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玫心》 楔子 「什么,走私毒品?!」 一群接到线报的员警荷枪实弹,异常紧张地调动警力前往交易现场,每个人都小心翼翼握紧枪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风,带著咸味,这临近海边。 愈是靠近目的地,大夥的表情愈是凝重,此次的任务危机重重,一不谨慎就有丧命之虞。 不远处有两派黑道人物在谈判,为首的一人来头不小,他是白龙帮的老大,人称龙老大,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深受道上兄弟敬重。 不过就怕树大招风,不少人一心要除掉他好取而代之,成为独领风骚的龙头大哥,因此才会有这次警方的聚集。 「警察,不许动。」 一行人不多不少二十来个,一听到警方的喊话自然如鸟兽散,各自分成两路逃走,一方逃向海边,一方朝附近村子流窜。 警力毕竟有限,只能选择朝村子追去,怕这群企图「走私毒品」的黑道份子误伤百姓。 渔民们大都早睡,八、九点对他们而言已是深夜了,只有一户人家还灯火大亮,夫妻俩正在灯下批改学生的作业,一双小儿女在一旁玩耍。 突然有人持枪闯人,一家四口吓得惊惶失措,白著脸抱在一起缩成一团。 「你们不要害怕,我们只是借地方躲躲……」白龙帮老大黑新面容凶恶,因此他的话不具说服力,他们依然全身发抖地窝在角落。 「黑新,你不用躲了,快和你的手下出面自首,我们警方已经将这里重重包围住……」 「该死,条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低咒著。 「老大,我们又没什么把柄在警方手中,干么怕他们?」大头虾不想孬种的藏头缩尾。 「也对,和人谈判不算大罪,顶多蹲个两天就出来。」正当黑新打算出面和警方谈条件,令人心惊的喊话再度响趄。 「黑新,你走私毒品罪证确凿,快出来自首好减轻刑责,你千万别轻举妄动,伤害人质罪加一等。」 「他x的,老子几时走私毒品,是哪个龟孙子栽的赃。」他气愤的吐了口口水。 同行的手下们发现後面有条小路可直通村外,便集体劝他先走为上,别让条子藉机栽几个罪名,一人苦窑就很难翻身。 几经思量,他带了几名手下先行离开,留个三、四个引开警方的注意力,嘱咐他们不可伤人。 就在他离开不久,一名菜鸟警察太过紧张误扣扳机,子弹打到了配电箱,顿时发生断电现象,砰地爆炸声似警力攻坚的子弹声。 在屋内的手下一见灯灭了,又听见疑似子弹扫射的声音,一时心慌的摸黑开枪还击。 哀号声立起,很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们大喊糟了,可是已来不及。 警方的采照灯一照,浴血的一家人似乎已无鼻息,白龙帮残众自知无退路的举枪投降。 「可怜呀!一家四口全死光,黑帮份子的心真狠,连小孩子都下得了手。」 「报告队长,还有一个活口。」 救护人员连忙抢救十二岁的小男孩,一旁的老警员颇为感慨的说了两句话 「都是黑新造的孽,害死这一家子。」 这话清楚地传到受伤极重的男孩耳中,他的天真在一夜长大。 黑新,他记住了。 血债,要拿血来还。 从此,他陷入报复的恶梦中,不再有笑容。 第一章 「哥哥爸爸真伟大,名誉照我家,为国去打仗,当兵笑哈哈,走吧!走吧!哥哥爸爸,家事不用你牵挂,只要我长大,只要我长大……」 绑著两条长辫子的可爱女孩倚在钢琴边唱儿歌,秀丽的母亲微笑弹钢琴轻和,女孩黄绿色的洋装随风微掀。 种著花的父亲在阳光下铲著上,汗水直流仍带苦笑意回看他挚爱的妻女,努力要把一小块荒地翻植玫瑰,那是妻子的最爱。 突然,莫名的一声枪响,甜美的歌声变调了。 白布覆盖下是三具了无生息的尸体,满地的鲜血像是永远不乾,腥甜的味道冲鼻而来,仿佛控诉走得不甘心,睁大眼睛瞧世界最後一眼。 来不及长大的小女孩只有七岁,一坏黄土埋葬了她的身体,但是埋不了鲜明的记忆,犹存於思念她的人心里。 生命的殡落本属自然,惟独不该的意外叫人痛心,那几道一身是血的白影老是徘徊人间,徘徊在惟一生还的男孩脑中。 如今男孩长大了,长成一位卓尔不群的男子,他的眼中阴沉晦暗,寻不到一丝属於人的波动。 活著,只为了报仇,替死去的家人讨回公道。 站在唐朝企业的顶楼,他以王者之姿睥睨自己的王国,在多年的等待之後,他终於有能力掌控别人的生死,傲视群雄。 这是他努力所得的地位,将所有人踩在脚下是生存之道,社会的现实不容许妇人之仁,为达目的不择一切手段,只要能拥有权与势,其他人都可牺牲掉,包括爱他的女人。 拥有权势,掌握权势,利用权势,有了权势他可以为所欲为,用金钱腐蚀人心,彰显人性的黑暗面,谁都会在他面前折腰。 黑新,他当前的敌人,必须除之而後快的伪情伪义者,血淋淋的债已到索讨的一刻。 「总裁,王副理说这份文件是急件,请你过目。」 秘书专业的甜美嗓音一起,站在窗边凝视天空的男子蓦然回神,表情漠然的走回位子批文件,读不出的眼神是一片深沉。 「王副理人呢?」他的声音和人一样冷。 「王副理有事要到工程部一趟,他请总裁先行审核,下午会有秘书来取回。」她照本宣科的说著。 唐君然将文件抛掷於地。「叫他自个来拿,若想上街要饭大可开小差。」 敢在他眼皮下作乱,实在不聪明。 「是的,总裁。」秘书弯下腰拾起文件,没他的吩咐不敢离开。 「告诉他,不要以为是公司的元老就欺下瞒上,我正盯著他。」元老照领遣散费。 「是。」 「下去吧!没重要的事别来打扰。」他要好好静下心定好计画。 「嗯!」她恭敬的退下,并顺手关上门。 不一会儿,同一扇门再度开启,未经通报的擅闯令唐君然脸色一沉,本欲开口斥对方的无礼,埋怨的声调已抢先一步响起。 他脸色更沉了。 「喂!你这人太不够意思了,开设新公司干么拿我当人头,你怕我不够出锋头是不是,有多少人等著我出纰漏你知下知道?」 东方拜,东方企业的继承人,可是他却(不务正业」的跑去干律师,而且干得有声有色,声名大噪,差点气死家中二老。 尤其他专接要命的案件挑战,举凡政治家养小老婆却不给家用,私生子女没饭吃要教养费,还有警官喝花酒趁机白嫖,甚至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当街砍人,他去替死者申冤等等。 可别以为他是正义感泛滥,而是「敲诈」这些有头有脸的知名人物会让他很有成就感,他玩得很爽,根本不怕人家放话要他小心点。 还有一点,律师费相对的提高,在律师界无人能出其右的「高薪」。 既有钱赚又可整得大人物灰头土脸,此等好事他岂能错过,因此他迟迟不肯回去继承家业,继续为非作歹的当他的大律师。 不过,他却是眼前男子惟一的良知,提醒著少冲过头,否则会像他一样人人喊打,日子过得多彩多姿,叫人想抱头痛哭。 「你是死人?好歹回我一句,说了老半天口都渴了还没反应,你想到太平间吊我唁呀!」是朋友就不用客气。 唐君然按下内线电话要秘书送两杯咖啡进来。 「死人不会说话,你要多少花圈我叫人送去。」他的话冷冷地,不带一丝温度。 东方拜睁了睁眼睛希望他不曾开口。「你就不能说句好听话安抚安抚我,做牛做马背黑锅的人可是我。」 唉!他为什么那么倒楣误交匪类,太好前途拿在刀前比画,人生真的不能太顺畅吗?非要有一、两颗小石子刺脚,走起路来不安心。 「节哀顺变。」死人还比他安静。 聒噪,是他下的定论。 「你……你……哇!我好命苦、遇人不淑,你是这样对待好朋友,过河拆桥还不肯给人一条活路走,你要逼我眺河。」东方拜唱作俱佳的扮起「弃妇」。 秘书适时送进两杯咖啡而後离去,期间他才暂时停了一下口。 「你没事干了吗?」牛才会乾掉整怀的热咖啡。 东方拜自动自发的抢下另一杯咖啡。「你看我很闲,其实我比你这位大忙人还忙,你自个招供我还省了用刑。」 「没什么好说的,喝完咖啡就可以走人。」他不需要人送。 东方拜嘻皮笑脸地住他桌上一坐。「唐总裁君然兄,你能不给我一个交代吗?」 「你想赖著不走?」唐君然脸上并无大波动,但是给人一股无形的压力。 不过某人率性惯了,根本不理会他的一号表情。 「叫警卫来赶我好了,我好向世人宣告你我关系匪浅。」他暧昧的眨眨眼。 唐君然的不近女色是企业界的异数,外界谣传他有同性恋倾向,与他走得最近并且不受他孤僻个性影响的,惟有东方拜一人。 因此绘声绘影的流言相传在众人口耳,人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注视他们,甚至唐君然的秘书都将两人看成一对,让东方拜未经允许的自由进出-  否则有哪个女人不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巴上年轻总裁,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只在一扇门後。 唐君然冷淡的目光一瞅,「你决定好当一号还是零号,我全力配合。」 「吓!我的心脏很脆弱,你少说些减短我寿命的话来吓我。」他没好气的横视,一副小生怕怕的退避三舍。 「待蟑娜都灭种了,我相信你是惟一存活的生物。」基於脸皮厚度缘由。 「怯!你这人真没人情味,居然把我和蟑娜那种恶心生物相提并论,你没救了。」他有蟑螂的精神却没有它的外表。打死不退,奋战到底。 「我是死过一回。」但老天不让他死。 气氛为之凝结,沉闷得叫人想松松领带,跳上桌子跳曼波。 当年的家变一直是唐君然心中忘不掉的梦魇,午夜梦回的惊心常叫他一身汗的骤然转醒,再也无法入睡地盯著床头灯到天明  他无意识的抚抚额头上方凸起的小疤,只差半寸子弹就会镶人脑壳,以当时落後的医术怕是没救,所幸老天有长眼,让他能死里逃生。 活著,就有他该完成的使命。 「嘿!唐大总裁,你不要故意装出严肃好规避问题,我还没走。」打破死寂的东方拜执意要个解释。 「多个头衔不好吗?月俸照领。」唐君然一副不想多言的表情。 「麻烦尊重我一下,我像是爱贪小便宜不做事的人吗?」简直是瞧不起他的专业素养。 「像。」他本来就是惟利是图的小人。 律师赚的是黑心钱,他是个中精英,信手拈来毫不迟疑。 面上一哂,东方拜乾笑的摸摸鼻子。「做人不必太老实嘛!好歹给个梯子下。」 「你可以直接搭我的专用电梯下楼,方便又省事。」现代科技的功劳。 因为他少见的「大方」,因此他俩同性恋之说始终喧於尘嚣,愈演愈炽的一发不可收拾,成为旁人茶余饭後的议论话题。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唐君然性向正常,只是他太压抑自我不常和女人厮混,任其流言不断的扩散。 他自认至少有一个好处,他能专心的充实自己扩张势力,省却一群自以为是的干金小姐纠缠,加快脚步完成最後的部詈工作。 女人之於他只是累赘,能不沾染他绝对不碰,以免惹上一身甩不掉的腥,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唐君然,你要我呀!别想拉了屎就不负责,那间刚成立的讨债公司是怎么回事?」东方拜不再罗唆,开门见山的导入正题。 「何必问我,你应该很清楚。」神情冷然,他依然不作正面回应。 「就因为我很清楚你在玩什么把戏,不得不来发出小小的抗议声。」他活得很快乐不想早死。 呜呼哀哉……呸呸呸,他会长命百岁娶七个小老婆享尽艳福,谈死不吉利。 「月薪百万。」利之所在,人心若骛。 「呃,这个嘛!可以商量……」不行不行,他怎能意志薄弱的站不稳立场。「有没有红利?」 迫人的厉光一射。「你还要红利?」意思是不觉得贪心了点。 「及时行乐是人之常情,你把我拉进你的浑水里可不怎么公平。」他的理由十分充足。 「等公司赚了钱再说。」他不认为有利可图。 「以你在商场上的狠绝手段,很难不财源滚滚,除非你另有打算。」他意有所指地暗示著。 意图太明显了,有打擂台的意味,叫他怎能不忧心,冤冤相报是一种恶性循环不值得倡导,人若中了蛊心就永无宁日。 这些年他的报仇意念已凌驾理智之上,很多事都超出合理范围之内,往往让一旁关心的人乾著急。 仇恨可谓是一把双面刀,在伤人之余不免伤到自己,全身而退几乎是很难办到的事,他的人生精华期全投注在恨一个人身上,从不知快乐为何事  人生苦短,何必汲汲於陈年往事,逝去的一切是不可能重来,何苦来哉。 「不要阻止我。」唐君然深不可测的黑眸透著冷意,令人通体生寒。 东方拜为之苦笑放下半冷的咖啡。「我算老几呀?能拉得住一头往悬崖冲去的野牛。」怕是粉身碎骨,独留牛角。 「我会扳倒他。」为了他死去的家人,亡者该有安息的宁日。 「给你拍拍掌,放烟火称赞你能干,白龙帮的前任老大岂是你动得了的人。」他讽刺地一吐为快。 硬碰硬是一局死棋。 「你以为他没有宿敌吗?坏事做多的人该有报应。」血债血偿。 冥顽不灵。「君然,听我一声劝,别毁掉你得来不易的今日风光。」 唐君然沉著声问:「用我家人的鲜血吗?」办不到。 复仇是他活下来的原动力,为了让夜夜在梦中哀戚的亲人走得安心,他将不惜一切地索回笔笔血债。 死人不会为自己申冤,只能依赖他。 「你怎么老是想不透,人都死了快二十年还翻什么旧帐?当年的凶手业已伏法,你能追到地狱要债呀!」固执得要命。 「主谋者还在。」唐君然阴冷的黑瞳进射出骇人恨意。 东方拜很想狠狠的打醒他,但是病人膏盲的石头人是少了知觉。「随你吧!我等著帮你收尸。」 「恐怕没这个机会,别抱太大希望。」需要棺木的不是他。 「我是担心某人太过自信而给了我希望,凡事不能太笃定。」变数难料,他讨厌去认尸。 所以他尽量不去碰凶杀的案件,人死一了百了就别再提起,为打官司上停尸间搜证的工作他可不干,宁可少赚一笔诉讼费。 但寿终正寝的遗产分配他还能插上手,至少人家死得安详,不见不孝子孙争财产的恶举,若是七零八落的尸块那还得了,不把胃袋吐出来才怪。 唐君然目光一利的说:「帮我办件事。」 「我能问有无危险性吗?你晓得我一向贪生怕死,坏事不敢做得太绝。」他似笑非笑地提著心,生伯是一项艰钜的任务。 「预约。」 「预约?」要约谁,他的小未婚妻? 「挂号。」 「挂号?」东方拜惊讶的跌下桌子。 「不具危险性。」该担心的是那个人。 他有些下解地上下一瞄。「你生病了?」 「精神科。」唐君然眼神往下。 「精神科?」他差点跳了起来。 「别像鹦鹉重复我的话。」一份资料摊在他面前,唐君然面色更加阴沉。 「你有病呀?没事干么要去看精神科!」难下成他把自己逼得精神快崩溃? 「黑玫儿。」唐君然的声音像是断了弦的琴挑出这三个字。 「谁看你黑不黑……等等!你要找的心理医生姓黑?」不会和那个人有关吧! 东方拜不由得怀疑这件事要牵涉多广,需要把无关的人也扯进复仇计画中吗?  到底该不该助纣为虐?  天无语。 「医生,我最近常常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一到晚上就特别胆战心惊睡不著觉,翻来覆去老觉得有双眼睛在注视我……」 一位穿著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边说手边挥,十克拉钻戒耀目的光芒随之在空中画来画去,如流星般闪动地令人起贪念,辉映著腕上进口的劳力士女表。 一身的价值不包括她人大约一千万台币左右,活脱脱是最佳的豪门贵妇典范,管家打扮的严谨妇人立於她身後,似乎随时在等候主人传召。 文件柜上的绿色植物生气盎然,微吐紫色小花垂挂著,淡蓝色的墙壁给人心旷神恰的舒适感受,如回到家般自然放松,不自觉地说出平常说不出口的秘密。 心理医生顾名思义是医治心理上有疾病的患者,找出病因对症下药,引导病人走出一团迷雾中。 但是也有一些心灵寂寞的女人把这里当成吐口水中心,一进门就数落先生的不是,儿女的不孝,婆媳的不和,工作的不顺等等。 当然,也有些是因为丈夫外遇而陷人情绪失控状态,言不及义的黯然垂泪或是破口大骂第三者,形形色色的案例总能在此获得解决。 因此诊疗室外常常大排长龙,显示出社会的病态已危及正常生活,求诊人数的增加代表生活太紧绷了,活得丰苦却找下到抒发管道。 说穿了,心理医生不过是客观的倾听者,仔细聆听患者的心声并适时的开解。 结只能解不能愈结愈乱,当心里堆积的郁闷有了适当的抒发,自然会心清气爽地回到原来的平静,重新活出澄净的自己。 精神上的疑神疑鬼是一种文明病,缺乏自信是主要原因,再则是做了有违认知的亏心事,不知不觉的衍生罪恶感,造成情绪上的困扰和自我怀疑。 贵妇人的情况便是偏向後者,她被自己吓到了。黑玫儿在诊疗单上写下:焦虑躁郁症所产生的幻觉。 「王女士,你先口茶来缓缓气,不要太过心急,我晓得你的不安。」病人需要医生的保证。 果然,贵妇人心安的喘口气,端起薰衣草加柑橘的花茶一饮,焦虑不安的人总希望别人知道她的感受。 「你和先生的关系近日还好吧!有没有发生争吵事件?」面带微笑,黑玫儿以鼓励的眼神其放松。 「我和先生的关系还算不错,他最近回家吃晚餐的次数有增多,也会抽出时间陪孩子看电视。」一提到先生孩子,贵妇人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先生的应酬多吗?」外遇通常是美满婚姻中最大杀手。她记下这一点。 「多吧!他老说忙於工作应酬,客户的盛情推都推不掉。」常常得醉醺醺回来,衣服上还有口红印。 很好的藉口,现代人的通病。「你是不是很苦恼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你不知道的事?」 「是呀!医生,他总是很累的样子,和我谈不上三句话,一开口就是女人家别管男人的事,要我好好地照顾家里。」她怎么能不管他,夫妻是一体的。 「你很爱你的先生吧?」 「当然,我们当年也是走了一段辛苦的路才在一起,我不能没有他。」一说到激动处,她忍不住又扬起戴著钻戒的那只手。 安全感缺乏。黑玫儿记下这一点。「王女士,你想过你们都变了……别急著反驳,我是指相处的生活方式。」 「以前没什么钱的时候,我们一家人窝在三十坪不到的房子聊著未来的梦想,可现在……唉!」 千坪的别墅仍嫌不够气派,家里的七、八辆车子看了烦心想换新车,新装老是少一件,手上的钻表没人家陈太太的值钱,连孩子都考输隔壁的小君,只得九十九分。 她忙著打牌逛街下午茶,先生忙著应酬打高尔夫球,孩子忙著补习泡网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常常碰不著面,有事情靠手机或是室内电话交谈。 「……我都忘了老大今年是十四还是十五岁了,他好像升高中了。」她迷惑地看向身侧的管家。 「十五了,夫人。」 「瞧,我这母亲做得多失败,难怪孩子吼著我不关心他。」说到此,她有些伤感地红了眼眶。 「夫人,手帕。」管家职业化的递上法国香颂手绢。 「喔!谢谢。」让人笑话了。 该下药了。「其实你的问题并不大,只要稍微改变一下生活方式……」 黑玫儿以柔和且专业的口吻要她回复昔日的装扮,不奢靡,不浮夸,摆脱贵妇的形象改走端庄的主妇路线,将贵重的物品锁在保险箱或寄存银行,减少和人比较的心态做个真正的自己。 钱财是身外物,家庭和谐最重要,身上的财物一多难免忧心歹徒的觊觎,一到了晚上就是睡不安宁,时时烦恼会不会有人来抢。 「疑心生暗鬼,我想你家里有养猫,而且常常跑进你的房间是吧?」有钱人的悲哀,不如穷人的洒脱。 贵妇人目露佩服眼光,「医牛,你真的很厉害,竟猜得到我有养猫,那是来自义大利的名种波斯猫。」花了她将近一百万台币买的。 常理。「王女士,你一定曾对与你先生走得近的女孩动粗,以为她是破坏你家庭的坏女人,事後却发现是自己的多心。」 她惭愧地低下头以手绢拭泪。「是我先生的秘书啦!她长得年经又漂亮,我哪晓得她是先生三叔公的女儿。」 毕竟年纪差上一大截又少有往来,醋意一生也来不及思考,又打又骂地要人家小心点,根本不给辩解的机会。 「去道个歉吧!求个心安。」心一安自然没烦恼。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中年美妇才一脸平静的向黑玫儿道谢,摘下手上的钻戒和名表交由管家保管,心中了无挂念的露出久违的微笑,走出诊疗室。 又是一件圆满的结束。 伸伸懒腰的黑玫儿起身做了几个舒活筋骨的动作,转转僵硬的脖子拉拉腿,双眼眺望远方的景色稍作休息。 心理医生虽然不开药不打针,但是耗费的精力却是门诊医生的三倍,心灵的伤比肉体的伤还要难治一百倍,而且没有特效药,一不小心用错方法可会连累不少人,精神疾病是一颗可怕的不定时炸弹,几时会伤人还不一定。 所以心理医生的收费极为昂贵,普通家庭是负担不起长期的医疗费用,因此她的病人大多非富即贵,舍得一周复诊一次。 「玫姊,玫姊,我告诉你喔!外面来了一个好酷的帅哥,你真该去瞧瞧。」真是太帅了。 「唔!你又忘了规炬。」工作场合该表现专业,非一般游戏场所。 「对不起,黑医生,我太兴奋了。」助理凯莉的双眼都发亮了。 小女生的单纯。「凯莉,别学会摸鱼,四处溜达的习惯要改。」 「人家哪知道你几时结束诊疗,所以才跑去警卫室和大卫聊天。」大卫是她的男朋友。 摇了摇头,黑玫儿推了她额边一下。「以後别再犯了,下然我请你回家吃自己。」 「不要啦!玫姊,人家上有老母,下有六只嗷嗷待哺的吉娃娃,你千万不能抛弃我。」重要的是她不想离男朋友太远。 「凯莉」黑玫儿警告的发出沉音。 「好啦!人家一定改,黑、医、生。」她俏皮的撒著娇。 黑玫儿拿她没辙的一笑。 凯莉本姓胡,是刚自心理系毕业不久的学生,父亲曾是帮派份子,在一次械斗後往生,是受黑家的资助才能完成大学学业。 现在她跟在黑玫儿身边做事,月薪两万二还算认真,不过玩心甚重,若是心理谘商一过久就会坐不住地找人磨牙,就快成惯性了。 「下一个病人来了没,还不去看看。」净会调皮捣蛋下做事。 「我……」 凯莉话才起一个头,诊疗室的门已由外而内的推开,她先前高喊帅得不得了的酷哥视线越过她,笔直地落在骤然收起笑意的女子。 视线交会,进发出危险的火花,两人心里一震相互对望,似乎想看透对方的灵魂。 复仇的齿轮转动了。 在微凉的季节里,他们相遇。 第二章 「我该称呼你一声东方先生呢?还是说:幸会了,唐总裁。」 黑玫儿翻著预约者的资料,显然和眼前的人不符,若是并非资料有误便是他走错了,眼神清明的人不可能有病,除非他是高明的伪装者。 但是她知道两者皆不是,他是存心冲著她而来,不明的意图还需要观望,他不是能容人小觑的对手。 原本她就有意上门拜访,只是这一阵子的工作实在全挤在一起忙晕了头,一直没机会按照先前排定的时间作必然的会面。 倒是他迫不及待的闯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十分意外挂号的东方拜会突然变成唐君然。 该来的总会来,作再多的心理建设也是枉然,面对强劲的敌人她更要稳下心,以不变来应万变,绝下落入他的掌控中。 「你认识我?」看来黑新的女儿不是简单人物。 「两年前以黑马之姿取得楚心企业的股权入主核心地位,一年前大张旗鼓的改为唐朝企业,并连上了头版新闻一个星期,要人家不认识你真的很难。」 以外界的说法是企业新贵,近年来少见的经营人才,年纪轻轻由基础做起,日以继夜地奋发向上才有今日的成就。 台面上的华丽说得净是谄媚,企业界人士心照不宣他的狠厉手段,为求出头不惜铲除异己,有计画地吞掉散股逼退养育他成人的前总裁,以高压作风夺取今时今日的地位,毫不见留情。 他的成功建立在心机重,能在言谈中重创别人的信心,无形中瓦解阻碍的力量,使其能为所用,进而达到他要的成果。 可怕不足以形容他的为人,据她所得知的消息,一个只为复仇而生的男人是下会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因为一无所有的他已没什么好失去了。 「你作了一番调查了解我,莫非迷恋上我现今的地位?」唐君然用言语嘲讽她爱慕虚荣。 不受他影响的黑玫儿淡笑一视。「请坐,你的高度让我有威胁感。」 他很高,至少高她一个头左右,所以她感觉到压力。 「只有威胁感吗?」森冷是他散发出来的温度,不屑米色躺椅而占据她的座椅反客为主。 「你喜欢掌控一切,病人的舒适一向是我的原则。」她不在意地拉来一张圆脚椅坐在他对面。 「我不是病人,你不好奇我所为何来吗?」他不高兴她的随性,像是他只是个任性的男人。 「你该晓得我是心理医生吧!」习惯使然,她抽起笔筒里的原子笔在空白纸上写下观察所得。 「那又如何,我爱来便来,谁拦得住。」她到底在写什么?  「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你托了人预约挂号并进了我的诊疗室,便是我的病人,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她把他当病人看待。 唐君然深沉的眯起眼。「你一点都不怕我做出不利於你的事,甚至是伤害?」 「你瞧,左边有一架监视器直通警卫室,右上角是警察局的连线系统,你只要一轻举妄动,就有免费的牢饭可吃,我是不需要伯你。」 「是吗?」他冷笑的横过桌面,修长的指头在她颈边逗留。「若我一把扭断你的颈骨,你想有谁救得了你。」 她不为所动的推开他的手。「若想杀我下需要污了双手,买个杀手不就得了。」 不卑不亢,无所畏惧,她以平常的口吻说出两人心里有数的事实,父亲的遇刺便是拜他所赐,左肩的刀伤至今未愈。 若非他们是理亏的一方,以他卑鄙的行径早受了制裁,白龙帮的势力会叫他悔不当初。 「有没有人告诉你明的女人惹人厌恶?」对著她的脸呼气,唐君然的表情是一片冷厉。 「正在尝试中,到目前为止你是第一人。」尝试令人厌恶。 聪明的女人的确让男人的自尊心受到莫大的威胁,但是加上美貌便是另一种看法,没人会对聪明与美丽的女人产生恶意。 当然也有例外,他不就打破这层迷思。 她太冷静了,不是好现象。「你知不知道惹恼我的下场?」 「人生不过一死而已,做了鬼我会去探望你的。」她自在地谈笑风生。 「我低估你了。」唐君然手指像粗砂般磨过她脸颊,看似挑逗实则是一种羞辱。 她的沉稳应对超乎他想像之外,完全打破他既定的计画,偏离了正常轨道。 原来他打算以东方拜的身份接近她,进而引诱她爱上他,然後以爱为名伤害她令黑新痛苦,让她在爱与恨中挣扎不已无法跳脱,这是他报复的第一步。 但是她一开始就认出他,不带半丝惊惶失措与他侃侃对谈,仿佛眼前的自己是她熟悉多年的朋友似的。 恬和淡雅的她激起他的征服欲,他要撕裂她的平静,毁灭她自以为傲的淡漠,黑家欠他的血债就拿她来抵,他要她匐匍在他脚旁求饶,哀哀哭泣。 女人是逃不出爱情的手掌心,他会让她疯狂的迷恋他,然後他才能好好的折磨。 什么尊严、什么傲气全沉人海底,她将会是一只最卑微的狗,等著他施舍少得可怜的虚情假义,以慰她空虚的心房。 「唐总裁,你要咖啡吗?我泡咖啡的手艺不错。」她都忘了待客之道。 「你确定不会下毒?」他躺回座位,顺手摸走她刚才涂鸦的纸张。 她好笑的扬起美丽月眉。「值得考虑,毕竟是唐大总裁的建议。」 唐君然低咒了一声,觉得自己被消遣了,他非常的不悦,竟然在言词上无法使一个女人屈服,还被嘲笑小题大做。 他摊开白纸一瞧,拢起的眉表现他的震愤,她在上面写著几行字。 偏执狂,典型的狂热份子,症状一。 自大狂,过於自信往往导致有盲点,症状二。 深沉、冷傲、心机重、不快乐,结论是病态之一,需要纠正。(★)她在第三行下方特别加了个星形记号,表示是重点所在,要加强改正的必要。 「你所谓泡咖啡手艺不错,是直接把咖啡包丢进开水里?」瞪大眼,他忘了白纸上的辱人字句。 手指轻巧的一画,她以优雅的手艺吊吊咖啡包使其味道浸入开水中。「是手的艺术不赖呀!你不觉得我的手形很美。」 「你……」他真的很想一把折断她自称很美的腕骨。「你敢耍弄我!」 她轻笑地将咖啡送到他面前。「我可没保证咖啡一定好,你可以学古人拿根银针试试……」 笑声忽止,腕间传来的痛楚叫她几乎要落泪,这次怕要留下痕迹。 黑玫儿苦笑不已,她错估了他的忍耐度,一再地以朋友姿态对待满腹仇恨的他,他下手的狠劲绝不逊一般黑道份子。 「痛吗?」残忍眼眸中盛载轻蔑的傲慢。 「痛。」这是他要的答案。 「你很诚实。」他就要看她痛苦难当。 「谢谢,我少数的美德之一。」父亲常说她是小阴谋家,十句话中有八句是谎言。 偏偏有人信以为真地当成箴言。 他加重力道一握。「为什么不求饶?」 「简单的道理,因为你乐见我的痛苦,所以我不想成全你。」她眼底虽浮现痛楚,却宁可咬破下唇地扬眉笑说。 「你不该是黑新的女儿。」换个身份,或许他会……不,他不能爱上仇人的女儿。 像是自我厌恶,那一抹红艳让唐君然深感痛恨,泄愤似抓住她双肩,咬上那沁血的唇瓣,使得鲜艳的血液更快的汩入他口中。 血的味道刺激他的神经,仿佛看到那一地不乾的腥红正在怪罪他的背叛。 疯狂得近乎兽性,他激烈地吞噬她的柔美,强悍而无退路地深入她的口中,非要挖出她呜咽的灵魂不可,他要击败她的坚强。 墙上的监视器转动著,注视著它的人会以为是情人间的激情,不以为意地忽视。 但是,另有一架针孔录影机正收录著画面,非常急迫的传送到白龙帮,帮王南杰一瞧下由得皱起眉头,思忖著要不要出面。 「帮主,玫儿小姐遭受攻击,我们要不要派人过去瞧瞧?」一位忠肝义胆的兄弟愤慨的问。 黑玫儿在白龙帮徒众眼中,不只是前任帮主的女儿,更是他们心目中敬仰的女神,能够出污泥而不染地成为一流的心理医生,还能不时地照顾兄弟们的家人,恩德如同山一般高耸。 因此重义气的兄弟都称呼她玫儿小姐以示尊敬,当她是自家亲人爱护。 「暂时还不用,我想玫儿有能力应付。」他不担心玫儿会受伤害,她的拳脚功夫并不弱。 「可是玫儿小姐的嘴都在流血了,那个男人根本在侵犯她。」该死的,哪天别在路上被他堵上,定要他少条胳臂断条腿。 「小陈,玫儿的功夫是跟谁学的?」皇帝不急,一旁的太监急得跳脚。 他愣了一下,傻呼呼的一笑。「我忘了她是连续四年赢得亚洲杯自由搏击男女混合赛的冠军。」 所以说她有能力反击却不反击必有原因,他们太爱穷操心了。 「总算想起了,我当你胡涂了。」嘴上说得轻松,可南杰的心里是沉重无比。 没想到那个人屡次对黑老不利之後,居然将魔手伸向与黑帮无交集的玫儿身上,他到底想干什么,非要黑家人陪葬不成?  偏偏这对顽固的父女不许他插手,说什么黑家人欠的血债由他们去还,与旁人无关。 几时他成了「旁人」,这档事他无法坐视不理,至少他得确保他们安全无虞,这是他仅能做的事。 「帮主,是关医生。」 意外的闯入者叫南杰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有人出面就好,她暂时不会有事。 「啧!你们也太热情了吧!害我浑身也跟著热起来,真是太缺德了。」吊儿郎当的风流男子倚在门口看「风景」。 突如其来的男音让唐君然冷下了脸,放开唇色已泛白的仇人之女,一抹不忍硬压在他的仇恨心下,不带半丝抱歉的舔舔唇上血迹。 那是她的血。 「负心汉又来串门子了,你的病人全死光了吗?」气息不稳,微带虚弱口气的黑玫儿含讽回应。 关子熙哈哈大笑并未踏入。「我才担心你会缺氧而死,最近心理医生缺货得紧。」 「要不要挂号,我算你便宜些。」她以自然的微笑掩饰乱了调的心跳,轻轻地擦拭唇上残红。 但是她的伪装根本骗不了熟人,明眼的关于熙瞧见她眸中的脆弱和委屈却不点破,为她保留一丝自尊。 「挂号就免了,为我引见这位幸运的男人吧!我们玫儿妹妹可是公认的荆棘美人。」花美,刺多,比玫瑰更难摘。 「不必了,唐总裁正要离开。」黑家的事由黑家人自行处理。 「我有说要离开吗?」不满意她自作主张的唐君然刻意搂上她肩头,造成亲密的假象。 「你还不走打算喝冷掉的咖啡不成,我的好手艺只表演一次。」黑玫儿无法定下心分析他的心态。 吻可以是粗暴,可以是狂风暴雨,可是他给她的感觉却是无底深渊,脚不踏地的直往下掉,何时会粉身碎骨没人知情。 那种心口空飘的骇然像是前所未见的暴风雨,连根拔起的席卷地上的作物,不留生命地要荒芜原本丰沛的上地。 痛在唇上,身体的知觉像是被抽空,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就此死去,他的狂肆夺取是她灵魂的剥离,在那一刹她是怕他的。 忍住惊惶失措的理智溃堤,她不想让他看轻。 但是,她也奇妙地生出一丝心痛,为他心灵的黑暗感到悲伤,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会凝聚那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暗,非常人所能接受。 父亲的无心之举造就了他的无心,这座罪恶的十字架她是非背不可了。 只是,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培养勇气,她不知道是否有能力化解开这场仇恨,钻研多年的心理知识用在他身上能有几分成效,她实在不敢抱持乐观的态度。 说不定到时候会赔上她的生命,甚至是她的心。 「冷掉的咖啡别有一番滋味,尤其是你『巧手』所泡我更不能浪费。」噙著冷笑,他状似亲热地一抚她略微恢复血色的唇瓣。 她在心里苦笑。「何必委屈自己呢?硬将苦涩往心头倒。」 他的人生已经够苦了,何苦苦上加苦让自己少了开心,她同情他。 「怎么会呢!这杯变味的咖啡可是你亲手泡的,再苦我也要喝下去。」他的意思十分明显,也就是说他所受的苦全是拜黑新所赐。 身为他的女儿就必须连坐受到报应。 「别喝……」唉!他为什么非要执著於过去的事,未来还那么长远。 看不下两人为一杯咖啡说了一串双关语,关子熙轻咳要他们重视他的存在。 「我来喝吧!我最爱吃苦。」 不理会两双侧目的眼,他一口气喝光了冷咖啡,苦得他脸皮都发皱了仍佯装得很快乐,这和他追妻之路一比根本不算什么。 不是有句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快成仙了。 「笨蛋。」唇角微勾的黑玫儿不由得摇头一笑,负心汉还是有可取之处。 她的笑让唐君然冷沉的心起了矛盾,不快她为另一个男人展颜欢笑,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宝贝,不替我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吗?」他故作甜蜜的一唤。 心头一沉,她没好气的斜睨他一眼。「关子熙,医生。唐君然,企业钜子。」 两个男人算是正式认识了,只是转的心思各有不同,一个在研究对方的份量;一个在考虑要不要光荣退场,冷沉的眼对上轻佻的眸,谁也看不透其中的深意。 心情沉重的黑玫儿顿感双肩无力,她该不该任由自己陷在这一场胜负未定的棋局中,身为棋子的她可否跳脱棋盘?  一盘棋走到终点,能有几颗棋子是自由的呢?  头一回她没了头绪:心理医生通常诊治不出自己的症状,因为会有盲点。 她茫然了。 「女儿呀!要不要和泰山一样可靠的老爸聊聊,别让可怜的鸡死两次。」 简直是血腥大屠杀,好好的一只全鸡如今已血肉模糊,骨肉分离还算是小事,他都看不出哪边是肉哪边是骨头,惟独那颗尚称完整的鸡头还可辨认。 这要叫法医来验尸也验不出个所以然,都成了肉泥还验个什么劲,今天的晚餐不会是吃这道「鸡肉泥」吧?!他会先吐给她看。 从小玫儿就是个有主见的女孩,个性独立又好强,从不需要旁人多事,做什么要什么她自己一清二楚。 或许是他太忙於逞凶斗狠的打杀生活,忽略了成长中的女儿可能会有困扰,一味的往江湖路走去,怎么也丢不下一手带出来的兄弟们。 若不是发生那件令他终身遗憾的事,恐怕他还不至於有金盆洗手的念头,在找到适当的接班人後,他才安心的退出这条不归路。 江湖生江湖死是道上不变的准则,一踏上这条路大家心里都有数,几时会亡於刀口下是未知之事,尤其是近年来子弹乱飞,现今的小弟已不像以往的尊重老大,个个都想在道上闯上一片天。 年轻一代的小流氓根本不知义为何物,狠厉手段连他都感慨时不我予,是真正的恶鬼化身。 不像他们那年代的重义气,大哥一句话无人敢不服从,兄弟们讲情重义亲如手足,为了对方血洒颅抛:心甘情愿。 这年头什么都变了,而他向来冷静自持的女儿也有了烦神的心事了。 「饶了你老头的胃吧!你姜葱蒜还有辣椒全丢进一锅,打算煮杂菜汤呢?或是酸辣汤?」胃药呢?他记得放在柜子上。 恍神的眼一回到自己的杰作也忽而莞尔。「爸,我先帮你向肠胃科挂号以防万一。」 她真天才,一边想事情一边还能做菜,相信没几人敢吃她今天的大餐,包括她自己都看不出锅里煮的是什么。 「免了免了,你晓得我从不上医院,我的铁胃强壮得很。」他有个专属「密医」,专为他医疗疑难杂症。 自从当年为他所救後,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年龄上的差距根本不是问题,重要的是那份难能可贵的心意。 最近他找上自己帮忙讨一笔债,只可惜旗下三员大将都不肯出手。 所以他只好亲自出马,而自己在後头出主意,要他黏著不放手,死追活缠地赖上人家,迟早能讨回那笔「债」。 「爸!你认为血债能化开吗?」人情好讨,血债伯是难上加难。 「他找上你了?」那孩子就是不死心,非要搞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思!谁叫我是你女儿,父债子偿嘛!」 苦笑的黑新拍拍女儿肩膀。「连累你了,多开导开导他。」 心理医生嘛!不指望她还能指望谁,理亏在先的人总得吃点亏,活该她是他的女儿,能者多劳。 「爸,我怎么觉得你在幸灾乐祸,你就不怕他伤害我?」黑玫儿眼中有著不悦,她重新洗菜下锅。 「呃!我的女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能文能武又聪明机智,找上你的人才倒楣……」该同情的是找她下手的人。 他洋洋得意地抬高下巴,有个文武全才的女儿是每位父亲的骄傲,她的好三天三夜说不完,而她真要狠起来可不下当年的他。 所谓虎父无犬女,他生的女儿却是一头母狮子,平常看她慵慵散散像是没什么脾气的温柔小猫,其实那双敏锐的狮眼时时刻刻盯著周遭的风吹草动。 学心理的多多少少有点心机,不然怎能拐病人说出隐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呀!和每个人都能轻易地打成一片,但是没几个能闯进她的内心世界,有时他都不晓得她在想什么,直到被将了一军才恍然大悟。 说好听点是有颗玲珑巧慧的心,不过在他看来是狡黠滑溜,没人有本事抓牢她多变的心思。 倒是想使诡计的人可得多担心,咬人的狮子十分凶悍,一步没注意就糟了,以身喂狮真是功德一件,谁叫他找狮(死)。 「嗯哼!你是在赞美我的聪颖独立还是故意损我,说我长得像霉神?」这点她必须庆幸肖母不肖父。 由小眉每回一见到父亲出现便大喊熊来看,他的长相实在不宜见人,至少要戴上鸭舌帽、口罩和太阳眼镜。 黑新瞄了女儿一眼乾笑。「你打算怎么做,不予理会吗?」 「我还在考虑当中。」她犹豫的看看父亲。「爸,你会支持我接下来所做的事吗?」 「就算我不支持你照样我行我素,谁管得了你。」她的顽固不知是遗传自谁的。 黑新心里嘀咕著,和所有父母一样不承认「坏」的个性是出自自己。 眉轻颦的黑玫儿放下锅铲。「他的心很黑暗、很沉,我几乎看不到颜色。」 「当年的事对他影响甚大,走了一趟鬼门关回来的孩子不可能一如常人。」如果他不逃走就好了,手下也不会一时心慌射杀了他的家人。 「现在他可不是孩子了,而是危险性十足的男人。」黑玫儿看向父亲仍裹著纱布的肩膀。 「唉!是我欠他的有什么办法,这条命也算活够了,他要就拿去吧!」生与死他早看淡了。 其实事後他曾想弥补,可那孩子在警方的重重保护之下失去踪影,因此这件憾事始终挂在他心上下曾淡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亡,至今他仍查不出当年是谁栽赃诬陷,硬是在他和人谈判的海边埋了一小袋白粉,要他罪证确凿地平白背了个黑锅。 想他前半生虽然混迹黑社会,与人逞一时勇,但他自问一向光明磊落,未曾伤害过一个无辜,唐家的事故让他愧疚万分,直至今日仍耿耿於怀,希望能还给孩子公道。 毕竟错的一方是他,见人家灯光大作就莫名地闯进去闪躲警方的围捕,想来都有些粗心大意。 「爸!我不许你说丧气话,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逃不掉就只有面对。 「你决定了吗?」不是没信心,而是将近二十年的仇恨不容易抚平。 「事在人为,不去试试看怎知成不成,反正我们两条命赔他家三条命还算赚呢!」她开玩笑的说道。 二赔三,划算。 「你喔!就是不懂得害怕……咦!是什么味道……」噢喔!他真得把胃药找出来。 黑玫儿瞧见焦黑的花椰菜,大笑地关上瓦斯倒了一锅水去味,她相信没人有食欲敢去尝试她今天的「手艺」。 莫名地,她轻舔微微泛疼的唇瓣想起唐君然的吻,可怕的发现自己竟然不厌恶他的靠近,这代表什么呢?难道她的同情转变成另一种她不该有的情感。 摇摇头,企图摇散心里头的影像,她不会让医生爱上「病人」的情节发生在她身上,她必须抱持客观的态度,才能引导他走出黑暗,他们的关系只能建立在观与望之间。 何况两人之中还横跨著一条深沟,谁也下会傻得冒生命危险想跳过,那沟足足有英吉利海峡宽。 「爸,我请你到外面吃大餐,这里的混乱就留给清洁妇去烦恼。」 她绝不让自己的手沾到那一片油污黑稠,她是富贵闲人。 第三章 「总……总裁,有位美丽的小姐坚持要见你。」像是不敢相信,睁大双眼的秘书透过话筒传来的声音有些口齿不清。 担任总裁秘书快两年,连同先前待在公司的时间大约五年余,头一次见到如此典雅出尘的美女来访,叫她怎能不意外的快掉了下巴。 以前是有几个不长眼的千金小姐不信同性恋传闻,浓妆艳抹打扮得像一团集锦花硬要闯关,但是过於跋扈和嚣张的个性叫人吃不消,她连通报都懒地一律宣称总裁外出不在。 反正一进去也会马上被扔出来,连累她被上司刮一顿,她早学会看人脸色,客户及花痴她分得很清楚,绝不吃力不讨好的自讨苦吃。 但是眼前的女子一见就令人安心,淡然的气质宛如一面平静的镜子,让人自然而然地受她吸引。 「呃!总裁,她说你一定会见她,她是你的仇人。」有这么美的仇人,没有男人会记得仇恨。 「仇人?」黑玫儿?! 唐君然才一抬头,蝴蝶般的身影已然跃人眼中,他挂上内线电话冷视一直萦绕他心头的魔魅女子,她比恶梦更难摆脱。 记著她的容颜是为了报复,只是他心里想的却是她清冷模样,恨不得剥光她的衣物一口吞下。 她取代了以往梦里一片腥红的呜咽声,每每夜半遽醒只有平复不了的欲望,脑中的绮丽春意叫他狼狈地必须爬起来冲冷水澡降温。 该恨她的,不是吗?  为何他狠不下心对她绝情,那天在医院里他能强占她的身子使她痛苦万分,但他却在最後的关头软了心,只因她咬破下唇好提醒自己不能屈服。 以一个女人而言,她太倔太好强了,宁可闷不吭声任由他为所欲为而不求饶,他知道只要她一高喊,即使他身为唐朝企业的总裁也难保不身败名裂。 就心理层面来说,她是一位极为自律且受人尊重的知名医生,在医界的名声不下於企业界的他。 只不过一个是救助无数徘徊下安的孤寂灵魂,一个是踩著别人的头顶谋取利益的商贾,相较之下她占了绝对优势的舆论支持。 而他顶多是人人唾弃的狂蜂浪蝶,得不到半点信任。 「很惊讶见到我自投罗网是吧?你可以停止侦察我的动机,我身上没带任何攻击性的武器。」说她为世界和平而来会下会太过自大?  她本身就是威力强大的致命武器。他没说出口。「你来干什么?」 「好笑了,你看不出来我来送死吗?人家都上门要债了,我岂能无动於衷。」她的口气像是无可奈何,丝毫不见还债的意图。 换下专业形象的一面,绾起的发如今像黑缎般直披於背,闪亮发光似黑夜中的星河,不时散发耀眼光芒引人驻足,使得她原本出色的五官更显清艳。 她一向懂得利用自身的美丽当武器,虽然卑鄙了些却很管用,人是视觉动物,追求美好是一种天性,谁都不能免俗。 「我倒认为你怀著某种目的而来,你聪明得叫人掌握不住。」这也是他计画生变的原因。 嫣然一笑的黑玫儿眨眨璀璨清眸。「不介意赏个位子坐吧!」 站久了腿可是会变粗。 「请便,你不像会客气的人。」唐君然冷诮的说著,向来深沉的眼波涛微微掀起。 「既然你都看透了我的本质,再矜持就显得矫情。」她挑选最有利同时也最危险的地方一坐。 虎肩一僵,唐君然顿感呼吸困难地恼视她。「你认为这个位子很适当?」 「不错的置高点,方便我们谈心。」她迳自将手环向人形颈靠。 「你真的很不一样,极富巧思地要来找死。」一股清淡兰芷香味钻入鼻侧,叫人心猿意马。 不自觉的手扶上无骨的腰,唐君然被她出奇不意的举动搞迷糊了,不明白她在玩什么把戏,半分羞涩皆无地拿他的大腿当椅。 对她,他实在做不到冷然的对待。 像罂栗花的汁液,稍一沾染就会失去平时的沉稳,冷不防的感到晕眩陷入迷幻的空间走不出来。 「死有很多种方法,宽容的允许我选择我安详的死法如何?」眼角含笑,她轻抚上他额头淡疤。 他很想无动无衷,但她的手似导电般令人酥麻。「你在和我谈条件?」 轻笑声钻入他脑子里,他觉得被困住了。 「不,是还债。」黑家的人只讨债不喜欢欠债。 「还债?」眼一眯,他倏地控住放肆的纤手,她打算爬遍他一身吗?  通常意味即将遭受报复的一方不是应该惊慌逃开,上天下地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好不受伤害,甚至先下手为强的斩草除根,以绝後患?  可是她古怪的反其道而行,口口声声送上门求死,不但不谦卑还落落大方的挑逗他,俨如他才是欠债的债务人,正接受债主逼债的威胁。 心理医生的想法确实异於常人,他倒要看看她如何还债。 「咱们先来玩个游戏吧!你一定会喜欢的游戏。」针对他的报复而设的游戏。 「何以见得。」他不玩游戏,但她该死的挑起他的兴趣。 黑玫儿语气轻柔的在他耳边低喃,「游戏的主题是男人与女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给我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他不准任何人戏弄他。 男人与女人的游戏只有一个字性。 她垂下眼攻玩他的钮扣。「我们来玩谁先爱上谁的游戏。」 「黑玫儿,你不要以为爱能化解仇恨,异想天开我会收回讨债的决心。」目光骤冷,唐君然嗤之以鼻地将她扯近。 四目相望,两人进行著意志上的角力,互不退让地要将对方征服、催眠,然後他的眼中有了她,她的眸里多了个他。 自然的化学反应,男与女的游戏尚未鸣枪已然开跑,显然他们都犯规了。 「我搬去和你同居。」 她一句话让唐君然哑口无声,像是乍见恐龙复活般无法置信,漠然的表情有了惊人变化,人们称之错愕。 而他竟不反对她的「建议」,颇有心悸地一动。 「为什么?」他真的想一探她复杂的脑子,找出合乎逻辑的神经。 「因为我将会是你的阳光。」照亮他心中的黑暗。 他不作回答,只是冷冷的望著她。她的话有一半是事实,另一半是他的挣扎,他可以伸手抓住温暖的阳光,但是那道暗墙不允许。 「给你一个伤害我的机会,有什么比共居一室更残酷呢!除非你不想报仇。」她走的是一步险棋。 一不小心全盘皆输,无人胜出。 「你不聪明,用激将法不足以说服我。」在心底,他的理智已然臣服。 挑眉一笑,黑玫儿笑得有几分灵慧。「身为女人不需要太多聪明才智,我们只要拥有男人。」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操纵男人,真正推动摇篮的手来自女人。 「若不是知晓你是名闻亚洲地区的心理医生,并拥有一流大学的文凭,我会以为眼前自眨的女人来自红灯户。」意即妓女。 「尽管侮辱我吧!短期内我会成为你的影子,直到你受不了我的存在为止。」她无所谓的耸耸肩。 「或许我谋杀了你。」他没发觉自己嘴角微微扬起,为她的顽强性格。 不可否认,他欣赏她奋战不懈的态度,豹子一般灵敏反映出她的勇气和智慧,如果她不是仇人之女,他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她。 一想及此,他的眼神为之一黯,上扬的唇畔安静垂下,像是不曾牵动过硬去的脸皮。 「所以这是一个赌注,关於我和你,你打算投注多少筹码?」没人瞧出她镇定表面下有颗惶惧不安的心。 她并不勇敢,只是不得不强装坚强,她没有把握能和过去的鬼魂战斗,活著的人比较吃亏。 也许到最後,她会成为其中一员吧! 回忆重於实质的温暖。 「我不押码,你不可能成功。」等了十八年就为了这一刻,他怎么甘心撒手。 笑了笑的黑玫儿轻揉耳垂。「凡事总要做了才知结果,谁能预测世界末日何时到来呢?」 「不後悔?」他仍会按原定计画扳倒她父亲,不改初衷。 「等我後悔了会告诉你……」她忽地拧起眉峰。「说不定我会没机会开口,死人一向很安静……」 「你住口,真那么想死吗?」他震怒地抓紧她双肩低吼,怕一语成谶。 他是痛恨黑家的人,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他会找债主索讨,她的生命不在血债范围内,他只伤害她让黑新痛苦! 可是为何她主动送上门赎罪,他未尝胜利的喜果先有一番苦涩滋味,为她的安危担忧。 不过,没人会伤害她吧!除了他。 「唐总裁,你确定要先废掉我的肩胛骨吗?」她在笑,但眼底抹上一层痛楚。 「你真的很让人生气,我不禁怀疑你为何没被人泼王水?」松开手,他忍住翻看她衣领下抓痕的冲动。 「大概都让我气死了,来不及走得出大门。」她还有闲情逸致说风凉话。 午後有著阳光却充满凉意,气象报告将有个中度台风来袭,人人为著防台工作堆起沙包,囤积速食食品,路上的行人逐渐减少。 云层渐低,由远方飘向晴朗的上空,争执的两人犹然不知,他们甚至不晓得为什么而争。 喔!应该说唐君然自认为最完美的计画有变,渗透而入的女祸正慢慢腐蚀他的根基,一步一步瓦解黑暗之兽的居处。 她擅长崩析人性最不堪的一面,治疗受创的灵魂是她的专业,谁能比她更了解一个急欲毁灭自我的男人心。 理智是举白旗的急先锋。 无力感拂上他的心口。「我不会轻易放过折磨你、摧残你身心的机会,这样你还要留下?」 「把我当免费的佣人吧!拖地、洗碗、擦玻璃都难不倒我,若你想我泡的咖啡也可以。」她不忘提醒自己的好「手艺」。 「包括陪我上床?」这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流利的话为之一滞,她冷静地面向他,「强暴若能带给你报复的快感,我不介意当条死鱼。」 「我要一条死鱼干什么,我要你的心甘情愿。」一碰上她,他的自制力完全失控。 「好吧!我的心甘情愿,那表示你决定参与这个游戏了吗?」前进一步,她的後路已被自己斩断。 破斧沉舟。 「游戏?!」跃动的眼眸射出两道锐利的火光。 「我若爱上你,便是你达到报复的目标,我想生不如死是最好的惩罚,而你若爱上我……」 「我不会爱上你,永远也不可能。」但他的心底有一道声音在嘲笑他的自欺。 有必要激动吗?「假设你爱上我,我要你从此不得骚扰我父亲。」 「你太自负了,我,唐君然绝不贪恋你黑玫儿。」他语气转重地似在说服自自己。 「既然如此,我们成交了吗?」她以女人的温柔迷惑他。 他口气僵硬的怒视她。「你自找的。」 成交。 一个炽热的吻欺上她的嘴,他将发泄不出的怒意全倾倒入她口中,以优越的男性之姿欺压纯然女性的柔弱,强势地要占领她的顽强。 一丝暖阳透进他黑暗无边的心房,照亮了许久无人进出的虚无,小小的人影悄悄潜近,不敢太明显地留在角落为他点燃一盏灯。 不知不觉中,他狂肆如暴风的吻渐歇,注入宛如雨後春笋般的温柔。 一根根的嫩芽纷纷冒出泥土,新生的绿意将逐渐的抽高抽高…… 若无人来砍下它的鲜嫩烹煮成汤,那么它将会 成荫。 「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当真吃定我不敢对女人动粗吗?」 很想不发怒,但是他克制下住冲至脑门的火气,她是来讨债的吗? 望著一地的行李,唐君然十分佩服自己的自制力尚存,否则他会当著进进出出的职员面前掐死她,然後剖开她的脑送到医学中心作研究,她本质上根本是个魔女。 三大两小不算多,她算准了他宾士车箱的容量不成,怎么不乾脆雇搬家公司更省事,直接载到他家门口,反正她打定主意要缠死他。 欠债,讨债。 讨债,欠债。 究竟是谁欠了谁,谁该向谁讨,他已经分不清。 如果她有意逼疯他好忘记家破人亡的血债,那么她成功了一半,他的确快疯了。 「维持好你冷峻病态的形象,你在咆哮。」黑玫儿朝替她看守行李的警卫微笑颔首。 「病态?」他会大吼是谁害的?「你没把床一并搬过来真叫我吃惊。」 「用不著嘲讽,我带了心爱的拼布枕头,没有它我睡不著。」小小的恋物癖不算有病。 活了二十七年了,她对旧的东西有特别偏好,枕头内旧棉已换成羽毛,内里重新裁制了三次,但仍深受她的喜爱不忍丢弃。 那是她十岁时,一位来自英国的叔叔送给她的小抱枕,至今她仍要抱著它睡觉才会安心,那位叔叔说它是施了魔法的安睡枕,睡起来特别香甜。 小时候她信以为真地爱不释手,及尝试试著把这个坏习惯改掉,不过成果不彰。 一离开它她就会恶梦连连,不管换几个枕头或换张床睡都一样,因此至今她仍深信它是带有魔法,能保护她一夜安宁。 旁人笑她稚气,她不以为意地一笑置之,二十七岁的女人不能有天真吗?  谁能保证魔法不存在。 「你还带了枕头……」难以置信的唐君然瞠大眼,愈来愈无法理解她的基因构造是否是人类。 也许她来自冥王星,一身地狱气味。 「你别一副见到蝗虫大举入侵的拙相,请顾忌你的身份。」有那么让他惊讶吗?  他阖上嘴,冷冷的一瞟,「你休想将这堆女人的东西搬上我的车。」 虽说他没有一般爱车人的习性,将车子看成第二生命,但没人愿意高级座车沦为载货货车,至少他不想贬低车子的价值性,那是一种侮辱。 「你一向都这么小气吗?举手之劳和女人的东西有什么关联,难道你常用?」她故意拿同性恋传闻讽刺他。 是不是同性恋很好辨认,由他急迫的吻看来,他是货真价实,百分之百的男人。 「黑玫儿,你的伶牙俐齿最好别用在我身上,否则你承担不起後果。」他威胁地磨著牙。 她恭敬地行了个可笑的军礼。「是,大老板,小女子谨遵遗言。」爱计较。 「你说什么?」她敢诅咒他?!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刚才不是说後事吗?」她故意把後果窜改成後事。 「我说你该去洗洗嘴巴。」为免气死自己,他拎起三大箱行李走向自己的车。 这会,他又成了行李小弟。 黑玫儿拿起小包包尾随其後。「是洗牙,每三个月定期向牙医报到,他会给你一口洁净的白牙。」 「你说完了没?上车。」砰地一声,他重重地关上後车箱。 他被骗了,她的个性与调查报告不符。 冷静自持有独立性,为人清冷温和不多话,擅心理探索,未婚,无男友。 除了最後三项符合,以上纯属虚构,她话多得足以逼迫死人由棺木中跃起逃亡,而且一点也不冷又超爱黏人,温和的表面纯粹是一种伪装。 麻雀的聒噪是天性,她的烦人绝对是阴谋,引诱他爱上她,或是受不了自动走人。 唐君然开著车,不时分心看她抱著怀中的骷髅头戳著眼洞玩,明知道那是假的,他仍觉得她太疯狂了,连死人都能亵渎。 不愧是黑新的女儿,胆大心细不怕恶鬼索魂。 「你说我该叫你什么呢?君然好不好?」老唤唐大总裁像是嘲弄。 「随便。」他能有意见吗?他快摸清她的底,我行我素是她的天性,容不得人改变。 她或许嘴上同意,私底下照做不误。 随便就是主随客便。「那你叫我玫儿好了,连名带姓的吼好像叫仇人似。」 他冷哼一声。「你不是仇人之女吗?」 「记得那么牢干么。」她小声的嘀咕。 「黑、玫、儿」车内的回音大,他很难听不见她的抱怨。 若是他不牢记两家的恩怨,迟早被这个阴谋家洗脑。 「玫儿,我父亲说我是生长在玫瑰花底下的女儿,所以他为我取名玫儿,希望我长大後有玫瑰般娇艳的容貌……」 她侃侃而谈的说著童年趣事,从掉第一颗牙讲起,她父亲宝贝地用小盒子装好,慢慢地收集她二十颗乳牙,并标上1、2、3……的阿拉伯数字,表示掉牙的先後次序。 国小时第一次和人打群架,因为人家骂她是流氓的女儿,所以她发挥潜藏的黑帮血性将对方痛殴一番,自己也挂了彩。 当然爱女心切的父亲也冲到学校要教训敢欺负她的小毛头,上至校长,下至工友都被他老大的气势吓住,从此她就成了学校内横行无阻的小太妹。 两人相处的空间只听见一个人的声音,黑玫儿滔滔不绝地说起与父亲的小故事,口气柔和不带半点说教意味。 她的父亲虽然不算好人,但也不致坏到人神共愤,太重义气的男人难免会有小粗心,人非圣人孰能无过,就伯有过不改才糟糕。 斜睨他漠然的神情,她知道他并末忽略她所描述的小事,听得津津有味地勾起嘴角。 嗯,有听进去就好,不枉费她吹捧父亲父性的一面,冲淡他对父亲深植的偏见,人一旦藉由一个人认识另一个人,要做到真正绝情并不简单。 「国中时期暗恋温文尔雅的国文老师,常常坏心地希望他和老婆吵架继而离婚,我才好趁虚而人,取代师母的位子……」 想想真好笑,多年後再见到老师一面,他两鬓飞白,小腹已凸,虽然温文依旧在,却不再是记忆中书卷味浓厚的徐志摩。 见他眉头微皱,黑玫儿聊起她无疾而终的初恋。 「我的初恋结束得莫名其妙,到现在我还下清楚分手的理由。」大二的事了,那年暑假。 「你爱过人?」 终於开口了,我当你是死人呢!「谁没爱过人,我不像阁下有同性恋传闻缠身,我的性向分明。」 他抿起嘴,一开一阖地蠕动双唇。「你还爱他吗?」 「当时很爱,爱得差点要荒废学业,幸好他抽身得快。」以出国为理由结束了一年半的恋情。 那时候她真的以为会爱那人一生一世,情浓时的山盟海誓说得甜蜜,谁知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信不信我为他难过了一年多,一直到在报上看见他结婚的消息才发愤图强,成为你今日所见的心理医生。」爱人结婚,新娘不是我。 「你还是处女吗?」唐君然心里愤怒,为她的曾深爱过一个男人。 而这男人却不是他。 「抱歉了,破坏你对处女情结的幻想,女人不一定会牢记第一次性爱的对象。」至少她几乎快忘记初恋情人的长相。 「你不是处女。」他说得有几分咬牙切齿,像她背叛了他,红杏出墙。 事实上,他们是彼此熟悉的陌生人。 「用不著一副我偷人的模样,我都二十七了,可不是初尝禁果的十七岁女孩,还要家长管教。」 「你的确该揍。」红灯车停,唐君然面带怒潮横视一脸无所谓的她。 抛著骷髅头,她淡淡地一笑,「那是我父亲的权利,你越区了。」 管区下同,以後他大可去管教他的女儿。 「父不父,子不子。」冷声的丢出讽刺话,他闯过红灯。 呼!和死神抢道。「我不赶时间,你不用急著投胎。」 人命可贵。 「快下雨了。」生著闷气,他无法不在意在他之前已有人占据过她的身体,还有心。 「君然,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是快下雨了,天都阴沉了一片。 他不回答,准没好话。 「像个嫉妒的情人,你快爱上我了。」爱上她是必然的事,她早看出两人之间的吸引力。 但是她忧心的是这份爱是否走得下去,够不够重量与一群鬼魂相争,尤其是死於非命的枉死鬼。 「我爱上你?!」唐君然不可置信的吼声随车轮嘎吱声并起,他踩下煞车怒视她。 「别急著否认,问你的心。」她逼他正视自己的心。 「我的心?」 心在哪里,他还有心吗? 多年前那场枪战已带走他的灵魂、他的心,他是一具行尸定肉的空壳,只为复仇而活著的人俑,他听下见自己的心跳声。 现在,她要他问自己的心,他该告诉她自己是空心的人吗? 「别装出空洞的神情,我相信你有心。」她解开安全带倾身一吻,将自身温暖传给他。 心一荡,他仿佛听见耳边传来怦然而动的声音,是她的缘故吗?  他不敢想下去,真的。 因为她是黑新的女儿。 仇人之女。 第四章 「哇!这场雨来得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说下就下,枉我平常还有烧香拜佛,三节牲礼不曾免俗地摆上供桌……」 傻话。 唐君然的耳中净是黑玫儿的唠叨声,他将车子开进自宅的中庭,先一步下车他脱下西装遮住她上方,以免她被雨淋湿了,再将她的行李提出。 两人快步地跑向前廊先躲雨,找著钥匙的他将半湿的西装披在她肩上,多多少少有保暖作用,这场雨实在下得太大了。 一进了屋,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上楼取出大浴巾丢在她身上,自己一身湿衣倒是不在意,两手忙碌的擦著她滴水长发,直想把她扔进烘乾机烘乾。 他没发觉自己对她的异常关心,轻易地允许她踏入私人空间,自己不先换乾爽的衣服反而担心她著凉。 「君然,你家没佣人吗?」空荡荡的一问大屋没一丝人气。 「我不喜欢有人在我四周走动,发出吵人的声音。」静,方便他思考。 「哇塞,别告诉我这么大的房子全由你一手整理。」不累死才怪。 钱赚那么多还舍不得请佣人,真吝啬。 「有钟点女佣。」一个人住不容易脏,根本不需请人来制造脏乱。 十二岁那年他遭逢家变,投靠嫁人续弦的姑姑家中,生性阴沉古怪的姑丈对他莫不关心,只在乎前妻所生的一双儿女。 听说他前妻死於难产,为了找个不会凌虐前妻子女的女人来照顾孩子,他特地找了个性温驯的渔村老师为妻,也就是他一直不为丈夫所爱的小姑姑。 所以一个十二岁小男孩的介入使得姑姑更难做人,因此他在满十八岁不需要监护人的情形下搬出言家,并用父母的身後钱买下一间套房独居。 那段日子他半工半读的完成学业,并藉机混进姑丈公司由送货员做起,私底下他已开始收购其名下股份并部署谋取其企业好壮大自己。 二十五岁那年他渐露锋芒,并有能力买下这栋豪宅,董事会已密切注意他,准备培植他担任更高位的主管职位。 但他不甘屈於人下,一步一步地拉下上位者,以实力向董事会证明他的才干不逊於当时的总裁,蚕食并吞原有的人脉为己用。 两年前他以订婚为名取信年岁渐长的姑丈将棒子交给他,俨然以自己人身份大施改革政策,逼退爱掌权的元老换上新血轮,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王国。 终於他拥有蜕变後的唐朝企业,一人独大地掌控上万名员工。 可阶他的成功没人可以分享,除了没啥正经的东方拜,他仅有的朋友。 「天……天哪!这哪是一个家,你是住在冰箱里不成。」全是冷色调的装潢,难道他不怕冻死?  「少说废话,多喝开水。」不知何时他倒来一杯温开水塞进她手中。 呼!好暖呀!「你不觉得寂寞吗?一个人守著死寂的房子是很无奈的。」 所以她的家大小适中,刚好够一家人生活。 「一杯嫌少要我倒一桶吗?」罗唆,他寂不寂寞关她什么事。 他早已习惯一个人的日子,多了他嫌烦。 「你真的开始凌虐我了,居然要我喝一桶开水。」肯定胀成水蛙,嘎嘎嘎! 唐君然挑眉一睨,「别装出可怜相,我怀疑你是黑玫儿。」 「我不像吗?」她失笑地想要找张镜子好好研究自己长了几只角。 「我觉得在和无知的小女孩对话,你把那个专业的冷静女子藏哪去了?」或许有分身,一胎双胞。 她大笑地道:「如果你对医生和病人的游戏有兴趣,我可以配合一下。」 在专业领域里自然要表现专业的素养,身为医者若不能超然地以客观身份冷静分析,有哪个病人愿意走进诊疗室接受治疗。 她有多变的面貌,医生的专业,女儿的贴心,朋友的无所不谈,以及扮演大姊姊的开明。 他的心太沉,面对成熟女子的冷然气质怕会更沉,两块冰虽会互吸冻结在一起,但是他需要的是融解而非冰冻,轻松的气氛有益拉起他低沉的心。 没想到她的自在却被他看成稚气,她这是不是算弄巧成拙,或者她有当孩子的天份?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 「少在我面前谈游戏两个宇,进去换件乾衣服。」他指指楼梯旁的小浴室。 她一阵窝心地笑凝他。「先生,你好像比我湿,不用去裹条棉被吗?」 「我是男人。』男人比女人强壮,不轻易受凉感冒。 「等你病恹恹的时候,休想我会伺候你。」像是说著教,她自小行李找出一件舒适的休闲服走向浴室更换。 因此她没瞧见他不经意地流露出会心的一笑。 千金难买。 「你是来做牛做马的,最好把身子照顾好,别让我少了奴役的女奴。」他还没想到要怎么使唤她。 他想到楼上那张双人大床,够两人厮混了。 「说说罢了还当真……咦!人呢?」换好衣眼的黑玫儿循著一股香味来到厨房。 「很漂亮的厨具,你确定会用吗?不是买来装饰用吧!」真叫人嫉妒,她早想要一组这样的厨具,可是舍不得换掉旧的一组。 他瞧不起的一挥手。「麻烦请走开,『手艺』不错的入侵者。」 「你该说手形优美的富贵女,不沾阳春火。」她故意做出当日用咖啡包的手势。 现今很少能找到咖啡包,咖啡本来就该溶於开水,但是见多了茶包,减肥茶的方便,因此自制了所谓咖啡包,让细细的咖啡不一次与水融合,慢慢地释放咖啡香味。 不知情的人以为她只会用即溶包,标准的懒人作法,而且还不用拆封直接丢进去。 「我记得有人说过拖地、洗碗、擦玻璃的工作皆能胜任,你想反悔?」里里外外的擦拭都得沾水,她休想逃过劳动的工作。 「只要你不怕我把房子毁了,我是非常乐於为你效劳。」她很无赖,手一伸抢过他刚泡好的可可加牛奶。 有一种感觉,他似乎是泡给她喝的,因为只有一杯,而且他放得太自然了,好像正等著她伸手去接。 「有本事你把它拆了,这笔债我会找你父亲讨。」也许是洗脑成功,提到黑新康君然只有一些不屑,并未像以往一样寒厉,且充满恨意。 一提及「债」这回事,黑玫儿唇边的笑为之一凝,可可的味道也变得苦涩。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摸摸一尘不染的欧洲厨具,开冰箱看看藏了什么宝。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天,看他调理出令人垂涎欲滴的义大利面。 这时,她真的感到愧疚,明明是来还债的怎么像是来作客,一进门什么都没做地看他忙里忙外,那一身湿衣服甚至还穿在身上。 咦!他不是应该发挥仇人本性尽量使坏,反倒摇身一变成为新好男人,是他态度软化了,还是开始爱情游戏,她已经看不清真实与虚假。 或许她该怪自己的自作聪明,提议一个无法掌控的可笑游戏而且还不小心的陷入了。 「!我饿了,你还要弄什么?一盘义大利面已经够优了,我很好养。」吞吞口水,她偷偷的掐了两条面往嘴里塞。 烫呀!但是滑口,好吃。 他横睇了她一眼。「烤个番茄蛋,弄份义式云吞,我怕有人饿得把我的盘子也吃了。」 一个只是「手艺」不错的女人,他可不敢指望她的厨艺能好到哪去。 指桑骂槐。「雨好像愈下愈大了,听说有个台风要来。」 「淹不死你,我这边的地势很高。」淹死她未免太便宜她了。 「很少看见大男人愿意下厨,你很怕饿死吗?」她想起一则笑话。 女人掌控男人的胃,男人为了摆脱女人的控制,所以集体下厨高喊:免於饿死的口号,而且最重要的是怕菲佣罢工,因为他们会找不到内裤。 听起来有些可笑却是事实,她的病人中就有丈夫抱怨妻子藏起他的内衣内裤,不然怎会找不到呢!也有妻子埋怨自己像黄脸婆,服侍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搞不清楚的丈夫,所以乾脆离家出走要他自立。 结果丈夫饿昏在家中,理由是家里的狗粮吃光了。 端著料理放在餐桌上的唐君然道:「你说话可以少夹一根针吗?」会做饭的男人比比皆是,不差他一人。 「现在道歉能得到半份烤番茄蛋吗?」好香哦!他该去开餐厅。 「不能。」他冷酷的说。 「噢!」她当场失望的垂下双肩,看他大口的啖著美食。 「吃你的面。」真像小孩子。他在心里冒起一粒粒的笑气。 任性的男人,开开玩笑都不成。「你怎么不请个厨师料理三餐?以你现在的收入请得起五星级的大厨。」 「我喜欢安静。」他不想多说,叉了一口蛋堵住她爱发问的嘴。 两人静静地用完一顿相当和谐的晚餐,外面的风雨听来有逐渐转强的趋势,雨滴拍打著窗户的声响像于弹横扫似,发出令人惊心的声响。 黑玫儿发现他的安静很不寻常,似乎风雨愈大他进食的速度就愈慢,舒展的眉峰渐渐拢成小山丘,指关节因用力叉握而泛白。 他在怕什么,或忍受什么,不过是一场雨罢了。 这时,身为心理医生的专业抬了头,暗中观察他的神色并加以分析,综合几个可能性的疑点,童年的记忆影响他太深了。 人在遭逢重大变故时心智会大变,在渔村长大的孩子通常有海-般的胸襟,开朗、活跃而带著羞腼。 而他的父母是学校的老师,一个教国中的理化,一个是小学的钢琴老师,教育出来的孩子品性不致太差,这由他的餐桌礼仪便可得知。 他有良好的教养,小时候的成绩应该不错,不然他也到不了今日的地位,庸才定难以扶持,阿斗的借镜便是一例,即使有诸葛孔明这般人才也徒劳无功。 「好了,先生,苦命的债务人要开始还债丫,请把盘子交给我。」她装出一副不得不为的苦命相。 「你确定不会毁了我的厨房?」有人说话的感觉很轻松,转移了他对某种声音的专注。 「少小看女人的适应性,我最多买组新盘子还你。」她的意思是盘子比较危险。 看她在自己的厨房穿梭,搓洗碗盘,一抹淡淡的暖意暖了他的胃,女性化的背影占领了原本属於他的空问,仿佛她已和厨房融合,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一直以来支持他活著的原动力是仇恨,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寂寞的,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一个人的生活是多么孤寂,自己居然能忍受一成不变的单调多年。 可笑的是他一点也不排斥她的存在,蒙胧中他听见一群孩子们的笑声,顽皮又不守规炬地弄得一身脏,冲著他们直喊爸爸妈妈。 突然影像消失了,他暗嘲自己的胡思乱想,自己怎能和仇人之女有未来,当他计画完成那天,也就是他们分道扬镳的日子,即使有心留她怕也留不住伤痕累累的人儿。 心痛的感觉像无形的虫子啃食他以为不存在的心,尚未进行到计画的高潮处,他已疼痛难当,他还能和她玩下去吗?  他有一种预感,到最後会两败俱伤,各自养著永不愈合的伤口。 「喂!唐君然在不在,受难者玫儿呼唤地球人唐君然,你回神了吗?」她五根指头在他面前晃摇著。 唐君然冷然的起身走向客厅。 他又怎么了。「你要不要杯茶?我泡茶的手艺肯定比泡咖啡高明。」 茶能去油止腻,防止胆固醇升高及肥胖症,她的标准体型足以印证。 「拿著你的行李跟我来。」脸上表情冷得令地狱结冰,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独裁者下著命令。 心结作祟,黑玫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苦笑,看来又退回原地,他把自己封闭得太深沉,既想打开心房又怕掏光,两相拉扯著。 显而易见,他心中的黑暗战胜了阳光,全是这场该死的雨害的。 这会儿她真像苦命的菲佣拖著沉重的行李跟著他,瞪著毫不知怜惜的背影小声唾骂,帮忙分担一些重量又要不了他的命。 奇隆,她在装箱的时候明明很轻,为什么提在手上的沉重犹如巨石?  喔!对了,是南杰帮她把行李搬上他那台莲花跑车,然後又任重道远地送她到唐朝企业,难怪她不觉重。 「这是你的房间。」 黑玫儿推开房门一瞧,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你让我住贮藏室?」 床呢?不会要她在冰冷的地板上打地铺吧! 「别忘了你是干什么的!」他冷酷而无情地推她进去,生伯自己会不忍的为她换上舒适客房。 「好歹给床棉被吧!我只带一个枕头来。」早知道她连心爱的桧木床一同搬过来。 唐君然走进贮藏室最里处,由上层拉下一件看来年代久远的发黄被子丢给她,任由她自生自灭地走了出去,头不曾回。 因为他不想心动摇了。 「哈!这下可精彩了,我真的是自找苦吃,好好的日子下过跑来当下人。」 看著还不算乱的空问,她动手整理出一小片适合躺卧的天地,拿起扫把清理角落的蜘蛛网,开始她还债的第一天。 还好贮藏室里什么都有,她找到了失了弹性的气垫床和一张床单,稍微铺一铺还满像一回事的。 惟独一室的气味叫人难受,但外面的风雨大得无法开窗通风。 「啊!差点忘了我的薰香精油。」看来她没做白工准备。 翻找出那一小瓶贵得要命却很实用的薰香瓶,轻燃起一簇火苗,一会儿满室的清香已遍布四个角落,驱走了潮湿的霉味。 淡淡的橘子皮味道溢出门缝,飘向正在书房啜饮白兰地的男子,他困惑的嗅丁嗅,随即将视线调往贮藏室的方向。 他想,女人的适应性真的很强,他根本用不著为她担心。 入喉的酒不再有味道,又是一个无情的夜,闻著悠然的香味,眼皮渐渐的盖下。 他走回房间只剩下放心不下的愁绪,她是否睡得好?  呼!呼!呼! 张狂的风雨像隐形的巨兽排山倒海而来,呼啸的狂吼震耳欲聋,似要将建筑物摧毁似产生疑似震动的现象,灯光明暗。 答答的雨滴宛如石头打在墙壁上,敲击的声响像连发的左轮手枪,劈哩啪啦地不停止射击。 招牌掉落的声响混著鬼号的风声,四周静得只听见风娘的咆吼,咻地卷起大量雨水与空气摩擦,仿佛未关闸的洪水往民间倒。 这样的夜晚理应听不见其他的声音,所有暗夜的活动全叫风雨遮盖了。 沉冷的空气是雨的气味,睡得沉稳的黑玫儿很少在半夜醒来,但是今晚她心口忽地一紧的睁开双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很快地,她想起为何在这里的原因,随遇而安地拉紧身上的棉被盖过头,一手轻拍她的拼布枕头继续安睡。 只是 耳朵特别尖,在狂风暴雨大作的夜里她居然听见近乎负伤野兽挣脱不开箝制似的低,凄厉、哀戚得令人动容。 仔细一听,又像是男人萝魇的低沉咆哮,她想到晚餐时神色不对的唐君然。 刚要拉开温暖的被褥,啪地断电声使室内陷入一片黑暗状态,她无奈於老天爷的作弄,藉著闪电的光芒摸到行李,凭手指的触觉取出一件厚长袖衬衫披在肩上。 手表有夜视照明的功能,依靠小小的光亮她摸索著前进,用心聆听哀号声的出处,她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贴在门板倾听里面的动静。 真是他! 该不该进去呢?依据她以往的经验最好让他发泄完,这时进入他的私人空间并不适宜,有多少潜在危险并未确定,受伤的野兽下会欢迎别人侵人他的地盘。 她无法想像他受苦的模样,倨傲如他竟然发出如野兽的悲号,一声声鞭痛她的灵魂。 不假思索,她违背心理医生的专业、忽视脑海直响的警钟,毅然而然的推开门朝房里前进,找到那位陷入深层梦魇的男子。 才一靠近他,下巴已挨上一记难言的疼痛,他在睡梦中赏了她一举,痛得她弯下身等那感觉退去才看向床上饱受心魔折磨的可怜人。 瞧他睡不安稳,她回贮藏室取来他一度嘲笑的拼布枕头。 「借你睡一晚而已,不许侵占。」同情心容易变质,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太过自信能控制感情深浅的人往往陷得最深:心理医生说穿了不过是个人,而且是感情丰富的女人。 她尽量闪避他的拳打脚踢,企图要将他脑後的枕头换掉,看也许恶梦不会找上他。 但是一触及到他滚烫的肌肤,她当下暗叫不妙,强壮的大男人非常不幸的发起高烧,偏偏又遇上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的情况不是一个惨字了得。 若是没有人在他身边发觉他的不对劲,等烧到明天早上,他就算还有一条命在也会烧成白痴,别提什么报下报仇。 「君然,君然,唐君然,你家有没有急救药箱或退烧药,你可别睡胡涂了,下了地狱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 唠叨不休的杂念加上不留情的重掴,死人都会被吵醒,何况是尚未死透的唐君然。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焦距难以对准,眼前的影子似梦似真,分不清是救赎天使或是索魂使者,欲裂的头痛让他看不清前方的物体,只知他要抓住一丝安全感。 他需要人陪他。 「不想死就快放开我,你在发高烧,我必须量量你的体温帮你降温……你怎么还紧抓不放,真活得不耐烦呀!」 无可奈何,黑玫儿以自己的体温来试他的体温,大约三十九度二左右,属於高烧,她考虑要不要打晕他再来想办法。 思付了半刻,她没得选择地一掌往他颈後劈去,他先是睁大眼再慢慢地阖上,但是手仍抓得死紧,她只好一根一根的扳开。 好不容易挣开了,她怕过不了多久他又会醒来,因此在夜视表的照射下摸到楼下,拿了些冰块和毛巾,顺便倒了一大杯温开水备著。 未了,她想到小皮包内有几颗止痛、镇热的药片和阿斯匹灵,最近她常牙疼,向门诊的医生拿的,刚好派上用场。 在杯底将药片磨碎,倒入开水,她用剪短的吸管慢慢喂食,简易的冰枕敷在他额头,昏暗不明的房间时有闪电的光芒一起,显得床上的他是多么脆弱。 「果然是来还债的,第一天就像大老爷被服侍,你躺得可舒服了,不晓得你醒来的时候会不会感恩?」她喃喃自语像个疯子。 这时,一阵轰隆的雷声骤起,床上的男子似乎又陷入无处可逃的梦境中,挥舞著拳头发出嘶吼声,呢喃著旁人听不懂的呓语。 但是有几句话黑玫儿想听不清楚都不成,因为他等於在她耳边嘶吼,非要把强烈的情绪灌入她体内。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小君,哥哥看不到你长大……我要他死,替你们偿命。」 这个「他」不用说是指她的父亲,他的仇恨已深到梦里去了。 「你能不能安静些,想和狂风暴雨比气势吗?」压著他的双肩,她苦笑不已的看他睁开失焦的眼。 又要开始了。 「是天使吗?你要带我离开恶臭的地狱。」迷乱的眼中只见纯白翅膀发著光。 他错把闪光看成金光,以为枯竭的生命中终於有了一道曙光。 「现在我是天使,等你醒来以後会怨我是巫婆。」因为要摆平他,他身上多了不少指痕淤青。 一不小心,还剩三分之一的药水被他打掉,水份迅速的被吸人床单,没法抢救的她很想让他死掉算了,偏又狠不下心。 反反覆覆的折腾大半夜,说实在她的耐心无法维持太久,所以她当初决定当医生而不当护士的主要原因她擅长聆听和分析再加以开解,绝不是照顾卧床者。 一下子听他疯言疯语的大吵大闹,一下子又是软弱的强者,哀求天使救救他的家人,一下子陷入恐怖的幻想中,大喊要别人洗去他一身血债,一下子像个无助的大男人祈求心灵平静。 大部份时间他是睡醒,过於激烈的动作使得他冒出汗,渐渐湿了床单和被褥。 由於他几乎是裸睡,黑玫儿倒是省了帮他穿脱的麻烦,以乾的大浴巾垫在他身下取代床单,另外翻了一件薄棉被盖在他身上。 凌晨五点多,天快亮还没亮,外面的风雨依旧猖狂,连夜的雨势未减反增,似有成灾之虞,但她的注意力仍专注在高烧不退的他  「玫儿,玫儿,你在哪里?」唐君然半张的眼在梭巡著心中挂念的人。 黑玫儿握住他在半空乱抓的手。「我在这里,你放心的睡。」 「答应我,你别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人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才敢说出心底的话。 「好,不离开。」她眼眶微红,千言万语抵不上一句真心话。 他似安心的包住她的手枕在额侧,翻个身像在看她。「我爱你,玫儿,我好爱你。」 泪,像两行珍珠地滑下颊边。她轻轻地抚著他的脸说:「我也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 敌对的两方总会探过各种管道透知对方的一切,当债与情模糊後,人怎么能不受影响,他们早在多年前就有了交集,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存在。 所以说他们是熟悉的陌生人,虽然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神交已久,情愫已莫名地种下。 仇人吗?或是情人? 第五章 雨,依然在下著,风势渐缓。 又是一天的过去,报时的钟咕咕三响,下午的天空阴沉灰涩,飘散著丝丝寒气。 一阵突如其来的饥饿感唤醒沉睡的男子,抽痛的头像是当时子弹射过的灼热,他直觉地想唤人倒杯水给他,继而想到一个人住而作罢。 勉强压下可恶的头疼,他吃力地要睁开眼下床找食物吃,生病中需要补充营养的道理他知晓,没体力什么事也办不了,他还有很多事未了不能倒下。 扶著头,他逞强地撑起上半身,入目的拼布枕头觉得陌生,似乎不曾看过。 窗边一道白色的影子吸引他的目光,努力集中焦距一瞧,那是曾出现在他梦中的天使形象,他看见了……忧郁和泪水。 她哭了吗?为什么呢?  记忆中她是开朗的阳光,时而开怀,时而装蒜地逗他发怒,为何在她脸上看见如此沉痛的忧郁,她为了谁愁眉不展?  他吗?  唐君然不敢奢望:心中微泛起苦涩,她大概想起那个无故分手的情人吧!他算是哪根葱值得她一掬清泪,充其量不过是个打算折磨她的恶徒。 也许是察觉有两道视线投注,黑玫儿转过头一看,若无其事的抹掉泪水,让人以为只是一种错觉,她脸上没有一滴泪。 「恭喜你福大命大逃过一劫,你差点成为台湾第一个因感冒不治的成年人。」而且是富有的死人。 「你哭了。」是她照顾了他一夜?  是了,她的拼布枕头,她自称没有它睡不著的神奇枕头。 「先生,你病胡涂了吧!我看起来可下是多愁善感的小女生,是雨水打进了我眼睛。」她没脆弱到拿眼泪当武器。 「眼眶红肿满是泪痕,你骗得了谁。」并非执意要追根究底,而是心疼。 她为了谁而垂泪下已不重要,重点是她不能在他面前落泪,那会引起他心底的怜惜。 她不平地轻哼,「这个怪谁,自以为是石头身子刀枪不入,没料到不济地被小小病菌打倒,连累我一夜没睡,眼红你睡得像皇帝一样好命。」 明知她是睁眼说瞎话:心照不宣的两人故意将话题跳过,不提此事。 「需要你的枕头?」他躺了回去,不打算还她。 这人是无赖呀!「暂时借你躺一躺,等你死不了再还我。」 「我渴了。」他用命令的语气看著她。 「你不是超人吗?用飞的比较快。」嘴上说著风凉话,她由保温瓶倒出一杯温茶向前一递。 「这是……」黄褐色的茶?  「别嫌弃了,我跑了好几家药局抓的,祛风邪补精力,让你遗臭万年。」她说得轻松,看似消遗。 「在台风天外出……」看向屋外强烈的雨势,他不由得心口一紧。 黑玫儿故作洒脱地要他把药茶完。「说件令你感动得痛哭流涕的事,外面的水淹进屋子,你楼下的高级家具全完了。」 她没空抢救,也搬不动,只好眼睁睁地看它们泡在水里。 「你疯了。」阴骛的黑眸逼视著她。 「为了你那些没有用的家具你认为我疯了?」他敢点头,她保证他会情愿不省人事。 用保温瓶砸人一定很痛快。 「你疯了才会在这种天气出门,你知不知道大水会淹死人?」他气愤地吼得直喘。 她表情一柔地缓下眼神。「原来我比家具重要呀!这条命没白救。」 「过来。」眼一沉,唐君然的神色深沉得叫人无从猜测。 「不需要太靠近吧!我怕细菌传染。」难道他看出什么? 「黑玫儿,别让我说第二遍。」剧烈的头疼让他的情绪更加不稳。 放下坚持,她一小步一小步地近。「吃药的时间没到,再过一小时。」除非他又发烧了。 「你的脚怎么了,别告诉我旧疾复发之类的鬼话。」他一眼就看穿她喉中话。 「你相信街上有飘游物吗?」她就是那个倒楣鬼,被「暗潮」击中。 「为什么不治疗?」看得出伤势不轻。 光听风雨声的狂肆就知晓外面是如何的兵荒马乱,而她一个女孩子冒著危险在积雨的路上行走,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 一直以来他仗势著居住环境地势高而有恃无恐,但听她口中所言居然水涨到足以飘物,那人还能走动吗? 而她…… 唐君然心中莫名涌起恐慌,他不敢想像定在一片荒泽的可怕,而且随时面临天灾人祸的威胁,她怎能为他做到如此的地步,他宁可重病在床也不要她去涉险,这个傻子…… 热了心、湿了眼,他真的好想痛骂她一场,然後吻她到忏悔为止。 「因为有个快死掉的家伙死赖在床上不肯帮忙,我总不能见他尚未立遗嘱就蒙主宠召。」她不想让他知道情形有多危急。 眼前一阵晕眩,他仍强打起精神完味道古怪的中药。「把腿抬高。」 「一点小伤不碍事,你好好保重自己,我对照顾病人不拿手。」大惊小怪,她刚学武时,哪天不摔个鼻青脸肿。 黑玫儿愈是不在意他愈心焦,不看个仔细不安心,黑瞳一闪的乾脆攫住她手腕向前一扯,作用力让她成趴姿趴在他胸膛上。 那一下的撞击让他头更痛,几近无力的掀起她改换穿的长裙,沭目惊心的伤势叫他喉口一紧,滚动的喉结上下动著,迟迟推不出声音。 左膝靠近小腿部位全都凝成一片乌黑,一道五公分左右的切割伤痕犹自沁出血丝,看得出是玻璃或是类似的利器割伤。 她不痛吗?  轻轻的一抚,他感觉得到手指下的肌肤微微抽动,倏地绷紧周围的组织,显然正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为了我值得吗?」他一心要素回血债,为何她甘心付出? 很好的问题,但她还没想通。「欠你的吧!游戏若少了男主角就失了味道。」 「还是游戏吗?」他真的想爱她,可是…… 爱字好写,仇恨难消。 「你和我之间只能存在著游戏,除非你抛弃执拗的偏见。」雨过总该还诸天青吧! 「或是你遗忘了我。」苦涩梗在唐君然喉口。 笑声轻淡,像云飘过。「你不是让人轻易忘怀得了的男人,也许我会将你的名字刻在心版上。」 要忘了他需要好长好长的时间,终其一生她都记得生命中曾有过这个人。 「为什么你是黑新的女儿?」她不该是,不能是,偏偏事与愿违。 「我不是黑新的女儿,你我将会错过。」这是宿命,谁也无法改变。 命运,是玄妙的缘,串起两个未知的灵魂。 好与坏必须由自己承担,无关他人。 「你太理智了,这个游戏还玩得下去吗?」两人都注定是输家。 趴在他胸口的黑玫儿趁他不注意时拭去眼角的泪。「既然开始了就走下去,不走到尽头我怎么也不甘心。」 「魔障。」唐君然轻啐,眸底柔光漾漾。 她是天使,亦是魔鬼,叫人又爱又恨地不知如何看待。 「我会把它当成一种赞美。」好困,她的安睡枕呢? 稳定的心跳声是最佳节拍器,微烫的胸膛比拼布枕头温暖,随之起伏感到安心,舒适的令人不想开,短暂的栖息吧! 这一刻,他是属於她的,没有仇恨。 「起来上上药,你的伤不能拖。」迟了会留下一道丑陋的疤,如同他额上永难除的烙印。 「不要,我累得腰酸背疼。」口气像在撒娇,她挑了最佳的位置一窝。 她真的快累翻,照顾了他快十五个钟头末阖眼,还冒著台风天涉水走过三条街,一见到药局就上前敲门,希望人家有开门卖药。 由於水患大作,附近的商圈都关上门歇业,连医院也拉下铁门堆起沙包,仿佛要打战似的个个撤到後方守备,热闹的街道只剩下救灾及救护人员划著橡皮艇,挨家挨户请低洼住户搬到他处避灾。 原本她打算打电话要求熟人送来医疗用品,可惜断电後不久也跟著断话,讯息根本拨不出去。 而他的高烧一直不退,虽然没有继续升高却仍然危险万分,在下得已的情况下她只好冒险一试,因此撞上随著大水而行的大型铝窗,让碎玻璃划了一下。 「玫儿,水呢?」他真舍不得移动她,拥著她的感觉十分温馨。 「外面是一片汪洋,你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大家都会感激他。 「室内没有水吗?」他看到几瓶矿泉水。 「别动桌上的水,我可不想再游泳出门,那是我们这一、两天的饮用水。」还有乾粮。 他用商量的口气说:「玫儿,你的伤口需要消炎,不然容易感染细菌。」 「放心,我年初就打过预防疫苗,医护人员集体注射。」瞧,医院多有先见之明。 眼皮渐渐盖上的黑玫儿懒得再回答问题,任自己坠入瑰丽的甜梦中,再也不听耳边的唠叨声。 睡意控制了她,少了拼布枕头换枕人肉枕头,这是有史以来她最快进入梦乡的一次,在讲完话的三秒钟内失去动静。 不明就里的唐君然有些火大,问了十句话不见她应答一句,扳过她的脸正打算开骂时,入目的酣然睡相叫他心口一讶,最後哭笑不得地拉起被子一盖。 「你呀!怎能同时拥有魔女和妖精的个性,彻底颠覆我的世界,遇上你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静静地望了她一会,身子仍虚弱的他下了床,草草吃了几片面包稍微恢复体力,他以手边仅有的医疗药品替她作个简单治疗,用去半瓶矿泉水洗净伤口。 他在清洗过程中见伤口排出两片小碎玻璃: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及早醒来,否则让其留在体内,再加上过度透支的体力,伤口不只会发炎还会溃烂,打什么预防针都无济於事。 「不要输了这个游戏,玫儿,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别爱上我。 手指轻柔地抚上疲惫的娇颜,混乱的思绪有著迟疑犹豫,他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才不会伤她太深。 没有未来是他们深刻的体会,那么还要放任游戏继续下去吗?  雨,还是下得那么急,如同他的心。 复仇的转盘早已转动,谁也停下下来。 命运作弄吧! 唐君然将熟睡的人儿拥入怀中,下颚贴著她额头倾听细微鼻息,他想这一刻若能永远停止该有多好,他能拥有她到生命尽头。 现实中的一切暂时放下,此刻她是他的女人,一个多变的人间天女。 「好好睡,愿你梦中有我。」 吻,轻轻落下。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却还得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却还得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而是用一颗冷漠的心对爱的人掘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泰戈尔这首诗正是唐君然目前的写照,他多想用双手拥抱她,告诉她心底的爱意。 但是他却必须冷漠地推开她,佯装心里没有她。 一个难字伴随著他入睡,安然无魇。 「天呀!我们在拍灾难片吗?是世界大战还是彗星撞地球,还有人存活吧?」 雨连下了三天三夜方停歇,积淤的泥水慢慢退去,留下一片狼籍不堪的垃圾和烂泥巴,水龙头一开是呈现铜黄色的自来水,相信没人敢灌到肚子里,就算拿来洗涤秽物,只伯愈洗愈脏。 电力二十四小时前抢通了,通话品质虽然不良,至少能与外界稍作连系,断断续续地聊上两句。 站在二楼往下望根本无路可行,歪七扭八的树木倒成一团,各式各样的家具和电器用品凌乱了环境,甚至还有小猫的尸体陷在泥水中。 可怕的是他们被困在楼上,客厅的淤泥少说有三寸,她绝对不肯将玉足放在什么成份都不知的泥泞中。 「唐君然,这是你家,我要回房间补眠。」别想我会帮忙清理。 一只手将她凌空抱起,这几天你睡得还不够多吗?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好吧!你要报恩就煮两道菜来打发我,我这人不挑剔的。」怕被他丢进一池泥,她双手搂得死紧。 要下地狱两人一起下,谁也别开溜。 「我是指收留你的恩惠,不然三个你都不够大水冲。」还有那条她坐视不理的腿。 刚受伤的那一天那肿得像象脚,疼得她没法走的要他抱上抱下,两人的活动空间局限於五十几坪的二楼及三楼不到三十坪的健身房。 她超难养的,买了一堆乾粮和速食品只挑其中几样啃,霸著不许他动,而其他的说是有化学物,要他多吃一点好研究活木乃伊。 原来他是实验白老鼠,有疑问的食品全由他包办。 这几天他常想是不是太宠她了,明明是她自愿降格当女佣,为何动手的总是他,收拾残局的也是他,而她只是抬抬象腿说句:残废中。 「先生,麻烦请你不要主动抹去我救你一命的记忆,你差点烧成白痴知不知道!」收留?是制造灾难吧! 「白痴还好,什么都不晓得,你若少了条腿可就难看了。」他取笑地啄吻她微肿的下巴。 烧一退他才真正瞧见她一脸的精彩,听说是拜他所赐,但是说的人是她就不足以全部采信,因为他身上也有不少她的功绩。 两人算是扯平了,虽然她抗议抹煞女权。 「没关系,我喜欢坐轮椅。」截了肢她还是心理医生,有自己的人生目标,装上义肢还是完整的人。 唐君然脸上的笑意变多了。「我不喜欢你坐轮椅,我要你用一双脚缠住我的腰。」 「做仰卧起坐吗?」她佯装无知的斜睨他。 「不,做爱做的事。」他语带欲望,长指滑上高峰地区。 过了几天与世隔绝的两人生活,口中不言与爱有关的话题,但加温的感情不难由肢体语言和恋眷眼神看出,他们在相爱。 谁也不提未来,顺其自然的把握上天赐予的时间,无拘无束地嬉闹打趣,像是不知对方的身份和背景,只为快乐而快乐。 百无禁忌,无所不谈,他们甚至发生了关系,互相以最真实的一面探索彼此的身体。 一次两次不够,他们就放任自己沉溺在性爱中,没有明天似地疯狂做爱,爱情在一次次结合中渗入对方的身体,不可自拔。 不提,不问,不去想,当作回忆。 「思想邪恶,你中了孔老夫子的毒。」一本论语,茶毒多少英才。 「唔?」唐君然黑眉扬上。 黑玫儿画上他的鼻梁一点。「食色,性也。」 「你想下去洗泥水浴吗?」敢调戏他。 「我警告你哦!我真的会翻脸。」一脸戒慎,她死也不放手。 「好几天不洗澡你不觉得脏?」他看了看客厅里的泥水,再瞧瞧她,笑得不怀好意。 「呃!君然,你不会这么残忍对付我对吧!我是半个残废。」残障者有优待。 他看了一眼吻过好几回的玉腿。「我记得你刚刚就是用这条腿走下来的。」 差不多回复原来肤色,只残留一小片淤青未退。 「啊!被你识破了,我伪装的技巧真差。」她假意惊讶的吻吻他的脸颊以示讨好。 「玫儿,装傻罪加一等,你看该如何处理?」她根本连伪装都没有,正正常常地走下五阶。 「罚我回床上睡觉作恶梦,你去负责做清泥砂工作。」她一脸希冀。 「你、作、梦」 往下定了几阶,离泥渗的磁砖只差几寸,他作势要将她往下掷抛,可她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不肯松手,小白牙咬上了他的肩头。 「看来有人非常想洗美容浴,这用来敷脸一定美颜美肤。」再走下一阶。 「我已经够美了,不需要锦上添花。」天呀!那股气味真刺鼻。 唐君然故意和她作对似,脚上已沾到一点泥。「没有女人不想变得更美。」 「我才不……啊!那是什么?」一道黑影俯冲而来,壮硕得令人一闪。 「小心,玫儿……抓牢」脚下一滑,他快站不住脚。 「唐君然,你敢把我摔下……」 砰地,泥沙四溅。 话还没说定,刚才的巨物又从唐君然後面顶了一下,两人像失控的云霄飞车跌入一摊淤泥中,滑行到客厅正中央才打住。 假戏,真做了。 「玫儿,你没事吧?」地面太滑了,唐君然站不稳脚又跌了一跤。 卡在沙发和柜子边,黑玫儿抹抹脸,一手的泥巴让她好沮丧。「你干的好事,我真佩服你的敢做敢当。」 陪她一起洗泥水浴。 嗯!这是什么鬼东西,还有鱼埋在淤泥底下,而且还活著。 「我们有红烧鱼吃了。」他打趣的道。 她没好气的一瞪,「等我把你宰了还有炖肉好吃,你可以考虑要捐献哪块肉。」 「嗯,让我先把遗嘱写好,受益人填你的名字。」他利用她先前的话调侃。 反正他已无亲人,和他定得亲近的人没几位,交给她最适合。 「居心不良,存心要陷害我,你要我到牢里花你的遗产吗?」受益人往往是最有嫌疑涉及谋杀的人。 而且她的背景一调查就不乾净,父亲是退了休的黑道老大,白龙帮帮王南杰又与她有交情在,谁能不怀疑她的意图。 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无辜的。 他尝试著扶物站起。「我是很想当坏人,但你确定还没洗够泥水浴吗?」 「我……」她看见「凶手」嚣张的叼著死老鼠。「巴西鹦鹉!」 「什么……咦!这只鹦鹉有点熟悉,像在哪见过?」很爱跟人玩。 「在我家见过。」 「玫儿,你干么装古怪的声音……」一回头,唐君然面上一冷的止住了声音。 「我是救援受困民众的义工,两位有需要吗?请打二九。」电话一通,服务就到。 嘻皮笑脸的东方拜蹲在门口打招呼,乐不可支地瞧著两人的无可奈何,无视进口皮鞋已浸在一层湿中。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当你死到外太空了。」他努力地把另一个泥人挖出来。 东方拜拿起手机一摇。「接收不良,你怪电信公司吧!i  「你……」 「我知道你很高兴见到我,自己人就不用客套了,我会不好意思的。」他特意勾起莲花指。 就是这种暧昧的举止才会让外人误会他们是同性恋伴侣。 「你让我多等了一天。」这笔债有得算了。 「喂!你别杀气腾腾地靠近,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谁叫他天生劳碌命。 往後跳一步,他还是保持蹲姿。 「在哪里?」唐君然极目一望,什么也没有。 东方拜诡异地一笑。「诚如你所言,越多越好,最好把整座水库都搬来,所以……」 吹了个口哨,一道水柱由门外射入,好死不死地淋了唐君然一身。 「东方拜」 「呃!这个是意外啦!」要死了,喷那么准干什么!「这位泥小姐,我是东方拜,职业律师,三十岁未婚,有意请洽……」 「你再说一句,我保证你少根舌头,」当他的面徵婚,活腻了不成。 他连忙捣住嘴地比手画脚,没人看得懂他在比什么,只知道是个女人形体。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音冷如霜,消失的骛光再度出现。 东方拜但笑不语的比比门外,一道粉绿色的身影跃入视线。 「君然哥。」 甜美的声音配上甜甜的脸蛋,眼前娇俏的女孩带著活泼的青春气息,讨喜地令人一见就欢心,舍不得大声的责备和吼叫。 但是有一人例外。 「谁叫你带她来,我同意了吗?」可恶,他不想让她们碰上面。 唐君然目露寒芒的一瞪,随即眼神深沉的看向一身泥泞的黑玫儿,伸手一拉地说了一句 「游戏要继续吗?」 意思是要退出趁现在,否则再也别想置身事外,是苦是甜都要承担。 「为何不呢!我喜欢找死。」 第六章 谁要你带她来,我同意了吗?  这里等於她未来的家,她来有错吗?为何还需要他的同意。 有点受伤的言楚楚由眼缝下偷觑一脸怒气的未婚夫,两年前他们订婚时他可没这么凶,虽然冷了一些但对她还算体贴。 可是现在他的表情好吓人,好像要将人分尸似地怒不可遏,幸好他的火气是冲著另一个人。 不过她想她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等他训完东方大哥下一个一定是她,她有预感自己会被骂得很惨,因为她私自休学回了国。 记得两年前刚订婚不久,爸爸就以时局不稳为由送她到英国读书,不管她怎么抗议都不成,飞到人生地不熟的异国当二等国民。 同学间相处还算融洽,只是教会的规炬向来严苛,笃信佛教的她哪有办法对著耶稣十字架说我主我父,实在很奇怪。 加上她天生外放爱交朋友,常常有形形色色的人种到宿舍找她,因此部份的修女认为她太放荡,三不五时要她背圣经、念福音的,害她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忍耐了两年,她想念父亲,想念雪姨,想念君然哥,所以和在英国当传教士的哥哥商量,提早放她回台湾,反正政局再不稳也是自己的国家,何必到国外受气。 没想到她一下飞机还没回到家就在路上巧遇东方大哥,他买了一车水要送来君然哥家急用,自然她二话不说地跟著上车。 但是情形似乎不如她所料,太过一相情愿的出现反而造成困扰,看来她或许还要先打通电话通知。 那个满身是泥的女人又是谁?怎么她可以进君然哥的房间冲洗,而她却像罪犯似的站在书房接受审判,这一路走来她也溅了下少泥呀! 大小眼。 东方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口都不渴吗?我载了一车的水够你喝到成龙,你还埋怨个什么劲。」这人哪根神经不对劲。 带楚楚来找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未婚夫妻快两年没见难道不想叙叙旧。 「你来的时机不对。」唐君然意有所指地看向两眼乱瞄的女孩。 「先生,你好歹搞清楚点,是你十万火急的打了电话要我赶过来,这会儿你说时机不对?」东方拜故意装作听不懂他的暗示。 反正他就是无赖到底。 「我要你先带楚楚离开,有空我会去找你们。」唐君然态度强硬的下起逐客令。 「如果没空是不是老死下相见,改日坟上见。」过河拆桥嘛! 也不想想他带了五十名清洁工正在楼下打扫,个个勤快又认真,才一会儿工夫已将客厅清得乾乾净净,连家具都一并扔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现在厨房和起居室八成也快清完了,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该走了是吧! 交错朋友一生衰,他是最好的借镜。 「东方拜,你存心挑起战火吗?」通常祸害能存活一千年。 他满脸兴味的一笑。「咱们楚楚由小女孩变成大女孩你不能适应呀!看久了还是你老婆。」 「东方大哥……」言楚楚脸红的一嗔,她最怕人家拿婚事开玩笑。 虽然她一直期待能成为君然的妻子,但是女孩子要含蓄些,不能跳出来大喊要嫁给他,她还是很传统的。 「楚楚别害臊,东方大哥可没说错哦!你变漂亮了。」女大十八变,愈变愈有味道。 想她出国才刚二十岁生日,现在都二十二了,时间过得真快。 「真的,我有变漂亮?」她期待赞美地望向心仪的对象。 小女孩似的天真唐君然根本没瞧进眼里。「小鬼头一个,让东方拜带你去游乐园玩。」 「游乐园?」她不平的噘起嘴,不敢相信他把她看得这么幼稚。 在国外有很多男孩子要追求她,她都不肯耶!她一心想著赶快回台湾当君然哥美美的新娘,结果他还是当她没长大,不屑多看她一眼。 「还是你想到动物园,你回家过了吗?小孩子不该在外面逗留太久。」 在他眼中,她仍是初见面时那个绑著蝴蝶结的小女孩,当年她圆睁睁的大眼十分可爱,现在人虽抽高了身子却不改稚气的五官,叫人很难把她看成大人。 人的第一印象很难抹灭,看了十八年还是那张脸,先人为王的想法早已存入记忆中消不掉。 「园园园……你就只会当我是小孩子看待,人家都成年了,可以进酒吧、看成人秀,你看我的身材像小孩子吗?」太过份了,一点都不关心。 她自为以傲的三围可是很有料,不少外国女孩看了以後频频询问,不相信她是纯东方人,总当她是混血儿。 唐君然大概地瞧了瞧不感兴趣。「台湾的治安不好,别穿得太轻薄。」 「你只有这句话,要我多穿衣服免得被侵犯?!」好伤人,她穿得很暴露吗?  「楚楚,你君然哥是爱在心里口难开,愈是在意的事愈装得漠不在乎。」分明怕未来老婆的豆腐被人吃光。 啧!发育得真好,她不说他还没注意,目测的视觉感可是一大享受。 小女孩长大喽! 「是这样吗?」她心里暗喜,羞答答地凝视一生的依靠。 「别听他胡说,一开口没几句人话。」唐君然眉头一凝,他心头念著另一个女人。 让两人碰面好吗?她会不会一得知他已有婚约在身就伤心地扭头离去。 或是像那天一个人躲起来暗自难过,自己承受哀伤却不愿明白表露心情,泪盈满眶仍强辩是窗外雨水恶作剧,突惹一场空伤秋。 才短短几天她已成为他生活的重心,若是失去她…… 阵阵抽痛袭上心头,人要追求幸福何其难,她的阳光被他这朵乌云遮住了,何时能见天晴怕是遥遥无期,乌云已然消逝,两两相忘。 「君然哥,你就那么不愿意见到我吗?那当初你干么和我订婚?」不太高兴的言楚楚使著小性子。 「是呀!金玉良言听不进耳,现在自食其果了。」在一旁说风凉话的东方拜跷著腿落井下石。 为了「那件事」拿婚姻当赌注相当不聪明,他劝了又劝仍三思孤行,招来眼前这大的包袱,这叫现世报,怨不得别人。 他是不管两人最後会不会走向红毯的另一端,局外人最多只能摇摇旗呐喊,看看热闹。 真要听人劝就不会演变到今日的形势,满脑子全是复仇的念头,要是再不停手,恐怕好戏变悲剧,白龙帮可不好惹。 「少在火上拚命浇油,我要你进行的事没搞砸吧?」他只希望照计画走下去。 神情一肃的东方拜收了笑。「我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赔本做本意。」 红利没瞧见个子先赔上名声,臭得不能再臭了。 「把他的生意抢过来搞垮他而已,你不是早就知情了。」有必要多提吗?  唐君然担心地瞄瞄书房门口,不希望今天的对话传到黑玫儿耳中。 「抢?」有那么容易吗?削价竞争还是不敌。「你晓不晓他公司三大业务员有多厉害,要五毛给一块,要债的本事叫人望尘莫及。」 真的,自称名嘴的他都败下阵,夹著尾巴像落荒而逃的公鸡扬下起鸡冠。 「我不是要你挖角,再多的薪水我都愿意付。」挖空他的根基。 东方拜愤慨地发出嗤声。「你说得倒简单,那三个要债的根本不是人。」 头一个他好言悦色的开出支票请她跳槽,发挥美男子的功力以为魅力无法挡,谁知对方十分不屑地说她只爱数钱,当场撕了支票不给他面子地走人。 第二个应该好应付吧!一副怯生生,我见犹怜的模样,谁知她说熊比他可怕,她不能离开公司会被熊追杀。 後来才知她口中的熊是指老板黑新,而他也差点被某个占有欲超强的男人揍到俊帅的鼻梁,只因他低头帮楚楚可怜的小美女拾一包面纸。 最後那个是法律系学生,基於前面两位的锻羽而归,这回他改用学长学妹的温情攻势,恳请她务必要帮忙,人下亲学校亲嘛! 可是正义感十足的她当面骂得他狗血淋头,一句话也不让他反驳,说得他惭隗万分。 「谁晓得他们讨债公司几时冒出个男人,好心地请我喝杯咖啡,结果我泻了一整天肚子,这张超级俊脸今天还有些苍白呢!」只差没虚脱。 真是一堆狠角色呀!看似不起眼却卧龙藏虎,个个都是讨债高手。 反观他挂名的讨债公司根本和人家没得比,长相凶恶,一身横肉的魁梧雇员只能口头上威胁,真要动粗还得先琢磨琢磨是否会惹上官司。 律师嘛!总要想得远,为自己人辩护是没钱可拿。 「没用。」唐君然冷冷的丢下一句。 这很侮辱人哦!「我没欠你吧?为你跑腿背黑锅,还得接受你轻视的目光。」 「你可以不必介入,要抽身还来得及。」他总会找到人干肮脏事。 像白龙帮的死对头黑龙帮,他就把跟了自己三年的情妇送给了黑龙,枕畔细语的插动不难看出成果,锺爱艳的手段的确令人赞赏。 利用一个自称爱他到足以为他而死的女人,他的心里并无半分感动或愧疚,这是她自愿的没人强迫,他早说过别爱上他,他是无心之人。 但她不放弃的死心塌地,以帮助他完成复仇大计而委身黑帮大哥,这点日後达成目的是会有所补偿,不过只局限於金钱方面。 「没办法,谁叫我是你的安全杆,身先士卒。」他是好友仅存的良知。 一头雾水的言楚楚眼见两人神情凝重,不甘遭冷落。「你们两个到底谈什么?干么神神秘秘地叫人听不懂。」 「秘密。」东方拜朝她眨眨眼,食指放在两唇中央轻轻一点。 「讨厌啦!有什么秘密我不能听,人家也要知道……」故意勾起人家的好奇心嘛。 「楚楚」 「君然哥,人家真的不小了,有什么事我也能替你分忧解劳,你别老当我是小孩子。」她不喜欢被排挤在他的生活之外。 打小她就崇拜他,认为他是无所不能的神,能嫁给他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希望,但是不要他的冷漠。 「傻话少说,你还是专心的回英国念书,大人的事用不著你插手。」她只会使事情变得更复杂。 说到念书,她脸上闪过下自在。「呃!那个我……休学了。」 「休学?」唐君然像是听到一则天方夜谭地挑起眉。 「英国的环境不适合我,气候太过潮湿老是有雾,冬天太冷,夏天太闷,食物不合胃口……」她振振有词地说了十多个必须休学的理由。 「说正题。」唐君然声音一冷,严厉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我……我想家嘛!」还有想你。她呐呐的道。 「然後呢?」他相信不只於此。 讪讪然的言楚楚面上一阵潮红。「我……我下小心把修女的衣服剪了两个心型的洞。」在胸前。 「嗯?」不小心?  「接著又不是存心的烧了马厩。」她真的并非故意,油灯烧到她的手她才吃痛的一甩。 谁知甩上乾草堆,一发不可收拾,她完全吓傻当场忘了救火,等到她回过神来已烧了大半,她只来得及逃出火场。 「马厩?」鬼叫一声的东方拜吹了个响哨。 真是要得。 「东方大哥,你别大惊小怪嘛!要是我说害实验室发生气爆……啊!我什么都没说,你当没听到。」她干么漏了口风自爆惊人内幕。 「哈……你是天才呀!连实验室都能被你破坏,台湾有你不是很可怜。」天灾外加她这个人祸。 「我……」言楚楚难堪地低下头,不时偷偷地扬起眸光瞄向面无表情的男人。 「言叔知道你休学的事吗?」以她辉煌的事迹,学校容得下她才怪。 唐君然不以为然的一瞟,向来他不称小姑姑的丈夫为姑丈,因为他认为那人配不上他纯真的小姑姑,顶多只能算是合法的同居人。 「我还没告诉他,哥说他会替我转达。」她把责任推给另一人去背。 「你把锡康也扯进来?」言家的人大概数他最正直,不求闻达让他有机可乘,接收言家的事业。 「他是我哥嘛!帮妹妹的忙是理所当然。」他们兄妹俩的感情可好了。 只是她不懂哥哥为何要去当传教士,本来好好的在台湾念书却突然出国,没两年就跟著人家传教去,叫人匪夷所思。 听说他原本有个交往一年半的女朋友,感情好得可以调蜜,谁知有一天从父亲书房走出来就变得怪怪的,隔天便一人飞往英国,不曾再踏上台湾的上地。 像这回她邀他一起回来,他推说还不到时候,似乎顾忌著什么。 有时候她会觉得家里的人有著一个共同的秘密,但是没人肯告诉她,要她傻呼呼的过日子不问世事,十足的干金小姐生活。 「君然兄,这下你麻烦了。」东方拜幸灾乐祸著,多了捣蛋鬼楚楚,他的复仇计画恐怕不好执行。 「你很乐?」唐君然神情微深,那双读不出的眼眸透著冰冷。 他有不好的感觉打算脚底抹油。「哎呀!我想起还有事没办,我们改天再聊。」 「坐下。」不容人抗拒的权威声音落地。 悻悻然地黏回椅子,东方拜有满腹不甘。「小声一点嘛!我脆弱的玻璃心很容易受到惊吓。」 「我要你放出消息,凡是到『你的』讨债公司委托要债的债权人,都可以先得到一半债金,而且不必抽成。」他不信扳不倒「那个人」。 他不屑说「那个人」的名字。 「你……你在开什么玩笑,这根本是散财童子。」掩面呼惨的东方拜心疼飞走的钞票。 「我要他一蹶不起,走投无路,流落街头行乞。」但这亦难消他心头之恨。 东方拜不赞同地双眉打结,「做人何必赶尽杀绝,人家年纪都一大把了。」 「对他用不著同情心,那是他咎由自取。」深沉的恨意凝聚在唐君然眼底。 「是吗?」 一道微带沉涩的女音由门口传来,端著香浓咖啡和现烤松饼的黑玫儿走了进来。 艳光四射,风情万种,令人不开视线的娇媚容颜噙著性感笑意,雍容高雅的气质衬托出高眺身段,很难不用美女形容之。 肩上七彩的鹦鹉增添其一丝放纵的野性美,垂落的发丝女人味十足,融合了古典和现代的美丽,醇得不饮也醉,甘於堕落。 她是在微笑,但是眼眸深处却藏著一道阴影,让她看起来充满神秘感和引人探索的魔力。 空气中忽然染上一层昧,言楚楚和东方拜整个看傻了眼,怔仲地不敢相信刚才的泥人儿会是眼前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她到底是谁呢?  问号同时浮上两人的心头,疑云重重的不得其解,为何她会出现在唐君然的家中,而且还带了衣服来替换?  怀疑,便是问题的开端。 「呃!你肩上的鹦鹉是我的。」叛徒,有了美腿姊姊就不要工人。 「它很顽皮,差点成了餐桌上的美食。」撕下一块松饼向上抛,长喙立刻啄食。 聪明,但不知死活。 讪笑下已的东方拜有些惭愧没教好宠物。「它太爱玩了,你可别介意。」 「还好,它很会耍把戏。」宠物个性像主人,黑玫儿一句话消遣了饲主。 「嘿……幽默呀!小姐贵姓?」可恶的风骚鸟,见异思迁害他丢脸。 「黑。」她冷静而优雅地放下盘中物。 「喔!黑小姐……什么,你姓黑?」他立即错愕万分的看向一言不发的好友。 不会是那个黑新的女儿吧! 淡然一笑,黑玫儿不觉得意外。「看来你很惊讶,我姓黑很奇怪吗?」 「不……不是,是深感荣幸有美女服务。」东方拜收起可笑的表情接过咖啡。 黑新的女儿居然美得这么知性、清雅,是男人都不可能抗拒得了她,君然心里是怎么想的,当真把她弄回家里摆著,不怕自己会心动?  或许他已经把心赔了进去,但是仍执迷不悟要完成计画。 真不晓得到时候谁才是负伤的人,要下定论还嫌太早,静观其变是惟一选择,反正都沦为帮凶了,不陪著走完全程有些过意不去。 若能双赢该有多好,只是,还有一个问题难处理,楚楚将置於何种地位,总不能由他接收吧! 「你回房间去。」该死,他不想伤害她,可是……他不得不做。 唐君然告诉自己时机末到,他仍可享受她的陪伴,游戏还在进行中不能罢手。 「原来我面目可憎,见不得人呀!」自嘲的黑玫儿将一杯咖啡递给他。 「咖啡包?」在他的认知,她是不善厨艺的娇娇女。 「喝了再下评论,我不予置评。」偶尔也要拿出真本事吓他一回。 唐君然啜了一口,随即目光一沉的敛敛眉。「你骗了我。」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会泡咖啡吧!我的手艺一向很好。」她笑笑地塞了一块松饼到他嘴里。 「你做的?」他是抱持著怀疑态度。 「呵……你都吃进肚子里才来问有没有下毒,未免太迟了吧?」她故意取笑他的多心。 「有毒?!」赶忙吐出咖啡的东方拜直灌著自己带来的啤酒。 大惊小怪。唐君然瞟他一眼,「她是在嘲笑我疑心她的手艺,食物不会有毒。」 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唐君然啜饮咖啡後,俯身咬了一口她手中的松饼。 「吓了我一大眺,你们不要随便拿人命开玩笑,我还没娶老婆呢!」她是黑新的女儿呐!他怎能不防著点。 谁晓得她存著什么心,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是她为了保护父亲安危,倒打敌人一耙也不是不可能,没人会忍得下看亲人受苦。 最好的办法是除掉主谋,顺便把枝枝叶叶一并剪去。 黑玫儿秋波一送的说:「我委屈点如何,咱们凑合凑合也是一对。」 「玫儿,不要勾引他。」心口泛酸的唐君然很不是滋味,眼神冷得吓人。 「男未婚、女未嫁,我仍有选择的机会,游戏总有结束的一天。」她承认自私,以爱压迫他放手。 唐君然倏地抓握住黑玫儿的腰,「在游戏没结束之前,你仍是我的。」 一直未开口的言楚楚处於震惊状态,不知所措的盯著那双原本属於她的男性手掌搁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而且当著她的面毫不避讳。 这无疑是一记又麻又辣的巴掌打在脸上,她才是他的未婚妻呀!为何她却得不到他的注意?  「君然哥,你不为我们介绍一下。」奇怪,她的眼睛怎么涩涩的,想哭。 「没必要,你该回去了。」他看向东方拜,示意要他带她离开。 又是我,有没有搞错?「楚楚,东方哥哥陪你去逛街如何?女孩子不是最爱买东西了。」 为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老落在他头上,好事却没他一份。 「我不去,我想认识这位姊姊。」执拗不走的言楚楚甩开他的轻扯。 并非我不帮你,小女生的个性本来就不好掌握。东方拜眼神无力的一睨。 「回家去,言叔会担心你。」唐君然不悦的语气显然不许她有个人意见。 她任性的摇摇头。「我不要,反正不差这一时半刻,你不能赶我回家。」 「我、不、能」眯起的黑瞳射出冰寒的箭光。 「我……」 「好了啦!君然,你何必吓坏楚楚,她迟早也会知道黑小姐是谁。」瞧她都说不出话来了。 「你别多事,我自有盘算。」心中的天秤有所偏袒,他还没作好准备伤害玫儿。 东方拜才不理会他阴沉的脸色,这人没得救了。「楚楚呀!这位是黑玫儿小姐,人家可是一位心理医生哦!」 唉!拜某人所赐,他的名字出现过在精神科的挂号单上,虽然他本人未到场。 「东方拜」眼神凌厉的唐君然不准他说下去。 「我呢,是东方拜,黑小姐大概不陌生,至於她呢,是你身边男子的未婚妻,名叫言楚楚。」好吧!上断头台一刀乾净。 「未婚妻?!」是他未来的妻子…… 黑玫儿手脚陡地冰冷,胸口像是挨了一记重拳,痛得她喘不过气来,这是死之前的感受吗?  不该惊讶,不能惊讶,她早就作好心理准备了是吧!游戏是她开始的,再痛也要玩完全程,那是她所作的选择怨不得人。 「幸会了,言小姐,你一定会成为唐先生的好内助。」笑容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呃!谢谢!」不知为何,言楚楚觉得好悲伤。 她来错了吗?  明明没错为何有罪恶感?  「你一点都不在乎吗?」唐君然知道自己最没资格问这一句话,可是一颗心却揪得好紧。 黑玫儿以伪装的妍笑拍拍他的脸。「游戏呀!谁会当真,我可不想认输哦!」 输了,还是一颗心,她有什么好失去,早就给了他,不是吗? 倔强,是她仅有的自尊。 第七章 生命垂危? 眼前嘻嘻哈哈的一群人哪像是来探病,说是来开同乐会还差下多,果皮、糖果纸随处扔,削好的水果净往别的嘴巴里塞,无视流口水的病人。 一束束的花倒是争妍斗丽,但是卡片上的「祝贺」不看也罢,免得如它上面所言「早日出山」、「驾鹤西归」、「病病平安」。 这些鬼画符的字迹是谁写的?不伦不类贻笑大方,亏得政府大力倡导教育成功,这些人都该回笼再学好成语。 而那位听说快挂点的病人拿著扑克牌玩小孩子的游戏捡红点,红光满面不像被一辆货柜车压过,是谁误传了谣言?  一颗揪紧的心终於放松,风尘仆仆的黑玫儿推开门看了一眼突然静谧的众人,随即走向躺卧床上的父亲。 「爸,你没事吧?」脚上裹了石膏还能上下提放,看来没什么大碍。 「你来了,玫儿,要不要玩一把?刚好少一人。」黑新像平常一样的招呼女儿。 她笑了笑,点头陪他们玩。「我以为会看到一个垂死老人忏悔生平事迹,你不像快死的人。」 「哈……差一点,要不是我身手矫健就完了,那辆卡车可凶得很。」他丢出一张眼镜8。 「可传话的人说是货柜车,你不会被撞傻了吧!」同是大型车易搞乱。 他斜睨著在他床尾撒娇的女孩。「我还没老眼昏花看不清,某人太大惊小怪了。」 「人……人家哪有,好大的一辆车冲过来,我都快吓死了。」目击者杜小眉余悸犹存的偎在爱人怀中。 本来她和江牧风打算结婚,谁知那天绑架她到第一法院门口却遇到星期六周休,所以无功而返地被家人逮了回去。 虽然两人还是一样甜蜜地过著幸福的生活,可是不时有小苍蝇、小蚊子在身边绕,让快乐的日子有了一些些不快乐。 大致来说他们还算是令人称羡的一对,楚楚可怜的小女人配上独占欲超恐怖的大男人,趣事一大堆供人捧腹大笑。 「好大的一辆车……」原来真相是由此扭曲,她明白了。 「玫姊,你都不晓得那辆车开得好快,好像要把熊撞倒似的。」她吓得都说不出话,是风带她去庙里收惊才好转。 「小眉,你说我是什么呀?」小业务员敢说老板的不是。 杜小眉吞吞口水地微笑。「我是说英明俊帅的老板啦!你有熊……雄壮的男子气概。」 「嗯!这还差不多。」黑新注意到自江牧风方向射来不友善的目光。他已经习惯被瞪了,哪有大男人的占有欲那么强,多说两句都不成。 害他第二狠的讨债高手成绩平平,这个月的业绩有下滑趋势。 「爸!正经点,我有话要问你。」黑玫儿用一张红a吃他的黑桃九。 「你问呀!我有缝住你的嘴不准你开口吗?」他取笑地吃了南杰一张牌。 另一位牌友是「密医」关子熙。 他在连续工作了十二个小时後又被紧急召来,医治据说支离破碎、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气的黑老板,结果他花了一个小时就把「死人」抢救了回来。 身心疲累的他没精神打哈哈,是硬被留下来玩牌,理由为怕伤患有个万一。 虽然大家都知道不可能,没人比黑新更精力充沛,因为他喝了两打蛮牛。 「最近公司方面没出差错吧?」她不希望看见有无辜的人受牵连。 「如果你指的是快没业绩可言的人,那我真是损失惨重。」 自觉惭愧的杜小眉低头下语。 「爸,认真点,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回事,别避重就轻的敷衍我。」她真的不能不先未雨绸缪。 「你自己的问题就够多了,不用再来操烦我的事,不会有事的。」黑新豪气千云地拍拍胸膛。 这一拍岔了气他反而连咳数声,没啥同情心的关子熙拿了痰盂往他下巴一放,叫他吐血吐快些,等著他出牌呢! 死小子,没良心,巴不得他早日归天。「喏!黑心二啦!吃了你拉肚子。」 而他真有红八捡了去,一算牌赢了三根牙签,没啥成就感。 「你到国外待一阵子吧!别把自己当箭靶子,他打算要绝了你的後路,我不想替你收尸。」若有人要牺牲就由她来吧! 黑新苦笑地看看上了石膏的右腿。「你呢!摆得平那个不死心的小于吗?」 「他很恨你。」一句话道尽其中丰酸。 自从他的未婚妻出现後,两人的关系起了微妙变化,他不再像一开始时容易攻破心防,仿佛筑起一道墙将自己关在里面。 每回她都要用尽心思才能敲开一条缝闪入,极力地避开敏感话题,才能和他相安无事。 看得出两人都应付得十分辛苦,他不想她受伤偏偏所作所为一定会伤到她,她想要改变他放弃报仇的念头,可是最後伤心的总是自己。 一个多月以来,他们都累了,而且伤痕累累,明明相爱却不能说出口,只能在肢体交缠时,互倾全身热力来宣泄积压的苦闷。 每一次一听到父亲受伤的消息她就好恨他,恨他为何不肯罢手,非要一命抵一命才肯甘心吗?  当年的事父亲或许有错,但他是被人栽赃走私毒品才会酿成後来的意外,真要有错去找那个密报的人,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父亲容忍,是因为心中有愧,若非他带头闯进和谐的唐家,他们一家人也不会从此天人永隔,发生家破人亡的惨剧,所以这一笔血债父亲认了。 这些年来虽未受法律制裁,但是一向重义气的父亲形同自我囚禁,不然他哪会舍弃一群打天下的兄弟,将棒子交给下一代,他曾说过要好好地照顾兄弟们到他倒下的一天,为了此事他食言了。 心理医生医不好自己的心疾,她不知道该将自己定位於何处。 既不是情妇,也非情人,像是两个睡在一起的陌生人,近到无距离地倾听彼此的心跳声,只是听不见心中的声音。 谁也不开口提游戏结束,一日复一日的折磨最爱的人,他苦,她也苦。 眼泪几乎流乾了,他晓得她偷偷地背著他在浴室痛哭,而她瞧见他镇夜不睡地站在阳台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望著星空不言不语。 心,真的快空了。 爱他,好难。 「玫儿,回家吧!这件事你别再管下去,我和他的恩怨我自己解决。」他的女儿何其无辜,不该陪著他受苦。 她低叹地重新洗牌。「能不管吗?你是我父亲。」 「我活够了,不在乎这条老命,你还年轻……」说著说著,黑新哽咽了。 原本房里嘈杂的人自动离开,两名牌友也藉口上厕所走了出去,只剩父女俩谈著心事没人打扰。 半年来黑新受伤的次数逐渐增加,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难保有一次无法幸运的逃过,周遭不知情的人都开始猜测内情不简单。 不过大家都有默契地绝口不谈,默默地在背後付出关心,期盼这件事早点过去。 杜小眉甚至去庙里求了二十张平安符,非常诚心地又跪又拜,要老板好好保重身体,台湾的熊已经不多了,列为保育类。 虽然是可笑的说法但令人窝心,让大家紧张的神情为之一松。 黑玫儿握起父亲长满粗茧的手。「生命不在於长短,而是有无意义,我会尽一切力量保全你。」 还有他。 其实,唐君然更可怜,他的生命中只有恨,将永远失去阳光。 「乖女儿。」他不知该说什么,这一生逞凶斗恶,好勇要狠的,上天仍待他不薄的给了他一个好女儿。 「答应我,别傻傻地和他玩命,有南杰在他奈何不了你。」现在只能仰赖白龙帮的势力。 「那你呢!你身在虎穴我可不放心,有时我觉得你实在太独立、太有主见了,我只要一个女儿而非女强人。」她让所有当父亲的人骄傲,同时也灰心不已。 因为她是个不需要父亲的女儿,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并勇往向前去实现,大目标抓住了就不悔改,没做出一件让父母担心、忧虑的事。 小时候自己早起,自己弄早餐,自己带便当,自己缴学费,自己读书拿奖状,几乎做什么事都自己来不假手他人,初经来临时她也是自己上商店买生理用品。 完全不用父母操心的女儿或许是件好事,那时他根本没时间陪她,整天和兄弟们在一起和人厮杀。 等他有空了,女儿已在不知不觉中长大,更加成熟独立地有自己的生活圈,还有能力反过来为他分担陈年血债,他不认老都不成。 「爸,不管是女儿也好,或是女强人也罢,都不能改变我们的父女天性,我爱我的父亲。」黑玫儿感性的说。 「爸爸也爱你……啊!我的脚……」黑新本来感动地想拥抱女儿,可是忘了断了一条腿。 她哭笑不得地将他的脚挪正。「爸,你别耍宝了好不好,一条腿伤了还不够,打算凑一双呀!」 「不孝女,老爸受伤了还说风凉话。」他没好气的一瞪。 「你刚说我是乖女儿呢!」她取笑地轻拍他的石膏腿,意思是口不对心。 「我收回,你根本不是我的女儿,你是大水冲来的。」他故作一表正经地说著大部份父母会和儿女开的玩笑。 她笑了笑,开始发牌。 一走出门口没多久,黑玫儿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路灯下,她扬起一抹自在的笑脸定向前,头一抬充满自信。 「怎么了,南哥,要请我喝茶吗?」她刚好也有事要找他商量。 「喝茶不是问题,只要你有空。」最近很难找得到她,像是失了踪。 两人找了间雅致、隐密的小茶坊,叫了一壶东方美人对坐饮著。 「我父亲……」 「你父亲……」 两人顿了一下,随即相视一笑。 「南哥,你先说吧!小妹时间空得很。」礼让是一种美德。 南杰喝了口茶润润喉。「你们父女俩真要任姓唐的为所欲为?」 「他有名有姓,叫唐君然。」她故作俏皮地纠正他的用词。 「我晓得他叫唐君然,但你肯定不知道黑老今天差点难逃一劫。」这对父女根本不把命当命地准备玩掉。 她心口一紧。「是吗?」 「你还能心平气和地说句『是吗』,若是你到了现场绝对不敢相信对方居然狠到那种地步……」 一辆加速的卡车似乎早等在讨债公司门口不远处,一见黑老走出门口就往前冲,非要他命丧车轮下下可,公司的大门撞得无一处完好。 「黑老命大,翻了个身避开迎面的一撞只伤了脚,但是见黑老没死那车又快速地倒车,若非我有事路过赶紧下车抱著他一滚,恐怕他早已脑浆爆裂死於非命。」 当时的情况太危急,他尚未掏出枪,对面的分局已有员警鸣枪示警,卡车上的人才匆忙驾车逃逸,留下一地的碎玻璃。 根据事後他命手下调查的结果得知,对方是受人煽动的黑龙帮份子,目标自然是前白龙帮帮主黑新。 而主使者用不著明说,她心里应该有数。 口中苦涩的黑玫儿笑得飘。「我代我父亲向你说一声谢。」 「我要的不是你的谢意,你就像我自己的妹妹,黑老如同我的父亲,我不要你们任何一人受到伤害。」他激动地捶著桌面。 「别这样,克制一下你的脾气,小心颉洁受不了。」她端出他青梅竹马的小未婚妻要他约束脾气。 一提到心上人,南杰明显温柔了几分。「你和黑老能不能不要那么固执,我希望你们当我的家人,来参加我和颉洁的婚礼。」 「她的父母点头了吗?」他们这一对也拖得满久了,早该有结果。 「我会让他们同意。」他语气转硬目露凶光。「等等,你别故意转移话题,学心理的就爱玩心机。」 他的抱怨声换来她开心的笑。「不要太沮丧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让我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吧!」 「即使看著你去送死?」他做不到,真的不行。 「欠了债就要还,一条命算什么,我相信你会把我风光下葬。」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著他。 「黑玫儿你敢比我早死试试。」他无法不生气的低吼。 黑道人的作风,威胁有用吗?「请跟上帝沟通好,生死并非由我掌控。」 「你……」他无奈的将手覆在她手背上。「让我去杀了他一了百了。」 什么烦恼、什么危险都没有了。 黑玫儿反握他的手坚定说道:「我爱他,杀了他等於杀了我。」 两人暧昧的画面落於一双冷骛的眸,愤怒的冷光如同地狱的冰,一波一波的穿透宾士车的车窗,而他甚至没有权利嫉妒。 因为,她不属於他。 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在新买的沙发上交缠不清,女子娇柔的身躯不断往男人身上磨蹭,急切且饥渴地要扯掉他的上衣。 涂著红色蔻丹的指甲像是蛇魔女的长指,刺痛黑玫儿的心,她听见血的呜咽声。 如果他要她痛苦,那么他成功了。 痛得无法言语的她只能眼睁睁看著他和女人交欢,把对她的热情发泄在另一个人身体,她能闭上眼当作是一场梦吗?  入耳的呻吟声是那么淫秽,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自大的认为已拥有他的爱,其实只是自欺的假象,她从来不曾得到他的心。 学心理的盲点吧!总认为能看透别人的心理层面进而控制,没想到棋子仍是棋子,无自知能力的妄想改变世界,终归来被世界吞没。 她的心还能碎成几片,一片、两片、三片……还是百片、千片,数不尽地碎心。 该宣告游戏终结吗?  「你打扰了我们。」门边的影子引起唐君然的注意,他声音沙哑地冷淡一视。 显然是激情正炽。 笑吧!总比哭好看。「抱歉了,你们挡在我上楼的方向。」 「你可以当作没看见转身走人,没人要求你回来。」推开缠在身上的女子,他冷静的抽起烟。 通常他以抽烟掩饰心里的慌乱,他不想要身下的女人,一点也不想。 「算我犯贱好了,请继续。」黑玫儿作势要绕过他们走上楼。 「站住,骚货,谁准你进门的?」裸著上身,妖魅的女子遮也不遮的站起身挡路。 「小艳,让她上楼。」不能看她,他还没足够力量迎向她悲伤的眼。 锺爱艳不快的横著不走。「唐,她到底是谁,凭什么住在你家?」 「黑新的女儿。」短短一句话已点出黑玫儿的地位。 黑新的女儿?  原来她苦心的付出依然只是黑新的女儿而已,而不是他的女人,她到底还是争不过他心底的鬼魂,亡灵是无所下在。 先是一个言楚楚,後来个妖娆女子,他的确善於打击她,懂得用女人最脆弱的部份来伤害她,他够狠。 「喔!原来是那个老不死的女儿呀!没撞死你父亲真是可惜。」不然的话她就可以摆脱那老色鬼。 黑玫儿倏地回头,怒视唐君然。「她是你安排在黑龙身边的暗棋?」 不语,他的眼神已告诉了她答案。 「什么暗棋不暗棋的,我是心甘情愿助他一臂之力。」摇著水蛇腰,锺爱艳无骨似地偎向他。  ;  「唐君然,我真瞧不起你,你连女人都利用。」他真的没有心。 唐君然绷紧臂肌垂下眼,忍住推开艳丽女子的冲动,他还有用得著她的地方。 「我不需要你教训。」 「对嘛!对嘛!你也不瞧瞧自己是谁,我甘心被他利用你管得著吗?」她才瞧不起她呢! 故作正经,打扮得像高雅女子,骨子里还不是一样低贱,生怕人家的报复,赶紧送上门求和,不要脸地巴著唐不放,想投怀送抱。 她呸!有了她锺爱艳就不能容许其他女人的存在,早晚她要黑龙顺便除掉她,父女俩同走黄泉路。 「少说一句。」他痛恨自己此刻的作为,他知道这一次伤她甚重。 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倒流到拉开门让锺爱艳进入的那一刻。 伤她,他更痛。 「唐,人家是为你出气呐!瞧她装清高的模样多令人作呕。」哼!长得也没她漂亮,嚣张个什么劲。 她不需要装,玫儿本来就清雅高贵。「把衣服穿好,坐一边去。」 「唐」锺爱艳撒娇地直不依。 「小、艳。」 见他面露不悦,她不得不拉好衣服坐在他身边,不愿惹他发怒。 「唐,你有了我就不用她了吧!看她的死鱼样绝满足不了床上的你。」她挑逗的伸出舌尖润唇。 「她的事和你无关。」她的热情只有他知情……不,还有另一个男人。 一想到此,他拉过锺爱艳重重一吻,用力揉搓她的胸部,他无法忘怀她和另一个男人谈笑风生双手交握那一幕。 他快发狂了。 她曾说过她很爱初恋情人,为了他几乎要抛弃一切,而方才看她和南杰似乎又有著超乎平常的感情。 嫉妒像一条毒蛇咬上他的手臂,怎么也甩不掉地紧紧攀附,麻痹了他的四肢和知觉,眼前一片红雾地直想杀人,他好恨自己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但是,他凭什么恨她,他的所作所为更可恨,和禽兽无异,他根本不值得她爱。 太可笑了,他刚亲手毁灭了自己的梦,他是需要她的爱。 「喔!唐,快……」 淫荡的呻吟声让他回过神,略显懊恼的他骤然放开嘤咛声阵阵的她,回头想向黑玫儿解释他心中的矛盾,只是伊人已不在了。 慌张、惊恐、失措、自恶的情绪快速浮现在他眼底,他害怕她终於受不了的决定离开。 「唐,你在干么嘛!人家需要你。」锺爱艳拉起他的手往自己抚去。 他表情不耐的抽回手。「我今天没兴趣,自己找个男人解决去。」 「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嘛!跟著黑龙我已经够委屈了。」她爱慕地贪看他的俊容。 二十岁那年在宴会上遇见他,那时她是刚出道的小明星,为了他她甘愿放弃人人追求的明星生活,委身於他当个没没无闻的地下情人。 他口口声声要她别爱上他,但她还是爱上了他,而且爱得义无反顾,甚至为了他和黑龙结识并成为他的情妇。 这几年她知道他心里有事,当他要她煽动黑龙除掉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时,她可是使尽浑身魅力才让生性多疑的黑龙有了行动。 可是屡屡失败,没一次成功的,害她没脸来见他。 即使她成为黑龙的女人,但私底下她仍是唐的情妇,一个月两人总有几次相约在饭店过夜,尽情地享受极致性爱。 但从两个多月前他就没再约她相会,石沉大海般任由她一人瞎猜测,忍到今天趁黑龙南下和人交易才来一探究竟,她不想被遗忘。 没想到他居然把黑新的女儿带回来,瞧两人的态度肯定有一腿,否则他不会连续两个月不找她。 「你先回去,过几天我再找你。」他的心飞到所爱女子身上,已无心应付她。 她不相信他的承诺。「人家下管啦!哪有人做一半抽脚的,你刚才明明很投入。」 「小艳,你记得我不喜欢太烦人的女人吧?」他警告地一瞪。 「太久没见人家想念你嘛!不温存温存人家会相思泛滥。」她轻浮地往他胯下抚去。 「小艳」他再度扯开她,扣好她解开的扣子。 「你是为了楼上那个女人守身吗?」她不甘心的咬咬下唇,一脸护色。 「楼上?」是的,他为她守身,他有著深深的罪恶感碰了别的女人。 锺爱艳不悦地噘著红唇。「你没瞧见她一脸死人样的走上楼呀?真爱装正经。」 「原来她上了楼。」松了一口气,他的神情不像适才绷得死紧。 「怎么,她比我重要吗?」锺爱艳不相信有谁能比她更懂得满足他。 倾斜的天秤是无从比较,唐君然一言不发地送走她,心里说著。 黑玫儿是他黑暗世界中最後一抹阳光。 永远不灭。 第八章 泪千行,负君干行泪。 人云泪如珍珠,一斛珍珠能买多少珍珠泪?  望著无云的天空,断了线的珍珠如雨般一颗颗滑落,数不尽的星子在朗空那一边嘲笑,笑她不知珍惜地任由泪流下。 原以为已没有泪了,看来是她错了,错得胡涂又荒唐,爱的伤人在於无形,她不是付出惨痛的代价换得一片虚情假意。 第一次爱上人她觉得幸福,即使对方不留半点讯息地远走他方,至少他曾与她走过一段瑰丽的岁月,她感谢他的恩慈。 第二次爱上人是刻骨铭心,所以特别痛。 是她自找的,错爱也是一份爱,她没理由要别人为她的痛负责,走错一步的是她,君子不回头,下棋的人不是她。 记得初次踏进这栋房子是个台风天,屋外下著雨可屋内却是张著阳,两人像小孩子般相爱,无视外面的风风雨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此刻屋外明月当空夜风温暖,但她的心寒如冰,汩著鲜红。 咫尺天涯是最佳的比喻,我在你身边却遥如天际,两颗相遇的心始终不能相守,远远相望黯然泪下,天,竞也宽得看不到尽头。 愿化风而去,此身无牵挂。 「你在干什么,你想找死吗?」 两只惊慌且惧的铁臂由背後环向那抹空灵身影,生怕她向下一纵地拥著她退後两步,漆蓝的栏杆看来是那么危险,仿佛承受不了她的重量。 那一刻,他好怕失去她,失去他生命的阳光。 头一低,黑玫儿抚上腰间的手。「债还没还,我不会选择轻生。」 「游戏结束了吗?」他问得心惊胆战,不愿听见她口中的「是」。 「你要结束吗?」似乎走到绝路了,要纵身一跳无底深渊吗?  「不,我不结束,再给我一段时间。」沉淀他的仇恨,他不能没有她。 不曾拥有阳光不知道阳光的温暖,一旦拥有阳光便死也不肯放手,尤其长年生长在黑暗地底的灵魂更需要阳光,他缺少不了阳光温暖他的死寂心灵。 在失去她的恐慌中,复仇似乎不再那么重要,他想走出那道黑暗的门。 但是请给他时间准备放下仇恨,他的心仍然存著黑雾,他需要阳光的力量帮忙清除,力量薄弱的他无力拨开迷雾走回光明的地表。 他真的需要时间。 「游戏必须有两个人才玩得起,三个人又显得太挤。」她的泪无声地滴落在地。 「你……哭了。」唐君然吃力地说出这个事实,一颗眼泪一颗心,颗颗割著他的心。 「是呀!想哭就哭,我不会为了谁而压抑。」泪如血,还君千行。 他心痛难当地抱紧她。「对不起,我伤了你。」 「没有谁对不起谁,这只是个游戏而已,成败自论。」玩著他的手指头,她又取笑自己的闲情逸致。 不要他的道歉,她已做得太多,该由自己爱起,她不想再累了。 千疮百孔的心要休息,谁都不能打扰。 「你明知道这并非游戏,我们都被所谓的游戏困住了,我控制不住嫉妒的心。」他坦诚自己也是不完美。 「嫉妒?」淡,她的声音淡得听不出一丝属於人的温度,空洞而缥缈。 「今天下午我看到你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的……约会,我嫉妒得快发狂。」他像卑微的小男孩恳请原谅。 笑,绽放在她纯然的嘴边。「南杰,你应该不陌生,白龙帮的帮主。」 「你和他手握手……」他语气微涩,脸埋在她发问轻颤。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想牵的手不是他。」而是她正在抚弄的手。 可是他不属於她,他的手属於言楚楚,属於刚才和他肌肤相亲的女人。 他不属於她。 唐君然沉痛的闭上眼。「你们相爱吗?」 黑玫儿轻笑。 「我很惊讶你会说出这种话,难道你不知道我爱你?」云很轻吧!肯定载不动她的忧愁。 「你爱我?」既喜且惊,一道澎湃的暖流冲进他的心窝,占满乾枯的湖地。 「爱你才会心痛,爱你才会受伤,爱你才会泪流不止,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如果能不爱就不会感到痛。 一句句像是控诉,无情地鞭上他心头,真情毫无隐瞒地写在眼底,只有目盲的人看不见。 「我……我不是有意伤你。」唐君然轻喟一声。「我没有和她做爱。」 「是吗?」是不是都不再重要了,她决定要爱自己。 「我承认在你进门前有想藉由她忘掉你和南杰在一起的影像,但是你深植在我心里,让我无法对她产生欲念。」 真的,在她进门前他已索然无味地打算要小艳离开,但她狂野地不肯放手,拥吻著他的身子淫荡的勾引他,那是她所看到的假象。 或许是男性自尊受创,他故意冷淡待她,好像她是可有可无的寄居者,企图藉另一个人的体温来换回冻僵的尊严。 「小艳是我的情妇,跟了我三年多不求名份,没人知道不近女色的我也挺好色的,在你之前她一直是我床上的伴侣。」无涉及爱。 「在我之後呢?」女人,都是很傻的。 明明不该问却问了,明明绝了望还抱著希望,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唐君然以脸颊摩擦她耳朵。「你会不明白吗?一直以来只有你,我为你心动。」 「能称得上爱吗?」心动,是她死寂的声音逐渐复苏,她还是不够理智。 「给我时间好吗?我会说出你想听的情话。」在恨未净化前,言爱对她并不公平。 他会努力忘掉仇恨只爱她,恶梦的困扰他会克服,有了安睡枕和她,他相信不难办到。 时间?她苦笑地一根根扳开他的手指。「等我父亲入土为安吗?」 「玫儿」他无法给她保证。 「我依然赢不了你心中的鬼魂,我太自大了。」是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相信我,别放弃我。」莫名的不安袭上他的心。 黑玫儿转过身面对他,笑中带泪的说:「游戏结束了,我认输。」 「不,我们都没输只是打和,你没有输。」她不会输的,阳光一向是黑暗的克星。 「我输了。」她再一次承认失败。 「玫儿,你说要做我的阳光,难道你想反悔?」他紧抓著她,像是抓著最後一道阳光。 「阳光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现在你看到的只是斜阳余晖,夜将来临。」她的心要沉入睡梦中。 「玫儿,你不能这样对我。」唐君然抱起她走到最近的躺垫一放,身子跟著一覆。 他要用身体留下她,她是来还债的,必须还诸他十八年缺乏的爱。 静静地,她不作反应。「君然,别用刚抚摸过其他女人的手抚摸我,那会让我觉得爱你是一件……肮脏事。」 他僵直不动,眼眸深得像幽暗海沟,透露著冰冷的哀伤。 只因他爱她。 水波滥滥,朗朗晴空。 情虽已加入变数伤了心,仍末搬离唐君然别墅的黑玫儿回到工作岗位,面对自己的专业,自信心一点一滴回到体内,神采飞扬的不见昔日憔悴。 各式各样的病人带给她事业上的成就感,倾听别人的心声的确是治疗自己的妙方,这世上比她还苦的人多如紧星,小小的心伤就显得小巫见大巫。 眼前的小女孩有著严重的自闭症,从第一回治疗她时的自处一角不言不语,到现在她敢正视别人的目光,光这项进步值得医者的她骄傲。 小女孩父母眼中感动的泪水叫她无法言喻,那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快乐吧!她希望每个由这扇门走出去的病人都能带著释怀的笑容。 人的心非常的脆弱,它是心理方面最不堪一击的一环,求诊的病人络绎不绝,同时代表社会变得愈病态。 「小岚,下次医生阿姨再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今天的治疗已告一段落。 「嗯!」小女孩点了点头随父母走了出去,不忘羞怯地挥手说再见。 黑玫儿在诊疗单上标写下一次门诊时问,大概不出三个月小女孩就能和正常人一样的读写、上学,与家人打招呼了。 助人果然为快乐之本,工作能让她拥有轻松的快乐,无负担。 因为那是别人的情绪,与她无关。 「玫姊,你气色好好哦!吃了爱情大补汤是不是?」凯莉在门口探出颗脑袋,模样俏皮可爱。 补过头了。「你杵在门口干什么,怕我拿尺丢你?」 「才不呢!我担心你要我回家吃自己,最近工作不好找呀!」她故作老气横秋的学人家叹气。 「顽皮,你还不下班约会去,明天可别怨我耽误你的青春。」收拾著资料的黑玫儿打算下班了。 她哀怨地比此外面。「还有一个。」 「有吗?今天排定的疗程应该没有了。」她的门诊一向采预约制,必须一旦期前约好。 「人家指定要找你有什么办法,但她看来没有心理上的疾病,倒像来谈判的。」凯莉神经兮兮的掩口偷笑。 「小没遮拦的丫头,请病人进来吧!」能让凯莉放行的人肯定是和她同一德行的。 「是,黑医生。」 调皮的小脸一出,一会儿定进一位俏丽的年轻女孩,神情似局促不安又有些好奇,先四下打量一下才敢走近,下像是来闹场。 黑玫儿抬头一望下免有讶,随即职业性的展眉一笑。 「我想你应该不是来作心理上的治疗,有什么事直说无妨。」她作了个请坐的手势。 言楚楚有几分踌躇地鼓起勇气问:「你和君然哥是认真的吗?」 「何谓认真,何谓不认真呢?」她反问著,不给予正面答覆。 因为她也不知道算不算认真。 「你会不会抢走他,他好像很喜欢你。」她气馁的失了光彩。 「未来的事谁也不确定,是你的别人就抢不走,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你是专程来求证我是不是第三者?」黑玫儿好笑的说道。 目前她和他是感情的沉淀期,是浮是沉仍是未知数,她不敢妄下断言,感情是最不能预料的事,随时会变化。 「我……」她语塞的点头也不是,摇头亦不是,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在你们之间早存在一个第三者,她叫锺爱艳,唐君然的情妇。」还有三个如影随形的鬼魂。 「情妇?」言楚楚惊叫地差点打翻一盆小黄金葛。 「瞧你惊讶的,你真喜欢唐君然吗?」很自然的,黑玫儿以心理医生的犀利下判断。 「我当然喜欢君然哥,不然怎么和他订婚。」神情略显激动的言楚楚站起身。 她笑了笑要她坐下。「喜欢不等於爱,有时崇拜也会自我投射是一种爱,你仔细想想是否真爱他。」 真爱不死却会凋零。 「呃!我……我当然……」爱他的字眼迟迟说不出口,她心中有了挣扎。 爱或不爱?  「看到我的出现及听见另一个第三者的存在,你是觉得伤心还是愤怒?」分析问题是解决问题的根据。 言楚楚直觉地反应。「愤怒。」 「你认为被欺骗了是不是?」黑玫儿循循诱导找她出那份盲点。 「对,他伤了我的自尊。」其他倒还好,没人希望老被当成孩子照顾。 黑玫儿作了结论。「你不爱他,正如他也不爱你,你还有什么好疑惑。」 「是这样吗?」咦!她是心理医生嘛!最会误导人了。「你根本在分化、挑拨。」 「很遗憾我的专业不能让你满意,或许你需要更高明的心理谘询师。」她的意思是送客。 「等等,我父亲要见你。」她是负有使命而来。 「你父亲?」言庆隆想见她?  所谓宴无好宴,龙潭虎穴也下为过吧! 黑玫儿自嘲地望著富丽堂皇的客厅,暗笑有钱人的大手笔,望眼所及水晶灯饰少说有十几盏,盏盏造价不菲,没个上百万怕是妆点不出气派。 在佣人的引导下,她上二楼到书房,与图书馆差不多大小的空间一片窗明几净,几个装满书的柜子部份是名人传记和商业书籍,娱乐性的倒少见。 一位目光精瞿的老者正注视著她,果真是曾叱咤一时的商场人物,当年仍只有耳闻,没有见过面。 「言先生,光打量人而不开口是件很不礼貌的事,你找我只是想瞧瞧我生得什么模样吗?」 「伶牙俐齿。」言庆隆嗤蔑的一哼,表示对她的善於口舌感到不耐。 「若是你嫌我的牙太利大可视若无睹,我们之间不需要有交集。」她和他原本是不同世界的人。 「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 不用太费心思考,理由只有一个。「为了你女儿。」 「没错,我要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包括她想要的男人。」言庆隆的脸上流露为人父亲的宠溺,柔了刚硬。 「最好的就一定适合她吗?唐君然会是个好丈夫?」对言楚楚而言她怀疑。 人的一生追求最好的极致,通常忽视了身边最适合的一个,贪梅、贪菊各有所好,若是混为一谈只会自找苦吃,好不代表一定幸福。 退一步想,一小片自己的天空好过与别人共享广浩的银河,道理是相同的。 珍惜所有,放眼天下,心的宽广可以无限延伸。 「好不好用不著你来评估,我会用一切力量铲除破坏我女儿心愿的人事物。」他只在乎自己的女儿。 她轻轻的笑了,眼露同情。「你老了,你能护著她到几时?」 「至少在我活著的时候,谁都不能伤害她。」她是他捧在手心上的宝贝。 当年难产的妻子在死前殷切叮嘱他要好好照顾一双儿女,为了他们他才忍下尾随爱妻而去的念头,一心要把孩子带大。 现在在他还在的时候,就不许人欺到女儿头上,适不适合不重要,只要她喜欢就好,这是为人父母的一点私心。 「雏鹰在学飞时,成鹰会狠心地将它们往山谷下推,如果它不学会飞行,最後会成为其他同伴的食物。」淬链过的宝石才会发出夺目光辉。 言庆隆陷入沉思的观视。「你在教训我太宠孩子,将她宠成温室里的小花?」 「令嫒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我相信你把她放在对的地方她会开得更娇艳。」好花也要好土栽。 唐君然不算是好土地,他是块布满石砾的劣田,只有荆棘能生存。 「别为自己找理由,我要你离开他。」他就是要将她放在对的地方。 对君然那孩子他是有愧於心,当年的意外是他始料未及的事,因此他故意冷落他,怕见那张熟悉的脸孔来索魂,他们父子俩长得太相似了。 为了弥补他才放弃事业,在明知有心的算计下仍是一步步的将权力释出,他知道他想为家人报仇。 可是为什么是那人的女儿,他有一个儿子毁在她手上还不够吗?如今又来窜夺他女儿的依靠,他岂能束手旁观地任由她毁灭言家的下一代。 强硬的态度不得不为,谁叫她是那人的女儿,为父偿过也是应该的。 「你该去问问唐君然要不要我离开,他的固执你不会不清楚。」她想走也走不了。 以爱为囚牢,心做锁链,层层困住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他们在创痛中学习治疗伤口。 「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金钱一向是富人的筹码,他用金钱买卖人格。 她很想发噱。「言先生,你多久没走出自己的心,你以为这世界还以你为中心吗?」 「什么意思?」言庆隆不豫的神色略沉。 「你要掌控别人,别人要掌控你,但最後谁掌控谁?」她平静地画了半个弧。「是命运掌控了你。」 「你……」他很惊讶,她的睿智和冷静超过他的想像,她不仅仅是聪明而已。 「你很爱你的儿女,不难看出你也深爱已逝的妻子,可是你看得见身边最关心你的人吗?」人,总是目盲。 他眉头一皱。「你指的是谁?」 「我很可怜你,真的,你短视地看不见真正爱你的人,一味地沉溺在过去,死去的人真的比活著的人重要吗?」这句话也是她的心声。 鬼魂是无形的,存在於人心,谁也捕抓不到,时时啃食,翻覆。 「活著的人……」言庆隆低喃著,现任妻子唐春雪柔美的影像忽然跃入脑海,莫非…… 「人要活在当下,你没几个二十年好过了,若不懂得珍惜,等人不在了再来遗憾就来不及了。」百年匆匆易过,难求有情宝。 「不愧是心理医生,非常了解人性的弱点。」他必须佩服眼前女子的智慧。 他的妻子的确是个好女人,嫁给他二十一年不求他一句爱怜,默默地照顾两个非己出的孩子视同亲生,甚至不怪他不肯再和她生个小孩。 这些年来她总是不断为这个家付出,恬柔的笑容始终照拂家里的每一个人,安然地打点好一切不让他操心,他甚至不曾听她有过怨言。 与前妻的爱恋是轰轰烈烈,刻骨铭心,深到他至今仍然无法忘怀两人相爱的日子。 但是,春雪的温柔就如同她的名字,春天的融雪一点一滴融入他的心窝,不知不觉汇集成一条小溪河,细水长流地灌溉他自以为贫瘠的心田。 终其一生他认为自己不会再爱上人,没想到被她一语点醒,原来死去的心早已复活,任由习惯而习惯不去深思。 看来,他又多愧负一人。 「看多了生离死别,我比较容易惜福罢了,而你的过去过得太顺畅才会禁不得挫折。」回忆是用来回忆而非制造鬼魅。 言庆隆幽然的望向远方。「你真的不愿放弃君然那孩子吗?」 「不是放不放弃,而是欠他的债尚未还清,我也走不了。」她黯然的一笑。 「你不觉得丰苦呀!你们根本不应该在一起。」债,他也有一份。 「知道是一回事,但是人总是放不开,相信你也明了黑家与唐家的恩怨是一笔胡涂的烂债。」收也不是,不收也为难。 他的挣扎她看得见,可是她的取舍又谁看见了,两个都是她所爱的人。 他比她更清楚,不过……「一亿够不够,我指的是美金。」 「留著养老吧!言先生,我若敢开口,唐君然十亿美金也会立刻汇进我的帐户。」并非炫耀,她只是点明事端。 锺爱艳事件过後,他发现她明显的沉默和不爱笑,每天总会极力地找话题逗她开心,希望将两人的关系拉回初期相识的温馨。 以前由她扮演救赎天使散播阳光和欢笑,现在是他抢了赎罪天使的角色,生怕她离开地变本加厉对她好,好到她会心虚。 至於那笔债讨不讨没人再提起,鸵鸟似地埋在沙堆里,等待看浊水是否会变清,鱼现石净。 「你说他爱上仇人之女?」怒意浮上言庆隆的脸,不可遏止地涨满全身。 黑玫儿微笑地朝他一颔首。「爱不爱是我们的事,幸会了,言先生。」 原来鸿门宴也不过如此,太令人失望了。 转个身,她不理会气急败坏的吼喊,带著一身阳光气息走出言家。 今天的天空很蓝,蓝得让人想去海边吹风,沙滩的贝壳正发出呼唤声,沙呼沙呼地说著:快乐,快乐,快乐…… 一双细白柔荑搭上言庆隆的肩膀,力道适中的揉捏他僵硬的肌肉,他心口为之一动,一手覆上一直以来为他守候的温柔纤指。 「春雪,我错了吗?」被他遗忘的妻。 唐春雪一如以往的轻柔。「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只是爱他一时,无法护他一生。」 「我有没有告诉你,你是我最重要的妻子。」没了她,他会过得更下快乐。 「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在她脸上浮起两朵少女般的羞涩。 不说就真的来下及了,他们都老了。「我爱你的心绝不下於秋宜。」 秋宜是他前妻的名字,段秋宜。 「庆隆……」眼眶一红,唐春雪环著丈夫的肩低泣。 「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他拍拍妻子说著迟来的道歉。 一阵晚来的春风吹过,黄昏的天空也有一片诗意,在两人心中。 第九章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放弃报仇的念头?为什么你狠得下心伤害她?你还是人吗?你配当个人吗?为什么你不懂得珍惜……为什么……」 无数的为什么出自一个冲进急诊室的陌生男子口中,落下的拳头如纷飞的雨,比当事人的亲友还要愤怒、激动的重击不还手的男人。 「先生,你冷静一点,这里是医院,请你不要妨碍病人的安宁。」 医护人员的劝阻唤回他一丝丝理智,眼眶布满红丝憔悴不堪,双手拎起另一名男人的衣领低咆著。 「你知不知道她是我最爱的人?为了你我远走他乡放弃了她,可是你对她做了  什么?血债一定要血还吗?爱不能化解你心里的仇恨……」 「她是你最爱的人……」哽咽的狂吼声让视线失焦的唐君然心有了一丝波动。怎么会是他?  「玫儿是那么美好的女孩,她像是最耀目的一抹阳光,而你却狠心的扼杀她纯净生命,你怎么能……怎么能……」 悲痛万分的男子不是别人,他是言楚楚那个成为传教士的亲手足言锡康,他千里迢迢回国是为了解开一桩仇恨,一桩令人痛心的真相。 只是他才刚返抵国门,在机场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令他震惊。 当年为了「那件事」他避走国外,因为不知如何面对生命中的爱人和挚友,两个人他都有愧於心,即使肇事者不是他亦难光明正大地欺骗两人。 结果一场错置的误会延续圣今,造成更多无法修复的憾事,若是那年他能勇敢地说出事实,也许就能挽回已然造成的伤害。 自私让他对不起良知,早知有今日就该公开他人所不知的隐秘。 「锡康,你发疯了是不是?人家的爱人在里头生死末卜,你凑什么热闹揪著君然不放!」提了一包热食而来的东方拜赶紧扯开他。 「他该揍,不揍醒他是不会像个人,他一心只想复仇根本不管是非对错,为什么躺在里头的不是他!」悲愤让言锡康口不择言。 「拜托,清醒些,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我想君然比你更不愿受伤的人是她。」真是的,要吵架也得看时机,人还在急救当中。 情绪复杂的言锡康像所有人一样的无肋。「我担心她……」 「谁不担心,他都快崩溃了。」东方拜看向唐君然暗叹了口气,他真不晓得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 据他片面了解,黑玫儿是下班回家准备上超市一趟,然後在街上被车撞了,但真正内情没人肯道明,目击者有一人已经傻了,另一人在另一问病房,最有关系的关系人全都三噤其口。 其实不难猜测根由,只是他不解明明君然已经要他结束搅局的讨债公司,为何还会有此事的发生,叫人费疑猜。 难道是计画之一的障眼法?  「他活该,找错报复对象。」说起来他算是恨错人,原凶另有其人。 「你说什么?」 唐君然粗嘎的嗓音饱含伤痛,寒惊目光愀然逼视。 言锡康苦笑地敲敲头。「这件事我在七年前意外问得知,关於你家不幸的前因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说他找错对象报仇?  「你晓得黑新是怎么闯进你家吗?」他心急的看向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 他回想不堪记忆的一幕。「是因为走私毒品而被警方追捕。」 「他是被栽赃的,而那个人你也认识。」悔恨大概是他终其一生必须背负的罪行。 「是谁?」 「是……」言锡康似乎忍受极大痛苦地才蠕动唇办。「是我父亲。」 「言叔?」多滑稽的荒唐话,生性孤僻的言叔为何会介入此事?  「我是看了父亲的手札记载,二十二年前母亲难产时……」 母亲的难产需要大量输血才能顺利剖腹生产,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当时的民风并不盛行捐血,血库仅有的血袋被一位黑道大哥的手下抢走,因此在母女俩都可能送命的情形下,医生决定先开刀取出女婴,再想办法找人来输血。 「那位黑道大哥便是黑新,我母亲也因为血崩而亡,所以父亲心有不甘地追踪他,试图要陷他人狱好为死去的母亲出一口气。 「谁知黑新居然会拒捕潜逃,阴错阳差地害死你们一家人,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所以说到底会引起一连串惨剧的始作俑者是我父亲。」 如果未有栽赃一事,就下会有接下来的遗憾。 「哇!令尊还真会记恨……呃!我是说天意作弄嘛,谁晓得会那么巧。」唉!真是错综复杂,扯不完的迷糊帐。东方拜不知该把热食拿给谁吃。 黑玫儿的亲友在另一头焦急等候佳音,而他们三个人像仇人似地扭成一堆,真不晓得谁才是来还债的。 他吧!上辈子欠了烂债今生得还。 「黑新固然有错,但我父亲难逃间接凶手之名,若没有他的密报黑新就不会逃,他不逃也就没有那件惨事,现在你的家人仍好好的活著。」 这一番话冲击著唐君然痛得无法再痛的心,他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非,谁该背起原罪,恩恩怨怨如走马灯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记得他从医院醒来时,十二岁的他见到的是家人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安详地像在睡觉,他脑海中想起员警说过的话,都是黑新造的孽,害死这一家子。 都是黑新造的孽。这一句话在他心中生了根,让他无时无刻不记著这笔血海深仇,想尽办法要讨回。 干般算计,万般心机,仍敌下过天意的安排,谁才应该为他家人的死付出代价?他真的错了吗?所以老天要罚他。 原本他还在高兴和玫儿的关系能解冻,两人一如往常兴高采烈地前往超市购买日常用品,正当他在结帐时,她忽然拔腿奔出门口冲向对街。 枪响在那一刻特别清晰,他顾不得一切也要追上前,但是来往的车辆实在太多,他根本看不清她有无受伤,只见她扶起自己恨了十余年的男人。 就在他迟疑的下一秒钟,一辆红色喜美视两人於无物,油门一踩地朝两人撞去。 当下他看见玫儿奋力推开裹著石膏的男人,自己反而像破布娃娃一样抛上半空,一瞬间像是停格的慢动作,鲜血似花一样洋洒而下,湿了他一身。 让他更为痛心的是她吐了一口血昏迷前说的那句话 「以血还血够了吧!」 他从不知道自己也有後悔莫及的一天,什么仇什么恨都在她由体内不断溢出的血液中消逝,他只要她平安无事,其他都下求。 锡康说得对,该死的人是他,是他主导了这场伤害,因为他一心沉浸在玫儿的甜蜜中忘了取消计画,锺爱艳为了讨好他而策画了连环杀人计,亲自驾驶他两年多前买给她的车当众行凶。 「你是玫儿的初恋情人吧!」不然他不会情绪失控地做出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举止。 东方拜以为唐君然在说他,一口岔气梗住喉咙差点窒息,一旁沉痛的男音苦涩无比。 「我说过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放下她是我这一生最难的抉择。」亲情和爱情他只能择其一。 既不能和她在一起,亦无法面对有罪的父亲,出走是他惟一想到的作法。 「她说看过你在报上刊登结婚的启示,事实上你并没有结婚,为什么?」锡康比他更适合她,他不配爱她。 言锡康眼露怅然。「你和她相处过应该明了她有多顽强,若不是走到山穷水尽她绝不会放弃,一定要把理由找出来。」 但他能说吗?要是能开诚布公他何必逃避。 「没错,她像无所不在的阳光,不到最後关头是不肯承认失败。」因此他们才能走到现在。 刚才的剑拔弩张已不复见,两人心平气和地坐谈同一个心爱女子,不时的眺望手术中的灯号,希望有个人能出面告知伤者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加上先前送进去的时间已超过十个小时,血袋一袋一袋地往里送,没人有心思用餐。 仿佛度日如年,交谈的声音逐渐变小,直到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空气中流窜的是哀伤和死寂,个个脸色肃穆地盯著两扇白色的门。 没人敢去想接下来会怎样,木然的坐在等候椅像失去灵魂的活俑,动也不动地等待奇迹。 是仇、是怨、是恨、是债全一笔勾销,消弭在刺鼻的消毒水中,两派「仇人」渐渐地靠近,没有隔阂地关心同一个人。 大约又过了五个小时,一行医护人员陆续走出,殿後的是神情极为疲惫的关子熙,他边脱下手术帽和手套,一脸严肃的走上前。 「她怎样了,有没有事?」 「玫儿还好吗?」 「玫姊不会死掉吧!呜……你要救她……」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问著,听不清楚的关子熙举起手要他们安静。 「玫儿伤得不轻,两根肋骨断了,其中一根刺穿了肺造成积血,左腿骨折,有重度脑震荡现象。」 「什么?」 「天呀!怎么伤得这么重。」 「老天爷呀……」 惊愕和伤心蔓延在每一个人身上,脸色发白地不愿相信关子熙的话。 「什么是重度脑震荡?」杜小眉小声的问。 讨债公司的几名员工也十分忧心,约定轮流守著,此时刚好轮到她,而其他的人先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再交班。 「就是有可能从此一睡不起,成为植物人。」不过几位会诊的医生都认为她会醒过来,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因为她一向很坚强,敢与命运搏斗。 「喔!不。」承受不住的言锡康握拳悲号。 倒是该痛不欲生的唐君然反而一脸平静,像是生命垂危的女子并非他的爱人,从容下迫的站得笔直。「还有呢!」 关子熙看了他一眼,暗叹他的沉著。「最叫我们棘手的,是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孩子会吸收她复元所需的养份,造成母体虚弱而无法醒过来。」 「如果拿掉孩子呢?」他的孩子…… 「你疯了吗?那是你的小孩。」太残忍了,他连孩子都不要。 东方拜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干么没事找事做地瞠浑水。 「只要对玫儿好的事我都会去做,即使牺牲我的……孩子。」唐君然极力吞下涌起的苦涩作出果断决定。 一条无辜的小生命毁在他手中岂会下痛心,那是流著他骨血的亲生儿,他生命的延续呀!但他更想要孩子的母亲活下来。 他已经错过太多回,再错一回又何妨,只要她能无事地醒过来,罪恶的十字架就由他背。 「不成,母体失血过多有缺氧状况,拿掉孩子更伤身体,恐怕会撑不过。」关子熙不赞成拿掉孩子。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真想急死人呀!」到底有没有救?东方拜不敢问出口,怕被围殴。 关子熙斜睨他一眼。「我们更急,尤其她有孕在身不能动用麻醉器具,所以」 「所以你们乾脆不上麻醉药?」东方拜刚一说完,身边传来咚地一声。 胆小的杜小眉一听见不上麻醉开刀,当场吓昏了。 「反正她已经不省人事没什么知觉,不会痛。」才怪。 他怕明说这一群人会更难过,黑玫儿痛得绷紧肌肉叫医生群很难下刀,必须等她放松才能再下第二刀,因此时间上拖得过久,血液的流失和替换几乎要破了纪录。 吸了一口气的唐君然脚下有些浮。「告诉我!她不会有事。」 「这点我不敢肯定,七十二小时内是危险期,我们还得严密观察。」关键的七十二小时。 「我几时能进去陪她?」唐君然无法忍受她在生死关头受苦而他什么也不能做。 关子熙看了看他一身。「先把自己整理一下,别将细菌带到加护病房。」 他一言不发掉头离去的举动令人傻眼,但随即想到他大概是去消毒全身,好方便照顾不知何时醒来的黑玫儿。 医院的走廊刮起一阵冷风,阴凉凉地。 现在他们只有等待。 冷清的墙壁,冷清的床,冷清的是这一室的冷清。 入秋了,草色裹上一层秋意,由绿转黄的显得萧飒,黑玫儿转入普通病房已快一个半月了,每天都有一个深情的男子在她身旁服侍,为她翻身、擦澡和处理秽物。 望著日益隆起的小腹,唐君然一则是喜,一则是忧。 喜的是母子皆安,小孩子的生长并未伤及母亲复元的能力,忧的是担心孩子到了出世的时候而母亲仍末清醒该情何以堪。 他将公司的事暂时交给言锡康负责,他虽然有怨言还是认命的接下,言明最多帮一年,他还要回英国继续传教,或是帮到黑玫儿清醒那日。 不辞劳累地照顾无反应的人儿,唐君然的心平如静湖没有一丝勉强,甘心放下男人的自尊,只为贪看她孩子般的安详睡容。 拼布枕头是她的安睡枕,所以她睡得舍不得醒来,一直沉在幽暗的天地不问世间尘嚣。 她是幸福的,安逸的展露笑容,没有伤害和心痛,只有一片安和与祥静,一个人不怕孤独地抱著安睡枕作著美梦。 「咳!还是请个看护来照顾吧!你这样子不分昼夜的看顾,迟早会吃不消的。」这孩子真有心。 抬起头他看一眼黑新。「黑爸,你不用操心,我应付得来。」 黑玫儿的鲜血化解了两人的恩怨,尽释前嫌地像一家人互有往来,不再有隙怨存在,一心只想床上的人儿快快醒来。 他们之间共同的话题是玫儿和小孩,一个快为人父,一个快升格当外公,算起来都是自己人,还有什么好计较呢!往事就随风散去。 无影无踪。 「可别逞强呀!人是肉做的而非钢铁,该休息就换人接手,我这把骨头还挺管用的。」黑新不示弱地现出上臂的肌肉。 唐君然失笑地为心上人擦擦嘴。「玫儿很乖不吵闹,你大概没见她这么安静过吧!」 「你这小子想让她一辈子安静呀!净说傻话。」他宁可她爬起来管东管西的。 玫儿丫头该打屁股,前阵子才说她独立得不需要任何人,这会儿脆弱得像块豆腐,稍微一捏就会缺角,叫人心痛不已。 也不晓得几时会醒过来叫他一声爸爸,别慢得让孩子先跳出来喊声外公才好。 「睡著养伤也好,免得她痛得翻来覆去。」心也休息,等复元了才再接纳他。 她常说爱他好累,现在刚好可以拿来休养,累了就睡一觉,醒来又是一天好天气。 「你喔!千万不要太宠她,这丫头会得寸进尺爬到你头上。」以後他就有苦头吃了。 「我习惯了,她常常装什么都不会地指使我做这个、指使我做那个,我不当男奴都不行。」嘴上抱怨著,唐君然脸上溢满柔柔的笑意。 哈哈大笑的黑新拍拍他的背。「我家玫儿好眼光,你要认命呀!」 「你没瞧见我已在为她做牛做马吗?等她醒来我会更辛苦。」他故作哀怨的叹了一口气。 「要当父亲的人多用点心,别让我的小外孙太独立,老人家会少很多乐趣。」最好是很会撒娇的女娃儿。 「小孩子要独立些才好,像玫儿。」兼具聪明和理智的小美人儿。 「不成,不成,像玫儿不好,一个小管家婆就够罗唆了,要活泼可爱又有点调皮。」以後去接管白龙帮。 唐君然反对的摇摇头。「太皮了像楚楚就不好管教,还是要文静些。」 「!我是孩子的外公,你不能事事违逆我。」顺他一次会少块肉吗?  他固执己见不妥协。「我是孩子的父亲,教育方面我自有主张。」 幸福其实很简单,只要放下仇恨互相斗斗嘴,为著未出世的生命打造一条平坦的未来之道,人生不就如此单纯,何来计较。 床上的人儿悄悄绽放出一朵喜悦的笑靥,她似乎觉得睡饱了,该是起床的时候喽! 一道声音正呼唤著她走上前。 「黑玫儿,黑玫儿……」 咦!谁在叫我?  黑玫儿伸伸懒腰,抱著她的安睡枕往光亮处走去。 「妈咪、妈咪,你睡了好久,害人家都叫不醒你,你好贪睡哦!』  啊!这个仙子般的小女孩是谁,她干么叫我妈咪,我怀孕了吗?  也不对,就算她现在怀孕不过是个小胚胎,哪有可能是眼前六、七岁的孩子,真是离谱得过了头。理智的黑玫儿笑笑地拍摸小女孩的头。 「妈咪,你不要怀疑我骗你,七年後我就长这样子。」小女孩拉著她走向更光明的地方。 她惊讶地眨眨眼睛。「你听得见我心里的声音?」 「当然,这是你的梦境,在梦里什么事都会实现。」梦是自由的。 「是吗?那我要一座城堡。」本来她是抱持著好玩态度随口一说,没想到眼前真出现一座中古世纪的城堡。 这……未免太神奇了,她真的在梦中吗?  「妈咪,你不要一直怀疑嘛!不信你咬咬自己的指头一定不会痛。」真讨厌,妈咪居然不相信我。 黑玫儿半信半疑的咬了一口,真的不痛。 「我就说嘛!梦的世界全是假想世界,你爱怎样就怎样。」就是别拿来睡觉。 哪有人作梦还睡觉的,怕睡不够吗?  「既然是我的梦,为何你能来我梦中呢?我不记得邀请过你。」她开玩笑的说著。 小女孩不高兴的噘著嘴。「还不是你太爱睡觉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下然我也下用天天到你梦中叫你起床。」 「天天?」为什么她没感觉。「我睡了多久?」 「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快长大了。」她抱怨有个爱睡觉的母亲。 黑玫儿愣看她的可爱模样。 仔细一想她似乎睡了好久,舒适地不想起床只想继续睡下去,四周的幽暗刚好是最佳的睡眠场所,所以她无所顾忌的放胆睡去。 这一觉醒来遍体舒畅,没有阴影和伤害尾随而来,眼一睁便是无忧的颜色。 白。 「妈咪,爸比和外公每天都好吵,吵得我不能安心长大,你快醒来帮我骂骂他们,叫他们不要随便安排我的未来,我还要考虑考虑。」 人小鬼大。「你在我的肚子里吗?」 「对呀!我快四个月大了。」她洋洋得意伸出小手比出四。 「天呀!那我真的睡太久了。」下意识摸摸小腹,仍是一片平坦。 不像怀孕呀! 「妈咪,你到底走不走,我以前的爸爸妈妈在前面等你。」大人走得真慢。 「你以前的爸爸妈妈?」不是她的梦吗?怎么有这么多的人可以来来去去。 被小女孩拉著跑,黑玫儿看见前方有扇方框门,一对三十出头快四十岁的夫妻站在门边微笑,她相信自己以前并没有看过他们。 但是一股亲切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爸、妈,我妈咪好爱睡,你这样做坏榜样会教坏我的。」一个爱睡觉的妈咪,一个爱掌控人的爸比,我一定活得很辛苦。 哥哥爸爸真伟大,名誉照我家,为国去打仗,当兵笑哈哈!走吧、走吧!哥哥爸爸,家事不用你牵挂,只要我长大,只要我长大…… 嗯!这一次我要平安的长大,不要永远长得七岁的模样。 「小君,不可以对新妈妈无礼,她会叫不醒是因为太累了。」柔美的女子温柔看著女儿。 「小君?」好熟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女子朝她一笑。「谢谢你,黑小姐,将我儿子从黑暗中救出来。」 「救你儿子……」一个奇怪的念头飞进她脑中。「你们是君然十八年前死去的家人。」 「是的,我们是然儿的家人。」温文儒雅的男子拥著妻子一点头。 「你们为什么会到我梦中?」是了!小君是君然恶梦中喊的妹妹。 妹妹变女儿不是很乱?  「因为你真的睡得太久了,而我们已经没时间了。」上面正催著他们入籍。 自己真有睡那么久吗?「你们是来道别的?i  「嗯!顺便感谢你让我们唐家有了希望。」女子目含泪光的说。 她下解的颦起眉。「为什么你们不去君然梦中……不!为什么老让他作恶梦。你们恨我父亲吗?」 「才不是呢!是哥哥的心好黑,我们都进不去,还常常被他梦里的恶影赶出来。」小女孩跳上跳下地没一刻安静。 男子在一旁解释。 「那孩子被自己的心魔困住挣不开,我们在一侧空著急也没用,幸好你来了,他终於自个定出来。」 原来真有鬼魂。「你们要去和他道别吗?他现在应该不作恶梦了。」 「不用了,他需要的人是你,快去和他团聚吧!我们该定了。」女子向小女孩道了声再见。 淡淡的两道白影逐渐消失中,终至虚无。 「妈咪,你该醒了。」 被人猛地一推,躺在床上的人儿动了一下,唐君然当是自己眼花地继续念著《婴女与母亲》,直到有种让人注视的异样感传来才停下来。 低头一看,他看见一双明丽的眼正对他一笑。 「你……你醒了!」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有点沙哑。「我们第一个孩子就叫唐玉君好不好?」 「玉君?」他的眼眶微微湿润。 玉君是他来不及长大妹妹的名字。 「君然,我爱你。」乌云散去,她会是第一道阳光。 「我也爱你,玫儿,我爱你。」感谢老天,她真的醒了。 唐君然情绪激动地抱住手脚还不灵活的爱人,夺眶的泪已然滴落她睑上。 他的爱,回来了。 第十章 咦!怎么都……变了?  记得这里有家小商店,福态的老板少了一颗牙,故意镶上金牙冲著人笑,表示他很有钱,现在成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 转角处有位专门修补破网的阿婆哪去了?那个老是在港口喊阿雪回家吃饭的年轻妈妈也不见了,曾几何时多了栋度假饭店。 真的全变了,人事全非。 定在曾经熟悉的街道竞觉得陌生,以前觉得大的东西,现在看来都成了小玩意不足以一提。 唯一不变的是这座堤防,小时候常和玩伴在这里捡石头,堆沙子,假装自己是威风凛凛的大英雄,踩著小沙堆大喊杀杀杀 童年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无知的年少岁月是多么快活,那些小玩伴今日都到哪去了?  徒步走到附近传统商店询问,沿著新辟的林问小道定向村子里惟一的一座墓园,手中的香烛、冥纸是送给往生的家人。 十八年了。 在阔别了十八年後他才有勇气回到这里,回来昔日的小渔港祭拜亡魂。 「喂!先生,你打哪来的,穿这么气派小心被抢哦!」一位三十出头壮硕男子开玩笑的一说。 「我住这里。」是的。生於靳,长於斯,这是一片生养他的土地。 男子不信的摇摇头。「你少骗人了,这村子大大小小的人我都认识,我们村子里没出像你这种有钱人啦!」 阿曼尼呐!他捕半年鱼也买不起。 「我真的住这里……算了,我想请问附近有姓唐的坟地吗?」他在墓园走了老半天仍末瞧见父母的墓碑。 「你说姓唐的?」男子狐疑的瞥了瞥他几眼。 「他们以前是当老师,在竹笋国小和竹笙国中任教。」他想讲得更详细好加深印象。 「我知道,我知道,我被他们教过,你跟我来,唐老师的墓地是我们村子的观光景点之一。」好多的观光客都来此拍照留念。 观光景点之一……呃!这是他家人的墓?  唐君然很少有受到惊吓的一刻,但是眼前盖得富丽堂皇的墓地哪像是给死人住的,根本是一座庙。 难怪会是观光景点,入口坐有两座大石狮坐镇,两旁是三尺高的麒麟和凤凰,秀丽的草坪修剪得十分工整,各种当季花卉栽种在三座坟四周。 他记得当年离开前只是小小的土堆和大理石墓碑,怎么现在成了庙宇?  「阿虎呀!你别随便带人来观光,万一踩坏坟地的花,我老板会很生气的扣我薪水。」真是的,墓地有什么好逛。 老板?唐君然愕然。「你是说有人雇你来看守这里?」 「当然要看牢些,地上那些可是玉,你别当是石头。」好浪费哦!挖一块他们一家子吃上好几年呐! 「阿虎,少说一句,你想害我被革职呀!」工作不好找,尤其是乡下地方。 「是他说要找唐老师的墓,我不过带他过来而已。」而且人家一身名牌,哪会瞧得上那些玉。 「你要找唐老师,先生贵姓呀?」没人记得唐家墓地的主人生前是老师,他大概不是观光客。 「唐。」 「咦!好巧哦!你和唐老师同姓。」原来是宗亲。管理员立刻让他入内上香。 「你的老板是谁?」谁如此大的手笔,以他此时的地位还差不多。 「喔!我们老板姓黑,你一定不认识啦!」老板常常来,看他们有没有偷懒。 一座墓园除了管理员还有四个轮班的保全人员,万无一失。 「黑新。」唐君然脱口而出。 「啊!唐先生,你知道我们老板呀!他可豪爽了,又重义气,每隔两、三个月就会来祭拜一番,比一些不孝的子孙勤快多了。」 不孝的子孙是指他吧! 唐君然没有比此刻更意外,在他被仇恨蒙蔽时,惟一惦记著他们唐家的人居然是爸,他真是恨错了人。 没想到在子孙都不顾的时候,还有人有情有义地修缮墓地,派人整理,十来年如一日常常祭拜,不因是陌生人而疏於礼数。 这些年他真是白活了。 「啊!你是唐君然对不对,六年三班的唐君然。」阿虎像是他乡遇故交的兴奋大拍左腿。 「你是……」他实在认不出眼前的男子是谁,依稀有个影像…… 「李良虎啦!住你家後边巷子那个阿虎,记得吗?」哇!他真发达了,他们村子出了企业家。 他想起来了。「你是夏天不穿裤子被李妈妈追著满街跑的阿虎。」 变得太离谱了,以前瘦瘦小小像发育不良的受虐儿,现在又高又壮像座山似。 「哎呀!过去的丢人现眼就别提了,我请你喝一杯如何,不过只是啤酒哦!我可请不起什么走路。」海的儿女有著大海宽阔的胸襟。 「是约翰走路。」唐君然笑了笑,十分开心遇到老朋友。「我先上个香和父母告罪,待会再去找你叙旧。」 「也好啦!我去买些下酒的小菜,你等会一定要过来,咱们喝给他吐。」也就是不醉不归的意思。「对了,我还住在你家後面,别忘了路。」 「我家没被拆掉吗?」那是公宅,属於地方政府的公地。 「没啦!有位黑道老大套关系买下了,一个月两万要我妈清清灰尘咯!」没人住干么清,偏偏老妈说拿了人家的钱不做不好意思。 两万块也是钱嘛! 唐君然心里有数他指的是谁,在祭拜家人之後他循老街道回家,才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时,门忽然由内拉开,一位大腹便便的女人拿著锅铲横睨著他。 「怎么,你绕到北极一圈才回来呀!要不要我敲锣打鼓沿街喊你的名字?」走得真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没通知她呀! 「哼!有人打算把老婆孩子送人,我不来算算帐怎么成。」他还真狠得下心。 他紧张地拥著怀孕七个月的老婆。「玫,我怎舍得把你送人,你是我最心爱的阳光。」 「少来,你那句:好好培养感情是什么意思?我像是朝秦暮楚的女人吗?」哼!他真是皮在痒。 「就因为你不是我才担心嘛!」她对感情一向下得真,所以他心里不安。 「你最好给我说明白,否则我带球走人。」 唐君然苦笑的道:「你的初恋情人是锡康,我看你们说说笑笑好像很亲热……」以为两人旧情复燃了。 本来他是想成全她和锡康,因为过去的他太浑帐了,做了不少伤她的事,一时自我厌恶地打算将她让给最适合她的人。 可是大男人的嫉妒心又放不下,见两人有说有笑心里不舒坦,留了一封口气微酸的信告知回乡祭祖。 不过又怕老婆当真,写完没多久就赶紧把它揉掉丢进垃圾桶,没想到天性属猫的老婆会把它挖出来,真是坏事做不得。 「你看我像会被别人牵著走的人吗?」君然不相信她,他有得好受了。 「很难。」通常是她牵著人家鼻子走,譬如他。 「既然嫁给了你就表示你这辈子完了,休想把我推给别人。」当她是垃圾呀! 「可是他是你第一个男人,女人一向忘不了最初的情人。」他很想不吃味,但一想到锡康的好狗命就一肚子酸。 黑玫儿冷笑地扬起眉。「反正孩子还没生,咱们离婚还来得及,有备胎嘛!人家不在乎我是二嫁三嫁。」 「不……」他急得一头汗。「我不离婚,我是大醋桶你别生我气,我保证绝不再犯。」 「谁信你……」她正要大发雌威,一阵大嗓门打断了她的话。 「唐君然你是怎么搞的,说好到我家喝一顿老等不到人,非要我亲自上门来请。」还以为他迷路了。 阿虎一见有孕妇就愣住了,傻笑的抓抓头发。「呃,你老婆呀!」 哇,好漂亮,挺个肚子还美得好有气质,乡下地方的女孩根本比不上。 「是呀!我老婆黑玫儿。」唐君然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老朋友的及时出现。 「不会是黑老板的女儿吧!」 「黑老板?」黑玫儿发出疑问。 「他说的人就是你父亲,爸帮家人修了一座像庙的坟。」他说得有几分无可奈何。 像庙的坟?「的确是他的作风。」 「原来你和黑老板真是父女,今天就不好打扰,你们夫妻俩一定有很多事要做。」他怕粗茶淡饭下好招待人。 「别急著走嘛!你是我先生的朋友自然要留下一道用餐,不然就是瞧不起我们。」哼!算你逃过一劫。黑玫儿用眼神一瞪唐君然。 他讪笑地搭起阿虎的肩。「进来吧!我请你喝约翰走路,喝到你吐为止。」 女人结婚後还是一朵花,一朵名为曼陀罗的花,看似清纯的百合外表全身却沾满毒素,宛如来自地狱的魔女引诱男人跟随。 而他在公司是一头冷狮,回到家里是妻管严的小猫,谁叫他爱她爱得没尊严,无以复加地只想宠坏她。 爱,是宠她的理由,因为他欠下的情债,要用一生一世来还。 而他心甘情愿。 「哇……生了,生了,是个女娃儿,你看她好可爱,精神饱满地挥舞著拳头。 黑龙帮在南杰一个发狠下已四分五裂,兄弟们跑的跑,散的散,黑龙的尸体在基隆外海被发现,血肉遭鱼群咬得支离破碎必须靠dna鉴定。 而他的姘头锺爱艳在黑玫儿车祸第三天就下落不明,据说已不在台湾的土地,去向引人猜疑,因为有人在日本的妓女户发现她在接客,而且不时咒骂白龙帮。 仇恨被爱取代,言家因一双儿女和黑家走得近,言楚楚认黑玫儿为乾姊,再加上唐春雪和唐君然的姑侄关系,孤僻的言庆隆也渐渐定出阴霾,融人这新的大家庭。 这一天是黑新最高兴的日子,他做外公了,所以笑得嘴都阖不拢的要请大家吃红蛋。 「黑老头,你别笑得太恶心好不好,孩子又不姓黑你兴奋个什么劲。」言庆隆吃味。人家的外孙都冒出来了,他家的儿女还无动静。 一个个倡导自由真好,不谈恋爱不结婚,他几时才有孙子好抱?  「姓言的,嫉妒就说一声,小外孙女让你摸一下。」呵……有孙万事足,羡慕死你。 「不稀罕,我叫我儿子女儿生去。」拽个二五八万的,他一双儿女又不是不会生,早晚给他等到。 嘴上逞强,心里头酸呀! 「有本事去生呀!别来和我抢。」小娃儿软绵绵地好好玩。 一旁好笑的唐春雪接过差点被两人捏死的婴儿。「年纪都一大把了还像孩子,你们两个羞不羞呀!」 「老婆,孩子们不生,乾脆我们自己生一个来别苗头。」异想天开的言庆隆温柔地对妻子道。 「没个分寸,都几岁人了。」脸蛋一红,四十来岁的她看起来和三十岁出头的女子没两样。 「试试看也好,省得被人瞧扁了。」他神气地扬起鼻子不甘示弱。 夫妻俩对小孩子的问题倒是颇有兴趣,只不过让一双来探望的儿女头皮发麻,装作没听见地继续谈天说地,笑声连连。 也不知道是谁提的头,当年往事又一桩桩搬出来细数,甚至不小心谈到段秋宜血崩那一夜。 「都是你抢了我老婆的血,你天生黑心肝才会叫黑新。」黑新、黑心。 「呋!你老婆不好端端地抱著我孙子,你喳呼的是哪一门债。」黑新早忘了那件事。 或者说不复记忆,因为当时他是陷入昏迷的伤患,哪知道手下做了什么事。 「你还敢否认,要不是你把医院的血全搬光,我前妻秋宜也不会死於血荒。」说来说去还是怪他。 「医疗设备落後又不关我的事,谁叫你不把她往大医院送。」二十几年前的水准当然不能和今天比。 两人为了这笔烂帐争执不休,旁人瞧了只觉得莞尔,不去理会地逗著小女娃。 一位老医生经过听了一会儿,发出重重的咳嗽声。 「咳……言……言先生是吧!你误会这位先生了。」没想到事隔二十几年又遇上这两个曾经威胁要拆医院的男人。 「你是……」 「我姓末,当年是我为你妻子开的刀,你还掐著我脖子要我赔命呢!」想想真可怕,所以他一直没忘记此事。 他想一下。「原来是朱医生,你说我误会了他?」 「你当年太心急搞错了,令夫人的血型是a型,而血库的库存血液只剩下符合这位先生的b型血,因此就算把血袋给了令夫人也没用。」 嗄!所有人都傻眼。 多乌龙的仇恨,而且还延续了二十二年,这才叫讨错债吧!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春风吹过一片草原,盛开的百花摇曳生姿,一对对情人喁喁私语,唐君然在妻子耳边说了一句:我爱你。 黑玫儿的嘴角微微扬起,幸福的流光在眼底流露。 谁说爱情不能简单呢! 只要有爱。 幸福的青鸟就会停在你窗口。 尾声 今儿个,果真应了黄历上「诸事皆宜」的好日道,天空蓝蓝、和风徐徐,严冬冷冽寒风来到这温暖南国,全化成温煦东风,洋溢著一片祥和欢喜的新春气息。 「劈哩啪啦……」一长串的鞭炮从街头沿到街尾,闹得震天价响,弥漫起来的烟雾,让人看不清路旁上下两排花圈、花篮上,红纸金字的道贺祝辞,不过无妨,来恭贺黑新讨债互助协会经纪公司分公司开张大吉的人潮喧哗声,就让场面热得强强滚啦! 「黑老,恭喜恭喜!」 「生意愈做愈大,黑老您真是宝刀未老呀!」 黑新嘴都笑得阖不拢,直招呼著来客人公司坐,也不忘吹捧自己一番,「那当然,江湖混假的呀……不过也要靠你们以涣多多关照、关照……小眉,干么?」 这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西装的下摆被人轻轻拉扯,转头一看,发现是眼眶红起来的杜小眉。 「熊……雄赳赳的黑……老板,我、我想回家了。」好多人喔,每个人都来跟她说恭喜,虽然有风在旁边努力帮她瞪那些一直看著她的人,可是她的鼠胆又发作了,脚都开始抖了。 「嘿,小眉呀!你愈来愈进步了唷!你今天都没行哭耶!」黑新看他的手下爱将愈看是愈满意,多亏她们努力工作,今天才有这家分店。「回什么家啊!留下来沾沾喜气呀……来,我叫尹蓝那丫头过来给你壮壮胆。」 他瞧向不远处正跟一些老窖户热络寒喧的夏尹蓝,只见东方羿正臭著一张脸站在一旁。 「哎呀,王总,以後我们新公司要靠你多多捧场喔。」夏尹蓝说完,随即八面玲珑地转向另一名中年发福、看样子也是董事长级的男子,「还有林董你也是唷,有空多过来坐坐,要不然人家不依啦!」 坐什么坐?她当她是酒店小姐坐台呀!还捧场咧!东方羿绷著脸,把她的手从对方那个色老头手中抽出来,「走!我们再回家『翻案』。」 夏尹蓝笑咪咪的伸出没被箝制的另一只手,比起食指晃了晃,「来不及了,三审定论了啦,我告诉你,我们黑新老板说要给我兼当分公司的会计耶,呵呵,那我以後包准数钱数到爽毙了。」 给她当会计?!哼,那这家公司要倒是早晚的事而已。他实在很气那个老家伙使出这贱招绑住他老婆的心,但最气的是,昨晚再怎么样都要《一厶久一点才对…… 他朝黑新狠狠瞪了一眼,这一头被怨恨的人自然是接收到了。 「呃,小眉,你夏姊忙,要下你找芷晴玩去?瞧,她现在和她那口子,在跟关医生夫妇聊天呢,还有小予煮也在那!」 杜小眉摇摇头,像他提起什么可怕的人物似的,更加偎进江牧风怀里,「不要啦,那边有个小恶魔……」 她实在怕极了关予熏那人小鬼大的天才儿童,自从他们关氏一家团圆後,他妈咪有他播种老爸照顾,这小鬼日子就闲得发慌,最近从美国的资优学校放假回来,相中胆小的她当他的新玩具,照三餐说鬼故事给她听,看她吓得心发慌的模样,他就开心得不得了。 偏偏这些事她又不能跟风讲,否则正好让他名正言顺的把她绑在家里,不让她来上班。 然而黑新不由分说,拉著她……呃,是拉著江牧风伸过来阻挡他「染指」她的手,往那群人走去。 「乾妈、乾妈,你上次盗侠的故事还没说完,等一下说好不好?」关予熏撒娇、可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对他百依百顺。 「好,那有什么问题。」秦芷晴笑咪咪地说:「依姻姊,你命真好,生了一个好可爱又好聪明的小孩,真让人羡慕。」 关子熙闻言,一股为人父的骄傲油然而生,「那也要看是谁的种嘛!喂,欧阳,你请吃喜酒都一年前的事了,怎么现在你老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黑新走过来时正好听到话尾,「就是说咩!芷晴,你结了婚该在家里当个闲妻凉母了吧?」这个业绩年年倒数的讨债业务员,他老早就想叫她回家吃自己了。 「黑老大,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夫唱妇随吗?既然你请我老公来客串这家分公司的老板,我这做老婆的,怎么可以闲闲在家呢!」有老公养是一回事,这份讨债工作已经变成她的兴趣啦! 「爸,你们在聊什么那么高兴?」 插话的是黑玫儿,随後还有抱著女儿的唐君然,以及南杰夫妇,东方羿也死拖活拉,把夏尹蓝从那狼群中哄到他眼中的「安全名单」的这群人里。 最体师父心意的南杰说:「今天是黑老的好日子,当然高兴喽!」 丁颉洁柔柔一笑,「黑老,恭喜了。」 黑新大嘴一张,呵呵笑个没停,「想不到我黑新金盆洗手,不靠打、不靠杀,以这种另类讨债法还能大赚钱,真是不知道该说我眼光好有远见,还是旗下业务员有本事!」 跟他作对惯了的唐君然冷哼,「赚这种黑心钱有什么好得意的。」 欧阳羲这个新投资的大股东,连忙跳出来帮合夥人同仇敌忾一番,「非也、非也,君然兄,我们公司可是政府立案的合法公司哪!」 「咳、咳。」江牧风清了清喉咙,「趁著大家都在,我要宣布一件事情。」说著,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杜小眉一眼。 不……不会吧?!难道他要说那件事?喔,她一定会被熊老大恨死! 「我们家小眉决定辞职,即日起生效。黑老大,恭喜啦,我们夫妻俩先走一步。」说著,他揽起杜小眉就走,徒留黑新在身後苦苦的挽留。 「小眉」黑新苦著脸,压根来不及慰留就给他们落跑了。眼角余光瞥到夏尹蓝,他决定珍惜眼前人。「小蓝蓝,你」以後要一人做两人量,辛苦你了。 可话还没说完,那个东方羿竞如法炮制,「黑老板,我们要去二度蜜月,尹蓝请假一个月啦!」一眨眼,又拐走了他一名手下爱将。 黑新简直傻眼,怎么他的新公司才刚成立,就有要倒的危机了?  「黑老大,安啦,还有我们夫妻俩呀!」秦芷晴笑得开怀,这下前两名讨债业务员不在公司坐镇,她终於可以摆脱最後一名业务员的污名了。 没情没义的不只刚刚闪人的那两对,接著是南杰他还要跟丁颉洁去跟画廊谈画展的事,先失陪了;关子熙说他们一家下午要去郊游,好好培养家庭情感,也不奉陪。 黑新可怜兮兮的看著女儿及女婿,唐君然耸耸肩说:「我是很想帮黑爸你想办法啦,可是小玉君下午要打预防针,要误了时问……」 他一听连忙挥挥手,「快去、快去,我宝贝外孙女的健康最重要。」 一时间,一夥子弟兵几乎已是鸟兽散,黑新认命了。 明天就去登报纸找人,黑新讨债互助协会经纪分公司,将诚徵讨债界第一高手,再创讨债新传奇! 现下,就好好招待这满堂的旧雨新知吧! *欲知黑新讨债公司夏尹蓝的讨债绝招,请看阳光睛子花园系列078讨爱三浪女之一《钱屋藏娇》 *欲知黑新讨债公司秦芷睛的讨债奥义,请看有容花园系列079讨爱三浪女之二《认栽猛娃》 *欲知黑新讨债公司杜小眉之讨债绝技,请看寄秋花园之三《鼠胆讨债女》 *欲知黑新继承人南杰如何把爱等上手,请看阳光睛公子之一《情牵意惹》 *欲知黑新密医关子熙如何把爱黏上手,请看有容之二《风流非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