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敌畏纪事》 第001章 谢凉万分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事情是这样的。 他苦熬多日终于搞定了毕业论文,本想拉着舍友庆祝一下,不巧三位舍友都和女朋友有约。作为宿舍唯一的单身狗,他挂着坚强的笑容目送兄弟们离开,坐在床上思考了十分钟的人生,决定对自己好一点,比如来场说走就走的毕业游。 说是毕业游,其实就是去大学城附近的山上逛逛。 这是几个月前新开的景点,山虽然不高,但山路曲折,绿化做得很不错,人们一般喜欢乘观光车沿路欣赏风景。 谢凉出门这天不是节假日,景区人少。 他是第一次来,便随大流买了观光车的票,因此有了现在的一幕。 观光车共三排座,开车的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叔。 谢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第二排坐着两名男生,一个留着长发,穿着t恤牛仔裤,脸上画着眼线,另一个是正常的短发,黑衣黑裤,满脸严肃。谢凉上车时只看了他们一眼就没再关注了,但当观光车驶入山路,后面竟隐隐传来了抽泣声。 他回头一看,发现眼线小哥正泪流满面,眼睛红得滴血,肩膀一抽一抽,特别可怜。 那半臂远的地方,黑衣男坐得笔直,严肃地目视前方,正在神游,旁边哭得天崩地裂,他愣是没发现。 谢凉瞅瞅这一身黑,再看看一旁的泪人,感觉把这二位扔进葬礼一点都不违和。 他移开眼,恰好瞅见第三排的男生。 男生挂着四五条项链,身穿绣着红纹的黑袍,目测是cos装,正摊在座位上往外望,目光凄凄凉凉,仿佛灵魂出窍。 “唉……” 极轻的叹息拉回谢凉的视线,他望向出声的司机大叔,见大叔眉头紧锁一脸愁容,同样很丧。 谢凉看看大叔、看看第二排的葬礼现场、又看看第三排的哥们,发现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世界里,完全没在意他的目光。 “唉……”司机大叔叹了第二口气。 眼线小哥抹把泪,继续压抑地抽噎。 黑衣男依然没听见,眼神空洞。 第三排的哥们保持安静,凄苦苍凉。 谢凉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整辆车都在冒黑气。 他忍不住用手机查了一下黄历,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忌出行。 “……”谢凉放好手机,清清嗓子正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只听司机突然叫了一声:“糟糕,刹车失灵了!” 卧槽不是吧——! 谢凉浑身汗毛直立,睁大眼睛看着前方,后面两排的人被司机吼回神也看了过来。 “没事,速度不快,还是上坡,”司机连忙道,“护栏是新装的,很结实,咱们这速度哪怕撞上也不会断,我往山体靠,等速度降下来咱们就……方向盘也失灵了!” 伴着这声叫喊,观光车义无反顾地亲上护栏,然后飞了出去。 谢凉瞬间只觉一口冷气灌入胸腔,浑身血液凝固,紧接着眼前一花,定睛再看,不由得愣住。 四周既不是飞速倒退的风景,下方也不是百米的悬崖,整辆车悬浮在泛着白光的隧道里,正保持着刚才的速度往前开。 “啊啊啊啊……啊?” “雾草什么玩意?” “这这这啥情况?” 谢凉听着接二连三的惊呼,勉强稳住情绪,可事实上他的手仍在发抖。 其他人嗷嗷地叫唤完也安静了,惊悚僵硬地坐在车里看着发光的隧道,几秒后看两眼悬空的脚下,茫然又无措。 光观车载着他们,在死寂下继续驶向未知的前方。 片刻后,谢凉找回理智开了口,尽量冷静道:“车开出悬崖但没摔下去,咱们是不是进了所谓的时空隧道?” 司机惊愕:“时空隧道?” “好像有可能,不是据说特别大的速度和力量能撞破空间么?”第三排的cos男迟疑道,“但刚才的速度不快,会不会是平行世界之类的?” 时空隧道、平行世界。 这存在于传说和幻想中的东西,竟被他们赶上了? “那这是要穿越啊!”cos男试着挪动身体,发现车开得很稳,应该不会掉下去,便放心了,说道,“动漫小说里好多这种桥段的!我的天我要穿越了!” 眼线小哥嘤嘤嘤:“我们要穿去哪儿……对了你有纸么?” 黑衣男终于发现了他这个大活人,木着脸掏出一包纸给他。 眼线小哥嘤嘤嘤地道了谢,开始擦鼻涕。 cos男一改先前的颓废,激动道:“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哈哈哈!” 谢凉道:“都先闭嘴。” 一句话成功让众人消音,纷纷看向他。 谢凉强迫自己接受现实,向司机询问了车的情况,听说处于失控的状态,便认命地让它飘,说道:“我的观点是接下来咱们无论去哪儿、会遇上什么,最好先抱团走。” 众人点头。 “那做个自我介绍,”谢凉压着心里的悲愤和不安,“我先来,我叫谢凉,理工的大四生。” 眼线小哥更咽道:“我叫方延,艺术学院大三的学生。” 谢凉道:“方言?” 眼线小哥早已习惯:“延安的延。” 谢凉忍了忍,没忍住:“我看你在路上哭,怎么了?” 方延一提就伤心:“我参加比赛的设计被同学抄了,我和他提过方案,他做的时候叫了几个同学陪同,他们都能给他作证。” 谢凉道:“没办法证明是你的东西?” “有,最早的一稿在我家里,但是要不到,”方延道,“因为我找他理论的时候他把我的性向告诉了我爸妈,我是gay,我父母不接受,说要带我看病……” 谢凉作为同道中人,有些唏嘘:“你好好和他们说呢?你平时这个打扮,他们没说你?” 方延道:“我从不在他们面前画眼线,我留长发给的理由是长发的设计师好找工作……” 这波操作可以。 几人默然。 方延眼眶发红:“我父母都很传统,而且我爸特别独-裁,我让我妈把底稿寄给我,被我爸拦下了,放话说我要是不配合治病,就不给我底稿。我如果答应他们,他们会亲自来送底稿,在学校等着我放暑假,然后带我去看病。” 谢凉沉默。 方延哭道:“最让我恶心的是抄我设计的那个人,我特么整整暗恋了他一年!我以为他不知道我的性向,一直在他面前装直男,结果他竟然全知道,还捅我刀子,你们说我是不是傻?为了他,我连一个礼拜不洗袜子的事都干过!” 几人:“……” 哥们你留长发、画眼线,就是一个月不洗袜子也会被怀疑是弯的吧? “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方延道,“我把这事发到网上了,他想弄死我,我就拉着他垫背!我爸妈再恶心我,看见我的遗书也会把底稿公布的,看他到时怎么办!” 谢凉道:“所以你今天是想跳崖?” “准备假自杀试一试的,”方延道,“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还不知道要穿去哪儿呢……” 谢凉安抚了两句,看向旁边的黑衣男。 黑衣男道:“江东昊,17,棋手。” 谢凉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遇见棋手,没顾上稀奇,问道:“我看你今天有点走神?” 江东昊惜字如金:“输了,在思考。” 谢凉道:“跑山上来思考?” 江东昊道:“嗯。” 成吧,谢凉没有再问,看向第三排的哥们。 “哦,我叫窦天烨,农大的大三生,”cos男收到谢凉的目光,主动交代,“前些天我女友劈腿……这没什么,我是宅男,沉迷二次元还喜欢打游戏,她劈腿我理解,但她劈腿期间找我借了两万块钱,全花了说要慢慢还。我知道她是不想还,要了好几次都没要回来,态度强硬吧她就装可怜,她舍友也在旁边说男生要大方点,可那是我大四的学费和生活费,没了我怎么办?” 谢凉道:“没和你父母说?” 窦天烨道:“他们十年前就离婚各自成家了,我说完他们都不肯掏钱,让我自己想办法。那女人拉黑了我,我上网挂她也没用,因为她人缘好,一堆人在下面带节奏说是我对不起她,倒霉的是我微信的聊天记录不知被谁删了,我和她的对话连同转账信息都没了。” 谢凉几人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最近考试我挂了三科,四级也肯定过不了,”窦天烨凄凉道,“游戏账号被盗,喜欢的动漫人物还死了一个,我觉得这是天意,不想活了,我今天其实也是想上山跳崖的……” 他说着话锋一转,绷直腰板:“但现在穿越了我就不死了,我要好好活着!” 谢凉做了一个深呼吸,看向司机。 “我姓赵,赵云兵,你们叫我赵哥就行,”司机沧桑地叹气,“我最近也倒霉,前脚老妈刚走,后脚老婆出车祸也走了。我和老婆没孩子,家里就剩我一个,这几天我活得像行尸走肉,想着干脆也死了算了,什么穿越不穿越的,去哪都无所谓。” 谢凉:“……” 所以这车是开向地狱的么?刚刚整辆车都在冒黑气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几人突然静了一下,齐刷刷看向谢凉。 窦天烨道:“兄待,你今天也跳崖?” “我不是!”谢凉终于没压住火,“我只想上山散散步,妈的老子为什么要和你们这群丧的人坐一辆车!” 几人生怕观光车被他的爆发弄出毛病,赶紧顺毛。 司机:“别气别气,相逢即是有缘。” 方延:“大家以后就是战友,穿一条裤子的那种。” 江东昊:“嗯。” 窦天烨:“哎呀说不定也和你有关呢,你听听你的名字,谢凉谢凉,谢谢,凉了。” 谢凉道:“滚蛋!” 窦天烨道:“我开玩笑的,谁知道你是哪个‘liang’啊,不一定是那个‘凉’对吧?” 恰好就是那个“凉”的谢凉没回答,沉默地盯着他。 窦天烨在他的眼神中悟出了某种真相,咽咽口水:“咳,我是说……我擦那是啥?”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一望,发现隧道尽头出现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像结界似的。 结界外有模糊的影子,隐约好像是两拨人在对峙。 谢凉几人顿时紧张。 “咱们是会穿越,还是会进入过去或未来的某个时间?” “不知道。” “哎,他们好像都是长发?” “嗯……” 观光车越开越近,外面的声音渐渐传过来。 只听左边那拨人的首领怒道:“放屁,这地方要是还能出现别人,老子立刻撒泡尿喝了!” “砰——!” 观光车在那声“喝了”的伴随下冲出薄膜重重落地,恰好砸在两拨人中间。 世界瞬间安静如鸡。 谢凉一行人稳住身体,紧接着抬起头,几乎同时望向豪言壮语要喝尿的壮士,动作整齐划一,秒转。 某壮士:“……” 第002章 这是一块空地。 前方隐约可见层层青山,后方是片树林,旁边则是曲折小路,不知通向哪里。 两拨人相距十几米,皆是古装长发,大多数都拿着家伙。 谢凉等人初来乍到,没敢随便乱动,只默默看着某位壮士。 两拨人也看着他们,很是不可思议。 这几人是从小树林里冲出来的,那些树只有碗口粗,不可能挡住几个大活人,所以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坐的那奇怪的东西又是个什么玩意? 谢凉打量某壮士阴沉的脸色和手里的刀,生怕他暴起宰人,干咳一声:“那什么……” “哈哈哈哈!” 话未说完就被一阵张扬的笑声盖过,谢凉扭头一瞅,见笑声来自右边那拨人的首领。 他被小小地惊艳了一把,眼前这位嚣张是嚣张,但长得实在漂亮,导致他紧张的情绪都停滞了一秒。 但仅仅是一秒而已。 因为美人紧跟着开了口:“别愣着,赶紧尿,尿完了喝。” 谢凉几人:“……” 你别火上浇油行么! 果然,壮士立刻恼羞成怒,顺便找到了蒙混过关的方法:大骂一声,他带着他的人冲向了右边的首领。 而右边的人不甘示弱,也杀气腾腾地冲了出来。 观光车夹在中间,倒霉地被包了饺子。 车上的人吓得大叫:“跑啊!” 赵哥几乎在他们出声的同时就踩了油门,扎进小路开始狂奔。 好在观光车已经恢复正常,不然今天就得交代了。 谢凉抓着车顶的扶手稳住身体,电光火石间看了一下后视镜,见壮士那伙人里有两个要来追他们,幸运的是在半路就被右边的人拦住了。 观光车借着这喘息的功夫拐过一个弯,很快那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树叶后,只剩阵阵叫骂。 片刻后,叫骂声也没了。 车又往前开了一段距离,直到冲出小路抵达宽敞的官道才减速。 路况一言难尽,几人差点被颠吐血,此刻终于能缓一缓,便挪动身体调整姿势,惊魂未定。 方延道:“吓死了,说打就打,黑社会呀!” “还有人想追杀咱们来着,”第三排的窦天烨拍着胸口,“太不讲理了,他们老大自己说的喝尿,关咱们什么事,咱们也很冤啊。” “他迁怒没毛病,谁能想到会毫无预兆冲出一群人?没把咱们当妖怪烧死就不错了,”谢凉道,“现在的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我刚刚看了,周围没有摄像机之类的东西。” 言下之意,剧组拍戏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他们确实是穿越了,而且看样子还是古代。 方延继续擦鼻涕:“先找人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吧。” “通天谷。” “哦……”方延想了想,“没听过。” “我也没听过,我只知道长安、开封啊这种古都,”窦天烨道,“小地方问出来也没用,先问是什么朝代吧。” “天衍六年。” 谢凉、江东昊、赵哥:“……” 方延再次“哦”了一声,接着僵住。 窦天烨茫然:“还是没听过,哪个朝代?” “雁。” 谢凉、方延、江东昊、赵哥:“……” 窦天烨下意识想再问,但张开口却发现不对劲,后知后觉也沉默了。 车里诡异地死寂了两秒钟,赵哥猛地踩了刹车。 谢凉第一个跳出来,往上一望,只见刚才那位嚣张的美人正盘腿坐在车顶上。 美人穿着藏青色的长袍,端得风流倜傥,对上他的目光,扬起嘴角给了他一个微笑:“还有其他想问的么?” 谢凉:“……” 其余人也哗啦啦跑下来,站到谢凉身边一齐对上面的人行注目礼,脑中不约而同切到同一频道:他是怎么上来的?什么时候上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见?真邪乎! 美人似乎对他们的目光挺享受,笑得更好看了。 近距离看,首先注意的倒不是他过人的容貌,而是那熠熠生辉的双眼,再被身上“肆无忌惮”的调调一衬,绝对是人群里最显眼的存在。 这肯定不是个好惹的主。 谢凉在心里评价,礼貌道:“公子怎么称呼?” “乔九,”美人道,“你们呢?” 谢凉道:“谢凉。” 方延等人也报了姓名。 乔九随着他们开口,快速打量了一圈。 方延——他们当中唯一留长发的,挺清秀,就是脸有点花,眼睛肿了,哭过。 窦天烨——他们当中唯一穿长袍的,长得还行,接了他好几句才反应过来,有点蠢。 赵云兵——他们当中唯一年长的,一脸老实相。 江东昊——长相冷峻,刚才一直没开过口,可能不太好相处。 乔九下了初步定论,目光转回到谢凉身上。 谢凉——二十出头,长相俊朗。 虽然也对他很警惕,但比起其他几人更会隐藏情绪,从刚刚简短的对话和下车的反应看,这个应该是主事的。 他笑道:“几位是哪里人?” “一个小地方的,”谢凉把《桃花源记》胡乱改了改,当作“不知年头”的解释,说道,“让公子见笑了。” 乔九道:“无妨,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谢凉于是不和他客气:“我们想去离这里最近的村庄或小镇,应该从哪个方向走?” 乔九道:“顺着此路直走便是,前面是知春镇。” 谢凉道:“多谢。” “不谢,”乔九俯身用胳膊肘支在腿上,斜了一点身子,单手撑着下巴,完全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在下对几位公子一见如故,有意结识,不如去我那里喝几杯,小住几日再走?” “巧了,我对公子也一见如故,”谢凉笑得很和气,顶着周围几个丧货瞬间投过来的视线,不紧不慢把话说完,“只不过我们还有事要办,只能等办完再登门拜访。” 乔九道:“哦,这样……” “嗯,实在是抽不开身,”谢凉不等他再说出别的,抢先一步道,“今天多谢公子,后会有期。” 方延几人长出一口气。 他们刚刚还以为谢凉疯了。 哪怕蠢如窦天烨,也清楚收集资料这种事还是找个老实人比较保险。这乔九出现得那么邪乎,很可能还是黑社会,他们傻乎乎地跟着走万一被卖了咋整,还好谢凉只是说个场面话。 乔九盯着谢凉看了两眼,笑道:“嗯,后会有期。” 他起身跳下车,在这几人期盼的注视下往回走了两步,突然站定转身。 谢凉在心里骂了句娘,表情没变。 方延几人绷紧身体,一齐望着他。 乔九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群惊弓之鸟,压下心头某些恶劣的想法,笑得无懈可击:“有件事在下很好奇,你们刚才是如何出来的?” 谢凉呵呵一声:“实不相瞒,来的时候冲得太快,我们自己也正迷糊呢。” 乔九道:“哦?” 谢凉道:“真的。” 乔九又看了他两眼,说道:“在下住在云浪山上,记得来找我喝酒。” 说完这一句,他总算没再纠缠,慢悠悠地走了。 谢凉一行人送走这位黑社会,急忙上车跑路。 官道的尘土呼啸地扬起又渐渐消散。 乔九走到冲出来的那个岔口,回头一望,见谢凉他们已经走远了。 旁边跟出一名手下,有些不太理解他家主子。 他一路跟着九爷,在暗处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差。他都能听出那个叫谢凉的是有意赶人,没道理九爷不知道。 就九爷这脾气,要是对一件事感兴趣了,别说是被客气地赶人,就是被指着鼻子骂“滚”也绝不当一回事,今日怎的这么好说话? 他试探道:“九爷,要派人盯么?” 乔九道:“盯着。” 手下道声是,忍不住道:“那盒子是什么东西?” “我方才摸了摸,像铁,”乔九推测,“大概是机关车。” 手下道:“他们真是从世外的小村庄来的?” 乔九笑道:“你可知这里为何叫通天谷?” 手下一怔。 “谷”是低洼之地,而能“通天”的往往是高地,这两者本就矛盾。最重要的是这地方只有树林,没高山也没谷地,为何会被称作通天谷? 他以前还真没在意过,此刻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好奇道:“属下不知,为何?” 乔九拍拍他的肩,笑容亲切:“不知道就算了,别想太多,对脑子不好。” 手下:“……” 您老既然不想说,为何非要这么欠地撩一把? 手下一口气卡住,感觉心里有只猫在不停地挠爪子。 但他也知道九爷不想说的事,他找根绳子上吊都没用,便压下满腔的求知欲去干活了。 乔九最后看了看谢凉等人离开的方向,这才往回走,目光触及到郁郁葱葱的树林,思绪有点飘。 通天谷是百年前就有的名字,他曾看过相关记载。 据说通天谷里有一群隐居人,武功虽然不高,但都身怀绝技,他们世世代代住在谷里,轻易不入世,可若一旦入世则必将救世,也因此人们便把这里取名为“通天谷”。 这只是传闻,他本没有在意,直到今天看见谢凉他们才猛地想起这一茬。 而且“通天谷”是外界给的称呼,谷里的人并不知晓,恰好和他们的情况对上,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来自通天谷。 他带着这点好奇心回到原地,打算逼某人当众喝尿,谁知人家已经溜了。 他遗憾地暂且绕过对方,先去办自己的事,等到入夜忙完,有关谢凉他们的消息恰好传回来。 他问道:“他们到知春镇了?” 手下道:“是。” 乔九道:“去春泽山庄了么?” 知春镇上唯一的帮派就是春泽山庄,而春泽山庄最近又恰好倒霉,双方若撞在一起有可能会弄出事。 手下道:“没有。” 乔九道:“那他们在干什么?” 手下嘴角抽搐:“围成圈,啃树皮。” 乔九:“……” 第003章 谢凉一行人正在吃野菜。 来的时候路况不佳,车开得慢,好在没人追杀他们了,倒也不急。 窦天烨在途中科普了几个穿越的种类,表示不少作品里主角穿越的世界都是看过的小说、动漫或游戏,然后拉着他们回忆往昔,试试能否记起“通天谷”“知春镇”等名词,结果被谢凉一句“我们不是主角”泼了冷水,这才老实。 观光车于傍晚抵达知春镇。 镇子似乎不大,建筑风格和古装剧里差不多,淳朴而宁和。 谢凉他们本想找个好心的人家借住一晚,但很邪乎,小镇的人看见他们就跑,上前礼貌地敲门吧,人家压根不给开,有两家在他们敲门时竟还传来了抽泣声,仿佛他们能吃人。 这就很让人为难了。 路上行人快速跑干净,眼见天色已晚,他们没敢深入,免得把这些良民逼急了围攻他们,便在小镇外找了个犄角旮旯,打算先在车上凑合一晚,白天再试着找人打听情况。 几个人窝在车上,肚子比着叫。 赵哥想起认识两三种野菜,便带着他们挖菜,然后到附近的河里清洗。窦天烨随手撕了几块树皮,也仔细地洗干净,拿起咬了一口。 其余几人:“……” 我擦吃错药了,突然这么凶残! 窦天烨呸呸了几声:“真尼玛难吃!” 其他几人:“……” 这不废话吗! 窦天烨对上同伴诡异的眼神,说道:“那啥……古装电视剧里不是总说没饭吃啃树皮嘛,我就想尝尝什么味儿,也许水煮完了会好点?” 谢凉诚恳地建议:“也许你可以再挖点树根?” 窦天烨默默反应一下,说道:“我还是先吃野菜吧。” 话虽如此,他还是把那几块树皮带上了,大概是想没野菜吃的时候拿出来煮一煮。谢凉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东西,懒得理他,洗完菜便回到了车上。 乔九派来盯梢的人离得远,从这角度只看见窦天烨把野菜和树皮扔在中间,接着几个人围成圈开始啃,顿时震惊,表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生吃树皮的,于是把消息传了回去。 乔九在那边沉默了一下。 只一下午的功夫,谢凉他们就这么惨了?还是说有特殊爱好? 手下无语地复述完,补充说除了树皮还有几根野菜,问道:“要帮么?” 乔九道:“不帮。” 手下不解。 九爷明明对那几个人挺感兴趣的,为何不仅放走了人,还打算冷眼旁观? 乔九摆手让他下去,不欲多说。 他只想弄清那几人是不是来自通天谷,若不是,他的兴趣也就到此为止了。 —————— 谢凉坐在车上咽下最后一口野菜,沉默地看着面前几个丧货。 可能是丧到了一定程度,落到这个田地也没人抱怨,反而都吃得挺香。 小零不哭了、棋手不走神了、司机不叹气了、宅男也不凄苦了……估计宅男是最开心的,因为穿越这种事很符合二次元的风格。 就唯独坑了他。 他今天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写完论文睡一觉多好,散个屁的心! 方延比较敏感,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了?” 谢凉道:“讨论一下目前最要紧的事。” 几人道:“什么?” 谢凉道:“没钱。” 窦天烨道:“古代有当铺,咱们当点东西啊。” “嗯,就是还不确定这镇子有没有当铺,我问了赵哥,车的电快用完了,如果去大城市,半路肯定没电,而且大城的城门可能有官兵看守,咱们开着车搞不好进不去,”谢凉道,“所以我的想法是要是明天找不到当铺,就找个有钱的把车卖了,你们觉得呢?” 几人一怔:“卖车?” 谢凉道:“车不能充电,留着没用。咱们得弄个房子,还得吃喝拉撒,什么都得花钱。” 江东昊保持沉默,没意见。 方延看了一眼赵哥,担心他会不乐意,要把车当成私有物自己卖了,不过好在赵哥是真实在,而且看样子早就知道卖车的决定。 方延放心了:“我也没意见。” 几人便看向正在思考的窦天烨。 窦天烨道:“你们看过数码宝贝么?他们最后就是坐车回去的。” 谢凉道:“那你是还想回去么,亚古兽?” 窦天烨被这深沉的问题问住了。 沉默两秒,他摇摇头,然后关心地问了一句:“我是不想回了,但你呢?你不想么?” 几人于是整齐地看向谢凉。 谢凉毫不犹豫:“我想。” 停顿一下,他继续道,“但咱们得现实点,现在折回去,车一样没电,不如卖了。” 他比窦天烨更早的想过坐车是否能回原世界。 可光想有用吗?穿越这事本就邪乎,还不知能不能再来一次呢,再说他们根本不清楚树林那里的情况,贸然往回冲或许会有危险。 最重要的是,这群丧货不一定想回。 因此综合利弊,卖车是最好的选择。 窦天烨很佩服,安慰地拍上谢凉的肩,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冷静。 方延紧随其后也拍了拍他的肩,给予兄弟的关怀。赵哥同样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握了握,给了一个长辈的宽慰。江东昊不善表达,只沉默地注视他。 谢凉眯起眼,不爽地盯着他们。 “……”窦天烨等人纷纷收回了手。 卖车的事敲定好,几人便开始讨论价钱。 他们对古代的货币价值没研究,只有窦天烨在各种作品里“见多识广”,想了半天才不确定地说古代老百姓好像一年只花几两银子。 他们便把价格定到一百两,满足地睡了。 谢凉在睡之前总有些不乐观。 古人不认识观光车,谁肯花一百两买个这玩意?除非他们能遇见地主家的傻儿子。 事实证明他没想多。 镇子很小,果然没当铺。 镇上的人依然见到他们就躲,谢凉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打算装恶人好歹抓一个问话,可惜还没等找落单的人,就见小镇尽头有座山庄。 那门前用石柱托起一块横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气势磅礴。 谢凉几人只看一眼就冷漠地收回了目光,特么一个字都不认识。 好在说话能听懂,要是语言也不通,他们可咋活。 几人顿时庆幸。 山庄的人可能接到了消息,谢凉他们刚刚靠近,就见从里面出来七八个护院打扮的人,个个神色忌惮。 为首的管事色厉内荏:“来者何人?” 谢凉看了看这架势,迈下车:“商人。” 门前众人愣住:“……啊?” 下一秒,管事怒道,“胡扯,别以为我们会信,告诉你们……” “不得无礼。” 伴着这个声音,山庄出来一个青年。 青年面色冷淡,穿着一袭青白锦衣,看着谢凉道:“你们是商人?” 谢凉感觉这横竖都不像地主家的傻儿子,点点头,指着观光车:“我们想卖这个。” 青年道:“这是?” “机关车,”谢凉翻出他们昨晚商量的广告词,“无需牛马拖拉,可自行跑动。” 青年道:“价钱。” 谢凉道:“一百两。” 没等青年开口,庄里又出来一个人。 来人肥头大耳,满脸油光,也是少爷的打扮,插嘴道:“什么东西要一百两?” 这位倒是很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啊。 谢凉舒坦了,语气亲切了点:“机关车。” 胖子有点忌惮地打量他们,问道:“你们可是外族邪教?” 谢凉觉得自己或许找到了人们怕他们的原因,说道:“不是,我们是路过的商人。” 胖子又看了看他们,吩咐手下把机关车拿过来,见赵哥闻言发动了车,顿时吓得嗷嗷大叫往后跑,直到发现确实没危险才折回来。因为丢了脸,他的神色不怎么好看了:“这玩意要一百两?” 窦天烨赶紧道:“对,比你们那个轿子和马车舒坦,真的。” 方延紧跟着卖力推销:“而且还不用人力和马拉。” 江东昊道:“嗯。” 谢凉见这“傻儿子”好奇了,便客气地请他坐上去试试。 然而胖子太怂,是让手下试的,等得到挺好的反馈,他才亲自过来。 窦天烨和方延热情地围着他,开始了商业吹。胖子估摸他们应该不是外族的人,试着摸了摸椅子,胆子大了,挑剔道:“一百两还是太贵。” 窦天烨道:“世上只此一辆呢!” 胖子道:“跑得过马车么?” 窦天烨迟疑了一下。 昨晚赵哥科普过,观光车这点速度估计跑不过马,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跑过马车啊? 他说道:“不确定,没试过。” 谢凉补充:“我们这个主要是舒适,不那么颠。” “对的,”窦天烨道,“总之比人快就对了。” 胖子道:“比人还快?” 窦天烨道:“肯定啊!” “扯吧,”胖子嗤笑,“你们少糊弄我,就这破东西还能跑过人?” 窦天烨急道:“真的能!” “那试试,要是真能跑过,我花二百两买,要是跑不过,你们十两卖,”胖子说着眼睛一亮,“哎,那就打个赌好了,你们敢吗?” 窦天烨等人的眼睛也是一亮。 赌就赌,你们古人对未来科技的力量简直一无所知! 窦天烨努力控制着声音,以免显得太激动:“要是我们赢了,你真花二百两买?” 胖子道:“当然,愿赌服输。” 窦天烨很高兴,询问地看向伙伴。 方延等人也觉得可以赌,看向了没表态的谢凉。 谢凉先是看看最先出来的青年,见他没插手,便知道胖子能做主。 他下意识要点头,突然想起了乔九,顿了顿,认真思考一会儿,说道:“我们这个长距离更能看出优势,咱们从这里到镇口再折回来,一来一回。” 他指着护院:“而且你们不能只出一个人,他们都算。” 一个美人邪乎,总不能所有人都邪乎吧? 胖子道:“为何?” 谢凉道:“因为我们的机关车能跑过大部分人,而不是擅长长跑的某个人,人多公平。” 严谨!靠谱! 窦天烨等人顿时对谢凉竖大拇指。 胖子摆手:“随你,我就不信这东西能那么快。” 赌局说开就开。 谢凉他们没上车,站在旁边信心满满地给赵哥打气,谢凉顺便又想了一遍,觉得应该没问题,退到一旁让他们各就各位,喊了开始。 赵哥一踩油门,开着观光车狂奔出去。 身后一群护院跑了几步,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 嗖,飞了。 谢凉几人:“……” 车上的赵哥:“……” 第004章 好好的人说飞就飞。 空气简直凝固了。 谢凉一行人石化地望着天空。 这一刻,他们眼前飞快远去的小黑影已经不是人了,而是迪迦奥特曼。 谢凉依然是最早冷静的。 他一点点扭过头看向胖子,问道:“那是什么?” 话音一落,其他石化的人“刷”地也看过来,恨不得能在胖子身上盯出一个洞。 胖子莫名其妙:“轻功啊,能是什么?” 听到果然是这个,几人集体发出一声“哦”,表情高深莫测,实则又被震丢了魂。 他们慢慢消化完,脑中再次切到同一频道:敲里妈电视里演的轻功不都是骗人的吗,为什么这里竟成真了?! 谢凉弄清一件事,他总算知道乔九是怎么上的车顶了。 作为一个学过万有引力、加速度之类的现代人,他强迫自己专注当下,不抱希望地道:“咱们说的是跑,怎么能用轻功?” “不对吧,”胖子道,“咱们说的是机关车能否跑得过人,我又没说人要怎么跑。” 谢凉就知道是这结果,没再辩论。 窦天烨几人还在想刚才的事。 他们昨天没瞅见乔九用轻功,后来到这里,人们一见他们就跑,纯良得不行,所以他们只以为到了古代,压根没想别的——再说正常人好好的谁会想这么玄乎的事?就是“见多识广”的窦天烨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没想到啊! 不过此刻听见谢凉的话,他们便顾不上重组世界观了。 因为眼下有更要紧的事:赌局。 几人只觉嘴里发干,手指发凉,大脑发空,整个人都在变虚。 这可是二百两和十两的差距。 那些飞走的不是人,都特么是白花花的银子! 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几人忐忑地等待片刻,见小路尽头出现一个人影,是折回的护院。 他们心都凉了,眼睁睁看着第二个、第三个护院出现,然后才是熟悉的观光车。 咦,等等! 一共八个护院,只要跑过一半的人就算赢,而且据他们了解的武侠知识看,大侠们走远路都要骑马,大概轻功也是耗费内力的,不能无限使用,赵哥还有希望! 念头刚一闪过,他们就见第四名护院追过来超过了观光车——轻功或许会耗内力,但人家可以在途中蓄力,等冲刺时再爆发。 观光车最终只超过了两名护院。 这当然是输了,谢凉他们没胆子反悔说不卖,忍痛接过了十两银子。 谢凉目送胖子和那位旁观的青年回去,来到正在教护院怎么开车的赵哥身边,装作好奇的样子询问护院:“我听说你们习武之人很厉害,随便扔块石头都能弄死人,是真的么?” 护院道:“是啊。” 谢凉不死心:“我们没见过,能不能演示一下?” 窦天烨等人立刻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护院见状当他们是没见识的土包子,哈哈一笑说声“好”,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头,手指一弹,轻松射进了旁边的大树里。 谢凉几人:“……” 机关枪啊这是! 他们整个人都不好了。 穿越古代不悲催,悲催的是开启的是地狱模式。 谢凉镇定地多问了一句:“我们是第一次来知春镇,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几位大哥怎么如此厉害?” “春泽山庄都不知道?”护院骄傲道,“我们可是江湖四大庄之一。” 棒棒哒,他们竟然好死不死和一个江湖门派打赌。 谢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自从遇见这群丧货简直是衰神附体”的悲愤,客套地与护院闲聊,套了不少信息,诸如某某门派、江湖第一xx、有名的魔头……直到听见了有帮派一夜之间被灭门。 他们再次觉得有些不好。 预想成真,这果然是个武侠世界。 而且和他们所知道的没什么不同,都是“一言不合就弄死你”的风格,杀个人好像完全不用坐牢,要命的是人都很不科学,弹块石头是轻的,据说高手能一掌拍碎大石,那拍人还不跟拍豆腐似的! 几块豆腐愁云惨淡,半天没开口。 等赵哥木着脸教完护院,他们赶紧离开了山庄。 谢凉扫一眼窦天烨:“亚古兽,现在想回了么?” “有、有点了,”窦天烨弱弱道,顿了顿补充道,“其实可以往好处想嘛,武侠小说里那些人迹罕至的山洞都有秘籍,咱们学了就是大侠啊!” 谢凉道:“让你杀人你也敢?” 窦天烨道:“不一定要杀人嘛。” 谢凉道:“那把人打残,你就下得了手了?” 窦天烨张了张口,沉默。 几人默默回到原先的犄角旮旯,围成圈,掏出了那可怜的十两银子。 面面相觑一会儿,窦天烨首先没忍住,拿过来咬了一口。 其他几人:“……” 你特么有完没完! 窦天烨:“咳,我就是……” “知道,”方延没好气地打断,“你是看电视里总这么干,想试试。” 窦天烨收获他一个白眼,机智地转移话题:“接下来怎么办?” 谢凉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答道:“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想办法赚钱吧。” 他说着叹气,“原本我是想实在走投无路就去少林当和尚,好歹能活命,现在还是算了。” 其他几人心有戚戚:“嗯。” 毕竟在武侠世界里,少林都是重要角色,发生斗殴的几率很大,他们过去就是炮灰的命。 方延道:“那找个小庙?” 谢凉道:“小庙香火少,养不起太多人,不一定收。” 可能收了会更惨,整个庙里就那么点粮食,忽然多出五个人,不会干活只知道吃,长此以往,他们就是在逼和尚大开杀戒。 再说那日子肯定清苦,活得也憋屈,谢凉潇洒了二十来年,不到穷途末路是不会走那一步的。 “这算最后的退路,”谢凉道,“真混不下去了,咱们就各自找个小庙吧。” 方延想想那个场景,吓得摇头:“不会的,咱们这么多人还想不到办法吗?” “对对对,”窦天烨想到要一个人飘着,也觉得万分凄凉,连忙道,“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其余几人:“……” 特么会说话吗!你女朋友劈腿,可能不单是因为你宅。 窦天烨毫无所觉,继续道:“而且我们要不要入乡随俗取个帮派名?就算不混江湖,以后经商也得有商号吧,还有你们说除了咱们会不会也有别人穿越?” 几人顿时一愣。 谢凉道:“有可能。” 方延很激动:“那咱们取个明显的帮派名,像电脑键盘什么的,把他们都招来。” “你等会儿,还不知道他们人品怎么样呢,”窦天烨道,“万一他们心眼坏,见不得别人穿越,要弄死咱们呢?” 谢凉道:“那就取个隐晦一点的,既是现代物件,又能贴近武侠风格,让他们不能一下子就确定咱们是穿越的。” 几人道:“比如?” 谢凉想了半天,说道:“……敌敌畏。” 几人:“……” 谢凉道:“你们有更好的么?” 几人也想了半天,摇头。 谢凉道:“那就先这个,以后想到好的再改,走吧,去买块布” 这话题转得太风马牛不相及。 窦天烨几人集体发出一个音:“啊?” 谢凉道:“你们回来的时候没发现这里的人躲得不那么厉害了吗?” 可能是刚刚打赌弄得太鸡飞狗跳,也可能是他们和春泽山庄的人没打架,百姓虽然还怕他们,但好歹不往屋里窜了。 谢凉有留意到几个视线。 人们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向他们的衣服上瞅,方才在山庄时,那两位少爷也看了看他们的裤子。 他问道:“古代露着裤-裆是不是有点失礼?哪怕是骑射装,裤子外也有块布吧?” 窦天烨道:“好像是啊……” 所以他们最好弄块布遮一遮。 镇子没当铺,但有卖布的,他们可以买块最差的凑合一下。 不过为了显得不那么失礼,他们决定去的时候也遮一遮。 于是长发的方延套上了窦天烨的cos服,陪同的谢凉把江东昊和赵哥的t恤系起来挂腰上,虽然t恤一黑一白,但勉强有了点样子。 窦天烨的cos服里就穿了条四角内裤,方延的牛仔裤小,他穿不了,只挣扎地穿了方延的粉t恤,蹲着用牛仔裤遮住重点部位,说道:“你们快回来。” 方延道:“知道了。” 他也不想看见自己的衣服被别人穿,但奈何他是唯一留长发的,更贴近古代风格。 二人整理一番准备出发,结果刚迈出一步就僵住了。 只见远处镇口,山庄的管事带着几个护院在不停地环顾四周,此刻对上他们的视线,带着人就冲了过来。 谢凉神色凝重,看向赵哥:“车是不是没电了?” 赵哥懵了:“不知道啊。” 他当时也被武侠世界震得不轻,压根没顾上看。 几人默默站在山庄的立场上想了想:耗费人力赢了赌局,本以为占了便宜,谁知他们前脚刚走,车就不能动了,第一反应肯定是被骗了。 得罪一个江湖门派,那还有好吗? 一时间他们想到了不少惨烈的画面,敌敌畏刚成立这就要被灭团了啊! 要脸吗? 车上的东西随便拆一拆也比十两银子贵吧? 可和江湖人没道理可讲,窦天烨吓得直抖:“跑……跑啊!” 乔九派来盯梢的手下找了个香瓜,在衣服上擦擦,正要咬一口就看见了管事和护院,动作立即卡壳。 九爷只让他盯人,别的没说。 但人要是死了,他还怎么盯? 他正犹豫要不要救,便见远处树下的几个人“呼啦”撒丫子跑出来,暴-露在了视线里。 一个身穿黑袍披头散发,一个腰上挂着一黑一白两块布,另外有两个裸着上身,最后那个上面穿着粉衣,下面只裹块布头,手上抱着条裤子……整个画面非常之魔幻。 手下:“……” 真不想救啊,九爷让他盯的这到底是一群什么玩意儿? 第005章 正常人跑得再快,又怎么快得过奥特曼? 再说这样一跑不是摆明了做贼心虚吗? 谢凉跑出几步意识到这点,冷静地停住,顺便制止同伴,率先转身看向来人,开始思考对策。 管事对上他们的新造型,愣了一下。 尤其当目光触及到下半身几乎精光的窦天烨和两个上身□□的人时,他的表情简直难以言喻。 大概脑补了什么重口的东西。 沉默好几秒,他才艰难地维持住了语调:“几位公子,我们庄主有请。” 谢凉一行人也愣住了。 这么客气,难道不是车没电? 谢凉道:“不知有什么事?还是不会开机关车?” “这倒不是,”管事道,“是庄主见过机关车后觉得我们表少爷坑了人,想请几位回去细问一下,再把钱给几位补上。” 嚯,要给钱? 一行人再次愣住,这年头的江湖人这么实在吗? 管事倒也人精,回过味便觉出了不对,疑惑道:“不过几位公子刚刚跑什么?” 谢凉一直观察他的表情,确认应该不是车出了毛病,放心了,随口应付:“我们正换衣服,见有人过来觉得不雅,就想躲躲。” 管事:“……” 青天白日下这么裸着跑,难道就很雅了么? 他明智地没深究,等他们把衣服换回去,便把人请回山庄。 护院临走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树,见什么都没有,挠挠头,跟着走了。 乔九的手下本想救人,却见管事不是要找麻烦,便赶紧躲了起来,好在反应快没被发现。 他吃了口香瓜压惊,回想方才魔幻的画面,不太明白那群玩意是想干啥,于是事无巨细地写在纸条上传回去,继续盯梢。 谢凉一行人重新回到山庄,这次被请进了大门。 山庄建得很讲究。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典雅中透着庄重,古韵味儿十足。 观光车已经开了进来,胖子挺稀罕,正在院子里开着玩。 谢凉他们心里哇凉哇凉的,生怕他开到一半没电,虽然能推到胖子身上说是他弄坏的,但就怕人家不讲理。 不过看庄主这要给钱的优良品德,应该不会为难他们吧? 他们默默思考,行至半路,见斜刺里突然窜出一个人。 来人也是短发,头发干枯发黄,上面挂着好几根布条,乍一看好似爆炸头上绑了脏辫。他脸上挂彩,身披长袍,领口大开,赤脚踩地,宛如日本浪人。 谢凉他们立刻被镇住了。 这一眼望去,他们愣是没看出他是哪国人。 因为才讨论过别人穿越的事,他们都怀疑他可能是同伴。 此刻见他双眼发直地盯着他们,他们便觉得可能性更大了。 谢凉试探道:“哈喽?” 窦天烨道:“空尼其哇?” 江东昊冷淡道:“啊你啊塞哟?” 方延咬着手指:“萨……萨瓦迪卡?” “日本浪人”没开口,继续死死地盯着他们。 管事奇怪地看一眼谢凉他们,暂时没理会,主动迎上了“日本浪人”。 这时不远处又跑来一群人,也冲向“日本浪人”。浪人终于有了反应,嗷嗷大叫抱住旁边的树,紧接着被一群人按住,飞快地抬走了。 谢凉等人:“……” 窦天烨脸都白了,魂丢了一半,颤声道:“你们说会不会庄主是穿越的,见不得别人穿越,所以看见观光车就把咱们骗了回来,打算关着或虐待咱们,你们看这不就弄疯了一个吗?” 其余几人想的差不多,脸色也不好了。 管事折回来,见他们似乎被吓到了,叹气道:“那是我们小少爷,最近得了失心疯。” 窦天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哦,你们高兴就好。” 言下之意,什么小少爷,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们小少爷失心疯,我们高兴就好? 我们高兴个头!管事的手有些抖,但想起“不雅”事件便放弃和他们沟通,颤抖地带着他们进了书房。 书房里只有两个人,一位是面带愁容的中年男,另一位就是先前那个青年。 二人见他们进门,纷纷从座位上起身,青年还亲自往前迎了几步。 谢凉意外地挑眉。 这个态度显然是有事相求,难怪要补钱啊。 “在下石白容,这位是家父,”青年率先开口,“方才我表弟和诸位的赌局让他们用了轻功,有些胜之不武,一会儿我让管家把钱补上。” 谢凉不愿多待,直言道:“你们有事就说。” 石白容道:“不知几位从何处来?” 谢凉自然不会告诉人家他们现在无依无靠,说道:“你先说事吧。” 石白容静了一下,没有坚持,问道:“公子可知江湖四庄有个百年不变的规矩?” 谢凉道:“不知。” 石白容便为他们详细解释了一遍。 二百多年前,四庄的人受了一位侠客的大恩。 可以说没有那位侠客,也就没有后来的四庄。当时的四位庄主感恩不已,为恩公雕了座等身像,立在神雪峰上,打算每年过去吃斋念佛地守半个月为恩公祈福。后来不小心被恩公知道,恩公想阻止,四位庄主则诚心想拜,双方讨价还价一番,改成了每五年去一次。 今年恰好又到了一个五年。 而且还有一个月就是四庄相约的祈福日。 按照规矩,祈福的人名要提前三个月交给这次牵头的山庄,倘若那人临时有事去不了,则要亲自找好替代者,再告知山庄一声即可,原因是有可能出门在外来不及联系家里,为表诚心就强调了“亲自”二字。若是意外身亡,则是另外的说法了。 谢凉道:“所以?” 石白容无奈道:“今年春泽山庄定的人是舍弟。” 谢凉几人:“……” 哦,那个疯子。 石白容道:“舍弟十岁被送去飞星岛习武,每年只回一次,今年恰能出师归家,父亲便定了他去祈福,谁知半月前他却得了失心疯。” 他微微一顿,干脆细讲了一遍。 这算是最近江湖上发生的大事了,春泽山庄天赋惊人的小少爷回家路上突然失心疯,众目睽睽下一路疯着被抬回了山庄。因飞星岛不在中原,外面便都传他是得罪了外族邪教,被算计的。 谢凉几人沉默。 难怪百姓见到他们能吓成那样,原来是都见过小少爷的惨状。 谢凉脑子一转,明白这位找他们什么事了。 规矩上说要祈福的人亲自找好替代者,那位少爷是半路疯的,疯后肯定无法找人,只能是疯前时“未雨绸缪”定的人,换言之就是飞星岛那边的人——也就是中原外的人,谢凉他们恰好符合这个形象。 果然,石白容很快进入正题。 二百多年前,四庄情同手足,可人心易变,他们现如今已不似当初那般亲密了。 近年来春泽山庄与秋仁山庄略有间隙,而秋仁是这次的牵头山庄,春泽这边要是随便找个人替代,怕是要被刁难。 而谢凉他们巧就巧在来的一路上百姓们都看见了,哪怕秋仁的人来调查,也无法证明他们是春泽山庄凭空弄出来的人,反而会得到很多关于“他们奇装异服”的证词,更加证明这是他弟弟的朋友。 谢凉道:“可我们是中原人。” 武侠世界排外性那么强,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打成邪教。 “那更好,”石白容道,“公子可以说去过飞星岛附近的村子,便是那时与舍弟结识的。” 谢凉沉默不语,开始思考这事的可行性。 石白容道:“我们也不会白让公子帮忙,祈福后,除去补足的那一百两银子,我们会另付一百两的报酬。” 吃斋念佛半个月,就能赚二百两? 窦天烨等人齐齐询问地看向谢凉。 谢凉道:“给我三天时间考虑。” 石白容道:“好,那几位这三天就住下吧?若是不信在下的说辞,可以去看看舍弟。” 谢凉点点头,又和他们聊了几句,便被带着去了客房。 窦天烨等人纷纷进了谢凉的房间,有些迟疑:“真住下?要是他们心怀不轨骗咱们呢?” 谢凉反问:“那他们心怀不轨想强留咱们,咱们跑得掉?” 窦天烨等人:“……” 这倒是啊! 谢凉道:“所以先住下,我这三天想办法弄清真假再做下一步打算。” 一行人于是就此住下。 他们本想近距离看看那疯子,但人家喝药睡了,一直到晚上都没露面,他们只能等明天再看。 一天便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 转天一早,谢凉是被一阵吵闹惊醒的。他猛地坐起身,听见外面的嘈杂,急忙下床出门。 刚来到院子,就见窦天烨、方延和赵哥也恰好出来。 一个家丁打扮的人见状快速跑向他们,惊慌失措:“公子你们快去看看你们那个朋友!” 谢凉一眼扫过同伴,知道说的是江东昊。 他们跟着家丁往假山赶,抬眼一望,只见江东昊正绷着脸站在假山上,眼神呆滞,一动不动。 窦天烨的脸“刷”地又白了:“我就说他们不怀好意吧,才一晚上过去这就疯了一个!” 江东昊听见了他的声音,转动眼球看看他们,慢吞吞爬下假山,一语不发越过他们走了。 窦天烨和方延惊悚地目送他:“怎么办?他这什么情况?” 谢凉总觉得这模样似曾相识,去打听了一圈,心力交瘁地回来了:“没事,问了管家,他昨晚不知怎么和那个石白容遇见了,两个人下了一晚上的棋。” 窦天烨不解:“所以?” 谢凉道:“他,一局没赢。” 窦天烨几人:“……” 这特么什么毛病!输了就爬山,没真山就爬假山,我和我最后的倔强吗? 管家不知他们是什么意思,只觉那位公子的状态和小少爷生病后一样一样的,生怕是因为山庄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吓得不行:“他……他这……要不要让大夫看看?” “不用,”谢凉心累道,“他有点残疾,多多包涵。” “啊,残疾?”管家惊讶,“这看不出来啊,哪残?” 谢凉道:“脑残。” 也只有脑残,才干得出大清早爬人家假山的事。 第006章 这天早晨,江东昊毫无意外地没有出现在饭桌上。 谢凉估摸他要么是在思考,要么就是在补眠。 老好人赵哥不放心,拿了点吃的去看他,很快回来了,说是在睡觉。谢凉几人便不再管他,坐在饭厅等着开饭。 相比之下,同样一晚没睡的石白容一点倦意都没有,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他早晨先去看了看弟弟,接到江东昊的消息时人家已经爬下了假山,便只能在吃饭时关心地问一句:“江公子还好吧?” 谢凉道:“嗯,他喜欢爬山。” 石白容道:“听说他有些不对劲?” “没事,他每次站在山上都那样,可能曾在山上受过重创,”谢凉随口胡诌,“你们不用理会,他的坎只能他自己过。” 石白容点点头:“我昨夜观他的棋步便觉他心性坚韧,落子很有灵气,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是哦,前提是成大器前他不会先把自己丧死。 谢凉几人整齐地回了一个迷之微笑,不想多谈。 这时庄主恰好进门。 接着饭菜被一一端上了桌。 谢凉看了一眼庄主。 这庄主依然是一脸的愁容,话极少,基本都是石白容在和他们聊。不过可以理解,小儿子突然这样,换谁心里都不会舒坦。 庄主察觉到他的视线看向他,动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对他点了一下头算作打招呼,然后伸手扒饭,神色越发愁苦。 谢凉心思一转,随便找了一个话题想和庄主聊聊。 可是很诡异,连续三次都是石白容接的口。三次后他就不试了,免得“知道太多”惹祸上身。 倒是庄主看见他的神色,怕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多想,主动解释道:“谢公子莫怪,我最近不便开口。” 谢凉还没接话,窦天烨就好奇了:“为什么?您嗓子好像没事啊?” “是没事,”石白容道,“是舍弟的病来得太莫名,我们便找到天鹤阁想要细查,除去定金外,乔阁主开的另一个条件是要家父一个月内每日只能说十句话。” 庄主点头,眼底带着点悲愤。 谢凉几人:“……” 江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窦天烨道:“他为何提这条件?” 石白容干咳一声,见父亲并不反感,措辞道:“家父他……平时很喜欢和人闲谈,加之舍弟生病一时心急,那天和乔阁主说的话便有些多。” 哦,说白了就是话痨呗? 让一个话痨一天只说十句,那阁主也是有才。 窦天烨和方延反应一下,不约而同望向谢凉。 都这么可怜了,结果一大早就被你浪费了一句,你有罪啊! “……”谢凉镇定地转移这个两丧货的注意力,看着石白容,“那阁主姓乔?乔什么?” 石白容道:“乔九。” 谢凉几人:“……” 石白容道:“怎么,认识?” 谢凉道:“见过一面,当时不知道他的身份。” 乔九是他们穿越来认识的第一个人,且貌似活得挺张扬,他便多问了一句,没想到真是那位阁主,他于是好奇地问了问天鹤阁。 不过大概是有些忌惮,石白容说的不多,只道天鹤阁是买卖消息的地方,春泽山庄这次买的便是自家小少爷得病前发生的事。 谢凉见石白容不太愿意评论乔九这个人,识趣地没再问,边吃饭边回想乔九那身肆无忌惮的调调,心想这倒像他干的事。 此刻被讨论的乔阁主刚接到手下的消息。 他最近有事要办,并没回他的云浪山,所在地距离知春镇不算太远。 看完纸条上的内容,他笑道:“春泽山庄这是要找他们帮忙。” 心腹道:“秋仁山庄肯干么?” 乔九道:“除非他们能查到谢凉他们的来历,不然就得认。” 心腹应声,琢磨着纸条上让手下差点看瞎眼的画面,推测道:“他们那么折腾,是不是想去买衣服?” “应该是,”乔九笑着起身,“这事等和他们混熟就能确定了。” 心腹一愣:“您是说……” 乔九道:“不是接了春泽山庄的生意吗?我跟过去查查。” 心腹道:“您亲自去?” 乔九道:“我闲。” 闲什么闲,果然还是对那伙人好奇吧? 心腹没敢戳破他的心思,贤良淑德地开始给他收拾行李。 —————— 早饭后,谢凉他们终于又见到了那位小少爷。 他被伺候着洗了漱,虽然衣服又被弄得有些乱,但样子比昨天好多了,至少不像浪人了。 窦天烨主要关心了一下他的短发,在家丁口中得知是被他自己烧的。 方延谨慎地凑近细看,对谢凉他们点点头,意思是确实像烧的。 所以果然是疯子? 窦天烨有些不死心,拉着谢凉他们想多观察一会儿,这时家丁恰好把药端来,小少爷大概是最近喝得有点多,闻见味便不开心了,挣扎间一掌拍在了桌长。 “砰!” 桌子成了木屑。 家丁脸色微变:“快快快,小少爷的内力又冲开了!” “快去叫大少爷,免得小少爷失手伤人!” 谢凉一行人扭头就走。 妥了,神技一出来什么都妥了,这么不科学的人绝壁不会是小伙伴。 谢凉确认完疯子的事,第二件事便是以“打算做些别的生意”为借口,提出去最近的大城摸摸行情,见石白容给他派了两个护院,便带着走了。 窦天烨和方延凑热闹地跟着他,暗中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谢凉懒得搭理他们。 这两个人显然是觉得“趁机去大城里打探消息”的这个主意不错,但其实在石白容肯痛快地放行时,他基本就有谱了。 事情如他所想。 进城后,他并不刻意找人询问春泽山庄的事,只以商人的姿态随便看看,然后找几个茶楼酒馆坐坐,或在路过茶棚时走慢些,自然而然便听到了不少东西。 几个地方是随机挑的,石白容又不知他今日会进城,提前安排这些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演戏的几率太低,因此去神雪峰祈福的事看来是真的,那位小少爷发疯的事也确实闹得挺大,不少人都在说。 他简单买了点特产,天黑前赶回了山庄。 赵哥留下陪江东昊,没跟着去城里,这时正在凉亭里长吁短叹地灌茶水,因为江东昊冷峻地坐在他面对,后背绷得笔直,脸上呆滞又肃穆,状态严重不对。 谢凉拎着特产迈进去,问道:“还没缓过来?” 赵哥叹气:“中午睡醒吃了两碗面,又和他们大少爷下了几盘棋,就成这样了。” 谢凉很欣慰。 看来脑残自己也回过味觉得早晨的行为不妥,竟生生抑制住了爬假山的冲动,挺好,有进步。 他正要夸,只听窦天烨问道:“这次没爬山啊?” 赵哥道:“假山上有他们小少爷。” “……”谢凉咽下跑到嘴边的夸赞,把特产放在桌上,彻底无视某人,示意他们围过来谈正事。 首先,结合乔九先前说的那些信息和这不科学的武侠世界,基本能确定这是他们没听过的朝代,用窦天烨的话说就是类似于架空;其次,他今天在城里听了一天八卦,确定石白容没有骗人,等这几天敲定完细节,这活就可以接了。 最后就是上山祈福只需要一个人,为了避免被另外三家的人套话,谢凉会亲自去,剩下的人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收集情报,以便挑个安全系数高的地区安家。 他见他们没意见,示意散会,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就回房了。 临睡前他在脑中过了一遍这两天的事,虽说有些不如意,但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勉强接受。 他睡了一个踏实觉,第二天岁月静好地睁开眼,看见身边躺着一个男人。 这男人侧身对着他,单手支头,一双眼睛熠熠生辉,见他看过来,扬起一个迷人的微笑。 乔九:“巧,又见面了。” 谢凉冷酷无情地闭眼翻身。 他觉得自己没睡醒。 第007章 谢凉第一次见乔九,觉得他长相不俗,很让人惊艳。 第二次是在车顶上,觉得他肯定不好惹,后来在石白容那里听到天鹤阁的事,猜测他在江湖中的地位大概不低,且活得很肆意。 而第三次……就是现在在床上。 谢凉觉得说他肆意妄为都是轻的,这简直不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谁会在和别人只见过一面、只说过几句话后,再见面就毫无顾虑地爬人家床的? 爬就爬了,他还能没事人似的寒暄地打招呼,还“巧,又见面了”,真有脸说,他以为这是在大马路上吗? 当然,有意的勾引除外。 但谢凉横看竖看,都不觉得这位主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打又打不过,他克制地咽下嘴里的脏话,干脆也客套了一句:“是挺巧,早啊。” 乔九眉梢微扬。 他想过几种谢凉会有的反应,也做好了在谢凉大叫时点穴的准备,不过饶是他的猜测里包括“谢凉会冷静对待”这一种,他也没想到谢凉能面不改色地道声早。 他笑了:“早。” 微微一顿,他体贴道,“看你好像还有点困,要不再睡会儿?” 谢凉道:“不了。” 他刚刚只是想翻身冷静一下,冷静后还是得面对现实。他撑起身,和气地反问:“乔公子困么?要是困就再睡会儿。” 乔九见他淡定的神色不像装的,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笑道:“我也不困。” 说完这句,他一撩床幔,利落地下了床。 谢凉这才注意到他只沾了个床边,而且脚搭着床架连鞋都没脱,心思一动,猜测他可能是为了躲人,终于问了那句在正常情况下应该问的话:“乔公子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乔九道:“赶了一夜的路有点累,看你没醒就借你的床歇会儿,反正大家都是男人,无所谓。” 成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你要是知道爸爸我的性向,我看你还有没有所谓。 谢凉腹诽一句,下床穿好衣服,走到桌前给彼此倒了一杯水,问道:“那乔公子是特意来找我的,还是路过?” 乔九打量一眼。 谢凉他们住进春泽山庄后便换了中原人的衣服,估计是还不习惯,那长袍的领口有点乱,但不显邋遢,反而被随性的样子一衬,透出几分潇洒。 他笑着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来找你。” 谢凉道:“有事?” 乔九道:“你们是不是要去神雪峰祈福?” 谢凉道:“是。” 乔九道:“我觉得你缺个书童。” 谢凉一怔:“书童?” 乔九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谢凉默默反应一下,猜测道:“为了查他们小少爷的事?” 乔九笑道:“哦,你知道?” 谢凉道:“听石公子说过,你们查到线索了么?” “没有,”乔九道,“但他突然发疯,确实有些蹊跷。” 而且选的时间很讲究。 若不是对人,那就是对事。 对人那边有他的手下在查,对事这边他决定亲自来盯,如果幕后主使是为了破坏春泽山庄的祈福,见他们找了替代的人,或许会再出手。 谢凉也想过这种可能,他的安全问题恰好是他最近要和石白容敲定的细节之一,但现在乔九毛遂自荐……他问道:“乔公子武功如何?” 乔九自信一笑:“难逢敌手。” 谢凉喝了一口水,继续问:“随行这事石公子知道么?” 乔九摇头:“事没查清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谢凉听到这一句,基本能确定他是偷偷摸进来的了。 既然能躲过那些护院,武功应该比石白容的人厉害,只是这里有个大问题。他打量乔九的身材,说道:“乔公子的样子不太像书童,会容易引起怀疑吧?” 乔九道:“我可以缩骨易容。” “……”谢凉道,“那我没问题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乔九笑了一声,与他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便起身告辞,拎走前想起一件事,回头提醒:“你那位姓江的朋友可能出了点事,你最好去看看,在假山那边。” 他是天蒙蒙亮到的山庄,原本要跃过假山,却见山上直愣愣地站着一个人,便无奈改道,也因此被护院察觉了一点动静。好在护院没有瞧见他,只是疑惑地到各处看了看,他于是便进了人家的床。不过他承认,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一时恶趣味想看看谢凉的反应。 “哦,他啊,”谢凉估摸这又是下了一晚上的棋,面无表情道,“如果他是在发呆那就没事,不用管他。” 乔九便没再管,转身走了。 谢凉慢慢喝完一杯水,等到开门出去,乔九早已不见踪影。他走到假山一看,见江东昊果然正站在上面。 家丁们大概得到了吩咐,这次没有大惊小怪,并且刻意降低了扫地的声音,以免耽误人家“过坎”。两方一个低调干活不言不语,一个静默呆滞魂不附体,整个画面既诡异又和谐。 谢凉淡定地路过,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这天早晨江东昊又一次没出现在饭桌上,石白容依然在,就是有些抑郁。 谢凉对此很理解,江东昊好歹补了眠,这少爷可是生生熬了一天两夜,也是蛮缺心眼的。 他本想和石白容敲定一些细节,但饭后听他说要回房待一会儿,便体贴地让人家先休息,先去找了庄主,表示还要去城里转转。 窦天烨和方延习惯性地跟着他,奇怪道:“怎么还去?” 谢凉道:“想转转。” 窦天烨道:“好啊,那我们也去。” “不用,我转一圈就回来,”谢凉眯起眼,“你们盯着那个脑残,等他睡醒了拦住他,别让他再找人家下棋了,我得谈正事。” 窦天烨和方延点头,表示一定做到。 谢凉便放心地进了城,按照和乔九的约定走到城内最大的酒楼前,看见旁边围了一圈人,几个声音不时从里面传出来。 “我出五十两!” “六十两!” “八十两!” 人们听得倒吸气,纷纷咋舌,围观的越来越多。 谢凉费力地挤进去,见一个大汉站在中间,身边立着个少年,少年头上插了一根草,意味着要被卖。 他看向少年。 这少年长相可爱,十五六岁的样子,在他看过去的同时恰好望过来,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漂亮得不行。 谢凉:“……” 缩骨加易容,这简直就像重投了一个胎,竟能不科学到这种程度吗? 大汉被临时叫来贩卖他们家九爷,感觉吃一车香瓜都没办法压惊,此刻见谢凉终于现身,急忙问道:“公子要买吗?” 乔九也定定地看着他,神色带出一丝祈求:“公子,把我买了吧!” 谢凉道:“多少钱?” 旁边立刻有人接口:“已经喊到八十两了!” “哦,”谢凉道,“我没钱。” 第008章 谢凉话一说完,不远处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便不耐烦地道:“没钱你裹什么乱?” “没钱就不能问了?”谢凉笑道,“人要有梦想嘛,万一实现了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想和这事有个屁的关系……” 中年人见谢凉眼生又是短发,摸不准他的来历,这话没敢说得太大声,只咕哝了一句,紧接着环视一周,“我出到八十两了,还有人叫价吗?” 周围的人一时迟疑。 中年人见状得意,看向大汉:“行了,你弟弟我买了。” 大汉简直想哭。 原以为今日只要带着九爷往这里一站,等着谢凉领走就好,谁知九爷弄的这张脸太祸害,迅速吸引了一群人,以致价钱一路涨到了八十两。最要命的是谢凉那边没钱,这可怎么办,今天要砸手里卖不出去了吗? 中年人见他沉默,不高兴地道:“怎么,八十两还不够?你想要多少?” 大汉憋屈地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看向“弟弟”,问道:“你愿意跟他走吗?” 乔九道:“不愿意。” 中年人气笑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卖人的,他要是一直不愿意,你是不是就不卖了?” “都说了人要有梦想,”谢凉察觉乔九时不时投来的视线,终于不再看戏,掺和了进来,“这不是钱的事,你没见我才来没多久,他们就问我是否买人么?这就是我与你的区别。” 中年人不痛快:“什么区别?” 谢凉认真道:“我比你正派。” 中年人:“……” “你花大价钱抢人,想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谢凉道,“我看这兄台很疼他弟弟,应该是被逼到绝境了才走这一步的,既是如此,自然宁愿少得点钱,也希望弟弟能有个好去处。” 周围人听得点头,觉得有道理。 谢凉不理会中年人涨红的脸色,继续道:“这小兄弟刚才想让我买,那便跟我走吧,给我当个书童。” 旁边有人不由得道:“可你不是没钱吗?” 谢凉淡定道:“我只是今日没带钱。” 众人见他穿着一袭霜色带金边的长袍,身后还跟着两名护卫,估摸他哪家的少爷,见那少年摘掉头上的草到了他身边,知道买卖成了,很快散了干净。 大汉看得一愣一愣的。 还以为要砸手里,谁知几句话就峰回路转了,难怪九爷要卖给他啊。 谢凉告诉大汉晚上去春泽山庄拿钱,把人打发掉后便在城里转了转,毕竟他出来的借口就是转转,太早回去容易被人起疑。 乔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公子,我们去哪儿?” 谢凉道:“找个地方吃饭。” 乔九拆台:“可你没带钱啊。” 谢凉温柔道:“你看,我把你卖给刚才那个人,这不就有钱了吗?” 这么恶毒吗? 两名护卫脸颊一抖,迈出的步子卡了一下。 乔九不为所动,顶着那张可爱的脸微笑:“你不会的,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一般人听见这话,八成会问一句“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但谢凉没有,他是顺着话题走,点头道:“我懂,谁让我长得太好,你对我一见倾心也在情理之中。” 两名护卫顿时一齐望向少年。 乔九眨眨眼,没等开口,只听谢凉一本正经地教育:“不过你少爷我对你这样的没兴趣,以后在我身边老实点,收起你那点小心思。行了,就在这吃吧。” 他暼见一个人多的路边摊,率先进去坐下,顺势截住了乔九后面的话,感觉早晨被卡的那口气终于畅快了。 乔九挨着他坐下,环视一周:“这里有什么吃的?” “有什么就吃什么,”谢凉心想反正无污染无添加剂,绿色环保吃了没病,他看一眼某人,慈祥道,“尽管吃,别担心钱的事,实在不行少爷我就把你抵给老板,在旁边看着你给他洗一天盘子,我再带你回去。” 乔九因着刚才口头上占了下风,本想多加点肉的,闻言立刻老实,不再作妖。他觉得这事谢凉干得出来,说道:“那少爷你点吧。” 谢凉便满意地点了四碗面,等着开饭。 乔九看了看谢凉,对他有了新的认知。 毕竟要一起待将近一个月,他得先弄清谢凉的性格,所以他早晨故意没提钱的事,想看谢凉怎么办,结果谢凉轻描淡写就处理了。 他把早晨到现在的事过一遍,暗道谢凉淡定是淡定,倒也不是真的没脾气。 四碗面很快上桌。 谢凉低头吃饭,耳边听着各种八卦。这些料和昨天听到的没什么不同,人们依然在关心春泽山庄发疯的小少爷,讨论他能否赶得上祈福日。 “听说请了悬针门的人来看病,他们应该快到了。” “那也够呛能赶上,你们不知道,我那天亲眼看着他被抬回去的!” “哎,快说说!” 几人于是开始八卦人家惨烈到什么程度,说着说着扯出了秋仁山庄。 “我听说白虹神府和秋仁山庄近来走得很近,可能要谈亲事。” “真的假的?不是都说白虹神府要招女婿入赘么?秋仁的少爷肯去?” “这有什么不肯的?那可是白虹神府!” “说得也是啊……” 谢凉默默吃完一碗面,整理了一下新料。 第一,白虹神府很厉害,势力貌似挺大。 第二,白虹神府可能要和秋仁联姻,秋仁被选中联姻的少爷这次也要去祈福。 第三,他很可能会在神雪峰那边见到白虹神府的人。 他放下筷子擦擦嘴,等护卫和乔九都吃完,便结账走人。 一行人又在城里随意转了转,这才回到山庄。 刚迈进小院,谢凉便见一群人正围着观光车,胖子的声音很是焦急:“怎么样?怎么样啊?” 赵哥道:“我还在看。” 谢凉微微挑眉,走了过去。 胖子买完这辆车,转天便离开山庄要去向朋友显摆,没电是必然的结果,他倒也厉害,看样子竟是硬生生推回来的。 老好人赵哥看着他的神色,有点愧疚,但为了避免麻烦,便磕磕巴巴翻出他们商量好的说辞,告诉他可能坏了,不确定是否能修好,只能尽力一试。 窦天烨等人屏住呼吸,见胖子一点都没起疑,顿时松气,觉得这一关过了。 精神放松后,他们这才发现谢凉回来了,窦天烨看见有个漂亮的少年总跟着他,问道:“这谁啊?” 谢凉道:“我买的。” 窦天烨“哦”了声,紧接着反应过来,声音高了八度:“啥,你买了一个人?” 一句话把方延、江东昊和赵哥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几道视线齐刷刷投在了少年身上。 乔九抓着谢凉的袖子一点点挪到他身后,怕生地躲了起来。 谢凉的眼角微微一抽。 几分钟后,几人迈进谢凉的房间,听完了事情经过。 简单讲就是一群人对少年不怀好意,少年向他求助,他看着可怜就买了,反正以后经商也是要帮手的。 窦天烨几人点头,觉得他做得对。 方延好奇道:“多少钱啊?” 谢凉道:“二两银子。” 几人唏嘘不已,二两银子就能买一个人,这世道人命真不值钱啊。 他们见少年握着杯子沉默不语,觉得蛮可怜,纷纷安抚地摸了把头。 乔九:“……” 谢凉:“……” 谢凉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见江东昊听话地没找人家下棋,便去和石白容敲定细节,等到谈好回来,屋里就剩下乔九一个人了。 他把从管家那里要来的钱袋递给乔九,说道:“定了后天出发,我看看天色,你哥应该快来了,给他送钱去吧。” 乔九颠了颠,感觉分量挺重,忍不住打开,发现是一袋小石头。 真大方。 他笑了一声,忽然觉得谢凉有点顺眼,问道:“少爷,我今晚睡哪儿?” 谢凉道:“看你,要是不愿意睡下人的房间,我让他们给你搬个软塌过来。” 乔九想了想:“软塌吧。” 谢凉没意见。 睡过大学宿舍的人,和别人睡一屋简直一点压力都没有。 时间一晃就过。 悬针门的人是第二天晚上到的,果然如八卦群众猜测的那样没能赶上,因为谢凉他们第三天就要出发,只一晚上的工夫,那小少爷怎么也不可能转好。 不过因着悬针门的到来,转天一早石白容耽搁了一会儿,所以他们是将近中午才走的。 一辆马车塞进五个人太挤,谢凉便没和窦天烨他们坐一辆,而是带着书童另坐了一辆。 上车前他见庄主站在附近望着他,直觉对方可能有话说,哪怕有十句的限制,但在告别的这个当口,他觉得庄主是不会吝啬的。 然而等了等,却见庄主只是一个劲诚恳地看着他,半个字都没有。 数息过后,庄主想了想,当着谢凉的面在手上写了几个字,让他看。 谢凉道:“对不住,晚辈不识字。” 庄主:“……” 两个人互看了几眼。 谢凉心中一动:“您今天的十句用完了?” 庄主苦逼点头。 “……”谢凉道,“心意我都懂,您放心,我们路上会小心的。” 庄主再次点头,如释负重。 谢凉看看现在还不到正午的太阳,想想这话痨还有得熬,沉默地爬上马车,瞥一眼旁边似乎蛮开心的书童,暗道你真是缺了大德了。 马车“吱呀”转动,一行人终于出发。 窦天烨好奇地坐了一会儿,见方延半天没动,戳戳他:“怎么了?打从刚才就不吭声?” 方延憋了半天,说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们。” 几人道:“什么?” 方延道:“谢凉他其实也是gay,我能感觉出来……” 窦天烨道:“是吗?看不出来啊哈哈哈哈……” 他突然卡壳,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的意思是……” 方延点头:“这几天他走哪都带着那个书童,两个人睡一个房间,还坐一辆马车,你们说……” 几人倒抽一口凉气。 人家可还没成年呢! 窦天烨惊悚道:“你们说他是不是有特殊的爱好?喜欢未成年的?” 方延道:“不知道啊。” 几人面面相觑,想到那个可怜的少年现在就在人家的马车上,神色立刻凝重了。 第009章 没减震器,马车有些颠。 不过古代空气质量好,pm2.5绝对为优,且车外是原生态的大自然风景。 只是此刻无论好坏,暂时都没人在意。 赵哥皱起眉。 人家说三年一小沟五年一大沟,他今年42,恐怕和这群小青年要隔出一个银河系。他以前也无法理解同性恋,还是最近和方延接触得多,且看谢凉他们都见怪不怪,才开始转变观点。 但再怎么转变,在他的认知里,同性恋都像方延这样有点娘,结果方延说谢凉也是。 他问道:“会不会弄错了?他哪儿像?” 窦天烨道:“小延说是就肯定是,他们gay都有雷达,一看一个准。” 赵哥张了张口:“那……那他也不至于对一个孩子下手啊。” “但真的有问题啊,他们经常凑在一起,谢凉和他说话也要背着咱们似的,”方延比较敏感,观察比他们细微,说道,“我纠结了两天才决定说出来听听你们的看法,如果他是1,身边有个可爱又围着他转的小男孩,他八成会有想法,如果是0,那就是我想多了。” 赵哥一头雾水,刚想问什么1和0,就听见窦天烨开了口。 “会不会是这样?”窦天烨严肃道,“就像末世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原有的秩序被打破后,有些人就会变得不像他自己。现在是古代,古代有阶级,一旦品尝过权利的滋味,人就容易膨胀!” 他看向方延,“你知道网上关于大猪蹄子的梗么?想象一下你是皇帝,后宫里住着各种类型的男神,你会忍住不睡吗?” “必须不能,”方延道,“我肯定都睡一遍。” 窦天烨道:“你看吧!” 赵哥:“……” 江东昊:“……” 窦天烨干咳:“那啥……这都是猜测哈,或许咱们误会了,万一人家是投脾气聊得开呢。” 赵哥道:“我是觉得他不像那样的人……” 几人于是商量一下,决定先观察。 要是苗头不对,他们再想办法拉回谢凉的人性,毕竟一旦“为恶”的口子一开,他很可能会一路放飞。 被惦记的人此刻正在马车里无聊的发呆。 这是去大城的路,谢凉最近去过两遍,风景没什么好看的,看书吧又不识字,只能坐着。 乔九懒散地斜靠在一旁,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来回晃,几乎要踢到他,问道:“少爷,你方才说的是真的?” 谢凉看了他一眼。 这些天,乔九人前乖巧娇弱得像朵花,人后则本性暴-露,怎么舒坦怎么来。 更牛的是人家是真不要脸。 一般有点地位的人多少都会顾虑脸面和形象,但乔九不是,为了赚好感值,撒娇卖萌什么好用就用什么,俨然是节操喂狗的节奏。 而且模式切换得很快。 一旦没人,那股子肆意妄为的调调立刻回来,从天真无邪的脸上往外溢,仿佛每根睫毛都透着作天作地的气息,好在谢凉见过的奇葩和妖孽比较多,不然早就受不了了。 他问道:“哪一句?” 乔九道:“不识字。” 谢凉道:“真的。” 乔九道:“全村都不识字?” 谢凉道:“有一部分识字。” 比如研究古文的专家,兴许会认识这里的文字。 乔九好奇道:“那你怎么不学?” 这一点都不符合谢凉的性格。 谢凉一本正经:“你少爷我学的是大道理。” 乔九道:“比如?” 谢凉教育他:“比如好奇心害死猫。” 乔九嘴角的笑意不减,就跟听不出是在说他似的,毛遂自荐道:“你看你好歹买了我,要不我教你识字吧?” 谢凉搪塞:“以后有机会再说。” 性格那么恶劣,谁知会不会给他挖坑,还是找个教书先生靠谱。他转移注意力,“你有空关心我,不如关心一下你自己,昨天就跟你说了石白容看了你的‘卖身契’,小心他查你。” 乔九笑得张狂:“让他查。” 谢凉看看这一脸毫无顾虑的样,便不再关心,继续无聊地坐着。 车队路过附近的大城简单修整了一下,很快重新出发。 方延趁着这片刻的工夫以“有事和谢凉谈”为由,与书童换了位置。乖巧的书童自然不会拒绝,听话地跑向另一辆马车。 窦天烨几人看着这个叫“小荷”的少年。 他生得娇小可爱,素绿的衣服上还绣着一片荷叶,特别天真烂漫。 多乖的孩子,必须保护好! 几人暗暗在心里想,亲切和蔼地围住了他。 第一辆车上的石白容站在远处看了看少年,转身上车,低声道:“怎么样?” “去那村子查了,没问题。”身边的护卫跟上来,拿出一张小条递过去。 石白容接过小条仔细看了一遍。 他弟弟在祈福的当口疯得不明不白,凡事得万分谨慎。他听护卫说少年是主动要求谢凉买的,便有些起疑,好在查完发现确有其人也确有其事,如今那个大汉得到钱正忙着给母亲看病。 他撕碎纸条,多少放心了。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天鹤阁提前打点好的,连谢凉也是知情者,而大汉众目睽睽下接的一袋子钱根本就是石头,搞得本以为能赚一笔的大汉抑郁不已,不孝地把嘲笑他的“老母亲”打了一顿。 车队穿过城市一路向南,两旁的景色又换成了自然风景。 谢凉撩着帘子向外望,问道:“想和我谈什么事?” 方延问道:“你也是,对吧?” 是什么,无需多说。 谢凉坦然承认:“对。” 方延紧紧盯着他的后脑勺:“1、0、0.5?” 谢凉微微一顿,回头看他,似笑非笑:“不约。” “……”方延道,“谁说要和你约-炮了?我就好奇地问一下。” 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先弄清谢凉的属性,如果是零,那就是他们想多了。 谢凉哦了声:“1。” 圈子里遍地飘零,1简直和大熊猫差不多了。 可方延没觉得中彩票,反而心凉了一半,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谢凉道:“反正不喜欢娘的。” 方延怒道:“……娘的怎么了?娘的惹你了吗?娘的会撒娇又体贴,堪称知心的小棉袄,特么没见识!” 谢凉顺毛:“行行行我没见识,总之你找别人,爸爸不随便和人约-炮。” 方延崩溃:“你竟然自称‘爸爸’!” 谢凉笑道:“这说明我把你当熟人了,人在生人面前才会端着。” 方延道:“熟毛线!” 你这是要放飞啊! 他拿起旁边的水袋喝一口冷静下,坚强地把话题绕回去,得知谢凉喜欢带感的,想了想,不确定那可爱的少年算不算带感。 不过谢凉太聪明,他只要一问,谢凉绝对能察觉,如果是误会可就尴尬了,还是等和赵哥他们商量完再说吧。 另一辆车上,乔九顶着他们莫名关爱的眼神装了一会儿可爱,开始不紧不慢套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套出这些人不是不识字,而是用的字不同罢了。 他很愉悦,打算回去就拆穿谢凉。 谁知等再次休息的时候,方延虽然回来了,但窦天烨几人根本不放他。他可怜道:“不行,我得伺候少爷喝茶,还得给他捶腿捏肩啊。” 窦天烨几人震惊:“他让你捶腿捏肩?” 乔九奇怪:“不然呢?” 书童应该都干这种活吧? 完了,谢凉果然要膨胀! 窦天烨几人一齐沉痛,见少年要走,赶紧劝住他,要给他讲讲他们村子里的故事。 乔九立刻把双手放在腿上,乖巧地坐好:“好。” 于是这一路,乔九一直在饶有兴致地听故事。而谢凉独自一人清清静静,中间还小睡了一觉。 傍晚时分,车队在路边一处驿站停下。 众人刚进门,便见二楼下来一个身着华服的青年,青年笑道:“石大哥,这么巧?” 石白容目光微冷,淡淡道:“秦贤弟怎么会在这里?” 秦二公子道:“恰巧有事来这边,正要去神雪峰,石大哥也去?” 石白容道:“嗯。” 乔九走到谢凉身后,低声介绍:“秋仁山庄的二公子。” 谢凉恍然大悟。 二公子也是这次祈福的人,听他们的意思秋仁山庄貌似不在这片地区,倒是从他掌握的信息看,春泽山庄前往神雪峰是铁定要路过这里的。 所以这八成是秋仁山庄防止石白容他们半路上再想办法,特意来堵人的啊。 果然下一秒,他见二公子把目光投在了他们身上。 第010章 秦二公子看着谢凉一行人,问道:“这几位是?” 石白容道:“是舍弟的朋友。” 只赶了一天的路,还没离开山庄多远就碰见了秋仁的人,对方的恶意实在太明显,石白容懒得周旋,不等秦二公子细问便主动说了谢凉的身份,表示谢凉要代替舍弟祈福。 不过说弟弟告诉过谢凉在他有个万一时代替他去神雪峰,这听着太假。 因此他们给的理由是二人通过信,弟弟信上得知谢凉要来中原,开玩笑地说若是混得好记得照拂小弟一二,如此便可与这件事对上。 谢凉等石白容解释完,适时笑道:“朋友有难,自然要帮。” “哦,这倒是巧,”秦二公子的笑容有一丝勉强,疑惑道,“只是这样做得了数么?” 石白容淡然道:“能不能作数,得伯父决定。” 言下之意,这没你指手画脚的份。 所谓的伯父,便是秋仁山庄的庄主。 他都不用想,到时是一定可以过关的,因为那天不仅有其他两庄的人,白虹神府还很可能来人。而春泽和秋仁虽有间隙,但至少维持着表面的和气,他弟弟的情况人尽皆知,如今他们好不容易能找个沾边的,秋仁只要查不到谢凉他们有问题,便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刁难。 秦二公子的表情僵硬了一分。 他当然明白父亲不会当众让春泽难看,因此才提前堵住石白容,想跟着他一道去神雪峰。 如此石白容就不能在路上临时找人或做其他小动作,若是运气好,石白容没能想出办法就这么抵达神雪峰,他父亲想宽容也难。 可谁曾想到,人家已经找好了人选。 这次祈福由秋仁牵头,父亲他们要提前去神雪峰安排,他原本能和家人同去,但就因为想看春泽出丑,他愣是兜圈子跑到了这里,简直搞得像蠢货一样! 他不死心地道:“哦,这么说信件也带了?” 石白容颔首:“自然。” 说话间他带着谢凉他们在大堂落座,叫来小二点菜,这才瞥一眼神色不太好看的某人,客套地问道:“贤弟用过饭了么?要不一起?” 秦二公子勉强笑道:“我先去换件衣服。” 石白容目送他离开,原以为他要等菜上齐了才不情不愿地现身,结果只过了一会儿,他就笑容满面地回来了。 谢凉看了看他。 这公子哥的智商怕是不高,情绪外露得太明显,这一看就是想出了法子。 果然没吃几口菜,秦二少便和气地问道:“方才听石大哥说,谢公子你们与石贤弟结识前住在世外的小村落?” 谢凉道:“嗯。” 秦二少笑道:“我听说每个地方的曲子都不同,想来你们村子里平时听的曲子也和我们这里有所不同吧?” 正满腹心事啃菜的几个丧货瞬间一顿,整齐地抬起头。 石白容的心微微一沉。 前几天他与谢凉讨论细节,谢凉便说他们住在世外。 他觉得这样挺好,可以在别人细问时一律用“世外”应对,因此便没深想,毕竟哪怕住在世外,衣食住行应该也和他们差不太多,可谁知秦家二小子竟问到了曲子,这绝对是手下给出的主意。 但现在纠结这个没用,秦家小子既然提出来了,就肯定不会罢手。 他提着一颗心看向谢凉,希望他们是真的住在世外,否则就要露馅。 谢凉的语气半点不变:“是啊。” 秦二公子道:“在下实在好奇得很,你们能不能唱两句?” 他微微加重“你们”二字,显然是不想谢凉自己随便瞎编一个曲子。 几个丧货捏着筷子望向谢凉,觉得很淡定。 唱首歌而已,容易! 谢凉更淡定,慢慢咽下嘴里的东西,痛快道:“行啊,我们的曲子好学,保证一听见就会。” 秦二公子见他的神情不似作假,笑容便不那般笃定了:“哦?” “听着,”谢凉拿起一根筷子敲碗伴奏,“来来,我是一颗白菜。” 窦天烨几人顿悟,瞬接:“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 谢凉:“来来,我是一个苹果。” 窦天烨几人:“果果果果果果……” 谢凉:“来来,我是一根黄瓜。” 窦天烨几人:“瓜瓜瓜瓜瓜瓜……” 谢凉:“来来,我是一只猫咪。” 窦天烨几人不约而同:“喵喵喵喵喵喵……” 其余众人:“……” 曲子太欢快,窦天烨和方延都忍不住扭上了,附近桌上的客人也看了过来。 谢凉看着表情凝固的秦二少,挑眉笑道:“来来,我是你的daddy。” 窦天烨几人:“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这天晚上,乔九和石白容等人集体被洗脑,无论看见什么都想哼上那么一段。 果然如谢凉所说,真的是一听就会。 二公子最后晕晕乎乎就上楼了,没再说半个字。 驿站客房少,他们只能两人睡一间。 乔九自然和谢凉一间,乖乖跟着他走了。 窦天烨几人暂时坐在大堂里没动。 方延把谢凉是1的消息告诉他们,围成圈开始开第二次会议。 会议制定了三项措施,第一尽可能地观察,兴许人家真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第二,窦天烨和方延以“感情话题”为突破口,问问谢凉有没有喜欢的人;第三,偶尔和谢凉聊聊现代的事,灌灌鸡汤,防止他真的放飞。 由于白天方延已经找过谢凉,窦天烨再去显得太刻意。 他们便打算转天开始行动,纷纷上楼,斗志高昂地睡了。 谢凉对此毫无所知。 第二天一早,他开门出去,在走廊遇见了恰好路过的江东昊,打招呼道:“早。” 江东昊回了句早,站定没动。 谢凉道:“怎么?” 江东昊盯着他,憋了半天冷峻道:“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和谐……” 谢凉提醒:“好像有‘平等自由’?” 江东昊跟着说了句“平等自由”,看着他沉默几秒,往他胳膊上一拍,一语不发就走了。 谢凉:“???” 谢凉只当他的脑袋又残了,转身下了楼。 窦天烨和方延也正出来,见江东昊和谢凉聊天,惊喜地围住了江东昊。 这小子平时不言不语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靠谱! 窦天烨道:“你们说了什么?” 江东昊道:“背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窦天烨道:“有想法!” 江东昊慢吞吞说完:“背了几个就忘了。” 方延:“……” 窦天烨:“……” 两个人挨个拍肩安慰,窦天烨追着谢凉出门,走到他身边现场抒情:“空气真好,看着这阳光,我就怀念大学校园,每天奔波在去教室的路上,迎着晨光喝一杯豆浆,多美好。” 谢凉嗤笑:“吹吧你就,你这种又宅又挂好几科的,绝对是早晨起不来的类型,一睡就睡到中午吃饭。” 窦天烨默默反应一下,发现还真是。 那时他每天看动漫打游戏,不到半夜不睡觉。 不过日子是真舒坦。 他忽然有点惆怅:“也不知路飞什么时候能成为海贼王。” 谢凉道:“早晚吧,赏金已经15亿了。” 窦天烨立刻激动:“你也看?” 谢凉道:“嗯,挺好看的。” 窦天烨顿时找到盟友,亢奋地和他聊动漫,聊着聊着就想哭:“我发现我在这里打不了游戏,出的新番也看不了,什么都没了……” 谢凉道:“亚古兽,你是现在才意识到么?” 窦天烨整个人有点不好,轻飘飘地迈进大堂,要死不活地往桌上一趴,等着开饭。 同桌的方延几人:“……” 卧槽好好的人这是怎么了! 乔九陪着谢凉站在院内,把二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差。虽然不是太懂,但大概听出他们是在谈论几个朋友,谁知窦天烨的反应这么大。 他挑眉:“他这是?” 谢凉嘴角抽搐:“没事,他缓缓就行。” 他呼吸够了新鲜空气,带着乔九进门,吃过早饭便再次发出。 秦二公子还是不死心,没有恼羞成怒地率先出发,而是选择跟着他们。 车队继续南下,除了偶尔的休息,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 窦天烨几人依然在暗搓搓的观察,但谢凉是真聪明,只过了一天就察觉出了问题。 又一次休息,他以“没喜欢的人”把窦天烨打发掉,看着他颠颠地爬上马车,摸了摸下巴。 乔九乖巧道:“少爷,我们也走吧。” 谢凉应声,回到车上,认真思考一番,问道:“他们喊你过去,和你说过什么吗?” 乔九上车的瞬间便恢复本性,懒散地往后一靠:“没说什么。” 谢凉道:“有问我们的事么?” “我们的事?”乔九扬眉,“有,问我平时干什么,我就说给你捶捶肩捶捶腿,端个茶铺个床,伺候你穿衣洗漱之类的。” 谢凉:“……” “哦,他们倒是问过我愿不愿意读书识字,将来去考个科举,”乔九冲他微笑,“我哪能同意,所以就说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而且你很喜欢我,一定不舍得放我走。” 谢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乔九道:“怎么,有问题?” 谢凉面无表情:“没有,你先别和我说话。” 第011章 石白容知道谢凉他们不会武功,为减少路上奔波的苦,便提早了几日出发,因此他们并不急着赶路,车队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偶尔停下歇一歇,估计要半个多月才能抵达神雪峰。 谢凉尽管明白这比马车飞驰要舒坦得多,也还是有些生无可恋,万分怀念高铁和飞机。 不过好在自从他想明白窦天烨他们在搞什么鬼,多少找到了一点乐趣。 比如在赵哥和他闲聊家常,感慨地说他是好孩子时,他极其认真地回一句“我不是”,还大胆地摸了把乔九的头。 比如窦天烨再过来和他聊鸡汤,他就和对方聊动漫,顺便畅想如果没来这里,几十年后全息网游会不会问世,目送窦天烨一脸打击地就走了。 比如核心价值观和八荣八耻都没背全的江东昊要来教他下围棋,他便提议下五子棋,哼着小曲把人家虐到自闭,窝在马车里不出来了。 再比如方延来和他聊感情话题,他就翻出小零成功掰弯直男的故事讲给对方听,导致方延想起伤心事,红着眼嘤嘤嘤地跑了。 一天下来,他看着鹌鹑地垂着头,似乎在冒黑气的一群丧货,整个人都畅快了。 车队缓缓驶进一座小镇。 此刻未到傍晚,但再往前走怕是找不到客栈,只能在马车里过夜,因此便停下了。 方延和谢凉谈感情话题是避开乔九的,所以乔九暂时没猜出是怎么回事,只觉窦天烨几人的状态不对,问道:“他们怎了?” 谢凉带着他迈进客栈,愉悦道:“没事,男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丧的时候。” 乔九道:“丧?” “就是很颓废的意思,”谢凉道,“少爷我教你一个道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今天你让别人糟心,明天别人就能让你糟心,比如说他们。” 乔九的心思转了一转:“哦,他们惹你了?” 谢凉看了他一眼。 “我想想,先前还好好的,”乔九思索道,“好像是从你问过我那几个问题开始的。” 他回忆谢凉当时的反应,重新想了想窦天烨几人对他的态度,猜测道,“他们是在担心你会欺负我?” 谢凉在大堂找到空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没回答。 有的人智如妖,给一个线索,便能顺藤摸瓜地查到真相。 乔九果然深想了几分,看着谢凉的目光便有些古怪。 窦天烨他们自然不能是无缘无故的担心,所以谢凉是断袖? 可既然花钱买了人,想干点什么那也是没问题的吧?看窦天烨他们的样子,谢凉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成? 莫不是以前弄死过人? 玩得这么狠? 某人停在身上的视线太久,谢凉终于又看了他一眼。 乔九一脸的纯良无害,贴心地掏出方巾递给自家少爷,转身走向正和掌柜要房间的护卫,等着领钥匙。 秦二公子这时也进了客栈。 短暂的消沉后他重新振作,和气地过来和谢凉闲聊,把话题往石家小少爷身上拐,见谢凉不接话茬,干脆直问:“不知谢公子和我贤弟是在哪儿认识的?” 谢凉笑道:“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秦二公子噎了噎,问道:“那是如何认识的?” 谢凉道:“这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秦二公子道:“认识多久也不足为外人道也呗?” 谢凉赞道:“秦公子聪明。” 秦二公子冷笑:“我看你是没办法回答吧?” 谢凉拿过一个空杯子,又倒了杯茶水:“有这么一个故事,话说有位公子得了个宝贝,虽在旁人眼里算不得什么,但他却很珍惜,不愿与人分享。一日某个路人得知此事,上门问东问西地非要看,若公子不拿出来那便是有鬼,不仅强人所难还无理取闹。” 他把杯子递给对方,问道:“秦公子觉得呢?” 秦二公子的表情顿时十分精彩。 “对不住,每人的习惯不同,”谢凉歉然道,“在下不怎么喜欢把自己事说与不熟的人。” 秦二公子勉强笑道:“我只是好奇罢了。” 谢凉回以微笑。 秦二公子简直想甩袖走人,但忍了忍,愣是忍下了,补充道:“我是觉得石贤弟有些可惜,便忍不住想听人说说他的事。他自小天赋惊人,一手飞星剑练得出神入化,谢公子可看过么?” 谢凉本想继续微笑不做声,但觉得这少爷实在卖力,便回了一句:“哦,他没提过他练的是什么,原来叫飞星剑啊?” “我记得应该是这个,但也兴许是我记错了。”秦二公子没有诈成功,只能自己填坑,表情都要维持不住。 乔九站在不远处看戏看得差不多,见秦家小子在谢凉手里走不过两招,便拿着钥匙回来了:“少爷,要回房歇息一会儿么?” 谢凉点头,客套地与二公子道了别,起身上楼。 依然是两人一间,也依然只有一张床。 谢凉进门扫了一眼,看向乔九:“你今天想睡绳子了么?” 客栈可不会给乔九搬软塌,他们只能睡一张床。 谢凉虽然不介意和别人住一个屋檐下,但这么躺一张床上还是不太习惯。他想起小龙女能睡绳子,便问过乔九,得知人家可以睡,于是就想看一看这个神技,也刚好把大床给他让出来。 然而九爷一向不是委屈自己的主,有床能睡,自然不会睡绳子。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回道:“不想。” 谢凉换了个角度攻克:“猜出我是断袖还敢和我睡一起,不怕我占你便宜?” 乔九倒没想到他能这么坦诚地把话挑开,笑了一声,反问道:“你打得过我?” 谢凉:“……” 他拉开椅子坐下,沉默不语。 他想的倒不是这件事,而是想到他比较喜欢带感的小零,这又是个武侠世界,万一他将来找的小零会武功,以后兴致一起,小零一个轻功带着他飞上万丈高的大树想在上面来,他究竟能不能面不改色地完成?要是不能,这得多丢人? 乔九不知他想的什么东西,坐在他身边道:“你把秦家小子惹毛了,不怕他在神雪峰报复你?” 谢凉回神,无所谓地道:“在我答应祈福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惹到他了。” 他好奇道,“春泽和秋仁有什么仇,他就这么跳脚地想抓人把柄?” “只是有点矛盾,”乔九道,“秦小二是一心想把他大哥比下去,为讨他父亲的欢心才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立功。” 谢凉道:“不是据说他要和白虹神府的千金成婚么?还不够他父亲重视?” 乔九道:“因为白虹神府的千金很多。” 谢凉想起听到的“要入赘”的信息,问道:“没儿子?” 乔九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没有。” 谢凉诧异。 人家没儿子,你笑得这么开心? 乔九说完便起身脱掉外套,走过去懒洋洋地往床上一躺,打算在吃饭前睡一觉。 谢凉被抢了先,盯着他看两眼,破罐破摔地也脱了外套,示意他往里挪。 这个时候,窦天烨几人都还在大堂坐着。 他们套出谢凉没喜欢的人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愧疚之下就忍不住想和谢凉说说话,结果反而把自己弄得丧丧的,什么都不想干,直到秦二公子走过来才集体回神一致对外,无论对方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因为这可关系到二百两银子。 秦二公子道:“你们如何和石贤弟认识的,这也不知?” 窦天烨几人被教育过,想也不想道:“脑瓜不好使,忘了啊。” 秦二公子:“……” 窦天烨见他脸色不好,缓和气氛:“那啥……你问我们村子里的事我们都知道,其他的记不住,你还想听曲子么?我再给你唱个欢快的,奶奶喂了两只鸡呀,什么鸡什么鸡,大母鸡和大公鸡呀~大母鸡~大公……” 秦二公子阴沉地盯着他。 窦天烨在他注视下越唱越低,卡了一下壳,小心翼翼唱完最后一个音:“鸡。” 秦二公子:“……” 他现在有点相信谢凉他们和石家小子是朋友了,都他娘的是疯子! 窦天烨:“那啥,我们上楼了。” 方延:“对对对,上楼。” 几人起身就走,心想哎呦真可怕。 这天过后,二公子彻底消停。 车队不紧不慢往前走,十几天后终于抵达了神雪峰脚下最繁华的一座大城。 第012章 神雪峰山脚下的这座城名叫万兴城。 车队于入夜抵达,谢凉原本有些奇怪,因为来的路上也曾路过几座大城,这个时间点城门肯定已经关了,他们不一定进得去,结果到了万兴城才明白这里没宵禁,且城门关得极晚。 喧闹如炎夏的热浪从四面八方涌来,街上都是人。 谢凉站在车上远望,只见灯笼挂了满街,小贩们均没收摊,四处吆喝着叫卖,前方有数栋三四层的楼,隐约可见飞桥栏槛,珠帘轻纱,不少客人正临窗饮酒。 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穿越至今,他们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热闹的城市。 这一路走过的地方,小镇宁静,几座大城有宵禁,车队抵达时基本都是傍晚,人们早已归家,街上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加上坐了一天马车有些累,他们便都窝在客栈睡觉了。 此刻见到这幅画面,他们只觉疲惫一扫而空,坐一天马车根本不算啥,他们还能再战五百年。 于是等车队抵达客栈,他们便迫不及待要去逛街了。 石白容自然陪着他们。 他知道几家有名的酒楼,打算带着他们去尝尝。秦二公子像看土包子似的看了谢凉他们一眼,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跟了出来。 谢凉不理会他,一边走一边看着眼前的盛景,内心有些触动。 作为一名理科生,他除了教科书只囫囵看过几本关于历史的书籍,其中只看了一点却能念念不忘的就有《东京梦华录》。 他当时便对里面描绘的繁华有点憧憬,特别想看看那个时候的汴京。 这万兴城虽然够呛比得过汴京,但能亲眼看见并逛一逛也不亏了。 他望着远处琼楼,正感慨不已,只见几个人影掠过人群,从这头飞到了那一头。 谢凉:“……” 哦,如果没有不科学的人就更好了。 窦天烨几人也激动不已。 窦天烨道:“你们玩过那种古风的端游么?这里比端游好看啊!” 方延道:“废话,你见哪个游戏给你弄这么多npc的?而且路边的店都还能进。” 窦天烨道:“哎呀真好看,都不想睡了。” 秦二公子笑了一声:“比你们那个村子热闹吧?” 这是打趣的语气,但经过一路的相处,他们知道他肯定在嘲笑他们没见识。 窦天烨几人看了他一眼,刚想把大帝都拖出来炫耀一把,就听见人群响起接二连三的惊呼。 众人循声一望,发现十几米远的那栋三层酒楼的屋顶上有两个人。 二人一男一女,一黑一白。黑衣公子拿着横笛,放在嘴边吹奏,白衣女子则在一旁练剑,身材妙曼英姿飒爽,宛如九天神女。 他们脚下是如火的街道,头顶是巨大的圆月,场景极其唯美。 人群都看愣了,连方才抓到机会嘲笑他们的秦二公子也直愣愣地望着屋顶。 方延喃喃:“真入画啊。” 窦天烨道:“江湖上的某对侠侣吗?” “侠侣”一出,秦二公子立刻回神,不顾形象地骂了一句“放屁”,扔下他们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酒楼。 众人愣住。 谢凉道:“被绿了啊。” 方延道:“我也这么觉得……” 窦天烨道:“点蜡。” 乔九最近一直有留意他们的对话,刚开始是憋着自己猜,后来实在觉得考验智商,便养成了不懂就问的好习惯。 他在人前又披上了乖巧的皮,依赖地抓住谢凉的一截衣袖紧挨着他,好奇道:“少爷,被绿了是什么意思?” 谢凉道:“就是你媳妇背着你和别人有一腿。” “哦,那确实要被绿,”乔九道,“她练的是决意剑法。” 这声音压得极低,语气是以往那种带着笑意的调子,但表情却维持着书童的神色,既诡异又不搭。谢凉简直没眼看,压下吐槽,问道:“所以?” 乔九还没回答,人群便传来了答案。 “是决意剑法,白虹神府的叶姑娘啊!” “叶姑娘来万兴城是为这次四庄祈福的事?” “应该,据说白虹神府和秋仁山庄……” 原来如此,谢凉想。 他刚刚还在思考习武之人的眼神是不是特别好,从这里竟能看清人家的相貌,原来二公子是认出了她练的武功。 他们带着八卦的心态等了等,半天也没瞧见二公子上屋顶,倒是叶姑娘练完剑就和黑衣公子回到了酒楼。他们估摸人家可能是想关起门来处理家务事,暗道一声浪费时间,便扔下二公子往前走,打量着两旁的小摊,继续叽叽喳喳。 乔九见谢凉也很感兴趣,问道:“你觉得我们这里如何?” 谢凉道:“挺好的。” 乔九道:“比你们那里呢?” 谢凉道:“天差地别。” 乔九道:“哪个好点?” 他并没有二公子的优越感,毕竟他曾见过、摸过他们的机关车。 这些天他只要有机会便会问一问谢凉他们那个村子的事,能感觉彼此的生活有很大不同,只是依然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来自通天谷,因为除了谢凉聪明外,他横看竖看都没发现窦天烨几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谢凉道:“各有各的优点吧。” 说话的工夫,石白容便带着他们到了酒楼。 这个点吃饭的人很多,雅间全没了,他们便在二楼大堂找了张桌子。 有跟着他们前后脚上来的侠客,坐在了他们附近。 可能也看见了方才的一对男女,几人坐下便开始说白虹神府和秋仁的八卦。 “啊?那不是秦公子?” “不是,秦公子是后来上去的,我听说吹笛的是夏厚山庄的大公子!” 嚯! 众人顿时激动,做了不少猜测。有的说白虹神府可能要改成和夏厚山庄联姻,也有的说人家能和夏厚、秋仁都联姻,毕竟白虹神府的千金多。 说着说着,他们说到上个月叶帮主的小妾生产,又得了一个女儿。 众人唏嘘不已:“明明有个儿子,却弄到了这一步。” 谢凉原本正聚精会神地听八卦,闻言一怔,看了身边的乔九一眼,回头问道:“不是据说叶帮主没儿子么?” 那几位侠客看向他,打量一下他的短发,说道:“有的,只是他儿子不认他。” 窦天烨几人也好奇了。 古人不是一向重孝道么?谁啊,这么有个性? 这么一想,窦天烨便问出了口。 “几位不是中原人吧?”侠客道,“这事全江湖都知道,叶帮主唯一的嫡子,天鹤阁九爷。” 窦天烨几人:“……” 嗯,那位主是挺有个性。 谢凉暗暗瞥了一眼窦天烨。 他隐约有些猜测了,本想装傻充愣问问人家不认爹的原因,现在被亚古兽一搅和便不好再问了,毕竟正主就坐在他旁边。 好在亚古兽倒也争气,问了一句为什么。 可惜侠客们大概是有顾虑,含糊地答人家的家事不清楚,只说叶帮主近年来想了不少办法都没能让九爷回家,简直就差给他跪下了。 谢凉再次看了看身边的书童。 乔九乖乖地低头啃菜,耳边听见侠客说叶帮主抬了不少小妾,生的全是女儿,照这情况看,白虹神府最后怕是要落到女婿手里,愉悦地多吃了两碗饭。 谢凉:“……” 饭后已是深夜。 街上仍十分热闹,但谢凉他们那点新鲜劲一过就感到了疲惫,便回到了客栈。 万兴城到神雪峰还有半日的车程。 因为不着急,石白容便让谢凉在城里待几日,等他打点好再带着他前往神雪峰。 谢凉便交代了窦天烨他们一些注意事项,拖到出发前的最后一晚才告诉他们要带着书童一起去。 窦天烨几人集体震惊,又回到了先前某个时刻的状态。 谢凉阻止他们要说的话,不想让他们作妖,看向了乔九。 先前为避免窦天烨他们在乔九面前表现得不自然被人觉出问题,所以他一直瞒着这事,如今他就要去神雪峰,而窦天烨他们要在万兴城留守不用和乔九朝夕相处,也就没问题了。 乔九收到谢凉的目光,摘下易容冲窦天烨他们一笑:“好久不见。” 窦天烨几人:“……” 卧槽! 死寂过后,窦天烨道:“好像有点眼熟哈……” 方延轻飘飘地道:“就是身高不对……” 江东昊:“嗯……” 谢凉道:“缩骨功。” 窦天烨几人:“……” 这种神技都有! 谢凉等他们缓过来,简单把事情说了说,告诉他们要保密,便扔下他们去睡觉了。 窦天烨几人默默坐着。 片刻后,方延眼眶一红:“谢凉他和那位主住了大半个月啊。” “乔九肯定不是吃亏的主,”窦天烨凝重道,“他肯和谢凉睡一张床么?谢凉这一路会不会都是打的地铺?” “而且他这次去祈福还可能有危险,”方延更咽道,“但他什么都没说,一直一个人忍着!还要被咱们怀疑!” 赵哥和江东昊的表情也不好了。 回想穿越至今的事,都是谢凉在带着他们,而他们做的事却很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窦天烨道,“我们也要努力!” 其余几人用力点头。 商量过后,他们决定听谢凉的话收集情报,然后思考赚钱的法子,先不搞大的,免得捅娄子,就从小事做起。 谢凉完全不知道这群丧货因为他打了鸡血。 他休息一晚,转天一早便和窦天烨几人道别,见他们双眼微红、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当他们是有些不安,安抚道:“注意安全,给我省点心,我去瞅瞅二公子的八卦,回来和你们分享。” 窦天烨几人:“好!” 他们目送谢凉离开,开始撸袖子奋斗。 江东昊翻出曾看过的厉害的棋局,摆了棋摊;服装设计出身的方延不停地逛成衣店,打算吸取知识自主创业;自觉厨艺不错的赵哥和方延一样,开始逛美食摊;而窦天烨思考一晚,觉得自己的优势在于庞大的故事储备。 于是他拿着买来的折扇和醒木,以分利三成为条件,终于找到了肯让他说书的酒楼。 他迈上台子,简单做了自我介绍,拿起醒木往桌上一拍。 “啪!” 自此踏上了成名之路。 “今日且听在下说一段关于倚天屠龙的江湖事。” 第013章 神雪峰虽然有一个“雪”字,但其实上面根本没雪。 只是由于地势略高,这里比万兴城的温度低一些,如今刚进入夏季,山上不冷不热,倒是正舒坦。 祈福的地点是位于半山腰的一座山庄。 山庄并不大,但建得很精致,后面还有温泉,这让谢凉十分满意,感觉和度假差不多,而且度完假还有钱可以拿,简直稳赚不赔。 哦,前提是这半个月能平安无事。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乔九。 前几天在万兴城停留,乔九也没有闲着,抽空去见了几名手下,现在万兴城里就有天鹤阁的人,可能山庄附近也有。 他一路上特意留意过天鹤阁的信息,听说他们办事很靠谱,想来有乔九亲自盯着,他的安全应该有保障。 乔九此刻正懒散地靠着软塌。 他一只脚弯着,另一只随意地一搭,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下传来的小纸条,要多大爷就有多大爷。察觉到一旁的视线,他抬了一下头。 谢凉在这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觉眼前一花,定睛再看就见他挪到了自己身边。 乔九收纸条起身,拿起手边的茶杯飞到圆桌旁坐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他身上的气焰收得干干净净,微微低着头,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水,乖得像一只绵羊。 两秒后,石白容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凉:“……” 石白容完全没觉出什么不对,告诉他开祠堂了,问他要不要过去看看。 谢凉一个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把书童的头。 九爷,这江湖真的欠您一座小金人。 乔九看向谢凉,眼底带着一丝疑问。 谢凉没再瞅他,起身跟着石白容出门,准备去看看那位对四庄有恩的侠客长什么样。乔九琢磨了一下也没明白谢凉的意思,只能亦步亦趋在后面跟着他。 普通人家的祠堂一般都在后面,但这座山庄是为祈福而建,所以祠堂设在正中心,里面没立牌位,只有一座雕像。 谢凉到的时候,祠堂的门刚刚打开。 今天是他来山庄的第二天。 他们昨天中午抵达,石白容首先带着他见了秋仁山庄的秦庄主,并将石家小少爷的信件拿出来作证,秦庄主果然没有当众刁难,还关心地问了问石小少爷的病情,而谢凉成功通过审核,便顺利住下了。 一下午的时间,他把这里的情况摸了一个大概。 首先,祈福的半月内,山庄的安全和生活起居全由秋仁负责,祈福人每人最多带两名仆人,以免人多惹恩公的烦;其次,除去秋仁因牵头而多来了几位少爷,夏厚山庄也来了两位少爷和一位小姐,那天叶姑娘和夏厚的大公子在屋顶吹笛练剑,便是因为一群人在酒楼吃饭,玩闹时叶姑娘和大公子输了,这才上去的。 第三,每届祈福,祠堂都要等人齐了才开。 他们昨天来时冬深山庄的人还没到,现在能开,显然冬深的人到了。 谢凉暗中打量一眼。 冬深这次来的是二少爷,人长得很俊俏,脸上笑眯眯的,挺讨人喜欢。此刻他正拿着一块布,在给雕像擦脸。 按照规矩,祠堂打开后,第一件事便是擦拭雕像。 这件事外人不能参与,只能四庄的干,若其他三庄都是找人代替来祈福,那就只有牵头山庄的人干。 这里常年留人,每日都会打扫,雕像其实不脏,但秦庄主和几庄的后辈们都擦得十分认真,连白虹神府的叶姑娘也是。 谢凉站在门外围观,心里有点疑惑。 他昨天就关注过八卦,据说白虹神府和秋仁山庄还没议亲,只是有一点这方面的意思,那叶姑娘在里面合适吗? 他询问地看向乔九,见乔九正望着雕像,眼里难得带着一两分专注。 但这持续的时间很短,只几秒钟就消散了,紧接着里面的人纷纷收了手——雕像也就成人大小,那么多人眨眼间就擦完了。 没了阻碍,谢凉终于看清了那位恩公的等身人像。 和学校里摆的那种有胡子的雕像不同,这里雕的是人家年轻时的样子,且手艺不错,一眼望去竟有些帅,想来真人会更加出色。 秦庄主几人仔细收拾一遍祠堂,端着木桶走出来,然后在院里放了一串爆竹,这便算完成了“开祠”的整个工序。 祈福定在三日后,这三天可以自由活动。 谢凉看完热闹,与冬深的二公子见了面、寒暄几句,便带着乔九往回走,低声问:“有什么是全江湖都知道,但我还不知道的?” 乔九笑道:“少爷,这可多了。” “你懂我的意思,”谢凉直截了当,“白虹神府和四庄的恩公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乔九道:“嗯,白虹神府就是他当年一手创立的。春夏秋冬,深仁厚泽,四庄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果然啊,谢凉心想。 他就猜叶姑娘应该也是沾点关系的,不然不可能跟着擦雕像。 他问道:“你妹妹这次会留下么?” 乔九给了他一个亲切的微笑:“劳烦把‘你妹妹’这几个字换成‘叶姑娘’。” 谢凉:“……” 改名换姓不认爹,连妹妹也一起不认,够彻底的,这得多大的仇? 他的问题在嘴里转了一圈,咽了回去。 别看他和乔九一路上基本都睡一间屋,但其实不熟,现在顶多算是合作关系,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他能问,可那些关乎乔九自身的事,他便不能随意问。 倒是乔九看了他一眼,率先道:“你不好奇我和白虹神府的事?” 谢凉反问:“我好奇,你会说?” 乔九道:“会啊。” 谢凉来了精神:“行,说吧。” 乔九道:“等我心情好的时候。” 画饼呗?说白了还是不想说。 谢凉不再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乔九道:“你不问我如何心情能好吗?” 谢凉道:“少爷我看着有那么弱智?” 乔九笑了一声,终于不再逗他,更没再提起这一话题。 谢凉暗道这果然是不愿意说,回房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无聊,干脆带着乔九去了后山,打算看看温泉在哪儿,熟悉一下路线。 刚迈进后山,手腕突然被乔九一把抓住,紧接着整个人被带着挪到了一块大石后,然后被点了穴道。 “……”谢凉一动不能动,用眼角瞄他。 “防止你乱动弄出动静,”乔九的声音压得极低,“放轻呼吸,那边有人过来,脚步还挺急,或许有好戏看。” 谢凉顿悟,依言调整呼吸,等了几秒,只听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等等等等,别走啊!” 却是冬深山庄二少的声音,“你方才还说这温泉不错呢,怎么样,留下泡半个月呗?” “滚蛋!”另一个声音很愤怒,“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突然请老子上山泡温泉,原来是想把我诳来替你祈福!” 冬深的二少道:“我是真有事,你帮兄弟这一回。” “不干,你哪回有事都不是正事!”另一人道,“你们这四庄的人老子一个都不喜欢,让我和他们待半个月,可能吗!” 二少急忙道:“春泽的不是,是另外找的人,没准还是你认识的呢。” 那人道:“滚吧,我听说春泽找的是人家在飞星岛那边的朋友,老子可能认识吗?” 二少道:“万一呢?” 那人道:“扯吧你就,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要能是熟人,老子立刻撒泡尿喝了!” 乔九:“……” 谢凉:“……” 乔九顿时轻笑了一声。 那边说话的二人齐齐停住。 二少道:“谁啊?” 乔九在笑出声的同时便解开了谢凉的穴道,谢凉只能替他背锅,从大石后走了出来。 他望着表情瞬间僵硬的某位要喝尿的壮士,歉然地和二少打声招呼,表示要去温泉那边看看,便带着书童走了。 他有些唏嘘。 那壮士估计和他犯冲,才一月,这已经欠了他两碗尿了。 第014章 温泉水汽氤氲,周围零星地立着几块大石,上面有人工的痕迹,应该是专门搬到这里当作屏风用的。靠近山崖的一侧未立石块,视野开阔,早晨可见山间薄雾缓缓流淌,夜晚可见万兴城的灯火燃起长龙。 谢凉转了一圈,由衷道:“好地方。” 放在现代,估计会成为一座网红温泉酒店。 乔九道:“地方不好,他们当初也不会来这里祈福。” 谢凉暗道一声浪费,一边参观其他几个小池子,一边把话题转到那位壮士身上,想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 乔九道:“五凤楼的二楼主赵炎,因为脾气暴躁,我平时叫他赵火火。” 谢凉想想壮士那副霸气的纯爷们长相,把“火火”的名字一套,笑道:“可爱。” 乔九顿时看他更顺眼了,笑容灿烂:“是吧,可惜这么久只有几个人觉得可爱,你是第二个。” 谢凉道:“第一个是谁?” 乔九道:“三楼主。” “五凤楼的?”谢凉道,“那是个什么门派?” “一个中立门派,”乔九道,“由五个人共同创立,所以叫五凤楼,平日里管事的是大楼主,遇见大事是三楼主拿主意,不过嘛……” 谢凉等了等没听见下文,不为所动。 拖长音,准没有好事。 乔九一点都不在乎有没有人捧场,谢凉不问他也就不往下说,然而接下来无论谢凉问什么他都绕圈子,就是不说答案。 几次后,谢凉认命道:“咱们回到方才的话题,‘不过’什么?” 乔九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不过三楼主厉害是厉害,但我知道他的一个秘密。” 谢凉便配合地询问是什么秘密,问来问去,得到的结果是想知道就花钱买。 他咽下一句脏话,心想这肯定是当了太久的书童没什么能玩的了,只能玩你爸爸我。 好在乔九还有点良心,逗人玩的恶趣味满足后便谈起了正事,告诉他赵炎的武功还行,且人也爱咋呼,冬深的二公子满腹坏水,应该能想到办法让赵炎留下。如果赵炎真的留下,可以让他住到他们隔壁,这样稍微有点动静,没准赵炎就先闹腾起来了。 直白说,这就和护院的狗异曲同工。 谢凉嘴角抽搐一下,为了安全着想,点头应下。 事情果然如乔九所说。 中午吃饭时,谢凉在饭桌上便看见了赵炎的身影,秦庄主也宣布了赵炎将代替冬深山庄留下祈福,不过想来赵炎还是不情愿,证据就是那脸色不太好看,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赵炎能察觉到谢凉的视线,装作没看见,低头专心扒饭。 谢凉很有耐心,见赵炎吃完离席了也不在意,直到饭局全散了才跟着大部队起身,慢慢走到赵炎的院子,敲开了人家的门。 赵炎极不待见他,没好气地道:“有事?” 谢凉客套地笑道:“在下觉得和赵楼主甚是有缘,有意深交,不如住到我隔壁去?” 赵炎道:“不住。” 他巴不得这小子能赶紧消失,还住过去,想什么呢? 谢凉挑眉:“真不住?” 赵炎道:“不住,老子和你又不熟!” 谢凉温柔道:“两碗尿。” 赵炎:“……” 谢凉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一诺千金,言出必行,言而有信……” 赵炎道:“闭嘴!” 谢凉从善如流,好脾气地闭上嘴。 赵炎瞪眼看他,谢凉微笑回望。片刻后,赵炎泄愤地往门上一踹,扭头进屋,气咻咻地背着行李出来了。 谢凉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炎看也不看他,大步往前走,出门就拐弯,俨然一副想把他甩下的样子。 谢凉道:“错了,左拐。” 赵炎僵了一下,用力转身回来,换左边的路继续大步冲。 谢凉在后面看着他炸毛,无声地笑笑,觉得蛮可爱。赵炎若是知道他的评价,估计豁出去喝两碗尿也得和他拼了,索性一无所知,进了谢凉隔壁的小院就不出来了。 谢凉原本还想和他搞好关系,然而赵火火同学是真的硬气,死活看谢凉不顺眼,谢凉只能作罢。 三天的自由活动时间一晃就过。 按照规矩,山庄只留祈福的人和仆人。 冬深的二公子在说服赵炎留下的当天就溜了,石白容和夏厚的公子小姐陪了三日,直到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才下山,叶姑娘则留了下来,看样子是要参与祈福。 谢凉转天早早起床,收拾一番吃了饭,跟着大部队进了祠堂。 入目便是恩公的雕像,雕像前方是五个蒲团,绕着雕像成半圆围拢,每个蒲团前设有小方桌,桌上摆着瓜果点心。 饶是他已经从石白容那里听说过大概的情况,见状还是有点无语。 无语完他便有些感触,暗道一声不愧是创立白虹神府的人,大人物果然让人佩服。 因为那位恩公说他活着的时候为他祈福可以,但死后祈福没什么用,不如和他讲讲他不在时发生的事,当年的四位庄主觉得有道理,于是久而久之,祈福第一日的安排就成了为恩公讲故事,隔五日讲一个,半月内每人可以给恩公讲三个。 真是清新脱俗。 谢凉往蒲团上一坐,边喝茶边听故事。 这次由秋仁牵头,所以秋仁的秦二公子先来,接着是冬深的赵炎、春泽的谢凉、夏厚的大公子,最后才是白虹神府的叶姑娘。 后辈们对这位恩公没什么感情,不像当年四位庄主那样红着眼絮絮叨叨地拉家常,因此说的都比较短,很快轮到了谢凉。 谢凉想了想:“我讲个侠客的故事吧。” 侠客邂逅了一位姑娘,二人情投意合拜堂成亲,岂料转天出意外被迫分开,侠客受伤失忆,再见到姑娘时便不记得她了。姑娘默默跟着他,二人又结识了另一位姑娘,新来的姑娘喜欢侠客,三人一同闯江湖,途中一号姑娘被抓,侠客救她时恢复了记忆,三人被困机关阵,必须死一个才行,二号姑娘得知他们已成婚,便把他们推出去,自己死了。 而侠客和一号姑娘出去后又遇见了一个魔头,一号姑娘为救族人和魔头同归于尽,只给侠客留了一个孩子。年轻的侠客自此退出江湖,带着孩子隐居了。 惨,真惨。 几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猜测他是不是那个孩子。赵炎首先没忍住,第一次主动和他搭话:“那侠客是?” “他叫李逍遥,”谢凉心想当年的胡歌是真的嫩,说道,“他是我一直很尊敬的人。” 看来是他的前辈,也不知是不是父亲。 几人唏嘘不已,安抚了他两句,这才往下进行。 一轮故事很快讲完。 剩下的时间几个人要么闲聊,要么就干坐着,总之要耗完时间。谢凉慢条斯理地剥瓜子吃,感觉要发霉,正想提起一个话题聊聊,只听祠堂内突然响起洪亮的呼噜声,一声连着一声,极其嚣张。 几人沉默一下,齐齐扭头。 只见赵炎趴在桌上,睡死了过去。 几人:“……” 一整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基本都要在里面坐着。 等到傍晚出来的时候,谢凉觉得整个人都僵了,吃过饭便直奔后山,打算泡泡温泉。 乔九照例跟着他。 这三天乔九与手下联系得很频繁,可能是查到了什么线索,但一直没对他说,直到今天才开了口:“我的人把当初和石家小子住同一家客栈的人都查了一遍,有一个凭空消失了。” 谢凉道:“是他下的手?” “八成,”乔九道,“我们查过飞星岛,石家小子在外面应该没仇家。” 这就回到了最初的猜测。 既然石少爷的疯是人为的,那他们不是针对石少爷这个人,便是针对某件事——要么是冲着祈福而来,要么便是和春泽山庄有仇。 谢凉看着乔九,等待下文。 乔九道:“我的人把山庄也查了一遍,这里的人都没问题。” 谢凉道:“所以是和春泽山庄有仇?” 他微微一顿,说道,“那他们为什么不把石少爷杀了?”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乔九道,“若真不是为了祈福,而是只与春泽有仇,他们大可以把人杀了,没必要留个活口。” 可他们偏偏就留了。 谢凉道:“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乔九摇头:“先等等再说吧。” 谢凉暗道也只能如此。 那边要是一直没动静,他们怎么想也不会明白的。 二人说话间到了温泉,谢凉不清楚那几位公子会不会来,便找了一个清净的池子,脱掉衣服迈进去,回头见乔九站着没动,问道:“你不去找手下?” 这三天,乔九都是趁着陪他来后山的时机,在后崖这里见手下的,今天似乎不去了。 他见乔九点头,问道:“哦,那你要一起泡么?” 乔九说得理所当然:“我怕你占我便宜。” 谢凉简直听愣了。 他足足反应好几秒才回神,笑了:“九爷放心,我打不过你。” “这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乔九伸出一根手指晃晃,挑剔道,“你是断袖,看了我的身子那就是占我便宜,你知道江湖上有多少男女做梦都想见我光着的样子么?” “……”谢凉默默盯着他,实在不知道该吐哪一句槽。 这也是个神人,前一秒还在讨论正事,下一秒就能歪到占便宜上。他暗暗吸了一口气,好脾气地道:“这样吧九爷,要么你找个别的池子,要么我闭上眼,等你下来我再睁开。” 乔九挑眉:“你不会偷看?” “不会,”谢凉磨着后牙槽微笑,“我们断袖也是很挑的,您放心,小人不喜欢您这样的。” 乔九道:“确定?” 谢凉道:“确定。” 乔九想了想,又想了想,最终勉为其难:“成吧,你闭眼。” 谢凉便带着一腔不知要和谁吐的槽闭上眼。 这么一个肆无忌惮、不要脸地爬人家床的主,原来竟很在意自己的清白,搞笑呢? 他默默腹诽,突然听见一阵骨骼的咔嚓声,听着特别严重。 他担心出了事,下意识睁开眼,却见乔九脱了衣服、掀了易容,正在拉伸骨骼恢复原身高。 二人的目光顿时撞在一起。 谢凉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心想:操。 硬了。 第015章 谢凉睁眼时乔九刚拉伸完,入目便是两条大长腿。 他身体的线条极其流畅,不是那种健身练出来的块状肌肉,但每寸皮肤下都能看出隐藏着力量,人鱼线和腹肌也全都恰到好处。其中胸膛、腰腹、大腿上都有淡淡的伤疤,美感上增添几分危险和野性,衬着那精致的五官、张扬的神色—— 每一处都正对谢凉的胃口。 每一处都像箭一般,直往谢凉的心窝戳。 不过男人某地方的变化很多时候都是没原因的,也许在马路上散着步,那地方就会不听使唤地硬一硬。谢凉知道自己会这样只是一瞬间的刺激太大了而已,要让他对乔九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的理智还在。 他迎着乔九的目光,若无其事重新闭眼:“我不知道你在恢复身高,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特别的轻描淡写。 从语气到神态无一不透着股信号:爸爸对你真的不感兴趣! 他闭着眼睛等了等,听见了水声,显然乔九下来了。 虽然理智上知道不该动邪念,但想到刚才的画面,他心里还是痒了一下。 如果放在现代遇见这么一位主,他八成会下手,放这里还是算了,依九爷这脾气,到时候谢凉绝对得喊对方爸爸。 水声响了一会儿,很快传来乔九的声音:“睁开吧。” 听语气倒是没听出有什么不爽。 谢凉打量一下,见乔九懒散地靠着石块,仍是往常的神色,确实没有不乐意,搞得他开始怀疑所谓的怕占便宜是不是乔九恶趣味发作故意驴他。 这念头刚一闪过,乔九说了第二句话:“占了我这么大一个便宜,你得感恩。” 谢凉:“……” 我谢谢你! 乔九道:“你知道有多少人觉得能像那样看我一眼,这辈子就死而无憾了吗?” 谢凉道:“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乔九亲切道,“我告诉你,有很多。” 谢凉嘴角抽搐,恭维道:“九爷厉害。” 乔九“嗯”了声,瞧着满意了。 谢凉微不可查察又抽了一下嘴角。 一些人嚣张肆意,是因为骨子里自卑,物极必反才会那么表现。但这位主不是,这是真自恋。 乔九紧跟着道:“所以你得感恩。” 哦,懂了。 第一次说感恩的时候他还没察觉,现在第二次提,凭谢凉对乔九的了解,这是想要补偿。果然是节操喂狗式的不要脸,看了一眼而已,这就赖上他了。 谢凉道:“成,我让你看回来。” 乔九很挑剔:“你有什么可看的,能和我比么?” “能啊,”谢凉学着他先前的语气道,“九爷,你知道在我们那里有多少人头破血流地想看我的裸-体吗?又有多少人想脱光了爬上我的床哭着求我睡他一晚吗?你不仅看过我脱衣服,还和我在一个床上睡过好几次,占了少爷这么多便宜,你也得感恩啊。” 乔九看着他。 谢凉淡定回望,片刻后二人几乎同时笑了出来。 几句话说完,谢凉某个易冲动的地方终于平息。 他庆幸是泡在水里的,且傍晚水下光线暗,要是在岸上这么来一下,他今天绝对得被揪着小辫子说到死。 乔九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他只觉看谢凉越发顺眼了,因为他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他心里清楚。当然他一向觉得他这样挺好,但不得不承认,江湖中能受得了他的人真的不多。 他突然有点珍惜,说道:“我发现你挺投我脾气。” 谢凉凉凉道:“你和一个断袖这么说会让人误会,小心你的清白。” “那是你的问题,”乔九笑得恶劣,“误会了你就自己担着。” 谢凉保持微笑,心想爸爸祝你孤独终老。 他不再搭理这位爷,闭目靠着火热的大石,放松心情享受温泉。 乔九也没再开口,身体往下沉了沉,浸在水里。他正要闭眼,突然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谢凉重新睁眼。 他倒不是听见有人走动,而是那边有说话声传了过来,听着有些距离,不知道会不会往这边走。不过乔九是背对来路的,肩膀又沉在水里,就算有人看见也只会认为是书童,而当来人见到池子里已经有了两个人,怕是不会再上前了。 乔九侧耳听了一下:“不是来这边。” 话音一落,那边的人又靠近了些。 谢凉总算能听清了,是秦二公子的声音。 “就在前面,”秦二公子道,“你看就是这个暖阁,里面引了温泉水,在下亲自在外面守着,绝不让人打扰到叶姑娘。” 另一个声音淡淡的,说道:“多谢二公子。” 秦二公子笑道:“应该的。” 二人走过他们附近的小路,声音逐渐远去。 谢凉等彻底听不到动静了才开口:“他是真对叶姑娘有意思,还是单纯地为了白虹神府?” 乔九道:“这你得问他。” “我看夏厚的大公子对叶姑娘好像也有点意思?”谢凉继续道,“夏厚山庄这次来了这么多少爷小姐,像是特意来陪叶姑娘的吧?但他们怎么知道叶姑娘会来,连秦二公子都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去堵咱们。” 乔九见他一下子问到点子上,笑道:“叶帮主的一个小妾是夏厚的庄主夫人的庶妹,我猜白虹神府是有意和秋仁结亲,想让叶姑娘自己过来和秦二相处看看,她庶妹便把这消息传给夏厚了。” 哦,两男抢一女。 谢凉觉得有料了,回去应该能和亚古兽他们扒一扒。 两个人泡了一会儿,便决定回去。 谢凉正想说他先走,就见乔九懒洋洋地从池子里起身,“咔嚓咔嚓”把骨头缩回去,擦完身上的水开始穿衣服,回头看了一眼:“你还不起?” 谢凉:“……” 你这次怎么不怕被我看光了? 乔九眯眼:“你不会只顾盯着我看了吧?” 谢凉道:“……你想多了。” 他无语地起身穿衣,余光扫见乔九慢悠悠把自己打理妥当,最后戴上易容,愣是看不出这是真在意清白还是装的,简直是个迷。 二人收拾完往回走,没等迈进小院只听一声大喝:“什么人!”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隔壁窜上来,落到了围墙上。 谢凉在昏暗的光线里打量一眼,发现是赵炎。 赵炎环视一周,目光转到他们身上,落到了他们面前:“刚才有看见什么人吗?” 谢凉摇头:“怎么?” “好像听见有动静,”赵炎顿了顿,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到底补充了一句,“离你那个院子近,你小心丢东西。” 谢凉和乔九沉默。 他们先前还讨论等着那边的动静,这就来了。 谢凉诚恳地看着赵炎:“多谢。” 赵炎哼道:“不谢,我又不是为了你。” 谢凉心想你要是知道我们在把你当警犬用,估计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良心发现,回报了一二:“你知道除去讲三个故事,剩下时间要抄经书么?” 赵炎一愣:“啥?” “四庄后人要亲自抄,代替来祈福的可以让随从帮抄,”谢凉道,“我看你好像没带人?” 严格来说是冬深的二少压根就没给他留人,也不知是忘了这一茬,还是故意的。 赵炎的脸色顿时铁青铁青的。 谢凉干咳一声:“总之明天要抄经书,不能随便睡觉,赵楼主早些休息吧。” “你等等!”赵炎急忙叫住他,见他转身回头,憋了一会儿问道,“我看你好像带了两个随从,你让谁抄?” 谢凉沉默。 石白容可比冬深的二少靠谱,给他留了一个随从帮抄,至于另一个……赵火火怕是请不动。他说道:“我让另一个随从抄。” 赵炎于是看向书童。 乔九立即抓住谢凉的袖子,怯生生地道:“我……我不识字的……” “……”赵炎道,“不是听说你是书童吗?好歹能识几个字吧?” 乔九道:“我才被买来不久,还……还没来得及识字。” 赵炎道:“那也没关系,你照葫芦画瓢。” 乔九道:“不……” 赵炎刚听了一个字便忍不住瞪眼,这完全是因为心情不好,但乔九见状立即把话咽了回去,像是被吓到了似的。 他往谢凉身后缩了半步,张了张口,颤声道:“我……我听、听少爷的……呜……” 说完扭头就跑,竟是被吓哭了。 谢凉:“……” 赵炎:“……” 谢凉叹为观止,这是真豁得出去啊。 他默默看向赵炎。 赵炎大概没想到竟能把人吓哭,觉得请人家抄经书的事要没戏,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016章 谢凉回去时,乔九刚把院子里里外外转完,正在屋里坐着喝茶。 跳动的烛火下,他眼中一点红痕都没有,沉思的神色与方才的可怜样判若两人,比精分都切换得迅速和自然。谢凉见怪不怪,走过去坐下:“如何?” 乔九道:“没发现。” 他食指轻轻摩挲着杯沿,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他的武功应该在护卫之上,但又不是太高,起码能被赵火火察觉。” 谢凉道:“你的人是不是就在附近?” 乔九道:“嗯。” 谢凉道:“他们的武功和赵炎比,谁厉害?” “赵炎,”乔九道,“少部分拼一拼勉强和他打个平手,剩下的虽然打不过,但也不会差太多。” 谢凉心想:这就很好猜了。 那个人无论进来和离开都要路过乔九的人和山庄护院,而乔九的人和赵炎的水平接近,如果他们没察觉到动静,说明那个人有很大可能就是山庄里的人,再说事先混入山庄,办事也方便。 先前乔九说查完一遍后,山庄里的人都没问题。 那要么他易了某人的容,要么就是他本身的身份没问题,只是藏着更深的恶意和动机。 当然这都是猜测。 万一人家有来去自如的实力,只是不小心才被赵炎察觉呢?也万一人家运气好,来去都没撞见乔九的人呢? 谢凉想了想:“他现在对我出手还有用么?” 来的时候对他下手他理解,毕竟他要是出事,石白容在秦二的眼皮底下很难再找别人。 可如今他已经抵达,祈福也已经开始,他的安全由秋仁负责,要是出了事,背锅的可是秋仁。 乔九慢慢喝了一口茶,说道:“你问得在理。” 谢凉道:“所以?” 乔九道:“暂时没想到原因。” 好好的祈福赚钱弄成了侦探游戏,谢凉很是无奈。 但他们连人家的影子都没见着,只能继续等。二人讨论几句便休息了,乔九晚上出去了一趟,转天一早告诉谢凉他的人没发现可疑人影。 谢凉“嗯”了声,收拾妥当出门吃饭。 刚要往外迈,他便停住了脚,只见门边上放着两个用草编的蚂蚱,十分秀气。他捡起来打量一眼,琢磨一下递给乔九:“应该是给你的。” 另一名随从在场,乔九不能露出本性,便带着一点点疑惑和一点点好奇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特别的天真无邪。 谢凉笑着摸了把他的头,带着他们往饭厅走,半路随便找个理由让那随从先过去,见左右都没人,这才笑道:“没想到阿火这么心灵手巧,多可爱,要不你帮帮他得了。” “不帮,”乔九端着书童乖巧的神色,语气嚣张,“两只蚂蚱就想让爷给他抄经书,爷有这么好收买?” 谢凉道:“他做到什么程度你会帮?” 乔九道:“这得看我的心情。” 二人到达饭厅时赵炎已经到了,见他们进门立即看了过来。 然而九爷铁石心肠,任他在身上看出一个洞都不抬头,小口小口地喝了一碗粥。 吃过早饭,众人进了祠堂。 今天要抄经书,秦二公子、夏厚的大公子和叶姑娘坐下便开始抄写,一句废话都没有。谢凉的那名随从也开始提笔干活,谢凉便另找他们要了一张桌子,坐下和乔九下五子棋。 赵炎不死心地往他们身上又看了两眼,发现不管用,对着纸笔运了半天气,一脸苦大仇深地也抄了起来。 谢凉见状暗笑。 赵炎虽然脾气暴躁,但倒是个实在人,答应了帮人家祈福便没有耍赖,挺好。 按照规矩,只要抄完三遍便可以自由活动。 几人的速度都不慢,不过多时便纷纷离席,只剩赵炎一人继续苦大仇深。谢凉同情地看了他最后一眼,体贴地为他关上了门。 转过身,听见了秦二公子的声音,说是西院有片竹林,询问叶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叶姑娘道:“好。” 秦二公子的嘴角还没等往上扬,只听夏厚的大公子道:“哦?竹林?那一道去。” 秦二公子的笑容顿时僵住。 谢凉在心里“啧啧”一声,目送他们走远,正打算回去睡觉,突然被人戳了一下。他回头和书童对视一眼,直觉这是想看热闹,便把随从打发掉,带着书童也往西院溜达。 他问道:“你知道在我们那里负责收集类似这种消息的人,叫什么吗?” 乔九道:“什么?” 叫狗仔队。 谢凉冲他笑了笑,没回答。 乔九见状知道没好话,便不继续问了。 这天过后,谢凉的日常生活就基本固定了。 那神秘的人影没有再出现,他除了坐在祠堂里看他们抄经书外,剩下时间便是围观两男争一女的戏码,看着秦二有几次都要笑裂,深深地觉得以二公子这感人的智商,够呛是人家的对手。但好的是秦二一心扑在叶姑娘身上就没空理他了,应该不会找他麻烦。 另一件事值得一提,大概抄经书对赵炎来说实在是件苦差,本着能少抄一天是一天的原则,谢凉他们每日都能在门外收到两只草编蚂蚱,这执着简直要感动天地。 谢凉每日也都能收到赵炎无声的注视,感觉良心被放在火上烤了烤,但当把“无视赵炎”和“劝九爷帮忙”放在一起衡量后,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山庄就这么大,赵炎不可能每次都背着人。 于是这几日山庄众人在望向书童和赵炎时,目光便有些深意。然而赵炎神经粗,完全没觉出不对,继续雷打不动地送蚂蚱。 在这诡异的气氛里,五天的时间眨眼过完,这天该讲第二个故事了。 谢凉不像窦天烨那样喜欢追剧,能回忆起来的都是老剧,便胡诌一通,为他们讲了古代版的蓝色生死恋,搞得众人又唏嘘不已。 他讲完轮到夏厚的卫大公子。 几人本以为卫大公子会像先前那样简单讲几句,谁知他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重要的是惹人深思,导致叶姑娘和他讨论了许久。谢凉往秦二那边看了一眼,见他面上保持微笑,手里则一点一点把桌上的糕点全捏碎了,暗道等祈福过完,这怕是要忍出内伤。 不过他还是想的太好了。 讲完故事又过了两天,当他照例要去围观八卦时,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快去请庄主,二少爷和卫少爷吵起来了!” 谢凉和乔九一愣。 他们急忙往那边赶,途中囫囵听了几句议论,好像是两个人的随从先打起来的。 二人抵达现场,入耳便是秦二的怒喝:“姓卫的,你别欺人太甚!” 谢凉抬起头,见秦二的随从正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卫大公子则站在他们前面,身边的随从同样挂彩。而叶姑娘带着丫鬟站在一旁,神情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偏向哪边。 在他看过去的同时,卫大公子冷冷开了口:“是你的人先找的事。” “你放……”秦二公子声音一卡,硬是逼自己咽回了那个“屁”,说道,“你胡扯!” 谢凉:“……” 挺好,到了这份上也不忘在女神面前维持形象。 “少爷别说了,这几天的委屈还受得少吗?他就是欺你不敢拿他怎样!”秦二的随从吐出一口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恨恨道,“少爷您放心,我就是拼死也不会再让他欺负你!” 话一说完,他立即冲向卫大公子。 秦庄主恰好闻讯赶来,见状怒道:“放肆,拉住他!” 护卫在庄主出声的同时便奔向了随从,但随从太激动,他们的手堪堪摸到他的衣角,全都没能抓住,眼看着他到了卫大公子的面前。 乔九瞬间眯起眼。 那边卫大公子根本没把这条小鱼当回事,伸手便要擒住他,却突然只见银光一闪,对方以一个他完全没料到的角度躲过他的攻击闪到近前,匕首直奔胸口。 他的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 这个距离绝对躲不开,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正觉得要完,耳边听见一声金鸣,远处飞来一块碎银,精准地打掉了匕首。 他这口气没缓过来,见随从一击不成,另一只手紧跟着拿出一件暗器,再次攻向他。 下一刻,人影一闪。 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眼前,千钧一发之际抓住随从的手腕,而后连点他身前几处穴道,一脚将人踢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除去卫大公子恐怕没人知道其中的凶险。众人只是见到那随从跑去和卫大公子拼命,接着就被踹飞了。 此刻定睛一看,他们发现动手的竟是谢凉那个书童。 秦二公子根本反应不过来,见随从跌在面前,下意识道:“你……你干什么?” 乔九扫他一眼:“蠢货。” 两句话的工夫,秦庄主和护卫纷纷回神,忌惮地盯着书童。 乔九基本已经摸清是怎么回事了,张狂一笑,摘下了易容。 天鹤阁,乔九! 众人齐齐震惊。 然而还未等他们回神,只见又有一个人跃了过来。 赵炎原本正苦逼地抄经书,忽然听见外面很乱,便忍不住来看热闹,结果远远地就见书童背对自己站着,面前围着一群护卫。 他一怔,顿时觉得表现的机会来了。 于是他快速赶来,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站到书童的身前,像对上千军万马一般,霸气道:“有我在,你们休想伤他!” 第017章 众人默默看着赵炎,没有开口。 因为他们实在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只能让自己先冷静一下。 赵炎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他们会让他少管闲事,或说些客套话劝他离开,然后他一律拒绝,霸气地给书童撑个腰,后面几天兴许就不用抄经书了。 结果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他一腔的气势仿佛打在了棉花里。 赵炎无奈便选择先回头,关心道:“你怎么样……草!” 猝不及防对上一张熟悉的脸,他的表情瞬间裂了,目光触及乔九手里拿着的易-容-面-具,他迅速反应过来,炸毛怒吼,“你把他弄哪去了!” 谢凉惨不忍睹地闭了闭眼。 赵火火还是太单纯,以为乔九是临时把书童藏了起来,看看,现在还在担心人家的安危,也是很感人了。 然而这感动不了铁石心肠的九爷,给他提供乐子还差不多。 乔九恶劣一笑:“你猜。” 赵炎更怒,当即要撸袖子和他干仗。 乔九道:“敢动我一下,你这辈子别想再见他。” 赵炎愤恨地把抬起的拳头放了下来。 众人:“……” 果然是看上了那个小书童! 谢凉简直都不忍心看了。 他见赵炎被乔九轻描淡写拨到一边,在赵炎又一次炸毛前走过去把人劝住,拉着他往旁边挪了挪,给乔九腾地方。 “他劫你的书童告诉你了吗?”赵炎抓着谢凉的胳膊,“我跟你说他的心可黑了,小心他把人吓出个好歹。” 谢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说道:“咱们先顾正事吧。” 二人说话的同时,乔九回头看向卫大公子,示意他来说。 卫大公子从鬼门关里转了两圈,手指现在还有些发凉,闻言定了定神,将方才的凶险说了一遍。 秦二公子愣愣地看着倒地的随从,既不可置信又有点感动,毕竟是为了他。 秦庄主则又惊又怒,看向地上的人:“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从哪学的这恶毒的心思!” 乔九道:“你该关心的不是这个,你该想的是要是今日我没在,真让人家死在你们秋仁的手里,会如何?” 他嘴角一勾,说得不紧不慢,“然后他在伏诛前当着大家的面再‘不小心’供出石家小子之所以会疯,是你那蠢货儿子安排的人手给人家下的药,又会如何?” 秦庄主和秦二公子的脸色都是一变:“什么?” 乔九道:“不信在他身上或去他房里搜搜,看看有没有药包。” 说罢,他扫了一眼护卫。 护卫们只迟疑一下便过去搜身了,一来九爷不好惹,二来他们也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随从被点了穴,不能动也不能开口。 护卫很快将他搜了一遍,果真有药包。 秦庄主的脸色顿时铁青。 乔九道:“石家小子那事一出来,春泽便请了天鹤阁,几日前我的人传来消息,说悬针门的人诊断出他是中了药。” 既是人为,便有目的。 至今为止,春泽那边除去一个小少爷发疯就没再倒过霉,所以对事的可能很大。他和谢凉来的这一路上风平浪静,对方没有再出过手,只有一个秦二跑去堵人。 秦二公子顶着众人齐刷刷看来的视线,张了张口:“我、我不是……” 乔九道:“你去堵人,主意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给你出的?” 秦二公子回忆一番,猛地看向了地上的人。 乔九见他回过味了,便继续往下说。 其实他原本是没往随从身上怀疑的,后来谢凉说对方若在他们抵达山庄之后再动手,背锅的会是秋仁,他这才深想了一层。再后来秦二和卫公子对上,他每日都会看热闹,那个时候他只是略有怀疑,直到刚才看见随从闪过护卫的捉拿时用的身法不简单,他才彻底确认。 当初秦二试探谢凉,另辟蹊径提到过曲子,那时他们便猜出是这随从帮着想的。最近秦二对上卫公子,帮着出谋划策的依然是他,可见他很得秦二的信任。 这次夏厚来的若不是卫公子,而是随便一个少爷,想来他也有办法让秦二和人家打起来。 秦庄主出了一身冷汗。 这随从在他们秋仁待了将近八年,八年来隐而不发,一发便是要置他们秋仁于死地啊! 重要的是他们百口莫辩。 差人毒害石少爷,是因为春泽和秋仁不合,他这是为了主子。 杀害卫家公子,是因为人家惹了自家少爷,他同样是为了主子。 一旦成功,到时他死无对证,只留下一包药,那么“得知真相”的春泽和失去嫡子的夏厚,自然不会放过他们秋仁! 秦庄主越想越后怕,对乔九拱手道:“今日多亏乔阁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乔九道:“不谢,我也是为了赚钱。” 他知道接下来秋仁肯定要查是谁指使的这名随从,打算把消息也告诉春泽山庄,那这单生意便算是完成了。他心情愉悦,转身去找谢凉,立即对上了不远处的赵炎。 赵炎扭头就走。 乔九笑容灿烂,连忙追过去:“火火,要不要我帮你抄经书?” 赵炎道:“滚!” 乔九充耳不闻:“你送我的那些蚂蚱我一只没扔,每天都拿出来看一遍。” 连谢凉都听得不能忍了,这是真贱啊! 果然,赵炎额头的青筋一跳,反身便朝乔九招呼了过去。 乔九轻巧地闪开,笑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没事,为了你,我愿意换回之前那张脸,你方才站出来护我,我十分感动。” 赵炎打了好几次都被避开,想想以前吃的亏,再次扭头走人,一边走一边抖,气的。 乔九向来不看人脸色,继续追上去逗他。 众人:“……” 先前光顾着正事,他们没注意其他。 现在想想,谢凉的书童原来一直是乔九易容的,所以赵炎的蚂蚱都是给了乔九。 连续好几天…… 给九爷送蚂蚱…… 众人的表情顿时万分精彩。 叶姑娘望着乔九远去的身影,向来淡漠的神情有些发僵,直到他走远才动了动双腿,余光扫见丫鬟晃了一下,一把抓住她,二人的手指具是发凉。 丫鬟脸色雪白:“小姐,大少爷……” 叶姑娘打断道:“你小心让他听见。” 丫鬟立刻闭嘴,脸更白了。 叶姑娘道:“这几日看见他不许喊大少爷,知道吗?” 丫鬟猛点头。 在白虹神府里是不能提“乔阁主”“乔九”或“九爷”的,因为叶帮主一听就炸,他们只能喊“大少爷”,久而久之人们便都习惯了。然而一旦出来,若是“大少爷”的称呼被乔九听见,他们很可能就是惹乔九不痛快。 没人想惹他不痛快。 自从当年乔九带着一身血从家里离开,他就成了整个白虹神府的噩梦。 丫鬟心有余悸,不安地靠着叶姑娘。 二人想起当年的画面,脸色都有些不好,便回房了。 谢凉自然也不会多待。 他回去时乔九还没回来,等到回来便恢复了原身高,同时换了一套合身的衣服。谢凉看着他进屋,问道:“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既然他是想让秋仁倒霉,前几天赵炎听见的动静又是什么?” “我还在想,”乔九道,“或许他还有别的目的,也或许是另一波人干的。” 谢凉道:“总之我应该安全了。” 乔九道:“嗯,除非你有仇家。” 谢凉于是放心了。 虽然闹出了事,但好在没弄出人命,祈福便没有暂停。 秦二被秦庄主训了一顿,回来便发蔫了;叶姑娘因某人在场,也不像先前那样闲情雅致四处逛了;卫公子捡回一条命,也低调了不少。只有赵炎不消停,连续三晚潜进谢凉的小院想偷回他那些蚂蚱,但乔九是真不是个东西,藏的地方很隐秘,导致赵炎连续三晚空手而归。 到第四天的时候,乔九换回书童的打扮,跟随谢凉迈进祠堂,乖巧地往他身边一坐,拿出一只蚂蚱开始玩。 赵炎的脸立刻乌黑乌黑的。 谢凉干咳一声压下嘴角的笑意,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顺手给书童塞了一块糕点。 赵炎:“……” 其余众人:“……” 谢凉顶着各种意义不明的视线,疑惑地挑了一下眉:“怎么?” 几人纷纷收回目光,独自压惊。 他们忽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谢凉在得知乔九身份的情况下不仅和他吃住同行,连这几天也是和他住在一个小院里的! 重要的是他们见谢凉摸过人家的头! 好像还一起去泡过温泉! 谢凉简直跟没事人一样! 这绝对也是个狠人! 几人在心里想,打算以后离他远点。 谢凉完全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该干什么干什么。 而乔九逗完了赵炎,头一支便想睡一觉,临睡前看了一眼雕像,不由得坐直身子。 谢凉看向他,给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乔九思考一会儿,等到能出去时和秦二聊了几句,这才对谢凉道:“我知道那天的人影是怎么回事了。” 第018章 雕像被挪动过。 底座的地砖上有一点极轻的痕迹,显然是没挪回原位造成的。这本不容易发现,但是不巧,乔九睡之前看的正是那个方向。 谢凉“嗯”了声,等待下文。 乔九道:“雕像下的地砖上刻有几行字。” 这只有四庄后人和白虹神府的人知道。 不过刻的并不是什么秘密,据说是当年那位恩公一时心血来潮刻下的,他们不往外说,是怕外面那些人因为好奇或是怀疑有宝,而不停地往这里窜。 乔九方才去找秦二,便是问他那个随从是否知晓此事,毕竟他对人家十分信任。 果然,得到的答案是秦二最近才提过一句。 这就能对上号了。 山庄是为祈福而建,虽然建得精致,但屋里的摆设却一切从简,根本不值几个钱,庄内每年只留几名护院和打扫的家丁,穷得贼都不愿意光顾。若随从是以前知道的,大可以找个人少的时候潜进来,只有最近知晓,他才有可能会在死前尽量为他效忠的主子多探查一些东西,因为他明白自己没有“以后”了。 可到底还是杀人的任务更重要。 所以在上一次被赵炎察觉后,他没再轻举妄动。 谢凉想了想山庄的布局,不太理解:“他看完字,为何非要到我那边去?” “你住在东院,”乔九道,“整个山庄只有东院有个锦鲤池,里面养了一池的鲤鱼,这规矩一直没变。” 谢凉道:“麻烦说具体点。” 乔九没回答,带着他去了锦鲤池。 这地方谢凉早已逛过,此刻再来,他便细看了几眼。 池子处在东院公共区域的中央,里面有鲤鱼荷花,碧水环抱假山,假山旁立着大石,上面的三个大字想来写的就是“锦鲤池”。有三条走廊从不同方向通往池中假山,曲曲折折,很是入画。 但谢凉怎么看都不觉得有问题,只能等着乔九解惑。 乔九依然什么也没说,带着他回到客房把门一关,取过纸笔将锦鲤池的布局画了一遍。 谢凉疑惑:“这是阵法?” 乔九看他一眼,倒满一杯水喝了两口,又看了他一眼,目光带着些许深意。谢凉正觉得他是不是又在驴他,只听他缓缓开了口。 “地砖上写的是:这雕像只作念想,当不得神佛,遇见难事切莫拜我,我不是锦鲤,拜之无用,实在想拜,便去山崖找个视野开阔之地磕一百个响头,若运气好被路过的神佛听见,兴许会帮你实现。以上,说与有缘人听。” 谢凉:“……” “现在你知道他为何去锦鲤池了,”乔九道,“上面说‘我不是锦鲤,拜之无用’,换言之,是锦鲤便有用了,何况锦鲤池修成这样,谁都会深想。” 谢凉道:“这些年,你们没少翻锦鲤池吧?” 乔九道:“早已不翻了,翻也没用。” 谢凉明白。 山庄至今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该翻的肯定早就翻了,可没有就是没有。他沉默几秒,有些复杂地问:“你知道拜锦鲤是什么意思么?” 乔九道:“不知,你知道?” 这次轮到谢凉不回答了。 乔九立刻笑了,眼中的锐气和玩味都比平时更盛一分:“你果然知道。” 若换成旁人被乔九这样盯着,肯定会汗毛直立,想尽办法逃离这位主的魔掌,但换成谢凉,他便诚恳地教育道:“九爷,你这样看我,会让我觉得你对我感兴趣。” 乔九的笑意加深:“不用觉得,我就是对你很感兴趣。” 谢凉也笑了,舔了一下嘴角:“哦,对我很感性趣啊。” 乔九静了静,虽然谢凉的语气和平时差不多,但不知为何总像是换了一种态度,让他恍然觉得被调-戏了似的。他凑近了一点,单手支着头,笑容灿烂:“别给我岔开话题,说,知道什么?” 谢凉暗道一声没幽默感,爸爸好不容易在你身上找点乐子。 他思考几秒,问道:“你先祖是说与有缘人听的,要是有缘人得到灵感找了点东西,是不是归有缘人所有?” 乔九很痛快:“你能找到就拿走。” 谢凉便带着他到达后山山崖,仔仔细细转悠一圈,最后走到一棵大树下,看着眼前这二十多平方米的地方:“确定吗?整个山崖就这里是土?” 乔九道:“嗯,其他地方往下随便挖两尺便是石头。” 谢凉指着地面:“来,挖吧。” 乔九扬眉:“怎么挖?” 谢凉道:“你一掌拍下去,不能拍出一个坑?” 乔九盯着他。 “哦,这是土,不是石头,”谢凉想了想,“那你是不是可以用内力把土吸出来?” 乔九继续盯着他。 谢凉和他对视,数息后乔九亲切地告诉他在这里等着,接着转身走人,很快带着几个家丁折回来,吩咐他们两把铁锨、一桶水和几株花放在地上。 谢凉:“……” 乔九与他各拿一把铁锨,回头扫一眼家丁:“还有事?” 家丁们犹豫道:“九爷,小的们来吧?” 乔九给了他们一个微笑:“我好像说过要亲自陪我家少爷种花?” 家丁们顿时半句话也不敢说了。 九爷可不好惹,他说想种花,连秦庄主都不敢拦,现在说要亲自种,他们更没胆子拦,便急忙跑了。 山崖眨眼间就剩下两个人。 谢凉拿着铁锨和他大眼瞪小眼,确定他不想耗费内力干“吸土”的事,便认命地和他一起挖坑,片刻后道:“其实你是吸不出来吧?” 乔九几百年没干过这种活了,语气恶劣:“挖你的,今天要是挖不出东西,我把你栽在这里。” 谢凉道:“要是能挖出东西,我是不是能栽你?” 乔九冲他微笑:“你试试。” 谢凉停住:“那别干了,把花种上就走吧。” “可以,”乔九跟着停下,“过几天就下山了,等你们离开,我让手下来挖,这回挖出来就是我的了。” 谢凉道:“行啊,我可没说一定能挖出东西,你们要是找不到,想再喊我来找,我就不帮了。” 两个人再次大眼瞪小眼,接着同时低头干活。 乔九挖土的空隙扫他一眼,评价道:“你在你们那里绝对是个祸害。” 谢凉笑了:“呦,九爷对自己的理解还挺准确。” 乔九反应一下,迅速弄清因果。 他说谢凉是祸害,必然是因为谢凉和他不相上下,可见他也是个祸害……他第一次见有人能这么回他,又看了他几眼,情真意切道:“看在你投我脾气的份上,以后要是遇见难事就来找我,我帮你。” 谢凉道:“收钱吗?” 乔九道:“收。” 谢凉道:“收多少?” 乔九难得有些良心:“只收你十两。” 谢凉道:“哦,意思是我要是缺钱了想找你要点只借不还的钱,要一百两,只需倒找你十两就可以了?” 乔九看着他,开始反省自己果然不应该有良心这种东西。 谢凉笑了笑,不再开玩笑,说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若你以后有事需要帮忙,只要我能做到,我也帮你,也只收你十两。” 或许是乔九选择将石砖上的话如实相告,也或许是二人现在好歹算是在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几句话说下来,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乔九跟着他挖了一个又一个坑,问道:“你为何觉得这里有东西?” “上面除了提到锦鲤池,还提到了山崖,”谢凉道,“锦鲤池不是没有吗?那只能来这里,你想想看,要磕一百个响头的地方当然不能太硬,得找个土厚的,而且全部磕完肯定会磕出一个小坑,兴许运气一好就磕出了东西。” 乔九道:“就因为这个?” 谢凉道:“不然呢?” 乔九觉得被耍了。 一个人就是磕死也不可能磕出这么大一个坑,再说其他地方的土虽薄,但承受一百个响头也是没有问题的。他刚想反驳,便觉铁锨杵到了东西,扒拉几下,发现是一个小箱子。 九爷顿时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他一把架住谢凉的铁锨:“说清楚,今天不说清楚,咱们都别走。” 谢凉好脾气地停住:“那你先告诉我,刚刚你说那几行字的时候,我感觉你可能是觉得我能猜出来,我带你来挖坑你也没反对,为什么?” 乔九道:“你知道通天谷吗?” 谢凉道:“不知。” 乔九便把通天谷的传闻告诉他,说道:“我这位刻字的先祖,他就是通天谷的人。” 谢凉简直听愣了。 把穿越说得这么洋气也是很可以的啊,穿越后建立白虹神府,让四庄后人为他祈福,这前辈混的也是很可以啊。 他当时看到“拜锦鲤”便猜测可能是前辈,后来深想一层,想到某版本的天龙八部貌似就是让人磕响头,导致磕破蒲团露出了武功秘籍,再加上那句说与有缘人听,于是他发散思维便想来挖坑碰运气——毕竟他马上要走,兴许只有这一次挖坑的机会,不挖白不挖。 结果这一挖还真挖出了东西。 而那位前辈果然也是穿越的,不过知道也没用,人家已经死了两百多年了。 他说道:“哦,这么说我也算是通天谷的。” 乔九自从看见箱子便知道自己没猜错,闻言一点都不意外。 他把箱子弄出来,说道:“现在换你说。” 谢凉道:“我们那里有一人磕头磕出了宝贝,你的先祖应该是特意说给我们听的,能藏宝的地方,土当然要厚点。” 乔九道:“拜锦鲤呢?” 谢凉道:“拜锦鲤在我们那里和拜神佛的意思一样,你们不懂才会觉得是真锦鲤。” 乔九得到解惑,舒坦了,站到一旁等着他开箱,说不要就是不要。 谢凉很好奇前辈会给他们留什么,简单把上面的土拍掉,小心谨慎地打开了箱子。 第019章 箱子的横切面等同于一个笔记本电脑,不知用什么木头做的,二百多年竟没有腐烂。 打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根金条。 谢凉顿时感动,这前辈真够意思! 乔九虽说不要,却很好奇,见谢凉的手直奔金条,说道:“先看别的。” “少爷再教你一个道理,做人得知足,碰见不认识的人给你钱,要感恩。”谢凉说着颠颠金条,放在一旁看向另外三样东西。 一个小木球,两个小木盒。 材质估计和箱子一样,也都完好无损。 乔九走近几步,看见放置在角落的木球,见谢凉恰好拿起它,说道:“这种球我儿时玩过,能拆。” 谢凉打量了一眼。 小球由木条组成,完美地镶嵌在一起,是挺像玩具。他把球递给乔九,打开稍小的木盒,里面只放着一个小本子,应该也是特殊材质做的,同样没坏。 那封面上用简体写着两个字:秘籍。 谢凉挑了一下眉。 这么直白?还真像天龙八部似的给本武功秘籍? 他拿起打开,见封面和第一页中间夹着一张纸,纸上第一句是:想啥好事呢?逗你玩的。 他见多了奇葩,眼睛都不眨一下,继续往下看。 后面写道:这是给同乡准备的,若你是误打误撞得的箱子,铁定看不懂我在写啥,劝你别看了,当然你可能不会听话。好了言归正传,若你是同乡,你可能经历了震惊、茫然、沮丧等情绪,听哥一句劝,反正回不去,绝望地过是过,开心地过也是过,浪起来! 这两根金条你拿着,世上很多事都能用钱解决,钱若也解决不了你就自求多福。不过若是小事,你便拿着木球找上白虹神府,他们如果没破产,见着信物兴许会帮你,但大事是肯定不帮的,我家训告诉过他们人活着不能太要脸。 谢凉沉默。 嗯,作为嫡系子孙的乔某人确实很不要脸了。 他翻过一页,背面写道:另一个盒子的东西是给你留作纪念的,听说过古剑出土后依然削铁如泥么?你打开盒子便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谢凉于是看向另一个稍大点的木盒,依言打开,见里面是凝固的块状物,摸了摸感觉有点像腊,但又比蜡软。他拿起掰了掰,发现能掰动,便一点点撕开,刨出了封在里面的东西——手-枪。 已经锈得惨不忍睹了。 他轻轻呵出一口气,想对前辈说句话:亲,你实验失败了哦亲。 他把枪扔回去,重新拿起小条,上面说没子弹了,只是给他当摆设玩的。 纸条最后写道:小本子是给你的航海日记,名字帮你取好了,过你的人生去吧,么么哒! 谢凉看向小本的第一页,只见正中央写着四个字:穿越日记。 后面都是白纸,显然等着他记录。 挺好,有想法。 他收下了这杯发馊的鸡汤,把小本也扔回去,拍拍手站起身。 乔九一边看箱子的东西,一边寻着记忆拆木球,此刻恰好拆完,从球心摸出一把钥匙,问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谢凉道:“他连提都没提。” 乔九扬眉。 谢凉便告诉他这木球是作为信物请白虹神府帮忙用的。 二人不是傻子,转转心思就能猜出大概。 前辈不确定找到箱子的人的心性人品,看在同乡和有缘的份上给点钱没什么,但给太重要的东西便有些过了。纸条提到木球是信物,估计换谁都不会拆着玩。若对方拿着木球找上白虹神府,钥匙便顺利落到了自家人手里,可若开箱时有白虹神府的人在场,且机缘巧合开出了钥匙,那便是给他的,毕竟能当着白虹神府的人开箱,至少是被白虹神府所信任的人。 谢凉道:“你觉得是哪的钥匙?” 乔九思索一番,摇摇头,只道:“这是玄铁做的,那把锁应该也是玄铁的。” 江湖这么大,吃饱撑地去找个玄铁的锁? 谢凉表示不约,就和手-枪一样当个纪念品算了。 他们耽搁了不少工夫,再待下去恐怕要被起疑,便翻翻土,发现再没别的东西就开始种花了。 乔九道:“为何这样摆?” 谢凉道:“我这是在对你的先祖表示感谢。” 乔九道:“哦,你们那边祭祀的传统?” “不,”谢凉种完最后一株花,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这个桃心的意思是,随便种个花都是爱你的形状。” 乔九:“……” 此刻天色已晚,箱子虽小,但拿在手里还是太惹人注意。 二人商量片刻,最终谢凉以“翻译纸条的内容”为条件,请动九爷跃下后崖,暂时将箱子交给手下保管,而他身边只留了两块金条和一把钥匙。 他们回房拿了换洗衣服,来到最近常去的池子泡温泉。谢凉发挥胡说八道的技能,告诉乔九这是他先祖怕同乡的人没钱混得太惨,好心给留的东西。 乔九道:“另一个木盒里的是?” “是个防身的机关,可惜放了太久已经不能用了,”谢凉道,“你若喜欢,我送给你。” 乔九道:“我更喜欢钥匙。” 谢凉点头:“成,给你。” 乔九盯着他看了两眼,愉悦地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谢凉不置可否。 不然他能怎么办?秦二的那名随从动手前肯定把这里的消息传出去了,万一对方派的人没在锦鲤池翻出东西,心血来潮走到后山瞧见土被翻动过呢?虽说种了花,可架不住人家多疑,所以还是放在乔九那里保险,起码能当个保命符。 当然这只是防患未然,兴许人家根本察觉不到。 乔九见他心里明白,给了句忠告:“通天谷的事你最好保密,据说当年我那位先祖给白虹神府、四庄和飞剑盟都留了东西,他们看得似懂非懂,只当先人遗物收着,要是让有心人知道你能懂,小心把你抓过去问话。” 谢凉道:“飞剑盟?” “一个白道门派,当年也受过我先祖的恩,只是不像四庄这样搞个祈福,”乔九道,“百年前白虹神府、四庄和飞剑盟情同手足,不过现在关系早已淡了。” 谢凉由衷道:“你先祖真厉害。” 乔九道:“通天谷的人不是都很厉害么?” 谢凉道:“那你觉得我哪厉害?” 乔九笑容亲切:“我是在问你。” 谢凉反应一下,意识到乔九那句不是附和,而是单纯的疑问,显然是没觉得他们强在哪。他沉默几秒,也给了一个亲切的微笑:“看不出来就算了,这是你眼神的问题。” 乔九一点都不介意被怼,懒散地靠着大石闭眼泡澡。 天色彻底暗下来。 池边挂了两盏灯笼,他坐在半明半暗处,虽是安静的神色,却带有几分说不出的锐气和危险。谢凉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第二次觉得这位主很合胃口,可惜能看不能吃。 乔九若有所觉,睁了一下眼。 谢凉的表情毫无破绽:“我有个问题,你就不好奇你先祖留的那些东西是什么吗?” 乔九道:“暂时不好奇,等我好奇的时候自然会找到你。” 谢凉一个没忍住,调-戏道:“要是我到时提出条件让你陪我睡一觉,你也同意?” 乔九眨眨眼,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方才肯定在偷看我!” 谢凉:“……” 哦,我忘了你自恋。 乔九道:“你是不是对我有想法?” 谢凉道:“没有。” “别否认,江湖上对我有想法的人向来很多,你只是也没能免俗而已,”乔九学着他教育自己的语气教育他,“少爷,君子坦荡荡,有想法便是有想法,情爱这种事遮掩也没用。” “真没想法,”谢凉淡定地走过去,单手往他身后的大石一撑,“这样吧,你要是非不信就亲我一口,看看我会对你起反应吗?君子坦荡荡,为证自身清白,少爷我只能忍痛被你占个便宜,来吧。” 乔九:“……” 蛮神奇,每当他觉得谢凉不要脸,很合他脾气的时候,没过多久便会发现谢凉还能更不要脸。 对了,相识至今他好像还没见谢凉变过脸色。 他忽然起了些恶劣的念头,心想要不要亲一下试试,这时便见谢凉收回了手。 “泡好了,走了。”谢凉说着没事人似的上岸穿衣,率先回房。 他默默反省,以前自己是不会随便撩骚的,怎么每次对上乔九就忍不住呢? 不行,得控制,他在心里想。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没等谢凉痛改前非,他就发现乔九不知被戳到了什么点,把逗弄赵炎的兴趣全转移到了他身上。 赵炎自然高兴,见谢凉对上乔九一点都没落于下风,再次坚定要远离这两个狠人。于是苦熬两天后,他在祈福结束的当晚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山庄。 谢凉和乔九住了一晚,第二日才下山。 乔九那里还有他一个箱子,依然与他同行。二人很快回到万兴城,谢凉看着热闹的人群,莫名有些怀念,便下了马车,准备走到小伙伴们住的客栈。 中途路过一处茶棚,客人的谈论传了过来。 “屠龙刀?我见过,是把好刀!” “刘兄好运气,我没见过屠龙刀,只是有幸见过金毛狮王谢逊。” “哎呀!他真如传言那般是一头金发?” “那还有假!” 谢凉:“……” 什么情况?山上待了半个月,再下来就穿越到《倚天剑屠龙刀》的世界里了? 他看向乔九:“你知道金毛狮王谢逊么?” 乔九道:“不知,他很有名?” 谢凉不答,边听八卦边往前走,最终在一座人满为患的酒楼里找到了答案。 只见窦天烨、方延和江东昊呈三角形站在屏风前,而赵哥坐在一旁拿着鼓锤,似要敲鼓。 窦天烨道:“今日的故事便说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昨日我说若今天客满便给个小福利,多谢各位捧场,在下说到做到。”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气氛极其热烈。 窦天烨大概已经习惯,对赵哥招呼了一声,赵哥便扬起鼓锤提供鼓点。 下一刻,三角形一起动了:“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海草,随波飘摇~海草海草海草海草,浪花里舞蹈~海草海草……” 谢凉扭头就走,准备找地方冷静一下。 第020章 乔九:“你们高兴时喜欢那样?” 谢凉:“不。” 乔九:“庆祝?” 谢凉:“也不。” 乔九:“那……?” 谢凉:“别问,吃饭。” 正午已过,但酒楼的人依然很多。谢凉挑了二楼靠窗的位置,打算先拿箱子再去和那帮沙雕会合。乔九坐在他对面,还在想方才的歌舞,把那些往谢凉的身上套了套,他立刻笑出声:“你以前也跳过?” 谢凉道:“我不会。” 乔九道:“不都是一个村子的么?” 谢凉道:“我们村子的歌舞很多,不是每一个都要学。” “那你怎么不学?”乔九笑道,“多有意思。” 谢凉道:“九爷要是喜欢,我一会儿让他们教你。” 乔九道:“我想看你跳。” 谢凉一脸淡定:“我只给媳妇跳,你得先求我娶你。” 天鹤阁的人这时正拿着箱子上来,闻言手一抖,差点把箱子砸地上。 乔九余光扫见他,示意他把东西放在旁边的椅子里。手下默默照做,临走前忍不住看了谢凉一眼,心想这是哪位好汉,竟然敢对九爷说这种胡话,不怕被九爷整死吗? 然而一直到他下楼离开,他都没见九爷发作,似已习惯。 已习惯……这念头一闪而过,里面好像藏着某些凶残的东西,他不敢深想,急忙跑了。 楼上的二人没有继续谈论先前的话题。 箱子放下后,二人不约而同想的是一件事:等吃完饭,他们便没必要再同行,该分道扬镳了。 乔九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菜,破天荒觉得有些遗憾,但想想以后还能再见,便舒坦了,问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谢凉道:“找个地方落脚,你呢?” “回云浪山,”乔九说着想起一件事,笑道,“你们要是没事,不如去我那儿住几天,不是说好要找我喝酒么?” 谢凉想起旧事,也笑了:“等我忙完就去,这次不是应付你。” 当时他们刚穿越过来,还以为乔九是个黑社会,后来才知道这里的人都混道,拿把铜钱往人多的地方一扔,能砸中好几个有帮派的,想想就觉得良民活得很艰辛。 他心中一动:“你们这里哪座大城的是非少一些?” 乔九道:“有人就会有是非。” “相对而言的,”谢凉道,“四周帮派少,不会当街打斗,一言不合就你死我活,也不要太安静,天一黑路上就没人影,总之很适合安居乐业的那种大城。” 乔九思索一番,说道:“有四座,京城、宁柳、赤州以及这座万兴。” 谢凉想了想。 京城肯定不行,那里的帮派是少,但豪门多,他们小屁民还是少惹为妙。这座万兴也不行,且不说他拿了前辈的箱子,单是亚古兽折腾出的事就不宜久留。那便只剩两座了……他问道:“宁柳和赤州哪座好一点?” 乔九道:“宁柳吧,周围景色好,去哪都方便,赤州太偏。” 谢凉点点头,决定回去和亚古兽他们商量一下。 天下没不散的宴席。 两个人就是吃得再慢,半个时辰也吃完了。谢凉抱着箱子目送乔九走远,便也迈进川流不息的人群,回到了客栈。 他到的时候窦天烨他们已经回来,正在整理刚换的银票。 几人最近在发家致富的道路上拔足狂奔,心情非常好,见到谢凉便“呼啦”围上前,热情地迎接他归来。窦天烨举着银票:“看,我们赚的,怎么样!” 谢凉呵呵一声,扔出两根金条。 几人:“……” 卧槽! 窦天烨顿时又被戳到某个点,拿起咬了一口。 方延这次没有翻白眼,而是询问谢凉是怎么得的,结果听他说路上再告诉他们,不由得一怔:“走得这么急?有事?” 窦天烨闻言连忙扔下金条:“不行,我事业才刚起步。对了你快打开手机,我看看有什么料,我们的已经没电了。” 当初穿越过来发现没信号,他们为了省电便集体关机了。 但关机也是耗电的,几人为了赚钱,前些天便开了机,把有用的资料全记了下来,只剩谢凉的还在关机中。 谢凉掏出手机打开解锁,发现还有12%的电,便扔给窦天烨,然后整理了一下他们的钱。 先前卖观光车补足的银子在赵哥他们这里,谢凉跟随石白容上山祈福,通过审核后,石白容便按照约定付了他一百两的报酬,现在他手里有一百两的银票和两根金条,再加上窦天烨他们赚的,非常可观。 谢凉看着窦天烨翻他的手机,说道:“我来时听到有人谈论谢逊。” “人火没办法,我也很苦恼的,”窦天烨谦虚了一下,“哎你手机里什么也没有啊。” 谢凉不看小说不追剧,手机唯一能给窦天烨提供的料便是音乐库。 他拉开椅子坐下:“我看你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先前是谁说的万一别的穿越者见不得其他人穿越,会弄死咱们来着?” 窦天烨翻手机的爪子一顿。 谢凉道:“而且我听到的不是故事里的谢逊,是他们说见过谢逊。你该庆幸古代没那么发达,半个月内消息不会传得太广,等过一段日子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有屠龙刀,你说他们会把谁抓起来烤一烤,问他刀的下落?” 窦天烨:“……” 方延几人:“……” 窦天烨整个人都要不好:“我明明开头说了是瞎编的啊!” 谢凉道:“人传人,传着传着就成真了,谣言不都是这么来的?” “可……可我已经说到谢逊被关少林,倚天剑屠龙刀早就断了,”窦天烨道,“都断了,应该没事吧?” 谢凉慈祥地望着他:“现在就看那群当真的二货会不会找上少林峨眉了,你猜少林峨眉以后会不会找上你?” 窦天烨:“……” “看这进度,你快讲完了吧?”谢凉道,“给你一天时间讲完,见好就收。” 窦天烨猛点头:“不用明天,晚上就能讲完。” 他说着跑回房间去打草稿,一副讲完逃命的架势。 方延几人则纷纷坐下,把收集的资料说了说。 他们打听的信息和乔九说的差不多,只是里面多了两座城。其中一座挨着少林,经过谢凉一番分析,被淘汰了,另一座附近有什么暂时还不清楚。 谢凉还是相信乔九的,如今时间紧迫,他们便决定就去宁柳城。 当天晚上,窦天烨为故事做了完美谢幕,并婉拒了无数前来请他说书的酒楼,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客栈。 谢凉趁着他们扒饭的时候,把箱子的事说了一遍。 几人先是震惊,接着感动,然后纷纷将几个没电的手机整齐地摆在盒子里,打算以后封上蜡,挖个坑留给后辈当纪念品。 至于那个小本子,几人一致认为这玩意二百多年不坏,用来写日记太奢侈。 可前辈一番心意,不听又过意不去,于是窦天烨便买了个新的本子,在封面写上“秘籍”二字,接着在第一页写上几个字,表示这以后便是他们的帮派日记了。 谢凉看了一眼:“敌敌畏日记?” 窦天烨道:“对呀,这还是你取的名字呢。” 谢凉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是用上了。 他再次看看那个名字,沉默。 算了,你们高兴就好。 高兴的窦天烨叫来伙伴,踌躇满志地写下了第一篇日记。 沉寂是为重新起航,未来宁柳城的酒楼大堂必有我一席之地。 等我,这次我讲神话! ——《敌敌畏日记窦天烨》 我终于可以卖衣服了。 等我,未来宁柳城的成衣店必有我一席之地! ——《敌敌畏日记方延》 我可以摆个小吃摊。 ——《敌敌畏日记赵云兵》 希望以后能开间棋社。 ——《敌敌畏日记江东昊》 谢凉安静地看完,想想刚来时这群丧货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配合地加上一笔,给了句评价。 未来可期。 ——《敌敌畏日记谢凉》 未来可期的敌敌畏一众收拾一番,豪气万丈地踏上了通往宁柳城的路。 经过十天的奔波,他们于这天中午成功抵达了目的地。 乔九早已回到他的云浪山,接到手下的消息,笑道:“哦,他们进城了?” 手下道:“是。” 乔九道:“盯着。” 他知道谢凉肯定不会选京城和万兴城,所以给了一个地偏的赤州和一个刚刚好的宁柳,那谢凉便只能选宁柳。 其实还有两座大城符合谢凉的要求,只是他没说。 为什么呢?因为他的云浪山就在宁柳城旁边,他对谢凉的兴趣那么大,怎么可能会忍着不找事? 反正他又没说谎,他只是没说全而已。 再说宁柳确实挺好的,谢凉哪怕以后知道了也挑不出错。 九爷打着小算盘默默等了等,听说谢凉他们准备买个院子住下,顿时通体舒畅。 第021章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满腔热血的敌敌畏一众在城里只转了半圈,便被泼了盆冷水。 宁柳是像万兴城那样的不夜城,放在现代和上海广州的地位差不多,简直寸土寸金,哪怕普通的院子也得上千两,更别提那些二进、三进的大院。 买不起,根本买不起。 几人找地方吃饭,商量是换地方还是先租房,不过他们对古代的行情不了解,也不知能不能租到房。 谢凉道:“一会儿先找人问问,到时就说来这里有事想暂住一个月,给他们点钱,他们应该会同意。咱们先熟悉一下环境,要是觉得这地方可以,再想房子的事。” 话是这么说,但他其实知道是可以的。 因为窦天烨他们想干的事不挑地方,而且越繁华的城市,包容性就越强,商机也越多,所以他们最好能留下。 窦天烨很郁闷:“到时候也买不起啊。” 他们有些生活习惯和古人不同,来时热情高涨,讨论了一路房子的改建问题,比如买个大院子,空余地方挖个小游泳池啊、种点菜啊、弄个谈理想看星星的茶水间啊之类的。 结果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 谢凉安慰道:“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慢慢来吧。” 几人也没别的办法,叹了一口气,埋头吃饭。 酒楼生意火爆,刚走一桌,很快便会有人把位置填满,随时处于饱和状态。 旁边新来的一桌说话声音极大,像是生怕别人无视他似的,炫耀道:“金毛狮王的脾气自然不好,也就和我说了三句话。” “不是说他见人就杀吗?” “我这等无名小卒又不惹他,也不会抢他的屠龙刀,他杀我作甚?” “说的也是……” 说话间另有一人风风火火跑进来,找到他们这桌坐下:“我方才听到有人议论,谢逊好像被少林的抓了!” “什么?!” “真的,听说现在保他的门派和杀他的门派都赶去了少林,商量是杀是留啊!” “哎呀咱们也赶紧去看看!” “对,顺便也看一看峨眉新上任的周掌门是否真的练了九阴白骨爪……” 几人风卷残云一般解决桌上的菜,赶紧跑了。 窦天烨:“……” 谢凉几人:“……” 雪上加霜,祸不单行。 窦天烨吓得差点握不住筷子,生怕哪天一睁眼,看见十八罗汉站在他的床前,告诉他施主你跟我们走一趟。 “这传的人怎么也不传全了,”他欲哭无泪,“他已经出家了啊不知道吗?消息真落后。” 谢凉几人默默看着他。 窦天烨给自己多加了两块排骨,一边抽抽噎噎,一边三下五除二迅速啃光了上面的肉。 谢凉几人:“……” 饭后他们继续看房子。 大概是霉运到头了,刚问了三家,他们便听到“中介”说城外有座院子想卖,因为卖得急,可能会便宜。 宁柳繁华到这种程度,城外的街道也是十分热闹的。 几人便赶往城外,发现竟是一座三进的大宅子,里面杂草丛生,虽说荒废了不少,但处在这个地段肯定不便宜,毕竟走几分钟就能进城。 谢凉不抱希望地道:“这多少钱?” 中介道:“二百两。” “……”谢凉几人道,“多少?” 中介道:“二百两。” 几人不敢相信,这房子卖两千两都是便宜的啊,怎么就二百两? 该不会是那种死了满门,晚上闹鬼的阴宅吧? 谢凉旁敲侧击地问了问。 “这里是个镖局,那镖头刚来就想做宁柳的老大,得罪人被轰跑了,现在只能给人家当车夫,”中介道,“前些日子赌钱又输了,自己不敢回来,便托我帮他卖。” 谢凉点了点头。 中介道:“你们这是赶上了,平时可不是这个价。” 谢凉转了一圈,决定买。 哪怕死过人,这也是真便宜。 他们敲定好细节,谢凉又特意花钱请了有名的状师帮忙看文件和房契,然后中介走关系解决了他们户口的事,确定都没有问题,便痛快地掏了钱。 房契到手,几人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 他们镇定地送走中介和状师,立刻换上激动的表情,开始商量改建。 门外街道,状师仍有些不敢相信:“就卖二百两?以后有这等好事你记得告诉我。” “你可没这命,”中介道,“别说你了,我也眼红,谁信二百两能买个三进的院子?” 状师道:“怎么?这里面还有事?” 中介压低声音:“九爷的院子。” 状师惊讶:“什么?” “先前那李镖师惹了九爷,跑之后这宅子便落到九爷手里了,”中介道,“我前不久还听说天鹤阁想抽空把宅子收拾出来呢,谁知今天那几位转悠半天没买到房,天鹤阁的人就找上我,让我出面把宅子卖给他们,也不知他们和九爷是什么关系。” 状师听得咋舌。 “我看他们像是要长住,以后注意点吧,最好别惹,小心一个弄不好惹到九爷头上,”中介道,“你看以前那李镖师多牛,据说在江湖上有不少关系,还不是屁滚尿流地跑了。” 状师“嗯”了一声。 谢凉几人完全不清楚背后真相,商量完改建的事便收拾出几间房子做临时休息的地方,然后撸袖子拔草,一直拔到太阳下山,每个人都累得满头大汗。 方延娇弱地揉着胳膊:“我们要不要雇点人啊?” 古代苦工没多少钱,他们还是请得起的。 谢凉道:“明天吧。” 窦天烨原本正躺在地上挺尸,闻言立刻爬起来,双眼放光:“咱们要不要雇点高手?” 谢凉扫他一眼:“想什么呢?有哪位大侠肯来给咱们当护卫?” “城里的江湖人那么多,万一大侠有难需要钱,或者想退隐江湖呢?总得试试!”窦天烨道,“你看你拿了前辈的箱子,和我一样也是随时要倒霉的命啊。哪怕大侠只待一个月,起码这一个月咱们能踏实点,对吧?” 谢凉见他期待地望着自己,便随他去。 于是转天一早他们除了请苦工,又另找人写了份招工通知帖在公告栏里。 这张通知贴出去一个时辰,便被乔九知道了。 他心里顽劣的念头迅速被勾了起来,开始思考要不要让手下揭告示,倒时他还能易容成手下的样子过去玩玩。 哪天再挑个好时候,当着谢凉的面把易容去了。 谢凉这次应该会吓一跳,变个脸色了吧? 他想想都觉得有意思,正要让他们揭告示,手下又带着新的消息进来了,说是告示被人揭了。 九爷顿时不开心:“哦,被谁?” 手下嘴角抽搐:“梅怀东。” 乔九:“……” ———————————————— “在下梅怀东。” 眼前的人一米八,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身后背着把重剑,手里拿着他们请人写的通知,满脸严肃地站在院中做着自我介绍,感觉挺像高手。 谢凉几人打量了一下。 窦天烨道:“你身手如何?在江湖上混了多久了?” 梅怀东淡淡道:“可入高手之列,十五岁起开始闯荡江湖,至今已有三年。” 虽说主意是窦天烨出的,但真的来人,没等谢凉发话,他自己就先不确定了,问道:“你怎么会想来这里当护卫?” “缺钱,看你们招短工,”梅怀东道,“在下大概只待半年,之后便要离开。” 谢凉几人:“……” 最近他们挺欧的啊,还真的遇上了缺钱的大侠。 谢凉道:“口说无凭,少侠能不能展示一二?” 展示武功是很容易的。 梅怀东重剑一挥,只靠剑气便将院子的杂草削平了,手往院中破损的石桌一拍,顿时把石头拍成了豆腐渣,不科学极了! 窦天烨看得双眼放光,深深地觉得自身安全有了保障,正要夸一夸,忽然只觉额头有点疼,不由得“嘶”了一声。 梅怀东闻声看向他,紧接着两眼一翻,一语不发拍在了地上。 谢凉几人:“……” 什么情况啊,说死就死! 方延弱弱道:“会不会刚刚内力用得太猛了?” 谢凉定了定神,走过去想看看是死是活,结果刚走了一步,人家就醒了。 梅怀东一点事都没有地爬起来,淡淡道:“抱歉,每次不小心伤到人,在下心情都不好。” 啥? 谢凉几人反应片刻才意识到他拍碎桌子时,有一块小石子飞出来划破了窦天烨的额头,弄出了一个小口子。 窦天烨急忙跑过去:“没事没事别往心里去,你看早就止血了。” 梅怀东又看看他,再次两眼一翻拍在了地上。 谢凉几人:“……” 谢凉、方延、江东昊和赵哥看看地上的人,看看窦天烨,再看看地上的人,再看了看窦天烨,沉默。 窦天烨顶着一点点干涸的血反应一下,也跟着沉默。 院里没有一个人开口,仿佛发出声音会打破某个不得了的封印似的。几人默默把高手抬起来送回房,整个过程不言不语,岁月静好。 在宁柳落脚的第二日,我们收到一个武功高强的大侠,挺好。 括弧,只可惜晕血。 ——《敌敌畏日记谢凉》 我擦为什么一个晕血这么严重的人还想着闯荡江湖啊! 闯荡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被捅死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敌敌畏日记窦天烨》 突然觉得有点感人qaq ——《敌敌畏日记方延》 第022章 梅怀东自此便成了敌敌畏一众的护卫。 虽说他本身的瑕疵很大,但能一掌拍碎石桌,想来也是蛮厉害的。不过那缺点毕竟太致命,加之双拳难敌四手,谢凉几人便重新把招聘启事贴回去,打算再招一位高手。 天鹤阁的人马不停蹄地将消息传回了云浪山。 负责收发消息的是乔九的心腹阿山,见状也马不停蹄地告诉了九爷。他先前能看出来,九爷听说告示被揭走可不开心了,现在又来了一张,应该会开心吧? 他想的虽好,结果等了半天都没见九爷发话,问道:“九爷,揭么?” 乔九道:“梅怀东走了?” 阿山道:“没有,住下了。” 乔九道:“不揭。” 阿山不懂。 九爷一直对谢凉他们挺感兴趣,可当初听说他们啃树皮了都没帮,如今既然愿意把院子卖给他们,他本以为九爷不会再袖手旁观,再说方才九爷似乎也有揭告示的想法,怎么贴第二回的时候就又不揭了? 乔九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说道:“你和谢凉不熟。” 阿山一怔。 “他那个人太聪明,”乔九懒散地往椅子里一靠,“他要的是高手,一般货色他暂时不需要。他们不会武功,若梅怀东走了,咱们揭了告示随便派个人,他们是分不清高低的,可梅怀东没走,你猜谢凉会怎么干?” 阿山一点就透:“自然让梅怀东帮着挑。” “错,”乔九勾起一个微笑,“他会让人们和梅怀东切磋,赢的才收。” 阿山:“……” 梅怀东虽然毛病大,但在武学上极有天赋,他们得出动天鹤阁的精锐才可能打过。 他不由得道,“可这样……” 乔九道:“嗯,这样一来傻子都能看出好坏,他们也会知道梅怀东其实很厉害,可一个高手两个高手全往那边去,谢凉肯定起疑。” 他不是不想揭。 他是不能揭。 他想的没错。 宁柳城人来人往,高手好好的绝不会给人家当护卫,有些拳脚功夫想要讨生活的又不够要求,唯有个别名气不大、近期恰好没事的侠客愿意去赚笔小钱,可他们在梅怀东手里都走不过两招。 一个、两个、三个…… 梅怀东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把前来应聘的人都解决了,这里面有会点拳脚功夫的大汉,也有江湖上的无名侠客,无一例外,他们全不是他的对手。 谢凉一行人顿时觉得梅怀东的形象高大了。 这晕血的奇葩说自己能入高手行列,好像不是吹的啊! 直到第十一个人登门。 来人是一个长相普通的青年,坚持的时间比之前那几个都长,但也没有长太多,因为打斗过程中见了血,梅怀东维持着挥剑前冲的姿势,整个人“咣当”砸在了地上。 谢凉几人:“……” 某人高大的形象瞬间崩塌。 谢凉几人简直痛心疾首,急忙把人扶了起来。 青年默默看着。 这是他们阿山在九爷的荼毒下憋了两天想出的取巧法子,既能战胜,又不会太暴-露自身实力,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他试探道:“算我赢么?” “你的武功一般。” 说话的是梅怀东。 他睁开眼,起身收剑,顶着额头磕出的大包淡淡地望着青年,鼻血一点点流了下来,接着被他伸手一抹,吧唧又晕了。 青年:“……” 谢凉几人:“……” 死一般的寂静下,青年道:“要……要改日再比么?” 谢凉几人道:“不用!” 反正和前几个一样没打几下,梅怀东说一般那应该就是一般。拜他所赐,他们重新认识了一遍残酷的事实,整个人都要不好,异口同声道,“你不合格!” 青年:“……” 阿山,我尽力了。 大概是人口相传,来应聘的大汉越来越少,而愿意当护卫的侠客本就少,渐渐地便无人问津了。 谢凉他们原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并不郁闷。 这几天他们把改建的材料买好,便开始干活了。 因为雇了人,他们不需要太辛苦,于是年龄最小的江东昊可以去摆棋摊,娇弱的方延可以去收料子做衣服,赵哥也可以去逛逛小吃摊,家里只留避难的窦天烨、暂时没想好做什么的谢凉和每日练剑的梅怀东守着。 盯了两天觉得不会出乱子,谢凉便召集小伙伴开会,告诉他们每天抽两个小时出来。 窦天烨诧异:“干嘛?” 谢凉道:“识字。” 窦天烨几人:“……” 也是,总不能一直当文盲。 谢凉见他们不反对,转天一早便找人写了张招聘单,贴在了公告栏里。 消息再次传到了云浪山。 这一次他们得了事先吩咐,无论谢凉再贴什么告示,他们都一律先揭了再说,看九爷的意思再决定是否贴回去。所以一个时辰后,云浪山上的人毕恭毕敬地送走了九爷。 有人好奇道:“九爷那个打扮是要干什么去?” 阿山道:“去给人家当教书先生。” 天鹤阁集体:“……” 根本无法想象啊,九爷去教书,教出来的学生能有个好吗? 新鲜出炉的教书先生完全不清楚手下的腹诽,哪怕清楚,估计也是笑容满面地夸他们想的对。 他不紧不慢下了山,从守在城里的手下那里接过告示,心情愉悦地敲开了某座大宅的门。 谢凉开的门。 他看着面前这位清秀的书生,心中了然,客气地问道:“公子是看了告示过来的?” 乔九想象着谢凉得知他身份时的惊讶表情,勾起一个腼腆的笑:“嗯,看你们招人,在下想来一试。” 第023章 乔九跟着谢凉往里走。 当初得到这座宅子时他压根没看过,如今易主给了谢凉他们,他倒有心思看了。 宅子的前院很大,杂草已清干净,堆放着木材砖瓦等材料,小工们正忙得热火朝天。大厅前的柱子掉了些漆,窗纸也都破了,不过都是小问题,修葺一番便好。 顺着走廊到达后院,窦天烨他们正在凉棚下喝茶聊天。 此刻见到他进门,几人便看了过来。 窦天烨他们好奇地看着谢凉身后的人。 这年轻的公子气质温润,生得眉清目秀,身上的衣服已洗得泛白,虽然破旧,但很干净。他手里拿着他们找人写的招聘单,一看便能猜出来意。 他们立刻和谢凉一样心中了然,纷纷起身:“来教书的?” 谢凉点头:“是个秀才。” 窦天烨几人忙打了声招呼,心里啧啧称奇。 见到了活的穷书生,形象和他们想的差不多,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满口的之乎者也。 乔九作了一个揖,也对他们腼腆地笑了笑。 谢凉他们只识字,无需别人传道受业,每天两个小时,秀才教他们绰绰有余。 所以见书生没有意见,便以一月一两的工资聘用了他,约好了每天上课的时间,事情就算是定下了。 乔九看了看天色,发现还早,询问他们要不要从今天开始。 谢凉几人倒也上进,立即同意。 于是片刻后,他们把人请到了收拾出来的空屋子里,这里放着六张临时用木板做的小桌子,桌上是笔墨纸砚,桌后是蒲团。他们往上面一坐,一齐仰头望着先生。 乔九压下嘴角的笑,走到最前面的那张桌子旁站定,温和道:“识字多练即可,我每天教的字,你们要写二十遍,转过天我会逐一检查。” 谢凉几人:“好。” 然而一天学十个字,便是要写二百字,二十个字就是四百字,毛笔用起来远没有水笔舒坦,从这天开始,谢凉几人不由得回忆起了上大学前每天被作业支配的恐惧。 好在新来的教书先生十分温和,面对他们狗爬的字,一点嫌弃的表示都没有。 他这个人除了有些腼腆外,说话做事都特别的彬彬有礼,而且不刻板,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三天后,方延在休息的空当扑在了谢凉的身上:“我要受不了了!” 谢凉伸出一根手指把他的头推离自己的肩,嫌弃道:“不约,要浪去找别人。” “谁想找你?”方延翻个白眼,但没有走,拖着蒲团往他那里蹭了蹭,低声道,“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谢凉道:“什么?” 方延道:“明白故事里的女鬼啊女妖啊花魁啊之类的,为何都会栽在穷书生的手里了。” 谢凉:“……” 方延道:“故事会那么编不是没道理的,我觉得我也要栽在咱们先生手里。” 谢凉道:“清醒点,你比女鬼她们差远了。” “放屁,”方延一仰头,“我差哪儿了?我长得这么好看!” 谢凉道:“人家好歹是个女的。” 方延:“……” 谢凉道:“浪够了就滚回去练字。” 掰直男简直是方延永远的痛。 他看看坐在前面认真看书的先生,沉默一下,再次扑在谢凉身上:“我觉得先生不会像那王八蛋一样那么对我的,他辣木温柔。” 谢凉道:“嗯,他会和你山盟海誓,答应高中状元后回来找你,结果被公主看上成了驸马。你等啊等,等啊等,忍不住拖家带口去找他,却被他冷酷无情地轰出驸马府,于是月黑风高、三更半夜,你掐死你们一起养的鸡鸭鹅一字排开,再一个人静静地悄悄地拿着根裤腰带吊死在了他家门口。” 方延:“……” 不远处听得一字不漏的乔九:“……” 方延回神:“我家先生才不是那样的人!” 他扭动两下,羞涩道,“再说他就算是也无所谓,能和他有过一场,人家死也无憾嘛~” 谢凉道:“那你去吧,加油。” 他顿了顿,补充,“但你要是把他吓跑了,我就弄死你。” 方延迟疑。 他只是对人家有一些好感,随口这么一说而已,真让他干,他是不敢的。他再次看看先生,想了想,开始和谢凉讨论直弯的问题。 谢凉道:“直的。” 方延自然也能看出来,不过这世上大部分人其实都是双,纯直是很少的。 他问道:“你说他会不会偏双多一些,容易掰弯?” 谢凉撩起眼皮看了看温和得纯良无害,又克己守礼到有一点点禁-欲的教书先生,评价道:“我出手可以。你,够呛。” “你走开,我不需要零,我要一!”方延怒道,“再说你不是喜欢带感的吗?” 谢凉道:“嗯。” 方延还是不放心:“你带感的标准是什么?” 谢凉原本不想回答,但脑中鬼使神差闪过在温泉的一幕,说道:“乔九那样的。” 方延:“……” 不远处再次听得一字不漏的乔九:“……” “卧槽你这是什么鬼标准!那样的你能掰弯吗?”方延深深地觉得这是个鬼畜,立刻坐回去,远离了他。 与此同时,先生放下书,示意他们休息结束,要开始继续讲课。 乔九讲课的间隙看了一眼谢凉,抿了抿嘴角,努力压下笑意。 好啊,你果然对我有想法,这次被我抓到了! 他熬到讲课结束,以有事和谢凉谈为由,跟着他一路往前院走,挑了个没人的角落说话。 谢凉道:“先生想和我说什么?” 乔九摸了一下脸颊,打算先掀易容,再逼问。 他看谢凉这次要怎么办! 第024章 乔九刚摸到一点边的时候便想起还没拿到钱。 谢凉那么不要脸,要是发现被骗,兴许就不给他钱了,这怎么说也算是他的辛苦钱。他于是停住,抿了一下嘴,一副不知如何说的模样。 谢凉看着这穷书生为难,心里做了几个猜测,体贴道:“先生有事直说就好。” 乔九干咳一声:“是这样……” 他暗中运气将内力用到耳朵上,让耳朵充血发红,这才道,“我可否现在就领这个月的月钱?” 谢凉心头一松。 这是所有猜测里最好的一个了,总归不是辞职。 乔九紧跟着解释:“实在是因为家里有人生病需要用钱,谢公子若是怕在下拿了钱走人,咱们可以立个字据。” 谢凉道:“不用。” 这样也好,要是方延真的一时抽风想追人,至少能确保这书生一个月内不会跑,他问道,“一两够么?” 乔九忙道:“够了够了。” 谢凉便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 乔九拿到钱,心里踏实了。 他作揖道了谢,跟着谢凉从小角落出去,看着前方的背影,立即把易容撕了。他这几天让手下留意过谢凉他们接触的人或事,必要时出手干预,免得把云浪山就在附近的事透露给他们,因为谢凉太聪明,要是得知这件事,再看见他的时候便不会惊讶了。 也是运气好,谢凉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和他做了邻居。 但能坚持这么久已属不易,他得把握时机。 乔九维持着书生的嗓音喊他:“谢公子。” 谢凉回头。 一瞬间,乔九看见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点惊讶。 可仅仅是一瞬而已,因为几乎在谢凉转身的同时,忽然从旁边的墙头跃下来两个人。两个人皆蒙着面,一个冲向谢凉一个冲向他,谢凉的神色全被他们挡住了。 乔九知道依谢凉的性子,有过这一次,下次他再易容就不管用了。 好好的机会被这么浪费,他看着冲向自己的蒙面人,勾起一个阴恻恻的微笑。 九爷心想:我弄死你们。 前方的蒙面人不知道后面的情况,下来后迅速用刀抵住谢凉的脖子,低声道:“神雪峰上的东西在哪儿?识相点交出来,我饶你不……” 话未说完,他只觉被一股大力拽过去,紧接着胸口就挨了一脚。 这力道太重了,疼得他一口血喷出来,半个字都来不及说,昏死了过去。 下一刻,恰好巡视到前院的梅怀东听见动静赶来,对上乔九的脸,愣了一下:“乔阁主?” 谢凉回神,赶紧往前走了几步,趁着他还没看见地上的血,挡住了他的视线。 乔九压根不往梅怀东的身上看。 他走到第一个被他制住、尚有一丝神智的蒙面人身前,扯下对方的面罩,一脚踩住胸口,笑得嗜血又肆意:“我不杀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东西在我那儿,想要就亲自过来拿。” 那蒙面人察觉胸口的力道消失,看一眼昏死的同伴,见乔九没有让他带走的意思,屁都不敢放一个,急忙挣扎地爬起来,跌跌撞撞跑了。 乔九看向谢凉。 接二连三的事一过,谢凉已经淡定。 他鼓了两下掌,真情实感道:“九爷厉害。” 乔九不开心,特别不开心。 谢凉看看他这个冒寒气的模样,示意梅怀东回后院,不过要对乔九的身份保密。 梅怀东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却知道乔九这个人不好惹,完全不想和他待在一个屋檐下,听话地走了。 小角落静了下来。 谢凉打量昏死的人,说道:“果然被他们发现了。” 乔九“嗯”了声,身上的火气收得干干净净。 在正事上他还是很靠谱的,思考数息道:“比我想的要快。” 这根本就是得到消息后立即前往神雪峰,发现后山被翻动又立即赶来追谢凉,简直是志在必得。那位指使者若真是和秋仁有仇,其实没必要这么执着于他先祖的东西。 可他们还是来了,这让人不得不深思。 谢凉道:“他们怎么不晚上来?” 乔九道:“因为有梅怀东,他身手不错,你们住得近,他们不敢动手。” 能得乔九一句不错,那确实很不错了。 然而……谢凉道:“对付梅怀东还不容易么?” 乔九这才笑了笑:“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毛病,知道他有这毛病的人不多。” 他推测道,“他们可能晚上来过,但惊动了梅怀东就又走了,特意守到你周围没什么人了才现的身。” 谢凉决定以后对那位晕血的大侠好一点。 他再次看看地上的大汉,问道:“这个人……” 乔九道:“我带走让他们问问话。” 谢凉点头。 正事告一段落。 乔九往谢凉那边走了一步,主动道:“云浪山就在这附近。” 谢凉秒懂:“这宅子?” 乔九道:“我的。” 谢凉道:“多谢。” “不谢,”乔九懒洋洋地回了声,又往他那边迈了一步,给了他一个好看的微笑,“你知不知道我们习武之人的听觉都很灵敏?” 谢凉叹为观止。 刚刚还很不爽,眨眼的工夫就立刻调整状态要找事了。 乔九道:“掰弯是什么意思?” 谢凉道:“就是想办法让原本喜欢异性的人变得喜欢同性。” 乔九道:“一和零呢?” 谢凉道:“上下。” 乔九琢磨一下,懂了,继续问:“我好像听见有人说喜欢我这样的?” 谢凉很诚实:“嗯。” 乔九道:“不是说对我没想法吗?” “是没想法,”谢凉道,“我就是打个比方,以后找的人至少得是你这样的。” “那你别想了,”乔九笑得张狂而自信,“这世上找不出第二个我这样的。” “哦,随缘吧,碰不见喜欢的就只能孤独终老,宁缺毋滥,”谢凉看着他,“九爷喜欢什么样的?” 乔九笑道:“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谢凉从善如流:“自然,我又不是女的。” 话题进行到这一步,凭乔九对谢凉的了解,无论说什么都肯定看不见他变脸了,于是告诉谢凉这几天最好别出门,像拎麻袋似的把地上的人拎起来,带着一肚子火告辞了。 谢凉望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这才关门回去,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 折腾一大圈就为了吓他一跳,事到临头却被人搅和了。 他回想乔九不爽的模样,再次笑出声,心想真是可爱,比赵火火还可爱。 小风波连点水花都没飘起来。 转过天,温和的教书先生又来教他们识字了。方延过去和他培养感情,担忧地问:“听谢凉说先生的家人生病了,没事了吧?” 乔九道:“好多了,昨日表姐恰好赶来,这几日她会帮着照顾家人,在下将屋子让与了表姐,这几日怕是要叨扰一二了。” 方延反应一下:“先生要住下?” 乔九不好意思地道:“嗯,问了谢公子,他同意了。” 谢凉坐在附近,把他们的话听得一字不差,看了看乔九,没反驳。 方延顿时激动,又和先生聊了几句,见他走到一旁收拾桌子,高兴地扑到谢凉身上:“凉凉你太够意思了,我晚上可以和他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了!” 谢凉推开他的头,诚恳地建议:“今天吃点好的,看见想吃的零食也买点。” 方延道:“怎么?” 谢凉道:“提前庆祝你失恋。” 方延:“……” 方延才不会听话,捧着小心心听完自家先生的课就哪儿都不去了,乖巧地坐在先生身边练字,特别贤良淑德,等见到气氛差不多,便旁敲侧击问他可有喜欢的女孩子。 乔九为难。 方延道:“我就是随便问问,先生要是不想说便不说。” 乔九道:“也不是,在下有……有心上人的……” 方延的心“刷”地凉了。 乔九继续道:“就……就谢公子……” 卧槽! 方延冰冷的心立刻转为烈火。 他勉强地笑笑,撑着脸起身出门,大步冲进谢凉的房间,扑了过去:“是不是兄弟,我和你拼了啊啊啊!” 第025章 谢凉正在屋里练字。 窦天烨的房间在隔壁,他害怕自己拖延症病发,所以这几天一直在谢凉这里互相监督对方写作业。方延冲进来的时候,他们刚刚写完两页纸。 简单的沟通后,方延盘腿坐在了谢凉的小桌前。 他愤恨道:“你还是个人?” 谢凉道:“目前还是。” “要脸吗?我昨天刚和你说完喜欢先生,你扭头就把他撬了,还让我吃好一点庆祝失恋,你肯定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方延“噌”地看向窦天烨,“你评评理!” 窦天烨道:“不……不一定吧?如果是先生单方面喜欢他,这不是他的错啊。” “亚古兽,你长大了,”谢凉很欣慰,暼见方延再次愤恨地盯着自己,说道,“你应该听先生把话说完。” 方延道:“说什么?” 谢凉道:“就是那句‘谢公子’之后是不是还有别的没说,我感觉他不喜欢我。他是直男,你又不是看不出来。” 方延眨眨眼,觉得有道理,将信将疑去找先生。 片刻后,他以相同的姿势冲回来,凄惨哭嚎:“你个骗子,他说他就是喜欢你啊啊啊!” 谢凉:“……” 窦天烨:“……” 谢凉心想某人昨天憋了一口气,这是非得玩他一顿才开心。 “我好不容易走出失恋的痛苦有了点恋爱的感觉,还没等开始就结束了,”方延红着眼睛嘤嘤嘤,“谢凉你他妈发誓,你拿乔九的脑袋发誓你没主动勾-搭过先生!” 谢凉乐了:“行,我发誓。” 窦天烨觉得信息量有点大:“等等,关乔九什么事?” 方延不理他,听谢凉说完便哭倒在了桌上:“我辣木好辣木温柔的先生……我没想到我没输给妹纸和其他的姐妹,竟然输给了一个一!先生明明是直男,为什么要喜欢一,喜欢一也就罢了,为什么要选你这个重口味的鬼畜!” 谢凉:“……” 窦天烨:“……” 方延继续嘤嘤:“让直男自奔为零,你都快赶上当年的理工基皇了,我怎么就遇不到肯为我自奔为一的好事……” 他说着一顿,猛地抬头,“咦,我记得基皇貌似是姓谢,而且你好像就是理工的,是吧?” 谢凉沉默地盯着他。 方延瞬间就不哭了:“卧槽你别告诉我你就是那个特别有名的直男杀!” 谢凉语气温柔:“你把那三个字再说一遍我听听。” 方延立刻闭嘴,默默望着他。 那身上的怨妇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做了亏心事似的乖下来,生怕谢凉暴走。 谢凉不再理他,起身往外走。 方延弱弱道:“去……去哪儿?” 谢凉道:“去凌-虐你家先生。” 畜生啊! 方延转身便朝他扑去,结果没来得及抱住他的腿,赶紧四爪并用爬起来追出门。 窦天烨跟着他,好奇道:“你刚刚说的那是什么?” 方延道:“圈子里一个大佬的事,两直男为了他要死要活,哎呀具体的一会儿再说!” 他生怕好脾气的先生在鬼畜手里吃亏,拉着窦天烨小跑了几步,与谢凉前后脚抵达先生的房间。 温和的教书先生正在看书,见到他们愣了一下。 目光转到谢凉身上,他的耳朵红了,轻声道:“谢公子。” 谢凉走过去,问得直截了当:“听说先生钟情与我?” 乔九僵了僵,躲开他的视线不瞅他,算是默认。 方延的眼眶又红了。 谢凉表情不变,慢悠悠走到某人的身边坐下看着他:“真的?” 乔九握紧手里的书,望向另外两个人,神色为难。 窦天烨尴尬得不行,下意识想拉着方延出去,却听见谢凉让他们别动,不禁犹豫。乔九也看向谢凉,不知他要干什么。 谢凉仍看着他,问得很和气:“真的?” 乔九的心思转了几转,沉默数息,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凉用食指敲着桌面,温柔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真的?” 乔九的眼底顿时迸出一丝张狂。 他此生最不吃威胁,几乎想也不想道:“真的。” 谢凉点头微笑:“巧了,我也钟情先生。来,亲个。” 说话的同时,乔九感觉他搂住自己的腰想往那边带,便稳稳地坐着不动。 下一刻,他见谢凉的另一只手往桌上一撑,毫不迟疑地倾身覆过来,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乔九心想:果然是用这招。 谢凉心想:我看你躲不躲。 乔九自然是躲。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伸胳膊要抵住谢凉的胸口,但就在这时,谢凉放在他腰上的手迅速上移扣住他的后脑,用力一带,彼此的唇轻轻地碰在了一起。 乔九:“……” 谢凉:“……” 天地良心,谢凉其实没想真亲。 他觉得依乔九的武功,自己绝对是亲不到的,便想最后吓乔九一回,同时做好被推开、顺势撕掉易容的准备,谁知竟能得手。 而乔九刚刚则在思考怎么推人能显得自己更无助。 毕竟只是玩闹,他便没有太认真,可正是这松懈的一瞬间,他猝不及防被那点力量一拉,竟被对方得逞了,他真是从没想过有人敢、有人能这样亲他。 二人近距离对视。 这一次乔九终于在谢凉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惊讶,但他完全不觉得高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眼里也都是惊讶。 时间似乎只过了那么一瞬。 紧接着便是一声“砰”,谢凉被推得向后栽倒,跌在了地上。 他感受着唇上的余温,单手撑起身,抬头望着面前的人,见乔九不可置信、恼羞成怒地开了口。 “谢公子,你……你昨天明明说好是假的,”他气得浑身颤抖,断断续续道,“是你说要断、断了你朋友的念想,让我对他说钟情你的,你、你……你怎可、可忽然如此……” 卧槽,大反转! 窦天烨和方延齐刷刷看向谢凉,恨不得能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 谢凉:“……” 被占了便宜还能把戏唱完,够可以的。 乔九发抖地站起身,带着一副受到折-辱的表情推开门口的二人,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先生!”方延心痛地叫了一声,嘤嘤嘤地追出门。 窦天烨看看房门,又看看坐在地上死不悔改的谢凉,张了张口,忍不住走过去往谢凉的肩上一拍。 “凉啊,”他语重心长道,“听哥们一句劝,做个人。” 谢凉拍开他的爪子,整理一下衣服,给自己倒了杯水。 失误,忘记撕易容,被人家抢了先。 不过……他舔了一下嘴角,觉得这波不亏。 慢慢喝了几口水,方延便回来了。 他整个人燃烧着熊熊烈火,凄厉地吼道:“我特么和你拼了啊啊啊!” 窦天烨一把抱住他的腰:“别冲动别冲动,听他解释!” “还解释个屁,”方延叫道,“都这样了,他能怎么解释!” 谢凉道:“比如他是乔九易容的?” “易你妹的容,七十二变孙悟空啊?我告诉你……”方延说到一半,卡住。 窦天烨抱着方延默默反应一下,震惊。 两个人沉默一瞬,争先恐后找到同一个调调:“——你说啥?” “我说他是乔九,穷书生的性格太吃亏,他玩完这一次肯定就收手了,”谢凉道,“你们不信去外面找人问问,天鹤阁就在这附近。” 此刻被讨论的人刚刚进城。 他顶着穷书生的皮进了手下的据点,找地方一坐,端着茶杯半天没动。 手下默默看着他,不知道自家九爷怎么了。 据点一时落针可闻。 过了半天,乔九把茶杯一放,看向他们。 众手下集体打起精神听吩咐。 乔九道:“你们说江湖上敢亲我的人多么?” 这什么鬼问题! 手下你看我、我看你,诚实地答道:“回九爷,不多。” 乔九道:“比如?” 几人想了想:“五凤楼三楼主,他……他应该敢,其他就没了吧?” 乔九道:“嗯。” 几人等了等,没听见下文,简直不知道九爷这是什么意思。 但九爷不开口,他们也不可能主动问一句“您是不是缺人亲”,纠结半天只能岔开话题:“九爷,早上分部传来的消息,说武当少林峨眉找来了。” 乔九抬起眼。 “三家做的是同一笔生意,”手下把小条递给他,说道,“他们想打听一个月前在万兴城说书的窦先生的下落。” 第026章 从宁柳城到买房,再到昨天遭遇的偷袭。 谢凉把事情全说了一遍,重点突出这都是乔九干的,他也是昨天才知道书生是乔九扮的。 窦天烨和方延听得一愣一愣的,被迫重塑三观。 窦天烨道:“他易容是想干什么啊?” 谢凉道:“昨天想吓我一跳没吓成,今天想继续玩。” 方延道:“那你们刚刚……?” “是意外,”谢凉说话间总觉得嘴唇有些发烫,抿了一下,说道,“我只想撕他的易容,没想到真能亲上。” 方延道:“……你牛掰。” 窦天烨道:“等等我不懂,你怎么不在进门的时候就拆穿他?” 谢凉道:“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窦天烨道:“但是?” 谢凉笑了笑:“太可爱,忍不住想陪他玩。” 方延:“……” 窦天烨:“……” 神马玩意!可爱这个词和他能放一起吗! 谢凉给他们消化的时间,扔下他们走了。 剩下的二人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开口。 窦天烨懵圈:“我还是不太懂,先不提谢凉,单说乔九,他既然想整谢凉,为什么还把房子卖给咱们?他们的关系算好还算坏?他不会气急了要找咱们的麻烦吧?” “你还不懂吗?这是爱啊!”方延咋舌,“果然是基皇,百闻不如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窦天烨经他一提想起这茬,问道:“什么基皇,到底怎么回事?” “理工的学生会主席,”方延道,“据说有背景有手段,鬼畜得不行,把一群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因为追他的女生太多就霸气地出了柜,后来女的是没了,但有两个直男和他相处一久,自己把自己掰弯了要跟他,这么扯的事你能信吗?” 窦天烨:“……” 方延道:“其中一个男的有女朋友,分手时两个人吵起来,那女的就开始到处说他勾-引她男朋友,还经常给直男下药迷-奸之类的。” “哎,这事我听过!”窦天烨激动道,“说是迷-奸了十几个人,我们当时都觉得是因为理工男的太多,把人给憋疯了。” “可能吗?要是真的早就上头条了,我们圈里人都知道是那两个直男一厢情愿,”方延唏嘘道,“不过事情还是闹得太大,他没多久就辞职不干主席了。” 窦天烨道:“再后来呢?” “再后来那两个直男进了咱们大学城的gay群,问我们怎么追人。我们告诉他们人家是一,只做上面的,两个直男都说愿意,”方延满脸佩服,“圈子里的一本来就少,从那之后一群小零就开始叫他基皇,还说他是直男杀,好多人都想和他搞一次。” 窦天烨:“……” “不过他不混圈,而且不知道走了哪条人脉,原本很多人想把他挖出来,可慢慢地就没人提这件事了,感觉他背景挺硬的,”方延道,“我只知道那两个直男最后都没追成,据说基皇辞职后就开始修身养性了,过得既养老又低调。” 窦天烨总感觉不真实:“那个人是谢凉?” 方延也觉得挺奇幻的,说道:“应该吧,刚刚我问他,他不是没反驳吗?” 二人不由得回忆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 谢凉好像除了最初穿越时发过火,其他时候都挺稳的——这无可厚非,正常人谁遇见这种匪夷所思的事都不会太淡定。反正那之后谢凉一直都很靠谱,不愧是当过学生会主席的人。 “还有你看乔九,只去了趟神雪峰就要缠上他,直男杀的称呼不是白来的,”方延说着一顿,后悔道,“不对,不能喊直男杀,谢凉当年被全大学城黑的时候估计没少听这个,也没少被人骂,咱们以后别在他面前提了吧。” 窦天烨点头。 “能顶住当时那个火力的都不是正常人,”方延捂着小胸口,“我听过他的一点传闻,他现在是修身养性了,听说以前可鬼畜可鬼畜了……” 两个人边走边说,回到了谢凉的房间,见他竟雷打不动地在练字。 二人沉默,方延干脆把作业也拿了过来,和窦天烨凑在一起写,顺便偷瞄谢凉。 谢凉道:“怎么?” 方延忍了忍,没忍住:“你真是?” 谢凉道:“嗯。” 方延道:“那……” 谢凉道:“那两个直男我没上过;那女的不是我收拾的;裸-照一千块是假的;有小零脱光了躺我床上是真的,但被我轰走了;不混圈不约-炮单身狗一只,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方延:“……” 他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最后道:“乔九还来么?” 谢凉道:“他可能会恢复身份过来。” 方延道:“不会找你算账?” 谢凉写完一张纸,拿起吹干:“谁知道。” 事情果然如谢凉所料。 先生走的第一天,他没回来。 第二天,他还是没回来。 到了第三天,谢凉他们重贴了一张招聘启事。 天鹤阁的人照例把消息传回了云浪山。 心腹阿山拿到纸条,敲开书房的门,询问九爷的意见。 乔九道:“随便给他们找个教书的。” 阿山估摸九爷可能玩够了,道了声是。 乔九道:“那个人开口了吗?” 阿山道:“没有,硬骨头,怎么打都不说。” 乔九道:“也没查出来历?” 阿山摇头。 乔九便去了地牢,打量一番那大汉的惨样,不由得想起秦二的随从潜伏数年,为达成任务甘愿赴死,同样是个硬骨头。 他突然对他们的主子产生了好奇,毕竟手里的人都这么死心塌地,总该有过人之处。 他说道:“给他个痛快。” 阿山应声,跟着九爷出去,慢慢到了观景台。 这里能将整个宁柳城尽收眼底,乔九盯着某个方向,修长的食指一下下敲着栏杆,半天没开口。 阿山很诧异,这几天九爷好像总往这边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他没敢多问,乖乖陪着,见九爷抬手挥了挥,便一头雾水地离开去干活,顺便把教书先生的事传回城里。 于是这天傍晚,谢凉他们迎来了第二位教书先生。 新来的先生约莫四十,长相普通,脸上笑眯眯的,看着很和善。 赵哥和江东昊已经知道乔九的事,几人便默默看着这位先生,不清楚是不是又是一个坑。 新来的先生完全不介意他们的打量,教得很认真也很尽责。 方延忍不住把他和前一位放在一起对比,觉得有点心碎,找到谢凉:“真的是易容的,而没有原型吗?” 谢凉一听便知他的意思,说道:“有原型也不可能百分之百一样。” 言下之意,他看上的就是乔九易容的那张皮。 方延更加心碎:“好好地玩什么角色扮演,我失个恋还得带着你们狗粮的酸臭味。” 谢凉道:“别把我带上,和我没关。” 方延道:“你不是喜欢他那样的吗?” 谢凉道:“这又不代表我喜欢他。” “扯吧,”方延道,“我听说你可洁身自好了,要是换个人和你这么玩,你肯搭理吗?估计早把人打发了!” 谢凉摸摸下巴,陷入沉思。 方延道:“对吧?” 谢凉道:“我在想这种可能性。” 方延翻白眼,总觉得要吃狗粮,赶紧远离了他。 一连五天,风平浪静。 第六天的时候,他们期盼已久的邻居终于来做客了。 乔九这天穿了件红袍,上面用黑线绣着繁杂的花纹,十分贵气。 他容貌太盛,和红衣一搭简直相得益彰,而那肆意张扬中又透着上位者的锐气,整个人存在感极强,估计胆子小的人都不敢直视。 谢凉望着他过来,眯了一下眼。 嗯,方延没说错,他还真就喜欢这样的。 乔九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两名手下,以叙旧为由来和他们喝酒。 他是真不要脸,换成别人要是前几天演了一波被所有人都知道了,肯定是会尴尬的,但他不会,他就当没有这回事。 窦天烨几人自然不敢提。 他们都猜测这是“自奔为零系列”的第三弹,默契地把谢凉旁边的座位让了出来。 乔九不客气地坐下,冲谢凉微笑:“好久不见啊。” 谢凉和他一样不要脸,笑着回了一句“好久不见”。两个人如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边寒暄一边还碰了碰杯。 窦天烨几人:“……” 什么人啊这是! 酒过三巡,乔九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菜,开口道:“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一件事。” 几人看向他。 乔九笑道:“前几天少林武当峨眉一起找上天鹤阁想做笔买卖,你们猜是什么?” 窦天烨手里的筷子“啪嗒”就掉了。 第027章 天气转热,门窗都开着。 正是中午,前院的小工要么在树下乘凉,要么回家吃饭。街上的人也是倦倦的,后院很静,只有一声连一声的蝉鸣不知疲惫地荡进死寂的大厅。 乔九给自己倒满酒,瞥见谢凉的杯子也空了,伸手为他满上,说道:“他们想买万兴城窦先生的消息,但我若能直接把人交给他们,价钱翻倍。” 窦天烨立即石化。 他用仅能转动的眼球望向谢凉,欲哭无泪。 谢凉不动声色地看着乔九。 乔九拿起杯子和谢凉的碰了一下,发出一声动听的轻响。 他抿了一口酒,说道:“我觉得这买卖很划算,已经接了。” 窦天烨石化的身体“咯啦”冰冻,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谢凉不用看都知道他肯定是灵魂出窍的模样,端起杯子也喝了一口酒,问道:“那你今天是来要人的?” “不是今天,”乔九道,“还得再过几天,到时劳烦窦先生跟我走一趟。” 谢凉道:“成吧。” 卧槽你认真的吗? 窦天烨几人顿时一齐看向谢凉。 谢凉淡定地拿着筷子继续吃饭,偶尔和乔九聊几句。 两个人从宁柳城有什么好吃的一路聊到去云浪山的观景台看夜景,方才的话题迅速翻篇,好像说的不是“送窦天烨给那三个帮派剁一剁”,而是“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方延咬着筷子看看他们。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自从得知谢凉是大佬,他对谢凉就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总感觉应该不会有问题,便安抚地给窦天烨加了一个鸡腿。 窦天烨回神看着碗,沉默两秒拿起鸡腿开始啃。 到了天鹤阁的眼皮底下,再想跑是不可能的了,特么多吃一顿是一顿! 他快速啃完,伸手又拿了一个鸡腿,另一只手还拿了个猪蹄。 一口鸡腿一口猪蹄,再一口鸡腿再一口猪蹄,中间顺便啃一口馒头,成功噎得翻白眼。 乔九的两名手下:“……” 能把三大帮派搅成这样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窦天烨捶着胸口,艰难地咽下嗓子里的东西,然后一抹嘴,抱起酒坛“砰”地往桌上一放,豪爽道:“喝酒,今天不醉不归!划酒拳会吗?不不不,我想起来了是我不会,咱们玩点别的……” 谢凉又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看一眼乔九。 乔九了然地也把筷子一扔,跟着他离席出去。 两个人顺着走廊进了谢凉的房间。 屋子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摆设很简单,中间的小桌上还放着写到一半的字。谢凉把它们收走,倒了两杯茶,问道:“你们这里的大帮派办事能力这么差?” 乔九坐在他对面,近距离打量了一眼。 谢凉的头发比起刚来时长了不少,今天在头顶随意扎了一个小揪,有几缕不听话地垂下来挂在眼前,显得潇洒而俊逸,倒是蛮特别。 他笑道:“哦?” 谢凉道:“我不是傻子,你也不傻,你要是傻就不会拖几天再送人。” 乔九不置可否。 谢凉道:“什么情况?” 他一直觉得少林武侠如果被那群当真的二货弄得烦不胜烦,估计会想揍窦天烨一顿。 可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人,甚至不惜花钱请天鹤阁出手,明显事情不简单,感觉要兜不住似的。 但是讲道理,窦天烨的故事里的漏洞太多了,不说别的,光是明教就根本不存在。 这故事骗骗江湖新人、菜鸟和傻白甜还行,像那些老江湖和老牌的帮派,肯定是不会信的,所以单靠那些杂鱼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乔九笑了笑,带着几分深意:“前段时间,不止一个人说在峨眉山看见了倚天剑。” 谢凉:“……” 乔九单手撑着下巴,微微前倾:“要打赌么?我赌再过几天就能翻出倚天剑。” 谢凉秒懂。 这是有人故意炒作,就是不知道是冲谁了,少林武当他们大概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才急哄哄地找窦天烨出来澄清。 乔九话锋一转:“偷袭你的蒙面人什么都没说,已经死了。” 谢凉“嗯”了声,紧接着意识到他为什么提这一句,猛地望向他。 乔九顿时加深笑意。 他发现真是越看谢凉越顺眼,什么事情一点就透。 谢凉道:“你是说?” 乔九道:“太巧了。” 谢凉沉默。 蒙面人追来的速度太快,谢凉刚到宁柳没多久,他们就来了。这说明他们当时在万兴城留有人,这才能在搜完山庄后马上找来。而窦天烨的故事也始于万兴,炒作的人短时间内能把动静闹到这么大,很可能是在万兴开始准备的。 一个蒙面人一个炒作者,二人都在万兴——这个太巧了。 如果这两个人来自同一伙组织,那幕后者其实不是和秋仁有仇,而是想把江湖弄乱套,毕竟让四庄彼此打起来也是乱套的一个办法。 难道再过不久江湖要大乱? 谢凉脑中闪过各种江湖纷争、惨遭灭门之类的片段,嘴上下意识给了一句:“宝贝儿,你这想法可有点惊艳啊。” 乔九:“……” 谢凉见他不开口,抬眼看向他。 乔九道:“你刚刚喊我什么?” 谢凉这才回过味,一本正经道:“在我们那里,要好的朋友之间可以互叫‘宝贝儿’,显得关系近亲。” 乔九嫌弃:“我和你关系好么?” 谢凉道:“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不管你拿不拿我当朋友,反正我当你是朋友。” “哦,”乔九道,“那你记不记得前几天你占了你朋友的便宜,还毁了他清白?” 谢凉道:“那是意外。” 停顿一下,他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毁了一个人的清白就要娶他的规矩?” 乔九道:“要是有呢?” 谢凉道:“那你一定得告诉我。” 乔九道:“然后?” 谢凉道:“然后我下次绝对会注意,不给你们添麻烦。” 乔九短暂地笑了一声。 谢凉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便觉胸口的衣服被抓住,紧接着唇上一软,他立刻僵住。乔九只是碰了一下便放开了,看着谢凉的神色,笑道:“好了,咱们打平了。” 谢凉沉默地盯着他。 乔九起身理了理衣服,觉得憋了几天的一口气终于顺畅。 从来都是他折腾别人,还没有别人让他吃亏的,不就是亲一下吗,豁出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最重要的是爽。 谢凉继续看着他:“九爷,你还记得我是断袖么?” “我不是,”乔九笑容恶劣,“你要是有点什么那是你的问题,少往我身上赖。” 谢凉微笑点头,咽下了一句脏话。 爸爸好不容易修身养性了一年,你可别真把我的邪火勾出来。 乔九很愉悦:“回去了宝贝儿,我还想再喝两杯。” 谢凉再次点头,跟着他回到大厅。 只见窦天烨几人都已离席,歪七扭八地站成了一排,乔九的两名手下也在其中。 他们进去时,窦天烨正扯着嗓子大吼:“白菜帮子蹲、白菜帮子蹲、白菜帮子蹲完了小辣椒蹲!” 隔着两个人的梅怀东喝得满脸涨红,大着舌头说道:“小辣椒蹲、小辣椒蹲、小辣椒蹲完了大胡萝卜蹲!” 大胡萝卜的方延喝的有点多,呆呆地没反应过来。 窦天烨立刻冲过去一拍桌子:“罚,喝酒!” 方延含泪喝完一杯酒,抬头看见了谢凉,急忙嘤嘤嘤地跑过去抱住他,哭得梨花带雨:“爸爸,别等几天了好么,快……现在就把他带去少林,让他去祸祸秃秃秃驴……” 谢凉:“……” 第028章 如乔九所料。 倚天剑的事越闹越大,很快就真的在峨眉山挖出了剑。据说仔细看还能看到剑身重铸的痕迹,里面的秘籍显然是被拿走了。 天鹤阁的据点每日都往总部传消息。 由于距离的关系,消息送到云浪山时会慢上那么几天,但据点每日传,无论慢几天,云浪山每日总会收。 最近有个说法正在人群中散开,大概意思是但凡有江湖大事发生,百年帮派和武林世家都会瞒着众人偷偷处理,那些厉害的武功秘籍、横扫千军的兵器、数不尽的财富等等,像他们这种没有背景的小鱼小虾根本触及不到,所以人家永远厉害,而他们永远是杂鱼。 谢凉听完后特别想见一见那位幕后主使。 这简直太会炒作了,找的点也都是特能戳人的。 阶级和贫富的差距无论何时都是热点,就像放在现代,一辆普通轿车和一辆跑车撞人,两个新闻摆一起,键盘侠们绝对直奔那辆跑车。 不过人一多,总有一两个喜欢阴谋论和脑补的,也不一定是幕后主使干的,就看这次散布的消息是不是有组织的了。 他不由得问了一句。 乔九道:“是他干的,几乎一天就传遍了。” 谢凉深深地觉得那是个人才。 乔九道:“再闹大,少林武当应该要请白虹神府、四庄他们过去了。” 谢凉道:“你想什么时候去?” 乔九微笑:“我把少林他们找上我的事也散了出去。” 谢凉挑了一下眉。 乔九继续冲他微笑,谢凉便没有疑问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乔九道:“怎么?” 谢凉道:“我要睡了,不送。” 此刻早已入夜。 谢凉练完了字,刚准备睡觉就被乔九找上了门,现在聊完,他自然要休息。 乔九坐着不动:“我还不困。” 谢凉道:“那你想干什么?” 乔九思考一会儿,想出一个好主意:“你不是说你们那里的曲子很多吗,唱个我没听过的。” 谢凉点点头,拿起茶壶把他面前的杯子倒满水,又翻出方延白天买的一包瓜子递给他,然后起身脱掉睡衣往衣架上一扔,上床睡觉。 “……”乔九抱着瓜子盯着那张床,把东西扔下走过去,“谢凉。” 谢凉闭着眼:“嗯?” 乔九道:“你现在一点礼数都不讲了,客人还没走呢。” 谢凉笑了,睁开眼,见他在自己的床上坐下了,问道:“九爷平时是个喜欢讲礼数的人?” 乔九笑得飞扬跋扈:“我当然不是。” 谢凉道:“那九爷很喜欢那些讲礼数的人?” “当然也不是,”乔九知道他的意思,低头看着他,“我只是不喜欢你现在对我不讲礼数。” 谢凉道:“这说明我拿你当自己人。” 乔九道:“我不需要。” 谢凉心想:你这是欠日。 乔九脱掉鞋,干脆把两条腿也放了上来,见他又有要闭眼的征兆,便收了收嚣张的气焰,沉默数息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谢凉微微一怔,看他一眼,好脾气地坐起身为他唱了一首歌。 乔九支着下巴静静听着,感觉既不像白菜之类的那般洗脑,也不像窦天烨的歌舞那么奇怪,而是很轻柔的曲子,配着谢凉的嗓音,十分动听。 一曲终了,乔九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他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起身下床,整理一下衣服站在床前对谢凉微笑:“逗你玩的,今天不是我生辰。” 谢凉道:“没关系,顶多你以后再说你生辰,我不信了就是。” 乔九想了想,觉得不划算,便又回到了床上。 两个人讨价还价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越说越困,乔九懒得回去,便在这里留宿了。 第二天谢凉醒的时候,乔九还没醒。 他近距离看着面前的人,暂时没有动。 以前他们同床的那些日子,乔九虽然偶尔会摘掉易容,但因为顶着书童的身份,也兴许还因为和他不熟,多少有些警惕,所以每日醒的都很早,谢凉基本没见过他熟睡的样子。现在想想,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这个人没下限不要脸,为达目的节操喂狗,整天肆意张扬拉仇恨。 他清醒时气场太盛让人不敢靠近,睡着时却意外地很安静,拍下来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油画。 谢凉的目光转到他的唇上,没等深想就见他睁开了眼。 乔九还没全醒,道了声早,懒洋洋地起床。 那中衣的领口开着,胸膛露了大半,可以看到半截伤疤。 谢凉从他的喉结处一寸寸往下看,移到伤疤时,终于没忍住走了一下肾,思考吻上的时候会是什么触感。 乔九完全不清楚正被人视-奸,等他穿好衣服望向谢凉,谢凉早已收回目光,表情正经得不得了。他便挥挥手,开门走了。 生活如常。 除了谢凉,大宅里没人知道乔九在这里睡了一晚。赵哥、方延和江东昊继续忙事业,谢凉和窦天烨则继续留守,梅怀东也过得很规律,每日练剑巡视,尽职地当他的护卫。 一切都和原先没什么不同。 据点的消息依然不断地往总部送,眨眼间便过了三天。少林他们派人去请白虹神府等百年帮派了,聚在那里的侠客也都知道天鹤阁正在找说书的窦先生,只消把几方人马凑齐了一对质,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这三天谢凉几乎对窦天烨寸步不离,晚上也会陪他聊很久才回房。 窦天烨感动不已,一把握住他的手:“兄弟够意思,你放心吧,我已经看开了,不用担心我!” 谢凉表扬:“嗯,挺好。” 窦天烨道:“好了早点睡吧,晚安。” 谢凉往门口走了两步,回头看他:“用不用我陪你睡?” “……”窦天烨“噌”地后退三步,“你别告诉我你看上我了?” 谢凉沉默地盯着他。 “难怪你最近这么粘我……”窦天烨回想这三天的事,对上谢凉的目光,愧疚道,“凉啊,你的心意我懂了,但哥们是直男,钢铁直男。” 谢凉心想我管你死活,扭头就走。 刚拉开门,只见数道黑影鬼魅般跃进了院中。他的神色一凛,急忙关门折回,抓住窦天烨扔进大床,一把扯下了床幔。 窦天烨顿时惊悚:“你你你……” “闭嘴,”谢凉道,“他们来了。” 乔九那天晚上的意思很明显。 他故意把天鹤阁插手的事放出去,为的便是引那位幕后主使出手,如果蒙面人和炒作者真的来自同一个组织,那他们肯定知道窦天烨在哪儿,为了不让窦天烨搅局,自然得灭口。 乔九猜对了。 他们果然派了杀手,这便能彻底确定两件事是一伙人所为了。 窦天烨毫不知情,正想义正言辞表示自己绝不是自奔为零第四弹,就听见了谢凉的话,疑惑道:“什么来了?谁来了?” 谢凉看着他:“杀你的人来了。” 话音一落,只听一声闷响,一个人影拍在了窗户上。 一柄利剑穿过人影刺破窗纸,鲜血瞬间蔓延开来,窦天烨要是掀开床幔看见,估计会吓晕过去。 乔九站在窗外拔-出剑,看也没看跌在地上的尸体,而是随意甩了甩剑身的血。 梅怀东已经听见动静赶来,入目便是一个黑影要破窗而入,于是想也不想地要来拦,结果被乔九抢了先。他轻功落地,落点恰好是尸体旁,上方就是大片鲜血。 乔九侧头看着他。 梅怀东也看着他,维持着严肃的神情一语不发“吧唧”拍在了地上。 乔九:“……” 他摸了摸脸,擦掉溅上的一小滴血,踢踢地上的晕死过去的人,扭头加入了战局。 第029章 几人的房间挨得很近,刀剑金鸣和打斗之声在寂静的夜里散开,很快惊动屋里的人。 方延、江东昊和赵哥都过来了,抬头便见两拨人在庭院厮杀,身影快得人眼花缭乱。在他们停住脚的时候,一条胳膊斜飞出来狠狠砸不远处的地上,鲜血溅的到处都是。 他们立刻吓得嗷嗷叫唤。 天鹤阁留了人手保护他们,正是前几天和他们喝过酒的二人。 二人见状便站在靠近庭院的一侧,引着他们顺着走廊来到窦天烨的房间,集中起来方便保护。 刚跑到门口,只见窗户、墙上和地面都溅着大片鲜血,地上还横着一具尸体。 梅怀东已经爬起来。 他晕了两次,这次起身便闭上了眼,摸索着不知往哪走。此刻听见脚步声,他迅速扭头看了过来。因为是前身着地,胸膛、脖子和脸都沾了不少血,且脸上的血正在慢慢往下淌,被窗前渗出的光线一照,简直是恐怖片的效果。 梅怀东喝道:“谁?” 方延几人:“妈呀啊啊啊!” 谢凉和窦天烨在第一次听见小伙伴们的惨叫时便从床上下来了,窦天烨终于看见了窗户上的血,害怕地抓住了谢凉的胳膊。 谢凉虽然知道乔九安排了人手保护方延他们,但听见叫声还是不太放心,正犹豫要不要出去看一眼,只听又一次惨叫骤然响起,就在房门口,听着特别惨烈。 二人急忙开门,看着乔九的手下将方延他们送了进来,顺便还附赠了一个血呼啦的梅大侠。梅大侠的手碰到了窦天烨,便一把扣住了他的肩。 窦天烨:“妈呀啊啊啊!” 梅怀东:“别怕,是我。” 窦天烨:“啊啊啊!” 房门“砰”地关上了。 窦天烨叫完确认梅怀东没有受伤,抖着手引着他坐下,跑过去和方延他们靠在一起。方延几人手脚冰凉,脸色煞白,紧紧地靠着取暖——身为正常的现代人,谁平时见过这种画面?简直是人间地狱! 谢凉塞给梅怀东一块湿汗巾让他擦脸,找地方坐下耐心陪着他们。 赵哥到底年长,声音还算正常:“怎么回事?” 谢凉便简单将事情解释了一遍,说道:“他们这是想来一个死无对证,或许还可以把事情推到少林他们的头上,说是他们灭的口,原因是窦天烨泄露了这件事。” 几人看向窦天烨。 窦天烨欲哭无泪:“不要脸!” 梅怀东擦掉血,放下汗巾站起身,沉声道:“放心,我会护你。” 谢凉几人顿时肃然起敬。 晕血还敢这么拼,你这不是英勇,是特么有病啊! 他们异口同声:“快坐下,你出去就得被人捅死!” 梅怀东抿了抿嘴,一脸坚毅:“这是锻炼心性的好机会。” “心性个毛线!”近处的窦天烨把他按回去,“你晕血啊不知道吗?” 梅怀东:“……” “你……你真不知道?”窦天烨看着他略带疑惑的表情,说道,“就是看见血就会恶心头晕,突然丧失意识之类的。” 梅怀东道:“我只是心性不坚定。” “这叫晕血,是一种病,”窦天烨一指窗户,“不信你看。” 梅怀东顺着他的手指看见了窗纸上的血,半个字都没说,“吧唧”又拍在了地上。 几人没有扶他,觉得让他这么躺着挺好。 屋里再次安静。 几人听着外面的打斗声,都提起了一颗心。 恍然过了很久,又似乎并没有多久。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传来了乔九带笑的声音:“好了,你们可以出来了。” 谁敢出去? 窦天烨几人想象着尸横遍地、器官乱飞的场景,坐着没动。 谢凉起身开门,到了台阶上。 正是满月,银辉落了整个庭院,一切都无所遁形。 来杀窦天烨的共七人,三人被杀,其余四人则受伤被擒。 乔九站在院中,剑已经扔给手下,手里正把玩着一枚暗器。他今夜又穿了一件红衣,只是颜色比先前那件暗,此时和着月光与鲜血,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死神,既危险邪气,又勾魂摄魄。 谢凉瞬间眯了一下眼。 见到他现身,乔九朝他笑了笑,慢条斯理踏过地上的血走到他的面前,把暗器递给了他。 谢凉艰难地移开目光,打量手里的暗器,发现和在电视上见到的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没开刃。他问道:“怎么?” “杀手楼排第十的杀手,”乔九道,“杀完人喜欢在尸体上放个暗器。” 谢凉道:“他们这次没派自己人?” 乔九笑道:“嗯。” 谢凉实在没忍住,对他抬起了手。 乔九扬眉。 “别动,有血,”谢凉说着摸上他的脸,轻轻用拇指擦掉快要干涸的一点血渍,语气如常,“好了。” 天鹤阁一众:“……” 活见鬼了啊,有人竟敢摸他们家九爷的脸! 乔九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立即道:“你又占我便宜。” 天鹤阁一众:“……” 卧槽“又”这个字用的好可怕!简直藏着某些不得了的东西! “我是在给你擦血,”谢凉教育他,“少爷我可从没这样给别人擦过脸,你得感恩。” 乔九完全不买账:“我还从没让别人这样摸过脸呢。” 谢凉道:“那咱们扯平了。” 乔九盯着他:“你就是在占我便宜。” 谢凉道:“你要是非觉得吃亏,那我让你摸回来?” 天鹤阁一众:“……” 我的娘,这是谁啊! 谢凉见乔九眯眼,不等他作出别的事,岔开了话题:“劳驾让他们把院子收拾一下,我朋友看见了会害怕。” 乔九想起先前那几声惨叫,看看小心翼翼扒着房门往外暼的几个脑袋,又看了看面前的谢凉,问道:“你不怕?” 谢凉道:“我还好。” 他听见身后的开门声,便把暗器还给乔九,转身回屋把那几个脑袋按回去,告诉他们等一会儿再出去。 窦天烨见他跟没事人一样,震惊道:“我去你竟然不害怕!” 方延道:“大佬果然就是大佬!” 沉默寡言的江东昊也没忍住给了一句:“你真不怕?” 谢凉道:“我见过比这更惨的,习惯就好。” 窦天烨几人一齐惊悚地看着他。 谢凉解释道:“我父母离异,母亲一直在国外,我放假都会去看她,顺便也会四处玩玩。” 窦天烨几人:“所以?” 谢凉道:“我赶上过两次恐-怖-袭击。” 窦天烨几人:“……” 哥们你当初会跟着我们一起穿过来,好像真的不全怨我们啊! 天鹤阁的人办事效率很高,不过多时便将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若不是窗纸没办法换,上面依然带着血,根本就看不出这里发生过混战。 因为太晚,乔九便没停留,和谢凉打声招呼,带着他的人走了。 经过这一闹,窦天烨几人都不敢自己待着,尤其只要一想到院子里刚死过人,他们就瘆得慌。于是在谢凉说出要回房睡觉的时候,一群人顿时用渴望的眼神盯住了他。 谢凉回头看着他们。 窦天烨几人继续渴望地盯着他。 双方对视两秒,谢凉便把他们带到自己的房间,打算一起打地铺,反正是夏天,倒也不冷。 几人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死寂的房间,空气都透着压抑和沉闷。片刻后,方延哑声道:“我们……以后怎么办?” 他问的是以后,而不是单指这一件事。 另外几人都沉默了,这里可是武侠世界,像今晚的情况将来肯定还会遇见,要是下次没有提前预判,等待他们的就是死。 “可以赚钱,多雇点高手,”谢凉道,“你们看寻常百姓没有庇佑,不也是过一辈子么?办法都是人想的,只要肯想,总能想出法子。” 他轻声教育,“最重要的是别遇见点事就要死要活,我一直不愿意说你们,你们看你们之前那点事,除了赵哥确实情有可原,剩下的不就是被骗个钱、遇见渣男、下棋输了吗?看看现在,再想想以前,那是不是就不算个事了?” 窦天烨几人:“嗯……” 谢凉道:“所以没有真的过不去的坎,这世上有些人连活着都很艰难,既然咱们还活得好好的,就别唉声叹气,好歹是个男人。” 窦天烨几人干了这碗鸡汤,决定做个男人。 屋子恢复安静。 几人相互挨着,很快睡了过去。 谢凉是最先睡着的。 梦里一片银辉,熟悉的红影从远处走来,一步步像是能踏在人的心尖上,他勾着邪气的笑,慢慢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谢凉呼吸一紧,用力将人拉进怀里,撕开了那件着了火似的红衣。 四周忽然换了场景,他看到面前的人躺在身边,是那日清晨的睡颜,那领口处露着一截伤疤。他凑过去,一个吻终于落在了上面。 窗外天光大亮,蝉鸣声声。 谢凉猛地睁眼,感觉某个地方湿漉漉的。 身上的热度还没退,他撑起身,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裆,沉默。 方延睡在他旁边,睡相极差,身体都差点横过来。 他这时恰好翻身,一只手“啪”地搭在了谢凉的裤-裆上,接着察觉手被拍开,哼唧一声睁开眼,迷迷糊糊对上了谢凉的目光。 他看看谢凉,又看了看自己被拍开的手,最后看看手臂垂落的方向,见那地方的布头似乎有点湿,反应一下,立即醒盹,捂着脸起身就跑:“啊啊啊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看意思好像以为大佬能这样,都是他干的。 谢凉目送他跑远,回想梦里的场景,扶了一下额。 完蛋,他有点不想做个人了。 第030章 这一晚窦天烨几人睡了醒、醒了睡,过得浑浑噩噩的。 方延惨叫时他们睡得都不沉,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赵哥的脸上挂着黑眼圈,窦天烨和江东昊因为年轻,脸上没黑眼圈也没眼袋,只有满眼的血丝。 几双眼睛一齐望向谢凉。 谢凉道:“没事,他做噩梦了。” 几人“哦”了声,死鱼一般躺回去。 谢凉道:“天亮了,都给我回去。” 几人没睡好,脑袋发沉不太想动。 谢凉能理解,他第一次见到恐-怖-袭击后的惨烈画面,当晚也没睡好。 可理解是一回事,奈何他现在情况特殊,便冷酷无情地把他们轰回房,见窦天烨不乐意去窗户染血的房间,就让他去找方延,这才把人全打发掉。 他处理好个人问题,出门告诉赵哥今天不用做早饭,然后拿上钱为他们买早点,准备一边散步,一边冷静地思考一下人生。 毕竟依乔九那不肯吃亏的性子,他能不能把人掰弯是一回事,掰弯后能不能吃到手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怎么想都觉得困难。 再说他得先确定是对人家动了心,而不是一时被美色所迷惑。 能做人,最好还是得做个人。 他在心里默默思考,顺着街道往前走。 不远处的几个人目送他出了大宅,分出两个人跟着保护,其余人仍蹲在树上留守。 他们是轮换制,昨夜九爷和参战的兄弟离开,换上的就是他们。他们昨夜虽然没在场,但自家兄弟在换班的那点时间里还是和他们分享了一件重要的事。 “看,就是他,叫谢凉,他们说敢摸九爷的脸呢!” “我想起一件事,九爷前不久问咱们江湖上谁敢亲他,是不是也和他有关?听说他不是第一次占九爷的便宜啊!” “我的娘有可能,九爷最近光盯着他们了,没怎么和别人接触过!” 几人深深地觉得九爷和他有点什么,不然九爷怎么能对他如此放纵。 看来他们家迷倒无数江湖儿女的九爷终于要解决人生大事了,原来九爷是个断袖。 他们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件事。 因为九爷向来活得肆无忌惮又随心所欲,突然有一天宣布要找个男人过,他们一点都不意外。不只他们,估计全江湖的人都不会意外,除了白虹神府的叶帮主。 他们想了想叶帮主可能闹上云浪山的画面,啧啧了一声。 “叶帮主肯定要气吐血!” “他就是气死了,九爷都不会改主意啊,等九爷的事定下来,肯定有不少人哭断肝肠。” “哎说起这个,我最近听到一件事,赵火火好像也喜欢咱们九爷。” “扯吧!” “真的,据说在神雪峰的时候天天给九爷送东西,他每次见到九爷就跳脚,可能为的就是让九爷多看他几眼!” “噫……有道理有道理!” 几人立刻把谢凉的事扔在脑后,开始不停地挖记忆,寻找赵火火爱慕九爷的蛛丝马迹。 此刻被属下热烈讨论的乔九已经出了据点。 他昨夜没回云浪山,而是就近在城里睡的,睡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谢凉蹭饭,结果刚到城外便遇见了谢凉。 他不太满意:“你们今天买着吃?” 梦里滚过床单的人毫无预兆地出现,谢凉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乔九穿了件月色滚金边的长袍,这种衣服往往会显得人斯文,但穿在乔九身上,再素的料子都能带出一丝艳色。这位主真是随便往人群里一站,永远都那么张扬显眼。 他收回目光:“他们昨夜没睡好,早晨想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乔九其实是觉得赵哥的厨艺不错,炒的菜很新颖,让他挺感兴趣,这才蹭饭的。 不过反正是邻居,以后有的是机会,他勉强接受,问道:“他们胆子那么小?” 谢凉道:“我们那里很太平,平时看不到血腥的画面。” 乔九道:“你怎么没事?” 谢凉道:“因为我见过。” 乔九好奇:“哦?” 谢凉没有过多解释,确认他是要和他们一起吃饭便多买了一点,示意他帮忙拿着。 于是树上的人很快便见到他们好厉害的九爷抱着纸袋和谢凉回来了,见九爷竟活得这么有过日子的感觉,集体震惊,决定回去就和兄弟们分享。 谢凉完全不知道他即将成为整个天鹤阁的扒一扒对象。 把饭放在饭厅后,他先去找方延解决早晨的误会,因为很多感情往往都是从一个奸-情开始的,为了以后不必要的麻烦,他得把苗头掐灭在摇篮里。 方延闻言松了一口气:“真的?” 谢凉道:“我骗你干什么?” 方延拍着胸口:“我就说我这么羞涩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就算再饥不择食也不能冒着被九爷剁死的风险啊。” 谢凉现在最听不得这个关键词,问道:“关他什么事?” “你不知道你……那个魅力么?”方延说得很含蓄,没敢当着他的面提“直男杀”三个字,看了看他的表情,惊讶道,“你别告诉我你没意识到,你看九爷缠你的这个程度,我们都觉得他很可能是自奔为零第三弹啊!” 谢凉:“……” 方延道:“真的,你小心点,他可不像之前那两个直男一样好打发,万一他一生气把你囚禁起来怎么办?” 谢凉温柔道:“那我就告诉他把你绑来给我剁一剁,剁完我就顺了他的意。” 方延道:“卧槽你还是个人!” 谢凉道:“现在是,以后可能就不是了。” 方延顿时哭了:“大佬我错了,我不该诅咒你!” 谢凉这才放过他,重新回到了饭厅。 窦天烨他们都已经到了,几人便围坐在桌前吃早点。乔九顺便将昨夜的进展告诉了他们,那些杀手都来自杀手楼,除去杀人外,还负责把谢凉绑走。 窦天烨几人不由得看了一眼谢凉。 谢凉淡定地吃着饭,就跟没听见似的。 他咽下嘴里的东西,问道:“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乔九道:“明天出发。” 谢凉点点头,等乔九离开便和窦天烨他们商量去少林的事。 大宅还在改建,原本赵哥他们是觉得要留一两个人看家的,但谢凉摇了摇头,告诉他们都跟着去,因为他想出了一个捞钱的法子,具体能不能成得到了那天再看。 窦天烨简直想给谢凉跪下。 他觉得那天能让少林武当不剁了他就已经很不错了,可谢凉竟然还想着趁机赚一笔,脑子是怎么长的! 赵哥迟疑:“那家里……” 谢凉道:“可以让乔九的人帮忙看着。” 窦天烨几人没意见,开始收拾行李。 等晚上乔九过来借住,谢凉便向他提了提帮忙的事。天鹤阁就在附近,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乔九自然没有拒绝,挑了两名手下看大宅。 众人休息一晚,第二天吃过早饭便出发前往少林。 乔九率先上了马车,懒洋洋地坐着等了等,见车竟然动了,一撩车帘:“等等,谢凉呢?” 谢凉是天鹤阁近期的重点观察对象。 手下立刻回道:“上了后面的马车。” 乔九道:“停。” 手下赶紧停住。 而他一停,后面的马车自然也停了。他得了九爷的吩咐,小跑过去请人。 谢凉道:“他有事?” 手下一怔,跑回去询问九爷,很快回来告诉他:“九爷说没事,就是想让您去陪他说话。” 谢凉道:“你告诉他我和朋友有事要谈。” 手下便又回去了,几秒后再次跑回:“九爷说让您谈完了过去。” 谢凉呵呵一笑:“我看心情。” 这是除了五凤楼的三楼主之外,第二个敢给他们九爷“看心情”的人。 手下半个字没敢说,迅速跑回去复命。 这一次他没再回来,车队重新出发。 窦天烨齐齐看向谢凉。 谢凉道:“怎么?” 窦天烨咋舌:“我上学谈恋爱顶多传个纸条,第一次见你们这种传‘人条’的。” 谢凉道:“稀奇的话我把人叫回来,你也传两句?” 窦天烨干咳一声往后缩,假装自己不存在。 然而九爷想做一件事的时候,根本没人能拦住。 于是连续两次休息他都没见到谢凉的身影后,便亲自上了谢凉他们的马车,坐在谢凉旁边看着他们谈事,等着谢凉的“心情”。 马车原本就不大,如今挤了六个人,像是要爆炸了似的。 最要命的是某人的气场太强,窦天烨他们都不太敢和他说话,简直如坐针毡,如果可以他们甚至想把自己的呼吸都封起来,免得惊扰到这位大爷。 谢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叫了停,跟着他去了前面的马车。 乔九满意了:“你早这么识时务不就好了?” 谢凉回给他一个微笑。 再这么不知死活地招惹我,小心爸爸真的吞了你。 乔九道:“我发现你有点躲着我,为什么?” 谢凉道:“你想多了。” 他说着不再理他,率先迈上马车。 窦天烨几人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都有些担忧。 “怎么办?看这样子九爷是缠定他了。” “他挺淡定的,应该有……有办法吧?” “别悲观,他那么聪明,咱们得相信他。” “嗯!” 几人讨论了几句,既唏嘘又佩服。 大佬说得对,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他衰到这种程度都没有放弃,我们更不能要死要活qaq ——《敌敌畏日记方延》 对,阿凉活得这么坎坷,比起他,我们是幸福的。 要知足啊! ——《敌敌畏日记窦天烨》 唉,这孩子挺不容易的。 ——《敌敌畏日记赵云兵》 嗯。 ——《敌敌畏日记江东昊》 我、没、有! ——《敌敌畏日记谢凉》 第031章 从宁柳到少林要近十天的车程。 喝茶休息的空隙,谢凉终于亲眼见到了安利现场。 人家不是把故事讲一遍,而是以“你知不知道江湖上出了个金毛狮王,一把屠龙刀杀尽天下人”为开头,然后把谢逊的事迹和倚天屠龙的秘密说一遍,最后告诉对方他现在在少林。 听到的人纷纷好奇,表示一定要去看看,便跟着跑了。 一行人目送他们离开,不约而同看了一眼窦天烨。 窦天烨是真放开了,脸不白、手不抖、心不凉,灌完一杯茶便开始嗑瓜子,“咔嚓咔嚓”把桌上的瓜子全嗑了。 只有似懂非懂的梅怀东不明所以问了一句,被窦天烨几人拉住好一番科普,再看向窦天烨时表情便有些僵,估计是在想这么一个没武功的人竟能把江湖搅成这样,实在太凶残。 简单的修整后,他们继续赶路。 谢凉不再挣扎,跟着乔九迈上前面的马车,无聊地坐着。 乔九坐在一旁看完各个据点传来的小条便玩味地打量谢凉,片刻后喊他一声,见他看过来,说道:“我真的觉得你最近在躲我。” 谢凉道:“错觉。” 乔九道:“说说,为何躲我?” 谢凉学着他的语气:“说说,我干了什么让你觉得我躲你?” 乔九:“你那天不肯上我的马车。” 谢凉:“我有事和他们谈。” 乔九:“我过去也没见你们谈。” 谢凉:“你在场我不好谈,除了这个剩下的呢?” 乔九顿了一下。 除第一天外,这几天谢凉一直坐在他的马车里,没有不搭理他,也没有刻意不瞅他,但是很神奇,他就是有一种谢凉似乎在躲他的感觉。 他想了半天,鸡蛋里挑骨头:“你和我说的话比以前少了。” 谢凉笑了笑,凑近他。 乔九盯着他,坐着不动。 谢凉一手撑在他的身侧,另一只手捏起他的下巴:“宝贝儿,你这是觉得我冷落你了?” 乔九拍开他的手,教育道:“别随便占我便宜。” 谢凉从善如流放下手,维持着这个距离看着他,目光在他的唇只碰触了一下便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问道:“你看我客气一点待你,你非说我躲你,我热情一点吧,你又嫌弃我占你便宜,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一般人遇上这种情况都会卡一下,但乔九不是。 他勾起嘴角,立刻向前逼了一步:“你明知我不喜欢被占便宜,故意摸我的脸让我拍开你,好把问题推到我身上,你看你就是有问题。” 谢凉心想:这是真难搞。 无法,谢凉只能咬死了没有躲他。 乔九有心想继续逼问,可惜证据不足。两个人你来我往不相上下,谁也奈何不了谁,便一路僵持着到了客栈。 下了马车,乔九意犹未尽,往回找补了一句:“以后像今天这样,我就不觉得你躲我了。” 谢凉在心里日了他百八十回,嘴上微笑:“哦,那用不用我今晚再陪个睡?” 最近住店,偶尔会碰见房间不足的情况,谢凉都是和小伙伴一起住的。 这不像祈福那次顶着书童的身份,乔九当然也就不会委屈自己和别人睡一屋,此刻听谢凉一提,他下意识要拒绝,但话到嘴边忽然觉得谢凉可能知道他会不同意,嘴里的话顿时拐弯:“行啊。” 谢凉道:“你可别又说我占你便宜。” 乔九笑着把出发那日的话还给了他:“看心情。” 谢凉:“……” 一行人进了客栈,很快全知道了某个不得了的消息。 窦天烨几人望着他们回屋,拿到钥匙便凑在一起开会,面色凝重。 “他真的有办法?你们看这都已经被逼到陪睡的地步了。” “他要是不愿意,九爷也不能把他怎样吧?”方延咬着手指,“九爷还能逼他硬么?” “可以下个春-药啊!”窦天烨道,“这是武侠世界,像那种不那啥就会死的春-药是有的!” 江东昊沉默半天,冷不丁给了一句:“乔九如果也是1呢?” 房间刹那间一片死寂。 下一刻,方延捂着胸口嘤嘤嘤地扑倒在桌上:“不,我的基皇,我的爸爸——!” 谢凉完全不清楚自家小伙伴已经从“自奔为零第三弹”一路脑补到了“大佬被按倒捆绑这样那样”的重口戏。他回房喝了一杯茶,看了看床的大小,眼不见心不烦地出去,把梅怀东叫了过来。 关于晕血的事,梅怀东始终不愿意相信,总认为是自己的心志不坚定。 谢凉几人没在这一问题上和他过多纠缠,只劝他既然短时间内练不好心志,不如先想个法子避免晕倒,省得以后被捅死。 梅怀东这一回听劝了,问他们怎么办。 谢凉几人以前虽说遇见过一两个晕血的同学,但都没关注过人家是怎么治的。 治疗上他们给不出建议,只能想个简单粗暴的法子——比如让梅怀东把眼睛蒙上。 为此他们做了几个沙袋,一有空便给梅怀东当陪练。 这家客栈是天井的设计,谢凉让梅怀东蒙眼站到院中间,然后叫来窦天烨几人分沙袋,见他们默默盯着自己,挑起眉:“怎么?” 窦天烨几人一齐摇头。 谢凉正是烦心的时候,懒得再问,分好沙袋找了一个天鹤阁的人在下面负责捡,接着和窦天烨他们分别找地方站好,便在二楼对着梅怀东开了火。 梅怀东的天赋确实高,才几天的时间已经能避开他们扔的沙袋了。 谢凉扔了几回发现打不着人,便换上了天鹤阁的人。天鹤阁的精英比他们厉害得多,不仅角度刁钻,还能加点内力,梅怀东立刻被砸得抱头乱窜。 乔九笑了一声,来到谢凉的身边和他一起看:“你们这主意倒是不错。” 谢凉道:“他是怎么做到混了三年江湖还没被捅死的?” 乔九道:“没和人结过仇,也没加入别的帮派,碰见有帮派交手都是在人群围观,见血便晕,然后被人们抬走。” 谢凉无语。 乔九道:“晕完去当护卫或镖师,练几个月的剑,赚了钱再去闯荡江湖,再晕就再练剑,江湖上认识他的人不多。” 谢凉诧异:“那你怎么认识他?” 乔九笑道:“他练剑时有一次被我和凤楚瞧见了,便试了试他的身手,凤楚想招他的时候发现了他这个毛病。” 谢凉:“凤楚是谁?” 乔九道:“五凤楼三楼主。” 谢凉“哦”了一声。 就是那个也觉得赵火火名字可爱的人,乔九似乎说过知道他的一个秘密。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尽管谢凉再不愿,时间还是过得很快。 等人们吃过晚饭,他便跟着乔九回到了客房,见天鹤阁的人来给他们九爷倒热水,瞧一眼屏风后的人影,心想自己真不该嘴贱那一句。 他坐在桌前慢慢喝完一杯凉水,把杯子一放,起身绕过了屏风。 乔九脱得只剩中衣,就等着手下倒完最后一桶水,见状问道:“干什么?” 谢凉道:“洗澡。” 乔九道:“等我洗完。” 谢凉道:“我困了,我先洗吧?” 乔九道:“做梦。” 谢凉道:“但我实在困,要不咱们一起洗?” 乔九眯了一下眼,盯着他微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打这个主意,你肯定一开始就是想和我一起洗,谢凉你说实话,你一有机会就占我便宜,是对我有想法吧?” 手下在旁边听着,倒水的手有些抖。 明知他总占便宜,而且还不是第一次了,您老还肯和他睡一屋,图个啥啊! 谢凉则十分淡定:“随你怎么想。” 他说着解开腰带,脱掉衣服随手一扔,“反正我要先洗。” 乔九一看他这架势便知道他要抢先进去,当即就不讲究了,穿着中衣迈进浴桶一坐,恶劣地看着他:“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浴桶不大,装一个成年男人已经是极限了。 温热的水冲上来,领口开了点,还有一部分紧紧贴着胸膛,效果比脱了还撩人。 谢凉原本是想先洗完早点睡,奈何人家不让步。 他于是退而求其次,看了看眼前活色生香的画面,抱着手臂往墙角一靠,温柔道:“洗吧宝贝儿,我看着你洗。”等他看麻木了,估计也就无压力了。 乔九:“……” 手下:“……” 手下拎着桶往他们家九爷脸上看了一眼,没敢多待,扭头就跑了出去。 第032章 房间一时很静。 乔九看着谢凉,知道他干得出这种事,突然就有点怀念他以前客客气气喊自己“乔公子”的时候了。 他脱掉中衣搭在桶边,认真道:“谢凉,和你待久了我学会一件事。” 谢凉的目光在他滴着水珠的胸膛上划过,问道:“哦,什么?” 乔九情真意切道:“做人真的不能太要脸,当你觉得你已经很不要脸的时候,一定要逼自己更不要脸。” 谢凉扬了一下眉,没等开口便见乔九手指一弹,紧接着他的身体就不能动了。 然后他望着乔九起身来到面前,板着他的下巴轻轻一转,将他的头转向了屏风。他不由得道:“胜之不武。” 乔九放开手,笑声飘进耳里,说得极其坦诚:“对,我不要脸。” 谢凉:“……” “以往我折腾人不喜欢动武,宝贝儿,你是第一个,”乔九回到浴桶里懒散地一靠,愉悦地打量自己的杰作,邀功道,“我刚刚是用水珠封的你的穴道,以前见过吗?是不是很新鲜?” 谢凉看着绣满花鸟的屏风,懒得理他。 乔九等了数息没见他开口,看看他侧脸的线条和依然淡定的神色,一厢情愿地品出少许气急败坏,笑道:“你看这样多好,我觉得以后都能这么干,你站在这儿还可以陪我说说话,省得我一个人洗澡无趣。” 谢凉心想:你是真欠日。 乔九见他还是没开口,一点都不介意被无视,往身上撩了撩水,吩咐道:“别傻站着,给爷唱个曲。” 谢凉道:“成。” 他回忆一番,唱道,“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 乔九道:“换一个。” 谢凉道:“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从来不挑食的乖娃娃……” 乔九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的哑穴也一起封住?” 这天晚上,天鹤阁一众发现他们家九爷洗澡的时间尤其漫长。 等他们去换水的时候,桶里的水已经凉了。而那位扬言要看九爷洗澡的主仍站在先前的位置上,慢慢活动脖子等着他们倒水,他嘴角勾着一点点笑,像是要喝人血似的。 这定然是因为看了九爷洗澡而亢奋了! 九爷嘴上说别占他便宜,其实是愿意让人家看的。这两个人果然有点什么,再说这位谢公子看过了九爷的身子,总不能白看! 天鹤阁一众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是未来夫人,态度恭敬了一分。 谢凉等着他们倒完水离开,脱掉衣服浸在水里,轻轻呼出一口气,揉了揉额头。 两个办法都没顺利实施,他便多泡了一会儿,感觉大脑渐渐被睡意温吞地侵占,这才起身出去,见乔九早已上床。 乔九望着他走过来,教育道:“晚上睡觉老实点。” “知道,不会对你动手动脚污你清白,”谢凉吹熄油灯,借着走廊微弱的光上了床,“晚安。” 乔九不是第一次听他说“晚安”,便笑着回道:“晚安。” 房间顿时静下来。 床虽然不小,但两个成年男人躺在上面还是有些拥挤。 谢凉闭着眼,脑中回放的是方才出来,看到乔九侧身躺着,单手支手、青丝铺床的画面,在昏暗的光线下,简直像一只勾人魂魄的妖。 他感觉意识脱离大脑,慢慢缠上彼此相贴的手臂、指间碰到的发丝以及身侧若有若无的呼吸和温度。 这一刻,他清楚地发现自己不像以前和乔九睡一起时那么淡定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乔九确实动了心。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新鲜。 以前他不是没遇见过看顺眼的人,但仅仅停留在欣赏的层面上,还从没有人像乔九这样让他这么在意过。 不过他家境优渥,生来就比别人多很多选择,也时常面临来自外界的各种吸引。 良好的家教告诉他,当有一样东西很吸引他的时候,他首先要做的不是得到,而是理智地思考到底要不要。 认真想了想乔九这个人。 谢凉觉得他暂时还不想要,因为他想多活几年。 打定了主意,他强迫自己不再关注身边的人,最后迷迷糊糊倒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他醒的很早,睁眼就见乔九平躺在身边,大概是夜里热,中衣全扯开了,挂在身上要掉不掉,让他看得一瞬间便起了反应。 他立即翻身下床,打算缓缓。 乔九被惊醒,扫他一眼,懒散道:“早啊。” 谢凉回了句早,穿好衣服出去了。 方延晚上做噩梦,这天起得也很早,见他站在栏杆前,赶紧跑过去盯着他。 谢凉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问道:“怎么?” 方延上下打量他,试探道:“你……没事吧?” 谢凉微笑:“没事。” 爸爸只是有点不想当人。 方延总觉得他笑得瘆得慌,再三确认了一番,发现他不太像有事的,倒像是能让别人有事,便拍着小胸口跑了。 过了一会儿,人们陆续起床。 吃过早饭,队伍再次赶路。 谢凉依然和乔九坐一辆车,只是没再嘴贱地提陪-睡。 可惜越接近少林,客栈住得越满,终于到了挤不开要两个人睡一屋的程度。谢凉只能又和乔九挤了两晚,好在乔九没作妖,不然谢凉觉得自己不一定真能忍住。 这天傍晚,车队成功抵达少林附近的钟鼓城。 这座和宁柳、万兴一样繁华的大城里有许多客栈酒楼,如今侠客云集,想来都住满了人。谢凉见车队缓缓驶过主路没有停,而是拐进了一条岔路,问道:“我们去哪儿?” 乔九道:“天鹤阁分部。” 谢凉便知道今晚不用再和乔九睡一屋。 他满意地等了等,见车队进了一座院子,正要下车,入耳便是一声轻笑:“总算来了,等了你半天。” 他听到天鹤阁的人喊了一声“凤楼主”,猜测是那位五凤楼的三楼主,便掀开车帘,对上了一双带着笑的桃花眼。 来人长相俊逸,身穿一袭宝蓝的长袍,手里握着把折扇,扇面上写着“绝世坏人”四个大字,活脱脱一位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凤楚乍一见到生人,并没有诧异,而是也在打量他,见他神色淡然,头发很短,只扎了一个小揪,看着随性又帅气,笑道:“谢公子?” 谢凉点头:“凤楼主?” “正是在下,”凤楚摇着扇子,瞥见乔九的身影,说道,“火火也来了,他爱慕你的事如今被全江湖知晓,正羞愤不已,死活不肯住在你这里,看来你得亲自去请他。” 乔九一听就笑了,跟着谢凉下来,问道:“他在哪儿?我现在就去。” 凤楚道:“在福来客栈。” 他“啪”地合上折扇,笑得两眼弯弯,“我早说过火火和你很配,何时给他个名分?” “不给,江湖上那么多人宵想我,我要是给了他,得有多少人哭死?”乔九自恋道,扫见身边的人,立刻鬼使神差加了一句,“尤其是谢凉。” 天鹤阁一众和凤楚顿时齐齐看向谢凉。 谢凉暗道一声好好地又来招惹你爸爸,顶着众人的目光淡定附和:“嗯,毕竟都睡过你了,你哪天要是想通了,我会给你一个名分。” 卧槽已经睡过了吗! 天鹤阁一众惊呆。 后面下来的窦天烨几人也震惊了。 乔九竟然逼迫成功了,该不会真的下了春-药吧! 凤楚“噗”地笑出声,赶在乔九开口前一把拉住谢凉,笑道:“在下对谢公子一见钟情,走走走,请你喝酒。” 谢凉道:“一见钟情不是这么用的。” “是这么用的没用错,”凤楚笑眯眯地拉着他往外走,“你叫谢凉是吧,为了你,我决定从今天起改名叫谢暖。” 谢凉:“……” 能和乔九关系好,果然也是挺能作的。 朋友在据点等了半天好不容易见面,正常讲是要一起吃顿饭的,但遇见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饭局根本不用想,凤楚真的就扔下一群人拉着谢凉喝酒去了。 乔九和天鹤阁早就习惯,前者去请赵炎,后者则往下搬行李,顺便招呼窦天烨他们吃饭。 窦天烨几人暂时没动,直到目送谢凉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才开口。 窦天烨道:“坎坷啊,你们看又招惹了一个!” 方延道:“谁说的,那一看就是开玩笑吧?” 窦天烨道:“但阿凉是真的衰,万一人家以后假戏真做了呢?” 其余几人异口同声:“嗯……” 这简直太有可能了! 几人唏嘘不已,开始认真商量过两天去少林给谢凉求个平安符。 天鹤阁的据点建得十分秀气,后院还挖了一个荷花池。 窦天烨顺着走廊往后走,刚拐过一个弯,迎面便见走来两位持剑的女子,二人一粉一白,美得像荷花成精似的。 几人不由得一停。 少女见到他们也停住了,粉衣女子率先开口:“你们是跟着乔阁主一起来的吧?不知几位公子怎么称呼?” 窦天烨站在最前方,正对她们。 他暗道一声终于正面见到了活的女侠,压下激动的心情,客气地作揖:“在下姓窦,窦天烨,不知女侠怎么称呼?” 两位少女的脸上顿时遍布寒霜。 粉衣少女咬着牙微笑,一字一顿:“在下峨眉山宋初瑶,听闻乔阁主今日能到钟鼓城,特奉家师之命来请窦先生。” 话音一落,手一抖,抖出一根绳子。 窦天烨:“……” 方延几人:“……” 宋初瑶道:“我和师姐已恭候多时,窦先生,请吧。” 窦天烨:“……” 不,我不去! 第033章 窦天烨想给自己曾经的灵光一闪磕个头。 他当时真聪明,竟劝动谢凉雇了一个高手,虽然高手毛病大,但实力是有的,峨眉山的两位女侠全都打不过他,真好! 梅怀东重剑在手,宋初瑶二人靠不近半步,只能看向天鹤阁的人。 天鹤阁负责带领窦天烨几人去吃饭的是据点的人。 九爷接的生意是若能把人交给少林他们,价钱就可翻倍,所以峨眉山才会接到消息后一早来这里等着押人。 正常讲自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生意便算是做成了。 但方才那个叫谢凉的是从九爷的马车上下来的,与九爷的关系似乎挺不错,据点的人拿不定主意便迟疑了一下,这时负责搬行李的人听到动静恰好折回,忙道:“先等等。” 宋初瑶道:“还等什么?” 那人道:“等我们九爷回来。” 宋初瑶握剑的手一顿。 虽然她恨不得现在就能把人绑回去,但到底不敢在天鹤阁的地盘上放肆,冰冷地扫一眼窦天烨,忍住了。 窦天烨长出一口气,紧紧贴着梅怀东往前走,很快进了后厅。 坐了一会儿,饭菜便一一被端上桌。 几人清洗一番,坐好吃饭。刚吃几口,只见门外进来两位持剑的年轻公子,宋初瑶面上闪过一抹喜色,立即起身:“周师兄,冯师兄!” 为首的周师兄点点头,说道:“听父亲说你们下了山,我们不放心,过来看看。” 宋初瑶道:“人见到了,只是还在等乔阁主。” 窦天烨边吃边听,听出这二人是武当山的。 果然那边又说了几句话,两位公子的目光便整齐地射过来,眼底的寒光像是要在他的身上捅出一个窟窿。 他不和他们对视,专心啃鸡腿,开始思考一会儿能不能见到十八罗汉。 据点的人给武当山的二位上了茶,站在旁边守着。 他们刚才在同僚口中得知了某件不得了的事,那个叫谢凉的不仅能与九爷同乘马车,还敢摸九爷的脸、看九爷洗澡、睡九爷的床,甚至有可能已经睡过九爷本人了,八成将是他们天鹤阁未来的夫人,而这窦天烨是夫人的娘家人,自然得看好,不能让人随便绑了。 窦天烨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已水涨船高。 本着及时行乐的原则,他吃得极其认真和享受,啃完一个鸡腿还哼了段小曲,然后抹把嘴,拿起一块排骨继续啃。 峨眉和武当的人:“……” 真想一剑捅死他! 据点的人看得擦汗。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这娘家人和他们九爷一样喜欢招人恨啊,也不知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总部的精锐和他们走了一路,对此见怪不怪,还笑着问了一句:“听说你们行的酒令很有意思,今天行吗?” “行啊!”窦天烨爽快道,“来来来,我们站一下队!” 方延立刻哭了:“我不玩!” “你不玩我们玩。”窦天烨招呼他们拿酒,一字排开后分了分每人叫什么名字,正要往下蹲,只见一个人怒气冲冲地进了门。 乔九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还真的把赵炎请来了。 只是办法大概不合心意,证据便是赵炎的脸色特别难看。 窦天烨几人见到他,异口同声:“哦,是你!” 赵炎一眼瞧见他们,顿时想起了那一碗尿。 想起第一碗,他便想到了第二碗,继而想到当初祈福时干的蠢事,脸色更加铁青,瞪他们一眼,扭头就走。 据点的人急忙追出去,好言好语把人请进了客房。 峨眉武当的人向外张望,见他们回来,问道:“乔阁主呢?不是说他去请赵楼主了么,怎么没和赵楼主一起回来?” 据点的人道:“可能是去找凤楼主了,劳烦几位再等等。” 峨眉武当的人无法,只能继续等。 乔九这时确实在找凤楚。 而谢凉和凤楚则已经喝上酒,他们进的是钟鼓城最有名的一家酒楼。酒楼处在主街上,此刻天色将晚,街道的灯笼渐次亮起,配着浪潮似的人声,繁华而热闹。 来的时候酒楼早已人满为患,他们于是坐了vip席位——凤楚只招呼一声,店家便给他们在屋顶架了一张桌子,桌子横架在屋脊两侧,他们拿着蒲团坐在屋脊上,就这么对着一张小长桌吃起了饭。 凤楚道:“尝尝,这几个都是酒楼的招牌菜。” 谢凉“嗯”了一声。 凤楚“刷”地打开扇子扇了扇,惬意道:“果然还是上面舒坦,这主意还是当初乔九想的。” 谢凉道:“他是怎么和店家说的?” 凤楚道:“没说。” 谢凉挑眉。 凤楚将彼此的酒杯倒满,笑道:“当时我们来这里吃饭也是没位置了,他一连点了几个菜让店家做,店家以为我们要带走吃,谁想一转眼就见天鹤阁的人弄来一张小长桌,店家说店里挤不开一张长桌,但又不敢惹恼乔九,还是把菜做好了,然后天鹤阁的人便抬着桌子上了屋顶。” 谢凉笑了一声,几乎可以想象当时店家风中凌乱的表情。 凤楚道:“打那之后,店家看见我们便不拦了,且因为我们开了这个口子,有不少江湖人效仿,他们为此还特意招了两个会点轻功的小二。” 谢凉喝了一口酒,暗道某人真是个祸害。 他感觉心里有点发痒,好像自从动了情,乔九的事对他便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哪怕是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他都能听得津津有味。 他压了压跳跃的心情,和凤楚聊了些别的,这才克制着问了一句:“凤楼主和乔阁主是怎么认识的?” “别叫我凤楼主,”凤楚纠正,“要叫我谢暖。” 谢凉从善如流:“成,我叫你阿暖。” 凤楚很满意:“可以,更显得亲近。” 谢凉无语。 乔九和凤楚虽然都能作,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乔九是嚣张跋扈,看着就是一个肆无忌惮的主,而凤楚则一脸笑眯眯的脾气甚好的样子,很能博得人的好感,不熟的根本不知道他能作。 凤楚没忘先前的问题,答道:“五凤楼曾找天鹤阁做过一笔生意,我和他便那么认识了,然后发现还挺投脾气,你们呢?” 谢凉道:“机缘巧合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真正熟识起来也是因为一单生意。” 凤楚道:“四庄祈福那个?” 谢凉点头。 凤楚和他碰杯:“来说说,我们二楼主真的每日给他送东西?” 谢凉道:“真的。” 凤楚好奇极了,连忙追问是怎么一回事。 谢凉便简单讲了讲,见他哈哈大笑,俨然一副要去安慰赵炎的样子,便默默给赵炎点了一根蜡。 凤楚笑够了,继续问:“你方才说睡了乔九又是怎么回事?” 谢凉道:“你猜呢?” “我猜是客房不够,你们住了一间屋子吧?我以前也和他住过一次,”凤楚说着一顿,认真道,“不过你放心,以后我只和你住。” 谢凉道:“最好别,你和我不同。” 凤楚道:“有何不同?” “你不断袖,说这个只为了玩,”谢凉微微一笑,“而我,断袖。” 凤楚:“……” 谢凉道:“现在你再猜猜我睡没睡乔九。” 凤楚道:“我猜没有。” 谢凉笑了笑,不置可否。 凤楚一看便知自己猜对了,笑眯眯地端起酒杯喝酒,暗道他就知道依乔九那性子,不可能真的让人家睡了。 结果一口酒还没下肚,紧接着只听谢凉道:“我只是亲过他罢了。” “噗——” 凤楚猝不及防,直接喷了。 谢凉体贴地递给他一块方巾:“来,阿暖,擦擦。” 凤楚没有接,身体前倾盯着他:“真的假的?” 谢凉道:“这次再猜一猜。” 凤楚眨眨眼,迟疑了。 没等开口,就见屋顶跃上来一个眼熟的人。 乔九刚迈出一步便停住了。 只见谢凉手拿方巾往前伸,凤楚则微微前倾靠近方巾,两个人相互对着视,显然谢凉是要给凤楚擦嘴。 二人见他过来,动作都是一顿。 下一刻,谢凉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凤楚则接过方巾坐直身,开始自己动手擦嘴,顺便还和他打了声招呼。 他顿时眯眼,感觉怎么看都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他走过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凤楚道:“如果是,你会走么?” 乔九立刻道:“不走。” 凤楚道:“你看这屋脊就这么大,顶多一边坐一个人,你非要留下只能站着吃,何况我也没留你的碗筷。” 乔九道:“你可以下去拿。” “怎么看也应该是你下去才合理吧,”凤楚一下下扇着扇子,“阿凉你说呢?” 谢凉见乔九盯着自己,勾起嘴角正要回答,只听楼下突然响起一声怒喝。 “混账!” 伴着这个声音,一个大汉从二楼摔出,狠狠砸在街上。 屋顶的三人同时扭头,只见一个年轻人紧跟着跃出来,一脚踩住大汉的胸口,怒道:“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大汉咳出一口血,倒也硬气,说道:“说多少遍也一样,那姓窦的畜生定然是心怀不轨妖言惑众,不然少林武当何至于到处找他!” “胡扯!”年轻人道,“我们窦先生才不是那样的人!你们没见过他的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好,不要随便诋毁他!” 大汉道:“我就是随便诋毁了你又当如何?” 年轻人杀气腾腾:“我宰了你!” 谢凉听得愣住。 也是蛮神奇的,窦天烨都混成了那个德行,竟然还有脑残粉。 第034章 谢凉很快就知道大汉为何硬气了,因为人家有同伴。 他看着新来的五-六个人把年轻人围住,下意识望向乔九,正准备说一句帮帮,便扫见凤楚动了一下胳膊。 有东西似乎飞了出去。 但速度太快,天色也暗,谢凉根本看不清,只见到剑拔弩张的两拨人停滞了一秒,然后整齐划一地抬头看过来,他透过人群的缝隙,这才看清好像是两根筷子钉在了地上。 主街的路是石板铺的,筷子是木筷,酒楼三层高,站在屋顶相当于四层。 在四楼扔两根筷子,能像戳豆腐一样扎进石板,谢凉对凤楚的不科学程度有了基本认知。 而楼下几人看的却不是凤楚。 他们首先注意的是乔九,其中有人认出他,脱口惊呼了一声,其余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变,本能地抱团聚拢。 乔九道:“滚。” 几位大汉半个字都没敢说,甚至没敢回酒楼,急忙撤了。 谢凉看得眼皮微跳。 之前祈福时,叶姑娘和秦二他们在乔九恢复身份后都没上来搭话,他本以为是因为乔九和白虹神府之间的旧怨,导致他们与乔九关系僵硬。 后来到了宁柳,他基本都在宅子里待着,没察觉有什么问题,再后来带着窦天烨来少林,他发现一路上吃饭住店遇见的江湖人对乔九都有些忌惮,不过乔九大部分时间都和他待在一起,与那些江湖人没说过半句话,他只当是因为天鹤阁的地位高。 一直到现在他才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当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惧怕。 所以他看上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以前是捅过天吗,竟能让人怂到这种程度? 然而此刻没空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因为年轻人在得知那是乔九后,便将炯炯的目光投在了他身上。 凤楚筷子扔了没办法吃饭,便笑眯眯地对年轻人招手,后者立即跃上屋顶,先是谨慎地对乔九和凤楚抱拳问好,这才重新看向谢凉:“你是窦先生?” 谢凉打量了一眼。 方才太暗,他看不清人家的脸,这时离得近了,他发现对方长得很稚嫩,还是个少年郎,不由得道:“你多大?” 少年一愣:“十五。” 他紧接着道,“你不是窦先生。” 谢凉笑了:“你怎么知道?” 少年道:“我听过他说书。” 谢凉道:“你听过他说书,不知道他的样子?” 少年道:“我那段日子生了病,没看清窦先生的长相,但我记得他的声音!” 谢凉点点头,和人家聊了几句,很快摸清大致情况。 第一,少年名叫庞丁,先前与家人路过万兴城,偶然听见了窦天烨说书。 第二,他那时患有眼疾,感觉要瞎,整个人都灰暗了,是窦天烨的故事让他燃起了希望。 第三,他没听完故事便离开了万兴城,特别遗憾,最近得知窦天烨有难,他便瞒着家人偷偷跑了出来。 谢凉秒懂。 这就和中二时期被一段音乐、一个元素或一件小事触动,自认为找到毕生的灯塔而就此沉沦了一样。对这少年人来说,窦天烨的故事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那窦天烨便是他的偶像。 看刚刚那个“你们不知道他的好”的调调,这还很可能是“无论偶像做了什么都没错”的铁粉。 庞丁道:“窦先生是不是也来了?” 谢凉一时迟疑。 “这次的事肯定是有人陷害他,他不能上当啊!”庞丁见他不回答,着急道,“而且我可以作证,我在他第一天说书的时候就在场,听见他亲口说了都是瞎编的!” 谢凉考虑几秒,决定带他去见见窦天烨。 这小孩才十五岁,还是偷跑出来的,得让窦天烨劝人家回去。何况一粉顶十黑,再让小孩这么和人家打架,肯定有不少人对窦天烨路转黑,不利于他们接下来的捞钱计划。 屋顶多出两个人,还少了一双筷子,饭是吃不成了。 几人便准备回据点,凤楚刚想去谢凉的身边,就见乔九往谢凉的胳膊上一抓,带着人下了楼。他耸耸肩,直接跃进三楼找小二结账。 乔九站在街上望着凤楚消失,说道:“谢凉。” 谢凉看向他。 乔九道:“凤楚是直的。” 谢凉道:“我知道,能看出来。” 能看出来你还给人家擦嘴? 乔九念头一起,想到谢凉也占过他不少便宜,简直是见一个占一个,问道:“你们村子里的人都像你这样?” 谢凉道:“哪样?都是弯的?还是都能看出别人直弯?” 乔九没回答。 他是想问是不是都像你这么不知羞耻,可想到方延几人,他觉得这得分人。 谢凉却不知他的意思,主动道:“只有一少部分是弯的,也只有一少部分能看出直弯。” 乔九道:“哦,那掰弯一个人容易么?” 谢凉道:“得看情况。” 乔九道:“要是你来呢?” “我没掰过,但我们那里有两个直的自愿就为我弯了,”谢凉看着他,笑道,“九爷要不要也为我弯一下?” 乔九嗤笑:“做梦。” 庞丁站在旁边一头雾水。 他感觉每个字都能听懂,但合在一起便成了天书。 就在他要怀疑人生的时候,凤楚终于回来了。 乔九和谢凉结束交谈,几人回到了据点。 刚迈进后厅便见窦天烨、梅怀东和天鹤阁一众又玩起了萝卜蹲。 方延和江东昊等人这次没有参与,笑着坐在饭桌前看热闹。旁边的一排椅子上坐着两男两女,正满面寒霜地盯着窦天烨运气,像是随时能冲过去捅几剑。 这时见乔九回来,两男两女的眼睛皆是一亮,起身道:“乔阁主。” 乔九摆手示意窦天烨他们继续玩,看向武当峨眉的人:“明天一早我会亲自带他上少林。” 宋初瑶有些不甘心:“可……” 乔九道:“没可是。” 宋初瑶不敢惹他,只能把话咽回肚。 他们见据点的人来请他们去客房,不想再在这里窝气,最后仇视地盯一眼窦天烨,扭头走了。 庞丁没进门前便听出了窦先生的声音,怀着激动的心情跨过门槛,见某人正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拎着酒壶抽风。他呆呆地看着,声音颤抖:“他这……这是?” “在玩游戏,”谢凉道,“你可以跟他们一起玩。” 庞丁站着没动。 片刻后,他去外面找了一个台阶坐下,半天没开口。 谢凉看了一眼,觉得这可能要脱粉。 然而铁粉毕竟是铁粉。 等窦天烨嗨完了听说有自己的粉丝,跑过去给人家把故事讲完之后,少年便又回到了铁粉的位置上。 热闹的饭局终于结束。 天鹤阁一众和窦天烨几人的关系近了不少,觉得这娘家人特有意思。窦天烨几人则觉得谢凉如果真的摆脱不了乔九,兴许就会这么凑合过了,加之天鹤阁是他们邻居,便深深地觉得这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两拨认知不同的人迅速在某一点上达成和平统一,勾肩搭背商量着打几圈麻将再睡觉。 据点的负责人没跟着打牌,而是找上了乔九。 这座宅子只是秀气,其实并不大。 往常没有多少人住,客房绰绰有余,但如今有凤楚赵炎、峨眉武当、谢凉一行人和总部的精锐,客房便不太够了,要两两住一间,他得来问问九爷的意思。因为九爷和凤楼主都是特别挑的人,赵楼主也是个脾气大的,这三个要是不乐意和别人住一屋,他们得另外安排。 哦对了,听说九爷找了个夫人,这次应该会和夫人一起住。 他刚在心里想完,没听见九爷开口,倒是听到了凤楚的声音。 “两人睡一屋?”凤楚笑眯眯地道,“好啊,那我和阿凉睡。” 据点负责人:“……” 啥? 凤楚没有弄清谢凉和乔九是怎么回事,正是好奇的时候,便一把抓住谢凉的手:“走走走阿凉,咱们今晚抵足而眠。” 二人说走就走,身影很快消失。 据点负责人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九爷一眼。 乔九盯着那个方向看了看,转身走人。 据点负责人道:“……九爷?” 乔九道:“忙你的。” 他顺着走廊拐过两个弯,找手下问了一句,进了赵炎的房间。 赵炎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发现是他,不待见极了:“干嘛?” 乔九亲切微笑:“我今晚和你睡一屋。” 卧槽! 赵炎一个打滚就起来了,怒道:“滚蛋,老子才不和你睡!” 乔九笑容满面地和他讲道理:“但房间不够,我记得你把福来客栈的房退了,那边肯定又住满了,你不和我睡,是想睡大街上?” “老子宁愿睡大街也不和你睡!”赵炎迅速收拾行李,抱着就走。 乔九一点都不介意被冷落。 他慢悠悠地回到主宅,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上一杯水,刚喝了几口就见谢凉进来了,便放下杯子看向对方。 谢凉道:“我今晚和你睡。” 乔九万分诧异:“你不是和凤楚睡么?怎么,你占他便宜,他嫌弃你了?” “没有,赵火火非要和阿暖睡,我就只能来和你睡了,”谢凉走到他对面坐下,“据说是你非要和赵火火睡。” “嗯,我是想找他的,”乔九有些遗憾,“但他说要去睡大街。” 微微一顿,他回过味了,“你叫凤楚什么?” 谢凉道:“阿暖。” “叫这么亲热,看上他了?”乔九笑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帮你一把?” “我看没看上他不重要,”谢凉望着他,“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找的赵炎,好逼着赵炎去找阿暖?” 乔九道:“可能么?我图什么?” 谢凉笑了笑,说的每个字都像是从唇齿里转了一圈似的,以至于带了点暧昧的味道:“谁知道,兴许是看我被阿暖带走,吃味了吧?” 第035章 九爷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种味。 再说他哪怕吃味也会不要脸地否认掉,于是给了谢凉一个恶劣的笑:“做什么梦呢?” 谢凉没有再问。 他觉得最大的可能是乔九还没整乖顺他,不怎么乐意见到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凤楚那边,不过他心里发痒,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我要是真的看上他,你真帮我?” 乔九道:“真的,记得给十两银子。” 谢凉点点头,等天鹤阁的人倒完热水,便与乔九先后洗了澡。 乔九先是处理了帮内事务,这才上床休息,睡前照例教育谢凉不要占他便宜。谢凉自然从善如流让他放心,两个人随意聊了聊,就在谢凉说完“晚安”要闭眼睡觉的时候,身边传来了乔九带着一点点好奇的声音。 “你真看上他了?” 谢凉在黑暗中勾起嘴角:“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乔九道:“我记得某人好像说过最差也要找我这样的?” “这不是找不到吗?”谢凉翻身看着他,“九爷倒是勉强合适,可惜对你动心没用,你又不肯为我弯,白浪费少爷的感情。” 乔九道:“那当然,我是你能宵想的吗?” “没宵想,”谢凉道,“咱们说回阿暖,我看他挺喜欢我的,性格又好,还很爱玩。我要是和他处久了,让他为我弯一次,他会尝试么?” 乔九没吭声。 谢凉道:“嗯?” 乔九道:“除非他对你很感兴趣。” 谢凉道:“这挺容易。” 乔九想了想谢凉的无耻程度,沉默。 最后他只勉为其难赏了谢凉一个“嗯”就睡觉了,片刻后猛地睁眼,察觉腰上搭了一条胳膊,并且那只手还直接滑进中衣里,贴在了他的皮肤上。 他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炸了,暂时没动,低声道:“谢凉?” 身边的人呼吸均匀,显然睡着了。 乔九把他的手抽出来,无情地扔在一边。 不要脸。 不知羞耻。 又想占我便宜污我清白。 他恶劣地在谢凉的脸上拧了一把,心里冷哼一声,翻身继续睡。 谢凉在他动自己的手臂时便清醒了一点,只是躺着没动。 此刻看看面前的背影,他压下贴过去把人捞进怀里的冲动,感受着指间残存的余温,无声地笑笑,也跟着睡了。 转天一早,乔九在饭厅遇见赵炎,对没能和他睡一屋表示了强烈的遗憾,放话说一定要和他睡一睡。 赵炎差点掀桌走人。 他这次会来少林也是觉得事情越传越邪乎,想来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昨天才知道说书人是谢凉的同伴,而乔九肯定要管,一旦这混蛋插手那绝对就出不了岔子,他立刻不想过去凑热闹了。 凤楚劝了半天才让赵炎松口,但条件是不和乔九同路。 他点头应下,饭后笑眯眯地找到乔九,问道:“故意的?你要是见不得我和阿凉走得太近直说就好,别总欺负我家火火。” 乔九笑容灿烂:“我一向稀罕他,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倒是,”凤楚用扇柄一下下敲着自己的手掌,说道,“但你要是真想和他睡一屋,昨天怎么那么轻易就让他跑了?” 乔九道:“我只是逗他玩。” “成吧,”凤楚笑着附和,突然话锋一转,“阿凉他们什么来路?” 乔九扫他一眼。 凤楚道:“我听赵炎说当初你们是在通天谷遇见的?” 乔九惜字如金:“嗯。” 紧接着想起了什么,他补充道,“吩咐那天的人别往外说。” 凤楚道:“我早就告诉过他们了。” 他只听乔九加上那一句便明白了谢凉的身份,望着远处的几个人,低声道,“你的事,他们不能帮?” 乔九道:“够呛。” 凤楚沉默了下来。 谢凉几人这时正在和粉丝沟通。 然而粉丝太铁,总觉得偶像要入龙潭虎穴,非要跟着才行。后来见他们退而求其次让他在据点等着,只能告诉他们他的家人也在少林。 窦天烨道:“你不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么?” 庞丁道:“嗯,他们不带我来,我是等他们走了在后院放了一把火才趁乱出来的。” 熊孩子。 几人默默望着他。 庞丁道:“……我没烧房子。” 几人道:“哦。” 看来还有救。 庞丁道:“总之我家人也在少林,我可以去找他们。” 这倒也行,至少有监护人看管。 谢凉几人便没再拦着他,开始聊他们的赚钱大计,最终方延、赵哥和江东昊留守准备一系列的前期工作,梅怀东负责保护和帮忙,而谢凉则陪着窦天烨上少林,有天鹤阁的人在,他们的安全应该能得到保障。 一行人便上了马车,向少林进发。 峨眉武当的人有押解任务,不想显得太过无能,抵达少林后便一路跟着乔九,结果没走出几步就见乔九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四人顿时停住。 宋初瑶望着他们走远,咬了咬嘴唇:“只是跟着也不行?” 周师兄猜测:“乔阁主想亲自带人过去,可能不喜欢被咱们在后面‘看着’。” 他见宋师妹还是不忿,说道,“他肯让咱们一道坐马车过来已是不错了,幸亏咱们昨天没惹他,不然得自己走上少林。” 宋初瑶恨恨道:“他怎么那么护着姓窦的?” 周师兄道:“与那位谢公子有关吧?” 他们猜也猜不出什么,只能无奈地去和自家长辈会合。 少林此刻已人满为患。 谢凉和乔九并肩而行,无视周围的打量,到了前辈们议事的地方。刚一迈进屋,众人的目光便齐齐落在了他和窦天烨的身上。 他微微一笑,作揖道:“在下谢凉。” 窦天烨得了事先吩咐,努力端着“这不是我的错”的姿态,大大方方地也作了一个揖:“在下窦天烨。”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像是能凝成冰冷的实质,“嗖嗖”地直往他身上射。 少林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便是那位说书人?” “正是,”窦天烨满脸愧疚,“给诸位添麻烦了,实在惭愧。” 你惭愧个头! 见过他抽风的宋初瑶四人默默盯着他,不知第几次想要捅他一剑。 乔九等双方相互见过,插嘴问了问情况,得知白虹神府的叶帮主因为离得远还没到,估计最迟晚上能到,便点点头,带着谢凉他们去休息。 峨眉掌门连忙道:“乔阁主留步,窦先生他……” 乔九打断道:“由我看着。” 峨眉掌门下意识想反对,但话到嘴边想起乔九的性子,终究没开口,和其余人一齐目送他们离开了。谢凉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见他们轻易妥协,扫一眼身边肆无忌惮的某人,心想这可能是真的捅过天。 少林预留了他们的客房。 谢凉几人进房把门一关,便隔间了外界的视线。窦天烨顿时拍胸口,要死不活地扒着谢凉缓神。 谢凉由衷地赞道:“表现不错。” 窦天烨道:“我真觉得他们想捅我。” 谢凉道:“这不是没捅吗?” 窦天烨心有余悸,继续缓神。 不过他神经粗,还很有阿q精神,很快就恢复了,吃过午饭一时无聊,便想拉着谢凉去求个平安符。 谢凉沉默地盯着他。 窦天烨劝道:“去嘛,我觉得咱俩的运气都太差了。” 谢凉道:“别拉上我。” 窦天烨悲天悯人地望着他:“凉啊,你真没觉得你挺衰的?” 谢凉眯眼。 “哎呀求一求又不会怀孕,你不求,我求总行了吧?”窦天烨拉起他,“走走走,是你说的要坦然,我得让他们看看我有多淡定。” 谢凉无奈只能陪着。 他本想和乔九打声招呼,却得知杀手楼的那批杀手刚刚被押来,乔九去和少林的人说这件事了,另外,白虹神府的叶帮主也刚到。 他见天鹤阁的人特意加了一句白虹神府,估摸乔九可能要在那里费些工夫,便带着窦天烨和几个天鹤阁的精锐出了门。 铁粉与家人会合完就守在了附近,见他们现身便跟了过来,担忧道:“窦先生,你还是在屋里待着比较好。” 窦天烨单手背后,满脸正气:“身正不怕影子斜,在下没做亏心事,不怕他们说闲话。” 庞丁佩服地看着他,立刻就不拦了。 如今少林内的热门话题有八成都与这事有关,见到正主出来,人们自然少不得议论。 有些是觉得窦先生知道内-幕,冒着被杀的风险揭露了出来,有些则觉得窦先生妖言惑众,搞得武林人心惶惶。 前者还好,后者的话便不太好听。 谢凉和窦天烨都有心理准备,完全不在意。但庞丁到底年轻气盛,忍了一路实在忍不了,拔剑便和他们打了起来,把人踩在脚底下:“你们再说一遍试试!” 谢凉和窦天烨急忙劝架,天鹤阁的人也拦了拦。 好在窦天烨来之前就劝过粉丝,庞丁没有做得太过分,小骚乱几乎眨眼间就平息了,他并未伤到人,对方也没做纠缠,悻悻地走了。 谢凉于是带着他们进了大殿,望着窦天烨去求平安符,余光扫见一旁的桌上摆了几条红绳,上前问了问,得知也是保平安的。 他感觉和在现代去寺庙见到的摊位差不多,不清楚是古代就有这个,还是那位穿越前辈遗留的产物,便好奇地多问了一句:“这东西保姻缘吗?” 小和尚双手合十:“心诚则灵。” 谢凉笑道:“若我想求的姻缘是个男的,佛祖也会保佑我?” 小和尚:“……” 谢凉见他僵了一下,不再逗他,见窦天烨颠颠地拿着平安符回来,便和他们离开了大殿,中途路过先前打架的地方,他不由得一停。 窦天烨道:“怎么了?” 谢凉不答,而是盯着地上的水渍。 刚刚有些混乱,可能是谁的水袋漏了。他之前本没有在意,但现在细看之下他觉得这不像水,似乎也不像是酒。 他摸了一点闻了闻,是油。 他顿时想到一个可能,脸色一沉。 窦天烨道:“到底怎么了?” 谢凉回神:“没事,我想求个姻缘。” 他说罢和他们招呼一声,折回大殿买了两根红绳,在小和尚凌乱的注视下转身就走,示意窦天烨他们先回去,然后独自一人到了先前议事的地方。 乔九正在这里坐着,懒洋洋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满脸严肃,也正盯着他。 谢凉直接走过去,问道:“在忙?” “不忙,正要回去,”乔九说着望见谢凉手里的红绳,起身的动作一停,“怎么?” 谢凉冲他微笑:“有事找你。” 乔九立即靠回到椅背上:“什么事?” “好事,”谢凉伸手拉他,“跟我走。” 乔九坐着不动:“你先说。” “给你求了一根红绳,想亲自给你戴上,另外我想了想,决定跟你说一句话,这么多人我不好意思说,”谢凉含笑望着他,“走吧宝贝儿,咱们换个地。” 乔九第一反应就是让他在这里说,但想想谢凉的无耻程度,指不定倒霉的是自己,便跟着他走了,一边走一边抽手:“别拉拉扯扯的,大庭广众之下随便摸我,成何体统。” 谢凉道:“我怕你跑了。” 乔九道:“那你也不能摸我,凭白污我清白。” 谢凉道:“我愿意娶你,嫁吗?” 乔九道:“做梦去吧!” 话是这么说,但他其实一直没有全部挣开。 两个人拉拉扯扯,迅速出去了。 众人:“……” 刚刚发生了啥? 屋里一片死寂。 下一刻,众人齐齐看向叶帮主,见他的脸色乌黑,不约而同移开视线,唏嘘不已,完了完了,儿子不认他也就罢了,现在还断上袖了! 第036章 谢凉拉着乔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这举动震傻了一群武林人士。 九爷是什么脾气他们可都听过。 据说性格乖张,喜怒不定,待人挑剔,极难相处,而且平时很少主动搭理人,更别提是让人家碰了。 他们望着谢凉,目光像看一位即将入土的壮士。 结果看了好一会儿,壮士都没入土,反而越挫越勇——在九爷第三次挣开时,他没再抓九爷的手腕,而是撸起九爷的袖子直接握住了人家的手。 乔九:“放开,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谢凉:“再闹我亲你。” 乔九:“你懂不懂什么叫非礼?” 谢凉:“不懂。” 乔九:“那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在非礼我。” 谢凉:“你装成教书先生接近我,当众承认喜欢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乔九:“我是逗你玩!” 谢凉见他又一次挣开,停下看着他。 乔九也看着他,神色很是耀武扬威,并没有真的不痛快。 谢凉道:“我一定要拉着你,手腕还是手,选一个。” 乔九道:“凭什么?” 谢凉道:“凭少爷我辛辛苦苦给你求了一根红绳。” “又不是我求着你求的。”乔九完全不买账,但又觉得谢凉有点反常,想听一听他到底要说什么,于是抬起胳膊,勉为其难递给他一角袖口。 够可以的。 谢凉嘴角微微一抽,抓住他的袖口,拉着他继续往前走,这一回乔九终于老实了。 众武林人士:“……” 卧槽什么情况!那人什么来头,对九爷动手动脚的竟然没被弄死! 谢凉很快找到一处小角落,顶着各种视线把人往树上一按,来了一个树咚。 他没有开口,先是向后扫了一眼。乔九随着他的动作望过去,也给了一个眼神。 围观群众顿时作鸟散。 谢凉满意了,转回目光。 乔九懒洋洋地靠着树,问道:“说吧,觊觎我多久了?” 谢凉道:“挺久了。” 他拉过乔九的胳膊,低头为对方系红绳。 他也是无奈之举。 事发突然,乔九那边不知忙不忙,幕后主使也不知是谁。他想立即拉着乔九离开,只能用点非常办法,毕竟江湖上没多少人敢玩九爷的“清白”,他用这个借口拉走人,幕后主使不太会怀疑他们做戏。而乔九一直想抓他的小辫子,他说的越暧昧,乔九肯定越会跟着他走,看看一路上这口是心非的模样就知道了。 他给红绳打结,压低声音将先前的事说了一遍。 乔九嫌弃的神色微微一凝,接着很快恢复,低头盯着红绳。 只一句话他就懂了。 随便和几个人打一架就能遇见带着油的人,若对方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或有别的原因、庞丁也不是撞了大运,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带油的人很多,他们混进人群像普通侠客那样调侃闲扯,因此能让庞丁这么撞出来。 少林现在人满为患,若一多半的人都带着油,甚至还可能带了其他要命的东西,一旦发作,事情可就大发了。 谢凉把他的袖子抚平,遮住红绳,再次给他一个树咚,慢慢凑近:“按照你之前的猜测是有人想把江湖搅乱,武林的泰山北斗目前都在少林,能弄死几个是几个,你说呢?” 乔九抵住他的肩,说道:“你摸油的时候……” 谢凉道:“我特意留意了四周,先前打架的人都不在,我是假装捡东西才弯的腰。” 可能是怕欲盖弥彰,漏油的那个人没回来遮盖,但也可能是通知了同伴盯着,所以他不确定弯腰的举动有没有被人家起疑。不过这还算好的,最可怕的是对方时间紧迫,来不及计较漏油这点小事。 谢凉拿起另一根红绳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怎么办?” 乔九道:“先回去。” 说罢他维持着嫌弃的神色放下抵住谢凉的手,拿过那条红绳也给谢凉系上了。 谢凉看了几眼,笑了一下。 好吧他承认,他用这法子把九爷弄出来,其实有私心作祟。 他等着乔九系完,搂过对方的腰:“来,亲个。” 乔九望着面前的人倏地贴近,感觉一瞬间彼此的唇好像碰到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太快了,像一场错觉。他顾不上计较,被谢凉握住手,走向了客房。 “我的娘啊……” 远处的围观群众见那位公子给九爷系完红绳便要亲薄人家,被九爷死命抵住了,后来不知说了什么,九爷竟同意给他系绳子,再然后被亲了一口,半推不就便跟着对方走了,看意思是想回房。 众人的下巴一齐掉在地上。 “九爷……这是被拐到手了?” “这样能拐到九爷?” “滚吧,就九爷那性子,你来一个试试,保管脑袋给你拧下来!” “我刚刚看到天鹤阁的人也在附近,那神色简直见怪不怪!” “所以还是分人,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知道是窦先生的朋友……” 难怪,众人在心里想。 窦先生能把江湖搅合成这样,那位公子能成为他的朋友,显然也不是简单人物! 咦等等。 这么看,九爷是断袖? 哦,断袖就断袖吧,放在九爷身上没啥好稀奇的,谁大惊小怪谁没有见识。 人群只静了一瞬,便继续热烈讨论九爷和那位公子的事了,至于九爷断袖……在意的恐怕只有白虹神府。 白虹神府的人自然也在这里。 他们看完全过程,急忙回去禀告给了叶帮主。 叶帮主眼前一黑,第一反应就是冲进他们的客房,但刚迈出一步便停住了,觉得儿子肯定不把他当一回事,到时怕是会让人把他扔出去——那不孝子以前真的这么干过。 他运了半天气,最后只是挥了挥手,告诉他们先查查那个谢凉。 白虹神府的人道声是,不敢看家主这阴沉的模样,赶紧跑了。 此刻被讨论的二人刚刚回房。 谢凉做了全套戏,摸不准幕后主使还会不会起疑,便暂且不去想,进门就先把乔九的手放开了。 乔九正准备甩胳膊,却被抢了先,顿时不高兴。 不过现在也顾不得不高兴了,他叫来手下交代几句,告诉他立刻下山拦住凤楚。 谢凉道:“你想让阿暖留在外面?” 乔九点头。 来时赵炎不乐意和他们同路,凤楚便留下陪着他了,目前不知道走到哪了,也不知来不来得及。如今不清楚那伙人究竟要干些什么,留凤楚在外面比较稳妥。 他走到桌前坐下,思考一番道:“对质是在前院,地方空,放火烧不死几个人。烧客房也没用,一个轻功就出来了。” 谢凉道:“所以一定得先把人们引到一个容易杀人的地方。” 乔九应声,想了想少林的布局,叫来手下安排了一下,便坐着等消息了。 他们现在能做的事不多。 动作不能太大,会打草惊蛇;也不能告诉方丈,谁知道人家是不是主使者,因此只能等。 若是虚惊一场就好了。 不过他知道这个可能性很低,这次不像派人潜进秋仁山庄那样有长时间的预谋,而是临时借着窦天烨说书搞出的事,里面的漏子太大,等几方一对质便会解除误会,那位主使者折腾一圈好不容易把人凑齐,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白忙活一场。 他喝了两口水,突然扫见手腕上的红绳,问道:“这真是你求的?” 谢凉笑道:“可能么?” 话音一落他便见乔九要摘下来,伸手按住,“别摘,人家小和尚说了,心诚则灵。” 乔九道:“什么事心诚则灵?” 谢凉道:“这得看你求的是什么了,求平安求升官求发财或者……求个姻缘。” 乔九道:“你求的什么?” 谢凉道:“我自然求姻缘。” 乔九立即挣开他的手:“你求你的,别拉上我。” 谢凉道:“我知道。” 乔九道:“还有,今天的事就算了,你以后不能再占我便宜。” 谢凉一时没忍住,说道:“我看你被我占得挺高兴的。” 乔九道:“你眼瞎。” “我是不是眼瞎你心里清楚,”谢凉起身绕过半张桌子,在他警惕的目光里坐在他身边,笑道,“九爷,说句实话,我要是能看上你,你是不是很高兴?” 乔九嗤笑:“我有什么可高兴的,你能看上我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是真自恋。 谢凉近距离看着他,努力压下了调-戏的冲动。 乔九和他对视,怀疑道:“你说句实话,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用的这个办法?” 谢凉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是。” 乔九道:“你少骗我……” 话未说完,只听一阵悠扬而雄浑的钟声响彻少林。 二人一顿,纷纷起身。 谢凉听了几秒,问道:“要开始了?” “应该,”乔九开门出去,看了看这个天色,说道,“提早了。” 谢凉生怕是因为自己打草了惊蛇,微微皱眉,正想问一句,只听乔九紧跟着不太爽地道:“那个老不死的……” 老不死的? 谢凉一怔,顿时明白这说的是叶帮主。 所以叶帮主是听说他和乔九正在屋里厮混,不想儿子断袖,便劝动了少林武当他们提前召集大家说事? 他感慨道:“你爹也真是……” 乔九给了他一个眼神。 谢凉淡定改口:“叶帮主真喜欢多管闲事。” 乔九勉强满意,带着他要过去集合,结果刚迈出两步又停住了,拉着他重新进屋。 谢凉正不明所以,就见面前的人扬了扬头。 乔九指着自己的脖子:“过来,亲几口。” 谢凉:“……” 得,这是要气死亲爹。 第037章 谢凉矜持了一下:“这不好吧?” 乔九道:“让你亲你就亲。” 谢凉于是不客气了,上前两步把人一搂,在他脖子上轻轻舔了舔。 乔九顿时一身鸡皮疙瘩,伸手便扣住了谢凉的肩,没等往外推,只觉一股温热散开。他微微低头,看见了谢凉的眼睫。 谢凉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直起身,满意地看看自己的杰作,抬眼望着乔九。 二人身高接近,这么近距离的对视,彼此的呼吸好像都缠在了一起。乔九见谢凉的唇上带着一点点水迹,被他伸出拇指轻描淡写地一擦,笑道:“用不用我多给你亲几个?” 虽然是平日里开玩笑的语气,但那眼中却带了几分深意,透出一股不正经的风流味儿,可又不会让人反感,而是非常的吸引人,总之从动作到神态都与往常不同。 乔九感觉脖子被亲过的地方像着了火似的发烫,忽然有些不自在,别了一下眼。 不过他哪怕不自在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不仅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还教育了一句:“正事要紧,别一有机会就想占我便宜。” 谢凉对他这副嘴脸已经习惯,不想噎他,跟着出去了。 窦天烨、庞丁和天鹤阁留守的人也听见了钟声,正在院里等着乔九和谢凉。此刻见他们出来,几人都看了一眼,接着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乔九脖子上的红痕。 窦天烨和天鹤阁的人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一时脑补了不少东西。 而庞丁被家里养的太好,根本不知道是吻痕。他身上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见乔九护着窦先生,便将乔九划到自己人的范畴里,不像别人对乔九那么忌惮,张嘴就问:“乔阁主的脖子被虫子咬了?” 他是真关心,因为他觉得不像是蚊子咬的,害怕是什么有毒的虫子。 结果没想到话一出口,窦先生和天鹤阁的人便佩服地看向了他,他不禁迟疑。 乔九嘴角一弯,唯我独尊的神态里透出几分混着愉悦的意味深长:“嗯,一条不太规矩的虫子,我回头再教训他。” 谢凉默默看着,心想这又是拿出了奥斯卡小金人的演技。 庞丁则犹豫地看一眼窦先生,不知该不该问是否有毒,见窦先生轻轻拉了他一下,想了想,闭上嘴跟在了他们身后。 几人出了客房,跟着人群往山门走,很快抵达前院。 这里已聚满人,放眼一望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少林武当峨眉一众早已在殿前站定,为首的分别是少林玄法方丈、武当静和道长和峨眉问慈师太。旁边另有几波人,皆是百年大派,白虹神府叶帮主、四庄代表、飞剑盟以及一些武林世家。 他们见乔九带着窦先生过来,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众人看见他的脖子,目光在他和谢凉之间转转,都在想这是不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乔九勾着笑,懒洋洋地走到方丈身边:“提前了啊。” 方丈一眼扫见他的吻痕,顿了一下。 光天化日在佛门清修之地胡闹,换了别人他定是要说一句的,但乔九向来肆无忌惮,说了也没用,反而是自己被噎。 他不给自己找不痛快,回了声是。 叶帮主就站在附近,自然也瞅见了,差点气背过去。 经历过无数前车之鉴的教训,他没当着众人的面和儿子吵架,也没对儿子瞪眼,因为就算把眼睛瞪出来也没用,便只能望向儿子旁边的谢凉。 谢凉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回望。 方才有急事找乔九,没来得及打量,此刻便细看了一下。 叶帮主四十多岁,长得很周正,但不像乔九那般妖孽,而是更偏帅气,仔细一对比,乔九只和他有两三分像,可能是随母多一些。 大概平时总皱眉,他眉心有一点竖痕,不过无损整体形象,想来年轻时是位很得姑娘喜欢的翩翩公子。 也不知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导致乔九宁愿被占便宜也要给他找点不痛快。 谢凉在心里思考着该找谁问问,面上对他微笑点头,算是打招呼。 叶帮主再次气极。 做出这等苟且之事竟还有脸出来,不仅出来了,还很坦然,看看这是找了个什么玩意! 他气得都有些抖。 一双手这时拍上了他的背,不急不缓。 手主人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安抚的力量:“父亲。” 叶帮主缓了一口气,回了女儿一声,收起了目光。 谢凉望向他身后,看见了熟人叶姑娘。 不远处的四庄队伍里,秦二和卫大都来了,搞不好又是冲着叶姑娘来的。祈福事件已过,也不知白虹神府想没想好和哪家结亲。 他扫向别处,见春泽山庄来的是石白容,方才可能一直在客房里,他们如今才见到。 他便也对石白容笑了笑,见石白容对他轻轻点头,往常镇定的神色有一些不自然,大概是没想到他和乔九竟搞到了一起。 谢凉的目光越过他,看了看据说曾经也受过那位穿越前辈恩惠的飞剑盟,然后又越过他们,望向不远处的一位年轻公子。 这公子约莫二十,身穿藕色长袍,眉目清秀而精致,只是脸色稍白,透着几分孱弱。 如果说乔九是光芒四射的灼日,那这公子便是深冬薄雾中一抹淡淡的月光,不过吸引谢凉注意的并不是对方过人的长相,而是他穿越至今终于见到了一个断袖的古人。 他低声道:“那是谁?” 乔九正与方丈说话。 身后天鹤阁的人见状便顺着他的目光一望,迅速答道:“回夫人,那是寒云庄庄主的义子,沈君泽。” 谢凉:“……” 乔九:“……” “夫人”的关键词让谢凉和前方的乔九一齐回头看向了他。 天鹤阁的人一脸老实相,没觉得有啥不对,认真回望,等着吩咐。 谢凉不知该吐哪句槽,只当没听见,继续道:“寒云庄?” 天鹤阁的人:“白道门派,建派已有七八十年,近几年因为沈公子的关系名声很大。” 谢凉道:“他很厉害?” 天鹤阁的人:“是,很聪明,只可惜患有心疾。” 心脏病啊,谢凉想。 如果严重,放在现代也是不太好治的。 他有些惋惜,再次看了人家一眼,见对方恰好望过来,二人的目光立刻撞在一起。 沈君泽怔了怔,对谢凉微微一笑。 他神色舒缓,有一种温文如玉的感觉,笑起来时令人好感倍增。 谢凉便也回给他一个微笑,然后想再看看别处,但这时余光一扫,见乔九正盯着自己,扬了一下眉:“怎么?” 乔九已经结束交谈,便回到他的身边,装作亲昵的样子凑到他的耳边,用内力压着声音道:“记住你现在和我是一对,别乱瞅别人。” 谢凉道:“我只是好奇。” 乔九道:“好奇什么?看他会不会为你弯?” 谢凉笑道:“不需要,本来就是弯的。” 乔九:“……” 乔九想起谢凉说过能看出别人直弯,猜想谢凉可能想去占人家便宜,觉得这真是好不知羞耻,低声道:“凤楚的事,我不帮你了。” 谢凉道:“为何?” 乔九道:“你不是良人。” 谢凉:“……” 什么情况,就忽然不是良人了? 他有心想细问,但他不会像乔九这样压着声音,周围又都是高手,说详细了容易被人听去,便只能作罢,留着私下里再问。 殿前的人越聚越多,方丈往前迈了一步,看样子是要开始了。 谢凉收敛心神也看着人群。 这些人里不知有多少心怀不轨的,也不知对方会以什么方法引他们入坑。山门到大殿的地方空旷,地面全铺着石板,如乔九所说,在这里放火没用。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骤然散开,带了内力,人群顿时静下来。 方丈站在正前方,温声说起了这件事。 人群里有一部分相信他们,另有一部分则王八吃秤砣地认为一定有谢逊这号人,还觉得大帮派定然瞒着他们许多事。方丈很有耐心,解释说武林若发生大事是不可能瞒得住的。 他说道:“贫僧只问一句,都道谢逊施主杀人如麻,那诸位能否说出被杀的都是何人?尸体又在哪儿?他是明教中人,诸位可曾见过明教的人?” 人们一时语塞。 窦天烨知道马上就要轮到自己澄清了,有些紧张。 他一紧张话就多,忍不住贴着谢凉咬耳朵:“不是问一句嘛,这都三句了,和尚不识数啊。” 方丈:“……” 附近的其余众人:“……” 谢凉沉默地盯着他。 你二不二,他们都能听见你的话。 窦天烨毫无所觉,继续道:“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们有化尸散这种东西,撒一点‘嗞啦’一声尸体就化了,他们信么?” 方丈:“……” 其余众人:“……” 谢凉道:“老实点,别多事。” “开个玩笑嘛。”窦天烨说着察觉到什么,不由得抬头,见附近的武当峨眉一众都盯着他,像是要用目光把他撕了。他眨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方丈也往窦天烨那边看了一眼,觉得他应该分得清轻重,这才告诉众人他们请到了窦先生。 人们虽然都知道,但还是起了些骚乱,齐齐伸脖子望着前方。 窦天烨便在万众瞩目下站到方丈的身边,大方地作揖:“在下窦天烨,倚天屠龙的故事正是在下所讲,不知在场的可有在万兴城听过故事的人?” 庞丁瞬间举手:“有!” 窦天烨没看他,而是望着人群,见有十几个也举了手,便道:“可有从第一天就开始听的,在下说没说过故事纯粹是瞎编的?” 庞丁再次叫道:“说过!” 谢凉默默平移远离了铁粉,不忍直视。 这真是……太像托了。 第038章 少林武当峨眉凭白遭遇一场飞来横祸,自然得想法查证,所以找到了第一天就开始听故事的侠客。庞丁吼完之后,举手的侠客有几个便也跟着附和,纷纷表示窦先生确实说过是瞎编的,当不得真。 固执的人里一部分持怀疑态度,觉得是找的托。 另一部分提到了那把挖出来的倚天剑,并且询问窦天烨为何谁都不编排,偏要编排少林他们,是不是真的有隐情。 窦天烨端起一脸的认真和崇拜,按着谢凉教的剧本道:“因为在下听说江湖大侠个个光明磊落、刚直不阿,凡事讲究眼见为实,断不会人云亦云。” “啪”地一巴掌打过去。 人云亦云的众侠客的脸都有点疼。 “在下会提到少林武当峨眉,是因为百年大派好辨识,寻常百姓不知江湖事,只听个乐子,而江湖大侠则都知晓实情,自然不会信,”窦天烨不理会众人精彩的表情,神色依然十分认真,接着话锋一转,沉痛道,“只是在下没想到竟有人故意说得含糊,诓骗了大家。” 他问道:“诸位细想一下,你们听到的事情里是不是很少提起峨眉掌门是灭绝师太,而是只说新掌门练了九阴白骨爪?” 是么?好……好像吧? 众人感觉火辣辣的脸上被贴了碎冰,顿时舒坦,因为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骗子的错。 一些摇摆不定的人急忙给自己找理由。 “对呀,要是当初说峨眉的掌门是灭绝师太,我才不会信呢。” “可不,一听说是新掌门,自然认为老掌门故去了,谁还会问一句老掌门是谁?” “没错没错……” 窦天烨抬了抬手,人群便安静下来。 他很满意,许久不登台,他现在终于找回了一点说书的感觉。 他立刻不紧张了,继续沉痛:“为了让你们相信,骗子还特意弄了一把倚天剑,但我故事里的倚天剑削铁如泥,玄铁也能轻易斩断,他们短时间弄的这把剑可以办到吗?” 众人道:“可他费这些周章骗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窦天烨道:“当然是有阴谋!” 众人道:“什么阴谋?” “比如少林要是拿不出证据,你们要是非不信他们,是不是就会打起来?”窦天烨道,“你们不知道,数日之前在下曾遭遇暗杀。” 众人听得倒吸气,心想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把你们聚在一起也是有很多事可以做的,”窦天烨发挥想象,“比如下个药啊,挑拨离间啊,每天杀一个人挂在树上让你们猜猜凶手是谁啊,更丧心病狂一点不下毒-药,而是下软筋散把你们抓起来练成药人,逼你们认他当老大,不肯的话就做顿人肉包子给你们吃……” 谢凉:“……” 少林武当一众:“……” 谢凉咳了一声,提醒亚古兽别放飞自我。 窦天烨顿时停住,干笑:“那啥,我就是随口一说,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别当真。” 众人:“……” 这想法也太可怕了,这年头说书先生都这么恐怖吗! 窦天烨功成身退,回到了谢凉身边,然后换上百年大派发言,给少林武当他们做担保。 谢凉望向人群,微微皱眉。 从方丈发言到现在,反驳的声音一直很少,那幕后主使显然也知道临时起意弄的事情漏子太大,没指望能在这里辩出个一二三。既然如此,他当初有必要派人杀窦天烨吗? 而且迄今为止也没个动静。 是乔九派的人阻止了,还是对方还没下手? 这念头刚一闪过,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喧闹。 一个焦急的声音嘶吼响起:“不好了,藏经阁走水了!” 这话说得少林一众齐齐变色。 尚未做出反应,人群里便传出一声惊怒:“我知道了!那骗子是不是想趁着咱们在这里对质,好打藏经阁的主意,那里面可都是秘籍啊!” 对啊,藏经阁里除去经书,还有厉害的少林武学,放一把火,少了那么一两本也不会被怀疑。人们纷纷点头,觉得骗子费这一番工夫为的是搞到武功秘籍,是非常有可能的。 乔九目光微冷:“别去,这是请君入瓮。” 话是这么说,但他知道压根没用。 且不论藏经阁对少林的意义,单就说藏在人群里的那部分人便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便有不少人冲向了冒烟的地方。 “快救火,不能让那骗子得逞!” “对对对,赶紧的!” “咱们受了人家的骗,自当帮着少林!” 于是幕后主使的托、真心想救火的侠客、一时起了贪念想浑水摸鱼打秘籍主意的人全都一哄而上,场面彻底失控。 少林的人自然也是义无反顾。 玄法方丈临走前看了乔九一眼,双手合十道声佛,径直越过了他。 谢凉站在乔九身边,看懂了方丈的意思——哪怕乔九说的是真的,他们少林还是要去。 真狠啊,他想。 一把火烧了藏经阁,再把秘籍的饵一抛,这下谁也拦不住了。 他不由得看向乔九。 武当峨眉等百年大派因为乔九的话,暂时都没动,也正望着乔九。 叶帮主沉声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乔九对他向来没什么好脸色,似笑非笑反问道:“现在真假还有用吗?你们有种就在这里站着看着他们去送死。” 众人神色一僵。 确实,明知少林有难,他们就在旁边干站着,甚至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里面,事情一传出去,他们得被天下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最重要的是前院还有不少侠客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等着他们拿主意呢!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武当静和道长和峨眉问慈师太对视一眼,带着人便走, 这件事情上他们和少林是一体的,于情于理他们都得帮。 飞剑盟的于帮主冷冷“嘿”了一声:“咱们这么多人还能怕他不成,他敢来我就敢让他有来无回!”说罢迈开步子,领着他的人也过去了。 叶帮主和其余人无法,也都跟着了。 顶着百年的声誉,他们在大事上绝不能怂。不过想想于帮主说的也在理,这里聚的都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放个火而已,对方能把他们怎么样? 前院的人眼看就要走干净。 谢凉见乔九转了身,问道:“你也去?” 乔九道:“我派到藏经阁的人是最多的。” 谢凉一怔,秒懂。 乔九这次带的人不多,能分出去的人有限,派去盯藏经阁的大概只有三四个人,但这三四个好歹也是天鹤阁的精锐,如今能放起火,这说明他们出了事。天鹤阁的人折在里面,乔九自然得去。 乔九嘴角的笑意锐利了一分:“我也想看看他接下来想怎么玩。” 他看向谢凉和窦天烨,“你们跟着我。” 他身边的人不多了,剩下这点人手护不住谢凉他们。 他可没忘那位指使者一直想抓谢凉,这么好的机会,他不信对方会错过,所以不能把谢凉放在外面。 谢凉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和他一起抵达了藏经阁。 远远的便见百年阁楼浸在浓烟里,无数人奔走递水,正帮着灭火。 谢凉跟随乔九进去时看了一眼,见武当峨眉白虹神府等帮派都留了一部分人在外围递水,倒不是真的一股脑全进了院子。 迈进院中,这里更加混乱,吼叫和呼声夹杂在一起,几乎分不清喊的是什么玩意。 又往前迈了几步,前方突然传出数道合在一起的“别去”,谢凉猛地抬头,只见一位少林大师挣开众人的禁锢,逆着人-流,一头扎进冒火的阁楼。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那些和尚如扑火飞蛾,无所畏惧地冲进了火海。 谢凉不忍再看,微微移了一下眼,见乔九转了一个方向,便跟着他走过去,见院子一角的空地上躺着几个受伤昏迷的人,有负责看守藏经阁的和尚,也有天鹤阁的精锐。 其中一名天鹤阁精锐肩膀挂彩,鲜血直流,硬撑着用仅能活动的一只手扣住了一个人。 叶帮主等人也都在这里,他们本想让他休息,可天鹤阁的人没有自家九爷的吩咐谁都不信,死活不交人,此刻众人见乔九过来,便急忙给他让了一个位置。 天鹤阁的精锐这才松手:“九爷,属下失职,就只抓到一个人。” 乔九摆手让他去治伤,低头盯着被点住穴道、压跪在地上的人,问道:“谁派你来的?说了我留你一命,不说就算了。” 九爷说算了那就真的是算了,绝不是故意吓唬人。 地上的人冷汗直冒,颤道:“我说我说别杀我……是是是我们帮主让我来的。” 叶帮主忙道:“你们帮主是谁?” 地上的人道:“我们帮主是潭霸天,我们是夺命帮的。” 众人吃惊:“夺命帮?” 谢凉看看他们的反应,询问地望向乔九。 夺命帮……听着虽然篓了点,但名字蛮嚣张,难道也有嚣张的实力?不然人们为何这个表情? 乔九一眼看出他的想法,低声道:“不是大帮派。” 正是因为不出名,叶帮主他们才更吃惊。 一个小小的帮派敢这么干,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 叶帮主道:“你没骗人?” “没有没有,”地上的人道,“我们真是夺命帮的!” 叶帮主皱起眉,还想再问,突然听到院外响起接二连三的惊呼。 他们没等反应过来,耳边只听“砰砰”几声,院内有人掷出暗器,白色的浓烟顿时呼啸地涌出来,迅速遮住众人的眼。 谢凉感觉手腕被抓住,用力被带了过去。 他扫见熟悉的衣角,放心地靠着对方,同时握紧另一只手,那手上一直抓着亚古兽。 紧接着他闻到一股香味,立刻道:“闭眼,别闻。” 但这没什么用,浓烟来得快,散得也快。 众人连忙四处张望,没发现少人也没发现多人,正要讨论几句,只听有人叫道:“我……我使不出内力了!我刚刚明明闭了气的!” 众人脸色骤变,纷纷试了试,发现果然内力不济。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那句人肉包子,都看了窦天烨一眼。 窦天烨早已吓得不行,收到众人的视线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们的意思。 他一边往谢凉的身后躲,一边痛心疾首。 特么这次真不是我的锅! 这一看就是人家提前准备好的,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那么一说,谁知道他们真有软筋散啊,老子特么也不想做人肉包子啊啊啊! 第039章 在场主事的大都是武林前辈,都见过不少风浪。 短暂的慌乱后,他们在极其有限的时间里分析了一下“软筋散”,得出的结论是最先涌出的香味没用,真正起作用的药应该是无色无味的,因此烟雾散开后,他们放松警惕吸的那一口气导致他们中了招。 但只吸一口便内力不济,这么邪乎的东西要是也能弄出来,他们干脆趁早退隐江湖都别混了。不然交手时人家随便扔点药,他们就得等死。 先前叫嚣着让人家有来无回的于帮主神色凝重:“这倒像是双合散。” 叶帮主道:“恐怕就是。” 周围的年轻人顿时面露疑惑。 然而现在没空解释双合散的来历。 火还没扑灭,投掷暗器的人还没擒住,刚刚院外的惊呼是怎么回事也还没弄清,最重要的是人家扔完药绝对还有后招,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叶帮主道:“若真是双合散,药性只有半个时辰。” 乔九从手下那里得到反馈,插嘴道:“来纵火的共五人,有高手。” 叶帮主等人的脸色都难看了一分。 最近少林的侠客太多,鱼龙混杂,玄法方丈肯定会加大人手看护藏经阁,且一定都是精锐,再者事发时天鹤阁也有四名精锐在场。 来的只有五人,说明什么? 这说明被那么多人盯着,他们哪怕用药,也得有能在人家的眼皮底下顺利掏出暗器的实力,看看少林和天鹤阁精锐身上的伤,双方很可能正面交过手,而人家不仅打赢了,还全身而退了。 有高手。 并且不是普通的高手。 双合散的药性是只有半个时辰。 但问题是,他们能熬得过去吗? 叶帮主的神色沉了沉,看向地上的人。 那人生怕小命不保,结巴道:“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副帮主只告诉我是他的朋友,让我们今日跟着他们就好。” 叶帮主道:“几个?” 那人道:“三个,另外一个是我们夺命帮的,趁乱跑了。” 叶帮主道:“放完了火,你们要干什么?” 那人道:“不……不知道。” 叶帮主眯起眼。 那人急道:“真真真不知道,帮主只让我放火,我就只知道放火而已。” 时间紧迫,叶帮主便放弃逼问。 他们抽出一部分人扶起倒地的少林一众,快速向方丈走去。现在大家内力运转不畅,得集中人手,要么一起往外冲,要么就摆阵防守。 藏经阁是少林重地,院内只有一座阁楼,此外就只有几棵树,实在不是个易守的地方,更别提人群里还混有对方的人,简直雪上加霜,众人的心都沉甸甸的。 火依然在燃,人们也依然在奋力扑火。 但经过方才的烟雾事件,有一部侠客正在警惕地四处张望。不时有抢到经书的和尚冲出火海,身上都是烫伤。 窦天烨只看一眼腿就软了,紧紧抓着谢凉的手,颤声道:“咱们还出的去么?大家武功都没了,他们要是把外面一围再放把火,谁都别想跑啊!” 大概是回应他的话,只听少林的人突然叫道:“水呢?水!” “有人偷袭!” 伴着这声惊叫,在外围负责递水的人纷纷退进来,诸如叶姑娘、秦二和宋初瑶等几个大帮派特意留在外面的人全进了院子。 众人很快在他们的口中得知经过。 原来方才他们会惊呼也是因为有烟雾,然后他们便发现使不出内力了,紧接着有短箭自高处射来,不少人都受了伤,他们只能往里退。 说话间又有人惊呼道:“火……他们放火了!” 众人猛地抬头,只见外面升起了滚滚浓烟,再想要往外冲,必然会遭遇重重火墙。 他们微微吸了一口凉气,心里一沉。 这是要把他们活活困死? 窦天烨整个人都不好了,小脸煞白:“看吧,果然放火了,要是再弄点毒虫暗器啥的,他们都不用进来宰人!” 话音一落,刚围拢一点的人群里骤然爆出惨叫:“毒蜂!有毒蜂!” 谢凉:“……” 窦天烨:“……” 附近众人:“……” 站在旁边负责保护他们的天鹤阁精锐望向窦天烨,问得既诚恳又谨慎:“窦先生,接下来会是什么?” 窦天烨欲哭无泪:“我不知道。” 精锐道:“不,我觉得您猜的挺准的。” 窦天烨崩溃:“我就是随口一说,而且只要往坏处想一想,你们也是能猜出来的嘛。” 精锐没有再问,因为毒蜂冲着他们过来了。 毒蜂是从扔在地上的水袋里飞出来的。 水袋不知是被谁扔的,刚刚被人踢了一脚,顿时便如同捅了马蜂窝。它们见人就蛰,势头很盛,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混乱中有人碰到了别的水袋,再次捅了几个马蜂窝。 惨叫和惊呼夹在一起,人们无头苍蝇似的挥舞着手臂乱窜。 叶帮主喝道:“别乱跑,靠过来,受伤和使不出内力的在里,还能使一点的在外!” 玄法方丈猛地闭了一下眼,手里的佛珠被他掐出一道裂痕。 他默念一声佛,再睁开时目光一片清明,告诉少林的人放弃灭火去和叶帮主他们会合。 少林一众哭道:“可是方丈,经书啊!” 玄法方丈道:“救人。” 这句“救人”指的是“救命”。 不光叶帮主那边遭殃,少林一众也都顶着毒蜂在救火,更别提还有好几个烧伤的。经书固然重要,可人命亦很重要。 少林一众素来听他的话,一边哭,一边抬起受伤的同门跑向了叶帮主那边开辟的保护圈。 谢凉和窦天烨被天鹤阁的人护着,暂时都没受伤。 乔九往谢凉那边看了一眼,脱掉长袍外面罩着的一层薄衫扔给谢凉,说道:“盖头上。” 谢凉摸了摸,发现触手微凉,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 他皱起眉:“你呢?” 乔九道:“我没事。” 谢凉知道他要去外面守着,本想给他扔回去,但这时胳膊被天鹤阁的精锐拉住,和窦天烨一起被带进了中间空地。 刚刚站定,只见一名侠客护着位年轻公子冲了进来,恰好停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侠客把放在年轻公子头上的手拿开,露出下面一张清秀精致的脸,正是寒云庄沈君泽。 那侠客快速扫视了一圈。 空地有白虹神府叶姑娘,峨眉宋初瑶,被烧的血呼啦的少林和尚以及其他几个受伤或武功低微的人。他的目光立刻停在谢凉的身上,带着沈君泽过来对谢凉一抱拳,半个字没说,转身走了。 就好像只是单纯地打声招呼似的。 但谢凉知道他的意思应该是帮忙照看一下沈君泽,但他也知道如今形势严峻,并不强人所难,便只是抱了一下拳。 沈君泽无奈:“谢公子勿怪,我哥就这个脾气。” 人美,声音也好听。 谢凉打量一眼,见他脸色有些白,说道:“没事,那是你哥?” 沈君泽点了点头。 几人凑近了一些。 谢凉拿着乔九的薄衫,正想着要不要盖一盖头,却扫见身边还有女士和伤患,便要递给他们,但这时只听外面响起一声“小心”,猛地循声望去,见一群黑色毒蜂对着他们过来了。 这群毒蜂速度很快,人们顿时哀嚎四起,刚摆好的阵型再次乱套。 宋初瑶先前在外面被短箭射中了小腿,行动不便,此刻见毒蜂四面八方地围过来,急忙尖叫地护住头,紧接着耳边听到“嗷”的一声惨叫,抬头一看竟是窦天烨。 窦天烨的手挡在她受伤的地方,被毒蜂咬了一口,疼得嗷嗷乱叫。 宋初瑶还没反应过来,一件薄衫便罩到了她的头上。 她伸手一撑,下意识将整个人缩进去,发现毒蜂竟然不蛰她了,愣愣地看着窦天烨:“你……为什么?” 窦天烨抱着手疼得泪眼汪汪,回道:“哪有为什么?” 谁特么让你是女的,男子汉大丈夫,见到妇女儿童老人有难,自然得帮一帮。 谢凉扔了薄衫也没见新来的毒蜂咬自己,观察两眼,几乎与沈君泽同时开口:“这一批是闻着血腥味过来的。” 谢凉迅速扫向院内几棵大树,说道:“换地方,走!” 可能是知道他是乔九的伴侣,也可能是他的语气太笃定,周围的人没有反驳,跟着他便跑到了几棵大树中间。 谢凉道:“脱衣服,缠树上。” 他说完率先脱掉了外衣。 沈君泽反应一下,紧随其后,其余人不明所以只能跟着脱。乔九抽空看了这边一眼,远远地扔给谢凉一个水袋。 谢凉打开一闻发现是油,便把油浇在衣服上,一把火点了。 其余众人坐在中间的空地,而衣服在四周围成一面火墙,毒蜂顿时减少。 谢凉就知道毒蜂哪怕再嗜血,怕火的本能应该还是有的。他组织里面的人先把毒蜂清干净,对外面扬声道:“受伤的都进来。” 叶帮主等人早已注意到他们的动作,正慢慢向他们靠拢,伤患也急忙往那边撤离。 树中间的地方只有这么大,很快塞满了人。 谢凉示意他们把外衣脱掉,打量几眼,觉得应该没有挟带私货的,便将水袋交给他们,告诉他们及时往树上缠衣服,然后和沈君泽等几个没伤的出了火圈,把地方让给了他们。 宋初瑶见状急忙把薄衫还给谢凉,谢凉便和沈君泽一起罩住了头。 另几个没伤但武功低微的侠客跟着他们,时不时咒骂几句躲避一下普通的毒蜂,望着叶帮主等人挡在他们的身前,忍不住道:“要是之前听九爷的先别进来就好了。” 谢凉道:“都是一样的。” 侠客道:“怎么会一样呢?” 沈君泽温声道:“他们定然是见咱们都进来才投的暗器,若我们不进来,他们会一直帮着救火。” 侠客道:“那不是很好吗?” 沈君泽道:“可那个时候我们会怎么想?” 侠客一怔。 沈君泽道:“我们肯定会想乔阁主的担心是多虑的,这不是没事吗?何况周围有不少人看着,我们自然不能一直站着,早晚会进来挨这一遭,谢公子说的没错,都是一样的。” 侠客张了张口:“可……” 他一句“可是”没说完,只听前方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几人同时抬头,发现一个人狠狠砸在冒火的墙上,慢慢滑到了地上。 场面刹那间一静。 众人看一眼地上吐血的人,然后望向出手的乔九。 乔九一扫方才拼尽全力的勉强样,嘴角勾起锐气的微笑,慢悠悠走上前,一脚踩住对方的胸膛,问道:“看了半天,终于要给外面的人递消息了?” 那侠客咳了一声,正要开口,突然扫见乔九的衣袖动了一下。 众人只见一道寒光划过半空,不远处的另一位侠客闷哼一声,维持掏东西的动作,被乔九掷出的匕首刺穿了手掌。 乔九道:“你再敢动一下我就杀了你,不管你要掏的是什么?” 他环视一周,慢慢微笑起来,“还有你们,从现在起不许把手往怀里伸,不然我见一个杀一个。” 最先被打中一掌的侠客终于沙哑地开了口,惊惧地望着还在踩着自己的人:“你……你为何内力未失?” 乔九道:“因为这点小毒对我不管用。” 侠客道:“不可能!” 乔九不想废话,脚下一个用力,侠客顿时晕死过去。 他收回脚,随手一挥,立即震碎一片毒蜂。他看着被他刺中的那一位侠客,笑道:“现在你可以把怀里东西掏出来了,我看看是什么。” 那侠客的脸瞬间一片惨白。 乔九愉悦地朝他走去,半路顺便扫了一眼谢凉,想看看他有没有事。 结果一眼望去,他见到谢凉和沈君泽穿着中衣靠在一起,共同盖着他的薄衫。 乔九:“……” 拿他的衣服哄美人,不要脸! 第040章 乔九还没走到那侠客的面前,后者便忍不住开始连连向后退。 大概是受激太重,几步后他扭头就跑。乔九根本不追,手微微一抬,轻松射穿了他的脖子。附近的人一看,发现用的是一块碎银。 毒蜂依然未退,估计也退不了了。 阁楼正着火,围墙被泼上油也在冒火,毒蜂大部分都在院里瞎撞。院子虽然不小,但谁让他们是大活人,毒蜂便只围着他们转了。 内力运转不畅,好在招式还在。 而被毒蜂蛰一下只是疼,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人,问题倒是不大,怕就怕外面的人冲进来,毕竟对方是有高手在的。 他们原本都悬着一颗心,谁料峰回路转,乔九竟没有中毒。 叶帮主的脸上未见喜色,应付毒蜂的空当看一眼儿子,问道:“怎么回事?” 乔九不答,走到新鲜的尸体面前,伸脚把他踢正,从他怀里掏出一枚冲天箭。 这东西只有手指长,用于和自己人联络,果然是想发给外面的人看。 他随手放好,掏出一袋碎银,笑得更加锐气:“我再说一遍,谁把手往怀里伸,我就杀谁,你们可以试试是你们快还是我快。” 他的武功如何,在场的怕是没有多少不知道的。 他的脾气如何,就更加没有不知道的。众人无论是否心怀不轨,都没吭声。 叶帮主声音微沉,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乔九嗤笑:“你觉得他们把人困住是想放几个毒蜂逗你玩不成?” 他对叶帮主就没有好脸色的时候,说话也多是反唇相讥。 飞剑盟的于帮主赶在他们吵起来之前连忙插了一句:“那他们是想?” 乔九这次答得很痛快:“杀人。” 在场的都是老江湖,只听一句便懂了。 对方想杀人,但里面的到底都是百年大派,忌惮之下不确定他们是否真的中了毒、又是否还有没有保命的后招,于是便放了毒蜂,并安排人就近观察,等得知他们确实很勉强,这才会冲进来。 因为院子不小,用短箭不太好使,一是带的太多容易暴-露,二是他们可以往墙角躲,杀不干净。用毒也不太好使,江湖上能变成烟雾的毒都不是剧毒,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毒性稍强的,也会因烟雾散得快而起不了多大作用。 最稳妥的肯定是直接进来杀。 双合散的药性有半个时辰,他们中毒后一系列的事发生得太快,算算似乎都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时间绰绰有余。 计划没问题,可惜漏算了乔九。 于帮主道:“现在怎么办?” 虽然暂时是拖住了,但对方好不容易把他们围住,若是久久都不见他们出去,想要赌一把真的冲进来呢? 对方至少有三位高手,只要抽出两个牵制住乔九,剩下那一个就能杀了他们。 乔九道:“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众人的心又悬了起来。 叶帮主刚刚被噎了一句,并没动怒,只是脸色依然不好,问道:“你怎么没中毒?” 乔九道:“这是我的事。” 叶帮主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不再往下说了。 其余几位前辈都没有插嘴,一边对付毒蜂,一边思考之后的对策。 人们离得并不远,叶帮主说的那一声谢凉自然是听见了。 他只觉里面没有气极的意味,倒像藏着几分痛楚,不由得道:“他没中毒,很让人意外?” 沈君泽迟疑一下,“嗯”了声。 谢凉道:“为何?” 沈君泽没有开口。 谢凉道:“没事你说吧,反正我早晚会知道。” 沈君泽想想他方才果断的行事风格,感觉这并不是个软弱的人,问道:“你知道双合散么?” 谢凉摇头。 身旁的几位侠客听到这句,立即也看了过来 沈君泽道:“双合散是要两种药合在一起才会起作用,单拿出任何一种都是没毒的。我猜他们是在少林的井里放了其中一种,因为人人都得喝水,这味药的药性有四个时辰,四个时辰一过就没用了。” 谢凉静静听着,暗道这可能也是那伙人谨慎对待的其中一个原因。 侠客听得稀奇:“以前竟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毒,沈公子真是博学。” “我也是听父亲说起旧事才知道的,”沈君泽道,“大概二十多年前,江湖出了一个邪派,双合散便是他们研制出的。他们当时害了不少江湖人,最终惹了众怒被白道讨伐灭教,此后江湖中便没再出现过双合散。” 侠客道:“所以这是那个邪派的余孽来报仇了?” 沈君泽道:“还不能下定论。” 谢凉道:“双合散有药可解么?” 沈君泽道:“没有,只能熬过半个时辰。” 谢凉道:“那他?” 沈君泽静了一静,轻声道:“除非他百毒不侵。” 几位侠客倒抽一口气,纷纷崇拜,特别想给九爷跪一跪。 谢凉表情不变,继续道:“怎样能做到百毒不侵?” 沈君泽道:“我不知道。” 谢凉回想叶帮主的反应,心微微一沉。 这里不像《天龙八部》那样,段誉吃一个莽牯朱蛤就能百毒不侵了。 百毒不侵,看来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君泽见他的表情不太好,说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乔阁主兴许是得了什么妙缘。” 谢凉道:“你知道他和白虹神府的恩怨么?” 沈君泽惊讶:“谢公子不知道?” 谢凉道:“我还没来得及问。” 沈君泽道:“那谢公子还是问乔阁主吧,当年的事,没人比他更清楚。” 谢凉看着他,觉得很难套出话了。 他重新望向乔九。 由于不需要再掩饰,他们几句话的工夫,乔九一个人便清理了大半毒蜂,估计再过两三分钟便会全部清完。 一些侠客都已经收了手,纷纷走到一旁休息。 这时只听一声闷响,人们都是一惊,猛地循声望去,见他们当中有一个人维持着掏东西的动作“噗通”栽倒在地,脖子的血染红了一大片,而不远处还有一块带着血的碎银。 乔九道:“这是想试试我的眼神好不好?” 众侠客噤若寒蝉,默默远离尸体换了一个地方休息,都没敢乱动。 九爷可不是在开玩笑,说宰你就真宰你。 片刻后,毒蜂终于清干净。 几位前辈都没有放松,少林继续试着救火,剩下的则开始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乔九径自走到谢凉的面前,见他和沈君泽把撑着的薄衫放了下来,扫了一眼沈君泽。 沈君泽温和地作揖道谢,拉着早已跑来找他的大哥离开,换了地方。 其余几位侠客见状想到九爷和谢公子的关系,也赶紧识时务地跑了,周围眨眼间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凉打量乔九:“受伤了吗?” 乔九道:“没有。” 谢凉点点头,把薄衫递给他。 乔九立刻嫌弃:“给那么多人披过了,你以为我还会要?” 谢凉对这狗脾气见怪不怪,干脆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顿了顿,他多问了一句:“要是只有我披过,你穿么?” 乔九道:“不穿。” “这么无情?”谢凉笑道,“咱们睡都不知睡过多少次了。” 乔九道:“对你必须无情。” 谢凉道:“理由。” 乔九总算有机会教育他了,说道:“因为你不知羞耻,见一个人就占一个人的便宜。” 谢凉眨眨眼,恍然找到了一点当年被全校黑的感觉。 不过方延是圈里人,是知道实情的,应该不会造他的谣,那乔九是哪来的依据说他总占人便宜? 他迅速将近期的事过一遍,想到一个可能。 乔九这是觉得他占了凤楚和沈君泽的便宜? 他一时啼笑皆非:“没有,我除了你,谁的便宜都没占过。” 乔九本想赏给他一个不屑一顾的笑,但嘴角刚刚挑起便倏地一停,顺着他的话问道:“哦,那你为何就只占我便宜?还说不是看上了我?” 谢凉笑道:“因为你可爱。” “可爱”这个词在乔九这里就等同于赵火火。 他想想谢凉对他的态度就和他对赵火火的心态差不多,顿时不高兴,勾起一个阴森森的微笑:“你再说一遍。” 谢凉道:“说多少遍你也是可爱。” 他盯着对方漂亮的眼睛,轻轻地加了两个字:想日。 这太轻了,基本就是个口型。 但谢凉说这话时和先前给他印完吻痕的神色一样,特别不正经,乔九直觉没有好话,问道:“说的什么?” 谢凉没说,因为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干咳。 几位前辈商量完对策便来找乔九了,在十步远的地方先是尴尬地咳了声,等他们望过来这才上前,询问乔九是否有办法。 乔九正是不开心的时候,扔给了他们四个字:“没有,耗着。” 耗着自然不是个法子。 万一对方真的冲进来,他们就得倒霉。 于帮主代表众人说道:“他们忌惮咱们,咱们不如直接出去?” 外面重重火墙,要出去只能乔九在前面开道,用内力劈出一条路。 如此一来,那伙人便觉得他们的武功还在,肯定就撤了。虽然是兵行险着,但总好过耗着,耗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乔九想也不想道:“不干。” 几位前辈:“……” 双方对视一眼,几位前辈觉得这是真不干,于是一齐望向谢凉。 谢凉礼貌地对他们笑了笑,保持沉默。 几位前辈给他使眼色。 谢凉继续微笑。 几位前辈:“……” 懂了,这是不想帮。 怎能这般没有见识,夫唱夫随也得挑挑时候啊! 他们再次给他使眼色,加了几分威严。 谢凉便看向乔九:“九爷。” 有救。 几位前辈顿时欣慰。 乔九闻声侧头,扫了一眼谢凉。 谢凉拉起他的手:“累了吧,过来坐会儿。” 乔九顶着叶帮主的视线,没有挣开他。 二人于是旁若无人的找地方一坐,不动了。 几位前辈:“……” 这是找了个什么玩意! 于帮主猛地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想要再劝,突然听见几声惊呼。 他抬头一望,见数道人影跃过火墙落在了院中。 几人不停,环视一周后快速到了乔九的面前,齐声道:“九爷。” 乔九笑道:“凤楚和赵火火来了?” 几人道:“是,正在外面。” 乔九一听就知凤楚和那伙人交上了手,想想手下口中说的高手,便示意他们守在这里,跃出火墙去帮凤楚的忙了。 几位前辈望着他的身影消失,这才知道他为何非要耗着。 他们不由得看一眼谢凉,暗道真是白让他们着了一顿急。 谢凉收到视线,正想再回给他们一个微笑,只听用衣服搭成的空地里传出了庞丁的痛呼:“窦先生!” 他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起身跑了过去。 第041章 衣服搭起的火墙早就灭了,破败地掉在地上,只剩一点布料岌岌可危地连着,好像风一吹就断。 谢凉进去时一眼便望见窦天烨正背对他坐着。 那附近有几个也被黑色毒蜂蛰过的人,都活得好好的,窦天烨似乎也保持着清醒,并未昏迷。他悬起的心往回落了一点,走过去道:“怎么了?” 窦天烨坐着没动,更没吭声。 他面前的庞丁也没吭声,只默默盯着他,眼中带着一点点震惊。他们旁边的地上有一摊血,周围不见宋初瑶,想来是被同门的人扶去治伤了。 谢凉绕到他们身前,低头一看,顿时也惊了:“你怎么回事?” 窦天烨欲哭无泪,大着舌头道:“额诗卢诗的……” 谢凉听出来了,亚古兽是在说:我吸-毒吸的。 他看看他肿起来的手背,秒懂:“你想把毒汁吸出来,就成这样了?” 窦天烨点头。 他嘴唇红肿,眼角发红,可怜得不行:“额是呼是混吼……” 谢凉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不算太丑,你看过《东成西就》吗?” 窦天烨再次点头。 谢凉道:“欧阳锋的香肠嘴,记得吧?” 窦天烨:“……” 谢凉道:“你没他那么夸张,现在看着挺性感的,你是不是舌头也肿了?” 窦天烨第三次点头,见谢凉还在笑,愤恨地看他一眼,低头不理他。 谢凉虚惊一场,便坐在他身边陪着他,拉过他的手看了看,发现已经肿成了小山包。 “好像是黑厉蜂。” 谢凉回头,见沈君泽走了进来。 “方才见谢公子跑得急,担心出了事,过来看看,”沈君泽温和地解释一句,继续之前的话,“黑厉蜂就很嗜血,且毒性强。” 窦天烨立即望着他。 沈君泽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严重时才致命,窦先生应当没有性命之忧。” 窦天烨放心了。 庞丁也放心了,学着谢凉的样子坐在窦天烨身边陪着他。 谢凉诧异:“你不去看看你的家人?” 从集合对质到藏经阁着火,庞丁一直在他们身边跟着,只有混乱时离开了一会儿,但很快被人护着塞进了保护圈,之后再次跟着他们,说起来他们至今还没见过他的家人。 “我看得见,舅舅没事,”庞丁道,“他太忙,顾不上我,我只要不去给他添乱就行了。” 谢凉道:“你舅舅是?” 庞丁道:“飞剑盟帮主。” 谢凉:“……” 窦天烨:“……” 原来这还是个二代! 庞丁道:“怎么?” 谢凉和窦天烨摇头表示没事,收回了目光。 天鹤阁的精锐得了自家九爷的吩咐,寸步不离地守着谢凉,见到窦天烨的样子后他们离开了一个人,此时迅速折回,俯身给窦天烨抹药。 这一小块空地都是伤患,虽然走了一部分,但还是有些挤。 谢凉便又和沈君泽出去了,刚迈进院中,耳边只听轰隆一声,二人一齐抬头,发现冒火的阁楼塌下去一块,显然横梁断了。 谢凉看了几眼,觉得救不了了。 藏经阁是木头所建,里面又都是书,水现在还跟不上,只能这么烧下去。 沈君泽轻轻叹气:“可惜了。” 谢凉默然,不想再看那些和尚的样子,这时却见沈君泽忽然朝那边走去,顺着他的目光一望,见到了正在帮忙的某个侠客,于是跟着他一起过去了。 侠客很快也看见他们,小跑过来道:“不可再往前了,太危险。” 沈君泽道:“那你不能进去。” 侠客点头:“我晓得的。” 谢凉在旁边听着他们兄弟谈话,往侠客的脸上看了一眼。 与沈君泽的精致温雅不同,这侠客生得很帅气,明亮的双眼带着勃勃生机,仿佛对什么都抱有热忱,是个典型的阳光型美男。 侠客惦记着帮忙,只说了两句便折回救火,跑出几步又匆匆折回,对谢凉抱拳:“方才只顾道谢,未报上姓名,在下沈正浩。” 说罢不等谢凉回话,再次跑走。 沈君泽只能帮着解释:“谢公子勿怪,我哥就这样,见不得别人有难。” 谢凉也估摸出了他的性格,点点头,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阁楼。 没有水,人们只能用衣服扑。 但火烧得太大,现在连门都进不去,他们扑了半天才堪堪把门口那点火扑灭,有和尚想进去,被周围的人死死地拉住,接着只听又一声轰隆,阁楼再次塌了一块。 这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少林一众“噗通”跪倒在地,绝望地看着火海,呆了一会儿,放声大哭。 “阿弥陀佛。” 以玄法方丈为首的少林高僧席地而坐,闭眼诵经,脸上庄严而悲痛。 侠客都停了下来,沉默地望着少林一众。 周遭静得仿佛只听得到火星的“噼啪”声,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鬼哭狼嚎由远及近,冒火的墙“嗞啦”被浇灭了。 众人猛地扭头,见一群身着中衣的侠客哭着跑进来,手里都端着木盆。 他们是夺命帮的人,之前负责在外围递水,砸完暗器后便顺势留在外面,拿出准备好的水袋往墙上浇油点火。他们不需要进去演个苦肉计被毒蜂蛰,也不需要冒着被发现打死的危险向外传消息,原本过得很舒坦,谁料五凤楼的赵炎和凤楚带着人杀了过来。 他们这边有三位高手,要对付倒也可以,但没过多久九爷也来了。 三位高手不欲纠缠都跑了,可他们却跑不了——也没人敢跑,谁敢多迈一步,腿就会被九爷用银子打断,迈两步直接就是个死。 于是他们都哆哆嗦嗦地站着没动,听从九爷的吩咐把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下,只留一件中衣,开始抄家伙灭火,生怕慢别人半步,因为九爷说了,谁敢敷衍,他就把谁按在墙上用身子灭火。 九爷的话他们可不敢不信。 所以进来后,他们全都不要命地往火场冲,免得九爷一个不高兴把他们踢进阁楼里。 少林一众却不明所以,见状精神一振,连忙抹把眼泪爬起来,虽然他们知道可能救不了几本经书,但总比没有希望强。 沈正浩等人也重新撸袖子帮忙,远处休息的侠客看两眼,纷纷顶着满头包起身加入队伍,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一个接一个的递水。谢凉也出了一把力,等到彻底把火扑灭,他身上已经被汗浸湿了,胳膊也累得要抬不起来。 他揉着胳膊迈出人群,环视一周,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乔九和凤楚,却不见赵炎。他想想赵炎的性格,回头瞅一眼,见赵炎也正从人群里出来,暗道果然是去帮忙了。 赵炎很快也发现了他。 谢凉本以为他会假装没看见自己,谁知他竟然主动过来了,还问了一句是否受伤。谢凉道:“我没事。” 赵炎哦了声,和他一起往凤楚那边走,时不时瞅他一眼。 谢凉笑了:“有话想和我说?” 赵炎憋了数息,眼见离凤楚他们越来越近,便压低了声音道:“那王八蛋脖子上的那个真是你弄的?” 谢凉诧异地反问:“那个是哪个?” 赵炎道:“就是那个啊,红的那个。” 谢凉疑惑:“红的?什么红的?” 赵炎道:“就是红的那一小块。” 谢凉道:“没听懂,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赵炎急得不行,但又不好意思说“吻痕”两个字,正想着该怎么形容却扫见了谢凉嘴角的笑,被坑的无数经验让他瞬间明白过来,怒了:“你耍我玩呢!” 谢凉笑道:“别气别气,是我弄的。” 赵炎的注意力立刻转移,怒火消散得无影无踪,问道:“你和他真是……真是那个?” 谢凉道:“这次的那个又是哪个?” 赵炎道:“你又耍我?” 谢凉道:“没有,我只是不清楚你们这里管那个叫什么。” 赵炎的声音压得更低:“就……就断袖。” 谢凉拉长音:“哦……” 赵炎看着他。 谢凉为难:“这你得问他,问我没用。” 他不等赵炎再问,解释道,“我是不是断袖不重要,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让我亲他,便有的是办法让我亲他,他让我断袖我自然就得断袖啊。” 赵炎瞪眼:“他逼的你?” 谢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赵炎当他默然,骂道:“那王八蛋越来越不是个东西了!” 话音一落,熟悉的声音自前方响起:“谁不是个东西?” 乔九走过来,停在他们的面前。 赵炎翻白眼:“谁问的就是谁!” 乔九应声,快速重复:“谁说的就是谁?” 赵炎道:“对!” 谢凉顿时笑了一声。 赵炎也反应了过来,撸袖子想和他干架,却被凤楚按住了肩,只能盯着他运气。 凤楚见谢凉的额上都是汗,“刷”地打开扇子,过去为他扇了扇:“我们来迟了,你没事吧?听说还有毒蜂?” 谢凉道:“嗯,不过我没被蛰。” 他说着见乔九盯着他,随意抹了把头上的汗,笑着看向他,“接下来做什么?” 乔九道:“待着。” 谢凉想了想善后工作,要安排伤患、要扣押夺命帮的人问话,还要查查那个夺命帮。 这些事除去最后一项能让乔九有点兴趣外,其他的琐事他应该是不乐意管的,便走到他的身边:“那回房待着?” 乔九没意见,招呼手下一声,转身往外走。 几步后他想起了什么,主动抓住谢凉的手腕,拉着人离开了。 赵炎看得直瞪眼,望着他们走远才道:“你不是挺喜欢谢凉的么?不管?” 凤楚道:“管什么?” 赵炎道:“我问了,是乔九逼他断的袖。” 凤楚一下下地扇着扇子,笑眯眯地看着他,在他要问第二遍的时候才语重心长道:“火火啊,我说过多少遍了,别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赵炎道:“不是逼的,还是自愿的?” 凤楚没答,把扇子一合,指着远处:“那么多人受伤?” 赵炎顺着他指的方向一望,果然见树下有不少人躺着,其中还有被烧得血肉模糊的少林和尚,便跟着他走过去,抬头就见窦天烨被天鹤阁的人护着出来了。 双方打了一个照面。 赵炎想起未解之谜,上前一把拉过窦天烨,带着走到一旁,问道:“谢凉被乔九逼得断袖,是真是假?” 窦天烨:“哈?” 赵炎道:“你只说真假。” “他混来就是换的啊,”窦天烨大着舌头道,“浪柳黑看行他,是扔的。” 赵炎似懂非懂,反应了一下最后一个音,说道:“是真的?” 窦天烨点头。 赵炎看向凤楚:“你看吧,果然是真的!” 凤楚:“……” 此刻被逼断袖的人已经远离小院。 身后的喧闹渐渐消失,乔九便迅速放开了他。 谢凉看他一眼,主动拉起了他。 乔九挣扎:“干什么,没人了。” 谢凉道:“别闹。” 乔九道:“别摸我,都是汗。” 谢凉道:“已经干了。” 乔九道:“没干。” 谢凉笑道:“要不我回去让阿暖帮我扇扇再回来?” 乔九道:“又没人拦着你,去呗,不用再回来。” 谢凉立刻笑出声:“九爷,我们那里夫妻吵架,丈夫一生气摔门走人,妻子就经常说你走,走了就别回来。” 乔九嗤笑:“发梦呢,我是让你不要回来再占我便宜。” 谢凉笑道:“都是一个意思。” 乔九道:“你脑子被毒蜂吓出毛病了。” 天鹤阁精锐一边听他们斗嘴,一边在后面跟着,见九爷似乎忘了再挣开人家的手,不约而同在心里啧啧称奇,同僚说的对,九爷嘴上总嚷嚷别占他便宜,其实根本不反抗,果然心里是愿意的啊! 第042章 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还差点把命交代进去,侠客们便都没有走,想等着看怎么处理。 他们已经知道是夺命帮干的,也知道了双合散的来历,现在猜什么的都有,不过具体如何还得等前辈们拿主意。 藏经阁的火被扑灭后,院子被少林看护了起来。 虽然最后时刻大概救不了几本经书,但一开始火势没那么旺、人们还能用轻功的时候是救出不少书的,且应该都是珍品,清点时自然不能让外人在场。 于是侠客们帮着把受伤的人抬出院子后,便自发远离了藏经阁。 赵炎也跟着帮了一把忙,一边出力一边和凤楚讨论乔九,察觉周围的人神色怪异,便问了一句,得知是谢凉先动手动脚,主动拐的九爷。 赵炎反应一下,更怒,觉得这是被乔九逼着干的。 姓乔的看上人家也就算了,还非得做出一副被逼迫勉强的样子,真是王八蛋! 他把人一放,气哼哼地去找乔九了。 众人望着他走远,互相看了看。 “我听说赵楼主其实钟情九爷。”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据说平时总和九爷吵架是想让九爷注意他,你们想想看,全江湖大概只有赵楼主敢和九爷那么吵。” “噫……难怪他一门心思地认为谢凉是被逼的,要去找九爷吵架。” 人们啧啧称奇,觉得赵楼主的脑子果然与众不同。 赵炎对此一无所知,抬脚就进了乔九的院子。 乔九是被谢凉一路拉着回来的。 他本想揪着这个小辫子逼问谢凉,但谢凉迈进院子便放开了他,又恢复到平时那副淡定的模样,好像拉着他真是做给别人看的,并且人家还十分有理。 “我是为了帮你,”谢凉道,“白虹神府的人总是关注你,万一在远处偷偷看着你呢。” 乔九道:“那你也不用拉着我。” 谢凉道:“这样显得更亲近。” 乔九道:“我不需要。” 谢凉道:“成,我下次注意。” 乔九盯着他看几眼,总觉得自己吃亏,吩咐道:“谢凉,以后你不许随便碰我,只能我碰你。” “哦,九爷想怎么碰我?也给我来一下?”谢凉指着自己的脖子,见乔九的嘴角要往嫌弃的地方撇,笑着问,“你会么?” 乔九立刻便要扔给他一句激将法没用,话未出口,脑中鬼使神差闪过他和沈君泽共披一件衣服凑近了说话的样子,扫一眼他的脖子,上前把人一按,打算印一个吻痕,想看看他以后顶着自己的烙印还有没有办法去占别人的便宜。 谢凉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只是随口调-戏一句,谁知乔九竟真要亲他。 他自然无所谓,配合地仰起头,察觉对方的唇落在脖子上,嘴角一勾,轻轻“嗯”了声。 这声音好似从嗓子里擦出来的,带着一点沙哑和极轻的喘-息。明明只有一个音,却能让人听出一丝被取悦的漫不经心,透出无端的暧昧来。 乔九:“……” 下-流,这才刚碰上而已! 乔九第一次遇见这种越来越不要脸的对手,且心底被勾得升起一种奇怪的、有点发毛又有点要起鸡皮疙瘩的感觉,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突然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房门被一把推开,他便放开了对方。 不过他还是放得晚了,赵炎和随后而来的凤楚都看清了他们的姿势。 赵炎顿时瞪眼,心想这是抓了现行。 凤楚则意外地扬了一下眉,乔九是什么性格他是知道的,他还真没想过有一天能亲眼见到乔九按着别人亲吻。 然而现在想这些没用。 因为下一刻,赵炎便大骂一声冲过去把谢凉拉到身后护住,冷眼看向乔九:“姓乔的,我以前觉得你还算是个人,今天才知道你就不配当人,人家不乐意,你还非逼他断袖,这和那些强抢民女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乔九:“……” 谢凉:“……” 凤楚:“……” 乔九立即找到罪魁祸首,望着他身后的谢凉,笑得灿烂而温柔:“宝贝儿,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谢凉便拍拍赵炎的肩,诚恳道:“赵楼主对不住,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没有被他逼迫。” 赵炎道:“你不用替他说话,刚刚我都看见了。” 谢凉道:“那是我让他这么干的。” 赵炎回头看他:“你当我傻,好好地你让他亲你!” 谢凉说得理所当然:“因为我喜欢他。” 乔九正想着该怎么找谢凉算这笔账,闻言倏地一顿。 赵炎觉得这理由很说得过去,想想谢凉也是个狠人,这次没有反驳他,开始思考自己又被耍的可能性。凤楚看出乔九似乎有一点在意,再次扬了一下眉。 房间微微一静。 紧接着只听阵阵喧闹从外面传来,且越来越乱,十分嘈杂。 谢凉道:“你们听见了吗?” 几人:“……” 这不是重点。 “去看看,别又出了事。”谢凉端起一点担忧和好奇的神色,扔下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很快弄清原因。 夺命帮的帮众眼见大势已去,生怕被刑讯,在人们要把他们拖进屋里关起来时,大声嚷嚷出他们那位潭霸天帮主今天也来了,而且就在附近,侠客们义愤填膺便要去抓人。 乔九凤楚几人也跟了出来,停在他的身边。 赵炎道:“现在去,人早就跑了。” 凤楚道:“兴许吧。” 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大,但得知对方就在山上,人们还是会忍不住想碰碰运气的。 谢凉也明白这个道理,望着成群结队的人,扫见不远处正和自家兄长说话的沈君泽,估摸他哥也要跟着。 果然,二人聊完几句,沈正浩便跟上了大部队,沈君泽则留了下来。 他转身见到谢凉,便温和地与他们一一打了声招呼。 谢凉笑着对他点点头,看了一眼乔九。 半个时辰已过,双合散的药性消失。 侠客由飞剑盟的于帮主和四庄之二带领,看着似乎没问题,但就怕等着他们的又是个坑。 乔九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那些人死不死他是不在乎的,可他对幕后主使很感兴趣,见不得对方诡计得逞,便看向凤楚,他和凤楚一定要留一个才行,免得他们离开后少林这边又倒霉。 凤楚笑眯眯地道:“你去吧,我为了救你赶了一路,累了。” 乔九没意见,转身走人。 迈出几步,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回了一下头,见谢凉站着没动,没等开口就听见凤楚抢先道:“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阿凉。” 谢凉是很识时务的。 他不动,原本是不想给乔九添乱,毕竟乔九武功好,就算遇见埋伏应该也能全身而退,带上他反而累赘。 但此刻听了凤楚的话,他顿时意识到这是个聊乔九八卦的好机会,附和道:“嗯,你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凤楚的笑意深了些。 他就是故意支开乔九的,因为他对这二人的事实在好奇。 乔九看看凤楚又看看谢凉,最后看看旁边的沈君泽,挑起一个恶劣的笑,折回去一把扣住谢凉的手腕,拉着走了。 谢凉无奈只能跟着他,笑道:“九爷,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离不开我。” 乔九出了少林便把他的手腕扔了,回道:“都说了你脑子有毛病,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说话。” 谢凉道:“不是有这么多人吗?” 乔九笑得狂妄:“你当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和我说话?” 旁边听得一字不落的阿猫阿狗们:“……” 你们小夫夫斗嘴就斗嘴呗,还非得骂他们一句,他们招谁惹谁了? 然而众侠客是真的不敢惹他,便默默远离一点,免得给自己招祸。 谢凉看看空出的地方,望着身边这位肆意妄为的主,见他一副理所应当的神色,整个人嚣张到令人移不开眼。 看看现在的他,再想想得知他百毒不侵时的心情,谢凉喉咙里溢出一声妥协的带着笑的叹息,收回目光与他并肩同行。 还做什么人,他决定不挣扎了。 既然难得对一个人动心,且以后很可能再找不到这么合心意的,那他就要最好的。 乔九都做好了他会主动拉着自己的准备,谁知他竟然老实了下来,不由得看他一眼,想起他方才承认喜欢自己,也不知是不是应付赵炎而瞎说的。 不过周围这么多人,实在不适合聊这个,只能等没人的时候再说。 根据夺命帮一众的说法,潭霸天就在半山腰的树林里。 众人群情鼎沸,分成三波迅速把树林围住,一点点往里推进,最终在一个破旧的凉亭里见到了潭霸天的身影。 只见他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起伏。 于帮主与周围的人对视一眼,一齐迈进小亭,伸手往潭霸天的脖子一探,发现已经没气了,而旁边倒着一个酒壶。 于帮主掰过潭霸天的脸,见他眼底发青嘴唇发黑,说道:“中毒。” 乔九走进来,低头打量了一眼。 于帮主道:“乔阁主怎么看?” “夺命帮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因为他们的副帮主,”乔九道,“查他。” 于帮主想起夺命帮的人说过那三位高手都是副帮主的朋友,点了点头。 众人仔细将林子搜了一遍,再无其他收获,只能抬着尸体和一个酒壶回少林。 少林下午召集人们对质,后来藏经阁失火,他们被伏。 等到一系列的事忙完再来树林转一圈,天色便暗了下来,回去时已经入夜。 乔九和谢凉简单吃了饭,一起向客房走。 路上的人渐渐减少,乔九终于能问白天那句话了,但想了想又觉得问了没用,谢凉这么不要脸,可能承认吗? 谢凉道:“九爷。” 乔九看向他。 谢凉盯着他的眼睛,微微勾起一个笑:“今晚的月色真美。” 月色? 乔九抬眼一扫,发现就只是个小月牙,和美完全不沾边。他看着谢凉:“什么意思?” 谢凉道:“字面意思。” 听了我的表白没有拒绝,那我就要开始泡你了。 他在心里无耻地做了决定,对乔九笑笑,转身进了客房。 第043章 客房有限,侠客们便在少林平时对外讲经的地方打了地铺,只有一些地位高的才有客房住,乔九便是其中之一。少林知道他会带着窦先生过来,不知同行的有没有别人,便提前预留了三间客房,如今凤楚和赵炎到了,那一间应该是他们在住,而谢凉自然是与窦天烨一间。 他回去时窦天烨还没睡,正就着一盏油灯奋笔疾书,见他进来便抬了一下头。 谢凉打量一眼,见他嘴唇消肿了不少,问道:“舌头好了么?” 窦天烨道:“好嚯了。” 谢凉点点头,走到桌前坐下,看一眼窦天烨写的东西,又拿起一旁的小本翻了翻,发现记录的内容杂七杂八,有故事也有歌词,还有一些是从他们手机里抄下来的,全是窦天烨的素材。 他把小本放回去,认真看着窦天烨:“亚古兽。” 窦天烨:“嗯?” 谢凉压低声音:“说几件事,第一件事,要是乔九明天问你月色真美是什么意思,你告诉他就是月亮很漂亮的意思。” 窦天烨显然是知道这个梗,纸上“哗啦”多了一条大斜线。 他连忙放下毛笔,扭头看着谢凉:“以要和哈在一洗了?” 谢凉道:“不是在一起,是我要追他。” 窦天烨很不解:“还用挥?哈胡是喜欢以吗?” “他只是对我有一点感兴趣,”谢凉没法解释乔九那恶劣的性格,只简单说了这一句,然后往他的肩膀一拍,“第二件事,哥们的第一步就靠你了。” 窦天烨指着自己,给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谢凉道:“帮我出道。” 窦天烨继续疑惑。 谢凉便将自己的计划简单讲了讲。 窦天烨听完后半天没回神,咋舌而惊悚地盯着他,直到他伸手在自己眼前晃,才一把抓住他:“你荒了!” 谢凉道:“我没疯,想想你的女神新垣结衣,你要把她娶回家……” 窦天烨不等听完就猛摇头,急忙表示他不敢做这种美梦,因为会亵渎女神。 谢凉一言难尽地看看他,说道:“成吧,想想你其他的愿意娶回家的女神,她是天鹤阁的主人,而你是个没名气的小商人,你把她娶回来却养不起她,她遇见难事你也帮不了忙。” 太惨了! 窦天烨目光凄凉。 谢凉道:“你总不能让哥们吃软饭,对吧?” 窦天烨想想谢凉的性子,也觉得让他吃软饭是一件很丧心病狂的事。 不过这可是武侠世界,谢凉想混江湖,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不小心就得死啊。 谢凉见他还是迟疑,最后加了一句:“你再想想建立白虹神府的那位前辈,既然有人能做到,说明这种事至少不是不可能的。” 窦天烨默然。 谢凉一向谨慎,能这么迅速地想出办法应该是早就做好的计划之一,只是现在想追乔九就决定走这一步了,大佬的世界真是让人不懂,想法也让人跟不上。 他最后只给了一句评价:“喝硬日稳。” 谢凉道:“……没听懂。” 窦天烨扯过一张纸,一笔一划写下四个大字:色令智昏。 谢凉笑了一声。 昏就昏吧,谁让他喜欢上了呢? 他抽出窦天烨手里的毛笔放到一边:“别写了,对眼睛也不好,过来练习一下,免得明天他问你的时候你露馅。” 窦天烨道:“胡会。” 谢凉道:“会,我老婆眼睛太毒,不好糊弄。” 窦天烨:“……” 要脸吗,还没追到手呢,老婆就先喊上了。 整个晚上风平浪静,没有再发生失火或中毒的事。 转天一早,乔九趁着谢凉去方便的空当,果然找到窦天烨问了问昨晚那句话。窦天烨的练习不是白做的,便端出一脸茫然的样子,按照谢凉的指示做了回答。 乔九盯着他。 窦天烨继续茫然。 不过练习是一回事,真的对上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九爷的气场太强,窦天烨哪怕提前做了准备也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抖,暗道谢凉真乃汉子,这样的人物也能搞到手。 睡了一晚,他手上的伤虽然还没好,但嘴唇已经消肿,说话声音清楚了很多,有些害怕地疑惑道:“有、有问题?” “没有。”乔九收回视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们等着谢凉回来,便一起去了饭厅。 几位前辈都刚到不久,正在谈论这次的事。 潭霸天的死因已有定论,他的脸部没有掐痕,身体也没被点穴,应该是自己服的毒。经过对尸体的辨认,酒壶里装的八成是一种普通毒-药,完全当不了线索。 夺命帮一众的供词则很一致。 他们都说帮主是见有机可乘想打少林的主意,不承认散播过谣言。 那三位高手他们以前没见过,不知道对方的武功有这么高,更不知递了消息后人家是要进来杀人,他们本以为是想绑人或拿点秘籍的。至于传说中的双合散,他们连听都没听过,更遑论其他,只说这东西是副帮主弄来的。 副帮主。 又是那位副帮主。 几位前辈相互看看,一齐望向乔九。 乔九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粥,说道:“副帮主董一天,和潭霸天认识了至少五年,当时夺命帮只是个没名气的小帮。潭霸天蠢货一只,就会和别人拼命,这几年是董一天给他在身后出主意,慢慢才有今天的地位。” 夺命帮在黑道帮派里勉强能排到第十位,也因此前辈们都听过它的名字。 不过相较于几个赫赫有名的黑道大帮,夺命帮还是显得太渺小。他们以前只当是帮派能力有限,现在则不由得深想了几分,觉得董一天很可能是故意把帮派卡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的。 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这董一天到底想干什么? 于帮主:“他会不会是七色天的余孽?” 武当静和道长:“倚天屠龙的事也是他在后面推了一把?” 叶帮主:“那他就还有别的势力。” 微微一顿,他看向乔九,“你说呢?” 乔九没理他,而是看向秋仁的人:“上次那件事问出来了么?” 秋仁山庄这次来的是两位少爷。 秦大公子闻言摇头:“嘴很硬,怎么打都不说。” 乔九道:“嗯,那我说点你们不知道的。” 他略去箱子的事不谈,把四庄祈福到谣言四起再到窦天烨被追杀的时间分析了一遍,告诉他们这很可能是一伙人干的。 几位前辈的神色都凝重了。 秋仁那个潜伏了八年,夺命帮这个是五年,若董一天其实也是听令行事、背后还另有其人的话,那伙人必然所图非小。 最要命的是现在线索太少。 除去一个董一天和双合散,他们什么都不清楚。 乔九说完事情便不再理会他们了,开始专心吃饭。 谢凉曾听过外界对九爷的评价,结合几天的观察,发现果然是对人很挑,很少主动搭理人,他该庆幸当初穿越的方式比较诡异,导致乔九对他很感兴趣。 他见前辈们讨论了半天也没出个结果,估摸这事会和祈福事件一样到此为止,只能等着对方再次冒头。他于是安安静静吃完饭,跟着乔九离席,问道:“七色天就是以前发明双合散的邪派?” 乔九“嗯”了一声。 谢凉道:“厉害吗?” 乔九道:“一般,主要是祸害的人多。” 谢凉道:“你这个一般是指多一般?” 乔九道:“按现在算,黑道第四吧。” 谢凉哦了声,换话题:“现在是不是没事了?” 乔九道:“如果找不到董一天,那就是没事了。” 二人边说边聊,回到了客房。 乔九只等一天,若一天后还是没有进展便会离开少林。谢凉跟他的想法差不多,毕竟潭霸天已经死了,剩下的帮众都是虾兵蟹将,再耗着也没用。 他把一杯茶喝完,起身去找窦天烨。 窦天烨早已准备就绪,最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谢凉出去求平安符。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侠客对他们客气了许多,有一部分原因是谢凉和乔九那点不得不说的事,另一部分则是他们心虚,因为要不是他们人云亦云齐上少林,少林也不会变成这样。 而窦天烨虽然是事件源头,但他也是无辜的。 一个是被欺骗,一个是被利用,对待同病相怜的人自然是多了不少善意。 于是等他们求完平安符回来,便有不少侠客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窦天烨一一作揖回礼,以对江湖事好奇为切入点,和他们聊了聊。 聊了第一句便会有第二句,很快众侠客便放松了许多,说了不少江湖旧闻。 窦天烨听得入迷,由衷地赞道:“还是真事有趣,诸位行走江湖刀剑做伴,实在是令人羡慕。” 古人喜欢谦虚的毛病立刻发作。 众侠客一致道:“哪里哪里,窦先生讲的故事也十分精彩。” 窦天烨道:“在下都是瞎编的,比不得几位大侠。” 众侠客便又夸他的故事确实好听。 窦天烨见客套得差不多,放出了一个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下闲着无事就喜欢瞎想,其实除了《倚天屠龙》我还想过别的故事。” 嚯,那自然是要听一听的。 众侠客的好奇心都被挑了起来。 窦天烨道:“我先问一句,江湖上没有全真教和古墓派吧?” 众人一齐摇头。 窦天烨放心了,拍着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免得又被坏人利用。我先说好这故事也是瞎编的啊,要是以后有人用这事骗人,你们记得打他。” 众人被逗笑,纷纷答应,迫不及待让他讲。 窦天烨于是清清嗓子,迈出了他们计划的第一步:“我今日讲的这个故事名叫《神雕侠侣》。” 第044章 事实证明,把《神雕侠侣》讲给另一时空朝代的中国人听,依然能成为爆款。 只短短一个上午,侠客都聚集了过来。 不过少林之劫就起于一场说书,事情刚过一天便在他们的地盘上又坐地说书,哪怕少林的人不管,窦天烨自己都觉得这种行为太拉仇恨。所以他控制着节奏,把故事卡到李莫愁师徒来古墓,杨过小龙女封死古墓要同生共死的剧情点,就不再往下说了。 侠客急得不行:“然后呢?然后呢!” 窦天烨为难:“感觉说不完,而且越说人越多。” 侠客道:“不急啊,窦先生慢慢说。” 窦天烨四下瞅瞅:“但在少林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这倒是啊。 众人回过味了。 窦天烨道:“在下明日可能就要回城,诸位大侠若是还想听,咱们明日在城里随便找块空地,我继续说。” 侠客道:“明日就回?” 窦天烨道:“嗯,如今线索全断,基本没什么事了,除非能找到他们的副帮主董一天。” 侠客顿时关心:“到底怎么回事?” “里面牵扯颇深,说了你们可能都不信,”窦天烨瞅瞅远处的少林和尚,犹豫道,“你们要是也想听,等明天回城吧。” 这可比故事有吸引力! 众侠客纷纷点头,这才意犹未尽地散开。 窦天烨不负所望,开局开得蛮顺利,高兴地和谢凉往回走。 庞丁一直是跟着他们的,恍然找到以前听说书的感觉,整个人都激动了。 凤楚、赵炎和天鹤阁一众也来凑了一回热闹,都听得蛮好奇。赵炎已经弄清自己是被谢凉耍了,原本不想再搭理他们的,这时也忍不住问了一句后面的情节。 窦天烨道:“明日再说。” 赵炎道:“还等什么明天,反正你也闲着,只和我们说不就完了?” 谢凉帮腔:“嗯,关起门说没事的。” 赵炎决定原谅他了,继续看着窦天烨。 窦天烨点头同意,回到客房便与他们围成一圈,接着往后讲。 谢凉简单收拾一下笔墨纸砚,把地方让给他们,开门出去了。 赵炎几人等着听故事,根本没注意他,只有凤楚向门口扫了一眼,估摸他是去找乔九,笑眯眯地用扇子敲敲掌心,总觉得这两个人可能要成。 谢凉抱着笔和纸,进了乔九的房间。 乔九知道他们的捞钱计划,也听谢凉说起过这段故事,更知道这是他们村子里一位大才编的,所以对窦天烨今日的行为并不意外,只是方才听手下说窦天烨还加了句别的,他不信是窦天烨自己的主意,问道:“你想把这次的事也说了?” 谢凉笑道:“说不得?” 乔九想了想,没觉得不能说,望着谢凉走过来把东西放在桌上,立即跳过这一话题,问道:“干什么?” 谢凉道:“练字。” 乔九嫌弃:“练个字还非得跑我这边来。” 谢凉道:“那边人满了。” 乔九道:“人满了你不会去别处?” 谢凉虚心求教:“比如?” 乔九道:“门口台阶。” “多累,也没个人陪,”谢凉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道,“我倒是能去阿暖的房间让他陪着我,可真那么干,你又冤枉我占他便宜。” 乔九道:“谁冤枉你,你又不是没占过?” “没有,之前在酒楼的屋顶上,我只是想递给他方巾擦嘴,并不是要帮他擦,”谢凉微笑看着他,“话说回来,九爷总这么在意我是不是占人家便宜,难道是看上我了?” 乔九嗤笑:“说过多少次了,别做梦。” 谢凉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乔九不往套里钻,说道:“谁有心思管你,我根本就没在意过。” 谢凉道:“成吧,那以后咱们谁都别提了。” 他说着掏出十两银子,递给了他。 乔九顿时想起曾和谢凉说过帮他搞定凤楚要收十两银子,这小子前脚刚说完没占过凤楚的便宜,后脚就来这么一出,实在是无耻至极。 他的语气不太好:“拿走,我都说了凤楚的事不帮你。” 谢凉道:“不是他的事。” 乔九道:“那是什么?” 微微一顿,他紧跟着补充,“要是太缺德,我可不管。” “不缺德,”谢凉把银子放在他的面前,摊开一张纸准备练字,说道,“我想知道江湖如今的局势,不难吧?” 乔九有些意外:“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谢凉道,“我们打算在中原定居,总得掌握一下基本情况,免得以后得罪人都不清楚,对吧?” 乔九盯着看了他两眼,勉为其难收下银子:“想从哪儿开始问?” 谢凉道:“你随意,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乔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沉吟数息,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江湖如今分为黑白两股势力,中立门派虽然也有,但在少数。 百年来,白道早已习惯以白虹神府为首,但凡遇上大事,基本都是白虹神府、四庄、飞剑盟和少林武当共同商议。江湖近几十年帮派林立,出过不少繁盛的门派,一些极快的衰败,一些则渐露头角。前者略过不提,后者有寒云庄、缥缈楼、悬针门和金影月晓堂。 谢凉道:“没有你们天鹤阁?” 乔九道:“天鹤阁和五凤楼、杀手楼一样是中立门派,黑白道的生意都做。” 谢凉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乔九拿起旁边的毛笔,扯出一张纸为他画了画大概位置。 谢凉注意到白虹神府在中间,四庄和飞剑盟各处于五个不同的方向,就像把它保护起来了似的,便估摸这可能都是那位前辈的原因。 “寒云庄和缥缈楼在南,悬针门在中原腹地,金影月晓堂在北,”乔九边说边画,顺便还勾出了天鹤阁和五凤楼,说道,“差不多就是这样。” 谢凉道:“黑道呢?” 乔九道:“黑道有名的门派只有两个,一个是碧魂宫,一个是红莲谷。” 这两个是黑道数一数二的大派,因为太显赫,其他黑道门派都被衬得黯然无光。 目前黑白两道虽然时有摩擦,但大部分时候都相安无事,只要不发生太惨烈的大事便打不起来。除去各种各样的帮派,江湖还有一些挂着“第一”名号的人,比如江湖第一美人、江湖第一神偷、江湖第一琴师、江湖第一铁匠和江湖第一不要脸等等。 谢凉练字的手一顿,抬头看着他:“江湖第一不要脸是谁?” 乔九道:“你。” 谢凉知道这又是在玩他,坦然收下赞誉,一边写字一边听他简单介绍这些门派,等见他停下才道:“还有一个你没说。” 乔九扬眉。 谢凉指着他:“你的天鹤阁。” 乔九很痛快:“天鹤阁是我十五岁建立的,真正被世人知晓是我十七岁那年,从那年到现在只过了五个年头。” 谢凉心想才五年就能让人怕你到这种程度,你也是够可以的。 他问道:“天鹤阁这几年都干过什么?” 乔九道:“干的事多了。” 谢凉道:“你就只说说他们的阁主吧。” 乔九的语气半点不变,说得极其自然:“他们的阁主姓乔名九,风华无双,聪明绝顶,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你最好别轻易惹他。” 谢凉被这模样勾得心痒,笑道:“那他都干过什么?” 乔九道:“他干的事也多了。” 谢凉道:“说个最有名的。” 乔九道:“乔阁主以一己之力解了少林之难。” 谢凉道:“换个。” 乔九慢悠悠喝了一口茶,说道:“乔阁主以一己之力力克无刀门门主及五大高手。” 谢凉道:“无刀门?” 乔九道:“曾经煊赫一时的门派,当年差点与飞剑盟齐名,后来老门主新门主连同门派的五大高手被乔阁主宰了,自此销声匿迹。” 谢凉:“……” 宰到这种程度,不跑才是傻子。 他问道:“乔阁主为什么宰他们?” 乔九道:“他们想杀乔阁主呗。” 他看着谢凉,不等对方再问,说道,“为什么想杀乔阁主?这是因为他们老阁主痛失爱女,不自我反省是不是没有教好,反而来找我的麻烦,至于他那位爱女,是叶帮主的继夫人。” 谢凉微微屏住呼吸,感觉摸到了一点他和白虹神府的恩怨,问道:“还有么?” 乔九道:“没有了,你那十两银子只够听这些。” 谢凉道:“花多少钱能继续听?” 乔九挑起嘴角:“这得看我的心情。” 谢凉完全不问他怎么样心情能好,因为他这种状态太眼熟,溜来溜去依然套不出话,简直白浪费感情。 他便不再多问,闲聊起别的,和乔九悠闲地度过了一个下午。 事情转过天仍是没有进展,乔九便告辞了。 几位前辈虽然也知道耗着没用,但少林遭难,他们都准备帮点忙再走。众侠客很快也得知事情陷入了僵局,本想也帮个忙,可藏经阁太特殊,于是被少林婉拒后,他们都跟着窦先生跑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抵达了钟鼓城。 与宁柳、万兴一样,钟鼓城的城门外大街也十分热闹,窦天烨干脆在城外下了车,带着他们找到一处空地,开始沿着昨天的故事往下讲。 人都爱凑热闹,附近的人见到这里围了一群人,便纷纷凑了过来。 赵哥昨天便接到了天鹤阁传来的消息,知道能按照计划行事,今日便装作不经意地路过,诧异道:“小窦回来了?” 窦天烨笑道:“对,刚回来。” 侠客里有曾经听过窦天烨说书的,自然也认识赵哥,见他围着一个印着字的围裙,顿时好奇:“赵哥你这是穿的什么?宁柳大炸串?” 赵哥道:“我和这边的人学做生意弄了个摊位,等着我给你们拿点吃的。” 他说罢就走,很快折回递给他们几串炸好的小吃,听见他们都说好吃,笑道,“我准备以后回去开店的,这两天和他们弄了不少东西,你们要是喜欢,我把他们喊过来在这里摆摊,反正去哪都是卖,你们报我的名字,卖给你们半价。” 侠客鼓掌叫好,表示一定捧场。 于是很快众人便看到几辆小木车推过来,上面都写着大字,什么万兴炸薯条、宁柳大炸串、多彩鲜果汁等等,十分的新鲜。 这是赵哥和方延他们昨天花钱雇的人,一天加一晚上搞出来的。 小吃的做法和点子赵哥出,摊位老板全是临时雇用的。按照谢凉捞钱计划的第一步,以少林侠客那点人气在钟鼓城聚人,借着大城的客流量办个美食节。 赵哥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往这边涌,觉得第一步成了。 第045章 谢凉并没和窦天烨一道,而是坐着马车进了钟鼓城。 凤楚听说有吃的,比较好奇,便拉着对故事感兴趣的赵炎跟着下去了,回来的这几辆马车里只剩了乔九和谢凉。 乔九道:“你不留下看看?” 谢凉道:“没必要。” 新鲜事物想要被人们接受,这需要过程。 而生意火爆后,还要面临着来自同行或本地人的打压。 但成功聚完了人气,如今这两个问题都不叫问题。 因为侠客八成会捧场,旁人见他们买,自然也会买,接着人口相传,生意将越来越火,而有一群侠客坐镇,本地人想要找茬得掂量掂量自己那条小命,可谓一举两得,所以他不用盯着。 乔九道:“你们准备弄几天?” 谢凉道:“起码把故事讲完吧。” 美食节其实就是一个新鲜劲,东西吃多了便没意思了。 乔九道:“那方延这两天总去小倌馆是想干什么?” 谢凉笑道:“你过几天就知道了。” “对了,”他收回向外打量的视线,看向乔九,“借我一个人。” 乔九道:“干什么?” 谢凉道:“我想四处转转,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生意能做,梅怀东这几天要跟着方延。” 乔九一听就懂,谢凉不会武功,城里那么多人,总得有人保护。 小事一桩,他痛快地同意了。 谢凉笑道:“谢了。” 乔九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又看他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仔细想了半天,他在马车驶入据点时终于找到症结所在——谢凉不占他便宜了,昨天整整一天,无论是去吃饭还是回客房,谢凉没有再不要脸地牵过他的手。 好像是从他说完“你不许随便碰我,只能我碰你”开始的。 但他以前说过不知多少次别占他便宜,谢凉都没听过,突然这么听话是吃素吃多了? 他见谢凉下了马车,便喊了一声。 谢凉站在车边为他掀开帘子,询问地看着他。 乔九也跟着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他。 谢凉好脾气地让他看,笑了笑:“怎么?” 不是先前那样有些躲着他,乔九心想。 也没有一下子回到最初客客气气的模样,好像是要停在类似凤楚那样的朋友的位置上。这倒也可以,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谢凉见他不答,再次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乔九直言道:“感觉你这两天有点怪。” 谢凉扬眉。 乔九道:“说不上来。” 谢凉道:“那等你能说上来的时候再说。” 他率先往后院走,扫见乔九跟上来,忽然想起亚古兽那个小本本里的东西,说道,“你今天其实也有点怪。” 乔九道:“哪怪?” 谢凉刻意压低一点调子,笑道:“怪招人喜欢的。” 乔九一怔,笑了一声:“哦,招你喜欢吗?” 谢凉看了他两眼:“也许吧。” 乔九道:“也许是什么意思?” “就是停在要喜欢和不喜欢之间,”谢凉道,“我看九爷不太想让我喜欢,还是算了。” “谁说的,”乔九笑得很欠揍,“江湖上喜欢我的人很多,你能喜欢上我也只是不能免俗而已。” 谢凉道:“但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会忍不住想亲他,你肯让我亲?” 乔九道:“做梦。” “那不就得了,”谢凉摊手,“所以喜欢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吃力不讨好,不如算了。” 前来迎接他们的据点负责人默默跟在后面,特别想狂奔走人。 什么喜不喜欢、亲不亲的,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不能避着点人吗?这是当别人都不存在啊! 他看一眼谢凉,感觉这位主搞不好比凤楼主还能作。 不过话说回来,不是都说这是未来夫人吗?怎么听他们的意思好像还不是? 他正暗自奇怪,突然发现谢凉看向了他,立即打起精神。 谢凉道:“这次客房应该够用吧?” 负责人道:“是,够用。” 少了武当峨眉的人,如今空出两间客房,谢凉、赵炎想要一个人睡都是可以的。 谢凉道:“那给我一个房间。” 负责人微微抬头,见九爷没有反对,便迅速做了安排。 谢凉于是悠哉地跟着家丁迈进客房,拿出笔墨纸砚练字,刚写完一页纸,一名天鹤阁的精锐便找到了他,说是乔九派的。 谢凉道:“会易容吗?” 精锐道:“会。” 谢凉道:“我想易个容,你帮我弄个头套。” 精锐看看他的短发,顿时明白他的意思,道声是走了。 谢凉继续雷打不动地练字,等他回来便让他给自己易了一张娃娃脸,假发一套,扇子一拿,慢悠悠地出了门。 此刻已到中午。 谢凉随便找地方吃了饭,开始闲逛。 精锐一路跟着他,见他走得不紧不慢,累了便去茶楼坐着喝茶,喝完就再逛,一副出来玩的样子,如此走走停停的,愣是逛到了傍晚。 谢凉听了一下午的八卦,发现少林之事已经传开。 他扭头出城,见窦天烨这里早已人满为患,很多城里的小贩得知消息也赶来卖东西,几乎要到水泄不通的程度。 窦天烨又卡到一个让人抓心挠肝的剧情点,不理会众人让他继续讲的请求,跑去帮赵哥的忙,顺便撸袖子吃炸串。 侠客退而求其次:“少林的事你还没说呢。” 窦天烨道:“等我讲完故事,慢慢来嘛,你们不要急。” 侠客道:“晚上还讲不?” 窦天烨道:“只讲一会儿,我要睡觉的。” 侠客这才放过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也吃起了东西。 谢凉笑着走过来:“亚古兽,生意如何?” 熟悉的外号和声音一出,窦天烨顿时卡住,急忙捶胸,赵哥则瞪直眼,二人一齐望向谢凉。窦天烨灌了两口水,用力把嗓子眼的东西咽进肚,打量谢凉的新造型:“你搞什么鬼?” 谢凉笑道:“玩。” 他看着赵哥,再次询问生意的情况。 赵哥激动道:“好到不行,中间补了三四次货。” 谢凉点点头,拿了几串小吃,说道:“我给你们找了一个帮手。” 他看向身后的天鹤阁精锐,“我去那边坐着吃东西,你在这里一边吃一边搭把手吧,等我吃完回来,咱们再去别处。” 精锐顺着他指的方向一望,发现是路对面的一棵大树。那树底下坐着几个江湖人,正在喝酒吃肉。这个距离他能看护得到,便应了一声。 谢凉找赵哥要了一个小马扎,跑去另一个摊位买了杯果汁,然后抱着马扎和一袋子小吃,溜溜达达走到树下一坐,开始吃东西。 几个江湖人见他穿着不俗,猜测是哪家的少爷。 其中一个大汉好奇道:“哎,我刚刚看你和窦先生他们说话,认识啊?” 谢凉点头:“以前见过。” 大汉道:“问过他们少林的事吗?” 谢凉道:“没有,但我在路上都听说了,好像是着火了?” 大汉见他也不知道内-情,对他的兴趣减了不少,只应付地“嗯”了声。 谢凉一点都不介意,边吃边听着他们谈论江湖事,时不时地“哇”一声,特别捧场。几位大汉被捧得有点飘,立刻看他顺眼了。 “这不算什么,”先前那位大汉道,“黑厉蜂出来的时候那才真叫可怕,被我弄死好几只。” 谢凉恭维:“大侠厉害。” 他又捧了好几次,表示非常羡慕他们这些江湖人,他也想混江湖,可惜家里不让。 大汉道:“你这就是不知人间疾苦。” “不知道才要去尝一尝,”谢凉一脸崇拜,“像几位大侠这样大战过后喝酒吃肉,方知这世间的乐趣。” 几位侠客简直通体舒畅:“说得好!那就去!” 谢凉应声,继续和他们闲聊,听他们嚷嚷说要换酒,立刻同意。 他当过学生会主席,酒量可不是盖的,虽然佛了一年往回缩了点量,但也没减太多,何况他刚刚已经用果汁灌过他们一轮,想来应该能拼过。 几位侠客见他如此爽快,不像其他的贵少爷那般屁事一堆,便看他更顺眼了。 酒过三巡,谢凉眼见差不多,问道:“你们说的天鹤阁阁主厉害吗?” 大汉喝得脸红脖子粗:“厉害啊,九爷的大名都没听过?” 谢凉道:“听过,但不知道他干过什么事,怎么都这么怕他啊?” 他易的这张脸玲珑可爱,天真感十足,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大汉原本喝的就有点多,见他一脸的好奇,便没有顾忌,张口就道:“他干过的事多了,天鹤阁情报通天,九爷接手的生意就没有办砸过的。” 谢凉听他们絮叨天鹤阁都接过什么生意,打断道:“那九爷这个人呢?他怎么样?” “他可不好惹,”大汉道,“九爷喜怒不定,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惹他不痛快。” “对,九爷说弄死人就弄死人,从来不含糊,”另一大汉道,“比如金影月晓的王长老,就因为想和他说几句话,被他一个不耐烦当场就打死了!” “还有当年的轻妙仙子,那可是能排进江湖前五的美人,就因为当众说了一句爱慕九爷,也被他弄死了!” 谢凉:“……” 谢凉嘴角抽搐,觉得他们说的不是一个人。 但如果那些人真是被乔九弄死的,想来八成有内-情。他问道:“我听说九爷是叶帮主的儿子?” 大汉道:“嗯,但你可别让九爷听见,他听见可不高兴。” 谢凉道:“为什么?” “就大宅里那点事呗,”大汉道,“这得从无刀门和归雁山庄说起。” 无刀门和归雁山庄虽然是后发展起来的门派,但鼎盛时期都直逼飞剑盟和四庄,几乎有取而代之的势头。当年无刀门万姑娘、归雁山庄乔姑娘和白虹神府的叶公子是至交好友,时常结伴行走江湖,后来乔姑娘和万姑娘一前一后嫁入白虹神府,在当时还成为了一段佳话。 可惜好景不长,乔姑娘在九爷四岁那年就病故了。 之后万姑娘成为叶家主母,代替好友抚养儿子。 大汉道:“当时叶老帮主还在,有个说法是九爷那段时间是被老爷子带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之后过了三年,老爷子去世,又过一年也就是九爷八岁那年,他被叶帮主打得下不来床,被归雁山庄的乔庄主接走了。” 谢凉心头一跳:“因为什么?” 大汉道:“这谁知道啊,老子打儿子,要么是不听话,要么就是干了什么事惹恼了叶帮主呗,不过九爷没被接回归雁山庄,而是失踪了。” 谢凉顿时一怔:“失踪?” 大汉道:“嗯,据说是被乔老庄主送到一个地方养伤了,再然后白虹神府年年找归雁山庄要人,结果年年都要不到,据说期间叶帮主见过九爷,只是九爷不肯松口回家,一直到九爷十七岁那年乔老庄主去世,他才匆匆回来,他给他外公办完丧事便回到了叶家,当晚叶夫人病故。” “什么病故,对外说是病故罢了,”另一位大汉大着舌头道,“据说九爷当晚是带着一身血走的,自此他就没再回过白虹神府,有个说法是乔姑娘和乔老庄主都是万姑娘害死的,九爷回家是杀人去了。” “可白虹神府说是病故,无刀门的万老门主不也没不承认吗?” “那可能另有原因吧,后来万老门主在丰酒台遇见九爷,不是找过他的麻烦吗?可惜不是九爷的对手,被九爷打了一掌没多久就去了。就因为这个,万大公子上位后才会围杀九爷,结果技不如人,无刀门自此没了。” “嗯,归雁山庄的乔庄主就一个女儿,他死后归雁山庄也没了,势力被九爷收整,成了如今的天鹤阁……” 那么煊赫一时的两个门派,说没就没。 几位大汉都是唏嘘不已,至于当年的真相和那晚发生的事,除去白虹神府和九爷,恐怕没人说得清,人们只知道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白虹神府的人见到九爷,脸都是白的。 谢凉静静听着,喝完最后一口酒,起身走了。 回到据点的时候刚刚入夜。 乔九和凤楚没有回屋,正在凉亭里坐着,二人见到谢凉都是一愣。 谢凉脸上的易容去了,但头套没摘,长发柔顺地披着,衬上俊逸的脸和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显得风流倜傥。 他迈进凉亭,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笑道:“在聊什么?” 乔九看了他一会儿,倏地反应过来:“谢凉,那是我的茶杯!” “哦,没注意,我给你重倒一杯,”谢凉说着拿过一个新杯子倒满茶,往他面前一放,借着这点小酒调-戏了一句,“别气,气坏了怪让人心疼的。” 凤楚“噗”地笑出声。 乔九闻到酒味,心中一动:“你喝酒了?” 谢凉盯着他笑:“嗯,不多。” 乔九打量一下,感觉这好像不是不多的样子,便扶起他:“喝酒了别瞎逛,我送你回去。” 谢凉配合地跟着他,等到迈进房门才道:“有件事我得坦白。” 简直想什么来什么。 乔九正是觉得酒后吐真言,也许能抓抓谢凉的小辫子,这才好心地扶人回来,结果没想到谢凉这般主动。他把人往床上一放,大发慈悲道:“说吧。” 谢凉道:“今天是和几个江湖人喝酒,对不住,问了点你的事。” 乔九挑眉。 他的事差不多全江湖都知道,估计那些人也说不出什么花来,他“哦”了声:“就这事?” 谢凉道:“嗯,就这事。” 乔九拉过一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问道:“没别的向我坦白的?” 谢凉压下嘴角的笑,看了看他,躺在了床上。 乔九不乐意了,伸手戳戳他:“别睡。” 谢凉等他戳了一会儿才睁眼,定定地看着他,忽而一笑:“美人,你谁啊?” 乔九:“……” 第046章 乔九盯着床上的酒鬼,眼中带着浓浓的怀疑。 谢凉勾着笑,晃晃悠悠又爬了起来。 乔九立刻警惕,暂时坐着没动。谢凉双手撑在他椅子的扶手上,俯身看着他:“你知道上一个敢摸进我房间勾引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乔九道:“喝酒喝傻了你?谁勾引你?” 谢凉笑道:“没勾引我那你盯着我干什么,不是在等着我亲你?” 乔九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他的额头把他推远,连话都懒得说。 谢凉便直起身,越过他走了。 乔九回头:“去哪儿?” “洗澡。”谢凉摘掉头套一扔,然后解开腰带脱下外衣,走到屏风后一看发现没有水,便又往门口走去,叫人倒水。 乔九始终盯着他,见他说完那一句就靠在了门边的墙上,起身来到他的面前打量他:“谢凉,你真醉假醉?” 谢凉抬眼一笑:“我当然没醉。” 他随手撸了一下刘海,露出饱满的额头。 那中衣的领口早已被他扯开,微微向下一扫便一览无余。他的笑容玩味,眼底带着几分戏谑和懒散,简直不正经极了,但又不会让人觉得讨厌,而是带着一抹奇特的吸引人的气质。 乔九心想若是被诸如方延那样的弯的人瞧见,定要被勾得脸红心跳,忍不住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不要脸……” 谢凉笑道:“嘀咕什么呢?” 乔九道:“你还能认出我是谁么?” “能啊,美人嘛,”谢凉调笑,“你比我家九爷长得好。” “谁是你家的,要脸……”乔九说着一顿,嘴里的话迅速转弯,“哦,那你喜欢九爷么?” 谢凉想也不想道:“不喜欢,他有什么好的?” 他握住对方的手,拇指在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舔舔嘴角,“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你。” 乔九:“……” 下-流! 乔九甩开他的手,心里的怀疑依然没收,总觉得谢凉可能在耍他。 然而没等开口,面前的人便往他腰上一搭,紧接着收紧力道,整个人贴上来抱住了他。 他顿时又嫌弃了,伸手往外推:“干什么,少占我便宜。” 谢凉道:“头晕,让我靠一会儿。” 乔九不干:“头晕你不会去床上躺着。” 谢凉的下巴抵着他肩,轻声道:“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乔九挣扎的动作一顿:“什么?” 谢凉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声音有些沙哑,胸膛的震颤轻轻地传过来,乔九正觉得心里升起一丝怪异,便察觉温热的气息靠近耳侧,几乎要贴上皮肤:“九爷,我真没醉。” 乔九一把推开了他,这混蛋果然在耍他! 谢凉的后背撞在墙上,笑出声:“别气,开个玩笑,谁让你总想弄清我对你有没有意思。” 他见乔九不太高兴,便继续往下说,“我真的挺好奇的,九爷怎么对这事这么执着?” 乔九语气恶劣:“少往脸上贴金,谁在乎你是不是喜欢我。” 谢凉点头:“成吧,你高兴就好。” 乔九不高兴,转身往外走,不怎么想搭理他了。 结果刚迈出一步便见谢凉又要凑过来,立刻躲开:“又干什么?” “再让我靠一会儿,”谢凉抓着他的胳膊,头往他的肩上一靠,“真头晕。” “那你滚床上去!”乔九把他往床上拖,越想越觉得今晚太亏,思考一下道,“你占我那么多便宜不能白占,一会儿立个字据,给我白使唤一个月。” 谢凉笑了:“在床上让你白使唤一个月可以,其他的免谈。” 乔九道:“由不得你。” 二人拉拉扯扯,没等走到床前便听见房门被敲了两下。 谢凉喊了一声进,发现是天鹤阁的人来倒水了。 热水是早已烧好的,几个人每人提一桶,一次性就能把浴桶倒满。 不过他们完全没想到会看到两个人搂在一起的画面,一瞬间差点拎不住桶,好在及时稳住了,不敢再看,倒完水便赶紧往外跑,还体贴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谢凉放开乔九,走过去沐浴。 乔九没有走,而是就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写了一张字据,满意地吹干,翻了翻没看到印泥,便开门让人去拿,等手下拿来之后见谢凉还没洗完,干脆主动找过去,愉悦道:“字据写好了,你给我按个手印……” 他说着停住。 只见谢凉闭眼坐着,先前那点戏谑之色全收,显得十分安静。他打量几眼,戳戳他的肩膀:“谢凉?” 谢凉没反应,像是都没有听见。 乔九又戳了戳,半天才见他的眼皮动了一下,半睁的眼里满是迷离。 这次应该是真醉了。 他靠近一点,问道:“听得见我说话吗?” 谢凉的双眼无法对焦,迷蒙地看看他,重新闭上了。 他装醉的时候招蜂引蝶,真的醉了却极其吝啬,半个字都不愿意说,旁边的人问了好几声才给了一个“嗯”。 乔九默默反应一下。 哦,最后那个问题好像是“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他很怀疑:“你真的听清了?喜欢谁啊?” 谢凉大概是被烦得不行,微微侧头躲了躲,嘴里喃喃念叨了一句。 乔九感觉好像是一句喜欢,忍不住凑近了听,结果什么也没能听见,便让他再说一遍。 谢凉的意识并不清醒,迷迷糊糊听见耳边有人说话,终于强迫自己又睁眼看了看,见入目便是一张刻在心尖上的脸,前倾在那唇上轻轻一吻,闭眼回到原位:“别闹宝贝儿,让我睡觉。” 乔九:“……” “哗啦——” 谢凉瞬间被推入水中,紧接着又被挽救般地捞起,快得几乎来不及呼吸,因此整个人毫无所觉。 乔九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此刻看看自己浸湿的衣袖,又看看仍在睡觉的谢凉,感觉唇上一阵阵发烫,扔下人扭头就走。 不要脸。 不要脸。 不要脸! 他迈进院中,被夜风一吹,稍微冷静了一点,回头看看敞开的客房,挣扎数息,臭着一张脸回去把人捞出来扔床上,连擦都不给他擦。 他走到桌前重写了一张一年期限的字据,拉过谢凉的手按了个手印,这才离开。 谢凉对此一无所知,一觉睡到了天亮。 正是夏末,他这么晾一晚也不会感冒,只是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他穿好衣服出门,顺着走廊前往饭厅,在拐角的凉亭里又见到了凤楚,笑道:“早。” “早,”凤楚笑眯眯地打量他,“昨晚一个人睡的?” 谢凉很惋惜:“应该是。” 凤楚对他的语气甚为满意,喊他进来喝茶。 谢凉欣然同意,坐下和他聊天,谈起了昨晚听到的传闻。 凤楚漂亮的桃花眼里顿时溢满笑意:“嗯,那个轻妙仙子确实说过喜欢他。” 谢凉道:“因为什么被杀的?” “因为她是被派来杀他的,”凤楚的笑意更浓,“阿凉你想一想,他那时十七岁,十七年里有一半时间是在白虹神府里过的,另一半是和一群疯子在一起过的,那可是第一次有个漂亮的姑娘当着他的面说喜欢他,你猜他是什么心情?” 十几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谢凉简单回忆一下自己十几岁被人告白的时候,感觉完全不能作为参考,因为那时他正为自己的性向纠结,女生对他告白他自然是没想法。 他只能从他的兄弟们那里获取信息,问道:“受宠若惊?” “倒不至于,但不管怎么说总有几分在意,可惜人家不是真的喜欢他,原本他也没想把人杀了,只是轻妙的匕首捅中了他,他反手一推多用了些力道,也是轻妙倒霉,头撞到桌角就那么死了,”凤楚笑道,“打那之后,他对喜欢他的人就再没有过好脸色。” 谢凉抽了一下嘴角。 “你别看他平时我行我素不怎么要脸,好像什么都敢玩的样子,但在情-爱一事上的态度是很认真很谨慎的,”凤楚“刷”地打开扇子,笑眯眯地道,“所以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 谢凉没说,而是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依他对乔九的了解,在轻妙一事上栽了那么大的跟头,肯定是打死都不会往外说的。 凤楚道:“我当时在场。” 谢凉道:“那他和一群疯子生活又是怎么回事?” 凤楚道:“你先告诉我你们的事。” 谢凉这次又没说,因为乔九来了。 乔九站在拐角,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说道:“走啊,吃饭。” 谢凉道:“好。” 他从善如流站起身,听见凤楚极快地在耳边说了一句话,面不改色地迈出凉亭,一起去饭厅吃饭。期间他总感觉乔九在往他身上暼,可每次看过去都见乔九在吃饭,干脆不再理会,饭后去看了看方延那边的进展,帮着忙到将近中午,带着天鹤阁的精锐又出了据点。 凤楚早晨说的话是:芳草楼的招牌很好吃,可以提前要个雅间。 他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出门便直奔芳草楼。 刚要往里迈,只听不远处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谢公子?” 他扭头一瞅,发现是秋仁的秦二少,便笑着打招呼:“秦二公子。” 秦二走过来,看一眼他身后的天鹤阁精锐,问道:“谢公子和人约了吃饭?” 谢凉道:“嗯,和朋友。” 秦二试探道:“是……乔阁主?” 谢凉道:“不是。” 秦二“哦”了声,犹豫地站着没动。 谢凉心里奇怪。 他先前代替春泽祈福,秦二半路来堵他们可没少被他们噎,彼此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好,这是唱的哪一出? 他想想自己要混江湖,主动问了一句:“二公子有事?” 秦二迟疑一下,最终点点头。 片刻后,他们进了芳草楼的雅间。 谢凉在秦二扭扭捏捏的话语里听出了他的意思,这次少林之行,叶姑娘和夏厚的卫大公子都来了。而他的随从一没,此后没人再给他出主意,最近在夏厚的卫大公子那里连连吃瘪,觉得和叶姑娘要没戏,他本想喝酒壮胆直接对叶姑娘表明心意,谁知遇见了谢凉。 他觉得看到了希望。 因为谢凉都能把九爷弄到手,帮他简直绰绰有余。 谢凉啼笑皆非,想了想秦二的智商,问道:“你准备怎么和叶姑娘说?” 秦二的脸红了一下:“就……就直说呗。” 谢凉道:“说出来我听听。” 秦二的脸更红,半天没吭声。 “连冲着我都不敢说,你还想去找叶姑娘?”谢凉笑道,“不过言归正传,有时直白一点是挺管用的,来吧你把我当成叶姑娘,我看看你想怎么说。” 秦二心想也对,便望着谢凉,深吸了一口气。 凤楚和赵炎这时已经到了芳草楼。 他们早晨是跟着窦天烨一起走的,因为窦天烨昨天说的是他们在少林听过的那一段故事,之后的事他们也没听过,便想好奇地跟去听一听,直到中午窦天烨休息,他们才来这里找谢凉会合。 谁知一抬头,他看见乔九从那边走了过来,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来吃饭啊,”乔九笑得恶劣,“既然这么巧,咱们就一起吃吧,走。” 凤楚无奈,认命地向掌柜问了谢凉的雅间,上楼去找他。 才走到门口,只听里面有人道:“我……我见你的第一面起便再也无法忘怀,一颗心全都心系与你,我发誓会一生一世待你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可愿嫁我?” 天鹤阁精锐要给自家九爷开门的手一抖,碰上了一点房门。 “吱呀”一声,原本就不牢固的门立刻滑开。 只见秦二公子满脸涨红,目光坚毅,定定地看着对面的谢凉。 二人被动静惊动,同时望向门口,瞬间对上乔九、凤楚和赵炎的视线。 下一刻,觉得这种事不好打扰的赵炎做主跑过去伸手把两边的门一抓。 “砰!” 重新为他们关上了门。 所有人:“……” 第047章 关门根本没用。 因为就在屋里的二人还没反应过来、赵炎也才刚刚松开手的时候,只听又是一声“砰”,乔九抬脚就把门又踹开了。 “听都听见了,有什么好避的?” 他迈进去拉开椅子一坐,笑容满面地望着同桌的二人,目光极其温柔。 谢凉打量一眼,感觉这状态有一点点不对。 秦二则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所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们听见了他对叶姑娘的心意,脸色涨得更红,特别不自在。 乔九见他一副想钻进地缝的样子,亲切道:“别不好意思,情-爱之事乃人之常情,我们又不会笑话你。” 秦二尴尬地笑笑,红着脸握着茶杯没搭话,既傻气又纯情。 乔九微微磨了一下牙,笑得更加灿烂,察觉谢凉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的身上,这才移开眼看过去:“盯着我干什么?人家想娶你,你愿不愿意,好歹回人家一句。” 秦二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猛地摇头。 他的脸由红转白,冷汗都要下来了,生怕九爷一个不高兴宰了他,忙道:“不是,我我我不是娶他。” 乔九的语气越发亲切:“这意思是我耳朵聋?凤楚你说呢?” 凤楚跟着进门,笑道:“那咱们可能都聋吧。” 赵炎也跟着进来,反手把门关上,有点看不上他:“你刚才说的我们都听见了,亏我还觉得你挺有胆,现在说不认就不认?” “不不不我认,我认的,我是想娶她,”秦二说着惊悚了一下,语无伦次,“不是,不是他,娶的不是谢公子……” “他是想娶叶姑娘,”谢凉见秦二越说越乱,怕他把胆子吓出来,解释道,“那些话他是准备对叶姑娘说,方才说出来是想让我参谋参谋。” 秦二猛点头,干巴巴地望着他们。 凤楚恍然:“哦,这样……” 他就说先前在少林见秦二总围着叶姑娘转,怎么会一转眼便看上谢凉,原来如此。 乔九笑容不变:“你们有这么要好?” 谢凉拿过几个杯子倒好茶,笑着递给他们:“这不是找不到能说的人了么?” 乔九“哦”了声:“那就都能对你说?” 谢凉一看这模样便是不信秦二能主动说这些,估计是在心里想他不要脸不知羞耻,见一个逗一个,绝对是他先惹起来的。 好吧他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 主要是秦二太二,换成乔九在这里,肯定也想要听听他想怎么说。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发现乔九好像真有一些吃味儿,他于是耐心把事情说一遍,坦言是他让秦二说的,默默观察乔九的反应。 然而乔九没反应,简直就像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的人,所以见怪不怪似的。 谢凉的眼角微微一跳,觉得当学生会主席的时候都没这么虚过。 他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命衰,偶尔找个乐子竟然都能演变成“被抓奸”。 凤楚的目光在谢凉和乔九之间转了一圈,笑眯眯地喝口茶,感觉都不用再问谢凉他和乔九的事了,自己用眼睛看就可以。 赵炎则完全觉不出气氛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妙,也灌了一口茶,说道:“原来是这样,吓我一跳。” 他还以为一眨眼的工夫,全江湖的人都要断袖了,不然怎么走哪儿都能碰见断袖的。 他看着秦二:“叶姑娘性子冷,你那样说管用么?” “这得看情况,若秦公子能做些事打动叶姑娘,再说那番话是有可能的,”谢凉表情正经,拿出好心帮忙的姿态,打算洗一洗他在乔九心中的形象,说道,“另外还得看叶姑娘的心意,若她……那做什么都要难上许多。” 他没明说,但在场的人连同秦二都知道他的意思。 若是叶姑娘已有心上人,旁人再献殷勤也是没什么用的。 秦二想想那种可能,整个人都要不好:“我……我不知道……” 谢凉就没指望秦二能知道,先招呼小二点菜,告诉他们边吃边聊。 这个时候,他才又看了看身边的人:“九爷也去听故事了?” 凤楚抢答:“没有,他就是来吃饭,我们是在楼下遇见的。” 谢凉秒懂。 乔九能出现,大概是早晨留意到凤楚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话,因此便跟出来看看。 这么在意他们私下里碰面,难道真是吃味? 他不可抑制地有点自恋,看了看乔九的侧脸,刚活络的心思又歇了,九爷这狗脾气,就是吃味也不会承认,逼得太狠肯定翻脸。 但能吃味就是好事。 他勾了勾嘴角,重新望向秦二:“叶姑娘也在城里?” 秦二道:“在。” 少林之劫后,事情再无进展。 大人们关起门谈事也不会让他们听,他们这些年轻人干脆就下山了,估计再过个一两天,前辈们也会离开。 谢凉道:“那叶姑娘现在在哪儿?” 秦二郁闷道:“在寻梅楼。” 谢凉了然:“卫公子也在?” 秦二点头。 谢凉有些好奇,问了一句白虹神府的态度,毕竟之前便听说两家要议亲,就算后来加了一个夏厚山庄,这也拖得太久了。 秦二道:“一切得看叶姑娘的意思。” 谢凉道:“那她要是看上别人,你们两家都能推掉?” 秦二欲哭无泪:“应该能。” 谢凉意外了一下,说道:“叶帮主还挺开明。” 乔九扫他一眼,扔给他两个字:“家规。” 他先祖定的规矩,白虹神府不兴父母之命那一套。 以后就是有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也得让他们家姑娘亲眼见过对方,最好相处一段时间亲自点了头,这才能议亲。 谢凉微笑:“哦,这样。” 乔九总感觉他对自己笑得有些不正经,想起昨晚的事,暗道一声不要脸,移开眼不再搭理他。 饭菜很快上桌。 有乔九在这里坐着,谢凉和凤楚不能密谈,秦二也不太敢问谢凉是否愿意帮忙,几人聊来聊去就只能聊这次的美食节。 好不容易熬到一顿饭吃完,秦二立即望向谢凉。 谢凉思考两秒,觉得可以先试着帮帮,不行就算了,反正情-爱一事得讲究你情我愿,强求不得。他问道:“叶姑娘下午可有安排?” 秦二双眼一亮,连忙想了想,迟疑道:“大概会去游湖。” 谢凉心想还挺有雅兴,刚想说一句咱们跟去看看,这时余光扫见乔九,嘴里的话立刻拐弯:“九爷去么?” 乔九想也不想道:“不去,有什么可游的。” 谢凉笑道:“我想起一件我们村子里关于游湖的故事,想讲给你听来着,去吧?” 乔九盯着他看了两眼,勉为其难站起身:“要是不好听,我就把你踢湖里去。” 谢凉笑着跟上他:“自然好听。” 秦二望着他们,一头雾水。 他刚答完游湖,谢凉紧跟着就要拉着九爷过去玩,这是要帮他吧? 应该是的……吧? 但这怎么看都像是谢凉也觉得游湖是个好主意,要和九爷去转转啊,那他到底跟不跟?万一跟上去扫了九爷的兴,九爷会不会弄死他? 秦二茫然又无措,可怜地跟着他们一路迈出酒楼,正想咬咬牙问谢凉一句,只听前方响起一阵嘈杂,而后有人叫道:“不好了!打起来了!” 几人一齐抬头,见远处一栋楼的窗户轰然散架,从里面一前一后跃出两个人。 前面的人手拿重剑,轻巧地跃上对面的屋顶,后面的人紧随其后,手里拿着一把几乎和他等高的小金锤,那锤头只有巴掌大,舞起来金光闪闪,晃得人眼睛里全是钱。 凤楚“咦”了声:“金来来?” 谢凉没空吐槽这个喜庆的名字,问道:“我没看错,那好像是梅怀东?” 乔九道:“没看错。” 谢凉连忙往那边走。 他们捞钱的第二步由方延完成,这几日方延一直在往小倌馆跑,他担心会被人当作小倌调-戏,便让梅怀东随身保护。 现在梅怀东在这里,那方延呢? 他快速赶到窗户被砸的那家店,扫一眼对面屋顶上还在交手的二人,想进屋看看,这时一扭头,见方延从里面跑了出来,二人的目光恰好对上。 方延顿时“嗷”地扑过来抱着他:“爸爸,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谢凉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怎么回事?” 方延没等开口,只听头顶传来“咣当”一声金鸣。 金来来一锤架住梅怀东的重剑,借着这个空隙往下看了谢凉一眼,问道:“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心上人?” “心上人”一词实在让人敏感,这么大庭广众地喊出来,周围的视线便整齐地落到了相拥的二人身上。 二人同时开口。 方延:“对,就是他!” 谢凉:“不,我不是。” 谢凉沉默地看向方延,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又没看黄历。 方延对上他温柔的目光,耳边听着金来来的嗤笑,放开谢凉朝屋顶瞪去:“我没撒谎,他就是九爷的心上人!” 嚯!九爷! 周围的视线一时更热,有眼尖的发现了姗姗而来的九爷,壮着胆子也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人们又听到了两个合在一起的声音,与先前那个别无二致。 乔九:“对,就是他。” 谢凉:“不,我不是。” 众人:“……” 谢凉顶着乔九的视线保持微笑,抬头看着屋顶上的金来来,心想等爸爸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后我一定整死你,嘴上笑道:“哦,我现在知道我是了,请问这位大侠有何贵干?” 第048章 谢凉问完那一句,便见金来来看都不看梅怀东,收起锤头从房顶一跃而下。 梅怀东紧随其后,见金来来走得不紧不慢,不是要拼命的样子。他看看不远处的乔九几人,感觉打不起来了。 然而就在他收起重剑的一瞬间,金来来突然一个箭步冲向谢凉,手中的金锤扬起一砸,直奔谢凉的脑袋。 围观群众吓得嗷嗷叫唤,急忙躲开。 方延更是尖叫一声,几乎吓昏过去。 谢凉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不会武功,躲也躲不开,反而会把自己弄狼狈,再说乔九和凤楚都在附近,真能让自己在眼皮底下挂掉,他们也别混了。 下一刻,只见金光闪闪的小金锤倏地停在距离鼻前半寸的地方。 金来来打量谢凉,见他脸上一点惧色都没有,听着身后梅怀东赶来的脚步,再次收起金锤,给了句评价:“你胆子挺大。” 谢凉微笑:“过奖。” 他也打量对方。 近距离看,那锤子上还刻了纹路,衣服也是白底绣金纹的。 这位大侠的年纪与他们相仿,生得很清秀,甚至有几分纤细,明明可以走翩翩公子的路线迷倒一众江湖儿女,却要手拿金锤、身穿金衣,出来闪瞎人。 金来来看向乔九:“你刚才说真的?” 乔九只给了一个字:“嗯?” 金来来顿时老实,没敢再问,走进旁边的店铺给老板赔窗户钱。 一场闹剧迅速结束。 几人不想被围观,准备先回据点。 秦二犹豫一下,没等询问他怎么办,三名随从打扮的人便狼狈地挤出人群跑过来,差点喜极而泣:“二少爷,总算找到你了!” 秦二不乐意了:“不是告诉你们不用跟着我吗?” 自从得知有人算计秋仁山庄,父亲就严格限制了他外出,生怕他中了圈套给家里惹祸,就算出门也要至少跟着三四个人才行,这让他最近没少被卫大公子嘲笑。 三名随从道:“那哪成啊!” 秦二更不乐意,下意识望向谢凉,见谢凉恰好看过来。 谢凉道:“二公子要不先跟我回去?” 秦二如今的希望全在谢凉身上,自然愿意,连忙跟上他。 三名随从怕再跟丢自家少爷,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几人迈出人群,迎面遇见了叶姑娘和卫公子,此外还有寒云庄的沈氏兄弟和峨眉派的人。 他们是被骚乱吸引过来的,都听见了刚才的话,也都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当众承认心意的事,且对象还是他们认识的,所以除去沈君泽外,其余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不自在。 于是寒暄的事便落在沈君泽的身上了。 他仍是那副温文如玉的样子,一一对乔九几人问了声好。 谢凉很淡定,就好像刚刚被当众表白的人不是他似的。 他笑道:“真巧,要不去我那边喝杯茶?” 沈君泽道:“不了,我们听说城外落雪湖的景色很好,想去看看,谢公子可要同去?” 谢凉道:“现在有些事,一会儿若得空了再说吧。” 二人客套一番,互相道别。 秦二被谢凉用眼神制住,干巴巴地望着叶姑娘走远,问道:“我们不去?” 谢凉道:“先不去。” 秦二听话了,继续跟着他。 谢凉解决完他,开始询问方延是怎么回事,得知那间绣楼的金莲花很有名,方延是来看刺绣的,而金来来是想买块绣品。原本相安无事,中途不知谁聊起九爷是断袖,金来来就不干了,说是胡说八道,肯定是哪个男人觊觎九爷而瞎编的。 方延一听也不干了,反驳说是真的,而且是九爷喜欢人家。 金来来更不信,觉得是对方不要脸勾引的九爷。 “我气得不行,”方延连连受惊,立刻口不择言了,“操,我们堂堂基皇还用勾引人?你往那儿一站,直男全都抢着弯!” “……”谢凉温柔道,“说重点。” 方延吸了一下鼻子:“然后他抡起锤头要砸我,幸亏有梅怀东,要不我肯定脑袋开花。” “扯吧,”金来来赔完钱就追上了他们,闻言嘲笑,“我就是吓唬吓唬你,谁知你这么不经吓。” 方延道:“放屁,有这么吓唬人的吗!” 金来来目光一冷:“你敢说我放屁?” 二人眼看又要打起来,这时乔九回了一下头,二人便迅速偃旗息鼓,分开了一点。 片刻后,一行人回到了据点。 谢凉这才得知金来来竟是乔九的表弟,而且“金来来”不是外号,人家就叫这个。 他母亲是乔九的亲姑姑,所以他儿时与乔九的关系很不错,但乔九离开白虹神府后他们便再没见过,一直到乔九十七岁回来才见面。 谢凉明白了。 亲侄子和亲弟弟闹得不可开交,那位姑姑总要劝一劝,哪怕这几年劝不动,金来来他们和白虹神府应该也是很亲近的,因此乔九才会当着金来来的面承认自己断袖——他这个人节操喂狗,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只有极少数和他熟悉的人才知道他玩归玩,其实特别在意自己的清白,这事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谢凉道:“那他们现在关系如何?” 凤楚道:“一般。” 午后阳光炙热,蝉鸣一声连着一声,催人欲睡。 窦天烨中场休息,回来午睡了。赵炎等着养精蓄锐听故事,便也睡了。方延受到惊吓一点睡意都没有,回来又去忙了。凉亭里只剩了谢凉、凤楚和秦二,至于金来来和乔九则进了书房。 凤楚道:“金小来肯定又不知有什么事想找乔九帮忙,知道乔九要来少林便也过来了。” 谢凉道:“他会帮?” 凤楚笑道:“这得看他的心情,心情好的话,十次里大概会帮那么一次。” 谢凉无语,不知是夸金来来一句顽强还是该说一句脸皮厚。 凤楚看出他的想法,多解释了几句。 金来来一心想着像乔九那样建立帮派,闯出一番名堂,对乔九这位表哥十分佩服。他虽然也希望乔九能和家里重归于好,但不会帮着家里游说,基本乔九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谢凉懂了,这又是一个脑残粉。 今天这事说白了就是两家粉丝之间的战争。 “他肯定会看你不顺眼,”凤楚笑眯眯地扇着扇子,“他觉得天下最好的东西都该是他表哥的,传闻江湖第一美人对乔九一见钟情,金小来便一直想让人家给他做表嫂,两个人生个漂亮的小丫头,再取个‘小元宝’的乳名,一定可爱。” 谢凉嘴角抽搐,不知道要吐哪句槽。 二人说话的工夫,乔九和金来来出来了。 前者表情如常,后者垂头丧气,显然这次的事乔九又没帮。 乔九走到谢凉的面前,问道:“不是说要游湖?” 谢凉看了一下亭外的阳光,有点不想动,说道:“改天吧。” 乔九道:“那你把故事说了。” 谢凉扫见金来来不爽地盯着自己,痛快道:“行啊,你等等我,我去方便一下。” 他说完起身,越过乔九对上金来来的视线,笑着眨眨眼,走了。 金来来反应数息,原地站了一会儿,随便寻个借口也走了,见谢凉果然在等着自己,冷冷地看着他:“有事?” 谢凉呵呵一笑,暗道爸爸说整你就整你。 他慢条斯理道:“我觉得你该弄清一件事。” 金来来道:“什么?” 谢凉道:“你表哥虽然喜欢我,但我却不喜欢他。” 金来来双眼一亮:“那更好!” 谢凉笑道:“你没见过求而不得为情所困的人吧?来,我让你见见,你帮我个忙。” 他不等对方拒绝,紧跟着补充道,“你帮我这一次,我兴许能劝动你表哥帮你。” 金来来嘴里的话立刻拐弯:“真的?” 谢凉道:“真的。” 金来来道:“那好……好吧,帮什么忙?” 谢凉便告诉他陪着秦二去找叶姑娘游湖,全程关注叶姑娘对秦二的态度和秦二的样子,然后示意他这里等着,准备折回小亭去喊秦二,结果在半路便遇见了秦二和凤楚,不由得扬了一下眉。 凤楚说的意味深长:“某人嫌我们坐在那里挡了他的风,不凉快。” 谢凉忍不住笑了一声,告诉秦二带着金来来游湖,回来的时候再带着他去茶楼听点凄惨的爱情故事。 秦二迟疑道:“你不去?” 谢凉道:“不用,你平时在叶姑娘面前如何,这次便如何。” 秦二虽然不理解,但还是选择相信他,带着金来来走了。 谢凉解决完两件事回到小亭,见这么一会儿工夫,亭子里已经摆了冰块和瓜果,便笑着坐下,准备愉悦地享受二人世界。 乔九赶在他开口前道:“我不想听游湖的故事。” 谢凉依然很爽快:“行,想听什么?” 乔九道:“你就讲讲基皇是怎么回事吧。” 谢凉:“……” 方延那句话他果然听见了! 乔九道:“这什么意思?” 谢凉道:“就是个外号,没意思。” 乔九道:“你说说来历。” 谢凉默默喝了一口茶,觉得不能说。 哪怕他强调自己很冤,乔九也不会相信,肯定认为是他招惹的。他无奈道:“别闹,咱们讲别的。” “别闹”一词让乔九诡异地想起昨晚的画面,下意识道:“不要脸!” 谢凉:“……” 讲个别的故事而已,这就不要脸了? 成吧,自己看上的人只能宠着。 他于是收下这句不要脸,给他讲了一个大明湖畔夏雨荷的故事。 乔九听得十分勉强,评价道:“难听。” 谢凉道:“我不擅长讲故事,回头让窦天烨给你讲,应该会好听。” 他微微一顿,见窦天烨睡醒后找了过来,看向对方手里的帖子,问道,“这什么?” 窦天烨刚睡醒,打着哈欠把东西放在桌上,说道:“城里几个茶楼给我的,想请我过去说书,你看呢?” 谢凉翻了翻,思考一下道:“我去和他们谈,你继续说你的。” 窦天烨点点头,走了。 谢凉见乔九不乐意再听他讲故事,便带着天鹤阁的精锐去谈生意,等他入夜归来,金来来和秦二也回来了。 因着白虹神府和秋仁的关系,金来来和秦二也是认识的。 而秦二最近因为连连吃瘪憔悴了不少,下午游湖也没能和叶姑娘说几话,看上去阴阴郁郁,凄惨不已。 金来来亲眼看了一个下午,又被拉着听了几个故事,突然明白了谢凉的意思。 他想象一下自家表哥也会因为求而不得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整个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尤其是当晚上他被安排和秦二住一屋,询问谢凉要不要和表哥住却被谢凉拒绝之后,他就更加不好了。 “其……其实我表哥人挺好的,”他忍不住道,“真的,你多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他的好了。” 谢凉道:“我没看出来。” 金来来急了:“真的啊表嫂,我不骗人。” 谢凉道:“谁是你表嫂?” 金来来噎住:“我……我……” 谢凉见他纠结地望着自己,大发慈悲道:“把我家方延吓哭了,记得道歉。” 金来来道:“是是是,我现在就去。” 谢凉道:“不用,现在先说说你的事。” 金来来便告诉他自己和几个朋友共同建立了一个帮派,但因为经营不善,最近又遇见了一点小麻烦,即将揭不开锅。他们的父母为了让他们死心回家都不肯掏钱,他便只能来找表哥帮忙。 谢凉听愣了。 他出道后的下一步就是搞个帮派,这小孩简直是来给他送快递的啊。 第049章 谢凉没有急着接盘子,因为小青年们能搞出多少坑他是知道的。 他也没去和乔九睡一屋,因为他拒绝金来来的时候被路过的赵炎听见了,赵炎大概是怕自己又倒霉,听完就跑去找凤楚了,于是金来来和秦二便在赵炎空出的屋里睡了。 转天一早,金来来在院里遇见方延,听话地道了歉。 他虽然总在和表哥有关的事情上妥协,但平时嚣张惯了,少爷性子一来就忍不住教育了一句:“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说哭就哭,不然显得娘们兮兮的,当心以后讨不到媳妇。” “……”方延道,“娘的怎么了,娘的吃你家大米了吗?我本来就娘,看不惯别看!” 金来来:“……” 方延道:“再说我是断袖,娶什么媳妇,我只要把自己嫁出去就可以了!” 金来来:“……” 他第一次遇见能把“娘”和“断袖”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简直听愣了,这时余光扫见谢凉的身影,急忙回神道:“对,你说的都对!” 方延哼了声,转身往饭厅走去。 金来来跟着他,问道:“哎,那谢公子是断袖吗?” 方延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勉强算是回答。 金来来放心了一点,开始试探地打听谢凉的事,想知道方延昨天和他吵架时说的“谢凉不需要勾引人,别人会主动喜欢他”是怎么回事。 方延斜他一眼:“这就叫人格魅力,相处一久你就懂了。” 金来来默默反应一下,惊悚道:“什么意思?难道我也会喜欢上他?” 方延道:“这可说不好。” 可能吗?那难不成是个妖精?毕竟他好厉害的表哥都喜欢上了人家! 金来来回头瞅瞅不远处的谢凉,见他要看过来,连忙转回视线跑进了饭厅。 谢凉完全不清楚他们在谈些什么,见他们没再吵起来便重新看向窦天烨,一边慢慢往饭厅走,一边将昨晚谈的事说了说,告诉他敲定了城里最大的茶楼,可以把地点转移到那里去。 窦天烨自然乐意。 城外又远又热,还是在屋里待着舒坦,不过他有些迟疑,问道:“那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是想要赏钱?” 谢凉道:“你告诉他们普通茶水全免费。” 窦天烨惊了:“你怎么谈下来的?” “他们有自家养的说书先生,我对他们说事后会把故事脚本给他们一份,”谢凉道,“茶叶钱咱们只掏一成,剩下的茶楼出。” 窦天烨立刻感觉亏了:“故事脚本够他们以后赚一大笔的,这点茶叶钱还不肯全掏?” 谢凉道:“是我坚持的。” 他把自己的想法解释了一遍,愉悦道,“亚古兽,我觉得这是一笔生意。” 窦天烨双眼发亮:“当然啊!”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不是眼下这一笔,是说这次的事,”谢凉见他还是不懂,说道,“你看钟鼓、万兴、宁柳等等这种大城,每座都有好几间茶楼,二级城市里也有茶楼,咱们只要在每座城市找那么一两间大茶楼把脚本卖给他们,然后从里面抽成,这是多少钱?” 而且故事不是只说一次就不说了,城市的客流量那么多,完全可以隔一段时间拿出来说一次,就像每到暑假都放个《还珠格格》。这么算下来一个故事的钱便够他们花一辈子了,亚古兽的故事储备那么多,都卖出去的话又是多少钱? 窦天烨猛地停住,愣愣地望着他。 谢凉伸手在他眼前晃:“怎么?” 窦天烨一把抓住他的手,接着用力把人抱住,激动道:“阿凉我爱死你了啊啊啊!你还收腿部挂件吗?收了我吧啊啊啊!” 谢凉往外扯他:“冷静,我还没说完。” “我冷静不了,我爱死你了!”窦天烨说着捧住他的脸,在他的额头狠狠地亲了一大口,这才放开他,“好了你继续说。” 谢凉没有继续说。 因为不远处传来了“啊”的一声惨叫——金来来听见窦天烨的大吼便跑出门查看,眼睁睁看着谢凉被亲,最要命的是在另一个方向,他家表哥就站在那里,也瞧见了这一幕!这该多伤心! 谢凉看一眼震惊的金来来,又看一眼正望着他们的乔九,微笑着从齿缝里挤字:“亚古兽,我日你大爷。” 窦天烨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妥,连忙道:“误会误会,我们村子的人遇见开心的事都这样,我不是断袖,我是喜欢姑娘的。” 他识时务地不在院子里碍眼,拉着谢凉小跑到一旁的走廊,找地方一坐,亢奋道,“来,继续说。” 谢凉见乔九脚步不停地进了饭厅,不清楚他信没信,只能先应付窦天烨:“还有就不是赚钱的事了,是必要时可以帮哥们的忙。” 窦天烨道:“什么忙?” 谢凉道:“这些茶楼就相当于媒体,等咱们和他们混熟了,我以后要想散布点消息就能派上用场了。” 窦天烨盯着他:“阿凉,你脑子是什么做的?” 谢凉没理他,带着他进了饭厅。 刚迈进门,桌上的几人便同时看了过来。他见乔九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便笑着对众人道:“早啊。” 早什么早,刚刚难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你怎能这般坦然! 金来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没等想好说什么就听见表哥回了一句早。他默默瞅一眼表哥,见表哥特别平静,想想故事里那些陷入情-爱的面色镇定、心里淌血的男女们,感觉都要握不住筷子,心疼道:“表哥,我们出去吃吧?” “自己去。”乔九连个眼神都没赏给他,说完便专心吃饭。 金来来很委屈,一边哀怨地喝粥一边打量谢凉,想知道表哥看上他哪了。 哦,长得是挺好,就是不知为何是短发。 对了另外几人也是,难道也是村子里的习惯?什么村子这么奇怪?是不是妖精? 谢凉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向他,笑了一下。 金来来一口粥差点呛着,慌乱地移开眼。 他活到现在第一次用这种打量小姑娘的目光盯着一个男人直瞧,顿时有点不自在,耳朵也有点发烫,坐立难安。 在据点里,没什么事能瞒过乔九。 他自然知道昨天谢凉是让金来来干什么去了,也知道金来来被谢凉整乖顺了,但这模样显然不只是乖顺那么简单。 他不由得瞥了谢凉一眼。 见一个勾搭一个,这种货色你都不放过? 谢凉:“……” 我冤枉。 今早的饭厅出奇的安静。 连窦天烨都觉出了几分不对,生怕是因为自己亲的那一下惹的祸,于是吃完饭就跑了。他来到城外,见人们早已等候多时,便按照谢凉教的说辞告诉他们可以去茶楼里听故事。 “前不久因在下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我本是不打算再说书,没想到大家这么爱听,既然你们爱听,那我以后还接着说,”他感动道,“这次只为给大家讲故事,我自己掏了一笔钱,茶楼那边已打好招呼,几种普通的茶全是免费的,大家放心喝茶听故事!” 嚯! 人们立刻叫好,纷纷跟着他进城。各美食摊也跟着移动,搬到了茶楼附近。 窦天烨进门走到屏风前,看着怀念的桌子和醒木,恍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醒木一拍,接上了昨天的剧情。 众人见茶水真的免费,有些讲义气的觉得不能只让窦先生掏钱,便要打赏。窦天烨推辞了几句,见他们坚持说这是一番心意,只能告诉他们少给,这才继续往下讲。 然而窦先生这般够意思,少给是不可能的。 众人都掏得十分豪爽。 茶楼老板看着哗啦啦的赏钱,终于明白那位谢公子为何非要坚持掏一成了。 因为一成也是钱,掏完便能有底气地对外说给大伙掏了茶水钱,然后大伙便会自发地往外掏赏钱,真有脑子。 此刻有脑子的人正在观看一群小倌练习台步。 方延最近跑了好几家小倌馆,终于挑到几个合心意的模特,这天便把他们请到了据点。 乔九也来看了看热闹,问道:“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谢凉点头:“他想开成衣店。” 方延想做服装,但改良的服装想被人们接受,起码得让他们见到穿在身上的效果,刚好就能借着窦天烨聚的人气弄一场走秀。只是在古代女人都不喜欢抛头露面,弄一群名-妓吧,又怕把走秀弄到色-情的方向上,只能让小倌男扮女装。 所以他赚钱计划的第二步便是希望方延能订出一大笔单子。 这几天方延请了数名绣娘,加班加点赶出了第一批服装,趁着今晚窦天烨那里转移到茶楼,他们能以“福利”为名开第一场走秀。女模由小倌来,男模则是梅怀东、天鹤阁精锐包括被临时抓包的金来来和秦二。 乔九望着他们来回走动,觉得蛮新鲜,看了片刻问道:“说书、美食、衣服,之后还有什么?” 谢凉道:“没了。” 江东昊是想开棋社,最近他要么帮赵哥的忙,要么就去逛棋社,暂时还处于吸收经验的阶段。 乔九道:“那等于说你快忙完了?” 谢凉道:“差不多吧。” 等窦天烨和方延的事一完,最后一步便是亚古兽帮他出道。 乔九笑道:“嗯,忙完了就好。” 谢凉看他一眼,知道他其实没必要留在钟鼓城,按照他在少林的脾气估计早就走了,现在能耐着性子留下来,显然是因为他们。 他不由得又有点自恋,笑着问:“怎么宝贝儿,你有安排?” 乔九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那张卖身一年的字据,慢条斯理地展开,拎着放在他的眼前让他看,那意思非常明显:你忙完了,之后一年的时间可就是我的了。 “……”谢凉诚恳道,“对不住九爷,我不识字。” 第050章 乔九根本不和他在识不识字的问题上纠缠,而是万分亲切道:“没事宝贝儿,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你听。” 谢凉道:“我怎么知道你念的一定是上面的字?” 乔九道:“那我要是随便找个人来念,你是不是又会说那个人是我提前安排好要一起坑你的?” 谢凉笑道:“九爷英明。” 乔九慢悠悠地收起字据,看上去一点都不生气。 谢凉知道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便主动问了一句字据的事,想知道是不是自己亲手按的。乔九扫他一眼:“你那天喝醉后干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谢凉仔细想了想,摇头。 他只能记到去沐浴,之后的事便忘了,连怎么回到床上的都不清楚。但他以前从没耍过酒疯,喝醉后也不吵人,只要睡一觉就好,总不能喝了这里的酒竟开始耍酒疯了吧? 他怎么都觉得这个可能性不高。 最大的可能是他在浴桶里睡着了,然后被乔九拉着按的手印。 乔九道:“你那天说要沐浴,之后就睡着了。” 谢凉“嗯”了声,等着下文。 乔九道:“我写完字据去找你,把你喊醒,你盯着我看了半天,说看上我了,非要让我陪你一起洗,好好地伺候你。” 谢凉:“……” 乔九道:“我问你能不能认出我是谁,你清楚地喊了我的名字,还扬言一定要把我弄到手。我真是好几年没见过这么大言不惭的人了,一时不高兴便把一个月的字据撕了,改成了一年的。” 谢凉道:“……然后?” “然后我问你敢不敢按,你那种时候还不忘调-戏我一句,说这算什么,你整个人都能给我,于是按了手印,”乔九盯着他,“谢凉,你现在扭头就不认了?” 谢凉:“……” 乔九道:“你知道吗,拿着这个字据,我是可以去官府告你的。” 谢凉:“……” 堂堂天鹤阁九爷,为了让我认命竟要去官府讨公道,宝贝儿你够可以的。 两个人对视,没等辩出一二三,只听方延在那边喊了一声,谢凉便暂时扔下乔九,走了过去。 乔九依然不急,甚至愉悦地吩咐手下搬来一套桌椅,懒散地往那一坐,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他们训练。 方延喊谢凉是想问问音乐的事。 他感觉学生会主席外加富二代的背景,会才艺的几率应该会高一点,可惜他想的太美好,谢凉就只会弹钢琴,并且还只会弹那么几首,他忍不住道:“你就不能学学古筝?” 谢凉无奈:“我好好的学什么古筝?” 方延道:“那你能把曲谱背下来吗?改成古筝古琴或琵琶的?” “背下来他们也看不懂,”谢凉道,“这样,找几个琴师,挑简单的曲子哼一遍,看他们能弹到什么程度吧。” 方延暗道也只能如此,便把音乐的事交给了谢凉。 他有些紧张:“你觉得能成吗?” “不知道,”谢凉安抚道,“放轻松,就算不能成也不会掉块肉。” 话是这么说,但方延还是紧张,拉着他们排练了一遍又一遍,争取做到最好。 一天的时间眨眼结束,晚上茶楼人山人海,不时爆出阵阵叫好,气氛极其火爆。 窦天烨结束今天的故事,便对众人说他有个朋友以后想开成衣店,自己做了几套衣服,但不知道做的好不好,便想展示一下,让他们提提意见。 人们自然不会介意,纷纷说好。 茶楼伙计于是上前搬走讲桌和屏风,客气地让人们挪位置。 谢凉雇来的小工紧随其后,扛着木板和小板凳,按照老板的要求迅速搭出一个t台,琴师也一一坐好,准备随时开始。 这么热火朝天的一忙活,原本没兴趣的人也留下了,想看他们搞什么名堂。 片刻后,茶楼熄了几盏灯,光线便倏地暗了下来,人们没等询问,只听陌生的曲子悠扬而起。 这不似平常听到的曲子那般缠绵,而是有一些明快,且节奏很特别,他们一时便听愣了。 紧接着只见一位蓝衣男子踏上台子,一步步往前走去。他的脸上戴着半块面具,看不出具体样貌,走到尽头处停了一下,伸开手臂展示身上的衣服,转身回去的同时那边又上来一位玄衣男子。 人们觉得蛮新鲜,短暂的好奇后仔细看了看衣服,发现果然与平时穿的略有些不同,除去常服外竟还有利落的练武服,黑红和白蓝的颜色十分好看。而男子过后,接下来还有女子,只是她们都遮着面纱,亦是看不清样貌。 方延特意挑的高个子,让他们的眼神冷一些,把那股风尘味儿全给控干净,这才拿出来见人。 他从男子组开始时就受不了了,望着台子默默流泪,完全止不住。 金来来特意挑了件白底绣金纹的衣服,走完一圈回来目睹他哭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你差不多行了,好好的哭什么哭?” “你懂什么?”方延更咽道,“我做梦都想办个自己的服装秀。” 他知道自己没那么大的运气,做好了长期努力的准备,谁知后来设计被抄、父母要拉着他看病,这让他一度觉得这辈子都无望了,谁知奇妙地穿到这个世界,竟然完成了梦想。 他越想越受不了,眼见快要结束,往窦天烨的身上一扑,“哇”的一声哭得更狠了。 窦天烨见怪不怪地拍拍他,问道:“设计师一会儿要登台吗?” 方延抽泣:“要……要的。” 窦天烨道:“那你赶紧收拾一下啊。” 方延勉强制住,掏出小镜子擦擦脸,顺便拍了点粉,结果一扭头看见身边的金来来,望着自己的亲手设计的衣服穿在模特身上,再次感动地泪流满面。 金来来:“……” 第051章 方延最后也没能完全止住眼泪,基本是哭着致谢的。 好在窦天烨陪着他,帮着做了解释,胡诌一通告诉人们方延从小就想做衣服,可惜家里人嫌弃他没出息一直不同意,今晚他终于能拿出自己做的衣服给世人看,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这才会哭。 众人见方延细皮嫩肉,猜测家境应该不错,虽然也不理解一个少爷竟想做裁缝,但明白了他为何能哭成这样,不由得安慰了两句,表示衣服真的不错。 方延哭道:“多……多谢。” 说罢,对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今晚无疑是成功的。 因为刚结束便有不少人来找方延问衣服了,人们晚上闲着无事,很多人都来听故事,里面有成衣店的老板,也有城里有钱的公子哥,前者是想询问详细的情况,若合适想请方延为他们店也做一批,后者则是觉得女装不错,想给自家妹妹做一套。 方延耐心做了回答,等人们都满意地离开才如梦初醒,望着谢凉:“成……成了?” “成了,”谢凉笑道,“恭喜方设计师。” 方延眼眶一红,往前一扑想抱着他再哭一通,结果突然被人抓住了后领。 他回过头,对上金来来不爽的小表情,不乐意了:“你干什么?” 金来来道:“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你哭就哭吧,麻烦看清了人再扑,别以为我表哥没来你就能为所欲为了。” 方延眨眨眼,诧异道:“你之前不还说我家阿凉不要脸,配不上你表哥吗?” “胡扯!”金来来急了,“谢公子哪里配不上我表哥了?他和我表哥可配了!” 方延道:“……你脸不疼吗?” 金来来不明白他的意思,感受一下道:“不疼啊。” 方延:“……” 呵,男人。 经过这一打岔,方延也不想哭了,开始收拾东西。 钟鼓城基本是一个不夜城,这才是今晚的第一场,后面还有先生等着说书,虽然茶楼里走了一部分客人,但依然是很热闹的。 谢凉一行人不想多待,拆掉t台,把屏风和讲桌移回原位便要告辞,这时一转身,见一位眉目如画的公子正在不远处站着,似乎在等他们。 沈君泽微微一笑:“谢公子。” 谢凉笑着上前:“沈公子也来听故事了?” 沈君泽点头:“窦先生的故事讲的十分精妙。” 他看了一眼方延,温和道,“方公子做的衣服也是,练武服很漂亮,我想给兄长订一套,谢公子的朋友都有八斗之才。” 方延最扛不住这种温柔款,尤其沈君泽不仅是同道中人,还是个不可多见的美男子,他立刻有些激动,但只是一点点而已,因为沈君泽瞧着孱弱,他觉得搞不好和他的型号一样,不过能认识一个姐妹也是很美好的事情,他于是看了看谢凉。 谢凉了然,为他们做了介绍。 方延顿时满意。 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见沈君泽,上次和金来来吵完架回去的路上他们便遇见过沈君泽,但那时他被吓到了,没心思聊天,此刻却不一样了。他说道:“既然是阿凉的朋友,那我送沈公子两套练武服吧,这样你兄长可以换着穿。” 沈君泽道:“这怎么行?” 方延道:“行的行的,阿凉的朋友就是我朋友,你把你兄长的尺码告诉我,我让他们去做。” 沈君泽虽然是一副温文如玉的君子模样,但不像读书人那般死心眼,笑道:“如此便谢过方公子了。” 方延道:“不谢,沈公子叫我方延就好。” 沈君泽双眼微弯:“好,在下字子书,方延叫我子书便好。” 方延被他笑得骨头有点酥,觉得这姐妹很招人喜欢,想拉着人家喝杯小酒再回去,反正服装秀已经结束,他的神经终于不用绷那么紧,可以放松一下。 “改天吧,”沈君泽温和道,“在下有些事想找谢公子谈。” 谢凉闻言诧异,但还是点了一下头,示意方延他们先回去,自己则带着两名天鹤阁的精锐和沈君泽到了一家酒楼。 酒楼由三栋三层高的楼组成,楼之间以飞桥相连,桥上挂着竹帘,设了两排座位。谢凉和沈君泽要了飞桥的座,隔着栏杆向下一望,便能将街道的繁华尽收眼底。 二人点了比较养生的梅子酒,边喝边聊。 谢凉见他的神色带着一丝迟疑,便告诉他有事直说就好。 沈君泽道:“其实没什么事,只是在下对谢公子一见如故,可近日就要离开钟鼓城,所以临行前想找谢公子说说话。” 谢凉笑了一下,倒不是觉得这句话好笑,而是突然想起第一次和乔九遇见,乔九便给了他一个“一见如故”。 沈君泽不知他的思绪已经飞了,又聊了两句,问道:“谢公子和乔阁主的事可是真的?” 谢凉道:“你看呢?” “我看像真的,”沈君泽迟疑了一下,说道,“恕在下冒昧,谢公子的家人可知道谢公子是……?” 谢凉道:“是断袖?” 沈君泽点头。 谢凉道:“知道,他们不反对。” 沈君泽道:“谢公子当初是怎么说的?” 谢凉道:“就直说的。” 沈君泽惊讶:“他们也没说什么?” 谢凉道:“没有,我家人都很开明。” 沈君泽听得感慨:“如这般开明的父母可不多。” 谢凉表示赞同。 话说到这份上,他总算明白沈君泽找他什么事了。 大概是遇见的同道中人少,无人可说,沈君泽只好找上他了。不过这种事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古代,封建社会的父母,思想大都比较保守,沈君泽要不要走这条路还得看自己。 他问道:“你好歹有个兄长,传宗接代的事不能只让他来?” 沈君泽见他直接说破,神色微微僵了一下,苦笑道:“父亲对我们一向严厉。” 谢凉同情。 他忍不住又想到了乔九。 若乔九没有经历过那些事,而是在白虹神府平安长大,依叶帮主的脾气肯定也不愿意儿子断袖,那乔九会怎么选择?话说回来,要是将来乔九和叶帮主和好,叶帮主不希望乔九和他在一起,乔九是否会乖乖听话? 应该不会,依九爷的性子,真想干一件事了没人能阻止。 他勾起嘴角,暗道自己的命虽然衰,但用仅有的运气值遇见这么一个人还是很不错的。 他说的:“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沈君泽道:“什么?” 谢凉道:“比如你能找到一个喜欢姑娘的姑娘。” 沈君泽猝不及防,一口酒呛住,连忙道:“咳……失礼。” 谢凉道:“没事。” 他为沈君泽简单解释了一下形婚的概念,表示可以各玩各的,两个人都没压力,至于孩子的问题……大不了到时收买个郎中说自己的身子有问题,不可能有子嗣。 沈君泽握着酒杯,没有开口。 谢凉知道他得缓缓,便主动换了话题,与他聊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他望着沈君泽走远,再次觉得他家九爷的性子实在是招人喜欢,不禁加快了脚步。 刚走到据点,只见大门敞开,几名天鹤阁的精锐抬着一个人,在“放我下来”的伴奏里跑了出来。他仔细一看,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帮主。 精锐把叶帮主往空地一放,解开了他的穴道。 叶帮主面色铁青,扭头要往里冲。 天鹤阁的人连忙阻拦,说道:“叶帮主,再来一次,九爷肯定让我们把您扒光了再扔。” “……”叶帮主怒道,“他敢!” 天鹤阁一众默默看着他,用眼神告诉他九爷真的敢。 叶帮主深吸一口气,突然扫见了一旁的谢凉,立即看过去。 谢凉客气地打招呼:“叶帮主……” 话未说完只见人影一晃,紧接着脖子上多了一只手。 叶帮主制住谢凉,看着天鹤阁一众:“都给我让开,不然我掐死他。” 谢凉:“……” 天鹤阁一众:“……” 堂堂白虹神府叶帮主,白道响当当的人物,竟在众目睽睽下干这种掳人的勾当,不要脸了啊! 第052章 无论是把人抬出来的那几个,还是一直跟着谢凉的两名精锐,全没想到叶帮主能来这么一出,加之叶帮主是个高手,他们再想反应便已来不及了,于是麻利地给他让了一条路。 谢凉见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点惊讶,猜测叶帮主以前可能没干过这种事,现在显然是被逼急了。 这对父子僵持数年,乔九又是一个狗脾气,肯定没少噎人,叶帮主应该早已习惯,那是什么竟让他急了眼? 总不能是儿子断袖。 谢凉猜到一个可能,皱了一下眉。 两拨人一前一后进了据点,抬头便瞧见了正向这边跑的秦二和金来来,再远一点则是飞剑盟的于帮主和跟在他身边听训的庞丁。 四人都知道叶帮主被抬出去了,正往门口赶。 其中有亲戚关系的金来来和把叶帮主当岳父看的秦二走得急一些,于帮主为避免叶帮主尴尬,走得慢了一些,结果他们谁都没来得及赶到就见叶帮主又回来了,见状都是一愣。 紧接着金来来和秦二的脸色变了变。 金来来惊悚道:“大舅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啊,快放手!” 叶帮主没理他,继续往里走。 于帮主迟疑道:“叶兄,你这样……” 叶帮主冷声道:“今天谁都别拦我。” 说罢,他带着谢凉直奔前厅。 乔九听到消息也出来了,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他身后是明亮的灯火,脸在背光处不辩喜怒,只到走近了才看清他正勾着一点笑。 叶帮主看着他:“现在能不能好好说几句话了?” 乔九看了看谢凉,目光转回到叶帮主身上,笑意加深,亲切道:“掐,往死里掐。” 秦二:“……” 金来来:“……” 谢凉一点都不意外,老实地默默站着,特别想假装自己不存在。 叶帮主和乔九对视,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问道:“你是真觉得我不会拿他怎么样,是吗?” “叶兄,别冲动,”于帮主急忙打圆场,劝道,“乔阁主,叶兄这次来没有恶意,就算你不认他,只说几句话总可以吧?” 金来来、秦二和庞丁一齐在旁边点头,想让他们都冷静一下。 “我和他还有什么可说的,”乔九笑容不变,看向叶帮主,“掐吧,大不了以命抵命。” 这话说的就和“你弄死他,我就弄死你”是一个意思。 原本还想劝乔九的于帮主顿时冒冷汗,觉得乔九真干得出来,什么弑父大逆不道,对乔九而言根本不叫个事。 叶帮主则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放开谢凉看着儿子,点点头沙哑道:“是,过去的种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信你娘不该不信你更不该风流花心,你怨我可以,不回家可以,不认我更可以,我现在就想问你一件事。” 于帮主几人的表情都是一僵。 叶帮主年少成名,大事上几乎没出过错,这些年一直都是白道的依仗,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对儿子认错,还承认自己花心,简直是把脸面撕下来任人踩啊! 谢凉不清楚叶帮主的为人,却知道哪怕放在现代,一个身居高位的父亲能在大庭广众下对儿子低头,也是蛮不容易的一件事,他不由得看了乔九一眼。 乔九嘴角的笑意收了点,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满意了吗?” 叶帮主猛地闭了一下眼。 然后他没有再多说半个字,转身便走,背影似乎都透着一股苍老和无力。 于帮主今日是被叶帮主请来当说客的,虽然不知父子二人话里的意思,但明白这是结束了,便匆匆地对乔九打声招呼,追了上去。 金来来三人也急忙追着,要亲自把人送出门。 周围眨眼间只剩了乔九、谢凉以及一干天鹤阁的精锐。谢凉看着乔九,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能把叶帮主突然逼急眼的只能是近期发生的事。 看他们连夜登门应该是才回城不久,叶帮主连一晚都等不及就要找儿子确认,显然也是和这事有关。 乔九近期干的事无非就那么两件。 一件是断袖,另一件便是解了少林之围,原因是他百毒不侵——叶帮主明显是想问这个。 谢凉只知百毒不侵不是件容易的事,可看叶帮主的神色,问题好像还不小。 他措辞一番,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头,只能上前两步,抓住了乔九的胳膊。 “干什么……”乔九下意识甩开他,说话间鼻尖一动,顿时嫌弃,“你和沈君泽去喝酒了?” 谢凉笑道:“哦,你知道我是跟着他走的?” 乔九道:“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我当然知……别过来!” 谢凉充耳不闻,另一只手往他腰上一搭,说道:“头晕,让我靠靠。” “走开,你少占我便宜。”乔九在他贴上来之前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见他盯着自己不动,便扔下他转身走人。 谢凉见他走的不紧不慢,好像在等着自己,扭头看着天鹤阁一众:“九爷的性子真是别扭啊,你们说呢?” 我们能说什么? 天鹤阁一众默默望天,避而不答。 谢凉收起一点笑意望着乔九,并没有追过去,而是也保持着这个速度在后面跟着。 二人一前一后往后院走,中间没有交谈,但谢凉心头的焦躁却渐渐平息,继而渗出了几丝忧虑。 他轻轻“呵”出一口气,刚想开口喊住前面的人,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胡萝卜蹲,只是这次大吼的不是窦天烨,而是赵炎。 他多走了两步,顺着回廊拐过那个弯,见方延他们在后院摆了几桌酒席,正在开庆功宴。 此刻见他回来,几人连忙对他招手。他先是望着乔九回房,这才看向他们,笑着走过去:“还不睡?” “还早呢!”方延喝高了,扑过来扒着他,“来来来,爸爸我们一起玩!” 谢凉闻着浓烈的酒味,无奈地把他扶回椅子里,扫见一旁看乐子的凤楚,坐到了他身边。 凤楚看着他:“沈君泽找你什么事?” 谢凉道:“只是随便聊聊。” 凤楚笑着“哦”了声,没给评价。 谢凉就知道他不信,不过涉及个人**他也不好解释。 他倒了一杯酒,拿起抿了两口,说道:“你上次说的那个……” 凤楚道:“嗯?” “就是他和一群疯子生活的事,”谢凉将方才发生的事也说了说,问道,“我知道他百毒不侵,这两者有关联吗?” 凤楚道:“算是吧,你想听?” 谢凉道:“我想听,你就能说?” 凤楚笑了笑:“或许呗。” 谢凉道:“知道的人多吗?” “不超十人,”凤楚笑眯眯地用扇子指着自己,“我是其中之一。” 谢凉一听便知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了,顶多能问出一点疯子的事。 他便询问疯子的事可有人知道,得到的答案依然是很少一部分人,便想了想,没有再问。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的事,他问几句没什么关系。 但少数人知道的事,他更倾向让乔九亲自说给他听。 凤楚等了一会儿都没有下文,笑道:“你不好奇?” “好奇,”谢凉道,“但我想听他告诉我。” 刚说完不久,只见一名天鹤阁的精锐对他小跑过来,说道九爷有请。 他笑着把杯中的酒喝完,起身时闻了闻身上的味,先回房简单洗了一个澡,换了件衣服,这才抱着笔墨纸砚敲响了乔九的房门。 乔九早已等的不耐烦:“这么慢?” 谢凉笑道:“害怕熏着你。” 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问道,“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喝酒?” 乔九很嫌弃:“蹲来蹲去的有什么意思?” 一次两次他还会新鲜一下,多了就觉得没趣了,他看着谢凉把纸铺开,问道,“干什么?” 谢凉道:“练字。” 白天刚说完不识字,晚上就能当着他的面练字。 乔九盯着面前的混蛋,问得很认真:“谢凉,你这不要脸是跟谁学的?” 谢凉笑道:“自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周围的奇葩和妖孽就没断过货,俗话说不在变态中灭亡,就在变态中更变态,他为了活下去只能不要脸。他一笔一划写下第一个字:“找我想说什么?” 乔九掏出字据,扔在了桌上。 谢凉就知道是为了这个,但还是加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是听说我和阿暖坐在一起,不乐意才喊的我。” 乔九道:“总是自作多情,我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吃味儿呗,”谢凉不等他反驳,说道,“其实我们正好在说你的事。” 乔九扬眉。 谢凉道:“阿暖说你和一群疯子在一起生活过,是真是假?” 乔九道:“想知道?” 谢凉很诚实:“嗯。” 乔九拿起那张字据晃晃:“你认下它,我就告诉你。” 谢凉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会,继续练字。 乔九道:“什么意思?” 谢凉道:“这不是很明显嘛,我不信你。” 乔九道:“我说真的。” 谢凉道:“我不信。” 乔九道:“那你想怎么着?” 谢凉道:“你先说一半。” 乔九难得没有和他过多纠缠,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道:“当年我外公把我从白虹神府接出来便送到了静白山上,静白山是离尘老人的地盘,他只收了八个徒弟,每一个都是疯子,我是第九个。” 谢凉抬头看向他。 乔九勾起一个笑,又晃了晃字据。 谢凉道:“成,我认。” 乔九顿时通体舒畅,暂时没往下说,而是把茶杯一放,愉悦地吩咐:“过来,先给我捶捶肩。” 谢凉:“……” 第053章 谢凉道:“喝多了没力气,我给你捏捏吧,我一边捏你一边说。” 乔九想了想,勉强接受。 然后他便见谢凉拖着凳子站起身,到了他的身后。 凳子是圆凳,没有椅背。谢凉紧挨着他坐下,双腿分开放在他的两侧,伸手给他捏肩:“说吧。” 乔九看一眼彼此的距离,警告道:“你捏就好好捏,不许趁机占我便宜。” 谢凉道:“我知道。” 乔九感受一下,挑剔道:“用点力。” 谢凉道:“成,我尽量。” 说着,果然加了一点力道。 这听话的姿态让乔九顿时不适应,侧头疑心地瞅瞅身后的衣角,见谢凉确实不像是要作妖的样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意:“伺候好我,我给你算工钱。” 谢凉笑了:“哦,每月给多少?” 乔九道:“十两银子。” 谢凉道:“九爷大方。” 乔九道:“但你要是伺候不好我,我一个铜板都不给你。” 谢凉好脾气地道:“嗯,我也尽量。” 他本想顺着点乔九,好歹把事情先套出来。 然而某人是真招恨,也兴许是憋久了终于能折腾他一顿,就吊着不说,把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监工上,比如“左边再用点力”“右边的手往右边来一点”“会认穴道吗,要不我教你”等等,他忍着干他一顿的冲动,放轻了力道。 乔九立刻挑刺了:“你挠痒痒呢,没吃饭?” “吃了,酒劲上来犯困,”谢凉道,“你要再不说点什么让我提神,我可就睡着了。” 乔九一听便知他的意思,但还是教育了一句:“你这样放在别人家是要被打死的。” 他指着肩膀的一处让谢凉捏,察觉身后的手移过去,这才道,“离尘那老头性子古怪,教出来的徒弟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谢凉:“……” 宝贝儿你以为你就很招人喜欢? “那老头还总说让我们爱护同门,”乔九不太高兴,“他们有什么好爱护的,一个个都是疯子,亏我心志坚定才没在他们的祸害下长歪。” 谢凉:“……” 恕我眼拙。 他嘴角抽搐:“后来呢?” “后来徒弟一个个长大,被老头轰下山了,”乔九道,“我是十七岁下的山。” 谢凉微微一顿。 乔九十七岁,那一年归雁山庄的老庄主离世。 按照江湖人的说法,乔九是匆匆赶回去的,恐怕连外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那之后他与白虹神府决裂,收编归雁山庄的势力并入天鹤阁,成了如今令人忌惮的乔阁主。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与同门并不亲近,白虹神府里的亲人又一个不认,连儿时的玩伴兼表弟在外面因为他和别人吵架,嘴里喊的都是“九爷”而不是“表哥”,这应该是得了他的吩咐。 这些年,他身边大概就只有一个天鹤阁陪着他。 他肆无忌惮、嚣张跋扈,要是哪天不小心玩脱挂了,可能也不会有太多留恋,就那么无所谓地闭上了眼。 谢凉看着面前的人,突然道:“九爷,要是你哪天出意外死了,被人扒光了乱摸……” 乔九道:“谁敢?” 谢凉道:“死都死了,有什么不敢的?” 乔九道:“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嗯,挺好,谢凉想。 看来还是有在意的东西,有就好,至少不会觉得死在哪里都无所谓。 “你问这个干什么?”乔九回过头,怀疑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想过等我死了就扒光我摸我?” 谢凉道:“……没有。” 乔九继续盯着他。 谢凉便胡说八道一通,将考古的概念为他解释了一遍。乔九天不怕地不怕的调调里难得有一些不可置信:“你们把死了几百甚至几千年的村长和长老的墓挖了?” 谢凉道:“嗯,已经挖了好几个了,看看他们的陪葬品,研究一下他们那时的生活状态等等,顺便把他们装在一个柜子里,让村民们看看这是古人。” 乔九:“……” 谢凉道:“九爷?” 乔九道:“你是那个考古门的吗?” 谢凉道:“不是。” 乔九道:“你们那些人里有谁是?” 谢凉道:“谁都不是。” 乔九点点头转回去,评价道:“考古门的在我们这里绝对会被打死。” 谢凉笑了笑,刚想说一句“我知道”便见他又转回来了。 乔九道:“这好像和我死了被扒光乱摸是两个意思。” 谢凉暗道一声不好糊弄,只能坚持表示是想起这一茬随便问问的,见他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一说法,捏捏他的肩,说道:“说回刚才的事,你那些同门现在都在哪儿?” 乔九道:“谁知道,可能已经死了。” 这是真不待见他们。 谢凉在心里评价,没问那些人是谁,反正不管是谁他都不认识,他问道:“你在少林没中毒,这本事是跟你师父学的?” 乔九正要端起茶杯喝一口茶,闻言笑了一声,并未回头:“谢凉,其实你今晚真正想问的是这个吧?” 谢凉不否认:“嗯。” 乔九道:“你这么好奇我的事,会让我觉得你很在意我。” 谢凉道:“我当然在意你,怎么着也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 乔九嗤笑了一下。 谢凉道:“再说我还得伺候你一年呢。” 这理由顿时取悦了乔九。 他说道:“不是他教的,是因为我厉害。” 谢凉道:“那你怎么做到的百毒不侵?” 乔九道:“谁说我百毒不侵?我只是运气好,双合散刚好对我没用。” 谢凉道:“怎么就单对你没用?” 乔九道:“我厉害啊。” “……”谢凉道,“九爷,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还好,也就比我傻一点点,”乔九又喝了一口茶,知道想让谢凉乖乖听话不能随便打发他,终究给了一句解释,“我吃毒吃的多。” 谢凉心头一跳:“为什么吃毒?” 乔九道:“因为我想要百毒不侵。” 谢凉道:“你吃这么多毒没问题?” 乔九嚣张地反问:“我看上去像有问题的?” 谢凉看着他,不清楚哪句是实话。 但乔九这性子,有事情不想说的时候多的是办法应付人。他又给他捏了两下肩,靠过去道:“九爷,我跟你商量个事。” 乔九感到他贴上了自己的后背,连忙警告:“别离我这么近!” 谢凉很干脆地搂住了他的腰,下巴往他肩上一抵:“都是男人,靠一下又没关系。” 乔九道:“你是断袖。” 谢凉道:“你可以假装忘记这件事。” 乔九恶劣道:“你这个月的工钱没了。” 谢凉笑道:“行,随你高兴,咱们先商量事。” 乔九当然不可能这么让谢凉商量。 为了自己的清白,他到底是挣开了谢凉,把人轰去对面坐着才勉强满意,等着看他要说什么。 “你看,字据上写的是一年,你又不可能随时使唤我,总这么使唤我你也烦,”谢凉道,“所以咱们用累积的方式吧?” 乔九扬眉。 谢凉道:“比如今天你使唤我一天,就记录一次,改天再使唤我一天那就是两天,一直到累积了一年的时间为止。” 乔九思考一下,觉得很划算。 他经常要处理天鹤阁的事务,时间眨眼就过去了,不能专心地使唤人实在很亏。他怀疑地盯着谢凉:“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谢凉道:“我可以有时间忙自己的事情。” 乔九想想他们那些赚钱计划,嗯了声,又问:“你能做到随叫随到?” 谢凉道:“我尽量。” 乔九又思考一下,觉得确实划算。 反正他们住得近,甚至他都能直接去他们那里住着,人总归是跑不了的。 他便爽快地同意了。 谢凉搞定完这件事,练了一会儿字,便打算留下陪个睡。 因为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爷再不使唤他几次可就要过完这一天了,他留下能让九爷多使唤使唤。 乔九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却听他说晚上能起夜为自己端茶递水,这才勉为其难地留下他。 谢凉笑道:“谢九爷恩典,要小的伺候您洗个澡吗?” 乔九道:“不需要。” 谢凉道:“那帮您脱个衣服呢?” “也不需要,”乔九教育他,“你少想那些不该想的。” 谢凉道:“是。” 这模样虽然和低眉顺眼不沾边,但还是让乔九极其满意。 他出门吩咐手下倒热水,顺便找他们要了一个铜钱,拿回来赏给了谢凉。 谢凉嘴角抽搐,感恩戴德地接了过来。 乔九学着他以前的样子在他头上摸了一把,高兴地绕过屏风去洗澡,等到出来发现谢凉已经上床睡了。他顿时觉得那枚铜钱赏得有点亏,低头瞅一眼床上的人,没有躺过去,而是出去找到了凤楚。 庆功宴结束,基本都喝趴下了,只有凤楚维持着清醒,笑眯眯地盯着这一桌的妖魔鬼怪。他见乔九过来,和他一起走到凉亭里坐下,问道:“我家阿凉呢?” 乔九扫他一眼。 凤楚道:“哪个词听着不高兴,直说。” 乔九充耳不闻,而是道:“是你撺掇他来问我的?” 凤楚道:“不是,是他主动问的我,我看他挺在意你的,你告诉他了?” 乔九道:“没有。” 凤楚道:“为何?” 乔九道:“我自己的事为何要告诉别人?” 凤楚道:“我不是也知道?” 乔九道:“你是自己猜出来的。” 凤楚笑道:“但我问你时你不是也没否认?” 乔九道:“你那个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凤楚笑眯眯地看着他,“承认吧,你是因为在意他才不说的。” 乔九嗤笑:“你喝多了,滚去睡吧。” 凤楚望着他起身,喊了他一声:“人生在世有时不如及时行乐,反正你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乔九再次充耳不闻,回到房间站在床前盯着谢凉看,承认自己对这个人是有些在意。 他活到现在吃过太多的苦,仔细想一想,好像也就这一两年才稍微舒坦点,但大部分时间都很无趣,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人,哪怕知道这个人可能和姓叶的老不死一样喜欢招蜂引蝶,他也舍不得把人推远。 哦,如果一年的时间过完,谢凉还这么不要脸见人就占便宜,那可就说不准了。 他在谢凉的脸上掐了一把,上床睡觉。 谢凉忍下了抽嘴角的冲动。 他自然不能是真睡了,因为他发现了乔九会吃味,想看看在他任人宰割的情况下,乔九会不会对他做点什么,结果就等来了这个。 他心想这是真纯,不是装的。 纯的都能立个贞节牌坊了。 要不然就是他太自恋,乔九其实还没对他动心。 谢凉在心里叹气,翻过身,把手搭在了乔九的腰上,然后下一刻便被无情地拎起来扔了。 他于是死心,认命地睡觉。 乔九在据点闲着没事,所以转天一早他便要求使唤谢凉第二次。 谢凉好脾气地同意,待在他身边哪儿都没去,这让乔九十分满意,觉得回到宁柳也能这么干。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因为谢凉口中所谓的忙自己的事并不单指赚钱,他甚至没想过回宁柳。 晚上座无虚席的茶楼里,窦天烨望着满堂宾客,拿起醒木一拍,终于说起了这次的少林之劫,告诉众人其实有一股势力藏在暗处,等着随时使坏。 众人听得倒抽气:“如今可有头绪?” 窦天烨遗憾摇头。 众人议论纷纷,既后怕又庆幸:“多亏了乔阁主啊。” “其实不只是乔阁主,还有一个人你们不知道,”窦天烨道,“他同样在祈福之列,少林之事上更是因为他发现了有人带油,将事情告诉乔阁主,这才有了和凤楼主的里应外合之计。” 众人道:“他是谁?” 窦天烨深吸一口气,环视一周:“他,就是谢凉!” 第054章 谢凉是谁,最近就没有不知道的。 对于他的事,人们自然好奇,当即便有不少问题朝窦天烨飞了过去。 比如“他是哪里人”“师出何门”“四庄祈福为何也去了”等等。 最重要的是,他和九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窦天烨负责给兄弟打广告,自然得全方位的吹。 于是简单解释完谢凉与春泽山庄的小少爷是旧识后,他就开始了他的表演,告诉人们九爷当初是扮成了谢凉的书童才能混上神雪峰,那段时间他们有事一起商议,九爷能识破对方的阴谋,谢凉简直功不可没。 这次的少林之劫,谢凉起的作用更是无需多言。 至于谢凉本人,他自小聪慧,被隐世的神秘老人看中收为徒,带到岛上修行,今年才回到中原。 众人道:“窦先生也是?” “我不是,”窦天烨道,“别看我们都是短发,但我父母只是岛上的居民,我们自小和谢凉认识,这次他回家,我们便跟来一起看看先辈们生活过的地方。” 人们好奇不已:“是什么岛?” 窦天烨歉然一笑:“这个家规所限,恕在下不便多言,咱们还是说说谢凉和九爷的事吧。” 这当然好啊! 众人立刻把什么劳什子岛的事扔在了一边,等着听九爷的爱恨情仇。 窦天烨耐心将谢凉在少林当众与九爷拉拉扯扯的原因解释了一遍,说道:“如此诸位便懂了,那时谢凉刚发现端倪,为避免打草惊蛇,这才与九爷唱了这么一出戏。” 众人道:“这么说他和九爷其实不是传闻的那样?” “可我听说前几天九爷还承认过这事呢?” “我在场,九爷承认的是心上人是谢凉。” “噫……” 窦天烨抬手示意他们安静,说道:“据我所知,至少在少林的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前几天九爷说那句话也有他的目的,具体的不可言说。他们目前只是关系要好,究竟是不是断袖、最后能不能成,在下也说不准,今日之所以提几句,主要是觉得随意编排九爷有些不太好。” 这倒也是,众人默然。 九爷脾气不好,一个不小心惹到他,兴许命就没了。 窦天烨看看他们的表情,说回到了谢凉。 他把《少年包青天》里能回忆起来的案子,拆出两个按在了谢凉身上,听的人们惊叹不已。 方延坐在二楼雅座,目瞪口呆地望着下面。 天鹤阁的据点基本没人敢去,他为了订单便主动出来了。 赵哥美食摊的小吃售罄后便回去了,江东昊则留了下来,因为他白天遇见了春泽山庄的石白容,拉着人家下了一天的棋,意犹未尽想要晚上再下,结果等了一晚都没见到人,只能自己摆棋谱,此刻听见窦天烨的话,他手里的棋子都吓掉了。 二人连忙冲下楼,在旁边等着他散场,然后一把将人拉走,直到找到一个小角落才停住。 “你疯了啊!”方延压着音量惊悚道,“你这么编排他,小心他弄死你啊!” 江东昊默默点头,冷峻地盯着窦天烨。 窦天烨道:“我没疯,是他让我这么说的。” 方延愣了一下,紧接着道:“他疯了啊!” “色令智昏,可不就疯了呗?”窦天烨叹气,“大佬脑子里想啥,咱们凡人不懂。” 方延急道:“那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窦天烨道:“是阿凉不让说的,怕你们搞出乱子。” 方延疯了:“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啊!” 窦天烨道:“他给我出了那么多主意,找我帮个忙,我不能不帮啊,都是兄待。” 方延撸袖子就要打兄弟一顿。 然而他一米七的身高和窦天烨差着八厘米,力气又没人家的大,只能愤恨地罢休,问道:“他这是想干什么?” 窦天烨道:“他想去混江湖。” 要在江湖上闯出名堂,要么有名气,要么有实力,要么就二者皆占。 谢凉不会武功,只能靠名气,刚好便借着少林之事出道,而且时间也掐得正好,如今快到中秋,大部分人都要回家过节,在他们走之前把事情说了,便能一传十、十传百。 至于澄清与乔九的事,是不想人们谈起谢凉时说的都是花边新闻。 胡乱套《少年包青天》里的案子也是一样的作用,案子有些曲折,听一遍就能复述的人很少,他放到最后讲,主要是为了加深人们对谢凉的印象。 估计再过不久,随着少林之劫的传开,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江湖上出了一位谢公子。 谢公子足智多谋、智慧过人,什么问题都能解决,连九爷搞不好都对他倾心,这名气便有了。 方延急得不行:“可这样会有不少麻烦找上他啊!” 窦天烨道:“你以为他不知道吗?” 谢凉是知道的。 他比他们都聪明,当然明白这么做的后果,他是想清楚之后才做的决定。而且他知道他以后可能要招祸,所以这次为他们出谋划策赚完一波钱,他就不跟着他们回宁柳了,免得连累他们。 方延听得眼眶都红了:“他好好的怎么就想混江湖了?” 窦天烨道:“因为他想娶九爷。” 方延:“……” 江东昊:“……” 方延道:“对不起我不懂,你给我分析一下这里面的逻辑关系。” “这有什么不懂的?”窦天烨假装忘记自己当初也没懂,说道,“他和九爷地位悬殊,不想吃软饭,再说九爷性格那样,阿凉怕以后出事帮不上忙,所以他想要势力、要声望、要在江湖上有话语权。” 方延听完沉默了半天,再开口时带了哭腔:“我怎么就找不到这样一个男人!” 窦天烨伸爪子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乖,会有的。” 方延抹了把被恋爱的酸臭味熏出来的眼泪,说道:“但他这样一不小心就死了,还娶什么人?” 窦天烨挠挠头:“他心里应该有数吧?” 不过他们猜来猜去都没用,开弓也没有回头箭,说都说了,总不能让窦天烨把那些话再吃回去,三人大眼瞪小眼,只能一齐往回走。 茶楼的事很快传到了乔九这里。 天鹤阁有派人保护窦天烨,但窦天烨他们都知道高手的耳朵很灵,找的角落特刁钻,他们没能靠近听墙角,不知道那三人说了什么,就看见嘀咕一阵便回来了。 乔九不用想都知道窦天烨那一番说辞绝对是谢凉教的。 他起身出门,到了谢凉的房间。 谢凉被他使唤了一天,刚刚得到点空闲,正在勤奋地识字练字,见他进来抬头一笑:“九爷有什么吩咐,伺候你洗个澡还是陪个睡?” 乔九难得没有说他不要脸,而是走到他面前坐下:“谢凉,你想干什么?” 谢凉懂了,答道:“入乡随俗,混个江湖。” 乔九道:“其他人可不像我一样这么惯着你。” 谢凉道:“我明白。” 他能几次三番在乔九这里放肆,甚至能占不少便宜,是因为相处的那段时间把乔九的性子摸透了,加之知道乔九因通天谷的关系对他们很感兴趣,这才能放得开。 但在江湖上,很多时候没那么多时间让你摸透一个人,也没那么多人有耐心听你讲道理,他半点武功不会,只靠一张嘴皮子就想让人听话,实在艰难。 乔九看着他:“你别忘了你还得让我使唤一年。” “没忘,”谢凉笑道,“为了让你的字据不打水漂,借我几个人呗?” 乔九道:“那你得在字据上多加两年。” 谢凉很痛快:“行。” 这辈子都是你的,更别提两年。 乔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谢凉这个人虽然平时脾气挺好,但其实是个很强势的人,做了决定便不会更改,旁人说什么怕是都没用。他便吩咐谢凉练完字过去伺候他,起身走了。 他前脚刚走,过了片刻,窦天烨他们就来了。 谢凉刚把桌子收拾完,一见这个架势便道:“你们不用劝我。” 窦天烨道:“我们不是来劝你的,是来给你鼓劲的。” 谢凉挑眉。 方延:“理工基皇!” 窦天烨:“法力无边!” 赵哥:“千秋万载!” 江东昊:“一统江湖。” 谢凉:“……” 谢凉沉默地看向窦天烨。 他们当中也只有亚古兽有这个洗脑的功力。 窦天烨不等他问,主动否认:“我什么也没干,我们是觉得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而且我们跟着你只会拖你后腿,不如祝福。” 谢凉总觉得他们太痛快了点,便看着他们等待下文。 窦天烨道:“你放心,我们回家就赚钱,齐心协力把媒体茶楼发展好。” 谢凉道:“然后?” 窦天烨道:“然后赚到钱就可以雇一大批高手去帮你了。” 方延道:“这里是武侠世界,大侠们都喜欢劫富济贫,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处在这么一个环境,我们想完全撇清是很困难的,而且发展帮派也是要用钱的啊。” 赵哥道:“你这孩子,当初说好了抱团走,你现在有事,我怎么可能不管?” 江东昊道:“嗯。” 谢凉哭笑不得:“不是,这是我自找的事,和你们没关……” “反正我们不管,”窦天烨打断道,“敌敌畏一生一起走!” 方延道:“总之就是这样,你好好混,别一上来就死了。” 几人根本不等他拒绝,挨个上前拍肩,纷纷跑了。 谢凉:“……” 混江湖总得有个名号,江湖百晓生怎么样? 或者江湖神笔窦天烨,我觉得这个好! ps:都是婆家人,彩礼一起凑啊,争取早日娶九爷! ——《敌敌畏日记窦天烨》 那我叫什么?xx公子之类的? ps:帮忙凑彩礼,攒人品,请老天看在我这么勤勤恳恳的份上赐我一个男人。 ——《敌敌畏日记方延》 江湖神厨。 努力凑彩礼,我们行的。 ——《敌敌畏日记赵云兵》 江湖棋神。 彩礼加油。 ——《敌敌畏日记江东昊》 都洗洗睡吧,乖。 ——《敌敌畏日记谢凉》 第055章 窦天烨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帮哥们出完道就专心地说书了。 由于要默写脚本,他把说书的时间定在了中午一场、晚上一场,其余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据点写东西。 方延他们自然要等着他,几人不知道谢凉何时动身,眼见快到中秋,便让他多留几日和他们一起走,半路上刚好还能过个中秋。 谢凉没意见,干脆带着他们先把钟鼓城的生意谈了。 他们选的茶楼是窦天烨现在说书的这一座。 这几日窦天烨为茶楼吸了大批顾客,虽然他说书时普通茶水全免,但其他东西都卖出去不少,简直稳赚不赔,合作得非常愉快。茶楼老板一听他们以后要卖脚本,当场拍板要买,生意很顺利就谈下来了。 出去后谢凉道:“会了吗,就这么谈。” 方延等人知道不能总依赖他,都想着急速成长好帮他赚彩礼,便挺起胸脯:“你放心吧,我们能搞定。” 谢凉道:“亚古兽现在名气大,生意好谈,要是有茶楼不信,你们就让他在茶楼说一次书,那些老板见到效果,肯定抢着找你们谈。” 方延点头记下,问道:“那要是结账的时候,有老板不肯乖乖给咱们抽成呢?” 谢凉道:“第一次上门结账前,你们先散布一个消息,就说窦先生派了天鹤阁的人查账,某座茶楼的老板因为作假被天鹤阁的人砸了店,不仅赔了一大笔钱,还失掉了窦先生的信任,据说窦先生以后要把故事卖给他对家的茶楼。他们看过一个故事带来的收益,为了长远利益,应该不敢轻易骗你们。” 方延双眼一亮,觉得这主意不错。 谢凉道:“第一次是这样,后面就得派人盯着了。” 方延想了想:“派人住过去会被人家收买吧?” 谢凉道:“嗯,所以你们得找不稀罕被收买的人。” “天鹤阁呗?”方延道,“请他们不定期的查一遍账。” 谢凉道:“你们去还是我去?” 方延几人想也不想道:“你去。” “有这么怵他?”谢凉笑道,“明明那么可爱。” 方延几人:“……” 到底哪儿可爱了啊! 算了,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们得理解。 几人整齐地给了他一个微笑,一个字都不想回答。 谢凉完全不介意,回到据点就进了乔九的房间,为他们谈这笔生意。 乔九斜他一眼。 谢凉道:“价钱好商量。” 乔九嫌弃:“我又不缺那点钱。” 谢凉笑了笑,大概是以后不能随时随地使唤他,这两日九爷瞧着不太高兴。 他好脾气地道:“那再给我加一年,成不?” 乔九顿时怀疑:“谢凉,你是不是有办法赖账?” 言下之意,谢凉的年头加得这么无所谓,八成是在给他画大饼。 谢凉暗道一声自己听话了还不乐意,嘴上道:“我要是赖账,你把我绑回去不就得了。” 乔九笑容亲切:“嗯,我刚想这么告诉你,而且我把你绑回去会一直关到时间耗完为止。” 谢凉道:“行。” 乔九看他两眼,终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但为此给他找了不少事。 谢凉耐着性子任老婆差遣,顺便问了一下金来来那个帮派的情况,因为观察了两日,他发现广告打的很成功,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乔九道:“怎么?” 谢凉道:“别明知故问。” 乔九道:“他们那个小帮派没有一个不蠢的。” 谢凉笑叹道:“蠢货也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啊。” 乔九不置可否地哼笑一声,用简单的几句话做了评价。 真的非常简单。 一、帮派小。 二、全都没脑子。 三、已经穷得快要饭了。 谢凉道:“不是说最近遇上一点事吗?” 乔九道:“他们选的地方太好,和一个山寨做了邻居,前不久惹了人家。” 谢凉诧异:“山寨的人这么硬气,还敢找他们的麻烦?” “知道他们的身份后没再找过,”乔九道,“是他们想要自己报复回去,结果又被教训了两顿。” 挺好,有想法。 谢凉以前和二世祖打的交道最多,觉得应付起来应该不成问题,于是等从乔九的房间离开,他就找到了金来来,遗憾地告诉金小来没有劝动乔九帮忙,不过看在二人很投缘的份上,他可以帮帮他们。 金来来没顾上高兴,而是问道:“你和我表哥的事是真是假?” 谢凉道:“我家窦先生不是说了吗?” 金来来试探道:“所以我表哥其实不断袖,可以生小元宝了?” “这你得问你表哥,”谢凉语重心长地教育,“你要记得人们说的话很多时候都不一定是真话,江湖险恶,你要学会自己判断。” 金来来心想有道理,没有跑去找表哥求证,而是开始暗搓搓地观察。 他发现当天晚上谢凉是在表哥的屋里睡的,第二天早晨表哥还让谢凉为自己剥鸡蛋壳,饭后就又把谢凉喊进了房间,半天都没放人出来。 他觉得,表哥这是真断袖了。 为了自家表哥,他便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谢凉的帮忙。 谢凉很意外:“我可以帮你,真不用?” “不用!”金来来忍着心口的抽痛,严肃道,“我得学会自己处理,你就和我表哥回宁柳吧。” 谢凉:“……” 哦,懂了。 他一时啼笑皆非,告诉金来来他不回宁柳,而是打算四处转转。 金来来大惊,在询问一圈后得知表哥不和他一道,急忙哭爹喊娘地又回来求他帮忙。谢凉轻松搞定这件事,找到了秦二。 秦二最近十分着急。 叶姑娘就要离开钟鼓城,可谢凉除了偶尔让他像以前那样跟着叶姑娘之外,没出半个主意,虽然他听说谢凉和九爷在少林不是那么一回事,但看九爷这么缠着谢凉,他觉得谢凉还是挺靠得住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想把“靠谱”两个字吃回去。 谢凉直言道:“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确定叶姑娘对你没那个意思。” 秦二的脸刷地变了,声音都有些颤:“那……那我没机会了是吗?” 谢凉道:“不一定。” 秦二一把抓住他的手:“有什么办法?” 谢凉道:“听说她最近就要走了?” 秦二猛点头。 “我要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她对你有意思,那我可以去当神了,”谢凉说着见他泄气,轻飘飘地给了一句,“除非你下点药和她生米煮成熟饭。” 秦二反应一下,立刻怒了:“那哪成!” 谢凉笑了笑。 这公子哥二是二了点,但人品还算可以,而且很听话。 他正色道:“你跟我走吧。” 秦二正生气呢,语气不太好:“走去哪儿?” 谢凉道:“建个帮派,闯出一番事业。” 秦二先是一愣,继而差点哭了:“谢公子,我只是想娶叶姑娘啊!” 谢凉道:“你现在能给叶姑娘什么?” 秦二又是一愣。 谢凉道:“我听说了,以后你家八成是归你哥管,你嫁到白虹神府吃软饭?你觉得叶姑娘会喜欢吃软饭的男人?” 秦二摇头。 谢凉便带着他去凉亭里一坐,给他灌了不少鸡汤。 秦二被他说的热血上头,深深地觉得男人要为心爱的人闯出一片天地才行,他如今这个德行根本配不上叶姑娘! “但是姓卫的混蛋怎么办?”秦二纠结道,“我是跟着你走了,可那混蛋一直在叶姑娘的身边,要是还没等我闯出一番事业,那混蛋就娶了叶姑娘呢?” 谢凉道:“我看了,叶姑娘也不喜欢他。” 秦二道:“那我也不想见他总跟个苍蝇似的围着叶姑娘转。” 谢凉道:“容易,想个办法把他弄走,他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秦二想也不想道:“他哪都不好。” 谢凉沉默地看着他。 秦二不情愿地改口:“我不知道。” 谢凉心想这事得问乔九。 天鹤阁是卖消息的地方,四庄在江湖的地位如此重要,天鹤阁总会关注几分。他便示意秦二回去等消息,起身又进了乔九的房间。 午后催人欲睡。 乔九看完各处的消息正准备午休,此刻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长发柔顺地披着,见他进门,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 谢凉的呼吸微微一顿。 即使这副样子已经看过了很多次,可每次瞧见的时候还是挡不住诱-惑。 乔九道:“有事?” 谢凉实在没忍住,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挑起一缕黑发摸了摸。 乔九站着不动,“啪”地拍开了他。 谢凉心里遗憾,便问起了卫大公子的事。 乔九道:“又想加一年?” 谢凉未免又被怀疑画大饼,抗议了一下下:“只问他的一点小毛病就要加一年,这不合适吧?” 乔九纠正他:“你问的是夏厚山庄未来的庄主。” 谢凉道:“未来的意思是还不是,万一有个意外呢?” 二人讨价还价,最后定到了五个月零三天。 谢凉觉得这三天实在寒酸,想让他抹掉,见他一步不让,便主动给他加到了半个月,起码说起来好听。 乔九很满意,说道:“他没毛病。” 谢凉盯着他,觉得亏了。 乔九顶着他的视线愉悦地往床上一靠,好心地多给了一句:“非要挑个刺,他以前逛过青-楼。” 谢凉道:“留宿了?” 乔九“嗯”了声:“但也就那么两三次。” 话说到这份上,乔九便干脆多说了几句。 卫家大公子自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能力才情方面是没得挑的。他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虽然对叶姑娘是有那么几分喜欢,但不像秦二那么纯粹,更多的原因是觉得叶姑娘适合当夏厚的未来主母。 谢凉点点头,刚想走人,突然心中一动:“九爷逛过青-楼么?” “有什么可逛的,”乔九嗤笑,“长得还没我好看。” 谢凉道:“……” 这倒也是。 乔九道:“你逛过?” 谢凉道:“我断袖。” 乔九道:“小倌馆呢?” 谢凉道:“也没有。” 乔九盯着他看了看,“嗯”了声。 紧接着转念一想,谢凉根本不需要逛什么小倌馆,听方延先前话里的意思,和自己的观察,他若想要得到一个人,完全有能力勾到手。 不要脸。 乔九把扇子塞给他,往床上一趟,吩咐他扇风。 谢凉好脾气地应声,坐在床边伺候他,片刻后见他不再挑刺,便知道是睡熟了。 他的目光慢慢移到乔九胸口处的伤疤上。 这伤疤横在左胸,被中衣遮住了一多半,只留一点露在外面。他稍微增加力道,看着中衣被吹起来,渐渐展露里面的全貌,又忍不住走了一下肾。 他想亲一下。 第056章 乔九熟睡时显得很安静,一点平日里飞扬跋扈的调调都没有,配上过人的五官,十分引人犯罪。 谢凉看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有忍住,一只手扇扇子,另一只手慢慢伸过去,轻轻用食指碰了一下伤疤。他仔细观察,见乔九没反应,暗道高手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邪乎。 其实想想也是。 要是真的一点点细微的动静都能醒,那晚上干脆别睡了,免得不停的醒。 所以是能亲的? 谢凉越想越走肾,又轻轻碰了碰他,见他还是没反应,便伸手掀开中衣,近距离看到了伤疤。 这伤疤宽两指、长一寸多,当初应该是直奔着心脏来的,也不知是怎么伤的。 他屏住呼吸往前凑了凑,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抬起头,对上了某人漂亮的双眼。 九爷只要睁眼,那强大的气场和嚣张就都回来了,起疑地盯着他。 谢凉:“……” 碰你时不醒,脱你衣服你就醒了。 真行,清白比命重要。 乔九道:“你干什么?” “只是有点好奇,”谢凉镇定道,“其实一直想问你,你这是怎么弄的?” 乔九松开他:“混江湖不都这样……” 说着想起什么,斜他一眼,“就你这不会武功的还想去混,小心把命给搭上。” 谢凉道:“我会注意的,还得留着命伺候九爷呢。” 乔九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伸手拢好衣服,刚要继续睡,突然又疑心地看了看他:“你刚才是不是想脱我衣服?” 谢凉道:“不是,我哪有那个胆子?” 乔九道:“别妄自菲薄,你有。” 谢凉道:“……真不是。” 乔九看了他两眼,勉为其难相信他,没让他再扇风,把他轰走了。 谢凉带着前所未有的遗憾为他关好门,重新找到了秦二。 秦二一直没睡,见到他的表情,心凉了一截:“九爷也不知道?” “能挑出错,”谢凉看着他,“你逛过青-楼么?” 秦二点头。 谢凉沉默。 所以你们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他有些无奈。 古代青-楼合法,公子哥们有钱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很少有没逛过的,历史上伟大的诗人也都不能免俗,相比而言卫大公子算是极其克制的了。 秦二看看他的表情,连忙道:“我不留宿的,都是跟着狐朋狗友过去喝喝酒、听听曲。” 谢凉道:“真的?” “真的真的,”秦二道,“我是喜欢叶姑娘的,当然不能那什么啊,要那什么也是和……” 他惊觉嘴上没把门,一张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 谢凉打量他,感觉这也蛮纯的,立刻爱屋及乌了,往他肩上一拍:“那就好,卫公子留过宿。” 秦二双眼一亮:“那……?” 谢凉道:“交给我来办。” 他压根不需要想太复杂的法子,只要打听一下夏厚山庄那边最有名的青-楼叫什么名字,然后差个人打扮成富家子弟到街上与卫公子偶遇寒暄,在卫公子面露疑惑时,当着叶姑娘的面说出以前在某某青-楼吃早饭时遇见过卫公子,今日见到觉得有缘,便想来打声招呼,改天可以一道去逛逛钟鼓城的青-楼,这就行了。 至于那句吃早饭引发的深意,就留给叶姑娘自己想吧。 秦二很激动,片刻后又不放心了:“要是那混蛋骗叶姑娘说是去青-楼处理事情呢?” 谢凉道:“你觉得叶姑娘信么?” 秦二挠头:“我……我也不知道。” “叶姑娘若在意他,大概会骗自己相信,要是不在意,是真是假就无所谓了,”谢凉耐心分析,“叶姑娘性子冷,卫公子说完那一番说辞,看着叶姑娘盯着他简单地‘嗯’一声,估计会心虚,你说他会厚着脸皮留下来么?” 秦二道:“我觉得他会。” 谢凉道:“那咱们可以再派个人,说一样的东西。” 秦二急道:“可这样谁都能看出是有人算计他啊!叶姑娘也会知道的!” “嗯,卫公子想必十分恼火,要抓人问问指使者,”谢凉笑道,“但咱们派的是天鹤阁精锐,只逃个命而已,必然不会被抓到,轻功飞走前还会扔下一句‘你喜欢叶姑娘却夜宿青-楼,这事又不是假的,有种去对质’,他若先前真的对叶姑娘解释了是去办事,你说这次他还能厚着脸皮留下来么?” 秦二想给他跪下。 当初祈福的时候他就觉得这是个狠人,果然没看走眼! “卫公子要是聪明些,第一次便会离开,要是不聪明弄到了那种地步大概还是不会认,而会说要去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谢凉道,“他若还想娶叶姑娘,估计会想个好办法扭转形象,若不想娶,也就这么着了,总之短时间内不会跟着叶姑娘。” 秦二彻底放心,派随从给在城里的大哥捎个口信,表示认了谢凉当老大,要跟着他闯荡江湖,完全没考虑大哥不同意该怎么办,因为有谢凉在。 口信捎出去没多久,秦大公子便登门了。 秦二不知道谢凉和大哥是怎么说的,只知道他们在凉亭里谈了一个时辰,之后大哥便同意了他的事。 此后他们就只剩等消息了。 三日后,卫大公子果然离开了叶姑娘,秦二高兴得差点普天同庆。窦天烨的故事也恰好说完,他们便收拾一番离开了钟鼓城。 宁柳和五凤楼都在少林以南,而金来来建的帮派在西南方。 谢凉知道窦天烨他们想和自己过个中秋,便特意绕了一小段路,好和他们同行几日。 一行人从钟鼓城一路南下抵达了一座不知名的小镇子。 此刻刚到晌午,但今日便是中秋,再往前走就该露宿荒郊野外了,只能在这里停留。 镇子虽小,可由于过节,看着也十分热闹。 街上张灯结彩,人来人往,估计是在为晚上做准备。 天鹤阁的人租了一个小院子,简单收拾一下吃完午饭,几人便都休息了。 谢凉没有午睡,而是去街上转了一圈,然后拎着买好的东西进了厨房。 乔九则睡了一觉,醒后想多使唤使唤谢凉,便找手下问了两句,得知他竟在厨房,问道:“在干什么?” 手下道:“好像在做月饼。” 乔九:“……” 他还会做月饼? 乔九带着这点不可思议也进了厨房,进门第一眼先往板子上看了看,发现确实像月饼,于是望向谢凉。 谢凉笑道:“睡醒了?” 乔九没有回答,站在旁边看着他忙,感觉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好奇道:“你跟谁学的?” 谢凉道:“自学。” 他其实也不想,都是被逼的。 他父母离异,老妈总在国外,他和她聚少离多,所以每到中秋节,老妈为了感受他的孝心,便要吃他亲手做的月饼,他已经连续做了好几年了。 乔九道:“你还会做什么?” 谢凉道:“还会包元宵。” 同样是他老妈的要求。 乔九道:“还有吗?” “煎蛋,”谢凉道,心想还得再加一个泡方便面,但这个说出来乔九不知道是什么,不说也罢,他说道,“剩下就没了。” 他把火点燃,等锅一热,便将月饼放了进去。 古代没有烤箱,只能上锅煎,不过据说煎出来的比烤的黄嫩,他以前没试过,现在刚好试一试。 乔九找地方坐下,带着围观的姿态看着他煎,片刻后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谢凉煎好一批放在碟子里,又新放了一批,扫见乔九的目光转过去,提醒了一句再等等。 等他把第二批也煎好,这才洗干净手,从第一批里拿了一个月饼递给乔九,笑道:“九爷,中秋安康。” 乔九咬了一口,慢慢嚼了一会儿咽进肚。 不太甜,味道也不是特别好,很是普通的一个月饼,但上面的余温和淡淡的甜香引得他吃了第二口。 谢凉道:“怎么样?” 乔九道:“一般。” 谢凉本以为他会说难吃的,闻言笑了:“凑合吃吧,好歹是我亲手做的。” 乔九心想:兴许就是这个理由吧。 导致他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难得不想挑刺噎人。 他吃了第三口,回忆一番道:“你是第一个给我做月饼的人。” 谢凉微微一怔:“你小时候……” 乔九道:“都是下人做的。” 谢凉道:“那在静白山上呢?” 乔九道:“你指望那群疯子过中秋?” 成吧,谢凉心想。 之后在天鹤阁就更不用问了,九爷身边没什么人能给他做月饼,肯定都是仆人做的。 咦,慢着。 他勾起一个微笑:“这么说我得到了你的第一次?” 乔九盯着他,说得很认真:“谢凉,以后别人和你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麻烦你要点廉耻。” “我没有不要廉耻,”谢凉笑道,“是你说的我是第一个给你做月饼的人,我只是在复述事实。” 乔九决定看在这一个月饼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 他没搭理谢凉,但也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把整个月饼都吃了。 谢凉看在眼里,心想这对于一向挑剔的九爷而言真是不容易。 他总觉得九爷的心防有可能被他撬动了一点点,暗道纯的也有好处,起码有很多个第一次,幸亏九爷是这狗脾气,更幸亏轻妙仙子当初不是真的喜欢九爷,不然肯定轮不到他。 他越想越感慨,下意识摸了一把乔九的头。 乔九道:“怎么?” 谢凉又递给他一个月饼,说道:“没事,我只是想特别感谢一下我娘。” 乔九道:“你摸我的头,感谢你娘?” 谢凉道:“……因为当初是我娘坚持让我学做月饼的。” 乔九快速理清的因果——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得到了他的“第一次”。 不知羞耻,他把那个月饼砸在谢凉的脸上,终于被气走了。 谢凉默默自我反省,继续煎月饼,等全部煎好晾凉,窦天烨他们也都陆续醒了。 几人听说是谢凉做的,和乔九一样不可思议。 方延往窦天烨的身上一扑,又哭了:“为什么我就遇不到这样的男人!” “会的会的,”窦天烨连忙安慰,“别哭了,吃月饼。” 谢凉只为过个节,每人就只做了两个,很快送完了一圈,最后拿着自己的两个和余下的那个跑去哄老婆了。 夜幕渐渐降临。 他们没有去街上玩,而是把桌子抬到了院里,围成一圈喝酒赏月。 酒过三巡,窦天烨把杯子一放:“玩点什么吧?” 方延很嫌弃:“又胡萝卜蹲?” 窦天烨道:“你不想玩,咱们可以玩别的呀!” 一句话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凤楚笑眯眯地道:“哦,说来听听。” 窦天烨想了半天,猛地一拍手:“有了,我教你们跳兔子舞吧!” 谢凉几人:“……” 要糟! 果然下一刻,窦天烨就风风火火地把他们拉起来要做示范。 几人看在过节的份上随他高兴,站成一条直线跟着窦天烨的歌声走:“left!left!right!right!goturnaround!go!go!go!” 其余众人:“……” 动作能看懂,但喊的是什么玩意? 然而听不懂没关系,不耽误人们的热情。 很快梅怀东、赵炎、金来来和秦二等人便也被窦天烨拉了过去,紧接着是天鹤阁的一批精锐,众人围成圈,跳起了兔子舞。 金来来他们刚开始的时候原本还有些别扭,但这个舞蹈蛮魔性的,跳起来就感觉要收不住了似的,于是很快就跟着窦天烨一起吼了。 凤楚坐着没有动。 他笑眯眯地看着人们玩,慢慢抿了一口酒,看向身边的乔九:“过完中秋可就会分开了,你真的要放他走?” 第057章 乔九没有回答凤楚的问题。 为了过节,下午的时候窦天烨他们张罗着挂了几盏灯笼,给落满银辉的院子染了一层暖光。他微微一抬头,便能看清谢凉在月光下带着浅笑的模样。 九月天,夜风不冷不热,院外种了两棵桂花树,空中飘着淡香,和着欢声笑语,像一块慢慢化开的糖。 他收回目光,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酒。 凤楚依然看着他:“嗯?” 乔九道:“关你什么事?” 凤楚笑眯眯:“我好奇啊。” 乔九扬起嘴角给了他一个恶劣的微笑:“我不告诉你。” “那我猜吧,”凤楚笑道,“我猜你一定不放。” 乔九道:“理由?” 凤楚道:“还用问吗,你对一个人感兴趣了,什么时候放走过人?” 乔九心想:这不一样。 谢凉不像凤楚,他对凤楚的兴趣是因为凤楚还有另一层身份,且投他的脾气,他们高兴了就一起整整人,不高兴了就互损两句,聚散全随缘,哪怕一年不见也不会觉得遗憾。 谢凉也不像赵炎,他对赵炎的兴趣是因为赵炎很可爱,能给他乏味的生活增添点乐子。 谢凉更不像以往短暂地引起过他兴趣的那些人,那些人大都怕他,如同走马激起的尘一样,飘一下也就散了。 谢凉有点像他小的时候爷爷送给他的那一头雪白的小狼崽。 一方面他想把人留在身边,最好只听他一个人的话,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既然天性如此,就该把人放出去。 可等真做了把人放走的决定,他就不太高兴了,总会忍不住想谢凉在外面能不能活下来。 但仔细想一想,他没什么立场左右人家的决定,强行困住人吧,又担心双方会反目成仇,虽然他向来不在乎是否会招人恨,但却不想和谢凉闹翻,于是只能不开心地维持原样。 他把杯子一放,说道:“我会放。” 凤楚的表情半点不变,笑道:“我还是猜你不会。” 乔九懒得理他,瞅一眼谢凉放在自己面前的、被他嫌弃了快一个下午的月饼,拿起来咬了一口。 谢凉来回蹦的时候恰好瞧见这一幕,笑着脱离队伍回到他身边坐下,同时和另一位打了声招呼:“阿暖不去玩玩?” 凤楚道:“正想去试一试。” 他说着把扇子一收,当真进了队伍,跟着他们一起跳。 谢凉先前在里面没感觉,此刻旁观一群古人跳兔子舞,只觉画面太美,顿时笑出声,看着身边的人:“九爷不去么?挺好玩的。” 乔九道:“不去。” 谢凉点点头,坐着没动。 乔九道:“你不玩了?” 谢凉道:“陪你啊。” 乔九道:“我需要你陪?” 谢凉眼睛都不眨一下:“是我想陪你。” 乔九依然不买账,哼笑教育:“你以后在外面这么对人油嘴滑舌的不正经,小心被打死。” 谢凉立刻抓到了机会,想要洗一洗自己沾花惹草的形象。 但他的命是真衰,刚想开口,方延便嘤嘤嘤地跑回来了,大概是不想做电灯泡,还顺手拖来了老好人赵哥。 “我不玩了,”方延喘着粗气坐下,“累死了!” 紧跟着,跳了一圈好奇心得到满足的凤楚也回来了。 队伍一口气走了三个,其他人都停了停,然后迅速溃散。窦天烨也有些累,感觉不是个好主意,想了想提议道:“哎,咱们人多,玩狼人杀吧!” 这又是个啥? 众古人一齐盯着他。 谢凉笑道:“这个可以有。” 狼人杀的规则是很好懂的,一些“警察”之类的角色换成人们能懂的“捕快”啥的就好。 窦天烨仔细讲解一遍后众人试着玩了一次,便快速进入状态,连总是嫌弃他们犯蠢的乔九也参与了,奥斯卡小金人的演技得到了充分发挥。 一群人说说笑笑玩到大半夜才散场。 小院房间有限,谢凉毫无争议地和乔九睡到了一屋。 他后来又喝了一点酒,起身时有些晃,笑着去抓乔九的手,被甩开就再抓,直到乔九被缠得不行,拎起衣袖大发慈悲地赏给他了一个袖口。 他嘴角抽搐,认命地抓着,慢悠悠地往回走。 谢凉:“九爷。” 乔九:“嗯?” 谢凉笑了:“今晚月色真美。” 乔九:“嗯。” 谢凉往前凑了一步:“分开后你会想我吗?” 乔九冷酷无情:“不会。” 谢凉笑道:“嗯,咱们扯平了,我也不会想你。” 乔九完全不介意,笑了一声:“没事宝贝儿,我会用字据让你记起来的。” 说话间恰好迈进屋,他立即嫌弃地甩开了他。 谢凉这次没有再贴过去,二人简单洗完澡便上床休息。 乔九注意到谢凉的话又变少了,看看他安静的模样,知道这是酒劲上来了,忍了忍,还是问出了口:“谢凉,你为何突然想混江湖?” 谢凉没理他。 乔九伸出一根手指戳他,见他还是不搭理自己,在他脸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谢凉:“……” 好歹是血气方刚的成年人,咱除了掐脸就不能干点少儿不宜的事吗? 他觉得装睡和装醉都不是个好主意,看了乔九一眼。 乔九终于得到反应,问道:“听得见我说话吗?” 谢凉不答,伸手把人抱住了。 乔九顿时不干了,开始撕他的胳膊:“别一喝醉就占我便宜,我是你能随便抱的吗?” 谢凉道:“我……” 乔九倏地一停,凑近一点细听。 谢凉早已闭眼,往他的颈窝一靠,声音几不可闻:“我方才说不会想你。” 乔九从鼻子里哼出一个不满的音,全当回应。 谢凉轻声喃喃:“骗你的……” 乔九的心跳瞬间漏了半拍。 他的神色不太好,既对总是不要脸地招惹他的谢凉恼怒,又对总是控制不住对谢凉在意的自己恼怒,独自生了一会儿气,见谢凉睡沉了,臭着一张脸扯开了他。 宝贝儿你要不要这么纯? 说到这份上了都不干点什么的? 谢凉在心里无奈叹气。 他刚刚见乔九让他抱了一阵,本以为有点戏,结果还是这样。他有心想强吻,又觉得八成会被踢下床,只能作罢,默默安慰自己好歹九爷没有一上来就撕开他。 一夜无话。 第二日众人早早出发,于傍晚抵达一座大城,休息一晚后转天照例围坐在一起吃早点。 但这次气氛不像之前那么热烈了。 因为吃完早饭谢凉和他们便会从不同的城门出城,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 窦天烨几人尽量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可无论怎么慢,分别还是来了。 几人围住谢凉一通嘱咐,又挨个抱了他一把,窦天烨觉得此情此景实在适合吟诗,幽幽叹气:“相见时难别亦难。” 方延的眼眶早已红了,只是一直强忍着。 此刻听到这句,顿时“哇”地大哭:“东风无力菊花残!” 江东昊被这句“菊花”震住,想了想,忘记下面是什么了。 赵哥更不会背,也沉默着。江东昊见状迟疑一下,干脆另起了一个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赵哥这次会了,往谢凉的肩上一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谢凉哭笑不得地点点头,也嘱咐了他们一顿,然后走到乔九的面前含笑望着他:“我走了。” 乔九道:“走呗。” 谢凉伸出手:“抱一下。” 乔九道:“谁要抱你。” 谢凉道:“我们村子里分别时都要抱的。” 乔九还没反驳说“这里是中原”,便见凤楚喊着“我抱我抱”,笑眯眯地上前和谢凉抱了一下,紧接着赵火火那蠢货竟也去抱了一下。 谢凉抱完两个人,重新望向乔九。 九爷说不抱就不抱,转身要上马车。 谢凉知道他性格别扭,笑着拉过他的胳膊,强行抱了他一把。乔九的表情稍微好看了一点点,但语气依然嫌弃:“大男人抱什么抱?” 谢凉道:“对,你说什么都对。” 凤楚笑得不行,见谢凉和乔九说了几句便离开了,望着他的背影:“你真不跟着?” 乔九连一个字都懒得给他,吩咐手下出发。 窦天烨几人自然要和他一道,便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原本方延还在哭,但窦天烨被最后两句诗勾出瘾,唱了半天的《水调歌头》,还都不在调上,搞得方延实在受不了,撸袖子打了他一顿,终于不哭了。 几人知道要奋起,想到以后和天鹤阁的合作将会非常密切,便打算和九爷搞好关系,结果一试之下发现理想太美好,因为外界传的“九爷待人挑剔”不是来自娱乐八卦,而是新闻联播。 在谢凉和凤楚他们相继离开后,九爷一日比一日不爱搭理人,有时连个眼神都欠奉。 窦天烨几人商量一番,觉得九爷和他们玩狼人杀的时候还挺好的,所以没有什么是一次狼人杀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次。 于是在一次吃晚饭的时候,窦天烨便提议玩狼人杀。 乔九抬了抬眼皮:“不玩,走。” 走?谁走? 一桌的人默默看着他。 乔九一个人看着他们。 双方对视两秒,九爷完胜。 一桌的人迅速溃散离开,识时务地跑去房间里玩狼人杀。 天鹤阁的精锐忍不住解释了一下:“九爷可能心情不好,他平时其实是搭理人的。” “不用说了我都懂,这是相思病啊,他舍不得阿凉,但又不忍心挽留人家,”方延沉痛道,“因为爱,才放手!明明心里淌血,却要强颜欢笑装作若无其事!你们知道有多痛苦吗?” 天鹤阁的人听愣了。 他们家九爷这么不容易的吗? 众人小心翼翼地出门扒着栏杆向大堂望,见九爷一个人孤零零地占着一张桌子,像是和周围的热闹隔开了似的,突然都心疼了,决定这几天对九爷好一点! 谢凉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 他在金来来的带领下赶了五-六天的路,于这天傍晚成功抵达那个小帮派所在的锋崖山。 金来来他们把帮派建在了半山腰上。 谢凉知道他们穷,原本做好了直面各种寒酸场面的心理准备,结果一去才发现人家盖的是个山庄,且修得十分像样,比他们在宁柳的院子大多了。 这简直比他们都有钱。 原来在九爷的眼里这就属于穷的范畴了。 谢凉当了这么久的富二代,突然也想说某句有名的话了——有钱人的世界他们不懂。 但不管怎么说,好歹比想象中要强上许多。 他的心头微微一松,听见金来来找帮众问了一句,得知那几人正在吃饭,便一路穿过走廊来到后院,进了饭厅。 只见饭厅里坐着三个人,个个身着华服,都是同金来来年纪相仿的公子哥。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饭厅里那么大一张桌子上只放了一小碟咸菜,每人也只拿着半块窝窝头,正满脸苦大仇深,一小根一小根地夹咸菜。 此刻见金来来进门,他们都是一愣。 紧接着他们把筷子一扔,齐齐冲向金来来,一个个饱含热泪、眼冒绿光:“要、要到钱了吗?” 谢凉:“……” 哦,收回之前的话,这是真穷。 天鹤阁跟来了十个人,带队的是先前总跟着乔九的那个一脸老实相的精锐。 他也往饭桌上看了一眼,深深地觉得太惨,便低声对谢凉道:“夫人,属下出去给你打一只兔子吧。” 谢凉道:“……都说了别叫我夫人。” 精锐想想九爷的吩咐,面不改色道:“是,夫人。” 谢凉:“……” 第058章 天鹤阁的精锐最终没去打兔子。 因为三位公子哥说这附近应该没兔子。 谢凉看看他们这凄惨的情况和脸上一点遗憾的神色,觉得兔子八成都被他们吃的差不多了,真能再打一只回来,他估计连条兔腿都抢不到,于是便掏钱让人去附近的村子向村民多买些鸡鸭青菜,顺便再买点米面。 三位公子哥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勉强维持住表情,给了金来来一个询问的眼神,那个秦二他们都认识,这位公子是谁啊?咋还是短发? 金来来骄傲道:“这位就是谢凉谢公子。” “就是”一词让三人不禁疑惑,眼中的询问更浓。 金来来没等到意料之中的反应,问道:“你们最近没下山?” 活着都是个问题,还下山? 三人没说出来,继续默默盯着他。 金来来隐约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拉着他们回到桌前坐着,看一眼桌上的东西,有点惊悚:“你们就吃这个?” 不然我们吃什么? 三人笑得很坚强:“想换换口味。” 金来来道:“别装,都是自己人。” 三人嘴角一垮,立刻就不端着了,告诉金来来整个帮派如今只剩下二两银子,他们不敢乱花,就只能吃这个。 谢凉在旁边插了一句嘴:“你们可以把衣服当了。” “当了啊!”三人说不装就不装,诚实道,“我们每人就只剩两件衣服了。” “这是最后的衣服,要换着穿的,不能当。” “嗯,好歹得看着像那么个样子。” 可以,谢凉点点头,开始问别的。 当然首先要先了解一下基本情况。 这个帮派由四位公子哥所建。 帮众是他们各自的护卫,加在一起也就十几个人。 三位公子哥穿的衣服一蓝一绿一苍。 蓝色华服那位长得最高,眼睛比较小,是个单眼皮,名叫顾喜喜。绿衣那位是个小胖子,圆乎乎的很讨喜,姓贺,外号贺汤圆、贺圆圆。苍衣那位比金来来还瘦小,但表情丰富,看着像是个逗逼,姓梁,外号小猴子、梁猴猴。 谢凉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你们这个帮派叫什么名字?” 金来来道:“叫双叠帮。” 成,挺符合事实。 谢凉又点了点头。 金来来道:“只是暂定,表……谢公子有好的想法吗?” 谢凉回了句“没有”,继续了解情况。 这四人家境殷实,其中金来来和顾喜喜的家里是世交,都和武林大派沾亲带故,剩下两位则只是和武林门派沾个边。他们自小就梦想着去闯荡江湖当大侠,长大后越发按奈不住,于是一合计就成立了帮派。 在他们看来,帮派以后就是他们的家,所以建造时他们花费了极大的心血,怎么好怎么建,钱大部分都花在房子上了。 那时他们带着满腔的凌云壮志,觉得帮派只要建起来便能“哗哗”地赚钱,根本没想过节俭,因此很快捉襟见肘,更惨的是家里为了让他们回家,不再给他们寄钱了,他们只能靠自己。 帮派赚钱无非那么几种。 要么是有地,能租出去——这个他们没有。 要么像天鹤阁、杀手楼那样做些江湖生意——他们没钱又没本事,想想都觉得成不了。 要么帮官府办事,接个小活——这种差事大多是抓人,他们看着那些人都不知道去哪找。 要么就劫富济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然而他们自己就是富,对劫富济贫这种事简直深恶痛绝。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他们在附近四处晃悠,试着向村民问问土地的事的时候,汤圆撞见了一刀山寨的人,双方发生口角打了一架,汤圆被狠狠揍了一顿。 自家兄弟被打,这还得了! 几人当即召集帮众杀气腾腾地冲过去报仇,结果屁滚尿流地就被揍跑了。那山寨头子还想绑了金来来凌辱一番再卖进城里的小倌馆,幸亏金来来抬出了自己的身份,不然就真完了。 谢凉闻言看了他们一眼。 四人中金来来的颜值最高,显然遗传基因很不错。 他微微晃了一下神,心里笑了一声。 可不就是不错呗,好歹母亲是乔九的亲姑姑。 不过就他目前见过的白虹神府的这些人,乔九的相貌是最好的,无论颜值还是性格都万里挑一,令人见之不忘,也令他思之如狂。 “……这事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汤圆伸着小胖手往桌上一拍,“砰”地换回了谢凉的思绪,他一脸的严肃认真,“一个山寨都摆不平,我们以后还怎么混江湖!” 金来来几人顿时跟着附和:“就是,区区一个小山寨而已!” 说的好像你们能摆平似的。 谢凉喝了一小口茶,问道:“然后呢?” 汤圆道:“然后我们试探地打了几仗,虽然没赢,但他们也没占多少便宜,我们已经弄清了他们的人数和实力,就等着想个好办法一举攻破了。” 话音一落,只听一阵“咕噜”声从肚子里传出,他便拿起窝窝头咬了一口。 真是一条好汉……谢凉问道:“想到法子了吗?” 汤圆含糊道:“没,还没想好。” 他说着看了一眼金来来。 其余二人也看向了金来来,他这次出门便是去要钱加问法子的。 金来来则干巴巴地看着谢凉:“你觉得呢?” 谢凉道:“你们先说说那个山寨吧。” 顾喜喜三人刚才就有些猜测了,此刻便彻底确认这位谢公子就是金来来找的“法子”,于是倒豆一般快速交代了山寨的情况。 一刀山寨的大寨主名为郝一刀,擅使双刀。他下面还有五位寨主,身手虽然不如他,但也是蛮不错的,整个山寨大概有五六十人。 谢凉想起当初金来来和梅怀东打过一架,而梅怀东的实力得到过乔九的肯定,便看向金来来:“你和那寨主谁厉害?” 金来来道:“当然我厉害,我之前和他单打独斗,他眼看打不过就使诈了。” 谢凉看向另外三人:“你们呢?” 顾喜喜三人干咳一声:“……我们打不过。” 谢凉道:“你们谁是帮主?” 金来来默默举起了手。 谢凉心想:果然。 四人期待地看着他:“你看……?” 谢凉道:“我明天在远处看看那个山寨再说。” 四人应声,觉得买东西的人还得有些工夫才能回来,便先招呼着让他们休息一下。谢凉没推辞,去客房里睡了一小觉,等到饭做好了才出来。 这段时间顾喜喜几人从金来来那里得知了谢凉的事迹,再看谢凉时眼底便带了几分恭敬,不说别的,单是能让九爷钟情这一点就够他们仰望一辈子的了,而等到饭菜上桌,他们望着谢凉的目光便如同再造父母。 贺汤圆咬了一口鸡腿,眼泪差点下来,第一次发现有肉吃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他的声音都有些更咽:“谢公子你以后有事吩咐一声,我上刀山下火海都为你办!” 谢凉笑道:“行啊,来,走一个。” 贺汤圆爽快地道声好,拿起酒杯仰头就闷了。 一顿饭吃下来,双方的关系得到了爆发式的增进。 谢凉多喝了几杯,但仍维持着基本的清醒。 他慢慢往客房走,见天鹤阁的人一路跟着他,便告诉他们都去休息,接着在迈进房门的一瞬间想起什么,回头看着他们:“你们九爷除了让你们听我的吩咐之外还说过什么?” 精锐道:“没了。” 谢凉道:“真的?” 精锐道:“嗯。” 谢凉笑了笑,摆手进门。 其余精锐看着房门关上,默默跟着小队长回房。 “九爷不是还说了让咱们把谢公子的情况传回去吗?” 小队长:“九爷说谢公子太聪明,不让咱们告诉他。” 其余精锐:“哦……对了九爷说的是谢公子要是认识别的男人就喊声夫人,今天喊完了明天还用喊么?” 小队长想了想:“不用,他们都知道了。” 其余精锐:“好。” 此刻他们口中的九爷已经回到宁柳。 天鹤阁的总部由乔九的心腹阿山看守。 阿山向来心细如发,很快察觉九爷的兴致不高,便找人问了问,有些诧异:“九爷真断袖?我不是听说少林那事是权宜之计吗?” 随行的天鹤阁成员道:“但九爷是真的啊!” 阿山意外了一下便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又问了问别的,得知九爷竟能为爱放手,也觉得蛮不容易,于是和他们一样开始心疼九爷,争取把九爷照顾得面面俱到。 然而即使是这样,乔九依然不高兴。 自从分开,他就浑身不自在,控制不住地想放出去的小狼崽能不能活。 这一不痛快在他夜里做梦梦见谢凉笑着喊他九爷、而他睁眼后发现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达到了顶点,冷着一张脸就去城里蹭饭了。 窦天烨几人迎来这一尊大佛,见他坐在那里不说话,试探道:“九爷要不要听听谢凉的事?” 乔九道:“有什么好听的,不想听。” 窦天烨几人听话地点点头,没敢再提。 乔九更不高兴,吃完饭便起身走了。 当天傍晚他又来了,只不过这一次笑容满面。 窦天烨几人一点都不意外。 有了前车之鉴,他们知道“九爷喜怒不定”肯定同样来自新闻联播的真实报道,便趁着他高兴,抓紧时间和他搞好关系。 乔九耐心应付他们,一点点把话题带到谢凉的身上,得知有两个直男死命追求他,心里哼了一声,接着又听说有小零脱光了爬床,直接就哼了出来:“他什么反应?” 方延道:“他把人轰走了。” 乔九不信:“送上门的,他会轰?” 方延道:“会啊,他挺挑的。” 乔九想起谢凉的标准,说道:“哦,肯定是那个小零不带感。” 方延道:“是啊!” 这世上能找出几个比您老带感的? 乔九又问了点别的,发现他们知道的也不多,挑眉道:“不是一个村子的么?” 窦天烨道:“住的比较远,我们几人也是这次出来才认识的。” 乔九不太满意,但没说什么,吃完饭便懒得走了,准备去谢凉的房里睡。 方延今晚和他说的话比较多,被窦天烨他们选中,起身带着他过去,顺便看看他老人家还有什么需求。 乔九自然是没什么需求,手往门上一放,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方延等了等也没见他开口,主动问道:“九爷有事?” 乔九定定地望着他,勾起一个微笑:“没有,我只是在想今晚的月色真美。” 方延简直猝不及防,表情瞬间裂了:“——啥?” 乔九眯起眼。 这句话果然有问题。 第059章 方延只想礼貌一下意思意思领客人回房,结果没想到把自己也给领进了门。 大宅已改建完毕,但对于每人的屋子,小工们都没敢乱动。 谢凉的房间仍如走时那般简单,除了床铺和衣柜,就只有一张小桌子和几个蒲团。屋里只燃着一根蜡烛,放在中央的小长桌上,他和乔九坐在两边。昏暗的光线下,九爷温柔地盯着他笑,直笑得他毛骨悚然,他立刻想哭。 乔九早晨一时嘴硬没听谢凉的事,只好晚上笑着回来补救。 不过虽然成功听到了故事,但他其实没觉得有多高兴,一直到现在才真正开心了一点点。 原本他是想不起这事的,可怪就怪谢凉后来又说过一次,这让他有几分在意,今晚便试探了一下,谁知还真的试出来了。 他问道:“说吧,月色很美是什么意思?” 方延已经猜到肯定是谢凉对人家说过。 特么爸爸你告白就告白吧,非得骚这一句,害得他如今身陷囹圄。 他说道:“就……就字面意思。” 乔九笑得更好看了:“嗯?” “……”方延道,“真的啊!” “你方才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乔九亲切道,“怎么,是这里不方便说?那我带你回云浪山,走吧。” 他说完便要起身拉人。 方延被他吓死了,只能退而求其:“我说!我说!” 乔九满意地点点头,静等下文。 方延更咽:“这句主要想表达的不是月光有多美,而是和身边的人一起看的月光才美。” 乔九微微一怔,心想这像是谢凉能干出的事。 看来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谢凉不要脸地撩拔了他两次。他问道:“还有呢?” 方延努力绷着表情:“没了。” 乔九道:“我看你刚刚吓得不轻。” 方延道:“因为在我们那里,这话一般是和关系好的人说的。” 乔九道:“哦,咱们的关系不好么?” 咱们的关系很好吗? 方延默默望着他,不敢回答。 乔九压根没指望他答,而是不紧不慢地继续问:“那既然意思就是这个,我第一次问你时,你为何躲闪不说?” 方延的冷汗都下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九爷虽然看着挺和善,但气场好像比以往都强,他总有一种灵魂都会被拎出来的错觉。特么谢凉是真有胆啊,竟敢找这样的主过一辈子! 乔九盯着他看了几眼,掏出匕首一下下玩着烛芯,说道:“谢凉为何去混江湖?” 方延感觉快要跳出胸腔的小心脏一瞬间回归原位,因为这事谢凉是交代过的。 他都不需要酝酿情绪,眼中迅速积满泪水,盯着九爷无声流泪。 乔九一点都不为所动:“哭什么?” “我……我害怕,控制不住,你别看、看我……”方延越说越委屈,“哇”地一声哭起来了。 乔九点了他的哑穴,慢悠悠换了一个舒坦的姿势,亲切微笑:“没事,尽情地哭,等你哭累了咱们再往下说。” 方延顿时闭上嘴,默默望着他,小肩膀一抽一抽。 “不哭了?”乔九给他解开穴,“你看这样多好……” 一句话没说完,只见方延扯开嗓子,“哇”地又哭了。 乔九觉得这一定是谢凉那头小狼崽给出的主意,他干脆不点穴了,就这么看着方延哭。 卧槽你还是个人? 方延眼泪婆娑,继续努力哭,希望小伙伴们快点来。 窦天烨几人的房间都在附近。 他们收拾完桌子便回来了,此刻听见哭声急忙进门,看了看中间的蜡烛和九爷手里的匕首,齐齐惊悚,冲过去抱住方延:“怎么了?” 方延一头扎进窦天烨的怀里,踏实了。 乔九耐着脾气又问了一遍:“谢凉为何要去闯荡江湖?” 哦,这事。 几人顿悟。 于是整齐地扔下一句“不知道”之后,窦天烨和赵哥便忙着安慰方延,只剩江东昊看着乔九。 乔九也看着他,微微眯起眼。 江东昊继续回望,神色冷峻。 他属于越遇见大事越木然的类型,根本不会泄密。 所以顶着九爷的目光和压迫,他的眼神越来越空洞,很快达到灵魂出窍的状态。 乔九:“……” 这绝对也是谢凉的主意。 他看看一屋子的人,轻笑一声,没再逼问,更不准备留宿,起身便走了。 窦天烨几人直到望着他的身影消息才整齐划一地松口气,然后窦天烨他们在方延的嘴里得知原由,也觉得谢凉太骚,不过好在谢凉的办法管用,算是有惊无险。 方延吸吸鼻子:“他会善罢甘休吗?” 窦天烨道:“阿凉说够呛。” 方延哭道:“什么破眼神,非找个这样的!” 窦天烨道:“谁让他看上了呢,换个角度,九爷也是因为关心阿凉嘛。” 方延心想也是,抹把泪,终于不哭了。 几人劫后余生地互相拍肩,各自回房睡了。 他们想的没错,九爷果然没放弃,这天起便对他们发起了精神攻击。 首先遭殃的是窦天烨。 他今天刚往茶楼里一站,就见九爷溜达着进来坐在了正中央的位置,紧接着笑容灿烂地环视一周,客人立刻都吓跑了。他见茶楼的掌柜一副要跪的样子,只能认命地回家。 其次倒霉的是江东昊。 九爷大概是记恨昨晚的仇,来到江东昊的棋摊把他身上的钱都赢光之后,又残忍地将他杀了一个片甲不留。江东昊木着脸收拾好棋摊,出城门便去爬云浪山了,结果半路遇见天鹤阁的人,被他们请回了山下,于是回大宅搬来梯子上了屋顶。 赵哥和方延见状都没出门,老实地待在了家里。 然而待在家里也不安全。 因为九爷收拾东西就住进来了。 大宅顿时一片愁云惨淡。 不过好在窦天烨几人丧惯了,自闭一天后便淡定了下来。 窦天烨专心写故事,方延专心做衣服,江东昊专心看棋谱,赵哥专心研究美食,梅怀东则专心练剑。烦的时候几人就扔下手里的东西,拿起小铲子在院里开垦出一块地开始种菜,种完还围观窦天烨跳了一段海草舞。 乔九在旁边看了他们两眼,离开去处理天鹤阁的事务,等到饭点才回来。 窦天烨他们观察了好几天,发现九爷除了前两天折腾过他们外,最近基本都不在大宅里待着,只有吃饭的时候才露一面,并且没有再逼问过他们了。 他们不由得开了小会。 “啥情况?他是不是不问了?” “不问是不可能的吧?我觉得可能是最近太忙,暂时顾不上咱们。” “嗯……” 几人没有放松警惕,忙事情的同时坚持暗搓搓地观察九爷,发现九爷依然很忙,便纷纷表示喜闻乐见,由衷地希望九爷能忙到忘记某件事。 天鹤阁的人则都知道九爷最近在忙些什么。 阿山看到会口技的手下从九爷的书房里出来,问道:“今天结束的挺早啊。” 那手下道:“九爷学会了。” 阿山压低声音:“他没说他想干什么?” 那手下摇头。 阿山便带着满满的好奇心,看着自家九爷笑容灿烂地走出门,离开了云浪山。 此刻还没到傍晚。 窦天烨几人见九爷今天这么早回来,生怕是忙完了要对他们严刑逼供,都提起了一颗心,结果一直到晚上都相安无事,便各自睡了。 半夜窦天烨被开门声惊醒,迷迷糊糊睁眼一看,发现有人进来了,问道:“谁?” 方延道:“我。” 窦天烨望着他走过来,见这身影果然是方延,说道:“干什么啊?” 方延道:“晚上做噩梦害怕,你往里挪挪,给我让个位置。” 窦天烨听话地挪进去,看着他在身边躺好,听他说梦见九爷把他拉进地牢里抽鞭子,就吓醒了,便安慰道:“不会的,九爷没那么凶残。” “万一咱们把他逼急了呢?”方延惴惴不安,“要不咱们干脆告诉他得了。” “那哪行,”窦天烨道,“阿凉说了不能告诉他,不然他肯定要阻止的。” 方延道:“万一他不会呢?” 窦天烨道:“会的,你想想九爷回来的路上那副犯相思病的样子,得多喜欢阿凉!” 方延静了一下,说道:“他喜……喜欢阿凉才不忍心让阿凉伤心嘛。” 窦天烨道:“这不一样,他要是知道阿凉是为了他去闯荡江湖的,肯定要心疼啊,也肯定会把阿凉绑回来,到时候阿凉就真得吃软饭了。你想想阿凉的性子,他吃软饭会开心吗?” 方延道:“嗯……” 窦天烨道:“所以得保密。” 方延叹气:“阿凉为了九爷,蛮不容易的。” 窦天烨跟着叹气:“可不是,为娶媳妇都玩命了。好了睡吧,咱们早点赚钱去找他,就早点帮着他一起赚彩礼,好让他早日娶九爷。” 方延掀开被,站了起来。 窦天烨道:“怎么?” 方延道:“你的床不舒服,我还是回去睡吧。” 窦天烨知道他娇弱,含糊地“嗯”了声,翻身继续睡。 “方延”为他关好门,转身迈进谢凉的房间,一寸寸将骨骼拉回原位,扯掉发绳,掀开脸上的易容,露出了原貌。 转天一早,乔九吃完饭照例去忙。 几人见怪不怪,送走他便各自忙自己的事。窦天烨看了方延一眼:“你昨天回去后没再做噩梦吧?” 方延诧异:“昨晚?你说啥呢?” 窦天烨道:“你昨晚做噩梦跑我房间里来了,忘了?” 方延道:“扯吧,我没去你房间也没做噩梦啊。” 窦天烨震惊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有梦游症吧?” “你才有梦游症,我以前没梦过游,”方延说着一顿,迟疑道,“我听说压力大容易梦游,这几天我头发掉得挺多的,会不会也和这个有关?” 窦天烨道:“有可能,我感觉我最近压力也挺大的。” 赵哥恰好路过,闻言教育:“年轻得多注意啊,要不老了都是病。” 几人深深地觉得有道理。 这里不像现代的医学那么发达,连个手术都做不了,更得保养。 于是乔九中午带着阿山回来的时候,便见窦天烨他们一字排开坐在屋檐下晒太阳,并且每人捧着一个杯子,杯中泡着红枣加枸杞。 赵哥见到他,起身道:“饭还没做,得等会儿。” 乔九道:“不用,我不吃。” 窦天烨几人一齐看向他。 乔九道:“你们也看出来了,我最近挺忙的。” 窦天烨几人默默点头。 乔九道:“天鹤阁最近接了一笔生意,我得离开一段时间,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就找阿山。” 窦天烨几人的眼睛顿时一亮,心里齐喝:太好了! 他们见他说完要走,赶紧起身送他,要不是怕他翻脸,他们简直想放个鞭炮欢送。 路上要用的东西都已准备妥当。 窦天烨几人出来便见到一匹骏马停在门口,马鞍上挂着行李,显然是真的要走,不是骗他们玩的,他们连忙道:“九爷一路平安,早些回来。” 乔九翻身上马,似笑非笑地扫他们一眼,扬起马鞭走了。 窦天烨几人目送走远,高兴地收回视线,然后整齐地看向阿山,热情地围了过去。 “阿山是吧,这名字真好听,你还没吃饭呢吧,走走走咱们去酒楼吃。” “大家都是邻居,以后没事多走动走动,来家里吃个饭。” “什么邻居,都是兄待!” “嗯!” 阿山笑着一一回应,跟着他们往城里走,顺便在心里同情了他们一下。 他家九爷花费那么多工夫学口技绝不是一时兴起,肯定是干了某件事,不然不可能离开得这么突然,你们现在是高兴了,以后指不定要怎么哭呢! 第060章 双叠帮与天鹤阁类似,都是离山脚下的城镇不远。 这里的城镇没有宁柳繁华,但还算热闹,周围除去一个新来的双叠帮,就只有三四个山寨,一刀山寨的规模能排第二,且很会挑地方,上山的路只有一小条,地势易守难攻。 金来来等人见谢凉转了一圈很快回来,期待地问:“怎么样?咱们什么时候打上去?” 谢凉道:“先不打。” 不知道上面是个什么情况,冒然打上门风险太大,他说道,“我下午再出去转一下。” 金来来几人都没有意见,热情地招呼他吃饭。 饭后谢凉休息一会儿,带着秦二下山,直奔城里。 他已经弄清贺汤圆和对方打架的起因,说是那天看见他们四寨主调-戏小姑娘,还把人家小姑娘给弄哭了,小胖子路见不平英雄救美,立刻被打成了狗熊。 不过这只是个小事件,且还是汤圆的主视角,所以他想听听别人对一刀山寨的整体印象。结果一问不要紧,竟然得知官府专门发过榜,帮忙剿匪是有花红可以拿的,可惜发了一年多也没人能拿下他们,以至于都快被遗忘了。 谢凉道:“他们坏吗?” “坏啊!”人们道,“山寨不都那样吗,打打劫、抢抢东西,厉害的还杀过人呢!” “咦,说起来这个一刀山寨倒是很少拿城里的有钱人下刀,不然官府早就不能忍了,他们多是打劫过往的商队。” “我听说这种劫法可赚了,打劫一次就能活好久。” 谢凉听了一阵,觉得和想象中的山寨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城里人的仇恨值拉得少。他在城里转了转,又回去了。 金来来几人继续期待地望着他。 谢凉道:“明天去。” 金来来几人顿时一蹦三高,觉得终于能扬眉吐气了,但紧接着却听谢凉说要先和人家讲讲道理,都是一怔:“——啥?” 谢凉说讲道理,那就是真讲道理。 转天一早,他便带着他们前往一刀山寨,然后在半山腰就见到了闻讯赶来的郝一刀,他看了看这位脸上带疤的魁梧大汉,客套地报上姓名。 郝一刀显然是听过传闻的,目光微凝:“你就是那位谢公子?” 谢凉笑道:“正是在下。” 郝一刀道:“不知谢公子有何贵干?” 谢凉道:“在下这位小兄弟前些日子被你的人打了,特来讨个说法。” “这可是误会,”郝一刀道,“谢公子有所不知,那天的小娘子是我四弟的媳妇,他们小两口之间的事,外人哪有插手的道理?” “你放屁!”汤圆怒了,“人家梳的明明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的头!” 郝一刀面色为难:“那是他们聊起以前的事,那天故意梳着玩的。” 汤圆更怒:“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郝一刀道:“人家小夫妻的事哪好拿出来当众说,我今日也是看在谢公子的面子上才说的。”他看向谢凉,“谢公子若是不信,我把四弟妹喊来,你们亲自问问。” 谢凉看一眼要炸毛的汤圆,见他老实下来,这才对郝一刀道:“不用了。” 根本不需要问。 想也知道,这段日子他们肯定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郝一刀微微提起一颗心。 自从得知金来来是叶帮主的外甥,他们就赶紧想出了这个法子。 他经历过山寨被端的劫难,幸亏是运气好跑了,也幸亏有那次的事,他才吃一堑长一智,觉得不能太祸害周围的百姓,否则早晚吃不了兜着走,老四这次是没办法真看上了,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成全,但也只有这一次而已。 所以他不怕白虹神府的人找上门算账,因为他们把理先占了。 再者他们祸害的都是别处的人,完全能理直气壮地让白虹神府的人去城里问问有哪家受过被他们的害,到时白虹神府的人问不出,他们就可以说对方以大欺小,想来那种注重名声的大派是不会动他们的。 然而他没想到来的是谢公子。 他是不怕白虹神府,但他怕九爷。 虽说他们是不怎么掺和江湖纷争的小杂鱼,可九爷的大名还是听过的。 九爷可不管他们有理没理,更不管是不是以大欺小,做事简直全凭喜怒。这位谢公子与九爷的关系匪浅,一个弄不好把九爷招来,他们都得交代。 他紧紧看着谢公子。 谢凉好脾气地道:“既然如此,那确实是误会了。” 郝一刀心头微微一松,连忙道:“但我四弟把人打了也确实不应该,这样吧,改天我做东请诸位喝一杯,给这位小兄弟赔个不是。” 谢凉痛快地点头:“行。” 郝一刀见他们要走,客套了一下:“谢公子难得肯来我们这个小地方,要不上去喝一杯再走?” 谢凉笑道:“不了,改天吧。” 他说完带着人便走了。 汤圆几次想插嘴都被秦二按住了,憋了一路,直到回家才急道:“你别信啊,那小丫头肯定是被抢过去了!” 谢凉道:“我知道。” 金来来道:“要打吗?” 谢凉道:“不打。” 金来来道:“我觉得咱们打得过。” 汤圆几人在旁边齐齐点头。 跟着谢公子的那十人可是天鹤阁的精锐,打郝一刀绝对没问题。 谢凉道:“我也知道。” 但地势确实险峻,并不能做到万无一失,哪怕损失一个,他都觉得亏。 金来来道:“那我们要做什么?” 谢凉道:“你们可以尽一尽地主之谊,带我去城里的酒楼吃个饭。” 金来来几人顿时异口同声:“——啥?” 谢凉耐心分析了一下。 少林之事其实没过多久,对方只听他的名字便知道他是谁,说明他们一直有差人留意城里的消息。这或许是他们习惯使然,但在这个当口,谢凉觉得一大部分原因是知道金来来离开了山庄,他们担心金来来会请动白虹神府的人。 因此最近这段时间,山寨里绝对戒备森严。 要是上面再有点机关陷进,他们打上去简直得不偿失。 金来来倒也不是太笨,说道:“所以要先让他们放松警惕?” 谢凉“嗯”了声:“他们若是真来请吃饭就应下。” 金来来几人懂了。 谢凉道:“走吧,去城里转转。” 金来来几人苦着脸:“我们没钱啊……” 谢凉笑道:“我有,我请你们。” 他们在钟鼓城赚了一大笔钱,作为方案的制定者,他也是有分红的,加之他要混江湖,窦天烨他们便多给他塞了点,他身上的钱很富裕。 金来来几人于是欢欢喜喜地跟着他下山了。 三日后,郝一刀果然来请客了。 双方约在城里最大的酒楼,热热闹闹吃了顿饭。金来来几人虽然蠢,但好歹都是二世祖,酒桌上的应酬还是会的,谢凉也拿出了学生会主席的交际能力,等一顿饭吃下来,他已经能和对方称兄道弟了。 他顺便还说了自己最近都会留在这里,因为金来来他们的父母不同意他们混江湖,他得负责把人劝回家。他说道:“要是我劝不动,今后便劳烦大哥多照顾一二了。” “没问题!”郝一刀爽快道,“兄弟放心,以后那种误会不会再出了。” 谢凉笑道:“大哥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 郝一刀只要想到九爷的夫人喊自己“大哥”,就觉得说出去特有面子,一顿饭吃的意犹未尽,嚷嚷了好几句改天再喝,听见他同意,这才回去。 谢凉搞定完他们,对天鹤阁的人下了一个令:去打听打听一刀山寨的厨子。 他之前本想在城里问问有关一刀山寨的事件,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结果人家不祸害这里的人,那就得用别的法子了,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知道拿下山寨可以得一笔钱。 天鹤阁的人办事很靠谱。 没过几天他们就问出来了,给山寨做饭的厨娘是村子里的老寡妇,说是不太好相与,仗着山寨那点关系没少占左邻右舍的便宜。 谢凉诧异:“她住在村里?” 精锐道:“大部分时候都在山寨住,她的儿子儿媳住在村里,她偶尔会回来看看小孙子,听说很疼她的孙子。” 谢凉道:“她儿子儿媳和山寨的关系如何?” 精锐道:“基本没什么交情。” 谢凉便懂了。 厨娘仗着山寨占便宜,但其实也觉得山寨不好,因此不愿意家人与山寨有过多的交集,看来感情应该不深。他说道:“去把她小孙子绑了。” 天鹤阁一众半点迟疑都没有。 他们平时跟惯了九爷,什么无耻的事都见过,而且大部分也都干过,只听一句便知道后面的意思:“公子想下什么药?我们提前弄来。” 谢凉道:“下泻药。” 天鹤阁一众扭头便走,快速就把人绑了来,威胁人家小两口敢报官就弄死他,然后让厨娘的儿子以“孙子发烧吵着见奶奶”为由把厨娘喊下来,告诉厨娘给山寨的人下药。 “不听话我们就把你孙子剁成一片片的还给你,别想着郝一刀能给你出气,”精锐道,“不信去打听打听,看看他们敢不敢惹我们家公子。” “我们公子还说了,你要是干成这事,山寨上的钱分你一半!” 厨娘惊慌的眼神里瞬间露出一丝贪婪的光。 精锐把人轰走,回去复命了。 谢凉正拿着一个拨浪鼓逗小孩,听完他们的话,心想这业务是真娴熟,问道:“九爷以前没少让你们干这种事吧?” 精锐异口同声:“没有,我们九爷可好了!” 谢凉:“……” 厨娘自然不是当天就回去的,而是在村里住了一天才回的山寨。 中午一过她就跑下来了,说是下完了药,并且是下的大剂量的。谢凉带着他们在半山腰停了一会儿,派出一个精锐上去请郝一刀喝酒,片刻后见对方安然无恙地回来,回复说确实都中了泻药。 谢凉放心了,带着人轻轻松松就进了山寨。 郝一刀这么多年共打过二十多场劫。 他耍过刀、拼过命,把人打得哭爹喊娘过,也被别人打得满地找牙过。他想过自己会死的悲壮,也想过会死的窝囊,但再窝囊也不能是栽在泻药上! 他的脸色白里带青,拿着双刀要骂人,结果刚一起身,肚子里便传来“咕噜”一阵轻响。 “……”他怒道,“卑鄙,你有本事等我上完茅房再打!” 谢凉道:“当初金小来要和你单打独斗,你不是也耍诈了吗?” 郝一刀道:“上次喝酒是你自己说的这事就过去了!” 谢凉点头:“嗯,这事是翻篇了。” 郝一刀忍着肚子疼,咬牙道:“那你这是干什么?” 谢凉拿出新找官府要的告示抖开给他看,说得理所当然:“我赚钱啊。” 郝一刀:“……” 山寨一众:“……” 不要脸! 第061章 听谢凉说是想要钱,郝一刀不禁燃起一点希望:“谢公子饶我这条命,我愿意翻倍给你。” 谢凉道:“你掏得起?” 郝一刀忙道:“掏得起!” 谢凉很满意:“挺好,你们钱放在哪儿?” 郝一刀顿时闭嘴。 他算是看出来了,姓谢的除了要官府的花红,还想洗劫他的山寨。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荡然无存,他加紧双腿,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一个堂堂白道大侠竟然以大欺小,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简直卑鄙无耻!” 谢凉一脸诚恳:“多谢夸奖。” 郝一刀道:“我没夸你!” 谢凉不想当那种死于话多的反派,微微抬手,示意他们拿人。 郝一刀不甘束手就擒,大骂一声,拎起双刀要和他拼命。金来来就站在谢凉的身边,不等天鹤阁的人动手,他便扬起小金锤迎了上去。 二人眨眼间对上,“咣当”一声短兵相接,双刀架住了小金锤。 紧接着只听“噗——”的闷响突然传出,并伴着少许流水声。 金来来:“……” 郝一刀:“……” 金来来默默瞅一眼郝一刀的裤-裆,收锤后退,捂住了鼻子。 “……”郝一刀感觉这辈子的侮辱都在今天受了。 他想反抗挣扎,甚至想拉着谢凉同归于尽,但都是徒劳,很快被天鹤阁的人点了穴,终于死心,崩溃地吼道:“能不能让我先上个茅房!” 谢凉道:“拉都拉了,还上什么茅房?” 郝一刀:“……” 山寨一众:“……” 做人怎能如此缺德! 谢凉当然是说着玩的,他也不想拖着一群拉裤子的人下山。 所以吩咐天鹤阁的人封住这几位寨主的哑穴、内力和上半身之后,便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挑选出的寨众了。 可怜寨众自己就拉肚子,还得伺候几位老大,简直想哭。 更惨的是厨娘下的药是大剂量的,等他们彻底结束战斗、打理好自己并换完衣服,一个个都有些精神恍惚。 这个过程,谢凉分了一多半的人监工,自己带着剩下那些和金来来他们找到了山寨藏钱的地方,简单看了几眼,心里很满意,示意他们搬钱。 金来来道:“要是把郝一刀他们送去官府,官差问起钱呢?” 谢凉道:“就说光顾着抓人了没想起来。” 金来来道:“那他们要是派人上来见到没有……” 谢凉笑道:“肯定是被别人趁机搬走了,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金来来深深地觉得有道理,高兴地拉着小伙伴过去装钱。 汤圆几人也是亢奋不已,虽说主意是谢凉出的,但刚刚打仗的时候他们都出了一点点的力,勉强也算是他们赚的。 他们看着一箱箱的金银,感动得差点落泪。 这可是帮派成立以来赚的第一笔钱!而且完全不费劲! 他们见谢凉带着人又去了别处,一边装钱一边感慨。 “咱们这几天都干了啥?” “我想想,好像是吃饭遛弯斗蛐蛐。” “这就把钱赚了,跟做梦似的……” 金来来骄傲道:“我表嫂厉害吧?” 顾喜喜几人齐道:“厉害厉害!” 这么厉害的表嫂要是能留下就好了。 几人越想越舍不得谢凉走,等装完钱便跑去找谢凉,觉得能留多久是多久。 谢凉这个时候带着人把几位寨主的小金库都翻了出来,正在清点,扫见金来来他们,问道:“装完了?能一次性搬走吗?” “应该能,他们有马车,能装车走,”金来来凑过去,“表……谢公子之后有什么打算?” 谢凉道:“没想好,兴许会带着秦二也弄个帮派吧。” 金来来几人的眼睛瞬间一亮,迅速围住了他。 “还弄什么,就我们这个呗,地方都是现成的!” “就是,大家都是熟人,你们找别人合伙不如就找我们啊!” “表嫂你留下我们都听你的!帮派的名字不合心意你也能改!” “算上秦二咱们六个人,江湖上有个五凤楼,那咱们就是六龙庄!” “对,有了谢公子,咱们六龙庄一定能名扬四海……六什么六,听谢公子的!” 几人纷纷朝出主意的汤圆的脑袋上来了一巴掌,一齐期待地看向谢凉。 谢凉哭笑不得:“这事回头再说,先忙。” 金来来几人也知道急不得,便帮忙把小金库的钱往外搬。 等到望着几辆马车慢悠悠地驶下山、身影在尽头消失,郝一刀那边这才刚刚完事,他们被天鹤阁的人捆住,用绳子串成了一串,而在他们身后则是哭成一团的家眷。 汤圆刚上来的时候便吩咐过护卫去找那个小姑娘。 不过小姑娘也中了泻药,护卫只能等她的药性过了再带回来。此刻她并未在队伍里,而是到了汤圆的面前。 谢凉打量一眼,发现这才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虽然知道已经晚了,但亲眼见到她梳了妇人头,心里还是惋惜了一下,问道:“想回家么?” 小姑娘脸色煞白,也有些精神恍惚。 大概是最近的事发生得太多,她没哭也没闹,片刻后才微微回神,认出了救过自己的汤圆,对他行了一个常礼。 汤圆道:“你要是不想回村子就去我家吧,听说过江南贺家吗?我是贺家的人,我写封信给我娘,差人送你过去。我娘可好了,她会安排好你的,而且我们那里有些人家不讲究这些虚的东西,以后你要是想嫁人,让我娘给你找个人家嫁了。” 小姑娘眼眶一红,又对他行了一个礼,安安静静的。 谢凉看到这里便收回了目光,望向那边的家眷,侧头询问天鹤阁的人:“若把他们也押到官府,那边会怎么处置?” 精锐道:“郝一刀他们就是打打劫,顶多杀个人,一般这种事连累不到妻儿,官府应该会安排他们回家。” 谢凉点头:“那都一起押过去吧。” 郝一刀听不见他们的话,见谢凉盯着家眷和手下嘀嘀咕咕,声音都变了:“姓谢的,你又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把我的媳妇孩子卖给人牙子?” 谢凉道:“不是。” 郝一刀道:“你他娘的少骗人……” 谢凉温柔道:“你再骂一句那就是了。” 郝一刀立刻闭嘴,但仍紧紧盯着他,像是想扑上来咬他一口。 谢凉不和他浪费时间,示意天鹤阁的人把他们押去官府,顺便把花红领了,然后便回到了山庄,得知钱已经清点出来,便让精锐把一半的数目告知厨娘。 精锐愣了一下。 先前他们说要给厨娘一半的钱完全是信口开河,夫人这是真想给? 谢凉看出他的疑惑,笑道:“做人怎能言而无信,当然是说给就给,你告诉她这个数目刚好够赎回她的孙子,去把她孙子还给她吧。” 原来如此。 哎呀,难怪九爷会喜欢谢公子,原来是一丘之貉。 呸呸呸,这分明是情投意合。 精锐颠颠地就跑了。 秦二一直跟着谢凉,心里的想法和精锐差不多。 他见天鹤阁的人走远,迟疑道:“厨娘会不会一时不甘到处嚷嚷?” “她没这胆子,哪怕有也无所谓,咱们搬钱的时候肯定被山寨的人看见了,”谢凉转身进屋,不等他问就接着回答,“就是挑没人的时候搬,郝一刀他们也会觉得是咱们搬的,都一样。” 秦二道:“要是官府问起来呢?” 谢凉淡定道:“那一定是郝一刀他们怀恨在心,冤枉咱们。” 秦二想了想,觉得官府对这种事似乎不会太较真,便放心了。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被押进城,顿时引得众人围观。 没出两日,一刀山寨被端的事便在附近传开了,人们好奇之下纷纷询问原由,得知可能和一个小姑娘有关,立刻就激动了。 等到乔九抵达小镇,他便在客栈里听到了一传十、十传百的消息。 “是那个好厉害的谢公子?但不是听说谢公子和九爷是那啥吗?” “那都是权宜之计,顶多是九爷对谢公子有点啥。” “哎,我听说是因为一个小姑娘,是真是假?” “真的,谢公子对她一见钟情,谁料一刀山寨的四当家也看上她了,就把她掳到了山上,于是谢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带着人把山寨给端了!” “噫……那小姑娘人呢?” “听说被谢公子带走了,至今没回家。” “哎呀,就九爷那个脾气,要是得知了此事,还不得把那丫头给剁了!” “可不是,等着看吧。” 乔九慢条斯理地吃完两碗米饭,擦擦嘴,示意小二把饭菜撤了,然后去买了包瓜子,开始坐着嗑瓜子。 天鹤阁精锐的小队长收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他家九爷已经嗑了一桌子的瓜子皮。他见九爷随便易了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便喊了声九爷,静等吩咐。 乔九道:“真有个小姑娘?” 精锐点头。 乔九眯眼。 精锐倏地反应过来,连忙摇头:“和夫人没关。” 乔九是知道谢凉断袖的,此刻听手下叙述完经过,便点点头,问道:“他呢?” 精锐用内力压着声音:“在山庄里,准备今晚把黑老大的山寨端了。” 乔九道:“怎么端?” 精锐道:“黑老大今天娶小妾,夫人让我们掉个包。” 乔九只听这一句就懂了,说道:“我要了个房间,你就住下吧。” 精锐愣了愣:“我住下?” 乔九不答,带着他上楼回房,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精锐望着九爷易了自己的脸,顿时明白,识时务地把衣服脱给他,目送他开门离开,便易了九爷之前那张脸,回到大堂里坐着嗑瓜子。 第062章 谢凉其实没想端黑老大的山寨。 他刚来不久,还没怎么摸清情况,当然不能急着下手,如今会做这个决定,全都是巧合。 因为小姑娘的情绪稳定后打算离开这里,她父母哥嫂不想留下受人指点便也跟着了,反正苦日子过惯了去哪都一样,结果就在汤圆安排他们的时候,在村里听到一个消息——黑老大要纳妾,纳的是邻村一个丫头,据说是威逼利诱了一个月才搞定的。 谢凉派天鹤阁的人细查了一下,发现确有其事,那丫头先前还寻过一回死,被救下后就死心了。黑老大的寨子的规模则比郝一刀小些,黑老大此人孔武有力,身手比郝一刀厉害,就是太好-色,至今已经纳了五房小妾,那小丫头是第六个。 不过黑老大虽然花心,但不会应付了事,每次纳妾都办得很像样,有时甚至要赶上娶妻的排场,幸亏他发妻死得早,不然铁定被气吐血。 谢凉也是听到这一点才觉得是个机会。 于是从精锐里挑了两个会缩骨功的,分别易容成小丫头和随行的婆子,在丫头还没起床时就掉个包,连商量都免了,省得被看出问题,至于婆子则要“小丫头”半路方便时拉着婆子陪同,再由人掉包。 小粉轿早晨出发,到黑老大的山头便是中午。 按照黑老大的习惯会体贴地让小妾休息一会儿再走流程,接着他会和兄弟们喝一下午的酒,晚上入洞房。那时人们肯定都醉得差不多了,两名精锐对上几个醉醺醺的骨干,还不是手到擒来。 乔九到达山庄的时候,谢凉正要带着人去黑老大的山头等着接应。 而那丫头昏睡大半天终于醒了,弄清来龙去脉便红着眼跪在地上给谢凉磕头,谢凉受不了这个,立刻要把人扶起来,却听她紧接着说要跟着他给他做牛做马,顿时听愣了。 乔九迈进门的脚步一顿,扫了谢凉一眼。 谢凉看着小丫头:“不用,事情一结束你就回家吧。” 小丫头可怜地抽泣:“没有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只要对方给钱多,我爹娘就要把我卖了,公子你行行好就让我跟着你吧,让我做什么都行!” 谢凉不想浪费时间,说道:“这事等我回来再说,你先住下。” 他示意他们把人送回房,转身时看见小队长回来了,问道,“是有事?” 乔九点头。 谢凉道:“和你们九爷有关?” 乔九摇头。 谢凉便不问了。 这十人虽然跟着他,但偶尔也会收一些天鹤阁那边传来的消息,人家帮内的事务他不便多问,除非是有某人的消息。 他带着他们往外走,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消息上没说你们九爷最近怎么样?” 乔九道:“没有。” 谢凉点头:“我回来写封信,你下次再和你们的人传消息,记得帮我送出去。” 乔九道:“给九爷的?” 谢凉道:“嗯。” 乔九按下一瞬间跳跃而好奇的心情,默默在后面跟着。 他暗中打量谢凉,分别至今还没有一个月,谢凉仍是那时的样子,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很久没见了似的。 其余几名精锐则齐齐打量他。 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兄弟突然出了毛病,他们自然能发现。 乔九先前学口技的时候只重点学了方延的声音,如今要装别人的声音便有些勉强。他也知道瞒不过手下,便回头给了他们一个阴森森的眼神。 众精锐:“……” 我的娘,原来是九爷! 他们立刻就老实正经了下来,屁都不敢放一个,直到谢凉诧异地看向他们。 “你们九爷没出事?”谢凉道,“平时这种时候你们应该会说不少九爷的好话,然后解释他为何没先给我写信了,今天怎的这么安静?” “……”乔九特别想知道他的人这些日子都干了多少蠢事,嘴上道,“他没事。” 其余精锐连忙接上,生怕拖后腿。 “之前传来的消息,九爷已经回云浪山了,当然不可能有事的。” “对呀,我们九爷那么厉害。” “俗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寿,祸害……”说着“吧嗒”卡住。 其余同僚倒吸一口凉气,急忙给他续命:“俗话说武功高的人活得都长!” “对对对,”先前那人冒冷汗,“我们九爷可好可好了!” 谢凉笑道:“那你们觉得他为何没给我写信?” 他还用写信?他都亲自过来了! 众精锐没敢回答,等着“小队长”发话。 乔九道:“或许在忙。” 众精锐于是跟着帮腔,说他们天鹤阁的生意好,九爷回去后肯定有不少事要处理。金来来听了几句,实在忍不了了,表嫂好不容易在意一下表哥,说这些有的没的管什么用? 他插嘴道:“可能是不知道写什么才好,再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搞不好我表哥会亲自来的!或者没准已经在路上了呢!” 众精锐:“……” 这太准了,一直到迈出山庄的大门,他们都没再随便开口,更没敢往九爷的脸上瞧。 好在谢凉只是笑了笑,没做任何表示,话题便迅速结束了。 一行人抵达黑老大的山头时,天色刚要开始变暗。他们等到入夜,看见了半空亮起的信号,于是攻了过去。 和想象中一样,基本没费什么工夫。 两名精锐把骨干制住,其余寨众都不敢轻举妄动,谢凉他们轻轻松松就摆平了。 黑老大生得魁梧,还瞎了一只眼,如今正被封住内力五花大绑的捆住。 他简直无法形容掀完盖头要一亲芳泽,他娇滴滴的小妾用大老爷们的声音喊了声“哎呀讨厌”然后一下点住他穴道时,他五雷轰顶的心情。 此刻见到罪魁祸首,他顿时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他的几个兄弟和他脾气相投,都很硬气,这时酒醒了一大半,便也跟着骂。 谢凉道:“不问问我为何绑你?” 黑老大怒道:“还他娘的用问,不就是为了钱吗!” 谢凉道:“当然不是。” 黑老大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替天行道,”谢凉找地方坐下,认真道,“前些日子吧,你以前杀的一个男人,对了,叫什么来着……” 黑老大愣了愣,问道:“陈小谷?大脸麻?断腿鬼?” “哦,陈小谷,”谢凉一本正经,“他给我托梦让我替他报仇,我就只能找上你了。” 黑老大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被耍了,再次开骂。 装小妾的精锐头戴玉叉,仍穿着小粉衣,身高也没拉回去,只是撕了易容,见他骂起来没完,抬腿给了他一脚,让他老实点。黑老大扭头对上他这张汉子脸,无数悲愤直往头顶上涌,骂得更厉害了。 谢凉随他高兴,去厨房转了一圈,发现有很多菜没动,便吩咐他们收拾出两张桌子,然后把饭菜端过去,坐下开始吃饭。他们等到现在,晚饭都还没吃,刚好吃了再走。 黑老大和几名骨干咬死他的心都有了,坐在旁边继续对着他们骂。 金来来几人吃了两口饭,默默瞅一眼吃得蛮香的谢凉,问道:“要不把他们的穴道点了?” “不用,让他们骂,”谢凉道,“主要是给你们听的,以后想跟着我,你们得习惯。” 金来来几人顾不上回味这句话里隐藏的凶残含义,听他可能要收他们,顿时激动,感觉黑老大的咒骂都动听了些。几人瞅瞅同样吃得很香的天鹤阁一众,暗道一声不愧是大帮派的人,于是纷纷拿起筷子夹菜,还喝了一小杯酒。 黑老大和骨干:“……” 干你娘! 饭后谢凉照例带着他们把山寨搜刮了一遍。 有过一次经验,再来一次就熟练多了,一行人很快装好了钱。此刻已是深夜,他们便把黑老大等人关起来,决定睡一觉再走。 谢凉睡的是黑老大的屋子。 这是今晚的新房,所以装扮得十分喜庆。 乔九望着他在屋里转了一圈,见他嘴角的笑就没停过,问道:“公子很高兴?” 谢凉盯着他笑:“赚了一笔钱,我当然高兴,你不为你家公子高兴吗?” 乔九“哦”了声:“恭喜公子。” 谢凉笑着点点头,嘱咐他晚上一定派人看好黑老大他们,便告诉他早点休息。 乔九听话地开门出去,安排好了换班的人,在山寨里慢慢溜达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便回房待了一会儿,估摸谢凉差不多睡着了,这才偷偷摸摸进了他的房间。 谢凉大概是怕出事,屋子的一角仍燃着根蜡烛,把那角落照得暖洋洋的。 乔九站在床前,借着这点微弱的烛光看着谢凉,神色有些复杂。 谢凉这个人太奸诈,心思也深,经常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搞不好窦天烨他们知道的理由都是谢凉随口应付的,但是偏偏谢凉对他说过两次“月光真美”。 和身边的人一起看的月光才最美。 这句话越往深处想,就越忍不住要往某个含义上拐。 他有一点着急,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谢凉这里撬一句实话。 同时他又有些抗拒,理智地不愿意看到猜测成真。若是换成以前,他好不容易抓到谢凉的小辫子,必定会迅速撕掉易容挑破,最好逼得谢凉哑口无言,然而此时此刻当一切真的来临,他却宁愿这是假的。 谢凉睡得并不踏实,轻轻皱起眉,伸脚把被子踢了。 乔九回过神,上前两步给他重新盖好。 这时手腕一热,谢凉抓住了他。 他猛地抬了一下头。 “你再站着不动,我都要睡着了,”谢凉笑着睁开眼,“我还在想要是蹬了被子,你不给我盖可怎么办?” 乔九立刻换上嫌弃的表情,一把甩开他:“你知道是我?” “原本是不知道的,”谢凉坐起来,“谁让你今晚是和我坐在一个桌子上吃的饭。” 乔九扬眉。 谢凉笑道:“不巧,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我都记得。” 第063章 乔九感觉胸腔瞬间热了一下。 紧接着心脏开始狂跳,前所未有的不受控制。他勉强压下这股巨大的似乎要冲破牢笼的情绪,语气依然嫌弃:“还是这么油嘴滑舌,你小心哪天被打。” 谢凉笑道:“这怎么能是油嘴滑舌?这说明我在意你。” 他穿上鞋起身,朝乔九走过去。 乔九见他停在自己的面前然后抬起了胳膊,知道他想干什么,便站着没动。谢凉成功摸上他的脸,慢慢撕掉了他的易容。 还是那见之不忘的五官,也还是那肆无忌惮的调调。 单是往这里一站,整间屋子就仿佛亮了几分似的。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神有些幽深。 不见时思念,见了面就是难熬。 连日来的魂牵梦萦顿时找到宣泄口,争先恐后地直往头顶和胸腔涌,谢凉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前倾抱住了他。 乔九生怕过快的心跳被发现,急忙要推开他,嘴上习惯性地教育他别占便宜,手里的动作却有些迟缓,没等用力就见他率先放开了。 谢凉克制地后退半步,目光从他的眼睛一直扫到嘴角,在那上面停了两秒,笑道:“九爷来找我,是想我了吧?” 乔九下意识想给他一声嗤笑,但想起自己的来意便忍住了,盯着他的眼睛:“我听你那些朋友说,你混江湖是想娶我来着?你胆子不小。” “我胆子一向挺大,”谢凉笑道,“九爷肯嫁吗?” 乔九见他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便知道他早已猜出窦天烨他们瞒不久,甚至有可能当初是故意给了窦天烨他们那样一个说辞,然后故意只对自己隐瞒。 总是这样,他想。 这头小狼崽子好像总能勾着他的心神,让他猜来猜去,牵肠挂肚。 他不由得道:“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谢凉道:“那九爷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乔九看了谢凉两眼,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他认真思索过谢凉的目的,若不是通天谷的命令,那便是自己本身的想法。 谢凉这人骨子里很强势,换位想一下,如果他是谢凉,忽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还有朋友需要照料和保护,必然也不会只甘愿做个小商人。何况谢凉已经知道通天谷的事,肯定要未雨绸缪,免得以后这一层身份被发现,引来无数麻烦。 他问道:“因为通天谷?” 谢凉道:“算是其中之一。” 几句话说下来,乔九过快的心跳已经恢复正常。 他扫见桌上的酒壶,拿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还有很多话想要逼问,但理智地觉得应该要停在这里,可真的停了他又不开心,一时进退维谷。 谢凉在他身边坐下,伸手也倒了一杯酒,和他碰了一下杯,笑道:“你不好奇其他缘由?” 乔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通天谷和窦天烨他们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多种,不一定非要闯荡江湖,”谢凉道,“我在心里做过几个预案,但人都是自私的……” 他坐在乔九的右手边,见乔九举着杯子听得认真,心中一动,笑着凑近一点,继续往下说,“我会选这条路,当然是因为它对我有好处。” 他说着用左手托起乔九的右肘,右臂快速在上面一绕,凑过去将一杯酒饮尽,笑道:“九爷不如猜猜看,我究竟想要什么。” 乔九愣了一瞬,倏地反应过来。 这里是洞房,桌上的酒只能是合卺酒! 他立刻放下酒杯,想到谢凉刚刚单方面和自己喝了一个交杯酒,张嘴便道:“你要脸吗?” 谢凉笑着舔了一下嘴角,觉得味道甚好:“对你我向来不要脸。” 乔九只觉剧烈的心跳卷土重来,近距离盯着他:“你要点廉耻,总这样会让人误会。” “不是误会,”谢凉和他对视,双眼微微一弯,“我确实喜欢你。” 乔九的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好嘴上刻薄了一句:“我懒得搭理你,睡你的觉吧。” “一起睡呗。”谢凉伸手想拉他,却被他及时躲开,眼睁睁看着他几乎逃避般夺门而出,便笑了一声,给他冷静的时间。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九爷的纯情程度。 转天一早他便发现他的精锐“小队长”失踪了,等他带着人回到山庄,迎接他的小队长已经换成了原装货。 他问道:“你们九爷呢?” 小队长道:“走了。” 谢凉道:“他没说什么?” 小队长摇头。 谢凉便没有再问,转身进了大堂。 小队长看向同僚,眼中带着询问。 其余几人都很担忧,低声道:“昨晚九爷趁着夫人睡着,偷偷摸进了夫人的房间,可没待一会儿便出来了,然后早晨天没亮就走了。” 小队长老实巴交的脸上也升起一丝担忧:“他们吵架了?” “很有可能。” “但这还算好的,怕就怕九爷想干点什么被夫人发现了……” 小队长干巴巴地道:“夫……夫人是不乐意?他到底是不是断袖?” “我们也不知道啊,要不你问问?” 小队长点点头,于是也进了大堂。 金来来等人早已跟进门,正激动地围着谢凉,询问下一步要端哪个山寨。 据他们所知,周围这几个山寨都有花红,这种扫荡山寨赚花红的生意简直太美好,唯一的遗憾是山寨只剩两个了。 谢凉道:“短时间内先不动。” 金来来几人一想也明白了。 他们连续端了两个山寨,剩下那两个肯定会警惕,得先消除对方的顾虑。汤圆道:“喊出来一起吃顿饭?” 谢凉道:“没用。” 汤圆道:“那……” 谢凉道:“什么都不做,过咱们的日子。” 金来来道:“要等多久?” “如果找不到好的机会,至少得大半年,”谢凉道,“不急,反正早晚会被咱们拿下。” 这话听着实在是提气。 金来来几人感觉胸腔有一股豪气,恨不得立马上阵杀敌,等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凉的意思是要留下来。 金来来再开口时都有些结巴:“那表……谢公子以后就、就是帮主,帮派的名字由你来定,我们都听你的!” 谢凉笑道:“你不做帮主了?” 金来来很识时务:“做什么帮主,我还是当副帮主吧。” 他以前觉得创建一个自己的门派当帮主很威风,可真的坐上那个位置才知道不容易,这次若不是谢公子帮忙,他们的帮派恐怕已经散了。 谢凉笑了笑,并不推辞,听见他们坚持让自己取名字,想说不用,但话未出口,脑中突然闪过小伙伴的身影,便道:“敌敌畏。” 金来来几人都是一愣:“嗯?” 谢凉道:“敌人的敌,畏惧的畏。” 金来来几人沉默数息,异口同声:“好名字!” 谢凉哭笑不得:“真好假好?要是不愿意就实话告诉我不愿意,改成六龙庄或敌畏盟。” 金来来几人便告诉他是真好听。 此时已到响午,他们见护卫说饭已做好,便顺势结束话题,纷纷走向饭厅。 汤圆感动道:“谢公子人真好。” “那是,我表哥看上的人能差吗?”金来来道,“敌畏盟其实也可以,就为了成全咱们才取的叠字,咱们得知足!” “嗯!” 秦二默默跟着他们,心想:我名字里没叠字,我是招谁惹谁了? 不过算了,只是个名字而已,主要是跟对了人,为了娶叶姑娘他什么都能忍。 谢凉完全不知道自己刷了一波好感值,见他们走得很快,便不紧不慢在后面跟着。 小队长和众精锐等到机会,磨磨蹭蹭犹豫一会儿,眼见快到饭厅,终于试探地问了一句,听见夫人承认是断袖,说道:“那公子是和我们九爷吵架了?” 谢凉道:“没有。” 几人有点不信,但见他这么回答便不好再问,照例说了九爷的不少好话。 黑老大一群人被押进城的画面再次引发轰动。 人们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剩余两个山寨果然收敛了很多,山头附近也时不时会出现砍柴的村民,很可能是被派来盯梢的。 谢凉一概不理,清点完现有的资金便准备买地,好歹以后能收点租,免得饿肚子。 但也不能光买地,帮派想发展总要有稳定的资金来源,他们可以适当做些生意,至于做什么生意还得再看,不过这才刚刚开始,他不着急。 连续干掉两个山寨头子,他的名字在这里十分响亮。 买地的事并没发生太多的波折,很顺利就谈了下来,等到地契到手,新做的牌匾也送到了。他还是没写“敌敌畏”三个字,因为挂在门上有些怪,所以最后写的是“敌畏盟”。 牌匾挂上后,新的帮派算是彻底成立了。 此时距离告白那日已经过了十多天。 这几天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天鹤阁的人,连山庄里其他人,包括金来来和护卫他们,甚至那留下来的小姑娘和厨娘都没放过,结果一点乔九的影子也没有。 他有些无奈。 本以为这次会十拿九稳,一直到现在他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就把对方给吓跑了。 他扶了扶额,一时啼笑皆非。 “公子。” 清甜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路,他抬起头,见小丫头端着茶杯放在了桌上,“公子喝茶。” 谢凉应声。 这小丫头最近总往他的屋子里跑,心思显而易见。 小丫头见他盯着自己,问道:“公子还有吩咐?” 谢凉道:“你之前说让你做什么都行,对吧?” 小丫头脸颊一红,微微垂头:“是。” “你站着别动。”谢凉说着上前掐了一把她的脸,发现不是易容,终于死心,便叫来天鹤阁的人,示意他们把她送回家。 小丫头神色顿变,刚想哭着挽留便被点住了穴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带出门。 谢凉站在门口望着他们走远,轻轻“呵”出了一口气。 小队长以为他是舍不得,连忙表示他们看出她想勾引他,便查了查她的情况,她的父母蛮疼她,最近更是来看过她,不像是只为钱就能把她卖掉的样子,所以这丫头是心术不正,不能要。 谢凉刚想点头,突然心中一动,笑道:“我是断袖,不喜欢小丫头,你去给我找个小书童,要嫩一点可爱一点的。” 小队长:“……” 你说啥?! 他望着夫人进门,赶紧把这事写在小条上传了出去。 乔九离开山寨便去了五凤楼。 凤楚和赵炎从少林回来后刚好没去别处,乔九一眼看见赵炎,顿时感觉一腔无处可诉的情绪得到了排解。 赵炎被他整了好几次,又和他拼了好几次命,最后背着行李就离家出走了。 凤楚围观了整个过程。 他和乔九认识多年,此时愣是没看出乔九的心情是好是坏,唯一确定的是乔九的状态很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不去找阿凉?” 乔九道:“我找他做什么?” 凤楚道:“你不惦记他?” 乔九嘴硬:“有什么好惦记的?” 凤楚笑眯眯地看着他,刷地打开扇子:“我懂了,你是因为想去找他,但又拉不下面子去,所以才拿我家火火出气。” 乔九嗤笑:“你想多了。” 凤楚充耳不闻:“前些日子缥缈楼的纪楼主特意向我问了阿凉的事,这次他们很可能也会请阿凉过去,你去吗?” 乔九想也不想道:“不去。” 凤楚点点头,不再多言。 但几日之后,他就见乔九收到了一张小纸条,他看乔九的表情不太爽,微微扫了一眼,笑出声:“你还是不肯去找他?” 乔九道:“不去。” 凤楚这次好奇了,总觉得那两个人之间出了事,于是想来想去,他打算灌酒。 然而九爷不是那么好灌的,他特意挑的千金难求的好酒,自己还得以身作则往下灌,喝到最后他也有了几分醉意,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的人:“你到底怎了?” 乔九道:“没事。” “你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凤楚道,“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你还能活多久?现在有什么事还能让九爷你为难?” 乔九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活多久。” 凤楚道:“所以都告诉你要及时行乐,不然等到闭眼的时候你会后悔的。” 乔九伸手蓄满杯子。 人是自私的,但也不能总那么自私。 他低声道,“第一次……” 凤楚没听清:“嗯?” 乔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没有回答。 不甘心这种事他以前有过几次,但都会很快平息,可当听到谢凉说出“我喜欢你”的时候,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会如此的不甘心。 第064章 买了地,挂了牌匾,日子便悠闲了下来。 谢凉慢慢转了一圈山头,为了心里某些不可言说的目的,打着景色不美的旗号,带着他们在后山种了一大片桃李,之后便开始招人。 这次招的并不是帮众,而是负责日常起居的家丁。 天鹤阁在查人方面很有一套,谢凉便将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则看看书练练字,偶尔去附近和城里转转,思考一下要做什么生意。 金来来等人自然都听他的。 从凄凉无助食不果腹,到赚钱买地顿顿吃肉,不过才一个月而已,改变实在太大,他们都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不过人还是有些少。 如今算上天鹤阁的人也才二十多个,规模不及一个山寨。金来来便好奇地问了一下:“我们何时招些帮众?” 谢凉道:“等等再说,宁缺毋滥。” 他们只是小打小闹过两场,江湖上的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帮派,得需要一个契机打响名号,如果契机实在等不来,那只好主动创造。 金来来看着他练字,见他是自己磨的墨,说道:“昨天新来了一批人,你怎么不挑几个随从?” 谢凉道:“我告诉了他们给我找个书童。” 金来来有些奇怪。 谢凉的名字在这里是很响亮的,人们都知道他足智多谋,丰神如玉,不仅是个为民除害的大好人,还是个来自隐秘世家的少爷,听说他招书童,人们应该会抢破头才对,怎么至今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他问道:“是人太多了不好挑?” 谢凉笑道:“不知道,要不你去帮我问问?” 金来来顿时上心,出门便找到了天鹤阁的小队长。 小队长听完他的来意,觉得要掉头发。 消息自从传给九爷便石沉大海,那边一直没回复,他们只好暂时拖着,反正总不能真看着夫人找一个软绵绵的小书童。可这位公子哥如果插手,就不知还能不能继续拖了。 金来来道:“嗯?” 小队长顶着一张老实巴交的脸,严肃认真道:“公子的书童当然马虎不得,哪能随便就定?” 金来来心想也是,说道:“走,我和你们一起挑。” 小队长就怕他来这一手,忙道:“不用,我们挑就好。” 金来来道:“没事,反正我闲着。” 闲着的金来来又遇见了闲着的顾喜喜等人。 他们听说是为谢凉办事,虽然只是挑个人,但兴致都很高,便也参与了进来。 几位少爷道:“人呢?” 小队长面无表情:“还在找。” 几位少爷于是决定和他们一起出去找。 小队长看着这群添乱的祖宗,想哭的心都有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他们刚刚迈出山庄的大门,便见迎面走来一位侠客。 侠客对他们伸手抱拳:“敢问谢公子可在此处?” 金来来骄傲道:“对,他是我们敌敌畏的帮主。” 侠客微微一愣,重新看了一眼头顶上方的牌匾。 金来来道:“牌匾没写错,山庄是敌畏盟,我们是敌敌畏,你找我们帮主有事吗?” 侠客便拿出一张请帖,说明了来意。 他来自缥缈楼,再过半月是他们纪楼主的五十大寿,他奉楼主之命特来给谢公子送帖子。 这次轮到金来来等人愣住了。 他们默默反应一下,差点激动落泪。 虽然不是邀请他们,虽然帮派还没名气,但他们有一个名满江湖的帮主。 再过不久,所有人都会知道谢公子建立了名为“敌敌畏”的帮派,他们在江湖中也终于有了一席之地,以后人们找谢公子都知道来这里……不对,等等! 他们道:“你家楼主如何得知我们帮主在这儿?” 侠客道:“楼主是问的五凤楼的凤楼主。” 原来如此。 金来来几人得到解惑,顿时把书童的事抛之脑后,热情地带着他进去找帮主。 契机说来就来。 谢凉接过请帖,自然是答应了下来。他示意金来来招呼客人,望着他们走远,扫见一旁的天鹤阁精锐,招了招手。 精锐提着一颗心上前,主动道:“书童没选好,还要过些日子。” 谢凉似笑非笑:“没事我不急,找不到合适的就先等等。” 精锐双眼一亮,没等回话就听他问起九爷的去向,便告诉他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还是你们九爷不让说?”谢凉问完见他面带迟疑,循循善诱,“小夫妻吵架,尤其是其中一个性子别扭的情况,特别需要别人说和,而不是看着他们就这么分开,懂吗?” 精锐眨眨眼,深深地觉得有道理。 但他不敢擅自决定,等自家队长磨磨蹭蹭回来便找队长一说,几人于是一起进了夫人的房间,告诉他九爷现在在五凤楼。 谢凉回忆一下乔九给他画的帮派地图,知道五凤楼和缥缈楼离得很近。 他想到这次纪楼主是在凤楚那里问的自己的下落,而凤楚也告诉了对方,便问道:“五凤楼和缥缈楼的关系很好?” 精锐道:“嗯,主要是纪楼主一直想让凤楼主当他女婿。” 谢凉好奇了:“他女儿喜欢凤楚?” 众精锐沉默。 谢凉挑眉。 小队长道:“纪楼主的小女儿是天下第一美人。” 哦,懂了。 他女儿喜欢的是乔九。 谢凉道:“所以那个一见钟情的传闻是真的?” “外面都这么传,其实九爷没怎么和她说过话,”精锐道,“能传出这事据说是她见到九爷的第一面起便失魂落魄,吵着要嫁给九爷,可九爷那个脾气……咳,可九爷那么好,哪是她家能高攀的?纪楼主自然没同意,因此公子不必担心纪楼主会找你麻烦,他巴不得九爷赶紧成家。” 小队长在旁边补充:“这都是外面传的,不清楚是真是假,纪楼主一直否认有这事。” 谢凉道:“你们天鹤阁都不知道?” 小队长道:“我们只知她是有些在意九爷,但不知她是不是真的求过纪楼主来天鹤阁说亲。” 谢凉点点头,决定提前出发。 众精锐知道他是想先去五凤楼,都乐见其成,颠颠地跑去收拾东西。 谢凉练了一上午的字,便开门出去透气。 山庄里亭台楼阁应有尽有,虽然没到五步一景的程度,但也十分秀气,据说当初修建时金来来参考了一点天鹤阁总部的布局。可惜这里没有云浪山的得天独厚,少了几分豪壮之感。 他至今还没去过云浪山,心里有些惋惜,一边散步一边思考等见了面该如何把那个性格别扭的人弄乖顺。 想来想去,他先给凤楚写了封信,然后用一天的时间对金来来他们做了些交代,便带上天鹤阁的精锐和秦二出发了。 从山庄到五凤楼大概只有六七天的车程。 谢凉本以为这次能见到某人,结果等到抵达五凤楼,出来迎接他们的就只有凤楚一个人,他问道:“他呢?” 凤楚道:“昨天走的。” 谢凉道:“不是让你拖着他吗?” 凤楚道:“我拖了,但他知道了你要来。” 谢凉回头扫一眼天鹤阁的人,见他们齐刷刷地摇头,便明白乔九肯定吩咐过下面的人留意他的动向,无奈地“呵”了一口气。 凤楚笑眯眯地道:“我第一次见他这么躲一个人,你们怎了?” 谢凉道:“没事。” “哦,你也‘没事’,”凤楚笑道,“既然没事那我就不问了,走,为你接风洗尘。” 五凤楼如其名字般真建有五栋楼,每位楼主住一栋,里面囊括了书房、卧室、饭厅等一切起居。几栋楼都是随性建的,没什么规律讲究,楼与楼之间是池塘小榭和假山花园,正中间有一座主院,会客议事基本都在这里,建筑群的东西两面则是客房,整体既典雅又非常的有特色。 “他们都不在,家里只有我,”凤楚带着他往里走,“原本火火是在的,可惜被某人逼得离家出走了。” 谢凉能想象出赵炎的心情,不禁笑了一声。 这里地处江南,虽然进入初冬,天气转冷,但景色依然十分的好。 谢凉没能见到乔九,可心情未受影响,在凤楚的带领下进城玩了大半天,晚上回房把门一关,给某人写了一封火辣的情书,装好了吩咐小队长送走。 情书晚上送出去,转天中午就收到了回信。 纯情的九爷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直白的情话,回得既迅速又恼羞成怒,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几乎要穿透信纸:不知羞耻! 谢凉笑出声,愉悦地回道:为了配合你的话,少爷我决定去逛逛小倌馆。 这封信送走后便石沉大海了。 谢凉耐着性子等了一天,第二天中午吃完饭便和凤楚打声招呼,打算进城玩玩。 凤楚道:“去哪儿?带上我。” 谢凉笑道:“小倌馆,去吗?” 凤楚道:“去啊,我又不是没去过。” 二人便同时看向秦二。 秦二以前和狐朋狗友去过青-楼,至今还没去过小倌馆。 他下意识想拒绝,但想起端掉黑老大的山寨时谢凉说过的话,见不是断袖的凤楚如此淡定,便也跟着去了。 三人于是勾肩搭背地进了城,直奔城里最大的小倌馆。 乔九坐在对面酒楼的二楼雅间,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在门口消失,暗道一声不要脸,“砰”地关上了窗户。 小倌馆今日迎来了三位贵客。 客人长得一个比一个好,可惜只是听听曲子,并不是来嫖的。小倌们都很有眼色,便没有往上扑,小心地陪着,一直陪到了入夜。 谢凉看着身边清秀的小倌,笑着问:“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吃了能助兴的东西?” 小倌摸不准他的意思,谨慎道:“公子是想?” 谢凉笑道:“来,给我喂点。” 凤楚和秦二简直猝不及防,齐齐“喷”了一口酒。 小倌吓了一跳,看看他们又看看这位俊逸的公子,有些茫然。 谢凉温柔道:“乖,去吧。” 小倌继续茫然,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第065章 毕竟是久经风月场,小倌在一来一回的路上便迅速冷静且做了猜测。 凤楼主他是认识的,极少会来这里,来了也从不留宿。 另外两位公子虽说面生,但应该是凤楼主的朋友,和他一起来玩的。 如此事情就明了了。 那两位公子可能没逛过小倌馆,今日便跟随凤楼主来瞧瞧,听完一下午的曲子后其中一个决定尝尝鲜,要么担心自己到时候不行,要么是真不行,于是便想吃些药。 而这显然是临时起的意,所以另外两人才会惊讶。 原来是要做他们的生意啊……小倌默默在心里想,推开门回到谢凉的身边,这次稍微坐的近了些,将手里拇指大小的盒子递过去。 谢凉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大一小两粒药丸,问道:“有什么区别?” 小倌温声道:“看您的意愿,大的上小的下。” 谢凉微微扬眉,来了兴趣:“你们这里还有专门做上面的人?” 小倌抿嘴一笑:“有的,点的客人还不少呢。” 谢凉暗道看来圈子里零多一少的情况在哪个时代都一样,这地方还蛮人性化的。 他见小倌望着自己,便拿起大的那颗药丸放进嘴里,调笑地掐了把对方的脸:“你这么可爱,少爷我当然得是上面的。” 小倌只觉他这一笑,瞬间带出了几分不正经。 但又和其他色-急的客人不同,而是保持着一点微妙的距离,既暧昧又风流倜傥,直勾得人想主动往前凑,把自己送上门。 他骨头一酥,感觉和这么一位主睡一晚完全不亏。 真不行也没关系,反正有药,他软软地贴过去:“公子。” 谢凉笑着吩咐:“给你家公子倒杯酒。” 小倌媚眼如丝:“好。” 秦二眼睁睁看着自家帮主吃完药和小倌调-情,张了张口,求助地望向凤楚,却见凤楚在喷完那口酒之后便淡定了,正笑眯眯地听小曲,压根不打算管。 他又看看帮主,感觉不能这样下去,深吸一口气刚要忠言逆耳,只听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哗,紧接着房门“砰”地被撞开,倒飞进来一个人,“咣当”砸在了他们这张桌子上。 “哗啦啦”的碗盘碎裂和惊呼声同时响起。 那男人衣衫不整,大概是有些醉,起来的动作比较迟缓。 但他迟缓,把他踹进来的人却半点迟疑都没有。 谢凉几人还没回神,便见一个凶悍的妇人带着两个家丁打扮的人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劝说的管事:“您消消气,有什么事回家说,别在我们这里闹……” “我还带他回家?”妇人不等听完就打断了他,怒道,“敢来这种地方,老娘今天要打死他!给我打!” 话音一落,两名家丁便冲向了男人。 男人的酒醒了几分,立即吓得扭头往一旁躲。 那正是谢凉一行人的方向。 小倌大惊失色,“啊”地要往谢凉的怀里扎,可这时双腿不知是绊了一下还是撞到了什东西,猛地向前栽倒,仓促间只来得及胡乱一抓便拍在了地上。 他抓的恰好是秦二的腰带。 可怜的腰带自然无法承受一个人下坠的重量,“啪”地就被拉下去了。 秦二叫道:“喂!” 但他也只来得及叫这一声而已。 因为接下来就全乱套了。 两名家丁的身手不错,抓着人往死里打。 那男人虽然狼狈,但没有一味地摊在地上让他们揍,而是会些拳脚功夫,每次都能找到空当逃开几步,两名家丁于是一边追一边打。 管事一看不行,急忙将店里的打手叫来,要把这些人都请出去。 妇人见状更怒,走到窗前朝下面负责守着大门家丁喊了一声,便“呼啦”又进来三个人,这下可彻底控制不住了。 男人、家丁、打手……三拨人迅速混作一团。 出了这屋进那屋,出了那屋又拐去隔壁,所到之处如大风过境,一片滴沥咣当人仰马翻,简直和砸店差不多。 这波及的范围实在太大,没人能悠哉地看热闹。 人们纷纷往外跑,免得成为殃及的池鱼。秦二先前一心惦记着自家吃了药的帮主,没顾上捡腰带,后来越来越乱,天鹤阁的精锐直接护着他们到了外面,也顾不上捡了。 他拢好衣服,察觉谢凉往他身上靠了一下,打量几眼:“你……你还好么?” 谢凉勾起嘴角,没等回答,只听身后不期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谢公子?” 他回头一看,发现竟是沈君泽。 此外一旁还有沈正浩、叶姑娘以及三位眼生的男女。 他心里了然。 缥缈楼离这里不远,这些人估计是要参加纪楼主的大寿,便提早了几日来玩的。他笑了笑,客套地和他们打声招呼。 旁边的秦二终于又见到叶姑娘,心情很激动,克制地维持着礼貌的样子,往她那边迈了半步想伸手作揖,结果手一松,外衣瞬间就开了。 秦二:“……” 谢凉:“……” 沈君泽一行人:“……” 几人看看他,又看看不停地从小倌馆里往外跑的同样衣服凌乱的男人,听着里面隐隐传出的“我让你嫖、让你嫖”“逛窑子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骂声,然后再次看看他,沉默。 秦二猛地拢好衣服,对上他们的目光,颤声道:“我……我不是,我没有,这是误会,你们听我解释。” 谢凉心想秦二这命简直比他还衰,帮了一把:“他的腰带是被人摔倒的时候扯断的。” 秦二猛点头,见叶姑娘一点反应都没有,知道是对自己没那个意思,整个人便有些不好。 沈君泽他们方才是见到有人往这边跑才过来看一看的。 此刻弄清缘由便不好多待,毕竟他们的队伍里还有姑娘家,万一真从里面出来一个没穿衣服的可不好了,于是冲他们一点头,就要离开。 沈君泽道:“谢公子若是没事,不若一起去喝一杯?” 谢凉笑了一声:“改天吧,今天还有点事。” 沈君泽看他一眼,感觉他的状态有些不对,扫见不远处正干巴巴地瞅着这边的小倌,微微皱眉:“你……” “我没事,”谢凉知道他聪明,提前打断,“咱们改天再聚。” 沈君泽闻言便不好多说,带着人告辞了。 秦二万般不舍地望着叶姑娘走远,看向谢凉:“店里肯定都被砸了,咱们要不就和他们喝酒去呗?” 谢凉笑着反问:“然后喝到一半,我当场表演一个兽性大发?” 秦二:“……” 谁叫你好好地非要吃药! 小倌见他们和朋友聊完,这才跑过来。 他显然也惦记着客人吃了药,把腰带还给秦二后,便体贴地告诉谢凉他们这里可以把人带到外面去过夜。 谢凉见他的下巴磕红了一块,有些过意不去,掏出赏钱递给他:“不用了。” 小倌道:“可是公子你……” 谢凉笑道:“吃了点春-药而已,没关系。” 小倌:“……” 秦二:“……” 这还没关系吗! 小倌整个人都有点懵,反应一会儿勉强猜出一个可能,觉得这位公子是不想把人带回住处,要换一家小倌馆。他有些惋惜,但清楚拖不得,只好抓着对方的胳膊撒了一个娇:“那公子以后有空可要来找人家。” 谢凉道:“好。” 小倌便恋恋不舍地往回走,走到半路双腿一绊,“咣当”又摔了。 这一下摔得他眼泪都出来了,紧接着发现右腿不听使唤,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哭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凤楚仗着自己武功好,一直待在里面看乐子。 这时刚好看完出来,见状扶起他,在他右腿的穴道上轻轻捏了一下,笑眯眯地道:“没有大碍,可能是摔狠了。” 小倌动动右腿,抹把泪,一颗心跌回了肚子里。 谢凉也来看了看,见他的额头磕破了,摸摸鼻子又给他一笔钱,温和地安抚了两句。 小倌知道自己如今灰头土脸鼻涕横流,见这公子一点嫌弃的神色都没有,越发觉得错过了很亏,双眸含情地看了他好几眼,这才回去,然后在迈进门的那一刻又摔了。 谢凉:“……” 凤楚:“……” 谢凉没再靠近,免得他直接摔到死。 凤楚依然好心帮忙,给他把穴道解了。小倌这次瞅见了地上的一粒花生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红着眼惊悚而委屈地看看谢凉,嘤嘤嘤地就跑了。 秦二一头雾水,刚想问问,就见谢凉走回来靠在了他身上。 他的脸色都变了:“你你你……” 谢凉低声道:“给我找间客栈。” 秦二不敢耽搁,连忙带着他进了最近一家客栈,把人扶回房,着急道:“你……你这怎么办?” 谢凉道:“没事,你出去吧。” 秦二道:“啊?” 谢凉道:“不然留下陪-睡?” 秦二道:“我陪什么睡,你……要不我让小二倒桶凉水……你别脱衣服啊!” 他吓得不行,扭头就跑,见到外面的凤楚,感觉找到了主心骨,结果没等询问便见凤楚为谢凉关上了门,并且要丧心病狂地拉着他去喝酒,他顿时瞪眼,“不管?” 凤楚道:“有人管,走吧。” 秦二扫见一旁的天鹤阁精锐,后知后觉想到这种尴尬的时候不宜留下,便放心地把人交给他们,跟着凤楚走了,边走边问:“他今天怎么了?” 凤楚笑道:“你明天就知道了。” 二人走后,屋里便静了下来。 谢凉脱掉外袍扔在一边,刚往床上一靠,便见某人从窗户翻了进来,说道:“终于肯见我了?” 乔九的脸色极其不好,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张嘴就骂:“你有毛病?” “我逛个小倌馆,你肯定不出来,只想个法子搅合一通就算完了,”谢凉道,“但我要是吃药,你就坐不住了吧?” 乔九道:“因为你欠虐!” 谢凉笑道:“你以前一直说喜欢你是理所当然,巴不得我能喜欢上你,现在我真的喜欢了,你却躲着我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乔九道:“谁躲你?” 谢凉充耳不闻,继续道:“那小倌多看我两眼你都不乐意,知道这又是为什么吗?” 他不等乔九反驳,主动道,“因为你在意我。” 乔九的语气更糟:“少往脸上贴金!” 谢凉没有回答,皱眉倒在了床上。 乔九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接着停住,盯着他不动。 谢凉哑声道:“不帮忙,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乔九看他几眼,嫌弃地拿着杯子递给他。 谢凉趁机往他手腕上一抓,难受的表情顿时收得干干净净,笑道:“骗你的,我没吃,我又不是傻子。” 乔九:“……” 谢凉拿出那个盒子打开给他看:“他们一定告诉你是亲眼看见我咽进去的,他们没说谎,我是往嘴里放了,但就是装个样子。” 乔九气得不行,拿起一颗药强行往他嘴里一塞:“你自己玩吧!” 谢凉一边要把药往外吐,一边笑着拉住他,刚想说一句“别气”就被他用力挣开,当即“唔”了声。 乔九的胳膊抬得有些大,恰好打在他的下巴上。 他简直猝不及防,被杵得仰起头,还未吐出的药直接滑进了喉咙。 下一刻,两个人同时听到了一声吞咽。 乔九:“……” 谢凉:“……” 二人对视一眼,谢凉连忙拿起盒子:“你给我吃的是哪颗……” 话没说完,他看到了盒中那颗大点的药丸。 谢凉:“……” 他的命果然衰,吃的是小的。 二人再次对视。 谢凉指着房门:“出去。” 第066章 乔九道:“我让他们问过小倌馆,这药顶多让你难受一下。” 谢凉不理他。 乔九道:“你放心,死不了人,忍忍就过去了。” 谢凉依然不理他。 乔九笑容满面地拖过一张椅子坐在床前,体贴道:“别怕,我守着你。” 谢凉继续不理他。 乔九对他的沉默十分满意,不仅拒绝承认是自己的失误,还认真教育了一句:“让你没事找事,合该受点教训。” 谢凉终于扫了他一眼。 他想说一句“谁让你躲着我”,但嘴唇微微一动,把话咽了回去。 乔九这次是被他逼出来的,刚来时的心情明显很差。 这事两个人心知肚明,他会走这一步是因为乔九以前听见秦二对他“告白”都吃味,更遑论得知他去花天酒地并且吃了春-药,所以他便想试一试。 结果他成功了。 乔九在明知他故意的情况下还是来了,可乔九又不笨,心里肯定清楚对他的心意,这样还要躲开,自然是有不得不躲的原因。 而能让素来嚣张跋扈的九爷逃避的事必定不是小事,他只要想想就心里发沉。 先等等再提吧,谢凉想。 他好不容易又高兴了。 乔九见他还是不搭话,问道:“药性上来了?” 谢凉道:“没有。” 顿了顿,他突然想到一个法子,“我要是抠嗓子咽把药丸吐出来,应该就没事了吧?” 乔九道:“应该。” 谢凉立即要出去吐,但刚刚坐起来他便感觉双腿有些发软,神色一僵。 乔九不紧不慢补充道:“但据说这个药丸发作得很快,你现在再去估计晚了。” 他说完见谢凉躺回去,问了两句药性有没有上来,见谢凉又开始不搭理他,笑着凑近一点想观察看看,这时却猛地对上一双幽深的双眼,紧接着他听到了有几分急促的呼吸声,当即一顿。 两个人对视几眼。 乔九见他的脸颊透出红晕,且呼吸越来越急,连忙坐了回去。 谢凉道:“你咽了一口口水。” 乔九道:“我没有!” 谢凉道:“那你的喉结动什么?” 乔九道:“你眼花了!” 谢凉没有再问,开始专心对抗药性。 乔九也没再招惹他,甚至没再往他身上看。 安静的房间里,粗重的呼吸一下下敲击耳膜,乔九感觉嘴里发干,搬着椅子后挪了一点,片刻后又后挪一点,提议道:“我把你打昏?” 大床那边静了数息,传来谢凉沙哑的声音:“不用。” 乔九只听这个声音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实在没忍住,微微往床上扫了一眼,没等看见什么便又赶紧缩回来,顿了顿又扫一眼,这次多停了一下,只可惜谢凉的脸被床幔遮住了,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 他只觉坐立难安,伸手抠了抠桌角的皮,问道:“喝水吗?” 谢凉道:“……喝。” 乔九立刻倒水。 先前那杯水在他得知谢凉没吃药后就被他随手扔了,茶杯至今还在地上躺着,只能拿个新杯子。他倒好水走过去,再次对上谢凉的双眼,呼吸一紧,心跳顿时起来了。 他开始后悔问那句话了,面上不动声色地扶起谢凉,把杯子递过去。 谢凉的意识有一点模糊,但理智还在。 他慢慢喝完一杯水,躺回去的时候看一眼乔九,见他避开自己的目光,便伸手抓住他垂在床边的手,拇指在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乔九浑身的汗毛都炸了,反射性甩开他:“干什么?” 谢凉道:“你是不是想上我?” 乔九道:“没有!” 谢凉道:“食色性也,不要不好意思。” 乔九嘴硬:“我没不好意思。” 谢凉本想再逗两句,可实在分-身乏术,只好作罢。 他熬了一会儿,又要了杯水,喝完往床上一趟,闭了一下眼,低哑地吐出一个字:“操。” 乔九还没回去,闻言望向他。 “不熬了,过来上我,”谢凉看着他,“上吗?” “咣当” 新杯子脱手落地,咕噜咕噜和前一个做了伴。 乔九的表情十分精彩,简直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感觉耳垂发烫,张嘴呵斥:“你……你知不知道羞耻!” “不知道,我还不要脸,没廉耻,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吗?”谢凉的目光顺着他的身体往下移,怀疑道,“九爷,你是不是不-举?” 乔九道:“你才不-举!” 谢凉盯着的他神色,见他没有不自在的表示,便知道不是不-举。 那看来是更要命的麻烦。 他在心里叹气,倒宁愿九爷不-举。 乔九不知他的想法,为避免被视-奸,把床幔全部拉了下来。 谢凉虽然难受,但没到不能忍的地步,试探完那一句就没再激他,免得又把人气走。 房间重新安静。 乔九依然坐立难安,全部的心神都在床上。他也喝了两杯水,把桌角抠秃了一层,终于察觉谢凉的呼吸平稳了下来,第一件事先把地上抠掉的皮毁尸灭迹,这才上前掀开床幔,见谢凉眼底那一场迷离之色已经消失,只剩眼角的一点红晕。 他问道:“好了?” 谢凉“嗯”了一声。 乔九道:“都说了忍忍就能过去,娇气。” 谢凉不想聊这个话题,对他伸出手。 乔九道:“怎么?” 谢凉道:“拉我起来,我洗澡。” 乔九道:“自己起。” 扔下这一句,他转身出门,吩咐手下打热水。 天鹤阁的精锐始终在门外守着,都没听见什么动静,心里好奇得不行。 此刻见九爷出来,他们打量他整齐的衣服,顿时痛心疾首,只好安慰一句好在九爷没走,两个人应该会和好,便扭头干活了。 从小倌馆出来时刚入夜,等谢凉洗完澡已经是三更天了。 四下里寂静无声,客栈的人估计都睡了。 乔九一直在这里待着,望着谢凉在他对面坐下,两个人的目光不知第几次撞到了一起。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谢凉刚才的样子,低头喝了口水,把杯子一放,几乎与他同时开口。 乔九:“你……” 谢凉:“我……” 二人又同时顿住。 谢凉笑了:“你先说。” 乔九不干:“你先。” 谢凉好脾气地点点头,措辞一番道:“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他能讲的素材实在太多。 什么凄美的韩剧、狗血偶像剧,甚至现实生活中得了癌症在病房办婚礼的新闻等等,全都能用。他想了想,干脆把这些综合一下,简单讲了一个生离死别的爱情故事。 “我们那里有一句很有名的话,你永远无法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身边的人,”谢凉看着他,“想想故事里的人,他们最后其实还是在一起了,可之前明明有那么多的时间相守,却偏要折腾来折腾去,若早些在一起,你说该有多好。” 乔九听完了半天没有回话。 他刚刚其实想对谢凉说的是以后老实点不要总没事找事,然而谢凉实在是太聪明,对他的脾气也摸得太透,大概已经猜出了自己为何要躲。 他下意识想嘴硬:“我没有……” 谢凉打断:“没喜欢我呗?” 他说道,“我们那还有一句话,人生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贫穷和爱。你越隐瞒,就越欲盖祢彰。” 乔九立刻恼羞成怒:“你们那哪来这么多歪理!” 谢凉笑出声,起身绕过半张桌子坐在他身边,抓住了他的手。 乔九这次没有嫌弃地挣开。 他用能活动的另一只手端起杯子慢慢把水喝完,终于道:“我八岁那年,外公把我从白虹神府接出来的时候便发现我身中剧毒。” 谢凉的心一沉。 “他当时不能完全确定,便带着我到了静白山找离尘老头,结果果然是中毒,”乔九道,“这个毒叫阎王铃,无药可解,唯一能试的法子便是以毒攻毒。外公本想找白虹神府算账,被我拦下了,我跟他说如果我死了他再去,如果没死侥幸活下来,这笔账我要自己算。” 谢凉道:“可你外公后来……” 乔九知道他的意思,说道:“我查过,他确实是病逝的,他生病时差人给我送了封信,是我没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 谢凉点点头,继续看着他。 乔九静了一下,说道:“我从八岁开始吃毒,一直吃到十四岁,所以我现在能百毒不侵。” 谢凉尽量放轻呼吸,问道:“什么感觉?” 乔九轻描淡写道:“习惯了也就那样。” 不过这当然不是说习惯就习惯的。 他为了活下来吃过各种各样的毒,发作时什么苦都受过,有时甚至能在床上瘫半年,搞得那群疯子差点去给他砍树做棺材。 “听懂了吧?”他看向谢凉,“那些毒都不是白吃的,我的身子已经被毒弄坏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活几年,要是……你会后悔的。” 谢凉深深地望着他,叹气地赞同:“确实。” 乔九扯了一下嘴角:“知道就好,所以你以后……” 一句话没说完,他看到谢凉前倾过来抱住他,紧接着耳边响起一声低喃:“我会后悔怎么不早点喜欢上你。” 乔九沉默半天才缓缓开口:“你说了这话就别后悔。” 谢凉道:“嗯。” 乔九闭了闭眼,终于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了他。 他没有再要一间房,而是住了下来。 床铺已被收拾过,还多铺了一层棉被,软软的很舒适。 谢凉上了床就要去抱他,奈何九爷的热情已经全部耗费在了那一下回抱之中,顿时就不干了,但好在挣扎得并不剧烈。他说道:“别动,冷。” 乔九勉为其难停住,照例教育一句不许乱占便宜。 谢凉道:“亲都亲过了。” 乔九道:“那是因为你不要脸!” 谢凉笑道:“我要是要点脸,那咱们现在也成不了。” “成了”这件事让乔九的眼皮一跳。 他忍了忍,还是给了一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我好不容易让你松口,不想再折腾一次,”谢凉道,“咱们往好处想,兴许你能一辈子都不会毒发呢,你运气好吗?” 乔九道:“不太好,你呢?” “……”谢凉道,“咱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不过他今晚为了对抗药性耗费了太多精力,没说几句就睡着了。 房间又一次变得安静。 角落里仍燃着蜡烛,暖光微微地渗过来。 乔九静静看着谢凉,听着他均匀而绵长的呼吸,突然感觉心头前所未有的平和。 他又看了几眼,慢慢凑近过去,带着几分谨慎,第一次主动地亲了他一下。 第067章 转天一早,秦二迈下楼,抬头就在大堂里见到了乔九。 他微微一怔,心里刚闪过“挺巧”两个字,便见谢凉和凤楚也下了楼,然后先后越过自己走到那张桌子坐下了,并且谢凉还问了乔九一句“怎么不等我”。 他也过来坐好,目光在谢凉和乔九之间转转,震惊了。 凤楚昨晚的意思就是这个? 谢凉吃了药,乔九会管? 但……但那可是九爷啊! 谢凉不仅喝花酒,还想睡小倌,任谁得知心爱的人这么干都会不痛快,性子烈的直接就相忘江湖了,换成九爷当场宰人都有可能,结果九爷没宰人不说,还跑来帮着解了药性? 看来九爷一定很喜欢谢公子了。 像自己喜欢叶姑娘一样那么喜欢。 秦二默默看着谢凉,打算以后找机会劝他对九爷好一点。 凤楚也在观察,见乔九的心情不再那么难以琢磨,暗道谢凉昨晚一通折腾还真的收服了乔九,是个人物啊。 他笑眯眯地望着乔九:“火火终于能回家了?” 乔九是不会承认错误的,说道:“他爱去哪去哪,关我什么事?” 凤楚道:“嗯,看样子是能回了。” 谢凉笑了一声,见乔九扫向他,顿时收敛。 五凤楼附近的这座城不像钟鼓和宁柳那般繁华,算是座二级城市。谢凉前两天已经简单逛过,没什么特别有趣的店,所以几人吃完饭便决定回五凤楼。 两旁的摊位早已摆出,街上也早已有了行人。 谢凉与乔九并肩而行,垂下的胳膊彼此相贴,谢凉微微一伸手,勾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乔九挣开。 谢凉再勾,乔九再挣。 谢凉眨眨眼,第三次要拉他,结果手指刚往那边挪了一点便被拍下去了。 乔九看向他:“大庭广众的干什么?” 谢凉道:“拉着。” 乔九道:“不拉。” 谢凉诚恳道:“有衣袖遮住,看不见的。” 乔九道:“不。” 话是这么说,但谢凉又坚持了几次后,他终究没再挣开。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谢凉感觉确定了关系,他家九爷开始认真谈恋爱后,比往日更在意这种事。以前一心想抓他小辫子的时候,九爷好歹还当众拉过他的手,现在成了,竟然就不拉了。 难道是害羞? 可能吗? 他打量九爷的侧脸,感觉怎么看都不像。 乔九道:“怎么?” 谢凉道:“你长得太好,忍不住多看几眼。” 乔九笑了一声,逮住机会就教育他:“你全身上下也就眼神好使。” 谢凉笑了:“其实……” 乔九等了等没听见下文,挑眉。 谢凉伸手遮住嘴,凑到他的耳边说悄悄话:“其实我还有别的地方好使,你要试试吗?” 话一落,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耳垂。 乔九:“……” 下-流! 勾在一起的手指立刻又被挣开了。 谢凉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直到出城才重新牵到九爷的手,不禁感慨某人这么纯,要睡的话估计有些难。 他的想法在晚上得到了证实,因为五凤楼不缺客房,某人不和他睡一屋了。 他试图讲道理:“冬天冷,两个人睡暖和。” 乔九:“你可以多盖点被。” 谢凉:“咱们都睡过好几次了。” 乔九:“那也不能总睡在一起,成何体统?” 谢凉:“两个大男人睡一起怕什么!” 乔九:“你真有脸说这句话。” “成吧,”谢凉以退为进,“我和你说说话再回去,走,咱们躺床上聊。” 乔九嗤笑:“宝贝儿,你当我傻?” 他伸出两根手指掐住谢凉的脸,“老实点,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谢凉拍开他,笑叹道:“我已经很老实了,在我们那里,昨晚基本就能睡了你知道吗?” 乔九反应一下:“睡了是哪个睡了?” 谢凉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乔九觉得自己找到了谢凉不要脸的根源,问道:“不成亲就睡?要是睡完最后成不了呢?” 谢凉道,“那就成不了呗,生了孩子的都不一定能成。” 这种事中原武林当然也有,只是极少,而且八成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乔九默默听着谢凉说很多人谈了恋爱就睡,不合适找别人再谈再睡,还什么定了亲、一方怀孕最后也能分,便糟心地给了一个评价:拎起谢凉往门口一放,“砰”地关上了门。 谢凉:“……” 完蛋,不小心说多了。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他无奈往回走了几步,忍不住伸手扶额,低低地笑了一声,心里痒得不行,不过他家九爷纯得能立贞节牌坊,还是得慢慢来。 他们这次为纪楼主祝寿是提前来的,便在五凤楼住了几日,然后和凤楚一道前往缥缈楼。 这几天谢凉经过努力,终于让九爷适应了他随时拉拉小手的习惯,并在最后一晚成功和九爷睡到了一张床上。虽然什么也没做,但在冬天的夜里和心爱的人紧紧靠在一起也是十分愉悦的。 五凤楼和缥缈楼在城的一南一北,因此转过天几人很早就起了。 谢凉穿衣服时看一眼乔九,忽然道:“你不去也没事吧?” 乔九懒洋洋地给了一个“嗯”。 谢凉道:“那你要不要扮成我的书童?” 乔九道:“理由。” “这样我就能随时带着你了,”谢凉说完见乔九不为所动,抛出一个诱饵,“现在江湖上大部分人都知道你断袖的事,你不想听听他们见你不在的时候会对我说点什么吗?” 乔九想了想,成功被说服了。 于是他用一点时间做了易容,找五凤楼的人要了套合身的衣服,便跟随谢凉进了饭厅。 凤楚几人早已等候多时,见状都是一怔。 秦二差点被茶水呛着,因为乔九易的这张脸就是当初去神雪峰祈福的那一张,非常能骗人,赵炎就为此送了好几天的草编蚂蚱! 凤楚感觉和谢凉在一起真是随时能看乐子,笑着问:“你们又玩什么?” 谢凉简单道:“没什么,九爷不耐烦应酬。” 饭后几人坐上马车,赶在中午前到了缥缈楼。 谢凉自然是和乔九坐一辆,抵达后他率先跳下车,回身制止了九爷:“别动。” 乔九除去感情上有些纯,其他时候都很不要脸。 既然如今是书童,他便换上了天真无邪的神色,站在车上无辜地问道:“怎么了少爷?” 谢凉让他扮书童,为的便是觉得他这软萌的样子好下手,笑道:“来,少爷抱你下来。” 说着把人一抱,双臂用力一提,没抱起来。 深吸一口气再次用力,依然没抱动。 谢凉:“……” 绝对故意的,他好歹是个大男人,再菜也不可能连一厘米都抱不动,某人肯定用了暗劲。 乔九似笑非笑,语气依然无辜:“不是说要抱我下去吗少爷?” “我就是这么一说,你还真信,傻不傻?”谢凉微笑教育,“以后涨点脑子,先下来扶我。” 乔九道声是,跳下车,乖巧地站在他身边。 谢凉心想今天有的是机会占便宜,笑着摸了把他的头,带着他去前面找凤楚。 凤楚看了全过程,早已笑得不行,直到乔九一眼扫过来才收敛,和他们一起进了缥缈楼。 缥缈楼和五凤楼的风格类似。 不同的是五凤楼里的楼是住的,而缥缈楼是主楼议事,后面才是花园和住所。因为两家关系不错,在其他几位楼主赶不回来的时候,离家出走的赵炎自然得来。 他是知道乔九不来的,这时见到凤楚便迎上前:“那王八蛋走了吗……日!” 一句话没说完,他猛地望见谢凉身后的书童,想起这张脸给他带来的风言风语,顿时新仇旧恨一齐往脑门涌。可他知道在人家的寿宴上不能打架,脸色黑了一下,扭头就走。 谢凉见凤楚追过去,看向某人:“你前几天到底干了啥?” 乔九很无辜:“我什么也没做。” 谢凉不置可否,把寿礼交给管事后便打算去见见纪楼主,结果刚迈出几步他就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朝他跑来,惊讶了:“你怎么在这儿?” 方延扑过来抱住他,激动得差点落泪:“爸爸,我好想你!” 谢凉拍拍小伙伴的背,下意识看一眼乔九,见他一点都不意外,便清楚他提前知道。 方延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当初的小书童,急忙替九爷解释了一句:“是我们让天鹤阁的人不要告诉你的,想给你一个惊喜。” 谢凉道:“除了你还有谁?” 方延道:“只有我和梅怀东。” 谢凉道:“你是被请过来的?” 方延点点头,将经过说了一遍。 当初少林之行,缥缈楼也是去了人的,且一直听完窦天烨的故事才离开。 他们自然也看了他的服装展,模特穿的衣服有两件被他们买走了。拿回来后纪楼主很喜欢,便请了他来做衣服,能赶上寿宴自然好,赶不上也没关系,反正要到年底,可以过年穿。 “我听他们说也请了你,就来啦,”方延说着一顿,“不过这不是重点。” 他左右看看,拉着谢凉往一旁的角落走去,扫见九爷跟了来,为难地一停。 谢凉心里了然,看一眼乔九,后者便不情愿地停住,望着他们到了不远处的犄角旮旯。 谢凉道:“有事?” 方延道:“我们觉得好像还有别的穿越者!” 谢凉挑眉:“怎么说?” 方延道:“来之前有一天我和赵哥去买菜,和人聊天的时候听到他说拜锦鲤。” 谢凉心里微微一顿。 “拜锦鲤”这个词可是和神雪峰上的箱子有直接关系,看来那伙人找不到机会绑他,便想方设法地找窦天烨他们试探了。 不过他先前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担心对方会知晓他们来自通天谷,因此关于得到箱子的具体细节,他一个字都没和窦天烨他们说。哪怕那伙人把雕像下的字一字不漏地说给窦天烨他们听,他们也不清楚和箱子有关,想来应该暴-露不了。 他问道:“你是怎么回的?” “我唱了两句歌,见他没接,就觉得他不是咱们那里的人,没敢问他从哪听来的拜锦鲤,”方延道,“我们之后试着问过别人,他们都不知道拜锦鲤的意思,显然拜锦鲤不是这里的文化,所以有没有可能还有其他穿越者,而那个穿越者说过拜锦鲤?” 谢凉有点好奇:“你唱的什么歌?” 方延道:“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谢凉见他停住,实在难受,接道:“突然暴风雨。” “你看吧,他就没有接!”方延道,“哪怕不会接,他总得回应一下,但他什么歌都没唱!” 谢凉:“……” 成吧,蛮有理有据的。 第068章 方延唱完歌便将重点转回到了“是否有别的小伙伴”上。 谢凉思考了几秒。 他和乔九早已猜过那伙人的动作,所以窦天烨他们无论待在宁柳还是出来,暗处都有天鹤阁的人盯着,那伙人想要绑人比较困难,倒是有可能会再试探一次。 他说道:“真有的话,他们听到亚古兽的故事就能明白,应该早就会找过来。” 方延道:“那要是他们有事耽搁了呢?” “是有这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是误会了,或许真有一个地方有拜锦鲤的文化,”谢凉道,“哪怕确实有其他穿越的,在没摸清对方的底细前你们也别贸然接触,以后再听到这种让人起疑的话就装没听见,写信告诉我,我来处理。” 方延乖乖应下,开始问起九爷的事,生怕是因为自己而露的馅。 他道:“他怎么和你在一起,他不是说有事吗?” “我也想问你们,”谢凉道,“他怎么逼的你们,你们把我想娶他的事告诉了他?” 方延震惊:“啥?我们没说啊!” 谢凉一怔:“没说?” 方延道:“没说,窦天烨他们也不像偷偷告密的样子啊。” 谢凉好奇了,让他把自己走后的事简单说一遍。 方延便听话地交代了一番,连那句“月光很美”的事都说了,表示九爷只是早出晚归地住了几日,然后就在某天突然离开了。谢凉想了一下也没明白乔九是如何操作的,越发好奇,便打算回去问问。 方延道:“他找到你没说什么吗?” 谢凉道:“没有,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方延并不意外,跟着他往回走:“那他怎么装成书童了?又接了生意?” 谢凉笑道:“不,是为了玩。” 方延眨眨眼,见那小书童正乖巧地等着谢凉,猜测他们可能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的情-趣游戏,顿时羡慕嫉妒恨:“我拒绝吃这碗狗粮。” 谢凉笑了笑,察觉九爷不知第几次将目光扫向自己,便回到了他的身边。这时凤楚劝说赵炎未果,恰好折回,几人便一道去见纪楼主。 缥缈楼的主楼平时用于议事办公,乃是要地,不能让人随便逛,因此寿宴是在后面的主宅办的。主楼和主宅间是美轮美奂的花园水榭,虽已入冬,但花园里种了大片的山茶,这时节正是花期,开得既热闹又艳丽,十分养眼。 纪楼主此刻正在主宅招呼客人。 他今年五十,但看着并不显老,而且有个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在,他长得自然差不到哪里去,是个和蔼的帅大叔。 谢凉这是第一次和他见面,能说的也就只有几句寿词。 纪楼主会请他是因为听说江湖上又出了一个青年才俊,加之凤楚都对他赞不绝口,便想要见一见。如今见过后,好奇心便得到了满足,但由于还不熟,他能说的也只有几句客套话而已,倒是一旁的秦二是认识的。 他笑着问:“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怎么没和你哥一道过来?” 秦二早已得到过吩咐,用谢凉的话说就是他顶着一个四庄公子的光环好打广告,虽然听不太懂,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便将他跟着谢凉的事说了一下。 纪楼主心里意外,对谢凉的认知又多了一层,毕竟连秋仁山庄都肯放心让秦二跟着人家。 不过他还要忙着应酬,没办法聊太久,简单又聊过两句便吩咐管事好好招待他们,迎上了新来的客人。 屋里实在太吵,谢凉几人又回到了宽敞的花园。 秦二去找自家大哥和狐朋狗友了,顺便负责给帮派打广告。凤楚认识的人多,被拉走叙旧了。方延倒是想留下,但被九爷用眼神一扫,只好嘤嘤嘤地跑去看花,周围眨眼间就剩了谢凉和乔九。 乔九满意了,问道:“他刚刚找你说什么?” 谢凉道:“他前不久听见有人说起拜锦鲤,以为有同乡。” 乔九一听就懂:“然后?” 谢凉笑道:“他唱了两句歌,见人家没反应就没搭理。他用的是我们那里名叫流行唱腔的唱法,哪怕没听过,总该熟悉。” 乔九“嗯”了声:“再然后?” 谢凉道:“没了,我让他以后遇见这种事告诉我。” 乔九点点头,面上仍维持着乖巧的神色。 谢凉看他一眼,伸手掐了把他的脸,见他眼中配合地带起一点可怜,压低声音调笑:“你这模样,少爷我特别想把你扒光了扔床上。” 乔九睁大双眼,好奇地望着他:“少爷,你扔得动我?” “……”谢凉若无其事回到先前的话题上,“你说背后的人会是谁?” 乔九依然很配合,说道:“肯定是个过得不如意的人。” 对现状不满意,甚至对这个江湖不满意,所以才想把一切搅乱。 看这布局多年的架势,还很可能是与人有仇,只是不清楚仇家是谁。如今祈福和少林的事都倒霉地搞砸,不仅接连废了两个潜伏多年的棋子,还打草惊了蛇,摆在那个人面前的路大概有三条,要么狗急跳墙一鼓作气,要么先潜伏一段日子,要么就另辟蹊径。 谢凉道:“赵炎阿暖和他们的人交过手,没看出那些人是什么武功路数?” 乔九道:“没有,都说眼生。” 谢凉道:“哪门哪派的武功是他们没见过的?” 乔九道:“多了,中原武林几百年的历史,有数不尽的武功失传,万一他们得到一本秘籍练了,凤楚他们也叫不出名字。” 谢凉应声,突然道:“你练的是什么?” 乔九笑道:“我练的就是其中一本失传的武功,名叫承天诀。” 谢凉不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能让九爷如此横行霸道,想来是很厉害的。 他不想再浪费脑细胞研究那位幕后黑手,带着乔九去别处转了转,顺便问了一句到底怎么知道他想娶他的。 乔九学着方延的声音道:“你说呢?” 谢凉:“……” 这也行! “特意学的口技,”乔九顶着一脸的天真无邪,恢复本音笑道,“像吗,爸爸?” 谢凉心里一痒,差点被他喊硬了。 他正要思考怎么吃点豆腐,只听不远处响起一阵惊呼,抬头一望,见一位粉衣少女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这少女约莫十七八,生得出尘脱俗,眉目如画。 她身上没披斗篷,只穿着一袭粉衣,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浮动,像是落入人间的仙子似的。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小丫鬟,主仆二人目标明确,直接到了他的面前。 哦,大概是天下第一美人。 谢凉笑道:“姑娘有事?” 少女的神色很淡,轻声问道:“公子便是谢凉谢公子?” 谢凉道:“正是在下。” 少女道:“小女子纪诗桃,想请公子喝杯茶,顺便问些事,望公子赏脸。”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又是在人家家里,谢凉便欣然同意,跟着她到了一处凉亭。 这里已经被家丁提前打点好,桌上煮着茶,石凳上也铺着软垫。纪诗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坐下为他倒茶。 天下第一美人,一举一动都是美的,连倒一杯茶,姿态也十分的好看。 尤其走的好像是高冷的路线,越发显得不食人间烟火,更像仙子了。 谢凉打量一眼,接过茶杯,客气地道了声谢。 纪诗桃望着他,淡淡道:“小女子有个冒昧的问题想问谢公子,因为太想知道答案,望谢公子能为小女子解惑。” 谢凉道:“是乔阁主的事吧?” 纪诗桃点头。 谢凉道:“是真的。” 纪诗桃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低声道:“我知道了。” 谢凉觉得小姑娘可能要伤一会儿心,便要带着自家书童告辞,结果还没起身便被她叫住了,只好作罢:“纪姑娘还有事?” 纪诗桃抿抿嘴,盯着茶杯沉默数息,重新抬头看着他,眼角带着一丝红晕,问道:“谢公子可否放手?” 谢凉恍然有一种穿越的错觉。 因为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女同学用相同的神色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后来这位女同学给他泼了不少脏水,害他被黑了好久。 他顿时不想再和她玩了,说道:“在下也有个冒昧的问题想请教纪姑娘。” 纪诗桃眼神坚毅:“我对乔阁主的事也是真的。” 谢凉道:“我不是问这个。” 纪姑娘一怔:“那谢公子想问什么?” 谢凉道:“冷么?” 纪诗桃:“……” 小丫鬟:“……” 乔九:“……” “来的路上在下看姑娘好像哆嗦了两下,”谢凉诚恳道,“还是快回去加件衣服吧。” 纪诗桃的脸色变了又变,勉强绷住了,语气仍是淡淡的:“多谢谢公子关心,那小女子方才说的事……?” 谢凉道:“换位想想,若纪姑娘是乔阁主的心上人,在下让你放手你可放?” 纪诗桃神色僵住。 “所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谢凉好脾气地道,“该姑娘回答在下了,你真不冷?” 纪诗桃这次没绷住:“我不冷!” 话一出口,没忍住又哆嗦了一下。 谢凉道:“我看着不像。” 纪诗桃把茶杯一放,终于不再维持形象了,冷眼盯着他:“我劝你最好放手,你一点都配不上他!” 谢凉呵呵一笑,心想小丫头片子果然是有两幅面孔,问道:“那纪姑娘就配得上?” 小丫鬟立刻帮腔:“我家小姐当然配得上,她比你长得好多了!” 谢凉赞同:“确实,我们是没有可比性。” 纪诗桃满意了:“你知道就好。” 谢凉道:“我当然知道,他是断袖,而我是男的。” 纪诗桃:“……” 小丫鬟:“……” 这话实在太扎心,纪诗桃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扔下一句“咱们走着瞧”扭头就走了。 谢凉见她虽然生气,但仍维持着仙女的姿态,整个人美得不行,笑出声:“这丫头有点意思。” 乔九走到他身边坐下,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有什么意思,被宠坏了。” 谢凉道:“主要还是九爷的魅力太大。” 乔九哼笑:“早告诉过你江湖上喜欢我的人很多,你得感恩。” 谢凉笑了笑,端起茶杯,把袖子泼湿了。 乔九一怔,没等询问便见他叫来管事说要擦一擦袖子,接着便带进了供宾客临时换衣服或休息用的暖阁,问道:“怎么?” 谢凉望着管事关上门,微微一转身,搂着小书童的腰往怀里一带,笑道:“我感恩啊。” 乔九:“……” 不要脸! 谢凉被他挣开,便握着他的手把人拉回来,和他享受了一会儿二人世界才离开,结果迈出门的一瞬间,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惊呼:“纪姑娘上吊了!” 二人都是一怔。 谢凉道:“她有这么无理取闹?” 乔九眯起眼:“不,纪楼主一向疼她,她想闹也不会挑这天闹。” 谢凉心里“咯噔”一声。 纪姑娘可能是和他聊完就回房了,这时上吊,八成是没命了。 果然,等他们赶到大厅,便得知纪姑娘已香消玉殒。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谢凉的身上。 第069章 凤楚几人早已赶到,见谢凉进门便凑了过来。 方延神色担忧,低声道:“怎么回事?” 谢凉道:“我也不太清楚。” 他扫见不远处负责维护场面的管事,走过去坦然道:“在下才和纪姑娘见过面,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可否带我去见见纪楼主?” 管事原本不怎么待见他,闻言倒是一怔,说道:“容小的去问问。” 谢凉点头,望着他离去,陷入沉思。 纪姑娘前脚刚和他聊完,后脚就上了吊,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他说了什么而刺激了她。 按照乔九的说法,纪姑娘不可能在她父亲大寿的这天闹出事,何况她走时还放了狠话,自然不能轻易寻死,那八成是被害的。 但对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是和纪姑娘有仇,还是那幕后的人为报复他连续破坏他们的两次计划,加之不想让他发展起来,便想泼他一身脏水? 前者不需要他操心,至于后者……那伙人要是觉得让他被全江湖的人骂就能限制住他,这也太蠢了点。 或者是想利用缥缈楼对付他? 抑或……其实是想让缥缈楼和天鹤阁对上? 他不由得看一眼乔九,见九爷整个人安安静静,十分乖巧地守着他,便摸了摸对方的头。 乔九抬头看他,往前迈了半步,抓着他的袖子紧紧靠着他。 这演技非常在线,像是在不安而寻求依靠似的。 但谢凉知道他可能是在安抚自己,心里一暖,又摸了把他的头。 方延和秦二原本担心得不行,一见九爷这个姿态都抽了一下嘴角,特别想自插双目。 人群里有些直肠子,见谢凉还有心情摸书童的头,忍不住问道:“谢公子和纪姑娘说了什么?” 谢凉道:“没说什么。” 人们道:“没说什么她能上吊?” 谢凉淡定道:“所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对吧?” 众人一怔。 谢凉道:“今日是纪楼主的大寿,你们觉得纪姑娘是那么不孝的人吗?” 这倒也是啊。 人们再次一怔。 谢凉继续道:“别忘了,如今江湖上有个人很不待见我,毕竟我搞砸过他们的两次大计。” 泼脏水谁不会? 不管这事和那位幕后指使有没有关系,先泼了再说。 人们细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不禁交头接耳。 管事这时恰好回来,对谢凉说纪楼主请他过去。 他见谢凉要带着书童,说道:“公子一人去便可。” 谢凉道:“他当时在场,是人证。” 凤楚正走到近前,紧跟着插了一句嘴:“我也觉得事有蹊跷,跟着去出个主意,要是纪楼主不愿意,我再回来,走吧。” 管事倒不是死板的人,没有傻兮兮地再折回去一次,便带着他们进了后宅。 这里早已哭成一片。 谢凉他们到的时候,还看到一个哭晕的丫鬟被架出门。他简单看了看,扭头就对上了纪楼主和几位纪公子的目光。 纪楼主不复刚才的精气神,整个人都透着股沧桑,哑声道:“谢公子想说什么?” 谢凉道:“晚辈与纪姑娘说的话,纪楼主可知道了?” 纪楼主红着眼点点头,把女儿的丫鬟叫过来,让她当着谢凉的面再复述一遍。 那丫鬟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谢凉就想扑过来和他拼命,被纪楼主呵斥后才勉强忍住,抽抽噎噎说完全过程,怒指谢凉:“肯、肯定是你、你说断袖闹、闹的!小姐一时想不开就、就……我和你不共戴天!” 谢凉听这丫头复述的基本属实,问道:“在你的印象里,你家小姐是会为这点事就寻短见的人?更别提还非得在今天这个日子,”他看向纪楼主和几位公子,“我与纪姑娘不熟,你们觉得呢?” 纪楼主垂泪:“我也不信她能这么做……” 谢凉见他实在伤心,放轻了声音:“可否让晚辈进去见见纪姑娘?” 纪楼主是真的挺理智、脾气也挺好,没做犹豫就带他们进去了。 不过他痛快,纪姑娘的母亲可没那么好说话,见谢凉他们进门,瞅准了唯一一个短发的,立刻歇斯底里:“都是你!我女儿要是不和你说话她也不会死!你赔我女儿!” 乔九小声反驳:“是她主动找的我家公子。” “他可以不见!谁让他见的!你看他对我家阿桃说的什么话!”纪母再次看向谢凉,“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噎一个小丫头是不是挺威风?觉得勾引上乔九了不起是吗?你个下作……” 乔九眸色一沉,没等发作就见谢凉按了按他的肩。 与此同时纪楼主呵斥了一声闭嘴,而几位纪公子和丫鬟也早已拉住纪母。纪母更怒,一时急火攻心歪头栽倒,顿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纪楼主先是紧张地看了看纪母,见她只是晕了,这才心力交瘁地对谢凉道:“贱内也是伤心,谢公子别往心里去。” 谢凉能理解,这母亲一看便是受刺激失去了理智。 他扫见床上的纪诗桃,往前走了两步。乔九与凤楚紧随其后,都仔细看了一眼,结果发现看了没用,因为她脸上盖着白布。 谢凉向纪楼主请示了一下,掀了纪诗桃脸上的布。 她换了件漂亮的裙子,表情微微扭曲,舌头外露,此外面部青紫,脖子也能看到明显的勒痕。谢凉不是学法医的,让他验尸他也不会,这么做主要是觉得乔九和凤楚都是高手,想让他们看一看。 他扫向乔九,见乔九微微摇头,便清楚是没有发现。 他又看看凤楚,见情况一样,便把布盖了回去。他虽然特别想让纪楼主他们请仵作验个尸,但想想觉得成功率不高,只好询问谁最后一个见的纪诗桃。 先前随行的丫鬟道:“是我。” 谢凉道:“说说过程。” 那丫鬟瞪了瞪他,这次没吼他,告诉他小姐回来后便进了卧室,她去外间给小姐倒茶,没等往里送就听见小姐说想一个人静静,她只好去外面守着,片刻后听见小姐说生气想吃东西,让她去厨房端一碗甜粥,而等她端回来,便见小姐吊死在了屋子里。 谢凉道:“也就是说你去外间后便没再见过你家小姐,只是听的声音?” 丫鬟道:“我家小姐的声音我是不会听错的!” 谢凉道:“变个声而已,简单。” 乔九收到他的目光,现场表演了一个口技。 丫鬟顿时瞪眼。 纪楼主目光微凝:“谢公子是说有人藏在屋里挟持了阿桃,等把人支走再害的她?” 谢凉道:“若你们确定纪姑娘不会为这点小事寻短见,那便是这么被害的。” 他再次看向丫鬟,“你进来的时候有留意其他地方吗?” 丫鬟不复方才气愤的模样,茫然想了想,摇头道:“我……我看见小姐上吊就吓死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谢凉不抱希望地道:“也没留意房里出现过的人?” 丫鬟又是一摇头:“我当时想抱小姐下来,奈何抱不动,就喊人来帮忙,然后人们就都冲进来了,再后来进的人更多,说不清有谁。” 谢凉道:“那你去端粥,外面有人守着吗?” 丫鬟道:“有的,应该是青竹或盼兰。” 话一落,跪在大床附近埋头抽噎的丫头便膝行两步,说自己是青竹,当时就在屋外,没听见什么动静。而盼兰出事前去茅厕了,她没留意她是何时回来的,刚刚盼兰哭晕过去,被架走了。 纪楼主不等谢凉开口,立刻让人去把盼兰带来,结果没多久便听见厢房里传出惊呼,紧接着派出去的人回来,告诉他们盼兰留了封信说是想给小姐陪葬,用刀抹了脖子,如今已经没气了。 纪楼主几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谢凉也是心头一跳,下意识想起了秦二那名随从。 但往一个小丫头身边安插人有什么用?何况这事明眼人一看便知有问题,这么简单就想泼他脏水,当纪楼主他们都是傻子不成?这颗棋子是不是废得太草率了点? 他看向纪楼主:“这盼兰……” “她不会武功,制不住阿桃,”纪楼主道,“她的命是阿桃救回来的,确实有可能殉主。” 谢凉道:“确定不会武功?” 纪楼主沧桑地点头:“确定,阿桃身边的人,我们向来仔细,尤其是这种半路进来的。” 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如今只能推测出当时屋里有个人在,若不是丫头的问题,那就是别人。 这到底是纪姑娘的闺房,谢凉他们不便多待,几句话说完便要换地方商讨。 纪母瘫在一旁的软塌上,刚苏醒不久,正被丫鬟拍着胸口顺气。她整个人失魂落魄,基本没听见他们的话,此刻见谢凉走到外间要出去,终于回神,用力朝他扑去。 丫鬟猝不及防,瞬间被她挣开。 纪楼主和纪公子等人均在谢凉他们身后,一时够不着,只有凤楚和乔九阻拦,二人把纪母一架,闻到一丝极淡的幽香,忽然都是一怔,同时道:“美人香!” 紧跟着乔九反应过来,折回闺房抓起纪诗桃的胳膊轻轻一嗅,粗鲁地给她扔回去,然后又扯了她脸上的布。 纪家众人一齐瞪眼,连好脾气的纪楼主都怒了:“你干什么?!” 乔九盯着尸体看了几眼,问道:“她身上有胎记么?” 纪楼主道:“你到底……” 乔九打断:“有没有?” 纪楼主顿住。 旁边的小丫鬟弱弱道:“有的。” 乔九道:“现在验,看看她是不是你家小姐。” 一句话震惊四座。 纪楼主倏地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抓住了一点希望,急忙让丫鬟验。纪母失去理智的眼里也闪过一丝清明,留了下来。 一群人纷纷出去,忐忑地等着。 纪楼主定了定神,终于能问问了,结果刚看向书童,便见他身上的嚣张气焰收得干干净净,迅速回到谢凉的身边,伸手抓住谢凉的衣袖一靠,整个人乖巧无助又可怜。 纪家一行人:“……” 什么情况,刚刚那德行难道是他们眼花吗! 第070章 纪楼主迟疑地看着小书童,见他一点不为所动,只好看向谢凉和凤楚。 但这次依然没能问出口,因为屋里骤然传出了纪母的大哭,他的心里狠狠一跳,感觉那点希望要破灭,差点支撑不住。 可紧接着他看到房门打开,纪母哭着跑出来,踉跄地扑在了他身上。 “老爷不是……不是,”她抓着他的衣服,几乎语无伦次,“不是她,她在哪,快救救她,你快救救她啊!” 纪家一行人的脸色齐齐一变:“不是阿桃?” “不是不是!”纪母哭得不能自已,接着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看向小书童,立即扑向他想要问一问,可惜刚迈出半步便觉身上一疼,一下被点住了穴道。 这快得让纪楼主都差点没看清。 他越发肯定心里的猜测了,说道:“乔阁主?” 乔九没搭理他,而是看着纪母:“冤枉我家公子,给他赔个不是。” 纪母哪里顾得上面子,连忙哭道:“是是是,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谢公子。” 谢凉赶紧说了句没事,往乔九的头上一拍:“别闹,说重点。” 乔九便道:“派人搜纪诗桃和盼兰的屋子,从现在起一个人也不许往外放,再问问看门的出事后有多少人离开。” 纪楼主立即吩咐了下去。 少倾,搜屋子的人回来了,说是没什么发现。乔九便回屋等着其余消息,搬着椅子往谢凉的身边一坐,同时扫了一眼凤楚。 凤楚知道他对不喜欢的人向来半个字都欠奉,便主动解释了一下何为美人香。 美人香是一种毒。 中毒后身带幽香,只有三天的活头。但这三天可以让人美上好几分,且服用后的一个时辰内全身的骨骼会有些许的软化和松动,能做些稍微的调整。 谢凉听愣了。 这世界竟能不科学到这种程度? 纪楼主几人也听得愣怔:“还有这种毒?” 凤楚道:“有,只是知道的人少,我和……小书童也是偶然才知道的。” 不过虽然能调整,但没那么玄乎,调整的余地是极其有限的。 所以这次的事,对方肯定是事先找了一个与纪诗桃的样貌有六七分像的姑娘,喂完药弄到了**分像,把人藏在纪诗桃的屋里,并穿了一件纪诗桃的衣服。 如此一来,人们会以为纪诗桃是想穿着这件衣服走,很大可能不会给她换别的衣服,也就不太会露馅。还有就是吊死时或许是故意把绳子往后挪了挪,导致她的舌头吐出来,死状恐怖,丫鬟们都不敢细看她的脸,这才能顺利瞒过去。 他们当时离大床有两步的距离,没闻到香味,而纪母应该是抱着她哭过,身上沾了点味儿,便被他们察觉了。 说到这份上,谢凉就懂了。 他问道:“刚抬出去的那个是纪姑娘?” 凤楚点头:“应该。” 纪家众人都是一惊:“什么!” 凤楚道:“因为屋里没能搜出纪姑娘。” 纪母急得不行:“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桃人呢?” “我也只是试着猜一下,”凤楚道,“那个人第一步把小姑娘弄进来,等纪姑娘回来就制住她,学着她的声音把丫鬟打发走,然后把纪姑娘易容成盼兰,吊死找来的小姑娘,等到事发后屋里乱起来,便拉着点了穴道不能说话的纪姑娘混入人群跪着一起哭,再适当地点下纪姑娘的睡穴装作晕倒,把人架走。” “而真正的盼兰可能事先知道一些事,也可能完全无辜却被擒住,一直被藏在她自己的屋里,”他继续道,“等纪姑娘被扶过去,那个人就杀了盼兰,装成殉主的样子,然后把纪姑娘带走了。” 纪母急忙道:“带去哪儿了?” 凤楚道:“这得看他们的动作快不快。” 要是不快,人就还在缥缈楼里。 要是快……那就应该是混出去了。 没过多久,负责去门房的人便折回了,说这个功夫进出的大概有十多个人。 今日是寿宴,且还没到开席的时候,有不少宾客才刚来。他们没得到楼主的吩咐,自然不好把人轰走,而已经来的宾客得知出事,都知道寿宴办不成,有几个不爱凑这种热闹的便知情识趣地离开了,他们也不好拦着。 纪家众人的心都是一沉。 如今片刻都耽误不得。 纪楼主连忙吩咐手下加强守卫,只许进不许出,然后亲自赶去前厅向宾客致歉,让他们暂时留下,接着一面让儿子去查离开的都有谁,一面带着人在整个缥缈楼里搜人。 剩下的就是等消息了。 凤楚和缥缈楼的关系再好,但身为外人也不便跟着一起搜人。谢凉自是更不便跟着,他见乔九不耐烦在后宅待着,便回到了前厅。 宾客已知事有蹊跷,只是不知具体细节,都在议论纷纷,做了各种猜测。此刻见谢凉进门,有些人便好奇地问了问。 谢凉不好多说,只告诉他们缥缈楼会有交代。 他见这里实在太吵,干脆去外面找了一个凉亭。方延、梅怀东和秦二都跟了出来,赵炎不情不愿也过来了,捏着鼻子坐在凤楚的身边,连一眼都不往乔九的身上瞅。 除他们外,随行的还有沈家兄弟、叶姑娘和那天在小倌馆门前见过的两位侠女。 谢凉回来前这些人就凑在了一起,沈君泽见方延面色担忧,温和地为他分析了一下这件事,告诉他和谢凉的关系不大,不用担心,而秦二则是想陪着叶姑娘。 谢凉回来后,方延很感激小姐妹的陪伴,见小姐妹被人们吵得要犯心脏病,就建议他出来透透气,秦二在那边也恰好邀请了叶姑娘,但叶姑娘一个姑娘家不便和这么多男人待在一起,于是又邀请了那两位侠女,众人就都跟了过来。 方延道:“纪姑娘是被人杀的?” 谢凉道:“不是,被换掉了。” 众人惊讶:“这怎么换?易容了人家难道看不出来?” 谢凉简单道:“用了一些办法,等着缥缈楼查的结果吧。” 众人闻言便识趣地没再追问,开始聊些别的。 两位女侠对谢凉在世外小岛修行的事很感兴趣,好奇地问了几句,接着聊到谢凉建的帮派,便打趣地问收不收女的。 谢凉一一作了解答,突然察觉被捅了一下,扭头看向乔九。 乔九小声道:“我饿了,让他们端点吃的。” 谢凉无奈:“先等等。” 人家小姐生死不明,这种时候让他们伺候你吃喝,简直招恨。 乔九顿时换上可怜的神色,眨着湿漉漉的双眼看着他:“少爷,我饿了。” 知情的几人:“……” 堂堂天鹤阁阁主,能不能要点节操! 赵炎立刻翻了个白眼,方延秦二不敢那么勇敢,只好不看,叶姑娘则微微望向亭外,一向淡然的表情有些僵。 谢凉更无奈,但这次没有拒绝,起身去找管事给他弄吃的。 乔九没让他一个人去,亦步亦趋跟上了他。谢凉见状心中一动:“是有事想说?” 乔九道:“没有。” 谢凉想了想:“那就是看见那两个丫头总盯着我,吃味了?” “想什么呢?”乔九道,“没有。” 成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谢凉摸了把他的头,进门找到管事,恰好听见有侠客嚷嚷把人留下却不管饭,连忙把握住机会,提议说不如开饭,反正酒席都已备好,出了这事寿宴也办不了了,不用再讲究什么时辰的问题。 管事心想也是,跑去请示了楼主。 纪楼主现在只要能把人们留住就什么都好说,自然是同意了。 方延他们本以为谢凉只会弄点茶果糕点,谁知片刻后他们被请到了雅间,然后哗啦啦上了一桌子的饭菜。 众人:“……” 几人齐刷刷看向小书童,见他拿着筷子加了块排骨,开始乖乖地低头啃,便又看向了谢凉。其中一位女侠忍不住说道:“谢公子待你的书童真好。” 必然,那可是他姘头! 知情的几人默然不语,低头扒饭。 方延越吃越觉得这顿饭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看向身边的小姐妹,说道:“我一直想学棋,沈公子会么?要不吃完饭你教我下棋吧,反正也没事做。” 沈君泽温和道:“好。” 方延得到了一点点来自姐妹的温暖,终于舒坦了。 饭菜上桌没一会儿,白虹神府的叶帮主、飞剑盟的于帮主和寒云庄的沈庄主便一起到了。 几人敏锐地看出气氛有些不对,快步往里走,恰好看见纪楼主带着一群人从假山里出来,他们上前一问,这才得知纪姑娘出了事。但他们也不好帮着搜人,便被请进屋里等消息。 纪楼主带着人把缥缈楼翻了一个底朝天,半个纪诗桃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们仔细看了一遍宾客,没发现有被点住穴道不能动的,便彻底死心,明白纪诗桃已经被带了出去。 于是谢凉几人被请进了议事厅。 首先他们肯定是没问题的,不然不会揭露这件事,再者谢凉和凤楚都是聪明人,能帮着想想办法,就算是那位让纪楼主不待见的乔九亦是十分聪明的人,更别提身后还有一个天鹤阁在。 纪楼主道:“那段时间出去的约莫有十二三个人,已经派人去追了。” 谢凉道:“家丁少了么?” 纪楼主道:“没少。” 他明白谢凉的意思,阿桃上吊的事闹开后虽然乱了点,但好歹是女儿的闺房,若是一个生人突然出现在屋里,绝对是要被发现的,只能是出了内鬼。 他的脸上有几分焦急和为难:“那些人暂时都被关起来了,人有点多……” 谢凉便懂了,纪楼主可能是心善的那种人,大概不想伤及无辜一起严刑逼问。 他思考一下,说道:“先看看那些去追的人能不能追到吧,要是还不行,我只能请鬼和他们谈谈了。” 众人:“……” 啥? 第071章 离开的十几个人中有两个是从后门走的。 纪诗桃顶着第一美人的名号,爱慕者众多,传出上吊的消息时,有几个宾客跟到了后宅,有两个甚至潜到了附近的竹林,后来被发现才被护卫请走。 那两个都是公子的打扮,其中一个失魂落魄,眼眶通红。 另一位安慰的同时又嫌弃他有些丢脸,不想去前面被人瞧见,于是找护卫问路,从后门走了。 纪楼主听完就觉得他们的嫌疑很大,派出去追的人也最多。 可他至今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把阿桃弄走的,出事后院子里是乱,但门口有护卫看守,阿桃怎么着也是一个大活人,还被点了穴,想出去只能换张下人的脸,被拉着一步步离开。 但据护卫说,纪楼主他们过来之后,骚动基本就平息了,其他院子的下人不敢随便往这里来,阿桃院里的下人没得到主子的吩咐也不会随便出去,更没看见有人拉着一个人往外走。何况如今下人一个不少,也没有易容的,阿桃装作下人被带走的可能很低。 那就是在盼兰的屋子里被带走的。 可他们已经把屋子翻了一遍,没有暗道。 按照凤楚的推测,架着“盼兰”回屋的人嫌疑很大,他们也找出来了,是青竹和另一个小丫头,但她们把盼兰放在床上就立即回来了,根本没停留,且回来后便跪着继续哭,这一点旁边的丫头都能作证,所以到底是谁带走了阿桃? 纪楼主说完,议事厅里静了一静。 屋里有叶帮主、于帮主等泰山北斗。 年轻的则有谢凉、凤楚等人,沈君泽没能和方延下棋,原因是他的父亲沈庄主也在这里,他被喊来一起出主意了。 他温和道:“找不到暗道,不如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搬走再看一下。” 纪楼主道:“正在让他们搬。” 这命令刚下不久,因为这毕竟是他家,在他眼皮底下修条暗道基本不可能,所以他先前只顾着搜人了,如今一无所获才想着再查一遍。 护卫一起动手,轻轻松松便能把家具搬光。 他们搬到大床的时候就停了,急忙跑来复命,说是床下的墙被人凿开了,缝隙是贴着大床凿的,且已有些时日,被床一遮什么都看不见。 众人过去一看,只觉简单明了——那个人弄死盼兰后,便拖着纪诗桃爬到了床下,推开墙壁出去再把墙推回了原位。 而院子外便是竹林。 那墙根附近恰好有一个小斜坡,这样贴着地爬出来,外面的人是看不见的。 他们出去后可能换上了公子的装扮,如此看来,从后门走的两个人果然有一个就是纪诗桃! 这虽然是盼兰的床,但纪诗桃易容的便是她,盼兰总不能再易容成别的下人跑去纪诗桃的屋子里躲着制住她,否则撞上脸一样的怎么办? 不过青竹和盼兰是住在一起的,她把纪诗桃扶回屋里就回去也不能证明她无辜,因为她完全可以在屋里再放一个人,由那个人接手纪诗桃。 纪楼主又惊又怒,吩咐手下把青竹带了过来。 青竹很闷,平时安安静静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受纪诗桃的重视,只做些杂活。 她被带过来后有些茫然,听完纪楼主的话才吓得变色,但她这个性子,哪怕被吓着了也不会痛哭喊冤,只一个劲地摇头说不是自己,见纪楼主要严刑逼供,终于憋出一句别的:“奴婢不会武功,制、制不住小姐的。” 纪楼主一怔,心想这倒也是。 但为以防万一,他还是往她的脉门上探了探,发现确实没有内力,何况她一个小姑娘要凿开一块墙也有些困难。 他实在急得不行,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只好下意识看向别人。 谢凉道:“另一个帮着扶盼兰的小丫鬟呢?” 纪楼主便吩咐人叫过来。 谢凉看着这丫头,问道:“你们把盼兰扶回房再离开,整个过程中青竹是一直都跟着你,还是折回去过?” 小丫头想了想,答道:“是回去看了一下茶壶里有没有水,再出来的。” 谢凉道:“所以最开始在纪姑娘屋里的青竹不是真的青竹,是一个会武功会口技的青竹,等折回去再出来的人才是你们熟悉的这一个。” 众人顿时整齐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青竹。 青竹脸色发白,仍是一个劲地摇头说不是自己。 纪楼主的脸色也发白,气的。 他的声音都有些抖:“说,你们把阿桃弄哪去了!” 青竹摇头:“不是,不是我。” 纪楼主怒道:“不是你还能是阿桃自己走的不成!” 众人一静,暗道不是没可能。 纪楼主也卡了一下,快速过一遍阿桃的朋友,没发现有心肠歹毒的人,再说阿桃和他们的关系向来很好,没必要诈死离开。他见青竹还是不肯说,便示意手下带走逼供。 谢凉不由得拦了拦,生怕因为自己的推测让小姑娘遭罪。 他担心真的另有隐情,比如纪诗桃认识了什么邪派,被蛊惑后早已计划好要诈死离家,今日被他一噎便想要给他好看了。但当着人家父亲的面不能这么说,他只能说要请鬼,如果把人打得太狠,不好问话。 众人齐刷刷看着他,神色各异。 纪楼主总觉得不靠谱,问道:“谢公子真能请?” 谢凉认真道:“真的。” 纪楼主看一眼青竹,知道她性子倔,估计要打半天才能撬出话,那个时候派去追人的手下也回来了,不如再等等,便摆手让手下把她关起来。 之后又只能等消息。 乔九跟着谢凉走出议事厅,问道:“这世上真有鬼?” 谢凉道:“不知道。” 乔九和附近听见这话的凤楚一齐看着他,想知道他要干什么。 谢凉道:“你们谁想撒尿?” 乔九:“……” 凤楚:“……” 嗯? 谢公子要请鬼找人一事迅速就传开了。 这请鬼也是要做准备的,谢公子要的是人尿,有人还问了一句是不是要童子尿,结果得知不是,众人便群情高涨,合力给他尿了一大桶。 谢凉很满意,示意人们都散了,只留了天鹤阁的几个人打下手。 乔九、凤楚和好奇心旺盛的赵炎也留下了,三人见谢凉往里面加了点沙土等物,混合后开始加热,表情一言难尽。乔九后退几步,问道:“不用来点朱砂、鸡血和黑狗血?” 谢凉道:“不用。” 赵炎道:“那热完有什么用?泼人身上?” 谢凉的表情也一言难尽:“火火,咱能不能想点好的?” 赵炎怒道:“怎么你也跟着喊火火!” 乔九道:“你吼谁呢?” 他一脚把人踢开,扭头看着谢凉,神色隐约透着点邀功的意味,显然也想要个答案。 谢凉笑道:“我先前对你说过考古门吧?除去那个,我们村子里还有其他学派。” 乔九懂了:“你学的什么?” 谢凉道:“化学。” 乔九道:“干什么的?” 谢凉道:“能干的事多了,你们等着看吧。” 三人怎么猜都猜不到他想怎么做,只好等着。 缥缈楼的人们也都在等着,秦二他们原本也想跟去看看,但谢凉嫌弃人多碍事,把他们打发走了,几人只能回到先前的小亭里。 他们不禁看着方延,问他谢凉是不是真能请鬼。 方延对谢凉的信任是盲目的,立刻挺起小胸脯:“他说能请那就是能请!” “要怎么请?”其中一位女侠道,“鬼上身还是直接把鬼招出来?” 方延道:“保密。” 几人自是不甘听一句保密,连忙追问。 方延压根不知道谢凉想干啥,自己也抓心挠肝,便咬死了不说,好在这时沈君泽拿着围棋走了过来,开始耐心温柔地教他下棋,他急躁的心顿时被小姐妹抚平了。 出去追人的护卫一个接一个的回来,都说没看见纪诗桃的影子。 追那两位公子的护卫回来得最晚,也没带回好消息,因为他们没找到人。 纪楼主感觉一颗心简直被扔在了火堆上烤,他急忙去找谢凉,想问问何时能请鬼,若是太晚,他便先去打一打青竹。 此刻刚到傍晚,谢凉这边早已收工,拿出了一个装着水的小瓷瓶。 乔九几人往他弄出的所谓的“炼器炉”里看了一眼,发现底部有一些发白的块状物,问道:“这是什么?” “磷,有毒,别用手碰,”谢凉说着用筷子把东西加起来扔进小瓷瓶里,对他们解释道,“这东西燃烧后发出的是绿光,也就是人们寻常说的‘鬼火’。” 乔九几人听得稀奇不已,没等再问便见纪楼主来了。 谢凉听完他的来意,说道:“现在就能请。” 纪楼主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喜色:“不用等天黑?” 谢凉道:“不用,我要一些朱砂和黄纸。” 纪楼主道:“好,都有。” 谢凉道:“还要前辈给我一个会口技的手下。” 纪楼主道:“嗯?” 谢凉道:“应该有吧?” 乔九只会装男声,女声压根没学,找他不靠谱。谢凉本想让天鹤阁的人去城里请一个口技师傅,但乔九说缥缈楼里就有,这才没去,可别事到临头闹出乌龙。 好在是真有,纪楼主虽然不解,但还是把人喊了来,接着听到谢凉让手下装盼兰的声音,立即眼前一黑,原来谢凉所谓的“请鬼”是“装神弄鬼”! 他道:“这……这能行吗?” 谢凉道:“能行,纪楼主放心。” 纪楼主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把他要的东西都给他备齐,一行人便去了地牢。 地牢阴冷潮湿。 谢凉让他们拿了几个火盆进来,然后把不相干的人都弄走,只剩了青竹一个犯人。 青竹正抱膝坐在草席上。 她被喂了药,使不出力气自尽,只静静地看着谢凉,见他吩咐人扛来几个贴着黄符的屏风,一一摆在了牢房周围,而他自己则拿着蒲团坐在了房门口对面的铁栏前,像是要把门口让出来似的。 谢凉道:“傍晚是日与夜的交界,鬼刚好出来,你若现在说,我就不把他们请出来了。” 青竹依然没吭声。 谢凉叹了口气,点燃三根香往面前的香炉里一插,闭眼默念了一句词,低喝道:“来!” 乔九躲在暗处,闻声甩出一个小铁环。 铁环系着细绳,上面放着白磷,地牢内光线昏暗,起到了完美的掩护。他把铁环甩到香炉后,用香炉遮住它,而白磷的燃点低,经过铁环在地上一路摩擦加热,顿时燃了起来。 从青竹的角度便是谢凉说完那一句,一团绿火突然凭空出现,停在了牢房口。 紧接着盼兰的声音幽幽响起,在寂静的牢房里阴冷不已:“为何害我?” 她的表情终于变了。 第072章 “为何害我?” 女音轻轻地重复一遍,紧接着徒然尖锐,“说,这么多年的姐妹,为何要害我!” 古人对鬼神一说是很信的。 青竹的脸都白了,哪怕使不出力气也还是徒劳地往后挪了一点,僵硬地盯着鬼火,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鬼火道:“别装哑巴,说话!” 青竹唇齿微张,低声道:“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 只这一句,谢凉和躲在暗处的乔九等人的心都是一定。 看来纪诗桃的事果然和青竹有关,有关就好,有关便代表能问出东西。 牢房一面是墙,其余三面都放着屏风。 屋里点了两盏油灯,让光线稍亮一些。会口技的手下便躲在门口的屏风后,面前的地上一字排开摆着几张纸。这是谢公子和九爷他们担心他卡壳,事先想好几种可能而给他写的词。 此刻听完青竹的话,他往其中一张纸上一扫,立即接了下去。 “杀你?”女音低低地笑出声,既温柔又阴冷,“不,我不杀你,我要找出你的家人和指使你的主子,然后杀了他们。” 乔九往回拉了一点细绳。 青竹见状以为她要走,神色顿变,急忙道:“别走,你杀我,不要杀他们!” 乔九停住。 女音紧跟着开口:“我为何不能杀他们?我现在是鬼,趁着我还没去阴曹地府,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青竹完全使不出力气,但还是挣扎着要往前爬:“你杀我,求求你,你杀我吧。” 女音静了一下,幽幽道:“好,你告诉我小姐在哪,我勉强只取你的狗命。” 青竹犹豫。 女音道:“不说就算了,反正我自己能查,你就留着命给他们上香吧。” “别走我说!”青竹眼眶发红,声音带了更咽,“我说……小、小姐现在应该在城里,福安巷尽头有一棵歪脖子树,她就在那座小院里。” 女音又静了一下,这次少了点怒气,缓缓问道:“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让我死的明白些,你为何要这么做?这几年的情分都是假的吗?” 青竹静默不言。 女音道:“或者你只是听命行事,是你主子想点干什么?” 青竹继续不答。 “又不说?”女音声音微扬,“那我自己去查,要是你主子想干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如一并把他带走。” “不!你不能杀他!”青竹根本吼不大声,但可以听出她耗尽了力气,那声音几乎嘶哑,“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他们以前做的孽,现在该尝了!你也无父无母,应该知道那种滋味,我们不过是想讨个公道!是他们该死,不是我家主子,你……” 她急急地说了一堆,猛地一顿。 大概是想到她口中该死的那批人为何没被鬼弄死,她的目光带了几分怀疑:“你真能杀人?” “我当然能!”女音道,“我是被杀的,死后怨气不散,即将成为厉鬼……” 话没说完,白磷燃尽,倏地灭了。 手下仍盯着纸,正滔滔不绝:“我们厉鬼想杀一个人,就和你们凡人喝口水那么简单!” 谢凉:“……” 青竹:“……” 乔九几人:“……” 手下后知后觉发现火没了,急忙闭嘴。 但是已经晚了。 青竹更加起疑,挣扎着再次往前爬,扫见了门边的一个衣角。 她顿时全明白了,猛地望向谢凉。 那双眼睁得很大,血红血红的,像是要生吃人。 谢凉万分诚恳:“对不住,开个小玩笑。” 青竹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竟是被活活气晕了。 谢凉惋惜地叹气:“年轻人,一点抗事的能力都没有。” 这和年轻有关吗? 换个年纪大的,搞不好能直接吓死行吗! 手下默默收好纸站起身,决定出去就告诉他那帮兄弟以后离谢公子远一点。 乔九和凤楚等人纷纷从暗处出来。 凤楚看完全过程,感兴趣极了,笑眯眯地道:“把你那个磷给我来点。” 谢凉点头应下,看向纪楼主。 纪楼主急着去救女儿,匆匆对他们道了谢便要离开。 迈出两步后他突然一停,询问谢凉要不要一起去。 谢凉一怔:“可晚辈不会武功。” 纪楼主道:“谢公子放心,我会派手下一路保护。” 他主要是担心会发生变故而扑空,若是谢凉在场的话还能给他出点主意。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年轻人不仅聪明,办法还很特别,就拿这件事来说,江湖上有几个能轻轻松松搞出“鬼火”的? 谢凉很爽快地就同意了。 他这次出门为的便是打响名气,如今机会正好。 纪楼主对他越看越顺眼,心想难怪凤楚会夸他。 只可惜是个断袖,要是不断袖,他都想改个主意让谢凉当他女婿了,但乔九看上的人又岂会轻易放手? 纪楼主下意识看一眼书童,见乔九一出地牢便又换回到娇弱的模样,只觉糟心不已,懒得再看。 谢凉去,乔九和凤楚当然也去,几人召集手下就出发了。 此时外面已全部变暗,城门肯定也早已关了,好在他们基本都会轻功,加之冬季夜晚冷,城楼的士兵没那么尽心。几人找到僻静的地方,轻松就越了上去。 谢凉被乔九抱着,看着缩骨后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老婆,感觉身为强1的自尊心被戳了戳,等到落地,他便问了一句:“我现在习武晚么?” 乔九道:“你想学?” 谢凉道:“我能学什么?” 乔九道:“可以学点轻功。” 谢凉道:“也行。” 至少以后遇见危险可以逃命,而且再有这种事就能换他抱着老婆了。 乔九完全不清楚自家少爷脑子里想了些什么东西,落地后便跟着他们直奔福安巷,很快抵达尽头的小院,见这里果然有一棵歪脖子树。 纪楼主和凤楚交换一个眼神,带着人越过了围墙。 院子较小,屋外有护卫,几乎立刻发现他们,双方一句废话都没说,直接交上了手。 谢凉这种非战斗人员不和他们掺和。 他被乔九带下来,扫见有两个护卫要往其中一间屋子跑,连忙追过去。 乔九护着他的同时掷出两块碎银,轻松把那两个人制住,和谢凉到达那间屋子前,然后示意他后退,率先踹开了门。 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纪诗桃,另一个是个小姑娘,相貌竟与青竹一样。 小姑娘早已听到动静,这时见进来的不是自己人,掏出匕首要抵住纪诗桃的脖子,结果胳膊刚抬起一点便被飞来的一块碎银击中穴道,顿时动弹不得。 乔九收回手,走了进来。 谢凉紧随其后,反手关门,看向纪诗桃。 她仍穿着男子的衣服,只是脸上的易容被去掉了。 大概是穴道封久了不好,她的穴道已经解开,但嘴里塞着布,双手双脚也都被绳子捆住,正被按坐在椅子上。 谢凉见自家九爷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一副不想管的样子,便无奈地拿过小姑娘手里的匕首,把纪诗桃身上的绳子割开,安抚道:“别怕,没事了,纪楼主也来了,就在外面。” 纪诗桃一张脸早已哭花,但神色依旧淡然,坐得笔直笔直的,轻声道:“多谢。” 谢凉扫见她放在桌上的手微微发着抖,暗道这种时候还能顾及女神的形象也是蛮拼的,说道:“想哭就哭,没人笑话你。” 纪诗桃握了一下手。 她也不知为什么,只听这一句就忍不住了,感觉鼻子越来越酸,便起身跑到床上,拉下床幔,抱膝蜷缩把头一埋,低低地哭了出来。 小院的护卫不多,根本敌不过大批精锐,眨眼间就溃败了。 纪楼主扔下他们赶来,进屋便见床幔拉着,里面隐隐传出女儿的哭声。他想到一个可能,眼前一黑,踉跄地跑过去停在床前,哑声道:“阿桃?” 哭声一停,紧接着纪诗桃掀开床幔跑出来,扑了过去:“爹!” 纪楼主见她衣服整齐,立刻缓过一口气,心情大起大落下差点当场抽过去。 此刻已是深夜,本不便赶路,但纪楼主担心又出别的事,还是决定连夜赶回缥缈楼。 缥缈楼的人们都没睡踏实,听见动静就醒了,得知纪姑娘安然无恙地被救回来,齐齐爆出一声喝彩,激动不已。 虽然他们没跟去,但好歹帮着尿了一泡尿,也是参与了啊! 不过如此一看,谢公子果然会请鬼,不愧是世外高人的徒弟,真厉害! 厉害的谢公子这时刚刚回房。 缥缈楼如今客房紧张,他毫无争议地和乔九睡到了一屋,于是吩咐小书童为自己更衣,见对方全程配合,满意地掐把九爷的脸,表扬道:“乖,给你涨工钱。” 乔九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撕下易容,简单洗漱一番,懒洋洋地往床上一躺:“使唤我一天高兴了吧?你高兴完可就换我高兴了。” 屋子燃着一盏灯,光线暖暖地照过来。 身边的人容貌昳丽,由于缩小一圈,身上肆无忌惮的调调都显得十分可爱。 谢凉原本正抓紧时间过眼瘾,闻言一怔。 嚯,九爷这是开窍了? 他的目光在九爷微露的胸膛上来回扫了一下,笑道:“好啊,九爷想怎么高兴?” 乔九道:“等这件事结束了回去,你让我使唤三天。” 哦。 谢凉收起期待的表情翻身背对他,简直白高兴一场。 乔九戳他:“听见没有。” 谢凉道:“听见了。” 微微一顿,他不抱希望地回头问,“九爷想怎么使唤我?” 乔九道:“还没想好。” 谢凉道:“比如让我陪个睡?” 乔九道:“睡你的觉。” 谢凉心想果然太纯,又转了回去。 第073章 他们昨晚回来时已是五更天,没睡多久,天就亮了。 谢凉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精神抖擞地带着仍是书童打扮的九爷前往饭厅,见一路碰到的侠客对他既佩服又敬畏,心里很满意,感觉这次出门的效果已超预期。 纪楼主和几位纪公子早已过来,见他进门,纷纷迎过去,客气地把他请到上座。 这桌基本都是前辈,此外还有凤楚和赵炎二人,谢凉便没有推辞,笑着坐下了。 乔九身为书童不好跟着,何况叶帮主也在这张桌上,他嫌弃得不行,便走到方延他们那里,挨着方延坐了。 方延扭头看他,欲言又止,想告诉他这张椅子是留给小姐妹的。 乔九无辜回望,微微眯了一下眼。方延立刻一个字都不敢说了,只好可怜地看向另一边的秦二。然而秦二太二,以为他是被九爷吓着了,同情地给他倒了一杯茶。 方延:“……” 我不要茶!我要小姐妹! 他感觉整个人都阴郁了,好在沈君泽进门后来了他们这边,他这才得到一丝安慰。 沈正浩、叶姑娘和昨天的两位女侠也在,二位女侠对这事好奇不已,见桌上有一个知情者,便问道:“你叫小荷是吗?” 乔九道:“嗯。” 女侠问:“谢公子真的招来鬼了?” 乔九道:“嗯?” 女侠道:“不然怎么能找到纪姑娘的?” 乔九道:“哦……” 几人等了等,没等到下文,只好耐心又问了一遍,见他不回答,猜测道:“不能说?” 这时饭菜恰好上桌。 乔九拿来一个鸡蛋低头剥,在众人的注视下默默剥完一整个,弱弱道:“不,我认生。” 秦二一口粥差点呛着。 但叶姑娘在场,他连忙侧了一下头绷住了,接着若无其事转回来继续吃饭,装作没听见。 女侠则笑得和气了些:“怕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乔九道:“难说。” 女侠:“……” 这找的是什么破书童! 沈君泽看了看木着脸的秦二和方延,又看了看书童,见他小口小口地吃鸡蛋,温和道:“小荷和谢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乔九道:“有人卖我,他买了我。” 沈君泽笑道:“谢公子心善。” 乔九道:“主要是我长得可爱。” 两位女侠:“……” 你不是认生吗?怎么眨眼间就愿意说话了! 秦二这次没能绷住,克制地低头咳了声。 不过没关系,因为方延的筷子“啪嗒”掉了,而叶姑娘那边似乎也微微呛了一下,根本没人注意他。 沈君泽的表情一点没变,甚至还笑着“嗯”了声。 他的神色舒缓,像冬季里一杯温热的茶,令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桌上那点微妙凝固的气氛都随着这声“嗯”消失了。 女侠定了定神,实在对招鬼的事好奇,见小书童很乐意聊起谢公子,便准备简单聊几句,等和小书童熟一些再问。不过她们刚认识谢公子不久,能聊的太少,只能翻出传闻:“谢公子先前在少林的事你知道吗?” 乔九道:“知道,都说他断袖。” 女侠尴尬,她其实没想问这个。 她正要岔开话题,只听小书童道:“这是真的。” “哦,是么……”女侠干笑两声,倏地一顿,结合这小书童刚刚那句“可爱”和谢凉对他宠溺的程度,忍不住有点想歪,试探道,“你……见过乔阁主吗?” 乔九道:“没有,九爷那等神仙似的人物,岂是凡人能随意见的?” 秦二学乖了,呛完那一下便没有再喝粥,木着脸和方延一起夹咸菜条。 女侠压根没察觉他们的神色不对,总觉得九爷看见小书童会剁了他,委婉地提醒:“听说九爷脾气不好。” “胡说,”乔九一脸的天真无邪,“我家少爷说九爷的脾气可好了,要是在外面听见有人说九爷的坏话,一定要告诉九爷!” 女侠差点握不住筷子。 提一句醒而已,这就要摊上事了? 她紧张道:“我……我也只是听说,当不得真。” 乔九道:“哦。” 哦是什么意思,信没信? 女侠见他又拿了一个鸡蛋默默剥壳,询问地望向方延和秦二,结果他们只顾着吃咸菜条,一眼都没往她身上瞅。她不敢再惹这个小书童,只好专心吃饭。 沈君泽若有所思地看一眼书童,在他望过来之前收回了目光。 谢凉完全不清楚九爷祸害了一桌的人,饭后便过来找他,带着他去议事厅。 乔九自然也不会对他说方才的事,照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整个人纯真又无害。 沈君泽望着他们,神色有些微妙。 方延正要问他是否也去议事,恰好瞅见他的眼神,顺着他的目光一望,问道:“怎么了?” “那是九爷吧?”沈君泽趁着人们离席,笑着问了一句。 没想到那位好厉害的九爷竟能以这种姿态陪伴谢凉,他不等方延回答,轻声喃喃,“他们有点让人羡慕。” 方延顿时找到了盟友。 他实在没忍住,伸手往沈君泽的肩上一拍,安慰道:“没事的小姐妹,咱们以后也能找到喜欢的人!” 沈君泽看着他:“……小姐妹?” 方延左右瞅一眼,凑近一点低声道:“我能看出你是断袖,别怕,我也是。在我们村子里,断袖是可以互称姐妹的。” 沈君泽:“……” 方延补充:“哦,一般姐妹都是下方的那个。” 他见沈君泽似乎不太自在,再次往人家的肩上一拍,“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不高兴我喊你姐妹,我也不会再喊,不过说实话你真的不用担心,你长成这样又那么聪明,不愁找不到男人。” 沈君泽长这么大很少有无语的时候。 他静静地看了方延两眼,最终什么都没说,对他点点头,越过他也去了议事厅。 纪诗桃虽然是救回来了,但事情并未结束。 纪楼主敢用人头担保他以前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青竹那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他真的担不起。 然而青竹自昨天过后便已存死志,如何都不再开口。 新抓的小姑娘是青竹的孪生姐妹,并且会武功,想来这几年她们曾互换过数次,不然不可能那么顺利地在不惊动盼兰的情况下凿开墙壁。 那小姑娘和昨晚抓的活口都是硬骨头,怎么打都不招供,这让他不禁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关于秋仁山庄和夺命帮的事,所以和他们一样,他的缥缈楼也被安插进了人。 纪楼主道:“青竹说他们无父无母,只想讨个公道,难道真是七色天的余孽?不然少林一事上他们哪来的双合散?”他说着一顿,看向凤楚,“美人香哪里可得?” 凤楚道:“红莲谷,施谷主。” 众人的神色都变了变。 谢凉也微微挑了一下眉。 黑道赫赫有名的两大门派,一个是碧魂宫,另一个便是红莲谷。 两个门派虽然强大,但主人都十分神秘,甚少在江湖中露面,没想到这件事竟还扯上了红莲谷。 纪楼主皱眉:“施谷主与七色天有关?” “还不能确定这事一定就是七色天的余孽所为,”叶帮主道,“当年七色天被灭之时,帮主与副帮主均无半个儿女,帮众也都是些乌合之众,不成气候,哪来那么多寻仇的?” 纪楼主暗道也是,再次看了一眼凤楚。 凤楚了然道:“施谷主的毒不会随意送人,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可以去问问他都曾给过谁。” 众人精神一振,觉得是个办法。 目前就只有这点可怜的线索。 抓来的人不开口,他们猜来猜去也不知真假。最重要是秋仁山庄和缥缈楼都有内鬼,且年头都不短,搞不好他们家里也有,众人便结束商议,打算回家做一次大清洗。 叶帮主起身时看了一眼谢凉,走过去道:“喝杯茶?” 谢凉一怔,没等回答,手腕便被握住了。 乔九上前半步,懒洋洋地拒绝道:“有事,不喝。” 叶帮主:“……” 周围几个要往外走的前辈齐齐扭头看过来:“……” 他们见谢凉连着两天议事都带着一个小书童,原本是有些微词的,没想到竟是乔九!这是玩什么呢! 乔九不理会他们的反应,说完便拉着谢凉往外走,接着在迈出门的一刹那后挪半步,乖巧地往他身边一靠,又成了那个小书童。 众前辈:“……” 什么玩意! 几位前辈觉得有点糟心,没敢看黑着脸的叶帮主,纷纷告辞,回家清人。 侠客们很快也在纪楼主那里得知这次的事兴许与少林之事是同一伙人所为,顿时义愤填膺,见没什么忙能帮,也走了。 那伙人很大可能是冲着白道来的,几位前辈虽然走了,但每家都留了些年轻人,跟随凤楚一同前往红莲谷,进不去谷里没关系,起码能在路上帮着凤楼主跑跑腿,总不能光让凤楼主一个人去。 这些都是小辈,有些是帮派弟子,有些则是子女,再加上谢凉、乔九和要跟着一起来的方延梅怀东二人,足有十几个。 凤楚向来喜欢看热闹,便来者不拒,带着他们离开缥缈楼,穿过附近的城,赶在傍晚前回到了五凤楼,计划休息一晚,明早出发。 突然多出一批客人,谢凉便慷慨地让出自己原先那间客房,跑去和九爷睡了。 乔九这次没拦着他。 二人先后洗完澡,准备休息。谢凉见乔九恢复原身高,又成了那个令人忌惮的九爷,便侧身一躺,单手支头看着他。 乔九道:“怎么?” 谢凉道:“太养眼。” 乔九笑着收下这句赞誉,大方地让他看,直到他开始慢慢凑近,这才给他一个眼神:“不睡?” 谢凉道:“不困。” 乔九道:“想干什么?” 谢凉道:“我想干什么你肯让我干?” 乔九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看我的心情。” 谢凉知道这肯定是在溜他玩,不过没像以前那样不搭理他,而是配合地陪他兜圈子,兜来兜去发现果然没用,不禁无奈地笑了一声。 乔九看着他,突然心中一动:“给我唱首歌。” 谢凉想了想,轻声道:“我会在你身边,你左右,绝不会回头;你的一举一动像心跳,牵动我所有。我会在你身边,你左右,绝不会放手;无论昨天今天和以后,一直到尽头。” 曲子很慢,歌词听得一清二楚, 乔九被他注视着,耳朵都他被唱得有些热,听了一会儿才勉强找到一句话:“就翻来覆去的这四句?下面没了?” 谢凉道:“没了,还听么?” “不听了,睡觉,”乔九躺好不看他,片刻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今天这么好说话?” 要是放在以前,他要费半天工夫才能让谢凉妥协。 谢凉笑道:“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你。” 乔九心里一热,没吭声。 谢凉再次凑近,翻身撑起一点,低头看着他:“九爷。” 乔九扬眉。 谢凉道:“晚安。” 乔九“嗯”了声:“晚安……又干什么?” 他捏住谢凉的下巴,不让对方靠近。 谢凉道:“晚安吻。” 乔九反应一下,终于觉得一切正常了,敢情谢凉今晚好说话是为了这个。 他正要教育几句,手突然被一把拿开,紧接着谢凉倏地靠近,彼此的呼吸都缠在了一起,他的心里微微一颤。 谢凉近距离看着他,目光慢慢移到他的唇上,再次看了看他。 这个距离实在太暧昧,乔九感觉心跳加快,下意识想推开他,但不知为何就是没有抬起手,他只能看着谢凉越来越近,然后唇上传来了温暖的触感。 第一次,二人你情我愿的一个亲吻。 谢凉想了想舌吻的后果,觉得会被九爷直接从床上推下去,便忍住了,在他嘴角轻轻舔了一下便退开了,再次道:“晚安。” 乔九勉强给了他一个“嗯”,察觉他贴过来握住自己的手,这才教育一句老实点,熄灯睡了。 夜渐渐加深,五凤楼里一片寂静。 赵炎睡梦间恍然听到了脚步声,接着房门被打开,便猛地睁开眼,起身道:“谁?” 话音一落,他看到进来的人径自走到桌前坐下,点燃油灯,照亮了昳丽的面容,正是乔九。他的脸顿时黑了,怒道:“你干什么?” 乔九不答,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赵炎见他衣着整齐,坐得端正,脸上不见丝毫的戏谑之色,联想到这次发生的事,目光微凝:“有事想谈?” 乔九轻轻一点头。 赵炎立刻收起怒火,穿上衣服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正色道:“说吧。” 乔九道:“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 赵炎:“……” 三更半夜,五凤楼的某栋楼里骤然爆出一声怒喝:“老子和你拼了!” 紧接着茶杯碎裂声伴着这声咆哮一起响起,然后是“砰”的房门被甩上的声音,终于归于平静。 乔九不太满意地出来,回到小院,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当值的手下,便把人叫过来,让他们陪自己说话。 几位手下跟着他跃上屋顶找地方一坐,木然看着他:“九爷想说什么?” 乔九道:“什么都行。” 手下思考一会儿:“那说说谢公子?” 乔九嫌弃:“他有什么可说的?” 手下识时务地应声,开始找别的话题:“阿山说窦先生已经谈下来三座茶楼了。” 乔九道:“才三座,换一个。” 手下道:“赵哥和宁柳的茶楼谈了笔生意,要弄美食窗口……” 乔九打断:“不听,换。” 手下道:“江公子的棋社开了……” 乔九道:“换。” 手下便又换了好几个,见九爷一个爱听的都没有,急中生智道:“谢公子好像还不知道窦先生他们的事,他应该会想知道吧?” 乔九道:“嗯。” 手下:“……” 所以说来说去您老还是想听我们聊谢公子!嘴硬个啥! 第074章 谢凉转天一早起来的时候,便觉天鹤阁的人看着他的目光有一点点哀怨和欲言又止。 他诧异地问了一句,见他们整齐地摇头说没事,便不再好奇,心情愉悦地前往饭厅,半路遇见方延,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方延跟着他走了一会儿,感觉他笑得实在太有嫌疑,问道:“九爷呢?” 谢凉道:“还在房里。” 方延顿时怀疑他们是不是睡了,不然谢凉那么高兴干什么? 他本以为要在床上拿下九爷那样的人物是费些工夫的,没想到这么快,爸爸不愧是爸爸! 他问道:“是……还在睡?” 谢凉道:“没有,和我闹别扭,不肯一起过来。” 方延道:“你干了啥?” 谢凉笑着用舌尖抵了一下嘴角,说道:“什么也没干,他嫌弃我晚上说梦话,害得他没睡好。” 这当然不是主因。 前几次两个人睡在一起,他每次睁眼,乔九不是醒了就是已经起了,今早是好不容易还在睡,这机会岂能放过,于是他如愿以偿亲到了乔九胸膛上的伤疤。而乔九被他弄醒便开始嫌弃他,不肯和他一道过来。 方延继续怀疑:“真的?” 谢凉一本正经:“真的。” 方延想想九爷阴晴不定的性子,觉得有可能。 他“哦”了声,心想闹别扭也闹不长,肯定一会儿就和好。 果然,等九爷来到饭厅,便笑着坐到了谢凉的身边,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方延见怪不怪,其余不知情的人可被惊得不行,有的还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喊了声乔阁主。 乔九懒洋洋地给了一个“嗯”,拿起鸡蛋递给谢凉。 谢凉便好脾气地给他剥鸡蛋壳,伺候老婆用饭。 几人谨慎地坐好,没再随便说笑。 其中某两位女侠半天没见到那位乖巧的小书童,深深地觉得可能被九爷剁了,不由得瞅一眼谢凉,见他好像没事的样子,又觉得小书童的命兴许还在。 谢凉没理会她们的目光,察觉秦二一下下地往自己身上暼,便看向了他。 秦二干巴巴地和他对视两眼,低头喝粥,片刻后又往他身上暼。谢凉耐着性子吃完一顿饭,把人叫到一边:“有事?” 秦二道:“从这里去红莲谷,大概要走七八天。” 谢凉“嗯”了声,见他没下文,略微一想,懂了:“叶姑娘?” 秦二的脸红了些:“你说有希望吗?” 谢凉没回答。 与纪诗桃那个装出来的女神范不同,叶姑娘是真的性子冷,且感觉对什么事都没兴趣。 身为白虹神府的千金,她自小就没缺过东西,现在虽然孤身在外,但她能照顾好自己,也不会缺人照顾。 攻略这种女孩,起码身上得有一样东西能打动她。 秦二长得还行,可惜不够聪明,就只有热情这一个优点能试试了,但热情过头是会招人烦的。 秦二见他不吭声,顿时心凉:“我没希望?” 谢凉道:“不,我在想办法。” 秦二整个人都欢快了一分,连忙拍胸口保证一定听话,哪怕让他当场对叶姑娘表明心意,他都不喝酒地去。 谢凉笑了一声,教育他:“你记住,没有绝对的把握,表明心意是最不可取的。” 秦二道:“为何?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不好吗?” “但你表明完心意,就给了对方‘是’和‘否’的权利,”谢凉道,“到时她直接给你一个死刑,你怎么办?所以你得让她不停地想,每次微微勾一下就收,让她好奇和怀疑,她想的越多,你的希望就越大。” 乔九正走到附近,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往自己的身上套了套,感觉全中,斜了一眼谢凉。 谢凉毫无所觉,听见秦二问要怎么做,便告诉他这办法对他没用,因为他表现得太明显,叶姑娘应该能看出他喜欢她。 秦二愣了:“那你刚刚说那些是?” 谢凉道:“就是告诉你一下。” 好让你以后对新喜欢上的姑娘用……他在心里补充完,没往外说,虽然秦二的希望是不大,但万一真的成了呢? 他说道:“你现在只能试另一条路子。” 秦二道:“什么?” 谢凉道:“忠犬。” 秦二眨眨眼:“要……要去给她当手下?” “不是,”谢凉笑道,“是对她好。” 秦二道:“我一直对她很好的。” 谢凉道:“不一样,人在喜欢的人面前都会刻意展现最好的一面,你不要像之前那样装翩翩公子,你本来是什么样的,在她面前就是什么样,你想怎么对她好,就按照心里的想法去做,把一颗真心全掏出来给她看。” 秦二道:“这能行?” 谢凉道:“可以先试试,我看看效果……” 他说着终于发现了一旁的九爷,笑道,“要走了?” 乔九“嗯”了声,带着他迈上马车,暼他几眼:“谢凉,你以前还追求过谁?” 谢凉道:“没有,你是第一个。” 乔九道:“那你这一套一套是跟谁学的?” 谢凉笑道:“看的多了自然就学会了。” 乔九道:“哦,你的同门都这德行?” 谢凉道:“不是。” 乔九不怎么信,但没有纠缠,问道:“说实话,你是不是对我图谋很久了?” “是啊,”谢凉笑着握住他的手,“能成功和你在一起,我上辈子一定积了不少德。” 乔九顿时舒坦,察觉他的手有点凉,便没有松开,给他捂了捂。 谢凉不禁得寸进尺往他那边挪了挪,开始问起施谷主的事,想知道人品是不是还行,不然那些门派为何如此放心让人跟着。 乔九道:“不算太好,但不是不讲理的人。” 谢凉道:“厉害吗?” 乔九道:“也还行,但没我厉害。” 谢凉恭维:“九爷霸气。” 乔九略微满意,多说了两句,施谷主向来喜欢美人,可惜眼神不好使,看上的人有些长得好看,有些则非常难看,也不知他究竟看上人家哪了。 谢凉倒没觉得奇怪,毕竟每个人的审美不同,施谷主显然是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他问道:“他很擅长制毒?” 乔九道:“算是。” 谢凉立刻在意了。 虽然那天乔九没有细说,但想也知道毒-药不是那么好吃的,乔九以前肯定没少吃苦。 他想知道具体情况,可又不知该如何问。 这件事就像横在二人中间的一颗定时炸-弹似的,不计时还好,一旦开始倒数,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他想了想,终究没有问出口。 无论乔九和施谷主是偶然认识的,还是因乔九中毒一事才结识,抑或乔九曾吃过施谷主配的毒-药,他暂时都不想知道。 乔九看他一眼:“你呢?” 谢凉反应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不擅长制毒,我只是知道什么东西有毒没毒,具体能干什么而已。” 乔九很好奇:“那除了鬼火,你还会做什么?” 谢凉道:“炸-弹。” 乔九扬眉。 谢凉道:“可以一瞬间把五凤楼的某栋楼炸平的那种。” 乔九的神色有一点点变:“真的?” 谢凉道:“真的。” 堆一圈土炸-弹的话应该可以。 tnt就算了,稳定性实在太差,稍微晃一下都能炸,一个不小心他就得悲壮。 他见九爷看了他两眼没有吭声,便轮到他嘚瑟了:“是不是忽然发现我特别厉害,上辈子也积德了?” 乔九嗤笑:“你想太多。” 他昨夜睡得晚,和谢凉又聊了几句便困了,把人轰到马车的另一边,用对方的腿当枕头,打算睡一觉。 谢凉老老实实让他枕,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俯身凑近。 屏住呼吸稍微等了等,见他没睁眼,感觉他应该睡沉了,便轻轻他在唇上吻了一下。 不要脸。 乔九在心里咕哝一句,终于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一行人傍晚前抵达了一座大城。 这座城同样很热闹,他们找到一家不错的客栈,询问后发现房间够用,便决定住下。 秦二凑到叶姑娘的身边,见她对自己淡淡地点了一下头,下意识想扬起一个和煦的微笑,这时突然想起谢凉说不能端着,要遵从本心,于是咧开嘴角给了她一个傻笑。 叶姑娘:“……” 不远处的谢凉:“……” 乔九懒洋洋地站在他身边,把这一幕看进眼里,问道:“你确定管用?” 谢凉叹气:“先试试吧。” 他们走了一天都累了,没人出去逛街,吃过饭便各自休息。 结果运气不好,夜里下起了雨,转天不仅没停,还夹杂了冰碴。 这样没办法赶路,只能继续住下。 南方的冬季阴冷潮湿,尤其还下着雨,众人便都在屋里没出去。 谢凉有心想窝在被窝里,奈何他家九爷不和他一起窝。 为了那一点点自尊心,他只好起身出来,硬挺着练了一会儿字,突然想起一件事,灌了一杯热茶便去找方延了。 方延比他实在多了,此刻正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哆哆嗦嗦拿着根笔画草图,见到谢凉进门,他差点哭了:“冷死了,我要去揪点鹅毛鸭毛做羽绒服!” 谢凉哭笑不得:“没料子做什么羽绒服?” 方延道:“就做!” 谢凉道:“行,做吧。” 方延吸吸鼻子,见他凑过来坐下,问道:“有事?” 谢凉笑道:“帮哥一个忙。” 方延默默听完,问道:“你自己怎么不去?” 谢凉道:“我前脚一走,九爷后脚就能知道,秦二也指望不上,我只能靠你。” 方延道:“你要那个干什么啊?” 谢凉笑着反问:“你说呢?” 方延感觉又是什么情-趣,顿时羡慕嫉妒恨,但终是应下了,等到雨停便替他跑了一趟,拎着一个盒子回来,交给了他。 谢凉很满意,回房放在了桌上。 乔九正在看天鹤阁总部传来的消息,见状道:“这什么?” 谢凉道:“送给你的。” 微微一顿,他语重心长道,“我难得送你什么东西,别糟蹋。” 乔九打量一下,发现是个很精致的小盒子,共有两层,便道:“吃的?” 谢凉笑道:“保密。” 扔下这一句,他就出去了。 乔九心里奇怪,拿过盒子打开,发现第一层放着两本书,便拿过其中一本翻开,只见入目就是两个男人的画像,并且一件衣服都没穿。 乔九:“………………………………” 想想也蛮不容易,母亲离世,与父亲断绝关系,八岁后遇见的都是疯子,活到这么大都没人给他做启蒙……谢凉在心里叹了口气,出门又去找方延了。 方延很奇怪:“你不应该在房间里吗?” 谢凉道:“我家九爷脸皮薄。” 方延觉得有点幻听。 九爷要是脸皮薄,这世上还有脸皮厚的吗? 他忍不住道:“那你也不应该在这里,不怕他憋出火?” 谢凉道:“看些启蒙的东西,不至于。” “……”方延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所以你先前不是含蓄的说法?” 谢凉反应一下:“不是,你以为是什么?” 方延咽了一口口水:“我以为你们要玩什么情-趣,去小馆馆要的是最好最火辣的那种,下面那层里,老板还送了一个玉的那什么东西,你懂的……” 谢凉:“……” 第075章 “有谁谈恋爱送启蒙书的?他要是真不会,不是还有你呢吗?” 方延有点惊悚,生怕一下拉来两个大佬的仇恨值,抓着被子狠狠地围住自己,“再说九爷那个性格,你又是堂堂一个强1,谁敢信你们纯?我是一边含泪吃着狗粮一边去给你们买的东西!” 谢凉扶额。 方延默默瞅一眼,感觉他不是耍自己玩,弱弱道:“他……他真不懂啊?” “兴许,”谢凉道,“但也可能都懂。” 方延道:“好歹是天鹤阁阁主,不可能不懂的。” 谢凉没答,走到门口打开一点房门向外望。 方延瞅他几眼,干脆脱离温暖的被窝,披上衣服和他一起张望。这房间和乔九那间恰好在楼梯的两侧,从这里能望见半个房门。 二人一动不动盯着那扇门。 安静。 很安静。 像暴风雨来之前一样那么安静,也不知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方延小声道:“咱们是不是想多了,他可能真的都懂,搞不好你回去就能玩点情-趣。” 谢凉道:“闭嘴。” 方延只好委委屈屈闭上嘴。 二人又瞅了一会儿,那扇门还是没动静。谢凉有些待不住,正想回去看看,只见眼前光线一暗,一个人出现在了房门口。 沈君泽拿着围棋过来,猛地对上门缝里的几只眼睛,吓了一跳。 方延一看是小姐妹,连忙开门把人请进来。 沈君泽这才发现另一个人是谢凉,问道:“你们这是?” “没事,闹着玩,”谢凉笑道,“你们聊,我回去了。” 他惴惴不安地回到客房前,迟疑了一下,伸手推开门。 只见九爷仍坐在原先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本没下限的画册,懒洋洋地斜了他一眼。 乔九道:“过来,咱们谈谈。” 谢凉道:“……我能解释。” 乔九把书一放:“行,说。” 谢凉走到桌前坐好,看了看盒子,见一二层没有完全对在一起,而是有个缺口,显然是被翻动过了。他的鼻尖渗出一点细汗,问道:“如果我说我也不想送这个,你信么?” 乔九道:“你说呢?” 他倒了一杯茶,拿起往谢凉的面前一放,教育道,“你脑子里除了这些东西能不能想点别的?” 谢凉下意识说他真的没想送这么掉节操的玩意,但转念想想九爷肯定问他原本要送什么。 他回答送启蒙书,那“送启蒙”就等于“希望九爷开窍”等于“他脑子全是黄色废料”,简直没区别。 他只好识时务地跳到最终结果,说道:“我错了,我改。” 乔九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瞧着勉强满意了。 谢凉没再多嘴,把盒子拖过来打开,想看看古代的工艺技术,却发现第二层空空如也,问道:“这里的东西呢?” 乔九扬起嘴角冲他微笑:“你猜。” 谢凉有一瞬间怀疑九爷是想晚上给他来一下,但又觉得九爷不可能突然进化神速,换了问法:“还在屋子里么?” 乔九继续给他两个字:“你猜。” 谢凉道:“我猜不在。” 乔九不置可否,端着茶杯喝茶。 谢凉打量一眼,估摸八成被九爷扔了。他扫见桌上的两本书,想拿来看看,但手刚摸上一点便被拍开了。他摸摸鼻子:“你都看了?” 乔九道:“嗯。” 谢凉试探道:“觉得怎么样?” 乔九道:“觉得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谢凉:“……” 乔九听着门外的脚步声,勾起一个灿烂的微笑:“不过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件东西。” 话音一落,房门便被敲响了。 谢凉听见乔九说了声进,然后房门打开,天鹤阁的人拎着一个小盒子走进来,放在了桌上。 他有点好奇。 他刚刚离开了没多久,这个时间肯定来不及再去一趟小倌馆,应该是就近能得到的东西,总不能九爷把那玩意扔给手下装盒,又回送给了他吧? 他见乔九笑着把盒子推到他的面前,掀开盒盖一看,发现竟也是书。 他看了看书名,沉默。 女诫? 九爷送了他一本女诫? 乔九心情愉悦:“来,抄三遍,给你涨涨记性。” 谢凉无奈地讨价还价:“宝贝儿,读三遍好吗?” 乔九:“不好。” 谢凉:“那抄一遍。” 乔九:“三遍。” 谢凉:“两遍。” 乔九:“三遍。” 谢凉:“一遍。” 乔九:“两遍。” 谢凉:“半遍。” 乔九看他一眼,恶劣地掐住他的脸:“就两遍,再多说一个字你给我抄十遍。” 成吧,就当是练字了。 谢凉配合地摊开一张纸,开始抄女诫。 房间重新安静。 乔九又喝了一口茶,调整呼吸,试图也跟着静下来。 除了在情-爱一事上不要脸之外,谢凉真是没有一点不好的地方。 这个人聪明沉稳,鬼主意多,哪怕偶尔无耻没节操也都特别合人的胃口。乔九觉得谢凉光只是待在他的身边,让他每天能看得见、摸得着,他都十分高兴了。 他在心里喃喃:所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然而抬头看着谢凉,他的脑中却不可抑制地闪过谢凉先前误食春-药的样子,心里怎么都平静不了。 谢凉自知惹了他,认错的态度特别真诚,抄得都快入定了,因此完全没注意桌上的那壶茶被九爷一点一点地喝干了。 乔九把见底的茶杯放下,感觉有些烦躁,这时只听院中突然响起金鸣之声,便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看了下去。 客栈有个后院,种着一棵杏树,树下是一套供人休息的桌椅。 此刻秦二和几位女侠就坐在那里,看着院中的叶姑娘和沈正浩切磋。 冷风灌进来,谢凉顿时从入定的状态里脱离。 他看一眼九爷,扔下毛笔走过去:“怎么了?” 乔九远离了半步:“抄你的女诫去。” 谢凉道:“累了,歇会儿。” 说话间他也看见了院中的情况,想起以前见过叶姑娘在屋顶上舞剑,当时只觉美得不行,问道,“这是决意剑法吧?” 乔九道:“嗯。” 谢凉道:“厉害么?” 乔九道:“应该,可惜至今也没人练成过。” 谢凉道:“叶帮主也没练成?” “他练的不是决意剑法,”乔九道,“白虹神府的武功心法有三四套,正统往下传的那套不适合女孩子练,女孩子可以挑另外几套练,那些都是我先祖当年意外得到的武功秘籍,决意剑法就是其中之一,据说很难练。” 谢凉心想这倒是符合叶姑娘冷淡中带点要强的性格,说道:“你练的那个失传的武功也是其中的一套?” 乔九道:“不是,但也是我先祖的东西。” 谢凉好奇了:“你先祖会武功么?” 乔九道:“会,他当年是江湖第一。” 谢凉心理不平衡了:“同样是通天谷出来的,他怎么能练到第一的?” “他当年救了一个老者,那老者临死前将一身功力全给了他,”乔九道,“听我爷爷说他的运气一直很不错,经常能捡到常人捡不到的宝物和秘籍。” 谢凉:“……” 他先前还想着前辈能做成的事,他应该也能做成,敢情人家走的是欧皇路线! 谢凉最讨厌他和别人拼实力的时候,别人和他拼运气,立刻不想聊这个话题了,正想换一个,突然想起一件事:“在神雪峰上得到的那把钥匙你带着了么?” 乔九道:“带了,怎么?” 谢凉道:“闲着也是闲着,这件事之后咱们要不去找找那把玄铁的锁?” 乔九道:“你又有兴趣了?” 谢凉笑道:“你先祖的运气那么好,兴许留了件旷世的宝物,你不想见见吗?” 乔九无所谓:“想去就去吧。” 谢凉“嗯”了一声。 虽然知道药丸什么的放几百年肯定过期,但万一那里面的东西是和毒-药有关呢? 万一他们能得到一点启发或是线索,恰好能解决乔九的问题呢? 他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人,上天会不会再给他一点点好运,让他能和爱人相守到老? 谢凉看着身边的人,握住了他的手。 乔九感觉他的手有点凉,关上窗户给他捂了一下,拉着他回到桌前,把人往椅子上一按,示意他继续抄。 谢凉:“……” 此时已到傍晚,天依然阴沉,不知还会不会下雨。 等叶姑娘和沈正浩切磋完,刚好便到了吃饭的时候。谢凉短暂地从抄书中解脱出来,跟着九爷来到大堂,入耳便是秦二的一句:“你怎么来了?” 二人抬头,只见一位俊朗的华服公子站在大堂,正是夏厚山庄的卫大公子。 卫公子淡然地扫一眼秦二,不紧不慢道:“我恰好在附近办事,听父亲说了缥缈楼的事,便过来帮帮忙,真巧,问的第一家客栈便找到了你们。” 秦二磨牙:“不巧,客房满了。” 卫公子道:“我可以去别家住。” 秦二更气,顿时不太想搭理他了。 正想过去吃饭,他突然心中一动,回头道:“去别家干什么,要不和我将就一晚吧。” 卫公子自然不怕他,点头说了声好。 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 饭后卫大公子率先离席,他是冒雨赶的路,要去洗个热水澡。秦二坐了一会儿,放下筷子也上去了。谢凉扫一眼,不清楚他想干什么,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他一走,乔九自然跟着。 凤楚希望有乐子可看,便紧随其后跟着他们。方延还要和小姐妹下棋,几乎同时起身,几个人便一前一后上了楼。 这个时候秦二和卫公子已经打了起来。 秦二用卫公子逛青-楼那事讽刺了两句,想让对方自己滚蛋,结果见卫公子一脸死不悔改,就想打一顿。 要是放在以前,他应该会努力忍着,但自从和谢凉混久了,他觉得不能太要脸,既然心里想打人,他便不再端着,何况姓卫的苍蝇是真的讨人烦,就该打一打。 他原本是想把人按在浴桶里打,但姓卫的也很不讲究,直接光着跳出来,和他交上了手。 卫公子心里窝火,见他边打边往门口挪,知道他想让自己丢脸,冷笑一声,看准时机一把扯下他的腰带,打算把他也扒了,要丢一起丢。 秦二立刻不干了,急忙往回挪,打斗间不小心被踹中,猛地跌在床上。 卫公子跃起按住他,没等揍人,只见一个东西从床顶掉落,正砸在秦二的头上,秦二顿时“嗷”了一声。 谢凉几人恰好上楼,闻声急忙跑过来,“砰”地推开门,然后僵住。 只见卫公子浑身赤-裸,一手按着秦二,一手正拿起一个玉做的某物。 秦二被按在床上,衣服凌乱不堪,脸颊气得通红。 场面瞬间凝住。 哦,原来那掉节操的东西被九爷扔给秦二了。 这难道是不舍得打他,便只好折腾他的手下? 谢凉默默在心里想,在死寂下开口道:“打扰了,你们忙。” 秦二:“……” 卫公子:“……” 等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谢凉知道他们可能是打起来了,但闹到这一步,估计他们是打不了了。 于是说完那一句,他率先转身往外走。 其余人也一语不发,跟着他出去,还体贴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你们古人真会玩。 (假装不知道这事) ——《敌敌畏日记谢凉》 你们古人真会玩+1 (假装这事和我没关) ——《敌敌畏日记方延》 咦,这一天竟然有记录! 什么情况?是发生了啥,还是你们干了啥? 有没有人给我科普一下?不要停在这里啊啊啊,多说几个字呗! ——《敌敌畏日记窦天烨》 第076章 谢凉所料不错,他们走后,秦二和卫公子便没有再打。 幸亏是只被他们几个瞧见了,若是叶姑娘也在场,那两个人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事。 卫公子是见到有东西掉下来,下意识拿起查看,谁知竟是这玩意。他用两根手指捏着,拎到秦二的眼前:“你的?” 秦二捂着被砸疼的额头,怒道:“滚一边去,没看见是从床顶上掉下来的吗?肯定是别人忘在这里的!” 还很可能被人用过。 二人几乎同时闪过这一念头,赶紧把东西扔掉,一个洗手一个洗脸。 经这一闹,卫公子便不想和秦二这疯狗一起睡了,连澡都没洗,穿上衣服去了别处。 秦二也不愿意和他睡,反正打也打了,便冷眼目送这苍蝇离开,跑去找谢凉,想问问如何把人弄走,结果得知以前的办法不能总用,要路上再想主意,只好暂时忍了。 乔九望着秦二出去,扫向谢凉:“蠢得要死,你觉得他有戏?” 谢凉回来就被责令继续抄女诫,好在秦二根本没注意他写的是什么,不然形象得一泻千里。他笑道:“不知道,兴许傻人有傻福。” 他说着一顿,觉得秦小二似乎比他还衰,一时唏嘘,脑子就抽了一下:“你说叶姑娘会喜欢他这样的吗?” 乔九道:“抄女诫抄傻了?我才刚问过你。” 哦,也是。 谢凉又写了两个字,不抱希望地道:“那别让我抄了,真傻了怎么办?” 乔九笑得亲切:“没事宝贝儿,我养得起你。” 谢凉道:“但你会失去很多乐趣。” 乔九想了想,沉默。 谢凉道:“你看?” 乔九道:“继续抄。” 抄两遍女诫就能傻,这是当他是傻子。 谢凉便不挣扎了,一边抄一边思考秦二的事,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白虹神府的千金不是很多么?怎么这几次就只有一个叶姑娘跟着叶帮主?其他的呢?” “年纪小,她下面的那个好像才十四,”乔九道,“有个恶毒的主母,小妾的日子不好过。” 谢凉道:“那叶姑娘的生母是?” 乔九道:“一个侧室。” 谢凉见他的兴致不高,便不再聊白虹神府,换了别的话题,等到成功抄完两遍,恰好该休息了。 南方的冬季,被窝都是冷的。 谢凉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一进去才发现竟是暖的。他刚刚去洗漱了没注意,看着乔九上床,问道:“你热的?” 乔九“嗯”了声。 谢凉笑道:“真好,来,亲个?” 乔九嫌弃:“一边去。” 谢凉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今天才刚惹完人家。 他态度良好,特别老实,说完“晚安”便要睡觉。 乔九没等到晚安吻,戳了他一下。 谢凉睁眼:“嗯?” 乔九道:“唱首歌。” 谢凉自然听话,为他唱了一首歌,想休息时又被戳醒,便好脾气地陪着他东拉西扯,直到困得不行才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凑近一点,低声道:“困了,晚安。” 乔九依然没能等到晚安吻,看着他睡熟,慢慢也凑近一点,屏住呼吸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这才睡觉。 梦里春意盎然,云浪山下起了绵绵细雨。 窗户没有关,有些雨滴飘到了窗前的软塌上,他却顾不上擦,而是紧紧望着面前呼吸粗重的谢凉,良久后伸出手,把谢凉身上仅剩的中衣脱了。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乔九盯着床顶,半天都没回神。 谢凉恰好也醒了,迷迷糊糊伸手要抱他:“宝贝儿,早。” 乔九瞬间清醒,浑身紧绷,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离我远点。” 成吧。 谢凉听话地缩回去,暗道看样子还得老实几天。 乔九见他似乎要睡个回笼觉,迅速掀开被子下床,扔下他就出去了。 夜里果然又下了雨,早晨也没停,他们只能继续住下去。 饭后谢凉照例跟着乔九回房,隐约觉得自家九爷今天有一些不高兴,观察了一会儿,问道:“昨晚没睡好?” 乔九暼他一眼,不搭理他。 谢凉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乔九道:“有窦天烨讲得好?” 谢凉道:“没有。” 乔九哼出一个音,片刻后勉为其难道:“讲吧。” 谢凉笑了笑,说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从前有条河,河边有座庵,庵里有个老尼姑和一个小尼姑,有一天老尼姑对小尼姑讲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乔九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没完没了,把桌上的女诫扔过去,恶劣道:“给我抄十遍。” 谢凉笑着接住书,不再逗他,识时务地换了故事。 乔九默默听着,从“卖打火石的小女孩”到“村长的女儿白雪被继母迫害”再到“一百零八好汉被村长逼上梁山”,终于忍不住道:“你前一个故事里的村长和这个好像不太一样。” 谢凉道:“不是一个村子的。” 乔九点头,又听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故事,唯一的感想是他们那里挺乱的,几个小村子竟也能折腾出这么多的事。 他制止谢凉讲的什么“村长家的公子拿着只绣花鞋到处找媳妇、有些姑娘为了能穿进去还把脚剁了一半”等如此丧心病狂的事,说道:“我一直没问,你们为何会出来?” 谢凉静了一下,说道:“我们那里通往这边的路有一个阵法,我们当时不小心掉进阵里,误打误撞过来的。” 乔九顿时一怔:“那你想回去吗?” 想吗? 这个问题若是以前问,谢凉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想,但换成现在他就犹豫了,而且还是肝肠寸断的那种犹豫。他只能一厢情愿地假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说道:“你要是肯跟我回去,我就想回。” 乔九道:“嗯,我帮你想办法。” 谢凉道:“不太可能,你那位先祖八成也是不小心掉进来的,你看他运气那么好,不也是没能回去吗?” 乔九道:“办法都是人想的。” 谢凉怕他太上心,思考几秒,干脆给他讲了讲亚古兽他们的事。 乔九隐约懂了谢凉的意思,但无法想象谢凉这样的人也会自尽。 他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你也是?” 谢凉幽幽叹气:“别问,我不想说。” 乔九终于收起摆了一上午的脸色,给他倒了杯热茶,还把他的手拉过来握住。 谢凉开始装阴郁,试图占些便宜,听见九爷说要如厕,便端着茶杯喝茶等他,接着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某件事,赶紧跑去找方延,可惜还是晚了,九爷已经从方延的嘴里问出来了。 他见乔九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说道:“你想笑就笑吧。” 乔九立刻笑出声,见谢凉瞥他,理直气壮道:“看什么,是你让笑的。” 算了,你高兴就好。 谢凉十分宠他,点点头,拉着他回屋了。 冬雨一连下了三天都没停。 几人在客栈闷得不行,便打算出去转转。谢凉也觉得要发霉,放现代窝在屋里好歹能刷个剧、打个游戏,这里简直是干熬,而且这两天九爷的心情时好时坏,兴许就是在屋里憋久了的缘故。 一行人便打伞出了客栈,在凤楚的带领下进了城里最大的酒楼,准备尝尝这边的特色菜。 此时正是饭点,因为下雨,客人不是很多。 他们要了一个雅间,跟着小二上楼,还没等迈上二楼的大堂,只听有人扯着嗓子道:“这还有假?谢公子真的会招鬼!他还做了一个炼丹炉,可以把普通人尿炼成童子尿,再用童子尿炼法器,顺利把鬼给招了出来!” 几人一愣,抬头望去,见一个大汉正与靠窗而坐的一位老者说话。 那老者一头白发,精神矍铄,身上穿着件绣着仙鹤的长袍,桌上放着把拂尘,看着像是道士。 这座大城离缥缈楼不远,前几天的事已经传了过来。 大汉继续道:“谢公子你知道吗?那可是从小被世外高人看中,在仙岛上修行过的人!教他的高人肯定是个仙人,能腾云驾雾的那种!” 谢凉:“……” 其余众人:“……” 老者缓缓道:“哦,那在哪能找到这位谢公子?” “谢公子哪是随意能见的?我才有幸见过一面而已,”大汉骄傲道,“不过呢,我知道他正和凤楼主在一起,你若是运气好去五凤楼问一问,或许能……” 众人一边听一边迈上了最后一节台阶。 大汉说话间发现有一群人上来,扭头扫了一眼,猛地一顿:“凤楼主?” 凤楚笑眯眯地点点头,看向倏地望着自己的老者。 老者道:“敢问凤楼主,可知谢公子在哪儿?” 凤楚不答反问:“敢问前辈可是归元道长?” 老者道:“正是。” 凤楚静了一静,问道:“那不知前辈找谢公子有何事?” 老者正要回答,突然扫见人群里有一位公子是短发,便看向脸色煞白的大汉,问道:“那位可是谢公子?” 那大汉自从听完他的名号就哆嗦上了,闻言看了人群一眼,见九爷眯眼盯着自己,半个字都不敢说。 老者等了等,没有再问,起身走向人群,看着谢凉道:“你就是谢公子?” 谢凉早已发现凤楚问完人家的名号后,周围的人便有些紧张,同时手也被乔九一把握住,他估摸这位老者可能有些棘手,但又不好不承认,便道:“正是在下。” 老者目露精光:“不知谢公子有没有空,老夫想和你探讨一下炼丹之术。” 谢凉听愣了,试探道:“前辈是修仙之人?” 老者肃然道:“不错。” 谢凉顿时也跟着肃然。 乱七八糟的丹药都敢吃,这老头是条汉子啊! 第077章 炼丹是怎么回事,谢凉是知道的。 这在中国古代化学思想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和意义,所谓的丹砂就是硫化汞,丹砂化汞,再用其他金石药物和水银按一定配方混合烧炼,并且反复的炼,就是所谓的“九转还丹”。 说白了那里面全是重金属,历史上不少皇帝都是这么嗑药嗑死的。归元道长活到这个岁数竟还没嗑死也是蛮神奇,兴许武侠世界里的内力能延缓毒性? 不过探讨是不可能探讨的。 单看人们的反应,谢凉就能猜出这老头大概不是什么好人,真被缠上,以后没完没了怎么办? 于是他耐心解释了一下,表示他不会招鬼,先前在缥缈楼是用计诈的人家。 至于世外小岛,那就是个普通的岛,他师父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根本不是外界传的这般神话。 归元道长的脸上都是皱纹,把眼睛压成了三角。 他眼底的精光迅速消散,又成了方才仙风道骨的模样,看着谢凉缓缓道:“所以你和你师父都不是修仙之人?” 谢凉道:“回前辈,不是。” 归元道长道:“不是我仙派之人,却打着我派的旗号招摇撞骗,该杀。” 谢凉:“……” 方延:“……” 什么情况,他是为了救人行吗! 然而局势没给人丝毫解释的机会。 归元道长话音一落便到了谢凉的身前,抬手拍向他的天灵盖。与此同时,凤楚轻功倒退回撤,乔九把谢凉往后一拉,和凤楚一起对上归元。 他们的速度太快,秦二等人感觉只是眨了一下眼,归元道长便进了他们的队伍里。 下一刻,归元、凤楚、乔九三人掌风相接,刹那间激起的冲击将周围一圈人全震了开。 谢凉被乔九帮着挡了一部分余波,但饶是这样他也连退了三四步。 抬头再看,那三人已战作一团,身法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秦二几人被冲得有些狠,有的直接顺着楼梯就滚了下去。 他们狼狈地退到一旁,凝重而忌惮地看着那个三人。方延也吓得不行,跑过来抓住谢凉的衣袖:“你没事吧?” 谢凉摇头,紧紧看着战局。 二楼地方有限,这么一会儿工夫,桌椅已全部遭殃。 仅有的几桌客人纷纷抱头逃窜,先前那位大汉更绝,开窗户就跳楼了,生怕留在这里会被弄死似的。 谢凉见归元道长不仅一步不退,一边打还一边想来杀他,那拂尘轻轻一扫,地上碎裂的碗盘全成了武器。 不行,得换个地方。 这念头刚一闪过,他的手腕便被人一把握住了。 沈君泽低声道:“走。” 二人说走就走,转身下楼。 归元道长见状便闪到窗前,一跃而下去门口堵他。乔九和凤楚紧随其后,快速拦住他,再次和他对上。 沈君泽与谢凉停在一楼大堂,没有往外走,因为他们为的便是把归元道长引到街上。 外面下着雨,小商户都没出来摆摊,街道空空如也,刚好让他们放开手脚打。 秦二等人也追了过来,紧张地盯着战局。 谢凉顾不上询问归元道长的底细,而是问道:“他们打得过么?” 沈君泽道:“说不好,归元道长功力深厚,在江湖中难逢敌手,乔阁主和凤楼主虽是武学奇才,但到底年轻。” 谢凉懂了。 这老东西应该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那一个档的,年轻人对上他讨不了什么好。 他说道:“他不是好人吧?” 沈君泽道:“他为了修仙,向来不择手段。” 谢凉心想:这就怨不得我了。 他清清嗓子往前走了几步,诚恳道:“没想到前辈对修仙一派如此看重,晚辈回中原时,师父曾有言不得将岛上之事告知他人,所以晚辈方才没说实话,师父说修仙之人在于修心,恕晚辈直言,前辈的戾气太重。” 他悠哉道,“再来说说炼丹,我看过,中原的丹砂与岛上的一样,想来其他东西也差不多,不同的是你们讲究五行、阴阳和命数,这其实不对。一颗丹药能不能成,要讲究金石药材的放置顺序,顺序不对自然成不了,就拿最简单的九转还丹来说,像雄黄、明矾石、云母……哦,我忘了师父不让说,对不住,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归元道长:“……” 其余众人:“……” 归元道长听他说炼丹的时候便想停下,奈何面前的二人不依不饶。 此刻听他提起九转还丹,见那几味药确实都是炼丹用的,这年轻人显然是真懂行,便更想停下了,低喝道:“够了,停手!” 这次轮到乔九一步不退了。 谢凉不修仙,这老头要杀,如今知道谢凉懂行,怕是更不会放过他,必须弄死。 凤楚知道乔九的性子,也跟着步步紧逼。 归元道长脸色一沉,正想拼着受伤下死手,只听那边的人继续悠哉道:“前辈您可小心点,他们身上都有晚辈写的符箓,打伤他们可是要减寿的,寻常人减一点倒是无所谓,但前辈您……” 对于修仙的人而言,没什么比减寿更痛苦了。 归元道长的脸色更加难看,喝道:“休要胡言!” 谢凉道:“晚辈没胡说,前辈好像还没进炼气层吧?” 归元道长道:“何为炼气?” “炼气都不知道?那您修的什么仙?”谢凉道,“修仙呢,入门就是炼气层,之后是筑基,人一旦筑基便可辟谷,而且筑基这一层就是人们常说的长生不老,但长生只是相对凡人而言的长生,还得继续炼。筑基之后是金丹期,结成金丹才是踏入高阶修士的第一步,之后还有元婴、化神等等,前辈这个岁数连炼气都还没进,且心性不行,难成大道啊。” 归元道长第一次听到具体划分,心神分出了一成,这时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一滞。 高手过招,一个小疏忽便是生死之分。 乔九看准时机,立刻给了他一掌。 归元道长顿时嘴角溢血,跌出数米。 他脚尖点地,迅速稳住身体,感觉胸膛内力翻涌,见这二人又冲了过来,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最后看一眼谢凉,转身就走。 乔九和凤楚追了一会儿,很快失去他的踪影。 他们担心他要折回去抓谢凉,只能返回客栈。 谢凉迎过去:“没事吧?” 乔九道:“没事。” 谢凉刚想点头,突然扫见他的胳膊正流血,连忙凑近查看。 乔九不在意地道:“皮肉伤。” 谢凉估摸八成是被那老东西用碎瓷片划的,心疼极了。 他找天鹤阁的人要了药,把乔九拉进屋给他上药,说道:“早知道我应该先应付两句。” 乔九道:“你真和他探讨,他今天肯定要拉着你去炼丹,结果都一样。” 其余众人习惯性跟着他们,见他们在大堂里找地方坐下,且凑得很近,顿时不自在地移开眼,只有羡慕嫉妒恨的方延和凤楚仍然看着。 凤楚幽幽道:“阿凉,你也关心关心我。” 谢凉看向他:“你也受伤了?” 凤楚没等回答便见乔九冷眼扫过来,摸摸鼻子,说了句没有。 江湖高手名不虚传,二人方才拼尽全力,内力都有些不稳。凤楚便坐下开始调息,乔九则一边说着皮肉伤不要紧,一边专注地盯着谢凉给他上好药、打了结,这才调息。 酒楼的人都躲得远远的。 过了半天,小二才哆哆嗦嗦凑到看上去好说话的沈君泽面前,委婉地表示他们把酒楼砸了,这很让人为难。 沈君泽温和道:“抱歉,我们会赔钱。” 小二任务完成,赶紧跑去向掌柜复命。 凤楚今天是要带他们来吃饭,觉得不能被归元道长败了兴致,调息完便告诉小二带他们去雅间。 小二自然不敢违背,恭敬地把他们请上了楼。 房门一关,谢凉终于能问问归元道长的情况了。 “他修仙几年了?”他问道,“平时吃丹药么?” 凤楚道:“自然吃,他修了大概十年了。” 谢凉稀奇不已,暗道竟然真没嗑死,他吃的不是重金属,还是另有灵丹妙药续命? 凤楚详细介绍了一下这位归元道长。 据说他很早以前就对仙人心生向往,最初先是习武强身,等练到一定地步觉得自己真气足了就开始炼丹,并且为求长生不择手段,像什么采阴补阳等下作的事他全干过,祸害了不少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头。 白道曾联手围剿过他,结果被他逃了。 他沉迷修仙,最近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在深山里待着,一待便是数月,偶尔会下山做些采买、寻点灵药,顺便祸害一次人,然后又会消失个一年半载。 所以江湖侠客都听过他的名号,可惜很少有人真正见过。 白道也拿他无可奈何,因为每次听说他的消息,再赶过去时便都晚了,只好祈祷他尽早把自己作死。 “他这次肯定又不知想找什么东西,便到了这里,”凤楚看着谢凉,“他听完你那番话绝不会放过你,这一回怕是没那么容易回山上了。” 谢凉叹气:“嗯,我知道了。” 这命衰得简直不行,哪怕穿到别的世界,身边的奇葩和妖孽也不断货,他都习惯了。 众人也知道了他们这一路将会被魔头盯上,一顿饭吃得心事重重。 饭后他们没去闲逛,集体回到了客栈,可能与乔九把归元道长打伤了有关,一直到天黑,客栈都没什么动静。 傍晚时终于放晴,他们转过天可以继续赶路了。 几人便各自回房,早早休息。 谢凉为乔九换好药,握住他的手道了声晚安,见乔九沉默地盯着他,思考一下交代道:“我们那边不修仙,白天的话是骗他的。” 乔九“嗯”了一声。 谢凉道:“睡吧。” 乔九今天又没等到晚安吻,顿时不开心。 然而他没想到不开心的还在后面,因为他晚上又梦见了脱谢凉的衣服,并且睁眼时才是半夜。 他看着眼前模糊的轮廓,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亲一下,这时突然听到屋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目光一凝,从床上坐了起来。 第078章 头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近越听得清楚。 乔九无声下床,向窗边走了两步,仔细一听,感觉不太像归元那个老头。凭归元的功力,不至于被他打一掌,脚步声就重到这个地步。 这来的是个高手。 但也只是高手而已。 他刚做完判断,便听见脚步声在头顶停住,然后上面的人迟疑地往前走了走,在即将离开他们这间客房时又一次停住。 下一刻,乔九听到了一声鸟叫。 数息后,隔壁的窗户打开了——那是凤楚的房间,看来屋顶上的人是来找凤楚的。 乔九暗骂一声半夜三更不睡觉有毛病,打算回去继续睡,这时却听见屋顶传来了凤楚的惊讶声,虽然及时压低了,但依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这可真稀奇。 凤楚向来玩世不恭,喜欢到处看乐子,能让他差点没绷住的事必定不小。 乔九待不住了,穿好衣服也上了屋顶。 隔壁的屋顶,一个黑衣人正与凤楚站在一起,见有人上来顿时警惕。 凤楚摆手示意没事,望着他走远才看向乔九,问道:“你很闲?” 乔九笑得亲切:“关心你,过来看看。” 凤楚道:“却让我家阿凉独守空房?” 乔九终于能针对这句话教育他了:“别往脸上贴金,那是我家的。” 凤楚笑了一声:“你以前没少不爽吧?” 乔九不答。 他是想来看凤楚的乐子,并不是想让凤楚来噎他。 他问道:“怎么了?” 凤楚叹气:“你那个同门向我爹提亲了。” 乔九不痛快。 那位同门是他那些师兄师姐里脑子最不好使的一个,没想到这些年不仅没蠢死,竟还要成婚了! 他的兴致没那么高了,懒洋洋地道:“哦,你爹同意了?” 凤楚道:“没有。” 乔九意外:“为何?他辛辛苦苦爬到那个位置不就是为了娶你姐么?” 凤楚的表情有些微妙:“他想娶我妹。” 乔九扬眉:“你还有个妹……” 说着一顿,猛地反应过来,他差点控制不住笑出声。 凤楚很无奈:“就是这个事,行了睡吧。” 乔九觉得这趟没白来,满意地转身回去。 几乎同一时间,二人看到一个黑影自客栈的墙根处“嗖”地跃上来,停在了屋顶尽头。他一手掐指,一只手上的东西被夜风吹得微微扬起,像是拂尘。 乔九:“……” 凤楚:“……” 归元道长:“……” 空气凝固了一瞬,紧接着乔九和凤楚齐齐向他冲去。 归元道长是想掐指算个吉时再动手,结果没想到这二人竟能晚上不睡觉在屋顶守着。 他姿势都没摆完就对上了他们,紧接着余光一扫,见数道黑影也上了屋顶。 这些都是天鹤阁的精锐。 方才那个人上来时他们都看见了,只是不清楚他要干什么,便一直盯着,后来发现是来找凤楼主的,就安心待着了,如今见自家九爷和人打起来,他们当然也跟了上来。不过他们自知不是归元的对手,都没去添乱,而是尽责地守好夫人的客房。 归元道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炼长生丹。 他在深山里待了大半年,压根不知道乔九和谢凉的关系,此刻一边应付乔九和凤楚,一边快速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心里做了判断:能让凡人这般尊敬看重,果然是个修仙者。 从白天的情况看,这修仙者不会武功,大概是只顾着修道炼丹了。 他低声道:“把人给我,我今天留你们一命。” 乔九嗤笑:“不用,你今天把命留下吧。” 归元道长近几年都没怎么留意江湖上的事,乔九和凤楚的名字他只在路过茶棚时听过一两句,却没想到他们年纪轻轻竟如此厉害。他伤势未愈,又顾虑他们真有符箓,一时落了下风,只好再次撤退。 乔九没能成功把人弄死,有些不爽。 但他也知道归元厉害,倒没有太着急,和凤楚聊了几句便回房了,先是用内力把身子弄热,这才上床。 谢凉处在半梦半醒间,被窗户的“吱呀”声一吵便清醒了几分,凑过去抱住他,声音含糊:“怎么了宝贝儿?” 乔九回了句没事,察觉他的手探进自己的中衣里,连忙给他拉出来:“别乱摸。” 谢凉道:“抱一下嘛。” “你抱就抱,不许摸,”乔九这次做完梦不用换裤子,并不抗拒他的靠近,教育他,“不成婚就让你睡在我旁边,你要知足。” 谢凉不是太清醒,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笑道:“那就成婚啊。” 乔九没有吭声。 谢凉道:“嗯?” 乔九道:“你今天没看见我的血?” “看见了,比别人的暗一点而已,”谢凉抱好他拍拍,下意识亲他一口,“别瞎想,睡吧。” 乔九得到一个晚安吻,一厢情愿当他刚才是说梦话,愉悦地睡了。 这个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谢凉吃完饭跟着他们赶路,坐在马车里打量自家九爷,问道:“有好事?” 乔九道:“没有。” 谢凉翻出昨晚模糊的记忆,感觉九爷对成婚有些抗拒,只好问起另一件事:“你夜里是不是出去过?” 乔九避重就轻:“嗯,有人找凤楚。” 谢凉点点头,见九爷嘴角的笑意扩大,问道:“真没事?” 乔九笑道:“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知道凤楚的一个秘密?” 谢凉道:“你现在想说了?” 乔九道:“我可以说。” 谢凉了然:“条件。” 乔九道:“你懂事点。” 谢凉十分配合:“好。” 乔九便对他提起黑道上的另一大势力碧魂宫,那碧魂宫的宫主姓楚。 谢凉一听就懂,询问凤楚和碧魂宫的关系,结果得知凤楚竟是人家的少宫主,顿时诧异,因为他听过碧魂宫的传闻,据说宫主只有一个女儿来着。 他问道:“他和家里的关系也不好?” 乔九道:“不,挺好的。” 谢凉道:“那……” 乔九轻笑了一声:“他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差点没活过来,他爹找大师算卦,说他命重易折,得当女儿养到二十五岁才行。” 谢凉心想封建迷信有时候也蛮有意思的,笑道:“传说中宫主的女儿就是他?” 乔九道:“那是他姐姐,他自懂事后就不乐意在宫里待着了,更没以碧魂宫二小姐的身份混过江湖,所以人们都以为碧魂宫的宫主只有一个女儿。” 谢凉道:“那昨天出了什么事,你这么高兴?” 乔九的笑意遮都遮不住:“我有一个同门当年下山后进了碧魂宫,对他们宫主的千金一见钟情,拼命爬上左护法的位置,前不久向他们宫主提了亲。” 谢凉看着自家九爷这幸灾乐祸的模样,立刻猜到真相:“他想娶的是阿暖?” 乔九笑得不行:“对。” 谢凉暗道一声九爷可真是不待见那群疯子,哭笑不得:“阿暖长得不差,你们早该猜到他看上阿暖的可能性,有这么意外吗?” 乔九道:“你过几天就明白了。” 所谓的过几天是指抵达红莲谷的那天。 这一路归元道长不知是没找到机会还是想到了别的法子,一直没再出现过,众人便顺利到了红莲谷附近的大城。 红莲谷是黑道大派,与白道井水不犯河水。 凤楚以“担心施谷主不高兴”为由,没带这么多人过去,只带了乔九、谢凉以及有可能被归元掳走来要挟谢凉的方延。 四人便坐上马车直奔红莲谷。 凤楚在半路下了一次车,再回来就瞬间看呆了谢凉和方延。 只见他头戴金钗,身着绿裙,外面罩着件大红的斗篷,此外脸上盖着厚厚的胭脂,漆黑的两条眉毛几乎连在一起,唇上的口脂红得滴血,仿佛刚吃过人。 面对同伴无声的注视,他捏起手绢捂嘴,发出一阵银铃的笑声:“别总瞅着人家嘛,怪不好意思的。” 谢凉:“……” 方延:“……” 你顶着这张脸见人,还会不好意思? 红莲谷的施谷主是凤楚的小舅舅,那位大师说凤楚二十五岁前在亲人面前都得是姑娘的打扮,谢凉和方延虽然提前被科普过,但也没想到凤楚的女装竟能如此惊艳。 谢凉看了他好几眼,第一个问题是:“火火知道吗?” 凤楚恢复本音:“他不知道。” 谢凉道:“……你还是用女音说话吧。” 凤楚再次捂嘴一笑:“哎呀讨厌!” 谢凉毕竟见过太多奇葩,两句话说完就淡定了。 方延则有些幻灭,感觉以后都不能直视好厉害的凤楼主了,但紧接着他想到赵炎对凤楚素来信任依赖,便觉得好过了一些。 马车在凤楚魔性的笑声里驶进了红莲谷。 施谷主早已收到消息,亲自迎了出来,笑声爽朗而愉悦:“我的小凤凰来了?” “小凤凰”一词让方延瞬间打了一个寒颤。 谢凉依然很淡定,起身下了马车,见凤楚捏着手绢、迈着小内八跑向施谷主,而施谷主一点意外的表示都没有,便知道凤楚平时在家人面前都是这个模样。 他也终于明白乔九先前为何能笑成那个德行了。 所以那同门到底什么眼神,这模样的也能一见钟情? 施谷主暂时没理会别人,笑着打量凤楚:“我家小凤凰越来越漂亮了!” 凤楚顿时羞涩,扭捏地跺了一下脚,脸上的胭脂由于涂得太厚,“吧嗒”掉了一小块。施谷主心疼得不行,连忙掏出准备好的胭脂递给了他。 谢凉:“……” 方延:“……” 谢凉保持微笑,站着不动。 乔九看了他两眼,压着声音道:“别以为他是因为凤楚是他外甥才这样的,他是真觉得凤楚好看。” 谢凉:“……” 哦,这施谷主的眼神果然有问题。 第079章 红莲谷外没种红莲,种的是山茶。 这时节正是山茶的花期,整个山谷如同艳丽而奢华的裙摆,迤逦地铺展着。 往前走,入目先是一栋栋精致的小楼,然后才是正殿。 谷内的仆人都是施谷主亲自挑的,如乔九说的一样,有些好看,有些长得却还不如女装的凤楚,审美简直成迷。 施谷主只比凤楚大十岁,看着很年轻。 都说外甥似舅,凤楚长相上乘,施谷主自然也不差。他带着他们迈进正殿,坐下后先是扫了一眼乔九,看着凤楚道:“我就猜你和他的事是假的,你非说是真的,还什么非君不嫁,嗯?” 谢凉和方延默默望向乔九。 乔九勾着笑,一脸淡定。 认识谢凉前,江湖上也就凤楚投他的脾气。他们两个人又都不要脸,什么玩笑都敢开,没节操的事干了一大堆,其中就包括在施谷主面前装断袖,起因是施谷主看上一个“美人”,想介绍给凤楚。那美人实在太“美”,凤楚便找他当挡箭牌了。 凤楚抱着施谷主撒娇:“逗你的嘛。” “我就说你不可能看上那么难看的,”施谷主哼了声,又瞥一眼乔九,问道,“我听说他找了一个男的,这次是真是假?” 凤楚道:“是真的。” 施谷主看了看谢凉和方延,收回打量的目光,兴趣缺缺。 那模样明显是在说:长得真不好看。 第一次。 方延和谢凉被挑剔样貌的时候,想诚心实意地和对方说一声谢谢。 凤楚知道自家舅舅的脾气,捂着嘴笑出一串银铃,问起了美人香的事。 施谷主道:“给过董一天。” 谢凉几人沉默。 董一天,夺命帮副帮主,目前是失踪的状态。 剩下的基本不用问了,找不到董一天,什么都白搭。 凤楚无奈:“他怎么知道你有美人香?” 施谷主道:“我和他说起过这事,那天和他打赌输了,他找我要了一包。” 他拿过热茶塞给外甥让他捂手,继续道,“少林的事我也听说了,他不是跑了吗?怎么,他最近用美人香了?给谁用的?” 凤楚便将前不久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施谷主不太高兴,觉得拿他的药弄个和纪诗桃八-九分像的人简直暴殄天物,纪诗桃算什么天下第一美人,长得那么难看。 凤楚笑得像一朵随风摇曳的食人花:“嗯,她哪有我好看。” 施谷主道:“可不是!” 舅甥二人许久未见,有很多话要聊。 乔九便带着他们出了正殿,轻车熟路在谷里赏景。施谷主选人的审美不敢让人恭维,好在对景色的要求和常人一样,不然他们都无法想象红莲谷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谢凉此刻没什么心情赏景。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一路除了倒霉地遇见归元道长,其余都很顺利的时候,他便隐约有一种要做无用功的预感,结果还真是这样。这一趟唯一的收获,大概便是能彻底确定缥缈楼的事是那伙人所为。 可他不是太懂幕后主使的想法。 那伙人第一次出手,是想挑拨四庄内斗。 第二次出手是想困住江湖的泰山北斗,顺便宰一宰。 这干的全是大事,结果到第三次就成了绑架纪诗桃。 纪楼主是个很理智的人,能判断出纪诗桃不会因他自杀,哪怕纪诗桃真的死了,纪楼主也不太会为此与他和乔九翻脸,那他们绑纪诗桃有什么用? 对了还有之前派人杀窦天烨的操作,他们既然想火烧少林,其实是没必要特意杀窦天烨的,所以他们为什么要走那步棋? 另外被抓的人都对主人有极高的忠诚度,这也令人十分在意。 还有青竹口中的报仇、父母双亡等等,都像一团雾似的。 谢凉道:“江湖上有没有那种没多少人知道的秘密或传闻?” 乔九道:“有,想听哪家的?” 谢凉正想问问缥缈楼,一直跟着他们的方延这时忍不住了。 “就说说凤楼主吧,”他问道,“他会变成这样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乔九笑出声:“他一个大男人被强迫扮成姑娘,当然不乐意,和家里闹过几次发现都没用,他就这样了。” 谢凉和方延于是懂了。 这明显是“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舒坦”啊! 方延道:“那他家人什么反应?” “他家里除了这个小舅舅觉得好看,其他都受惊不轻,”乔九笑道,“据说当年还专门请大夫给他看过病。” 谢凉和方延不约而同在心里想:那就好。 他们差点以为堂堂两大黑道势力的眼神都有毛病。 乔九继续道:“那时他才十几岁,有点少爷脾气,后来闹过几次就不闹了,但再后来建立了五凤楼,为防止身份露馅,所以每次回家都会涂上胭脂。” 他说着想到那个被坑的同门,顿时扬起一抹灿烂的微笑,还愉悦地笑了好几声。 方延不明所以,只当凤楚的女装戳到了九爷的笑点。谢凉却知道自家九爷又是在幸灾乐祸,好笑地握住他的手,问起了缥缈楼。 乔九道:“他家没什么可说的。” 谢凉想了想:“那江湖中有没有哪家曾被白道灭过门?” 乔九道:“祸害太多人的邪派一般都会被清理。” 谢凉知道他说的是像七色天那样的帮派。 这一点前辈们在缥缈楼商议时便捋过一遍,那些邪派大都是乌合之众,掀不起什么浪花,应该没这么大的血海深仇才对。 他问道:“里面有没有是被冤枉的?” 乔九道:“这可说不好。” 谢凉无奈,感觉线索又断了。 希望那些前辈回家清扫时抓的人有那么一两个意志不坚定的,好歹能问点东西出来……他突然心中一动:“天鹤阁会有内鬼么?” 乔九道:“八成。” 秦二那名随从在秋仁山庄一待就是八年,他的天鹤阁被世人知晓至今也不过才五年,单是他和白虹神府的那点关系,对方就不可能不往他手里塞人。 谢凉摸摸下巴:“我有个好主意。” 总不能光一味地等着那伙人搞事,他们完全可以主动搞点事。 乔九挑眉:“你是说?” 谢凉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乔九道:“嗯,可以。” 方延默默跟着他们,特别想隐形。 两个人明明是谈正事,为何这都能让他有一种吃狗粮的错觉? 他在心里哼唧一声,跟着他们进了被山茶包围的凉亭,刚想坐下便察觉九爷瞥向了他。他反应一下,无辜回望,见九爷不爽地眯起眼,顿时扭头狂奔。 “我去赏花!” 他嘤嘤嘤地跑出凉亭,站在外面迎风流泪。 这里好歹是黑道大派红莲谷啊! 人生地不熟的放他一个人在花园里流浪,你还是个人?谈恋爱就那么了不起吗? 特么等着瞧! 等小爷将来找到男人,小爷绝对拉着老公天天秀恩爱,往你们嘴里狂塞狗粮! 第080章 谢凉几人这次只为问问美人香的事,问完便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施谷主已经习惯外甥过来吃一顿饭、玩一会儿就走的性子,并没强行挽留,饭后将他送出门,嘱咐他一定照顾好自己,过年记得回家等等。 凤楚捏着手绢更咽:“我会的。” 施谷主道:“给你的胭脂是我特意差人做的,要是用得好,我让他们多做几盒。” 凤楚继续更咽:“嗯,舅舅对我真好。” “那是,家里就我最疼你,”施谷主一时感触,说道,“要不你多住几天?” 凤楚用手绢轻轻按了一下眼角,幽幽道:“不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没事,舅舅以后若找不到喜欢的人,成不了婚,这红莲谷就给你,”施谷主霸气道,“谁敢再让你身不由己,你让他人头分家。” “哎呀那多血腥,”凤楚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一阵,把手一放,说道,“好。” 谢凉:“……” 方延:“……” 狼狈为奸的舅甥二人告别了半天,凤楚三步一回头地迈上马车,然后扒着车窗含泪挥舞手绢,等彻底望不见自家舅舅的影子才意犹未尽地缩回来,灿烂一笑:“好了,走吧。” 他笑得幅度太大,胭脂顿时又掉了两块。 谢凉:“……” 方延:“……” 真是够了! 一直到凤楚换回男装,谢凉和方延都没能把他刚刚的德行从脑袋里晃出去,总觉得随时能听到一串魔性的笑声。 从红莲谷到城里要小半天的车程。 刚行至半路,暗处的天鹤阁精锐突然跃上马车,低声道:“九爷。” 乔九道:“说。” 精锐道:“城里的人送来消息,说归元那老头找上他们了。” 谢凉几人都是一顿。 乔九道:“情况如何?” 精锐道:“不太好。” 归元道长满脑子装的都是长生不老,凡人在他眼里与蝼蚁无异。 这次被乔九和凤楚连续阻拦,他终于吝啬地分出了一点点精力,找人问了问那两个人的事,这便找上门了。 城内留有一部分天鹤阁的精锐,但这点人挡不住归元道长。 他们暂时没动手,而是护在秦二他们身前,忌惮地望着这老头一步步走进来,说道:“我们九爷不在。” 归元道长充耳不闻,端着仙风道骨的神色环视一周,缓缓道:“谁是叶凌秋?” 叶姑娘微微一僵。 秦二神色顿变,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归元道长道:“我听说她是那个乔九的妹妹,你们把人交出来。”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纷纷回过味,想起九爷和叶姑娘确实是兄妹。 都怪九爷太强势,和白虹神府断得也太彻底,搞得他们几乎都快忘了这一茬。 他们估摸归元道长或许是知道了九爷与谢凉的关系,这显然是想用叶姑娘和九爷换人。 可归元道长不清楚,他们却是清楚的,他就是把人家亲爹掳走,九爷都不会眨一下眼,更别提不是一个娘生的叶姑娘了。 “前辈可能有些误会,”沈君泽上前半步,温和道,“乔阁主与白虹神府早已断绝关系,您带走叶姑娘,乔阁主是不会妥协的。” 归元道长道:“老夫只信眼见为实。” 言下之意,断绝关系他们还凑一起,骗谁呢? 所以这肯定是江湖上的人整天闲着没事干,瞎猜的。 沈君泽道:“前辈有所不知,我们会一起出来,是因为前不久缥缈楼出事……” 说到一半,他见归元道长的目光停在了叶姑娘身上,心头一凛。 到底是一个爹,乔九和叶姑娘的长相是有一两分像的,何况他们当中的女眷本就少,很容易能找出人来。 他说道:“快走!” 几乎是他开口的同时,归元道长身影一晃,鬼魅般闪到近前,伸手便要去抓叶姑娘。 秦二就站在叶姑娘的身边,听到沈君泽的声音下意识拉了叶姑娘一把,惊险地躲过一劫。 下一刻,天鹤阁精锐、卫公子、沈正浩以及留下的梅怀东一齐动了。 女侠和秦二护着叶姑娘撤走,沈正浩他们负责拦住归元道长,沈君泽武功不行,后跃到了客栈的楼梯上,望着大堂的情况,问道:“不知前辈可否记得谢公子的话?” 归元道长不理他。 沈君泽道:“谢公子当时说前辈的戾气太重,于大道无益。” 归元道长急着抓人,没兴趣纠缠,一掌震退了面前的沈正浩和卫公子。 沈君泽眸色微沉,继续道:“晚辈劝前辈悬崖勒马,切莫再造杀孽。” 归元道长快速冲开他们的阻拦向楼上追去,中途对上沈君泽,抬手就要给他一掌。 沈君泽武功虽弱,但轻功还是不错的,立即闪开了。归元道长勉强放过他,继续往上追,见那丫头回到房间便跳了窗,也跟着跳了下去。 卫公子和沈正浩几人连忙追过来,同样往下跳。 沈君泽最后一个进门,看一眼敞开的窗户,简单打量一圈客房,走到衣柜前拉开门,发现叶姑娘被点住穴道,正站在里面。 他为她解了穴。 叶凌秋从里面出来,打量他一下:“沈公子没受伤吧?” 沈君泽道:“没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他正要思考去哪里合适,只听楼下又响起了打斗声。 归元道长只是比较痴迷修仙,但不是真的傻,何况他以前祸害过太多的人,有着丰富的追捕经验,因此追了几步没见到那丫头的影子,他便折了回来,恰好又和沈正浩他们撞上。 秦二和几位女侠跑出一段距离见归元那老头没追来,担心计谋被识破,急忙往回跑,也加入了战局。 归元道长一眼望去没看见那丫头的人,便知他们果然是骗自己玩,冷笑一声,闪到秦二的面前,惩罚地劈出一掌。 秦二简直猝不及防,顿时喷出一口血,倒飞出去狠狠砸地。 梅怀东重剑横扫,猛地瞧见这个画面,两眼一翻就晕了。 归元道长正要用拂尘架住重剑,同时右腿踢向了另一个人的膝盖。 他方才领教过这柄重剑,知道力道不轻,所以多使了几分力,结果没想到一下挥空了,此刻右腿尚未收回,他便旋转左脚腕稳住平衡,就在这同一时间,梅怀东砸了下来。 梅怀东挥剑时是有一个力道在的。 晕倒后,他的身体被余力带偏,往地面砸去。归元道长左脚腕一转,恰好把正悬在半空的右脚送到他的身下,八尺大汉的重量立即全砸在了上面。 那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嚓”。 归元道长:“……” 其余众人:“……” 归元道长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阴沉,左脚在地上一点,冲出包围来到不远处的女侠身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沈正浩几人脸色微变,都没有乱动。 “老夫今日本不想大开杀戒,你们最好别蹬鼻子上脸,”归元道长阴冷盯着他们,“从现在起,每隔三个数我就杀一个人,杀到你们肯交出来为止。” 众人心里一沉。 这老头太厉害,他们这么多人和他周旋都拿他无可奈何,他要是存心杀人,他们根本拦不住。 归元道长道:“一,二……” “慢着,”叶凌秋在沈君泽拦她前跳下楼,淡淡道,“把人放了,我跟你走就是。” 归元道长道:“自己过来。” 叶凌秋依言走过去,被点住了穴道。 归元道长往她肩上一扣,说道:“敢追过来,我就把她的脸划花。” “你等等,咳咳……”秦二捂着胸口爬起来,急急道,“我……我是谢公子的心腹!” 归元道长倏地看向他。 “乔阁主和叶姑娘不是一个娘生的,你抓了她也没用,抓我有用,”秦二抹把嘴唇的血,说道,“我家公子绝不会不管我,你放开她,我跟你走。” 归元道长点点头:“好。” 秦二心里一松,正要让他放人,便见眼前人影一闪,紧接着被一下点住了穴道。 归元道长扔了拂尘一手扣住一个人,飞快掠上近处的屋顶,扫一眼下面的人,说道:“告诉乔九,十日之后丰酒台见。” 话音一落,他抓着叶姑娘和秦二转身便走。 沈正浩他们有心想追,但又担心那老不死的真的划花叶姑娘的脸,迟疑地看向沈君泽。 沈君泽叹气:“派人跟一下试试。” 天鹤阁的精锐便分出两个人跟了过去。 但归元道长毕竟是顶尖高手,很快察觉有人跟踪,扔下了一个东西。精锐捡起一看,发现是叶姑娘的手绢,里面还裹着一缕头发。他们生怕那老头下次割别的东西,只好作罢,回到了客栈。 归元道长弄了一辆马车,把两个人扔在上面,将自己被砸脱臼的脚腕掰正,拉着他们走了。 秦二与叶姑娘皆被点住穴,动弹不得,根本稳不住身子。 于是在一次剧烈的颠簸后,叶姑娘猛地一歪,栽到了秦二的身上。 秦二:“……” 马车里一片死寂。 叶凌秋听着某人剧烈的心跳,忍了半天终于开口:“你……” 她只来得及说这一个字。 因为秦二的脑里一片嗡嗡作响,感觉浑身的热血直往头顶涌,伤上加伤,两眼一翻就晕了,“咣当”砸在了车板上。 叶凌秋:“……” 归元道长没有一直封住他们的穴道,抵达临镇后便只封了他们的内力,带着他们向丰酒台赶去。两天后,他们又到了一座大城,刚迈进客栈,只听前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哎,秦小二!” 秦二抬头,见窦天烨坐在客栈的大堂里正吃着一碗面,此刻见他看过去,连忙起身走了过来。 “好巧,你怎么在这儿?”窦天烨很激动,“你不是和阿凉在一起吗?阿凉呢?他也来这边了?我正好来这里谈生意,听他们说他和小方延要去红莲谷,正准备过去找他,问问他今年在哪过年呢,你们这是回来了?” 秦二:“……” 叶凌秋:“……” 窦天烨道:“你的脸色好像有点差,生病啦?” 秦二从齿缝里挤字:“快……走……” 窦天烨没有听清,正要再问,便看到一个老头到了面前。 归元道长打量他的短发,问道:“你是谢公子的朋友?” 秦二道:“他不是,只是见过一面!” 窦天烨道:“对,那是我兄弟!” 场面静了一瞬。 窦天烨看看秦二,又看看老头,迅速明白出了什么事。 然而已经晚了。 他毫无意外地也被制住了,速度快得让天鹤阁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于是只好欲哭无泪地被押回到了椅子上。 他没了吃面的兴致,而是先弄清了来龙去脉,感觉有些幻听:“修仙的?” 归元道长道:“正是。” 窦天烨立刻被惊得把害怕给忘了,好奇道:“前辈,你扛过雷劫吗?” 第081章 谢凉几人赶回去的时候,归元道长早已带着人离开。 客栈也已被收拾妥当,众人正等着他们,见状纷纷迎过去,把经过说了一遍。 沈君泽无奈:“事情发生得太快,我没能想到应对之策。” 谢凉道:“你能提醒他别造杀孽已经很好了。” 再说那老头根本不讲理,当初和他说了两句话,不也是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就要杀他吗?这次没什么太大的人员伤亡已经很不错了。 此时刚刚入夜。 沈君泽几人为等他们都还没吃饭,谢凉便吩咐小二上菜,和他们边吃边聊,凤楚顺便也把从施谷主那里问出的东西说了一下。 众人顿时有些蔫。 他们在家里向来受宠,往常顶着大派的头衔出去闯荡,旁人总会给几分薄面,这是第一次受这么大的委屈,不仅无功而返,还搭上了两位同伴。 几位和叶姑娘交好的女侠看向谢凉:“叶姑娘和秦公子……” 谢凉道:“自然要救。” 几位女侠踏实了些,觉得哪怕被抓的只有叶姑娘一个人,谢公子应该也会管,简直是侠义心肠,完全不像九爷那般难以琢磨,她们不由得多看了谢公子几眼。 乔九不爽,暗暗瞥向她们。 几位女侠很快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连忙收回目光。 虽然知道乔九和谢凉的关系,但二人这一路表现得都很正常,未见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然而不知为何,如今只一个警告的眼神,她们竟就能品出不少乔阁主对谢公子的缠绵情意,一时间脸颊都有些热。 乔九只当她们在羞愧,心里冷哼一声,吃完饭就带着谢凉回房了,掐了把他的脸。 谢凉觉得丰酒台有点耳熟,正在努力回忆。 突然被掐,他疑惑抬头:“怎么?” 乔九走到桌前坐下,示意他捏肩。 谢凉好脾气地伺候他,思考一下道:“你不喜欢我去换秦二他们?” 乔九嗤笑:“他们也配!” 谢凉笑了:“这话听着舒坦,再说一遍。” 乔九道:“好好捏你的肩。” 谢凉道:“再说一遍我就捏。” 乔九回头看他,终于说了这几天一直很想说的话:“你答应我要懂事点,记得么?” 谢凉道:“我最近挺懂事的。” 特别规矩,就只牵个小手,不随意占便宜也不逼他成婚,懂事得都要憋出内伤了。 可惜九爷还是不满意,给了一个评价:“我没看出来。” 谢凉心想哪天有空一定去给他家九爷打个贞洁牌坊,嘴上道:“我以后注意。” 乔九勉强满意,指着肩膀示意他继续捏。 谢凉便听话地干活,又想了一下丰酒台,干脆问了问乔九:“你和我提过么?” “没有,”乔九嘴角的笑意加深,提醒道你,“你以前是不是问过我的事?” 只一句话,谢凉瞬间记了起来。 少林之事后,他曾打听过九爷的八卦。 据江湖侠客所说,九爷那位后妈的爹当年就是在丰酒台被九爷打了一掌,之后没多久便去了,没想到归元道长也选了丰酒台。 他问道:“丰酒台是个什么地方?” 乔九道:“喝酒的地方。” 但并不是随时都能喝。 丰酒台是一个位于半山腰上的人工搭建的台子,附近落着三个酿酒的小镇,每年的三四月份是他们的开酒日,到时那些酿酒世家都会拿出好酒开封,江湖上一些有名的酿酒师也会掺一脚,慢慢就成了品酒大会,每次都有不少侠客过去喝酒。 不过也只有那一段时间热闹而已。 如今正是隆冬,估计没人会吃饱了撑的跑去上面吹冷风。而丰酒台上视野开阔,周围一圈基本全是平地,他们想埋伏都无从下手,归元那老头大概是担心他们做手脚,所以选了那里。 谢凉点了点头。 乔九道:“你想怎么救?” 谢凉道:“我还在想。” 乔九道:“先说好,换人的念头你最好别动。” 谢凉笑道:“我知道。” 他被这么警告式的在意一句,一时心痒没控制住自己的手,顺着乔九的衣领便滑了进去,然后毫无意外地又被拎了出来。 谢凉又不要脸了,这让乔九很满意,觉得教育一下还是很有用的。 可惜他满意得太早,因为当天晚上不仅没有晚安吻,连手都不牵着了。他不爽地盯着谢凉睡着,只好主动凑过去亲一下。 从这里到丰酒台要走上七八天。 转天一早,他们便再次赶路。 天鹤阁有自己的一套传递消息的渠道,无论乔九在哪儿,总有办法把消息递到他的手上。 所以当他们傍晚抵达一座小镇时,近期积攒的消息辗转一番,终于到了他这里。 他简单过一遍,在其中一张小条上停住,递给谢凉。 谢凉接过一看,发现是窦天烨的消息。 他刚想笑着说一句可以一起过年,突然想到从窦天烨那个地方往红莲谷走,是一定要路过源水城的,他们的下一站便是那里,而归元道长带着两个人质,更是要去源水做一番补给才行。 他看看纸条上的日期,算了算日子,问道:“他有可能会和归元遇见么?” 乔九道:“若中间不发生意外,可能会一起到源水,就不知能不能碰上了。” 谢凉心想那么大一个城,两拨人总不能真的住了同一家客栈,哪怕凑巧住了,窦天烨只要不撞大运地看见秦二他们,应该就没事。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的太美好。 还没抵达源水,他们便遇见了跟随窦天烨出来谈生意的天鹤阁成员,继而得知了某件令人沉痛的事。 方延立刻担忧地抓紧了衣袖:“他的命怎么也衰成这样了!” 谢凉瞥他一眼,暂时没和他计较“也”是什么意思,看着天鹤阁的人道:“他们去哪儿了?” 那几人道:“天一亮就出城了。” 他们当时见窦天烨被制住,原本是想救一救的,但见到秦二拼命对他们使眼色,便忍住了,打算晚上再找机会,可惜他们不知道那是归元道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为防止他真的从人质身上剁点东西下来,他们只能听话地撤走。 几人迟疑一下,说道:“他应该不会为难窦先生,他们那天聊到很晚才睡的。” 谢凉道:“聊了什么?” 那几人道:“回房说的什么不清楚,吃饭时他们聊的是从炼气到筑基必须得扛雷劫。” 谢凉:“……” 方延:“……” 其余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人死后变鬼,这个他们是信的,但人能修成仙,这一点他们都不太信。 谢凉那天对归元说的一堆话,他们虽然都不懂,但总觉得谢凉是瞎编的,谁知窦先生竟用了相同的词。如果不是归元先提出来,而是窦先生自己主动说的,这就很令人起疑了啊,总不能他们隔这么远心有灵犀了吧! 谢凉顶着众人的目光,一本正经道:“哦,他既然能和归元道长聊,暂时应该没事。” 看这情况,亚古兽搞不好能让归元那老头有事。 他说道,“我们赶路吧。” 众人:“……” 这是重点吗! 但有九爷在,众人都不敢有异议,纷纷回到马车上,赶在天黑前抵达了源水城。 饭后凤楚没有回房,直接跟着谢凉进了他的房间,显然对某件事很好奇。 乔九很不待见他:“有什么好问的?” 谢凉:“……” 你有资格说别人吗?不是你白天在马车上问我的时候了? 谢凉十分宠他,没有揭穿真相,而是对凤楚简单解释了一下,表示“炼气”“筑基”等等和“倚天剑”一样,都是他们村子里的大才编的故事。 他看着他们:“你们说归元道长会去找雷劈么?” 凤楚想象那个画面,笑得不行:“可惜冬天没什么雷。” 这倒也是。 谢凉一时有些惋惜。 凤楚得到答案,满足地走了。 谢凉和乔九先后洗了一个热水澡,便准备休息。谢凉是先洗的,洗完躺在床上等着他家九爷,片刻后听到脚步声,扭头一扫,瞬间被刺激得眯了眯眼。 只见他家九爷穿着件中衣,神色懒洋洋的。 大概是懒病犯了,那衣服只简单拢了一下,领口大开着,不仅一览无余,甚至还带着一点未干的水迹。 他感觉那水珠直往他的心底滑,喉结跟着动了动。 他清清嗓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洗好了?” 乔九“嗯”了声,翻身上床,见谢凉凑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看了他一眼。 谢凉也看着他,特别想干点少儿不宜的事。 乔九等了一会儿,发现竟连一句“晚安”也听不到了,感觉他越来越不像话,教育道:“不是告诉你要懂事吗?” 哦。 谢凉遗憾地放开了手,继续憋着。 乔九:“……” 谢凉道了句晚安,老实地躺回去睡觉,心想等他救出亚古兽,立马去给九爷打个贞节牌坊。 亚古兽这个时候还没睡。 他第一次遇见归元道长的时候,真以为这个世界有修仙者,便想问问现实的修仙是不是真要扛雷劫,但后来发现白激动一场,不过没关系,既然归元肯信,他好歹能救命。 归元道长对谢凉那天说的话其实也是有些存疑的,便故意试探了一下窦天烨,发现“炼气”“筑基”之类的都能对上号,这就由不得他不信了,所以详细地问了问。 窦天烨便告诉他天赋好的人,一般从四五岁开始练起,十几岁基本就能进炼气层了,炼气完了是筑基,筑基后的寿命是五百年,而结成金丹则能活一千年。 一千年! 归元道长想都不敢想,问道:“真有金丹修士?” 窦天烨道:“当然啊,我跟你说,金丹其实不算厉害,后面还有更厉害的呢!”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窦天烨为他们讲了一个陌生而神奇的修仙世界。 不同于谢凉只知的那点皮毛,他从仙丹灵草到各类法器再到各大宗派、秘境、法阵等等,全都知道,事无巨细。 而且他还不脱离实际,结合了一下谢凉的背景,表示那边有七十二仙岛,他只是其中一个岛上的岛民而已,其他仙岛的岛主和长老基本都有元婴以上的修为。 他说的太详细,从生活起居到法器符箓应有尽有,问什么就答什么,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哪怕秦二和叶姑娘知道他擅长说故事,也都要怀疑他说的是真的,更别提一心求道的归元道长。 归元道长觉得这几十年简直白话了一样,问道:“赤焰真人后来怎么样了?” 窦天烨道:“陨落了。” 归元道长长叹一声,有些兔死狐悲。 窦天烨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都是一样的,因果循环罢了。” 归元道长道:“灵境岛被他大徒弟接管了?” 窦天烨道:“嗯,他大徒弟因为一心向善,成功飞升,到了九重天。” 归元道长道:“九重天?”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窦天烨道,“为什么叫九重天呢?因为分下三千、中三千和上三千,三千是指三千世界,他大徒弟去的是下三千,可以继续修炼往上走,最后到达上三千,越往上越厉害。” 归元道长听得热血沸腾,久久无法言语,见天色太晚,这才让窦天烨休息。 他干坐了一夜,第二天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直勾勾地盯着窦天烨。 窦天烨总感觉他这状态不对,谨慎道:“怎么?” 归元道长满脸坚毅:“我不去丰酒台了,你现在带我去七十二仙岛。” 窦天烨:“……” 我才不去! 第082章 窦天烨自然不可能带着他找什么仙岛,叹气道:“我现在倒是想回家,可惜回不去。” 归元道长一怔:“为何?” 窦天烨道:“因为那地方布着层层禁制,不让凡人进。” 他充分发挥胡说八道的技能,告诉归元他们当初是坐着法器来的,谢凉的师兄把他们送到岸边就回去了,所以若是坐船去找,很可能会在海上迷失方向。 “不过有个办法可以一试,”他一副为人家着想的模样,出主意道,“修士是能看见禁制的,前辈您现在是炼气期,应该会飞剑术,您飞剑去海上转一圈兴许能看见仙岛,他们不让凡人进,但很欢迎修士,到时您只需通报姓名和修为就能进去了。” 归元道长缓缓道:“原来如此。” 可他先前说自己是炼气期,完全是骗窦天烨的,他根本不会什么飞剑术,如何找到仙岛? 他心里着急,面上仍然仙风道骨,问道:“但你们若想回家了,那该如何?” 窦天烨道:“阿凉的师兄刚刚筑基,需要闭关固本培元,前辈也闭过关吧?应该懂。” 归元道长点头,刚想说一句他每次都在山里待大半年,便听窦天烨说人家这次要闭关五年,他顿时把他那小家子气的话咽回去,问道:“所以?” 窦天烨道:“我们说好了五年后在海边见,他会带我们回去的。” 五年。 归元道长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一个五年能活。 他既恨生不逢时又恨苍天不公,为何不让他直接生在仙岛,为何让他白白蹉跎这几十年的岁月,导致有生之年能不能顺利筑基都是个问题! 他越想越恨,只觉气海翻腾,先前受的内伤猛地发作,张嘴喷出了一口血。 窦天烨:“……” 秦二:“……” 叶凌秋:“……” 秦二和叶姑娘正在旁边坐着吃早饭,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说话,顺便思考窦先生说的是真是假,谁知这老头忽然就吐血了。二人不约而同看向窦天烨,想知道这是不是他的计谋。 窦天烨有些惊悚,生怕他走火入魔把他们全弄死,紧张道:“前辈您怎么了?” 归元道长缓过这口气,说道:“无碍,最近真气停滞,迟迟无法突破,现在好多了。” 窦天烨连忙配合:“恭喜前辈,那再过不久就该进价了吧?” “进阶”一词直戳死穴。 归元道长把又一次顶上喉咙口的血咽回去,缓缓道:“应该。” 窦天烨又恭喜了几声,见他不再开口,便乖乖喝粥。 归元道长本就年事已高,此番熬夜加吐血,肉眼可见地苍老了下来,甚至瞧着都有些虚弱。窦天烨三人默默盼着他归西,而他自己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仍带着他们继续赶路,开始询问谢凉的事,把续命的希望寄托在了谢凉身上。 他问道:“谢公子除了炼丹,有没有修别的?” 窦天烨早已被秦二用叙事的方式科普过一遍,知道这老头清楚谢凉不会武功,自然不能拆自家兄弟的台,便答道:“只学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因为他被他师父带到仙岛后总吵着回家,他师父怕他偷偷溜走,一直没教他法术。” 归元道长顿时痛恨谢凉身在福中不知福,问道:“修仙不是要从小修么,他不晚?” “他天赋高,当然不晚,”窦天烨张嘴就来,“修仙主要是修心,他心道已修满,修习法术自然事半功倍。” 归元道长嫉妒得眼眶发红,努力维持着淡漠的语气:“那他这次为何回中原?” 窦天烨道:“回家看看,了却尘世,之后便专心修仙了。” “了却尘世?”归元道长道,“那他还招惹乔九做甚?” 窦天烨道:“不冲突啊,五年后他可以带着乔阁主回仙岛,两个人一起修仙。修士一活便是几百上千年,一个人实在太寂寞,很多修士都会找一个道侣陪伴。我们那里不像中原如此避讳,男女、男男和女女都是很常见的事,再说双-修还能涨修为呢。” “双-修涨修为?”归元道长几乎有些失心疯,红着眼倏地看向了叶姑娘。 窦天烨:“……” 叶凌秋:“……” 秦二:“……” 我干你娘的窦天烨! 秦二整个人都炸了,连忙挡在叶姑娘的身前,怒道:“你别动她,要动就动我!” 窦天烨:“……” 叶凌秋:“……” “……啥?”窦天烨及时回神,装作疑惑地看看他们,继而恍然大悟,“前辈您想什么呢?双修这事首先两个人必须是修士,其次还得运行双修法术,不然没用啊,而且您不是要进阶吗?这种时候可不能走捷径,不然过不了雷劫。” 归元道长没开口,继续盯着他们。 窦天烨三人只觉他这模样太可怕,都提起了一颗心,屏住呼吸回望。 数息后,归元道长收回目光,开始闭眼打坐。 窦天烨三人坐在马车的另一边,没敢出声打扰他。 车外被雇来的车夫这几天断断续续也听了不少修□□的故事,对此好奇不已,这时听了半天都没听见下文,有些抓心挠肝,但他能看出那老头不好惹,不敢放肆,只好继续赶车。 马车在死寂下行驶了将近一个时辰,归元道长这才结束运功。 他仍是憔悴,但好在眼底的血丝少了些,不像先前那般可怕了。他叫了停,让他们休息一会儿,顺便处理一下个人问题。 秦二取了些水,用前几天强烈坚持买的小炉子热好,给叶姑娘倒了一杯水。 他内伤未愈,这几天只吃了点伤药,脸色依然很白,但却没顾上自己,而是整天忙前忙后地照顾叶姑娘,生怕她吃苦。 叶凌秋接过杯子道了声谢,问道:“你伤势如何?” 秦二忙道:“好多了。” 叶凌秋迟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秦二干巴巴地回望:“你有话想说?” “这些天谢谢你,但你……”叶凌秋顿了顿,终是接了下去,“你以后别这么傻,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我已心有所属。” 秦二:“……” 一个巨雷当头劈下,秦二整个人都蒙了,喃喃道:“你已心有所属?” 叶凌秋不太自在地别了一下头,低声道:“是。” 秦二道:“是谁?” 叶凌秋没有回答。 秦二也没再问,呆呆地坐着,直到见她要自己倒水才猛地回神,又给她倒了一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我知道了。”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用力瞪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你放心,我不会缠、缠呜……缠着你!” 叶凌秋:“……” 马车里只有他们二人,窦天烨跑去撒尿了,等他回来,便见归元站在一棵树下,正望着辽阔而高远的蓝天出神。 他眨眨眼,刚想绕道走就见他看了过来,只好镇定地打声招呼,问道:“前辈在想什么?” “没什么,”归元道长道,“只是老夫再过不久就要进阶,不清楚雷劫厉不厉害。” 窦天烨给他科普:“炼气到筑基的雷劫是很轻的,我听那些修士说这雷劫是为了去其糟泊留其精华,就像洗髓一样,一点都不痛。” 归元道长淡漠地点了一下头,示意他上车,带着他们再次出发。 接下来的几天,窦天烨应归元的要求又讲了讲七十二仙岛上的故事。 他怕这老头真的走火入魔,便只挑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和有趣的八卦讲,但这些依然让归元听得心生向往,状态一天比一天不对。而秦二陷入失恋的痛苦之中,整个人魂不守舍,经常坐着出神,苍凉得不行。 车里四个人,有一半发癔症。 窦天烨只觉愁云惨淡,万分想念自家可爱可亲的小伙伴。 他的小伙伴经过几天赶路,这一天终于到了丰酒台附近的镇子。 乔九派人去了一趟丰酒台,发现一个影子都看不见,便知归元他们很可能也在这周围的某座镇上。他便派手下细查,很快得到反馈,说是归元他们正在邻镇。 乔九和谢凉这几天早已商量好对策,懒得再等,便让人给归元送了封信,表示快过年了,别耽搁大家的时间,赶紧换完人,谢凉就近给他炼一炉丹药便回家了。 归元道长比他们还耽搁不起,自然同意,便送了一封回信,告诉乔九让他一个人带着谢凉上丰酒台,然后便带着窦天烨几人率先出发,到了丰酒台上。 这条件和乔九他们猜的差不多。 于是凤楚易容成乔九,而乔九缩骨易容成方延,然后背起他们最近买的瓶瓶罐罐,颠颠地站到了谢凉的身边。 方延看着自己的山寨版,问道:“那老头还记得我的声音吗?要是露馅了怎么办?” 乔九换上担忧的神色看向谢凉,学着方延的声音道:“是啊爸爸,怎么办?” 方延:“……” 谢凉见方延一副吃惊的样子,临走前摸了把他的头,笑道:“现在你明白他当时为什么会知道我想娶他了吧?” 方延:“……” 真不要脸! 不要脸的三人组也到了丰酒台,远远地便听见了归元的喝止。 “慢着!”他说道,“我是让你一个人带着人来,怎么多出一个?” 谢凉主动解释:“因为晚辈炼丹的时候需要有人打下手,没人帮忙,炼不成仙丹。” 归元道长道:“那你让窦天烨来。” 谢凉道:“嗯,他也得留下帮忙,其实至少要三个人才行,但我带到中原的人目前就这两个在身边,只能勉强一试,前辈若是不愿,我也没办法。” 归元道长静了一静,勉为其难:“那你带着他过来,乔九别动。” 乔九害怕地躲在谢凉身后,给了凤楚一个眼神。 凤楚便只张嘴不发声,由乔九说道:“那你先放个人过来。” 归元道长看了一眼叶凌秋,示意她往前走两步。 谢凉见状便带着乔九也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双方继续慢慢往前走,很快交错而过。 片刻后,叶姑娘到了凤楚的身边。 谢凉和乔九也到了归元的面前,二人都是一怔。 只见归元道长脸颊削瘦,双目赤红,半点仙风道骨的影子都没有,宛如一个随时能崩溃的疯子,与第一次见面的模样相比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他们又看了看秦二,见秦二也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凄凉憔悴,生无可恋,像是被人轮过似的。此刻见到谢凉,他只觉一腔痛苦都找到了倾诉,未语先凝,眼眶也红了。 三人中只有窦天烨最正常。 他无比激动地看着他们:“嗷!阿凉方小延,我终于又见到你们了!” 谢凉:“……” 乔九:“……” 你这几天到底干了啥? 第083章 归元道长的手一直扣在秦二的脖子上,简单一捏就能让他一命呜呼。 谢凉道:“我们到了,前辈放人吧。” 归元道长看一眼远处的“乔九”,扫了一圈四周。 山上气温低,昨日下过的小雪没有化,白茫茫的平地藏不住半个影子。他便将目光转回来,落到一旁的“方延”身上,神色透着几分怀疑。 乔九抓紧谢凉的衣袖,往他身边挪了挪。 归元道长道:“你背的是什么?” 乔九怯生生地道:“是炼丹用的东西。” 九爷的演技是很在线的,谢凉见归元盯着“方延”看了几眼,怀疑减少了些,但略有些神经质的状态还是没变,仍是一副随时能发疯的模样。 他便插嘴道:“我让他们弄了一个炼丹炉,准备炼完了就回家过年,前辈若是不放心,可以亲自挑个炉子。” 提到正事,归元道长的眼底爆出一抹精光,配上满是血丝的双眼,更加瘆人。 他放开秦二,问道:“不是说至少要三人帮忙?” 谢凉道:“两个人也能一试。” 归元道长淡漠道:“罢了,我也帮你一把吧。” 谢凉看着他。 归元道长心里紧张,面上不动声色:“怎么,不行?” 谢凉道:“那前辈切记一定按我说的做,否则稍有差错就出不了丹了。” 归元道长高深莫测地“嗯”了声,实则脸上一瞬间都没能压住喜色。 他望着秦二走向“乔九”,见“乔九”仍站着不动,又怀疑上了:“他这次怎的这么好说话,不会打歪主意?” 谢凉道:“之前闹得不可开交,是因为前辈想杀我。这次前辈只要不伤我性命,他自然也不想和前辈结怨。” 归元道长想了想,发现上次还真是自己先挑的事。 他有些后悔,淡淡道:“那是误会。” 谢凉道:“是,也怪晚辈没说实话。” 归元道长顿时看他无比顺眼,见秦二终于到了“乔九”的身边,便示意“乔九”先带着人离开,他们再选另一个方向下山。 凤楚很听话,解开秦二和叶姑娘被封的内力,便带着他们转身走人,只不过走的很慢。 归元道长刚想让他快一点,就见“方延”喊了声累,把包袱递给了窦天烨,与此同时,谢凉想起什么似的开了口。 “对了,晚辈尽量挑了几瓶好的丹砂,前辈可以看看,若不合心意再换,”他说着拿过包袱递过去,“那几瓶红的是。” 归元道长早就想查看一下包袱了,便接过来道:“你炼丹也挑丹砂的成色?” 谢凉道:“我当然无所谓,主要是前辈能满意。” 归元道长见他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看他更顺眼,一边翻瓶子一边道:“我听说乔九不认他爹?” 谢凉挑眉,不知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说道:“是。” 归元道长道:“这般大逆不道的人修不了心,你不如换个道侣。” 他活到这个岁数就没动过“情爱”的这根筋,也压根不懂,便想什么说什么,维持着淡然的语气道,“咱们修仙派动辄千百岁,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我都是道友,以后别叫前辈,听着生分,我叫你阿凉,你唤我一声归元就行。” 谢凉:“……” 乔九:“……” 窦天烨:“……” 谢凉淡定道:“好的,归元道友。” 归元道长很满意,拿出一个红瓶查看。 然而就在低头的一瞬间,身前突然一股掌风袭来,他双手拿着东西,如此近的距离简直避无可避,顿时被一掌拍中,当即喷出一口血,向后跌去。 他稳住身体,霍然抬头。 强劲的掌风将瓷瓶拍碎,一些碎片扎进了体内,他捂住胸口,摸到了温热的血。 他的脸色沉下去,见“方延”第二招已然跟上,运转内力用力一震,刹那间把碎片激了出来。 乔九本想乘胜追击,见状担心谢凉会受波及,停住先挡了一下。 归元道长趁机后跃,迅速拉开距离。 凤楚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见乔九动手,便轻功飞来,要一口气拿下这老头。 归元道长本就有旧伤,连日来因窦天烨的话急火攻心伤上加伤,此刻又受一掌,便有些要支撑不住。他看一眼谢凉,知道丹药的事又要搁置,一时心头怒极,骤然长啸。 乔九和凤楚见他浑身真气激发,眼睛红得滴血,衣袍鼓起,头绳断开,几缕发丝几乎绷得笔直,心头都是一凛,知道这是要走火入魔。 谢凉皱眉,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总觉得没好事。 窦天烨也吓得嗷嗷乱叫:“我擦超级赛亚人吗!” 话音一落,归元道长看准面前的二人,直冲而去。 乔九和凤楚不敢大意,加了分谨慎,联手对上他。 三人都是高手,这么撞在一起,地上的雪被真气激得四处乱飞,像下了场暴风雪似的。 秦二这时候没工夫伤春悲秋了,连忙跟着叶姑娘跑回来护住谢凉和窦天烨。谢凉拉着他们躲远一些,掏出一枚小巧的冲天箭,打开发了信号。 天鹤阁的精锐早已等候多时,立刻往上赶。 归元道长尚有几分神志,见状一掌震退乔楚二人,向山上逃去。 乔九打定主意今天要弄死这老东西,免得他以后再找谢凉的麻烦,想也不想就追了过去。 凤楚自然跟着,三人边打边往上掠,等天鹤阁的精锐赶来时,他们早已不见踪影。 谢凉等了一会儿,有些不放心,刚想派几个人上去看看,便见远处出现两个熟悉的人影,然后越走越近。他悬着的心往回落了落,带着人迎过去:“没事吧?” 乔九的易容已经摘了,眼底带着少许尚未收回的冷冽,被谢凉握住手,这才缓和一些,说道:“没事。” 谢凉道:“他呢?” 乔九道:“被我一掌打下悬崖了。” 谢凉和窦天烨的脑中不约而同闪过武侠世界的某个套路,沉默了一下:“死得了吗?” 乔九道:“不知道。” 谢凉:“……” 窦天烨:“……” 所以你们这里果然坠个崖摔不死人? 乔九看他们一眼,多解释了两句。 归元掉的地方是一条狭长的峡谷,一眼望不到底,峡谷两侧的落雪已凝成冰,上下都比较困难,那老头本就走火入魔,更别提身上还带着伤,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不过为以防万一,他们回到小镇后暂时没走,而是停留了三天 这三天,天鹤阁的精锐一直在山上巡查,没发现半点动静,眼见年关将近,他们只好启程离开。 丰酒台这边四通八达,去哪儿都方便。 凤楚和沈君泽几人也要赶着回家过年,与他们只同行了两日便各自告辞了。 夏厚山庄与白虹神府同向,卫公子自然要陪着叶姑娘一起走。 秦二不清楚这件事,因为他回来后就发起了高烧,一时病来如山倒,昨日才刚退烧。 谢凉代替他为叶姑娘送了行,暗暗观察一下,觉得叶姑娘喜欢的应该也不是卫公子,只好按下心里的好奇,把人送走了。 他回到客栈,见秦二不知何时下了楼,就站在门口附近,问道:“看见了?” 秦二点头。 谢凉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小子当初肯跟着他混,是为了娶叶姑娘,可现在眼看要够呛。他问道,“还想闯出一番事业么?” “想!”秦二脸色发白,但眼神坚定,“我好歹是个男人!” 挺好。 谢凉很欣慰,拍了拍他的肩。 秦二道:“再说万一叶姑娘喜欢的人不喜欢她,我还是有希望的。” 谢凉道:“……嗯,心诚则灵,你回家过年吗?” “我不回,我爹和我哥本来就不看好我,我弄得这么惨回家,他们指不定怎么骂我,”秦二那点气势瞬间没了,凄凉地看着他,“公子,我跟你回去好么?” 谢凉道:“好,走吧。” 从这里到宁柳比敌畏盟近一些,谢凉估摸金来来那些二世祖过年的时候大概也要回家,便给他们写了封信,表示他要先在宁柳过完年再回帮派,让他们随意。 信送出去后几人修整了一番,踏上了回家的路,赶在过年前两日成功到了宁柳城。 宁柳比之前热闹了一倍,街上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年味十足。 赵哥和江东昊已接到消息,早已翘首以盼,见到谢凉便急忙围过来抱了他一把。 谢凉笑着打量江东昊:“长高了点。” 江东昊不善言辞,仍是冷峻的模样,但双眼比往常亮上几分,点头“嗯”了声。 “过年就十八了,还能再长长,”赵哥在旁边插嘴,拉着他们进屋,“我们把你的房间修了一下,你去看看还缺不缺东西,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谢凉笑道:“好。” 虽然以前都是陌生人,但一起掉进这个世界,不知不觉就生出了几分亲情。 谢凉突然觉得他的命也不是太衰,起码遇见的都是好人,没有弄到互相残杀的地步。 初代敌敌畏终于又凑齐,他们便高兴地多喝了几杯,到最后谢凉都有了些醉意。 他昏昏沉沉跟着乔九回房,简单洗了漱,脱掉外套躺在了床上。 屋里重新刷了漆,小破长桌换成了红木的,地上也铺了毯子,床上的被褥都是新的,躺在上面软绵绵暖烘烘的。谢凉只觉睡意温吞地卷上来,迷迷糊糊睡过去,直到察觉身体被挪动才清醒一点。 乔九将他脱得只剩中衣,把他塞进被窝里,掐了把他的脸。 又掐脸? 就不能下-流一把吗宝贝儿? 谢凉心里无奈,正想着明天去选个什么木材做贞节牌坊,便察觉九爷在他身边躺好,握住他的手说了句晚安。 他心里一软,刚想回应一句,突然感觉唇上一软,一触即分。 谢凉:“……” 谢凉:“???” 谢凉:“!!!” 他瞬间都没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操,刚才发生了啥? 第084章 那实在太短暂了,谢凉几乎以为他憋出了幻觉。 可脸颊和嘴唇的余温仍在,更别提立刻就醒盹的状态,于是他急忙睁开了眼。 乔九塞完被子,躺好挨着他,刚要用掌风熄灭油灯,便猛地撞上他的视线,不由得一僵。 二人对视数息。 谢凉道:“你刚刚亲我了。” 乔九一时没想好要不要承认。 谢凉见状便知他果然亲了自己,恍然竟有一种自家孩子长大了的错觉,激动和酒精一齐直往头顶涌,嘴上顿时没把门:“不要脸,占我便宜。” 乔九:“……” 谢凉指责道:“我刚才还在想明天去给自己打个贞节牌坊,天天对着日省三次,结果这就被你污了清白。” 乔九听不下去了:“你要脸吗?” 谢凉笑道:“偷亲我,你要脸吗?” 九爷的脾气上来了。 他素来肆无忌惮,到这一步也就不装了,嗤笑一声捏着谢凉的下巴又亲了一下,说道:“这是爷赏你的晚安吻。” 谢凉舔舔嘴角:“谢爷赏。” 乔九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睡吧。” “不行,我还没回礼,”谢凉说着翻身撑起一点,低头看过去,“我得礼尚往来。” 二人挨得极近,呼吸都缠在了一起。 与大半年前相比,谢凉的头发长了不少,垂下的几缕遮住一些眉眼,那眼底都是被酒精晕开的笑意,暖融融的。 乔九望着他,躺着没动。 谢凉立刻得寸进尺,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含住下唇又吻了一下,然后是上嘴唇。 乔九被弄得心跳都快了,见他没完没了,微微躲开一点,刚要让他睡觉便觉唇上被舔了舔,紧接着一股温热卷进口中,转了一圈。 他的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下意识伸手去推,谢凉却主动退开了。 谢凉知道他太纯,十分体贴地给他缓和的时间,含笑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和人接吻,心里其实有些紧张。 但毕竟经过了无数奇葩和妖孽的千锤百炼,还做过学生会主席,他的脸上绷住了,问道:“感觉如何?” 乔九到底是天鹤阁阁主,也绷住了。 只是耳垂发热,心跳快得也没法见人,他努力维持住平静:“就那样,睡吧。” 谢凉道:“再来一次。” 说完凑过去,又吻住了他。 乔九这次不会猝不及防,也就没那么失态。 不过他的大脑仍无法思考,所有的感观都集中在相纠缠的地方,然后像是被蛊惑了似的,伸手搂住对方,慢慢回应起来。 谢凉心头微颤,顿时加深了这个吻。 乔九这时也控制不住力道,把一切都交给了本能,直到谢凉在他嘴角轻轻一吻,顺着他的脖子要往下滑,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竟被扯开了。 他一把按住谢凉:“够了。” 谢凉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二人呼吸粗重,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渴望。 谢凉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的眼睛很漂亮,但没想到此刻被情-欲一染,可以迷人到这种程度。 有那么一瞬间,谢凉感觉这辈子都值了。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哑声道:“做吗?” 乔九一看他这模样便联想到了他中药的画面,紧接着画卷上的各种姿势一股脑地跑出来开始造反,这次不只耳朵,连脸都热了。 他想也不想教育道:“做什么做,别把你们村子里的那一套往这里搬。” 谢凉反应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不成婚就睡,说道:“那咱们成婚啊。” 乔九道:“明年再说。” 谢凉道:“还两天就明年了。” 乔九恶劣道:“那后年?” 谢凉道:“明年就明年吧。” 他能看出自家九爷还是有些抗拒,但气氛太好了,他们都不忍破坏。他凑近一点,“再亲个?” 再亲绝对失控。 乔九在他贴上来时捏住他的下巴,把人按回去:“不亲,睡觉。” 谢凉听话地紧挨着他躺好,见他拢起衣服,只觉心里发痒,说道:“宝贝儿。” 乔九看向他。 谢凉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了一句话。 乔九的脸色精彩了一瞬,又一次绷住了,说道:“谢凉,你要点廉耻。” 谢凉道:“男人之间相互帮一下怎么了?” 乔九道:“没听过有这么帮的。” 谢凉道:“你现在知道了。” 乔九看着他:“你到底睡不睡?” 谢凉道:“我难受。” 乔九点点头,伸手摸上他的穴道,轻轻一按。 谢凉:“……” 乔九晾了他一会儿,给他解开:“还难受吗?” 半天动弹不得、情-欲飞得一干二净的谢凉:“……” 乔九道:“睡吗?” 谢凉认真道:“九爷,你忍得难受吗?” 乔九道:“……我想点你的睡穴。” 谢凉识时务地闭上了眼。 亢奋一过,睡意在酒精的作用下便迅速涌回,再次吞噬了他。 但他睡得快,乔九却半天都睡不着了。 于是干躺了一会儿之后,九爷穿上衣服,决定去找人说说话。 窦天烨他们全喝高了,这时睡得正香,只有秦二因为大病初愈没怎么喝酒。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秦二活到现在第一次不和家人在一起过年,虽说是他自找的,虽说他爹他哥确实待他严厉,可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他今晚见谢凉他们其乐融融便有了几分乡愁,加之失恋的苦闷,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都没睡着。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结果没想到还有更大的凄凉在等着他——九爷敲门进来往桌前一坐,沉默地看向了他。 秦二道:“怎、怎么?” 乔九道:“我睡不着。” 秦二不懂。 乔九道:“咱们说说话。” 秦二:“……” 开啥玩笑,咱们有什么可说的? 然而九爷向来说一不二,他只能遵命,询问九爷想说什么,得到了一个“都行”的答案。 他试着聊了聊,很快发现“都行”的意思就是“都不行”,他一时间想上吊的心都有了,干巴巴地看着九爷,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乔九不满意,勉为其难提了一个话茬:“就说说你们公子的事吧。” 秦二眨眨眼,顿悟。 这是哪怕睡不着不在公子身边躺着,也要念着公子啊! 他有些羡慕,陪他说了说谢凉当初端掉山寨的事,试探道:“说说叶姑娘吧。” 乔九斜他一眼。 秦二道:“关于公子,我没什么能说的了。” 乔九道:“没有就想。” 秦二:“……” 第二天谢凉在饭厅见到秦二的时候,便感觉他憔悴了不少,眼里都是血丝,摸了把他的头:“又发烧了?” 秦二被某人威胁过,半句抱怨都不敢说,欲哭无泪道:“没有,我挺好的。” 谢凉看他两眼,当他是因为失恋,拍了拍他的肩。 窦天烨和方延也知道他那点事,此刻见他这故作坚强的小模样,顿时叹气,饭后便围住了他。 “开看点,人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总会有喜欢你的,”方延道,“相比而言你还是幸运的,我以前喜欢的人也是知道我的心意,但他没挑明,而是一直在利用我,还差点逼死我!” “你那个算啥,”窦天烨道,“你看我,我喜欢的人脚踏两条船,不仅背着我和别的男人有一腿,还坑了我的钱!” 方延:“谁让你宅,你那是自找的。” 窦天烨:“你掰直男就不是自找的了?” 方延:“我好歹真情实感地爱过,为他学习打游戏,被全队骂得像条狗。” 窦天烨:“我也爱过啊!我省吃俭用两个月,动漫周边都没买,就为给她买条裙子。” 秦二默默听着他们比惨,虽然有点听不太懂,但不知为何觉得好受了一些。 于是等谢凉再次路过,就见窦天烨和方延正抱头痛哭,而秦二坐在旁边剥着橘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木然看着他们。 他沉默两秒,走过去道:“怎么回事?” 秦二道:“我也不知道。” 谢凉便打断某两个人,耐心问了几句,嘴角抽搐地走了。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到了除夕。 这是谢凉他们来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新年,弄得很是像样,贴对联、包饺子、拜神灵、放爆竹都干了一遍,顺便寄托了对新一年的希望。 顺利娶九爷。 把敌敌畏发展壮大。 ps: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咱们过年要拜孙悟空? 那供桌上放的是孙悟空吧? ——《敌敌畏日记谢凉》 把茶楼的生意全谈完。 打响我江湖神笔的名气。 ps:我出的主意,这里是猴年嘛~ 而且这地方没有大圣,咱们不能忘了大圣啊。 齐天大圣,与天同寿! 敌敌畏帮,一路红火! ——《敌敌畏日记窦天烨》 打响名气+1 虽然我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号混江湖。 新的一年希望顺利脱单mum~ ps:大圣是我捏的。 ——《敌敌畏日记方延》 新的一年希望大家身体健康,事业有成。 ——《敌敌畏日记赵云兵》 江湖棋神。 名满天下。 ——《敌敌畏日记江东昊》 天鹤阁的人一部分是在这里过的节,一部分则留在了云浪山上。 除夕夜的饭局已经结束,但人们完全没有睡意,有的打起了麻将,有的仍在划拳喝酒,还有的玩起了狼人杀。 谢凉看了一圈,什么都不想玩,便坐在自家九爷身边看着他。 乔九道:“又喝多了?” 谢凉道:“没有,你困么?” 乔九摇头。 谢凉笑道:“我好像还没去过你的云浪山。” 乔九微怔,轻笑一声站起身,握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走,现在带你去。” 第085章 宁柳城城外便是云浪山。 二人出了大宅,顺着城外大街向主干道走去,然后再一路进山。 除夕夜热闹非凡,因为要守岁,人们会一直玩闹到天亮。乔九没用轻功,而是提了一盏灯笼,拉着谢凉缓步往前走,问道:“你们那边过年也这样?” 谢凉道:“差不多。” 其实这边的年味要足一些。 或许是科技不发达,没什么可以干的,除夕的很多习俗都会按部就班地走一遍,街坊邻里也都会凑在一起玩。 而现代那边基本上一部手机就搞定了。 发个群发的祝福、抢抢红包,晚上看看春晚,顺便上微博吐个槽,有些不看春晚的,除夕夜里依然和朋友组队玩游戏,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问道:“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年?” 乔九道:“就在云浪山上待着,偶尔下来转一圈。” 谢凉想想那个画面,感觉有些寂寞,过年这种事对于没什么亲朋好友的人总是不太友好,不过九爷这个性子大概不会委屈自己,无趣了应该会主动找点乐子。 他看向身边的人。 九爷今天穿了件暗红花纹的衣服,显得既奢华又艳丽,往常嚣张跋扈的神色被街上热闹的灯火打了层柔光,美得几乎都不真实了。 乔九察觉他的视线,给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谢凉道:“我想吻你。” “……”乔九道,“你在大街上就说这种话?” 谢凉道:“反正没人听见” 乔九道:“万一有呢?” “有就有呗,他们又不认识我,我无所谓,”谢凉笑道,“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 九爷被夸得很舒坦,不再教育他,并且稍微加快了一点点步伐。 等彻底远离喧闹的城市进了山,他这才停下,说道:“行了。” 谢凉不解:“什么?” “不是想吻我吗,”乔九大发慈悲道,“吻吧。” 谢凉压着嘴角的笑:“哦,我现在又不想了。” 乔九盯着他。 谢凉道:“你想吗?” 乔九道:“不想。” 谢凉跟着他往山上走,开始教育他了,什么“食色性也”“人最重要的是开心,有些简单的事不要犹豫,不然不仅憋着难受,还会把自己弄得不高兴”“男人憋久了对身体不好”“做人要坦诚”等等,最后九爷忍无可忍,把人往怀里一带,堵住了他的嘴。 谢凉溢出一声低笑,抱着他回应起来。 乔九破天荒地有些无可奈何。 以前他向来是那个最无耻、最不要脸、最没节操的,结果遇见谢凉就全反过来了。一物降一物这种事他是不信的,因为他觉得世上没人能降住他,但如今却不得不信。 然而他是不会嘴上承认的。 于是等到一吻结束,他便恶人先告状了:“以后想让我吻你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谢凉品出一点点恼羞成怒,笑道:“是,小人知道了。” 乔九勉强满意,拉着他继续走。 谢凉见他那只手总露在外面提着灯笼,虽然知道习武之人可能不会累,但还是把灯笼接过来让他歇歇。两个人就这么时不时地换一下,在午夜前抵达了天鹤阁。 天鹤阁灯火通明,对子贴了,灯笼也都挂上了,同样很有过年的气氛。 除去值守人员,其他人都还在喝酒划拳,此刻见自家九爷竟带着夫人来了,连忙要迎过去。乔九抬手制止,示意他们接着喝,带着谢凉简单转了一圈。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精致中透着豪迈,这里确实比敌畏盟气派。 谢凉边走边看,最后到了上面的观景台,站在栏杆前眺望,只见头顶是铺了整片夜空的璀璨繁星,脚下是宁柳城花天锦地的万家灯火,他顿时深吸一口气,赞道:“好地方。” 乔九自然不会谦虚,说道:“你也不看看是谁挑的。” 谢凉道:“九爷厉害。” 乔九“嗯”了一声。 说话间只见有烟花自远处升起,纷纷在半空炸开,很快连成一片,欢闹声似乎连这里都能听见。午夜到了,新的一年由此开始。 谢凉掏出红包递过去:“来,压岁钱。” 乔九真是有年头没收过压岁钱了。 他觉得蛮新鲜,难得没口不对心地说一句幼稚,接了过来。 谢凉笑着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宝贝儿新年快乐,我爱你。” 乔九:“……” 爱什么的,羞不羞! 他静了一瞬,绷住声音又“嗯”了声,镇定地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他感觉胸腔里像是有一杯热水倒了似的,滚烫的热气散开,争先恐后要往外冲。他忍不住也吻了谢凉一下,低声喃喃:“谢凉……” 谢凉道:“嗯?”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乔九嘴里的话转了两圈,轻轻抱了他一下。 谢凉反应两秒,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也爱你?” 乔九立刻道:“不是。” 谢凉笑道:“哦,看来就是。” 九爷心头的热乎劲倏地就没了,觉得都多余亲那一口,说道:“你喝多了,脑子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了?” “我没怎么喝酒,”谢凉不等他再噎自己,笑着拉他下去,“走,带我看看你的闺房。” 乔九道:“把那个‘闺’字给我吃回去。” “有什么关系,”谢凉边笑边走,“你新年有什么愿望?说来听听,像那种想让我娶你之类的小事,我能帮就帮了。” 乔九道:“做梦去吧,要娶也是我娶你。” 谢凉很痛快:“成啊,想什么时候娶?” 乔九道:“看我心情。” 谢凉道:“那你可快点,憋久了小心不举。” 乔九道:“闭嘴。” 要不要脸,大年夜的说这个!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到了主院。 九爷向来能享受便享受,卧室面积是谢凉房间的两倍,摆件也十分的讲究。谢凉暗暗记下这个风格,准备在敌畏盟弄一间差不多的,这样乔九去找他时能住得舒坦些。 乔九道:“喝茶还是喝酒?” 谢凉道:“过年嘛,当然喝酒。” 乔九便去挑了一壶不太烈的酒,拎回来用小火炉温着。 刚往椅子上一坐,他便觉眼前忽的一暗,紧接着又恢复原状,快得就像是灯芯跳动了一下似的。他静了一静,若无其事拿出两个杯子,等酒热好便给各自倒上了一杯。 谢凉没有除夕夜守岁的习惯,乔九也没有。 两个人喝完一小壶酒便都困了,躺在屋里那张大床上相拥而眠。乔九等着谢凉睡熟,抱着他往怀里带了带。 蛮神奇的,他想。 就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今年的年却忽然变得有滋有味了起来。他盯着谢凉看了一会儿,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也跟着睡了。 梦里他罕见地又见到了那个美丽的女人。 她脱离了病痛的折磨,穿着她喜欢云雁绣花裙,抱着他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笑得像三月春风:“我家瑾哥生得真好,以后肯定有好多姑娘喜欢,答应娘,不要学你爹那么花心,喜欢谁就只对那一个人好,一生一世在一起。” 一生一世。 他也很想要一生一世。 新年过后,街上的店便陆续开业了。 窦天烨他们都有生意,慢慢也忙碌起来,眨眼间就到了元宵节。 这次他们是在云浪山上过的。 窦天烨几人都对观景台赞不绝口,立刻抛弃元宵,开起了烤肉大会。 乔九吃得很满足,甚至有一种观景台这几年落在他手里有点浪费的错觉。 他见窦天烨又嚷嚷着不知要玩什么,便随他们高兴,拉着谢凉到了下面的暖阁,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 谢凉好奇:“什么?” 乔九道:“用你们的话说,送你的新年礼物。” 谢凉接过打开,发现是一个小玉牌,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鹤”字。 他猜测道:“这是见牌如见人的帮主信物?” 乔九道:“算是。” 谢凉道:“我拿走了,要是被人偷去怎么办?” 乔九道:“那算了,不给你了。” 他说着把盒子收回来,递过去一把钥匙,“这个给你。” 谢凉道:“这又是?” “库房钥匙,”乔九道,“这玉牌先放在库房里,我暂时帮你收着。” 谢凉心思一转,便清楚什么收不收的都是嘴上那么一说。 乔九既然愿意他给玉牌,肯定对天鹤阁的人下了令,让他们以后可以听他的话,而今天真正想给的其实是这把钥匙,毕竟库房在云浪山上,他这钥匙哪怕真被偷了,也没多少人敢上来。 他了然道:“里面的东西我也能随便拿呗?” 乔九道:“要我经过的同意才行。” 谢凉笑道:“成,回头我把敌畏盟库房的钥匙也给你一把。” 乔九很嫌弃:“里面能有什么值钱的玩意?” 谢凉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啊。” 乔九想了想,勉强接受。 谢凉收起钥匙,贴过去抱着他:“把身家都给我了,是不是打算成婚了?” 乔九道:“做什么梦呢,说了要看我高兴。” 成吧。 谢凉亲他一口,握着他的手,顺着手腕慢慢往上滑。 乔九冷酷无情地拍开他,把他按在椅子上谈正事。 年过了,有些事也该清算了。 那伙人早已盯上谢凉他们,他一定得把对方揪出来才行。 按照他和谢凉的想法,既然那伙人很在意神雪峰上的箱子,他们就不如做个饵把对方引出来。而第一步,便是要让天鹤阁的内鬼知道他们在找东西,找的还是和他那位先祖有关的东西。 这很容易。 他那位先祖当年给四庄和飞剑盟都留了信物,他们只要过去一趟就可以。 第086章 两个人商量完,决定先去秋仁山庄。 因为秋仁离这里最近,且有秦二在,查看那位前辈留下的东西要容易些。 秦二听完了很惊喜:“去我家?” 谢凉道:“你以后都跟着我,过年我去你家拜访一下也是应该的,再说离得也近。” 停顿两秒,他问道,“对了,我听九爷说他的先祖给四庄都留了东西,有些还挺奇怪的,外人能看吗?” “外人够呛,但你和九爷应该行吧,毕竟是九爷的先祖,”秦二挠挠头,“其实就是一块石板,上面刻着字,我都会背了,你想知道,我背给你听。” 谢凉笑道:“不用,我就是随口一问。” 他们主要是做给内鬼看的,秦二背完了他们还是得去一趟秋仁。 何况那位前辈是现代人,兴许会写些符号,他得亲自看一下才行。 秦二便没再提,问道:“咱们何时动身?” 谢凉道:“明日。” 秦二激动道:“好。” 他毕竟年轻,底子又好,加之赵哥的厨艺不错,好吃好喝地养了些日子,他已经恢复精神,所以一点都不怕回家,甚至还迫不及待。 此刻刚入夜,圆月当空悬挂,观景台落满了银辉。 空中飘着淡淡的肉香,烤肉大会还没结束,窦天烨他们仍在和天鹤阁的人玩游戏,得知谢凉明日要走,都很不舍,可又知道谢凉早晚要走,只好祝他一路顺风。 赵哥见九爷回来后就站在烤肉架前挑东西吃,便拉着谢凉走到一边,低声道:“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谢凉道:“得看他的意思。” 赵哥道:“是在家里办吧?” 谢凉道:“嗯,怎么?” 赵哥道:“我想着你们要是打算结了,记得提前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好先准备着,结婚要忙的事可多了。” 谢凉笑道:“好,谢谢赵哥。” 赵哥道:“一家人,谢什么谢。” 窦天烨和方延这时也凑了过来,听完赵哥的话,窦天烨便提议不如结了再走,虽然谢凉还要混江湖,但完全可以先成婚嘛,不耽误。 谢凉道:“再说吧。” 方延比较敏锐,怀疑道:“你……该不会拿不下来吧?” 谢凉无奈:“是啊。” 嚯,基皇也有搞不定的时候! 小伙伴们深深地觉得该他们出手了,立刻帮着出主意。 窦天烨道:“你求婚啊!在房间里摆一圈心形蜡烛,撒上花瓣,他一进门,你就‘啪’地单膝一跪!” 边吃肉边偷听的乔九:“……” 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边窦天烨快速被反驳了,原因是九爷不一定能懂。 窦天烨没气馁,一计不成便再生一计:“你要不这样,找个大师给你算卦,说你上半年要是不结婚会有血光之灾。” “这个倒是可以试试,前提是九爷不会把大师打死,”方延说着犹豫几秒,凑到谢凉的耳边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谢凉顿时笑出声。 窦天烨他们好奇极了,连忙询问,奈何谢凉和方延就是不说。 乔九也没听清,咬着筷子瞥了一眼谢凉,见谢凉又和他们聊了聊便向自己走来,把吃的递给他,装作不经意地道:“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谢凉道:“让我在外面注意安全。” 乔九道:“还有呢?” 谢凉道:“没了。” 乔九道:“我好像听见一句什么单膝跪地?” 谢凉笑道:“他说着玩的,不用理他。” 乔九道:“为何单膝跪地?” 谢凉便简单讲了讲他们通天谷的风俗,表示求婚都那样。 乔九以前听他说过他们那里女孩子的地位很高,可听说要男子跪地求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他倒是蛮喜欢那里不可纳妾的规定的。 但这不重要,他主要想弄清方延出的什么主意。 可惜旁敲侧击问了几句,谢凉一个字都不说。他一路憋到回房,直到要上床睡觉,终于直截了当道:“方延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谢凉道:“没什么。” 乔九凑近他:“说。” 谢凉道:“真没什么。” 乔九道:“你当我傻?” “九爷自然绝顶聪明,”谢凉笑着抱了抱他,给了他一个晚安吻,“好了睡吧。” 乔九静静看着他,估摸他要睡着,伸手把他戳醒。 谢凉握住他的手继续睡,结果再次被弄醒,无奈道:“成吧,我告诉你。” 乔九很满意,等待下文。 谢凉舔了一下嘴角,说道:“据说男人被弄得泄了后会难受一会儿,这时如果还继续,他很快会浑身发软任人宰割,让喊什么喊什么,是拿捏的好机会……” 乔九听不下去了:“够了,闭嘴。” 谢凉笑道:“是你非要问的。” 乔九觉得他们那里的风气简直糟心得不行,不想搭理他了。 片刻后,他忽然回过味,说道:“他想岔了吧?” 谢凉道:“嗯?” 乔九道:“真要咳……也该是我来,他脑子被驴踢了?” 谢凉反应两秒,默默看着他。 乔九也看着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谢凉道:“……睡吧,做个好梦。” 乔九成功问出话,又知道威胁不到自己,心满意足地睡了。 窦天烨几人都在天鹤阁留宿,转天便跟着谢凉一起下山,顺便就为他们送了行。 从宁柳到秋仁山庄只有四天的车程。 秦庄主和秦大少对乔谢二人都不陌生,见谢凉回帮派的时候特意绕一段路过来拜访,都有些意外。不过谢凉的名声越来越大,将来定有一番作为,他能来这一趟,说明对自家二傻子很看重,他们心里都挺高兴,便热情地款待了他们。 秦庄主一时感慨,还拍着秦二的肩说了不少心里话。 虽然大部分都是批评,但秦二活到现在是第一次受这个待遇,听得眼眶都红了,要不是谢凉还在,他简直想跪地上抱着他爹的腿哭一通。 谢凉见状哭笑不得,几乎有些记不起初遇时秦二那贵少爷的模样了。 秦大少给他倒了一杯酒,说道:“我弟有时脑子不转弯,要是做错事,谢公子不用客气,该罚就罚,罚一次他就长记性了。” 谢凉笑道:“不会,二公子挺聪明的,什么事一点就透。” 秦大少嘴上那么说,其实还是希望自家弟弟好的,闻言心中安定,见他喝完一杯酒,便又给他倒了一小杯。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唯一的瑕疵是秦二成功喝高,抱着秦大少嗷嗷地嚎哭:“哥,我以前总盼着能超过你,我错了啊,你原谅我,我嗝……我都懂的,我哪有那个脑子超你啊!不过你们放心,我一定出人头地,不……不给你们丢脸,还有叶姑娘,我一定唔……” 秦大少怕他说出不像话的东西来,赶紧捂住他的嘴,无奈地看向谢凉:“他喝醉了偶尔会撒个疯,谢公子见笑。” 谢凉忍着笑,表示没事。 他望着秦大少把秦二拖走,看一眼乔九,想知道九爷想怎么做,因为来的路上,九爷很嚣张地告诉他进秋仁的当天就能看到东西。 乔九收到视线,对秦庄主道:“我想去给我先祖上个香。” 谢凉一怔,见秦庄主痛快地同意,然后带着他们去了后院。 他好奇地跟着,很快抵达祠堂,这才明白秋仁山庄把那位先祖的东西供奉在了这里。他和乔九的关系全江湖都知道,便也跟着上了一炷香,抬头时看看供桌上的小石板,沉默。 石板只有a4纸那么大,上面刻了几行字,十分简单—— 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 为了小事发脾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红土大陆走一遭,伟大航线都认你。 最后给你唱首歌,万匹丝哇几丝在西路! 谢凉看完只有一个感受,那位前辈是真的皮。 上完香,几人就出去了。 谢凉和乔九在家丁的带领下进了客房,把门一关,坐在了桌前。 谢凉道:“可能还有一个箱子。” 乔九有过前车之鉴,这次便没再怀疑自己的智商被侮辱,等着他解释。 “前面那些都是废话,可能是随便给后人写的教诲,”谢凉道,“主要是最后两行,红土大陆和伟大航线都出自我们那边的一个叫《海贼王》的话本,讲的是几个人的冒险故事,他们要寻找一个宝藏。” 乔九道:“最后那句呢?” “那其实不是歌,是里面的台词,用了我们那边一个叫日本村的乡音,”谢凉道,“意思是宝藏是真实存在的。” 比起神雪峰上的字,这块石板上的信息简直就像白给一样。 当然这是对于看过《海贼王》的人而言,若没看过,估计就一头雾水了,也幸亏谢凉没那么衰,他看过的屈指可数的几个动漫里恰好就有《海贼王》。 不过蛮神奇的。 看到那把枪之后,他们对前辈的身份做过多种猜测,谁知人家竟然也爱看《海贼王》。 乔九道:“只有你们能看懂,那他说的宝藏会不会是神雪峰上的那一个?” 谢凉道:“有可能。” 若真是如此,他说的这么直白便是希望被人找出来。 而这种情况下,他应该不会莫名其妙地给一把钥匙却什么都不说,所以其余三庄和飞剑盟管保的信物上,兴许会有那把玄铁锁的所在位置。 乔九原本只想钓那伙人出来,对玄铁的锁是不怎么好奇的,但这时也不免产生了一点兴趣,想知道他那位前辈兜这么一个大圈子,究竟藏的是什么东西。 谢凉更好奇,特别希望能找到线索解决乔九身上的毒。 好奇的二人只在秋仁住了一天,转天一早便以有事为由告辞了。 谢凉让秦二多住几天,直接去敌畏盟等他即可,然后便和乔九一起踏上了前往冬深山庄的路。 二人天黑前到了一座小城,找了家客栈吃饭。 刚往大堂一坐,只听旁边的客人道:“谢公子听说过吧?都说他是在世外小岛上修的行,我跟你们说那可不是普通的小岛,是仙岛!” 同桌听得抽气:“仙岛?” “嗯,那里有七十二仙岛,谢公子是乾坤岛逍遥真人的小徒弟,天生的风灵根!” “扯吧,还仙岛呢,哪有这么邪乎?” “是真的啊,单说缥缈楼那事,谢公子若不是被仙人点化过,哪有可能招出鬼?而且你们都知道归元道长吧?他那么厉害,据说要跪着求谢公子给他炼丹呢!” “噫……你刚才说风灵根?干什么用的?” “笨啊,当然是操控风的,谢公子简单一挥手,能把城外那个山头吹平!他们当初来中原就是飞过来的!” 谢凉:“……” 乔九:“……” 第087章 仙岛招鬼什么的还能勉强一信,可吹平山头就太扯了。 然而没等同桌的人提出质疑,他们便见眼前一道人影闪过,紧接着那位还在滔滔不绝的人就被掐住脖子扔在了桌上,他们顿时吓了一跳。 “你你你干什么?” “放手!你是何人?” 几人连忙解救同伴,可惜刚站起身就被他跟来的手下按住了。 而先前那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视线转得人发蒙,压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此刻终于停下,他定睛一看,发现面前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这男子的容貌极盛,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好看,只是虽然勾着笑,但气势很强,既张狂又锐利,他吓得小心脏直抖,半个字都不敢说。 乔九笑吟吟地道:“刚才那些话哪儿听来的?” 那人颤声道:“就……就无意间听的,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乔九道:“无意间是在哪儿?” 那人道:“前不久听朋友说的,他那时刚从源水回来。” 乔九道:“只有谢公子的消息,没有归元那老东西的?” 那人道:“没有。” 话音一落,他只觉脖子上的手骤然收紧,急忙道,“大爷饶饶饶命,真、真没有……” 乔九打量几眼,五指微松,放开了他:“没根据的事以后少说。” 那人道了好几声是,屁都不敢再放一个,手脚并用爬下桌子,和同伴一起跑出了客栈。 乔九回到原位,擦了擦手。 谢凉道:“这不像归元的风格,除非他走火入魔把脑子弄坏了。” 乔九“嗯”了一声。 他主要是在意归元那老东西死没死。 因为归元当时抓的三个人,窦天烨和秦二一直是跟着他们的,叶凌秋那性子也不像多嘴的,那就只剩归元了。 可他离开丰酒台时吩咐过附近据点的人留意山顶的动静,至今都没有消息传来。 而且地点也对不上,归元如果真没死,绝对会来找谢凉,没必要再回源水城,那就是窦天烨在源水给归元讲故事的时候被别人听了?归元那老东西能容忍别人听这么久?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谢凉道:“我也不明白,写信问问窦天烨吧。” 乔九点点头,等小二把饭菜端上桌,便和谢凉一起吃饭。 至于修仙之类的事,他们都没再管。 因为实在太扯了,估计只有脑子不好使的人会信。 二人休息一晚,转天继续赶路。 数天后,他们到了冬深山庄附近的天鹤阁据点。先前乔九传谢凉那封信时,吩咐了手下把回信直接送到这里,他们来的时候,窦天烨的信也到了。 二人打开一看,得知归元在源水城找了一个车夫赶车,那车夫听了一路,想来应该是他传的。他们一时无语,把信扔在一旁,入夜潜进了冬深山庄。 春泽精秀,秋仁庄重,冬深雄伟,这几个山庄各有各的风格。 谢凉简单扫一眼月光下的山庄,来不及细看,便被乔九带着进了祠堂。 东西在四庄放了两百多年,估计他们早已觉得没什么玄机,于是都把信物供奉在了祠堂里,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事。 谢凉借着微弱的光看完,发现上面的内容依然简单粗暴。 石板上前两句照例是鸡汤,后面则告诉人们闲着没事可以读读经书,像什么《四十二章经》之类的就挺好。 乔九带着谢凉出去,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再给窦天烨写封信,问道:“又是话本?” 谢凉点头。 乔九道:“你们那边怎么这么多话本?” 谢凉道:“我们那里的人聪明啊。” 乔九嗤笑:“没看出来。” 谢凉道:“我不聪明吗?” 乔九挑剔地看看他:“你也就那样。” 谢凉道:“九爷说的是。” 乔九“嗯”了声,问道:“这次是什么话本?” 谢凉惭愧道:“我脑子也就那样,一时想不起来了。” 乔九笑出声,这混蛋虽然有时让他牙痒痒,但真是该死地投他的胃口。 他破天荒地配合了一下:“哦,那怎样能想起来?” 谢凉笑道:“亲我一口。” 乔九停住脚,凑过去在他唇上碰了碰。 谢凉在他退开前扣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乔九浑身的汗毛顿时炸了,简单碰一下还好,这可是接吻——他的手下就在前面等着他们呢! 虽然是深夜的树林,虽然耳边没听到手下的声音,但他的心跳还是快了不少。 不过紧张里又透着一股别样的感觉,让他一时间没有拒绝,与谢凉吻了一会儿才分开,然后找补似的教育道:“以后别在外面。” 谢凉也不喜欢被人围观亲热,所以并没太过放肆。 但偷吻的滋味蛮甜的,他笑着问:“是不是挺刺激?” 乔九继续教育:“刺激什么?脑子里别整天总想着这些东西。” 谢凉被他拉着往前走,无声地笑了笑,知道他又别扭了,证据就是他把话本的事给忘了。 天鹤阁的精锐跟来五个人,正等着他们。 此刻见他们回来,几人便迎了上去:“九爷,谢公子。” 乔九仔细打量一眼,见他们神色的都很正常,应该是没看到方才的事,便回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嗯。” 众精锐:“……” 大半夜不睡觉来翻人家墙头,您老还挺高兴? 总不能真是偷了人家的东西吧? 几人猜不出九爷的心思,更不知他们今晚到底干了什么,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们又回到了据点。 乔九回房把门一关,这才开始问话本,得知故事里凑齐几套经书可以得到一张藏宝图,与秋仁的那个异曲同工,只是这两个山庄的信物都是告诉人们有宝物,并没提供具体位置,所以他们的猜测是否正确,还得去另外两个山庄和飞剑盟看看。 他想了想:“去白虹神府吗?” 谢凉一怔:“去那儿?” 乔九点头。 四庄和飞剑盟是绕着白虹神府建的,秋仁冬深和春泽夏厚恰好在白虹神府的一南一北,他们从这里过去,不如顺便绕一段路去趟白虹神府。 他说道:“我知道一条暗道。” 谢凉好奇:“通向哪的?” 乔九道:“以前的一个小书房,后来被烧了。” 谢凉道:“现在改成了什么?” 乔九道:“不知道。” 毕竟十几年没回去了,他们怎么折腾都和他没关,他说道,“我那位先祖喜欢挖密室,我知道的那条暗道就通着一个密室,我带你去看看。” 谢凉自然没意见。 他对那位前辈建立起来的白虹神府早就好奇过,只是不能现在就动身,因为他们还得做饵钓鱼。 做饵也是有学问的。 他们去冬深山庄的事不能这么直白地嚷嚷出来,得让那伙人自己猜。 所以转天一早谢凉就“病了”,乔九为了照顾他便待在据点没动,一边陪他一边处理帮派事务。 消息齐刷刷全往这边递,于是数天后,整个天鹤阁的人都知道九爷现在在冬深山庄附近的据点里,至于他们为何短时间内从秋仁到了这边,这就要内鬼好好去想了。 谢凉“养病”期间收到了亚古兽的回信,见信上说还没讲过《海贼王》和《鹿鼎记》,这才放心。他之前那封信已经告诉了亚古兽近期先别讲新故事,收到这封便不再回信,专心当他的伤号。 春节后气温回暖,冬深山庄所在的地区本就不算太冷,现在渐渐变得暖和,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乔九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大病初愈”的谢凉出门,打算去城里喝个鱼汤再去白虹神府。 这两年他体内的毒没有发作,怎么舒坦怎么来,所以认识不少好地方。 冬深山庄这附近的小城里有一家酒楼的鱼汤做得十分美味,他想让谢凉也尝一尝。 谢凉见小二恭敬地把他们请到靠河一侧的雅间,问了一句是否是老样子,突然想到了钟鼓城里那张架在酒楼屋顶的桌子。他听见乔九让小二问他的意思,便告诉对方老样子,望着小二离开,问道:“常客?” 乔九道:“以前来过几次。” 谢凉道:“才几次?” 这就让人记住了,祸害。 九爷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笑得张狂:“我这样的,别人想忘都难。” 谢凉看得心痒,恭维了一句,笑着问:“那还有哪些地方的东西好吃?有空带我去吃一遍呗。” 乔九道:“你把我哄开心了就带你去。” 谢凉道:“我给您捏捏肩?” 乔九很满意,对他勾手指。 谢凉便走过去,力道适中地为他捏了两下,然后前倾俯身吻上他的唇,探进去转了一圈,低声笑道:“开心了吗?” 乔九别了一下头,压下嘴角的笑,把他拍开:“开心个头,就知道占我便宜,滚回去坐好。” 谢凉舔舔嘴角,笑着回去了。 二人享受地喝了一顿鱼汤,并肩下楼。 到达大堂的时候,谢凉总算听到了消息的正确传播方式,他们年前把归元道长打下悬崖的事终于传开了。虽然是乔九动的手,但他那天毕竟在场,且办法也是一起想的,加之归元对他的那份执着,所以人们便把这事也算到了他头上。 “可归元道长为何要抓谢公子?” “具体怎么回事不好说,有人说是因为谢公子也修仙,有的是说归元得知谢公子会招鬼,想让他给自己炼丹。” “不管是什么吧,那魔头总算死了。” “嗯,谢公子他们为武林做了件大好事啊。” 谢凉边听边走,心里刚刚闪过“上次去缥缈楼很划算”的念头,便见天鹤阁据点的一个人找了过来,在乔九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见乔九挑了一下眉,问道:“有事?” 乔九带着他离开酒楼,说道:“项百里公然与碧魂宫决裂,带着他的人脱离了碧魂宫。” 谢凉道:“项百里?” 乔九道:“我的同门。” 谢凉骤然想起了凤楚那张食人花般惨不忍赌的脸。 凤楚过年也回家了,估计是直接对上了那位想娶他的兄弟,就是不知道发生了怎样惨烈的经过,导致人家竟然不想在碧魂宫待了。 他问道:“不会出事吧?” “出事更好,”乔九极不待见他的同门,“他脑子不好使,十个加在一起也不是凤楚的对手,最好被狠狠收拾一顿。” 谢凉看看他这个幸灾乐祸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二人没有再在这里耽搁,出发到了白虹神府。 与天鹤阁一样,白虹神府也建在半山腰上。 不同的是所在的山头不高,且地势平坦,据说这一片全是白虹神府的地盘,一看就特别有钱的样子。 谢凉跟着乔九逛了半天,问道:“找不到了?” 乔九道:“不是,我在看路。” 谢凉应声,继续跟着他,问道:“密道的入口长什么样?” 乔九道:“不用管,跟着我就好。” 谢凉道:“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乔九静了一下:“八岁那年。” 谢凉道:“……你其实就是找不到了吧?” 乔九道:“没有!” 谢凉两眼望天。 成吧,九爷说没有那就没有。 他找了一块石头坐下:“这样吧,你先看看路,我帮你望风。” 这个说法让九爷很满意,说道:“那你别到处乱跑,有事记得喊我。” 谢凉道:“我知道,你注意安全。” 他单手撑着下巴,静静看着远处模糊的人影,片刻后见九爷回来了,站在他面前没说话。他等了等,见九爷还是不开口,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识时务地搭台阶:“我有点不舒服,要不咱们明天再来?” 九爷不高兴极了,气得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头。 耳边只听“啪嗒”一声,石块不知撞到了哪里,谢凉身后的石壁向旁边一滑,露出了一个山洞。 第088章 乔九和谢凉的运气就从没好过,突然撞出一个洞口,两个人都是一愣。 紧接着九爷不要脸地开了口,表示他刚刚就是去看路的,确认周围没异样,这才回来开暗道,他体贴地询问:“难受是么?那咱们明天来?” 谢凉没拆穿他,笑道:“不用,我能坚持。” 乔九道:“真没事?” “没事,走吧,”谢凉站起身,“你确定这是你当年走过的密道?” 乔九道:“应该。” 他点燃带来的灯笼,握住谢凉的手迈进去,先是四处打量了几眼,发现果然是他要找的暗道,这便放心了。 暗道有些潮湿,带着霉味,勉强能让两个成年男子并肩通过。 乔九为以防万一走在了前面,谢凉落后他半步,见前方一片漆黑,低声道:“有多长?” 乔九道:“挺长的。” 说着思索一下,为避免再丢脸,他补充道,“我记得挺长的,当时太小,忽然从书房掉进来有些怕,走得慢。” 谢凉挑眉:“你一个人?” 乔九道:“嗯。” 谢凉道:“你胆子挺大。” 八岁的小孩掉进一个漆黑的密道,不原路返回叫个人陪着,而是自己走完全程,可想而知有多刺激,估计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必然会觉得长。 乔九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谢凉听惯了他的笑,此刻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讽刺,问道:“什么情况下掉进来的?” 他说着快速想起一件事,继续问,“你说这里通向的小书房被烧了,什么时候烧的?” 乔九笑道:“宝贝儿,你脑瓜转得挺快。” 他没隐瞒,说道,“就是着火的那天掉进来的。” 谢凉道:“那怎么会着火?” “谁知道,”乔九道,“我趴在桌上睡着了,等到被呛醒,已经出不去了。” 谢凉只要稍微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惊险,幸亏有条暗道,否则就没有乔九了。 也难怪乔九刚才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路,他那时可能吓得不轻,怕是没心思观察别的。 乔九和白虹神府的恩怨他一直想知道,先前觉得不合适,有几分犹豫,如今关系亲密,倒是可以问一问。他说道:“我听江湖传闻说你八岁时被叶帮主打过,因为什么?他误会你烧了书房?” 乔九道:“算是其中之一。” 谢凉道:“主因呢?” 乔九静了一下。 谢凉不等他开口,抢先道:“想说就说实话,不想说就告诉我不想说,我以后不问就是。” 乔九道:“因为我弑父弑母。” 谢凉心头一跳。 乔九道:“我当时中了阎王铃,控制不住自己的戾气。” 这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了,他那段时间满腔怒火,根本记不清自己都干过什么。 母亲去世后,他住到爷爷的院子里被爷爷亲自教导,而叶帮主刚接管白虹神府,忙得整天不见人,直到两年后才好一些。 叶帮主在感情上有些糊涂,其他方面还算可以,当年也是真疼过他。 可惜到底是聚少离多,二人的父子情分很淡,后来爷爷去世,叶帮主这才开始真正管他,对他很是严厉。也是那之后不久,他的脾气越来越不好,没少砸东西打人,也没少被叶帮主罚,直到他的小书房失火。 他轻轻笑了一声:“那之前,我一直觉得我那位继母是个好人。” 因为母亲生病的时候,她总是过来看他们。 叶帮主罚他的时候,她也总是第一个帮着他求情。她是个温柔的女人,时常对他嘘寒问暖,生怕他受委屈似的。 这不像她的母亲,记忆里他的母亲总在哭,偶尔还会歇斯底里,只有极少数的时候会对他笑,然后笑着笑着又哭了,抓着他的胳膊让他去求叶帮主过来。 他去求过,但叶帮主很少来,每次来了,母亲也总会大哭大叫,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谢凉道:“叶帮主和你母亲的关系不好吗?” 很难想象啊。 一般花心风流的人,应该很擅长摆平女孩子才对。 再说那位继母总去看她,想来二人的关系是不错的,而当年叶帮主一前一后把人娶进门,很大可能也得到过他母亲的同意,为何又闹僵了? 乔九道:“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们为何总吵架,是后来才知道的。” 他勾了一下嘴角,笑容冰冷,“我那位温柔的继母设了一个套,在家宴上动手脚让我母亲喝醉,提前回房休息,等叶帮主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和别人在一起。” 谢凉的眼皮狠狠一跳。 这里的别人肯定是个男人,那“在一起”的意思可就深了。他试探道:“没有问问那个人?” 乔九道:“那是我母亲的表哥,当晚被她失手杀了。” 那个人究竟是怎么进去的、事后有没有人调查等等,他统统不得而知,也不太愿意多说母亲的事,只道,“这事最后压下去了,只有几个人知道,自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僵了。” 这是必然的,谢凉心想。 一方以为被戴了绿帽子,一方觉得自己是冤枉的,能有个什么好? 乔九道:“再后来我母亲就病了。” 那个漂亮的女人笑起来的时候是真好看。 可惜她的丈夫误解她,她年幼的儿子保护不了她,她的好姐妹又装着蛇蝎心肠,她自己的精神越来越差,很快就枯了。而她死后,她的儿子还叫了仇人好几年的母亲。 但不得不说他那位继母是真的会做人。 他中毒后脾气差到极点,对谁都没有耐心,唯有在她面前会收敛一些,所以他担惊受怕地从密道出来,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她。因为他和叶帮主刚吵过架,被叶帮主罚抄书,便扬言要烧了书房,结果书房还真就着火了,他感觉会被打,就去找靠山了。 谁曾想靠山是个豺狼,他误打误撞偷听到她和丫鬟的对话,这才得知她一直想弄死他。 他简直气疯了,拿了把匕首便找她拼命,而她一边躲一边差人去叫叶帮主,等叶帮主过来,看到的就是他用匕首捅伤了她的丫鬟。 不过他没停,他那时已经没理智了,便连叶帮主一起宰。 叶帮主对他耐性耗到极点,见他弑父弑母,就动了家法,好在他外公听说了他的情况恰好赶来把他接走,不然他觉得他活不过一个月。 江湖传闻叶帮主每年都去找他外公要人,其实不是的。 叶帮主对他失望透顶,压根不想管他,每次见到他外公也只是简单问一句他的情况而已,是之后又过了三四年才想接他回家,而他那时正在静白山解毒,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谢凉听得心疼,握紧了他手。 “阎王铃一响,命丧黄泉。中了这个毒,脾气会越来越差,发狂至死,”乔九说着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接下去道,“我当年回来的时候,体内的毒还没有完全压制住,晚上一家人吃团圆饭,我就给他们下了药。” 谢凉:“……” 乔九补充:“我那时还有个帮手,他帮着我把暗部的头领制住了。” 谢凉道:“是阿暖?” 乔九道:“不是,是个疯子。” 哦,应该是某个同门。 谢凉道:“然后?” 乔九没有开口。 谢凉道:“没事,你说吧,吓不到我。” 乔九回头看他。 谢凉便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乔九看了看他,转过头继续走,说道:“然后我点住他们的穴道,集体带到祠堂,把我那位继母按跪在祠堂的门口,让剩下的人站在两边看着他们这位温柔的好主母,当着他们的面把她的皮整个剥了下来。” 谢凉:“……” 乔九道:“之后我又把她那个丫鬟拉了出来,让她替她主子向叶家的列祖列宗忏悔,那丫鬟亲眼看完我剥皮,吓得全说了,我就是那时才知道我母亲的事果然也是她们害的,一时生气就把她活剐了。” 嗯,难怪江湖传闻那晚过后白虹神府的人见到九爷时脸都是白的。 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被剥皮一个被活剐,胆子小的估计都得吓出神经病。 谢凉察觉自家九爷说完便沉默了,及时上前抱了他一下,问道:“再然后你就走了?” 乔九道:“嗯,我和叶大帮主没什么好说的,不想在这里待着,就走了。” 接下来的几年,他一边发展天鹤阁,一边压制剩下那点毒。 等到彻底压下去,他便抓紧时间过了两年的好日子,一直到遇见谢凉。 如今想一想,他也不算太惨,起码比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好太多了。 而且他报了仇,该玩的玩了,该吃的也吃的,还和谢凉在一起过,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陪谢凉太久。 谢凉那么好,肯定很多人喜欢。 他只陪他这么短的时间,谢凉以后把他忘了怎么办? 乔九想想就不开心,说道:“你以后……” 谢凉道:“嗯?” 乔九顿了顿,说道:“以后我万一真的毒发,搞不好又会失去理智,你记得离我远点,但也搞不好不会发疯,会虚弱……” 谢凉连忙打断:“闭嘴,别乌鸦。” 乔九听话地闭上了嘴。 谢凉反应一下,问道:“你知道乌鸦嘴的意思?” 乔九道:“不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吗?怎么?” 谢凉道:“这是我们那里的话。” 看来这是那位前辈造成的影响。 他一时好奇,想知道那位前辈有没有写什么自传,他刚好趁着这个机会看一看。 乔九道:“没有,白虹神府里倒是有他写的书,有一本蛮有意思的,叫脑筋急转弯。” 谢凉道:“……里面都有什么?” 乔九回忆一番,勉强想起几个,说道:“有个问题是一头猪冲出栅栏往前跑,撞树死了,为什么?” 谢凉道:“因为它脑子不会拐弯。” 乔九沉默一下,再次回头:“不是,我记得书上写的是因为树太硬。” 谢凉道:“明明是不会拐弯。” 乔九道:“就是树太硬。” 谢凉道:“成吧,还有别的么?” 乔九道:“还有一个是拿起石头砸瓶子,砰地一声,瓶子没碎,为什么?” 谢凉道:“因为没砸到,砸地上了。” 乔九道:“不是。” 谢凉道:“你总不能告诉我是因为瓶子太硬。” 乔九道:“因为石头小,刚好能掉进瓶子里,所以没碎。” 谢凉:“……” 皮,那位前辈简直皮出天际了。 被这么一打岔,二人便默契地没再提毒发的事。 谢凉一边给九爷科普真正的脑筋急转弯,一边跟着他往前走,片刻后终于到了九爷说的密室。 第089章 二人回想这一路的时间,发现当年果然是九爷太小,才会觉得漫长。 谢凉打量了一圈。 这间密室不大,摆设也简单,石床、石桌、石凳外加一个书架,其余就没了。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石桌上放着茶具,石凳上也铺了软垫。 乔九道:“这里被动过。” 谢凉了然。 九爷说过那位先祖喜欢挖密室,白虹神府里至今可能仍有未被发现的密道,这条是九爷第一个发现的,之后他就被叶帮主打了,自然不会对叶帮主提起这事,但到底过了十几年,估计白虹神府后来在修葺小书房时也看见了这条暗道,所以摆设才会有变化。 有变化,这说明他们随时能被发现。 他问道:“现在怎么办?” 乔九想了想:“这么晚应该都睡了吧?” 谢凉“嗯”了声,走到书架前查看上面的书籍,随口询问他第一次来是什么样子的,得知他那本秘籍就是在这里发现的,诧异道:“在这儿?” 那可是秘籍,而且貌似还挺厉害的。 就这么随手一放,也不告诉家人,真的好吗? 乔九点头:“我之前来的时候床上只有一个蒲团,旁边放着本秘籍,上面写着能进来便是有缘,这秘籍就送与我了。” 谢凉听得嘴角抽搐。 那位前辈是不是武侠剧看多了,在自己家里也搞这一套? 乔九看一眼他的表情,勾起一个笑:“我那位先祖不拘一格,爷爷说他总觉得自己的运气太好,都留给后人怕是给他们招祸,所以一切都看天意。” 运气好竟也有烦恼? 对不住,“衰”限制了他的想象。 谢凉半个字都不想评价,见书架上的书大都是一些诗词杂记,便举着灯笼看了看墙壁,发现没有任何符号和文字,只好等着九爷做决定。 乔九道:“我先祖写的书都在家主书房的那个密室里放着。” 谢凉便知道怕是没戏了。 听说白虹神府向来戒备森严,而家主的书房更是重中之重,他们根本进不去。他说道:“那回去?” 乔九不太甘心,但确实也想不出太好的法子。 他刚想说回去,忽然听到一点极轻的脚步声,急忙弄灭灯笼,带着谢凉躲在门边的墙角。 谢凉见状便尽量放轻呼吸。 略微紧张地等了一会儿,只听低低的交谈由远及近。 “应该快到时辰了吧?” “嗯。” “唉,还以为能睡一会儿的,谁知被派来跑腿了。” “主子吩咐的事,不要抱怨。” “我知道,不说便是……” 二人边走边说,很快到了附近。 乔九和谢凉顿时一齐在心里期盼他们是路过,可惜那点运气已经在寻找入口的时候耗尽了,那两个人说话间也进了石室,举着油灯把手里的盒子往桌上一放,转身要走,瞬间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 几人:“……” 乔九早已蓄势待发,在他们反应过来前迅速出手点住了他们的穴道。 那二人:“……” 我的娘活见鬼了,这不是自家大少爷吗! 乔九攒眉盯着他们,很不高兴。 谢凉能理解,九爷怕是宁愿当场去世,也不想让人知道他来白虹神府了。 那二人皆是暗卫的打扮。 他们眼底的神色先是震惊,接着就换成了惊悚,生怕被杀人灭口。 谢凉安抚地握了握乔九的手,问道:“还走吗?” 乔九不开心:“不走了。” 被发现了还走,这买卖太亏。他回想他们方才的对话,在其中一人的身上点了一下,问道,“今晚当值?” 那人动弹不得,只能说话,回答道:“是。” 乔九道:“何时?” 那人道:“子时。” 乔九道:“干什么去了?” 那人道:“给大小姐买棋谱。” 乔九看了一眼桌上的盒子。 那人见状道:“就是那个。” 他生怕交代得不够清楚,便细细解释了一遍,告诉他们大小姐最近请了位大师在学下棋,那大师今日听说了一本棋谱的消息,大小姐于是就派他们去买了。 乔九道:“买个棋谱还要两个人?” 那人道:“比较贵重,是在月晓楼买的。” 这么一说,乔九和谢凉就懂了。 寒云庄、缥缈楼、悬针门、金影月晓堂……近十几年江湖上繁盛的四个新锐的白道帮派,只有金影月晓堂沾一点黑,月晓楼是他们的生意,每半年开一次张,卖的都是不好弄的玩意,价高者得,看来这是赶上了年初的第一笔生意。 乔九打开盒子看了看,发现又破又旧,便没什么兴趣地合上了。 谢凉则多想了一层,叶姑娘向来对什么事的反应都很淡,现在竟然肯花重金买棋谱了,他不由得道:“你们大小姐以前喜欢下棋?” 那人道:“好像一般。” 谢凉道:“是这次回家后突然喜欢的?” 那人犹豫道:“是。” 谢凉沉默。 他若没记错,年前同行的那一路,方延和沈君泽有空就在下棋。 叶姑娘说她有喜欢的人,看她在家这么花功夫学下棋的架势,如果不是巧合,那她喜欢的不是方延就是沈君泽。这两个都断袖,看来秦小二还是有机会的。 乔九对这点事不感兴趣,见谢凉不问了,便继续往下问:“还有谁知道你们去买棋谱了?” 那人道:“首领知道。” 乔九道:“你们首领晚上不跟着换班吧?” 那人:“……” 乔九眯眼:“嗯?” 那人咽咽口水:“大少爷……咳不是,九爷,您想干什么?” 乔九道:“是不是?” 那人没答。 乔九便知这是不跟着换,高兴了一点点,随口道:“我来拿个东西。” 他把谢凉拉过去和他们比了一下身高,发现还可以,便摘下那人的面具,说道,“放心,我要想杀人早就杀了。” 二人心想这倒是句实话。 他们默默看着九爷和谢公子脱了他们的衣服,换上了他们的行头。先前那人试探道:“九爷,您去哪拿东西?” 乔九道:“书房。” 那人道:“那……您想拿什么东西?” 乔九斜他一眼。 那人立刻不敢问了。 算了他想,不管拿的是不是要紧的东西,都让家主操心去吧,万一真把九爷惹毛了,他这条命就得完蛋。 乔九重新封住他的声音,拿着盒子便和谢凉出去了。 两名暗卫被脱衣的时候,身子被挪动了些,恰好能看见彼此的脸。 二人无声地对视几眼,一直没开过口的那个突然想起一件事,目光顿时同情起来。 先前那人眨眨眼,猛地想到今晚在书房附近当值的护卫是阿三。那孙子的话特别多,且一心想做暗卫,每次见到他们都会聊几句,要是导致九爷的身份露馅,九爷会不会怪他没事先交代清楚,把气撒在他身上? 乔九和谢凉完全不知道遗漏了重要情报,此刻刚刚出了密道。 这尽头连的依然是个小书房,二人没心思细看,开门到了外面。 暗卫的衣服都是黑的,由于晚上冷,长袍外加了件斗篷,帽子一遮,刚好能盖住谢凉的短发。他得了乔九的交代,便不言不语地跟着他。 小书房落在花园里,幽静而有情调。 二人顺着小路拐过一个弯,只见前方立着数道人影,像是在等着他们似的。 谢凉心头微跳,下意识停了停。 乔九道:“没事,是雕像。” 谢凉:“……” 他无语地继续走,很快到了雕像群,借着微弱的光打量一下,见入目第一个便是日本武士打扮的男人,且腰间挂着三把剑,旁边那个是同样的打扮,不同的是头戴草帽,再旁边则是一个姑娘,正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他又看了几个,确定是古代版的海贼王,心想这是真爱粉无疑了。 但这还不算完,接下来还有古代版的哈利波特、思考者,甚至还有自由女神像,只是手里举的不是火炬。谢凉离得近,凑近了细看,发现举的貌似是埃菲尔铁塔。 可以,很有想法。 他跟着乔九出了花园,见旁边的石块上写着“万象园”三个大字,门口还一左一右地立着个兵马俑。 他实在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么?” 乔九道:“看门的。” 谢凉道:“不,陪葬用的。” “……”乔九道,“就是看门的。” 成,你家的先祖,随你高兴吧。 谢凉微微低头,没敢随便乱看,在乔九的带领下畅通无阻地抵达了书房。 此刻巡视的护卫恰好刚刚走到这里,迎面就对上了他们 护卫的小头目道:“怎么?” 乔九掏出腰牌一举,低声道:“主子要的东西。” 小头目不是暗卫首领,不清楚他们其实是给大小姐买东西去了,见状一点疑问都没有。 双方交错而过,护卫开始去别处巡查,乔九和谢凉则成功进了书房。二人把盒子一放,进了密室,打算看看那位前辈的笔墨,然后在子时换班前把衣服还回去。 他们本以为事情很顺利,可惜当值的护卫小头目正是阿三。 主子吩咐的事他是不敢问的,但可以等他们忙完了说几句,放个东西能耗费多少工夫? 他于是让手下先走,自己一个人在附近等了等,结果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影,顿时起疑了,要知道他们家主早已睡了,书房是没人的。 他犹豫一下,试着低低地在门外喊了两声,见没人答应,打开房门看了看,发现一个人影都没有,盒子倒是随便就扔在了桌上。 他心里的疑惑上升到顶点,紧接着联想到年前清理内鬼的事了,若他们不是还有别的差事,那这很可能是一件功劳,他便急忙跑去找暗卫头领,快速交代了一番。 暗卫首领是知道书房有密室的,赶紧报告给了家主。 叶帮主立刻觉得这是又抓到了内鬼,迅速穿衣服起床,带着暗卫直冲书房。 他吩咐手下把书房里里外外全围住,带着心腹,脸色冷然地冲了进去。 第090章 书房的密室比先前那间稍小一点,没有石床,只有一套桌椅和一圈书架。 不过谢凉进门后一眼都没往它们那边看,而是直接抬头,因为头顶镶着好几颗夜明珠,整间密室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荧光。 他心想:这是真豪。 乔九道:“喜欢吗?我给你抠几个?” 谢凉道:“……这是你先祖镶的么?” 乔九道:“是,他当年留了话,想抠就抠。” 但到底是先祖留的东西,白虹神府又不差钱,不到穷困潦倒的地步谁会真抠? 哦,大概只有调皮捣蛋的熊孩子会,可惜小孩子能力有限,抠不下来。对了,九爷离府那年才八岁。 谢凉默默看着自家九爷,觉得九爷嘴上说是帮他抠,实际是圆梦来了。 乔九再次道:“要不要?” 谢凉忍着笑,说道:“先找东西,时间富裕就弄几个。” 抠几颗夜明珠对现在的乔九来说轻而易举,根本不费工夫。 他想当然地认为他们最后时间富裕,满意地“嗯”了一声。 荧光勉强能让人看清书上的字,为了不费眼,乔九把桌上的油灯点燃了。 他寻着记忆翻了翻,发现先祖的笔墨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便示意谢凉过去看,然后转身去翻看别的卷宗,大帮派都有自己的一套消息渠道,白虹神府有二百多年的历史,兴许有他不知道的江湖秘辛。 二人各忙各的,一时都没开口。 谢凉快速翻了一下前辈写的书。 那前辈不仅自创了一本脑筋急转弯,还写了本笑话大全和名人语录,不过这所谓的名人语录里只有一位名人,就是他自己。 他翻了几页,发现大部分都是毒鸡汤,便放回原位查看别的,最终在这堆丧心病狂的笔墨里找出了一本游记,记录的是前辈当年到过的地方。 挺好,起码有一本正经的。 谢凉收好游记,到了乔九的身边。 乔九正在津津有味地看卷宗,余光扫见他,问道:“这么快?” 谢凉道:“表面看只有一本有用,其余得细看,没时间。” 乔九没指望那两名暗卫会对叶帮主隐瞒他们的事,便破罐破摔了,说道:“那就都带走,没用再还回来,我顺便也装几本。” 谢凉想了想,觉得可以。 直接搬着箱子出去,变数太大,好在他们都穿着斗篷,只需拿块布兜着一背,便能完美地遮住。 乔九和谢凉想到了同一个点子上。 但密室连块桌布都没有,去外面书房里翻,既浪费工夫,还有可能弄出动静被察觉。他便解开斗篷,脱掉外袍,打算把中衣撕了装书,见谢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问道:“怎么?” 谢凉笑道:“看你脱衣服。” 乔九道:“又不是没见过。” “和见过没关系,”谢凉见缝插针地调-戏道,“看九爷脱衣服,多少次都不会腻。” 乔九脱得只剩中衣,闻言挑起嘴角:“我懂,毕竟我长得太好。” 他的面具未摘,黑发衬着雪白的中衣,在灯下别有一番风情。 谢凉心里一痒,凑近半步掀了他的面具,搂着他的腰和他接了一个吻。 正事要紧,这个吻很是短暂。 乔九有些不满,拉住他在他唇上轻轻地又碰了一下。谢凉笑了笑,解开他中衣的带子,准备亲手为他脱这一件衣服。 乔九没有拒绝,刚想教育一句别趁机乱摸,就见他摸了自己一把,按住他的手道:“老实点……” 话音未落,他突然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但这实在太近了,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只能下意识地看过去。 紧接着,房门倏地打开,叶帮主和暗卫首领一齐杀气腾腾地冲进来,然后僵住。 乔九和谢凉:“……” 叶帮主和暗卫:“……” 空气在这一刻简直凝住了。 乔九迅速拢好中衣,脸色阴沉得能滴水,一瞬间甚至想灭他们的口。 叶帮主和暗卫首领没比他好多少。 二人脑中想的都是内鬼翻东西的画面,谁知进来一看,却见乔九的衣服脱了大半,并且还握着谢凉的手,特别伤风败俗。 儿子这几年一步没往家里踏过,终于又回来了,竟拉着人在书房里搞了这么一出。 叶帮主眼前发黑,被刺激得几乎要觉得什么内鬼、儿子都是假的,他根本没从床上下来,这是在做梦。 他暗中掐了自己一下,觉出疼了,脸色也跟着不好了,指着他们,手指直抖:“你你你……” 乔九恼羞成怒,一掌便劈了过去:“滚!” 叶帮主和暗卫首领连忙闪开。 前者扶着墙缓了缓,终于找回一点理智,努力让自己冷静,看了一眼手下。 暗卫首领心领神会,赶紧出去了,然后第一反应便是先上下左右打量一圈,万分担心自家大少爷今晚又把上次那个疯子叫来当帮手。 等看完发现没人,他不禁心有余悸地擦把冷汗,出了书房。 众手下早已严阵以待,见他出来,齐刷刷看向了他。 按正常讲,这应该是擒住了内鬼,家主则留在里面问上话了,然而……他们刚刚貌似听到了一声“滚”,这是错觉吧?白虹神府里谁敢让家主滚? 首领摆手:“都散了。” 众手下便带着一点点疑惑和好奇,各回各位了。 阿三也要继续巡逻,他暂时没走,迟疑地迎了过去,问道:“是……是抓到人了么?算我立了一功吗?” 暗卫首领道:“算吧。” 至少让家主知道大少爷来了。 就是不知道结果是好是坏,看大少爷刚才的脸色,他真担心那两个人一会儿打起来。 他不欲多说,把人打发走,守在了门口。 叶帮主关上密室的门,站在那里没动。 五年的时间,他基本把儿子的脾气摸出来了。 这混小子软硬不吃,尤其不吃硬,来硬的根本没用,而且他还不能说“你不是不回来吗”之类的话,因为噎完那一句,乔九保管扭头就走。 他只能压着火,耐心问道:“有事?” 乔九没理他,冷着一张脸穿衣服。 谢凉觉得很有必要为刚才掉节操的画面解释几句,便告诉他他们是想借几本书,由于没有布,只好撕衣服。 叶帮主点点头,看向乔九。 乔九仍是一语不发,穿好衣服便从书架下翻出一个箱子,把先祖的书和他想看的卷宗一起扔进去,然后跳上桌子,伸手摸上一颗夜明珠,“吧嗒”抠了下来。 谢凉:“……” 叶帮主:“……” 叶帮主的眼角狠狠地跳了跳,尽量无视,问道:“突然找书干什么?” 谢凉犹豫一下,说道:“我们是想看看叶前辈的……” 乔九打断:“闭嘴。” 他一连抠了三颗珠子,勉强舒坦了一点点,跳下来往箱子里一放,合上盖子,抱着就走。 叶帮主的火气终于到了顶点,挡住他:“站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拿个东西连声招呼都不打,你像话吗!” 乔九道:“先祖有言,他的东西后世子孙都能看,我拿的是他写的书和卷宗,抠的是他放的夜明珠,无需你的同意。” 叶帮主气得不行:“这箱子是我的!” 乔九立刻嫌弃地把箱子扔回到桌上,脱掉斗篷要拿衣服装。 叶帮主更气,口不择言了:“暗卫的衣服也是我花钱做的,你脱了出去!” 余光一扫,他继续道,“你点的油灯也是我买的,别用!” 乔九把油灯弄灭了扔他身上,开始解腰带,显然是真要脱了。 谢凉按住他:“行了,别闹。” 乔九扫见他身上的衣服,掏出银子扔给那老东西:“谢凉这身衣服我买了。” 叶帮主差点被泼一身灯油,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怒道:“你给我坐下!” 乔九嗤笑:“凭什么听你的?” 叶帮主道:“凭我是你爹!” 乔九道:“哦,我记得你当初打我的时候好像说过再对你夫人动手就没我这个儿子,不好意思,我后来把她的皮给剥了,麻烦叶大帮主能说话算话。” “我都说了那不算!”叶帮主道,“当初我不知道真相,更不知你中了毒,所以错怪了你,你还有完没完?” 乔九再次嗤笑:“反正你说了那句话,堂堂白道大侠出尔反尔的,脸面都不要了?” 叶帮主道:“家训都说了做人不能要脸,我要什么脸!” 谢凉:“……” 家丑不可外扬,老祖宗的话果然有一定的道理。 这边砸油灯、脱衣服,那边嚷嚷着我不要脸……简直都是保留节目。 他无语极了,见九爷还想着要脱衣服,便加了几分力道:“别闹了,你真走?” 乔九道:“不然呢?” 谢凉反问:“不亏?” 乔九沉默。 亏是真亏,既然都已被发现,不如就把其余的密室逛一遍,带上谢凉的话,没准还能找到新的密室。 叶帮主这时又逼着自己冷静了点,缓了一口气,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谢凉见九爷不吭声,只好自己来,客气地问道:“叶帮主,我们能逛一逛白虹神府吗?” 叶帮主道:“现在?” 谢凉思考一下让九爷再来的可能性,觉得不太高,说道:“嗯,现在。” 叶帮主自然没意见,开了密室的门,要带着他们去。 乔九不乐意了:“不需要你领着。” 叶帮主充耳不闻,继续往外走。 谢凉知道九爷的心情糟糕到了顶点,赶紧握住他的手顺毛,拉着他迈出密室,抬头就见对面的墙上镶着一个国际象棋的棋局。 方才来得匆忙,什么都没细看。 此刻书房内灯火通明,倒是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乔九见他停了停,顺着他的目光一望,说道:“我们早已试过,那上面的雕像都是死的,转不动。” 谢凉道:“这是棋局,黑子里最前面的那颗是王后,只要走一步,白方就死了。” 乔九一怔,问道:“走哪儿步?” 谢凉便给他指了指。 乔九走过去摸上那个格子,发现依然按不动,便试着加了一些内力,突然听到一点点细微的断裂声,他不由得增加力道,只听“咔”的一声,格子的石板断开,露出了一个机关。 叶帮主看了全程,脸色微变,猛地望向谢凉:“你究竟是何人?” 第091章 乔九突然看上一个男人,叶帮主自然要查一查谢凉的底细。 但查来查去,得到的答案都是来自世外的村庄或小岛,最近更是连仙岛的传闻都出来了,那实在太假,他半句都不信。不过谢凉曾以石家小子故友的身份替春泽山庄祈过福,而石家小子又一直在飞星岛习武,他本要往那个方向查,可此刻却有了新的猜测。 难怪这两个人好端端地要找先祖的东西,还要逛白虹神府。 他看着谢凉,问道:“你是通天谷的人?” 谢凉迅速思索一下利弊,坦然道:“回前辈,是。” 叶帮主的神色又变了变,与当初的乔九一样,对这事有些意外。 如今的武林很少有人知道通天谷,这个名字只在二百多年前响亮过一次。 他们白虹神府里有记载,当时江湖上的人把通天谷来来回回翻了几十遍,连个狗洞都没找到,先祖那时虽然解释说有机关阵法,但他们这些后人通过笔墨和家训,多少能了解一点先祖的秉性,本以为通天谷的传闻是先祖瞎编的,谁知竟真的存在。 他来不及细问,便听见乔九告诉谢凉不用搭理他,顿时瞪了过去。 乔九不理他,谨慎地转动机关。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棋局整个后移陷进墙里,下方露出了一个两寸的凹槽。他看一眼,伸手从凹槽里拎出一块石板。 这块石板与给四庄和飞剑盟的信物类似,同样写着字。 不同的是上面没写鸡汤,而是直奔主题,说是若通过凿墙或误打误撞弄碎格子而得到的石板,那不用看了,看也没用。而若是通过解棋局得到的,那便是天意。他有件东西,很可能是潘多拉的盒子,但毁之可惜,只好一直留着,希望他们能慎重对待。 字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具体位置和提示。 但谢凉和乔九都知道既然用了类似的石板,且秋仁和冬深的信物都表明有宝物,那其余线索在另外两庄和飞剑盟那里的可能性很大。 乔九道:“潘多拉的盒子是什么?” 谢凉道:“就是指不好的事物,打开后会造成灾难。” 乔九道:“为何?” 谢凉简单解释了一下这个词的来历,和他一起重新看了看凹槽,发现再没其他物品,便把棋局弄回原位,望着破开的小格子道:“找块小石板再镶上吧。” 叶帮主“嗯”了声,告诉乔九把那块石板放到书房的密室里,他们去别处转转。 乔九原本是想这么做的,可听完他的话就不动了,因为感觉像在顺从似的。谢凉一眼看出九爷的心思,只好自己拿过去,留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叶帮主道:“窦先生他们也是?” 乔九暼他一眼,装没听见。 叶帮主都习惯了,想想窦天烨他们的短发和干出的事,便觉**不离十,问道:“通天谷的人为何突然入世?” 乔九继续装没听见。 叶帮主道:“我在问你话。” 乔九道:“我不想答。” 他见谢凉出来了,上前握住对方的手,拉着就走。 叶帮主拿他无可奈何,只好压下心头的疑惑,跟着出了门。 暗卫首领正在外面站着,见状小心翼翼打量这对父子的神色,发现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看了一眼家主。 叶帮主摆手示意不用他跟着,到前面带路去了。 谢凉走了几步,想起一件事,便转身提醒一句那两个暗卫在小书房的密室里,免得他们冻一晚上被冻出毛病。 暗卫首领点点头,目送他们走远,见他们不是去门口,也不像是要去花园的小书房,便有点震惊,心想大少爷难道要住下? 当值的暗卫和护卫更加震惊。 首领好歹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他们可全都猝不及防啊! 想一想方才摩拳擦掌堵人的架势,众人不由得擦把冷汗,暗道幸亏家主稳住了,不然真打起来,被打的绝对是他们。 也难怪先前听到了一声“滚”,能在白虹神府里如此对家主放肆的,江湖上除了自家大少爷,大概也找不出别人了,不过大少爷要留宿吗?这次不是来扒皮的吧? 阿三腿都抖上了,没空再想功劳的事,悚然道:“他……我是说大少爷不会怪我告密吧?” 暗卫首领同情地看着他:“他想不起来应该就没事。” 阿三便默默求祖宗保佑,希望大少爷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九爷好几年没吃过这种亏了,耿耿于怀得不行,等彻底压下心头的火,他便破天荒地主动搭理了叶帮主一次:“你们怎么知道密室有人的?” 叶帮主道:“护卫说你们进去放东西,半天没出来。” 乔九道:“他不是去别处巡查了么?” 叶帮主道:“这我不清楚。” 乔九不爽,觉得那护卫脑子有毛病,他们都说了是给主子办事,他吃饱了撑的还在外面守着。 叶帮主看他一眼:“他要是不说,你们是不是拿完东西就走?” 乔九道:“不走还留下过夜?” 叶帮主心中一动:“逛完也晚了,要不住下?” 乔九给了一声嗤笑,连答都不屑答。 叶帮主道:“你有武功不累,总得为谢公子想想。” 谢凉见他们几乎同时看向他,说道:“别吵,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了。” 二人一齐偃旗息鼓。 不过夜晚到底不比白天,古代的照明设备又比较简陋,屋里还好一些,到外面就有些困难了,加之后院许多院子都住着女眷,不方便看,他们最后就只找到了一处新的暗格。 暗格镶在地上,只有两个鞋盒那么大,里面放着一壶酒。 壶身刻着字,表示这是他亲手酿的,谁找到归谁。 谢凉经过先前的手-枪生锈事件,对那位前辈不抱半点希望。 乔九和叶帮主则都有些期待,毕竟那是他们的先祖。 乔九道:“打开尝尝。” 谢凉道:“你想喝?给你。” 乔九道:“这是给你的。” 谢凉道:“我的就是你的。” 乔九的心情立刻多云转晴,伸手要去揭封。 谢凉及时拦了一下:“你想好了?” 开陈酒是有“死活”一说的。 打开是酒香,那这酒便是“活”的,能喝;若打开飘着酸味,那便是“死”了,没法再喝。这怎么说也是他们先祖亲手酿的,若不开封,永远都有这一坛酒,好歹能留个念想。 乔九道:“想好了。” 他甚是好奇,压根不在乎浪不浪费,微微一用力便掀了盖子。 下一刻,一股浓厚的醇香溢了出来,直勾得人食指大动,连原本不看好这事的谢凉都有点动心。 乔九擦净瓶口上的土,拿起喝了一口,淡定地抹把嘴,递给了叶帮主。 谢凉:“……” 叶帮主:“……” 叶帮主盯着儿子:“不好喝呗?” 乔九神色如常:“挺好喝的,你尝尝。” 叶帮主看他一眼,接过来也喝了一口,一瞬间差点辣得眼泪都出来,心想这混小子果然不会突然孝顺。他也淡定地抹了一下嘴角,把盖子合上,没有再递给谢凉。 谢凉正有些哭笑不得,便见乔九看向了他。 乔九道:“睡一晚再走?” 谢凉:“……” 叶帮主:“……” 空气刹那间死寂了一瞬。 紧接着叶帮主开了口:“对,住下吧,晚上没看全,明早可以再看一遍。” 他不知是喝酒辣的,还是太激动了,眼眶都有一点红,声音也有些微不可查地发颤。 说完似乎担心他们反悔,他连忙要带着他们去休息。 乔九一点都不为所动,惜字如金:“我住客房。” 客房就客房。 叶帮主觉得他肯住下自己都要烧高香了,其余小事不值一提,便亲自要带他们过去。 谢凉有一点迟疑,没等开口便被乔九握住了手,拉着到了最好的一间客房里。 他目送叶帮主离开,这才问道:“你是为了我?” 乔九道:“不是。” 谢凉不信。 白虹神府实在太大,他们只有几盏灯笼,视野非常有限。 若真的细看一遍,他们现在估计还在四处转悠,是乔九先提出来的不看,他们这才去了屋里,显然是不想让他太过耗神了,包括如今留宿的决定也是,看来先前叶帮主说的那句话乔九到底是听进去了。 他知道乔九对白虹神府的记忆并不愉快,心疼道:“我熬一晚都没关系,你不想住,那咱们就不住。” 乔九道:“不用,来都来了,把戏唱全吧。” 他虽然做事全凭喜好,但不是没有理智。 反正都弄到了这一步,不如就充分利用一下,毕竟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他与白虹神府不合,那有什么比他在这里留宿更能让人起疑的呢?只要能把那伙人成功钓出来,捏着鼻子住一晚也值了。 谢凉一点就透,笑道:“所以还是为了我嘛。” 他们想抓那伙人,也是因为那伙人盯上了他们,不然依九爷的性子,哪怕江湖真被人家搅乱了,他估计也是不在意的。 乔九道:“快睡觉。” 谢凉笑了笑,配合地洗漱上床,抱着他亲了一口:“对我真好。” 乔九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要感恩。” 谢凉笑着又亲了他一口:“我会的。” 乔九察觉他的手不老实了,连忙给他按回去,教育道:“老实点。” 谢凉不逗他了,靠近了一点,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乔九盯着他熟睡,把人往怀里抱了抱,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 当然要对你好一点,他想。 免得你以后真把我给忘了。 乔九终究不太喜欢白虹神府这个地方,晚上浑浑噩噩地做了不少梦,于是第二天醒后笑得特别灿烂。 管家早已恭敬地等候多时。 他知道自家大少爷的脾气,想来是不喜欢穿他们准备的衣服的,为以防万一,便将这二人昨晚留在小书房密室的衣服拿了来,把新衣服放在一起,见大少爷果然穿了自己的衣服。 乔九把他打发走,带着谢凉直奔书房,打算一会儿在府里简单转一圈就走人。 叶帮主一晚上都没睡好,今天早早就醒了,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动静。 他正想着怎么把人再留几天,就听见管家说他们进了书房,心想这真是只睡一晚,连早饭都不肯吃啊! 他急忙追过去,结果跑进书房一看,见半个影子都没有。 他便打开密室的门,见谢凉正无语地抱着箱子,而乔九跳上了桌子,一手拿着火折子,另一只手“咯啦”一声,把最后一颗夜明珠给抠了下来。 叶帮主:“……” 第092章 乔九会把夜明珠全抠走,纯粹是在这里过了一夜外加做了一晚上的梦而不痛快了,所以就想干点让自己痛快的事。这时干完,他便从谢凉手里接过箱子抱好,溜溜达达往外走。 叶帮主忍了,没有拦,而是询问谢凉饿不饿,若是不想去饭厅吃,他就让人把饭菜端到这里来。 谢凉知道这又是把他当成了突破口。 他看一眼乔九,见九爷抱着箱子走到外面坐下了,便笑着点了点头。 叶帮主立刻吩咐了下去。 等到圆桌抬进来、饭菜也一一摆好,他恍然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绷着脸坐好,看了看对面的儿子,拿筷子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五年了,儿子终于又肯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他压下眼底和鼻腔的酸涩,暗中缓了一口气,心里清楚乔九不可能睡一觉就转了性子,但又怕问多了翻脸,只好先和谢凉聊,询问他们是不是想去找那个什么潘多拉的盒子。 谢凉道:“是有这个打算。” 叶帮主道:“没线索,如何找?” 谢凉道:“总会想到法子的。” 叶帮主见他不想多说,便没再往下问,只道若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接着见他好脾气地应下,突然觉得他无比顺眼,毕竟若不是他,儿子压根都不会来白虹神府。 他用余光扫视着乔九,见他懒洋洋地喝着粥,基本不怎么动筷子,有些想问一句饭菜合不合胃口,但话到嘴边,终究咽了回去。 他们父子像是从来学不会相处似的。 这些年他想过无数办法、说过无数软话,但每每总以吵架收场,真是难得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以至于现在坐着不说话,他都觉得庆幸。 谢凉能看出叶帮主有点小心的态度,但不准备多帮。 他生长环境健康,虽然父母离异,可从小到大都没缺过爱,所以摸不准九爷对叶帮主的感情,不过他奉行郭老师的一句话:那些不明情况就劝你大度的人,千万要离他远点,免得雷劈他的时候连累你。 因此这件事情上,他主要还是看自家宝贝的意思。 他观察一下九爷这漫不经心的神色,觉得有些应付,便加快一点速度把粥喝完。 乔九看着他:“吃好了?” 谢凉“嗯”了一声。 乔九便把勺子一放,准备走人。 正要起身,只听房门被敲响,管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说是天魁部的人来了。 白虹神府里分了好几个部门。 除去暗部外,其余的就在紫微斗数和七星宿里随便摘了几个名字来命名,天魁部掌管的是情报,看这一大早就过来的架势,显然是有事。 叶帮主喊了声进,没有背着乔九。 天鹤阁的消息甚至比白虹神府都灵通,背着他实在没必要。 天魁部的首领却不明所以,见管家守着门,便以为帮主正和人谈事。 他一边诧异哪位同僚比自己还早,一边推门进来,紧接着就在书房里见到了一张饭桌,待看清桌上的人是谁后,他心里瞬间“卧槽”一声,惊得左脚绊右脚,踉跄几步差点来一个狗啃泥。 有生之年竟能在白虹神府里见到乔九! 天上下刀子都没这惊悚吧! 他看看这一桌“其乐融融”的画面,总觉得自己没睡醒。 叶帮主道:“有事?” “……啊?啊对,有事,”天魁部首领努力不往乔九的身上瞅,说道,“红莲谷可能要和项百里联手。” 叶帮主的神色顿时凝重了些。 身为白道的泰山北斗,白虹神府多年来一直肩负着维护武林的重任,那伙人至今没有找到,黑道这种时候若再乱起来,简直是雪上加霜。 他问道:“怎么回事?” 天魁部首领便简单说了说。 项百里与碧魂宫决裂后,数日前遇见了施谷主,二人原本动了手,后来项百里不知说了什么,施谷主竟拉着他喝酒去了,还一副很欣赏他的样子,估计是有意招募。 “项百里脱离碧魂宫时带走了一部分心腹,碧魂宫不可能放过他,”他说道,“他若真进了红莲谷,那碧魂宫和红莲谷会不会打起来?” 黑道两个大派打起来是什么后果? 叶帮主皱起眉,看向乔九和谢凉:“你们怎么想?” 乔九难得有心情给一句评价,几乎和谢凉同时开口。 乔九:“死了最好。” 谢凉:“随他们高兴吧。” 施谷主为何请项百里喝酒,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原因了。 不过说实话,那种丧心病狂的审美也能找到知己也是蛮不容易的。 叶帮主道:“怎么?” 乔九这次不搭理了。 他估摸白虹神府里的人都吃完饭了,便擦擦嘴角,站起了身。 叶帮主立刻把刚才的疑惑扔了,跟着起身:“这就走?还有好多地方没逛呢,要不先等等,我让后面几个院子的人去别庄住几天,把地方腾出来……” 乔九道:“不用,麻烦。” 叶帮主道:“不麻烦,一句话的事,阿福!” 乔九见管家闻声进来,便打断他们的话,表示不想逛。 叶帮主无可奈何,只好又看向谢凉,没等劝两句,只听门口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父亲?” 几人扭头一看,发现叶姑娘来了。 叶凌秋也看见了乔九,神色顿时一僵。 她后面的丫鬟端着一杯茶,猝不及防望见自家大少爷,手一抖,茶杯直接摔在了地上。 叶帮主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他知道儿子很可能只住一晚,为避免下人们收到消息私下里嚼舌根被乔九听去,他暂时把这事瞒住了,只说有贵客来了,让人们都老实点,方才管家进来,没人看门,这就撞上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女儿。 叶凌秋只听说昨晚父亲带着两个暗卫逛过院子,又得知来了贵客,今早见父亲没去饭厅吃饭,便想来看看是不是家里出了事,谁知竟是乔九。 不过她毕竟与乔九同行过,很快绷住了表情,目光在饭桌上轻轻一扫,淡淡道:“我再去泡几杯茶。” 她说着对乔九谢凉点了点头,离开时望见雕像上的小洞,意外了一下,走了。 丫鬟吓得脸色发白,不敢抬头,赶紧跟着自家小姐出去。 直到彻底走远,她的双腿仍在发软,说道:“大少爷怎么会在这里?” 叶凌秋回想墙上的小洞,觉得像机关,说道:“可能是有事,你去找人打听一下。” 丫鬟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点了点头。 但她来不及打听,叶帮主的命令紧跟着就到了,让后宅的人都待在院子里不许出去。 因为乔九说不待就不待,叶凌秋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挑了阿三给他抱箱子,然后便带着谢凉去逛昨晚没细看的地方了。叶帮主担心后宅的人惹他不痛快,这便下了那个命令。 乔九不逛他那个后院也是有根据的。 白虹神府里的几条暗道大部分都在外面,比如假山或凉亭等地方。 已知中唯有的连通屋里的暗道就是花园里独立的小书房,此外一些密室或暗格之类的基本都修在书房和家主的卧室里,只有昨天那壶酒的暗格是弄在了客房里,这证明他那位先祖还是能分清主次的。 所以既然那是个潘多拉的盒子,他的先祖再不拘一格,也不太可能会把如此重要的线索放在后宅。他的耐心已经耗尽,带着谢凉转完一圈,见谢凉没有其他发现,便抱着箱子离开了白虹神府。 而他们在白虹神府的动静闹得这般大,便不需要再停留几天做饵,否则显得太过刻意,于是从这里回到城里的客栈后,他们稍微休整了一番就去了夏厚山庄。 与前两个山庄一样,夏厚也把信物放在了祠堂。 石板上只写了四句话,全是馊鸡汤,非要鸡蛋里挑个骨头般的找个线索,那每句话开头一个字连起来,发音是:北冥有鱼。 乔九道:“谁都能看出这一点。” 谢凉耸肩:“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乔九道:“那走吧。” 然而谢凉的好运大概是用完了。 他们接下来又逛了飞剑盟和春泽山庄,只见这两块石板上也是通篇的馊鸡汤,让人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 乔九道:“不是一个地方的么?” 谢凉委婉道:“你先祖这种人,在我们那里也是不常见的。” 乔九道:“好话坏话?” 谢凉道:“好话,夸他。” 两个人对视一下,只能无功而返。 不过他们这一趟主要是为了钓鱼,那个饵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于是为了弄得像样点,谢凉便给窦天烨他们写了封信,把人都叫到敌畏盟集合,顺便问问他们能不能看出那三篇馊鸡汤里的东西。 他把信封好了送出去,扫见乔九正看着他,问道:“怎么?” 他们此刻还在春泽山庄附近的大城里。 当初正是在这里,乔九装成书童被他买走,这才有了后面的朝夕相处。他想起那段旧事,笑着捏起九爷的下巴,凑过去亲了一口。 乔九按住他,说道:“再往前走走就是通天谷。” 谢凉挑眉:“你想去?” 乔九道:“你想去吗?” 谢凉道:“去了也没用。” 乔九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谢凉决定成全他。 两个人便偷偷摸摸跑去了通天谷,然后和二百多年前的人们一样,连个狗洞都没发现。谢凉看出九爷有一点不高兴,知道他其实想帮自己回去,心里又酸又甜,便给他捏了捏肩,还趁机耍了一下流氓,这才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开。 结束了春泽这边的事,他们便赶去了敌畏盟。 金来来等几个二世祖过完年就回来了,秦二和家人联络完感情也来了,窦天烨他们离得不远,等处理完生意上的事,恰好刚到。 此外还有一个让谢凉意外的人,沈君泽竟也在这里。 只是沈君泽的情况不怎么好,虽然仍是那副温文如玉的样子,但能看出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更加羸弱。 他惊讶:“你怎么回事?” 沈君泽笑了笑,回了一句没事。 一直到众人吃完午饭,谢凉和方延拉着沈君泽走到凉亭里闲聊,他们这才从对方的嘴里听到原因,过完年,沈庄主开始给他大哥说亲了。 只这一句话,谢凉和方延顿时都懂了。 原来小姐妹喜欢他大哥,那也是个直男啊! 方延感同身受,连忙坐近一点安慰他。 乔九此刻正在远处的暖阁里,透过窗户望着他们。 他不太高兴被谢凉扔下,明明他现在也是断袖了,凭什么不带他! 窦天烨就坐在他旁边,顶着他的低气压,把面前的纸往前一推:“这能有啥玄机啊?” 乔九提示道:“每句第一个字连起来是北冥有鱼。” 窦天烨恍然大悟:“哦哦,这我知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九爷更不高兴,心想这谁不知道? 窦天烨紧接着道:“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鹏,鹏之大,能放两个烧烤架,一个孜然,一个微辣。” 乔九:“……” 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093章 当天下午,谢凉安慰完沈君泽,乔九便将窦天烨说的一堆东西告诉了他。 谢凉笑了一声:“我们那边的原文和你们这里其实是一样的,只是后来有人开玩笑改了一下,听上去挺有意思,所以就传开了。” 乔九“嗯”了声,问道:“和沈君泽都说了什么?” 谢凉道:“没说什么。” 乔九暼他两眼,不信。 但顾不上细问,跑去方便的方延和窦天烨这时就回来了,江东昊和赵哥也被天鹤阁的人请过来,到了这座先前谢凉他们和沈君泽谈天用的凉亭里。 凉亭建在池边,周围没有能给人偷听的地方。 乔九让手下把外围一守,再吩咐人站在高处盯着,便能放心说话了。 谢凉一直担心通天谷的身份会给他们招祸,怕他们兜不住,便没对他们起提过。 但这次为了钓鱼,他连逛了四庄、白虹神府和飞剑盟,算是告诉了那伙人他和通天谷有关,再隐瞒没用,因此他就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番,包括通天谷的阵法和机关。 窦天烨几人一听便懂。 阵法机关就等同于穿越,当然是找不到的。窦天烨一时稀奇:“原来咱们还有这一层牛逼哄哄的身份!” 谢凉道:“此事非同小可,暂时不能往外说。” 窦天烨几人纷纷点头。 “现在没多少人知道通天谷的事,能来试探你们的,基本都不怀好意,为以防万一,你们等我把那伙人揪出来再回宁柳,”谢凉顿了顿,说道,“如果将来不小心被抓了逼供,你们也别死心眼什么都不说,就实话说有个宝箱,钥匙在我这里,让他们来找我谈,我会想办法救你们。” 窦天烨几人顿时凝重。 其实不用谢凉说,他们自己也知道顶不住严刑逼供,然而……方延道:“要是他们不信,还要打我们呢?” “那就没辙了,”谢凉道,“你们不想被打,就别什么人都信。” 窦天烨几人一齐点头。 谢凉道:“或者你们随便扯点咱们那里的东西误导他们也行,让他们不对你们动手。” 窦天烨几人对自己都不太有信心。 沉默几秒,窦天烨的阿q精神又发作了:“万一他们也不知道通天谷呢?我们就没事了吧?” 谢凉道:“可能性很低。” 从目前的种种线索看,那伙人兴许是为了报仇。 而在有明确目标的前提下,应该不会几次三番地盯着一个箱子,能这么在意,显然是知道通天谷的。他之前什么都不说,那伙人在窦天烨他们这里试探不出东西,或许会觉得他是误打误撞得到的箱子,无法确认他们的真实身份,可现在既已挑明,无论窦天烨他们怎么装无辜,那伙人也是不会信的。 他说道:“言归正传,你们看看这三张纸。” 三张纸是夏厚、春泽和飞剑盟的那个石板上的馊鸡汤。 窦天烨刚刚已经看过,除了北冥有鱼外没别的想法。方延几人好奇地看了看,同样一头雾水。 方延指着第二张纸:“这句‘只要有信心就能撬动一座大山’说的是杠杆原理吗?” 谢凉道:“大概吧。” 方延道:“那这什么‘世界奇妙,三角和圆一连串呀嘿’是啥?” 谢凉道:“我也不知道。” 方延便败退了。 江东昊和赵哥同样败退,几人便将目光转到第三张纸。 第二张纸好歹有个奇怪的“三角和圆”,第三张纸就真的是通篇馊鸡汤。 “这个……”江东昊突然道,“日出唤醒清晨,大地光彩重生,玉山白雪飘零……这几句好像是歌词。” 谢凉几人一齐看着他:“什么歌?” 江东昊道:“一首老歌,我老师喜欢听,总会放。” 谢凉道:“叫什么名字?” 江东昊道:“不知道。” 谢凉不抱希望地道:“要不你唱两句。” 江东昊便顶着一张冷峻的脸,唱了两句。 谢凉几人一怔,发现调子还挺熟。 窦天烨猛地一拍手:“我听过我听过,什么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还有那什么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双手,让我拥抱着你的梦~” 赵哥不由得接道:“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哦对,这首叫《明天会更好》。” 谢凉几人:“……” 这也可以! “挺早的一首歌了,你们那时可能都还没出生,”赵哥盯着纸,很是稀奇,“单看这几句,我还真没看出来是这首歌。” 谢凉也很无语。 一个会用枪、奉行不要脸、喜欢看海贼和武侠的汉子,到底为什么能记得这种歌的歌词? “这歌挺正能量的,会是提示吗?”窦天烨说着一顿,“哎,这句‘风雨中的痛不要怕,擦干泪追逐梦’是不是《水手》的歌词?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像吧?” 谢凉道:“成,勉强算,还有吗?” 窦天烨几人又仔细看了一遍,摇头。 众人面面相觑,无声对视。 一张北冥有鱼、一张三角圆圈杠杆原理、一张励志的歌词……所以呢?然后呢? 谢凉不知第几次在心里想那位前辈真是皮得不行,只好回到最初的话题上,仔细嘱咐了他们几句注意事项,便示意散会。 窦天烨对这事特别感兴趣,说道:“寻宝什么的带上我们呗,人多力量大啊。” 谢凉点头:“等抓到他们,咱们就去找宝藏。” 会议结束,几人去各忙各的。 谢凉和乔九是今日才到的,于是打算回房睡个午觉。乔九没忘沈君泽的事,终于在谢凉的嘴里问出了答案,意外道:“他喜欢他哥?” 谢凉道:“应该是。” 乔九回忆一番:“没看出来。” 谢凉道:“我也没有,还以为他们是兄弟感情好。” 乔九道:“那你们和他说了什么?” 谢凉道:“什么也没说。” 虽然他和方延能猜到沈君泽暗恋沈正浩,但沈君泽其实没有明说,用的说辞是家里开始给大哥说亲,很快也会轮到自己,所以觉得苦闷。 可再怎么苦闷也不至于瘦成这样,谢凉和方延心里都懂,见人家不想挑明,能做的只有陪着聊几句而已,何况沈君泽是个聪明人,真要狠狠心掰弯沈正浩也不是想不出法子,既然从家里离开,显然是准备放任了。 他忽然有些好奇:“如果换成你会怎么做?” 乔九看他一眼。 谢凉笑道:“比如你喜欢我,我家里要给我说亲。” 乔九道:“你会甘心找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谢凉道:“万一我属于那种听话的呢?” 乔九道:“那我不会看上你。” 谢凉顿时一怔。 乔九握住他的手:“行了睡吧。” “等会再睡,”谢凉连忙把假设扔了,凑近一点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乔九道:“什么?” “就是你看上我了,”谢凉笑道,“你把‘看上’两个字换成‘喜欢’。” 乔九道:“……睡你的觉,说过多少次了脑子里别总想这些东西。” 谢凉道:“我还没听你说过这句话。” 乔九道:“你不睡,我帮你睡。” 成吧。 谢凉为避免被点穴,便听话地闭上眼,紧挨着他睡了。 乔九等了片刻,睁开眼看着他,在他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憋了半天才极低地喃喃道:“谢凉,我喜欢你。” 谢凉瞬间勾起嘴角:“嗯,我知道。” 乔九:“……” 无耻,不要脸,真不讨人喜欢。 九爷立刻把他的手给扔了。 谢凉笑出声,主动凑过去抱着他,把人哄好了这才肯老老实实的睡觉。 二人简单休息一会儿,醒后便开始翻看从白虹神府带来的东西。 谢凉暂时没看那些丧心病狂的笔墨,而和乔九一起看前辈写的卷宗,因为那伙人若真的知道通天谷,兴许能在这里找到一些渊源。 不过毕竟是二百多年前的事,谢凉也说不好看这个有没有用。 再说连白虹神府自己都不太相信有通天谷了,谁还肯这么信呢? 他认真看了几页,说道:“这个万雷堂是干什么的?篇幅挺多的。” “一个煊赫的魔教大派,和白虹神府有宿怨,”乔九道,“当年他们想独霸江湖,被我先祖带着人击溃,轰出了中原,百年后再次入侵,被我爷爷带着白道又击溃了一次,这次打得狠,堂主和下面几个护法全死了,只剩一点残部逃出了中原。” 谢凉道:“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乔九道:“五十多年前。” 五十多年前…… 青竹今年才十几岁,这和她说的什么父母双亡对不上号。 谢凉便暂时把这个万雷堂的事过掉,去看别的事件,而等他看完一卷,金来来恰好找过来。 他本以为是要到点吃晚饭了,结果抬头见金来来神色激动,问道:“有事?” 金来来道:“外面来了一群人。” 谢凉扬眉。 金来来道:“他们说想要加入敌敌畏,咱们终于收到第一批帮众了!” 谢凉不算太意外。 他去参加纪楼主大寿的时候就把自己组建帮派的事宣扬了出去,后来他救出纪诗桃、弄死归元道长,连着两件事可谓声名大噪,会有人慕名而来也在情理当中,只是他前脚刚逛完四庄,后脚就有人找上门,这个时间掐得有点巧。 他不由得去前院看了看,远远地就见秦二他们在维持秩序,顺便分了一下队,左边都是侠客,手里的兵器五花八门,右边清一色都穿着道袍,人手一把拂尘,个个仙风道骨。 谢凉:“……” 乔九:“……” 第094章 道士共八人,让谢凉有些意外的是只有两个年长的,其余看着都蛮年轻。不过想到李白、杜甫等大诗人也干过修仙的事,他就淡定了。 几人正在互相打招呼,气氛十分融洽。 “原来是刘真人,久仰大名。” “不敢当不敢当,王真人才是大家。” “我就更不敢当了,不过前些日子我倒是得了张长寿丹的方子,诸位道友给掌掌眼?” “好啊。” 几人讨论得分外热烈,直到谢凉过来才停,整齐划一道:“见过谢真人。” 乔九道:“都给我滚。” 几人:“……” 为什么啊? 乔九看见道袍就想起了归元那个老东西,觉得修仙的人脑子都有毛病,不爽地眯起眼:“嗯?” 几人神色僵硬,求助地看着谢凉。 谢凉比九爷和气,歉然道:“我们敌敌畏是武林门派,不收道士。” 几人急忙抢着说他们也是会武功的,搞不好比旁边那些人都厉害。 左边的侠客队伍方才见到他们,不禁嘀咕谢公子是不是只收道士,这时听完就不干了,一些脾气大的拎着刀便砍了过去。 几位道士“呼啦”散开,挥舞着拂尘迎战,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打了,打完把拂尘往胳膊上一搭,瞬间恢复仙风道骨的模样,默默看着谢凉。 谢凉有些哭笑不得,说道:“我们这里也不修仙不炼丹不论道。” 几人道:“……为何?” 谢凉道:“因为在下并非修士,教不了诸位。” 微微一顿,他忍不住补充一句忠告,“在下也奉劝各位道长少吃丹药,那个丹砂炼出来的汞有毒,吃多了容易死。” 言尽于此,他客气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几位道士你看我我看你,转身走了。 然而不知他们出去是怎么交流的,片刻后换了身行头又回来了,进了侠客的队伍里,被发现就表示要一心学武,特别的义正言辞。 谢凉懒得管,示意这些侠客排好队,吩咐秦二他们做一下基本的信息登记。 侠客们很激动,问道:“做完登记,我们是不是就算敌敌畏的人了?” 谢凉道:“要通过考核才行。” 他现在有名气,收些乌合之众只会被连累得败坏名声,所以要收就收精锐,哪怕现在不是精锐,也得有成为精锐的潜质。 这方面乔九的人比他有经验。 他便将选拔的工作交给天鹤阁,简单转了一圈就离开了。 金来来等二世祖们在得知有侠客求收留后便一直很亢奋,深深地觉得他们成为武林大派的日子不远了。此刻见谢凉如此淡定,他们连忙控制好表情,撸袖子坐下干活,虽然只是一个登记的工作,但也干得十分认真和谨慎。 窦天烨和方延身为初代敌敌畏成员,听到动静好奇地来看了看,见已经登记完的侠客正围着梅怀东,询问如何能成功留下。 梅怀东淡淡道:“武功好,勤奋守本分即可。” 侠客道:“梅大侠来敌敌畏多久了?” 梅怀东道:“已跟着他们大半年了。” 众侠客顿时羡慕,刚想再问些别的,便听到天鹤阁的人喊他们集合,赶紧跑了过去。 梅怀东便背着重剑去别处巡视,转身就迎上了窦天烨和方延。 二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哎,你当初不是说只留半年吗?半年一过就要去闯荡江湖来着。” 梅怀东沉默地看着他们。 他之前是这么打算的,因为当时不知道他们是江湖人,可之后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些人和九爷关系匪浅,每次干的似乎都是大事,见的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而他闯荡江湖为的便是扬名立万,跟着他们简直事半功倍。 再说这些人不仅不嫌弃他心性不定总晕倒,还给他想办法、陪着他训练,都是大好人。 他觉得,敌敌畏便是他今后的归宿了。 窦天烨和方延等了等也不见他开口,便也沉默地看着他。 双方对视一会儿,梅怀东一言不发走到队伍的最末端,开始排队登记。 你直说想要长期留下不就好了? 窦天烨和方延无语地把他给拉了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陆续有侠客找来,想要加入敌敌畏。 谢凉没让他们住在山庄,而是把当初郝一刀的山寨废物利用了一番,让天鹤阁的人在那里选人,合格的再住进来。 不过人是轰上去了,他暂时还得管饭。 他们买的地才租出去半年,租子还没收到,只能动用库里的钱,虽然足够用,可谢凉还是觉得这附近剩下那两个山寨可以宰一宰了。 做完决定,他便找上了沈君泽。 春节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 三月天,院里的桃树开了几朵花,沈君泽此刻正在这里站着。他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如同温水一般的气质,似乎无论在哪都能坦然自若,这让和他相处的人觉得万分舒适。 听到脚步声,他回了一下头,笑着打招呼:“谢公子。” 他仍然瘦弱,但也仍然温文如玉,伤心都伤得不动声色,好像怕给人舔麻烦似的。 谢凉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也带着笑:“沈公子待得无趣吗?” 沈君泽闻弦知雅意:“谢公子有事?” 谢凉道:“嗯,给你找点事做。” 沈君泽自然是不会拒绝的,点点头,等着下文。 谢凉便和他商量去把那两个山寨端了,顺便划了一下重点,告诉他那两个山寨都有花红,而他们这边人员有限,那些新来的侠客暂时都用不了。 沈君泽一听就懂,这是要智取。 他说道:“谢公子若放心,就交给在下吧。” 谢凉很放心。 以前周围没有脑子好使的人能用,凡事只能他自己来,如今沈君泽在,他刚好偷个懒,用省下来的时间陪九爷看卷宗。 事实证明沈君泽是很靠谱的。 寒云庄近几年风头正盛,沈君泽这位义子的名号甚至比沈庄主的都大,没出十天就带人端了这附近最大的山寨,并且不等金来来提醒,主动带着他们搜刮了一番,连粮草都没浪费,让他们运到郝一刀那个山寨里给天鹤阁的人用。 金来来等几个二世祖本以为他这种谦和的君子会有些妇人之仁,结果没想到和当初的谢公子差不太多,看得一愣一愣的,越发觉得聪明人不能惹。 山寨头子也被打得有些蒙,等到回神,便是满腔怨恨。 谢公子年前端掉的两个山寨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抢了小丫头。 他们当时战战兢兢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谢公子对他们下手,便猜测可能真与小丫头有关,于是不再搞这些乱事,连已经定好的亲都往后拖了拖,还控制住了出门打劫的念头,谁知夹着尾巴过到现在还是被端的命,他们立刻怒了,各种脏话全轮了一遍。 方延担心小姐妹的安危,这次也跟了来。 只是他没直接参与,而是一直在外面等着,直到这里的战斗结束了才上来,听到骂声便不开心了:“闭嘴!” 山寨头子道:“老子骂的就是你们,卑鄙无耻,小心以后断子绝孙……唔……” 话未说完,他们便被金来来几人用布堵住了嘴,只能干瞪眼。 方延感觉他们凶神恶煞的,没敢多待,跑去找小姐妹了。 山上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春雨绵绵,站在崖边向下眺望,只见四周都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白雾,仙境似的。 方延到的时候便见沈君泽正在出神。 他走过来也看了看下面,突然道:“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为了他什么蠢事都干过,可惜他后来不仅利用了我,还把我是断袖的事告诉了我父母。” 沈君泽有一些惊讶:“那你父母……” “他们当然很生气,还要把我抓起来关着,”方延轻声道,“那时我走投无路,就写了封遗书,想找个山跳一跳,也是那个时候,我遇见了阿凉他们。” 沈君泽道:“然后呢?” 方延道:“然后我们就来中原了,再然后我发现其实忘掉一个人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沈君泽没有开口。 方延知道沈君泽和他的情况不同。 他这是到了另外的世界,和那个渣男老死不见,而沈君泽喜欢的却是自家大哥,只要回家,沈君泽便能看到大哥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痛苦可想而知。 他劝道:“我们那里有一句话,说的是每个人都是一个半圆,等找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便凑成了一个完整的圆。这个半圆有大有小,有时遇见的并不是适合你,但是没关系,老天爷已经把你的那个半圆选好了,只要耐心等,早晚是会遇见的。” 沈君泽看着他,微微一笑:“嗯,很有道理。” 方延其实见不得他这么若无其事的笑,但又不能无理取闹地让人家哭。 他叹口气,只好在他的肩膀拍一下:“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找我说,大家都是姐妹,别客气。” 沈君泽一怔。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姐妹”的称呼,方延很讲信用,说不喊就不喊,这次估计是说顺嘴了。他不由得道:“方延,我不是你姐妹。” 方延眨眨眼,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说了啥,便伸手保证道:“抱歉,我以后绝对不说。” 沈君泽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他微微停顿一下,再开口时,语气仍是往日那般温和,没有半点变化,“我不是下面的。” 方延:“……” 沈君泽道:“我要押着他们进城,雨越下越大了,你早些回去。” 方延石化地望着他走远,半天都没动。 第095章 “爸爸——!” 谢凉正在书房里专心地看卷宗,就见方延嘤嘤嘤地跑了进来。 他一瞬间以为是沈君泽出了事,心头微微一跳,起身道:“怎么了?” “我……”方延说着一顿,看向旁边软塌上的九爷。 乔九坐着不动,懒洋洋地问:“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方延红着眼,默默望着谢凉。 谢凉知道自家九爷这个脾气,不把他哄好,哪怕带着方延换地方,他也会跟过去,只好先哄人。乔九不太高兴,勾起一个微笑,阴森森地看了方延两眼,把他吓得眼眶更红,这才勉为其难地起身出门。 谢凉便重新望向方延,顺便给他倒了一杯茶。 方延没心情喝,一把抓住他的手,伤心得不行:“我、我的小姐妹……” 谢凉挑眉。 他刚刚见方延憋着不说,还以为不是沈君泽出事,结果绕来绕去还是沈君泽,但想来应该不是受伤,不然方延早就嚷嚷出来了。 他耐心道:“慢慢说,他怎么了?” 方延深吸一口气,字字泣血:“他,不是我的小姐妹!” 谢凉道:“嗯?” 方延便将事情说了一遍,有些语无伦次。 这打击实在太大了,他一直以为的小姐妹竟然是个1,简直开玩笑,1不是很少见吗?什么时候这么烂大街了! 谢凉反应一下:“他亲口说的?” 方延用力点头。 谢凉也稀奇了。 但他稀奇的不是沈君泽的型号,而是觉得人不可貌相,沈君泽放得蛮开的。 他不由得想起以前在钟鼓城的那次谈心,当时沈君泽虽然有一点不自在,可还是想知道他在断袖的事情上是如何过的家人的那一关,便突然意识到沈君泽或许和乔九是两个极端。 乔九表面无耻没节操,好像什么都能玩,但其实在感情上特别纯。 而沈君泽表面温文尔雅,似乎很纯很守礼的样子,实则在这种问题上特别坦诚。 方延见他不开口,问道:“你说他是不是骗我的?他辣木温柔辣木娇弱,怎么能不是小姐妹?” 谢凉笑道:“没事,你心里当他是姐妹就好了。” 方延崩溃:“我没办法当!” 好好的姐妹说没就没,他以后怎么面对沈君泽? 谢凉循循善诱:“你想想看,他喜欢他哥那样的,以后找的兴许也是那种阳光型帅哥,武功多半比他高,他为了掰弯人家搞不好能自愿为零,早晚还是你的小姐妹。” 方延想了想,觉得舒坦了,于是被谢凉安抚几句,灌了杯热茶,便起身要走。 即将迈出房门的那一刻,他突然回头:“爸爸,你呢?” 谢凉道:“什么我呢?” 方延道:“九爷的武功比你高,性格又要强,你……你怎么办?” 谢凉瞬间回忆起元宵节那晚九爷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了。 嗯,他家九爷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上面的,是有些棘手。 他沉默一下,说道:“办法都是人想的。” 方延点头,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走了。 片刻后,乔九懒洋洋地回来了,斜了谢凉一眼。 谢凉笑了笑,简单解释了一遍方延的来意,反正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乔九的好奇心得到满足,觉得他们简直是闲得慌,便坐回到软榻上继续看卷宗。 谢凉道:“不给个评价?” 乔九兴趣缺缺:“他爱怎样就怎样,关我什么事?” 谢凉便用不经意的语气,把劝方延的话也说了说。 乔九刚想给一声“嗯”,突然回过味了,听出谢凉这可能是话里有话,问道:“想说什么?” 谢凉走到他身边坐好,笑着问:“九爷要不要也自愿一把?” 乔九嗤笑:“想什么好事呢?” 谢凉舔舔嘴角,笑道:“相信我的技术。” 大白天的说这个,真不知羞耻。 九爷又斜他一眼,亲切地拉过他的胳膊,把卷宗往他手里一塞,拍拍他的脸让他滚。 谢凉无语,没有回去,而是和他挤在一张软塌上,赶在他轰人前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见他神色勉强地留下自己,笑着吻住了他。 乔九下意识扫向窗户,发现只开了条小缝,便闭上眼,放任了他。 小雨仍无声地飘着,荡起如烟的白雾。 二人靠在一起看完了前辈写的卷宗,谢凉的第一个想法是:二百多年前的武林人士活得蛮不容易的。 他以前说的没错,前辈那种人在现代也是很少见的。 人家不要脸、脑洞大、会坑人,要命的是运气好,即便很多事情都写的很无辜,但谢凉看完结果,也不难想象当时惨烈到什么程度,感觉那些人的日子过得真是水深火热。 乔九则完全没觉得自家先祖有什么问题,看得很是愉悦,等到彻底看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二人整理了一下资料。 与白道有宿怨的除去一个万雷堂,剩下的都是当时便被端掉的邪教,二百多年过去,那些邪教早已没影,如今还知道通天谷的,大概只有白虹神府、四庄、飞剑盟以及少林武当等泰山北斗了。 也或许当时有人记录过通天谷的传说,恰好被某个和白道有仇的人看见,因此才会有几分在意,可若真是这样,那范围就大了。 乔九道:“他写的那几本书你看了么?” 谢凉轻轻呵出一口气:“还没有。” 乔九沉默。 他小时候曾经翻看过,除去两三本有意思的,其余真的有些丧心病狂,据说他先祖当时心血来潮想做诗人还写了几本诗集,连他都不得不承认,那诗作得真的是惨不忍睹。不过他不是通天谷的人,很多东西看不出来,实在爱莫能助。 谢凉也没指望他能帮上忙,认命地拿过一本书翻开,倒霉地发现是诗集,第一首诗就看得他嘴角抽搐,说道:“来,我给你念念。” 乔九想也不想道:“不用。” 谢凉充耳不闻,抑扬顿挫道:“这双筷子不一般,前尖后圆银花纹,前尖后圆银花纹啊,这双筷子不一般。” 乔九抿了一下嘴,没有评价。 谢凉体贴道:“宝贝儿,想笑就笑吧,别憋着。你家先祖不要脸,就是知道后人嘲笑他也不会觉得怎么样的。” 乔九哼道:“我没觉得好笑。” 谢凉道:“是么,来,我给你念第二首。远看是只驴,近看……” 乔九道:“不用,闭嘴!” 谢凉十分宠他,这一次听话了,开始专心看书。 乔九一下下地暼他,默默观察着他的表情,为他把手边的茶水续满,还去给他端了盘糕点水果,拿起一块递到他的嘴边。 谢凉偏头吃了,随口道:“人在憋闷的时候发泄一下就好,你真心疼我,要不用手帮我一把?” 乔九收回手,扔下他就走,觉得都多余同情他。 谢凉:“……” 雨虽然一直没停,但越下越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此沈君泽把山寨头子押进官府后便没在城里留宿,傍晚前顺利回到了敌畏盟。 最大的山寨被端,城里顿时炸锅,消息迅速散开。 仅剩的山寨愁云惨淡,深深地觉得马上要轮到他们。 心腹出主意道:“我听说那个谢公子特别厉害,还和九爷的关系匪浅,要不……咱们投诚吧?” 老大怒道:“你傻啊,他们是奔着花红去的,咱们去投诚,他们肯定抓了咱们送官!” 心腹道:“那……那要不主动掏钱给他们,保个平安?” 老大不干,觉得那就是个无底洞。 于是想来想去,他做了一个决定:打不过,躲得过! 然而想的虽好,可惜这一点早已被沈君泽料到了。 沈君泽答应谢凉端两个,就会说到做到。他先端大山寨,为的就是逼他们跑,便带着人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他们。 自此周围的四个山寨彻底被拔除,敌畏盟的库里也成功多了一大笔钱 晚上一群人坐在一起庆祝,赵哥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佳肴。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窦天烨他们和那几个二世祖都混熟了。 而沈君泽是过完元宵就来的,他这人向来不会让人讨厌,与金来来他们混得更熟,所以整个饭厅的气氛甚为融洽。 几杯酒下肚,窦天烨又开始亢奋了,说道:“怪无聊的,玩天黑请闭眼吧!” 沈君泽道:“何为天黑请闭眼?” 方延便耐心给“小姐妹”解释了一下游戏规则。 沈君泽听得稀奇,微笑地同意了。 他难得感兴趣,谢凉没有扫兴,也同意了。 谢凉同意,乔九自然也同意,而九爷点了头,那基本就等于所有人都同意了。 天鹤阁的精锐跑过来给他们当官老爷,发完小木牌,便让他们闭眼,然后让杀手睁眼。 第一轮杀手:乔九、沈君泽、江东昊。 精锐道:“杀手请杀人。” 江东昊向来话不多,端着一张冷峻的脸,听他们的安排。 沈君泽这是玩的第一把,按照对规则的理解,他感觉留下聪明人会比较麻烦,便看了一眼谢凉,望向九爷。 乔九眯眼。 他当然知道留下谢凉很麻烦,但他不想第一个杀他。 沈君泽立刻看懂了九爷的意思。 他心里很是羡慕,面上维持着温和的神色,让九爷拿主意。 乔九便指了一下窦天烨。 精锐道:“杀手请闭眼,捕快请睁眼。” 话音一落,只见金来来、方延、梅怀东睁开了眼。 精锐心想:完了,这一局没悬念了。 他指着窦天烨,告诉他们这是死者。 金来来三人商量一下,先验了谢凉的身份,发现是平民,只好闭眼。 于是等所有人睁眼,窦天烨便得知自己死了。 精锐道:“死者请发言。” 窦天烨道:“阿凉,是不是你杀的我?” 谢凉道:“不是,我如果是杀手,不会第一个杀你。” 窦天烨道:“也许这是你故意的呢?我刚刚隐约觉得你那边有动静,不管,我还是怀疑你。” 他这一个“有动静”迅速带歪了后面的人,其余平民纷纷**给谢凉,金来来和方延如何力挽狂澜都没用,眼睁睁地就看着谢凉被票死了。 乔九:“……” 第096章 为增加好玩性,他们这个游戏被票死的人不会验明身份,所以一群人票死谢凉后都觉得自己做得对。谢凉无奈,只好认命地退场,看着他们玩。 精锐道:“天黑请闭眼,杀手请睁眼。” 窦天烨环视一周,见乔九、沈君泽和江东昊睁开了眼,顿时沉默,然后忏悔地望向谢凉。 谢凉没理他,而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九爷,猜测九爷是不是不舍得杀他。 乔九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看了看方延和金来来。 这两个人刚刚都帮着谢凉说过话,态度十分明显,肯定是捕快。 他扫了一眼沈君泽。 沈君泽伸手一指,方向是梅怀东。 梅怀东坐在金来来的身边,金来来发言完毕后他只跟了句“我也这么觉得”,不清楚是被金来来说动的,还是身份有问题,不管是不是,先杀了再说。 谢凉和乔九都是聪明人,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前者继续看戏,后者嘴角一勾,这一次没有反对。 江东昊也能看出金来来和方延的嫌疑很大,不清楚为何不杀他们,但他没办法问出口,只能听同伴的。 精锐见他们做好了决定,便道:“杀手请闭眼,捕快请睁眼。” 窦天烨和谢凉见金来来、方延、梅怀东一齐睁眼,便知道这一局白给了。 精锐指着梅怀东,说道:“死者是他。” 捕快组万分沉痛,这才第二轮,他们就少了一个同僚。 三人用眼神交流一番,决定查乔九。 精锐伸着拇指往下比划,说道:“他是这个。” 往上是好人,往下是坏人。 捕快组精神一震,觉得一换一也不算太亏。 精锐道:“捕快请闭眼,天亮请睁眼,死者是梅怀东,请死者留遗言。” 梅怀东以前和他们玩过几次,非常有经验,严肃地直言道:“我是捕快,验过谢公子和九爷的身份,谢公子是平民,九爷是杀手。” 众人激动。 嚯,找到一个杀手了! 乔九嗤笑:“少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刚刚可听见了,你们那边有声音。” 不过这还轮不到他发言,精锐壮着胆子制止他,然后按照游戏规则,示意死者左手边的人先发言——那正是沈君泽,他也是因为这样才选的梅怀东。 沈君泽迟疑道:“其实……我方才也感觉这附近有动静。” 他思考数息,温和道,“事情有些蹊跷,我们假使谢公子是好人、九爷是杀手、梅少侠是捕快,上一轮方延和金小兄弟都帮着谢公子说过不少话,九爷若真是杀手,肯定会认为他们有问题,那为何没杀他们?” 众人点头,觉得有道理。 “我记得上一轮,梅大侠只是附和了一句,没说太多,”沈君泽道,“所以是不是这样,谢公子确实是杀手,方延和金小兄弟当中有一个也是杀手,他们担心做得太明显马上会被票死,便主动暴-露一个不显眼的杀手,再主动说自己是捕快,如此一来,剩下那个人便安全了,并且还会让大家觉得依然有三名杀手在场。” 众人认真想了想。 沈君泽继续道:“这局咱们若投死九爷,方延或金来来当中的杀手便会杀掉对方,让大家误以为捕快只剩一人,而他们当中的死者无论指责谁,大家都会**给那个人,然后杀手还可以再杀人。” 众人算了算:九爷、方延或金来来当中的好人、好人怀疑的好人、杀手再杀一个好人……眨眼之间,好人阵营就死了四个啊。 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响! 他们不由得看着方延和金来来。 谢凉无声地笑了笑,知道这局即将结束。 窦天烨则听得目瞪口呆,像是第一次认识沈君泽似的看着他。 沈君泽温和地做了最后一击:“我感觉动静可能是方延传来的,这一票投给他。” 他发言完毕,接下来轮到他身边的方延了。 方延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试图和大家讲道理,表示梅怀东不像说谎的人,要把票投给九爷。 众人见他还想拉着他们投九爷,加之有沈君泽的动静一说,便觉得是他没跑了,纷纷把他投出局,然后就要庆祝胜利。 精锐面无表情道:“天黑请闭眼。” 众人:“……” 精锐道:“闭眼啊。” 说好的方延和金来来当中有一个是杀手,把杀手全弄死就能赢呢? 众人默默瞅一眼沈君泽,带着满腔的悲愤闭上了眼。 这一轮杀手组都不用交流,直接弄死了金来来。 自此捕快组全部阵亡,精锐便宣告杀手组胜利。 众人弄清真相,沉默地看着沈君泽,都觉得他太能坑人。 方延也像第一次认识沈君泽似的看着他,发现“小姐妹”竟不是想象中的娇弱无害,而是带着隐藏的阴险属性。 哦对了,已经不是小姐妹了。 果然小姐妹什么的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沈君泽笑道:“是这么玩吧?” 方延满脸沉痛:“是。” 不过沈君泽也没高兴太久,因为他第一局成功拉满了众人的仇恨值,接下来无论说什么,人们都持怀疑的态度,很快落到了和乔九谢凉一样的待遇。 但聪明人终究是聪明人。 这三人若是平民还好,若抽到杀手或捕快,哪怕死了也会误导群众,然后再拉着人垫背,有时分到一组还会相互撕,给人们造成他们不是一伙的错觉,简直坑得不行。 窦天烨情真意切地对秦二道:“听说你大哥也挺厉害的,我真想看看哪天你大哥、九爷、阿凉、凤楚外加一个沈君泽在一起玩几把极限流的杀人游戏,一杀手一捕快,外加三个平民。” 秦二想想那个画面,打个寒颤,翻出从他们那里学的句子,问道:“我大哥做错了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窦天烨:“……” 众人说说笑笑玩到深夜才结束。 转过天谢凉继续雷打不动地翻看前辈的大作,感觉这些东西不仅耗费脑细胞,还能摧残精神。 乔九虽然帮不上忙,但一直陪着他,顺便处理一下帮内事务。 这些日子,整个天鹤阁的人都知道自家九爷在敌畏盟。 此外他们还得知一件事,就是九爷下令让各个据点停止接太大的生意,要接只接小事。他们议论纷纷,有些猜测九爷可能要用人,有些猜九爷想改行,有些则觉得九爷或许想和夫人成婚,要搞个大场面。 人们越猜越好奇,便翘首以盼,等着接下来的命令。 天鹤阁突然不接生意,江湖上一些嗅觉灵敏的人也觉出了问题,开始议论起来。 凤楚接到这个消息的第二天傍晚便到了敌畏盟。 他倒不是因为这事来的,而是觉得太无趣,想到那伙人还没抓到,乔九和谢凉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便想来看看有什么乐子,结果恰好在半路听人议论,等抵达山庄便问了两句。 他刷地打开那把“绝世坏人”的扇子,笑眯眯地道:“都说你们要成婚,是真是假?” 谢凉打量一下。 阿暖依然是平时那副模样,看来项百里的叛逃并未给他造成什么影响。 他笑道:“是真的,记得来喝喜酒。” 凤楚道:“放心,自然少不了我。” 乔九懒得搭理他们,吃过晚饭把凤楚打发到客房去休息,便跟着谢凉回到了书房。 如今钓鱼的铺垫工作已经完成,之后便是放好饵把鱼钩扔下去。 他思索一番该如何放饵,余光扫见谢凉揉了揉眉心,劝道:“别看了,反正这次用不到。” 谢凉当然知道用不上,但看的越多,掌握的信息就越全面,万一钓鱼的时候出现纰漏,他好歹能临时糊弄一下对方,再说早晚都得看,不如趁现在有时间看完它们。 他刚想开口,便觉头上多出一只手。 乔九一手揉着他的太阳穴,一手抽出他的书,不让他看了。 谢凉眨眨眼,默默望着面前难得贤惠的九爷,有点不想做个人了。 于是他把书拿回来,很坚持地表示要看完了再睡,然后全程皱眉,心事重重地回房洗漱,往床上一躺,一语不发。 乔九第一次见他这样,伸手拍拍他:“明天别看了,大不了不找那个东西了。” 谢凉翻身抱住他,头往他的肩膀一抵,低声道:“难受。” 乔九心疼了:“头疼?” 谢凉道:“憋得慌。” 乔九:“……” 谢凉道:“你帮我一把?” 乔九把人扔到一边,再次觉得这混蛋不值得同情。 谢凉笑道:“逗你玩的,睡吧。” 乔九怀疑地看他两眼,冷酷无情地用掌风弄灭了油灯。 房间顿时暗下来。 谢凉望着床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乔九不理他,装没听见。 谢凉辗转难眠,片刻后,又叹了一口气。 乔九道:“……我点你的睡穴,帮你睡?” 谢凉道:“不用,我没事。” 这句话说完,他克制地翻了两次身,叹了第三口气。 乔九磨了一下牙,等听到他叹第四声的时候,终于挤出一句话:“就这一次。” 谢凉瞬间勾起嘴角,贴了过去。 乔九在黑暗中看着他:“你能不能要点廉耻?” 谢凉十分的识时务:“我这还不是仗着九爷心疼我嘛。” 乔九冷哼:“你知道就好。” 谢凉道:“但我是真的郁闷,而且我也没说谎,适当发泄一下是有好处……嘶,轻点宝贝儿。” 乔九道:“不想我废了你就闭上嘴……别碰我!” 谢凉道:“这叫礼尚往来。” 乔九感觉耳朵都热了:“谢凉你给我……” 谢凉不等听完便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低声哄道:“嘘,别说话。” 话音一落,吻住了他。 乔九的理智迅速瓦解,没坚持多久,便放弃一般地吻了回去。 第097章 乔九这晚没去找人陪他说话。 肌肤相贴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他抱着谢凉,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不过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起了,因为地上扔着一块方巾。 这方巾昨晚擦过他们的手,上面都是那东西。 他不想被收拾房间的下人看到,也不能就这么胡乱塞在屋里,更不能揣在身上,于是思来想去,他趁着大部分人没醒的时候,拿着方巾跑到山上,挖坑埋了。 天鹤阁的一众精锐听从吩咐没有跟着他,集体望着他出门,以为他起个大早是想进城给夫人买东西,谁知一眨眼见他又回来了,不由得面面相觑。 “九爷干啥去了?总不能是跑出去撒尿吧?” “他疯啦,怎么可能?” 不过九爷向来随心所欲,他们也摸不准他是不是真去撒尿,目送他溜溜达达就回房了。 屋里一片安静。 谢凉躺在软绵绵的被里,睡得十分踏实。 乔九在床前停住脚,只往上面看了一眼,便觉那些黑暗中交错的气息、喉咙里溢出的低哼和某股陌生的像是能把人吞噬的热浪全涌回了大脑,他的心跳立刻加快,无需再用内力驱散寒气,自己就先热了起来。 谢凉正在半睡半醒间,伸手一抱没碰到人,便睁开了眼,恰好对上他的视线,笑道:“宝贝儿,早。” 乔九努力维持着往日的神色,勾着嘴角回了句“早”。 谢凉道:“亲个。” 乔九喉结轻轻一动,淡定地俯身亲了他一下。 谢凉道:“怎么起这么早?” 乔九道:“不想睡了。” 谢凉下意识想回一句“昨晚刚亲热过,好歹温存一下”,但还未出口便想到了什么,嘴里的话迅速拐弯:“九爷,摸了我,得对我负责啊。” 乔九心头一热,嘴上不甘示弱:“要脸吗,是你求我摸你的。” 微微一顿,他伸手掐住谢凉的脸,教育道,“而且是你占了我的便宜,要感恩戴德,知道吗?” 谢凉笑道:“我知道,九爷放心,我也会对你负责的。” 乔九感觉说来说去结果都一样,扔下他走人,不搭理他了。 谢凉笑出声,起床穿好衣服,追了出去。 白天谢凉照例拜读前辈的大作,乔九也照例陪着他。 做过一些亲密的事情,二人相处得更加自然。谢凉只觉身心愉悦,嘴角的笑就没停过。他有心想腻在自家九爷身上看书,但又怕对方恼羞成怒,只好忍了。 乔九则有点无法集中精神,手里的书翻了好几页,一页都没记住,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谢凉那边,隐约觉得要糟糕。 这一预感在晚上睡觉时成真了。 食髓知味,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满足。 谢凉对此毫无所觉,只知道昨晚放肆过,这几天得收敛点,便老老实实挨着他睡觉。 乔九煎熬了一会儿,起床出门。 值守的精锐一齐看向他,猜测他是不是又要跑到山庄外面去撒尿,却见他朝他们走了过来,便喊了声九爷,静等吩咐。 乔九道:“我睡不着。” 众精锐:“……” 乔九道:“你们陪我说说话。” 众精锐:“……” 就知道下一句是这个! 众人既不敢怒也不敢言,认命地跑去拿来几个软垫,与他围成圈坐在一起,陪他聊一聊夫人的事,直到他满意了才毕恭毕敬地把他送走。 他们本以为这就完了,可没想到接下来一连三天九爷都在发癔症,天天让他们陪说话,他们被逼得没办法,只好拿着小本本跑去找窦先生取经。 窦天烨诧异:“你们想干什么?” 精锐道:“九爷和谢公子越来越好,估计今年能把婚事办了,我们这不是想多问问他的事,以后好伺候好他嘛。” 窦天烨见他们对自家兄弟如此上心,看他们很是顺眼,多说了几句。 精锐认真听着,发现他说的这些他们都知道,便询问夫人以前的事,得知他之前和夫人不熟,顿时愁云惨淡,甚至想了一个大逆不道的主意。 比如九爷再来的时候,他们就分出一个人假装如厕,跑去把夫人戳醒,戳一下就赶紧跑,等夫人醒后见不到九爷,很可能会找过来把九爷带走,不过这事若被九爷知道,他们怕是都得完蛋,便只是想想而已。 也幸亏他们运气好,九爷总算不发疯了——因为乔九连续几天睡眠不足,今晚终于睡得着了。 但睡得着不代表满足。 乔九独自不爽了好几天,这一天把他的地图等来了。 这张地图是他放在云浪山的书房里的,画得非常详细,连村庄的名字都有。 他先祖留下的笔墨里,游记是最正经的一本书,但没有地图做参考的话,谢凉感觉看也白看,只能暂时搁置。 而地图送来后,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乔九要先一步离开去别处,抓内鬼的同时放好饵。谢凉则留在敌畏盟等他的消息,然后再去和他会合。 乔九道:“我让凤楚留在这里,你有事和他商量。” 谢凉点头:“你也注意安全。” 天色已暗,二人洗漱后便上了床。 乔九看着身边的人,凑近一些,把手放在了他的腰上。 谢凉便抱着他亲一口:“晚安。” 乔九回了句晚安,沉默地盯着他。 总是这样,他想。 从晚安吻到现在,这混蛋一步步勾-引完他,挑起他的瘾,然后就扔下他不管了。 他忍不住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谢凉睁眼:“怎么?” 九爷一本正经教育他:“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老实点,还有那些书,看不下去就别看。” “我知道……”谢凉说着猛地一转弯,“我答应了他们要寻宝,怎么能不看呢?” 他笑着凑近,“不过上次你帮完我,我就觉得好受了很多,你要不再帮我一把?” 乔九盯着他,没有开口。 谢凉眨了眨眼。 他真的是随口骚一句而已,都已经做好了被拍开的准备,没想到看九爷这个意思好像有戏啊? 他立刻顺杆爬,又凑近一点哄了几句。 乔九便带着少许嫌弃的神色,勉为其难帮了他一下。 二人睡了一个好觉,转天一早乔九就带着人离开了敌畏盟。 谢凉把他送到门口,望着他走远,回书房开始翻看游记。 这是二人在一起后第一次分开。 谢凉前两天没觉得有什么,但等到一个人孤枕难眠地睡了三天后他就难受了,总是忍不住往软塌看,可惜看来看去也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实在受不了,把书和地图一收,打算出去透透气。 春天一到,院里的花开始争相绽放,十分热闹。 他不紧不慢迈出门,到了后山。 先前他居心叵测地带着金来来他们在这里种了不少桃李,还修了石子小路和凉亭,想着到花开的时候便带着九爷过来赏赏景,酝酿一下气氛顺便占些便宜。 这些树有一部分是小树苗,现在还没到真正好看的时候,整座山头只零星地开了几朵小花,好在有绿叶缀着,倒不显难看。 年前离开的那段日子,金来来他们已经建好了凉亭。 他顺着小路走过去,发现里面坐了一个人,正是沈君泽。他微微一怔,笑着上前:“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沈君泽温和道:“来看看这些花开没开。” 谢凉走进去,见桌上摆着棋盘。 他不懂围棋,便在沈君泽的对面坐下,看着他下。 沈君泽道:“下一局?” 谢凉笑道:“我不会。” 沈君泽便没坚持,更没好奇他为何没学棋,而是继续刚刚的棋步,直到彻底下完这一盘才抬起头,问道:“谢公子有心事?” 谢凉道:“不算是。” 沈君泽道:“那就是觉得有些无趣?” 谢凉道:“有点,这原因众所周知。” 沈君泽没想到他能这么答,怔了一下,笑着叹气:“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们的。” 谢凉以前觉得他放不开,在他面前多少会委婉一点,如今既已知道他很坦诚,便直言道:“你想的话,并不是没有办法。” 沈君泽摇头:“我不能。” 他顿了顿,说道,“我还没与你说过我为何会被寒云庄收养吧?” 谢凉“嗯”了一声。 不过这事他好像听说过,据说他是被沈庄主捡回去的。 沈君泽轻声道:“我生下来便患有心疾,小时候很严重,要天天喝药,家里养不起我,就把我扔了。” 谢凉挑眉。 沈君泽道:“就是把我带到外地,说要去买个东西,让我在原地等着。” 谢凉道:“你那时多大?” 沈君泽道:“七岁。” 谢凉沉默。 “大人有大人的难处,家里的钱都拿来给我买药,连饭都吃不上,所以他们把我丢了,我并不怪他们,我那时甚至觉得是我拖累了他们,若没有我,他们会活得更好一些,”沈君泽微微一顿,声音更轻,“我是被我哥捡回去的,也是他求着我父亲收留的我,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谢凉回想了一下沈正浩这个人,暗道从小的时候就开始热心肠,能保持这么多年也蛮不容易的。 沈君泽不知他在想什么,而是也想到了自家大哥,笑容舒适了些:“我大哥光明磊落,心地善良,见到别人受难,总会去帮一帮。他没想过做什么受人敬仰的白道大侠,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志气,就想着安安稳稳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谢凉道:“平淡是福。” 沈君泽笑着应声:“我觉得他这样挺好,找个中意的姑娘成婚,和和美美地过完一辈子。” 他看着谢凉,语气温和如初,“而大夫说我活不过三十,我何苦把他拖下水?不如就这么看着他。” 第098章 沈君泽如今二十出头,真若活不过三十,也就只还有十年的寿命。 十年看似漫长,其实一眨眼就过去了。 谢凉不由得想到了乔九。 乔九以前也是一样的想法,不同的是他这边是主动的一方。他想象一下若自己身中剧毒且暗恋乔九,恐怕就不会掰弯乔九了,因为留下的那个总是痛苦的,他不舍得让乔九伤心。 但换位想一想,乔九就舍得让他伤心吗? 哪怕他当时用“不想留遗憾”的理由让乔九松了口,乔九便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剩余的时间?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乔九那个人看似随心所欲只顾自己舒坦,实则很在意他。正因为在意才更不舍得他伤心,才会总想着帮他找到回家的路。 谢凉轻轻叹了一口气,暂时不想思考这种事,嘴上宽慰道:“大夫说的是理论上的,所谓理论,就是有可能不会成真。我认识过两个被大夫下死亡通知的人,一样活得好好的,所以有时心态很重要,若连你自己都觉得活不过三十,那吃再多的药也没用。” 沈君泽想了一下,微笑:“嗯,很有道理。” 谢凉便略过这一话题,询问他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想好,可能等大哥定了亲便会回家,”沈君泽道,“谢公子呢?” 谢凉道:“专心把帮派发展起来吧。” 沈君泽道:“对于那伙人,谢公子有何看法?” “从目前种种迹象看,他们或许是想报仇,我不了解各帮派间的恩怨,前辈们也想不出谁有嫌疑,具体还得看他们下一步的动作,”谢凉看着他,“沈公子有什么看法?” 沈君泽把棋子装回到木盒里,说道:“我与谢公子想的一样,如今只能等了,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他们为何要绑纪姑娘?” 这同样是谢凉想不通的一点。 比起前几番动作,绑架纪诗桃实在太小家子气,简直让人看不透走这步棋的意义。 “纪楼主素来待人和善,大概不会与人结仇,”沈君泽道,“我觉得他们绑纪姑娘,兴许不是冲着缥缈楼去的。” 谢凉道:“那就是冲我和九爷?” 沈君泽想了想,说道:“说不好,有些时候答案太简单,反而会让人忽视。” 谢凉点点头,表示赞同。 与沈君泽聊天,无论聊什么都不会厌烦。 谢凉呼吸着山间清爽的空气,望着亭外星星点点的花瓣,感觉心里的焦躁平息了些,见沈君泽不想再下棋,便和他一起回到了山庄。 刚迈进后院,抬头就见江东昊单手抱着一个软垫,正顺着梯子往屋顶上爬,等到上去后便盘腿一坐,冷峻地目视前方,不动了。 沈君泽道:“江公子这是?” 谢凉道:“这是他思考的方式,肯定在心里复盘呢,不用管他。” 不过这种时候还知道拿软垫,估计输得不是太惨。 他扫见凤楚站在院内,立刻找到罪魁祸首,走了过去。 凤楚神色无辜:“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谢凉道:“你得和沈公子学学。” 这几日沈君泽和江东昊也没少下棋,江东昊就从没爬过屋顶,若不是沈君泽棋艺不佳,那就是把握住了一个度,没有往死里屠人。 凤楚用扇子遮住小半张脸,露出的双眼弯着好看的弧度:“嗯,我下次注意。” 谢凉见他这个模样,顿时怀疑他是不是听说了江东昊的毛病,故意想看看真假,毕竟他的纯良无害都是装的,实则和乔九一样喜欢找乐子。 凤楚笑眯眯地道:“阿凉,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谢凉道:“没什么。” 他说完准备回房继续看游记,迈出两步后忽然想起一件事,迟疑地看了凤楚一眼。 凤楚立刻跟过去,要体贴地送他回书房。 谢凉无奈道:“其实我没什么事,就是有件事想问,但又觉得问了没用的那种。” 凤楚心思一转,问道:“他的事?” 谢凉“嗯”了一声。 凤楚笑道:“问呗,他的事我基本都知道。” “我也差不多都知道了,”谢凉朝着书房走去,见他仍跟着自己,终究问了一句,“我听九爷说阎王铃是一个江湖毒医研制的,他没研制出解药就死了,他有后人吗?” 凤楚嘴角的笑收敛一些,摇摇头。 谢凉暗道一声果然问了没用,真有后人,乔九不可能不找。 凤楚看看他的表情,说道:“但他留下过一本医术,那本书至今不见踪影。” 谢凉瞬间一怔:“那他有仇家或朋友吗?” 凤楚道:“不知道,听说他性子比较孤僻。” 谢凉皱眉。 凤楚拍了一下他的肩,歇了逗他的心思。 谢凉也知道自己能想到的法子,乔九他们肯定早就想过,便没再问别的,回到了书房。 他习惯性地望向软塌,发现空空如也,感觉刚刚缓和的心情又要变糟。 相思之苦,实在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 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翻出前辈的大作继续看。 那位前辈大概是个很喜欢旅游的人,几乎将这块大陆都转了一遍,每到一处地方都会尝尝当地的美食,很会享受。谢凉看着上面又炖鱼汤又烤鸟的,都有些饿了。 他默默扛着精神与口腹的双重摧残看完这一页,刚想翻页,脑中突然鬼使神差闪过北冥有鱼一锅炖不下,便重新看了一下这个小镇的名字,在地图上找到相应的位置,然后带着那几篇毒鸡汤继续往下看,片刻后看到了一个名叫港里镇的地方,那位前辈在这里普及了物理知识。 物理知识。 港里镇,总不能是杠杆原理的谐音吧? 谢凉带着几分迟疑,暂且把这个镇子的位置也记下了,再次往后翻,见前辈在一个地方吃了不少荔枝,并且给当地人唱了几首荔枝的歌。 这里的“荔枝”等于励志吗? 谢凉同样把这个地方也记住,合上书望着地图,突然心里一跳。 他急忙把桌上的东西弄到一边,铺平地图,用手指比划着将这三个位置连起来,然后又重新确认了一遍,发现没看错——这是一个近乎等边的三角形。 第099章 谢凉默然无语,第一反应竟不是前辈很皮,而是觉得他老人家蛮不容易的。 这得多闲得慌才能一边幻想有后辈穿越,一边绞尽脑汁把线索藏在几块石板里,然后还要做机关、埋箱子,甚至玩这么大,在地图上找了一个等边三角形,这藏的难道是原子弹吗? 他就没想过万一没人再穿越,或是穿越者与四庄白虹神府没牵扯,那岂不是白折腾一顿? 幸好乔九不像他,只继承了不要脸这一条基因。 谢凉在心里庆幸一番,喝了口茶,拿起一旁的游记继续看。 “三角和圆一连串”的三角应该就是指这个。 那圆指的又是什么? 他担心有遗漏,便翻到第一页重新看,可惜直到看完也没见到和圆有关的只字片语。 他思考片刻,做了一个猜测,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和乔九分享,但是乔九不在,他只好把书和地图都收了起来。 傍晚时分,落霞如新娘的嫁衣,迤逦地铺展着。 谢凉一个人待得无趣,便想去找小伙伴们聊聊天,这时只见金来来跑了进来,表情有些微妙:“帮主,有客人来了。” 谢凉道:“谁?” 金来来道:“我表妹和咳……几个朋友。” 谢凉道:“直说。” 金来来道:“纪姑娘。” 谢凉顿时一怔。 纪诗桃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年前刚出事不久,她现在就敢往外跑,胆子挺大啊。 他便起身出门,向前院走去。 刚出后院,窦天烨便“噌噌噌”跑到他的身边,双眼放光:“我擦阿凉,来了一个美女,说是找你的!” 谢凉看着他。 窦天烨道:“听说是天下第一美人,就是你之前救的那个吧?果然漂亮得不行,而且看着特别稳重,放咱们那里绝对是一代人气女神!” 谢凉提醒道:“那只是表面,她有些小姐脾气。” 窦天烨道:“缥缈楼的千金,有些脾气也无可厚非嘛~” 谢凉看看这即将成粉的模样,决定告诉自家兄弟一个残酷的真相,反正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他低声道:“她喜欢九爷。” 窦天烨:“……” 谢凉中肯道:“不过谁年轻的时候没几个初恋呢?反正她和初恋已经不可能了,你要是喜欢可以追追看,虽然你没有我家九爷长得好,也没有他聪明,更没有他可爱,但最起码有一颗真心。” 窦天烨:“……” 金来来:“……” 窦天烨道:“……兄待,你这是夸我吗?” 谢凉很诚实:“不是,我只是忍不住想夸夸他。” 他见面前的二人再次无语,笑了笑,正经了些,“想追的话,帮你?” 窦天烨迅速认清了自己,说道:“不了谢谢,我只想当个安安静静的小粉丝。” 几人边说边走,很快进了前厅。 一进门,谢凉便看出粉丝和爱慕者的区别了。 见到喜欢的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秦二整个人红光满面,激动地坐在叶姑娘的身边,后背绷得笔直,看见他只给了一个眼神,就又将注意力转到人家那里去了,似乎浑然忘了叶姑娘已心有所属。 叶姑娘和来的人则一齐起身,礼貌道:“谢公子。” 谢凉笑着点头,一一打过招呼,发现除去叶凌秋和纪诗桃,另外两位女侠都是曾和他们去过红莲谷的熟人,就是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他没等细问,便见沈君泽也收到消息过来了。 两位女侠顿时惊呼:“沈公子怎的瘦了这么多?” 沈君泽笑容舒适:“年前身子不好,没什么胃口,最近已经养好了。” 两位女侠闻言放心了些,与他寒暄几句便坐回原位。 谢凉在沈君泽进来后就看向了叶凌秋,见她一瞬间变了变神色,甚至控制不住往那边迈了半步,虽然及时停了,但眼底的关切却明明白白透出了主人的心思。 原来叶姑娘喜欢沈君泽。 那秦二可能真的有一点点希望。 他收回目光,等人们都坐好便开始询问她们的来意,得知叶姑娘和两位女侠本是结伴赏景,在酒楼吃饭时偶然听见人们谈论起谢公子的帮派,她们对此很是好奇,便想过来看看,等走到这附近,她们碰巧遇见纪诗桃,于是一起来了。 谢凉看向纪诗桃。 纪诗桃道:“我来道谢,上次的事多亏了谢公子。” 谢凉勾着礼貌的笑,假装不记得这丫头让他走着瞧,说道:“纪姑娘不必客气。” 他方才在门口见到了几个眼熟的护卫,想来是纪楼主怕她再遇险,派给她的。 既然纪楼主都放心她出来,他也就不操那份闲心了。 几人聊了一会儿,便移到饭厅用了晚饭。 饭后叶凌秋找到谢凉,跟着他走进书房,迟疑一下直言道:“其实这次是我父亲让我来的,只是碰巧听到有人说起你,她们便跟着一起过来了。” 谢凉秒懂。 上次那件事,叶帮主大概是觉得在他这里找到了突破口,便将与他们同行过的叶姑娘派了来。他问道:“叶帮主是想让你劝劝我,再让我劝劝九爷?” 叶凌秋点头,淡淡道:“父亲只说让我试着劝一劝,若谢公子不愿意便不要强求,这件事还请谢公子对乔阁主保密,他若知道了,兴许又要和父亲闹起来。” 谢凉应了一声。 叶凌秋顿了顿,问道:“乔阁主是不在么?” 谢凉道:“他有事要忙。” 叶凌秋便不问了,反正她的话已经带到,算是交了差。 谢凉望着她离开,见秦二紧跟着跑进来想知道叶姑娘都说了啥,便用一句家事打发掉他,然后独自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找亚古兽他们聊了聊,这便耗到了睡觉的点。 往床上一躺,感觉身边空出一大块,真是切身体验了一把孤枕难眠的滋味。 想到这种状态还得持续好几天,他不禁长叹一声,也不知他家九爷现在在干什么。 乔九此刻正在客栈里休息。 跟着他出来的精锐在楼梯口围成圈,满脸严肃地盯着竹筒里的签,每人抽了一根,然后抽中的几个人在其他人同情的目光里转身上楼,沉痛地走到九爷的房门口去守着。 夜渐渐加深,客栈的人基本都睡了。 几名精锐竖起耳朵,很快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进来。” 他们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开门进去了。 只见九爷披着长袍,长发未束,懒懒散散地坐在桌前,指着对面的位置,说道:“我睡不着。” 就知道又是这样! 几人认命地过去坐下,其中一个实在找不到话题,壮着胆子道:“九爷要不给谢公子写封信?” 乔九一怔:“写什么?” 当然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啊! 精锐试探道:“您先前和谢公子通过信吗?” 乔九道:“通过。” 他们之间唯一一次通信是谢凉写了封特别没羞没臊的东西,他只回了句“不知羞耻”就没再给谢凉写过信。 精锐道:“就和以前是一样的。” 乔九自然不能告诉他们以前是什么样,但觉得写信的主意貌似不错,便吩咐他们磨墨,然后挥挥手示意他们都滚。 精锐们简直感动得想哭,乐颠颠地就滚了。 乔九不理会他们,抽出一张纸,提笔便写:“谢凉,同鉴……” 写完这四个字他就停住了,不知道后面该写点什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呸,多羞耻。 你近来可好?我已过了两个城,还在赶路……这不是废话吗? 你在山庄老实些,别招猫逗狗,也别喝酒,更不许和凤楚瞎作妖……哦,这个可以。 九爷终于找到一个让他满意的表达方式,开始洋洋洒洒地教育谢凉,等教育完把信送出去,他便心满意足地睡了。 这封信通过天鹤阁特殊的消息渠道很快送到了敌畏盟。 谢凉有些惊讶。 他是知道乔九的目的地的,感觉不可能到的那么早,而且也不太可能这么快就抓到内鬼,于是心思一转,他估摸乔九这是想他了,高兴地接过来打开,嘴角抽搐地看完了。 他收回之前的话。 除去“不要脸”,九爷还继承了那位前辈“让人无语”的这条基因。 他写了封回信,告诉九爷什么叫正确的情书。 乔九很快也收到信,一方面看得很满意,一方面又担心这封信在半路被截过,被人看了去,便又教育了谢凉一顿。众精锐见他总算不折腾他们了,决定等这差事办完,他们就集体去请出主意的同僚吃饭。 书信一来一回递了两轮。 这天乔九带着他们到了一座山头,停在了山上的寺庙前。 众精锐抬头一看,见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凝心寺。 没听过。 九爷竟然知道这么一个地方。 众精锐满心好奇,跟着九爷住进去,发现有一部分同僚已经到了。 这部分人是乔九从各个据点里调来的,命令在他出发前下达,言明了要用人。 为防止他们抽不开身,他连生意都暂时停了,所以那些没差事又居心叵测的,这次怕是会想尽办法过来。 他看着面前这些人,勾起嘴角:“叫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给我挖个东西。” 第100章 天鹤阁是他十五岁所建,最初只是一个构想,能用的只有外公派给他的暗卫,直到他十七岁那年继承了外公的势力才慢慢发展壮大,到如今不过六年而已。 因此他现在的心腹和派到各个据点的管事都是外公的人。 那些人从小由外公培养,很大一部分是归雁山庄的家生子,不存在半路新来一说,肯定是没问题的。 另外祈福一事上,那伙人是否知道他当时在场这一点不好判断,反正哪怕知道也不耽搁他们动手,但后来的“伏击前来刺杀窦天烨的杀手”和“少林之事派人联系凤楚”都没出现纰漏,这说明至少他的云浪山和总跟着他的这批人是干净的,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资历低、能力一般而被派到据点的人了。 乔九说完那句话,便吩咐他们把联络用的信鸟交出来,告诉他们四人一组开始搜山。 众人一头雾水。 不是说要帮着挖东西吗?怎么又搜山了? 乔九懒洋洋地坐在他们搬来的椅子里,说道:“我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附近的几座山里,你们给我搜出来。” 精锐道:“九爷,那东西长什么样?” 乔九道:“我也不知道。” 众人:“……” 精锐道:“……那是活物死物?” “死物,”乔九道,“你们看看有没有山洞之类的地方,若看到奇怪的石头阵也记得挖一挖,行了去吧。” 什么啊就去吧? 众人默默瞅他一眼,不敢违令,快速分好组,走了。 乔九望着他们离开,起身逛了一下寺庙。 留守的几名精锐一边默不作声地跟着他,一边四处打量。 和大寺庙相比,凝心寺只能用可怜形容。 只见墙壁的石砖坑坑洼洼,房屋也十分破旧,有些地方甚至随时能塌。整间庙只有五个和尚,香火几乎没有,唯二的香客一个是他们,另一个便是在这里苦读的穷书生。 大概能看出他们不好惹,在九爷捐完一大笔香火钱后,和尚就没再管过他们,尽量不在他们面前出现,此刻都窝在屋里诵经。 他们跟随九爷逛完一遍寺庙,到了后山。 这里修着一个小亭子,可能用于赏景参禅,周围视野开阔,一个人都没有。 乔九迈进去,往石桌一靠,说道:“有几件事交给你们去做。” 几人垂首听着。 乔九道:“你们打听打听那个书生是何时来的,若是很早就在这里的,不用管他,若是近期才来,你们给我盯着他,看看咱们的人谁和他接触过。” 几人脸色微变,都能明白九爷的意思,他们天鹤阁这是出了内鬼! 乔九道:“第二件事,若五天后他们还没找到东西,你们就问问他们这后山的山脚搜过没有。” 几人点头应下。 乔九道:“有回信吗?” 这话题转得太快。 几人反应了一下才道:“没有。” 乔九不太高兴,在亭里待到饭点,这才回去。 能进天鹤阁的人都有两把刷子,办事还是很靠得住的。 只过去一天半,手下便前来复命,说是在后山的山脚下发现一个山洞,洞里有块奇怪的石头,还有条暗道。 乔九很激动,跟着他们下去查看,然后将其余还在搜山的人全叫了过来。 众人收到消息赶来,见这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乍一看像是人迹罕至,但若细看的话,能勉强在地上发现一点点被车辙压过的痕迹,不过大部分都被草木盖住了,可见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洞里亮着数跟火把,将四周照得清清楚楚。 只见尽头有一块半人高的大石,上面早已遍布青苔,但隐约能看出几个字,写的是“赠与有缘人,只能挖,不可移”,而石头后则是一扇陈旧的石门。 乔九道:“别碰这石头的底部,把上面这部分和后面的石门一起凿开,挖的时候小心一点。” 众人道声是,撸袖子干活。 乔九便回到凝心寺,等着他们挖完了喊他。 几名精锐照例跟着他,心里有些好奇。 他们自然能看出九爷这次是想做饵抓内鬼,本以为只是设个小套,谁曾想搞得这么真实,其中一人忍不住道:“九爷,里面真有东西?” 乔九道:“真的。” 几人更加好奇。 您老如此轻车熟路的,肯定不是第一次来,既然早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也知道里面有东西,为何竟能忍住不动它? 乔九扫他们一眼,说道:“东西已经被拿走了。” 那山洞是几年前他和同门的一个疯子一起发现的,石头也是他们想办法挪过去的,字更是他们写的,什么“只能挖”都是骗人的。 因为他们的性子都比较恶劣,把东西拿走后,他们想让以后无意间进到山洞的人费劲地挖开石头,然后带着满腔的期待走进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结果没想到最后是他自己把石头给毁了。 但是没办法,他想做饵钓鱼,不可能只吩咐他们挖挖坑,就天真地妄想内鬼会急匆匆地联系主子,起码得让内鬼亲眼见到有东西才行……不过也正是因为钓鱼,他才想起有这么一茬,不然早就忘了,毕竟这种缺德事他以前干的太多。 几名精锐眨眨眼,结合一下九爷的性子,猜到一个丧心病狂的答案,试探道:“那……那块石头是?” 乔九又扫了他们一眼。 几人立刻不问了,默默退到一边给自家清白的兄弟抹了把同情泪。 事实证明那山洞确实能唬人,当天吃过午饭,穷书生便收拾东西走了。 几名精锐听从九爷的吩咐没有打草惊蛇,把这件事汇报给了九爷。 乔九勾起嘴角,就知道猜的没错。 他和谢凉年后的一番动作太令人起疑,那伙人肯定会盯着他们。 之后他停了生意开始调人,吩咐他们来凝心寺集合,内鬼绝对会把这事传回去,而凝心寺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为防止内鬼的消息递得不及时,那伙人只能提前派人来这里接消息。 现在山洞的事已经传出去,那伙人若坐不住,怕是会过来。 真若过来,想顺利拿下他们,八成会下点药。 精锐也能想到这一层,神色凝重了些。 他们虽然知道了和书生接触的内鬼是谁,但万一不只他一个呢?万一那伙人带的人多,想来硬的呢? 他们担忧道:“九爷,要不要通知附近的据点,叫点人过来?” 乔九道:“不用,那伙人哪怕来了暂时也不会动手。” 几人不解:“为何?” 乔九没等回答,就见手下前来回复,说是把门凿开了。 他便带着一点点微妙的对石头没能坑到别人的惋惜的心情,重新下到山脚,领着几个心腹进了石门。 其余人都在外面等着,片刻后见他们又出来了。 乔九道:“里面有机关,派人守着山洞。” 众人道:“是。” 几名精锐终于知道九爷为何笃定那伙人不会动手了,因为他们紧接着便按照九爷的吩咐开始“无意间”透露消息,说是里面有块长满青苔的石壁,石壁上有字,只有夫人能解开谜底,他们得等着夫人赶过来。 “不过为啥只有夫人能解开,这他们能信吗?” “因为夫人聪明?不对,九爷也不笨啊。” “既然九爷觉得可行,那就是可行吧,但这几天还是得留意点吃食,别真被下了药。” “知道。” 乔九完全不知道手下的嘀咕。 他恰好收到了谢凉的回信,心满意足地看完,这次没有再教育谢凉油嘴滑舌,而是告诉对方可以来会合了。等把这封信送走,当天晚上他便以想吃肉为由,吩咐手下去给他打野味。 山洞由天鹤阁总部的人轮流看守,内鬼无法接近求证,只好借着打野味的机会把从精锐那里听来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精锐假装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拎着几只兔子回来,把九爷请出了大门——凝心寺再破也是寺庙,总不能真在里面吃肉。 乔九溜溜达达迈出门,看一眼地上的兔子,指着最肥的那只:“养着。” 精锐道:“啊?” 乔九道:“等谢凉来了,让他烤给我吃。” 什么烤给你,其实就是想留给夫人吃呗? 众精锐很懂自家九爷的心,听话地给那只兔子松绑,一边找地方养着,一边心想九爷自从成家便知道疼人了,真令人感动! 谢凉此刻还不知道有一只肥兔子等着自己。 他的敌畏盟今天又迎来了一位客人,正是沈正浩。 沈君泽意外道:“哥,你怎么来了?” 沈正浩见他还是那么瘦,皱眉道:“见你总不回家,来看看你,身子好些了吗?” 沈君泽道:“都说了已经好了。” 沈正浩打量了几眼,还是不太放心,晚上吃饭的时候给他加了不少菜。 沈君泽笑得无奈,但没有不吃,破天荒地多吃了半碗饭。 谢凉很好客,笑着邀请沈正浩也住几天,转过天带着他们去城里吃饭,逛逛这附近的山头,倒也惬意。 数天后,他收到了乔九的信,见这些人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歉然地表示他得离开几天,等他回来再陪他们吃饭。 金来来诧异:“帮主去哪儿?” 谢凉道:“九爷说他那边有一个挺灵的寺庙,想让我过去看看。” “很灵的寺庙?”两位女侠来了兴致,“哪家寺?” 谢凉道:“说是叫凝心寺。” 女侠道:“没听过,那我们也去吧。” 她们觉得很灵的寺庙肯定很旺,谢公子和乔阁主会合,她们可以自己玩。 方延在旁边猛点头,想去求个姻缘。 谢凉迟疑一下,同意了,看向纪诗桃:“纪姑娘也去吗?” 纪诗桃想也不想道:“去。” 自从出过事,她便在家里被关了好几个月,后来好不容易找借口说要亲自向谢凉道谢,这才被放出来,最近几天护卫一直催她回家,她可不想这么早回去,去寺庙刚好能给家人求个平安符。 谢凉望着他们,说道:“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不只九爷那边在做饵,他这里也是。 因为他毕竟和通天谷有直接关系,那伙人很可能会派人接近他,就是不知道派来的人是藏在那些仍在接受考核的人里,还是藏在这些人当中。 他示意他们早些睡,便起身回房了。 转过天他们早早起床,吃过饭便启程出发,几日后到了凝心寺,默默站在门前望着这间小寺庙,半晌无语。 乔九不太高兴,问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谢凉无奈道:“听说很灵,他们想来求个平安符。” 乔九斜了他们一眼。 “……”众人默默看向谢凉,无声求助。 谢凉笑着握了一下乔九的手:“来都来了,进去吧。” 乔九哼道:“行啊,走了一路都累了吧?去客房休息一下,咱们晚上吃饭。” 这地方还有客房? 众人再次看一眼小寺庙,望向方丈。 方丈也看着他们,神色木然。 他们这间小庙撑死只能腾出三间客房,必然住不下这么多人。 众人:“……” 乔九不再理会他们,拉着谢凉就回房了。 进屋把门一关,他那点不爽的表情顿时收得干干净净,看着谢凉。 谢凉也看着他,只觉连日来的思念都找到了宣泄口,急忙要去吻他,但还没等动,一个炙热的吻就压了下来。乔九将他抵在门上用力亲吻,越吻越觉得难耐,喉咙里忍不住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凉的理智早已飞了大半,听到这个声音,瞬间头皮一麻,脑中第一个闪过的竟不是下-流的念头,而是诡异地想起了这几日九爷教育他的那些东西。 他一时控制不住嘴,后退一点给了两个字:“别浪。” 乔九:“……” 第101章 乔九道:“你说什么?” 谢凉说完那一句就后悔了。 但说都说了,他便翻出信上的内容,笑着继续道:“我说别浪,还有别总是这么不知羞耻,你们中原比我们那里更看重清白,我能让你对我动手动脚是因为疼你,不要蹬鼻子上……” 话未说完,他再次被吻住,嘴唇还被惩罚地咬了一口。 他溢出一声轻笑,扣住对方的后脑,想要加深这个吻,紧接着却见乔九退了出去,他以为九爷是在闹脾气,刚想主动索吻便见乔九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 下一刻,外面响起天鹤阁精锐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小心翼翼:“九爷,他们要来隔壁搭个木板床。” 凝心寺的客房没有独院,都是紧挨着的,隔壁便是以前穷书生住的地方。 此刻快到傍晚,人们再下山怕是要赶夜路,何况当初是他们吵着要跟来的,总不能只看一眼就走,于是便决定留下住一晚。 但是客房有限,女眷要挤在一屋睡便得另外搭个木床。 而客房的墙比较薄,大家又都是习武之人,稍微有些动静就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精锐便先跑来提醒一句,免得自家九爷猝不及防被听去一点什么,恼羞成怒之下把这些人全宰了。 乔九的脸色果然就不好了。 但他的语气很无所谓,像是想告诉手下他们没做什么似的,说道:“来呗。” 说话间便听到人声近了,显然那些人过来了。 乔九更不高兴,看向谢凉,抓紧时间找补了一句:“是你写信说想吻我,我只是成全你。” 谢凉笑道:“是,九爷最疼我了。” 乔九道:“你知道就好。” 二人站得极近,呼吸若有若无地缠着,但却什么都不能做,这滋味实在太难受,甚至比见不到时还让人急躁。 谢凉见他似乎要拉开距离,顿时忍耐不住,上前抱住了他。乔九用力搂着他的腰,想要冷静下来,但越抱越觉得热气直往头顶涌,克制地放开了他。 “我带你出去转转。”他努力维持住往日的语气,伸手拉开了门。 山间的冷气瞬间卷进来,他感觉好了一点,便端起有些懒散的神色,率先往前走。 谢凉慢慢跟着他,与他一前一后到了后山。 乔九道:“这下面就是那个山洞。” 谢凉往下看了一眼,感觉这得有二十层楼那么高。 乔九道:“下去看看?” 谢凉便对他伸出手,挑眉一笑:“来,抱着我。” 这话说得很是轻佻,带着勾似的。 乔九习惯性地想教育一句,但紧接着想到他刚才说的那一堆东西,便歇了念头,抱着他下到了山脚。 几名精锐正在洞口守着,见夫人终于来了,脸上都带了些喜色。 因为他们家九爷最近不爽的时候居多,性子比以往更加恶劣,动不动就爱折腾他们,明显是犯了相思病啊。 乔九道“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 精锐道:“是。” 乔九点燃一根火把,拉着谢凉进了山洞,很快抵达尽头的石门。谢凉扫一眼堆在旁边的碎石,暗道这真够缺德的,和他一起进了石室。 石室非常简陋。 与其说是“室”,倒不如说是“洞”,就是一条隧道分了三个窝,外面的石门大概是上锁用的。 谢凉道:“这里以前藏的是什么?” 乔九道:“钱。” 谢凉沉默一下:“多么?” 乔九道:“多。” 谢凉对这种逆天的运气很是羡慕嫉妒恨,问道:“这种犄角旮旯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以前淮王想要造反,趁着地动的天灾,教唆手下假装山匪,把城里的有钱人差不多全抢了一遍,然后他再装好人去剿匪,”乔九道,“那些山匪全跑了,钱也不知所踪。” 谢凉道:“后来呢?” 乔九道:“后来他进京述职,坐船渡江的时候船翻了,他和他的心腹死得一干二净,就剩下一个儿子主事,而他儿子不知道他藏了钱。” 谢凉无语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说道:“不对啊,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只是提早准备一点钱而已,死前应该是干净的,你怎么知道他想造反?” 乔九道:“段八说的。” 谢凉道:“就是和你一起发现山洞的同门?” 乔九道:“嗯。” 谢凉道:“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乔九道:“我没问。” 谢凉好奇道:“当年陪你回白虹神府的是他吗?” 乔九道:“嗯。” 谢凉道:“你们关系应该还挺好的吧。” 乔九很嫌弃:“谁和那个疯子的关系好?我离开白虹神府后就开始陪他找钱,等找到钱一分,就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谢凉嘴角抽搐。 成吧,当他那句话没说。 一共三个窝,眨眼的工夫就转完了,但两个人都站着没动。 昏暗的洞内仿佛有某种诱人的力量,原本就没彻底压下去的火迅速卷土重来,火把“吧嗒”掉在地上,二人也分不清是谁先主动的,又一次吻到了一起。 确定关系后第一次分别重逢,无边的饥-渴和相思都快把他们淹了。 谢凉知道若是现在不发泄出来,到晚上挨着一群邻居,他们就那么干躺在一张床上会更加难熬,便伸手解开他的腰带,蹲了下去。 乔九道:“嗯?你干什么……” 话未说完,他的呼吸瞬间一滞,急忙后退,“不……” 谢凉哑声道:“别动。” 乔九用手抵着他的头,整个人几乎冒烟:“不行。” 谢凉制不住他,便知道这种事对九爷而言暂时超纲,忍不住道:“是我伺候你,又不是让你伺候我。” 乔九浑身紧绷:“不。” 谢凉不想破坏气氛,只好遗憾地作罢。 两个人亲热完穿好衣服,乔九用火把来来回回照了三遍,见身上没沾着土或者某些痕迹,便把方巾捡起来,拉着他出去。 谢凉看着那块方巾:“这你还要?” 乔九道:“不要了。” 谢凉道:“那扔了呗。” 乔九道:“出去扔。” 他说着见快到洞口,便将方巾塞进袖子里,示意谢凉在洞口等着他,然后跑去找个地方埋掉,这才放心地回来。 谢凉见他耗的时间有点长,以为他走得远,等跟着他回到后山,便似笑非笑问:“你扔哪了?” 乔九道:“就随便扔个地方。” 谢凉道:“随便扔个地方为何半天才回来?” 乔九道:“我走得慢。” 他见谢凉还想再问,打断道,“行了,这种事有什么好问的,羞不羞?” 谢凉道:“哦,不是你刚才迫不及待吻我的时候了?” 乔九道:“谁迫不及待,我那是心疼你。” 谢凉道:“那你再心疼心疼,亲我一下?” 乔九听着前方寺里传来的人声,把他的手一扔,走了。 这一去一回,天色便暗了下来,众人迎来了新的问题。 住宿的事暂时解决,接下来就是吃食。凝心寺的和尚平时吃的是糙米,乔九吃不惯那个,吩咐人下山买了米,但是却没有菜,寺里倒是种了菜,可实在架不住人多,这些天早就被天鹤阁的人吃光了,就剩下一些干萝卜条。 他们要么啃萝卜条,要么干嚼米饭,要么去挖野菜。 两位女侠简直想回到过去抽自己一巴掌,让她们吃饱了撑地非要跟来。 不过好在有窦天烨。 他转悠了一圈,在外面发现了火堆的痕迹,回来便提议开篝火晚会。 人们立刻双手赞成。 他们可都看见了,天鹤阁的人养了两只肥兔、一只小野猪和一只野鸡,架起来往火上烤一烤,绝对比萝卜条强多了。 天鹤阁的精锐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圈在一起的几只东西,面无表情地提醒道:“那是我们九爷给谢公子囤的。” 众人:“……” 那还是算了。 几人不敢惹九爷,便纷纷跑去打猎,在河边把猎到的东西处理干净,回来架在了火堆上。 谢凉和乔九这时也出来了,正在火堆前坐着烤肉。几人见乔九勾着笑,似乎没有先前那么不痛快了,暗道一声还是谢公子有办法。 他们都不是傻子,只见到这个寺庙的情况便猜出乔九喊谢凉过来是另有事情,心里有些好奇,可又不敢多问,只好暂时和窦天烨他们东拉西扯,想让他们问问谢凉。 叶凌秋看向秦二,低声道:“你知道谢公子想做什么吗?” 秦二摇头,想了想迟疑道:“应该没危险吧,若是大事,他肯定不会让这么多人跟着的。” 叶凌秋淡淡地“嗯”了一声。 秦二见她肯主动搭理自己,很是高兴,便乐颠颠地给她烤肉吃。 叶凌秋向沈君泽那边看了一眼,见他正含笑与沈正浩说话,便转回视线,独自出了一会儿神。 篝火晚会当然少不了酒。 除去米,天鹤阁的人还买了几坛酒,就囤在屋子里,此刻便听从九爷的吩咐抱来一坛,每人倒上了一碗。 五个和尚窝在房间里听着门外的欢声笑语和间或响起的“一口干了”的吆喝声,默默道了声佛,很是诚惶诚恐。 他们不混江湖,也不修习武功,实在不清楚这群人为何会来他们这间小庙。 虽然这些人出手大方,给了他们不少香火钱,但他们很怕有命拿却没命花,搞得他们这几日诵经的时候都虔诚了不少。 其中一人不由得道:“师父,您说他们想干什么?” 老方丈双手合十:“既来之,则安之……”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往旁边一栽,昏死过去。 其余四人:“……” 他们吓得脸色煞白,急忙想上前查看,结果刚刚起身便觉一阵天旋地转,紧跟着栽倒在地,没了意识。 这个时候外面正在玩闹的人也觉出了不对。 两位女侠本要去如厕,可刚站起一点便跌了回去,只觉双腿发软,内力也运转不畅。 她们的表情齐齐一变:“不好,有毒!” 第102章 “有毒”一出,周遭便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惊呼。 众人纷纷发现使不出力气,顿时惊慌失措,知道可能是被算计了,这种情况下他们和菜板上的鱼基本没区别。 他们下意识看向乔九和谢凉,希望这二人能有办法。 乔九抓着谢凉的胳膊:“你呢?” 谢凉低声道:“我也没力气。” 乔九道:“可能是软筋的药。” 他说着站起身,凝目环视一周。 他们共架了两个火堆。 一堆坐着他和从敌畏盟来的这些人,另一堆则是天鹤阁的人,两个火堆间离得不远,此刻出事,天鹤阁精锐说了声“保护九爷”,然后便相互扶持着,硬是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 乔九待在谢凉的身边没动,继续警惕地盯着四周,余光扫见沈君泽也起身到了他这里,问道:“你没事?” 沈君泽轻轻皱着眉:“应该是酒有毒,我没喝酒。” 乔九“嗯”了一声。 沈君泽道:“方延和凤楼主不在。” 乔九又“嗯”了一声。 女侠虚弱道:“乔阁主,这、这是怎么回事?谁下的毒?” “我怎么知道?”乔九语气不好,“闭嘴待着。” 女侠便没敢再问。 不过想来是与乔阁主这次要做的事有关,就是不知道他把谢公子喊到这个穷乡僻壤里是想干什么,而暗中算计他们的人又是谁。 她努力往同伴的身边靠了靠,忐忑地注意周围的动静,这时只听簌簌几声轻响,像是有人围了过来。她们看向前方树林,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连忙回头,见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挟持着方延从寺里走了出来。 他身边跟着五名黑衣人,个个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 与此同时,林间的簌簌声更近,很快围过来十几个人,把他们夹在了中间。 几人的脸色更加不好,感觉今天要栽。 乔九看着面具人,问道:“你是何人?” 面具人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谢公子想不想救你这位朋友。” 谢凉看一眼方延。 方延红着眼,欲哭无泪。他只是撒个尿而已,忽然就被抓了,简直吓死人。 谢凉移开目光也看向面具人,知道他们可能是从后山那边上来的,这个过程估计会清理一些不必要的人。他问道:“你把那几个师父和下面看守的人怎么样了?” “谢公子真是菩萨心肠,这种时候还能想着别人,”面具人笑道,“放心,和尚只是中了迷烟,而下面那些人还在山洞守着,根本不知道有人上来了。”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先前挣扎着过来护着乔九和谢凉的天鹤阁成员里有两个猛地发难,一齐冲向了谢凉。 女侠几人还在为突然蹦出的“山洞”一词感到惊讶,紧接着便看到这个画面,当即“啊”地叫出声,耳边只听“砰砰”两声,那两个人全跌了出去,口中吐血,倒地不起。 他们是够快,也够出其不意,但乔九更快,那反应简直像早已料到有这一出似的。 他一掌一脚把人打飞,甚至都没有挪动地方,嗤笑道:“除了会往别人家里安插人,你们还会干点什么?” 面具人见这一下没能抓到谢凉,收了点笑意,声音也有些冷:“乔阁主真是好身手。” 乔九道:“自然比你好。” 面具人眯眼盯着他看了看,重新和谢凉谈判:“谢公子,你若想让你的朋友平安无事……” “慢着,”乔九懒洋洋地打断,“我还没问完。” “我不想听乔阁主的问题,”面具人不欲和他纠缠,看着谢凉道,“谢公子说呢?是乔阁主的问题重要,还是你朋友的命重要?” 谢凉诚恳道:“公子可能不知道,我这人重色轻友。” 面具人:“……” 其余人:“……” 这么理直气壮? 方延更咽一声,凄凉道:“我知道。” 面具人:“……” 其余人:“……” 方延愈发凄凉,哭道:“爸爸你答应我,你就是再重色轻友也别忘了救我,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谢凉道:“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有点奉献精神,说一句别管你吗?” 方延也中了药,用尽仅剩的力气虚弱地吼道:“我没有奉献精神,我还没谈过恋爱,不想死!” 谢凉点点头,示意乔九先问,问完了他再想办法救方延。 乔九勾起一个微笑,问道:“你们往我这里插了几个人?” 面具人被他们这一来一回弄得神色阴沉,根本不想搭理乔九。 他收紧掐着方延脖子的手,刚想让他们识相一点,突然发现了一件事,目光一凝:“凤楚呢?” 他们人比较多,又都是坐在地上,有火堆和烤架挡着,他刚刚便没细看,如今仔细一看,发现竟少了一个凤楚。 想到少林那次也被凤楚搅合过,他再次收紧手,喝道:“凤楚呢?” 方延痛苦地皱起眉。 谢凉心头一跳,答道:“他之前说头晕,回房睡觉了。” 面具人给了手下一个眼神,后者便分出一人折回寺庙查看。 谢凉主动问:“你们今晚过来,是想要山洞里的东西?” 面具人道:“不错,谢公子肯帮我这个忙,我便不会动他们分毫,如何?” 谢凉道:“公子这么大费周章的,是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面具人道:“不知道,但我很想要。” 谢凉没能问出来,叹气道:“我倒是想帮你,但你和我谈没用,为避免一会儿发生你我都不愿意见到的情况,我得提醒你一句谈条件前要看清局势,九爷百毒不侵的事你们已经知道了,他武功高强的事更是众所周知,他要是不耐烦了完全能带着我脱困,你想用剩下这些人威胁他留下?” 女侠几人:“……” 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好吗! 面具人不答,抬了一下手,只见周围的黑衣人齐齐掏出弩-箭对准了乔九和谢凉。 地上众人看得色变,更加不安。 面具人望着谢凉:“若真到不得已的时候,那我只能连谢公子你一起杀了。” 乔九张狂一笑:“你试试。” 面具人自然不能真试。 他就是知道可能制不住乔九,刚刚才会想要先擒住谢凉,结果却失了手,不过乔九到底只是一个人,只要稍微分一些心,他们就能捉住谢凉。 他说道:“乔阁主不顾谢公子的感受就这么强行带他走,若他的朋友因此而死,你猜他会不会怪你?” 乔九微笑:“他不会,没听见他的话吗?他重色轻友。” 面具人充耳不闻,笑着看向窦天烨几人:“谢公子若当真不会怨乔阁主,你们死后在天有灵会作何感想?” 江东昊遇事就木然,此刻已恍若灵魂出窍。 赵哥老好人一个,担忧地看着方延,说不出话。窦天烨则和方延一样凄凉:“没想法,他重色轻友啊。” 面具人:“……” 这都是些什么人! 他点点头:“既然谢公子不在乎,我也就省得再拎着他,杀掉算了。” 谢凉正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便见去查看凤楚的黑衣人回来了。 面具人会暂时拖上一拖,也是想先弄清凤楚的去向,这时见到手下,便往那边看了一眼。 黑衣人走到他身边,伸手遮嘴,贴近他的耳朵想说悄悄话。 面具人侧头准备听,余光突然扫见了他竖起的手,见那只手白皙修长,心里一凛,急忙后退。但是已经晚了,瞬间他只觉眼前一花、手臂一麻,方延立刻被对方劫走。 凤楚掀面具、抢方延一气呵成。 他把方延扔给乔九,扯掉脸上的黑布,笑眯眯地看着露出真容的人:“这不是董副帮主吗?你手下说你在找我,我觉都不睡就来见你了,有事吗?” 地上众人惊讶一声,这竟是那个消失许久的董一天! 董一天没空理会众人的反应,因为凤楚嘴上说得和气,招式却咄咄逼人。 他一边应付凤楚,一边扫见乔九在那边分神接住了方延,便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喝道:“动手!” 黑衣人顿时一齐朝他们冲去。 董一天见手下缠住凤楚,阴冷一笑。 双拳难敌四手,乔九和凤楚就算再厉害,也只是能做到全身而退罢了,根本护不住这么多人,而且他就不信谢凉会当真不管窦天烨他们,只需抓住谢凉,今天这事便成了! 他的心思一闪而过,场面的局势立刻翻天覆地。 “动手”一落,乔九紧跟着也说了一句“动手”。 下一刻,谢凉周围那些用剑支地、勉强撑着身子的天鹤阁精锐整齐地站直身,迅速护在谢凉他们身前,迎上了赶来的黑衣人。 董一天神色大变:“这不可能!” 然而现在计较这些已经没用了,凤楚招式凌厉,摆脱手下的纠缠再次向他冲了来。 他根本应对不了,连忙掏出暗器往地上一砸,只听“砰”的一声,浓烟迅速往外涌。 凤楚担心又是什么双合散,微微一停,后跃拉开了距离。 而黑衣人见董一天扔了暗器,知道这是撤退的命令,便也跟着狂丢暗器,周遭一时浓烟弥漫。 乔九赶在烟雾散开前回到谢凉的身边,下令道:“护着他们进寺。” 他说完带着谢凉跃上寺庙的墙头,见凤楚紧跟着过来,便将谢凉交给他,居高临下看一眼董一天的方向,追了过去。 天鹤阁精锐也一一护着人往寺庙冲,然后把人一放,快速跟随九爷去追那些人。 少倾,最后一个人也被找到送进了正殿。 天鹤阁留下的一部分人给他们分完解药,便开始在四周戒备。 两位女侠恢复一些力气,先去解决了一下个人问题,这才回来待着,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谢凉,忍不住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103章 凝心寺的正殿十分寒酸,一群人坐在地上,显得有些拥挤。 天鹤阁的人去看了看那五个和尚,发现确实只被迷晕了,都还有气,便回来告诉了谢凉。 谢凉“嗯”了声,恰好听见女侠的问话,回头看他们一眼,解惑道:“那伙人喜欢安插内鬼,我和九爷猜测天鹤阁里也有,便利用内鬼给他们传假消息,让他们误以为我们找到了一个宝藏。” 女侠道:“就是董一天说的什么山洞?” 谢凉道:“嗯,那是九爷以前偶然发现的,这次刚好派上用场。” “可青竹不是说他们要报仇么?”纪诗桃对丫鬟背叛的事很是耿耿于怀,问道,“一个宝藏便能把他们引出来?” 谢凉道:“自然是用了些法子的,这过程说来话长,便不细说了,反正结果就是他们上钩了。” 众人:“……” 不,其实他们蛮想听经过的。 女侠道:“谢公子说说呗。” 谢凉好脾气地笑道:“做饵的事比较无趣,咱们还是说说他们是怎么发现内鬼的吧。” 这当然行。 众人一齐望着他。 谢凉便喊来一个精锐,把主场让给人家,因为这事他也不清楚。 精锐很听话,将书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他们先是在书生身上试探出一个内鬼,后来发现那内鬼与其中一人表面没什么交情,暗地里却接触过几次,为更加细致地观察,九爷便经常让他们去打打猎、下山买点东西。 每次下山,他们都是两名精锐带两个普通的手下。 那伙人想要里应外合地偷袭他们,肯定得先和内鬼商量好计划,那两个内鬼默契地分开了批次,先后表示想跟着他们跑腿,而且进城后也都离开过他们的视线,他们易了容偷偷跟踪,基本认定了那二人的身份。 所以当又一次进城时,他们就利用职务之便开了小差,拉着人家去澡堂泡了个澡,分出一个人趁机翻了翻他的衣物,在里面翻出了药包,验完得知是软筋的东西,便提前备好了解药。 今晚九爷让人拿酒,他们发现内鬼主动要去搬,担心会被下药,喝酒的时候便暗中吃了解药,因此都没中招。但其余那些从各个据点过来的兄弟是真的中了招,他们是等到那两个内鬼跳出来后,趁着九爷和董一天对峙,借着天黑的遮掩,偷偷摸摸塞的解药。 至于凤楼主……这和少林那次一样,为避免出现纰漏,九爷把凤楼主分了出去,想让凤楼主在暗处伺机帮忙,因此凤楼主没喝几杯酒便离席了。 精锐道:“基本就是这样。” 众人先是恍然大悟,接着默默消化一会儿,觉出了问题。 沈正浩挠挠头,习惯性地在遇见不懂的事情时看向自家弟弟,低声道:“你说他们那么多人怎么不直接去山洞?为何非得上来一趟?” 叶姑娘和两位女侠都在附近,闻言也看向沈君泽。 沈君泽温和道:“董副帮主刚刚是想让谢公子帮忙,应该是谢公子他们传的消息里让他觉得宝藏有某些玄机,只能谢公子拿到吧?而且听谢公子的意思,山洞那边有天鹤阁的人守着,若见到有人过来,只需发一个冲天箭,这边就能听见,他们不想打草惊蛇,便绕开了。” 几人思考一下,心想也只能是这个原因。 女侠道:“沈公子觉得会是什么玄机?” 沈君泽道:“这就不清楚了。” 女侠好奇得不行,抬头寻找谢凉的身影,发现他到了方延那边,只好暂且作罢。 谢凉这时正捏着方延的下巴,查看他的脖子,说道:“没有指印。” 方延疑神疑鬼:“真的?我感觉那一下可疼呢。” 谢凉道:“真的。” 方延拍拍小胸口,放心了。 谢凉道:“刚才害怕吗?” 方延道:“就是忽然冒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之后还好。” 主要是他们知道这次是为什么来的,而谢凉也告诉过他们那伙人很可能会对他们动手。 他知道谢凉肯定会救他,加之他们是通天谷的人,那伙人应该会留着他们的命,因此倒不是太担心,就陪着演戏而已,简单。 不过……他忍不住道:“要是这次你们真是措手不及,他让你在我和九爷之间必须选一个,你选谁?” 谢凉温柔道:“选你。” 方延都做好被扎心的准备了,谁知竟是这个答案,顿时感动:“爸爸……” 谢凉道:“是不可能的。” 方延:“……” 呸,他感动个毛! 纪诗桃坐在不远的地方,恰好听见他们的话,看了谢凉一眼,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释然。 难过的是经过这几次的事,她确实比不上谢凉,而且她看出来了,乔九对谢凉很是看重,她根本没机会,而释然的是谢凉救过她的命,她终于不用纠结要不要和谢凉作对了。 她只觉一直压抑的那口气松快了些,感官也回来了,突然闻见一股香味,扭头一瞅,见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窦先生正拿着一个兔腿啃得不亦乐乎——方才那么混乱的情况,他竟然还不忘拿吃的。 她看看头顶上的佛像,又看了看窦天烨,沉默。 窦天烨察觉到她的视线,对她举了举兔腿:“吃吗,这半边是好的,我切给你。” 纪诗桃一脸淡漠:“不了。” 话一说完,她的肚子传来一串“咕噜”,分外清楚。 纪诗桃:“……” 窦天烨:“……” 纪诗桃神色僵硬。 她先前心事重重没有胃口,再说仙女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大口吃肉呢,所以她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就喝了点酒,结果还是下了药的。 窦天烨道:“这个趁热吃挺好吃的,你真不吃?” 纪诗桃指了一下头顶。 窦天烨抬头一看,急忙单手立于胸前,默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再次看向纪诗桃,“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有时没必要太在意一些条条框框,不然难受的还是自己,人总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吃呗?” 纪诗桃道:“……不。” 窦天烨心想古人真是倔强啊,便背对佛像继续啃兔腿,脑子一抽,嘴贱了一句:“真香。” 纪诗桃:“……” 缥缈楼护卫:“……” 真招恨。 天鹤阁的人依然在戒备。 地上的人三三两两坐着,几句话说下来,惊慌的情绪便平息了些。 谢凉担心乔九的安危,起身回到门口,到了凤楚的身边:“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凤楚道:“没有。” 谢凉道:“要不你出去看看?” “可他让我守着你,”凤楚道,“放心吧,他应该没事的。” 谢凉刚想再劝,见他突然看向了大门,便也望过去。 少倾,只见乔九带着人回来了。 正殿的人纷纷迎出来,见乔阁主笑得有些瘆人,没敢随便开口。 谢凉道:“没抓到董一天?” 乔九道:“被他逃了。” 停顿一下,他补充道,“但我打了他一掌。” 谢凉顺毛:“已经很厉害了,以后总有机会。” 乔九“嗯”了声。 他这次抓了几个黑衣人,吩咐手下看好,然后告诉人们没吃饱的可以继续吃,吃饱的就早些休息,他们明早离开这里。 等都交代完,他便让手下把那只野鸡烤了,和谢凉到了后山凉亭。 凤楚不甘寂寞,笑眯眯地顶着乔九嫌弃的目光也过来了,不客气地一坐,问道:“他那点武功能是你的对手?真让他跑了?” 乔九知道瞒不过他,说道:“有人跟着。” 谢凉和凤楚顿时了然。 那伙人好像都蛮忠心的,乔九这是觉得抓了董一天也没用,干脆选择了尾随。 凤楚道:“我看你的人好像挺全的,另外派的别人?” 乔九点头。 为以防万一,他给谢凉写信的同时也给云浪山去了一封信,让他们派几个好手过来,但由于有内鬼在,那几个人一直没露过面,今晚恰好派上用场。 他斜了凤楚一眼。 那意思很明显,没别的事就赶紧滚。 凤楚坐着不动,直到天鹤阁的人把烤好的野鸡送来,他满足地撕了一个鸡腿,这才正经了些,说道:“董一天说完那声‘动手’,有一瞬间动了怒,蛮明显的。” 乔九和谢凉几乎同时挑眉。 董一天或许是因为被逼到那一步而生的气,也或许……是被某个人气的。 若是后者,这里面的含义可就深了,当时乔九正接住方延,天鹤阁的人还在装虚弱,而黑衣人要围过来还有些距离,站在董一天的角度看,若那一刻有人突然出手擒住谢凉,一切便可尘埃落定,但某个人却没动手,那他的怒火可想而知。 如果真是这样,这说明他们当中还有内鬼。 要么是一直没露出过马脚、见到精锐在发解药便没敢乱动的天鹤阁成员,要么便是跟着谢凉过来的那些人。 凤楚说完了这件事,拿着鸡腿走了。 谢凉看向乔九:“你觉得你的人里还有内鬼么?” 乔九道:“不太可能。” 他的心腹一直盯着那两个内鬼,并没有发现第三个人,再说里应外合这种事当然越稳妥越好,有必要放着一个人不用么? 谢凉点点头,撕下一片鸡肉,递给乔九。 乔九接过来吃了,问道:“在想什么?” 谢凉道:“在想谁有嫌疑。” 乔九看着他。 谢凉没有继续说,又撕下一片鸡肉递过去,在他伸手时往回一收,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乔九瞪眼。 谢凉笑了笑,前倾亲了他一口。 二人分吃了半只鸡,消了一会儿食,便回房休息了。 转天一早,他们简单喝了点粥,离开了凝心寺。 五位和尚目送他们走远,看着他们留下的大笔香火钱、在城里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以及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野猪,恍然如同做梦。 昨夜晕倒的一瞬间,他们都以为醒来便会见到佛祖,谁知睁开眼还在原来的房间,而这些人也终于走了,但是……他们到底是来干啥的呀? 其中一人道:“师父,您说咱们寺里是不是有什么宝物?他们昨晚把咱们迷晕后找到了,今早就走了。” 其余同门一齐看着他,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梦。 老和尚双手合十,木着脸道了声阿弥陀佛,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事便自此成了他们寺里的未解之谜。 谢凉一行人下了山,到了附近的小镇上。 这个镇子不算热闹,他们稍微休整一番便继续赶路,于天黑前抵达了一座大城。 谢凉临睡前找窦天烨聊了聊,于是转天吃早饭的时候,窦天烨便提出要谈笔生意再走,免得以后再来。 他年前就是因为出来谈生意才被归元道长抓到的,除去纪诗桃,其余人知道他要谈的是什么生意,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反而好奇地问道:“窦先生要说书么?” 窦天烨道:“有可能会说一个故事。” 两位女侠很高兴。 她们上次听窦天烨讲故事还是在钟鼓城,而且并没有听全,这次是一定要听一听的。 谢凉在旁边配合道:“那行,等你谈完我们再走。” 他看向其余几人,“诸位……” 两位女侠怕他轰人,抢先道:“我们自然听谢公子的。” 沈君泽和沈正浩没什么事做,也决定留下。 叶姑娘跟着点了点头,没异议。纪诗桃依然不想这么早回家,无视掉护卫的表情,也同意了。 事情便轻轻松松定了下来。 窦天烨饭后找到城里最大的茶楼谈生意,敲定了要在这里说一次书。不过为了有时间写故事脚本,他与茶楼定的是只说中午的一场。 这一场在三天后就改到了晚上。 因为茶楼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厉害,不想得罪自家养的说书人,便给窦天烨安排的中午,结果这三天一天比一天火爆,他们为了钱着想,立刻找到窦天烨赔小心,好说歹说地把时间给改了。 这三天里,谢凉和乔九尝了尝城里的各色美食,累了要么去茶楼听窦天烨讲故事,要么就在屋里挨着看书,过得十分惬意。 秦二几人不像凤楚似的敢跟着他们去吃饭,便自己去玩,把城里转了个遍。 第四天,窦天烨改到晚上说书,秦二他们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于是商议一番后,他们打算带着些吃的去游湖泛舟,赏一赏春景。 谢凉对这事没兴趣,没有跟着。 倒是方延最近和他们玩的挺好,乐颠颠地跟了去。梅怀东留在敌畏盟教育新加入的同僚了,这次没有跟来,乔九便挑了两名精锐,让他们陪同方延一起出了城。 天气宜人,许多高门的公子小姐都出来了,湖上并不冷清。 秦二一行人泛舟划了一圈湖,然后在岸边找了一块空地,开始了露天烧烤。这是秦二在窦天烨那里学来的,他打算弄给叶姑娘吃。 沈正浩很感兴趣,便撸起袖子过去帮他,热热闹闹的。 沈君泽含笑看了他们一会儿,以方便为由,起身去了身后的树林。 他走得很慢,一步步进了树林深处,静静站了片刻,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看一眼过来的一位老者,笑道:“这倒是挺适合你。” 那老者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掀了脸上的易容,正是董一天。 沈君泽打量他发白的脸色,温和道:“看来你受伤不轻。” 董一天道:“我只是一时失手。” 沈君泽道:“你不是只这一次。” 董一天僵了一下,忍不住道:“你当时若肯出手……” 沈君泽打断道:“你当他们是傻子?” 他的声音更加温和,不紧不慢,“再说我已经说过这次可能有诈,是你非要急着抢功,既然你都不肯告诉我想下毒围困他们,那我为何要帮你?” 他看向对方,微微一笑,“恭喜,你又搞砸了一次。” 董一天脸色一青,只觉一阵气血翻腾,急忙扶住旁边的树,咬牙道:“你……你把我喊出来就是为了羞辱我?” “你受伤这么重?”沈君泽收了点笑意,皱眉探了探他的脉,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 董一天打开一闻,发现是上好的伤药,脸色稍微缓和。 他吃了一粒,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沈君泽道:“我有件事不太明白,想问问你,我说过好几次谢凉他们不简单,让你们先等我慢慢接近他再说,为何你们这么急?” 董一天道:“你猜到的事,何必问我。” 沈君泽的眼神幽深了一些:“尊主果然要来中原?” 董一天道:“嗯。” 沈君泽皱眉:“他在这种白道都很警惕的时候……” 他猛地一顿,轻轻呵出一口气,“哦,原来如此,你们想在我大哥的婚事上做手脚。” 董一天又“嗯”了一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别告诉我你就为这点事找我出来。” “自然不是,我还有个事想问你,”沈君泽看着他,“你就没想过你能从乔九手里逃走,并不是你运气好,而是他主动放的你?” 董一天心头一跳:“什么?” 沈君泽道:“比如说派人跟着你,看看你究竟见过谁。” 董一天呼吸一紧:“那你……” 他想说“那你就不怕暴-露”,但只说了两个字便觉胸口一阵绞痛,猛地看向他,不可置信,“你……你竟然在药里……下……毒……” 沈君泽道:“谁让你非要把我大哥牵扯出来。” 董一天基本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仰头砸在地上,没了声息。 下一刻,只听林间响起一声惊呼,沈君泽扭头一看,见他在暗处的手下发现了叶凌秋,并把人押了过来。 那人恭敬道:“公子。” 沈君泽“嗯”了声,朝叶姑娘走去。 叶凌秋表情僵硬,下意识后退半步,紧接着被死死地按住了。 沈君泽慢慢停在她面前,温和道:“叶姑娘方才看见了什么?” 第104章 郁郁葱葱的绿完美地遮住视野,从这里向远处眺望,连点湖的影子都看不见。 树林通着一个山坡,看这深入的情况,他们几乎是到了坡下,除非有意,否则根本不会再有人过来。 叶凌秋看着沈君泽。 他仍如往常那般温和,身上一点冷意和火气都没有,仿佛刚刚杀人的不是他。 君子如玉,温文尔雅。 以前每次见到他都觉得赏心悦目,暗自欢喜,可此时此刻,她却只觉脊背发凉,心中一片寒意。 沈君泽见她不答,对手下挥了挥手。 后者便松开叶凌秋,扛起尸体离开了这里。 林间静了下来。 叶凌秋手指冰凉,心里怦怦直跳,甚至感觉不到吹进来的风。 沈君泽站着没动,十分有耐心地等着她缓神。 片刻后,叶凌秋终于开口:“你……为什么?” “我若说是被逼的,叶姑娘可信?”沈君泽勾着浅笑,坦然自若的模样与“被逼”两个字完全不沾边,他似乎只是应付一句,根本不等她回答,问道,“你是跟着我进来的?” 他进来是干什么,湖边的人都知道。 一个姑娘家本不应该跟过来,但由他说出口却好似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没有丝毫不妥似的。 叶凌秋道:“嗯,我有些事想问你。” 她脑子里很乱,尽量稳住心神解释了一句,“我原是在外面等你,后来看到有个影子闪过去,就跟了进来。” 沈君泽看着她:“叶姑娘是因为担心我,还是有人对你说过什么?我看你这一路总往我身上看,有心事?” 叶凌秋微微吸了一口气,说道:“有人对我说你的心疾犯了,只有两年好活,还说若不信便去谢公子那里看看,你就在那边。” 她没见到那个人的影子,只是收到了一张小条。 但毕竟事关沈君泽,她在家里坐立难安,因此见父亲为乔九的事伤神,便有意提了几句,成功打着“劝说谢凉”的旗号出了家门,后来在半路遇见了结伴游玩的两位女侠,便同行了一段路,再后来她们在酒楼听见有人谈论谢凉,就一起过来了。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有人指使,便加了分小心,但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她们一路上都很顺利,成功抵达了敌畏盟,而沈君泽的情况果然不太好。 她低声道:“那个人还说谢公子他们来自通天谷,我先祖当年藏了一件宝物,能治百病。” 可她不是傻子,稍微想一想年前那些事,就能猜到对方是冲着白虹神府来的。 紧接着她想到了沈君泽经常找方延下棋,人对于心上人的事是很在意的,她知道沈君泽虽然脾气好,但其实不怎么喜欢与人深交。 先前她见他总和方延凑在一起,还以为他突然对下棋感兴趣了,更是在家里努力学了一段时间的棋,可若方延是通天谷的人,便不得不让人深想沈君泽的目的了。 她最近总在想沈君泽和给她传小条的人是不是有什么牵扯,沈君泽又是不是想要她先祖的东西,所以今天好不容易找到独处的机会,她便想来问问他知不知道通天谷。 她方才能跟着人影进来,也是这些天的怀疑所致,谁知竟见到了那一幕。 她问道:“你是为了那个宝物?” 沈君泽道:“不是。” 叶凌秋道:“那是为了报仇?” 沈君泽道:“叶姑娘不是说有事问我吗?问吧。” 叶凌秋见他避而不答,只好道:“你知道通天谷吧?” 沈君泽微笑:“嗯。” 叶凌秋便沉默下来。 “给你传消息的应该是董一天,年前去红莲谷的时候,他易容成我的护卫跟了咱们一路,想来是看出了什么,方才也可能是故意暴-露踪迹引你过来,想让我收买你,”沈君泽的语气不紧不慢,一贯的令人舒适,“叶姑娘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回去吧。” 叶凌秋顿时一怔:“你不杀我?” 沈君泽道:“我不杀没必要的人。” 叶凌秋道:“那你不怕我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沈君泽笑了笑:“所以还请叶姑娘看在我饶你一命的份上,替我保密。” 这话说得既礼貌又和气,简直像是在说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 叶凌秋完全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尚未理清纷乱的思绪,便见他率先向林外走去,只好无言地跟着他,片刻后冷静了一些,她望着前面的背影,后知后觉意识到沈君泽原来知道她对他有意。 但她发现她根本不了解他。 而他对她因他赶来的事一点都不在意,对她这个人的评价只有三个字:没必要。 “找到了,在那儿呢!”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起头,见她的朋友跑了过来。 两位女侠的视线被几棵树挡着,刚刚只扫见了叶凌秋的一个衣角,第二眼再看才发现还有沈君泽。她们快步来到这二人的面前,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转,神色有些古怪。 孤男寡女的……这该不会是在幽会吧? 叶凌秋假装没看见她们眼中的深意,问道:“找我?” 两位女侠回神,解释说是秦二见她久久不回,便求她们进来看一看。 秦二对叶姑娘的心意众所周知,她们说完见这二人一点不高兴的表示都没有,便觉得可能是她们想多了,这两个人兴许是凑巧了才碰到一起的。 几人边说边走,很快出了树林。 秦二正在干巴巴地等人,见沈君泽竟然也在,想起叶姑娘说的心有所属,脸色立刻就不太好了。他僵硬地望着叶姑娘回来坐下,拿着洗好的方巾递过去让她擦手,给了她一串菜,笑容勉强:“已经烤熟了,你趁热吃。” 叶凌秋接过来咬了一口,慢慢嚼完咽进肚。 她觉出了菜的鲜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一齐滑进胃里。 一直到此刻,她才彻底确定这条命是保住了。 那些凝固住的情绪顿时涌上来,她不由得眼眶一红。 秦二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烫到了?我给你换一串。” “不用,”叶凌秋放下那串菜,淡淡道,“烫了一下有些疼,暂时不想吃,我想去划船。” 秦二道:“我陪你去。” 二人说走便走。 秦二主动当了船夫,陪着她离开了湖岸。 叶凌秋抱膝坐在船上,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在了腿间。 秦二瞬间明白她不是真的想坐船,连忙问道:“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叶凌秋道:“你别说话。” 秦二手足无措,只好当一只安安静静的大狗,乖乖守着她。 他们走后,岸边的气氛便有些微妙。 几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往沈君泽的身上瞟,想知道他和叶姑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沈君泽笑容温和,一脸坦然,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指挥他哥给他烤了不少吃的。 两位女侠实在忍不住,便也找了个划船的借口,跑去说悄悄话了。 方延是知道叶姑娘有心上人的,见状便觉得是叶姑娘告白被拒了。 他同情地叹了一口气,叶姑娘喜欢上断袖就和他喜欢上直男没啥区别,一样的命苦。 纪诗桃则继续气质出尘地坐着。 她心里好奇得不行,但面上仍维持着淡漠的模样,小口小口地吃着一串菜,吃几口便用手绢擦擦嘴,生怕沾上不该沾的东西而不美。 几人里只有沈正浩依然热情。 他把烤好的东西分了一圈,拿着剩余几串回到自家弟弟的身边,看了他一眼。 沈君泽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正浩便不问了,坐着吃东西,说道:“这味道挺好的,以后咱们在家里也能这么烤着吃,顺便让父亲也尝一尝。” 沈君泽笑着附和一声,慢条斯理地把他烤的东西吃完,看了看他,伸手摸上他的脸。 沈正浩询问地看向他。 沈君泽道:“有东西。” 他神色如常地放下手,提出想吃一吃烤野菜的味道。 沈正浩一向疼他,便跑去给他挖野菜了。 沈君泽望着他走远,拿起旁边的方巾,擦了擦手。 方延刚刚不太好意思打扰他们,这时便往他身边挪了挪,低声道:“真不是?” 沈君泽笑道:“真的。” 方延道:“那是啥?” 沈君泽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玩天黑请闭眼的时候?” 方延道:“记得,怎么?” 沈君泽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一次局里说过的话?” 方延不清楚这有什么关系,满脸疑惑:“嗯?” 沈君泽道:“若是想不明白,记得私下里去问一问谢公子。” 方延见他说完起身,问道:“你去哪儿?” 沈君泽道:“去找我哥。” 沈正浩去树林里给他挖野菜了,他便在方延的目送下重新进了林子。 然而一直到沈正浩和秦二他们陆续回来,他都没再出来。几人把树林全翻了一遍,连半个影子都没见着,只好派了一个人进城去通知谢凉。 谢凉和乔九这时刚刚收到天鹤阁传来的消息。 先前乔九派去盯着董一天的人反馈说董一天受伤很重,从凝心寺逃走后就躲进了这附近的村子里,他们想知道他会不会再和内鬼联系,这才让窦天烨谈笔生意,也好借机留下。 他们等了三天,这一天总算有了收获。 谢凉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他。” 能在那种情况下忍住了不出手,想来也只有沈君泽了,不过……他问道:“他为何杀董一天?” 消息上写的很清楚。 董一天今日易了容,带着手下去见沈君泽,后来那个手下扛着董一天的尸首出来,扔在了官道上,还在他的胸口上插了一把匕首,再后来沈君泽和那名手下便一起离开了。 天鹤阁的人不敢靠近,根本不知道那二人说了什么,只知道那名手下大概是听命于沈君泽的,而董一天八成是沈君泽杀的。 谢凉道:“他应该不是董一天的主子。” 不然董一天不敢对他那般恼怒,更不会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动手”。 他猜测道:“是他们上面还有人,还是董一天是主子,沈君泽想杀掉他之后接管他的势力?” 乔九道:“谁知道。” 他想起沈君泽还曾拉着谢凉喝过酒,趁机教育道,“以后涨点记性,别什么人都信,也别随便跑去和人喝酒,知道吗?” 谢凉笑道:“嗯,我知道了。” 他想起初遇时和沈君泽一起顶着件外衫聊天的画面,再次叹了口气。 乔九不乐意了:“你挺难受?” 谢凉道:“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乔九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有什么可惜的,他自己选的路。” 谢凉刚想加一个评价,便见纪诗桃的一个护卫回到客栈,说是沈公子不见了。 他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让他们都回来吧。” 护卫便又折回城外,带回了一脸焦急的人们。 同时回来的还有天鹤阁的另一条消息:他们把人跟丢了。 凤楚这时也在客栈里,听完笑眯眯地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乔九不搭理他。 谢凉则叹了今天的第三口气。 不愧是沈君泽。 他应该是猜到了乔九是有意放的董一天,甚至连他被他们怀疑也猜到了,便干脆主动跳出来,带着人走了。 此刻已到傍晚。 客人们三三两两坐在大堂里吃饭,一片热闹。 沈正浩看都不看他们,直奔谢凉的客房。 其余几人也没什么胃口,一齐找到了谢凉。 谢凉看着沈正浩赤红的双眼,措辞一番,将他知道的事告诉了他们。 两位女侠不由得惊呼,捂住嘴,满脸的不可置信。 叶凌秋神色平静,终于明白沈君泽为何没杀她了,原来他早已知道瞒不过去。 沈正浩的呼吸则瞬间重了:“你胡说,我不信!” 谢凉道:“这是事实。” 沈正浩的双眼更红,下意识想抓着他的衣领问个清楚,结果刚迈出半步便被击中了穴道。 乔九收回手,冷声道:“带他去洗个冷水澡清醒清醒脑子,何时不发疯了再捞出来。” 天鹤阁的人道声是,迅速把人拖了出去。 乔九环视一周:“有想跟着一起洗的吗?” 众人整齐地转身往外走,半句话都不想问了。 乔九很满意,刚想拉着谢凉去吃饭,便见方延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一下下地往谢凉身上瞅。 谢凉道:“进来吧。” 方延道:“……你出来呗。” 谢凉无奈,便跟着他到了他的房间。 方延道:“他真的是幕后黑手?” “就算不是,他也是知情者,”谢凉见他难过,拍拍他的肩,“我也不希望他和那伙人有关系,但事实就是如此。” 方延道:“他今天临走前和我说过几句话。” 他把那几句一字不漏地告诉谢凉,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谢凉微微一怔。 当时的第一局极其短暂,基本由沈君泽一人主导,说的是杀手主动跳出来,是为了保护剩余的那个同伴。 他白天还在想究竟是他们上面还有人,还是沈君泽要收编董一天的势力,结果到晚上沈君泽便主动为他排除了一个答案。 方延道:“你想到了吗?他什么意思啊?” 谢凉轻声道:“他的意思是,他的身后还有别人。” 第105章 沈君泽的事一出,众人便没了游玩的心思。 沈正浩当晚就离开了客栈,可能是回家或是独自去找沈君泽了。转天一早,叶凌秋也告辞了,两位女侠没兴趣再听故事,而秦二担心叶姑娘,准备亲自把人送回家,便与谢凉打声招呼,跟着她们一起走了。 队伍里除去乔九和敌敌畏的人,眨眼间只剩了凤楚和纪诗桃。 缥缈楼与寒云庄这些年关系一直不错,纪诗桃和沈君泽已结识多年,沈君泽又向来不会惹人讨厌,所以纪诗桃得知沈君泽的事情后也很不是滋味,但想想她出事就是那伙人所为,她又觉得自己不该为他伤心。 不过叶姑娘她们一走,就剩她一个女孩子,她和他们又不是太熟,总不好还跟着他们。 于是思来想去,她便假装告辞,跑去另一家客栈住着,每日女扮男装去听窦天烨说书,打算听完了就回家。 乔九听了手下的汇报一点反应都没有,全当人家不存在,斜了一眼凤楚:“你呢?” 凤楚道:“接下来你们还干什么?” 乔九道:“什么也不干。” 沈君泽不是董一天,他们再弄一个饵,估计沈君泽也不会上钩,不如先静观其变。 而谢凉在他先祖的游记里推测出了东西的大概位置,只是那毕竟是个潘多拉的盒子,他们也摸不准到底是什么,暂时得对凤楚保密。 凤楚年后还没怎么回过五凤楼,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他想想如今这个情况,猜不出沈君泽下一步会怎么做,便诚恳地握起谢凉的手:“阿凉你答应我,要是有好玩的事,记得喊我。” 谢凉刚说了声好,便见乔九不乐意地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笑着挣开道:“要回去了?” “免得某人嫌我烦,”凤楚笑眯眯地道,“而且快到开酒日了,我得陪火火去看看。” 谢凉闻言也想起了这事。 丰酒台的开酒日每年的三四月举行,是快到了。 凤楚道:“你们去吗?” 谢凉道:“我们先得等窦天烨说完书,之后看情况吧。” 凤楚没有再问,吃完午饭也走了。 几人把他送出门,开始各忙各的,窦天烨回屋抓紧时间写故事脚本,江东昊去了城里的棋社,赵哥最近迷上了根雕,在摆弄那些东西,而方延则还在伤心中。 谢凉去看了看他,见他的状态还行,便让他自己调节,回到房间陪乔九,感慨道:“世事无常,要珍惜眼前啊。” 乔九暼他一眼。 谢凉道:“所以咱们抓紧时间把婚事办了吧,一会儿买点红蜡烛和酒,晚上拜堂。” 乔九收回目光,当他在说梦话。 谢凉笑了笑,在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乔九又暼他一眼,见他喝完茶便开始练字,整个人安安静静的。 他一下下地看了好几眼,问道:“出去转转?” 虽然谢凉挺淡定,但他其实知道谢凉也是把沈君泽当朋友的,即使沈君泽出现在敌畏盟的那一刻起谢凉便没放下过怀疑,可当事情真的来临,谢凉也不会舒坦——他再怎么理智冷静也终究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便会觉得难过。 谢凉用比往常慢的速度写完一张纸,问道:“去哪儿转?” 乔九道:“哪都行。” 谢凉没意见,放下东西跟着他走了。 这个季节不冷不热,正是游玩的好时候,相应的摊位也多了起来。谢凉一连看了好几个风筝摊,随口道:“你放过风筝吗?” 乔九道:“放过。” 谢凉顿时对没能得到“陪乔九第一次放风筝”的成就而有些惋惜,走了几步忽然问:“你放过自己做的风筝吗?” 乔九道:“没有。” 谢凉道:“那咱们做个风筝放一放吧?” 乔九扭头看他,眼中带着点嫌弃。 谢凉原本只是那么一说,没指望他能同意,但此刻见到他的表情,便笑着加了一句:“觉得没意思?那这样好了,咱们每人做一个,谁放得高谁赢,输的人要答应赢的那个人一件事。” 乔九不为所动,提醒道:“我有你的字据。” 言下之意,谢凉还得让他差遣好几年呢,他想让谢凉做什么,直接用字据就行。 “这不一样,”谢凉道,“字据那种东西,对于太过分的事,我要么不干,要么就能敷衍你。咱们这个赌除了杀人放火,提出的条件是不能拒绝的,哪怕你让我脱光了出去跑一圈,我也得照做。” “我有毛病让你去跑一圈?”乔九微微一顿,怀疑地盯着他,“说,你打算让我干什么?” “我还没想好,这种事等我赢了再想,”谢凉笑道,“敢玩吗?” 乔九有些不想干这种蠢事,但见谢凉好不容易有一些兴致,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已是下午,为节约时间,他们买了现成的竹签,然后回客栈开始弄纸面。 谢凉堂堂一个理科生,这点动手能力还是有的,只用两根竹签便架起了骨架,把纸一糊,试了试受力情况,迅速做好了。 乔九看看他那个四方块和两条尾巴,觉得说“简陋”都是在夸他。 他问道:“你这就完了?” 谢凉道:“不然呢?” 他探头一看,见九爷正在搭骨架,看上去蛮复杂的。 乔九为防止他偷师,把人轰到一边,专心把骨架弄完,还调色画了幅画,一直到傍晚才做好,满意地拎给谢凉看:“看见没有,这才叫风筝。” 谢凉立刻恭维了几句,打量两眼,觉得挺像样的,说道,“一会儿比完,这个就送给我吧。” 乔九得到肯定,大方道:“成,赏给你。” 二人不在乎晚不晚,直奔城外。 谢凉小跑几步,风筝轻轻松松就上去了。 而乔九那个大概是骨架用的竹签太多,半天没飞起来。不过九爷毕竟是九爷,小跑不行就用轻功,终于让风筝飞了起来。 他快速放长绳子,刚往谢凉那边看了一眼,便见空中的风筝划出一道弧线,迎头向下栽去,“啪”地拍湖上了。 谢凉:“……” 乔九:“……” 谢凉笑出声:“还捞得回来吗?” 乔九把线轮扔给他,扭头就走,觉得脑子抽了才和他玩这个。 谢凉笑得不行,估摸要是真把湿漉漉的风筝捞回来,九爷指不定恼羞成怒,只能遗憾地扔下,陪着九爷回到了客栈,半路还把自己做的风筝给了街上的小孩子。 方延几人都不知道这对小夫夫一下午究竟干了多脑残的事,只当他们是出去玩了。 天鹤阁的人倒是知道,但看九爷一点得意的表情都没有,便没敢问结果,老实地低头吃饭,一眼都不往他们身上瞅。 饭后谢凉把筷子一放,拉着九爷便回房了。 乔九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谢凉舔舔嘴角:“我想想。” 他的下唇染了点水迹,眼中带笑,整个人不正经极了。 乔九一看就知道没好事,正要加句警告,便听见谢凉让他脱衣服,立刻道:“不干。” 谢凉笑道:“九爷,愿赌服输。” 乔九勾起一个微笑:“我不要脸。” 谢凉道:“意思是我也可以不认那个字据了呗?” 乔九盯着他。 谢凉也看着他。 二人对视一会儿,乔九道:“让我脱衣服干什么?” 谢凉道:“不让你出去跑圈,你只要坐在那里闭上眼就可以。” 乔九瞬间想起先前在山洞里的事,心跳快了几拍,再次道:“不干。” 谢凉一番威逼加利诱,见九爷一点都不为所动,为了不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只好以退为进:“那我换一个。” 乔九道:“说。” 谢凉思考片刻,说道:“暂时想不到,先欠着吧。” 乔九这次同意了,洗漱完便和他一起到了床上。 谢凉本想再找个机会下手,但见九爷一直很警惕,暗道一声不好糊弄,便谈起了正事。 叶姑娘走之前把与沈君泽见面时说的话告诉了他们。 与他们猜的一样,那伙人果然是知道通天谷的,甚至还很可能知道乔九的先祖埋了东西。 他问道:“你说会不会真是那个什么万雷堂?他们当年可能也给后人留了手札,所以一直没解散,总想着来中原?” 乔九道:“但我爷爷说五十年前他们把万雷堂的堂主和几个护法全宰了,只剩一点乌合之众逃出中原,能干什么?” 谢凉道:“堂主和那几个骨干有孩子么?” 乔九道:“不清楚,得看我爷爷的手札。” 那又得去一趟白虹神府。 谢凉在心里无奈了一下,握着乔九的手靠近一点,与他聊了一会儿便睡了。 这天过后,他们便专心等着窦天烨说书了。 而沈君泽的事迅速在江湖中传开,引起了一片哗然。沈正浩那天选择了回家,沈庄主听完和他一样不信沈君泽会干出这事,搬出了不少沈君泽以前做的种种事迹,放话说相信义子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希望人们若是见到沈君泽,能来通知寒云庄一声。 可惜人们讨论得再热烈、寒云庄派去找人的人手再多也都无济于事,因为沈君泽自离开后便销声匿迹了,谁都不清楚他接下来会干些什么。 天鹤阁的人也一直留意着江湖上的各处动静,同样没有沈君泽的消息,倒是丰酒台那边的不少。窦天烨结束说书的这一天,丰酒台那边又来了新消息:项百里跑了过去。 项百里这些年一心想着娶碧魂宫的二小姐,一刻不敢松懈地往上爬,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便没有错过今年的开酒节,跑去品尝美酒了。 然而凤楚和赵炎这时也在丰酒台。 谢凉回忆一下凤楚那丧心病狂的女装,感觉和本尊相差甚远,应该没有关系。 他这念头刚闪过不久,转天一早天鹤阁的人便给了会心一击:施谷主也去了。 谢凉:“……” 乔九:“……” 乔九收起小条,看了一眼地图,望着谢凉。 谢凉了然:“咱们从这里去丰酒台好像没多远。” 乔九“嗯”了一声。 谢凉道:“先去丰酒台再挖宝,也就只绕一小段路。” 乔九再次“嗯”了一声。 谢凉道:“我还没看过开酒日,错过这一次就得等一年。” 乔九“嗯”了三声,勉为其难道:“那咱们先去丰酒台,我带你长长见识。” 他微微一顿,强调道,“我这是为了你,知道吗?” 谢凉假装看不出他是想过去看戏,笑道:“多谢九爷。” 几人便顺着官道拐了一个弯,直奔丰酒台。 第106章 丰酒台的开酒日每年会持续将近一个月,十分的热闹。 那周围有三座小镇,里面的客栈早已全部住满,沿路可见各种提示住宿的牌子,都是镇上的百姓将自家屋子打扫出一两间供给人们落脚,也好赚些钱财。 天鹤阁的人知道他们要来,提前在凤楚赵炎所在的镇子里租好了一个小院。 一行人过来后便直接进了院子,这时已是傍晚,谢凉他们简单收拾一番就去找那二人吃饭了。 赵炎见到乔九立刻瞪眼,挪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那身后正放着几坛酒——开酒日已过了五六天,他买到了不少好酒,千万不能被这王八蛋糟蹋了。 但他不动还好,这一动,乔九就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微微一歪头,顿时笑得灿烂了:“火火,收获不小啊。” 赵炎怒道:“滚蛋,没你的份!” 乔九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堂堂五凤楼的二楼主,连个待客之道都不懂?” 赵炎道:“滚滚滚!谁他娘和你是朋友,这又不是我家,老子凭什么招待你!” 他说着急忙把他们轰出去,万分后悔没有提前几日过来,导致客栈房满只能和凤楚挤一间,从而被他们堵上了门。 他深深地觉得不安全,仔细检查过一遍窗户,将门锁好,这才跟着他们下楼,打算明天便派人先把酒运回五凤楼。 不过他实在多虑了。 乔九这次来不是为了他。 几人挑了镇上一间不错的酒楼吃饭。 乔九问了问,得知凤楚已经知道施谷主也在这里,便道:“别的熟人呢?” 凤楚道:“太熟的人比较少,大部分都是他认识我,而我不认识他。” 乔九旁敲侧击又问了几句,发现凤楚似乎不知道项百里也来了,笑容深了些。 凤楚道:“怎么?” 乔九微笑:“没什么。” 凤楚笑眯眯:“哦,你们突然过来不是有事?” “能有什么事,”九爷眼睛都不眨一下,“谢凉他们没见过开酒日,我带他们来见见。” 凤楚半信半疑,叫来小二,要了坛好酒。 靠着一个那么有名的丰酒台,酒楼里的酒若不是好酒都不用再开下去了。谢凉一行人喝得连连称赞,计划这次开酒日也买几坛回去。 众人喝到入夜才散。 凤楚借口住在乔九那里,跑去隔壁的小镇找自家舅舅了。赵炎一点都不怀疑,独自回到了客栈。乔九则带着谢凉他们重新到了小院,把一直守在丰酒台的手下叫来,询问项百里的去向。 手下道:“他在丰福镇。” 乔九挑眉。 附近这三座小镇分别是丰福、丰木、丰粮。 他们现在在丰木,施谷主在丰粮,项百里在丰福,恰好全错开。他不太满意:“那蠢货没去丰酒台喝酒?” 手下不清楚堂堂碧魂宫的前护法怎么在自家九爷这里就成了蠢货,说道:“去了啊,喝了一整坛十里风,被手下扶回了客栈。这几日他没有去,因为有人找上了他,咱们的人没办法靠近,不清楚他们谈了些什么。” 乔九道:“谁?” 手下道:“是几个生面孔,以前没见过。” 乔九思索一下:“是易容么?” 手下道:“属下找人试探看看。” 乔九点头,挥手让他下去,进了卧室。 谢凉正在桌前坐着,见他进来便撑起下巴盯着他。 乔九斜他一眼:“喝多了?” 谢凉笑道:“没有,就是想你了,一直在等你。” 乔九猝不及防被撩了一把,没控制住嘴角的笑,走过去轻轻掐了掐他的脸,见手下倒好了热水,便示意他先去洗澡。 谢凉道:“你先吧,我有点头晕,喝完这杯茶再洗。” 他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望着九爷溜溜达达绕过屏风,片刻后听见了水声,便慢条斯理把自己脱的只剩中衣,走了过去。 乔九早已听到他的脚步声,但没想到他把衣服脱了,顿时眯眼:“干什么?” 谢凉愉悦道:“陪你洗澡。” 乔九道:“不需要……别进来,坐不开。” 谢凉把最后一件中衣一扔,按住他,迈了进去:“我让他们拿了一个最大的木桶,你看坐得开,就是有点挤而已。” 乔九训道:“你喝多了,非得和我挤?” 谢凉笑着前倾,在他嘴角“啾”地亲了一下。 九爷那一丝原本就没什么气势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挪动身体让他多些地方活动。谢凉笑了笑,坐在了他的腿上,在九爷不乐意前吻住了他。 乔九呼吸一紧,扣住他的后脑回应起来。 木桶里热气蒸腾,水温好像不减反增,烫得人几乎失去理智。 乔九心想谢凉肯定是有预谋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勾,他甚至记不清是怎么从木桶移到床上的,只觉脑子有些木,一直到察觉出谢凉的意图才猛地清醒,按住了对方。 谢凉抬头看他,哑声道:“你别忘了还欠我一件事。” 乔九道:“你说了会换一件。” 谢凉道:“换了啊,我上次让你脱衣服,这次让你躺着别动。” 乔九道:“这不都一样!” 谢凉看着他。 九爷的眼中带着几分不满和抗拒,与先前的情-欲混在一起,漂亮极了。谢凉看了几眼,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哄道:“别动,试试。” 乔九很坚持:“不。” 谢凉叹气:“成吧。” 他把人一放,在旁边躺下,“晚安宝贝儿。” 乔九道:“……你这就睡了?” 谢凉道:“不然呢,你又不让试。”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乔九极其不高兴,把被子拉过来盖好,然后越躺越窝火,便翻身背对他。 谢凉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是真硬气,宁愿硬挺着也不妥协。 他无奈地贴过去抱着他,紧接着被拍开了,便握住他的手,说道:“想和喜欢的人亲近是人之常情,你别扭什么?” 九爷不理他。 谢凉道:“人嘛,要勇于尝试新鲜事物,堂堂天鹤阁九爷,这点胆量都没有?” 九爷继续不理他。 谢凉道:“这要是换成阿暖,他就敢试。” 九爷不能忍了。 他转过身,阴森森地微笑:“你再说一遍。” 谢凉亲了他一口。 乔九道:“……你少来这套!” 谢凉笑出声,定定地望着他。 乔九和他对视,收了暴躁的火气,捏着他的下巴也亲了一下,轻声教育:“以后老实点,我浑身是毒,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凉眨眨眼:“你担心那个有毒?” 乔九道:“不然呢?”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数息后,谢凉道:“可以试试。” 乔九道:“你想怎么试?” 谢凉道:“抓一只老鼠。” 乔九:“……” 天鹤阁精锐正在安排今晚的值守人员,抬头就见自家九爷穿着睡袍出来了,便急忙上前听吩咐,见他们九爷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了点不自在,但这太快了,像是眼花了似的。 乔九道:“去给我抓只老鼠,要活的,再端一盘点心过来。” 精锐道:“啊?” 乔九道:“啊什么啊?让你去你就去。” 精锐目送他进屋,回到同僚的队伍里,下达了最新命令。 同僚和他的反应一样:“啊?” 精锐学着九爷方才的语气道:“有什么可啊的,九爷和夫人不想睡觉,要一起喂喂老鼠玩,不行吗?” 行,太行了。 天鹤阁一众嘴角抽搐,撸袖子给九爷抓老鼠,放进笼子里,给他们送了过去。 转过天乔九早早就醒了,见桌上的老鼠还活着,感觉可能是喂的少,便又扔了一块点心进去,盯着它吃完,见它依然活蹦乱跳。 谢凉这时也醒了,凑过来看了看,笑道:“这说明没事。” 乔九道:“也许没到时候。” 谢凉道:“那等咱们回来再看。” 乔九“嗯”了声,吩咐手下看好老鼠,吃完早饭带着谢凉他们到了丰酒台。 与他们上次来的冷清不同,如今的丰酒台上都是人,纵横交错地摆着许多卖酒的摊位,摊位前扎着五彩的布,很是吸引眼球。那最前方还搭着一个台子,据说过几日要举办品酒大会,选出今年的酒王。 赵炎也才刚来,恰好瞅见他们。 他看了一圈,没见到凤楚的人影,便上前问了两句。 乔九大发慈悲帮着凤楚掩护了一回:“他早晨起来就走了,不清楚去了哪儿,可能是看见好玩的事了。” 赵炎知道凤楚爱玩的性子,便没有怀疑,扔下他们跑去看酒了。 乔九暂时没动,而是先问了问自己的手下,得知凤楚也陪着施谷主到了丰酒台,便笑着点点头,多问了一句:“那蠢货今天也没来?” “暂时还没看到,找他谈事的那几个人倒是来了,”手下压低声音道,“属下听见他们说了几句话,听口音好像不是中原人。” 乔九挑了一下眉。 外族来的,突然找项百里那个蠢货干什么? 他问道:“他们人呢?” 手下道:“正在杨家酒铺那边喝酒。” 乔九便暂时把看戏的念头按住,带着谢凉他们去了杨家酒铺的摊位。 结果走到这里一看,他们又见到了赵炎,后者刚刚花钱买了一碗酒,打算尝一尝,余光扫见乔九,翻了一个白眼:“你跟着我干什么?” 乔九道:“谁跟着你,我也是来喝酒的……” 他微微一停,倏地凑近,笑得极其亲切,“火火,你这碗是什么酒,好香啊,给我喝一口。” 赵炎简直不用想,立刻后退躲开,却听身后响起一声“呀”的惊呼。 他急忙转身:“对不住,我没看到……” 话未说完,被他撞到的人也回过了头。 只见这姑娘身着绿裙,外套红杉,嘴唇红得滴血,一张脸惨不忍睹,恍若白天见鬼。 赵炎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个品种的人,惊得手指一松,那碗酒顿时砸在了地上。 第107章 赵炎砸了那碗酒,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不是酒摊老板,也不是当事的两个人,而是紧随其后的施谷主。他连忙上前查看:“没事吧小凤凰?” 小凤凰…… 赵炎神色木然,默默看着她,心想好好的一个姑娘,这是遇见什么难事了,非要把自己涂成这个德行? 施谷主问完才发现面前的竟是赵炎和乔九。 他摸不准五凤楼的人是否清楚自家外甥的身份,便问道:“认识?” 凤楚捏着手绢咯咯一笑:“人家怎么可能认识嘛。” 施谷主心里有数了,对赵炎点点头,带着外甥去了别处。 他们一走,酒摊老板便回过神要找赵炎赔碗钱。 乔九一直忍着,这时终于哈哈地笑起来。 谢凉就知道他刚刚是故意逼的赵炎后退,简直蔫坏,心里痒痒的,捏了一下他的手。 赵炎还没回过味,以为他是笑话人家姑娘,说道:“别笑了,小心让她听见。” 乔九道:“我不是笑他,是笑你,人家长得挺好看的,你会不会看?” 赵炎道:“你才不会看,你眼瞎啊觉得她好看!” 谢凉诚恳道:“真的挺好看的。” 赵炎不信他,看向方延几人。 方延知道真相,一脸认真:“真的,不骗你。” 窦天烨不明所以,中肯道:“比我们那里的如花好看多了。” 江东昊点头附和。 赵哥老实人一个,便跟着他们点头。 几人一齐看着赵炎。 “……”赵炎木着一张脸,掏出钱递给老板,酒都不喝了,扭头便走,打算离他们远点。 乔九再次笑出声,伸手扶着谢凉的肩,感觉这一个月的乐子都有了。 谢凉见他要停不下来似的,笑着搂了搂他的腰,想让他差不多得了,但没等开口,只听旁边传来一个女声。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几人顺着声音一望,见一旁站着个红衣姑娘。 酒摊上有供给人们喝酒的座位,四周简单用绳子圈出一块地,这姑娘就站在绳子里,应该是从座位上起身过来的。 她约莫二十出头,长得很漂亮,语气爽朗,神色坦然,不胆怯也不羞涩,非常直白地望着乔九,在乔九看过去时,她眼中的光顿时亮了几分。 谢凉瞬间了然。 潇洒肆意的人总是很惹人注目,自家九爷这个气质和这张脸实在太勾人,不熟悉他秉性的很容易被勾去。 乔九收了一点笑意,扫一眼她的身后。 摊位上只有三桌客人,其中两桌都是单独的一个人,唯有第三桌的桌上有三位客人和四个碗,这丫头显然是从那边过来的。 这四人两男两女,穿的都是中原的衣服,红衣的丫头过来时,同桌的三人都坐着没动,正看好戏似的望着这边,好像并不觉得同伴的行为有多出格。 他估摸这可能就是手下说的那几个外族人,目光转回到红衣女子身上,问道:“有事?” 红衣姑娘道:“小女子名唤山晴,见公子气度不凡,有意结识,想请公子喝杯酒。” 嚯,这是要撬基皇的墙角? 窦天烨等人打起精神,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 乔九道:“没兴趣。” 山晴一点失望或伤心的神色都没有,笑着问:“那公子叫什么名字?也许咱们下次见面你就有兴趣了。” 乔九勾起一个亲切的微笑:“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们找项百里那个蠢货有什么事,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山晴笑容一凝,目光微凛。 她同桌的三人也是一怔,齐刷刷站起身,脸上带了几分警惕。 乔九压根不在乎和别人撕破脸。 他也不在乎这些人找项百里是想拉人入伙还是谈生意,只是沈君泽那伙人还没抓到,这种时候又突然冒出了几个外族人,他这才肯关注一二。 此刻见他们是这个反应,他的笑意深了些:“怎么,说不得?” 山晴的心思转了转,笑道:“倒也不是,公子和项帮主认识?” 乔九张嘴就来:“我是他朋友,没听见我叫他蠢货吗,朋友才这么叫他。” 话音一落,不远处响起一个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谁是你朋友?” 众人一齐回头,见一位公子自那边走了过来。 这是谢凉见的第一位疯子,便仔细打量了几眼。 项百里约莫二十七-八,长得竟很是清秀,完全不像做过护法的人。他身穿淡蓝的长袍,非常心平气和,和疯子一点都不沾边。 项百里看着乔九,淡淡道:“你还没死?” 乔九微笑:“你们都没死,我哪能先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成婚了吗?” 谢凉:“……” 这一刀捅得可真狠。 项百里的脸上不带半分怒气,说道:“还没有,你呢?” “我自然会比你早,”乔九笑道,“先前听说你看上了一个姑娘,怎么还不成婚,她不要你了?” 项百里道:“是我不要他了。” 乔九道:“我怎么听说是人家不要你?” 他教育道,“你这个德行的,别人能看上你,你就该烧高香了,怎么还有脸挑别人?” 项百里道:“我有。” 山晴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项百里与碧魂宫决裂的原因他们多少知道一点,据说是项百里向楚宫主提亲被拒了,他们这几日和他接触时都尽量避免谈到这事,结果这位公子竟这么直白地就说了出来,语气还带着讽刺,不怕惹恼了他吗? 她对这美人的身份越发好奇,问道:“项帮主,这位公子是?” 项百里道:“我师弟,乔九。” 山晴四人脸色微变。 这竟然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天鹤阁九爷! 不对等等,项百里和乔九竟然是师兄弟?! 窦天烨几人对九爷竟还有个师兄同样很好奇,便多看了项百里两眼。 乔九不理会周围这些人的神色,学着山晴的语气道:“项帮主,这些人找你有什么事?” 项百里道:“他们想让我……” 山晴连忙扬声打断:“项帮主!” 项百里扫了她一眼,重新看着乔九:“哦,我不能说。” 乔九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们想来中原干点事,要拉你入伙呗?” 项百里道:“算是吧。” 谢凉一行人:“……” 山晴四人:“……” 乔九继续问:“干什么事?” 项百里这次不说了,而是对山晴道:“你们不是说会来摆摊么?酒呢?” 山晴暗自松了口气,说道:“他们应该就快到了。” 正说着话,只听远处传来“咚咚”的鼓声,很有节凑,顿时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山晴四人笑了笑,对项百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者便不再和乔九纠缠,转身走向了声源。 乔九看了一眼,带着谢凉也过去了。 谢凉望着项百里的背影,感觉这个人与其说是心平气和,倒不如说是漠视,好像除去感兴趣的东西外,其他的可有可无似的,果然有点不太正常。 众人很快到了鼓声处。 这是摊位的最外围。 空地停着三辆板车,一辆装着桌椅和杂物,另外两辆装的则都是酒。 几个大汉此刻正往下搬酒坛,而老板打扮的人见人们都围过来,便示意鼓声停下,开始向人们介绍他们的来意,表示他们是从外族过来的,由于路途遥远,便晚了几日,不过他们带的酒是和西域人学着酿的,均是上等的葡萄酒。 他说完开了一坛酒,浓厚的醇香瞬间溢了出来。 西域葡萄酒,这可是稀罕物! 来丰酒台的全是酒鬼和行家,有一部分人是知道这种酒的,立刻激动地围过去,嚷嚷着要买。方延爱喝葡萄酒,拉着窦天烨他们也过去了。 乔九向项百里那边看了看,见那蠢货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紧接着就有人恭敬地给他倒酒,便和谢凉交换了一个眼神。 山晴这些人若是来中原做生意的还好。 可若是身后也有帮派,想把帮派搬来,如今这么一番投其所好,倒很能赚些人缘。 山晴又一次到了乔九的面前。 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她的态度客气了些,但眼神依然很亮:“乔阁主要不要来喝一杯?” 乔九看向谢凉:“喝吗?” 谢凉道:“尝尝吧。” 乔九便想带着谢凉去项百里那桌,结果刚迈出两步,只见项百里倏地站起了身。 二人顺着他的视线一望,见到了正往这边走的凤楚,而凤楚身后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同样被鼓声吸引过来的赵炎。 施谷主不知去了哪,如今只剩了凤楚一个人。 他对投在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捏着手绢一步三摇地往前走,恰好也看见了乔九他们。他刚想挥舞手绢打招呼,只见一个人影突然闪到近前挡住了他的路,他的脚步顿时一停。 项百里盯着他,一张脸面无表情。 凤楚收了点嘴角的笑,问道:“怎么?” 项百里一字一顿:“你说过,以后不会再以这个模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凤楚搅着手绢为难道:“我也不想,我舅舅在这里。” 项百里道:“别用这个声音跟我说话。” 凤楚用手绢按了按眼角:“人家做不到,你可以不理我嘛,非要过来干什么?” 项百里的目光冷了些:“那你滚远点,别让我看见你。” 凤楚自然不干。 他心里呵呵一笑,正要噎两句,便听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为难人家姑娘?”赵炎上前两步,看不过眼了,“她招你惹你了?” 项百里冷冷道:“他不是女的。” 赵炎反应一下,看向身边这位小凤凰。 凤楚咬着唇,可怜地回望。 赵炎转回目光,昧着良心道:“她只是打扮得有、有些不同而已,挺、挺好看的啊!” 项百里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再次望向凤楚,声音冷了一倍:“挺好,你又迷晕了一个男人。” 赵炎:“……” 凤楚:“……” 第108章 赵炎愣愣地反应一下,第一个问题是:“又”是什么意思? 但他没等问出口,面前的人紧跟着便道:“你,带着你的男人现在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不然我杀了他。” 赵炎悚然回神:“等等,我不是……” 凤楚更咽道:“你杀,你敢动他一下,我也不活了!” 项百里的脸刹那间蒙了一层寒霜:“你再说一遍。” 赵炎道:“慢着,我和她……” 凤楚道:“说就说,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独活!” 项百里暗自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小凤凰,你很好。” 凤楚道:“是你欺人太甚,我们只是来买个酒,哪碍着你了?” 他的打扮本就“惊艳”,几句话说完,周围的人顿时全看了过来。 众人的目光在这两个俊朗的公子身上转了转,有点激动,心想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那样的姑娘也能看上。 赵炎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想要远离一点。 可刚动了一条腿,某两个人便一齐扭头。 凤楚:“你别走!” 项百里:“你给我站住!” 赵炎:“……” 谢凉在不远处看着,无奈道:“宝贝儿。” 乔九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浑身直抖:“哈哈哈哈哈……” 谢凉道:“来,深呼吸,差不多行了。” 乔九不行,继续抖。 谢凉见他笑得神采飞扬,忽然想到了初遇的画面,便调-戏地摸了摸他的脸。乔九把他的手拍下去,扫见人群要散开,头往他的肩上抵了一会儿,抬起来站好,迅速止住了笑。 那边凤楚不知又说了什么,项百里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似的。 “只此一次,”他道,“买完酒就给我滚。” 他说完转身回来,拎起椅子换了一个方向,背对他们坐下喝酒,一眼都不向他们的身上瞅了。 凤楚看着赵炎,低声解释:“他脾气不好,说杀你便真会杀你,除非我以性命相逼。” 赵炎凭白被扣上一个“野男人”的帽子,整张脸都木了:“他杀不了我。” 凤楚用手绢按按眼角:“他是项百里,杀得了你。” 竟是碧魂宫的前护法? 赵炎心想自己确实够呛能打过,脸更木,问道:“他对你?” 凤楚委屈点头:“他偷偷喜欢我好几年,想娶我,被我拒绝了。” 赵炎默默看着这张脸,不是很懂项百里。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姑娘已经拒绝了,而项百里年纪轻轻坐上护法的位置,很是当魔头的一块料,最近更是听说自立门户了,一会儿若是气不过,可能会再找这丫头的麻烦。 他问道:“那刚刚跟着你的人是?” 凤楚道:“是我舅,他还在买酒,我听到鼓声过来看看。” 哦,还好,还以为又是一个野男人。 赵炎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说道:“那我送你过去吧。” 凤楚今日不想再用这个模样撞见赵炎了,便定定地望着他,扬起一个万分感激的笑,脸上的胭脂瞬间炸开数道裂痕。 “公子待人家真好,”他认真道,“我决定以身相许!” “……”赵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姑娘请,后会有期。” 凤楚目送他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终于到了乔九的面前,笑眯眯地道:“故意的?” 乔九也看见赵炎走了,再次笑出声,感觉这一年的乐子都有了。 他装傻道:“什么故意的?” 凤楚没兴趣和他计较是不是故意对自己隐瞒了项百里的事,帮着赵炎买了一坛葡萄酒,在众人诡异的注视下抱起酒坛,一边晃晃悠悠去找自家舅舅,一边嘤嘤嘤:“让一下,好重、好重哦……” “咯啦”一声。 项百里把手里的杯子捏碎了。 乔九、谢凉和山晴一齐看过去。 山晴转转心思,虽然不清楚那丫头的身份,但还是派了一人去帮她搬酒坛。 乔九则带着谢凉走到项百里这张桌子落座,谢凉看了一眼,见项百里正在捏碎片,用两根手指撵着碎瓷片,一点点搓成了粉末。 乔九笑道:“至于吗,不就是不要你了吗?” 项百里掏出方巾慢条斯理地擦擦手,恢复到心平气和的样子,淡淡道:“都说了是我不要他。” 乔九不纠结这个,他只要知道这蠢货要打光棍就行了。 他拿来几个酒杯,笑吟吟地给彼此倒满一杯酒,说道:“咱们师兄弟好不容易见面,不说那些伤心事,今日不醉不归。” 项百里说声好,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谢凉瞥了自家九爷一眼。 九爷向来不待见他那些同门,能耐着性子陪项百里喝酒,显然是想套话。 项百里恰好看向他,问道:“你就是那个谢凉?” 谢凉笑着把他的酒杯倒满:“我是,师兄好,初次见面,我敬师兄一杯。” 项百里依然很痛快,仰头又干了。 某对小夫夫便开始轮流灌他。 他们坐的是矮桌矮凳,三个大男人坐在一起已经显得有些挤了,自然坐不下第四人。山晴他们倒是有心想过去一个,可九爷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定,他们方才试了试,结果刚往旁边一站便被九爷轰走了,只能干看着。 好的是项百里的酒量非常不错。 乔九前些年都在和体内的毒抗争,哪怕后来压制住了毒,他也没有特意锻炼过酒量,所以酒量一般,不过他主意多,每次抿一小口,便能换项百里一整杯。 谢凉的酒量比乔九好,鬼主意同样多,也学着乔九的法子灌项百里。 但饶是如此,他们也喝了不少,而项百里一直没醉。 九爷忍着弄死他的冲动,亲切微笑:“眼看快中午了,去我那里喝,顺便还能吃点菜。” 项百里没意见,跟着他站起了身。 山晴暗道不好,上前笑道:“今日能见到乔阁主实在三生有幸,不如就让我们做东吧?” 乔九懒洋洋地扫她一眼:“我们师门吃饭,有你们什么事?” 山晴噎住,一时对他又爱又恨,眼睁睁看着他把人拉走了。 谢凉也和窦天烨他们打了声招呼,示意他们继续玩,然后跟着乔九回到了天鹤阁租的小院,吩咐人去酒楼买几盘菜,开了第二场。 乔九弄了点烈酒,又把他和谢凉这边的酒壶里装上水,如此几轮下去,总算把人灌醉了,满意道:“山晴他们找你到底有什么事?” 谢凉道:“就直问?” 乔九道:“没事,他不记得。” 项百里单手撑着额头,眼神有些迷茫,脸上依然没发么表情,显得很安静,说道:“他们要来中原,想让我和他们结盟。” 乔九道:“什么门派?” 项百里道:“飞天教、地彩盟、千风殿。” 乔九和谢凉顿时一怔。 他们本以为只有一家的,没想到一口气就来三个。 乔九挑眉:“他们想干什么?” 项百里道:“说是想在中原站稳脚。” 乔九嗤笑:“只站稳脚还用拉你结盟?” 项百里没有开口。 乔九道:“他们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项百里道:“若碧魂宫找我的麻烦,他们会帮我对付碧魂宫。” 乔九道:“你答应了?” 项百里道:“嗯。” 乔九不客气地道:“就你这脑子,肯定被人卖了还得帮着数钱……” 他猛地一顿,“他说了几句话了?” 谢凉道:“不到十句吧,怎么?” “他每次喝醉只能撑一盏茶的工夫,就只说十几句话。”乔九快速收起那些讽刺的东西,问起了他和凤楚的那点事,想知道他究竟看上凤楚哪了。 项百里静静看了他们一会儿,轻声道:“我以前见过他。” 乔九和谢凉再次一怔。 谢凉道:“以前是多久以前?” 项百里道:“我没进碧魂宫以前。” 得,不用问,这显然是为了凤楚才进的碧魂宫。 谢凉道:“你第一次见他,他脸上有胭脂吗?” 项百里道:“没有。” 谢凉心想:那确实是很久了。 那时凤楚大概还小,他长得本就不错,雌雄莫辨的时候穿着女装应该很讨喜,说不定项百里后来见到凤楚涂胭脂,还很高兴别人看不见凤楚的脸,结果等到好不容易能提亲了,却发现当年的小姑娘是个大老爷们。 他问道:“过年时,凤楚向你坦白了他是男的?” 项百里道:“嗯。” 谢凉有些同情:“其实男的和男的也是能在一起的,主要还是看凤楚的意思。” 乔九立刻不乐意,插嘴道:“别劝他,就让他打光棍。” 成。 谢凉自然一切以自家九爷的心情来,便没有再劝,而是好奇道:“你知道他真正的性子吗?” 项百里道:“知道,他喜欢艳丽的裙子,爱哭,爱撒娇,很娇弱也很可爱。” 谢凉无语。 这差的好像有点多。 乔九再次愉悦,想一想他以后可能又会受打击,笑倒在了谢凉的身上。 项百里撑到了极限,面无表情起身把几个椅子对起来,脱掉外套往上一躺,睡了过去。 谢凉嘴角抽了一下,第一次遇见喝醉酒还能记得给自己找个窝睡觉的人。 他没等发表意见,就见九爷走过去狠狠踹了项百里三脚,一时哭笑不得:“这么大的仇?” 乔九舒坦了:“没,我就是踹着玩。” 谢凉没有拆穿他,把人拉回来吃饭,等到吃完便回房午休。 进门一看,那只老鼠依然活蹦乱跳,他笑道:“你看,果然没毒,既然接吻没事,这个应该就不会有事。” 乔九道:“这能一样吗?” 谢凉有心想给他普及生物知识,但想想他们这些一掌就拍碎大石的人本就不科学,搞不好构造不一样,只好道:“就算一样吧,但你看它不是没事吗?” 乔九道:“万一它以前吃过毒物,原本就带毒呢?” 谢凉道:“成,那再去抓一只,反正还有这么多点心。” 乔九不干。 抓一只喂那个东西,他已经觉得够羞耻了,打死都不想再干一次。 谢凉道:“去啊。” 乔九道:“……你去。” 谢凉反应几秒,笑出声:“我们那边很多东西都是在动物身上试出来的,不要不好意思。” 乔九道:“你才不好意思,我只是懒得动。” 谢凉十分宠他,便自己出门下了令。 天鹤阁的人下意识觉得夫人是想给那只老鼠找个伴,一点疑问都没有,颠颠地就去了,结果到了傍晚,夫人又让他们抓了第三只。 他们不明所以,依然照办,然后深夜时分见到自家九爷穿着睡袍走了出来。 他们早有准备,拎着老鼠就迎了过去:“九爷,是还要老鼠吗,已经抓好了,给。” 乔九道:“滚。” 天鹤阁一众:“……” 乔九不理他们,而是在院子里走了走。 那几只老鼠都没死,证明果然是没毒的,所以他就睡不着了。 天鹤阁一众目送他从小院的这边走到那边,又从那边走过来,继而停住。 乔九看着他们:“我睡不着。” 天鹤阁一众:“……” 又来? 第109章 谢凉起床的时候,那几只老鼠已经不见了。 他在天鹤阁一众身上觉出了熟悉而诡异的哀怨感,问了一下,见这群人集体摇头说没事,估摸可能是被九爷虐了,便没有深究,找到了乔九。 他问道:“老鼠呢?” 乔九道:“都中毒死了。” 谢凉笑道:“那你肯定会拿给我看的。” 乔九也没指望能骗过他,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没反驳。 谢凉笑了一声,不再追问,免得他恼羞成怒,和他一起去了饭厅。 项百里昨天一觉睡到傍晚,对醉后说的话全无印象,只是对身上的鞋印提出了质疑,被乔九随意应付了两句便将信将疑地告辞了,此刻饭厅里只有窦天烨几人以及一大早就过来的凤楚。 凤楚正在喝粥,见他们进门,笑眯眯地打招呼:“早啊。” 乔九道:“早,你该昨天来,昨天那蠢货也在。” 凤楚诧异:“你竟肯让他进门?” 乔九笑得很灿烂:“为了灌醉他问话。” 凤楚一听便知应该是问了他的事,只笑了笑,并不关心。 他会来,是觉得赵炎今天可能会找过来,所以为避免露馅,他早晨劝动了自家舅舅,这才换回男装。 他猜的没错。 他们刚吃完饭,赵炎就过来了,要和凤楚一起去丰酒台,因为实在心有余悸,他说道:“我昨天碰见一个丫头,刚见面就吓我一跳。” 凤楚笑眯眯:“是么?” 赵炎点头:“后来还要以身相许,太可怕了。” 凤楚只笑不语,继续吃饭。 赵炎想把项百里的事也说了,扫见乔九一直笑个不停,问道:“你笑什么笑?” 乔九道:“笑你艳福不浅,人家以身相许,你就从了呗。” 赵炎怒道:“滚,你怎么不从!” “我有家室,”乔九拿起方巾擦擦嘴角,笑道,“你多和人家处处,兴许会发现和他很投缘。” 赵炎道:“扯吧,我要是能和她投缘,我就撒泡……” 他微微卡了一下壳,大概是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说道,“我就把我买的那些酒全干了。” 众人:“……” 火火,你成熟了! 开酒日卖的是酒,有些人一时嘴馋在一个酒摊上连喝数杯,可能就这么醉过去了,导致再看不了其他的摊位,所以这也是开酒日连开一个月的原因。 赵炎每次都会把摊位全逛一遍,今天有凤楚在,他踏实了不少,便专心品尝美酒。乔九也拉着谢凉他们过去了,想看看戏,可惜今日没遇见项百里,倒是买了几坛好酒,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经过一天的人口相传,西域美酒的事已经散开,今日慕名而来的人更多。 与之散开的还有一件事,便是江湖侠客在与老板闲聊时得知老板也有一个小帮派,他们以后想在中原扎根,做些小生意。 凤楚不是傻子,听到这个消息后便看了乔九一眼:“巧合?” 所谓“巧合”,是指年前接二连三的事还未找到罪魁祸首,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又有外族进入,并且还选了卖酒这种讨巧的方式,让人不得不在意。 乔九道:“他们拉拢了项百里那个蠢货。” 凤楚便知不是巧合,点点头,打算派人留意他们的动静。 一天的时间迅速过完。 尽管乔九想过得慢一些,但终究是到了晚上。他借口处理帮派事务一直磨蹭到深夜,就是坐着不动。 谢凉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忍着笑问:“今晚不睡了?” 乔九道:“睡,一会儿。” 谢凉道:“那我先睡了,晚安。” 乔九暼他一眼,有些不信。 谢凉不管他,上床把被子一拉,闭上了眼。乔九被坑过几次,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起身过去,低声道:“谢凉?” 他见谢凉没应声,便熄灭油灯也上了床。 警惕地等了等,见谢凉没动静,他便往那边挪了一点,见谢凉还是没动,便再次凑近一点,把人抱进怀里。 谢凉无声地笑了一下,伸手搭上他的腰。 乔九瞬间绷紧身体,暗道这混蛋果然又坑他。 谢凉轻轻拍拍他,声音有些模糊:“睡吧。” 乔九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发现他确实是睡了,便慢慢放松下来,有一些庆幸,又有一些他也说不上来的不开心。 谢凉能看出乔九紧张,更知道那种事对他而言超纲了,便体贴地给他做心理建设的时间,结果一连三天每到晚上都见他警惕地盯着自己,磨磨牙,决定给他来个猛的。 于是第四天晚上,谢凉又把乔九堵在了浴桶里。 乔九最近也很难受,几乎没挣扎,在谢凉吻上来时便吻了回去,又一次没记清究竟是怎么从浴桶回到的床上。 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思想这个小问题了。 他扣着谢凉的头,僵硬不动。 谢凉闷哼:“你捏疼我了。” 乔九立刻放松一点力道,没等问问哪疼,就见谢凉趁机俯下了身,他顿时知道上了当,可惜紧接着连算账的念头都没了。 谢凉抬眼看他,吩咐道:“把放在眼睛上的手拿开,看着我。” 乔九依言放手,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两个人对视了几眼。 谢凉握住他的手,轻轻在他指尖上印了一个吻。 这天晚上,天鹤阁一众又迎来了自家睡不着的九爷,便围成圈陪他说话,并且之后又陪了他好几天,就在他们犹豫着要不要跑去戳醒夫人的时候,便见夫人自己醒了。 谢凉半夜睡醒,伸手一摸,发现没摸到人,立即坐了起来。 他简单披了件衣服,开门出去,见门外守着的天鹤阁精锐一齐看向他,神情不知为何有些激动。 他问道:“九爷呢?” 精锐连忙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谢凉便跨过小院进了走廊,然后拐一个弯,见他们正围成圈坐在地上。 乔九:“……” 天鹤阁一众:“……” 谢凉走过去:“在聊什么?” 乔九道:“没什么。” 谢凉道:“没聊什么晚上不睡觉?” 乔九淡定地站起身:“已经说完了,走吧。” 天鹤阁一众目送他们携手离开,齐齐热泪盈眶。 谢凉不知道他们饱含热情的态度是怎么回事,白天便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可惜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出来,搞得他一瞬间都有些起疑九爷是不是在策划和他求婚。 但转念想想古人貌似不了解这种东西,便收起了怀疑。 他跑去和窦天烨他们开了几次小会,这天傍晚带着乔九去镇上的酒楼吃了顿饭,一直耗到夜幕降临才回小院。 刚迈进院子,谢凉便被方延找借口拉走了,而窦天烨和赵哥则趁机找上了乔九。 乔九扬眉:“有事?” 窦天烨道:“阿凉的生辰快到了。” 乔九微微一怔。 这些年他基本没过过生辰,导致他和谢凉在一起这么久也没问过谢凉的生辰。他顿时上心了:“哪天?” 窦天烨道:“还有三天就是,我们想给阿凉一个惊喜。” 九爷勾手指:“说来听听。” 窦天烨便按照计划胡诌了一通,结果九爷不满意,逼着他现改,还问了问通天谷那边是如何过生辰的。窦天烨出了几个主意都被否决,便识时务地说一切听他的。 乔九很嫌弃:“晚上不许睡,在这里集合。” 窦天烨道:“……哦。” 乔九这才放过他,顺着走廊来到后院,抬头便见窗纸映出一片暖光,比往日亮了好几分,他心底的诧异一闪而过,推开门,见屋里点满了蜡烛。 他沉默数息,反手关门,进了里间。 只见里间同样点了不少蜡烛,而谢凉站在房中央,手里拿着一朵花,见他进门,笑着把花递给了他。 乔九伸手接住:“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见谢凉单膝一屈跪了下来,呼吸顿时一停。 谢凉望着他:“乔九我爱你,嫁给我吧?” 乔九垂眼看他。 谢凉也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眼底染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烛光。 乔九绷着脸,继续看着他。 谢凉笑道:“愿意就说愿意,不愿意就实话告诉我不愿意,没事的,别怕我伤心。” 乔九终于开口:“你把那个‘嫁’字给我换了。” “……”谢凉十分能屈能伸,“成,我爱你,娶我吧?” 乔九道:“嗯。” 谢凉道:“‘嗯’是什么意思?说明白点。” 乔九难得没闹别扭,像是一直要望进他的眼底似的,单膝跪在他面前,认真道:“谢凉,我娶你。” 谢凉的眼眶瞬间热了一下。 明明是很水到渠成的一件事,但想象的是一回事,切身感受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暗道一声原来那些求婚哭的人真不是矫情,伸手抱住了乔九。 乔九也伸出手,用力把人搂进怀里,没等想好下一步要干什么,只听房门“砰”地被撞开,窦天烨几人欢呼着跑进来,撒了他们一身的花瓣。 九爷一点点回过头,阴森森地盯着他们。 窦天烨几人:“……” 我的妈,好吓人! 窦天烨手里抓着一把花瓣,小心翼翼往前面扔了一小块,试探道:“恭……恭喜?” 乔九“嗯”了声,拉着谢凉起身,瞥向手下。 天鹤阁一众手捧花瓣,无辜回望。 他们劝过了,是窦先生说的这是家乡习俗,一定要冲进来庆祝。 谢凉笑着捏捏九爷的手指,对窦天烨他们道:“谢谢。” 窦天烨几人见九爷收了可怕的表情,感觉谢凉哄好了人,便把花瓣全扔在了谢凉身上。 一群人闹了一会儿,这才结束。 乔九也知道了所谓的谢凉生辰都是骗人的,被谢凉拉着往外走,问道:“去哪?” 谢凉道:“听说今晚丰酒台放烟花。” 乔九道:“现在过去?” 谢凉道:“不去,我们拿壶酒,坐在镇上最高的酒楼屋顶看。” 乔九笑了一下:“你倒是会享受。” 谢凉很谦虚:“都是和相公学的。” 乔九心里一热,别过头,不接话茬。 谢凉笑了笑,带着他继续往前走,心想培养培养感情,搞不好今晚能多占些便宜。 二人边说边走,很快到了酒楼。 天鹤阁的人拿着蒲团,听令上了屋顶,查看是否能坐人。 谢凉仰头望着,见一轮圆月当空悬挂,下意识想再骚一句月光真美,这时只听一阵咒骂由远及近传来,循声一看,见酒楼旁边的小巷里跑来了几个人。 “不要打不要打不要打……” “站住死老头,敢偷老子的东西吃,我打死你!” “操,这个疯老头子跑得还挺快!” 几人说话间到了近前。 只见前面那个一头白发,衣衫褴褛,捂着头嚷嚷着别打,后面则是三个大汉,个个中气十足。 那老人瘦得不成样子,慌乱间双腿一绊,狠狠跌在地上,就离谢凉不到一米。 谢凉今天心情好,见状往前迈了半步:“没事吧?” 老人闻声抬头,恰好与他的目光撞上。 酒楼门口的灯笼悬在头顶,照亮了彼此的模样。老人迷茫了一瞬,嘴里喃喃:“阿凉?” 谢凉心里没由来的一跳,没等后退就见眼前一花,紧接着手腕被老人抓住,刹那间被带着到了屋顶。 老头似乎很高兴,盯着他叫道:“阿凉,阿凉!” 谢凉的脸色很不好。 他终于认出来了,这竟是归元道长。 第110章 乔九捏着一块衣角,脸都黑了。 那老东西的速度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拉住谢凉。他吩咐手下制住那三个大汉,扔下手里的布,也上了屋顶。 天鹤阁的人正在这上面放蒲团,见状急忙过去救夫人。 归元仍抓着谢凉的手腕,扫见围拢而来的人,脚尖轻轻一动,瞬时移到屋顶的边缘,歪头看着身边的人:“阿凉?” 谢凉微笑:“前辈能不能先放开我?” 归元道:“不要。” “……”谢凉退而求其次,“那咱们下去,找个地方说说话行吗?” 归元看着他,没有开口。 谢凉不清楚他是不是在思考,想要再劝几句,这时只见乔九他们追了过来,接着他被归元一拉,带到了身后。 归元上前半步,不满道:“你们滚下去,这是我和阿凉的地方。” 乔九也认出是归元这个老不死的了,感觉这老东西的轻功似乎比之前更快,眯眼盯着他:“把人给我,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嗯?死?”归元眨眨眼,“我是不会死的,吾乃逍遥岛岛主,长生不老!” 乔九看他两眼,望向谢凉。 谢凉轻轻点头,表示归元的精神似乎是出了些问题,最好别刺激他。 乔九强迫自己把那口怒气咽回去,换上亲切的语气:“原来是逍遥岛主,岛主驾临蓬荜生辉,不知可否去寒舍传传道?” 归元冷哼:“自然不行,蝼蚁哪里配让我传道?” 乔九:“……” 谢凉:“……” 天鹤阁一众:“……” 乔九磨着牙微笑:“可寒舍有一颗仙丹,想献给岛主。” 归元的声音扬了起来:“仙丹?” 他高兴地拉着谢凉走过去,“好啊好啊,我们现在就去……” 他说话间往前迈了两步。 乔九和天鹤阁一众绷紧身体,前者暗自运功,只等他再靠近一点便救回谢凉,再一掌把他打下屋顶,但紧接着便见他停住了。 归元迟疑地盯着他:“你……你是……乔九?” 几人的心一时提了起来。 尚未想好应对办法,归元便一把将谢凉扯到身前扣住,厉声道:“你是来抢阿凉的?我告诉你,你休想!” 那一下力气太大,谢凉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忍着没吭声,但乔九知道他的胳膊应该是被捏碎了。他的眸色沉下去,见归元再次后退,并掠到了隔壁的屋顶,便立即往前追,想把这老东西活剐了。 下一刻,只听远处的夜空传来砰砰几声,炸开了朵朵烟花。 归元顿时激动:“阿凉你快看,他们坐法器来接咱们啦!” 他看也不看身后的人,急忙带着谢凉冲向丰酒台。 乔九几人追着他一路出了小镇,进了官道旁的树林,然后没多久便失去了对方的身影。 原因无他,这老东西疯是疯了,但速度实在太快。 而此刻既是深夜又身处树林,若不是头顶还有一点月光照进来,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天鹤阁的人见乔九停下,便也跟着停住,没敢往他的脸上瞅,只垂着头听消息。 乔九的声音里杀气蔓延:“派一个回去叫人,一部分搜树林,其他的都去丰酒台。” 天鹤阁的人道:“是。” 乔九担心归元在中途脑子又出毛病,继而就留在了树林里,所以没有直奔丰酒台,而是继续顺着林子往前搜,一边走一边留意四周,想看看谢凉会不会扔下点东西给他提示。 谢凉倒是想扔,可实在有心无力。 因为他刚试图动一下胳膊,便被归元点住了穴道,一瞬间甚至怀疑归元恢复了神智,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在快要抵达丰酒台的时候,归元见到了旁边官道上的车队,于是一边嚷嚷着法器,一边带着他跃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黑夜和不远处“砰砰”炸响的烟花完美地遮住了他们的身影和声音。 归元把他往车上一放,挤在他身边靠着他,刚说了句法器,张嘴便吐出一口血,向后一仰,昏死过去。 谢凉不能动,也说不了话,只能用余光关注着这坨东西,想知道他会不会就此咽气。 这辆马车是放杂物的,车头整齐地放着三坛酒。 他们如今就靠着酒坛,而前面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究竟是什么。 谢凉在心里叹气,只希望他们快些进镇卸车,然后把他送回去。 不过渐渐地他便发现自己太甜了,因为车队压根不是在向小镇走,而是直接驶离了这里,似乎是向着这附近的大城去的,这么赶一夜的路,等到天亮开城门的时候,他们刚好能第一波进城。 这是什么命? 他默默咽下这个教训,暗道以后绝不能骚得太过,求完婚就好好地在屋里待着呗,看什么烟花? 也不知乔九能不能猜到他已经离开丰酒台了。 他看着远处的夜空,再次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乔九此时已经带着人把丰酒台翻了一遍。 这里虽然没有白天热闹,但由于今夜放烟花,加之有一些想狂饮一晚的酒鬼,因此人也不少,他们费了一番工夫才搜完。 一个疯老头拖着个年轻公子的组合还是很吸引人的,天鹤阁的人边搜边问,却见这些人都说没见过那二人,只好忧心忡忡地向九爷复命。 乔九冷着一张脸把人分成三波,一波去山顶查看,一波去问问有没有商人离开,剩余的人都去帮忙搜树林。 他自己先去了山顶,转完一圈没发现归元和谢凉的影子,他便去了树林,同时分出两个人去查归元在这里的情况。 天鹤阁的人一直看着那三名大汉,折回去叫人时,他们把那三人也押了来,就扔在路边,这时闻言便把人带到了九爷的面前。 三个大汉吓得直哆嗦,连忙表示和那老头一点关系都没有。 此前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会武功,因为他们打他的时候,他根本没还过手,若知道人家那么厉害,他们哪敢打啊? 乔九道:“他在你们这里多久了?” 大汉道:“有、有将近半个月了吧……疯疯癫癫的,天天捡别人的东西吃。” 乔九道:“知道从哪来的吗?” 大汉道:“听说是从下面的村子来的。” 另一大汉补充道:“我听说是人家砍柴时救的,醒了就一直是疯的,这次开酒日他们来镇上把他也带来了,想扔在这里不管了。” 乔九便差人去打听那户人家住哪,站在路边没动。 天鹤阁的人不敢随意搭话,急忙去干活。三名大汉倒是有心想问问他们能不能走,但不知为何从这安静的气氛里觉出了寒意,愣是没敢问出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天鹤阁的人先后回来了。 树林里同样不见人影,村子的那户人家也没见到归元的身影,想来是没有回去。 至于商人……这比较难查,他们是一个个摊位问的,目前只问出三个人。其中两个和同伴聊天时说是累了,不等烟花放完便要回镇子休息,剩下那个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据说要赶在天亮前回去给父亲过寿,往城里走的。 乔九想起那老不死的说过要坐法器,说道:“派人追。” 天色渐亮。 谢凉衰命发作,最终没能等到开城门,因为归元醒了。 他醒后那一声“阿凉”终于被车夫听见了。 车夫迅速停车,喝道:“谁?” 而他一停,整个车队都慢慢停了。 可惜他们没等围过来,归元便以为是有人想抢谢凉,拉着人就跑了,速度快得让谢凉怀疑他们有没有看清自己的衣角。 归元带着他一路冲到一条河边才停,松手放开了他。 谢凉立刻坐在了地上。 他左臂的骨头可能裂了,一动不动待了大半夜,如今整个身体都是僵的。 归元眨眨眼,蹲下看着他:“阿凉?” 谢凉沉默回望。 归元晃晃他:“阿凉?” 谢凉:“……” 您老还记得你点了我的穴道吗? 事实证明归元疯是疯了,一些常识的东西还没忘,又晃了他一会儿便发现了症结所在,解开了他的穴道。 谢凉简单活动一下,捂着胳膊站起身,好脾气地问道:“前辈,你想去哪儿?” 归元道:“我们回七十二仙岛呀!” 谢凉道:“成,那你得听我的话。” 归元道:“好哒!” 谢凉略有些满意,说道:“首先,我们先进城。” 归元点点头,亦步亦趋跟着他走出五步,一把将他拉住了。 他拉的恰好是左臂,谢凉狠狠咬了一下后牙槽,忍着没叫出声,回头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归元道:“不是那边,是这边。” 谢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前方的大山,问道:“为何?” 归元想了想,说道:“就是这边啊。” 谢凉试图劝说他进城,却见他特别坚持,只好换了个话题:“咱们得先填饱肚子。” 归元一脸认真:“修仙之人吃什么饭?” 谢凉道:“……我还没筑基,必须吃东西。” 归元一拍手:“那我给你抓鱼吃啊!” 他说罢冲向小河,“噗通”就跳了下去。 谢凉扭头就走,结果没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毫不意外地被拉回到了河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又跳下去扑腾,觉得有些饿,建议道:“你可以用内力把鱼震上来。” 归元道:“什么是内力?” 谢凉道:“你当我什么也没说。”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片刻,见这老头貌似把武功给忘了,开始思考怎么利用这一点脱身。 归元完全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他扑腾半天,把抓鱼的事也忘了,重新爬上岸,脱掉了湿漉漉的衣服,见谢凉仍在那里站着,突然双眼一亮:“阿凉,我洗干净了,我们双修吧!” 谢凉:“……” 为什么思维能跳跃这么大? 归元很激动,快速把自己脱光,跑了过去。 谢凉看着这辣眼睛的画面,原本担心他会来强的,可看了第二眼后便冷静了,暗道毕竟是上了年纪,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归元在谢凉面前盘腿坐下,严肃道:“阿凉,来双修。” 谢凉估摸他可能是把怎么双修都给忘了,觉得挺好,便配合地跟着坐下,提议道:“你把衣服穿上。” 归元道:“双修不能穿衣服的。” 谢凉道:“成,你闭眼吧。” 归元便闭上眼,开始打坐。 谢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等想好怎么走,就见他又睁开了,说道:“不对,这不是双修。” 谢凉道:“就是这样的。” 归元道:“不是。”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凉,大概是终于想起来该怎么办了,往地上一躺,“阿凉,你得来上我。” 谢凉:“……” 我上你个锤子。 归元疑惑:“阿凉?” 谢凉好脾气地道:“双修嘛,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你这样……” 一句话没说完,他见归元从地上一跃而起,警惕地看向树林。 谢凉跟着望过去,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他默默祈祷是乔九带着人来了,忐忑地等了等,见一位蓝衣公子骑马到了河边,大概是想取水。 蓝衣公子也发现了他们,微微一怔,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转,温和地打招呼:“谢公子?” 谢凉:“……” 好极了,竟是沈君泽。 第111章 那一刻,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沈君泽:“谢公子这是……” 谢凉:“抓住他,他是咱们宗门的仇敌。” 沈君泽立即闭嘴,只觉眼前一花,那骨瘦如柴的老人就冲了过来。 他心头微凛,从马上后跃躲开,却见对方紧跟着贴近,速度快得出奇,便只能仓促应对。这时一个黑衣人自林间跃出,加入了战局。 沈君泽已经看出这是归元,自知二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忙道:“去抓谢凉。” 黑衣人并不迟疑,扭头就要冲向谢凉。 这举动顿时激怒归元,他鬼魅般闪到黑衣人身边,一掌把人劈入河中,然后追上沈君泽,伸手扣住了他的肩。 谢凉刚想提醒一句封住他的武功,就见归元在他身上点了一下,大概是以前抓人养成的习惯。 嗯,挺好。 谢凉咽回嘴里的话,说道:“赶紧离开这里,他的宗门很厉害,咱们打不过的。” 归元也紧张了,一手抓一个人,过了河一路狂奔,直到进了山才停,张嘴又吐出一口血。 但他这次没晕,扶住树,虚弱地捂着胸口:“阿凉,人家好难受。” 谢凉:“……” 沈君泽:“……” 一个不着寸缕的糟老头西子捧心,画面实在太美了,谢凉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归元也不是想听他的回应,说完便坐下调理内息,只是闭眼前又加了一句:“阿凉,我是不是双修时出了岔子?” 谢凉面无表情:“不是,你想多了。” 归元放心了,开始专心调息。 剩下的二人对视一眼,再次同时开了口。 谢凉:“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君泽:“我什么也没想。” 谢凉向后靠着一棵树,心里无语极了。 有个时灵时不灵的疯老头已经够倒霉了,如今又多了条温文如玉的美人蛇。 那黑衣人从河里爬起来肯定会联系同伴,不过当时也没办法,沈君泽身子弱,在全江湖都找他的这个当口绝不会单独行动,他们只能先下手为强,把人绑来好歹还能有个筹码。 沈君泽打量谢凉,见他的衣服有些皱,还沾了点草。 相识至今,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谢凉如此狼狈,哪怕在少林那次,谢凉都没这样过。 谢凉察觉到他的目光,问道:“你来这边干什么?” 沈君泽道:“谢公子呢?” 谢凉道:“我是被逼的。” 沈君泽便知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样,说道:“我只是随便逛逛。” 谢凉信他才有鬼呢,见他半天没动,说道:“他不是封的内力,是点的穴?” 沈君泽“嗯”了一声。 他的脸上带着些温和的笑意,往这里一站,一点都不像是被挟持的。 谢凉看了他两眼,问道:“你让方延带的话已经带到了,你想说你身后还有人?是谁?那三个外来的帮派?” 沈君泽微怔,笑叹一声:“不愧是谢公子,这么快就弄清了是三个帮派?” 谢凉道:“碰巧而已。” 沈君泽道:“嗯,是他们。” 谢凉道:“你一开始就是他们的人?” 沈君泽道:“我只为千风殿效命。” 谢凉懂了,继续问:“董一天呢?” 沈君泽道:“他也是千风殿的人。” 谢凉道:“那你为何杀他?” “他总是自作聪明,太碍事,”沈君泽温声道,“何况我那时已被你们怀疑,决定转明为暗,为避免以后的党羽之争,彻底接手中原的这股势力,自然要先杀他。” 谢凉道:“不怕你主子知道后罚你?” 沈君泽笑了笑:“我对他说你们是想挑拨离间,因此故意散布是我杀了董一天。” 谢凉点点头,觉得像是他干出的事,说道:“我有几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 沈君泽道:“哦?” 谢凉道:“纪诗桃。” 沈君泽笑道:“我答完谢公子的问题,谢公子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谢凉估摸他想问的无非是和通天谷或宝藏有关的事,痛快道:“成,你先说。” “那便是董一天自作聪明的证据之一,”沈君泽道,“我那时对他们说要慢慢与你成为朋友,但他太心急,便绑了纪姑娘想给你找些麻烦,好让我帮你解围。” 谢凉无语,突然想起之前和他聊天时他对纪诗桃一事的评价,当时他说的是“有些时候答案太简单,反而会让人忽视”,这果然是十分简单。 沈君泽道:“那颗棋子本就是为纪姑娘准备的,打算以后通过纪姑娘要挟或收买纪楼主用,他想让我只帮你查到纪姑娘的尸首是假的,然后抓走纪姑娘等着将来再用,可惜没料到竟有人知道美人香,好好的棋子就这么被废了。” 他嘴上说得可惜,语气里却一点遗憾的意味都没有,甚至带着几分愉悦,似乎并不在意棋子是否被废。 谢凉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幸灾乐祸,问道:“青竹说你们是想报仇,什么意思?” 沈君泽道:“这我不能说。” 谢凉道:“万雷堂?” 沈君泽的表情半点不变:“万雷堂是什么?” 谢凉不答反问:“一个对中原武林虎视眈眈,熟知七色天双合散的人,就没了解过其他历史?” 沈君泽道:“我当然只了解对我有用的东西,所以这个万雷堂是什么?” “是一个门派,”谢凉道,“千风,万雷,风格蛮像的。” 沈君泽道:“我觉得还是千风殿好听一些。” 他不欲再谈这个话题,说道,“该我问了,白虹神府的那位叶前辈真藏了东西?” 谢凉道:“真的。” 沈君泽道:“是什么?” 谢凉道:“我也想问你,你们这么执着,是不是知道是什么东西?” 沈君泽无辜:“自然是不知道的。” 谢凉道:“嗯,我还有个问题。少林之事,你们其实没必要派人杀窦天烨,为何要派人过来?又是董一天的主意?” 沈君泽道:“不,是我的。” 谢凉挑眉。 沈君泽道:“理由不可说。” “成,”谢凉的脾气甚好,“那我再问一个,这些门派安插的内鬼是都出自你们千风殿,还是三个帮派都有?” 沈君泽笑了笑:“这个我依然不可说。” 谢凉轻轻叹气:“你那天离开后你大哥很伤心,在客栈的院里枯坐了半天。” 沈君泽沉默。 谢凉观察他的神色,正想再加几句,只见归元从地上爬了起来。 归元看也没看沈君泽,高兴地蹦到谢凉的身边:“阿凉!” 谢凉不想看一个半点美感都没有的老头这么遛鸟,便走到沈君泽的面前,单手把他的外衫脱了。 沈君泽:“……” 谢凉把衣服递给归元,示意他穿上。 归元不干:“我不穿他的衣服,我要穿你的。” 谢凉微笑着在心里问候了一遍他家祖宗,嘴上道:“一件冷,你先把这件穿上,我把我的也脱给你。” 归元便听话地把两件外衫穿好,总算不那么辣眼睛了,问道:“我们要回逍遥岛吗?” 谢凉道:“回。” 沈君泽的人应该马上就会追过来,乔九的人这时也不知道在哪,他们不宜久待,必须继续逃命。不过沈君泽被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这里又是山路,没办法拖着他走,只能扛着。 谢凉打量归元那个身板,虽然恨不得这老头能当场咽气,但眼下这个要命的时候他还不能死,便想要暂时节省一下他的体力,问道:“你能只封他的内力吗?” 归元道:“怎么封?” 谢凉思考两秒,试着换个说法:“封他的法力会么?” 归元一拍手:“会呀!” 谢凉:“……” 沈君泽:“……” 归元没理会他们的表情,说完便动手封住了沈君泽的内力,顺便还给他解了穴道,警告道:“没法力的修士如同蝼蚁,你最好听话,不然我捏死你。” 沈君泽道:“听前辈的。” 归元很满意,跑回到了谢凉的身边。 三人便一起往山上走,谢凉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从这里可以望见那座他没能进去的大城,心想也不知天鹤阁的人能不能查到那个车队。 天鹤阁的人已经追到大城,并找到了那位要给父亲过寿的公子哥,从他口中得知见过两个飞速掠去的影子,便赶紧用信鸟给九爷传信。 这个时候,窦天烨和凤楚他们也已得知谢凉被归元掳走的消息,俱是担忧不已,此刻收到那边的信,他们便跟着乔九一起赶了来。 等他们抵达后,天鹤阁的人恰好搜到河边,而且发现除了他们外,还有一队人也在附近,看着挺训练有素的,不知是什么来头。 乔九只简单想了想便猜到有可能是那三个帮派的人。 不过他并不知道沈君泽也被掳了,他想的是那公子哥在丰酒台买了两坛葡萄酒,而他们昨晚的一番动作肯定瞒不过山晴,估计是山晴联想到公子哥身上,便给自家人递了消息——毕竟若那三个帮派真与沈君泽有关,他们也是想抓谢凉的。 他问道:“他们去了哪儿?” 天鹤阁的人道:“进山了。” 乔九道:“派一队人盯着他们,也往山上搜。” 天鹤阁的人道:“是。” 那三个帮派的人确实是想抓谢凉,但主要还是为了救回沈君泽。 他们知道新来的这群人是天鹤阁的,便下了差不多同样的命令:派人盯着天鹤阁的人,赶紧往山上搜。 两波人于是互相盯着,一齐进了山。 被所有人惦记的几个人只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停了,因为归元肚子饿了,一下坐在了地上。他虚弱道:“阿凉,咱们得吃饭。” 谢凉道:“修仙之人吃什么饭?” 归元道:“可我还没筑基啊。” 谢凉:“……” 你现在倒记得你没筑基了? 第112章 主力选手不配合,谢凉也没办法,只能暂时停一停。 不过新的问题接踵而至,环视一周,他没见这山上有什么水果,也不能抓个野味烤着吃,因为不仅浪费时间,还会有烟。 思来想去,他便带着他们去找野菜,让归元拔野菜吃。 归元嚼了嚼,皱眉道:“苦。” 谢凉道:“这是仙草,对修士有好处。” 归元愣了一下,立刻蹲下啃菜。 谢凉耐着脾气等了等,见他一点点往前蹭,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估摸他是想把这一片全啃光,说道:“你差不多得了。” 归元道:“不……不能嗝……浪费……” “……”谢凉道,“吃多了也不好。” 归元道:“我嗝……没吃多。” 谢凉道:“够多了,再吃容易爆体。” 归元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回到他身边拉着他。 谢凉紧了紧后牙槽,心想这糟老头真不是个东西,总拉他的左臂。他没办法挣开,只好示意他去拉着沈君泽。 归元不干:“你才是我道侣。” 谢凉道:“他没法力走不快,再耽搁下去小心他的同门追来,你拉他一把。” 归元听话了,跑过去抓住了沈君泽的手。 沈君泽道:“……前辈,我自己能走。” 归元道:“你没法力。” 沈君泽道:“这不耽误我走路。” 归元道:“骗鬼呢?” 沈君泽温和地解释了几句,见他一点都不为所动,看了谢凉一眼。 谢凉万分淡定,带着他们继续往里走。沈君泽的目光转到他的左臂上,低声道:“谢公子的胳膊怎么了?” 谢凉知道瞒不过去,说道:“受了点小伤。” 归元顿时扭头:“阿凉,你受伤了?” 谢凉道:“没有,走你的。” 归元“哦”了声,安慰道:“受伤不要怕,我那里有一大堆灵丹妙药。” 谢凉对此不感兴趣,只简单应付一声就不搭理了,可很快他便发现有些不对劲。 按照他的想法是尽快找条别的路下山,总在山里待着容易被围,但每往前走一段路,归元都要做主带路,自顾自地东逛逛西逛逛,就是不肯走直线。 他本以为是这老头的疯病发作了,可如此过了三四次,他便觉出这可能是在找东西,问道:“你找什么?” 归元道:“找仙岛呀!” 谢凉反应两秒,快速明白了。 归元以前一直是住在深山里的,如今他疯了,以为回仙岛就是回家,这应该也是刚刚在河边时,他坚持要进山的原因。 他问道:“你家就在这座山里?” 归元道:“不是山,是仙岛。” 谢凉道:“成,仙岛。” 他不关心归元的老巢是不是真在这里,怕就怕归元其实不认识路,拉着他们没完没了地转圈。他想了想,说道:“天鹤岛上正在举行百年一次的宗门比拼,咱们先去看看再回逍遥岛吧?” 归元很激动:“好啊!” 谢凉道:“乖,跟着我走。” 归元便拉着沈君泽闷头跟上,顺便还教育了一句要听话。 沈君泽自然不会反驳他,一边走一边对谢凉道:“我听说前辈以前搜集过不少千金难求的灵药和秘方,上代悬针门的门主就是死在他手里的,他当时抢了门主的一株天山雪莲,还有传闻说他甚至偷过太医院的东西。” 谢凉道:“所以我应该先去一趟他家?” 沈君泽道:“江湖上不少人做梦都想去他家搜刮一番,我是其中之一。” 谢凉笑道:“他家有炼丹炉,把人切成块应该能全装开,你确定要继续劝我?” 沈君泽原本就知道劝动谢凉的希望不大,只是想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拖点时间而已,此刻闻言便识时务地住了口,因为谢凉的意思显然是想让归元把他切了炼丹。 谢凉却没结束这个话题,问道:“除了行医的,他杀过那些炼毒的么?” 沈君泽道:“不清楚,他杀的人很多。” 谢凉便没有再问。 沈君泽转了一下心思,也没有再提,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说道:“阴了。” 谢凉自然知道。 从刚才起,他就感觉空气似乎有些潮湿,猜测是要下雨,暗道他最近的运气大概都在求婚上耗尽了,山路本就难走,若是再下点雨,一个不小心他可能都不用等别人来围他,自己就先把小命搭进去了。 不过很快他便发现自己想多了。 衰命附体的人遇见的都是最惨的情况——他看着追来的几个黑衣人,知道被他们抓走后想死都死不了。 归元早已警觉转身,见状怒道:“滚,别打搅我和道侣去看戏!” 这次追来的黑衣人共五位。 几人追到近前落地,闻言看了看他光着的双腿和身上的衣服,又看看他和沈君泽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沉默。 沈君泽:“……” 下一刻,沈君泽几乎和谢凉同时下令。 沈君泽:“抓谢凉。” 谢凉:“走,这是他们宗派的人。” 黑衣人和归元顿时一齐动了。 前者冲向谢凉,后者再次一手抓一个人,快速逃命。黑衣人一下扑空,便分出四人追上去,剩余那个则把消息传给了首领。 负责指挥黑衣人的是一个身穿紫袍的年轻男子。 他暂时没追,而是吩咐被天鹤阁盯上的那部分人下山,向另一个方向追。 手下习惯听令,带着人走了。 天鹤阁的人见状便把消息传给了九爷。 乔九这时也已经和凤楚他们进了山。 他不能完全确定那伙人的身份,万一他们其实是有别的事,那便是误会了。因此他原本是在城里坐镇的,并未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山上,但没多久下面的人就在河里捞起了归元的衣服,他这才坐不住了。 此刻听到手下的汇报,他沉默了数息,问道:“走了?” 天鹤阁的人道:“是,走得挺快的。” 乔九看一眼凤楚。 凤楚道:“我去吧。” 乔九点头。 凤楚便带着赵炎和那名来汇报的天鹤阁精锐转身要走,迈出两步后,他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劝道:“别太担心,阿凉那么聪明,没事的。” 乔九再次点头,望着他离开,神色未见放松。 归元那老东西走火入魔,神志不清,虽然当时挺看重谢凉,但谁也说不好他会不会突然翻脸不认人,而谢凉左臂受伤,还不会武功,再聪明又能如何。 窦天烨他们也都来了。 原因是乔九担心谢凉真被那伙人抓走,不得已之下或许会留点只有他们才能看懂的记号。 几人看着乔九,壮着胆子问道:“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咱们不去吗?” 乔九道:“不去。” 窦天烨几人便不问了。 九爷从昨夜到现在就没合过眼,脸色阴沉,惜字如金,特别吓人。 乔九道:“你们继续留意四周,看看有没有认识的标记。” 几人应声,跟着他再次往山上走。 谢凉他们已经快到山顶了。 归元一路狂奔,此刻终于停下,扶着树便开始吐血。 谢凉有些心惊。 这老头昨夜至今吐过几次血,显然情况并不好,万一这种时候咽气,他就得任人宰割。 沈君泽也看着归元,神色十分平静:“前辈没事吧?” 归元喘了几口气,说道:“我咳咳……没事。” 谢凉打量四周,想找找有没有藏身的地方。 归元武功高,早已把黑衣人甩开,但这毕竟是白天,他们追上来只是早晚的事。 结果他看了半天,连个山洞都没发现,只能无奈道:“你现在能动吗?” 归元道:“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张嘴又吐出一口血,伸手连点胸前几处穴道,闭上眼,盘腿打坐,不理他了。 剩下的二人对视一眼,没等有人主动开口,便觉冰凉的雨滴滴在了脸上,紧接着淅淅沥沥地连成一片。 谢凉抬头。 下雨了,挺好。 沈君泽往前迈了半步:“谢公子,这时下山太危险。” 谢凉道:“比被你们抓走还危险?” 沈君泽道:“你跟我走,我发誓不伤你性命。” 谢凉没兴趣和他闲扯。 他觉得这种时候刚刚好,下了雨,那伙人想找到他便要费些工夫,运气好一点,兴许能等到乔九的人——虽然他一向没什么运气,但起码能赌一赌,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他们抓走而已。 沈君泽自然能看出他的想法,连忙上前几步拉住他。 谢凉并不挣开,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对他微微一笑。沈君泽心头一跳,瞬间明白他要拉着自己滚下去。 谢凉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惜没等实施便听到一声轻咳,归元醒了。 他才刚打坐,谁知几句话的工夫就醒了。 二人诧异地看过去,对上他的视线后顿时都想往下滚。 只见归元双目充血,定定地望着他们,目光像看陌生人一样。 谢凉试探道:“归元?” 归元反应半天,给了一个字:“嗯?” 谢凉道:“你还认识我吗?” 归元木着脸不说话。 谢凉道:“哦,我就是随便问问,后会有期。” 他说完放开沈君泽便往山下走。 沈君泽这次不拦着他了,跟着他一起逃离归元的视线,片刻后只听头顶响起轰隆隆的雷声,雨渐渐变大了。 谢凉谨慎地留意脚下,刚抓住一棵树稳住要往下滑的身体,身后便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凉——!” 归元飞跃而来,一把抓住了他和沈君泽,激动大吼,“阿凉我想起来了,我们是来渡劫的!渡了劫就能进阶了哈哈哈哈!” 他一边大笑,一边带着他们就上了山顶。 二人一齐抬头,只见乌云满布,时不时有电光闪过,伴着轰隆隆的声音,好像随时能劈一道雷下来。 谢凉:“……” 沈君泽:“……” 谢凉这一刻第一个想宰的不是归元,而是窦天烨。 他被点住穴道,坐在地上和同样被点了穴的沈君泽对视,面无表情淋了一会儿雨,问道:“你的人什么时候来?” 沈君泽无奈叹气:“我也不知道。” 归元红光满面,亢奋得都没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而是盘腿坐在山顶大吼:“快来劈我,我要渡劫了,我终于能进阶了哈哈哈哈!” 他的吼声大概注入内力,吼了数声之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谢凉便见一个紫衣男子带着黑衣人上了山顶。 归元这才肯分出一丝注意力,狰狞地看向他们:“滚!” 紫衣人压根不认识他,只知他是个疯子,便懒得搭理,看向谢凉道:“你就是谢凉?我劝你束手就擒,别指望有人能来救你,天鹤阁的人都被我用计调走了。” 谢凉的心微微一沉,没等细问,只听有人紧跟着接了口:“哦,是吗?” 众人一齐循声望去,见乔九带着人跃了上来。 第113章 紫衣人说那句话的时候往前走了几步,此刻见有人过来,立即冲向谢凉和沈君泽,半点迟疑都没有。 乔九同样没有浪费口舌的打算。 他看清谢凉的位置,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也冲了过去。 黑衣人无需命令,急忙拦住他,却见他轻松一晃就穿过了他们。 紫衣人恰好回了一下头,见状眼皮一跳。 他不是中原人,不认识乔九,只是听过乔九的传闻,眼前这位长相俊美,武功又高,估计八成就是那个乔阁主了。 想罢,他便加快步伐,觉得肯定能赶在乔九的前面,但这时只见那疯老头简单一个起落,眨眼间到了近前。 归元怒极,扬手便是一掌:“滚!” 紫衣人不知他的功力深浅,没敢硬拼,只想尽快摆脱他。 可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天真了,这老头实在太强了! 乔九在这当口追来,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们,越过他们便走。 下一刻,他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怒喝,余光一扫,见归元扔下紫衣人快速到了他身边。他的目光一冷,架住这老东西的攻击,反手还了一掌。 紫衣人见他们打起来,充分吸取教训,没有直接去沈君泽那里,而是准备迂回一下,免得又被那老头盯上。结果他刚往旁边绕了绕,抬头便见乔九带着归元过来了,然后往他身后一跳,把他的位置凸显了出来。 归元正要追乔九,猛地一扭头,发现紫衣人比乔九更靠前,再次暴怒地冲向紫衣人,一副“谁敢妨碍他们三个渡劫谁就得死”的架势。 紫衣人:“……” 是不是个东西! 局势短短数息便来回变换了三次。 这个工夫,黑衣人和天鹤阁的人终于追了上来。 乔九和紫衣人几乎同时开口:“都往前冲。” 两拨人顿悟,一边纠缠一边往前跑,很快超过了紫衣人和归元。 归元果然又扔下了紫衣人,跑去追他们。两拨人都没往谢凉和沈君泽那里跑,听令地引开了归元,为他们创造出一个救人的空隙。 紫衣人第一反应便是拦住乔九。 因为他带的人多,只要及时缠住乔九,他的人便能抢先擒住谢凉。 乔九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干,主动先给了他一掌,转身便走。 他堪堪挡住要摸到谢凉衣角的黑衣人,对着最前面那个当胸一踹,扭头一把掐住沈君泽的脖子拎起来,勾起一个亲切的笑:“再靠近一步,我掐死他。” 黑衣人齐齐一停。 乔九道:“往后退。” 黑衣人后退一点,同时为赶来的首领让出一条路。 乔九的目光转到紫衣人身上,正要让手下扶起谢凉,只见归元那老东西扔下乱窜的诱饵又一次对着他来了。 与此同时,窦天烨他们被天鹤阁的人带着抵达山顶。 窦天烨见归元要和乔九拼命,连忙大叫:“归元道友,误会啊,我们是来渡劫的!” 归元脚步一停,看向窦天烨。 紫衣人眼看有用,便道:“道友,我们也是来渡劫的。” 归元也看了他一眼。 窦天烨道:“他胡说!不信你问问他现在是什么阶?” 归元道:“你什么阶?” 紫衣人道:“道友什么阶?” 归元道:“我筑基。” 紫衣人道:“哦,我也筑基。” 窦天烨:“……” 真是好不要脸! 几句话的工夫,天鹤阁的人成功与九爷会合,扶起谢凉并解了他的穴道。 归元一眼看见,立刻疯狂:“你们放开阿凉——!”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愤怒,尾音几乎是嘶吼的。 乔九的脑中瞬间闪过他掳走谢凉的画面,只觉完全不想再来一次,拎起沈君泽便扔向了他,趁着他身形一滞,吩咐手下撤退,往谢凉的腰上一搂,快速拉开距离。 归元简直怒到极点,连沈君泽都不要了,伸胳膊挥开他,拔腿就去追乔九。 紫衣人赶在沈君泽落地前一把接住他,解了他的穴道。 二人一齐看向归元和乔九,想知道他们会不会两败俱伤。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刺眼的蓝光从天而降。 只见还在交手的黑衣人和天鹤阁的人当中有一个用轻功跳到了半空,恰好被雷劈中,“砰”地跌下来砸在地上,身上直窜火花。 所有人:“……” 下一刻,震耳的轰鸣在天空炸开,仿佛随时都能再劈几道下来。 谢凉见状惊出一身冷汗,忙道:“别用轻功,越高越引雷。” 乔九闻声落地,回头看了一眼归元。 归元没再追他们,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凉拉了一下乔九,想提醒他先离开山顶,却见归元猛地看了过来,目光直直越过他们,落到了赶来的窦天烨身上。 窦天烨心里一抖,见他倏地靠近,根本来不及跑。 天鹤阁的人也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因为这疯老头实在太快。 归元把窦天烨拉过去,问道:“他怎么了?” 窦天烨都要吓死了,但为了小命着想还是绷住了表情,沉痛道:“他,陨落了。” 第114章 雨越来越大,被山风吹着,打在身上隐隐作痛。 山里的温度本就低,下了雨更是冷得刺骨,归元只套着两件薄外衫,但却好似没有知觉,赤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窦天烨,站得岿然不动。 窦天烨的小心脏砰砰直跳,不知他信没信。 谢凉几人也悬起一颗心,担心这老头突然发疯把亚古兽弄死。 沈君泽见他们与归元僵持住,低声道:“我们走。” 紫衣人道:“他们打得起来么?” 沈君泽道:“不清楚,但归元会变成这样就是窦先生干的。” 紫衣人一听便知不确定性太高。 他虽然想坐收渔翁,但觉得还是稳妥些好,便点点头,带着人准备从那边下山。 这个时候,归元终于开了口:“你不是说低阶修士的雷劫很轻么?” 窦天烨见他竟然还记得,加了分谨慎,说道:“是很轻,但一些心性不稳或着急进阶的人还是会有危险的。” 乔九在不远处插嘴:“这不一定是他的雷劫。” 窦天烨眨眨眼,豁然开朗:“对呀,这可能是别人的雷劫,他只是被牵连了。” 归元道:“谁的?” 乔九道:“你的。” 归元木着脸看一眼乔九,重新转回来盯着窦天烨。 毕竟是一条人命,窦天烨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见归元紧紧望着他,一副随时能宰人的架势,便迟疑道:“谁先上来的,就是谁引发的雷劫吧。” 归元的脸上顿时焕发光彩:“当真?” 窦天烨道:“应该是。” “是我的雷劫,我的我的,哈哈哈我就知道我能进阶!”归元激动地喃喃,放开窦天烨往回走了两步,紧接着又望见地上的人,回头道,“那我扛得过雷劫吗?” 窦天烨默默往自家队伍那里蹭,嘴上一本正经道:“筑基修士,没事的。” 归元道:“哦对,我筑基了。” 他说着一顿,神经质似的看向远处,“刚刚是不是还有一个筑基修士?” 他不等窦天烨回话,对着即将下山的紫衣人就冲了过去。 窦天烨:“……” 谢凉几人:“……” 沈君泽和紫衣人一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见状脸色微变,急忙让手下拦住他。 但这些人又如何能是归元的对手?必然是螳臂当车。 谢凉见他们打起来,看向乔九:“走?” 乔九道:“不走。” 他今天一定要弄死归元这个老东西。 谢凉就知道他不太可能走,见他说完放开自己,似乎要过去补刀,忍不住拉住了他。 归元现在的状态时好时坏,摸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恢复神智,万一真的清醒了,那谁的仇恨值都没他们的大。 乔九看着他:“怎么?” 谢凉刚想劝他走,只听“轰隆”又是一声炸雷,嘴里的话便拐了个弯:“有剑么?” 乔九道:“有。” 谢凉道:“我有个主意。” 另一边,归元快速突破黑衣人的防线,抓着已经跑出去一段路的紫衣人回到山顶,拎着到了他刚刚打坐的那块大石上。 沈君泽不能扔下紫衣人不管,便追着他们回来,问道:“前辈这是?” 归元说得理所当然:“他也是筑基修士,先让他扛扛雷劫,他没事了我再扛。” 沈君泽:“……” 紫衣人:“……” 二人反应一下,同时开口。 沈君泽:“他不是。” 紫衣人:“我不是。” 归元瞪眼:“你们少骗我,我方才是亲耳听见的!” 沈君泽的心思转得飞快,联系之前听过的修仙传闻,温和道:“前辈有所不知,灵根不同,引的雷劫也是不同的,没办法做参考。” 归元很怀疑:“我怎么没听过这种说法?” 沈君泽道:“那前辈不如去问问窦先生?把各种灵根仔细弄清楚,也好万无一失……” 话音未落,只见斜刺里飞来一物,“砰”地撞上大石,带起少许震颤的金鸣。 几人同时扭头,发现一柄剑插-进了石头里,剑身竖起冲上,剑柄没入了将近一半,仍在微微颤动。大概是怕被归元用掌风震开,它没有靠得太近,而是停在了一步远的地方。 他们顺着飞来的方向一望,见乔九正站在那里。 他的外衫脱了,拎在手里,下面不知盖着什么东西。在他们看过去的同时,他勾起了一个亲切的微笑:“帮你们渡劫。” 说话间只听头顶传来一阵“嗞啦”声,人群也跟着响起惊呼。 几人抬头,这才发现乔九在掷那柄剑的时候还向空中扔了一把,如今空中的剑引了数道闪电,正在往下坠,方向恰好是他们这块大石。 沈君泽的神色骤然一变,急忙轻功后退。 紫衣人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只好对这个疯子吼:“赶紧躲开,你真想被劈死?” 归元眼睁睁看着,目中的光极其疯狂。 不过人在大自然面前到底是畏惧的,他终究没能抵过本能,想拉着身边的筑基修士躲一躲,但这时已经晚了,只见剑身上的电流迅速窜到了插在石头上的剑,他们被余威波及,身体都是一麻。 紧接着“咣当”一声——乔九说完刚才那句,从外衫下拿出了第三柄剑,轻松扔到了他们中间。 下一刻,裹着无数闪电的剑落地。 “嗞啦”的电流刹那间窜过去,二人齐齐一颤,直接从大石上滚了下去。 “二少!” 黑衣人心系自家主子的安危,并未躲得太远,见状急忙跑回来捞人,硬是忍着发麻的刺痛把人拖了过来,顾不上细看他的情况,扛着就走。 他们是在大石的另一边,乔九视野受限,便懒得理会。 他只见到归元方才没能及时躲开,便清楚谢凉的主意果然有用,立刻摸出一块碎银弹过去,想送那老东西上路。 然而归元的身体还在抖,愣是给避开了。 乔九不爽地眯起眼,再次摸出一块银子,没等扔,就见归元伸手推地,一路滚到崖边,接着滚下了山坡。乔九把手里那一堆找手下要的剑扔在一旁,追着他下坡,见他的后背撞上一棵树,张嘴吐出一口血,不动了。 他心想这老东西总算要死了,上前几步,一脚踩上了他的脖子。 “等……等……”归元动弹不得,徒劳地抓着他的脚腕,“我还……还有话想、想问……” 乔九道:“我不想听。” 归元道:“求……求你。” 乔九嗤笑:“求我也没用。” 谢凉紧跟着追来,一眼便望见自家九爷要踩断归元的脖子,忙道:“等等!” 乔九微微一停,放松了些力道。 谢凉跑下来停在乔九的身后,没有靠得太近,打量一下归元,问道:“你认得出我吗?” 归元道:“谢、谢凉。”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但能看出是清醒的。 那道雷没有把他劈死,却将他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解救了出来。 谢凉道:“毒圣手是你杀的吗?” 乔九挑了一下眉。 毒圣手便是研制出阎王铃的人,他死得不明不白,死后医书也下落不明,会是归元杀的? 归元怔了怔:“毒圣手……” 他想了想,喃喃道,“不知道……我杀的人太多了……” 谢凉沉默。 归元望着他:“是……是不是真有七十二仙岛?” 谢凉道:“没有。” 归元咳了两声,低低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开始哭。 他一辈子追求大道,求来求去却只是镜花水月,回首一生,简直白活一场。 这模样实在太可怜,窦天烨几人站在坡上看了几眼,也跟着下来了。 窦天烨忍不住道:“这里虽然没有,但我相信别处是有的。” 归元道:“那我也去不了……” “去得了,可以魂穿啊!”窦天烨快速为他科普了一番,说道,“我们以前不信有武侠世界,结果这里的人好多都会武功,所以我相信肯定也有个修仙世界,你如果运气好,魂穿过去就行了。” 归元再次看向谢凉:“当、当真?” 谢凉几人一齐点头。 穿越什么的,作为亲身经历者,他们最有发言权。 归元道:“那七十二仙岛?” 窦天烨坚信道:“应该也是有的!” 归元双眼一亮:“哈哈哈好!” 似乎是回光返照,他脸上那一层虚弱瞬间消失,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乔九担心迟则生变,下意识想弄死他,却觉一股真气传来,猛地震开了自己的脚。 紧接着只见他单手往地上一拍,一跃而起,扑向了窦天烨他们。 窦天烨几人顿时吓得嗷嗷乱叫。 乔九转身就要拍出一掌,看清情况后不禁停住,说道:“别碰他们!” 归元抓着一个人的双臂,头顶直冒白烟,脸上带笑:“窦道友,老夫这一身功力留之无用,死前便送与你了,老夫先去七十二仙岛修行,若他日有幸再次相遇,老夫定会收你为徒,后会有期。” 说到那个“期”字,他双手一松,仰头栽倒,闭目而逝。 窦天烨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心想:好的谢谢,但你知道你送错人了吗? 可能是老眼昏花,也可能是窦天烨的嘴太欠,缺德缺得衰命附体。 总之,归元自以为抓的是窦天烨,实则却是窦天烨身边的江东昊。 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 几人一齐看向江东昊,只见江东昊木着一张脸,仍维持着双臂平伸、掌心向上的姿势,愣愣地站了两秒钟,一语不发往前栽去,“啪叽”拍在了归元的身上。 “小江!” “棋圣!” 谢凉几人急忙紧张地围了过去。 乔九上前查看,说道:“没事,睡一觉就好。” 谢凉几人松了口气,见雷声还在响个不停,便快速离开了这个危险之地。 谢凉被乔九抱着,半路就支撑不住晕了。 等到他恢复意识,发现已经躺在了床上,而乔九坐在床边,正拿着方巾擦他的手,那神色十分认真,特别赏心悦目。 他脑子里一热,张嘴就骚了一句:“相公,我难受,亲我一口。” 乔九抬头看他,没有说话。 谢凉挑眉:“嗯?” 乔九依然没开口。 他身后不远处的圆桌上则传来了虚弱的声音。 方延道:“那什么……我、我们先出去了哈……” 郎中道:“老夫……” 窦天烨打断道:“先出去一下下,一会儿再进来看病,走走走。” 稀稀疏疏的声音快速响起,接着是“吱呀”的开关门声,屋子重新陷入安静。 谢凉反应了好几秒,问道:“我不是昏迷一天两天的那种?” 乔九道:“不是,我刚把你抱回来,郎中也才刚到。” 谢凉:“……” 看来最近这几天是真的不能太骚。 第115章 然而不骚是不可能的。 谢凉被归元辣了好几次眼睛,如今望着自家九爷这张脸,只觉招人极了,虽然他们只分开一天,但感觉上却无比漫长。 他于是再次道:“过来,亲一下。” 乔九的注意力有一部分在外面。 方延他们人是走远了,可声音还能隐约被他听见。 “快掐我一把,我的基皇爸爸竟然这么撩人地叫别人相公!” “你没做梦,我也听见了,或许是情-趣……吧?” “万一不是呢?” “那咱们攒的彩礼可能要变成嫁妆,你要有一个新的小姐妹了。” 方延“汪”地一声就哭了。 “别别别我说着玩的,淡定,深呼吸……” 他简单听了几句,这时听到谢凉的话便把心思全转回来,握着他的手,俯身与他接了一个短暂的吻。 谢凉很是意犹未尽,问道:“这是哪?” 乔九道:“客栈。” 谢凉估摸应该是附近的那座大城,“嗯”了一声。 几句话说完,他慢慢从初醒的浑噩里清醒,感觉有些冷,太阳穴也在嗡嗡作响,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乔九把他的手拉下来,说道:“你发热了。” 他没再耽搁,擦完谢凉的手,把郎中叫了进来。 谢凉颠簸一晚,除去左臂有点骨裂,倒没有其他的不妥,更没受什么内伤,发热大概是被点住穴道僵了一晚又淋雨的缘故,郎中开了药方就走了。 窦天烨几人彻底放心,没敢留下碍眼,各自回房了。 乔九吩咐手下煎药,示意谢凉喝了药再睡,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问道:“看什么?” 谢凉笑道:“看美人。” 乔九道:“……生病都堵不住你的嘴?” 谢凉道:“没办法,你长得太好,色令智昏。” 乔九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不搭理他,但仍牢牢抓着他的手。 谢凉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开始说起这一天一夜的事,重点是如何遇见的沈君泽、从沈君泽那里问出的事以及归元的老巢。 乔九在山顶见到沈君泽的时候便知道那批黑衣人应该不是接到了山晴的消息,而是在找沈君泽,闻言便道:“他来这边是去和山晴他们会合?” “他没说,”谢凉道,“你说千风殿会是万雷堂么?” 乔九道:“有可能。” 若他们真的与中原武林有仇,那八成就是万雷堂。 谢凉道:“你怎么看出他们是调虎离山的?” 乔九道:“凤楚也在。” 他们为找谢凉,动静闹得不小,那伙人肯定能察觉到他们。 所以当时听说有人离开,他们便想到了调虎离山的可能,为以防万一,他和凤楚便分了路。后来听到打雷,窦天烨说对归元提到过雷劫,他们便直奔山顶,这才赶上。 谢凉点点头,又聊了一会儿就把药等来了。 他捏着鼻子灌下去,重新躺好,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乔九一晚没睡,便脱掉外衣也上了床,见他凑过来要抱着自己,连忙扶了一下他的胳膊。 因为没及时处理,谢凉的小臂有些肿,已经涂完药缠上了布,短期内得在意一些。他教育道:“别闹。” 谢凉道:“没事,只是裂了,又没断。” 乔九十分坚持,冷酷无情地把他的胳膊放了回去。 谢凉退而求其次:“那你抱着我。” 乔九看他一眼,伸手把他抱进怀里。 谢凉愣了愣,暗道九爷这次还挺痛快。 他抬头望过去,见乔九闭上了眼,猜测可能是累了,顿时心疼,便不再作妖,安静地陪他躺着。 片刻后,睡意温吞地涌上来。 他感觉忽然被用力抱了一下,强打起精神睁开眼,见乔九微微蹙着眉,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不清楚是不是在做噩梦,便亲了他一口。 乔九隐约察觉到唇上的触感,又抱了他一下,确认谢凉真的是回来了,终于踏实,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两个人一直睡到傍晚才醒。 谢凉的体温恢复正常,出了一身汗,便要拉着乔九泡一个热水澡。乔九原本嫌弃太挤,但听他说手断了不方便,只好半推半就地跟过去,然后很快与他吻到一起,直到感觉要失控才分开,免得不小心让他的手臂伤上加伤。 二人的呼吸一时都有些重。 谢凉抵着他的额头,调笑道:“相公。” 乔九的嘴角往上挑了一下,及时绷住,第一次回应他:“嗯。” 谢凉道:“说了要娶我,想什么时候娶?” 乔九道:“一会儿看看日子。” 嚯? 谢凉有些意外:“来真的?” 乔九道:“嗯。” 谢凉忍不住摸了把他的额头,担心自己把病过给他了。 乔九恶劣道:“不乐意?” 谢凉忙道:“乐意啊,做梦都想和你成婚呢。” 乔九心里很满意,但嘴上仍教育了几句,告诉他最近少作,听话一点。 谢凉自然是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为避免乔九后悔,他便和乔九商议一番,决定先成个婚,然后再去找前辈埋的东西,因为他们如今只能估摸出一个大概的位置,真找的话不知要找多久,哪能因此耽误人生大事。 二人在浴桶里腻了半天,把自己收拾干净,这才出门吃饭。 雨不知何时停了,凤楚和赵炎也早已回来。 他们听完来龙去脉,此刻正好奇地看着已经苏醒的江东昊。不仅是他们,窦天烨几人也在,想知道江东昊会不会一掌拍碎大石。 客栈是天井的布局,他们这个时候就站在院内闲聊。 窦天烨道:“什么感觉?” 江东昊道:“没感觉。” 窦天烨指着屋顶:“你往上蹦一下试试。” 江东昊是真的没什么感觉,顶着一张冷峻的脸看看他们,见他们都让他蹦,便听话地用了些力气,双腿一弯,用力起跳。 谢凉恰好出来,目睹他瞬间飞上天,不约而同和窦天烨他们一起“嚯”了声。 紧接着只见江东昊超过屋顶,越过屋顶,滑行一段距离,自由落体,传来了“砰”地一声闷响。 所有人:“……” 卧槽未来一代大侠不会摔残了吧! 窦天烨几人急忙跑到街上,见一群路人被江东昊吓了一跳,也在这里围着,而江东昊则慢吞吞爬起来,鼻青脸肿地往回走,木然看着他们。 众人:“……” 看来距离成为大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几人把大侠迎回客栈,坐在一起吃了顿晚饭。 饭后,谢凉把窦天烨他们召集起来,通知了某件喜事。 窦天烨几人一齐看着他。 谢凉道:“怎么?” 窦天烨道:“兄待,你是嫁还是娶?” 谢凉道:“嫁。” 窦天烨几人道:“哦……” 谢凉道:“都是男人,没必要分这么清。” 窦天烨几人觉得有道理,纷纷上前恭喜,等把他送走便围成圈开起了小会。 赵哥:“嫁妆给多少合适?” 窦天烨:“咱们回宁柳问问那边给多少吧,不能委屈自家兄弟。” 江东昊难得主动发表意见:“多给一点吧。” 方延“汪”地一下又哭了:“必须多给!” 另一边,乔九也把自己要成婚的事告诉了凤楚。 他在江湖上没什么朋友,唯一能交点心的也就只有凤楚了。 凤楚很意外:“呦,想开了?” 乔九看他一眼,不接话茬。 凤楚对他的脾气早已习惯,笑道:“那恭喜了。” 乔九“嗯”了声,自认为完成了他这边的通知任务,便回房找谢凉了。 几人休息一晚,第二天早早起床,开始往宁柳赶。 谢凉顺便买了几张请帖,让天鹤阁的人给金来来他们和秦二送了消息,然后被方延叫走量了量尺寸,接着抽空找到窦天烨,给他科普了一遍万雷堂。 窦天烨一头雾水:“所以呢?他们又回来了?” 谢凉道:“很可能,你给你下面那些茶楼去个信,让他们散布千风殿就是万雷堂的消息。” 窦天烨道:“千风殿?” 谢凉道:“沈君泽那个帮派。” 不管他们是不是万雷堂,总归是不怀好意的,而且看他们用酒赚人缘,很可能是想徐徐图之,他自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趁着他们还没站稳脚,当然要直接轰走。 窦天烨于是懂了,听完他的交代,开始给茶楼写信。 这个时候,沈君泽已经带着人与山晴他们会合了。 紫衣人下山的时候就没了呼吸。 他是地彩盟盟主的亲弟弟,自小聪慧,被盟主当眼珠子一般宠着,谁知与乔九他们只打了一个照面,就这么倒霉地被阴死了。 地彩盟的盟主看着弟弟的尸首,双眼充血,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 待听完手下的叙述,他狠狠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里往外挤,像是要将人抽筋拔骨:“杀,我要把他们全杀了!” 沈君泽站在旁边看着,静默不语。 地彩盟的盟主有勇无谋,帮派能有今天全靠自家弟弟,如今谋士死了,剩下这一位为给弟弟报仇大概会很听劝。原本三家进入中原是想慢慢发展,可有了这个变数,怕是谁也拦不住地彩盟了。 这误打误撞的,倒是帮了他一个忙。 他微微垂了一下眼,敛去了多余的情绪。 第116章 是夜,白虹神府。 暗卫首领从外面回来,敲响了书房的门。 叶帮主正在品酒,喝的是当初谢凉找出来的那一坛,他们那天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而是留给了他。 这毕竟是先祖亲手酿的,他突发奇想便想试试煮一下或慢点喝是不是有所不同,今晚是他尝试的第三次,依然难喝得要命,也不知先祖当年是用什么酿的。 或许换个心境便是另一番滋味? 也或许要加一些别的东西才好喝? 他一厢情愿地做了猜测,把酒封上,喊了声进。 暗卫首领的神色带着几分谨慎,说道:“帮主,出了件事……” 叶帮主嘴里都是残余的酒味,十分难受。 他喝茶压了压,感觉没什么能让他更难受的了,淡定道:“说。” 暗卫首领道:“大少爷要成婚了。” 叶帮主:“……” 暗卫首领小心翼翼看着他:“帮主?” 叶帮主道:“你再说一遍。” 暗卫首领咽了一下口水,说道:“天鹤阁的生意暂停一个月,各据点的人都在往云浪山赶,说是他们阁主要成婚。” 话一说完,他脑子里下意识出现了“啪”地拍桌声,然后是一声“混账东西”的怒喝。 然而等了等,他却没听见半点声音,只见家主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表情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坏了,该不会刺激大发了吧? 他上前两步:“帮主?” 叶帮主抬起胳膊,手背向外挥了挥:“我知道了。” 暗卫首领摸不准他的想法,便听话地退出去。 片刻后,他见家主面沉如水地走出来说要去宁柳城,心想这才正常,便赶紧跑去收拾行李了。 惹来一片哗然的沈君泽事件尚未平息,江湖上又出了件大事——天鹤阁的九爷要成亲了,娶的是敌畏盟的谢公子。 可知道是一回事,却没多少人收到请帖,也没人敢过去讨喜酒喝。 不过天鹤阁的地位不低,除去白虹神府没动静外,四庄、飞剑盟和曾与天鹤阁有过来往且惯会做人的帮派都送了贺礼,其中春泽、秋仁、缥缈楼因与谢公子有些牵扯,更是送了双份的礼。 寒云庄的贺礼是沈庄主亲自送来的。 这自然不是因为重视天鹤阁。 乔九听说他要见自己,便了然地让人把他带到了书房。 与先前在缥缈楼那次见到的不同,沈庄主看着苍老了一些。 他知道乔九的脾气,道完喜便直奔主题,表示先前一直等着天鹤阁开张,如今听说又要停一个月的生意,担心到时轮不到自己,便贸然先过来了。 乔九道:“是为了沈君泽?” 沈庄主苦笑:“是,我派人找了许久,一直都没他的消息,也不知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乔九道:“我前不久刚见过他。” 沈庄主脸色微变:“当真?” 乔九“嗯”了声,简单说了说当时的情况。 沈庄主的神色变了数变,最后撑着头,颓然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开口。 乔九道:“还找吗?” 沈庄主哑声道:“找,我有许多话要问问他。” 他放开手,再抬起头时便绷住了表情,“还请乔阁主再有他的消息能知会寒云庄一声,若能把他……把那个逆子活着押来,我寒云庄愿出十倍的价钱。” 乔九痛快地同意了,反正他们早晚要对上沈君泽。 沈庄主签了字据,起身要告辞。 临行前他迟疑了一下,犹豫道:“再过一两个月,犬子可能也要成婚,还望乔阁主到时一定赏脸来喝杯喜酒。那逆子自小与犬子的感情深厚,他大哥成婚,他兴许会露个面。” 乔九扬眉,留意到了他说的“可能”二字。 身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婚事用这两个字,说明他们还没决定好,再听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对父子显然是想用婚事钓沈君泽出来。 他问道:“你们这么做,人家姑娘知道吗?” 沈庄主忙道:“自然是不会委屈了人家的,其实年前和亲家便有这方面的意思,年后两个孩子见过面点了头,婚事基本就定下了。” 乔九不爱管别人家的闲事,听完只给了一个“嗯”,等手下把人送走,他便回他的小院继续挑喜服。 喜服由方延设计,如今只是几张草图,要等他选完再请绣娘赶制。 他翻了几页,说道:“这不都差不多吗?” 涉及到作品,方延的胆子立刻大了,不满道:“怎么能是差不多呢?” 他凑过去,开始认真介绍每款的不同之处和一些独特的小细节,然后还给他看了配套的花纹,“这些要等你们选好了再加,弄成情侣装的。” 乔九道:“谢凉选的哪个?” 方延给他指了其中的一款。 乔九道:“哪款和它最配?” 方延道:“都差不多。” 乔九眯眼:“你看,这不还是差不多吗?” “……”方延伸手一指,“这款,这个和它最配。” 乔九道:“不是你瞎指的?” 方延道:“不是,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款。” 乔九道:“我又不是你。”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方延敢怒不敢言,解释道:“这些本来都是能做情侣装的,所以配起来差不多,但每款是绝对不同的。” 乔九便又看了一遍,怎么都觉得谢凉选的那个是最好看的,于是选了一样的款式,让方延在细节上弄些不同。 方延点头应下,说道:“阿凉让我问问你要不要把我们那边的习俗也加进去。” 乔九道:“你们那边怎么办?” 方延便仔细为他介绍了一下流程。 乔九认真听着,觉得前面的还好办,后面那些“永远爱你”“愿不愿”的要当众说实在太羞耻了,不过他没用这个当理由,而是以“娶过来就是我的,不想多此一举问愿不愿意”为借口,把后面的否决了。 方延看看九爷这副霸道的模样,又想想九爷的脾气和武力值,越发觉得他的猜测是对的,这果然不是下面的那个,那就只能是他的基皇爸爸了。 什么“都是男人,娶嫁无所谓”,全是骗人的。 一代传奇,为爱做零。 他压下只有他们那个小零的圈子才懂的悲痛,吃了这口狗粮,强忍眼泪给九爷量完尺寸,抱着设计图就跑了。 乔九无聊地在天鹤阁里转了一圈,慢悠悠上了观景台,站在栏杆前盯着某个地方看了一会儿,喊了几个人上来,陪他切磋一下或聊聊天。 天鹤阁一众木然道:“是。” 婚事定在一个月后,按照规矩,双方在婚前是不能见面的。 九爷平时虽然肆无忌惮,但对这个还是很在意的,因此便和谢公子分开了,相思病一犯,每天就只能折腾他们,好在各据点的人陆续回来,他们能分批次去“陪玩”,不至于每天都难受。 乔九活动完筋骨,舒坦了些,吩咐道:“城里都盯紧了,尤其是面生的。” 天鹤阁一众又道了声“是”。 他们九爷好不容易成婚,当然不能出岔子,不然他们的招牌砸了事小,九爷不高兴可就事大了,到时谁都别想好过。 乔九示意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转身又到了栏杆前。 心腹阿山这时正好上来,走到他身边道:“九爷,那几个人招了。” 乔九道:“谁的人?” 阿山道:“地彩盟的,说是他们二少死了,盟主要找您报仇。” 乔九道:“先关着,等婚事完了再处理。” 阿山道:“是。” 乔九要成婚,这事自然也传到了沈君泽他们的耳里。 地彩盟的辛盟主便想派人混进去伺机动手,可一连派出三拨人,全都石沉大海,他越发暴怒,想带着人直接冲过去和乔九拼个你死我活。 沈君泽拦住了他,温和地劝道:“天鹤阁的实力不可小觑,整个宁柳现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知道,盟主怕是都靠不近云浪山。” 辛盟主道:“那我就去杀了谢凉!” 沈君泽道:“谢公子那边的人只多不少,何况还有凤楼主在,这条路行不通,否则不仅报不了仇,还会把命赔进去。” 辛盟主没有笨到听不进劝的程度,毕竟他那些手下生死不明是不争的事实。 他红着眼,终究是忍住了。 于是乔九和谢凉那边在没什么人干扰的情况下顺顺利利地过了一个月,终于到了婚事这天。谢凉不是女孩子,不用早起化妆,起床梳个头,把礼服一穿就完事了。 窦天烨等伴郎团都在屋里陪着他,片刻后听到锣鼓声由远及近,便叫道:“快快快,堵门!” 几人迅速把房间的门一堵,就等着乔九来要人了。 乔九同意前半截按照他们的习俗来,压了压狂跳的心脏,上前敲门。 窦天烨在里面道:“谁呀,干嘛?” 乔九道:“接亲。” 窦天烨道:“回答几个问题才能进,第一题,一头猪冲出来撞树死了,为什么?” 乔九道:“大喜的日子不要说那个字。” 窦天烨道:“那……那撞树晕了,为什么?” 乔九道:“树太硬。” 窦天烨道:“错。” “……”乔九保持微笑,“它脑子不会拐弯。” 窦天烨道:“对了,来,第二题。” 谢凉坐在床上,听着乔九把以前坚持不改的答案全改了一遍,顿时笑出声。 乔九在外面听见他的笑,就知道这是他的主意,但没觉得不高兴,反而是心跳更快了些,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耐心把问题答完,又塞了红包,见到门“吱呀”一声打开,便慢慢走进去,一眼望见了床上的谢凉。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谢凉穿红衣。 乔九的念头一闪而逝便再也无法思考别的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凉,走过去停在床前,对他伸出了手。 第117章 谢凉坐着没动,笑道:“干什么?” 乔九道:“来接你。” 谢凉道:“接我干什么?” 乔九道:“去拜堂。” 谢凉笑了笑:“哦……那成婚后你要老实点听我的话,知道吗?” 跟来的天鹤阁精锐集体竖起耳朵。 嚯,九爷乖乖地说会听话,画面简直太难得了,感觉可以记一辈子! 乔九垂眼看着面前的人。 他心脏狂跳,思绪里满满地装着谢凉,依然无法思考别的,但脸上却没露分毫,听完这一句几乎是下意识地挑起了嘴角:“你也得听我的话,知道吗?” 谢凉只觉眼球被刺激了一下。 他家九爷素来适合穿红衣,如今这一笑更显得恣意张扬,美得像画出来的似的,让人完全移不开眼。他觉得用尽今生所有的运气来遇见这个人真的太值了,定定地望着他,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两只手碰在一起,二人顿时都觉出了对方指尖的凉意,瞬间握紧彼此。 乔九微微用力将他拉起来,努力端着淡定的神色,在欢呼声中与他并肩向外走。 红布从房门铺到了前院,尽头是一顶红轿。 谢凉穿越至今还没坐过轿子,这股新奇感稍微冲淡了一点紧张,他最后看一眼乔九,望着娇帘在眼前缓缓地放了下去。 欢天喜地的锣鼓一路响到天鹤阁,之后便要按照他们这里的风俗来。 谢凉跨了一个火盆,接过乔九递来的红绸,与他各牵一端,进了总部大堂。 窦天烨一行人都跟了过来,站在两旁望着这对新人。 金来来也在队伍里。 不同于其他人脸上的喜气,他笑得有些僵,整个人都陷在一股极大的紧张里,当听着“一拜天地”的时候,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后退半步,死死抓住了身后护卫的手。 不为别的,只因这护卫是他舅易容的。 虽然他舅保证了只想来喝杯喜酒,但他还是好怕他舅突然一个暴起把婚事搅了,万一真出事,那他以后不仅会被自家兄弟嫌弃死,自己也没脸见表哥表嫂啊! 叶帮主的手被他捏得有些疼,但没有理会,仍安静地看着这两个人。 当年那个被乔九活剐的小丫鬟临死前将一切和盘托出,他知道乔九中了阎王铃,但一直以来都以为毒已经解了,直到少林之劫见乔九不受双合散的影响,他这才猜测儿子是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百毒不侵。 他知道儿子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也知道很可能会影响寿数,所以这大喜的日子,他真不是来搅局的,只是想着儿子既然不拜高堂,那他过来看一看总行吧? 他望着身穿喜服的乔九,压下眼底的酸涩,认真当他的护卫。 司仪扬声道:“夫妻对拜!” 乔九和白虹神府那点事人尽皆知,谢凉的父母又不在身边,于是二拜高堂直接省了,跳到了下面的环节。 二人相对而拜,起身时彼此的视线撞在一起。 乔九实在没忍住,低声道:“从这刻起,你便是我夫人了。” 谢凉笑道:“相公,打个商量,我好歹是男的,你把‘夫人’改成‘夫君’行吗?” 乔九:“……” 司仪:“……” 司仪努力装没听见,扬声道:“送入洞房!” 金来来眼见礼成,猛地松了一口气,擦把冷汗,几乎有点劫后余生的热泪盈眶。 他没等哭,便隐约听见一声压抑的抽噎,扭头一瞅,见方延眼眶通红,暗道这小子真的好能哭,问道:“你又怎了?” 方延更咽:“我高兴,没听过喜极而泣吗?” 窦天烨听见他们的对话,伸手搂了搂方延的肩,望着新人离开,一时感慨万千。 没想到当初最想回家的那个竟是最早成婚的,命运真奇妙。 从啃野菜到今天的谢帮主,我们凉真的棒! 祝阿凉新婚快乐,以后不凉! ——《敌敌畏日记窦天烨》 想说的话太多,千言万语只剩了一句。 爸爸新婚快乐,永远不凉,雄起啊! ps:我一定是第二个成婚的人! ——《敌敌畏日记方延》 成了婚就是大人了,夫妻间要相互体谅,多多包容。 阿凉新婚快乐,以后不凉。 ——《敌敌畏日记赵云兵》 新婚快乐,以后不凉。 ——《敌敌畏日记江东昊》 新婚快乐的两个人此刻已经被送回了房。 众人退出去,留下他们自己合卺礼。乔九倒满两杯酒,递给他一杯,胳膊刚搭在一起,他便突然想起谢凉曾经不要脸地和他喝过合卺酒,那时谢凉终于表明了心意,可他却落荒而逃了。 他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认真看着他:“谢凉,我喜欢你。” 谢凉笑着亲他一口:“嗯,我也是。” 他往常总穿浅色的衣袍,清秀中带些狡黠,看着十分和气,如今被红衣一衬,竟透出了少许张扬,既俊美又迷人。 乔九很艰难地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说道:“我去敬酒,你等着我。” 谢凉笑道:“那衣服是我自己脱,还是等着你来脱?” “……”乔九又忍不住教育他了,“谢凉,大喜的日子,矜持点。” 谢凉道:“我这是不懂就问。” 乔九捏起他的下巴,给了一个亲切的微笑:“我的人,当然我来脱。” 谢凉道:“那你可快点,我怕我等不及。” 乔九放弃在这上面和他比不要脸,扭头就走了。 除去天鹤阁的人,来参加喜宴的也就那么几个宾客,一桌就坐满了。 乔九喝了一轮酒便坐在椅子上不动了,人们不敢上前灌他,笑着聊聊天吃吃菜,特别和谐。 酒宴后是闹洞房。 不过这个和没有没区别,整个大堂只有凤楚敢,连赵炎都不想掺和,凤楚见没人陪他,便也作罢了。乔九于是把他们一扔,自己一个人回到了洞房。 谢凉也吃了点东西,正无聊地翻着一本书,见他进门,笑着把书一放:“相公回来了?” 乔九耳朵一热,“嗯”了声,走过来坐在床上,问道:“看的什么?” 谢凉道:“我从头到尾给你读一遍吧,来,听着……” 乔九把他手里的书一抽,扔了。 谢凉顿时笑出声,乔九看着他,觉得都多余找话题和他闲聊,恶劣地扯了他的腰带,开始解他的衣扣。 谢凉前倾吻上他,迅速与他纠缠在一起。 直到差不多快要坦诚相对的时候,他才停了停,做了最后的努力:“我来吧宝贝儿?” 乔九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哑声道:“我娶你,当然我睡你。” 谢凉默默看着他。 乔九也看着他,十分的理直气壮。谢凉就知道希望不大,点点头:“成,你来。” 九爷来的结果是谢凉直接睡到了半夜。 乔九又睡不着了,但没有去找人陪自己说话,而是支着头躺在床上,握着他的手看着他。 拥有谢凉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他既有些后悔没有尽早成婚,又对未来有些隐隐的不安。 但看了谢凉一会儿,那些酸甜难辨的情绪又都平息了,慢慢地静下来,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谢凉眼睫微动,清醒过来。 红烛仍燃着,屋里都是喜庆的颜色,他看着乔九,抱了他一把。 乔九盯着他:“饿吗?” 谢凉道:“不饿。” 乔九道:“难受吗?” 谢凉感受一番:“还行。” 虽然九爷是第一次,但他当初的启蒙书到底是没白买,九爷显然认真看过。 乔九打量他:“真的?” 谢凉道:“嗯。” 乔九道:“……也不疼?” 谢凉看看他这谨慎的态度,笑道:“不疼,九爷真厉害,什么都一学就会。” 乔九被夸得很满意:“我也这么觉得,那再来一次吧。” 谢凉:“……” 他想把那话吃回去。 小夫夫洞房花烛的这一晚,各大城市的茶楼依然如往常般座无虚席。 谢凉不想婚事被搅,便没有立刻把万雷堂的事捅出去,免得沈君泽那边又整出幺蛾子,所以他当初让窦天烨给茶楼写信的时候特意约定了日子,正是今晚。 于是各茶楼的说书人在讲完该讲的故事,便拿起醒木一拍,说道:“今日加一场,咱们说一说曾经震惊江湖的万雷堂。” 客人诧异:“万雷堂?怎么没听过?” 说书人轻轻一笑:“没听过的可以问一问家里的老人,想必还有记得的人,这万雷堂要从二百年多年前说起。” 满堂轰然爆笑,以为他是在抖包袱,毕竟没人能活这么久。 说书人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笑着将万雷堂与白虹神府的恩怨细细道来,然后提起五十年前万雷堂卷土重来,又被白道合力击退了。 故事由谢凉提供素材、窦天烨撰写大纲框架、各说书人自己润色,听起来也是津津有味,客人顿时拍掌叫好。 说书人话锋一转:“那场大战至今不过百年,谁曾想他们竟又来了。” 客人们倒吸气:“真的假的,怎的没听到半点动静?” 说书人道:“因为他们怕被群起攻之,便改头换面,将万雷堂变成了千风殿,而千风殿在中原的首领正是那位鼎鼎有名的沈公子,沈君泽!” 第118章 按照谢凉和乔九的计划,婚后就该去寻宝了。 方延、江东昊和赵哥的店铺都有人看顾,窦天烨因为与茶楼太熟,被请去说了一个故事,如今还有一点点没讲完,而谢凉则由于某个不可言说的原因要休息一下,于是他们便定在了三天后出发。 宁柳这边的消息由窦天烨亲自操刀,比其他茶楼讲的都热血。 侠客们听完义愤填膺,简直恨不得沈君泽和他的万雷堂能马上出现在眼前,他们也好大战三百回合把人彻底剿灭。 叶帮主还在这里没有走。 他自然是知道万雷堂的,更知道万雷堂每次进犯中原都得死不少人,听到这事便立刻撕掉易容,上了云浪山。 乔九这时正有些不开心。 因为自昨天傍晚起陆续地就有人来送钱袋,且每个跑腿的都只有“守同门之约,来送贺礼”这句话。阿山听得诧异不已,但那时九爷已经回房,他没胆子去打扰,便留到今天汇报,刚好早晨又来了一个钱袋,不同的是这一个是用盒子装的,他便一起拿了过来。 这些钱袋只有巴掌大,里面都装着九枚铜钱,只有盒子里的那个多放了一张纸,纸上写着一行字:听说你终于开-苞了,哥哥真的是特别欣慰,这钱拿去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九爷“刷刷”几下就给撕了。 谢凉在旁边看着,笑道:“你同门?” 乔九哼道:“嗯。” 谢凉道:“你排第九,所以是九枚铜钱?” “不是,离尘那老头总让我们爱护同门,这是他定的规矩之一,”乔九道,“他说我们当中只要有人成婚,其余人都要送九枚铜钱,喻义长长久久,哪怕将来有人穷困潦倒落到要饭的地步,应该也能要齐这点钱。” 谢凉道:“要是你们不知道有人成婚呢?” 乔九想也不想道:“那就不送,正好省钱。” 谢凉笑了一下,数数钱袋,发现不多不少刚好八个,证明那些同门都还活得好好的。 他见九爷的目光也在它们之间转了一圈,估计是在想同样的事,笑着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拿起木盒看了看。 这盒子做工精细,散着幽香,里面的钱袋是用上好的缎面外加金线绣的,十分讲究。 他问道:“这是谁送的?” 乔九道:“段八。” 哦,就是那个当年陪九爷回家又一起寻宝分钱的人。 谢凉有些好奇:“他人怎么样?” 乔九道:“是个疯子。” 谢凉道:“能不能加点别的词?我看项百里就挺正常的。” “项百里是蠢多于疯,段八是他们当中最有毛病的一个,”乔九看他一眼,见他似乎对自己那些同门蛮感兴趣,把人拉过来抱住,教育道,“总之以后碰见他们离远点,没一个是好东西。” 谢凉忍着笑:“嗯,我知道了。” 乔九对上他眼底的笑意,扣住他的后脑按向自己,吻住了他。 谢凉察觉他越吻越深,及时退出一点,心想处男开了荤果然可怕,血气方刚的太容易走火。他在乔九的嘴角亲了一下,笑道:“又吻我,你今早起来占我好几次便宜了。” 乔九很是理直气壮:“成了亲,我占你便宜这不是应该的吗?” 谢凉道:“白日宣淫成何体统,你羞不羞耻?” 乔九眯眼盯着他。 谢凉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也看着他。 二人对视几眼,乔九把人抱起来放到一旁的软塌上,恶劣地笑道:“我这就让你看看更不羞耻的。” 谢凉笑着躺好:“来吧相公,狠狠糟蹋我,别客气。” 乔九的耳朵微微一热。 他只是随口一说,虽然他确实是想再来一次,但能看出谢凉有些累了,自然不能真的不管不顾。他正要又教育几句,突然听见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坐回到椅子上,等着手下进来。 来的是去而复返的阿山,禀告说叶帮主来了。 乔九道:“不见。” 阿山道:“他说是关于万雷堂的事。” 乔九不情不愿,只好把人请进来。 叶帮主没有废话,直接问他沈君泽的事是否属实,乔九懒洋洋地道:“应该吧。” 叶帮主道:“可有凭证?” 乔九道:“没有,猜的。” 叶帮主瞪眼:“你这不胡闹吗?万一不是呢?” 乔九道:“那关我什么事,谁让你们信的?堂堂大侠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 叶帮主:“……” 谢凉看得无奈,拍拍自家九爷的手,耐心把他们的发现说了一遍。 叶帮主仔细听着,觉得外族来的,且对他家先祖埋的东西这般在意,好像也就只有万雷堂了。 谢凉道:“当年万雷堂的堂主和几个护法可留有孩子?” 叶帮主摇头:“手札上没写。” 谢凉沉默。 那万雷堂究竟如何发展下来的,可能还是得抓到沈君泽再问。 这事非同小可,各大帮派的内鬼不知有没有清干净,若突然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叶帮主得赶紧去召集白道的几位帮主商讨一番,便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开门前停了一下,回头道:“有空带着他回去给你爷爷上柱香。” 他自始至终都没对乔九擅自成婚的事发脾气,乔九也没问他是怎么到的宁柳。 此刻听到这句,乔九静默一瞬,终究是心平气和地“嗯”了一声。 三天的时间一晃就过。 谢凉一行人收拾好东西,出发挖宝。 凤楚和赵炎回五凤楼了,金来来和秦二等人则是跟着谢凉他们一起离开的宁柳,因为从这里到宝藏被埋的地方会路过敌畏盟,谢凉刚好去看一看第一批招进来的帮众。 而这三天里,万雷堂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飞天教和地彩盟也已收到消息。 他们三派联手入侵中原当然不是只为卖酒,而是都怀着一颗野心勃勃的心,可如今还没开始竟就要招来围剿,两个教的人便一齐找上了沈君泽。 “你们千风殿竟是万雷堂,这可与我们之前说的不一样啊,”山晴把玩着一条鞭子,含笑看着沈君泽,“沈公子,给个交代吧。” 第119章 开酒日已经结束。 沈君泽和山晴他们到了距离丰酒台不远的一座山的半山腰上,这上面有座山庄,三个帮派的人如今都在这里。 五六月的天,桃李已谢,山花争艳。 沈君泽此刻正站在后山向远处望,神色很是温润,带着他一贯令人舒适的浅笑,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件棘手的事。 听到山晴的问话,他耐心将窦天烨和茶楼之间的关系解释了一下,说道:“这便是事情能闹得这般厉害的原因,他们既想让咱们内讧,又想让中原武林合伙逼走咱们。” 山晴道:“那你们究竟是不是万雷堂?” “他们怀疑我们是万雷堂,是因为我们图谋不轨,”沈君泽看着他们,“但我们尊主想要中原这块势力,你们知道,我们在各帮派安插了人手,你们也知道。当初尊主担心独木难支,这才拉你们入伙,那时起便将这些都说了,何曾骗过你们?” 他微微一顿,“退一万步说,哪怕我们真是那个什么所谓的万雷堂,改头换面,为的依然是称霸中原,与我们当初说的有何不同?” 山晴和辛盟主静了一静。 这倒是句实话,他们都对中原有想法,是自愿加进来的。 沈君泽继续道:“不过现在我们是不是万雷堂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认为我们是,接下来无论咱们做什么都会寸步难行,只有我先前说的那个办法可以一试。事成,便一鼓作气拿下他们瓜分中原,不成,那就回老家,你们选吧。” 山晴勾起甜美的笑:“这么大的事,人家可不敢自己决定,要等我们教主来了再说。” 话虽如此,但她其实知道教主肯定会同意。 飞天教女子居多,他们教主也是女人,而且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当然不会放弃这最后的机会,反正输了也只是回老家而已,为何不干? 辛盟主是三个帮派里唯一先到的首领,因为他弟弟想四处玩一玩,他便跟了来,结果竟落得这样的结局。 他连和乔九同归于尽的心都动过,自然不肯走,说道:“我干。” 沈君泽微微一笑:“那具体事宜等我们尊主和洛教主来了再细谈。” 辛盟主点点头,转身便走。 山晴没有走,笑着上前几步:“沈公子晚上可有空?小女子想请你喝杯酒。” 沈君泽看着她:“有件事护法可能不知道。” “别叫我护法,听着生分,唤我山晴便好,”山晴笑道,“什么事?” 沈君泽道:“在下是断袖。” 山晴:“……” 怎么又一个断袖! 你们中原人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道:“沈公子不想试试女人?试了也许会改变想法。” 沈君泽道:“不想。” 山晴叹气:“好吧。” 她嘴上说得遗憾,心里则在想以后找机会再下手。 对了还有乔九,在辛盟主杀他前,她得弄回来睡一睡才行,那般张扬好看的男人实在不多见。 此刻张扬好看的九爷也在这么教育自家夫人。 因为自从成了婚,他就觉得谢凉不怎么爱占他的便宜了,搞得他很不满。于是方才在一个茶摊休息,他见端茶的小丫头总往自己身上暼,等上了马车就提起了这件事。 谢凉笑着恭维:“嗯,注意到了,她看你的眼睛都直了,九爷魅力大。” 乔九道:“现在我是你的。” 谢凉道:“这是我的荣幸。” 乔九道:“还有呢?” 谢凉道:“我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乔九道:“还有呢?” 谢凉道:“我是你千年前救过的小白狐。” 乔九道:“……还有呢?” 谢凉连语气都没变:“我是你五百年前救过的小黑蛇。” 乔九不想再和他胡扯,对他勾了勾手指。 谢凉装傻:“干什么?” 乔九道:“你说呢?” 谢凉道:“相公,我愚钝,不懂。” 故意的。 果然成完婚,把他弄到手之后就不稀罕他了。 乔九不高兴地把谢凉拉到身边,捏着他的下巴吻了过去。 谢凉笑了一声,认真回应。 他能看出九爷的意思,但他不是不占便宜,是每次还没等开始占,九爷就先占他的便宜了,他也很冤枉。 一吻结束,二人的呼吸都有些重。 乔九近距离望着他眼底蔓延的情-欲,终于满意,挑起嘴角,学着他前几天逗他的语气低声道:“想要?求我啊。” 谢凉道:“不了相公,你就让我憋死吧。” “……”乔九恶劣地掐了一把他的腰,“想死?没这么容易。” 不过九爷暂时只是过过嘴瘾,毕竟还得赶路,何况马车坐久了本就难受,他不会这种时候折腾谢凉,所以他忍了一路,直到他们成功抵达敌畏盟才下手。 谢凉出了一身汗,见他要洗澡,懒洋洋地伸出手,想让他拉自己起来。 乔九身心愉悦,以为是想让自己抱,便痛快地把人抱了起来。 转身的一瞬间,他感觉眼前忽的一暗,接着很快恢复正常,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从几年前起,他时不时地就会来这么一下,早已习以为常。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次持续的时间好像长了一点点,可能是因为最近没睡好。他将谢凉放进浴桶,迅速把这念头扔了。 谢凉休息一晚,第二天便见了通过考核的帮众。 当初将近五十多号人,成功留下的只有一半,由天鹤阁的几名精锐和梅怀东负责带领。众人穿着整洁的衣服,齐声道:“帮主好,副帮主们好!” 金来来等人瞬间热泪盈眶。 谢凉笑着道声好,把他拟定的帮规交给金来来,让金来来公布。 金来来自然乐意,颠颠地就去了。 除去收租,谢凉最近还想了几门生意,但这些暂且不急,他们有更要紧的事得办。 于是他细细嘱咐完金来来和秦二,在敌畏盟停留两日便再次出发,几日后到了宝藏的所在地。 窦天烨环视一周,只见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山,问道:“就是这里?” 谢凉道:“应该吧。” 前辈的游记只提示了一个三角形。 不过当初在神雪峰,他们是在一个小球的球心里得到的钥匙,如果那个是指圆,根据“三角和圆一连串”的提示,锁应该也在三角的中心点。 但地图上的一个点,放大到现实很可能就是一座小城,要大海捞针地找一把玄铁锁,那也是十分困难的。 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是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小村庄,众人望着眼前绵延不绝的青山和树林,感觉头都大了。 第120章 村庄只有不到百年的历史,那位前辈来埋东西的时候,这里还什么都没有。 谢凉和乔九向村长问了问有关迁徙的事,得知他们当初迁过来是因为发了大水,而各家的房子都是大伙合力建的。 村里没有相关的手札,基本是一代代听老人闲暇时聊起以前,就这么慢慢传下来的,根本不清楚是否与真实情况有出入。 谢凉想了想,觉得如果是大家一起盖的房子,中途若瞧见一个怎么都打不开的锁,不可能一点传闻都没留下,何况这地方以前是荒地,那位前辈大概不会把东西藏在这里,还是在山里的可能性更大。 村里这一圈山,只肉眼可见的便有五六座山峰,里面还不知有多少隐藏的小峰。 窦天烨几人不死心地围在一起看了看游记和地图,可惜毫无所获,只能认命地用最土的办法——慢慢搜。 结果第一天就累瘫了。 方延嘤嘤嘤地捶着腿:“好酸,明天肯定废了,这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窦天烨道:“潘多拉的盒子,可能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方延继续嘤嘤嘤,累得胡言乱语:“总不能是原-子-弹吧?不过期吗?” 窦天烨没有失去理智,说道:“阿凉说石板上写的是那玩意是偶然得到的,不可能是原-子-弹,会不会是能把江湖搅得血雨腥风的武功秘籍?” 方延顿时感觉很亏:“那咱们找它有什么用……” 他说着一顿,想起江东昊了,扭头看过去,“你不累吧?” 江东昊道:“还好。” 窦天烨道:“他有神功护体,肯定不累,高手都这样。” 江东昊看着他:“是给你的,还给你。” 他只想当棋圣,一点当大侠的想法都没有,要这一身内力没什么用。 窦天烨立刻摇头:“快别,我怕你一个控制不好把我弄死。” 江东昊道:“……我能学。” 方延好奇道:“九爷不是说教你吗?教了吗?” 江东昊道:“还没。” 窦天烨道:“人家正是蜜月期呢,不用想都知道没空啊,估计得再等等。” 方延羡慕嫉妒恨:“他们以前就天天腻在一起,还要度蜜月?” 窦天烨道:“热恋嘛,我刚谈恋爱的时候也是想天天和女朋友待在一起。” 方延道:“他们不是刚谈的好吗?” 赵哥做完饭进门,恰好听见这几句,笑了:“结了婚不一样,你们不懂。” 窦天烨帮腔:“就是,那种感觉你不懂。” 方延再次嘤嘤嘤了。 他倒是想懂,但没人给他这个机会,什么时候他才能找到一个像基皇那么好的男人! 某对新婚夫夫这时也在屋里休息。 他们花钱在村里找了两家挨得近的、愿意暂时把屋子让出来的人家,简单收拾一番住了下来,房子虽然简陋,但好在干净。 谢凉走了一天也很累,正靠在床头坐着。 而乔九坐在一旁给他捏腿,稍微用了些内力,轻轻按着穴道,十分专业。谢凉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世上第一个让九爷捏腿的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控制不住嘴了:“往上一点。” 乔九依言挪了挪:“这里?” 谢凉道:“再上一点。” 乔九继续挪。 “不对,再上,”谢凉看着他又挪了一块,笑道,“再上面一点。” 乔九停住。 他明白了谢凉的意思。 谢凉笑道:“挪啊。” 乔九矜持了一下:“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别的?” 谢凉道:“没办法,太喜欢你。” 九爷顿时被取悦了,于是把手挪到谢凉想要的那个位置,前倾吻上他,与他亲热一会儿,直到手下来喊他们吃饭才意犹未尽地放开。 饭后几人早早休息,第二天接着搜山。 这次不是做饵,乔九没喊那么多人,只带了十几名心腹的精锐。 而由于摸不准他那位先祖是否会留点只有通天谷的人才看懂的记号,窦天烨他们都得跟着,所以速度很慢,要把这一片搜完得费不少工夫。 方延和窦天烨到第三天就彻底废了。 乔九也心疼谢凉会累,便分了一下队,每天换人跟着精锐去搜山,这样谢凉他们每人都能休息几天。 他自然是和谢凉一起休息。 谢凉其实不太累,便拉着他在四处转了转,这里远离城镇,村民淳朴,日子过得很是宁静。二人不知不觉到了河边,谢凉闲着无聊,提议道:“咱们要不钓鱼吧?” 乔九道:“钓鱼?” 谢凉道:“以前钓过吗?” 乔九道:“没有。” 谢凉立刻知道又得到了九爷的某个“第一次”,便以晚上喝鱼汤为由,要拉着九爷钓鱼。 他还嫌不够,加了一个赌注,看谁钓得多,规矩和上次一样,赢的人可以让输的人做一件事。 乔九经他一提又想起了某件事:“我好像还没怎么用过字据。” 谢凉道:“……相公,都成婚了你还要差遣我?” 乔九笑得很亲切:“你放心,我不会太为难你。” 言下之意,字据还是会用的。 谢凉看看他的表情,感觉他再用的时候肯定不是什么捏肩捶腿的小活,知道没办法让他改变主意,便打算好歹占些便宜,到底是把这次的赌局促成了。 结果衰命爆发,他一条也没钓上来。 乔九则钓上了一条,只有小孩的巴掌那么大,但再小也是鱼,所以是他赢了。 九爷只觉通体舒畅,问道:“还喝鱼汤吗?我让他们抓几条上来。” 谢凉道:“喝。” 乔九一厢情愿品出点泄愤的味道,笑着过去拉他起来。 往回走了两步,他又觉视线一暗,而后恢复正常,嘴角的笑倏地散了。 这是从那天到现在的第三次。 不是错觉,时间果然在变长。 他回头看向谢凉,见谢凉的眼底带着点遗憾,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谢凉停住:“怎么了?” “脸上有东西,”乔九道,“还记得我带你去冬深山庄那边喝过鱼汤吗?我还知道一家酒楼的鱼汤做得挺好,就在这附近,明天带你去喝。” 谢凉道:“不找东西了?” 乔九道:“照这情况,怕是一个月都找不到,咱们先去逛逛。” 谢凉道:“这样不好吧?” 乔九笑得很嚣张:“我乐意,谁敢有意见?” 谢凉就喜欢看他这副模样,笑着亲了他一下。 二人都在休息期,于是转天一早便扔下这些人跑去享受二人世界了。 这个时候,白道各帮派帮主终于凑齐,一齐到了白虹神府。 叶帮主环视一周,直奔主题:“叫诸位前来是为商讨万雷堂的事,最近的传闻想必大家都已听过了。” 飞剑盟于帮主道:“这事是真的?” 叶帮主点头:“八成。” 众人的心都是一沉。 第121章 万雷堂上一次侵犯中原是五十多年前的事,至今仍有老人记得。 白虹神府、四庄和飞剑盟里更是有不少相关记载,因为前两次都是他们带领着白道将万雷堂击退的。 那个时候寒云庄、缥缈楼等等还都是小门派,而白虹神府、四庄和飞剑盟的势力比现在更盛,可惜一场大战后伤了元气,虽然如今仍是白道的泰山北斗,但到底不复昔日的光景,所以这次万雷堂再来,他们的神色都很凝重。 秋仁山庄的秦庄主心想难怪他们当初要先拿四庄下手,原来是积怨太深。 他问道:“他们现在有消息吗?” 叶帮主道:“还没有。” 秦庄主皱眉:“他们这次谨慎了很多,不像以前那么嚣张,而且还知道往各帮派里安插人了。” 沈庄主道:“怨我。” 他眼底带着血丝,整个人瘦了一圈,透出一股沉甸甸的锐气,哑声道,“是我收养了他,是我引狼入室。” 春泽的石庄主道:“这也不能怪你,他们铁了心想把他安插进中原,就算不是你家,也还会有别家的。” 沈庄主道:“但落在我家,我就也有嫌疑。” 他见石庄主还要再劝,抬手打断,“你们不用多说,我自己心里有数,既然是我养出来的,我便亲手处理那个逆子,也好给武林一个交代。” 叶帮主不由得道:“沈庄主想干什么?” 沈庄主道:“叶帮主放心,我不会乱来。” 他知道避嫌的道理,起身对众人抱拳作揖,便要告辞。 叶帮主拦了一下,见他心意已决,只好叮嘱他切莫冲动,这才回来继续商讨对策。 如今沈君泽和那三族都不见踪影,得先把他们找出来才行。而那些茶楼说的故事虽与实情有些出入,但大体上都对,现在人们正是同仇敌忾的时候,于是几人商量一番,便开始发动整个武林去搜寻沈君泽。 乔九这时已经带着谢凉到了离村庄最近的一处大城。 城里有一家叫四鲜的酒楼,做的鱼汤十分鲜美。谢凉喝了两口,暗道果然大厨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乔九道:“怎么样?” 谢凉赞道:“不错。” 九爷很骄傲:“我还知道不少好地方。” 谢凉道:“那以后有空,相公带我去逛一逛吧。” 乔九道:“看我的心情。” 谢凉舔了一下嘴角,笑得别有深意:“我一定会让你心情好的。” 乔九教育道:“……喝你的汤。” 谢凉笑了笑,不再逗他,享受地喝完了鱼汤。 此刻已是傍晚,他们没有折回去,就在城里找了家客栈落脚。 村里的房子隔音不好,二人最近没怎么亲热过,洗完澡便迅速滚到了床上,谢凉只觉乔九今天尤其的狠,像是要把他活吞了似的,等到彻底结束,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心想爸爸将来绝对要这么干你一次。 乔九暂时没放开他,低声道:“谢凉。” 谢凉抬眼看他。 乔九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轻轻喃喃:“谢凉。” 谢凉听出浓浓的爱意,感觉心里化开一块糖,伸手抱住了他。 二人温存一会儿,相拥而眠。 乔九在黑暗中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往那边挪了挪,摸索着握住谢凉的手,静静地陪着他躺了半天才肯睡去。 大概是心里想着中毒的事,他梦见了静白山。 那时他刚开始压制住体内的毒,终于不在床上瘫着了,几个疯子发现不用给他做棺材,挨个过来夸了一遍他懂事,告诉他以后下山再死,免得他们还得干苦力活。 他把人轰走,慢慢活动着筋骨,打算练练承天诀。 “你最好先等几天再动内力,”穿着青色衣袍的少女端着一碗药进门,伸手递到他的面前,吩咐道,“喝了。” 他斜她一眼,接过来一口喝干。 刚把碗一放,他察觉某处穴道被按了一下,皱眉道:“怎么?” 少女道:“疼么?” 他“嗯”了一声。 少女又连按了两处,问道:“这次呢?” 他说道:“也疼。” “等你不疼了再动武,”少女拿着碗往外走,补充道,“以后若是又开始疼,就表示你要毒发了,记得自己处理好后事,因为到时我也救不了你。” 他嗤笑一声:“无所谓,只要报了仇,死就死呗。” 少女道:“你能看开就好。” 乔九睁开眼,见外面已经蒙蒙亮了。 他翻身躺平,在三处穴道上各按了按,放下了手。 开始疼了。 他看向谢凉,伸手摸上对方的脸。 他早就想过自己这被毒弄坏的身子可能得不到一个“长久”,但没想到竟会如此短暂,就只肯给他片刻的好光景。 不舍得。 他不舍得。 谢凉隐约察觉到脸上的触感,闭眼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印下一个吻,这才看向他:“相公,早。” 乔九勾起一个笑:“早。” 他翻身下床,思考一下除去鱼汤还有什么可以带谢凉尝一尝的东西,发现那些美食都离得比较远,只好道,“带你去南街吃早饭,吃完就回去吧。” 谢凉支着下巴盯着他一件件穿上衣服,笑道:“哦,这么痛快?不玩几天?” 乔九道:“你要是想玩,我陪你。” 谢凉想了想正在穷乡僻壤里吃苦的兄弟,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也起床穿衣,简单洗漱完,慢悠悠往外走,感受着大腿根的酸痛,说道:“相公。” 乔九道:“嗯?” 谢凉道:“带我喝鱼汤是不是就是个借口,你只是觉得那边不方便,想跟我开个房吧?” 乔九道:“你想多了。” 谢凉道:“真的?” 乔九不理他。 谢凉笑着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告诉他下次不用特意跑到城里来,真不想被人听见,他们可以试试在深山里……一句话没说完,九爷立刻恼羞成怒:“闭嘴。” 谢凉笑了一声,听话地闭上了嘴。 二人吃过早饭便出了城,乔九留意一番,确认没人跟踪,这才放心地回到了村里。 与此同时,沈君泽派到各处的人陆续传回消息,都说没有发现谢凉他们的踪影。 他在心里做了几个猜测,听说尊主叫他,便敲响书房的门,进去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恭敬地喊了声尊主。 男人穿着件鸦青的衣袍,脸上戴着黑色的面具。 面具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的皮肤上可以看到一些陈旧的烧伤,他的嗓子可能也受过伤,发出的声音像是沙子在地上来回磨似的。 他问道:“还没找到乔九谢凉他们?” 沈君泽道:“是。” 尊主怒道:“一群废物!” 沈君泽温和地解释:“他们出了敌畏盟一路向南,在路上找人易容替身,顺便还换了马车,所以咱们的人跟丢了。” 尊主眯起眼:“他们肯定是去挖东西了。” “或许是,”沈君泽道,“但还有一种可能是故技重施想钓鱼,他们知道属下不会轻易上钩,因此这次多费了些心思。” 尊主道:“我不管是什么,东西一定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沈君泽道:“尊主放心,咱们只需再等些时日便可收网,到时他们哪怕真的拿走了东西,也得乖乖地交出来。” “最好能成,”尊主盯着他,“这次若再搞砸,你就不用来见我了。” 沈君泽道:“属下一定不让尊主失望。” 尊主淡淡地“嗯”了声,问道:“项百里还没松口?” 沈君泽道:“是。” 估计是松不了口了。 万雷堂的事一出,项百里便知他们要惹众怒,自然不会还和他们结盟,而他们又开不出能让项百里心动的条件,怕是没办法谈拢了。 尊主冷哼:“用药试试,若是不听话,那就杀了。” 沈君泽再次道了声“是”,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退了出去。 第122章 “哎,听说了吗?寒云庄的沈庄主放了话。” “听过一点,好像是让沈君泽回家?” “没说回家吧……” 前不久,以白虹神府为首的白道证实万雷堂的消息属实,如今全江湖的人都在找沈君泽。 寒云庄的沈庄主没有再说相信沈君泽不是为恶之人,而是放了话,若沈君泽还肯认他这个父亲,一个月内便和家里联系一下,他愿意听听他的说辞,哪怕他只是派人捎个信。 人们都觉得希望不大。 沈君泽是万雷堂派到中原的,当初进寒云庄的目的根本不单纯,能对沈庄主和沈正浩有多少情分?看看秋仁山庄和缥缈楼的内鬼就知道了,每个都待的年头不短,不还是动手了? 不过有一部分人觉得不一样。 那些帮派的内鬼都是下人,沈君泽则是沈庄主的义子,是被人家亲手养大的。沈庄主也素来疼他,这几年逢人必夸自家聪明绝顶的义子,可见对他十分重视。 做父母的,无论子女犯了多大的过错,都愿意再给孩子一次机会。沈庄主如今就是这种心情,若沈君泽稍微有些良心,可能真会联系寒云庄。 不过距离那天已经过了十天,沈君泽没有半点动静。 还有二十天便是一个月,人们议论纷纷,都在翘首以盼。 天鹤阁的人把这事传给了九爷。 九爷的位置是机密,目前阁内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因此为防止走漏风声,除去重要情报外,他们会隔几天才送一次。 乔九收到后简单看了一遍便毁了,继续陪着谢凉。 谢凉道:“最近外面有什么事吗?” 乔九道:“暂时没有。” 谢凉点点头,认真翻看游记。 搜山搜了大半个月,一点进展都没有,搞得他开始怀疑他是不是遗漏了线索或是猜错了地方,然而将游记反复看过数遍后他依然没什么新发现,只好认命地扔在一旁。 傍晚时分,搜山小队归来,照例毫无所获。 人们都已习惯,把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招呼他们吃饭。 饭后乔九拉着谢凉去河边散步消食,等到回来便把江东昊叫出来,开始了近期除去陪谢凉、找宝藏外的第三件事——训练江东昊。 他问道:“前几天告诉你的轻功会了吗?” 江东昊淡漠地“嗯”了声。 乔九道:“试试。” 江东昊轻巧地跃上屋顶又跃下来,动作行云流水,没再出现跳过和自由落体的情况。 窦天烨几人看得激动,纷纷鼓掌表扬。乔九没给评价,而是带着他进了山,找到一棵百年老树,吩咐他上去。 江东昊便按照他教的办法,踏着树干一路往上窜,快速到了树顶附近的枝干上,往下一望,发现这大概是十层楼的高度。 乔九略微满意:“下来吧。” 江东昊抱着树干,木然摇头。 乔九眯眼:“摔不死,下来。” 江东昊犹豫几秒,踏着树干想往下走,结果发现还是自由落体,下意识闭上了眼。 结果想象中的剧痛没来,他睁开眼,见乔九接住了他。 乔九放开他,耐心为他讲解要领,说道:“给你两天的时间学会,不懂的问我手下。” 江东昊道:“哦。” 乔九道:“练一个时辰再回去。” 他见江东昊再次应声,便叫来一个手下在这里守着,把他们扔下,拉着谢凉回房了。 谢凉在旁边看得好笑,问道:“他要多久才能成为高手?” 乔九道:“只要把基础的东西学会,后面就快了。” 谢凉见他一点不耐烦的表示都没有,突然想起他以前装成教书先生的事了,顿时有些心痒。乔九察觉他的视线,给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谢凉笑着凑近一点:“先生,我也想让你教我。” 乔九感觉那声“先生”像是挠在心尖上似的。 他一把捏住谢凉的下巴,刚想吻过去便觉眼前一暗,瞬间停住。 谢凉都已经做好了被吻的准备,却见他停了,问道:“怎么了先生唔……” 乔九恢复正常,不等听完便吻住了他,片刻后满足地放开,端起以前那副书生样:“可以,我能先拿这个月的月钱吗?” 谢凉道:“家里有事啊?” 乔九道:“嗯,想给我娘子买点好吃的。” 谢凉道:“一两够吗?” 乔九伸手:“够了。” 谢凉便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 乔九接住,察觉上面带着他的余温,便揣进怀里收好,拉着他在寂静的树林往前走了几步,问道:“听说谢公子成婚了?” 谢凉笑道:“对,我家娘子可漂亮了,哪天介绍给你认识。” 乔九不和他计较“娘子”的称呼,问道:“我听说他身子不好,他如果不能陪你到老,你怎么办?” 谢凉道:“你总说一些别人不想听的话,到外面是会被打的。” “我不怕被打,”乔九看着他,“说说,你怎么办?” 谢凉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不管怎样都不会后悔和他在一起。” 乔九静了一下,继续道:“那你会忘了他吗?” 谢凉道:“先生希望我忘了他吗?” 乔九不乐意:“是我问你。” 谢凉笑着提醒:“注意点,崩人设了。” 乔九道:“什么崩人设?” 谢凉便解释了一下,告诉他要乖乖当他的教书先生,别露本性。 乔九立刻不当教书先生了,盯着他想要个答案。谢凉知道他很在意他的毒,顺毛道:“九爷这样的人,想忘都忘不了。” 乔九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但等听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愉快。 他勾起嘴角,说道:“算你识相。” 谢凉谦虚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乔九又走了几步,这才道:“你会怨他吗?” 终于下决心娶了你,结果不仅没能陪你到老,还让你以后那么多年里总是记着我。 谢凉道:“不会。” 乔九道:“真的?” 谢凉看着他:“真的,怎么喜欢他都不嫌够,哪会怪他?” 乔九看他一眼,不再问了。 谢凉等了等见他没有下文,说道:“不问了?那该我了,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九爷的性子那么别扭,忽然问他这么感性的话题,实在有点怪。 乔九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谢凉道:“就是不知道才问的。” 乔九道:“那你看我有事吗?” 谢凉横看竖看,感觉和平时一样。 于是向他学习,鸡蛋里挑骨头:“大概是最近没亲热吧,肾虚了?” 乔九:“……” 谢凉很快明白了祸从口出的道理。 因为向来在某方面很有节操的九爷终于扔了下限,带着他去打野战了,等到被放开,他感觉自己像被拆了重组了一遍。 乔九抱着他下山,教育道:“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别的,谁虚?” 谢凉很识时务:“我虚。” 乔九勉强满意:“下次就不只这样了。” 谢凉道:“我知道了。” 他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几眼,抱好了他。 果然是和平时一样。 他想:那是我多心了吧。 搜山小队继续每日轮换。 眨眼间又过去大半个月,他们将周围的山都逛了一遍,没见到什么山洞,更没在石壁上发现刻字,依旧没有收获。 窦天烨开始疑神疑鬼:“你们说会不会真被这个村子的人拿走了?当年有人无意间发现带着锁的箱子,偷偷摸摸藏了起来,想要进城凿开,结果被有钱的恶霸看见抢走,至此遗失。” 几人默默看着他。 窦天烨道:“要么就是咱们遗漏了重要线索,不然那前辈真能这么缺德,让咱们一点点搜吗?” 乔九挑眉:“嗯?” 窦天烨立刻改口:“我觉得他肯定不缺德,一定是咱们的错,要么就是你们搜的时候没注意,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 方延道:“你要是不放心,去把我们搜过的地方再搜一遍。” 窦天烨看看那些山,表示打死都不想动。 几人便一齐看着谢凉,等他拿主意。 谢凉看向乔九:“你说呢?” 乔九道:“不找了,以后再说。” 众人没意见,收拾好行李,快速离开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进城休息了一日,他们赶往了天鹤阁最近的一处据点。 乔九耐心等了两日,等到了最新消息:沈君泽没有联系寒云庄,沈庄主在一个月的期限上特意延长了五日,见沈君泽铁了心不认他们,便放话说自此断绝与沈君泽的父子关系,然后敲定了长子的婚事。 喜帖辗转一番,成功到了乔九的手里。 除去乔九,他们还邀请了谢凉和窦天烨几人。 谢凉沉吟一番:“他们这个时候办婚事,是不是有点?” 乔九点头,把沈庄主找他的事说了一遍。 谢凉道:“你去吗?” 乔九道:“去。” 他时日无多,死前一定要把那伙人全弄死,免得他们没完没了地找谢凉的麻烦。 第123章 天鹤阁的据点基本都落在大城。 城里有什么东西,乔九差不多都知道,便带着谢凉尝了尝这里的美食。 此刻距离沈正浩的婚事还有二十多天。 沈君泽依旧不见踪影,外界众说纷纭,猜什么的都有。有人觉得那三个帮派眼见事情败露,早已偷偷离开中原,有人觉得沈君泽兴许是想回家,只是被他主子关了起来,还有人觉得沈君泽早就被他主子弄死了。 谢凉迈进茶楼,边走边听着大堂的议论,感觉挺有意思。 片刻后,他察觉声音越来越低,侧头一扫,见他们正惊疑不定地打量九爷,顿时有一点遗憾。 乔九看出他的心思,问道:“这你也想听?” 谢凉笑道:“不要小瞧人民群众的脑洞。” 乔九不置可否,带着他来到二楼雅间,点了两杯云雾。 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连下了三天。 忙于活计的人一边骂着贼老天,一边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享受着难得的闲暇。茶楼看准时机在城内几家有名的戏班里各请了两个人,每日轮番来唱上那么几段戏。 乔九得知这个消息,便带着谢凉过来了。 二人喝喝茶聊聊天,过得十分惬意,这时只听房门被敲了两声,天鹤阁的精锐进门,递给九爷一封信。 谢凉留意到信封上的特殊花纹,问道:“阿暖的?” 乔九点头,拆开看完,皱了一下眉。 谢凉道:“怎么了?” 乔九道:“项百里那个蠢货失踪了。” 谢凉意外:“什么?” 乔九把信递给他。 谢凉接过来一目十行地扫完,发现原来是项百里的手下一直找不到他,以为是碧魂宫干的,便壮着胆子去向老东家要说法,而碧魂宫的楚宫主则以为是自家儿子下的黑手,便给凤楚写了封信,凤楚于是就来问乔九了。 谢凉道:“你们之前去救我的时候,他还在丰酒台没走吧?” 乔九道:“嗯。” 谢凉道:“和山晴他们有关?” 乔九道:“谁知道,蠢得要死。” 谢凉道:“不管?” 乔九哼道:“不管。” 话虽如此,但毕竟事关那三个帮派,他还是吩咐手下找茶楼要来纸笔,快速给凤楚写了封回信让他们送走。 这个时候,下面的戏恰好开场,他便专心听戏,直到听完才开口,告诉谢凉这个据说是人家的当家花旦,结果等了等都没见谢凉吱声,扭头一瞅,见谢凉支着头睡着了。 “……”乔九绕到他面前,睡眼看了他一会儿,俯身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谢凉睡得不沉,立刻清醒,笑道:“结束了?” 乔九道:“不喜欢听?” 谢凉道:“听不惯。” 乔九想起他们总哼的曲子,暗道差别是有些大,说道:“那我们回去吧。” 谢凉道:“不用,喝喝茶挺好的。” 九爷便坐回原位,又连着听了三场戏。 谢凉基本是睡过去的,等到全听完,他不由得伸了一个懒腰。乔九很嫌弃:“你以后别去戏楼,免得被人家打一顿。” 谢凉笑着拉过他的手:“不会,我就只陪你听。” 小雨未停,二人共撑一把伞往回走。 街上行人稀少,静得仿佛只有他们似的,乔九忽然有些不想这么早回去,感觉快到傍晚,便让谢凉带着他去吃饭。 谢凉道:“我挑酒楼?” 乔九大发慈悲:“今天给你一个机会。” 谢凉道:“要是不好吃呢?” 乔九笑得很亲切:“那你也得吃完,用你们的话说,生活需要惊喜。” 谢凉十分宠他,配合地带着他找饭店。 他没选临街的大酒楼,而是挑了一个巷子,在里面七拐八拐一通,发现一家蛮有情-调的小店,跑进去一看,人家是卖梅子酒的。他便买了壶酒,换了条小巷继续找饭店,最终找到一家还算干净的小店,拉着九爷进去了。 乔九环视一周,见只有两桌客人,问道:“你觉得会好吃吗?” 谢凉道:“我觉得够呛。” 乔九道:“……那你还选这里?” 谢凉道:“你不是吵着饿了吗?就这家吧,万一好吃呢?” 事实证明他们真不该拼运气,店里的饭菜果然不太好吃,倒是那壶梅子酒的味道不错,但即使是这样九爷也觉得很亏。 他完全忘了主意是他出的,理直气壮盯着谢凉道:“你得补偿我。” 谢凉脾气甚好:“行,这样,我今晚回去和赵哥学学炒菜,明天亲自下厨给你炒一盘。” 话一说完,他下意识觉得九爷会噎他。 结果九爷只是反应一下便爽快地同意了,他无奈道:“你来真的?” 乔九道:“真的。” 谢凉提醒:“我可能做得比这个还难吃。” 乔九道:“我不嫌弃你。” 成吧。 谢凉不挣扎了,把这个当作是夫夫间的小情-趣。 乔九见状便知道明天可以吃到谢凉炒的菜,心里很是满意。 他将杯中的酒喝干,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这时只觉视线一暗,手微微一顿,立即放下酒壶,等到恢复后一看,发现有一滴滴到了杯沿上。 谢凉看得清楚,瞬间收了嘴角的笑:“乔九。” 乔九心里一跳,抬眼看他。 谢凉客气地喊过他“乔阁主”,也喊过“九爷”,成婚后还经常调笑地喊他“相公”,想一想,这好像是相识至今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谢凉认真看着他:“你出了什么事?” 自从上次感性的话题后他便觉得奇怪,只是一直没什么证据,直到刚刚那一幕,乔九是高手,双手是很稳的,不可能会倒漏一滴。 “你别骗我,”他忽然有些心慌,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的人,“你到底怎么了?” 第124章 乔九静默了一下。 彻底毒发后他的情况会越来越糟,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瞒不过谢凉,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谢凉的声音沉了些:“乔九?” 乔九看着他,终于开口。 “谢凉,”他说道,“我毒发了。” 谢凉的脑子里顿时“嗡”了一声。 他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乔九道:“上次带你喝鱼汤的时候发现的。” 那岂不是过了将近两个月? 谢凉压下心里的怒气和恐慌,尽量平静问:“为什么一直不说?” 乔九没有回答。 谢凉看着他的样子,一颗心沉了下去。乔九当然不会故意找死,但凡有一些希望,他就不可能不说,会这样瞒着,很可能是因为他自己知道没救。 没有救。 他的手有些抖,轻轻放下了筷子。 乔九移了一下眼不去看他,问道:“不吃了?” 谢凉感觉胸口堵得慌,但他知道乔九绝对比他难受,便重新拿起筷子,说道:“吃。” 二人一时都没有再开口。 谢凉食不知味地把面前难吃的菜吃进去小半盘,擦擦嘴角,终于停了。乔九早就不想吃了,见状便结账走人。 雨不知何时停了,但湿气仍很重,八成还会再下一场。 乔九一手拿着伞,另一只手紧贴着谢凉,走出几步后往他那边挪了挪,勾住他的手指。 谢凉用力握紧他,看了他一眼:“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乔九见他好像没生气,悬了半天的心落回原位,说道:“暂时没感觉。” 谢凉道:“嗯?” 乔九立刻道:“就是偶尔眼前会黑一下。” 他很久没这么心虚过了,弱气的感觉让他极不适应,忍不住道,“我没想瞒你的,只是没想好怎么说。” 谢凉道:“哦,我要是没发现,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乔九面不改色:“这两天就说了。” 谢凉看了看他,不想和他计较真假,拉着他继续走。 乔九只觉那股子心虚一点都没有缓解,难得地老实下来,乖乖跟着他。 若是放在平时,谢凉早就上手调戏了。 但此刻他脑子里一团乱,根本没这个心情,而是快速把江湖中的神医过一遍,甚至开始思考如何能请动御医出面。 乔九一下下地往他身上瞥,能猜到他大概在想些什么,说道:“我给我以前的郎中写了封信,她如果还活着,应该会来。” 谢凉道:“就是为你压制毒的人?” 乔九“嗯”了一声。 谢凉想了想那些有名的神医,问道:“叫什么名字?” 乔九道:“林霜。” 谢凉有些惊讶。 林霜的事他是听过的,属于江湖中的传奇人物。 武林每三年会有一次医毒大会,胜者可得一株珍贵的药材和江湖第一神医的称号,以往每届“江湖第一神医”都由悬针门摘得,唯有五六年前的那一场获胜的是一个小丫头,名叫林霜。 据说林霜很擅长用毒,当年以一己之力挑了悬针门一门,可之后她就销声匿迹了,后面两届医毒大会也都没参加,第一神医的称号便又回到了悬针门。就因为这个,不少人都觉得她是被悬针门偷偷给弄死了,这口锅,悬针门一直背到现在。 不过那时江湖上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归元为了抢雪莲而把上代的悬针门门主杀了,所以有一部分人觉得林霜也是被归元杀的,但众说纷纭,真相到底如何,没人清楚。 谢凉道:“她还活着?” 乔九道:“不知道。” 谢凉道:“……那你怎么给她寄的信?” 乔九道:“她在京城有家药店,把信寄到药店,那边的人会联系她。” 谢凉道:“你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乔九道:“两年前。” 两年前,还活着的可能很大。 谢凉点点头,放心了一些。 乔九犹豫片刻,没告诉他林霜当时说过她没有办法。 他心里有一点点希望,想着毕竟过了好几年,现在的林霜或许能想出法子。 几句话的工夫,他们之间那一丝沉闷的气氛终于散了。 谢凉干脆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好奇地问了问林霜的事,比如她为何不去参加后面的医毒大会,小小年纪又为何能如此厉害等等。 乔九便告诉他林霜被段八收买了,正在为段八办事,她对第一神医的头衔没兴趣,那时会比赛很可能是冲着药材去的。而她这般厉害是因为她算是毒圣手的半个徒弟,这也是当初他外公会把他留在静白山的原因。 谢凉的心里微微一跳。 他先前还想过如果毒圣手真有后人,乔九不可能不找,原来不是不找,是根本就认识。 他问道:“毒圣手那本遗失的医书在她手里?” 乔九道:“不在。” 他停顿一下,详细解释道,“她五岁时被毒圣手买回去,原本是要当毒圣手的药人,后来总跟着他采药炼药,自己也会捣鼓一番,毒圣手看出她有天赋,便开始教她。” 然而毒圣手那个人性格孤僻,根本不习惯她从“物件般的药人”到“小徒弟”的身份转变,所以教了她几年,见她对他越来越依赖,他就受不了了。 他说道:“这些是离尘那老头的原话,不清楚是真是假。” 谢凉听得无语:“然后呢?” 乔九道:“离尘那老头性子古怪,可能是唯一能和毒圣手说上话的人,毒圣手就把林霜扔给了离尘照顾,临走前还给了林霜一大堆医书,告诉她看完了就来接她回去,而等林霜看完,他也被人杀了。” 谢凉觉得那妹子蛮可怜的,问道:“她哪疯?” “她不疯,她只认毒圣手为师,当年只是借住在静白山,不是我的同门,”乔九道,“除了给我看病,她基本不在我们面前出现,整天就知道看医书和捣鼓药材。” 谢凉道:“那段八是怎么收买她的?” 乔九道:“段八答应帮她查杀害毒圣手的凶手。” 谢凉道:“这事你不是也能查吗?” 乔九看他一眼,没回答。 谢凉反应几秒,意识到那时乔九的情况应该不太好,而林霜觉得他活不长。 话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乔九的毒上,二人一时沉默。 谢凉在心里搜刮一番,正要另起一个话头,便见乔九突然停住了脚。 他们此刻刚从岔道回到主路,谢凉顺着他的视线一望,见通往城门的主街上慢慢走来一个姑娘。这姑娘身穿一袭青衣,背着个包袱,看着二十多岁的样子,那头上只插着支碧绿的玉簪,生得十分清秀。 她也恰好看见他们,走过来停在乔九的面前,二话不说先伸出了手。 乔九便掏出一张面值千两的银票扔给她。 林霜道:“还有来回的路费。” 乔九道:“你穷疯了?” 林霜不答,继续伸着手。 乔九不情不愿,掏出了十两银子给她。 林霜道:“不够。” 乔九给她加了一两。 林霜道:“还不够。” 乔九从谢凉的身上摸出钱袋,打开翻了翻,找出一枚铜钱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林霜:“……” 谢凉:“……” 谢凉哭笑不得,把钱袋抢回来,正要问问多少钱,便见林霜看向了他。 林霜道:“你是谢公子?” 谢凉道:“我是,你是林神医?” “神医不敢当,”林霜收好钱,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他,“哥哥让我带给你的见面礼。” 谢凉瞬间想起了那张“哥哥特别欣慰”的小纸条,估摸是段八让带的,不过面还没见着就给一个见面礼,也是蛮有想法的。 他见乔九不反对,便接了过来,说道:“替我谢谢他。” 林霜应声:“哥哥说你若有空去京城玩,他做东请你吃饭。” 乔九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能别喊他哥哥吗,恶不恶心?” 林霜道:“他让喊的。” 乔九道:“他让喊你就喊?” 林霜很诚实:“嗯,我不敢惹他。” 乔九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拉着谢凉转身便走,没有再提这个话茬。 林霜更不会主动提,不紧不慢跟着他们一路进了据点,顶着周围打量的视线到了乔九的房间,吩咐他脱衣服。 谢凉脑中“九爷乐不乐意在人家姑娘面前脱衣服”的念头刚一闪过,便见乔九竟然听话地把上衣脱了,便猜测可能是早已习惯。 林霜把了一下乔九的脉,然后掏出银针,在他胸前的三处穴道上各扎了一根。 乔九的眉头顿时一跳,忍着没吭声。 片刻后,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林霜看他两眼,拔出针,只见上面全黑了。 她平静道:“毒发了,我救不了你。” 谢凉的心猛地一沉。 乔九沉默。 命运似乎总是对他格外的苛待,他那些期望果然不会如他所愿。他慢慢穿上衣服,没敢往谢凉的身上看。 林霜道:“你大概还能撑两三个月,之后就会衰弱下去。” 谢凉道:“就没别的办法?” 林霜道:“除非你们能找到我师父的那本医书,如果上面有阎王铃的记载,我能勉强一试,”她看向乔九,“你查到是谁杀的他了吗?” 乔九道:“没有,段八怎么说?” 林霜道:“他说唯一可以当做线索的是我师父死的那一年,归元道长恰好再次闭关,他闭关前偷了不少好药材,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带着毒性,所以我师父若不是被仇家杀的,或许是归元道长下的手。我听过传闻,你们见过他,他现在是死是活?” 谢凉道:“死了。” 林霜道:“那你们可以找找他的老巢。” 谢凉闭了一下眼。 上次被救出来之后,他便打着搜刮归元老巢的念头,派人将那座山全翻了一遍,结果什么都没发现,所以显然是归元疯疯癫癫认错了家。 而既然不是那座山,其他所有的山就都有嫌疑。 整个江湖找了十年都没找到的地方,如今他们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能顺利找到吗? 第125章 林霜虽然不混江湖,但听说过归元道长的事,知道他的老巢不好找。她见谢凉不再问别的,便收好银针,自己出去吃晚饭了。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屋里静了下来。 谢凉看向乔九,摸摸他额上的汗,问道:“疼?” 乔九道:“不疼。” 谢凉道:“又骗我。” 乔九不答,把人拉过来抱了抱。 谢凉伸手搂着他,下巴抵在他的肩上。 乔九沉默一阵:“你后悔吗?” 谢凉微微扯了一下嘴角:“我还是那句话,后悔没早点喜欢上你。” 他又抱了乔九一把,松开手陪他待了一会儿,等他要洗澡,便出去找窦天烨了。 窦天烨他们此刻正坐在小亭里,围成圈一起聊八卦。 方延:“我看了,那女的住下了!” 窦天烨“哎呦”一声:“完了,采莲成功住进了五阿哥家,咱们的小燕子怎么办?” 方延:“她肯定是骗咱们的,再说我基皇爸爸又不是死的!” 江东昊木然坐直身,往后挪了挪。 方延立刻看过去:“我哪句话说错了,你躲什么?回来一起猜猜啊。” 谢凉道:“猜什么?” 窦天烨几人静了一瞬,齐齐扭头,见谢凉不知何时竟进了小亭,难怪江东昊会躲! 他们给谢凉让出一个位置,开始询问那姑娘的来历,顺便把饭厅的事说了一遍。 当时他们刚要离席,抬头便见她进来了。 窦天烨道:“然后我就打招呼呗,问她是不是九爷的朋友,她说不是,是九爷给了她钱,她就跟着九爷来了。我们不信,结果她伸手就掏出一张银票,一千两!” 谢凉无语。 窦天烨一齐看着他,好奇得不行。 谢凉道:“他们确实不算朋友,她是神医,专程来给九爷看病的。” 窦天烨几人原本也没信那姑娘的说辞,但没想到答案竟是这个。 他们顿时惊讶:“九爷咋了?” 谢凉实话实说:“他以前中过毒,现在毒发了,只剩两三个月的时间。” 卧槽! 窦天烨几人手里的瓜子茶杯“哗啦啦”全掉了,连忙问道:“有办法吗?” 谢凉道:“只有一个办法能试。” 他不想浪费时间,不等他们问便快速把事情说完,看向窦天烨,“归元上次抓走你,没提过他住的地方?” 窦天烨道:“没有。” 方延和赵哥忍不住道:“你仔细想想。” 窦天烨便努力想了想,还是道:“真没有,他只让我给他讲修仙的故事,还说让我们老实点,等见到阿凉就放了我们,其他的什么都没提。” 谢凉点点头,没有再问。 窦天烨道:“你……你没事吧?” 谢凉“嗯”了声,望向赵哥,想让他教自己炒菜。 赵哥的思绪还在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上,闻言一瞬间以为听错了。谢凉紧跟着解释道:“我答应了他明天亲自给他炒盘菜。” 方延的眼眶“刷”地就红了。 谢凉和乔九有多好,他大概是这些人里最清楚的,因为他每天都在偷偷羡慕他们,万一九爷真救不回来,他简直无法想象谢凉的感受。 谢凉对上他的视线,无奈地摸了把他的头:“放心,我没事。” 他跟着赵哥到了厨房,点了道乔九喜欢吃的菜,一边看着赵哥做一边记下步骤,并且上手试了一次,直到觉得像样了才回卧室,然后简单洗完澡,从箱子里把地图翻了出来。 乔九早已上床,见状便道:“你要搜山?” 谢凉应声,走过去亲了他一口,坐在他的身边看地图。 乔九知道阻止不了他,搂着他的腰往怀里带了带,跟着他一起看,发现他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看的是丰酒台的地形。 因为实在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归元当初特意要求在丰酒台换人,并在丰酒台附近的大城外嚷嚷着回仙岛,他们便只能赌一把去那周围搜。 乔九见谢凉看完丰酒台的地貌,开始查看与那座山相似的山脉,想说一句来不及,但看了看谢凉认真的神色,他终究把话咽了回去。 转过天,谢凉早早起床去炒了盘热乎乎的菜,端着放在了乔九的面前。 窦天烨几人也已来到饭厅,齐刷刷看着九爷,目光各种复杂。 乔九不爽地斜了他们一眼。 窦天烨几人顿时低头剥鸡蛋壳,不敢再往他身上瞅。乔九便收回目光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嚼了嚼。 谢凉道:“如何?” 乔九道:“也就那样。” 谢凉笑道:“以后改进。” 他拿过一个鸡蛋剥壳,放进九爷的盘子里。 乔九很满意,吩咐他再剥一个,然后就着这两个蛋,慢悠悠把整盘菜都吃了。 林霜见惯了他看谁都不爽的德行,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目光在他和谢凉之间转了转,心想难怪他会成婚。 谢凉看向她:“林神医暂时不走吧?” “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林霜道,“我不走,他让我走,我才走。” 谢凉道:“那你跟我们去丰酒台吧。” 林霜完全不问原因,说道:“好。” 窦天烨几人隐约猜出他的目的,自然要跟着。 谢凉也没想过扔下他们,饭后便让他们去收拾行李,一起出发前往了丰酒台。 五天后,他们成功抵达目的地。 开酒日已经结束,三个小镇的客栈不再抢手,他们便挑了最好的一家入住。 先前归元坠崖,天鹤阁的人早已把那上面的山搜过一遍,这次便省了麻烦,开始搜另外几座山。与此同时,乔九给各据点去了信,在快速往这里调人,连谢凉也把他那些帮众叫了来,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然而运气不佳,他们将丰酒台周围的一圈山全部搜完,依然什么都没有。 谢凉并不气馁,带着他们住进丰酒台附近的大城,以他曾被迫爬过的那座山为圆心,一点点往四周搜。而随着赶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便分了几个队,扩大搜索范围。 十几天的时间眨眼间就过完了。 乔九有些坐不住,提醒道:“沈正浩还有五天就成婚了,现在去还能赶上。” 谢凉道:“你还惦记着过去?” 乔九道:“不然呢?” 谢凉道:“不准去。” 乔九道:“我一定要弄死他们。” 谢凉道:“为了我?” 乔九别扭一下,哼道:“你别明知故问。” 谢凉道:“先顾你的事。” 乔九不死心:“咱们可以去了再回来。” 谢凉扬声:“嗯?” 乔九便闭上嘴,继续陪他搜山。 片刻后他越想越不对,连续往谢凉的身上瞥了好几眼。 谢凉道:“怎么?” 乔九道:“你现在竟然敢冲我‘嗯’了?和谁学的?” “……”谢凉道,“我下次注意。” 乔九不太信地瞅他两眼,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这才勉为其难地原谅他。 谢凉看着他这狗德行,下意识想笑一下。 但嘴角刚挑起一点,他忽然觉出了疼,好像一直绷了太久,那根绳子扯住了所有的痛感和焦躁,只碰到一个偶然的契机,便如同雪崩似的坍塌下来,呼啸地淹没了他。 他忍无可忍地上前两步,控制着力道将人轻轻抱进怀里,把头埋进乔九的颈窝,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 我受不了,他想。 我受不了以后看不见你。 乔九怔了怔,伸手抱住他:“谢凉?” 谢凉缓缓呼出一口气,“嗯”了一声。 乔九沉默一瞬,问道:“怎么了?” “没事,”谢凉低声道,“你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乔九眼帘微垂,收紧了手臂的力道。 山间起了风,带动树叶,响起一片“哗哗”声,天鹤阁的精锐没有搜到东西,便赶回来复命,见到这个画面不由得一停,急忙退了下去。 其他几个小队这时都在各自负责的山头搜索。 窦天烨和江东昊一队,顺着山路一路往上走,这次窦天烨没有再喊累,而是叹气道:“你说咱们的归元道友会把洞府安在哪儿?” 江东昊冷峻道:“不知道。” 窦天烨道:“肯定得是灵气好的,风水好的,还得有水源,能保障生存。” 江东昊道:“嗯。” 窦天烨摸摸下巴:“哎,咱们要不找人看看风水?” 江东昊道:“找谁?” 窦天烨道:“不知道啊,晚上回去和阿凉提一提。” 江东昊应声,走了几步突然回了一下头,看着不远处的大树。 窦天烨顺着他的视线一望,诧异道:“咋啦?有鸟?” 江东昊看不出个所以然,便说了句“没事”,专心搜山。 此刻那棵树的树后,有位老者低低地“嘿”了声:“小子武功可以呀。” 山晴道:“嗯?他不会武功。” 老者一愣:“那他刚才怎么看过来了?” 山晴道:“要么是直觉准,要么就误打误撞吧,总之他们通天谷的人都不会武功。” 老者只觉白高兴一场,便收了眼底的兴趣。 山晴不再开口,继续盯着下面的动静。 他们即将收网,沈君泽和三个帮派的帮主都不在山庄,只有她和几名长老留下看家,谁知这个时候乔九和谢凉竟带着人围过来了,这肯定是来抄他们老家的,也不知这二人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不过看他们的样子,暂时还不知道山庄的具体位置。 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着他们人员分散来一个先下手为强,抓几个人再说。 山晴低声道:“就他们两个吧,刚好都是通天谷的,天鹤阁的人也刚好散得开,你动作快一点就能得手。” 老者道:“知道,交给我吧。” 第126章 敌畏盟的人比较少,谢凉分组的时候干脆拆分了一下,将他们打散后和天鹤阁的人编在一起,顺便也让他们学一学天鹤阁的办事效率和风格。 这是新帮众加入帮派以来办的第一件差。 他们很是听话,乖乖跟着天鹤阁的人搜山,偶尔四处看一看,摇摇头,低声道:“不好,不好。” “嗯,这边也不好。” “是啊,不好,太差……” 天鹤阁的精锐看了一眼凑在一起的五个人。 自从开始搜山,他们便总能见到这五人时不时地围成圈说话,哪怕各自分开,片刻后也会重新集合,说的最多的就是“不好”。 他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什么不好?” 五人异口同声:“没有不好。” 精锐道:“我刚刚还听见了几个‘不好’。” 五人悚然道:“你听错了!” 精锐面无表情盯着他们。 五人整齐地回望,一脸严肃。 数息后,精锐扔下他们去干活,打算慢慢观察。 五人劫后余生,长出了一口气。 当初一起参加考核的道友们最终只剩他们成功留下,敌畏盟里不让人修仙,他们每天可谨慎了,生怕一不小心露馅。 几人目送天鹤阁的人离开,继续先前的话题。 这里的风水太一般,不适合修炼,归元道长那么厉害,应该不会挑这么个地方。 但帮主既然让人来这片搜,肯定是有他的道理,毕竟帮主可是从世外仙岛来的。 他们便加了几分专注,爬过一个小山头继续往前走,这时其中一人突然扫见下方的全貌,指着一个地方道:“从这上面看,那里的风水倒是蛮好啊。” 其余几人连忙看了看。 “哦,我刚刚到过那边,正南方有块石壁,不好。” “是么,若是没有便好了。” “可不是……” 几人惋惜地摇头,转身走人。 刚迈出两步,有人道:“哎,那块石壁若是改成正北,就会变成极好的风水。” “对……” 他们说着一顿,互相看了看,集体往下跑。 天鹤阁的精锐一直有留意他们,便跟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五人也不确定是不是归元的老巢,没敢多说,只回答说漏看了一块地方,想再看看。 精锐半信半疑,跟着他们到了一块石壁前,见他们围着这里来回转圈,甚至要撸袖子往上爬,便又问了一句,得知他们想翻过去看看。 精锐道:“这不就是一个山峰么?能是什么?” 五人仰起头。 青山绵延起伏,这座小峰与旁边两座接壤,再往后则连着主峰,爬上这个小峰,等着他们的也只是继续爬而已。 几人喃喃:“也是。” 精锐道:“……所以你们过来要干啥?” 几人道:“就是想过去看一看。” 过去了,这石壁便会由正南变成正北。 “是咱们想岔了,过去后正北是有了,但周围的布局一变动,风水也会不一样。” “是啊,可惜了一块好地,若是正北就好了。” “唉,两全其美少,机缘不可求,不可求……” 精锐嘴角抽搐地看着他们又凑在一起嘀咕,想着这是夫人的手下,便没开口损人,临走前扫见石壁左侧立着块大石,犹豫一瞬,被他们脸上惋惜的神色弄得也发了癔症,跑过去用内力推了一下,发现竟能推动。 他立刻增加力道把大石移开,见后面露出了一个山洞。 精锐:“……” 五人组:“……” 谢凉得知找到归元老巢的时候,有一瞬间都觉得出现了幻听。 他把地方定在丰酒台这边纯粹是在赌,如果找不到,他知道自己很可能会失去乔九。 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下这么大的赌注。 所以当消息传过来,他第一反应不是狂喜,而是愣了几秒,问了一遍他们说的是什么。 乔九看他一眼,握着他的手,拉着他过去了。 谢凉回神,提着一颗心抵达山洞,顺着山洞一直走到头,只见视野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个小山谷,谷内盖着几间草屋,天鹤阁的精锐正在屋里翻东西。 此刻见到他们,精锐便拿着一摞书出来了,说道:“九爷,里面大部分书都是修道的,只有这些是医书。” 乔九翻了翻,拎出了其中一本。 谢凉几乎要屏住呼吸,安静地看着他。乔九也觉得有些不真实,仔细辨认了两遍,确认道:“是他的字。” 谢凉顿时呼出一口气,感觉悬着的心终于往回落了点。 他这才有心思询问来龙去脉,得知是他的人发现的,便进了草屋。 五人组这时翻出了归元的丹药,正凑在一起研究。 “竟把屋子放在这里,他想说什么,极好就是极坏,还是柳暗花明……嚯,是瓶金丹!” “不愧是归元道长。” “你们快看这把拂尘……” 话音未落,他们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扭头一瞅,对上了自家帮主的视线。 谢凉瞬间记了起来,这是当初来找他修仙的几个道士。 五人组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东西给扔了,生怕扔得慢会被逐出帮派。 他们还嫌不够,忍着心痛道:“竟然吃丹药,丧心病狂!” “对,还玩拂尘,难怪死得早!” “可不是!” “……”谢凉哭笑不得,决定事情结束后给他们上上化学课。 他说道:“这些丹药有毒,不许吃。” 五人组自然是信他的,齐齐点头:“帮主放心吧,我们不修仙。” 谢凉又加了几句忠告,见其他人也赶了来,便让他们搬东西,然后回到乔九的身边,准备拉着他下山,赶紧把医书交给林霜。 结果刚出山洞,迎面便见又有几名天鹤阁的人过来了,不同的是他们的神色都带着焦急。 “九爷,夫人,”几人跑到近前,说道,“窦先生和江公子被抓了。” 谢凉和乔九同时一怔:“什么?” 窦天烨和江东昊这个时候已经被带走了。 他们在这里搜了好几天,一直很安全,再说周围都是他们的人,加之江东昊内功强劲,天鹤阁的人便分得有些开,而江东昊也被教育过,遇见危险拉着窦天烨跑就是。 然而他暂时还辨认不出别人的武功高低。 事情发生时,他察觉有人用轻功过来,下意识觉得是天鹤阁的人,等到那个人从林子里跳出来冲向窦天烨,就已经来不及了。 老者没有从远处点他们的穴道,而是想再最后试试,所以选择了冲到他们身边。 他见江东昊的反应果然不像是会武功的,便有些失望,手往窦天烨的脖子上一扣,说道:“别叫,敢发出一点声音,我弄死你们。” 窦天烨瞬间僵住。 江东昊也不敢乱动,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老者于是一手拎一个,带着他们就走了。 他的武功很高,天鹤阁的人只瞥见一个黑影,想再追便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山晴在发现要被围的时候就决定撤了。 她见好就收,眼见事情办成,便急忙离开这里,准备去和沈君泽他们会合。 窦天烨和江东昊便快速被他们用绳子捆住,扔在了马车上。 车上除去山晴外还坐着一个年长的女人,与山晴一样也是飞天教的,此刻看了他们一眼,问道:“谁是谢凉乔九?” 山晴道:“都不是,他们是通天谷的人。” 女人道:“长得都还可以啊。” 山晴笑道:“他们还有别的用处,长老若是喜欢,我给您再挑几个就是。” 女人看着她:“我听说那个乔九长得不错?” 山晴闻弦知雅意:“等辛盟主抓到他,我一定先给长老送来。” 窦天烨实在没忍住:“呕……” 山晴和长老顿时扫向他,目光都很不善。 窦天烨:“哦……哦……偶八港南死他!” 他急忙补救,摇头晃脑打着节拍,“哦,哦哦哦……偶八港南死他!” 江东昊紧跟着道:“港南死他!” 山晴:“……” 长老:“……” 什么玩意! 第127章 既已找到医书,谢凉他们便不用再搜山,调来的这些人开始全力去找窦天烨和江东昊。 恰在这时,天鹤阁的人在不远处的山上发现了一座山庄,急忙回来复命,说是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但桌椅是干净的,至少不久前还有人在。 谢凉和乔九便带着人过去了。 转完一圈,他们找到一间密室、一条密道、一个地牢和一个酒窖。 地牢里有三具尸体,身体已经僵硬,看打扮像是江湖侠客。 密室里放着少许值钱的玩意,其余都空着,大概是还没来得及往里面放东西,此外酒窖的酒多数是葡萄酒,药房里的药还在,卧室的衣物也都还在。 谢凉见他们翻出了几件外族的服装,说道:“这里是那三个帮派的地盘?” 乔九道:“很可能。” 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基本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开酒日过后,那三个帮派就到了这里,最近见他们带着人来搜山,觉得是冲着山庄来的,所以就跑了,而且山庄的人应该不多,因为那条密道只做逃生用,出口就在这座山上,而这周围都是天鹤阁的人,若人多的话,天鹤阁的人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 如此一想,事情就清晰了。 山庄的人自知打不过他们,但也不肯吃亏,于是逃跑前绑走了窦天烨和江东昊。 谢凉无语。 这都是什么命? 不过九爷更不是吃亏的主。 那伙人既然顾不上拿东西,就都便宜他了。他吩咐手下把库房撬开,连同密室、药房和酒窖一起全搬走,顺便翻翻有没有房契,然后再给大门换把锁,反正这地方已被他们知道,估计那伙人不敢再回来住了。 谢凉看得好笑,握住他的手,调戏似的用拇指在他手背上缓缓擦了一下。 乔九抓住他的手指,拉着他又逛了一圈,说道:“这里住的人不少。” 谢凉同样留意到了这一点。 山庄面积很大,基本每间卧室都有住过的痕迹,可见人很多。 如今大部队不在,显然是有事离开了。 若说最近江湖上有什么能让他们打主意的,那就只有沈正浩的婚事。 谢凉和乔九便没再耽搁,把这里交给天鹤阁的人,快速下了山。 这些天他们慢慢往四周推进,逐渐远离了大城,因此和先前寻宝时一样,借住在了附近的村子里。方延几人早已等候多时,见他们回来,急忙迎上前:“怎么样,找到了吗?” 谢凉道:“应该是被沈君泽的人抓走了。” 方延吓得脸色一变,担忧道:“他们会不会被打?” 谢凉道:“暂时不会,我以前说过的,如果真被抓走不用硬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方延道:“可咱们没搜到东西啊,要是窦天烨他们实话实说,那伙人不信怎么办?” 谢凉道:“这就要看亚古兽的本事了。” 方延想想窦天烨那张嘴,多少有点安心。 但只是一点点而已,若对方付诸暴力,窦天烨的嘴皮子再利索也白搭。 “如果是沈君泽去问话,他们应该不会被打的……吧?”他尽量乐观地想,“最好那伙人还不知道小江会武功,这样他们找到机会就能跑了。” 谢凉也想过这种可能,只希望江东昊能沉住气,毕竟他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强行动武反而会吃苦头。 他耐心安抚好方延,去了林霜的房间。 医书早已差人送回来,林霜也已翻看完。 她自然知道谢凉的来意,主动道:“里面有关于阎王铃的记载,但是很复杂,我需要时间。” 谢凉道:“需要多久?” 林霜道:“不清楚。” 如今除了她,也没人能救乔九了。 谢凉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打扰她,便告诉她需要什么尽管说,然后出门去找乔九。 乔九这个时候刚把给凤楚和叶帮主的信写完,吩咐手下赶紧送出去。 见谢凉过来,他把人拉到身边抱了一下,问道:“去过林霜那里了?” 谢凉道:“嗯,她还在研究。” 乔九点点头,没发表看法。 片刻后,天鹤阁的人听令将药房的东西和那几具尸体运了下来,他便让林霜去看一眼。 林霜对他伸手。 乔九道:“又来?” 林霜道:“一码归一码,你的毒是一单生意,别的另算。” 乔九给了她一两银子。 林霜收好钱,出门了。 乔九顿时觉得有点亏,心想应该给个铜钱。 谢凉看出他的想法,笑了笑,跟着林霜到了外面,见她验完尸,反馈说他们死前应该都被用过药,至于那个药具体有什么功效就不清楚了,只知带着轻微的毒。 林霜看了看一旁的药材,说道:“这些多数也有毒。” 谢凉和乔九又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耽误不得,便留下几个人扫尾,带着人快速赶往寒云庄。 但他们终究在这里耗费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等到赶过去的时候便晚了一步,寒云庄已经遭难,被绑走了不少人,沈庄主如今也重伤昏迷,还不知能不能救回来。 侠客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长吁短叹。 寒云庄断绝了与沈君泽的关系,谁料沈君泽在他大哥婚事这一天却突然发难,带着人要把江湖白道一窝端。 乔九无视掉这些正议论纷纷的人,找到凤楚道:“没收到我的信?” 凤楚无奈:“收到了。” 乔九道:“怎么回事?” “高手多,”凤楚停顿一下,说道,“项百里在他们手里,被喂了药,内力涨了不少。” 乔九眼皮一跳。 虽然不想承认,但说实话他这些同门里武功最高的就是项百里,否则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爬上碧魂宫左护法的位置,若内力再涨几层,怕是能和归元打个平手。 他说道:“谁被绑了?” 凤楚道:“多数是各派的小辈。” 比如武当峨眉的弟子、那两个与沈正浩关系不错的女侠、白虹神府的叶凌秋以及缥缈楼的纪诗桃,他们是坐在一桌的,便被一窝端了。 几人被押着到了一处小院,刚下马车,抬头就对上了被五花大绑的窦天烨和江东昊。 双方无声地对视一眼,紧接着窦天烨和江东昊便被拎着到了一个戴面具的男人面前,而沈君泽正站在他的身边,温和道:“我们尊主有话想问你们。” 窦天烨被松了绑,揉揉发麻的手腕,忌惮地看向那个男人:“你想问什么?” 尊主把桌上的几张纸递给他。 窦天烨拿过一看,发现是那位前辈给四庄和飞剑盟写的东西。 尊主道:“你们看得懂吧?” 窦天烨识时务地点头。 尊主很满意,说道:“为我讲一遍这上面是什么意思。” 窦天烨更加识时务,拿起最上面的纸,发现是没看过的,但他从谢凉口中听说过,便激动道:“哦,果然有万匹丝!” 尊主道:“这是何意?” 窦天烨迟疑一下,说道:“这个故事蛮长的,你确定要听?” 尊主道:“说。” 窦天烨清清嗓子,认真道:“这个万匹丝,得从一个名叫路飞的男子汉说起。” 第128章 寒云庄落在江南,庭院很是精致,但经过一场浩劫,如今已满地狼藉。 喜庆的红绸被扯断,桌椅被砸,地上随处可见木屑和碎瓷片,下人们正在清扫,神色或悲愤或不安,但都安安静静的。 叶帮主等人这时都在沈庄主的院中。 悬针门的门主则在里面为沈庄主医治,乔九和谢凉找到这里时,恰好见他出来。 众人一齐上前:“怎么样?” 悬针门的沐门主摇摇头,说道:“伤得太重,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叶帮主几人不由得皱眉。 沈正浩红着眼,忙道:“有没有什么药能救我父亲,我想办法去弄。” 沐门主道:“不是药的事,能做的我都做了……” 他说着扫见进来的几个人,神色瞬间闪过一丝惊讶,迟疑道,“林姑娘?” 众人看过去,见乔九和谢凉来了,而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位青衣的姑娘。 有看过那次医毒大会的人,不禁道破她的身份,顿时引起一片讶然。沈正浩顾不得是否会得罪悬针门,急忙跑过来,想让林霜也进去看一看他父亲。 谢凉打量他。 沈君泽的事让他消瘦了不少,但给人的感觉未变,仍然很好懂,满眼的焦急里带着祈求和希冀,赤诚得很。 林霜看他一眼,进了屋子。 片刻后,她开门出来,结论与沐门主一样,沈庄主只要能挺过这一晚便有救,一切就看天意了。 众人见沈正浩要守着沈庄主,便离开了小院。 此刻已是傍晚。 管事请示完自家少爷,开始招呼人们用饭。叶帮主暂时没过去,而是到了乔九的身边,压低声音向林霜询问沈庄主的伤可否有诈。 林霜道:“没有,确实伤得很重。” 叶帮主轻轻颌首,又道:“林神医怎么会和他们一道过来?” 乔九插嘴:“无可奉告。” 叶帮主瞪眼。 乔九道:“我不是给你写了信,怎么还能让人得手?” 叶帮主道:“他们的人下手太快。” 其实哪怕乔九不写信,他们也早已做了提防。 如沈庄主先前所言,沈君泽是寒云庄养大的,现在沈君泽和万雷堂扯上关系,那寒云庄便也有嫌疑。而且沈庄主等了沈君泽一个月,没等到人便要不死心地办个婚事,天真地以为能引沈君泽出来,这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叶帮主他们都是老江湖,自然想过这是沈庄主和沈君泽做的戏,为的是借着婚事将他们一网打尽。而之前乔九和谢凉收到喜帖时,想的也是同样的事,所以乔九才会坚持来寒云庄,要趁机弄死那伙人。 结果沈君泽确实露了面,但沈庄主却危在旦夕,并且经两位神医看过,绝不是装的。 乔九道:“他的伤谁弄的?沈君泽?” 叶帮主和旁边的凤楚几乎同时道:“不是。” 凤楚向来不傻,当然也在怀疑沈庄主,因此和叶帮主一样,打斗时特意关注过对方。 他说道:“他是被一个黑衣人打伤的。” 他将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 那个时候新人已拜完天地、新娘也已被送入洞房,沈正浩便出来陪人们喝酒。 大概是希望沈君泽能够现身,沈家父子的目光总是在宾客间来回巡视,终于在又敬到一桌客人时,沈庄主识破了沈君泽的易容。 这下如同水滴油锅。 沈庄主想抓沈君泽,沈君泽眼见被识破,便撕掉易容想围剿他们,双方没说两句就打了起来。 那伙人这次用的依然是下药的惯用招数,不过凤楚和叶帮主他们都打着将计就计的念头,不仅没中招,还在外面留了不少人,见状便用冲天箭联系手下。 然而那伙人下手太快,高手也多,只一个项百里就让人头疼不已。 尤其是有人到了小辈那一桌,快速把那桌的人都端了。 乔九闻言斜了叶帮主一眼。 知道可能会有问题还带着人过来,该。 叶帮主不看他。 他当然不想让女儿来,可那几个小辈都与沈正浩的关系不错,便约着出去玩,要一起来寒云庄。他告诫过女儿别来,可他也不清楚自家女儿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竟还是来了,他总不能当着人们的面把她轰走。 凤楚看看这对父子,继续往下说。 打起来后,场面便乱套了。 那伙人见白道早有准备,发现占不到什么便宜,抓了人便想撤。而沈庄主一心想抓沈君泽,往前追了几步。沈君泽或许是顾念着养育之情,一直没接招,只一味地躲避。就在沈庄主快要抓到他时,突然从旁边赶来一个黑衣人,一剑刺穿了沈庄主的胸膛,拉着有些发愣的沈君泽就走了。 凤楚道:“基本就是这样。” 乔九道:“那沈正浩呢?” 凤楚道:“他离得远,打起来时被人缠住,没来得及过去。” 几人边说边走,慢慢到了饭厅。 叶帮主担心林霜的出现和儿子体内的毒有关,几次旁敲侧击想问问林霜为何会与他们在一起,可每次都被儿子岔开话题。 他又急又怒,但对乔九无可奈何,只能等之后再找机会问。 凤楚也在想这件事,进门前询问地看了乔九一眼。 乔九轻轻点了一下头,算作回答。 凤楚立刻皱眉,见已到门口,便压下心里的担忧,跟着他们一起进去了。 几位前辈早已到了,但都没什么胃口,毕竟自家小辈目前还在人家手里。 纪楼主叹气:“现在怎么办?” 他简直悔不当初。 上次出事后,他便对纪诗桃管得严了些,导致女儿和他闹别扭,开始不听话了,否则若是好好说,小桃哪里会这般使性子,非要和那几个小辈一起跑出来玩。 叶帮主道:“先等等看吧。” 那伙人抓走小辈无非是要挟他们,应该不会伤及性命。 而他们这次也擒住了不少人,有几个似乎地位不低,或许能把人换回来。 纪楼主几人也没有太好的法子,便忧心忡忡地开始吃饭。 乔九察觉谢凉有些走神,饭后便拉着他出去散步消食,问道:“在想什么?” 谢凉道:“觉得有点奇怪。” 乔九道:“沈君泽?” 谢凉点头:“以沈君泽的智商,不可能没猜到他大哥成婚是为了钓他出来,也不可能想不到白道各派或许早有准备,那为何会贸然过来?” 乔九道:“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沈君泽这个时候正在听歌。 尊主不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因此听了一会儿便没耐心了,让窦天烨直说“万匹丝”的含义,接着得知是一个宝藏的名字,便询问后面的意思。 窦天烨便告诉他这意思是那个宝藏是真实存在的。 尊主道:“在哪儿?” 窦天烨道:“故事里是在海上。” 尊主点点头,让他看第二张纸。 窦天烨一看,发现是励志的歌,于是就唱上了,江东昊也跟着帮了忙。 江东昊:“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双手,让我拥抱着你的梦……” 窦天烨:“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哦~” 尊主沉默地盯着他们。 窦天烨:“还有下面这个水手,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江东昊:“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 尊主继续沉默地盯着他们。 窦天烨:“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江东昊:“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尊主道:“够了!” 第129章 他的话一说完,窦天烨和江东昊立刻就停了,特别识时务。 他戴着面具,窦天烨看不见他的表情,为避免被打,便主动解释道:“这就是纸上的东西,我们没骗你。” 尊主眯起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窦天烨和江东昊默默回望。 尊主道:“看下一张。” 窦天烨听话地翻过这一页,看了看下面那张纸的内容,沉默。 尊主道:“怎么?” 窦天烨小心翼翼道:“这个四十二章经也是很长的故事,你要听吗?” 尊主道:“……说重点。” 窦天烨“哦”了声,开始说重点。 然而他当惯了说书先生,说之前不做个铺垫就浑身难受,于是讲了半天的人物背景和关系,这才道:“所以他得到了好几本四十二章经,凑齐了就能拼成一张藏宝图。” 尊主道:“这次宝藏藏在哪儿?” 窦天烨道:“不知道,故事里是弄了一个假的宝藏糊弄人,最后也没说在哪。” 尊主道:“换一张。” 窦天烨依言一看,发现很简单,就是个北冥有鱼。 他快速解释完,换到下一张,见是什么撬动大山的内容,便为对方讲了讲杠杆原理。 尊主道:“那这‘三角圆圈一连串’是何意?” 窦天烨道:“这个我们也在想。” 这是句实话,毕竟他们前不久什么都没搜出来,所以他们都怀疑是不是漏了线索。 不过相比起谢凉的理解,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只是他的想法暂时没被谢凉他们采纳,便贡献给了尊主。他用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三角形和圆形,再用直线一连,严肃认真道:“这个图案是死亡圣器。” 尊主道:“何为死亡圣器?” 窦天烨道:“这也是蛮长的故事。” 尊主沉默地看着他。 窦天烨急忙道:“真的,不骗你,纸上就是这么写的,他选的这几个故事在我们那里都很有名,就是比较长。” 说话间他的肚子传来“咕噜”一声,可怜道,“能先给点饭吃吗?” 尊主看了他们两眼,警告他们宝藏的事不能往外说,然后叫来手下带他们去吃饭。 等他们都出去,他便不善地看向沈君泽:“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属下也不清楚,按理说应该很顺利才对,”沈君泽轻轻皱眉,“那个药咱们试过好几次,是没问题的,所以要么是他们提前收到消息,备了解药,要么就是有人把药换了。” 尊主道:“药给谁了?” 沈君泽道:“据说是给了管家,不过这差事不是属下办的,属下也不知这中间有没有经过别人的手。” 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他们在这里耽搁了不少工夫,那两个帮派应该要清点完人数了,正等着他们给说法。因为按照他们的计划,这次是能让白道元气大伤的,结果折进去不少人就只抓到几个小辈,形势对他们很不利。 尊主不再理会沈君泽,起身去了饭厅。 飞天教的洛教主和地彩盟的辛盟主早已到了,二人的神色都很不好。 此刻见他进门,洛教主冷笑道:“唐尊主终于舍得从屋里出来了?” 尊主坦诚道:“这次是我们的疏忽,不过现在计较这个没用,还是商讨一下接下来的打算吧。” “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洛教主道,“弄到这一步,白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集结人手把咱们围了,咱们能往哪跑?” 尊主道:“他们不知道这个地方。” 洛教主道:“现在不知道,又不代表将来不知道。” 辛盟主看她一眼:“若是害怕,你可以回去。” 洛教主的笑容锐利了些:“我有说过我要回吗?” 她不想和他们吵,便转到正事上,“不是抓到通天谷的人了吗?通天谷的人都不会武功,咱们不如先去通天谷躲一躲,再好好想想下一步怎么走。” 尊主道:“可从这里去通天谷太远,得从长计议,暂时不宜动身。” 洛教主想了想:“那些人质你要如何处理?” 尊主道:“还没想好。”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洛教主道,“反正带着他们也是累赘,不如用他们把咱们的人换回来。” 尊主道:“怎么个换法?” 洛教主勾起嘴角:“当然不能轻轻松松就这么还给他们。” 尊主和辛盟主听完她的解释,觉得可行,便敲定了一番细节。 饭后尊主找来自己的心腹,询问药的事情。 心腹道:“是属下亲自交到寒云庄那位管家手里的,中间没经人手。” 尊主沉吟不语。 他的心腹他自然是信得过的,若不是他们这边的问题,可能便是寒云庄那边在下药的时候出了岔子。他问道:“沈君泽出去过吗?” 心腹道:“一直没有离开过,也没见他和人通过信。” 他微微一顿,猜测道,“尊主是怀疑沈君泽有二心?” 尊主思考一下,摇头:“应该不是他。” 他们在中原的这几个住处都是沈君泽安排的,若沈君泽真的背叛他们,完全可以和白道串通一气在这里设下埋伏,将他们全部剿灭。 想通这一点,他便暂时先把这事放在一边,问起了窦天烨和江东昊,得知他们已经吃过饭,便进了他们隔壁的房间。 窦天烨和江东昊的待遇比叶凌秋他们要好很多,住的是客房。 二人这个时候正在说话,窦天烨刚要聊起宝藏的事,便见江东昊突然竖起一个手指,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墙。 窦天烨眨眨眼,顿悟。 他于是要死不活地往桌上一趴,问道:“咱们说的可都是实话,你说他要是不信怎么办?” 江东昊道:“不知道。” 窦天烨幽幽叹气:“那些故事长是长,可里面或许有线索呀,谁知他不乐意听,你说要是把咱们打一顿,咱们多冤。” 江东昊道:“嗯。” 尊主在隔壁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开门走了。 他没有过去找他们,而是差人把叶凌秋押来,让沈君泽去问了问话。 叶凌秋知道沈正浩的婚事兴许会出事,也知道父亲他们有所准备,所以便想着无论沈君泽是死是活,她都要亲眼看一看,只是没想到会落到这番田地。 她被封住内力,带到了一间客房,见沈君泽坐在椅子上对自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在他对面坐下,淡淡地看着他。 沈君泽道:“叶姑娘没受伤吧?” 叶凌秋道:“没有。” 沈君泽先是把要用他们换人的事说了说,告诉她不用担心,这才道:“在下有些事想请教叶姑娘。” 叶凌秋道:“我若真能回去,你可有话让我带给你父亲和大哥?” 沈君泽答得毫不犹豫:“没有。” 叶凌秋见他仍是那副温和的模样,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便带了一些锐利。 她可能一直都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从今天起,以前的种种便都是一场年少不知的梦了。 沈君泽不在乎她眼底的温度,问道:“白虹神府里可有你先祖留下的比较奇怪的东西?” 叶凌秋冷淡道:“我无可奉告。” 沈君泽道:“窦先生和江公子被抓了,你今日见过他们吧?” 叶凌秋不答。 沈君泽道:“他们是通天谷的人,我们尊主想从他们嘴里问出有关宝物的事,奈何他们知道的不多,我倒是愿意相信他们,可我们尊主不信,若你能帮忙想起些有用的东西,他们也就少吃一点苦头。” 叶凌秋沉默一瞬,说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宝物的事,我父亲和爷爷一直都没提起过,或许只传男不传女,也或许先祖根本没对后人说过这事。至于白虹神府里的东西,你们既然在各派都安插了人,那白虹神府里有什么,你们会不知道?” 尊主一直在旁边的屋里听着,闻言猛地想起白虹神府的那些雕像了。 好像其中一个戴草帽的和一个拿着三把剑的人都能和窦天烨的故事对上,他又听了片刻,见叶凌秋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便认命地去找窦天烨了。 窦天烨和江东昊还没睡,一齐警惕地看着他。 尊主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看着江东昊:“你过来,给我说说万匹丝的事。” 江东昊:“……” 窦天烨:“……” 江东昊面无表情坐过去,说道:“万匹丝讲的是一群人出海,探险寻宝的故事。” 尊主静静看着他。 江东昊木然回望。 数息后,尊主道:“接着讲啊。” 江东昊道:“讲完了。” 尊主:“……” 窦天烨忍不住跑过来,插嘴道:“哎呀他不行,故事太长了,他根本记不住的。” 尊主见江东昊木着脸点头,看了窦天烨一眼。 说书人的嘴皮子太厉害,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他其实挺不喜欢这种人的,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他眯起眼:“你若是敢耍滑头,我就弄死你。” 窦天烨连忙保证:“我一定说实话。” 尊主道:“在说之前我有两件事问你们,第一,你们如何得知山庄是在那里的,第二,前段日子你们消失了一个多月,去哪了?” 山庄的事,窦天烨在来的路上在山晴和几个长老的嘴里听出了大概,便道:“是说你们住的地方?这纯粹是误会,我们其实是想找归元的老巢。” 至于消失的那一个多月,这就有点麻烦了,说了会直接影响他讲故事拖延时间的意图。 虽然谢凉手里有钥匙,对他们说过他们可以招供,但不到万不得已,当然不能把筹码全说了。他于是避重就轻:“那一个月我们也都在深山里。” 尊主看向江东昊,见后者点头附和,想当然地认为他们是在找归元的老巢,便示意窦天烨讲万匹丝。 窦天烨清清嗓子,刚要开始讲,只见尊主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片刻后,门外传来说话声,很快洛教主和辛盟主就进来了。 二人知道尊主饭后叫过叶凌秋,也知道他在窦天烨这里,担心他有事瞒着他们,便一道来了。洛教主笑道:“在聊什么?” 尊主道:“在听他讲故事。” 洛教主感兴趣道:“是吗,那我也听,窦先生的大名我也有所耳闻,早就想听一听了。” 尊主无所谓。 反正他白天告诫过窦天烨不许提宝藏,就只是个故事而已,听就听了。 窦天烨识时务地起身把位置让给新来的二人,见他们一起望着自己,瞬间便有一种身在茶楼的错觉。 他喝口茶,把茶杯“啪”地往桌上一放,开启了万匹丝第一场:“故事要从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说起。” 第130章 寒云庄的事迅速散开,附近的侠客都赶了来。 他们听完经过只觉义愤填膺,纷纷留下,准备一起讨伐万雷堂。 当时万雷堂的药下在了酒水里,虽然叶帮主等人都做了提防,也虽然那药不怎么厉害,但还是伤亡了一部分,如今庄内随处可见身上带伤的侠客,只有新到的天鹤阁和敌畏盟的人还在活蹦乱跳。 金来来等人先前收到谢凉的消息说要人帮忙,且越多越好,于是扔下几个人看家,带着帮众迅速就来了,等搜完山便也跟着他到了寒云庄,谁料竟赶上了江湖大事。 曾几何时,他们连自家山头都平不了,被山贼欺负得只能缩在家里啃窝头。原以为要经过特别特别长的时间才能走到人前,像那些大派一样站出来化解武林危机,没想到只用一年就达成了。 几人热血沸腾,深深地觉得他们即将扬名立万。 梅怀东混江湖同样是为了这一天,最近练剑练得更勤快了,顺便尽职地看管好一群帮众,教育他们不要惹事。 而秦二是这些人里最不激动的一个。 因为叶姑娘被掳走了,他在屋里坐立难安,第二天顶着乌青的黑眼圈就到了谢凉的面前,问道:“有叶姑娘的消息了吗?” 谢凉道:“没有。” 秦二道:“哦。” 谢凉看看他这模样,安慰道:“那伙人可能会用人质谈条件,应该不会伤他们的性命。” 秦二忧心忡忡:“可叶姑娘是白虹神府的人,万雷堂和白虹神府那么多年的恩怨,要是折磨她怎么办?要是把其他人都放了就是不放她怎么办?” 谢凉道:“我们会想办法救她的。” 秦二“嗯”了声,依然魂不守舍。 谢凉拍拍他的肩,很理解他的心情。 这就好比自家九爷一天没解毒,他也是一天不得安心。 他没再多说,和乔九去了沈庄主的院子。 悬针门和林霜此刻都在这里,经过一晚的时间,沈庄主有惊无险地挺了过来,这让沈正浩等几人都微微松了口气。 林霜见状便不管了,打算吃个早饭去看医书。 叶帮主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昨天晚上,他终是从乔九的嘴里问出了话,得知乔九已经毒发,只觉一颗心沉甸甸的,加之女儿生死未卜,他今天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 他想向林霜问问乔九的具体情况,想告诉她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提,可又怕惹人烦,在下意识往那边迈出两步、察觉乔九不太痛快地斜他一眼后,他终究是强迫自己留在了原地。 凤楚和赵炎同样是昨晚知道的这事,也知道乔九现在时日无多,情况并不乐观。 赵炎猜测他恶劣的性子可能和阎王铃有关,感觉他也蛮不容易的,便决定以后对他有耐心一点。 乔九懒得搭理他们,拉着谢凉吃完早饭,便把手下派出去搜寻那伙人的踪迹。 昨天白道一群人追到了不远处的鹿回江,接着那伙人上了船,然后将人质押到船头上威胁他们不许再追。当时白道伤亡比较惨,又没有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过了河。 之后他们派人试着追了追,可惜半个影子都没见着,去前面的城里和村里问,也没人说见过大批的人路过,他们便推测那伙人可能是有落脚的地方。 天鹤阁的人都见过那伙人在丰酒台的山庄,便暂时以它为例,过河后开始往人烟稀少的山上搜。 叶帮主他们也没闲着,同样派了人去搜。 紧接着,他们查了查是谁下的毒,最终查到了寒云庄的管家头上,结果管家昨天在乱战中不知被谁杀了,死无对证。 沈正浩得知这事后十分震惊。 他们管家比沈君泽在山庄的年头都长,而且家世清白,根本没问题,这也是先前他父亲清理内鬼时没怀疑他的原因,谁曾想他竟也是万雷堂的人? 他不怎么肯信,问道:“是不是有人威胁的他?” 叶帮主道:“有这个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是人家早就盯上了寒云庄,不过人死都死了,真相如何只能等抓到那伙人再问。 沈正浩却上了心。 沈君泽的事情过后他成熟了些,也慢慢学着主事了,便把几个管事叫来,让他们差人看看管家的家人是否安好,免得被人害了。 叶帮主等人随他去,凑在一起开始议事。 他们昨天与那三个帮派的帮主照过面,沈君泽走时是跟在一个戴着面具男人的,那个人八成就是万雷堂的帮主了。 春泽的石庄主道:“我看他的脸上有烧伤,或许是条线索,谁写信回去问问当年参与那事的老人,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于帮主点头:“我一会儿给我二叔写封信。” 石庄主道:“别光你,还有谁认识的,多问几个。” 谢凉坐在旁边看着,目光转到说起来没完没了的石庄主身上,想起他当初被迫装哑巴的事,心里好笑,暗道这果然是话痨。 石庄主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望向他,立刻要来和他聊聊。 当时他一天只能说十句话,根本没和他好好聊过,如今终于方便了。结果没等起身,他猛地对上了乔九不爽的目光,想想那惨痛的教训,便又坐了回去。 谢凉终于忍不住笑了笑,看向自家九爷:“怎么?” 乔九哼道:“别让他过来,吵得人头疼。” 他见他们半天都说不出个新鲜的玩意,懒得再待,想出去转转。 谢凉自然陪着,跟着他到了已经清扫干净的庭院,坐在亭子里喂鱼。 乔九看他有些出神,问道:“在想窦天烨他们?” 谢凉道:“嗯。” 乔九道:“咱们有钥匙,没事。” 谢凉点了点头。 如今没什么消息,他只能等着那伙人联系他。 那伙人这个时候正在听故事。 故事里的设定让他们觉得十分神奇。 洛教主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便将山晴他们也叫了来,大家坐着一起听,这让窦天烨越发觉得像茶楼了。 除去听故事外,洛教主时不时还会问一些通天谷的事,打算为以后做准备。 窦天烨对答如流,解释得很详细。洛教主越听越对通天谷感兴趣,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窦天烨这里待着。 这让尊主很难受。 他不爱听故事,也不准备都听完,而是觉得那几个故事里或许会有共同点,可洛教主这样一搞,他连问的机会都没有,不仅如此,他每天还得装作一副爱听的样子捧场,气得他简直想杀人。 窦天烨不理会他。 他听出洛教主貌似有去通天谷的想法,知道自己很受重视和欢迎,便觉得可以耍耍大牌了,于是连着讲了两天的故事后,他试探地问了一句能不能去看看被抓的那些人。 洛教主大手一挥,准了。 反正他们马上就要去和白道换人,看一眼无所谓。 窦天烨却不知道这事,而是打着“发挥群众的力量一起逃命”的念头,在山晴的带领下前往了关押人质的地牢。 山晴这两天对他也蛮感兴趣,问道:“我抓你们那天,你们唱的是通天谷那里的歌吧?” 窦天烨道:“嗯。” 山晴道:“你还会唱别的歌吗?” 窦天烨看她一眼,继续耍大牌,不唱。 山晴笑了笑:“窦先生是在生人家的气?” 窦天烨道:“没有。” 必须有,来的路上,这丫头可能是报复他们,都不给他们吃饱饭! 山晴往他那边靠了靠:“真的假的?” 窦天烨默默往旁边躲:“真的。” 山晴突然觉得逗他蛮有意思,问道:“那先生躲什么?” 窦天烨道:“男女有别。” 山晴道:“人家不介意。” 窦天烨道:“我介意。” 山晴一点都不恼:“哦,你不喜欢我这样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去易个容。” 窦天烨认真道:“我喜欢开酒节那天见到的小凤凰那样的类型,你易吧。” 山晴:“……” 二人说话间到了地牢。 山晴便结束话题,掏钥匙打开门,带着他进去了。 窦天烨很快见到了纪诗桃他们,见他们是被分开关押的,且脚上都扣着脚撩,顿时有些心凉,感觉不好救。 几人见到他都是一怔,问道:“窦先生没事吧?” 窦天烨道:“我还好,你们呢?” 几人道:“我们也还好,没受什么拷问。” 窦天烨看向山晴:“我能单独和他们说说话吗?” 山晴笑道:“不能。” 窦天烨便没有坚持,环视一周,看见了纪诗桃。 她仍是那副高冷的样子,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衣服竟一点没皱,也是蛮不容易。 山晴顺着他的目光一望,笑道:“那位据说是你们中原的第一美人,看着也就那样,你说呢?” 纪诗桃闻言淡淡地看她一眼,一副“我不和你见识的模样”转回来,装作没听见。 山晴继续评价:“而且整天一张死人脸,特别不讨人喜欢。” 窦天烨忍不住深想了一层。 山晴这丫头心眼太坏,虽然没打人,但很可能也会不给纪诗桃他们吃饱饭。他嘴上道:“嗯,确实没有小凤凰好看。” 山晴:“……” 窦天烨不想让她再找茬,说道:“看完了,走吧,你不是想听歌吗?我想起了一首。” 山晴的注意力立刻转回来,笑得花枝招展:“好啊。” 地牢的几人目送他们离开,一时唏嘘不已。阶下囚的日子果然不好过,大名鼎鼎的窦先生竟也沦落到卖唱的地步了! 众人表情沉痛,刚要叹气,只听某人的歌声传了过来。 “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对象呢,还不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为什么告白他都无动于衷呢,还不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 众人:“……” 窦天烨:“为什么借口总是没有感觉呢,还不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为什么你还没有彻底觉悟呢,一切都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 山晴:“窦天烨,我宰了你!” 窦天烨:“我没骗你,这歌就是这个样子的!” “砰”的一声。 大门被狠狠甩上,地牢重新归于平静。 众人默默擦了把汗。 收回刚才的话,窦先生还是窦先生,真是无论到了哪里都招恨啊! 第131章 窦天烨回去就把纪诗桃他们的情况告诉给了江东昊,想商量看看能不能救人,可惜没等想出一个好办法,他们便得知人家要换人质。 他眨眨眼,试探道:“也包括我们?” 山晴道:“先生觉得呢?” 窦天烨道:“我觉得不能搞特殊化,应该也算上我们。” 山晴笑了:“先生再猜猜。” “……”窦天烨便不猜了,认命地给他们讲故事。 又讲了两天,他发现洛教主开始忙了,觉得应该是快要换人质了。 尊主终于找到机会问话,趁着洛教主有事,当晚进了窦天烨他们的房间。不过他暂时没问那几个故事的共通点,因为他想起了神雪峰上的东西。 窦天烨道:“就是前辈给我们的钱,有两根金条。” 尊主盯着他看了看,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洛教主喜欢听你讲故事,你就没事了?告诉你,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他不等这小子说出个花来,继续道,“乔九说过东西在他那里,到底是什么?” 窦天烨反应一下,壮着胆子给了一句:“什么东西?” 话音一落,他的脖子立刻被面前的人一把掐住。 江东昊见状瞬间绷紧身体,上前两步,紧接着只听窦天烨叫道:“我说,我说!” 尊主道:“说。” 窦天烨道:“你你你先放开我。” 尊主勉为其难地松开手。 窦天烨心有余悸地摸摸脖子,想着自己好歹拖了四-五天,便识时务地交代了:“有一把钥匙。” 尊主其实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东西,方才纯粹是在诈。 此刻闻言,他心想这些说书人果然坏得很,阴森地眯起眼:“你之前说的那些是真是假?” 窦天烨道:“那些都是真的,不骗你。” 尊主道:“是什么钥匙?” 窦天烨道:“是用玄铁做的钥匙,但上面没写是开什么锁的。” 他仔细解释了一遍,包括谢凉他们的推测,告诉他前辈藏的东西或许是用一把玄铁的锁锁住了。 尊主道:“还有呢?” 窦天烨道:“没了。” 他见尊主活动着手指,急忙后退一步,“这次真没了!” 尊主点点头,准备问问故事的事,这时突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很快山晴便拉着地彩盟的人走了进来。 “听说好像有加场,我们来听听,”山晴笑容满面地坐下,目光在这几人身上转了转,问道,“难道不是在讲故事?” 尊主道:“是在讲,刚开始。” 山晴“哦”了声,托腮看着窦天烨,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窦天烨只好被迫加场,接着白天的往下讲。 尊主照例“捧场”,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洛教主的那点小心思,不过没关系,等换完人质他也就用不到她了。 万雷堂要换人质,这消息很快便在白道传开了。 信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乞丐送来的,叶帮主他们便没难为人家,打开信看完,发现万雷堂想要回被白道擒住的那些人。 对方连换人的办法都想好了,说是要在江上换,每人各备一艘船,把人质放在船上同时向对面划,免得他们双方都担心被埋伏。 此外信上还写了具体的日子和时辰,若白道不换或耍诈,他们就将人质全杀了。 石庄主道:“会不会有诈?” 秦庄主反问:“有诈就不换了?” 石庄主暗中翻他一个白眼,但没反驳。 其余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信上单是一个“要杀人”,他们就不能不去。 叶帮主沉吟一番,说道:“可能咱们抓的这些人里有对他们重要的,这两天派人盯着鹿回江,免得他们做手脚。” 众人纷纷点头,都没意见。 不管怎么说,能换人总好过那伙人用刀架着自家小辈的脖子逼他们就范来得强。 叶帮主道:“沈庄主怎么样了?” 于帮主道:“听说还是没醒,林神医今天终于过去了。” 沈庄主自那天挺过一晚后就一直没醒,悬针门的人说可能伤到了头,最近在商讨着如何医治,而林霜则关在房间里研究医书,今早才露了一面,被沈正浩请了过去。 谢凉担心林霜拉满悬针门的仇恨值,便陪着去了,此刻也在沈庄主的房间里。 乔九当然也在,坐在椅子上等着林霜诊治。 屋里落针可闻。 片刻后,林霜收回手,说道:“中毒。”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 悬针门的沐门主紧跟着道:“不可能,他没有中毒的症状。” 林霜道:“没症状就不是中毒了?” 她起身道,“我师父说域外有一种毒可使人昏睡不醒,中毒者眼白淡黄,若超过半年不解毒,人就救不回来了。” 沈正浩急忙道:“那林神医可会解?” 林霜道:“我没试过,反正暂时死不了,让他们解吧,我有更重要的事。” 她说着对他伸手,平静道,“连着前面的一起算,诊金三百两。” 悬针门的人一齐瞪眼。 总共看了三次,前两次什么都没干,第三次说一句“中毒”就要人家三百两,看一眼一百两吗?你抢钱啊! 乔九也跟着不爽了。 凭什么只要他们三百两,而要他一千多两! 谢凉哭笑不得,心想这丫头的性子果然容易拉仇恨。 他见她拿完钱头也不回地离开,顺了顺九爷的毛,拉着他也走了。 刚出小院,他们便见方延迎面跑过来,说是那伙人来信了。 谢凉微微挑眉,很快找叶帮主他们要到了信,仔细地看过一遍,发现信上只说换人质,却对窦天烨的事只字不提,叹气道:“应该没有窦天烨和小江。” 方延担忧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谢凉思考了几秒。 常理看,万雷堂抓到亚古兽他们肯定得问问宝藏在哪。 这种事不宜声张,那伙人大概不会嚷嚷得全白道都知道,所以要么是那伙人还没找到适当的机会联系他们,要么是窦天烨真的稳住了局面,暂时还没透露钥匙的事,导致他们想直接去寻宝。 或者就是……万雷堂对另外两个帮派隐瞒了宝藏的消息。 但若是这种情况,万雷堂得给个合适的理由留下并保全窦天烨他们,兴许就会坦白他们是来自通天谷,给的解释估计很简单,通天谷好歹曾有名过一段时间,沈君泽八成会以“从他们嘴里套过话”为借口应付那两个帮派。 他便将推测对乔九说了说。 乔九点头,另分了两队人,分别看住从鹿回江到宝藏埋葬点和通天谷的必经之路,因为站在那伙人的角度看,很大可能会选择躲到通天谷避难。 方延不明所以:“嗯?” 谢凉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他们暂时没事的。” 方延自然信他,“嗯”了一声。 两天的时间一晃就过,这天到了换人的日子。 双方提早抵达了江边,洛教主站在最中间,远远地看着白道一群人,用上内力扬声道:“不知各位江湖前辈是否来齐了?” 于帮主道:“来没来齐,与换人何关?” “关系大了,”洛教主道,“免得你们另外分出几个人,带着人偷袭我们。” 于帮主冷声道:“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洛教主笑道:“那这位帮主既然如此光明磊落,将来一定要堂堂正正对付我们,千万别玩偷袭,免得我们看不起你。” 于帮主目光微冷,正要再说,便被叶帮主拦下了。 叶帮主低声劝了两句,不管怎样先把人救回来,之后只需围剿他们便是,他扬声道:“教主放心,我们的人都在。” 洛教主简单又看了一遍,没有较真,说道:“那若是没问题便换人吧。” “我有问题,”乔九懒洋洋地道,“窦天烨和江东昊呢?这两个人我们也换。” 洛教主道:“这位就是乔阁主吧?乔阁主说的话我可听不懂,什么窦天烨,我根本没见过。” 乔九微笑:“成,那你当我没问。” 他和谢凉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她这态度,至少是知道通天谷的,就是摸不准她是否清楚宝藏的事,但这也不好问,万一她真的不知道而跑回去和万雷堂抢人,窦天烨他们有可能会受伤。 洛教主听过乔九的性子,见他这么痛快,微微一愣。 不过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她吩咐手下把人质押上船,望着白道把他们的人也送到了船上,便示意手下开始划。 只见两艘船相对而行,慢慢划到了中间位置。 双方一时都屏住了呼吸,尤其两位船夫,更是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但好在他们想的都有些多,二人按照约定跳上对方的船,顺利地就带着自己的人划回了岸边。 叶帮主几人看了看小辈,见他们似乎都没事,便一齐盯着对面的人,担心他们有后手。 但长辈们顾全大局都端着,秦二可忍不住了。 他急忙冲出人群跑向叶姑娘,关心道:“叶姑娘没事吧?” 叶凌秋淡淡道:“没事。” 秦二笑道:“那就好,我这几天一直很……” 话音未落,他只觉肚子一凉,伴随着“噗”的轻响,反应一下才察觉是被捅了。 他低头看看没入肚子的匕首,顺着握住匕首的手抬起头,对上了叶凌秋忽然变得空洞的双眼,张了张口:“叶……姑……娘?” 叶凌秋好似没有听见,继续用力向里刺。 秦二握住她的手腕,踉跄地后退半步,紧接着被赶来的乔九点了穴道止血。 叶帮主等人被这一变故弄得一惊。 下一刻,那些已经快走到亲人身边的小辈也纷纷掏出匕首,对着最近的人下了手。 第132章 几位帮主的身手都不弱,有秦二的事在前,他们都及时躲过了攻击,接着反手就将自家孩子打晕了。 洛教主一直观察着他们的情况,见状暗道一声坏事。 寒云庄的事刚过不久,中原武林那些收到消息的人肯定没这么快赶过来。 所以她便想趁着白道人还不多的时候再使一计,毕竟小辈们得救后都要回到亲人的身边,到时出其不意一刀捅下去,他们或许能趁乱把这些人全绑了。 就算绑不了,若能死上一两个,他们也能趁着白道大乱的时候躲进通天谷。 结果好好的一条计谋,却毁在了一个急匆匆跑出来的傻小子身上。 她不爽道:“撤吧。” 尊主也看出没什么便宜可占,带着人扭头便走。 沈君泽忽略掉对岸投来的视线,跟随尊主离开,转身的一刹那,他听到了沈正浩的大喊,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教主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辛盟主?” 辛盟主不答,直勾勾地盯着乔九。 洛教主加重语气又道:“辛盟主?” 辛盟主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跟着走了。 另一边,秦二被伤,几位前辈有两个在躲闪的时候不慎被匕首划伤手臂,发现竟然带毒。他们担心这伙人还有后手,急忙也撤了。 一行人快速回到寒云庄,把悬针门的人和林霜都喊了来。 秦二的伤及时止了血,且运气不错,没有伤到内脏,算是性命无忧。 至于那些小辈,经过一番检查,得出的结论是他们被下了蛊,这个蛊比较简单,练起来也容易,当蛊在体内成熟后,便会催动宿主攻击距离自己最近的活物。 叶帮主道:“可有解法?” 林霜道:“不用解,这种蛊只能在体内活一天,他们明天就没事了。” 悬针门的人紧跟着道:“匕首上的毒倒是剧毒,幸亏回来得早,不然怕是没救了。” 于帮主顿时气得大骂。 难怪那伙人连换人的时辰都定好了,并且刚刚还找茬聊了几句,原来是在等着蛊虫苏醒! 林霜对白道和那伙人的恩怨没兴趣,收了秋仁山庄的诊金,她便收拾好东西打算回房,临走前看了乔九一眼,越过他出了门。 乔九心中一动,拉着谢凉跟出去,与她一起到了她住的院子。 林霜便将匕首交给他:“喏,秦二身上的。” 乔九见它上面还带着血,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拎过来一看,发现比其他小辈用的短一截。 “如果一样长,那丫头怕是会捅破他的内脏,”林霜道,“上面的虽然也是剧毒,但能拖个两三天。” 乔九和谢凉瞬间明了。 有人调换了叶凌秋的匕首,且算准了秦二会忍不住先出来挨这一下,也好给其余的人一个预警。 谢凉的脑中下意识闪过一个名字:沈君泽。 亚古兽和小江没这个智商,哪怕有,他们也不太可能弄到匕首,只有沈君泽有这个脑子和能力可以办到。 他不由得看了乔九一眼。 乔九用力一捏,“咔嚓”捏断刀柄,见里面有一张小条。 他打开看了看,见上面写着时间和地点,说要见面一叙。 而背面则是一张地图,落款写着“初心未改”四个字,此外便再没其他,整张纸都没写明是给谁的。 但这个问题很容易弄清楚。 转天一早,他们就到了叶凌秋的院子,后者已经苏醒,刚得知昨天发生的事,正想去看看秦二,此刻听完他们的来意,便仔细回忆了一番。 她不清楚匕首的事,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竟会带着它,也就更不知道是谁调换的。 不过她倒是见过沈君泽,且上次沈君泽找她问话的时候,临走前说了一句“带我向谢公子问好”,不知道算不算。 谢乔二人便没有再问,一起出了院子。 乔九道:“不许去。” 如果万雷堂真的对另外两个帮派隐瞒了宝藏的事,那比起让白道死几个人,他们更想要钥匙,所以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故意卖他们一个好,也好将谢凉约出去绑了。 谢凉道:“你不是一直想弄死他们吗?” 乔九道:“嗯。” 谢凉一看便知和自己想的一样:“你想易容替我去?” 乔九道:“嗯。” 谢凉道:“不准。” 若是以前倒还好,如今毒发,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状况,他疯了才会同意乔九去。 乔九看着他,一步不让。 谢凉也看着他,同样一步不让。 方延路过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默默观察一下,弱弱道:“不吃饭?” 二人说了声“吃”,并肩走向饭厅。 方延在后面跟着,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这一想法很快得到了验证,他震惊地发现某对模范小夫夫爆发了婚后的第一场冷战——基皇爸爸今天不给九爷剥鸡蛋了! 第133章 乔九一下下地往谢凉的身上瞥,见他要看过来,立即扭头移开。 谢凉扫他一眼,继续吃饭。乔九顿时不高兴,想了想,拿过一个鸡蛋剥壳,放进谢凉的盘子里。谢凉勾了一下嘴角,拿起来吃了。 乔九见状便认为那点小别扭过去了,往谢凉的身边挪了挪。 方延:“……” 他觉得自己的担忧都多余,默默咽下这口狗粮,恍然有种嘴里的饭都带着酸味的错觉。 其余人都没注意他们,吃过饭便开始商量如何围剿万雷堂,这时飞剑盟的人从外面进来,把一封信交到了自家帮主的手上。 于帮主打开一看,发现是他二叔的回信,便将信上的内容告诉了他们。 据他二叔说,当初白道杀进万雷堂的时候,他们在混乱中曾见过一对三四岁的双生子,后来家眷逃到了后院,再后来万雷堂失火,且火势越烧越旺,他们没能把人救出来,不清楚是谁的孩子,更不清楚与现在的面具人是否有关。 如果有一个孩子侥幸还活着,如今已有五十多岁了。所以若那面具人的年纪能对上,很可能就是回来报仇的。 谢凉闻言心里一跳,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于是议事结束后他叫住沈正浩,问起了沈君泽的事。 沈正浩有些怔然:“我第一次见他,他只有七八岁。” 当时天色已晚,还下起了雨。 沈君泽一个人蹲在屋檐下半天都不动,他看得好奇,走过去问他怎么不回家,他说他应该是被家里人扔了。 他瘦得很,脸色很白,嘴唇泛着淡紫,说那句话的时候很平静,似乎要坦然赴死。 沈正浩忘了当时是什么感受,就感觉心脏好像被戳一下,想也不想便把人带回了家,这一养就是十几年。 谢凉看着他:“你怪他吗?” 沈正浩沉默数息,说道:“如果他真的是故意来我家的,我会。” 接二连三的事情后,他比以前成熟稳重了些。 但直来直去的性子没变,神色十分坦然。 谢凉忽然想起了沈君泽曾说过的话。 ——我觉得他这样挺好,找个中意的姑娘成婚,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我何苦把他拖下水?不如就这么看着他。 原来沈君泽那时聊起这个还有另一层意思。 谢凉没有再问,见沈正浩询问为何问起这事,便随口找个理由应付他,带着乔九回到了客房。 乔九道:“怎么?” 谢凉道:“之前你去做饵的时候,我和沈君泽在敌畏盟后山的亭子里偶然遇见,说过一阵话。” 乔九道:“所以?” 谢凉将那天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说道:“他应该没骗我。” 乔九瞬间眯眼:“你是说……?” 谢凉道:“有这个可能。” 乔九便知道他肯定会去见沈君泽,把匕首里的地图拿了出来。 这上面画的是一座山,且重点画了山后的地貌。乔九吩咐手下去要一张这附近的地图,摊开研究一番,指了指其中一个地方。 “这座山,”他说道,“易守难攻,后面连着云巫山脉,只有这一条路能走,路两旁地势险峻,站不了太多人。” 这也是沈君泽为何单画这里的原因。 三个帮派的人现在应该都在那座山上,白道若是围过去,他们肯定会从后山撤走,那条路不好做埋伏,而云巫山脉又比较广,从这里绕过去堵他们怕是要费不少工夫,还有很可能不等白道分兵绕路,人家就走了。 谢凉淡定道:“我可以炸了它。” 乔九:“……” 谢凉挑眉。 乔九忍了忍,没忍住:“到底是什么样的?” 谢凉决定满足他的好奇心。 于是他找来材料做了两个土炸-弹,拉着乔九和那天或许得帮忙的凤楚赵炎,打算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引爆。 这个时候,三个帮派正要吃午饭。 昨天的计划失败,洛教主便提出趁着白道人不多,他们得赶紧转移到通天谷里,否则万一白道集齐了人马,他们哪怕占着地势优势也会损失惨重。而辛盟主一心想杀乔九和谢凉,并不想走。 三位帮主便进了书房议事,直到中午才出来。 结果房门一开,只见洛教主宛如老媪,乌黑的头发竟然全白了,辛盟主的表情则有些僵硬,但看着还算正常。 飞天教和地彩盟的人顿时一齐看向唐尊主。 山晴是极度的震惊,眼底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恐:“你……传蛊……” 他们飞天教每代教主的体内都养着一只母蛊,教众身上则是子蛊,教主完全掌控着教众的生死,传位时,老教主会催动门派的心法,使母蛊产生新的母蛊,然后将这只新母蛊传到下一代教主的体内,以便继续控制教众,传完蛊后,老教主会迅速老去,只剩十天的寿命。 而倘若教主在还没传蛊的时候意外身亡,教众的寿命则都会减半。 他们飞天教因为蛊的加持而高手如云,三派集合后也多是他们教主主事,唐尊主向来是脾气最好的一个,连山晴偶尔都敢在他面前放肆一下,没想到这个人竟能擒住他们的教主,并且在他们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逼着教主传了蛊! 她猛地想到了项百里,颤声道:“你……你给我们教主下了药?” 尊主大方地承认:“对。” 山晴骂道:“卑鄙!” 话音一落,她只觉剧痛席卷全身,连站都站不住。 她见他伸手点了点地面,根本无法反抗,本能地就跪下了。不只是她,飞天教的人全跪了下来。 尊主环视一周,满意极了:“很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新主子。” 他看向辛盟主,笑得万分和气,“辛盟主放心,我说到做到,一定帮你杀了乔九和谢凉。” 辛盟主点点头,没有开口,神色依然僵硬。 刚才他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眼睁睁看了传蛊的全过程,现在还没缓过来。 他的帮派没有传蛊那一套,唐尊主就是控制了他,他的帮众也不会乖乖听话。 可三个帮派里他的帮派实力最差,如今唐尊主只要一句话,他的帮派就会被另外两个帮派屠尽,他只能配合,顺便祈祷唐尊主说话算话,等到杀了乔九和谢凉,他一定要找机会离开中原。 尊主见他很识时务,拍了拍他的肩,抬头看向饭厅。 窦天烨和江东昊早已被带了出来,结果坐在饭厅里等了半天都不见开饭。 刚刚听到动静,他们便好奇地看了看,此刻正扒着门框向外望,将那一幕全看进了眼底。 窦天烨的心“刷”地就凉了。 完蛋,大腿没了,没人再听他讲故事了。 沈君泽也在旁边看着,神色半点不变。 他温顺地跟着尊主迈进饭厅用饭,饭后见尊主没有别的吩咐,便拎着一壶酒找辛盟主喝酒了。 辛盟主的弟弟和他很投缘,他最近时不时便会和辛盟主聊聊天,对辛盟主的性格揣测得十分精准,这位帮主的脑子不好使,但是讲义气,而且很疼弟弟。 也正是因为他的分析,尊主才觉得辛盟主很可能会为了帮众的安危而妥协。 他倒满两杯酒,递过去一杯。 辛盟主看着他:“是你们尊主让你来的?为了探探我的心思?” “不是,”沈君泽道,“事到如今,盟主哪怕不满又能有什么办法?” 辛盟主苦笑。 这倒是一句实话。 沈君泽道:“我们千风殿确实是万雷堂,尊主会这么做也是为了报仇,希望盟主理解。” 辛盟主道:“白道那么多人,他想怎么报仇?” 沈君泽轻声道:“不知道,这一点我们也不好劝。” 辛盟主不答,仰头把一杯酒喝干。 到这一步说什么都晚了,反正只要能为弟弟报仇,他就能忍。 沈君泽也没再说,陪着他一起喝。 一壶酒下肚,他便有些醉了,聊着聊着说到了沈正浩,他大哥和辛盟主一样是个很疼弟弟的人。 辛盟主想起自家弟弟,眼眶都红了,忍着鼻腔的酸意道:“你既然愿意叫我一声哥,能不能给我一句实话,你们尊主到底想干什么?” 沈君泽撑着额头,低声道:“他想找个东西,东西在谢凉手里,我……最近要和谢凉单独见个面,谈谈条件……” 辛盟主的神色变了变:“当真?” 沈君泽低低地“嗯”了声,往桌上一趴,醉了过去。 辛盟主吩咐人把他送回房,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沈君泽被放在床上,听着外面走远的脚步声,翻身找了一个舒坦的姿势。 他这几日和辛盟主喝酒都是喝一壶就醉,辛盟主应该不会怀疑他,但为以防万一他还是睡到了傍晚才醒,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端起往日的神色出去了。 他与谢凉约在三日后见面。 山庄占着地利,尊主暂时应该不会走,他只需要等就可以了。 这三天里,尊主一直让窦天烨找几个故事的共通点。 而谢凉那边实验成功,叫来几位前辈开了一个会,然后谢凉便带着帮里某五位圈地自萌的道士一起做炸-药,凤楚则负责去踩点,忙得热火朝天。 三天的时间眨眼过完。 这一天终于到了约定的日子。 第134章 鹿回江两岸多高山。 过了江往前走半公里是一座名叫瑞山的山,山脚有条河,直通鹿回江。 沈君泽这个时候就在河边。 他带了两根鱼竿,找地方一坐,放好饵,温和道:“我这根鱼竿是为你备的,跟了我一路,出来吧。” 身后的树林安安静静,连声鸟叫都没有。 沈君泽道:“小槐?” 树林依然分外安静。 沈君泽没再开口,专心钓鱼。 片刻后,一个高瘦的青年自林间出来,走到他的身边,生硬问:“你知道我在跟踪你?” 沈君泽笑道:“嗯。” 万雷堂也有左右护法,都是尊主的心腹。 右护法对他这个一直在中原的人并不信任,总觉得前几次计谋失败是他的问题,小槐则是右护法的人,一直负责盯着他,这事他早就知道。 小槐警惕地坐下来,没接他的鱼竿,问道:“你是故意引我出来的?” 沈君泽道:“对,想和你谈谈。” 小槐道:“谈什么?” 沈君泽道:“我知道右护法不喜欢我,有些事我对他说没用,不如对你说。” 小槐怀疑地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君泽道:“传完蛊,尊主下一步会给咱们种子蛊,你知道吗?” “知道,我等誓死效忠尊主,甘愿种蛊,而且种完后还能涨内力,何乐而不为?”小槐看着他,“怎么,沈公子不愿意?” 沈君泽道:“我当然也愿意,但我有心疾,若种蛊后出了问题,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他见小槐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抬手打断对方的话,“说正事,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我可能会死,所以死前有些话想要说一说。” 小槐打量他。 他很瘦弱,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嘴唇带着点淡紫,确实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第一,你们要留意山晴,她的心思太深,”沈君泽道,“那天后飞天教的人便尊主恭敬了起来,没一点勉强和不愿,若换成咱们尊主被洛教主迫害了,你会这么快对洛教主妥协吗?” 小槐想了想:“或许是蛊的原由。” 沈君泽道:“但也或许是他们可能有应对办法,恭敬一下是为暂时保命,飞天教的蛊素来繁杂,兴许有咱们不知道的事。” 小槐觉得有道理,点了一下头。 沈君泽道:“第二件事你要特别留意,我之前和通天谷的方延相处过一段日子,他说谢公子会做毒烟,能瞬间把一座城的人毒死。” 小槐的脸色顿变:“这不可能!” 沈君泽当然不会告诉他必须要有指定的材料才行,面色凝重道:“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方延那时不清楚我的身份,只是下棋时随口闲聊起来的,不像是在骗我,他也没必要骗我,我原想这里面或许有夸大的成分,想着以后查证,可现在怕是没机会了……” 他捂住胸口停了停,继续道,“所以只能交给你们查。” 小槐感觉他的脸色似乎又白了些,心想他可能真的要坏,有些不是滋味,关心道:“沈公子,你的身子……” 沈君泽摇头:“生来就带的毛病,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呃……” 他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向旁边栽倒。 小槐吓了一跳,急忙过去扶他,紧接着只觉胸口一凉,一把匕首直直插进了心脏。 沈君泽快速起身后退,拉开距离。 小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为何……” 沈君泽柔声道:“谁让你总跟我?” 小槐狠狠地瞪着他,半个字都没再说,颓然栽倒,没了呼吸。 沈君泽感觉有些晕,扶住树缓了一口气。 这些天他为了让他们对他找辛盟主喝酒的举动见怪不怪,几乎两天就要喝一壶酒,同时为了让小槐相信他病发,还停了几天的药,他方才说自己时日无多,这是一句实话。 不过没关系,他想。 反正他自小就知道他活不长。 他上前两步,把尸体踢进了河里。 下一刻,他听到树林里响起了三声掌声,扭头一看,见乔九带着谢凉跃了出来。 乔九鼓完掌,玩味地笑了一声:“真是人不可貌相,够阴险。” 沈君泽微微一笑:“多谢九爷夸奖。” 他没再耽搁,看向了谢凉,“长话短说,我把和你见面的消息透露给了辛盟主,前几天三派间出了点事,他现在轻易下不了山,怕是会易个容,我的手下正在牵制他,但不会拖太久,如果到时间他还找不到机会,我的人会帮他出来。” 二人一听便懂。 沈君泽这是想把自己摘出去,因此他刚刚会杀那条杂鱼灭口,也因此他不能带他们去山庄,便找了辛盟主来。 沈君泽道:“后山那条路,你们有办法了么?” “有,”谢凉看着他,“沈庄主的毒是你下的?” 沈君泽眼中的神色有些波动:“你们知道那是毒?” 谢凉道:“嗯,但暂时还没解。” “没解的话就让他那样吧,”沈君泽道,“若是我能成功把窦先生他们救出来,谢公子便帮我一个忙,让他尽快咽气,死得自然些。” 谢凉闻言便知他猜得果然没错。 沈君泽的病是可以查的,悬针门的沐门主也曾为沈君泽看过病,这一点做不了假。 据说沈君泽以前有几次情况很严重,能活这么大实属不易,所以万雷堂没必要派一个随时能夭折的小崽子过来,尤其还是如此重要的职位,唯一的解释是他是后来才入的万雷堂。 沈家对沈君泽有养育之恩,沈君泽又向来聪明,万雷堂开的条件哪怕再诱人,沈君泽怕也是不为所动的,那就只能是沈庄主指使的了。 当年那对双生子一个留在中原成了沈家的少爷,另一个则带着残部逃出去慢慢发展,图谋五十年,终于收网。 前不久寒云庄那个事,沈庄主知道已被人怀疑,大概是和沈君泽说好了做做戏,谁曾想沈君泽是真想要他的命。 谢凉道:“他是怎么成了沈家少爷的?” 他看过中原武林的发展史,若没记错的话,当年万雷堂入侵中原的时候就已经有寒云庄了,只是那时还是个小派,不像如今这般有名。 沈君泽道:“不知道,我没问过他。” 他不等谢凉再问,主动道,“我大哥什么都不知道。” 他义父三十多岁才得了沈正浩这一个独子,对此很是看重。 沈家的家门虽小,但也有不少亲戚,义父大概是担心沈正浩在那些“亲戚”面前露馅,便一直没说,后来见沈正浩性子耿直,就更不会说了。 但没有关系,因为他聪明。 他自小就聪明,且唯一的依靠就是沈家,义父最初是想把他培养成大哥的左右手,之后见他越来越出色,便给了他更多的差事,还将他们的大计告诉了他,他这才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 可他们利欲熏心,他大哥却有一颗赤子之心,他不想让他大哥沾上这事。 所以他要杀掉管家,杀掉义父,杀掉寒云庄内一切的知情者,然后拖着尊主连同背后这股势力一起永远消失。 他原以为会很难,但就在他们即将动手的时候,谢凉竟然出现了。 若是没有这两个人,那祈福之事便会成功,春泽与秋仁怕是早已打了起来,之后会如何发展他也说不好了。 他抓紧时间将传蛊的事说了一下,包括山庄内的人员和布局等等,见辛盟主依然没来,便多说了几句。 找杀手楼暗杀窦先生确实是他的主意。 因为他义父太想要白虹神府藏的东西,一次不成就想再召集人手去绑谢凉,那些人里有几个是他辛辛苦苦策反的,自然不能派去送死。 而且他研究过乔九,知道乔九聪明,应该会考虑在祈福之事做手脚的和散步消息的是同一个人,八成会派人看着那个小院。于是他便向义父提议找杀手楼做这事,由于杀手楼只接杀人的生意,别的不接,便加上了暗杀窦天烨这一条,也好顺便给乔九谢凉一个提示。 而他和谢凉一起被归元抓住的那次,他也是真想把谢凉抓走,为的是找机会密谋一番,结果没有成,事到临头只能匆匆联络,幸亏匕首的玄机被他们察觉了,否则他还要再另想别的法子。 至于他们的人为何都那般忠心,这都是和白虹神府的那位前辈学的。 尊主他们找的是域外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派人扮成中原人唱一出戏,杀掉这些孩子的父母,再收养对方从小培养,只有通过考核的才会派进其他的帮派。 “那个考核据说是万雷堂的先祖当年从叶前辈的嘴里听来的,”他说道,“比如扮成敌人把他们抓住,毒打他们逼供之类的,以便看一看他们的反应。” 谢凉听得无语,心想那前辈不是特种兵就是雇佣兵。 沈君泽道:“差不多就是这样,谢公子可还有别的事要交代或要问的?” 谢凉道:“你想办法告诉小江,一会儿听到有人喊棋圣,就直接带着窦天烨走。” 沈君泽点了点头。 谢凉道:“你大哥来了,你见吗?” 沈君泽猛地一僵:“他……” 谢凉道:“他没听到咱们的话,只是在这附近。” 其实是乔九担心沈君泽耍诈,便把沈正浩弄过来当人质了。 不过他决定勉强信一次沈君泽,为了沈君泽当时那句不想拖沈正浩下水,便没让沈正浩在暗处偷听。 沈君泽迟疑一瞬,同意了。 他见乔九做了一个手势,知道是在对林间的手下打招呼,静静站了一会儿,突然扫见了手上的血,这是刚刚杀人时沾上的。 他便去河边洗了洗手,整理一番衣袖,努力收拾出一个人样子,接着听见脚步声走近,扭头望过去,对上了沈正浩的双眼,不由得上前两步:“哥……” “啪!” 沈正浩伸出手,给了他一巴掌。 沈君泽的脸歪向一边,感觉不是太疼,重新转回来看着他。 沈正浩的眼眶有些红:“这一巴掌是打你不告而辞、带人屠杀武林侠士、害父亲重伤昏迷,你服吗?” 沈君泽道:“服。” 话音一落,只见数道人影冲出来,带头的正是去掉易容的辛盟主。 他顿时有些遗憾,看来见了面,依旧不能和他大哥说什么话,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他快速后跃,拉开了距离。 “子书,你给我回来!”沈正浩立刻要追,被乔九一把按住肩膀,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再次离开,简直有些怒,“为何拦我?” “他有他的事。” 乔九扔下这一句回到谢凉的身边,放出冲天箭给附近的白道传信,带着人便对上了辛盟主和他的手下,等白道赶过来,辛盟主绝对会往回撤,他们刚好追着这些人杀进山庄。 第135章 辛盟主带的人不多,但个个是高手,天鹤阁来的也都是精锐,双方立刻缠斗在一起。 就在这时,只见乔九放了一枚冲天箭,清亮的炸响在空中传开,辛盟主等人顿时知道中计。 辛盟主嗜血地看着乔九,恨不得活撕了他。 手下都知道他的心思,担心他要和人家拼命,赶紧拦了一下,急匆匆在他耳边低声道:“帮主,我们把他们引到山庄!” 辛盟主微微一顿。 引到山庄是个好主意,唐尊主和乔九打起来更是一箭双雕,等他趁乱弄死乔九,马上就可以带着他的人从后山离开。 想罢,他且战且退,扭头就往山庄撤。 乔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便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追着。 白道一众由叶帮主等人率领,过江后慢慢摸到了瑞山的山脚。 听见响声,他们便带着人快速赶到河边,顺着天鹤阁留下的记号一路冲向山庄。 另一边,沈君泽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去。 他为防止事迹败漏,特意挑了个偏僻的地方见面,从河边到山庄是有相当一段路的。 这一路他都在用轻功,此刻只觉眼前发黑,额头也渗了一层汗,连忙掏出药吞了一粒,等缓过这口气,他便找到尊主,告诉他白道的人即将杀过来。 尊主正在窦天烨的房间里问话,闻言一惊:“什么?” 沈君泽道:“属下最近总和辛盟主喝酒,上次喝醉后迷迷糊糊听见他对他的人说要易容下山,属下摸不准有没有听错,不敢贸然告诉尊主,今日便偷偷出去守着,跟着他到了鹿回江,见他竟和乔九他们打起来了,也不知他是怎么得到乔九今天要出来的消息……” 他捂着胸口在椅子上坐下,哑声道,“乔九他们是有备而来,辛盟主的人敌不过,八成会往回撤,可能想让咱们和白道来一个两败俱伤。” 尊主怒道:“混蛋!” 但现在已经晚了。 沈君泽算准了辛盟主他们不会硬拼,所以尊主话音一落,便有人慌张地自外面跑进来,汇报说白道围了过来。 尊主急忙出去主持大局,同时吩咐手下把窦天烨和江东昊绑上,他们要撤走。 沈君泽坐着缓气,见状起身帮忙:“你去绑那个,我来绑这个。” 他见手下过去绑窦天烨,便暗中塞给江东昊一个小刀片,用内力压着声音道:“谢公子让我告诉你一会儿听见有人喊棋圣,立刻带着窦先生走。” 江东昊顿时一愣。 沈君泽轻轻给绳子打了一个结,扔下他出去了。 他做了他能做的,接下来就看乔九他们的了。 不过为避免出现纰漏导致尊主成功逃走,他得回到尊主的身边,尽量在谎言被拆穿前找机会给对方一击。 山庄眨眼间乱套,院内能清楚地听到外面的打斗声。 这里留有相当一部分地彩盟的人,尊主知道死守没有好结果,因为不仅要随时防着被地彩盟插刀,还要被白道围攻,于是等手下把窦天烨他们带过来,他便召集万雷堂和飞天教的人,要带着他们从后山撤走。 地彩盟的人急忙道:“等等,我们帮主呢?” 尊主冷笑:“你们还有脸问他?去外面看看,这都是他干的好事!” 地彩盟的帮众不明所以,但骨干却是知道实情的,赶紧带着帮众出去了。 辛盟主这个时候早已被乔九他们追上了。 乔九和谢凉知道沈君泽要回万雷堂继续做暗棋,自然不能放这些人回去报信,便在看见山庄的影子后提速追上来,拦住了他们。 白道的大部队紧随其后,快速加入战局。 一群人对付几个人,结果毫无悬念。 等地彩盟的人从山庄里冲出来救他们帮主,早就已晚了。而主心骨一死,帮众没有战意,便又跑了回去。 白道顿时士气大盛,追着他们冲进山庄,见他们往后山跑,便也过去了。 后山只有一条路通往云巫山脉,道路险峻而陡峭,仅能两三人同行,一直到山脚才变得宽敞,而尽头则是峡谷,路两旁的石壁高耸入云,基本站不了人,哪怕勉强有几个人成功上到上面往下扔石头,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也不必担忧,因为路很宽,用轻功躲开便是。 所以尊主一点迟疑都没有,带着他们就进去了。 沈君泽一直跟着他,抬眼看了一下石壁。 整条路只有这里能做些埋伏,谢凉先前也提醒过让他听到动静就跑,看样子他们就快动手了。 这念头刚一闪过,只听身后喊杀震天,白道也追到了这里。 紧接着天鹤阁的人用上内力,对着他们的队伍喊出了两个字:“棋圣!” 沈君泽心头微跳,完全不明白谢凉的用意。 这周围都是他们的人,江东昊若是拉着窦天烨走,绝对是被围的命。 他不由得看向江东昊,只见江东昊根本没用小刀片,“啪”地就挣开了绳子,然后往窦天烨的身上一抓,拉着他在众目睽睽下一跃而起,训练有素地踏着石壁往上跑。 “嗖嗖嗖” 眨眼没影。 尊主:“……” 沈君泽:“……” 其余众人:“……” 然而没等人们在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中回神,石壁上忽然响起了“滋滋”声——凤楚和赵炎带着两三个高手早已过来装好炸-药,见状便点了火。 下一刻,只听“砰砰”几声。 震天动地的炸响仿佛雷霆之怒,接二连三地自石壁响起,沈君泽看准时机迅速贴近尊主,结果一刀下去就只有一点入肉的触感,他的脸色微变,急忙后撤。 尊主和左右护法的注意力都在不断的轰鸣上,对这一下简直猝不及防,幸亏尊主的护甲阻挡了一部分力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右护法一直惦记着自己未归的手下,此刻便什么都明白了,咬牙道:“沈君泽,是你!” 尊主自然也明白了,立刻杀气肆意地追过去,抬手就是一掌:“沈君泽!” 沈君泽自回来就没休息过,早已力竭,这一下根本躲不开,顿时被拍中胸口,吐血倒飞了出去。 谢凉看得清楚,呼吸一紧。 沈正浩睚眦欲裂:“子书!” 他疯狂地跑出去,往前一跃,堪堪接住跌过来的人,一起摔在地上,连忙抱住他,“子书,子书!” 沈君泽恍然看见了坍塌的石壁,好像有无数人自身边跑过,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去,他心想那伙人这次应该是跑不掉了。 他看了看赶来的谢凉和乔九,望向沈正浩,忽然有点难过。 他这辈子做了太多的坏事,死后定是要下地狱的,怕是再也见不到大哥了。他忍不住伸出手:“哥,再带我回家吧……” 沈正浩哭着点头:“好!” 沈君泽轻轻笑了一下,手无力地垂下去,闭目而逝。 第136章 沈正浩喃喃:“子书?” 他满眼的不可置信,轻轻晃晃怀里的人,“子书,子书……” 沈君泽的神色十分安静,像当年屋檐下对他说被家里人扔了的样子。 沈正浩终于死心崩溃,紧紧抱着他,痛哭起来。 谢凉在旁边站着,微微闭了一下眼。 沈君泽这一生可能都从没为自己活过。 年幼无知被义父拖入泥沼,受义父驱使双手染血,若一心为恶未必会活得不痛快,可偏偏心尖上生了株向阳的花,自此殚精竭虑,费尽心思地要拖着那堆污泥沉入地狱。 然而机关算尽,他还是没能亲眼见到他想要的结果。 他们这些活着的人能为他做的就是不辜负他这一番努力。 乔九看一眼谢凉,握紧他的手。 谢凉往他身边靠了靠,关注战局。 “砰砰”的炸响已经停止。 尘烟散尽,两旁的山壁像是被狠狠刮下来一层似的,无数大石砸落,将路直接封死,在前面堆起了一道高墙。 叶帮主等人哪怕事先听谢凉说过,此刻也不由得心惊,暗道这威力实在可怕。 三派的人更是惊恐不已,越发激不起战意,想要爬过石堆逃走,这时只听尊主怒喝:“不许走,给我冲过去把谢凉绑了!” 这一天他们等了太久。 一代代精心策划,步步为营,又幸运地赶上通天谷的人再次入世,他知道这次若不成功便没机会了,因为钥匙已被谢凉拿到,他这一退,东西便会直接落入谢凉的手里。 他只能破釜沉舟,再次道:“绑谢凉!” 飞天教的人无法违抗他的命令,便硬着头皮往前冲。 项百里被喂药后只会听一些简单的指令,而这恰好属于这个范畴,便立刻也冲向了谢凉。 他天赋极高,中药后内力大涨,眨眼的工夫便冲到最前方,霍然拍飞了迎上来的一群白道侠客。 缺口顿时被打开,他闪过阻拦自己的人,直奔谢凉而去。 乔九一直站在谢凉的身边,见状搂着谢凉简单一个起落便拉开了距离,数息后见项百里又一次靠近,不爽地眯起眼,趁着手下缠住他,把谢凉一放,过去给了项百里一脚:“蠢货!” 项百里对他的话全无反应,硬挨这一击,抬手就回了一掌。乔九侧身躲开,见他紧追过来,只能应付他。 二人皆是高手,几吸间就过了三招。 飞天教的人在这过程中赶到,迅速越过他们往前冲,未至谢凉的身前,白道、天鹤阁和敌畏盟便摆出了一道人墙。 与此同时,江东昊带着窦天烨在石壁上跑了一大圈,也到了谢凉的身边。 窦天烨感觉和坐了一次过山车似的,惊魂未定地看着谢凉,更咽道:“兄待,我终于回来了!” 谢凉“嗯”了声,为他解绳子。 飞天教的一名长老从天鹤阁精锐的攻击中一一闪过,看向他们:“小子,你果然会武功,过来与我一战!” 谢凉几人一齐抬头,见出声的是最前方的老者。 江东昊认出这是当时抓走他们的人,面无表情回望,不理他。 老者又一次震开精锐的攻击,喊道:“快点过来,别做缩头乌龟!” 话音刚落,一柄重剑横扫而来,他微微一闪,见一个严肃的侠客挡在了他们的面前,紧接着竟闭上了眼,威风凛凛的。 他问道:“为何闭眼?” 梅怀东淡淡道:“为了杀你。” 老者一愣。 窦天烨帮着解释:“杀人见血不美,我们东追求美感,所以每次杀人都不看。” 老者冷哼:“怕是最后死的会是他。” 他不再废话,对上了梅怀东。 敌畏盟的其他人此刻也正与飞天教的人战成一团,被逼得连连后退,因为飞天教的高手实在太多。几位道士又退了两步,眼看不行,其中一人把手上用不惯的剑一扔,掀开长袍就将绑在大腿上的拂尘解了下来:“诸位道友,上!” “上,让他们见见我们敌畏盟宗派的厉害!” 其余四人说罢“刷刷刷”换武器,挥舞着拂尘,结成阵又冲了上去。 谢凉:“……” 窦天烨:“……” 江东昊:“……” 谢凉嘴角抽搐一下,关心地看向乔九。 乔九仍在应付项百里。 他心里惦记着谢凉,不欲和这蠢货缠斗,奈何这混蛋太难搞定,他费了半天工夫才找到机会又给他一脚,他想后退回到谢凉的身边,可这时眼前却忽的一暗,动作瞬间一滞。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项百里一掌拍了过来,下意识抬手抵挡,那一下双双接实,他连退三步,只觉一阵气海翻腾。 紧接着他感到一道劲风扫过,只来得及瞥见一个影子,急忙忍着难受回头:“拦住他!” 谢凉将方才那一幕看进眼里,心里正着急,结果下一刻项百里就对着自己过来了。 天鹤阁和敌畏盟的人连忙阻拦,却如同螳臂当车,刹那间便被震开了。 项百里一心只有命令,除去在乔九身上耗了些工夫,其余阻挡的人一律一掌拍开。他看着只有十步远的谢凉,再次上前。 窦天烨顿时吓得把江东昊一拉,叫道:“快快快,冲击波!” 江东昊除了轻功外只会简单的运功。 这些天被绑,他和窦天烨便想出一个法子——把内力运到手上拍出去。 但由于怕露馅,他一直没试过。 此刻见项百里越来越近,他急忙运气,用力拍了出去。 项百里照例又是一掌。 瞬间只听“砰”地一声,江东昊后退半步,项百里则连退了三四步。 周围众人:“……” 卧槽! 项百里稳住身体,木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江东昊同样木然地看着他,二人对视两眼,项百里面无表情又冲了过来。 窦天烨双眼放光:“管用,快!” 江东昊抬手就是一掌。 项百里习武之人的意识没丢,迅速判断出这一击不好应付,后退了两步,结果竟发现一点掌风都没有。 江东昊试着又拍了一下,感觉不灵光了。 谢凉:“……” 窦天烨:“……” 项百里沉默地看他一眼,立刻还了他一掌。 谢凉三人浑身僵硬,感觉要成豆腐渣。 这时只见人影一闪,有人自旁边冲过来,千钧一发之际硬接了这一击。谢凉定睛一看,发现竟是叶帮主。 白道几位帮主正带着人努力突破万雷堂的防线。 叶帮主惦记着乔九的身体情况,这才及时赶了回来,他的内力有些翻腾,强行压下去,看向谢凉:“没事?” 谢凉道:“没事,多谢叶帮主。” 叶帮主“嗯”了声,见乔九过来了。 项百里被接二连三的一阻,乔九终于是到了。 他站到谢凉的身边,看了一眼叶帮主。 叶帮主没瞅他,见负责点火的凤楚和赵炎紧跟着也来了,便放心地把这里交给年轻人,急忙回到队伍的最前方,要一举拿下那个尊主。 谢凉握着乔九的手:“你怎么样?” 乔九忍着难受,面色如常道:“没事。” 谢凉打量一番,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便望向正和项百里交手的凤楚赵炎二人,问道:“他们打得过吗?” 乔九弄死那蠢货的心都有了,不爽道:“够呛。” 项百里是他师门中武功最高的一个,哪怕被阻了几次,估计也没受什么内伤。 他眯起眼,开始思考怎么能来点阴的。 凤楚想的是同一件事。 他眼看要敌不过,立刻不要脸了,眼眶一红,换成女音嘤嘤嘤:“项哥哥,人家怕,不要,不要嘛!” 项百里抬起的胳膊顿时一僵。 赵炎猝不及防,一下拍空,被惯性带得“啪”地就拍地上了。 第137章 凤楚是三人中唯一没有愣神的。 他趁着项百里顿住的空档倏地欺近,迅速点下对方胸前的几处大穴,总算是把这杀胚给制住了。 赵炎手脚并用爬起来,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你你你……” 凤楚继续不要脸,笑眯眯地解释:“听说他喜欢的人说话这样,我就想试试,还好管用。” 赵炎道:“真的?” 凤楚道:“不然呢?” 赵炎抹把汗,暗道吓老子一跳。 但大概是被坑的次数太多,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你怎么知道人家是这样说话?” 凤楚道:“我后来碰巧遇见了那位大红大绿的姑娘,想起你提起过她,就多看了几眼。” 赵炎“哦”了声,不再问了。 凤楚成功蒙混过关,便把项百里拖到一边,交给了天鹤阁的人。 药人中除去项百里,其他的都不难对付,现在只剩飞天教有些棘手。 但这个时候,飞天教的人突然微妙地一停,紧接着开始撤退,只有一个长老仍在和梅怀东打得难舍难分。 白道众人看得诧异。 这伙人如此气势汹汹都是因为一条命令,可见那面具人是他们的老大,但刚刚面具人可一句话都没说啊,这什么情况? 万雷堂的人也是一愣。 他们是知道传蛊的,按理说飞天教不应该回来,除非……除非他们尊主出了问题! 两位护法猛地看向尊主,见他面具外露出的那部分脸和嘴唇不知何时竟没了血色,他们心头一惊,急忙跑过去:“尊主!” 尊主感觉体内的蛊似是要破体而出,一边用内力压制,一边森然地看向山晴。 山晴开心极了,恭敬的表情一收,又回到了先前笑嘻嘻的样子:“唐尊主怕是不知道,我们飞天教每代教主传蛊的时候都要秘授新教主一段炼蛊心法,需得每日运行一遍,否则将受母蛊反噬,越动武便越是厉害,直到彻底不受控制。您这一路只用了点轻功,倒是没什么,可偏偏方才用力打了沈君泽一掌,打完那一下,滋味不好受了吧?” 尊主死死咬着牙,一语不发。 白道依然在与万雷堂的人缠斗,偶尔冲进去几个侠客,没等贴近面具人便被万雷堂的人拦住了。叶帮主等人主持着大局,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回撤的飞天教上,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山晴素来很会审时度势,扬声道:“白道的诸位前辈,我等并无恶意。” 她把飞天教与千风殿的恩怨简单说了说,重点突出他们是被骗来中原的,连前几日给江湖小辈下蛊的事都推到了千风殿身上。 她说道:“我等如今只想为教主报仇,报完仇,我们便会离开中原,不再踏进中原一步。” 她抬手一挥,下令道,“杀!” 飞天教一众早已私下里说好,只要察觉那点牵制消失便立刻宰了千风殿的人。他们这几日忍气吞声为的就是这一刻,便齐齐冲了过去。 山晴回头看看那位长老,有心想把人喊回来,但转念一想他当初进飞天教只为变强,来中原也是因为想和高手交手,怕是喊不回来,干脆随他去,跟着帮众一齐冲向了前方。 万雷堂对付白道已经捉襟见肘,这时再加上飞天教,便迅速溃散,眨眼间死了一大半。 叶帮主他们终于冲开防线,眼看就要拿下面具人,下一刻,他们听到了一前一后两个重合在一起的声音:“都给我住手!” 峡谷瞬间一静。 紧接着只听一声惨叫,梅怀东重剑刺穿那位长老的胸膛,淡漠地抽剑收剑,十分干净利率,众人心头微凛,敌畏盟里竟有如此厉害的高手! 这念头刚一闪过,梅怀东在那边背对着尸体睁眼,然后一语不发就拍地上了。 众人:“……” “没事,这是祖传的龟息大发!”窦天烨连忙帮着圆场,“我们东杀人前后不喜欢见血,这是看见了别处的血,不过我们东是个有原则的人,说不看就不看!” 众人听得有些愣。 嚯,这么倔强?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刚才那两声是谁喊的? 这件事最前方的叶帮主几人最为清楚。 其中一个声音来自面具人。 他掏出匕首往脖子上一抵,见飞天教的人果然停手,便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心法什么的暂且不提,但带有母蛊的人若是意外身亡,教众们的寿命都要减半,这一点倒是真的。 他抬眼看向远处。 叶帮主等人也侧身看了一下身后,发现另一位开口喝止的人竟是沈庄主——他不知何时醒了,手里押着在寒云庄留守的方延,正也望着这边。 叶帮主微微眯眼,语气如常道:“沈庄主,你这是何意?” 沈庄主重伤未愈,脸白得像纸。 他一手掐着方延的脖子,另一只手扶着方延的肩,那手背已经乌黑,看来是中了毒,此刻闻言,他冷哼道:“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 谢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先前还在想等解决掉万雷堂就暗中弄死沈庄主,算是全了沈君泽的一番苦心,可生活往往就是这么残酷,要用最直接的方式摊在你的面前。 沈正浩仍抱着沈君泽坐在地上,尚未从悲伤中缓神,听见声音起身看了看,愣愣道:“爹,你干什么?” 沈庄主道:“别问,你过来。” 沈正浩道:“您把方公子放开。” 沈庄主道:“不行。” 沈正浩后知后觉,终于明白了。 他双眼充血:“是……是您逼的子书?” 沈庄主怒道:“你少提那个逆子!” 他醒后便清楚沈君泽背叛了他们,由于不知目前的局势,便一直在装昏迷。 他听到悬针门的人凑在一起气愤地嘀咕,说是寒云庄里的人都觉得他们不如林霜厉害,所以解不了毒,一定不能被人小瞧云云,便知道他这个毒是被悬针门解的。 但他依旧躺着没动,前几天听见有人来通知悬针门的人暂时别给他解毒,顿时知道是暴-露了,所以昨晚听见儿子絮叨说今天要来攻山,希望能把子书带回家,他就躺不住了。 他等到人声减少,从卧室的密道抵达花园,耐心等了一炷香的工夫,见方延扶着一个受伤的侠客走过来,立刻现身把人擒住,只是运气不好,手背被那个叫林霜的丫头射了一根银针,如今又中了毒。 他只觉半边身体一阵阵的发麻,不再和沈正浩浪费时间,看向白道:“都别动,不然我掐死他!” 另一边,尊主也对飞天教的人下了令:“都给我后退,把路让开。” 山晴咬了咬牙。 他们得等母蛊自己破体,然后再带回帮派另做打算,如今确实不能拿他怎么样,她只好又抬了一下手,带着飞天教的人退了几步。 这个缺口一开,尊主拼着被母蛊反噬的剧痛,硬是用轻功冲向了沈庄主。 因为他看出自家兄弟中了毒,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若是一个不小心被暗器打中手臂,他们就全完了。 他快速掠到沈庄主身边,接过方延一扣,望向谢凉:“我数三个数,你过来,不然我一根根把他手指切下来。” 第138章 方延被点住穴道,不能动也不能开口,只能红着眼望着小伙伴。 谢凉打量一下,见他只受了点皮肉伤,便看向面具人:“你不就是为了要东西吗?我给你。” “你少诓我,”尊主道,“你连东西在哪都不知道。” 谢凉道:“我知道,只是还没挖。” 窦天烨跟着点头:“对,我们是知道的,一直没告诉你。” 尊主手上一个用力,方延立刻吃痛皱眉。 窦天烨吓得急忙道:“这次真不是骗你,你快松手,不然我们不仅不告诉你在哪,连钥匙都不给你!” 尊主眼中充血:“你给我闭嘴,再让我听见你说半个字,我马上拧断他的胳膊!” 窦天烨顿时消音,默默往后挪了挪,争取不让他看见自己。 尊主便重新看向谢凉:“你过来。” 谢凉道:“我过去有什么用?用我换钥匙?” 他向旁边伸出手,乔九便了然地把钥匙交给他,他拿着举给对方看,说道,“这样,我把钥匙给你,再告诉你东西在哪,你把人放了。” 尊主道:“你当我傻?” 他前脚刚走,这些人后脚就会围住他,他才不上这个当。 “那这样,”谢凉好脾气地商量,“我带着你去挖,等把东西挖出来再找你换人,如何?” 山晴的话他没听清,但乔九却是听到了,也及时告诉了他。 如今沈庄主重伤加中毒,基本算是废人,面具人又正被母蛊反噬,而从这里到他们上次去的深山起码得用两天,只需拖一拖,他们便能找到机会救人。 尊主也不想耽搁,眯眼道:“那你过来,我扣着你去挖东西。” 乔九按住谢凉的肩膀,说道:“你做梦。” 尊主道:“这可由不得你。” 乔九点点头,竟笑了一下:“挺好,真是很久没人对我说这几个字了。” 话音一落,他往谢凉的穴道一点,直接把人弄昏,然后往怀里一带,吩咐手下冲过去,“给我杀了他们。” 尊主、方延、沈庄主:“……” 赵炎瞪眼:“姓乔的,你疯了!” 凤楚:“阿九别冲动。” 天鹤阁精锐:“九爷息怒。” 窦天烨:“不要啊!” 乔九道:“都给我闭嘴。” 他把谢凉交给凤楚,向前走了几步,笑容亲切,“我给你们两条路,要么带你去挖东西,要么我连你带方延一起宰,没第三条路可走,我什么脾气,你若是不清楚,问问你旁边那个老东西。” 尊主不需要问。 他一直想来中原,自然关注着中原的事,天鹤阁的乔九向来喜怒不定,这名声可不是随便扯出来的。他再次收紧手,让乔九看着方延被掐痛的表情,问道:“你真不顾他的命?” 乔九道:“看来你选了第二条路。” 他的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跃起前冲想要杀人,紧跟着就被凤楚追上来按住了。 凤楚以前和他一起干过不少缺德事,默契十足,早知他在唱戏。 刚刚接住谢凉,见谢凉压根没晕,他就更确信了。他将谢凉塞回去,劝道:“祖宗,别闹了。” 乔九道:“我没闹。” 凤楚和他一唱一和:“那你起码让人家想想。” 乔九打开他的手,看向沈庄主他们,神色带了些不耐:“行,我也给你们三个数,一二三。” 这数得极其随意,像是要迫不及待宰人似的。尊主本就处于下风,没敢赌,咬牙道:“好,我跟着你们去挖。” 但他不能被牵着鼻子走,便掏出一粒药丸塞进方延的嘴里,说道,“解药是一个方子,只有我知道,你若是半路杀了我,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乔九没搭理他,解开了谢凉的穴道。 谢凉配合地问了一遍什么情况,得知要去挖宝,便点点头,跟着他往前走。 尊主道:“慢着,先给我兄弟解毒。” “我没解药,”乔九更不耐,“你走不走?” 尊主道:“那先让我的手下过来。” 乔九回了一下头,见万雷堂的人正往这边走。 他见对方快要路过天鹤阁的队伍,沉下声音,下令道:“杀了。” 天鹤阁的一众精锐这次没迟疑,因为每当九爷用这个语气说话,那就是不容商量。 他们立即对近处的万雷堂亮了刀,与此同时,凤楚后跃回撤也对上了万雷堂,瞬息间便宰了一个人。 尊主顿时暴怒:“住手!” 他又用了些力道,方延整张脸开始涨红。 谢凉看得心头一跳,努力保持住平静,拉了拉乔九的衣袖。 乔九这才勉为其难让他们停手,看都不看硬冲过去的左右护法,示意手下拦住万雷堂的其余人,笑容满面地对面具人道:“来,再用点力,你掐死他,咱们大家都省事。” 尊主连忙松了一点力道。 方延张嘴呼吸,泪眼婆娑地望着谢凉,委屈大发了。 谢凉忍着没瞅他,但心里赞同乔九的做法。 方延如今是他们的护身符,他们怎么都不可能要了方延的命,所以一定要完全掌握主动权,不能给对方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乔九就更不会瞅方延了,说道:“你们现在没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惹我不痛快,我就全宰了你们,我再问一遍,走不走?” 尊主的额头突突直跳,总算知道为何中原有那么多人不愿意对上乔九了,因为实在讨厌。他说道:“走,但只能你们跟着。” 谢凉插嘴:“叶帮主最好也去,我需要白虹神府的人确定具体位置。” 尊主道:“乔九不是吗?” 乔九和叶帮主几乎同时开口,破天荒默契了一番。 乔九:“我不是。” 叶帮主:“他不是。” 谢凉嘴角抽了一下。 乔九说这话他理解,至于叶帮主……这显然是为了能跟着而再次不要脸了,家训真伟大。 尊主只觉五脏六腑都在抽痛,不敢耽搁,算是默认了谢凉的条件,否则他觉得再多说一句,乔九那混蛋有可能会带着这群人一起过去。 他缓了一口气,看向自家兄弟。 沈庄主的左手已经乌黑,大半个身体靠着他,胸膛的伤口也在溢血,他们的人本就少,若是再分心照顾一个人……他说道:“哥,你能撑住吗?” 沈庄主低哑道:“还、还好。” 尊主把方延交给右护法,扶住兄弟,叹息道:“这些年你辛苦了。” 沈庄主笑了笑,未等回话,脖子猛地一疼,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尊主掐断他的脖子,把他的尸体扔在了一旁。 其余人看得清楚,呼吸都是一顿。 沈正浩瞬间大吼:“爹——!” 话音一落,凤楚不等他跑过去和人拼命,闪到他身后把人击晕,叹气一声,把他扔给了天鹤阁的人。 “现在可以走了,”尊主双眼通红,神色几乎癫狂,看着白道一众,“你们都不许跟着,我只要发现半个影子就立刻宰了这小子,你们要杀我可以,我大不了拖着他陪葬!” 白道一众便都站着没动。 尊主没选择往前走,因为不确定前面是不是还会炸,便选择了原路返回,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免得被人跟着。 山晴担心他真把命赔进去,有心想跟,但刚试着带人往后面的石堆处挪了两步,那个叫凤楚的人便立即看向了她。她只能停住,无奈地和这些白道周旋,起码先保住命。 叶帮主一走,于帮主和四庄庄主便开始主持大局。 辛盟主死后,地彩盟的人无心恋战,大部分都爬过石堆跑了。 飞天教打着给教主报仇的旗,十分配合,一点都不反抗。而万雷堂残存的那点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纷纷投向,于帮主他们没费工夫就掌控了局面。 于帮主和凤楚商量了一下,得知窦天烨他们知道那个地方,便敲定由凤楚带队追过去。 众人等了一会儿,感觉前面的人走远了,便也开始往回折。 尊主一行人这个时候刚回到山庄。 双方相互僵持着,一前一后往外走,刚迈出大门,只听簌簌的摩擦声由远及近,渐渐响成一片。 尊主目光一变:“这是……” 叶帮主神色凝重:“铠甲。” 几人一齐抬头。 只见一队军队整齐地迈着步子,慢慢围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玄衣的年轻公子,贵气十足,俊美非凡,只是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谢凉见他的第一眼起就莫名联想到了吸血鬼。 贵公子见到他们,抬了抬手。 身后的士兵便迅速列阵,齐刷刷拉开弓-箭对准他们,只等一声令下将他们射成刺猬。 尊主的脸色变了变:“军爷这是何意?” 贵公子笑了一声。 他虽然生得好,但笑起来的时候却不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恻感——依谢凉鉴别奇葩的经验看,这八成是个变态。 贵公子伸手点着周围的尸体:“杀人偿命,你问我是何意?” 尊主道:“这不是我们杀的?” 贵公子道:“不是你们能是谁?” 尊主道:“后面的人。” 贵公子“哦”了声,看了看被挟持的方延:“那他又是怎么回事?” 尊主道:“没什么,闹着玩呢。” 他心里急得不行,看向谢凉他们,“你们说是吧?” 乔九不搭理他,看着面前的人,语气特别不爽:“你什么意思?” 贵公子慢条斯理道:“我还没问你呢,怎么这么没大没小,见着哥哥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谢凉一怔,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段八。 尊主也是一愣,刚想说一句“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就听见乔九回了人家一个字:“滚。” 段八笑了笑:“放箭。” 士兵们听命松手,箭雨“嗖嗖嗖”对着他们就过去了。 几人连忙撤回山庄躲在门后,只听“咣当”声响成了一片。 尊主看向乔九:“不是认识吗?!” 乔九道:“闭嘴。” 箭雨只下了一波,很快停了。 段八的声音传过来,很是和气:“出来小九,哥哥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听说你娶媳妇了,带给哥哥看看。” 谢凉看了一眼九爷,终于知道九爷为何这么烦他那群同门了。 叶帮主也看了一眼自家儿子,没吭声。 他早就认出那人是当年跟着儿子回家的人了,能被儿子带回家,关系应该没这么糟糕吧? 乔九冷着一张脸,带着谢凉出门,张嘴就骂:“你有毛病!” 段八充耳不闻,打量谢凉,笑道:“喊师兄。” 谢凉从善如流:“师兄。” 他向他身后看了一眼,见林霜和天鹤阁留在寒云庄的人这时也走了过来,暗道一声难怪,他先前还在想沈庄主绑了方延,林霜他们不可能不追过来,原来是被段八给扣下了。 他的目光落到另一人的身上,意外了一下,那竟是冬深山庄的二少爷。 当初在神雪峰,冬深的二少借口有事,劝说赵炎代替自己祈福,自此他就没再见过他,现在一看,这位二少竟是段八的人。 二少也正看着他们,很想擦把冷汗。 他这才知道九爷和自家主子竟是旧识,而且还敢用这种语气和主子说话,真不愧是九爷,够嚣张。 乔九完全不想和某人沾一点边,问道:“看完了吧?让路。” 段八道:“你们干什么去?” 乔九道:“去挖个东西。” 段八和他对视一眼,心思转了转,示意手下让开,笑道:“看在我弟妹的面子上,今天不难为你们,走吧。” 乔九连一个字都懒得和他说,带着人就走。 直到下山,尊主都还有些没回过味,连续向身后看了好几眼,这才确认他们是真没追来。 谢凉也有点不解:“他……” 乔九简单道:“他从不做没用的事,而且他觉得你能处理的事,一个手指头都不会帮你。” 谢凉懂了。 九爷的意思是他们在那里耗着没用,段八压根不会管,若是把尊主逼急,搞不好会宰了方延,而段八突然带着官兵现身,也必定是有他的目的。 同一时间,于帮主和凤楚带着人终于回到山庄,抬眼便见院内一字排开几排尸体,一位贵公子坐在尸体旁边,正在喝着一杯茶,而身后则是严阵以待的士兵。 众人都是一怔。 白虹神府的暗卫首领则脊背发毛,下意识左看右看,生怕遭算计。 当年自家大少爷就是带着这位主回家的,他也是被对方制住的,且人家制住他之后连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卸了他的四肢,后来大少爷当着他们的面活剥人皮、活剐丫鬟,这位主还坐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吃了一碗面,真是让人想忘都难。 白道一众没人留意他的神色,对着段八问出了和尊主一样的问题,结果得到一句杀人偿命,不由得道:“我们江湖事江湖了,向来和你们官府井水不犯河水。” “江湖事江湖了,谁规定的?”段八道,“这是大雁的国土,当守大雁的律法,本侯今日还就管定了。” “本侯”一出,人群里立刻有人低呼:“是段小侯爷!” 周围顿时起了少许喧哗。 京城贵族圈最大的祸害段小侯爷,江湖人也是略有耳闻的,没想到他们竟碰上了他! 凤楚闻言挑眉。 他没见过段八,但知道段八和乔九的关系,便笑眯眯地指着万雷堂的残余:“侯爷,这些就是凶手。” 段八看他一眼:“你是凤楼主?” 凤楚道:“是。” 段八吩咐手下把凶手都抓了,把凤楚叫过来,低声道:“小九说他们去挖东西,你知道地方吗?” 凤楚道:“知道。” 段八“嗯”了声,看着士兵将人押回来,便开始教育这些白道没事别打打杀杀,这才轻轻揭过,打着和凤楚喝酒的借口,示意副将带着士兵先回营。 凤楚心思一转,看明白了。 段八大概也是冲着东西来的,但这里毕竟都是江湖人,他为以防万一便找来一群官兵镇场子,用的或许是剿匪之类的理由,现在既然抓完人,面上勉强算说得过去,他也就能摆脱这些士兵了,而当年他跟着乔九回白虹神府,怕也是想找找东西。 果然,等人们一走,段八的下一句话便是:“带我去追小九他们。” 凤楚没意见,乔九既然能对段八说实话,也就不在乎对方是否跟着。 他便挑了天鹤阁的几个精锐,带上窦天烨和段八一行人偷偷地追过去,顺便好奇地问了一句:“侯爷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还有个东西。 而这东西竟能让段八和万雷堂同时动心。 段八道:“不知道,只想跟去看看。” 凤楚半个字都不信,耸耸肩,不问了。 两天的时间一晃就过。 乔九和叶帮主本想找机会弄死尊主,可对方十分警觉,且硬是挺了两天没睡,跟着他们到了三角圈出的深山里。 谢凉无奈,只能解释一遍三角和圈的谜底。 说完他便示意他们把方延腰间的钱袋解开,里面有方延画的图,因为方延是学设计的,有绘画功底,他们上一次走之前便让方延画了一个草图,打算慢慢研究。 他把图摊开,询问叶帮主是否能想起什么线索,顺便暗中使一个眼色,提醒对方哪怕不知道也要瞎编一个拖着。 他觉得依叶帮主的不要脸程度应该是没问题的,结果等了等,见叶帮主迟疑一下,竟真的给了一个线索。 叶帮主回忆道:“家里有先祖画的一幅画,画的好像就是山。” 乔九完全没印象,看了他一眼,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叶帮主补充道:“被我小时候毁了。” 乔九道:“败家。” 叶帮主道:“你有脸说我吗?你小时候败得比我多。” 谢凉:“……” 基因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第139章 既然有了线索,那就只剩找了。 谢凉几人找得都很用心,压根不在乎把东西交给尊主。 万雷堂的余孽已被白道控制,尊主身边只有左右护法,就算拿到东西又能走多远? 反观他们这边,凤楚肯定会带人过来,他们完全不用担心,唯一在意的就是方延和乔九的毒了。 左右护法自然也能看清局势,神色都很凝重,不清楚自家尊主是怎么打算的。 尊主现在完全没心思想别的,只一心想拿到东西。 他每时每刻都承受着母蛊的反噬,有时甚至觉得它在啃食自己的内脏,他不能退,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把希望寄托在那件东西上。 手札记载,当年白虹神府的主人无意间得到了一件宝物。 这宝物与他们万雷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拿到便能得到整个天下。他们一代代前仆后继,就是想要完成前人的遗愿。 除去这点外,他们还要为家人报仇。 当年他们亲眼见到父辈们被白道杀害,他的脸和嗓子被烧伤,大哥则在寒云庄给人家当了几十年的儿子,这口气不能不出,等他拿到东西成就大业,他就弄死这群人。 可惜大哥看不见了……他心里一痛,眼底再次蔓延上一层血丝。 那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为了大局着想,若他和大哥的处境调换,大哥这么对他,他也绝无怨言,所以大哥一定不会怪他,一定! 方延被他按着,察觉他的手在隐隐发抖,看看他赤红的双眼,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麻蛋这老头的状态真的是一天比一天严重啊! 会不会一时发疯弄死他啊?他还没谈过恋爱,不想死啊爸爸! 谢凉恰好看过去,问道:“怎么了?哪难受?” 方延更咽:“心里难受。” 谢凉安抚道:“别怕,这就要找到东西了。” 方延继续更咽:“嗯。” 尊主现在最见不得这种类似家人的感情,阴森地扭过头:“你再废一句话,我把你的嘴重新封上。” 方延小心脏一抖,急忙闭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了。 能说话可是他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权利,不然上个厕所都费劲。 尊主咬着后牙槽强忍过一波剧痛,看向谢凉他们:“到底行不行?” 谢凉道:“前辈放心,我们也急。” 按照叶帮主的说法,那幅画上画的是两山之间立着一个墓,墓碑上空空如也,没有写字。 但他们找了找,这地方除去村民的墓,其余半块碑都没有,后来谢凉想到二百多年里兴许发生过泥石流,把墓给盖住了,因此只能让叶帮主对着草图挑出是哪两座山,他们好试着去挖一挖。 叶帮主勉强选了一块地,他们拿着工具便过来了。 而两山之间的区域有些大,他们已经挖了一个大坑,这是挖的第二个。 尊主站在一旁看守人质,没有动手。 乔九和叶帮主从小养尊处优,也没动,谢凉还想着拖时间,自然更不会动,于是工作就落到万雷堂里位高权重的护法身上了。可怜两位护法本就对未卜的前途而忧心忡忡,如今还要干苦力活,简直有些后悔追过来。 乔九站在一旁看着,往谢凉的身边靠了靠,垂下的手贴着他,一根根捏着他的手指,从这边捏到那边,再从那边捏回来,抓住摸一把,然后继续捏。 谢凉刚开始还以为他是有事,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只是捏着玩,便调-戏似的用食指挠挠他的手心,结果立刻被抓住了。 乔九抓了一会儿,再次靠近了些,这时突然听见林间响起几声清脆的鸟叫,心中微微一动,知道是手下到了。 他正要找个如厕的借口离开,耳边只听“砰”的钝响,铁锨碰到了硬物。 几人顿时一齐望去,见两位护法把土刨开,露出了一块长方形的石块,再往下一挖,发现果然是石碑的顶端。 尊主精神大振:“就是这个,快挖!” 两位护法道声是,快速将石碑挖出来,见上面确实没字,便开始挖它旁边的坟墓,片刻后挖到了一口石棺。二人把棺盖一掀,里面放着的正是一个玄铁的箱子。 就在这一刹那,乔九和叶帮主几乎同时冲过去,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前一掌拍出,直接把人打昏,然后转身对上了尊主。 尊主脸色一变,下意识想找谢凉的位置,见后者已经十分狡猾地拉开了距离,只能威胁地掐住方延的脖子,急急道:“把东西给我!” 乔九道:“不要你的手下了?” 尊主道:“我让你把东西给我,不然我掐死他!” 乔九很痛快,既然人家不要,他就把那两个护法弄死了,接着将尸体一扔,拿着箱子回到谢凉的身边,掏出钥匙道:“趁着我还没反悔,二换二,你把人和解药给我,我把这两样给你。” 尊主道:“那你把东西给我,我拿到手走远了,立刻把人放回来。” 乔九笑得很亲切:“你是怎么坐上帮主位置的,这么蠢的主意都能想出来?” 尊主瞬间加了力道,神色几乎疯癫,嘶吼道:“给我!” 乔九看看他这状态,这次没有不在乎地让他杀人,而是指着远处的一棵大树:“看见那棵树了吗?我们把箱子放在树上,你把人放在另一边的树上,我们同时回来换位置,你走到箱子那里,我们走到方延那里,我把钥匙扔给你,你把解药的方子扔给我,这样你拿着东西走,我们也追不上你。” 尊主急着要东西,来来回回看了几眼,同意了。 双方便按照步骤开始交换,尊主为以防万一走远了些,把人往树上一放,回来和他们换位置,终于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箱子。 谢凉他们也终于救回了方延。 乔九远远地看着树上的人,数完一二三,把钥匙扔给了他。尊主也将药方裹上石头扔了过去,然后接住钥匙,抱起箱子就跑。 可这时只见人影一晃,附近的树后竟闪电般窜出了两个人。 凤楚和段八在乔九指着他们这个方向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耐心等着双方换完,立刻出来给了尊主一掌。 尊主本就要到强弩之末,这一下根本避无可无,当即吐出一口血,跌了下去。 但饶是这样他也没松手,仍死死地抓着两样东西,在草丛里往前爬了爬,试图远离身后的人,然后抖着手打开箱子,见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个布包。 他抓过布包抖开,定睛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凤楚追下来,一眼看见草丛的东西,心里顿时一跳,暗道难怪段八刚刚让天鹤阁的人暂时离远点,原来如此。 他便也连忙制止了天鹤阁的人靠近。 与此同时,乔九带着谢凉过来,下了同样的命令。 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段八的性子,更知道段八当年跟着自己回家绝不是他嘴里说的好奇,而如今万雷堂再次来犯,段八突然跑来掺和,他便明白这东西怕是和朝廷有关。 他低头一看,心里也是一跳。 地上的东西一头四四方方,另一头雕着玉龙,不是别的,正是传国玉玺,也不知他的先祖从哪里捡的。 段八慢条斯理走过来,说道:“两百多年前,太-祖起势,前朝四皇子携带传国玉玺南逃,自此失踪,等几十年后暗卫查到四皇子的踪迹,发现他已经死了三年,传国玉玺也不知所踪,当朝便用的一直是假玉玺,这事是皇室机密。” 他轻松踢开地上的人,捡起玉玺装好,继续道,“不巧,我祖上的运气好,当年见过四皇子身边的护卫,得知四皇子曾想与外族联手夺回江山,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不了了之了,而那个外族之后暗中扶持了一个武林帮派,便是万雷堂。” 尊主浑身一僵,拉回了一些神志。 段八道:“我翻了不少辛密卷宗,来回推敲了几遍,虽然不清楚具体经过,但那个时候白虹神府、四庄和飞剑盟正如日中天,怕是朝廷都要忌惮几分,那个外族或许不想节外生枝,也或许对这东西可有可无,便试着用江湖的法子,把事情扔给万雷堂了。我不知道你先祖给你们留了什么遗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从头到尾就只是个被利用的角儿,拿不拿得到这玩意,人家其实没那么在意。” 尊主喉咙里“咯咯”地溢出几个声音,紧接着骤然大笑。 他自小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满脑子想的都是得到天下屠尽白道中人,为此甚至不惜杀了亲大哥,最后得到的就是一块玉玺! “哈哈哈哈!” 他的表情扭曲,眼泪横流,“哈哈哈哈……呃……” 谢凉见他一口气没上来,直勾勾地瞪着眼,竟就这么气死了,心里升不起半分同情。 这对兄弟的智商貌似都不高,只会搞些阴招,为达目的坏事做尽,最后美梦破碎,也算是报应。 段八收好玉玺,看了他们一眼。 乔九立刻上前半步,眯眼盯着他。 段八笑了:“别紧张小九,哥哥向来疼你,怎么舍得灭你的口,那多伤感情。” 乔九不为所动:“哦,是吗?” 段八道:“嗯,只要你们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哥哥就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他说着弯腰捡起箱子里的信,拆开看完,笑了一声,递给谢凉。 谢凉接过来看了看,嘴角一抽。 前辈信上说无意间捡到了玉玺,觉得不能告诉后人,也不能留在家里,搞不好要给后人招祸,所以只能留给后辈们,因为他觉得能破解他那些谜题的人和他的爱好相同,一定和他一样是个积极向上的好人,所以他自己开了江湖副本,朝堂副本就交给后辈们完成了,加油,么么哒。 你以为后辈和你一样走的是开挂路线吗? 谢凉万分无语,把信递给一旁的乔九,却见他没接,看了他一眼:“不看?” 乔九伸出手,指间碰到了一点信纸,脱力滑落了下去。 他其实在捏谢凉手指的时候便在强撑着,后来更是动了武,一直到见段八确实不会翻脸灭口,紧绷的那根弦才终于放松。 他控制不住吐出一口血,眼前发黑,倒在了谢凉的身上。 谢凉的瞳孔骤然一缩:“乔九!” 其余几人也吓了一跳,急忙上前。 “小九!” “阿九!” “小瑾!” “九爷!” 乔九断断续续听着周围的惊呼,意识彻底消失前遗憾地想:光顾着料理那个老不死的了,他都没来得及好好地和谢凉说说话。 第140章 段八未雨绸缪,把林霜也带了来。 不过林霜先前是追着沈庄主和方延出来的,走得匆忙,东西都还在寒云庄,因此只能暂时用银针封住乔九的穴道,然后急匆匆赶回寒云庄。 白道一众正在这里焦急地等消息,见九爷竟被抬回来,都有些吃惊。 窦天烨几人则知道实情,连忙围过去,跟着他们进了客房,一直到入夜才见林霜收手。 谢凉道:“怎么样?” 林霜收好银针看着他:“没办法,只能喂药。” 谢凉的心微微一沉。 药的事,林霜来的路上对他说过,她最近一直在研究医书,前几日勉强想出一个方子,但不知效果如何,原想先配出阎王铃找个人试试,可现在来不及了。 他问道:“最多能再拖几日?” 林霜道:“不能拖了。” 谢凉道:“若是……” 林霜等了等,没等到下文,主动道:“不喂药会死,喂了若是不行,也会。” 谢凉看向床上的人。 出事至今乔九一直没醒,被林霜吊着一口气,就这么毫无知觉地睡着,也不知还有没有话想对他说。 房间的人都看着谢凉,等着他做决定。 谢凉沉默几秒,眷恋地摸摸乔九的脸,终于点了点头。 结果药喂下去,乔九没醒。 一天两天三天……他依然没醒,这次林霜也束手无策了,看过后得出的结论是或许哪天会醒,也或许永远都醒不了,睡着睡着就撒手去了。 谢凉静静听完,向她道了谢。 幸亏有她在,到底是没弄到最坏的结果。 林霜从小到大就没学过安慰人,只看了他一眼,见这里没她什么事,便去找段八了。 段八此刻正在凉亭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廊下的一群侠客。 万雷堂的尊主一死,飞天教一众的寿命减半,也算是得到了报应。 白道念在他们除了绑架小辈外没干过什么恶事,就让他们回去了。事情一了,侠客们后知后觉发现他们又一次打败了万雷堂,顿时激动,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回味这场胜仗,所以今日见窦先生出来溜达,他们便把人按住,想听听他被抓之后的故事。 窦天烨帮不了谢凉那边的忙,干着急了几天,心里难受也挺想找人说说话的,就同意了,往走廊一靠,开始吹牛。 庞丁脑残粉迅速跑来,搬着小马札坐在了最前方。 少林的事过后,于帮主为了惩罚他擅自乱跑的鲁莽之行,把他扔到深山里修行了,最近才出来,他是他们打完了才到的,这时便干巴巴地望着窦先生,等着听故事。 窦天烨清清嗓子正要讲,余光一扫,见纪诗桃和几位女侠来了,笑着打招呼:“纪姑娘。” 纪诗桃高冷地点点头,问道:“在说什么?” 窦天烨道:“在说我和小江被抓的事。” 纪诗桃“嗯”了声,在旁边坐下了,看意思也是想听。 窦天烨来者不拒,淡定地把这里当成茶楼,为他们讲了讲他与尊主斗智斗勇的故事。 林霜找过来时,便见她哥哥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们,问道:“你不回京?” 段八道:“小九怎么样了?” 林霜道:“还是那样。” 段八道:“那蠢货呢?” 林霜道:“我把他的药解了,他睡醒就没事了。” 段八道:“你暂时先留在小九这里,若一个月后他还这样,你再回京。” 林霜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段小侯爷素来冷心冷情,漂亮的皮囊下装的全是狼心狗肺,没想到竟还会为同门着想。 段八察觉到她的目光,笑了一下:“哥哥一向很疼你们,你这么意外,怪让哥哥伤心的。” 林霜一脸平静,半个字都不信。 段八放下茶杯起身,惋惜道:“不过死的若是前面那几个就好了,哥哥就小九这一个师弟,他要是没了,我就成最小的了,霜啊,为了哥哥,你一定要救活他。” 林霜:“……” 段八笑着摸一把她的头,带着他的人走了。 他前脚刚走,项百里后脚就醒了。 项百里没受什么伤,只是对最近这段日子的记忆有些模糊,便一边往外走,一边认真回想意识消失前的事,结果刚出小院便看见了正巧路过的凤楚和赵炎,目光一顿,沉默数息,走过去拦住了他们。 他看了看凤楚这张脸,问道:“小凤凰,这是哪儿?” 赵炎道:“你喊谁小凤凰?” “怎么,不乐意听?”项百里看向他,“我上次说过不想看见你们,这话依然算数,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不是来和你抢人的。” 赵炎眨眨眼反应一下,参悟了某个丧心病狂的真相,目光在他和凤楚之间转转,默默回房收拾好包袱往肩上一背,准备回五凤楼散散心,江湖实在太乱,还是家里好。 他走后,其余人也都陆陆续续离开了。 曾经烜赫一时的寒云庄立刻冷清下来,叶帮主最近几日都会去乔九那里看看,见谢凉收拾东西也要走,问道:“回云浪山?” 谢凉应声。 叶帮主走过去看了看儿子,对谢凉道:“有什么事随时差人找我。” 谢凉又应了声,等天鹤阁的人过来把乔九抬上马车,他便带着窦天烨他们启程了。 他坐在乔九身边,理了理他微乱的头发,轻声为他讲述这几天的事。 比如项百里醒后,凤楚不知和人家说了什么,两个人竟去喝了一次酒。 再比如叶帮主他们特意问了沈家的老人,得知当年沈家有一个旁支来投奔,半路遭遇山匪,只剩一个孩子还活着,那孩子便是沈庄主,后来老庄主的独子夭折,便将沈庄主过继了过来,谁想竟是引狼入室。沈正浩听后将寒云庄还给了沈家,他的新婚妻子仍愿意跟着他,两个人处理完沈君泽和沈庄主的丧事,便离开了江南。 再再比如秦二能下床了,叶姑娘这些天一直在照顾他,而自从上一次叶姑娘被归元抓住,秦二肯甘愿跳出来之后,卫公子便没再纠缠过叶姑娘,大概是自惭形秽了,这么看,秦二还是很有希望的。 他耐心说完寒云庄的事,又挑了些他以前的趣事,就这么慢慢回到了云浪山。 阿山照例负责看家。 他已经接到消息,帮着他们把九爷放回卧室,观察了两日,见夫人总待在九爷的屋子里,便上前敲门,说道:“夫人,九爷让您在后山种点桃花,弄成敌畏盟那样的。” 谢凉一怔:“他何时说的?” 阿山道:“前不久。” 谢凉便好脾气地去种桃花,发现他们弄的树苗很多,于是从上午种到傍晚,回来洗个澡,筋疲力尽地就睡了。 第二日,阿山又来了,说道:“夫人,九爷让您把库房的东西整理一下。” 谢凉看着他:“他是真说过,还是你自己想的主意?” 阿山掏出一封信展开给他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他不等夫人要,收了起来,说道:“九爷说不能给您看,让属下每天早晨来告诉您。” 谢凉呼吸一紧:“他是什么时候给你写的信?” 阿山道:“三个月前。” 谢凉心里一疼,懂了。 那时乔九已经毒发,大概是怕自己死后他难受,便想出这么一个办法,让手下通知他每天要做的事,也好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点点头,去整理库房。 天鹤阁库房的宝物多不胜数,他从头到尾整理完,顺便把他们在归元的老巢搜刮来的东西也写进册里,再次忙到傍晚,又筋疲力尽地睡了。 第三日,阿山来通知新的工作,让他把书房的书晒了。 九爷的藏书是很多的,谢凉毫无意外又忙了一天,晚上看着身边的人,轻轻掐了把他的脸:“你怎么这么能折腾?” 话虽如此,但谢凉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对明天很期待,想知道九爷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于是一天又一天,不知不觉过完了一个月,刚开始是一些体力活,让他累得没空伤感,躺床上便睡了,后来是一些耗费耐心的活,但又不会让人讨厌,如今猛地一回首,他发现这段日子竟过得十分充实。 一个月后,阿山告诉他信上的内容都已完成。 不过九爷还写了一封信,寄到敌畏盟了,他得去那边看。 谢凉明白乔九的意思。 他这么忙碌了一个月,心情大概会缓和一些,是时候顾一顾帮务了。刚好他最近也在考虑要回去忙忙事业,便带着乔九一起去了。 果然,第二封信和帮务有关。 因为看信有条件,他得赚够一定钱数才能看。 谢凉哭笑不得,便又招了一批帮众,勤勤恳恳做好帮主,带着帮众们发家致富。 或许是否极泰来,他这次的生意运非常好,两个月便赚够了乔九规定的钱数,于是拆开信,发现是乔九曾经赏过的美景和吃过的美食,上面一一写明了具体位置,让他都去转一遍。 他问道:“还有第三封信吗?” 负责收信的精锐道:“有。” 谢凉道:“给我。” 精锐道:“九爷说让您把信上的地方都转完才能给您。” “那要花很久才行,”谢凉道,“没事,你给我吧,我能猜到他写的是什么。” 精锐没有阿山那么坚持,只迟疑一下便掏出信递给了他。 谢凉拆开,发现如他所想,上面只有一行字:好了,我允许你忘了我。 你想的美,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他慢慢把信收好,问道:“除去写信,他还吩咐过你们其他事吗?” 精锐道:“有,九爷安排了一队人去通天谷,帮他查东西。” 谢凉闭了一下眼,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挥挥手让精锐下去,独自在书房坐了一会儿,起身回到卧室,坐在床边看了看床上的人,俯身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白驹过隙,一眨眼又到了年底。 谢凉不知何时养成了给乔九读东西的习惯,白天收到窦天烨他们的信,晚上便读给乔九听了,顺便闲话家常。 “咱们做饵那次,纪诗桃就好像喜欢上了听故事,最近这段日子她一直在追亚古兽的场,感觉都能和庞丁成立粉丝后援会了,”谢凉道,“我觉得亚古兽的桃花要来了,他喜欢纪诗桃的颜,纪诗桃现在又是他的脑残粉,如果顺利一点,明年或许能成。” 他说着一顿,笑道,“对了我还没告诉你,秦二和叶姑娘的婚事定下来了,就在明年,金小来白天特意跑过来和我八卦,因为秦二送彩礼那天他也在白虹神府,住的客房和秦二紧挨着,他说晚上听到一阵狂笑,跑到秦二的屋子一看,见秦二笑着从床上滚下去了,而且愣是没醒,你说他傻不傻?” “如果亚古兽那对也能成,明年起码要参加两场婚礼,你真忍心让我一个人去?”他在乔九的脸上缓缓摩挲了一下,勾起嘴角,语气如常地换了话题,“哦,方延怕是又该哭了,他至今还没找到喜欢的人。” 方延确实是想哭。 因为年夜饭上,窦天烨宣布要追纪诗桃了,他加油鼓励的同时又有些羡慕嫉妒恨,于是焚香沐浴拜完神,他便十分虔诚地拿过了日记。 第三个! 我一定要成为家里第三个脱单的人! ps:新的一年希望大家万事顺遂,希望九爷能醒。 ——《敌敌畏日记方延》 楼上的没听过g不能乱立吗? 你小心弄到最后成为黄金圣斗士,划掉,当我什么都没说。 新的一年又到了,很感慨,今年事业有成,爱情即将丰收,名声也越来越响,因为归元道友是被我弄疯的这件事不知被谁说出去了,现在那些江湖人士对我十分尊敬,这一度让我很苦恼,万一以后再被抓,人家二话不说先把我的嘴堵上怎么办……不,划掉,大过年的我不能诅咒自己。 总之,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越过越好,欧到爆炸,希望九爷能醒。 ——《敌敌畏日记窦天烨》 新的一年希望来找我拜师学武的人少一点。 江湖棋神,勇往直前。 ps:希望九爷能醒。 ——《敌敌畏日记江东昊》 赵哥看着上面的内容,笑了笑。 新的一年到了,他的年纪又大了一岁,能陪着他们的时间又少了一年。他没有孩子,丧母丧妻之后最大的幸运便是遇见了他们。 希望大家新的一年能够身体健康,每天都过得快快乐乐的。 希望九爷能醒,希望阿凉幸福、小窦顺利娶到媳妇、小方能找到爱人、小江的棋艺越来越棒。 ——《敌敌畏日记赵云兵》 谢凉最后拿到日记,笑着写下了两行字。 借你们吉言。 收回我最初的话,那时能和你们坐一辆车真好。 ——《敌敌畏日记谢凉》 一群人喝到午夜才各自回屋。 谢凉没有睡意,拿着窦天烨新鲜出炉的话本坐到床边,笑道:“亚古兽过完年要讲的故事是关于我们的,他说你好久没现身了,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他要紧追热点,给人们讲讲你和我的事。” 他说完翻开,轻声为乔九讲起了故事。 “乔九见那公子生得俊秀,不知何故竟是短发,一时好奇,便邀请他去云浪山喝一杯酒。俗话说缘分天注定,谢凉对九爷亦是一见如故,爽快地点头同意,二人初次见面便在云浪山的观景台上痛饮了三天三夜……” “胡扯……”床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低哑地反驳道,“你当初不肯回来和我喝酒。” 谢凉手一松,话本掉了下去。 他猛地抬头,瞬间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这双眼睛漂亮极了。 熠熠生辉,一如初见。 (全文完) 第141章 刚许的愿,转眼就实现了。 大年初一,窦天烨几人听说九爷醒了,顿时震惊,紧接着急忙回神,对谢凉道了声恭喜。 几人听完谢凉的叙述,其中两个的反应比较强烈。 一是窦天烨,他深深地觉得是自己编的故事起到了一定作用,回想胡编乱造的那堆东西,担心九爷很可能会让他全篇改掉,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编出来的啊! 另一个则是方延。 他打鸡血地翻出日记,让他们先去拜个神,再回来写点新年计划,重要的是要在最后一行写上“希望方延在新的一年里能够找到对象”。 谢凉他们自然没意见,配合地写了。 方延学着谢凉的样子矜持地写了一句“借你们吉言”,激动地合上日记,感觉自己即将要有男朋友! 谢凉笑着摸了把他的头,弄了点饭菜便回房了。 窦天烨几人跟过去看了看九爷,见他正靠着床头等谢凉。他躺了太久,双腿暂时不听使唤,只能先瘫着。 他们打量一番,见他似乎没什么问题,便没再打扰他和谢凉,笑着道完过年好,聊了几句就走了。他们在宁柳结识了很多朋友,今天初一,估计拜年的马上就到,他们得抓紧时间吃饭,然后留个人看家,剩下的也得四处拜年。 反观谢凉,他常年不在宁柳,虽然名声响亮,但在这里却没多少熟人,自然不需要出去应酬,便心安理得地陪着自家九爷。 刚吃完饭,外面的热闹声便渐渐传了来。 除了来拜年的街坊邻居,接到消息的天鹤阁一众也齐刷刷地跑下山,若不是过年得吉利些,他们简直想抱着九爷的大腿哭一哭。 阿山压着激动的心情,关心地问道:“九爷身子没事了吧?” 乔九道:“没事。” 其实他也说不准自己的情况如何,不过昨晚按了按三处穴道,发现不疼了,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具体的得等林霜来了再看。 他简单了解完天鹤阁目前的境况,吩咐了两句把人打发出去,看向了谢凉。 谢凉在他身边坐下:“渴么?” 乔九道:“不渴。” 他把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问起了他昏迷后的事。 昨晚醒的时候已过午夜,他与谢凉没说几句就睡了,今早又接连见了窦天烨他们和天鹤阁的人,这才刚有机会问。 谢凉以前曾对他说过,如今便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乔九一边听一边玩着谢凉的手指,微微扬眉:“窦天烨和纪诗桃?” 谢凉笑道:“嗯。” 乔九没给评价,示意他继续说,末了问道:“你呢?” 谢凉道:“带着金小来他们发家致富和陪你。” 乔九想起昨晚他惊讶的反应,知道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能醒。 那简单的“陪你”听上去轻松,可稍微细想一下便知很苦。他心里发疼,前倾把人抱进了怀里。 谢凉伸手回抱住他:“你真没觉得哪难受?” 乔九道:“真的。” 谢凉道:“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及时说,别瞒着我。” 乔九静了一瞬,说道:“我以后不瞒你。” 谢凉“嗯”了声,扭头与他接了一个吻。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乔九便开始下床走路。他有内力,恢复得比普通人要快,只一个上午就不需要谢凉扶着了,中午溜溜达达便跟着谢凉去了饭厅。 窦天烨他们都在外面应酬,饭厅里只有方延一个人。 方延留下看家的原因是不喜欢喝酒,但很快他就后悔留下了,默默望着面前的两个人相互给对方夹菜,觉得吃饭的同时还得吃狗粮。 乔九给谢凉夹的菜都是谢凉爱吃的,谢凉给他夹的则是各种有营养的东西,因为乔九之前只能吃流食,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现在自然要多补补。 他方才就感觉乔九挺顺着自己的,此刻见乔九全都配合地吃了,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乔九大概是心疼他,便收敛了挑剔的狗脾气,他夹什么就吃什么,温顺极了。 这模样实在让人想要调-戏。 谢凉忍不住拖着椅子靠近了一点。 二人成亲后,乔九虽然放开了些,但依然不喜欢当着别人的面亲热。 若是放在以前,他绝对要提醒谢凉注意,可这次只是看了谢凉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谢凉于是得寸进尺,再次向他靠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乔九又看他一眼,抬起头沉默地盯着方延。 方延:“……” 乔九继续盯。 方延放下筷子,坚强地拒绝了谢凉的挽留,决定回屋嗑瓜子。 特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他马上也要有男朋友了,走着瞧! 他一走,整个饭厅就只剩了谢凉和乔九。 九爷终于不矜持了,主动往谢凉那边挪了挪。谢凉看得好笑,时不时和他亲热一下,慢悠悠吃了顿午饭。 饭后乔九在院子里溜达几圈,泡了个热水澡,拉着谢凉在屋子里待了一个下午,直到晚饭才出来。这一次谢凉没给某人夹菜,因为他被折腾得有点狠,连胳膊都懒得抬,能坚持出门已经很不错了。 他本以为晚上回房会立刻就睡着,但或许是养成了习惯,也或许身体疲惫、脑子不清楚,他几乎下意识地摸出了昨晚的话本,往床边一坐,抬头看向大床,见上面空空如也。 他愣了两秒,看向身后,见乔九脱掉外衣,刚好走过来。 暖融融的灯火下,乔九的五官打了层柔光,嘴角微微勾着,十分迷人。 谢凉和他的目光对上,心头瞬间一热,紧接着传遍了四肢百骸。 不再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再是闭着眼不理人。 他真的醒了。 乔九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俯身亲他一口,将他手里的书拿过来翻翻,说道:“这话本有什么好看的?” 谢凉道:“我每天都给你念一段书,习惯了。” 乔九一怔。 谢凉翻身上床,笑着往床头一靠:“不过现在你醒了,换你给我念。” 乔九看看上面的内容,沉默。 他扫一眼正等着听故事的谢凉,犹豫一下,听话地开始念。 “九爷听完手下的话,忙问了一遍,得知替春泽祈福的果然是谢凉,他坐不住了,当下决定亲自做这笔生意,于是收拾行李直奔春泽山庄,等终于见到谢凉,他这才觉得空荡荡的心……胡扯!” 谢凉笑出声。 乔九不高兴:“写的这是什么玩意?” 谢凉道:“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嘛,继续念。” 乔九沉默一下,忍了。 “……二人商议一番,九爷想出一个主意,提议说易容成谢凉的书童,如此便能日夜在谢凉的身边……胡扯,根本不是这个理由!” 谢凉再次愉悦地笑出声。 乔九继续忍,接着往下念,片刻后察觉谢凉安静了下来。 他抬头一看,见谢凉不知何时睡着了,便收起书,轻轻地把人抱起一点放好,凑过去在谢凉的嘴角印下一个吻,轻声补上欠了许多个夜晚的话。 “谢凉,晚安。” 第142章 乔九最终没让窦天烨改话本。 一个在人前亲热都很在意的人,又怎么会允许别人把他和谢凉的事嚷嚷得天下皆知呢?所以他连说都不让说,他直接让窦天烨换故事。 窦天烨就知道怕是过不了九爷这一关,认命地把话本送给了他们当睡前读物。 然而九爷连睡前读物都不想要,但想到谢凉喜欢,便勉为其难留下了。他把这货打发走,跑去找谢凉,见谢凉恰好写完信,挑眉道:“两封?” 谢凉道:“一封给阿暖一封给叶帮主。” 乔九不乐意:“给他干什么?” 谢凉道:“好歹是你爹。” 乔九暼他。 谢凉好脾气地顺了顺毛。 他只是写信通知一声,没别的意思,何况乔九昏迷那段日子,叶帮主来看过不少次,哪怕以前有错,哪怕乔九不认爹,只通知一下总没关系。 乔九想了想,勉强同意了。 谢凉便将信放入信封,交给了天鹤阁的人。 后者正要找他们,接了信暂时没走,汇报了林霜的消息。 自从九爷昏迷,天鹤阁便专门派人留意林霜的行踪,以便随时能联系到她。 九爷醒后他们就给同僚递了消息,这次运气不错,林霜正在距离宁柳不远的一座小城,估计这一两天就能过来。 乔九道:“只有她?” 天鹤阁的人道:“八爷也在。” 乔九眯眼:“喊他什么?” “……”天鹤阁的人道,“他让喊的。” 段小侯爷气场太强,他们扛不住,反正是自家九爷的师兄,喊就……就喊了嘛。 谢凉见九爷更不乐意,再次顺毛,示意他们去送信,笑着岔开话题:“大过年的,他们竟然没在京城。” 乔九哼道:“肯定又要干什么缺德事。” 但不管段八究竟在干什么,看同门的工夫还是有的。 两天后,他便和林霜一起抵达了云浪山,笑道:“小九你又活了,哥哥真是特别欣慰。” 乔九斜他一眼,懒得理他,看向了林霜。 谢凉同样看着林霜,见她安静地走过来给九爷把脉,又扎了几针,接着便把东西都收了。他不由得道:“怎么样?” “应该没事了,”林霜道,“我那个方子管用,可能是他以前吃的毒太多,所以昏迷的时间长。” 谢凉悬了几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林霜道:“但他的身子到底不比常人,以后还是要仔细点,少喝酒。” 谢凉点头应下。 林霜伸出手:“一千两。” 谢凉还没回话,乔九就不爽了:“把个脉要一千两,你抢钱?” 林霜道:“嗯。” 乔九掏出一两银子,扔给了她。 林霜收好钱,问道:“管饭吗?” 乔九道:“不管。” 林霜“哦”了声,背起小包包便要往段八那里走。 谢凉哭笑不得,赶紧拦了拦,把他们请进了饭厅。 乔九当然只是说说而已。 不过管饭是他的极限,让段八留宿什么的是绝对不行的。 好在段八或许是忙,饭后不等他撵人,便主动带着林霜告辞了。 乔九目送他滚蛋,顿时通体舒畅,陪着谢凉散了一会儿步,忽然想起一件事,便找到阿山想取回他写的信。 阿山道:“已经给夫人看过了。” 乔九反应一下,问道:“我不是说等我死了再拿出来吗?” 阿山道:“那个时候夫人天天在您的房间不出来,属下就想着给夫人找些事做。” 乔九道:“只给他看了一封?” 阿山道:“三封都看了。” 他微微一顿,干脆解释了一遍,包括夫人看完第二封信就猜到了第三封信的内容。 乔九:“……” 阿山道:“九爷?” 乔九挥手让他下去,一点点往卧室蹭。 偷偷摸摸做的小动作全被发现,他有点不自在,特别想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但逃避不是办法,他还想带着谢凉去逛一逛那些地方呢。 他一边纠结,一边推开了门。 谢凉此刻正在练字。 先前乔九昏迷不醒,他有些焦虑,便渐渐养成了练字静心的习惯,每天都会写几篇。 乔九在桌前来回溜达几步,停住脚:“谢凉。” 谢凉头也没抬道:“嗯?” “……没事,”乔九走到他左手边看了看,慢慢转到他的右手边,“谢凉。” 谢凉道:“嗯?” 乔九不答,看了一会儿,慢慢又转回到了左手边:“谢凉。” 谢凉笑出声,终于放下笔,把人拉过来亲一口:“怎么了?” 乔九道:“……没事。” 谢凉挑眉。 乔九努力让语气听上去理所当然:“年后忙吗?带你去玩。” 谢凉总算知道九爷在别扭什么了,笑道:“不忙。” 乔九等了一下,见谢凉没提信的事,自然更不会主动提。 二人于是休息一晚,转天就出发了。 叶帮主到的时候便发现扑了个空。 他知道儿子这是真醒了,一点都不生气没见着人,交代天鹤阁的人给乔九递消息,嘱咐乔九他们别忘了回去给爷爷上柱香,便回家等着他们了。 乔九和谢凉边玩边走,一月后到了万兴城。 原因是谢凉想起了神雪峰上的温泉,想来泡一泡。而乔九则想起万兴的酒楼有一道荠菜粥很好喝,便准备先带着谢凉喝粥。 结果一进门,他们抬头就看见了赵炎。 凤楚过年回了碧魂宫,暂时还没告诉赵炎有关乔九的事。赵炎简直猝不及防,顿时瞪大双眼:“你醒了?” 乔九一脸困惑:“这位公子,我们以前认识?” 赵炎:“……” 谢凉:“……” 气氛凝固一瞬,紧接着赵炎震惊地看向谢凉。 那眼底的意思很明显:乔九睡了这么久,竟然失忆了啊! 不对等等! 他倏地转回去,怀疑地问道:“你不是耍我?” 乔九不答,求助地看向谢凉。 谢凉忍着笑,温和地介绍道:“他是五凤楼二楼主赵炎,你们以前认识。” 乔九便礼貌地对赵炎打招呼:“赵楼主。” 赵炎愣愣地“嗯”了声,受惊不轻。 反应数息后,他立刻伸出了手:“你以前欠我二百两银子,何时还?” 乔九道:“是吗?” 赵炎双眼发光:“对。” 他娘的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坑这混蛋一把,岂可放过! 乔九痛快地应声:“那赵楼主给我字据吧,我把钱给你。” 赵炎道:“……字据?” 乔九道:“嗯,我借赵楼主的钱,应该要写字据的。” 赵炎道:“你当时没写。” 乔九道:“我觉得我不可能那么傻。” 赵炎:“……” 果然是混蛋,失了忆也不好对付。 乔九问了谢凉一遍,见谢凉不清楚这件事,再看向赵炎的目光便有些起疑。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和气地告诉赵炎等他记起来一定还钱,然后拉着谢凉上楼吃饭,交错而过时,他用赵炎能听到的声音对谢凉道:“我总觉得他在骗我,不像个好人。” 赵炎:“……” 你才不是好人! 谢凉继续忍着笑,说道:“他做事正派,不会的。” 乔九道:“那我为何不立字据呢?” 谢凉道:“等你记起来就知道了,赵楼主在江湖上锄奸扶弱,不是坏人。” 乔九道:“哦……” 赵炎目送他们离开,竟有些心虚。 但这还不算完,因为等他吃完饭,那二人也刚好下楼,只见乔九淡淡地对他打声招呼,便拉着谢凉远离了自己,简直像防贼一样。 向来是他这么对待乔九,这还是第一次乔九如此待他。 他默默咽下一口血,实在忍不住了,便上前拦住他们,梗着脖子对乔九道:“行了实话告诉你,你没欠我钱,我刚刚就是和你开、开个玩笑,大老爷们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啊!” 乔九沉默地看着他。 赵炎继续梗着脖子,竭力镇定地回望。 片刻后,乔九迟疑道:“我……我好像对你有些印象了,你是不是和项百里抢过女人?” 赵炎:“……” 乔九道:“就是穿着大红大绿的一位姑娘。” 赵炎道:“我没有!” 乔九道:“我确定是你,你一直护着那个姑娘来着。” 赵炎提起这事就受刺激,怒道:“那不是姑娘,他是男的!” 他嗓门太大,大堂的人都看了过来。 下一刻,乔九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和项百里抢的是男人。” 赵炎:“……” 大堂一众:“……” 乔九笑容亲切:“火火,看不出来啊,项百里的男人你都敢抢。” 赵炎看着这熟悉的微笑,瞬间反应过来又是被耍了,气得想撕了他的心都有了:“姓乔的,老子和你拼了!” 乔九笑了一声,压根不和他打。 他后跃闪开对方的攻击,简单几个起落便带着谢凉出了酒楼。 谢凉道:“你小心下次一见面他就冲过来打你。” 乔九道:“他打不过我。” 谢凉笑了笑,暗道赵炎是真倒霉。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我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通天谷干什么?” 乔九笑了一下:“他们有一个楼主身子不好,需要一味药做药引,那个药恰好通天谷里有,赵炎便带着人过去挖药。我路过的时候听说他们在里面,闲着无趣便过去看着他挖。他不高兴,问我干什么,我说和人约好了在这里碰面。” 谢凉道:“然后他就说了那一句要是能出现别人就喝尿?” 乔九笑道:“没有,他没理我,再然后他走到哪,我跟到哪,围观了将近一个时辰,他受不了要把我轰走,又问我到底想干什么,我说和人碰面,他自然不信,这才生气地骂了那一句,结果你们就出来了。” 谢凉笑得不行,感慨道:“幸亏你那个时候无聊。” 乔九拉着他进了马车,把车帘一放,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嗯。” 幸亏他那时无趣地想逗逗赵炎,幸亏他恰好知道通天谷的传闻,也幸亏正赶上四庄祈福,所以他们能得以朝夕相处,也所以他们如今能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以后。 (注:作话里附赠一个小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