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的爱》 楔子 寂静。 原本是她惟一的声音。 孤寂。 乃是万年不变的虚无。 浑沌顿开。 拨出九十九重天、七十七洞府、三十三空间、二十四桃源、七座灵山、五十五福地。天、地、人因此有了生命,蔓延 那是一片天空。 无垠无边的天际。 朗朗无云。 日的东方立了尊巨大神祗,高约十丈余,一身云衣恍如无形,隐隐带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冰石不化的表情严苛冷峻,似乎不懂得何谓七情六欲,淡漠之气笼罩四面八方。 日的西方有个拄着拐杖的老叟,胡长及地约莫尺高,两眼如炬仰视着,蛇形杖头垂挂一只琉璃瓶,蓝湖色花穗与胡子等长垂落于地。 它在怒视着它。 而它竟不在意。 东方之神名为时间,它是掌管时间河的神祗。 西方之神名为记忆,人间千万年的记忆皆在它手中流转。 今日,它们有了交集。 “臭时间,你非和我杠上是不是?” 两道冷光幽漠地朝下一放。“记忆终将随着时间流逝,无人能更改。” “我听你在画彩云,有些记忆是永生难忘的,即使是时间也改变不了。” 时间是无情的数字,它是死物。 “没有时间改变不了的记忆,人是擅于遗忘的,地老天荒皆属平常。” 一望无际的天海是荒芜空荡,什么也留不住,它将随时间消失。 “错了,你这个死时间,你的血是冷的所以缺少温度,深刻的记忆永存不逝,没感情的却感受不到。”记忆之神气呼呼地瞪视东方。 时间之神依然冷漠地一睨。“事实胜于雄辩,浮沉的记忆难以在时间中生存。” “你……你冥顽不灵……” “是你太执着于无形之物。”神的世界是清明无睾,何忧记忆与遗忘。 一切皆是空。 “我就不信天地无情,咱们来打个赌吧!”谁能无心无欲,神也不能免俗。 “打赌?” “对,就赌记忆是否随着时间逐渐流失。”她知道人间有一种感情是千年不死的。 它露出一抹冷笑。“你真是不死心,明知必输还执迷不悟。” “哼……少哕嗦,你赌是不赌,别说你连胆子都没长一颗。”它有自信能赢此一局。 “想丢脸就陪你一回吧!反正百年来也没什么消遣。”当是无聊星辰在眨眼。 时间与记忆。 巨人与老叟。 一场以人为赌注的转轮因此启动。 在时空与时空的交界线…… 有了裂痕。 爱情有了因果。 贯穿古今。 第一章 “到底要我重复几遍你才肯听进大脑神经,我已经不晓得该如何纠正你错误的言行。” 朴实无华的大办公桌后坐了一位地中海先生,五年前他还拥有一头令人称羡的茂盛头发,四十出头健壮得如同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带头冲阵毫不逊色屡建奇功。 所以喽!升官发达在意料之内,人人看好他往上爬的潜能,以为不久的将来他会成为一级官员,手揽大权。 可是意外时时有呀! 短短数年间黑发生了霉,一根一根地日渐稀少,原本的大帅哥越来越不值钱,快要荣升e世代口中的糟老头行列,几乎看不出他今年才四十有六。 不知情的人当他快六十岁了,“应该”退休了。 造成他今日华发遭劫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眼前令他头痛不已的“人物”。 说是人物可一点也不假,其丰功伟业叫人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没点耐心的恐怕听到一半先打盹,眯上个十来小时还不一定能有结局。 考上了警察大学年年拿第一,学科满分,术科没人及得上,品行操守无一不优等,甚至有模范生楷模之称,人人看好其前途无量。 但是那个无量被乌云遮了,发亮的光芒失去七彩光罩,以第一名毕业的资优生优秀如常,只是…… 唉!要发起牢骚是一大箩筐,同样是三天三夜说不完,苦水满腹。 不过苦的是别人绝非本人,不然他这史上最年轻有为的局长大人也不会愁掉了半头乌丝,而且毛发还在不断的脱落中,擦生姜也养不活日渐枯萎的荒田。 迫贼嘛!通常是耐力赛,在大马路上狂追狂奔是常有的事,这位警界精英照样拼死拼活的迎头赶上,一个过肩摔就让人家断了两根肋骨,胰脏破裂,口吐鲜血只剩一口气交代遗言。 能说出手狠吗?只是过肩摔而已,怪只怪小贼身虚体弱不禁摔,小命没了怪不得人。 而这还算小事,真要从中挑件笑话倒是不少。罄竹难书,叫人哭笑不得,恨不得此人并非警界中人,只是来代班的。 有一回追着抢劫炉人的枪击要犯,追到一半忽然大叫一声,长腿飞快的追过歹徒不曾回头擒拿,平白地让作恶多端的歹人逃过警网追缉逍遥法外,至今仍作奸犯科犯案累累。 从上级长官到同僚以至倒茶水的小妹皆不解,怒火四烧的问明原因,结果听到答案的人全部不支倒地,差点动用警务专车全带到医院进行心理治疗。 因为她的理由是该洗头了,预约的时间一到“当然”不能迟到。 听听,这是资优警官该说的话吗?难怪她一直升不了官,不上不下的卡在原职看同梯的好友升职加等,薪水三级跳。 别怀疑,她的确是个女人,而且在警界无美女的情况下算是颇具姿色,一双老往上弯的眯眯眼看来总是在微笑,让人想骂她又无法骂得顺口,好像欺负善良百姓似,三句重话有两句出不了口。 惟一的一句是骂到中途又收了回去,因为出手不打笑脸人嘛!看着她一副不知反省的修着指甲,真要开骂还真是气死自己。 她不是不尽职,而是杂务太多。 一个合理解释她能掰出十本万言书,字字血泪控诉上级不人道的待遇,是人都有一时之急,何必计较那小小的疏忽,来自天外天的神秘力量自有一番道理,她不该逆天而行。 说穿了是胸无鸿鹄大志,管他今天当家的总统是何人,只要记得发她薪水就好。 人为五斗米折腰,很难免俗。 “你耳朵清干净了没,要不要我借你清疮的软布清清你的陈年耳垢。”免去听不懂人话的困扰。 一根小巧雕绘日本娃娃的掏耳器动个不停,修长的纤细手指保养得像贵妇人,丝毫看不出有握枪练习的细兰,白皙如玉的翘起莲花小指轻拈着。 若非那一身国家指定的女警制服,任谁一瞧都会当她是养尊处优的少奶奶,坐没坐姿的斜慵一靠,憨然媚态的凤眼似睡似醒的挖着幸福无比的耳朵。 她真的很想回答局长的问话,可是没空呀!刚从小太妹身上搜出的瑞士巧克力还没吃完,她哪有嘴巴发出声音? 现在的小孩真好命,进口的一盒少说两三千块,更别提是原料产地所制的香浓巧克力,含在口里的滋味确实好得没话说,一口接一口舍不得浪费掉。 有钱供给小孩挥霍却无力管束的父母多不可数,不捉几个来玩玩实在不平衡,为什么人家生就是富家子弟享尽荣华富贵,而她苦哈哈的日晒雨淋才领到月薪四五万;差不多是小鬼头零用金的一半。 人比人,气死差婆,要是她手上有个一亿、两亿绝不干这个非人的工作,瞧她的肌肤又晒黑了一分,不全身美白是不成。 如果能泡个牛奶浴、玫瑰花瓣浴该有多好,叫她出卖灵魂给魔鬼都成。 可惜她在定是劳动者,连算命的瞎子都摇摇头要她别指望发横财,安分守己地当个命格低贱的小警官,领着死薪水一生平凡。 好吧!她认了,以保重自己为上好好地爱护自己的身体,该给它们的养分一样不缺。 哈!好困哦!都一个小时了,他不累吗? “倪红,你当局长办公室是补给休息站呀!我话还没说完不准动……” 但是谁理他,他说他的,她做她的。 “口渴了,借点冰茶不为过吧?”为人小气会遭天谴,她是在替他积福造德。 不高的倪红眼一眯地笑得好纯真,让人以为她是无害的家猫想去抚抚她的头。 “几时还?”局长冯日崧冷眼一视她旁若无人的举止,不再咬牙切齿。 因为补牙的代价太高了,为了她不值得。 记在墙上。“喝你一口茶也不行呀!人家任劳任怨在外面捉贼还不是为了你,你好意剥夺我小小的要求。” 头一后仰,她没啥女孩样的灌着保特瓶装的乌龙茶,取自他的小型私人冰箱。 “别说得那么暖昧,活像你是我养的小老婆。”要不是真有那一点点关系,他绝对会放任她自生自灭。 她没在笑,可是那双微勾的凤眼就是笑咪咪的。 “你太穷了,养不起我。” 做人要有原则,没个腰缠万贯就算了。 “你……”他没好气的一瞪,朝她丢出一叠档案。 “说,这次又有什么借口?” “局长,你看嘛!”她捉了一小撮秀发表示非常严重,可是亲爱的局长大人还是看不懂。 “少给我靠来靠去,你没长骨头呀!去立正站好像个中规中矩的女警,别再搞怪。”一天不气他好像不甘心似。 倪红一脸委屈的嘟着嘴,弃妇一般两掌平贴腿际,标准的立姿。“很累呐……” 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是她的生存理论,可是命不好只好一天到晚在外奔波,她的理想是当个薪多事少的花瓶秘书。 不过先天条件不足,高挑美艳的外表她来不及培养,娇嗲软哝又学不会,只好继承祖业了。 倪家成员十代以来都是当差的,以前叫捕快,现在是警察,不管是男是女都得和这行业沾点边,一门忠烈保家卫民延续数百年。 她的姨表叔舅都是警察,除了姐姐嫁给警察为妻,堂妹是海防人员和母亲是家庭主妇外,其他清一色全是警察绝无例外,没人考虑过警察外的工作。 当初她是打算想考艺术学院当个气质美人,以弥补长期被逼迫练习空手道练出的肌肉,而她真的考上了。 但是她差点被全家的口水淹死,群起唾骂地为她重填学校,并诱之以利要她好好表现,第一名的奖学金是每人捐献一千元。 以她庞大的家族而言,一学期光是收钱就收到不用心数都不行,工作半年都没那个数,害她想继续念个没完没了好尽收暴利。 可是她家的爷爷发下狠话,要是她敢不做警察工作当个米虫,那么将没收她的存折不给她一毛钱且逐出家门,路边行乞去。 一家之主的威严她哪敢违抗,眼泪一含就来警局报到,一待五年不曾调动。 “累什么累,警察纪律荡然无存,你还不给我说明白。”一抚光秃秃的额头,他有很深的无力感。 不能再掉发了,他没几根头发好掉。 “说什么?”倪红一脸不明就里地修起分叉,毫不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 冯日崧的眼角有着轻微的抽搐动作。“装傻是没有用的,天理街那件事你敢说你没经手。” “喔!那件事呀!”她想起来了。 一点点羞愧让她的警察自觉蒙上一层雾气,她能说绝非故意吗?相信全局的同仁没人会相信她。 “是呀,那件事,你能无一遗漏的向我这位上司报告吗?”看她能测试他多少包容性。 他不禁要诅咒她早日遇上生命中的克星,将她克得死死的没法子作乱。 “呃!应该……不重要吧?龙哥不是把人逮回笼子去。”人捉回来不就得了,何必计较无所谓的过程。 “倪红这个月的薪水不想领了吗?”他威胁地要扣留薪资。 卑鄙的小人,他明知道她缺钱缺得紧还使这贱招。 “好啦!好啦!我招了,因为我掉了一片指甲。” “咳!咳!你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听仔细。”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我、掉、了、一、片、指、甲。”好吧!够清楚了喽。 脸色乍红乍白的冯日崧捏断手中的铅笔。“你是说你为了掉片指甲,而忘了将纵火犯带回局里?!” 这叫理由? “不是忘了啦!是临时没想到……”手上捉了一个活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她是护道先人遗留的孝道。 那天天气好炎热,被晒得七荤八素的她只想找个荫凉地方休息,人生得偷懒且偷懒何必认真,她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假借公务当个闲人正想去大吃一顿。 谁晓得有个纵火惯犯刚好由犯案现场开溜,而她正巧在附近蹲着吃冰,想当然耳支援任务非她不可,谁叫犯人好死不死的往她面前逃窜。 以她的身手要捉人并不难,三两下功夫手到擒来,手铐一上准备带人回局,她也好下班回家享受家庭温暖。 偏偏那时她发现一件天大地大的事,心爱的彩绘指甲居然少了一片,一时间她哪顾得了犯人在手,一转身将人留在原地循原路寻找她不幸的可怜指甲尸。 不必有大脑的人都能猜得到结果,犯人不逃还留着吃牢饭吗? “好一句没想到呀!”片掉了再买就有的假指甲比得上一个纵火犯吗?你几时才改得掉濑散。”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对她。 很难吧!她想。天性如此。“我会尽量改正我的工作态度。” “一点也不陌生的说法,我记得你上个月说过三遍。”熟悉得可以倒背如流。 “喔!是这样嘛厂原来用太多次失灵了,下回一定换新词。 瞧她眉弯眼笑的表情,他轻叹了一口气。“小红,你要我们操心到几时?” “等我找到个财富比你头发多的男人一嫁,欢迎你来我的家里小住。”她开玩笑地挤起痘子。 二十四岁的她没有所谓的天生丽质,偶尔脸上冒几颗痘痘是常有的事,总要一挤再挤直到挤出个小坑洞为止。 “做梦。”他嘀咕的斜睨一眼,继而作了个痛苦决定。“把配枪交出来。” “证件要不要?”倪红喜上眉梢的笑眯了凤眼,解枪的速度快得惊人。 就像她准确的枪法一样,一有歹徒带枪拒捕,她的攻击方式是一枪毙命,活像个杀手似没考虑后果。 所以记过比记功还多,没机会往上升。 冯日崧朝她露出阴沉笑容。“你想都别想,我不会开除你的。” “嗄?!”怎么会这样,存心欺骗人嘛。 “从明天起你改调交通单位执勤,忠孝东路口的交通秩序就拜托你,一天八个小时而已。”她该吃点苦头。 “不会吧!舅,你凌虐自己的亲外甥女。”天哪! 气象报告说明天高温三十六度半耶! 她会晒晕。 “没得商量,你不要装出一副我是刽子手的模样,公事公办不循私。”他纵容她太久了。 “不要啦!我会晒成黑炭。”本来就不美了,再黑着一身炭色还能见人吗? “少哕嗦,有本事你混到我这地位再来说不。”吸点乌烟瘴气或许她会多点职业道德,重视警察工作。 “我……” 委靡不已的倪红垂下酸软双肩,欲哭无泪的埋怨上天让她投错胎,若有再一次的选择她铁定远离警察世家投入书香门第。 只是太迟了,她的命格是拿枪……喔!她连枪也没得拿了。 苍天有眼吧!麻烦改变一下我的命格,让注定的事起个变化,人生太平静了会很无聊,当个古人也好,至少摆脱命定的格数。 交警耶! 细致的肌肤要受苦了。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幽幽缈缈。 空空荡荡。 虚幻离奇的空间满云雾,迷迷茫茫的好似身在七彩霓虹间,极目所到之处尽是一片颜色,虚无空幻飘移在密云里。 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腾空的身体会倏地坠地,肢离破碎死无完肤,化作一抹尘埃乘风归去,再也不复来。 低身一瞧的倪红看到一具透明的自己,她的心中没有惶然只有一丝困惑,不解何时当了虚无缥缈的游魂,淡淡轻烟脱离了躯壳。 记得和舅舅,也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局长大人抗议无效后,纵有满腹不甘还是得服从长官命令,职场上无甥舅,一切秉公办理,她敢不从吗? 可能会先被家里那一票警察吐口水给淹死。 所以第一件事她要做的是买防晒乳液和美白保养用品,薪水不高的她只好到超商开放架上的中等价位找去,专柜晶牌一组动辄上万,贫小便宜又勤俭持家的她实在狠不下心大刷一笔。 就在警察局门口不到三公尺的路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的市中心,居然有几个胆大包天的小毛贼大白天行抢,简直是存心找死。 原则上她是不想揽事,而且打算视若无睹走向角落等事情告一段落再出面,没人规定警察一定要像超人一样耳听八方,在第一时间发现危难时紧急出手。 偏偏穿绿制服的小女生大喊一声,“警察小姐!”害身着一身警服的她避无可避的出头。 以前的歹徒是见到警察拔腿就跑,现在的小鬼是一个比一个嚣张,不仅不张皇失措还嘲笑女警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自认为脾气很好的倪红眯着眼微笑,一副大姐姐模样准备开训小弟弟们,任谁看到她的笑脸都会跟着心头一阵温暖。 眼看着她即将软化小鬼头们的敌意,谁知一个贸然闯入的孕妇太过紧张,一看到警匪对峙的场面立即惊慌尖叫的向外奔去。 唉!警察这行业真不是人干的,薪少时多没有例假日,二十四小时随时处于待命状态。 她忘了刚交出警枪一事,一看见一名十来岁少年持刀欲追杀孕妇,体内的警察因素飞快的作出判断,一个箭步冲上前拦在店门口,然后拔枪…… 她真的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只觉得胸口麻得失去知觉,常闻的腥甜味窜人鼻中,湿润的液体让她很不舒服,她想起今天是礼拜三。 做脸的日子。 忽地出现的怪老头令她没机会多想,他朝她招招手摇着琉璃瓶子,眩目的光彩耀如春晖,令人不自觉地伸出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难道我死了?!” 依常理来说,胸口一麻肯定有事,她没来得及审视一番,迷迷糊糊地跟着轻脆琉璃声一路行来,花草树木渐隐没身后。 没有累的感觉,只知走了一段很长的距离脚很酸,天生懒散的个性自有意识的席地一坐,却在迷茫中醒来忽见四周景物已变。 陌生而诡异,流转着阴谋气味,她嗅到自己的心跳声正在加速。 “你还没死,不过快了。”就差一步。 一回头,身长不及她肩高的长胡子老头拄着蛇形拐杖朝她走来,几只翩翩彩蝶似乎带着同情目光飞绕在他头顶,形成可笑又突兀的画面。 但她笑不出来,虽然那双媚人的凤眼看起来像是弯起的上弦月浅眉一笑。 “我知道我问了以后一定会后悔,可是我不得不问,你、是、谁?”没人喜欢被告知将死一事,尤其是她尚未作好准备。 譬如遗言未留。 “我是掌管记忆的西方之神,也可称呼我记忆之神。”记忆之初、人之成形。 西方的神都这么矮小吗?“记忆之神不管人死后的魂体吧?” 她会不会走错路?四下张望的倪红正等着死神来领路,云路深厚可不太好走。 “你没有走错路,是我引你来到天上天灵阙。”一个三不管地带,绝迹。 低等魔到不了,高等神不屑一顾,一处不利修行的四方极地,一物不存地空泛着。 “天上天……灵阙?!”听起来挺玄的,莫非她在天上? “没错,你是在神居住的世界,离人界之遥不可测。”记忆之神轻易地说出她心底所想的纳闷。 窥心术不成。“当神也要有一点格调,偷听别人的心中话有违神格。” 眼露愠光的记忆之神十分不悦的说道:“我们是聆听凡人的心声,给你达成愿望的机会。” “愿望?!”倪红失笑的笑出声,想起阿拉丁神灯的故事。 原来过了一千零一夜后,巨大的精灵已缩成小老头了,雪白的胡子倒挂成帚一副糟老头样。 说不定再过个几年就成了拇指仙翁,--蹦一蹦地往上跳也没人瞧得见,以为是只穿着人偶服饰的跳蚤……呀呀,谁偷袭! “不要在心里嘲弄神祗的善意,凡夫俗女的俗念是逃不过我们的心眼。”真不该挑上这个不敬神的娃儿。 满心不悦的记忆之神斜睨角落同样白胡的身影,那条刺眼的红线叫人想一把火给烧了。 谁管他姻缘天定,三生石上的名字与它无关。 “那我到底死了没?”她感受不到半丝所谓的善意,大概是悟性不足吧! 此刻她所能关心的是自己是死是活,活人有活人的去处,死人有死人的归处,多说无益。 而且她也没许过什么愿望,真要死了倒有点遗憾,但不至于怨天怨地舍不得离开乌烟瘴气的尘世,她只希望来世别再投胎警察世家,她真的不愿当个人民保姆。 或者说她比较喜欢让人保护,做个文弱如薄柳的千金小姐使唤人,仆从数十高高在上,镇日扑蝶莳花不问俗事,吃香喝辣好不快哉。 可惜好梦向来易碎,偶尔幻想个三秒就算不错了,光是捉贼的时间就耗去她大半青春,哪有闲工夫做梦。 “亦生,亦死,至看你一念之间,我许你一回做梦的权利。”是好是坏但凭个人想法。 神不予置评。 “麻烦你说仔细一些,我听得一头雾水还是听不出你在说什么?”通常太慷慨的赐予肯定有鬼,神仙也会骗人。 它神神秘秘地故弄玄机。“天机不可泄漏。” “可是我不想得知天机是什么长相,我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死了没有。”她的卡费还没交,冰箱里的草莓剩下一半不知道会不会生霉。 三叔公嫁女儿她包了三千六不去吃回本怎么成,巷口的野狗大队早该叫人来捉走以免妨碍社区安宁,包期的护肤大事才做三期亏大了,至少得等她皮肤变好了再死也好看些。 想东想西的倪红就是不看脸色渐青的记忆之神,担心这担心那的鸡毛蒜皮小事,简直无视神的存在。 突地,--片阴影罩下。 雷鸣般轰隆声响乍起,她根本没清楚头顶上的吼音出出口何处,一阵袖风扬起,轻如无物的她从云雾中穿过,她仿佛看见百丈高的地方有两颗冷如冰星的眸子。 云在后退。 她的身体也在淡化中。 莫非,她已死? 魂将归去兮!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你……你干什么用力揭她,我还没和她把活说明白。” “何必多此一举,她很快就会明白自己的处境。”多言多生事端。 “听你在说疯话,分明输不起故意打断我的叮咛。” 人是很脆弱的,哪能不知会一声就把她随便一扔。 太不负责任了。 时间之神冷哼的一嗤。“叮咛!我看是废话一堆,正题一句也没派上用场。” 丢尽神颜。 “你……”神语一竭,半口气吐不出来。 时间之神与记忆之神为了赌约互执一方,丝毫不曾察觉背着姻缘簿的小老儿紧迫倪红而去,一条红线紧紧系于腕上。 而人间-- 有位冷邪的男子右腕多了条看不见的红丝,线的两端系上姻缘。 因此。 赌注多了变化。 在他们意想不到的情况下。 成结。 吐丝。 难解难分。 第二章 妖鬼。 来自幽冥地界的一抹阴魂。 风凄凄,雨潇潇、群妖嚎叫,似在渴求新鲜人血洗涤千年污垢,那些梁上陈年的血垢呀! 风在哀嚎,雨在哀嚎,人也在哀嚎,遍地黄土群起一片尘嚣,腥风血雨好不凄楚,百姓的心泣流成河,红涌似潮。 一双泛蓝的兽瞳发出嗜血冷芒,以人为药引提炼出无数害人丹药,年届半百仍如少年公子。 食人血、吸人魂、胎饮幼灵、抽骨成塔、筋剥蓄池,谷深之处尽是呜咽魍魉无一生灵,树是迷,林是雾,满死之气息。 为恶四方,令人闻名丧胆,传闻如风中野火迅速蔓延,魔庄之名赫然鼎立江湖,以一人之力搏泰山之势,鲜人敢与其一较长短。 他亦正亦邪,拥有华佗、扁鹊再世之医术,武功学为更出凡人圣,能将濒临死亡之人自阎王手中抢回一命,从无例外。 即使他令人害怕到不敢近身三尺,但是凭着那一目春妙手,百姓及江湖人士仍畏他如神,不惜捧着千金万银求他来救命。 “蓝眼邪医”是武林人物给他的称号,没人敢正视他眸底流动的蓝光,口称邪灵转世。 但是。 传闻毕竟是传闻,到底有几分真实恐无人知晓。 不过依他立下的三不规矩可窥一、二。 一、不救贫者。 二、不救医家。 三、不救女人。 女人?! 奇吧!他连女人都不救。 前两者尚且说得过去,贫者拿不出银子自然不救,他非善人不做损己事,穷尸路渠视而不见,口奄一息任其自生自灭,他绝不会斜扫一眼。 而医家是属于同行相忌,行医者若无法自救何必悬壶济世,早早了结一生免得丢尽习医者的颜面,小鬼三更来提命。 至于不救女人一说,外界传闻纷云,只是没敢让它流传,因为担心邪神上门索魂魄。 魔庄外一顶珠帘雪绒的绛青色软轿停滞已久,四名如花似玉的丫环泣跪在轿子前,一声凄似一声地引入鼻酸,美目凄凄好不辛酸。 轿子后立了八位孔武有力的家丁,同样一脸哀伤地守护轿中的主人,生怕不知名的敌人再度来袭,他们已承受不起另一次打击。 串串珠帘下,几乎停止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明明是将死之人却满脸红光,不寻常地让人怀疑是一场恶意戏弄。 “小哥!求求你向庄主通报一声,不管是任何代价我们绿袖山庄都付得起,只要圣医敢出手搭救。” 有求于人必自迩,邪医亦成医。 哭得满眼泪花的春雪跛爬前行,死揪着药僮裤角不肯放手地直磕头,希望能求得一线生机救救她家主子,主子真的不能再拖了。 绿袖山庄?!天哪!是御赐的书香世家,专出受人敬仰的文史官,可是……“这位姐儿行行好别扯着我,我还想多活几年。” 要命,爷儿等着他晒药材呢!一刻也停不得。 “小哥,求你开个金口帮帮我家主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菩萨也会感谢你的圣恩。”夏融也跟着哀求地捉住他另一条腿令他寸步难行。 “不是我不帮忙呀,你们这是犯了我家主子的忌讳,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点头。”苦儿愁眉苦脸地望向四位美女姐姐的哭脸。 他自幼没了爹娘没有家在街上行乞,因为要走了老丐的剩饭而被一群乞丐打个半死弃之破庙,生命垂危之际被路过的爷儿拾回一条小命。 他原本也没有名字,是生性冷峻的爷儿随口一唤才跟了他七年,否则大家都叫他小乞儿。 如今他都十四岁了还摸不清爷儿阴晴不定的性情,稍有一个不顾心可不是人头落地那么简单,随时有成为药人的可能性。 他就曾亲眼目睹一位求医者说了句不顺爷意的话,三天不到变成痴憨呆傻的活死人,不知所云的咬着草根刨地,身上的血化为毒液能人药。 血枯人自然死亡,肉不腐死如生前音容,蚁兽一触及尸骨立即化为一摊血水消失无踪,可见毒性之烈着实骇人。 因此江湖传闻爷儿食人吸血之说虽是谬言,但是仍有几分真实性,毕竟割腕取血一样要人命,所炼制而成的血丹能解百毒,生肌如雪。 即使跟随了爷儿许多年还是无法不怕他,心中的惧意与日渐增,一声轻咳足以吓得他两腿发软动弹不得。 人说魔由心生,而他家爷儿正是万魔之王,冰眸一瞪让人浑身打颤,犹如置身冰天雪地的长白山上,积雪终年不化,冰得透底。 “难道就不能有例外,我家主子撑……撑不下去呀!”泪如雨下的冬草已然双眼红肿,两膝磨破皮沁出血丝。 “求求你,小哥,我们绿袖山庄不能没有主人,请你行个方便让我们求见圣医。”水家就只剩下主子一条血脉,非保住不可。 即便牺牲了她们四姐妹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哎呀!换我求求你们好不好,你们别再为难我了,我不过是个小小药僮而已,哪有本事替你们说情。”分明是要狗儿拿大锄。 不妥,不妥。 “小哥……” 几个忠心护主的丫环拼命求着苦儿不管是什么机会紧捉不放,矢志挽回年轻主子的生命。 就在她们纠缠不休的当头,一道柔如春风的轻哝由软轿中传出,声弱无力地含着几句轻咳,近在轿旁的眠秋赶紧凑上前。 “小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求圣医救你的,你不要耗损太多元气说话。”就算要拆了魔庄她也绝不迟疑。 脸色红得妖艳的水丹虹衰弱地一笑。“别……别芦了自己……你们的用心……我都……明了……” “小姐,你歇口气别说了,我们这几条贱命不算什么,你要为水家好好保重身体。”若有不慎,她们怎对得起在天之灵的老爷、夫人。 “人无贵……贵贱,不要让我……成为……罪人……你们快……快起来……我受……受之有……愧……” 人生自古谁无死,红颜不容见白头吧! 活了十七个年头是短暂了些,但是身边围绕着一群忠婢义仆细心照料着,她若再多生贪念便是折了福,活着也是难受。 她这病体也拖了好些年了,连父母相继辞世都无法略尽人子孝道,缠绵病榻任哀乐送走亲爹、亲娘。 自知时日无多才想将家产尽散奴仆,没想到他们个个义薄云天,不但不取一文钱还四处为她求医,不辞辛劳地奔波不停。 身为文史官之女,她知道有些不为外人道的隐密是不好记载史册中,但是向来公正不阿只求史实的爹照实入册,不为外力所阻地惹来杀机,旁及亲人。 纵然她是手不能提重,肩无法负累的弱女子,可是盛名之累仍让她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才女之虚名如浮云,转眼间竟是一场空,多说无益。 “小姐,求你别再说话了,你在流血……”心痛不已的眠秋撕下绢裙拭去那一抹红艳,染红的绣帕早巳叫血湿透了。 “别为我!哭泣……生死由命……”水丹虹飘忽的一笑,凄绝艳丽。“我看到爹娘来看我了……” “不,小姐,你不能跟着去,再撑一下就好,圣医就快来医治你了--”止不住的泪如掉落的珍珠,一颗颗都是心碎。 听见眠秋哀凄的长唤,春雪、夏融、冬草三位丫环面色一变,回头一看水丹虹的嘴角直淌着血,内心的悲痛难以形容。 牙一咬,她们无法坐视小姐的身子骨恶化,不顾一切地冲向魔庄,意图揪出人们口中的恶鬼好挽救水家遗孤,不惜与鬼搏斗。 可是她们才踏过门槛,一阵冻人的冷冽冰气拂面而来,三人面上顿时蒙上一层薄霜灰白如雪,贝齿打着颤跌落台阶。 一口鲜血抑不住地冲出喉间,同时呕血地染红一地黄土,惊得眠秋泪落得很凶,忍不住对着空门大骂恶鬼如魔,食人也食心…… “别说了……眠秋……人家不救我就……算了,快看看……她们有……有没有事……”心一急,水丹虹的面颊更加火艳了几分。 当面上的艳色形成红色血滴时,那么她的生命也走到尽头。 “轿外风大别出来……嗳!小姐,小心……”她连忙上前扶住风一吹即倒的瘦弱身子。 人言有才无色。 绿袖山庄的小姐虽然貌不及天人,甚至比四位丫环更加逊色几分,但是那份谁也学不来的大家气态足以弥补容貌上之不足,叫人为之倾倒未妩先媚地柔腻中。 因为她一直被保护在深闺里鲜见外人,所以没几人见过她容貌,总以为她貌似无盐才羞于见人,以才华博得美名。 不过今日一见,大概无人敢说她有才无貌了,与市井小民一比她犹如天女再世,灵秀之气掩盖了病容,一时之间竟也夺去众人的目光。 忽地,阴风一道边至,冷到温潮结冻的男音随着掌风一起,如玉般美人眠秋落叶一般飘起,等落地时已无半丝气息,芳魂杳然。 夺眶而出的泪占满水丹虹艳绝的脸庞,滑落眠秋脸上的泪珠竟成红色,站不稳脚跌向已然闽上眼的丫环身上。八名抬轿的忠仆把命一豁地守在主子四周以防万一。 生死同命,鄙夫命贱,誓死护主。 “眠秋……” “小姐……” 水丹虹幽幽的抬起沉重睫羽,话在口中化为轻叹,没想到她千方百计为他们着想,到头来还是拖累,叫她于心何忍。 看着一个个为她负伤的丫环,她将遗憾溢成微笑轻轻抚着陪伴她成长的同伴,胸口的呼吸也渐渐薄弱,她希望下一辈子能出身武学世家,拥有一大群知心的兄弟姐妹,为铲奸除恶尽一份心意。 眼皮好重,好想睡一觉,你们别再为我哭泣了,我不会再让你们操心了。 朦胧中,她看到一张与她神似的脸,眼眯眯的似在微笑,可是却尖叫地坠落。 红光一闪,躺在血花之中的人儿仰起胸口呕出全身的血,随即归于宁静。 一动也不动。 生命如花般凋零。 ww 他是妖。 万恶的妖。 他是魔。 夺人魂魄的魔。 他高兴救人就救人,他想杀人就杀人,只要不犯在他手上便能长命百岁,要不就拿命和阎王赌一赌,看他是妖还是魔能掌控人的生死。 异常高大的司徒青冥斜躺长榻上,冰蓝眸色不带一丝人性的搓揉侍婢的娇躯,无情至极地撕扯拉转,让她痛苦不已的发出呻吟声。 折磨人是他最大的兴趣,尤其是折磨自以为是能掳获魔心的无双女子。 她们美丽的容颜和无瑕身子是他的最爱,摧毁一块完美的玉璧叫人多么痛快,他迫不及待要毁灭世上每一个堪称绝色的美女。 色迷心,人迷色,千古英雄有多少葬身于此。 看得透自然迷惑不了,他拥有过无数的美人,坐拥三千毫不逊色九五之尊,个个娇媚如蝶,清艳似牡丹,躺在他身上娇吟嘤哦。 但他从不给她们满足,纯粹是为了折损她们的美丽而收集,一旦失去了价值则弃之如泥,阴冷的风谷底下便是她们最后的归宿。 有人受不住孤寂疯了,有人耐不了贫瘠而自缢,有人日夜嚎哭希望能重为冯妇,有人以伤害自己来感受自己还活着,一群女人便孤独地生活在乏人探问的谷底。 她们的哀,她们的悲,她们的痛,她们的怨,她们的恨从来飘不出谷底,日复一日地回荡在谷内,仿佛地底魔兽的呻嚎不曾停歇。 不娶妻,不立妾,他对每一个女人都不假辞色,如果谁敢逾越了自己的本分,他所给予最大的残忍是令其受孕让她们活在身为娘亲的愉悦中。 然后,未足三个月的胎儿便是他炼药的最佳药引。 就算是他的亲生儿一样无情,毁在他手上的幼灵少说上百,单看他药柜上的火舞丹便知残杀了多少条胎命,十个胎儿才炼制一颗丹药,而里头少说有十颗。 他不在乎谁生谁活,就连自己他一样不在意,生与死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游戏,玩弄别人的生命会让他的血沸腾,他喜欢身体内潜在的兽性。 人吃万物,为何万物不能反噬呢? 有本事的人就来吃他,否则等着被他一口吞没,蓝眼妖鬼是带着魔性来出生,嗜食人血。 “看着我的眼睛,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 既欢愉又痛苦的侍婢咬破嘴唇直发抖。“我……不敢,爷……” “不敢。”他冷笑地。 “我……我……”她迅速的瞄了他一眼,随即受了极大惊吓似手脚僵硬。 “你胆子还真小呀!看来我得帮你练大些。” 侍婢第一次承欢,她怀着喜悦和惧意渴望成为主子宠爱的女人,至少能在三个月内不被抛弃便于愿已了,怕他也同样爱她,爱恨交缠。 但是其他人并未告诉她主子的残酷,在她天真的想法是得到莫大的宠幸,而她的确在痛苦中获得身为女人的快乐。 只是昙花一现的愉悦很快让现实接收,她惊恐地无法动弹,眼看着体内不断地流出鲜血。 是满足的吟声,亦是死之前的极乐,眼白一翻岔了气,她活生生地因主子的狎玩而枉送生命。 如果他肯及时哺一口气的话,艳如貂蝉的侍婢何尝会魂归阴司,司徒青冥的医术足够让她走十趟地府仍可起死回生。 可是她犯了个错,就是不敢直视他的眼。 应该说他的女人没有一个敢看他邪冷蓝眸,视如畏途地转避或闭上眼,除了曾背叛他的那个女人外,一个个都该死。 “哼!敢在魔庄前叫嚷不休,敢情活得不耐烦了。”一掌挥出去,嘴角扬起极冷的笑波。 救不救人得看他心情,她们凭什么以为端出绿袖山庄的名号他就会出手,权大势大就能保证万世安康吗?他偏是不救。 何况还触犯他的三不原则,女人全不值得救,会脏了手。 就在他打算回内室休息,一句恶鬼传人耳中,顿时沉睡的兽为之苏醒,不轻留的暴戾之气随掌风而出,那力道足以令一头猛虎五脏俱裂,关节齐断。 找死还怕找不到垫底的红木相呜?她该庆幸死得干脆未受折磨,算是她尽忠护主的恩泽。 看着们外哭成一团的女人他只觉心烦,正欲一掌全送她们上西天之际,他耳力极尖地发现一件令他错愕不已的事,大步地跨出他多年来不易进出的铜门。 “你……你想干什么,我们小姐已经死了,不准你这恶鬼再骚扰她。”悲伤的夏融以蝼蚁之身欲挡巨鹰,他只轻轻一拨就将她抛到十尺外。 “滚开。”碍事。 原本春雪想重复夏融之举,但是泪流满面的冬草及时拉住她,泪中含讶地盯着司徒青冥诡异的动作,那只害人无数的大掌竟为小姐把起脉了。 不过人已死哪救得回来,纵使岐黄之术惊人也难挽无命之魂,她们得活着把王子送回绿袖山庄,即使人事已非也得做好最后一件事。 送小姐落土为安。 “咦!是不是我看错了,小姐的睫羽动了一下。”难道小姐没死,她们白哭一场。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小姐断了气……”八成是可恶的风打扰王子休息。 “冬草,冬草,你快看,小姐的手动了耶!”她眼睛没花,含绢纤指不只动了一下。 睁大双眼的冬草喜出望外地扶起爬近的夏融。“小姐她没事了吗?你们瞧她身上的红艳全退了。” “真的吗?小姐吉人有天相,感谢老爷、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小姐平安无事。”双手合掌的春雪喜极而泣地朝天三拜。 什么事都没做的司徒青冥感到万分奇怪,此女的体内确实含有三种以上的剧毒,照理来说她早该毒发身亡,能拖到此时已是难为了。 到刚才那一刻他确定她已然失去气息,死人活人他还不致混淆,可是她却死而复活。 这件事透露着古怪,太过单调的日子是该找件有趣的事消磨,看在她长得不算美的五官下,他姑且大发善心地救她一回。 头一回他对女人起了好奇心,自破规矩地喂了水丹红一颗价值连城的血丹,并以内力助其药性融人五脏六腑解其毒根。 颤了颤,那双微带媚人的凤眼掀了掀,颇为疑惑地看进两洼深瞳,抬起细腕想摸摸是否是幻觉,可是无力的举到一半往下垂。 冰冷的掌心接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出人意料之外的,像变了个似的水丹虹大胆地直视司徒青冥那双人称邪异的蓝眸,眼眯眯地笑得好似寻到千年前分散的情人。 更可怕的是她说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话,反常得叫人背脊发凉。 “好漂亮的眼睛,真要死在这蔚蓝的大海里也算是老天的厚爱,你有双令人嫉妒的美丽蓝眸,真想爱你一回。” 分不清是梦是幻,说完此话的人儿轻轻地吻上近在眼前的唇,轻喟满足的噫声盖上蝶翼般长睫,身子自有意识地偎向她所知的温暖胸膛。 她太累了,严重的失血会让人身心疲乏,她真的需要一张床窝上个大半天。 走累了能不休息吗? 何况她是被踢下来的。 嗯!真舒服!还是男人的胸口好躺,云太软了,等她睡足了再烦恼死不死的问题。 当神仙也挺无聊的。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二十一世纪,台湾。 “到底怎么回事,她离开局里不到半小时就出了事,你们警察是干什么事去。” 一句话骂遍倪家老老少少,十几颗人头同时羞愧地往下低,没骂到的还在路上赶,医院的急诊室门口挤满了一堆警察。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里头是大官显要或是枪击要犯,因此荷枪实弹的高级警官在此兀守,以免横生枝节。 “冯日崧你这小兔崽仔,我把女儿交给你照顾,你给照顾到医院来,你对得起我吗?” 若不是情况太过紧急,大概会有一阵爆笑声传出,四十六岁的局长大人威仪大失,居然被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女子拎着耳朵骂,想想都滑稽。 “放……放手啦!冯日云,这样很难看。”她当警察之妻是糟蹋了,应该去当土匪。 表情微讪的冯日崧面带忧色,里面躺着是和他最亲近的外甥女,生死未卜仍在抢救中,叫他如何不心生愧疚地自责不已。 若非他没收了她的配枪也不致发生这件憾事,以她的身手配上准确得要命的枪法自可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一时大意而有了疏忽。 爱女心切的焦急他能体会,大姐欺老骗幼的容貌是十数年不变,包括她火辣辣的爆猛脾气,也只有这一窝的警察能容忍。 “你也知道难看呀!为什么受伤的是红儿不是你,你这个舅舅是当假的不成。”她最宝贝这个女儿了。 他是欲哭无泪,遇上番婆子。“我那晓得她买个东西会出事,这年头警察制服反而保护不了警察。” 倒成了挑衅的目标。 “你呀!只会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啥事也不管地等着属下拼死拼活好邀功,要是我的红儿有个万一,你这个脑袋就给我小心点。” “我哪有那么闲……”他有一肚子苦水想吐呀! “你还敢回嘴试试。”不管他的身份有多高,冯日云脚一喘发泄怒气。 最后是一旁的小辈看不下去才出言阻止。 “二婶,你就别怪罪冯局长了,是红儿太轻敌了,以为自己所向无敌。”女超人也有破功的一天。 担心归担心,但他相信这一向贪生怕死的小堂妹会想办法活过来,一票堂兄弟就是利用她的弱点硬将胆小鬼训练成警界精英,她没那么容易死。 “不怪他怪谁,好好的女儿交给他却还给我昏迷的血娃儿……”看了都心疼,她一定很痛。 “红妹不会有事的,她是个福星……”倒霉的往往是别人。 倪青的话才说到一半,众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走出急诊室的高大医生身上。 好笑的是一窝子警察没人敢上前询问患者情况,一个个面露尴尬神色不敢直视眼前的外国医生,因为他们的英文都很破。 那双冷肃近乎严苛的蓝眸横扫一行人,口中吐出如北极冰块一般的寒气。 “你们没话要问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推来推去,一向大胆的冯日云竟也有口拙的一天,低声地拉拉冯日崧说道:“你看他真是医生吗?我觉得他比较像杀手。” 一脸杀气腾腾,活似大家都亏欠他许多。 “呃!这个……”他保留回答。 总不好当着医生的面说姐弟看法一致吧! 他还真像个杀人不眨眼的索魂恶鬼。 第四章 绿袖山庄 “风少爷,起雾了,要不要加件衣裳?” 十里杨柳随风轻荡,水波漾影绿意成湖,三两白鹅湖中啄食,野雁不甘寂寞的俯冲而下叼起一尾肥硕银鱼,鳞片在金阳下泛着七彩虹光。 湖面缀着点点白莲,娇迎露水好不圣洁,宛如它出尘不垢的主人清灵无邪,含葩待放地等着清晨的曙光唤醒其他姐妹。 风是清冷的。 寒光中立了位气度轩昂的翩翩公子,面如冠玉剑眉横飞,眼中似承载着无数忧愁难展欢颜,衣沾雨露不知天大白,暗自伤心。 他心中牵挂着一个人,一个他爱逾生命的女子,可惜她性情刚烈不下于男子,对他总是生疏有礼地保持一段距离。 爱她,却得不到她。 那个固执的小妮子呀!她早晚还不是他的人,何必故作矜持呢?早日成就鸳鸯不也是美事一桩。 只要他除去那颗绊脚石,他们就能双宿双飞地共享富贵,从此恩爱恒常赛神仙,不必再顾虑外人的眼光掌控实权。 风吹柳的眼角拂上淡淡笑意,与他忧伤的神情正好相反,极不协调地犹如错觉。 他是水老爷知交的遗孤,当年怜他父亡母殁孤苦伶仃,于是心生不忍的收他为义子,希望能代好友好好的培育他成人。 一晃眼十数年过去了,膝下无子的水老爷只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儿,为免财产尽落外人手中,他遂将爱女许配给视同亲生儿的风吹柳,以为这是桩天赐良缘。 没想到他等不到儿女亲事先因故病亡,不到一年时间一妻二妾也跟着撒手人间,只留下十岁不到的幼女和已满十七的义子。 时间在岁月中流逝,一子一女并未如水老爷所想发展出男女之情,反倒是相敬如宾如同兄妹一般相处。 不过水家的仆从大多了心向主,自然而然的辅佐水家“惟一”的主子水丹虹当家,并且传授她不少经商之道,因此绿袖山庄才能维持以往的富裕。 但是过于忠心的结果反而冷落小姐的未来夫婿,明明有鸿鹄之志却不得伸,难免隐没了人才。 绿袖迎香家天下, 万里无云一史官。 横联写着:中庸之道。 仔细一瞧,落款者竟是先皇笔墨,可见当年水老爷多受先皇器重,若非天妒英才早早夺去他的不惑天命,只恐今日荣华不止于此。 绿袖山庄是少数不受衙卫管束的地方,知府、县令到此都得下马步行,昔日派有重兵守护着。 可惜树倒猢狲散,仅有少数几位敬重水老爷为人的将官甘冒大不讳而留下,继续守护着水丹虹不曾懈怠,惟恐不肖人士的觊觎。 “风少爷,你别为小姐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会有贵人救小姐一命。”他相信天不会残忍的绝积善之家,小姐会平安无事。 风吹柳谦尔自恭的脸上浮现淡淡苦涩。“我也希望虹妹能有惊无险地度过这一关,可是人事无常……” 轻叹声看是沉痛不已,有心人不难发现他嘴角是往上扬,似乎多了某种讥诮。 “不会的、不会的!小姐是有福气的人,老天会保佑她。”绿袖山庄可少不了主子。 “天若有眼岂会接连地夺去义父、义母及两位姨娘的性命,我实在很担忧。”人老了,活着也是受罪。 不如让年轻人早点出头。 小管事语塞的红了眼眶,像老爷、夫人那么好的大善人都不受上苍眷顾,那小姐要怎么办,谁能忍心见她红颜不见白头呢? “阿福,你不去做事杵在这里干什么,厨房的伙食还不去盯牢些。”主人不在不代表他们可以偷懒。 “邢总管……”他讷讷的朝来人一福。 “有空悲伤咏月不如走一趟城外,看看庄稼的收成好不好,等小姐回来好作发落。”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是,我马上去处理。”他不敢迟疑,加快步伐办好分内事。 至于风少爷就留给邢总管安慰好了,虽然他一向不苟言笑,十分严厉。 憨直忠心的阿福走远后,邢无忌仍是一脸冷淡的保持不亲不疏的态度并未显得特别恭敬,他认定的主人只有一个。 即使日后风少爷和小姐成了亲,他忠诚的对象仍然不变,这是他对水大人仅有的尊重。 “风少爷,你站了一夜不累吗?来往的仆婢都瞧见你的用心。”他意有所指的暗示着。 眼底深藏痛恶的风吹柳温尔一笑。“再累也没虹妹辛苦,此去路途遥远怕难负荷。” 远到无法活着归来,一条黄泉路。 “两日左右的路程不算太远吧!风少爷若有心怎不陪同小姐前往求医呢?”狼子野心瞒不了他征战多年的利眼。 当年若不是他弃官委身于总管一职,恐怕小姐活不过二八年华,也许不出一年也随大人、夫人长眠于地底。 他以受了风寒的轻咳掩饰咬牙切齿。“是虹妹拜托我打点庄里的一切,我怕她失望……” 她应该拖不了多久,他第一个大刀阔斧要除去的便是打一开始便瞧不起他的老家伙,邢、总、管 “庄里有我,小姐临行前要我暂管庄务,风少爷不必担心这些下人的事。”在小姐没回来前,他会好好的守住绿袖山庄的一草一木。 谁也别想在他眼皮下动手脚,他心底有本谱在,谁是谁非一目了然,用不着掀开羊皮才知谁是狼,只有单纯的阿福会受益惑。 更深露重站了一夜怎么可能鞋底不沾泥,眉宇红润似饱觉一场毫无倦色,真要欺人他还不够火候,分明是寅卯时分才现身。 否则他湿的不只是衣角,昨夜的冷露足够湿透他一身衣裳。 “我是虹儿的未婚夫,理应为她分忧解劳,不好总是劳烦‘年事已高’的邢总管。”风吹柳笑中含着嘲讽地回敬一枪。 五十开外的邢无忌不疾不徐的回道:“未成定局仍有变数,就算是小姐的夫婿也不得插手绿袖山庄的事务。” “你……只是个下人,别忘了我是山庄半个主人。”恶奴欺主,他好大的权限。 若非老家伙的多方阻拦,他早成就大事掌控全局,岂容他以下犯上的再三出言不逊,绿袖山庄迟早是他囊中物,谁也休想阻挡。 他了悟的一笑。“等我承认了再说。” 果然还是沉不住气,禁不起他言语一激就露了馅,道貌岸然的假面具能戴多久,真以为老天瞎了眼吗? 如今他只忧心小姐的身体,不知她是否能如愿求得名医医治,蓝眼邪医的医术虽高明却为人阴邪,三不原则是一大关卡。 不过经过这些日子仍无消息,想必邪医是出了手,否则不用旁人知会,必有人大肆渲染好乱仆心。 “邢无忌你……”一瞧见有仆佣走动,风吹柳收起怒颜佯装不支的摇晃了一下。“我大概受了风寒,不陪你多聊,我先回房了。” 一副雅尔谦怀的姿态,他故作脚步不稳的走回房内,门房轻阖本性毕露的拧了五官,五指狠握成拳地爆出青筋,眼含阴狠。 他要得到绿袖山庄,得到权势和心爱的女子,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精心策划的一切,这全是他应得的。 高高在上的威风唾手可得,邢无忌、水丹虹,甚至绿袖山庄忠心耿耿的仆从们,他会想办法一一铲除,没人能挡住他誓在必得的决心…… “谁?!” “是我。” 一道粉绿色身影由暗道走出,爱慕的眼流露出深情,恨不得投身他怀中汲取少得可怜的爱怜。 “她死了吗?” “死了。” “真的?”可他毫无喜悦之色。 “但是她又奇迹似的复活。”简直叫人傻眼。 “你说什么?”风吹柳迅地上前掐住她的颈项,双眼喷出火光。 女子难受地拉开他大掌才喘着气说道:“她真的已经复活了,是我亲眼所见的,可是没多久她又昏死了过去。” “现在人在哪?”为什么这会他没见到她? “蓝眼神医将她带进魔庄了,我是乘机赶回来的。” 闻言,他怒极的重捶桌子。 原本以为那司徒青冥的三不规矩是帮助他完成计划的最后一步棋。可是万般算计却棋差一着,他怎么也料不到邪僻的男子会出尔反尔,反常地做出令人措手不及的行径。 那她到底死了没,下一步他要如何走才不会出错,难道真要娶了她委屈心爱女子为妾吗?绿袖山庄的大权何时会落在他手中? “还有……”该不该告诉他呢? 他口气不耐的朝她低吼。“一口气说出来别支支吾吾,还有什么我不能承受的。” “是……”她顿了一下面露哀伤。“眠秋死了。” “你……你说什么……”这个玩笑不好笑。 风吹柳的语气中有明显的抖颤,似在压抑某种揪心的情绪。 “眠秋死了。”她重复地透露死讯。 为什么……是她……“是谁杀了她?” “司徒青冥。” “他?!” 好个司徒青冥,好个残忍的嗜血妖魔,坏了我的好事也就罢了,而现在你居然……他两眼一厉的射出悲恨的阴光。 他将与蓝眼邪医誓不两立,直到有一人倒下为止。 眠秋,我会为你报仇的,穷尽我一生的力量,你安心地走吧! 我心爱的女子。 c “司徒,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喝那些恶心的黑稠水,我快吐了。”呕!涨到喉咙了。 “喝。” “可是它很恐怖呐!你不觉得我已经长了很多肉。” 不再动不动就晕倒。 “需要我喂你吗?”蓝眸一抬,一股摄人的压迫感随即而来。 “不必、不必,我再喝一口好了。”她捏着鼻子喝了一口,那一口少得无损汤药的量。 以为眼花的苦儿一再用手背抹抹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停的眨眼想把幻觉眨掉,他一定是没睡醒才会做起无稽怪梦。 他敬畏如鬼神的爷儿不可能拿出珍贵药材只为一个女人,而且亲自盯着她喝得涓滴不剩,绝不允许她留下一点点渣。 女人呐!爷儿眼中最低贱,最不需要照料的野花野草,一直以来是魔庄内炼丹的“药材”,除了供爷儿狎玩和制药外别无其他用途,轻贱到连妓女都不如。 幽云居的美女过百,个个仙姿仙容貌赛天人,粉腮秀眸好不撩人,美得令嫦娥都自觉羞愧不已,拉云唤雾遮羞见人。 跟着爷儿多年来,他从来没看过有哪个美人受宠半年,只要安安分分不犯爷儿的忌讳,通常还能多持几年不致成为风谷底下的孤魂野鬼。 但是爷儿的女人都太贪心,仗势着美貌自认为能得宠一生,甚至掳获爷儿那颗邪冷的佞心,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巩固地位魅惑爷儿,当世间无双的容貌能牵绊住来自地底的妖魔。 可惜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少说上千名绝色佳丽因此芳魂黯消,或死或疯或痴地恨着她们渴求不到的男人,凄厉的呜咽声总是不断。 有一回他曾偷偷的下谷一瞧,结果差点吓个半死,连爬带滚的惊慌而回,夜里噩梦不止还发了七天高烧。 昔日叫英雄折腰的美人居然狼狈到蓬首垢面、体无完肤,互相抢食死人的尸体大打出手,没有一个人身上不带着伤,彼此敌视像是杀之欲快,不曾想过联合其力找出通路重回红尘。 满谷横尸枯骨还不若她们面上表情骇人,害他再不敢私自下谷,生怕她们化身女鬼缠着他不放。 女人对爷儿而言不过是一堆美丽的消遣品,曾几何时竟舍得把炼制不易的血丹、火舞丹当是糖渣片,毫不心疼地加入昂贵药材里只为调理一个女人的身子。 太……太可怕了,他绝对是看错了,那个人铁定不是他的爷儿…… 啊! 蓦然,苦儿张大足以塞下十斤山药的大嘴发出惊恐讶音,双手掐住脖子似乎难以呼吸,暴凸的眼珠子差点得弯下身捡拾。 他怎么能相信此事,爷儿……好像笑了?! “虹儿,你确定有喝下药吗?”嘴角斜勾的司徒青冥指尖一弹,一道疾风掠过如云的发丝。 喝!这算不算是威胁。“有有有,我喝下好大一口……呃!人家真的喝不下去。” 凤眼一瞅,倪红一脸委屈地捧着黑如泥水的药碗苦不堪言,光看那颜色就够叫人反胃了,何况要她往嘴里灌,根本是故意整她。 打小她就怕中药的味道,不管它苦不苦先闪远些,什么补血的四物汤、补气的人参鸡,或是药炖坨膳她一向敌谢不敏,勉强吞了几口肉是看老妈煮得辛苦才稍尽孝道,真正补血补气的汤汁死也不肯入喉。 古人的医学博大精深令人敬佩,“弱不禁风”的她在调理了十多日之后果然病容尽褪多了元气,像脱胎换骨似充满力量。 不过她还是想念二十一世纪的科技医学,几颗小药丸囫囵一吞胜过这些汤汤水水,她真怕了他填鸭式的进补,枯枝烂叶臭药干一扔也能熬出一碗黑水,他当真是个医者吗? 她十分怀疑。 “喝!不要让我动手。”她敢浪费一丝一毫试试,也不瞧瞧才长了几两肉。 不是怕他喔!而是太“崇拜”他出神入化的武功。 “人家又没说不喝,慢慢来嘛!” 用龟速来形容一点也不以为奇,手捧着上好的瓷玉婉,倪红犹豫再三地以唇轻啜一小口一小口,慢得太阳都快下山了。 药要趁热喝才有疗效,可是她手中的汤药不知冷了几回,每每热气减退时,幽魂似的大掌会适时加温,让她没借口抗拒。 有谁看过一碗汤药喝上两个时辰的,偏偏不厌其烦的司徒青冥有的是时间和她耗,耐心十足地看着她欲呕又不敢真吐出来的沮丧样,心头漾着一朵朵邪肆的笑花,直想拥她人怀。 “我……呃!喝完了……”捂着嘴,她脸色发白地像是被鬼敲了后脑似。 “天还没黑,这回长进了许多。”轻柔的以指拭去她唇角药渍,他挑情地放入口中一含。 赫!好卑鄙的男人,分明勾引人嘛!害她心口的小鹿都泛出春心。“司徒,你答应要带我出去逛逛。” 她从来没想到一有放假日就懒得动的自己会提出这种要求,一向以睡为宗旨的她也有受不了的一天,居然违背动物生态想用“脚”走路。 一直以来向往的废人生活会让她叫苦连天,十天以前有人问她后不后悔,她铁定直摇头地称赞枕软被温乃人间一大乐土。 真让她体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闲适日子,她才深深了解到失去自由的痛苦,原来坐监也不过如此。 更别提照三餐的汤药伺候、如厕、净身全由他一人包了,若不是她在开放社会长大,恐怕早拿一根绳子上吊以示贞节了。 “天黑了。”他头也不抬的削着一块黑色乌木。 看了看窗外彩霞满天,倪红仍不死心的说道:“不算太黑,太阳尚未下到山的那一头。” “余晕残红只是一时,夜神即将吞没大地。”她的落日身子禁不起一丝微风细露。 “可是你答应我了呀!不能反悔。”当是欣赏夕阳也好,她快闷死了。 冷然一睨的司徒青冥吩咐传膳。“我从没说过我是君子。” 不守信用又奈他何,他一向我行我素不论对错,但凭高兴而已。 满天的云彩他视若无睹,再美的景致终有消褪时,残阳西隐日复一日随时而见,而她长期受毒物侵袭的身体却无法逞强。 即使毒已解仍伤了若干内腑,要完全痊愈如寻常人一般还得一段时日,久病沉瘾难在短短数日内治愈,她需要更多的休养方能恢复以往的健康。 何况七尾草是一种慢性毒物,不习习武的她毫无内功基础抵御毒性蔓延,调养起来特别麻烦,她不会知道他用了多少心力才救回她一条濒临死亡的小命,并非毒解了就能松懈,一点小风寒都有可能使她致命。 她太脆弱了,就目前而言。 “司徒青冥,你骗我。”倪红指着他鼻头大骂。 一旁的小苦儿是心惊肉跳,差点没跳起来往外跑,她怎么敢对着爷儿大呼小叫,她不知道爷儿小指一搓就能让她烟飞灰灭、顿成尘埃吗? “把手放下,你举太高了。”他骗过的人何止千万,不差她一人。 “我……我讨厌你。”呜!可恶,她竟然斗不过一个古人,太丢警察的脸。 两道冷芒迅地朝她一射。“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 一听到她口中吐出的字眼,身子一凛的司徒青冥心一揪,仿佛冰刀穿透了胸口一阵空洞,无所适从地想杀光世人。 谁都可以讨厌他,他不在乎,惟独她不行。 她是他心中的温暖,惟一不惧怕他的女人,他不容许她有一丝一毫的厌恶,她只能喜欢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好久不曾出现的胆小却在此时现身了,倪红一脸怯意的扯着他手撒娇。“讨厌啦!你那么凶干什么,人家胆子很小的。” 同样是一句讨厌,但后者却化开他心中的阴郁,一抹叫苦儿吓掉魂的浅笑浮上眼底。 “还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说我凶,你的胆子还真是小得令人丧胆。”哼,倒是挺会见风转舵。 不同于大家闺秀的性情着实取悦了他,让他对幽云居的女人倒尽了胃口,提不起劲放肆宣泄情欲,她们的存在凸显了她的独特,叫他只想守着她不离寸步。 自从他懂人事之后,很少超过三天不碰女人,纵使厌恶女人到了极点,狂猛的需索仍需要她们来平复,他从不节制自己的欲望。 有时一夜两三个女人还满足不了他,他习惯纵欲终宵好赶走夜的冷清,因此他不断的收集女人好供自己享乐,反正上门求他医治的病患多不可数,自有人送上黄金美人以为诊金,不劳他操心。 但是因为她的出现,他已经将近半个月没狎玩女人,犹如入定的苦行僧波澜不兴。 并非他失去了兴致,而是抱着她的感觉实在太复杂,上一刻兽吼着要撕裂她的衣裳一逞欲念,但是一触及削薄肩骨却不自觉的放松手劲,到头来还是压抑了自己未向她下手。 对于她不只是一晌贪欢,她会成为他的女人,在不久的将来,他不认为体内的兽能长期不饮处子的血,他想要她。 “司徒,我还要喝多久的药?”既知他是小人不讲理,她也不强求能出去溜达溜达,只希望能少受点罪。 求人不如求己,她就不信他能时时刻刻盯着,总有空隙让她钻,老是受制于人可不是她的作风。 “等我觉得你足以胜任我的女人为止。”她没讨价还价的余地。 医者为大。 不想脸红的倪红控制不住两颊飞霞。“你别忘了我是绿袖山庄的人,要娶我可不容易。” “我没说要娶你。”他没娶妻的打算,甚至是繁衍后代。 “你是什么意思,当我是你的玩物吗?”她是不在乎是否多了一道保障程序,但是看他表情冷漠还是会不舒坦,觉得遭轻贱了。 其实她是很想结婚的,借由婚姻摆脱警察的工作,光明正大地挥手告别灰涩的不人道岁月。 不过她没料到会遇到他,一个对她而言是上了千岁的老男人,短暂的情感交会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爱上他,因为他已让她心动。 只是她来得古里古怪,不知何时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她无法要求长长久久,哭着离开会让她心痛。 不求天长地久、海枯石烂,至少尊重她一些,也不想想他的口气有多伤人,她又不是非巴着他不放,长得不美果然是吃亏。 司徒青冥按住她脉门清然一说:“别想得太多,你先给我养好身子。” 玩物?! 有这么张狂的玩物吗?让他照顾得衣带不解,灵丹妙药尽出,身在福中不知福。 要是换了其他女人早叩天磕地的以为成为枝头凤凰,喜不自胜地大肆宜示地位,骄纵地自封是魔庄的女主人使唤仆佣。 不像她还一副受到亏待似的睁大风眼怒视,明知两眼加起来不如他一眼大,依然可笑地张目皆瞪。 “因果听过没,小心有报应。”不信没人治不了他,是人就有弱点。 诅咒他的同时,倪红不晓得自己也在诅咒之列,因果之说确实累人。 蓝眸深冷的一沉,他丢了颗雪糖到她口里。“该用膳了。” 报应? 哼! 天不容他,他又何必容天。 “什么?又要吃饭了,我才刚喝完一大碗药耶!”天哪!她宁可去追贼。 低头一视日渐丰腴的身体,她想成猪的日子不远了,她不要当个富贵闲人可不可以。 她后悔了。 苍天无命。 回复她的是一片落叶。 以及 满桌的玉食。 第五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言不虚。 暗自窃喜的小小人儿鬼鬼祟祟的踮起脚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华丽牢笼,一双媚人凤眼勾起弯月笑不阖嘴。 殊不知她偷偷摸摸的可笑举止已然落人阒蓝眸中,神情闲适地靠着梁柱,纵容着勾起笑纹随她去探险。 他早猜到她安分不了几天,稍微能走动就迫不及待要考验自己的体力,若非珍贵药材为她提了精气,只怕此刻还下不了床。 魔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一时片刻是难分左右,参天树木足以令人迷失方向。 瞧她傻乎乎地来回走了两遍相同的路犹不白自知,喜滋滋当是发现宝山般东摸西摸,时而轻笑时而怕人听到地连忙掩嘴,十分讨喜。 不急着找出口,像是一种得意的四下闲逛,捉起小虫逗弄着,不在意是否是自己的庄院,自在得宛如游鱼上了岸,没了水的屏障照样逍遥自得。 她令他惊奇,不断带给他不一样的感受,他几乎要遗忘冰冻成霜的宿怨。 即使他有着过人的医术,至今他仍难透彻为何人会死而复生,那停止的呼吸绝无法伪装得出,没人比他更清楚死人是何模样。 与传闻迥异的个性像个谜,据他所知绿袖山庄的水丹虹是个内锋暗藏的明智女子,性情温婉待人谦和,端庄秀雅不失官家干金的气度,堪称妇德之楷模少人能及。 一手撑起连男子都显沉重的家业,内外打点得叫人不得不竖起指头称赞,可见非池鱼之物。 眼前的水丹虹巧慧有余却无大家闺秀的秀气,文人之后的书香味在她身上完全不见,仿佛来自他所不知道的国度十分诡秘,微带精明利落,有种大漠儿女的气势,似乎能马上拉弓射雕。 啊!这个小迷糊…… “谁这么缺德,故意挖个洞陷害人,想害我跌断腿呀!”幸好她的运动神经非常发达没出糗。 一脚踩在泥洞的倪红没发觉远处有道低笑声,低咒主人无德,下人也跟着黑心肠,不甚文雅的甩甩腿拉高沾污的裙摆。 明显地,她连走路都走不好,绫罗丝裙的牵绊让她无法正常行进,必须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难行快。 突地,她神情一峻似变了个人,细狭的眸中透出精厉,如衙卫捕快发现前有蹊跷,隐隐可见的正气由眉心晕开戒备着。 由于她是背着身后的人,因此那人没察觉她脸上瞬间的变化,差点因跟得太紧而遭她发现。 “奇怪,明明有人跟踪的感觉,难道是我太敏感……”喃喃自语,身为警察的第一直觉让她猛然回首。 时间和空间改变不了警察天性,自然而然地起了反应耳闻四方,眼观八方是学校训练中最重要的一环稍有疏忽即有丧命之虞。 所以她特别谨慎,在执勤时尽量不要跑第一,先让别人去送死,她看情况差不多稳定再出手。 通常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非死即伤,因此身边的人都求她先三思而行,不要莽莽撞撞顾前不顾后,警察纪律不能因她而荡然无存。 但是怕死的心态总是让她控制不住冲动,其实她的想法是先让对方动不了好确保自己的安危,三选一的作法当然是死别人好过受袭而亡。 这件秘密她从不跟家人提及,属于她个人的隐私,谁叫他们非逼着她当警察不可,她只好寻找自保的方式。 倪红边走边拉着衣裙,不意走进一外脂粉味浓厚的院落,当下联想到妓院。 正想好奇的一探究竟,不知哪飞来的树子袭上额头,她忽痛的四下查看准备捉凶手,踏进幽云居的脚又旋了出来。 只是,防得了一万,防不了万一。 迎面走来两位打扮娇媚的艳丽女子,柳眉青黛眼含秋水,肤似凝脂体态娆娜,月貌花容好似牡丹初绽,摇摆生姿多娉婷。 美人当是如此。她想。 “玉娘,咱们幽云居几时来个貌不惊人的小侍,你看她是来伺候我还是伺候你。”一说完,寒紫嫣以巾帕掩唇格格地笑得不消。 明显瞧不起对方的姿色。 “紫嫣姐姐是爷儿最宠爱的贵人,八成是爷儿买来替你梳头。”被唤玉娘的女子谄媚的奉承着。 她深知魔庄的女人都只为一个男人而存在,心机深沉的拉拢敌人不树敌,一可自保二留退路,三来能乘机踩着她们头顶往上爬。 众女抢夺一男靠的不是美丽,魔庄里的女人哪个不美,想要赢得爷儿的注意得靠手段,铲除异已的脏事就让别人去做,她好坐享其利等着一夕欢爱。 “呵……就这粗手粗脚的丫头我才要呢!一看就晓得不机伶。”其实她是不敢要,幽云居的女人没有大小之分,一律是供宣泄用的侍女。 即使其中有富商之女、达官贵人之后,或是青楼艳姬,除非是自己带进庄的丫鬟,否则衣食自理,无专人伺候起居上的一切。 一开始这些美人儿都有些埋怨,但是见着先进女子的下场,稀落的怨言也就少了,虽不适应仍搔首弄姿地以色待人。 “是呀!像姐姐这般美人怎堪用此粗婢丫头,你瞧她把自己弄得多丑呀厂她嘲笑着她一身泥泞。 倪红眉一紧发着愁想除去下身污浊,可是天生的笑眼硬是给人错觉,以为她挨了骂还笑得天真可人,不免激怒了两位美人,认为她的笑充满不齿的讽刺。 “不准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盛气凌人的寒紫嫣手一招就想赏她一巴掌。 树旁的男子阴鸷着脸打算教训这个不知羞的女人!掌气刚集中五指之间,令他错愕的事忽然发生…… “学聪明点别妄动,要扭断一个人的手腕我最拿手。”倪红一伸便将逞凶的手扭转于后,动作明快得不像一位文弱女子。 捉贼捉多了还不手到擒来,她随即将人推开。 “你……你会武功?”寒紫嫣吃痛地泪花漾流而下。 “这不叫武功,我们称之为防身术,司徒那卑鄙鬼才是武林高手。”所以她从不在他面前施展别脚的拳脚功夫。 何必自取其辱呢?她有自知之明不在关圣帝爷前要大刀,三段的功力哪能和博大精深的中国武术相提并论,他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她。 “司徒?!你……你唤得是爷儿的姓氏!”她到底是谁。深觉威胁的霍玉娘眯起眼打量她。 爷儿,好怪的称呼。“不能叫吗?他没反对过。” 有。只是你没听进去,依然故我的随自己的意。没好气的男子轻咳一声,为她怪异的举止感到一丝不安,那不是他熟知的中原武术。 应该说以水丹虹的身手绝逃不开那一掌,遑论立即反击制伏了对方。 “你是说爷儿没惩罚你的出言无状?!”不可能,她口中的“司徒”一定是别人。 “有呀!他罚我吃了很多颗红色丹药,怪腥的,一股死人味。”难闻得要命,腥臭无比。 血丹! 表情一变的寒紫嫣和霍玉娘失去高高在上的倨傲,一脸怨恨地瞪向说得自在的女子,嫉妒她能得到武林人土求破头的解毒圣药。 一股不平的气油然而生,两人相对一视起了杀机,此人不除定成她们的阻碍,即使她毫无美貌可言。 第一次失手是她太轻心,寒紫嫣发狠的上前扑去,意图想将她认为不起眼的丫头推进湖里好一舒郁气,爷儿已经有一段时日没召唤幽云居的姑娘伺候,想必是她搞的鬼下蛊迷惑了他,否则毫无姿色的容貌哪能轻易得到血丹。 一想到此,她的心变得冷硬。 不过她的目的并未达成,削弱的身子一闪反伸一脚绊倒她,好笑于她的笨手笨脚,没人会站着不动让人撞,不闪的人是傻子。 “放开我,你缠着我干什么?”可恶,居然又让她逃过一劫。 踩着好看风景呀!美人吃瘪会让不美的她感到平衡。“你都要伤害我了,我干么跟你客气,礼尚往来是做人的道理。” “你敢伤我一根寒毛,爷儿不会轻饶你。”她没有把握的叫嚣,一心要扳回一城。 “爷儿是指司徒吧!”她眼眯眯地加重脚力。“我们找他说理去,看他先抽了你的筋呢?还是先剥了我的皮。” 她们两人都该抽筋剥皮,一个犯了他的规矩,一个被他宠坏了,不拿出一点魄力真叫人小觑了。司徒青冥没发现自己在微笑,爱怜的目光锁定看似娇柔却得意扬扬的倪红。 “不……”寒紫嫣顿时娇颜失色的软了脚,神情惊慌得好似群鬼出动。 略显不解的倪红挪开脚扶她起来。“你在怕什么,司徒又不是鬼。” “他是鬼,食人的恶鬼,可怕得让人发寒。”尤其是那双冰寒的蓝瞳,根本是妖鬼才有的颜色。 “会吗?”她失神的想着。 突然,她面前的寒紫嫣发疯似的抱住她,一股阴寒杀气由背后袭来,她不加思索地借力使力一个过肩摔,手持锋利短刀的霍去娘面朝上的摔落地面,根本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只感到一阵目眩。 太岁头上动土岂不是找死,训练有素的倪红早被她家那一窝子警察磨成精了,一有风吹草动身体会自有意识地反射出攻击动作。 所以不能怪她出手太狠,她只用了三成捉贼的气力而已。 “啊!你们做了什么,快放开虹姑娘,你们不要命了呀?” 刷白了一张脸的苦儿赶紧丢下药草跑了过来,用力的扳开寒紫嫣的手再拾地上的利器,惊惶不定的查看爷儿的玉人儿有无大碍。 “还好,还好,没有受伤,不然你们不死也剩半条命。”什么玩笑都能开,就是这件事不成。 饮恨不已的寒紫嫣揉揉手腕瞪向他。“怎么,她是当今的公主还是天女下凡,碰不得吗?” “不止碰不得还得小心地当宝护着,你不晓得大半个月来爷儿对她有多宝贝。”简直是捧在手心怕化了,亲侍汤药无微不至。 “原来是她抢了我们的爷儿。”难怪姐妹们空虚度日,等不到她们的男人。 “我们的?”气淤胸口的倪红,揪住苦儿的后领发问:“她们两人不会是司徒的女人吧?” 他说过无妻也无妾,但不表示他不需要女人。 他点了点头。“她们都是,爷儿有很多女人。” 为什么她觉得“她们”不只两人。“五根指头够不够数?” “呃!这个……”他抓抓头苦笑。“我想是不太够,爷儿的女人‘真的’很多。” 她笑得既甜且柔地捏住他鼻子。“你何不老实地告诉我,一共有几个?” “我……我算一下……”扣去上个月丢进风谷的,然后前两天王员外又送了三个美女……“大概有一百零七位吧!就目前而言。” “就目前而言……”意思是还有变动喽! “你家爷儿好福气呀!他也不怕撑死。” “虹姑娘,你小声点,千万别让爷儿听见。”否则苦儿真要喝黄莲了。 “嗯哼!他敢嫖还怕别人知道,不在额头刻上个淫字好诏告女人他淫荡吗?”可恶,他居然大言不惭地说要她,分明不当她是人看。 “淫……淫荡……”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好想哭,不敢回头看发出重哼的人是谁。 不想不气,越想越气眼眶微湿的倪红气愤得大吼。 “司徒青冥你给我滚出来,本小姐非找你算账不可,你有一百多个女人还不满足呀!” 当场其他三个人一致吓得脸色惨白,口颤唇寒地打着哆嗦,恐惧万分的望着树后走出的阴沉身影,一股窒冷的压迫感叫人无法呼吸。 他们惶恐得手脚冰冷,抽紧心窝寒栗周身动弹不得,仿佛天地变色,阴风齐聚,众鬼之王率兽食人。 一阵令人惊骇的笑声破空而起,三双木然的眼注入惊涛骇浪,难以承受突如其来的恐怖声响,那个一脸爱宠的男人是人们口中的邪鬼吗? “虹儿,你真要找我算账吗?我记得某人答应我会乖乖地躺在床上休养。” 账,是没完没了。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他是该好好的惩罚她的不听话,可是她拍酸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让他情不自禁地吞食起那噘起的香艳小口,不叫它发出酸味。 她又再一次破了他的例,犯了错不受罚反而得到奖励,她真给他下了蛊,叫他日渐沉迷失了原则,改变了他对女人的不屑。 紫花缠藤,藤缠树, 树老树枯树缠藤, 远看花开一树藤缠树, 近看才知藤缠老树花缠藤。 紫满树藤。 以前他从不认为养姣蓄婢是件有趣的事,闲来搓弄一番是为解闷,女人的身子是一张琴,他喜欢亲手拨弄出淫秽的吟哦声再摧毁,因为他拥有太多的劣琴了,毁了还有新琴。 这会儿他却直想笑,怀中这把尚未上弦的琴未弹先吼啸,气势澎湃盖山河,他怎能不好好贴身收藏,以免灵琴遭人盗了去。 这小脸是怒气未消犹带狂涛,贲张的鼻翼几乎要喷出火了,原来吃味的女子是这番嘴脸,他要好生的记在脑里不叫她潜逃。 唉!蓝眼邪医在她眼里恐怕评价不高吧!瞧她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好不逗人,他想他看上一生一世也不厌倦,比取血炼丹还叫他来得欣喜。 一百多名艳绝姝容讨不了他的欢心,而她不费吹灰之力引出他以为已死亡的悸动,是不是该给她更多的奖赏呢? 因她而笑,因她而开怀,他知道再多的女人也活不了他的心,只有这张脸的主人能带给他欢笑,安抚住食人的兽破胸而出。 她已经变得太重要了,他怎能放开她的手,心里的惶惶不安所为何来,他总觉得会留不住她。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她不是水丹虹,她只有水丹虹的面容。 心头乱了一下,倪红力持表定的瞪大双眸。“你才该好好的解释清楚,要着人玩不觉羞耻吗?” “你长得像水丹虹,身子也是水丹虹的,可是你不是水丹虹。”水丹虹不会将人摔倒在地,她根本躲不开蓄意的迫害。 “一百多个女人还不知足,多我一个好帮你造坟呀!你不要以为我没脾气。”一爆发出来是山崩地裂。 “你从哪里来,为何住进水丹虹的身体,你不晓得这具躯壳残败不已。”没有他的丹药护住心脉,早已是一具尸体。 她哪知道,一睁开眼就成了别人。“有骨气的女人都不会当你拥有的众多女人之一,休想要我加人你的群花谱。” 一来不美,二来没自信,光看其中两人即失去丁信心,她拿什么和人家比,没腰没胸也不懂狐媚,就一双眼睛比人家小。 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大概是指她吧!老天存心和她开了个不好笑的笑话。 “坦白地看着我的眼说出你的名字,别让我叫错了你。”湛蓝的瞳眸散发出魔魅幽光,引诱着她启张檀口。 “倪……”倪红差点脱口而出真实身份,蓝海中的深漩迷惑着她。“你要作弄我到几时?” 司徒青冥一转狠厉地托住她下颚一掐。“说。” 哼!逼供呀!她可是老手。“有本事自己去查呀!反正你不缺我一个。” “也许,你才是我的。”他似假似真地放柔力道,舍不得真掐痛她。 他有种栽了的感觉,好像急转直下的喜怒哀乐全控制在她手中。 “嗯哼!男人的甜言蜜语是涂上蜜的毒药,一个拥有上百名女人的男人所言之语全当不了真。”信他才是无底深渊。 跌下去是粉身碎骨,休想有爬起来的机会。 阴险的一笑,他倒像饥饿的狼盯着她唇瓣。“你喜欢我吃了它。” “不……不公平,你使贱招。”口水噎了一下,她不掩饰对他有着某种程度的渴望。 饮食男女嘛!她表现得太明显装不了清高。 当一个女人受一个男人吸引时,本能的反应再确定不过,她无法否认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稍有火花燃起几近燎原之势。 以现代眼光来看,司徒青冥浑身上下充满贵族式忧郁,蓝眸深沉仿佛是多愁的海洋,每见一回便觉它漾着不同面貌,不自觉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说她崇洋媚外吧!打小她就迷恋五官深刻,高大严隽的外国帅哥,幻想有朝一日能小鸟依人地依偎其怀抱,当个梦幻中的小女人不问世事。 而他正好是她最迷恋的那种类型,深海蓝的眸,薄抿无情的诱人冷唇,刀削般的脸庞和看起来不快乐的神情,在在冲击她心底最柔软的部位,一不小心就容易失控。 她知道爱上他绝对是大错特错,可是一颗心能受控制就好了。 毕竟他在女人堆里如鱼得水,随便个吻够她神魂颠倒了,他有太多的练习机会,懂得如何引诱女人走进他编织的网中自投罗网。 说不定他连网都不用织,光用一双蓝眸凝视着她,那颗不怎么坚持的笨心就投降了,譬如现在。 “原本我打算带你到庄外逛逛,看来你是不太愿意喽!”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 他是天所遗弃的妖兽。 两眼骤地发亮的倪红,马上笑嘻嘻的忘了自己在气什么。“司徒,你心肠最好了,我非常愿意跟你到天涯海角。” “谄媚。”微掀唇畔,司徒青冥无波的眼染上笑意。 “真的、真的啦!你英武挺拔,威仪过人,虎眼威猛傲视群雄,我最崇拜你了。”凤眼一眯,她让人感觉全身沐浴在欢笑之中。 他沉醉了。 不过……“水丹虹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 嗄!嗄!嗄!他太贼了,居然来这一招,她要不要承认自己没有骨气,意志不坚,轻而易举地竖起白旗,她做不好水丹虹吗?他怎么看出破绽的。 还是她自露马脚瞒不了明眼人,她的存在不会扰乱历史吗? 苦恼的倪红是进退两难,可是她臣服在逐渐逼进的男性气息之下,在他令人脚软的长吻中全招了。 她不是水丹虹。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老头子,咱们红儿不是没事了,怎么她还昏睡不起像个死人。” 呸!呸!呸!多不吉利的话呀! 刚一说出口的冯日云自觉失言,轻拍一张臭嘴表示刚才的话不算数,她的女儿会长命百岁,多子多孙多福气,寿与天齐。 瞧瞧白色病床上躺着没事人似的小女儿,要不是知道她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好不容易救回来,会以为她在耍脾气赖着不起床。 不过是胸口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口,既没伤到大脑又无缺氧现象,照理说一过了危险期之后的七十二小时应该会清醒,麻醉剂早该退了是不是。 可是她不仅毫无醒来的迹象,而且一睡就是大半个月,再过几天就满一个月了,根本反常得叫人担心。 偏偏那个阴阳怪气的医生说她不要紧,古理古怪说着听都听不懂的话,什么叫时候到了自会醒,难道要等他们两老进了棺材无法照料她吗? 怪医院,怪医生,连护士都怪怪的,当初是谁把红儿送到这家医院的,居然还不准他们转院。 “死老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女儿的死活你一点都不关心。”嫁猪嫁狗也好过一个好吃懒做的警察。 女儿的个性就是像他,天塌下来仍不关她的事,心里只想哪家的护肤中心较便宜。 老婆的狮吼声一起,开了一天警务会议的倪老爹只好忍住睡意地抬起头。“地震了吗?” “地你的头啦!女儿孤伶呀!你就不会想办法帮她转到大一点的医院,万一她一直醒不过来该怎么办。”她急得头发都快白了。 “老婆,你想太多了,我倒觉这个外国医生很不错,还说了口流利的中文。”先死由命,富贵在天。 当警察的不看透生死生吗?他们成天面对的可是穷凶恶极的歹徒,哪天没留意就挂了,他作好了心理准备。 虽然女儿的事让人痛心,但是她的命还在便是不幸中大幸,有几人能在心跳停止后还能抢救回来的,她能活着是该感谢医生的仁心仁术。 即使医生的行径有些过火,超过一般医生对待病人的方式,寸步不离的像是痴情男子守护心爱女子,把屎把尿不假他人之手。 有这样“热心”的医生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省得他们得轮流来照料,警察的工作都快忙不过来,谁吃得消日夜无休不得好睡,不出七天全垮了。 “你有病呀!还是吃了他的符纸,哪有医生不准病患家属就近照顾的。”走到哪里都说不通。 “反正你也忙有什么关系,你瞧他比我们还细心呢!”好像还真有点怪怪的。 人都昏迷不醒了何必怕她痛,观察快结痂的伤口还吹气呼呼。 “再忙还是为人父母,你能忍心弃女儿于不顾吗?”气死人了,瞧她嫁了什么好丈夫。 生气的冯日云掐着丈夫的手臂出气,实在无法忍受女儿有变成植物人的可能性,火气一大难免嗓门也大,恨不得拆了医院带走女儿。 尤其是那个有张棺材脸的死老外,居然当他们的面亲吻女儿的唇,要她如何能不发怒,他分明假借行医之名行畜生之举。 谁晓得她没看见的时候他会做出什么事,人都不能动了还不放过,与禽兽有何两样,她非讨个公道不可,她冯日云的女儿岂能白白受人欺负。 “喂!你……” “你太吵了。” 一句冷然的寒音乍起,打了个冷颤的冯日云当场失去声音,见鬼似的顿成备受委屈的小媳妇迎向丈夫好笑的表情。 说实在话,她不是恶人无胆。 而是那双蓝眸太骇人了,仿佛噬血的野兽要食人冰冷无比,只有看向女儿时才有些温度,叫人不寒而栗的怕在心中。 再一次,她对自己的退缩感到苦恼,真要她承认失败吗? 红儿呀!你怎么还不醒过来。 第六章 咦!耳朵犯痒。 是有人在偷骂她还是用她的名字钉草人,怎么坐立难安像有针在扎似的。 望着眼前三张殷切盼望的芙蓉面,再次自叹不如的倪红真要埋怨老天了,为何连丫环都长得比主人漂亮,天理何在。 她自认为没作什么孽、奉公守法按时纳税,即使没有水丹虹的天分也学人家弹起不成调的琴,那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故意派这些工来打击她的自信心。 原本她还兴高采烈的打算拖着司徒去逛街,头一回来到古代总要开开眼界,说不定能捞点宝来让自己开心。 才一走出那道嗄吱乱响的大门,几道哭哭啼啼的身影没预警地朝她一磕,触霉头似的害她兴致全消,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非常心虚。 而她身边的男人居然还笑得出来,坐视不理的看她被一群陌生人困住。 哼!早该知道男人没一个有良心的,要不是后来知晓这群面黄肌瘦、神情憔悴的人是她忠心不二的婢从,她肯定会咬下他一块肉以兹报复。 以前想着有人服侍的日子该有多好,现在她得到教训了,一人一种命是改变不了,她没本事享福,由浅坑跳到深坑反而埋得更深,连呼救的力气都没了。 唉!真要她坐吃等死吗?她不想当个废人呀! “怎么了,我爱笑的小红儿愁眉苦脸的。”司徒青冥将虹儿改成红儿,音近义不同。 倪红并未全盘托出,她隐藏了一部分事实,只说自己是借尸还魂的蒙古人,家在遥远的塞外已无亲人,省略来自未来的惊异讯息。 没人会相信有人从尚未发生的世界回到一千年前,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何况要说服不解一、二的古人呢! 而且她很怕解释有的没有的,飞越时空的差异够她说得口干舌燥,在她无法确定自己的存在是否会破坏宇宙既存空间的结构前,她宁愿什么也不说的编出善意谎弓口,反正查无可查。 她无力的斜睨一眼。“少来了,你会看不出我在烦什么。” 幸灾乐祸。 “多几个人来伺候你不好吗?瞧她们尽忠职守了心护主。”浅淡的蓝眸带着微微笑意。 “好呀!怎么不好,刚好收编成你第一百零八个,一百零九个,一百一十个女人,你当然好得没话说。” 想想自己的身份实在没资格吃味,可是一想到他身边有一百多个女人都与他有过肌肤之亲,那口酸味不由自主地凝成一股气,几要烧灼了她的肺腑。 人家遇到的是白马王子,为什么她的运气就比别人糟一点,还碰到些没安好心的牛鬼蛇神。 “别偷吃太多酿酒的酸梅子,我不就在你身边。”他言简意赅的给了她承诺。 可是听不出弦外之音的倪红,报仇似戳着他胸口。 “人在心不在,谁晓得你满脑子想的是哪个美人。” 不是自卑而是自知之明,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她只好多吃醋好补其不足。 “爱胡思乱想的小脑袋,看来你的毒还没清干净。”司徒青冥有些不悦的轻嚼她耳垂。 谁都可以怀疑他,惟独她不行。 这些日子来他几乎都伴着她,同桌而食,同榻而眠,甚至为她净过几次身,口哺汤药,他的用心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他日夜所受的煎熬是睡得香甜的她所想象不到,想要她又怕伤了她,辗转难安压抑着奔流的欲望只为不够强壮的她。 几度趁她熟睡时走到幽云居,一见到相同美不可言的容貌时,心中的烦躁顿时扬高,他根本不想要她们。 月色拂衣,寒露袭身,他在月光下长立,直到平息了鼓躁的兽欲才回房,搂着她纤细身子静待天明,不曾惊扰她的好梦。 倪红表情揪变的装出笑脸。“我没有乱想啦!不要再吃药了。” “是吗?我看不见得吧!”他故意逗弄她,好惩罚她的不信任。 “司徒,你保证不向她们伸出魔掌吗?”虽然是自己的贴身丫环,可是她和她们一点也不亲。 “你不信我的保证?”他冷笑的扫一眼姿色不差的三名女子。 “信呀!我不信你还信谁。”谁叫她没把心关好爱上了他。 心总是自有它的看法,不看现实地脱出人的掌控黏上他,她也很苦恼。 这句话取悦了司徒青冥,尽管她口气非常无奈。 “好,我答应你。” 真的?!那她可不可以得寸进尺。“女人太多很伤身的,你要不要送走几个。” “几个?”他倒要看她有多贫心。 他在询问我的意思吗?倪红好笑的伸出一根指头。 “只送走一个?”眉心微蹙,他满是不痛快的瞪着她,她的大量令他不快。 “不,是一个也不留。”她摇摇春笋玉指,一副为他身子着想的样想。 轻笑声逸出胸膛,接着是狂肆的大笑声。“好个小红儿呀!我真是低估你的妒心了。” 果更是个大醋桶,口气不小,竟敢要求他遣散所有女人,胆量确实大如天。 “你笑小声一点行不行,我哪有嫉妒了。”真是的,她还要不要做人。 春雪等人微露不谅解的神情,不希望自家小姐和邪魔走得太近,尽管医术过人救了小姐一命,但是魔仍是魔,难与正道并驱。 小姐的玉洁冰清岂是妖鬼所能玷污,绿袖山庄上下绝不能允许他玩弄秀雅的主子。 “口是心非,少了她们为伴我会很寂寞。”暗笑在心的司徒青冥佯思为难,似乎不太愿意如她所愿。 “一只狐狸一个窝,你那么贪心干什么,人多就一定不寂寞吗?”舍不得软玉温香才是真。 小脸气呼呼的样子让他十分窝心,阒瞳一闪思索着她的气语,人多一定不寂寞吗? 他想他忘了寂寞的感觉,打从十年前开始他就是一个人,无所谓寂不寂寞,孑然一身与百花围绕对他而言并无差别,他习惯被人漠视,被人视同妖魔般畏惧,他是不寂寞的。 可是她的到来却提醒他已遗忘的寂寞,他不晓得过去的日子是怎么浪荡,她让他开始害怕寂寞。 蓝眼邪医终于有了弱点,原来他也有怕的一天。 寂寞是无底的洞会吸食人心,两手沾满血腥的他无疑是它的祭品,张大的血盆大口正等着他沦陷巨兽的狼牙之下,准备撕吞入腹。 一个人的寂寞是孤独的,两个人的寂寞是不寂寞吗? 望着倪红张阖的小嘴,胸口涌人热潮的司徒青冥一把拥她人怀,温湿的唇掳获令他不寂寞的源头。 他知道自己不再寂寞了,因为他要的女人就在怀中,她修补了他寂寞的缺口给了他一道温暖,他的心再也不冰冷了,潺潺流动着对她的爱怜。 她要的,他会给她,因为宠她会让他有活着的感觉,春暖花开塞满整个胸腔。 “咳!咳!小姐,你该用桂花莲子汤了。” 骤然介入的江南哝语隐含着提醒,提醒她莫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倪红眨眨眼回味吻的甜蜜,媚人的凤眼轻染娇色,恍然的怔讶投向一身湖绿色身影,一时间她似乎看见杏瞳中有着蔑视。 她狐疑地定下心再一瞧,黑白分明的大眼中只有一片清澈坦然,美目含波似在取笑她的多疑。 更是她多心吗? “你叫……春融是吧!”人美名字也美得如诗如画,不像她的名字俗到不行。 倪红、倪红、你会红,不知老妈是存什么心,懒得命名好歹翻翻字典,精妙博奥的中国文字优美成形,随便一挑也好过这个市场名。 “小姐忘了奴婢吗?”汶泪欲滴的春雪拧紧了丝绢,神情哀伤地像是痛失亲人。 “呃!我……我被庸医医坏了脑子,很多事都记不得了。”她装出楚楚可怜的神情好博取同情。 “红儿……”敢说他是庸医。 凤眼一弯,如沐春风的微笑硬是叫人生不了气。 “中毒太深了嘛!” 听似解释给丫环知晓,其实是安抚身边男人的不悦。 “哼!”他轻哼一声,尚未原谅她的诋毁。 小气。 “小姐当真记不得奴婢了?”身着黄衫粉裙的女子焦急地拉住倪红的手。 “放肆。”司徒青冥手一挥,探开了她的心慌。 鲁男子一个,好歹怜香惜玉一下,打狗得看主子。 “你是冬草对不对,司徒有没有伤到你。” “没……没有。”明明摔痛腰骨的冬草咬着牙摇头,不愿主子为她操心。 “你别怪司徒没良心,我到现在还没找到他的心。”倪红一脸遗憾的说道。 她说得轻松毫无负担,殊不知听的人心惊胆寒,惨白了脸色不敢直视妖魔之眼,肩头抖动得厉害如即将凋零的落叶,夏融手中那碗桂花莲子汤还差点翻落地。 不怕死却怕一个活着的人,想来是件多么讽刺的事,无知等于恐惧,恐惧会腐蚀人心,到最后人们不知为何惧怕,只因恐惧而恐惧。 换言之,并非人在害人,而是无知危害众生。 鬼魅之说令人心惶惶,越是在意越害怕,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因此道消魔长,无情的阴影便在心底生根茁壮,终将成魔。 三人成虎,众说纷云,若没有人们的疏离防备,世上哪有邪魔的存在。 魔自在心中。 “红儿,你越来越没分寸了,是我的娇惯成性吗?”好意思拿他当箭靶。 她笑笑地玩起他的大掌。“谁不知道我最怕你了,你声音一大我就吓得发抖。” “怕?”他倒是不晓得她会写“怕”这个字。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真的很怕你逼我吃药,又黑又稠活似你的洗脚水,我吞得很痛苦耶!”一点都不体谅她的辛苦。 果然此怕非彼怕,她的确视喝药为畏途。“你的荣幸。” 什么话,喝洗脚水叫荣幸呀!为何他自己不喝。一脸不平的倪红眯着眼看他,但看起来像在乞怜。 除了司徒青冥外,没人发现她在使坏,食指纤纤地招戳他手背,使劲地又拧又扭毫无惧色,一点也不怕他翻脸无情痛下杀手。 她就是不怕他,没被他那张冰脸唬住,如人无人之地的侵入他的心,顺便奉上自己的心。 她向自认为蚀了本,浑然不知赚到了全世界。 “呃!小姐,你最好不要和邪医……神医靠得太近,有损闺誉。”夏融鼓起勇气的劝道。 “低贱的丫头,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吱!都该死。 “别再伤人了。”倪红连忙压下他左掌以免又有人遭殃。“你打算杀光我的下人呀!” “如果太多嘴的话。”冷眸闪着寒意,阴阴郁郁好不吓人。 “夏……夏什么的?”一时忘了。 “夏融,小姐。”比较冷静的夏融忠心不变,没有怀疑的接受她的“失忆”。 毕竟死过一回的人多少有些失常的举止,她只认主人,不在乎她性情是否突变,能活着便是菩萨的庇佑,何必在意她言行异于平日呢! 主是主,婢是婢,一如往常。 “对,夏融,你的名字取得很有意思。”怎么也比倪红好听。 “是小姐取得好。”她不敢居功。 “我?”是这样呀!“看来我的学问挺好的。” “姐不仅文笔好,学识丰涵,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当今圣上还赞你是天下第一才女。”堪为绿袖山庄之光。 她汗颜不已的哂然一笑,实在心虚。“你说得万般好,可是我一样也记不得。” “姐难道连风少爷也忘了?”一旁的春雪显得激动的插嘴。 “风少爷……”倪红两眼茫然,不确定的望向司徒青冥,也许他会知道。 但是他回以漠然,似了解什么却不肯告诉她。 “风少爷是老爷生前收的义子,也是与你有婚约的未婚夫。”一位泱泱君子,不同于邪魔歪道。 “什么,未婚夫?!” ww 别开玩笑了,她才不会随随便便把自己嫁掉,单凭死人的一句话。 不是她要怪水丹虹的父亲,而是上一代的口头约定不适用在她身上,婚姻大事并非是一件买卖,随人喊价随人议论,总要她点头才算数。 以前的水丹虹怎么做她是不知情,不过她是不会冒冒失失上花轿嫁人,管他风度翩翩还是人中之龙,她的心已经替她作了决定。 司徒青冥虽然狂傲邪肆,狷色冷颜,但在魔庄她住得很舒服没打算“搬家”,即使那个家是水丹虹出生的地方,她倪红还是没兴趣。 偷生苟且,苟且偷生,既然水丹虹鲜少出绿袖山庄,那么她所中的毒必是庄里人所为,被自己人背叛她一定死得很不甘心。 而她何必回去再代死一次,里头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谁忠谁佞根本无从分辨,她没那闲情逸致一一调查,不如就算了。 死者已矣,多说无益。 她还是安心的让司徒青冥养得白白净净,有他在没人伤得了她,反正当个废人总好过死人一个,知福惜福的人才有福。 至于什么未婚夫就由他去,反正她“失忆”,就算不认账也是理所当然,谁敢逼她点头下嫁。 “你们不觉得,小姐像变一个人似吗?” 咦!谁在说她? 悄悄地躲进树丛后,倪红拨开茂密树枝窥视前方,贼似的把自己藏好不让前头的人发现,有点像在出任务时小心翼翼,静候目标物出现。 以前总觉得这种日子很无聊,当惯了闲人以后才发现“侦察”也是件有趣的事,偶尔动动筋骨活络活络,免得骨头全生锈了。 压下眼前繁密枝叶,她终于看清楚是谁在背后讨论她,原来是水丹虹最宠信的三名丫环--春雪、夏融、冬草,她们真的很闲。 风眼眯起两道利光,既然她闲她们也闲,不妨来玩捉贼的游戏,看看她们是否如外在一般忠心不二,越亲近的人越有可能是出卖你的人。 因为水家千金中的慢性毒,没个三年、五年毒不死她,而最为可疑的便是照料她饮食起居的人。 除去已死的眠秋外,其他三人都有赚疑,套句他们办案人员常说的一句 最不可能的人往往是凶手。 即使亲如姐妹都有可能因隙故而起冲突,何况身为奴仆,又有几分姿色,这其中的牵涉大有可为,为情、为仇、为财,甚至是嫉妒。 人的心非常复杂,必须抽丝剥茧方能见真章。 而此事非她莫属,谁叫她撞上了,因为她是现职警察。 “是有这种感觉,小姐的言行举止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像是陌生人。冬草朝春雪点点头。 “你们不认为很奇怪吗?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了个样。”叫人非常不安。 “在我看来小姐还是小姐,你们太多虑了。”就算奇怪能不认小姐吗? “夏融,我看你想得太简单,在魔庄里什么事都有可能。”春雪一脸的不认同。司徒青冥邪得很,不然怎会博得邪医之名。 她眉头微皱的说道:“不能单凭一时的判断决定对错,小姐不是小姐吗?” “是呀!春雪姐,小姐说她失忆了,难免记不得过去的事。”她们要相信小姐才是,否则她就太可怜了。 “冬草你还小看不透,我怀疑小姐是别人假扮的。”该死的人就不该活。 在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倪红发现春雪那一双美丽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和仇视,不若表面上温柔似水。 水丹虹地下有知可要吐血了,听说她待人如己不曾亏过奴仆一丝二毫,公正有礼不卑不亢,谁晓得她的善良还是换不来真正无怨无悔的忠心。 贪婪的人性,自私的人心,取决在一念之间。 冬草不服气被看轻。“你怎么看得出小姐是假的?” “不必看光用感觉就知道了,你想小姐还是以前那个小姐吗?”前后实在变得太多了,让人无法信服。 “这……她失忆了嘛!”她嗫嚅的说道,信念产生了动摇。 温婉可人、和善待人的小姐一向轻声细语,不曾扬高声音斥责,清清柔柔宛如空谷一缈轻雾,从不露齿言笑或做出逾礼之事。 可是现在这位小姐非常爱笑,动不动就发出银铃般笑声,少了纯真多了一份娇媚,不时做出令人瞠目的举动。 外表是小姐,但内在就不得而知了,她不敢大声地说确定。 “她随便说说你也信,蓝眼邪医医术天下无双,连官中太医都不耻下问,你想他会下错药吗?”摆明了是虚言。 “人有失手,马有乱蹄,也许他在下药时搞错了药方也说不定。”应该是小姐吧! 春雪不改初衷地强调。“为主人忠心到底是没错,如果她害死小姐再假冒她,我们还要继续装聋作哑的愚忠到死吗?” “她是小姐。” 她没好气的一瞟。 “夏融,你不要再死硬脾气了,小姐已经不在了。” “不,她是小姐没错。”她斩钉截铁地反驳。 “你真是不死心呐!难道你没瞧见小姐在我们面前断气。”死人不可能复活。 夏融用着令她心慌的眼神望着她。“春雪,你为什么口口声声非要小姐死,她明明还活着。” “我……我哪有要她死,我是担心有心人士冒小姐之名对绿袖山庄不利,到时风少爷会应付不了。”一提起风吹柳,振振有词的春云多了一抹羞色。 “哼!我冬草心里的主人只有小姐一人,至于风少爷好不好我才不管呢!”他算哪根葱哪颗蒜,老爷死时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甚至头七那天她看他从后院溜出去,一大清早又被她撞见满身脂粉味和酒味的叫妓院马车送了回来。 不守夜跑去嫖妓,任谁也看不起他。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别忘了他以后也是我们的夫君。”小姐答应四婢陪嫁为妾。 “我不要。”夏融一口气回拒。 “我也不要。”谁要一个表里不一的丈夫。 “你……你们……你们想违背小姐的意思。”她们应该同心才是。 “宁为梁上燕,勿为屋里妾,小姐同意我另择良配。”为妾太可悲了。 “是呀!我也跟小姐说过了,嫁个菜贩胜过与人共夫,小姐答应让我自己找相公。”冬草附和着。她才不想和人抢来抢去。 春雪心火一场地动了怒。“你们未免太不长进了,风少爷有什么不好,当名小妾受人伺候好过服侍人。” 她的激动连年纪最小的冬草都感到不对劲。“春雪姐,你真的能忍受和别人共享丈夫呀!” “我……”她当然会嫉妒,但是只要他爱的是她,她会努力适应的。 “春雪,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相公也是小姐的相公,你想和小姐争宠吗?”夏融挑明了问。即使为妾也得不到的宠爱。 “如果小姐死了的话……”她不就可以扶正。 冬草和夏融同时为之一骇地朝她一瞪,不敢相信她敢说此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只要用心一瞧,不难发现小姐耳后有烫伤后的浅疤,那还是被春雪拨炭火不小心烫的。 而她却什么也看不见,一口咬定小姐是假冒,难不成她真要小姐死不可。 “如果你们小姐病故了,论排行不就她当正室吗?” 一句话惊得三人脸色刷白,有人不信,有人惊愕,有人一脸慌乱,全叫来者看得一清二楚,包括树丛后的正主儿。 谁是最有可能背叛的一目了然。 人心真的不可测,让多少人伤心。 “你……你不要以为救了小姐--命就可以随便诬蔑,谁晓得她是不是我们小姐;”被说中心事的春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皮肉不割难见心。“红儿,你家的丫环不承认你,你是不是该搬出家法好生教训一番。” 要命,他是鬼呀!她躲得这么隐密干吗拖她下水,她又不是真的水丹虹,哪能名正言顺地整顿人家的家仆,她连家法是什么都不晓得。 表情局促的倪红故作路过的模样,先摸摸头后理理衣裳,慢条斯理地学大家闺秀走路法翩然而至,笑容可掬好像什么话也没听见。 明哲保身,知道越多秘密的人通常死得越快,这是干警察时的经验谈。 “司徒,要用膳了吗?我都快饿死了,你瞧我的小指都饿瘦了。” 瞠大眼的春雪、夏融、冬草无法相信自己的小姐居然睁眼说瞎话,半个时辰前她们才服侍过她用膳,怎么可能又饿了。 显然地,她听见她们的交谈。 “红儿,下次要选对地方偷听,别再弄脏膝盖。”他顺手取下她发际一片枯叶。 “啊……”她低下头一瞧方知受骗。 该死的司徒青冥,总有一天会被他害死。 第七章 一封信。 一封令司徒青冥脸色阴鸷的信,他冷笑地揉掉盖有皇家封箴的求诊信,不敢相信他们还有脸来命令他。 想当年他爹与娘恩爱无比,鹣鲽情深,过着神仙般的生活,不因娘亲是契丹人而有所隔阖,两人常相偕游览江南风景。 一日,在泯江口救了一位落水的姑娘,本来爹打算付笔银子请渔妇好生照料,毕竟非亲非故恐招人非议,但是心慈人善的娘亲不忍心,便接她回府休养.以为等她身体好一些便可送她回乡与亲人团聚,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作为。 万万没想到她一待下便不走,强要爹亲休妻娶她为正室,并且要他赶娘亲上街乞讨,其心之狠叫人心寒,爹亲当然不可能答应她无理要求。 谁知她竟是先皇最宠爱的天风公主,仗着权势欺压良民,逼婚不成反上奏先皇赐婚,贬妻为妾不得与她争宠,强横地进驻当时尚未改名天风山庄的新柳别府。 至此,他们司徒家便不得安宁。 原本他还有一位兄长,但是刚生下一位麟儿的天风公主怕他抢了儿子风采,于是唤来宫中嬷嬷狠狠地掐死他,这样她的儿子才能成为长子继承司徒家的一切。 爹亲知情后痛心之余拒绝与她同房,连先皇说情都不成,与同样悲伤的妻子哀悼幼子之死,从此不与天凤公主母子交谈过一句。 骄傲又蛮横的天风公主哪肯受到冷落,一状又告到先皇面前,让他无辜又善良的娘亲怀着五个月身孕关入大牢,直到五年后先皇驾崩才被放出来。 在这五年内,新柳别府改为天风山庄,正值壮年的爹亲却满头白发,与妻儿团聚恍如隔世。 失去依势的天风公主依然恶行不改,她折磨不了爹亲便朝娘下手,三天两头以公主的身份命令她做粗重的工作,寒夜里以冷水冻她一身。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娘亲终于受不了永无终止的折磨,她违背照顾独子长大的誓言在梧桐树下自缢。 “乱丢信是不好的习惯,就算人家写来骂你也不成……”正打算将信摊平一瞧,纸张忽地被抽走。 “谁准你私拿我的东西,你当魔庄同你绿袖山庄一样没规矩吗?”司徒青冥暴躁的一咆,他当下将信纸撕个粉碎。 吓了一大跳的倪红表情一怔,心口直跳不敢相信她刚被吼了,他从来没有对她恶言相向过,难道关键在那封上头有奇怪封印的信? 深吸了口气,她弯下腰将他撕碎丢弃的纸片一张一张拾回,不顾他神情峻然,一副要杀了她的模样,手一扬全洒在他头上。 这下他气得脸全黑了,伸出手想掐死她却又停在半空中,手筋浮紫十分暴戾。 “我不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但我不是你迁怒的对象,你撕得掉一封信封,可是撕不掉心里的怒火。”她听见他心底的悲痛。 “滚。”掌心一出,一棵百年老树齐腰而断,切口平滑如刀削。 她应该走开的,可是她走不开地反抱着他的背。 “别这样,我会怕的。” 生命是非常脆弱的,他要杀她易如反掌,只要轻轻扶着颈骨一扭,她会和老树一般不再有杂音。 “怕就滚远些,我不在乎手上染着你的血。”他极力地控制不拿她来血祭心里的兽。 “不!你在乎的,你一定会后悔杀了我。”她真的会怕,可是她更担心他。 当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重时,那么爱意已浓得无法割舍,只为他而生,只为他而死,骨连皮肉难分开。 人家说他是恶鬼,是妖魔,她看到的却是受伤的幼兽,他在挣扎、他在求救、他在为生存而拼着一口气,他在为积在腹中的怒吼找一个出口。 恶鬼没有心,不会有感觉,受了伤不呼痛,甚至是无动于衷地冷视世人残杀。 他不是。 “哈!这世上没人值得我在乎,你以为你会例外吗?我不过玩弄你罢了。”不,这不是他的真心话,他的心好痛…… 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被排斥,他被揍得奄奄一息,他吃下人剩下的冷菜冷饭,他被嘲笑是娘亲偷人生下的杂种,他第一次用心爱人…… 一切的一切在瞬间堆满他脑海,他无法不去想起曾受的伤害,混乱的记忆让他看不清自己是谁。 满鞭痕的少年一身是血,每走一步就留一摊血,他咬紧牙根想找口中说爱他的女子疗伤,结果她的床上竟躺着他寸缕不着的异母兄长。 她哭着说抱歉,她无法忍受外人异样的眼光嘲笑她和怪物在一起,所以她选择背叛他。 多可笑!连一向对他十分友爱的亲大哥也只说了声抱歉,因为他不配和美如天仙的她结成连理,所以他代他享用上等美膳。 原来这才是真相,心爱的女子不敢与怪物为伍,兄友弟恭的假相不过是一场残酷的玩笑,他自始至终都是别人手中玩弄的棋子。 当夜,拖着满身的伤痛离开,他分不清是心痛还是身痛,渐渐麻痹的四肢再也感不到痛楚,他晕死在破庙里,直到无上老人救回了他。 他传授了他武功和医术,然以云游四方而去。 “司徒,你先冷静下来,听听风声,听听鸟声,听听我的心跳声。”纤细的玉臂抱得更紧,让两人之间紧密相合。 “没有用,你没听见世人嘲笑的声音吗?他们说着我是妖魔转世、修罗之子,我是遭人唾弃的暗夜鬼子……” 倪红难受的吻住他,不让他说出更多自残的言语。 “我什么也没听到,我只听见自己的心在说爱你。” “你……你说什么?”阴霾之色由司徒青冥眼中渐渐隐去,蓝眸由浊转清。 “我爱你,你听清楚了没?”她不知道自己眼眶红了,而且蓄满了令人动容的盈盈水波。 “我是妖鬼……”素手纤纤覆上他的口,阻止他悲伤的低喃。 “妖鬼又如何,我偏是爱上你,有本事你食我肉、啃我骨、喝我血呀!我一定会变成厉鬼回来刨你的心。”她没法控制自己不爱他。 “你……你真爱哭。”眼神一柔,他轻轻地拭去她眼角两行珠泪。 她真是个傻子,不知道他真会因一时冲动杀了她吗? “你说谎,我才没有哭,是刚才跑太累流汗了。”她不会为了个没心没肝的死男人哭得没分寸。 她好怕他会失去理智见人就杀,因为他一日清醒后会更加痛恨自己,从此沦落魔道再也不是人。 司徒青冥满含柔情轻抚她的发。“傻瓜,你该避一避的。” “然后任由你发疯把魔庄里的人全杀光,好让我成为奴隶每天砍柴、洗衣,烟熏成老妈子。”他想都别想。 有福同享,有难他当。 她已经被伺候得浑身生懒,废人的生活适应良好,所以他别指望她洗手下厨房、出得厅堂忙打扫,她是富贵闲人的命。 “红儿,你会不会想太远了。”真有那么一天,他不会舍得她的纤指沾上阳春水。 为什么他不早几年遇上她,或许世上将无人人畏惧的妖鬼,而是四周充满欢笑的幸福男子。 她救赎了他。 “哼!你刚吼我吼得很痛快,要不要再多吼几声以防日后失声。”她开始要算总账。 为之失笑的司徒青冥看她卷起袖子,她真能打痛他吗?“我没有吼你。” “有,你还叫我滚。”两手一擦,十足的恶妇嘴脸。 “我是怕失手伤了你,才稍微大声了些。”现在是不是该换他怕她了。 “你说不在乎我爱不爱你,存心要玩弄我的感情,让我像可怜的弃妇般沦落街头,贫困到死。”倪红加油添醋的指控莫须有的罪名。 他有说过那些话吗?蓝眼浮起疑惑。“一时气话别当真,我……呃!你确定沦落街头、贫困到死是我说的?” 回想适才的情景,他不记得这些话的存在。 倪红一见他困惑的拙相,忍不住噗哧的笑出声。 “你要好好忏悔,不要随随便便的对不起我。” 哈……他真好骗。 “你真调皮呀!看我怎么教训你。”他作势要揍她一顿。 “司徒青冥,你不要恃强凌弱,是我给你脸色看才是。”她神气的仰高香颗朝他一哼。 这一仰,她美丽秀气的颈线表露无遗,顺着白玉颈项一路而下是微露的酥胸,白里透红散发着迷人的幽香,一阵阵飘送着。 瞳眸一深,滚动的喉涎上下起伏,抹胸的颜色忽隐忽现,朱红中带着一抹滚黄,他体内平息的怒兽唤醒另一头更凶猛的巨魔,它呼喊着要吞没她。 他给她太多时间了,该是她回报一二的时机…… “呃!你……你想干什么……”心跳好快,他怎么一下像变了个人似。 而她既期待、又害怕,心口卜通卜通跳个不停。 “我想要你。”柔臂环住她的腰,司徒青冥低语地透露眼底的决心。 “不……不行啦!我还在生你的气,你不能一下子就跨过那条线。”她也会害羞的。 退无可退,她干脆赖进他怀中撒娇,眼不见为净。 他轻笑的低啄她泛红耳根。“明天再一并生气吧!小红儿。” “哪有人这样,人家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你别想破坏我的贞节。”倪红小手轻捶了他几下像在搔痒。 “过了今天你便是我的人,我会用大红花轿迎你入门。”她打破了他不娶妻的誓言。 这还差不多。“你那一百多个女人呢?” 她还真是斤斤计较,念念不忘他的美人们。“早送走了,你不觉得最近庄里安静了许多。” 自从寒紫嫣和霍玉娘意图加害她那天起,除两人送往风谷任其凋零,其他女人他由后院送走她们,以免不识相的女人重蹈覆辙。 他没法接受她再一次看身危险当中,她不会每次都侥幸逃过有心人的暗算,只因他是所有女人的男人,而她却成为他的惟一。 有舍才有得,瞧她笑得像偷腥得逞的野猫,他的心也跟着涨满欢喜,他所作的决定是对的。 妲己灭国,褒姒一笑起狼烟,他终于了解君王的无奈了。 “司徒,你好像少说了一句话。”好嘛!她很贪心,什么都想要。 男人天生迟顿,他也不例外。“你变重了。” “你……你说什么……”气死人了,他是一头老水牛呀! “你长肉了。”果然一天照三餐进补见到成效了。 倪红咬牙切齿地拉开他的两耳。“司徒青冥你是猪---” 他不痛不痒地朝她一笑,脸一落封住她的吼叫,足下一蹬如道疾风,瞬间风起叶落,消失在一道门后。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我早说过她低贱得叫人不齿,只要是男人就不放过。”甚至是妖鬼化身。 下贱、淫秽、不守妇道,连烟花柳地的妓女都不如,还配当她们小姐吗? “春雪,我觉得越来越无法容忍你的造次。”一趟求医之行,她竟然变妒妇。夏融不禁轻叹口气。 她在嫉妒小姐的得天独厚,纵使少了傲人的美貌也能让一代邪医为她倾心,宠如怀中宝诸多怜惜。 “你没瞧见她放浪的举止吗?光天化日之下竟与邪魔行苟且之事。”她凭什么尽得好处,驯服人人恐惧的妖兽独得宠爱。 “小姐有权选择她所爱的男子,身为奴婢的我们无庸置疑。”尽心服侍主子,不多言才是她们的本份。 春雪愤怒的红了双眼。“我不承认她是绿袖山庄的小姐,她一定是妖女假扮……” “啪!啪!” 两个响亮的巴掌声出自噙着泪的冬草,她太伤心自个姐妹会说出如此犯上的话。 “春雪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姐姐了,你太令人失望了。”主子是天,她们是泥呀! 夏融语重心长的说:“春雪,好自为之,别让妒念蒙蔽了心眼。”那两巴掌本该是她给的。 她的表现太叫人痛心了,难怪一向天真可人的冬、夏会忍不住出手。 小姐永远是小姐,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 “你……你们……”她心口一阵惶惶,像是所有人都背弃她。“她是风少爷的未婚妻,她不该……” 她极力地想求回姐妹情。 夏融朝她摇摇头,轻声的一喟。“你还瞧不出谁才是最适合小姐的人,风少爷能疼惜小姐如司徒青冥一般吗?” 他们俩眼神之间流转的深情,连向来清心的她都酸了鼻子。 “那风少爷要怎么办?”娶不到绿袖山庄的继承者,他该何去何从呢? 也许将一文不名。 泪!在心里滚动, 她为他心疼。 c 风吹柳来了。 一袭白衣清雅飘然,羽带翩翩气宇轩昂,玉树临风如谦恭公子,侠土风范清高尔雅,一眼看去便是正派人士,与邪魔妖道格格不入。 一入魔庄是无人招呼,各司其职的仆佣们各自忙碌,庄内并无设总管、管事之类,门房引进,某房上茶,若有主人吩咐才由厨房开剩。 不过此地从不留客,自然无需膳待来客,一谈妥出诊条件随即送客。 仆佣薪俸并非照月算结,而是一次买断十年不得出庄,婚丧喜庆一律不准传人庄,等于五个人的存在卖人为仆,从此与家里人断了音讯,老死不相往来。 虽然魔庄恶名令人胆丧,但薪俸却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十倍,即使一入庄恐有性命之虞,仍有些贪财势利的人家卖儿卖女以获巨利,因此仆佣成群,不虞匮乏。 这里是一个没有规矩的地方,意思是不像一般庄院中规中矩、礼教甚多,所有的规矩随魔庄主人的兴致随时在变动。 少言少语多做事,要懂得察颜观色,要思安避危,一见风头不对就得赶紧远远走避。 仆从之中有着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因避祸,或隐世,甚至伤重求医之后沦为家仆,混迹在庸碌小民之内护卫着魔庄安危。 当风吹柳一踏入传说中阴诡森寒的魔庄时,诧异之色隐浮眉宇之间,他妥善的藏好心底的疑惑。 因为庄内梅李怒放,柳垂湖畔野鸭成群,清澈白石铺成步道,花密叶盛,百鸟绕林,根本是一处人间桃源,与传闻极端不符。 他暗惊,也惧慑,坐立难安。 “呃!请问贵庄主人何时能见客?”他等了快一个时辰。 “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你急什么。”他不清楚魔庄之内谁最大吗? 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冷冷回道,一身藏青色看来十分诡异,不因他是客人而有好口气,身影飘忽不定仿佛是一道幽魂令人栗然。 “那在下的未婚妻呢?” 他不语,一手搬动百来斤花盆扫地。 黑瞳一沉,闪烁着恨意。“我是指绿袖山庄的主人水丹虹。” 睨了一眼,司徒青冥像足不沾地清理墙角。“来的时候自会瞧见。” “嗄?!”这算什么回答。 很难维持表面平和的风吹柳,在经过一个时辰后显得焦躁不安,一向自视甚高不曾遭此漠视的他积愤成怨,眯起的眼逐渐流露出一丝阴毒。 打小他便视绿袖山庄为囊中物,以为终有一天无子的义父会将一切传给他。 殊知他机关算尽却落得一场空,义父反而将绿袖山庄的重责大任交予独女,明言他只能辅佐却不能旁代,限制他极欲破闸的野心。 他不甘荣华富贵与己擦身而过,汲汲营营的权势已在掌控中,他绝不允许出半点差错。 “想去哪里?”魔庄岂容你任意走动。 好快的身手,他究竟是谁?“在下只想四处逛逛,贵庄的花草养得真好。”他缩回欲跨出门槛的脚。 可恨,连个下人也敢阻拦他。 “花好不如人好,想四肢齐全走出魔庄最好安分些。”冷音一落,中年汉子以掌气修剪盆树。 他数年如一日的习惯看得风吹柳心头一惊,更加谨慎的伪装温雅风范,生怕豺狼野心被看透。 “贵庄的待客之道未免失宜,在下来了大半天为何不见主人迎客。”哼!简直是晨牛晏起,好不轻慢。 “既知是客就该安于本分,你当我魔庄是茶楼酒肆随你而动吗?”太不自量力。 扬飕冷风夹道而来,门口一道冷酷身影噙着讥诮,步步生风朝内走来,不怒而威的气势令人顿感身寒齿颤,未动一武先灭了对方三分威风。 他是天生的强者,威仪慑人,魑魅魍魉纷纷走避。 “主人。” “下去吧!叫厨房备上糕点甜发。”他的吩咐可不是为了待客。 “是。” 狂肆不羁的坐上主位,眸底的邪蓝让自信满满的风吹柳不自觉地退了两步,盘算在心的诡计起了动摇,几乎没有胜算。 他怕他,一个江湖中人畏惧的鬼魅之首。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喝茶吧!我魔庄的茶有那么润喉吗?”司徒青冥以要弄人的口吻睥视底下的男子。 连忙放下手中茶杯,他轻咳数声地不敢直视。“在……在下是来接回敝庄主人。” “在下是谁,我庄内可无摇尾的四足畜生。”无名小辈也敢登门。 明摆着的轻视他硬是噎下去。“在下风吹柳,荆州人士,敝庄主人乃绿袖山庄的水丹虹,文史官之女。” 这口气他一定会讨回来。 “红儿现在是我座上贵客不用你多事,哪里来就哪里回去。”想和他抢女人,先去掘口冰井吧! 等上十辈子也休想如意。 “虹妹在贵庄叨优多时,理应回敝庄休养。”他不甘示弱的唤起水丹虹小名。 司徒青冥闲懒地捏碎一只名贵玉蝉,食指一弹粉末顿成蝉状嵌入石墙。“我最近缺少个药人,你有兴趣吗?” “你……”好深的功力,远远在他之上。“虹妹乃义父婚配之妻,望阁下高抬贵手勿折损兰姿花容。” “若我已摘下你口中兰芷又当如何?”他挑衅地发出阴阴笑声。 “花虽残芳香犹在,我定尽生平之力与她执手到老……”喝!好个蓝眼邪医。 腾空而起的热茶直直往他飞去,乍然一惊的风吹柳慌忙闪避,但是身手不够机全地让质其溅上左肩,当下眉凝眼眯的吃下暗亏。 “我的女人你也敢碰,莫非不惧我这食人妖魔。”唔!倒是炼血丹的好药材。 他怕在心底佯装正义凛然。“天有正道,人有公理,岂容你颠覆阴阳,夺人之妻非君子所为。” “哈……你和我家红儿倒是臭气相投,前些日子她才怒骂我卑鄙小人呢!”怎么会有人以为他是君子。 救人无数,掌下之魂亦不在少数,他以药医人,以人炼药,武林中谁不称他一声邪医,人皆畏他何来君子之说,岂不荒唐。 他不惧世人谩骂,是正是邪一场空名,有求于他者自然奴颜婢膝百般奉承,哪管得了他是否妖魔转世,只要能去病愈疾,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即使是身康体健的家富巨贾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人事无常难以预料,难保哪天天降横祸急需用医,他在武林的地位是无人敢动摇。 人惧鬼魂畏生死,殊不知人比鬼还骇人,生不如死何足生矣! 他倒抽了口气,她竟敢顶撞喜怒无常的妖鬼。“你伤害了她?!” “怎不说她伤害了我呢?我臂上这牙口子可是她利齿所为。”司徒青冥不在乎的露出几见骨肉的伤口。 “她……她没事吧?”问得惊心,其实风吹柳是怕他迁怒于已。 水丹虹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在意,反正到了最后还是难逃一死,不管是死在魔庄或是绿袖山庄,他都有借口聚集武林人土伐魔。 文史官之后深受朝野敬重,她的死将引发黑白两道愤怒.只要他稍一煽动何愁灭不了魔庄。 他说过要为眠秋报仇,九泉之下她并不寂寞,司徒青冥很快地会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他无法永远得意。 “你何不自己问问她。”眸光转来,他凝睇着一入厅便抱着的大披风。 “她?!”他不会是指那个动也不动的东西吧! 既喜且惊,忧乐参半,他希望那是一具尸体,属于“体弱多病”的水丹虹所有。 司徒青冥怜宠的轻拍怀中物。“红儿,醒醒,有人要见见你。” 起初似无半点动静,慢慢的白狐披风才稍微动了一下,若不细心的人很难看清细致的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先传出细小的鼻息声,继而是咕哝的抱怨声,一个大哈欠让披风下滑了几寸,云鬓微乱的酣醒睡容映人风吹柳眼中。 像只小狐顽皮地揉揉眼睛,语带娇憨的困音不耐烦地一扬。 “死司徒,你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吗?人家累得腰都挺不直了。” 第八章 这是他所认识的水丹虹吗? 凤眼迷蒙如新月下的星子,似憨似媚的风情荡漾,未带撩拨先勾人,叫天上神仙酥了魂魄来相会,嘤呢香唇口含丹。 他从不晓得她有如此媚人的一面,平时敬恭桑锌,道益光显,华圣道经不闻风月,温婉有余却过拘谨,清心寡欲不带半丝女儿娇媚,实难叫人多生怜惜。 眼前的佻巧神情宛如由骨子里换了个人似,虽没有四婢的娇丽美兮,但一股浑然而成的灵气生出慵懒美,让人忍不住要呵护她,轻捏她粉颊的嫩肌一亲芳泽。 看傻了眼的风吹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蜕变成蝶的她不再空有才情,而是兼具了无双美貌,难以凡眼轻渎之。 “这傻子是谁呀!怎么愣头愣脑没个正经。”她哪里不对劲了,干吗两眼发直。 “据说是你的未婚夫风吹柳。”披风一拉,他只准她露出小脸。 藕臂香肩可是凶得密不透风,不叫旁人睨去半分。 忽地一怔,倪红不好意思的坐正身子。“上茶了没,咱们可别怠忽了客人。” 他喜欢她口中的“咱们”。“你得看他喝不喝得起魔庄的五毒茶。” 噗地一声。 司徒青冥刚一说完,含满茶水的谦谦公子惊凸双目,一口茶全喷了出来,怕死的猛运气希望逼出已滑入喉间的毒汁。 “你何必吓他,吐了一地很难看呐!”还好没喷到她,否则她非拎着司徒的耳朵要他舔干净。 “没想到他那么不禁吓,当初你可是一口没吐的噎下去,还直嚷嚷着多来几杯。”一个大男人的胆量还不如个小姑娘。 倪红笑咪咪的想把手伸出来透风。“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嘛!” 啊!几时多了这么多红斑? 脸一皱,她用不着满脸不悦的司徒青冥开口,一溜烟又钻进披风里,自己对自己扮扮鬼脸大方不起来,她猜自己全身已无一处是完好无“斑”。 二十一世纪的她并非处女,男女情事她懂得并不少,可是一遇上需索无度的司徒青冥,她才明白当个处女是件多么辛苦的事。 她从来没这么累过,就算演习连续三天三夜里伏没阖眼都不及它的一半,至少在等候歹徒出现前她能和伙伴交换休息时间。 而他像饿了半世纪没碰过女人似,解了馋却解不了饥,完全没想过水丹虹的身子初体会鱼水之欢,东方大白还不肯停歇。 在昏昏睡睡中迎合他,她只知自己越来越累越想睡,但他是越战越猛如同海中鲛龙,扫波成潮浪堆浪,一波高过一波。 有这样的情人会让所有女人羡慕到咬鞋子,可是她必须说别想得太美好,因为连着几天下来根本没力气下床,手软脚软真像个废人。 真的,她忽然好怀念烈日当空下追捕坏人,乘着风迎着汗水,那种感觉太棒了。 “嗯哼!是谁说我是天下第一没良心的人。”从她口中听来就是不中听。 倪红不服输的予以反驳。“有良心会欺压我这个良家妇女?” “你这小妖妇是当不了良民,跟着大魔头的我一起荼养人。”司徒青冥取笑地弹弹她一张一张的鼻翼。 情浓时,眼中无砂粒。 被晾在一旁的风吹柳满心不是滋味,要他眼睁睁看着名义上的未婚妻与妖鬼调笑,对已酸溜溜的自尊而言无疑是一种羞辱, 即使是他先舍弃的,但是基于不甘拱手让人的心态,他凝着怒气放手一搏。 “虹儿,我来接你回绿袖山庄了。”因为她的改变令人惊艳,所以他会让她多活此时日。 等他品尝过她之后。 不领情的倪红掀掀眼皮子,说句让他惊怒的话。 “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她竟敢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她忘了自已是谁。 然而 “大夫说我中毒太深失了记忆,面对谁都是陌生人。”反正司徒不会扯她后腿,她尽量的编谎。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会当真。 “连我也不记得了?”不应该是这样,她该信守承诺择日完婚才对。 “你是谁?”她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情十分妩媚,强打起精神不怠慢“未婚夫”。 是昏呀!真想搬张大床来躺一躺,省得他老是问些没意义的事。 他装出“强颜欢笑”的怜悯表情苦笑着。“我是你爱恋一生的未婚夫风吹柳,你小口娇喊的柳哥。” “我……咳……咳……”天哪!他比她更高明,这么唔心的话他也说得出口。 幸好她刚咬下一口的杏仁糕尚未吞噎,否则当场多了个因贪吃而噎死的白雪公主。 不过“失忆”的人也无法吐他一脸口水,明知他在做戏还是得装傻,什么都不知道的茫茫然,好像他是个多情种,犹如唐寅再世。 “风先……风公子说我爱恋你,那你又爱我几分呢?”自命风流的人通常最无恰。 每个都是他的最爱,每个都是他的惟一,到头来他最爱的人是自己。 “嗄?!”风吹柳哑然,一时间不知作何回应。 倪红眯起弯眉一笑,让人想跟着她发笑。“看来你想我爱你却吝于付出感情,难怪我心碎之余会选择遗忘你,你太让我伤心了。” 多看几档洒狗血的八点档连续剧果然有助益,瞧她把失恋女子的悲伤模仿得多惟妙惟肖,连她都想为自己鼓掌喝采,比出胜利的手势。 “呃!不是你所想象……我……我……我对你的心意指天可表,日月鉴心。”为了得到绿袖山庄,他咬一牙说出违心语。 “天,我摸不到,日月又离我太远,真对我情意绵长就把心挖出来吧!”别再烦她了,她好想睡觉。 脸色一变的风吹柳直觉是邪魔带坏了她,心慈人善的虹妹怎会口出骇人之语。“你给她下了什么药,害她心性大变不再拥有纯善心性。” 司徒青冥冷哼一声。“这要问你呀!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在你的照料下会毒走全身,毫无复原之迹。”要人不怀疑他实在很难。 他是习武之人该知水丹虹日渐体弱是中毒之故,而非积劳成郁,或胎中带病而来,一个人的衰弱绝非环境所造成,除非有人刻意营造。 根据她丫环所提出的药方他得知其根本是害人之物,初一看来皆是名贵药材混合的珍品,但是略懂医理的人不难看出,温凉相杂只会使人病情更加沉重。 有时补药也是一种毒药,明知负荷不了偏要一再补身,一旦有过之也就是命丧之日。 不直接拆穿他是因为他的深沉心机害死水丹虹,因此他俏皮爱笑的红儿才能借体复生,打开他心里的死结让他懂得爱人。 尽管在她的逼问下勉强吐露爱意,可是他知道自己心里确实有她,难以用斗量来计算该爱她多少。 他的邪难敌她的笑,真有妖魔转世一说,那么她便是上天特地派来克他的天女,在短短时日内以无形的天网网住他的心。 她是他的救赎,谁敢心存不良欲加害于她,邪佞的狂兽将会一涌而出,撕裂肮脏又污秽的躯壳,还诸她宁静的生活。 “这……”风吹柳狡绘的一推三千里。“我以为是她身子骨差,有哪种毒会一拖数年呢?” “日积月累的慢性毒多得是,我每天给你食一点砒霜,你至少能撑上两年才毒蚀五脏六腑,暴毙而亡。”也许该给他试一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我……”他神情惊慌地汗湿了手心,明白自己的伎俩瞒不了高明的医者。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想还有什么应该知晓呢?”司徒青冥像逗弄垂死小兔般残酷的给他一刀。 “我没有……”抵死不认,就算天下人都知道是他所为,只要没证据谁也不能强定他的罪。 正当风吹柳思索该如何为自己脱罪时,匆匆忙忙拿着一张拜帖的苦儿气喘吁吁跑了进来,恰好替他解了苦无对策之围。 他,司徒青冥,是个可怕的对手,必须小心应付才不致枉送性命。 “爷……爷儿,有位姑娘要找你。”他上气接不了下气的按住胸口。 一听到有姑娘要找司徒青冥,偷偷打盹的倪红蓦然惊醒,抢先一步问出令人啼笑皆非的话。 “美不美?” “美,好似天仙下凡……”一感到两道冰焰瞪着他,苦儿一缩肩膀连忙改词。“呃!还可以看啦!比不上你虹姑娘的千分之一。” 爷儿,你别再瞪我了,我可是顺你的意违背良心他一定会遭天打雷劈。 是吗?她满意的抿抿嘴让自己看起来更容光焕发“肚子大不大?” “嗄?!”他张大了嘴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唉!你怎么跟你主子一样笨,身怀六甲懂不懂。”这些古人真难沟通。 “红儿”司徒青冥警告地缩紧手臂,要她的朱唇少说些令人生气的话。 “实话实说嘛!谁叫你的女人多如芝麻,总有一颗会不小心生苗发芽!”然后小司徒就蹦出来了。 嗳!嘴好酸哦!明明吃的是甜糕却满是腌梅味道,酸透了。 “煮熟的芝麻还能生根吗?我不认为有谁敢不经我的同意私自产子。”胎儿可是最佳的炼丹圣品。 他的女人的确多如繁星,但在交合之前他会盯着她们喝下防胎药,绝无受孕的可能性。 除非恃宠而骄,自以为得到他欢心的女人兴风作浪,仗势美貌争风吃醋,未经他的传唤便轻佻地爬上他的床,他自是不会对她们客气。 爬上云端再摔下来的感觉相当痛快,当他看见她们面如枯槁的神情就特别愉悦,冷酷地嘲笑她们的自寻死路,他岂是她们攀上富贵的阶梯,天底下的美人可不只区区数百而已。 “肚子不大。”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突然冒出来。 苦儿搔搔头,不明白自己又说错什么,怎么每个人都在瞪他。 “升麻和五味子收了没。”他大概太闲了,自揽工作在身。 “收好了,爷儿。”他回答得很顺,殊不知大难即将临头。 “沿篱豆和醉蝶花呢?三曝三晒没忘记吧!”先阴干再日晒,一日各重复三次,连续七天。 他马上苦着一张脸叫苦。“爷儿,你要不要先看这张拜帖,这位姑娘说她有重要的事要求你帮助。” “哼!几时我的事轮到你发落来着,你该记得我不医女人。”他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倪红朝司徒青冥中腹一槌,抗议他瞧不起女人,难道她是男人不成。 “这个……呃!我……我想爷儿都肯医治虹姑娘,那第三条规矩应当废了……”哇!爷儿的脸色好可怕,他的小命要没了。 “你敢拿我的红儿和胭脂俗粉比,是嫌脑袋太重想换个地方数蚂蚁吗?”他正觉园里的花不够鲜艳,拿他当花肥应该不错。 “不要呀,爷儿,小苦儿下次不敢再自作主张了,可是……”他有隐情可上禀呀! “你认为我会狠不下心摘了你的脑袋吗?”冷厉蓝眸射出万道箭光朝他飞去。 浑身发抖的苦儿吓得脚一软跌坐在地。“不……不是啦!她说她是爷儿家里来的人,希望爷儿能念旧情见她一面。” “旧情?!”最好别是奸情,不然……不然她还真打不过他。倪红沮丧的看着司徒青冥。 如果她是武林高手就好了,起码能砍他几刀。 “家里来的人……”骤然一冷的幽光泛着血腥,可怕的沉寂带来一室乌云,天变得十分诡异。 司徒青冥扬起一道诡异的笑,他知道是谁了。 既然她敢送上门自取羞辱,他又何必放过她呢?一切是她识人不清,莫怪他不念“旧情”了。 杜月霜,也该是你的报应来临了。 除了扫地的中年汉子外,没人注意春雪带走了风吹柳,两人相偕走向后院不再出现。 c 骗人、骗人!该死的小骗子,居然敢骗她。 什么长得还可以,姿色不算上等,顶多是村妇樵女一般的容颜难登大雅,看多了会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想替人家修修面。 哼!的确会让人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想替人家修修面,因为她正想找把匕首去毁了人家的容,以免她自卑得抱醋狂饮。 可恶的苦儿死一千遍也不足惜,向天借了胆说那姑娘不美,他不怕天雷一劈劈掉了他的猪脑袋吗?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算什么,真正的大美人光是站着不动就够太阳东落,月升西方了,要是进了演艺圈肯定红遍半边天,管她会不会唱歌、演戏、扭屁股。 她一定要杀了苦儿那家伙,干吗鸡婆的引进祸水,他是中了人家的迷魂术不成,见了美人魂都飞了,三步并两步地把人带进来,他当她不存在吗? 现在引狼入室了吧!万一她被司徒抛弃了,她绝饶不了他。 唉!世上怎会有如此美的女人,一流的画师也画不出其万分之一的美丽,让同是身为女人的她又嫉又妒,如果匀一分给她不知有多好。 老天呀!你让我不得不骂你偏心,你在捏我这个人偶时该不会在打盹吧!为什么同样是人却有云泥之分…… “虹姑娘,你躲在树丛后干什么?”看起来很神秘,苦儿压低声音蹲在一旁。 “滚开。”跟屁虫,没见她正火大得想杀人吗? “有什么好看的,瞧你看得目不转睛。”准是有好玩的事。 “没见过九尾狐呀!”美得过火肯定是狐精作乱。 同一丛矮木,同一个躲藏位置,甚至拨开的是上回那根茂密树枝,倪红想不透她为什么要这么苦命的委屈自己,又不是见不得人。 她应该学台湾的大老婆冲上前先给两巴掌,然后理直气壮的大骂对方无耻,最后宣告主权一脚踢开不要脸的狐狸精,神气扬扬地领着做错事的男人回家写悔过书,拍他的零用金。 可是瞧她现在像个什么样,藏头缩尾活似狗仔队,一句大话也不敢撂下的躲在一旁,猛咬丝绢的眼看人家双双对对好不亲热。 难道她偷窥成性改不了光明正大,气势先落了一分? “有九尾狐?”太稀奇了,他也要看,九条尾巴的狐狸呐! “嘘!你想让司徒听见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小子。 “爷儿?!”他差点尿湿了裤子,偷偷地朝前头瞄了一眼。 啊!真要命,果真是爷儿,他的小命准会飞了,他干吗好奇心重得学虹姑娘做坏事,这下子他必死无疑,神仙下凡也难救。 咦!爷儿身边那位姑娘不就是…… 打算开溜的苦儿兴趣一来地和倪红挤成一团,抢着看美人楚楚动人的模样,一脸神迷地差点流下口水。 “死人呀!你不会滚远一点。”居然和她抢位置,没大没小。 “别推啦!这样我会看不到美女姐姐。”嗯!视野真好。 “要看看我就好,你再挤过来我非一脚踹死你不可。”该死,害她看不到司徒的手搁在哪里。 “你又没人家美……哎哟!”苦儿连忙捂住嘴,表情痛苦的缩着脚。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宵小最怕的倪家美腿。“有胆子给我说大声一点呀!”看谁死得比较快。 “我……我说的是实话。”他讷讷的含着泪轻诉自己的不幸。 倪红用力的戳了他一下。“你没听过实话伤人呀!我的不美用不着你来说破。” “好痛哦!你不要戳我啦!”爷儿怎会喜欢这么泼辣的虹姑娘。 他得内伤了。 “我偏要。”戳……我戳死你。 两人越闹越起劲,声音由低吵逐渐升高,犹不知成为别人眼中的一小点,你推我挤的失去控制,小小的树丛根本挡不了他们的身影。 实在受不了的苦儿干脆跑开,一掐落空的倪红煞不住前倾的力道,一个讶呼跌出树丛,鼻头还占上快化成泥的枯叶好不狼狈。 她还来不及抹去鼻上的泥,一双大鞋已跃入她瞠不大的凤眼中,干笑声先起。 “嗨!司徒,真巧呀!我刚好路过……”这句话好像用过了。 死苦儿、臭苦儿!要是他不闪她也不会出这个大糗。 “原来魔庄的小路开在树丛里,下回我也该来试试。”待会他就命人铲了它。 他塞得下去才有鬼。“你要不要先拉我一下,我好像扭到脚了。” 装可怜她也会,要断哪只脚都可以。 “我以为你回房休息了。”司徒青冥没揭穿她的小诡计,拦腰抱起她。 她总是学不乖,老爱偷听别人的交谈,这样会比较好玩吗? 他并没有禁止她跟来,是她说累得眼睛睁不开才送她回房,谁知他前脚一走,她后脚立刻紧跟在后,当他毫无所察似。 他是任着她玩没错,可是没叫她把自己玩出一身泥,也不想想都快和他成亲了,还和苦儿玩成一堆,最后没有依势的滚了出来。 若非他及时用掌风弹开她眼前的尖石,这下她非破相不可,成为她口中非常不美的女人了。 “呃!花开得好,草长得旺,鸟儿在树上筑巢,青蛙呱呱叫,蚱蜢在吃午餐,你看鱼还会游呢!”真是太平盛年。 司徒青冥好笑又好气的抹掉她鼻上一抹腥绿。“请问一下,你到底要说什么?” 用请问的喔!她当然耍笑咪咪的回答他。“如此好景我来散散步。” “散到树丛里?”的确很会散。 “呃!!我迷路了嘛!你忘了我有失忆症。”瞧!多好的借口。 “你倒挺会善用这一点,凡事都以一句失忆来搪塞。”他快要真当她失忆了。 “我哪有,你不要随便诬蔑人。”她要瞪他、瞪他、瞪他…… 可是怎么看都像在笑,令人太伤心了。 “司徒二哥,这位姑娘是……”明知道早失去资格,但看他们两人和睦的样子还是会心痛。 神情落寞的杜月霜假意欢笑,美丽的容颜一如往常,丝毫不受岁月的影响减了颜色,依然美得让所有人黯然失色。 十年前她做了一件错事,在丈夫的逼迫下做出苟且之事,并以言语伤害她最爱的男子,一直以来深受折磨的良心苦不堪言。 当时年轻又吃不了苦,放弃了爱她的男人改投丈夫怀抱,以为从此与富贵结缘,不再寄人篱下。 但是背叛是会付出代价的。 她的婆婆天风公主是个尖酸刻薄的女人,打一开始就没同意丈夫娶她为妻,讥她是恶鬼穿过的破鞋,冷嘲热讽强要丈夫另娶宰相千金为正室。 多可笑!她的下场和二哥的娘亲一般,即使她拥有世间少有的美貌,仍挽回不了丈夫移情别恋的心。 这十年来她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几度欲轻生又放不下曾爱过的人,苟且偷生一日复一日,希望能再次遇见她所离弃的他。 如今她如愿了,却也欷献不已,原本属于她的幸福断送在贪富爱贵之下,今日的疏离是她最大的悲哀。 如果他愿再抱抱她,她死也无憾了。 “水丹虹,绿袖山庄的主人,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在心里,他已视她为妻。 “什么?!”脸色微变,杜月霜心口揪得泛疼。 原来她已失去他了。 “怎么,我不能娶妻吗?不是每个女人都贪图荣华富贵。”再见她,他只觉得她很可悲。 喔哦!好像在说她。倪红给他小小的心虚一下。 她的心在滴血,他变得残酷了。“我并非这个意思,我由衷的恭喜你。” “是真心话吗?我不想有人在我背后捅一刀。”深得他永难忘怀。 “我……”她黯然了。 她知道错了,不能有弥补的一天吗?她只想好好的再爱他一回。 “司徒,你不公平喔!怎么只介绍我没介绍她。”倪红不满的嘶起嘴。害她等得头皮快麻了。 太美的女人看久了真会起鸡皮疙瘩,好像她不是活的人。 “杜月霜,我……大哥的妾室。”一提起异母兄长,司徒青冥仍有化不开的恨。 “什么,她这么美的女子居然只是妾而已。”太可惜了。 他冷漠的斜睨一眼。“娶妻娶贤,纳妾当妓,你不知道吗?” 闻此言的杜月霜羞愧不已,踉跄一下差点站不稳。 “那她来干什么?”别是重续旧情。 “求医。” “她病了?”一点也看不出来。 “不是。” 没病干吗求医。“你耍我呀!” 杜月霜缓缓开口,“我来说吧!是我婆婆病了,想请他回庄医治。”那毕竟是他的家。 倪红不解个中缘由的说道:“不孝子,你娘病了还不疾如星火回去尽孝道。” “她不是我娘。”她是个恶毒的女人。 “嗄?!”好复杂。 “她只是一个强抢人夫的刁蛮妇人,理应全身被蛆食而亡。”他绝不会出手相救。 “嗯!是这样吗?” 司徒青冥说得很明白,可她听得一头雾水,太错纵了。 反正不关她事。 第九章 真的不关她事吗? 如果她看见杜月霜竭尽所能的纠缠司徒青冥,甚至不惜投怀送抱好唤回两人昔日情谊,恐怕她会吐满一缸的血,拿面线上吊。 美人在怀是件多么惬意的事,有哪个男人拒绝得了美女的亲近,相信连柳下惠合会为之动心,何况是血肉之躯的凡夫俗子呢? 旧情难忘,难忘旧情,当更忘不了。 香腮托霞,小露玉肩,几经思量的杜月霜仍想再努力一回,当年确是她的错,如今受点波折在所难免,谁叫她伤人在先。 犹记当时年幼不知人心险恶,投亲中途遭恶人所欺,险些入青楼断却一生清白身,是二哥不顾一切的救下她,并悉心的照料她日常所需。 年岁渐长难免日久生情,他的全心全意叫人难以轻忽,倾心是早晚的事。 若非那双过于妖异的蓝眸慑人魂魄,或许她就不会因为年少无知误信旁人挑拨,由疑生惧逐渐把心抽离,以致给了有心人可趁之机。 一时的失足造成永生的遗憾,悔不当初的她又怎不痛心疾首,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相信她的选择将会不一样,所有的苦难也就不曾发生。 尤其是看着他将宠爱全给了水家小姐,那份失落极深,像是虫蚁噬着心一般难受。 以前的二哥对她虽好却是因同病相怜的缘故,即使她自幼就展现绝世的美貌,但在他眼中仍与常人无异,鲜有流露出半丝爱怜或宠溺。 与其说两情相悦,不如说是彼此安慰吧!他们都是受不到世人关注的阒暗之魂,一有光亮非狠狠巴住不 成,管他是否困难重重。 而她却放手了,在他最需要抚慰的那一刻,无疑对他是双重打击。 难怪他变得愤世嫉俗,冷睥尘世,残酷的还击每一个对他意有所图的人,以一己之力报复上苍的不公。 她的过岂是曾参杀人而已,无数生灵因她的错误决定历经无情浩劫,她才是一切原罪不可饶恕的凶手。 “二哥,你当真狠心撒手不管我了吗?” 冷嘲的蓝眸暗上一分。“你还有资格叫我一声二哥吗?你早就不是我的责任。” 亏她有脸昧着良心提起过往。 “难道我只是你的责任,你对我好全是虚假。”明知言语伤人,哀戚满面的杜月霜仍难掩一脸伤害。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做了错事难道就没有悔悟的一天? “现在说这些未免太迟丁,是或不是你心里有数。”何需多言。 “我不再美丽如昔受你疼惜了吗?”一语梨花泪相和,美人占露含秋霜,备感凄美。 一抹不耐烦从眼底升起。“你到底要纠缠我到几时,要不要我数一数我有过多少女人,个个貌若天仙不下于你。” 他承认是为了报复她才负尽天下美女,在受过狠狠打击之后,他明白了越美的女子越不可信任,如同蝎子一般给人意外一螫。 看多了浮媚娇艳,虚华无实,他对所谓的美人早已麻木成石,毫无感觉可言。 “你……你是存心要恼我,我知道错了,当年不该有负于你。”微微一颤,杜月霜轻咬下唇忍住欲溢出的泪滴。 柳燕南飞,云深不知处。 美人的悲哀。 “那又如何,你以为我还会受惑你楚楚可怜的容貌,下助你飞上风台吗?”可耻之极。 不、不是这样的!她在心里呐喊。“二哥,你变了。” “拜你所赐,你忘了吗?”他不屑的甩掉她攀上肩的纤纤柔黄。 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洁白如玉。 不像他,满是疤痕。 “我……”被拒绝的羞耻让她黯然神伤。“不能再重来一回吗?” “有,等你把死人变回活人再说。”覆水难收,沧海不成田。 司徒青冥摆明了不与她再有任何牵扯,曾经背弃过又何必虚情假意,他决定的事不会因她而改变。 “你真要做到恩断义绝的地步,枉顾我对你的苦苦哀求。”她不相信他这么残忍。 “一切是你自找的,怨不得人。”他没有必要同她讲仁道义。 弹牛之皮,无关痛痒。 “二哥,你真忘得了昔日是谁替你上的药,是谁陪你彻夜不睡缅怀先母,又是谁陪你度过受尽凌虐的岁月,你真能一笔抹尽……” 婆婆的狠心非常人所能忍受,她感同身受,因为公主的身份让她骄纵自私,习惯颐指气指不把人当人看,将其不顺心的事都发泄在他人身上。 “……记得我一时的愚昧而忘怀种种过往,你当真心如铁石至此。”说到此,止不住的伤心令她掩面轻泣。 有过不代表永远没有知错的昊,她是带着诚心的悔恨而来,虽然是怀有自的。 “说够了吗?”沉郁一陌,她的泪只会让他想到某人的恶毒。 杜月霜含悲带切地注视他,轻轻的解下玉带。“要我吧!将你的仇、你的怨一古脑的全移到我身上,不要再仇恨任何人。” 肌玉映雪、肤细如婴,一具春雪胜梅的美丽王胴尽显风情,吹弹可破似秋水佳人、洛神之姿,盈满女体之丰腴挑人情欲。 但她低估了自己已经不再熟悉的男子,在过尽千帆之后怎会受她所蛊惑。 她让自己平白地受到屈辱。 “哈……杜月霜呀!杜月霜,瞧你把自个折腾得多狼狈,我那位习以玩弄人性的高贵大哥没满足你吗?让你像个妓女般向人乞怜。”司徒青冥狂肆的仰头大笑,以轻蔑眼光扫睨她不着一缕的身子。 “我……我是为了弥补……”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羞愧不已的拾起衣服环身。 “别为自己的虚荣找借口,你百般的委屈求全还不是为了身染怪症的老妖婆,她答应让你当天凤山庄的少奶奶对不对。” 利之所趋,人之沦丧。 先前那封盖有皇家封箴的信,便是当今皇上亲笔谕令要他速运回去医治天风公主。实之不理的他早料到杜月霜是那老妖婆的最后棋子。 “这……”杜月露无语以对。 天凤公主确实允诺若能治好她的宿疾,她将可与宰相干金并为二妻,并可掌管山庄内的大小事务成为主事夫人不再是妾室身份。 但她予以婉拒只求离开,希望一纸休书还她自由之身,她才好重回心爱男子身边。 可今日她能说什么吗?一如他所言一切都太迟了。 可是她不能放弃说服他接下此事,因为…… “三哥,我求求你放下成见帮我这一回,我儿我女还在山庄内,他们……”性命堪虑呀! 不受重视的妾室子女沦为人质岂不荒唐,而事实确是如此。 夫妻十年竟以此为手段予以逼迫,她能不寒心吗? 早知子女会成为筹码绝不让他们出生,当初她太天真以为能母凭子贵得婆心,谁知生儿生女仍得不到一丝一毫的眷顾。 到头来他们的身份只比仆佣高一等,出入、随从皆不如正室之子来得宽厚,有时还得忍受婆婆的嘲讽,暗指两人出身不明,并非司徒家子嗣。 为此她落泪,拥子痛哭,悲自己的怯弱,使得无辜子女为她所犯下的错承受苦果。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早就与我画清界线了,不是吗?”她的儿,她的女,关他屁事。 “二哥--”她扑地双膝一跪,拉住他衣角死都不肯放。 “苦肉计对我来说根本没用,我看透你美丽容颜下的蛇蝎心肠,想要我救她等下辈子吧!”司徒青冥一掌拂开她娇贵的身子不带怜悯。 “二哥你……你真的这么狠心不管。”磨破皮的杜月露不由得怨起他的绝情。 稚儿何辜。 “别来怪我,要怪就怪自己爱慕虚荣,攀富贪贵,非司徒家大少奶奶不当,这是你当食的恶果。”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胎取婴肉的事他都做得出来,岂会在乎背弃他的女子之子。 悲愤的眼噙着泪水,她难忍心痛。“你就不能体谅一个娘亲的心情吗?” “那谁来体谅我善良的娘亲呢?她受得苦比你还多。”一念之仁竟害得不堪下场。 谁说积善有福,谁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娘救了人反而失夫失子还失命,而爹也因思妻成疾郁郁而终,天道可曾公平乎? 所以他救人也杀人,行善亦行恶,看天怎么收他,他就不信种恶因得恶果,天也奈何不了他。 正当这么想,一道天雷似的尖叫声由远处传来,司徒青冥当下一惊。 “红儿?!”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呸!呸!呸!她倪红有这么倒霉吗? 或者说水丹虹未免太可怜了,居然有个厚颜无耻的未婚夫,她要不早早去投胎肯定被他烦死,简直是五月的梅雨连连不绝。 倪红没好气的望向一脸心虚的春雪,想也知道是她做的好事,引狼人室来让她困扰。 一个人要是执迷不悟连神仙也难救,有心要帮她脱出迷障怕也迟了,害了水丹虹一次还想来害她,真当她和水丹虹一样好欺呀! 以前命不是她的她可以睁一眼闲一眼佯装无事,反正正主儿都升天了,再来追究也于事无补,因为她已经“住”进来了。 不管站在哪一朝代的律法都无法“验尸”,既然如此就多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也许她会因此大彻大悟。 但是她失望了,给人机会等于断自己后路,她的体贴被看成放纵,完全糟蹋了一番善意,此刻谁能不怀疑人性的真伪。 难怪司徒“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他的确比她睿智一点点,早一步看透人是不可信任的,来先查犯案先定罪,一审即判死刑。 要是每个人都像他这么英明果决,二十一世纪就不会人满为患了。 “我说过不回绿袖山庄,你再勉强我也没用,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她很想摆摆手说句:别逗了。 但是顾及水丹虹的千金小姐身份,就算辛苦她也得装出贤雅温静,谁叫她好死不死的占了“才女”的躯体。 不死心的风吹柳循循善诱。“一回到熟悉的地方自会想起过往,你用不着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送你归西。 因为他才可怕,一副人面兽心的长相。“喔!好吧!你去跟司徒商量,他点头我就跟你走。” 不知拖司徒下水有没有用,他应该适合镇邪避魔,安家护庄。 “虹妹,你不该和魔头走得太近,他不是正人君子上邪者,该诛。” “噗哧!”失笑的倪红连忙以袖口掩住口。“他很清楚自己不是正人君子,相信江湖上无人不知晓此事。” 由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口中说出实在很讽刺,无尾雉笑鸡秃头,包藏祸心还能正义凛然指责别人的不是,这让她联想到台湾政客。 说一套,做一套,外在正大光明,内心肮脏龆龊,一肚子坏水,她执勤时最讨厌议员、立委之类的官员来关说。 来一回她轰一回,来两回她就被记大过了,官场之黑暗总叫她升不了官。 局长舅舅就常说当警察她是人才,但其他……唉!惨不忍睹,不提也罢。 “既然他非我道中人必存邪心,你还是快与我离开,此地不宜久留。”他急欲带走她,生怕司徒青冥发觉他的意图。 倪红很想给他一拳打得他清醒。“你确定司徒不会尾随其后的追着我们吗?” “这……” “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你们谁比较厉害,万一你打不过他我岂不是死定了。”食生怕死的人一向将命看成珍宝。 护如心肝。 为之愕然的风吹柳随即脸色一变,微露狰狞。“别忘了,你是我的未婚妻,理应从我。” “话是你在说我哪敢轻易取信,何不取出先父立下的婚书以当凭据。”对不起呀!老爹,女儿可不是要咒你,情势所逼。 不知为何,倪红自然而然知晓无婚书一事,冥冥中似乎有道婉柔的声音传人她脑海中。 “水丹虹,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肯要你这残花 败柳你就该叩谢天地了。”他恼怒得露出本性。 好凶哦!他八成不晓得她是被吓大的,所以…… “不嫁你就得不到绿袖山庄,得不到绿袖山庄你便两袖清风,我说的对不对。” “你……你全都知道了。”惊慌之余,眼底的杀意逐渐浮现。 “我爹知道了你存心不良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所以你痛下杀手先除掉他这个障碍,以免防碍你坐拥绿袖山庄的财富和声望。” 啊!这是我的……声音!明明没开口的倪红嘴巴动个不停,她手脚有些冷的担心水丹虹来“附身”。 不过她忘了一件事,人家才是正牌的水丹虹,她只是暂住的房客。 “你不可能知晓这件事,我做得天衣无缝……”迅地闭口,风吹柳惊觉露了口风。 无奈又认命的声音再起。“你怕娘同样起了疑心,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的下毒要了她的命,最后越想越不妥当,陆续杀害两位姨娘好斩草除根。” “你绝对想不到爹早料到你心怀不轨,只是他想用自己的命赌你的良知,可惜赌输了。” 喔!原来如此,古人这么笨呀!拿命来试探人心,真是太愚蠢了。倪红恍然大悟。 “义父他……”不可能、不可能!他计划得十分周详,岂会走漏半点风声。 水丹虹似听见他脑中的讶语,一抹苦笑随即扬起。 “天底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爹在我死后全告诉我了。”所以她不甘心投胎又折返人间揭发他的阴谋。 人死有三魂七魄,她一魂四魄已归地府,仅留两魂三魄徘徊阳世,她的气撑不了太久。 “你死后?!”她……她到底说了什么? 前后变化极大的水丹虹今风吹柳惶恐,若是先前的表现他尚存疑问,此刻的她绝对是如假包换的水丹虹,再无旁人假冒。 “春雪没告诉你,我死过一回吗?”原本含笑的眼载满沉痛,最信任的人竟为了他毒害她。 下手时心不会颤吗?她何曾亏待过手底下的婢仆。 春雪的做法让她化为精鬼都心寒,想她为了四婢的归宿还煞费苦心,安排她成为义兄的妾与之共夫,希望日后大家仍是好姐妹。 没想到她野心更大,以丫环身份为妾仍不满足,定要当上大夫人方肯罢休。 小姐,我对不起你,我不是有心要害你……”她不知道风少爷的心这么残,连老爷、夫人都遭他毒手。 她错了,不该误信他的甜言蜜语,鬼迷心窍地在小姐的茶水里下少量七尾草,导致她身子骨日渐虚弱,终至枉送了魂。 而如今她一错再错再度受到蛊惑,故意引开夏融、冬草好让小姐落单,她的糊涂可说是罪该万死,永世难以弥补。 “算了,有心无心都是一条黄泉路,都走上了还能回头吗?”判官笔下的生死簿早填上她的名字。 糟了,阴差来捉人,她时间不多了。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为何满脸忧伤的说走上黄泉路。 只有死魂才上忘川。 “是鬼也是人,你看不出我来讨回公道吗?”她作势要冲向风吹柳好讨回一家五口的命。 可是十指化成利爪才刚要伸出,铁链已缚上她的身,白无常的勾魂索一拉,水丹虹魂魄抽身而出,收服在鬼差手中。 “咦!怎么还有一个?” “会不会搞错了,赶紧回去请示阎王。” 倏地。 觉得一身轻的倪红心里头毛毛的,好像将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而她无力阻止。 “呵!呵!呵!虹妹,你真以为敌得过我,以一名不识武功的弱女子而言,无异是以卵击石。”本想多饶她一些时日,可惜她自找死路。 是呀!水丹虹,我被你害死了。“呃!别太冲动呀!大家有话好好说,用不着动力动武。” 该死的司徒青冥,你死到哪去了,没瞧见我快要挨刀子了吗? “少装模作样了,就算你不是鬼我也会成全你。”怀刀一抽,风吹柳毫不留情地向前一刺,身形极快叫人难以闪躲。 “啊--”好痛、好痛!她一定死定了,所以……噫!怎么不痛,是不是反应过度? 低头一瞧,倪红本来以为会瞧见一把带血的匕首,可是她只瞧到一身血。 而倒下的却是诚心忏悔的春雪。 怔愕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道迟了半步的疾风卷沙而来,神情惊恐又骇人地盯着她身上的血,救人及杀人的手竟在发抖。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充满红丝的蓝眸浮出一层薄雾,伸出的厚掌不敢碰触到她,生怕一个触摸摸来她的倒地。 邪医无命鬼,阎王难近。 普救人无数的蓝眼邪医哪有救不回人的道理,显然他太过震惊了,忘却自己拥有一双魔手,能从死们关前拦下欲救之魂。 “你傻了呀!没见有人受伤吗?”她怎么会爱上一个木头人,要不要喊一二三他才肯动。 她没事?“你的血……” “是春雪的,她为了救我挨了我‘未婚夫’一刀。”哎呀!血流得好快,她压都压不住。 心一定的司徒青冥一想到有人意图伤害他心爱女子,眼底的阴蓝邪恶又佞肆,仿佛巨兽走出他双眸找寻鲜血,目标是急欲脱逃的行凶者。 妖异而噬血,眼燃巨焰如恶鬼,一步一步走向面露恐惧的风吹柳,一掌提起重重落下。 听不到半句哀嚎声,只见两眼圆凸的躯体虚软地瘫成一坨,眼珠子犹在转动却说不出话,神情清醒却惊恐万分,想挪动手脚。 此刻的他是恨生不恨死,四肢齐断宛如废人,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活着也只是受苦而已。 “司徒,你别杵在那里当死人成不成,快来看看春雪的情形。”真受不了他,杀人永远比救人重要。 几时轮到她使唤他?简直是长了熊心豹子胆。“我不救女人。” “她不是女人,她是我的丫环。”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他的鬼原则,救人为上。 “丫环也是女人,我绝不救……”他忽地沉下脸。 “你拿什么丢我?” 倪红看了看手中之物,差点要笑出声。“鸟蛋。” 说实话,她也不晓得为何有十来粒红白交杂的鸟蛋在脚边,隐约看见扫地的阿叔有抹诡笑在嘴角,而且越场越高十分得意似。 她情他们之间肯定有仇。 “你为了个死丫头拿鸟蛋扔我,你活得很不耐烦是不是?”为什么没人告诉他女人不能笼。 瞧他宠出个祸害来,专门与他作对。 “别这样啦!司徒,你瞧她还有口气在,你就做一次好人帮帮她。”好歹人家是为了她而挺身而出。 虽然她想救的是水丹虹,但人情是她欠下的。 “不”从现在起绝不让她予取子求,不该再宠她。 倪红哪管他咬牙切齿的“不”,小手朝他身上上下掏摸。 “不行,她不配……”瞠大的蓝眸根本不敢相信她的胆大妄为,居然拿他的火舞丹救命。 一颗、两颗、三颗,足足倒了三颗在手上塞入春雪溢血的血唇之中,要不是他及时抢下药瓶,救命的丹药会让人死得更快。 他真想掐死她,慷他人之慨好救救不足道的小贱命,她好心得叫人发火。 “哇!有效耶!她张开眼睛了,你可以开门大卖救命仙丹。”铁定赚翻天。 一看到她乐不可支的笑眼,司徒青冥是有气难疏。 “我赚的本来就是黑心钱。” 火舞丹具有起死回生、枯骨生肉的功效,江湖人士叫价一万两黄金一颗他都不见得肯卖,而她竟然浪费在一个小女婢身上,真令人痛心疾首。 偏偏一口重话舍不得对她发作,噎了噎只好苦笑,谁叫他宠坏了她。 “小姐,你没事吧!少爷他有没有伤到你……”唔!好痛。 急着查看水丹虹是否无恙的春雪忙起身,一不小心扯到伤口奇痛无比,顿时缩起身子咬牙硬忍。 “小姐没事,少爷有事。”她是吉人天相,凡事有责人相助。 她看向倒在一旁求死的男人,不免百感交集。“他太不知足了。” “没错,没错,幸好你及时悔悟,否则下场会比他惨。”这种手法真是残酷,下回她用这招来逼供。 突地,她想到怎么会用下回呢!如今她人身在古代,哪有可能……噫!谁在拉她? 一回头,倪红看见一位手持蛇形拐杖的小老头用他的拐杖头勾住她脖子,焦急的直说鬼差要来逮人了,还不赶紧回去。 回到哪里? 一阵强而有力的拉劲直将她往后扯,一时间白雾围绕,她想起了三个月前那个怪老头。 记忆在时间洪流中载浮载沉。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赌注开始了。” 谁管你无聊的赌注,我小老儿好不容易牵起的红线全被你们扯断了,你们拿什么赔我。 不理会时间与记忆之神幼稚的行为,月老抓起一把红线追回二十一世纪,他想这够绑了吧,看你们再怎么玩拔河。 哼!也不瞧瞧她老态龙锤走得多辛苦,下次非向红孩儿借风火轮来细一捆,他老人家可不堪折腾。 年轻人,走慢些,等等我呀! 第十章 “哎呀!你在干什么,那么用力掐她会疼的,我们家红儿最怕疼了。” 这是什么医生呀!怎么缺德得这么过分,人都已经昏迷不醒好些时日了,他不想办法医治她也就算了,居然反过来折腾她。 瞧她女儿多可怜,不能动也不能回手,任由他下足功夫进行“脚底按摩”,一下重过一下好像要顶出她一身骨头似,丝毫不听人劝告。 做父母的看了好心疼,红儿明明伤的是胸口又不是脑袋瓜子,怎会一睡不起仿佛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 断层扫描没问题,心电图正常,呼吸好得没话说,除了身上多了一条玫瑰谈疤,几乎诊断不出任何异常健康得足以上街和歹徒赛跑。 可是还是醒不来,急得她叫道士来超渡……呃!是叫道士来作法趋吉避凶,结果她仍然不甩人,继续睡她的大头觉。 看看这女儿多不孝顺,连累老妈为她操心得头发白了三根,再这么持续下去,她很快会成为史上最年轻的银发婆婆。 “住手啦!你想掐死她呀!瞧这脚底红通通的,你到底有没有医德。”在门缝瞧了半天后,冯日云提起勇气冲入病房。她光在一旁看就疼得心发揪。 好好的人让他招来招去的,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滚开,别碍事。”冷眸一睨,寒栗之气随即而起。 “我……我为什么要滚开,走远一点不行吗?”说真的,她还挺怕他的,阴阳怪气不像医生。 她觉得他比较像杀人凶手,一脸狠像。 “嘻……嘻……” “呵……呵……” 笑声呀!好可恼。 “倪蓝、倪青,再让我听见一丝丝声响,我不保证不会‘改邪归正’当起贤妻良母,天天为你们送便当。”竟敢耻笑她恶人无胆,以为她听不出来吗? “不要呀!妈,求你行行好,别荼毒我的胃。”倪蓝一脸哀戚。他的胃溃疡还没好。 “求求你,二婶,医生说我的肠壁很脆弱,吃不得脏东西。”上回的惨痛经验,倪青永难忘怀。只吃一次,他住院十五天。 “脏什么,嗯--”有勇气,不见棺材不掉泪。 倪蓝、倪青赶紧求饶,他们真怕了这位大厨的厨艺,简直无与伦比,还应验了一首古诗-- 三日下厨房,洗手做羹汤,未识翁婆性,先毒死小姑。 够可怕了吧!有知觉的人都不敢尝试冯日云的顶级招待,包括她自己。 “妈,你是大老婆俱乐部的会长,还怕一个小医生吗?拿出你帮人捉奸的精神和他拼。”他会为她祷告。 “对呀!全台湾的警察都是你的后援部队,看你要几排枪、几组霹雳成员,我马上替你调到。”他们倪家在警界还有一股小小的势力。 有句广告词曾说,男人过了四十岁只剩一张嘴,而他们三十不到依然只有一张嘴好用,动动两张嘴皮就想送至亲上战场当炮灰。 无怪乎两人额头多了高跟鞋的印子,而拥有大女人心态的冯日云正弯腰穿鞋。 “尽管给我说风凉话好了,相信你们非常乐意将‘现行犯’逮捕归案。”她准备控告那个蓝眼睛的外国医生行医疗迫害。 凌虐她死人似的女儿。 “呃!这个……有点困难。”倪蓝一脸为难。原则上人家是专业,他们不好干扰医治过程。 反正小红妹也没吭一声,就当当事人同意此事,所以不方便插手医生与病人间的“良好”互动关系。 “该不会当警察的反倒怕起土匪吧!”两个没用的混小子,尽会说大话。 是怕呀!那两只恶鬼似的眼一瞪就让人背脊发凉。 “人家是医生,小心你乱说话会被告公然侮辱罪和毁谤。” 是鬼就离远一点,人不与无形物打交道以保万年身。此乃倪家家训。 “少罗嗦,全都滚进去,不把他揪出来我就跟你们姓。”够严重吧! 喝!事情大条了,绝不冠夫姓的女人连盟会荣誉理事长夸口要冠夫姓,那表示姓倪的老老少少都要遭殃了,他们会成为倪家的大罪人。 为了顾全大局只好牺牲小我了,牙根咬紧给他们壮烈成仁,二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待投胎的汉子,他们习惯了,警察是高危险的行业嘛! 顶着发麻的皮,两人像七爷八爷边走边晃,以期能走慢一些,他们不想太早送死。 “对不起,打扰一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滚。” 好吧!我滚。倪蓝鼻子摸摸要倪青上场。 我?这么快?“咳!非常抱歉,我是倪红的家人……” 天哪!他怎么知道我怕针头,快跑。 壮志未酬身先死,他们差点应了这一句。 “没个警察样,我为台湾的未来担忧。”一个个胆小如鼠。 越挫越勇的冯日云干脆自己上场,她就不信他那蓝眼医生真敢给她一拳,顶多送她两道冻死人的白眼而已,没什么好畏惧的。 只是中国人怕鬼,她也怕鬼,民族遗传性,他要是脸上带一点点笑容就…… 咦!是她眼花了不成,他好像在笑耶! 奇迹呀!奇迹,桃枝长在樱桃树上。 不过有点不对,他看什么看得一脸傻呼呼,似笑非笑的好不吓人,莫非树上真结黄金果,所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以防别人摘了去。 顺着他视线一瞧,她看见两条面线在笑……噫,和她女儿的眯眯眼好像,醒时和睡着时没一样,不仔细瞧还看不清她睫毛一掀一掀。 等等,她在掀开眼皮,那不表示…… “红儿呀!我是妈,你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麻烦你知会一声。”她看是要敲锣打鼓,还是准备丧事。 “好……” 干干的喉音才一透出,沾了蜂蜜的棉花棒马上深入喉间润滑,那个“吵”字自动消音。 接着一看有外国血统的蓝眼医生以拎小狗的方式将冯日云拎出病房,不管她拳击脚踢,或是大声咆哮,总之她是坐在走廊上供人欣赏。 所以 “哈……” 旁人没笑,笑得最大声的是她儿子,捧着肚子扶墙狂笑的是她侄子,因此更该死了。 三秒钟后,冯日云的脚丫子是光着见人,少了一双高约三寸的高跟鞋。 而急诊室正忙着抢救两位被不明物砸中脑袋的警察,暴力显然是会遗传,她女儿亦是如此。 唉!可怜的歹徒。 不论罪大罪小,先揍了再说。倪家保命守则新编。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好像连衣服也是白的,难道她死了? 眼前有个异动的人影也是一身白衣,也许他是她的引路天使,所以她要对他和善可亲一点,说不定她能分到一间云屋好当窝。 她要笑开心些,不然天使会看不到她眯起的眼正在对他笑。 不过好奇怪呐!耳边好像传来老妈聒噪的声音,好吵哦! 幸好天使把她赶走了,又喂她甜甜的天堂食物,她大概很快的也会变成天使,毕竟她的资质不差,不难成为最优秀的天使。 但是她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天使的侧面很而熟,很像一个人。 “司徒,你也死了吗?” 一醒来就说了句诅咒人的话,难怪原本脸色阴沉的男子更加沉郁,巴不得打昏她让她再睡上一段时日,以免气死自己。 “喔!我认错人了,你长得真好看,比司徒好看一百倍。”司徒的五官没那么深邃,像混血儿。 男子的表情仿佛要杀人,可是极力的忍住。“那你当我是谁来着。” “天使。”呃!真可怜的天使,居然没有翅膀。 “天使?!”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你给我看仔细,否则我扭断你的脖子。” “哇!你好厉害哦!天使,把司徒的口气模仿得惟妙惟肖,我以为他也来了。”好神呐!不愧是神。 “是司徒青冥,没人会把姓氏挂在嘴上喊。”他警告着要她精明些,认出他是谁。 只是倪红是个不爱用脑筋的人。“反正他没反对过,他那人脑袋怪怪的。” 不愧是天使,什么都瞒不了他,连司徒的名字都查得出来。 他的手高高举起,却只朝她鼻头拧了一下。“清醒点,你还没死。” 依她迷糊的性子可能一辈子也搞不清楚自己死了没,和她计较太多会气死自己。男子气恼的神情有些无可奈何,怨她糊涂又狠不下心责备,因为她是“病人”。 “没死?!”啊!会痛呐!难道她真的还活着,那他是谁? 似心有灵犀,他主动告知身份。“我是医生。” “嗄?!”医生,她回到二十一世纪? 像是突然由云层回到地面,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少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白色的墙上挂着月历,冷气空调呼飕飕的转动着。 乳白色的喷沙天花板映人眼中,一种慢慢活过来的心跳声逐渐加强,手脚的灵活度有了苏醒迹象。 倪红眯起的狭小风眼注人生命力,一股追求生存的热情让她全身沸腾,只差没跳起来欢呼,原来最怕死的她居然没死! 但是她的兴奋只维持五秒,随即欣喜的嘴角往下掉,眼泪莫名其妙地滑下脸颊,吓坏了一旁冷眼旁观的冷峻医生。 “怎么了?” “我……我……”她抽噎了老牛天才说出。“我想司徒。” 分离才一会儿却已是隔世,想到再也不能依偎着他的体温,痛的感觉直接冲向心窝,她难过得身子都缩了起来,快要难以呼吸。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爱他这么深,爱到失去他会无法重新生活,好像心头一块肉被硬生生地刨去,留下空洞无以填补。 这心痛将会跟随她一生,她相信自己永远也忘不了他,终其余生怀想着他。 “傻瓜,你看看我是谁?”真叫人不放心的丫头,一点小事便哭成泪人儿似。 泪眼一脯,她看到一双心疼又爱怜的蓝眸,一时忘情的脱口而出。“司徒……” “嗯哼!看来你还没睡傻,咱们有笔账好算。”他绝对饶不了她。 眼睛眨呀眨,倪红失神的恍然神情让他好笑又好气。 “哼,蒙古来的倪红,你好大的兴致绕了一圈呀!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超乎她想象之外。 当水丹虹的躯体了无生息的躺在他手臂中时,他悲痛欲绝得想追随她而去,天上人间两两纠缠。 后来想起她曾提过的借尸还魂一事,于是他将水丹虹冰封千层峰顶以防万一,独身前往荒沙漠漠的塞北寻找她的前身,期盼她能再度复生。 一年、两年过去了,五年、十年也在黄沙中消失,他不断的走遍蒙古人的土地,寸草寸土也不放弃的继续往前走,直到华发成霜,两眼茫然。 突然有个拄着蛇形拐杖的老头子出现眼前,说他今生杀孽造得太多,因此恶果报应在他最爱的女子身上,此乃他的原罪。 若是想再见她必须行医十世积善并戒杀生以补己过,历经轮回转世不曾忘却挚爱方可达成。 第一世他揍了孟婆一拳没喝下忘川水,第二次她虽有防备仍是挨了一拳,第三世牛头马面在一侧护驾,所以他多赏了两拳。 第四世、第五世、第六世之后,盂婆一见他就赶紧躲得远远的,一杯忘川水洒成半杯,导致某也准备前往投胎的幽魂仍保有少许前生记忆。 今生是第十世了,他终于如愿见到她…… “你可真会跑呀!由蒙古跑到台湾,害我差点错过你。”她呀!真是磨人精。 要不是他刚好来台湾开学术会议,临走前忘了带走前往外蒙古的转机机票又折了回去,怎会听见几名紧张的警察低喃。“倪红出事了!” 为了一解心里的疑惑,他迫不及待的接下这间医院原欲聘他圭掌的医疗工作,冥冥之中仿佛有神助一般,他看到胸口出血的她躺在担架上被送进急诊室。 “司……司徒,真的是你吗?”她露出难以置信的激动抚上他脸颊,担心是一场美丽的幻觉。 “不,请叫我蓝斯赫蒙医生,我是英国皇家的御用医生,头衔是赫蒙爵士。”今生他投胎的人家是英国人。 “司徒……”倪红眼眶一红瞅着他瞧,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怨妇样。 蓝斯眼神一柔的抚抚她额际。“早说你是傻瓜还不信,除了我还能有谁,我爱玩借尸游戏的小红儿。” 她当场眼泪夺眶投向他怀抱。“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说过你欠我一笔账,不管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找你索债,你休想逃开我。”霸道中的温柔流露在他深情不悔的眸中。 追寻千年,历经十世,对她的爱永不枯竭,宜到时间不复存。 “我爱你,司徒,我好爱你。”她紧紧的搂住他,生怕一放手他会消失如泡影。 “我也爱你,红儿。”他轻轻地啄了一下她的唇。“不过以后请叫我蓝斯。” “哼!温吞的英国人,一点也不浪漫。”小儿科的吻就想敷衍她。 倪红大胆的拉下他的头,一场破世界纪录的长吻就此展开,看得闻风而来的倪氏宗亲们目瞪口呆,脸红心跳的直说儿童不宜。 cc “哈……我赢了耶!我居然会赢了时间,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相信自己会赢的记忆之神一下子抽高百来丈,笑不阉嘴的宣示它的胜利,轻挪拐杖搬弄缩成蚁鼠的时间之神好不得意。 神可没作弊哦!只是小小的提醒凡人之子而已,所以它赢得正大光明。 “吱!神气个什么劲,没有小老儿我追上千年送上红线,神赢得了吗?” 捻捻一把白胡须,一脸笑呵呵的月老俯视云层底下热闹非凡的婚礼,他正盘算着下一个是谁。 人间男女的情爱呀!真叫神仙也神往,忍不住思凡。 小红娘,快把人偶准备好,咱们送桃花仙子下凡了结宿缘吧! 一本姻缘簿,两个小泥偶。 红线牵成一世情。 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