇经历 那个家伙站了起来,双手将那个红包捧上,说道:“这是一点小意思,请仙姑收下。” 胜姑仍然是不动声色。 她的母亲在这时已经伸手接过了那个红包。 那两个见自己的礼包被收下了,大概觉得有了希望,脸上的神情也缓了一缓,然后说道:“我们两个人一起做点小生意,最近似乎诸事不顺,所以特来请仙姑为我们指点一下。” 胜姑对他们说道:“你们先稍坐片刻。”然后,她又对温宝裕说:“你别走了,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温宝裕听她叫那两个人稍坐,他便想,她已经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可能要去做点什么,而他也已经拿定了主意,只要她一离开这里,他便立即走掉。胜姑在对他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就更加相信,他心中想着什么,胜姑是完全清楚的。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就是想走,能走得了? 从城市到那座小镇,一天只有一班车,那车来了以后,根本就无法当天赶回去,不得不在小镇上住一个晚上,他如果想走,只得明天早晨坐那班车走,现在距明天早晨还有十几个小时,他能走得了?就算他想办法在什么地方躲起来,可是躲又有什么用?胜姑既然连他想什么都知道,当然也就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也一定能够将他找到。 在这种情形下,温宝裕也只好留了下来。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胜姑从她自己的房中走了出来,然后对那两个人说:“往后的几年之内,你们两个的命运恐怕不是很好,会有一些灾难。” 那两个人在胜姑进去之后,原是已经坐了下来,后来见胜姑出来,便连忙站了起来,而且都弓着腰,在胜姑说出那句话之后,他们突然就跪了下去,一齐说道:“求仙姑救救我们。” 胜姑坐了下来,先是轻轻地叹了一声,然后说道:“人如果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人的时候,就是有再好的运气,那也快到头了。” 那两个家伙并不一定听懂了胜姑的话,却一个劲地瞌着头,说道:“是是是,仙姑说得是。” 胜姑再道:“如果你们能够约束得住自己,从此不再在外面闯荡,在家里安安心心过日子,这几年你们也不会有太大的事。但是,怕就怕你们根本就约束不了自己,更忘不了外面的花花世界。” 那两个仍然是一个劲地说:“是是是,请胜姑帮我们治一治,我们就是多出点钱也成。” 胜姑再次轻叹了一声:“你们根本就不明白,看来,那场难,你们是定逃不过去的了。” 两个人一听说有难,顿时吓得脸煞白,瞌头的频率也更加地快起来,口中一个劲地求着,甚至还说在车上完全是有眼不识泰山之类的话,求胜姑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定要设法救一救他们,如果胜姑不帮他们的话,那么,他们就没有法活了。 温宝裕在一旁看了,都已经开始厌烦起来,而胜姑却一点都没有厌弃的情状,而是对他们说:“我已经给你们讲得够清楚了,你们两个人正与人合伙做生意对不对?” 两个人道:“是是是,我们非常担心这笔生意,所以才来问一问仙姑。” 胜姑说:“既然你们已经开始担心了,那就说明你们知道那笔生意是有问题的,不做下去好了。” 他们却道:“可是,我们已经在那笔生意上投进了二十万。” 胜姑道:“你们现在退出来,损失只不过二十万,如果再晚一个月,想退也退不了,那时候,你们面前却是一次大难了。还是听我的话,回去吧,回去安安心心种你们的田最好,如果不想种田,你们现有的钱,也足够你们过一辈子了。如果你们一定还想做生意的话,十年之后,可以试一试。” 说过这些话之后,胜姑不再理他们,而是站了起来,对温宝裕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胜姑不再理那两个人,任他们跪在自己的堂屋里,她则向房中走去。 那时,温宝裕已经完全有些不知所措了,听她一说,竟是想都没想,就跟着她走了进去。 她见胜姑坐在床上,那张为他搭的床还没有搭好,东西胡乱堆在一旁。 胜姑见了他,向旁边呶了呶嘴,他于是在一旁坐下来。 他那时候,心中非常的不安,他不知道胜姑要与他谈什么,同时,隐隐约约又有一种感觉,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话,该来的就一定会来,躲是躲不过去的。这才是他敢面对这次谈话的心理准备,然而,他知道了自己必须面对这次谈话,却并不是说他就有了面对将可能发生的一切、包括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成为胜姑的丈夫的勇气和心理准备。 胜姑说:“你不必害怕。” 温宝裕原是一个极善于应付各种场面的人,但面对如此诡异的胜姑,他竟也一时没有了应对之策,只是非常机械他说:“我不害怕。” 胜姑又道:“这一切都是命中的安排,我们是没有力量抗拒的。” 温宝裕心中猛地一惊,张大了口,不知该说什么。所谓一切都是命中的安排,是不是说他的命中就该与胜姑结婚?他一直以为,自己或许会在蓝家峒与蓝丝过一辈子,做那一个小天地的峒主,然而,命运原是安排他在这个偏僻的山脚下当一个具有神异莫测的预知力的胜姑的丈夫?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命运也实在是太捉弄人了,这岂不是在跟人开玩笑? 胜姑问:“你有未婚妻了?” 温宝裕嗯了一声,却不是很理直气壮,他不清楚胜姑在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同时,他也想让胜姑知道这件事。这两种想法是极度矛盾的,因此,他实在拿不定主意是该说还是不该说,所以只是很含糊地应了一声。 胜姑道:“我这一辈子是不会结婚的。” 温宝裕因为心绪很乱,因此没有听得太清楚,于是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跟谁结婚?” 胜姑道:“我不会结婚,这一切都是命定的。” 31 温宝裕听到这话,心为之一宽。胜姑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她这一辈子不会结婚,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也就是说,她将温宝裕叫到这里来,与结婚没有丝毫关系。只要不让他与她成亲,其他的任何事,他都不会再怕了,于是,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才问道:“我一直不清楚,你叫我到这里来,为了什么?” 胜姑这时才回答了她为什么叫温宝裕来,而她的回答却是非常的诡秘,简直让温宝裕惊诧莫名,完全弄不清她所说是真是假。 她说:“不是我要你来,而是神山要你来的。” 温宝裕惊道:“神山?神山是谁?他要我来干什么?” 在温宝裕看来,既然授意要将他找来,这当然就是人的行为了,所以才会问神山是谁。 胜姑却道:“神山是一座山,可以显灵。是神山显灵让我将你带来的。” 一切都清楚了,糊里糊涂跟着胜姑跑到了这里,原来只是因为一座山要见他,那么,他经历着如此怪异的旅程,竟然一路跟着胜姑到了这里,这件事现在想来实在是怪异难言,而一胳上,他竟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一点,并且,还是他主动去找胜姑的,这一切都在神山的安排之中? 这实在是天下所有荒唐事中最荒唐的事了,就算有着一座具有灵异能力的山,可是,怎么想象一座山竟能知晓世上所有的事?就连神户市每天发生多少起车祸,死伤多少人,以及是男人还是女人,年龄多少,甚至是那两个土财主似的家伙要到这里来找胜姑,这一切大大小小的事,神山都能够显示? 实在是无法想象,就算那座山有着显示世上所有事件的能力,但胜姑作为一个人,也不可能记住如此之多,试想想,全世界之中,一天会发生多少事?这所有的事难道全都显示在神山上?若真是如此的话,别说是记了,就是看都看不过来。 更加怪异莫名的是,温宝裕无论想什么,胜姑竟知道,在他知道了胜姑带自己的来的目的,然后胡思乱想了一通,同时脸上有着极其诧异之色后,胜姑便对他说:“神山只显与他有关的事和他认为该告诉我的事。” (中国字中的第三人称是无法分辨的,对一座山而言,当然应该用“它”来称呼,我并不知胜姑口里所用的ta究竟是他还是它或者是她,但是,她又说出了“他认为该告诉我的事”这样的话,那么,我便以为她是将那山人格化了的,而之所以用男他而不用女她,那是因为我觉得一座山,特别是一座如此诡异的山,且又与一个像她这样的女性有着亲近力,当然就应该是男性。实际上,我写到这里时,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就用了男他,如今括号中的这段话,是过后才想起来的,初想的时候,猛然间也觉得有些不对,再仔细一想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或许也是一种神示?胜姑说她这一辈子不会结婚,是不是与神山之间有着一种默契?这真是一件鬼神莫知的事情。) 至此,温宝裕是完全彻底的清梦了,同时,他也更加的糊涂起来:“那么,神山到底为什么要找我来呢?” 胜姑说:“我也不清楚,明天,我带你去见他,也许,他会告诉你。” 温宝裕介绍到这里的时候,黄蝉情不自禁叫了一声:“老天,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 我也是一样的想法,这是一件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温宝裕与那座神山,相距何其之远,这之中又怎么会扯上了关系?这个弯,转得也实在是太大了点,以至于我们所有人的脑袋,全都转不过这个弯来。 我们自然是转不过来,因为我们毕竟是人而不是神。 这时,我们所有人全都被温宝裕所述之事的神秘诡异深深地吸引了,全部的思维活动,都跟着他的述说在转,以前,黄蝉和朱槿还有着闲心与他开玩笑,现在却连这样的心情都不会有了,我们全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真有这样的奇事?难道世上的一切,真的全都是命中注定?这种事也实在是太让人气馁了。 如果说这是一个否定答案的话,那么,岂不是说温宝裕说的全都是假话? 然而,在此之前,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那就是不知什么时候,红绫和曹金福也曾得到过神山的启示,他们的说法与温宝裕是相同的,神山预示那里将会发生一场大灾难。在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之后,我当然可以肯定,他们所说的大灾难,定然是一场大地震,这一点我在开始分析的时候就想到了。 想到了这一点,却也有着让人不明白的地方,那就是红绫他们要设法去影响当地政府,这件事为什么不由胜姑来做呢? 按照温宝裕的讲述,胜姑在当地有着神一样的地位,就连她的父母,也并不是将她认作自己的女儿,而是认作神的女儿。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胜姑只要告诉别人,这里要发生大灾难了,所有的人赶快搬走吧。有谁会不相信呢? 如果这件事是神山所示,胜姑当然是知道的,但此事不由胜姑说出来,却定要借助红绫和温宝裕之口,这似乎太不可理解。 其实这时候,我们的想法与当时的温宝裕与一模一样的,在他讲到那段奇特的旅行时,我们似乎还没有多少正经,因此一次又一次与他开玩笑,在我们看来,无论那个胜姑是人还是神,毕竟她是由娘胎中出来的,她也一样应该结婚,因此,她的许多行为,我们就应该理解成人的行为。 这正是我们之所以抱着玩笑态度的心理基础,但是,事情很快便起了变化,这种变化是让我们觉得,胜姑根本就不再是人,她是一尊人化的神,因为她似乎不食人间烟火。 也就在这时候,小郭提出了一个问题,在这个问题刚提出来的时候,我们全都觉得无聊,但转而一想,虽然是一个无聊的问题,却有着非常重要的内涵。 小郭提的问题是:“那天晚上,你就和胜姑一起,睡在她的房间里?” 看看,这难道不是一个无聊的问题吗?温宝裕只不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壮后生,而胜姑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性,而且,她曾经给了温宝裕那么美好的印象,尤其是她的那双手,简直就让温宝裕赞不绝口、回味无穷。问这样的两个人,是否睡在同一个房间里,那与间他们是否有着异性男女在一起时都可能发生的事没有分别。这样的问题毫无疑问是极其无聊的。 正因为如此,温宝裕一听这话便跳了起来:“什么叫你就和胜姑一起睡在她的房间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你这样无聊的问题吗?” 温宝裕跳起来,似乎要同小郭拼命的架式。 黄蝉和朱槿的身法极快,更重要的是她们两个原是将他夹在中间的,在他跳起的同时,她们便各伸出一双手,将他拉住,然后按着他,重新坐了下来。 温宝裕这时还没有消气,人虽然坐了下来,话却没有停:“原来你郭大侦探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是不是想窥探人家的什么隐私才当私家侦探的?那你可真是选对职业了,你一定大大地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小郭没料到自己的一句话,竟会引来温宝裕的这一顿痛骂,脸色顿时变得极之难看起来。 黄蝉和朱槿怕温宝裕再说下去,还会有更加不堪的话出来,便各伸出一只手,将他的嘴捂住,说道:“小宝,你停一停好不好?” 温宝裕的嘴被她们捂住,就是不想停也不行了。 32 黄蝉于是说:“小宝,你别误会,这个问题,就是郭大侦探不问出来,我也一样要问的。” 温宝裕听了这话,又想叫.但仅仅只是将身子挺了一挺,因为他的嘴被两只手捂着,根本就叫不出来。 朱槿道:“是啊,我们问这句话的意思,原只不过想弄清楚一个事实,并不是想探听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黄蝉接道:“你想过没有?如果胜姑那一晚让你与她睡在同一个房间,那说明了什么?说明她的心中并无性别概念。这当然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问题,对不对?” 她这样说过之后,便松开了温宝裕。 温宝裕似乎恍然大悟:“是啊,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她那时候实在是太自然了,一点别的什么杂念都没有,因此,我也就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只是一心想着神山到底想找我干什么。” 白素这时道:“算了,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讨论,现在讨论,是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来的。我们还是让小宝介绍他们去拜山的经过吧。” 这话所有人全部表示赞成,于是,温宝裕继续介绍他和胜姑一起去拜山。 第二天早晨,他睡得很死,也许因为这几天的长途奔波,实在是太疲累的缘故,竟是一晚无梦,直到胜姑将他喊醒,他还有些不情愿起床。 温宝裕起来后,看了看表,难怪他觉得困意如山,原来现在还不到四点钟。 胜姑已经穿好了衣服,然后对他说:“你把手表取下来,拜山的时候是不能戴表的。” 此时的温宝裕可真是个听话的孩子,胜姑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在当时的温宝裕想来,去拜山也不会是一件非常艰苦的事,但事实上他想错了,他们天还没有亮便出门,一直都在爬山,爬了整整一天,那些山似乎没完没了,他们怎么都爬不到尽头,一直到太阳落山好一段时间,山中都已经黑了下来,胜姑才将他带进了一个山洞之中,然后告诉他,今天晚上,他们就在这里落脚。温宝裕才知道,一天时间根本就到不了神山,神山离这里实在是太远了。 睡在山洞之中当然不会太舒服,却也是可以想象的,没有太多介绍的必要,所以略去。 在这一路上,需要介绍的仅仅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温宝裕越往前走,见山越深,林越密,根本就是人迹罕至,心中便冒出了一个念头:像这样的地方,普通人根本就不会来,胜姑是怎么找到那座神山的? 他有这样的想法,当然是基于一种考虑,所谓的神山,根本就是一座可以用现代科学知识解释,或者是科学暂时还无法解释的所在,而胜姑之所以有着特殊的预知力,也并非如她自己或是其他人所认为的,她已经成了神仙,而是因为极其特殊的遇合,非常偶然地见到了那座山,而那座山中又有一种非常神秘的力量影响了她的脑部活动的缘故。 如果承认这一点的话,那也就说明,胜姑的灵异能力并非与生俱来的(实际上,迄今为止,也并未发现任何一个有着灵异能力的人,他们的灵异能力是与生俱来的,这也充分说明他们所具有的灵异力是因为后天的某种特殊遇合造成的),那就一定是在某种情形之下,她接触到了那座神山,然后获得了这种能力。 这也正是温宝裕觉得不可解的原因所在。看起来,那座神山与胜姑所住,实在是太远了,远到了他们走了一天都没有到达的程度,这样远的距离,如果不是山而是海的话,当然会有人去探索一番,但在山中,除了探险者,当地人原是不会去的,然而胜姑却去了。 因此,温宝裕问了一个问题:“胜姑,告诉我,你最初是怎么知道神山的?” 胜姑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因此非常奇怪地看着温宝裕,过了片刻才说道:“那当然是神的力量引着我去的。” 温宝裕不满足于这个回答,但无论他怎样问,胜姑却不再回答他。 第二天,他们又爬了一整天山,当然,因为体力上的关系,他们这一天的行进速度要慢得多,这主要是因为温宝裕的缘故,别说是走如此之远的山路,就是走平路,他也从未走过如此之远的距离,体力吃不消,就是非常自然的事。 到了后来,几乎是胜姑在拖着他走,有好几次,他都要求停下来歇一歇,但胜姑不同意,说是如果不加快速度,今天晚上他们就只好睡在山上了,山上太不安全,什么样的野兽都有。 到了第三天,还是没有完没了地走着,这对于温宝裕来说,实在是一件苦不堪言的事,鼓起最后一股力量,温宝裕也不是不能继续向前走,但他与别人完全不同,知道胜姑无论如何要在今天赶到一个地方,他心中的怪念头便冒了出来,于是,他猛地坐在了地上,不肯再走了。无论胜姑怎样拉他,他就是不动,到了最后,胜姑只好求他。 温宝裕见胜姑开始求自己了,便说道:“我是无论如何没有力气再走了,如果说要死在这里的话,那也是命中注定,我毫无办法。” 胜姑非常坚决地道:“不会,我知道你不会死在这里,而且,你也不应该停在这里。” 她虽然有着神示,但似乎并不懂人的狡猾,温宝裕听她如此说之后,便说道:“我想,这也许有可能,但那一定是有着什么特殊的力量在推动着我,否则,我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丝力量再走了。” 胜姑又道:“我知道,没有任何特别的力量,这段路一定要你自己走,而且,非走不可。” 她并不知道温宝裕是在玩花招,而且,似乎就要得计了。 温宝裕也同样是非常肯定地说:“有,一定有,或许那是因为你的精神力量。” 胜姑道:“我根本就拉不动你。” 温宝裕道:“我说的是精神力量。如果你告诉我你第一次是怎样到达神山,然后在神山中得到了一些什么启示,我可能会获得一种精神上的鼓舞,于是就有了力量了。” 胜姑有些不相信,问道:“这……能起作用吗?” 温宝裕道:“你听说过没有?有一个人在沙漠上迷失了方向,走了两天两夜之后,因为难以忍耐的渴,就再也没有力量走下去了。通常情形之下,如果没有水,一个人很难在沙漠中支撑三天。就在死亡要降临的时候,那个人看到了前面有一片绿洲,于是,他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不知从哪里忽然来了一股力量,他便向那片绿洲走去。那片绿洲实在是太远了,他走了整整一天,也没有走到,然后又走了一个晚上,又一个白天,才被别人救下来。其实,他的前面并没有绿洲,那只不过是沙漠上的一种非常奇特的现象,海市蜃楼。这就是精神的力量。” 要论胡说八道的本领,普天之下,那也实在很难找到与温宝裕匹敌的人,何况胜姑本来就是一个村姑,纵使她能够从神山中得到启示,但外面世界的许多东西,也是她完全不能够理解的。 在他这样说过之后,她竟然真的相信了,她对他说:“那你站起来往前走,一边走我一边给你讲。” 温宝裕果然是站了起来。 33 胜姑向前走去,温宝裕鼓起全身的力量跟着。用了这种狡智,胜姑果然说出了她第一次到神山的经过。 胜姑说,当地一直流传着神山的故事,几乎是所有的人,全都知道在大山中有一座神山。 她还在很小的时候,就曾听人说起过神山,据说神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没有神的帮助,人根本就无法走近神山,而任何人只要走到了神山的面前,神就一定会收下他,并且给他无穷的力量。那时候,每次听到有关神山的事,她就非常的神往,心中想着,我长大了一定要去神山前拜一拜。 其实,她也知道,这是根本就不可能达到的事,因为所有人都似乎知道有那样一座神山存在,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神山在哪里,更不知道怎样才能走近神山。 山就像每一样,神秘而又令人向往。 但是,大约是五年前,那时胜姑才十六岁,还是一名中学生。 那是一个暑假,她去山中砍柴,这是所有山里孩子必须做的事,而且也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他们这样的山里孩子,几乎是从懂事时起,便要在山中砍柴的,最初当然是在离家不远的地方,随着年龄的增长,砍柴的时候,进山也就越来越深。 那一次,可能是她起得太早了,山里人不知道钟和手表是何物,他们计算时间都是看太阳以及星星和月亮。那天早晨,胜姑起来的时候,天上并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因此她根本就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时候。 她带了几个母亲在头一天做好的粑粑,便向山中走去,似乎走了很长时间,天才亮,天亮之后,她当然就开始砍柴,砍好一担柴时,天已经近午,她吃了东西,然后便觉得非常的困。她想反正现在还早,我不如睡一会。 待她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来,她大吃了一惊,将柴捆了,挑着便向家里赶。但是,她整整走了一个晚上,也没能走回到家里,而且,她越向前走,越觉得害怕,因为她似乎是越来越往山中走去。但是,她停下来辨方向时,却又觉得自己所走的,正是回家的方向。 一直走到了天亮,她仍然是没有走到家,而且,她看周围的环境时,竟是一点都不熟悉,这时,她才大急起来。她知道自己在山中迷失了,现在根本不知在何处。那时,她虽然着急,倒也还算是镇定,她知道,只要太阳一出来,她便可以知道哪里是东哪里是西了,那时,沿着太阳的指引,她一定可以找到家。 并没有过多长时间,天的一边便比其他几边更加地白了起来,她立时知道,那一边正是东方,一直向东走,才是她回家的路。这时,她带的耙粑早已经吃完,她在山中找了些野果,吃饱了肚子,才重新上路。 然而,她又走了一天,仍然没有到家。 如果是一个纯粹的山里孩子,她可能要被吓破胆,但毕竟,她是一个中学生,她所学到的知识非常有作用,她知道自己虽然迷路了,但只要沿着一个方向走下去,总会遇到人,只要遇到了人,她便有救了。因此,她在天黑下来之后,便找了一个地方歇下来,一直到第二天再继续赶路。 她一直就这么走下去,白天走,晚上找地方睡觉。那时,她知道自己无法将那担柴带回家了,便扔下了柴,仅仅只是带着砍柴的工具。对于山里人家来说,劳动工具是极其贵重的东西,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工具却不能扔掉。 到了第五天中午,她却被前面的湖拦住了。这时,她也似乎知道,自己完全走失了方向,能不能走出大山,实在是一件非常难说的事。这时,她便在湖中猛喝了些水,然后在湖边坐了下来,想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坐了多长时间,天竟黑了下来,这时,她仍然没有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当然,如果说是完全没有想好,那也不是事实,她知道自己必须走,一直到走出大山为止,然而,难以决定的是向哪一个方向走?她原以为,一直向东,才是她回家的方向,但现在看来,向东走是错的,那么,是不是该向相反的方向走? 那时候,她实在是太沮丧太绝望了,以至于在那个湖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连动都没有动。后来,她便作出了一个决定,等天再次亮了以后,她便往回走,一直向西。 就在这时,她非常无意地向湖的对面看了一眼,这一眼却顿时让她目定口呆。 湖的对面是一座山,这是她早已经看过的,这里到处都是山,那也没有任何奇特之处,因此,她第一次看到湖对面那座山时,没有任何要再看一眼的想法,但是这次却完全不同,这次是在黑夜,而她看到那座山的时候,却见到那座山上,有着一种特别的光闪射出来。 她的第一个感觉是骇异之至,当时就往回跑。跑了不多远,她便冷静了下来,认真一想,如果那真有什么鬼怪的话,她这样跑,也是定然跑不掉的。也就是在这时候,她忽然灵感一现。 胜姑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关于神山的传说。在那个传说中,人们说神山是被湖包围着的,那座山到了晚上便会发光。突然之间,她便认定,自己找到神山了。认定这一点之后,她当然就没有再向后跑,而是返了回来,到了湖边,认真地看着那座山,越看越觉得那一定是传说中的神山。也就是在这时候,她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到那座山中去看一看。她知道,只要到过神山的人,都会成为神仙,并且获得一种特别的能力,现在,她已经找到了神山,这样的机会,她绝对不能放弃。 34 十、神山显灵 在湖边,胜姑胡乱地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起来,她就想找到去神山的路,但是,她沿着湖转了两天,也无法渡过湖去。 胜姑是在山中长大的,根本就不会游泳,如果会的话,她还可能游过去。这时,她已经有了一种狂热,下定决心,无论是克服多大的困难,她也一定要去看一看神山,既然没有路通到神山,那么,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好在她一直带着砍柴的工具,于是,她想到了自己扎木筏过去。 在接下来的许多天,她不再考虑找路,而是一直都在砍树。她手上的工具只不过是砍柴用的,所能砍断的也只是树枝而已,要想砍断整棵的树,也不是不可能,但那是一项极其艰巨的工程。不管此事有多难,胜姑此时有着一个坚定的目标,因此并不觉得这件事是多么的辛苦。 一直到十几天之后(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根本就没有注意过时间,因此,那段时间有多长,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认为自己所砍的树和山藤已经足够扎一只木筏了,便开始扎木筏,这件工作又进行了五天,然后,她才将木筏推下了水,让木筏在水中浸泡了一天,这才坐上了木筏,向对岸划去。 她在木筏上渡过了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终于靠岸了,那时,她简直激动莫名,在岸边又叫又跳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实在再没有力气了,才在岸边睡着了。 那时候,她完全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所以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唯一知道的是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近晚了。她知道自己是来拜神山的,她当时也顾不上肚中饥饿,便向前跑去,一直到了一座山崖之下,才停下来。 这时天刚刚黑下来,她已经看到那座山崖有光透出来,于是知道,这里就是神山了。胜姑在山前跪下来,极其虔诚地拜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看到了一种形象,那种形象简直让她骇异之极,她完全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因为她看到的形象分明是她自己。 开始拜山的时候,胜姑是跪在山前的,她的双手合十,眼睛也是闭着,她看到那种形象的时候,眼睛也还是闭着,但在惊吓之下,她便将眼睛睁开了,此时,她看到山崖之上,有着一种说不清的光芒透出来,而她刚才所看到的形象,正是在那山崖之上。她看到的正是她自己,划着她扎的那只木筏,但那只木筏似乎已经有了一点不同,因为她划过来时,手中只不过有一根树棍,她是边划边撑过来的,但现在,那木筏上似乎有了两支桨,交叉成一种x形,她非常熟练地划动着那桨,木筏前进的速度比她来时要快得多。 很快,木筏到了湖对岸,对岸有一丛树,胜姑完全不知道那树丛中有什么,却一直将木筏划了进去,进去之后才知道,那里有一个山洞,不知是怎么形成的,她正好可以藏好木筏。藏好木筏之舌,她便向前走,走到晚上,便可到达一个山洞,她在山洞中过夜。如此反复,一直走了四天,才回到了家里,回家之后,她才知道,家里人以为她被山里的野兽吃了,找了许多天,已经完全绝望了,放弃了进一步的寻找,她的母亲,整天是以泪洗面。 实际的情形却是,胜姑此时正在山中,但她却知道,家里已经放弃了对她的寻找,父母因为她的失踪悲痛欲绝。 此时,她突然决定要回去,便在神山前拜了几拜,起身向湖边走去。找到她的木筏之后,又忽然想起在神山前看到的形象,知道那是神告诉她的方法,便依样做了两支桨,然后便划着木筏到了湖的对岸,而以她停靠木筏的地方,果然是一丛矮树,而将木筏驶进树丛之后,也正是一个山洞。一切都与她看到的形象丝毫不差,这时,她才知道,原来神山可以告诉她一些尚未发生的事。 温宝裕听说了胜姑拜山的经过之后,被那座山的神异深深地吸引了,果然是有了动力,再以后的一天,他们一直都在山中行走,并无任何可记之处,便就此省去,却说那一天,他们终于到了胜姑所说的湖边,并且找到了那只木筏,由胜姑划着,虽然有了桨以后,木筏的速度快了许多,但那湖实在可以说是非常大,他们在湖上航行了整整一天,才到了湖对面。 到达神山前时,正好夜幕降临,胜姑因为后来又有许多次独自到达神山前,因此他们是熟门熟路,也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到达山前之后,胜姑便开始拜,她要求温宝裕也像她一样。 温宝裕照做了,而且极之虔诚。没过多久,温宝裕果然从山中看到了形象,那形象非常的模糊,就像信号不是大好的电视机画面,看得清屏幕上正在发生的事,但并不能看得太清晰。这时,温宝裕想讲得更直观更清楚些,但又似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黄蝉于是问道:“是不是可能将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太婆,认成是绝世美女?” 温宝裕道:“这种事很可能发生。” 尽管模糊,但也足以看清画面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正如温宝裕所说,那是山崩地裂的大灾祸,地上裂开了一条又一条的大缝,房屋一间紧跟着一间倒塌,许多的人和牲口被压在倒塌的房屋之中,一些大树莫名其妙地摆动着,然后倒了下来,有一些地方起了火,火势迅速地蔓延着,许多人在哭喊在奔逃。有一座不是太大的城市,甚至还可以看清城市的一些房屋,那些房屋剧烈地震动着,然后倒了下来。 这时候,有许多人在呼喊着,也有一些人在想方设法救人。 就在这些救人的人中,温宝裕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当然,他仅仅只是觉得那个身影非常熟悉,却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人。不过,他有一种感觉,他认为那个人定然是我。 当然,那只不过是他的一闪念,因为他很快又自我否认了,觉得那并不是我,但他又觉得那应该是我的一个亲人。 因为那种影象实在可以说是太模糊了,他完全无法看得清楚。 但有一点,温宝裕不会弄错,就是那座城市,他是熟悉的。他和胜姑就是在那座城市下火车然后改乘汽车的,而那些倒塌的建筑中,就有汽车站和汽车站旁边的一座旅店。当时,他们买好了车票之后,离开车还有一个小时时间,他便要求胜姑带着他在这座城市中看了看,胜姑带着他看了车站和车站旁边的旅店,然后又看了另外几幢非常明显的建筑。在当时,他还以为这几幢建筑是这个城市的典型建筑,并且是这个城市的骄傲,因此胜姑才会带他来看。直到在神山前看到那些倒塌下来的建筑极为熟悉这一点之后,他才明白,胜姑其实早便知道了这一切,带他看那些建筑,只不过是让他记住那些建筑的明显特征而已。 温宝裕介绍到这里时,白素已经拿出了地图。 黄蝉和朱槿便连忙将地图摊开,然后指着一个地名问温宝裕:“是不是这座城市?” 35 温宝裕作了十分肯定的回答。 小郭说道:“从你刚才的讲述来看,那很可能是一场大地震,地震的中心或许是在山中,那座城市也正在地震所波及的范围之内。可是,现代的地震预测应该是非常先进的,为什么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我接道:“会不会有一个时间问题?也许这次地震会在几个月之后甚至是几年之后发生,因此,仪器还没有预测出来?” 温宝裕却道:“不,胜姑说,大灾祸马上就会到来了。而且,我敢肯定,她一定知道大灾祸发生的具体时间,所有的一切,她全部知道。” 黄蝉原是站在地图前沉恩的,听到温宝裕这样说,便问道:“你凭什么这样肯定呢?” 温宝裕道:“当时,我被我所看到的景象惊呆了,像是傻了一般坐在地上,张着口,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然后,胜姑就对我说,行了,你已经知道了,我们走吧。我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神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我又问,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她说,是神让我带你来的,神要你来干什么,难道没有告诉你?我说;我看见的景象都是模模糊糊的,根本就不清楚。如果说是神要告诉我什么的话,那么,我一定要留下来再看一看。” 白素道:“你为什么不问问胜姑,她看到了什么?” 温宝裕道:“我问过了,她说,我看到了一切,大灾难中的一切。我要她告诉我,但是她不肯说,她说神并没有让她将这件事说出去,她不能违背神的旨意。” 按照温宝裕的说法,胜姑始终没有说出她看到了什么,而温宝裕要求在那座神山前多留一天,她也没有反对。温宝裕原想多看几次,便可以看得更真切一些,但是,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接下来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些东西,他说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个被他一开始认定是我的人,与一群人在打架。那时候,他同样一眼就认定那是我,但后来又再一次否定。在不久以后,他真正看到了我,才知道先看到的那个打架的人,果然不是我。他看到我的时候,我是和白素小郭、他、黄蝉以及其他人在一起,但是,他说他没有看到朱槿。 现在,在这里听他讲述的几个人,无不对神山的神奇感到兴趣,我们几个人当然会去看一看究竟,或许,对我们将会有的行动,神山进行了某种显示,那也是完全可能的。 然而,朱槿却不服温宝裕所说,她对温宝裕道:“我一定要去看一看,而且,我现在就去安排。”说着,她真的就走了。 就是她不说这一番话,我们也早已决定了要去看一看,更何况温宝裕说在地震发生的时候,我们的一个亲人会在地震现场,我们现在已经认定,那个人定是红绫无疑,因为红绫和曹金福与李明成那帮人打架这件事,现在已经是旧闻了。红绫如果出现在地震现场,那是什么样的意外都可能遇到的,我和白素当然不能对此袖手旁观。 当时,我们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明天的行动,正要散去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是朱槿打来的,她说已经做好了安排,明天一早,将会有一架专机送我们去那个城市,然后,我们改乘一架直升机去神山。 温宝裕听到朱槿的电话之后,连忙叫道:“不行,还得准备一种东西。” 朱槿间:“还需要准备什么?你快说,我好布置下去。” 温宝裕道:“我估计,神山周围很可能有极强的磁性,飞机无法在附近降落,我们得准备渡湖的船只。至于一些监测设备,我可以准备。” 我们的行程当然不会如温宝裕上次去那么费周折,一切都由朱槿安排妥当。第二天一早,我和白素一起到了机场,便在机场见到了另外三个人,我们登上的那架飞机虽然不大,但性能极好,速度也快得惊人,十二点整便在那个城市的机场降落,因此机上有着两个极其重要的人物,那个城市的主要领导全都来机场迎接。 黄蝉显然是为了讨好我和白素,下飞机后第一句话便是问这个城市的第一领导,他们将那个傻儿局长怎么处理了。那位领导说,行政上的一切职务已经被免除,并且已经逮捕,正等待着法院的判决,除此以外,这个城市中几个负有主要责任的领导人,也全都自请处分。 我想,此事虽然曾经极不愉快,但如此解决,我也没有太多的话可说,便也不去理这件事,只是想早点见到红绫和曹金福。因此,我便问起这件事,那位领导说,昨天晚上已经晚了,电视新闻来不及播放,但是今天的电台和报纸都发了道歉信,并希望他们主动联络,三天之内,这则启事都会登在报纸的主要位置,今晚的电视新闻也会播出这一启事。 黄蝉听到后说道:“也不必如此费事,你们只要将卫斯理和白素莅临本市考察的新闻播出去,他们可能就会主动联系了” 在当时,我也认为这样做极妥,到时候,只要电视新闻一出,红绫和曹金福见到我们来了,而且本市的几位主要领导以及朱槿黄蝉在场,当然就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与我们主动联系,那是一定的。 我们在迎宾馆住下之后,当地领导设宴款待,下午便在迎宾馆的一间大会议室里举行了一次特别会议,到会的除了我们几个,还有临时赶到的一些地质以及地震学方面的专家,朱槿分别向我们介绍了那些专家的名字,有一些,倒也生涩得很,而其中有几个,却是在世界范围内享有盛名的,是世所公认的权威。 我们先问了一些地震监测方面的问题,其中有一个专家答说,他们最近确然是测到了地层中的一些异常变化,但是,目前还不能确定这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变化,也无法测定这种变化将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发生。地震预测本来就是一种预测,这项工作自从中国人制造了世界上第一部地动仪开始,距今已经有了相当长的时间,目前,虽然绝大多数地震都可以预测,但准确率始终都是一个没有解决的问题。 这场讨论进行了几个小时时间,其实似乎没有任何必要,因为那些专家没有提出任何可资参考的东西。后来,我非常后悔在这里浪费的几个小时,如果不是这几个小时使得我们在后来又浪费了十几个小时的话,我们可能会干许多的事。 在他们介绍了此地的地质方面的情况以及地震监测方面的情况之后,又由温宝裕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去神山的经过,或许,他知道这样的介绍是完全无意义的,因此,他的介绍也极之简单,仅仅只是说了他与胜姑一起到达神山并且从神山上看到的一切。他在神山中虽然看了两个晚上,但如果要简略介绍起来,也是非常的简单,半个小时便说完了。 温宝裕介绍结束之后,反应出乎意料的强烈,立即便有人站起来反驳他这是在公开宣扬迷信,是完全反科学的东西,根本就不值得相信,将如此之多的科学权威召集到这里,原来是来听这样一个荒诞至极的故事,实在是在开科学的玩笑。 我对此人不以为然,便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在我还没有走出去之前,便立即有另外的科学家开始反驳这种观点,认为世界上任何神秘现象都不能一概否定,有许多的事情,我们还是一无所知,更何况有许多事情是用当今科学根本就无法解释的,一个严谨的科学家不是立即下结论,而是应该以最快的方式去研究这种神秘现象。 36 听了这一番话,我真想大声叫好,于是便停了一停。 但是很快,我便知道自己做错了,我根本就不应该停而应该走出去。 我停下来后,很快便发现,一场大争论由这两位科学家的发言而引发,会议厅中很快便形成了三派,一派是赞成要对此事进行研究,一派持坚决否定态度,另一派则和稀泥,他们手中似乎握着两支不同的枪,一会儿打向左边,一会儿又向右边射出一发子弹。 最可恶的,并不是那些持坚决否定意见的人,而恰恰是那些和稀泥的人,只有那样一些人,才是真正的伪科学家,他们其实没有任何的真才实学,甚至连自己的观点见解都没有,凡是需要他们发表自己的意见时,他们都有一个能置自己于不败的法宝,那就是抓住对方的任何一个破绽,进行最猛烈的攻击,以此显示他们的高深莫测。 这原是一场纯科学的争论,然而,让人大出意外的是,很快这场争论便背离了本来的轨道,变成了相互谩骂,甚至是人身攻击。 许久许久以来,我一直都认为只有科学才是最纯净的,但是,残酷的现在却一次又一次给了我最沉重的打击,正是这些原本该以最严谨的态度进行科学研究的人,他们在搞起人身攻击甚至是相互倾轧的时候,比那些政治家们更疯狂更残忍。 我几乎是逃出了会议室,紧跟我之后,温宝裕捂着双耳跑了出来,第三个跑出的是小郭,我真佩服白素好修养,她竟然能够受得了。后来,我向她提起此事时,她说道:“不管怎么说,人家对我们还算是够客气了,如果我们四个人全都跑了,那岂不是太不给主人面子?” 我怒道:“那样的一些人,早就该扔进垃圾堆里去,还给他们什么面子?如果这样的事是发生在我的家里,我一定会拿酒泼在他们的脸上,然后叫他们混蛋。” 当对,我们三个人离开后,便直接去了酒吧,各自要了酒,坐了一小时,白素才找了来,刚一坐下,她便说:“我早就知道,除了这里,你们决不会在其他任何地方。” 当晚无话。 第二天一早,我们吃过早餐之后,便准备去参拜神山。 在此之前,我们原以为人不会太多,但事实上我们料错了,去的人简直多得大出我的意料之外,除了我们几个之外,此时又增加了几个科学家,其中就有昨天最先起来发言并且观点完全对立的那两位,也还有一位,我认出正是和稀泥的手法最高明的一个。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还有一名行政官员,虽然不是本城的第一要员,但也离此不远。 我们是乘坐一部大客车去机场的,几乎是从一上车开始,那几位令人“尊敬的”科学家便开始进行他们昨天尚未结束的争论,挑起的是那位反对派,他道:“我真弄不清楚,这样做有何意义,我们的时间都是非常宝贵的。” 和稀泥道:“自然是这样,不过,你既然有着十足的把握,那么,去证实一下也未尝不可,任何伪科学的东西,在真正的科学面前,立即不攻自破。” 至少我清楚了一点,他们两个尤其是反对派是根本不赞成这次行动的,而他们之所以跟来了,完全是因为黄蝉或者朱集以权力高压的结果。 在这时候,要说我已经完全相信了此事,那也不能说是事实,因为至少有一点,朱槿还跟我们在一起,而按温宝裕的说法,我们这一行人之中,绝对不应该有她。(当然,温宝裕说他所看到的影像极之模糊,没有看清朱槿也是完全可能的)。但是,当我们到达机场之后,我立即就相信了温宝裕所说一丝不差。 就在我们到达机场的同时,我们的后面竟有一辆车响着警号追了上来,我们所乘的车刚停下,那辆车也已经停在了我们面前,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直接走到朱槿的旁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那时,我已经意识到,温宝裕所说的话是真的,朱槿不能陪着我们去了。我转头去看朱槿时,果然就见到她的脸色极之怪异,那简直就如看到了鬼魅一般。她略定了定神,然后走到黄蝉身边,向她小声地说了几句,然后便上了那辆追来的车,那辆车驶离了停机坪。 后来我才知道,朱槿并没有离开机场,而是进了机场贵宾室,不久以后,便有一架专机来到,她乘上那架专机,去向更高一级领导汇报去了。 当时,我们乘上了直升机。 在机上,那三位还在继续着他们的争论,这情形让我想起了一次特别的经历,有一帮来自异星的科学家,他们来地球的目的是为了研究地球生命的繁殖以及死亡现象,他们之所以要研究这种现象,是因为他们那个星球是个不死星球,所有的人全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年纪,更不会知道自己会在何时死去。同时,他们也意识到,不死的存在,其实就是一种死亡,甚至比死亡更可怕,因为这样的存在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需要研究繁殖和死亡,但是,他们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却不停地争论着,一直争论了五千年,而他们为了准备向外星派出研究小组,仅仅是组织工作便进行了三千年。仅仅只是地球上一个孩子都可以作出的决定,他们却会讨论几十年(这件事记在《成仙》和《求死》两个故事中)。 我之所以想到了那件事,是因为面前这三位老先生的争论实在是可以让人想到此点,我想,如果不是立即可以见到神山的话,他们还不知会争论多久,而另一方面,我却也想到,不管这件事的结果如何,这三个人,最终可能是会统一观点的。但那些没有来的人,会不会相信他们的述说?我相信,他们之中定然会有一部分人相信,另一部分人坚决不肯接受,而同样还有着很大一部分人在无休无止地和着稀泥。这样的结果,我想,如其说是科学,倒不如说是悲剧。 在整个行程中,值得记述的事很少,因为我们并非如温宝裕和胜姑一样靠徒步行走,而是用着了最现代化的交通设备。到达湖岸,我们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在停下飞机的时候,我们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因为我们看到,有一处山脚下有着一块平地,而湖边虽然也可以停机,但因为地坡有一停坡度,我们怕停不停当。 飞机停好后,我们又从机上搬下橡皮艇以及一些仪器,在湖皮给橡皮艇充了气,将仪器搬上了艇,然后一起坐了上去。橡皮艇由我驾驶,仅仅只用两个小时,我们便非常顺利地到达了神山,因为白天根本无法看到神异现象,我们只好在山脚下白白等了几个小时。 吃过晚饭之后,温定裕便带着我们到了那山崖之下,他要求我们像胜姑教他的一样,向神山膜拜,我看到所有人全都依言而行。 37 在那时,我有一些特别的想法,我想既然你们全部如此做了,我就完全没有必要再依样画葫芦,反正,如果不膜拜便看不到奇异现象,那也只不过是我一个人而已,你们能够看到。那结果是完全一样的。 他们所有人全部非常虔诚地膜拜(甚至包括那个坚决的反对者)的时候,我则以一种非常悠闲的姿势坐在最后,双眼紧盯着那片山崖。那片山崖非常之高,我目测了一下,从湖边到此处,估计有三百公尺的距离,地势还算平坦,但到了这里以后,这片山崖几乎是拔地而起,估计至少也有一千五百公尺以上的高度,在远处看,那简直就是一支竹笋。真正是鬼斧神工,根本就无法知道这种奇异的自然现象是怎么形成的。 我虽然没有膜拜,但我的意识却异常的集中,果然,没过多久,我便看到那山崖之中有着一些特别的光线射出来,那些光线不断地变幻着,既变着色彩,也变着角度,分散、聚合,又分散,又聚合,几次重复之后,果然就有一些影象出来了。 那可真是一种极为奇异的现象。当时,我的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场电影,那面崖就如一极其宽大的电影银幕,而在那银幕之上,却正在上演着一个恐怖故事片。所不同的是,这个故事片中的一些场景,原是我们熟悉的,其中便有我们昨天晚上还曾住着的那座迎宾馆,那迎宾馆从中间裂开,分别向两边倒了下去。透过那正在倒塌的高墙,我看到了后面有许多晶亮的东西,我立即使确定,那是星星。 那神山上的影像在不断地变化着,就像电影中画面的切换。而在另一些画面中,我看到了月亮。 我之所以将星星和月亮特别提出来,那是因为我当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想法,如果是一个天文学家在这里的话,他一定可以根据月亮的盈亏以及星星的位置和各自不同的排列,推算出这件事发生的准确时间。虽然我对此也有一点点了解,知道那玄月与现在的时间多少有些吻合,应该为时已经不远,但却无法具体到日和时。 当时,我们看到这影像时,全都惊呆了,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还是那赞成派第一个发出了惊呼:“快,快通知下去,让所有的人全部撤出城市,立郎急调一个研究小组到这里来。” 反对派虽然明明看到了一切,却仍然不肯相信极其严谨的科学会由这样的一座山来揭示,于是说道:“其实,这只不过是一种光的折射作用,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是由于光的不断折射形成的。你们难道没有注意,这座山崖像是被刀劈过一样,有着一个平面,而在山的前面,又是一个湖,这些东西全都可以形成光的折射反应。我的意思,这种现象虽然非常值得研究,但也不必大惊小怪,完全可能因为光的折射时,受到其他一些因素的影响,例如水波使得光折射的角度改变等,造成了影像的一些变化。” 当时,我非常的愤怒,真想冲上去给那家伙几巴掌,将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打醒。虽然说,光的折射可能因为水波的影响而出现形状上的变化,但是,这种影响怎么会造成整幢大楼的崩塌?怎么会有着突然而起的火光?怎么可能一会儿是城市,一会儿又是乡村? 这一切,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黄蝉和那位行政官员被眼前的事实惊呆了,他们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因而便对那三位科学家说道:“你们是专家,这件事很可能极为严重,希望你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以专家的身份拿出意见来。” 小郭在我们的旅程中一直都没有说话,他显然对那所谓的专家早已忍无可忍了,因此说道:“不管你们是真专家还是假专家,这件事关系到千万人的生命,请你们不要再儿戏。” 这话说得确然是够重了,如果不是在这样一种气氛之下,温宝裕肯定会大声为小郭欢呼,但在此时,谁都被一种极为恐惧的气氛笼罩着。 那些所谓的专家中,只有赞成者立即表示了意见:“我已经说过了,应该立即组织撤离,刻不容缓。” 黄蝉当然意识到此事的重大,因此转向反对者:“你的意见呢?” 此人大概也知道后果,便道:“我同意。” 他的话台刚落,和稀泥者也叫道:“既然大家都同意,我没有意见。” 黄蝉于是对那位行政官员道:“如果你也认为这是必要的,那么,你立即回到橡皮艇去,将我们的决定告诉家里。” 38 十一、大祸来临 那位官员刚走开不久,我们还在看着山崖上的画面变化。 突然,白素猛然惊叫了一声,那一声真正是惨叫。 我们所有人全部大吃了一惊,一齐向白素望去,见她并不是看着山崖,而是望向反面,而她的一只手,却指着天上,整个人像是一座雕像般,一动不动,并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她被自己的发现惊呆了,想动都不能动了。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我看到了一轮玄月,顿时也惊叫了一声。 紧跟我之后,又有一个女人的叫声,她显然是黄蝉,她也发现了。 接着,又有几声惊叫。 我们发出惊叫的原因,是因为那轮月亮,竟与神山所显示的一模一样,在那时,我们全都猛地惊醒过来,神所显示的大惨祸,正应在今朝。 一切都来不及了,就算是将消息发回去,根本就来不及布置撤离。 这时候,我们又全都转过身来,去看神山的显示,我们希望能够更进一步明确此事发生的准确时间。这时,那面山崖上显示出的是一座山崖,正是我们面前的那座山,我们看到,那山崖在晃动,然后,有一道裂缝,从中间分开,就如有某种力量,将一张纸从中间撕开一般,没有多久,那条裂缝在进一步加大,而沿着那条裂缝,出现了好几条新的裂缝,就在这时,我们全部感到了我们自己的身体在摇晃。 这时,温宝裕叫了一声:“山裂开了。” 紧接着,我、白素以及黄蝉几乎是同时喊道:“快,撤到橡皮艇上去,这里危险。” 在那一刻,真是混乱之极,在慌乱之中,我抓住了温宝裕,便往前跑,在那种时候,跑起来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整个大地都在抖动,而在我们的身后,有山崩地裂的声音传来,如果在那时候,身后那座大山突然全部倒下来的话,我们连一个都逃不脱。 那一段距离虽然只有三百公尺左右,而是全都是下坡,但却让人觉得长得无法想象。即便如我,是曾经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的,跑完这段山坡时,也已经是气喘如牛,似乎耗尽了全部力量。我拉着温宝裕跑到了快艇旁边,一边对艇上的那位行政官员喊道:“快,快发动机器。” 那位官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目定口呆,傻了一般。 我原想,他如果能发动机器,我们全部上艇之后,便可以立即驶离此地。在这种时候,多争取一分钟,我们就多一线生的希望,因为后面那座有着一千多公尺的高山,很快将会倒崩塌下来,灾祸所危及的面积,我现在根本就无法预料。但是,我估计错了,如果要论生存的话,这种行政官员是最没有生存能力的人。以前,我听说当地流传一种说法,最初因为农民最没有地位,因此大人在教育小孩的时候,便说你再不用心读书,长大了让你下乡当农民去。再以后,是当教师最不吃香了,于是,这句话又变成了“你再不认真读书的话,长大让你当教师去。”又过了几年之后,这句话再次改变,成了“长大了让你当官去”,在一个讲究学而优则仕的国家,当官倒成了一件令人不齿的事情。 官员果然是百无一用,弄了半天,根本就无法发动机器。 好在几秒钟之后,我和温宝裕已经冲了上去,我一把将那位官员推开,将快艇发动了。然后转过头问道:“都上来了没有?” 人虽然上来了不少,但仍然是极度混乱,更加上对死亡的恐惧,竟没有人答应我,也还有一重原因,那就是谁都无法知道是不是都上来了。 我想,那三个所谓的科学家大概应该是最没有自保能力的,于是,我开始叫着他们三个的名字,但却没有一个答应。接着,我又叫黄蝉,她果然应了一声,叫小郭,小郭也上来了。我最后叫白素,白素同样应了一声。然后我便说:“他们三个在哪里?是不是跑错了位置?” 我是大声地喊着这句话的,没有人答应,却听到黄蝉在喊:“卫斯理,快开船。” 我叫道:“不行,还有三个人没有上来。” 黄蝉说:“这三个蠢猪已经上来了,只是吓得半死,没劲答应你,快开船吧。” 我根本不相信黄蝉,因为我对她从来就没有信任,我以为在这种关键时候,她根本就不会顾及那三个人的死活。我想,就算他们三个人中,有两个确然可以说是蠢得让人无法忍受。但他们毕竟是人,我们不能就这么走开,而扔下他们。我准备下去找他们。 白素显然知道我的心思,在这时喊道:“快开吧,他们确实上来了。” 听到白素这样说,我才放弃了上岸的念头,命小郭和温宝裕下去推一把。 我们在停船的时候,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危急情况出现,因此,快艇是头朝岸停着的,必须推离岸边,然后打横,才可以向前驶。 小郭和温宝裕跳了下去,白素和黄蝉也都跳了下去,这时,那个行政官员似乎觉得这件事他还能做得来,因此也跳了下去。五个人的力量很快便将快艇推离了岸边。我见可以掉头离开了,便冲他们喊道:“快,上来。” 然而,这时又出了一个小问题,那个行政官员竟然没有力量跳上来,小郭和温宝裕不得不伸手去拉他。他当然是极短的一瞬间,然而,现在的情形可以说是危在旦夕,每耽误一秒,我们便多一份危险。在我让那位官员发动快艇,以及喊那三位所谓的科学家的时候,已经耽误了差不多一分钟。这是一艘性能极好的快艇,如果有那一分钟,我们可能向前逃出二十公尺。 39 我们耽误的时间确然是大多了,快艇刚刚掉过头来,向湖中冲去时、后面那座山崖已经开始崩塌,剧烈的轰鸣声在我们的背后响起,那根本就不是石头滚动的声音,而是死神的脚步声,而在快艇的周围,此时已经石头落下来,落在湖中,溅起高高的水柱。而在此时,我们离开岸边,只不过十公尺左右,我们离死亡地带实在是太近了,能不能安全逃出去,我是一点把握都没有。我知道,我的身体也已经禁不住发抖起来。 在我一生之中,不知经历了多少性命攸关,但如此之险,也可以说是极少见,我根本就无法预料,在几秒钟这后,背后那整座山便会向我们倒下来。 更加糟糕的是,在这时候有一块石头落在了艇上,砸破了橡皮。这一艘快艇本就是被气充起的,现在,橡皮已破,气在慢慢消失,我知道这船上是不可能久呆了,但是我没有喊,我想再将快艇驶远一些,至少也要离那座山更远一点。 那时候确然是生死关头,人们都在注意着从山上飞扑而下的石头,是不是能够砸着自己,却没有料到,这艘快艇正面临着下沉。 向前又冲出十几公尺之后,我知道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便喊道:“船马上就会沉了,快做好下水准备。” 我这样喊过之后,所有人才会注意到快艇确然是没有气了,顿时有许多人慌了起来,大呼小叫,有的甚至要往水中跳。我连忙喊道:“都别乱,听我的指挥,我们还有大一分钟时间,先将身上所有不必要的东西全部脱下来。” 这样一喊果然起了些作用,船上安定了一些,约半分钟之后,我又喊道:“现在,马上跳水。”接着,我们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声音。我是最后一个下水的,在那时,我已经不是往水中跳,因为我的脚下已经浸着水了。 在跳进水中之前,我又喊了一句:“以最快的速度游到湖中间去,只要到了湖中间,我们就安全了。” 我这样喊的时候,却忽视了一具问题,这艘船上,其实还有人不会游泳。事后,我虽然也有些自责,觉得自己没有去设法帮那几个人,但白素和温宝裕都劝我:“那不是你的责任,是他们的生存能力实在是太差。当时,他们如果说一声的话,也可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然而,他们被这样的变故吓破了胆,竟连喊一声的力量都没有了。由此可见,这一切也都是命中注定。” 那时的场面,也确然是混乱至极,我们全都拼着命往前游,而在我们的后面,大量的石块掉进了湖中,溅起冲天的水柱,而且,那石块似乎是在追着我们一般,大约在水中挣扎了三十分钟之后,我才知道,那些石块是再也不会危及我了。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风雨,湖中显得非常平静,月光下,我能够看到湖中漂浮着的人头,但我当时没有想到去数一数人数,因此,等到发现这一问题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下水以后,温宝裕一直都跟在我身边,我们最初还奋力游了一段时间,那是为了远离那座神山,而离湖中心更近一些。不久以后,我知道那座山上滚下来的石头再也伤不到我们了,我于是对温宝裕说:“不要太用劲,我们还不清楚要在水中呆多长时间,要尽量节省力气。” 那段湖面实在是太宽了,我一直游到太阳当顶的时候,才从对面上了岸。“ 那时候,虽然已是中午,但我在水中泡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眼睛都已经红肿起来,视线显得极其模糊,更糟糕的是体力,由于在水中挣扎了十几个小时,浑身似乎连一点劲都没有了,上岸后便猛地倒在坡上,因为这边的地势较平,我们不怕有山崩塌下来,所以才会休息一下。 但是,我仅仅只是躺了五秒钟,突然想起,我没有看到白素,在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不能扔下她独自偷生。而且,还有其他的许多人,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就算我现在拼上全身的力量大拼一场,至少,我可能只是在事后躺几天,我不会死,但如果我不拼的话,很可能有些人无法从湖中上来。我于是又强撑着爬起来,先看了一眼岸边,我看到了温宝裕,他伸展着,躺成一个大字,竟是一动不动。我知道,他是太累了,却并没有危险。接着,我便向水面望去,见白素和小郭先后在水中露面,一次又一次挣扎着似乎想站起来,但又一次再一次地扑倒,我连忙跳下去,先走向白素,这时,我根本已经没有力量跑;而且走都有一些脚步不稳。我走近白素,扶着她站稳,然后,我对她说:“你站着别动,我先去扶一下小郭。” 白素冲我苦涩地一笑:“你去吧,我没事。” 她的声音极轻,显然是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也同样没有力气,但我不能不强撑着,这种时候,谁都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事在等着我们,我决不能倒下。 我过去扶住小郭,他站稳以后便对我说:“我还行,那边还有一个,似乎不行了,你去看一看。” 顺着他所指看去。中午的太阳光实在是太强烈了,而我的眼睛在水中浸泡的时间实在是太长,被太阳光刺得生疼,眼睛只有一些极其模糊的影像。我看到果然有一个人伏在水中,挣扎着,却又似乎完全没有了力气。我知道这并非在水中消耗大多的缘故,最关键还在我们从神山逃走的那段路、虽然只不过三百多公尺远,但一方面是杂草丛生的山路,另方面,我们全都是拼着全身的劲在逃生,体力实在是消耗太多。上船以后,大家似乎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同时,精神也为之一松。 别以为只是运动才会消耗体力,在剧烈运动之后突然松驰下来,同样消耗着体力,而且这种消耗之后,体力极难恢复。而在大家放松之后,精神又忽然一紧,这简直就是致命一击。紧接着,水面上的那一段挣扎,那也实在是太艰难太惊险。 我扶住小郭之后,又走向另一个人,将她扶了起来,我看清楚,她是黄蝉。 黄蝉此时似乎已经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了,就是有我扶着,她竟也站不住,根本就是要往水中溜。 这时候,温宝裕也已经支撑着下来了,他人很年轻,体力上可能比我们都强。我见黄蝉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便对温宝裕喊道:“小宝,快,这里,将黄蝉扶住。”然后,我又对小郭喊:“快,小郭,过来帮一把。” 温宝裕几步走过来,扶住了黄蝉,黄蝉仿佛无骨一般,搭在温宝裕身上,温宝裕根本就无法使她挪动一步。 因为我根本就对黄蝉没有任何好感,此时见她这样,心中更多了一份轻蔑,当然,我很快便知道,我想错了,就她个人来说,确然有着极其崇高的一面,也就是从此之后,我对她的态度有了许多的好转。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时,我松开了黄蝉,向前走开了。 40 温宝裕因为根本扶不住她,便冲着我喊:“卫斯理,你不能走。”他的声音同样的虚弱。 我当然要走,因为还有几个人没有露面,我得去找他们。而现在的黄蝉,虽然是没有了力气,但也不至于会死,只要小郭走过来,他们两个一起,就一定可以将她扶上岸去。 我之所以将黄蝉交给了温宝裕,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像黄蝉这种有着一身功夫的人,都已经到了如此程度,那么,还有四个人就实在可以说凶多吉少了,他们四个人中,有三个是科学家,是那种遇到恶劣环境自我保护能力最弱的人,还有一个是行政官员,那就更是弱不禁风了。 我在浅水区走了一段距离,却没有见到他们四个。这时,由于离开水已有了一段时间,我的眼睛似乎有了很大程度的恢复,视线开始渐渐清楚起来。我在岸边走了一段没有见到人后,便湖中望去,结果在离湖岸大约一百来公尺的地方,看到有一个人在漂浮着。 我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水渐渐没了我的颈部,离那人还有大约二十公尺,我于是开始向前游。到了那人面前,知道他正是那个行政官员,我于是伸出一只手去抓他。在我当时看来,他可能已经昏过去了,但是,我却没有料到,在我刚刚一挨着他的时候,他便以一股极大的力度,猛地抱住了我的颈子,幸好我有着在水中救人的丰富经验,在他抱住我的颈的那一瞬间,我已经一拳打了过去。 这一拳我是用足了力气的,我知道,我的体力消耗已经太大,如果用的力太小,一拳不能将他打昏的话,不仅救不了他,连我自己也要完蛋。 果然,行政官员挨了我一拳之后,立即便昏了过去。最后虽然将他拖到了可以站起来的浅水区,我的体力消耗也已经差不多了。幸好小郭在这时过来,从我手中接过了那人,我才由白素扶着上了岸。 上岸后,我再也站不住了,只是坐在地上。 这时,我向对面望了一眼,对面那座神山原是拔湖而起的,突出湖面至少一千五百公尺以上,但现在,至少已经矮了五百公尺,尤其是那面刀劈一般的崖,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这时,我想到了我们这一群人,便问道:“是不是都上来了?“ 黄蝉是躺在我的旁边的,听我这样问,使说道:“那两个不会游泳,我原想带他们一起过来,但游了一段时间,实在是无能为力……”她说的两个正是我所说的赞成者和反对者两个。 在黄蝉最初显得全身无一点力气的时候,我还有些奇怪,现在才知道,她原来在那两个人身上消耗得太多。在那种情形之下,自己都不知自己能否活下来,却还能救别人,虽然她并没能将那两个救出来,那只能说是无意如此。知道这件事之后,我便有些对她刮目相看了。 我然后又问起那个和稀泥者,白素在我身边道:“刚才,小宝和小郭已经将他救起来了。” 再后来,我们实在是没有了任何力气,甚至是连话都不想说了,便各自在山坡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太阳早已西斜,我估计,应该是下午五点左右了。我支撑着想爬起来,我们必须赶到直升机那里去,那里有食品,而且,我们也可以在天黑以前赶到安全地带。 在我支撑着想起来的时候,白素和黄蝉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她们走过来的那种姿势,那也真是奇特之至,她的一只手相互搀扶着,另一只手上抱着许多东西,向前走的时候,就像是两个喝醉了酒的人,东倒一下,西歪一下,我猛然想到,在我睡着的时候,她们一定没有睡,而是就这么相互搀扶相互支撑着,去看过我们的直升机了。我一见她们的样子,心中便暗叫了一声。我们来的时候,原是将直升机停在一处山脚的,虽然其他地方也可以停,但我们见那处山脚比较平坦,而紧挨着直升机的山势却很陡峭,照她们两个此时的表情看来,直升机定然是被这场大灾祸损坏了,而她们只是从机上搬下了一些食物来。 我浑身一震,站了起来,问道:“是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了?” 白素和黄蝉,不约而同摆了摆头,那就是回答我了。 我这喊声可能大了些,小郭和温宝裕都醒了过来,那位行政官员也醒了,他们一齐问什么没有希望了。而在这时,她们两个竟一齐坐了下去,手上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我们奔过去,将她们扶起,按着她们的人中,又给她们灌了点水,忙乱了一阵,两个人才醒了过来。醒过来后,黄蝉便解释说,直升机的螺旋桨已经被损坏了,而机身部分被好几块大石头砸中,主机似乎也损坏了,根本无法再启动。 行政官员一听,急得哭了起来。 温宝裕那时的心情也不好,大叫道:“哭什么哭,你又没有死。” 在这之后,值得记述的事情不多,因为直升机没有了,我们只好走回去,而温宝裕又不是很记得路,更加上在以后的两天中又发生过两次余震,可以说将我们几个人震昏了头,所以走了不少的弯路错路,而且,我们的体力也一直没有完全恢复。以至于我们在山中走了整整十周,好在温宝裕上次与胜姑一起来的时候,知道了山中哪些野果是可以吃的,至少免去了我们不得不忍受饥饿之苦。 出山以后,我们便看到了大批救灾的军警,那时极之混乱,我们仍然想办法去胜姑的家中看了看,她的家早已在大地震中毁了,至于她一家的遭遇如何,不得而知。 41 我们也曾找过红绫和曹金福,一直到五天后,秩序基本恢复,黄蝉才在一间临时救护所中找到了他们。 见面后,我们才知道,在电视台播放我们到达此地的消息之前,他们一直都躲在山中,就在我们到达的那一天,他们正赶往这座城市,因为他们知道大地震的时间快到了,想赶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根本就没有机会看电视。他们赶到时,天已晚,登记住下来后,便一起出去吃饭,回到酒店打开电视机时,早过了新闻时间。 第二天报纸上的消息他们倒是看到了,因此给我们住的迎宾馆打过电话,但是,服务人员却告诉他们,客人早已经离开。 当然,接下来发生了一些事,使得他们没有时间再找我们。 我所说发生了一些事,是指他们在劝说别人赶快离开此地,因为有一场大地震即将发生。他们的话弄得人心惶惶,在第二天,酒店的客人之中,有一些便匆匆结帐离去。 酒店经理知道此事后,责他们多管闲事,极大地影响了酒店的业务,宣布他们是本酒店不受欢迎的人,将他们赶出了酒店,他们不得不换了一个住处。而在那个住处,他们做着同样的宣传,而酒店方面,则在当天晚上便来通知他们,明天一早便离开。 就在这天晚上,大地震发生了。 非常幸运的是,大地震发生时,他们并不在酒店房间,因为他们到此的目的,仍然是抱着救一个人就是一大胜利的心理,在四处劝说别人离开这座城市,至少到他处暂时避一避。 大地震就在他们回酒店途中发生,于是,他们便四处救人,而他们两个,也在救人过程中多次受伤。一方面因为流了很多血,另方面因为差不多三天三夜没有休息过,仅仅只是喝了点水,吃了点东西,最后,因为体力消耗实在是太大,竟先后昏倒了,被救授的军警送到了临时救护所。 我们见面时,已经是大地震之后半个月,这时,他们早已恢复,因此,在第二天,我们便返回了。 需要顺便一提的是,他们之所以非常意外地出现在这个故事之中,而且成为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关键也是因胜姑而起。 胜姑的名声,当然是不用去怀疑了,虽然在此之前,绝没有引起某些人的重视,但她引起了灵学互进会的重视,便也可以说明,她已经有了怎样的名声。 正是她的名声,引起了曹金福的兴趣,于是,曹金福便从他生活的神农架林区走了出来,找到了胜姑,以普通的求神者身份,问了胜姑一些问题。 据曹金福所说,胜姑显然知道曹金福的来意绝对不仅仅是来问前途命运一类的事,却也并不拆穿他,而且对他是有问必有所答。她的这些回答,让曹金福获得了一个印象,这个人确然是有着极为灵异的能力,于是,曹金福决定跟踪她。 曹金福在当时认为,他的跟踪非常的成功,因为在第二天,胜姑便去了一趟神山,而曹金福也一直跟在她的后面,后来,她坐上那只木筏,曹金福则游泳渡湖,跟着胜姑到了神山前面。 离开神山之后,曹金福便来找红绫,将这件奇事向红绫说了,他们于是决定一起去研究那座神山。那时他们绝对料不到后来会发生许多的事,因此,也就没有向我们提起,后来事情起了变化,那是后来的事,他们毕竟没有预知能力,当时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我们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便有过一次分析,我和白素以及温宝裕都认为,胜姑一定知道曹金福跟踪这件事,也许是因为神山的启示,也许因为胜姑有意想让曹金福知道神山的事,因此,曹金福之得见神山,原本就是胜姑有意领他去的。 曹金福是一个老实人,他当然料不到这一点。 至于我们的分析是否正确,只有胜姑自己才知道。 后来,那座城市的秩序在稍稍正常之后,政府部门为了表彰红绫和曹金福为那座城市所作出的贡献,特批他们为该市的荣誉市民。当然,那是后来的事了。 42 十二、两点补遗 看多了卫斯理故事的朋友,也一定知道,到了这种时候,就一定是我和一些人,或者是与本故事有关的人,或者是一些在这方面有着绝对权威的人在一起讨论有关神山的事,最后。也可能会有一个结论,也可能仅仅只是几种设想。 如果说神山还在的话,我当然是会继续研究下去的,但非常遗憾,神山已经在那场大地震中毁了,根本就无法再进行研究。 当然,我们后来也确然是在一起讨论过许多次,也曾提出过一些设想,但是,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得要领。 这些,我不准备再写出来,一来,那实在是太老套,二来,也确实因为我们完全无法解释这样的事。 正因为无法解释,因此,我在下笔写这个故事时,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因此,这个故事的写作时间,似乎比以前任何一个故事都长。 在我大约写到一半的时候,朱槿来访,给我带来了一些我所不知道的消息,我想,正好可以作为这个故事的一点补遗。 至于我和朱槿见面的详细过程,就没有必要写出来了,熟悉的朋友,都知道我们在一起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完全可以想象的。 既然是补遗,当然是越简单越好。 朱槿告诉我,在我们前往神山的之后不久,便有一队身份特别的人去了胜姑的家,希望能够找到胜姑,并将她请出来,与某些领导见一见面,这是朱槿与我们分别之后,坐在机场贵宾室里,与她的上司联系的结果。她此次前往的地方,正是去见一些身份极高的领导人而那些领导人还想同时见到胜姑。 朱槿作了一些布置之后,便上了专机。 她到达以后,那些去找胜姑的人有消息传来,说是他们找到了胜姑的家,但是,就在两个小时之前,胜姑离开了家,不知去了哪里,甚至没有与家人打招呼。其实,胜姑的行踪一直都非常的诡秘,自从第一次出去砍柴消失了差不多一个月之后,她经常神秘地消失,因为后来她的家人也知道她不是常人而是仙人,她的一切都不受常人节制,而是在按神仙的命令行事,因此,家人也从来不会问起她的行踪。别说是问,想都不会想。 谁会设法去了解神的一切?如果这种行动触怒的神,自己岂不是要倒大霉了?正是基于这一点,没有任何人会关心胜姑正在做什么,他们都会有一种想法,胜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为神的指示。 当时没有找到胜姑,朱槿便留下话,派出的那个小组留下来继续寻找胜姑,只要找到,便立即将她送来见那些高级领导人。 但是,接下来,大地震发生了,所有人全都投入救灾之中,也就将胜姑给忘记了,直到此事完全平静下来,朱槿也回来了,也早将此事忘记。按照朱槿所想,大灾难已经发生,再寻找胜姑也没有太大意义,但是她没料到,这件事因为她的离开却落到了黄蝉身上。 黄蝉用了很多时间和人力寻找胜姑,也找到了胜姑的家人,她的父母都在那次大地震中丧生,找到的是她的哥哥。据胜姑的哥哥说,在大地震发生前一段时间,胜姑的情绪极不稳定,似乎在为什么大事着急,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她似乎突然对钱感兴趣起来,而在此之前,只要来找她的人,她是从来不在乎人家所带财物多少的。而在那段时间中,凡是求她的人,不给百元以上,她理都不理。 胜姑的家人毕竟都是一些俗人,他们以前也多次劝过胜姑,这正是发财的大好机会,要胜姑多收点钱财,而胜姑一概不予理会。此时,家人当然以为她从此改变了想法,但在事后想来,这一定是因为她有着什么特别的目的,至于是什么目的,他们完全不知道。 (我推测,她要钱很可能是为了去参加那次灵学大会,而她去参加那次大会的目的,也绝对不会是要在会上引人注目。而是为了见另一个人,这个人当然是温宝裕。或许,正如事情后来所发生的一样,她是想通过温宝裕来将要发生大灾祸的事告诉世人?事实究竟是不是如此,是一个谜,而唯一能够解开此谜的人,正是胜姑。) 按说,胜姑当然是知道大灾难的,而她也应该将此消息告诉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后来,红绫和曹金福在那一带活动了较长时间,有许多人对他们的话将信将疑,于是跑来找胜姑询问,而胜姑对此的回答却非常的古怪。 她说:“你们不要来问我,信不信是你们自己的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神让我做的,神不让我做的事,我肯定不会去做。” 就是她的家人问起,她也没有说。 那些山民实在是太诚朴了,如果认真想一想她所说的话,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她不是不知道这件事,而是神不让他说。 而她的家人很可能也由此产生了一种误解,相信她如若知道有这样的事,一定会告诉父母兄弟,因此,并没有将此当作一回事。 更甚至,她很可能完全知道家人的命运,因此,也根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总之,她绝对没有说出此地将会有大灾难的事,甚至连半个字都没有透露。 而她也在大灾难发生前几个小时,不知所踪。 这是一个谜,这个谜只有她自己才能解开,而如果她不出现的话,可能是永远都无法解开了。即使她出现,如果她一定不肯说出来,那也是同样无法可解。 43 这就是朱槿所告诉我的事:她们曾经花很多人力去寻找胜姑,但是一无结果。 就在这之后不久,关于《神山》这个故事也基本上写完了,却又有一个我根本没有料到的人前来拜访。 这人当然是曾经在这个故事中出现的人,而他甚至根本就没有名字(他当然是有名字的,但我对此人印象极差,根本不想将他的名字写出来,所以只是用了一个代号),他就是那三个参拜过神山的科学家中唯一幸存的一个:和稀泥者。 和稀泥者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他遇到了他所认为的极大的麻烦,希望我能够给他一些帮助,使他脱离困境。 他所遇到的麻烦可以说荒唐,也可以说有趣,甚至还可以让人感到一种讽刺一种辛酸,因此,我将他的麻烦作为结束。是否能对他有所帮助,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和稀泥者经历了那场大灾难,劫后余生,真正是颇多感叹,在此不必一一细述,值得一提的是,他回到了那个大研究机构,他仍然是值得尊敬的科学家。但是,与以前不同的是,他已经大大地改变了人生态度,从此不再和稀泥(可见我用和稀泥者来代替他的名字,并不准确,好在名字本身也只不过是代号而已,无关紧要),从此变得态度积极,也可能是从回到那个机构开始,他便在写着一篇有关那次大地震中离奇经历的文章,后来发表在一家极有权威的刊物上。 他的麻烦正是由此而始,这篇文章使得他成了一个非常明显的活靶子,突然之间有许多顶帽子向他飞来,他成了伪科学家、科学骗子、科学叛徒……由此引起的一场大争论,由他所在的领域,迅速扩散到了其他的领域,最后,竟然有着许多的物理学家、化学家、生物学家、社会学家、心理学家、文学家,甚至是一些不问凡尘俗务的神学家也加入了进来。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是以权威的身份在对他的“所谓经历”进行否定,他也因此成了过街老鼠,四周一片喊打之声。 和稀泥者十分感慨地对我说:“我唯一的幸运是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如果是在前几百年,我想,我的命运,一定不会比哥白尼、伽利略好多少。” 从此,和稀泥者被绝对地打入了另类。 和稀泥者因此去找过朱槿和黄蝉,她们表示对科学的论争不感兴趣,不肯站起来说任何话,他也去找过那个被我救起来的行政官员,那个官员自此事之后,官运亨通,得到了提拔,却绝不肯再谈此事。在无可奈何之际,他便想到了来找我。 我所能的知识将此记下来,作为这个故事的补遗之二。 至于别人信或者是不信,那也就由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