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刀》 宝刀(1) 那间古董店的规模真大,比一般的博物院还大,从陈列着真正的埃及木乃伊的那一部分转过去,是一个玻璃长柜,柜中陈列着的,全是波斯的古物。 这样的古董店,顾客自然不可能大多,顾客可能在一个柜子前,呆立了1个小时,然后才和店员交谈,讲价一件古物,又可能花上几小时,所以,在柜前,都有着舒服的沙发,而且,店员全是彬彬有礼的,有几个,单从外形看来,简直就像考古学的教授。 像那样的古董店,也很少有无目的走进来闲逛的顾客,大多数是一进门,就有固定的目标,像那三个,在木乃伊前,用放大镜细心察看包扎木乃伊的麻布纤维的那三个英国绅士,他们的目的,就是木乃伊,在他们的心目中,于瘪、丑陋而又恐怖的干尸,比裸体碧姬芭锋还要动人得多。 所以,当一个人走进来,东张张,西望望,当店员迎上去,那店员总共只见过这两柄刀从柜中被取出来过两次而已。 那两次,一次是一个带着三个随员的美国人,由经理亲自迎进来的,高大、瘦削,他进来的时候,口气大得好象随便可以将整间古董店买下来一样,但是结果,当他知道了这柄曾是达理阿王的佩刀的价钱之后,他略为踌躇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结果,只是买走了一副十字军东征时期的一副甲胄,等这位人客离去之后,经理才告诉他们,刚才那个美国人的姓名是候拂·晓士。 第二次,是伊朗王的一个私人代表,和伊朗国家博物馆的馆长,他们想买回这柄宝刀,回去作为国宝,结果这柄宝刀,仍然在这间古董店的柜子里,自然是因为价钱谈不拢的缘故。 那店员心中在想,要是那年轻人居然不知轻重,要他将那柄刀取出来看看的话,他应该怎么办呢? 世问的事情往往是那样,越是担心它会发生的事情,它就越会来临。 正当那店员在担心着自己不知道该如何之际,那年轻人居然转过头来,指着那柄宝刀,道:“请你将这柄刀,拿出来给我看看!” 那店员陡然一震,喉间发出了“咯”地一声响,面上的肌肉僵硬,足足有半分钟之久,一点声音也没有,直到那年轻人将这句话,用较高的声音,重新说了一遍,那店员才慌忙踏前两步,毫无意义地作着手势,咳嗽着,清理着因为惊惶过度而发不出声音来的喉咙,道:“先生想看这柄刀吗?”“是的,我想看这柄刀!” 他的这句话,声音更高,那已和三个英国绅士打完了交道的副经理,也急急走了过来,他有礼貌地打量着那年轻人,也用一连串的咳嗽,来清理喉咙,然后道:“你要看看这柄刀?” 年轻人看来有点不愉快,他道;“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同一句话,你们要我说多少遍?” 副经理忙道:“是!是!是!先生,你想看看这柄刀,一定是知道这柄刀的来历的了?” 年轻人笑了起来,道:“我明白了!”他做着手势,“不过我没有想到,你们是世界上最大的古董店,这不过是一柄达理阿王的佩刀,何必那么紧张?” 副经理惊讶得张大了口,阎不拢来,甚至于失去了他应有的风度,失声叫了起来,道:“只不过是达理阿王的佩刀!” 年轻人耸了耸肩,好象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副经理还想说些什么,年轻人又已笑道:“要是这柄刀已经那么紧张,那么,我很难想象,要是中国的毛公鼎到了你们这里,你们会怎么样?” 副经理定过神来,他的神情变得很严肃,道:“先生,我们现在在讨论的是古物,是人类文化的结晶,那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年轻人摊了摊手,道:“我有什么地方表示轻佻了?” 副经理还没有回答,那个刚才在鉴赏青铜香炉的老妇人、已经走过来,大声而且流动地道:“年轻人,你刚才提到中国的毛公鼎,这是人类的瑰宝。” 年轻人笑了笑,向那老妇人微微鞠了一躬,道:“要是我告诉你,我小的时候,曾经将毛公鼎当凳子坐,你一定不会相信,是不是?” 那老妇人看来差一点昏了过去,她转过身,急急走了开去,坐了下来,手撑着额,还在不住喘气。 副经理道:“先生,你是不是坚持要看这柄刀?” 年轻人道:“是的,因为我想买它,过几天是我叔叔的生日,我想将它作为生日礼物。” 副经理又吐了一口气,道:“先生,你知道它的价格不?请原谅,我的意思是提醒你一下,将这一柄宝刀作为生日礼物,实在是一件罕见的礼物!” 年轻人扬了扬眉,道:“我不确切知道,它值多少?” 副经理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讲出一个数字来。 这个数字,使得在一旁听着的那个店员,也倒抽了一口冷气。 年轻人却毫不在乎地道:“不错,和我知道的一样,这是我的支票簿——” 年轻人伸手取出支票簿来,放在柜上,又道:“你们可以先打电话到银行去,查我户口里的存款,是不是足够支付,再来和我交易。” 宝刀(2) 副经理和店员互望了一眼,副经理说了一声对不起,拿起支票簿,走了进去,年轻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那老妇人骇然地望着他,将身子挪远了一点,这时候,另一个店员,正将包好了的铜香炉,交到老妇人的手上,年轻人向老妇人笑了一下,道:“夫人,你买的那只宣化香炉,只不过是民间的用品,不是宫廷用品。” 老妇人怒道:“你懂得什么,这香炉上有龙,龙在中国、是帝王的象征。” 年轻人笑着,道:“如果是帝王用的物品,龙爪是五趾的,而这双香炉上的龙爪,只是四趾的。” 老妇人陡地呆了一呆,站了起来,立时向外走去,可是她走不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转头向年轻人望来,神情充满了犹豫。 不过年轻人没有再望她,因为副经理已经走了出来,和副经理一起走出来的,还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年人,他们两人,是小步奔出来的。 副经理一到了年轻人的面前,就将支票簿恭而敬之地还给了年轻人,道:“对不起。真对不起!” 那老人抢着自我介绍,道;“我是本店的经理,竭诚欢迎你的光临!” 年轻人淡淡笑了笑,放好了支票簿,道:“我想看看那柄波斯刀,可以么?” 经理一叠声地道:“可以,当然可以,请到经理室来,请跟我来。” 年轻人向玻璃柜望了一眼,神情略有点疑惑,但是他还是跟在经理和副经理的身后,向前走去,经理一面向前走着,一面向两个护卫员招了招手。在他们走进经理室的时候,那两个护卫员就站在经理室的门口。 经理室中的陈设很朴实,与其说这是一间大古董店的经理室,不如说那是一个考古学家的书齐更来得适合一点,四壁的书橱中全是书,经理一进来,就道:“先生,我想你一定在奇怪,何以要请你到经理室来看这柄刀。” 年轻人笑了笑,道:“当然,这柄刀的价值太高,不宜在大庭广众之间拿出来看的!” 经理点头道:“这是原因之下,另一原因是……” 年轻人不等经理讲完,就道:“我想在陈列柜下,有直通经理室的传送带,是不是?” 经理不住地点着头,他先开着了一具电视机,电视荧光屏上,立时出现了那柄放在柜中的波斯宝刀,然后,他又按下了一个掣,电视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放着盛刀盒子的柜底,向下沉去,那柄刀消失了,接着,有一阵轻微的声响传来。 经理又按动了几个掣,一个书架移开,现出了一具保险箱来,年轻人转身去,看着书架上的书籍,不一会,他听到经理有点发颤的声音,道:“先生请看,这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年轻人转过身来,经理双手捧着盒子,放在几上,年轻人坐了下来,从盒中取出那柄刀来,细心地看着,放下刀,又察看着刀鞘,他看得很仔细,并且不时说几句极其内行的话。 年轻人足足看了半小时之久,才将刀和鞘,一起放在盒中,道:“我还想看一看,有关这柄刀的一切资料,包括权威对它的评定,” 副经理早已捧了一大叠书走过来,放在几上,年轻人翻阅着,随后,他阅上了书,点头道:“我感到很满意,这是一柄真正的宝刀。 经理和副经理都吁了一口气,年轻人取出支票簿来,籁籁地写着,签了字,交给了经理,说道:“请你立即到银行去提了款,我再带着这把刀走。” 经理站了起来,道:“先生,你是说,你要带着这件无价之宝走?不要我们派护卫员,护送你将它锁进保险库去?这柄刀——” 年轻人刚付出了巨额的支票,而且毫无疑问,他的支票是可以兑现的,而他的态度仍然是一样的轻松,古董店的经理和副经理互望了一眼,经理将年轻人付出的支票,交给了副经理,吩咐道:“你到银行去办理手续!” 副经理接过支票,走了出去,经理打开一个柜子,取出了一只十分精致的木盒来。 那只木盒上的雕刻和所镶着的宝石,证明这只木盒本身,也是一件很有价值的古董。 经理打开盒子,盒内有一个雕出来的凹痕,可以看得出,刚好可以放下那柄宝刀。 经理将木盒送到了年轻人的面前,道:“这柄宝刀,一度曾落在俄国里那雷夫大公的手上,这只木盒,就是那里雷夫大公叫当时最著名的匠人制造的。” 年轻人将刀放进了盒中,不禁赞叹地道:“果然,手工精致得很,我想我不必另外再付钱了吧?” 经理忙道:“当然,这算是小礼物,欢迎你再来光顾,而且,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通知我们,我们在世界各地都有办事处,专门负责替顾客寻找名贵罕有的古董。” 年轻人合上盒盖,道:“我一时之间想不起有什么需要的,当然,我想到了,会来找你!” 经理又斟了两杯酒,递给年轻人一杯,酒香扑鼻,经理和那年轻人,谈着那柄波斯宝刀的历史,20分钟之后,电话铃响了起来,经理拿起来听了一听,就放了下来。 年轻人道:“我可以走了?” 经理连连点头,神态感激。 年轻人将盒子挟在胁下,向外走去,当他来到经理室的门口之际,经理的声音又在他的背后响起,道:“先生,你真的肯定不要人护送?” 年轻人笑了一笑,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道:“不用!”他拉开了经理室的门,向外走去,当他又来到店堂中的时候,所有的店员,神态和他进来的时候,大不相同了,当他经过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恭恭敬敬地站着,一直恭送他到门口。 年轻人的车子就停在街角处,他打开了车门,将盒子随便地向后座一抛,坐上了驾驶座,他的心情很愉快,因为他知道,这件生日礼物,他叔叔一定会喜欢的。 宝刀(3) 他也知道,他叔叔会喜欢这柄宝刀,绝不是因为这柄宝刀的市场价值,而是由于这柄宝刀,是一件真正的艺术品之故。老实说,金钱对于年轻人和他叔叔而言,实在不算是什么,他们实在拥有大多的钱了! 伦敦的街道上很拥挤,天色阴宝而寒冷,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了下来,年轻人向红灯望了一眼,就在那一刹间,他陡地感到极度的疲倦,那种陡然袭上心头的疲倦,使得他打了一个呵欠,而且,自然而然地揉了揉眼。 可是,当他的手在眼上揉一揉之后,看出去,红灯变得模糊而扩大、红灯转成了绿灯,他仍然有点发怔地望着,在他车后的那些车子,立时响起了喇叭声,他下意识地踏下油门,车向前驶去。 情形越来越不对了,不但他觉得更疲倦,而且,他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在他前面的那些车子,几乎的都成了一条一条的虚影。 他竭力想令自己看得清楚一些,可是已经没有法子做到这一点了,他无法再驾车,他只是尽了他最后一分气力,将车驶近街边,在急摇着他的,是一个戴着球形帽,神情充满了讶异的伦敦警察。 年轻人试图发出声音来,可是却做不到,他的喉际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同时,他也发现,那在摇着他身子的警察的脸上,有红色的光芒在闪耀,那种红色光芒,是来自街头的霓虹灯光。 天已经黑了! 年轻人陡地一怔,喉际终于发出了一下声响来,那警察也同时发问道:“先生,你需要帮助么?” 年轻人清了清喉咙,他的声音仍然很嘶哑,道:“我,我……怎么了?” 那警察道:“你可能是太疲倦了,先生!” 年轻人又揉了揉眼,那警察又道:“在这里停车睡觉,是不适宜!” 年轻人道:“谢谢你提醒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警察已经向后退去,年轻人再吸一口气,他已经在那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将所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他离开那家古董店的时候,大约是下午3点钟,而现在一北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然是7点钟了! 那也就是说,从他突然感到了一阵疲倦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4小时。或者说,他已经伏在驾驶盘上睡了4小时之久。 他是不可能就这样疲倦起来,在车中睡着的。 而他竟然这样地睡着了4小时,而那只说明了一点:他受了药物的催眠! 那柄宝刀!年轻立时想起了那柄宝刀,他回头向后面的座位,看了一眼,那盒子还在,他忙又欠身,打开盘子,刀也在,他还将刀拉出了刀鞘,看了一看。 他的心中,充满了疑团,那警察还在车旁道:“那是什么?看来像是古董!” 年轻人呐哺地道:“是给我叔叔的生日礼物。” 警察没有再说什么,向后退去,年轻人重又驾着车驶向前,10分钟之后,他挟着那只盒子,走进了他所居住的酒店,一进房间,他先将自己的头,在冷水中浸了半分钟,然后用力擦着脸。 再然后,他来到灯下,仔细察看那柄波斯宝刀,以他对古物的认识能力看来,那柄宝刀井没有什么异样之处,他放好了宝刀,坐下来发怔。 这真是大奇怪了,好象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过,除了他莫名其妙地昏睡了4小时之外。他可以会在驾车途中,疲倦得非睡不可呢? 年轻人伸伸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敲着,他的身子略挺了一挺,他想起了那杯酒!在古董店经理室中,经理斟给他的那杯酒! 如果他是受了药物的催眠(看来一定是如此),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杯酒中有古怪。 可是,当年轻人想到这一点之际,他又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当然,他承认,当他在那经理室中,接过那杯酒的时候,他心理上,绝没有任何防范。但就算他根本未曾想到会有意外发生,要是经理在斟酒之际,有什么份外的动作,他也一定可以觉察得到的。 现在,他回想起来,经理在柜中,取出酒瓶酒杯,倒酒,一人一杯,同时举杯,同时喝酒,一切经过,历历在目,要是经理当着他的面,在酒里放了药,而他竟然未曾觉察的话,那么,他的感觉实在太迟钝了,而经理的手法也实在太快了。 年轻人心里的疑团解不开,他又仔细地察看着那柄宝刀,然后,收拾了一下行李,他原定今晚10时离开的,虽然无缘无故损失了4小时,但是还不至于误行期。 当他离开酒店,上了飞机,一直来到了他叔叔居住的城市,和他叔叔见了面,他几乎都在想解开心中的那个疑团,可是却一直没有结果。 他叔叔咬着烟斗,燃烧的烟叶,发出浓郁的香味,当年轻人挟着盛载宝刀的盒子走进来的时候,老人家看来容光焕发。 年轻人大声叫道:“生辰快乐!” 老人家抬起头来,现出极其高兴的笑容来,道:“偏偏你记得,是不是来提醒了我又老了1岁?” 年轻人笑道:“65岁,不能算是太老。” 老人家摊了摊手,道:“要记得,当人家连连称赞你看起来年轻的时候,这就说明你已经老了” 年轻人也笑着,双手将盒子捧了过去,道:“这是生日礼物!” 老人家接过了盒子,放在桌上,侧着头打量着,年轻人说道:“猜猜看,是什么?”老人家吸着烟,顺手拿起一具放大镜来,凑在盒子上看了看,“晤”地一声,道:“是十八世纪俄国工匠的杰作,你看这个——” 宝刀(4) 他指着一个金丝盘上的花纹,道:“那是俄国雷里耶夫大公的微章。” 年轻人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表示佩服。 老人家又道:“这位大公,是当时世界上最出名的古物收藏家,俄国革命之后,他的收藏品有一小部分流到古董市场上,全是著名的主物,晤,让我来猜猜,这盒子里的是——” 老人家讲到这里,向年轻人望了一眼,年轻人作出了一个表示绝望的神情,老人家笑道:“你从伦敦来,其实我不必猜了,一定是伦敦伊通古董店的十大珍藏之一,那柄波斯王达理阿的佩刀。” 年轻人无可奈何地道:“我应该用一块布将盒子包起来,你就猜不到了!” 老人家知道他叔叔一定喜欢这件礼物的,可是当他望着他叔叔的时候,却看到他叔叔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接着,老人家拔出了那柄刀来,又看了一看,才将刀放回盒子之中。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道:“怎么样,你不喜欢?” 老人家却反问道:“多少钱买的?” 年轻人又怔了一怔,说了一个价钱,老人家忽然笑了起来,道:“你不是来考我的眼力来了吧!” 年轻人再怔一怔,道:“假的?” 老人家望了他侄儿片刻,像是很难措词,但是他还是道:“我怕伤了你的自尊心,或者,我应该高高兴兴,接受礼物,什么也不说,反正我们不在乎金钱上的损失。可是——”他略顿了一顿,“我却在乎我的侄儿受了愚弄,对,这是制作得极其精巧的假货。” 年轻人立时想起那莫名其妙的4小时昏睡,但是事后,他也曾详细察看过那柄宝刀,和他购买的时候,完全一样,除非购买之际,就是假的,但是那好象不可能,他曾经确实地鉴定过。 老人家一直望着他双眉紧锁的侄儿,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刀柄上的金丝盘纹,波斯人的嵌金技术——” 年轻人不等他叔叔说完,就伸手拿过那柄刀来,察看着刀柄部分,又拿起放大镜来照看。 这时,他也看出来了。刀柄部分镶嵌着的金丝,整齐、紧密,是高度工艺技巧的作品,他当然还记得,他在经理室中所看的那一柄,也就是他所买的那柄刀柄上镶嵌的金丝,有少许松弛的现象——那是由于当时,波斯工匠的嵌金技术,还未曾登峰造极之故。 现在在他手中的那柄刀是假的! 年轻人慢慢放下了那柄刀,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他买的那柄,不折不扣,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而他带回来的那一柄,只不过是一柄精巧的仿制品。 他带着真货出店门,带着假货回来,当然是叫人掉了包,而掉包是在什么时候进行的,也再明白不过,他曾睡了4小时之久!4小时这中,可以将刀掉来掉去,掉上几千回了! 年轻人陡地感到耳根一阵发热,虽然他的面前没有镜子,可是他也可以知道,自己的耳朵,一定红得可以了。正如他叔叔所说,他可以完全不在乎那笔钱,然而,这样受人愚弄,那却是奇耻大辱,他是干什么的,怎么可以栽这样的一个筋斗? 他抬起头来,看到他叔叔正盯着他,他有点苦涩地笑了一下,老人家的神俏看来很不在乎,道:“怎么样,要不要找我帮忙?” 年轻人立时神情坚决地摇着头,道:“不用,我自己可以解决r 老人家转着手上的刀,道:“其实,我对于古董,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嗜好,这柄刀也制造得很精致——”他话没有说完,年轻人已经伸手,在他的手中,将刀取了过来,摇头道;“我会将真的换回来,我想不必太久,你也不必担心什么。” 老人家笑了起来,道:“对于你,我从来也没有担心过什么。” 两叔侄笑了起来,年轻人将刀放进盒中,合上了盒盖,顺手将刀放在一边,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谈了不少话,可是全然未曾谈到那柄刀,甚至他们两人的视线,也未曾扫及那柄刀,好象那柄刀已经根本不存在了一样。 直到年轻人告辞离去,在走向门口之际,他才顺手拿起了那柄刀来,挟在胁下,当他刚要跨出门口时,老人家忽然道:“你预算要多少时间,才能够结束了这件事?” 年轻人笑着,说道:“我看,几天就够了!” 老人家一面点着烟丝,抽着,浓烟自他的口中。鼻中一起喷出来,他缓缓地道:“别太乐观了,有时候,事情看起来越是简单,做起来就越是困难!” 年轻人扬了扬眉,大有兴趣地道:“什么事?” 老人家挥了挥手,道:“到时再说,你去吧!”年轻人伸手轻拍着刀盒,走了出去。 离开了他叔叔的屋子,在两旁全是白杨树的小道中,慢慢几前踱着,年轻人的胁下,仍然夹着那盒子,而他的另一只手,在盒上轻轻拍着——那是他的习惯,在他思想的是时候,总喜欢作一点有规律的小动作。 春寒犹在,风吹上来很有点冷,道上有干枯的树叶,随风在打转。年轻人心中在玩味着他叔叔的话:有时候,看来很简单,实际上是很复杂的。 现在,他遇到的事,看来真的很简单:他买了一件古董,在离开古董店之后不久就昏迷,当他醒来之际,古董变成了假的,叫人掉了包,事情就是那么的简单。 而更简单的是,当他离开古董店之后,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人,在古董店的时候,他却曾喝过一杯酒,自然,他的昏迷,是由于那杯酒在作怪。 而古董店的经理,在斟那杯酒时,井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这一点也很容易解释,整瓶酒,根本是早已下了药的,在他昏迷不醒之际,古董店的经理,可能同时也在昏迷不醒。反正几小时的昏迷,对人的健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那比临时在酒中做手脚。安全得多了。 至于古董店的经理为什么要那样做,那更简单了,为了钱! 古董店的经理,用一柄仿制的宝刀,换回真的宝刀去、他又可以将这柄宝刀,再出售一次,得到可观的金钱。 整件事,看来就是那样简单:一个贪婪的古董店经理,愚弄他的顾客。 宝刀(5) 要应付这样简单的事,对这个高大、挺拔,经历过许多奇怪惊险的事情的年轻人而言,实在太轻而易举了。 年轻人来到了车旁,上了车,驾着车向前驶,尽管他的耳际,还不断响着他叔叔的告诫,可是他的心情却很轻松,他已经决定要让那古董店的经理,吃一点苦头,要他加倍报复,不但要得到那柄波斯的宝刀,而且,还要弄走那古董店中的另一样最值钱的东西。 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心情变得很轻松;愉快地笑了起来。 他的车,转了一个弯,这路笔直地向前,道上的车很少,年轻人在倒后镜中,看到一辆黄色的车子,在他的车后,好象在跟踪着他。可是当他减慢速度之际,那辆车子却立时在他的旁边,赶了过去,车速十分高,以致年轻人只看到,驾驶那辆黄色车子的,是一个女人,他一直再向前驶,那辆车子,也没有再出现。 两天之后,伦敦的天气,仍然是寒冷而阴暗,那家古董店中,依然顾客寥廖——事实上,这样的古董店,是绝不可能和超级市场那样,挤满了顾客的。 当年轻人推门进来之际,虽然他的衣着、神态和上次并没有多大的分别,可是他所受到的招待,却完全不同了,那个副经理一看到他,立时离开了一个中年人,满脸堆笑向他迎过来,用极其热烈的声音道:“先生,你好,有什么需要?” 年轻人若无其事地笑着,道:“听说你们有一顶皇冠,是印度孔雀王朝时代的遗物——”年轻的声音相当大,他的话,使得店中的几个顾客,都向他望了过来。那几个顾客的反应是极其自然的,因为年轻人这时提到的这顶皇冠,就算不是这间古董店的顾客,也全知道的,那是这家古董店,或者说是世界上最出名的宝物之一。 副经理略怔了一怔,要不是年轻人在他们的店里,已经有过如此高的交易记录,他这时一定会皱起眉来的,但现在,他很喜欢,而且由于那柄刀,引起我对古物的兴趣,所以我来看看那顶皇冠。” 经理一叠声地道:“欢迎!欢迎!” 他一面说着,一面作出请年轻人向前走的手势,年轻人向前走去,经理一连望了他几眼,压低了声音,同时神态显得很神秘,道:“王于殿下,我或许应该这样称呼你才对!” 年轻人陡地一呆,向那经理望去,他发现经理的眼中,闪耀着一丝狡桧的神色。但这种狡桧的神色,你几乎可以在每一个人的眼光中找到的。 年轻人压低声音道;“什么意思?” 经理的神情,有点惶恐忙将声音压得更低,说道:“对不起,真对不起,你不喜欢暴露身份,我很想这样称呼你!” 年轻人的心中,疑云陡生:这老家伙,究竟在捣什么鬼? 年轻人还想再追问下去,但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店堂的中央。 在店堂的中央,有一个大约100尺的空间,四周全用粗大的铁链转着,在中间,是一根约有6尺高、直径2尺的圆铁柱,铁柱上有着古拙的浮雕。 在铁链的四角,有四个护卫人员站着,经理来到了铁链之前,一个护卫员忙走过来,提起铁链,让经理和年轻人走进去,来到了铁柱之旁。 另一个护卫链,递过了一具无线电对讲机来,交给了经理对着对讲机说道:“请打开来!” 他讲了一句,就将对讲机交还给护卫员,护卫员立时又退了开去。 年轻人注意着四周围的情形,他看到店中所有的店员和护卫员,神态都很紧张,而店内的顾客,全也在向前走来,不过走进来的顾客,都站在铁链之外。 经理转过头向年轻人解释,道:“这是特别设计保安设备,是音波控制的!” 年轻人点着头,道:“只有你的声音,才能将之打开来,对不对?” 经理十分满意地点头,年轻人笑了一下,指着经理的咽喉,道:“要是你有了什么意外,那怎么办呢?” 经理陪着笑,道:“如果我死亡,在律师处的一个密封的信封会打开,另外可以利用一个密码打开它。” 年轻人道:“我说的意外,不是死亡那么严重,譬如说,你伤风,声音的音波的频率有了改变,那怎么办?” 经理笑了起来,道:“伤风是会好的——”他脸上充满了讨好的神情:“究竟不是每一个人进我们的店来,都够资格要求看这顶皇冠的。” 年轻人装出了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来,道:“我明白了,这顶皇冠,比那柄波斯宝刀,还要名贵!” 经理的神情,有点激动,道:“名贵得多了!” 年轻人满足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而在他们交谈之际,那根铁柱,正齐中分了开来,分成了两个半圆柱形,在铁柱的中间,是一个玻璃柱,柱中,深紫色的丝垫上,放着那顶皇冠。 宝刀(6) 而当那顶皇冠,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不论是店员还是围上来看的顾客,都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这顶皇冠,看来其实一点也不美观,上面所馏嵌的那八颗绿宝石,当然价值不菲,但是能引起如此赞叹声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它的历史价值。 围在四周的人都知道,这顶皇冠,是印度最显赫时期的东西,在这顶皇冠上,记录着当时这个东方古国辉煌历史,凡是爱好古物的人,面对着这样珍罕的古物,都会不由自主,吸上一口气的。这时,看古董店经理的神情,筒上是有点虔诚了,反倒是那年轻人的神情,看来比较轻松得多。 年轻人凑近去,隔着玻璃,仔细地察看着那顶皇冠。 这时任何人看起来,年轻人都是在专心一致,鉴赏着玻璃柱中的这件古物,但是事实上,他心中却在急速地转着念:他受过欺骗,损失了一柄波斯宝刀,要是能将这顶皇冠弄上手,那么,自然是补偿损失有余了。 一想到这一点,他微笑了起来道:“我想进一步鉴定一下,我的意思是——”他指着皇冠,做着手势。 经理忙道:“是!是!我明白,请跟我来!” 经理一面说着,一面又自护卫员的手中,接过对讲机,道:“关上!” 打开的铁柱,又合了拢来,将玻璃柱包在中间。 经理恭敬地陪着年轻人,向经理室走去,几个顾客在低声交谈着,很显然,他们在猜测,那态度随便是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讨论中,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人道:“你们刚才没有听到么?经理称他为王子殿下!” 另一个顾客道:“阿拉伯王子?” 又一个顾客摇着头道:“不像,他看来不便是阿拉伯人,可能是中国王子!” 一个老年人“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中国早就没有王于了,而且,就算有的话,也绝不会有资格来购买这样的古物的。” 顾客们一面交谈着,一面又走了开去,而年轻人和经理,也已经进了经理室。 一切经过,和上次年轻人购买波斯宝刀时,没有什么不同,经理先按下输送带的掣,再打开保险箱,取出那顶皇冠来,然后,找出了很多资料,年轻人也用心地察看着,足足花了将近2小时。 然后,年轻人挺直身子,望着经理,道:“它的价钱是多少?” 经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像是为了这顶皇冠的价钱而感到抱歉一样,然后,说出了价钱。这个价钱,就算是费沙尔王听了,也不能一口答应的,是以年轻人也沉吟了片刻。 经理望着年轻人,神情有点焦急,他有点结结巴巴,道:“王子殿下,这价钱,听来是高了一些,可是事实上,一年之前,就是这个订价,如果我们肯公开将之拍卖,可能得到更高的价钱。” 年轻人笑了起来,道:“更高的价钱,卖给谁?” 经理忙陪着笑,这时,年轻人的心中,又奇怪了一下,经理一再称他为“王子殿下”,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然而,他却没有去想它,因为他要开始实行他的计划了。 他望着那顶皇冠,轻轻地抚摸着,道:“我可以接受这个价钱——” 经理一听得他那样讲,陡地吁了一口气,年轻人装成很高兴的样子,道:“像上次一样,为了庆祝交易的成功,我们来喝一杯!” 经理忙道:“自然!自然!” 经理立时走向酒柜,打开来,取出酒和酒杯来。这一次,年轻人一上来就全神贯注,不错,还是那酒瓶,也还是那样,经理在倒酒的过程中,也没有丝毫做手脚之处,一如上次。 年轻人心中冷笑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的猜想不错,酒中是早下了药的,喝下去之后,经理会和他同时昏睡不醒,所不同的是,他在昏睡中损失宝物,而经理则可以不费一文得回他已经卖的宝物的。 不过他的猜想虽然如此,也还要证明一下,他在来之前,曾经拜访过一个麻醉药的专家,将他上次昏睡的情形,告诉那位专家,那位专家分析了一下他遭遇的情形,肯定他的情形,不出三种强烈的催眠剂的作用,也给了他一种试纸,告诉他如果他的饮料之中,含有那三种药物的任何一种,白色的试纸,就会变色。 所以,年轻人一接了那杯酒在手,半转身,已经将挟在手指中的一条试纸,浸进了酒中。 他要证明酒中真的有药能令他昏睡,那么他就有办法对付那狡滑的经理了。 可是,试纸浸在琥珀色的酒液中,却并没有变色。 年轻人陡地一呆,将酒杯放在唇边,和经理一起喝了一口酒。酒味是如此之醇,那一定是超级的名酿,在这样的好酒之中,若是加进了药物,一定会破坏酒味的,他事实上并不需要试纸,他的舌头,应该可以分得出酒中是不是有古怪来。 年轻人在刹那间,感到了迷惑。因为他再度前来,一切全是依据酒中加了药而计划的。 年轻人的计划是,肯定酒中有了药物,足以令他昏睡之后,他就要趁经理不觉,先服上那位专家给他的解药,然后,继续和经理一起研究那顶皇冠。他预计到了一定的时间,经理也会因为酒中药性的发作而昏睡不醒。剩下来的事,就十分简单了,他只要在经理睡着之后,将那顶皇冠放进盒中,堂而皇之地带出去就可以了。 这一切,本来是很简单的,可是现在,一切计划,全被打乱了,酒中井没有足以令人昏睡不醒的药,那也就是说,经理不会睡着,他的计划完了! 在那一刹那间,他的脸色一定很古怪,是以经理放下了酒杯,看他,道:“王子殿下,可是有什么疑问?” 年轻人摇着头;“没有,没有,我——” 宝刀(7) 他说着,放下酒杯取出支票簿来,签了支票,撕下来交给经理。经理接了支票在手,手有点发抖,道:“真对不起,王子殿下我们必须先派人到银行去——” 年轻人潇洒地挥着手,说道:“不要紧!” 经理不再说下去了,按下了对讲机的掣,不一会,副经理走进来,经理将支票交了给他,副经理又恭敬地退了出去,年轻人和经理一面在交谈着,一面心中在急带地转着念:他应该怎么办呢?他不能白来一次,他必须戮穿那古董店经理所玩的把戏,他道:“上次,你提议我由你派人护送离开——” 经理失声道:“天,不是那柄波斯宝刀,出了什么意外吧!?” 年轻人心中即又暗骂了一声老狐狸,摆着手,道:“完全不是,一点意外也没有,只不过叔叔想知道,那柄波斯弯宝刀,是不是有仿制品?” 经理蓦地涨红了脸,像是年轻人的话,给了他以极大的侮辱一样,自他的口中,道出了一连串的“不”字来,道:“绝无可能,像这样的古物,一到我们的手,平时看到的人也不多,虽然它们的图片流行,但是你知道,无法根据图片制造仿制品的,除非是十分粗劣的东西。” 年轻人点着头,道:“我同意,我又听说,这柄波斯宝刀有一对,一共是两柄,如果你们能找到另外一柄的话,我愿意出同样的价钱购买。” 经理的脸上,充满了讶异的神色,道:“王子殿下,你是从哪里听到的,那全然是荒谬透顶的说法!”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根据他对事物的判断力而言,可以断定,经理是元辜的,但是事实上,他却损失了一柄波斯宝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经理望着年轻人,神情也仿佛是很疑惑,在年轻人再举杯喝酒之际,他又道:“王子殿下,你——” 年轻人陡地一扬手,说道:“你一直称我为‘王子殿下’,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经理的神情更惊讶,瞪着那年轻人,半晌,才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殿下的身份。” 年轻人笑着,道:“我很想知道,是谁将我的身份告诉你的。” 经理的神情,有点为难,年轻人沉下脸下,明显地表示出他的不愉快;经理立即满面堆下笑容来,神情有点神秘,眨着眼,道:“是一位美丽的公主,殿下。” 年轻人陡地一震,立即转过身去。 一位美丽的公主! 他不必听经理形容那位”美丽的公主”是什么人,就可以知道那是什么人了。 奥丽卡公主! 刹那之间,年轻人的心中,极其混乱,臭丽卡公主!他应该想到奥丽卡公主的,他最后一次见到公主,是在什么时候?然而,那好象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日子来,他显然没有成功,几个月来以为已被理智克服了的事,其实是再脆弱不过的,就像是纸包不住火一样,理智包不住感情,这时他一想起奥丽卡公主,他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发颤,他的脸色煞白,而他的神线,也变得模糊。 是的,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在他眼中看来,站在面前的古董店经理的脸,只是朦胧的一团,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可以看到经理张得很大的口。经理一度是感到了极度的讶异,然而,他的口不会张得如此之大的。 是的,经理是感到了极度的讶异,因为在他面前的“王子殿下”.在刹那之间脸色苍白,双褪无神,身子发抖而且摇摆不定,看来像是立刻要倒下去一样。 经理扶住了年轻人,口吃地道:“你……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我叫医生来?” 经理的话,在年轻人的身边,引起“嗡嗡”的回声,年轻人勉力定了定神,推开了经理发颤的手,拿过酒瓶来,对住了嘴,大口大口地喝着酒,任由美酒自他的口角淌下来,经理抹着汗,手足无措,年轻人在坐下来之后,看来已经镇定得多。 年轻人用手背抹了抹口角,抬头望向经理,经理一脸懊悔的神色,频频道:“对不起,就算我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也不应该那样称呼你的。” 年轻人无法向经理解释他震惊的真正原因,他只好挥了挥手,先打断了经理的话头,然后,吸了一口气,这时候,他看来已然完全复正常了,连他的声音也听不出有任何的异样,他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经理怔了一怔,一时之间弄有明白年轻人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只是直着眼望着那年轻人,年轻人又问道:“你见到那位公主,是什么时候?” 经理急忙道:“上次你买了那柄宝刀,才走出店铺不久,她就进来告诉我,你的身份,而且她还断言说,你在极短的时间内,一定会再来的。” 年轻人苦笑了一下,奥丽卡公主的预言,当然会实现。因为他在发现了那柄宝刀是假的后,一定会怀疑是古董店的经理,做了手脚,当然会再来的。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上次,他在离开了古董店之后,突然间昏睡了4小时,绝不是古董店经理做的手脚,而是臭丽卡公主! 他在一时之间,无法想出公主是用什么方法令他昏睡了4小时的,但那是公主的所为;这一点,却是再没有疑问的事。 在这4小时之中,公主先用一柄假的宝刀——一想到这里,年轻人的身子,又不禁陡地震动了一下:公主是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这家古董店,购买这柄宝刀的? 宝刀(8) 奥丽卡公主没有理由会知道他的叔叔生日,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知道他要买生日礼物送给叔叔,再退一步说,即使她知道要买生日礼物送给叔叔,他无法知道他会去买那柄达理阿玉的佩刀,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再退一步说,就算奥丽卡公主什么都知道了,他上次到伦敦,不过三天时间,在三天时间之中,在他踏进古董店之后,连他自己也无法知道要买什么,而那柄假的宝刀,制作得如此精美,即使是第一流的伪制专家,只怕至少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做得出来。 年轻人的脑中越来越乱,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公主,她……她可曾说,如果我要见她,她会在什么地方?” 经理道:“不知道,王子殿下,看来你和公主正是天生的一对,要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 年轻人不等经理讲完,就挥手打断他的话头,站了起来。 这时,他的心中,虽然还充满了疑团,但至少已有足够的镇定,可以肯定他上次到伦敦时,奥丽卡公主已经在秘密跟踪他,而他一点也没有发现。而这次,公主既然早已断定他会再来,自然也在跟踪着他了。 那也就是说,公主一定会现身和他相见的。 年轻人站了起来之后不久,神态已经完全恢复和平时一样了,只是心中还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苦涩之感,而那时,副经理也在银行办完手续回来了,经理双手捧着那顶印度皇冠,望年轻人。 年轻人摆着手说道;“我想麻烦你。暂时将这顶皇冠,寄存在你们的保险箱中,是不是可以呢?” 经理忙道:“可以,当然可以,而且,对我们的熟主顾来说,我们乐于服务,是不收取费用的!” 年轻人笑着,走出了经理室,经理忙于收藏皇冠,副经理恭送了出来。 出了古董店,寒风扑面吹来,年轻人一面走向车子,一面仔细留意是不是有人跟踪着自己,可是他随即放弃了这种留意,因为他的车子停在街角,他从古董店出来,必然走回他的车子,就算有人跟踪他,何必在他一出古董店时就开始跟踪? 而他一想到这一点,脚步却已慢了下来,因为他同时也想到:跟踪者以为他一定会走回车子去,如果他不走向车子呢? 这件事,自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处在极其不利的被动地位,这时候,稍微改变一下这种被动的地位,说不定是对他有利的。 他转了转身,看来极其自然地走进了一家百货公司,然后,穿过了百货公司的店堂,经过了店后的一条走廊,从厕所旁的后门,走了出来。 后门外是一条横街,他截住了一辆的士,上了车,将两张10镑的钞票,交给的士司机,道:“随便兜圈子,到20镑用完!” 司机用极其诧异的眼光,望了他一眼,立时驾着车,向前驶了出去。 虽然在车中,市里声一样很吵闹,但是他至少可以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了。想什么呢?当然是想自己不要去想的奥丽卡公主——那美丽动人。可爱,但是又叫人不该去想的美人儿! 奥丽卡公主上次和他分手,是在什么时候呢?是他送她上飞机,将她交到玲珑手的手里,让玲珑手替她安排一个地方,让她躲起来,躲开印度老虎和金刚。 印度老虎和金刚之间的争斗,在过去的半年中,成为全世界黑社会犯罪份子之间的大新闻,到现在,拼杀还没有结束,但是也已到了两败俱伤的地步了。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臭丽卡公主就算再公开露面,印度老虎和金刚,在手下的精锐部队损失殆尽,还要不断预防对方的情形下,自然不会再去顾及她,她倒是相当安全的了。 年轻人也知道,玲珑手将奥丽卡公主安排在一个要用吊蓝才上得去,建在高崖之巅的修道院之中,问题是:她是什么时候离开那修道院的?何以她在与世隔绝的修道院中,会知道她已经安全,可以离开了? 这一点,年轻人也不明白。 而且,从已经发生的事情看来,臭丽卡公主一定是准备对付他,那绝不是换走一柄宝刀就算数的,她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呢? 的士在伦敦的街道上,兜着圈子,年轻人的思绪,也在不住地兜着圈子。 他又想到,在将奥丽卡公主,送进了修道院之后,他和他的叔叔,在约翰尼斯堡,利用了下水道,弄走了印度老虎的那一批黄金,这一大批黄金,在经历过了改容之后,已经不断在国际市场上推出,这件事,奥丽卡公主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要是知道了,奥丽卡公主又会采取什么行动? 年轻用手抚着脸,他有疲倦的感觉,这种疲倦的感觉,当然不是上次逼得他非昏睡不可的那一种,但是也足以令他想起,上次昏睡的情形,他的身子,又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 上次,他昏睡了4小时之久。 掉换一柄假刀,绝不需要4小时之久!而他的的确确,是昏睡了4小时,那么,在这4小时之中还发生了一点什么事? 足足4小时,是可以发生很多事情的了,可是麻烦的是,他一点也想不起来。而且,根本上来说,要不是奥丽卡公主自己向古董店的经理透露,有意让他知道,他根本不会将事情和公主拉在一起。 年轻人苦涩地笑了起来,他感到自己的失败,他从来也没有那样任人摆布过。 的士终于停了下来,司机回头望向年轻人,年轻人吩咐司机,驶向他停车的街角,他在那里下了车,天色已经开始黑下来,而当他回到酒店门口的时候,街道上的灯光在寒冷的雾中,已经发出迷人的光芒了。 宝刀(9) 年轻人走进酒店大堂,一直走向电梯,他心中在想,现在他没有什么好做的了,奥丽卡公主已经让他知道,事情是和她有关的,那么,她就一定会和他见面,现在,保是等她什么时候露面。 年轻人进了电梯,来到了他所住的那一层,他才一跨出电梯,就听到电梯旁传来一个甜媚的声音,说道:“你在逃避什么?” 年轻人停了下来,可是他却并没有回头,因为他根本不必回头,也可以知道那是什么人了。他也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了一下苦笑声。 接着,一条丰腴滑柔的手臂,已经插进了他的臂弯之中,一股香,沁人了他的鼻端,年轻人感到一阵昏眩,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本来他不想转头看的,但是他只不过走出了一步就忍不住转过头去。 奥丽卡公主并不着他,只是宜视着前面微昂着头,她侧面的线条,极其优美,比任何的希腊像更美。年轻人不禁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来到了房间门口,年轻人打开了房门。他想说一句轻松佻皮一点的话,例如“是不是要我抱你进去”之类,可是他却只是嘴唇动了一动,未曾发出任何的声音来。 有很多男人是那样的,要是面对着一个自己毫无兴趣的女人,可能妙语如珠,但如果面对着一个已经在心底深处,起了微妙感情的女人,他可能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看起来木讪笨拙到了极点。而现在,年轻人对于奥丽卡公主的感情、关系,还是如此之微妙,那实在使他讲不出任何风趣的话来。 关上了门,奥丽卡公主才转过身来,她澄澈的双眼,直视着年轻人。年轻人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道:“好了,直说吧,你要什么?” 公主甜甜地一笑,凑过身来,在年轻人的颊边,轻轻吻了一下,说道:“你说错了,你骗我,应该问:我应该怎么补偿!” 年轻人有点恼怒,道:“我不曾欺骗过你!” 公主的口角向上微翘着,看来很动人,她翩然转过身去,道:“你骗我说,金刚和印度老虎会对付我,可是事实上,他们在你的安排下,互相残杀。” 年轻人冷笑了一声,道;“如果你以为他们不会对付你,那你就错!” 公主来到窗前,将窗拉开了些,向外看看,道:“你不必再吓我了,就算他们真的要对付我,我也不会再回到那坟墓一样的修道院去,那是一座大坟墓,埋葬活人的大坟墓,比埋葬人的更可怕。” 年轻人叹了一声,他可以想象得到,像奥丽卡公主这样的人,住在那样与世隔绝的修道院之中,是如何痛苦的一件事。 他缓缓地道:“安排你躲到那样的地方去,并不是我的主意。是玲珑手的——” 年轻人才讲到这里,奥丽卡公主陡地转过身来,用她的目光打断了年轻人的话头,她的目光,在那一刹之间,是令人震惊地充满了怨毒,但随即又变得凌厉,而且在极短时间之内,就恢复了常态。 她冷冷他说道:“过了多久,你才知道?” 年轻人据实道:“一个月后!” 公主的声音变得更严厉,道:“那么,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甚至于不派人来通知我?” 年轻人摊了摊手,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心中极其矛盾,他喜欢和公主在一起,因为公主是一个如此动人的美女。但是他又怕和公主在一起,因为他无法知道,在美丽的外表之上,她在动一些什么古怪的脑筋。 公主戏剧化地挥了挥手,道:“算了,印度老虎的那批黄金呢?” 年轻人立时道:“如果你以为我能将那282个金球运出来,你未免将我看得本事太大了。” 公主盯着年轻人,年轻人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态来,公主发出了“哼”地一声冷笑,年轻人也无法明白她的冷笑,是什么意思。 公主坐了下来,昂着头道:“我跟踪你已经很久了!你可知道?” 年轻人也坐了下来,说道:“现在知道了——还是那句话,你想怎样,说出来吧!” 公主“格格”地轻笑起来,露出沽白动人的牙齿,说道:“事情真巧,你可知道是谁来通知我,使我知道可以离开修道院的?” 年轻人没有反应。 公主望着墙上所悬的一幅油画,道:“哥耶四世!” 年轻人陡地震动一下,他陡地明白了很多事! 哥耶四世,那出色的,但是以犯罪为业的艺术家,他的看家本领是制造假古董,假得可以乱真!年轻人立时将他和那柄达理阿王的佩刀,联系在一起!他的心中在叫着!原来是那样! 虽然他仍然一声也没有出,但是公主显然已自他的神情上,看出他心里在想点什么。她凑过来,低声道:“太巧了,是不是?” 年轻人苦笑了一下,哺呐地道;“是的,太巧了!” 是的,真的太巧了! 现在,年轻人已经完全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了。哥耶四世找公主出来,自然不是一片好心,想公主离开寂寞的修道院,而是他想和公主合作做一件事。 哥耶四世和奥丽卡公主所能合作的事,当然是犯罪,而且,一定是需要高度机巧才能达到的犯罪,更而且一定是轰动世界的犯罪。由于哥耶四世的专长,他们计划的犯罪,也一定与古董艺术品有关。 想到了这里,事情再明白也没有了,哥耶四世和奥丽卡公主,准备打世界上规模最大,收藏珍品最多的伊通古董店的主意。 年轻人甚至可以料到他们两个的计划,哥耶四世制造了赝品,准备将古董店内的真货换出来。他带回去送他叔叔的那柄刀,就是哥耶四世的杰作。 哥耶四世的胃口,当然不会那么小,他一定不但制造了一柄假刀,而且也制造了假的印度皇冠,和其他八件珍品,他要将伊通古董店中的十大藏珍一起换出来。 宝刀(10) 而他,就在他们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实行之际,走进了那间古董店,这时,他甚至还可以肯定,他第一次去买那柄宝刀的时候,不是哥那四世,就是公主,两人之中,必定有一个在古董店,而更可能的是公主! 年轻人的笑容,看来更苦涩,道:“那天,你化装成为——” 公主笑了笑,道:“还记得那个买铜香炉的老妇人?” 年轻人伸手在自己的额上,拍了…下,道:“是的,我真该死!” 公主道:“你全明白了?” 年轻人摇头:“还有两点不明白!” 公主耸了耸肩,“第一点,我是怎么令你昏睡过去的?对不对?” 年轻人道:“是!” 公主站了起来,神情十分兴奋,她有理由兴奋,因为她占了上风。 公主非但神情兴奋,而且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其实,也很简单,我将一种有气味的强烈麻醉剂,放在你的车中,麻醉剂挥发,使你昏睡过去。” 年轻人摊了摊手道:“第二个——” 公主抢着道:“第二个问题,是我何以令你昏睡了那么久,对不对?” 年轻人点无可奈何地道:“看来你在修道院中,学会了不少东西,进步得多了。” 公主冷冷地道:“叫人愚弄得多了,自然会聪明的!” 年轻人望着公主,略皱了皱眉,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公主忽然显得十分狡侩地笑了起来道:“别心急,这个问题可以暂时等一等再说,是另一件事!”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道:“不错,你说吧。” 公主来回走着,步姿美妙,看来令人心矿神抬,看来她并不是在拖延时间,而是她在享受心中的高兴。她终于停了下来,道:“我的运气,还算是不错,一件本来看来困难的重重的事,已经有了顺利的开始。” 年轻人立时冷笑了一声,道:“你必需要明白,伊通古董店里的那十件珍品,现在,应该说九件珍品——” 公主侧着头,打断了年轻人的话头,道:“八件,你已经买下了那顶印度孔雀王朝时期的皇冠,是不是?” 年轻人没有与之争辩,只是道:“好的,八件,那八件珍罕的古物,每一件都有不同的保护系统,根本是无法盗取的!”他伸出手指来,直指着公主,“而且,我也不会替你们去盗取。” 公主张开殷红丰满的唇,用整齐沾白的牙齿,在年轻人直指着她的手指上,轻轻咬了一下,年轻人连忙缩回手指来。当然,那轻轻的一咬,不会有任何痛的感觉,可是那一刹间,年轻人却有被毒蛇所噬的感觉。 公主佻皮地笑了起来,道:“如果你看到了我们准备的复制品,或许你就有兴趣。” 年轻人踏前一步,神情十分严肃,声音也很郑重,道:“你听着,我不会帮你和哥耶四世做任何事,也劝你们不要做,要是你们做了,唯一的结果就是失手被擒。至于那柄宝刀——”他略顿了一顿,“我可以送给你,作为你在修道院中那段日子的补偿,你走吧!” 年轻人挥着手,奥丽卡公主现出十分委屈的神情来,拿起手袋,向门口走了过去。 年轻人心里知道,奥丽卡公主一定不会就这样离开的,这时,他的心中,也重复着他叔叔的后:表面上看来越是简单的事,实际上可能越是复杂,不过,公主的确是在向门口走去,而且,已经伸手要打开房门了。 年轻人在那时候,起了一阵莫名的紧张,他必需保护自己,提高警觉,然而对方下一步的棋是什么他全然无法知道。 公主的手在碰及门柄的一刹间,缩了回来,转过身,打开手袋,一面微笑着,道:“我倒忘了给你看一点东西,你一定有兴趣的。” 她自手袋中,取出了一只金光闪闪的方盒子来,手一扬,方盒子已经向年轻人飞了过来。 年轻人的反应十分敏捷,他不是伸手去接,而是身子立时向后翻了出去,翻过了沙发,落在沙发的背后,所以,那只金光闪闪的盒子,也就落到了地上。 奥丽卡公主轻微的笑声,立时响了起来,道:“你太紧张了,你以为那是什么?是炸弹?” 年轻人的脸,红了一红,他多少有点狼狈,那只金盒子,自然不是炸弹,而他刚才的那种反应,也是一种自然的反应,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根本不容许他去多想一想。 这时,他自然可以看清楚落在地上的那只金盒子,那只扁平的金盒子。看来是像是一具袖珍的可以折叠的小望远镜。 奥丽卡公主的脸上,充满了那种嘲弄的笑容,道:“拾起来看看,我想那只盒子不会咬痛你的手!” 年轻人闷哼了一声,绕过沙发,走向前,当他拾起那像袖珍望远镜一样的东西之前,他又向奥丽卡公主望了一眼,在公主那种狡侩的神情中,他可以肯定那东西一定有古怪,但是为了弄清楚那东西究竟在什么古怪,他还是非拾起来看看不可。 他将那东西拾了起来,公主立时道:“凑上去看看,放心,不会像电影那样,有两束长刺弹出来,刺进你双眼之中。” 年轻人又闷哼了一声,凑上眼去看。 他双眼才一凑上去,就明白那是什么了,那不是一具袖珍望远镜,而是一具制作得十分精巧的小型幻灯片观察器,就是放上幻灯片,通过凸透镜。使幻灯片可以看得清楚的那一种东西,而他也立即看到了放在里面的一张幻灯片,刹那之间,他只觉得血向脸上涌来。 年轻人所看到的那张幻灯片,是一所宏伟的巨宅的楼梯转角处,在楼梯转角处的墙上挂着好几幅油画,其中有一幅是伦勃郎的静物,有一个人,正在用利刀,将画自画框中割下来,正割到一半,割破处的画,已经垂了下来,这表示正有人在偷画。 这一切,本来不稀奇,令得年轻人全身的血向上涌,刹那之间,愤怒得耳根全都红了起来他看得极其清楚,那个在割画的人,正是他自己! 宝刀(11) 一点也不错,那人是他!虽然从脸上的神情来看,他十分疲倦,一副昏睡不醒的样子,双眼半开半闭,但毫无疑问那是他!年轻人在刹那问,心中的怒意,上升到了顶点,可是那只不过是极短时间之内,他曾想到用力抛出那个盒子,再冲向前去将公主拉过来,狠狠打上她两个耳光! 但是,在几秒钟之后,他完全平静了下来,在那几秒钟之间,他想到了许多事,他想到,自己就算愤怒得暴跳如雷,也全然是没有用的。 而在现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必需做有用的事,而不能做没有用的事! 而也在那一刹那间,他感到自己脸上的热度在消退,他的耳际,也又可以听到公主动听的语声道:“怎么样?我有十几张类似的照片。” 年轻人将盒子缓缓自眼前移开,这时候,他的神情,平常得像是才看过一张风景图片一样,他冷冷地道:“曝光不足,如果用大一点的光圈可能效果更好。” 公主略怔了一怔,像是对年轻人的这种镇定,感到很意外,但是,她立即感到,自己正占着上风,对方的镇定,可能是假装出来的。公主望着年轻人,道:“杜拜公爵的家中,失窃了七幅名画,苏格兰场正在找寻偷画贼,我相信他们对这些照片,一定有极大的兴趣。” 年轻又装出毫不在乎地笑了一下,顺手将那盒子一掷,可是不论他表面上看来如何镇定,他的心中,其实是十分紧张,那种紧张,令得他的手部肌肉,也有点不听使唤,所以他本来是想将盒子搁在几上的,结果,那盒子却落到了地上。 公主走过来,拾起盒子,坐了下来,搁起她修长的腿,轻轻地摇晃着,年轻人也坐了下来,他现在明白,公主何以令他昏迷4小时之久了。 只在他的身边,用一柄假刀,换走真的宝刀,绝要不了4小时,只要四秒钟就够了,但是带着他离开,去到杜拜公爵的住宅,拍那些照片,再等哥那四世下手,将画全愉走,那么,4小时的时间,只不过仅仅够用而已。 杜拜公爵失窃了七幅名画,这件事,年轻人在报上也曾看到过,但是由于他做梦也想不到事情会和自己有关,所以根本没有留意。 但是现在,情形却不同了,有这些照片在,苏格兰场毫无疑问,相信他就是窃贼,而且,现场也一定留下他的大量指纹,随便他怎么解释,谁会相信他在画失窃之际,正在昏睡之中? 他的脑中十分紊乱,公主的轻笑声,又令得他几乎不能集中思想来想,公主一面笑着,一面道:“怎么样?我想我们的合作,应该有一个愉快的开始。”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眼前的情形,只有先拖延一下再说,是以他抬起头来,大声道:“还有一个合作人呢?不应该再躲着了!” 他的话才出口,睡房的门推开,卷发。高大风度翩翩的哥耶四世,走了出来,哥耶四世才一出现,就打了一个“哈哈”,双手张开,道:“真高兴又见到你,我听公主讲过你的本事,而我也亲自领略过,印度老虎和金刚现在还在领略中。” 年轻人冷笑了一声,道:“听你那样讲,好象我有许多仇敌。” 哥那四世摇着头,一本正经地:“是仇敌还是朋友,全靠你自己的决定!” 年轻人缓缓地道:“如果我不和你们合作——” 哥耶四世叹了一声道:“太可惜了,我的看法和公主的略有不同,公主认为如果你不和我们合作,就会被关进牢中,用你的牢狱生活来补偿她修道院中寂寞的岁月,但是我却认为,你甚至于不会被捕,只不过你的像片、指纹,就会在英国的警方存案,也会在国际刑警总部存案,兄弟,这对你来说,实在是无可比拟的损失!你说,是不是我的意见比较客观一些。” 年轻人笑了起来道:“对,我同意,所以,你也该明白,你们的威胁,对我不会发生作用,如果我不答应你们,我还可以溜得走,如果我答应了你们,我就一定在当场被捕。” 哥耶四世和公主互望了一眼、哥耶四世自上衣袋中,取出了一张招叠好的纸,打了开来。 哥耶四世打开了那张纸,年轻人斜脱了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伊通古董店的平面图,图中有十处地方,标着自一至十的阿拉伯数字,年轻人也可以明白,那是十大奇珍陈列的地方。 年轻人站了起来,道:“我不感兴趣,你收起来吧。” 他一面说,一面向门外走去,公主的声音听来很尖,道:“你一出酒店门口,苏格兰场的密探就等着你。” 年轻人道:“很好,我如果有兴趣,可以和他们玩玩捉迷藏,但是,我没有兴趣。” 公主冷笑一声道:“你准备坐牢?” 年轻人陡地转过身来,冷冷地道:“你完全料错了,我根本不必坐牢,我也不必逃避苏格兰场的密探,我只要讲实话,苏格兰场的密探的兴趣,就会转移到你和哥耶四世的身上。” 奥丽卡公主和哥那四世,同时笑了起来,他们笑得如此之高兴,令得年轻人也不禁愕然,哥那四世笑着,一面还挥着手,道:“你或许还想不到,我们另外有一个恶作剧吧!” 年轻人怔了一怔,没有出声。 哥那四世道:“那七幅画,我放在一只箱子内,寄存在飞机场的行李寄存处,而当时寄存那只箱子的小兄弟,是你!” 年轻人冷笑道:“用什么方法?扶着我?一个昏睡过去的人会去寄存行李?” 哥耶四世耸了耸肩,道:“不,是我的化装,虽然不是十足像,但是行李寄存处的那个女职员,一定毫不犹豫地在法庭将你指出来。” 年轻人感到自己的脑子有点麻木,自然,他早已知道公主和哥那四世,全不是容易对付的人,是以他一直都在努力挣扎着,只是可惜得很,直到现在为止,他的挣扎,一点结果也没有! 哥耶四世望着他,又伸手指了指几上的图样,道:“怎么样,现在,你对这张图样,是不是比较有兴趣了?我花了不少心血才弄到子的!” 年轻人站着不动,他并不望向哥那四世,只是望向奥丽卡公主,公主侧着头,仍然带着那种狡桧而动人的微笑,有意地避开了年轻人的目光。 年轻人自然可以知道,令自己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之中,一切自然是奥丽卡公主的安排,哥耶四世也只不过是奥丽卡公主的工具而已。 年轻人心中第一个想到的念头是:奥丽卡公主要那十件古董,以他自己的财力而论,还可以买得起,可以全买下来,送给奥丽卡公主。然而,年轻人立时又想到,奥丽卡公主自己又何尝买不起?她拥有欧洲好几家大制造厂的控制性股权,财产也多到数不清,可是她显然不满足,她要不断的刺激,更不断替自己出难题,解难题,没有了种种刺激,她根本没有法子活得下去!就算将十件珍品放在她的面前,只怕也难以令得她展颜一笑。 宝刀(12) 年轻人想到了这里,陡地笑了起来,他向前走,来到了公主面前,公主转过头来,微笑地望着他,年轻人低下身来,在公主丰满诱人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那一下,令得公主错愕地睁大了眼。 年轻人用手托起了她的下颔,道:“你的目的并不是真正想得到那十件珍物,是不是?” 公主轻声笑了起来,道:“对,你很了解我,我只不过在玩游戏。”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向哥那四世望去,哥那四世忙摊开了手道:“她玩游戏,我要东西!” 年轻人又笑了起来,道:“好,你们一个为了玩游戏,一个为了东西,我是为了什么呢?” 公主极有兴趣地笑了起来道:“你?王子殿下,你为你自己的将来!为了你不在任何吝方档案中有纪录的清白身份!” 年轻人又转向公主,望着她笑,公主也向他笑着,年轻人缓缓他说道:“我可以做这件事,但是,我需要一点小小的代价。” 公主扬了扬眉,说道:“你不妨提出来,我们讨论讨论,看看是不是可以满足你。” 年轻人仍然笑着,道:“不必讨论,我提出的条件是从来也不许打折扣的。” 公主睁大了眼,道:“哦?” 她这一声“哦”字才出口,年轻人已陡地出了手,他出了手,他出手真如闪电,连给人起躲避的念头也没有,“拍”地一声响,公主的脸上,已重重挨了一个耳光!这个耳光,还下手真下得重,公主娇嫩的脸上,立时泛起了五根手指印来,刹那之间,公主呆坐着,不知如何才好,年轻人在那一刹间,感到了一阵悔意,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后悔也是不有用,他立时转过身,向哥耶四世走去,哥郡四世神色苍白,神情激动,嚷道:“我要和你决斗!” 年轻人一伸手,自几上取了那张图样来,盯着哥耶四世,冷冷地道:“我看不必了,不论采取什么方式,失败的一定是你。” 哥耶四世又发出了一下尖叫声,挥拳击了过来,年轻人陡地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拳头,五指收紧,哥耶四世的指骨,发出“格格”的声响,年轻人冷冷地望着哥耶四世,哥耶四世的额上,泌出了汗水来,连口唇都是青白色的,可是他却也忍住了没有发呻吟声来。 年轻人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想手指断折的,是不是,断了手指,你还剩下什么?” 哥耶四世的脸上,现出极其骇然的神色来,连连摇着头,年轻人用力一推,同时松手,哥耶四世跌坐在沙发上,不断地搓着手,吁着气。 年轻人冷冷地道:“一个人以上行事,一定要有一个首领,在这件事中,我是首领,有人反对么?” 哥耶四世和公主互望着,过了1分钟之久,公主低声道:“没有。” 公主的一只手抚在被掴过的脸上,可是她的声音,却像是才被主人踢了一脚,滚到一边的波斯猫一样地顺柔! 年轻人坐了下来,看看那张图样,他才看了不到1分钟,就取出打火机来,燃着了那图样,将之放在烟灰碟上,任由它燃成灰烬,同时叫道:“废物!” 他站了起来,道:“我要先看看那几件伪制品。” 哥耶四世已经缓过了气来,忙道:“不在这里,你要看的话——” 年轻人又挥手打断了话题道:“可以慢一步,你先去将那七幅失画拿出来,交给失主,再到这里来听我的吩咐。” 哥耶四世的神情有点犹豫,年轻人大喝一声,道:“快去!” 哥耶四世连忙站起来,急急向外走去,年轻人转过身,望着窗外,不多久,他就闻到一阵幽香,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在他的背后挨了上来,同时,他的耳际有点痒,公主正凑在他的耳际,低声在问:“你真的这样恨我?”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公主双手伸到他的身前,抱住了他,将脸靠在他的背上。年轻人也不禁感到了一丝歉意,道;“那是为了你的卑鄙!” 公主幽幽地道:“真太不公平了,在这世界,谁又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年轻人转过身来,公主灼热的红唇正等着他,他没有多想什么的就吻了下去。 哥耶四世真是当世第一流的艺术家,年轻人一面看着哥耶四世展示在他面前的九件伪制品,一面心中忍不住由衷地赞叹着,以那顶皇冠为例,他实在没有发现和他已经买下来的那顶皇冠,有什么不同之处。 这时,年轻人,哥耶四世和奥丽卡公主,一起在一问独立的地下室之中,哥那四世显然就是在这问地下室中,完成他艺术杰作的。 年轻人仔细地看完,坐了下来。为了掩遮脸上的指痕,公主蒙着脸纱。那使她看来更动人。年轻人望着公主,公主的双眼,在薄纱下看来,仿佛更加明澈动人,年轻人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暗忖:世界上有多少人,曾经这样地狠狠地打过她一下耳光?只怕除了他自己以外,并没有第二个人了!然而,自己这一下耳光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大到了要替她去做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年轻人想到这里,不禁有点发怔,他不由自主地问自己:自己真是为了打她一下耳光,对她有了歉疚,所以才跟她来到这里,来看哥那四世的制品的? 他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摇着头,不是,当然不是。那么,他又是为了什么才来的呢?是为了公主拍摄的那些幻灯片?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不是,他从来也不是一个受人威胁的人,那些幻灯片,如果落到了苏格兰场的侦缉人员手中,当然会给他惹来极大的麻烦,但是他却还不至于应付不了。 那末,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这件事做成之后,可以博得奥丽卡公主的一笑,可以博得她对自己的崇仰,还是为了在自己的血液之中,根本就流动着对一切不可能事物的挑战,越是困难,越是看来不可能的事,就越要做成它。 年轻人心中很矛盾,他一会儿吸着气,一个儿皱着眉,半晌没有出声。哥耶四世在一旁,一直等着年轻人看完他的复制品之后发表意见,这时显然等得已有点不耐烦了,他伸长了颈,问道;“怎么样?” 年轻人抬起头来,道:“很好!”他顿了一顿,又道:“很好!” 哥耶四世很不满意,又追问一句,道:“好到什么程度?” 年轻人略想了一想,才道:“好到了……如果用这些赝品,将真的东西换出来,我看至少要等有人去买那些东西的时候,才会被发现。” 哥那四世满足地笑了起来,挺直身子,神气非凡。 奥丽卡公主听得年轻人那样说法,也以兴奋的声音说道:“那就够好了,那几件珍宝,在三年之内,只怕不会有人去购买的!” 年轻人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问题就在这里——”他望了望哥耶四世,又望了望公主又道:“这几件珍宝,放在著名的伊通古董店,都不会有人去问津,你们到手之后,怎么去找买主?” 宝刀(13) 公主和哥耶两,迅速地互望了一眼。他们的眼光迅速地接触和分开,但是年轻人已经觉到了这一点,接着,公主道:“那和你没有关系了,或许我喜欢留着,自己慢慢来欣赏。” 年轻人摊了摊手,表示他对公主的回答,没有疑义。但是心中,他却飞快地转着念。在哥耶和公主一听到这一问题,就立时交换眼色这一点看来,他可以肯定,他们两人,对于珍物到手之后,如何处理,早就有了安排.而他们是如何安排的,这一点年轻人当然还不知道,不过也可以猜想。 最大的可能,自然是哥耶四世早已找到了买主,可能还收了一部分订金,不然,他不会费那么大的心血,来制造那些鹰品。 刚才,在仔细察看那些赝品之际,年轻人已经有了一个约略的估计,那些伪制品,虽然没有古物的价值,但是以它的制作精巧和原料而论,价值至少也在原件的十分之一左右。 那也是说,这一笔极其庞大的投资,他知道哥耶四世的经济情形,绝拿不出这一笔本钱,也不会是公主拿出来的,因为公主才离开修道院,所以,可以肯定,哥耶早已收到了订金,而且,这种生意,可能还是那个买主想出来的! 年轻人暗中冷笑了几声,公主盈盈站了起来,道;“你准备怎么下手?” 年轻人伸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指着玻璃盒中的伪制品,道:“这里一共是九件珍品——” 公主忙说道:“只要事情成功之后,你在那柄宝刀上所受的损失,我可以还给你!” 年轻人又怔了一怔,在表面上完全不显露出来,在那一刹间,他所想到的是,为什么公主说可以赔偿他的损失,而不说可以将刀还给他呢? 这两者,看来是一样的,但在实际上,却有很大的不同,公主不能将刀还给他,那就是说,刀已不在她手中了。 那柄宝刀如果已经不在公主的手里,那么,是到了什么人的手里呢? 年轻人摇了摇头,说道:“那不算什么——” 他望向哥那,顺口问了一句,说道:“你现在的化名是什么?我想要是在公开的场合,我不便称你为哥耶先生的,是不是?” 哥那欠了欠身,道:“对,我是霍普生教授!” 年轻人点了点头,好象刚才的那个问题,纯粹是无意中想起,一点没有别的含意一样,他又道:“凭我现在在伊通古董店中的信用,那四件体积较小的东西,我可以用偷天换日方法掉换出来。” 奥丽卡公主摇头、道:“那不好!” 年轻人扬了扬眉,公主继续道:“用那种方法,迟早会查到你的身上,因为有多少人要求看那几件珍宝全是有记录的。” 年轻人冷笑了一下,道:“想不到你倒会为我着想!?” 簿纱下,公主现出嫣然的笑容,道:“当然,你以为我是在害你?” 年轻人嘀咕了一句,公主的反应来得十分快,道:“你在说什么?” 年轻人像孩子一样,轰然地笑了起来,为了公主听不懂那一句话而高兴,他自然知道公主精通八种以上的语言,而且,不论她操何语言来说话,听来都和那里上生上长的人,没有分别。可是公主一定听不懂他刚才的那句话,一定的。 那是他的家乡,中国山东一个偏僻县份中的土语,奥丽卡公主有什么办法听得懂? 公主的神色,略为有点悻然,她继续着她的问题,说道:“你准备怎么下手?” 年轻人知道,那是一个无可逃避的问题,是以他停止了笑声,道:“我还要好好想一想。” 他指着一件高有7尺,全是用金片缀成的盔甲,道:“你看,这件十字。军东征时期的金盔甲至少有200镑重,要将它去换一件份量更重的盔甲出来,并不是容易的事。” 公主又笑了起来,道:“当然不是容易的事,不然,我不必找你。” 年轻人摊开了双手,说道;“所以,在行事之前,我必需找我的叔叔,商量一下。” 公主和哥耶又互望了一眼,哥耶的神情显得很焦切。 哥那四世道:“我并不有大多的时间——”他在失口讲了半句,陡地住了口,然后,又笨拙地掩饰道:“我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年轻人像是全然未曾注意他的失言,道:“我看,一个月之内完成,已经是最短的期限了。事实上,那顶印度孔雀王朝的皇冠,已经是我的东西,我可以随时将它取出来,交给你的。” 哥那忙道:“好!好!那再好也没有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将它给我?” 年轻人又嘀咕了一句,公主双眼睁得极大,她仍然未曾听懂年轻人在哺咕什么,年轻人望着哥耶四世,心中只觉得好笑,因为哥耶四世正在一步一步,走进他的圈套之中,他却还一点不知情。 现在,事情已经毫无疑问了,他们是有买主的,而且买主,或者说,幕后主使人,催得十分急,一个月的限期,实在太长了,但如果先有一把宝刀,再有一顶皇冠,去应付一下的话,一定可以获得日期上的宽限。 年轻人站了起来,道:“现在就可以,这些伪制品,现在全归我处理了。” 他转过头去,直视奥丽卡公主,有点愤怒道:“从现在起,请你别跟踪我!” 奥丽卡公主的声调,软腻而甜蜜,她道:“当然,我不会跟踪你,因为从现在起,也溅出了不少,他瞪大了眼,望着公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主媚人地笑着,道:“你的观察力,还不够深刻,你知道哥那四世躲在卧室中,可是却不知道我已经将行李全搬进来了。” 年轻人大声道:“那怎么行?” 宝刀(14) 公主微笑道;“怎么不行,那张床很大,我们两个人,可以睡得下的!” 年轻人还想说什么,可是他却只是瞪着眼,没有说出来,他只是无意义地挥着手,道:“如果我说,我搬到另一间房间去呢?” 奥丽卡公主咬着下唇,神态诱人,但是她的回答,却也来得十分快,道:“我还是一样跟着你!” 年轻人双手摊开,望着天花板,像是困兽般地叫了一声,公主走了上来,双手交叉,挂在他的肩上,道:“为什么?你怕我?还是你一点也不喜欢我?” 年轻人的心中,也感到了阵迷惘,他自然不会承认怕什么人,他更不承认不喜欢奥丽卡,可是……可是他……陡地一大口吞下了杯中的酒,转过身,将公主紧紧地抱在怀中。 在一阵热吻之后,年轻人才在公主的耳际,低声道:“我可以告诉你,吃亏的一定是你!” 公主只是细细的喘着气,没有任何回答。 第二天早上,当公主对镜在梳理长发的时候,年轻人已剃完胡须浴室走了出来,离开了卧室,到了套房的外间,他拿起了电话,大声道:“我要两份早餐!” 他放下电话,坐下来,点燃一支烟,深深的吸着,有多久,公主走了出来,早餐也送来了,早餐的餐车上,还放着一大束娇艳的兰花。年轻人给了推餐车进来的女侍一张钞票,女郎道过谢摆好了餐具,退了出去,公主拉开窗帘,转过身来,向年轻人娇媚地笑着。 年轻人笑着,道:“很好,我看伦敦不是适宜渡蜜月的地方,我们到北欧去走走怎么样?在雪地里赶鹿橇,才能给人真正的欢乐。” 公主在年轻人的对面,坐了下来,体态温柔得就像新娘一样,道:“只要你提议,我一定遵从!” 年轻人双手交岔,放在脑后,道:“好,那么我就建议你——” 他本来是想说:“那么我就建议你别再和我在一起”的,可是这句话,只讲到一半,他望着公主娇丽的脸庞,动人的微笑,下半句话就自然而然地咽了下去。 在经过了昨夜的缱倦之后,他觉得事情变得更复杂了!他变得不能采取原来的方法了! 公主还是笑盈盈地在望着他,等着他的下半句话,而年轻人已改了口,道:“我认为,哥耶四世和你合作,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公主轻轻掠过遮在脸前的一络头发道:“除非你认为我是一个危险的人!” 年轻人点头道:“不错,我正是那么想!” 公主咬了咬下唇,显然,她在想: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而年轻人不等她有答案,就单刀直人地问道:“你们的买主,或者说,主使哥耶四世做这件事的,是什么人?” 公主怔了一怔,随即指着年轻人,手指摇动着,发出一连串的“啧啧”声,年轻人一欠身,握住了公主的手指,道:“你说不说,实在都不成问题,我只要去查一查,霍普生教授曾经离开伦敦一次,到过什么地方,我就可以知道他将我的那柄宝刀送到什么地方去了,而且,他必然还会再送我那顶皇冠,你以为我会找不出那个买主来么?” 这些事,年轻人本来全是准备在暗中调查的,他也知道,一定可以有结果,但是现在的情形,既然不同了,他就可以在奥丽卡公主的口中,直接得到答案,而不必再去多费周折了。 公主缩回曾被年轻人握住的手指来,取起银匙,敲破了鸡蛋壳,低着头,长睫毛在闪动着,低声道:“这样,对哥耶来说,不是太不公平了么?” 年轻人冷笑“我只要知道那人是谁,还未曾向你提议由我们合作,来吞掉哥那四世应得那一份!” 公主略微震动一下,扬了扬眉,才道:“你知道有一个国家,叫作扎尔萨?” 年轻人挺了身,没有出声,吃起早餐来。 年轻人在吃早餐,可是对于吞进口中的精美食物,究竟是什么滋味,却一点也不知道,他只是在想着公主的那句话。 他自然知道扎尔萨,公主说得不怎么对,根本不是一个国家,只是一个波斯湾上,由一个酋长统治的一小片土地,可能还不到1000平方里。 这样一个全是沙漠的小地方,在地图上要仔细才找得出来,如果不是现代文明所赐,这种地方,决不会有任何人注意。除了土拨鼠之外,也不会有什么动物对之有兴趣。 但是现在情形却不同了,沙漠里有着比黄金更重要的东西:石油! 这个波斯湾附近的沙漠小部落所占据的那一片土地上,有着150口以上大规模的油井,于是,金钱比自油井口喷出来的黑色原油还要快速地,流进扎尔萨酋长卢拉的口袋之中。 对于这个酋长,年轻人也听到了不少,在所有拥有石油主权的阿拉伯酋长之中,这位全名卢拉·阿拉都·莫罕默德·齐亚萨拉先生,是最懂得、最舍得花钱,也最喜欢出人头地的一位。 这位酋长,不但在荒芜的沙漠上,建造了瑰丽的宫殿,而且在他的宫殿所占的范围之内,遍地都是来片世界各地的奇花异草。 那些花木,其实根本不能在沙漠上生长,于是,在占地15英亩以上的宫殿范围内,肥沃的泥土,用飞机运来,铺在沙上,叠起3、4尺高,不过可恶的是气候不受金钱的收买,所以不论是什么花草种下去,不到半个月,还是非枯萎不可。不过,金钱还是用的,可以在它们未曾枯萎之前就完全拔起来,再种上新的。 卢拉酋长曾在法国留学,他喜欢高大的法国梧桐,在他的宫殿附近,就有600多株的法国梧桐,照样夏天绿叶婆姿,秋天落叶萧萧,不过是每隔一个月,就全部换上一批而已。 年轻人也听说,卢拉酋长有决心要在沙漠上建立一个规模宏大。全世界首屈一指的博物馆,要建造那样的一座博物馆,伊通古董店的那十件珍品,自然是不可缺少的珍藏品,所以—— 宝刀(15) 年轻人想到这里,奥丽卡公主已按住了他的手,道:“你在不断搅着咖啡,可是你根本没有放糖。” 年轻人苦笑了一下,呷了一口苦咖啡。然后放下了咖啡杯,说道:“其实,卢拉是可以买得起那十件珍品的,不必要去偷。” 公主道;“我也曾以同样的活,对哥耶说过,但是哥耶说,最重要的是,卢拉虽然想建造一座那样的博物院,但是那只不过是为了出风头,好让全世界的人知道他,在他的心目中,那些古物,根本不应该值那么多钱。” 年轻人略略想了一想,道:“他出多少?” 公主道:“他曾到古董店去过,他还半价,古董店的经理,客气的将他请了出来。” 年轻人略呆了一呆,他完全可以想象当时那位完全不懂古董的阿拉伯酋长,和那位古董店经理之间的对话情形,他实在有想笑的感觉,可是这又无论如何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所以,他只是发出了几下“嘿嘿”声,连他自己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公主又道:“而卢拉是要什么有什么,他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手。” 年轻人摊了摊手,道:“所以,他找到了哥耶四世?” 公主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闪着光,年轻人感到口唇有点干,他舔了舔口唇,公主道:“这次你料错了,是哥那四世知道了这件事——” 年轻人在忽然之际,变得有点心不在焉起来,“哦”地一声,好象对这件事不怎样在意了,他只是望着奥丽卡公主,眼神很迷惘。 奥丽卡注意到了他的那种眼神,轻轻咬着下唇,她看来同样有点心神恍惚,于是他先做好了十件赝品,他又想到要人帮忙,就从修道院中,将我弄了出来,我们就快进行的时候,你忽然出现了——” 奥丽卡公主讲到了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但是她只停了极短的时间,就突然地间道;“如果我说,我爱你,你相信否?” 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将头略转开了一点,不再望着奥丽卡公主。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好吧,现在是我的事了,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们,就让我来独自进行——” 公主陡地站了起来,道:“不行,可能会像上次那样,你将我运走,由你自己单独去进行,我要和你在一起!” 年轻人陡地转过身来,道:“为什么?因为你爱我?” 公主呆了一呆,突然笑了起来,年轻人也笑了起来,他们全明白自己为什么笑,也明白对方为什么笑! 他们笑自己,也笑对方,因为他们全是太现实的人,现实到任何一件微小的事恫上,都不免要勾心斗角,在他们之间,“爱”这个字眼,实在是太虚无和不着边际了,“爱”似乎只存在于心智示成熟的男女之间,或是庸庸碌碌的男女问,而不会在他们那样,近乎超人的男女之间发生! 奥丽卡公主一面笑着,一面挥着手,掠了掠头发,又重复着,说道:“你一定要和我在一起。” 年轻人又坐了下来,道:“好,那么让我老实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事,反正那个卢拉酋长,对古董一点认识也没有,为什么不将哥那四世的赝品给他?” 奥丽卡公主再掠着发,道:“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东西到了卢拉的手之后,他会公开陈列,他自己虽然不懂,但是他却可以请最权威的专家来替他鉴定;而且,这些珍品,在阿拉伯出现,伊通古董店一定也会请专家来重新鉴定,谁有真东西在手,一下子就可以判别出来,卢拉的钱多,但绝对不愚蠢,他要等证明了他到手的东西是真的,才付钱。” 年轻人又发出了两下“嘿嘿”的声音来,道:“我想,你不是为了想帮哥耶得到钱,也不在乎阿拉伯酋长是不是能得到古董,你想要的,只不过是想把一件不可能的事,成为事实,那是你需要的游戏,没有这游戏,你就会觉得活不下去。” 公主仰高着头,任由她柔滑浓的长发垂下来,道:“你可以这样说!” 年轻人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眉心深深地打着结,公主的视线,一直留在他的身上,过了足足有半小时之久,年轻人才吁了一口气道:“可能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困难,因为,至少有两件东西已经到手,剩下来的只不过是八件而已。” 公主的眼中,闪耀出明亮的光辉来,道:“我们从哪一件开始?” 年轻人也笑了起来,这时候,他态度之轻松,和他刚才紧皱着眉头之际,判著两人,他道:“从最大件的开始太难,从最小件开始的太容易,我们就从中等大小的开始,怎么样?” 公主兴奋得双颊有点酡红,她和年轻人同时叫了起来,道:“狮心王理查的护心镜!” 狮心王理查,是英国历史上。著名的骁勇善战的国王,他的战甲上的护心镜,直径10寸,外层镶有三圈宝石,一共是81颗,其中有27颗,已经失去。那是理查王在作战时,中了敌人的矛和箭,才失去的,为了纪念当时战情的惨烈,一直没有补镶上去。而镜面上,也几乎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痕迹,来源和失去的宝石一样。如果说,这面护心镜是勇敢和信心,以及胜利的象征,当然绝不为过,但现代社会的人,究竟现实得多了,就凭这些,自然不能使这面护心镜有那么高的价钱,使那面护心镜成为伊通古董店的十大珍藏的原因,这是因为护心镜是两层的,两层之间,有半寸的空隙。传说理查王相信钻石是最坚硬的东西,代表永远不断,绝对的胜利,所以在这个夹层之中,他用了72块琢成长方形的钻石来填充。 这是一个传说,这面护心镜在一百多年前,再次被发现,又被鉴定为的确是狮心王理查战甲上的宝物之后,一直被各种各样的人所珍藏,也没有什么人为了夹层里的钻石,而将制作精巧的护心镜弄毁过,也就是说,没有人真正见过夹层中的那些钻石,伊通古董店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在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收藏家手中,以高价买到了这面护心镜。 当时,轰动考古学界的是,伊通古董店的主人,为了这面护心镜的真伪,和传说中夹层中的钻石的问题公开作过研究。 专家利用调光透射,证明在两层八分之一寸厚的钢片的夹层之中,的确藏有钻石,而且,还测出了它们的折光重量,应该如何去进行才好? 年轻人想到了这一连串问题,不由自主,苦笑了起来。 自然,以他在那古董店中信用而论,他是可以逞自走进古董店去,向经理要求看那面护心镜的,他也毫不怀疑自己,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就在看的时候,以假换真。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事发之后,他一定会受到怀疑,古查店的经理会将他的样子讲出来,专业人士会画出九成像他的图形,全世界的警察,会将他当作外来的太空人一样地对付他,保险公司的密探,会像影子一样地跟着他,一句话,他完了! 简单的办法不能使用,那么当然只好偷进去了!年轻人想到这里,苦笑了一下,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奥丽卡公主,她站了起来,年轻人向她摊摊手,作了一个公主可以明白的神情,公主又坐了下来,年轻人离开了座位,向咖啡店的店堂后走去。 宝刀(16) 他在洗手间内,花了10分钟的时间,10分钟的时间不算很长,而当他从洗手间走出来以后,证明他那10分钟的时间,完全没有白费。 他的样子,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头发,变得卷曲浓密,那决不是戴上去的假头发,只有最拙劣的化装术才使用假头发,因为只要是细心一点的人就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种特殊配方的药水作用,这种药水,可以使得毛发看起来浓稠,而且使毛发较细的部分收缩,以致令得头发变得卷曲。 他的肤色,看来也黝黑得多,简直是一种深棕色,那也不是化装油彩的作用,而是一种不脱色的染料所造成的效果。 那种不脱色的染料,稀薄如水,一涂上皮肤,在72小时内,除非将皮肤揭下来,否则,无法令之褪色,而且,这种染料,含有相当浓烈的碱性,对皮肤有一定程度的伤害,也就是说,它会使皮肤收缩变得粗糙,皮肤上的汗毛变得突出,毛孔变粗的效果。 年轻人的眼睛,也变成了一种浓浊的黄色,不是原来的棕色,那也不是有色隐形眼镜的作用,而是他服下了适量的颠茄之后的自然反应。 更难得的是,他的身上,还隐隐散发着一种体臭,那种味道:“当别人和他距离接近时,就可以明显地嗅得出来,那实在是很容易,用一滴有这种气味的液体,化在水中,用这种水来洗一洗手,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换言之,当年轻人自洗手间中走出来的时候,10分钟的时间,已经使得他变成一个印度人!虽然印度早已滑了四个阶级,但是印度还是世界上贫富悬殊,距离最大的地方,说得更精确一点,年轻人自洗手间出来之后,已经变成了一个一望而知是出身十分高贵的印度人。 年轻人离开了洗手间,并不走店堂,而是绕过了一个堆放杂物的天井,到来了后门前,他轻轻地推开后门跨了出去。 当他轻轻跨出去之时.他的心中,还在高兴,因为奥丽卡公主,还在店堂中等着他,尽管10分钟的时间太长,已经足以令得她起疑了,可是却还未必想得到,他已经溜之大吉了。 不过,年轻人那种想法,只不过维持1秒钟,他前脚才跨出去,奥丽卡公主的手臂,就已经插进了他的臂弯之中! 年轻人“哼”地一声,道:“我应该从前门走出去的。” 公主笑着,道:“你从前面出去,我就会在前门等你。” 年轻人苦笑着没说话。 奥丽卡笑了起来又道:“我不会分身术,可是我会想,你进去了那么久,一定是想摆脱我,你猜我一定会在后门等,所以你大可在前门出去,不过你料到了这一点,想我也能料到这一点,所以你从后门走,因此我就在后门等你!没说错吧?” 年轻人用印度语说了一句,道:“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公主也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了他一句,道;“你懂的,只不过你希望自己不懂。” 年轻人转头望着公主,再没有话可说了。 奥丽卡公主显得十分高兴,高兴得就像是一个在游戏中获胜了的小孩子一样,他们一起走出了后巷,年轻人停下来道:“真抱歉,我还是要离开你,我要到古董店去,进行工作,你没有化装,不能去。” 公主爽气地道:“我同意,我可以在外面等你,我将那面护心镜的复制品带来了,你可要带去?” 年轻人向公主提着的大型手袋,望了一眼,并不立即回答,燃着了一支烟,吸着,等到烟灰有1寸长之际,他才道:“暂时不用吧,你不能希望第一次,就将一件最贵重的东西换出来的。” 公主似笑非笑地望着年轻人,年轻人突然变得轻松起来,道:“你虽然比以前聪明得多了,可是任何人,绝无法聪明到了可以看穿他人心事的地步。” 公主像是有点伤感,道:“你像能够的!” 年轻人摇着头道:“我也不能,譬如说,我就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爱我!” 公主还没有出声,年轻人已经转过身,以十分轻盈的步伐,过了马路着他走过去的方向,他是直向着伊通古董店走去的,而奥丽卡公主,也一直到目送他进了古董店,才慢慢过了马路。 在走进古董店前的半分钟,年轻人自袋中取出了一只巨大的红宝石戒指,戴在手指上,那自然是一颗真正的、红得令人心直向下沉的红宝石,如果你要使伊通古董店的老板,相信你是他的一个大主顾,那么,你就不要想用一颗假的宝石来骗过他的眼神。 年轻人推门,走了进去,和以前两次一样,店堂听人不多,一个店员笑着,迎了上来,年轻人用标准的牛津英语道:“我要见你们的经理。” 印度虽然落后,但是印度的贵族和宫豪的子弟,却全出身在英国的最高学府,这一点自然是不能忽略的。 店员恭敬地答应了一声,道:“请等一等!” 在年轻人停留在店堂内的那1分钟内,他又再度打量了一下店堂中的情形。 一切防盗的装置,是不是可以应付,固然是一个问题,但是看来,那还不是主要的问题,防盗装置不论如何精密巧妙,全是机械装置,而机械装置,是人设计出来的,也一定可以对付。 现在看起来,最难对付的,还是遍布在店堂之中,24小时都在警戒着的那十六名护卫人员,要进入店堂而不被他们发觉,简直不可能。 年轻人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并没有多久,经理就从经理室中,走了出来。当年轻看到他的时候,想起自己如果成功,当这位对古董有着如此热切爱好的老人,发现自己的藏品,全是假货的时候,一定会哀伤欲绝,那种哀伤,可能不是任何数量的金钱所能弥补的,想到这件事,他心里觉得很不是味道。 他做过很多在法律上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事,但是他行事,他不会太去计较,他自己的良心是不是允许,才最重要。 然而,现在这件事,他的良心,是不是允许他去这样做呢? 年轻人还未曾得到确切的答案,经理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向前他伸出手来,年轻人也伸出手来,和经理握了一握,同时,欠了欠身——欠身,是表示他是学过上流社会熏陶的礼貌,而并不站起来,那是表示他特殊而尊贵的地位,这正是他要给经理的印象。 在经过了几句不相干的寒暄之后,经理望着年轻人,年轻人也提出了他来的目的,道;“听说贵店,藏有我们祖先的一顶皇冠?” 古董店经理,发出了“啊”地一声,然后,他立即为自己的失态道歉,道:“对不起,阁下应该说,我们曾经藏有一顶印度孔雀王朝时代的皇冠!” 年轻人扬了扬眉,神情失望而略带疑惑,经理摊了摊手,道:“昨天,那顶皇冠,卖给了一位王子。” 年轻人道:“王子?什么王子?” 宝刀(17) 经理道:“我不知道,但这位王子,向我们买了两年珍品,还有一件,是波斯王的佩刀。” 年轻人脸上失望的神色更甚,道:“那样说来,已经没什么曾经是帝王使用过的东西,值得我要的了。” 经理忙道:“不,阁下可曾经听说狮心王理查的护心镜,那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年轻人的心里,叹了一口气,刚才的疑惑,现在可以说已经有了答案,用诡计去对付这样一个容易上钩的人,那实在是不能容许的事情。 他略停了一停,在那短时间中,经理又说了些有关那护心镜的话,年轻人有点心不在焉,所以,他看到古董店的门推开,有两个人,一先一后,走了进来,先推开门的,是一个老头子,老头子推着门,让一个老女人先走进来自己才跟着进来。 老妇人一进古董店,就和一个店员熟络地招呼着,那店员也立时迎了上去,年轻人心中叹了一声,那收集中国铜器的老妇人,奥丽卡公主。 而接着进来的那个老头子,年轻人才向他看了一眼,就不禁笑了起来。 说实在的,年轻人完全不能凭着那老头子的面貌,认出他是什么人来,可是那老头子的口中咬着一只烟斗,那只烟斗,年轻人是认得出来的,年轻人忍不住微笑起来了,那是因为他叔叔来了。 年轻人自己已独当一面,已经于过许多惊天动地的事,但是当他一看到他叔叔也到了的时候,他就有说不出来的快慰,好像再困难的事,也变得很容易了。 老头子进来之后,只是向年轻人略望了一眼,就自顾自走了开去,去看拿破仑时代的法国银器去了,而奥丽卡公主化装的那个老妇人,在店员的陪同下,在年轻人身边经过之后,向年轻人眨了眨眼。 年轻人报以一个淡淡的微笑,古董店经理的神态,有点激动,重复着说道:“对不起,你错了,属于皇族的室物,世界公认的,应该是狮心王理查的护心镜,夹层中有着大块钻石的那一个护心镜!” 年轻人又在心中叹了一声,古董店经理真正是一个极其诚实的人,用诡计去对付那样诚实的人,那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 年轻人摇着头,道;“我也听过那护心镜的传说,不过,到现在为止。谁也未曾看到过那夹层中的钻石,只不过是传说而已。” 古董店经理的脸,有点胀红,他用极坚决的语气道:“靠现代科学仪器的帮助,事实上,根本不必打开夹层,就可以知道里面的钻石,是世所罕有的奇珍,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看一看有关它的资料。” 年轻人一面听着经理讲着话,一面在注意着四周围的情形。 姜毕竟是老的辣,他叔叔进来之后,连看也没有向他多看一眼,可是奥丽卡公主却有点沉不住气,频频向他望过来。 年轻人心中迅速转念着,他已经有了决定,所以,他接受了经理的提议,点了点头,转身和经理一起向经理室走了过去。 在走向经理室的时候,年轻人又向奥丽卡公主看了一下,他预期公主会有一下震动的,但公主却完全若无其事。 奥丽卡公主完全没有反应,年轻人倒不禁震动了一下,因为他进古董店来,公主也跟进来,可知她真的是在实行她的“寸步不离”的办法,照说,他和经理一起进经理室去,她一定会感到愤怒的,但是她却一点表示也没有,那是为什么? 年轻人其实只想了几秒钟,就已经明白了,他知道,一定是刚才公主挽着他的手臂,一起自后巷中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在他的身上,放下了小型的偷听器,她不怕他暂时离开,因为她可以听到他和经理在讲些什么。 在经理推开门,先走进经理室,而他跟着走进去之后,他已经发现那小型偷听器的所在之处了,那是在他的后衣领之内。 年轻人只是伸手摸到了那小型偷听器,并没有立时将之取下来,因为那具小型偷听器,对他已经决定的计划,有极大的用处。 经理室的门才关上,正在察看铜器的老妇人,就戴上了一幅老花眼镜。她的动作是自然而然的,完全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而在她戴上了老花眼镜之后,眼镜架上的小型收听器,就可以使她听到年轻人和经理在经理室中的对话了。 她首先听到年轻人在问,道;“我不但希望看着资料,而且,也希望看一看实物。” 经理像是迟疑了一下,道:“可以的,但是这件东西,实在太珍贵了,它应该是无价之宝,现在我们的订价,虽然是天文数字,不过——” 年轻人道:“是的,我明白。” 经理又道:“事实上,历年来,我们为了这面护心镜,所付出的保险费,也超过10万镑了,保险公司和我们有一个协定,就是任何人要看这面宝镜的话,至少要有四个以上保险公司的密探在场。” 年轻人“嘿”地一声,道:“原来那么麻烦,那我还是先看资料再说。” 奥丽卡公主皱了皱眉,古董店方面的防卫,如此之紧,看来就算要以已经购买了两件宝物建立起来的信用,以假的去换真的,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公主接着听到书橱打开了的声音,纸张回动的声音,和年轻人与经理在讨论着那面护心镜的事。 约过了5分钟忽然听得“砰”的一声响,接着是年轻人道:“对不起,弄脏了你的地毯!”而经理则道:“不要紧!不要紧!”公主不禁微笑起来,她知道年轻人又在出什么花样了。 足足半小时后,年轻人才从经理室走了出来,经理在后面恭送着,道:“如果你有兴趣看一看宝物,请和我预先约定时间。” 年轻人答应着,道;“好的,我回去和我的家族,商量一下!” 他走了出去,公主随即也站了起来离开。那老头子直了直身子,买了一件小小的银器,也离开了古董店。 年轻人和公主在转角处会合,一起进了车子,直驶回酒店,公主在车中,除去了化装,回复了本来面目,而年轻人的化装,在三天之内,是无法消除的,所以他看来仍然像是一个印度人。 一进了酒店的房间,公主便转身,双手抱住了年轻人,轻轻吻了他一下,年轻人当然知道,当公主双手环着自己之际,已经将领后的偷听器,取了回去。 公主轻盈地转着身,道:“有什么收获?看来好象什么成绩也没有。” 年轻人也笑着,指着公主道:“你错了,收获大到不能再大!” 公主扬着眉,以一种十分倘妙的神情,望定了年轻人,年轻人说道:“我趁经理在找资料之际,弄翻了一杯酒,而又趁他在收拾酒杯之际,我偷了一份整个古董店的保安装置图样。” 宝刀(18) 年轻人自上衣袋中,取出了一份折叠的图样来道:“如果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你可以看看这个!” 公主一伸手,将图样摊了开来,一共是十张极薄的纸张,公主迅速地看了一遍,脸上仍然充满了不信任的神色,道;“不可能的,这样重要的文件,有了这些图样,那十件宝物,几乎已等于一大半到了手中,你是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弄到手的?” 年轻人道:“运气不错,我在经理找资料的时候,发现所有的资料柜上的抽屉,全有标签注明抽屉内放的是什么,只有一个小抽屉没有,我先趁着经理讲话的时候,背对着抽屉将锁弄开,然后,当他俯身去拾杯子这际,我拉开抽屉——” 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笑道:“拉开抽屉一看,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你想既然我有那么好的运气,何必再客气!”公主欢欣地叫着,又抱住了年轻人,送上了深深的一吻。 年轻人轻轻拍着公主柔软的腰肢,道:“来,我们来研究一下那十张图样,我想,如何取得宝物,在这十张图样上,都可以有了答案了。” 年轻人料得不错,每一张图样,展示一件宝物的防盗装置,图样上展示的复杂装置,简直是任何巧手妙盗的陷阱,如果不是有这些图样,敢说世界上任何一个窃贼,都无法将十件宝物之中的任何一件弄上手的。 他们一张一张地研究着,公主的神情,越来越是兴奋,她的鼻尖上,因为兴奋,而流出了细小的汗珠,她不住用润湿的手心,握着年轻人的手,使得她看来,更加动人,她不住地说道:“我们可以成功!” 年轻人道:“如果能给我进入店堂1小时的时间的话!” 公主眨着眼,道:“什么意思?” 年轻人轻按一下公主的鼻尖道:“你忘了在古董店里,有十二名24小时不停的守卫。” 公主皱了皱眉,说道:“你要多少时间?” 年轻人指着那些图样道“在熟悉了那些装置,再配备了应用的工具,我想至少仍需要1小时!” 公主的眉心还打着结,但是过了不久,她就高兴地笑了起来,道:“令他们昏迷1小时,不就是解决问题了么?” 年轻人扬了扬眉,道:“那自然是最简单的办法,可是这样一来,伊通古董店的失窃案,不是立即被人知道了?这并不是我们想的。” 公主挥着手,她的神情仍然极其兴奋,道:“反正迟早要知道的,我们可以完全不破坏防盗装置,而我们又有赝品放回去,古董店方面,一定以为我们无功而退,而当这消息传到卢拉酋长的耳中之际,他却可以知道,我们的确采取过行动,而且成功!” 在公主说话之际,年轻人一直“晤晤”地点头表示同意,而要令那十二名守卫昏过去,是很容易的事,第二天,公主就将之布置好了,她将强力的麻醉气压缩剂,放进了古董店的空气调节系统之内,又在气罐上,附上了无线电控制的装置,将遥控装置控制,随时可将罐盖打开,将麻醉气体,送人店堂之中。 年轻人也在忙他的,他在准备着一切应用的工具,自然有相当多的时间,他并不是和公主在一起,不过公主好象很放心。年轻人自然知道公主放心的原因。 公主放心年轻人自己去行动,是因为他相信她放在年轻人身上的愉听器,一直未曾为年轻人所发觉。 年轻人在这两天之中,曾和他的叔叔见了一次面,将他的计划,和他叔叔讲了一遍。他叔叔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用一种奇妙的眼光望着他。 年轻人自然知道,他叔叔用这样的眼光望着他,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每当夜色来临,他和公主一起回到了酒店之中,给绪蜜爱之际,他自己的心情,也同样微妙,好几次,他几乎要放弃自己的计划了。但是,他还是忍住不出声,等候那一晚的来临。 那一晚,是他们开始行动的一晚。 午夜才过,一辆小型的货车,缓缓转过了街角,停在离伊通古董店不远处,年轻人穿着清洁工人的服装下了车,打开货车后面的门,先拉出了一辆推车,然后,将两只看来像垃圾筒一样的铁筒,搬了下来,放在推车上。那时,车子开始后退,退到了街角。当车子后退着,经过年轻人的身边之际,年轻人和驾车的公主,交换了一下眼色,各自点了点头。 年轻人推着车几前走去,公主打开了无线电遥控仪,按下了一个掣。 街上很静,隔相当时候,才有一辆牢疾驶而过,年轻人来到了古董店门口,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去了3分钟,古董店中十二名守卫,应该已经昏过去了。 他更走近门口,迅速地弄开了门,拉着车子,走了进去,在进去之前,戴上了防毒面具,一进门,他就看到,十二名守卫,有的伏在柜上,有的躺在地上,有的倒在沙发上,全都昏睡了过去。 年轻人仍然推着车子慢慢向前走着。 宝刀(19) 在货车上的奥丽卡公主,与其说她紧张,不如说她正处在极度兴奋状态之中。 她看着手表,年轻人进古董店,已经15分钟了,他应该已换了两件到三件珍物了,她自然看不到古董店内的情形,但是在年轻人下车之际,她又将偷听器附在他的衣领上,这时,她可以听到年轻人在弄开防盗装置时发出来的种种声响,而她心中在想的是:就算对你最亲密的战友,也该有一点小小的秘密。时间慢慢过去,过了半小时候之后,才有两个警察,慢慢地踱了过去。一点紧张也没有,1小时之后,店门打开,年轻人又推着车子,从容地走了出来。 当年轻和公主来到了码头,将两只大铁桶,由哥耶四世帮着,一起搬上一艘早已停泊在那里的高速游艇,立时向外驶去之际,古董店的警钟,才大鸣特鸣,不到5分钟,几乎有上百个警察,赶到了古董店。 而当年轻人。公主和哥那四世,已经在公海中行驶之际,他们在收音机中,听到了伦敦电台的广播。广播称,窃贼利用麻醉气体,使得伊通古董店的十二名守卫,昏了过去,估计在店内逗留了1小时之外,但是由于店内超卓的防盗措施,以致使得进入的歹徒,一无所获,店内一点损失也没有云云。 公主一面听广播,一面在甲板上跳着舞,看她的样子,高兴得想飞了起来。 游艇的性能十分好,直航阿拉伯海,那两只铁桶中,放着年轻人换出来的八件宝物,哥耶四世好几次要打开来看看,都被公主和年轻人阻止了,因为东西是卢拉酋长的,他们不想东西在送到卢拉酋长面前之际,有任何的损坏和意外。 在海中航行的那二十天,实实在在是极其快乐的旅程,蓝天碧海,醇酒美女,奥丽卡公主用她比酒还浓的风情,使得年轻人陶醉。 游艇一进入阿拉伯海,卢拉酋长派来的水上飞机就来了,他们三人登上了水上飞机,直飞至卢拉酋长统治的那一块土地,他们进了卢拉酋长的皇宫,由酋长亲自率领七位他最得宠的美女出来迎接。卢拉酋长一见到哥耶四世,就哈哈大笑道:“你们干得太好了,伦敦方面的消息说,一点也没有损失!哈哈,当我的博物院落成,展出那十件珍宝之际,看看苏格兰场首脑的那些脸色吧!你们真是天才!” 哥耶四世和公主都微笑着,年轻人则看来,有着他的一份矜持。 酋长在他的私室中,打开了那两只铁箱,将换来的八件珍宝,一件一件拿出来,仔细地欣赏着,赞不绝口。公主在这时道:“酋长,我们只到手八件珍品,那柄宝刀和皇冠,事实上是这位先生买来,再送给你的!” 酋长慷慨地道:“你花了多少钱买的,我照价还给你,多少钱?” 年轻人说了一个数字,卢拉酋长立时召来他的财政部长,全数照付,第二天,年轻人先告辞离去,他和公主约定在巴黎见面。可是,年轻人没有赴约,他失约了! 年轻人没有到巴黎去,当公主在香树丽舍大道等他的时候,他和他的叔叔,正在芬兰中部,一个恬静得像是世外桃源的山中小湖上荡舟。 年轻人的神情,看来有点忧郁,他叔叔抽着烟斗,望着他,道:“照说,卢拉的博物馆,还要两年才开幕,要到那时候,才能知道你根本没有换走古董店的珍宝,只是将哥耶四世制造得维妙维肖的赝品,原封不动地运了出来,你为什么不去见她?” 年轻人苦笑一下,一桨划下去,将碧绿的湖水,划开了一道痕,他吸了一口气,道;“我只收取我被人利用应得的报酬,不想负债!” 老人家笑了一笑,道:“你想想,当卢拉酋长请了专家来鉴定他的展品,而结果发现是假的之际,他会怎么样?” 年轻人笑道:“可能永远不将石油卖给英国!” 老人家笑了起来,又道:“你是不是觉得,当你在经理室中,和经理提到,有人要打他藏宝的主意,劝他和你合作的时候,他答应得是不是太爽快了一点?” 年轻人扬了眉,叫了起来,道:“叔叔,你——” 老人家摊了摊手,道:“是的,早一天,我和他见过面,已经将情形向他说了一遍,要说服这个顽固的老人,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直到我当着他的面,在30分钟之内,没有触动警钟,而将那面护心镜弄了出来,他才算是服贴!所以,你去找他的时候,他其实早已知道了你的身份,而将图样给了你!” 年轻人顿了一顿,说道:“图样是真的?” 老人家道:“100%是真的。”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说道:“那么,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法子,在30分钟之内,不触动防盗装置,而能盗到护心镜!” 老人家吸了一口烟,喷了出来,道:“我生日的时候,你送了我一柄宝刀,须知道我年轻虽然大,但仍然宝刀未老!” 年轻人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用力划着桨,小船在湖水中,迅速向前荡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