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狐》 第一章 夜盗灵柩魂飞魄散 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叫“宝狐”。在讲故事之前,先说几句闲话,是十分“传统”的方式。“宝狐”可以说是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也可以说是一个慑人的恐怖故事,或者——一个荒诞的神怪故事,但是正确地说,它还是一个科学幻想的故事。有很多对科学幻想的说法是相当可笑的,以为科学幻想小说之中的科学,必须是如今人类已经了解或半了解的,便是其中一种可笑的说法,人类对科学所知极少,进展前景,想像力稍差一点,都无法得到,如今人类科学的理解度既然十分低微,有什么好幻想的? 科学幻想小说中,有如今科学不能解答,甚至连接触也不敢接触的想象,那才不负了幻想之名。 闲话说完了,正式的故事很快开始。 整个故事,十分复杂,最早,应该回溯到中国抗日战争之前,一个青年人的极度奇怪的遭遇,但是那样平铺直叙,还是太沉闷,要从最紧张刺激的部分先说起,再回溯过去发生的事情,务求一下子就有石破天惊的效果,这是讲故事的法门之一。 于是,故事就在一个义庄之中开始。义庄是一个什么的所在,需要有一个解释,或许会有人说:不必解释,知道了,好,总有人不知道,就解释得简单一点好了。 义庄,是农业社会的产物,一个大民族之中,有的穷,有的富,富有的拿出钱来办义庄,义庄之中包括学校、公田、祠堂等等设施。在历史文献上,最早有记载的义庄是北宋范仲淹在苏州所致置,随着社会结构的改变,义庄的内容,在渐渐缩窄,到了近代,几乎只以祠堂为主。而在城市之中,被称为义庄的场所,又另外有一个十分专门的用途:寄放棺柩。 所以,可以简单地说,义庄是存放棺材的地方。当然,棺材不会是空的,棺材中都有尸体,大都是一时还未曾找得好地方安葬,或是死者客死他乡,家人准备运回本土去安葬,或是穷得无以为殓,只好暂时寄放在义庄之中,原因甚多,不必一一叙述。 既然是死人的“住所”,义庄自然阴森恐怖,在阴森恐怖的坏境之中,就会发生种种恐怖的事;但是,故事一开始,却一点也不阴森,还热闹得很,那是在宝氏义庄建筑物东边的一间小房间中,灯火通明,喧哗声震耳,酒气扑鼻,烟雾迷漫。 宝氏义庄当然是由姓宝的人创办的,有人姓宝吗?据说,那是一个旗人的姓氏,旗人就是满洲人,是清朝的统治者,他们本来的姓氏,全部很长,例如清朝皇帝,就姓“爱新觉罗”到了后来,满人全部汉化了,嫌原来的姓氏太罗嗦,就随意取其中一个字来作姓,所以中国人就多了很多怪姓,像姓酒的,姓玉的,姓生的等等,姓宝的也是其中之一。 宝氏义庄是由哪一个姓宝的人捐钱出来兴造的,已经不可考了,建筑物已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也没有立碑记述建造人的姓名来历,只是在建筑义庄的同时,建筑人在银行存了一笔钱,委托银行投资,规定每月拨出相当于当时三十块银元的钱,作为义庄的管理费用,雇了一个人来看守义庄。 这笔管理费到了现在,就多不多,大约相等于一份普通中级职员的工资,这就是刘由会担任义庄看守人的原因,最早的义庄看守人死了,刘由的伯父老刘顶上了看守人的职位,老刘生了病,把这份职位给了不务正业的侄子刘由。 对刘由来说,这份职位实在再适合不过了,虽然薪水不够他挥霍,但是免强也可以生活,而且按月向银行支取,永无拖欠,再加上根本不要他工作,义庄里有上百口棺木,死人再多,也不会麻烦他,他需要的只是胆子大,而从小就不务正业,当流氓的刘由,别的好处没有,胆子大倒是有的。 刘由上任不到一个月,就更发现了这份工作的好处,义庄的建筑物相当大,而且,距离市区也不是太远,有好多间空房间,刘由很快就从公路上拉了电线过来,使其中的一大房间有了电,然后,把它变成了和他差不多身分的流氓的一个“俱乐部”,赌钱,喝酒。 那天晚上,聚在房间赌钱的有七八个人,刘由的手气很差,输了又输,在他身后坐着的,是一个年纪很轻,可是浓妆艳抹得使人吃惊的女孩。 旁的不用介绍,这个女人倒可以介绍一下,她的名字没有人知道,外号叫“十三太保”,那是因为她在十五岁那年她主动约了十三个男孩和她一起“玩”之后得来的外号,现在,她又有了一个新的外号,叫“大众乐园”,那是一个不在乎得令人吃惊的、典型的没有受过教育的大都市少女。 刘由在输光了所有的钱之后,气愤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十三太保一眼,就拉住了她的手,向外走去。 义庄由于是造来放棺木用的,所以除了那间刘由利用来聚赌的房间之外,其余的房间,四四方方,根本没有窗子,墙壁全是一种相当大而厚的青砖砌成的,隔音效果相当好,隔壁聚赌者的喧闹声可以说完全听不见,刘由望着墙,“呸”地向墙上吐了一口口水,愤然道:“把棺材全部搬走,拆掉了这些鬼屋子,这一大块地,可以用来造大厦,这里要是全是我的,那就发财了!” 十三太保扁了扁嘴:“少做梦了,小心死人不饶你!” 刘由用力捏了她一下,令得她一面叫着,一面坐了起来,刘由望着她七彩缤纷的脸:“十三太保,大财发不了,想不想发点小财?” 十三太保用十分疲倦的声音,回答道:“又想介绍什么人给我?” 刘由“呸”地一声,转头望向门,这个念头,他转了不止一次了。 当他得到这份工作的第一天,或者说,当他的伯父吩咐他,做这份工作,应该注意些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这个念头。 可是他一直没有实行过,因为实行起来,至少需要一个助手,他又不想让人分肥,只有十三太保这种脑筋简单的少女,才可以随便他摆布,所以今天晚上,那个念头,特别强烈。 他的伯父在把这份工作交给他的时候,还谆谆劝告他“事情是没有什么的,一个星期,帮棺材扫扫灰尘,空下来的时候,好好自修,还有,正中间那间房,是上了锁的,我来的时候就已锁着,听说是一位有钱人家的太太,死了之后,寄柩在这里,后来不知怎的,就一直没有人来过,也没有人来上香,门也一直锁着,你不要为了好奇去打开他!” 刘由的伯父没有发现刘由在听这番话的时候,眼珠在骨碌碌地转动,一副不怀好意的神情,要是老刘不讲这番话,刘由根本不会注意那间房间是锁着的,他才懒得每一间房间去看一看,全是陈年的旧棺材,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既然他知道了那房间是上锁的,而且锁了不知道多少年,里面又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太太”,那就令得他十分动心,要不是他对盗棺还多少有点顾忌的话,他早已采取行动了。 今晚上,输得他很惨,又喝多了一点酒,胆气也粗了不少,又有十三太保可以做帮手,所以他才陡然提了出来,盯着十三太保,他沉声道:“不是要你去陪人!” 十三太保撇了撇嘴:“我看你们没有人有胆子去抢。” 刘由吞了一口口水,把十三太保已解开有衣襟合起来:“来,跟我来,说不定有许多珍珠宝贝,等着我们去拿,不止发小财,可以发大财!”十三太保疑惑地望着刘由,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她迅速地扣上衫钮,看着刘由在房间角落的一只藤箱子里,取出一大串钥匙来,又提起了一个手电筒。 十三太保和刘由这个小流氓混得久了,知道刘由做过几个月的小偷,那一大串钥匙,就是他做小偷时用的,她立时不屑地撇嘴:“我不和你去偷东西!” 第一章 夜盗灵柩魂飞魄散(2) 刘由笑道:“放心,这不叫偷,叫拿。” 他拉着十三太保,出了那间房间,经过了一条走廊,从走廊一端的一扇门中,走到了天井之中,宝氏义庄的整个建筑,相当奇特,四面全是房间,中间一个大天井,向南的一列,正中是一个祠堂,有着不少神主牌位供着,早年可能还有香火,但现面,神主牌早已东倒西歪了,在祠堂左、右各是一列房间,那是存放灵柩用的,每一间房间都同样大小,整齐地排列起来,可以排十二具灵柩,最靠近祠堂的左手那一间,就是上了锁的。 天井中杂草丛生,容易生长的旱苇,长得几乎有人那么高,白色的芦花,在暗淡的月色下,泛出一种银白色的光辉来,看起来十分柔和,也十分凄冷。 十三太保来到天井,想起那些归闭着的门后,全是一具一具的灵柩,不禁害怕起来,拉住了刘由的衣角声音发着抖,问:“你……想干什么?” 刘由虽然胆子大,但是当他的衣角才一被十三太保拉住之际,他也吓了一大跳,转过头来,本来就苍白的脸,在淡淡的月色下,看起来更像白得涂了一层粉一样。 刘由狼狈地瞪了十三太保一眼:“你干什么?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十三太保吞了一口口水:“我害怕,你看……这里……好像随时会……有……” 她还没讲完,刘由一伸手,就按住了她的口:“你少胡说,你敢讲出这个字来,我打死你!” 十三太保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虽然是小流氓,但是发起狠劲来,她也受不了,看到刘由像是真生气了,她只好战战兢兢,跟在后面,每当有旱苇的叶子,掠过她的脸颊之际,她不敢叫,只是不住地倒吸凉气,刘由手中的手提电筒在摇动,草影映在墙上,像是不知什么鬼怪在移动一样。 好不容易,总算到了祠堂左边那间房间的门前,刘由把电筒交给十三太保:“拿着!” 十三太保哀求道:“是不是叫大牛他们来帮忙?人多……总好一些!” 刘由骂道:“饭桶,人多,分得也多,闭嘴!” 刘由装出一副胆大包天的样子来,但是他也实在很害怕,住在东厢那间大房间中,就算一个人睡,他也不怕,但是要撬开棺材,在死人的身上偷东西,却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拿着钥匙的手,也不住在发抖,令得钥匙相碰,发出声响。 他先就着电筒光看了看锁孔,心中就高兴起来,那是一种旧式弹簧锁,很容易弄开的,太久没人来碰这柄锁了,圆形的铜圈上,长满了厚厚的铜绿,刘由试了几柄钥匙,终于找到了一柄,可以插进去,但是却转不动。 刘由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十三太保紧紧地挨着他,令得他的行动很不方便,但是他发了几次力,想推开十三太保,她却死也不肯走开一步,刘由也看出,如果再去推她,她会尖叫起来。 刘由心中想,真倒霉,白天,经常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为什么不下手,却要拣在这样阴暗的半夜来行事! 他一面喃喃地骂着,一面用力扭动钥匙,并且同时把钥匙作少量的深、浅的移动,那是他当小偷的时候学来的开门手法。 突然之间,钥匙可以转动了,发出了“喀”的一声响,刘由向十三太保望了一眼,就转动了钥匙,用力向前一推,已将门推了开来,他拉住了十三太保,令她把手电筒提高,向内照去。 当刘由就着电筒光芒向前看去之时,一时之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到错了地方,房间中的情形十分怪,刘由根本不知那是什么,要定了定神,才看得清,那是布幔,布幔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直到地上,团团围住了房间的中间,占据的空间十分大,几乎一进门,伸手就可以碰到,布幔本来一定是白色的,但现在看来,却是一种极难看的灰色,还布满了黄色的斑渍,和一丝一丝挂下来的,沾满了尘的蛛丝。 刘由又咕哝着骂了一声,回头向缩在他身后的十三太保道:“看,这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太太在里面,一定有许多值钱的珠宝陪着她,反正她已经没有用了,不如我们借来用用,懂吗?不用怕!” 十三太保的牙齿相叩不停,发出得得的声响来,刘由用手拨着布幔,布幔一动,一阵积尘落下来,落得他们两人一头一脸,忍不住呛咳起来,十三太保颤声道:“由哥,我……我……我……!” 刘由一手遮住了头脸,一手已拨开了布幔道:“快进来!” 十三太保是被他硬拉进布幔的。 在布幔围住的那个空间,一个十分精致的雕花红木架子上,放着一具棺木。 棺木上的积尘极厚,刘由先伸手,在棺木上擦了一下,擦支闻积尘,露出十分光亮的紫红色的木头来,刘由的喉间发出了“咯”的一声响,道:“真有钱,你看这棺材,是红木的,真不简单!” 他说着,把棺盖和棺身之间的尘,全都用手抹去,十三太保在这时,却发现在灵柩之旁边,另外有一个架子,在那个架子上,像是放着一大幅镶镜子的照片,不过在玻璃上也全是积尘,根本看不到相片了。 到了布幔之中,电筒的光集中了,在感觉上亮了许多,而且布幔中也只有一具灵柩,并没有什么七孔流血的僵尸,连十三太保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她一时好奇,在刘由忙着检查如何才可以打开棺盖之际,她伸手在镜框的玻璃上,抹了一下。 一下子把积尘抹去了约莫二十公分宽的一条,十三太保就忍不住了“啊”地一声,低叫了起来:“这女人……好美啊!” 刘由抬起头来,刚好也正对着镜框,他也呆了一呆,在积尘被抹去之后,实际上,还只是一个女人的半身像,能看到的部分,是相片上女人的半边脸。 第一章 夜盗灵柩魂飞魄散(3) 就是那半边女人的脸,已足以令得十三太保和刘由这种无知到最低程度的人,也感到了这个女人的美丽! 刘由忙在自己的双手之间,连吐了几口口水,然后,起劲地在玻璃上抹着,把玻璃上的积尘全都抹去。 刘由是财迷心窍,才到这里来盗棺的,可是在一看到了那女人的照片之后,他却几乎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当他把玻璃上的积尘全都抹去之后,他双眼睁得极大,像是死鱼的眼珠一样,张大着口,有一溜口水,正自他的口角流下来。 十三太保也盯着那相片,一只手不由自主地遮住了自己的脸,那是她在看到了那相片中的女人后,自己觉得自己像鬼怪一样,自惭形秽之后的举动。 相片因为日子太久,已经变成了一种淡淡的棕色,但那全然不要紧,相片上的那个女人,那种震人心弦,令得人连气也喘不过来的美丽,还是一股巨大无比的压力一样,压向看到她的人的心头。 那女人的双眼,像是可以看透人的身子一样,明明是相片,但是看起来是那样灵动,微向上翘的口唇,一看之下,就像是随时可以启动,有声音吐出来一样。 这个女人的年纪看来并不大,但却极松松地挽了一个髻,有几丝柔发,飘在额头上,尖得恰到好处,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一切配合得那么完美,她不是那种艳光逼人而来的美丽,而是自然的,柔和的,叫人一看便衷心会赞美的美丽,有着真正的美的亲切。 这种美丽,连刘由和十三太保都可以强烈地感觉出来,他们在相片前呆立了很久,十三太保才低声道:“这女人……真是漂亮!” 刘由是粗俗低秽的小流氓,看见了美丽的女人,总不免要在口舌上轻薄几句,若是有机会,甚至还会进一步动手动脚,这时他也想发表一下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意见,可是却连吞了一两口口水,说不出什么来,十三太保又道:“这女人……就躺在棺材里?” 刘由叹了一声:“少废话,看起来还是得去找点工具,撬开棺材盖——” 他说着,后退了一步,做着手势,抬起棺盖,谁知道他伸手一抬,棺盖竟应手被抬高了少许!刘由大吃一惊,连忙缩回手,棺盖又落了下来,发出了“砰”地一声响,刘由盯着棺材,不禁呆住了作声不得。 那样精致名贵的灵柩,棺盖竟然没有钉子,只是就这样盖着,那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刘由在刹那间,感到遍体生寒,十三太保又拉住了他的衣角,在发着抖,刘由双腿也感到发颤,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怪……怪事……好像等着我来……开棺一样!” 十三太保颤声道:“我……怕,算了吧!” 刘由放大声音,那样可以令得他的胆子大一些:“就快发财了,你把手电筒提高一点!” 他搓了搓手,站到灵柩的一端,双手用力向上一抬,棺盖应手而起,十三太保提高了电筒,转过头去,不敢去看棺木中的死人,她只听得刘由先是发出了一阵十分刺耳的声音,接着,又听得刘由在叫她:“你看……这……是真人?还是假人?” 刘由的声音之中,惊讶多于恐惧,这一点,十三太保倒是可以听得出来,所以她也大着胆子,慢慢转回头,向打开了的灵柩看去。一看之下,她也呆住了。 棺木之中,衬着雪白的缎子,在缎子之上,躺着一个女人,一看,就可以认出她就是相片上的那一个,但是比相片看起来更动人,团着眼,连长长的睫毛都在,仿佛那睫毛在微微颤动一样。 在她的身上,也覆盖着白色的缎子,可是双臂却在缎子外,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胸前,身上穿着白缎子的衣服,手露在外面,看起来又白又柔。虽然是躺在棺木之中,但是一点也不叫人感到可怕,只觉得美丽动人之极! 十三太保也呆住了,她只是说了一句:“谁……会把个假人放在棺木里?” 刘由吞了一口口水:“说是已经好多年了,怎么还像是活的一样!” 十三太保陡然叫了起来:“鬼!” 她尖声一叫,刘由心中一惊,棺盖又相当沉重,在他双手一松之下,“砰”地一声响,落了下来,落下来的时候,激起了一阵风,令得围住棺木四周的布幔,一起扬一起来,积尘纷纷落了下来。 十三太保已抢先向外冲去,她奔得太急,未及撩开布幔,一下子撞在布幔上,把年久变脆了的白布,扯了一大幅来,扯下的布幔,恰好罩向随后奔出来的刘由的头上,令刘由发出了一下惨叫声来。 当他们两人,终于连跌带爬,出了那间房间时,恰好一阵风过,把门吹得砰然关上。 他们两人在天井中,又爬了好几步,才一面发着抖,一面站了起来,刘由拉下了被他带了出来的那幅白布,远远地抛了开去,喘着气,怒视着十三太保,十三太保发着抖,道:“要是人……死了好多年,还像活的一样,那……不是鬼是什么?” 刘由的喉间发出“格”的一声响,一下子抓住了十三太保的手臂,厉声道:“不准乱说,刚才的事,只当是没发生过,要是我知道你对人说了,定把你活活打死!” 十三太保语带哭音,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刘由回头又向那房门看了一眼,连吐了三口口水,才拉着十三太保,急急走了开去,当他们回到那小房间时,又发了好一阵抖,才算是镇定了下来,两人回到那间大房间,热闹的气氛使他们渐渐镇定了下来,但是刘由的心中,总是存了一个疙瘩:要是一个人死了好多年,怎么看起来像是活人一样?那……要不是鬼,又是什么?可是这鬼……这女鬼……又那么好看…… 第二天,刘由赶走了他那些朋友,连十三太保也赶走,临走时,他又狠狠警告了一番,不许她胡说,然后,他去找他的伯父,他伯父住在山脚,一间破旧的木板搭成的屋子里,刘由去的时候,他伯父正掎着一根树杆,在门口晒太阳,看到了刘由,倒是很高兴,刘由讲了一些不相干的话之后,道:“阿伯,义庄那间上着锁的房间——” 他才说到了一半,他伯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刘由作贼心虚,吓了老大一跳,他伯父立时道:“我倒忘记告诉你了,那间房间中,放的是一个有钱人家太太的灵枢。” 刘由摇头:“这你对我说过了!” 第一章 夜盗灵柩魂飞魄散(4) 老刘摇着头:“我忘了告诉你,每隔一个时期,那有钱的老爷,会来,他有钥匙,会打开门进去,有时会待上很久,你不必理他,他自己会走,而且,会有许多赏赐,上次他来……快一年了,说不定这几天他就会来。”刘由听到有许赏赐,心中活动了起来,可是想起昨晚他自己的行动,背上又不禁直冒冷汗,支吾地道:“你……怎么不早说!” 老刘不解地望着他,刘由忙道:“没什么,没什么!阿伯,我连车钱都没有,你可不可以——” 老刘叹了一口气,给了他几块车钱,刘由拿了就走,当他回到义庄的时候,看到在义庄的门口,停着一辆又大又漂亮的黑色大房车。 大房车就停在义庄的门口,刘由一看到,就不禁咕哝了一句:“讲来就来了?” 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锁上大门,他推门进去,才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人,身子笔挺地站着,背对着门口,虽然是阳光普照的大白天,但毕竟是在一所义庄之中,而且那人的身形相当高,又相当瘦,穿着一件漆黑的花长袍,一手还握着一根黑漆的手杖,单看背影,就给人以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刘由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想喝问对方是什么人,但张了口,硬是发不出声来。 那人却缓缓转过身来,一看到那人的脸孔,刘由这样的小流氓,更感到气馁,那人约莫七十岁,是一个老者,可是神情、气派、衣着,没有一处不显出他是一个大人物,双眼十分有神,才看了刘由一眼,刘由就心中发毛,不由自主低下了头,摆出一副恭敬的神态来。 那老者打量了刘由一下才开口,声音倒不是十分令人害怕:“你是——” 刘由道:“我看守义庄。” 那老者扬了扬眉,刘由趁机打量了他一下,觉得老者的身体还十分壮健,样子也相当“帅”,那老者问:“老刘呢?他不在了?”刘由忙道:“我是他的侄子,他身子有病,我来替他的,我才从他那里回来。” 老者皱了皱眉,神情之中有点怒意:“祠堂左首的那一间,好象有人弄开锁,进去过了?” 刘由双腿有点发软:“我……我……不知道……” 老者发出了一下闷哼声,刘由忙又道:“我……是……我想……可能积尘太多……所以我昨天……想打扫一下。” 他一面说,一面打量着对方的神色,准备势头一有不对,立时拨腿便逃,来个溜之大吉。出乎他意料之外,老者的神情反倒缓和下来,但随后又皱了皱眉:“我刚才进去过了,不像曾经打扫的样子!” 刘由忙道:“我……这就去打扫。” 老忽然叹了一口气:“白布幔也全都旧了,我给你钱,你去买上好白布……再把它围起来!” 刘由连声答应着,老者取出一叠钞票来,顺手递给他,刘由恭敬地接过来,道:“一定照办,可要弄些香烛……水果供奉一下?”老者已向外走去,你是在喃喃自语:“不必了,只是空棺,供奉什么?” 老者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语气之中,充满了惆怅和喟叹,刘由的手中捏着厚厚一叠钞票,本能地阿谀着:“是!是!” 可是他在连说了两声“是”之后,再一想老者刚才所讲的那句话,不禁陡然一怔:不对啊!那老者说什么“只是空棺,不必供奉”,可是昨天晚上,自己托起棺盖的时候,明明看到里面躺着一个女人,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老者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他在一怔之后,连忙跟了出去,那老者已来到了车前,刘由抢前一步,替他开了门,忍不住道:“老先生,你说什么?那是一具空棺?” 老者一面进车子,一面点了点头,刘由大口吞了一口口水,神情怪异到了极点,老者本来是看都不向他多看一眼的,但是由于他要半侧着身子进车的原故,所以看到了刘由的脸上那种古怪的神情,他陡然停止了动作,盯着刘由喝问:“你想说什么?” 刘由的神情更古怪,张大了口,出不了声,老者突然站直身子,声音更严厉:“说!” 刘由摇着手,道:“我……我……”他说着,又咽了一大口口水:“我说过……我想去打扫一下……” 老者的身子陡然发起抖来,面色变得苍白到了极点,看来子随时可以倒下去一样,刘由忙道:“我也没有做什么,我发现棺盖……没钉上,就托了起来,我……” 老者听到这里,发出的声音更是尖厉至极,令得刘由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老者已扬起手杖,疾挥着。向刘由打了过来,刘由没想到刚才在发着抖,看来像是随时会昏过去一样的人,突然之间出起手来会那么快,一侧头,没能避过去,已被重重一杖,打在头上,痛得他直跳起来,叫道:“你怎么能打人?” 他一面叫,一面伸手想去夺那老者手中的手杖,可是手才伸出去,手背上早已关重重的一下,更痛得他哇哇大叫起来,知道这老者不是容易对付的,转身就走,背上又着了一下。 刘由向前逃着,老者随后追了过来看不出他年纪大,但是奔起来却十分快。 刘由后脑上、背上,不住地受着手杖的打击和刺戳,狼狈到了极点。 老者一面追,一面还在厉声喝问:“你看到了什么?” 刘由一直逃到了公路上,老者还是追了过来,还有喝问:“你看到了什么?” 在喝问的时候,他手中的手杖越挥越快,每一下都打中刘由,令刘由避无可避,只好双手抱头,叫道:“棺材还会有什么,当然是死人!” 刘由双手抱住头,仍然在不住捱打,所以并没有注意有一辆车子驶来,停下,从车中走出了一个年轻人来,刘由只听到了突然有一个人道:“老先生,太不公平了!” 这一天,对原振侠来说,真上奇异至极的经历。 第一章 夜盗灵柩魂飞魄散(5) 近年来,他对中国利用各种药草来疗病的过程,感到了相当的兴趣,所以有空的时候,他就驾着车,到一些相当荒僻的郊外去,根据他已有的生草知识,去采摘一些草药带回去,在医院的实验室中,去提炼这些生草药的有效成分。 那天是他在医院的假期,他一早就离开了宿舍,已经采集了不少标本,他转进了一条比较僻静的公路,才转了一个弯,就看到了一个十分奇异的现象,一个穿着长袍的人,挥着手杖,在追击另一个人,那时,原振侠还看不清这一逃一追两个人的面孔,也不知道他们的年纪,他只是一眼就看出,那挥手杖追击的穿长袍的人,不但身手矫捷,而且一定经过极其严格的西洋剑术的训练,他手杖的每一下刺、击,都是极其精妙的西洋剑术中的招数,所以令得在前面逃那个人,一下子也逃不过去,只有捱打的份。 西洋剑术,是原振侠在求学期间十分喜欢的运动,他本身在西洋剑术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诣,当他看到了这种情形之后,他就把车子的速度减低,等到那两个人快到公路之时,他已经停下了车。 这时,他心中对那挥手杖的人,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那人每一下出手,都可以看得出是西洋剑击中的高手,他也看出,捱打的那个人,根本什么也不懂,只懂得抱头而逃。 这人又令得原振侠感到相当不平,他打开了门,准备下车制止这种情形。 当他打开车门之后,才听到挥杖的那人在不住地厉声喝问:“你看到了什么?”捱打的那个人,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原振侠这时,也看清楚,挥杖的那个,是一个老者,他跨下车来,向前走出了两步。 这时,原振侠离他们两人已经很近了,老者还在挥着手杖喝问,捱打的那个突然叫道:“棺材里还会有什么,当然是死人!” 原振侠几乎是同时开口的,他道:“老先生,太不公平了!” 原振侠这样说,包含了很多意思在内,首先,他肯定那老者是剑术高手,一个剑术高手追打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自然就不公平,其次,那老者的外表,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十分有地位的人,而逃的那个,獐头鼠目,一副潦倒的样子,社会地位高的人追打一个普通人,自然也不公平之至。 原振侠说着,已经准备伸手拉过那个捱打的人,自己去对那个老者,可是在刹那间,情形却又有了变化,老者的手杖,本来在半空划了一个弧形,又要斜斜击下来,一听得那句话,手杖突然停在了半空,不再打下去,面部抽搐着,身子也剧烈发抖起来,尖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个捱打的人,自然就是刘由,这时也看到了原振侠,他一点也不知道原振侠是什么人,但是有人帮他出头,令得他胆子大了些,他双手仍抱着头,但是身子居然挺了一挺,大声道:“我说棺材里是死人。”这是一句十分普通的话,虽然由于人类对死亡的天然恐惧,这句话听来不是十分顺耳,但也不致于突兀。 可是那老者的反应,却奇特到了极点,他先是陡然震动了一下,神情变得怪异莫名——其实,也不是怪异,而是一种明显的,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一种极度兴奋的神情,但是在一旁的原振侠看来,还是怪异莫名,因为他绝想不出一个人听到了“棺材里有死人”便极度兴奋的道理来。 那老者一面现出兴奋之极的神情,一面陡然叫了起来:“宝狐,你没有骗我!”(要说明一下的是,当时的情形之下,原振侠听到的,只是那老者叫了一声,音节是听到的,但决没有法子把听到的声音和“宝狐”这两个字联想在一起,原振侠当时的直觉只是老者在叫一个人的名字而已。) 老者叫了一句,陡然转过身,向前便奔,别看他年纪大了,可是奔跑起来十分快疾,一看就知道他曾是一个体育健将,原振侠一点也不知道发生的是什么事,也一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捱打的人手中还捏着一大叠钞票。 在那老者突然掉头向前奔去之际,刘由连忙把钞票向自己的衫袋中塞去,一面挥着手,他手背上被手杖打得青肿了好几处,他也不顾脏,用口吮着伤处。 原振侠问:“怎么一回事?” 刘由翻着眼,一副流氓样子:“这老头子是神经病!” 原振侠抬头看去,老者已经奔进了一个外形相当古怪的建筑物中,他经过这里几次,知道那外形古怪的建筑物,是一个义庄,老者奔进义庄去干什么?他又想到刚才听到的那句“棺材里当然是死人”的这句话,立时感到可能有点古怪的事发生了,所以他也大踏步向前走去。 刘由在迟疑着,是不是要跟过去,刚才莫名其妙捱了一顿打,可是看情形,老头子一听到棺材里有死人,像是很开心的样子,看来还可以弄点好处,所以也跟了上去,当他们一先一后,走进义庄之际,只听得一下令人毛发直竖的惨叫声传了出来:“宝狐,你在哪里?” 那人却缓缓转过身来,一看到那人的脸孔,刘由这样的小流氓,更感到气馁,那人约莫七十岁,是一个老者,可是神情、气派、衣着,没有一处不显出他是一个大人物,双眼十分有神,才看了刘由一眼,刘由就心中发毛,不由自主低下了头,摆出一副恭敬的神态来。 那老者打量了刘由一下才开口,声音倒不是十分令人害怕:“你是——” 刘由道:“我看守义庄。” 那老者扬了扬眉,刘由趁机打量了他一下,觉得老者的身体还十分壮健,样子也相当“帅”,那老者问:“老刘呢?他不在了?”刘由忙道:“我是他的侄子,他身子有病,我来替他的,我才从他那里回来。” 老者皱了皱眉,神情之中有点怒意:“祠堂左首的那一间,好象有人弄开锁,进去过了?” 刘由双腿有点发软:“我……我……不知道……” 老者发出了一下闷哼声,刘由忙又道:“我……是……我想……可能积尘太多……所以我昨天……想打扫一下。” 他一面说,一面打量着对方的神色,准备势头一有不对,立时拨腿便逃,来个溜之大吉。出乎他意料之外,老者的神情反倒缓和下来,但随后又皱了皱眉:“我刚才进去过了,不像曾经打扫的样子!” 刘由忙道:“我……这就去打扫。” 老忽然叹了一口气:“白布幔也全都旧了,我给你钱,你去买上好白布……再把它围起来!” 刘由连声答应着,老者取出一叠钞票来,顺手递给他,刘由恭敬地接过来,道:“一定照办,可要弄些香烛……水果供奉一下?”老者已向外走去,你是在喃喃自语:“不必了,只是空棺,供奉什么?” 老者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语气之中,充满了惆怅和喟叹,刘由的手中捏着厚厚一叠钞票,本能地阿谀着:“是!是!” 可是他在连说了两声“是”之后,再一想老者刚才所讲的那句话,不禁陡然一怔:不对啊!那老者说什么“只是空棺,不必供奉”,可是昨天晚上,自己托起棺盖的时候,明明看到里面躺着一个女人,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老者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他在一怔之后,连忙跟了出去,那老者已来到了车前,刘由抢前一步,替他开了门,忍不住道:“老先生,你说什么?那是一具空棺?” 第一章 夜盗灵柩魂飞魄散(6) 老者一面进车子,一面点了点头,刘由大口吞了一口口水,神怪异到了极点,老者本来是看都不向他多看一眼的,但是由于他要半侧着身子进车的原故,所以看到了刘由的脸上那种古怪的神情,他陡然停止了动作,盯着刘由喝问:“你想说什么?” 刘由的神情更古怪,张大了口,出不了声,老者突然站直身子,声音更严厉:“说!” 刘由摇着手,道:“我……我……”他说着,又咽了一大口口水:“我说过……我想去打扫一下……” 老者的身子陡然发起抖来,面色变得苍白到了极点,看来子随时可以倒下去一样,刘由忙道:“我也没有做什么,我发现棺盖……没钉上,就托了起来,我……” 老者听到这里,发出的声音更是尖厉至极,令得刘由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老者已扬起手杖,疾挥着。向刘由打了过来,刘由没想到刚才在发着抖,看来像是随时会昏过去一样的人,突然之间出起手来会那么快,一侧头,没能避过去,已被重重一杖,打在头上,痛得他直跳起来,叫道:“你怎么能打人?” 他一面叫,一面伸手想去夺那老者手中的手杖,可是手才伸出去,手背上早已关重重的一下,更痛得他哇哇大叫起来,知道这老者不是容易对付的,转身就走,背上又着了一下。 刘由向前逃着,老者随后追了过来看不出他年纪大,但是奔起来却十分快。 刘由后脑上、背上,不住地受着手杖的打击和刺戳,狼狈到了极点。 老者一面追,一面还在厉声喝问:“你看到了什么?” 刘由一直逃到了公路上,老者还是追了过来,还有喝问:“你看到了什么?” 在喝问的时候,他手中的手杖越挥越快,每一下都打中刘由,令刘由避无可避,只好双手抱头,叫道:“棺材还会有什么,当然是死人!” 刘由双手抱住头,仍然在不住捱打,所以并没有注意有一辆车子驶来,停下,从车中走出了一个年轻人来,刘由只听到了突然有一个人道:“老先生,太不公平了!” 这一天,对原振侠来说,真是奇异至极的经历。 近年来,他对中国利用各种药草来疗病的过程,感到了相当的兴趣,所以有空的时候,他就驾着车,到一些相当荒僻的郊外去,根据他已有的生草知识,去采摘一些草药带回去,在医院的实验室中,去提炼这些生草药的有效成分。 那天是他在医院的假期,他一早就离开了宿舍,已经采集了不少标本,他转进了一条比较僻静的公路,才转了一个弯,就看到了一个十分奇异的现象,一个穿着长袍的人,挥着手杖,在追击另一个人,那时,原振侠还看不清这一逃一追两个人的面孔,也不知道他们的年纪,他只是一眼就看出,那挥手杖追击的穿长袍的人,不但身手矫捷,而且一定经过极其严格的西洋剑术的训练,他手杖的每一下刺、击,都是极其精妙的西洋剑术中的招数,所以令得在前面逃那个人,一下子也逃不过去,只有捱打的份。 西洋剑术,是原振侠在求学期间十分喜欢的运动,他本身在西洋剑术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诣,当他看到了这种情形之后,他就把车子的速度减低,等到那两个人快到公路之时,他已经停下了车。 这时,他心中对那挥手杖的人,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那人每一下出手,都可以看得出是西洋剑击中的高手,他也看出,捱打的那个人,根本什么也不懂,只懂得抱头而逃。 这人又令得原振侠感到相当不平,他打开了门,准备下车制止这种情形。 当他打开车门之后,才听到挥杖的那人在不住地厉声喝问:“你看到了什么?”捱打的那个人,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原振侠这时,也看清楚,挥杖的那个,是一个老者,他跨下车来,向前走出了两步。 这时,原振侠离他们两人已经很近了,老者还在挥着手杖喝问,捱打的那个突然叫道:“棺材里还会有什么,当然是死人!” 原振侠几乎是同时开口的,他道:“老先生,太不公平了!” 原振侠这样说,包含了很多意思在内,首先,他肯定那老者是剑术高手,一个剑术高手追打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自然就不公平,其次,那老者的外表,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十分有地位的人,而逃的那个,獐头鼠目,一副潦倒的样子,社会地位高的人追打一个普通人,自然也不公平之至。 原振侠说着,已经准备伸手拉过那个捱打的人,自己去对那个老者,可是在刹那间,情形却又有了变化,老者的手杖,本来在半空划了一个弧形,又要斜斜击下来,一听得那句话,手杖突然停在了半空,不再打下去,面部抽搐着,身子也剧烈发抖起来,尖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个捱打的人,自然就是刘由,这时也看到了原振侠,他一点也不知道原振侠是什么人,但是有人帮他出头,令得他胆子大了些,他双手仍抱着头,但是身子居然挺了一挺,大声道:“我说棺材里是死人。”这是一句十分普通的话,虽然由于人类对死亡的天然恐惧,这句话听来不是十分顺耳,但也不致于突兀。 可是那老者的反应,却奇特到了极点,他先是陡然震动了一下,神情变得怪异莫名——其实,也不是怪异,而是一种明显的,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一种极度兴奋的神情,但是在一旁的原振侠看来,还是怪异莫名,因为他绝想不出一个人听到了“棺材里有死人”便极度兴奋的道理来。 那老者一面现出兴奋之极的神情,一面陡然叫了起来:“宝狐,你没有骗我!”(要说明一下的是,当时的情形之下,原振侠听到的,只是那老者叫了一声,音节是听到的,但决没有法子把听到的声音和“宝狐”这两个字联想在一起,原振侠当时的直觉只是老者在叫一个人的名字而已。) 老者叫了一句,陡然转过身,向前便奔,别看他年纪大了,可是奔跑起来十分快疾,一看就知道他曾是一个体育健将,原振侠一点也不知道发生的是什么事,也一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捱打的人手中还捏着一大叠钞票。 在那老者突然掉头向前奔去之际,刘由连忙把钞票向自己的衫袋中塞去,一面挥着手,他手背上被手杖打得青肿了好几处,他也不顾脏,用口吮着伤处。 原振侠问:“怎么一回事?” 刘由翻着眼,一副流氓样子:“这老头子是神经病!” 原振侠抬头看去,老者已经奔进了一个外形相当古怪的建筑物中,他经过这里几次,知道那外形古怪的建筑物,是一个义庄,老者奔进义庄去干什么?他又想到刚才听到的那句“棺材里当然是死人”的这句话,立时感到可能有点古怪的事发生了,所以他也大踏步向前走去, 刘由在迟疑着,是不是要跟过去,刚才莫名其妙捱了一顿打,可是看情形,老头子一听到棺材里有死人,像是很开心的样子,看来还可以弄点好处,所以也跟了上去,当他们一先一后,走进义庄之际,只听得一下令人毛发直竖的惨叫声传了出来:“宝狐,你在哪里?”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他倒不是因为这句叫喊声太凄苦惨厉而震动,而是由于他是一个医生,知道当一个人发出这样撕心裂肺惨痛叫喊的时候,他的情绪一定是在极度的震荡状态之中,这种状态,可以导致许多致命的情形出来,例如心脏病突发、脑溢血等等。 原振侠一刻也没有停留,向前奔了出去,当他奔出走廊尽头的那扇门之际,看到了一个长满了野草的天井,而那老者的怪叫声,一下又一下,自一扇门中传了出来。 第一章 夜盗灵柩魂飞魄散(7) 原振侠奔到了门口,向内看去,看到地上,是被抛了下来的白布幔,正中,一个十分精致的红木架上,是一口棺木,棺盖被打开着,那老者半跪半伏在棺上,发出一下一下的,听来令人心头凄怪至极的叫声,而且,他显然是在号哭,身子也不住发着抖。 原振侠走进门去又是一呆,“棺材里自然是死人”这句话,有的不一定对,这时就不对,因为棺材里是空的,也不能说棺材是空的,因为里面还有点东西:衬着雪白缎子,在缎子的中间,是一套白的缎子衣服,单就衣服也看得出,穿着这衣服的女人,有着极其苗条的身材,衣服的式样也相当古老,全白色,只是扣子是一种悦目的浅黄色,相配得十分调和,原振侠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回头,看到刘由正向门口张望,但突然之间,刘由的神情,变得骇异莫名,整个人像是遭到了雷击一样。 原振侠没有去理会神情突然改变的刘由,只是来到棺边,先把手轻轻按在那伏在棺边的老者的头侧的大动脉上,他感到动脉正在迅疾无比地跳动,这对于一个老年人来说,是十分危险的事。 他使自己的手指用力了一些,那样多少可以起到一点镇定的作用,然后,他道:“老先生,镇定一点!”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那幅照片,一看之下,他也不禁呆住了,不由自主失声道:“天下竟然有这样美的美人!” 任何人,甚至不论性别,在看到了那幅照片中的美人之后,都会发出这样的赞叹声来的,不同的最多是有的人在心中赞叹,有的人不由自主要叫出来而已。 原振侠的视线,一是之间,无法离开那幅照片,相片中的女美人,有着那么强烈的吸引力,叫人看了还想看。原振侠并不是急色儿,但是爱美是人的天性,那女人的样子、神态、令得他一直之间,甚至不再去注意四周发生的一切,所以,那老者是什么时候止住了哭声的,他也未曾留意,直到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挥开,那老者站了起来,原振侠的视线,才从相片上收回来。 老者已经不再哭叫,可是还是满面泪痕,原振侠这时离他极近,老者的身形比原振侠还要高,虽然神情极度伤心,泪痕满面,可是,却掩不住他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高贵、轩昂的气质。 原振侠可以肯定,早二三十个,甚至就算是现在,那老者也不折不扣,是一个美男子,如果是在年轻的时候,那自然更加潇洒出众了! 也就在那一刹那间,原振侠的心里,兴起了一个当时来说,实在是莫名其妙的念头,相片上的美丽的女人,几乎是没有男人可以配得上她的,唯一可以配得上那个美女的,大约就是年轻时的这个老者了,那老者在棺旁哭得这样伤心,那相片又在棺旁,会不会他们本来就是一对情侣。 原振侠心中胡乱想着,那老者在站了起来之后,只是向原振侠望了一眼,立时转头,向还在门口的刘由,望了过去。 刘由站门口,一手扶着门框,看来像是站不稳一样,双眼突出,睁得老大,口张开着,神情骇异莫名,那老者向他望来,他也不觉得,只是盯着灵柩,喉间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怪声来。那老者陡然喝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灵柩中有什么?” 老者大声一呼喝,原振侠定了定神,想起自己才见到这两个人时他们的对话,知道事情十分蹊跷,他不出声,只是眼睁睁地旁观着。 刘由被那老者一喝,身子震动了一下,双眼仍然盯着棺木,喉际的怪声听来更响,过了好一会儿,才自他的口中迸出一个字来:“鬼!” 他看来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讲出了这个字来的,所以一出声,身子就虚脱得剧烈摇晃起来,原振侠忙奔过去,扶住了他,发现他几乎一身全是汗,一个人要不是受极度的惊吓,是决不会有这种情形的。 原振侠的心中充满疑惑,忍不住问:“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事?” 那老者的态度,变得十分急躁,他用力挥着手杖:“你别多口,我在问他!”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老者那种不可一世的态度,显示出他是一个大人物,但原振侠却并不欣赏,不过这时,他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者一面挥着手杖,一面向前走来,用杖尖轻戳着刘由的胸口,继续问:“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棺木里有人?是不是?” 刘由满面是汗,点了点头,随着他点点头的动作,汗水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老者挺直身子,他的喉结在上下迅速移动着,显出他内心的焦急和激动:“人呢?” 刘由几乎哭了出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明明看到的,明明看到的!” 老者又陡然震动了一下,转过身去,再向灵枢中看了一眼——那实在是多余的,因为谁都可以看得到,棺木之中除了一套衣服之外,并没有死人躺着,老者放下手杖来,支撑着,用极缓慢的声调道:“你……别怕,慢慢说!” 刘由抽搐着:“别怕?昨天晚上,棺材里明明有死人,不但我看到,十三太保也看到的,现在忽然没有了,要不是给谁弄走,那就是鬼!”这时,原振侠总算听出一点头绪来了,他更加感到怪异莫名,那老者的神态,却已经迅速镇定了下来:“我没有弄走什么,也不是鬼,十三太保是什么人?” 刘由道:“是……一个……我的女朋友。” 老者盯着刘由,目光变得十分凌厉。 当老者逼视着刘由之际,就在刘由身边的原振侠,也可以感到对方眼神中的那股威势,刘由更被逼视得低下头去。 老者一字一顿地问着:“你是进来扫尘的,为什么要打开棺盖?” 刘由的身子发起抖来,道:“我……我……实在太穷了,想……想……” 他支支吾吾讲不下去了,老者挥了挥手:“我明白了,你打开了棺盖之后,就看到了——” 刘由吞了一口口水:“看到一个好看得不能再好看的女人,就是相片上的那个女人,一点不错,就是她,十三太保一看就害怕,叫有鬼——” 老者在听到这里时,又缓缓回到了棺边,低下头去,一动也不动,原振侠道:“看到了一个好看的女人,你女朋友为什么要害怕?” 刘由伸手在脸上抹了着汗:“我也害怕啊,先生!我伯父告诉我,这里是一个死了很久的有钱人家的太太,可是看起来……却像是活人在睡觉一样,怎么能不害怕?而现在……又不见了……那不是……” 老者陡然转过身来,接了上去:“不是鬼!” 第一章 夜盗灵柩魂飞魄散(8) 老者的威势,令得刘由立时道:“是……不是鬼……不知道是什么?” 他后面一句话,是自己在问自己的,声音很低,当然也不会有人去回答他。 老者又扬起手杖来指着他:“你要钱是不是?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你去把你的女朋友找来,把昨天晚上你们见到的经过,详细讲给我听。” 刘由一面连连抹汗,一面大声答应着,老者道:“快去,越快回来越好,我在这里等你!” 刘由又瞪大了眼睛:“你不怕?”老者暴雷也似地喝道:“快去!” 刘由大叫了一声,连爬带跌,转身向门外奔去,老者向原振侠望了一眼,凛然道:“年轻人,别管闲事,你走吧!” 原振侠的心中,实在是充满了疑惑,知道在这里,发生了一件怪事,他已知的梗概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在死去了多年后,看起来还像是活人在睡觉一样,而这个女人,昨晚还在,今天却不见了,他一生之中遇到的怪事不少,可是却还未曾有怪到这样子的!他自然不想就此离开这里! 可是,这里发生的事情再怪,他毕竟是一个偶然闯进来的陌生人,在人家要求他离开的时候,他没有理由想赖着不走的。 他迅速地想了一想,决定玩弄一下手法,使自己可以留下来,他以一种相当冷峻的口吻道:“看起来,这里发生的事,很有犯罪的意味,至少,有一具尸体不见了!” 老者一扬眉:“你是警员?” 原振侠想不到对方会一下子直接这样反问,他感到狼狈,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是,所以我要留下来,知道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者一点也没有被吓倒的样子,只是口角挂着不屑的冷笑,道:“把我*底永锏奈尴叩*话拿来,我会告诉利文,叫他告诉你,离我远一点!” 原振侠陡然一怔,他当然不是警务人员,可是利文是当地警察的最高首长,作为一个当地居民,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早已看出那老者气度非凡,不是寻常人,但却也未曾想到,他可以随便和当地警察最记首长通电话,看来,他假冒不下去了! 别人在这样的情形下,或者会继续掩饰下去,但原振侠是一个性格十分爽朗的人,他歉然笑了一下:“真对不起,我其实不是警员,只不过因为好奇,所以想留下来!” 老者“哦”地一声,也没有什么发怒,反倒有点欣赏原振侠的坦率,可是却还是挥了挥手,示意原振侠离去。 原振侠忙道:“在这里发生的事,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是不是?我经历过不少很离奇的事,经历过人的灵魂在时空转移之中,离开了肉体,经历了黑巫术最恶毒的咒语,或许,在这件事中,我也能提供一点帮助?” 老者“啊”地一声,道:“那样说来,你是那位——” 原振侠忙道:“不是。我叫原振侠,是一个医生,不是你心中想的那位先生,那位先生我也见过,他的确了不起,可是他太忙了,你去找他,他未必能帮你!” 老者“哼”的一声:“是啊,我找过他很多次了,都没能见着他!” 他连连叹着,过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你还是走吧,我的事,没有人能帮得了” 原振侠十分失望:“至少,让我知道一下梗概?” 老者仍然摇着头。 原振侠无计可施,只好道:“这里相当荒凉,请允许我陪着你,到刚才那人带着他的女朋友回来。” 这一次,那老者倒没有反对,只是“嗯”了一声,原振侠问:“先生贵姓?” 那老者淡淡地答:“冷” 原振侠呆了一呆,“冷”是一个不常见的姓氏,但是这个姓,有一个时期,在中国却是极其喧哗的一个姓,几乎无人不知。 (在这里,必须说明一下的是,这个故事是真是假,可以不必追究,反正只是一个故事,但是“冷”这个姓氏,却是假托的,那老者本来姓是什么,不便据实写出来,原振侠在听了那老者的姓氏之后的反应,是由于那老人真实的姓氏,实在曾一度极喧哗之故,而不是听了“冷”字才有这样的反应,“冷”不过是随手拈来,为了行文方便的一个代表字而已。) 原振侠立时想到,这老者的气度慑人,可能和这个姓氏家族有点关系,所以他恭维了一句:“原来是冷先生,冷先生府上是河南?” 那老者点了点头转过头去,看情形不准备的原振侠再说话,原振侠又搭讪了几句,得不到回答,不免十分尴尬,他来回踱了几步,又来到那张相片之前,相片中那美丽的女人,眼球像是会随着着她的人转动一样,原振侠又不禁由衷地赞叹:“世界上原来有这样美丽的女人!” 那老者忽然说了一句:“没有!” 原振侠呆了一呆,那老者肯开口和他说话,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可是他又不明白那老者说:“没有”是什么意思。他直觉的反应是:难道这一幅画像,不是一张相片?可是刚才那人又说昨晚看到,躺在棺材中的死人,和相睡上的一模一样。 事情似乎越来越迷离了,在义庄的这样一间房间里,一具空棺材,一个美丽之极的美女像,一个身份神秘,举止怪异的老者,再加上他这个偶然参加进来的陌生人,真像是电影中刻意营造出来的画面一样! 原振侠呆了片刻,才道:“没有?那……是画家的想像?”老者却又摇了摇头:“不是!”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问才好了,他只好道:“刚才你说没有这样美丽的女人?” 老者的回答更令人惊愕:“她不是女人!” 原振侠在惊愕之余,反倒笑了起来:“别告诉我她是一个男人!” 老者十分恼怒:“当然不是!” 原振侠举起了双手,作出投降的姿势来:“好,我放弃了,因为我不明白你的话。” 老者叹了一声,他那一下叹息声,听了令人心直往下沉,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辛酸和伤感、思念和愤懑,原振侠本来在听了他几句莫名其妙的回答之后,认为那老者是在戏弄他。 第一章 夜盗灵柩魂飞魄散(9) 可是他这时,却可以知道,会发出那样叹息声来的人,自已的心情,不知多么沉重,决不会再有心情去戏弄他人的了。 老者又叹了一声之后,又道:“不明白?其实很容易明白:她不是人。” 原振侠更呆住了,不是人!那是什么意思?相片上的美女,有着那么完美的驵合,令得任何人一看之下都会被她吸引,不是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原振侠已经多少可以看出,那老者和美女之间,有着不寻常的关系,最可能的关系,当然是情侣,或者是夫妻。 把已经逝世了的恋人,在深刻的思念中神化,这确是很常有的事,原振侠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她是你心目中的仙女!” 原振侠自以为这样说,十分得体,可是那老者却立即瞪了他一眼,原振侠只好道:“好了,她就是仙女!” 这样去讨好别人,本来是原振侠绝不屑做的事,但这时候,原振侠那样说,倒并不是为了讨好那老者,而是真心地在赞美相片中的美女。 那老者听了原振侠的话,发了一会怔,才道:“我是把她当仙女的,可是她说她不是仙女。” 原振侠的好奇心,被那老者断断续续的话,引发到了顶点,那使他忍不住问:“那么,她是什么?” 老者的神情十分迷惘:“我不知道,一直不知道,她自己就——” 老者在开始讲的时候,全然是沉浸在缅怀往事的情绪之中,自然而然说出来的,可是当他讲了一半之际,他陡然醒觉了,想起了不必在陌生人之前讲那么多,所以他陡然住了口,连看也不再向原振侠看一眼,原振侠却不肯罢休,又问了一些问题,可是老者一直没有再开口。 原振侠看了看表,刘由去了大半小时了,随时会回来,他回来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借口留在这里了,非得把那老者的话问清楚不可。 本来,那老者说的话,绝不合任何逻辑,尽可以把那话当作是胡言乱语,可是老者在说这些话时的神态,和那种叹息声,却又让人相信他不是胡言乱语,令得听了话的原振侠,非要寻根探底不可。 他想了一想,才道:“世上有许多奇怪而不可思议的事,我的一位医生朋友的遭遇,十分可怜,一个阿拉伯酋长的灵魂,进入了他妻子的身体。” (原振侠讲的这件事,记述在“迷路”这个故事里) 老者动了一下,陡然低声说一句“身体!身体又是什么呢?” 原振侠立时抓住了那句话:“冷先生,你在问我身体是什么吗?” 老者望了望一眼:“好,算是我在问你,你能回答得出来吗?”原振侠立时道:“最简单的回答是:人的身体,是各种各样不同细胞的组合,最早由两个单细胞的结合开始,根据遗传的规律,发展成长而成。” 老者摇头:“这种回答,我听得太多了!” 原振侠有点无可奈何:“这是唯一的回答,或者说,身体是由骨胳、肌肉、皮肤、血液组成的,但实际是一样的。” 老者仍然摇头,看了看表,望了望门外,神情有点焦急,原振侠却希望刘由越迟回来越好,老=者又叹了一声:“你说的那个灵魂的事,的确很奇特,向我详细地说六,我有兴趣听。” 原振侠立即答应,把那件事的经过,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老者真的用心听着,原振侠大约花了半个小时就讲完了,老者像是在思索什么,但随即又摇着头:“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原振侠立即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这个老者的身上,一定也发生过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却和他刚才讲的不一样,在他才提及这件事之际,老者可能认为有相同之处,所以才耐心听他讲的。 原振侠装成随口发问的样子:“那么,冷先生的遭遇是怎样的呢?” 老者向原振侠向了一眼,没有开口外面已传来刘由的声音:“快来,那位先生答应给我很多钱!” 原振侠叹了一口气,他已没有赖着不走的理由了,那老者的神情也开始紧张了起来,在门口,刘由已经拉着十三太保,走了进来。 十三太保一进来,看到了只有一套衣服在的棺木,吓得紧紧抓住了刘由的手臂。 刘由推着她:“快对这位先生说!” 十三太保打着颤:“昨天晚上……不关我的事,是他要我一起来的……我……他托着棺盖,我看到了一个女人躺着,一想起死了那么久的女人不会那么好看,我害怕……就逃了出去!” 老者似乎紧张得顾不得再理会原振侠是不是还在,指着那相片,盯着十三太保:“就是那相片上的?” 十三太保连连点头,老者又问:“不是眼花?” 十三太保望向刘由:“不是,他也看到的,这……女人到哪里去了?” 老者又是一声长叹:“我要是知道她到哪里去就好了,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找回来。” 他说着,立时发现眼前的一男一女,低级庸俗,绝不是听他讲话的材料,就不再讲下去,转过身,看到了还留着不走的原振侠,原振侠抱歉地笑了一下,那老者没有什么表示,来到灵枢前,伸手缓缓抚弄着棺内的那套白缎子衣服,他手指的动作是如此之轻柔和充满了感情,像是他在抚摸的不是一件没有生命的衣服,而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女胴体。 原振侠屏住了气息,尽管他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也不忍心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去打扰对方。 那老者过了了好久,才又长叹一声,俯身想把棺盖抬起来,原振侠忙过去帮他,把棺盖盖好,老者向着原振侠,上唇掀动了几次,像是道谢,但是他仍然没有说什么,只是又伸手在棺盖上抚摸了片刻,低声地叫着:“宝狐!宝狐!” 原振侠听出他是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那自然是相片上的那个美人。 第一章 夜盗灵柩魂飞魄散(10) 然后,他取出一张名片,翻过来,迅速地写了两行字,转过身,把名片交给刘由:“到亚洲银行去找总经理,你们两人,每人可以得到十万元。”刘由和十三太保两人吓呆了,像是木头人一样,一动也不动,老者把名片放在刘由的手上,就握着手杖,向外慢慢地走了出去。 原振侠望着那老者的背影,这时看来他有点衷老的样子,但是原振侠看过他身手的矫捷,知道他这种衷老和缓慢,甚至要拄杖而行,全是心理上的一种异常的重压形成的。 等到那老者走了出去,原振侠决不定是不是可以追上去之际,刘由才陡地叫了起来:“每人十万元,十三太保,每人十万元!”他一面叫着,一面把那张名片取出来看看,名片后面写的那两行字,他显然一个也认不出来,所以他立时又现出十他疑惑神色,向原振侠望来,问:“先生,真能……凭这个向银行去拿钱?” 原振侠走了过去,在刘由手中,去看那名片后面写的字,竟然是德文,原振侠倒可以认得的,先是一个称呼,多半是亚洲银行的总经理,然后简单写着:“来见你的一男一女,每人支给十万元。”再下面,是一个龙飞凤舞式的签名。 原振侠看着,刘由焦急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原振侠道:“那要看这名片是什么人的!” 他示意刘由把名片翻过来,刘由一翻手,原振侠就看到了名片上印着三个中国字:“冷自泉。” 原振侠一看到了这个名字,“啊”地一声,不由自主地惊呼了起来! (又需说明的一点是,名片一翻过来之后,原振侠当然看到了一个名字,那名字也的确令他吃惊,不过“冷自泉”只是为了给讲故事方便而随手拈来的,冷自泉这个名字,当然不会给人带来什么震撼,但原振侠实际看到的那个名字,任何对中国近代史稍有常识的人,看了之后,都会吃惊。) 刘由看到原振侠吃惊,更加焦急,道:“怎么样?” 原振侠已急急向外走去,一面挥手道:“快到银行去吧,没有问题!” 原振侠这时,已经知道了那老者的身份,他真后悔刚才在请教发对方贵姓之后,没有再请教大名! 他只以为那老者可能和那个一度极其喧哗的家庭有关,但却没有想到,那老者根本就是这个极倾朝野,富可抵国,手握百万兵符,叱咤风去的中心人物。 可是,当他奔到义庄的门口时,那老者的黑色大房车,已经踪影不见了! 原振侠呆了一呆,估计他可能回市区去,他用百公尺的速度,奔向他自己的车子,不等喘定气,就发动了车子,驶向了通往市区的公路。 可是他一直没有在公路上发现那辆黑色的大房车。原振侠还不死心,在公路上转了好几个圈子,一直到下午,还是一无发现,这才回到了宿舍。 第二章 风云人物无故失踪 他这几天来的遭遇,真是奇特之极,他遇到了一件怪事,而这件怪事中的主要人物,竟然是那么不平凡的一个人!虽然,时易事迁,冷自泉这个人,在军事和政治上,都已不能再起到什么作用,但是他至少还是世界十大富豪之一,那是真正的富豪,随便的一个行动,都可以使世界金融大起波动的超级富豪,原振侠一回宿舍,就急急忙忙在他自己的藏书之中,找出了几本有关近代史的书,掌故之类的记载来,不到半小时,他就可以替冷自泉写出一个简略的小传来. 冷自泉出生在动乱时期,他的父亲是手握兵符的大元帅,他的叔父是政治上的领袖,他的舅父掌握了一国的财政,而他是这个家庭的唯一的男性传人. 这是一个全国嘱目的地位,早在他在德国学习军事,周旋于欧州各国王室的社交宴会之间,和西方政治家打交道之际,不少政治观察家就预言,这个英俊挺拨、风度翩翩的年轻人,将来一定可以集政军财大权于一身,是国际上的超级风云人物。 所以,当时,冷自泉虽然只是一个军官学校的学生,但是地位已经比英国王子和奥国的大公爵更高,那些只不过是虚衔,冷自泉是会掌握实权的,在他家族刻意的培养下,他将成为出人头地的政治家、军事家不可! 而冷自泉本身,就算没有他家族的背景,他也是一个出色之极的青年人,他酷爱运动,醉心音乐文学,而且似乎有天生的军事天才,柏林军事学院中的将军,一致认为从来也没有一个人,可能对军事行动有这样敏锐的判断力,而在军事行动之中,判断力是取胜的关键。而且,冷自泉相貌堂堂,简直是所有异性崇拜的偶像,当时美国的一位政治家开玩笑地说,冷自泉如果参加美国总统竟选,全美国的女性,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会投他一票——单凭他的外表,而不理会他的政纲。 冷自泉一生之中最高的高潮,是他自军官学校毕业之后,一回到自己的国家,参加了三个相当重要的战役,指挥着人数不多但是装备精良的部队,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闻风而逃! 那一年,冷自泉还只有二十六岁。 当冷自泉还未曾有这样出色的表现之际,虽然他未来的领导地位,已经是无庸置疑的了,但他的父、叔还是不放心,怕有人会不服,经过冷自泉军事天才的表现后,人人都放心了。 所以,那三次战役后,在冷府所举行的一个名义上是私人庆祝的盛会,轰动了全世界,一直到若干年后,还有许多掌故文字、花絮文章,记述着这次盛会中的一切,包括宾客所受到的豪华待遇,来自世界各地的著名政治家、王室成员、艺术家、将军、元帅、王公、运动家,名单列出来,可以使人一看就知道,世界上实在不可能再有同样的盛会了。 一个曾参与这个盛会的重要人物——伊朗皇帝,在事后曾感慨地说:“元朝时候,马可波罗到了中国的大都,参与了元朝宫廷的一些盛宴,那些盛宴,比起冷府的私人宴会来,一定差了不知多少!” 宴会是在冷家河南的大屋子中举行的,为了举行这个宴会,特地开了公路,延长了铁路,还建立了小型的机场,全国各地的名厨和珍贵的食物,各地的戏班,表演工作者,全集中在被称为“冷氏皇宫”的那所大宅子之中。 冷氏的大宅,是真正的大宅,现代大都市中的人,很难想像一个家族的住宅可以占地如此之广,整个大宅是在平原建立起来的,房舍、回廊、厅堂、在刻意整理过的花园,人工掘出来的大湖四周,“在空中俯瞰下来,简直像是一个小城市……”这是来自英国的一个著名女演员当时的感叹。 像冷自泉这样身分地位的人物,即使是一个极尽奢华之能事,世上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的宴会,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之处,因为那年他才二十六岁,在他面前的生命途径,一定多姿多采之极,尤其是当时的世界局势,已开始动荡,冷自泉可以在世界事务中,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那么,一个宴会,算得了什么? 但是,所有记述者都重视这次宴会,是因为在那次宴会后,发生了一件奇怪之极的事,全世界所有的政治观察家都目定口呆,不知道为了什么,电台精明能干的记者,也打听不出原因。几个玩固的领袖,甚至联名写信给冷自泉的父亲和叔父,询问有关冷自泉的下落,是的,冷自泉像是突然消失了,怪不可言地消失在全世界对他瞩目的人之前! 像冷自泉这样举世瞩目的人物,他的失踪,自然不是普通人的消失,而是更多指他在政治军事舞台上的消失而言的。 在那次宴会后第三天,就有正式的命令,委任他为全国武装部队的副统帅,并且也安排了隆重就职典礼,顺便请参加了宴会之后,还没有回国的各国要人,到场观礼。 可是,典礼的最重要人物——冷自泉,竟然没有出席他自己的就职典礼! 典礼的余波是,世界新闻工作者协会,提出了严重抗议,因为当局没收了所有现场摄影记者的相机,那是由于冷自泉的父亲和叔父,在冷自泉没有在典礼中出现之际,那种焦急、愤怒到近乎疯狂的地步,是绝对不适宜给任何相片记录下来的! 从此之后,冷自泉这个人就“消失”了。 以后,他一直成为人谈论的资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似乎完全没有人知道。 有人,还在河南的冷家大宅中看到过冷自泉,看来他的健康极度良好,一点不像有病,为什么如日中天的冷自泉,忽然会起了那么大转变? 当政局动乱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想起冷自泉来,西方国家的政治领袖,也有过表示,希望冷自泉能出现在政治舞台上,但是全然不起作用,看来冷自泉是彻底消失了。 一直到战争不断爆发,政治局势变了又变,冷自泉的名字,随着他家庭的政治、军事力量的衰落,而渐渐被人淡忘了。 但是,他曾是近代史中那么万众瞩目的一个光辉人物,像是流星一样,曾在人们的心目之中,划空而过,对近代史稍有常识的人,还是可以记得他的名字。 而在局势发生了大转变之后,冷自泉就到了美国,他家族的庞大财产也转移到了西方,不过冷自泉似乎也绝不活跃,只是过着隐居般的生活。 以上,可以说是冷自泉最简单的小传,这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 尤其使人大惑不解的是,至今没有人知道的是,何以在那次宴会之后,他就绝对未曾再在公开场合出现过,而且,冷自泉家庭从上到下的所有人,都在拒绝透露其中原因,在冷自泉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振侠在查看了他藏书中有关冷自泉的资料之后,心中更是疑惑难明。 在有关冷自泉的各种记载中,提到了美国生活杂志有一个记者,在冷自泉留学德国,活跃于欧洲社交之际,就曾采访过他,两人成为好朋友,这位记者也曾参加了那次盛会,在冷自泉神秘失踪后,他一直不肯放弃,要查究原因,希望能再见到冷自泉一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这位叫哈雷的记者,并没有达到他的目的,他后来写了一本书,书名叫着“谜一样的国家中最大的谜”。原振侠看到了这则记载,立即打电话到书店去问,可是那是一本相当冷门的书,而且出版了也近二十年,书店并无出售。 第二章 风云人物无故失踪(2) 原振侠再打电话到“小宝图书馆”,他知道小宝图书馆中,藏有许多对不可思议的事情记述的书籍,这本书的书名之中,既然有两个“谜”字,有可能成为收藏的对象,在电话边上,等了六分钟之后,他得到了肯定的答覆:“是的,原医生,有这本书。” 原振侠和小宝图书馆的关系,是如此这密切,所以他提出了要求:“能不能立即派出一个人送这本书给我,所需费用由我来支付!” 小宝图书馆的职员,自然知道原振侠和图书馆的关系,所以一口答应下来。 原振侠在宿舍中走来走去,一面把手头所有的资料,再整理了一下,他倒可以作出一个初步的归纳来,在那次盛会之中,冷自泉的一切,都是十分正常的。 一切变化,全是在那次盛大的宴会之后发生的。 然而,那次宴会,看来也很正常,会发生什么事,令得冷自泉整个人都改变了呢? 原振侠点着了一支烟,深深地吸着,又徐徐喷出来,心想,这个问题,大约只有冷自泉自己才可以回答了,但是,是不是和那相片上的美女有关系呢? 那美女给人的印像是这么深刻,原振侠这时,仿佛可以在缭绕的烟雾之中,看到她那清丽绝顶的脸庞,看到她那眼波流转的眼睛,这样的一个女人,倒真是可以令得一个国王放弃他的王位的,但冷自泉当时,似乎并不需要如此,他如果要娶这个美女,那一定又是一场轰动一时的婚礼。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冷自泉对这个女子,有着感情上的纠缠,那是可以肯定的了,原振侠真后悔当时没有留住冷自泉,问一个爽快。 小宝图书馆的职员,来得出乎意料之外的快,把那本书送来了。 原振侠立时打开,近乎贪婪地读着,书是用英文写成的,作者哈雷的文笔十分流利,整本书,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记述着冷自泉在德国的生活,显示出冷自泉是一个充满了朝气,几乎无所不能,而且性格极其爽朗,对任何人,都可以发生巨大影响能力的一个人,他甚至曾影响过欧洲两位著名的音乐家,改写他们交响乐的某些部分,每一个人都十分乐于和他交友。 第二部分,用了将近三万字,来记述那次盛大的宴会,哈雷是出色的记者,在他笔下的那个宴会,比起那些掌故性的花絮文字来,不知精彩了多少,详细的与会者名单、食谱,全包括在内,而且还指出,虽然是私人性质的宴会,但是由于各政要毕集,在巨大的宅子中,有不少国际间重要的事务,是在那里进行的。 哈雷更特别指出,这次宴会,还隐藏着另外一个目的(未曾正式宣布),那就是,当年,冷自泉二十六岁了,冷家有为他选择婚配对象的打算,希望在与会的嘉宾之中,能有才貌、家世相若的女孩,可以和冷自泉谈婚论嫁,所以宴会中年轻出众的美人特别多,甚至连埃及也有几位有着公主头衔的少女前来参加。 可是,冷自泉显然没有看中任何人。因为他一直是独身生活的。 这个结论,原振侠看了之后,觉得十分奇怪,但哈雷在第三部分之中,详细地记述了他可能探索得到的有关冷自泉未曾离开过冷家故乡的巨宅,他曾用尽了法子想去接近冷自泉,有一次避开了严密的警卫,已经看到了冷自泉正在游泳,可是还是被人发现,抓了起来,这一次哈雷惹了大麻烦,几乎当场就要被处死,但后来忽然又放走了他,只是从此不许他再入境。哈雷的猜想是,那是冷自泉代他求情的,而在那次他看到冷自泉的时候,设备豪华而巨大的游泳池畔,并没有任何女性。 哈雷十分佩服中国人保守秘密的本领,因为冷自泉不可能一个人生活,一定要有许多人服侍他,但不论哈雷如何努力,许以骇人的报酬,都无法在忠心耿耿的冷家家仆的口中,套取出一个字有关冷自泉的事。没有人肯说半句有关冷自泉的话! 哈雷在离开中国之后,只好放弃了追踪冷自泉身上发生的谜,但后来,冷自泉迁居到了美国,这使哈雷又开始了努力,一直到写这本书时,哈雷已努力了七年,可是他还未曾有结果,冷自泉根本不见人,他居住的大厦高达六十二层,他住在顶楼,只有一架专用电梯可以上去,而冷自泉根本不下楼,警卫严密,整幢大厦全是冷自泉的产业,一队军队也攻不进去,一个记者,又有什么办法? 哈雷的结论是:冷自泉没有女人陪伴,他道出这个结论的方法,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却也合情合理之极,他说:“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如此长期地陪一个男人过这种自我放逐的生活,即使生活再豪华,也不可能,所以,这个谜一样的人物是独居的,真有趣,是他的男性机能有问题吗? 最后的一句,自然是哈雷生了气的气话,他甚至想因此而把冷自泉引出来,和他打文字诽谤官司,不过当然,哈雷没有达到这个目的。 原振侠看完了这本书,更想到他自己今天的遭遇之奇,他和这个谜一样的人物,相处了那么久,只可惜,什么谜团都未曾解开,反倒又添多了不少谜团。 在那本有关冷自泉的著作中,根本没有解答任何谜团,原振侠详细地再把遇到冷自泉的经过想了一遍,只是觉得更难以解释。 不过他倒可以肯定一点,冷自泉的神秘行动,一定和那个美丽之极的女人有关!原振侠听过冷自泉叫过几次那个女人的名字,但是他得到的只是音节,并不能确切知道那女人的真正名字。 而且,这个女人,容颜是如此美丽出众,可以说任何人只要见过她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何以在那本有关冷自泉的著作之中,会一个字也没有提到她呢? 这个美丽的女人,可以说是冷自泉神秘生活的主要关键,或者甚至可以说,冷自泉的神秘,就是因为这个神秘女人而产生的! 原振侠绝不怀疑那个女人的美丽,因为他看到过那个女人的相片,相片,一般来说,至多只能表现一个美女的三成美丽,原振侠甚至神驰天外,想像那个美女的眼睛在眼波流动时,她俏丽的脸庞在笑语如花之际,究竟是如何美丽,那似乎是不可想像的。 原振侠也绝不怀疑那美女的神秘,她从来也不为人知,现在,是应该已经死了,可是却又不像。 那神秘的女人要是死了,那么,何以棺材之中,竟空无所有!更神秘的是,何以刘由和十三太保这两个人,又会在灵枢之中见到那个女人?甚至连冷自泉自己,似乎也不能肯定那美女的生死! 原振侠在回想冷自泉的言语之际,更加觉得扑朔迷离,冷自泉不知那美女在何处,他曾说,要是他知道的话,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把她找回来。 第二章 风云人物无故失踪(3) 这种言语,是什么意思?人死了,是不论什么代价都找不回来的!而且,看起来,要是那个美女没有死,冷自泉又为什么替她准备了灵枢?而且,看起来,整个宝氏义庄,似乎都是为了那具空棺而设立。 原振侠只感到一个谜团接一个谜团,没有一个是可以解开的! 当他看到那本有关冷自泉的书,又想了也一会,一点也没有头绪之际,他只觉得头昏脑涨,他站起来,来到了阳台上,深深吸着气,清新的空气,令得他比较舒服了一点,但是对他心中的疑团,却一点也没有帮助。 原振侠甚至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抽空到纽约去一次,设法去见见冷自泉,明知道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可是这谜团如果不获得解决,只怕每天都要因之想得头昏脑涨,会不断在想下去。 当天晚上,原振侠睡得很不好,第二天在当值日时也有点心不在焉,一连过了三天,情绪才渐渐平稳下来。 在这三天之中,原振侠去了宝氏义庄两次,可是只见到一个姓刘的老头子在,问起刘由,刘老头子说他忽然发了财,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原振侠也买通了刘老头,到那房间去了两次,每次都抬起棺盖来,可是灵柩之中仍然空无所有。 原振侠更曾在那美女的相片之前,站立了很久,心中想着:要是有这样一个美女和自己有了感情之后的情形,可是他想着,又忍不住叹息,他有心目中的美人,或许有的美人是世所公认的,每一个人看到了都会屏住气息,但是每一个人都在他的心中,有一个自己所爱的美人,原振侠也不例外,原振侠所爱的,始终是那个充满野性的美女,如今,是在世界局势上举足轻重的女强人黄娟。 黄娟和相片上的美女,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类型,一个看来是那样柔软,另一个是那么坚强,一个是那么静态,而一个是那么狂野!到第三天晚上,原振侠驾车到小宝图书馆去。 原振侠到小宝图书馆去,是为了还那本有关冷自泉的书,顺便再找一点资料,图书馆的职员,对他十分熟,一面和他招呼,一面道:“原医生,苏馆长在他的办公室。” 苏馆长就是苏家兄弟中的苏耀西,原振侠和苏家几兄弟友情甚好,苏耀西相当久未曾见面了,听了之后,他很高兴道:“好,我去看他——” 他一面说,一面已快步向电梯走去,那职员忙道:“原医生,苏馆长——” 由于小宝图书馆的规则之一,是要维持极度的肃静,所以,那职员叫了一声之后,立时把下面的话,压低了下来说,原振侠就没有听清楚,只听得他在说的,像是苏馆长有客人之类,原振侠也没有在意,因为他和苏家兄弟的交情,就算苏耀西有重要的事在办,他闯进去,也不算是无礼的事。 他来到了馆长办公室的门口,敲了两下门,也没有等到里面的回答,就推开了门。 一推开门,他看到了苏耀西和一个看来身形相当高大的人对坐着,苏耀西对着门,一看到了原振侠,十分高兴,向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坐下来,一方面仍然在继续说着:“当然,欢迎,这里所有的书,你可以自由取阅,不过我恐怕我们这里,关于狐仙的书籍,不会很多。” 原振侠在近门口的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所以他仍然只看到那个人和苏耀西对话的人的背影,他也根本没有去注意那是什么人,可是,那人在苏耀西讲话之际,一开口,原振侠却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当然是原振侠的行为太古怪了,的怪苏耀西一副讶然神色,向他望来。 和他讲话的那人仍然在说着:“当然是,这一点我知道,事实上,多年来,我个人也一直努力在寻集这方面的书,可是一样所得甚少,只是再希望多看一点。” 那个人在一开口的时候,就令得原振侠跳起来的原因是:原振侠一听,就听出那是冷自泉!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心中自然又兴奋又紧张,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如何上前和冷自泉打招呼才好? 冷自泉讲完了那几句话,也转过头向身后望来,看到了原振侠,他也不禁有点愕然,但是随即,像是根本未曾见过原振侠一样,转回头去。 苏耀西道:“如果能使你得到你要的资料,那是我们的荣幸!有关这一方面的书,全都是三楼,我叫职员带你去!” 苏耀西说着,已按下了对讲机,吩咐职员进来,他和冷自泉一起站了起来。 原振侠忙来到他们的面前,叫道:“冷先生!” 冷自泉的反应,仍然极其冷漠,只是点了点头,反而有点厌恶地向原振侠手中那本书望了一眼,原振侠手中所拿着的那本书,正是讲冷自泉的,他一到图书就直上苏耀西的办公室,还没有归还,这倒令得原振侠很不好意思,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职员已经进来,冷自泉向苏耀西点了点头,就跟着职员走了出去。 苏耀西这时,也看到了原振侠手中那本书,他“咦”地一声:“怎么那么巧?”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是啊,三天前,我遇到过他,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所以想研究一下这个人,你一直认识他?” 苏耀西摇头:“不,今天晚上,才有一个很有地位的人介绍他给我,说只是要在图书馆找些资料,我以前也听说过这个人,在他身上,有什么怪事?”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颇有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说起才好之感,想了一想,才笑道:“你自己那么忙,不必理会别人的事了,我倒想和他多接近了点。” 苏耀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那我看你准备一些有关狐仙的故事,看来他对这方面的事,有着浓厚的兴趣。” 原振侠侧着头,忙问:“狐仙?” 苏耀西笑:“是啊,就是狐狸成了精之后的名称,人对狐狸成精的故事,知道多少?” 苏耀西的话,令得原振侠有点啼笑皆非:“和普通人一样,只知道在传说中,狐狸这种动物,有修炼成仙的本领,他们早上拜太阳,晚上拜月亮,在吸收了日月精华之后,就可以脱去兽形,变成人形,成为狐仙了,”苏耀西道:“是啊,不知道何以这个传奇人物,会对狐狸成仙的事,有那么浓厚的兴趣!” 第二章 风云人物无故失踪(4) 原振侠摊了摊手,表示也难以想像,可是突然之间,他想起一件事来,那令得他陡然之间,像遭到了雷击一样。 苏耀西看到了原振侠突如其来的震动,连问:“你怎么了?” 原振侠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在刹那间,陡然想起,冷自泉在相片和灵柩之前,曾多次地叫著,或是喃喃地在叫著一个女人的名字。原振侠并不能十分肯定他叫的是哪两个字,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第一个字是“宝”,那是没有疑问的,而第二个字,难道是“狐”字? 宝狐?那应该是那个美女的名字,因为冷自泉每次在这样叫唤的时候,都流露出极度的思恋和哀伤,可是通常来说,用“狐”字做名字的人,少之又少,尤其是女性,因为“狐狸”、“狐惑”、“狐狸精”之类,都不是十分文雅的名称。 春秋的时候,倒有一个名人董狐,是晋国的史君,下笔刚正不阿,不畏权势,留下了“董狐之笔”这样的一句成语。 宝狐,如果是那美女的名字,自然很怪,但那也不足以令得原振侠震动,原振侠是想到了“狐”字的时候,联想到了冷自泉的浓厚兴趣,而进一步想到:难道那美女是狐仙?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 尽管在传说中,尤其是中国江南一带,有着太多的狐仙的故事,在中国著名的短篇小说集,山东蒲松龄先生所著的“聊斋志异”之中,也有着数以百计的狐仙的故事,但是,在现实生活之中出现狐仙,成了精的狐狸,这毕竟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过了好一会,原振侠才摇着头:“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是忽然有了一种荒诞的联想!” 苏耀西有点不满:“又是怪异的遭遇,又是怪异的联想,你总是要把我的好奇心挑逗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原振侠忙摇手:“不,不,绝没有这个意思,我想去看看这位冷先生!” 苏耀西笑了起来:“别忘记,图书馆的规则之一是绝对不能骚扰其他人!” 原振侠高举双手:“如果我犯规的话,可把我赶出图书馆去!” 苏耀西用力拍着原振侠的肩,两人一起笑着,原振侠离开了馆长办公室,来到了三楼藏书部分,他看到冷自泉正在全神贯注,查看目录。 小宝图书馆中古怪的藏书极多,但看起来,那些书,冷自泉都看过了。 冷自泉只是迅速地翻看着目录,一点也没有停下来,那职员在他的身边恭候着。 原振侠并没有去骚扰他,只是在旁边,自己翻阅着另一部份的目录,可是实际上,他全神贯注,在注意着冷自泉的行动。 大约十分钟之后,他听到冷自泉用一种听来相当疲倦的声音问:“还有吗?” 职员说道:“有关这方面的书,书目……已经全看过了,还有一些关于鬼怪力神的——” 冷自泉近乎粗暴地打断了那职员的话:“那我不要,我只要有关狐仙的!” 原振侠斜眼看去,看到职员抱歉地笑着,冷自泉闭上眼睛一会,神情十分疲乏,原振侠趁机道:“我倒见过一些狐仙的‘仙踪’,冷先生是不是有兴趣听听?” 冷自泉望也不望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要不是原振侠真的想在他的身上发掘出多一点东西来,解决那些神秘的谜团的话,冷自泉这样的态度,足以令得任何人拂袖而去! 原振侠缓缓吸了一口气:“我很小的时候,到过一个在苏州的亲戚家,一个老人给我看了一些鸡蛋,蛋壳上一点破裂都没有,可是却是空的,他们都说,那是狐仙用法术的结果。” 冷自泉在听的时候,并没有表示什么,听了之后,仍然没有表示什么,就像原振侠根本未曾说过什么一样,那令原振侠十分尴尬,自嘲地道:“这是小事,不十分动听?” 冷自泉还是一望也不望原振侠,打了一个呵欠,慢慢地向外走去。 原振侠本来不能算是性格十分冲动的人,可是在一再遭到如此冷漠的情形之下,他也不禁十分激动,一个人在激动之下,是会做了些不计后果的事情来的。 所以,当冷自泉已快到门口之后,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宝狐是不是狐仙?” 这句话才一出口,原振侠有点后悔,因为那只是连他自己也觉得荒诞的联想,实在是不应该说出来的。 他看到冷自泉陡然站定,在那一刹那间,即使只是在背影上,也可以令人感到他有一股蓄势待发的劲力在,原振侠也知道他虽然年纪不轻,可是身手极矫健的,所以原振侠也不禁紧张起来。 原振侠连忙后退了一步,准备冷自泉如果突然向他发动攻击,他可以预防。 冷自泉大约呆了有一分钟之久,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然后,用一种慑人的,极其税利的目光,盯着原振侠,原振侠在他那种目光的注视下,开始有点不安,但随即变得坦然,冷自泉是一个大人物,原振侠也不是没有见过大人物的人,绝不会感到胆怯,他开始时略有不安,也不为了怕这样说法,会伤害冷自泉心中的伤痛,冷自泉对那个美女,有着极深的恋情,这一点,是原振侠早已肯定的事。 冷自泉足足维持了三分钟的盯视,然后,口唇掀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接着,他又用极缓慢的动作,转过身去,直到这时,才听到他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道:“狐仙?谁能告诉我,是不是真有狐仙?” 他那两句话,全然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对任何人在发问,原振侠忙赶前了几步,到了冷自泉的身后,用十分诚恳的声音道:“何必要人家告诉你?” 冷自泉挺身站立着,自他口中吐出来的声音,高傲而冷漠:“什么意思*俊* 原振侠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世上有许多事,不是人人都可以经历过的,有更多的事,甚至只有单独的一个人可以经历,得即使只有一个人经历过的事,也可以证明这件事会发生过!” 冷自泉仍不转过身来:“别人会相信吗?” 原振侠回答:“只要自己确信,何必理会别人?” 冷自泉半晌不语,语气突然变得相当软弱:“如果连自己也不确信呢?” 原振侠呆了一呆,他想不到冷自泉会这样说,他只好道:“轮到我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冷自泉的话,听来又像是自言自语:“她告诉我,她是狐狸精,是狐狸变的,是狐仙!” 原振侠又呆了一呆,通常来说,一个笃信狐仙的人口中,是绝不会说出“狐狸精”这种名词来的,因为那是对狐仙的大不敬,可是,冷自泉却又清清楚楚地这样说着,原振侠在一呆之后,道:“狐仙是不会自称狐狸精的!” 冷自泉陡然转过身来:“你怎么知道?”原振侠实在无法解释,他只好这样说:“那是一个充满侮辱的称呼,就像是……黑人不会自称黑鬼,中国人不会自称东亚病夫一样!” 第二章 风云人物无故失踪(5) 冷自泉对原振侠的解释感到了满意,他神情犹豫:“她如果不是狐仙,又是什么呢?” 原振侠也搭不上口,只是自言自语地:“很神秘,太神秘了,是不是?” 冷自泉猝然问:“你知道了什么?” 原振侠摊了摊手:“什么也不知道!” 他在顿了一顿之后,又道:“不单是我,看来没有人知道什么,许多提到你文字之中,都没有人知道,从来也没有人提及过!” 冷自泉不出声,神情陷入一种极度迷惘之中,原振侠又道:“这种情形的本身已经够神秘了,那样出色的一位美女,任何人见到她一次之后就不会忘记,也绝不可能忍得住不提及过!” 冷自泉叹了一声,自然而然地道:“因为,根本没有人见过她——” 他讲到这里,陡然住口,神情全然是刚才的话脱口而出的,讲了一半,才发现不应该把这样的话说给别人听,原振侠一听得他这样说,心中更是迷惑到了极点! 什么叫做“根本没有人见过她?”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绝无可能根本不被人所见的,除非她真的是狐仙,有着可以隐形的法术? 原振侠一脸疑惑地望向冷自泉,冷自泉不敢和原振侠的目光接触,偏过头去,从侧面看来,他脸上的肌肉,在抖动着,那显示出他的内心,正处于一种极度激动的情绪之中。 原振侠停了一会,才以一十分恳切的语气道:“冷先生,看起来,你内心的困惑,正在折磨着你!” 或许是由于原振侠的话,说中了他的心事,冷自泉不由自主地点着头。 原振侠叹了一声:“如果这种困惑,已经折磨了你很多年,而你又无法独自解决的话,最好和唯一的方法,就是找一个人商量一下!”冷自泉的声音,充满了极度的茫然道:“找谁?”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或许,我。” 冷自泉陡然震动了一下,神情变得寒峻:“你?一个对我的一切感到好奇的人?把我的一切告诉你听,好让你去写一本书?”原振侠明白何以冷自泉对他一点没有好感了,原来他误会了自己是和那个美国记者同样的脚色!他又叹了一声:“冷先生,你误会了!” 冷自泉用扬眉的动作,代替了询问,原振侠诚恳地道:“是,我对你有兴趣,但那一切,全是在义庄之外,我遇到你之后,和那位神秘的美女,那一男一女所说的一切之后的事,我绝无意写什么书,也不想去探索你私生活中的隐秘,只是想把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冷自泉一动也不动地听着,神态比较镇定了一些,等到原振侠说完了之后,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足有两分钟之久,才缓缓吁了一口气,又向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你可以跟在我车子的后面。” 原振侠抑制着心头的兴奋,自然而然地立正:“是!” 冷自泉向原振侠发出一下谅解的微笑:“你不是军人,立正的姿势不够标准!” 他说着,陡然身子一直,鞋跟“拍”地一靠,整个人笔直地挺立着,看起来,岁月并没有使他忘记当年在德国军事学院中所受的严格训练,当他这样挺立着的时候,他看来稳凝如山,挺拨如松,英武得足以使任何异性心振,连原振侠看了,也由衷地发出了一下赞叹声来,同时,他心中也立时想到,那相片上的美人,和冷自泉,如果是一对的话,至少在外形上,他们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他们的身上,几乎找不出任何缺点来,就像是全美的钻石一样,光芒夺目! 冷自泉接着,又以一个十分优美的姿势,来了一个向后转,向外走了出去。 原振侠忙跟着他,当他们一前一后,经过了图书馆的大厅,向外走去时,遇到了苏耀西,小宝图书馆的大厅上,仍然挂着那些画像,照样在画像前面,放满了鲜花,冷自泉向那此画像投以奇讶的一眼,原振侠压低了声音:“在那些画像之中,蕴藏着一件神秘奇诡,不可思议的怪事,我会讲给你听的。” (小宝图书馆大厅上那些画像所蕴藏的神秘故事,早已在“血咒”中讲过了。) 冷自泉却像是并没有被原振侠的话打动,他道:“当一个人,自己被一件神秘奇诡,不可思议的事困扰了几十年之后,不会再对别的事有兴趣,何况我相信,不会再有什么事比我所遇到的更加奇诡。” 原振侠还没有回答,苏耀西已向他们走了过来,笑着:“看来你们的友谊增加了不少!”冷自泉神态略带高傲,原振侠向苏耀西眨了眨眼,表示事情发展,极如理想。 三个人离开了小宝图书馆,各自驾着车,在驶过了个岔路口之际,冷自泉的车转向左,原振侠忙跟了上去,而苏耀西则转进了市区,和他们分了手。 冷自泉的车,在外型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黑色的车身,保守的式样,但是原振侠可以肯定车子的机器部分一定是特别制造的,在一段直路上,原振侠把他的车子速度提高到一百八十公里,但是冷自泉的车子在半分钟内,就在路面上驶得无影无踪。 原振侠用了最高的速度追上去,才在一个弯角处又看到了冷自泉的车子,那显然是他故意放慢了速度在等他的。 半小时之后,车子驶过了一度自动的大铁门,铁门上有着一个表示家族光辉的徵记,相当大,是一个甲骨文字,原振侠并不认识,猜想是一个“冷”字。 接着,是一条相当长的路,路面全是用一种淡青色的砖所铺成的,路两旁是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原振侠曾接触过不少富豪,像王一恒,像苏氏兄弟,可是为了通往住宅而修筑这样考究的一条道路,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原振侠立即发觉,这条迂回的道路,通向山上,可以巧妙地把筑在山上的房子遮掩起来,在建筑学上,达到更加幽静的效果,那自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又经过十分钟,原振侠才看到了屋子,在月色下,整座式样美观的屋子,泛着悦目的淡青色,看起来竟然是一件精致的薄胎瓷瓶一样,车子在另一度大铁门前停了一停,等铁门自动打开,驶进去,经过了一个布置得极其精雅的,南欧式的花园,在花园当中,是一个相当大的喷水池,约莫有二十多股喷泉,射向天空,至少有五公尺高,然后,在半空中组成一片水幕,再洒向水池,使得水池中的睡莲叶子上,沾满了晶莹流动的水珠。在那个喷水池的中间,是一座和真人同样大小的雕像,黑暗中,只可以看得出,那是一个女人的立像,姿式极其优美,又恰也是在水幕的笼罩之下,在水花流动之中,看起来,就像真有一个女人站在那里一样,而整个喷水池的设计,十分巧妙,雕像在水幕之下,可是一滴水珠也溅不到雕像的身上。 第二章 风云人物无故失踪(6) 原振侠可以肯定这一点的原因是,他一眼就看出,雕像是用一种极其罕有的天然粉红色大理石所雕成的,这种浅粉红色的大理石,只有中国云南省才有出产,这种大理石珍奇在通体只是均匀的浅粉红,而没有任何花纹。 在淡淡的月色下,这种被冠以“美人蛇”动人名称的大理石,看起来像玉一样晶莹,上面一点水珠也没有。 原振侠不由自主,向那座雕像望了几眼,令得车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所以,当他驶到屋子门口之际,冷自泉已经下了车,而屋子的大门,正在缓缓自动打开,原振侠自然而然,期待着一阵犬叫声,或许是由于环境实在太幽静了,除了水柱的声音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也或许是由于这样格局的建筑和花园,应该配上好几只稀有名贵的狗只,才能更衬托出主人的身份来。 但是,门打开,依然十分静,并没有期待中的名贵犬只冲出来欢迎主人。 冷自泉走上石阶,原振侠忙跟了上去,进了门,是一个放满鲜花的进厅,再进去,是一个大客厅,灯光柔和,收拾得一尘不染。 冷自泉作了一个手势,请原振侠坐下来,然后他走向一个雕花的桃木柜,打开,里面是看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美酒,冷自泉问:“庇亚.山吉纳的不知年,还是特地为白士贵夫人酿制的g.f.c?” 原振侠忙道:“随便!” 他立时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很懂太名贵的酒。” 冷自泉没有再说什么,把一瓶包装上和瓶的样子上看进来一点也没有特别的白兰地,和两只看起来薄得一提就碎的酒杯取了出来,来到原振侠身前,把酒和杯子,一起放在几上,再把琥珀色的酒,斟进杯中,原振侠立即闻到了一阵扑鼻的醇香,当冷自泉向他举杯,他喝了一口,那种酒,像是有生命一样,自动顺喉而下,使人在刹时之间,感到了无比的舒畅。 冷自泉缎缎地摇着酒杯,用一种很落寞的声音道:“喜欢独自一个人,所以仆人全在相当远的一幢房子里,只是在我召唤他们时才会来。” 原振侠点着头:“你没有养狗?” 他只是随便这样问,可是冷自泉的反应,却奇特到了极点,他陡然震动了一下,甚至连杯中的酒,也震出了几滴出来,沾在他的手上,同时,他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不知道这样普通的一句话,何以会引起对方这样的反应。 但突然之间,他想到了,那令得他也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喃喃地道:“对不起!” 原振侠在说了一声“对不起”之后,立时又感到自己不应该这样说,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改正,才不致于越描越黑,所以,他只好坐着不出声,一连喝了两杯酒,还是出不了声。 原振侠的那样一声“对不起”,听起来也全然是莫名其妙的,但如果明*琢嗽裣栏詹*想到了什么,也就可以明白一切。 原振侠在看到了冷自泉对一句那么普通的话反应如此强烈和敏感后,立时又想到了“狐仙”!他想到的是,一个人,如果会和一个成了精的狐狸过的话,自然会对狗敏感,因为狗是狐狸的天敌,纵使是成了精的狐狸,也不会喜欢狗的。 他提起了养狗,等于是提及了主人最讨厌的敌人!所以,他才自然而然说了一声“对不起” 可是在说出口之后,他又觉得,这一道歉,就像是主人真的曾和一个成精的狐狸在一起过一样!那实在是太荒谬的想法,不应该当作真的。 然而,他却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只好沉默,冷自泉在过了一会之后,才恢复了常态,更令得原振侠愕然的是,他竟接受了道歉,道:“不要紧。”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眨着眼,更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冷自泉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又斟了一杯,才道:“我要对你讲的一切,听起来,可能荒谬得你会以为我在说谎。” 原振侠深深在吸了一口气:“我会接受一切听起来荒谬的事实。” 第三章 豪华夜宴出现狐仙 冷自泉又呷了一口酒,身子向后靠了靠,仰起了头,望向天花板。 天花板上,是十分精美的浮雕,雕的是敦煌壁画飞天。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刚才你提到狗——” 他讲到这里,又顿了一顿才继续:“一切。全是从狗开始的。” 原振侠向前微微俯着身子,他准备听一个荒诞得连讲故事的人本身也无法接受的故事,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何以故事倒从狗开始。 他并没有插口,冷自泉的神情,深深沉醉在寻觅往事之中:“我曾经很喜欢养狗,有很多名狗,世界各地的名狗都有,其中我最喜欢的,是一头中国纯种的沙皮狗,这种狗十分罕有,而且不喜欢活动,更不喜欢吠叫,性格极其独特。” 原振侠略为挪动了一下身子,冷自泉忽然向他讲起狗来,他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既然是一切神秘事件的起源,他也只好听下去。 冷自泉继续道:“那头狗是我从小养大的,我也从来未曾听它吠叫过,所以,它的名字是”‘哑哑’。” 冷自泉讲到这里,向原振侠望了一下,原振侠忙道:“是,我明白了,哑子的哑,可是两个哑字连在一起,念着‘恶’字音,‘哑哑’的意思是笑声,易经中,‘笑言哑哑’的句子。” 冷自泉现出十分满意的神情来,点了点头,像是表示对原振侠的聆听能力表示满意,也感到了和一个有着常识的人说话,是一件愉快的事。 冷自泉又停了一会:“那个宴会——你看过那个美国人写的书,当然那次宴会?” 原振侠点头:“是,他写得很详细。” 冷自泉略现出不屑的神情:“详细?他所表现出来的,不及实际情形的十分之一!那是一次真正的宴会,是我所知道的最大的宴会,超过一千名贵宾的盛大宴会,我老家的地方很大,一点也不觉得拥挤,只是那天晚上,举行舞会的那个大厅,有点不够大,所以,当所有宾客集中在大厅中的时候,显得有点挤。” 原振侠听得他提起那次宴会,精神为之一振。 因为他知道,一切变化,包括冷自泉在他的副总司令授职典礼上缺席,全是那次宴会之后发生的。 他低声道:“世界上再大的大厅,在容纳了上千的宴客之后,也会显得拥挤的。” 冷自泉像是并没有听到原振侠的话,他再次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沉静了片刻:“那年,我二十六岁,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二十六岁而我当时的地位,是整个宴会的中心人物……” 故事开始了,原振侠知道,所以,他维持着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因为故事可能相当长。“ 是的,故事的确相当长,但是不必要求讲故事的人有耐心,因为这是一个虽然怪诞,但是凄迷动人的故事。 在冷自泉所说的故事之中,时间是四十多年之前,这一点要请大家留意。 大厅中洋溢着人间所能有的一切欢乐,数以千计的巨大红烛,把宽敞的大厅照耀得如同神话中的幻境一样。 所有的光源,全来自中国传统式的红烛,这是冷府从各地特别请回来的宴会安排专家组一致的意见,安排这样盛大的宴会,没有专家是不行的,八个世界一流的宴会安排专家,来自法国、英国、印度等等有着优秀宴会传统的国家,哈雷在他的著作中就曾感叹!没有来自美国的专家,因为美国在宴会文化上,是被认为不入流的。 烛火摇晃,使得大厅中的人,映在地上、墙上的影子,产生了一种流云似的,优美的闪动,舞会一开始,翩翩起舞的男女,就沉醉在动人的音乐,和高贵热烈的气氛之中,冷自泉自然是舞会的中心人物,当他一出现之际,大厅上曾有一个短暂的时间,静得连烛花轻轻的爆裂声,都可以听得见。 别以为只有美丽的女性,才有令人屏住呼吸的能力,美丽的男性,一样有着无比的魅力。 冷自泉穿着将军的制服,却又带着温柔的笑容,当他笔直的身子,缓步走进大厅之际,大厅中的每一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息,接着,就是一阵持续良久的,震耳的掌声,对这位出色的主人,表示欢迎。 在舞池边上,有将近二十个来自世界各地和中国其他地方的美丽少女,她们的服饰都经过精心设计的,只怕世界上以前从来也未曾有过那么多美丽的少女,把自己打扮得如此吸引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场合出现过! 而更不可能再有那么多美丽的少女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的原因是,那些少女,不单是美丽出众和她们的服饰的名贵,而是在于她们每一个人,都有显赫的家庭背景,至少有七个以上,有着公主的衔头,而她们的父亲,是真正的国王,正在担任一个国家的元首! 能令那么多家世显赫、美丽出众的汪女聚在一起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冷自泉! 冷自泉的仪表是那么出众,他的地位,又是那样卓越,所以当他一步进大厅时,那二十多位都可以叱咤风云的少女,都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冷自泉的第一支舞,会和哪一个跳呢? 这是那时在大厅中的人,人人都想知道的事,是伊朗公主?还是统治着印度一大片土地的土王的女继承人?或者是中国一个声名显赫的督军的女儿?或者是那个美丽白暂得如同女神模样的希腊女伯爵? 冷自泉来到舞池上,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冷自泉姿势优美地转了一个圈,向每一个人发出他年轻、爽朗,充满自信的微笑,然后,他面向大乐队,作了一个手势。 所有美丽出众的少女,都不由自主,移动了她们的身子,焦切地期待着冷自泉来到她们的身前,所有宾客的心情也更是紧张。 可是音乐一响起来,人人都吁了一口气,感到了无比的轻松,甚至包括了那些美丽的少女在内:那是一首集体舞曲! 冷自泉不单独和一个少女跳舞,他和所有准备和他共舞的少女跳舞!任何尴尬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整个大厅之中洋溢的,只是欢乐! 轻松的音乐把美丽的少女牵进了舞池,冷自泉一面跳着,一面不断做着手势,把年轻的男性来宾,一个一个拉进舞池来,舞会气氛之热烈,简直到了沸点! 所以,当舞会进入最高潮,宾客纷纷跨进舞池之际,有一桩万万不应发生的事发生了,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有一个穿着和舞会中的一切绝不相称的人,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立即被两个卫兵抓住,那个人的服装,一望而知他是一个仆人,当他被两个卫兵挟着,强扯着向外去的时候,他大声叫了起来。 乐队的演秦和人声的嘈杂,使得那人的叫喊声无法传达,只有抓住他的那两个卫兵才听得他在叫着:“少爷,你一定要去看看!” 卫兵也不知道他这样叫是什么意思,他们全是训练有素,对抓人有研究的专家,那人一叫,一个卫兵立时伸手捂住他的喉咙,令他叫不出声。 那人的咽喉被捂住,脸涨得通红,可是还在不断挣扎着,两个卫兵几乎抓他不住,一面拉着他向外走,那人尽了一切的气力,扭转头来,望向大厅。 第三章 豪华夜宴出现狐仙(2) 一个卫兵小队长发现了这个小小的骚动场面,走了过来,怒道:“再吵,禀告大帅,把你拉出去毙了!” 那人像是拼了出去一样,仍然在拚命挣扎着。 冷自泉再喝一口酒,沉默片刻。 然后,他叹了一声:“我真的相信一个人的命运,可以在全然没有意识的一个动作之中,得到改变,彻底的改变!” 原振侠一时之间,不明白他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只好静候他说下去。 冷自泉又沉默了片刻:“那时,我下大跳舞,全然未曾注意到有那样的意外发生,可是,就在那个快被两个卫兵拖出去之际,我在舞步中,一个旋转,恰好在那一刹那间,看到了那个人转过来,向着大厅的脸!” 他略停了一停:“我只要迟十分之一秒转身,就看不见这个人了,早十分之一秒转身,可能我身后的那个人遮住了我的视线,使我看不到他,可是偏偏就在那时候,在绝少机会的情形下使我看到了他!” 他再顿一顿,才道:“就是那么偶然的一个因素,改变了我的一生!” 原振侠忍不住问:“这个人是什么人?为什么那样重要?” 冷自泉茫然笑着:“这个人一点也不重要,他只不过是个狗夫,我养了许多狗,雇了八个狗夫在照顾那些狗,那个狗夫的名字叫鲁柱,他是专门照顾那只沙皮狗哑哑的,只是一个小人物。” 原振侠又挪动了一下身子,有一句话想问,但是并没有说出口来,他想问的那句话是:既然鲁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如何在一个偶然的因素之下看到他,就会改变了冷自泉地位那么高的一生呢? 冷自泉吸了一口气:“我一看到鲁柱,心中就感到十分奇怪,当时,我们正在跳一种旋转得相当急速的古典舞,我无法停下来,又转了一个身,再转到向门口的那个方向时,看到鲁柱已经被卫兵压下头,推出门口去,可是他还在挣扎着,我立即想到:鲁柱的工作是看顾‘哑哑’,他只对我一个人负责,家里的其他人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一定是来找我的!” “我虽然想到这一点,可是在当时这样的情形下,作为一个这样盛大舞会的中心人物,我实在是无法离开的,可是,就在那时,到了舞会设计的另一个高潮,在极短的时间内,上千支红烛,陡然有十分之九,倏然熄减,光线突然黯了下来,舞乐也变成了慢步舞,在光线突然变暗时,我的离去,就不为人所注意,所以我急匆匆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看到鲁柱抱着头,两个卫兵正在打他。”原振侠绝对无法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只好耐心听着。 冷自泉一看到两个卫兵在痛打鲁柱,立时叱喝:“住手!” 两个卫兵一看到少主人,吓得立时挺立如僵尸。 鲁柱抬起头来,看到冷自泉。真像是绝处缝生一样,叫了起来:“少爷,你一定要去看看!” 他在刹那间,完全不记得自己鼻青脸肿,只是一副焦急之极的神态,冷自泉皱着眉,仍然维持着他的身分,斥道:“鲁柱,你也太胡闹了,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可以随便闯进来的么?” 鲁柱满头大汗:“少爷,你一定要去看看,哑哑在叫,叫得很凶!” 一时之间,冷自泉有点不明白鲁柱的话,因为他无法在突然间把沙皮狗哑哑和“吠叫”联结在一起,鲁柱是负责看顾那只狗的,狗叫是小事,而他居然为了这样的小事,不惜冒被枪毙的大险,闯了进来,冷自泉在刹那间,倒很为他对职务的忠心而感动。 当然,哑哑忽然吠叫了起来,而且叫得很凶,这事情也很不寻常,但那也不足以构成他长时间离开舞会的原因,所以他道:“或许是发情了,你回去吧!” 鲁柱急得双手绞在一起,他真的急了,急得他不顾他和主人之间的礼貌,直着嗓子叫:“不,少爷,不,你一定要去看看!” 冷自泉想把他申斥回去,可是他也是一个十分爱狗的人,也知道鲁柱这个狗夫,与别的狗夫不同,据说他从小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一出生就被人弃在荒郊,是一头母狗用乳把他喂大的,自小就和狗群混在一起。虽然情形远不如“狼童”那样严重,但是他和狗之间的感情沟通,远在所有人之上,所以才会派他去照料最名贵、最难伺候的哑哑。 而这时,他急成这样子,那一定是表示哑哑极不寻常,他决定,稍为离开一阵子,所以他作了一个手势,鲁柱立即转过身向前奔去,冷自泉就跟在他身后。 冷自泉养狗的地方,是一个独立的院子,距离舞会举行的大厅相当远,鲁柱一直奔着,有几次因为奔得太急而跌倒,但是立即又连滚带爬起来,继续向前奔跑。 冷自泉看到这情形,更相信自己决定并没有错,他也加快了脚步。 到了离狗舍还有好几百公尺时,冷自泉就听到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吠叫声,那种吠叫声听来急促而凄厉,而且吠声十分宏亮,冷自泉从来也未曾听过这样的吠叫声,除了这一种吠叫声之外,四周围静得出奇,这就是哑哑的吠叫声?冷自泉心中出不禁骇然,为什么从来也不叫的哑哑,叫得那么急,叫得那么凄厉? 鲁柱在听到了吠叫声之后,奔得更急,冷自泉紧紧跟着,到了狗舍门口,只见到七八个狗夫,脸无人色地聚集在一起,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看到了鲁柱和冷自泉,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 而到了狗舍前面,犬吠声听来更是惊人,那一下又一下不寻常的呼叫声,像是有什么巨灵之神在吼叫,正在告诫人类,将有盛大的灾难要降临一样! 鲁柱不理会围上来的那些狗夫,直冲了进去,冷自泉紧跟在后面。 以冷自泉这样身份的人,他养马、养狗,不论是他用什么来作消遣,设备自然全是世界上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设备,那座狗舍的面积,超过两亩,当中是一个大院子,围院子的,是宽敞整洁的狗舍——虽然一面有着铁枝,但那绝不能称为称笼,要称为狗舍,因为每一只狗所占用的面积极大。 一只狗在叫,其余的狗听到了吠叫声,就会和应,这是狗的天性,可是这时,其他的狗,为数不下一百只,却全像接受了什么强有力的命令一样,都伏在狗舍的一角,一动不动,对狗性相当熟悉的冷自泉,一眼就看出来,即使那几只平时最凶的德国大狼狗,这时也正感到极度的害怕! 那真是奇异至极的事,这种受过训练的德国狼狗,是最优秀的狗种之一,就算十头猛虎围住了,也不会那样害怕的! 但是,所有的狗,都害怕得缩在一角,一声不出,只有一只狗,在不断的吠叫着,而且不住用它巨大的身子,撞着铁栏,那只狗,就是平时一声不出,推它也推不动的沙皮狗哑哑! 冷自泉心中疑惑至极,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要发生了,他和鲁柱,一起奔到哑哑的狗舍之前,一看到了哑哑的情形,冷自泉就吓了老大一跳! 沙皮狗是一种十分异常的狗种,在皮肤和肌肉之间,别的狗只,甚至是所有的哺乳动物,在那部分,都是一层脂肪,脂肪起着把皮肤和肌肉联结进来的作用。 可是沙皮狗的生理结构,却违反了这种哺乳动物的生理结构规律。 它的皮肤和肌肉之间的脂肪十分薄,附在皮层之下,它的皮肤的面积,又远超过了覆盖身体的程度,所以,就像是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满是皱纹的皮肤,永远只是松松地挂在身上的脸上,使它的形状看来极丑陋。 在正常的情形下,如果抓住沙皮狗背上的皮肤——沙皮狗几乎没有毛,这是它的另一特点——想把它提起来的话,很难办到,因为它的皮肤,可以被提起来超过五十公分,整层皮,像是挂在它身上的旧衣服。 可是,这时冷自泉所看到的哑哑,在它的皮肤下,像是充满了气一样,那使得它的身子看起来至少比平时大了一倍。 而且,它的双眼之中,射出一种异常的光芒,一面在不住地吠叫着。一面张大着口——沙皮狗的口部张开来,连鄂部也可以裂开,是真正的血盆大口。 冷自泉再也想不到一头沙皮狗,可以现出这样的神态来,一时之间,他也呆不住了,大声叫:“哑哑,什么事?” 哑哑一看到主人来了,叫得更大声,撞铁枝也撞得更大力。 冷自泉叫:“快开门,它要出来!” 第三章 豪华夜宴出现狐仙(3) 鲁柱的手发着抖,谁都看得出,哑哑这时,正处在疯狂的状态之中,放它出来之后,随便什么动物的头,给它咬上一口,整个头都会变成一堆碎身! 冷自泉叫了两声,鲁柱只是后退,冷自泉拨出一枘精致的,镶着象牙的手枪来,向狗舍的门柄,连射了三枪,把门锁射得粉碎。 锁一被射碎,哑哑发出一阵天动地的吠叫声,用力一撞,撞开了门,像是一阵旋风一样,向外直冲了出去。 这时它的身子涨得相当大,但是沙皮狗的脚短却不能改变,它窜得如此之快,简直已看不清它精壮有力的短脚是怎样地运动的。 冷自泉大叫一声:“哑哑!” 随着叫声,他立时追了上去,若不是他曾接受过严格的体育训练的话,这时他一这无法追得上,他已经尽了他所能的气力在奔向前,可是哑哑离他的距离,却还更远,幸好哑哑一面向前奔,一面仍在不断吠叫,那使得冷自泉仍然可以尽力追上去,狗舍在巨大的花园的一角,哑哑奔出的方向,是奔向花园的另一角,要经过不少亭台楼阁,和花园设计上曲径通幽的那种设计。 可是哑哑却显然不是找路走,只是呈一条直线,向前奔出去,冷自泉也只好跟着,在一狗一人经过的地方,花坛就遭了殃,他们奔过一座牡丹花坛时,至少有一百株名牡丹,包括姚黄魏紫在内,被踏成了柴枝。 哑哑一直向前奔着,身子起伏,越窜越快,看起来在它身体之内,像是蕴藏着无比的精力,冷自泉已经因为急速地向前奔跑,而感到胸口发痛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必然无法支持,他想叫停哑哑,可是张开了口,竟然发不出声来。 这时,哑哑已经奔近了一个荷花池,那个荷花池的面积相当大,池中满是荷叶,在池中心是一座亭子,有一道九曲十弯的小桥,通向池中心的亭子。 哑哑一到池边,就向着小桥直窜了上去,小桥只通向亭子,别无去路,冷自泉奔不动了,可是看到了这种情形,知道这场追跑就快结束了,他用尽最后一分气力,也追上桥去。 突然之间,哑哑的吠叫声停止了,它在到了亭了前面时,停了下来,用一种十分猛恶的姿势峙立着,口张得很大,白森森的犬牙,在淡淡的月色下,看起来有一种阴森森的死亡恐怖。 一看到哑哑这种神态,冷自泉立时知道,在亭子中,一定有着极其凶猛的东西在,不然,一头上佳的沙皮狗,是决不会如此紧张的。 冷自泉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一翻手,又把那柄枪握在手中。 冷自泉跟着哑哑奔过来,哑哑陡然收住了奔窜的势子,而冷自泉却无法说停就停,又因为收不住势子,向前冲出了几步。 所以当他停下来之际,几乎一脚踏中了雄踞着的哑哑的身子。 当他立即意识到亭子之中,一定有着什么极其凶恶的东西之际,他还未曾来得及向亭子中看去,就已先把手枪拨在手中。 那时候,他倒并不是害怕,只是紧张,因为亭子里不论有什么凶恶的猛兽在内,他自信凭哑哑和他,都可以对付得了,哪怕在亭子之中的是一头猛虎,也逃不过去,冷自泉甚至立即幻想当他拖着一头被打死的猛虎,进入舞会大厅时的那种轰动。 他拨枪在手之后,才再向亭子中看过去,这时,他还在急速在喘着气,但是以他的射击能力而论,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还是可以在射程之内,把一枚核桃打得粉碎! 冷自泉向亭子中看去,水亭有六条柱,并遮不住什么,亭子中有什么,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一看之下,整个人呆住了! 冷自泉的怔呆,是真正的怔呆,刹那间,他脑中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张大了口,由于他刚才的剧奔,他脸上在冒汗,汗水顺着他的脸淌下来,张大了口之后,还在不断喘气。 这种情形,令得一个身份尊贵非凡,仪表潇洒出众,如玉树临风,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个美男子相比而不逊色的这位青年将军,翩翩佳公子,就像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白痴一样! 冷自泉这时,虽然脑中嗡嗡作响,但是他的神智还未曾丧失,他也可以知道自己这时候的样子了,什么丰采风度,全都一点不剩下了,就算他明知道一点,他都无法改变! 他可以设想看到亭子中有任何凶恶的东西,但是决计无法设想到目前的情景。 在亭子中的,是一个少女,一个美丽绝伦的少女! 那少女是这样美丽,几乎任何人一见到他,都会被她吸引,月色本来就十分清淡,被亭子的顶遮去了一部分,亭子里更是黯淡,可是那少女的全身,却像是最纯最美的明珠一样,天然有着一层柔和的、悦目的光辉发出来,使得看到她的人,可以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看起来,她大约二十岁左右,冷自泉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心头陡地一震,整副心神,所想到的只有一句话:“竟然有这样的美女,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美女!” 在那一刹间,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他甚至没有印象,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的,什么舞会,什么哑哑反常的举动,全部在他思想范围内消失,他也知道自己这时,样子十分难看,可是他却无法动一动,只是盯着那少女看着,唯恐自己即使眨一眨眼,在亭子中的那个少女就会消失,那真是以后一辈子都要后悔的事! 那少女在看到冷自泉之际,也有一点愕然,接着,她现出了一种想笑,但是又由于教养而忍住了笑的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来,那种神情,更是动人之至,冷自泉知道对方这种神情,他立时愿意自己一直保持着这种狼狈难看的尴尬样子,来换取那少女这种动人的神情! 冷自泉没有空去想这少女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亭子中,他只是不断轰轰作响的脑中,翻来覆去地想着那一句话: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美女!那少女终于以一种娇美绝伦的神情,微笑了起来,当她微笑之际,深浅恰到好处的酒涡隐现,美妙的口角,向上微扬,眼珠流动,更是使得冷自泉几乎昏了过去。 冷自泉的确几乎昏过去,因为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冷自泉已经喝完了杯中的酒,他的视线凝在空杯上,缓缓转动杯子。 原振侠替他在空杯中注满了酒。 冷自泉低声而缓慢地道:“我言语中所能形容出来的她的美丽,实际上,不如她真正的美丽动人的万分之一,唉,人类语言的形容能力,实在太差了!” 原振侠衷心地道:“是!我只不过看到了她的相片,就和你一样,除了‘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美人’之外,想不到第二句话了。” 原振侠又道:“我相信,那少女,就是相片上的那位美人,是不是?” 冷自泉慢慢喝着酒,点了点头。 原振侠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冷自泉的故事已经说了一个开头,可是他心中的疑团,非但没得到解决,反倒更甚了! 看冷自泉的神态,像是深深陷进了他初见那美丽的少女时的回忆之中,原振侠不禁心急了起来,他问了一句:“这位美丽的少女,是宾客之一?” 第三章 豪华夜宴出现狐仙(4) 冷自泉仍然没有反应,原振侠也不好意思再催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冷自泉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当时只想到了这一点,为了要令这样美丽的少女的脸上,常常保持着笑容,我可以做任何事!”原振侠发出了同意的“嗯”的一声,冷自泉放下酒杯,望着原振侠,然后,继续说下去。 冷自泉在一看到了那美丽的少女之后,简直整个人就像是泥塑的一样,一动也不动,那少女微微一笑,才令得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那少女站着,体态优美之极,在一笑之后,用说不出优雅的姿势,抬起手来,指着:“这是你养的狗?” 冷自泉这时,才注意到那少女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半袖旗袍,是当时最流行的衣服,没有任何其他的装饰,可是,她何必要别的装饰呢?她的手指、手、露在衣袖外的手臂,比任何最好的白玉更润、更柔、更美、更腻,那是有生命的美丽,不像白玉是没有生命的。 这时,他总算恢复了可以动一动的能力,但是还是无法说得出话来,而他身子所能活动的,也仅仅是点了一下头表示那的确是他的狗而已。 那少女在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之后秀眉微蹙,这种神情,又令得冷自泉震动了一下。 那少女又以她那种天籁似的声音道:“我怕狗,你可以叫它离开吗?” 冷自泉连连点头,他知道全世界没有人抗拒这个少女的请求,他当然也不能。 这时,他才想起哑哑还在亭前,用十分猛恶的姿态在蓄着势子,一只几乎有小牛那样大的沙皮狗,随时可以把人嚼成一堆碎骨,当然是令人感到害怕的。 当然,要把哑哑赶走!冷自泉连想也未曾想,就决定了这一点, 这时,他就在哑哑的后面,他舍不得使自己的视线离开那少女,他仍然望着那少女,用脚去踢哑哑,也直到这时,他才能发出声来,他发出的声音,是干涩而难听的,和他那时的外形,倒相当配合。 他一面用脚去踢哑哑,一面道:“走开,哑哑,走开!” 哑哑平时最听冷自泉的话,那是冷自泉自小养大的狗,可是这时,冷自泉喝一声,哑哑就发出一下可怕之极,低沉之极的吠叫声来,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一连三下,都是这样子。 冷自泉用了更大的气力和更大的声音,哑哑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那少女的脸上,却浮现出一阵害怕的神色来。 当害怕、恐惧的神色,浮现在这样美丽的俏脸上之际,那真是令看到的人,感到心碎。 “别怕,它不会咬人的,它——” 冷自泉才讲到这里,哑哑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吠叫声,陡然之间,向着那少女,飞扑了过去,在它上去之际,口张得极大,白森森的牙齿,看起来简直是两排魔鬼! 冷自泉实在吓呆了,接下来发生的事,全然是自他本能在进行着的。 当哑哑向前扑跃而出时,那少女神情更害怕,身子向后闪去,冷自泉做梦也想不到,平时行动迟缓蹒跚的沙皮狗,会像狼狗一样地扑跃!他只是发出一下吃惊之极的惊叹声,这位在千军万马之中,指挥若定,在敌人密集的炮火落在他身边不到十公尺处时,仍然挺立如山的年轻将军,这时慌乱得像是一个面临被毒打的小癞皮小偷一样。 他只来得及看到那少女闪到一根柱子的后面,而哑哑直扑向那根柱子,*谘蒲破讼蚯叭*的时候,已经把它的血盆大口尽量张大,一扑到了柱子上,张大了口,陡然合拢来,咬向柱子。 当它又短又锋利的牙齿,咬向大理石的柱子之时,所发出的摩擦声,不但难听之极,而且惊心动魄,那种难听的声音,令得冷自泉在极度惊慌之中,陡然醒了过来,他已没有别的选择,手枪就在手中,而那头沙皮狗在向那少女侵袭! 他连接扳动枪机,把手枪中的四颗子弹,一起送进了哑哑的头。 哑哑一中了枪之后,庞大的身子,自半空中直摔了下来。 而且,在不到一秒之内,它的身子,就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皮肤立即又变成干瘪松弛,沙皮狗的生命力再强也经不起要害处中了四枪,血汨汨流出来,流满了它满是皱纹的脸。 可是它还是没有立即死去,它用生命最后的一他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又伏下,向它的主人望来。 冷自泉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发着抖,他在那一刹间,只感到哑哑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悲悯之意——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何以会以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在当时,他的确有这样的感觉。 然后,哑哑一动也不动了,冷自泉不能肯定它是不是已经死了,他的枪已没有子弹,如果哑哑还没有死,他接近它,而它猝然起来攻击,那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可是冷自泉顾不了那么多,他只念着那少女的安危,所以他一面叫着,一面向前奔去,他叫道:“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别怕!别怕!” 他奔进了亭子,跨过了伏在地上的哑哑,一跃而到了柱子之后,他期待着一个因为惊恐过度的美丽少女,会投进他的怀中,可是在柱子之后,却根本没有人! 冷自泉陡然一怔,一时之间,他想到的只是:那少女一定因为惊恐过度,而跳进荷花池去了,荷花池的水虽然不是很深,但是所有的荷花池,池底全是稀烂的污泥,那少女要是陷进了污泥层中,那真是凶多吉少了,他立时又扑向亭子的栏杆边,向池中看去。 在这时,他心中的焦切,真是到了极点,张大了口想叫,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也就在这时,在他的身后,又响起了动听的声音:“好凶的狗!” 冷自泉立时转回身来,他转身转得如此之快,以致收不住势子,不是转了一百八十度,而是超过了!他要再转回一点来,才又看到了那少女! 那少女看来,像是才从另外一根柱子后面走出来,望着伏在地上,显然已经死去的哑哑,俏脸煞白,仍有余悸,一只手轻轻按在心口,那种楚楚动人的神态,看得冷自泉心血沸腾,可以不惜一切去爱怜她,保护她! 冷自泉忙向她走了过去,来到了她的身前,才感到她的呼吸相当急促,胸脯在起伏着,自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极淡的,但是却又清楚可以感觉得到的,沁人心脾的芳香,冷自泉在他几年的欧洲生活中,早是调情圣手,几乎可以用最适当的言语,最适当的行动,去挑逗任何他想要挑逗的女性。 而这时,他自己清楚知道自己已处在极度的意乱情迷的境地之中,可是就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他只是重复地道:“别怕,别怕!” 那少女抬了抬眼,水波盈盈的眼睛望向他,十分自然地把她的手,放进了冷自泉的手心之中。 冷自泉连忙握住了她的手,仅仅只是轻握着她的手,冷自泉已经有飘进了云端的感觉,那么柔腻细致,手有点凉,可是凉得那样叫人感到舒服,自她的手中,似乎有一股流动的电波,传过他的全身,使他感到这一刻,才是一生之中最美妙的感觉。 他仍然讲不出别的话来,还是重复着:“别怕,别怕!” 那少女被他的那种神态逗得笑了起来:“我已经不再害怕了!”少女展颜一笑,由于冷自泉离得她十分近,那股沁香更令得他沉醉,他的眼光开始大胆起来,直视着那少女的俏脸出众后近乎不应该在人类脸谱中能看到的美丽,那少女略现羞涩地低下头去,白玉般的脸颊上现出淡淡的红晕来。 第三章 豪华夜宴出现狐仙(5) 冷自泉极缓慢,但是极深长地吸着气,在这一刹那间,他已有了决定,这个少女,一定要使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从全世界几十亿的人中挑选,也不可能有比她更美丽动人的女性了! 冷自泉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这时,他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不但是行动恢复了信心,连声音听来也充满了温柔和优雅:“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这只狗疯了,虽然它不会咬人。” 那少女点了点头,冷自泉松开了她的手——虽然他的心中万分不愿,但为了优雅的礼仪,他总不能一直把一个陌生少女的手握在手心里的,然后,他伴着那少女,走向那座九曲桥。 九曲桥不是十分宽,他和那少女并肩向前走着,就几乎是肩靠着肩了,那少女走路的姿势,任何一个动作,几乎没有一处不是优美之极,看得人心旷神怡,等到有一阵风起,把她的头发稍微吹乱了一些,拂在她的额上之际,冷自泉要竭力克制着自己,才能不去轻吻她。 冷自泉在走到桥半时,试探着,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纤细的腰肢上,那少女并没有表示不愿意的动作和神情,只是两颊的红晕更深。 冷自泉再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搂住了那少女的细腰,虽然隔着衣服,但他几乎立即可以感到她的体温,和从极度的柔软感觉中传过来的那*置牧Γ械阶约翰皇翘ぴ谀景迤*成的桥上,而是每一步,都踏在柔软的云朵上。 他真愿意那座桥有一百里长,永远也走不完。 他和那少女走在桥上的脚步,都是十分轻盈的,就当冷自泉陶醉在那少女轻微摆动的细腰之际,一阵重浊的脚步,突然传了过来。 冷自泉略停了一停,他看到鲁柱急急奔了上桥来,当鲁柱陡然站定,向冷自泉望来之际,鲁柱的脸上,现出了惊异之极的神色来。 那种神色十分难以形容,但却可以知道,现出这种神色来的人,一定看到了什么怪异之极的事,若是说鲁柱震惊于那少女的美丽却又不是,因为他的眼光,直勾勾地注定在冷自泉的脸上。 冷自泉在当时的心情之下,自然绝不会去责怪鲁柱这种无礼的注视,他只是道:“发了疯,我把它打死了,你去把它葬了吧!” 鲁柱没有立即答应,只是喉间发出一阵极古怪的“咯咯”声。 冷自泉转头向那少女道:“他叫做鲁柱,他是一个很好的狗夫!” 那少女点了点头:“我很怕狗!” 冷自泉忙道:“好,以后在你所到地方,绝不会再有任何狗出现!” 冷自泉已经完全恢复了他对付异性的能力,他刚才的那句话,听起来平平淡淡,但是却包含着极度的,对一个少女的挑逗,那等于是在告诉那少女,以后,你会和我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接受我的爱,我的保护,我有这个能力,使你再也见不到可厌的狗! 那少女显然也懂了这句话中的含义,轻咬了一下唇,低下头去。 冷自泉顾不得鲁柱在前面,低头在那少女的发际,轻吻了一下。 当冷自泉抬起头来之际,看到鲁柱仍然望着自己,神情更是古怪莫名。 冷自泉挥了挥手,示意鲁柱后退,因为桥相当窄,鲁柱要是不后退的话,他和那少女就走不过去。 鲁柱总算看懂了他的手势,可是他却并不后退,只是向左,尽量侧着身子,贴住了桥栏。 冷自泉不想生气,但是,也感到鲁柱的行为,实在太不像话了,鲁柱这时那样做,如果只是冷自泉一个人要走过去的话,当然已经可以通行无阻,可这时冷自泉却是和那少女并肩站在一起的,鲁柱只让路给他,不让路给那少女,实在是太无理了!冷自泉有点恼怒,一再连连挥手,看鲁柱的样子,开始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做,但后来他还是明白了,一直后退,退到了桥口。 冷自泉仍然搂着那少女的细腰,享受着那种温暖,缓步走向前,而且不住地转过头去,去欣赏那少女略带羞涩,但又十分甜蜜的神情。 等到冷自泉在鲁柱的身边走了过去之后,鲁柱忽然在身后叫着:“少爷!” 冷自泉不耐烦地向后挥着手,令他不要再说,可是鲁柱还是道:“少爷,你没什么吧!”要不是有那少女在旁边,冷自泉早已经过去,重重地赏鲁柱一脚了,他不再理睬,只是和那少女向前走去,一面道:“让我们一起到舞会去,让所有的人看看,我找了什么样的一个舞伴!” 冷自泉这时,仍然不知道那少女的身份来历,可是他已经决定了,不论那少女是什么身份来历,他都要娶之为妻。而由于这少女,是出现在他家的府邸之中,他也十分肯定,只要自己表示爱意,对方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他要把那少女带到舞会去,那等于是向所有的人宣布,他已经找到了他的对象,只有这个少女,才配作他的舞伴,作他的终生伴侣。 那少女略抬了抬眉,问:“舞会?” 冷自泉道:“是啊,舞会,我离开了已经太久了,真庆幸我离开了,才能见到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躲在什么地方,我没见过你不奇怪,为什么没有人向我提起你,你又不去参加舞会。” 那少女想了一想,她在侧头思索之际,姿态极其动人,冷自泉的问题一点也不复杂,可是那少女还是想了一会,才道:“我才来。” 冷自泉不由自主眨着眼睛,不知道她“才来”是什么意思,他又问:“小姐,你贵姓?” 当他那样问的时候,他心中在想,只要知道你姓什么,就可以知道你的来历了,那少女却道:“姓?我不知道该姓什么?” 冷自泉笑了起来,那少女带着略为调皮的神情,看来更有流动变幻的可爱,冷自泉这时,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欢畅着,他本来还有点担心那少女太文静,需要他过度的呵护,可是这时,她显然是有着一个少女应有的一切优点,并不是一个呆板的木美人。 他一面笑着,一面道:“是啊,姓什么,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人。” 那少女微笑着:“姓不重要,为什么你要问?” 冷自泉笑:“那,总要问一问的!”那少女望向冷自泉:“那么,你姓什么?” 冷自泉更感到有趣,那少女的风趣,还远在他的想像之上。 冷自泉立正,然后,用最标准的姿势,向那少女微微一鞠躬:“我姓冷,名自泉。” 那少女点了点头,冷自泉心想,在府邸之中出现,而又不认识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那自然只是对方某种程度的调笑,可是接下来,那少女所问的一句话,却令得冷自泉目瞠结舌,是一个最简单的问题,真的十分简单,她只是望向冷自泉,用一种看起来全然是真心诚意想知道答案的神态问:“你是什么人?” 第三章 豪华夜宴出现狐仙(6) 冷自泉先是一怔:这也是一种玩笑?可是当他看到那少女的那种神情后,他更加怔呆,看起来绝不像是玩笑,那么,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这简直没有可能的事! 冷自泉在那一刹间,心中电一样闪过一个念头,这少女是一个低能儿吗?一个白痴?可是他立时又否定了自己这个念头,世上绝不会有一个低能儿,会有那样美丽出众的外形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真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那少女动人地笑了起来:“我应该知道?你……你是一个大人物?” 冷自泉又吸了一口气,她是真的不知道!他用十分疑惑的眼光望着她,反问:“你又是什么人呢?我的意思是,你实在没理由不知道我是谁的,这里是我的家,你在我的花园出现,却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冷自泉讲到这里,简直有点伤心了,在全国,全世界,到处有人知道他,可是偏偏这么美丽的一个少女,竟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那少女听了,现出了抱歉的神色来:“对不起,我才来,所以不知道,让我想一想!” 她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在月色下,当她闭上眼睛之际,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下,留下了稀淡的影子,长睫毛在轻轻颤动,表示她真的是在想,冷自泉双手轻握住了她的双手,她也没有拒绝。 过了好一会,一定是过了好久,但是面对着这样的一个美女,冷自泉是不会觉得过了多久的,那少女才睁开了眼睛来。 当她睁开眼来之际,她现出了一种了解的神情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冷自泉又感到了一阵幽香,古人形容真正的美人吐气如兰,他直到那一刻,才明白那句形容的真正含义。 那少女笑着:“真对不起,我真的是应该知道你的,现在我知道了!” 冷自泉不知说什么好,就在这时,有一阵嘈杂的人声传来,那少女道:“你离开舞会太久了,有人找你来了。” 冷自泉扬了扬眉:“你刚才还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你又什么知道了?” 那少女佻皮地一笑:“我不愿看到很多人,你迎上去吧。” 冷自泉发急:“那么你——” 少女伸手,在冷自泉的唇际,轻轻按了一下:“我还有点事,我会来找你。” 冷自泉忙道:“不行,这个不行!” 他紧握着那少女的手,可是少女一缩手,已经挣脱了他的掌心,后退一步,道:“别把遇到我的事,讲给任何人听!” 冷自泉还想说什么,人声来得更近,一个他从小听到大的声音,充满了焦切,传了过来:“自泉,你在这里干什么?” 冷自泉只好转过身,看到他的父亲,在一队卫兵的拥簇下,正急急地走过来,冷自泉连忙迎了上去,不等他父亲开口,立时道:“爸,我找到了!” 平日给人印象庄严的冷老先生,权倾朝野的威严,这时并不存在,他看着冷自泉,就和一个普通的父亲看着自己钟爱的儿子时一样。 他略带责备:“你在胡闹些什么,舞会中的宾客发现你不在了,都在交头接耳,还不快回去?” 冷自泉仍然笔挺地站着,满面笑容:“爸,你和二叔一直在催我的事,我解决了!” 冷老先生张大了口,他自然知道冷自泉所说的是什么事,家庭的上层人物,一直在为冷自泉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但冷自泉坚持一定要由自己来选择,这次盛大的宴会主要的目的,也就是要使冷自泉有机会去接触到来自国内和世界各地的名门闺秀。 冷老先生在一怔之后,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那么快就决定了?” 冷自泉心中充满了快乐和兴奋,他要把这情绪分给每一个人。 “第一眼就决定了,再也找不出比她更理想的了!” 冷老先生走了过来,握住了冷自泉的手:“好,在向大家宣布之前,先告诉我!”他又吁了一口气:“别让我吃惊” 冷自泉笑道:“放心,爸,不是金发碧眼,是咱们中国女娃,你一定从来未曾见过那么出色的子孩子,她——”冷自泉讲到这里,转过了身去。 听到了冷自泉这样说法,冷老先生已经乐得心花怒放,虽然以冷自泉这样的身份,如果和外国有地位的女孩子联婚,在国际政治上,可以有很多好处,一次婚姻,可以导致两个国家的联盟,但是对家庭来说,总不免有别扭之感,这正是他一直在担心的事,如今连这份担忧也消失了! 他一面笑,一面道:“恋爱的时候,对方一定是最好的,最好别认识了三天就打开头!” 冷自泉听到了父亲的话,他转过身,是准备把那少女介绍给他的父亲,可是当他转过身去之后,却并没有看到那少女,只看到鲁柱,吃力地把死了的哑哑抱着,向前走来。 冷自泉怔了一怔,他父亲的声音又自后面传来:“好,现在的公主,未来的皇后在哪里?” 冷自泉向走过来的脸上带着十分忧伤神情的鲁柱问:“那位小姐在哪里?” 鲁柱怔了一怔:“少爷,什么小姐,少爷,哑哑是那么好的狗,我实在不相信它会发疯。” 冷自泉大踏步向前走去,这一带花木扶疏,有很多地方可供人躲起来,冷自泉张开口想叫,可是他直到这时,才想起来,那少女叫什么名字,他都未曾问过!一见面就被她那超特的美丽所震慑,根本未能知道她的名字,那又如何叫她? 冷老先生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也看到了他那种张口结舌的情形。 作为一个父亲来说,这时,虽然觉得自己儿子的神态有点怪异,但是有一点,他却可以肯定的是,自己那么高傲不凡的儿子,一定已经堕进了爱河之中,只有真正为异性倾倒的年轻人,才会有这样的神态。 他望着冷自泉,问:“人呢?” 第三章 豪华夜宴出现狐仙(7) 冷自泉不由自主吞下一口口水,神情更尴尬:“一定躲起来了。”冷老先生道:“一个玩皮的女学生?” 冷自泉连忙道:“不!不!爹,你没有见过她,不能乱说,她……她……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任何文字和语言可以形容她于万一!” 冷老先生不禁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己儿子不是夸张的人,作为军事家、政治家,肩负责任之重大,难以想像,如果浮夸成性,那么很容易就招致命的失败,但是他又可以看出,冷自泉说这些话的时候,极其认真! 冷老先生几十年的政治生涯,使他到达事业的顶峰,也使得他习惯于深思熟虑,一下子就能看到以后发生的事,这时他立即想到,如果对一个女孩子这样衷心地爱着的话,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夫妻恩爱当然好,但是迷恋太深,就会被女人控制,那是一件十分不利的事。 当时,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道:“真的,那至少要让我先见见她!” 冷自泉连声应道:“当然,当然。” 他一面说,一面在花族、树木之后,团团找着,尽管他的动作,神情十分焦急,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充满了温柔,在附近找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那少女之后,他又做了一个令他父亲大皱其眉的动作,他竟然高举双手,用十分温柔的声音道:“好,我投降了,你出来吧!” 冷老先生一见,立时道:“自泉,把手放下!” 冷自泉一怔,他也觉得自己这时的动作,十分不妥,全国武装部队,海陆空副司令却在举手投降,那自然不是一件十分适宜的事。 可是,冷自泉在一转念之间,立时道:“爸,我向她投降,一定要!” 他仍然高举着手,冷老先生的神情,已经有点恼怒了,他沉声道:“那位小姐呢?你刚才还和她在一起?” 冷自泉点着头,四面张望着,又看到鲁柱,他问:“鲁柱,你才过来,没有见过那位小姐?” 鲁柱的回答仍是一样:“少爷,什么小姐?” 冷自泉十分恼怒,狠狠瞪了鲁柱一眼,吓得鲁柱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他仍然在附近可以供人躲藏的地方找着,十分钟之内,冷老先生叫了他的名字十多次,声音一次比一次严厉。 冷自泉停止了寻找,冷老先生指着大堂的方向:“快回舞会去!” 冷自泉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我不到舞会去,她说会来找我,我要回房去等她!” 冷老先生张口结舌,连发怒也发不出来:“她是什么人的女儿,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家教?她……来找你?这……她叫什么名字?” 冷自泉的回答,更令得老人家几乎昏了过去:“爸,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冷自泉和他的父亲,接下来又有了将近三分钟的争执,卫队个个吓得面面相觑,都尽可能走得远点,假装看不见和听不见他们父子之间的争执,但实际上,由于两个争执声音越来越大,他们所讲的话,人人都可以听得十分清楚。 冷老先生不住地说:“自泉,那不行!” 冷自泉则不住回答:“一定要!” 最后,冷老先生妥协了:“先到舞会去,事情慢慢再商议。” 冷自泉的回答是:“不,我不去舞会,这就回去,要是她来了,我立刻能见到她!” 冷自泉说着,抛下已经盛怒的父亲,急步向前,奔了出去,冷老先生扬起手来,想在他的身后把他叫住,可是张了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第四章 美绝尘寰享尽温柔 原振侠再替冷自泉的杯中斟了酒,冷自泉向他望了一眼,神情苦涩:“别以为我那时年轻,才会这样,一直到现在,如果能让我再见她,我一秒也不愿拖延!” 原振侠吸着气:“是,‘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说法是最行不通的,真是两情相悦,一分一秒都珍贵无比!” 冷自泉的神情变得激动起来:“是,这和我的想法一样,虽然那时我……我只是自己打定了主意,连她的心意如何也不知道的。” 原振侠道:“以你的身份地位,没有一个少女可以抗拒你的爱恋的!” 谁知道这一句话,却令得冷自泉生气起来,他闷哼一声:“我要的爱,是对我这个人的爱,并不是对我的身份、地位的爱!” 原振侠没有和他争执,心中却多少有点不同意,即使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个身份地位超卓,一个什么也没有,世上有哪个少女会选择一无所有的那个? 冷自泉沉默了片刻之后:“我回到了书房,我住的是一个独立的院子,我吩咐了守卫,除非是一位美丽之极的小姐来,任何人都挡驾,我开始了焦急的等待,守卫队长不住来报告,我父亲来了,二叔来了,许多人来,都给挡在门外,可是他们又不肯走,我心中真是恨极了,在这样的情形下,她怎么还会出现,我准备冲出去,大声赶他们走,我已经冲到门口,我也听到我父亲和二叔的大声呼喝,他们已经硬闯了进来。” 冷自泉叹了一声! “虽然我曾吩咐过不准任何人进来,但是我父亲和二叔要进来,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挡得住他们的,我听到了他们愤愤的声音,生气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谁知道我一坐下——” 冷自泉才一坐下,还未曾想到该如何应付盛怒的父亲和二叔,眼前突然一暗,一双柔软之极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本能地把手按在那一只手上。 他立时可以知道那是什么人的手,世上不会再有任何女性的手,会给人这样舒服的感受! 同时,那少女轻柔的声音就在他的耳际响起:“怎么,等急了?” 冷自泉的怒意,一下子全消失了,他紧握那少女的手:“好,让他们来看看你!” 那少女道:“不,我躲在屏风后面,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全是你再想也想不到的,你答应我?” 当那少女软言相求的时候,冷自泉只觉得耳际一阵阵轻微的酥痒,发自少女身上,口中的幽香,几乎将他整个人,连灵魂和肉体一起紧紧地裹住了。 冷自泉除了连连点头之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那少女发出了一下娇笑声,松开了手,等冷自泉立时转过头去看时,只看到屏风后面,衣袂略闪,那少女已躲到屏风后面去了。 而同时,书房门上传来“砰砰”的敲门声,那少女既然已经来了,冷自泉的焦急愤怒,早已一扫而空,他笑吟吟地走过去开门,门一打开,是盛怒的父亲和叔父,冷自泉笑着,神态轻松舒畅,问:“两位老人家怎么啦?” 他父亲和叔父,本来想要来责怪他的,可是看到他这样的神态,也不禁呆住了,他叔叔道:“你找到了一个女娃子作对象?” 冷自泉用力点着头,眉宇之间的那种称心如意,真是可以看得出来,两位老人同时叹了一声:“是什么人家的女儿?”冷自泉笑着:“现在,我真的不知道,但是请放心,只要一让你们看见了,你们一定会同意的。” 两位老人家互相望着,神情充满了疑惑:“什么时候可以让我们见到这女孩子?” 冷自泉十分肯定地道:“明天!”当时,他想,明天让父叔见那少女,一定是没有问题的事情了!“ 那少女十分肯到他的书房来看他,而且动作之间又和他那样亲密,那自然是喜欢他的表示,那么,明天带她去见父叔,就算她再害羞,也是无法推拒的事! 当然,冷自泉想不到,他当时如此肯定的回答,那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一直未能实现。 未能实现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绝不是这时所能想像得到之故。 两位老人家互相望一眼,冷自泉既然说得那么肯定,他们当然没有道理不相信,又说了几句话,带着卫队,一起走了出去,冷自泉送出了书房,忙不迭转回来,关了门,吸了一口气,柔声道:“他们走了!” 屏风后面,先传来了一下动人的笑声,接着,便是那少女的脸,慢慢从*练绾筇匠隼矗*这一刻,真是叫人屏住了气息! 那少女用一种像是跳跃的姿势,从屏风后面直出来,冷自泉忙迎上去,握住了她的双手,喜孜孜地道:“你听到了,明天,你要去见两位老人家。” 那少女缓缓摇着头,冷自泉一怔:“一定要见的!” 那少女仍然摇头头,眉目间带着几丝幽怨,看了令人心疼。 冷自泉用手指在她的眉心,轻轻揉了一下:“别怕,只要我要你,他们不会反对的!” 那少女抬起眼来,望了冷自泉一下:“你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敢说要我!” 冷自泉不禁陡地一呆,他是一个十分出色的青年,就算没有显赫的家世,以他的聪明才智而言,也必然是一个出人头地的大人物,他在见到了那少女之后,会陷入极度的情迷意乱之中,这时,他一样深深迷恋着那少女,但总已冷静了下来。 所以,他听出那少女的话中,有一点不对劲的的方! 他在一怔之后,道:“你应该说,我连你是什么人物都不知道,不能说我连你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人字,怎么能省去?” 少女微笑着,半转过身去:“如果我根本不是人,当然可以不用‘人’字!”冷自泉缓缓吸了一口气:“像你这样美丽动人的人,应该是天上的仙女!” 少女抬头望着天花板,神情有一种凄迷的茫然:“不对,再猜!”冷自泉有点不知所措了! 那少女的神情,看来不像是开玩笑,可是她怎么说她自己不是人呢?她明明是人!虽然像她那样美丽的人,地球上可能只有一个,但她当然是人! 冷自泉挥头手:“不可以转变一下话题吗?” 那少女的视线,转向冷自泉:“不可以,这一点不确定的话,你我之间,讲任何其他的话都是没有意义的!” 冷自泉有点无可奈何,他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那少女的身前,盯着那少女看,那少女并不逃避他的眼光。 冷自泉也是直到这时,才把那少女从头到脚,看了个够,过了好一阵,他才叹了一声:“你是天下第一美女,不是仙女,是女神?” 少女缓缓摇着头。 冷自泉陡地激动起来,张开手臂,一下子把那少女紧紧拥在怀里,他将之抱得如此之紧,令得那少女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低吟声来,冷自泉用斩钉截铁的声音道:“不管你是神仙,是人是鬼,我一定要和你长相厮守,没有你,什么全是假的!” 他说了之后,双臂略松一松,两人相对极近,气息可闻。 冷自泉感到又兴奋,又轻松:“好了,现在不管你是什么都不成问题。” 第四章 美绝尘寰享尽温柔(2) 那少女的眼皮,水灵灵地,看起来她也很激动,在灯光之下,俏颊红酡酡地,像是可以掐得出水来一样,她略带羞涩地笑道:“我还不告诉你我是什么,我是成了精的狐狸!狐狸精是专门媚惑男人的!会要男人为她做很多事,结果,那男人会毁在狐狸精的手里。” 冷自泉静静地听着,接着,他十分快乐地笑起来:“好啊,狐狸精是最可爱的,有你这样可爱的狐狸精在身边陪伴,那才不枉了一生!” 那少女深情脉脉地望着冷自泉:“你不怕?” 冷自泉笑得更快乐:“怕?我喜欢还来不及!” 少女低叹了一声:“或许那是你一时的冲动,一时贪新鲜,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同小可的大人物,你有许多事要做,很快就会把我放在次要的地位了。” 冷自泉不再笑,他再度把那少女拥在怀里:“比起你来,任何名、利、地位、权势全都不值什么!你是狐狸精,你是我的宝贝,不论你以前的名字是什么,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宝贝狐狸,我要叫你宝狐,一直这样叫你,宝狐!宝狐!宝狐!” 当冷自泉这样柔声叫着的时候,那少女宝狐发出听来令人又醉又飘然欲仙的低声回答。 冷自泉轻轻将她的下颚托高,宝狐微微闭上眼,脸颊更红,睫毛急速地发着颤,气息也开始急促起来,由于冷自泉将她紧拥在怀中,所以可以清楚地觉察到,她在气息急促时,丰满的胸脯给他的那种压迫感。 冷自泉十分温柔、缓慢、小心地把自己的唇印向她的唇,她的唇润湿轻软,当冷自泉的唇印上去时,她把冷自泉抱得更紧,身子在微微发抖,她的接吻经验显然不足,冷自泉用舌尖轻舐她的唇,自她的喉际,发出触人心魂的呻吟声来,她微张开唇,老于接吻的冷自泉立时进一步吮吸着她口中芬香醉人的津液,终于把她香软柔滑的小舌,含到了口中,宝狐的双颊像是火烧一样的红,她的身子也在发烫,虽然隔着衣服,冷自泉也可以感觉得出来。 冷自泉的手,在她的背上抚移着,渐渐移到了她的胸前,当他轻触到她胸脯之际,她陡然震动了起来,用力挣扎了一下。 冷自泉双手略松了一下,宝狐轻轻地喘着气,脸红得像是可以滴出血来,她咬了一下下唇,声音听来断断续续。 “我应该……怎么办?” 冷自泉叹了一声,刚才那一吻,他的手才触摸到了她胸前的神秘地带,那犹如瀑布自山巅下泻而下一样,根本是无可遏制的!他要再度把她紧拥,再深吻,再触抚她身体上更神秘的地带,然后,再使她成为他的女人! 但是他毕竟是一个君子,而且在那个时代,他也不认为一个中国少女会答应他有进一步的行动,他感到极度的快乐之间,不可避免地要加上若干休止符,所以他在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他仍轻拥着宝狐,让她滚烫的脸颊紧贴着他宽阔强壮的胸膛,用手轻抚着她的秀发,:“宝狐,我当然希望你从此留下来,再也不要离开我,但是,哦,看来我还要等几天,我一定会用最快的时间向你父母提亲,然后用最简单快捷的仪式举行婚礼!” 宝狐用一种十分不明白的眼光望向冷自泉:“我的父母?你……不是说过,我是成精的狐狸,哪有什么父母?为什么还要有什么婚礼?” 冷自泉怔呆了,真正的怔呆,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凝视着宝狐,宝狐也凝视着他,过了也一会,他才道:“你……真上成精的狐狸?” 宝狐点了点头,一副认真的样子。 冷自泉实在无法相信这一点,当她告诉他,她是成精的狐狸之际,他甚至还替她取了一个名字,宝狐,这是一个情人之间称呼起来,可以产生无穷风光的名字,可是在冷自泉的心中,一直认为那是一种调笑。 可是,她却一再说自己是成精的狐狸!这似乎已经逸出了调笑的范围。而且,若是要结婚,一定要经过双方家庭的商讨,她总不能一下把自己的身份隐藏下去的!可是她却又偏偏那么认真! 冷自泉不由自主地摇头,他当然依然不信她是成精的狐狸,他决定用更大胆的方法,那足以使什么样少女立刻求饶,立刻说出真话来的! 他说着,就把她的身子转了过来,把她的纤腰压向下,伸手向她的臀部摸去,宝狐发出挣扎的声音,身子挣扎着,当冷自泉手按上了她浑圆的臀部时,她转过头来,满脸通红,腻声道:“既然成了精,如何还会有尾巴?你……你的手好烫!” 冷自泉一震,提起手来,宝狐立时搂住了他的头,腻声道:“现在你真相信我是狐狸精了,是不是?” 冷自泉摇着头,心中充满了疑惑,她为什么一直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时候,不论冷自泉作多少设想,他都无法接受宝狐真的是成精的狐狸这样的说法,所以,他摇着头,用力地摇着头。 宝狐睁大了眼睛,使她看起来更楚楚动人:“为什么不相信?不是有一本书,记载着许多成精的狐狸的故事?” 冷自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聊斋志异上,是有许多这样的故事,可是……可是……” 宝狐立时问:“可是我如果真是狐狸精,你会收回刚才所说的话?”冷自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幽幽地道:“那就是说,我如果使你相信我真是,就会使你改变主意?” 冷自泉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一见钟情了,自从他第一眼看到她,他就知道自己陷入了爱情的无底深渊之中,一见钟情的例子并不是很多,却是真正存在的。 但是,对方是人,和对方是狐狸,这其间,多少是有点差别的。 人,这是可以理解的,冷自泉自己就是人,但是,成了精的狐狸,那究竟是什么呢?当然,人人都知道有一种东西,叫狐狸精,但如果再深一层问:成精的狐狸究竟是什么,只怕也没有人可以确切地回答得出来! 成精的狐狸,那一直是传奇故事中的一种存在,怎么可以真的在现实生活中出现?不论宝狐说什么都好,冷自泉都无法相信,眼前这样一个委婉可人,美丽动人到了极点的少女,原来会是一只毛茸茸的狐狸,只不过在经过了一定程序的修炼之后,才变成人形! 冷自泉真感到了极度的迷惑,宝狐又幽幽叹了一声:“刚才你讲的话,忘了它吧,当你知道我是异类,你是不会再记得那些话的!” 冷自泉陡然站了起来,刹那间,他激动得身子有点发抖,他用大军出发之前,统帅发出誓言般的庄严声音道:“玉狐,我再重申一遍,不论你是人是鬼,是神是仙,是成精的狐狸,或者是更无可形容的什么东西,我,冷自泉,要终生和你相厮守,爱你,保护你!” 宝狐发出了“嘤”的一下娇吟声,投进了冷自泉的怀中,两人不但紧紧相拥,而且自然而然的,四唇交接,深深吻在一起。 那是他们第二次接吻,宝狐柔滑的舌尖,渡进了冷自泉的口中,冷自泉恣意地吮吸着,令到宝狐心跳加速,冷自泉可以感到她的心跳。 长吻几乎令冷自泉感到窒息,当他们终于分开时,他才问:“现在你相信了?”宝狐点着头,望了冷自泉一会:“你令我相信了你的话,我也更令你相信我的话!” 冷自泉摊手道:“成精的狐狸,应该是会法术的,你其实很容易便我相信你的话!” 当冷自泉这样说的时候,他其实是不相信她真的能有什么表现,可以使他相信她真的是成精的狐狸。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得冷自泉目定口呆,整个人在刹那间,像是不存在一样! 当冷自泉讲了那句话之后,宝狐又向他望了一眼,神情由犹豫变得坚决,点了点头:“好,你反正迟早要知道的。” 她说着,就转过身,向门走去,冷自泉刚想出言调笑几句,因为他认定了她是不可能会有什么法术的。可是就在这时,他清清楚楚,看到了他认为不可能的事,宝狐走到门前,并没有打开门,可是她整个人,却穿过关着*拿牛吡顺鋈ァ* 足足有五秒钟之久,冷自泉僵立着,连血液都快凝结了,他并不是害怕,只是一种绝对无法相信的事,忽然在他的眼前,变成了事情所带来的震惊! 而当他从极度的震惊中苏醒过来之际,他才感到了真正的害怕。 他害怕的,也不是宝狐在经过了这样的行动之后,已可以证明她真的是成了精的狐狸,冷自泉害怕的是,宝狐忽然走了,离开了他!要是他自此之后再也不能见到她的话,那怎么办? 第四章 美绝尘寰享尽温柔(3) 他可以有能力在世界各地任何角落找出任何人来,但是如何去寻找和到什么地方去寻找一个成了精的狐狸呢? 一想到可能失去宝狐,冷自泉陡地跳了起来,大叫着,向门口冲了过去,他忘记他是人,他太慌乱了,忘记了人要走出门去,一定要把门打开才行,他又奔得这样急,所以“砰”地一声,撞到门上。 他后退一步,怔了一怔,才知道他要出去,一定要把门打开,他立时打开了门,门一打开,就看到四个卫士,在门口,现出十分惊讶的神情,正望着门口。 冷府中有那么多重要人物,担任警卫工作的,是整整一个警卫团,不但有着最精良的装备,而且,从军官到士兵,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冷自泉看到四个卫士,忙问:“那位小姐到哪里去了?” 那四个卫士面面相觑:“什么小姐?” 冷自泉发急道:“你们没有看到有人走出来?穿过了门走出来?” 四个卫士的神态更是怪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一个胆子较大的立正:“报告,没有任何人出来。” 冷自泉嗖地吸了一口气,当然,成精的狐狸,是有本领不让别人看到的!如果她有这样的本领,那怎么去找她呢? 一想到这里,冷自泉更是焦急得团团乱转,额上的汗珠,涔涔而下。 四个卫士看到这种情形,更是骇然,一个问:“司令,你……不舒服?” 冷自泉根本没有听到那卫士的话,因为这时,在他耳际,陡然响起了悦耳之极的声音,宝狐的声音:“我在你卧房,看你,急成这样,人家要以为你发疯了!” 冷自泉陡然之间,长长吁了一口气,又变得满心喜悦,向那几个卫士挥着手,甚至不由自主,吹着口哨,向前急步走了出去。 望着冷自泉的背影,四个卫士骇然的神情一直维持着,因为冷自泉的神态实在太怪异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原因来。 当然,别说是这四个卫士,叫任何人来想,也不会想得出冷自泉行动失常的原因,是因为他迷恋上了一个成了精的狐狸! 冷自泉急急向卧室走去,他住的那个院落相当大,到卧室去,要经过一个院子,当他经过之际,值岗的卫士纷纷立正行礼,冷自泉一直来到了卧室前,握住门柄,就想推门进入,可是门却锁着,冷自泉吸了一口气,宝狐说她在卧室中,当然又是穿门而入的了,他想到宝狐在卧室中,兴奋得手有点抖,取出了钥匙,打开了门,闪身进去,立时把门关上,定了定神,柔声道:“宝狐!” 黑暗之中,传来了宝狐“嗯”的一下答应,接着,在房间的一角,柔和的灯光,亮了起来,冷自泉立时看到,宝狐蜷缩在一张巨大的沙发之上,正用动人的神情望向他,冷自泉小心翼翼地向她走去,唯恐她突然之间消失。 宝狐微笑着:“放心,我不会逃走,我是你的!” 她的声音是那样甜腻回荡,当她说到“我是你的”之际,声音细得几不可闻,但是又能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冷自泉来到了她面前,先握住了她的手,把她轻轻拉了起来,当宝狐柔若无骨地投进他的怀中之际,他把她抱了起来,走向床边,然后,两人一起向着床,倒了下去,在深吻之中,宝狐身上衣服的钮扣,一颗一颗被解了开来,从指尖开始,冷自泉抚摸着她晶莹润腻的胴体。 在柔和的灯光之下,宝狐的胴体,在他眼前呈现无遗之际,冷自泉不由自主,发出了一连串的赞叹声,他用手、用唇去抚摸,去亲吻她粉光致致,白腻得如玉一般的肌肤,恣意地欣赏她胴体所表现的动人的曲线,而宝狐只是颤抖着,紧握住他的手臂,握得极紧。 冷自泉在回忆之中,已无法十分清楚确切地记得当时的感觉,他只是沉浸在极度的欢愉之中,从心理到生理上的极度的欢愉,他庆幸、惊讶于宝狐的无可形容的美丽,但是真正令他惊讶的,还是达到了欢愉顶点的那一刹间。 冷自泉只觉得整个人都炸了开来,那是多么愉快的爆炸,身子碎裂成了亿片,像是每一个细胞都散了开来,可是每一个细胞,又充满了快乐,而且,这种极度的快感维持了极长的时间! 冷自泉在欧洲,自从他第一次和女性有了接触之后,到那年他二十六岁,在女性方面,已经是可以称得上经验丰富了! 可是,在这之前,若是有人告诉他,男女在一起,可以有这样的快乐,他也不会相信,而事实上,就算有人曾有过这样的快乐,也无法转告他人,因为这种快乐,不是人类语言所能形容于万一的! 原振侠听得极其入神,冷自泉越讲,声音越低,完全沉醉在美好的回忆之中,但是他还是不住地在讲着,用尽了人类语言之中可能的形容词来形容着。 原振侠也压低了声音:“你已经形容得够好了!” 冷自泉吸了一口气:“可是你还是完全无法明白那种欢愉,那种欢愉,一定要亲自体验,才能明白!”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 冷自泉顿了一顿:“或许,你会以为我是一个肉欲主义者,是的,那种极度的舒畅和快感,看起来是来自肉体的,但是如果没有精神上的爱恋,会有这样的愉快吗?而且,当快乐像汪洋大海一样,向人涌过来之时,怎么能分清精神和肉体呢?人类一直在追求快乐,自有人类历史以来,有多少人追求到了快乐?即使有人得到了快乐,而且实实在在知道快乐自何而来,我可以掌握它!触摸它!” 冷自泉一口气讲到这里,神情激动,好一会才恢复了常态,苦笑了一下:“这些话,多少年来,我没有和任何人讲过!” 原振侠神情诚恳地点着头,可是他的心中,也充满了疑惑:宝狐真是成精的狐狸? 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冷自泉又说得那么肯定,也表示了他自己的不信,这实在是怪异之极的事。 事情的怪异,在于一个成了精的狐狸承认了身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其中一定有极度的隐秘的目的,那是可以肯定的事! 而如果宝狐不是狐狸,她何以又有这样超卓的能力,可以穿门而出入?原振侠相信,类似这样的“法术”,冷自泉日后,一定见过许多,所以他才肯定了宝狐真是狐狸。 可是即使如此,一个成了精的狐狸,这种事还是无法令人接受的! 冷自泉看出了原振侠的那种疑惑的神色,他缓缓地道:“你听我说下去。” 原振侠点了点头,在冷自泉的叙述中,时光又回到了过去。 极度的欢愉,渐渐变成了荡漾的微波,冷自泉和宝狐紧紧地拥在一起,身体的每一处可以紧贴在一起的地方,都紧贴着。 冷自泉整个人在云端飘荡,他不时发出喃喃自语声:“哦,怎会那么好,怎会那么好?” 宝狐把她的脸紧埋在冷自泉的怀中,用甜腻得化不开的声音说着:“令男人快乐,这是狐狸精应有的本事!” 冷自泉把她的双腿曲起来,手臂穿过了她的腿弯,令她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然后紧抱着她,她看起来是那样娇小,那样值得爱怜,他望着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当他口唇颤动着,努力想要表达自己心中的欢愉时,宝狐却用她纤柔的手指,轻轻抵在他的唇上,不让他讲话。 第四章 美绝尘寰享尽温柔(4) 冷自泉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实在也想不出来,人类的语言之中,有什么可以表达他这时的欢畅和满足。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宝狐一直偎依着他他也一直轻抚着宝狐,吻着她,发出一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声音。 卧室外间的大自鸣钟,一定已经响过不止一次了,以前几次,他都没有注意,这一次,其实他也没有注意,只是觉得在模糊之中,钟声一下接一下地当当地响着,令得冷自泉忽然注意起来的是,他看到在他怀中的宝狐,娇俏艳丽的脸庞上,忽然现出了一股惊恐的神色来,那令得他也陡然震动了一下。 冷自泉自然而然地把她拥得更紧:“别怕,为什么你忽然会感到了害怕?” 宝狐的口唇颤动着,偎得他更紧,转头向窗口望去,窗口当然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有几线曙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穿了进来。 冷自泉这时候,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心头也起了一边莫名其妙的恐惧,天亮了,刚才自鸣钟一直响着,一定是响了六下,已经是清晨六时了,在极度、的欢娱和满足的交织中,一夜就过去了,可是,为什么在听到了清晨六时的报时之后,宝狐会现出那样惊慌的神情来?难道她真是狐狸精?而狐狸精也像是传说中的鬼魂一样,一到清晨就会消失? 一想到这一点,使得他们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她在不由自主的喘着气,然后,用她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她。 由于他眼神中流露着那样的眼色,不必等她开口说任何话,冷自泉已经立即道:“宝狐,不管你要我做什么,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做!” 宝狐仍然望着他,起先是极度的疑惑的神情,接着,神情渐渐变成信任,但还是留着疑惑,她喃喃地重复着冷自泉的话:“你一定做得到?” 冷自泉毫不犹豫,就像是在受军训时,听到了上级的命令一样回答:“是!” 宝狐再吸了一口气,把脸埋在冷自泉胸前一会,冷自泉轻抚着她柔软细长的头发:“说,你要我做什么?” 宝狐并没有抬起头来,所以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要你保护。”冷自泉欢畅地笑了起来:“这算什么,我当然会尽我一切力量来保护你,任何人要来伤害你的话,我都会挡在你的面前!” 宝狐静了一会,慢慢仰起脸来,在冷自泉的唇上轻吻了一下,才道:“我要求的保护,对你来说,可能十分奇特,你会觉得奇怪!”冷自泉摇着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宝狐低叹了一声:“你还没有听,怎么肯定不会觉得奇怪?” 冷自泉只笑了一下,他实在想不出,像宝狐那么可爱的人,会有什么奇怪的要求提出来? 但是宝狐既然这样说了,冷自泉心想:只管听一听,她会提出什么特别奇怪的要求来。宝狐又静了一会,才道:“我……是……” 冷自泉立时想亲吻她:“知道,你是狐狸精!” 宝狐缓缓点着头:“你明白就好,不过,你只怕不明白,除了你以外,别人根本看不见我!” 冷自泉陡地一怔,一时之间,还不明白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宝狐轻叹了一声:“你这还不明白?我只是为了你一个人而存在的,在别人的心中,我根本不存在,他们根本看不见我,那个狗夫,他叫什么名字?他就看不见我,你的父亲和叔父,也看不见我。” 冷自泉呆了一下,但随即又笑了起来:“真是可惜,本来我准备把那么美丽的小妻子,炫耀给全世界的人看,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宝狐温柔地笑了一下:“真抱歉”她又侧头想了一想:“我可以设法,使你的愿望部分实现。” 冷自泉“嗯”地一声,身子离得她远一些,又抚摸着她晶莹的肌肤,明明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就在他的眼前,怎么说只是为他一个人而存在,别人根本就感不到她的存在?他根本不相信,只是笑着,心中在想的是:那一定是一个玩笑,好,既然是开玩笑,那我也可以开一个玩笑! 他心中已拟好了向宝狐开玩笑的计划,他的口角,带着玩童一般的笑容,他实在不想对宝狐隐瞒什么,但既然要开玩笑,自然不能在事前作任何透露,所以他忍住了不说,宝狐用疑惑的眼光望了他一眼,他连忙装出了正经的神情来。 宝狐再轻叹一了声:“我要你不离开我!” 冷自泉不由自主,陡然叫了起来:“你说什么!我当然不会离开你!” 宝狐的神情,却变得十分忧郁:“我的意思是从现在起,你半秒钟也不能离开我,一定要我一伸手就可以碰到你,在任何情形之下都要这样,有些地方我不能出现,你当然也不能去……”她讲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闪耀如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凝视着冷自泉:“你能答应我吗?只要你有一点犹豫,你就会失去我!如果你不在乎失去我的话……” 她现出十分哀伤的神情来,那种神情,足以令得任何再懦弱的男人,势血沸腾,不顾一切。 冷自泉当然不是一个懦弱的男人,他为宝狐着迷,他说可以答应宝狐的任何要求,也是真正出自心底的肺腑之言,并不是随口说说的,可是,他也是一个聪明而又理智的人,不然,就算他的家世再好,他也不能年纪轻轻,就担当这样的重任。 这时,地在听了宝狐的要求之后,立时想到,这样的“保护要求”,实在太不寻常了! 他可以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离开她,但是她的要求,有些地方,她不能去,不愿去,他也必须在她的身边,那换句话说,只要他一答应,他的行动,就完全在她的控制之下了! 由于他的身份特殊,她的要求又是那样不寻常,所以冷自泉立时想到了一些敏感的问题,她,会不会是一个怀有特别目的的人? 也就在这时,宝狐发出了一个幽细而绵长的叹息声,慢慢地站了起来。 冷自泉立时坐起来,这时,卧室中还有柔和的灯光,自窗帘中透进来的曙光,形成几道朦胧的光线,宝狐站着,衬着那几股光线,玉体玲珑,看起来是那样动人,那样迷人。 她慢慢地转过身,背对着冷自泉,声音听起来是那样哀怨:“我早已知道地球人的心态,没有一个地球人会对另一个真正地好!” 冷自泉只注意到了她那种哀怨的责备,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用词相当怪异。 在那一刹那间,冷自泉也陡然站了起来,就在宝狐的身后,轻轻抱住了她,在她的耳边,用低而坚决的声音道:“我答应你,我会对你全心全意地好,因为我知道,我再也不能没有你,没有了你,我的生命一点意义也没有!” 宝狐再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望着他,低声说:“这……就是爱情?” 冷自泉道:“是的,这是爱情,只有爱情才有这种力量,才能使一个人,完全忘掉自己,全心全意去对另一个人!” 宝狐的声音更低:“真有这样的爱情?……那我就放心了!” 冷自泉充满自信了,将宝狐抱了起来,打着转。 这时候,他心中绝未想到,以后的事情,会全然出乎他的想像! 宝狐并没有骗他,只是当宝狐说的时候,他不相信而已。 第五章 怀疑中邪狗血淋身 原振侠又挪动了一下身子,冷自泉的叙述,十分令人惊讶,不单是如此,而是冷自泉在叙述着他的遭遇之际,那样深沉地在缅怀着过去,他的声音是充满了感情的,不由自主的真正发自内心的感情,任何再好的演员,也无法有这样的表现。 当他讲述到迷惑之际,他的神情和声音是迷惑的,当他讲述到欢娱时,他整个人就像沉浸在欢娱之中,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之中,都像是会有欢乐满溢出来,当他讲述到哀伤的时候,他的声音嘶哑而令人心酸。 原振侠并没有打断过他的任何话,只是在适当的时候,替他面前的酒杯注上酒,冷自泉的酒量相当惊人,不断地喝,并不显得有酒意。 冷自泉在叙述中,经常有相当长时间的停顿,在那时候,他自己像是完全在回忆中,在想着当时发生过的任何一个细节,他并不是记不起来,在他的一生之中,这些事不知被想多少遍,他又再回想一次,那只是他喜欢再回想而已。 原振侠也不去打搅他,至多只是在长时间的沉默之中,挪动了下身子,改变一下坐的姿势。 冷自泉这次,又沉默了很久,才又继续:“那天上午十时,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值班警卫官打来的,我和宝狐,还在床上……” 当电话铃声响的时候,冷自泉在沉睡之中,被惊醒的。 在这以前,他把宝狐抱起来,打着转,然后两人又一起倒在床上,冷自泉疯狂地吻着她,全身又被炽热的火焰燃烧着,然后,又一次几乎什么也不存在的极度欢娱,然后,是偎依着宝狐的沉醒。 冷自泉拿起了电话,他的心情是那样愉快,所以并不在乎被人吵醒,他一手紧搂着宝狐,宝狐闭着眼,长睫毛在轻轻地闪动,表示她也开始醒了。 电话中传来值班警卫的声音:“少爷,大老爷和二老爷来了,要立刻见你!” 冷自泉向宝狐望了一眼,宝狐慢慢睁开眼来。 当宝狐睡眼惺松的时候,她更有一股异样的妩媚,冷自泉想起自己的父亲和叔父,一定急于知道自己找到了什么样的伴侣,他也想起自己曾想到过的那个“玩笑”,所以他立时道:“请两位老人家在客厅等一等,我十分钟就到!” 他放下电话,轻拍着宝狐的细腰:“快穿衣服,十分钟之后,我们去见两位老人家。” 宝狐的笑容十分佻皮:“他们看不见我的。” 冷自泉笑了起来:“看你的玩笑能开到什么时候。” 宝狐缓缓摇着头:“我看,大概就在十分钟之后吧!” 冷自泉呵呵地笑着,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然后,他替宝狐掠好看来有点凌乱的头发,宝狐看起来,比昨晚他初遇时更加娇艳,简直就像盛放的鲜花,才抹拭去露珠一样的新鲜。 然后,他拉着宝狐的手,向外就走,一直来到了客厅之中。 他父亲和二叔正在交谈,这一双兄弟,掌握着国家的军政大权,永远有商量不完的各种军国大事,冷自泉一进来,就大声叫着他们,然后,把宝狐推到了他们的身前,朗声道:“爸,二叔,你们看!” 他期待着宝狐出众的美艳,会使两位老人家感到无比的惊讶,两位老人的确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来,但是那种惊讶,却并不是冷自泉所期待的那种,两位老人家只是讶异,而且是一种全然莫名其妙的讶异。 他二叔的脾气比较急,已经十分不耐烦地道:“看?看什么?” 冷自泉道:“这就是我找到的终生伴侣,我一定要娶她为妻,你们看,是不是只有她,才能配得上我?” 冷自泉在这样说的时候,望着宝狐,宝狐却低叹着,神情带着一点埋怨,冷自泉一看到她这种情形,就等于听到她在讲话一样:看,我早和你说过了,可是你不相信,他们根本看不到我! 冷自泉有点发急,又转向两位老人家:“爸,二叔,你们不喜欢她?” 他父亲忍不住了:“你在说什么?” 冷自泉有点执扭,也有点不够礼貌,声音提高,指着宝狐:“我要你们接受她!” 冷自泉像是宣战一样,说出了这句话之后,身子挺立着,等待着答覆,可是他所看到的情形,却使他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看到了两位老人家互望着,现出了惊讶莫名的神情来,又望向他,他忙自宝狐身后,推着宝狐,一直来到两人的身前,他几乎是在嚷叫了:“看,你们看,看到没有,这就是我的妻子!” 当他在这样嚷叫之际,他心中真正感到了害怕,那种害怕,是难以形容的,是他在那一刹之间感到,他自己以后的一生,已经和一种神秘、奇异的现像,联结在一起而产生的一种恐惧。 宝狐明明在他们的眼前,他们为什么竟然会看不到?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两位老人家的神情更是骇异,不约而同,站了起来,齐声喝:“你在干什么?开玩笑?” 冷自泉不由自主喘着气,先把宝狐的身子半转了过来,肯定宝狐就在他面前,他的双手,握在她柔滑的手背上,宝狐仍然用那种神情看他,他不由自主道:“我不信,还是不信!” 然后,他又向两位老人家:“你们看不见她?她就在你们面前?” 冷自泉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又急又认真,两位老人家再互望了一眼,神情不但骇然,而且震惊,他二叔踏前一步,一伸手,就抓住了冷自泉的手臂。 这一动作,令得冷自泉也呆住了! 他双手握着宝狐的手臂,把宝狐推到了两侠老人家的面前,当他二叔踏前一步之际,他二叔的身子,绝对应该碰到宝狐的身体了。 可是,宝狐的身体,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他二叔不但靠近了他,而且,还抓住了他的手! 冷自泉在一怔之间,眼前花了一下,看到了宝狐已经站到了他二叔的身后,他想要走过去,可是却被他二叔挡住了去路。 他二叔用十分惊骇的声音问:“自泉,你干什么?别再闹了!” 冷自泉张大了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真的弄不明白,但是有一点,他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父亲和二叔,的而且确,真的看不见宝狐! 刹那间,他完全怔呆了,不知道如何才好! 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都会不知所措,冷自泉虽然如此出色,可是也不能例外。 他二叔已不断在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父亲也来到了他的身前,用手按在他的额角上,看他们两人的慌乱情形,只怕他们接到了世界大战就快要爆发的报告之后,也不过如此了。 第五章 怀疑中邪狗血淋身(2) 冷自泉勉力定了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定下神来之后,他的神情看起来正常了许多,也令得两位老人家,松了一口气,冷自泉先向宝狐望了一眼,向她招了招手,令她过来。 他的那一连串动作,又令得两位老人家目定口呆,冷自泉在接住了宝狐之后,才道:“爸,二叔,有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发生了,现在我自己也不明白,等我弄明白了之后,我再详细向你们禀报。”两位老人家全然不知所措,张大了口,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他们那时候的样子,要是拍成了照片,登在报上,决不会有人认得出他们是肩负国家军政要责的大人物,只像两个受了极度惊吓的老人! 冷自泉在他们还未定过神来时,就继续道:“现在,我请求你们,什么也别管我,让我自己来处理这件事!” 他二叔总算从惊惶中定过神来,连声音也未曾回复正常:“是什么事?总得让我们知道!” 冷自泉回头向宝狐看了一眼,叹了一声:“我爱上了一个女人,立时要娶她为妻,答应了她的一切要求!” 他二叔道:“这……是好事啊!” 冷自泉又向宝狐看了一眼,还低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没有想到,他那下情不自禁的动作,令得两位老人家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呻呤声来,的确,在他们两人的眼中看来,冷自泉一进来之后,动作神情简直怪异到了极点!直到这时,冷自泉忽然向身后这样亲了一下,那看来更是叫人毛骨悚然,因为在冷自泉的身边,在他们看来,根本什么也没有,可是冷自泉的动作,却那么一本正经!冷自泉略停了一停,才苦笑了一下,他明白两人的骇异,他道:“不过这位姑娘有点古怪,我要弄清楚了,才能向你们说明。”他父亲吞下了口口水:“这位姑娘在哪里?”冷自泉道:“就在我身边,可是你们看不到见她!”两位老人家发出了一下呻呤声,要相互扶持才不致跌倒。 冷自泉忙过去扶着他们坐下来,又道:“爸,二叔,记得我刚才的请求,别理我!别理我!” 两位老人家的神色之怪异,到了极点,两个人都是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肩负国家的重任,可是在这时候,他们两人却异口同声,叫出了一句绝不应该出自他们口中的话来:“自泉,你中邪了!” 冷自泉陡然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他还真的难以明白“中了邪”是什么意思,虽然,自从哑哑狂吠,宝狐出现以来,不可思议的事,是如此之多,甚至宝狐自己承认她是“狐狸精”,但是“中邪”这样的名词,和一个现代知识分子的观念,是格格不入的! 但是,冷自泉立时明白了父叔所说的“中邪”的意思,他并不怪他们这样说,反倒觉得十分有趣地笑了起来:“有点像” 他一面说,一面又向他身边的宝狐望了一眼,宝狐这时正现出一种十分动人的神情,看来像是一个慈祥的,充满仁爱的姐姐,在看着一个玩皮的小弟弟一样,使得被望的人,感到一种极度的温暖。 冷自泉在看了一眼之后,才又道:“真有点像,她就亲自称自己是狐狸精!” 冷自泉一直到这时,在说出“狐狸精”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十分轻松的,虽然眼前发生的一切全是这样怪异,使他宁意接受任何解释,也不会接受狐狸精这样的说法。 但是两位老人家就不同了,冷自泉的行为如此怪异,已使他们认为冷自泉可能中了邪,而冷自泉又这样说,古人的笔记小说之中,有关狐狸精迷人的种种记述,一下子全涌上了他们的心头,两个人面色发青,二叔忙道:“自泉,你别怕,一定有办法对付她的!”冷自泉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啊,二叔,谁要对付她?爱她,保护她,我还来不及!” 两个老人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感到了手脚冰凉,冷自泉吸了一口气:“爸,二叔,真的,我很认真,在我还未曾弄清楚是什么事情前,你们最好不要理我!” 他的父亲和二叔由于过度的震惊,根本连答应的气力都没有了,没有昏过去,已经十分不容易,冷自泉也不再说什么,轻搂着宝狐柔软的腰肢,慢慢向外走去,他自己沉浸在宝狐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淡淡的幽香中,享受着宝狐妩媚的笑容,全然未曾注意卫队长以及旁人望着他的那种怪异欲绝的神态。 冷自泉和宝狐回到了卧室之中,宝狐娇媚地靠着他,冷自泉道:“好了,现在该说实话了,再胡说八道,要打屁股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在宝狐的臀部,轻轻拍了一下,宝狐发出了一下娇吟声,后仰着头,向他看来,冷自泉一下子就把她紧紧地抱着,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宝狐低叹了一声:“已经是你的了,还那么急!” 冷自泉把她的身子转过来,自己倒退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然后,抱起了宝狐,叫她坐在他的膝上,他捧着宝狐的脸,凝视着,那是怎么看都不会厌的脸,不单是由于那是一张美丽的脸,而且更在于流露在脸上的那种神态! 那是一种充满了爱意的神情,使得看到这种神情的人由衷地感到温馨和满足,冷自泉又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宝狐,我会保护你,半秒钟也不离开你!” 宝狐的身子,在冷自泉的紧拥之下,微微地发着颤,她发出了一种低沉的,听来极悦耳的声响,这种声音没有什么意思,但是听来是那样令人舒畅,就像是在晨风的吹拂之下一样。 冷自泉陶醉着,可是他也没有忘记事情的怪异,他捧着宝狐的脸,看了又看,又在她柔软滑腴的身上,抚了又抚,然后,叹了一声:“我不明白!” 他这“我不明白”四个字中,实在已经包括了多少问题在内,宝狐眨着眼,看来有点调皮:“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比明白好!” 冷自泉还想问什么,宝狐伸出手指来,轻轻的按在他的唇上:“和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冷自泉忙不迭地道:“快乐!我一生之中,从来也没有这样快乐过,而且,我想,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人比我更快乐的了!”宝狐侧着头,长发松松地披了下来:“因为有了我你才快乐?”冷自泉立即道:“那当然!” 宝狐笑了起来:“快乐就好,何必要明白?” 冷自泉的心头充满了疑问,可是他却再也发不出任何疑问来了!他双手托着宝狐的腰,两人一起站了起来,走向花园,花园中阳光普照,百花盛放,宝狐偎依着冷自泉,慢慢地走着,冷自泉不时紧紧拥抱她一下,等到了一片草地上,两人并头躺了下来,看着蓝天白去之际,冷自泉感到,什么神仙,他已经是神仙了! 冷自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心满意足,觉得人生再也没有任何要求了,他已经全然不去理会旁边的事,都陶醉在他的幸福之中。 可是其他人,却和他恰恰相反。 在他和宝狐离开了客厅之后,两位老人家才从极度的惊惶之中,苏醒了过来,二老爷立即发出了第一道命令,对在客厅中的仆人、卫士,用最严厉的声音吩咐道:“谁向外面说半个字,立即枪毙!”所有人都笔挺的站着,二老爷又下命令:“快去看少爷在干什么!” 他一连发了两个命令后,才喘了一口气,望向他的哥哥,大老爷叹了一声:“要请人来驱邪了!” 二老爷立即同意:“对,先找本地的,再上京里去请,还要立即派人到江西龙虎山去,请张天师来!” 大老爷连连点头:“唉,什么样的狐狸精,竟然敢来迷我们家的孩子,自泉这孩子,应该不是普通人,但盼他本身的正气,能够克制邪气!” 第五章 怀疑中邪狗血淋身(3) 二老爷有点后悔:“宅子太旧了,唉,早该拆了它,重新改建过!” 当他们两人在商议着的时候,派去观察冷自泉行为的人,已经流水般的来报告冷自泉的情形!冷自泉在花园,躺在草地上,样子很高兴,不断在讲着话,报告的人,都竭力掩饰着心中的惊恐,而实际上,他们所看到的情形,足实令他们惊恐不已,可是没有人敢有半分流露,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是一件大事,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而论,最好不要和这件事发生任何的关连,两位老人家越听越是骇然,二老爷陡然跳了起来:“黑狗血,我也是急昏了头,怎么没有想到黑狗血!” 大老爷也跳了起来:“对,黑狗血!黑狗血!” 民间一直传说,黑狗的血,有着可以克制邪气的作用,能使一切精怪现出原形来,这本来只是传说,可是这时候,看这两个大人物的神情,真正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黑狗血上面了! 冷府要黑狗血,那真是再也容易不过的事,不到半小时,满满两桶黑狗血,已经准备好,负责经办的人立正报告:“全是真正的黑狗,一根白毛也没有,一共用了十条黑狗,要是不够,还有,正在派人找。”两位大人物互相看了一眼:“应该够了,喷筒准备好了没有?” 二老爷道:“我看还是整桶泼过去好!” 大老爷考虑了一下,他比较深思熟虑,所以他道:“一桶就这样泼过去,要是没有效,再用喷筒!” 二老爷像是面临一场生死存亡的战争一样:“挑四个不信邪,命又硬的人,跟我去!” 大老爷有点担心:“二弟,你” 二老爷勇气十足,一挥手:“我不怕,我已经老了,有三长两短也不要紧,要紧的是自泉!” 大老爷一拍胸口:“我也去,凭我们两人的地位,我看什么妖精,也奈何不了我们!” 传说之中,都相信地位高的大人物,有一股凛然的正气,或者是命运特别好,有诸神灵呵护,头上有光,天上的六丁六甲值日功曹,随时会保护他们的,两个老人家既然把希望寄托在黑狗血上,自然所有的传说,都一并相信不疑了! 四个人挑选出来了,全是身强力壮的大汉,威风凛凛,两人一组,抬着两桶黑狗血,直奔花园,两位老爷,另外由一队卫士拥簇着,那一队卫士,不但个个忠心耿耿,而且是神枪手,以防万一,精怪在黑狗血之下,现了原形,而保护两位老爷的天兵天将,又未能及时出现之际,他们也至少可以负起一部分的保护作用。 观察冷自泉行动的人带来了最新的报告,神情的骇异也掩不住了:“少爷摘了一朵花,像是想插在什么地方,可是他一松手,花就跌了下来,可是少爷还是喜孜孜地望着那朵花!” 那人的报告相当传神,冷自泉的确是喜孜孜地诩着那花朵,那是一朵娇黄色的小花,冷自泉顺手摘下来,插向宝狐的髻际。 娇黄色的花朵,衬着乌黑的发丝,白里透红的脸庞,更衬出宝狐的娇美来,冷自泉正恣意欣赏,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他知道会有事发生了,但是他舍不得转过头去看,因为他一转过去,视线就会离开宝狐,在他来说,少看宝狐十分之一秒,损失会比什么都大,因为这十分之一秒,再也不会回来了! 宝狐皱了皱眉:“两位老人家生气了,他们要用什么对付我?” 冷自泉不不明白宝狐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已经听得他父亲和二叔在大喝声,紧接着,一阵血腥味,一大桶狗血,已经向着他和宝狐两人直淋下来,冷自泉不由自主大叫了起来。 随着冷自泉的叫声,宝狐忽然笑了起来,那一桶疾洒下来的狐血,忽然如同被狂风吹拂一样,陡然改变了方向,向前疾洒了出去。 冷自泉在仓猝之间,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一阵惊呼声之中,他才看清,六个人,包括他的父、叔在内,每个人的身上、头上、脸上,全是斑斑的血点,那六个人的神情,大骇莫名,样子真是狼狈到了极点,令人绝对无法不发笑,不但要发笑,而且忍不住的狂笑。 冷自泉大笑,狼狈之极的那六个人一面抹着脸上的血,一面还在叫着,他二叔叫得最大声:“喷!” 立时,四条大汉扬起手中的喷筒,用力喷着,狗血向前,直洒了过来,可是却一滴也没有洒在冷自泉和宝狐的身上,又像是被一股强风,直逼了回去一样,洒得六个人一头一脸! 冷自泉看出父亲和二叔的神情十分认真,他止住了笑,叫着:“你们在干什么?” 他二叔大踏步过来,就抓住了冷自泉的手腕,哑着声:“自泉,你快过来,妖法太厉害,黑狗血也制不了!” 冷自泉毕竟是在欧洲受教育的,黑狗血可以克制妖精的那种传说,对他来说,陌生了一些,所以直到这时,才知道父亲和二叔是在干什么! 而当他明白之后,他真是啼笑皆非,用力一挥手,摔脱了他二叔的手:“你们在胡闹什么,他已叫你们别理会我的了!” 这时,他父亲也赶了过来,两个老人家一身都是狗血,神情却又焦急非凡,看来,叫人又是生气,又是可怜,两人一边一个,捉住了冷自泉的手臂,硬要将他拉向前,冷自泉大叫了起来:“什么妖法,你们在捣什么鬼呢?” 他父亲喘着气:“你被狐狸精迷住了!” 冷自泉侧着头看去,看到宝狐笑盈盈地望着他,冷自泉又叫了起来:“我情愿给她迷住!” 他叫着,双手又用力一挣,挣脱了两个老人家的拉扯,后退了几步,来到了宝狐的身边,不等两个老人家还有什么动作,他已经道:“宝狐,你别见怪,人到老了,有时会古里古怪的,我们走!”他拉着宝狐,又后退了几步,看到他父亲和二叔,目定口呆地站着,一股伤心欲绝的神色,他心中也不禁大是不忍,停了一停,道:“你们别理会我,好不好?难道你们看不出我现在多么快乐?” 冷自泉这句话,讲得十分诚恳,两位老人家呆了一呆,互相望了一眼,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莫名其妙,看起来,冷自泉是像中了邪,但是冷自泉看起来极快乐,这倒也是真的,他容光焕发,讲话像是唱歌,走路像是在跳舞,他们从来也未曾见过冷自泉有那么快乐过! 所以,一时之间,他们震呆着答不上来,冷自泉吸了一口气,一面紧握着宝狐轻柔的手,一面又道:“真的,别再理我!” 他转过身,和宝狐一起走了开去,两位老人家互相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感到了莫名的悲哀,虽然他们看出冷自泉很快乐,但是这表示了什么?这表示他被狐狸精迷得深,看来劝说是没有用的,黑狗血也没有用,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召集可能召集得到的有法术有道行的和尚道士,来驱妖! 而且,这一切,还要秘密进行才行,冷自泉不日将出任重任,要是让国人知道他已被狐狸迷住了,那么,他的政治生涯,自然也就此结束了! 两位老人家心中的焦急,可想而知,他们甚至顾不得洗去身上的血污,就忙着布置一切。 当夜,就有一批和尚道士,在冷自泉居住的那个院子之外,作起法来,有一批道士,甚至搭起了一个高台,不但各种法器的声音大作,而且还夹杂着诵经声,叱喝声,有好多道士,仗着桃木剑,就在卧室外面,跳来跳去,而且,还焚烧着各种各样的纸符,弄得纸灰打着转,直飞上半空。 第五章 怀疑中邪狗血淋身(4) 开始的时候,冷自泉十分厌烦,好几次想要冲出去,把那些和尚道士们赶走,可是宝狐却温柔地拉住了他:“很有趣,是不是?” 宝狐用她那动听的声音说着,妙目流盼,看着外面在作法的僧人和道士:“他们想干什么?” 冷自泉吸了一口气:“他们是来对付你的!”宝狐现出讶异的神色来:“对付我?他们这样子,怎么对付我呢?” 冷自泉笑道,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你是妖精,他们认为我给你迷住了,所以要用这种方法,把你驱走,把你捉起来,好让你离开我!”宝狐的神情更疑惑:“为什么?你和我在一起,不是很快乐?他们为什么不要你快乐?” 冷自泉叹了一声,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想了一想之后,才道“或许他们自己没有快乐?” 宝狐也低叹了一声:“我明白了,他们要你为他们活,不是为你而活,你要追寻快乐,你甚至已得到了快乐,那只能满足你自己,不能满足他们!” 宝狐的话,令得冷自泉震动,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敲进了他的心坎之中,他所受的震动,是如此之甚,以致他张大了口,望着宝狐,刹那之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宝狐这种话,在他一生之中,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可是,那却使他震动,因为他感到宝狐的话,指出了他这个人的悲哀之处! 他不是为自己而活着,他作为冷家唯一的传人,他从小就不是为自己而活的,是的,许多人关心呵护他,但那些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他?不是,全是为了自己! 那些人,包括他的父亲的二叔在内,所关心他的是如何把他培养、塑造为冷家的一个出色的传人,他要经受严格的训练,他要接受高深的教育,他时时刻刻被提醒,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受到整个家族、全国、甚至全世界瞩目的,他不能随自己的意思做事……这一切,他几乎已经习惯了,以为他生下来就是为了某个任务,某个目的而存在的,他已几乎忘记他自己了,如果不是宝狐那几句简单的话提醒了他,他真的已快习惯于没有自己的生活了! 他心中不住地叫着:“宝狐,呵,宝狐,多谢你提醒我!”他情绪在刹那之间,变得如此激动,陡然把宝狐搂在怀里,不由自主的喘着气:“对,宝狐,你说得对,我,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一件工具,这工具忽然不听他们的安排了,自己要找快乐了,他们当然要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阻止了!” 宝狐低声道:“是,而且,他们也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情!” 冷自泉把宝狐搂得更紧,喃喃地道:“是,他们不懂,他们根本不懂,他们只知道利害,不懂得爱情,他们以为我被妖精迷住了,生命只会有危险,不知道我在你身上找到了爱情,哪怕几十年的生命,缩成了几天,我也是很愿意的。” 宝狐的神情也激动了起来,她也紧拥着冷自泉,过了好一会,他们才分开,宝狐柔声道:“你嫌他们吵,我可以把他们赶走。” 冷自泉立时点头,宝狐笑了一笑,就在他展露灿烂艳丽的笑容之际,外面的喧闹声,陡然静了下来。 突然而来的静寂,并没有维持多久,接着,就是一片欢呼声,奔跑声,大约持续了几分钟,又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由于不想看到外面和尚道士的作法,冷自泉早已把窗帘全拉了下来,这时,他真想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从那许多杂乱的声响听来,分明是宝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得那些僧道全都狼狈逃走了。 等到外面全都静下来之后,他才在宝狐的耳际低声问:“你用什么方法把他们赶走的?” 宝狐笑着:“当然是妖法!” 冷自泉怔了一怔,他小时候听到过,看到过的种种“斗法”故事,全涌上了心头:法海和尚开始斗不过白娘娘,后来搬了天兵天将,终于把白娘娘抓了过来……..等等,他不禁忧虑起来,望着宝狐:“这一批僧道,斗不过你,可是我父亲和二叔,会去找更有道行、法力更深的来对付你!” 宝狐怡然笑着:“我全不怕!” 听得宝狐这样说,冷自泉放了心,可是一转念间,他又担心起来,他紧握着宝狐的手:“不对啊,你曾要求我的保护,要我半秒钟也不能离开你*欢ㄓ惺裁慈耍蟹ㄗ佣愿赌愕模* 宝狐一听,登时蹙起了眉,那种神情,令人看了心痛,她道:“一定要讨论这个问题么?” 冷自泉的心向下一沉,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宝狐,刚才你几句话,使我自己得回了自己,你不但美丽得世上少有,而且你的智慧……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绝不能失去你,绝不能!” 他讲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喘起气来:“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宝狐缓缓点着头:“明白,你不想我受到任何力量的伤害!” 她讲一句之后,停了停,才又缓缓地首“你那么好,我不想骗你,是的,是有力量可以对付我,令我在你面前消失!” 冷自泉不由自主,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 宝狐忙道:“不过,你不必担心,到时,你可以保护我,而他们也未必来,他们未必知道我在这里,他们不一定可以找得到我!” 冷自泉忙问:“他们是谁?” 宝狐蹙着眉,没有回答,冷自泉又道:“在军事行动上,躲避敌人的追击,不是积极的办法,要知道敌人的虚实,主动去攻击,才会胜利!” 他是一个军事家,这时,自然而然,举出了军事行动来说明他的主张,等到他讲完之后,他才想起,宝狐只是一个少女,就算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少女,只怕也不容易了解这样的说法。 可是,就在他想作进一步说明之际,宝狐已经道:“你说得对,可是那一定要在敌人和自己双方的力量,不是相差太悬殊的条件下才能成立,如果敌方的势力太盛,那就只有暂时迂回躲避,冒险出击,那绝不是正确的行为!” 冷自泉怔了一怔,问题讨论到他的专长上面来了,他已是世上公认的出色的军事家之一,和他讨论兵法,那自然是他最有兴趣的事。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他和宝狐反复讨论着,各人抒发着自己的意见,从淝水之战到滑铁卢战役,宝狐甚至对一些偏僻的战役,例如汉武帝元狩四年,卫青、霍去病如何用兵大破匈奴,把匈奴人一直赶到欧洲去;又例如公元一二o三年,十字军攻陷君士坦丁堡时所用的战略,全都如数家珍,冷自泉高兴得手舞足蹈。 等到他们兴致盎然的对话,告一段落之际,冷自泉才知道自己是真正沉浸在幸福快乐之中了,他抱起宝狐,打着转,不断地叫着:“宝狐,宝狐,你真是宝狐!你怎么可能懂得那么多的呢?” 宝狐甜媚地笑着,冷自泉又叫道:“我是世界上最快乐幸福的人,我找到了全世界最美丽、最动人、最和我情投意和的人做我的妻子!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再使我和你分开!” 宝狐妖美的脸上,也充满了喜悦的光辉,在这间卧室中,真是春光融融,似乎全世界的幸福快乐,都集中在这里了! 但是在这间房间以外,整个冷家大宅,却陷入了极度的惊慌和混乱之中。 第六章 异人登门捉拿宝狐 正在作法的道士、和尚,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强风,吹得东倒西歪,他们用的桃木剑,无故自行折断,念珠满天飞舞,重重打在和尚的头上,发出“必卜”的声响来,高台摇摇欲堕,吓得台上的道士,连滚带爬地逃下来,然后,他们一起集中在一个厅堂之中,个个面色灰白,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等到冷自泉的父亲和二叔,得到报告急急赶来之后,才由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作代表,道:“真不知怎么说才好,妖精的……妖法太甚,我们道行不够,请……另请高明吧!” 说完之后,他们人人面目无光,偃旗息鼓而去,两位老人呆了半响,才命人再去探听冷自泉的动静,那些人的报告,都说冷自泉正兴高采烈,不断在说话,两人不信,自己也到了窗前去听,他们听到的,正是冷自泉把宝狐抱了起来打转时所说的那几句话。 两人有了决定,这批和尚道士是临时在附近请来的,当然法力不济,要派最快的交通工具,到全国各地,去请更好的来对付这妖精! 冷自泉被妖精迷住了,这一点,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了!他们甚至知道了那个妖精叫“宝狐”,那当然是一个狐狸精! 他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因为不几天,冷自泉要接受任命,身兼重任,那是一个安排他进一步成为整个国家第一人的一个步骤,要是那时,他还是像现在这样,那怎么力?那会形成政治上的大风暴! 冷自泉静了下来,静了很久。 原振侠没有发出任何问题,那一次盛大的就职典礼,结果怎样,世所周知,结果是主角冷自泉根本没有出现! 显然,并没有什么得道高僧之类,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内,把宝狐捉起来。 原振侠的心中,其实十分焦急,宝狐后来怎样了呢?宝狐说她不怕作法的僧道,还是失去了宝狐!那是怎么发生的?何以冷自泉竟然不能保护他最爱的爱人?原振侠绝不怀疑冷自泉肯牺牲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宝狐,但是何以他未能使宝狐留在他的身边? 这许多疑问,在原振侠的心中打着转,但是他没有急着发问,他知道,冷自泉已决定把一切全讲出来,他的叙述,迟早会解开他心中的那些疑团的。 冷自泉静了好一会,才缓缓地道:“像宝狐这样的异性,是任何男人梦寐以求的!有了这样的伴侣,幸福快乐就在你的身边,和宝狐在一起的日子,是真正快乐的人生,那是生理上,心理上双重的无上的享受!” 原振侠仍然没说什么,他同意冷自泉的话,一个男人如果有了这样一个红粉知已,那实在是生命之中的最大幸运。 冷自泉忽然叹了一声:“快乐和痛苦,是对比的,在极度的快乐,也会有极度的痛苦。” 原振侠向他作了一个同情的手势,冷自泉道:“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和宝狐在一起,她的法力十分高强,可以令得外来的干扰,对我们全然不发生影响,我们只是沉浸在两个人的小天地中,早已忘记了外界的一切,一切对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我和宝狐在一起!” 原振侠道:“是的,你没有参加你的就职典礼。” 冷自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是的,我根本就忘记了,和宝狐相比,整个世界给我,我也不要了,何况是一个虚衔!事后,我才知道,我二叔甚至安排了他的警卫连,想把我硬拉到就职典礼去!” “迷路了?”原振侠叫了起来:“当时,你躲在什么地方了?”冷自泉道:“不在什么地方,就在我住的院子里,是宝狐的法力使得他们迷了路,根本找不到我们!” 原拓侠挥了挥手:“冷老先生。你一再提及法力” 冷自泉点头:“是,宝狐是有法力的,毫无疑问,她有法力,非但有,而且法力还十分高强,几乎什么都做得到!” 原振侠实在忍不住了:“那么,你的意思是,她……真的是狐狸精?” 冷自泉没有立即回答,他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我不知道,老实说,要我和你承认一只狐狸成了精,会变成一个美丽的女人,是十分困难的,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宝狐是什么,但是,我绝不在乎,因为我爱她,和她在一起,我的生命才有意义,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为什么要去在乎她是什么呢?” 原振侠感到有点势血沸腾,冷自泉一直到现在,仍然说得如此坚决,可知他当时,对宝狐的爱,是如何之深! 冷自泉又叹了一声:“不过可惜的是,我父亲和二叔他们绝不明白这一点,在我未曾参加那个就职典礼之前,他们又生气,不知想了多少办法,真的连江西龙虎山,张天师的嫡传弟子都请了来!” 原振侠也忍不住叹了一声:和尚道士和妖精的大斗法,这听来实在是太真实了,可是,那却又实实在在,是发生在冷自泉身上的事! 冷府中翻天覆地闹了大半年,真的连江西龙虎山,专门降妖的张天师的后代都请来了,但是,结果完全一样,一进了院子,张天师也迷了路,不论他如何念咒划符,只是团团乱转,好不容易全身而退,没有办法,就在院子外筑坛作法,冷大老爷和冷二老爷亲自上香,望张天师在天之灵,大显神威,把狐狸精驱除出去。 可是又过了一个多月,张天师一样无功而退,再接下来的几个月,有时,可以看到冷自泉在花园之中,满脸欢乐地走着,他的形态、举止,都表示他的身边,有一个他极爱的人在,但就是什么也看不见,而更多的时间,冷自泉根本在屋子中不出来。 两老在看到冷自泉的时候,看到他精神焕发,并不像是被狐狸精迷住了之后,传说中一天瘦似一天,终于一命呜呼的样子,总算略为放心了些。 而这时,已过了将近一年了,虽然严厉的命令,绝对不准任何人泄露任何消息,只说冷自泉是到外洋考察去了。但是纸包不住火,总有一点消息,传了出来,窃窃私语,是免不了的。 终于,在一年多之后的一个晚上,冷大老爷和冷二老爷正在书房中愁脸相对,因为这一年来,他们把一大半时间心血,放在冷自泉的身上,他们的政敌已趁机崛起,而且,局面已不可控制了,两兄弟除了相对叹气之外,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管家走了进来,禀报道:“两位老爷,外面有两个人,一定要见两位老爷!” 二老爷一拍桌子:“混帐,撵出去算了!” 管家欲言又止,这时正是隆冬,书房是装有西洋运来的热水汀,外面大雪才止,冰天雪地,书房温暖如春,两位老爷只穿着夹袍子,管家却是才从外面进来,身上是厚厚的棉袍,一半是由于书房热,二来是由于二老爷发了脾气,管家的鼻端,已沁出了汗珠来。 大老爷看出管家有话想说,虽然神情很不耐烦,但还是作了一个手势,令他说下去。 管家一面抹汗,一面道:“那两个人……看起来是异人,外面滴水成冰,那么凛冽的北风,可是那两个人,只是穿了一件单衫!” 两位老爷一听,心中陡然一动,管家又道:“其中一位异人还说什么宅子中妖气冲天,非他们不能解救!” 管家的这句话,令得两人心头怦怦乱跳,冷自泉的事,如同一根尖刺一样,横亘在他们心里,已经一年多了,不知请了多少人,白花花的银洋,也不知花了多少出去,这两个异人,是不是救星来了呢? 两位老爷一叠声地道:“请,快请!” 一面说着,他们已一起站了起来,准备到书房门口,去恭迎异人,因为在传说中,这类解救苦困,降妖伏精的异人,多半是天上的真仙下凡,说不定是八仙中的吕纯阳,铁拐李,或者是太白金星、齐天大圣、梨山老母,善才童子,那是不能得罪的! 就在这时候,在冷自泉的卧室之中,冷自泉还是沉浸在他甜腻如蜜的幸福之中,房间里生了一盆熊熊的炭火,宝狐穿着一套湖绿色的短袄,赤着白玉一样的脚,用春葱一样的手指,握象牙笔管,磨着宋朝的古墨,摊开洁白的宣纸,正在用赵孟俯的字体,写着昨夜大雪纷飞之中,他们两人联句的诗。 第六章 异人登门捉拿宝狐(2) 冷自泉在她的对面,手撑着头,痴痴地望着她,望着宝狐万看不厌的脸。 他可以捧着宝狐的一只手,先抚弄着手指,再沿着手指轻抚上去,到手背、手腕,宝狐柔润的肌肤,非但给他以男性的感觉刺激,也令得他产生莫名的满足、舒适感,单是这样,他就可以在不知不觉间过上半天。 而他和宝狐的欢娱,每一分,分一刻,都有新的感受,每一次都是那样酣畅,那种不可遏制的、爆炸的欢乐,令得冷自泉再也不想其他任何事! 这时,他看着宝狐写字,赵孟俯的字体本就十分柔媚,在宝狐的手下写来,更是流动如水,秀丽绝伦。 突然之间,宝狐的手震动了一下,以致令得笔尖在纸上,划出了一杠子来,冷自泉呆了一呆,看着宝狐抬起了头,现出了一种害怕的神色来。 只有在第一次,在那个亭子中,他初见宝狐之后,宝狐在那只沙皮狗的攻击下,才出现过这种神色,以后,冷自泉一直未曾见到她害怕过! 冷自泉吃了一惊,连忙伸过手去,按住了她的手他发现宝狐的手是冰凉的,他急忙问道:“宝狐,怎么啦?” 宝狐放下了笔,微微喘着气,她显然是竭力在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惊恐,这种情形,使冷自泉更加焦急,他还没有再说什么,宝狐的声音,甚至在微微发颤:“抱……我。抱着我!” 冷自泉忙过去,把宝狐抱着,紧紧抱着,又位了一条毯子,盖在她的身上,宝狐倚在她的身上,宝狐倚在冷自泉的怀中,看起来像是比较好了些,冷自泉一再催问,她叹了一声,缓缓摇着头:“没有什么,我……忽然有点不舒服!” 冷自泉立时道:“宝狐,我以为我们之间,不应该再有任何事情隐瞒着的了!” 宝狐抬起头来,大而明亮的眼睛之中,充满了深情,望向冷自泉,她又叹了一声:“我一直在担心的事发生了!” 冷自泉深深吸了一口气,捧起了宝狐的脸:“别怕,有我在!” 宝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凄迷:“我知道,我知道你会保护我” 她讲到这里,双眉向上扬一扬,现出了极有信心的神情来:“因为我知道你爱我,会为我做任何事!” 冷自泉在她的脸上,急速地亲吻着:“是!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宝狐笑了起来,她笑得那么甜,那么平静:“只要是这样,我就有可能渡过难关!” 冷自泉又担心起来:“只是有可能?” 宝狐抬起头来,向上凝望着,看她的样子像是在沉思,但实在无法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她才道:“是的,只是有可能!” 冷自泉的心中十分焦急,而且充满了疑问,他根本不知道宝狐所害怕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如何应付,但是他却没有问。 因为这一年多来,他已经深知宝狐是有“法力”的,宝狐的“法力”,甚至是不可思议的,不可解释的,他根本不算什么,他不知道这样法力高强的宝狐,何以会需要他的保护,他知道的是,他根本不必出什么主意,宝狐自然会教他怎么做! 他望着宝狐,宝狐的声音十分低:“来了,他们来了,他们终于找到我了!” 就这时候,两位冷老爷,也在书房的门口,迎进了那两个“异人”。 当管家带着那两个进来时,冷大老爷和冷二老爷一看之下,心中不禁又是失望。当他们在等待的时候,两个人想像“异人”一定是童颜鹤发,满面红光,和常人完全不同的。 可是、,跟在管家后面进来的两个人,却普通得再普通也没有,这种人,一天之内,不知道可以在街上遇到多少个!所不同于常人的是,隆冬腊月的天气,这两个人只穿了一件灰布长,但他们却丝毫没有觉得寒冷的神态。 冷大老爷把两人让进去,忍住了心中的失望,吩咐沏茶待客,那两个人也不客气,坐了下来,一个较胖的道:“府上闹妖精已经有多久了?” 他一开口这样问,倒令得两位冷老爷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们互望一眼,冷二老爷对那次盛大宴会的日子是记得很清楚的,他把那日子说了出来:“就是那天晚上开始的。” 两个“异人”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自怀中取出了一只扁平的盒子来,打开,由于盒盖是向外打开的,所以两位冷老爷看不清盒中有什么东西,只看到两人一起向盒中望着,胖的那个道:“嗯,他曾在途中停留了不少地方,不然就不会那么迟才到这里!” 另一个道:“不错,他还破坏了不少追踪的设备!” 冷二老爷心急,忍不住问:“两位在说什么啊?” 那个人收起了那扁平的盒子,问:“情形怎样,请你们详细告诉我!” 冷大老爷叹了一声:“那狐狸精,看来是幻化了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 那两人一怔,齐声道:“什么,狐狸精,那是什么意思?” 两位冷老爷陡地一呆,不禁感到了一阵凉意,那两个“异人”连什么是狐狸精都不知道,如何能捉妖?一时之间,他们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才好,而那两个“异人”在一问之后,翻眼向上,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没有多久,两人又齐声道:“我们知道了,请放心,我们会把他带走!” 两位冷老爷将信将疑,还想问什么间,突然看到那两个“异人”的神情十分不对头,他们还坐着,睁大眼,可是一动不动,一点声音也没有,两人盯着“异人”,看了好几分钟,二老爷忍不住了,伸手去探了探其中一个的鼻息。 二老爷明知这样做,十分不礼貌,可能会得罪异人,但是那两人的神态如此怪异,看起来像是死了一样,使他忍不住要那样做。 一探之下,那异人倒还有气息,只是相当微弱,两人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听得外面,风声大作,寒冬的晚上,北风本来就十分劲疾,可是这时外面传来的风声,简直是在呼啸,发出尖锐的声响,然而,又是只有声响传来,实际上却又感不到风势的强劲。 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二老爷叫了一声:“来人!” 第六章 异人登门捉拿宝狐(3) 在外面的卫士,立时奔了进来,大老爷忙吩咐:“到少爷住的那个院子去看看,立刻回来报告!” 两个卫士答应看,奔了出去,当他们来到冷自泉住的那个院子外面的时候,那种像是风声一样的尖锐呼啸声,听来更是惊人,简直震耳欲聋,可是除了有尖啸声之外,一切全又都那么平静。 两个卫士都知道这院子里“闹妖精”,所以一来到院子外,就有点战战兢兢,互相靠在一起,陡然之间,尖锐的声音停止,一切像是全然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们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但他们不知道,连冷自泉也不知道。 冷自泉只是紧抱着宝狐,当尖锐的呼啸声突然传来之际,宝狐急急道:“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抱着我,集中你的精神,什么都别想,只要想你保护我,不能失去我!” 冷自泉看出事态的严重,所以他立时点着头,一面紧抱着宝狐,一面闭上眼,心中只想着一点: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叫宝狐离开我,要尽一切力量保护她,当他集中精神在这样想的时候,尖锐的声响,也仿佛减弱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切全静了下来,他立时睁开眼,宝狐还在他的怀中,只是看来,有点惘然。 冷自泉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那种尖啸声是……哪里来的?” 宝狐干笑了一下:“别问了,问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在冷自泉的怀中,她的身子轻轻摇动着,眉梢眼角,突然妖艳起来,凑向冷自泉的耳际低讲了一句话,这句话没有讲完,她的脸,早已红了起来,这种情景,足以使冷自泉忘记一切。 在书房中,两个“异人”像是大梦初醒一样,霍地站了起来,他们刚才一动也不动,这时陡然站了起来,突尢之极,令得两位冷老爷吓了一跳。 冷二老爷问:“妖精……已驱走了?” 那个较胖的异人摇头:“没有,这次我们没有成功,三天之后再来!” 另一个道:“当我们来的时候,请尽量给我们一切行动的方便!” 两位冷老爷十分失望,可是看“异人”的神情,对于三天之后再来,却又充满了把握,所以还是客客气气,把他们送了出去。 接下来的三天之中,冷自泉和宝狐,仍然寸步不离,他们一起在花园中散步,一起堆着雪人,一起在雪地里滚成一团,也一起在炉火熊熊的卧室中,享尽了男女间能享受到的乐趣。 在这三天之中,宝狐的兴致看来极高,不但不论冷自泉怎么说,她都赞同,而且,还有不少新的花样,是在宝狐的提议下进行的,那令得冷自泉又觉得,过去的一年多,也算得白过了!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快乐,已经到了巅峰,再也想不到,快乐竟然像是无穷无尽一样,像巨浪一样,一个又一个连绵不绝! 三天之后,是一个大阴天,天色灰暗得像涂了一层炭粉一样,而且在浓厚的黑云层中,有着一种暗红的色彩,在北方生活过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天色将有一场大雪! 果然,不到中午,就开始下雪了,雪花大团大团,飞舞而下,转眼之间,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天地之间,充满了跳荡的、飞舞的雪团,其他所有的颜色,全都不见了! 在一开始下雪时,宝狐就拉着冷自泉,来到了花园的一个水池旁,那水池旁边,有着一堆剔透玲珑的假山石,两个人在外面站了不到三分钟,身上已积了厚厚的雪,宝狐的样子,看来有点心不在焉,在冷自泉连连催问下,她才道:“他们又来了!” 冷自泉“哦”地一声:“上次是给你赶走的?那怕什么,再把他们赶走就是了!” 宝狐叹了一声:“是,这一次,多半还可以把他们赶走,但是……一次又一次……” 她说到这里,抬头向冷自泉望来,雪花沾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迅速地溶化,变成水珠,看起来,像是自她眼中滴出来的泪珠一样。 冷自泉一下又一下地亲她,把那些水珠舔去,可是,他的舌尖之上,突然感到了一阵咸味,他失声叫了起来:“宝狐,你在哭?” 宝狐转过了头来,没有回答,冷自泉把她的脸扳回来,盯着她,这时,他真的看到了,宝狐在流泪,宝狐在哭! 冷自泉有点手忙脚乱,不知怎么才好,宝狐却又笑了起来:“我忽然有了一点感触,你别紧张,你只要记得,集中精神,只想要保护我,和我在一起!” 冷自泉点了点头,宝狐又呆立了片刻:“我们进去吧,雪越下越大了!” 雪是越下越大了,所以,当那两个“异人”又走进了宅子时,身上全是积雪,可是他们却仍然穿着单衣服。这次,他们带来了一只大箱子,那大箱子大得十分惊人,比人还高,四个人也抱不拢,两个人是在雪地中,推着那箱子进来的。 在见到了两位冷老爷后,那个较胖的道:“我们又来了,希望这次能够成功,在我们行事的时候,不能有任何人接近,请吩咐所有的人,在屋子里,绝不能出来,不然,只怕有危险!” 两位冷老爷听“异人”说得那么严重,那敢怠慢,立时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起,若没有另行通知,任何人等都不能出外一步。 好在天正下着大雪,想来人人怕妖法厉害,也不敢有什么不敢不遵守这个命令,两个“异人”推着那只箱子,直向冷自泉住的那个院子走去。 由于根本没有人敢离开院子,虽然有几个胆子较大的,住的房子恰好又离那院子近的人,从窗口向外看去,想看看那两个“异人”,究竟是如何捉妖的,但是却由于大雪纷飞,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所以,在接下来的大约一小时之内,那两个异人做了些什么,那只大箱子中,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完全没有人知道。 看是没有人看到,可是在捉妖的过程中,所发出的各种各样的声响,却是人人听得到的。 在大雪纷飞的时候,天地间,显得格外地静,似乎所有的声音,都被大雪压住了。 但是,在那两个异人到达之后不久,先是尖锐刺耳的呼啸声,接着,又是各种各样的、凌厉的、难以形容的声响,连续了将近一小时之久。 最后,是轰然一下声响,那一下声响所造成的震动,连得屋子都在摇晃震动,以致两位冷老爷,几乎认为那是他们的政敌,派出了空军来轰炸。 在那下轰然过去之后,一切又恢复寂静,两位冷老爷一直在房中等着,感到十分不安,又过了一会,才听到了脚步声,那两个“异人”推门走了进来,冷二老爷忙问;“妖精” 两人“异人”的神色十分难看,胖的那个恨恨地道:“只是……哼,只是妖精一个,早已抓住了!” 冷大老爷大吃一惊:“不止一个妖精?” 另一个异人道:“我们遇上了另一组电波,那组电波,只有你们地球人才有,这组电波保护了她!”胖的那个道:“不必对他们多说什么,我们会有办法的,走吧!” 第六章 异人登门捉拿宝狐(4) 这两个异人讲的话,两位冷老爷一点也不懂,他们正想发问时,两个异人已自顾自走了,两位冷老爷从来也未曾受过这样不礼貌的对待,只是想着要捉妖精,还得靠他们,只好忍住了气,送了出去,那两个异人来的时候,推着一个大箱子,可离去的时候,却是空手的。冷大老爷问:“两位带来的那个大箱子呢?”那胖异人“哼”地一声:“毁坏了,我们已把它埋了起来,别因为好奇而去发掘!” 冷二老爷心中有气,不客气地道:“两位来了两次,看起来,好像法力及不上妖精?” 两个异人面有怒色,胖的那个,伸手指着冷二老爷:“最好的法子是,你们去见见那个保护他的人,要他改变一下心意,我们进行起来,就容易得多!” 另一个傲然道:“三天之内,我们再来,现在先讲定了,三天之后,午夜起任何人不要离开屋子,不论看到什么,就当做梦好了!”这两个异人讲话的口气,像是在发命令一样,十分令人反感,两位老爷忍住了气,还是将之送到了门口,之后,立时赶到冷自泉住的那个院子里,看到院子里一片空白,多了一个相当大的坑,大雪正纷纷落在那个大坑里,那个大箱子,已经踪影不见了。 两兄弟商量了一下,唉声叹气,一起向院子中走去,自从冷自泉被“妖精”迷住之后,所有的人,都不敢接近这院子,只挑选了几个最大胆的人在看守,冷自泉有什么生活上的需要,也通过这几个人传达,那几个人住在近院子门的一个小房间中,这时看到两位冷老爷进来,都一起立正,敬礼,也就在这时候,小房间的电话,陡然铃声大作,响了起来。 冷二老爷指着电话,一个卫士道:“少爷有什么吩咐,都是打电话过来的!” 另一个卫士,赶过去要去接电话,冷二老爷挥了挥手,自己走了过去,拿起了电话来,他令得自己的声调改变了一下:“少爷,有什么吩咐?” 自电话中听来,冷自泉的声音相当急促:“去和老爷说,在三天之内,装上发电机,总共至少要有五千瓦以上的电力。” 电话那边静了一下,才又传来冷自泉的声音:“二叔,是你!我要强大的电力,装好电机之后,把电力都引到我屋子里来!” 冷二老爷的疾声道:“自泉,你一定要和我们见一见,不然,我不会替你做任何事!” 冷自泉的声音极焦急:“二叔,你不是想我活下去吧,你……一定要答应我!” 冷自泉这样说法,令得冷二老爷心中,一阵难过,他哑着声道:“自泉,你讲这种话,太没有良心了,让我和你爹见一见你吧!”冷二老爷在这样说的时候,握着电话听筒的手,剧烈地发着抖。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听到冷自泉的声音:“好,你们来吧!” 冷二老爷吁了一口气,向他哥哥打了一下手势,他们已有一年多未曾见过冷自泉了!这期间,他们不是没有来过这里,但是每次来,不论白天也罢,黑夜也好,有人开路也罢,他们自己闯进来也罢,情形都一样,他们会莫名其妙地迷路,打转,根本见不到冷自泉! 这时,他们又可以见到冷自泉了,心情自然紧张,两人一起急急向外走去,这一次,十分顺利,到了一个客厅之中,冷自泉已经在了,两位老人家一见到冷自泉,上去紧握住了他的手,冷大老爷,甚至流出了泪来! 冷自泉摇着头:“爸,二叔,我很好,你们看不出我又好又快乐吗?” 两位老人家仔细打量着冷自泉,不论他们怎样从坏的方面去想,都无法否定冷自泉真的又健康又快乐,虽然这时,他看起来多少有点忧虑,冷自泉后退一步,他的动作,看来又是怪异的,他像是搂住了什么人一样。 两位老人家盯着冷自泉,冷自泉又提出了他的要求:“我要大量的电,把可以弄到的发电机,全都弄来,越快越好!” 中国北方,电力供应在数十年前,除了几个大城市之外,并不是十分普遍,冷家的大宅,一直是自己的小型电厂来发电的,自然,冷自泉的要求,并不是做不到,但是两位老人家显然没有兴趣,冷大老爷一面抹着老泪,一面道:“自泉,那两位异人说,你……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保护着那……妖精……”。 冷大老爷在这样说的时候,从冷自泉的动作上,可以肯定“妖精”就在冷自泉的身边,但是他还是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当他说出了“妖精”两个字之际,他不由自主,吞下了一口口水。 冷自泉陡然叫了起来:“是的,我保护她,我要用我的生命保护她!” 冷大老爷的声音极其沉痛:“自泉,你被她迷住了,你要为整个家族想一想,为你自己的前途想一想,为了爱护你的人想一想,你怎么那么糊涂,那样不明白!” 冷二老爷也道:“自泉,你是在迷途中,快回头,没有人会怪你!” 两位老人家说得那么恳切,可以说是声泪俱下,冷自泉也知道他们两人所说的是衷心的,但是他听了之后,还是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十分淡然的,了解的微笑,他道:“爸,二叔,你们不明白,你们所说的一切,固然重要,但是和爱情比较,却什么也不是!你们不懂得爱情,世人懂得爱情的也不多,甚至有人说世上根本没有爱情的存在,但是我懂了而且得到了,我绝对不想放弃,你们别多说了!” 冷二老爷又急又怒:“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爱情?” 冷自泉又叹了一声:“唉,那是说不明白的,只有亲身体验了,你才知道,有了爱情,就等于有了一切,没有任何力量,不论多高的权和位,可以替代!” 冷大老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呻吟:“可是,自泉,你……爱的……是一个妖精!” 冷自泉向身边的宝狐看了一眼宝狐一直偎依在他的身边缓缓摇着头:“对我来说,只要是我所爱的,管她是什么!” 两位老人家现出极度悲哀失望的神色来,像是刹那之间,老了十年。 冷自泉刚才的那一番话,说得如此恳切,全然是他的肺腑之言,但是两位老人家却当然没有从这方面去考虑,两人想到的只是:他被妖精迷住了!他被妖精迷住了! 这是一种悲哀,当然人与人之间交谈之际,一方面出自肺腑的话,有时,听的一方,甚至连考虑也不考虑,完全不为对方着想一下,而只是固守着自己的利益,自己的认识,自己的立场! 冷自泉又道:“三天之内,一定要尽可能把电源弄来,越多越好,爸,二叔,答应我。” 两位老人家只是用十分失望的神情望着冷自泉,冷二老爷陡然叫了起来:“我们不会为你迷的那妖精做任何事,绝不会!你不是自己要用电,是那妖精要用,三天之后,那两个异人会来捉妖精,小泉,随便你现在怎么责怪我们,等你清醒了之后,你就知道我们是为了你好!” 冷自泉陡地叫了起来:“不!不!绝不会,我现在十分清醒,比任何人都清醒,我完全知道我正在做什么,完全知道自己在享受着什么样的快乐,我不想放弃这样的快乐,你们的决定,会令我痛苦一生!” 第六章 异人登门捉拿宝狐(5) 冷二老爷词色严峻:“小泉,你要明白你自己的责任!你要成为一个大人物,大英雄,没有人比你的条件更好,你别自暴自弃!” 冷自泉挥着手:“我不要做大人物、大英雄,我只要做一个快乐的人,做一个快乐人,有罪吗?” 两位大老爷站了起来,互望了一眼,他们已有了共同的决定:拒绝冷自泉的任何要求!因为冷自泉现在被妖精迷住了,不能间接帮妖精的忙,希望三天之后,那两个异人能把妖精抓走,那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所以,尽管冷自泉的眼神之中,充满了请求,两人还是硬起了心肠,再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出去,冷自泉想要去追他们,但是被宝狐拉住了,宝狐的声音十分平静:“由得他们去吧,不能怪他们,他们不会明白的,连我……以前也不明白,世上真有爱情,你爱得这样疾,这样深!” 冷自泉着急:“要是没有你需要的电,会怎么样?” 宝狐嫣然一笑:“没有电,我们可以点蜡烛,气氛更好!” 冷自泉苦笑:“宝狐” 宝狐摇头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以听得出,她竭力在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像是什么也不在乎,可是,谁都可以听得出不能被掩饰的深切的悲哀! 冷自泉和她,一起在沙发上坐下来。冷自泉令宝狐枕在他的腿上,他俯下头,和宝狐正面相对着,他不知怎么开口才好,宝狐眼中的忧虑,是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的。冷自泉感到心直向下沉:“事情最坏,会坏到什么程度?” 宝狐伸出手臂来,勾住了冷自泉的头,当他双手仰向上之际,衣袖褪下,露出雪白细腻的手臂来,虽然在过去的一年多之中,宝狐的胴体的每一处,冷自泉已经不知恣意欣赏抚摸过多少次,有很多时候,甚至是带着兽性的虐待,但是这时,他看到了宝狐的手臂,这样撩人的姿势,他还是难免一阵心跳! 宝狐并没有立时回答,只是把自己身子,靠得冷自泉更紧:“我一直没有对你说过,我……是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逃来的。” 冷自泉吸了一口气,宝狐从来也没有向他说过来历,在开始的时候,他自然觉得好奇,还探问过几次,但是在得不到宝狐的回答之后,他也没有再问下去,反正和宝狐在一起,快乐得像是神仙一样,管他宝狐是什么来历。 这时,宝狐忽然说起自己的来历来,对冷自泉来说,非但没有什么好奇心的满足,反而立时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他忙道:“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宝狐浅笑着:“你总要知道的,是不是?” 他轻抚着宝狐的脸,没有再说什么,宝狐又重复了一句:“我是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逃来的,在那里,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罪犯,一个不能被饶恕的恶人,是一定要被消灭的一种邪恶!” 冷自泉激动起来:“怎么会?怎么会?你,宝狐,绝不会和邪恶连在一起的!” 宝狐低叹了一声:“你听我说下去!” 她略顿了一顿,在那时,冷自泉已吻过她七十多次,宝狐道:“所以,那地方就派出许多人来追我,不论我逃到什么地方去,他们都要找到我,把我带回去消灭,我尽我的力量在逃,逃到了这里,遇到了你!” 冷自泉不再笑,吞了一口口水:“我会保护你,尽我一切力量保护你!” 宝狐深深在吸着气,把她的脸,贴向冷自泉的脸,两个人的脸,都因为心情激荡而有点发烫,宝狐道:“是的,不是你的保护,我早已被他们抓回去了,正因为你全心全意爱我,所以现在我还在你的身边!” 冷自泉喃喃地道:“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 宝狐充满了深情的眼光,简直要使得冷自泉整个地溶化,她道:“你做得太多了,你全心全意爱我,那使得你的思想波,产生一种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使得我可以抗拒他们的力量,他们本来不相信我会获得一个地球人的感情,而这个地球人又是那样爱我,因为我是邪恶的代表,没有任何生物会容忍我的!” 冷自泉越听越不懂,忍不住叫了起来:“你在说什么,什么思想波,什么地球人,我一点都不懂!” 宝狐动人地笑了起来:“你不懂的东西太多了,不过不要紧,你懂得最重要的,你懂得爱情!” 冷自泉的心中充满了疑问,宝狐的话,他忽然不懂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宝狐却不给他再发问的机会,在接下来的三天之中,一直没有,宝狐像是把所有的危机全忘记了,再也不提,只是和冷自泉调笑、享乐。当宝狐那样的女人,笑语嫣嫣,活色生香之际,没有任何人可以抗拒她的意愿,也不会再有任何人去想别的。 三天过去了,对冷自泉来说,像是只过了三分钟,那天晚上,快到午夜时,宝狐忽然道:“你有摄像机!有兴趣替我拍照?” 冷自泉高兴得直跳了起来:“真的?” 接着,他又迟疑了一下:“不是除了我之外,根本没有人看得见你吗?怎么能替你拍照?” 宝狐微笑着:“只要我愿意,就可以,其实,你也是看不到我的,我根本不存在。” 冷自泉瞪大了眼,不明所以,宝狐握住了他的手:“我根本不存在,你能见到我,碰到我,感到我的存在,完全是我使你看到我,见到我!” 冷自泉迷惑地笑了起来:“宝狐,你越说越深奥了!”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宝狐不要说下去,而他已把摄像机取了出来。 宝狐坐了下来,十分安详地坐着,让冷自泉拍照,冷自泉高兴莫名,心中在想:有了宝狐的照片,只要给他父亲和二叔看一下,两位老人家一定会同意她成为自己的妻子的。 宝狐一面还在不断说着,她说的话,冷自泉仍然一句也听不懂,可是她说的每一个字,冷自泉还是记了下来,不论隔多少年,他都记得,当时,他也没有问,因为根本不认为那些他听不懂的话,有什么意义。 第七章 女神竟是凶邪之灵 宝狐的语调相当慢,显然她是有意要冷自泉记得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道:“我逃亡,一直在逃,来到了这里,我立即明白了,这里的人,是十分容易对付的,我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我就立即使你把我当作是你心目中最喜欢见到的人,一个美丽出众,可能配得上你的女人,你在见我之前,一定不断在想着要找一个可以配得上你的女人,是不是?” 冷自泉应道:“是,一个盛大的宴会,几乎是为我择妻而设的,但是,我在见你之前,我是容貌最美丽的女人,那是你的想法,你感到我的肌肤柔滑无比,那是你的想法,你感到和我谈话最愉快,也是你自己的想法,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可以得到至高无上的男女之欢,也是你自己的想法!” 冷自泉越听越不懂,他放下了照相机:“宝狐,你不是认真地想要说明什么吧?” 宝狐略一蹙眉:“是,我是很认真地想说明什么!” 冷自泉道:“那你至少用我听得懂的话说!” 宝狐侧头想了一想:“我的意思是,我在你的心目中是那样美好,那全然是由于我知道你心目中,你思想中理想的女人是怎样的原故!” 冷自泉笑了起来:“我还是不懂!” 宝狐哼了一声:“本来,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利用你,利用你来掩护我,可是,谁知道你恩情那样深,那么真挚,我竟然被你感动了!” 宝狐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现出一个近乎自嘲的笑容来:“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著名的凶邪之灵,竟然会被一个地球人真挚的爱情感动了,这是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的事,难怪他们不相信!” 冷自泉过去,轻拧着宝狐的脸颊:“你是著名的凶邪之灵?” 宝狐用她那双深深无比的大眼睛,望向冷自泉,缓缓地点着头:“是的,你绝不能想像我是如何凶邪,地球上再凶邪再坏的人,和我相比,不及万分之一!” 冷自泉呵呵笑了起来。一个劲儿摇头。 宝狐长叹了一声:“我应该有力量可以使你明白我究竟是怎样的……但是我做不到,因为你那么爱我,你的整个思想中,我是” 冷自泉不等她讲完,就用嘴唇封住了她的唇,在长长的一吻之后,才接下去道:“你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一个小女人,我的小女人!” 冷自泉一口气讲到这里,一瓶酒已喝完了,他走动了几步,打开了另一瓶酒,和原振侠一起呷了一口,然后,他问原振侠:“刚才我复述宝狐的话,每一个字,都和她所讲的一样。” 原振侠“嗯”地一声:“我并不怀疑这一点。” 冷自泉的样子,看来是十分焦急的企盼,他道:“可是这许多年来,我一直不明白她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自称有过许多奇异的经历,你能提供一个我可以接受的解释吗?” 刚才,原振侠在听他叙述之际,已经不断思索着,他的确已经有了一定的概念,冷自泉这样问,原振侠立时道:“冷先生,这一番话,我的理解是,绝不能用普通的逻辑、道理来解释!” 冷自泉现出相当兴奋的神情来,作了一个手势:“随便你怎么解释,我听着。” 原振侠道:“首先,宝狐说她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你的思想概念,你认为她来自多远?” 冷自泉睁大了眼睛:“多远?一千里?一万里之外,她明明是中国人,你看到过她的照片,会从哪里来?南至海南岛,北到大戈壁,至于尽头了吧?” 原振侠大摇其头:“她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她的样子如何,是你想出来的,你心目之中最美丽的少女是中国少女,她就是中国少女,如果你心目中最美丽的少女是北欧姑娘,她就是金发碧眼的了!” 冷自泉有点恼怒,陡然站了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他在说了一句话之后,怒意消失,又道:“不过……你的话……和宝狐的话是一样的,一样令人难懂!” 原振侠真怕他一怒之下,不让自己再讲下去,所以不由自主,缩了缩身*樱壤渥匀*坐了下来,他才继续道:“冷先生,宝狐说得对,她是不存在的,她只是你想出来的一个完全合乎你理想的女人!” 冷自泉这次,真正发怒了,叱道:“胡说!” 原振侠站了起来,作着手势:“你听我分析下去,好不好?是你自己要问我意见的!” 冷自泉悻然:“我再也没有听到比你的意见更荒谬的意见过!” 原振侠沉声道:“别忘记,那正是宝狐的意见!” 这句话的力量十分大,令得冷自泉镇定了下来,他不由自主地喘着气,转过头去,不望原振侠,原振侠想了一想:“有一句话,叫‘幻由心生’,你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冷自泉斩钉截铁地回答:“她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原振侠道:“对,存在于你的思想之中!” 冷自泉道:“胡说,我能看到她,摸到她,她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原振侠问:“那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她?” 冷自泉怔了一怔,原振侠的问题,令得他一时之间,无法回答,但那只是极其短暂的一怔,他就哈哈大笑起来:“不止我一个人见过她,义庄的那两个男女流氓,也曾见过她!” 这一下,轮到原振侠无话可说了,他呆了片刻,才道:“你还未曾把事情的经过全说出来,我只知道了一半,或许现在来听我的意见太早了,请你继续讲下去,我的意见会比较成熟些。” 冷自泉摇头:“不,我先听你的意见。” 原振侠来回踱了几步,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首先,我肯定她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的意思,和我们平时想像的不同,真是很远,达到了根本不在地球上,是远离地球的另一个星球。” 冷自泉先是一怔,但随即现出一种不屑的神情,同时,自鼻子中发出了“哼”的一声,表示不信。 原振侠平心静气地道:“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她在说话中一再使用了‘地球人’这个词?” 冷自泉道:“我本来就是地球人。” 原振侠回答:“是啊,我们之间的对话,谁会用这种说法?” 冷自泉默然,原振侠又道:“她说,你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地球人,我根据她出现的情形,有一个设想,她,根本是一组……电波,或类似的一种形式,我们还无法确定,就用‘一组电波’来作代表也了。” 冷自泉睁大了眼,怒视着原振侠。 第七章 女神竟是凶邪之灵(2) 原振侠自顾自说了下去:“一组电波,从遥远的星空。来到了地球,降落在你家的花园,人的感觉迟钝,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一组电波来了,但是狗的感觉比人敏锐得多,它们感觉到了,你的狗都感觉到了,但由于这是它们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所以它们全都吓得不敢动,只有那只叫哑哑的沙皮狗,最勇敢,最异于别的狗,它凭自己的感觉,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就狂吠起来!” 冷自泉瞪着眼,原振侠的分析,显然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原振侠又道:“它甚至知道那组电波在什么地方,所以一直追了过去那时,你跟在后面,那时,那组电波,我必须解释一下的是,那组电波只不过是我的称呼,实际上,它根本是一种形式,一种没有形体,只有思想存在的生命形式,那是一种极高级的生命形式!” 冷自泉的神情之中,充满了疑惑,显然,他和世界隔绝得太久了,“没有形体的生命形式”,这是连普通稍具想像力的中学生都可以接受的一种说法,但是他显然完全不了解。 原振侠又花了一些功夫,向他解释这种生命形式存在的可能性当然,原振侠的解释,也只不过是幻想式的一种假设。 冷自泉总算接受了原振侠的说法,“嗯”地一声:“请你再解释下去!” 原振侠的语气强有力:“当时,这个生命,才来到地球,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他未曾和地球人接触过,但是他一见你之后,就知道地球人的生命形式,十分落后,十分容易控制,他先要令你喜欢他,于是,就影响了你的思想,使你看到了一个美女,一个美丽得使你一见就倾心的美女!” 冷自泉闷哼一声,低声斥道:“荒谬!” 原振侠也不理会他的指责:“他既然能有力量影响你的脑部活动,使你看到他,自然也有能力使你听到他的话,使你感到他的存在,使你以为真有那样的一个美女,和你情投意和!” 冷自泉仍然喃喃地道:“荒谬!荒谬!” 原振侠很沉着:“当然,一切全是由你的脑中产生的印象,的确,这个女人在各方面给你的快乐,是无与伦比的,一切都符合你的要求,他使你的脑中,产生了一个完美的形象。” 冷自泉“啊啊”笑了起来:“听起来很有趣,但是,我自己的感受,我岂有不知道的!” 原振侠道:“任何人的任何感受,都是由这个人的脑部活动来决定的!” 冷自泉用力一挥手:“对不起,你的假设,十分新奇有趣,但是我却没有法子接受,如果说,宝狐根本是不存在的,只是存在于我的脑部活动,存在于我的思想之中,那么,我怎么拍到她的照片?” 原振侠沉默了片刻:“那或许是他有某种力量,可以使一个形象,发出一种光,或者有一种刺激感光剂的力量,使形象留下来!” 冷自泉又问:“那么,何以人人一看到相片,都要惊于她的美丽?” 原振侠立时道:“那倒容易解释了,你心目中的女人,当然是一个美女!” 冷自泉大摇其头。原振侠有点无可奈何:“以后的事情如何发展,我在知道了全部事情后,或者可以作进一步的分析!” 冷自泉沉默了下来,默默地喝着酒,口中喃喃地叫着:“宝狐!宝狐!” 他开始的时候,叫得很低,声音之中,充满了怀念、爱恋和哀伤。 突然之间,他大声叫了起来:“宝狐!” 冷自泉陡然大声叫了起来:“宝狐!” 他忽然大叫,是因为他在摄像机的观景器中看出了宝狐的神情,突然变得极其惊恐,他这时放下照相机,宝狐抬头望向上,声音听起来有点尖刺:“他们又来了!” 冷自泉忙道:“我应该怎么做?” 宝狐投进他的怀中:“抱着我,用你的全心全意保护我!” 冷自泉紧拥着她:“你是我的,是我的,谁也不能把你抢走!” 当他毫不犹豫,准备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宝狐,留宝狐在他身边之际,突然,房间之中,充满了强光,强光是从窗子中射进来的,窗子有厚厚的窗帘遮着,可是强烈的光芒,还是透了进来。 那种光芒是如此之强烈,以致刹那间,冷自泉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他双手紧抱着宝狐,所以只好尽量眯起眼来,对抗那种强光。 冷自泉感到,在自己怀中的宝狐,不断在发着抖,而且,在强烈的光芒之中,好像有两个人影,突然出现在房间里,那是十分朦胧的感觉,冷自泉根本在强光下,不可能看到什么,那两个人的身子,看来十分飘忽,只是闪忽的人影。 接着,是一连串古怪、尖锐得难以形容的声音,那些声音像是利刃一样,锉刮着每一根神经,令人产生一种极不舒服之感。 冷自泉竭力使自己什么都不想,只想一点,我不能失去宝狐,我爱宝狐,她给了我那么大的快乐,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要她,我能为她做任何事,不论所有的人看来我是多么笨、多么傻,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宝狐给了我多大的快乐,快乐是无价的,除了她,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 冷自泉的身子,也因为激动,在剧烈地发着抖,他知道这时候,努力想要如何保护宝狐,是极其重要的,可以帮助宝狐度过难关。 突然之间,刺耳的声音,静了下来,冷自泉大喜过望,以为危机又过了,但也就在这时,他听到宝狐的声音:“好了,既然是这样,我认为我们的对话,该让他听得懂!” 宝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另一个地方传过来的,那令得冷自泉吓了一跳,他连忙低头去看他怀中的宝狐,可是光线太强烈,他根本无法看得清,但由于在感觉上,宝狐还在他的怀中,不但他紧紧抱着她,她也紧抱着他,宝狐还在,这令得他放心了些。 在宝狐说了那句话之后,他立时又听到了一个十分冷酷的声音:“有这个必要吗?” 宝狐的声音很沉着:“你们也可以肯定了,他会毫无疑问,用他的生命来保护我,他有这个权利!” 那冷酷的声音道:“好,反正对事实,不会再有改变,你要跟我们回去,接受制裁!” 冷自泉听到这里,陡地大叫起来:“不!” 那冷酷的声音立时道:“冷先生,你心目中的美女,是一个凶邪莫名的凶邪之灵,他所犯的罪恶,地球上所有的恶人加起来都比不上,我们一直在追踪他,他也一直在逃,现在,一定要把他带回去!” 冷自泉又惊又怒:“有我在,休想!” 宝狐低叹了一声:“现在你们相信,地球人真是有爱情的了!” 那冷酷的声音道:“爱情是地球人祟高的感情,但是我们不相信像你这样的邪恶,也能欣赏地球人的这种祟高感情!” 宝狐再低叹,她的叹息声,听来是这样凄迷,遥远而不可捉摸,令得听到的人,心直向下沉,然后,她道:“这说明我们还不知道爱情的力量有多么大,我本来也不相信,甚至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奇怪,但是,我领略到了爱情能给生命的快乐,我也在享受着地球人,他对我的爱情!” 冷酷的声音原来不止一个人,冷自泉同时听到了两下不信的干笑声,宝狐又道:“我到地球已经很久了,你们对我的破坏力,不应该有怀疑,对不对?可是我一点也没有行动,这和我的邪恶是很不调和的,是不是?我竟然没有发挥我的力量来造成大破坏!” 在宝狐的这番话之后,那两个声音沉默了片刻,冷自泉把宝狐搂得更紧,道:“宝狐,别对他们讲那么多,动用你的力量,加上我的力量,把他们赶走!我们可以有无数的快乐日子!” 冷自泉感到宝狐用润湿的、灼热的唇,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宝狐的声音是如此伤感:“没有用了,这次他们动员的力量太强,本来,我以为我们如果有强大的电源,或许还可以对抗,但那是我想错了,再强大的电源也没有用,我逃不了!” 冷自泉急得全身发抖:“宝狐,你是在吓我,在吓我,你不会离开我的,不会!” 第七章 女神竟是凶邪之灵(3) 宝狐的声音听来更令人心酸:“你好好保重自己,一定要,因为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看你的,我是一定要被消灭的,但是我相信,你对我的爱,使我有了改变,也可以使他们知道,我不再是凶邪,那样,我就有机会再和你在一起,你记着,我会回来的,尽我一切力量回到你身边!” 宝狐的话还没有说完,冷自泉已陡然叫了起来:“你在胡说什么,我不离开你,一分、一秒也不离开你,你是我的,你——” 他才讲到这里,那严酷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话:“冷先生,如果他真的不再是邪恶,一切真如他所说,我们会考虑他的悔改!” 冷自泉吼叫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把她带走?” 那两个声音同时叹了一声:“很难向你说明白,他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 冷自泉从来也没有那么激动过,他陡然骂起来:“放你的狗屁!” 可是那声音继续道:“他逃到哪里,哪里就引起灾殃,他不知做了多少坏事,我们也很惊讶,他没有在地球上” 冷自泉大叫着:“胡说!胡说!胡说!” 他陡然停了下来,令得他陡然停了下来的原因是,突然之间,强光消失了,眼前变得一片黑暗,黑得那么浓,那么厚,令得他无法看到任何东西,而更令得他遍体生寒,整个人像是跌进了冰窖之中一样,他在那一刹那间,突然变成了自己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自己! 本来在他怀中,微微发抖、香馥轻软的宝狐的身体,突然不见了! 冷自泉霍地站了起来,双手摸索着,叫着,由于眼前是这样的黑暗,而他的心中,又是那样慌乱和惊恐,他步履不稳,跌跌撞撞,不知碰到多少陈设,他的摸索,并没有使他碰到宝狐,,他的叫声,也没有回答。 他全然无法记起他这样子过了多久,直到他双手乱抓乱摸,把丝绒窗帘扯了下来,外面微弱的星月光芒,映了进来,他才可以看到房中的情形。 房间中乱成了一团,除了他之外,并没有人在,宝狐不见了! 宝狐不见了!冷自泉抓起一张椅子来,用力向窗子砸去,窗子的玻璃,被砸得粉碎,有些碎玻璃,溅到了他的脸上,把他的脸割破,流出了血来,但是他全然未曾注意,只是扑向窗口,继续叫着:“宝狐,宝狐!” 他从窗口攀了出去,在院子中踉跄走着,叫着,整个人都像是疯子一样,那时,他真是陷入了疯狂的境地之中,在事后的记忆中,他只记得自己叫着,奔出了他住的那个院子之后,有很多人围了上来,其中还有几个人,企图抓住他,但是全被他推了开去。 他的气力变得极大,几乎没有人可以制得住他,他疯狂地叫着:“宝狐!宝狐!” 两位冷老爷在接到报告,说:“少爷疯了”时,正是他们极高兴的时候。 那天晚上,他们记得那两个异人听说的“三天之后再来”的诺言,和冷自泉见面的结果,他们更相信妖精迷得冷自泉极深,那两个异人是唯一的希望了。 到了午夜时分,“异人”并没有出现,但是却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那两个异人的声音,像是从半空中传来,宏亮而清楚:“所有的人都进屋子去,所有的人都进屋子去,会有强烈的光芒,最好把眼睛闭起来,会有各种各样声响,不必惊慌!” 这样的话,重复了两遍,接下来,便是强烈得连眼都睁不开来的强光,和各种尖锐刺耳的声响,没有人知道强光自何而来,像是从天上射下来的。 (冷自泉后来调查过,那天晚上,附近百里范围内的人都看到一股强光,自天空中射下来,罩住了冷家的大宅。) (当时,乡人都奔走相告,但是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异象,一直过了很久,仍有人在谈论这件事。) 在十分钟之后,强光消失,两位冷老爷正在不知是吉是凶之际,那两个异人的声音又在耳际响起:“两位,我们已经把妖灵带走了!” 两位老人家大喜过望,由于刚才的强光实在太甚,他们要好一会,才能适应眼前的黑暗,而就在这时,好几个人奔过来报告:“少爷疯了!” 两个老人家急急奔了出去,看到冷自泉披头散发,神情可怖至极,正践踏过一大族花,一面四处看着,一面在叫“宝狐!宝狐!” 两位老人家都呆住了。 看冷自泉的情形,和他在叫的,那个狐狸,的确已不在他的身边了! 可是如今,他的情形是如此可怕,神情是如此痛苦,声音是如此嘶哑,他整个人,像是从地狱中逃出来的恶鬼一样!那种情形,和狐狸精在他身边之际,他的那种满足、快乐,简直是两个人! 两位老人家真正呆住了,不知如何才好,冷自泉直奔到他们之前,尖声叫了起来:“现在你们知道,没有了宝狐,我会变得怎样了?你们满足了,是不是?宝狐走了,你们满足了没有?” 最后那两句话,他简直是撕心裂肺般叫了出来,他的声音如此可怕,就像是在地狱最深处冒出来一样。 当他叫完了之后,他的身体已再也不能支持他崩溃了的精神,身子一晃,就昏死了过去。 两位老人家什么也叫不出来,只是一齐跺着脚,叫道:“医生!医生!快找医生!” 医生到来之后不久,冷自泉在注射下醒了过来,当他睁开眼来的时候,人人吓了一大跳。 冷自泉睁开眼来,双眼之中布满红丝,以致他的整个眼白,看来是鲜红色的。他才一醒来,就叫了起来:“宝狐,你们……有没有看见宝狐?”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从头到尾,就根本没有人见过宝狐。 冷自泉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抽搐,整个人都在抽搐,痛苦从四面八方挤压他,像是要把他挤成碎片,才肯罢休,从昏迷中醒过来,他就没有讲过一句话,不论他的父亲和二叔对他说什么,都没有回答,他被送到大城市的医院,疗养了好几个月,又被送回来。 自从那晚,他自窗口冲出来之后,没有人敢进那间房间,所以当他又回到老家,像行尸走肉一样,走进了那间房间之时,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 几个月下来,他已经瘦得不似人形,额上青筋暴绽,面色灰暗,身子会不能控制地发抖,当日那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青年将军,如今看来,简直就像一个活死人,而他心中的痛苦,也根本无法形容,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宝狐,可是宝狐却不见了! 这时,他走进了房间,心就直往下沉,在门口,他闭起了眼睛,和宝狐在一起,在这房间之中,曾经有过多少欢乐,宝狐银铃一样的笑声,宝狐娇艳的脸庞,宝狐那令人心醉的身体,那样的欢娱,那样的如在云端似的冲击,每一件事,每一个动作,宝狐的一颦一笑,全都涌上了心头。 可是,宝狐却不见了! 他用破碎的声音喃喃叫着:“宝狐!宝狐!” 第七章 女神竟是凶邪之灵(4) 而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跌在地上的那只照相机,他陡然震动起来,全身像筛糠一样地发着抖,把那只照相机拾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是当日拥抱宝狐一样。 然后,他就进了书房,把照片冲洗出来,当照片在显影液中,渐渐显露出来之际,他发出嚎叫似的声音,再叫着宝狐的名字。 他提着湿淋淋的照片,走出黑房,他的父亲和二叔在他一回来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他把照片直送到两位老人家的面前:“看,这就是宝狐!” 两位老人家一看之下,也怔住了,立时道:“天下竟然有那么美丽的女子!” 冷自泉心中一阵又一阵发酸,宝狐消失了之后,他还没有哭过,直到这时,盯着宝狐的照片,他的泪水像是水缸破了一个洞一样,疾涌了出来。 那是一场天昏地暗的嚎哭,他哭得全身抽搐,声嘶力竭,他哭得这样伤心,以致他身边的人,全都受了他的感染,连两位老人家,也不禁潸然泪下。 冷自泉讲到这里,两行清泪,已经流了下来,他并不去拭眼泪,只是离座而起,走前几步,打开一个柜门,按下了一个掣钮。 刹那间,原振侠也呆住了,客厅中的灯光一明一暗之间,所有的墙上,全都出现了宝狐的照片,那是幻灯片投影的效果,看起来,就像是有几十个宝狐,一起在向人们浅笑。 冷自泉又坐了下来:“有了这帖照片” 原振侠叹道:“真美,你当晚,不是拍了很多照片?怎么只有这一张?” 冷自泉茫然道:“我不明白,只有这一张是洗得出来的,其余的,没有人,只是房间中的背景。” 原振侠口唇掀动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本来他是想说:她根本是不存在的! 可是他的假设,又有一些疑点无法澄清,所以他只好保持沉默。 冷自泉幽幽地长叹了一声,可以想像得到,在宝狐消失了之后,那么长久的悠悠岁月之中,他不知道曾这样叹息过多少次了, 他一面叹着,声音也变得极低沉:“自此之后,我活着,就和死了一样,我……” 冷自泉在宝狐消失了之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连他自己也有点模糊,一切仿佛全成了模糊的一片,时间也不知怎么失去了意义,每一件事,每一种声音,任何一种感觉,都使他想起宝狐,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人,和她在一起,那么快乐的时光,一切都变成了追忆中的事,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是空的,空空洞洞,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抓不到。 他整个人根本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他的躯壳,还在活动着。 他的父亲和二叔,用尽了方法想令他快乐,来自全世界各地的美丽女子,不断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他却连看也懒得看一眼,没有人可以和宝狐相比较,根本没有,宝狐是天地间唯一可爱的女人,唯一的! 冷家在政坛上的势力,开始瓦解,这其间,曾经经过几场激烈的战争,本来,冷自泉的军事天才,可以得到发挥,可以令得他的家族,在战争之中,得到上风。 可是冷自泉却全然不将这一切放在心上,当他的父亲和二叔,要求他在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重要战役发表意见的时候,他只是茫然道:“胜、败,有什么关系,一个人重要的是自己,我连自己都没有了,还理会什么战役的胜败?” 他二叔怒气冲天,拍着桌子骂:“你这没有出息的东西,为了一个妖精,什么都不要了!” 冷自泉仍是茫然:“妖精也好,人也好,她是我生命的一切,没有了她,我再也没有快乐,一个人连快乐也没有了,还要出息干什么?” 结果,冷家控制的军队溃败,冷氏家族退出政坛,烟消云散,不过幸而他们的财产,大部分保留了下来,冷自泉早已被人遗忘了,他在全国各地旅行,希望能再见到宝狐。 他记得宝狐在消失之前讲的那句话:“记得,我会回来的,我会尽一切的力量,回到你的身边!” 冷自泉在国内旅行了几年,一无结果,他就离开了中国,到了美国。 在美国,冷自泉过的,全然是隐居生活,他不和任何人接触,不参加任何社会活动,甚至他叔、父死了,他也没有去参加丧礼。 他在移居美国之前,在沿海的一个城市之中,起了一座义庄,找到了一具空棺,把他第一次见到宝狐时,宝狐所穿的那套月白色的衣服,放进棺中,又把宝狐的照片,放大了放在棺前。 沉闷的日子,对冷自泉来说,只是回忆,他的住所,布满了宝狐的照片,他曾一再请最好的雕塑家,根据那张相片,塑造宝狐的像,可是在超过三十个塑像之中,没有一个是令他满意的,塑像尽管已十分生动,可是比起一蹙眉、一抿唇就叫人心花怒放的宝狐来,却不知相去了多少! 冷自泉不定期地从美国来到义庄,开始的几年,他对于宝狐的诺言,还寄予极大的希望,可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四十多年过去了,每晚惊醒,希望宝狐妖媚地倚在身边的梦,不知做了多少万次,冷自泉已经绝望了,而就在这时,一对男女流氓却声称看到了宝狐。 冷自泉在听得刘由和十三太保,说他们看到棺中躺着一个看来像是睡着了的美女之际,他心情的激动,真是难以言喻,他狂喜,呼叫,直奔进了义庄的那间房间之中,推开了盖,可是棺中只是一套衣服,并没有宝狐。 这对于冷自泉来说,实在是再残忍不过的事,经过了那么多年痛苦的折磨,他已经绝望了,可是却又挑起了新的希望,接着,又是绝望! 人,再痛苦,一生至多死一次,可是如今的情形,对于冷自泉来说,他等于死了两次,再次忍受着零碎的宰割,流出来的血,没有人可以看得到,只有他自己可以感到,体内的血早已流干了! 泪水在不断涌出来,冷自泉不是有意要哭,对他来说,生命也早已干瘪了,哪里会刻意流泪!泪水是自然而然的,在他那满上皱纹的脸上,横七竖八地淌着。 坐在他对面的原振侠,默默地望着他,心情也沉重无比,他知道人间有爱情,但是却再也想不到,人类的爱情,可以深刻到这一地步。 他低声道:“刘由和十三太保……他们看到了宝狐,这是不是……说宝狐……已经回来了呢?” 冷自泉发出了一下十分干涩的笑声:“你还说她是不存在的,现在又改变主意?” 原振侠的神情十分严肃:“我没有改变主意,我的意思是说,她既然有力量,能通过影响你的脑部活动而使你感到她的存在,自然也有力量去影响别人的脑部活动,使别人感到她的存在!” 原振侠的话才一出口,冷自泉就陡然站了起来,指着原振侠,身子在不由自主发着抖:“你……是说她……没有忘记她的诺言?她会回来?我还能和她在一起?你……别戏弄我…….我不能再有多少年可活了……我……” 他讲到这里,喉际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再也发不出声来。 原振侠忙过去扶住了他,冷自泉用颤抖的手,拿起酒瓶来,对着瓶口,大口地喝着酒,酒顺着他的口角流了出来,和他的泪水混在一起,在大口喝了几口酒之后,他才喘着气:“这些年来,只有酒是我的最好伴侣,我每天都在酒精的麻醉下,有时酒喝得多了,恍惚之间,像是宝狐又在我的身边!” 原振侠听了,心中陡然一动,想到了一些什么。 第七章 女神竟是凶邪之灵(5) 原振侠在那一刹那间所想到的概念,还是十分模糊,但是他立即有了进一步的想法,他挥着手,示意冷自泉不要打断他的话头:“你在喝醉酒的时候,会恍惚觉得宝狐就在你的身边?” 冷自泉不理会原振侠的示意,立时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告诉你,幻觉和实在,完全不同,我知道什么是宝狐真正在我身边,什么只是我的想像!” 原振侠沉思道:“宝狐自己也说,她是不存在的,只是她影响了你的思想之后的结果!” 冷自泉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悲哀:“那么,她为什么不再来影响我?为什么走了?” 原振侠也不由自主,叹了一声:“她不是自己愿意走的,是被人带走的,她是一个……罪犯,从她所在的地方逃出来,有人追捕她,把她捉了回去!” 冷自泉痛苦而缓慢地摇着头:“她不是,她不是!” 原振侠实在无话可说,冷自泉有他自己的感受,他曾经和玉狐“在一起”,过那么快乐的时光,他的感受,旁人是无法替代的,也是无法触摸的,他甚至不能去判断一切发生的事。 可是原振侠却可以,在听了冷自泉的详细叙述之后,原振侠已经可以把事情归纳出一个大致的梗概来。 原振侠的归纳是这样的: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一定是不可测的宇宙的某一种,远离地球),有一种生命形式十分高级的生命存在着,这种生命,已经没有了形体,或者,他们可以随意脱离形体的束缚,能以思想的形式单独存在。 (这种设想对地球人的生命来说,也不是不可想像的,道家的“元神”,佛家的“灵魂”,都是脱离形体之后的一种存在,高级生命重要的是思想,并不是身体。) 在那个星体上的高级生命,也有善、恶之分,其中有一个穷凶极恶的,被视为邪恶之最的,在和其他生命的斗争中落了败,所以逃了出来,在漫长的逃亡过程中,到了地球上。 这个邪恶之最一逃走,那个星体上,制裁邪恶的力量立即派人来追捕,宇宙是如此之浩渺,追捕者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去追寻,终于发现了这个邪恶。 可是这时候,这个邪恶,在地球上,遇到了一个地球人,他在初遇地球人的时候,有的是什么心思,很难猜测,但他既然是邪恶之最,当然不会安什么好心。 邪恶之最在初见地球人之际,立即感到地球人是一种十分容易控制的生物,他立即发出影响力,使这个地球人感到自己是遇到了一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这种影响力,甚至在地球人对地球人之间,也能办到,“催眠术”,就是通过一个脑部活动力较强的人的影响力,对普通人造成影响的结果,而在现实生活中,一些人受某一恶人的影响,那是最普通不过的事!) 邪恶之最的原来目的如何,并不重要,可能他想在地球上引起一场亘古以来未曾有过的灾难,那并不重要,因为他结果并没有做什么。 而他什么也没有做的原因,是因为那地球人真挚的爱情,使他感到了极度的震撼,这个地球人对他,爱得那么深切,使他感到了生物的感情,可以达到这一地步,即使他是邪恶之最,他也被感动了! 或许,在无限的宇宙中,在其他星体的各种生命形式,不管多么高级,但是从来没有“爱情”这种存在?所以邪恶之最,一接触到了爱情,也变成了完全没有抗拒的能力。 冷自泉对宝狐的爱意,甚至使得追捕宝狐的力量,遭到了挫败,但后来,由于追捕的力量强大,邪恶之最终于被捉了回去。 宝狐在冷自泉的思想中消失了! 整件事的经过,用可以解释的假设来看,就是这样了。 宝狐在临走之前,要求冷自泉可以听得懂的语言,来作交谈,是极具深意的,她会自称是“狐狸精”,那自然是一个玩笑,在当时的情形下,她也只有自称是狐狸精,才能使冷自泉接受她的那些“法力”。 宝狐的法力,包括可以使别人看不见她她只要不去影响别人的脑部活动,人家便自然看不到她,包括了可以自由来去,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她她根本是没有形体的一种存在,自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她,她也可以令人迷路,在原地打转有了影响人脑部活动的力量,理论上来说,可以做任何事,她也可以忽然之间,产生强风,那或许是她有聚集能量的力量。 这一切,也都可以作出假设的解释。 宝狐说过一定要回来,她为什么不回来呢?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看冷自泉如今的情形,他是不是还有生命可以再等下去,真是疑问。 原振侠把他的设想,都讲了出来,冷自泉用心听着,并不表示什么意见。 等到原振侠讲完,冷自泉才摇着头:“你作这样的分析,全是没有意义的事,你不明白的是,我根本不管她是什么来历,是宇宙中的邪恶之最,或者是狐狸精,都是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要她我在身边,我只要我所爱的人,在我身边!”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你集中精神的思考,曾帮助过她,你可曾试过集中精神想念她?” 冷自泉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一样,大声笑了起来,可是他的笑声之中,却充满了悲苦和凄酸:“我可曾想过她?自从她离开后,每一秒钟,我都在想她,你是想说,我只要爱她,她就会知道?” 原振侠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冷自泉一挥手,伸手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抹着,他看起来极疲倦,他道:“我的事情已经讲完了,多少年来,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 原振侠喃喃地道:“谢谢你,我听到了一桩人间最美丽的爱情,冷老先生,我坚信宝狐临走时的那句话,她会再来到你的身边的!” 原振侠的话,讲得如此诚恳,以至冷自泉在刹那间,双眼之中,又射出希望的光辉来,可是随即,他双眼又变得那么灰暗。 原振侠心中在急速地转着念:“他已经知道了冷自泉的全部经历,如何才能帮助他呢?如何才能使宝狐回到他的身边呢? 当然,冷自泉是没有法子驾驶着一艘太空船,去作无涯的星际航行,在浩渺的宇宙中,一个一个星球去寻找他所心爱的宝狐,那是不可能的事,地球上的人类,科学水平低到了只不过使人到达地球卫星而已,星际飞行,还属于神话! 唯一的方法,就是要宝狐来,宝狐曾经来过,就可以再来! 但是,又有什么法子可以使宝狐再来呢? 看起来,只有等待,但是冷自泉已经等了四十多年了! 第八章 放弃形体以死相许 原振侠感到一筹莫展,除了同情和欣赏冷自泉那份深切的爱情之外,他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帮不了! 冷自泉苦笑着:“她说过,她很怕狗,所以,我一直没有再养狗,她为什么会怕狗呢?” 冷自泉听来,完全是自己在问自己,原振侠也答不上这个问题,他顺口道:“也许,狗的脑部活动,和她的那种形式,有抵触之处?” 冷自泉苦笑了一下:“谁知道,我倒宁愿她是狐狸精,宁愿是……不论她是什么,我只要她在我的身边,我……我……” 他说到这里,又现出一种扭结的,再也化不开的痛苦的神情来!“我的遭遇,和你以前的奇异的经历全然不同,是不是?” 原振侠点头:“是的,完全不同,和外星人的生命接触,你或者不是第一个,但是,能以地球人的恋情,令得外星人感动的,还未曾见过第二个例子。” 冷自泉没有说什么,又拿起了酒瓶,原振侠按住了他的手:“我不能帮你什么,但是你不妨想想,你一生之中,有过一年多这样快乐的时光,已经是别人所没有的了,又何必一直这样自苦?” 冷自泉苦笑了一下:“正因为欢乐是那样极度,所以痛苦也是一样的……我……有时甚至觉得,我的痛苦,不会那么快便完,因为我曾有过的快乐,是如此之甚!” 他说着,缓缓站了起来,原振侠跟着站了起来,道:“冷先生,刘由和十三太保看到了宝狐,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冷自泉震动了一下:“可是,我没有看到她,为什么她可以让别人看到,不能让我看到她?” 这个问题,原振侠当然答不上来,真的,如果宝狐又来了,为什么不立刻出现在冷自泉的眼前? 冷自泉的身子又发起抖来,挥着手,要原振侠离去,原振侠有点犹豫,冷自泉苦涩地道:“你放心,这种日子我已过惯了。” 原振侠叹了一声:“冷先生,你多保重!” 他走向门口,转过头来,看到冷自泉双手抱着头,把自己深埋在沙发之中,全身的每一处,虽然一动也不动,但是都散发着痛苦。 原振侠又向四壁上宝狐的许多照片看了一眼,那么美丽的女人……这样的美女,真的只应该放在男人的想像之中的! 而根据冷自泉的叙述,宝狐不但美丽,而且和他情投意合,又在生理上能使他感到最大的欢乐,难怪失去了宝狐后,冷自泉就跌进了痛苦的深渊! 原振侠叹着气,已经准备转身走出去了,可是就在那一刹间,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真的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又确确实实,发生在他的眼前,那令得他张大了口,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原振侠看到,在墙上,那幅最大的宝狐的照片,照片上的宝狐,忽然“活”了!本来是浅浅的微笑,笑容正在加深,眼波流动,原振侠在那一刹间,才知道宝狐的照片,美丽的程度,不如她本人的万分之一! 照片怎么会“活”了呢?是宝狐来了吗?原振侠张了口,可就是发不出声音来,那可又不是眼花,宝狐的眉梢眼角都在动着,她是活的,不是幻觉,甚至于,她的手也缓缓扬了起来! 原振侠所受的震动,是如此之甚,一时之间,他张大了口,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神情之诧异,也到了极点,连沉浸在终日的欢乐,又失去了这种欢乐几十年而感到深切悲哀的冷自泉也发现了原振侠的神态有异,他立时觉察到,原振侠盯着他的身后,在他的身后,一定有着极怪异的事发生了,所以,他立时转过头去。 可是,就在他转过头去之后,原振侠陡然怔了一怔,宝狐的照片,还是照片,刚才的一切,都静止了,冷自泉又转回头来,望向原振侠:“你……怎么啦?” 原振侠的思绪,紊乱到了极点,他刚才看到了照片“活”了,对普通人来说,很容易解释成为“幻觉”。但是他是一个专业人员,一个医生,他知道刚才自己所看到的,绝不是幻觉,至少,是他的脑部组织,真正接受了某种刺激,使他看到了形象这种情形,和幻觉,有很大程度上的不同。 简单来解释,是一个人脑部组织自发的活动的结果,一个人如果在幻觉中见到什么,他见到的东西如果是不存在的,全是他自己的想像。 但如果脑部受了外来的刺激而看到了什么,看到的什么也有可能是不存*诘模侨床*是他自己的想像,而是外来力量刺激的结果! 原振侠可以肯定,那不是自己的想像,因为他绝对想不出这样美丽的一个女人来,那是超乎他的想像之外的一种形象! 也就是因为他可以肯定这一点,所以他的思想才紊乱起来,宝狐又来了,刘由和十三太保见过她,自己刚才也见过她! 可是,为什么对她情深如海,数十年如一日的冷自泉反而见不到她呢?这其中还有着什么样的障碍? 当冷自泉问他的时候,他本来想把看到宝狐的情形说出来,可是,当他一抬头间,他整个人又怔住了,他又看到了宝狐! 他再次看到宝狐,不是宝狐的照片,而是活生生的宝狐! 宝狐的照片,被放大和真人一样大小,可是照片是照片,宝狐是宝狐,原振侠看到宝狐正以一个十分娇俏的手势,把她的手指,放在她诱人的唇上,这个手势的意思,是小孩子都明白的,不要说话! 原振侠在一怔之后,心中充满了疑惑,忍不住喃喃地道:“为什么,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知道那绝不是原因,宝狐若是在经过了那么久之后,还要给冷自泉一个惊喜,不肯立即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实在太残忍了! 冷自泉呆了一呆:“你在说什么?” 原振侠如梦初醒一样,忙道:“没有什,我没有说什么!” 冷自泉苦笑着,慢慢站了起来,原振侠感到他真是老了,自从宝狐离开他后,他的心早已枯槁了,在经过了多年之后,他枯槁的心,唯一复活的机会,就是在宝狐再出现在他的身边。 但,即使宝狐再出现,他那已经衷老的身体,还能维持多久,来享受欢乐? 原振侠想到这里,不禁一阵难过,他再向冷自泉身后的墙上望去,看到宝狐正蹙着眉,像知道他心中想些什么一样,十分有同感地含着首。 原振侠又怔了一怔,几乎想脱口大声问:“你为什么不让他看到你?” 可是他才吸了一口气,还未及开口说话,宝狐不见了,应该说,宝狐又变成了照片。 原振侠知道,宝狐肯让他看到,一定会再度和他接触的,他心中的疑问,一定可以得到解答,由于他神情的奇特,冷自泉又转身望了一眼,他自然看不到什么,他叹了一声:“我的故事,你听完了,有什么感想?” 原振侠由衷地道:“我很感动,你对宝狐的爱,真叫人感动!” 冷自泉的双眼润湿,他半转过头来,语言哽塞:“宝狐……你能告诉我,宝狐她……是什么?我实在不能相信她是一个成了精的狐狸精,这些日子来,她被什么卫士捉了,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盒子里!”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先生,宝狐是什么,实在她已对你说得相当明白了,我相信我提供的解释,是十分接近事实的,她,是一个外星人!” 第八章 放弃形体以死相许(2) 冷自泉转过头,盯着原振侠,原振侠不由自主,又抬头向对面墙上看了一眼,他又看到了宝狐,宝狐在点头,表示同意。 那令得原振侠充满信心,他又道:“我也相信,她没忘掉她的诺言,她一定会再来见你的!” 原振侠的话,令得冷自泉现出十分兴奋的神情来,他的声音甚至也在发颤:“你……肯定?可是……可是……” 他讲到这里,像是气球泄了气一样:“可是……我还要等多久呢?人的生命有限,我还要等多久呢?” 原振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再向墙上望去,想得到宝狐的一点指示,可是他却只看到照片,他只好叹了一声:“冷先生,你别心急,不会很久了,真的不会很久了!真的……” 也许由于原振侠讲那几句话的时候,语意特别诚恳,所以冷自泉在呆了一下之后,喃喃地道:“只要真有这一天,我……不怕等!” 原振侠伸手在他的肩头拍了两下,冷自泉苦笑着:“别把我的故事讲给任何人听,可是答应我,等我死了之后,要把这个故事讲出来,好让很多人知道,这世上真是有爱情的,没有了一个自己所爱的生命就等于是一个段朽木!” 原振侠安慰他:“别乱想,你要好好活着,等宝狐再出现。” 原振侠这样说,是十分自然的,任何在这种情形下都会这样说,事后,原振侠不知道自己这种空泛的安慰话是多么愚蠢,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在原振侠向外的时候,冷自泉并没有送出来,他重又把身子陷进了沙发中,把他的思想沉进了回忆之中,像是一尊塑像,不像是一个人。 来到了门口,原振侠再回头向墙上望了一眼,他看到的只是宝狐的照片。他心中实在不明白何以宝狐不让冷自泉看到她! 出了门口,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向花园中间,那尊粉红色大理石像是根据宝狐的照片雕出来的,来的时候,原振侠惊讶于这雕像的美丽,但这时,他已经见过宝狐,所以这时看起来,那雕像,只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 上了车,他把车缓缓驶出了花园,然后,渐渐加快速度,在听了冷自泉的叙述之后,他心中感慨万千,不由自主,不住地叹着气,好令心口的重压减轻一些。 当他转过了公路,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突然之间,他耳际响起了一个美妙动听的声音:“你别怕,我就要出现在你的身边。” 原振侠从来也没有听过宝狐的声音,但是这时候,他连万分之一秒钟都*挥锌悸牵涂*以肯定,那动听的声音,就是宝狐的声音! 刹那间,他心头的震动是如此之甚,他陡然踏下了刹车掣,车身剧烈震动了一下,停了下来,他转过头去,就看到了宝狐,宝狐就坐在他身边的座位上,望着他微笑,全身都散发着高雅大方的气息。 原振侠真的不知所措了,他张大了口,连呼吸也停止了,他知道宝狐会来和他接触,但是想不到,她会来得那样快! 在他怔呆之际,宝狐先开口:“我的故事,你全都知道了。” 原振侠陡然吞下一口口水,点了点头,仍然说不出话来,宝狐低叹了一声:“你的假设能力很强,是现在,地球人的科学进步了,比较能接受异星人这个观念,像他那个年代的人,是很难接受这种想法的!” 直到这时,原振侠才讲得出话来:“是!是!这五六十年来,地球人的科学,以几何级数在进步着。” 宝狐微微一笑,看她的神情,像是为了礼貌,所以不便过苛地批评地球人的科学程度,在这时候,原振侠陡然叫了起来:“宝狐,你既然回来了,就请立即实现你的诺言,回到他身边去,让他看到你,你应该知道他是多么想念你!” 宝狐听得原振侠这样说,紧蹙着眉,发出一下十分无可奈何的叹息声,并不回答。 原振侠一说开头,心中越是激动,也就在不断地说下去:“你为什么不去见他?难道你真是邪恶之灵,这样捉弄了一个地球人,令他在有了快乐之后,再一辈子浸在痛苦之中,你就感到高兴?” 宝狐场场眉,虽然她有责备的神情,可是看来还是那样温柔动人:“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要在地球上兴风作浪的话,第一次来的时候就那样做了,事实上,如果不是我一到地球上就遇到了他,接触到了一种感情,叫作爱情的话,我也不会放过地球,事实上,我曾毁灭过不少星球!” 她讲得那么认真,令原振侠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盯着她,宝狐的神情十分认真:“你现在可以看到我,全是我对你脑部活动影响的结果。” 原振侠有点迷惑:“这……真是难以想像,你明明在我的面前。” 宝狐嫣然笑着:“我影响你脑部视觉部分的活动,所以,你只能看到我,却不能碰到我!” 原振侠现出极不相信的神色,扬起手来:“我可以碰一碰你?” 宝狐的神情有点佻皮:“你碰不到的。” 原振侠慢慢伸出手去,他想在宝狐黑得发亮的头发上,轻轻地抚摸一下,那是兄长对妹妹的一种善意和亲热的表示,宝狐一直在微笑着,原振侠眼看自己的手已经碰到她的头发了,可是在感觉上,那全然是空的,宝狐并不存在!他的手向下一沉,宝狐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虚影一样,根本不存在,他根本碰不到她,可是看起来,宝狐却又明明在他的面前! 这种经历,真是奇妙到了极点。 宝狐问:“现在,你相信了?” 原振侠缩回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你根本是不存在的!” 宝狐摇着头:“不对,我是存在的,不过以和地球人生命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方式存在。” 原振侠摊了摊手:“我可以接受你这样的观念。” 宝狐的神情有点怅惘:“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 原振侠忙不迭道:“愿意!当然愿意!” 宝狐想了想,才道:“前半部分的事,你是全知道的了,我讲得简单一些,我来自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远到你不能设想,我是一个恶灵,是邪恶的代表,在我自己的地方,由于敌不过和我敌对的力量,被逼逃亡,过了遥远的历程,到达了地球,一到地球之后,我遇到了他,在这以前,我从来不知道生物之间有一种感情,叫做爱情,从来也不知道。” 原振侠十分疑惑:“地球人虽然落后,但却有着先进生物没有的感情?” 宝狐神情迟疑:“谁知道,或许正因为地球人有了这种感情,才导致了落后的?” 原振侠挥了一下手,表示那是无法达到有结论的一个问题。 宝狐低叹了一声:“需要说明的是,我一出现,就控制了他的思想,在他的心目中,我是那样可爱,那全是他的一种想像。” 原振侠有点不明白,宝狐解释着:“我在他的心中,没有任何缺点,正因为我的一切,全是照他思想中理想的形象来塑造的,他认为怎样可爱,我就是怎样,他认为什么样才是真正的快乐,我就让他感到他所需要的真正快乐。” 原振侠更加惘然:“这……这样说……他爱你,不是爱得没有意义了?” 宝狐声音,听来使人有一种悠远的感觉:“不,爱情的意义还是存在的,如果真有一个他理想中的女子,他就会这样爱她!” 原振侠苦笑:“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理想的异性,可是到哪儿去找?” 宝狐意义深长地道:“所以,当一个人,如果找到了一个理想中的异性时,就绝不要放弃,因为那太不容易了,放过了一个,以后一辈子也难以遇到了!” 原振侠不由自主,想起了黄娟这个美丽,充满了野心,在世界上可以叱咤风云的女郎,是不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异性? 他不禁苦笑着:“别说我的事,你——” 第八章 放弃形体以死相许(3) 宝狐缓缓点着头:“开始的时候,我还完全不能领略到爱情这种感情,但是渐渐地,我懂了,他变得那么高兴,一切都不在乎,他尽他所有力量来保护我,每分每秒和我在一起,终于,我明白了什么是爱情,因为我也爱上了他。”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摇着头,宝狐的话,实在是很难接受的,虽然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当然可以爱上像冷自泉这样的男人,可是实际上,原振侠却又知道,宝狐的生命形式,是全然没有形体的,没有形体,当然连性别也没有,一个没有形体的异星生命,爱上了一个地球男人,这真是十分难以想像的事! 宝狐淡然笑着:“我知道你觉得难以理解,我想,我们的生命,在原始形式中,多半也有爱情的,后来,进化成没有形体的形式之后,就连爱情也不再存在了,对我来说,是我们生命之中,一种原始的爱情重生了!” 原振侠“嗯”地一声:“到了你们互相相爱的时候,悲剧也就开始了!” 宝狐声音黯然:“是,追捕者来了,我靠着他的帮助,把追捕者击退了两次。” 原振侠问:“这其间的过程,我实在不明白。” 宝狐笑了起来:“你当然不明白,们可以有力量,把充满在地球上的能量,加以运用,运用得最多的是磁能,当他全心全意要保护我的时候,他脑部活动加强,放射出脑电波来,我就把自己和他的脑电波混在一起,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要伤害我,就连带要伤害他,而他们是善的代表,不会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地球人,所以就败退了,未能把我捉回去。” 原振侠尽量使自己适应宝狐的语言,他尽量把这些过程弄通,可是都不成功。 宝狐微笑着:“你闭上眼睛,我设法让你看到当时的情形。” 原振侠立即闭上了眼睛,在他闭上了眼睛之后不久,他真的“看”到了一些情景,他“看”到的是,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突然有两股闪耀的光纹,那两团光纹,看来全然是没有规则的,在急速地活动着,不一会,在那两团光纹之间,又冒出了另一团光纹来,那两团光纹似乎要把另一团光纹包围起来。 三团光纹,都是亮白色的,眼看两团光纹可以将另一团包围住了,忽然又有一团暗黄色的光纹,加了进来,和第三团光纹,混杂在一起,那两团亮白色的光纹,只在两团混杂的光纹之外,迅速移动,却没有再接近。 那种情景,看起来,简直就是仙侠小说中的法宝大战一样! 再接着,所有的光纹,全部消失了,宝狐的声音响起:“现在,你可有一个比较具体的印象了?” 原振侠睁开眼来,再把刚才“看”到的情形,想了一通:“你们的形式,是……一团光纹?” 宝狐摇头:“不是,那只是积聚了能量之后的形态,他的脑电波,就是你看到的另一团光纹!” 原振侠疑惑地问:“照这样情形看,只要他肯保护你,你永远可以不被捉回去,他们不想伤害冷先生,你就安全!” 宝狐幽幽地道:“本来是这样,在我两次击退了追捕者之后,他们赶回去商量,商量的结果,令我不能不和他分开!” 原振侠扬眉,宝狐低嚷着:“由于我是必须被消灭的恶灵,所以他们商量的结果:宁愿牺牲一个地球人,也比由得我继续在宇宙间作恶好!” 原振侠一听到这里,整个人都呆住了! 当追捕者有了这样的决定之后,以后发生的事,是可以推测得到的!原振侠感到一阵激动:“你为了他不被伤害,所以自愿被追捕者捉回去!” 宝狐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地点着头。 原振侠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宝狐:“你……你……” 宝狐用十分诚恳的声音道:“因为我爱他,不要他受到伤害!” 原振侠陡然长叹了一声,除了长叹一声之外,他实在不能再有什么别的反应了! 宝狐的声音,听来和冷自泉在叙述往事的时候,十分相似:“所以,在最后关头,我是自己摆脱了他的保护,投进了追捕者的罗网之中的。” 她略停了一停,才又道:“我的这种行动,令得追捕者感到了极度的诧异,因为在上一次的追捕行动中,我为了保护自己,把一个小星球中所有的生命,全都牺牲了,只是为了自己能够逃脱!” 原振侠盯着宝狐,他实在有点难以想像,眼前看来那么温柔可爱的一个少女,会是邪恶之灵,当然他知道,如今在他眼前的美丽形象,不是这样子的,她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一团光纹,还是根本没有样子的?这是十分难以想像的事。 宝狐继续道:“他们感到诧异,还以为我另有阴谋,所以在捉了我回去之后,曾对我进行了盘问,我就向他们解释,什么叫做爱情,和爱情力量的伟大,告诉他们,地球人为了爱,可以做出许多平时做不出的事来,也使他们知道,我受了一个地球人的感染,也有了爱,所以宁愿自己被逮,也不愿自己所爱的人受到伤害!” 原振侠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宝狐的话,真的是十分动人的,他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润湿,他喃喃地说了一句:“他们相信了?” 宝狐摇着头:“他们起先不相信,说生物和生物之间,不可能有这种感情的,后来,他们去作了一番调查,终于相信了,可是他们的结论却是:地球人有这种感情存在,那实在是太落后了,一定要组织一种力量,把地球人的这种感情消灭,那么,地球人就可以摆脱无穷无尽感情上的纠缠,在科学上的发展,至少比现在快上十倍、甚至更多!” 原振侠听到这里,大吃一惊:“这……怎么可以?他们决定这样做了?” 宝狐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他们的决定后,反应也和你一样,大吃一惊,我尽我的一切能力告诉他们,绝对不能这样做,爱情是地球人快乐、幸福的泉源,真正的爱情,有一种巨大的推动力,我以我自己为例子,保证我从此以后,不再是邪恶之灵,因为我有了爱心,那会使我产生彻底的改变!” 原振侠仍然极紧张:“你成功了?” 宝狐点着头:“过程极其艰苦,但是我成功了,我不但使他们相信我不是邪恶,而且,我还运用我的力量,做了不少好事,本来,要把我彻底消灭是早已决定了的,也因此而迟延,终于,他们取消了消灭我的决定,而且,恢复了我的自由,使我可以又来到地球,因为我已经以我自己的行为,使他们相信,我已经由恶改变为善了!” 原振侠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冷先生等待的几十年中,你在努力奋斗!” 宝狐感叹地道:“我在使他们明白,宇宙中有一颗极小的星球,那星球对整个宇宙来说,是微不足道的,那个星示的生物,在整个宇宙中别的高级生物看来,也极其落后,可是这种生物之间有一种奇妙的感情,是任何宇宙间其他高级生物所没有的!” 原振侠拍了两下手:“这个微不足道的星球,就是地球,那种奇妙的感情,就是爱情!” 宝狐发出了一下悠远的叹息声,原振侠便忍不住问:“你知道冷先生想你想得肝肠寸断,你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在他面前出现?” 讲到这里,原振侠也不禁激动了起来,因为他立时想到,经过了数十年痛苦煎熬的冷自泉,如果陡然之间,见到了宝狐,他不知道会怎样,他一定会兴奋得全身发抖,可能会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原振侠问的这个问题,十分重要,他一见到宝狐就问过,当然没有得到答覆,现在他又看到宝狐低下头去,沉吟不答的情形,他不禁着急了起来:“不是……还有什么障碍吧?” 宝狐抬起头来,望向原振侠:“我要求你的帮助!” 原振侠立时道:“只要我做得到,只要能使你和冷先生再在一起。” 宝狐又叹了一声:“你猜得好,其中,的确还有存在一些障碍。” 第八章 放弃形体以死相许(4) 原振侠愤然道:“那些自命清高的宇宙生命,还不相信地球人的这种奇妙感情?” 宝狐立时摇头:“不,不,你别误会,他们已经完全相信了,只不过……我忽略了一点,我忽略了地球人是有形的生命,期限很短,而且越到后期,就越是脆弱,脆弱得……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原振侠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明白宝狐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略想了一想,他就明白了,明白之后,他又感到十分惊讶:“你是说,他老了?” 宝狐默然地点着头,原振侠立时道:“你爱他,他老了,又有什么相干?” 宝狐笑了起来:“你又误会了!” 原振侠怔了一怔:“那么,你想表示什么?” 宝狐叹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一来,现在我突出现在他面前,他的身体机能,绝对负担不了这种过度兴奋的刺激!”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作为一个医生,他自然知道宝狐的话是有道理的,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痛苦的煎熬之后,突然之间,梦寐以求的景象出现了,他的高兴,可能只能维持一个极短的时间,然后,一切都会消失,他的生命也不再存在! 但是,原振侠也立时感到,这绝不应作为宝狐不去见他的理由,因为这是有办法补救的,原振侠在想了一想之后,道:“我可以先去告诉他,让他有准备,那么,突如其来的兴奋,就可以化为比较平淡了!” 宝狐低叹了一声:“是,当然这个问题容易解决,但是他的生命,不家多少年呢?” 原振侠怔住了,他已经听出宝狐的话中,另外有意思在,可是一时之间,还不是十分理解,他望着宝狐,现出疑惑的神色来。 宝狐的声音,变得十分热烈:“我的意思是,而且我也取得了同意,把他接到我那边去,在我们那边,生命几乎是永恒的。” 原振侠由衷地叫了起来:“如果是这样,那太好了,你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完全摆脱了时间的限制!” 宝狐点头:“可是,你要明白一点,他的形体,是不能去的,地球人的形体,限制了地球人的活动,这是地球人最大的缺点之一。” 原振侠真正愕然了,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不知该作如何表示才好,他总算明白宝狐的意思了,过了好一会,他才道:“你的意思是,要他摆脱形体?这……就是要他死亡?” 宝狐吸了一口气:“地球人对形体的存在与否,看得太重了!” 原振侠苦笑:“对不起,我觉得你的话有点矛盾,你刚才还怕你突然出现,他身体机能承受不起,现在又要他抛弃形体!” 宝狐解释着:“有很大的不同,只有在一种情形之下,我才能把他带走这其间的过程十分复杂,夫法向你解释,我要带走的是” 原振侠接上了口:“我想我多少可以明白一点,你要带走的,是他的‘灵魂’,或者是他的脑电波?” 宝狐连连点头:“你的理解力,在一般地球人之上,当然那是最简单的理解,他,他必须在” 她讲到这里,终顿了一顿,才用十分严肃的神情和声音继续着:“他,必须在对我的爱情和他的生命之间作一个选择,坚决相信,他在抛弃了形体之后,就可以几乎永恒地和我在一起!” 原振侠再度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感到心情莫名地紧张,他完全明白宝狐的意思了,宝狐是说,冷自泉必须要在为了爱情而结束自己生命的情形之下,宝狐才用她的方法,把她带走! 当原振侠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的神情,变得十分古怪,他也知道那是宝狐要他去做的事! 过了好一会,他才苦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向他说明这一切。” 宝狐低叹着:“我不敢冒险,不敢,我等待和他重聚的心情,和他一样焦切,只要我一出现,他的生活、思想,都无法想像另一种境地,他会不肯到那个永恒的环境中去,一错过了那个机会,我们就再也无法重聚了!” 原振侠保持着沉默。 宝狐又道:“这情形,就像地球上的星际飞船,要重回地球的时候,它只有一个机会,在一个一定的角度切入大气层,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只有永远在太空飘浮了!” 宝狐的这个比喻,多少使原振侠明白了一些情形,他仍然沉默着。 宝狐用深深黑漆的眼睛,凝视着他:“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在经过了那么我年痛苦的等待之后,不让他再见你一下,就要他去……去死……我对这种情形,的确很难理解。” 宝狐微笑着:“那是你们太执着于形体的原故。” 原振侠坐直了身子:“他在叙述之中,曾不止一次提及过生理上的那种极度欢畅,如果他没有了形体,这种欢畅” 宝狐有点羞涩地笑了一下,她的那种神态,极其动人,她道:“衰老的形体,已不能带来欢畅了,欢畅,来自他的想像和感觉,当他能永远和我在一起之际,各种欢畅,也是永远的!” 原振侠仍然感到十分为难,宝狐的眼睛,看来也有点润湿:“你不肯帮我们,就没有人能帮助我们了!” 原振侠想了片刻:“如果你现在现身” 宝狐苦笑:“就算他经受得起兴奋的刺激,他的生命不会再有多久,他的形体迟早会消失,我们的相聚,很快又要变成分离,这是永远的分离,我再也找不到他,他也不能感觉我的存在!” 原振侠双手托着头,宝狐诚恳的声音,又在他的耳际响起:“地球人的脑电波,或者说,地球人的灵魂,要透过某种十分坚决的意念,才能集中起来,要他有了绝无反顾的决定,我们才能再在一起,请你别犹豫了,请你帮助我们!” 原振侠抬起头来,他要十分用力,才能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好!” 接着他又道:“我去试一试……如果他不肯,那……我……” 宝狐叹了一声:“我相信他的真诚,爱得极深,所以我倒并不担心这一点!” 原振侠一言一顿地道:“尽我的力量去做!” 宝狐现出十分喜悦的神情来:“谢谢你,地球上有关爱情的故事很多,有一对男女,在形体消失了之后,传说中说他们化了一对蝴蝶,从此快乐地永远在一起了!” 原振侠点头:“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宝狐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个传说,证明了地球人对形体的一种浅见,为什么要化为蝴蝶?蝴蝶也是一种形式,只有没有形体,才是永远的!” 原振侠喃喃地道:“我不能理解,真的不能理解!” 宝狐的声音极其甜美:“慢慢你会懂的,地球人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他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又向原振侠甜甜地一笑,然后,她整个人,像是电影是的“淡出”境头一样,先是渐渐模糊起来,接着,就消失了,虽然宝狐已离去了,可是原振侠仍然瞪大了眼睛! 尾声 当原振侠在一条乡间的公路上,看到了一个样了十分庄严的老者,用他的手杖追打一个小流氓之际,无论他如何想,都难以设想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而他又会直接地参与了这件事,而且,还要去做一件对他来说,十分困难的事! 他呆了好一会,苦笑着,既然答应了宝狐,那总要尽力去做,起先他想拖上几天,但是他想到,冷自泉已经受痛苦的煎熬几十年,应该让他早一点和宝狐在一起了! 所以,他在静寂的公路上转了一个方向,又向冷自泉的屋子驶去。 原振侠又和冷自泉见了面之后的经过,讲故事的人不准备讲出来了,因为那是超乎一般地球人所能理解范围的事,连原振侠也曾一再犹豫过,是不是要照宝狐的话去做,要冷自泉放弃形体。 但是原振侠还是照宝狐的话去做了,因为他相信宝狐和冷自泉之羊的爱情。 原振侠和冷自泉这次见面,并不是很久,他在大约半小时之后,再度离开,向咩黑暗,他喃喃地道:“宝狐,你料处对,他一点犹豫都没有,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他什么都可以做。” 回到医院宿舍之后,原振侠根本没有法子合眼,他抬头望赂天空,星星在黑暗中闪耀着,说不出的美丽和神秘。 在黑暗的天空上,仿佛有一个极美丽的少女,正向他微笑,表示感谢,但是原振侠知道,那是他自己的幻觉,宝狐并没有再出现,并没有再令他“看”到她。 一直到天亮,原振侠精神恍惚,想着宝狐和冷自泉之间的事,他的这种精神状态,一直维持到第二天傍晚,当他打开晚报的时候,看到了显著的头条新闻: 一度叱咤风云,晚年生活神秘,大富豪冷自泉驾驶私人飞机撞崖,人机齐化火球。 新闻的内容是:一度极其著名,手握大权的冷自泉,在渡过了数十年神秘的陷隐居生活之后,今晨驾驶他的私人飞机,在飞行时,撞向山崖,人机俱毁,绝无生还之望,连搜寻遗体都不可能。 “据目击者称,小型的飞机在天气良好,能见度极佳的情形下,以异常的高速,向山崖撞去,即使不懂飞行的人,也可以看得出,这是驾驶者一种故意的行动,并非意外。” 而机场控制塔的工作人员,更可以证明这是一宗自杀的行为,在飞机撞山之前的一分钟,驾机者,冷自泉通过通讯设备大叫:“宝狐,我爱你……在他叫了两遍之后,飞机便已撞山。” “从驾驶者冷自泉的叫喊声听来,像是一种因爱情而发生的悲剧,但本报记者用尽方法,无法知道被称为‘宝狐’的女性是什么人,而冷自泉先生已届七十高龄,照理推测,那可能是多年之前的一宗恋情。” “冷自泉箸拥有极多财产,他在撞机事件中丧生之后,他的财产会如何处理,很引起各方面的推测。” 在新闻之旁,还有一个专栏,是介绍在隐居之前的一些历史的,原振侠对之再熟悉不过也没有,所以只想到一点:“他终于和宝狐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在和冷自泉分开的时候,他也想不到冷自泉会采取什么方法,看来他是早有了决定,他一面高叫着,一面消灭了形体,那种高度意志力的集中,一定可以使他和宝狐在一起了! 由于他盯着报纸太久了,报纸上细小的字,渐渐模糊了起来,就在那一刹间,原振侠恍恍惚惚看到了宝狐和冷自泉,两人手握着,在报上出现,正向他微笑,然后迅速变小,像是投进了不可测的另一个空间之中一样,原振侠忙定了定神,在他眼前的,仍然只是那段新闻,他不能肯定刚才是真正“看”到了什么,还是只是他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