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 1 人死了之后,人的灵魂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人活着的时候,人的灵魂又在什么地方? 这似乎是至今为止,没有人可以确实回答出来的问题。 大致的说法是,人死了,灵魂到了某一个空间,对这个空间,也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名称,有的称之为“阴间”,有的称之为“天堂”,有的称之为“地狱”,等等不一。 在所有的称呼中,自然以“阴间”最为妥贴,那是和人活着的时候所存在的空间“阳世”相对的,很简单明了他说明了那是一个相对的空间——虽然阴间的情形如何,无人得知,但至少在哲学逻辑上达到了相对的目的。 那么,人活着的时候,灵魂又在什么地方呢?一般的说法是,附在人的身体上。 可是,附在人体的那一部分呢?为什么x光的照射、红外线的扫描、超音波的检查都无法在人的身体中找到灵魂呢? 在人死了之后,灵魂用什么方式存在,存在于何处,不得而知。 在人活着的时候,灵魂用了什么方式存在,存在于何处,也不得而知! 灵魂真是人生中最奇特奇妙奇怪的存在。 还有一个问题,十分有趣,一直没有人提出来过。 这个问题是:人死了之后,灵魂到了另一个空间。如果一个人还活着,他的灵魂已离去消失,这个人会怎样? 一个失去灵魂的活人,是什么样的? 几个有密切关系的国家,它们的一个联盟属下的最高情报组织,正在一处秘密所在,集会讨论一桩秘密大事。他们讨论的是最近发生在亚洲某个有影响力的国家的一位诸君身上的事。 虽然这个组织的情报机构化了不少功夫,但是真正在这位储君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还是无法掌握绝对准确的资料,他们只知道,这个国家的储君,他的储君地位也快消失了,君主已准备把他废立,而改以他的姐姐作储君。 而储君本人,对这种变动几乎没有表示——事实上有表示也不知道,因为所有人只知道他完全过着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隐居的所在,是一个满是虎头蜂。几乎没有任何热血生物可以与之生存的一个湖中的小岛之上,是一个难以生存的地方。 而且,听说他变眼盲了。 所能得到的资料,只是说储君有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和他在一起生活,不过怪的是,这个据说是极美丽的女郎究竟美丽到什么程度,却从来也没有人见过,这就益增事态的神秘性。 不过,该国的掌有实权的军事首脑都旺亲王近来一连串的行动,倒是众所周知的。 亲王曾和君主有过一场不寻常的激烈“谈话”——要废立储君的消息,也是在那次争吵之后传出来的。 而更重要的是,亲王随即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破获了一个“军事叛变集团”,逮捕了一些军官,并且,严词谴责一个远在非洲的国家,指责这个国家支持了“军事叛变集团”,从事颠覆活动。 那个被谴责的国家的统治者,是举世知名。有“狂人”之称的卡尔斯将军,大家对于卡尔斯将军支持恐怖。颠覆活动的行为,绝不陌生。但由于都旺亲王看来并没有掌握了多少资料,所以也语焉不详,内情究竟如何,外界也不得而知。 参加会议的各国高级情报人员的决定是:该国目前和可见的将来,不会有什么重大政局上的改变,储君本来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型的人物,在政治上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如果他的双目已盲,那自然更不能在政坛上起任何作用的了,所以可以不必再加理会。 似乎谁都希望现状可以维持下去,所以会议讨论下来的结果,都令与会者感到满意。但是在遥远的地域的另一端,卡尔斯将军的巨大的办公室中,气氛就不是那么好了。 卡尔斯将军坐在巨大的办公桌之后,面色铁青,在他面前站着三个人,两个是身形高大英挺,穿着军服的亚洲青年,另一个是一个中年人。 在这三个人之旁的一张宽大舒服的安乐椅上,先看美丽的女将军黄绢,黄绢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可是不如卡尔斯将军之甚。 卡尔斯将军不是在说话,也不是在吼叫,简直是在咆哮他发泄的对象是那两个穿着军服的亚洲青年。 那两个亚洲青年穿着的军服的式样,世界上没有一个军事专家可以辨认得出是属于哪一个国家的,因为那是一支还在接受秘密训练中的军队的军服。是泰宁储君和卡尔斯将军秘密协定的主要内容,那两个青年,是泰宁储君计划中的新军队的高级负责人。 卡尔斯将军在咆哮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花了十多亿美元,替你们的储君训练军队,他现在什么都要取消?这算什么?” 两个青年中的一个,声音有点激动:“十分可靠的消息是,储君双目已盲!” 卡尔斯将军继续咆哮“好好的,怎么会变成了瞎子?” 那两个青年并没有回答,坐在安乐椅的黄绢,一面转动着她手中的铅笔,一面道:“我知道!” 卡尔斯将军立时向黄绢望去,本来,他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怒火,可是这时一看到黄绢修长动人的手指在熟巧地转动着手中的铅笔,那不禁令他有点想入非非之感,眼中的怒火也不如刚才之甚。 如果不是发生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而又有那两个亚洲青年在场的话,他说不定会离开巨大的办公室,崦去亲吻黄绢那诱人的手指。 不过,当他想起,不久之前,他未曾得黄绢的同意,而捧着黄绢那一头秀丽无匹和长发狂嗅之际,黄绢立时把她的头发割断,而更进一步,彻底改变发型,弄得头发比普通的男人更短时,他不禁有点气馁,着要是他过去亲吻黄娟的手指,黄绢是不是会把她自己的手指也割下来! 一想到这里,卡尔斯将军虽然在表面上看来仍然威严非凡,但是内心却有点隐隐作痛,而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感到,不单在私人交往上,他愈来愈无法驾驭黄绢,连在他统治的国家之中,也不知道是他还是黄绢,才是真正的统治者。 他顿了一顿,对黄绢说话,他自然不敢咆哮,而用因为大声吼叫而变得沙哑的声音问:“为什么?” 黄绢的目光,并不直视卡尔斯将军,看起来,她像是有点心神恍惚:“是为了他所爱的一个女郎,在样貌上变得十分可怖,而他为了继续爱他,又不想因为见到她恐怖的样子而减低对她爱恋的程度,所以才故意把自己的眼睛弄瞎了的!” 卡尔斯将军“哈哈哈”大笑三声:“真伟大!” 黄绢冷冷地道:“是真的伟大,他托人传说给我,说他有了那个女郎,就等于拥有了一切,拿世界来和他换,他都不换,所以,以前一切的计划,他都退出,与他完全无关了……” 卡尔斯将军站了起来,拳头重重敲在桌子上一一他的办公桌经过特别设计,拳头敲上去,发出的声音特别响亮惊人,目的是为了增加他发怒时的威势。 2 果然,他这时拳头一敲下去,所发出的轰然巨响,令得在他面前那两个已经过相当时日的训练。要担任颠覆政权重任的高级军官也不由自未,吓了老大的跳,面面相觑。 卡尔斯将军在情急之下,甚至骂起脏话来:“这王八蛋,他到说得轻松,他退出了,我怎么办?” 黄绢缓缓地道:“我们?当然只好放弃原来的计划,但也不致于有太大的损失,这支由我们训练出来的军队,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了,这是一支由我们完全掌握的而又熟悉亚洲的精锐部队,说不定在什么时候,这支部队可以给我们带来无何估计的利益!” 卡尔斯将军眨着眼,黄绢的话,不但使他怒意全消,而且还觉得十分高兴,连声道:“对!对!” 黄绢不再理会他,迳自对那两个高级军官道:“在如今的情形下,你们回国,处境绝对不利,等于是自投罗网,请你们向所有属下的官兵说明情形的突变,继续留在邦国,接受训练,等候时机!” 那两个军官立时向黄绢立正,行军礼,齐声道:“是!” 他们在向黄绢行了军礼之后,才想起也应该向卡尔斯将军行礼,所以,又转过身去补行了一礼。 卡尔斯将军挥着手:“只管放心留下来,你们将是我辖下的一支精锐部队!” 那两个高级军官签应了一声,道:“我们立刻去召开会议,公布决定。” 卡尔斯将军想挥手令他们离去,可是看黄绢一副沉吟不语的样子,似乎还有话要说,所以他向黄绢望去:“黄将军是不是对他们还有话说?”黄绢“嗯”了一声,可是又半晌不出声,她足足沉默了一分钟之久,才对那两个亚洲青年道:“在你们国家里,有一种巫术,叫‘降头’,真的……有一些十分奇特的作用?” 两个久经训练的军官,也不禁脸上变色:“是,我们国家,上至君王,上至普通百姓,都十分相信降头术的存在。” 黄绢又问:“降头术,可以达到一切目的?” 两位高级军官摇头:“譬如说,可以使一个美丽的女人变得可怕绝伦?” 两人道:“是的。” “有一种这样的降头,好像叫做‘鬼脸降’。”其中一人说道。 黄绢扬了扬眉:“可怕到什么程度?” 两人互望了一眼:“我们不知道,因为我们只是听说,没有见过。”黄绢像是有点失望,“哦”的一声,挥了挥手:“你们去进行一切吧!”两个高级军官又行了礼,才告辞离去。 卡尔斯将军想向黄绢说几句话,讨好一下她处事的明快,可是看到黄绢的脸色有点阴晴不定,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什么的好,所以他吞了一口口水,没有出声。 原振侠本来是什么也不想说的,但是一来,发生在泰宁储君身上的事,不单神秘奇异,而且十分缠绵动人,尤其是有了这样的结果之后,更是十分感人。二来,原振侠也实在没有法子抵挡黄绢的轻嗔薄怒、软言相求知不能知道真正内情的那种失望。 所以,原振侠先要她答允绝不将其中的详细经过告诉任何人之后,他就把全部经过,讲了出来。由于储君和他所爱的女人水灵之间的爱情,真是十分动人,黄绢也不禁听得悠然神往。 (这些经过,全记述在名为‘降头’的故事之中。)听完了之后,黄绢道:“我们的政变计划是可以实现的。储君这样做,等于是为了他所爱的女性而放弃了可以掌有实权的君主宝座!”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是啊,爱情的力量大起来,可以使人放弃一切!” 黄绢轻轻咬着下唇,默然不语。 原振侠忽然轻叹一声:“若说不肯放弃,或许那是没有爱情,或爱得不够深的缘故。” 黄绢喃喃地道:“或许是。” 在一阵子沉默之后,黄绢又问:“那个美丽的女郎,究竟可怖到了什么程度?” 原振侠的身子震动了一下,立时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非但不会告诉任何人,连想也不要再想。如果真有什么手术可以切除人的一部分记忆的话,我宁愿把那一刻的记忆抹去!” 黄绢没有在原振侠处得到答案,所以她刚才才问那两个亚洲青年的,但在那两个军官身上,也没有得到答案。 那只不过是她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而己,而她想起了原振侠最后所说的那几句话,似乎是针对她而说的,那令得她有点心神不定。她和原振侠之间的感情,十分复杂,她甚至不能肯定,两人之间是不是存在着爱情!她后悔当时就没有追问原振侠一句:“你曾经有过爱情吗?为了爱情,你曾放弃过什么?” 在卡尔斯将军的干咳声中,黄绢从想像回到了现实,她站了起来:“我想我该去安抚他们一下广她不等卡尔斯将军的回答,就走了出去。 以上所述的,是“失魂”这个故事的一个引子,不能说和这个故事没有关连,读友们看下去,自然会知道。 至于这个故事,是从另一些事正式开始的。 鲁大发从来也没有看见过那么美丽的女人! 鲁大发今年十三岁,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出生的渔村,渔村当然在海边,而他也到了可以辨别女性美丽的年龄。 他真的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 在这以前,他认为女人之中,最好看的是根婶,根婶是从另一个渔村嫁过来的,鲁大发记得十分清楚——去年,他和全村的大人小孩一起挤着去看新娘的时候,新娘打扮的根婶令他看得直了眼。 根婶嫁给根叔,全村的人几乎都有亲戚关系,根叔大鲁大发一辈,自然而然是叔伯,所以,十七岁的新娘,看起来个子还不如大发高,就自然而然,大发要叫他根婶。 到今年,大发已经比根婶高了,当然还是要叫根婶。根婶来到村子里,着实起了一阵骚动,先是根叔两个月不肯出海捕鱼,把根叔的同母兄弟气得天天吵架,根叔一气之下,找到了离村子相当远。山脚下一间没有人住的破屋子,收拾一下,就和根婶两个人搬了过去,宣布和家庭“脱离关系”。 鲁大发也不是很明白“脱离关系”是什么意思,但是一家的孩子长大了,不论男女,总有几个离开渔村的老家的,这倒是极平常的事。 大发有时无聊起来,一个人躺在海边,随便数数,就可以数出十个八个来,大都说是到城里去有“发展”。 大发也不知道“发展”是什么。不过,大家知道,“发展”一定是一件好事。 “发展”不但代表好吃好住,而且还会使人变得好看。 阿英、阿莲在离开渔村之后,回来过一次,哗!大发简直不认识她们了,穿得又好看,打扮得也像那些杂志上的女人一样,虽然村里有些老女人在她们的背后指指点点,可是还是令得村中所有的少年男女围着她们团团转。 大发也早已下定了决心,到满了十五岁,他也要出去“发展”,不要留在渔村捕鱼。 大发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是在凌晨。夏日的凌晨并不凉爽,而且由于天气不好,还十分闷热。 大发正在熟睡,被喝了一晚酒才回来的父亲一把从床上扯了起来。 3 大发十分怕他的父亲,他父亲也不过三十六岁,正当壮龄,长期在渔船上捕鱼,体魄强壮,力大无穷,个子又高大,给他随便打上一拳,捱打的地方就要青肿好几天,大发一睁开眼,看到是父亲,张大了口,哧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父亲喷着一身的酒气,用打闷雷一样的声音吼着:“懒鬼,还不趁天要下雨,到海滩拣蛤蛎去!” 大发知道父亲因为天气不好,渔船不能出海,心情很坏,连忙一迭声答应着,连拖鞋也来不及穿,就连滚带爬地向外奔去。 在他奔出门口的时候,恰好听到他父亲又用闷雷一样的声音在叫:“不要起来,就这样好了!” 接着,是他母亲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大发不敢久留,一口气奔出了好远,才停了下来。 天还很黑,如果天气好,这时应该是天蒙亮的时候了,不过今天是大阴天,所以天还很黑,在乌深深的云层中,隐隐有闪电在冒光。 大发奔得那么急,是因为他知道,在他父亲这样说话之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敢偷看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做那种事,可是却和阿财去偷看过根叔和根婶做那种事。 阿财比他小几个月,也知道有“那种事”了。在根叔和根婶搬到了山脚下的那间小屋子去住下后不多久,他们两个,由于根叔对他们很好,而根叔虽然比他们大,可是也不过大上十年,比较合得来。 他们在海边捉了不少“三星”——那是一种颜色青绿美丽又十分美味可口的螃蟹,结成了一串,准备送去给根叔吃的。 要不是大发提议悄俏走近去,然后再大叫,他们也不会看到什么。 当他们悄悄接近根叔所住的那间小屋子时,还未曾对他们发大声大叫,就听到屋子之中,传出了一阵阵十分奇怪的声音。 这种声音,大发和阿财都或多少在他们自己的家里,听到由他们父母的床上传出来过,两个少年互望了一眼之后,心意是完全相同的,刹那之间,好奇心大起,都想看看在这样的声音之下,发生的是什么事。 于是,他们放下手中的螃蟹,踮着脚尖,走近那间小屋子。 小屋子本来既然是一间废置了很久的旧屋,自然有很多可以偷窥到屋中的情形之处。他们来过很多次,屋中的情形是早已知道的。 屋中除了一张床之外,就是一只橱和简单的桌椅,当他们这时,视线集中在那张床之际,他们就看到了他们从来也未曾见过的情形:根叔全身的肌肉——那是他们最羡慕的——都在跳动着,汗珠自他的背上迸射出来,腰在用力的起伏,口中发出浓重的喘息声。根婶的身上在扭动,双手在根叔的背上用力抓着,双腿紧紧地盘住了根叔的腰际。 大发很快就感到了发热和气喘,和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觉,那种异样的感觉,使他无法再维持一个姿势不动,他逼得要不断挪动身子。 当他回头看了阿财一眼之后,发觉阿财和他一样。他们一直看到根叔突然抽搐着,然后再伏到根婶身上一动不动之后,才俏俏地退开去,两人一言不发,来到海边,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大发才道:“根婶真好看!” 阿财“咯”地吞了一口口水,极其同意:“是,真好看,比阿莲阿英、比村里所有的女人更好看。” 大发自从那次之后,几乎一有机会,就去偷看,每次都和阿财一起,他们非常有耐心,有时在小屋子的乱石礁后面,一等可以等上老半天,等到屋子中有那种声音传出来之后,才偷偷接近去看。他们发现,根叔对于做那件事,从来也不会厌,而他们也发现,自己对于偷看,也永远不会厌倦。 他们在偷看的时候所产生的那种异样的感觉,愈来愈甚,直到有一次,根叔发觉有人偷看,大声喊着追了出来,哧得他们像野兔子一样逃走之后,就再也不敢去了。 有好几次,他听到他母亲压低声音在说:“不要,大发在外面!” 而他的父亲就会十分生气:“把他赶走才能痛痛快快!” 大发不明的是,好像所有的大人都在做的事,为什么一面做,一面又那么怕人知道,尤其是怕孩子知道! 一清早,天还没亮,就把他赶出门,当然是为了怕他知道。 大发想到这里,十分气愤,用力“呸”的一声,吐了一日口水,抬起头来,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的,大发完全没有注意,也完全没有去想,他一眼看到了那女人,就被她吸引住了。 那女人拧立着,一动也不动,她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大发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发甚至怀疑,那能不能算是一件衣服。 那是一幅深黑色的纱,下半截看起来,像是很大很大的裙子,可是上半截,却只有两条细细的带子,以致那女人的肩头。手臂和一大半胸脯,全部露在外面。 由于黑纱的颜色是这样的深,所以也衬得那女人的皮肤格外地白,白得简直耀眼——白得真正耀眼,不然,大发就不必一直在眨着眼睛了。 海边略有一点风,每当风起的时候,女人身上的黑纱裙就像水一样飘动着。她没有穿鞋子,赤着脚,纱裙本来几乎是把脚都盖住的,一被风吹了起来,却又使大发不但能看见她的脚,而且还能看到她的小腿、大腿,甚至看到她穿着奇怪的袜的。 大发的双眼眨得更厉害,他见过脚趾甲涂上鲜红的女人,阿英和阿莲在离开了渔村后一年,再回来的时候,手指甲和脚趾甲上,就像变成了鲜红色。可是她们和所有渔村中的女人一样,又黑又粗,大发一点也不觉得好看。而眼前这个女人就截然不同,她手指甲和脚趾甲,都是鲜红的,鲜红配上雪一样白的皮肤,好看得叫人想舒舒服服透一口气都难。 那当风吹裙扬的时候,大发看到那女人所穿的袜子时,他简直傻掉了! 那算是袜子吗?只不过是鲜红色的小布片,用细带子击着的小布片而己,可是,一人眼睑,又却有说不出的好看! 大发看得呆了,一动也不敢动,那女人也一直站着,一动也不动。开始的时候,大发只能看到她的侧影,看不清她的脸孔。 过了不知多久,那女人才略略转动了一下身子,变成面对着大发了,才发才看清楚了她的脸。 鲁大发只不过是一个渔村少年,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样的女人才算美女,可是美女始终是美女,大发一看到了她的脸,就绝对可以肯定,她是自己看到过的女人之中,最好看后的一个!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好看的女人! 这好看的女人,有着一脸茫然的神色,在虽然已经天亮。但是由于乌云密布、天色还十分阴沉的环境下,她的脸色,看来也格外地白。当她转过身来时,她显然也看到了大发。 她向大发望来,一和她的目光相接触,大发就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那女人的大眼睛中,好像会放出电光来一样,甚至比这时在天际隐隐闪动的真正的电光更令人心跳! 大发有点不知道怎么才好,他心中乱成了一片,他对于那个女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什么人,一点概念也没有,他也就只好傻瓜一样地站着。 那女人看了他片刻,才“啊”的一声:“我看到了!这里有人……你……请你过来。” 4 那女人发出的声音,十分轻柔,却有一股叫人不能不服从的力量。 大发连想没有多想一下,就向她走了过去。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本来就不是很远,没有走出几步,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 这时,恰好一阵风过,那女人身上的纱裙,又扬了起来,纱裙的一角,拂到了大发的脸上,大发同时又闻到一股好闻之极的轻香,那种香味,比饿了三天之后闻到的饭香还要好闻。 大发有一次弄坏了一张渔纲,被他父亲关起来,三天不准吃饭,所以他肯定饿了三天之后闻到的饭是世界上最好闻的香味,但这时,他绝不犹豫地推翻了他以前的想法! 他陡然脱口道:“你真好看,真……香!” 那女人略怔了一怔,笑了一下,大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笑容,她明明是在笑,可是又却使人看了,心里有十分凄酸的感觉,使人觉得她实在是在一种十分无助的境地之中! 大发挺了挺胸,他站在那女人的面前,个子和那女人一样高,那使他觉得,如果那女人需要什么帮助的话,他可以出点力。 当然,他知道,这个好看女人年纪比他大,可是看起来,也不会比他大多少,至多和根婶一样,根婶是十七岁嫁进村子来的,一年了,今年十八岁。 他正想自告奋勇地提出可以帮助,那好看女人又已开了口,声音仍然是那样轻柔:“小朋友,你可以告诉我,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鲁大发不是很喜欢“小朋友”这个称呼,因为他正努力要表现他自己不是少年,可是那好看女人既然这样叫他,他也十分欣然,忙道:“当然可以,这里是后鲁村,山那边,是前鲁村!” 好看女人的眼神更迷惆,微微抬起头来,四面看看,细嫩雪白的颈子在转动时,使她的好看又增加了几分:“前鲁村?后鲁村?那……是真有这个地方的了?” 大发有点有明白什么叫“真有这个地方的了”,他只好傻傻地张着嘴,答不上来。 好看女人忽然叹了一声:“唉,我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大发只好用力搔头,他怎么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她当然不是后鲁村的人,也不会是前鲁村的人,整个岛上,也不会有这么好看的女人,那么,她是哪里来的?是坐船从海上来的人——一定是那样,他对自己想到了这一点,十分高兴,所以他立时大声道:“你,当然是坐船来的!”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向海面指了一下。天色阴沉,海水也失去了往日蔚蓝的光辉,而看起来是灰暗一片。 好看女人也望向海面,喃喃地道:“坐船来的?怎么会?我……这样子,怎么会坐船来?就算是坐船来,为什么我每天都来?” 大发没有留意她前面的话,只是最后的一句话,令他陡然之间,心狂跳了起来,忙道:“你每天都来?每天都来的?” 好看女人缓缓点头:“是,很多次了,今天才第一次碰到有人。” 大发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你要是喜欢,只管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在海边,我……只要你来,我就会来陪你讲话,不告诉任何人。” 鲁大发在这样说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人家是喜欢多看到人还是少看到人,他想到的只是他自己,这样好看的女人,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只能由他一个人看到,连他的好朋友阿财也不能让他看到。 好看女人听得大发这样讲,又笑了一下:“谢谢你,我不是自己要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好看女人那几句话,鲁大发一点也不懂,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她愈看愈是好看,所以他忍不住又道:“你真好看!” 好看女人皱起了眉:“我不应该是在这里的,不知为了什么……” 她才讲到这里,陡然之间,一道十分明亮的闪电划空而下,她的身子,自然而然,缩了一缩,紧接着,是一下像是要把整个天地劈成两半的雷声。她“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双手一起抓住了大发的手背。 她抓得十分紧,鲜红的指甲甚至抓进了大发的手背之中,可是大发一点也不觉得痛,非但不觉得痛,而且有一阵接着一阵,令他全身为之战怵的快意之感。他希望她抓住了他,再也不要放,永远不要放! 闪电和雷声,不断传来,转眼之间,天色更晦暗,老大而又急骤的雨点,哗哗地洒了下来,转瞬之间,大发和好看女人身上全都湿透了。 黑衫裙一湿之后,紧贴在好看女人的身上,尽管大雨打得大发的眼皮生痛,可是他还是努力睁大着眼盯着她看。 好看女人微昂着头,任由雨水哗哗地洒在她的脸上,然后又顺着她那张好看得令人发痴的脸淌下来。她闭着眼睛,鼻孔亩张着,呼吸有点急促,正因为这样,她胸脯也起伏着。轻纱贴在她的胸脯上,虽然是黑色的,也像是透明的一样。 渔村中的女孩子,大都有着浑圆结实和丰满的胸脯,阿英阿莲她们十三四岁的时候,胸脯就己挺耸得人呼吸急促,顽皮的和老实的男孩子,都会有想去摸一摸的冲动,而且多半可以如愿以偿,胆子大的女孩子还会主动要男孩子去碰她们的胸脯。 大发不是没有碰过女孩子的胸脯,可是,这时,他只是看着,一动也不敢动,看着黑纱下面浑圆雪白的双乳,连眨一下眼睛都不肯。 好看女人终于低下了头来,也发现了大发的眼神不是一个孩子,至少是一个己懂得美丑的少年人的眼神,她的口角向上略翘,现出了轻微的责备的神色,松开了抓住大发手臂的手。 不但是黑纱贴在她的身上,她的一头乌发,也贴在他的身上,使她看来更令不舍得眨眼,当她松开手之后,大发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不要避避雨?” 好看女人的话,却又令得大发莫名其妙。 好看女人“啊”的一声,“下雨了!我在淋雨!雨好大,像真的一样,我真的像是在淋雨一样!” 她一面说,一面双手交叉着,虽然是在夏天,但是毕竟是清晨,而且雨又那么大,她一定感到冷了。 大发也感到冷,他冷得甚至发抖,可是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抖出来,他已经有男性的本能,怎么可以在一个好看女人面前,表示自己怕淋雨呢? 那时,他也没有时间去细想好看女人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明明是真的在淋雨,怎么说起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 他只是道:“快去避雨,那边有几个棚子……” 好看女人点头:“好,你带我去!” 大发挥过身,向前奔了出去,一面奔,一面还冒着大蓬雨花涌进口中之苦,断断续续地叫着:“小心点,别跌一跤,跟着我!” 当他奔出了几大步之后,他停了下来,转头去看看好看女人是不是跟上来了。 可是他一转过头去,就呆住了,雨势更大,向前看出去,一片雨蒙,看不出多远,在他能见范围内,根本没有人! 好看女人没有跟上来——大发第一个念头,自然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转身往回奔去,奔到了刚才和好看女人讲话的所在,可是那里,也没有人。 大发想叫,可是一张口,不知道叫什么才好,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好看女人叫什么名字。 他一面又向前奔着,一面还是大声叫了起来:“喂,你在哪里?喂,你在哪里?”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是雨声和潮声。 大发一直在海边奔着和叫着,直到雨停云散,太阳出来,他才知道,时间已经快到正午了,他是清晨来到海滩的,和好看女人也没有讲上多少时间的话,那么,他是在雨中又奔又叫,化了一个上午的? 大发怔怔地站着:那个好看女人突然不见了,一转眼就不见了,她……不是人,是……鬼?当大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害怕,真是要有那么好看的鬼,那又有什么关系? 5 太阳把他的身子晒干,令他口唇感到焦灼,他再向海滩周围看了一眼,看到不少比他小的孩子,出现在海滩上,正在趁大雨之后,海滩的礁石上被冲刷干净之际,拣拾着各种各样的海中生物。 大发看到阿财也奔了过来,隔老远就叫:“你在这里,你妈正在找你!” 大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头,飞快奔了开去。他的行动,令得阿财惊诧不己,自从偷看根叔做那件事之事,他们已成了最好的朋友,可是这时,大发显然不愿意和他说话。 大发之所以奔开去,是因为他恐怕自己一见阿财,就会把好看女人的事讲出来,他实在须要静一静,把整件事,好好想一想。 他奔回家中,在父母责备的眼光下,匆匆扒完了饭,他母亲有点感慨:“大发这孩子,高得真快。” 然后,他就来到了屋子后面,飞快地爬上了一株大树。 那株大树上,有他和阿财布置出来,可以供两个人斜斜躺着一处所在。 夏天,满树的叶子会把这个所在掩得下面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在躺下之后,顺手摘了一片叶子咬在口里,想那个好看的女人。 想到她说“每天都来”的时候,他才吁了一口气。每天都来,那自然就是说,只要他每天清晨到海滩去,就可以看到她! 正当大发想到这一点而高兴莫名的时候,阿财也已经爬上了树来。 阿财问:“大发,什么事?” 在他们两人之间,本来是绝对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连阿财那地方的皮太长他都知道。可是这时,大发却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一清早就给阿爸赶了出来,心里不高兴。” 阿财自然想不到他知心朋友会骗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来,屁股上昨天捱了一脚,到今天还有点作痛,他叹了一口气,表示无限的同情。 当天,大发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好不容易捱到睡觉时间,一晚惊醒几次,唯恐一不小心,睡过了头,怕睁开眼时天己亮了。 当他终于悄悄起来床,偷偷摸摸出门去的时候,恰巧是天亮之前最黑的那一刻。 他一推开了房门,就飞快地奔向海滩,奔得急,天色又黑,虽然他是一个身手十分矫健的少年,可是也跌了好几跤,才看到了海滩。 那时,第一线曙光才从天际透现,海面上,第一层蒙蒙陇陇的雾不但在海面上飘动,也在地面上飘动,使得地面和海面,看起来,像是连成了一片。 四周围十分静,除了海涛拍岸的声音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大发在海滩上焦急地踱着,他的脚步,有时踏中了藏在沙下的怪子,就会有一股细小的水泉自沙下射出来,发出细的“嗤”的一声响。 那好看女人在做什么地方呢?大发心中愈等愈焦急,而自第一线曙光出现之后,东边的天际已经开始转为暗红色,大发知道,很快,整个东边的天空就会变得通红,再接着,霞光万道的太阳升起,天就亮了。 而在天亮之后不久,就会有人来到海滩,要是好看女人再不出现,他简直没有时间和她说话了。 大发甚至急得全身冒汗,而也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下低叹声,大发陡然一震,立时转过身来,当他看到好看的女人就在他身后之际,他屏住了呼吸,不停地看着她。 好看女人似乎很喜欢黑色,今天她仍然穿着黑色的衣服,那件黑色小衣服有着一处一处的通花,她全身晶莹雪白的肌肤在通花中隐现,看得人目为之眩。 好看女人也看到了大发,她掠了掠头发,漆黑乌亮的头发散落在她腻白的手臂上,她的声音很淡然,而且很轻:“我又来了,小朋友,又见到了你!” 鲁大发用力点着头:“是!是!” 好看女人放下了手,大发真希望天再闪电,再打雷,那么好看女人就会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他极度喜欢被她抓住的那种感觉,她的手指看起来那样嫩细,大发很难想像这样好看的手会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 不过这时,好看女人只是站着:“后鲁村?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大发吞了一口口水:“鲁大发,我叫鲁大发!” 好看女人有点心不在焉:“天才亮,你在海边干什么?” 这个问题,大发太容易回答了,他立时道:“等你,等你!” 好看女人的身子,忽然震动一下,她的神情更茫然:“等我?为了什么?” 大发深深地吸着气:“为了看你,你真好看,看见过你之后,大发大着胆子,走近了两步,好把她看得更加真切一点。大发发现她的眼睛,又深又远,眼波流转之际,像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光芒在这迸射。好看女人也在打量他,用她那种轻柔的声音叫着大发的名字:“你是一个高大强壮的孩子,而且,你很好看,将来会有许多女孩子喜欢你的。” 大发是渔村中罕见的俊美少年,由于有人不断提及,他自己也很知道这一点,可是,这时听到这样的话,自那好看女人那么好看的嘴中吐出来,大发就有全身都酥软的感觉,令得他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吸了一口气之后,还未曾来得及再睁开眼来,已经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了,那种感觉,使得他自然而然,身子震颤起来,他陡然叫着:“你又不见了!” 他希望会有一声回答,可是没有,大发紧紧地闭着眼睛,也紧紧地握着双拳,过了好久,他才睁开眼来,果然,在他眼前,什么人也没有。那好看女人竟然有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本领。 大发吞了一口口水,他咽下自己口水的时候,感到像是吞下了一口浓浓的黄连汁一样,苦不堪言! 他又在海边徘徊了很久,才告诉自己:“明天,只有等明天了……”翌天,大发更早来到了海边。 大发用力在自己的头上,重重凿了一下,因为那好看女人早已在了!他一直奔到她身旁,她笑面可人:“还是只为了来看看我?” 大发用力而认真地点头,她却又叹了一声:“以前,也有人这样子做过……” 大发怔了一怔:“以前。你……是说你……已经……死了……你不是人,是……鬼?” 好看女人扬起手来,在大发的头顶,轻轻打了一下:“小孩子胡说什么?我当然是……” 她那句话说下去,自然应该是“我当然是人”,可是当她说到“我当然是”的时候,却陡然停了下来,而且现在极度迷惑的神情来。 大发瞪着眼,张大了口,等着她再说下去。过了好一会,她才道:“我不是鬼……可是我本来应该是人……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是说,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我是什么?” 鲁大发这时,真痛恨自己年纪小,书读得少——渔民小学毕业之后,他没有再念书,所以好看女人讲的话,很多时候,他根本听不懂,就像刚才那几句话,他就完全无法明白! 大发心中,当然不认为好看女人是鬼,哪有那么好看的鬼? 可是,她又不认为她自己是人!又不是人,又不是鬼,那是什么呢?大发在陡然之间,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我知道了,你是天上的仙女!” 好看女人娇声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动人:“你太会说话了!乡下孩子,那么油嘴滑舌!” 大发的脸涨得通红,双颊一阵阵发热:“我真的那么想,不然,你怎么能忽然来、忽然去?” 好看女人叹了一声:“真的,我也不知道,一定有一些十分奇怪的事发生在我的身上,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也没有人可以帮我……” 大发连声道:“我……我……” 6 好看女人再次长叹,她的长叹声,听了令人揪心:“我看没有什么人能帮我,实在不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顿了顿:“我很喜欢你把我当仙女……”她转向大海:“或许,是海中的仙女,可是我又知道自己不是仙女,不是!” 大发怔怔地看着她,他仍然不懂她的话,可是她的声音这样动听,已叫大发够高兴的了。 当她的话告一段落之际,大发问:“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好看女人一听,立刻出现了十分哀切的神情来,那使大发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她绝不想听到的问题,他想表示自己可以收回这个问题来,可是处理那样复杂的言语,对一个渔村少年来说,自然是有困难的,他的脸涨得更红,双手挥动着,努力想把他心中的意思表达出来,可是依然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而在这时候,好看女人己经用听来叫人心痛的声音,作了回答:“一个笼子,我从一个笼子出来,一个……可以说是很大很大的笼子……” 当她讲到这里的时候,大发已经傻掉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笼子,是的,她是说笼子,又说是很大很大的笼子。 笼子很大很大,可以大到什么程度,大发一点概念也没有,他只是不能相信,那么好看的女人,怎么会被人关迸笼子去呢? 没有人会愿意自己关在笼子里的,如果有人在笼子里,那他一定是被别人关进去的,这一点,大发有充分的了解。 他一面想着,一面混乱地摇摇头。 好看女人的声音更悲切:“你知道吗?笼子,不论多大,始终只是笼子。” 大发似是而非的点着头,表示明白,其实他的心中更糊涂了。 这时,天色将明,但还是最黑暗的时候,雾突然变得十分浓,大发和好看女人隔得虽然近,可是也有点看不清她的面孔,他听到了一阵抽噎的啜位声,好看女人在哭!一面哭,一面还听到她在断断续续他说:“笼子……我多么想逃出来……现在,我算是逃出来了吗……还是还在笼子里?” 大发陡地用尽全身的气力,叫了起来:“你现在不在笼子里,根本没有笼子!” 好看女人停了一停,看她的动作,像是在抹拭着眼泪,她真是哭过了。她说话,仍然因为抽噎而有点断断续续:“没有笼子?我已经逃出来了?我是那么想逃过……我根本是在做梦,唉,一定是在做梦。” 鲁大发苦笑。做梦,他倒也曾想到过。他见到好看女人,是在做梦?可是,梦境绝无可能这样真实,好看女人说她在做梦,那自然更无可能,一个人做梦的时候,人总是还在他睡觉的地方,如果好看女人来自一只笼子,那么,她人应该还在那只笼子里,而不会站在海边和他讲话。 所以,大发大声叫:“不,你不是在做梦!” 好看女人喃喃地:“那我是在做什么?我是在一种……什么状态之中?” 她一面说着,一面转过身,缓缓向海走去,大发紧紧跟在她的后面,雾围在他们两人身边散开又聚拢,一阵风吹过来,她的长发扬起,拂在大发的脸上,有一次,发尖来到了大发的口边,大发一张口,咬住了其中的一根,好看女人继续向前走,头发扯断了,就留在大发的口中。 好看女人已来到了海水和岸的交接处,可是她还向前走。当她一脚踏进了海水中的时候,大发又叫了起来:“你想干什么,不能再向前走了!” 可是她还在向前走,大发刚才在张口尖叫的时候,他咬在口中的那根头发,由于他大口吸气,一下子呛进了他的喉咙之中,令得他剧烈呛咳了起来。 他咳得如此剧烈,以致连眼泪也咳了出来,黑暗的浓雾之中,本来要看清楚什么己经不是容易的事情,再加上满眼是泪水,看出去的情景,更是模糊。不过,他还是可以肯定他看到的是什么情景。 好看女人踏进了海水,一阵轻浪涌过来,冒着白沫的海水,淹过了她的脚背,也就在这一刹那间,她整个人,从大发的视线中消失了! 不论相隔多么久,大发都绝对可以肯定,好看女人是突然消失的,不是走进了海水中,就是简简单单,突然消失的。 大发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向前奔去,一直向前奔,直到海水浸到了他的腰,令他浮了起来,他还是用力向前游出了好远,才停止了动作,任由自己躺在海面上飘浮着。 他不想游回岸去,只想任由海水飘浮,把他带到好看女人的身边去,即使好看女人是在一只笼子里,他也愿意和她一起。 他又度过了精恍惚榴的一天,阿财怎么逗他说话,他都不开口,最后才讲一句:“阿财,我们太没有用,人家说的话,我都不懂!” 这句话,倒轮到阿财不懂了。 第二天,大发更早到了海滩。 那简直是才过午夜。可是一直等到天亮,好看女人没有再出现。 第三天也是一样。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好看女人一直没有再出现过。 渔村里每一个人都觉得大发有点古古怪怪,不过没有人知道为了什么,渔村中所有人都忙于生活,也不会有什么人去研究青年心理,而且,一年之后,大家都对大发的古怪习惯了,仿佛大发根本就是这样古怪的一样。 足足一年,大发每天未天亮就到海边来傻等,一年之后,他个子更高、更挺拔。更强壮,看起来绝对不像一个少年人,他的神情也变得忧郁,而这种忧郁的神情,不但令得本村的女孩子喜欢他,连前鲁村的女孩子,三天两头,无事也跑进村来,看看她们的大发哥。 然而,她们在大发的眼前都完全总是不存在一样,大发的心目之中,只有那个好看女人,那令渔村的女孩子十分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这一年的夏天,一件偶然发生的事,使得鲁大发这个渔村青年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事情是颇偶然的,事情开始的时候,和鲁大发没有半丝半毫的关系——一家电影公司,选择了后鲁村所在的岛拍外景。 这样的事,本来和鲁大发没有什么关系的,但人的命运就是那么奇妙,一样看来完全没有关连的事,发展下去,就可以影响人的一生! 大发是被阿财硬拉去看拍电影的,阿财兴奋莫名,道:“全村子的人都去看了,只有你还躲在树上,快去看,错过了这次机会,只伯再也不会有了!” 大发于是和阿财一起来到了电影外景队工作的所在,那是在一个相当宽的海滩上,一边是海,海滩后面,是高耸的峭壁,高度超过一百公尺,大发到的时候,看到几乎所有岛上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都来了,好几个人正在耐心观着看热闹的人不要站得太近,教他们避开摄影机的镜头。 电影公司的人东一堆西一堆站着,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事,大发看了一会,觉得无聊。 他正想离开时,听到了一阵剧烈的争吵自电影公司的人堆中传了出来,一个声音吼叫着:“你是特技演员,怎么可以临时拒绝?” 另一个声音也在吼叫,“这不是演戏,这是玩命!你想要我死广大发循着争吵的声音看过去,看到在争吵的两个人,一个年纪较大,一个较轻,年纪大的指着那片悬崖:“从上面跳下来,跌进海里,当然有危险,没有危险,主角自己也跳了,要特技演员干吗?” 年轻的那个“呸”的一声,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一转身,大步地走了开来,恰好在大发和阿财的身边经过,阿财多了一句口:“看起来虽然高,可是海水深,跳下去,不碍事的!” 7 那年轻的一个是电影公司请来的特技演员,正在拒绝演出这个危险跳水镜头,暮地被一个乡下少年这样说几句,脸上无法挂得住,一伸手,揪住了阿财胸前的衣服。 阿财和大发相反,身型十分瘦小,那特技演员的个子又高,一下子几乎没把阿财整个人提起来,在一旁的大发大叫一声:“放开他!” 他一面说,一面就伸手去推特技演员,特技演员被他推得跌退了半步,放开阿财,一拳打向大发,大发格开他的手臂,又推了他一下。 在接下来的两分钟之内,特技演员向大发进攻了起过十次,但每一次都被大发挡开,而且还以一推,把特技演员推得连连退跌。 岛上的居民,当然认识大发,早已喝采声四起,电影公司的人始而惊愕,继而也纷纷鼓起掌来。女主角在导演身边讲了一句:“这男孩子好俊!” 导演早已心头狂跳,双眼放光,他从事电影工作近二十年,发掘培养过不少新人,早已看出这个黝黑结实的渔村少年,不但有着罕见的俊美的外型,而且还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质,如果能投入电影工作,那简直是一座永远开采不完的金矿! 这时,特技演员恼羞成怒,但是也知道自己再也欺负不了对方,只好骂了一连串的脏话之外,指着悬崖,叫着:“你去跳!你去跳!” 阿财大声道:“跳就跳,有什么稀奇。我是不敢跳,大发敢!” 这时,导演己排众而出,来到大发的面前,十分诚恳地道:“小兄弟,你跳,酬劳照一极特技演员的给,一下去,你可以拿到……” 导演说出了一个数字来,一刹那之间,不但大发出不了声,所有岛上的人全都静了下来,那数字对一个贫穷偏僻的渔村来说,简直是不能想像。 大发一点头:“好,我跳!”鲁大发自悬崖上跳落海中的姿势,干净利落,优美无比,令得所有在场的人,轰然叫好! 这一跳,跳出了鲁大发的新天地。 大发的整个工作过程不到一小时,导演当然就把他留了下来,向他这个对电影从来也未曾有过任何接触的渔村少年,讲述着电影工作的一点一滴。 大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电影,是由于从来也没有人对他提出的缘故,任何人对任何知识的累积,都是逐点逐滴出来的。 十年之后,当鲁大发的名字,几乎闪耀着地球每一个角落之际,有一次,他回忆起那天下午所发生的事,他说:“当天下午,是我一生之中最大的转折点,我认识了韩导演,也开始认识电影。” 韩导演的回忆是:“我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一颗闪亮的新星就在这里。” 而当时那部电影的女主角的回忆,十分特别:“导演把他带到我的面前,天,十年前,我是著名的美女,艳光四射,那天穿的又是相当暴露的泳衣,外景队和看热闹的人,尤其是男人,哪一个不是盯着我看。可是他只是冷冷地望着我,那种冷冷的眼光,仿佛我不是一个大美人,甚至不是人,只是一块石头!” 十年之后,美人迟暮,可是讲起当年的情形来,还是有点悻然。 而这种“冷冷的眼神”,却疯魔了全世界的影迷,尤其是女影迷。 女人的心理有时相当奇怪,异性冰冷的目光也会成为迷恋的对象,真有点不可思议。 很多专家,包括影评人、电影心理专家、心理专家等等,都研究何以鲁大发会有这样冷冷的眼神,发表过许多理论,鲁大发都不予置评。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因为自从他十三岁那年,三次在海滩遇见过那个她看女人之后,任何女人从此之后,在他来说,都不值一雇,和石头没有什么分别。 而当然,十年之后的鲁大发,绝不再是什么也不懂的渔村少年了,他足迹遍世界,不论是在康城还是米兰,在各种大规模的影展之中,在他作为一个超级巨星的生活之中,他不知有多少次和美丽的女人相遇的机会,但是除了那个“好看女人”之外。他不认为再会有使他动心的异性。 鲁大发每年,不论多么忙,都一定要回到他的家乡去住三天。 鲁大发回后鲁村去的日子,就是他接连三天遇到的好看女人的日子,而每次回去,在那三天,午夜过后,他就会怔怔出去海边,希望那好看女人会像多年之前那样,突然出现。 但是他每次都是带着失望离开。 后鲁村的面目,也由于鲁大发的发迹而焕然一新,他为全村都起了新屋,当然是他父母的屋子最堂皇。他也在海边,为自己立了一座铜像一一铜像所铸的是少年时期的鲁大发,他是希望,一旦好看女人来了,可以看到他的铜像,而知道他在想她。 鲁大发的成功,自然也不是一下子就达到的,其间有相当艰苦的历程,但是这些经历和整个故事没有多大的关连,所以可以简略过去。 他在被韩导演带到大城市之后,韩导演订下了严格的培养计划,他一面进入学校,一面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甚至在他十九岁的那一年,已经大红大紫之后,还进入英国的一家大学,去修读电影课程,所以,十年之后的鲁大发,不但名成利就,而且,简直是脱胎换骨了。 多少年来,好看女人和他讲过的话,他每一个字都铭记在心,一遍一遍地想着。有些话,他本来是不明白的,随着年龄和学识的增长,他明白了。但是还有一些话,他始终无法明白。 例如,好看女人说她来自一只笼子,鲁大发就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随便他怎么想,也不明白。 对鲁大发来说,只有一样没有变的,他最好的朋友,还是阿财,他己把阿财接了出来,作为他处理一些琐事的帮手,阿财也十分称职。 不过,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未能分享他心内的秘密,他内心中,有一个秘密的恋人,除了这个恋人之外,他无法接受任何异性,虽然有不知多少异性都乐于向他投怀送抱,愿意与他做任何事情。 名成利就之后的鲁大发,是不是快乐?这个问题,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可以回答,他深深知道,自己不快乐,而不快乐的原因,是由于他无法使心中秘密的恋情变成事实。 而且,他的不快乐程度愈来愈深,对他整个心理状态,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他自己感到,自己几乎无法再继续承担这个心理压力了,如果不减轻这种心理上的夺力,必会崩溃,所以,他决定找一个心理医生,希望可以在他那处得到一点帮助。 鲁大发找的心理医生,就在原振侠服务的那家医院之中,是一个十分老资格。又有经验,极其出色的心理专家。 原振侠十分记得,鲁大发第一次出现在医院时的轰动情形,所有的人都涌出来看他,一个女病人由于跌断了腿,才动了手术而无法行动,错过了看鲁大发的机会,甚至急得哭了起来。 原振侠并不曾在鲁大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和他交谈,他只是向高大英俊的大明星看了几眼,而且立即肯定这个人眉宇之间那股忧郁决不是假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深切的悲哀。所以,当他知道鲁大发是来找心理学专家的,他一点也不奇怪。 当时,原振侠所想到的是,鲁大发才二十四岁,已经成了世界知名的名人,一般来说,成功来得太快太突然,实使内函不足的青年人无法承担,在心理上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在这种心理压力下,结果会相当可怕。通常是导致行为乖张,自卑演变为极度的自傲,或者酗酒,甚至依靠药品来麻醉自己,以求心理上的平衡。 在这种压力之下,也会使人产生恐怖感,害怕太容易得到的一切,也容易失去。 原振侠的初步推测,当然是完全不正确的,那是因为他对鲁大发没有了解之故。 由于鲁大发每一次在医院出现都毫无例外地会引起一次不大不小的轰动的缘故,心理专家建议把会见的地点改在医生宿舍之中举行。那位心理专家姓江,有着三个博士头衔。 8 江博士正当盛年,可也是单身,他的宿舍就在原振侠住所的楼上,两人也有着共同的对古典音乐的爱好,所以时常来往。 那天傍晚,原振侠带着他向江博士借来的一叠唱片,去还给江博士的时候,鲁大发正在。 鲁大发看到了原振侠,很有礼貌地站了起来,江博士道:“让我来介绍一下。” 原振侠笑着:“鼎鼎大名的大明垦,我是早已认识的了,何必介绍?” 江博士也笑着说道:“我是想鲁先生认识一下你,鲁先生,这位是原振侠医生!” 鲁大发立即“啊”的一声,和原振侠紧紧地握着手。 鲁大发的热情有点异乎寻常,这令得原振侠很奇怪,他扬了扬眉,用神情替代了言语的询问。 鲁大发的神情有点苦涩:“江博士向我提起你不止一次了,我也知道你有过许多非常的经历,你不是一位普通医生。” 原振侠没有料到对方会有这样有教养的谈吐,他客气了几句,愈看愈觉得鲁大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他道:“鲁先生,你年纪还轻,可以慢慢来,别让工作拖亏了你的精神!” 鲁大发立即道:“我不怕工作,工作起来,三天三夜不睡觉也不要紧,我的问题是……”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向江博士望了一眼,江博士道:“如果你同意,我想把你对我说的一切,转述给原医生听,他有过那么多怪异的经历,或许可以解决你心中的疑问”鲁大发现出犹豫的神情来,蹙着他的浓眉,原振侠十分善于从一个人的面部神情去观察他的内心,令原振侠奇怪的是,这时鲁大发的神情之中还有一般少年人的扭捏,但他是不想接受江博士的提议,这一点,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了。 所以,原振侠忙道:“心理学,为你改善精神状态,并不是我的专长,我看不必了!” 江博士道:“可是他的情形……” 原振侠一扬手,打断了江博士的话,开玩笑似地道:“请留意你的职业道德!求诊者向一个心理医生所说的一切,不论在什么情形下,心理医生都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就像信徒向神父所作的告诫一样!” 江博士摇着头:“如果得到他本人同意。就不在此例!” 原振侠也摇头:“你一再暗示,提议要他本人同意,我看已经不是遵守医生道德了!” 江博士涨红了脸:“我是认为让你知道他的情形之后,对他有帮助。原医生,他的情形十分严重,如果不能解决的话,他可能再也不能从事任何工作,甚至连生活下去,在意忿上都有问题!” 江博士说得那么认真,原振侠也不禁怔了一怔,连忙转头向鲁大发看去。 鲁大发这时已坐下来,双手抱着头,神情忧郁。原振侠实在想不通这么高大强壮。全世界影迷的偶像、又拥有巨大储蓄的青年人,为什么会在意念上无法活下去! 然而,原振侠还是立即想到了:爱情! 当然唯一的原因就是为了爱情了。虽然原振侠一样不明白,以鲁大发的条件,还怎么会有追求不到的爱情,但看来他一定有着爱情上的烦恼。原振侠想起了自己,爱情似乎一直在折磨着每一个人,他走向鲁大发,同情地在他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两下。鲁大发陡然抬起头来:“原医生,我知道你在‘宝狐’这个故事中的经历,我的情形,竟有一点与之相近。” 原振侠一时之间,只能明白什么叫做“有一点与之相近”?“宝狐”是外星人利用了特殊的力量,刺激人的脑部,使人产生一种幻觉,感到真有一个他心目中最值得爱的女性就在他的面前,这种幻觉,在产生幻觉者而言,完全和真实的感觉一样! 鲁大发低叹了一声:“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的感觉?我一直分不清楚。” 这又使原振侠感到意外,一个成名的年轻电影工作者,一般是不会说出这种深层次的话来的。他也不无感慨:“是啊,真实和虚幻之间的界限,有时真是十分模糊的,难以分得清楚。” 鲁大发深深吸了一口气:“江博士一直说我遇到的那个女人,是我少年时期的幻想,可是我却可以肯定,那是真实的。” 原振侠扬了扬眉:“对不起,我不明白……” 鲁大发紧握着拳,神情显得相当紧张,原振侠可以肯定他的手心之中,一定在冒汗,他道:“我愈来愈想念她了,如果她是一个真实伪存在,我一定要开始找她,如果她是虚幻的,我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原医生,我希望听你的意见。” 原振侠向江博士望去,江博士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原振侠就在鲁大发的对面,坐了下来。 鲁大发就说出了他十三岁那年,在海面三次遇见那个好看女人的故事,由于他对事情记忆得十分清晰,所以也说得十分详细。 原振侠十分用心地听着,并不打断他的话头,只是不断发出“啊啊”的声音。 讲完之后,是一个短暂时间的沉默,鲁大发才又道:“当时,我只是一个无知的少年,但后来有机会看了很多事,所以我自己也曾对这件事作过一些分析。” 原振侠挥了挥手:“你自己的分析是什么?这真是一件……难以有结论的事。” 鲁大发道:“我的结论是,我的遭遇绝对是事实,而不是幻觉。一个人的幻觉,是脱不出这个人所知的范畴的,对不对?” 原振侠和江博士一起点头,表示同意。 鲁大发吸了一口气:“那么,我的遭遇就是真的,三次见到她,她都穿着名贵的真丝睡衣,三件睡衣都是黑色的,在见她之前,我从来也不知道世上有这样的衣服,要幻想也幻想不出来。” 原振侠向江博士望去,江博士点头:“是的,如果他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衣服,他就无法在幻觉中看到这样的衣服。” 鲁大发又道:“还有,她所说的话,也决不是我能幻想出来的,当时,她的许多话,我根本听不懂,一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她说她来自一个大笼子是什么意思。” 原振侠皱着眉:“笼子,当然是象征式的说法,不会有人住在笼子中的。” 鲁大发“啊”的一声:“对,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她的衣饰十分名贵,可是她的神情一点也不快乐,笼子,对了,她……会是……什么富人的……” 他用十分疑惑的神情望向原振侠,原振侠苦笑:“我看这个问题可以迟下下讨论,先讨论她何以会来无影、去无踪!” 江博士道:“正要听的意见。” 原振侠想了一想:“如果是幻觉,自然不成问题,在幻觉中可以发生任何事。但既肯定是真实的,那么这种现象就十分奇特,我看有两个可能……” 鲁大发有点怯怯地问:“是外星人?” 9 原振侠接着道:“或者像‘宝狐’一样,是外星人运用力量影响了你的脑部活动!” 鲁大发皱起了眉,不出声。过了一会,才又道:“第二个可能呢?”原振侠欠了欠身子:“第二个可能是:她根本不是来无影去无踪,只不过是运用了一些魔术的障眼法,使你以为她消失了。当时,你只是一个无知的少年,要瞒过你是很容易的事。” 鲁大发声音苦涩:“我不接受第二个可能,她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呢?” 原振侠叹了一声:“是很勉强,但是除了这两个可能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第三个可能——你一直未曾试过去找找她?” 鲁大发摇头:“人海茫茫,怎么找呢?我根本从来也未曾对人提起过,世上,只有在这里的三个人,知道曾有过这样的事!” 江博士补充:“还有那个好看女人!” 原振侠望着鲁大发:“如果你的样貌和少年时不是变得太多,如今你的电影几乎在世界每一个角落放映,她应该知道你就是多年前她见过的渔村少年!” 鲁大发长叹:“我也曾梦想过她来找我,她当时看来大约十八九岁,现在也不过三十岁,我们完全可以相爱。完全可以结合!” 原振侠听到这里,向江博士望去,江博士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他一点也没有恋母狂的倾向,他的一切都很正常,除了这件事形成他精神上难以形容的忧郁。这种忧郁,可能导致他精神崩溃!” 原振侠想使气氛轻松一点:“鲁先生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淡淡优郁,正是亿万影迷为他疯狂的原因!” 鲁大发干笑了几声:“如果能再遇到她,谁理会有没有影迷。” 虽然心理学并非原振侠的专长,但是原振侠也可以看得出,鲁大发的精神,的确受着极大的困拢,他想了一想:“那个女人……是亚洲人?”鲁大发眼中有异样的神采! “是,虽然她皮肤这样白,在她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一个人的皮肤可以白到那样,她的美丽是十全十美。无懈可击的。她当然是亚洲人,中国或日本,不过我想她是中国人,因为她说的话,我听得懂。” 原振侠站了起来:“那范围就小多了……” 江博士叫了起来:“范围小?散布在世界各的中国人,接近十一亿!” 原振侠道:“不管有多少,鲁先生只要不断通过传播媒介,表示希望和一个十年前在海边见面的女子会面,我想一个月之内,所有的中国人都会看到。” 鲁大发忙道:“不,不,这是我内心深处的秘密,我不想公开!” 原振侠道:“没有人叫你公开内心秘密,只是使你要找的人知道你再想见她……” 鲁大发苦笑! “我……连早上起来梳头,掉了三根头发,都可以成为花边新闻,这种广告一登,记者追查起来,我怕隐瞒不住,迟早会把这个秘密变成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原振侠坚持着:“就算公开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鲁大发已经陡然叫了起来:“不!” 江博士也忙道:“请别增加他的精神负担。” 原振侠摊着手:“好,记者要是追问,就说那是为了一部新作所做的宣传,新作之中,有渔村少年在海边邂逅神秘美女的情节。” 鲁大发呆了一阵:“这倒可以考虑……就照你这个方法去进行。原医生,照你看,成功机会大不大?” 原振侠笑了起来:“那要看你对‘成功’所下的定义是什么了。” 鲁大发叹了一声:“只要能再见到她!我曾不断设想过她的身分,她极可能是有夫之妇,或者己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但不论如何,我只要再见到她,就一定会尽我的力量去追求她,使她变成我的妻子!” 鲁大发的话说得如此直率,原振侠只好不作声,鲁大发又问:“我……这样想法,是不是很卑下?” 原振侠忙道:“不,不,在爱情的领域之中,哪有什么高尚和卑下之分?而且,以你的条件来说,只怕世上能抵挡你追求的女性,不是太多!” 鲁大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只怕她就是那为数极少的女性之一。唉,她曾说过我是一个很俊美的孩子,现在和那时,样子也没有变多少,而且我没有改过名字,也从不隐瞒我的出身,目的就是想凭借我今日的知名度把她引出来,可是好几年了,她并没有在我面前出现……” 鲁大发愈说,声音愈是哀伤,那足可证明他心中对那个好看女人的怀念之深切。 江博士和原振侠都不出声,鲁大发毫无目的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会不会……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这样发着问,双眼之中,流露出焦急无助的神采来,望向原振侠,原振侠也刚好想到了这一点,他陡地吸了一口气,才道:“当然,也有这个可能!” 鲁大发半晌不出声,原振侠想把话题岔开去,因为鲁大发的神情十分忧郁,不适宜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下去,他道:“鲁先生保留了原来的名字,原来这样有深意!而你也和一般名星不同,很有内涵深度……” 鲁大发苦涩地笑着:“谢谢你,我想她一定是很有学问的女人,所以我这几年,不断在看书,不断在使自己在学问上变得充实。” 原振侠点头,表示对他这种行为的嘉许,鲁大发忽然站了起来,急速地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又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甚至还有一个十分怪异的想法……”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现在十分疑惑的神情来,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鼓励他说下去。 鲁大发又走了几步,才道:“会不会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根本是已经死了的,我见到的……只不过是她的鬼魂?” 原振侠没想到鲁大发的思想会如此怪异,当然,原振侠绝非无鬼论者,他甚至可以肯定灵魂的存在,鲁大发这样设想,又可以证明他对那女郎的思念,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心念! 原振侠想了一会,才道:“如果是鬼魂,那么情形和外星人一样,一定是鬼魂通过了某种方式,某种力量,影响了你的脑部活动,使你觉得她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许多人鬼相恋的故事,都说明了这种情形。” 鲁大发听得极其用心,等原振侠讲完,他才道:“如果她是鬼魂,那么……我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和她相会?其实方法很简单……” 他才讲到这里,江博士就一声大喝:“鲁先生,你少胡恩乱想,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人类对于鬼魂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存在的,一无所知!” 鲁大发喃喃地道:“或许我也成了鬼魂,就可以和她长在一起!” 原振侠这时,也感到事态严重,难怪江博士说鲁大发活下去的心念在逐渐消失之中。他走过去,在鲁大发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你这种想法,必须先肯定她是鬼魂,你能有肯定吗?” 鲁大发神情惘然地摇着头。 10 原振侠道:“不能肯定的话,你就再也不要去生这种念头。而且,就算肯定了,也不要再想!” 鲁大发现出年轻人倔强的神态来:“为什么?” 原振侠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正如刚才江博士所说的那样,人类对于灵魂是用什么方式存在的,一无所知。你活着,倒还可以偶然的机会和灵魂接触,当你死了之后,大有可能连偶然的机会也没有!” 原振侠的话,不是很容易明白,鲁大发皱了眉,想了好一会,才道:“总之,如果能与她相聚,我绝不会吝啬放弃我的生命,生命要追求到自己想得的才有意义,对吗?原先生?” 原振侠勉强笑了一下:“这个问题要讨论起来,太复杂了。” 鲁大发长叹一声,向原振侠伸出手来:“我要走了,很高兴能认识你,听你的指教。” 原振侠和他握着手:“你太客气了,好朋友随便聊聊,对身心健康都大有帮助。” 鲁大发摇着头:“电影界之中,可以讲话的人大少,很多时候,我宁愿一个人沉思,把她的形象翻来覆去地想着……”他讲到这里,又叹了一声:“古今中外,被相恩之苦折磨的人,大概以我为最了!” 原振侠道:“不见得,每一个为相思而感痛苦的人,我想,痛苦的程度应该是相等的。” 鲁大发一面向门口走去,一面道:“原医生,我可以时常和你谈天?” 原振侠生性好交朋友,而且鲁大发实在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他忙道:“当然可以,我们是朋友……” 鲁大发一定十分高兴和原振侠交朋友,因为在他的脸上,居然现出了笑容,他又和原振侠握手,才告辞离去。 他走了之后,原振侠站在窗前,看他离开了建筑物,登上了一辆华贵绝伦的跑车一下子就驶得看不见了。 江博士道:“他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看出他有极浓的自杀倾向!但盼他能找到那个女人,不然,他的情形只会愈来愈严重!而只要那个女人出现,他就会什么事也没有!” 原振侠也感叹地道:“这就叫,心病还须心药医!” 江博士道:“你怎么啦,看起来,你也一样心事重重,要不要我……” 原振侠不等他讲完,就用力一挥手:“去去去,我永远也不会是你的病人!” 自从那次见面之后,鲁大发真的经常来找原振侠聊天,两人的兴趣都很广泛,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原振侠发现鲁大发经常大口大口吞咽着烈酒,而当他喝酒喝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必然会向原振侠讲他三次遇见那好看女人的经过。经过若干次以后,原振侠对那“好看女人”所知的程度,几乎和鲁大发一样了。 而最令鲁大发后悔的是:他甚至没有问她叫什么名字! 鲁大发也照原振侠教他的法子,在各种各样的传播媒介上刊登广告,找寻他心目中的恋人,也真的叫人相信那是电影宣传,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刊登广告的范围甚至扩大到欧美各国主要城市的报纸,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大约在半年之后,原振侠在半夜时分,自一个宴会回来,看到鲁大发的华丽跑车停在门口,车里没有人,他抬头看,楼上江博士的住所也没有灯光,而当他才一跨出电梯,就闻到一股酒味! 鲁大发这个国际知名的大明星蜷缩成一圈,怀中还抱着一瓶烈酒,正在他住所的门外,在呜咽饮位。 看到鲁大发这种情形,原振侠也不禁替他难过,这个已经名成利就、还不知有什么样的锦锈前程在等着他的青年人,眼看就要毁在他对那个只见过三次的女人的爱恋之上了! 原振侠赶忙扶他起来,开门让他进去,鲁大发满面泪痕道:“她……一定不在人世了,不然,不会见不到我的广告!” 他一面说,一面打开瓶塞,又要去喝酒,原振侠一伸手,把酒瓶抢了过来,而且顺手,重重地给一个耳光!鲁大发瞪大了眼,望着原振侠。 原振侠厉声道:“没见过比你更没出息的人!” 鲁大发鸣咽着:“是,我是没出息,你有出息,是因为你心中没有一个真正爱的女人,如果你有,你就会为她做任何事?出息是什么东西?谁要有出息?我只要她在我身边!” 原振侠真想再打他一个耳光,可是鲁大发这时的情形,分明是相当严重的神情病患者,他那种爱恋,简越是又病态又变态的,而他又分明受着巨大的痛苦的折磨,那令得原振侠不忍再出手。 而且,原振侠也想到:谁能说他刚才那几句话没有道理呢? 爱情的力量,大到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生存意志,当一个人连活都不想活下去的时候,谁还会在乎有出息没出息呢? 原振侠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你甚至没有试过去爱别的女人!你一直在追求一种虚无飘渺的假像,那个女人只是好看,你知道她是什么脾气、什么性格,什么……” 鲁大发大声叫了起来:“什么都好!你不必说了,我是不可理喻,别和我讲什么道理,爱情要有道理可讲,也不叫爱情了!” 原振侠叹了一声:“你说得对!” 他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两个人之间,是长时间的沉默,自然是各人在想各人的心事,好一会,鲁大发才道:“现在,至少有八成可以肯定她……她己经死了?” 原振侠的情绪受了鲁大发的影响,也变得不是很好,他闷哼了一声:“我看是九成!” 鲁大发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人之间,又是长时间的沉默,鲁大发才道:“明天,我要离开几天,去参加一个电影节,我本来是来向你道别的,没想到惹你不快,真抱歉。” 原振侠叹道:“说这种话干什么!我甚至出手打了你。该抱歉的是我。电影节在什么地方举行?” 鲁大发说出一个地名来。 原振侠“哦”的一声,他自然知道那地方。那地方盛产石油,是阿拉伯世界之外的石油产地之一,地方不大,人口也不多,由一个土王统治,这个土王,是世界上十大最富有的人中的前三名。 鲁大发在报上看到过这则新闻,土王化了五亿美金建造的王宫,全部落成,为了炫耀他超人的财富,和表示他的王宫是人类目前所能有的最豪华的住所,他邀请了两千名嘉宾到王宫来度过三天狂欢的日子——居住一点也不成问题,因为王宫之中,有接近三千间房间,每一间都像是仙境一样。 被邀请的,自然全是世界各地的豪富名人,一个电影节也在同时举行,目的是使得有更多的著名艺人作为嘉宾,土王要挥霍他来自石油的金钱,那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事情。 11 原振侠对这种事,不是很有兴趣,当他看这则新闻的时候,只是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黄绢会不会是两千个嘉宾中的一个呢? 而这时,他忽然想起的,是另一个念头,他道:“你心中的恋人,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么美丽动人……” 他的话还未说完,鲁大发己经大是恼怒:“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是那么美丽动人!” 原振侠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一个出色的美女,大都不会寂寂无闻的,上天给了她美丽的容颜,就算她是一个白痴,也必须会出人头地,这次电影节,世界各地美女云集,说不定你有机会见到她!” 这一番话,听得鲁大发双眼放光,连声道:“对!对!如果真是那样,那可好了,我一定让你看看,她是很有我形容的那样美丽!” 原振侠知道他心中对刚才自己的话,还有点耿耿于怀,认为那侮辱了他心目中的女神!他只好道:“祝你好运!” 而当原振侠看到鲁大发兴致勃勃地离去之际,他心中不免有点后悔,感到不应该把没有什么希望的话对鲁大发说。 鲁大发心中充满了希望,等到失望时,对他的打击自然极大。而鲁大发的精神状态,实在是不能再承受任何打击的了。 接下来的三天中,报上有不少关于这次盛大宴会的消息,黄绢果然是嘉宾之一,而且由于她代表了一个国家,所受到的待遇,是国家元首级的待遇,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嘉宾,从照片上看来,全副武装而又短发的黄绢,看起来比任何男性还要英俊飒爽。 第三天晚上:原振侠在看电视新闻的时候,有一则新闻吸引了他,报告员在说:“某地土王,为了庆祝新王宫落成而举行的电影节,原定今晚七时在王宫大殿举行颁奖仪式,最佳男主角一奖,己由本地明星鲁大发获得,可是颁奖仪式开始之前,大殿上突然发生混乱,且有密集的枪声传出,现在该地对外的通讯全部继绝,无法得到进一步消息。“由于王宫大殿上,全是各国政要。豪富名人,所以现在世界各地,都十分紧张,想要究竟发生何事……” 报告员讲到这里,一个工作人员把一张纸送到报告员的手上——这种情形是不多见的,除非是有极重大的突发新闻。 报告员看着手中的纸:“最新消息是,我们所熟悉的电影皇帝鲁大发,在仪式开始之前,突然有异常的行动,土王的贴身护卫一一也有目击者说是土王自他的贴身护卫手中,只比电视新闻多一点:“王宫事件之中,并没有人受伤,鲁大发证明已离开该国国境,他能迅速离开,全靠北非某国女将军的协助,女将军有她私人的喷射机,这架喷射机,本来是作为礼物送给土王的,外交界人士预测,这两个国家的关系,可能因此降到零点。”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有强烈的预感:黄绢和鲁大发,一定是到本地来了,而且一到,一定会找他——因为在王宫大殿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虽然不知道,但一定是怪异莫名的事,就算黄绢不想来见他,鲁大发也一定立即会来见他的! 果然,他这样想了之后还不到五分钟,电话响起,原振侠一拿起听筒,就听到了黄绢的声音:“原,你在家,真好,我和鲁大发在一起,快降落了,你在家等我们。” 原振侠叫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黄绢道:“三言两语怎么讲得完,我要驾机,又要照顾你的疯子朋友,等到了再说!” 就在这时,原振侠听到了鲁大发的大叫声:“我见到她了!我见到她了!” 鲁大发叫的这两句话,其他人或者不明白,原振侠自然是一听就明白的,“我见到她了。”自然是鲁大发见到了十年来他魂牵梦索的心中的恋人了!那对鲁大发来说,应该是他生命中头等的大喜事!” 可是,为什么鲁大发又会“发疯”?而且他在叫出那两句话的时候,明显地带着哭声? 原振侠还想再问,就听到黄绢在厉声喝着:“快回座位去!”接着,显然是她关掉了通讯议,电话中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原振侠放下电话,心想七点钟发生的事,现在接近午夜,从两地之间的距离来说,黄绢驾驶的飞机,这时应该已经本地的上空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生活绝不平淡,但是像边种事,还是给他以惊心动魄,连气都喘不过来之感! 这时候,他除了等着黄绢和鲁大发来到之外,一点办法也没有。大约四十分钟之后,他听到了熟悉的跑车吼叫声,他到了窗口,看到黄绢和鲁大发同时下车,原振侠己急不及待地叫:“快上来……”黄绢和鲁大发抬头向他看了一眼。 原振侠打开门等着,电梯一到,他看到黄绢和鲁大发的情形,就哧了一跳。鲁大发身上还穿着纯白的札服,可是礼服己经皱得不堪,而且还扯破了好几处,黄绢身上的一身军服,也有过挣扎的痕迹。 两人一进来,黄绢就激动地道:“原,你这个朋友是疯子!要不是早一天说起来他是你的朋友,今晚我才不会冒那么大的险救他!” 原振侠这才知道,黄绢救鲁大发,竟是为了自己!看来她救人的过程绝不简单,这令得原振侠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怔了一怔,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黄绢满面怒容,杏眼圆睁,看起来又美丽又可爱,原振侠忽然觉得,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实在想亲黄绢一下。 他果然在黄绢的颊上,亲了一下,黄绢一怔,向原振侠望来,两人四目交投,凝视了好一会,黄绢才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你问他自己吧!” 鲁大发自从进来之后,一直失魄落地站着,直到这时,他才陡然叫了起来:“我见到她了!” 这从出事以来,黄绢听鲁大发叫这句话,已不下数百遍,可是她一点也不知道有关鲁大发的一切,自然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而原振侠却一听就可以明白,鲁大发口中的“她”是什么人! 原振侠忙走过去,鲁大发伸手紧握着原振侠的手臂,身上在不由自主发着抖,现出又激动又痛苦的神情来,原振侠忙道:“见到她不就好了吗,究竟是怎么了?” 黄绢在一旁咕哝着骂了一句:“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鲁大发的身子抖得更厉害,而且一面抖,一面在大口喘着气,原振侠要用力拉开他的手,才能脱身,斟了一杯酒给他,鲁大发接过酒来,一口喝干,却又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原振侠对黄绢道:“一个十分凄迷的故事,他会告诉我们的!” 黄绢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一会,原振侠来到了她的身边,两人一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鲁大发也己咳完,神情镇定了一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开始叙述。 宴会的盛大豪奢,王宫的精美绝伦,这一切,都不必细述了,总之,人类的物质文明中的一切可以用来享受的都应有尽有。 在巨大瑰丽的宫殿中,每一个来宾都尽量享受着主人的招待。鲁大发在成名之后,虽然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但是别说他还年轻,他就曾听一个很有资格的西方某国的外交家在感叹,说他一生参加宴会无数。国宴上面,但从来也不知道宴会可以豪华到这一地步。 宴会一连几天,每天都有高潮,第一天的高潮是一百名来自世界各地。经过严格挑选的美女自天而降,跳伞降落在王官中心的大草坪上——那个大草坪足有三万平方公尺,种植的是丝草,看就来就像巨大无比的一幅翠绿色的地毯,一根杂草也没有。 第二天的高潮是黄绢制造的,她驾驶着喷射机,在王宫的上空盘旋,一面放出各色的烟雾,最后放出的是有着祝贺字样的巨幅横额,在空中飘荡良久。 这架射机,也被当众宣布,是卡尔斯将军致送给土王的礼物,自然,所有嘉宾,一面仰头观看黄绢超人的飞行技巧,一面也忘不了鼓掌,而上王下令,鸣二十一响礼炮,向卡尔斯将军致敬。 然后,喷射机降落在王宫后面附设的机场上,全副武装的黄绢下机时,训练有素的卫队迅速地将鲜红色的地毯展放开来,仪仗队也排列在红地毯的两旁。供黄绢检阅。 12 土王亲自迎送,一千嘉宾在一旁看着这隆重的欢迎仪式。 当时,黄绢自然再也想不到,明天,她会利用这架喷射机,载着国际知名的大明星鲁大发,仓皇逃离土王统治的国土!要说世事难料,那么,这可以说是到了极点的了。 第三天的高潮,自然是电影节的颁奖,地点是在大殿上,所有来宾,全部出席,加上侍从。卫队,一共超过两千人,可是由于大厅的宽敞,一点也没有挤迫之感,到处都有设计精巧。一组一组舒适的椅子。得奖人的名单已经宣布,鲁大发是最佳男主角,土王所统治国家的一个美丽的新人,是最佳女主角。 这个美丽的新人,其实只演了一部戏,演技也十分普通,她能得奖,自然是为了她是主人所属国度的电影明星之故,所有人念在主人如此慷慨好客的份上,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在大厅中,鲁大发和这位美女都是受人瞩目的中心人物,在他们身边亮起的摄影机和闪光灯,密集得连续不断,令得鲁大发感到目眩,看出去只看到不断在闪耀着的亮点。 他还要保持着笑容,虽然,他习惯这种场面,但现在也难免有辛苦之感。在颁奖仪式开始之前半小时,所有的宾客都己经被美酒佳食,招待得心满意足,一个军官过来通知鲁大发:“最佳女主角奖,将由土王亲自颁奖,最佳男主角奖,由土王最宠爱的玉宝王妃颁发。” 鲁大发听了,十分感兴趣,他来到王宫己经三天,和其他的嘉宾一样,都未曾见过土王的妃子。一半是由于宗教的信仰的缘故,一半是由于土王有超过一百名妃子,据说每一个都是绝色美女,土王并不希望她们和外界有任何接触,所以,在王宫的深处,禁卫森严的所在,才是王官的内院,所有嘉宾也都被极有礼貌地劝谕过,千万别接近内院的所在。 而居然,颁奖给鲁大发的会是土王最宠爱的一位王妃,鲁大发虽然只是第一次听到玉宝王妃这个名字,但是猜想起来,最蒙土王宠爱的,一定也是绝色美女中的绝色,这是毫无疑问的了。 那个军官,也十分有礼地告诉鲁大发,土王的妃子是一向不见外人的,札仪方面,要特别注意,一切西方的仪注,绝不可以在王妃身上实行,连触及王妃的衣角,都会被认为是一种重大的亵读,所以在接过奖项之际,要特别小心。 鲁大发听得暗暗好笑,自然应允。等那军官一走,他就向周围的人,把这一番话转了出来,令得听到的人,也哈哈大笑。 不多久,鲁大发和那个新星以及几项大奖的得奖人被请到大殿的正中、土王的宝座之旁,先和土王以及十来个特别显赫的国宾见面。 在土王的宝座之旁,另有一镶着许多白玉的宝椅在,而土王的宝座上所镶的则是大颗大颗的钻石。 在这两张宝座之旁,是国宾的座位,当鲁大发走近的时候,他看到黄绢也在,黄绢的座位,被安排在土王的内侧,表示她地位的重要。 在昨天的酒会之中,鲁大发曾和黄绢交谈了几句,鲁大发无意中提到了原振侠,黄绢恰好在身边,转过身来,先向鲁大发问:“原医生好吗?” 鲁大发想不到这位渲赫之极的女将军会认识原振侠,当时他心中十分惊讶,他立时回答:“好。” 黄绢笑了一下:“你认识原振侠没有多久吧?” 鲁大发道:“是的,才认识不久,不过他可以说是我最好的朋友。”黄绢没有再说什么,就走了开去。 有过昨晚的交谈,这时鲁大发见到了黄绢,微笑地打着招呼,黄绢也礼貌地道:“鲁先生得到的奖项太多了……” 黄绢身边一个阿拉伯酋长道:“自玉宝王妃手中接过的奖项,自然意义不同,只怕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鲁大发的回答十分得体:“任何奖项,对我来说,都是一项荣誉。”在他们闲谈的时候,音乐响起,在交谈的人,都静了下来,鲁大发也退开了些。 在悠扬的音乐中,土王自一扇巨大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所似有的宾客,都一起起立,鼓掌致敬。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不是望向土王,而是集中在土身边的一位丽人身上,土王是挽着那位丽人一起来出的,不问可知,这丽人自然就是土王上百个王妃之中,最宠爱的玉宝王妃了。 可是向玉宝王妃望去的人,都免不了失望,因为王妃戴着面幕,宾客所看到的,只是一个被黑纱笼罩着的颀长的身形而已,她身上的衣服是漆黑色的,但是缀着不少晶莹滚圆的珍珠,那些珍珠的直径,全部超过一公分,她自顶至踵,至少有超过五百颗同样大小的珍珠,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容,但是由于那么华丽的装饰,使得她看起来,如同一个被浓烟里的中间的女神——鲁大发一看到她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在土王和王妃后面的,是宫廷侍卫,特别设计的制服和经过严格挑选的体型,使得这些侍卫,看来特别高大威武,如同古代的力士。自然,他们佩用的武器不会是刀斧,而是土王向法国兵工厂特订的。看起来像艺术精品一样的、具有巨大威力的手枪。 在音乐声中,土王和王妃入座,其余宾客,有的坐了下来,有的还站着,仪式要在一种自由自在的气氛之中有秩序地进行着。 鲁大发和其他人一样,仍然对玉宝王妃充满了好奇,玉宝王妃的衣着,使她的全身,没有一点是暴露在外的,面幕垂下来,和相当高的衣服衔接,颈子是看不见的,长袖子和手套连在一起,连手指都看不见,及她的长裙,即使在坐下之后,她的双脚仍然隐藏在裙子之中。 鲁大发看到这种情形,心中只觉得滑稽,土王的每一个妃子,难道都是这样的吗?她们的生活,自然极尽豪奢之能事,可是这样子受着束缚,生活还有什么趣味可言,不是和囚犯一样吗,这种方式,应该是古代帝王的手段。 想不到到现在帝王,一样有这样的变态心理,看来,土王心中,是把他的所有妃子,全都关在一个笼子里的! 鲁大发本来只是随便想想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想到了“笼子”!而当他一想到“笼子”之际,他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刹那之间,思绪变得混乱之极,心头也狂跳了起来。 他心头狂跳,是由于他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个几乎是狂野的念头! 在到了王宫之后,他很记得原振侠的话,出色的美女是不会寂寂无闻的,所以他一直在留意,留意他心中的“好看女人”会不会在这里出现,当然,美女如云,可是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 而这时,他望着玉宝王互,陡然想起了“笼子”,又陡然起了一个念头,令得自己快要疯狂的女人,会不会就是玉宝王妃:一起了这个念头,明知是十分荒唐的,可是却思潮汹涌,再也无法遏制,他想起王妃刚才走出来的时候的步姿,和深印他脑海之中的那个好看女人的步姿比较,愈来愈觉得相似。 而且,“好看女人”一直穿黑色的衣服,而玉宝王妃现在的衣服,也是黑色的。 虽然说黑色代表了庄严,但是这样充满喜乐的场合之中,别的颜色应该更适合,除非是对黑色有特别的偏爱。 王妃这时,静静地坐着,几乎一动也不动,在鲁大发和那好看女人三次会面之中,他没有机会看到过她坐着的姿势。 在海边,他们一直是站着讲话的,所以鲁大发这时,无法肯定王妃是不是他的梦中情人。但是他知道,只要王妃站起来,他就可以肯定这一点了。 13 他不但心头狂跳,而且连气息也急促起来,自然,最简单的方法,是把王妃头脸上的面幕揭起来,看看她是不是就是自己十年来朝思暮想的女人,然而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即使是鲁大发觉得他心中的女人再不出现,他就无法生活下去,也不敢去贸然冒险。 不敢贸然冒险的主要原因是,鲁大发还不能肯定,如果根本不是他心中的女人,那么所付的代价,就未免大到不可思议了! 鲁大发这时,思绪狂乱之极,周围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他几乎全不知道!所以,当轮到他领奖,也不知道。 司仪在叫了他三遍,他仍然木立着之际,整个大殿的人,都己经向他望了过来,不知道在这个大明星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军官急步来到了鲁大发的身前,推了他一下:“鲁先生,轮到你领奖了!” 鲁大发这才如梦初醒,“哦”的一声,向前走去,当他在向前走的时候,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发着抖,仪态与一个被抓个正着的小偷相仿,大明星的风范,自然再无一点保存。 这时,大殿之上,人人都看出了鲁大发神态有异,但是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鲁大发几乎是挣扎着才来到了土王和王妃的面前的,这时,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汗珠,而神情之失魂落魄己到了难看之极的地步。 黄绢看着土王皱着眉,他也皱着眉,皱眉的人很多,都觉得鲁大发太失仪了。 自然,也不可免地引来一阵交头接耳。窃窃私议的“嗡嗡”声。 那令得土王的神情更加不快。 这一切,鲁大发全然不知,他心中只想着一点:玉妃颁奖的时候,一定会站起来,自己就可以肯定她是不是“好看女人”了。 司仪自然也看出了精形不对,他是土王重金礼聘来的,经验老到,立时提高了声音,大声宣布:“请玉宝王妃,颁最佳男主角奖!” 一面说着,一面他领先用力鼓掌,把尴尬的气氛挽回了不少,一个衣着华丽的女郎也已把一只放在手推车上的大奖杯,推到了王妃的座前,玉宝王妃盈盈地站了起来。 王妃才一站直了身子,鲁大发双眼发直,陡然之间,大叫了一声:“真是你!” 自鲁大发发出了那一下叫声之后,接下来的两分钟之内,大殿上的混乱,真是难以形容的,怕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多名人聚集的场合之中最混乱的场面了。 当年美国检察总长罗拔甘西迪在洛杉机大使酒店的一个大堂中被刺钉的场面,也没有这次混乱。鲁大发一声大叫,土王已勃然大怒,霍然起立。黄绢的反应最快,也跟着站了起来。上王一站起来,久经训练的侍卫立刻接近土王,看土王才一站起来的情形,他还只是准备向鲁大发作出斥责。可是这时,鲁大发己伸手向王妃的面幕抓去! 鲁大发的这个动作,把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味呆了,土王自然不会害怕,但是由于极度的愤怒,他也不禁呆了一呆。 就是因为土王呆了一呆,鲁大发才有了一线生机,因为这时,机警无比的黄绢己经知道了,鲁大发要闯下弥天大祸了! 如果不是她知道鲁大发是原振侠的好朋友,她真的绝不会多事,可是既然她知道鲁大发和原振侠是好朋友,她连想都未曾多想,就决定要帮助鲁大发。 而实际上,这一切全都发生得这样快,黄绢就算想一想,也绝无可能! 第一声“住手”,还是黄绢先喝出来的,紧接着呼喝的是土王,而鲁大发的动作十分快,王妃显然被哧呆了,所以,鲁大发一伸手,己把她脸上的面纱揭了下来。 当王妃美丽的脸庞显露出来之际,鲁大发整个人更像是疯子一样,他又大叫了一声:“真是你!” 然后,他再伸手,看样子是想把王妃拉过来,土王在这时候,发出了一下怒吼声,用力一推他的宝座,向鲁大发撞了过去。 鲁大发身后被沉重的宝座撞中,身子向前一仆,仆向惊呆得一动都不敢动的王妃,眼看鲁大发会跌向王妃,两个人一起会跌在地上,幸好在土王推出座椅之前,黄绢已先有了行动。 黄绢看出,祸是闯大了,但只要鲁大发不触及王妃的身子,那么总还可以挽回一些,如果鲁大发竟然碰到了王妃的身子,那怕只是碰到了指尖,那也不知道如何收科才好了! 她也看出,王妃被哧呆了,全然不知如何趋避,所以她一个箭步跃向前,在鲁大发被撞跌之前的一刹那,一把拉住王妃,把她拉了开去,鲁大发是自己一个人跌倒在地上的。 这时候,大殿上的混乱已经开始,尖叫声不绝于耳,男人再也不顾札仪,一起向前涌来,女士们“齐心合力”,发出各种各样的尖叫声。 土王的动作也极其敏捷,他一出了椅子,在未曾知道是不是可以撞中鲁大发之前,已经一伸手,在最贴近他的一个侍卫身上,取出了手枪,立即向鲁大发射击。 本来,这样近距离的射周,鲁大发是绝逃不过去的,但无巧不巧,这时他正好被座椅撞中,身子仆跌向前,避过了那一枪。 枪声一响,大殿之上,更是大乱特乱,本来是挤向前来的男士,又开始向后退,黄绢尖声叫:“别开枪,除非想打仗!” 黄绢在这样紧要关头,所说出的话,极其有力,土王虽然在盛怒之下,也立即想到,若是流弹击中了什么国宾级的人马,那立时就是一场战争!他要好好享受来自石油的收入,也不想那座豪华的宫殿,受到飞弹的袭击,但是他心中实在太怒,一扬手,枪口向上,还是连连扳动着枪扣,一直把子弹射完。 在枪声中,侍卫早己冲了上去,这时,鲁大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打了一个转,他一跃而起,直盯着在黄绢身后的玉宝王妃,正待扑向前去,几个身形高大的侍卫,己向他扑了过来。 在被韩导演自渔村中发掘出来之后,鲁大发曾受过十分严格的武术训练,要不然,也不会在电影中表现出那么出色的身手,赢得全世界影迷的喜爱。 好几个侍卫围住他进攻,他拳打脚踢,英勇反击,那几个侍卫竟然不是他的敌手。这时,早已有宫女把王妃领了进去,鲁大发像发疯的公牛一样,也要跟着冲进去,黄绢虽然立心救他,但是也忍受不了他那种疯狂的行动,赶过去,一脚踢着他的腰际,鲁大发的身子向前一仆,黄绢的动作快捷无比,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又把他拉了起来,厉声道:“再不走,就死!” 可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鲁大发还是挣扎着要向前扑出去,他身高接近一百九十公分,又经过严格的武术训练,黄绢如何抓得他住?更多的侍卫己经呼叫着冲了过来。 黄绢心中咬牙切齿地骂着,一扬手,把一具小型的高压电击器,用力按向鲁大发的后颈。 这种小型高压电击器,不会比普通的火柴盒大,用九伏特的干电池,可以发出九百伏特的高压电来,能够使超过三百磅的重量级摔角手,在短暂的时间内,丧失抵抗能力。 这种电击器已被普通采用来作为妇女的自卫工具和警察的武器,黄绢所使用的,自然更加精良,鲁大发发出了一下充满了痛苦的吼叫声,整个人软瘫了下来,黄绢一手拉着他的头发,一手推开了几个还在尖叫着的女宾,向外夺路便走。 这时,大堂中的混乱,真是到了极点,穿着华服的女宾,尖叫着在地上打滚,也没有人去扶她们。 土王曾向天一口气射了许多枪,自然打碎了不少大堂顶上的装饰物,也令得不少人受到了刺伤,那些平时连一抬手一举足都要讲究议态的重要人物,这时和一窝陡然被淋进了沸水的蚂蚁,也就没有多大的分别。 这种极度的混乱,对黄绢的拯救行动,十分有利,黄绢冲进了人丛,侍卫追了过来,推开了几个西方人,却不敢对几个阿拉伯王子怎么样,虽然心中焦急万分,还得体貌地请贵宾让开一些。 14 可是那几个阿拉伯王子,早已哧呆了,全然听不到侍卫在讲些什么。土王暴哮如雷的吼叫声,也被嘈杂的人声所淹没。 黄绢拖着鲁大发,出了大堂,在刚才的混乱中,她己经有了决定,除了得用自己骂来的那架飞机逃走之外,不可能有别的办法。 好在飞机本来是准备送给土王的,但是正式的赠送仪式还未曾举行,飞机停在那里,随时可以发动。 一出了大堂,黄绢就扶直了鲁大发的身子,厉声道:“为了你自己活命,快跟着我奔!” 鲁大发声音嘶哑,叫着:“我找到她了,就是她!就是她!” 黄绢自然不知道鲁大发的嚷叫是什么意思,她实在忍无可忍,一挥手,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光:“你死了,什么也看不见,也看不见她!” 这句申斥,倒起了作用,黄绢把他用力一推,推得他向前跌出,她自己立时向前奔去,鲁大发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这时,第一批追出来的侍卫,也已冲了出来,若不是他们知道黄绢的身分地位,知道绝对不能乱来,早已毫不犹豫用枪射击了。 不过,他们还是大声呼喝着,向天开着枪,枪声震耳,子弹呼啸,这多少使鲁大发感到,死亡临头,究竟还是是恐惧的事,所以他不由自主,奔得快了起来。 他们贴着宫殿的建筑物,一直奔到了后面的空地,像被捕猎的野兔一样,跳迸了机舱之中。 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之内,喷射机已发出巨大的吼叫声,全然不依照什么安全起飞的准则,几乎是直跳上天空,呼啸而去的。 等到飞机明显地飞到了海洋上空之际,黄绢向身边的鲁大发望了一眼,这才能清楚地想了一想,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些什么,这一想,连她这样能干的人物,也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黄绢知道,自己为了把闯了祸的鲁大发救出来,已经造成了两个国家之间无可补救的交恶。而这两个国家,本来在政治上、外交上、军事上、经济上都必须互相依赖和合作的! 黄绢的性格很强,这时她并不是感到了后悔,而是迅速地在想着如何谋对策,偏偏这时,鲁大发还像白痴猪,再不闭嘴,是不是还想接受一次电击?” 鲁大发想起刚才那一下尖锐而猛烈的痛楚,总算静了下来,可是过不多久,他又喃喃自语起来:“真是她!真是她!” 黄绢只好不再理他,利用机上完善精良的通讯设备,和卡尔斯将军联络,卡尔斯将军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卖弄风情地问:“玩得高兴吗?亲爱的!” 黄绢闷哼了一声:“听着,立刻向土王的国家发出最严重的抗议,抗议他们对我们国家的尊严人作最严重的侮辱!” 卡尔斯将军大吃一惊:“土王想娶你做王妃?” 黄绢吼叫着:“照我的话去做,抗议先不必由公开途径提出,看他们反应如何,如果他们也不想公开,那也不必决裂!” 卡尔斯将军吸了一口气:“如果不呢?” 黄绢沉声:“就要进行全国紧急总动员了!” 卡尔斯将军真是不折不扣的战争狂,他的反应竟然是发出了一下欢呼声:“大家走着瞧好了!” 黄绢放下了通讯仪,鲁大发这才有点知道自己闯了什么样的大祸,眨着眼,讲不出话来。 黄绢狠狠地瞪着他,还想骂他几句,可是鲁大发的英俊漂亮,再加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哀伤,那种通过他眼睛所散发出来的极度的忧郁,真的足以令任何一个女性心软,连黄绢也不例外。 所以黄绢并没有骂他,只是叹了一声,随着黄绢的叹息吉,鲁大发也长叹一声。 黄绢无可奈何地问:“你究竟知道自己做了一些什么?你知道不知道?” 鲁大发嗫嚅着:“我找到她了!” 黄绢再叹了一声,开始设法和原振侠联络。 黄绢联络到了原振侠时,已经是在事发后三小时了。 现代的通讯技术之进步,足以使三小时之前发生的事,告知全世界的任何角落了。 可是,究竟那天晚上,在大堂中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所有的报导都轻描淡写,只集中在鲁大发的精神状态突然失常这一点上。 全世界记者都想找鲁大发出来,听听他自己的解释,但是却无法找得到他——这是以后发生的事,先提一提就算。 鲁大发断断续续地叙述着,大多数的情形,还是在黄绢的补充之下,才完成的。 原振侠骇然:“那个……好看女人,就是玉宝玉妃?” 鲁大发的神情,哀伤之极,也肯定之极:“就是她,绝对是她!” 黄绢矫捷地来回走动:“有我不知道的事,请尽快让我知道!” 原振侠道:“当然,但还是让大发自己来说的好,由他自己来说,你才会知道他为何会闯下这样的祸!” 黄绢向鲁大发望去,鲁大发先抓起酒瓶来,一口气几乎吞下了小半瓶,这才抹着口角流下来的酒,叙述他十年之前,还是一个渔村最普通的少年时,在海边三次遇到那好看女人的经过。 这样的叙述,原振侠听过不下十遍以上,可是这一次,又有所不同,因为这一次,鲁大发己经找到了那个好看女人!鲁大发真可以说是一个天生的演员,他的声音能把他心中的感受表露无遗,也能把他心中的喜怒哀乐强烈地感染他人。 这一次,在叙述之中,他的语调,时而迷惆,时而快乐,时而充满了希望,时而大大地激动,时而表现着极度的相思之苦,时而充满了颤抖的欢愉,不但听得黄绢有如痴如醉之感,连早已熟悉了故事内容的原振侠,也又一次为之吸引,他和黄绢在不知不觉之间,双手紧紧地握着,身子也渐渐靠在一起。 鲁大发讲完之后,天色早己大明了!屋子中极静,谁也不出声,过了好一会,鲁大发才道:“十年之前,她就告诉我,她是从一个大笼子来的,这证明她活得一点也不快乐……而当我拉下她的面罩,看到她的时候,令我发狂的是她的眼神,她是那么美丽,她身上有价值连城的珍珠,可是她双眼之中,却是绝望的,深不可测的痛苦!” 原振侠和黄绢都陶醉在鲁大发的叙述之中,这时又听得他那样说,自然而然,齐声长叹! 可是,接下来鲁大发所说的话,却又令他们自浪漫的梦境中惊醒,回到现实中来! 鲁大发双手紧握着拳,咬牙切齿,以致他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在抽搐着,他用绝对肯定的语气道:“所以,我要把她从笼子中救出来!什么玉宝王妃,我知道她绝不希罕做什么王妃,她要的是一个爱她的、她爱的男人,她要成为这样的男人的妻子,她才会快乐,而这个男人,就是我!” 原振侠和黄绢两人,一齐目定口呆地望着鲁大发,鲁大发却一点也没有觉察两人的惊讶,又自顾自把那一番话,用更坚决的语气,又再说了一遍! 15 原振侠首先苦笑了起来,他知道,鲁大发真正遇上大麻烦了! 如果照江博士所说,鲁大发要是找不到他心目中所爱的女子,他会连生存的意志都为之削弱,那自然是一件麻烦事。 可是,这种的麻烦,比起如今的麻烦来,真又不算什么了! 如今,可以看得出,这个英俊挺拔的年轻人,有着无比旺盛的生存意志,他有个明确的生活目标。 可是,那是什么样的追求目标?他的目标是要把一个有财有势的土王的最钟爱的一个妃子,变成他的妻子。 “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自然是骗人的,有许多许多的事,立志再坚,也一点没有用处,像鲁大发那样,自己为自己订下了追求的目标,可是谁都知道,他非失败不可,绝没有成功的希望! 发生了昨夜这样的缘故之后,鲁大发此生,只怕连再见玉宝王妃一眼的机会都没有,遑论要把她自土王的身边带走,娶她为妻! 但是,鲁大发的想法,显然和他们两人的不同,他道:“你们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这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是不是?” 原振侠首先吸了一口气,又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喉咙,才道:“是,这是做不到的事!” 鲁大发天真而又不服气:“怎么会?我是那么爱她,她是我生命之中唯一的女人,她一定会快乐,只要她离开笼子和我在一起,一定会的,我有了她会快乐,她有了我也会快乐。” 黄绢缓缓摇着头:“对,这一点没有人怀疑,你应该立刻去进行,是写一封长长的情书,还是打一个电话诉说你的心声,要不,捧一大族玫瑰花,在王宫的内院门口,等她出现……” 鲁大发的神情,本来是兴致勃勃的,可是黄绢的话只讲到了一半,就已变得阴暗之至,一重重的忧郁,笼罩着他的俊脸上,像是百千斤重。 原振侠觉得黄绢这样说,实在是十分残忍的,但是他却并没有阻止,因为也知道,只有这样的话,才能使鲁大发自他自己编织的迷梦之中,清醒过来。 鲁大发低着头,半晌不出声,才抬起头,向他们望来,黄绢立时偏过头去,不和他的目光接触。 原振侠直视着他,看到他双眼之中,充满了急切的求助神色,不等他开口,原振侠就道:“不,我不能帮你的忙,世上没有人能帮你的忙!”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你想想看,你爱的女人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下,那自然不是一个军事强国,但也决不是个人力量所能对付的。在电影王国中,你是皇帝,而在实际上,就算你真正是一个皇帝,也决不会再有为了美人而战争这种事的了!” 鲁大发双手紧抱着头,神情痛苦莫名。 原振侠还是毫不留情他说下去:“她是一个土王的王妃,在土玉统治的地方,土玉有着绝对的权威!她如果是瑞典国王的皇后,你还比较有希望,至少你可以看到她。接近她!” 鲁大发舔着他干燥的口唇:“我知道有一位先生,他神通广大,经历过无数奇事,他是不是可以帮我忙?” 原振侠道:“或许可以,但是我建议你如果去找他的时候,最好戴上头盔、穿上避弹衣,以备他将你乱棍逐出的时候,你的伤可以轻一点!” 这一次,鲁大发把自己的头抱得更紧,头也垂得更低,低到了看不到他痛苦的神情,只是听到他喉际发出痛苦的声音,同时,听到他全身骨节所发出的一阵轻微的格格声——一个人若不是由于极度的痛苦,而全身都处在一种抽搐的状态之中,是决不会有这样的声音发出来的。 原振侠明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是陡然,也忍不住想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可是在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之际,黄绢已经道:“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自鲁大发的喉际发出了一下如同抽噎似的声音,算是给了黄绢一个回答。 原振侠心中奇怪之极,黄绢想问他什么呢?难道黄绢受了他故事的感动,想帮助他?还是准备动用武力去把王妃抢过来? 动武,那是决无可能的事,两个国家相隔遥远,如何打得起来?就算派出训练有素的突击队,那也是骇人听闻的事,虽然谁都知道,卡尔斯将军的确拥有这样的精税突击部队! 原振侠向黄绢看去,只见黄绢的神情,充满了关切,他不禁低声叫了黄绢一声。黄绢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不要打扰她。 原振侠只好苦笑。黄绢问:“当你看清楚王妃是你心上人的时候,王妃一定也看到了你?” 鲁大发震动了一下,仍然低着头:“是,当然是,她也看到了我!”黄绢沉声道:“她认识你吗?” 鲁大发再震动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来、神情极之惆然,黄绢再追问:“或者说,你感到她认识你吗?” 鲁大发呆了半晌,十分哀伤地摇了摇头:“可是,她见到我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少年,我……” 黄绢大声道:“她甚至不认识你!你十年来对她魂牵梦索,可是她根本不记得有你这个人!就算你能把她自土王的身边弄走,你能肯定她一定会爱你吗?” 鲁大发睁大了眼,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原振侠吁了一口气:“别再胡思乱想了,她可能只不过和你梦里情人长得相似……” 鲁大发陡然惨叫了起来:“不,不是相似,就是她1就是她!我绝对可以肯定,就是她!” 黄绢站了起来:“好了!不管怎样,你闯下了大祸,我也为你惹了麻烦……” 鲁大发喃喃地道:“对不起……其实,让我在看到她的时候,或者在我的手抚摸到她娇俏的脸庞时,就给土王乱枪打死多好,那我就会在极度的喜悦之中死亡!” 他竟然一点也不感激黄绢冒了那么大的险的相救之情! 他的话,说浪漫,自然浪漫之极,可是说疯狂,也同样疯狂到了极点! 不管是浪漫也好,是疯狂也好,原振侠和黄绢都知道他是极其认真的,而有这样心态的人,根本已不把自己的生死当作一回事,只求达到他要达到的目的!驾驶自杀飞机撞向敌方战艇的。驾着放满了炸药的汽车冲向敌阵的人。把抛弃他的异性杀了然后再自杀的人,全有同样的心态。 有这样心态的人,会去做他们要做的事,而不惜付出他们所能付出的最高代价一一他们的生命! 鲁大发的心态竟然会达到这一地步,实在叫人有遍体生寒之感! 16 鲁大发忽然笑了一下,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确然是在笑着,可是他的笑容,看来却诡异莫名,他道:“我一定要再见到她!” 黄绢作了一个“如何”的手势,鲁大发道:“我这就去,土王虽然有绝对的权利,可是他的国度,毕竟不是未开化的猎头族!” 原振侠冷冷地道:“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法律,就算是依法番判,你的行为,也是死刑!” 鲁大发道:“那不要紧,在收监、审判、执行死刑之前,我或许有机会见到她。” 原振侠和黄绢两人不约而同,一起吞下了一口口水。鲁大发实在太疯狂了! 鲁大发又道:“我也算是一个世界级的名人,必定会有许许多多影迷为我的生存呼唤,甚至可以惊动一些国际上有影响的势力……” 原振侠道:“是,你有可能得到特赦,驱逐出境,但你还是见不到她!” 鲁大发又发了一会怔,才长叹道:“真见不到她的话,让她知道我曾为她如何痴恋,也是好的!” 黄绢斥道:“你太天真了,你以为王宫的内院是新闻传播学校吗?足不出内院的王妃,对外界的一切,几乎全是隔绝的!” 鲁大发神情哀伤之至,喃喃地道:“笼子!笼子!这就是她说的笼子!我绝不能让她终身关在笼子之中,绝不能!” 他说着,陡然一拳打在墙上,震得墙上挂着一幅画,跌了下来,鲁大发一点也不觉得,又接连重重打了好几拳,直到黄绢和原振侠两人,一起大声喝止,他的指节骨早已被破损出血,黄绢沉声道:“你唯一可行的事,就是死了这条心!” 鲁大发凄然欲绝:“心若能死,早已死了!”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鲁大发的情形,真是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他又用力在墙上打了几拳,忽然一咬牙:“公开进去没有用,我就偷进去,偷进王宫的内院去,去见她!” 原振侠“嗯”的一声:“你可以找两个人帮你的忙,大有成功之望!” 鲁大发一听,双眼放光:“谁?谁能帮我成功,我愿意跪在地上求他们!” 黄绢立时叫道:“原,别太过分了,你看不出他是多少伤心吗?”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算了,我是开你的玩笑的!” 鲁大发却流露出了一副希冀的神色来,原振侠长叹一声:“你拍戏拍得大多了,本来我建议你去找占士邦和蓝波!当然,那是开你的玩笑的!” 鲁大发突又神情黯然,紧抿着嘴,过了一会才道:“自然我可以找人帮助我的,例如,从现在起,如果我咬紧牙关,去苦学忍术,这种专门功夫的训练,就可以使我有机会进王宫内院!” 他说得极其认真,而且充满了信心,这种情形,倒令原振侠松了一口气,因为他至少不是冲动到立即要回上王那里去了。 所以,他立声道:“很好,很好,一切可以从长计议,不能乱来,我看你不能够有太多次失败的机会,一次失败,就等于永无机会了!” 鲁大发想了一想,深以为然地点着头,走了几个圈,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又抱紧了头思索。 黄绢看到他的情形己平静了下来,才道:“原,我们总要尽力帮他才行!” 原振侠惊讶地望定了黄绢,奇怪黄绢何以会对鲁大发的痴恋这样热心。可是他自己并没有问出来,他只一接触到黄绢深邃、忽闪着深情的眼波,便得到了答案:黄绢自己也一直在追求着恋情,可是她甚至不及鲁大发,鲁大发还有一个确切的目标,虽然那目标遥远得近乎虚无飘渺,但是总还是一个目标! 而黄绢呢?她的目标是什么?原振侠看来就在她的身前,但是只怕从头到尾,她未曾爱过原振侠!卡尔斯将军更是一个令她恶心的闹剧,她根本没有目标可以追求!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空虚的心灵,可以借帮助鲁大发达到目标而获得一定程度的满足,这是相当正常的一种心理现象。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是怕无能为力,你自然可以帮他很多!” 鲁大发听到他们的交谈,立时用十分感激的眼神望向黄绢。原振侠摇了摇头,鲁大发的疯狂还是虚的,如果和大有实力的黄绢合在一起,实实在在,不知人闯出什么样的大祸出来! 黄绢挥了一下手:“这时,全世界的记者,只怕都在找你,你必须先找一个妥当的地方躲起来。” 鲁大发的神情,全然像是一个本来将要溺毙。毫无希望的人,忽然抓住了一只救生圈一样,连连点头,急速地搓着手,充满了希望。 黄绢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摇头:“我这里?只怕躲不过记者!” 黄绢道:“只要他肯不出去,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鲁大发连声道:“肯,我肯,我一步也不离开!” 原振侠没有再坚持,他自然也有点私心,如果鲁大发躲在他这里,而黄绢又一心想帮鲁大发的话,那么,他可以时时见到黄绢了! 黄绢又道:“我先去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形如何,而且立即着手调查有关玉室玉妃的一切,尽可能取得王宫的建筑图和保卫系统的图则……” 黄绢一路说着,鲁大发的神情就愈来愈兴奋,站起又坐下了好几次。黄绢最后,指向鲁大发:“你去休息,如果你的情绪一直在亢奋或哀伤之中,你一定支持不到见你的心上人,因为那绝不是三朝两日可以成功的事,而是需要一个极其周详的计划!” 鲁大发咽了一下口水:“十年都熬过了,再等……一些时间,自然不……要紧。” 他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可是谁都看得出来,实际上,从他见到了玉宝王妃的那一刻起,一分钟对他来说,就如一个世纪那么长! 黄绢走向门口,打开门:“等我消息,原,你照常去医院,别对任何人提起!” 原振侠想要对黄绢的一连串吩咐反对几句,可是却一直没有开口,直到黄绢关上了门,他才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心中充满了无可奈何之情,他和黄绢之间的关系,始终黄绢是在主宰的地位!鲁大发这时心情不好,居然道:“怎么样?你们两人有麻烦?” 原振侠立时道:“理你自己的事吧!” 鲁大发苦笑:“我的事……是两个人根本不能见面。我绝不明白,两个相爱的人能在一起的话,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原振侠只是苦笑。鲁大发还在等原振侠的回答。 原振侠无可奈何地道:“我甚至不知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爱情——其实我知道没有,不过又不肯承认!” 鲁大发也叹了一声,过来轻拍着原振侠的肩头,表示对他的同情。 下面传来跑车的呼啸声,那是黄绢驾走了鲁大发的车子。 17 ——车子后来被发现弃于荒郊,至少有三百名以上的记者想找出鲁大发来,但也不成功,这也是后话了。 当天,原振侠照常上医院,鲁大发乖乖地在原振侠的住所,一步不离开。 他当然无法睡得着,他甚至无法坐上一分钟,就会跳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去,回忆着他看到玉宝王妃站起来,回忆着他不顾一切扯下了她的面幕,看到了她晶莹如玉的脸容,看到了她和夏日星星一样的眼睛,看到她诱人的嘴唇因为惊讶而略向上翘…… 那神情,就是十年前,她在海滩边上,忽然看到了眼前多了一个少年人一模一样! 鲁大发把她那时的神情和昨夜的神情来印证,更绝对可以肯定,他苦苦思恋了十年的好看女人,就是玉宝王妃,她还是那么好看,只有她,才是鲁大发心中的女人,其余的,和树木石头,没有多大的分别! 想到甜蜜处,鲁大发无缘无故笑出来;想到茫然时,他唉声叹气,想到她形容自己是在笼子中,鲁大发的心中,又一阵绞痛,想到她身形如此娇小绣嫩,而土王又那么魁梧粗鲁,他忍不住发出了一阵阵痛苦的呼叫声来。 他自己全然不知时间是怎么过的,一直到原振侠下班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原振侠开门进来,看到他正在喃喃自语,手在无意义地挥动着。 原振侠暗叹了一声,心想,思恋一个异性到了这一地步,大约可算是颠峰了! 他大声问了两次:“有没有新消息?” 鲁大发才如梦初醒一样,怔怔地望向他。 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响,原振侠拿起电话来,就听到黄绢愤怒的声音:“怎么一回事,一下午没有听电话!” 原振侠道:“我才进门,鲁大发他……” 鲁大发摇头:“我没听到电话声。我……只是在想她,或许,想得太出神了。” 黄绢也听到了鲁大发的回答,闷哼一声:“我很快就来,有一点消息带来。” 原振侠由衷地道:“欢迎之至!” 鲁大发的神情十分紧张! “你猜,黄将军的计划是怎么进行的?” 黄绢是那么美丽非凡的一个美女,可是在鲁大发的心目中,她只是“黄将军”,那个“好看女人”,才是女人! 原振侠感到相当疲倦:“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鲁大发又开始不停踱来踱去,黄绢大约在一小时之后来到,她带来的消息相当好。秘密的严重强硬抗议起了作用,消息说,土王开始暴跳如雷,愤怒之极…… (黄绢讲到这里时,鲁大发十分紧张:土王会不会迁怒于玉宝王妃?)后来,土王经过考虑,不但怒意平消,而且,基于两国交好,可以有非常好的利益,所以上王认为黄绢的行动,非但不足以责怪,而且还值得赞扬,因为若不是黄绢行动快捷,把鲁大发带走,鲁大发自然已被上王亲手击毙了。 虽然土王仍然认为鲁大发罪该万死,但是总不免影响他的声誉云云。自然,这全是门面语,为了政治上的利益和巨大的经济利益,颠来倒去,怎么说都可以的。 土王也十分会“做戏”,他又公开邀请卡尔斯将军和黄绢一起到他的国家访问,作为他的贵宾,表示他对黄绢的行动,确确没有见怪之意。 土王的声明己发表,本来狂测这两个国家的关系会迅速降至零点的各类政治行情观察家,都大叹自己观察错误。 卡尔斯将军还未曾公开答覆,黄绢道:“我一定要他去,而且尽快去!”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直视着鲁大发,鲁大发立时兴奋得连脸颊都现出了红晕来,他毕竟是个十分聪明的人,立时明白了黄绢的意思。 原振侠也明白了,失声道:“天!你在玩火!” 黄绢挥了一下手,“除了这个方法之外,还有什么更容易的方法可以使大情人鲁大发先生进人土王的宫殿?卡尔斯有十二个女侍卫,可以增到二十四个,鲁大发是其中的一个!” 鲁大发有点担心:“我只怕扮不像!” 黄绢道:“所有的侍卫全穿传统的阿拉伯妇女服装,你就一定扮得像!” 鲁大发喜欢得搔耳挠腮,黄绢道:“进了王宫之后,我就不能帮你了,你必须自己找到内,自己找你的意中人!” 鲁大发连声道:“谢谢你的帮助,谢谢你的帮助!” 原振侠摇头:“这是把他推向死亡!在王宫中,有那么多警卫,他寸步难行!” 黄绢冷笑:“总要冒点险的,而且,他如果见不到意中人,根本生不如死,是不是?” 鲁大发挺着胸,一副慷慨就死的神气:“是,当然是,死,算什么!” 黄绢盯着鲁大发:“有一点,必须说说明白,在王宫中,你如果失手被擒,绝不能供出你是怎么进来的!而我们也不能帮你,我们不要紧,没有人会去数在将军身边的女侍是二十三个还是二十四个的。” 鲁大发连连点头。 原振侠苦笑:“两个疯子!” 黄绢道:“一个人一生之中,总要有做一次疯子的时候,只要他敢于去做!” 黄绢的话,令原振侠听来,感到相当刺耳,黄绢是不是在说他没有勇气进行疯狂性的活动呢?或许是由于性格不同,也或许是由于认识不同,原振侠就想不出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去做疯子?疯子应该怎么做?像他——原振侠,就应该冲进卡尔斯将军的堡垒去,把黄绢救出来吗?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只是喃喃地道:“你们是用生命的代价,在玩游戏!” 鲁大发十分兴奋:“是的,朋友,太值得了!” 18 黄绢又道:“在这之前,你们躲在这里,半步也不能离开,我会设法弄到王宫的平面图,好让你研究如何在王宫中行动,会供给你适当的武器,和一切想像中可能要用到的工具,这些工具都不是普通人怕能得到的!” 鲁大发简直感激涕零,几乎没有立时跪下来向黄绢叩头道谢! 在黄绢离去的时候,原振侠送她出去,两人先是默然,后来原振侠先开口:“为什么?” 黄绢像是早在等着原振侠有此一问,连半秒钟也没有想就回答:“我欣赏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爱到这种程度!我一直以为这样的痴情只是神话世界或文学作品中的事,谁知道现实世界也有!” 原振侠道:“鲁大发的爱,只是单方面的,对方如果根本不爱他,他能得到什么?” 黄绢冷然:“先用计算机来计较一番得失,那还会有什么爱?” 原振侠只好默然无语! 还是和他刚才想的一样,他是一个疯不起的人! 他可以跟海棠一起,到新几内亚的蛮荒去冒险,由于蛮荒虽然危险,但总是一个实际的存在,他决不是一个想到了一个抓不到的幻像而可以牺牲一切的人! 黄绢叹了一声,轻轻握了一下手,声音十分黯然:“其实,你如果有了真爱的对象,你也会和鲁大发一样的,我和那位海棠,大概都不是你爱的异性!” 原振侠除了苦笑,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黄绢在他的脸上轻吻了一下之后离去,原振侠一个人在黑暗之中,伫立良久,才黯然上楼。 第二天,不必黄绢来说,在报上,己经有卡尔斯将军答应访问的消息。 当晚,黄绢带来了一只发普通公事包大小的箱子,和一条又宽又沉重的皮带。 箱子之中,全是各种精巧的工具,包括一套几乎可以开启任何复杂的门锁的工具。有效的爬墙工具。在遭到围攻和进袭时如何脱身的武器等等。 而那条皮带之中,也藏着许多应用的东西,小而具有大威力的炸弹,能射出烟雾的喷射器,花样繁多,看得人眼花镣乱。 黄绢并没有逐一解释,只是留下了厚厚一巨册说明书,吩咐道:“这一切,全是我们特种部队的秘密武器,不能有一件流到外面去!” 鲁大发自然满口答应,原振侠在一旁苦笑:“大发,演戏是演戏,真实是真实,千万不要混为一谈!” 鲁大发十分认真:“我知道,我要是死了,谁能把她带出笼子!” 原振侠更加苦笑:“要是她根本无意跟你离去?” 鲁大发摇头:“不会的,她会记得见过我,我会让她知道这十年来我是如何思念她,我会打动她的心,因为除了她,我心目中没有别的女人,我必须打动她的心,真……要是……不能,我是那么爱她,怎么会勉强她?” 鲁大发这时,不再是一种狂热,而是十分理智地计划着在做一件事,他不肯死,因为死人不能达成目标。 在暂时来说,这是一个十分可喜的现象,比起他在几天之前,做人还了无生趣来,好了不知多少。可是原振侠也知道,这次行动如果失败了,对他的打击之沉重,绝不是他所能承受得了的! 但是,行动如果失败,鲁大发只怕能活的机会微乎其微,似乎也不必担心他的精神是不是能经受得起失败的打击与否了! 接下的三天中,鲁大发埋首研究那些工具的使用说明,把那些工具当作超级玩具一样。他聪明而领悟能力又高,三天下来,每一件工具的性能和使用方法,都烂熟之极了。 第四天,黄绢真正神通广大,弄来了王宫的全部平面图——足足有一大箱! 黄绢留下的话是:“好好化时间去研究是这些平面图,要记得滚瓜烂熟,闭着眼也能想起在什么地方应该怎么走!少记了一点,就可以使你送命!” 鲁大发激动得双手发抖:“是,我一天至多睡三小时,来记熟平面图上的一切细节!” 又接下来的十天,鲁大发每天睡眠时间实际上只有两小时,满眼都是红丝,可是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每一条迂回的走廊,每一间房间的门通向何处,窗通向何处,每一条通道,第一堵墙的位置,尤其是王宫中用高墙围着的内院,更是烂熟地被记进了他的脑中,直到原振侠在几百张图纸之中,随便抽出一张,他都能在白纸上划出正确无误的复制来为止。 黄绢又一次来到,可是这次,她的脸色,极其难看,一望而知她是在盛怒之中! 而且,她的盛怒,显然是针对鲁大发而来,鲁大发在这些日子中,简直对黄绢奉若神明,一看到这种情形,立时一副惶恐忐忑不安的样子,大有连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的窘态。 黄绢先冷笑一声,把一张牛皮纸信封,用力放在桌上,声音冷得像冰一样:“这是调查所得,有关玉宝王妃的一切资料,你自己拿去看!” 一听得是玉宝王妃的资料,鲁大发立时将那信封攫在手中,紧张得身子在发抖,可是黄绢的态度又如此恶劣,令得他不知所措,双手竟然无法把信封打开来。他立即向原振侠投以求助的眼色。 原振侠也不知道何以黄绢看来如此盛怒,但可想而知,一定和玉宝王妃的资料有关,他自鲁大发的手中,接过信封,打开,把信封中的一叠资料,抽了出来。 资料一抽出来之后,首先,有十来张相片,跌了出来,落在桌面上。照片全是黑白的,摄影技术也相当差,大多数都模糊不清,可是,照片上的那个小女孩,却还是看得人眼前陡然一亮,小女孩的年纪,由一两岁到十一二岁左右,有的是和人合照的,更多的是她一个人的。 照片上的小女孩,在幼小的时候,看来极其可爱,而十岁以上的那几幅,小女孩严然有亭亭玉立的少女风范,眉梢眼角之间,已然显出她的一种异样的美丽。超凡的娇艳。 照片一落在桌上,鲁大发的视线就时住在照片上的小女孩再也移不开,口唇颤动着,发着抖的手指,轻柔地在照片上抚摸着,脸上现出来的那种痴的神情,就像是他正在爱抚着他的心上人一样。 过了好久,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是她!是她!虽然只有小时候的照片,可是我一看就知道,是她,就是她!黄将军,真谢谢你……有没有她……再近一点的相片?有没有?” 19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视线仍然没有离开过那些照片,手指也一直在轻抚着其中的一张。 在那张照片上,相中人在海边,穿着泳衣,面对着镜头,发出十分甜蜜的笑容,双腿修长挺直,胸脯已见隆起。头发飘扬着,明媚娇艳,有一种逼人而来的力量。 原振侠自然承认,照片中的少女,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可是他也觉得鲁大发盯着照片的那种神情,未免太异样了! 正当他准备说几句话,使鲁大发的注意力从那些照片上转移开去之际,鲁大发的喉际陡然发出了一阵异样的声音来,同时,他的身子剧烈抖动抽搐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怪异莫名,不由自主仰高了头,随着那种怪异的声音而喘息着。 原振侠和黄绢都是成年人了,一看到这种情形,自然知道在鲁大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黄绢立时偏过头去,不去看他。 原振侠也有点不知所措,只好紧抿着嘴,等到十来秒钟之后,鲁大发的神情恢复了正常,他的双颊,在陡然之间,红得像是烧红了的铁一样,额上有汗渗出来,鼻尖上的汗珠,更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亚军,他结结巴巴他说着:“真……真对不起……那……全不受控制……全然……不受控制……” 黄绢装着什么也没有听到,原振侠作了一个“那有什么关系”的手势,鲁大发一手抓起了桌上的相片,向卧室之中,奔了进去。黄绢和原振侠两人,互望了一眼,黄绢的悄脸之上,也有几丝红晕,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黄绢眼波流转,刹那之间,两人也都沉醉在佳妙的境地之中。 过了好一会,黄绢才吁了一口气,怒意虽己大消,但仍然不是十分高兴,她道:“你先看看那些资料,虽然相当简单,可是得来十分不易。任何美女,一进入土王的后宫,在入宫之前的一切,几乎全被抹去,要调查,相当困难。” 原振侠点了点头,资料的确十分简单。 玉宝王妃,原来的姓名是林玉宝,她的祖先在清末民初的时候,由中国广东来到这个国度,自此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到林玉宝,已经是第四代了。 林玉宝自小就伶俐聪名,眩雪可爱,七八岁开始,已经是远近知名的小美人,一过了十岁,更是人见人爱,到了十二岁那一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遇上当时还是王子的土王,土王对她一见钟情,立时把她接进了宫中。 一到了宫中,她的情形如何,就全然无人知道了,因为土王的后宫,是一个禁地,即使亲为父母,女儿一入后宫,也不能再通任何信息,别说见面了。 林玉宝的家人,自然受到极其妥善的照顾,但同时也受到十分严厉的告诫:绝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他们有一个女儿在后宫之中,自然也要搬离原来居住的地方,割断原来的亲友关系。 土王登基的那一年,玉宝十五岁,宫廷发布的消息,是册封了一批王妃。 玉宝王妃的名字在第一位,可知她得土王宠爱的程度,也在首位。 土王一直没册立王后,宫廷和上层人士的猜测是,土王的心中,想册立玉宝王妃为后,但是其中,还有一些相当玄妙的阻碍,所以未能成事。而土王为了表示对玉宝王妃的重视,索性迟迟不册立王后。 玉宝王妃自十二岁进入后宫之后,就一直在深宫大院之中生活,没有外人见过她,也不知她长大之后,变得如何美丽。 一直到最近,土王才突然要由她在一个电影节中颁发一个奖项为止。原振侠看完了资料之后,抬起头来,皱着眉,这时,鲁大发已从卧室中走了出来,脸上仍不免有扭捏之色,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原振侠向他作了一个“你快来看”的手势,鲁大发自原振侠的手中,接过资料,一面看一面双手又不由自主发就颤来,他并没有花了多少时间,就看完了资料。 当他抬起头来之际,他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她……一直没离开……过深宫?” 黄绢的声音十分低沉:“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事实上,任何女子一进入后宫,就绝不可能再离开的,这是历来相传的规矩,违者,便死!”原振侠不由自主,叹了一声,他一看完资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明白为什么黄娟才一进来时,神态会如此之盛怒。 这时,鲁大发看完了资料之后,才注意到了这十分重要的一点! 三人都沉默了片刻,黄绢才道:“她十二岁后,再也没有离开过深宫,怎会到几千里之外的你长大的那个小渔村了!” 鲁大发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疑感和傍惶:“那么,我,我……我……” 黄绢沉着地接了上去:“你,你认错人了!” 鲁大发像是被一支被烧红了的铁枝,刺进了身体一样地叫了起来:“不!” 他一面叫着,一面紧紧握着拳,额上青筋暴绽,样子可怖之极。 黄娟并没有给他的样子哧到,十分镇定地道:“她可能和你见过的那个女人很像,年龄也相仿……” 黄绢还没有讲完,鲁大发又叫了起来:“不!我比你清楚,就是她!” 黄绢冷笑道:“我们要进行的行动,不但你冒着生命危险,我也担着若干风险,所以这一点。必须在事前弄清楚,如果你根本认错了人,岂不是冤枉!” 鲁大发的神情,焦急无比:“相信我,黄将军,相信我!别说我已见过她本人,就算这些相片,我也一眼可以看得出就是她!” 黄绢现出不相信的神情来,鲁大发喘着气:“如果我告诉你……刚才情形……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你们相信不?我几乎认为我自己……是无能的,但事实证明并不,只要她……甚至于只看到她少女时期的照片,我就……我就……”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黄绢道:“那你怎么解释一个身在深宫的人,会到几千里之外的一处小渔村之中?” 鲁大发痛苦地挪着自己的手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就是她!求求你,黄将军,我们还是照原来计划进行,好不好?” 黄绢紧抿着嘴,不出声。 原振侠的心中,也着实同情鲁大发,可是,若是鲁大发根本认错了人,冒险就变得毫无意议,说不定他千辛万苦见到了玉宝王妃,王妃一见到他,就会惊叫起来!那时,就不知是一种什么样滑稽和恐怖了! 不过,原振侠的心中,也有不少疑点。玉宝王妃如何会在后鲁村的海边出现,自然是一大疑点,而那么多年来,鲁大发无法找到他心中的女人,甚至在公开寻找之后,也音讯全无,除了这个女人根本不存在于人世之外,也只有一直生活在深宫的女人,才有这个可能。 另一个疑点是,由王妃来颁奖,这种行动,是史元前例的,何以土王会答应?那究竟是土王的主意,还是玉宝王妃的主意? 如果是土王的主意,那可以说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如果那是玉宝的主意,说服了土王,让她颁奖,这其间就大有探索的余地! 是不是虽然身在深宫的王妃,甚至也能接触到一点外界的信息,看到过鲁大发的相片或者他的寻人广告,觉得自己正是鲁大发要寻找的人,所以藉此机会想看一下鲁大发? 20 这个假定如果成立的话,那么,似乎又不能否定她真在十年之前,曾到过后鲁村的海边! 事情的本身十分神秘,原振侠的推理能力虽然强,可是也难以整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来,他把他想到的,说了出来。 等他说完之后,黄绢只是皱着眉,不出声。鲁大发则紧张到话也说不连贯:“或者……她……会秘密离开过,没有人知道?不是……说深宫中的活动,完全没有人知道吗?那么,就算她离开过,也不会有人知道?不是……说深宫中的活动,完全没有人知道吗?那么,就算她离开过,也不会有人知道,自然也调查不出来!” 这个解释,倒是勉强可以成立的,黄绢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好,一切照原定计划进行,我们在三天之后出发,你从今天起,到我们的领事馆去,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行事!” 鲁大发像是死里逃生一样,一面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面不迭他说道“是”。 当原振侠送他和黄绢下去之际,鲁大发先进了车中,原振侠只对他说了一句:“小心……”然后,他和黄绢面对面站了一会,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这一次他们的相聚,全然是偶然的机缘,分开之后,什么时候再能相见呢? 他们的心中,都有着怅惘之感。 人生的聚合,到了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形,总是一种愁绪! 他们轻轻地相拥了片刻之后才分开,黄绢进了车子,原振侠目送他们离去。 三天之后,大消息是卡尔斯将军、黄绢和将军著名的二十四名女侍卫,经过本地,前往土王的国度,进行友好访问的新闻。 原振侠心中想:鲁大发会找到什么呢?找到他理想中的快乐,还是找到幻灵? 在遥远的王宫中,正发生着什么事,原振侠这时,自然无法知道的。他的生活,看来平淡而没有变化,每一个人的生活都不可能一直在惊涛骇浪之中的,原振侠曾有过惊涛骇浪一样的生活,以后还会有,但在这一时期,他却是平淡的。 鲁大发刚正好和他相反,拍电影,是平淡的,而冒充卡尔斯将军的女侍卫,混进王宫去,这正和他当年在渔村海边的崖上,纵身向下一跃,一跳之下,跳出了他光辉灿烂的明星之路一样,他这次的行动,正为他以后的生命在铺路! 一切都很顺利,鲁大发难在女侍卫之中,虽然他的身型高大,但好在卡尔斯将军的女侍卫,个个都高头大马,十分健硕的女性,所以一点也没有觉得他有什么碍眼。 在接受了红地毯式的隆重欢迎仪式之后,进入了王宫,土王在主殿上和卡尔斯将军晤谈,黄绢坐在中间,担任传译,女侍卫一列排开在卡尔斯将军的身后——这本来是相当不礼貌的,但国际间都知道,这是卡尔斯将军的习惯,就像他片刻不离地佩戴着他那柄军用大手枪一样,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正式晤谈开始之前,先是寒暄,黄绢像是十分不经意地问:“上次,玉宝王妃没有受惊吧?” 土王的脸色立时一沉:“这个狂人,要是落在我的手中,一定叫他付出代价来!” 黄绢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好在上王做梦也想不到,鲁大发离他的距离,不会超过十公尺,正是二十四个女待卫中的一个!鲁大发也要竭力镇定着,才使自己的身子不震动。 黄绢又道:“你能原谅我的行动,足以证明你的气度高贵,不计小节,这正是一个君主的风度!” 这几句话,令土王十分高兴。 黄绢又道:“我是否要当面向王妃道歉?” 土王忙道:“当然不必,事实上,你虽然帮了我的忙,嗯,照例,王妃是不见外人的。那次,是她一定要我让他颁奖,我才签应了她!” 土王只是随口说着,可是这样,听在黄绢和鲁大发的耳中,却引起了相当程度的震感,尤其是鲁大发,心头一阵狂喜,几乎没有“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因为原振侠曾分析过,如果是玉宝王妃提出要颁奖的话,那就可能是她对鲁大发有印象,真的十年之前,曾和鲁大发见过面!也是鲁大发没有认错人的一项有利的推测! 黄绢笑了一下:“玉宝王妃一定是一个极其出色的美人,其实也该公开露面才好!” 土王大摇其头:“那怎么行?这是违反传统的。那天,还好那家伙未曾碰到她身体的任何部分,不然,她的遭遇就会十分惨!” 黄绢“哦”的一声:“譬如说……” 土王道:“譬如说那个罪犯碰到了她的手指,她为了表明自己的心迹和对我的忠贞,就必须把她被碰到的手指斩下来!” 黄绢发出了两个干笑声,鲁大发的喉际不由自主,发出了一阵近乎抽噎的声音。他连忙轻轻摇摆着身子,好使自己不再发出怪声来,引人注意。而他回想起当时氰形,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他已经伸手出去,想去抚摸玉宝的脸颊了!如果他的手,真的碰到了玉宝的脸颊的话……他又不由自主发起拌来,他实在无法想像那样娇俏的脸庞,变成了血淋淋的样子。 同时,鲁大发又感到事情的严重!就自然他成功地进入后官内院,和玉宝王妃见了面,这件事,如果一被土王知道,他自己固然再无幸兔,连玉宝王妃,只怕也非死以明心迹、表忠贞不可! 鲁大发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勉力镇定着,他看到黄绢像是无意间回过头来,向他看了一眼,鲁大发知道黄绢是在问他,是不是还要依计行事?鲁大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然没有退缩的道理,玉宝一定十分渴望离开“笼子”,他也一定要把玉宝带来“笼子”,冒的险再大,也要试一试!黄娟和土王已转变了话题,鲁大发由于心绪缭乱,也就没听他们讲些什么? 只是在过了一些时候之后,突然听得土王大笑道:“将军的女侍卫,全是出色的美女,真叫人羡慕,每一位,可以得到我的一份礼物,希望她们喜欢!” 黄绢立时道:“还不快道谢!”女侍卫立时列队,来到土王面前,向土王行札,鲁大发正夹在其中,行动不免有点不很自然,当土王的眼光向他扫过来之际,他的一颗心几乎没跳得自口中直跌了出来!幸得土王没有起疑,黄绢也暗中松了一口气。 当晚,在豪华的宫殿中,每一个女待卫都有独立的房间,晚间轮班当值的是十二个女侍卫,黄绢特地命鲁大发也在其中。 当午夜过后,一切酬醉皆已结束,卡尔斯将军已鼾声如雷之际,黄绢才来到鲁大发的身边,这时,两人都穿着阿拉伯的传统服装。 黄绢低声道:“你知道了,你的行动,可能害了玉宝王妃!” 鲁大发咬着牙:“可是我不能退缩!” 黄绢闷哼了一声:“我和你一起,先去察看一下内院守卫的实际情形!” 鲁大发十分感激:“你不必去涉险了……” 黄绢道:“我们先公然走近内院,如果根本无法进去,另外再设法。” 鲁大发不再说什么,两人一起离开了宾馆,在王宫各处走着。 王宫各处皆有守卫,一见了黄绢,都向黄绢举枪致敬,看起来,像是这位女将军对王宫的一切十分有兴趣,所以带了一个侍卫在到处参观。 鲁大发由于对整个王宫的地形已熟于胸,不一会就来到了接近内院处,这时,一个军官驾着无声的电动车,驶了过来,跳下车,向黄绢警礼:“将军,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吗?” 21 黄绢笑着:“没有什么,我只是随便走走……”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对了,听说玉宫内院,一切装饰更是瑰丽,可以去看看?” 那军官忙道:“将军如果明天向主上提出,一定会答应的!” 黄绢“哦”的一声:“那今晚只好先看看外面的高墙了,请你带路!” 那将官犹豫,黄绢笑:“难道看看高墙,也是被禁止的?” 军官也笑了一笑:“不,请跟我来。” 军官讲黄绢和鲁大发登上了电动车的后座,他驾着车,向前驶着。通向内院的道路,相当曲折,经过了几道拱形的门楼,门旁和楼上都有武装警卫,看得鲁大发叫苦不迭。 来到了内院的高墙之前,军官停了车,内院的围墙高得出奇,估计至少有八公尺,墙上满是有宗数特色色彩砌成的各种图案和宗教人物的故事,瑰丽灿烂之极!仰头看去,墙头上倒不见有武装警卫,可是明显地,有许多闭路电视的摄像管在作三百六十度角度的转动。 可想而知,内院一定有设备极其完善的警备至,要想偷进去,简直没有可能! 黄娟一面看着,一面发出赞叹声来,鲁大发则看得心直向下沉,虽然在黑暗之中,他的脸色看来也苍白无比,他自然也看出,不论自己配备的工具是多么精身子多么矫捷,想要突破这样严密的防卫,进入内院,已是难于登天,更别说在进入了内院之后,在错综复杂的回廊。千百间房舍之中,找到玉宝王妃的住所了! 黄绢唯恐在内宫外担搁太久,引起猜疑,所以她看了一会,就打了一个呵欠,挥着手,示意要回去了,那军官驾着车,直送黄绢到了宾馆的门口。 黄绢和鲁大发才一下车,鲁大发就语带哭音:“黄将军,怎么办?”黄绢吸了一口气:“事情比想像之中困难不知多少。” 鲁大发道:“我不顾一切去闯一闯!” 黄绢沉声道:“有点耐心,我想,明天由我提出,观见玉宝王妃,如果土王准了,我带你进去,这比较又容易又直接!” 鲁大发高兴之极,失声道:“是啊,早就该想到这个方法!” 黄绢狠瞪了他一眼:“早就该想到这个方法!你可知道,由你单独行事,你出了事,我们可以推得一干二净,由我带你进入院,出了事,我们能推得掉么?” 鲁大发低下头去:“我早就说过,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不知该如何报告才好!” 黄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少吟这种电影剧本里的肉麻对白!有几点,你一定要切实答应了,我才会把你带进去!” 鲁大发忙道:“只管说,我一定做得到!” 黄绢望着鲁大发,她心中也十分矛盾,因为事情如果一穿,那真是后患无穷!过了好一会黄绢才又开口。 “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了玉宝王妃,你会怎样?” 鲁大发一听,连气息都急促了起来:“我……我一定向她倾诉衷情,告诉她……”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黄绢已实在忍不住,一扬手,在他的脸上,重重抽了一掌! 鲁大发摸着脸,哭丧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这个国际知名的大明星,本身也是极聪明的人,可是这时,情迷意乱,全然就像是什么也不懂的白痴一样。 隔了好一会,他才道:“我……我说错了什么?” 黄绢恨得一顿脚:“你是我的女侍卫,见了王妃,就上去诉说你的相思之苦?” 鲁大发一怔,苦笑道:“我……实在太难以克制自己了,我应该怎么样?” 黄绢一挥手:“我不理会你应该怎么样,我已经有了新的决定,要是我能见到玉宝玉妃,我不带你去,免得你克制不住自己而闯祸!” 黄娟的话才一出口,鲁大发整个人像是遭到了雷击一样的呆住了! 刹那之间,在他脸上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凄伤之情,连黄绢看了,也大是不忍! 然后,他慢慢低下头去,用听来令人心沉的声音道:“要是你不肯带我去的话,那么,我再也没有希望见到她了!” 黄绢叹了一声,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苦恋到了这种程度,而且,他本身又是如此出色的一个男人,虽然被恋的对象不是自己,但是这也足以令得任何女性心中感动。 黄绢在他的肩头上轻拍了两下:“你先别激动,听我说下去!” 鲁大发的身子,微微发着颤,抬起头来,一副天地茫茫、了然无助、哀伤欲绝的神色。 黄绢道:“只要我能见到她,我就有方法令她不止见我一次,第一次,你不能去,去了一定会闯祸,而我可以在言语之间,有意无意向她提到你,看看你在她心中是不是有地位!” 鲁大发吞了一口口水:“有地位……我是不敢想了,只要她记得十年前曾见过我……也就好了!” 黄绢道:“我和王妃,不可能是单独见面的,至少第一次不可能,所以也不能说什么,最好,能和她有单独见面的机会!” 这时鲁大发忽然又震动了一下。 “土王说玉妃从来不见外人,如果连你也见不到玉宝呢?” 黄绢道:“那就没有法子,只好由你去闯一闯了,哼,那比你拍过的任何惊险电影更惊险万倍,而且你绝不是打不死的主角。” 鲁大发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道:“老天应该可怜我这份真情!” 黄绢闷哼了一声:“今天晚上,少胡来!” 鲁大发咬着唇,点了点头,一步拖着一步,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之中。 黄绢也回到了贵宾客房,卡尔斯将军依然鼾声如雷,黄绢不禁长叹了一声,坐了下来,刹那之间,一种极度疲倦的感觉袭上心头,她只是怔怔坐着,连起来斟一杯酒都不想动! 22 鲁大发回到房间,坐立不安,他知道,这时,自己离心上人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一千公尺,可是这么短的距离,却是根本无法可以突破的!他再度回忆十年前那三个晚上的情景,回想着她美丽的脸庞上所现出来的迷惘和哀切……十二岁就被进了深宫,十五岁被册立为妃,在深宫中的悠悠岁月,她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她想要什么?她心听感情如何发泄? 她自十二岁起,就一直生活在一只笼子之中,一直要生活下去。 这时已经是深夜了,她睡着了吗?还是仍然在土王的怀中,木然地受着她毫无感觉,甚至内心深处极度厌恶的爱抚,而她是不是把自己的晶莹的肉体,作为对土王权力的奉献? 当鲁大发想到这一些时,他心中一阵又一阵绞痛,好几次,几乎忍不住要不顾一切闯出去,用小型炸弹,把内院的高墙炸穿! 可是他也知道,那一点也无补于事!他强忍着,双手握到指节骨发白,咬着下唇,直到下唇出血。肉体上的痛苦不算什么,心灵上的那种煎熬才最致命。 他尝试着,把自己的身子紧紧缩成一团,缩得全身的骨节格格地发响,可是一样无法把心灵上的痛苦自他的身子紧紧缩成一团,缩得全身的骨节格格地发响,可是一样无法把心灵上的痛苦自他的身中挤出来! 他实在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天亮之后,他挣扎起来,恰好在一面镜子之前。 当他一眼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之际,他陡然哧了一大跳! 镜子中是他自己吗?他实在无法认得出来! 当然,他是作女性的化妆的,看起来本来就有点怪异但是那布满血丝的眼珠,是属于他的吗? 他双手掩上了脸不敢再看自己。一这时话响起,他踉跄走过去,拿起电话来,听到了黄绢的声音:“不管心怎么难过,戏总要演下去的,该你当班了!” 鲁大发啜泣似地答应了一声,勉力挺直了身子——接下来的时间中,他强迫自己尽量行自如,别人看起来怎样,他不知道,但是他自己,而且的确感到自己只是一个木头人。 土王招待卡尔斯将军和黄绢极之殷勤,黄绢笑道:“你们两个雄才大略的男人,有的是话题,我可不是每一样都有兴趣,能允许我和玉宝王妃见见面,谈一些我们女人有趣味的问题?” 土王皱着眉,并不立时回答,鲁大发在他们后面,紧张得要张大口,才不致于窒息。 在土王沉吟未答之际,黄绢突然现出十分神秘的答容,凑到土王的身边,急速地低声讲了几句话。 那几句话,显然令得土王感兴趣,他立时“哦”的一声:“那得先问问王妃是不是想见外人!” 黄绢笑着,作了一个“请去问”的手势。 土玉显得兴致盎然,立时吩咐了下去。不多久,派去内院的人回来,报告说:“玉宝王妃说无任欢迎,像黄绢将军这样世界著名的人物,能够和他会见,是一种极度的光荣!” 土王十分高兴! 黄绢站了起来:“以后三天,你们的活动,我不参加了,我相信在内院,事实上可以和玉宝王妃相处得十分愉快!” 土王呵呵地笑着,黄绢向身后的女侍卫群中的一个招了招手,那女侍卫立时大踏步走了出来。 这时候,鲁大发竟力忍着,才没出声来!他忍得如此之辛苦,喉问竟发出了一阵异样的声响来! 黄绢带着女侍卫,高高兴兴地走了出去,王妃派来迎接的四个宫女,已经在门外相候了,使用的交通工具仍然是无声的电动车,但当然和巡逻用的不同,坐垫全是真丝绣花,金属部分,金光闪闪,上盖有着金丝的流苏和镶嵌着各色的宝石。那四个宫女的年纪都很轻,大约十四五岁左右。宫女的年纪虽轻,但一望而知,一定是自小就经过严格的宫廷礼节训练的,行动一致而有节奏,在她们透发着青春的脸庞上,都挂着微笑。可是黄绢却感到她们的笑容之中,都透着无限的寂寞。 车子向前驶着同直来到内院的高墙之前,转过了墙角,驶人了一道守卫森严的拱门,拱门上的电动门,在车子略停了一停之后,自动打开。 车子驶进了拱门之后,眼前是好大的一片花园,当真是繁花如锦,绿草如茵,梅花鹿和白鹤徜徉其间,到处都有流水小湖。亭台楼阁,一刹那之间,真叫人如同置身仙境一样。 所有的建筑物,不是依水而乐,就是傍山而建,要不就隐没在林木之中,看得出是高手精心设计之作。可是回头一看,黄绢又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高墙,一共有两堵,外面的墙比较高,里面的一层略低,所以在外面看,是看不到里面一墙的,两堵墙之间,约有五公尺的空间。 可想而知,若然有人想从墙外攀进去,或是从墙内攀出去,这两墙之间的空间,就是难以想像的死亡陷饼!本事再大的人,只怕也难以越得过这两幅高墙! 眼前的景色是如此优美绝伦,堪称人间仙境,可是这仙境却围在两幅无法攀越的高墙之中! 这地方是不是还能算仙境呢?还是只是美丽无匹的牢狱? 黄绢只觉得那是极度的矛盾和讽刺! 车子经过了一道绿柳垂阴、柳条飘指的堤岸,又驶进了一大片花海之中,再越过了一个小山岗子,面前是一个湖水极其清澈的小湖。小湖中,正有几艘装饰华丽的小船在荡漾着。 一个宫女道:“玉宝王妃正在荡船。” 说话之间,车子在湖边停下,一艘小船,也在这时,荡到了湖边,小船上有四个宫女划着船。 一个身形窃窕、极其动人的。穿着黑色轻纱、手中握着一柄黑色羽扇的美女,盈盈站了起来。 这时,阳光正盛,小船的上盖是半透光的轻纱,透过轻纱,光线变得十分柔和,映在那美女的脸上,黄绢一看之下,简直觉得那美女整个人,就是一整块完美无暇的白玉雕琢出来的一样,但是在玉宝的光辉之外,这美人却又流动着生命的光辉,当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向黄绢望来之际,黄绢虽然身为女性,也有一阵眩目之感! 这时,黄绢十分庆幸自己的决定! 黄绢庆幸自己没有带鲁大发一起来,因为此情此景,鲁大发要是在的话,任凭他怎么克制,也克制不住的,一定飞扑向前,不知道会有什么行动了;而这时,在黄绢身边的那个女侍卫,也不顾礼仪地失声叫了起来:“王妃好美!” 那美女自然是玉宝王妃,她听到那女侍卫的叫喊声,并不见怪,只是微微一笑,笑容甜媚而又雍容,可是黄绢在那一刹那间,却又在她的笑容之中,捕捉到了一丝难以捉摸的落寞。 23 王妃向黄绢招了招手,声音轻柔得使人沉醉:“请上船来!” 黄绢一纵肩,上了船,船身略为轻晃了一下,王妃的身子也随之摆,她的腰是那么纤细,在她身子摆动之际,柳腰轻摆,黄绢不由自主,伸手轻轻扶了她一下,她碰到了王妃的手臂,觉得指尖碰到的,简直不是人的肌肤,那样地细柔滑腻,那样地样水灵莹白,黄绢的心中,不禁叹了一声。 她心中暗叹的是,在黑色轻纱的幕罩下,她可以隐约看到玉妃的肩头下,有着相当深的伤痕。那自然不会是土王对她的虐待,但是魁伟的土王,在情不自禁的时候,对这个那么美丽的女体,除了轻怜蜜爱之外,自然也不免有点狂暴的举动。手臂上的红痕,自然就是这样留下来的了! 虽然黄绢的目光立时移开,可是玉宝王妃分明已然觉察,身子微侧了一下,脸上有一丝红晕,但还是十分得体地道:“黄将军,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 黄绢忙道“请称呼我的名字!” 一面说着,一面她们已面对面坐了下来,四个宫女张罗着把精美的点心和茶捧了上来。黄绢看到点心全是中国式的,随即问:“王妃会说中国话?” 玉宝王妃笑着:“只会说广东话,也已经很生疏了!” 黄绢是故意这样问的,这时,她们都使用流利的英语,鲁大发曾说,他和那好看女人是用他当时唯一懂得的语言交谈的,而王妃会讲广东话!玉宝王妃又道:“我以为女人只能在深宫内院中做妃子,原来也可以当将军,真是太令人羡慕了!” 黄绢笑了一下:“妃子不是每一个女人能做的,而女人当将军,也不见得很有趣!”王妃忽然低叹了一声! 她的指甲上搽着鲜红的指甲油,这样夺目的鲜红色,黄绢又立时想起了鲁大发的叙述,王妃似乎偏爱黑色和鲜红色,这两种强烈对比的色泽,衬上她雪白的肌肤,也的确令她的美丽,更加夺目,但是这样鲜明色泽的对比,是不是也反映了她的内心中的矛盾呢? 玉宝王妃在叹了一声之后,低声道:“我平时根本没有可能见到外人,请你原谅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应对!” 黄绢是何等聪明机警的人,她立时看出,玉宝王妃是在试探着,想对她说什么话,可是却又不敢立即说出来!她的声音十分诚恳:“人总要对别人说话的,尤其是有心事的时候!” 玉宝王妃身子略略震动了一下,突然向前略俯身,伸手握住了黄绢的手,但是不过极短的时间,她就松开了手。黄绢立时又想起,鲁大发说过,第一次在海边见到好看女人的时候,一个惊雷下来,好看女人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臂! 看来,在震惊之下,握住身边的人,是玉宝王妃的习惯动作。 黄绢这时,思绪也杂乱之极。在理智上,她仍然不能相信在后鲁村海滩出现的女人是玉宝王妃,可是在感觉上,她却早已承认了这一点! 黄绢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其实,你可以到处去走走。” 玉宝王妃有点凄然地笑了起来:“是啊,从内院的东边走到西边,南边走到北边!” 黄绢吸了一口气,试探得比较大胆了一些:“你是说,自从你进宫之后,再也未曾离开过深宫?” 玉宝王妃又叹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垂下头来,露出雪白细腻的一截后颈,看来极其楚楚动人。黄绢单刀直入,不再犹豫,可是还尽量使她的语气,听来带有一点玩笑的成分:“有人说,十年之前,曾在一个海滩上见过你!” 黄绢的声音很平淡,说话的声音也很低,可是玉宝王妃所受的震动之强烈,真叫人感到意外,她身子剧烈地抖了起来,双手紧握着座椅的扶手,双眼望向黄绢,但是却又不敢。 黄绢心中的疑惑大增,因为从这种反应看来,鲁大发所说的一切,全是事实!但是,那又怎么可能?既然她一步也未曾离开过深宫,又如何能够在几千里之外的海滩上遇见鲁大发? 黄绢任由玉宝王妃震惊,她继续道:“一共三次,都是在天色将晓时分,那时,大约是在十年之前,见到你的人是一个少年……” 玉宝王妃陡然伸手,紧握住黄娟的手,声音发着颤,样子又是恐惧,又是伤,恳求着:“别说下去,别再说下去,求求你……至少让我喘一口气!” 这时,湖面上极静,只有小船在缓缓前进时,湖水撞在船上所发出的有节奏的“拍拍”声。 在船上的四名宫女,显然训练有素,只是愿她们自己的荡桨,连眼角也未曾向神态如此异样的玉宝王妃望上一眼。 黄绢本来相当担心这四个宫女会泄漏秘密,但这时也放了心。 一来,她考虑到宫女未必听得懂她们交谈时使用的中国粤语;二来,这四个宫女,当然是玉宝王妃的亲信。 过了好一会,玉宝王妃才恢复了常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用极低极低。每一个字听来都像是在咏叹一样的声音道:“我……知道,那少年……就是那天在大殿上闯祸的年轻人!” 这次,轮到黄绢震动了! 她没有想到玉宝王妃会说得那么直接,也没有想到她已经知道了那么多;从她的神态语调来看,她不但知道了这些,而且也知道了鲁大发对她的痴迷,更使黄绢震动的是,看来她对鲁大发,也有异样的感情! 黄绢停了一会没出声,虽然湖面上风光优美,看来恬静无比,但是黄绢心跳得十分剧烈,就像是一颗重磅炸弹,随时会爆炸一样! 又是玉宝王妃用她那动听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在深宫,很少能知道外面的事,但是也有点报纸杂志可看。当我第一次在一份杂志上,看到了他的照片之后,我就知道,他就是那个少年,就是我在海边遇到过的那个少年,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忽然下了一场大雨,他拉着我去避雨……” 鲁大发和她相遇的情景,黄绢是知的,这时,听玉宝讲到这里,她忍不住陡加了一句:“后来,你就突然不见了,你会倏来修去的法术?” 玉宝没有立即回答,现出了迷惘而又哀伤的神情来。 黄绢毫不留情地“进攻”:“一连三天,你都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从第四天起到现在,十多年了,他一直在等待你的再出现!” 黄绢的话,说得再直接也没有了,玉宝王妃脸色苍白得惊人,连她本来自然丰满人诱人红润的口唇,也成了白色,她的声音更低:“你是说,这年轻人……他……他……他……” 看来,她不知道怎么措词才好,也或许,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这个字眼,她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她身为土王的妃子,单是现在这样和黄绢的谈话,已经是大逆不道之至的了! 如果土王知道了,不但她本身立即要在极残酷的情况下被处死,连她的家人也会遭到巨大的不幸!可是,这又是一直藏在她心中最深处的秘密! 一个人心目中有了秘密,实在是一桩十分痛苦而受折磨的事,总想有机会向人吐露一下,而且,她感到自己也非吐露不可,所以,她终于鼓足勇气,咬着牙,把那句话说了出来:“他……思恋我……爱我?” 黄绢不是没有经历过惊险场面的人,而这时的环境,可以说一点也不惊险,但是当想及一切可能发生的后果之际,玉宝幽幽的几句话,却使得黄绢也不禁有一阵全身抽搐的紧张! 24 她也自然而然,把声音压到最低:“当然是,你以为他不知道在大殿上把你的面幕拉下来会有什么后果?可是当他认出是你之后,他就什么也不顾了!” 玉宝王妃以手掩住了脸,她的手指细长可人,鲜红的指甲衬着雪白的手,看起来极美丽,但即使双手掩着,仍然可以看到她脸上的伤和茫然。她喃喃地道:“是我不好,我……想不到……戴了面幕,他也会认出我来……我只是想看看他……想知道一下我一直想不出是什么情形……曾有什么事发生过在我身上,真的,我不知道!唉,这……孩子……” 黄绢用心听着,玉宝玉妃那一番话,前几句是很容易明白的,是她主动要求出现,颁奖给鲁大发。 而这种行动是没有先例的,但土王一定是经不起她的恳求,而答应让她出现——当然,她必须紧裹在衣饰之中,可是那一番话的后半段,黄绢却听得莫名其妙,一点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黄绢在这时,心绪也十分率乱,她只想到,那可能是玉宝太激动了,有点语无伦次了,所以她也没有追问,只是道:“是你想见他的,你是不是也爱上了他呢?” 坐着的玉宝王妃由于黄绢的这句话,整个人都向上跳了一跳! 当她在极度的震惊之作,又坐回座椅上之际,她和黄绢都一声不发地互望着,双方各自在对方的眼神之中寻找可信任的程度,终于,王妃感到黄绢是可以信任的,那令得她心中的紧张程度减轻,她叹了一声:“我不知道是不是!” 她讲了这一句,这停了下来,黄绢作了一下请她继续说下去的手势。玉宝凄然一笑:“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少年,当然是一个十分俊美的少年,不过我也不可能对一个少年发生感情的,何况……我根本不知道真是有他这个人的,一切是那么奇怪……” 黄绢不禁皱眉,玉宝王妃在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了! 玉宝略停了一停:“一直到现在杂志上看到了他的照片,我更迷惑了。真有这样的一个人?真有这样的一处海滩?我真的会到过那里……一个叫后鲁村的地方?黄绢沉声道:“对不起,我全然不懂你这些话的意思,请你……” 可是玉宝王妃却像是根本未曾听到黄绢的话一样,只是自愿自说下去;“从此之后,我就一直留意他的消息,尽可能多弄点电影的杂志来,他愈来愈出名,要看到他的消息,并不是太困难,一直他登出了那段寻人的广告,我才知道,那不是电影宣传,一切全是真的,我真的会和他相遇,而他在见了我之后,竟然这样痴心!所有的报纸杂志都是说他似乎对女性一点兴趣也没有,那全是为了我?” 她向黄绢望来,黄绢点了点头。 玉宝王妃幽幽叹道:“他也太痴了,我那里值得他爱,我是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人!他闯了祸之后还好吗?多亏你救了他……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黄绢的喉际发出了“咕”的一下响声,那是她把几乎已要说出口来的一句话,又硬生生吞了回的结果。她知道现在还不是行之有效当的时候去告诉玉宝,鲁大发现在在王宫之中! 黄绢只是希望玉宝再说下去,她碰了碰她的手:“你别太哀伤了!”王妃的声音很轻柔:“哀伤?我不知道什么叫哀伤,从我十二岁那年,进入了深宫开始……我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那里有资格伤?” 她愈说愈是悲切,泪花在她的眼睛中打着转,终于,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滚滚而下! 玉宝王妃流着泪,看起来是那么凄苦,黄绢的心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玉宝王妃的生活,可以说是锦衣玉食之极的了,但是她的心灵,却是这样空虚! 同时,黄绢心中也暗暗吃惊,因为这时,她已毫无疑问,知道鲁大发所说的是对的,只要让鲁大发和玉宝有见面的机会,那么,惊天地的事就会发生! 玉宝王妃并不去抹拭眼泪,任由泪面着她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淌下来,一直淌到她光光的,逗人怜爱的下颚上,然后再落下来,被她身上的深黑色的丝衫所吸走。 黄绢也叹了一声:“你心情不好,所以一直喜欢穿黑色的衣服!” 玉宝干涩地笑着:“我觉得我的生命,早在十二岁起,就被埋进了一片漆黑之中,除了黑色的衣服之外,我别无选择,可是实际上,我却热爱艳红,我想你一定也注意到了广黄绢道:“是,鲁大发曾说过,他第一次看到你时,风吹起你黑色的裙子他看到了你鲜红的内袜……他说这种情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她们两人交谈以来,一直用“他”在替代鲁大发的名字,这时,还是第一次说出。 “真奇怪,我遇到他……已经够怪的了,他……不应该也可以看到我的!” 这时玉宝王妃讲的又一次黄绢听不懂的话,黄绢皱着眉:“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玉宝口唇颤动着,好几次欲语又止,黄绢欠了欠身子:“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只管对我说,事实上,我是受人之托来见你的!” 玉宝王妃一听,身子又剧烈在发起抖来,颤声道:“他?” 黄绢点了点头,玉宝紧紧闭上了眼睛,神情十分痛苦,隔了半晌,才又睁开眼来,苦涩地道:“他肯定说他曾见过我?” 黄绢挥了一下手:“你说的话中,有很多我不明白,请你说明白一点!” 玉宝王妃苦笑:“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不过你必须相信我,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我没有理由欺骗你,请你相信我!” 黄绢叹道:“不论是真话还是假话,总要我听得明白才好!” 玉宝王妃低下头一回,才道:“在十年前,我二十岁那一年,深宫的生活使我感到枯燥到了极点,我甚至好几次想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这种笼子里的生活……真是可怕极了!” 25 黄绢“嗯”的一声:“所以你就偷偷溜了出去?” 玉宝缓缓地摇头:“不,我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深宫,根本没有离开过!” 要不是玉宝有着王妃的身分,又要不是她的样子是这样的楚楚动人,一听得她这样说,黄绢一定会忍不住客气地斥责了! 这时,黄绢只是道:“不对,你离开过深宫,到过后鲁村的海滩!”玉宝现出迷惘的神情:“请听我说下去……我生活在极度的忧郁之中,土王……他对我很好,可是……每当我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时候,是我最痛苦的时候,开始时,我竭力忍着,到后来,渐渐忍不住了,他一碰到我的身子,我就会发抖,那真可怕……可是上王却说我发抖的时候更好看……” 黄绢听到这里,也不禁一声长叹,那自然是由于她想起了自己和卡尔斯将军的缘故。玉宝的这种感受,她完全可以领会。 玉宝继续道:“到后来,愈来愈严重了,到了他爱抚我的时候,我会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之中,而再发展下去,我就真的昏迷了,又不是真的昏迷,在迷迷糊糊这中,我像是离开了深宫,不知怎么,那是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感觉……” 她才讲到这里,黄绢已经听得大是骇然! 玉宝又强调了一下:“我所说的全是真的!我自小就喜欢在海边看海,或许在那时,已经隐约知道自己将来会失去自由,所以才特别喜欢海洋,每当我昏过去的时候,一面迷糊,可是一面却又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会去到各种各样的海边!” 黄绢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是梦境?” 玉宝摇着头:“梦境?有一点像,可是比梦境真实得多。每次,当土王离开我之后,我又会悠悠醒转,人还是在深宫之中,可是海边的经历却一一在心,记得再清楚也没有,就像我真的曾经去过一样!这种奇怪经历,一直持续了将近半年!” 黄绢绝不怀疑玉宝所说的一切,可是她却也绝对无法想像那是一种什么情形,勉强从心里、精神状态上来解释,可以说是由于她对她的生活极度的厌恶,所以在她决不喜欢的男人碰到她的身体之时,她的潜意识就开始反抗,把自己投入了幻想之中! 可是,黄绢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她一定还有更不可思议的遭遇。 玉宝王妃吁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我去到的海滩,全进一个人也没有的,直到有一大,我忽然在海湾边上,遇见了一个少年……” 黄绢失声道:“不!” 玉宝道:“是真的,不是骗你,我和这少年交谈,忽然下起了大雷雨来,在奔走避雨之际,我又醒了过来,人在床上,土王才自我的身上离开,我……我……” 玉宝说到这里,神情迷惘慌乱之至,黄绢的思绪,也乱到了极点。 黄绢一面挥着手,一面道:“你是想说,你和少年见面,是在你的梦境之中?” 玉宝十分着急:“不是梦,我说过,不是梦,可是那是什么,我不知道!” 黄绢吞了一口口水:“接下来另外两次,你和少年见面,也是一样?” 玉宝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黄绢毫无意地挥着手,玉宝的话,任何人听了,都会莫名其妙,思绪进入一个十分紊乱的状态之中,黄绢也不例外。 黄绢再问:“为什么只有三次,你为什么不再去了?” 玉宝声音发着颤:“我也很喜欢和那少年交谈,他长得十分俊美,虽然只是少年,但已很有男子气概,可是,我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感到自己身在海边,全然是不由自主的,我甚至不知道哪海边是什么地方,是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三天之后……我又到了另一个海边,无法去到后鲁村的海边!” 黄绢不由自主摇着头,一个人,在他的幻想幻觉之中,见到了另一个人,这一点也不稀奇,可是他见到的人,也见到了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而玉宝的情形更怪,她见到了鲁大发,她是真正见到了鲁大发,那时候,除了在后鲁村,不可能在任何别的地方见到鲁大发,那说明她的而且确是到过后鲁村的。 可是,实际上,玉宝王妃一直在深宫之中! 虽然整个事件,仍然绝对无法想像,但是黄绢总算听懂了玉宝以前所说的那些令她不明白的话!根本由于事件的本身令人难明,自然玉宝王妃的话,也叫人一点也听不懂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玉宝王妃才道:“你可以想像得到,当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照片,后来又知道他是后鲁村人……之后,心中是如何惊骇,原来真有这样的一个人!那我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所发生的事,都是实实在在的事了,这怎么可能?你又告诉我,他也看到过我……难道我会化身功夫?我当然不会,如果会的话,我也不会一直在深宫中了!” 黄绢隔了片刻才道:“你一直是这样,那是说,这种情形一直在持续着!” 玉宝王妃难过地摇了摇头:“一直是这样倒好了,就在见了他三次之后不久,我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这种情形出现过,再也不能借昏迷来逃避……痛苦了。” 黄绢苦笑了一下:“你的情形,除了化身之外,似乎只有……只有灵魂出窍,才有相同的情况,自然,所谓灵魂出窍,只是一种传说……” 玉宝王妃叹道:“就算是灵魂出窍,人家怎能看见一个人的灵魂,又和我这个灵魂交谈呢?” 黄绢苦笑:“我不知道!” 玉宝长叹着:“在看到了他登的广告之后,我心中更是骇然之极,不知道如何才好,我只想他一见,想弄清楚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唉,我心中气极了,一切那么怪,你说,叫我怎么办?” 尽管黄绢精明能干,可是这时,她也无法回答玉室王妃这个问题!她望着全身有着抽搐一般痛苦的玉宝王妃,有一点她倒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玉宝王妃内心深处的痛苦,远超乎她的想像之上! 黄绢是对的,玉宝的痛若,不但是心灵上,而且是肉体上的。 玉宝永远无法忘记她生命之中最可怕的那一刻。热带地方的少女虽然早熟,尽管当时她看来已经亭亭玉立。胸脯饱满、大腿修长、臀部浑圆,全身散发着青春成熟的热情,可是她毕竟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无论在心理上和生理上,都无法承受强壮魁伟的土王,当她少女的梦,憧憬着王妃的荣耀时,接踵而来的都是可怕的噩梦! 十二岁的少女,不论如何设想,都想不到男性会可怕到这种程度,在土王强壮的身躯之下,她哀叫,她挣扎,她求饶,她流泪,她全身有撕裂的痛楚,她心灵上的创伤,再也无法补痊。 她是昏过去的——实在无法忍心灵与肉体上的极度受创的情形之下昏过去的。 接下来的日子,一次比一次可怕,每一次昏厥,反倒刺激起土王的无比情欲。使她成为土王最宠幸的妃子,在其余妃子无比欣羡土王几乎每一个晚上都离不开她的时候,她会跑到华丽之至的寝室的一角,身上发着抖,蜷缩着,祈求着她叫得出的每一个神灵的名字,祈求着今天晚上,土王在别的妃子身上去寻求他的欢乐! 26 但是她的祈求,甚少灵验,土王是那样喜欢她,几乎没有别的妃子可以替代。于是,听到土王的脚步声,她已经禁不住全身战粟。 她对黄娟诉说她的苦楚,那只是她真正苦楚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在听到脚步声就会战粟的情形之下,被紧紧搂着,被粗大的手在她娇柔的肌肤上搓捏抚摸,被气咻咻的口咬着的时候,她自己早已不再是自己,一种深得不能再深的麻木,使她感到自己是一个死人。 然而她又不是死人,她还是有知觉的,最后,必然是在极度的痛楚之中昏过去。 这样的折磨,日复一日地持续着,传说中最可怕的黑地狱,只怕也不过如此,所以,当她有一次,忽然在昏迷之中,感到自己突然到了一个海边,海风声和海涛声,一切全是那么真实之际,她真以为自己是真的死了,真的从无边无涯的痛苦之声,一切全是那么真实之际,她真以为自己是真的死的,真的从无边无涯的痛苦之中解脱了出来。 那使她感到无比的欢畅,但可惜的是,当土王一离开了她的身子,她就不再在海边上,仍然在深宫之中,她风狂一样,用各种样的香料洗刷浸泡自己的身子,但是有什么用呢?一切都不断重复着。 每次昏迷之中的经历,使她痛苦的生涯,有了一丝补救,可是她一直不知发生什么事,绝未曾想到过她是真正到过那些海边的,真到她在后鲁村的海边,遇上了少年鲁大发。 她无法控制自己在昏迷中去到她想去的海边,所以,她和鲁大发只见了三次。 忽然会在海边出现,已被她当作了真正的生活,而真正的生活,反被她视作是一个连续的噩梦! 这种异常的现象,使玉宝王妃在痛苦之中,得到了安慰。而当她发现长大了的鲁大发之际,知道了真有一个地方叫后鲁村,是她绝不可能去过而事实上已去过的地方之后,她更相信深宫的生活只是梦,梦境中的感受再痛苦,都无关紧要,那只是梦,不是么?只要是梦,总有醒的时候,一切痛苦,也全是短暂的了! 她是那么深切地盼望着“梦醒”,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对黄绢说了那么多心中秘密的原因! 玉宝王妃望着黄绢:“会不会……我的深宫生活,只是一场梦?” 黄绢当然知道她的深宫生活不是一场梦,可是看着她那种哀切的神情,黄绢却不忍直说,只是道:“谁知道呢?古往今来的大哲学家,很多说人生本如梦的!” 玉宝幽幽地叹着气,黄绢把声音压得更低:“如果像童话故事一样,有一个男士,能把你自深宫之中救出去,你愿不愿意?” 玉宝王妃一听,整个人在震动了一下之后,变得如同泥塑木雕一样,使黄娟怀疑她在那一刹那,是不是连血液都凝结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道:“会……会会有这种事发生么?” 黄娟低声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玉宝立时点头,她的声音,听来是叫人心碎的鸣咽:“当然愿意!”黄绢道:“外面的生活不一定如意,而在这里,一切的享受……” 玉宝王妃急急道:“不……不……我……在地狱的最低层,再坏,也不会再坏了!” 当她这样说的时候,泪水又自她的双眼之中,涌了出来。满是泪光的双眼,看起来更明媚。更动人! 黄绢叹了一声:“如果你对男性有着那么深切的厌恶,你怎么能接受别的男人的爱呢?” 玉宝王妃咬着下唇,洁白整齐的牙齿陷进了嘴唇,她也不觉得疼痛。过了一会,她才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怕……怕……” 她身子又发抖来,黄娟忙道:“好了,我会尽快去安排的!” 玉宝王妃睁大了眼:“你能救我?” 黄绢又叹了一声:“不是我要救你,是有人如果没有你,活不下去了!” 玉宝王妃“啊”的一声,低下头去,用极低的声音说着:“一样是男人,我……见了他就一点也不害怕,或许是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只是一个少年。” 黄绢抬起了头,长长地吁着气。她在未见玉宝王妃之际,还存着希望,如果玉宝王妃根本对鲁大发一点印象也没有的话,她就有机会可以劝鲁大发别再痴心妄想了。可是如今的情形却是这样,是她在事前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的! 说是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好,自然可以:鲁大发的痴情绝无疑问,而玉宝内心深处,显然也对鲁大发有着梦幻一般的情感。 但是,说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坏,也一样可以: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把玉宝带离王官的行动,不可避免,而这是极度困难的事,黄绢原来的计划是让鲁大发一个人去进行,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脱出关系了! 黄绢想了一会,才道:“我会去安排,忍受一下,别露出任何马脚来,这几个宫女……” 玉宝王妃道:“她们不会泄露什么的!” 黄绢又道:“我们明天再见面,我想,由你向上王提出要求见我,比较好一点。” 玉宝王妃的双眼之中,闪耀着异律的光辉,深深地吸着气。 小船又自湖中心慢慢地荡向岸边,景色实在十分怡人,谁又能想得到,在这样人间仙境一样的环境之中,会有人感到是活在地狱的最低层! 等黄绢回到了土王和卡尔斯将军的身边的时候,他们两人正在讨论着一单军火交易,看来已有了协议,两人的神情都极愉快。 黄绢才一走进来,就看到了扮成了女侍卫的鲁大发向她望着,眼中喷射着焦急的火焰。 黄绢向土王说:“和玉宝王妃的会面,真是愉快极了,她是一个聪明的美女!” 卡尔斯将军自以为幽默他说道:“就像你一样?” 黄绢勉强笑了一下,鲁大发的眼光更焦切,黄绢故意不去看他。上王请卡尔斯将军去参观油田,直升机已准备好了,黄绢托辞不去,女侍卫自然也无法全部带去,所以鲁大发和黄绢在他们走了之后,就又有了见面的机会。 鲁大发紧张得除了喘气之外,一句话说不出来。 黄绢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过了好一会,才道:“她自十二岁起,从来也未曾离开过深宫!” 鲁大发着急:“我明明见过她,她也一定见过我!” 27 黄绢斥道:“你别急好不好?情形十分怪异她说她的确见过你,可是她人却没有离开过深宫!” 黄绢接着把情形详细说了一遍,鲁大发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结结巴巴地道:“那么,我见到的……不是她本人?那怎么可能呢?明明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她碰得到我,我也碰得到她,她会和我讲话……怎么可能呢?” 黄绢深深吸了一口气:“古代有‘离魂’的传说,或许就是这种情形!” 鲁大发来回走着:“不论是什么情形都不重要,她……对我那晚的行动,可曾见怪?” 黄绢摇头:“没有,事实上,她一直通过报章杂志在留意你的消息,颁奖行动,也是她主动向土王提出的,目的是想见一见你!” 鲁大发兴奋得全身发抖,双颊绊红,牙关打颤,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黄绢叹了一声:“可是,她实实在在无法离开王宫,土王对她极宠爱,一天也离不开她,她就算想跟你走,也没有法子把她在秘密的情形下,奔出王宫去!” 鲁大发直到这时,才缓过气来:“想想办法,总有办法的,想想办法!” 黄绢苦笑了一下,办法不是没有,当她在湖中荡舟的时候,已经想过了。 王宫中的一切戒备虽然严,但办法还是有的,例如她下下,就有装备十分精良。训练有素的突击队,利用一架高性能的直升机,突然出现,降落在湖面上,玉宝王妃可以在半分钟之内登上直升机,在一分钟之中,可以在所有目睹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之际,就离开王宫。 黄娟也估计过,等到事情报告到土王那里时,直升机已可以飞到公海上了! 当然,这种行动是非常冒险,而且一击不中,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所以,在事先必须考计划得十分周详才行。 这时,黄绢并没有说出她的计划来,沉吟片刻之后,她道:“明天再和她见面……” 黄绢只讲了一句,鲁大发双手紧握着,颤声道:“求求你带我去见见她!” 黄绢立时拒绝:“绝对不行,内院耳目众多,稍为走露了一点消息,就有人会死……我相信不会再要你忍受多久!” 鲁大发的神情,本来失望之至,但一听得黄绢这样讲,像是死而复生一样,“你……你已经有了办法了?是不是?” 黄绢没好气道:“不是!” 鲁大发陪着笑,一声也不敢出,心跳得连他自己也可以听到蓬蓬的声音。 黄绢又告诫:“后天我们就离开,你要少生事端1”鲁大发连连点头。 第二天,黄绢和玉宝王妃见面,发现她雪白的颈子上有着明显的啮痕。 玉宝用漠然的声调道:“告诉你是香水敏感,你一定不会相信的了?” 说着,她自己先凄然笑了起来,黄绢却笑不出,只感到心中一阵刺痛。她只问玉宝听来像是十分不相干的话:“你的生日是……” 玉宝王妃道:“下个月,还有……二十六天。” 黄绢再问:“你肯定你要离开现在的生活?” 玉宝凄然:“我现在……不是生活,是在恶梦里,我要……醒过来……” 她说到这里,双手握住了黄娟的手:“如果你能帮我,如果你能帮我从恶梦中醒过来……” 她的喉头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黄绢回握着她的手:“我有了计划,就在你生日那一天行事,平常,你生日,会有些什么庆祝?” 玉宝道:“从日落开始,土王会陪着我,这实在是我最害怕的一天。” 黄绢问:“日落之前呢?你能不能安排一次由你作主的宴会,就在湖荡船进行?” 玉宝睁大了眼睛:“可以的”她的眼波之中,荡澜着希望和疑惑:“那……有什么用?” 黄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用,你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绝不能有丝毫差错!” 玉宝紧抿着嘴,两人凑在一起,黄绢说出了她那听来无懈可击的计划,而玉宝也把每一个字印入了脑海。 卡尔斯将军的访问结束,在庞大的欢送宴之后离去,鲁大发假冒女侍卫一事,绝未外泄。 当黄绢和鲁大发又出现在原振侠的住所之中,向原振侠详细叙述了在王宫中的经过之后,由于其中许多事是连鲁大发也不知道的,所以,鲁大发听得比原振侠更要激动,是跳起来文坐下,不知多少次,连连道:“你早怎么不说?早怎么不说?” 黄娟冷冷地道:“早说了怎么样?你知道她身受这样的痛苦,能冲进内院去吗?” 鲁大发脸肉扭曲道,看起来全然是在分担着玉宝身心上的痛苦一样。黄绢毫不客气地吩咐:“你替我老老实实地坐着,我已经有了周详的计划,一个月之后,她就是你的了!” 鲁大发连连搓手,想问又不敢问,这个举世知名的影迷崇拜偶偶像,这时为了自己痴恋的女人,变得全然像是木偶一样。 原振侠知道,黄绢真要设法的话,是一定可以有办法想的,这实在是十分胡作非为的一件事,不过原振侠也绝不反对。 黄绢问:“发生在玉实身上的怪异现象,你有什么假设?” 原振侠缓缓道:“我的假设:这是一个活着的人的灵魂离体象。” 对着有不解神情的鲁大发和黄娟,原振侠解释着:“如果承认人是有灵魂的诱,人死了之后,灵魂会离开身体,自然在人活着的时候,灵魂也有可能离开身体,当然,那一定是在某种十分特殊的情形之下。” 黄绢低声道:“便如人在极痛苦的情形下。” 原振侠点头:“或者,也可以是在极衰弱的情形下、极疲倦而熟睡的情形下。醉酒的情形下等等,而最常见的是在伤重将死的情形下!”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美国有一个著名的外科医生,根据病人的叙述,写了一本书,专说人的灵魂离体现象,大多数会有灵魂离体经历的人,都说曾“在一旁”亲眼目睹医生向他的身体动手术的经过,有的甚至可以说出手术进行时发生的许多细节,而这时,他还是昏迷不醒的。” 黄绢疑惑着:“可是,她的灵魂离体之后却能和真人一样,被人看到,与人讲话!” 鲁大发补充了一句:“我还碰到过她!” 28 原振侠呈了一口气:“灵魂以一种什么样形式存在,还没有人知道,但是灵魂是一种能和人的脑部发生作用的力量,这却可以肯定……” 鲁大发忙道:“不,我是真的看到她的!” 原振侠一挥手:“自然,只要和你的脑部活动起了作用,你就真的看到她,听到她,碰到她了,她实际上以一种什么形式存在,并不重要!”鲁大发还是固执地摇着头。当然,由于灵魂的现象十分玄妙,要一个本来从未对之有任何认识的人一下子接受原振侠的说法,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原振侠自然也不会强迫他去接受,只是道:“这是她为什么倏来倏去。为什么人在深宫却能在海滩出现的唯一假设。” 黄绢的神情有点惊异:“离开了身体的灵魂,可以使人感到和看到真人一样,失去了灵魂的身体,不知是什么样子的?” 原振侠苦笑:“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死人了,但是却又不是。” 黄绢叹了一声:“至少可以知道,多半是昏迷不醒的,或是正在极度的苦痛中的一种逃遁,那和人能化身不同,毕竟是……” 她讲到这里,长叹了一声,无限怅惆。原振侠多少可以知道一些她的心事,也就默然不语。 鲁大发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一个月之内把她带出王宫,计划究竟是怎么样的?如果有极危险的任务,我愿意担任。” 黄绢想了一想,摇头道:“不必了,进行这种任务的人,一定要训练有素,就算现在起就训练你,也已经太迟了一点。” 鲁大发有点坐立不安,黄绢道:“在这些日子中,你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生事……” 原振侠道:“如果喜欢的话,仍然可以住在我这里!” 鲁大发想了一想:“我到宁愿回后鲁村去,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黄绢高兴地笑了起来:“好啊,把玉宝带出来之后,就送她到后鲁村去见你,你每天指晓时分,就在海边等着她踏浪而来吧!” 鲁大发十分认真地点着头,过了一会,他先告辞离去。 雕皱着眉:“你叫他每天指晓在海边等,他真的会去等!” 黄绢眨着眼:“那就让他去等好了,他要做大情人,总要有一点代价的!” 原振侠长叹了一声,黄娼充满野性的大眼睛挑战似地望着他,问:“如果让你每天去等的话,你到什么地方去等?” 原振侠一伸手,把黄绢拉向怀中,一面轻吻她的颈侧,一面道:“你知道的,何必再问?” 黄绢在原振的轻吻之下,整个人软瘫在原振侠的怀中,双颊现出艳艳的红晕来。 在这样的情景下,再讲任何言语,自然是多余的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黄绢已经离去了,黄绢的体香还在,昨夜的一切也历历在目,原振侠发了好一会怔,甚至不能肯定昨晚和自己缱绻了一夜的,是黄绢真人呢,还是她离开了身体的灵魂! 这种惆怅的情绪,一共持续了好几天,大约是一星期之后,上午,原振侠正要到医院去,急骤的敲门声传来,原振侠一开门,门外的人几乎是直跌进来的,还没有站稳,本人就已叫着:“我又见到她了!” 来人是鲁大发,当原振侠看到他的神情时,哧了老大一跳——鲁大发根本不必再逃避记者,因为他的样子可怕得不会有什么人可以认出他来了! 他的眼深陷,眼中布满了血丝,脸色是一种可怕的灰败,而最主要的是他的神情。鲁大发能成为万千影迷崇拜的偶像,自然有他的非凡丰采,可是这时,他十足是一头斗败了的公鸡,随便在马路上拉一个人来,也比他神气得多!这种神采尽丧的情形,自然是发自内心的!若不是他内心沮丧之极,有诸内而形诸外,绝对不会使一个人在外形上有这么巨大的改变的! 由于他看来如此可怕,原振侠哧了一大跳,竟没有听清楚他一进来的时说的是什么话,忙关上了门之后,转过身来,刚想发问,鲁大发又道:“我又见到她了!又见到她了!” 原振侠这次总算听明白:“又见到了玉宝?在海滩?” 鲁大发用力点着头,那副不知所措的惶然之情,令别人看了,也替他焦急。原振侠呈了一口气:“那又怎样,你担心什么?” 鲁大发陡然高声叫了起来:“我担心什么?和以前一样,她突然出现,突然消失,我见到的……见到的……是她的灵魂!” 原振侠感到了一股寒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鲁大发双手掩住了脸,声音鸣咽:“她一定……出了什么事了……不然,灵魂不会离开她的身体,她一定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黄将军的行动失败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据我所知,黄将军的行动还未曾付诸实行。”鲁大发又颤声问:“土王发觉了?” 看到鲁大发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原振侠忍不住责斥:“你和玉宝根本没有见过面,土王能发觉什么?别胡思乱想了,玉宝有灵魂离体的异常能力,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意外的!” 鲁大发急速地吞着口水,喉结也随之上下移动:“不,不,我知道,我知道,她一定在极大的苦痛之中,她一定……” 他双手紧握着拳,嘎着声:“天!究竟还要让她受多久痛苦!” 原振侠叹了一声:“她究竟在受什么样的痛苦,你为什么不问她?”鲁大发怔了一怔,坐直了身子,双眼直视向前,自他的口中,发出了一种相当奇怪的声音来,模糊不清地道:“我为什么不问她?我……一见了她,还能记得问她什么?在她突然又消失了之后,我才想起事情不对,立刻到这里来了!” 原振侠又吃了一惊:“至多一两小时?你看看,你把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鲁大发道:“我不知道……我不能控制自己,要是她……有什么差错……” 原振侠只好安慰他,因为黄绢曾向原振侠提及过计划的内容,原振侠也认为可行。原振侠道:“你放心,计划是可行的,玉宝不会有事!” 鲁大发仍然双眼发直,原振侠道:“她出现的情形怎么样?这种奇异的情形实在是灵学研究者千载难逢的好课题。” 鲁大发道:“我回到村子里,每天天亮之前,我都到海边去等着……” 后鲁村和十年之前的后鲁村大大不相同了,就像鲁大发和十年之前的鲁大发大不相同一样,可是大海是亘古不变的,海滩边的礁石也是亘古不变的。拂晓之前,躺在润湿的沙滩上。埋在沙子中的蚌也一样会发出“滋滋”的声响,喷出细小的水柱来,海风也仍然是这样的迷人。 当鲁大发徜徉在海滩上的时候,海边宁静得惊人,鲁大发的心境,又紧张又焦急,但是又充满了希望。黄绢说在一个月之内,玉宝可以和他在一起,这种许诺,简直给了他新的生命! 29 但是他内心深处又十分害怕,害怕事情会有变化,会没有那么顺利…… 事情如果没有那么顺利的话……鲁大发全身发抖,简直不敢想下去!在海滩边,他倚在自己的铜像边上,望着辽阔遥远的海面,设想着忽然有艘快艇,冲开了海面上的晨雾,他日思夜想的美人,就站在艇首,迅速向他靠近! 连绵不绝的遐思,使他度过了焦切等待的时光,每天都是如此,直到今天早上,他又如常来到了海边,天色还很黑,下弦月给人一种十分残落之感,挂在天边;海面上雾相当浓,一大团一大团的浓雾,在海面上滚来滚去,鲁大发倾听着海水拍打着礁石的声音,憧憬着日后和玉宝在一起的日子。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下听了令人心为之一搐的低叹声! 鲁大发一听就可以肯定,那是玉宝发出来的声音,他一时之间,僵住了无法扭过身来,因为事情实在发生得太突然了! 但是,在第二次低低叹声才一传入他耳中之际,他已经转过了身来,他立即看到了玉宝! 玉宝仍然穿着黑色的丝睡衣,那是一种十分暴露的款式,她雪白的肌肤十之七八暴露在外,即使在黑暗中看来,也是如此眩目。 她的眼神迷惘、神情哀伤,当她看见了鲁大发的时候,她陡地震动了一下,她时候,鲁大发根本全身发抖,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和玉宝四目交接,玉宝陡然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一下子扑进了鲁大发的怀中。鲁大发自然而然,手臂一紧,把她紧紧地拥着,两个人的身子都在发抖,鲁大发只觉得一个娇柔软鳆的身体和自己的生命已混为一体,颤抖的节奏,就是他生命的节奏! 玉宝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一面发抖,一面发了一种令人心碎的呻吟声,鲁大发唯恐失去她,把她拥得极紧,他全然不知经过了多久,也全然不能思想,只是全副心神、全身每一个细胞,都陶醉在把日思夜想了十年的人拥在怀中的那种极度的快乐之中! 玉宝在一扑进了他怀中之后,就把脸埋进了他的怀中,没有抬起头来,鲁大发可以感到她呼气呼在自己的胸口上,也可以感到有温热的润滋,那一定是她在哭,她的眼泪弄湿了他的胸膛。 鲁大发过了好久,才想挣扎着问一句:“为什么伤心?” 可是话还没有说出来,玉宝陡然发出了一阵抽搐一样的声音,抬起了头来。 鲁大发看到了一张美丽之极但是也哀伤之极的脸,泪水还在涌出来,在那一刹那间,鲁大发明白了,在自己怀中的玉宝,并不是黄绢将之从王宫中带出来的玉宝真人!而是和十年前一样的,是玉宝离休的灵魂! 她为什么那么哀伤?在玉宫中的玉宝发生了什么事?何以她的灵魂又离开了她的身体?是不是她的身体这时正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 当鲁大发想到黄绢转述的,玉宝的痛苦、恐怖之际,鲁大发已经可以想到这时玉宝一定在遭受着非常的痛苦,鲁大发不由自主,发出了悲愤欲绝的叫声来,同时,一阵晕眩,令得他站立不稳,向后跌出了一步。 而也就在那一刹间,玉宝不见了,他怀中空无一人,虽然他的双臂还是保持着环抱的姿势! 鲁大发惨叫了起来:“玉宝!”他一面叫,一面在海滩上向前奔着,一直奔到海水浸了他的胸口,他双手无助地在水中找着,嘶哑着喉咙叫着,朝阳在海面上闪起了万道霞光,玉宝不见了。 鲁大发的思绪紊乱之极,他想到的只是那晚和原振侠、黄绢在一起的时候,分析灵魂会离开身体这种特异现象和可能性,总是身体有特异的经历之际,。 刚才,玉宝的神情是那么愁苦,这说明她肉体上的所受的苦痛已到了极点,痛苦到了灵魂出穷的程度! 这实在是令得鲁大发疯狂,他全身湿淋淋地回到了岸上,半秒钟也不耽搁,就奔向码头,跳上了停在码头边上。 他那艘性能良好的快艇,把速度提得最高,离开了后鲁村。 他必须找人谈一谈,距他最近而又能他和倾谈的,自然只有原振侠。快艇在海面上飞驶,鲁大发的思绪比被快艇划开的海水更加沸腾,在黄绢处,他知道玉宝十二岁以后,对土王的恐怖感,那么,最可能的,自然是土王又在蹂躏着玉宝——土王是有这个权力的,玉宝是他的妃子!可是玉宝又是鲁大发痴情万种所种的人,鲁大发在这时,心如同刀割一样,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令得他几乎窒息! 要不是他的心中感到了如此深切的痛楚,他也不会在两小时之内,整个人都落了形!一他的心中,千万遍叫着玉宝的名字,能够坚持到原振侠的住所,已是极不容易的了! 他在喘着气,对原振侠说完了“又见到了她”的经过之后,身子发着颤:“我想知道玉宝现在的情形,求求你……” 原振侠又惊又怒:“你疯了?我有什么法子知道土王妃现在的情况?” 鲁大发喘着气:“找找黄将军,她或者有办法!” 原振侠不出声,走入浴室,出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杯水和四颗药丸:“吞下去,你现在需要是镇定,吞下去!” 鲁大发顾然什么也不在乎,接过药丸来,一口吞了下去,连水也不喝,他还在哀求:“黄将军或者有办法……?” 原振侠正色道:“黄将军在实行她的计划之前,绝不能有任何打草惊蛇的行动,你知道吗?一切,全是为了你!为了你!” 鲁大发木然坐下,汗水渗渗而下,令得他的头发贴在额角上。 原振侠道:“你会沉睡超过五个小时,我到医院去,在你醒过来之前,我会来看你!” 鲁大发缓缓抬起头来,药性开始发作,他的行动开始迟缓。 原振侠把他扶到沙发上,令他躺了下来,鲁大发还在竭力挣扎着睁开眼来,可是他的眼皮却一直向下垂。 原振侠把了把他的脉搏,放下他的手腕,再翻开他的眼皮看了一看,发觉药力发作,他已经睡着了,就替他盖了一张毯子,离开了住所。 虽然原振侠知道鲁大发这一睡,至少超过五个小时,但是在中午休息的时候,他还是回来看鲁大发。在他还未曾打开门时,就听到了一种十分怪异的声音自门内传了出来,令他吃一惊,门一打开,他更是吃惊! 鲁大发不是躺在长沙发上,而是直挺挺的站着! 他站立的姿势,其实也不是很怪,可是却又诡异莫名,普通直立着的人,是绝不会给人这样僵直之感的!他不但身子是僵直的,双眼睁着,眼珠却一动也不动,直勾勾的望着前面。原振侠这时,就在他的身前,可是他却分明未曾看到原振侠,他的眼睛之中一点生气也没有,别说还什么夏的神采了,眼珠子看起来,简直就是两粒小石子! 原振侠大声叫了他两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令得原振侠不由自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鲁大发人还是直挺挺一站着,原振侠实在没有理由怀疑是否死了,而去探他的鼻息的,但是他的样子实在太怪异,原振侠实际上,根本未曾怀疑,而是根据医生的本能,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30 当原振侠的手指才一凑近去时,着实哧了一跳,鲁大发竟然没有气息! 但是随即,原振侠知道自己虚惊了,鲁大发不是没有气息,而是他的呼吸十分缓慢,而且,呼吸也相当微弱,原振侠提起他的手来,脉膊也相当慢,原振侠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用手拍打着他的脸颊,撼动着他的身子,鲁大发就像是一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用手拍打着他的身子,鲁大发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而且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在三分钟之后,已令鲁大发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情形仍然没有改变,原振侠作为一个医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情形极度不对劲,自然是愈早抢救愈好,所以他去拨医院的急救电话,准备将鲁大发送到医院去再说。 可是,他才拨了两个号码,一下惊心动魄、充满了痛苦、悲愤、激动、绝望的嚎叫声突然传来,震得原振侠连手中的电话听筒都跌落了下来。他连忙回过头去,看到鲁大发已经坐了起来,样子可怕之极,本来是苍白的脸,这时几乎涨成了紫红色,大大小小的汗珠布满了他的头脸,从他那种青筋暴绽、满面通红的情形来看,像是他的血管随时可以爆炸,化成血珠,自他的毛孔之中渗出来。 他的手紧握着拳,指节“格格”直响,然而,最可怕的还是,他不断地一下又一下地发出嚎叫声,叫声之中充满了悲痛,他像是要在这样的叫声之中,把他心中的伤痛都迸发出来。 原振侠也不禁被这种情形哧得怔呆了半分钟,也来不及放好电话听筒,扑过去,厉声问:“你干什么?” 鲁大发面肉抽搐着,随着他面肉的抖动,汗珠子迸散开来,洒在原振侠的衣服上,衣服上立时出现了一点一点的湿痕。 不论原振侠怎么呼喝。怎样撼动他的身子,他仍然这样叫着,不到五分钟,他的声音显然嘶哑了下来,原振侠知道,他再这样叫下去,声带很快就会撕裂,以后可能再也发不了声! 可是原振侠却无法制止他,他一直在叫着,那种嚎叫声,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听得人毛发直竖! 为了制止鲁大发再这样叫下去,原振侠也狼狈得一身是汗,最后,在重重掌扣了他两下,而他仍然一无所觉之后,原振侠喘着气,把一盆冷水,向着他兜头淋了下去。 这一下收了效,鲁大发停止了嚎叫,急速地喘着气,然后,身子开始蜷缩,缩成一团,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仍然在连续不断地发出伤心欲绝的呜咽声。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看着鲁大发,鲁大发全身湿透,一半是由于刚给淋了一大盆水,一半是由于他流的汗,他蜷缩着身子在不住发着抖,又过了至少有十分钟,才见他慢慢抬起头来,口唇发着抖,然后,才发出了嘶哑之极的声音:“我……见到了她,她……她……” 原振侠的心中,甚至有了一种厌恶感,就算再爱一个女人,像鲁大发那样,也实在太过分了,所以他的神态十分冷漠:“你已经说过了!” 鲁大发十分艰难地道:“不,不……我不是说今天……清早……在海滩边看到……她,而是……刚才,刚才我看……到了她!” 原振侠陡然一怔,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只是隐约感到,其中一定大有文章,他想起了才进门来时鲁大发的那种怪异神态,失声道:“你是说……刚才……刚才你的灵魂,离开了你的身体?” 鲁大发抽噎着:“我猜……是这样,不然,我怎么能够……看得到她……我不但看到了她……而且也看到她在受什么样的痛苦,她……她……” 鲁大发讲到这里,陡然发出了“嗷”的一下惨叫,痛哭起来。 像鲁大发这样一个英俊挺拔的大男人,哭得这样伤心,那真是不多见的情景,原振侠皱着眉,思绪紊乱之至。灵魂离开肉体这种异像,竟然就在他的眼前发生,真是不可思议之至! 鲁大发一面哭,一面还在抽抽噎噎他说话:“我……忽然渴睡起来,在将要睡着之前,我忽然想到,人人都有灵魂,我自然也有,如果灵魂离开身体,可以……” 鲁大发在服食了四颗镇静剂之后,身体上的生理现象,是迅速进入了睡眠状态,可是他是那样焦切地想知道玉宝的处境,他的脑部开始了异常的活动,他想到了为什么自己的灵魂不能离体?如果能够的话,应该像玉宝在他身边出现一样,他也可以在玉宝的身边出现! 这是极其异想天开的想法,但是一想到这一点,这个想法,如同大群野马在原野上奔驰一样,再也无法停止。 他变得什么也不想。在迷迷糊的半睡状态之中,脑部的活动,除了想自己到玉宝的身边之外,什么也不想,而且这个愿望,是那样热切,他已经把自己的整个生命注入了这个愿望之中。 药力继续发挥,他觉得自己的神智愈来愈是迷糊,可是那一点信念却又愈来愈强,终于,他失去了知觉,可是在失去知觉的同时,另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也立刻产生,他竟然感到了无比的清醒,而且,在那一刹那间,他看到了他自己! 他真的看到了他自己,看到他自己躺着,一动也不动,可是神情极痛苦,那种静态的痛苦,使得他不愿意再看自己,而意愿才起,他就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在黑暗之中,有着各种各样难以形容、他从来也未曾听到过的声音,他十分清楚地知道:目的达到了,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 一阵极度的兴奋,使他想看看自己的灵魂究竟是怎样的,可是却无法看到任何东西,他感到自己有一个身体存在,可是那个身体躺在沙发上,这时,他的身体不和他在一起,灵魂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却又可以感到外界的一切。 这实在太奇妙了,他不断在想着:玉宝!玉宝! 突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他听到了一阵哀号声,那种哀号声才一入耳之间,并不强烈,可是倾刻之间,就变得撕心裂肺,而且,他一听就听出,那是他的玉宝在哀号。 他大声叫了起来:“玉宝,你在哪里?” 可是他的叫声,他也只能“感得到”,而不是像有身体的时候一样“听得到”。 他叫了好几声,突然,像是舞台上的灯光由明而暗一样,逐渐地,他可以看到一些什么了。他先看到一张极大的床,床上有一个人正在缓缓扭动着,哀号声正自床上传出来。 渐渐地,更明亮,他看得更清楚,看到那张床的一切,装饰华丽之极,有四道金光灿烂的链子扣住了床上那人的手腕和脚踝,床上是一个肌肤雪一样白、滑柔如丝的裸体的女人,她遍体是汗,以致她的乌黑的长发,全都紧贴在她美丽的胴体之上。 床上被金链扣住了手腕和脚踝的美女,身子在缓缓扭动着,发出惊心动魄的哀号声,由于金链的羁绊,她身子扭动的幅度,不能太大,可是仅仅是这样的扭动,由于这胴体是如此动人,也已经是极度的美艳。 这样的一个美女,为什么要发出哀号声呢?鲁大发有点不明白。 他想离那张床近一些,可是却发现自己无法接近——他这时根本没有身体,不能用自己的脚来移动,但总有点方法可以移动的吧,然而又偏偏不是,他被固定在一个地方,一动也不能动,那地方恰好可以使他清楚地看到那张床和床上的美女。 他甚至无法说出自己离那张床究竟有多远,反正可以清楚看到就是了,情形就像在夜晚仰视星空一样,一颗一颗的星星,历历可数,就在眼前,但是有谁确切知道自己离哪一颗星星有多远呢? 突然之间,哀号声停止,床上的美女陡然坐了起来。由于她手腕上扣着链子,她并不能完全坐直身子,只是挣扎着抬起上身来。 当她这样子的时候,长发披散开来,鲁大发看到了她的脸。 玉宝!他的玉宝! 玉宝全然像是一头被捆绑起来。将要受到屠宰的小动物一样,在她美丽的眼睛之中,充满了恐惧和哀伤,她的视线转向一侧,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她的身子在发着抖,挺耸的双乳和红艳的乳头也在微微颤动。 看她的情形,还想把自己的身子紧缩起来,但是她却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她的足踝上也扣着金链,她不但不能缩起身子来,而且一双修长柔白的大腿也不能并拢,只好张开着。 31 看到这种情景,鲁大发已经不能忍受之极,他大声叫着,勉力想使自己接近玉宝,好帮她扯脱扣住她的金链。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他连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而且,他和玉宝之间的距离,简直是无穷大,他连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无论他如何努力,他总是在原来的位置,和玉宝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改变。 他感到自己开始碎裂——那是一种比肉体碎裂更痛苦的感觉。灵魂是没有形体的,没有形体,拿什么来碎裂呢?但是只要在感觉上感到碎裂,也就真正有了碎裂的那种痛楚。 他已经感到难以忍受了,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他感到了毁灭——不是毁灭,一切毁灭了,倒也罢了,他感到的是自己被愤怒、羞辱、痛苦、绝望、无助等在挤压、在磨辗,把他辗成了粉,颗颗小得不能再小的粉,但是在每一粒微尘一样的粉未之中,却又充满了可以令字膨胀的痛苦! 他看到,一个穿着用金链织成的锦袍的男人,走近床边,这男人,自然就是玉宝恐惧的由来,玉宝的视线本来是向着那男人出现的方向的,但当男人来到床边,她就紧紧闭上了眼睛,自她的咽喉之中迸出了低沉的、可怕的哀呜声。 奇怪的是,鲁大发没有一下子看清那男人的面孔,当他看到那男人时,那男人己经来到了床边,背对着他。他看到那男人卸下了锦袍,裸露了身体,那是极魁伟强壮的男人身体,背上的肌肉,一块块突起,肤色黝黑。鲁大发感到自己发起抖来,他仍然在发出连他自己也听不到的叫声。 然后,他看到那男人伸手出来,抚弄着玉宝的脸,抚弄着玉宝美丽的的胴体,然后,是玉宝的哀告声,根本听不清她在哀告什么,或许,是由于她根本知道哀告也没有用,可是为了自己悲惨的遭遇,又不能不发出一点声音来,所以才有这样哀切的声音发出来。 而那个男人,显然十分欣赏玉宝这时的神态,发出了粗豪的笑声来,强壮的身体和粗大的手掌,毫不停留地在玉宝的身上活动。 那是土王! 鲁大发看到的是,土王和他的妃子在他的寝宫中。 一切不是全很正常吗?土王和他美丽的妃子在寝宫之中亲热,有什么不对头呢?可是在鲁大发而言,那是他的末日,是世界的末日,是宇宙的末日! 他不要看了,不想看了,他不要听了,不想听了! 可是他却仍然看着、听着,玉宝雪白柔滑的身体在颤抖,每一个抖动的震幅,鲁大发就感到自己像是在被碎裂,二化为四,四化为八,一下子时间,他就成了粉未,成了无数粉未! 他要挣扎着大叫,他用尽他全部生命大叫,终于,突然地,他听到了自己的嚎叫声,一下子又一下子的嚎叫声,眼前的一切也消失了,没有土王,没有玉宝,只是一片模糊,而在一片模糊之中,他逐渐看到了原振侠,可是他仍然无法控制自己在发出嚎叫声来。 刚才看到的情景是如此令他震动,他根本没有去想一想自己的灵魂又回到身体中来了,他只是叫着,直到一大盆冷水向他兜头淋了下来,他才止住了嚎叫声,大口喘着气。 可是刚才看到的情景,却仍然像毒蛇一样,一口口地啃啮着他的心,令得他的心头,鲜血在一滴滴地向外淌,那种要命的刺痛,使他的身子紧缩成一团,使他号哭。 原振侠耐心听鲁大发断续抽噎他说着,叹了一声:“我只能承认,你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梦!” 鲁大发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不是梦,我知道是我的灵魂离开了身体,到了玉宝的身边!” 原振侠闷哼着:“如果你到了寝宫之中,土王和玉宝也看见你了?”鲁大发面上肌肉抽搐:“我当时尽了一切努力要扑上去,可是始终距离不变,我只能看着……我算是什么!自己心爱的女人要受这样的蹂躏,我只能看着!” 鲁大发陡然叫了起来:“这才可怕!” 原振侠只能这样安慰他:“这个月之内,事情应该可以解决了,你必须耐心等最后时日的过去!” 鲁大发喃喃地道:“本来……十年那么长都过去了,可是那时,一点也不存希望,我现在有了指望不同,唉,等一天,真比等一年还长,黄将军究竟准备在什么时候动手,你能讲给我听吗?” 原振侠心想,鲁大发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在这种情形下,由于过度的焦虑,他可能会做出一些他自己也不能控制的事情来,要是在最后关头坏了大事,那就实在太不值得了。 所以,原振侠希望告诉他确切的日期,可以对他的焦切心情,起一定安抚作用。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准备在玉宝生日的那天进行。这个月的二十六日。” 鲁大发“啊”的一声,跳了起来:“还有十五天?” 原振侠点了点头,鲁大发喘着气:“我是忍得住……一定要竭力忍下去,可是玉宝在受着这样的虐待,不知她会不会在最后关头熬不过去?”原振侠摇头:“你所谓她受的虐待,只不过是你的想像和幻觉!” 鲁大发道:“不,是我的灵魂看到的!” 在这一点上,原振侠是无法与之争辩的,他只好道:“就算是这样,十多年她都能忍受过去了,十几天还会忍受不了!而且,她也知道黄将军的计划,知道自己很快就可以自由!” 鲁大发双手合十,昂脸向天,口中喃喃地,也不知道在向什么神明菩萨要求保佑。过了片刻,看来他的神情大体回复了正常,他才道:“我要回后鲁村去,说不定明天清晨,我又可以见到她!” 鲁大发十分兴奋:“她一出现,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存在,你一定也可以见到她的,你真该去见见她,她实实在在,是一个值得思恋一生的女人!” 原振侠笑了一下;“我的目的,只是想去观察一下灵魂离体的异像,虽然我相信灵存在,但是见到一个实实在在的灵魂,那是全然不同的!”鲁大发兴致极高:“我们一起走?” 原振侠道:“不,下了班我来,反正她要是出现,总是在拂晓前,我见了她再赶来医院也不致于迟到,我请假太多了,每次院长看到我,都像是要把我切开几块的样子,好凶!” 鲁大发居然笑了一下:“那我等你下班,和你一起去。” 原振侠叮嘱着:“你可别再玩什么灵魂离体的把戏了!要是给土王看到在她的寝宫中忽然多了一个男人,你想会怎样?” 鲁大发哧得喉际发出了“唔”的一下响,本来,他正准备在原振侠走了之后,再使自己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之中,好再看看心上人,虽然看到的一切,令他的痛苦增加一万倍,他总觉得,如果玉室能够看到他的话,或许会感到好过一点。 可是原振侠一句话,提醒了他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他自然不敢妄动了。所以,在原振侠又到医院去之后,他定了定神,找到了纸笔,把他自己对玉宝的思念,尽可能地写下来。 由于对玉宝的爱意,充满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是以他不知有多少话要对她倾诉,一下午,也就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 他和原振侠驾着快艇离开时,夕阳西下,到达后鲁村,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鲁大发先带着原振侠到海边去徘徊了一会,然后回到他的别墅中。 村里的人,包括鲁大发的父母在内,都知道鲁大发是大人物,不受到邀请,绝不会来打扰他。村中的儿童和少年,也早就被鲁大发的好朋友阿财理得十分听话,所以鲁大发和原振侠,可以有一个十分安静的晚上。 鲁大发好几次要向原振侠讲玉宝,可是原振侠明知一讲起玉宝来,又会令鲁大发感到刺心的痛楚,所以避而不提,一下把话题岔开去。 午夜不到,两人便各自安寝。等到鲁大发又来把原振侠叫醒的时候,原振侠看了看时间,是凌晨四点钟。他们一起走向海边,晨雾在他们的身边打着转,天色相当阴,鲁大发是走熟了路的,原振侠则不免有点脚高脚低。 32 一路上,鲁大发十分兴奋,不住地喃喃自语:“希望她能再来,上次,她一共出现了三次,这次,她至少应该出现三次!” 等到到了海边,鲁大发要求原振侠站得远一点:“或许,她怕见生人,看到你在,她就不出现了。” 原振侠答应着,走开了十来步,在一块礁石上,坐了下来。 从原振侠坐的地方,向鲁大发看去由于雾相当浓的缘故,天色又黑,他只能看到鲁大发影影绰绰的一个身形。 他看到鲁大发时而凝立不动、时而来回走着,他不论是在走动还是站着,即使在身形上,也可以看出他内心的焦切。 时间慢慢地过去,过了大半小时,村子里的鸡已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啼声,情形仍然没有改变。原振侠感到有点心动,虽然他期待看到的异像,令他十分兴奋,但这样不知是不是有结果的等待,也令人心烦。 他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呵欠,又站了起来。也就在那一刹那间,他陡然听得鲁大发叫了一声:“玉宝!” 那一下叫声,充满了情感和爱怜,原振侠忙向前看去,看到鲁大发向前,急奔出了几步,然后站定不动,先伸出了手臂来,然后,双臂环抱着,看起来,他将一个人紧紧地拥在怀中,可是原振侠却只看到他一个人,并看不到玉宝。 原振侠心中十分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前走过去。他看不到玉宝——或者说,他看不到玉宝的灵魂,但鲁大发显然是看到了而又感到了的!原振侠站在原地不动,因为他感到这时的鲁大发,是不应该受骚扰的。他听到鲁大发用呜咽一样的声音在说着:“他竟这样对待你!是的,和你的情形一样,我也能灵魂离体……可是我能看到你。搂抱你,我却没有法子使你看到、感到……” 这种情景,实在诡异之极,原振侠定睛看着。仔细听着,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灵魂是一种能量,当这种能量影响了某一个人的脑部活动之际,这某一个人就能看到它。感到它! 现在,玉宝的灵魂自然正在影响着鲁大发的脑部活动! 玉宝的灵魂没有影响原振侠的脑部活动,所以原振全什么也看不到。原振侠又想起了“宝狐”,当冷自泉和宝狐在一起的时候,别人也看不见宝狐。宝狐这个外星人显然也懂得如何去影响人脑部的活动,同样是一种能量,这种能量,自然又和人的灵魂不同,但可以达到同一目的,就像炭火可以烤熟食物,微波也可以达到同一的目的一样。)鲁大发在继续说着:“快了,我们快能真正在一起了,黄将军已向你说了一切计划……那真是太好了,我看百分之一百能成功,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土王的势力再大,总有可以躲开他的地方……别哭……别流泪……是……是的,高兴也会教人流泪……” 他说到这里,自己也不禁抽噎了起来,雾消散了一些,可以看到他脸上洋溢着又快乐又伤心的神情,原振侠一动也不敢动。 鲁大发不是在独白,玉宝一定是在和他对答,但是原振侠听不到玉宝的声音,过了大约十分钟,鲁大发陡然发出了“啊”的一声,身子陡地一震,急速地旋着身子,显然是玉宝已经消失了! 原振侠向前走去,鲁大发各他迎了上来,焦切地问:“你见到她了?” 原振侠摇头:“没有,她只影响了你脑部的活动,使你可以感到她!”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作为一个医生,他自然而然想到,这种情形,也可以解释为一个精神分裂患者的的幻觉,有时候,幻觉是高度真实的,精神病患者根本分不清真和幻,可是鲁大发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令得原振侠陡然呆了一呆。 鲁大发道:“玉宝把黄将军的计划告诉了我,黄将军真是突击行动的天才!” 原振侠心中一动,黄绢说过,鲁大发不知道计划的细节,如果这时他知道了,那就说明真的是刚才玉宝对他讲的,那么,他是真感到玉宝的存在,而不是幻觉了! 原振侠问:“计划的细节怎样?” 鲁大发讶道:“你不知道?” 原振侠挥手:“我知道,但是我要知道玉宝对你讲了些什么!” 鲁大发笑了起来:“你还是有点不相信刚才玉宝出现过?玉宝告诉我,在她生日那天,她要在湖上进行一个小规模的聚会,黄将军派外交使节,用重要事务、必须晋见为理由,在下午三时,使土王不在湖中,然后,三时正,就会有一架直升机,垂着“生日快乐”的巨幅布条,在湖上飞过,使王官中所有的人,都认为那是土王为了庆祝玉宝的生日而安排的新花样……” 鲁大发才讲到这里,原振侠已经心跳加剧!鲁大发能够说得出计划的细节来,自然是玉玉告诉他的了,由此可知,玉宝的灵魂,真的来过,影响了鲁大发的脑部活动,使鲁大发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鲁大发还在兴致勃勃他说下去:“接着,直升机会在湖上盘旋,垂下缀满鲜花的椅子,玉宝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那张椅子,椅子会被吊上直升机。一等玉宝上了机,直升机就以全速飞开去,二十分钟之后,就可以降落在公海的接应船只上,那时,土王还在接见外交人员,而王宫的所有警卫,也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玉宝,己获得了自由!” 鲁大发愈说愈是兴奋,竟然用力鼓起掌来:“这真是天衣无缝的好计划!我在休息一阵子之后,一定要把我和玉宝之间的故事,拍成一部电影,保证可以轰动全世界。” 原振侠看到他那么高兴,也随着笑了笑,这时,旭日高升,朝阳映在鲁大发的脸上,使他的俊脸,看来充满了生气。 原振侠自从认识他以来,从来未曾见他这样高兴过!他甚至笑着:“当然,这部电影在土王的国度,是一定被禁映的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小心,别对任何人说起计划,一泄露就完了!” 鲁大发有点稚气也吐了吐舌头:“当然,这是我生死攸关的大事!”原振侠向前走了几步,示意他要回去,鲁大发自告奋勇,要驾艇送他回去,原振侠并不反对。在一个多小时的航程之中,鲁大发又详细他说着他这次和玉宝相见的情形。 鲁大发乍一见玉宝的时候,玉宝己是满面泪痕,鲁大发扑过去,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心像是要碎裂开来一样,第一句话就是:“他竟然这样对你!” 玉宝紧伏在鲁大发的怀中,抽噎着,哭着,然后,抬起头来,明澈的眼睛中却充满了希望:“好日子不会太迟了,是不是?黄将军的计划……” 她把黄绢的计划告诉了鲁大发,整个人偎依在鲁大发的怀中:“我感到过你的出现,真的,当我在忍受着痛苦的时候,我感到过你的出现,求求你,下次别再来了,我在那时候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鲁大发不知道如何表示自己对她的轻怜蜜爱才好,他只是不断地喃喃叫着她的名字:“玉宝!玉宝!” 鲁大发用力一挥手,快艇的速度相当高,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原振侠直到这时才道:“刚才你说到过拍电影的事,我看还是算了,不但不能拍电影,而且你们还要隐居起来!” 鲁大发愤然:“为什么?” 33 原振侠冷冷地道:“你总听说过世界上有一种人叫作‘职业杀手’的?土王有的是钱,他可以请齐世界十大杀手来对付你们!” 鲁大发怔了一怔,然后用力握着原振侠的手,激动地摇着:“真的,多谢你提醒我,我会和玉宝隐居起来,瑞士的湖园,加拿大北部的雪原,只要能和她在一起,甚至卡尔斯将军的国度,也可以成为天堂!反正我有足够的积蓄,生活不成问题!” 原振侠间:“你事业正如日之中天,你不觉得放弃了可惜吗?” 鲁大发大声纵笑了起来:“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滑稽的话,生命和事业,任择其一,你猜我会选择什么?” 原振侠很有感触:“爱情的力量……” 鲁大发昂首迎风:“等于是生命的泉源!” 快艇到了码头,鲁大发并不上岸,驶着船回后鲁村去。 原振侠直接到医院,才一进医院,就有职员向他走过来:“原医生,有人有急事在等着见你!” 职员说着,向会客室的门指了一指,原振侠望过去,看到两个身形高大。现出一副标悍神色的女郎,正一脸焦急之色,踱来踱去。 这两个女郎原振侠虽然没有见过,但她们的同类,原振侠是见过几个的,那是卡尔斯将军的女侍卫,也是黄绢的手下! 这时,那两个女郎也已看到了原振侠,两人用像是猎豹发现了猎物的速度,冲了出来,尖声道“原医生,黄将军等了你一个晚上!” 这种情形,原振侠多少有点反感,他只是冷冷地道:“那又怎样?”两个女郎道:“请你立即见黄将军,有极重要的事。黄将军在船上,她说,鲁先生的事,有了极大的变化!” 原振侠本来真想拒绝的,但是一听事情和鲁大发有关,而且又有了“极大的变化”,他自然不再拒绝,而立时点了点头。 他上了那两个女郎驾来的车子,直驶向一个游艇汇集的码头,登上了一艘快艇,直向辽阔的海面驶去,估计至少驶出了二十海里,才看到了一艘巨大的游艇,那一望而知是一艘小型战舰改装的! 原振侠不知道黄绢何以要选择在海上和自己见面,当他登上那艘舰只之后,立时被带进了一个看来如同会议室一样的宽敞舱房之中,黄绢正在来回踱步,一见到原振侠,就抬起头来,神情难看之极! 原振侠还没有开口,她己经道:“我被人出卖了,土王知道了我的全部计划!” 原振侠大吃一惊,一时之间,僵呆着出不了声。他首先想到的是玉宝和鲁大发两人,再也没有相聚的机会了!那将带给他们两人什么样的痛苦?玉宝不但还要继续在“笼子”中忍受土王的虐待,鲁大发的痴迷,也没有了着落……这是略想一想就令人不寒而怵的事! 他不由自主喘起气来:“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黄绢发出一下声音十分难听的苦笑声,指着放在桌上的一个信封:“你自己去看。” 原振侠连忙走过去,信封精致之极,有着代表土王的标徽,信封是用火漆封口的,他抽出信纸来,信相当长,有两张信纸,全用十分端正秀丽的手写成,显得隆重其事。 原振侠才迅速地看了几行,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人像是落进了冰水中一样! 信是以土王私人的名义写给黄绢的,写得文采斐然,极其精彩,但是信的内容,却是怵目惊心,难怪黄绢的脸色那么难看! 黄绢的声音有点干涩:“信是用最直接的方法,土王派了专使送来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信是如何送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信的内容! 以下,就是那封信的内容:“亲爱的黄绢将军,不知道该称你为雄才伟略的将军,还是该称你为一个野性的美丽女郎,你竟然玩弄着那么危险的火棒——小心,它真会烧毁你那美丽的脸庞的,你的计划,我己全部知悉(别问从何而知),那的确是一个十分精彩的计划,如果不是我现在就知道了,这个计划实现的可能,几乎是百分之百。显然,你的计划实现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你未曾考虑过。我可以提醒你以下几点:第一,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自然完结,这正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乐于见到的一点。第二,你以为鲁大发和玉宝,能像神话故事中讲的一样“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吗?当然不能,我们生活在人间,金钱的力量,无远弗届,我估计三天之内,就可以使他们两人变成零碎的尸体。 我考虑了相当久,才决定只写私人信件给你,是基于我十分想维持和责国的关系,责国方面,自然也是一样,所以,我认为,你当然不会再实行你的计划,因为秘密既己泄露,自然再无成功的可能,我已在王宫附近,作了最严密的部署,即使你派出一个空降师来进攻,也只能全军覆没。如果你不是那么美丽,我一定不会对你如此客气,基于同样的原因,我也不会对玉宝王妃采取任何处罚的行动,虽然她所犯的罪行,足以令得她被判死刑十次以上。我十分珍惜她的美丽。她对你的诉苦,完全是一个生活太过丰裕的女子的无病呻吟。 请想想看,作为一个受君王宠爱的王妃,是不是应该和君王有性的——听说卡尔斯将军倒是倒外——任何正常的女性,都可以承受男性的侵略和攻击。所以在我和玉宝的关系上,不正常的是她而不是我。 所以,美丽的顽皮女郎,你打抱不平,完全是一种盲目而无意识的行动。 再要请你特别注意的是,我绝不蠢笨,至少聪明到了极早知悉你计划内容的地步,所以,别再在我面前玩弄任何花样了,让我们大家都忘记这件事,那就对大家都有好处。” 信下角,是土王的龙飞凤舞的签署,和他的一连串的头衔。 信末,还有两点“又及”:“又及:在玉宝王妃生日的下午,三时过后,我会在她的面前出现,看着她失望的神情。一个女人打算私奔,是应该接受一点惩戒的,到时,我可能不免要出言讽刺她几句,而我自然也会接受她俯伏在我脚下所进行的忏悔。” “又及:如果不是基于两国间的关系,希望你能长住敝国。你是自由的,并不需要任何人用突击计划来打救,你为什么不离开卡尔斯将军的堡垒?” 看完了这封长信,原振侠如同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也不能动!过了好一会,才自他的齿缝中迸出两个字来:“完了!” 黄绢的声音极愤怒:“这杂种,他竟敢这样侮辱我!” 原振侠知道,黄绢是指信中最后一个问题而言。这个问题,的确是黄绢所无法回答的,而且,触及黄绢内心深处的创伤,所以,也自然令她感到十分恼怒。 原振侠突然不愿就这个问题发出深处的创伤,所以,也自然令她感到十分恼怒。 原振侠当然不愿就这个问题发表什么意思,他又重复着:“完了!”黄绢突然现出了十分疲倦的神情来:“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请你去告诉我们的大明星,计划取消了。” 原振侠苦涩地道:“怎对他说呢?” 黄绢作了一下没有意义的手势:“计划是怎么泄露的,我实在想不穿,只有你、我、玉宝知道!” 原振侠道“鲁大发也知道?” 黄绢的声音陡然提高:“你告诉他的?” 原振侠摇头:“不,王宝告诉他的,就在今天清晨。”他接着,把今天清晨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黄绢听了之后,呆了好半晌。 然后,她叹了一声:“也许是我太大意了,那船上有愉听装置?” 原振侠苦笑:“现在去研究它没有意义,唉,可怜的鲁大发,可怜的玉宝,我真不知道他们如何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他们对于自己未来的生活,是这样充满了希望,一心以为自己可以从痛苦的深渊之中跳出来!”黄绢也长长地叹息着:“我们已经尽了力,世上总有点事,是人力所不能做到的。我知道你很难向鲁大发开口……” 原振侠道:“太残忍了!” 34 黄绢苦笑:“我建议你到最后一天才告诉他,这几天,让他多陶醉在自己的梦幻之中也是好的,因为他以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再有快乐了!”原振侠的胸口,像是被巨大的石块堵塞着一样,再也说不出话来,事实上,在土王已知悉了一切之后,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使玉宝离开王宫的了! 黄绢又叹了一声;“土王在他的信中,为他自己的行为辩护,好像也有道理,玉宝这样内心深处对男性有抗拒,也难以想像她和鲁大发有正常的生活!” 原振侠摇头:“我并不担心这一点,玉宝是憎厌男性,她只是在心理上和生理上抗拒一个男人,因为这个男人的行为不正常,给她的创伤,实在太甚了!而且,今后,她的生活……唉。” 黄绢坐了下来,用手撑着头:“希望她灵魂离体的能力愈来愈强,那至少她和鲁大发还是时时可以相会的,甚至鲁大发也可以时时去‘看’她!” 原振侠愤然:“让她去向鲁大发哭诉,让鲁大发去看她被虐待的情形?” 黄绢提高了声音:“如果你有办法的话,不妨提出来,不必对我指责什么,而事实上,我也没有必要承担任何指责!”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他们的事情是没有办法的了。你的呢?你如何回答土王的最后一个问题?” 黄绢的视线射向他处,她虽然已经把头发剪得极短,但这时仍然习惯性地作了一下掠发的动作:“那算是什么问题?我对我目前的生活,满意之至!” 原振侠道:“但愿如此!”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原振侠才道:“我告辞了!” 黄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把这样艰难的事交给你一个人去做,真的,我意思是到了最后一天,你才告诉鲁大发。” 原振侠点头:“我同意!” 黄绢按了一个钮掣,门打开,两个女侍卫走了进来,神情十分紧张,黄绢还没有吩咐她们送原振侠走,其中一个,把一张支票,交到了黄绢的手上。 那个女侍卫在把支票交给黄绢的同时,道:“是在第十七号的身上搜到的!” 原振侠就站在黄绢的身边,他看到了,那是一张面额大得足可以建告一座设备完善的中型医院的瑞士银行支票,黄绢拿着支票,神情十分愤恨。 过了好一会,她才道:“那天会晤玉宝,我是带了十七号一起去的,出卖我的人,原来是我的人,唉,为了这样数目的金钱,人真是可以做任何事情的!” 原振侠忙道:“你准备如何处置?” 黄绢凛然:“这是我们国家的内政,请不要干涉!” 原振侠叹了一声,心想:人为财死!这个十七号女侍卫,相信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了! 他的心情极差,不再说什么,仍由快艇送回岸上,当天晚上,接到了鲁大发的电话:“要不要再到后鲁村来?” 原振侠这时,别说没有勇气面对鲁大发,连听到了鲁大发的声音,都心中发虚,忙道:“不了!” 鲁大发的声音听来十分快乐:“过了今夜,又近了一天,何况明天清晨,我还有见到她的可能,上天待我,真算是不薄!” 原振侠唯唯应着,鲁大发却絮絮不休他说着他的计划,并且问:“到时,黄将军是不是会把玉宝送到后鲁村来?还是别的地方?我想第一时间见到她!” 原振侠只好道:“这要等黄将军决定,我知道了之后,立刻通知你!” 鲁大发声音愉快:“我会随时和你联络!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原振侠感到心头一阵抽搐,像放下一块烧红了的铁一样地放下了电话听筒。 怎么对鲁大发讲呢?怎么将那么不幸的消息去告诉他呢?原振侠预计到,鲁大发在听到了这样的坏消息之后,可能当时即刻变成疯子!这种无法承受严重的精神打击变成神经错乱的例子实在太了,作为一个医生,他自然不会不知道! 可是,又不想有永远不说的,因为日子是早已定下来的——这个月的二十六日。计划看起来一点破绽也没有,一定可以成功,鲁大发等着在二十六日,和他相思了十年的玉宝相聚。 到时,如果玉宝不出现,对鲁大发来说,打击会怎样的!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原振侠真是感到为难到了极点,不知如何才好! 偏偏鲁大发的兴致愈来愈高,不但每天和原振侠通电话,而且在一个星期之后的一天晚上,还摸上门来,当原振侠打开门,看到是他时,喉际不禁发出了一下怪异的声音来。 鲁大发完全沉醉在他和玉宝相会的日子愈来愈近的兴奋之中,但也有着异样的担忧,一进来,他就道:“她来过三次之后,就没有再来了,不是会有什么意外吧!” 原振侠偏着头,声音像是不出自他的口:“当然不会,她……没有什么特别的痛苦,自然也不必每天来和你相会!” 鲁大发高兴了起来:“是!是!” 原振侠真想这时就告诉他,一切早已完了,再也不会有拯救行动,也不会有他和玉宝的相聚,但是当他看到鲁大发有几分近乎儿童的兴奋时,他就无法把话说得出口,只是在心中叹息着:等到最后一天吧! 鲁大发忽然笑了起来:“其实,到了那天,最好由我驾驶那架直升机,那样,玉宝一被接上来,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已经知道了残酷事实真相的原振侠,感到了心头一阵刺痛,但是他仍然不得不装着若无其事地道:“那可不行,你们见了面,若是热烈拥抱一番,那可能导致直各项机失事,还是由受过训练的人去进行的好!” 鲁大发一叠声道:“是!是!” 接着,他又现出了一副少年人明知是过分的要求但是却又急切想提出来的神情:“那么……不是有一艘船在公海接应的吗?我是不是可以在这艘船上?那么,玉宝一到,我们就可以相会了!” 35 原振侠的心头又是一阵难过:如果计划仍然存在,不必鲁大发要求,黄绢也会安排他到那艘接应船上去,让他早一点看到玉宝的。 可是现在……原振侠无法说得出话来,鲁大发却以为原振侠不肯答应,按着原振侠的手:“你我求求黄将军,好不好?” 原振侠低叹一声,点了点头,鲁大发高兴地道:“黄将军一定肯答应的……你看,那天我窗什么衣服好?潇洒一点,还是隆重一点,要不要准备大量的鲜花,还是一份生日礼物?” 原振侠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吼叫起来:“不知道,全不知道!” 鲁大发没有生气,心境好的人,脾气自然也是好的! 当天晚上,好不容易把鲁大发打发走了,原振侠真是筋疲力尽,他并不是一个惯于弄虚作假的人,所以要陪着鲁大发高兴,他格外觉得辛苦。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中正在想,如何把鲁大发的要求传达黄绢,黄绢当然不会同意,因为一切计划早就取消了!那么,又如何转告鲁大发呢?原振侠只有苦笑,他自己性格上的缺点,这时他才算看清楚了,对一个不是那么注意他人的感情的人来说,事情十分简单,告诉鲁大发,一切都己消就行了,可是对他来说,实在难以启齿!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原振侠拿起电话来,听到了黄绢的声音:“鲁大发反应怎么样?” 原振侠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我还没有告诉他,真的不知怎么说才好!” 黄绢沉默了相当久:“是很难说,可是总要说的!” 原振侠道:“是,他才在我这里离开,他还提出了一个要求……要到接应船……” 黄绢苦笑:“哪里还有什么接应船?” 原振侠道:“你知道,我知道,可是他不知道!” 黄绢沉声道:“你的意思是……” 原振侠又叹了一声:“实在……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多少也有点用,就当计划仍照旧进行,到了最后关头才告诉他,计划失败了。” 黄绢干笑了两声:“会好一点?”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会好一点,取消了计划,比计划进行过失败,多少有点不同。” 黄绢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好,二十五日,会有人来接你们,我……也会在船上,和你分担一下那种难堪的时刻。” 原振侠由衷地道:“谢谢你!谢谢你!” 他听到电话中传来黄绢苦涩的干笑声。 第二天,鲁大发知道黄绢答应了他的要求,兴奋得在原振侠的住所里跳来跳去,从沙发上跳到了桌子上,从桌子上又跳起来,想去抓住吊灯,被原振侠大声喝止,才算是静了下来。 算起来不过是三四天日子了,鲁大发不肯再回后鲁村去,原振侠苦不堪言,为了尽量减少和鲁大发相处,他宁愿在医院当值,不回住所。 二十四日晚,鲁大发却找上医院来,原振侠只好让他办公室。 鲁大发连连道歉:“我实在没有法子一个人独处,实在太兴奋了!”原振侠敷衍着他,鲁大发忽然现出相当神秘的神情来,道:“这件事,又是你一个新的神秘经历了?” 原振侠只觉得疲倦,也没有弄明白鲁大发那话真正是什么意思。鲁大发又道:“你已可以证明,人活着的时候,灵魂也可以离开身体的!这种奇异的现象,如果你向伦敦的世界灵学会作一个报告,一定轰动之极!”原振侠道:“是,只是……似乎这种离体现象,不是人所能控制的!” 鲁大发道:“在某种程序上是可以控制的,我那次……那次就几乎是由我自己的意志决定的!” 原振侠想了一想:“你那次……并不是十分成功,好像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鲁大发点着了一支烟:“是,不过,玉宝后来告诉我,她强烈地感到我的来到!” 他讲到这里,忽然兴奋起来:“你想想,如果每一个人都有自我控制灵魂离体的能力,假设灵魂这种能量的行进速度和光速相等……” 原振侠道:“不,应该比光速还快,甚至于不存在速度这个问题,一切是由意念决定的,灵魂是一种思想,想要到那里,立刻就可以达到目的!” 鲁大发“啊啊”连声:“是!是!我想,将来的宇宙探索,一定是灵魂离体才能达到目的,意念一动,立刻就到达了目的地,这才进行宇宙探索,要不然,就算以光速行进,到十六万光年外的星云,也要十七万年,人哪有那么长的寿命!” 原振侠也被引起了兴趣,暂且把烦恼抛开:“而意念却是一刹那间就完成的,甚至突破了时间的限制!这真是一个极值得研究的课题,如果有了成就,可以控制,那是人类文明的一大突破,从此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 两个人愈说愈起劲,鲁大发忽然问:“我那次灵魂离体之后,我人是什么样子的?” 原振侠回想着当时的情形,用了一句十分简单的话来回答:“完全是一个有呼吸的死人!” 鲁大发作了一个鬼脸:“那么可怕?” 原振侠道:“是,你双眼睁得极大,可是眼中一点生气也没有!” 鲁大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证明,灵魂才是真正的生原振侠道:“应该说,灵魂和肉体,组成了生命,但主要的是灵魂!” 鲁大发顽皮地笑了起来:“或许,将来医学界会有‘灵魂死亡’样的名词,和如今的‘脑死亡’一样,一个人,若是失去了灵魂,就可以宣布他自己己经死亡!” 原振倏道:“谁知道?将来的事,谁知道?” 他在这样讲的时候,心中实在十分难过,因为至少有一件事,他是知道的,那就是,不论用什么方法,鲁大发和玉宝,不能在一起! 第二天,原振侠向医院请了假,和鲁大发在一起,等黄绢的使者来到。来的仍然是上次的两个女侍卫,带着他们,登上了上次原振侠和黄绢会面的那艘船。 36 黄绢不在船上,他们被招待到布置舒适华丽的舱房之中,船立即以极高的速度启航。 鲁大发显得异常紧张,几乎片刻也离不开原振侠,以致黄绢打电话来的时候,原振侠要赶他离远一些,才能压低声音和黄绢交谈。 黄绢道:“我要明天下午三点多才能用直升机赶到船上来。” 原振侠苦笑:“恰好是原来计划中玉宝降落船上的时候?” 黄绢苦笑:“倒不是故意的!” 原振侠叹了一声:“好,到时再说吧!” 他放下了电话,离他并不是太远的鲁大发十分紧张地奔过来:“什么事?什么事?” 原振侠只好道:“没有什么!” 从这一刻起,鲁大发真是在一分钟一分钟地在数着时间,他会突然叹一口气,道:“唉,总算又过了七分钟,真是真慢!” 在王宫的内院中,玉宝也在一分钟地数着时间,这些日子来,她虽然觉得土玉对她有点怪,不但虐待加甚,令得她更加痛楚,而且无缘无故,会向她笑上几下。但是玉宝的全副心神,都放在逃脱樊笼这件事上,并没有留意别的。 她在等着自己生日的来临,二十六日下午三时,那将是她生命中决定性的一刻,她已经安排好了湖面上的聚会,她要装着若无其事,可是内心紧张的喜悦却难以掩得住,那种异样的兴奋,令她美丽的脸庞流露着珠玉一样的光辉,看来更加动人! 当天晚上,上王托着她的下颊,令她的脸微微向上,仔细地看着她的时候,自然也发觉了这一点,玉宝照例全身轻轻发着抖,紧闭着眼睛——土王特别的宠爱她,这或许正是原因之一,土王只要一碰到她的身子,她就像待宰割的羔羊一样,全然没有反抗的余地,这使得土王在心理上得到极度满足的征服感。 任由摆布、充满了敬畏(土王现在知道是恐惧)的美丽的胴体,不但给他生理上的欢愉,而且给他心理上的满足。 这时,土王捏着玉宝下颌的手指,渐渐收紧,玉宝痛得身子抖动得更厉害。 土王心中再明白也没有,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兴奋?等着明天?”玉宝心头狂跳:“是的,明天……是我的生日!” 土王嘿嘿地笑了起来,双手用力在玉宝的身上肆意搓摸,玉宝发出了呻吟声来,哀艳的呻吟声更刺激起土王的情欲。虽然这些年来,玉宝勉力使自己咬牙忍着,来习惯土王的粗暴,可是每一次她都有如下血地狱,忍受着刺骨的痛楚清洗一遍之感,而那天晚上更甚,她身子抖得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跳动,发出的呼叫声夹杂在土王的喘息声之中,简直是人兽的合鸣! 当她从昏迷中醒过来之际,天色已经微明了,弄清楚了土王不在身边,她整个人立刻松驰了下来,转头望向窗外,心中所想着的只是一件事,离下午三时,愈来愈近了! 土王一直没有再出现,玉宝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来打扮自己,她想鲁大发见到她的时候,她会很好看。而从中午开始,她就到了湖上。 天气十分好,蓝天白云,宫中为她庆祝生日的程序,也安排得十分热闹,到了两点以后,玉宝好几次倒泻了杯中的酒,她实在太紧张了,紧张得完全无法控制,而到了离三点钟只有几分钟时,她反倒又镇定了下来,黄将军说过,那是军事行动,一秒钟也不能迟的。 两点五十七分,玉宝心想,应该听到直升机的声音了,但是没有,天上一片寂静,这时,时间又过得飞快,五十八分了,五十九分了,直升机在哪里?玉宝不由自主,一直抬头向天,可是,直升机在哪里?等到宫中的报时钟“当当当”地三下响,告诉时间已是下午三时,而仍然什么也没有出现之际,玉宝陡然站了起来,她只感到全身所有的血都涌向一处不知名的所在,由于她一直抬头向上看着,所以根本未曾察土王己来到了她的身前! 土王等候的那一刻也终于来到了,土王看到了玉宝脸上那种焦急己极的神情,心中有一阵复仇的快感,他哈哈大笑起来:“虽再向上看,直升机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来了!” 玉宝的身子陡地震动了一下,她身子的震动是如此猛烈,以至达得船身也晃了一下,她立时低下头,向土王望来,土王一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直升机不会来,听到没有?直升机不会来!” 土王在期待的是玉宝惧得浑身发抖。伏在他脚下哀切求饶,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玉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视线像是穿过了土王的身子,直投向远处,虽然是大白天,可是这种情景,看来也诡异莫名,土王不由自主,松开了手,向后退出了一步。 就在这时,在玉宝的口角,泛起了一丝微笑,土王厉声吼叫:“你还笑?” 玉宝的确是在笑着,但是那浅浅的微笑,既不曾扩大,也未曾敛去,就像是她这时已变成了一座雕像,笑容将永恒地留在她的脸上一样! 这时,是下午三时零四分。 下午三点零四分,在那艘船的甲板上,直升机己经降落,机翼转动变慢,机舱门打开,黄绢出现在舱门口。 鲁大发和原振侠已经等了很久了,黄绢才一出现,鲁大发就大叫着,向前奔了过去,他叫的是“玉宝”!原振侠还没有告诉他一切已经完了!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原振侠僵住了,鲁大发还在向前奔,原振侠看到了不可能发生的事,看到了玉室满面发自内心喜悦的笑容,自黄绢身边擦过,下了机舱,迎向鲁大发。 黄绢也怔呆得张大了口,等她醒过来,想伸手拉住玉宝的时候,玉宝早己到了甲板上,迅速和鲁大发会合,两人先是手拉着手,互相凝视着对方,接着,紧紧拥在一起! 原振侠看到了这样的情景,一时之间,只以为黄绢真是神通广大,在最后关头,还是将玉宝救了出来。他不去打扰鲁大发和玉宝,握住了黄绢的手,手是冰凉的。 原振侠还没有向黄绢问什么,黄绢已发出了一声呻吟声,接着,看到鲁大发和玉宝,一起转过来,向他们望了过来。 鲁大发和玉宝转过身来,望向原振侠和黄绢之际,两个人都是满面欢畅,并且,一起向他们作挥手告别的手势。 原振侠道:“他们是……” 他只讲了三个字,就觉得黄绢握住他的手,紧了一紧,示意他别多出声,原振侠不再说什么,向前看着,看到玉宝后退了两步,一副等待企盼的神情,望定了鲁大发,自她妙目流盼之中,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情意,连旁观者也几乎心神俱碎。 然后,几乎不能相信的异像出现了:开始是鲁大发的身形变模糊,不多久,就看清楚了,并不是鲁大发的身形变模糊,而是好像叠影一样,另一个鲁大发,自原来的鲁大发的身子上,渗了出来! 两个鲁大发! 一个站在原地不动,脸上的笑容静止,而另一个,脸上的笑容在不断扩大,在奔向玉宝,很快地,和玉宝握住了手,他们的另一只手仍然在向原振侠和黄绢挥动着,然后,就在原振侠和黄绢的视线之中,突然消失!甲板上这时还有不少别的人,可是那些人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鲁大发仍然呆立着,黄绢和原振侠的手心都冒着汗,刹那之间,他们都明白了:玉宝的灵魂离开了身边,来到了这里,而鲁大发的灵魂也离开了身体,和玉宝在一起,他们两人的灵魂在一起,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令得他们分开! 他们在消失之前,是运用了力量,使黄绢和原振侠可以看到他们,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欢乐和深切的情意,他们是要告诉黄绢和原振侠,目的已经达到,他们的喜悦快乐,是永恒的了! 黄绢和原振侠呆立了很久,才手拉着手,来到了鲁大发的面前——应该说,是鲁大发的身体面前。那个笑容,固定在他的脸上,他有呼吸。有心跳,是一个活人,但那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他的灵魂已离体而去,剩下躯壳,还活着。 这种情景,当然诡异绝伦,但原振侠和黄绢既知道一切来龙去脉,自然只是代他庆幸。 而他们两人心中的感慨,自然也一言难尽! 鲁大发后来怎样了呢?他灵魂怎样了,没有人知道,失去了灵魂的身体,一直在原振侠医院的加护病房,他童年好友阿财陪着他,他脸上一直带着那个快乐的笑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