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原配娇妻》 第001章 平妻人选[修bug] 嘉庆二十三年。 寒风刺骨,雪簌簌地落着,偶有一两朵被风卷入内室,融成水,印在红褐色地板上,晕染成烛光色,晶莹透亮。 玲珑疾步奔走于镂雕塑花的走廊上,茉莉花色缎面长裙的下摆坠上一层冰雾,转道,急匆匆奔向正房。 厅堂门口,她猛地顿住,深吸两口气平缓呼吸,视线扫过冻得僵硬的右手,里边,是博武将军的信…… 战事结束,博武将军的信未曾间断,联想京中传言,全程封锁博武大将军死讯,而往府里的信却是一封未曾间断,她低头,夫人心中有了决断,信也不需要了,这怕是最后一封了,敛下情绪,掀开竹叶绿的棉帘,径直进了东次间,哑着嗓音通禀,“夫人,侯爷昨晚留宿沈府,彻夜未归,今日又入宫了,午时回来转去了老夫人院子。” 沈月浅书案上的手顿下,抬头,眉宇已恢复了平静,“前两日去南山寺,侯爷抽中了上上签,好事将近,你叫厨房温一盅酒备着,晚膳我与侯爷喝两杯。” 玲珑点头的同时恭顺地递上手中的信,“夫人,博武将军差人送来的,说您不必受此委屈……” 沈月浅微微垂目,搁下笔,精致的脸有一瞬的恍惚,峨眉轻抬,没接信,而是身形僵直地望着门口,目光幽深。 宋子御站在正屋门口,压下心中窃喜,搓搓手,眉头紧蹙地撩帘而入,转入内室,他面露不解,沈月浅不日离京,该在收拾行礼才是。 沈月浅一手托腮,意味深长地笑着,好看的眸子灿若星辰。 宋子御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落座后,视线移向窗外,雪大,枯败的树枝被雪层堆积,丫鬟举着手中的棍子,用力拍打着。 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对面的沈月浅,二十出头的年纪,桃面粉腮,眉目如画,不描而黛,不粉而饰,上身素白色缎面褙子,下着月白色长裙,纵然简单,配上她精致出色的脸,整个人多了份纤尘不染的嫡仙之气。 他便是这张脸迷住了,甘愿落入她的算计,哪怕她在娘家名声不好。心狠手辣,毫无教养,毫不顾沈府名声。想起庄子上莫名死了的外室,对她,宋子御又爱又惧。 沈月浅招手,玲珑奉茶退到一侧,沈月浅摆手命屋里的人全部退下,拿起茶盖,轻轻扶了扶上边的茶泡子,缓缓道,“想来侯爷已经知晓我前日入宫见皇后娘娘的事了?” 宋子御眉眼一弯,反应过来,掩饰面上得意,故作苦恼模样。 沈月浅容貌好,奈何父母早亡,上边哥哥年幼,她人单力薄,要保住沈府二房的爵位谈何容易,她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他能理解。 思绪渐远,宋子御陷入了怔忪。 沈月浅清浅笑道,“侯爷不必介怀,纵然我乃被逼无奈,可侯爷的日子还长着,宋家香火不能断,我琢磨着平妻的人选……”说到这,她顿了顿,“三婶出身高贵,品性大方,五妹妹耳濡目染,性子也是好的,不知侯爷以为如何?” 宋子御目光闪烁,他与沈月浅多年夫妻哪会没有情分,她离京是他从中作梗,没想到临走了,她还为宋家香火考虑,羞愧地垂下头,不言。 沈月浅自顾道,“我离京去庙里已是定局,论起来终究负了侯爷,为此特意回了趟侯府,奇怪的是三婶之前望着与宋府结亲,这次却不愿意了,侯爷与我大哥走得近,可让我大哥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宋子御张了张嘴,神情不太自然,“母亲也找我问过了,你们姐妹都是好的,可听说沈五小姐上边还有一位姐姐没有说亲,母亲最重礼数,哪能让沈府传出五小姐越过四小姐成亲的流言,母亲的意思……” 想起什么,宋子御抬头,神情微变,支支吾吾道,“母亲也不是提继室的事,那日韩老夫人在,母亲就多说了两句,韩老夫人喜欢乱点鸳鸯谱你也清楚,她问起了,母亲当然要表明态度,文昌侯府与沈府是亲家,你走了,平妻的位子也该是沈府的。” 她还没走,他便想着平妻的人选,说出去,文昌侯府名声就坏了。 哪会不知他心中所想?沈月浅眼角的笑愈发深邃了,“我倒不介意,否则,也不会与皇后娘娘说起这件事,皇后娘娘赞同五妹妹入府,侯爷若是……” “你怎么能将没影的事告诉皇后娘娘?母亲心底有了……”主意二字未出口,迎上沈月浅似笑非笑的目光,宋子御胸口一颤,讪讪笑道,“我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日理万机,你何须拿这些小事打扰她?” 沈月浅蓦然笑出了声,声音清脆悦耳,纵然两人感情淡了,宋子御不得不承认,沈月浅从里到外透着股吸引人的劲儿,浅浅一笑都能勾走他的魂儿。 “看意思侯爷心中有了人选?” 宋子御语噎,皇后娘娘牵线自是莫大的荣幸,奈何他心中有了人,且这事,拖不下去了。 “不……不是……,是母亲,上个月母亲去南山寺上香遇着四妹妹了,称赞四妹妹知书达礼,贤淑端庄,前边韩老夫人问起,母亲就说沈府四妹妹出嫁了才轮到五妹妹,比起五妹妹,四妹妹年纪更相仿……”话出口惊觉不妥,忙低头打量身上的袍子,这件袍子是沈月浅做的,她绣工好,做什么都好看,身边同僚为此羡慕不已,故而,她做的衣衫,他会反复穿。 沈月浅敛去笑意,凝重道,“只怕我大哥那边……” “大哥会答应的,你安生去庙里就好。”话一出,宋子御脸上更显窘态,沈未远乃沈月浅大哥,不顾忌她的想法答应这种事,其中定有猫腻。悻悻然端起凉得差不多的茶,抿了一口,抬眸望着她。 “那就好。”沈月浅没刨根究底,相反,抿唇笑道,“你们商量好了我也好放心离开,不过待我走了你再和四妹妹成亲可好?平妻毕竟不是正妻,与四妹妹姐妹一场,哪好意思承她的礼?” 宋子御却想得更多,沈家的爵位是沈月浅父亲挣来的,沈怀渊和妻子死后,沈家老夫人,大房,三房皆垂涎爵位,沈月浅自幼没少吃苦头,对沈家埋怨已久,联想被杖毙的两名妾室,宋子御不寒而栗,平妻说白了比妾室高不了多少,依着她与沈家大房的恩怨,要折磨沈月茹易如反掌。 沈月茹今时不同往日,八抬大轿,三媒六聘,一样都不能少了。 “你还在,若娶平妻进门,御史台言官只怕又有话说了……” 言下之意,她走后才娶沈月茹进门。 沈月浅嘴角的嘲讽一瞬即逝,温声道,“如此的话,让四妹妹再等上几个月,皇上找钦天监看了日子,明年夏末日子最好。” 宋子御怔愣,明年夏末?他以为太后挑选世家中人往庙里祈福迫在眉睫,怎么又不着急了? 沈月浅心情极好,杏眼微眯,询问道“侯爷也听说了?” 宋子御不似她对皇后有恩,皇后愿意跟她亲近,这些日子被美色冲昏了头,竟忘记打听这件事了。 压下心中慌乱,摇了摇头,心不在焉道“未听说,那可说了去多长时日?” 太后梦魇不断,说乃先皇回魂,皇上派人查看黄陵一切无碍,命南山寺大师入宫打坐,大师皱眉,言宫中瘴气重,若要消散,得寻京中有声望人家女子入庙念经,少则一两年,多则七八年,这才有了宋子御设计沈月浅娶平妻进门的事。 “大师说一切皆看缘法,侯爷不用惦记我……” 宋子御心里急得不行,思忖片刻,斟酌道,“夫人,你去庙里路途遥远,现下多休息才是,主持中馈的事交给母亲吧……” 沈月浅轻蹙着眉头,道,“不好吧,母亲年纪大了,累着她倒成我的不是了!” “不会,母亲性子温和,待人亲厚,何况,你又是为了文昌侯府才去庙里。”说着,宋子御起身,脸色急切,“趁着天没黑,我这就与母亲说说。” 当即起身冲了出去,沈月浅挑了挑眉,这就是她处心积虑嫁的男人,为了一个想方设法害她的没有血缘的大哥,自嘲地笑了两声,憋回眼底酸涩,和声吩咐外边的玲珑传膳,“传膳吧,侯爷很快就回来了。” 果真,不到一刻宋子御就回来了,深冬的天,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喘着粗气道,“母亲体谅你,奈何她身子不适,主持中馈有心无力,母亲训斥我不懂人情世故,现下的情形,早日将四妹妹迎进门帮你打理后宅,休息好了,你才有精神祈福。” 沈月浅心底冷笑,面上仍然挂着和煦的笑,“也好。” “那我明日就找人看日子上门提亲。”宋子御愉悦道,就着衣袖擦了擦额头,转向沈月浅时,目光讪讪,心虚地移向别处。 沈月浅装作没看见,越过他,走到棉帘时,顿了顿,道,“厨房备了你喜欢的菜,今晚当提前为我送行好了。” 宋子御舒了口气,与她商量道,“月浅,今晚我……” “杜姨娘刚来问过,我替你应下了,用膳后就去吧。”沈月浅扶了扶额头,盖住眼中的寒意。 宋子御快两年没碰过她的身子了,几次小产亏了身子后她对那事淡了,他也不好强人所难。他身边美人环绕,不是非她不可,比起沈月浅,她们更懂他的喜好。 宋子御颔首,附和道,“听你的,以免她又来闹。” 翌日,快巳时宋子御从杜姨娘院里出来,意气风发地去沈府商量提亲适宜,婚期定得急,日子在一个月后。 十二月二十五,确实是个好日子,太后的生辰之后呢。 第002章 梦碎人亡[捉虫] 宋子御春风得意,沈月浅备的聘礼丰厚,他在沈月茹跟前也抬得起头来,事关宋家脸面,沈月浅做得极好。 沈月浅还没离京,文昌侯府娶平妻一事极为低调,京中,少有人听到风声,沈府和宋府的请柬准备等太后生辰后发出去,事情仓促,措手不及之余,流言也会少很多,起码成亲前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 十二月二十乃太后寿辰,文武百官携家眷入宫献寿,沈月浅着凉了,常咳嗽,未免入宫犯忌讳,她备好了礼,刘氏与宋子御带去即可。 刘氏与宋子御入宫了,沈月浅喝完药,强撑着疲软的身子拿出柜子下层的锦盒,在窗下的圆木桌前落座,“玲珑,将窗户打开。” “夫人,您病得不轻,寒风入骨,风寒会愈发重。”玲珑心疼道。夫人自幼要强,小时候不受沈太夫人待见,大房三房三番五次陷害,若不是夫人精明,早已遭了毒手,嫁与侯爷借文昌府的人脉保住了大少爷的爵位,不成想,大少爷不是二爷亲生的…… 沈月浅语声羸弱道,“打开吧。”她并非为了取暖。 玲珑心里纳闷,施礼后退下。 沈月浅倏然笑了,病气的脸娇艳如花,撕开保存得极好的信封,一张张扔进火盆子,她为了所谓的血缘辜负了他,害他战死沙场,她有什么资格留着他赠与的温暖? 信化为灰烬,沈月浅脸上漾着妖冶的笑,细看,却能发现笑里夹杂了其他…… 太后寿辰宴会上,皇上来了兴致,念及去庙里祈福的两位夫人皆没有子嗣,特给二人夫君赐了平妻,其中,就有宋子御。 说来也巧,皇上赐婚的人选正是沈府三房五小姐,宋子御脸色大变,不知如何是好。 沈月茹也在场,她嫁进文昌府本是风风光光的事,因着体恤沈月浅,只敢请近亲之人,且请柬现在还没发出去,心中本就梗着刺,听闻皇上的话,更是气血上涌,顾不得沈未远的挤眉弄眼,拿起手中的杯盏朝沈月裳摔去,破口大骂…… 沈月裳额头被砸出了口子,鲜血直流,沈月茹犹不解气,当着众人说了她与宋子御的婚期。 能参加太后寿宴的人不是泛泛之辈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光明正大的谈婚论嫁没漏一点风声,若不是两人有了私情,何须藏着掖着? 太后寿宴见血已是忌讳,皇上震怒,强行赐婚宋子御沈月裳。 沈月茹气急攻心,身子往下一软晕了过去,旁边为沈月裳诊治的太医给沈月茹把脉,太医道沈月茹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皇上勃然大怒,聘为妻,奔为妾,沈月茹不懂礼数,教养不当,实在是有辱门风,连带着皇上对宋子御和沈未远也不喜起来。 宋老侯爷英明神武,不成想教出来的儿子这副德行,联想博武将军奔赴战场前求他的话,“皇上,此去收复失地,微臣将直捣南蛮都城,叫他们百年内对皇上俯首称臣,微臣无妻无子,若有幸为国捐躯,还请皇上看在微臣鞠躬尽瘁的份上,照顾文昌府夫人一二……” 忆起南蛮投降诏书,皇上愧疚于博武将军,当下免去宋子御兵部侍郎一职,命其回府反省,至于沈月茹,沈家和宋家商量着办。 闻言,刚醒过来的沈月茹再次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人已在沈府了。 宋老夫人得知宋子御没了官职,回府后称病卧床不出,宋子御颓败地侍奉左右。 十二月二十五,侯府安安静静的,较平时静谧得多…… 宋子御百思不得其解,好事怎会弄成这般样子?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沈月浅从中作梗,好巧不巧,偏生入宫前病了? 怒气冲冲到了正房,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宋子御蹙眉,质问沈月浅,“是不是你做的?” 沈月浅嘴角轻蔑地扬起,“你觉得我有这个心思?” 宋子御这才注意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心烦意乱道,“不是你谁跟我有这么大的仇恨?” “侯爷觉得我和你有仇?”沈月浅促狭地望着他,眼神黑而晶亮。 宋子御竟不敢与她直视,不自然地移开眼,除了沈月浅他真想不到谁与他和沈未远过不去,口不择言道,“不是你还有谁,我与你直接说好了……” “你离京去庙里祈福是我拖韩大人将你的身辰八字递给皇上,我与四妹妹两情相悦,她性子软,待人随和,比你好千万倍,沈府世子就是你大哥是她亲哥哥,身份上她不比你低……” 说到后边,宋子御眼眶通红,笃定是沈月浅私下使坏,沈月茹怀着他的孩子,而沈月浅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眼红嫉妒,有什么做不出来? 宋子御恼怒,气得脸色通红面目狰狞,嘶吼道“是你,一定是你,你嫉妒四妹妹什么都比你强,连带着你用亲事换来的爵位都是帮她大哥谋划的,活该你有如此报应,家破人亡,唯一的弟弟没见着光就死了!” 沈月浅充耳不闻,嘴角淌过温和的笑,不疾不徐反诘道,“你现在的境况确实比我好得多,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和睦呢……”说到这里,她淡淡瞥着他,话锋一转“我倒是忘了,四妹妹能不能进府可不好说,你也说过老夫人最重礼数,大着肚子进门有伤风化,老夫人能不能接纳四妹妹还不好说……” 宋子御被美色冲昏了头,刘氏清醒着,这时候皆沈月茹进府便是忤逆皇上,刘氏怎会拎不清后果? 事实,刘氏已经给沈府去了信,沈月茹品德败坏,肚子里的孩子沈家人自己看着办,反正沈月茹想进侯府,门都没有。 沈月茹肚子里的孩子势必保不住了。 宋子御脸色铁青,握成拳的手青筋直跳,嘴唇哆嗦着,“毒妇,果真是你做的……” 沈月浅笑笑,不置一词。 沈月浅一颦一笑印入宋子御眼中好似透心的针锥,刺得他胸口发痛。 “你快些还能赶上薛氏逼四妹妹打胎的情景,晚了,就只有一盆血水了……” “毒妇,毒妇……”宋子御腿脚打颤地往后退,眼里充斥着血丝,慌乱地朝外跑。 沈月茹肚里的孩子是他的,不能没了,不能! 傍晚的天际残着少许的白,屋里一室黑暗,沈月茹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生气。 就在刚才,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沈未远准备将她送给越州巡抚,身形肥硕,年纪和沈怀庆差不多,果真是去伺候他的。 沈未远,是他怂恿沈怀庆与贾氏的。 沈未远名义上为二房长子,实则是大房的孩子,二叔二婶成亲多年没有孩子,太夫人做主将沈未远过继给二房,目的是爵位,这件事,她也是十岁时才知道的。 沈未远优柔寡断,只重利益,讨好沈月浅替他谋划,为此沈月浅连亲事都算计进去了,结果又能好到哪儿去? 她们在沈未远眼中,不过是交换权势的筹码罢了。 “小姐,三小姐来了。”苍竹通禀的同时掌了灯,屋子亮了,衬得沈月茹脸色愈发不苍白。 沈月浅自顾进了屋,任由玲珑解掉她身上的披风。 沈月浅略施粉黛后气色好了许多,比沈月茹更是绰绰有余。走近了,在床前凳子上落座,面露担忧,“听说你病了,怎地如此不小心?” 明知故问!沈月茹瞪着她,目光染上了一层霜。 她与沈月浅自幼不对付,知晓沈未远身份后她有意避着她,薛氏叮嘱她不可惹沈月浅生气,她不爱阿谀奉承,沈月浅仗着容貌好不将她放在眼里,同样是嫡小姐,她凭什么低她一等,故而,不为了起争执只得避着。 “大夫看过了?可惜大哥虽是世子,皇上还没让他继承侯爷,否则拿了牌子请宫里的太医看看也好。”沈月浅眉眼微蹙,遗憾道,“侯爷来沈府看你被太夫人拦住了,无法,只得我走一趟了。” “用不着你假好心,母亲与我说了,不是你,我何苦躺在这里?”沈月茹身子弱,声音也比以往小,气势仍还在,一如既往的尖声惹人厌。 沈月浅抿唇笑道,“可不是我,是我大哥,说起来也是你大哥,你现在的境况是他一手促成的,当然,也与你好高骛远有关,怎么,我说错了?” 沈月茹无言以对,她想学她借宋子御飞上枝头当凤凰,沈月浅的话没说错,是她不自量力。 “你若听我的话,我能帮你摆脱眼下的困境,不过,你得帮我做件事……”沈月浅吩咐玲珑出去守着,也不急着沈月茹给她答复,她时间,有的是。 “想蒙我?” 沈月浅摆手打断她的话,“你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去越州,只能听我的。” “之后呢?” 沈月浅笑出了声,“之后就看你自己了,出府买宅子做点小生意嫁个老实本分的人或让宋子御养着你,这点于你不算难。” “你倒说得出口,宴会上我名声尽毁,谁还敢要我?”沈月茹将名声二字咬得重,她心底不是不恨沈月浅的。 “这便与我无关了,你想好了差人去侯府给我送信……” 语声未落,沈月茹怒道,“不用了……”沉默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咬牙切齿道,“你要我做什么?” 第003章 来生不遇 沈月茹办事谨慎,春末时才将前后事打听清楚了。 “难为李妈妈多年前的事还记得清楚,二婶难产确实有猫腻,二叔死了,祖母不会让二婶平安生出儿子和大哥抢爵位,事隔多年,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沈月茹小产后郁结在心,脸上始终带着久病不愈的苍白,配上眉目间轻蔑的嘲讽,面目狰狞而恐怖,暗想沈月浅形单影只,文昌侯府留着她不过是看在她为太后祈福的份上罢了。 她也是个可怜人! 沈月浅轻轻挑了挑眉,平静道“用不着可怜我,不久,你与我也差不多了。” “哼,谁会可怜你?”沈月茹不屑一顾地移开眼,沈月浅要对付沈家是她的事,若不是越州巡抚逼良为娼被弹劾,她已在往越州的路上了,沈月浅不过运气好遇着有人弹劾越州巡抚罢了。 张了张嘴,终究没有问她谁在暗地帮忙,她做好本分就够了。 沈月茹心里知晓沈未远要遭殃了,搬出沈府过了几日清静日子才如梦初醒,明白过来沈月浅当日话里的意思。 果真,紧接着沈家私设青楼,引诱威胁朝中官员泄密被人弹劾,皇上命人彻查此事,关于沈未远乃大房所出的事也被挖了出来,沈太夫人身边的李妈妈状告太夫人蛇蝎心肠,害二夫人难产,一尸两命…… 一时之间,沈府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连带宋子御也受了牵连,宋子御贿赂朝中大臣正是在沈府青楼,皇上怒气难平,下令收回宋府沈府的侯爵,将宋家人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入京,比起宋家,沈府境况更惨,沈未远到手的侯爵飞了,沈太夫人残害人命收押不日处斩,沈未远品性败坏,从沈家族谱除名,沈家族人害怕受牵连,争相状告近几年沈未远为拿到爵位犯下的罪行。 沈家,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刑部大牢,地面阴暗潮湿,沈未远坐在角落里,衣衫凌乱,神情狼狈。 沈府和宋府几乎同时遭罪,唯独沈月浅,不仅没受牵连,相反,要离京为太后祈福得了太后赏赐,沈未远本就不傻,怎会不明白其中关键? “贱.人,贱.人……” 他口中的贱人正穿着大红色衣衫闲庭信步而来,不着粉黛却娇艳得叫人挪不开眼。 “贱人,你这个贱.人……” 沈月浅为之轻笑,走近了,居高临下看着面目全非的沈未远,“你还有精神自嘲,真不愧是京中有名的谦谦君子……” 沈未远挣扎着爬起来,伸出手抓沈月浅,却未碰到她一丝衣袖,恶毒地嘶吼道“果真是你,你毁掉沈府于你有什么好处?没了娘家,夫家落败,你以为刘氏会放过你?” 宋太夫人精于算计,事出后不会休了她,只会留着折磨她,至死方休。 “难为你关心我,冲着这点我也会想方设法护着自己,今日来是看在多年兄妹情分上赠你一身衣衫,玲珑,将袍子拿过来。”沈月浅笑得灿烂,“自幼你便在意旁人眼光,虽落了难,奔赴刑场也该光彩体面才是。” 玲珑双手奉上衣衫,沈月浅轻轻触摸着上好的杭绸,笑得愈发开怀,“你未说亲,想来不能体会成亲时喜悦,这一身大红衣袍当给你过过瘾!” 约莫想着开心的事,沈月浅嘴角的笑堪比春日的海棠,娇艳欲滴,炫彩夺目,她来只为膈应沈未远,她能为他奋不顾身,也能毁了他似锦前程以及性命,皇上处死他这等事由她说出来再合适不过。 她开怀大笑,笑得狠了,眼角淌出了泪花,笑声与沈未远的怒骂萦绕在整个牢房,惊悚而恐怖。 刘氏和宋子御被逐出京,沈家人入了狱,她憎恶的人都得到了报应,她已了无牵挂。 沈家人流放千里之外的西北,她没有去送行,快离京了,她准备收拾包袱,她的东西多,只选了两身衣衫和积攒的银两,内心平静得如一汪死潭,再无任何波澜。 六月十五,艳阳高照,沈月浅同其他人一道乘马车前往寺庙。 玲珑在侧撑着伞,目光随着沈月浅的视线注视着高大巍峨的城墙。 沈月浅望向城门口,旁边角落,停着一辆白色帘帐的马车,府里死了人,出行会在马车右上角挂上一朵白花,以免冲撞了贵人,这辆马车便挂着花。 转身离去时,余光瞥到马车上下来一人,素白色衣衫,身形玉立。 沈月浅顿了顿,回眸,一步一步朝马车走去。 “侯夫人好。”男子躬身施礼,语气疏离而淡漠。 沈月浅神色微僵,好些日子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年后,宋子御自顾不暇,下人们闻到风声避她如蛇蝎,主动称呼她侯夫人的不多。 他死了许久,身边之人还用如此方式记着他,沈月浅尽力维持脸上的平静,“免了吧,你大哥……”以为说起他能如往常轻松,终究低估了自己的忍耐,垂目,敛下心中酸涩,一字一字顿道,“他的坟墓……” “我大哥已死,侯夫人何苦再说起他?”说着,吩咐身后的人抬出一个箱子来,“这是我大哥的遗物,他尸骨无存,有劳侯夫人替我大哥在京外寻一处安静之地,不受世人干扰!” 沈月浅眼神一暗,文博武为人果断,未雨绸缪,必是死前有所交代,正因为是死前交代,她心里才更难受,他战死沙场是为了她,死了还记挂她要护在她身侧。 他后悔的是那两年不在京里叫她受了委屈,她却庆幸,没有让他看见最不堪的自己。 “谢谢你。”没有文博文,她哪能将手伸到越州去?朝堂风向也不会转得如此快。 男子轻笑,“侯夫人见笑了,大哥眼里容不得沙子,忍了这么多年已是极限,此去一别,后会无期,告辞。” 话毕,男子跃身上马,挥鞭离去。 沈月浅神思恍惚,抬头,炙热的阳光刺得眼眶湿润,和他离京那日差不多,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她眼角出了汗。 那时,她已嫁给宋子御了,文博武写信请她送行,思虑再三,她忍不住去了。 凉亭里,他在左他在右,他自酌自饮道“南蛮这次占领南仓怕有人里应外合,沈未远急功近利致使一万士兵丧命已引得皇上不满,你不必担心,我前去必会想法子护你大哥周全,阿浅……你……”他顿了顿,终究没有将口中的话问出来。 是他为人木讷,不善言辞,心中盼着她安好却由着旁人欺负她,他活该。 他做得够多了,沈月浅不忍再拖累他,她已嫁作人妇,与他见面越来越少,那一刻,沈月浅想过,若是那两年她最难熬的时候他在京里,她会不会后悔选择了宋子御,仔细想想答案是否定的,他的父亲戎马一生,母亲深受太后喜欢,她与他,中间隔着的不只是身份,“此去又要一两年,你可是想问我什么?” “没什么,你高兴便好。”他眼神落寞,沈未远不是她亲哥又何妨,瞒着,她为沈未远做的一切才不会叫人别人心疼,他知情,心疼她护着她已足够,何苦叫旁人笑话她? 那日,两人坐在凉亭里,像多年相见的老友,把酒言欢。 此后,那日刺眼的光为她的心蒙上了一层霜,冰凉之下,住着她心中的太阳。 “玲珑,抬好箱子,我们走吧……” 孑然一身,所能回想起的不过是与他同处的时光。 法林寺地处偏僻,沈月浅逛了三个月,终于寻到一处满意的地,四周山林环绕,夏天能避着太阳,冬天能避着冷风,弄好文博武的衣冠冢,又是一年秋了。 庙里的日子平淡,沈月浅习惯每日去他墓前坐坐,有时候一小刻,有时候一整天,她喜欢现在的日子。 文博武将军逝世的三周年,皇上休沐三日哀悼其在边关创下的安宁,宫中斋戒三日。 庙里听说消息,多嘴的小尼姑打听起博武将军的事迹来,沈月浅不欲参合,径直回了屋。 屋里,立着文博武的牌位,“玲珑,听说你家里还有爹娘?过些日子你回去找他们吧,你爹娘若后悔卖了你,你便留下侍奉他们终老,若他们死不悔改,莫要被所谓的亲情牵绊。”他的三周已过,她留在世上的理由也没了。 玲珑早已看出她求死的念头,来庙里不过是借口,侯爷以为他收买韩大人害夫人离京,夫人不愿意来,皇上不会勉强她,夫人心思缜密,日子算得好,不紧不慢,刚好在两府遭难之后离开,玲珑跪下哭着求她,“夫人,博武将军定希望您能好生活着,他最是疼您,奴婢感受得到,您要保重自己。” “我活着的时候拖累了太多人,我娘何苦不是被我拖累了连着弟弟也死了……”嘴角扯出一抹酸涩,咽下,缓缓道,“箱子里是这些年的积蓄,你爹娘不认你,你攥着银两买处宅子,买些下人回来伺候,你的人生还有许多值得留恋的东西……”而她,家破人亡,一无所有。 玲珑胡乱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知她去意已决,梨花带雨起身,哽咽道“奴婢待您头七后再走。”泪眼朦胧地打量她,夫人如芙蓉出水,绝艳倾城,博武将军眉清目朗,妖冶魅惑与她再登对不过,偏生……可能是知晓她快死了,玲珑忍不住问出困惑她多年的问题“夫人,您有没有后悔过?” 博武将军替皇上巡防边关,两年后回来,夫人已嫁做人妇,为了所谓的至亲大哥。 久久没听到回应,玲珑惊觉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退出屋子,关门时,听到一声呢喃“我唯一悔的是拖累他为我奔波多年,至死都没有娶妻生子……” 下一辈子,她与他别再遇见了,不相遇,不相识,不相忘,多好? 第004章 重生归来[捉虫] 炎热的盛夏,空气都变得燥热,院子大树飞来一只知了,闹得人愈发烦躁。 沈月浅辗转反侧,睡不踏实,脑子迷迷糊糊,混沌不清,耳边是嘈杂的脚步声以及歇斯底里的嘶喊。 她缓缓睁开眼,扭头,被屋子里的装饰吓得冷汗直冒,分明是她的闺阁,帘外梨花木圆桌上放着新鲜的荔枝,有一年,偶然读到一首诗,她便喜欢上了荔枝,沈怀渊答应她,夏天托人从南边运点回来,谁知,没等到盛夏,沈怀渊就死了,周氏当时怀着身子心力交瘁却没忘记沈怀渊应承她的话,刚入夏,挺着肚子回了周家,拖她舅舅南下时赶在荔枝过季前带点回来。 这件事,好多年了。 荔枝不易保存,路上得用冰块凉着,而此时,桌上的篮子还滴着水,一滴一滴打在青木板上。 她眼眶有些发热,周氏死后,她从未再吃过荔枝,哪怕文博武不远千里捎回来捡了最新鲜的送到侯府,她都未曾尝过一颗。 “小姐,您醒了?夫人肚子痛,怕是要生了。”玲珑撩开帘子,脸上透着急切,峨眉轻蹙。 沈月浅惊讶地张大了嘴,玲珑一身浅绿色衣衫,身形干瘪,眉眼稚嫩,完全没长开的模样。 她记得,玲珑说等她头七后再走,她不忍留文博武一个人在郊外,叫玲珑将她的骨灰搁在庙外的半山腰,风吹日晒,她都能远远望着他,看着他足矣。 玲珑以为她身子又不好了,前两日,三小姐与四小姐在湖边起了争执,四小姐性子冲动,一句不合,伸手将三小姐推入湖中,入夏后,湖水不冷,偏生老夫人以三小姐年长不让着妹妹为由罚三小姐去祠堂跪着,夫人知道将三小姐接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祠堂阴暗潮湿,小姐生病,好些日子不见好。 玲珑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低声问“小姐,您哪儿不舒服?” “玲珑。”沈月浅拽着她手臂,靠在她怀里,反复呢喃,“玲珑,玲珑……” “小姐,奴婢在,您哪儿不舒服,我去请大夫来看看……”当日怨她反应慢,否则,小姐怎会被推入湖中?转身,一脸愧疚地去寻大夫。 “你说我娘怎么了?”沈月浅不知她如何又回到了自己十岁那年,这一年,沈怀渊去世,周氏难产而死,刚出生的弟弟也死了,王氏对外说她弟弟命里带克,克死了爹娘,自己无脸于世,故而生下来便是个死胎。 可沈月浅记得清楚,周氏生产前来屋里守着她,她还听到她肚子传来动静,嫁给宋子御,她也怀过孩子,胎动意味着什么她也是清楚的。 “二夫人刚给小姐您拿了荔枝来,喝了一杯水等着您醒,谁知肚子不好了,已经吩咐人去请产婆了……” 玲珑的话未说完,沈月浅推开玲珑,看向窗外,今日是周氏生产的日子?着急地翻身下地,跑得急,鞋子只穿了一只在脚上。 “小姐,快回来,您还没换衣服呢。” 沈月浅哪听得进玲珑的话?周氏今日会死,上辈子,她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是她心底的痛,那阵子她风寒后一直不见好,整日浑浑噩噩,猛地一日醒来,王氏身边的李妈妈领着一群丫鬟进屋,强行给她换上素白色的麻衣,那时候,她才知道,周氏难产,死了三天了,她连与她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周氏住在隔壁的云锦院,她进去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许多人,她祖母王氏,大伯母薛氏,三婶罗氏,还有许多下人,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脑子转得快,这时候,后边的玲珑追了上来,沈月浅冷静吩咐道,“玲珑,你快去二门,让卢平派人通知我外祖母我娘生了弟弟,活着的,再让卢平带着我爹留下的护卫进院子,有人要害我娘和弟弟。” 上辈子,便是这些人害得她形单影只,为了沈未远那个白眼狼不顾一切,她要护住她娘和弟弟,爹没了,她们要好好活着。 周氏年纪不小了,十五岁与沈怀渊成亲,二十岁才生下她,怀这一胎本就危险,加上门口虎视眈眈的三人,周氏孤身一人要保住孩子何其难? 玲珑以为沈月浅见着什么不得了的事,喘着粗气跑去叫人了。 沈月浅定了定心神,急速走过去,推开旁边的下人,站在门口,王氏紧张得不得了,二儿子死后,她心里琢磨着将爵位给两个儿子中的一个,孙子再亲也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奈何沈怀渊名义上有儿子,他死了,爵位多半会落到沈未远头上,可周氏若平安生下儿子,沈未远不是二房的孩子被翻出来,爵位便是这个未出生的小子的了,不喜大孙子得爵位,更不喜这个小孙子。 两相权衡,这个孩子不能留着。自来,爵位传嫡再传亲,皇后名下也有过继的二皇子,可太子之位仍给了皇后怀胎十月生下的四皇子,意思不言而喻,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不是过继比得上的。 见人挡在门口,王氏轻蹙了蹙眉,看清是沈月浅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温声道,“月浅,过来,你娘在屋里……” 语声未落,沈月浅已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王氏讶然,回过神来眼底闪过一丝憎恶,面上却掩饰得极好。 “月浅,快出来,产房哪是你这种小姑娘能进去的?” 这哪算得上是产房?一张床,一张桌子,四张凳子,连简单的帷帐都没有,女子生产碰不得凉,而周氏身下却是凉席,床边,产婆垂头玩着指甲上丹红,心不在焉喊着,“二夫人,用力,用力。” 没生过孩子,沈月浅也清楚产婆有问题,接生的婆子身子必须干净,否则,生产之人易染上炎症,甚至,产婆接生时,身上的脂粉都得洗干净了。 产婆注意到后背射来阴寒的目光,回眸,见是一个小丫头,丝毫没放在心上,“快出去……”去字还没出口,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意,产婆睁捂着脸,不可置信,“你,你竟敢打我?” “我不止打你,待会还能杀了你,明月,明月……”沈月浅对着她浓妆艳抹的脸厌恶得很,朝外大声唤周氏大丫鬟明月的名字。 明明是一个小丫头,产婆却被她脸上滔天的恨意吓得惊魂未定,后退了好几步,旁边的另一产婆也被吓得没敢吭声。 “小姐,您身子还没好,您怎么来了?”明月给周氏端热水去了,听到产房有人唤她,急急走了进来。 “明琴,明画,明竹去哪儿了。”沈月浅一身丝薄寝衣,发髻散乱不堪,脚上拖着一只鞋,明明狼狈的打扮,却叫人挪不开眼,眉目阴狠,气质冷清,周身笼罩着肃杀之气。 明月搁在盆子,还没了解眼下的情形,老实道,“明画在生火,明竹替夫人拿小少爷的衣衫去了,明琴,去通知太夫人了……” 沈月浅目光阴沉,心下了然谁是王氏安插在周氏身侧的人了,字正腔圆道,“你将这两人轰出去,守着门口,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屋,若有人硬闯,直接杀了,我帮你担着……” 刚进屋的王氏听着这话愤怒不止,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娘正在生孩子,你就在一边作孽?” “王氏,这件事我会与你仔细说道,你等着,明月,照我的吩咐做,谁若阻拦,杀了。”明月和门口的侍卫明朗是兄妹,两人是沈怀渊从街头买来的,会些拳脚功夫,明月本要伺候她的,沈怀渊念及明月年纪与周氏相仿,故而一直服侍周氏,明月手里有一把匕首,府里人都是清楚的,王氏也不敢乱动,气得嘴角都歪了,“你叫我什么?如此不懂礼数,来人,将三小姐带去祠堂,问问她爹是不是活着时教她这么喊的?” 沈月浅冷冷瞥了王氏一眼,转过头,明月掏出匕首,两位产婆吓得不轻,哪需要她推,战战兢兢自己往外边跑去,王氏暴跳如雷,“好啊,你爹尸骨未寒,你便忤逆我,李妈妈,叫二门的婆子来,今日不收拾她,我看她不知道府里谁说了算……” 李妈妈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无言听话地退下。 王氏怕死,没有人她不敢往里边走,沈月浅关好窗户,周氏脸色惨白,血色全无,刚才动静那般大她都没有睁眼瞧一瞧,沈月浅鼻头发酸,瞬间,热泪滚烫地顺着脸颊留下,颤抖地探向周氏的鼻子,泪愈发汹涌了,“娘?” “阿浅,娘在,你做得好。”周氏肚子痛得奇怪,她生过孩子,产婆的懒散她怎会意识不到,之前她叫出声也是肚子痛极了,不想产婆看都不看只让她用力,更加应证了她心里的猜测,有人,不愿意她生下这个孩子。 “阿浅听话,娘只怕还有一会儿,你让明画给娘熬一碗鸡汤,一定要寸步不离守着。”明明大热的天,沈月浅却双手冰凉,周氏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阿浅长大了,知道怎么做的。” 二门的粗使婆子与卢平一道来的,沈怀渊死后,他身边的小厮若不是有周氏护着,早就被王氏全部发卖出去了,好不容易留在府里,境况却也不甚好,被栽赃陷害,残的残,伤的伤,卢平便是伤残中一员,他之前在沈未远身边伺候,王氏送沈未远的砚台丢了,在他房间收了出来,被打残了一条腿。 “好大的胆子,内院是你们能进的?卢平,谁给你的胆子?”王氏这边气还没消,见着卢平,愈发来气。 “奴才给太夫人请安,三小姐担心有人陷害七少爷,命奴才候命。”卢平态度恭顺,听在王氏耳朵里更是刺耳。 “娘,您别生气,卢侍卫也是为着二弟妹好,我们等着吧,大喜的日子,别闹出幺蛾子才好。”薛氏在旁边帮王氏顺着气,一边给卢平使眼色,“你站旁边去,太夫人见着你心里不舒坦,若不是大少爷求情早已将你发卖出去了……”旨在提醒卢平,他可是大少爷的人。 卢平不为所动,明月心底回过神来,去厨房,不一会儿端着盆鸡汤进了屋,王氏气得胸口起伏,骂道,“作孽啊,作孽啊……” 沈月浅充耳不闻,喂周氏喝了汤,按着周氏的吩咐,小心翼翼扶起她,扯了床上的凉席,明月帮着明竹铺好褥子后,重新扶着她躺回去。 明竹这才去正屋抱帘帐,枕头,被子…… 一应齐全后,三个人坐在床边,等着周氏生产…… 半个时辰,周氏紧咬着贝齿,脸色乌青,手拽着身下的褥子,额头青筋直跳,细细碎碎出声,“阿浅,准备好了?按着娘说的做。” 幸得沈月浅骨子里活了几十岁了,否则,早已慌乱得找不着北,静下心,按着周氏双腿,弯腰,等候孩子的到来。周氏一鼓作气,不消片刻听到婴儿啼哭的声响。 外边的王氏薛氏震惊对视一眼,王氏怒极攻心,张嘴,呼吸凝滞地瞪着帘边抱着襁褓鲜血淋漓地沈月浅,身子直直地往后仰去。 “娘……” “太夫人……” 沈月浅轻轻拍着小孩子的背,嘴角勾起一抹妖冶的笑,笑容在脸上散开,艳光四射,叫人挪不开眼,说出的话像抹了蜜的剑,直戳王氏心窝,,“祖母见着弟弟怎么晕过去了?不喜欢我爹就算了,弟弟是爹在世上唯一的儿子,祖母不能看在爹爹的份上为他高兴高兴吗?” 屋外一阵慌乱,沈月浅的话好似无足轻重的蝉鸣散在炙热的空气中,未得到一丝回应。 同一天,故去的沈侯爷喜得麟子却引沈太夫人不满意得晕过去的事传遍了京城,宫里的皇后都听到说了。 第005章 背黑锅的 王氏醒来听说外边关于她不喜二房小孙子的传言,气得头脑发晕,偏旁边薛氏没有眼色,扶着她坐起身时,一脸高兴道,“娘,您总算起了,小七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昨日周家来人,周老爷子给孩子取名沈未洛呢!” 说着,接过罗氏递过来的凉席垫子,靠在王氏身后,低声询问“娘,您要不要去云锦院瞧瞧?小七像极了二弟。” 王氏冷眼瞪着她,语气不善,“没出息的蠢货。”那个贱命的活下来,二房的爵位未远哪儿还保得住?王氏细细咀嚼着名字,回过神来,脸色愈发难看,“你说他叫什么?” “未洛,沈未洛。”不等薛氏张口,罗氏抢声回道。 沈未洛,暗讽她想害他落地还是嘲讽她没有得逞?王氏心中怒极,一口气没缓过来,又晕了过去。 罗氏和薛氏吓得不轻,薛氏更甚,扭头朝外大喊,“快请大夫来,太夫人又被三小姐气得晕过去了。” 相比临安堂的鸡飞狗跳云锦院静悄悄的,沈月浅还未从重生一事上回过神来,坐在摇床旁,手撑着脑袋,神情木讷,目光呆滞地望着里边的小婴儿。 周氏心细,生产时惊觉产婆有问题,上辈子又怎会因难产而丧命生出个死胎?她无法想象上辈子周氏经历了何种惨绝人寰的苦痛。 “阿浅,你不用守着我,昨日送你屋里的荔枝,再不吃不新鲜了。”刚生完孩子,周氏语声疲惫,视线从沈月浅身上移到摇床上的小婴儿上,笑容和煦,“已经给你大哥去信了,明日小七洗三的时候也不知他能回来不?” 沈未远去年进工部,官职低,向周氏抱怨工部活多累人,周氏与沈怀渊说了,沈怀渊本想今年秋闱时通通关系将他引进翰林院,熬个几年,以后就容易了……朝堂上惯是见风使舵的,沈怀渊死后,沈未远的差事便搁置了,前些日子,工部修造堤水大坝出了纰漏,沈未远背了黑锅,随工部侍郎南下考察了。 沈月浅目光倏然染了杀气,算算日子,上辈子也是这样,周氏头七过了沈未远才从南边回来,只怕故意避开,担心有人将周氏的死怀疑到他头上。 敛下思绪,沈月浅淡淡笑道,“大哥日理万机,有我陪着娘不好吗?” 周氏待沈未远视如己出,从未提起过沈未远的身世,前世若不是文博文痛恨她拖累文博武,拿这些话戳她的心窝子,沈未远是大房的孩子,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好,好好好……”周氏无奈地叹息道“我就是担心你大哥,她入仕浅,这次若不是你外祖父从中帮忙,他头上的黑帽子还要多几顶,他啊,不容易。”说到这里,周氏眼角挂着酸楚的笑,沈怀渊若在,沈未远的日子不会这般难熬……担心惹沈月浅跟着难受忙转移心绪,问起另一件事,“阿浅,昨日你怎地闯进来了?” 沈月浅敛目沉思,半晌后,缓缓道,“早些日子我答应过爹爹,定会守着娘,等您平安生下弟弟,娘忘了?” 周氏怎么会忘?沈怀渊领皇命离京,皇上派的差事难,沈怀渊舍不得周氏大着肚子身边没个说话的人,未让他放心,周氏便拿跟前的沈月浅当借口,沈月浅拍着胸腹保证后,沈怀渊才念念不舍地离开了。 此去一别,竟是阴阳相隔,周氏心中酸涩难忍,极力抿着嘴唇,尽量不哭出声来。猛地,怀里多出一团软软的触感,定睛,却是她将小七搁在她怀里。 “娘,小七饿了,喂他吃点奶吧,”沈怀渊是周氏抹不掉的柔情和宠溺,于她,又何尝不是? 与其抱头痛哭不如搁在心底,夜深人静时,细细咀嚼怀念,眼泪,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刚生下来的孩子,吃了便是睡,待周氏也睡下了,沈月浅轻手轻脚退出门,叮嘱明月守在门口,不得离开半步,转到正屋厅堂,等着王氏差人请她过去。 先是玲珑来通禀,“大少爷回来了,说洗漱后过来,临安堂,太夫人又被气晕过去了,好像和外边传言有关,说太夫人容不下七少爷,半百老妪容不下一刚出生的婴儿,传她德行有亏,三夫人在屋里守着,大夫人往这边来了。” 玲珑的话声刚落下,薛氏就缓步进了屋,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浅姐儿倒有闲情逸致,大热的天静坐在屋里品茶,你祖母便没这么好的命了。” 沈月浅不为所动,给旁边玲珑使眼色道,“给大夫人泡一杯昨日我祖父带来的雨前龙井,大伯母气色苍白没休息好的缘故,和茶提提神。” 又斜眼打量薛氏,商量道“大伯母羡慕我这一边伺候我娘一边照顾弟弟的日子,不若改明日我去照顾祖母,你在这边搭把手?” 薛氏脸色微变,笑僵在了脸上,她恨不得那娘两死,照顾她们不是存心找膈应吗?扯扯嘴角,不自然道,“昨个儿你一声王氏气得你祖母晕了,醒来见是你,气急攻心,说不准大夫都回天乏术了。” 沈月浅冷笑,薛氏责怪她不孝顺将王氏气晕了?不气死她是要留着慢慢折磨,真气死了,她心底的恨谁来偿? 故而,不接薛氏的话,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 薛氏尴尬了一瞬,自顾在她旁边椅子坐下,语声缓缓,“我来也是知会你和你娘一声,你祖母现下的情形,大夫说要卧床些时日,这服侍的人选……” 不待她说话,沈月浅拍桌打断她的话,不可置信道,“大伯母,您该不会让我娘坐着月子去伺候祖母吧,我娘出了差池,小七也活不了,难不成外边传言是真的?祖母真容不下小七?” 刚坐下的薛氏神情一噎,心里毁得不行,罗氏本要来给二房传话,得知沈未远回来了,她想顺便看看他才自告奋勇来了,沈月浅的话她怎么回,说是,便是应证了外边传言,王氏醒来后不会给她好脸色,说不是,她心里又不舒坦了,都是儿媳,凭什么周氏能舒舒坦坦在床上躺着,她与罗氏忙前忙后? 心思一转,折中道,“你娘要照顾小七,月子里受不得凉更受不得累,哪敢让她去临安堂伺候你祖母?阿浅,你还有两年就及併了,也该理事了?” 沈月浅漫不经心反问,“大伯母想说什么?” “你二姐姐昨晚在你祖母跟前守了一宿,她说她年纪稍长,该给下面妹妹做好榜样,你认为呢?”大房有两子三女,两子两女乃薛氏所生,大姐沈月容两年前已出嫁了,薛氏口中的二姐沈月牙是沈怀庆的一门小妾陈姨娘生的,陈姨娘容颜迤逦,婀娜多姿,一双眸子像会说话似的,雾蒙蒙望着你,恨不得为她摘天上的月亮星星。 故而,杜姨娘哪怕只生了一个女儿,沈怀庆也爱屋及乌,将母女两捧在心间上供奉着。 薛氏见她严肃认真,以为她想通了,正欲张嘴说两句鼓励的话,不料,沈月浅抬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大伯母说的也是,二姐姐自幼跟着陈姨娘,品性可是得过大伯父称赞的,一言一行比起大姐姐都不输分毫,然大伯母却忘二姐姐再好也是庶女,哪能与我相提并论?” 薛氏面色微微发白,她与陈姨娘斗了几十年府里人都清楚,输给一门小妾叫她在外抬不起头来,而沈月浅刚才的一番话更像一根针,直刺她心窝,沈月牙不配与她相提并论,与她的月容就能了?握着茶杯的指尖泛白,她站起身,尽量不在沈月浅面前失了风度,“你若无心伺候你祖母就算了,我与你三婶忙得过来……” 话完,薛氏扭身就走,她担心再坐下去,忍不住撕烂沈月浅的嘴,她暗暗安慰自己,沈月浅自幼被沈怀渊宠坏了,嘴巴只为自己痛快,实则是个没脑子的。 气得不轻,她的步伐却从容不迫,大家之女的优雅仍维持得好,面上愈是隐忍,心底愈是愤怒,若不留着她为沈未远争取爵位,早已发作了。 沈月浅想到她面部一会儿红一会白好不精彩的情景,徐徐绽放出笑来,“劳烦大伯母传达祖母,明日,我就去临安堂给她请安,当然,侍疾。” 最后二字咬得重,薛氏身子顿了顿,随即,挺直脊背,步伐匆忙地走出了门。 王氏真以为她去临安堂就能收拾她了?沈月浅好笑,不在意地将额间碎发往旁一撩,琢磨着,如何搅浑沈家这趟水,让她们窝里斗,这一世,她要早早收拾她们得服服帖帖,对二房心生畏惧。 “三妹想什么笑得如此开心?”沈未远站在门口,沈月浅未回神的时候他已坐在了刚才薛氏坐的位子,目光澄明清澈地望着她。 沈月浅学他,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刚才大伯母来说大姐姐要回来了,我心里高兴,大哥可去过临安堂了?” 沈未远在院子里遇着薛氏了,两人寒暄了两句,没聊到这些,故而,他跟着笑了起来,“大姐姐回来你就这么开心?” 沈月浅点头,她当然开心,沈月容回来事儿多着,有王氏忙的时候,不过,此刻不是说那些的时候。 “大哥,娘生了弟弟,去年,祖母硬要爹和娘去南山寺请大师诊脉我还以为大师胡乱说的,没想,是真的呢!” 谈到刚出生的小七,沈月浅脸上的笑真挚起来。 “大师名声在外哪能有假?”沈未远脸上的笑浅了,换作平日,沈月浅便会问他是不是遇着什么烦心事,然后听他怨天由地,这次,不想再配合他,犹不自知地接过了话,“可不就是?大哥舟车劳顿,不若先回屋休息,我还有许多话与你说。” 沈未远心中正纳闷,她最是对他公务上的事感兴趣,怎地今日不问了,没想是侯在这里。 多年兄妹,沈未远心底感知得到她的关心,收了心底欲往外倒的苦水,笑道,“不累,我们先看看弟弟吧,他可有小名了?” “娘叫他小七,这名字甚好,他是府里最小的少爷,千般宠溺,万分荣华,皆是他的……”沈月浅起身,语气清脆而笃定。 沈未远愣神,随即,伸手揉她额前的刘海,扭头望向窗外,“走吧,快去看小七。” 沈月浅侧目打量着沈未远风尘仆仆却稳如磐石的面容,心下憎恶,脑子里闪过的全是前世周氏死后,他回来的场景,她抱着他痛哭,“大哥,娘死了,弟弟也死了,我见着的时候娘就躺在棺木里,他们说弟弟在里边陪着娘,大哥,我也可以陪着她,为什么她不让我陪着她。” 他说什么?他说,阿浅,是大哥没用,若这次不曾被人陷害我就不用南下收拾烂摊子,就能守着你和娘,娘说不定能平安生下弟弟,阿浅,是大哥错了。 痛恨,愧疚,心伤,眼角却未有一滴泪,那便是她的大哥,娘死了,都未曾痛哭流涕。 可她记忆里,沈未远哭的次数极多,每次都是在她面前痛恨老天不公,大房三房陷害他的时候。 原来,他的眼泪,如此轻贱,轻贱得只为名和利…… 周氏听说沈未远回来了,高兴得泪流不止,“平安回来就好,阿浅,抱小七出去给你大哥看看。” 第006章 挑拨离间 清晨的临安堂静悄悄的,走路,说话都不敢起一丝声响,屋外丫鬟交接时辰到了,李妈妈正小声指挥着。 沈月浅便是这时走进了院子,李妈妈正对着她,一眼认出是她。 李妈妈在太夫人跟前伺候了一辈子,很是有体面,故而,看清了来人,也没急着屈膝施礼,而是等沈月浅走近了,她才半蹲道,“三小姐怎地来了?太夫人还睡着……” 她听薛氏提过沈月浅会来的事,沈怀渊说一不二,在下人眼中极有威信,教养出来的女儿却是个性子不定的,李妈妈以为她只是说说,毕竟,当日太夫人为何晕厥,在场的人都是知道内情的。 沈月浅眼带困惑,回眸逡巡了好一会才扭过头来,垂着眼,余光恰巧盯着她半蹲的膝盖,低声询问“李妈妈与我说话?” 换作府里其他主子,虚扶她起身是难免的,搁沈月浅这,竟没个下文,李妈妈脸色微露不满,答话时,自己直起身子,语气不善道,“府里只有您是三小姐,老奴还能称呼其他如认为为三小姐不成?” “这样啊,你只行了半礼,我以为是遇着相熟管事妈子家的闺女了呢。” 李妈妈膝下有三个儿子,托王氏的福,都在沈府铺子里做二掌柜,活不做,银子没少拿,私吞银钱的事被沈府二管家万安媳妇叶妈妈抓到了把柄,叶妈妈管着采买,深得太夫人信任,为此,李妈妈没少往叶妈妈院里送东西,对叶妈妈三丫头叶菊一口一个三小姐叫得极为热络。 前世叶菊和柳羽有婚约,谁料叶菊爬了沈怀康的床升为半个主子,自此,柳叶两家撕破脸,大爆对方做过的龌蹉事,其中就有这一件,当然,还有很多。 闻言,李妈妈脸色一白,她私底下这般称呼叶菊三小姐不错,何时被沈月浅听去了? 李妈妈心虚,平时与小丫鬟说话的架势也端了出来,语气笃定不容人置喙,“三小姐,太夫人还睡着,您还是回吧。” 二爷死后,二房地位岌岌可危,真惹怒了太夫人,将人撵出府,有她们活不下去的时候,故而,李妈妈并未将沈月浅放在眼里。 沈月浅翻了个白眼,缓缓抬脚走了进去,李妈妈气急败坏地跺跺脚,拖长了音,“三小姐,太夫人还歇着,打扰了太夫人休息,病气恶化,谁担着?” 存心质问,李妈妈抬高嗓音,以往她这种语气的时候下边几个小姐皆噤若寒蝉,她不信震慑不住她。 沈月浅转过身子,脸上漾着明艳的笑,反诘道,“明知祖母身子不好还留她一人在屋?出了差池谁担着?” 李妈妈一怔,大夫开了药,老夫人睡觉还能出什么差池?转过心思,瞪大了眼,“你竟敢诅咒太夫人?” 沈月浅的意思是王氏一觉不醒死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名声尽毁,沈月浅不怕么? 皇上最重仁孝,太后卧病的十几年,皇上早朝后皆会过去请安,前些年,独受皇上专宠的嫔妃因为言语上暗指太后是累赘被皇上打入了冷宫,不久郁郁而终,此后,无人敢传半句太后之事。 扯远了,回过神,李妈妈不得不重新审视沈月浅,肌肤白皙柔嫩,素色的纱裳裹身,未施粉黛,双丫髻上的玉钗也甚是素净,纵是如此,桃花般水润娇艳的小脸仍明艳动人,十岁的孩子,已有倾城之色。 由着她打量够了,沈月浅才继续往里,嘴里不停地嘀咕,“给主子行半礼,未等示意自己起身,目光直视无半点尊卑,都说太夫人礼数严苛,外人怕是误会了……” 她声音小,却是李妈妈刚好听到的范围,闻言,李妈妈脸色大变,王氏并非重礼数,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她是容不得人犯上,而她,刚才的每一处举措都犯了王氏忌讳。 清晨的天,李妈妈额头沁出了密密麻麻细汗,开口想叫住沈月浅,她已经兀自掀开帘子进屋了。 李妈妈迟疑片刻,没追上去而是守在门口。 不等一刻,里边传来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夹杂着王氏的嘶吼,“孽障,滚,给我滚。” 李妈妈顿了顿,步伐沉重地走了进去。 王氏怒不可止,气得脸都青了,谁让她来跟前侍疾?大夫说天气热她火气难舒需静养,侍疾?她得什么病了? “祖母,瞧您气的……这花瓶可是上等的青花瓷,三叔费了好些功夫才寻来的……”沈月浅离床较远的凳子上,她可不是来让王氏砸的,侧目,冷冷瞥着进屋的李妈妈,“李妈妈伺候祖母多年了,祖母多宝贝这青花瓷的花瓶你也清楚,刚才怎么不拦着?”嘴里还不时发出啧啧的遗憾声。 顿时,王氏心疼得不得了,她屋里一瓶一罐都是上等货,丫鬟清扫时她都不放心要守着,生怕磕着绊着了边角,而此时,一堆碎渣子散在地上,还是她亲生砸的,她如何接受得了,目光怨毒地看向沈月浅,是眼前这个讨债,她睡得熟,她竟拿冰水敷她的脸,睁眼见是她,气愤之余惊恐不安,以为沈月浅要害她,这才随手将花瓶砸了过去,是她拿花瓶装水放到她手够得着的位置。 她是故意的,手用力地指着恣意散漫的沈月浅,王氏气得牙齿上下打颤。 李妈妈有苦难言,不知所措地望向床榻上发髻散乱胸口湿了一片的王氏,希望她能明白。 “孽障,分明是你,竟怪罪于李妈妈,沈家怎么出了你这个不肖子孙,你娘呢?把她叫来……”王氏为谋划周氏难产而死的假象,隐忍布局许久,却被她搅黄了,早知道,当日就该借四丫头的手杀了她。 王氏脸上青白交替,沈月浅清楚她正咒骂她,弯了弯嘴角,浅笑道“我娘坐月子来不了,这不我替她来侍疾了吗?祖母可还有什么吩咐,阿浅定会按着大夫叮嘱得来服侍您?” 王氏强忍着怒气,她一辈子顺风顺水,不成想临头了被人气得卧病在床,任由欺负,缓了缓情绪,说服自己眼下不是与她一般见识的时候,气出了病不是让沈月浅开心,忙岔开话题,“你拿冰水泼我是何意?” “祖母,我是拿冰水给您敷脸,我问过大夫了,常用冰水敷脸,脸上的皱纹长得慢,今日小七洗三,来的客人多,身为老祖宗,您精神矍铄容颜焕发也是小七的福气不是?再者,巾子上我拿药水泡过,对您身体极有好处,那……”沈月浅挂着无害的笑,挥了挥手里的巾子,指着碎成渣的花瓶道,“您最爱这个花瓶,我想用这个盛冰水给您洗脸,您心情舒畅,好得更快……” 一副“你浪费了我一番苦心”的神情气得王氏身子发抖,抓着大红色锦被的手指甲都翻了起来,咬牙道,“好了,安也请了,回吧。”不想被她气死,还是早将她打发走再说,来日方长,她不信会输给一个小丫头。 沈月浅一动不动,随手将巾子递给身后的玲珑,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道,“这可不行,大伯母说了,她,我娘,三婶都得在您跟前侍疾直到您好为止,百行孝为先……” “我说不用了,今日不是小七洗三吗?回去伺候你娘吧,我这边你大伯母和三婶呢。”王氏呼出一口气打断她的话,咬牙切齿地瞪着沈月浅,尽量让说出的话好听些。 沈月浅真担心将她气狠了,一命呜呼,她死不要紧,小七还未满月,说出去,对小七名声不好,她见好就收,故而,起身,得体地朝床边福了福身,娇俏道,“阿浅听祖母的话,乖乖回去照顾娘,祖母要保重身子,何时需要阿浅侍疾了,差人去梧桐院传个话就行……” 王氏耐心告罄,拍着身上的锦被,濒临崩溃,“还不快走?” 沈月浅委屈地眨眨眼,离开时脚步轻快,王氏眼神似箭地射向她后背,沈月浅故作不知。到门口,吩咐玲珑将手里的巾子留下,叮嘱李妈妈药效还有,可以再敷一敷。 刚踏出临安堂,屋里传出一声沙哑怒极的破骂,沈月浅嘲讽地挑了挑眉,刚才她骗王氏的,沈怀渊刚死不久,小七的洗三哪会有客,连周家人因着前日来过,今日都不会来了。 不过,能叫王氏暴跳如雷还说不出话来,她心情也算舒坦顺畅了。 李妈妈手里拿着巾子不知如何是好,王氏也发现了巾子,紧蹙着眉头,神情颓败,“你将巾子拿去给佟大夫瞧瞧,问问他冰水敷脸的事,顺便将薛氏给我叫来。” 王氏可没忘记今日这孽障是薛氏引来的,侍疾?薛氏也巴不得她身患疾病早点死是不是? 李妈妈回来时,王氏坐在床上正在用膳,她如实转告了佟大夫的话,还未说完,听到砰的声,然后,有什么黏黏的顺着脸颊流下。 “滚,给我滚。”沈月浅早知不会留下把柄,王氏气得掀桌,冰水敷脸,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 李妈妈被碗砸个正着,燕窝全撒在脸上,面容狼狈,抬眸,发现太夫人身形直直往后仰去,她惶恐大喊,“太夫人……” “别说话,让我安生一会儿。”王氏觉得她真要有个好歹也是被沈月浅气的,她需要好好想想怎么收拾她,让她看看沈府谁说了算。 沈月浅不知她离开后王氏又发了一通火,以及薛氏言语开罪了王氏被罚去祠堂跪着,没有客人,她与周氏按着礼节给小七洗澡换衣拜佛,该有的步骤一样没落下。 倒是沈未远,周氏产房男子不得入内,他只能在外边听她们的说话声,小孩子的哭声,周氏的轻哄声,沈月容的笑声,其乐融融,她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他与她们,好似屋里屋外般,隔着帘子,门,轻易进不去。 第007章 应对之策 傍晚时分,沈月浅才从周氏屋里出来,院子里,椅子落寞地靠在大树下,旁边方凳上的茶已凉了,沈未远满嘴甜言蜜语,直言要在屋外守着,周氏担心他被晒着特吩咐丫鬟将椅子挪到树下,周氏不出门谁知道他何时走的?他的孝心,阳奉阴违,可见一斑。 玲珑领会她的意思,上前小声将薛氏受罚的事说了,“大少爷从临安堂出来太夫人才命人放大夫人出来,此刻,大少爷怕是在大夫人院里。” 用过午饭,大少爷身边的万福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两句,大少爷匆匆忙走了,走时,眉峰紧蹙,小姐对大少爷态度转的突然,玲珑多长了个心思,这才打听到临安堂的事。 末了,玲珑想起另一事,小声道,“央乐侯府的太夫人来了,还在临安堂陪着太夫人。” 央乐侯府太夫人是王氏娘家妹子,王氏姐妹中,属小王氏嫁得最好,偏性子最难相处,为人傲慢无礼,前些年,王氏没少受她冷嘲热讽,便是沈怀渊得了爵位,小王氏也未曾高看过王氏,道王氏命苦,老年才有诰命,这次来,沈月浅不认为是好事。 “你试试能否打听到她们说了什么?” 临安堂,李妈妈领着叶梅,叶菊低眉顺耳地站在床侧,躬身,等着这位姨太夫人发话。 “外边传言怎么回事?” 小王氏五十出头,年轻时嫁进侯府甚少操劳,看上去不过四十左右的模样,粗眉毛,小眼睛,容貌一般,说话时,眉毛一上一下飞舞,一颦一笑皆透着高人一等的轻蔑与算计。 李妈妈再无平日的不苟言笑,敛去周身戾气,浅笑盈盈地垂头看着地面。 太夫人心里也怵姨太夫人,李妈妈心底是清楚的,故而,小王氏语声刚落,李妈妈就将周氏生产当日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当然,隐瞒了太夫人收买丫鬟给周氏下毒一事。 三小姐自幼被二爷宠着惯着,只差没伸手给她摘天上的星星了,偏生,府里人谁都不敢说,太夫人也只敢背着二爷处以小惩,重了,二爷那边该不高兴了,上次三小姐浑身滴水地在祠堂跪了一个时辰可算让太夫人出了口恶气。 “你现在也是报应,三个儿媳妇管不住已叫人贻笑大方,今时被一个小丫头气得卧床,真够有脸的。”小王氏面上不屑,轻眨着眼看王氏,“我早说过什么?将三个儿媳的嫁妆接过手,握着她们银钱,还怕她们不听话?阿浅多大年纪,十岁吧?她不清楚嫁妆意味着什么,周氏还不清楚?小孩啊,都是跟着爹娘有样学样……” 王氏听了小王氏的话,苍白的脸现出了狠绝,“平日我心疼怀渊不容易,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说得对,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小王氏不笨,她真要有能耐,此时怎会躺在床上,不忍泼她冷水,正色道,“府里你当家,什么还不是你说了算,外边闲言碎语伤人,御史台的一帮人无孔不入,我们都是快进棺材的人了不在意,怀庆怀康兄弟俩还得过日子不是?” 小王氏来沈府次数不少,年轻时她年轻貌美,身份显赫,存着攀比的心思常来沈府显摆,后边年纪大了,愈发喜欢走到哪儿都被众星拱月着,央乐侯府捧着她还不够,被外人捧着才能显出她地位来。 周氏和沈月浅她是见过的,周氏姿色出众,最耀眼的便是那双眼,清明澄澈堪比夜空的星星,她府里也有没人,比周氏总少了点神韵,难怪怀渊被迷得失了魂,誓死不纳妾。 她说的正是王氏心里的疙瘩,爵位该是她的儿子的,而不是下边的孙子。拽着被子从垫子上直起身子,仰头望向窗外,目光怨毒。 小王氏见她明白了便不再说话,她来是不想受沈府牵连,央乐侯府无人敢忤逆她,外边,则不好说。 李妈妈有眼色,支使着叶梅叶菊退出了房门,弯腰将门掩上,心里松了口气,在姨太夫人跟前大气也不敢喘,若说太夫人容不得人犯上,姨太夫人的规矩多得叫人心惊胆颤。 屋里,王氏与小王氏小声讨论着,然后,王氏开怀地笑出了声,不住的点头说好。 沈月浅再能耐也是要出嫁的,她以为自己是儿子能留在府里?沈怀渊身边的丫鬟小厮婆子伤的伤,残的残,连周氏陪嫁都被她收买了,收拾手无缚鸡之力的寡妇,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 不过,王氏却不会像小王氏说的行事,小王氏在央乐侯府行事雷厉风行,下边的几个儿媳妇被吓得唯唯诺诺,面上孝顺她,背地如何诅咒她还说不准呢,她从别处也听过小王氏的为人,因为有她,下边几个孙子的亲事无人问津,王氏再喜欢儿子,也不会坏了孙子的名声。 对付周氏,不能直接收了她嫁妆,而是要她心甘情愿的拿出来,叫旁人寻不出一丝错处,相反,会认为她体恤儿媳,善解人意。 小王氏人一离开,王氏吩咐李妈妈将月琴叫过来,里应外合,趁周坐月子将她嫁妆拿过来。 李妈妈蹙着眉头,往常皆是她与月琴通的信,从未胆大的将人叫进过临安堂,被人发现,月琴活不了,她也没会被冠上私通丫鬟陷害主子的罪名。 王氏沉浸在无数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中,没留意李妈妈的迟疑,心思转动觉得不妥,摆手道,“算了,先将大夫人三夫人请来,我与她们说说话。” 李妈妈面上一缓,担心太夫人又反悔,仓促地施礼退下了。 薛氏跪了许久时间,王氏心眼多,竟派人守着她,她想含糊了事都不成,听下人说李妈妈传话请她去临安堂,薛氏揉了揉血红的膝盖,“碧柔,给我梳妆。”争夺爵位任重而道远,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玲珑二更天时进屋给玲珑换冰块,月色清明,她没有掌灯,床边柜子的冰已化成了水,弯腰以手里的盆子将水盆推开,不经意地扫了纱帘一眼,吓得手软,盆子落在柜上,咚的一声,伴着她害怕的尖叫。 “玲珑,里边怎么了?”门口玲霜敲了敲门,声音急切。 沈月浅绝色的脸上,一双眼睁得极大,逆着光,只看得清她璨若星辰的眼,玲珑便是被这晶亮的光吓得手滑出声。 “没,没什么,小姐醒了。”玲珑心里发怵,她不确认沈月浅是不是醒着。 沈月浅重生后浅眠睡不安稳,玲珑一进屋她就醒了,没想会吓着她,轻声道,“渴了,给我端杯水来。” 玲珑先掌灯,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玲珑扶着她起身坐好,在她腰间垫了个粉色桃花的丝绸靠枕,这才给她倒茶。顺便,将打听来的事说了,“大夫人三夫人从临安堂出来时脸色惨白,您料事如神,李妈妈真寻人问月琴姐姐去哪儿了,说找她有点事。” 玲珑递给她杯子,转而收拾刚才柜上盆里溅出来的碎冰,拿巾子擦干了,仰头看她,“小姐,要不要将月琴姐姐放出来?” 月琴是二夫人的陪嫁,二夫人生下小少爷后小姐就吩咐人将月琴抓起来关在后边屋子里,一日三餐温饱却不闻不问,玲珑不明白小姐意欲何为。 一杯茶下肚,沈月浅的睡意全无,脑子清醒不少,月琴是太夫人的人,她留着她有用,王氏心思深沉,然则,最厉害的却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她要做的便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她没回答玲珑的话,随手将杯子递过去,“给我找本书来,月琴的事暂时瞒着。” 说起来,玲珑也不过十二岁,涉世未深,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毫不质疑,上辈子临死了也是她陪在她身边,沈月浅抬眸,语声染上了一份温柔,“你腿好了没?” 她被太夫人罚跪了一个时辰,之后生病不见好,周氏怪她护主不力,罚她跪了一晚上,她记得第二天她在床前伺候时走路歪歪扭扭。 玲珑身形一顿,低头看向裙下的双腿,眼眶微热地摇头,“之后二夫人送了药膏,已经好了。” 二夫人心善,若不是气极了,怎会责罚她,是她没有护好主子。 她不睡,玲珑便搬了凳子放在床边守着她,偶尔,沈月浅问一两句,她认真答着。 晕黄的灯光打在沈月浅姣好的面容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色,婉约精致,气质如月,柔而鲜活。 隔日,太夫人让李妈妈寻月琴递两句话,李妈妈叫苦不迭,嘴上恭顺地应下,到云锦院门口却不动了,估摸着时辰折身回去,她在府里多年,见惯了明争暗斗,对月琴失踪极为敏感,托人前前后后打听了一遍,府里关人的地方就那么几处,都说不见人。 昨晚太夫人精气神好,她不敢说出来坏了她兴致,故而拖到了今天。 “不见了?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会不见了?”王氏渐好的心情因李妈妈一句话重新跌落千丈,大夫叮嘱她要静养,这种情形,她如何静得下来? “找,里里外外给我找,几日光景府里翻天了不成?”王氏咬着牙,恶狠狠倪着李妈妈,“还不快去?” 李妈妈动静大,她身边的人被问了个遍,李妈妈只差没来询问她了,李妈妈不来,她就过去给她问好了,王氏不想过安生的日子,她如她所愿。 第008章 男主回京 李妈妈做事雷厉风行,临安堂的院子里站着许多丫鬟婆子,玲珑一身白色衣衫扎在花团锦簇的颜色堆里,十分打眼,沈怀渊死了没多久,府里的丫鬟便穿得颜色鲜亮光彩。 这便是太夫人的规矩礼数! 沈月浅抬脚跨进了门槛,眼神厌恶地打量院中景致。 王氏受了小王氏几十年的气,沈怀渊爵位加身后,王氏有心争口气,在院子布置上下足了功夫,朱红色的抄手游廊沿着石青色的墙壁连着临安堂正屋,院中甬道弯弯绕绕,五步一园,十步一景,清幽气派。 为此,王氏专门给央乐侯府下了帖子,以为小王氏会说两句恭维的话,不料,却以不屑的“瞎折腾”收场,那几日,别提王氏脸色多难看了。 李□□厉内荏,声音浑厚,几乎沈月浅一拐进来,李妈妈就变了脸,卸下死板严苛的神色,布满皱纹的脸堆出了笑,“三小姐怎地有空过来了?” 昨日吃了暗亏,李妈妈此刻低眉顺耳,声音轻和。 “有人说你欲敲打敲打院子的丫鬟,可有此事?” 李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闻言,下意识地不是急着回答而是沉声反问沈月浅,“谁乱编排老奴的不是?”话完,惊觉过来是沈月浅,忙低下头,软着解释道“”夫人生产那日,太夫人忆起二夫人身边一个叫月琴的丫鬟来,随口问问,老奴答不上来,事后找那个丫鬟发现府里没人,太夫人当家,人在眼皮子底下没了传出去不是损了太夫人名声?加之,太夫人自来心善,老奴才招人来问问罢了。” 沈月浅也不拆穿她,自顾摆手吩咐玲珑,“你去一趟周府,告知我外祖父这事,月琴是我娘的陪嫁,我娘坐月子走不开,让周府的人帮忙打听打听……” 李妈妈额头凸凸直跳,事情闹大了,难做人的还是太夫人,太夫人不痛快,她们伺候的也跟着遭殃,李妈妈顿了顿,喊住玲珑,“不过一个下人,哪用得着兴师动众?不用去了,三小姐病着还没好,玲珑,快扶三小姐回屋休息。” 玲珑才不听她的话,迈着步子出去了,院子还有其他丫鬟管事,李妈妈对玲珑发作也不是讨好也不是,脸上忽而红,忽而白,好不精彩。冷汗直流的望着沈月浅,向她求饶。 太夫人说得对,沈月浅可不就是孽障来讨债的? 沈月浅从容地扬手,笑靥如花,“玲珑,早些回来。” 李妈妈瞪大眼,她以为沈月浅知晓她的意思,不成想是戏弄她,一张脸气得发紫,迫于沈月浅抓着她把柄,勉力地维持着一丝笑,打发走所有下人,回屋给太夫人回话去了。 沈月浅没进屋,等着王氏叫她进屋训斥,半晌,也不见李妈妈从屋里出来,太阳毒辣,她鼻尖沁出了些许汗意,心底明白王氏打什么主意了,嘲讽地移到窗户边,拉开一扇:李妈妈坐在床前小凳子上,垂着头,左手捏着葡萄,右手认真地剥着皮,王氏则躺在床上,背对着她,沈月浅看不清她神情,想来是惬意的,她在屋里享福,她在外边受热。 心底不屑王氏这种小把戏,玲珑将绣有芍药花的折扇拿来了,沈月浅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过去,靠着抄手游廊的边,小声道,“你隔一炷香往屋里大声通禀一次,我先回了。” 玲珑不明所以,老老实实点头应下,心底默默估摸着时辰。两次后,门口的丫鬟觉着不对劲,拖着玲珑退到角落里,轻声询问。 玲珑一问三不知,丫鬟犹豫着要不要进屋通禀,念及太夫人近日心情不畅快,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玲珑去了。 待太阳敛去光华,玲珑嗓音有些哑了,王氏睡了一觉,睁开眼,问床边正收拾葡萄皮的李妈妈,“三小姐还在?” 刚才玲珑还与门口丫鬟说话求她通禀一声,该是在的,笑着答道,“在的,太夫人可是要见三小姐?” 屋子里存着冰块她都觉得热,沈月浅人小皮肤娇嫩,抄手游廊能避光,热的滋味她也是受不住的,沈月浅不好受,她却舒畅了,扬声道,“让她进来吧。” 为见沈月浅狼狈一面她都未用午膳,可不得好好见见她? 太夫人小憩的间隙,李妈妈将篮子里的几串葡萄全剥完了,闻言,从怀里抽出手帕擦了擦手,这才起身去帘外唤玲珑。 玲珑站在门口,她脑子不笨来回几次已明白了沈月浅用意,如实答道,“三小姐不到晌午就回了,太夫人可是要奴婢回去通传一声?” 玲珑声音洪亮,里边的王氏很难听不到,一下午的好心情便这么没了,“孽障,孽障,她就是来讨债的。” 玲珑自然将她一番话转给了沈月浅,沈月浅晃着手里的折扇,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年纪大了只能倚老卖老了,你下去喝点水,我待会去二夫人屋里用饭。” 约莫又让王氏生了一通气,这一晚,沈月浅睡得极其安稳,梦中,又回到沈怀渊在的时候,她躺在樱花树下捡花瓣贴在她衣服上,沈怀渊和周氏坐在旁边下棋,不时,会听到周氏恼羞成怒的抱怨,以及沈怀渊低喃的笑声……她嘴角轻扬,抱着怀里的凉枕笑得憨甜…… 夜色下,一身黑色锦服的男子推门而入,门边,四个丫鬟东倒西歪地软在一侧,睡容宁静。 男子脚步轻盈,好似行走与云间而非木板上,皓月当空,加之他乃习武之人,视力较旁人更甚,一眼便看清了屋中摆设。 进门是一扇桃粉色牡丹的大插屏,转入之后便是刻雕花窗,窗前摆着两盆时下开得正艳的花,窗下是一张书桌,配了两把椅子,书架上的书不多,黄色封皮居左,绿色封皮居右,陈列得井井有条,书架再往后是一张软塌,能容纳两人睡觉的宽度,褥子叠得平整而不死板,好似褥子的主人,聪慧却不自负。 想起她,他眸中闪过别样的情绪。 不发一丝声响的撩帘入室,视线扫过金丝双面海棠花屏风后的一张小脸上便再难移开,月白色的素面中衣下,十指纤柔,面朝他缱绻着身子,头枕在凉枕上,神情安详。 他不由得又放轻了脚步,外边丫鬟中了迷香,他却舍不得给她用,哪怕宫中御医三番四次保证对身子无害,他依然舍不得。 搬过凳子,坐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细细守着她。十岁的身子还未长开,她已有了绝色之颜的雏形,鹅蛋脸,新月眉,鼻梁挺,两唇红,发髻随意散乱在凉枕与身后,墨黑透亮,愈发叫人挪不开眼…… 男子手撑着脑袋,多次忍不住想摸摸她,一切太过梦幻,他自己都开始分不清了,故而急于想要见她。 不得不承认,进屋后,他周身都静了,从心底蔓延至全身的静。 床上,她时而蹙眉时而憨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他不喜与女子接触,伺候他的女子要么死了要么送了人,于氏想着法子收罗了不少美人,太子也扬言送他几名,皆被他拒绝了,这个月之前,他甚至觉得他是不是患有隐疾,而这一刻,对着她流口水的情形,他身子僵硬。 不是厌恶那种事,是没遇上对的人,幸好,老天没让他丢了她。 沈月浅是被窗外啪嗒的雨声闹醒的,昨日还烈日似火,今早已大雨倾盆,她满足的蹭了蹭凉枕,随手扔到脚边,张开手臂伸了伸懒腰,起身唤人。 雨势密集,玲珑进屋裙角都是湿的,她犹不自知,心虚地给沈月浅请安,“奴婢该死,昨晚不知为何竟睡过去了,没热着小姐吧?” 沈月浅既怕冷又怕热,春末开始用冰,秋末要烧炕,因着这个,太夫人还与二爷抱怨小姐院里开销大,一个小姐院里的开销赶上整个二房的了,二爷心疼小姐,提出小姐院子的冰块煤炭二房自己供应,二爷死后,太夫人以二房人少,发给二夫人的冰块也少了,即便这样,小姐屋里仍维持着去年的量,昨晚,她去冰窖问管事拿冰块,不成想在院子里睡着了,豆大的雨打在她脸上才惊醒过来,若非身子骨好好的,她还以为自己得病晕厥了。 沈月浅笑道,“不热,雨后,你带着丫鬟去湖边弄点荷叶回来熬粥,顺便采集点新鲜的莲子。” 荷叶粥益于养颜,她年纪小用不着,有人急需保养却是需要的,唇角绽出一抹笑。 玲珑见了,心底琢磨,有人又要不好了,这几日,每当小姐这般笑的时候便会有人心里不痛快,太夫人,大夫人,大少爷,李妈妈…… “今日雨大,该去临安堂瞧瞧太夫人,孝敬孝敬她,你觉得如何?” “奴婢……认为……甚好。”比起大夫人大少爷,太夫人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太夫人卧病在床,气得再狠都没精神动手打人,再说,生着病,纵是动起手来,她也能帮衬一二,故而,又坚定的补充了一句,“奴婢这就去准备。” 沈月浅但笑不语,玲珑跟着她几十年,她哪会不知她心中所想?玲珑探听不到王氏与小王氏密谋什么,她心底却清楚…… 第009章 逢场作戏 王氏和小王氏所谋不过周氏的嫁妆罢了,上辈子也是,周氏死后三天她才知道周氏死了,那时候,周氏的嫁妆已不在了,王氏对外称她年幼身子骨不好,周氏的嫁妆她先代为管着,待她出嫁时再全部还她。 实情却是,还回来的皆是赝品,管着嫁妆单子的妈妈被太夫人以妖言惑众赶出府,周氏有多少嫁妆她是不清楚的。 记忆里,周家人为此表示过不满,那时候,她已经被沈未远迷惑,心中只有他这个哥哥了,与周家人并不亲近,嫁进文昌侯府,她更是未踏入过周家门槛。 记忆纷至沓来,她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猪油蒙了心才会亲近一帮狼心狗肺之人…… 雨势仍不见小,沈月浅站在台阶上,由着玲珑给她穿上蓑衣,周氏那边她交代过明月,不会出岔子了,改明日,该将小七奶娘接回来了。 奶娘是周家大舅送来的,沈怀渊死后,周氏精神不振,故差人松了一名奶娘来,犹记得上个月,奶娘因打翻了给太夫人的茶,被太夫人送回了周家,还说要质问周家出来的下人是不是皆这般毛手毛脚不懂礼数,奶娘是给小七备的,那日太夫人来云锦院却指着要她奉茶,之后的事只怕早有算计。 雨势越来越密,玲珑走在外侧,为她挡去屋檐下溅起的雨花,一边细细打量沈月浅。 二夫人生完小少爷后,小姐性子变了许多,以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的掌上明珠,娇艳欲滴,今时,举手投足多了几分大气更显端庄稳重,无论哪一种,都贵气逼人。 王氏听说沈月浅又来了,握着茶杯的双手发抖,若非杯子贵重,她随手就能摔出去了,沈月浅进屋看见的便是她怒目以对想摔东西的面容,“祖母又犯摔病了?” 摔病?她可不就是犯了这个病,收起茶杯,递给床侧的李妈妈,顺便缓了两口气,以免再被气晕了,随后语气暴躁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雨大,我差人摘了些荷叶回来熬粥,赶在您用膳之前送来,您没吃饭吧?” 王氏哪敢吃她送的东西,她还想多活几年呢,故作柔声道,“来得不巧,我刚吃过了,你留着回去孝敬你娘吧。” 沈月浅耸耸肩,无所谓,主动地在窗前躺椅上落座,视线落在李妈妈手上的茶盏上,笑着提醒她,“祖母,您身子骨不好正该多休息,大清早喝茶,可是昨晚睡得不安稳?” 王氏闭着眼睛,一副“完全不想与她说话”的神情,李妈妈在一侧也见到了,偏沈月浅是个不懂看人眼色的,嘴上妙语连珠,说得却是如何早睡少饮茶的好处。 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王氏睁眼瞪着李妈妈,谁将这个孽障放进来的?她天生就是来讨债的,有了她,二儿子与自己有了隔阂,周氏也对她不如面上恭敬了。 周氏成亲几年无子,沈怀渊有爵位后她便起了心思,寻了好几位大夫给她把脉,皆说周氏不会有孩子了,当然,大夫被她收买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跟明镜似的,揪着这个名头,强行将沈怀庆膝下的大儿子过继给了周氏,不料不久周氏怀上了,沈怀渊和周氏皆气她…… 气又能如何,孝大于天,还不得毕恭毕敬地捧着她? 王氏盯住沈月浅,气道,“我活一辈子还不如你明白?我也累了,要休息了……” “您刚喝了茶脑子就犯困,是不是迷糊了?不行,那可得寻大夫好生问问,别累出什么大病才好。”沈月浅表情真挚,眼神真切。 王氏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不耐烦的摆手道,“刚才漱口,哪是喝茶?我待会就让佟大夫来看看,你快回去……” 她在,她觉得自己真的会少活十年。 “祖母,您睡,我守着您……”担心她沈月浅继续纠缠不休,王氏假意躺回去,翻身向里,她还未用早饭,沈月浅时辰掐得好,她刚醒来漱口她就来了,忆及她说喝茶的理论,王氏气噎,薄荷味道重,她不信沈月浅没闻到,纯粹说话膈应她,惹她发火。 要二房和气的拿出嫁妆,这个主意一开始就错了,王氏饥肠辘辘地琢磨其他法子,突地,屋内想起一声一声嗑滋声,翻身扭头,沈月浅惬意的靠在躺椅上,玲珑端着盘子,盘子里是酥脆可口的芝麻饼,她咽下口中漫出的口水,重新朝着里边,沈月浅一切都有数,刚才故意拿话激她,她饿得眼冒金星,她看在眼底想必十分痛快吧?一如昨日得知她站在外边挨热受晒般。 王氏撑着坐起身,吩咐李妈妈,“传膳,今日不喝燕窝了,弄点清淡的小菜配上一碗白粥就好。”一早上,心情被消磨殆尽,她得吃点清淡的换换情绪。 沈月浅在边上没说话,王氏最在意面子,刚才一番话心底必纠结许久,她起身,望向窗外渐小的雨,勾唇笑道,“突然想起大哥说今日有话与我说来着,看着时辰,大伯母和三婶也快来了,我一小姑娘就不听你们聊天了……”瞥见玲珑手里的食盒,笑意更浓,“祖母不肯吃我辛苦熬出来的粥,想来也是不喜阿浅,阿浅更不敢在您跟前转悠了,下个月十五阿浅再来探望祖母……” 矫情的擦了擦眼角,撩帘入室的薛氏和罗氏以为太夫人将那件事与沈月浅说了,为之叹气。 太夫人决定的事,谁都做不得主,想起沈月浅死了爹,娘又坐月子,这般大的事,她一个十岁的孩子知道什么? 沈月浅走到门边给薛氏罗氏见了礼,红着眼眶走了…… 王氏反应过来沈月浅的用意后,怒不可止,“滚,以后别来了。” 薛氏与罗氏在,不信她敢反唇相讥。 回头警告李妈妈,二房的事她一点都不想搭理,未避免每日受气,让李妈妈知会周氏逢年过节来临安堂坐坐即可。 李妈妈脚程快,沈月浅未到云锦院李妈妈便追上了她,听李妈妈说完,沈月浅从内由外的高兴起来,还赏了李妈妈一个钱袋子,李妈妈哪敢收她的礼,回去非得被太夫人剥了一层皮不可,仓促的施礼转身就跑了,好像身后有人追似的,玲珑嘀咕,“李妈妈平日一口一个规矩压人,刚才小姐怎么会留下她敲打敲打一番?” 沈月浅笑而不答,上辈子在太夫人背后捅刀子的便是李妈妈,被忠心耿耿的下人出卖,太夫人该再尝尝这个滋味才是。 别有深意的望向脚步慌乱的背影,抿唇道,“李妈妈是个精明人,你遇着她,态度恭顺些……” 玲珑晓她又打坏主意了,笑着称是。 让太夫人对二房不闻不问,她这几日往那腌臜之地来回跑也算有了收获,之后,便是精心照顾周氏,谋划出路了。 第010章 应付了事 沈月浅回到梧桐院--承载了她两世蜕变的地方。 梧桐院算得上沈府最好的院子了,她四岁搬出来时沈怀渊拖人改造了一番。 进屋,兀自去窗户边书架上取了一本黄色封皮的书,翻了两页,里边露出一页纸来,沈月浅想起来了,沈未远离京时问她要什么礼物,她天真烂漫的列了单子。 毫无意外,他说的话只能让她当下开心,他的承诺和这张纸般单薄。 片刻,她缓缓坐下,放下书,抽出里边单子,葱白般细滑的指尖摩挲着上边的字迹,两指夹起,另一只手捏着一角,轻轻往下一拉,纸张碎裂开来。 上一世,掏心掏肺换来背叛,而这一世,所谓的兄妹情深,她不稀罕也不需要。 玲珑守在旁边,待桌上细细密密的纸屑散落在地,迟疑地退到门边,拿起门背后的扫把,上前清扫。 沈月浅手撑着脑袋,侧身望着窗外的景致,神思不明…… “小姐,大少爷回来了,工部尚书训斥他玩忽职守误了差事,正生着气朝这边来了。”玲霜凑进屋,眉目低垂禀告。 不一会儿,甬道上挺拔的身形由远及近,回来未去洗漱便过来了,还穿着一身官袍,黑发高束,仪表堂堂,若非举手投足犹豫踟蹰,光看表象,沈未远算得上俊美无俦,然而,骨子里却是没个主见的,为人优柔寡断,听风便是雨,可惜了这张脸…… 眼角的惋惜没来得及收回,沈未远已到了跟前,亲热的揉着她的发髻,“怎么了?” 敛下思绪,她摇了摇头,推开椅子起身站好,沈未远高大,她才到他肩膀的位子,目光移到他肩侧拱出的线上,提议“我们去前边说话,娘说我大了,毕竟这是我住处,接客不适合,昨日玲珑将前边厅堂布置了一番,去那边?” 她朝外去,语气还是商量的语气,沈未远到嘴的话咽了回去,顿道,“好。七岁不同席,但记住兄妹间不可生分了……” 沈月浅走在前边,闻言,视线落在雨后湿哒哒的小道上,声音平静如水,“这是自然。” 说是布置了一番,也就是比以前干净整洁罢了。 沈未远在她对面坐下,让屋里的人去外边候着。 沈月浅叫住退下的玲珑,“你就在门口候着。” 沈未远沉浸在工部一堆破烂事中,由着她去了,看了眼沈月浅,长叹了口气,向沈月浅倒苦水,“阿浅,大哥没用,南下不过是侍郎大人为遮掩过失走的过场,不料,尚书大人追着这件事不放,侍郎外家根基深厚,真出了事也能全身而退,我却不同,爹爹死了,我职位又低,还不得任人搓来捏去……” 沈月浅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沈未远面前,兀自拿起另一杯抿了一小口,这才慢悠悠地接过话,“大哥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爹爹常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别心急了,爹爹不在,我们只有靠自己了。” 沈月浅知道他的心思,是问她可有法子解决罢了,她一个未出阁没有法子,可与周氏常走动的几乎人家中有在朝堂说得上话的,周氏平日参加宴会都会带着她,她虽被娇宠惯了,该有的礼数一点也不含糊,故而,几户侯府家主母对她印象极好,她像不明白似的,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打转。 沈未远蹙着眉头,犹豫着开口,“娘坐月子,我也不想拿芝麻点的事让她操心,犹记得娘提起过户部侍郎洪家主母与她关系不错,还送了你金钗,你有印象不?” 沈月浅嘴角微翘,冷笑不止,“如何不知?娘说那东西珍贵,回屋后就给我收起来了,说等我大些了再给我。” 倒不是洪夫人送的金钗贵重,上边镶嵌的珍珠有些来历,洪夫人很是喜欢,带着出门人有面子不说,谁也不敢轻视了她。 “竟是这样,三妹如花似玉的年纪该好好打扮,娘搁哪儿,我帮你拿回来。” 沈月浅冷笑蔓延至眼底,她倒是小瞧他了,不是让她奔走求助,而是想拿金钗送人。 摊摊手,无奈道,“我也不知,要问娘,大哥可是想将金钗送给尚书大人求他放过你?”见他脸色发白,她严肃道,“大哥,万万不可,上边赏赐下来的东西你拿去做这种事,桶开了,麻烦就大了……” 沈未远何尝不知?金钗上边的珍珠是太后赏赐给洪太夫人,洪太夫人转手赠给洪夫人的,不料洪夫人会将她送给沈月浅。 太后卧病在床十几年了,极少与宫外来往,赏赐更别说了,近十年,太后也就赏赐过两户人,洪家,是其中之一,再有,就是文将军府了…… 沈未远一时没了主意,焦躁不安的搓着掌心的杯子,目光闪烁不定。 沈月浅倾身,凑到他跟前,“大姐怕要回来了,不若到时送些礼给大伯母,她说的话大姐总会遵从,她帮你在大姐夫面前说说话,看看能不能助你过这一关。” 沈未远心不在焉的点着头,沈月浅若有所思。 沈未远离开的时候,她命玲珑将今年打的粉红色头面拿来,“大哥,左右守孝,那些花哨的首饰我也用不了,你一并给大伯母拿去吧……” 说到这里,沈月浅意识到了不对劲,按理说沈未远该丁忧在家,然却继续在工部当值,这件事,透着诡异。 玲珑将锦盒放在万福手里,朝沈月浅福了福身,“奴婢回去取东西时遇着明月姐姐,她说二夫人找您!” “大哥,我就不与你一道了,大伯母若不同意,我们再想其他法子。” 沈未远点头,语速稍缓,“你快去陪着娘,我先走了。” 周氏找她商议小七奶娘的人选,若不是奶娘被发卖出去,周氏也不会此时苦恼,她奶水不足,小七夜里吃不饱,总爱哭。 “娘,要不我与外祖父去封信,请他再寻一名奶娘来?”沈月浅最初想自己寻的,活了两世她目光如炬不会选错人,应付王氏薛氏她竟忘了。 周氏看着她,和她不谋而合,侧着身子,认真打量她这个女儿。 成亲那两年她一直未怀不上孩子焦虑甚重,得知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她很是闷闷不乐萎靡了好一阵子…… 谁知,峰回路转,她又怀上了,心里猜到是太夫人从中作梗,她不想追究也懒得追究,报复只会让她思绪烦躁,斤斤计较,心中全是仇恨,她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丈夫死后,她挺着肚子自顾不暇,对沈月浅少了许多关怀,心中愧疚难挡,“在府里拘着也无聊,要不要去你舅家住段时间?” 沈月浅不料她会说起这个,忍不住鼻头发酸,她们处境艰难,周氏还想着她受拘束了,蹲下身,靠在周氏怀里,脸蹭着她身上的褥子,闭眼道,“等娘出月子了再说。” 沈未远那边会有动作,她要叫那些人看看,她在,谁敢打二房的主意,别怪她六亲不认。 “也不嫌娘身上臭?”热烘烘的天,她洗不得澡,身上汗腻味重得自己都受不了了她竟不嫌臭的蹭了一次又一次。 “娘是为了小七,一点也不臭。”周氏早晚都会换衣衫,味道不大,她记得罗氏生小六的时候,她随周氏进屋探望,屋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她让周氏给她做个类似的荷包,周氏与她解释小孩子闻多香味不好,尤其刚出生的孩子嗅觉不灵敏,易熏着他,伤着他鼻子…… 沈月浅仔细嗅了嗅,周氏身上更多的是奶香,为人母后的味道,一点也不难闻。 沈月浅就在产房写好了信,给周氏念了一遍,确认没出错后,递给玲珑,“你交给卢平,告诉送了信去梧桐院见我。” “是。” 卢平身材高大,方字脸,浓眉大眼,被打瘸后调理不当,不到三十的年纪看上去与四十岁差不多,到她跟前已是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沈月浅心中难受,忘记提醒他不用急,他瘸着腿,走路丝毫不拖沓,想必担心她等得久了。 “玲珑,给卢侍卫搬根凳子来。”卢平受此折磨,皆是受了二房连累。 卢平态度不卑不亢,躬身失礼后等她落座了他才坐下。 沈月浅不与他绕弯子,直接说了她的目的…… 卢平眼神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在侯府十多年了哪是没见过世面的?眼底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声音掷地有声,“奴才遵命。” 大少爷与小姐皆是主子,他跟着大少爷的下场是瘸了一条腿,另一条腿,他心甘情愿的给小姐,也算不负二爷的厚望。 “你先回去,这件事后,我给你找一个清闲的差事,你想继续留在府里还是去铺子当掌柜?” 卢平掩下心中骇浪,毫不迟疑地答道,“奴才愿意留在府里。” 小姐并非看上去良善无害,他想看看打瘸他腿之人的下场。 网已撒好,只等沈未远往里跳。 第011章 贼喊捉贼 黑幕低垂,月朗星稀。 一身黑色锦服的男子缓缓而入,从容镇定的走到门前,眼神四下逡巡一圈后,蹑手蹑脚的推开了一角的门钻了进去,借着微弱的月光,走到一处柜前,打开右边抽屉,细细搜寻打量…… 没有他要找的东西,他心底一阵失落,目光落在泛着光的帘子上,转身回望了眼关好的门,不再迟疑的往里去…… 屋里摆设精致,他驾轻就熟地走到檀香木的梳妆台,上边放着几个长短大小不一的盒子,他拿起最上边的一个,打开盒盖,手镯玉饰,满目琳琅。 他目光如夜里飞舞的萤火虫,一点一点从玉饰中跳开。 皆不对,继续去开另一个…… 这时候,院子传来丫鬟的喊叫,吓得他身子一缩,手打滑,盒子应声落地,里边东西滚落出来,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不知所措地左右查看,屋子大,却没有他藏身的地方。 遐思间,丫鬟从语声不稳的“有贼”二字转成语声笃定的“捉贼”呐喊。 反应不及,他的头被冲进来的人拿衣衫捂住,头顶想起解气的呐喊,“我捉住他了,打,狠狠的打,这种眼皮子浅的奴才得好好收拾一番禀明大少爷发卖出府才是……” 沈未远挣扎着要出声,嘴巴却用力被人捂着,随即,肩膀,肚子,小腿被人拳脚相踢,挨了好几十下也不见动作停下,直到他感觉双腿痉挛,全身发麻时,来人才松开了他。 屋里没有掌灯,为首之人粗鲁的拽着他手臂往后走,边走边小声叮嘱,“二夫人坐月子身子不利,去禀告大少爷和三小姐有人进屋行窃……” 沈未远疼得龇牙咧嘴,夏日衣衫薄,袖子,胸口的衣衫给撕破了,风吹过来,像是光着身子似的,他极不习惯的伸出另一只手捂住。 片刻,院子里灯火通明,沈未远狼狈的捂着衣衫垂头不言,动静大,太夫人与薛氏都惊动了。 王氏和薛氏到云锦院了,隔壁的梧桐院却没动静。 “小姐,太夫人和大夫人已经到了,您要不要过去了?” 一身普通衣衫穿着的沈月浅搁下手里的书,扭头瞥了眼窗外,不紧不慢的取下发髻上少得可怜簪子,胡乱的揉了揉,有碎发迎风飞舞后她才停下,姿态悠闲地起身,“走吧。” 人多,周氏也被惊醒了,明月得了沈月浅叮嘱,回道,“三小姐主意多,白日瞅见书里说收集半夜树叶上的雨露拿来泡茶最是有养颜功效,这时候想必领着下人开始了。” 自己这个女儿什么性子她心中清楚,书里写什么都信以为真,有次风寒,她不知看哪本书提起心头血入药,功效好,扬言要搁下块肉放一碗血水搁着,周氏那段日子吓得不轻,生怕她有个好歹,女为母则强,不过三日身子骨就好了,沈月浅这才歇下了这个心思。 周氏没有多想,蹙眉吩咐,“你去守着,将院里丫鬟婆子叫出来帮她收集……”收集不够她要的量,她怕会一宿不睡了,周氏好笑又无奈,翻了个身,重新闭上了眼…… 明月俯首称是,退到门口,小声地掩上门,提醒左右两边的四名丫鬟,“你们盯紧了,不得让任何人扰了二夫人休息。” 丫鬟点头应好。 明月这才提着素白色的裙摆往正屋院子去,三小姐未仆先知,道今晚院子有动静,叫她天一黑就支走院门和房门口的人,请君入瓮,她好奇瓮指谁。 明月是周氏陪嫁,伺候周氏多年,她心里为周氏压着一层哀怨,周家身份高,二爷若非是老太爷门生,颇受老太爷赏识,凭着沈府芝麻小官的地位怎么配得上周家? 谁知,沈太夫人面上温和,内心却极为阴险,晨昏定省不行便在子嗣上动手脚,否则,二房哪会多出一个长子来? 二夫人性子好不跟她计较罢了,换作她,鱼死网破也要戳破她们的心思,不就看上二房的爵位了吗?有本事自己挣,垂涎别人的算什么事? 明月越想越气愤,拐过抄手游廊,院子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她趴在石柱后,不远不近地窥视。 沈怀渊死后,王氏全心全意想地是帮两个儿子夺爵,儿子袭爵她是旁人口中的太夫人,孙子袭爵,她便成了老祖宗,王氏觉着她还未到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若无其事受着一声老祖宗的年纪。 可她并非不喜孙子袭爵,对大孙子,她自是宝贝稀罕的,故而,确认沈未远除了脸,手臂上,胸口皆有淤青时,她素颜的脸上,皱纹聚集成一团,沉声冷喝,“谁动的手?欺主乃斩首之罪,沈府容不得你们一群下人放肆……” 王氏视线自然而然落到跪在地上的卢平身上,他原先是沈未远的小厮,后被打板子瘸了腿,怀恨在心携私报复沈未远再显然不过,上前,咬牙切齿地给了他一脚,踢的极为用力,不料卢平身子一偏,她整个人踉跄在地,身边丫鬟婆子离得远要伸手已晚了,她就这么跪在了地上,逢沈月浅闲散慵懒的走近,一脸慌张惊恐,“祖母,您给阿浅行如此大礼,折煞阿浅了。” 嘴上急切,扶她的手却慢悠悠的伸出来,王氏抬眸就见她嘴角扬起喜悦的弧度,怒火难平,拍掉她的手,自己爬了起来,手脏了,往沈月浅衣袖蹭了蹭,火气更甚,大夫说她要卧床静养,现下的情形,如何有静养的心思? “卢平,你好大的胆子,先是对大少爷拳脚相踢,后又对我不敬,这种奴才如何能留在府里?来人,将卢平送去官府,请京兆尹代为处置。”李妈妈已上前扶着她,王氏不担心再出丑相,死盯着卢平。 卢平身形未动,朝沈月浅的方向磕了个响头,将屋里进贼的事说了。 薛氏听得急了,打断他的话,“未远乃二房长子,要什么问二夫人拿便是,何须偷?分明是你信口雌污蔑他……”又看着沈月浅,“阿浅,这种奴才留不得。” 沈月浅不为所动。 卢平给旁边丫鬟递了眼色,几个粗使丫鬟起身抓住沈未远手脚,从头到脚搜索起来,沈未远不自在的拱了拱身子,脑子清醒了许多,他未得逞,不怕她们搜出东西……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竟真从他腰带间搜出了“赃物”,洪夫人送给沈月浅的金钗。 不止他,薛氏和王氏也惊住了,金钗来历她们是知晓的,暗地里嫉妒过许久,王氏更恬不知耻的拉下脸问周氏借来看,周氏以洪夫人让沈月浅下次戴着去洪家为由拒绝了。再见这个,不成想是这种局面。 丫鬟小心翼翼地低头,双手将金钗奉到沈月浅跟前,沈月浅接过后,意味深长的晃了晃,“大哥是何意,白日你提起我就说过,金钗不能赠人,没想着你竟然会趁夜深人静时自取……” 她说得含糊,在场的人哪不明白她是顾忌沈未远脸面,没将行窃二字说出口而已。 沈未远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晃着头,脸上臊得通红,看着下人们眼中的鄙夷不屑,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想着,他便如此做了,拔起腿,摇摇晃晃地往外边去。 反应过来的薛氏要追已是来不及,脸上青白交接地瞪着沈月浅,沈未远一跑,更是坐实了偷窃的罪名,以后在府里如何抬得起头来? 沈月浅面无表情的回视薛氏,调转视线,冰冷道,“今晚之事不许透露出去分毫,以后不管谁进云锦院都要经通禀后才可放行,卢侍卫护院有功,赏五十两,其余人赏十两,银子从公中出。”认真地看着卢平,“以后,云锦院的安危交给你了。” 卢平心中一喜,高兴道,“奴才定会尽心尽力看好院子,不让一只苍蝇飞进来。”从三门不起眼的侍卫回到内院护卫,身份天差地别,小姐,真没让他失望。 王氏心里跟卡了鱼刺似的上不上下不下,胸口犯疼,“反天了反天了……” 沈月浅接下来的话更是不留情面,“祖母若觉得赏赐少了只管往上加,若觉得多了,明日我便将这件事告之京兆尹,他处事公正……” 薛氏哪敢让这件事坏了沈未远的名声?扯着王氏袖子,半强迫的拉着她走,“娘,天色不早了,我扶你回去歇息……” 王氏恨其不争,却也明白只好由着她来,不过,目光狠厉地望着沈月浅,恨不得搁她的肉喝她的血。 出了院子,背后猛地传来一句冷冰冰的话,王氏步伐一顿,后背冷汗涔涔,僵直着脊背走了。 躺在床上了,耳边还萦绕着沈月浅不待一丝感情的忠告,“谁打二房的主意,我让她生不如死……” 明月看得满脸喜色,早给她们点颜色,夫人也不会遭那么多的罪,转过身子,脚步轻快地走了。 而离她不远处的假山后,一人正趴在上边,一字不漏的将刚才沈月浅的话记下,暗暗嘀咕,如此睚眦必报的性子,谁惹着她,可有得受了,亏得主子担心她受了委屈,杞人忧天。 待院子没动静了,他才矫健的走了出来,月光照在脸上,眉宇斯文,容貌儒雅,动作却甚是粗犷,捶了下胸口,阔步朝小门走去。 第012章 出乎意料 路上,文贵暗暗琢磨着从沈府听来的话,心底不屑,沈府在京中乃新贵,沈怀渊死后,沈府又被打回了原形,宅子小,里边的腌臜事却不少,兄弟阋墙在大宅中时有发生,兄妹暗中较劲的却是少见…… 转过三条街,文贵熟门熟路的从一处小门抬头挺胸而入,惹得守门婆子不满,“这么晚的时辰跑到哪儿野去了?” 文贵挺直的脊背耷拉下来,讨好道,“帮将军办事去了,将军还等着我回禀呢!” 语声落下的同时,人快速穿过鹅卵石铺成的甬道,脚下生风地跑得没了影儿,徒留一声气急败坏的嗔怪。 白墙黑瓦,八角飞檐的宅院中,男子临窗而立,骨节分明的手指散漫的轻敲着窗棂,月光投注在他身后的阴影愈发高大挺拔,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盛满了光华,听完文贵所说,他仍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姿势都未调整分毫。 “将军,可要如上次般,将这件事散播出去?”上次沈太夫人不喜二房之事引起效果不错,文贵对对自己的办事效率颇为自得。屋子里如死一般寂静,文贵垂首,心底犯嘀咕,自家主子这次回京后性子大变,原本话就不多,今时,愈发不爱张口了,平时就碰着沈府的事消遣两句,今天怎么两句都没了? 等得脚都站麻了,文贵才听到简短低沉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嗯。” 沈月浅一觉醒来已日晒三竿,玲珑端着早膳进屋时,沈月浅才惊觉肚子饿了,菜色清淡,一碟三丝,一份拌黄瓜,一笼蒸饺,人逢精神食欲好,连着吃了好几个饺子才搁下筷子,瞅着一侧欣喜若狂的玲珑,擦嘴问道,“大少爷人呢?” 沈未远承不住事,被人冤枉一时半会也回过神来,昨晚羞愤难挡,十天半月不敢出现在她跟前了。 玲珑给旁边收拾碗筷的小丫鬟打手势,示意她们退出去,凑到沈月浅跟前,小声道,“昨夜大少爷留宿青楼,与刑部刘侍郎家二少爷起了冲突,大少爷身边没小厮,双方争执没讨到便宜,天明,被刘二少爷扒光了衣衫仍在大门口,而且,小姐……”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迟疑道,“外边传大少爷监守自盗偷夫人首饰的事,工部尚书以大少爷品行不佳为由,免了他在工部的官职呢。” 沈未远官职虽低,却也是靠着沈怀渊关系来的,靠父辈荫蔽得来的官职不似实打实的科举,尚书有任免的权利,沈未远这次真栽大跟头了。 沈月浅高兴的同时又蹙起了眉,她警告过不准将事情泄出去,王氏薛氏那边护沈未远得紧,自不会将事情闹到外边,那又是谁? “可打听到消息从哪儿出来的?”沈月浅心中憎恶沈未远,可现下还不是收拾他的时候,名义上沈未远是二房的人,他臭名昭著无所谓,她与小七还要名声,爹的爵位是小七的,小七的名声不能受连累了。 玲珑讶然,她以为是小姐暗地让人散出去的,猜测道,“会不会是三夫人?” 在沈府周氏不讨太夫人喜欢是因为生不出儿子的话,罗氏不讨喜则全因为罗氏一张脸了,容貌妩媚,妖娆多姿,略施手段迷得三少爷团团转,三少爷更是长年被罗氏踩在脚底,不敢忤逆半句,太夫人怒其窝囊,面上没少给罗氏甩脸色。 沈月浅凝眸沉思,罗氏长得好看可骨子里却软得很,能让沈怀康言听计从,到了王氏跟前只敢暗恼于心罢了,这件事牵扯到大方二房,罗氏怂恿下边几个庶女传出去有可能,自己是没胆子说的。 可沈府说大也不大,除了她还有谁跟大房过不去? 照顾太夫人一宿没睡的薛氏一早听闻长子被人扒光了扔在门口不算,行窃一事被流了出去,连带官职也没了,一口气没缓过来,晕了过去,醒来朝着梧桐院的方向破口大骂,扬言沈月浅出尔反尔,将来不得好死。 经过夜里一事,府里下人也摸到点风向了,对二房态度恭敬了不说,稍微有风吹草动,给沈月浅报信的人一批又一批…… 故而,得知王氏也晕过去了,沈月浅心情更好了,在周氏屋里用过午饭,回屋小憩半刻钟后,叫玲珑砚笔磨墨,坐在窗下凳子上,画画陶冶性情。 好几日没收到王氏的信,小王氏急躁不已,得知沈未远被人扒了衣服又因行窃被免官职闲赋在家,小王氏胸口堵得厉害,这些年她与沈府走动得勤,沈未远名声不好了,下边儿子儿媳对她目光也变得怪异起来,小王氏被逼无奈,只得来沈府问问缘由。 王氏躺在床上,难掩憔悴,苍白着脸,疲惫道“嫁妆她们自己拿着,人老了不得不服输了……” 输给一个十岁的黄毛丫头,王氏不甘心也没法子,联想管家禀告卢平领人问他拿赏银一事王氏心疼不已,一百多两银子送了人一点好处没捞到…… “你就这点出息,她一个丫头总归是要嫁人的,你怕她做什么?”若不是时机不对,小王氏定要说几句风凉话,下边适婚的孙子孙女无人问津,儿子儿媳对她极为不满,若再受了沈府牵连,她能动的时候还好说,将来不能动弹了,只怕被折腾得生不如死,故而,语气稍缓,“你别泄气。” 王氏有苦难言,“我与你说,那丫头可不如表面好对付,看似娇滴滴单纯善良,骨子里毒辣着呢,未远不也吃了亏?” 沈未远已将被人陷害之事与薛氏说了,如此杀伐果决的性子,王氏也第一次遇着。 “她不会被鬼附身了吧?我之前来沈府时她笑容明艳的站在周氏身侧,哪有你口中说的阴森?” 沈月浅容貌姣好,肌肤白皙如雪,杏眼含春,一颦一笑洒脱恣意,见惯了知书达礼,举止得体,中规中矩的小姐,偶然见着位扬嘴露出八颗如雪般牙齿的笑,谁都会禁不住被吸引。 王氏听她说起,盯着小王氏,皱眉沉思,相较之前,沈月浅却是透着不同寻常,忆起清冷黑夜中她的语声,王氏身子一哆嗦,神色大变,“怎么办?” 小王氏扭头看向梧桐院的方向,舒了口气,继而嘴角轻扬…… 沈月浅没空关心王氏和小王氏密谋什么了,之后几日,沈未远守孝期间贪慕名利占着工部职位不放已属于理不合,流连青楼更是对长者不敬,纵然被免去官职,仍免不了御史台的人弹劾,沈未远藏在屋子里,一步都不敢出了,而她,没了人打扰,专心准备小七满月之事。 满月这日,艳阳高照,周家送来了许多礼物,临近秋闱,周老太爷忙的事多,几个舅舅也要忙着打下手,故而,只来了周家两位夫人和下边的几位小姐。 沈月浅难得在发髻别了一只汉玉白的簪子,举手投足间气质变得愈发脱俗沉稳落落打方。 云锦院是沈怀渊布置的,茂林修竹,假山楼阁,怪石嶙峋,颇有意境。 沈月浅早早的侯在门口,听着一群人脚步声近了她脸上漾出了喜悦的笑,丫鬟簇拥着两名夫人款款而来,左边妇人身形高挑,瓜子脸,柳眉大眼,一袭青灰色万寿图案的拖地长裙裹身,素净而不失素雅端庄,右边妇人脸型微胖,一双眼衬得脸生动婉约,十分耐看。 那便是她大舅母和二舅母了。 见着沈月浅,二人也高兴,绽出一抹笑,快速上前拉着她的手,“阿浅过得可好?” 沈府除却周氏,少有人关心她,这是沈月浅重生后,第二个关心她过得好不好的人,第一个是周氏,为人母,周氏对她尽心尽责,别的小姐有的东西她从来不缺,她以为除了周氏皆是对她虚情假意的人,此刻听着关切的言语,当即眼眶微热,眨了眨眼,憋回眼角的湿润,闷声不言地摇着头。 余氏看得心疼,掏出帕子轻轻点着沈月浅眼角,轻柔道,“大舅母知你日子难受,以后遇着事,差明月回周府,大舅母给你和你娘做主。” 沈府的事情她们也听说了,周氏未出嫁在周府受尽恩宠,不成想年纪轻轻死了丈夫,婆婆又是不好相与的,有人甚至暗地嘲笑老太爷为朝堂选了一批批官员,到自家闺女亲事上却识人不清被人糊弄毁了女儿一辈子。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沈月浅吸了吸发酸的鼻头,敛下情绪,手顺势挽上余氏,“娘洗漱好了,正等着两位舅母呢,快进屋吧。” 沈月浅对两位舅母并不熟悉,上辈子,周氏死后,她懵懂不理事,受沈未远影响,极为疏离周家人,今时有了机会,她想好好了解她们。 余氏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沈月浅手背,两个月不见,沈月浅性子安静了许多,没了遮风挡雨的肩膀,她看上去愈发刚毅了。 收回目光,手指慢慢滑向她瘦了一圈的脸,无奈道“未远那孩子也算看着长大的,不成想性子成了那样,前两日参加长公主府的宴会得知了一件事,我与你说,你自己琢磨着办……” 第013章 蠢得可怜 消息是和刘家走得近的钱夫人传出来的,去年,钱夫人为小儿子去南山寺排第一柱香,被余氏娘家弟妹领了先,得知钱少爷危在旦夕,她劝着将第一柱香让给了出去。 余氏凑到沈月浅耳边,小声道,“刘侍郎最是护短,又和御史台走得近,你大哥这次凶多吉少,你心里有个数……你大哥最近行事诡异……” 沈怀渊死后,沈未远该丁忧三年,怎会继续留在工部?奈何工部尚书口风紧什么都探究不到,又不可能拿着这点小事问更上边的人。余氏和周伯槐一说,周伯槐猜测沈府有人做了手脚。 “沈府的事我不便插手,你和你娘商量商量,舅母知道你心底是有主意的,你比你娘强。”周氏性子从来就是得过且过,搁旁人家这种性子不能再好,搁沈府,却少了份魄力。沈月浅则不同,单凭临安堂那位没出来找麻烦就看得出一二。 沈月浅蹙了蹙眉,难掩嘲讽,余氏暗示得再显然不过,薛氏打的好算盘,爵位沈未远捞着,人还是大房长子,人心不古,她要沈未远一样都捞不到。敛下思绪,感激的点了点头,“谢谢大舅母。” “今时不同往日,你和你娘还有靠山的。”余氏终究没将沈未远不是她亲生大哥说出来,若她看得通透,借着这件事顺理成章的将沈未远赶出二房,小七便是她和周氏的依靠,若她不懂其中厉害,暗示得再多无非对牛弹琴。 余氏认真看着她的神色,满意的笑了…… 周氏抱着小七候在门口,一身灰白色芍药缠枝的缎裙衬得眉目如画,浅笑嫣然美兮盼兮,平心而论,周氏姿色出众,皮肤细嫩如婴儿,身段窈窕如少女,容颜清秀气质如兰。 沈月浅随了她更甚于她,余氏拍拍她的手,挣脱开去,笑嘻嘻的上前拉着周氏的手,道,“四妹长得愈发好看,阿浅那孩子随了你,将来会有求上门来的人定数不胜数。” 话完惊觉不妥,沈怀渊去世不足一年,说起那些不是勾起周氏的伤心事?低头看向怀里眯着眼的小婴儿,眉峰初浓,脸蛋圆嘟嘟的,煞是讨喜,接过手,轻轻晃了晃,“小七真丑,睁眼让大舅母瞧瞧有多丑……” 小孩子不经夸,什么话都要反着说,为人母的周氏也是明白的,眉开眼笑道,“睁开眼后就更丑了,大嫂,二嫂,快进屋坐下慢慢说。” 余氏和贾氏备的是一对的如意锁,分量足,周氏见后忍不住嗔怪,“他哪需要这些?留着给玉姐儿们打副头饰多好?” 守孝三年,三年后,小七三岁了,如意锁的项头圈小套不进去,留着也只能做他用。 余氏和贾氏对视一眼,笑道,“我买的时候特意叮嘱了配一花色纹路想同的细圈,小七大了,你去铺子让工匠镶大便是……” 毕竟是小七的满月礼,身为舅母怎好空手而来。 有客来,周氏爽朗许多,喊明月去门口叮嘱声大少爷回来记得过来请安。周氏心里,沈未远是二房的孩子,余氏贾氏是他的舅母,长辈来晚辈理应请安。 明月神色微变,瞥了眼旁边的沈月浅,站着没动。 “娘,门口侍卫事情多,眨眼就忘了,不若我亲自去一趟好了。”沈月浅在边上给余氏赵氏倒茶,目光打量着进屋给周氏行礼后便未说过话的几位姐儿,周淳玉,周淳心,周淳洁乃大房的三位小姐,周淳涵,周淳雨乃二房小姐,周家长女次女皆已出嫁,剩下的嫡妹便这些了,周家庶女多,走亲戚,余氏和贾氏不会带她们,故而都是嫡亲的姐妹。 周家姐妹多,沈月浅记忆中有嫁得好也有嫁得不好的,她还是文昌侯府少夫人时听说过周家两位小姐的时,不由得,落在周淳玉身上的视线顿了顿。 周氏觉着也是这个理,趁余氏逗小七的空隙,对沈月浅道,“你记得撑伞,别晒伤了脸蛋,早些回来。” 沈月浅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我知晓的,听说几位表姐表妹要来,我早早地让桂妈妈备了几样精致的点心,这就叫她就端上来。” 听着桂妈妈三个字,周氏蹙了蹙眉,桂妈妈是沈怀渊的奶娘,早年死了丈夫,儿子桂圆在前院当差,今年春末,桂圆跟太夫人身边的丫鬟眉来眼去,两人私相授受,珠胎暗结有了孩子,被薛氏撞见后告到了太夫人那里,太夫人素来容不得人欺瞒,当场将丫鬟杖毙,将桂圆撵出了府,桂妈妈就一个儿子,求了她也被放出府去。 沈怀渊没了,她没心管事由着桂妈妈去了,不放她出去又能如何,桂圆品行败坏,桂妈妈再好不能不管他,留着,对二房名声不好,加之沈月浅渐渐大了,身边如何能留心怀鬼胎不重礼法之人? 当着余氏贾氏的面她不好出声提醒沈月浅不准和桂妈妈往来,吩咐明月,“待会你去小厨房看看,别出了什么岔子,叫明画跟着小姐去。” 明月垂目,明白周氏不想桂妈妈进屋露脸了,点头应声退下。 出了院子,玲珑撑着伞,小声问道,“小姐,我们去哪儿?” 沈未远此刻在府里,要过来请安也就一会儿的事,看小姐分明是另有打算。 沈月浅慢悠悠的往沈未远住的清雅居去,顺着沈府抄手游廊,穿过三个拱门便是了,走入清雅居院子便是一条青色石板路,路旁花团锦簇,绿意盎然,雅致中不乏一丝清凉。 沈未远好面子,时常约人入府游赏,院子即是脸面,他自是看得极重,故而,不管什么季节院子里从来皆姹紫嫣红开遍。 看在沈月浅眼里去觉得俗气,穿过木板搭建的石桥再沿着甬道走二十米便是沈未远住处了,离得近了,听到屋子里传来沈未远的唉声叹气,他便是这样,出了事,从来只有怨天尤人恨世不公,从不会找自己的原因。 站在门口,沈月浅扯了扯嘴角,敛去眼底鄙夷,示意玲珑通禀。 玲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随即,沈未远身边的小厮迎了出来,小厮是薛氏身边一管事妈妈的儿子,长得贼眉鼠眼,一双眼直往玲珑凹凸有致的地方看,玲珑恼怒的瞪着他,他反而愈发明张目胆了。 “大少爷呢?”沈月浅冷冷扫了他一眼,脸色阴沉。 “你怎么来了?”沈未远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双颊通红,眼神迷离的趴在帘子边,语气落寞。 沈月浅冷嘲,喝醉了还晓得怨天由地,可见没醉。 沈月浅没答,而是顺手接过玲珑收起的伞一挥,伞尖挥向盯着玲珑目不转睛的福荣,她力道控制得好,恰巧刮伤他脸皮,脸火辣辣的生疼,疼得他捂着脸,横眉对着她。 沈月浅若无其事的递给明画,“收起来,伞是太夫人送的,弄坏了便是辜负了太夫人心意,后果不是我能担待的。” 明画当即仔细检查起伞尖,福荣娘在薛氏跟前说得上话不假,太夫人小肚鸡肠爱斤斤计较,得罪了她,薛氏也护不住他,愤愤然低下头,心生怨恨。 不理会玲珑感激的眼神,沈月浅目光落到里边的沈未远身上,“大舅母和二舅母来了,说刑部刘侍郎最疼爱二子,已和御史台的言官串通,这次要给你个教训……” 沈未远酒醒了大半,那晚的事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喝了很多酒,有人解他的衣衫…… 不忍再回忆丢脸的事,眉目恢复了清明,想起另一件事来,“阿浅,那晚是不是你陷害我,我并非要拿娘收起来的金钗,我……我……”我了好几声也我不出下一句,脸色通红的望着沈月浅。 “大哥说的哪儿的话?我和娘自是相信你的,今日便是娘从大舅母嘴里听说了这件事叫我来一趟。”沈月浅从容的进了屋,自顾走到临床桌前坐下。 沈未远狐疑的在她身侧落座,吞吞吐吐道,“我……我没拿你的金钗,我是被人陷害的。” “大哥谦谦君子,为人光明磊落,娘叫我来是说说刘侍郎二少爷的事,明日早朝御史台只怕会抓着你丁忧期间流连青楼留职工部继续弹劾你,娘也急得不行,你说怎么办才好?”沈月浅焦躁的敲着桌面,焦急不安。 沈未远顿时将金钗一事抛诸脑后,急得满头大汗,“是啊,如何是好,丢了官职还不肯罢休,要我得不到……”爵位二字已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局促地望着沈月浅,“三妹妹,你说如何是好?” 沈月浅摇头,“我哪有什么法子,御史台的人嘴皮子功夫最是厉害,骂你不顾仁义廉耻不给爹爹守孝……” 沈未远摆手打断她的话,语声急切“你说御史台状告我在守孝期间犯事?” 沈月浅抬眸盯着他,眼神澄明,“对啊,就是守孝期间……” “分明子虚乌有,存心污蔑,三妹妹放心,大哥心中已有了计较。”沈未远一改颓唐,斗志昂扬地起身唤福荣备水,他明日要入宫状告刘侍郎教子无方,殴打朝廷官员…… 回去的路上,玲珑似懂非懂,大少爷有法子翻身,小姐怎么不生气反而笑得极为开心,之前和大少爷闹翻是闹着玩的? 第014章 要遭殃了 “怎地去了那么长时间?”周氏看了看渐升的日头,吩咐明月将厨房冰镇的酸梅汁端来。 沈月浅微微一笑,“遇着祖母身边的李妈妈,说祖母身子不爽利,您出了月子也无需过去请安……” 周氏面露诧异,嫁进沈府,那边晨昏定省从未缺过,王氏何时改了性子? 沈月浅悠然落座,见桌上盘子里的糕点被吃得差不多了,心底高兴,待身子凉些了才拿起碗里的勺子搅了搅酸梅汁里的冰块,拿出勺子搭在旁边碗里,轻轻喝了一小口,瞬间,舒凉畅快,沁人心脾,忍不住夸赞“桂妈妈手艺还和之前一样好。” 桂妈妈厨艺好,做的桂花糕,香芋卷,红薯条,清脆可口,配上冰凉的酸梅汁,入味三分,可光是这一点还不能打消周氏心中的忌讳。 故而,周淳洁问起厨娘时,周氏含笑一句带过,此时听沈月浅说起,周氏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岔开了话,“午饭后领着几个姐妹去你院里坐坐,你们年龄差不多,能说到一起。” 余氏也正有此意,笑着道,“浅姐儿针线好,玉姐儿之前说起这事羡慕不已,你好好与她说说。” 按理说余氏贾氏来府该去临安堂给太夫人请安,可两人没说周氏也没提,上辈子,沈月浅对认为这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没搁在心上,如今细细想,怕是中间有什么不愉快的事。 沈月浅院子布置得精细,一花一草皆用了心思,加之,沈怀渊爱女如命,和沈未远充脸面的院子不同,她院子里的东西实打实的贵重。 周府门第高不缺好东西,周家姐妹耳濡目染眼力极好,可到了沈月浅院子仍觉得稀罕,没有华丽的颜色,灰灰白白素净中雅致宜人,颇有话本子里世外隐者住所的味道。 周淳玉是今年十三,年龄最大,这些日子余氏走哪儿都带着她,是准备给她相看合适的人家了。 人多,沈月浅叫玲珑领人将床边的书柜挪开,并排了一张拔步汉床,六人盘腿坐在上边,围成一圈,从针线篮子里挑着沈月浅的花样子,皆是爱美的年纪,沈月浅花样子复杂好看,五人拿着便舍不得放下了。 “你们若喜欢拿去便是,反正我也用不着……”她的花样子样式复杂颜色鲜艳,绣出来也派不上用场。 周淳玉乐不可支,挑了张最喜庆的海棠花样,像有人会抢她的似的捂在怀里,弯着眼,咧嘴得意道,“谢谢表姐。” 礼尚往来,沈月浅也收到了不少回礼,有荷包,玉佩,手镯,银踝子…… 一下午,沈月浅心情也放松了不少,这便是所谓的亲情了吧,彼此间没有隐瞒算计,谈笑风生。 走的时候,周淳玉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阿浅,过几日我娘约了人进府赏花,你和姑姑一起来,我介绍其他姐妹给你认识。”周淳玉年纪稍长,说起话有板有眼,语声中不乏关心。 这个表妹自小被看得紧,回周府的时候少,纵然回来了对她们也是冷冰冰不愿亲近,姑父死了,她变了许多,周淳玉眼底划过一抹心疼,重重握着她的手,“你一定要来,很好玩的……” 沈月浅讶然,没来由的胸口泛酸,点了点头,“我一定去。” 余氏在旁边好笑,“玉姐儿从来话不多,难为和浅姐儿聊得到一处,那日你不便让浅姐儿来即可,奶娘你自己看看。” 周老太爷被王氏打了脸面子里子过不去,可周氏提了又不好拒绝,这次,直接找了三个奶娘,留还是走任凭周氏。 周府马车不见影儿了,沈月浅高兴道,“外祖父又送了奶娘来?” 周氏抱着小七,左右看了眼侍卫,问道,“大少爷可回来了?” 傍晚时分,沈未远该回来了才是,不见他来云锦院,周氏担忧出了事。 侍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大少爷一直在府里没出去过,挠挠后脑勺正欲答话,就被一阵女声抢了先,“娘,大哥忙完了知道来看您和小七的,快回吧,我看看这次外祖父送的奶娘,小七以后白白胖胖全看她们照顾了。” 听她一打岔,周氏也惦记起奶娘来,等想起问沈未远天已经黑了。 她坐在窗下缝制衣衫,沈月浅坐在旁边凳子上,逗着摇床上的小七,母女两说着话。 “阿浅觉得奶娘怎么样?” “娘不是将人都留下了吗,何须问我?”三位奶娘皆长得高挑微胖,往那儿一站怵人得慌,且性子不一,包妈妈精打细算,鲁妈妈武断强势,而齐妈妈最是懂得看人眼色,不得不说,这三人尺有所长,不像是奶娘,倒像是给周氏管家的。 周氏熟练的穿针引线,父亲送这三人过来想说什么她怎会不知,叹了口气,“你若想留一个……” “娘,外祖父给小七找的人,自然是跟着小七,我身边有玲珑就够了,对了,桂妈妈回来让她进屋伺候您,桂圆我也给他谋了差事……” 周氏眉峰蹙了蹙,迟疑片刻,想与沈月浅说说其中厉害,坏了名声的家奴哪还能留下? “娘,桂妈妈看着爹长大,桂圆年纪也和爹差不多,若不是看在爹和娘处境艰难的份上,凭着侯爷奶娘儿子的身份哪会没有成家?娘是被表象迷了眼,我这就回了,让桂妈妈进屋伺候您洗漱吧。” 周氏陪嫁中也有一个管事,成亲不过一年便因犯事被发落出去了,如今,二房的管事都是王氏身边的人,若周氏还没有觉悟,小七平安长大都难。 周氏陷入了沉思,也不知是提起了过世的沈怀渊还是想起了桂妈妈在二房的时候…… 出了云锦院大门,玲霜上前凑到沈月浅耳边,低声道,“后边那位精神恍惚了,小姐要不要见见?” 月琴牙尖嘴硬,一直硬气得很,一个月不见天日也是怕了,前两日就提出要见小姐,沈月浅一直没同意,刚玲霜送饭去,月琴又求她。 王氏到处找人,哪猜得到沈月浅将人拘在后边的库房里,库房堆着陶瓷瓦罐,用的时候极少,王氏找不到人实属正常。 “你与她说,过两日府中有场大戏,她要做得好我放她出府……” 玲霜不明所以,与玲珑对视一眼,后者也摇头不知,二夫人生完孩子后,小姐性子就阴晴不定,难以琢磨。 夜里,迷迷糊糊,沈月浅总觉得有双眼一动不动盯着她,她想睁开眼看看,奈何全身无力,那种感觉像是被沈月茹推下水,身子轻飘飘的不知从哪儿使力…… 醒来天已经大亮,素手掀开帘帐唤玲霜伺候,“大少爷可还在府里?” 玲霜将脸盆搁在盆架上,边服侍她起身边答,“天麻麻亮就出府了,卢平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说大少爷像遇着喜事了,步曳生风,英姿勃发呢……” 沈月浅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沈未远真以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能翻身,笑话一场罢了,“待会你将我箱子最下边的盒子给洪夫人送去,劳烦她见谅不能给她请安了。” 王氏以为她无缘无故得了洪夫人赏赐,实则里边大有来头,而且,不久后,不止洪夫人连带着洪家都会感谢她。 玲霜知道里边是什么的,点头应下。 沈月浅仍然穿得素净,月牙色的茉莉花裙子,普通的元宝髻,外插只木簪,玲霜从后端着她的脸瞧了瞧,铜镜里,五官精致,粉面桃腮,杏眼灵动,通身的贵气。 玲霜对自己梳妆的手艺甚是满意,“小姐这一出去将多少浓妆淡抹的千金大小姐都比小去了。” “油嘴滑舌!”沈月浅嘴里虽然嗔怪,盯着铜镜中和上辈子没什么变化的容颜心底五味杂陈…… 洗漱好了,沈月浅退到正屋用膳,吃到一半,玲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满脸喜色,弓着腰双手撑着大腿,喘气道,“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后边跟了好多人……” 王氏有了小王氏在背后出谋划策,对付二房心中已有了全盘计划,王氏脸上难掩喜悦。 沈怀康拽着沈未远进屋的时候薛氏罗氏也在,见宝贝孙子鼻青脸肿不成样子,王氏当即沉了脸,“怀康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娘,未远不是过继给二哥了吗?什么时候又到大哥大嫂名下了?”沈怀康官职低,他没沈怀渊的抱负,也不像沈怀庆声色犬马,兢兢业业在刑部做个六品小官心满意足,不成想早朝闹了笑话,他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王氏也懵了,当时过继给二子不过为了爵位,二子没了要丁忧三年,朝堂纷纭变幻,三年后谁说得准什么情形,薛氏提出将孙子从二房归还大房她立马就同意了,理所当然道,“未远前途大好,怎能被守孝耽搁了?” 沈怀康气得一双眼胀得通红,以后,沈府还有何脸面在京中立足?气急败坏道,“娘啊,您真是糊涂。” 第015章 二房除名 沈未远神情呆滞木讷好似还未回过神,薛氏看得心疼不已,上前轻轻整理他散乱的发髻,罗氏起身劝沈怀康别冲动有话慢慢说,沈怀康拍掉她的手,拂袖而去…… 大院中来了许多人,御史台的三位御史,刑部刘侍郎,还有沈家族人,沈怀康知晓不是追究的时候,喊来旁边的小厮凑到耳边叮嘱两句,见小厮走了才拂了拂略显褶皱的正襟,扬起笑脸迎上前…… “沈侯爷克死异乡皇上心中过意不去有心将侯爵赐于膝下长子,不成想是这番光景,为何不见沈府太夫人?”说话的是刘侍郎,沈未远与他儿子起争执,本是小事,奈何刘青正逢说亲,看中了翰林院张侍读院士家大小姐,双方就等着交换庚帖了,闹出这种事,张家哪还愿意将女儿嫁过来? 刘夫人为这事闹腾得厉害骂他堂堂四品大员被一个死了爹的孩子欺负,刘府也不安宁,早朝沈未远状告无中生有陷害他,刘侍郎还以为他想先发制人,没想他竟不是二房的孩子,皇上感念沈怀渊之死,沈未远老实熬个几年,还有袭爵的机会,现下……刘侍郎讥讽一笑,袭爵,白日做梦! 沈怀庆躬身作揖,“太夫人身子骨不舒服,好些日子不见好,还请大人不要见谅。”皇上将这件事交给刑部和御史台,摆明了不给沈府脸面了,又转向旁边沈家族人,态度更恭顺,“三叔公怎么来了?” 三叔公是族中老人了,叫老祖宗都不为过,三叔公不喜作威作福之人,便让大家都叫他一声三叔公,听沈怀庆问起他,极为不满的哼了声。 刘侍郎不予理会旁边之人,冷笑道,“沈侯爷尸骨未寒,沈未远撇下母亲幼弟幼妹置之不管,妄想混淆二房血脉夺侯爵更是狼心狗肺,闻沈府太夫人掌家多年规矩严格,礼数周全,一切竟只是表象……” 他的一番话叫三叔公白了脸,他收到消息有人冒充他将沈未远从二房名下挪到大房,今日来便是看个究竟,真是如此,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沈怀渊?仍维持着一丝镇定,“刘大人不可妄断,还请等王氏翻过族谱再下定论不迟……” 沈家添了人皆由他之手写进族谱,偶尔不得空也会请他下边儿子代劳,不过次数少之又少。当初沈未远过继给二房是经他之手,这次分明有猫腻,他想揪出看看谁胆大包天。 “有什么好翻的?过继乃我沈府家事,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来评头论足?”王氏声音高昂,在一群人簇拥下缓缓而来,神色庄严肃穆,不自主会让人敬畏。 沈怀庆下意识低下了头,反应过来,忙上前扶着王氏右手,暗中用力,示意她回屋去。 “太夫人心虚了,真是沈未远德行有亏,不守孝又想要二房爵位?真是打的好算盘。”刘侍郎不是沈府的人,为官多年哪会畏惧一个老妇?沉声道,“看来这事也无需浪费时间,等着懿旨吧……” 话完,刘侍郎就带着御史台的人走了,沈家族人与王氏皆愣在当场,不明所。 沈怀庆反应过来,已不见了刘侍郎人影,手指着还未回神的王氏说不出话来。 王氏不以为意,吩咐左右之人“刘大人小肚鸡肠公报私仇,以后刘家的帖子一律回绝了……” 薛氏小声称是,沈怀庆摇头扼腕,懿旨而非圣旨已然说明沈府身份将一落千丈,现在的沈府,唯一还有身份的便是王氏身上的诰命了…… 三叔公与刘侍郎说话的谦卑不同,对王氏毫不客气道,“带我去祠堂,我倒想瞧瞧谁背着我干这种损阴德的事……” 王氏点了点头,笑得谄媚,“三叔公别生气,这事啊还要多谢您,未远本就是大房长子,过继给怀渊后我一直愧对怀庆,好在一切又回到正轨了……” “糊涂,过继是儿戏吗,高兴就过继不高兴就还回来?”三叔公褶皱的脸再次拉长,满脸怒色。 王氏脸上依旧挂着笑,却不太怎么好看了,摆手冷声道,“三叔公要去就去,我身子不舒服先回了……” 看清族谱上的字迹,三叔公气得身子发抖,他后边几人自然也认出来字迹来自何人了,不是别人,正是三叔公二儿子,“逆子,逆子,损阴德啊……” 玲珑回梧桐院禀告的时候沈月浅正在看周氏的嫁妆单子,比起上辈子看到的,真是翻了好几倍不止,光是明目就看得她眼花缭乱…… “你说三叔公在祠堂骂人?”想来也是,三叔公为人刚正不阿,在族中说话分量重,被儿子坑了回,无异于晚节不保,如何能消气? “给我带点昨日周府送来的荔枝,我们去二门……” 三叔公骂累了,回去时被人左右搀扶着,瞅着眼前站着位小丫头,一时没认出来,等沈月浅上前给她磕头他才想起来,“你是晨曦?” “是。”晨曦,沈月浅的字。 三叔公拍了拍左右手,兀自上前扶起沈月浅,又叹了口气,“作孽啊,你娘可还好?” 算算日子,周氏也快生了,生个儿子还好若是个女儿,三叔公忍不住又骂了那个逆子一通,断人香火,将来到了地下,如何有脸见沈怀渊? “我娘生了弟弟,刚满月。”沈月浅声音清脆,听得三叔公怔住,“你娘生了弟弟?” 沈月浅咧嘴,笑得跟月牙似的,“嗯,二门的婆子说您来了我还以为看错了人,我娘生了弟弟还没上族谱,不知三叔公今日可有空,将我弟弟的名字上了族谱可好?” 三叔公脸上总算从进沈府大门后有了丝笑,顺着花白的胡须,直点头,“有空,有空,不知晨曦弟弟叫什么?” “沈未洛,我外祖父取的,字晨阳小名小七,我这叫人将小七抱来……”沈月浅转身吩咐玲珑去云锦院知会知会周氏,自己领着三叔公去了祠堂。 旁边沈怀庆盯着她的目光能将她盯个窟窿来。 沈月浅回以一笑,眼神清明透彻,沈怀庆移开眼,若有所思…… 周氏听玲珑说完,激动不已,叫鲁妈妈抱着小七去前边,自己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三叔公办事快,一炷香的时间便将事情办好了,沈月浅心里石头落了地,抱着小七将三叔公送到门口,将一篮子荔枝递给三叔公身边的人,笑道“劳烦三叔公,待小七大了,我领着他给您磕头。” 三叔公瞥着一篮子红通通的荔枝,嘴角带笑,“好,好,晨阳有你这个姐姐,前途大着呢……” 上了马车,三叔公嘴里还念念有词,拿起篮子里的一颗荔枝,难掩笑意,“沈府,总算还有个明白的,去族长家,我有事和族长说。” 马车拐入大道看不见了,沈月浅才转身,盯着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的沈怀庆,“三叔,我脸上可是有什么?” 沈怀庆尴尬扯了扯嘴角,视线一转,看向她怀里拿纱衣盖着的小七,“小七可像二哥?” 刚他存着心事,也没仔细看孩子的眉眼。 沈月浅不冷不热地回道,“爹爹的孩子自是长得像爹爹,三叔可还有事,出来一阵子了,娘还在家等着,就不与三叔闲聊了。”说完,抱着小七径直越过他走了,徒留背后意味不明的视线。 远远的看见她们,周氏就迎了过来,“累不累?”心疼不已的擦着沈月浅额头的汗,嗔怪道,“小七给鲁妈妈抱着便是,这么长的路可别累出个好歹来。” 沈月浅心中一暖,顺势将小七递给周氏,“不累,以后,小七的名字在我下边,娘放心吧。” 周氏欣欣然点头,“快进屋,桂妈妈做了好些你爱吃的小吃等着呢。” “娘,我有件事与您说……” 周氏以为说的是桂妈妈,桂妈妈是二爷奶娘,桂圆也伺候二爷多年,她不信桂妈妈也该信二爷为人,腾出只手拉着沈月浅,眼眶有些湿“回屋慢慢说,娘听着。” 沈月浅言简意赅将沈未远已到大房名下的事说了,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周氏,生怕她心里难受,周氏沈未远当自己的孩子养大,猛地听说这种事难免想不开。 谁知,周氏竟只是叹息了一声,便再无其他。 “娘不觉得难受?” 周氏心情复杂,她把沈未远当成自己的孩子何尝不是存着私心,她对沈未远好,他便会对阿浅好,将来阿浅成亲后,不用害怕娘家没兄弟帮衬,这番话如何对一个孩子说, “他本就是大房的孩子,叫了我这么多年的娘,你大伯母才难受,回去了也好。” 大房的心思她一早就知道,刚开始恨大房,有了女儿她不得不对沈未远好,现下有了儿子,不必再受那些气了,顺了顺女儿的头发,“阿浅好好对小七知道吗?” 小七才是她将来的靠山。 沈月浅明白了周氏的意思,不由得眼眶通红,原来,周氏并非没有恨意,这么多年,为了她,忍辱负重地对沈未远好望着他帮衬她,上辈子,周氏如何知道养了只白眼狼?情不自禁扑到周氏怀里,嚎啕大哭…… “爷,事情办妥了,沈家族人正商量给沈府分家,别拖累了二房,再有,刘二少爷到处败坏张家小姐名声,您看?”躬身站在门前,等着屋内人示意。 半晌,才听到若有若无的四个字,“与我何干?” 文贵汗颜,心想张家一事若非您存心作梗,张刘两府已是亲家,何须闹成这样子? 第016章 气急攻心 文贵心里诽谤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又在门口徘徊许久,过不去心中那道坎,迟疑地将云锦院传来哭声之事说了…… 语声还未落下,门晃的声被人大力拉开,露出男子清冷肃杀的五官来,剑眉微蹙,桃花眼里满是阴翳之色,微抿的嘴角愈发使得一张脸凝重而寡淡,身形玉立,傲然直挺,文贵缩了缩脖子,不等对方视线落在他头上便语速极快地交代…… 许久,没有动静,文贵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身子僵直得发麻。 “知道了。”待一声不高不低的声音落下,以及伴着门重新阖上的声响,文贵才敢抬头,暗想,主子这两日脾性又大了。 瞅了瞅日头,抬手拍了拍脸,这才慢悠悠继续回去盯梢。 屋子里,文博文坐在檀香木桌前,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了,他乃武将,本就不喜舞文弄墨,顺手扔了手里的笔,目光转到窗前摆放的一盆花前,目光暗沉深邃。 皇后的懿旨来得快,当然,与刘侍郎断章取义分不开关系,难得今日,周氏和沈月浅带着小七去临安堂给太夫人请安,碰着宫里太监也在,太监的话已到了尾声,沈月浅只听到最后一句,“沈太夫人治家散漫,有辱皇后重任,故收回诰命。” 皇上掌管朝堂,内宅之事多为皇后打理,沈月浅嘲讽地抽了抽嘴角,沈怀渊得了爵位,王氏与有荣焉,以孝威逼沈怀渊入宫给她请封诰命,要知道,周氏都未主动说起过这事,皇上器重沈怀渊,当即允了,朝服下来的时候,王氏在临安堂大摆筵席,恨不得请京中夫人们都来看看,为此,很是得意了些时日。 现下,太监一番话可谓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尤其还由皇后出面,那皇上态度也可见一斑。 沈月浅不动声色地跪下,待太监走后才给轻拽了下玲珑衣袖,后者会意,小心翼翼退下,追上太监脚步,“公公还请留步。” 太监并非皇后跟前的红人,加之又是做这档子事,料定了拿不到赏钱,故而玲珑叫了两声他才顿足回望,尖声细柔道,“可有事?” 玲珑微微躬身以示敬重,从衣袖兜里拿出一袋银子,态度不过分热络也不疏离,恰到好处的客气,“劳烦公公来一趟,太夫人年事已高突闻变故没转过弯来还请公公不要计较,这是我家小姐给公公打酒喝的,还请不要嫌弃……”说着,将钱袋子递上去,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太监最会看人颜色的,他到临安堂的时候,沈府小姐们也在,而眼前丫鬟口中的小姐定然不是他所见的那几位被他吓得脸色惨白的几位,不由得想起余光中多出的一抹素白色身影,心下有了计较,这才笑意盈盈收下,掂了掂,分量不轻,暗道,沈府还真是藏着妙人,这等事打赏钱,被太夫人发现了,日子怕不好过。 “替洒家谢谢你家主子了。” “公公客气了。”玲珑将人送到垂花厅才折身回去,正逢遇着前边说户部洪家来人了,洪府大管家和洪夫人身边的奶娘,玲珑一拍大腿,猛地想起一件事来,赶忙往梧桐院跑去…… 王氏最引以为傲的爵位因沈怀渊一死没了音信,她身上的诰命也被收回,如何承受得住,太监面前她争着口气不让阉人笑话,人一走,再是熬不住了,身子直挺挺的往地上软去。 周氏旁边的明月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她,按着她人中,力道大,王氏鼻下乌青一片,不过人倒是醒过来了。 可听沈月浅的话后她宁肯晕死过去算了,只听沈月浅委屈的压着眼角,楚楚可怜道,“祖母,我知道您不喜小七,生产那日见小七完好无损气晕了,洗三和满月也没参加,可小七昨日上族谱,今日过来给您请安,纵然不喜,也犯不着给小七难堪,祖母,您好好看看小七,眉眼像极了爹爹……” 她一哭,旁边的周氏不知想起什么也低下头去,这还不算,明琴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跪在地上求饶,“太夫人,您不能过河拆桥啊,虽奴婢没做到您叮嘱的事让二夫人平安生下了孩子,可您不能毒害奴婢啊……” 王氏胸口犯疼,偏明月手指还按在她人中,想晕也晕不过去,气得双腿抽筋,止不住趴在地上哆嗦。 玲珑领着奶娘进门,论起来,洪夫人奶娘和太夫人差不多大,洪夫人感念她伺候了多年,如今,在洪府给她备了间屋子养老,若非大事,很少会让她来走动。 瞅着院子里的情形,玲珑局促不安搅着手里锦帕,不知如何是好,为难道,“程妈妈,眼下的情形只怕小姐没空与你说话了,洪夫人的一番好意奴婢会悉数转达,这就送你出去了。” 玲珑神色忐忑,看在程妈妈眼底可不就是二房受欺负不敢乱说还要维护沈府名声的模样?程妈妈这次来其实还为着一件事,沈家大少爷的事外边传得沸沸扬扬,周氏与沈月浅守孝出去不便外出,夫人这才差她来一趟打探情况。 别看洪家不过是户部侍郎官职,在京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洪擎天却是手握实权,深得皇上信任,加之,洪夫人娘家乃一品大员,比起京中没落的世家贵胄不知高了多少,这次,洪素雅入太子府做侧妃更是给洪家挣足的脸面,洪家有顾忌的人,可在如今一无爵位二无身的沈府面前,还是能帮衬二房的。 程妈妈将她的进退维谷看在眼底,扫了眼乱糟糟的院子,沈月浅扶着周氏站在边上,面上凄凄然,而沈太夫人旁边的薛氏和罗氏则一副置身事外看好戏的样子,程妈妈非但没听玲珑的话,反而迈着步子走到了周氏和沈月浅跟前,矮了矮身子,态度恭顺,“二夫人,三小姐,我家夫人甚是满意您为我家小姐花的心血,特意差老奴前来感谢二位,不知可方便?” 周氏苍白着脸,好似还未回过神来,旁边沈月浅插过话,嗓音微哑,像哭过了,“让程妈妈见笑了,娘,我们抱着小七回去吧等那日祖母心情好的时候再来。”从容的扶起程妈妈,挽着周氏手臂往外走,未再看地上的月琴和周氏一眼。 京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于程妈妈,王氏自然是见过的,还是在于家宴会上,那时候洪家小姐刚被赐封为太子侧妃,当日跟在余氏身边的便是这位老妈妈。 闻言,便要起身,而明月力道大,有意压着她,王氏怒极地推开她身子,碎骂道,“滚。” 经她一推,明月摔在了地上,不觉得疼而是下意识的跪下求饶,求饶的声音与旁边的明琴不相上下。 程妈妈余光斜了眼,冷哼了声,却未顿足,跟在周氏身后走了。 回到洪府向余氏回话时,再难抑制心中不忿,将沈太夫人日和故作姿态给二房难堪说了,完了,朝洪夫人道,“夫人,沈二夫人今时要照顾姐儿哥儿,日子只怕难,命苦啊,想当初与沈侯爷伉俪情深竟落到这样的境地。” 于氏不似程妈妈,她想的更多,二房真要好欺负周氏怎会平安生下孩子,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待下午得知沈太夫人身上的诰命没了,于氏若有所思,对还未从沈府中消气的程妈妈道,“当日见着沈小姐便觉得她性子讨喜,说雅姐儿前途大好,没几日皇上为太子册封侧妃一事便落到了雅姐儿头上,她啊,哪是泛泛之辈,待会你回趟于家,与太夫人说说,我娘心里清楚怎么做。” 果真,没过几日,沈府太夫人所作所为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虎毒不食子,太夫人竟然要断了儿子唯一的香火,比食子更可恨……传到宫里,好事的太监宫女们纷纷向当日宣懿旨的宫人打听,对沈太夫人行径可恨的同时,又对那位端庄孝顺,蕙质兰心的沈三小姐好奇起来…… 皇后听说这件事后也蹙了蹙眉,趁皇上下朝便与他说了。 皇上九五至尊,当日收回王氏诰命便是他提出来的,听闻皇后所言没即可表态,不过,脸上却带了薄怒…… 王氏这下是真病了,且病得不轻,屋子里满着浓浓的药味,小王氏进屋的时候,紧皱着眉头,捏着鼻子,难掩蔑视,对床上一动不动的王氏道,“不是让你等着吗,对付她们有的是法子何须急在一时,现在可好了我也受你连累不被待见,你说你多大的人了做事……”说到一半惊觉床上的人仍没有反应,换作平日,讨好的劝她都来不及,怎死气沉沉不动了,惊恐地退后一步,问旁边的李妈妈,“她怎么了?” “大夫说气急攻心,脑子迷糊了。”李妈妈语气含糊,大夫说的哪是迷糊,分明是傻了。 “什么?”小王氏吓得又往后退了好几步,身子挨到门边了才停下,拂袖,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嘴里念个不停,“晦气,真是晦气。” 玲珑一五一十将临安堂的事情说给沈月浅听,诧异于她的无动于衷,“小姐,您为何……” 沈月浅慢悠悠的画出窗台上花盆的雏形,挑了挑眉,要强了一辈子的人哪是说傻就傻? 她不说,玲珑又移开了话,打量起窗台上的花来,“小姐,您觉没觉得这花好似每天都开得灿烂?”丝毫没有要焉掉的样子…… 沈月浅身子一颤,这才注意到花的不对劲…… 第017章 鱼死破 这盆紫茉莉是她重生后吩咐玲珑去花房端来的,上辈子,夹缝中过日子,不同颜色的紫茉莉成了她一方天地唯一的暖色,嫁进文昌侯府那两年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后夺过掌家权势后更是心力交瘁,文昌侯府根基深厚,府里腌臜事不少,交到她手上的也不过是个空壳子,是这些花,陪着她将日子过活了。 世人皆爱牡丹,高贵典雅,她却爱极了黄白红相间的紫茉莉,花色娇艳,清香宜人。 此时看去,黄色花骨朵娇艳欲滴,丝毫没有颓败之势,白色花朵萦绕其间,更顾盼生辉,疑惑的指着花盆,“不是你每日换着?盆里的泥皆是新的。” 玲珑摇头,“待会奴婢问问玲霜玲露几人,怕是她们给换的。” 沈月浅不置一词,再盯着花瞧,总觉得还有哪儿不对劲,一时半会说不上来,再提笔时也没了作画的兴致,“算了,将花盆抱走,弄盆其他的来。” 这一世命运不同,她的生活不会再需要花装扮,战战兢兢的日子已过去了。 玲珑惦记着询问一事,也没留意沈月浅脸上的怅然和落寞,将花抱下去问了圈,大家都说没有注意过窗台的花盏,玲珑嘀咕了两句,去花房重新挑了盆开得正旺的菊花…… 周府宴客明摆着要给下边几位表姐说亲了,周家姐妹多,嫡女不少,加上庶女更是多,沈月浅还在孝期,犹豫着去还是不去,傍晚给周氏请安的时候没想着她还记着这件事,“我出门不便,你去了周府记得给你外祖父外祖母磕头,再有,早点去避免冲撞了客人。” 看着一夜长大的女儿,周氏心酸又无奈,过年还围着她与二爷讨银钱的小姑娘,现下已能自己当家做主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没爹的孩子何尝不是?周氏忍不住眼眶微热,忙扭头拿起旁边叠好的衣衫转移注意,“这是我与桂妈妈连夜赶制出来的,已经洗过了,去周府穿这身正好。” 谈到穿着,周氏脸上浮起了笑,女儿骨架匀称,肤若凝脂,五官灵动,穿什么都好看,她当娘的也高兴。 沈月浅笑着收下,说起临安堂那边,语声微扬“娘,祖母脑子迷糊,明日傍晚我们去临安堂看看吧。” 真傻假傻明眼人一想便知,沈月浅嘲讽地挑了挑眉,不管王氏如何,以后的日子只会更不好就是了。 周氏点了点头,想起她的嫁妆单子来,“你看完了心里有个数,你年纪不小了,每日抽空来这边,我教你算账管家。” 沈月浅八岁的时候周氏就提过,奈何沈月浅怕苦怕累,每日应付府中两位夫子都喘不过气来,又有沈怀渊在旁边插科打诨,学算账管家才搁置下来。 周氏不说沈月浅也有此意,上辈子的那些手段,这辈子总该得顺其自然的使出来。 约定好了时辰,沈月浅拿着衣衫,笑意盈盈走了,两人都未再说起过沈未远,当他不存在了似的。 周府坐落在北面,那边是皇上御赐的府邸,沈府不可与之同日而语,进门便是影壁,越过影壁,是一处优雅别致的小院,石青色木板横贯院中,两旁种满了花草,其中就有她喜欢的紫茉莉,绕过转角是一处拱门,两旁藤蔓盘绕,走进去,院中青竹绕墙,怪石嶙峋,颇有一番意境。 沈月浅到主院的时候时辰还早,旁边的丫鬟已进屋通传,她又低头整理了番仪容,刚抬头,视线中一老妇人神色激动的走了出来。 周太夫人快六十岁了,保养得再好脸上也有了皱纹,穿了身百花齐放的金丝褙子暗红色的马面裙,富贵端庄,发髻一丝不苟,随着步伐晃动,发髻上的富贵吉祥如意簪却纹丝不动。 看清来人,沈月浅当即屈膝蹲下,还未出声,身子已被扶起,扶着自己衣袖的双手比起一张脸更显年轻。 “你可来了,我刚还和你舅母念叨,就怕你不来,快,让外祖母瞧瞧……”高氏声音欣喜若狂,拉着她的手却微微发抖。 沈月浅垂眸,敛去眼中湿润,记忆中,高氏对她一直很好,被周氏的死打击得一蹶不振,卧病在床没两年就去了,高氏卧病后她未踏入过周府大门半步,死的时候也只是差丫鬟来了趟。 “外祖母!”沙哑的喊了声,当即红了眼眶,高氏捧起她的小脸,笑道,“好孩子,快进屋,叫我好好我的阿浅。” “早知道我来的时候把我家那几位姐儿也捎上,免得娘有了浅姐儿什么都忘了。”余氏站在门口,言笑晏晏地望着两人牵着的手,配上不合年龄的撅嘴,让气氛好了许多。 高氏不觉生气,倪了她眼,道,“人年纪大了,能不忘事么?” 走近了,沈月浅朝门边四位妇人矮了矮身子,“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四舅母好。” 高氏拍了拍她的手,“快起来,进屋说吧。” 丫鬟左右撩起帘子,高氏拉着沈月浅走了进去,屋子布置得低调奢华,坐下了,沈月浅才明白了余氏的意思,桌上搁着半碗药,想来高氏喝着药听丫鬟通禀她来了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 高氏拉着沈月浅的手舍不得放,余氏看不下去了,提醒“娘,您喝了药再和浅姐儿说话,不然药凉了又得等上一会了。” 高氏斜了她眼,却也没反驳,端着药碗一口喝了见底,沈月浅接过碗送上手帕,动作利落,便是高氏也愣住了,这种伺候人的事多是旁边丫鬟婆子,而沈月浅信手捏来,只怕没少伺候人,心疼的就着帕子擦了擦嘴角,“阿浅来了就住上一段时日可好?” “家中祖母病重,娘照顾小七忙不过来,过些日子家里顺遂了,阿浅过来陪外祖母如何?”沈月浅手中杂事多,她走了,担心周氏在府里吃亏。 高氏对沈府之事有所耳闻,从余氏那边听了些消息,沈府那老太婆诰命如何没了她可是清楚的,对眼前这个孙女心疼又自豪,顺势取下手中一串佛珠戴到沈月浅手上,“这个你留着,南山寺高僧开过光的,愿它能保佑你。” 此举一出,在场几人皆变了脸色,沈月浅猜着佛珠来历不同凡响,当即要取下来,高氏按着她的手不准,“给你戴你就戴着,你啊,心里是个有主意的,能护住你娘和弟弟,可是也要记住了,你是沈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活得好才是对厌恶之人最重的打击,而非鱼死网破连着自己的前程也断了。” 沈府已无翻身之日,而二房又能好到多少,这便是京中世家,哪怕私下再过不去面上也一派祥和。 沈月浅面色动容,如扇的睫毛黏成一片,低着头有一滴泪落在光滑的手背上,哽咽道,“阿浅心里清楚。” 若非心中憎恶到了极致,更不想虚以委蛇的假意相对,她也不会用这种法子。 看似不露痕迹,京中贵妇们不傻,哪会不清楚其中弯弯绕绕,上辈子她为名声所累,这辈子,只想恣意妄为的活着。 “估摸着时辰,客人们也差不多来了,我与大嫂去前边守着,别怠慢了。”说话的是三舅母小高氏,高氏娘家哥哥的庶女,周老太爷儿女不算多,沈月浅大舅二舅是嫡子,其余三位舅舅是姨娘生的庶子,小舅外放做官舅母随着去了故而才没见到其人。 小高氏身形偏瘦,穿着身桂圆色的荷叶锻裙,浓妆艳抹,颇有几分管事妈妈的架势,站在余氏跟前活生生被比下去一截。 高氏摆了摆手,道,“你们去吧,中午的时候她三舅回来了记得来一趟。” 周伯槐是沈月浅嫡亲的舅舅,自是要过来探望的,周伯海却不好说了,闻言,小高氏笑了笑,“昨晚老爷还说起这件事呢,娘放心便是。” 余氏与小高氏出了屋子,沈月浅这才吩咐玲珑将她准备的礼拿上来,是她抄写的经书和一副描的富贵锦绣的花样子,时间急,来不及绣成衣衫这才送了花样子。 纵是如此高氏也高兴不已,脸上满是喜悦的笑,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好一会才递给身后的婆子,“收拾好了!” 婆子双手接下,微微一笑,“记下了。” 高氏与沈月浅说话的时候,余氏与小高氏也到了主院门口,犹豫再三,小高氏望着余氏,“大嫂,您说娘疼四妹,爱屋及乌会不会将浅姐儿娶回周家来?” 沈府名声已经坏了,又没有爵位诰命,府里的少爷小姐要说亲只能往低了去,低的人家看门风,怕也看不上沈家,那边只有商户了…… 周家的外孙女,断然不会嫁给商户之子。 余氏怎看不出小高氏闪躲的眼神下算计着什么,心底鄙夷,依着高氏对浅姐儿的重视,要嫁也不会嫁给三房的孩子,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沉声道,“浅姐儿还在孝期,你可别乱说坏了她名声。” 小高氏悻悻然揉了揉鼻子,“大嫂说的哪儿的话?” 第018章 这世相遇 小高氏虽然叫高氏一声姑姑,实则,她不过是高氏用来控制周伯海的傀儡罢了,周家没有分家,下边庶子使着劲的要外放,外放出京前几年日子不好过,可熬够了资历回京升职可就是铁板铮铮的事实,留在京里日子虽好过,官职上要想更近一步就难了,有长子嫡子压着,谁会管庶子的前程? 周伯海隐晦地向小高氏抱怨过,顾忌着小高氏与高氏的身份没说破,今日遇见沈月浅小高氏才起了心思,不说高氏对沈月浅的疼爱,凭着沈月浅六亲不认的算计,三房以后在周府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压下大房二房也不是不可能。 不成想一下就被余氏看穿了,小高氏目光微闪,不自然的低头敛去眼底神色,暗想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余氏也不戳破小高氏心底的想法,直起身子,面上无波无澜,不一会儿,抄手游廊的尽头传来说话声,几个身子曼妙的女子由远及近,余氏绽放出一抹笑,“玉姐儿几姐妹给娘请安来了。” 周府适婚的姐儿有好几个,今日相看的目的已十分明确,而请的皆是京中与周府走动得勤,门当户对的人家,高氏有心让下边几个姐儿学着持家,今日的宴会是几姐妹携手操办的,她们在边上看着有疏漏的地方提点一二即可。 沈月浅与高氏正说着话,外边传来清脆的笑声,高氏脸上一喜,“怕是你表姐表妹来了……” 语声未落,帘处传来晃动,紧接着,几个身形不一的少女鱼贯而入,率先出声的是周淳玉,一袭荷花图案的拖地长裙,身形凹凸有致,屈膝俯了俯身子,笑意盈盈道“祖母与表妹说什么如此开心?” 高氏对这个孙女极为喜欢,招手叫她起身在另一侧的凳子上落座,眼神看向屋里其他孙女,脸上挂着慈祥的笑,“你表妹许久没来,我与她说说这府里的趣事。” 周淳玉抬了抬眸,视线落在一身素色衣衫的沈月浅身上,笑意不减,“府里的趣事多是我与祖母说的,表妹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我。” 一番话沈月浅心中有了底,周淳玉在周府可见十分得宠,想起上辈子周淳玉的遭遇,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子,沈月浅眸色一深。 周淳玉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彼时,她已掌管了文昌侯府,宋子御小妾一批批送进门不说,还养起了外室,她纵然使了不入流的手段对宋子御的行径也嗤之以鼻,周淳玉的事情闹出来后,她趁机杖毙了宋子御两名外室,他也只是怨毒瞪了她两眼未说什么。 上一世,周淳玉嫁的是世家中名声响当当的承恩侯府,长公主三儿子吴炎辰,吴炎辰皮肤白,身材瘦,一双桃花眼颇受欢迎,周府攀上皇家,对这门亲事也是极为欢喜,不料,吴炎辰竟好男风,其中过程沈月浅不知晓,她听到风声的时候,周淳玉带着人上门将吴炎辰养在外边的小倌打死了,据说吴炎辰正与那小倌行苟且之事,满身溅满了鲜血,吓得晕厥过去后再没有醒来,长公主气周淳玉太过阴狠,将人送去了家庙,谁知,周淳玉有了身孕,长公主气没处撒,憋屈了好一阵子…… 长公主贵为皇上姑姑,皇上想说什么碍于晚辈身份不好意思张口,心中愧疚,提拔周伯槐起来做户部尚书,掌管户部大小事宜。 虽死了小倌,吴炎辰也只剩下一口气,皇上却提了周伯槐官职,可见也睡觉认为承恩侯府对不住周家,故而,宋子御再气她杖毙了外室都不敢开口,谁知道皇上是不是不喜养外室的风气呢。 敛下思绪,沈月浅回以一个笑,屋子里你一言我一语又热闹了起来。 不久,门口有丫鬟通禀说外边来人了,高氏拉着沈月浅的手放到周淳玉手心,“你带着浅姐儿多认识些朋友,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周淳玉脸色微红,顺势牵着沈月浅站了起来,矮了矮身子才领着一众姐妹退下。 来的人家多,几姐妹好似早已商量好了,心照不宣极有默契的招待好每一位客人,不会冷落任何一位嫡小姐,庶小姐。 夫人们则由高氏贾氏与其寒暄,一派安宁祥和…… 许久未出来走动,沈月浅对京中贵妇们还有印象,周家四位小姐到了说亲的年纪,夫人们说话眼神总会有意无意地扫过周家几位小主子,其中,以落在周淳玉身上的视线最多。 沈月浅担心冲撞了她们,尽量缩着身子躲在周淳玉身后,不给她添麻烦。 一圈下来,周淳玉额上布满了薄薄细汗,而沈月浅也见识了周淳玉的七窍玲珑之心,很难想象,这样举止大方,进退有度的女子上辈子会有那种遭遇,她不由得晃了神。 还是周淳玉抵她手臂她才回过神来,见周淳玉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是不是人多透不过气来?” 沈月浅微微摇了摇头,徐徐道,“见表姐左右逢源,心中自愧不如罢了。” 是的,她一直不善交际,除了上辈子和洪素雅交心,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抱着目的,既是有目的,自然不会在乎无关紧要的人。 周淳玉一怔,微红的脸蒙上了一层娇羞,“再过三年,姑姑也会教你这些的。” 朝堂是男子明争暗斗谋前程与后宅的勾心斗角攒声望息息相关,周淳玉以前也不懂,理了理沈月浅并不凌乱的衣衫,意有所指道,“以后你就清楚了。” 见沈月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周淳玉也不多说了。 院子里来了许多人,沈月浅不习惯,“表姐,我自己转转,那边陈夫人过来了,我先离开。” 她在,那些夫人总会有所忌惮,她不是不识趣的人,带着玲珑,沿着湖边漫无目的散着步。 今日承恩侯府未派人来,那周府如何与承恩侯府牵上的线?之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下她决定和周府打好关系,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周淳玉和承恩侯府结亲毁了一生,想着事情,走到哪儿也不知,感觉迎面投来一股灼热的视线,抬眸,迎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她全身像被雷电劈住,一动也不能动。 他还是穿着一身黑色的锦服,少年身躯凛凛,眉眼如画,远山黛的眉毛微微蹙成一团,温文尔雅的桃花眼划过阴寒冷冽之气,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突如其来的相遇杀得沈月浅措手不及,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两下,三下…… 随即,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在她眼中汇聚成小小的一点,仿佛随时都能从眼角滑下。 周寒轩望着突然出现在院里的沈月浅,蹙眉道,“表妹怎跑到这边来了?” 文博武年纪比他小四岁,却已在军中立下赫赫战功,平时喜欢独来独往,今日也是碰巧遇见了文博文,随口一问,没想着二人随他来了周府。 将军府比周府身份尊贵,皇上已下令,待文博武成亲便出府再立将军府,如此,文家连出两位将军,在京中算得上是头份了,这种人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何况请进府,生怕文博武以为沈月浅包藏祸心,不好意思道,“表妹极少来怕是迷路了。”注意文博武眯了眯眼,像是不悦,忙吩咐身边丫鬟,“送表小姐回内院,顺便禀告太夫人,博武将军来了。” 沈月浅视线移到那张熟悉的脸上再难移开,熟悉的眉,熟悉的眼,连桃花眼中的肃杀之气都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原来,他对谁都不是好脸色,她也不例外。 玲珑小步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不认识眼前之人,然,能让周家大少爷如此礼遇的必是身份尊贵之人。 沈月浅扭头瞅了眼玲珑,转身才想起还未行礼,正欲屈膝便听前方传来清冷的一声,“回去。” 嫌弃鄙夷的一声,打在沈月浅心窝处,不停颤动。 是了,他定然以为她偷偷来也是为着攀附权势,他十五岁,文太夫人和文夫人到处帮他张罗着亲事,上辈子,她俩遇见不也是在一场相亲宴会上么? 思绪飘远,而眼前之人已转身跟在周寒轩身后走了,未曾回眸看她一眼。 “表小姐,奴婢送您回内院。”丫鬟没看出沈月浅情绪不对,博武将军少年成名,面如冠玉,她都很难与传说中在战场上披荆斩棘不往不胜的将军联系起来,何况是不怎么出门的表小姐了。 文贵跟在自家主子右侧,心里急了,好不容易得知对方会来周府,有缘遇见了不和人好好说话还将人训斥一通,谁家小姐会喜欢这种性子? 心里嘀咕着,步子就慢了下来,抬眼,周少爷与自家二爷在两步开外,而自家主子顿足盯着他,文贵疑惑望着自家主子,眼带询问。 “你跟着,别让旁人冲撞了她。”仍旧冷冷清清的叮嘱,文贵却明白了,回眸看了眼不见人的少女,心里犯难。 在沈府就算了,到了周府还偷偷摸摸跟着会不会被发现?欲张嘴解释,而文博武已在四步开外,徒留一袭黑影。 文贵咬咬牙,趁前边小厮注意,快速闪进旁边树丛…… 第019章 仇人见面 沈月浅一路上魂不守舍,小脸惨白,玲珑以为她被吓着了,愧疚难挡是她没出声提醒叫沈月浅无缘无故挨了训斥,她的错。 那人说话冷冰冰的,眼眸中尽是冰霜,小姐何曾受过如此委屈,她心里愈发不好受了。 “和你无关,他并非是生气了。”文博武习惯独来独往,不喜陌生之人的接近,尤其是女子,那两个字算不上训斥。 沉吟片刻,嘴角蔓延出苦涩笑意。 回到内院的时候,客人皆去了翠湖园,周府待客的园子,里边颇为热闹,在门口听着声音她就感受到了。 “还请表小姐别走远了,冲撞了贵人不是谁都能担待的。”丫鬟屈膝垂目,语气颇为轻蔑。 博武将军身份尊贵,别说沈府如今的情形,纵然沈侯爷在世,沈月浅也是配不上的,丫鬟觉得沈月浅癞□□想吃天鹅肉……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玲珑瞬间沉了脸,仍耐着性子道“谢谢姐姐送我家主子过来。” 沈月浅面色平静好似没听明白丫鬟话里的意思,径直抬脚走了进去,转而园子右侧是一片湖,湖边柳树成荫,错落有致的亭子矗立其间,清幽雅致,里边已坐了好些人,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至始至终未看丫鬟一眼,她的身份她清楚,用不着一个奴婢提醒。 依着周家的安排,能让周淳玉接待的小姐身份自不会低,环顾一圈,果然,皆是其他贵府中的长女或嫡女,她一进去,所有人皆将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周淳玉浅浅笑道,“浅姐儿来了,快来坐,我们正说起最近流行的花样子,这块你最是拿手,快讲讲……” 沈月浅虽十岁,在刺绣上已小有名气,洪素雅入太子府做侧妃的喜帕洪夫人便是托她之手,这件事在京里没有传开,与洪家走得近的人家却是清楚的,作为感谢,洪夫人将洪太夫人传下来的金簪送给沈月浅作为回礼,可见对沈月浅的信任。 今日来的人当中,恰巧有和洪家走得近的贵央侯府家的丁薇。 注意到旁边投注的目光,沈月浅噙着笑颔首,丁薇眨了眨眼,认出是沈月浅,起身拉着她的手,抿唇笑道,“你也来了?前两日去洪府还听雅姐儿提起你,有些日子没见,你还是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她说的实话,以前的沈月浅像海棠花似的娇俏明艳,素色装扮的她气质如兰更显柔和,故而,第一眼才没认出来。 “姐姐谬赞了,站你跟前,再好看的姿容都黯淡无光了。” 丁薇乃丁家长女,面容姣好,姿态优雅,一颦一笑恰到好处的彰显着大户人家长女的风范,到了说亲的年纪丁家却不急着给她说亲,一是丁家眼光高再者担心她被蹉跎了。 上辈子,丁薇嫁进了恭亲王府,现在的七皇子,与洪素雅做了妯娌,在一众侯爵中,她成了嫁入皇家的典范,带着贵央侯府也是水涨船高。 丁薇抿了抿唇角,美目流转尽是喜悦,“雅姐儿说你嘴甜我还没感觉,今日算是领教了。” 丁薇的示好叫亭子里本来对她多有忌讳的人也和善起来。 沈月浅心思本就活络,再活一世自是更懂得做人,坐在丁薇旁边,多静静听着,有人投来好奇的一瞥时她才接一两句,态度不卑不亢,尺寸把握得好,一下子倒是叫人忘记她是从坏了名声的沈府出来的了。 “不知姐姐们说什么这般高兴?”亭子口,猛地有人出声打断其乐融融的氛围。 随着声音望过去,沈月浅身子一僵,没想到宋安雯会来,视线移向她身后,翠绿翠红跟着,没有宋夫人,她心里略为有些失望,待瞥到园中一抹熟悉的身形时,她才笑了。 宋安雯穿了件粉红色团花底子的襦裙,元宝髻上,娇艳的海棠绢花装饰,俏皮可爱,此时,正一派天真的望着她们。 沈月浅心底冷笑,刘氏教导出来的女儿岂是纯良之辈?不过她心中疑惑,刘氏结交的人皆是对她有助益的,像周府这样的清流派又没有爵位在身,她哪会看得上,而且,依着周府的性子不会给文昌侯府送帖子才是,对上周淳玉不解的目光,她若有所思。 见没人搭话,宋安雯不悦的蹙了蹙眉,沈月浅扯了下周淳玉衣袖,周家宴会,闹出了事会算在她头上,犯不着为了一个几岁的孩子赔了名声。 周淳玉反应快,笑着走过去,解释道,“雯妹妹年纪虽小已有倾城之姿,看呆了一时没回过神还请妹妹不要见谅。” 丁薇捧场的点了点头,其他人也极给面子,你一言我一语称赞宋安雯好看。 沈月浅听得失笑,刘氏生有一子一女,宋子御眉目清俊温文尔雅的确好看,宋安雯随了刘氏长相,大饼脸小眼睛,这时候最多也就清秀,倾城之姿太过了。 想到上世宋安雯的亲事,沈月浅冷笑不止,宋安雯身形肥硕,京中有威望的人家皆不愿与宋府结亲,娶妻娶贤,纳妾纳脸,偏宋安雯姿色平平,看人眼睛睁不开像看不起人似的,刘氏心里着急京中不行便从京外找,遇上外放官员回京述职,刘氏就打起了和一从四品官员结亲的主意,那户人家在京中没有根基,得知能与侯府攀亲心中自是乐意,加之见宋安雯画像有倾国倾城之色,很快就定了亲,谁知,成亲当天却闹出了笑话,新郎见了宋安雯,死活不承认她是画像上的女子,拂袖便要走人,刘氏哪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拽着人以官职威胁一通,强逼着人娶了宋安雯,自此那户人家未踏入过侯府半步,宋安雯在那边过得也不好写信回来诉苦,刘氏找上门闹过几次,谁知第二年,人就搬出了京城,顺便带走了宋安雯,到文昌侯府出事宋安雯都未回过京,笑得开怀,所有人又将目光看向了她。 沈月浅一噎,对上宋安雯吃人的目光,解释道,“雯妹妹长得好看是实话不假,你们也别吓着她了……” 宋安雯得意地挑了挑眉,眉色难掩喜悦,亭子里已有人掩唇偷笑。 “雯妹妹,我家四妹在那边,我陪你过去。” 周淳玉是主子,她没给文昌侯府下帖子,宋安雯不请自来她不好说什么,宋安雯八岁,与同龄人更能谈到一处,周淳玉就想将人送走。 “你要撵我?”自来骄纵惯了,听了周淳玉的话脸色极为难看,“来者是客,姐姐便是这般待客的,还说周老太爷门生众多,我看也不过如此,子孙都教不好还教别人,不是误人子弟么?” 宋安雯伶牙俐齿沈月浅与宋子御成亲后没少吃苦头,说话心直口快不分场合只图过过嘴瘾。 她一番话算将周家送上到下都数落了,周淳玉目光微沉,亭子里众人也变了脸色,这边有周老太爷门生府里的,依着宋安雯话里的意思,她们也是不好的了。 周淳玉没遇着过这种情况,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亭子一片沉默。 “宋小姐口气真大,小小年纪便牙尖嘴利,客随主便三岁孩子都懂,宋小姐今年该有八岁了吧?”沈月茹不想出头,实在看不过宋安雯一副你们亏欠我的嘴脸,学着宋安雯样子,侧身,美目横着她,鄙夷道“我想多了,能不请自来的客人又怎能希望她明白所谓的人情世故?” 在场的人一副恍然大悟模样,没想着她竟是不请自来,纷纷拿起手帕,掩唇偷笑。 从来都是宋安雯埋汰别人,何曾受过如此轻视,瞪大眼,见她一身素色衣衫,发髻也没多余的装饰,心底愈发火大,“你是哪儿来的?敢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你配么?” 虽宋安雯极力睁着眼,可眼睛看上去仍旧小得可怜,周淳玉挡住宋安雯的目光,担心她找沈月浅麻烦,“她是我光明正大请来的客人,不知侯夫人可来了,我叫人送你过去。” 不想与她多说。 宋安雯却不依不挠起来,手指着她身后的沈月浅,“你算什么东西,有种别躲到人身后。” 亭子里的人大多她都认识,不敢轻易得罪了,沈月浅衣衫简单,容颜素净,宋安雯认定她家世低才敢指着她。 这边剑拔弩张,正在院子里赏花喝茶的夫人们也望了过来,周淳玉蹙了蹙眉,不想将事情闹大了。 沈月浅盈盈起身,浅笑嫣然的走到宋安雯跟前,丁薇拉着她,宋夫人就在院子了,得罪了宋安雯不打紧,宋夫人的性子可不是好对付的,示意她别冲动。 沈月浅拍拍她的手,示意没事,没人比她更了解宋安雯,吃软怕硬,爱贪小便宜,不撕破脸她会以为你怕她,嫁进侯府的那两年,斗宋子御的一群小妾还要时时防着刘氏与她,她没忘记她最初小产是谁造成的,明明是她毛手毛脚撞得她没了孩子还去刘氏跟前告状,说她想攀高枝,有了宋家的孩子是拖累,刘氏罚她跪了整夜的祠堂,玲霜给她送被子被刘氏打断了腿卖去了青楼,当日,玲霜就死了…… 今日她才知道,骨子里的好坏与年纪无关,宋安雯倒打一耙的本事是天生的…… 第020章 被谁打了 看向宋安雯的目光像淬了毒,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盯得宋安雯直往后退,转身跑向身着浅绿色褙子的刘氏身旁,低头小声说了两句什么,瞬间,刘氏望了过来,眼带审视。 沈月浅心头波涛汹涌,面上仍平静地勾了勾唇,虽所有人不知晓她重生一事,没来由的,迎上算计的眼神下,她心骤然一紧。 “不知这位是谁家的姐儿?模样倒是清秀,可怎地穿得如此朴素?”刘氏款款地起身,打量了她两眼,眯了眯一双浑黄的眼,不经意的调转了目光,抬手轻轻为宋安雯整理髻上的绢花,谆谆告诫的语气道,“死者为大,这位小姐家中死了人,你年纪小不明白这个道理实属正常,以后多避着知道吗?” 刘氏有意抬高了嗓音,在场的人皆变了神色,望向余氏贾氏几人的目光也略带谴责。 参加宴遇着守孝的人被认为是忌讳,而且,一般守孝期间为避免冲撞了人,极少会出来走动,周府明目张胆的做法叫在场的人膈应得紧。 沈月浅一步一步拾下台阶,似笑非笑地望着两人。 余氏大步挡在她身前,拉起她的手轻轻按了两下手心,暗示她不得将事情闹大,转而向人介绍“这是浅姐儿,太夫人最喜欢的孙女了,之前也有在京中走动,你们怕是认不出了。” 她未说浅姐儿全名,京中夫人心思稍稍一转就猜出来了,周府姻亲中,近期有丧事传出的只有沈府,一时之间,夫人们脸色缓和不少。 谁家府里都有阴私,可像沈府闹得满城风雨的却是少见,皇后收回诰命在整个京城更是前所未有,转向沈月浅的目光不由得带了些许同情。 年前沈府在京中炙手可热,今时,到了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境地,天与地,不过隔着个死字。 宋安雯不满地扯着刘氏袖子,要刘氏给她出头,好一会未听到人出声,转过身不善地瞪着沈月浅道“守孝期间出门做什么,平白叫人见了晦气……”说完这句犹不解气,抱怨地看着余氏,“周大夫人,和亲戚走动不打紧,被亲戚拖累坏了周府名声就不好了。” 宋安雯已经认出沈月浅是何人了,每次与刘氏回刘府都会听表姐称赞沈月浅年纪小却有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明眸皓齿,甚是好看。以前没见着就算了,今日见着了,如何不给沈月浅点难堪? 余氏心有不喜也不好戳破文昌侯府不请自来之事,加之,宋安雯又是晚辈,她若出声被人说起来倒成了与晚辈过不去了。 刘氏知晓余氏的忌讳,她也不劝宋安雯,由着她说。 猛地,院子里寂静无声,连风吹过树梢的声响都能听到…… 沈月浅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许是有些时日没出来走动了,竟不知回来给外祖母磕头竟是晦气与累及名声了?”说话时,她的双手自然垂在两侧,藏在衣衫下,握成了拳勾勾唇,继续道,“宋夫人一番话说得对,雯妹妹家中长辈健在,不清楚守孝的规矩也是情有可原,可多知晓些事理总是好的……” 说到后边暗指宋安雯不懂礼数刘氏教养不当,刘氏侧过身,脸色黑沉。 走到哪儿都不缺爱看热闹的,尤其是小小的院子,沈月浅一说完,众人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促狭地望着刘氏与宋安雯,看戏的心思不言而喻。 宋安雯恼羞成怒,文昌侯府老侯爷健在,她爹已是世子,在朝堂颇得皇上赏识,她走到哪儿都是被人捧着,何曾像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同一个人欺负,跺跺脚愤然道,“你算什么,沈府没有官职爵位,衙门里看门的衙差都比沈府强,我与周大夫人说话何时轮到你多嘴?” 这便是京城,再小的孩子耳濡目染也知道京中发生的事,无论好坏。 沈月浅并未理会她的气急败坏,而是扫了圈在场的夫人,屈膝微蹲,沉稳道“我的出身如何并非我能抉择,我爹常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切乃身外之物,若有的选择,我只想我爹好好活着……”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语毕,已是红了眼眶,低着头,又朝余氏行礼道,“大舅母,今日见外祖母身体健康我已心满意足,这就先回了,等我弟弟大些了再抱他过来给外祖母请安,劳请您与外祖母说声……” 说起刚出世的弟弟,沈月浅声音柔和许多,话完已转身准备离去。 亭子里的丁薇追了下来,“浅姐儿何苦不等会亲自向太夫人告辞?” 丁薇的声音透着急切,视线扫过宋安雯,暗含鄙视,“你来周府也算半个主子,竟被非正经的客人逼得退避三舍,传出去,周府面上无光不说,文昌侯府也没面子。” 众人视线落在她口中的非正经三个字上,她们不傻,丁薇话里的意思明显就指文昌侯府没有收到帖子不请自来。 况且,沈月浅话里还有层意思,现在的沈府今时不同往日,之后却不好说,二房还有嫡子,皇上高兴将爵位赏给刚出生的嫡子也不是不可能,经历的事情多了,大家更明白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恩。 故而,心里见着沈月浅丁点的不快也消散了,可也并非会帮着沈月浅得罪文昌侯府。 其中不包括丁夫人,丁薇是她的女儿,明显偏帮沈月浅,为人母的自要帮女儿,起身走到沈月浅跟前,满脸带笑,毫不犹豫地褪下手腕上的镯子,“早从洪夫人那听说过你,难得遇着可别嫌弃我的礼不如洪夫人厚重……” 沈月浅反应过来时手腕上已多了块碧绿通透的玉镯,质地温润,成色也极好,价值不菲。下意识地她要褪下来却被丁夫人按住,“你收着,改日有空了我带薇儿去沈府看看你娘和你弟弟,你不会不欢迎吧?” 有人助沈月浅,余氏松了口气,担心她拒绝,忙接过话,“我也有些日子没见过小侄子了,不如约着一起?” 两人有说有笑想将事情翻过去,旁边的宋安雯气得呼吸不畅,一张脸胀得通红,咬牙切齿地望着沈月浅,像随时会跑过来打她似的。 这时候,走廊传来丫鬟的通禀,“大夫人,大少爷领着丁家张家宋家少爷来了,说是要过来请安……”丫鬟声音顿了顿,继续道,“承恩侯府世子与大将军府的博武……” 话还没说完,宋安雯已转身沿着游廊跑了,裙摆刮到两边花枝也未能阻拦她半步,“我要向大哥告你欺负我。” 沈月浅余光注意着她动静,闻言冷笑不止,宋子御对这个妹子的确好,好到能不要身边的姨娘。 上辈子,宋安雯成亲后未回过家一次,那边说了她要敢回来立马休妻,故而,有事宋安雯皆写信传达,有次宋安雯丈夫迷上了外边的人,宋安雯叫宋子御将他手里的小妾送两个过去巩固她的位子,宋子御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为此,还询问她府中谁长得最好看,挑了两个最漂亮的姨娘给宋安雯送去。 想到上世种种,沈月浅冷眼笑了笑,调转视线,看着手上的玉镯,眼里有了暖色,“谢谢丁夫人。” 丁薇很喜欢沈月浅,拍了拍她肩膀,不在意道,“我娘的好东西多着,不用谢,实在要谢,改日去了沈府,你挑两样拿得出手的花样子送我即可。” 丁夫人没个好气,倪了她眼,“浅姐儿别听她的,花样子你自己留着。” 沈月浅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手里拿得出手的花样子皆送给了周家姐妹,除非自己再描几张。 得了承诺,丁薇心中欢喜。 然而,欢喜还未褪下便看见急匆匆离去的宋安雯低着头,手捂着左边一张脸,泪水洒了一路地跑来,边跑边哭诉,“娘,有人打我,您要给我做主啊。” 刘氏闻言大步走到宋安雯跟前,拿开她的手,宋安雯脸上的巴掌印逐渐变紫,她怒不可止地瞪着游廊拐角,“谁做的?” 宋安雯埋在她胸前,手指着游廊处,但哭不语。 这时候,迎面走来一群少年,为首的是周家大少爷,面色沉着,眉宇似笼罩着阴霾,左侧是余家大少爷,身形玉立,面色从容,后边是丁家张家公子,约莫有十几人不止,无一不是长得好看之辈。 一眼后,院中少女便错开了目光,脸颊泛红。 沈月浅的目光直直落到最后一人身上,黑色衣衫衬得肃杀之气愈发重了,眉眼舒展,眼角微微上扬,像是遇着什么高兴的事,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不由自主,沈月浅跟着扬起了嘴角,那些人皆非宋安雯能得罪,她哪儿不跑偏要朝着那个方向,周寒轩可是会亲自动手的主儿。 第021章 有苦难言 周寒轩身为周家长子,举止谦和,成熟稳重,谈吐颇有长子风范,可一切只在对同僚或是朋友的份上,他最是厌恶后宅之事,且表现得极不耐烦,周家因着有他,下边庶妹极为安分,皆不敢生事,生怕得罪了他。 周寒轩跟着周老太爷长大,处事极为古板,对弟弟妹妹会打板子,且不会手下留情。 沈月浅记得不错的话,他的亲事定在明年,是礼部尚书的长女,两府门当户对,可孙尚书甚宠家中小妾,那名小妾的两个女儿便是个不安分的主,硬被周寒轩打得安分下来。 一行人走近了,宋安雯在刘氏怀里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余氏是清楚自家儿子性子的,最讨厌后宅不守规矩之人,嘴角动了动,吩咐身边丫鬟回屋给宋安雯拿药膏。 今日人多,余氏当然要顾忌周寒轩的脸面,轻声询问,“那边是文昌侯家的小姐,你们是不是遇着误会了?” 她眼中,宋安雯脸上的巴掌印不是周寒轩动的手便是他差人做下的。 周寒轩侧目,抬了抬促狭的双眸,对刘氏颔首算作招呼了,却是未回答余氏的话。 宋安雯哭声愈发大了。 宋子御站在中间,蹙了蹙眉,抬眉扫了眼旁边似笑非笑的男子,沉着气,不发一言。 周府的帖子所谓何事大家心中皆清楚,他虽才十三岁,刘氏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亲事定下来,老侯爷身子骨不行了,若他说亲的时候老侯爷去了,亲事被耽搁上一年,京中适龄的小姐好的都说了亲,故而,今早刘氏才会带着她和雯姐儿来。 而雯姐儿挨的一巴掌,他也只能看着不敢说一个字,吩咐掌嘴的是眼前极得先皇器重的少年,他如何能出头,不说身份比不过,他打了雯姐儿,他也不能奈他怎样。 许是宋安雯哭声太过突兀,少年中,一人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挑了挑耳朵,慵懒散漫地吐出两个字,“聒噪。” 他声音低沉浑厚,语声一落,所有人将目光移了过去,沈月浅视线一直在他身上,随着他闲庭信步地走向刘氏,沈月浅眸子闪过不可置信。 文博武优雅地理着整洁的袖子边,姿态悠闲地走到刘氏跟前,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她就是宋老侯爷的嫡女?” 宋老侯爷,宋安雯的祖父,在朝堂上许多人都敬着他。 刘氏眨了眨眼,目光上下端详眼前的少年,像在估摸他的身份。 文博武半提着头,神情慵懒,“能让宋小姐别哭了吗?老侯爷说一不二干脆利落,怎地教出来的晚辈如此不懂礼数,到别人府中哭得肝肠寸断,幸得年纪小,年纪若大了旁人听着还以为周府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没得做客坏了人名声。” 他声音不高不低,院子里的人都能听见,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刘氏审视的目光瞬间蒙上了冰霜,怨愤地望着比她高出一头的少年,“你是谁?” 文博武像是累了,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身后的文贵,待文贵搬着椅子来,他站在椅子边,悠悠朝余氏行了礼,随后慢条斯理地坐下,这才道,“我和夫人您一样,皆是不请自来的,文博武。” 周寒轩趁此罅隙凑到余氏耳朵边,小声将路上遇着文博武一事说了。 余氏面上一喜,文家赫赫有名,能和文家走动当然算得上荣耀,当今圣上重文轻武,然对文家却是破格的提拔,太后与文家太夫人年轻时亲如姐妹,卧病在床不时让文太夫人入宫,文家得到的赏赐更是数不胜数。 而文博武不用说了,小小年纪在战场建树颇大,说起文家,不得不提到文博武,他的亲事宫里边两位也盯得紧着,文家没有动静只怕也等着宫里那两位的消息。 刘氏惨白了脸,余氏以眼神询问宋安雯一事,周寒轩挑眉的看向文博武,余氏舒了口气。 宋安雯小小年纪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周寒轩与孙家小姐还未成亲,若传出打人的名声终究不太好,不是周寒轩动的手,余氏心放下了一大半。 “宋夫人不问问爱女被打之事?”文博武抬手,文贵立马奉上茶盏,文博武接过,解开茶盖,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小口,喟叹道“京中的茶却是要比边关的清香多了,文贵,宋夫人不关心爱女被打之事,你便与她说说,别闹出了什么误会才好。” “是。”文贵俯了俯身子,不卑不亢道,“我家主子与周大少爷给周太夫人请安后,路上遇着其他府的少爷,宋少爷提议来院子给各位夫人请安,主子推辞不过……”文贵顿了顿,看了眼目不转睛盯着文博武的宋安雯,调转视线,继续道,“谁知半路飞奔过来一抹艳丽的身影,看穿着以为是谁家的婢女,我家主子洁身自好哪能被人辱了名声,小的就挡上去,谁知,宋小姐估计年纪小不明白些事,骂了两句难听的话让小的让开,我家主子以为宋小姐也和外边的人一样,当下责怪了周大少爷两句,怪他什么人都往府里带,宋小姐竟骂我家主子,小的看不过去了这才失手……文昌侯府想来注重礼数,想必宋夫人不会怪小的错手伤了宋小姐吧?” 刘氏的脸青白相接,一个奴才将堂堂侯府小姐比作婢女就算了,还和外边的人,文博武年纪不小了,外边的人什么意思在场的姐儿不懂,夫人都明白,他哪是打宋安雯,是将整个文昌侯府的脸都打了。 刘氏的手还停在宋安雯后背上,目光不明地看向文博武,“论起来,你还要叫雯姐儿一声妹妹,她不过八岁的孩子,武哥儿想多了,既是误会,说开了就好。”说着,拉着雯姐儿的手就想回去了。 “宋夫人说得不对,文家虽是武将出身,我家太夫人常入宫听太后说话,也是懂规矩之辈,家里边的小姐别说八岁,三岁就开始学规矩,四岁就明白哪些地方该如何待人处事,投怀送抱……是万万做不出来的。”文贵立在边上,又不重不轻补充了一句。 刘氏像吃了黄连似的,苦得面部抽动了却不敢开口辩驳。 看时机差不多了,余氏上前圆场,“大少爷能来,真是蓬荜生辉,不知太夫人身子可好?” 她口中太夫人自是文家那位祖宗了,文博武随手将茶盏递出去,视线不着痕迹地扫了圈,最后,落在院子里的一盆花上,“祖母身子还算硬朗,今日前来可是给大夫人添麻烦了?” 文贵听着这句,顿时有种吾家少爷开窍的感觉,文博武对谁都木讷着一张脸,出门在外更是极少开尊口,除了进宫对太后皇后态度亲切,其余哪怕是厉家太夫人,都懒得开口说话。 今日自家主子说得话被厉家几位长辈听去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余氏言笑晏晏地回道,“来者是客,哪会是麻烦?”又走到刘氏身边,拉起她的手,语声和煦,“丫鬟已经拿药去了,小孩子伤疤好得快,你先坐坐……” 刘氏如何坐得住,勉强地笑了笑,“府中还有事,得先回了,今日多有叨扰,改日我下了帖子在院里摆席你可要来。” 余氏满心欢喜地应下,将刘氏送到拱门,拿药的丫鬟才到,余氏顺手将红色瓷瓶递给刘氏,“马车上先给雯姐儿涂抹上,消消肿,很快就好了。” 刘氏心不在焉地谢了两句,拉着一直未回过神的宋安雯,以及默不作声的宋子御出了周府大门。 文博武话少,文博文却是个心思活络的,三言两语将话题接了过去,说难得遇着读书人,便以院子里的景物作诗,赢的人家可以在跟着文家去秋猎场。 每年皇上秋猎,都会有文武百官随行,家眷也是能参加的,可座位等级严格,秋猎是武人的天下,文人都坐得较为远,若能跟着文家,座位前了不说,皇上赏赐点东西,又或是赐婚的话…… 故而文博文提出彩头,院子里的少年皆来了兴致。周寒轩在翰林院当值,已有了官场作风,心思八面玲珑,吩咐人往院子里摆了一张漆木长桌,少年们做成两排,旁边,则是跃跃欲试的各府小姐。 不知为何,沈月浅总觉得文博武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定睛一瞧,又什么都没有,她想是她多心了…… 最后,赢得彩头的是丁家,丁夫人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可搅成一团的手帕还是暴露了她心里的激动。 沈月浅回到沈府的时候夜幕已低垂,走廊掌了灯,玲霜站在弄堂口翘首以盼,见着她,难掩兴奋地追了过来,晕黄的光下,衬得她一张脸温柔而朦胧。 上辈子护不住的人,这辈子她倾其所有也要保住她们。 目光渐渐一暖,“玲霜,夫人可还等着我用膳?” “是,大夫人叫夫人过去用膳说有事相商,夫人没理会,小姐……”玲霜说到这,左右张望了眼,确认无人后才小声道,“大小姐回来了,刚进门就哭……” 沈月浅往尘杏院的方向投去一瞥,意味不明地嘀咕了两句,玲霜讶然地睁大眼。 沈月浅好笑,“走吧,回云锦院。” 第022章 登门拜访 “回来了?你外祖母身子骨可好?”周氏站在门口,边上前拉着她手边吩咐明月传膳,眉峰间尽是和煦。 沈月浅顺势挽上她的手臂,轻声细语道,“外祖母精神矍铄,好得很。” 周氏微微一笑,遇着丫鬟端水盆进屋,她亲自给沈月浅洗手,顺便说了大房的事,“你大伯母亲叫我过去有事相商,小七月份小,我是离不得半步的,明日只怕她们会上门,你在院子里忙你的事别出来。” 经过沈未远一事,周氏不想与大房二房有所牵扯,太夫人傻了薛氏和罗氏掌家,有意无意克扣二房的月例,她睁只眼闭只眼不予理会并非性子软好欺负,不过是懒得计较罢了,她嫁妆丰厚,靠她的嫁妆,二房日子照样能过得有声有色。 想起嫁妆,周氏话锋一转,“给你的嫁妆单子可看完了?你尽些理清楚铺子事宜,今年冬日掌柜来府里你在后边听着我如何处的,你学着些。” 周氏抓着沈月浅的手伸进水盆,轻轻摩挲片刻后,取下架上的巾子摊在手上,包裹住沈月浅的小手,沈月浅的手白而细嫩,骨节分明,这些日子握惯了小七软嘟嘟的胖手,猛然捏着沈月浅的,她蹙了蹙眉,“明日我让桂妈妈弄些调养身子的膳食,你最近瘦得厉害,好好补补。” 不说还好,一说,周氏再看沈月浅的脸,圆润的下巴渐渐尖了起来,她眉峰又蹙成了一团,心下愧疚不已,“阿浅,娘是不是委屈你了?”话落已是眼眶通红。 沈月浅心下疑惑,目光顺着周氏视线落在巾子上的一双细手上,心下了然,扬眉笑道,“今日外祖母还说我年纪渐长,身子会愈发窈窕,和娘小时候一样呢,娘小时候也胖吗?” 千般愧疚因着沈月浅一句话消以殆尽,细长的眉舒展开来,点了点头,声音轻柔,“你外祖母说我小时候身子甚是丰腴,她一度担心我瘦不下来,谁知,大了,初条后,自然就瘦了,说起来,和你差不多的年纪……” 沈月浅眉宇轻松下来,问了好些周氏小时候的事,母女两一问一答,气氛甚是温馨。 若没有大房的人过来打破这份美好,沈月浅的好心情怕会维持一整晚。 沈月浅最后一口汤还没喝完,明月说大夫人与大小姐来了,周氏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只让请人进屋。 薛氏妆容精致,一身暗紫色绮罗牡丹褙子,暗红色金线牡丹长裙,不苟言笑,神情庄重肃穆,只一眼便能看出掌家后的春风得意。 相比薛氏满面红光神态倨傲,她旁边的沈月容则黯淡得多,穿得是渐不旧不新的荷花图案襦裙,胸前皆是褶皱,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双眼微微泛肿,眼圈一片乌黑,进门后,驼着背站在薛氏身侧,拿手帕不停的拭泪,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薛氏以为她进门周氏会如往常出声询问,谁知,人都到桌边了周氏不吭一声,她正了正神色,咳嗽两声道,“二弟妹还在用膳?” 周氏搁下筷子,拭嘴后才扫了她一眼,一眼后已移开了目光,对沈月浅道,“整日没和小七说话,你喝完了汤去纱窗隔间看看小七,世上只有你们才能相互扶持,多亲近亲近。” 她说这句话一半是真心一半是说给薛氏听,不理会薛氏暗沉下来的脸,故作疑惑,“大嫂怎地这么晚还来这边?有什么事叫丫鬟走一趟便是。” 薛氏喉咙像卡了刺似的不上不下哽得难受,周氏生完孩子性格大变愈发不好相处了,前两日周氏想让沈月浅去家学念书,她懒得理会便让丫鬟随意找个借口打发了,没想着她怀恨在心,现在出口揶揄她。动了动嘴角,尴尬的拉过沈月容坐下,岔开了话,“月容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得知你生了小七,等不及地要过来给你请安,你自幼看着她长大,知晓她最是尊敬长辈,坳不过她才来了,没打扰你们吧?” 周氏瞥了眼沈月容,心下叹气,无事不登三宝殿,沈月容若不是遇着麻烦了哪会来这边?一码归一码,她不会将与大房的恩怨和沈月容归在一块,看着沈月容,问,“阿容用膳了没,没有的话我让厨房重新备几样小菜。” 沈月容肩膀一耸一耸哭得厉害,闻言,拿下脸上的手帕,梨花带雨的摇了摇头,“用过了……” 沈月浅对沈月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几位不耐烦,尤其看过周氏的嫁妆单子她才清楚,上辈子,沈月容隔三差五的从沈府拿回家的东西好些都是周氏的嫁妆。 周氏活着的时候对沈月容就不错,周氏有哪些好东西沈月容不清楚,可薛氏手里的嫁妆她是有数的,每次回沈府拿那么多东西,她不信沈月容没问过薛氏东西是从哪儿来的,问过了还能安之若素收下,性子如何已一目了然。 故而,她侧过身子,冷冰冰道,“大堂姐哭什么,我爹死的那几日不见你影儿,现在才回来哭丧是不是晚了?” 沈月容被沈月浅说得面色通红,支支吾吾道,“阿浅,我,我并非不想回来给二叔奔丧,实在是,实在是……” “浅姐儿,你还小不明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了人哪是想回来就能回来的?”薛氏神色不愉,却也清楚有事相求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只得出面圆场,嘴角挂着谄媚的笑。 薛氏油光满面,已有打理后宅后养出的优越感,巴结讨好的笑落在她脸上成了狰狞,沈月浅往后推开凳子,顾左而言他道“我懂的少也是没念过几天书的缘故,娘,既然大堂姐来给您请安想必要送您礼,我在她不好拿出来,我这就看小七去。” 薛氏嘴角不自主地抽动了两下,沈月容小脸也白了起来。 周氏坐在桌前,朝门口比划了个手势,明月指挥门口的丫鬟进屋收拾碗筷。 “大嫂,我们去窗边坐下说话吧,明月,给大夫人大小姐泡茶。”周氏兀自起身,南窗下是这两日安置的梨花木书桌,沈月浅嫌梧桐院太安静了,周氏做针线的时候她便在这边练字,母女两说说话,日子过得倒也快。 薛氏也注意到这张桌子了,心下有所不满,太夫人傻后她当家,并未听库房说二房缺书桌,这张桌子打磨得光滑,梨花木本就贵,院子里有一张已是不错的了,没想着周氏品味如此高,联想到沈月浅屋里的摆设,薛氏心里泛酸,看向窗外走廊的灯笼随风摇摆,投在地上的影子也飘忽不定,想起死了的沈怀渊,她缩了缩脖子,开门见山道,“不瞒二弟妹,阿容回来是遇着点麻烦了,李珏平日就是个浑的,谁知去别人家做客多喝了两口,摔碎了主人家的釉里红宝月瓶,偏生那家什么都不要只要陪瓶子不然就见官,李家虽不显赫,李珏却也是官身,闹起来,他的那点官职哪逃得过御史台的那帮人……”说到这,薛氏小心翼翼留意周氏神色,陡然加快了语速,道,“辗转打听了许多人才问到周府也有类似的宝月瓶,可周老太爷当作你的嫁妆送来沈府了,你自幼疼阿容,这次不会见死不救吧?” 隔间沈月浅侧耳贴着墙角,心想,果真因为这件事,薛氏说话含糊,关于李珏怎么摔碎了人花瓶却不细说,想来也是没脸吧。 喝醉了酒跟着人家小姐进了书房,意欲行不轨之事,推攮间打碎了东西,这种事薛氏怎好意思开口,上辈子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周氏已不在了,沈月容轻而易举就拿到了宝月瓶,若不是后来李珏仍将那位小姐纳入府中,她也不知道中间曾闹过这么一出。 她双手趴在墙上,细细听周氏如何回答。 “大嫂也说是我的嫁妆了,我是不能拿出来的,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周氏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她不傻,宝月瓶如此贵重怎会被在前院喝酒的客人打翻?薛氏不说实情,她也不问,怜惜地看着不停抹泪的沈月容,无奈道,“我屋里的宝月瓶还是老太爷几经周折弄回来的,并非有钱就买得到,李珏会不会被人陷害了?” 话还未说完,薛氏蹭地下站了起来,眉目尽是怒气,“二弟妹不帮忙就算了,何必挖苦人家,宝月瓶再贵重,又不是周家才有权有势?” 薛氏看不起周氏装好人的样子,不乐意就算了,何苦摆出一副“为你好”的神情,拉起沈月容,怒视道,“阿容,我们走,回去问你爹寻其他法子。” “娘,正好我也回去了,我送大伯母和大堂姐出门吧。”沈月浅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薛氏。 她最好能一直有骨气才好。 周氏成亲时虽然摆过嫁妆,依着薛氏眼光她可不信她认得出莲花色的宝月瓶,沈府人就那么几位,薛氏从谁嘴里听来的她都懒得问了。 沈月容不动声色扯了扯薛氏袖子,薛氏也回过神来了,脸一阵红一阵白,好不精彩…… 李珏坏了人名声,那户人家哪是要宝月瓶,是要勒索钱财和李珏正妻的位子罢了,沈月浅挑了挑眉,看着一动不动的薛氏,“大伯母还不走?” 第023章 寺庙解围 沈月容脸上的红润慢慢褪去,楚楚可怜地望着沈月浅,哽咽地叫了声三妹妹,祈求她别这样。 沈月浅无动于衷,提起裙摆,径直走到门边,唤玲珑提灯笼,回眸朝薛氏扬了扬眉,“大伯母走吧。” 薛氏气得双手直发抖,脸色铁青,斜了眼默不作声的周氏,牙齿咬得咯咯响,拉着沈月容的手指尖泛白,挺直了脊背,强壮优雅地越过沈月浅走向院子,到拐角以为没人了才扭头怒骂身后的丫鬟,“提灯笼去,黑灯瞎火的要摔死我啊?” 沈月浅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闻言,微微侧过身子让薛氏身边的丫鬟先过…… 薛氏余光扫到她贴着墙,气不打一处来,偏生沈月浅安之若素地看着,不发一言,薛氏更是胸闷。盯着她看了半晌,想起临安堂卧病在床的太夫人快清醒了,一出大戏等着二房,不由得轻快起来,轻抬手理了理一丝不苟的发髻,漫不经心道,“做事还是留有余地好,真到了众叛亲离的时候才来后悔就晚了。” 黎婉双手交握在胸前,像没听懂薛氏话里的意思,晶莹透亮的眼神蒙上一层不解,薛氏端直了脊背等她开口询问,不料,她却转身与身边的丫鬟嘀咕了两句,薛氏额上青筋直跳,扔下一句,“不识好歹”后拂袖而去。 沈月浅并未理会,回到屋里由玲珑伺候着沐浴洗漱,躺在床上,撩起荷花色的纹帘,目光飘向窗台新放的花盆上。 “亮着盏灯,你在屋内打地铺吧。”她半夜易惊醒,有时总觉得黑暗中有双眼直直望着她,叫她动弹不得,没来由的心里害怕。 玲珑收回搁在灯罩上的手,轻轻落下,称是后转身出了屋子,不一会就抱着褥子进了屋,床畔,沈月浅小手悬在帘外,侧身闭着眼,面容宁静而温柔,玲珑好笑地摇摇头,放轻脚步,将她的手拢在茉莉花图案的蝉丝被下,放下帷帐拉好蚊帘,这才展开地上的床褥,脱鞋躺下。 清晨,微风习习,清新宜人。 玲珑记着沈月浅的话,去花房抱了盏新的话回屋换下窗台的一盏,花瓣上还残有昨夜的露珠,颗颗晶莹,抱着花盆走出房门,遇着蹑手蹑脚进屋的玲霜,她看了看日头,犹豫道,“今日无事,可以让小姐多睡会。” 夜里,沈月浅惊醒了好几次,灌了几杯冷茶,快天亮的时候才闭眼安心睡下。 玲霜手掩着唇,凑到玲珑耳边,说了两句,垂下手,迟疑道,“孝字当头,还是让小姐过去看看吧,大小姐,五小姐已去了。” 意思是大房三房的姐儿都去了,沈月浅不去的话只怕会被人诟病。 玲珑点了点头,顺手将手里的花盆递给门口的丫鬟,朝玲霜道“那你叫小姐起床,我去云锦院问问夫人的意思。” 玲霜不再踟蹰,进屋唤醒沈月浅,顺便说了临安堂的事。 睡眼惺忪的沈月浅伸了伸懒腰,目光瞥向窗台绽放的花,心情极好,“你说有道士去了临安堂?” 薛氏谋划周氏嫁妆无果,王氏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玲霜伺候着她穿衣点头道,“所有的少爷小姐都过去了,奴婢得到消息就回来了。” 重生后,沈月浅要求最严的便是让玲珑几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得到消息愈早愈多于她们越有利。 听闻这件事,沈月浅并未有过多的情绪,穿好衣衫,趁玲霜吩咐传膳的空隙走到窗台边,白色花瓣上的露珠垂在边沿,摇摇欲坠,枝叶还有刚修剪过的印迹,低声问道,“花是从花房弄来的?” 府里的花匠改了当值的时辰了?这般早就忙碌开了。 玲霜一怔,反应过来沈月浅的意思,缓缓道“花房新来了两名花匠,怕是刚进府想好生表现才起得早的……” 沈月浅点点头,手压了压含苞待放的一朵,想起一件事来,“之前的紫茉莉也是他们修剪后送来的?”当日她觉着花不对,现下才看明白了,紫茉莉红色的花全被修剪掉了,只余了黄白相间的两种,不仅仅是守孝屋里见不得艳丽的眼色,实则是她不喜紫茉莉的红太过俗艳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且她极少表现出来,手托着被她压扁的花,抿唇笑道,“待会给两人各赏半两银子,府里极少有懂主人家喜好的花匠了。” 玲霜点头应下,丫鬟端着早点进屋,忙服侍她用膳,玲珑回来的时候,满脸怨愤,沈月浅好笑,“怎地了?” 玲珑躬身上前行了礼,愤愤然将她打听出来的事说了,“她们也欺人太甚,太夫人的病是自己折腾出来的,与二房何干?那位道士满嘴胡言乱语,小姐,您还是别去了。” 临安堂芍药是太夫人跟前的二等丫鬟,曾麻烦玲珑过一件事,玲珑处事沉稳圆滑,也不要芍药报答,只问她打听临安堂的事,王氏将临安堂管得滴水不漏也能叫沈月浅打听出事情来便是因着玲珑的关系,换作别人却是不行的。 玲珑去云锦院知会了二夫人,想着无事便去了大厨房,果真遇着芍药,一问才知太夫人人已清醒过来了,道士说沈府有人生辰八字与太夫人冲撞故而太夫人才会心气不顺,沈府刚出生的只有小少爷,道士显而易见地指小少爷八字不好已让她不快,没想着太夫人信了还问道士有何法子化解…… 提到化解的法子,玲珑气得跺脚,“小姐,太夫人脑子糊涂,又有大夫人和三夫人在旁边添油加醋,太夫人怕是会让二夫人将小少爷去送寺里等小少爷八岁的时候再回来……” 沈月浅神情一愣,倒不是因着王氏的算计,大夫说王氏傻了她平白无故醒来定会引得更多人质疑她装疯卖傻,沈府今时唯一的希望只剩下爵位,王氏当然会尽力护住沈府残存的名声,王氏的病情大夫已有了定论,清醒势必得靠其他,京中人信佛之人,请道士上门也算情理之中,而薛氏对她娘的嫁妆虎视眈眈,有法子弄走她们,她当然会拍手叫好,离京的这几年,她们有的是机会换了库房的人,嫁妆还不是她们说拿就拿?可千不该万不该在小七八字上做文章。 玲珑以为她吓着了,毕竟,道士只说了送小少爷走,可小少爷才多大?二夫人怎么会放心,势必是会跟着去的,二夫人走了,府里就只剩下小姐,待三年出了孝期,二夫人不在,太夫人便能抓着小姐说亲一事要挟逼小姐就范……越想越远,沉稳如她也慌了神,“小姐,不若我们去周府吧,周太夫人疼您,一定会护着您的。” 沈月浅失了神,对上玲珑焦急的目光,心中一暖,好看的眸子微微弯起,笑意盎然,“不要急,太夫人会差人知会一声的。” 她怔愣的是又送去寺里,上辈子她也是因着去寺里得以离开京城,知晓宫中有意从世家中挑选贤良淑德之人去寺里为太后祈福,她便故意撮合沈月茹与宋子御,美人在侧,沈月茹说什么宋子御都会答应,而在沈月茹眼中,她是梗在两人中间的刺,沈月茹心里容不得她,当然会想着拔掉,不得不说,沈月茹懂宋子御的心思,若她支招和离宋子御定不会答应,如果是将她送走还能在皇上跟前博个名声,宋子御会毫不犹豫地应下,果然宋子御没有拒绝。 宋子御以为算计了她,不成想他才是被算计的那个人。 想起京外的寺庙,她心微微一动…… 文忠来沈府当值有些时日了,洒扫的丫鬟只觉得新来的花匠好生奇怪,天不亮就出门,之后抱着花,拿着剪刀不停地捯饬,府里花房事不多,遇上宴会才是最忙的时候可洒扫的丫鬟从新来的花匠身上觉着当花匠地比她们还忙。 文贵没想太夫人会闹这么出事来,得了风声,提起满是泥的桶朝侧门跑去,守门的婆子眼神狐疑地在他身上打转,文贵躬着身,神色坦然,“花房泥不够,小的得去弄些回来……”说着,还有意无意地抬起桶,婆子嫌脏地转过头,抬手让他自己开门,又担心门闩留下泥,嫌恶地上前拉开,不耐烦道,“快些走,别将身上的泥蹭到门上了。” 文忠点头哈腰地跨了出去,利落地拐过穿过街角,走进一条巷子,在一处门前叩了三声,左右张望无人后推门而入,不到片刻,从里走出位管家模样的男子…… 严正巍峨的将军府,黑瓦白墙,飞檐屋角迂回繁复,处处院落错落有致地排着,院中假山萦绕,水榭想通,绿树丛荫间一青色衣衫人影匆匆晃动。 “主子,沈府来消息说太夫人以八字相克为由要将小七少爷送去寺里,您看要不要阻止?”文贵走得急,气息微微不稳,躬身将管家送来的消息传达了,心里对沈府太夫人极为不满,年纪一大把了,使着劲地要把自己作死就算了,何苦劳累他们东奔西跑? 托着花的指腹微微一顿,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不自量力……”伴着语音落下,□□瞬间被折断,整瓣花落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中,文贵垂目,斟酌道,“沈府大小姐夫家遇着些麻烦,要不要从那边入手?” 约莫这些日子天天与那些人打交道,文贵如今对沈府的事比对将军府的还清楚。 随手将花扔在桌上,剑眉下的一双眸子黑如点漆,冰冷如霜,“暂时别动……”文博武转身走到檀香木的桌案前,看着从宫中送来的公文,眸色愈发深沉,“吩咐文忠护住了人,其余我自有打算。” 文贵躬身称是退下…… 沈月浅猜得一点都没错,她刚走到云锦院门口就听着有人叫她,回眸,不是王氏身边的李妈妈是谁? 李妈妈满脸堆着笑,走到跟前屈膝给沈月浅行礼,态度恭顺,“老奴远远瞧着身形像三小姐,没想着还真是。” 沈月浅一身素服,远远一眼便不会叫人轻视了,她整个人像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气质,步伐从容,姿态随意,李妈妈在她手里栽了跟头,知道得罪不起,在后宅生活了一辈子,怎么做对自己才最好李妈妈还是清楚的,故而,屈膝俯身没有半分不乐意,最重要的是,她看过无数人,小小年纪能有沈月浅气度的还真是没遇着过,得罪不起不如卖个好,故而,沈月浅说起的同时她便将来意说了。 “太夫人清醒了,大夫人三夫人陪着,说想您和二夫人了,这不差老奴请您和二夫人过去一趟吗?” 在沈月浅澄澈的目光下,李妈妈心虚气短,说完了就移开眼看别处去了。 沈月浅没戳破她满口谎话,而是配合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声音听不出喜怒,李妈妈回转视线,略有迟疑,“要不要老奴进屋亲自与二夫人说声?” 眼前这位不是好相与的,若沈月浅不告诉二夫人,等不到人太夫人可不会饶了她,想到这,李妈妈后悔三言两语将事情与沈月浅说了,想要跟进去一时又找不到借口,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朝沈月浅挥手,“三小姐,老奴在这候着等您和二夫人。” 沈月浅微微一笑,不予理会地进了屋。 李妈妈以为要等上一会,谁知沈月浅进去不过片刻,周氏就和她一道走了出来,她这才舒了口气,放眼整个侯府,也只在沈月浅跟前她才抬不起头来,目光移到周氏身上,心想,二夫人温婉端庄,性子温顺,怎地生出来的姐儿如此不好说话。 进了临安堂,李妈妈快一步地撩起帘子,沈月浅走在周氏身侧,一眼便看到拔步床上盘膝而坐的王氏,装疯卖傻些时日,气色愈发难堪,即便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眼角黑色,浑浊的三角眼挤在皱纹中,好似枯草堆里荒废已久的古井,破旧而沧桑。 王氏顺着动静看到是她,目光锋利起来,随后敛下,再抬眸已化作成温暖的笑,亲切地朝她招手,“浅姐儿来了,快来坐。” 王氏精神转好,装扮上很是费了番心思,穿着身苏绣月华锦衫,芙蓉花色长裙平整地搭在周围,垂丝髻上左右各插了只金丝孔雀簪子,无一不彰显着她的端庄,富贵。 沈月浅心底冷笑,收回目光才留意屋子里还有外人,小王氏,薛家二夫人和罗家大夫人也在,她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泰然自若地上前挨着周氏屈膝施礼,又给屋里长辈见了礼才盈盈站在周氏身侧,未靠近王氏半步。 王氏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却也若如其事地指了指旁边椅子,心平气和道,“知晓你是个孝顺的,你娘不坐你怕也会跟着站。”目光看向周氏,敛下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笑盈盈道,“你也坐下说吧。” 沈月浅扶着周氏在不远处凳子上落座,自己则站在周氏身后,而王氏指的那两张凳子,无人理会。 王氏嘴角微微抽了抽,强控制着情绪,“人既然到齐了,那就让大师说说吧。” 王氏口中的大师膀大腰圆,虎背熊腰,四方脸尽是奸诈,一袭道袍穿在身上不觉着风骨傲然反而叫人觉着恶心,一张嘴,满口黄牙更是让沈月浅恶心到想吐。 “太夫人昏厥犯迷糊并非空穴来风,贫僧辗转几处院落才知晓其中缘由,太夫人福气绵延悠长,不料与家中子孙八字相克,这才闹出了这么多事出来。” 道士话一说完,屋里陷入了沉默,王氏目光慈祥地看着沈月浅,屋里人心思活络,联想近日沈府发生的事就已明白了。 罗大夫人当即铁青了脸,她来沈府是罗氏说有事相告,到了现在她若还弄不清楚状况可就白白活了这些年,罗氏请她来怕是做个见证,沈府子孙若要冲撞太夫人早些年就发生了,偏生在这两个月,意思不言而喻。 罗大夫人不畏惧二房,可周氏身后的周府她不得不忌惮,看着罗氏的目光变得怨毒起来。 罗氏置若罔闻,自顾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余光留意着周氏的反应。 周氏面色如常,脸上无悲无喜,身后的沈月浅也是。 王氏脸上的神情愈发舒缓,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沈月浅,严肃地看着道士,厉声道,“大师可别乱说,下边的孙子孙女都是孝顺的,若与我八字相克早就把我克死了,我哪能活到现在?” 那道士故作神气地晃了晃脑袋,“贫僧云游四海,若非机缘巧合碰着了哪会走这一遭,错不了,敢问太夫人家中近日是不是诸事不顺?” 这些话不用问,稍微往京中酒肆一坐就能听到沈府之事,王氏闻言为难地点了点头,那道士笃定道,“如此就错不了了,那府中可是有刚出生的婴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周氏身上,王氏沉着脸,重重地拍了下拔步床上的小茶几,茶几上的茶杯左右晃动了两下,里边的茶水也溢了出来,王氏却不为所动,“不得胡说,怀渊就一根苗子,怎会冲撞了我?” 若非早已知晓王氏的目的,猛地看王氏维护二房,沈月浅会以为王氏失心疯病入膏肓了。 “请问太夫人口中的可是沈侯爷名讳,如此就更不会错了,那孩子八字……”硬还未说出口就被一清脆的女声打断,道士不悦地蹙了蹙眉,循声望去,被沈月浅眼底的阴狠吓得哆嗦了下。 “大师云游四海也知我爹爹是侯爷,可见大师却有几分本事,前些日子族里长老将我弟弟请入族谱时还说我弟弟八字少有的好,以后定能威慑四方,听大师对八字侃侃而谈,想来也颇有心得,不若我现在就请人将族里长老请来与大师好生说说八字一事如何?”沈月浅似笑非笑,语声极致地温缓,然听进在场人的耳朵里却犹如一脚踩入冰水,寒意席卷全身。 沈月浅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犹如崖缝间长出的兰花,纤尘不染,孤高自傲。王氏倚老卖老以孝压人她受着,若要损小七一丝名声,她定会拼个鱼死网破。 周氏轻轻握着她的小手,眼里满是心疼,难怪出门的时候她要她无论如何都别出声,她若出声了,王氏揪着她的错就能休了她,而阿浅是沈家孩子,王氏能打能罚却不能将起撵出府去,她被休了,阿浅与小七日子怎么过? 这便是没了依靠的女子,周氏坚定地拍了拍沈月浅的手,若到现在她还不明白王氏的把戏,她枉为人母。 目光直勾勾地迎上故作无辜的王氏,“娘心里怎么看?” 当然要将你赶出府,王氏心里暗想。 “这种事我以前虽听过,可具体怎么做也是不清楚,算了,我一把老骨头,死了就死了吧。”王氏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摇了摇头。 那道士已回过神来,被一丫鬟吓得噤了声,面子如何挂得住?脸上笑意全无,滚了滚手里的佛珠,这次,绝口不提那位小少爷的八字了,他心有忌讳,沈家族人里有位极不好相与的人,提到测八字势必会提到那位老祖宗,他人单力薄可不敢往上撞,挺了挺脊背,将原本准备好的话也改了口,正声道,“这件事说难也不难,我佛慈悲,只要去寺里住个几年为太夫人祈福再回来就好了。” 王氏目光仍在周氏身上,试探地开口,“这不好吧,小七还不懂事,去寺里住个几年,回来还认识这些亲戚吗?” 京中也有身子弱送去寺里调养几年回府的,道士不在意道,“血缘关系是骨子里的,天生就不会忘,况且您是家中长辈,尽孝乃理所应当。” 王氏心有犹豫,嗫喏地问沈月浅,“浅姐儿怎么看?” “娘,阿浅才多大点哪会懂这些?”周氏抿了抿唇,脸上血色全无,送走小七,王氏分明是在剜她的肉,她如何能将小七孤零零地送去寺庙,可她走了,阿浅怎么办?儿子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进退两难。 王氏将周氏神色看在眼里,愈发得意了,偷偷朝小王氏眯了眯眼,眼里尽是出了恶气后的痛快。 她再不济也是沈怀渊母亲,孝字就能将二房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沈月浅小小年纪哪明白这个道理? 小王氏咳嗽两声,该她出声了,捋了捋袖子,神色肃穆,“我说怀渊媳妇,做晚辈地哪能真看着长辈死,左右不过几年时间,很快就过了,你若放不下小七,时常去寺里看他就是了,南山寺说远也不远,来回就几个时辰的事。” 旁边薛氏也跟着复合,“是啊,二弟妹,这件事落在大房的话我也毫不犹豫会将孩子送走的,再大的事也没娘的命重要……”话完,忙给罗氏挤眉弄眼示意她张口。 罗氏垂着头,手扶着面前的茶杯,声音略微低沉,“二嫂若放心不下小七可以跟着去住几年,平时不怎么见你过来请安,可见住不住府里与你不影响。” “说得什么话,二哥尸骨未寒怎么能将二嫂逼走,娘,这件事我看还要从长计议。”沈怀康撩起帘子,站在门口,恶狠狠瞪了眼罗氏,这几日他到处奔走,沈府名声坏了,他的闲职也没了,正忙着打通关系看看能不能重新谋一份差事,出门后遇着罗家大舅子,说罗氏有事相告问他知道不,罗氏是个安分守己的,从未瞒过他任何事,耐不住心中疑惑想着回来看看,没想着遇着这种事。 沈怀康进屋,恭敬地给太夫人行了礼,目光阴寒地端详着那位道士,沉声道,“你是哪儿来,南山寺得道高僧我也有幸见过几位,无一不是两袖清风的嫡仙之气,看你满面油光定是做多了偷鸡摸狗之事,给我滚出去。” 王氏不料沈怀康会突然闯进来,脸色微变,“你怎么回来了,这件事我也觉得奇怪,最近府里诸事不顺,若不是你姨母念着我请道士上门来,我只怕现在都还没睁眼呢,我儿啊……”到了后边,王氏难掩悲痛,一行清泪缓缓从眼角留下,脂粉厚重的脸上立马多了两道印子,王氏犹不自知,拉着沈怀康的手,老泪纵横。 沈怀康瞬间哑口无言,的确,小七出生后府里没一件事顺心,“娘,小七毕竟是二哥的骨肉……” 王氏听完这句才掏帕拭泪,掩面偷笑,自己三个儿子什么德行她心里清楚,除了沈怀渊,拿捏其余两人易如反掌,“小七是我孙子我也舍不得啊,你二哥二嫂自来就孝顺你又不是不清楚?” 一句话已替周氏做了决定,小七是不送也要送走了。 本以为事已经完了,不成想道士又开口了,“吾观天象,八月十四乃七星汇聚之日,最利于去出行寺里上香……” 周氏脸色惨白,握着沈月浅的手收紧,弄得沈月浅生疼,沈月浅却只是蹙了蹙眉,一声不吭,离京了也好,不用整日对着那些小人嘴脸,可王氏忘记她性子了,二房走了,便不会回来了,以后的沈府和大房三房无关了。 从临安堂出去,周氏精神还恍惚着,偶尔落在沈月浅身上的目光也空洞无神。 真是会算计,等不及地要把她们送走,三天后,沈月浅嘲讽地掀了掀嘴角。 “阿浅……”周氏爱怜地顺着她的发髻,她真的不知怎么办了,经过今日之事,要她将沈月浅扔在府里是万万不可能的。 沈月浅对上周氏愧疚的眼神,心中酸涩,却听她说,“娘和小七走了你去陪外祖母好不好?娘安顿好了小七就回来接你。” 沈月浅从小娇生惯养,寺里的日子平淡无味,正是爱玩的年纪,沈月浅如何受得住?先去周府住些时日,待和周家姐妹玩得高兴了哪会愿意去寺里,一来二去,她心里也会好受许多,起码愧疚会少许多。 不料却让沈月浅哭了起来,周氏忙拿帕子掖着她眼角,抱着她轻声哄道,“阿浅不哭了,娘安顿好了就回来接你,你不是说周家表姐对你极好吗?” 沈月浅环着周氏腰身,埋在她胸前,为她自己的小心眼鄙视不已,对周氏来说,她也是她的孩子,并不比小七不受宠,是她小人作祟。 周氏拍着她的背,待她哭够了才拉开她身子,给她擦泪,动作小心轻柔。 “娘,我们一道去寺里吧,府里日子不好过,爹爹赠与我的一本书中提到一处寺庙,那边环境清幽,南山寺的许多大师都曾在那边修行。”沈月浅胡乱地抹了抹泪,这才发现周氏脖子下的衣领被她泪水打湿了,娇羞地吸了吸鼻头,坚定了离京的信念。 可能上辈子死在法林寺,当玲珑说要将小七送去寺里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个地方。 周氏沉吟片刻,牵起她的手,不忍拒绝她,心想待她去寺里住不惯搬回来也是一样的。 送沈月浅回了梧桐院,周氏才吩咐明月去趟周府请大夫人过府一叙。 这种事,信上说不清楚,沈月浅住在周府,诸多事宜还要劳烦余氏。 沈府发生的事从小王氏离开京中上上下下都听说了,男子们或许不知其中厉害,后宅中人都看得出是王氏从中作梗,且隐隐传出沈府小少爷是个命硬的主,一时之间,沈府又成了人茶饭后的谈资。 余氏自然也听到了,怒不可止,低声咒骂了两句,却也知晓无力回天,孝字压人,当晚辈只能乖乖应下,听周氏说完她便满心应下,她是真心疼沈月浅没了爹,加之丁家洪家两府小姐与沈月浅交好,沈月浅也能帮衬下边几位姐儿多结交些人脉,以后成亲了对她们也有好处。 余氏与周氏在这边说话,另一处,薛氏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摆在桌上,瞥了眼男子眼里流出的贪婪,小王氏两天前带着道士上门的时候她便清楚其中不简单,若非昨晚周氏不答应将宝月瓶拿出来她也不会趁机收买眼前大腹便便的男子坑二房。 “银子给你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要掂量清楚了。” 男子已换下道袍,穿着身半新的黄白条纹锦服,腰带上挂着一排排铜铃,走路时一步一颠发出极大的声响,薛氏拧了拧眉,嫌恶的移开眼。 男子恍若未见,肥肥硕粗短的手抓起桌上的银子,放在嘴边咬了两下,确认无误后才满脸堆笑的躬身,“谢谢大夫人了,以后需要小的只要派人去长窄巷子通传一声即可。” 他不说还好,一说,薛氏更嫌弃,招手吩咐丫鬟送他出去,“记得走侧门,别被人发现了。” 她让道士批日子这件事定瞒不过王氏和小王氏,她故意漏出马脚给王氏示好就是想摆明立场,她对二房也极为不满。 男子跟着丫鬟走了,步伐笨重,不小心装在门框上,薛氏感觉地都跟着震动起来,待看不见人了,她才松了口气,瞥向旁边垂头思索的薛二夫人,“二嫂可是有话说?” 薛二夫人年纪与她相仿,两人平时关系不错故而,当王氏今早说起这件事她立马想到了薛二夫人,她过来当个见证也好。 “平时虽见过三小姐,可也是远远看着,只觉得她粉雕玉琢煞是可爱,今日才看出来,虽才十岁,举手投足间见是当家主母的风范,也不是说容姐儿,茹姐儿不好,那位三小姐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你自己可要留意别栽她手里了。”薛家此时当家的是薛大夫人,为人刻板严肃,沈月浅横着眼瞪那位道士时眼中阴狠与薛大夫人如出一辙,那种神色,绝非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有的。 薛氏琢磨片刻,将这些日子府中的事情说了,薛二夫人更是心惊,她之前也疑惑沈府怎闹出这么多丑事,原来背后有人推波助澜,心下还奇怪一事,忍不住向薛氏求证,“你婆婆的诰命真是她弄没的,她一个孩子如何有能力将手伸到宫里去?” 诰命是皇后的意思,沈月浅再能力通天还能左右皇后的意思不成? 薛氏不以为然,“她能力大着,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攀上了洪家,洪家太夫人夫人更是把太后赏赐的东西送了她,若不是未远说起这件事,我哪能知道这些?” 薛家比不上沈府显赫,可薛二夫人直觉不对,洪家再记着她也不会帮她做这种事,狐疑道,“别是有旁人暗处帮她,你啊小心着点。” 薛氏不在意,给薛二夫人倒了茶,说起李家的事情来,沈月容去沈月茹屋里说话了,薛氏倒也不用顾忌她的情绪…… 总之,沈府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第四天,沈月浅和周氏抱着小七出门了,沈月浅带了玲霜玲珑,周氏身边带了桂妈妈,三个一等丫鬟和两个粗使丫鬟,照顾小七的奶娘带了两位,鲁妈妈自荐留下来,她的卖身契在周氏手里,沈月浅看她行事泼辣,鲁妈妈主动留下来她就同意了,王氏和大房冲着周氏的嫁妆的心思昭然若揭,她便是要告诉王氏,二房不在,沈府的东西也非她想动就能动的。 天气渐渐转凉,山里本就要凉些,她与周氏还有衣衫能应付,因着沈怀渊的死,之前给小七做的衣衫颜色太过扎眼皆不能穿了,故而,光是布匹就装了一车,还有零零碎碎的东西,加起来有七八辆马车了。 沈月浅扶着周氏上了马车,视线不经意地看向长街另一头,一辆挂着沈字布帘的马车缓缓而来,她不由得顿足脚步。 “浅姐儿……”马车近了,三叔公掀开帘子探出个头来朝他挥手,沈月浅转身回望了眼冷冷清清的沈府大门,侯爵的牌匾被摘去了,鲜红的“沈府”两个大字还未蒙上灰,崭新得很,眨眼看去还以为是刚搬进京的新贵。 调转目光,款款地走到马车前,低眉顺耳地问道,“三叔公怎么来了?” 车夫跳下马车,从帘子边掏出小凳子安置在地上,顺手撩起帘子,沈月浅才看见三叔公旁边还坐着位不苟言笑的男子,沈月浅敛下眼中情绪,恭敬地俯了俯身,男子摆手,“今日来是因你信中所提一事,你与你娘安心去寺里,每个月我都会派人查看二房的东西……” 沈月浅感激一笑,她本意是想请三叔公心里有个数,上次三叔公上门她有意无意地将府里事情说给他听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二房迫不得已提出分家的时候,族里人不帮衬不要紧,别从中加以阻拦。 看穿了王氏薛氏的诡计她就想着要写信知会族里一声,二房只有她与周氏的话她绝不会写信,女子在族里地位不如儿子,她不能保证族里人会不会为了大房三房的孩子帮她和周氏,可有了小七则不同,小七是二房的男子,侯爷的儿子,前途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族里人看在小七的份上便不会太过为难她与周氏。 没想到,会引来族长的大儿子,御史台的长御史。 沈怀安下了马车,视线扫了一圈,二房的人出远门,沈太夫人身为长辈不为所动便算了,大房三房也没个人出来送行,太令人寒心了,视线悠悠转到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关于她的事,沈怀安听了不少,十岁的女孩已能在后宅翻云弄雨确实不简单,然而,他却不太喜过于功利算计之人,板着脸道,“去了寺里你也好好学学为人处事,有的事纵然明知被逼迫也只得认下命来,你算计了别人别人也能算计你,有的事能避则避着,玉石俱焚,谁也没捞着好处,处心积虑的算计到头来谁也没捞着好处,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沈怀安相信她一定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遂不再多言,“你和你娘走吧,我陪三叔公找太夫人说说话。” 沈月浅垂眸,羽扇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黑影,重重地点了点头,同样的意思,外祖母也说过,她明白,真要算计一个人就该让对方毫无反击之力,不该再被反咬一口。 目送两人进了宅子,她才搭上玲珑的手爬上马车,脆声吩咐,“走吧。” 玲珑收拾好小凳子,快速上了后边一辆马车,队伍缓缓起行,离石狮子的沈府愈来愈远…… 出行的马车京中比比皆是毫不打眼,可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京里人皆知晓今日沈府二房出门前往庙里,加之,沈府马车一侧挂着丧事的白花,引来不少人驻足围观。 一座酒楼二楼,窗户半掩后边,一袭昙花暗纹锦服的男子临窗而立,顺着半掩的缝隙,目光幽深地看着街上由远及近的马车,神色晦暗如深。 文贵站在边上,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家主子的眉眼,试探道,“鲁妈妈留下来了,要不要让文忠文全回来了?” 文博武淡淡地斜了他一眼,文贵噤若寒蝉,等了片刻才听到自家主子不冷不淡的甩出一句话来,“法林寺风景清幽,花草多,去那种地方种花更能陶冶人的性子……” 文贵身子一抖,忙称是退出了房门,暗道文忠文全时运不济,只怕要去山里种好些年的花了,走得急,故而没发现文博武的目光在一座马车经过时,流露出一丝缱绻的柔情。 哪还有叱咤战场的威风凛凛? 路上,周氏担心沈月浅身子受不住,隔两个时辰就吩咐马车停下来小憩片刻,之后再接着上路,沈月浅已去过一次,有心提醒周氏不用顾忌她,可对着周氏愧疚的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氏与余氏说了什么明月告诉她了,上辈子在她懵懂无知的时候断掉了一生的亲情,这辈子在她知晓把握的时候老天留下了周氏和小七给予她温暖,她有时会贪心的想如果重生的时间再早些,沈怀渊是不是就不会死,她们一家四口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她还是那个被人捧在手心的大小姐……可是她又害怕,害怕贪心得周氏和小七也没了,夜深人静会怀念沈怀渊给他做的风车,给她买的糖人,她的心里,清楚得记得沈怀渊的一颦一笑,不再像上辈子似的回想起他只是模糊的身影。 周氏总觉得愧疚于她,实则愧疚的是她,她若要阻止有千万种法子,却由着事情发展去了法林寺,何尝不是拖累了周氏? 马车停下的时候,周氏便趁着机会给小七做衣衫,再上马车时沈月浅以找人聊天为由与玲珑几人一辆马车,周氏要照顾小七不能顾及她的情绪以为沈月浅无聊了,叮嘱两句并未多说什么,到了法林寺,见沈月浅眼眶里尽是血丝却一脸是笑着捧出给小七做的衣衫,周氏又恼又心疼,拉着她的手往里边走。 周氏之前想去南山寺,沈月浅提起法林寺的时候她差人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原来,太后年轻的时候也来这边礼佛,名气不如南山寺名气大,可绿水青山萦绕,山间雾气弥漫,少有的静谧,礼佛将就静心凝神,法林寺再合适不过。 山里主持不过二十出头模样,周氏隐隐觉着他年纪小不够沉稳想换个寺庙,两句话后周氏就打消了念头,主持是今年才选出来的,为人平易近人,说话声音不高不低甚是令人舒服。 周氏说明了来意,清远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双手合十躬身道,“夫人既是来礼佛便是我法林寺的客人,不过,夫人带的人多,寺里的蔬菜瓜果皆乃自己耕种的,夫人住的时间长,吃食上寺里是不供应的。” 法林寺为何礼佛之人少这边是其中一个缘由了,礼佛之人多是些达官贵族,南山寺一直以来皆有山下的农夫送菜上山,吃食上边也是格外用心,做出来的糕点更是别致,法林寺则不同,住五日以上吃食便要自己动手准备,谁出门礼佛会带种菜做饭的丫鬟婆子?且根据住的时间长短,分配的院子也不同,住得久的院子里边应有尽有,住得短的则只有一间寝室。 上辈子沈月浅来法林寺便是这位主持招待的,纵然为太后祈福,每日也会抽出一小点时间去种菜,院子里有厨房,调味剂没了会有人按时送来,要吃点心不自己动手也是没有的。 周氏已有所耳闻,谦虚地点了点头应下。 清远立即招手挥来一个小和尚,“空一,你领着诸位去南边的雅园,稍后将里边缺的东西也补齐了。” 沈月浅顺着清远主持的声音望过去,眉眼染上了暖意,这时候的空一还是个头与她差不多的孩子,浓眉大眼,体型还未长开。 察觉到有人注视,空一侧目,见是个穿着身素色衣衫的小女孩,不由得投去善意的微笑,对方也弯了弯唇角,空一挠了挠后脑勺,余光暗暗打量着她,该是家中死了长辈,女孩从头到脚皆是素色,元宝发髻上插着只木簪子,身姿娇小玲珑,清浅的笑淌在脸上,叫人赏心悦目。 清远蹙了蹙眉,朝周氏拱手道,“空一领着你们过去,若差了东西可叫空一补上。” 被女孩看得不好意思的空一这才回过神来,仓促地朝主持眨了眨眼,伸手指向右边,“夫人,这边请。”眼神却是不敢再看旁边的女孩了。 周氏与沈月浅巡了眼院子,是处独立的院落,顺着木板栈道沿着花园一路往左经过两个岔口就是了,院门口立着块木牌,“雅园”二字旁边写着南,字迹娟秀,周氏从进了寺里脸上就带着笑,她大概明白为何沈月浅从书里见到一次就记住了,园中景色婉约雅致,假山,亭台,木屋,拱桥,皆透着江南气息,比起沈府的死气沉沉,这里算得上舒适养人了,没来由地心跟着放松不少。 她们出门请的是镖局护送,算起来,除了卢平与桂圆,没有一名男子随同,好在,雅园旁边有间木屋,看似简陋,里边布置得干干净净,桂妈妈让两人住在木屋里,真遇着事也能通传一声。 周氏住在正屋后边的屋,旁边连着一间小屋子,正好给奶娘和小七住,沈月浅则住在离周氏有几步远的另一间屋里,屋子北窗靠着大山!推开窗户,冷冽的气息扑鼻而来,甚是让人振奋,她们安顿好了,丫鬟妈妈的住处也好安排了。 将行礼床铺整理出来,空一挑着担子来了,左边担子是野菜,右边担子是做饭用的调料,沈月浅躺在床上不想动,抱着自己的锦被,心里想着事,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她们走了,沈府并没有太平,薛氏以为王氏跟她一样谋的是周氏的嫁妆,不尽然,沈家族里来了人薛氏才知道沈月浅防着她们,竟将周氏的嫁妆单子誊写了一份搁在族长那里,族长每个月会派人清点一番,若少了东西则报官交给官府,薛氏再大的胆儿也不敢伸手动二房的库房了,沈月容还住着没走,得知了这件事,忐忑不安地问薛氏拿主意,“娘,这下我们可怎么办?相公又派人来催了,拿不出东西,他的官职怕是保不住了。”沈月容心急如焚。 “我能有什么法子,你外祖母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李珏这件事你不必担忧,是他李家对不起人在先,与商户来往够叫人轻视了,还妄图强了商户之女,我们不上门讨说法是不想撕破脸皮两家人难堪,真想爬到我们头上来,大不了鱼死网破。”薛氏说话也底气不足,否则不会求周氏将东西拿出来,原因就是沈月容的肚子,薛氏盯着她平坦的小腹,凝眉道,“还是没有消息吗?” 沈月容红着脸颊,轻轻摇了摇头,成亲两年她肚子就是没有动静,也找大夫看过了,大夫说她身子骨没问题,李珏身子骨也好着,怎就是生不出孩子? 薛氏叹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她肩膀,“明日李珏再来你先跟着他回府,那件事我们再想想法子。” 沈月容乖顺地点了点头,“爹去哪儿了?” 她不问还好,问起来薛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府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见他露个脸,整日跟着姨娘鬼混,垮下脸,没个好气道,“你二妹妹外祖父没了,你爹赶着过去尽孝了。” 沈月容知晓触到薛氏逆鳞了,忙移开了话。 再说此时的临安堂,被三叔公和族长家的长子上门打脸后,王氏就一直气不顺,以为将讨人厌的人撵走了能过两天安生日子,沈月容夫家一摊子烂事叫她头疼不已。 “太夫人,人已经往那边去了,估计五日后就有消息了,到时要不要派人走一趟?”李妈妈立在她身侧,太夫人并未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就是她也是昨日听来的消息,不得不说,二房真是将太夫人得罪狠了,否则哪会下这么重的手。 王氏差点忘记还有这件事,精神一震,摆手道,“不用,派人过去看笑话虽然痛快难免不会被那个丫头反咬一口,对了,芍药那丫鬟怎么样了?”说起身边的人,王氏心一沉,千想万想没想到老实本分的芍药竟是二房的人,若非小王氏疑心她被气得晕过去的这件事透着古怪,怎么沈月浅句句能戳到她心窝上,分明是早已洞悉她心里想什么,临安堂她管得严,不料还是漏了风声出去,计划周氏离京便想试探番身边之人,没想到试探出芍药来,想到之前吃的闷亏,面目也跟着变得狰狞起来。 李妈妈忙低头故作没看见,老实道,“今早已卖给青楼老鸨了,饿了几天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今早想咬舌自尽,被老鸨察觉到及时制止了,过了今晚只怕是生不如死。” 买芍药的老鸨也是与她说了,那些商户人家最喜欢轮着玩,芍药娇滴滴的小丫鬟怎么承受得住?她家二儿子也看上少爷胸是胸屁股是屁股,奈何太夫人指名要将人卖去腌臜之地,坏了身子,老鸨找上门她可担待不住,儿子喜欢也不知没有法子,过些日子芍药被人玩坏了,给些银子去青楼,保管叫芍药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王氏听了这话心气顺了不少,气顺了,则不怀好意地咧起嘴哈哈大笑,满是皱纹的脸纹路愈发深邃,看上去分外惊悚。 寺里划下来一块地,周氏虽是娇生惯养的主,可见沈月浅对种地一事颇感兴趣,拿着铲子自己除草挖地,不过两日,白嫩的手掌便破了皮起了茧子,周氏劝她交给玲珑卢平几人,沈月浅摇头说要自己种出来的才香,这日午后,周氏随她到了菜地,地里的草已除干净了,翻过便可以直接种菜,见她吃力地挖了几锄,周氏忙抢过她手里的锄头,义正言辞地看着她,“我来吧,你力气小,不知多久才能翻好,我翻着,你去找空一将菜苗弄过来……” 周氏动作笨拙,可胜在力气大,一锄下去,地被挖起来许多,周氏学着她的样子,翻转锄头,轻轻将泥土敲碎,摊平,再接着挖…… 沈月浅不再迟疑,吩咐玲珑去打水,明月将屋角的肥搬来,准备今日就将菜种进地里,想着大颗大颗的白菜,沈月浅脚下如有风地奔向前边,没注意,空荡荡的后山,只剩下王氏一人忙碌的身影。 刚开始还好,到了后边王氏就有些吃力了,动作慢了下来,扶着腰抬头陡然看见面前多了几位人,粗衣装扮,模样甚是丑陋,她握着锄头的指尖泛白。 “小娘子是不是刚来的?皮肤红润白皙,和京里娇贵的夫人小姐不相上下,也不知衣服里边是不是也如此……”男子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周氏浑圆的翘臀,留恋不舍地在周氏白皙的脖颈间往返,呼吸也跟着厚重起来,还故意搓手凑在嘴边哈了哈气。 周氏强装镇定,犹豫着要不要呐喊求救,可引来了人她的名声便坏了,王氏更有理由休了她,遐思间,手里的锄头陡然被人抢走,那名男子贼眉鼠眼地将锄头抱在怀里,竟恶心地贴近鼻尖,细细闻着,闭着眼好似回味无穷地样子,看得周氏脸上臊得慌。 “小娘子拿过的东西味道就是好闻,光是闻着我都按耐不住了。” 后边又配合着大笑,周氏因着给沈怀渊守孝,发髻上只插了木簪,怀中更是连个防身的物件都没有,男子已扔了锄头往前,周氏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四周绿树环绕,杂草丛生,她连逃的地方都没有,手用力地握着两侧衣袖,准备好殊死一搏…… “小娘子,后边有处隐秘之地,我们先去那边说说话,完了过来哥儿几个帮你翻地如何?”男子贼眉鼠眼地搓着手上前,周氏张嘴才惊觉她发不出声来,从小到大,何时遇着过这种事情,她往身后的林荫小道望去,只希望沈月浅千万别回来…… “聒噪。”不知何时,旁边树丛中走来一十五六岁的少年,五官俊朗,眉目如画,剑眉下一双桃花眼衬得五官愈发精致,这是周氏对他文博武的第一印象。 文博武走到周氏跟前,躬身行了晚辈礼,“您就是沈二夫人了吧?晚辈文家的,陪祖母来这边礼佛,听主持说前两日京中沈府也来人了,想必就是您了。” 周氏后背早已湿了,闻言,喘了口气,出声已带了沙哑,“有礼了,文家太夫人乃德高望重之人,还请二少爷见着她老人家待我问候一声…”语声未落,对方已出声打断了她,“二夫人客气,二弟在家并未陪祖母来,晚辈博武。” 名号一出,几人皆害怕地往后退了退,他们若是乡野之人见他一少爷定不会引以为惧,偏他们不是乡野之人,忌惮文博武的身手以及他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性子,几人面面相觑犹豫着退不退,文博武置若罔闻,朝周氏拱手道,“家母有事留京,祖母正愁身边没个说话的人,二夫人若得空不若与晚辈一起过去?” 文太夫人与太后年轻时便交好,太后来此处礼过佛,若非卧病在床说不定还会来,文太夫人来此并不奇怪,周氏之所以认错人是因为她听过文家几位少爷的事,盛传大少爷面目粗犷,五大三粗,做事雷厉风行,二少爷喜文,长相斯文,处事温和故而她才误以为眼前的偏偏少年是文家二公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后无果,斟酌着文博武的身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人多,文博武不一定打得过,自动得让开一条道准备从后边偷袭,谁知,周氏走在前边,文博武在其后,几人还未出手,就被人从身手利落地踢翻倒地…… 听到动静,周氏回头,不知从哪儿窜出了好些人已将刚才调xi她的人击倒在地。文博武嘴角徐徐绽出一抹笑,解释道,“祖母喜静,不喜被不想干的人扰了清静,故而晚辈带了些人手。” 文贵指使人继续拳脚伺候,几人哭天抢地地求饶,沈月浅正和空一说着菜苗一事,听到动静菜恍然大悟,竟然只留了周氏一人锄地,脚下生寒,双腿不自主地哆嗦,她不敢想象若周氏出了事…… 空一疑惑,“寺里没有外人,怎会有男子哭闹不止?”还未说完感觉旁边的沈月浅像离弦的箭似的冲了出去,空一挑着担子小跑追上前,听沈月浅大叫,“娘,娘……” 听到叫声,周氏大步上前将沈月浅揽在怀里,力道大得惊人,“娘在呢,别怕,别怕……”反反复复皆是这两句话,沈月浅扬起脸,伸手拉周氏的手,发现她手心全是汗,嘴唇褪得没有一丝血色,沈月浅错开身子,一眼便认出了眼前之人,身形玉立,鼻若悬胆,眼神里满是笑的望着她。 周氏也忆起身后还有人了,手搭在沈月浅肩头,笑着介绍,“这是大将军府的大少爷,那边是文府的下人……”她的手轻轻拍着沈月浅的肩,琢磨着如何开口。 “本以为寻了个清幽之地惩罚下人,没想到被二夫人看去了,文贵,还不快将他们带下去,别辱了三小姐的眼。” 一句话就将所有的事揽在了他身上,周氏感激一笑,扭头看向追上来的空一,歉意道,“空一,地还没翻出来,今日怕是用不上了。”地上的男子双眼疼得龇牙咧嘴,得知大势已去,如何也要张嘴坏了周氏名声,谁知还未张口就被人一脚踢在肚子上,只听骨头咔嚓一声断裂开来,随后,整个人就没了意识。 身后没了声响,文博武才上前,瞥了眼空一,沈月浅的事他格外上心,可是,对这寺庙他却是查不到了,沈月浅并未来过法林寺,可这几日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对寺里的和尚态度也极不寻常,他目光如炬地盯着空一,想要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 不是这辈子来的,那便是他上辈子死后的事了。 空一是认识文博武的,文太夫人每年都会来这边礼佛,有时是他陪着,有时是文博文陪着,可没有一次被文博武盯得发毛,挠了挠后脑勺,搁下担子,双手合十地看着文博武,“施主可是有话与我说?” “担子留下,待会我让文贵将担子里的菜种下。”干瘪瘪地说完,文博武视线没有都逗留,转身,看着沈月浅,她比记忆中的还要清秀,一双眼满是复杂的情绪,一如他回到京城初看到她时的那样。 老天成全的叫姻缘,老天不成全的叫有缘,上辈子他错过的这辈子他必不会再放手,更不会叫人碰她一丝一毫,“三小姐,待会文贵会领人翻地种菜算是我的补偿了,说来也巧,祖母早些年曾在山里见过一种山茶,回京后便没见过了,这次来有意带了两名花匠来山里寻花,寺里划下来的地刚好在你们菜地的旁边……” 种花每日都离不得人,文博武想告诉周氏以后这边有人,用不着担忧再出现像今日的事。 周氏听明白了其中意思,心下放松不少,猛地不让沈月浅来这边不知以什么借口,如果一直有文府的人,平时再让桂圆跟着该没事了吧,想清楚了,她拍了拍沈月浅的肩膀,“文太夫人也来了,我们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吧。” 沈月浅一路上心神不宁,不时侧目打量文博武,记忆里,他并不是话多之人,而且,刚才的事分明是另有隐情,他对下边的人极好,即使生气了也不会动武伤他们,他眼里寻着法子叫他们奔波劳累叫苦不迭更有报复的快感,好比文贵,有次将他送给她的簪子上一颗珠子弄丢了,文博武罚他闭门抄诗词,文博武身为武将,身边的人自是避诗词如蛇蝎,可文贵硬被逼着写了两天两夜,之后文博武再有东西转交的时候,他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想明白了,心神不宁地转向周氏,那些人定是冲着她来的了,是偶然还是早有预谋? 文博武虽目不斜视,可余光一直观察着沈月浅,她还如他记忆里一般,想事情的时候嘴角微微下抿着,眉峰往里拧着,好似有浓浓的化不开的愁绪,他不着痕迹地落后一步,刚好刮着小和尚的衣衫,小和尚惊呼出声地往旁边倒去…… 沈月浅思绪被打乱,好笑地看着委屈地倒在地上的空一,促狭道“原来你一直笨手笨脚,不是年纪大的原因。” 文博武眸光闪过暗光瞬间湮灭成寂,她果真来过法林寺且已认识空一,他死后还发生了什么,他自认为他都安排好了,保证会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顺风顺水,为何她会来这种地方? 第024章 成亲一事 空一摔了跟头,望向文博武的目光极为不解,见文博武朝他伸手,羞赧地双手撑地爬了起来,拍拍手上蹭到的泥,双手合十嘀咕了两声阿弥陀佛,他走得稳,若非文博武用力推他定不会摔倒,可文博武主动伸手扶他可见并非有意,出家人不斤斤计较,平复心中刚升起的抱怨,羞愧道,“多谢施主了。” 难得见空一严肃板着脸的时候,沈月浅心情大好,还想出口调侃两句,迎上文博武深不见底的眸子,呼吸一滞,不知为何,脸上烧得厉害,,低头躲着文博武视线,蹭了蹭周氏衣袖,耳根子也跟着红了。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与他一起回到两人归于尘土的地方,沈月浅心中闪过莫名的情绪。 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宅院,格局和雅园相似,宅院旁立着间茅屋,有些年头了,顺着屋檐,茅草东株西株垂下枯萎干黄的叶茎,两名个子魁梧的小厮此刻正垫着脚,拔下垂下来的杂草。 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沓,沈月浅认出是文博武身边的小厮,跟在文博武身边多年,叱咤战场,不曾退却一丝一毫,文博武与她说过待凯旋,他就放两人出府,在兵部给他们寻个差事也算报答多年来出生入死的照顾,然,他们一行人皆未活着回来…… 目光怔愣片刻,周氏抵了抵她胳膊,循着视线望过去,并未觉着有何新奇之处,“阿浅,进去吧。” 回过神,沈月浅木讷地点了点头,扫了眼旁边立着的木牌,她浑身一颤,幽园,怎么会是幽园?她抬眸四处张望,这是她上辈子住的院子,院中景致清幽,尤其院角的一方细竹长出了许多笋子,空一还教她如何泡笋子,她竟没有认出来。 文博武推开门,侧着身子,直起一条手臂,眉目温和,“二夫人与三小姐先请。”余光瞥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沈月浅,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视线落下院中景色上。 以往太夫人来住的是雅园,不成想今年来迟了一步,主持知会雅园已有了客人,太夫人一向好说话,何况又是先来后到,再喜欢雅园仍吩咐人搬进了幽园。 “三小姐对这院子很熟?”等周氏一步上前,文博武侧身,正好与沈月浅齐肩,侧目打量着她。 沈月浅仓促一笑,忙伸手拽住周氏袖子,道,“不曾来过,这两日经过门外以为院中景色与雅园大相径庭,却是我猜错了。” 空一小步上前走在几人前边,伸手扶着探入甬道上的枝桠,悠悠解释,“这处院子好些年没住过人了,文太夫人身份尊贵附庸风雅,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皆是前依着前主持的喜好修葺的,主持以为文太夫人会喜欢。” 前主持与文太夫人相识多年,文博武对那位白须苍苍风骨清奇的老者也着实佩服,大步上前扶起另一边的枝桠,“太夫人心中自是欢喜的,悟通主持的品味,太夫人哪会不给面子。” 沈月浅心中只觉得文博武着实奇怪,他并非话多之人,很多时候旁边的人说一通也得不到他一个字的回复,莫非因着太夫人的缘故?沈月浅对文府的事知之甚少,唯一知晓的便是文博武死后,太夫人一直卧病在床,若非如此,文博文哪会告知他文博武的死讯。 “侯夫人,你现在的日子都是我大哥拿命换来的,为了一个嫁做人妇的女子,他竟然费尽心思地要大家掩着他的死讯,对了,你手里的信便是我大哥离开京城的时候准备好了的,目的便是不想你伤心……”文博文眉眼与文博武有三分像,不过,文博武看人冷若冰霜看似不将人当回事实则心里重情重义,而文博文,公子无双,温文尔雅,看似随和能让他放在心坎上的人却少之又少,“他不要你知道我偏生不如他的意,凭什么他多年不娶妻生子客死异乡,而你去在京中无忧无虑?” 文博文一番话说得她哑口无言,那时候,她才知晓,当日说的那些话对他影响多大,如果不是她太过在意沈未远,甚至告诉他这世上她唯一能信任依靠的就是沈未远,他还会义无反顾地去奔赴战场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会的,他对不想干的人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哪会不顾一切地没了命也要护着沈未远,保他毫发无伤。 思绪远了,视线回拢人已上了台阶,站在一座青砖色门前,文博武小声与守门的婆子嘀咕了两句,后者瞥了她们一眼,神色端庄地进了屋子,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屈膝回道,“太夫人在屋里准备打坐了,沈二夫人进去吧。” 沈月浅抬脚,就着婆子撩起的竹帘进了屋,南边炕上,一老妇人眉眼是笑地捧着本经书,穿着身四喜如意云纹锦锻,五十出头的年纪因着脸上保养得好,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此刻正面目慈祥地看着她身侧的文博武。 沈月浅垂眸,乖顺地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跪下给太夫人磕头,上辈子,她害文博武孑然一身,后又累及她卧病在床,沈月浅离京后便没问过文府的情况,若文太夫人承受不住文博武的死讯而一病不起甚至没了命,她便是罪魁祸首。 文太夫人不料眼前的丫头给她行如此大礼,眯了眯眼,眼神一片柔软,“你这丫头,佛门乃清静之地,行如此大礼是为何,快起来吧。” 文博武神色不明,兀自在文太夫人身侧落座,劝周氏将沈月浅扶起来。 周氏悠悠拉起沈月浅,心底疑惑她的举动,可面上却一派从容,“阿浅未目睹过太夫人姿容,想必也是被您的平易近人所感染了……”文太夫人常入宫陪伴太后,再平心静气,眉峰中也暗含着凌厉,周氏以为沈月浅是吓着了,轻轻握着她的手,矮了矮身子,“晚辈沈府二房的,这是小女阿浅,还望太夫人莫笑话。” 周氏声音清脆柔和,文太夫人听过沈府不少的事,她在后宅见多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沈府的那些事不知情的笑沈太夫人和大房自作自受,知情的人忌惮沈月浅小小年纪心机竟如此深沉可怕,她琢磨着,哪怕主意是沈月浅的意思,外边的愈传愈烈的消息却不是她能掌控的,沈家族长的长子是御史台的长御史,他若不偏帮二房,御史台哪会抓着日渐没落的一个小小的侯府不放? “二夫人说笑了,祖母待人最是和气,加之,三小姐聪明机灵透着股灵气,祖母喜欢还来不及呢。”久久没等到文太夫人答话,文博武在旁边插过话,完了,言笑晏晏地看着文太夫人。 文太夫人挑了挑眉,讶异于文博武的反常,忆起大儿媳举动,不由得多看了周氏和沈月浅两眼,眉梢尽是和煦的笑,“三小姐的确生得好看,清雅灵动,桃面粉腮,好似院子里的花叫人挪不开眼,这孩子,长大了只怕会更好看。” 文太夫人见过不少妙龄女子,能和沈月浅站一起一较高下的人还真的少,巴掌大的脸,蛾眉青黛,面若桃花,眼含春水,昳丽的容貌加之举手投足间的恣意,比后宅中女子更为洒脱而一颦一笑又不失典雅高贵,不成想,没落的侯府还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文太夫人遗憾的同时顺手取下发髻上的玉钗递给一侧的婆子,“这玉钗是今年南边进贡给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孝顺送给了太后,她见我喜欢便赠予我了,你是个乖孩子,这玉钗配你一身素净再好看不过……” 沈月浅给她行的大礼,放眼将军府,除了她生辰,府中子孙从不会给她行跪礼,联想沈府今时种种,有宫里的东西傍身,她以后的处境不至于举步维艰。 文太夫人不是大善人,沈月浅也算入了她的眼,投缘。 文博武清浅地漾出一抹笑,待婆子将玉钗稳稳放入沈月浅掌心,他才开口道,“二夫人也算与您有缘,她们住在雅园,祖母若寻不着人说话亦或是想看看墙角的兰花了就去雅园,沈家小少爷才几个月大,祖母见着了定会十分喜欢。” 有文博武之前出声插花,听着这番话,文太夫人面色如常,问了几句周氏小孩子,周氏弟妹顺耳地仔仔细细说着,大将军府与周府也算有些渊源,对周氏左看右看也挑不出错来,故而,将山里的气候从早到晚地介绍了番。 听文太夫人说话,沈月浅整个人好似笼罩在春日的阳光下,温暖席卷全身,和王氏的算计冷嘲热讽不同,文太夫人声音温煦情和,透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听在人心里极为舒服。 不过,约莫是舟车劳顿,说了会话太夫人脸上隐有疲惫之色,周氏拉着沈月浅福了福身,起身告辞,文太夫人没有挽留,“改日得空了我去雅园叨扰你们,你们可别嫌弃我老婆子。” 周氏脸上挂着真心的笑意,直到眼底,“太夫人来看小七是他的福气……” 退出院门,茅屋檐下的小厮已不在了,垂下的茅草被拾掇干净,茅屋的门紧紧关着,周氏心里又才害怕起来,若非遇着文博武,她的名声毁了不说,只怕无颜再苟活于世了。 恰逢遇着文贵从远处走来,周氏张了张嘴,向他打听那些人怎么样了,文贵一怔,脸上笑成了多菊花,“人已被处置了,二夫人放心即可。” 周氏蹙了蹙眉,她不傻,如果那些人真是乡野农夫怎会时机抓得刚刚好?分明是冲着她来的,谁跟她有如此深仇大恨要用这种阴损的法子害她,除了沈府的人,没有其他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人既然处置了,消息就断了,她并不能拿幕后之人怎么办。拉着沈月浅的手,指甲陷入了她肉里,沈月浅被刺痛得缩手周氏才反应过来,心下愧疚,“娘不好,我看看怎么样了。” “没事,娘想什么想入了神?”沈月浅抬起手,白皙的手被上,清晰可见鲜红的指甲印,她捋了捋衣袖将其盖住。 “没什么,娘心里想着些事,阿浅回京就知道了。” 屋子里,文博武伺候文太夫人躺下,在床前坐着,盯着困得不行仍不肯闭眼的太夫人,“祖母可是有话想问我?” 自己这个孙子想来独来独往不近女色,为人木讷不善言辞,这些日子总觉着不一样了,话多了不说,心思也八面玲珑起来,她都看不出他想什么了,叹气道,“沈府却有位适龄的姑娘,不是是个庶女,即便是嫡女,沈府那种人家如何配得上我们,若是换成周家的姑娘,你娘虽看不上也挑不出反驳的理由来,你也大了,心里该有个数。” 前些日子孙子在周家给文昌侯府小姐难堪一事她是知晓的,以为他看上了周家小姐,还专门差人打听得清清楚楚,谁知他竟然不愿意,今日又对沈府二房青睐有加,他想什么她真的看不透了。 “祖母多想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况且我还年幼,亲事上不急,皇上秋猎点名要我陪同,待会我就回了,沈府二夫人性子是个好的,娘没来,您找个人说话也好。”文博武替她掖了掖被角,催促道,“您睡吧,睡着了我也该回了。” 文太夫人点了点头,闭眼,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文贵将路上的小插曲告诉文博武,犹豫道,“主子,奴才瞧着沈二夫人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要不要将人给她?”他对周氏说那些人处置了是文博武的意思,可毕竟是沈府之事,他们插手终究不合事宜。 文博武倪了他眼,漫不经心道,“我回京,你留下若还有人来格杀勿论。”活口,有一个足矣,多余的则是累赘。 傍晚,周氏叫沈月浅将桂妈妈做的荠菜饺子给文太夫人送来一些,从沈太夫人嘴里得知文博武已回京了,沈月浅说不上心中感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这辈子,她下定决心不和文博武搅在一起,以免拖累他,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遇,周氏见文博武身姿挺拔备了他的份,饺子有好几十个,文太夫人吃不完,赏给了下边丫鬟婆子…… 第025章 失魂落魄 寺里的日子单调乏味,索性这辈子与上辈子不同,她身边有至亲之人陪着,早上去地里种菜,下午陪着周氏在屋里做针线,京里的纷扰与她们无关。 一方天地,得以安宁。 “小姐,夫人抱着小少爷去幽园了,让您别做针线了,好好休息一晚上。”玲珑手里抱着一篮子花,秋风簌簌,山里不见萧条,反之,不知名的野花满山遍野开得灿烂,玲珑和明画二人摘了好些回来。 淡淡的香味萦绕鼻尖,沈月浅一怔,望向木篮里的花,蹙了蹙眉,“从哪儿摘回来的?” 玲珑顺势将篮子搁在窗台边,伸手从里匀出一些花枝,笑道,“后山的一快地,看着近,实则要走一会儿,我猜着您就会喜欢……” 玲珑自顾说着,边把手里的花□□桌上的篮子里,完了,惊觉手心全是叶子留下的汁,抬眉对沈月浅道,“奴婢先净手,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沈月浅神思恍惚地踱到桌前,伸出葱白般的手轻轻取出一朵,在手心摩挲,“没事,你下去吧……”顿了顿,又补充道,“待会我去菜地逛逛,不用跟着了。” 这些日子,文家的花匠整天都在菜地旁边的地里弄花,两家走得近,玲珑不担心她被人冲撞了,点头道,“奴婢待会将被子拿出去晒晒。” 沈月浅心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看着手里的花,去屏风后换了身利落的衣衫,提上篮子,朝玲珑说的那个地儿走去。 玲珑说要走上些时间不过是没找到小径,寺里来来往往皆是僧人,有人走过的地儿都会往地上安上鹅卵石,沈月浅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拿着竹竿,下脚前先用竹竿拍拍两侧杂草丛,赶走里边的虫蛇,一刻后便到了那块地方,满地的花争相竟放,明显有人践踏过的痕迹,她随着记忆,往左走到满地杂草覆盖的小丘上,眼神流露出不同于年龄的失魂落魄。 只见她取下篮子,就地而坐,仰头,凄凄然地望向半山坡,那是她上辈子长眠的地方,此时被绿树遮挡,只看得见随风摇摆的金灿灿的叶子…… “三小姐来过这里?”猛地,从林子里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形,一袭玄黑色元团暗纹长袍,发髻束入紫色玉冠中,身躯凛凛,俊脸如画,周身却散发着清冷之气。 沈月浅脸上的忧伤来不及敛去,四目相对的一刹,她眼眶湿热地别开脸,一滴泪缓缓落下。 文博武刚从京里过来,谁知刚入寺里,就瞧见旁边林荫小道多了抹素白色衣衫的影子,身形寂寥落寞,不由得看出了神,匆匆两句打发了文博文阔步上前跟着她走了一路,不想她越走越远,而且,明显是识路的。 文博武知道她所有的事,唯独这间寺庙,他毫无所查,见她眼神哀伤地望着山上那一片时,他的心揪地一疼,只想上前抚平她额间的褶皱,有什么事他担着。 仅存的理智叫他不得不顿住脚步,出声询问。 沈月浅再抬头,眸里已恢复了清明,望了眼他身后,答非所问道,“大少爷不是该在京城吗?” 算着日子,他该陪皇上秋猎才是。 文博武神色一顿,眉眼挑起淡淡的笑,“祖母出来许多天了,我来接她老人家回去,对了,三小姐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不是不依不饶之人,若非她神态可疑,他不会抓着不放。 沈月浅心底闪过诧异,文博武的性子她是清楚不过的,闻言,礼貌地扬了扬嘴角,“玲珑说这边的花开得灿烂,我也来摘些回去。”像担心他不相信,故意晃了晃旁边的篮子,篮子里搁着剪刀,她起身拿起来,就近地剪了些花枝。 文博武已看过了,的确有被人剪过的痕迹,不发一言地走到她身边,弯腰抓着她的手i,夺过她手里的剪刀。 他力道不大,抓着她指尖的手冰冰的,沈月浅回过神,剪刀已到了他手里,剪刀是她的尺寸,他双手宽大厚实,骨节分明的手指只能刚穿过剪柄,他挑了挑眉,沈月浅脸色通红,缩了缩手,指被还残着他冰凉的触感,酡红的脸不由得蒙上了层娇羞,见他弯腰剪花枝时,丝毫不觉得笨拙,反之,动作优雅利落,剪下来的花好似都噙着笑。 沈月浅张张嘴,想说什么,看着他生硬俊朗的侧脸,又止住了。 最后,两人剪了满满一篮子的花,换他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拿着竹竿,这辈子,两人明明未怎么说过话,可是,走在他身后却好像多年的朋友,不说话却已明白对方的心意。 沈月浅以为她们会一路沉默,快到竹林时听他道,“来的时候遇见沈府的管家了,想必有事找你们。” 沈月浅脚步一顿,抬眸便是他宽大的背,她神色羞赧地看着路旁的杂草,漫不经心道,“该是来看看小七的。” 小七毕竟是沈府嫡孙,王氏再恨不得二房的人死,面子上也要过得去,随即,她摇了摇头,王氏的性子绝非会主动派人探望她们,除非府里有用得着二房的地方了…… 文博武侧身,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发愣,忍不住抬头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走吧,说不定是好事呢。” “除非太夫人死了,否则哪会有好事?”沈月浅心里诽谤,抬眸,目光落在他俊朗的脸上,忆起他刚才的动作,小脸通红,快速地低下头去。 文博武自己也僵住了,不过他脸皮厚,面上不显尴尬反而顺其自然的接过了话,“回去看看便知道了,走吧。” 本想伸手牵她,想了想还是算了,来日方长,现在别吓坏了她。 沈月浅不知晓文博武的想法,浑浑噩噩回了雅园,期间,文博武将篮子递给她,轻声说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楚。 文博武见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心底好笑,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熟悉她如他,她眼里的纠结挣扎是什么他大概猜得着。 正屋,周氏坐在桌前,拧着眉,一脸凝重,管家站在正屋中间,低着头,躬着身子,态度恭顺。 她想府里真出事了,管家是王氏神身边的老人了,最会见风使舵,沈怀渊死后没少给二房添堵,周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加之要照顾小七不与他计较罢了,叫他低眉顺耳地对周氏,除非天打西边出来了。 周氏坐在桌前,手托着茶杯,面容冷峻,抬眸见她裙摆上黏了不少草屑,娥眉轻蹙,担忧道,“去哪儿了,我让玲珑去菜地寻你,怎地没人?” 上次的事周氏还心有余悸,她心里隐隐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奈于寻不到证据罢了,听说不见沈月浅人影,她整个人都心绪不宁起来。 沈月浅抬起手里的篮子,文博武速度快,慢慢一篮子的花拎在手里不轻,他挎着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周氏松了口气,眼神看着旁边的凳子,“快坐下喝杯茶,以后这种事交给玲珑她们便是了。” 沈月浅微微一笑,将篮子搁在桌上,拿过明月递上来的茶盏,抿了一小口,由着周氏为她整理裙摆上的草屑,斜眼扫了管家一眼。 “老奴给三小姐请安。”沈府现在有事相求,管家态度极为卑顺,换作平时不趾气颐使便是好的了。 “免了。”沈月浅淡淡丢出两个字便不再说话,管家想让她开口,她偏不如他所愿。 管家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道,“太夫人这些日子已好,也请大夫诊过脉了,念着您与二夫人在寺里吃苦受累心中过意不去,特意差老奴接您,二夫人,小少爷回去。” 沈月浅嘲讽地扬了扬眉,王氏真失心疯了不成?侧目看着周氏,她专心地捻着裙摆上的草屑,好似没听到管家的话,顿时,沈月浅就明白了,周氏,只怕也是不想回去了。 “你先回去吧,禀告太夫人,我们不敢贸然回去,若她身子骨再出个事,小七话都不会说,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也有口无言,待小七大些了明是非了我们再回去。” 周氏眉眼淡淡的舒展开来,话完,便朝旁边的明月挥手,“你送管家出去,小少爷还在文太夫人屋里,我这就抱他回来。” 前半句是对明月说,后半句则是说给管家听的,管家吃了闭门羹,脸色别提多难看了,黝黑的脸竟显狼狈,咬了咬唇,施礼后跟着明月走了。 “娘,您说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能让王氏放低身段的事,必不会是小事。 周氏不在意地拍了拍她的裙摆,皱眉道,“不管什么事,我们不回去便是了。” 管家回到沈府转告了周氏原话,王氏怒不可止地锤着桌子,震得上边的茶盏一跳一跳,没好气的对旁边悠闲自得的小王氏抱怨道,“当初你说想法子把人送走坏了周氏名声她的嫁妆便是我们的,现在可好,偷鸡不成反噬把米,族长可是亲自过来说要将人接回来……” 王氏如今还担心一件事,派去坏周氏名声的人现在都没消息,会不会被周氏察觉到后将人抓起来了? 小王氏抓起盘子里的糕点咬了一口,嫌弃地吐在桌上,“要我说,你府里的厨子该换换了,最近做的糕点越来越难吃了。”眼看王氏临近爆发的边缘了这才缓缓道,“也就是你被上边的消息吓得没了主见,皇上要将爵位赐给小七起码还有段时间呢,你急什么?” 小王氏没想到二房真是福大命大,皇上不过参加秋猎竟然心血来潮要将沈府的爵位赐给几个月大的孩子,还不是世子之位,而是正经的侯爵。 王氏可不如小王氏放松,心里急得不行,“你找的那帮人办事怎么样,过去大半月了也不见他们回京,会不会被抓住了?” 小王氏目光一暗,笃定道“应该不会,纵然被抓住也不会供出我们,试想,发生这种事,周氏藏着捂着都来不及,哪会大张旗鼓找我们麻烦?” 王氏心里这才稍微缓了缓,“那周氏不肯回来,莫不是知道皇上赐了小七爵位有意拿捏我们?管家说文家太夫人也在那间寺里,文家不似我们,消息来得快,周氏会不会从文家人嘴里听说了什么?” 这个小王氏也说不准了,心烦意乱道,“我怎么知道,早知就不该趟这浑水……只有趁皇上旨意没下来赶紧将那娘三弄回府。” 王氏点着头,琢磨着实在不行让薛氏走一遭算了,长嫂如母,薛氏的话周氏总该听得进去,要趁爵位下来之前哄周氏开心,将小七抱到她身边来才行。 然而,不等沈府有所行动,皇上的圣旨就来了,太监还是上次来府里的太监,旨意是给二房的,二房的人不在,他只有拿着圣旨回去了。 前脚刚走,后脚沈家族人就来了,族长重重地杵着手里的拐杖,盯得王氏心里发毛。 “怀安,你亲自走一趟,将人接回来,至于这沈府,我看着也该分家了。” 早前三叔公就与他提过沈府分家的事,念着沈怀渊刚走二房就分出去传出去对沈府名声不好,皇上能记得沈府爵位哪会是突然来了兴致,分明是有人存心向皇上求的,他不认为周府有这么大的能耐,可除了周府他想不出其他人来? 思来想去,二房定有他不知道的人脉,这个人轻而易举就让皇上赐了二房爵位,身份地位不言而喻,那么沈府发生的事他想必也是看在眼里的…… 想得多了,族长更坚定了要将二房分出来的信念,二房不似大房要继承老屋,只需将财产清点出来即可。想明白了,又杵了杵手里的拐杖,叹息道,“是该分家了……” 王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族长,不能分家……” 凭什么二房有了爵位就要分家?她不许。 第026章 我护着你 王氏歪了歪嘴角,强颜欢笑道“族长,不若等她们回来问问她们的意思,怀渊走了,留下她们孤儿寡母,分家旁人会以为我们如何欺负她们了……” 族长耐人寻味地倪了她一眼,王氏心里打什么主意显而易见,二房有了前途就想系在身边,可惜,晚了。他不像她妇人之见,摆摆手,催促沈怀安赶紧出发,“分家一事势在必得,今日来只是知会你一声……” 话落,不再看王氏扭曲的嘴脸,转身催促沈怀安立即出发,族长则去了京兆尹衙门,家中长辈健在,分家终究对名声不好,和衙门通声气对二房助益好。 王氏抬手试图挽留,伸出的手还未碰到族长衣袖,被沈怀安意味不明的眼神吓得缩了回去,回过神,一行人已在几步开外了,看着空落落的手,王氏第一次意识到,沈府,之后面临的情形会更糟糕。 得知沈怀安来了的时候,沈月浅正和文博武在菜地查看种的白菜,山里的天冷,菜苗长得慢,坏的要重新补上,她和玲珑到的时候,文博武已经在了,远山如黛的眉下眼神澄明,一身竹纹墨色衣衫衬得身形笔直,风姿如仪,双手环胸地靠在旁边白杨树边,好似突入林间的嫡仙。 沈月浅犹豫要不要上前的时候,他已走了过来,好似看穿她的心思,主动开口解释,“祖母准备回了,我来看看他们种的花如何了,你来看菜地?” 他不急不躁,沉稳如山,沈月浅倒不好退回去,僵着身子迎上前,悠悠施了一礼,点头道,“来瞧瞧菜怎么样了,文太夫人何时回京?” 他来便是接文太夫人回京,连着几日也没听文家人说回京一事,她以为还会过些日子。 “明日吧,天愈发冷了,再拖下去路上祖母身子吃不消。”文博武不动声色地挥退玲珑,见后者识趣地走了,他才低头打量沈月浅。 山里的日子枯燥,然而见着她神态悠然,过得不错。十岁的女孩正是发育的时候,身形比来的时候高了,一身素色绸缎褙子穿在身上稍显短了,精致的脸上长了肉,面容光洁,水润细滑,柔皙葱白的手提着裙摆,半垂着眸子,细长的睫毛刚遮住他与她对视的目光。 他目光如炬,沈月浅不敢抬头,拽紧了裙摆,故作轻松道,“我们去看看菜怎么样了?” 虽是询问,她心里已有了答案,果真,头顶立即传来他低沉的嗓音,“走吧。” 故而,玲珑禀说沈怀安来了时,沈月浅下意识地看向弯腰检查菜根的文博武,后者抬眸,挑了挑好看的眉,“三小姐有事便去忙,我来就好。” 沈月浅微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见他摆了摆手,“快去吧,明日我就走了,便不特意与二夫人告辞,还望三小姐代为转达。” “大少爷……”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沉吟片刻,终究沉默地走了。 玲珑忙递上巾子给她擦手,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文博武直着身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们,这几日,文家大少爷与自家主子地走动她看在眼里,斜眼瞄着沈月浅,她容貌好,性子也招人喜欢,可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姐而文家大少爷已有十五岁了,两人差得也确实远了……摇摇头,挥去脑子里的想法,指不定文家大少爷是将自家小姐当成妹妹呢…… 路上遇着文博文,沈月浅客气地屈膝施礼算作招呼了,后者像是看一个物品上上下下盯着她不放,玲珑蹙了蹙眉,上前小步挡在沈月浅身前避开文博文目光,后者微微一笑,大步往菜地去了。 “大哥,祖母问我们何时启程?”文博文面容俊秀,温文尔雅,语声清朗地问道。 文博武走出菜地,招手让文忠抬水来,漫不经心道,“明日启程,怎地,祖母急了?” “祖母担忧府里出了事,我来时遇着沈家大小姐了,你不会告诉我你一改性子在秋猎上拔得头筹就是为那个莫不相识的沈家谋爵位?”文博文盯着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这次回京后大哥性子变了许多,说他冷漠对一些事热衷得很,说他好相处,在府里仍跟谁欠了他钱似的冷着脸。 文博武望着紧紧拧着眉头的文博文,记忆是他离京前,文博文怒气冲冲的拉着他的手,质问他,大哥,为了那个女人你是不是连家都不要了,不娶妻就算了,为什么要去战场,你非得为她死了才能甘心吗? 文博文从来皆温和着脸,从小两人无话不谈,加之宁氏生文博文亏了身子,两兄弟更是要好,那一次,他却歇斯底里地指责他,那一刻,他才知道,他任性恣意的这些年里,给了他多大的压力。 二弟,是我欠她的,若不是我为人自负,自以为能护着她而没留着人探听她的消息,她何须被逼得嫁给声色犬马之徒,她一辈子皆为了所谓的亲人,我不能让她眼看着沈未远死。 那两年是他心里抹不去的阴影,她设计与宋子御私通坏了名声嫁进文昌侯府更是他心里的痛,若非无路可走,她怎会那么做。 他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他十五岁这年,他必不会看着她陷入破釜沉舟之地,被逼无奈地嫁给旁人。 思绪被打断,目光落到冒着热气的桶里,文博武蹲身,细细洗着手上的泥,郑重道,“二弟,她不是别人,是你嫂子,记住了。” 文博武身子一僵,脸色煞白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笑道,扯了扯嘴角,“大哥,她才多大?” 看身量也就十岁,自家大哥可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低头,对上文博武庄重肃穆的神情,他一怔,“大哥,家里……” “家里的事你不用管,我只是希望你与我一样能认同她。”上辈子,文博文恨透了沈月浅,他不想这辈子也是。 文博文沉默良久才张嘴答了声是,大哥喜欢的他自是要支持,估摸着刚才他看沈月浅的目光是不是越矩了,下次该友好尊重些才是。 文博武洗好手,接过文忠递过来的巾子,擦了擦,轻描淡写道,“待会收拾收拾,继续回沈府,有事问鲁妈妈。” 鲁妈妈包妈妈皆是他的人,重活一世,文博武经不起沈月浅受丁点的伤,哪怕是她在意的人都不行。 文忠恭敬地提着桶,称是退下。 沈月浅没想会这么快见着沈怀安,她已谋划好了,在寺里住两年,王氏以为她们松懈了必会想方设法动周氏的嫁妆,届时,她们回京提出分家,族里人必会支持他,毕竟,沈怀安是未来的族长,王氏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可是赤luo裸给他难堪,沈怀安不会让王氏损了他威严,当初,她给三叔公去信便有这层考量,没想沈怀安会自己提出来,如此,对她的计划更有利。 谁知,才多久的时间,族里竟主动提出沈府分家,她想了想,难不成王氏等不及动周氏的嫁妆被沈怀安抓了现行? 沈怀安仔细地看着这个侄女,神情缓和道,“皇上赐了小七爵位,圣旨已经下来了,我来接你们回去,至于分家一事,怕准备得差不多了。” 来寺里这些日子,周氏性子愈发沉默了,闻言,挥手命明月收拾行李,明早回京,脸上倒是看不出大悲或大喜。 沈月浅不一样,经历两世,能有爵位多重要她再明白不过,京里人最会捧高踩低,没有身份,只得任由人欺辱,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嫁给宋子御了。 “堂伯,这是真的吗?”沈月浅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沈怀安好笑地点了点头,“三叔公说小七福气好,一辈子有贵人护着,今时看来可不就是?你和你娘好好准备准备,我们明日就回了。” 沈月浅喜不自胜地点了点头,还想问问他所说分家一事准备得差不多是什么意思,转念一想,只要能分家就好,其他的回沈府就知道了。 到了沈府门口她才知道沈怀安话里的意思,沈家有名望的长老都来了,此时皆在门口站着,熟悉的面孔中,有的沈月浅一次也没见过。 周氏抱着小七下马车后也被眼前的情形惊着了,王氏悻悻然地站在一侧,薛氏与罗氏扶着她,神色苍白,好似随时都能倒下去似的。 沈月浅就着玲珑的手,盈盈下了马车,站在周氏身侧,往旁边马背瞅了眼,她们与文家人一同回来的。 听说沈府分家,文博文来了兴致要来观看,文太夫人训斥了两句,文博文厚着脸皮叫文太夫人也来看看,说见面即是缘,不能让她们受了委屈,说了通好话哄得太夫人高兴,加之沈怀安邀请,太夫人才应承下来,文博武在旁边虽不吭声却也是想来的,她记忆里,两人都不是喜欢看热闹的人,前者不感兴趣,后者不屑一顾。 文博武注意到她的目光,眯了眯眼,翻身下马,闲庭信步地走到一座雍容华贵的马车前,素手掀起帘子,台阶上的众人立即眉色正经望了过来。 沈怀安来过信,族长是清楚文家人也会来的,将军府身份尊贵,又有爵位在身,凭着文太夫人与宫里太后的关系,所有人都严正以待。 王氏脸上更是难看,身子止不住地发抖,没想着不过打发她们去寺里竟能让她们入文太夫人的眼,气愤,懊恼,两者皆有。 “大家别拘束着,我顺便来坐坐,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文太夫人见众人神色各异,走上台阶,先出声表明态度。 众人给她见了礼,这时候,门口走来穿着身宫装的太监,规矩地躬身给文太夫人行了全礼,又给她左右两侧的二人行了礼才直起身子看向周氏,“二夫人回来了,洒家也该宣读圣旨了……” 沈月浅扶着周氏走上台阶,全部人跪下后,太监才宣读圣旨,无异是皇上感念沈怀渊为公丧命来不及看唯一儿子落地,遂将晨屏侯府的侯爵赐予他的儿子沈未洛。 念完圣旨,太监满脸堆着笑地朝沈月浅道,“三小姐蕙质兰心,皇上问起沈侯爷子嗣,皇后还夸赞您来着……” 语声一落,旁边的王氏身子直哆嗦,口吐白沫地往后倒去,薛氏罗氏吓得不轻,扶起她,忙吩咐人叫大夫。 太监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对沈府之事他也算有所耳闻,沈太夫人是铁了心要坏沈小侯爷名声哪,她这时候昏倒不是坐实了沈小侯爷与她八字相克吗,注意到旁边阴冷黑沉的视线,他轻了轻嗓子,声音尖细道,“皇上命钦天监测过沈小侯爷八字,钦天监说小侯爷乃福星转世,能造福身边之人……” 他的话说到这就差不多了,钦天监专管星象八字一块,不入流的道士哪能与钦天监相提并论,他一番话便将二房名声拉了起来,顺便打了王氏的脸。 周氏泛白的脸微微有了暖意,给明月递眼色让她赏公公银钱,自己则抱着孩子往院子去,未看旁边一眼。 族长气得嘴角都歪了,当着这么多人王氏给二房难堪,摆明了还想拿捏二房,也不看看眼下的情形,二房哪还能拿捏得住? 第027章 完美分家 说是分家实则不过将周氏嫁妆搬出去罢了,鲁妈妈与管着周氏库房的婆子早已将二房的财产清点好了,进了院子,管事妈妈便将周氏的嫁妆单子递了过来。 王氏晕倒了,薛氏罗氏陪着,现下没个理事的人,沈月浅叮嘱鲁妈妈去屋里将凳子茶几搬出来,一边玲珑备茶水,她吐字清晰,条理清楚,神情不慌不乱,沈家族人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便是文太夫人也赞赏地看了她好几眼。 周氏在旁边清点单子,沈家族人坐旁边等着,沈怀安抱着小七给众人看,小七眼睛和沈月浅相似,极为干净澄澈,抱在怀里不哭不闹眼睛到处转,很是讨喜。 周氏清点得快,半个时辰就好了,朝族长点了点头,后者起身,从怀里拿出户部弄下来的文书交给周氏,“皇上赐了府邸,左右你们东西在马车上,顺便就今日搬过去吧,天儿还早,简单收拾番就能住人了。” 族长也是担心夜长梦多,王氏不打目的不罢休,若在临走了闹出什么事可叫人笑话了。 周氏并未多言,让卢平帮着去库房搬嫁妆。 这时候,一直未说话的文博文瞪着好看的眼,似懂非懂地起身踱步,好看的眉微微蹙起,嘀咕道,“虽说沈府搬家问只是凑个热闹,可分家不是得分清楚各房的财产么,依着刚才二夫人看的册子,好似只有她带进沈府的嫁妆,这哪是分家分明是让她净身出户嘛……” 文博文声音不高不低,恰好院子里的人都听得到,文太夫人不料他会陡然插话,不着痕迹地倪睇了他眼,却没出声训斥,抬起保养得极好的手,到周氏坐的桌前,扫了眼,确实,只是嫁妆而已。 族长脸上的尴尬一闪即逝,耐着性子缓缓解释,“太夫人毕竟还需要赡养一切皆是长房的……” 文博文出声打断他,“沈族长,这话说得不对,沈侯爷的爵位是皇上给的,当时沈侯爷念着要在跟前侍奉太夫人将皇上赏赐的府邸折成了银子,加上平时沈侯爷的俸禄和皇上其他赏赐,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吧?” 文博文既是承认了沈月浅身份,一言一行皆将沈月浅当成了嫂子,虽然沈月浅比她还小三岁,此时当然希望沈月浅得越多越好。 沈族长正了正神色,“太夫人年事已高,二房有供养之责,故而那些银钱,皆留给太夫人养老。” 这件事也是族里商量出来的结果,毕竟,若二房分了财产以后族里其他人有样学样可就乱了套了。 文博文托腮思索了会,眼神小心翼翼打量着文太夫人脸色,见她没出言阻止又继续道,“二房的财产皆是沈侯爷拿命拼出来的,供奉太夫人一人能用多少银子?要知道,二房的二夫人,小侯爷,三小姐可是三个人哪……” 族里人面面相觑,好不容易被弄醒带过来的王氏听着这句气得挣脱薛氏罗氏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到文博文跟前,眼神怨毒,“那些全是我儿子拿命换来的,凭什么让她们拿出府,她们要分家就分,别想捞到丝好处。” 王氏口吐白沫流了些在领子里,走近文博文,一股怪味袭来,文博文蹙眉地捂着鼻子,“沈太夫人的病倒是来得快去得快,府里的大夫真是厉害的。”文博文面露嘲讽,捂着鼻子的嘴角翘了翘。 在场的人哪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谴责地看着王氏演的一出病来如山倒戏码,丢够了沈家人的脸。 薛氏在旁边心虚地低着头,她担忧分家不公,扶王氏回屋后立马喂她吃了解药,没错,王氏晕倒那出是预备好的,大夫下的药量少,本想等分完家所有人都走了她再晕过去,以需要二房侍疾为由留她们下来,之后再想法子抱养沈未洛,估计被气狠了,才提前发作了起来。 听文博文质疑,顾不得该不该她说话,上前一步,一字一字道“文哥儿有所不知,太夫人是老毛病了,吃了药就好。” “大夫人客气了,一声文哥儿担待不起,称呼一声二少爷就好。”文博文听说沈府不少的事,之前没什么感觉,可现在,二房是他大哥未来的岳家,自要巴结好了,故而,除了对二房,对沈府其他人他皆是没有好脸色的。 薛氏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僵硬着嘴角岔开的话,“刚听你说分家不公?沈府分家自来是族里说了算,我们却是插不上话的。”意思是告诉文博文别多管闲事。 文博文虽只有十三岁,可文家长与宫里打交道,他的城府自然比一般十三岁的人要深,听薛氏说完,非但不闭嘴,反之,似笑非笑地看着族里人,“沈族老处事公正,可不能为了养一个什么都不差的老人而让沈侯爷一双儿女饿死才是,二夫人的嫁妆是从周家带来的,若以周家的银钱养活沈侯爷一双儿女,沈侯爷在地下也不得安宁吧。” 他的话有些重了,可也算实话,沈怀源自己的银钱养一大家子人,而自己亲生的儿女却靠旁人接济,不止是沈府没脸,整个沈家都没脸了。文太夫人不说话,在文博文说完后却是难得的点了点头,族长心里有了定论,顺了顺花白的胡须,道“的确,晨曦晨阳乃怀渊儿女,不能委屈了,周氏有自己的嫁妆日子不会难过,便将怀渊所挣一分为三,太夫人一份,晨曦一份,晨阳一份,如此可好?” 院子里的人都没意见,王氏铁青着脸不同意,族长却由不得她反驳,“将府里的管家帐房先生请来,一并理清楚了。” 见王氏面露凶狠,族长觉着还是早些让二房搬出去才好,府里除了卢平还有几位沈怀渊身边的人,凭着记忆让帐房先生将沈怀渊所挣交代得清清楚楚,王氏想反驳也没法子,他们铁了心他能说什么。 搬东西的人速度快,不一会儿就装了十几辆马车,还剩下一些大件的桌椅没搬,沈族长心底总算舒了口气,目光扫过默不吭声的文博武,被文博武轻飘飘地盯着,他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那种目光不像十几岁少年有的,反而像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看尽人生百态后的不屑一顾。 要帐房拿银子,帐房支支吾吾地说没有,沈族长对他可没好耐性,“怎会没有,沈府有自己生钱的门路,怀渊挣得那么大一笔银子还能凭空消失不成,赶紧拿出来,耽搁了时辰饶不了你。” 帐房只得看向嘴唇发抖地王氏,府里开销大,尤其最近大老爷与三老爷常来帐房之银子,数额皆不小,若真给了三小姐与小少爷,面上则没有银子了,一脸为难。 王氏不知这些,以为帐房明白她的意思,挺直了脊背道,“没有就是没有,你们还能抢不成?分家后也是我沈家的孩子,供养我老太婆不应该么?” 换作平时她定不会这样,尤其还当着将军府人的面,可是,要拿她银子无非要她活不下去,既然都不给她活路了,她还顾忌所谓的名声干嘛? 族长凝眸望着她,沉着脸,冷声道,“拿不出来就将你休了,娶你进门是让你管理后宅操持家业而非让你想着法子败家……” 族长在族里极有威严,哪能让王氏落了脸面?这句话换作怀字辈的晚辈不敢说,他可不同,加之三叔公在旁边也附和,“休了你好,免得三天两头被闹得乌烟瘴气。” 沈家老爷子已死,族里做主将王氏休了也不是不可,王氏一听哪还敢还嘴?瞬间软了身子,瘫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沈族长哼了声,朝薛氏道,“还不扶着你婆婆进屋,属于晨曦晨阳的两份全拿出来……”薛氏与罗氏也是各怀鬼胎,王氏闹指不定 有二人的怂恿,一时之间,对两人更没个好脸了。 薛氏罗氏缩了缩脖子,左右架着王氏走了,偏生沈怀庆沈怀康不在府里,沈未远因着之前的事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得知二房爵位落在小七身上更是失魂落魄,府里没有掌事的人,还不只得由着族里人的意思来? 帐房乖乖交出了银子,面色惨败乳纸,现下的沈府账面上几十两银子都没了…… 拿了银子,分家的事情才算落下帷幕,沈族长年纪大了,一圈下来脸上已有疲态,与文太夫人告辞,让周氏不用送,被人簇拥着走了,沈怀安朝文博武点了点头,扶着深族长离去。 周氏追上前,感谢道,“族长,今日之事劳烦您了,待清扫好了新宅再请您和伯母过来坐坐。”周氏一一感谢族里人,她话不多,听在人耳朵里舒心得很。 “是该过来,你伯母还念着晨阳百日她没送上点心意,下次一并拿过来。” 笑着送走了沈家族里人,剩下的便是文太夫人了,不等周氏说话,文太夫人摆了摆手,温声道,“我心里清楚,今日来没给你添麻烦就好,你啊,是个有福气的。” 周氏心思通透,沈月浅更是聪慧,她俩守着,晨屏侯府能撑得起来。 周氏送文太夫人出府,沈月浅落后她们一步,有意与文博武也葛出两小步,转身朝文博文道了声谢谢,若不是有他帮忙,多出来的一万多两银子便白白给王氏了。 文博文一怔,瞥了眼前边的文博武,想着将来要叫眼前之人一声嫂子脸色胀得通红,面上还得装作一本正经,“不用谢,沈侯爷留下来的东西本该就是你和你弟弟的,我最多算打抱不平罢了。” 话完,三步并两步地追上文博武,讨好地挤了挤眼睛,文博武装作侧身与他说话扫了眼愣在当场的沈月浅,温柔地勾了勾唇。 皇上赐下来的宅子说大不大,不过院中景致很是别具一格,穿过弄堂便是一处回廊,回廊尽头连着一处假山,错落有致地假山后是一片湖,隐隐能看过风吹过湖面圈起的涟漪,周氏脸上也有了笑,笑里有几分落寞,自言自语道,“你爹爹最是念旧,也不知我们搬出来他心里高兴不?” 沈月浅重重地点了点头,“爹爹定会高兴的,族长也说了分家后我们还是沈家出来的,逢年过节要回去给祖母请安,娘,我们快些去看看院子吧。” 穿过不大不小的湖面,拐弯便是主院了,拱门上没立牌子,还没有赐名的缘故,周氏愣忪片刻,“阿浅觉得还是叫云锦院如何?” “可以。”沈月浅看出她兴致不高,估计是想起沈怀渊了,什么都顺着她说。 她住的院子仍取名为梧桐院,在云锦院旁边,两人中间搁着一处八角飞檐的亭子,比在沈府的时候稍远。 这边收拾着院子,文太夫人回去时将文博武文博文都叫到了马车上,在沈府她不计较是顾忌着两人脸面,现在没人了脸沉了下来,问文博武,“津苏,你说,沈府到底怎么回事?” 文博文自来不爱管闲事,在沈府一而再再而三插话分明有人指使,能指使得动他的除了大孙子还有谁? 文博武拿起漆木茶几上的茶壶倒了三杯茶,端了杯放到文太夫人手里,悠然惬意地朝文博文指了指另外一杯,道,“祖母不是看着吗,分家罢了,沈怀渊如何没了皇上心里都记着的,前些日子沈府闹的动静大已让他不满,谁知秋猎上见吏部侍郎提及沈侯爷,皇上最念旧情故而赐了那个孩子爵位,又托我寻着机会帮衬一把……” 文太夫人目光狐疑地在他身上打转,文博武泰然自若地拿起杯子抿了口茶,答道,“您看我什么时候会理这种事了?我毕竟是文家长子,今日那些话由我嘴里说出来只怕沈家那些人会多想,二弟则不同,他提出来旁人最多说他仗义执言,您说是不?” 一番话滴水不漏,文太夫人也找不着话说,总不能拿这种事问皇上吧,搁下杯子,语重心长道,“你心里有数就好,皇上让你帮衬你自己又要掌握好度,周氏与晨曦是个好的,奈何沈府名声那般样子了……” 文博武侧着耳朵细心聆听让文太夫人高兴了不少,而文博文的角度看得清楚,他大哥已阖上眼,闭目养神去了,偏祖母不知情,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第028章 算计落空 沈月浅以为分家的事情一过,两府再不相干,谁知,没过两日,薛氏与罗氏就找上门来。 刚搬过来,府里的下人皆是一直忠心跟着二房的,早已不喜薛氏罗氏做派,对她两怨毒已深,故而没放人进府。 等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才见沈月浅在丫鬟的簇拥下缓缓而来,薛氏松开罗氏的手,理了理裙摆,嘴角噙笑地走到门边,弯着腰问道,“过来可住得惯,太夫人担心你们住不惯这不让我和你三婶走一遭吗?”丝毫不提侍卫将她们挡在门口之事。 沈月浅穿了身素色衣衫的织锦缎子,一袭素色拖地长裙,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沉稳,她淡淡地看着两人难掩憔悴的神情,朱唇微启,“宅子还未收拾干净,就不请大伯母三婶进去了以免沾了一身的灰。”说到这,她声音顿了顿,疑惑地望着薛氏,“不知大伯母与三婶前来所谓何事?” 罗氏站在边上一声不吭,薛氏只得咬咬牙,舔着笑道,“太夫人这两日身子骨不好,如今小七爵位在身,能否拿了牌子叫宫里太医来为太夫人把把脉?” 沈月浅睇了眼薛氏,若有所思道,“府里的佟大夫妙手仁心,当日大家皆有目共睹,太医不见得比他医术高明,再者,皇上的圣旨下来了,却是未赐下牌子,府里并没有侯爵牌……” 薛氏奉承的笑僵在脸上,来回踱着步子,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沈月浅扬手,身后的玲珑有眼色的递上一个红色树根暗纹的锦盒,薛氏一怔,见沈月浅抬手,轻轻将其打开,上边盖着层素色织锦,掀起织锦,下边是一株人参,她动了动嘴唇,沈月浅已将锦盒递了过来。 “这是我娘孝敬祖母的,还请大伯母代为转达。” 薛氏为之一愣,这株人参如何来的不难猜到,周氏生孩子的时候都舍不得拿出来用,如今竟大大方方给太夫人,犹豫着该不该接,沈月浅已将盒子强塞入她手中,“我娘忙得脱不开身,下个月我们再去探望祖母。” 至此,薛氏才回过神来,推却道,“使不得使不得,如此贵重的东西改日你亲自交给太夫人吧。” 沈月浅微微一笑,“府里还忙着,我先回了,大伯母三婶慢走不送。” 话完,又屈膝施了施礼才转身悠悠然进了门。 薛氏和罗氏面面相觑,眼下不知如何是好,拿着盒子的手烫得厉害,此刻她才算看出来,二房与她们真的不一样了,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一个是没有官身的落魄户,出自一家人却走着不同的路。 她们走后不一会儿,从里走出一素色装扮眉清目秀的少女,沿着街道慢慢跟在她们身后…… 临安堂,呛鼻的熏香遮不住屋内浓浓的药味,窗户紧紧关着,丫鬟们走路步子轻得不能再轻,薛氏走到门口,两边的丫鬟屈膝微蹲,手比划了个睡觉的姿势,薛氏出神地看着手里的盒子,踟蹰片刻,推门而入。 越过一个双面鲤鱼跃龙门的大插屏往内室走去,掀开帘子时,珠帘晃动惊醒了里边睡着的人。 “她们怎么说?” 循着声音望去,王氏睁开眼,直勾勾看着她背后,招手让李妈妈扶她坐起来,憔悴道,“她们不同意?” 眼神落在她手里的锦盒上,凝眉问,“这是什么?” 薛氏在床边地凳子上坐下,抵了抵一声不吭的罗氏,示意她说话。 罗氏不在意地夺过盒子,打开,“是二嫂孝顺您的,这株人参已有百年了……” 薛氏瞪了她眼,出声打断,“娘,您是不清楚,皇上赏赐的宅子就是不同,光是门前的两座狮子都比咱门外的看着大气,晨屏侯府牌匾据说也是皇上御赐的呢……” 还未说话,王氏弓着背,剧烈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咳得一张蜡白的脸通红才停下,喘着粗气怒视薛氏道,“她们怎么说?” 薛氏悻悻然笑了笑,“说小七还没有牌子,无能为力。” 一句话引来王氏又一轮的咳嗽,这一次咳嗽得更久,薛氏也怕了,忙去旁边给她倒温水,王氏死了,大房三房也该分家,府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分家后日子怎么过,王氏在,每个月二房总会拿些孝敬银子出来。 王氏咳得脸贴在了锦被里,薛氏急了,“娘,您先喝口水缓一缓。”心里气恼自己话说猛了,王氏这时候再有个好歹,府里哪还拿得出银钱来,唯一的几十两银子这两日抓药已用完了,再要拿银子出来只有卖府里的田产铺子了。 这便是她们让二房请太医的缘由,太医只认牌子,二房请的太医抓药也是二房拿银子,与她们无关。 “三弟妹,快将人参拿下去给娘炖汤……”薛氏坐在床沿,一下两下顺着王氏的背。 罗氏沉默地拿着盒子走了…… 沈月浅没骗薛氏,周氏是真的忙,府里已收拾干净了,还要买些下人回来,这两日,周氏忙着挑人,确实脱不开身。 玲珑匆匆忙穿过水榭,拱门,到了一处清幽别致的院子后才停下脚步,院门口,卢平和桂圆正在挂牌匾,漆黑色的梧桐院三个字旁应景的雕刻了两株梧桐树,与他们打过招呼,才侧身抬脚进了院子。 正屋中,沈月浅坐在南边大炕上,手里拿着本书慢慢翻着,听到动静侧目见是玲珑,搁下书,轻声问道,“打听清楚了?” 玲珑点了点头,沉稳的脸难得浮起了丝幸灾乐祸,“昨日是发月例的日子,可谁都没拿到月例,问大夫人,大夫人只说不会克扣大家,奴婢给万家媳妇二百文银子,她一股脑的全说了,老屋,现在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大夫人找上门怕是想借夫人的银子给太夫人看病,还有……”玲珑扯了扯嗓子,清脆道,“大夫人掌家,正琢磨着将下边几个铺子给卖了换些银钱呢,这件事太夫人还被瞒在鼓里。” 沈月浅来了兴致,老屋的铺子是王氏与老太爷年轻时挣下的,不得不说王氏为人虽然尖酸刻薄唯利是图,年轻时却是操家的好手,至少,若非养出了两个不中用的儿子,沈府该是吃穿不愁的,不过,她仍然疑惑,沈怀庆风流常年窝在女人堆里,也不至于败得沈府拿不出银子来。 “你让卢平问问大老爷行踪,顺便叫人盯着那些铺子,沈府真要出手卖的话,压价买下来。”王氏买那些铺子的时候地段不算好,这些年京中商业繁华,入京的官员多了,王氏的那几个铺子倒成炙手可热之地。 玲珑称是退下,到门边又想起一事,犹豫片刻,终究什么都说,府里一处院子角落里开满了不知名的花,天冷了花已有颓败之势,可她仍认出来了,那些花与长在法林寺的花一样。 傍晚的时候,周氏抱着小七来了,小七脸蛋长开了,眉眼像极了沈怀渊,沈月浅凑上前,抱过小七,逗了两下,小七咧着嘴咯咯大笑,“娘怎么来了?” 抬眸,这才注意她身侧跟着两人,一人是之前伺候王氏的芍药,一人是三十出头模样的妇人,穿着粗布衣衫,鞋面补了好几个补丁,可打扮得干净整洁。 周氏向她介绍,“这是新来的舒妈妈,你年纪大了身边也该有个妈妈伺候,芍药你是见过的,说来也是我们拖累了她,我让两人伺候你,你觉得可好?” 沈月浅细细端详了会,良久才点头应了下来,“听娘的。” 芍药性子不坏,又与玲珑走得近,不过至于她为何会来这边她还得打听一番。 周氏见她答应了,不由得红了眼眶,顺了顺她渐长的刘海,“刘海长了娘给你剪了可好?” “好。” 周氏让包妈妈抱着小七,她坐在椅子上,推了推面前的凳子,“坐下,很快就好了。” 沈月浅闭着眼,只听头顶传来剪刀的咔嚓声,不到一刻,周氏已收了剪刀,起身,从上往下吹了吹,直至白皙的脸上再无一根残发了才说道,“好了,睁眼吧。” 沈月浅最为好看的便是一双眼,清明澄澈,像是含着春水,波光潋滟,动人得很,周氏收拾好剪刀,吩咐明月将沈月浅的碎发拿去烧了,扭头看着沈月浅,“搬进新宅,理应请走得近的人家来聚聚,族里人多有帮衬我们,我琢磨着族长和三叔公,还有你外祖一家过来简单吃个饭,你看看可有要请的人?” 沈月浅脑子里闪过丁薇爽快的性子,便将丁夫人送她礼的事说了,周氏不知道这事,闻言,嗔怪道,“这种事便该早说,我好还人家人情,你要请谁下了帖子交给卢平就好,卢平以前虽跟着你大哥,卖身契一直你爹拿着,你爹走后便给了我,他做事牢靠,提他当管家可好?” 卢平瘸了一条腿,做管家虽难免被外人轻视,可她良心上这样才过得去。 沈月浅没有意见,“听娘的。” 周氏走后,芍药和舒妈妈留下来,芍药是个识趣的,和舒妈妈一起给沈月浅磕头行礼后便一五一十将太夫人发现她暗地向玲珑传消息将她卖给青楼老鸨的事说了。 “逢着我大哥上门给我送吃的打听到我被卖了便找了几个做长工的人从老鸨手里抢人,青楼养的打手多,我大哥他们哪是那些人的对手,若不是遇着将军府的管家刚好路过,奴婢怕就,怕就……”说着,芍药害怕得缱绻起身子,回想那日的光景,她以为她活不过第二日了,谁知将军府管家是个大善人,可怜她,交钱给她赎了身,还找大夫给那些受伤的人看病…… 青楼,沈月浅陡然升起股怨恨,两世了,王氏对付人的法子仍这么不入流,上辈子玲霜便是这么没了的,双眼一眯,“你先起来吧,以后留在屋里伺候,给你改个名字可好?” 芍药感激还来不及,她这个名字是王氏取的,若非没有合适的,她也不想叫这个。 “叫玲芍吧,有什么不懂的问问玲珑,对了,你说将军府管家帮了你,哪个将军府?” 第029章 瞒天过海 玲芍不疑有他,若非他大哥记着大管家的恩情,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有朝一日会和大将军府的管家有所牵连,老实道,“是大将军府文家的管家,那日文管家有事外出,奴婢大哥跟青楼的人打架围得路上水泄不通,拦住了文管家去路,他下马巡视,机缘巧合赎了奴婢出来,本来奴婢和大哥是要卖身去将军府报答文家的,管家说将军府不缺人,奴婢和大哥回老家安顿好了父母的墓,老家没人了,这才想着回京继续为奴……” 入了奴籍再想当平民百姓难上加难,芍药大哥前些年为了给妻子看病不得已卖了她,妻子死了他便只想守着芍药过日子,这才与芍药一道回了京城。 沈月浅听了这话,隐隐觉得不对,起身,看着窗台上的花盏,良久才摆了摆手,“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玲芍点了点头,低眉顺耳地退了出去,沈月浅这才对舒妈妈道,“你也下去收拾收拾,不懂的问问桂妈妈。” 周氏直接让两人前来伺候想必已考核过两人品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伺候她一辈子,她该拿出所谓的信任。 舒妈妈退到门边了只听里边传来道清脆的声音,说道,“你让桂妈妈给你找身衣衫暂时穿着,过些时日,府里一切上正轨后再找管家领。” 舒妈妈低着头,脆生生回道,“老奴遵命。” 玲珑回屋时见自家主子有心事,想了想,凑上前将院子里的野花说了,沈月浅若有所思地玩着花盆里的枝叶,许久,才动了动身子,自言自语道,“或许这便是缘分吧,你知会卢平声,改日花匠进门去那边看看,能移栽回院里不。” 极少见她露出迷茫的神色,玲珑点了点头,凑过去说起下帖子的事,“奴婢回来听桂妈妈老屋那边也该去个帖子,刚分家闹得太僵不好,夫人没反对。” 沈月浅摘下一片叶子,搁在两指间细细摩挲,待指尖传来一片温润后才停下,缓缓道,“桂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她行事周全,以后你多学着点,对了,芍药来了,我给她改名玲芍,以后你们四人住一间屋子,轮流当值。” 玲珑面上一喜,小姐的意思便是提了芍药当一等丫鬟?恭敬地答了声好,脸上难掩喜悦,芍药欠她的人情不过是她嫂子死后没有银子买棺材,太夫人管得严,玲珑便拿了自己的月例出来送给芍药大哥,死者为大,安顿了死者比什么都重要,没成想芍药一直记着她的恩情,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好了许多,加之身世相仿,更能说到一块。 翌日,她写好给丁薇的帖子,差玲珑给卢平送去,自己转去了云锦院,云锦院离湖近,空气稍冷,吹得她身子直哆嗦,进屋的时候周氏正坐在窗前盘点今年的收益,周氏的嫁妆丰厚,田产铺子不少,饶是如此,周氏看账册的时候仍严肃着脸,生怕漏看了一笔。 “娘,小七呢?”沈月浅在她对面落座,屋子里烧了炕,很快周身暖和起来,挪过盘子,夹起一块糕点,眉头舒展地递到周氏嘴边。 周氏抬眸,摇了摇头,“你吃吧,鲁妈妈抱着小七逛园子去了,帖子写好了?” “交给卢平了。” 周氏搁下笔,盖上账册,打量着沈月浅,若不是沈怀渊走得突然,她只怕还过着整日告夫子状的日子,沈府子女多,王氏请了教读书明理和教针线的夫子进府,若非遇着事,每日皆要去家学念书。 “你大舅母来了我差她打听打听可有合适的夫子,以往你不上心,现在可该好好念书了。”周氏眼神落寞,沈怀渊在的时候,沈月浅甜言蜜语哄得沈怀渊高兴,说不去就不去,夫子布置的课业也不做,极为任性。 想起往事,沈月浅也红了眼眶,今后,再没人像沈怀渊那般宠着她了,吸了吸发酸的鼻头,开玩笑道,“那娘可要找个厉害的,老屋那边请来的夫子肚子里没多少墨,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 眼眶湿热的周氏听了这话伤心尽无,哭笑不得地瞪着她,“定会找个能约束你的。” 母女两轻松说着话,绝口不提已死之人,而另一处,从赌场出来的沈怀庆发髻散乱,脸色乌黑,摇摇晃晃地撞着人后嘴里骂骂叨叨个不停,前两日手气好以为能翻身,不想今天全赔了进去,去酒肆要了一壶酒,小二认出他来,沈怀庆乃酒肆的常客,从对面场子出来心情好还会打赏他不少银钱,对这种客人,小二从来都谄媚着脸,这次也不例外。 凑上前,将沈府分家之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沈怀庆,“沈大爷,您该回去守着,您乃大房,沈府一切皆是您的,小的听说二房得了不少银两呢……” 小二看惯了人脸色,沈怀庆一言一行他都看得懂意思,沈怀庆,输了不少银子,或许酒钱都是给不起的,他不问酒钱,沈怀庆为人还算憨厚,欠的银子待有钱了都会补上,故而,沈怀庆不主动拿银子他从来不问。 沈怀庆就着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酒,眼神迷离地看着小二,“什么分家?” 小二耐着性子又说了遍,还未说完,沈怀庆大骂了句贱人,摔了手里的酒壶转身就走。 小二也不上前追,拿了扫帚出来,认真将递上碎瓦扫了,见有客人上门,嘴角愉悦地迎上前。 “娘,是不是二弟妹会来要求分家?您怎的能应下?”沈怀庆摇摇晃晃冲进王氏的屋子,也没注意躺在床上的王氏了无生气,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埋怨,王氏好不容易睡过去,被沈怀庆吼一声又醒了,侧过身子,闻着沈怀庆身上传来的酒味以及夹杂着的浓浓的脂粉香,蹙眉道,“你去哪儿了,好几天不见你在府里?分家的时候你不在,现在来说有什么用?” 王氏还不知道府里银子短缺之事,对这个大儿子,她又气又无奈,小妾一个一个迎进府,孩子也不少,都快当祖父的人了还喜欢胡闹,上个月迎进门的小妾年纪比沈未远还小,她怒其不争地训斥道,“刚回来就大声嚷嚷,还不快回屋换身干净的衣衫?” 王氏沉着脸模样吓人,沈怀庆缩着脖子退了出去,回到正屋,薛氏和万家媳妇叶氏正嘀咕着什么,他这几日在赌场没睡过觉,脑子浑浑噩噩也没仔细听二人嘀咕的是什么,“叶妈妈,你不是伺候太夫人的吗,什么时候来这边了?” 看着多日不见踪影的沈怀庆,薛氏气得双手发抖,给叶妈妈挤了挤眼睛,示意她先回去,待人走了,沉声问沈怀庆,“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与三弟不在,由着族里人拿主意,现在可好,什么都没有了。” 中馈没了银子,丫鬟婆子的月例还没发已惹得人不快,若闹到太夫人跟前,找帐房先生看账册便知银子从沈怀庆手里拿走的,“我问你,你问帐房拿的银子去哪儿了,那么多银子被你糟蹋去哪儿了?” 沈怀庆好几夜没阖过眼,回了屋哪有心思应付薛氏,咚的声倒在床上,掀起棉被盖在身上,呼呼大睡。 薛氏怒不可止,抬脚踢了下沈怀庆后者也没反应,气得没法子了,只得吩咐人进屋给他擦身子换衣服。 桌案前,提笔的手一顿,不可置信道,“你说大老爷迷上了赌博?”沈月浅听着卢平打听来的消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沈怀庆长相平平,府里小妾不少,可并不沉迷赌博一事,上辈子最多也是沾沾薛氏屋里的丫鬟,为此,薛氏将屋里年轻的丫鬟全部换了,后来,沈怀庆又将目光打在了沈未远屋里的丫鬟上,沈未远不近女色,便由着他去了,直到沈府被查封也没听说沈怀庆赌博之事,难不成重生后许多事都变了样? 卢平将打听来的事情老老实实说了,“大老爷常去的赌场离西市不远,据对面酒肆的店小二所说,大老爷输了不少银子。” 想起玲珑打听来说薛氏准备卖铺子之事,她好笑地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这就说得通了,沈怀庆从公中拿银子赌博,为了填平缺失的银子,薛氏只得打起铺子的主意,要清楚,王氏如果发现几万两银子全被沈怀庆输了,指不定会再分次家让大房净身出户,薛氏当然要趁着王氏没察觉之前补了这个篓子,她疑惑的是那些铺子房契都在王氏信任之人的手里,薛氏是如何拿到的? 沉吟片刻,道,“你先下去吧,派人盯着大老爷,对了,你手里缺人不?” 卢平沉稳道,“不缺,小姐有什么事吩咐便是,昨日夫人买了一批人进府,奴才敲打过了,皆是老实可靠的。” 沈月浅放了心,琢磨道,“你从中挑两个机灵的人出来,我有事吩咐他们。” 卢平没有多问,躬身退下。 果然,不出三日,王氏手里的铺子就有三个要卖的,薛氏脑子还没进水,卖的那三个铺子收益不如其他几个铺子,且地段稍微差点,每个铺子要八千两,沈月浅手里有一万八千两,是沈怀渊留给她和小七的,族长将银票给她后周氏未问过,她便一直留着。 八千两确实贵了,薛氏急于出手,找不到买家还会降价。 卢平从新买的小厮中挑了两个机灵的给沈月浅过目,两个小厮十五六岁的模样,容貌算干净,长相也斯文,一双眼打转的时候透着股狡黠,她出声问了两人家中的情况,两人的回答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奴才家中兄弟多,爹娘养活不了,奴才年纪小不会挣钱便让爹娘将奴才卖了,之前跟的是一户员外,那员外死后奴才就被卖了出来……” 另一人也道,“奴才自幼一个人,与其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活着不如卖进府里有些伴儿……” 两人口齿清晰条理清楚,前者多少乃重情重义的人,后者的借口沈月浅还是第一次听说,又问两人一个问题,答得还算让她满意,“这两日我有件事吩咐你们做,可有法子装扮得年纪大些?” 两人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沈月浅细细叮嘱了一番,完了,各给了两人十两银子,“做好了,之后有赏。” 薛氏嫁妆虽有铺子,可她不是个会经营的,她的铺子是直接租赁给旁人自己收取租金,她不懂其中门道,福禄福寿稍微露出买铺子意愿,一番查看后举棋不定挑几处铺子不好的几处指给薛氏的人看,薛氏信以为真自会主动提出减价,要填沈怀庆赌博的坑,谈何容易,可惜她手里没有多余的银子,她真想王氏得知自己辛辛苦苦攒起来的家业悉数落入她手里会是什么表情。 一切皆在她算计中,一万八千两要买下那三个铺子也不是做不到。 谁知,翌日,福禄福寿回来禀告说那三间铺子被人买走了,沈月浅错愕不已,“卖了多少银子?” “三间铺子二万四千两,昨日奴才依着小姐的意思做了,那名主事的拿不定主意,便说问过东家后今日回复,今日奴才们再去,那名主事的说铺子已卖出去了,二万四千两,分文不少,奴才试着探探那名主事的口风,主事的只说是南边来的商人,有女儿要嫁进京买几个铺子当嫁妆,至于是谁,那名主事的说他不认识。” 福禄满脸愧疚,小姐第一次让办的差事便没办好,心中过意不去。 原来是这样,沈月浅没想那么多,“卖了便卖了,你们回去当差吧,这件事只算她运气好。” 恰逢遇着南边进京的商人,薛氏真是踩了狗屎运,随即她便释然了,见来人躬着身,一脸颓败,她好笑,“不怪你们,下去吧,以后有事会让卢管家知会你们的。” 两人走的时候将沈月浅给的银子搁在桌上,沈月浅讶然,两人奔走需要银子通关系,能从主事嘴里探到话而不给分文也算是种能耐。 “玲珑,赏两人各五十文银钱,让玲芍来见我。” 两人不好意思的摆手说不用,沈月浅但笑不语。 李妈妈神思恍惚,面露茫然,还未从听来的消息中回神,叶妈妈是太夫人跟前的老人,当着管事不说,还管着太夫人柜子的钥匙,芍药却说叶妈妈是大夫人身边的人,怎么可能?叶妈妈跟着太夫人的时候大夫人还没进府,可芍药说得信誓旦旦,不像假话…… 遐思间,听屋里传来太夫人的怒骂声,“滚,剪个指甲都分不清轻重,以后别在屋里伺候了。” 李妈妈推开门遇着夺门而出的丫鬟此刻正捂着半边脸隐隐可见手掌印,她皱了皱眉,侧身进了屋子。 第030章 中风瘫痪 “老夫人何须与她们一般置气?”李妈妈心绪还未平静,垂眸盯着被剪得参差不平的指甲,弯腰扶起梨花木的凳子,顺势坐下,抬起太夫人的脚搁在她腿上,拿起篮子里的小剪刀,微微侧着打磨太夫人的指甲。 王氏这才享受地靠在迎春花的靠枕上,半眯着眼,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你人影,你服侍惯了,换作旁人真不习惯,人啊,还是要选会伺候的才好。” 李妈妈不清楚太夫人一番话是否意有所指,磨完了一指,慢慢地拿起剪刀剪另一脚趾甲,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问道,“太夫人您自从病了就没让丫鬟好好进屋打扫了,老奴瞧着明个儿是个好日子,不若抱了棉被去院子里晒晒,让丫鬟好好收拾收拾屋里?” 王氏喜欢清点柜子里值钱的东西,从年轻时就有的习惯,李妈妈知道她一提出来太夫人便会想起那些东西,果不其然,下一句太夫人就接过话说道,“说的也是,柜子里的也该拿出来擦一擦,就明日吧,明日让叶妈妈柳妈妈拿了钥匙来,仔细清点清点。” 柳妈妈是李妈妈夫家妹子,虽不如叶妈妈受太夫人器重,可在太夫人跟前也说得上话,谁知,还没等到傍晚,院子里就嚷嚷起来,李妈妈细长的眉一竖,站在台阶上,冷眼道,“何事慌慌张张扰了太夫人清静?”细看是大夫人身边的柔碧,没个好脸色,“出什么事了?” 柔碧脚步踉跄的跑上台阶,握着李妈妈的手,焦急道,“是大老爷,大老爷和大夫人打起来了,快请太夫人过去瞧瞧吧。”沈怀庆两日没上赌桌心里犯痒,问账房,账房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若不是偷听到两个丫鬟嘀咕,他不敢相信薛氏胆大包天,卖了太夫人手里的铺子,那些铺子可是太夫人的命根子,薛氏真不想活了,身边的小厮反应快,“老爷,您不是正愁没有银子吗,太夫人手里的铺子之前,大夫人肯定拿了不少,您问她不就是有了?” 沈怀庆心思一动,意气风发地回屋问薛氏拿银子,他开口的不多,五百两就够了,手气不好,待好的时候再多拿些。 薛氏刚将银子拿到手,心里又激动又害怕,谁知还没捂热沈怀庆就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两,那些银子可是要还回账面上去的,薛氏当即拒绝,指着沈怀庆鼻子大骂,“你好意思问我要银子,你问问账房哪还有银子?” 沈怀庆满心都在赌桌上,破口就将薛氏做的好事说了,“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做了什么,那些铺子是太夫人留着养老的,若被太夫人知晓了……”沈怀庆不怀好意地看着薛氏,他真不喜欢薛氏,美貌不如周氏,沉稳不如罗氏,若不是太夫人和薛太夫人投缘,他才不会娶了她,要娶也该像二弟娶个对自己前途有帮助的人,故而,看向薛氏的目光愈发轻视了。 薛氏气得双眼通红,顺手抓起起桌上的茶盏便往他身上砸,她做的一切还不是帮他收拾烂摊子,他不体谅就算了,还当面跟她作对,这些日子心中忐忑不安到了临界点,下了狠手要出口恶气,沈怀庆没想着她来真的,听着门口传来小厮的嘲笑,气血上涌,抓着薛氏领子一耳光煽过去,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 王氏到的时候两人已滚成了一团,面目全非,王氏斜了眼四周,“还不快将人拉开?”众人这才一窝蜂的上前,强势拉开两人。 薛氏衣衫被撕破了,露出白花花的一片肌肤,从领子往下,依稀能看到胸前的一方樱红,沈怀庆也好不到哪儿去,薛氏手里的一大把头发全是他的,而且,薛氏专朝他软肉的地方掐,腰间,大腿根部疼得他呲牙咧嘴,面部狰狞异常。 “还不快进屋,瞧瞧你们成什么样子了?”王氏四下扫了眼,横眉道,“还不快下去干活,杵在这做什么?” 薛氏整理好衣衫,嘴里满是腥甜,指着沈怀庆,“娘,这日子没法过了,您问问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王氏以为沈怀庆碰她屋里的人,自己这个儿子胸无大志,独爱美人,见着稍微有几分姿色的人就被迷得神魂颠倒,目光落在薛氏青紫的脸上,心里有些后悔,早知儿子的性子当初就该找位姿色貌美的儿媳,好比二房,周氏容貌好,她做主给沈怀源纳姨娘对方还不要,前后有了对比,王氏对薛氏也不满起来,勾不住男子是自己没本事,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偏薛氏每次都闹得人尽皆知。 “回去换身衣衫再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好好说?”话是对着薛氏说的,对这个儿媳,她也不是全然满意。 薛氏背过身子整理衣衫,闻言,回眸望着王氏,顾不得拿手捂着胸前的风光,露出一大片娇软,王氏怒不可止,“还不快进屋穿好衣衫,要把脸全部丢光了不成?” 薛氏目光陡然锋利起来,发疯似的又朝沈怀庆扑过去,恶狠狠得踢了两脚,“对,我丢脸了,娘怎么不问问他做了什么好事?平时一个两个小妾领进门就算了,现在还惹上了赌博,一群烂摊子还得我帮他收拾,他做什么了,回家问我要银子,府里一文钱都没有哪来的银子?” 薛氏踢中他要害,沈怀庆双手捂着裤裆,疼得在地上打滚,王氏吓得脸色一白,弯腰扶着沈怀庆的身子,“你这个毒妇,毒妇。” 薛氏不为所动,神色狰狞道,“踢断了才好免得出去祸害人。” 沈怀庆指着薛氏,“娘,她卖了您的铺子,我偷听到丫鬟的谈话,她卖了您的铺子啊。” 王氏一时没回过神来,看向角落里准备逃走的叶妈妈才反应过来,气得直喘气,“来人,将叶妈妈给我关进柴房,竟敢背着我卖铺子,不想活了……”又瞪向薛氏,目光如箭,哆嗦着唇正欲开口说话,张了张嘴,身子直直往后倒去,院子里更是乱了套。 屋子里的罗氏也听到了风声,她脸上无波无澜,勒令所有人在院子里不准参和外边的事,天快黑的时候沈怀康才从外边回来,一改之前的落寞颓败,神采奕奕地推开了罗氏房门,见两个儿子和女儿也在,微微笑道,“小五小六在学堂可有听夫子的话?”小五小六年纪小,还和沈月裳一起在家学念书。 两人乖乖地点了点头,大房的事情他们知道的并不多,之前对二伯母一家搬出去也没多大的感情,小五晃了晃手中书袋,得意道,“爹爹,娘亲缝的,是不是很好看?” 沈怀康这才看向沉默少言的罗氏,讪讪笑了笑,“好看,你娘针线好,绣什么都好看。”在桌前坐下,摸了摸小五脑袋,“可吃饭了?” 小五点头,细数晚膳吃了什么,沈怀康皱眉,看向罗氏,“府里是不是出事了?”小五说的这些菜色昨日已吃过,按理说要再隔上几日菜单才会轮着转。 周氏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想知道,你问问大嫂就是了,她掌家,厨房都是依着她说的来。” 三人注意到气氛不对,沈月裳今年七岁,比小五小六懂事,踩地下了凳子,拉起两人的手,“五弟六弟,我们回去吧,爹和娘说说话。” 小五小六没有多想,两人走之前不忘给罗氏行礼,后才一左一右跟着沈月裳出了门。 沈怀康挪了挪身子,坐在之前小五坐的凳子上,看着罗氏,“这些日子忙着打通关系,已经差不多了,刑部侍郎见我态度诚恳,说等些日子风声过去了便让我再回去当值,你也别太忧着了,小五小六已渐渐懂事,我们总拧着像什么样子?”本想说晨屏府送了帖子来,有担心罗氏多想,便没吭声。 若非那次他多喝了两杯说漏了嘴,他与罗氏关系何苦弄到这般僵,那是埋在他心里永远不能说的秘密,否则,他一辈子都毁了,伸手拉起罗氏的手,诚心诚意认错,“我们好好过日子吧,将小五小六养大成人……” 罗氏嘲讽地咧了咧嘴角,“你荷包里绣的一方手帕不准备扔了?”见他面色一白,罗氏不再多说,起身,吩咐人备水沐浴。 王氏这次昏迷得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口干舌燥地想要喝水,张嘴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急得她满头大汗,屋子里没有人,她掀开被子,笨重地踩地下床,不料浑身使不上劲,整个人带着棉被摔在了地上。 李妈妈端着水盆进屋,见太夫人躺在地上,忙朝外大喊,“快,快,太夫人晕倒了。” 昨日太夫人晕了过去,叶妈妈被关进了柴房,大夫人一气之下回了薛府,大老爷浑不知事,伤得那般重还念着赌桌,命小厮从屋里拿了些物件去当,人也跟着走了。 李妈妈扶起太夫人,一五一十将昨日她晕倒后的事情说了,完了问道,“叶妈妈还在柴房关着,太夫人准备如何处置?” 王氏张嘴,吃力地说着什么,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第一次,王氏感觉她身子骨不行了,以往虽也生过病,从没像现在这般感觉自己快死了,只得用力地抓着李妈妈手臂,啊啊啊说个不停。 李妈妈也害怕了,扶她躺下,忙吩咐丫鬟去请大夫忆起府里没有银子了又顿住,大夫人走的时候将卖铺子的银子也带走了,府里真拿不出银子来,李妈妈视线转到桌上的一套花瓶上,有年二老爷从外边回来带回来的,说在南边很是流行这种花色,加之成色好,太夫人要了过来,二老爷本是送给三小姐的,为此,三小姐闹了通脾气,二老爷以十日不去学堂念书才哄好了三小姐,不知为何会想起二老爷和二夫人,他们在的时候太夫人虽会挑刺,可府里面上和谐,兄弟友恭,气氛融融,哪像现在这样? “太夫人,您看病需要银子,府里的银子全被大老爷输了,老奴拿着您屋里的东西去当铺换银子可好?”视线逡巡一圈,落在那扎眼的花瓶上,“太夫人若是同意,老奴当了那对花瓶如何?同意的话您就点点头。” 王氏没有迟疑,李妈妈叹了口气,这时候太夫人都没明白,能救她命的只有二夫人和三小姐了竟丝毫不留恋二老爷送的东西,招手叫来门口的丫鬟,“你将花瓶拿去当铺当了,顺便请个大夫来。” 丫鬟抱着花瓶出了屋子,李妈妈拧水给她擦脸,太夫人好面子,即便是看病也要打扮得光鲜亮丽…… 一处角门,丫鬟让守门的婆子打开门,不急不缓地走了出去,边上停着一辆马车,丫鬟四周望了望,确认无人后才走到马车边,敲了敲车壁,帘子从里掀起,露出一张丫鬟熟悉的脸来,“芍药,这是太夫人要拿去当的,您看看多少银子合适?” 玲芍瞥了眼花瓶,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刚进早就准备好的柜子里,柜子里垫了厚厚的布,防止花瓶摔碎了,装好了两个花瓶,玲芍才将备好的钱袋子递过去,同时递过去两个碎银子,“这是我家小姐赏赐你和李妈妈的,买花瓶的钱在钱袋子里,不会少了的,你放心吧。” 丫鬟松了口气,李妈妈找上她的时候她吓得不轻,若被太夫人发现,她可就完了。 看出她眼里的担忧,芍药好心提醒道,“你放心吧,即使被发现了,李妈妈有法子应付过去,你先回吧。” 丫鬟顿了顿,将太夫人的病情说了,她心里是羡慕芍药的,以前在太夫人跟前的时候大老爷提过好几次想收了她太夫人没答应,后来以为被卖去了青楼谁知峰回路转跟了二夫人和三小姐,二夫人性子软,三小姐也说好说话的,比起她,日子不知好过多少倍。“你以后还会来吗?”丫鬟忍不住问道。 芍药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老实道,“太夫人真要不好了,估计我还会来,你不是要给太夫人找大夫吗?快去吧。”她如果不是运气好,人早已不在世上了,是三小姐救了她。 看着重新回到手上的花瓶,沈月浅神色复杂难辨,她爹爹对太夫人孝顺有加,而太夫人呢,弃之如敝屣。玲芍小心翼翼地将太夫人病情说了,沈月浅摩挲着花瓶上的纹路,目光幽深,“我知道了,那边断断续续还会卖东西,你让你大哥多留意着……” 玲芍点了点头。 沈月浅担心周氏听说那边的事情伤神,让舒妈妈将花瓶收进库房,王氏的情景只怕是中风了,不过还在早期,能不能恢复还不好说,“玲珑,你让卢平来一趟。” 薛氏人回了薛府,可时刻注意着沈府动静,听说太夫人病重可能一辈子都开不了口的时候,薛氏嘴巴都笑歪了,翌日一早就回了沈府,走的时候还给娘家嫂子留了银票,数额不小。 太夫人说不出话,府里当家的便是她了,她要怎么处置那些田产铺子不过一句话的事。 第031章 再娶平妻 薛氏回到沈府给太夫人请安,王氏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弹,说是不能动弹,手还是能自由活动的,扭头见着薛氏,气得鼻子都歪了,她现在的处境是谁害的她心里记得清楚着呢,伸手拽着薛氏衣衫,努力张嘴想要骂人,可她面前的薛氏哪还有平时对她的恭顺?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指甲上的丹红,轻轻就将她的手挥开了。 “娘,得知您被相公气得卧病在床儿媳辗转难眠,这不,急着回来侍疾了吗?相公又拿了银子出去了?”薛氏想起上次她说侍疾时王氏还瞪她,现在可好,眼睛鼓得再大都没威慑力了,弯腰替她掖了掖被角,诚恳道,“娘,您好生养病,府里一切有我呢。” 王氏双手颤抖,双眼瞪得大大的,眼角周围深邃的皱纹愈发清晰可见,薛氏缓缓转身,得意地走到门口,故意扯着嗓音吩咐,“太夫人病重,以后府里皆由我说了算,对了,叶妈妈呢,将她叫来,我有事吩咐她做。” 风水轮流转,叶妈妈的地位一升千丈,哪怕在柴房待了一晚,衣衫起了褶子,盛气凌人的气势丝毫不减,反而愈发精神矍铄。 “以后你帮着我管事,李妈妈伺候了太夫人多年,临安堂就交给她了。” 叶妈妈手里拿着太夫人柜子的钥匙,薛氏需要她的地方多,自然会诸多倚重她。 一夕之间,府里的风向全变了,薛氏春风得意,手里握着银子,虎虎生威,李妈妈仍老实本分地服侍太夫人,渐渐沉默下来。 期间,薛氏做主又卖了太夫人屋子里的一些东西,太夫人气得嘴巴歪了也无济于事,李妈妈在旁边冷眼看着,忍不住出声提醒,“大夫人,人在做天在看,您多积点福吧。” 幸好三小姐猜着大夫人会有此举,将二老爷送太夫人的东西早转移了出去,否则,那些东西也没了。 薛氏不以为然,“李妈妈还是顾着自己吧。” 太夫人屋里的东西都是好的,卖了不少银子,手里有了银子,薛氏愈发得意,沈怀庆回来了两次,什么都没要到不说,薛氏还琢磨着将他的一群小妾发卖出去。 “太夫人病重,您怎么能只惦记着那件事,瞧瞧您现在的模样,定是后院待久的缘故。”薛氏脑子没发晕,虽然她最想将陈姨娘撵出府,可陈姨娘为沈怀庆生了孩子,平白无故打发出去会让人诟病,她如今算是沈府当家主母了,行事上该更周全。 沈怀庆气得不轻,去了陈姨娘院子,陈姨娘性子和薛氏截然相反,陈姨娘容貌生得好,说话轻声细语,性子也十足的软,每次来,沈怀庆都能感受到陈姨娘离不开他,故而,当陈姨娘抱怨薛氏克扣月例时,沈怀庆想都没想便道,“当日真该休了那个毒妇,现在娘卧病在床,她手里握着银子,谁还指使得动她?” 这几日手气不好,若非遇着赌场老板家中老父生辰可以欠债,他早就输得分文不剩了,从怀里拿出当东西的银票交给陈姨娘,“这是我当东西得来的,你先留着,明日去临安堂看看太夫人,问问她有什么法子没?” 陈姨娘不料他身上有银子,感动得痛哭流涕,沈怀庆抱着她哄了一通又将薛氏从头到脚骂了遍,“你等着,过些日子我手气好了再给你拿银子回来,月牙过得怎样?” 薛氏能克扣她,可见月牙的日子也不好过,沈怀庆再气也拿薛氏没法子,此时将人休了,银子一文也拿不到,况且,太夫人手里的铺子多值钱他是清楚的,越想越坐立难安,“你早些睡,我去临安堂看看太夫人。” 沈怀庆进了临安堂的门便闻到股浓浓的药味,捏着鼻子,嫌弃地推开门走了进去,不想沈怀康和罗氏也在,他尴尬地拍了拍腰间的腰带,“三弟三弟妹也在?娘的病怎么样了?” 床上的王氏听到他的声音望了过来,眼神难掩悲痛,通红的眼眶立即蓄满了泪,手指着差不多空了的屋子,啊啊说着。 罗氏掖着手帕替她擦拭眼角,安慰道,“娘,您别生气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大嫂喜欢管家由着她去吧。”罗氏早已心灰意冷,不想管一府的糟心事,她看来,谁管家不是过日子呢。 王氏非但没停下哭得愈发厉害了,沈怀康侧目朝沈怀庆道,“大哥,大嫂这样子成何体统了?看看娘屋里的东西,二哥二嫂送的全被卖了……”刑部尚书说过等风声过后他可以继续在刑部当值,如果沈府再闹出点事情,他一辈子算彻底毁了。 沈怀庆也拿薛氏没有办法,摸了摸鼻子,一脸悻悻地看着沈怀康,“三弟,最近手头有点紧,能否借点银子给我?” 沈怀康已听说他染上赌博之事,闻言,扭头不说话了,沈怀庆硬着头皮看向罗氏,罗氏低头当没看见,王氏看着两个儿子,绝望地闭上了眼,是她的报应,报应。 周氏给周家丁家帖子的日子是下个月初三,初一这日,循着规矩要起老屋探望太夫人,府邸是皇上赏赐的,离老屋有些距离,马车上,沈月浅将沈府的情况大致与周氏说了,“玲芍有走得近的姐妹在祖母身边伺候,说了老屋不少的事,娘怎么看?” 周氏抱着怀里的小七,叹了口气,“既是分家了,老屋的事情我们也管不着了,只是没想到你祖母会弄成现在这样子,她屋里的东西好些都是你爹从外边淘回来的。” “娘,爹爹送给祖母的东西我让玲芍买回来了,祖母不懂珍惜,我们留着,以后小七长大了也能清楚爹爹的为人……”沈月浅挥了挥小七胖嘟嘟的小手,小七以为沈月浅跟她玩游戏,摊手和沈月浅击掌,手到半空,沈月浅已缩回了手,等了会也不见她再抬手,撅撅嘴,嘤嘤哭了起来。 沈月浅好笑不已,作势拍了拍他手掌小七才安静下来。 到沈府门口,沈月浅才发现,沈府的门匾换成了沈宅,官府对府字用处极为严苛,沈家如今没有官身,府字却是说不上了,现在的管家是薛氏提拔起来的,叶妈妈的夫家万安,之前的管家降为了一个小管事。 万安皮肤黝黑,个子偏矮,长得贼眉鼠眼,可却是个妻管严,叶妈妈御夫有术,哪怕生了三个女儿,万安都不敢乱生出心思,她与周氏走到台阶,万安垂头恭顺地施了礼,“二夫人三小姐回来了?大夫人估摸着您会来探望太夫人,一早就让小的候着了。” 周氏点了点头,“起来吧,府里事情多,我们去临安堂坐会就是。” 万安垂着头在前边带路,半个月光景再踏进沈家大门,好似已有几年之久了,院子里的花草有些时日没修剪了,长出了院墙,有的伸出来挡住了路,万安伸手扶着让她们先走,边走边解释道,“府里的银子都被三小姐和小少爷拿走了,入不敷出好长一段时间了,这些也没来得及修剪。” 周氏神色晦暗如深,“浅姐儿和小七得的是老爷挣下的那份,府里公中有铺子田产每年也有上千两银子入账,你在府里好些年怎会连这些都不知道?大嫂掌家入不敷出与浅姐儿小七有何关系?” 沈月浅微微挑了挑眉,她没想到周氏会出言反驳,周氏心里跟明镜似的不代表会有所行动,她以为周氏会冷眼看着。 周氏回以一笑,握着她的手,眼露愧疚,如果她懂得做生意,怎么也不会收下那笔银子,她与小七也用不着被人诟病。 周氏和沈月浅到了屋里时,难得大房三房的人都在,几个孩子也在,王氏躺下靠枕上,眼含期待地望着门口,见着周氏和沈月浅的一刹那,激动得流下泪来,沈月浅面色如常,周氏也没多大的神情,两人上前给王氏请了安便站着不说话了。 “二弟妹终于回来了,你们走后娘茶不思饭不想没几日就病成这个样子了。哎,都是沈家的孩子,哪是能说分就分的?”薛氏坐在离王氏最近的椅子上,一身大红色牡丹底案的褙子,外罩一件深紫色的锦缎,雍容华贵了不少。 “大嫂说得哪儿的话,娘不是因着您和大哥打架被气得一病不起的吗?外边皆是这么传的啊?”周氏的手搭在沈月浅肩上,像是看陌生人似的看着薛氏,吩咐将给太夫人的礼物端上来。 沈月浅见薛氏眼露精光,嘴角不由得扬起嘲讽的弧度,桂妈妈放上礼盒就退到了一边,薛氏紧了紧手里的锦帕,“娘现在只盼着小七回来,哪用得着送东西?” 沈府大门的牌匾是昨日京兆尹派人强行拆走的,没有官身自称府边是对官府大不敬,薛氏胆子再大也不敢惹京兆尹的人,咬牙切齿地随意弄了块牌匾回来,为着这事,气得午饭都没吃。 原本,二房的爵位该是沈未远的,周氏好命平安生下了儿子就算了,沈未远偷偷移到大房名下竟也被挖了出来,目光淬毒地看向沈月浅,是她,是她给沈未远暗示让沈未远参刑部侍郎的,若非如此,这件事这么会被发现? 沈月浅抿唇笑道,“大伯母看着我干什么,几日不见不认识了不成?娘,您今日不是约了夫子来侯府教导我礼仪吧,妆娘子最是讨厌不守信用之人,万万别迟了。” 在侯府二字上她咬地极重,就是有意恶心薛氏一回。 薛氏神色一变,脸上的笑垮了下来,随即,往下抿了抿,嘴角抽动道,“浅姐儿,你说的妆娘子不会是那个妆娘子吧?” 沈月浅似懂非懂道,“大伯母说的是哪位妆娘子?京里还有其他教导礼仪的夫子也叫妆娘子吗?”话完,又催促地扯了扯周氏手臂,“娘,祖母不会放在心上的,下个月我们来多坐坐就是了。” 周氏为难地看向床上不能言语的王氏,“娘,那我和浅姐儿先回去了,下个月再来看您。”说着两人扭头准备回了,薛氏叫住两人,脑子里快速运转,“二弟妹,我们也没去你们那边坐,择日不如撞日,今日给你们添添喜气如何?” “大伯母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爹爹走后不到一年哪来的喜事,莫要往我晨屏侯府泼脏水坏了我们名声才是。”沈月浅冷着脸,眼神说不出的凌厉,吓得薛氏没了话说。 两人走了,薛氏嘴里骂了两句,上前打开盒子,不过是些补品,无聊地推给李妈妈,“二弟妹孝敬娘的,你可要收拾好了,本以为二弟妹会请我们过去坐坐,谁知人家现在身份地位不一样了,看不起我们了,娘,您心里是不是也气不过?” “大嫂说的什么话,一群孩子还在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拎不清楚吗?月裳,牵着小五小六去学堂。”沈怀康看了眼到处乱瞄的沈怀庆,失望地摇了摇头,上前扶着太夫人躺下,“娘,您好生养着身子,待身子好了,让娘子陪着您去侯府坐坐。” 薛氏为人小肚鸡肠,小气抠门,看最近府中菜色就明白了,常去侯府换换心情也好。 薛氏不以为意,她把银子牢牢地握在手里比什么都好,谁敢得罪她?得意地扫了一圈,斗志昂扬。 “娘,您现在需要人伺候,芸裙要打理后宅不容易,我琢磨着抬了陈姨娘为平妻,帮芸裙打理后宅,她也能分出更多的时间照顾您,您要是同意的话就点了个头。”沈怀庆坐在边上,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薛氏僵在了当场,平妻?沈怀庆真是日子过久了糊涂了,她还未出声,王氏已点了点头,而被刚进屋的小王氏见得个正着,若非自己这个侄子千叮咛万嘱咐她才不愿意来这一趟,不想是为着这件事。 “娘既然同意,芸裙,你管家的权利也交出一半给陈姨娘,多分些时间伺候娘。”沈怀庆这句话说出来,压在心里的一口闷气才算消散了,小王氏在,由不得她敢反驳。 沈怀康气自家大哥糊涂,却也没反驳,甚至还帮腔道,“那大哥挑个日子抬了陈姨娘吧,她这些年照顾月牙不容易。” 屋子里所有人皆没反对,薛氏咬牙切齿好一会才平复下心情,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瞪着沈怀庆,“公中财产皆在我手里,陈姨娘要管事自己想办法。” 她抬高了嗓音,不料啪的声被小王氏抽了一耳光,“家中长辈还在,大声嚷嚷什么?你娘说不出话来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信不信我做主让怀庆休了你……” 小王氏要强了一辈子,容不得人反抗,“今日我在府里待着,你吞了你娘多少银子乖乖拿出来,否则,自己拿了休书走人,至于帮你的那些个婆子,没了你,我照样收拾得她们服服帖帖。” 叶妈妈这才害怕起来,她再和薛氏沆瀣一气,她的卖身契还在太夫人手里,弄不好会落得个凄惨的下场,慢慢退到一边,尽量不让自己入了小王氏的眼。 至此,平妻的人选和日子就这么定了,为了出口恶气,太夫人让柳妈妈帮衬陈姨娘,如此一来,周氏与陈氏彻底撕破了脸皮,薛氏将小王氏也一并记恨上了。 第032章 无礼上门 初三这日,早早的沈月浅便醒了,刚入冬,天冷得厉害,玲珑服侍她穿衣时才知晓外边下雾了,“雾气重,丁小姐还会来吗?”沈月浅罩了件白色袄子,推开门,院子里雾茫茫一片,门外景色皆笼罩在雾气中,缥缈朦胧,“待会你拿几把伞去门口候着,记得帮忙撑伞。”沈月浅喜欢这样的日子,下着雾,倚在窗前,感受冬日雾下的朦胧。 沈月浅还在孝期,身上仍然没有多余的装饰,去云锦苑给周氏请安时路过湖面,整个湖萦绕在层层白雾中,颇有几分仙境之美。 顿足片刻,直到玲芍撑起伞遮挡了她视线沈月浅才如梦初醒,嘴角勾起一抹笑,道“不用打伞,站一会儿不是湿了头发。”抬步,悠悠然往云锦苑去。 周氏有条不紊的吩咐厨房准备招待客人的糕点,见她没打伞,蹙眉地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暖了暖,“入冬后天一天天的冷,怎么不带着手炉?”说着,周氏取下自己的手炉交给沈月浅,“你暖着,我去前边守着。” 家中没有男子,周家几位大哥是不会来的,丁家估计也只来女眷,周氏心里有了数,不过仍让人将书房的地龙烧起来,以防来了男客。 交代好了,周氏估摸着时辰去了前院,不成想最先到的竟是老屋中的人,桂妈妈说起给老屋去帖子时她想的是面子上过得去,并非真心请她们,前日回来时遇着小王氏,看着她和沈月浅的目光恨不得吃了她们,碍着她是长辈周氏没说什么,她看得出来,沈月浅也极不喜欢小王氏,物以类聚,对老屋那边的人她都不喜欢。 薛氏丝毫没注意周氏脸上的不情愿,上前热络地牵着她的手,放高了姿态道,“昨日才知道你送了帖子一事,这不都没来得及备礼就来了,二弟妹不会介意的吧?” 沈未远没来,沈未年两兄弟和沈月牙来了,三房的孩子也都来了,罗氏安之若素地上前拿出准备好的礼盒,“二嫂搬新家,一点心意不成敬意。”罗氏送的礼算不上贵重,真的只是一份心意,薛氏在旁边脸色极为难堪起来,认为罗氏落了她面子,这两日,府里乌烟瘴气,她知晓陈氏是个有手段的,没想到她竟能控制得住下边的人,今日若不是答应带沈月牙来只怕她还出不来门,说着,瞥了眼她身边的沈月茹,一个庶女怎么能和她肚子里出来的嫡女比较? 周氏收过盒子,温声道,“先进屋坐坐吧,浅姐儿在正屋呢。”皱眉地看着沈未年和沈未知,缓缓道,“待会府里要来女眷,你们年纪稍大,我让桂圆带你们去书房……” 薛氏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都是一家人,不用吧?”沈未年沈未知一个才十三岁,一个十一岁,哪用得着避讳?周氏没搭理她,挥手叮嘱了桂圆两句,后者伸手做了个请的首饰,沈未年沈未知乖乖跟在后边走了。 不到一刻,李家的马车也来了,周氏的脸沉了下来,薛氏不自知,上前亲切地拉着沈月容的手,心疼不已,“怎地比说好的时间晚了,上次的事情可解决了?” 沈月容身后的李珏身材中等,容貌还算清秀,见着薛氏,规矩地叫了声岳母,随即,后边的马车下来两位少爷,和沈未年差不多的年纪,周氏脸色愈发难堪了,薛氏见周氏盯着那两名少年,笑着介绍道,“这是李珏的两名弟弟,得知你搬家,我昨日给月蓉去了消息,你看着她长大,理应过来拜访你。” 说是拜访,沈月容手里也没礼,李珏身后的两名少年也是个不懂规矩的,大摇大摆像进自家门似的嚷嚷个不停,周氏担心二人冲撞了沈月浅,给旁边卢平使了眼色,卢平会意,让福禄福寿跟在二人身后,李家并不显赫,李珏所谓的官职还是家里出钱捐来的,平日没少仗着这点欺压良民,这些沈月浅不知道,卢平却是打听清楚了的。 薛氏穿过影壁,见院中景色婉约精致气派,丝毫不输老屋,且一路过去,穿过好几处空着的宅院,心思动了动,侧身想问罗氏的意思,罗氏全身心放在两个孩子身上,薛氏自讨没趣便没张口。 经过水榭到了周氏的住所,更是让薛氏嫉妒不已,黑瓦白墙,花丛环绕,分明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尤其拱门上鲜花开得艳丽,看在薛氏眼里刺眼得很,问身边的婆子,“这么冷的天哪儿寻来的花?” 便是腊梅也要过些时日才绽放,这种花,她见都没见过。 鲁妈妈板着脸,严肃道,“花房折腾出来的,老奴也不知,大夫人要是喜欢的话可以花钱买些回去……”鲁妈妈神情坦然,薛氏有气也撒不出来,花钱买?暗示她拿不出银子来?薛氏咬咬牙,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不与她一般计较,入了拱门,院中景色皆纳入眼底,鹅卵石铺成的小道旁鲜花盛开,清香宜人,大冬天,寻这么多娇艳欲滴的花来充面子定费了不少银子,这是薛氏的第一感觉。 拾上台阶,门口的丫鬟同时屈膝微蹲给她们行礼,可并没有打开屋子的意思,薛氏面露不悦刚要开口训斥两句,身后的鲁妈妈一板一眼道,“老屋那边的人来了,你进屋通禀声。” 薛氏何时受过这种气,“我是浅姐儿大伯母,进屋哪还需要通禀?”说着,自己上前伸手要推门,被门口的丫鬟挡在了半空,这时候走廊拐角走来一人,素色细布大衣,发髻梳成圆髻,中间插着只木刻梅花簪,神态倨傲,面容冷峻,“侯府乃皇上御赐府邸,府里小姐少爷最是注重规矩,哪儿来的妇人如此不懂礼数竟要硬闯主忍家的屋子,鲁妈妈,太夫人既然让我来教导小姐礼仪便不能随意让人坏了规矩,不管是谁,还请将这位夫人请出去,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可不想在我教导礼仪的人家遇着这种不知羞耻的人。” 一番话说得薛氏面红耳赤,便是罗氏也露出诧异的目光,心里隐约明白眼前之人的身份了,妆娘子,京里除了她,没人敢随意指着人鼻子大骂了。 妆娘子说完这句,脊背笔直端庄地走到门口,抬手叩了三声,听着里边传来清脆的请进二字后才推门而入,她一进屋子,两位丫鬟忙将门掩上,生怕薛氏冲进去了似的,气得薛氏想骂人,想了想,最后忍住了。 不一会儿,门再次从里打开,妆娘子仍旧严肃着脸,一双眼像能看出人心思似的在薛氏身上逗留了一瞬,落在门口的两名丫鬟身上,冷着脸道,“小姐刚学规矩不能破了例,你们听着,谁要是在屋里大声嚷嚷,直接进屋将人撵出去,辰屏侯府不同于一般人家,离不得规矩,明白吗?” 两名丫鬟点头,声音不疾不徐地回了声好,妆娘子这才慢悠悠地走了,她一走,周围的气息好像都顺畅不少,薛氏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见左边丫鬟推门进屋禀告了句,里边再度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进来吧。” 薛氏和罗氏这才领着人进了屋子,屋里摆设皆是上乘货,薛氏只在太夫人屋里见到过差不多成色的东西,沈月浅穿着灰白色的衣衫,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拿了本书,一页一页翻着,小七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不哭也不闹,听话得很。 薛氏心里不是滋味,进门后被人从头到脚的无视让她不舒坦就算了,沈月浅都敢给她摆谱了,正要抱怨两句,沈月浅就竖起食指,在嘴边比划了个禁声的手势,众人都想起刚才妆娘子的一番话了,大气也不敢出,硬是等沈月浅翻完了书,转身问候她们时,众人提着的心才落到实处,从来没见过如此严肃的人,那可是妆娘子,据说去宫里教导公主还打了公主板子的妆娘子,皇后娘娘非但没责怪她,反而称赞她做得对,之后,京里边大户人家争先恐后地拉着她请她入府教导规矩礼仪,出了名的翻脸不认人,不管是谁,只要不重规矩,当场训斥,因着这个,请她入府教导礼仪的人家又高兴又害怕。 没想到,这样赫赫有名的人物竟然被周氏请动了,薛氏心里千般不是滋味。 “大伯母三婶来了?快坐吧,玲霜,添茶。” 沈月茹在旁边注意着沈月浅一举一动,只觉得几个月不见,眼前的沈月浅变了许多,家里夫子教导礼仪的时候沈月浅最是不耐烦,被夫子念得烦了就搬出二叔来做挡箭牌,“我爹爹说了,不用学太多规矩,见着长辈记得行礼就成。” 那样明媚开朗无忧无虑的沈月浅她心里羡慕不已,夫子布置的课业多,完不成的都会挨手板子,沈月浅却不用,“我爹爹说夜里要早点睡觉,熬夜写功课伤眼睛,不信夫子问我爹爹……” 这样的话多如牛毛,每次夫子找二叔质问的时候,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都礼貌的点头应下,同样是女儿,薛氏对她严格得多,沈怀庆对她则是不闻不问,甚至对她的关心还不如二叔对她的多。 而眼前的沈月浅无疑是陌生的,素净的脸不描而黛不粉而饰,明明同一张脸,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以前的沈月浅俏丽可爱,现在的她举手投足皆散发着沉稳和贵气…… 玲霜奉上茶盏退到一侧站好,目光不着痕迹地留意着几人的动作,防止她们做出对自家主子不利的事情来。 “浅姐儿,你……”薛氏思量片刻也没找到形容沈月浅的词,低头喝了口茶,竟是上好的大红袍,太夫人平时都舍不得喝的东西,她想二房真的是发达了,随便拿出来的东西都这么好,本该,周氏享受的一切本该是她的。 没错过眼里的贪婪是算计,沈月浅眼底流露出杀气,一闪即逝,微微挑眉笑道,“我怎么了,大伯母可是有话要说?” 这时候,玲珑进屋通禀说周家和定家的小姐夫人来了,看着屋子里一帮不讨喜的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薛氏反应极为夸张,她才是府里主子似的,大步走到门边,推开两扇大门,笑意盈盈道,“亲家嫂子和丁侯府的人也来了?快进屋坐,进屋坐。”玲珑皱了皱美,凑到沈月浅耳边小声说了两句,沈月浅怒可思议地抬眸,玲珑点头。 没错,周家丁家和将军府的少爷也来了,还有几位她不知道是谁,不过看表少爷彬彬有礼模样,身份地位不低。 沈月浅看向一脸热络的薛氏,心想,薛氏今年去南山寺排了第一炷香不成?铺子高价卖出去了,气得王氏卧病在床说不出话,府里由着她折腾,今日又碰上这些贵人,还不使劲地将沈月茹推出去挑位高贵的儿媳妇回来? “你告诉卢平前边伺候好了,别让老屋的那两位冲撞了那些贵人。”沈月浅不为着自己考虑也不能拖累了周家,那些人对晨屏侯府定是不感兴趣的,怕是看在周寒悬的份上。 这件事沈月浅却是想错了,周家得势的是周老太爷,教出来的门生厉害,可周家没有爵位,不见得会纡尊降贵地来这里,退一万步,正要巴结周寒轩,也犯不着巴结人丁单薄的晨屏侯府。 便是周寒轩这时也没回过神来,余氏要来侯府他是清楚的,谁知他去翰林院的路上会碰到同僚,不知怎么就说到这件事上,然后接二连三的出来一些人皆要看看皇上赏赐的府邸怎么样…… 接待客人的厅堂没有烧地龙,可众人兴致高昂得很,便是周寒轩也不得呢佩服这座府邸的妙处,雾霭茫茫颇有几分意境,且院子里那种不知名的花打人眼得很,花朵娇艳,花香扑鼻,且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不让人觉着多,反而有种连绵不绝的美感。 文博文与有荣焉,文忠几人在养花方面颇有心得,别说这种野花,让他们在大冬天弄几株菊花兰花出来都不是问题。不知谁提议了游园,众人愈发来了兴致,周寒轩犹豫片刻,毕竟不是周府,若冲撞了内院的小姐就唐突了,见他面有难色,文博武清冷如霜的眸子淡淡扫过文博文,后者会意,提议道,“毕竟是客人,先让小厮去后院禀告一声,我们先给沈夫人请安,之后再游园如何?”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那可带了礼?别让沈夫人觉得我们礼数不周。” 第033章 蛊惑人心 桂妈妈做的糕点很是得喜欢,丁薇连吃了好几个,赞不绝口,拉着沈月浅要去她院子坐,“我娘她们说话,我们抱着小七去你院子看看如何?”贵央侯府的宅子也是皇上赏赐的,和这处宅子格局截然不同,丁薇好奇得很。 周淳玉也蠢蠢欲动,不过她性子不如丁薇活泼,如兰的脸上尽显沉稳,“上次来表妹送的东西心意十足,心里过意不去,不若看看你院子里缺什么,只要不是大物件,我们姐妹凑银子买回来补上如何?” 丁薇在旁边拍手附和,惹得正和周氏说话的丁夫人瞪了她两眼,薛氏趁机抢过话,“小孩子都是这样,丁夫人不用生气,月茹也常如此。” 丁夫人面上不喜,贵央侯府的嫡女哪是坏了名声的沈家比得上的?碍着周氏的面子不吭声,薛氏以为丁夫人赞同她的话,得意地朝沈月浅挥手,“浅姐儿,丁小姐想去你院子你便带着她们去,这边有我和你娘呢。” 喧宾夺主的语气让沈月浅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丁薇不喜围在她身边的沈月茹,凑上前拉起沈月浅的手,眨眼无辜道,“走吧,去你院里坐坐。”关于沈家大房的糟心事她没少听,故意这般行事自然有她一番考量。 几人还未走出院子就遇着卢平领着一众人走来,个子高矮不一,然周身气质却让人移不开眼,沈月浅目光不自主的便被和周寒轩并肩而立的男子吸引了过去,哪怕他只穿着身素净衣衫,周身的肃杀之气仍旧让人不寒而栗。 周淳玉也看到了自家大哥,上前问道,“大哥,你们不是在前院,来这边做什么?”她和丁薇皆已到了说亲的年纪,若不是见周寒轩在,定是要拉着沈月浅返回去的。 周寒轩言简意赅说明了来意,神色镇定自若,目不斜视,眉梢尽是平静,“遇着你们了,你让表妹和姑姑说声,我们逛逛院子可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周淳玉点了点头,事情简单,沈月浅是府里的主子,她说的话也做得准,望过去寻求她的意思,沈月浅莲步轻移,垂首,声音轻柔细和,“府里前些日子收拾出来了,天冷,湖边的船未清扫,表哥要是游湖的话,今日怕是不行了。” 刚搬过来周氏就将沈怀渊的牌位拿去后边的小祠堂供奉了起来,平时门都锁着,不怕他们突然闯了进去。 周寒轩听了她的话,侧身与文博武说了两句,后者冷峻的眉眼浮现丝笑意,周寒轩这才调转目光对规矩地低着头的沈月浅道,“那谢过表妹了,你们先走……” 沈月浅明白周寒轩的意思,是想先给周氏请安后再去,大户人家礼仪严格,到了院门哪会进屋请安,周淳玉拉着沈月浅的手,一行人已侧过身子待她们先行。 丁薇在门口已与他们打过照面,再次见面仍不得不承认,文博武长相太过出众,往日她的几位哥哥看着已算人中龙凤,与文博武站一起,身上的光芒全被文博武夺走了,准备径直越过去时,余光瞥到旁边的沈月茹神情呆滞,目不转睛地看着为首的男子,她心思一转,故意拿手帕遮住脸,轻声问沈月茹,“四小姐看谁呢,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 周淳玉和沈月浅扭头,将沈月茹眼中的爱慕尽收眼底,周淳玉蹙了蹙眉,沈月茹今年已有九岁,该是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况且,她看向的那个男子哪是她能肖想的?给人做妾的资格都不够。 沈月茹被丁薇说得面红耳赤,迎上文博武似笑非笑促狭的目光更觉丢了脸面,捂着脸,嚎啕地转身就跑,哭声震天,丁薇不解地拿下脸上的手帕,一脸迷茫,“她怎么突然就哭起来了?” 眼中满是奸计得逞后的狡黠,丁大少爷警告地瞪了她一眼,丁薇心情极好地挽起沈月浅手臂,小声道“我们走吧,上次你说了要送我花样子我还记着呢。” 沈月浅回眸,沈月茹已冲进了屋里,此刻想必正在告状,无奈道,“走吧,之前就准备好了。”她一直记着这件事,在寺里的时候就弄好了,比起上辈子稚嫩的笔画,送给丁薇的花样子,线条更成熟。 经过文博武身边时,鼻尖留下一股淡淡的花香,沈月浅吸了吸鼻子,有一刹那的走神,文博武身上的味道正是院子里盛开的花儿的味道,她依着玲珑所说去后边时发现花已蔓延到了走廊边,问花匠能不能想法子重新种植过,花匠说得试试,问她知道这种花名字吗?沈月浅摇头,这种花只在法林寺见过,且涨势喜人话味独特她便记住了。 花匠也说没见过,两日后,花匠说植株存活下来了,且有开花的趋势,想着今日有客来,她便让花匠将花移栽到了院子里,天冷了,花开个两日怕就会枯败下来。 可是,为什么文博武身上会有这种花的味道? “浅姐儿想什么这么出神?”丁薇晃着沈月浅手臂,拉她回神。 沈月浅一怔,敛下情绪,蹙眉道,“没什么,四妹妹娇纵惯了,只怕会告我的状,嫌麻烦罢了。”小小年纪沈月茹将薛氏做派学了个七七八八,最是会倒打一耙,沈月茹不敢找丁薇麻烦,只会将事情推到她头上。 丁薇沉吟一会就明白了,心下愧疚,“我做的我会承认,放心,那种人家不用与她们较真。”梧桐院不如外边紧凑,院中唯一的绿色便是那些矮一点的盆栽了,不过布置得特别整洁干净,丁薇赞不绝口。 沈月牙是大房的庶女,性子随了陈氏最会看人脸色,和沈月裳走在一起,不怎么爱说话,丁薇对她不喜也没说什么,沈月浅将备好的礼拿出来,周淳玉身后的粥醇雨争先恐后的围了上来,待看清花样子的模样,个个脸皱巴巴的,“表妹,你厚此薄彼,为什么她的花样子比我们的复杂好看?” 丁薇却拧起了眉,好看是好看,绣起来也麻烦,待周淳玉提出拿玉佩和她交换时丁薇爱爱不释手的护在了怀里,“浅姐儿送给我的,说什么都不换。” 周家姐妹央着沈月浅又拿了些花样子出来,一人选了一副,沈月浅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沈月牙和沈月裳,叹了口气,从剩下的几副中选了两副出来,“二姐,五妹妹,你们也拿一副吧,闲来无事画的,别嫌弃。” 沈月裳面上一喜,沈月牙眼底也闪过一丝不置信,沈月浅将东西塞进两人手中,她只是心疼沈月牙,上辈子,沈月牙日子过得不如她,嫁给了一个年纪比自己大一轮的男子,三招回门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可是没办法,陈姨娘与人通奸被薛氏下令毒死,没人给沈月牙撑腰,她嫁进侯府没两年沈月牙就死了。 陈氏会算计,懂男人的心思,沈月牙却被她养得太过单纯软弱,逆来顺受不懂反抗,和沈月裳不同,她记忆里,沈月牙从未大着嗓门与人争吵过,一次也不曾。 “拿着吧,你的性子比你四妹可讨喜多了。”丁薇实话实说道,沈月茹小小年纪便直勾勾的盯着男子看,长大了如何得了? 沈月牙点点头,轻声到了声谢谢。 丁薇要吃桂妈妈做的糕点,沈月浅让玲珑去厨房端些来,玲珑刚出门,周氏身边的明月便来了,眼神却是看着沈月牙,“二小姐,大夫人要回了,奴婢送您出去。” 沈月牙还一脸疑惑,明月不好说太多,侧身做了请的手势,沈月牙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素净的荷包,唯唯诺诺道,“三妹妹,这是我给七弟绣的福字,你……你……” “谢谢二姐姐。”那个荷包右下角有洛字,沈月牙针线一般,而荷包的针线密集,纹丝不乱,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她的手,陈氏抬为平妻后动作大,与薛氏争锋相对加之有太夫人做靠山,已有压过薛氏的势头,她倒是不介意给陈氏卖个好,笑着收下,“谢谢二姐姐。” 沈月裳借势要去找罗氏,沈月浅让玲霜送她过去,沈家的人走了,丁薇不顾形象地倒在炕上,喟叹一声,“终于走了,浅姐儿,你那些姐姐妹妹性子真是天差地别。” 沈月浅但笑不语,她比较好奇薛氏为何会先离开,玲珑送沈月牙出去了,也没法找人问。 周淳玉也脱了鞋子爬上炕,朝沈月浅招手,“表妹,上来暖和些。” 几人围着小炕桌,盘子里的糕点越来越少,不一会儿就见了底,丁薇心满意足地趴在桌上,想起一件事,“浅姐儿,雅姐儿过些日子要去南山寺上香,问你有没有兴趣一起?今日她本是也要来的,奈何宏夫人不允许,这两月东宫动静大,洪府处在风口浪尖出不得一丝差错,让你别生气。” 沈月浅这才想起来,洪素雅快入东宫做太子侧妃了,谁知,太子妃在这时候生了重病,宫里正琢磨着要不要更换日子,毕竟太子妃有个好歹的话,会影响东宫位子,她记得不错的话,最近会有关于太子的四名侧妃冲撞了太子妃一说,洪家去南山寺也是为了避开京中谣言…… 洪素雅上辈子对她不薄,即使当了皇后也记着她的一丝恩情,“你与雅姐姐传个信,我要去的。”上辈子洪家在这时候差点被人拖下水,太子妃重病不过是个谎言罢了,是想给未进府的几位侧妃一个下马威…… 第034章 再设一计 傍晚,送她们出门时,沈月浅让桂妈妈给每人备了一盒点心,芙蓉糕,桂花糕,玫瑰饼,紫薯条装了一盒子,丁薇喜不自胜,丁夫人拿她没办法,无可奈何地看着周氏,“今日给你添麻烦了……” 周氏笑得开心,“哪儿的话,浅姐儿在府里没个伴儿,薇姐儿来看她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左右不过是些点心,她们能处到一起也算性子合拍……”说着看向丁薇,“薇姐儿要是喜欢,改日我让桂妈妈再给你做些……” 丁薇双眼冒光,上了马车还不忘掀起帘子提醒周氏,“周姨,可别忘了,过几日我再来拿。” 周氏嘴角噙笑地挥了挥手,听里边的丁夫人训斥了两句,丁薇吐了吐舌头,讪讪地拉起帘子。 余氏和周氏站在台阶上说话,“丁小姐乃性情中人,真把你当朋友了才随心所欲提要求,以后你们能多走动就多走动。”又看向周淳玉,眉眼尽是笑,“玉姐儿也要好丁小姐好好相处才是。” 沈月浅眉梢一动,余氏明显话里有话,她意味不明地端详旁边的周淳玉,十三四岁的姑娘身段窈窕,唇红齿白,娥眉柳黛,浅笑嫣然,尤其嘴角的梨涡随着笑尽情收放,很难不让人喜欢。 余氏好笑,抬手顺了顺沈月浅的刘海,“看什么呢?” 沈月浅咧嘴不怀好意地咯咯了两声,想到什么的周淳玉娇羞地倪她一眼,别开脸去。 待余氏也走了,沈月浅才和周氏往回走,路上,周氏说起今日府里的事,感慨不已,“往年夫子向我告状,说你性子不好约束,为此我还愁眉不展,你爹惯养着你,书不好好念,课业不做,总担心你大了出去让人笑话,今日你大伯母上门,有了对比才明白,我家阿浅心思通透,是个好孩子……” 沈月浅仰头,想起薛氏先走一事,“是不是大伯母又做什么丢脸的事了?” “哎,岂止是丢脸,茹姐儿性子也被养歪了,说话没个规矩,你祖母请的夫子该换人了,以后每个月我过去探望你祖母,你留在家里守着小七就好。”周氏不好开口败坏沈月茹和薛氏名声,况且,她不是说人长短的性子,谁能想到,不爱念书学规矩的沈月浅竟是一众人中规矩礼数最好的一个,周氏欣慰的同时又有些落寞。 沈月茹乖巧地点了点头,回屋后边便找来玲珑打听今日的事。 玲珑先是气愤,说到后边眉飞色舞起来。 沈月茹进门便向薛氏告状,指责沈月浅以大欺小,薛氏有心巴结好丁家和周家,假意训斥沈月茹两句,说出的话却是意有所指,“你是妹妹,理所应当听你三姐姐的话,你三姐姐虽不爱念书学规矩,可骨子里不坏,她怎么会欺负你?” 周氏当即沉了脸,谁知,薛氏和沈月茹的话被进屋的几位少爷听到了,文家二少爷脸色不太好看,进屋给周氏行了礼,反驳道“你这位夫人好生奇怪,自己教出来的女儿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大哥看就算了,又背着三小姐的面说人坏话,说你不懂规矩的是丁家小姐,怎么事事都推到三小姐身上,三小姐见着我们后一直低着头,大家都可以作证,倒是你不害臊……” 其他几位少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们不请自来已十分不好意思如何还能眼看着人往沈月浅身上抹黑,鄙视地瞥了一眼薛氏,出声道,“文二少爷句句在理,万没见过这种人。” 薛氏被一帮晚辈挤兑地无话可说,偏生门口小厮说李珏沈未年在书房闹了起来,理由是为着一幅画,李珏常和商户打交道,看过不少好东西,当下便想将那幅画据为己有,上次摔了人家的花瓶一事还没过去,那户人家说了要么休妻娶他们家的小姐,要么赔钱,他便打起了画的主意,谁知被沈未年知道了,两人争执起来,也不知谁先动的手,最后,画破了,两人脸上也挂了彩,薛氏心疼儿子,指责了李珏两句,李珏也来气了,当场就要休妻,李珏身后的弟弟让他别意气用事,谁知愈发让他来气…… 闹了一出笑话,脸丢了彻底,文二少爷说了,以后遇着李家沈家的人远远躲着,做客都能给主人家丢脸,还是乖乖在家别出来走动算了,薛氏哪还待得下去,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 玲珑也是听明画说的,心里只觉得痛快,“小姐,夫人说了,以后有什么事都不会请老屋那边的人,没得连累了咱们。”玲珑觉得文家二少爷性子真是没话说,一句话就让风向变了,不仅如此,四小姐的名声也算是彻底坏了。 知道了前后原委,沈月浅对老屋那边的人愈发看不上了,她奇怪的是今日那帮少爷怎么会来,她问过丁薇,丁薇说皆是冲着宅子来的,皇上一年到头赏赐宅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家都想来看看,她却觉得其中还有不对劲的地方。 玲珑凑上前,继续道,“那些少爷送了小少爷许多玩意,听明画说其中一些极为贵重,夫人本是不收的,耐不过大家的热情,没法子才收了。”今日来的少爷中多是和丁家周家走得近的人家,出手不会小气了。 这边玲珑和沈月浅说着话,回到文府的文博文不可避免地又被太夫人叫走了。 “今日去晨屏侯府做什么?你大哥是得了皇上旨意帮衬一把,你倒好,跟着去就算了,还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文太夫人听管事婆子说了外边的事气得不行,沈家什么人家名声早就坏了,何须画蛇添足补上一脚? 文博文好看的脸尽是委屈,老实认错道,“孙儿知道错了,就是看不惯沈家人平白无故陷害人的作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小小年纪就如此心肠歹毒长大了还得了,再有,那位身四小姐也太没规矩了,三小姐见着我们头都不敢抬,她竟明目张胆的打起大哥的主意来……” “噗……”文太夫人刚抿了口茶差点喷了出来,重重搁下茶盏,怒斥道“胡闹,沈四小姐才多大,哪像你说的那般?”视线 文博武坐在边上,愉悦地笑了笑,“祖母别和二弟一般见识,沈家那样的人家七品芝麻官都看不上,放眼整个京城,谁会把他们放在眼里?”漆黑如墨的眸子若有似无地瞥了眼文博文,后者凑上前,重新给文太夫人倒了杯茶,“祖母,孙儿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乱来了。” “什么不乱来,博文你又闯祸了?”循着声音看向门口,宁氏在丫鬟簇拥下缓缓而来,宁氏是宁国侯府的嫡小姐,妆容精致,穿着身暗红色的拖地长裙,深紫色的丝线从裙摆至腰际勾勒出偏偏祥云图案,腰若纨素,齿如含贝,搭在丫鬟袖上的双手洁白无暇,手腕上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更沉得十指纤纤,举手投足尽显贵气…… 文博文转身,敛去脸上的笑,一本正经的叫了声母亲,文博武坐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不冷不淡的跟着叫了声,宁氏峨眉轻蹙,大儿子这次回京后对她颇有芥蒂,宁氏以为是给他找来说亲的几位姑娘不合他的意,没放在心上,可刚才她在门口看得清楚,文博武见着她后脸上的浅笑消之殆尽。 宁氏轻轻推开丫鬟的手,上前朝文太夫人施了一礼,转而望向文博文,温声道“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文博文低头不言,文太夫人好说话,宁氏却是个难糊弄的。 “没什么,今日与二弟出门遇着一只快死的狗,二弟不忍心它太过挣扎变让小厮直接将其埋了,给它个痛快,祖母心善斥责二弟胡闹。”文博武声音四平八稳地解释。 文太夫人细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哭笑不得,人好好的一小姐倒被比喻成快死的狗了,不愿聊这个岔开了话,“你怎么来了?” 将军府没有分家,大事小事皆宁氏管着,文太夫人看得开,只让府里的晚辈每月初一十五过来请安,宁氏也只在那两日才会踏进她的屋子,今日初三,前日宁氏才来过,今日来定是有事了。 宁氏将来意说了,“儿媳约了几位长公主府一聚,府里的小厮说博武博文不在,我想着来这边看看。” 文太夫人明白宁氏是要给文博武说亲了,“他们也是刚回来,长公主来没见着人没有不悦吧?”文博武的亲事她问过太后的意思,之前太后还想让皇上赐婚给五公主,过了一阵子后皇上只让太后别着急,文博武的亲事它心中自有主见,之后就没消息了。 “你也别着急,皇上给太后回话了,博武的亲事皇上会赐婚的,” 宁氏凝了凝眉,皇后已开始给五公主挑选驸马,真要赐婚早就赐了何须等到现在?不过,宁氏没反驳文太夫人,老实道,“长公主说过些日子腊梅开了办个赏梅宴,到时博武博文过去坐坐。” 文博武的眸子瞬间冷若冰霜,语气也沉了下来,“将军府乃武将出身,赏梅宴多是文人参加的多,我就不去了,快过年了,去年便和南山寺大师约好上山找他切磋棋艺,赏梅宴我就不去了。” 他若是估算得不错,沈月浅也是会去南山寺的,以往皆远远的看着她,这次无论如何要定了她的心才好。 宁氏好看的眉拧成了一团,当着太夫人的面再大的怒气也只得忍下,语重心长道,“也不分文人武人,长公主也会给其他将军府下帖子,你几个舅母也会去。”她还没说完,文博武已不耐烦的起身,掸了掸平整的前襟,“到时再说吧,我先让文贵收拾好行礼,二弟,你去南山寺不?” 文博文苦着脸,在宁氏盛怒的眼神下微微点了点头,“大哥一人前去也无聊,我陪着也好。” 晚上,大将军文战嵩回来,宁氏伺候他换衣衫时抱怨道,“我看他们是越大越不懂礼了,我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他们好,一个个避我如蛇蝎,给博武提过多少户人家的小姐了?要么嫌弃人太矮了,要么嫌弃脸上没肉,连人小姐脸上妆太浓都入不了他的眼,真不知道他要找个什么样子的……” 文战嵩伸直手臂,任由宁氏给他束腰带,大儿子随了他,说话直接惯了,“你也别气了,左右他还小,你看看京里边,大户人家里谁不知十九二十才成亲的?只有那些小门小户不懂门道早早的成亲亏了身子,博武的事再看吧。”儿子和宁氏之间的暗流他也感觉到了,叹了口气,道,“你可别急急躁躁地就把人定下来了,博武的性子你也知道,到时候闹得两家面上过不去就遭了。” 宁氏何苦不知道这个理,抱怨归抱怨,其中利害她还是拎得清的,“我心里有数,今天见长公主家的小姐容貌好看,处事张弛有度,要是错过了这个,之后不好找了。” 文战嵩不以为意,双手扶着宁氏肩膀,冷硬的五官淌过温柔,“急什么,我不也是二十岁才遇着你吗,好的都在后边,何况博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上赶着要嫁他的小姐多着呢。” 宁氏抬眸,瞪了他一眼,她和他能一样吗,心里却也因着他一番话轻松不少,“走吧,博武博文在正屋等着呢。” 文战嵩揉了揉鼻子,温香如玉在侧,哪还有其他的心思,宁氏勾起了他不少年轻时的回忆,打横抱起宁氏,朝外道,“让大少爷二少爷自己用饭,不用等我们了。” 宁氏捂着嘴,骂了两句胡闹,文战嵩来了兴致,半强迫宁氏掀起了帷帐,不一会儿,账内便传出一阵低若蚊吟的shenyin,以及喘着粗气的低吼…… 文博武和文博文两人坐在桌前,面面相觑一眼,文博文放低声音道,“大哥,母亲不会向爹告状吧?”宁氏要操持偌大的将军府,平时最注重规矩,可只有她和文战嵩了,有什么苦水都往文战嵩那边倒,小时候他和文博武不听话的那两年没少挨打,文战嵩几乎是见他们一次打一次,次次理由都是惹宁氏生气…… 文博武屏退布菜的丫鬟,拿起筷子,优雅地夹了块肉,笃定道,“母亲不会那么做的,你放心吧,对了,沈家那边的事情还需要借你的嘴说点事,之后我再与你细说。” 文博文点了点头,“知道了。” 文博武认定了沈月浅,沈家那帮不知轻重的人肯定要好好收拾一番,最好将人撵出京才好,否则,多少会连累晨屏侯府的名声,不过他能想到的,大哥肯定也能想到。 饭后,两人去了文博武书房,文贵奉上茶盏,看二少爷脸色越来越苍白,心底暗暗高兴,以后帮忙跑腿的终于不止他一个人了。 “大哥,这样不好吧,央乐侯府的少爷与我们素未谋面,这样得罪了他会不会不合适,爹知道的话会打断我的腿的。”文博文不明白承恩侯府如何得罪文博武了,可这种法子,太损阴德了。 “不会,我会护着你的……”文博武唇角淡淡地勾起愉悦的笑,沈太夫人已掀不起风浪,剩下的就是薛氏和小王氏了。 第035章 晚节不保 院子里的花果真两日就全部凋谢了,沈月浅心里遗憾,让卢平移栽了些好看的盆栽过去,她与周氏说了去南山寺的事,周氏同意了,太子妃生病一事她不清楚其中弯弯绕绕,不过,上辈子,洪素雅的嫂子参加宴会大放厥词惹得宫里人不满,幸得洪太夫人带着洪素雅去南山寺不在京里,否则,进了东宫,洪素雅日子难熬。 她慢慢回忆着上辈子的事,太子妃的“病情”托了很长时间,过年那段时间才渐渐好了起来,这段时间,其余三位侧妃有心思往上爬,在朝堂走动地频繁,太子妃死后,必然要重立太子妃,有心思的人当然想夺下这个位子,待太子登基,太子妃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故而,大家才会卵足了劲在朝堂走动,孰不知,太子妃也是忌惮四人的身份,太子妃与太子成亲一年肚子没有动静,如果侧妃先怀孕,便站了长子,皇上立四皇子为太子是因体恤皇后多年才生下四皇子,劳心劳力地操持后宫罢了。 期间,丁薇又来了一次,定好了去南山寺的日子,顺便告诉她,丁家大少爷和周淳玉的事*不离十了,周淳玉品性端庄稳重,她自然希望周淳玉给她当大嫂,“以后我们也算得上亲戚了,对了,你娘去吗?” 小七年纪小,这么冷的天出门身子受不住,沈月浅摇摇头,丁薇高兴地拍了拍手,“那就太好了,今年我祖母也要去,我娘我祖母一辆马车,我们一辆马车,你收拾好包袱就成,到了出发那日我来接你。” 沈月浅想说不用了,丁薇已转过身到处找桂妈妈做的糕点了,沈月浅哭笑不得,和周氏说了,周氏没反对,“薇姐儿既然与你亲近你便与她一道吧,玲珑玲霜和福禄福寿跟着……” 第二天早上便要出发,沈月浅赖在云锦院,挽着周氏手臂,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娘,今晚我与您一起睡好不?” 周氏微微一笑,理了理她发髻上的木簪,“好,晚上让小七去隔间。”难得女儿依赖自己,周氏脸上的笑未消过,吃了饭,给小七洗了澡,让鲁妈妈抱着小七去隔壁,随后周氏让明月打水进屋,亲自给沈月浅洗脚,沈月浅惶恐,却听周氏道,“你乖乖坐着,好些时日没和你好好说过话了,你再小些的时候不也是我帮你洗的?” 周氏试了试水温,脱下沈月浅的鞋子,女儿乖巧懂事,儿子平安健康,沈怀渊的死给她的伤心少了许多,至少,他们还有一双儿女,沈月浅坐在床上,垂眸便能看见晕黄的光下,周氏柔软的五官,她张了张嘴,“娘,以后我也给您洗脚。” 周氏一怔,有泪落在盆里,晕染一圈涟漪…… “好,娘等着。” 可能有了能说贴己话的人,周氏抱着沈月浅说了许久的话,沈月浅静静听着,慢慢阖上了眼,不时在周氏怀里拱着身子,周氏撩起她额前的刘海,起身灭了灯,挨着沈月浅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时,侯府大门匆匆来了辆马车,侍卫正准备取下门口的灯笼熄灭里边残剩的烛火,听到动静,转身看去,几人心照不宣地挡在了门口。 马车上,一袭白色衣衫的沈未远焦急的跳下马,三步并两步地往上冲,到门口撞着人了才抬起头来,有些日子不出门,沈未远邋遢了不说,下巴的胡子快有手指长了,且发髻歪歪扭扭地束在玉冠中,哪还有温润如玉的少爷形象。 “快让我进去,府里出事了,我要见……二婶……”叫了十几年的娘突然改口叫二婶,沈未远心里何尝不别扭? “大少爷,夫人和小姐还没起,您在门口候着,待通禀后再说。”侍卫皆是卢平敲打过的,老屋那边的人不能轻易放进府是规矩,为首的侍卫手里还拿着刚取下来的灯笼,低头吹灭里边的烛火同时叮嘱道,“先进去知会卢管家,问问卢管家的意思。” 沈未远惨白着脸,他出来得急,身上只穿了单薄的衣衫,站在簌簌北风中冷得身子直发抖,他就站在原本该属于他的宅子门口,翘首以盼地等着周氏让他进门。 为什远懂得身子都僵硬了才见卢平穿着身素色袄子从里边出来,看向自己的目光锋利而怨毒,“夫人说请进吧。” 沈未远抬了抬步子,站得久了,走路步伐不稳,他没有心思打量院子里的景色,走得极快,顺着走廊走了好一会儿才听卢平在身后冷冷提醒道,“大少爷,您走错了。” 沈未远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着鞋面,这双鞋还是周氏去年的时候给他做的,他和沈怀渊喜欢竹子,周氏便做了两双一模一样的鞋,鞋子的大拇指处快磨穿了,他不知为何还是舍不得扔掉。 周氏听说沈未远来了,心绪复杂难辨,让明月进屋服侍穿衣,对被吵醒的沈月浅道,“天还早着,你多再睡会,我去看看你大哥来有什么事?” 沈月浅伸了伸懒腰,翻身趴在床上,“我也要去,娘给我穿衣服,一起去。” 周氏拿她没有法子,只得先让明月叫厨房给沈未远送些吃的,来得这么早,肯定没用早膳,交代完了,才拿起屏风上的衣衫套在沈月浅身上…… 沈未远喝了点热茶,身子暖和不少,这才随意打量起屋中摆设,东西都是他见过的,可总觉得不一样了,有些陌生,门口传来脚步声时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好长时间没见着周氏和沈月浅了,有些局促不安。 周氏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未远来了?怎么穿得这么少?”周氏蹙了蹙眉,府里没有男子的衣衫,下人穿过的沈未远定是看不上的,沉吟片刻,让明月抱床棉被让沈未远裹着。 “不用了,二婶,我来世让您回老屋一趟,家里出了点事。”那些事,沈未远难以启口,手足无措地站着,双手不知往哪儿放。 沈月浅挑了挑眉,难为沈未远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扯了扯周氏的袖子,“娘,我肚子饿了,不如边吃边说吧。” 周氏以为她饿了,“明月,开始传膳,多备份碗筷。”周氏心底对老屋那边的事没有兴趣,面子上也得过得去,看了眼她掏心掏肺疼了十多年的孩子,叹了口气,“未远,坐下边吃边说吧。” 沈未远本想说不用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言不发地坐下,早点是沈月浅爱吃的水晶饺子和包子,周氏跟前的是一碗粥,他面前的是一碗面,他最喜欢的牛肉面,不想周氏还记得。 “吃吧。”周氏脸上漾着和煦的笑,沈未远红了眼眶,重重点了点头,双手捧着碗,眼眶微热。 沈未远想了想,将府里的事情说了,沈月浅瞪大了眼,就连周氏也惊讶地顿了顿,沈未远脸色通红,“央乐侯府颜面尽失要抓了我娘去庄子,爹和三叔不在,祖母又不管事,府里全乱了套了。” 小王氏保养得再好也已有五十多了,怎还会莫名其妙被人人吃了豆腐?沈未远言语含糊她也明白了,小王氏只怕是被人轻薄没了贞洁,可是怎会是薛氏派去的人? 周氏许久没有说话,双眼无神的看着手里的勺子,沈未远白着脸,祈求道,“二婶,麻烦您走一遭吧。” 央乐侯府来势汹汹,哪是他能阻拦得了的,沈月浅推开面前的水晶饺子,思量了许久,起身道,“娘,我去看看小七醒了没。”这种事说出去,央乐侯府的名声尽毁,小王氏再嚣张跋扈也不敢做声了,而下边的人还敢找上门分明是握有证据,想起小王氏年迈的身子,不由得恶寒,走出门,叫来玲芍,“问问你大哥可打听到沈府发生了什么事。” 玲芍点头应下,不一会儿就折身回来了,身后跟着个魁梧的男子,眉目粗犷,表情凶狠,正是玲芍的大哥,大山。 玲芍扯了扯大山的衣袖,让他自己上前说。 “怎么了?”沈月浅坐在炕上,手里玩着小七的小手,抬眸看着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大山大步上前,在离炕五步远的时候停下,想了想,一五一十将央乐侯府的事情说了,“前几日,姨太夫人去老屋那边,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奴才一打听才知道是和大夫人起了争执,大夫人骂姨太夫人为老不尊,姨太夫人失了脸面,吩咐身边的婆子动手打了大夫人,谁知道,姨太夫人的马车在巷子口遇着了流氓……” “之后,姨太夫人花钱将人抓住了,证实是薛氏花钱收买的人,姨太夫人气得晕了过去,被央乐侯府的侯爷知晓了,处置了流氓,趁着姨太夫人没清醒将人送去了庄子,今早天不亮就带着人冲进了老屋的宅子,让人关了门,不放任何人进出,这时候,大夫人只怕被抓走了。” 大山想着这件事与二房无关才没禀告,准备等落下帷幕当成笑话讲给沈月浅听,谁知沈未远偷跑了出来。 沈月浅抿唇笑了笑,薛氏和小王氏真是狗咬狗,这种阴损的法子真亏她想得出来,随即,想到上辈子薛氏便是以同样的法子害死了陈氏,可见她骨子里就是心肠歹毒之辈,抱起被窝里的小七,凑近他的脸轻轻吻了一口,愉悦道,“小懒猪,起床了,玲芍,你去前边与夫人说小少爷哭闹不止……” 玲芍不明所以,却也恭顺地称是转身退下。 很快,周氏就走了进来,见小七好好的,便知是沈月浅的意思了。 “娘,这件事我们最好别过问,央乐侯府的人手里证据确凿,我们出头不是让央乐侯府记恨上了?大伯母自己做下的事自己该承担,娘,不如您与我一道去南山寺吧。”薛氏被抓,沈怀庆和王氏都无动于衷,她和周氏着急做什么? 沈月浅叹了口气,“明月,你和大少爷说声,我们要去寺里上香,就不过去了,让他问问薛家人的意思吧。” 沈未远走出晨屏侯府的大门,整个人像是没了魂魄,踉踉跄跄地爬上马车,紧了紧衣衫,挥起鞭子,驱着马车走了,他与她们始终不是一家人。 此时的沈府已风平浪静下来,陈氏吩咐丫鬟婆子重新整理院子,薛氏被央乐侯府的的人带走了,堵了嘴,捆得严严实实的,甚至,沈月茹沈未年都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大少爷回来了?”远远地看沈未远走近了,陈氏皱了皱眉,侧身和丫鬟耳语两句,后者转身跑开了,陈氏上前扶着沈未远,神情不明,走了几步,丫鬟拿着大衣过来,陈氏细心地给他披上,“天冷,快回去歇着吧。” 沈未远抬眸,迎上陈氏关怀的目光,茫然地点了点头,陈氏让丫鬟扶着他回去休息,自己则去了太夫人屋里,王氏的病情愈发重了,一半是被这件事情吓得,一般是积郁成疾造成的,陈氏扶她躺好,给她后背垫了两个樱花靠枕她才勉强坐了起来,“太夫人,大夫人被带走了,要不要给薛家去个信?” 王氏张了张嘴,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老泪纵横地摇了摇头,那等丢脸的事,薛家闹上门来又能怎样,可怜小王氏,要强了一辈子,竟落到这个下场,她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着陈氏,朝桌子方向不停点头,陈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盈盈笑道,“太夫人是想二夫人和三小姐了?” 王氏用力的点头,激动地啊啊说着什么,陈氏猜测道,“太夫人想见二夫人和三小姐?”王氏又点头。 陈氏慢悠悠转身,朝外大声道,“太夫人想见二夫人和三小姐了,快给侯府送信去。” 然而,周氏已收拾好东西和沈月浅上了马车,沈月浅担心沈府再来人,故而先和周氏坐上马车,让包妈妈等人慢慢收拾,小王氏去了庄子日子可想而知,而薛氏只怕不如小王氏。 第036章 女主受伤 马车出城后便停了下来,和丁薇约好了时辰,中途变了褂不知她会不会介意,周氏脑子里装着事,心不在焉的,沈月浅脑子里也存着事!不过却是猜测央乐侯府会如何处置薛氏,央乐侯府能将这件事撕破了脸皮拿出来说心里是打定主意不和沈府走动了,王氏和小王氏的情谊并不见得多深,不过是臭味相投。 沈家人,只怕在京里待不下去了,没了官职,死活还不是央乐侯府一句话的事? 想着事,待听到外边有人传来低沉的说话声,沈月浅身子一颤,抽出手炉里的手,贴在帘子边,轻轻掀起一角,视野里是一张英俊的放大的脸,吓得她惊呼出声。 “果真是晨屏侯府的马车,不知沈夫人三小姐可是要出城?”文博武挺身而立,他本来是要敲车壁的,感觉帘子晃动就贴了上来,没想着会吓着她。 沈月浅惊魂未定,周氏已轻声回道,“可是文家大少爷?今日约了丁家夫人一起去南山寺上香,你们可是也要出城办事?” 文博武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巧了,我和南山寺大师去年约好今年一聚,算着日子出门不成想会遇着夫人,钦天监的人说这几日会有风雪,不若一道上路如何?” 沈月浅直给周氏丫头,周氏好笑,“也好,不过我们还要等丁夫人,会不会耽搁了你们?”文博武性子憨厚,文博文性子率真,对这两个少年,周氏极有好感,温柔的揉了揉小七头上的黑色小虎帽,若小七长大了能有两人的气度就好了。 沈月浅心咚咚跳个不停,知道文博武不会记得那些事,没来由的,近距离看着那张俊郎的脸她就面红心赤,手捂着胸口,待脸上的潮红!慢慢退下后才发现周氏盯着自己,心虚地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可是我衣服没穿好?”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脸色发烫。 “文大少爷问你话怎么也不回答?”周氏以为她刚才吓得不轻,朝帘子说道,“她没事,没料到外边有人……” 文博武地性子和上辈子完全不同,上辈子一闷棍打不出一句话,最多的时候也是她没完没了的说,他在旁边淡淡的附和,两人说得最多的时候也是在他离京时。 而此刻的文博武,性子反转得让沈月浅无措,冷峻的脸,温和的笑,对身边之人彬彬有礼,恰到好处的让人觉得舒心,她不由得又走神了。 丁家人的马车到的时候便看见这样一副场景,身形玉立的少年站在马车边,脸上噙着浅浅的笑,和马车里的人说着什么,态度谦和有礼,丁太夫人听过不少文博武的事也见过文博武为人处事,和眼前这人完全对不上号,侧身抬了抬下巴,问丁夫人,“这是大将军府的大少爷还是二少爷?” 丁夫人笑道,“大少爷,之前在周府沈府见过两次,话不多,可也没传言中的阴沉。” 文家皆是武将,文战嵩回京封大将军之前在战场待了许多年,文博武从七岁的时候就随文战嵩上了战场,之后,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每年回京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都是请安后就退到一边不说话,谁若上前搭讪,被文博武风轻云淡的眼神一扫则到嘴边的话全部吞进了肚子里,没想着,他还有如此客气礼貌的一面。 “马车里可是坐着侯府小姐?”丁太夫人目光深邃地看向那边,丁夫人顿时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反常即为妖,可沈月浅才多大,摇头道,“应该不会吧,文家上边两位眼光高得很,何况,浅姐儿才多大的年纪?” 沈月浅才十岁,最早也要三年后开始说亲,而文博武已经十五,最迟后年就要定下,两人怎么也不可能凑成一对。 丁太夫人收回目光,这事搁旁人府上可能没谱,大将军府就不好说了,文战嵩和宁氏年纪相差也大,不也凑成一对了?丁太夫人没把心思说出来,看得出来儿媳喜欢沈月浅,与她说只会惹得她胡思乱想。 丁薇掀开帘子没想会遇着文博武,当即退回去,带上帷帽后才重新走了出来,比起之前的随意,这次,明显端庄沉稳得多,小步下了马车盈盈给二人施礼后才尖柔着嗓音道,“浅姐儿,我们到了,你和我一起不?” 丁薇不清楚晨屏府发生了何事让沈月浅不等她先走了,她不是刨根究底之人,和沈月浅好先是因着洪素雅常将她的名字挂在嘴边,见过之后喜欢上了她的性子,如今嘛,又多了一样,喜欢晨屏侯府的点心。 周氏没有给她准备帷帽,犹豫片刻才道,“好的。” 玲珑掀起帘子,露出沈月浅一身芍药花的襦裙,文博武和文博文已翻身上马,别过脸去。沈月浅自在了许多,虽然她十岁,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传出去,名声受损的还是她。 待到了丁家马车上,文博文文博武走在前边,沈府马车紧随其后,之后再是沈月浅和丁薇坐的这辆车,丁太夫人和丁夫人在她们后边,最后才是丫鬟婆子的马车。 丁薇摘下帷帽,细细地盯着她看,沈月浅被盯得不自在,“怎么了?” 丁薇实话实说道,“之前就知道你长得好看,今日更甚,待你出了孝期,定会有许多人求上门来。”丁薇说的实话,丁夫人在她跟前夸了沈月浅好多回了,丁薇都记下。 沈月浅摸了摸自己的脸,娇羞地低下头去,看得丁薇都忍不住想在她脸上亲一口了。 往回沈月浅皆素净着脸,今早得知沈未远来了,想拖延时间,拉着周氏给她描眉涂抹了层脂粉,丁薇从袖子里拿出镜子搁在沈月浅膝盖上照着她羞红的小脸,打趣道,“不信你自己看看,你要是我妹妹多好,待我嫁人了,定会好好帮你相看人家,保证为你找一个人中之龙配得上你的。” 镜子里的小脸笑靥如花,水润光泽,沈月浅不好意思收起镜子,揶揄道,“不害臊,小小年纪就想着嫁人了。” 丁薇没想到嘴快说漏了,脸上僵硬了一瞬,随即便释然了,“女子都是要嫁人的,放眼京城,可有二三十岁没说亲的?”说完,愈发挺直脊背地拍了拍胸脯,“让桂妈妈多做些糕点贿赂我,我年纪比你大,定是要比你早些成亲的,那时候我人脉多了,包给你挑个满意的。” 沈月浅笑着将镜子扔过去砸她腿上,“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丁夫人说不定正和太夫人商量你的亲事呢。” 还真被沈月浅猜中了,丁夫人正和丁太夫人商量丁薇的亲事,丁薇大哥的亲事已经和周家说好了,两府交换了庚帖,只等选个好日子上门提亲了,现下就轮到丁薇了。 “娘,丁薇的性子我们都清楚,不了解的人都夸她沉稳大方,说白了骨子里单纯得很,不若找个机会去文府问问?”文家管事的是宁氏,为人循规蹈矩,掌家后没有传出过任何不好的事情,将下边几房也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丁薇若和文博文说亲,不是长房不用掌家应付下边妯娌,上边有宁氏看着不会出了乱子,以后文博武成亲后搬出府,大将军府还不是文博文的? 她想得明白旁人怎么会想不明白,京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文家两位少爷的亲事哪轮得到她们,丁太夫人实话实说道,“文家太夫人看着客气,心里边透彻着呢,文家两位少爷仪表堂堂,哪是我们能肖想的?宫里还有几位公主呢。” 丁夫人一脸遗憾,太后器重文太夫人,皇上器重文战嵩和文博武,大将军府的地位不输京里的两位王爷,亲事却是不好来。 沈月浅和丁薇闹够了个子锁在一脚闭目养神,直到马车像是撞到什么东西猛地停下,沈月浅一下就被惊醒了,周围嘈杂起来,喊声震天,她们走的是官道,为何会有劫匪?沈月浅担心前边的周氏,伸手就要拉开帘子,手还没碰到帘子就听外边传来一声暗沉的声音,说道,“别动,好好坐着。” 声音夹杂着莫名的紧张,沈月浅心口一颤,随即,听到了前面马车传来小七的哭声,沈月浅害怕地哭了起来,“文博武,要保住我娘和弟弟,求求你了。” 周氏和小七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她不想她们死,她闷死了她就什么都没有,和上辈子一样。 这次,外边没有人回答,沈月浅瘫坐在车里,小七还在哭着…… 丁薇也六神无主,劫匪听着婴儿的哭声定会先朝着有婴儿的马车动手,拉着沈月浅,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不知过了多久,打斗声渐渐远去了些,“浅姐儿,你听,打斗声远了。” 沈月浅抬头,快速起身拉起一角帘子,福禄福寿和鲁妈妈守在周氏马车边正和全力以赴的抵抗,丁府的护卫死了很多,而不远处,三四十个蒙面人围着文博武和文博文,一轮又一轮的攻击战,人是冲着文博武来的,她笃定的这位认为。 人多,文博武要照顾文博文,打退了一波人又一波人顶上,定睛一看,他的袖子被人划开了口子,脸上不知溅了谁的血,猩红的挂在脸上,英俊的脸血迹斑斑。 “浅姐儿,你要干什么?”丁薇担心被那群人听到,压低声音焦急不已的扯着沈月浅袖子,见她挽起裙摆塞进腰带里,提起茶壶灭了炭炉子里的火拿布裹着炭往自己身上脸上抹,取了簪子,胡乱地揉着发髻,散乱了才松手,她害怕不已地拉住她,由问了遍,嗓音微微打颤,“浅姐儿,你要做什么?” 沈月浅来不及和她说,掀起另一边的车帘,探出半个身子,咕咚一声跳了下去,爬起来往旁边的草丛跑,然后,晃动树丛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丁薇坐立不安,随后,脑子里冒出个想法,浅姐儿该不会是害怕了要逃跑吧?随即又坚定的摇了摇头,周氏和小七还在前边马车里,浅姐儿该是搬救兵去了。 随着树影晃动地越来越远,马车最后边传来一声不同寻常的喊声,丁薇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官差,就是这里,这里一早就有人埋伏着,我要饭的时候发现的,你们快来啊,好多劫匪啊……” 丁薇探出身子,她看不见沈月浅人影,可声音是沈月浅的没错,在怎么变她也听出来了。 为首的黑衣人往后一看,他们选的地儿是山丘背后,如果不是走近了根本发现不了,沈月浅喘着粗气,跳下马车的时候她的手被磨破了皮,可她顾不得了,拼命奔跑摇晃着树影,制造出来了人的假象…… 黑衣人心有犹豫,“撤。”来日方长,上边交代不让文博武活到明年,他们还能寻到机会下手。 退走的时候一人往树影晃动方向看去,心中疑惑,为首的黑衣人也察觉到了,回眸点了点头,领着人退走,剩下的黑衣人冲进树丛,一小乞丐边晃着数边大喊着,官道上空无一人,黑衣人心知上了当,“老大,我们被骗了,一个人都没有……” 黑衣人已退出十几步远,踟蹰片刻,下令道,“退。” 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再打下去就真的引来官兵了,他以为文家练武的只有文战嵩和文博武,不想文博文也是个练家子。 黑衣人听到指令,抬起手中的剑朝沈月浅刺去。 奔过来的文博武见到这一幕,双眼布满了血丝,“你敢……”语声未落,黑衣人的剑利落的穿过了沈月浅的胸膛,“阿浅……” 沈月浅低头,看着猩红的血慢慢在胸前晕染开来,扭头看向一刀刺入黑衣人胸膛的文博武,轻松地咧嘴笑了,原来,上辈子他就是这么拿剑穿过胸膛死的…… “帮我照顾我娘和小七好不好?”那是她在人世间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了,她想他们能好好活着,不被人欺负。 第037章 情意相通 沈月浅意识渐渐苏醒,她像是被人用绳子捆住了手脚用布盖住了双眼,看不见,动弹不得,侧着耳朵,想听听大家说了什么,声音像隔着墙,听不真切,动了动眼睛,沉重得睁不开,然后,她在心里暗暗记着人进出的步子。 其中,有个步子与她听到的步伐截然不同,步子缓而沉,像曹植作七步诗时般犹豫,沉重,忐忑,到了床边会驻留很久,走后又等很久才来…… 她有感觉的时候是有人给她擦身子,轻轻的从额头到脚趾,她不好意思的想动动身子,张开嘴,努力的叫了声,“玲珑,玲珑,我自己来……” 玲珑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哑的嗓音,抬头望了望,什么都没有,又看了眼沈月浅的小脸,眼里蓄满了泪,那日是她胆小怕事,如果下马车护着小姐便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沈月浅听到自己能发声了,重重地吸了口气,猛地坐了起来,吓得拿着帕子擦拭脚趾头的玲珑大喊出声,沈月浅左边胸口疼得紧,低头,白色纱布缠绕的地方浸出了血,疼得她呼吸一滞。 立即,一道黑色的身影冲了进来,沈月浅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又疼得她一紧,“痛……” 文博武这才注意她伤口裂开了,轻柔地松开手,朝外道,“去请方丈,三小姐醒了。”扯过旁边素白色的抱枕垫靠在床头,扶着她慢慢躺好,多日疲惫的脸舒展开来,眉峰蹙成了一团,“痛得厉害?” 沈月浅扯过被子盖好,点了点头,嗓子沙哑得厉害,她以为她必死无疑了,没想到又捡回一条命来,看向窗外,天地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下雪了?我睡多久了?” 文博武给她掖了掖被角,目光落在白色纱布一团血上,“八天了,身子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玲珑在,文博武按耐住检查她身子的冲动,平声询问。 沈月浅扭头,扯动伤口又是一阵疼,老实道,“饿了。” 文博武让玲珑去厨房给她熬碗粥,沈月浅舔了舔干涸的唇,“想吃肉。” “不行,你现在身子没好,得吃清淡的,玲珑,往粥里加点菜叶。”文博武拉着她的手,几日光景,本就纤细的手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文博武心里难受,细细摩挲着她指腹。 听着玲珑的脚步声远了,文博武才抬眸与她对视,眼神深邃而黑暗,晶亮的眸子映着她苍白的小脸,他想说点什么,见她疼得龇牙咧嘴楚楚可怜,又将嘴里的话吞了回去,动作温柔地撩起她额前的刘海,“你要想吃肉,我让文贵去山里打些野味做成腊肉给你留着,待你身子骨好的时候吃。” 沈月浅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才十岁,不是上辈子被她宠在手心的女子,脸色刷的下更白了,文博武心头一颤,“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见她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眼里尽是泪,顺着眼角慢慢滑下,文博武的心针刺的疼,伸手抱着她,哄道,“不哭,我还在,阿浅不哭。” 他的死是她一生不能忘记的痛,他懂,眼看着那人向她挥剑的无力感他明白,上辈子两人并非没有情意,是他没有护好她,是他的错,“阿浅不哭,我陪着你,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月浅哭得厉害,她以为重来一世离他远远的便不会拖累了他,当日若是只有他和文博文,两人骑马定能躲开,是她……“对不起,要是不遇见我,你和文……” “我们就死了,是你救了我们,阿浅别哭了。”文博武晦暗的眸子有一滴晶莹的水滑过睫毛,滴落在她发间,消失不见。 重生一世,不过因着心中执念,那份执念从来都是她。 沈月浅使劲摇着头,是她连累了他。 文博武按住她身子,眼中闪过浓浓的自责,“别动,伤口裂开又要时日恢复,别动。”声音夹杂着丝祈求,他宁肯自己忍受那些万箭穿心,也不想看有人伤她分毫。 沈月浅安静下来,闭着眼,埋在他肩头,不一会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周氏和方丈进屋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男子侧坐在床沿,一腿伸得笔直,一腿呈九十度弯曲,肩头的少女发丝盖住了脸庞,两人一动不动。 听到脚步声,文博武托起她的身子,轻轻放在床上,扭头,缓声提醒,“她刚睡着,方丈给她把次脉,她伤口裂开了,喊疼。”话完,不忘给沈月浅盖上被子,之后才退到一边。 周氏背过身偷偷抹泪,她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种苦,心里愧疚自责,她抱着小七在家的话,那些人不会听着婴儿哭声叫沈月浅没了方寸。 方丈抬起她的手臂,食指搭在脉搏处,良久才收回,放下沈月浅手臂的同时文博武立即上前,将她的手捂进被子里,动作轻柔连贯一气呵成,方丈眼中闪过诧异,抬眸,嘴角浮着笑,“小姐人醒过来就好,这些日子别沾水伤口不发炎,过些日子结疤了就好了。” 周氏松了口气,感激地朝方丈行了大礼,声音哽咽,“谢谢您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的本分,夫人客气了。”方丈知道文博武和周氏有话要说,沉默的走了。 文博武凝视着只露出脑袋的沈月浅,顿道“三小姐是因着救我和博文才受的伤,夫人若是信得过我,您就先回去忙,我留下照顾她,待您忙完了府里的事再来守着她。” 薛氏死了,薛家人闹上门要沈家给个交代,动静大,上门求周氏回去的人每天都来,她回去处理好了过来以免那些人扰了沈月浅清幽,虽然,那些人连院子门都沾不到,文博武仍不待见他们。 周氏左右为难,她也想早日将老屋那边的人打发了,“倒是不用劳烦大少爷,我让包妈妈桂妈妈留下,玲珑玲霜伺候惯了阿浅,让她两也留下来,侍卫的话……” “夫人回去还需要人手,我与方丈有几分交情,这边不缺人手,您带走就好。”已经失去过两次,他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那帮人光天化日在官道上动手想杀他个措手不及,他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虽文博武说不用,周氏仍留了十名护卫下来,走的时候,沈月浅已经醒了,太多天没说话,嗓子低沉了许多,周氏牵着她的手,反反复复叮嘱了许多事,最后红着眼眶回去了。 她没带小七,老屋那边的事乱七八糟,她害怕小七有个意外,回去的隔日,又遣来批下人。 周氏不在,文博武从早到晚都在她房间里陪着她,下人们清楚沈月浅的伤如何来的,也没多想,加之鲁妈妈一番话更是打消了下人们的隔阂,对文博武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况且,要拦也拦不住。 山里的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听玲珑说远山近处白茫茫的一片可好看了,沈月浅蠢蠢欲动,和床前维持一个姿势许久的文博武商量,“我想下床看雪。” 文博武瞥了眼窗外,起身推开窗户,鹅毛般的大雪密密麻麻撒下白色的网,眺望远处,再无其他颜色,他探出身子交代了两句,沈月浅回过神来的时候,文贵和文艺一左一右的抬着堆好的雪人进屋,她沉默了好一会嘴角才浅浅的笑了笑。 文贵文艺两人放下木盆就出去了,不忘给两人关上门。 “方丈说你暂时不能下床,伤口结疤了才可以走动。”她伤的地方不是别处,差一点点就没命了,他不敢拿她开玩笑,补充道,“外边还有很多,你喜欢什么形状的雪人我让文贵他们堆。” 抓起旁边的短棍撑着窗户,缓缓回到床边,顺了顺快盖住眼睛的刘海,温声道,“要不要帮你剪刘海,盖住眼睛是不是不舒服?” 沈月浅摇头,明明记得上辈子事情的只有她,可是和文博武相处时,两人却极有默契,他知道她的喜好是什么,兔子的雪人,只有他才想得出这个法子逗她开心,“薇姐姐和雅姐姐可还在寺里?” 那日丁薇怕是吓得不轻,她也是没有法子了,不能看着文博武死在她跟前,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声。 文博武别开刘海露出她光洁的额头,“洪家人还在,丁家来寺里住了一晚就回了,丁小姐说等你醒了她再来看你。”文博武看着桌上沙漏的时辰,提醒道,“该吃药了,我让玲珑端进来。” 沈月浅最是怕苦,文博武也是清楚的,果真,一说完她便蹙起了眉头,文博武伸手将其抚平,“别皱着,让文贵去山里刨的树根堆里的雪熬的药,加了糖后不怎么苦,你喝一喝就知道了。” 沈月浅不信,药碗拿上来了,她嗅了嗅鼻子,果真没有浓浓的中药味。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文博武眼神闪过落寞,他唯一骗她的便是上辈子说要好好护着她而没做到,拿着勺子搅拌了几下,抿一小口试了试温度,不冷不热了才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张嘴,你尝尝,真的不苦。” 沈月浅捏着鼻子,动作不敢大了,示意文博武往她嘴里倒,文博武害怕她呛着,勺子沿着她的嘴角一点点往下倾斜,专注的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确认她没有一丝难受后才收回勺子。 是药都是苦的,不过,以雪熬药又加了糖,刚开始下肚不觉得苦,完了,嘴里弥漫的味道才稍显苦涩,她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吞了吞口水,“再来……” 一碗药,喝到后边都凉了,文博武叫玲珑端下去温着,隔两个时辰再端来,拿起旁边的温水给沈月浅漱口,说起沈家老宅的事,“你大伯母死后,薛家闹得不可开交,沈太夫人身子好了不少,谁知,你大伯欠下赌场巨额的银子,为了还债,陈氏做主将太夫人名下的铺子田产全部卖了,债还完了,府里剩下的银子也不多了……” 沈月浅来了兴致,喝过药,喉咙舒畅不少,声音也清脆了许多,“之后呢?” “之后要等沈夫人来了才知晓了。” 薛氏的死在他意料之中,央乐侯府将事情捅开了说便是没想放过薛氏,薛氏死之前受了番毒打,死后双眼鼓得大大的,算是死不瞑目了,尸体还到沈家老屋那边,陈氏看了眼就让丫鬟抬下去扔了,说是给沈家抹黑的人不能留着。 至于小王氏,庄子上的日子清苦,她哪里受得了,闹了几次见没人搭理便安静下来,他去看过小王氏一次,不怒自威的老人已褪掉身上的贵气,和一般老妇人没什么差别。 小王氏见着他像是见鬼似的,“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文博武扫了圈屋子里摆设,好以整暇道,“外边都传央乐侯府太夫人贞洁已失,到处打听您的消息,没想到会在遇着您,这种日子哪是人过的,不若我带你回央乐侯府如何?” 小王氏不知道京里的事儿,闻言,身子直往后退,她不要回去接受别人的指指点点,“走,你走,我是不会离开庄子的。”话说出来小王氏才恍然大悟,她的余生要么在世人鄙夷嘲笑中苟延残喘地活,要么只能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地儿平平淡淡的活一天算一天,那个高高在上的央乐侯府太夫人已不复存在了。 “你不想知道谁在背后害你?央乐侯凭借偷听您和那几个流氓的对话以为是沈家大夫人,央乐侯下手不轻,没两天就要了人的命,听说沈家大夫人死后眼睛闭不上,发誓要找冤枉她的人报仇呢。” 沈月浅没有醒来,他急于给人找不痛快,小王氏运气不好让他想起来了。 “是你,是你对不对,你为什么来这里?”小王氏从没和将军府的人打过交道,不明白怎么惹着他了。猛然,想起那几位流氓的面孔,惊恐地瞪大了眼,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是她和王氏找去坏周氏名声的人,怎么会倒戈相向,而眼前之人为什么要报复她? 文博武立即给了她答案,“有的人得罪不起就要远远避着,在后宅斗了一辈子您还不明白这个理?晨屏侯府不是您开罪得起的,我也只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沈月浅昏迷了,他只想让所有得罪过她的人跟着惶惶不可终日,至于文昌侯府的人,他当然不会放过。 思绪远了,沈月浅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宠溺的笑了笑,“你刚才说什么?” 第038章 花式宠 沈月浅哑口无言,她想问他不用回京的吗,她昏迷后感觉到的沉重的步伐怕就是他的了,话锋一转,“文二少爷怎么样了?”那日的情形,文博武怕也受了伤。 “无事,受了点小伤,在隔壁院子养着,你想见他?”文博武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她的眉眼,她生得极好,纵然小脸血色全无,一双水汪汪的眼神仍给脸加分不少。 “不用了,让他继续养着吧,我娘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这两日也没见到小七,她心里想他了,那日喊打的声音大,小七定吓得不轻,“让玲珑把小七抱来吧。” 她伤口还未愈合,说话的时候细细柔柔,好似一片清羽拂过耳角,痒痒的,麻麻的。 文博武叫了声玲珑,很快,鲁妈妈抱着小七来了,天冷,小七被裹成了粽子,估计刚睡醒,小脸红彤彤的,进了屋,抬头到处找,见沈月浅躺在靠枕上脸色苍白,小七小眼神一眨不眨,沈月浅挥挥手,抿唇笑道,“小七不认识姐姐了?” 小七缩着脖子躲在鲁妈妈怀里,眼含害怕,沈月浅忽的心就疼了起来,随后,小七伸出手,前倾着身子啊啊要她抱,沈月浅眼角氤氲的雾气汇聚成晶莹的水滴,泫然欲泣。 文博武抱过小七,按住他双手双脚,哄沈月浅,“别哭,再哭的话伤口有裂开不知何时才会好。” 小七作势要挣扎,放声便要大哭,文博武对他则不耐烦多了,沉着声音训斥道,“不许哭,再哭就让鲁妈妈抱你出去见不到姐姐了。” 几个月大的孩子被文博武身上弥漫的肃杀阴冷吓得动弹不得,安静一会儿,撅起嘴,嚎啕大哭,文博武一噎,往回他装作这个样子恐吓文博文,保管吓得他服服帖帖的,眼前这个竟是个不害怕的。 “你吓他做什么?”沈月浅不满,让鲁妈妈将小七放在她床里侧,鲁妈妈面有犹豫,“小姐,您身上的伤……” “无事,小七不乱动就好。” 话未说完,文博武抱着小七起身,走到迅速融化的兔雪人跟前,声音已软了下来,“快看,这是什么?小兔子,外边还有许多。”文博武高大魁梧,抱着小七本就让人觉得滑稽,弯腰提着小七的模样更让沈月浅哭笑不得,情绪不动大了,胸口一震,伤口又疼了,抬眸,认真端详起鲁妈妈来。 那日,鲁妈妈一个顶两个和黑衣人打架她是看见了的,之前只觉得鲁妈妈身形比一般女子高挑,身材算得上壮硕,不想她会点武功,“鲁妈妈,那日谢谢你了。” 鲁妈妈不说,她也不再细问,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不想被人揭开的疤,鲁妈妈年纪稍长,经历过的事情更多,她是周老太爷送过来的人,品行肯定是个好的,这一点就够了。 “小姐折煞老奴了,老奴从小在村里长大,那种地方山高皇帝远,没人管,村子与村子间皆是欺软霸弱,久了,自然就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粮食不被人抢走了。”鲁妈妈三言两语解释了清楚,沈月浅想到上辈子种种,不管走到哪儿,都是这个道理,叹息道,“你先下去吧,让桂妈妈做些点心给文二少爷送去。” 若真是轻伤哪需要调养,桂妈妈厨艺好,希望能入他的嘴。 文博武背对着沈月浅,不自主的勾了勾唇角。 桂妈妈点心到文博文院里的时候,文博武也到了,掂了掂手里的食盒,桂妈妈为人忠厚老实,食盒里各种口味的糕点都有,他慢悠悠地转过拐角,门口的小厮忙迎了上来,“大少爷来了?二少爷在屋子里闷闷不乐好一会儿了,今早府里的管家又来过了,说是接二少爷回去调养身子,二少爷没答应发了通脾气。” 文博武顿了顿,眼角微微上翘,推开门,文博文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个果子,神游天外。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文博文才回过神来,抬眸,试探地问他,“沈家小姐怎么样了?” “要好生修养一段时间了,文辉说你心情不好,怎么了?”潇洒落座,揭开食盒上的盖子,“桂妈妈送来的,上次你在沈府吃了后不是赞不绝口吗,快尝尝吧。”文博武不喜欢甜食,重生后更不喜欢了,他偏爱苦味,涩味,那样的话会让他脑子清醒得多。 文博文听着这话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将管家来说的还如实说了,“管家说祖母又进宫了,估计皇上与太后说过什么,祖母出宫后心情不好,让娘别急着给你定亲,说先给我说门亲事,我才多大的年纪,急什么?娘本来想把长公主府的小姐说给你,现在好了,打起了我的注意,说皇后生辰前让我务必回去一趟。” 文博武抬手拿起一块黄色的糕点,随口问道“这是桂花味的?” 文博文嘴里被塞满了,闻言,点头,慢条斯理的吞入腹中后奕奕然解释,“沈府桂妈妈的厨艺没话说,桂花该是秋天的时候收集起来的,可吃起来和新鲜的桂花差不多,大哥仍不吃?”被文博武一打岔,他倒是忘记京里的事情了。 拿到眼前,看了看糕点的形状,若有所思道,“你要是不想说亲,我可以帮你让祖母和娘不烦你,不过,你得帮个忙。” “大哥每次说的我哪次没帮,连着央乐侯府这种损阴德的事我都帮你了,还说其他?”文博文之前没想通,今时大概明白了,央乐侯府的太夫人只怕不是得罪了文博武,而得罪了沈家那位小主。 那日,文博武抱着伤口血流不止的沈月浅出来时,所有人的目光在他怀里的沈月浅上,可他看得分明,那一刻,自家大哥像是疯魔似的,脸色阴狠双眼充血,抱着沈月浅翻身上马就走了,他腿上受了伤,和福禄他们一道坐马车,到南山寺下,耳边尽是马的嘶鸣声。 这次,文博文吃了好几块糕点都没听到声音,好奇地抬头,瞬间被他眼底闪过的狠厉激得身子一颤,“大哥,那天的黑衣人可查到是谁了?” 他和文博武出城的事情只有府里人知道,而那帮人分明是早就打听清楚埋伏在那里的,猛地,直摇脑袋,不会是府里人泄密了吧? “你猜到了?我心里已有数,只是没想到他会狗急跳墙,祖母在,没有分家我一直忍着,现在,倒是没必要了。”齐家真以为靠着一个齐氏就能要了他的命? 文博文看着手里的糕点,也没兴致了,搁回食盒,拍拍手,“是谁?” 央乐侯府太夫人和沈家大夫人还没将那位小主怎么样就已落到那般下场,这次的事情若是府里人做的……光是想想,文博文就打了个寒颤,劝道,“大哥,如果是府里的人,能否直接处死算了?” 死了倒是最省事的了。 文博武但笑不语,文博文被他云淡风轻的笑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明日你就回去,一切按着我说的来。”文博武拿出一封信,“你想法子交给皇上,皇上看了信后会让太后与祖母说清楚的。” 文博文捏了捏信的厚度,满意的收下,又问了句,“我怎么给皇上?” “就说我的奏折,皇上会看的。” 文博文心肝一颤,几页厚的信纸说成奏折,皇上见了会不会训斥他?磨蹭地兜进怀里,随即就释然了,只要不经过他的手呈上去,皇上即使怪罪也不会怪罪到他身上。 翌日一早,文博武简单的收拾好行礼就回去了,让人给沈月浅告个辞,现在,他算是彻底明白了,沈月浅,真是他嫂子,百分之百的嫂子,先敬着没坏处。 紫宸宫,太监躬身送上文博武的奏折,“皇上,博武将军送来的奏折。” 御书桌案边,一身明黄服饰的男子侧目,三十出头的人面目冷峻,不苟言笑,深邃的眼里尽是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打开,看看上边说什么了?” 太监道是,拆开信封双手奉上,男子接过,拿掉上边几页白纸,视线落在几行黑字上,威严的眉一竖,“胡闹,朕看他是将我当成给他跑腿的管家了……”太监低着头,余光瞥见地上的宣纸,不敢作声,良久,听到头顶吩咐道,“去清和宫给太后请安……” 太监躬身退下两步,扯着嗓子朝外喊了道,“摆架清和宫。” 太监背着身子,没注意高高在上的皇帝赌气似的踩着一纸奏折搓了几脚…… 小七赖在沈月浅屋里不走了,谁让他走他就扯着嗓子大哭,沈月浅毫不迟疑地把他留了下来,文博武担心他乱动伤到她的伤口,让文贵砍竹子做了张竹床并着沈月浅的床,竹床栏杆高,小七左滚右翻出不来,只能泪眼汪汪地看着沈月浅,求抱。 “文大少爷,不若将他抱出来吧?”这些日子沈月浅也看出来了,文博武很多时候会迁就她,可真遇着她的事了,什么都没得商量,好比这张竹床便是了。 昨晚,小七挨着她睡,半夜翻身踢被子,力道不大,沈月浅便没管,谁知爬到她身上了,手压着她胸口,疼得她眼泪直流,今早,竹床就搬来了,小七哭了一会,无果。 “男子汉不能娇养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文博武搅拌着手里的勺子,然后,穿过竹床缝隙喂到小七嘴边,“米糊糊,可以吃了。” 沈月浅上辈子认识文博武的时候他便是话少之人,她想他或许是经历过一些事才变得木讷冷峻了,这时候的文博武和她记忆里的性子差了许多,不过,她宁肯他不要变。 上辈子的他沉默寡言得让人心疼。 文博武果真让文贵出去弄了些猎物回来,沈月浅没见过,是听文博武说的,“方丈说你身子未愈,肉是吃不得的,熬的肉汤能喝上一碗……” 沈月浅凝眉,迟疑道,“寺里吃荤会不会让佛祖怪罪?” 文博武没想到这层,顿了顿,“也是,明日熬汤的时候让文贵给佛祖也端去一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第039章 气她任性 沈月浅不想他插科打诨,重生回来后她信佛,如若不然,她早已是一堆白骨了,推辞道,“还是算了,别犯了忌讳。” 文博武专心喂小七吃着米糊糊,没吭声,猎物已经洗出来了,不熬汤也是要吃的,一碗米糊糊见底的时候,小七一只手抓着竹栏,一只手举过头顶,双眼没了神采,文博武就着边上的巾子给他擦拭了嘴角,掀起旁边的被子给他盖好,转身,这才看着沈月浅道,“这是南山寺别院,正经烧香拜佛的地方在山上,不会冲撞了佛祖。” 沈月浅一怔,回味过他的话来。 南山寺在山顶,寺后只有几处屋子供远道而来的人暂住,半山腰的宅子却是专门为京中达官贵人准备的,南山寺最出名的便是四季初始的头柱香,那几日前后,京里边烧香拜佛的人皆会来这里,一早上山排队,她和周氏为测算小七性别的时候来过一次,住的是山上,对半山腰的宅子也只是远远见过,靠山而立,隐在高大的树木间,却是一次没来过。 文博武已搁了碗,窗外的雪听了,风卷起地上的雪,呼声整天,而树木上的积雪却一动不动,“放心吧,方丈不是一般人,对这种事不会介意的。” 沈月浅还能说什么,见小七像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不时砸吧着嘴唇,睡意来袭,她双手撑着身子,想缩回被窝里睡一觉,身子往下挪了不到半分,手上覆盖了双宽厚的手,比起她的手,那双手宽得多,冰凉的触感蔓延她全身,鼻尖是他平稳的呼吸,她稍微抬头,鼻子就会触碰到他双唇,不知所措的红了脸,脸上烧得厉害。 “不动,我帮你。”文博武抓起她的手,掀开她腿上的竹叶条纹被子,一只手穿过她大腿,一只手托着她腰肢,慢慢抬起,轻轻放下,扫过她一马平川的胸,目光黯然,她才十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沈月浅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盖好被子后,双手又将被角往上提了提,想要遮住晕红的脸,还好文博武没拦着,脸捂在被子里,不觉得透不过气,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文博武拿起她捏着被角的手,缩进被窝,起身关上窗户,从书架上取了本书慢慢看着。 他从小不爱文人那套空口说白话大言不惭,识字不过是明理,所为的才子才女不过浪得虚名,上了战场,并不会因为你有才敌人的刀剑便射向别处,可他知道错了,沈月浅喜欢读书,对才子佳人憧憬得很,上辈子的宋子御皮囊不如他,地位不如他,可沈月浅却宁肯守着宋子御也不愿向他诉苦!终究是他戾气太重的缘故。 周氏到的时候天已擦黑了,风尘仆仆地推开门,发髻肩头残着些许白雪,屋子里掌了灯,她推开门的时候便看见一大一小的床上,一双儿女面容安详地躺着,她压低的脚步,进屋后才看见窗边椅子上坐着一人,“文大少爷,真是麻烦你了。” “夫人来了?”文博武起身,规矩地作揖,转身瞄了眼睡得香甜的两人,这才发现天都黑了,“两人睡了一下午了,估计该醒了,我让人传膳,您来了,我也回了。” 虽他舍不得,也知道再留下来就是坏了规矩了,朝周氏点了点头,收起手里的书退了出去,门口,见丁薇提着裙摆匆匆越过拱门跑来,他蹙了蹙眉,直直走了过去。 丁薇本要和周氏一道来看沈月浅的,奈何丁夫人要她回屋整理仪容后再来,没有法子,回屋简单收拾两下她才急急来了,低着头,见视野里多了黑色暗花鞋面,她松手抬眸,身子瞬间僵掉,尽全力地扯了扯嘴角,“文大少爷好。” 文博武丢下一句“轻点声”头也不回的走了,丁薇去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亲耳听文博武吩咐将杀沈月浅的人剁成肉酱的那种恐惧又蔓延到心间,她本无意偷听,文博武在走廊和小厮说话,她要过去的话势必会碰着,故而,侧身躲在一处雪丛中,然后,就听到了这句让她瑟瑟发抖的话,这些时日半夜常做噩梦,梦里是一张砧板上,文博武身边的小厮面目狰狞提刀乱砍的场景,而砧板上血淋淋的一坨早已分不清楚是身子还是头…… 沈月浅醒来见着周氏,撒娇的叫了声娘,周氏回去好几日了,她想念得紧。 周氏何尝不想她,抱着她的头轻轻落下一吻,“老屋那边的事结束了,我打算和方丈商量商量,今年过年我们就在这边过了。”沈月浅的伤口经不得颠簸,索性等她伤口好了再回京。 在哪儿过年都一样,沈月浅蹭着周氏的手臂,周氏忙按住她身子,提醒,“娘身上全是雪,过会……”下了马车后她走得急,树梢零星落下的雪层打着她了也浑然不觉,若不是肩头滴落一滴水滴在她脸上周氏还没察觉。 退后一步,解开身上的大衣,搓了搓手,待暖和了才在床沿上坐下,和沈月浅说话。 “浅姐儿。” 听到唤声,沈月浅和周氏才发现丁薇已到了床边,她上上下下地盯着丁薇看,会心笑道,“薇姐姐来了?你走路怎么没个声音,我和我娘正说着过年的事呢。” 丁薇有苦难言,一路上她提着裙摆,像做贼似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文博武的话,她反驳不起。 “我担心吵着你了,身子好些了没?” 那日的事太过血腥,皆不想再回忆,丁薇在床前坐下,挑了几样趣事说,“文昌侯府的宋安雯你还记得吧,上次从周府回去便被老侯爷进了足,半个月后放出来,脸还是那张脸,眼睛还是一条缝,身上的肉多了两圈不止,前两日在宴会上见着她,她又与人起了争执,那户人家的小姐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嘲讽她“催肥肉过肥年”气得她当场哭了起来,告状说人家骂她是猪,那位小姐无辜地说她对号入座,文昌侯府又丢了脸,回去后指不定会被禁足多久呢……” 那位小姐确实暗指她肥得像猪,过年杀猪是乡下的习俗,有些偏瘦的猪临近年关,主人家会使劲的催肥,以便过年有足够的肉吃,宋安雯不该大声嚷嚷出来,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当面指责人家又是一回事,这种事,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可都不会承认,谁沉得住气谁就赢了。 沈月浅听得好笑,咧开嘴,笑得胸口一抽一抽地疼,脸上又是笑又是哭,好不精彩。 周氏也好笑,忙给她顺气,“好了,别笑了,别又把伤口震开了。” 沈月浅在宋安雯手里吃了许多闷亏,听着这个,能不让她高兴吗,笑了许久才停下,伤口果真又震开了点,沈月浅感觉到纱布湿了,咬着牙没吭声,说出来周氏又该担心了。 丁薇知道了分寸,也不敢挑些有趣的事说了,言简意赅讲了最近京里发生的大事,有风声说太子纳侧妃的日子冲撞了太子妃,有人上奏说四位侧妃的生辰八字该重新测一遍。 沈月浅若有所思,上辈子太子妃也是用这样的法子,成功打压了其他三位侧妃,洪素雅不在京城也算躲过一劫。 “雅姐儿就住在不远的院子里,洪家也在封口浪尖,她不好来看你,洪老夫人一定要我转告你别多心,你的好,她们全都记着。”丁薇也不知沈月浅做了什么事帮了洪家一把,不过,洪太夫人脸上的表情凝重,不像是随口胡说的。 沈月浅没多想,“谢谢她老人家挂念了,我不会多想的。” 用过晚饭,担心打扰她休息,周氏抱着小七走了,洪素雅有话和沈月浅说,故而多留了一会儿,“浅姐儿,我大哥和你表姐的亲事出了点问题,我娘和祖母现在也烦着呢。” 两家人都交换过庚帖了,谁知半路杀出个陈咬金来。 沈月浅晃神,“怎么了?” 不知你记得承恩侯府不?就是长公主下嫁的吴家,长公主看中了你表姐,想让膝下的三儿子娶你表姐,长公主甚得太后喜欢,承恩侯府虽没有实权,京里的人谁敢在他们头上撒野?我祖母亲自上门和长公主说过,谁知,长公主说没有正式提亲便做不得数,我祖母也为难,我祖父的意思是承恩侯府欺人太甚,要参长公主一本,被我祖母拦下了。 长公主毕竟是皇家中人,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皇上哪会为了贵央侯府和周府的事斥责自家人,自家大哥这几日也郁郁寡欢,丁薇看得出来,大哥也是喜欢周淳玉的。 吴炎辰好男风,这件事在京里还没有传开,不过,沈月浅却是清楚的,丁太夫人的态度叫她寒心,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说出去也是承恩侯府站不住理,哪能因着长公主的地位就缴械投降? 丁薇见她蹙着眉头,也知道自家祖母这事上不对,“祖母估计是怕断了大哥的前程,京中的几位长公主,有爵位的只有承恩侯府,我大哥为了这件事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不出门了。” 沈月浅不料还有这件事,上辈子,周淳玉和丁家有没有这一遭她并不知情,不过和承恩侯府的亲事却是真的,且后来落到那样的下场,她一时半会也不知怎么和丁薇说。 “我与你说这件事也是真找不到和谁说了,雅姐儿自顾不暇,我娘和祖母又不听我的,这次来,说是陪我来探望你,实则是祖父和祖母因着这件事关系闹僵了,府里人心惶惶,祖母一怒之下才来的南山寺,你不会觉得我不够情义吧?”丁家和周家的事除了承恩侯府,外人并不清楚,之前丁薇就没瞒着她,这时候说出来有个人听着她心里也舒服多了。 沈月浅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怎么会,你能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这种事毕竟不是我们能过问的,你也别和你祖母怄气。”从她的语气中不难看出丁薇也是不赞同丁太夫人做法的,如果周家和丁家交换庚帖后最后又与吴家说了亲,丢脸的还是丁家,周家没有爵位,又是女方,如果丁家说这门亲事作罢周家能说什么? 周淳玉聪明伶俐,其中利害也捋得清楚,她不敢想象,如果上辈子周淳玉便是先和丁家说亲最后进了吴家的门,那周淳玉是怀着什么心情走过来的? 她使计嫁入文昌侯府后才知道原来它早已孤苦无依,而周淳玉呢?兄弟姐妹众多,却没人能帮衬她一把,比她能好到多少?甚至,可能连死都不能死,周家的名声不能毁在她手里,周淳玉比谁都看得清楚,再看丁薇时,眼底闪过别样的情绪。 “浅姐儿,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希望玉姐儿当我嫂子,可是,我祖母下了令,说谁要是不听话她就当场自缢,我大哥……”丁薇也不知如何说,她想如果她祖母像沈太夫人那样讨厌就好了,这样,起码她还能忤逆她,可沈太夫人不是那样的人,一直以来,对府里的人极好,为此,她才更过不去心中那道坎。 收回目光,沈月浅觉得她想多了,丁薇即使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的。 丁薇走后,沈月浅依旧平静不下来,她对丁家的人和事没多少印象,只记得丁薇嫁给了七皇子,夫妻伉俪情深,王府也没侍妾,第一次见面她以为丁薇手段了得,深交后才发现,心思单纯得和三岁孩童般,或许,便是这份单纯打动了七皇子吧。 想着事,有人进了屋她也没发觉。 “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听到声音,沈月浅神色迷茫的抬头,四下一看,“你怎么进来的?”虽然这些日子一直受他照顾,毕竟男女有别,若是传出去,两人的名声都不好了,沈月浅看向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心里疑惑得紧。 文博武一脸郁色,鲁妈妈说屋里传来小笑声他便猜到了,掀开被子就要解沈月浅的衣衫,吓得沈月浅只往后退,“你要干什么?” 文博武挑了挑眉,一手捞过她,固住她的身子,强行探向衣角的绳子,一本正经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她还这般小,他纵然想干什么也没法干。 两人拉扯间,干涸的血迹上又染了层新的血,文博武你动作慢了下来,俊美的脸板了下来,“冬日伤口本就恢复得慢,你自己不小心些,过年的时候都好不了。” 沈月浅无言以对,小媳妇状的低着头,细长的眉微微蹙起,模样委屈极了。 她这样,文博武倒觉得自己过了,一层层取下纱布,轻声哄道,“别皱着脸了,我语气重了,不对。”顿了顿,继续道,“你不是想看雪吗?换了纱布我抱你出去看看如何?” 他让人留意着周氏,待周氏屋里的灯暗下后才来的,她说想看雪他便一直记着,如今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第040章 有缘无分 沈月浅并没有因着他的话放松了身子,身子绷得直直的,他的指腹带着凉意,若有似无的刮过着她肌肤,身子愈发僵硬了,脸上不自然地烧了起来,低着头,按住他双手,低若蚊吟,“我自己来吧。” 纱布顺着胸口最后缠过肩头,肩头的纱布被他解开,剩下的她能自己来了。 久久没见他动,沈月浅脸色愈发烫了,文博武见她耳根都红了,也不再逗她,松开手,转身给她拿新的纱布,方丈医术不输宫里的太医,说她身子骨没什么问题了,等着伤口愈合就好,故而,也没开药。 打开柜子下的抽屉,拿出叠整齐的纱布,瞥了眼角落里的花样子,心中一暖,她最喜欢刺绣,上辈子他央求了许久都没能从她那讨到一件衣衫,她说男女有别,她的一针一线只会给身边的亲人,每每看到宋子御穿着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衣衫出入青楼时,他只想上前杀了她,时光倒退回去,再强人所难宁肯她狠他,他也要绑着她在身边,幸好,佛祖给了他比时光倒退还珍贵的东西给他。 转身时,她已将解下来的纱布扔到了地上,整个身子藏在被子里,脖子枕着被角,忐忑不安的等着。 知晓她的别扭,文博武将纱布搁到被子上便别开了脸,待听着后边的声音差不多了才转过身来,剩下一截纱布露在外边,眼含春水地望着他,文博武弯腰,拿着纱布往穿过她腋下,从肩头饶了两圈后,在肩头打了个活结,替她拉上衣衫,“你别动,外边风大,穿严实了再出去。” 给沈月浅裹了好几层衣衫,又在外披了件雪白色狐裘,文博武才歪腰抱起她。 沈月浅略有犹豫,“我还没穿鞋。” “不走路,穿不穿无所谓。”说着,文博武已抱着她起身,她侧着脸,不时擦着他肩头,一点也不觉得冷,“外间风大,埋着头。” 沈月浅乖乖照做,他怀里有种淡淡的花香,和上次她闻到的一样,好奇便忍不住问了出来,“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声音瓮声瓮气的,文博武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法林寺那边我们摘了许多野花,我闻着味道不错就让花匠想法子晒开用药材保持着它的香味,回府后做成荷包带在身上,你要想要的话……” “不想要,我随意问问。”这种味道太过独特,被人知道了,两人就真的说不清道不明了。 文博武并未被她的话气着,走了一会儿,沈月浅感觉上了台阶,之后又走了一会儿,然后,身子一轻,落入一片柔软中,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文博武。 亭子周围点满了灯,而她躺在一张床上,周围是被灯火照的晶莹剔透的雪人,“你怎么做到的?”不由得,声音高了八度。 文博武在她旁边坐下,紧了紧她的被子,确认不会有风灌进去后才将目光落在那些藏着烛火的雪人上。 “文贵想的法子,见寺里的几个小和尚贪玩,拿雪做了拱门出来,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各式各样的雪人,小猫小狗,还有雪人堆积的屋子,中间被掏空了,亮着烛火,通明透亮,沈月浅嘴角噙着笑,一个一个数着,不远处还有身影在晃动,估计正在点燃烛火。 文博武直起她的身子让她靠在他怀里,目光移向亭外,鹅毛般的大雪落入光中瞬间染了层晕红的光泽,好似轻柔的羽毛,缓缓的铺在地上。文博武垂眸看她,如扇的睫毛下双眼波光潋滟,鼻梁小巧□□,粉红的唇自然的舒展开来,神色舒心愉悦,他低头,下巴顶着她的头,一些话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阿浅,待你出了孝期嫁给我可好?” 三年后她十三岁了,京里的女子差不多都那个年纪说亲了,那时候,他也十八岁了,更有能力护着她,不会再让别人有机可趁,毁了两人一辈子。 八角飞檐的亭子里,他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的雪,缓缓的随风飘散开来。这样的话,她听到过两次,上辈子,文博武帮皇上巡视边关临走前也说过,那时候,他拉着她靠在走廊上,板着脸,一脸凝重,“阿浅,若我回京你家里还没给你说亲,我就娶了你算了。” 他的话,沈月浅并未放在心上,沈府当然想攀上将军府,可连长公主府的郡主都拒绝的将军府,她哪敢奢求,不等她回答,文博武便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之后的日子里想起来,沈月浅都不记得是不是她的错觉。 文博武双手穿过她腋下,抱着她,又重复了一遍,语声低沉轻柔,一字一字地落在她心里,沈月浅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忧伤,“无媒苟合,说出去,将军府的名声就没了。” 哪怕没了沈府,她和他之间的悬殊也太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从来都做不得主。 文博武却误会了她话里的意思,以为她担心旁人乱嚼舌根,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等着我娶你进门就好。”文太夫人和文夫人的意思他明白,那些大家闺秀真能入得了他的眼,上辈子,他不会临死都没娶妻生子,认定了一个人,再看其他皆是路人。 雪人慢慢融掉,融掉的时候旁边又会多出一座其他雪人,可能是不忍辜负这份美好,鬼使神差的,沈月浅眨了眨眼幅度小,一直抵着她头的注意着她的文博武哪会感觉不到,惊喜蔓延全身,他双手不自主发抖,面上一派平静,“谢谢你。” 谢谢你给我机会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到了亥时,沈月浅的身子撑不住了,倒在她怀里睡了过去,文博武眉梢淌过难以言语的喜悦,指腹摩挲着她稚嫩的脸颊,往亭外挥了挥手,不远处的文贵得到指示,满头大汗地瘫坐在地上,这两个时辰,他累得够呛,拍了自己两耳刮子,昨日就不该瞎提议在雪人肚子里点灯,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其他几人也都累得不轻,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哀怨道,“谁给大少爷想的这个法子,能博佳人开心是不错,可雪遇着火融得这般快,亏我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停地堆着……” 文贵悻悻然地附和,“是啊,也不知谁出的馊主意,被我知道了看我不揍他一顿。” 沈月浅醒来时,天已大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完全不记得了,周氏见她醒了,放下小七,问她肚子是不是饿了?“今早文家大少爷有事回京了让我给你说声,薇姐儿来看过你,见你睡着又走了。” 沈月浅一滞,想到昨晚文博武的反常,真符合他的性子,上辈子也是这样,说完类似的话便两年不见影了。 “娘知道表姐的事情不?”周氏和余氏关系好,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周氏明白是丁薇与她说的,扶着她起身躺在靠枕上,叹息道,“虽说承恩侯府想要和周府结亲,这件事还是看丁家的态度。”她心里对丁太夫人微微有些失望,京里边乱着,她却躲清闲来了,见沈月浅若有所思,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这种事我们也只能干着急,却是没有法子的,你表姐……命不好……” 周淳玉姿色出众,聪慧灵动,奈何遇着这种事,不是说承恩侯府不好,可长公主仗势欺人,强取豪夺的做法让周府如何能将周淳玉嫁过去? 沈月浅明白她的意思,丁家若不想结亲,周淳玉只能乖乖嫁进承恩侯府了,吃了饭,告诉周氏想休息了,等周氏一走,她让玲珑进屋,“你把福禄叫来,就说我有急事要他做。” 大山块头大,出入容易引起周氏怀疑,福禄身子矮小,身手不凡,该是个机灵的。 福禄来得快,沈月浅开门见山说了意思,“你想法子去周府递个信,说我有法子助她摆脱当下困境,务必让她来一趟南山寺。”周淳玉性子刚烈,上辈子吴炎辰出了事,纵然她怀着吴家孩子,杀子之仇,长公主怎么会放过她? 若她记得不错,上辈子长公主并没有急着定下周淳玉,定是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让长公主对周淳玉有了其他想法。 福禄没有多问,恭敬地退下后,沈月浅才仔细回想上辈子承恩侯府还发生了什么,不下水不知水流湍,越是有声望的人家消息越捂得严实,想了半天除了吴炎辰好男风真没听说其他。 下午,丁薇来的时候沈月浅见她神情恹恹,微微笑着问道,“怎么无精打采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并未说周淳玉会来的事,毕竟,这件事不再是单纯的嫁娶,还牵扯到两府子孙的前程。 丁薇在椅子上坐下,萎靡道,“祖母说待会就回了,大哥在京里闯了点事,回去后,只怕和周家的亲事也会告吹了。”实则,丁太夫人已经决定回去就换回两人的庚帖,以后双方各自嫁娶。 沈月浅沉思片刻,半眯着眼眸,“丁太夫人想清楚了?表姐性子端庄大方,品行良善,换回庚帖,我表姐就要嫁进承恩侯府了。”她以为丁太夫人会拖着些时日,这些时日里,她能想法子黄了承恩侯府的念头,没想到,丁太夫人等不及了。 丁薇红着眼眶,咚的声跪在地上,“浅姐儿,别怪我祖母,我祖母也是没法子了,我大哥从家里偷偷跑出去找吴三少爷,将人打了,长公主说要是我祖母不答应,她就进宫找太后告状,太后不知道外边的情况,黑白都长公主说了算,我大哥,现在人还在刑部……”这件事她也是刚听到了,丁府已乱了套,她大哥是长子,哪能因为这件事就给毁了? 沈月浅不料丁辉峻会选择这种解决方式,心里对丁家人不满的态度也没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弄人。 “我没与你说,我大哥心里对这件事亲事该是欢喜的,得知承恩侯府横插一脚后,他便茶不思饭不想,我祖母担心他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将他软禁在屋里,我祖母来寺里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以死逼着我祖父,我祖父性子憨厚最是重承诺,他心里也认定了玉姐儿当我嫂子,若他拿这件事弹劾长公主,我祖母就死在南山寺,一了百了……”丁薇趴在地上,失声痛哭,她也不明白为何好好的一件事会变成这样,是她们对不起周家。 沈月浅一时失了言语,张了张嘴,最后叫来玲珑,“快扶丁小姐起来吧。” 丁薇哭得妆容都花了,不顾形象的抹了抹泪,梨花带雨的望着沈月浅,“我要回了,祖母和娘还等着,浅姐儿……”丁薇哽咽地叫着她,“以后,我们还会是朋友吗?” 祖母说她和沈月浅的情分并没有那么深,时间久了关系就淡了,可是,她真的从心底把她当做朋友,因着这件事,洪素雅看她的目光也变了,她唯一的朋友就她们了。 沈月浅为之动容,浅浅的回以一笑,“会的,你是你,你祖母是你祖母,我想我表姐也会明白的。” 丁薇的眼泪又开始流了,“谢谢你,浅姐儿,谢谢你。” 沈月浅一怔,昨晚,文博武也和她说过谢谢,她不过遵循自己的心意,何须用得着谢她? 丁薇一走,周氏就来了,估计刚才一番话她也听见了,“贵央侯府老侯爷德高望重,丁太夫人也有自己的考量,这种事,怪不得谁对谁错,都是命罢了,丁大少爷心里只怕也是有你表姐的,两人有缘无分。” 这边是盘根错节的京城世家,官大一级压死人,可怜了周淳玉。 沈月浅对这番话深有感触,联想上辈子她的所作所为,不就为了所谓的权势想要高人一等么?傍晚的时候,文贵抱着一团毛茸茸的毯子来了,周氏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没见着文博武人影,文贵会意地解释道,“大少爷已经回京了,路上捡着条小狗,念着小姐在寺里日子无聊,差奴才送来。” 蹲下身,拿开手上的毯子,一只纯白色的刚到人脚踝的小狗跳了下来,迈着四只腿往屋里跑,双腿攀过门槛的样子甚是笨重,周氏笑道,“替我谢谢你家大少爷了。” 文博武将沈月浅当作救命恩人地护着,周氏感念他一番心意,“桂妈妈做了些野味,给你家大少爷带些回去吧。” 文府那样的人家,她若上门道谢只以为她谄媚巴结了,周氏不想被人看轻,文博武对阿浅好,她记着这份恩情就好。 第041章 请君入瓮 沈月浅正在看周氏带来的书籍,妆娘子请进府后她还没正正经经上过课,心中过意不去,周氏带来的书籍便是妆娘子的意思,每日都要翻翻,十日会有考核,沈月浅知道妆娘子的为人,加之,多看些书却是有助益,刚得空就让玲珑找了书出来,忽听耳边传来汪汪汪的狗叫声,她侧身看去,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狗趴在她鞋面上,仰着脖子,朝她叫个不停。 她觉得有趣,就连床上玩着脚丫子的小七都翻身坐着望了过来。 “这狗真是有灵性,文大少爷身边的文贵送来的,说是半路捡的,你要是不喜欢我让鲁妈妈抱下去。”周氏走近了,那只小狗也不害怕,叫了几声吸引住沈月浅的目光后,整个头跟着趴了下去,模样甚是讨人喜欢。 沈月浅哪会不喜欢,“不用,留着吧,以后您忙的时候,让它陪小七玩。”沈月浅没养过小动物,一时见着了新奇不已,也不看书了,默默地测过身子,逗小狗玩。 她说话,小狗就仰着头和她对望,她目光移向别处后,小狗就趴在她鞋面上,便是周氏在旁边都看得来了兴致,猜测道,“这么通人性的狗若是丢了主人家只怕会难受好一阵子,待会我问寺里的和尚打听打听,看看能否寻着它的主人,真寻不着我们再留下。” 沈月浅点头,让玲珑递了盘糕点过来,捏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刚扔在地上狗就凑过去,嗅了嗅鼻子,却不吃,周氏觉得奇了怪了,忍不住打趣,“桂妈妈做的糕点最是受欢迎,你还看不上?” 沈月浅每样糕点都扔了些,小狗都只是嗅了嗅,不张嘴,她又让玲珑去厨房弄些骨头来扔在地上,奇怪的是狗仍然只是嗅了嗅,不张嘴,周氏也愈发好奇起来,“莫不是生病了?不若让鲁妈妈抱下去算了,别过了病气。” 沈月浅哭笑不得,“狗怎么和人一样……”她仔细看了好一会,发现狗全身上下纤尘不染,若真是在外边捡的,身上或多或少会沾些泥土才是,思忖片刻,不由得笑了起来,伤口一震一震又开始疼了。 小七兴致冲冲的要跑地上去玩狗,周氏害怕他被咬着了,抱着他哄道,“走,小七洗澡,洗澡睡觉了。” 沈月浅喝汤的时候狗在边上看着,目光水汪汪的,煞是可怜,弄得沈月浅喝汤都不好意思了,“喂你骨头你自己不吃,怪谁?”说完又笑了起来,果真日子太无聊,自己竟和狗杠上了。 “玲珑,拿碗盛点汤看看它喝不喝。”沈月浅喝完汤,身子舒适不少,笑得激动,伤口又裂开一些,玲珑唤着狗出去后,沈月浅才脱衣衫换了身纱布,伤口狰狞恐怖,两边已愈合得差不多了,中间伤得深,只怕还要些时日。 “小姐,那只狗还真是有趣。”玲珑推开门,端着盆子准备给沈月浅擦身子,说起那只小狗来,“你猜它为何不吃您扔地上的糕点,原来它是嫌弃脏,鲁妈妈拿碗给它装了碗汤喝得干干净净,桂妈妈觉得有趣,又扔了两块糕点,它嗅嗅后就走开了,鲁妈妈将糕点搁在碗里,两三小就没了……” 沈月浅不料还有这种事,狗通灵性,主人家伺养得精细却是会养出这种性子来,上辈子她见有人还给狗做了衣衫,盖着它四只腿防止踩在地上踩脏了,“夫人可问过寺里谁丢了小狗?” 狗都如此爱干净,它的主人可想而知。 玲珑拧了巾子递给她,说道,“没,寺里的和尚说会帮忙问问的,还回去真是可惜了。” 沈月浅挑眉笑了笑,意味深长道,“狗的主人找来该还回去,就是不知道何时找来。” 文博武的性子,别说路边有只狗,就是有个死人都能不闻不问,哪会在这种事情上费心思,狗该是他养的,估计担心她过得闷送了过来,擦干净了脸,将巾子递回去时说道,“你问问谁会做狗穿的衣衫,山上冷,别冻着它了。” 玲珑不疑有他,“我待会就问问。” 夜里,沈月浅被一阵嘻嘻索索的声响吵醒了,屋子里没掌灯,只以为是山里的老鼠,唤了声玲珑,玲珑提着灯笼进屋,被床下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吓得不轻,走近了才看清是那只小狗。 “它从哪儿进来的?奴婢守在门外没感觉有东西跑进来了。”说着,玲珑便要伸手抱它走,手还没碰到它就被它躲开了去,沈月浅探头道,“算了,它爱待在着就待着吧,你拿了被子进屋睡,夜里风大,别着凉了。” 玲珑张了张嘴,想起什么,点头应下。 每天有小狗陪着,生活却是多了许多乐趣,连着小七都喜欢来了,周氏发现小狗性子温和,大着胆子给它洗了澡,放在竹床里,栏杆深,它也爬不出来,小七坐在褥子上,抓它的毛它也不张嘴咬人,渐渐,周氏也放松下来。 沈月浅看完了书,妆娘子第一次出的全是模棱两可的选择题,旁边还附着一张信,信上说她有伤在身,可以让旁边的人代笔,待她身子好了,再考察其他。 和妆娘子的信一起来的还有周淳玉,比起上一次见她,周淳玉神色憔悴了许多,眼睛不如之前有神了,沈月浅看了眼她身后,周淳玉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我一人来的,娘和祖母走不开。” 上前拉着她的手,酸楚地落下泪来,直言道,“我来也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承恩侯府家世高,我却是不屑一顾的,丁家已将庚帖还回来了,祖父祖母说看我的意思,承恩侯府虽然开罪不起,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阿浅,我怎么能看着日渐兴盛的周府在我手上土崩瓦解?”在家里的时候,她可以强忍着情绪说嫁谁都是嫁,可是,要她这样嫁进承恩侯府,她如何甘心? 沈月浅听了后也跟着伤心起来,女子,从来都是为家族利益所束缚,或自愿或无奈,都不可避免地要走上这条路,能遇上一个志趣相投的人携手一生谈何容易? “别哭了,我让你来自然会想法子救你出这种困境。”轻拍着周淳玉的背安慰道。 周淳玉哭了会儿,情绪也稳定下来了,抬眸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得差不多了,我是想问你,府里怎么和承恩侯府走到一块了?”长公主中意周淳玉可见她目光高,并没有听周家人说起和承恩侯府频繁走动,怎地突然就好定下周淳玉了? 周淳玉细细回想了一番,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吴家三少爷她是见过的,白白净净,皮肤比一般小姐的还要好,眉目硬挺,唇红齿白,可惜了是个男儿,“我也不清楚,就是我娘和祖母也觉得莫名其妙……” 果然,沈月浅又问道,“大舅母或你可有得罪过谁?或者大表哥和谁起过争执,恰好那一家和承恩侯府走得近的?”在背后给长公主支招的人分明是要将周淳玉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卵足了劲撮合承恩侯府和周府,对吴炎辰的情况想必也知道些,承恩侯府的二少爷还没说亲,长公主却让吴炎辰走在前边,一定有猫腻。 周淳玉思考了许久,摇了摇头,老太爷耳提面命以和为贵,在外从来不与人起争执,“浅姐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没什么,就是担心有人从中作梗,对了,你对丁家是什么态度?”丁辉峻办法没用对,可对周淳玉是真有几分情义,她如果还想嫁去丁家,她倒是有个法子,不过,还得看丁辉峻的态度。 周淳玉悲从中来,实说道,“初始的时候并不排斥,经过这事,我们怕是不可能了,丁家太夫人性格坚决,恬不知耻的贴上去又能如何?以后的日子那么长……” 沈月浅明白她的意思了,周淳玉果真什么都看得明白,冲着丁辉峻护着她的劲儿,即便嫁去贵央侯府,丁太夫人和丁夫人也不会给她好脸色,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为了一个女子不要名声和前程,越是高门越不讲究情爱…… “你可有恨极了的人?”要撕开吴炎辰好男风的事,最好借由别人的嘴说出去。 周淳玉想了许久,讨厌的人当然有,可算不上大仇。 沈月浅无奈,凑到她耳边小声与她说了两句,周淳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难怪,难怪……”话未说完,脸上已有了决绝,沈月浅拉着她,“你先别急,这件事我们慢慢来,我也是无意之间发现了的,贸然说出去,长公主反咬一口说我们污蔑可就得不偿失了。”其实,她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问周淳玉也是想再斟酌一下,“表姐,待会你就回去,我让玲芍大山一起,回去后,你不要露出反感的情绪,叫承恩侯府的人以为你答应了,也要稳住祖父祖母的情绪,这件事关系重大,谁都不要说,长公主为人好面子,便是要提亲也定会入宫求皇上赐婚,腊月二十是皇后生辰,长公主定会入宫,我们只要在这之前漏出风声就好。” 沈月浅一字一字又说了许多,周淳玉略有迟疑,“浅姐儿,我知道你为我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件事我自己来吧。” “表姐,我和文昌侯府有深仇大恨,不是这件事,之后我也会想法子除之后快。”她要让文昌侯府背这个黑锅,比起周老太爷,文昌侯府的老侯爷在朝堂可厉害得多,同样是侯府,就看他们各自的能耐了。 周淳玉面有挣扎,见沈月浅眼中的仇恨不像是假的,良久,点了点头。 周氏听说周淳玉来了,谁知到了屋里什么都没有,问沈月浅,“你表姐不是来了,怎么不见人影?” “表姐说趁着还没说亲出门看看我,已经回去了,祖母和大舅母给小七做了几身衣衫,在桌上的包袱里。” 周氏这才看向桌上有个浅白色的包袱,心里难受,沈怀渊死后她再也没回过周府,眼看着承恩侯府欺负娘家人也无能为力,周氏展开包袱,里边有几身袄子,还有几双鞋子,不由得失了神。 进入冬季,京中许多人家都办起了赏梅宴,承恩侯府得知丁家和周家换回了庚帖,满意得很,再看周淳玉脸上没有一丝不情愿,长公主脸上也高兴了许多,到哪儿都夸周淳玉沉稳端庄是个有福气的,连带着对跟在周淳玉身后的宋安雯都称赞说她憨态可掬。 宋安雯一日比一日胖,她也不明白原因在哪儿,长公主夸赞她憨态可掬可不就是嘲讽她长得胖?宋安雯性子随了她娘,睚眦必报得很,尤其每次长公主都拿不同的词形容她胖,一次是胖嘟嘟的像年画上的鱼,一次又是像刚出水的莲藕,甚至还说她像极了弥勒佛,不到半个月,京里所有人都知道她长得胖的事了。 “雯妹妹,刚丫鬟来说祖母身子不舒服,我娘一时半会怕走不开,你先陪那些姐妹逛着,我先回了,下次黎府宴会我再和你玩。”周淳玉故作愧疚地和宋安雯解释。 宋安雯在京里出名后,主动和她做朋友的只有周淳玉了,她没有多想,今日她本是不来的,刘氏强拉着她出来叫她多认识结交些人,没法子,摊了摊手,“你走的话我也走了,我娘喜欢就让她待着吧。” 宋安雯不喜欢刘氏到处显摆长公主称赞她的事,旁人心里看她笑话刘氏还高兴地凑上去点头附和,像是多大的荣耀似的。 文昌侯府和周府不在一条街上,两人上了马车走完这条街便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了,宋安雯吃着零嘴,猛地,车轮子压到什么东西,抖得她手里的红枣落在地上,帘子也被什么击中,咚咚的响着宋安雯骂了两句犹不解气,掀开帘子正欲接着骂,谁知,对面马车上的人也掀开了帘子看向地面,两边的孩子玩游戏扔石子,扔了一地,轮子便是碾压到那些石子才磕磕绊绊起来,那群孩子知道闯了祸,大喊一声跑开了。 宋安雯盯着帘子看了许久,心中困惑,那人皮肤白,五官精致,她这几日没少见着他,疑惑的是他旁边的男子,浓眉大眼,一点印象都没有,马车平稳后,她也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第042章 课业作弊 之后又参加几次宴会,周太夫人身子一直不见好,周淳玉准备前往南山寺为周太夫人祈福,宋安雯没了同伴,形单影只地跟在刘氏身后,不想和那些世家小姐打口水战,今日也是如此,再过半月乃皇后生辰,承恩侯府下了帖子说寻了些珍珠翡翠,让大家进府帮忙挑挑哪一样适合做生辰礼,宋安雯不喜长公主,耐不住刘氏态度强硬,不情不愿地跟着去了。 院子里,长公主搜罗的绫罗绸缎,珍珠宝石数不胜数,夫人小姐们来了兴致,宋安雯只觉得长公主是有意显摆,说是给皇后选礼还不是想让大家看看承恩侯府多富裕罢了。 她找了处地玩雪,玩着玩着被细碎的说话声吸引过去,蹲在墙角,探出脑袋望去,认出是前几日在路上遇着的那位男子,一身藏青色服饰,模样倒是不错,大摇大摆地搂着吴炎辰,不时低头和吴炎辰说话,两人眉目含□□拒还迎的往院子里走,宋安雯心有疑惑,忍不住问身边的丫鬟,丫鬟欲言又止,宋安雯催促了两遍后才听出其中的意味来,扔了手里的雪,起身抖了抖发麻的腿,看着两人交叠的背影若有所思,丫鬟知道说错了话,害怕地求饶,“宋小姐,您千万别到处乱说,长公主最疼爱吴三少爷,这种事传出去的话承恩侯府的面子就没了。” 宋安雯起初不以为意,听完最后一句,嘴角不怀好意地弯了起来,对丫鬟的胆小怕事轻视不已,说道,“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瞧你的怂样。”宋安雯年纪小,可一些事她也是明白的,想起长公主“夸赞”她的那些话,宋安雯往院子另一角望去,长公主手里挂着两串珍珠,和刘氏说着话,旁边还有些夫人小姐,气氛融融。 宋安雯想到马上就能出口恶气,痛快不已。莲步轻移地走过去,凑到刘氏耳边耳语了两句,眼含急切,刘氏听后不耐烦,“让丫鬟领着你去便是,长公主在说话怎么没个规矩?”文昌侯府虽有侯爵,怎么能和皇家公主相提并论,刘氏有意和承恩府走动,若非膝下没有适龄的女儿,否则和承恩侯府联姻文昌侯府水涨船高,加之和皇室有了牵扯,多宗耀祖的事? 看看宋安雯刘氏就皱眉不已,这些日子,她的确长得太快了,针线房的绣娘找她说了好几次宋安雯尺寸大了,刚做的衣衫穿在身上都显小,女为悦己者容,刘氏也希望宋安雯容貌清秀,身段窈窕,可宋安雯现在的样子,哪有本分和窈窕沾边? 宋安雯固执地拉她的衣角,刘氏笑脸僵在脸上,尴尬地朝在场的夫人笑了笑,“小女遇着点事,我先陪她会儿再过来。” 长公主眨了眨眼,没理会,继续和夫人讨论手里的珍珠,她身边的丫鬟眼睛尖,刘氏和宋安雯离开的方向并非恭房,察觉到对劲,弯腰,捂着手向长公主嘀咕了两句,长公主听后脸色大变,“胡闹,快去将人领出来。” 其余几位夫人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长公主步伐匆忙的往拱门而去,惊动了院里所有的人,丁太夫人,丁夫人和丁薇也在,丁太夫人本是不想来的,担心长公主多想,没办法才带着丁薇赴了宴,经历过的事情多了,太夫人猜着出了事,叮嘱丁薇别到处走,而长公主身后一群摸不着头脑的人不解地跟着,走到不到十米,听前方传来一声雄厚的呐喊,夹杂着怒骂,众人更觉疑惑。 刘氏以为宋安雯要如厕,心里想着事也没留意到了哪儿,待看清假山边,两名男子动作激烈地缠在一起她大呼不好,两人的衣衫露得恰到好处,半遮半掩地挂在胸前,裤子退到了脚踝处,交缠的四肢叫她明知不好却没挪开眼。 偏生,宋安雯大叫起来,“娘,快看,吴三公子被人抵在那里,不穿裤子,流氓,不要脸……” 刘氏想捂她的嘴也来不及,身后的丫鬟大惊,“三少爷,别胡闹,今日客人多,要丢了侯府的脸才甘心吗?” 穿过一座拱门来到门口的长公主额头青筋直跳,自己这个儿子从小跟个女孩子似的白白净净很得长辈喜欢,平时喜欢艳丽的衣衫为人斯文懦弱,她只当小孩子心性,谁知,胡闹到这种程度,她正斟酌着皇后生辰那日入宫求皇上赐婚周家,这种事出来,谁敢将女儿嫁进府,当机立断地吩咐丫鬟,说道,“请夫人们去前院坐着,没有本宫的允许谁都不准踏进半步。” 离她不远的夫人都好奇地探头探脑,谁都没再往前,丁太夫人心里隐隐有种预感,拉着丁薇退了出去,长公主不想让外人知道的必是丑闻,谁这时候往前就是得罪承恩侯府,和长公主过不去。 谁知,她们不动了,宋安雯却跑了出来,指着假山旁痉挛的两人道,“长公主快看,吴三少爷被一位男子欺负了……” 宋安雯声音尖锐,门外的人都听到了,众人先是一怔,反应过来暗道不好,宋安雯话里的意思已十分明显了,吴炎辰,是个好男风的,京里对好男风一事甚是反感,皇上因着这件事收押了开小倌的老板,下令谁若助长这种风气,无需过问,直接交给刑部收押。 “胡说,来人,捂了宋小姐的嘴,这几日三少爷身子不舒服一直在屋子里调养,宋小姐你闯进了房间不成?”长公主的人挡在门口,里边什么情形外边的人无法窥见,而长公主一句话更治宋安雯品行败坏,擅闯男子住所。 宋安雯害怕的转身又往里边跑,这些日子受长公主的气,对她的那些赞美之词还耿耿于怀,扯着嗓子大喊,“本来就是,两人就在假山旁,我娘也看着了。”宋安雯不明白好男风一事的利害,她心里明白这是再丢脸不过的了,两个大男人不要脸的脱了裤子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她继续喊道,“不信,你们进来看,两人还没穿裤子躺在地上……” 长公主气得嘴角都歪了,“还不快将人捂了嘴扔出去?”她早就警告吴炎辰让他避着点,听不进去就算了,今天客人多还敢闹这一出,以后如何说亲? 长公主的态度已坐实了宋安雯话的真实,众人苦不堪言,撞破这种事,不知怎么被长公主嫉恨上呢,丁薇和丁太夫人站在人群后边失了神,丁太夫人下意识地握丁薇的手,被她躲开了,“祖母,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丁太夫人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旁边的丁夫人也没回过神来,周淳玉若嫁进侯府,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是她们的退缩害了一个女子的一生,“我,我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种事……” 丁薇越走越急,然后手捂着嘴跑了起来,她怕她控制不住会失声痛哭,出了承恩侯府大门坐进马车后才松手,低声啜泣,她们差点害了周淳玉一生,害了周家一生。 长公主再雷厉风行,威逼利诱在场的夫人小姐,吴炎辰好男风一事仍然不胫而走,成了人们差饭后的谈资。 北风凄凄,死气沉沉的天似要吞噬整片银装素裹的大地般,越压越低,沸沸扬扬的雪花孜孜不倦地撒下白色的织网,天地再无其他颜色。 古老的钟声在万籁俱寂的山野里悠长地回响,玲珑步履轻快地穿过走廊,走到正屋门口停下,抬起冻得通红的手叩了叩门板,“小姐,玲芍和大山回来了。” “进来吧。”玲珑手里拿着妆娘子出的题目,正和周淳玉说着话,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方丈来把过脉,轻微的动一动不会有问题了,玲珑推开门,屋里暖和,发髻上的雪瞬间融成水浸入五黑的发间。 沈月浅看她脸色便知道事情成了,周淳玉心中有了答案,膝盖上交握的手微微发抖。 “玲珑让奴婢先与您说,承恩侯府的事情满城皆知,承恩侯气得晕了过去,长公主被太后脚进宫训斥了一顿说她教子无方,承恩侯的官职也停了,皇上命其在家重整家风,在此之间不得复职。”玲珑不知晓其中有什么深意,不过,玲芍转达此话的时候尽是不负使命的兴奋,她觉着怎么说也该是件喜事。 周淳玉握着她的手,感激道,“浅姐儿,谢谢你。” 沈月浅回握着她的手,抿了抿唇,笑道,“表姐若是想感谢我,不若帮我应付妆娘子的课业?”妆娘子的课业全是她说玲珑写的,不费力,可费神得很,周淳玉若帮忙的话,她就轻松多了。 递上的小狗像听明白她的话似的,抬头汪汪叫了两声,周淳玉失笑,“行,我答应便是。”解决了心中大患,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忐忑恐惧不愤没了,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沈月浅朝玲珑摆手,“晚上让桂妈妈弄一锅羊肉汤,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和表小姐庆祝庆祝。”她饮食上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否则真想吃一顿麻辣水煮鱼。 沈月浅没瞒着周氏,周氏听后唏嘘不已,心里多丁太夫人的埋怨更重了,一个不慎,就毁了周淳玉一生,丁家欠了周淳玉。 夜里,沈月浅悠悠然躺在床上,周淳玉坐在桌前,皱眉凝思,“妆娘子出了名的严格,之前一直是听闻,这次见了后才知道其过人之处。”妆娘子布置的课业太难了。 沈月浅深有同感,“是啊,越是这样的女子活得才更恣意吧。”不在乎外人权势,眼光,心中无所畏惧,没有得失,活得比旁人轻松多了。 周淳玉埋在桌案前写到子时才勉强写完,侧身望向床册,沈月浅脑袋掉在床沿上,睡得酣甜无比,她收起课业,整理好桌子,托起她的头枕在枕头上,灭了屋子里的灯,轻手轻脚走了出去,门口,玲珑和她的丫鬟靠在门边,周淳玉指了指里边,“玲珑,你进屋吧,浅姐儿已经睡着了,我们也回了。” 丫鬟递上手炉子,周淳玉摇了摇头,她从屋里出来,一点也不冷。 沈月浅是被突然灌入被子里的冷风惊醒的,睁开眼,屋子黑漆漆的,她下意识的张嘴叫玲珑,谁知,嘴巴却被人捂住,吓得她手脚并用乱踢一通。 “别动,是我,我来看看你。” 特有的低沉嗓音缓缓淌过耳边,沈月浅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安静下来。 文博武的手冷得很,捂着她嘴唇的手冷得沈月浅直哆嗦,待他身点床前的灯时,沈月浅举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双手捏着被角,只露出一双眼打量他,一身蓝黑色长袍,白色领子绣有片片竹叶,衬得一张脸冷峻中夹杂着丝柔和,胸脯横阔,剑眉浓密,一双眼,清明澄澈的望着自己。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算起来,两人有些时日没见了,不知为何,沈月浅完全没有许久不见的拘谨,眨了眨眼,等着他回答。 文博武泰然落座,双手伸进被窝,没再贴着她身子,“皇上派的差事完成了就来了,伤口是不是好得差不多了?” 沈月浅点了点头,隔着被子说道,“方丈说没什么大问题了,半夜来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说完才意识到一些事,揭开被子,质问道,“你是不是和玲珑说了什么?” 她之前让玲珑进屋守夜,玲珑嘴巴上答应了,可每晚都在门口不肯进屋,以前玲珑不是这样子的。 文博武起身走向帘子口,这间屋子其实分内外两间,中间用帘子隔着,她受了伤,有帘子的话一进一出容易吵着她一直被挂了起来,文博武放下珠帘,“玲珑,你进屋来打地铺。” 沈月浅从没见过他这样厚脸皮,堂而皇之登堂入室还一副主人家姿态,偏生,她无言以对,文博武折身回来见着小脸胀得通红,怨恨地瞪着他,文博武好笑,解释道,“那时候你昏迷不醒,白天你娘在我即使来不一会儿去就要走,求玲珑帮个忙,通融让我进屋守着你,方丈说你情况不稳,身边离不得人,白天你娘守着,夜里换我。” 不过,周氏是不知晓的,以为夜里守着她的是玲珑和玲霜。 沈月浅心头的一点气也没了,她感觉到的步伐是他的,如此说来,他便是夜里来清晨走,难怪她觉得过了很久很久,没想到一来便是一晚,不过仍冷哼道,“我已经醒了,你再来不合礼数,她一直跟着我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文博武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她的脸,桂妈妈果真懂照顾人,这些日子,她脸上的肉多了不少,脸色也好了起来,“送你的小狗喜欢不?”文博武四下一寻,他口中的小狗趴在床尾的毯子上,露出个脑袋看着他们,他送小狗没想瞒着她,不让文贵说破是不想周氏多想,周氏以为他将沈月浅当作救命恩人才会想着法子补偿她,若得知他真实想法,定不会让自己见沈月浅了。 沈月浅撑起身子,小狗也抬起头来等她说话,沈月浅赌气的躺回去,心想,难怪有人进屋小狗也不叫,原来他才是正经的主子,周淳玉刚进屋它在床下叫个不停,还跃跃欲试的想上前咬周淳玉,她呵斥了两句它才安静下来,哪像现在,大半夜,有人进门,气都不坑一下。 文博武走到床前推开窗户,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串糖人,雪娃娃形状的糖人,沈月浅翻了个白眼,文博武固执地塞到她手上,“京里边年味重了,大街小巷都是卖糖人的小贩,出来得急买了一串,你尝尝……” 他驾着马,经过卖糖人的摊子前勒住缰绳停了下来,想起一件事来,有次,他从外边回来,遇到宋子御站在摊子前问小贩买糖人,小贩见他气度不凡说了几句,宋子御眉开眼笑,“我家夫人怀孕了,最想吃糖人,念了好几次了……”脸上全是为人父的喜悦,那一刻,沉寂冰冷的心再被人拿刀割开,塞入一块千年寒冰。 宋子御能给的,他也能给,不少一丝一毫。 沈月浅舔了一小口,味道不错,甜而不腻,其间还有淡淡的薄荷香,见文博武一动不动,晃了晃手中糖人,“你要不要尝尝?”她吃的时候故意舔的下边,此刻上边对着他,吃了,两人也没什么接触。 谁知,他举起她的手,就着她刚舔过的地方咬了一口,沈月浅羞得满脸通红,文博武也惊觉他做得过了,她才十岁,吓坏了她怎么办,一时之间找不到好的借口,只得分散她的注意,望向桌边叠好的纸,“那是什么?” 说着,人已朝着桌边走去,沈月浅目光出神地望着缺了一角的糖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握在手里,扭头看向桌上还没收拾的笔和砚台,敛下目光,诚实道,“是妆娘子布置的课业,明日要派人送回京的。” 文博武坐在椅子上,随手翻开桌上的纸上,越看到下边眉拧得越紧,“这是你写的?”语气明显不相信。 沈月浅不知道周淳玉写了什么,面红耳赤地摇了摇头,“表姐帮我写的,怎么了?” “文采斐然,见解独到,不是你能写得出来的,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自己写一遍,课业要自己坐起,这是对夫子最起码的尊重。”文博武不感兴趣的收起纸张,又去拿旁边的课业,问她,“这是什么?” 沈月浅本不想搭理他了,管不住嘴,回道,“我上次的课业,妆娘子过目后还回来的。” 文博武来了兴致,悠悠展开,狐疑地瞥了她一眼,沈月浅瞪着他,没个好气,“这是我自己的看法,口述让玲珑写的。”玲珑没怎么练过字,字写得丑是自然,可妆娘子从没点评过说她字迹难看,他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给谁看? 文博武一字一字看得极为认真,认真得沈月浅都不敢贸然插话打断他,半晌,才听他道,“里边有几处有问题,妆娘子才华横溢毕竟身居后宅不出去走动……”拿着她的课业走到床边递给沈月浅,沈月浅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拿在手里,一脸茫然,谁知,下一步他已躺了下来,手越过她后背搂着她,朗声道,“你拿着,我与你细说。” 第043章 抽死的抽 沈月浅双手撑着褥子往里挪了一寸,恰好避开他的手,脸朝着着里侧拿后脑勺对着他,贴着被子里瓮声瓮气道,“我要休息了。”若非半夜被他的动静弄醒,她正在梦里和庄生追蝴蝶呢,不满地推了推他身子,“这么晚了,你也快回吧。” 男女共处一室毕竟不好,她不想落下把柄,况且文博武此举已出格了,即便她答应嫁给他,一切也该按着礼法来。 文博武挑了挑眉,指间撩起她散落的乌黑光亮的长发,勾唇一笑,她不生气已在他意料之外,他知晓她的顾忌,时辰确实不早了,若非见着她散去了一身疲倦而神采奕奕,他也不会磨着不让她睡觉,直起身子翻身下床,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雪花形的灯罩上,俯身呼出一口气,立即,屋子里黑了下来。 沈月浅扭过脑袋,猛地不习惯黑暗,感觉他站在床边看着她,沈月浅娇羞地红了脸颊,只听他声音轻柔如水地说,“不扰你了,睡吧。”说着让她睡,却是半分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来之前沈月浅已睡过一会儿了,被他一闹哪还有睡意,随意诌的借口没想到他会当了真,心里像有微风拂过激起一圈圈粉色的涟漪,斟酌片刻,终究没有出声,背过头,清醒地闭上眼,了无睡意,他在,沈月浅不好翻来覆去的翻身,缱绻着身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 承恩侯府的事情过去,周淳玉也准备回了,过来给她辞行,“皇后生辰在即,祖母和娘必是要去的,到时你和姑姑,表弟毕竟是爵位在身的侯爷,要不要送礼?” 听她说起,沈月浅也犹豫起来,良久,才就事论事道“依着规矩确实要表示番心意……”可她们人在寺里,哪有准备什么礼,周淳玉也意识到了,沉吟道,“我娘屋子里倒是有几样拿得出手的礼,我问问姑姑,要是觉着没问题的话让我娘出这份礼好了。” 承恩侯府一事,她们该好好感谢沈月浅,明白自家娘的性子,一点东西,余氏不会计较的,故而,周淳玉才敢做余氏的主。 余氏嫁进周府多年,手里的田产铺子每年盈利不少,有压箱底的金簪玉饰不足为奇,然她担忧的是另一层,她们今年才分家,手头并不宽裕,若送的礼物过了反而不好,思忖道,“表姐先回,还有几日的时辰,我问问我娘的意思。” 沈月浅去周氏屋里的时候她正在核对账册,见着她,周氏拧了拧眉,阖上账册,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有事让玲珑传一声就是,别扯动了伤口。” “没事,我自己感觉得到。”沈月浅言简意赅地说了皇后生辰一事。 周氏听后会然一笑,“你倒是想得远,我看着还有几日也没和你说,小七虽有爵位,可爵位怎么来的我们都清楚,送的东西奢华了反而不好,我前些日子誊抄了一部《法华经》,琢磨着让你外祖母带进宫呈给皇后娘娘,也算我们的一番心意了。”周氏感慨地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一直以为你年纪小也没与你说过这些人情世故,今时才知道,我家阿浅心思通透着呢。” 包裹经书的盒子是问方丈从寺里拿的,上边雕刻着南山寺的地形,右下角小小的刻有南山寺三个字,南山寺的盒子每年只送有缘人,最多就送出十个,十分珍贵,周氏也没想方丈立即就答应下来,往年她来南山寺上香甚少见着方丈的面,只以为方丈为人清高不喜与人接触,没想着这次会和方丈三番五次的交谈,周氏清楚都是因着文博武的关系,对他印象愈发好了。 周淳玉一走,房间里安静了许多,年关了,周氏庄子铺子的掌柜要问她汇报情况,早晨的时候周氏抱着小七过来将他放到竹床上,傍晚才来接他,沈月浅则每日应付着妆娘子的课业,不知为何,妆娘子的课业越来越难,有些翻书也寻求不到。 日子不紧不慢地到了皇后生辰一日,玲珑进屋通禀说洪素雅来的时候沈月浅纳闷,洪素雅该进宫给皇后祝寿,怎地还在寺里,“快请她进来。”人跟着迎了出去。 洪素雅是沈月浅见过的标准的美人了,身形高挑,身段凹凸有致,冰肌玉骨,柳眉弯弯,明眸皓齿,肤若凝脂,一颦一笑皆似仙子下凡,衬着通身端庄大气,比周淳玉更雍容华贵。 “雅姐姐怎么来了?”沈月浅动作不能大,一小步一小步地上前,哪怕同是女子,给她再多的时间她也学不会举手投足皆是大气威严,洪素雅,天生的该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拜。 她打量洪素雅的时候洪素雅也暗暗观摩着她,距上次见面已大半年了,沈月浅容貌长开的缘故,脸上未施粉黛已白里透红,似乎拧得出水来,美目流转,尽显灵动,整个人沉淀了许多,不再如之前随心所欲拉着她撒娇了。 “早就想来看你了,遇着些事,担心连累了你们,如今雨过天晴,浅姐儿不会怪我不挂心你吧?”洪素雅与她说话已敛去周身的芳华,学了半年礼仪,如今,她走路头上的簪子步摇已不会晃动,四平八稳地走到桌前,见纸上密密麻麻了写了一页,有用墨划掉的印子,她笑道,“二夫人又给你请了很严厉的夫子?” 她和沈月浅交往的次数少,沈月浅活泼好动,说了许多沈府的事,谈到府里的两位夫子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她不喜欢写课业,洪素雅是清楚的。 大致扫了眼课业的内容,心中一惊,瞥了瞥沈月浅因着她的话而蹙起的娥眉,“二夫人可是请妆娘子教导你?” 沈月浅苦恼地点了点头,以往三日能写完的课业,现在都第四日了才写了一半,其中还有她央求文博武帮忙的一部分。 “妆娘子为人严苛,浅姐儿多学些没有坏处,你的伤口怎么样了?”洪素雅从容落座,面容终于有了丝担忧。 沈月浅收起纸上的课业,不准备写了,想着,大不了晚上文博武来的时候再摆脱他一次,将弄脏的纸扔到桌下的木桶里,轻声道,“好很多了,之前不敢下床,如今可以走一段距离了。”纵使如此,周氏吩咐她只能在屋子里走动,走动久了担心伤口复发。 洪素雅松了口气,抬手握着沈月浅的小脸,真诚地看着她,“如今雨过天晴,以后浅姐儿若是遇着什么事可要找我。”沈家的事她们能帮衬的不多,待她成功嫁进了太子府一定会想法子回报她的恩情,这次若非沈月浅从中递信,她只怕也和龚家小姐一样损了德行,太子妃生病一事暗藏玄机谁都没察觉,洪老太爷和洪老爷也有过心思打探东宫一事,还好沈月浅一语惊醒梦中人。 沈月浅以为洪素雅指的是她猜中会入东宫结果真被皇上赐婚的事,那时候她身边没有像洪素雅这样的大美人,当然会想着亲切,她年纪小,洪太夫人说洪素雅的亲事没有意避着,她只觉得洪素雅嫁给一般男子可惜了,胡口道,“雅姐姐貌若天仙,气若空兰,将来必会嫁给人上人……” 她口中的人上人不过是夫子口中“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意思,不料,洪太夫人和洪夫人掩了她双唇,严肃道,“不可胡说。” 之后一次宫宴上,皇上真的下旨让洪素雅入东宫伺候太子,洪夫人念着她的好才将太后赏下来的金簪送给了她,她和洪素雅的关系就是因着这件事拉近的,为此,洪夫人还让她给洪素雅绣喜帕…… “雅姐姐客气了,洪夫人送我的金簪贵重得我娘现在都不肯给我呢。”上辈子,洪素雅当上皇后对她不薄,知道些她和文博武的事,真心诚意的想帮她,让她若是想和离她可以从中帮忙。 她已嫁做人妇哪配得上文博武,况且,文博武与她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场老天开的玩笑,如果文博武不死,她会一直这么以为。 洪素雅拉起她的手,小声将东宫里的事说了,沈月浅两世记忆,是清楚的,面上仍装作第一次听到的样子,“我以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算互看厌恶也不过心里嫉恨两句,这次的事情让我醍醐灌顶,不能走错路的同时还要提防有心人作祟,我娘以前也让妆娘子教导过我一年,你有什么不懂的问她,她会耐心讲解的。” “我记下了。”妆娘子名气大,教导过的小姐嫁做人妇都会被上边的婆婆高看一眼,能请动她非常不容易。 两人说了会儿话,临走时,洪素雅看着她,“浅姐儿变了许多。” 沈月浅故作俏皮的眨了眨眼,“妆娘子守着,不能像之前那样胡来了,雅姐姐不也变了?” 洪素雅笑而不语地摆了摆手,“京中已太平,祖母说过两日我也回了,你好好养着身子,等我进太子府的时候请人来接你。”洪素雅抬起纤纤玉手搭在她肩膀上,凝眸与她对视,“回京后再见了。” 沈月浅送走了洪素雅,吩咐玲珑进屋收拾桌上的纸笔,说起洪家的事来,“您昏迷那几日,洪家本拿了牌子要进宫请太医借故给洪小姐看病,是文大少爷拦住她们了,您身子骨好些的时候,洪太夫人托人出京寻了位药膳的厨子,现在还在厨房帮着桂妈妈弄膳食,洪家不想被外人知道,让夫人别到处说,就连您也没说。” 沈月浅没想到还有这些事,比起丁家那位太夫人,洪家行事更有人情味,想到周淳玉送的信估计也来了,问道“玉姐姐写的信到了没?” 玲珑整理砚台的手一僵,不在然道,“拿来了。” 沈月浅见她目光闪躲,有事瞒着她,蹙了蹙眉,“难不成长公主厚着脸皮强行请皇上赐婚不成?” 承恩侯府的事情人尽皆知,长公主求到皇上跟前无非是想坏了周淳玉的名声,随即想想又不对,今日是皇后生辰,长公主便要坏周淳玉名声也是挑今天,消息不会那么快传出来,回过神,蹙然问道,“发生了何事?” 玲珑唯唯诺诺好一会儿才答道,“信被文大少爷拿去了,说您课业没做完,整日惦记有的没的劳心费神,说等您课业写完了再给您。”沈月浅不喜她们听从文博武安排,可那人气势凶狠,哪怕轻描淡写地扫一眼都会让人觉得害怕,谁敢反驳? 沈月浅被课业折腾得够呛了,看周淳玉的信是她整日最高兴的时候,没想到会被文博武拿去了,心知一时半会拿不回来了,心烦意乱道,“算了,你先下去吧,给厨房说晚上我不用膳了,不要来打扰我。” 周淳玉信里多是写她感兴趣的事,吴炎辰一事承恩侯府没了脸面,宋安雯和刘氏也好不到哪儿去,撞破那种事大喊大叫闹得人尽皆知!文昌侯府颜面尽失,老侯爷主动向皇上辞官,皇上感念他一生辛苦,没有同意,下令全城不得再提这件事,文昌侯府闭门谢客,刘氏和宋安雯也被送去了庄子上,即便这样,长公主也记恨上文昌侯府了,弹劾文昌侯的折子一本接一本,不过皆是无中生有。 现在的文昌侯府规矩甚严,真正没落是老侯爷和侯爷去世后,宋子御袭了爵位耳根子软,家里全由刘氏和宋安雯当家,后宅乌烟瘴气,宋子御一个两个的美人迎进门,又和沈未远狼狈为奸,侯府一日不如一日,现在来看还不见颓败之势。 沈月浅想独处,让玲珑抱着小七去了隔壁,宽衣脱了鞋子,翻身上床,玲珑折身回来的时候发现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心中疑惑,也没细想,周氏过来的时候玲珑老实将沈月浅的话转告了,周氏也没放在心上,“你让厨房熬些汤温着,夜里小姐肚子饿的话给她煮完面。” 一年累积的账册要核对,周氏累得不轻,若非沈月浅受了伤,今年周氏就会教她管账了,只当沈月浅要休息没追着细问。 文博武半夜推门的时候发现门从里边锁住了,玲珑也无奈,他再去推窗户,窗户也从里锁住了,知晓大概是惹着她了,“小姐什么时候关上门窗的?” 玲珑老实道,“奴婢抱小少爷出来后就锁住了,小姐说夫子布置的课业繁重,不加紧了怕做不出来,也没吃晚饭……”玲珑之前不以为意,见着文博武后大致明白了,小姐是气眼前的人偷拿了她的信,玲珑也懊恼不已,若她临危不惧捂紧了信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欠了欠身,态度疏远道,“文大少爷,奴婢守着就好,您先回吧。” 里边的沈月浅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起先确实有赌气的成分,后来是真心想要先将课业写完了事,拖久了惹得妆娘子不快,回京后规矩只怕会更严格,虽然,她特别不喜欢写课业。 埋头奋笔疾书,又听到窗户传来响动,有人拿着火折子,朝白色窗花烧,星火蹿动,白色的窗花渐渐变黑,然后多出一道口子,沈月浅促狭地等着文博武,窗户雕刻的花式复杂,烧得了窗花,实打实的木头却是不易烧起来的。 她纹丝不动,文博武在外也停止了动作,本就是想吓她出声,“阿浅,开门。” 嗓音低沉浑厚,夹杂着浓浓的宠溺,沈月浅心情大好,提笔写了几行字,窗外的身影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清了清嗓子,“文大少爷等会,我快要写完了,写完了再与你说话。” 文博武在外边失笑,果真是个记恨的丫头,修长的手轻轻叩了两下窗户,知道她就在窗边,淡定自若下来,“开门,我帮你写。”收了她的信也是想让她多跟他说说话撒娇,今日皇后生辰他赖在这里定惹得祖母不快,过年也不回去的话,府里会闹出大事来,最迟后天他就得回了。 沈月浅眼睛一亮,起身推开椅子后想到什么又坐了下来,“不行,上次文大少爷劝我自己写,今日帮我作弊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妆娘子慧眼识珠,一下就看出来了,不行不行。” 语声一落,又拉回椅子坐下。 文博武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己说的话顶回来,沉默片刻,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好看的八颗牙,应对道,“周小姐思路清晰,看问题不是十岁小姐有的,她帮你作弊被妆娘子看破乃必然,我则不同,我从小在军营长大,读书与我来说也就识字足矣,文人的一套想法思路我一知半解,妆娘子也看不出什么来。” 文博武说起谎话脸不红心不跳,旁边的玲珑都忍不住别开脸去。 过了许久,文博武听到里边有了动静,“之后的作业你也帮我代劳才行。”书她会好好看,上辈子她读的书也不少,许多意思她都明白,妆娘子的一番苦心她记在心里,可绞尽脑汁应付课业真为难她了,再有才能都不能参加科举光耀门楣,明理懂事故才是她这辈子读书的目的,而妆娘子,是提高她名声的助力她不想得罪了。 名声于一个人有多重要她再清楚不过,重新来一次,不能潇洒恣意任性妄为,那她便把世人看重的东西懒在怀里。 文博武又沉默了许久,里边的人好似极有耐心,他掏出怀里的信,释然的笑了,她要什么他给便是了,爽朗笑道,“我应下便是,开门吧。” 第044章 不舍离别 玲珑先一步推开门进了屋子,行至桌边停下,“小姐,可要吃点东西?”周氏虽吩咐给她温着汤用来下面,沈月浅不爱吃面条,嫌弃太粘稠了,同样是面粉做的饺子却极得她喜欢,沈月浅转过身子,手上拿着她写了一页的课业,眼神瞄向文博武,后者无奈地径直在桌前坐下,就着她蘸湿的笔,铺张一张纸,奋笔疾书。 “问问有没有皮蛋粥,有的话弄一碗来……”说到这,望向灯光下略显柔意的侧脸,“你要吃点什么不?” 文博武未抬头,目光专注于纸上,语气像是从窗外飘进来的风,轻柔短促,“不了,你吃就好。” 玲珑应声退下,细心地为两人关上门,听到动静的玲霜来了,无声的指了指里边,玲珑点头,抬脚指了指她的位子,玲霜会意后她才离开,皮蛋是现成的,粥要重新熬,她转达给桂妈妈后又回来了,玲霜拉着她的手走到拐角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说不用守着了,让我下去休息,你站了一天我来吧。” “行,那我先下去了。” 屋子里,沈月浅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地看着他手里的笔,可能她手细的缘故,握久了笔,中指缝间会起老茧,而且,写得越久,笔杆子膈应得手越痛,故而,她写在的时候只敢轻轻握着笔,笔尖清扫过纸张写出字的样子就够了,而他握笔的力道明显要重,黑色的墨迹随着他顿笔会在纸上晕染开来,可又不会过分了,恰到好处的时候提起,再顿笔。 她的课业他烂熟于心,落笔已胸有成竹,注意到沈月浅的视线,他微微顿下。 她穿着身灰白色的对襟长衫,外罩了件白色袄子,面容清秀温和,注视的目光温柔缱绻,仿若春日迎风绽放的花,潋滟绝色,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最是厌烦课业,文贵打听的消息中也有不少关于她躲避夫子课业的事,各式各样的借口都有,上辈子皇后与她交好,宴会中一颦一笑总能吸引无数人的注目,在家时待堂兄比亲哥还亲,出嫁后乖顺懂事伺候公婆,她的性子已算少有的宽厚,谁知被怕课业的要命。 敛下思绪,他的目光扫了眼莲盘砚台,出声提醒,“墨快没了。” 然后,便见她腾出一只白皙的手,握起墨锭,慢慢悠悠的摸着,因着这份散漫,白色的袖子零星染上了墨汁。 沈月浅想起一件事,一时不察,待手被人拉起她才回过神,他修长的手抓着她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就能将其握住,沈月浅这才看清袖子边被墨汁染黑了,抽回手,苦恼地皱了皱眉。 文博武担心她无聊,从怀里拿出被他劫走的信,并未多言,“无聊的话看看这个,再想休息了也要吃了饭再说。” 沈月浅的袖子脏了,用没脏袖子的手接过,信封没有被拆开过的痕迹,她不由得抬眸打量着他,剑眉下,他的一双眼黑白分明,深不见底,像是黑色的漩涡,久了,会把人吸进去,她忙移开了眼,随口道,“我以为你会打开信看看。” 他劫走信后不看,何必向玲珑开口,而且依着它的性子必是威逼迫使玲珑服软乖乖交出了信。 文博武挑了挑眉,周淳玉能和她说的无非是承恩侯府和文昌侯府的事,那些人结果如何都看他心情,没什么值得窥探的,他惊讶的是她会这样看他,他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尤其是信件,“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 沈月浅心知说错了话,不吭声,悻悻然地拆开信封,目光全投注在信上。 长公主的确没放弃和周府的联姻,已入宫隐隐和太后说了一次,不过被太后回绝了,让她先回府反省好了再说,丁太夫人亲自上门想要定下周淳玉和丁辉峻的亲事,不过周家拒绝了。 试想,换做她也不会答应的,在危难时刻弃之如敝履,风潮过后就上门重修于好,周淳玉性子坚韧,嫡女的自尊心不会让她再和贵央侯府有任何牵连,连带着周家都不会和贵央侯府走动了,一行一行看到后边,她抿起了唇,抬眸盯着文博武,文博武从京里来,有什么事直接问他比看信更声情并茂。 “我表姐和丁家大少爷的事已传得满城风雨了吗?”当日两府只是交换了庚帖并未正式上门提亲,是丁家太夫人自己说这门亲事不作罢的,如今乱嚼舌根的又是谁? 文博武扫了眼信纸,斜眼示意她磨墨,边写边道,“是长公主身边的人传出去的,事情虽是被文昌侯府家的闹开了,长公主生性多疑,怀疑有人在背后从中作梗,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宴会之前,宋安雯和周淳玉走得近,长公主在宫里生活多年,即使和周淳玉无关,冲着她和宋安雯频繁走动的几次也会怀疑到她头上,至于贵央侯府,长公主并非有心,谁知听说丁家太夫人去周府有意再联姻,故而想了个一箭双雕的计策。 “你表姐之前和宋安雯姐姐前妹妹后不少夫人小姐都亲眼见到了,不仅如此,只怕因着这件事,文昌侯府也一并嫉恨上周家了,你表姐,名声估计不好了。”说起京中的事,文博武脸上平心静气,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好似再聊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沈月浅没想到会成这样子,当日她细细叮嘱周淳玉不要和宋安雯走得近了,偶尔暗示她一两句就好,没想着会成这样子,瞬间,红润的脸一片惨苍白,宛若傍晚黑沉沉的天。 推开信纸,里边没有任何抱怨,评述的口吻让沈月浅更难受,“我没想到会成这样子,当日是真心想要帮她摆脱困境。”她以为知晓前后事就能帮周淳玉摆脱上辈子的厄运,没想害得她如此。 文博武见她眼角氤氲着雾气,像春雨淌过的湖面撩人心弦,叹了口气,“个人自有个人的命,你表姐容貌气质皆属上乘,丁太夫人上门的时候周太夫人和周府人都被说得动摇了,谁知你表姐咬着最后一关,死活不同意,嫁进贵央侯府,算得上不错的了。” 沈月浅咬着唇,横眉怒视他,“我表姐心里看得清清楚楚,当日,贵央侯府老侯爷有意将这件事捅到皇上跟前,丁太夫人以死相逼才作罢,之后换回两家的庚帖,周家没有爵位,我外祖父年事已高准备退下了,在这当头和长公主闹开整个周家都陪进去了,我外祖父不在乎,我表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外祖父临到头了被人送到风口浪尖?如果贵央侯府硬气些,周家何须受这些气,还有脸再求上门,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越说越激动,说到后边自己先哭了出来,这就是生活,有权势的人动动嘴唇就能将你多年努力筑起的城墙夷为平地。 上辈子她就是这样子,王氏和小王氏使着法子陷害她和沈未远,逼得她和沈未远无计可施,沈未远官职上一直不高不低没有建树,皇上要赏赐爵位下来谈何容易,“三妹,是我没用,爹爹拼死挣下的爵位我没有法子继承下去,你也不小了,我让大伯母帮忙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沈未远抱头痛哭,责怪他没给她优越的生活。 她被逼得没有法子了才会想办法靠着一张脸勾住宋子御,那时候宋子御已经是文昌侯了,皇上登基重用年轻人,赶上宋子御运气好,宋子御向皇上提了沈未远,又借着宋老侯爷积攒下来的人脉,皇上封了沈未远为世子…… 后来的后来,她才看清楚,沈未远陪她过的苦日子,不过是和薛氏王氏演出来的戏,让她一步一步的落入她们的陷阱,世道,总是对女子约束得多,自保的能力全靠所依附的男子,她要靠着文昌侯府,现在的周淳玉只有靠着贵央侯府,连选择都没有。 有只手轻轻落在她后背,顺着她抽泣的节奏慢慢拍打,发泄了,心思清明不少,吸了吸鼻子,信纸上的字被眼泪晕开,糊成了一团,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心情难以平静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表姐那么好的人贵央侯府确实高攀了,有更好的人家等着她,你别哭了。”文博武前倾着身子,隔方桌搂着她,上辈子她所有的委屈都是他的错,“别哭了,你表姐不是糊涂之人,明白怎么做对自己是最好的。” 周家这件事有他的推波助澜,现在说出来只会遭受她的埋怨,甚至两人好不容易建好的关系都没了,恰当的时机,他会全部告诉她,顺便问问上辈子他死后的事。 可是,周家现在又能好到多少,幸得余氏真心为着周淳玉好,真要应下丁家的亲事和将周淳玉推入火坑有什么区别?退开一步避开他的手,不好意思道,“是不是我太激动了,其实,承恩侯府的事是我告诉表姐的,计谋也是我的主意,我以为能帮她,没想会害她。” 文博武手掌一空,不适应的搓了搓手指,收回手,她哭得突然,他的笔落在纸上,刚才写的没用了,一本正经的挺直身子,分析道,“不见得是害她,这件事捅开了对周府反而有好处……”朝堂的事文博武不便多说,挑了后宅中的一些盘根错节说给她听,“丁家大少爷对你表姐有几分情意或者比几分更多,没了承恩侯府,贵央侯府便是在一众求娶你表姐的人家中家世最好的,丁太夫人最看中定大少爷,耐不住央求会三番五次的上门,次数多了,周家若还拗着身份不点头,其他夫人小姐只会以为周家想攀高枝,除了侯府的大少爷,,京中尊贵的便是王爷和皇子了,这种名声传出去,周家才是真正的完了。” 见她情绪稳定了,文博武继续道,“后宅中的弯弯绕绕多着,京中有权有势的多,真站在上边的却是少,剩下的就是亲戚朋友了,一传十十传百,到了皇后耳朵里,你说皇后怎么看周家?” “周家你可不止一位表姐,剩下的那几位谁敢上门娶?家世高的看不上周家,家世低的会认为被周家嫌弃。”说到这,文博武给她倒了一杯茶,听到敲门声,明白是她的粥来了,起身走到门口,对玲霜道,“我来吧,碗筷明早来收拾,退下吧。” 粥热腾腾的冒着气,肉香四溢,推开她面前的信,放下盘子,“吃吧。” 沈月浅哭了一阵双眼臃肿,文博武坐下,也不写字了,瞧着她一勺一勺吃得起劲,“事情说开了虽对周家名声会有影响,可大家不是傻子,三府间周家最没权势说话,承恩侯府已经那样了不说也罢,贵央侯府也没讨到好处,两家交换庚帖,周淳玉算半只脚踏进丁家大门了,丁太夫人却畏惧长公主将自家孙媳妇往承恩侯府塞,孰对孰错,人嘴巴里不说,心里还不明白?” 他说的话在理,沈月浅还是觉得难受,若非她思虑不周,怎会害周淳玉没了名声,光是和丁家大少爷交换过庚帖便会让高门中人退避三舍,加之长公主想强娶一事,更会避周淳玉如蛇蝎。 “你表姐在这件事上做得算好,有些人碍着名声不敢娶她是名声不够好不够高害怕受拖累,而真正德高望重的人家会喜欢你表姐的性子的,我看人一向很准,你别为你表姐伤心。”文博武别有深意的说完,又铺上一张纸,重新给她写课业。 沈月浅觉得他话里有话,又说不上来,看他扔掉的纸,“你帮我写课业确认不会被妆娘子发现吗?” “不会的,我和你对事情的看法差不多,妆娘子不会起疑的。”文博武专心应付课业,偶尔和她说一两句,写着写着惊觉对面没声了,抬眸,盘子搁在一边,她双手拖着腮,头一点一点的垂着。 快速的收好尾,移过瑶台压着一角,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有上辈子的记忆也是个十岁的孩子,不一会儿就累了,他高兴的是他们有一个好的开始,她对他不再像上辈子若即若离。 沈月浅是被外边的惊呼声吵醒了,翻身才意识到不对劲,桌上的碗筷纸笔已收拾干净了,旁边凳子上搁着她的袄子,想起什么,掀开被子,腿上的棉袜换过了,自己身上的衣衫还是昨晚那一身,袖子口被墨汁染黑的印迹还在,掀开帷帐,唤了声玲珑。 玲珑应声而入,冻得乌青的脸上满是激动,“什么事这么开心?” “小少爷要下地玩雪,战战兢兢可以走两步了。”玲珑上前伺候她穿衣,边将小七在外边的“丰功伟绩”,沈月浅也听得兴致勃□□来,“虽然能走也不能让他走久了,小孩子身子骨软,别伤到了,夫人可知道了?” 玲珑见她袖子上有墨,转身给她重新找了身衣衫来,听她问道,“昨晚谁灭的屋里的灯?” 玲珑没听出其中的意思,老实道,“是文大少爷吧,我和玲霜退下去了,本还担心您需要人伺候洗漱,后边没听着人叫,奴婢们则没来,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沈月浅的脸烧了起来,如此的话是他将她抱回到床上的了? 穿好衣衫,鲁妈妈抱着小七进屋,旁边跟着那只小狗,桂妈妈做的饭菜香,比起刚来的那会又长胖了许多,走路的时候,身子一左一右,身上的肉抖动地分外可爱,小七朝她伸手要她抱,鲁妈妈忙拉回他,“小少爷,小姐身子还没恢复,不能抱你。” “你们在外边就是高兴这件事?”小七牙齿都长好几颗了,能走路并不稀奇,玲霜端着盆进屋,脸上也是笑意不减,“小少爷能扶着东西走几步,很快就能自己下地走了。” 沈月浅倒没显得多激动,周氏虽然高兴,也没像鲁妈妈几人笑开了花,细细回想道,“算月份的话,浅姐儿更小的时候就能扶着门框走路了。”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许久,沈月浅想起过问课业的时候,文博武已准备回京了,马上就过年了,他确实不该继续留下,心里这么想着,沈月浅仍有些不舍。 “我让文贵留下,妆娘子的课业来了你交给他,让他给我送来,若想说什么话也一并写在里边……”文博武心里也念念不舍,还好,沈月浅不舍的表情更明显些,知道她真心将自己放心里了,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交代了许多话也不知她听进去多少,他以为这辈子起码会守候许多年才会得到她一丝回应,原来,她一直都看着他的好。 离去的时候没让沈月浅送,走在回廊上,他还沉浸在这份美好中,“文贵……” 文贵低眉顺耳地上前,舔着笑脸,“大少爷,叫小的何事?” “过年赏你百两银子,存着娶媳妇吧。”文博武心情大好,文贵给他看的那些书一点都没错,默默无闻奉献的时候还需有人在跟前适当的美言两句,叫对方能更清楚地看着你的好,冷着脸讨佳人欢心,事倍功半。 文贵连连作揖,好话一股脑的往后倒,文博武嫌弃道,“这些已听过好多年了,下次我也送你本书,好好学学。” 第045章 又在抽了 寺里年味淡,冷冷清清的,索性她们有孝在身,心情也不觉得低落,过年头日,沈月浅没想到周淳玉会来,文博武安慰她后,她也看明白了些,真要是好的人家能体会周家夹在其中的心酸,女儿不是儿子,世道给了男子浪子回头却没给女子改头换面的机会,女子,吃亏得多。 周淳玉神色清爽,一身雪白色大衣下淡粉色长裙衬得肌肤水润,脸上也看不出什么伤心,沈月浅站在院门口,低低叫了声,“表姐。” 周淳玉见她面色戚戚然猜着她心有愧疚,如信中所言,她并不认为周家或是她错了,大步上前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你长高了些,我来住段时间,京里的事你都知道了?” 沈月浅听她语气平静,面上无波无澜,不知道她心里是个什么想法,承认道,“这件事情是我思虑不周,外祖母和大舅母是不是怪罪我了?” “没有,这件事我和她们说过,早前祖母就猜着有今日了,这样也好,比起嫁去承恩侯府和贵央侯府,我哪儿也不嫁,再留两年也好。”周淳玉说着低头找小狗,没见着影儿,抬眸问道,“小狗呢?” 确认她是真的看得开沈月浅才松了口气,指了指外边,“小七会走路了,小狗跟着鲁妈妈小七出去了吧。” 周淳玉三言两语说了来寺里的缘由,“今年我不在经历过年了,来叨扰你和姑姑,等风声消了再说。”她名声不好了,丁家也没讨到好处,丁太夫人想要补偿,言辞恳切地两天两头来府里拜访,她也烦了。 她不如丁太夫人会算计,然丁家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求娶哪是真的认为她好,不过是想挽回丁家脸面罢了,当初丁家不在意她的情绪反悔在先,今时,她必不会应下这门亲事,哪怕孤独终老。 见她眼神坚决,沈月浅便不再提这件事。 过年这日,早早的,寺里送来了自己做的糖果,文贵下山买了许多小吃回来,沈月浅和周淳玉坐在炕上吃得津津有味,经由那件事,周淳玉性子变了许多,沈月浅看在心里想劝也不知从何处开口,周氏也连连摇头。 看得越明白越容易孤独。 正月没有亲戚走,初一开始,周氏就在屋里准备她和小七的春衫,沈月浅和周淳玉想去山下的小镇溜达,周氏担心她身子骨吃不消,镇上人多冲撞了她们怎么办,犹豫再三没答应,沈月浅拉来文贵说保证不会乱走,叫上福禄福寿一起跟着,周氏才勉强同意了,要求午时前一定要回来。 南山寺背山脚的小镇不大,东西却十分齐全,元宵节的花灯已挂出来卖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让人目不暇接,沈月浅兴致勃勃地挑了块白色小狗形状的花灯,耳朵垂着了前腿,尾巴翘得笔直,和屋里的小狗很像。 周淳玉挑了盏荷花形状的,花瓣粉红,花蕊做得惟妙惟肖,“表姐,我们和娘说说,元宵那日下山放花灯如何?”小镇旁边有一条河,虽未到元宵节,河面上已经浮着好些盏花灯了,她们转了圈,给小七买了个拨浪鼓,给周氏挑了只木簪,手艺比京城的精细得多,价格也算便宜,回到院子里,听到周氏屋里传来欢声笑语,两人对视一眼,周淳玉摇了摇头,今年周家日子不好过,正月里不会来寺里的,转念一想,大概猜着是谁了,目光暗了下来。 丁辉峻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两人经过那件事已经不可能了,或许真的就是有缘无分吧。 沈月浅走到门口,听清了里边人的声音,犹豫片刻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的人都望了过来,周氏脸上挂着得体的笑,“阿浅回来了?快给丁太夫人丁夫人拜年。” 丁薇已起身跑了过来,看着两人手上的花灯羡慕不已,“你们去哪儿买的,不比京城的差。” 沈月浅顺手将花灯的小杆子递给她,回道,“山下的小镇买的,不知道你要来,否则给你买一个了。”沈月浅说的实话,丁太夫人是丁太夫人,丁薇是丁薇,她不会将对丁太夫人的偏见转嫁到丁薇身上。 丁薇提着花灯爱不释手,眉角飞扬道,“我也要在山里住些日子,明日我们再去好不好?”声音里多少带着讨好,贵央侯府受人诟病,皆是因着和周家的那件事,这次来,便是想法子说服周淳玉嫁给她大哥的。 沈月浅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行,明日不忙的话我们一起吧。”马车到小镇外的时候颠簸了几下,她胸口隐隐不舒服,强装着镇定,上前给丁太夫人和丁夫人见礼,周淳玉挨着她。 丁太夫人穿着身喜庆的大红色衣衫,估计没休息好的原因,脸有倦色,见着她们,亲切的从怀里拿了两个红包出来,“都是乖孩子,拿着算我老婆子的一点心意。” 丁家人来寺里的目的是什么在场的人都心里有数,中午,沈月浅身子不舒服,让玲珑别和周氏说,偷偷吃了点东西就翻身上床躺下了,院子里,丁薇拉着周淳玉到一边说着话,呼出的热气在空中成了冰雾,“玉姐姐,能不能别记恨我祖母,她也是没法子,我祖母因为这件事好些日子不搭理她了,尤其是我大哥,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埋怨我祖母得很。” 在周淳玉跟前,丁薇的气质尽数被周淳玉掩盖,看着她冻得发青的小脸,说话嘴唇不停的哆嗦,周淳玉叹了口气,“我们去屋里说吧,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给你说说我的想法,你再决定你心里的话要不要说出来。” 本是想到沈月浅屋里说,到了门口,玲珑说沈月浅睡了,今日丁太夫人来,周氏说年货多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再过一会儿该吃饭了,她都没端着架子给丁家人脸色看,沈月浅也不会,蹙眉问道,“你家小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玲珑犹豫地点了点头,“表小姐,小姐吃了点东西睡下了,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可好?” “快去山下请个大夫来看看。”沈月浅的伤在胸口,那种地方怎么能开玩笑。 听她一说,玲珑也害怕了,迟疑道,“不会那么严重吧,小姐没说。”来回踱步好一阵仍去前边叫大山架着马车下山请大夫,准备回京的文贵遇着大山两人一同下山,文贵多问了两句。 “玲珑说小姐身子不舒服,让我请大夫看看。”文贵为人圆滑,和谁的关系都好,大山人老实,将玲珑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文贵脸皱成了一团,好看的眉紧紧蹙着,也不急着回京了,“方丈就在寺里,镇上的大夫医术比不过方丈,我们回去让方丈给小姐诊诊脉吧。” 心里求爹高奶奶,可千万不要因为去镇上走了一遭伤口裂开了才是,那样的话,他怕是十天半个月都要关在柴房背诗写字了。 大山觉得这个主意好,两人架着马车又回来了,玲珑等在门口,看他们不到半刻就回来,心里疑惑,文贵解释道,“方丈医术高明,让他给小姐看看。” 能请动方丈当然再好不过,玲珑小声说了沈月浅的意思,“小姐不想让夫人知道,你们躲着些。”文贵卸下手里的包袱,想到什么,“今日初几?” “初三,怎么了?”玲珑不明所以。 文贵嘀咕骂了两句,将手里的包袱塞给大山,翻身上马,挥起鞭子,道,“方丈不在寺里,我骑马下山请大夫。” 南山寺方丈每年的初一到初五都会去周围村子施粥问诊,几百年的习俗从来没有变过,京里的人都是清楚的。 沈月浅起初胸口犯痒,后不时会夹杂着一阵疼痛,像针刺似的,睡也睡不踏实,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翻身下床,推开门,院子里没有人,一阵风吹得她哆嗦了下,正欲关上门,猛地被人撞开,身子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鼻尖是熟悉的花香。 “你怎么来了?” “你伤口怎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问道,随即,又移开视线,沈月浅拉着他进屋,关上门,若被人看去,她的名声就毁了,只怕不止是毁了,文太夫人最器重的大孙子毁在她手里,只怕没命活了。 文博武身上冷得很,解开大衣,抱着她搁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目光深不见底,“伤口怎么了?”来的路上遇着文贵,听完文贵说的他心提到嗓子眼,顾不得院子里有没有人就冲了进来。 他掖着两侧的被角,沈月浅想坐起身都不能,“没什么事,谁给你说什么了?”她吩咐玲珑不要告诉周氏,玲珑听话不会乱说,他又怎么知道的? 见她不肯说实话,文博武心里有一抹受伤,他以为两人关系近了一步,她却还防备着他。 不知他为何安静下来,良久,才老实交代道,“伤口有点痒,有些疼,估计下山的时候道路坑坑洼洼抖了几下,过会儿估计就会好了。”这才抬眼打量他。 他沉着脸,眉目更显冷峻,暗紫色的领子因着他解大衣动作太过粗鲁有些许的褶皱,浑身上下散发着冷寂,继续她的问题,“你怎么来了?” 文博武掀开被子试图解她的衣衫,沈月浅惊呼出声,双手拽得死死的,“你要做什么?” 知道吓着她了,文博武的手顿住,目光晦暗如深,“我看看你的伤口,没有别的意思。” “没事了,休息一会儿就好。”说着,胸口又一阵刺痛,表情都变了。 文博武脸色铁青,打横抱起她准备出去,沈月浅挣扎得厉害,“等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文博武无动于衷,她此时身上穿的中衣中裤,被外人看去就真的不要活了,猛地放声哭了起来…… 文博武身子僵在了门口,退也不是出去也不是,听她泫然欲泣地说了声冷,文博武才看清她身上的衣衫,怪自己孟浪了,一遇上她的事他的理智即轰然崩塌,“别哭了,我去看看能不能想法子将方丈找回来。” 文贵一路上算得上是骑马飞奔回来的,大夫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眉清目朗,气质儒雅,文博武见着人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少年明白他皱眉的意思,规矩地作揖,“少爷不必怀疑我,让我诊过脉再说如何?” 文博武率先进了屋,让文贵去院子守着,别让周氏和丁家那帮人闯了进来,这时候要他离开是不可能的。 少年没想到生病的是位小姑娘,看着眼前此人关心的程度以为会是他的意中人或者妻子,提着凳子并排放到床边,从药箱里拿出手枕搁在上边,“小姐,请伸手。” 他的声音轻柔稚嫩,听在心里十分舒服,文博武也惊讶,男子到了十五六岁该变声了,他却还保持着发育前的嗓音,少年反反复复枕了好一会儿,期间文博武拧着的眉没舒展过,待他抽回手,收起手枕时,文博武忍不住问道,“她怎么样了?” “小姐之前受过伤,伤口愈合长出新的肉会犯痒,其他就没什么了,记住不要吃辛辣食物,不要做体力活累着身子就好。”他以为这家人的主子生了什么大病,那小厮拽着他上门,路上不停的挥鞭子,到现在他胃里都还翻滚得厉害,没想到是场乌龙。 “她胸口刺痛是为何?”少年说的那个他经历过是清楚的,可是刺痛是怎么回事? 少年边整理药箱边解释,“您是她大哥吧,每位小姐到了差不多的年纪都会有这种症状,是正常的,慢慢就好了,衣服尽量宽松些就好。”出来得急,药箱里的瓷瓶东倒西歪,有些还撒了出来,换做旁人怕是会抱怨两句,他却极为耐心地整理着。 文博武不明白他的意思,沈月浅一下就听懂了,羞红了脸,面上还得强装正经,年后她就十一岁了,身子发育早了,可也正常,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娇羞的脸酡红一片。 文博武见她别扭拧巴大致也猜着了,让文贵送少年下山。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就好。”他刚吃的饭不想现在全吐了出来。 “院外有马车,让他驱马车送你下去吧。”他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文博武就猜着了,文贵跟着他多年,骑马速度他知道。 少年没再拒绝,文博武送的枕金他坚持不要,“小姐身子没有大碍,不用付枕金。” 看两人穿着就知道身份不低,能住这种地方的不是达观便是贵族,少年极有眼力,他不过小镇上普普通通医馆里的大夫,靠着祖上传下来的名声混口饭吃,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牵扯。 文博武没强人所难,道了声谢谢,将人送到门边折身回来,她整个身子捂在被子里不肯出来见人。 坐实了心中猜测,文博武勾了勾春,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的感觉也不错。 第046章 长大以后 沈月浅的身子没问题,文博武松了口气,记着院子里来了人,不敢真闹出事情来,“我过两日再来。”周淳玉和周氏见着他不会多想,丁家那两位心思重,若回京在祖母面前乱说些话就遭了,他希望,文太夫人看不上沈月浅不是因着沈月浅品行的因素,这样,她进门才会更容易些。 沈月浅侧过身子,也害怕丁家人突然来了,催促他,“你快走吧,我身子没事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她约了丁薇明日下山买花灯不好食言,后日要上山烧香,也没时间与他说话。 语气像是幽会的男女生怕被人抓了现行是的,文博武上前一步揉了揉她的脸,惹得她横眉怒对后他才心情大好的离去。 午饭没见着沈月浅,丁太夫人脸色有些难堪,回了屋子对丁薇道,“洪家高看她一眼真以为自己是个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人了?周小姐面上不喜也知道出来应付,她脾性还真是大。” 丁薇沉浸在周淳玉说的那番话里本就心烦意乱,听了丁太夫人的话,心里愈发动摇起来,周淳玉说得对,嫁给一个人是要和他风雨同舟乘风破浪,若那个人不能护着你且关键时刻还将你推出去挡事图清净,嫁给那样的男子,不过是蹉跎自己的人生,尤其还要应付家里的长辈,孝大于天,门当户对不仅仅是身份地位,还有对方的长辈能将你真心当成晚辈疼爱。 倒了一杯茶,楞楞地坐在桌前,帮沈月浅说话道,“祖母别多想,浅姐儿是身子不舒服了,伤口复发了不敢和沈夫人提,她身边的丫鬟都差人下山请大夫了。”握着手里的茶却不喝,左右转觉得好玩,和丁太夫人对视,认真严肃地问她,“祖母,您求娶玉姐姐,是真的觉着她配得上我大哥还是想挽救贵央侯府的名声?” 她心里隐隐知道答案了,说不上来就是想证实一下。 丁夫人倪她眼,夺了她手里的杯子,“怎么和你祖母说话的?周家小姐处变不惊,遇事趁着冷静,如若没有看上当时也不会提出交换庚帖一事,是不是周小姐和你说什么了?” 丁夫人也不知怎么教育这个女儿了,在外,别的夫人见着了都夸赞她稳重端庄,骨子里是怎么样一个人,只有和她相处久了才知道,对谁都容易掏心掏肺,在自家人面前说话没个分寸,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丁太夫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身子靠后,闭着眼假寐道,“原因是什么不重要,能说动她才好,你大哥为人固执,也不知什么时候觉着周淳玉是个好的了。” 丁太夫人心里对周淳玉再多的满意都在孙子为了她与自己作对的份上没了,娶妻娶贤而非一个能让男子醉生梦死的人,那样的人适合做妾而非正妻,“你可有和她说过情了?” 丁薇总觉着祖母变了许多,也赌起气来,“没,我怕她觉着我们做人不厚道,当初要毁约的是我们,现在恬不知耻贴上去的又是我们,被她看轻了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丁太夫人睁开眼,深邃的眼神下尽是凝重威严,“谁对不起她?你怎么不想想,承恩侯府比我们侯府身份更尊贵,周家人却死活没答应下来,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不是第一次怀疑,早前就觉得其中不对劲了,这种事虽然心里不舒坦,可周淳玉嫁进承恩侯府,周府水涨船高,利大于弊,不料全府上下都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丁薇生气了,起身跺脚反诘道,“别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怎么不问问谁将周家逼到那个份上的?” 丁夫人听她说话越来越没规矩,蹙眉地瞪着她,“说什么呢?怎么和你祖母说话的?旁人还比不过疼你十几年的亲人,这些年学的规矩礼仪去哪儿了?” 丁薇面上强力维持的笑土崩瓦解,红着眼眶指责丁太夫人,“若是信了祖父的话,这时候大哥和玉姐姐的亲事都定下来,这样赖谁?还不是祖母贪生怕死?我实话与你说吧,玉姐姐不愿意嫁给大哥了,嫌弃大哥被您摆弄太窝囊,她的做法是对的,换成我,我也不会嫁的。”以小窥大,周淳玉聪慧,早早地就看明白问题的关键了,不是不给她们机会,是她们自己没有抓住。 “走,给我走,吃里扒外的东西。”丁太夫人手边要是有东西的话恨不得扔出去砸她一顿才好,丁薇莹莹哭得厉害,她不明白好好的事情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连带着丁太夫人都变了,“走就走,反正我也不讨人喜欢。” 丁夫人在旁边一直给她挤眼色让她别说了,丁太夫人年纪大了要是被气出个好歹了,她的名声就毁了,丁薇说完这句就哭着跑了出去,丁夫人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吞下,上前捶着她的背顺气道,“薇姐儿从来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在外人跟前还能装稳重,私底下却一直率真,娘被和她一般见识,我看着和周府的亲事多半是不成了,我们还是回吧。”她心里也可惜,以手腕来说,周淳玉嫁进贵央侯府对侯府来说好处更多,现下,怕是不成了。 “她啊就是没吃过苦,口口声声说知道那些道理,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哪一桩是她的身份能做的?算了,和周家的亲事我们也不求了,你到处问问可有适龄的女子,重新定位算了。”丁太夫心中劳累,手撑着头,微微挥了挥,“你下去吧,我想睡了。” 府里的小姐一大把,何须一直盯着周家不放,名声毁了就毁了,时间久了大家就都忘记了。 想清楚了,丁薇和沈月浅下山的时候丁太夫人提出了回京,丁薇低着头不吭一声,周氏看出三人气氛不对,上前圆场道,“薇姐儿想要在寺里待着就多待几日好了,离元宵节还有几日,那时候她再回去也是好的。” 丁太夫人抿了抿唇,兀自和丁夫人上了马车,留下一句劳烦周氏的话后就走了,丁薇心里失落,拉着沈月浅去镇上买了好些东西回来心情才舒坦了。 玩了没几日丁薇就回了,周氏让福禄福寿在后边跟着,上次遇着劫匪一时还让周氏胆战心惊,生怕又闹出什么事情来,丁薇走的时候偷偷拉着周淳玉说了一下午的话,沈月浅不知晓内容,挥手送走了丁薇,心中忐忑不安起来。丁薇缠人,扬言晚上要挨着她睡,沈月浅担忧半夜文博武闯进来看着两人,故而还特意叮嘱文贵传个信。 丁薇走后第一个晚上文博武就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手里毫无疑问握着她的课业,沈月浅羞涩地低着头,他写的课业果真没让妆娘子起疑,还夸她进步大,主动给他倒了杯水,“课业是昨天才送来的,你可以拖上几日。” 文博武对她的讨好还算满意,离开的这几日他恼火的是他除了收到课业,里边什么都没有,他以为沈月浅会礼貌客气的写两句寒暄之语,然而他翻来覆去的找,什么都没有,他想是他想得太过美好了,和沈月浅的日子,还有温水煮青蛙,等着她慢慢向他靠近。 “元宵节我带你和镇上方花灯如何?”文博武故意这么说,她约了周淳玉他是清楚的,和她重逢后的第一个元宵,他想陪着她,周淳玉,可以想法子给她找点事做。 对上他阴冷的脸,沈月浅不摇头也没点头,含糊其辞道,“到时候再说吧。”文家太夫人会叫他回京过元宵也说不准,现在点头了也不一定要做,犹豫片刻,补充了句,“如果你不回京的话也不是不行。” 文博武坐在椅子上,看穿她心里的小九九,揶揄道,“你能耐了,和我玩心思,那就等到时再说吧。” 最后,终究是沈月浅猜对了,文太夫人送信来说身子骨不好了,文博武连夜赶了回去…… 春去秋来,院外的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本以为索然无趣寡淡的日子竟也真实起来。 林荫小道,位暖的光透过绿灿灿的叶子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一俊郎的身影由远及近,光落在他脸上折出冰冷之气,男子像遇着急事,步伐极快,待走过拐角,视野中出现一座拱门时,速度慢了下来。 这时候,从里一身白色绸缎衣衫的小男孩,旁边跟着一只狗,同时朝他的方向跑来,小男孩眉清目秀,肌肤白皙,一身白色更衬得小脸英气十足,若非头发近乎贴着头皮的短发,只会认为是谁家的小姑娘。 “博武哥哥,博武哥哥,你来了……”小男孩边跑嘴里边大声呐喊,语气尽是欣喜,身形高大的男子顿足脚步,冷峻的脸有了暖意,出声提醒,“慢点,别摔倒了。” 没一会儿,小男孩已跑到他跟前,双手抱着他大腿,仰头,额上密密麻麻的汗,喘着粗气问他,“我要的九连环是不是拿来了?” 文博武弯腰抱起他,踢了踢趴在他脚上的狗,“走了。”完了,又看着一脸期待的小七,侧身看向提着大箱子的文贵,“你要的东西都给你拿来了,这些日子有没有调皮?” 小七咧嘴开怀地笑着,像被三字经似的说着这些日子的事,趴在文博武肩头,给文贵加油打气,“文贵快点,追上我们。” “你姐最近做什么?”文博武提了提他的身子,换了只手抱他,“寺里排香的人多,这些日子让你姐少出门,别让乱七八糟的人给冲撞了。” 第047章 寺里重逢 一大一小说说笑笑的朝院子里走去,路上碰到抱着盆衣衫的玲珑,小七恍然大悟地抬手挠了挠扎着小辫子的后脑勺,“博武哥哥,姐姐和表姐去寺里上香了,天不亮就出发了。” 明日四月初一,去山上排第一炷香的夫人小姐数不胜数,今天上山却是早了,拿下他莲藕节似的手规矩放好,文博武问他,“你姐怎么今天就上山了?” 小七从善如流道,“舅母来了,说带表姐上山住一晚,姐姐就跟着去了。”说完,双手环上文博武的脖子,笑得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天真道,“本来我也是要去的,姐姐说你要来叫我等你,”博武哥哥…… 文博武心思一转,意味不明的蹙了蹙眉,信里他说得清楚,沈月浅知道他来还要上山,分明是躲着自己,这三年他已表明了自己的心思,她却心中有着顾忌,算起来,两人有大半年没见过面了。 玲珑远远地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抱着小七款款而来,顿足停下,认清来人后,欠了欠身子,“文大少爷来了?小姐和表小姐去寺里了。”沈月浅走的时候交代过文博武到了告知他这事,玲珑没想着小七跑出去是等他的。 文博武微微点头,视线扫过盆里的衣衫,俊朗的脸徐徐绽放出一抹笑,“小七说了,沈夫人可在?”他来的次数多,周氏怕已猜透了他的心思,有意无意让沈月浅逼避着他,时隔大半年才来也有周氏不待见的原因。 玲珑起身,目光瞄向屋内,“过几日就回去了,夫人张罗着大家收拾行李呢。” 在寺里住了两年多,孝期满后,周氏就想回去了,小姐到了说亲的时候,一直在这里住着也不是个法子,碰着余氏来接周淳玉,周氏提议上香后一道回京。 这件事沈月浅信里提到过,“我知道了。”说完,揉了揉小七肥嘟嘟的脸,“走吧,给你娘请安后我们去山上接你姐姐。” 周氏在屋里整理沈月浅的衣衫,许多是小了不能穿的,裁剪后用作其他,还有小七的各式各样的玩具,屋子里,鲁妈妈包妈妈明月也忙着,见文博武抱着小七进屋,平静的脸闪过一丝诧异,文博武五官愈冷硬,气质愈出众了,站在门口挡住了大半的光,“武哥儿怎么来了?小七下来自己走,不多走走,寺里的和尚还会叫你小胖子的。” 小七模样可爱,脸上白白胖胖的很讨人喜欢,寺里的和尚喜欢逗他玩,有了好玩的都拿给他,渐渐,他在寺里也算出了名,说起他大家都叫他小胖子,他人小不明白胖的意思,周淳玉和他开玩笑,说他不瘦下来,长大了就和寺里的小宝大师一样,膀大腰圆,大肚便便,之后谁叫他小胖子他就跟人急。 果然,小七听了她的话立马乖乖地挣扎要文博武放他下来,扑闪的睫毛下眼神楚楚可怜,嘴巴嘟得触到了鼻子,“我不要像小宝师傅,不要。” “那以后自己走路不能让人抱知道吗?”周氏搁下手里的衣衫,待小七拥到她怀里后好笑地揉了揉他光秃秃的头顶,“博武哥哥来,你可有给他作揖?” “沈夫人客气了,你们这是要准备回京了?” 周氏点头,拍着小七的头,让他站直了才看着文博武,道,“孝期满了,过些日子小七三岁生辰我想在自己家里给他庆祝一番,对了,武哥儿来可是有事?” 文博武心中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今年二弟准备科举,我带着他来散散心。”文家皆是武将,文博文好文这事在京里不是秘密,前两年皇上绝口不提这事,今年来了兴致让文博文下水试试,朝廷重文轻武,武将不得参加科举是常年来默认的惯例,没想着皇上会自己提出来。 周氏对朝廷的事知之甚少也清楚这个惯例,夸赞了文博文两句,“文哥儿性子沉稳,学富五车,会有好成绩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小七吵着要去山上,周氏瞪他一眼,却没训斥他,悠悠解释道,“再过会儿你姐就回来了,你上山也进不了寺,这两日山上人多,你长得好看别被人贩子拐走了。” 没到寺里热闹的时候山下小镇都会有丢孩子的事,周氏心里紧张得很,过节都拘着小七在屋里不让他到处走。 “夫人若是放心我带着小七上去就是,正好我也要拜访方丈。” 文博武和方丈有交情周氏心里是清楚的,这两年受寺里的照顾多,有事找方丈方丈从未推辞,周氏清楚是看在文博武的面子上,文博武来不探望方丈也说不过去,倒是没想到其他地方,“那劳烦武哥儿了。”抓着小七肩膀,给他理了理领子,“出去要听博武哥哥的话不能乱走知道吗?” 文博武牵着小七出门后,屋里的鲁妈妈对着文博武的背影感慨道,“文大少爷一点没有架子,对咱小少爷真的好,听说还没说亲呢,文家从上到下怕都着急了,若是他和小姐……” 周氏出声打断她的话,“别胡说,武哥儿若非觉着阿浅救了他和文哥儿也不会和我们走得近,文家那种人家,能配上得他的小姐少之又少!以后这种话出去不准乱说坏了小姐的名声。” 鲁妈妈心知说话触到周氏忌讳了,恭敬地点了点头,“老奴知道了。” 周氏也不是怪鲁妈妈,文博武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沈月浅才十三岁,两人说亲后最早也要等后年才成亲,她心里想多留沈月浅两年,等沈月浅十七八岁的时候文博武已二十出头了,怎么等得了,何况,两人身份悬殊在,文家哪看得上她们?她心里从没想借沈月浅的亲事攀上高枝,只希望那人真心对她好就成。 文家家世庞大,其间盘根错节,文博武又是长房,身上的担子更重,她不想沈月浅嫁过去吃苦,哪怕,文博武心里或许存了那么点心思,她只当不知道。 余氏来南山寺主要还是为了周淳玉的亲事,这两年上门提前的不少,可是对周淳玉却是无人问津,贵央侯府那位大少爷已经说亲了,吏部尚书的孙家,周寒轩的岳家,一来二去两府又攀上些关系,余氏心里再不喜也没法子,总不能管到孙家去吧。 谁知她们天不亮就出发,方丈说后边的房屋住满了,余氏来是临时起意也没留意这点,如此看来,明日只怕是排不上了,余氏脸上一阵失望,转身看向毫不在意的周淳玉以及浅笑嫣然的沈月浅,面露遗憾道,“排不上我这次算是白来了,今日上了香,我们明日就不来了。” 周淳玉穿了件素雅的灰白上衣,下边系着浅黄色的百褶拖地长裙,衬得一张脸娇俏明艳,余氏心里一叹,她的女儿容貌才华二者皆有,不该这样被人嫌弃,又看向她旁边容貌更出众的沈月浅,叹息更重了,沈家人在京里沦为商户,从原先的老屋搬出去日子过得和乞丐没什么区别,她们虽然分家出来,终究被连累了,已到说亲的年纪,不知以后会怎么样。。 沈月浅和周淳玉说两句话扭头见余氏唉声叹气地苦着脸,抵了抵周淳玉的手臂,周淳玉斜眼看着她,随后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哭笑不得,这两年,余氏每次来寺里看她就是这副表情,上前挽上余氏手臂,安慰道,“排不到第一炷香就算了,我看着第二炷香也有很多人抢着排队。” 沈月浅听得好笑,周淳玉越来越会插科打诨了,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桩事看清一个人不觉得吃亏,可能是在寺里心情更容易平静的缘故,她和周淳玉的日子过得潇洒恣意,若是没有妆娘子布置的课业和严苛的规矩礼仪,这样住一辈子也不错,走到余氏另一侧,学着周淳玉的样子挽起她另只手,“大舅母,走吧,一起给佛祖磕个头就回了,我娘行李该收拾得差不多了。” 余氏被两人闹得没了脾气,“走吧,回京后可要去探望你外祖母,几年没见着你娘,说起你娘说了好几回了。” 周氏和沈怀渊的亲事周太夫人极力反对,老太爷态度坚持才定下的,沈怀渊死后,周太夫人一直认为是周老太爷害了周氏,说起来哭个没停,余氏劝了几次无果也只能跟着抹眼泪了。 她们烧了香磕头走出寺里的时候,日头已升高了,照在不觉得灼热反而暖洋洋的,沿着林荫小道慢慢下山,路上遇着很多上山的夫人小姐,有的手里还拎着行李。 余氏说起周府的琐事来,不可避免会提到丁家,丁家那位长媳和孙思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避免不了会走动,带着她对孙思妍也不太满意,那时候周丁两家事情闹得大,丁太夫人甚至派人乱传些不利周淳玉的事,周家乃清流一派,周老太爷为人更是重礼仪,外边的人竟说周淳玉是个狐媚子,先去勾引了承恩侯府家的少爷又和丁家少爷藕断丝连,越说越来劲,非要彻底坏了周淳玉的名声她们才甘心,因着这个,她对和丁家联姻的孙家人也多有不满。 南山寺香火鼎盛,上山的路有两条,一条她们走的林荫小道上,百米有处供人休息的亭子,太阳出来,山里的雾气散了,在亭子里可以清晰看到远处的青山和绿涔涔的湖,而且整片湖泊的形状也看得一清二楚,湖泊呈屋顶形,盛传早先那片湖不是湖,百年前,建造南山寺的时候,要烧瓦,便从那片地上挖土,来来回回,南山寺的屋顶建好后众人才惊觉,那片地形成了坑,加之一年四季的雨水汇聚才有了她眼前的南山湖。 经过岔路口,沈月浅指着前边的一处亭子道,“大舅母,我们坐会儿再走吧。”那条道直通她们住的院子,道也不担心被人冲撞了。 余氏心不在焉,想着丁家人心里膈应得慌,沈月浅也看出余氏的不对劲来,以往虽有愁眉不展,她和周淳玉三言两语岔开话就好了,此时听着她的话也只是无精打采的应了声。 玲霜上前拿出帕子擦拭干净了凳子才起身提醒她们可以坐了,沈月浅趴在亭子的护栏边,山里不知名的野花多,在一簇绿茵下格外吸人眼球,沈月浅眼睛间,指着一处紫色簇成团的颜色道,“大舅母可认识那种花?我与表姐去小镇的时候见有小孩子将花编成花篮,别提多漂亮了,鲁妈妈也会编,不若我让大山下边摘些回来?” 余氏这才稍微打起了精神,定睛一看,摇摇头,“我以前也没见过,还是别让大山下去了,不小心摔下去就惨了。”见她脸上有了神采!沈月浅才和周淳玉对视了眼,心想,总算岔开话了。 不料,听到一声清朗的嗓音响起,说道,“那朵花再漂亮也比不上两位小姐的笑靥,不知两位小姐芳姓大名。” 亭子外,两名男子一身黑一身白的服饰站在台阶上,身如玉树,眉若月牙,英气逼人,此时,正垫脚看着沈月浅身后的那一簇花,手里的折扇啪的声收起来,别在腰间。 余氏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沈月浅和周淳玉年纪都不小了,此这处亭子只有住半山腰别院的人才经过,住里边的在京里多是有些身份地位,余氏打量着二人,认出其中一人来,“你是文昌侯府世子?” 去年,文昌侯府老侯爷病逝,她也去了的,远远的看过眼前此人一眼,文昌侯府因着三年前一事在京里名声不太好,老侯爷走后,侯爷身子骨也不太好了,韩家人帮忙求情,皇上让去庄子上的刘氏和宋安雯回来照顾侯爷,宋家子嗣单薄,皇上不能一下失去两个助力,今年,文昌侯身子渐渐转好,帮皇上办的两件差事不错,故而,文昌侯请封世子一事不到三天皇上就应承下来了,文昌侯府在京里的名声也算稍微好了些,宋子御长相斯文儒雅,虽比不过将军府的那两位也算炙手可热的人。 宋子御恭敬地鞠躬,抬眸,眼神在一身浅粉色的少女脸上滞留片刻才收回,借故看她身后的花,实则余光还是盯着她,礼貌道“晚辈正是,周大夫人也是来上香的?这位是我表弟,说话多有得罪还请周大夫人必要见怪。” 第048章 狗咬渣男 余氏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拂袖挡住二人的目光,噙着笑道,“哪里的话,为何只见你们不见宋夫人和宋小姐?”上香的多为女子,很少见着两位少爷同行的。 “家母刚到,我与表弟闲来无事出来转转,大夫人可是从山上回来?”宋子御客气礼貌,余氏也不好说什么,瞥了眼他旁边怔神的黑衣男子,蹙了蹙眉,宋夫人从庄子里回来为人低调了许多,宋子御眼中的这位表弟该是刘家少爷,刘家少爷在京里算得上小有名气,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好声色犬马,若非刘老爷任刑部侍郎,那样的人家谁愿意走动? 宋子御看出余氏的不满,躬身道,“我和表弟再去转转,不打扰夫人和小姐赏景。”话完,转身睇了眼刘书邦,“表弟,我们去其他地方转转……” 刘书邦三魂六魄皆贴到沈月浅身上去了,哪听得到旁人说话,余氏的袖子挡住了沈月浅的脸,可一身粉色衣衫皆落在了他心上,只见,刘文邦上前走了一步,贼眉鼠眼地盯着沈月浅的方向,“还未请教小姐芳姓大名,表哥,舟车劳顿,我们也进来坐坐,两位小姐知书达理,不会霸着亭子不挪些出来的。” 宋子御听得皱眉,自家表弟什么德行他会不清楚?四下看了眼,岔开的另一条道上几十米的地方还有座亭子,那是供行人休息的,里边有好些人了,“我们去那边,人多热闹。” 余光却也不经意的扫过浅粉色的鞋面,心也跟着澎湃起来,只不过,他还残存着理智,刘书邦不应,他便抬手拉着他往外走,刘书邦被他抓着,伸手不推他反而去推余氏的手,眼神冒着绿油油的光,“小姐不理会我可是看不起人?” 余氏脸上已带了薄怒,大山提步站在沈月浅身前,目光凶狠地瞪着他。 刘书邦在京里浑是出了名的,他和沈未远在青楼争执后命人下了沈未远面子,还让他爹寻着沈未远错处不放弄得沈未远身败名裂连着整个沈府都遭殃的事更让他得意,出门,谁遇着他都避着,何时被一个下人直视过?不过,当着沈月浅的面,有意想装得大度,视而不见道,“小姐可是不方便?你家长辈既认识我表哥,论起来我们也算熟人了,看小姐年纪也就十三四岁,不知说亲没有……” 宋子御拉着他手臂的手松了松,若之前觉得刘书邦一无是处,问出这话后,宋子御对他稍微有所改观。 周淳玉知晓两人都是冲着沈月浅来的,冷笑了声,“两位少爷真是好教养,出门冲撞了人不避着反而恬不知耻地贴上去,看着光鲜亮丽,人模人样,不料和街上的地痞子没什么区别……” 宋子御被说得面红耳赤,一脸歉意地看着周淳玉,虽有两年没见,他是认识周淳玉的,“给周小姐添麻烦了,我这就带他走。”作势大力扯刘文邦的手臂,刘文邦吃软不吃硬,来了气,反拉着宋子御,余光扫过周淳玉的脸颊后目光就直勾勾地盯着她,贪婪地吞了吞口水,色眯眯道,“不知这位小姐芳姓大名?我乃刑部侍郎刘海之子。” 余氏怒不可知,一时之间也不与他们客气了,“玲霜,扶着你家小姐先回去,华容,你也扶着小姐先走。” 宋子御心里难掩失望,目光随着那抹粉色裙摆移动。 “来人,堵住了亭子,谁都不准走。”刘书邦爱美人可是出了名的,更是青楼的常客,之前他没留意周淳玉是衣衫颜色太过素雅,自然先注意到粉色装扮的沈月浅,只一眼就被余氏挡住了,心底遗憾,能有周淳玉也不错,况且,目光上上下下估摸着,周淳玉的身子,摸起来手感必然十分好,纵横青楼多年,女人如何逃不过他的眼,一看就是个处儿,胸大臀翘,光是想着,身子都软了,现在离得近,还能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脂粉香,更让他心驰神往了。 玲霜扶起沈月浅,心生恼意,住了两年多从未遇到过轻薄之人,“小姐,我们走吧。” 现在的宋子御虽喜爱美色还不到沉迷的地步,也算得上风流俊俏仪表堂堂,上辈子和他成亲很长一段时间后他都未曾提出纳妾,一切都是刘氏起的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一个两个的小妾往他房里塞,渐渐,他不再满足于府里,在外还养了几个,说起来,上辈子她也称得上毒妇了,先后杖毙了他身边的四个人,两个外室,两个小妾。 “走吧。”声音轻轻柔柔的,听在人的耳朵里好似山间潺潺流淌的小溪,再次将刘书邦视线引了过来,猛地,推开他面前的大山去抓沈月浅的手,便是余氏也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沈月浅往身后退无可退往旁边走,疯着风吹起裙摆,被和大山推攘的刘书邦抓到,沈月浅身子被拉向大山,脸色已冷了下来,刘书邦握着那一撮裙摆更不肯松手,料子是上好的丝绸,触感软而滑,他更不会放手了,虽然他也想朝周淳玉扑去,可所有人都护这位护得紧,得不到的便是好的,他当然会抓着不放了。 大山不再客气,抬腿踢向他小腿,身子往前用力一推,刘书邦重心不稳地摔在了地上,他身后的奴才皆撩起衣袖准备上前帮忙,还未来得及就听一声狗肺,寺里人多,其中规矩便是不准带狗,众人回头,便看通身雪白的小狗朝他们扑来,听着叫声心有恐惧,见是只白色的狗崽子不由自主放松了戒备,不以为然,刘书邦手撑着地,恶狠狠地瞪着大山,“给我打……” “打”字没出口,头顶传来汪汪汪地叫声,抬眼,惊恐地瞪大眼,额头传来撕心裂肺地疼痛,痛得在地上打滚,宋子御见势不好,惊呼道,“快,快将狗弄开,快……” 刘家老太太最喜欢这个孙子,人是他带出来的,出了事他少不了被惩罚,狗像黏在刘书邦脸上似的,怎么踢都踢不掉,其间不可避免又踢着刘书邦的脸,小厮们惶惶不安……小狗咬够了才松开嘴,也不恋战,咬完了就往山上跑,小厮们反应过来要追时已不见狗的踪影。 而地上的刘书邦,脸上血迹斑斑,嘴上都有被狗咬过的齿痕,怒瞪着眼,眼珠子一动不动。 沈月浅偏过身子想看个究竟,头往右一侧,被一个高大的身形挡住视线,她抬脚缓缓往右走一步,对方也往右挪,沈月浅困惑,好奇的抬眼,对上一双熟悉冰若冰霜的眸子,呼吸一滞。他正冷眼看着她,不等他出声,他已背过身去,沈月浅悻悻然地低着头,慢慢挪到周淳玉身边,没想着他来的这么早,周淳玉拉着她的手,也被地上一动不动的刘书邦吓着了。 宋子御更吓得厉害,脸色发白,身子发抖,战战兢兢地让小厮上前查看,小厮弯下腰,手指缓缓地探向刘书邦鼻尖,这时候,地上的刘书邦动了,吓得小厮身子直往后退,面露惊恐。 “给……给我……抓住那只……狗,我要杀了,炖来吃……”刘书邦每说一个字,脸上钻心地疼,颤颤巍巍伸手让人扶他起身,狰狞地看着大山,大山无所畏惧地挺了挺胸脯。 沈月浅被刘书邦的脸吓着了,已看不出本来的肤色,额头上,鼻子,脸上还留着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依稀能看清皮肤下面猩红的肉,恶心地捂上了嘴,丁丁一直乖巧温顺,从未张嘴咬过人,这还是第一次,养了两年身子没有一点变化,她写信问文博武,文博武说一个朋友送的,一直是那个身量,不会长高。 小厮左右扶起刘书邦,手刚碰着他的衣衫便感觉他身子往下滑落,急急忙扶稳了人,六神无主地看向宋子御。少爷成了这样子,回去后他们也没命活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宋子御也没回过神来,还是旁边的余氏说,“先请大夫来看看,止了血再说”他才反应过来,喃喃重复道,“对,快扶表少爷回去,去山下请大夫。” 小厮扶着刘书邦走了,宋子御却没动,看向眼前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子,再看被他挡在身后完全看不见的人,目光落在周淳玉身上,“不知小姐可清楚谁家养的狗?” 宋子御脑子不笨,这时候回去,闹得人仰马翻外便是他跟着挨一顿处罚,先找清楚了主人才是。 文博武身后的沈月浅身子一紧,手抵了抵文博武,她刚还恼怒,她站到这边来了他还跟过来,竟是料到宋子御会质问她们了,想护着她,沈月浅心里感动,低头见小七紧紧抱着她的腿,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抚。 小七仰头,红润的小脸血色全无,得了文博武叮嘱自然不会乱说,乖乖的抱着沈月浅大腿,其实他也吓着了,那个人脸上全是血,好吓人,得到沈月浅的安抚,手上又用力了几分。 周淳玉听了宋子御的问话,下意识地看向文博武,这两年多,他常常来,有时住一晚就走,有时会逗留几天,想着法子带京里好吃的好玩的给小七,小七再讨喜也不会让他纡尊降贵到这个份上,与其是喜欢小七,不如说……斜眼看向他身后安之若素的沈月浅心里已明白怎么回事了。 宋子御熏着周淳玉目光看去,心里一颤,该不要是他想的那样才好,谁知,想什么来什么。 “狗是我的,世子还要问什么?”文博武沉着脸,十分不耐烦的语气。 宋子御讪笑道,“狗咬伤了我表弟……” “世子要我赔偿那位刘少爷?行,回去让刘侍郎亲自来我将军府,我慢慢与他说,还有什么吗?”文博武声音地冷肃杀,春光明媚的天叫宋子御冷得发颤,“没,没了。” “没了就回去看看刘少爷,一命呜呼了来找我……” 宋子御脸更白了,转身,身形落寞地往回走,回去等着他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人走了,文博武才转身给余氏作揖,“晚辈去寺里,逢着小七出来寻沈小姐就一道了,我先送你们回去。” 余氏点了点头,没有文博武,还不知道怎么打发宋子御走。 文博武弯腰抱起小七走在前边,周淳玉和沈月浅紧随其后,余氏在最后边,不时抬眼望着文博武的背影,之后又看着周淳玉,目光来来回回在两人身上打转,心里隐隐见着点曙光,随后又急忙摇头否认,一路上心事重重。 第049章 有苦难言 他们回到院子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门口文贵通禀说文昌侯府的人来了,听声音,语气不是很好,周氏不知道她们被人冲撞了一事,纳闷道,“我们与文昌侯府并无往来,她们来是为何?” 余氏端起茶盏啜了口茶,言简意赅将亭子里的事说了,“刘少爷伤得重,刘家那位老太太没来就算了,来了只怕会闹起来。” 周氏忙拉着沈月浅仔细检查,一脸担忧,“没伤着你那哪儿吧?是我没考虑周到,这几日人本来就多了,我该提醒你们戴上帷帽出门的。”细看,周氏察觉她裙摆有处却是褶皱了,“你回屋里换身衣衫,我出去看看,对了,丁丁跑哪儿去了,莫不要碰上她们才好。” 刘少爷伤得再重也是自找的,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还不学无术,沈未远和他闹得事情满城皆知,周氏心里现在都还记得,“玉姐儿,你和阿浅一道回屋,我和你娘出去就好。” 旁边坐着的文博武没吭声,周氏蹙起了眉头,余氏补充道,“文大少爷说狗是他的,四妹你别说漏了嘴。”这种事情推给文博武比她们好很多,刘侍郎在朝堂上有两分人脉,周家不畏惧,可不能坏了两位姐儿的名声。 余氏一怔,张了张嘴,“武哥儿不是上山找方丈吗,现在还去?”她不想文博武牵扯其中,毕竟,沈月浅在中间,刘家若有心泼脏水的话,还是沈月浅吃亏。 文博武正了正神色,脸上的阴郁之色还未消散,听明白了周氏话里的意思,会意道,“我暂时不上去了,我先回我的院子,估摸着时辰,二弟也该下山了。” 周氏松了口气,沈月浅却不想回屋,打量文博武两眼,待他出门了才上前拉着周氏的手,“娘,我和您一道,事情因我而起我不要回屋,我们站着理,她们凭什么找上门来。”沈月浅没说的是担心周氏应付不了刘氏,和刘氏打了一辈子交道,刘氏为人心肠狠毒,不择手段,周氏不愿与人结仇的性子哪是刘氏的对手? “你听话,娘心里有数,回屋去。” 她们犹豫的时候,刘家太夫人和刘氏已经进了院子,大山苦恼的站在门口,刘家老太太以死相逼,他不得不让开,她们进来时,文博武和文贵刚越过拱门而出,双方没见着面,否则,沈月浅她们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文昌侯府如今差不多是刘氏说了算,满面春风,尽是掌家后的高人一等,若有似无的垂着睫毛,不屑一顾的神情,比起她,旁边的刘太夫人则是怒气冲冲,眼角下拉,嘴叫下抿,朱红色的唇瓣岷成了月牙,见着几人在屋子里说话,更是生气,“周大夫人好定力,我孙子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你们还能悠闲地坐着喝茶,不愧是女儿名声坏了都无动于衷的人,让我老婆子着实佩服。” 刘书邦伤势严重,去山下请的大夫还没来,刘太夫人急得团团转,听宋子御提到周家大夫人和小姐她心里就来气,一个名声败坏的女子害得他孙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出口恶气,怎么咽得下? 余氏神色微变,冷着脸出了屋子,沈月浅和周氏跟着。刘太夫人五十多岁了,看得出刘氏随了她,眼睛小得像眯着眼打瞌睡似的,穿着身不符合年龄的桃红色缎面长裙,外罩一件西瓜红的外衣,看上去和六十多岁的人差不多,半白的发髻复杂繁琐,发髻上玉钗金簪一样不少,头顶还插着金色的步摇,乍一看不像是出门上香礼佛的,倒像是要赴谁家宴会的人,妆容精致。 “刘太夫人说的什么话?刘少爷躺在床上并非是我们做的,想必宋世子也和你说过了,那只狗出来得突然,我们也被吓了一跳。”余氏脸上丝毫没有畏惧和瞻前顾后的唯唯诺诺,这点让沈月浅刮目相看。 刘太夫人径直上了台阶,住的院子都是属于南山寺,而这座院子在这一片宅院中算得上上乘,刘太夫人不认为周氏有能力住到这边来,目光慢悠悠地看向周氏,京里惊讶了把,不免想起早些年关于沈怀渊的传闻,嘴里哼了声,难怪旁人怎么给他塞人都不要,竟是家里住这个美人,“这位是?”装作不认识周氏道。 “这是我四妹,太夫人既然来了就进屋吧,您不来我们还准备过去叨扰您一会儿呢。”余氏不想惹事,真遇上死皮赖脸倒打一耙的她也不怕,周氏侧开身子,给明月打眼色让她奉茶。 刘太夫人进屋后,随意打量了眼屋内景象,在最上边的椅子上坐下,“不用了,我们来可不是叙旧聊天的,我家孙子一事还请两位夫人给个说法。” 刘氏目光一直盯着沈月浅,盯得沈月浅差点以为她也是重生的了,谁知,刘氏自己收回了目光,坐在刘太夫人身侧,听着刘太夫人说,她不张嘴,自家儿子年纪不小了,难得看上这么个人,虽然家世不好,进门做妾也合适,一来二去,心里有了心思。 余氏在离她们近的椅子上坐下,茶几上的茶是她刚才没喝完的,拿起来,接着抿了两口,反驳刘太夫人,“刘少爷是被狗咬伤的,刘太夫人要说法也找狗或者狗的主人去,与我们何干,再者,我倒是想问问刘太夫人,佛门重地,刘少爷行为举止轻浮孟浪,是府上没教好还是他骨子里就是那样的人?” 余氏说的话可谓是毫不客气,不管刘太夫人怎么回答,都跳进了坑,如果说是则承认刘府家风不好,说不是,刘书邦骨子里流着刘家人的血,可不就是间接承认刘家人都是那样子的? 刘氏多看了余氏两眼,没想到她能说得自家娘哑口无言,岔开话题道,“两位小姐不常在京里,书邦看着你们面生想认识也是自然,京中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后你们回京了也能有个照应不是?”话是回答余氏的,却是看着沈月浅说的。 不得不承认,沈月浅的确长得好看,弯弯的眉黑得恰到好处,杏眼水光潋滟,肤若凝脂,眉目含春,像是从画上走出来的人似的,粉色衣衫更是为她平添了一份勃勃生气,俏皮动人,难为宋子御如论如何也要想法子帮她说上这门亲事,就是她多看两眼都忍不住为之心动了。 “刘夫人说笑了,我外祖父虽已辞官可舅舅们还在朝堂为官,照应我和我娘还是可以的,用不着旁人代劳。”刘氏以为她听不懂话里的意思,糊弄她,在寺里这两年多,她心里的仇恨淡了,可看着上辈子折磨她多年的脸,她的心仍无法如想象中的平静,沈家人已经得到了报应,文昌侯府,她对文昌侯府的怨念没有之前深了,前提是刘氏不惹怒她的话。 刘氏嘴角抽了抽,面上悦,抿着唇,脸上肤浅地露出笑容来,“以前就觉得沈小姐惊艳绝伦,今日看着了,比三年前那会更好看了,娇艳得跟多花似的,难怪书邦和子御走在路上会多看两眼,何况你们有没戴帷帽,谁见了都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的。” 刘太夫人起先不满刘氏接话,现下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冷哼道,“自己家的女儿不懂规矩还怪别人了?今日书邦的事情不说个子丑来,回京后我定会让刘海参周家一本。” 母女两一本白脸一个红脸,配合得天衣无缝,余氏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迟疑地看向皱眉不言的周氏,参周府一本她倒不怕,只是其中牵扯到沈月浅和周淳玉的名声,说来,的确是她们疏忽了,出门忘记给她们准备帷帽,事情闹大了,外人还以为两人是专门勾引人的狐媚子,周淳玉年纪等不得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没人要了。 刘太夫人垂眸,手轻轻敲着桌面,有恃无恐的看着两人,大夫还没来,可她身边的以为管事懂些医术,说纵然刘书邦脸上的伤口好了也会在脸上留下印子,刘书邦平日引以为傲的脸毁了心里如何承受得住?加之,刘书邦花名在外说亲本就困难,脸上有了疤痕谁敢嫁给他?刘家虽不需要他光耀门楣挑起刘家的重担,可不能连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 “我来的可是不是时候?”院子里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刘太夫人抬眸眺了眼,心下震惊,宋子御说遇着将军府那位大的,没想着小的也来了,一身竹青色织锦长袍,身姿挺直,面容俊郎,怀里抱着只白色的狗,依稀能看见狗的嘴边还挂着血丝,刘太夫人和刘氏对视一眼,始作俑者总算来了。 文博文不疾不徐走上台阶,进屋给在场的人见了礼,歉意的看着刘太夫人,“我在山上,听寺里的师傅说见着我家丁丁满嘴是血的到处跑,像是吓得不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柴房的柴堆里把它抱出来,嘴角果然全是血,洗干净了都还有血腥味……” 比起文博武,文博文说话一点不惜字,缓缓道,“仔细检查一番,发现他身上受了几处伤,现在下地走路都不行,一打听才知道在半山腰咬了人,我去刘家住的院子一问他们说您过来了,我这才来了……”说着,又给旁边的周氏作揖,“突然到访,还请沈夫人不要觉得冒昧了,实在是这只狗入了我和我大哥的眼,准备等今年我祖母大寿送给她老人家当礼物的,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办?” 周氏心底好笑,面上神色如常,“文二少爷客气了,快坐下吧,明月,给文二少爷倒茶。”文博文跟着文博武来了几次,周氏对他也算了解些,性子和文博武散发出来的淡薄不同,文博文待人亲厚随后,没有架子,好相处得很,此时撇清两家人一点不认识的关系也是想帮她们,周氏眉梢浮起感激。 刘太夫人被文博文说得白了脸,气势顿时消了三分,“不会吧,它咬了人可是跑得极快,完全不像不能走路的样子。”刘太夫人没亲眼看着当时的情景,说话不敢太过笃定。 文博文当即将狗放下,丁丁到了地上身子瞬间软了下去,一动不动,文博文又将它抱起来,“刘太夫人相信了?我找刘夫人是想问问您怎么看?刚听说您要参周府一本,若是因为我家的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害得周家沈家受牵连,真就是我们的罪过了。”文博文眉色严肃凝重,声音沉稳不卑不亢,和文博武一副“我家的狗就是咬人了你能把我怎么着”的神情完全不同,周淳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文博文和文博武有两分相像,皆是长得好看之人,可说话行事完全不同,文博武对沈家人近乎讨好然对其他人极为冷清淡漠,说话也是冷着脸惜字如金,她所见过的武将就文博武多些她以为武将人家都是那样的性格,文博文却是让她眼前一亮。 刘太夫人这时候能怎么说,这件事本就她们不占理,加之今年所有的官员都要回京考核,刘海在那个位子上待了多年今年还想更进一步,得罪了将军府,一切可能都没了,刘太夫人立即有了决断,“误会一场误会一场,书邦自己走路不注意摔到山下去了,脸上被坡上的枝桠刮成了那个样子的,误会,误会。” 文博文没点头也没摇头,“那刚才刘太夫人说参周家一本的事?” “胡说的,胡说的,我们来寺里上香谁都没见着,怎么和周家扯上关系了?一切都是误会。”刘氏不喜刘太夫人见风使舵,墙头草,大将军府虽受器重,可文昌侯府也不怕事,张嘴还想多说两句,文博文抢了先,“文昌侯身子骨不好,可需要在家静养一段时间?”语气轻和的看着刘氏,“宋夫人可是有话要说?” “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娘,我扶着您吧。”侯爷身子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正打算给宋子御谋份差职,有什么事,等事情定下了再说不迟。 文博文也顺势起身,“听说刘少爷走路不看脚下摔得不轻,正好我屋里有瓶药膏,我让小厮去拿,陪太夫人去看看刘少爷病情吧。” 刘太夫人苦不堪言,他是要亲眼看着她们睁眼说瞎话堵了所有人的嘴啊,今后若再说个版本,别人也不会信了,谁会相信孙子出事捂着真相不说过后在大吐苦水的?说不定还会怀疑她们背后真正的目的。 刘书邦伤得重,脸上有几块肉都被撕下来了,诊断的还是之前给沈月浅把脉的少年,“少爷的伤口有几处重,要看伤口能不能愈合,不能的话,脸上就是坑了。” 开了止痛和消炎的药,说明注意事项后拿诊金就下了山。 刘太夫人看着被裹成粽子的脸,忍不住放声大哭,惹来周围院子丫鬟小厮的询问,都问院子里怎么了? “我家少爷走路不注意,摔到山下去了,脸被刮伤了,大夫说以后估计是毁容了。” 不到一个时辰,刘书邦摔下山的事情就传了个遍,回京城的马车上,玲珑说起来还唏嘘不已,她没跟着去,不知道真相,转达从其他院子里的丫鬟嘴里听来的,“据刘家的丫鬟说,刚到院子里,刘少爷就要喝酒,估计是喝多了,走路打晃摔下山的,可是也奇怪,去山上的话都是林荫小道,他从哪儿摔下去?” 沈月浅但笑不语…… 第050章 夜间幽会 马车进城后,余氏带着周淳玉回家了,小七从没见过如此繁华的景象,手抓着帘子一角往上掀,周氏挪到他一侧拉回他的手,缓缓道,“今日我们先回家安顿,之后娘带你带你出来逛逛可好?” 大街上人来人往,嘈杂得很,猛地回来她适应不了,又有刘家的事情在前,她不想太过打眼了。小七一屁股坐下,嘟着嘴,极不高兴,心想,如果换成沈月浅的话一定不会拦着他,挪到角落里,生闷气不理周氏。 周氏好笑,抬手摸着他圆滚滚的脑袋,“过两日我们去拜访你外祖母,让表哥们带你出来转转可好?”她的身份带着他到处走不好,倒是周寒轩可以。 听了这句,小七仰头看她,小脸已挂满了笑,唇红齿白,恨不得让人捏捏他的脸才好,美目含春道,“真的吗?我可以找博武哥哥玩吗?他说过让我找他,他带我去玩的,我还想将丁丁抱回来呢。” 提及文家两位少爷,周氏有一瞬的走神,刘家的事情全靠他们才解决了,回京后人多口杂,周氏不想和他们走动了,敷衍地点点头,“要是遇着了你就让他带你玩,没遇着的话就算了吧。” 文家和她们的交集不会多,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小七听不出周氏话里的意思,以为周氏同意了,环着周氏脖子重重亲了口她脸蛋,“谢谢娘,娘最好了。” 她们回府的时候午时已经过了,宅子久了没住人,虽整天有丫鬟打扫清理,还是给人寂寥空荡的感觉,小七还不到三岁,周氏害怕他回来不能适应,故而,小七还是与他住在云锦苑,小七住在里边的隔间,院子里,周氏吩咐人将东西抬进去,之前没留意,箱子里大多是小七的玩具,有寺里的和尚送的,还有在小镇买的,更多的还是文博武送的,各种各样的玩物,应有尽有,隔间都地方放,周氏吩咐人腾出旁边的屋子,给他装那些箱子。 回来沈月浅心里没觉得有什么变化,院中景色照顾得精致,刚入夏,许多花儿还没凋谢,偶有蝴蝶翩翩起舞,小七高兴得不得了,要卢平抱着他到处转悠,卢平腿不便,周氏训斥他两句,他还较劲了,抓着卢平裤子,苦苦可怜地盯着卢平,“卢平,我要走,你抱我好不好……” 小孩子声音诺诺的,卢平哪拒绝得了,弯腰抱起他,毕恭毕敬地看着周氏,“不碍事,少爷还不熟悉府里的地形,我抱着他转转就回来。” 周氏无奈的摆手,威胁小七,“你要是不自己走路长大了就是小宝师傅。”同样的话,保管见笑,谁知,小七不上当了,扭了扭身子,嘴里嚷着卢平快走,他要去那边玩。 周氏头疼,念着还要整理大大小小的行李,随着他去了。 谁知,小七一出去到了傍晚才回来,脸上全是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似的,周氏狐疑,卢平放下他,拍了拍他胸前的衣襟,回道,“夫人小姐不在,奴才做主在湖边围了一小片水域,养了些鱼,小少爷兴奋不已,要人下去捞鱼才耽搁到现在……” “娘,晚上我们可以吃鱼。”小七笑得眉眼弯弯,等卢平动作停下,迈着小腿跑向周氏,撞得周氏身子不稳往后仰了下才稳住,训斥道,“吃鱼就吃鱼,毛手毛脚做什么?” 小七拉着周氏的手,撒娇地要周氏抱,周氏没搭理他,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他又跟过去,爬上周氏的腿抱着她脖子拿脸蹭周氏脸颊,卢平笑着退了出去,远远地看着一抹桃红色人影走来,招来旁边的丫鬟,让她去厨房知会声,鱼可以下锅了。 周氏被小七磨得没了脾气,谁都当他是个宝,不用她点头,卢平肯定早就吩咐下去了,掰过他身子,周氏完全拿他没有法子,“还有什么事?” “我还没坐过船,卢平说湖边的船是坏的,娘亲买船回来好不好?我们就可以坐在船上钓鱼了。”卢平说买船要花很多银子,只有娘点头了才可以,故而,他才会这样磨着周氏。 周氏蹙眉想了会,家里人少,平日也没什么人来,船舫价格不低,买回来一年也用不着两次,买扁舟的话小七年纪小,一不留神就掉进湖里了,沉吟道,“这事我想想……” 沈月浅进屋,小七还坐在周氏身上不肯下来,周氏拍着他的小屁股,哭笑不得,“船的事我们之后再说,快下去准备吃饭了。” 饭桌上果真多了两道鱼,一道清蒸的,一道水煮的,鲁妈妈在旁边给小七弄鱼,周氏千遵万戒吃鱼的时候速度慢,遇着鱼刺立马要吐出来,生怕他一不小心卡着了。 桂妈妈厨艺愈发精湛了,桌上的两道鱼被吃了干净,完了,小七还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扶着圆滚滚的肚子,昏昏欲睡道,“娘,好吃,明天还吃好不好?” 南山湖里也会有鱼,他年纪小,桂妈妈做的都是鱼汤煮豆腐,周氏和沈月浅害怕他嘴馋两人也不怎么吃鱼,南山湖的鱼难捉,上次喝鱼汤已经是去年过年时候的事了。 “明天你与卢平钓鱼,钓着了就吃。”周氏拉开他坐的凳子,看着沈月浅道,“他这个肚子是越来越大了,你陪着去院子里走走,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小七已闭上了眼,手搭在肚子上,靠着椅背睡得香甜,哪会愿意起身下去走,周氏抱着他双腿站在地上,他整个身子就往下沉,一点力气都没有,周氏皱眉道,“以后不能让他吃太多了,吃好就睡,肚子积食该难受了。” 鲁妈妈上前搭手抱起小七,小七环着她脖子,头趴在她肩头,双眼仍闭着,“夫人,孩子小就是这样子的,少爷玩了一下午怕是早就瞌睡来了,老奴这就抱少爷回屋睡觉。” “你们都惯着他就是了。”周氏佯装生气地松开了手,想起沈月浅小时候貌似也是这样,喂着喂着饭,身子就往后仰要睡觉,她又没了脾气“回屋后给他擦了身子再让他睡,跑了一下午,身上全是汗。” 鲁妈妈退下后,沈月浅见周氏像有心事,“娘,怎么了?” “回来了,我犹豫着要不要看看你祖母,虽说两家没什么联系了,她毕竟生养了你爹。”沈家已经从老屋搬出去,在长巷子那边租赁了一处小宅子,老老少少一家人挤在里边,这两年她没让人打听过,也不知道还在不。 沈月浅心里是不太乐意的,可为了小七以后的名声,不过去探望一下说不过去,“理应该过去,备些礼,看一眼后就回来如何?” 周氏得了她的话心里就有了底,这两年,女儿为人处世更周全妥帖,她说的话都有理,点头道,“我先让卢平问问她们还在那边不,没有的话还得打听一阵子呢。” 沈月浅没有细问过周氏老屋那边大声的事,零零星星从周淳玉嘴里听说了些,沈怀庆欠的债多,被人打断了双腿双脚,为了还债,将老屋的宅子抵了出去,一家人住去人杂混乱的长巷子那边了,府里的丫鬟全部发卖了出去,沈未远他们平时做杂工养活自己,王氏之前中风不见好,经过这件事倒能张嘴说话了,周淳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调侃,“你祖母估计是被逼到绝境了,沈家在她手里成了这个样子没脸见人,咬着一口牙身子又好了。” 然而,王氏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带着陈氏沈月牙沈月裳靠给人洗衣服攒钱过日子,罗氏和沈怀康因着薛氏闹得一出也分家出去了,甚少去那边走动,沈怀康官职彻底没有回恢复的希望了,一蹶不振,整日听听小曲,散散步,日子还算清闲。 沈家的后果都是自作自受,沈月浅没想到罗氏和沈怀康真狠得下心不管王氏和大房,罗氏是罗家的淑女,在家不受主母待见,给的嫁妆也少,沈怀康不如沈怀庆败家也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三房的日子只怕也不见得好过。 周氏见她神情木然,以为感慨老屋那边的人和事,伸手,理了理她并不凌乱的领子,“一切皆有缘果,你也别想太多了,我们是我们,她们是她们,两者不相干。” 这便是她下定决心在南山寺住几年才回京的原因,不想再被那些人所拖累,她自己倒好,沈月浅和小七还小,没得从小因为这些抬不起头来,日子久了,京里谣言淡了,回来重新生活。 沈月浅明白周氏误会了她的意思,小王氏和薛氏那件事她认为其中透着诡异,薛氏再嫉恨小王氏那个法子可是损兵八百自伤一千,薛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成?当时没有细想,反应过来的时候薛氏已经死了,唯一的小王氏也被送去了庄子。 “娘,我心里知道的,您也早点睡,养好精神去见外祖母,外祖母看我们过得好才会放心。”她心里清楚周氏是想念高氏的,每一次过节,都会给高氏做衣衫托人送去,沈怀渊在的时候她还偶尔回周府,之后一次也没回过,会被认为是不详。 周氏眼里蒙上了一层忧伤,迅速敛了下去,“你也是,明早不用过来了,我让厨房将早膳端到你院里,府里事情多,我核对好了账册后天才有空去周府。” 说了会话,沈月浅出来的时候,天边的星星一颗两颗冒出头来,走廊上灯火通明,带着她的心也亮了起来,回到院子里,门口的玲珑玲芍欲言又止地给她行礼,她奇怪地看了眼两人,蹙眉道,“怎么了?” 玲芍扯了扯玲珑袖子,示意她开口,玲珑拂开她的手,低头,轻声说了句,沈月浅转身回望了眼院子,难怪回来时一个下人也没遇着,想必早就吩咐好了,沈月浅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来了气,“谁做的主?” 玲珑咬了咬牙,低眉顺耳道,“奴婢也是没有法子。” 她听丫鬟来禀告说侧门有人敲门,心里疑惑,梧桐苑一小角拱门后是一处花园,花园边开着一处侧门,那周氏担心进进出出冲撞了小姐,一直吩咐人锁着,除了梧桐院的人,甚少知道那里有侧门的,她贴在门上问了两句才知道是那位大爷,他要来她们也拦不住,只好将一路上下人全打发了,让他进了府。 沈月浅看了看天色,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文博武真和偷~情的人没什么区别,天黑了才敢光明正大的说上两句话,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让人守着院门口,别被人发现了。” 她们走的时候,周氏问文博文,文博文说还要住上两日,没想到她们前脚到他们后脚就回来了,推开门,一身玄色衣衫,惬意盎然坐在书桌旁,嘴里吐着枣核的不是文博武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沈月浅走到窗边,伸手掩上大半,转身看着他,纵然不入流的行为,配上他漫不经心的表情和优雅的动作,一切就变得好看了。 文博武推开身侧的凳子,沈月浅转过去才看清他怀里还有团白绒绒的东西,此时,正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沈月浅叫了声丁丁,小狗摆了摆尾巴,立即从文博武腿上跃起跳到沈月浅怀里,沈月浅双手抱着它,高兴地看着文博武,“怎么把丁丁带过来了?” 回来的路上,小七问过周氏好几次什么时候把丁丁抱回来,从他会走路的时候丁丁就没和他分开过,今晚不觉得,明天人醒了就要开始找丁丁了。 文博武勾了勾唇,看狗伸出舌头舔沈月浅的脸时,目光陡然一深,“丁丁……” 小狗听到背后冷冷的一声,乖乖地缩回了舌头,尾巴左右甩得更用劲了,沈月浅哭笑不得,“你威胁丁丁做什么?” 文博武别开脸,看着纸上吐的枣核,收起来扔进木篓子里,岔开了话题,“我送你个人,你想法子别让你娘怀疑。”那个地方他还没亲过,怎么可能让一只狗先碰上去。 沈月浅不知他心中所想,坐下后,一边顺着丁丁光滑的毛一边问他,“什么人?”她身边有玲珑她们,不缺人。 第051章 久别重逢 文博武不着急说,眼神在屋里逡巡一圈,最后定格在她白皙的脸上,说起另一件事来,“过些日子韩家太夫人祝寿,你和你娘以后会常在京里走动,要是给了帖子的话你们就去吧。” 韩家太夫人不怎么爱出门,人缘却是极好,加之韩夫人出了名的喜欢给人牵红线,和韩家走动的权贵也多,沈月浅听到韩家二字心情一沉,韩家和文昌侯府关系好,她没少听其中一些事,上辈子她去寺里祈福一事也是韩大人从中作梗帮的宋子御。 见她神情恹恹,文博武倾身上前,手绕过椅子环在她肩头,“怎么了,要是不想去的话就算了。” “不是,韩家太夫人在京中名气不小,会不会给我们下帖子还不好说,暂时不想这个,你怎么来了?”沈月浅抬眸与他对视,片刻红着脸败下阵来,错开视线,落在他肩头,提醒道,“以后有什么事信里与我说,要是被谁撞见了,我们家就和老屋那边的人没什么两样了。” 文博武挑起她的一撮头发,不在意道,“不会的,我来时仔细看过的,不会被人发现。” 最初给她写课业的时候整天都惦记她写的信,想着那张素净白皙的脸再看信就寡然无味了,好不容易等着她回京,怎么还愿意从冰冷的文字里感受她的美好。 直到文博武走的时候,沈月浅才发现一件事,文博武说送个人给她,一直也没和她说清楚到底是谁,让玲珑送他出去锁好了侧门,叮嘱以后不准再开门了。 艳阳高照,坐在去周府的马车里,小七耐不住街上热闹,求沈月浅撩起一小角帘子,昨日钓了整日的鱼,今天提不起什么精神,出了门才好些了,沈月浅见他可怜,对周氏的摇头视而不见,“拉起一小角就够了,天渐渐热了,过些日子换上一层薄薄的纱帘,你趴在帘子边就能看清外边的景象。” 周氏见小七手舞足蹈,指着铺子里问东问西,也不拦着他了,叮嘱道,“小七去了外祖母府里要听话,不可以不懂规矩知道吗?”说起来,小七还是第一次出门做客,周氏生怕他不懂规矩哭闹起来没完没了。 周家这辈最大的就是周寒轩,成亲一年多还没有子嗣,进了府,小七就是最小的孩子了。 马车沿着街道拐过两个岔口就到周府所在的街道了,两边都是围墙,胆子大了起来,卷起帘子,探出半个身子东张西望,沈月浅害怕他不注意摔下去了,双手环着他的小蛮腰,“你双手趴稳了,别让大山给甩了出去。” 小七兴奋起来,“姐姐,门口站着人是外祖母吗,有很多人呢。”门口的人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衫,一眼看过去十分打眼,小七缩回身子,手指着外边让沈月浅看,沈月浅探出头瞄了一眼,周府大门口确实站着许多人,和周氏说,周氏瞬间红了眼眶,“你外祖母身子不如以前了,怎么还亲自出来迎接?” 周家人基本都出来了,高氏最疼周氏,听说周氏要回来,让周伯槐,周寒轩告了假,老太爷已辞官在家修养,闲来无事跟着高氏出来接人,两位老祖宗都到了,下边的人只得乖乖跟着来,加之从余氏和周淳玉嘴里得知沈月浅越大越漂亮了,赶着来看的人自然多了起来。 故而,周氏和沈月浅下了马车后便看见整个周家的人都到齐了,周太夫人保养得好,出了发胖的身形,和三年前没什么样子,沈月浅扶着眼眶通红的周氏,正欲走上台阶,身后的小七已战战巍巍的爬了上去,冲到周太夫人怀里嚎啕大哭,周氏和沈月浅都不明白是为何,面面相觑一眼就听小七哭道,“您是我外祖母对不对,呜呜,小七好想您,外祖母……” 高氏回过神看清是她没见过面的外孙,跟着红了眼眶,她腿边的小七哭得更伤心了,眼泪就和打破了缸子里的水似的,不停往外流,“外祖母,呜呜,小七最喜欢外祖母了,小七要给外祖母磕头……”说着,竟真的跪了下去,却是跪在了高氏鞋面上,余氏知道磕头是周氏教的,哄道,“别哭了,再哭外祖母也要哭了。” 小七的眼泪就眶在了眼里,水光潋滟,一脸不解的看着余氏,逗得在场的人哭笑不得,周氏喉咙也哽了起来,掖了掖眼角的泪,上前握着高氏的手,未语泪先流。周氏伤心,高氏何尝不是,颤抖的拉着周氏,眼眶湿润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给一行人见礼往院子里去的时候,小七抱着高氏的腿不松手,鼻子一抽一抽的随时都能继续哭,“外祖母抱,小七要外祖母抱。” 沈月浅弯腰牵他的手,往回小七定会乖乖听话,今日却不让她牵了,挣扎两下又哭了起来,周氏动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小七夜里挨着她,有日突然问问他为什么没有爹爹,周氏就和他讲沈怀渊的事,举一反三,小七会问周氏她的爹娘呢,周氏摸摸他的头,说起高氏和周老太爷来,小七和寺里的和尚玩到一起,知道方丈会医病,生病了医不好的话就会死,死了就没这个人了。 有两回高氏病得厉害,夜里她睡不着,小七问她,她就说外祖母生病了,小七看来,生病了就是快死了,搂着她嘤嘤哭了起来,说,我不要外祖母死,外祖母死了娘就没有娘了。 估计在马车里见着她哭,小七又想起这件事来才会抱着高氏不撒手吧。 高氏心中一软,弯腰,吃力的抱起他,也不嫌弃他哭花了脸,重重亲了口,“外祖母的小七最听话了。”旁边的周老太爷见着了心底一痛,别开脸,让周寒轩抱小七。 周寒轩伸出手,小七左右晃着身子不要他抱,周氏乖乖拉着他的手,劝道,“小七太重,外祖母年纪大抱不动了,小七听话让表哥抱,娘扶着外祖母进屋休息好不好?” 小七环着高氏脖子的手紧了紧,良久,才渐渐松开,可怜地朝周寒轩伸手,声音还带着哽咽,“我要跟着外祖母。” 府里好些年没有这么小的孩子了,加上小七粉雕玉琢,憨态可掬,很是招人喜欢,周寒轩刚借过手,周伯槐就挤了上来,“小七,舅舅抱抱好不好?” 小七抬头看了他两眼,趴下周寒轩肩头不说话,周伯槐也不气馁,从怀里拿出昨日去铺子挑的礼,诱惑道,“舅舅抱的话这个就送你了。”他们走在高氏周氏前面,见此,高氏心情好了不少,对小七道,“那是你大舅舅,大表哥的爹爹,他还是在你很小的时候见过你,你让他抱抱吧。” 小七这才抬起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久了,高氏以为他不会答应,不料他伸手,软嘟嘟的叫了声舅舅,高氏欣慰道,“外祖母的小七果真是最听话的。” 周伯槐好多年没抱过人了,便是周寒轩,他也极少抱,小七刚到他怀里的时候,生怕紧着他了,松了又怕摔着他,左右调整了好几次姿势都没得劲,旁边的周老太爷看不下去了,“小七,外祖父抱,你舅舅不会抱人。” 小七毫不迟疑地伸出手,落在周老太爷怀里,轻轻叫了声外祖父,之前哭得厉害,不时地抽一声,高氏心疼急了。周老太爷抱着小七去了书房,高氏和余氏进了屋子,久别重逢,女人诉说思念的情绪就是哭了,屋子里,大半个时辰哭声才停下,沈月浅和周淳玉不时给几人添茶,不知为何,沈月浅一点也哭不出来,嘴角一直噙着浅浅的笑,周太夫人对她满意得很,招手要她过去,沈月浅笑意盈盈地上前,“外祖母……” “乖,你的伤口可好了?遇着两次洪家太夫人,她给我推荐了懂药膳的厨子,虽然日子久了,伤在那个地方不能马虎了。”从怀里拿出一张卖身契交给沈月浅,“我留在身边一些日子了,她性子不坏,有她帮你调理着身子,你娘也放心些。” 沈月浅以为高氏会送她镯子首饰,没想到是一张卖身契,小高氏面色微变,高氏手里的厨子是怎么来的她可是一清二楚,一个厨子花了上千两银子,没想到最后来是给别人准备的,心里不太乐意,可余氏贾氏都没说什么,她也不好站出来议论,瞥了眼脸色同样不好的孙思妍,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孙思妍进门一年多肚子都没动静,前两日张嘴让高氏将人送给她调理身子高氏毫不犹豫的回绝了,如今送给沈月浅,孙思妍心里才是最不痛快的。 沈月浅下意识不想要,“外祖母,我身子骨已经好了,用不着再调理了,南山寺方丈医术高明也说不用了。” “给你你就拿着好了,你外祖母身边不缺人。”余氏在旁边适时出声,对沈月浅,她心里也是疼惜的,这位厨子名气大,说起名字谁都不敢小看她,若非家里出了事哪会到周府为奴为婢?高氏当着大家的面说她要将厨子给沈月浅的时候她立即就同意了,银子是高氏出的,买回来要送谁她无话可说,目光落在脸色苍白的孙思妍身上,不悦地移开了眼,孙思妍进门一年多没身孕,想将厨子留下她是知道的,也是她没这个命,早些时候开口说不定还有希望,临到头了,高氏会同意才怪。 高氏握着她的手,满是疼惜,“你拿着,身子不需要调理就当多个下人养着,多个人照顾也好,我和你娘还有话说,你们表姐妹出去玩吧。”说着,让孙思妍领着大家下去。 周淳玉不在的时候,周家嫁出去三位女儿,还有几个也已说亲了,孙思妍带着沈月浅去了她的院子,房间的一切皆维持着原样,路上好几次欲言又止,沈月浅看出她有话对自己说又不好开口,周围又有周淳玉,周淳涵在,扯了扯周淳玉袖子,她和周淳玉生活了两年多,周淳玉明白她的意思。 果真,下一刻周淳玉就开口带着其他人走到了前边去,她这才看着孙思妍,孙思妍五官精致,眉清目秀,小家碧玉,一看就是温婉稳重的性子,光是看着,沈月浅就不觉得她讨厌,“表嫂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孙思妍犹豫片刻,“我有几处不明白想要问问桐娘子,表妹可否通融一下?”桐娘子在药膳方面极有天赋,她想试试。 沈月浅沉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桐娘子就是高氏送给她的厨子,“表嫂找桐娘子询问便是,可需要我做什么?”孙思妍不讨余氏喜欢,沈月浅从余氏表情就能看出来,孙家和丁家之事也不能怪罪到她头上,是孙尚书的意思,孙思妍反对也没用。 孙思妍见她答应了忙摇头,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不用了,谢谢表妹,那我先过去了,让二妹先领着你到处逛逛。” 看她一脸急切,沈月浅不好多说什么,上前追上周淳玉的步伐,听她小声说了原因,“听我娘说桐娘子在药膳方面很是厉害,帮许多贵夫人调养过身子,比大夫开的药还见效,大嫂肚子一直没动静也是急了,妆娘子除了药膳最厉害的就是问诊,她是想让桐娘子也她把脉看看原因呢。” 沈月浅疑惑,不由得反诘道,“她为何不直接问外祖母让妆娘子给她调养段时间就是?”而且,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卖身为奴? 后边一点周淳玉没解释,“人是外祖母送给你的,如果中间又去帮大嫂调养身子,旁人知道了会怎么看周家?”何况,给孙思妍调养的还是那方面,不知情的还会以为沈月浅如何了呢。 沈月浅也反应过来了,不叹了口气,“表嫂也挺不容易的。” 周淳玉没应声,算是默认了她的话,余氏因着丁家的事情对她没个好脸色,尤其丁家那位大少夫人还是个会来事的,不想提那些糟心事,周淳玉问她,“过些日子韩家老太太寿辰,可给你们下了帖子?” 沈月浅摇头,“没听说,怎么,你们收到了?” “还没,就是想着有你一起的话会有趣很多。” 两人说着话,没注意周家其他几位小姐皆停下脚步等着她们,“二姐,表妹,不知道你们说什么,这般开心?” 说话的是周淳媚,大房的庶女,比沈月浅大几个月,今年十四岁,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此时站在花团锦簇的甬道上,眼神轻蔑地望着她们。今日她本该在屋子里绣嫁衣,都是为了迎接她们,她才出来的,心里已十分不愉快了,谁知,压根没她们什么事,站着就是应景罢了。 周淳玉目光一凛,吓得她瑟缩着身子,对周淳玉,从小她就害怕,尤其她前日回来后,目光更阴寒了。 盯着周淳媚低头了周淳玉才嫌弃的别开脸,“浅姐儿,不若去我屋里吧,她们有事忙就让她们忙好了。”在忙在上咬重了音,周淳媚羞得面红耳赤。 路上,遇着桐娘子给她请安,也算是认主,孙思妍跟在一侧,看她步伐气度不输大户人家的夫人,给她行礼时姿态极为严谨,不由得,她想到了那个在南山寺教了她两年规矩的妆娘子,“不知你和妆娘子什么关系?” 第053章 男主变态 周淳玉多看了桐娘子两眼,不明白沈月浅怎么想起问这个,妆娘子和桐娘子?从未听过两人有什么关系,“浅姐儿怎么突然这么问?”疑惑就问了出来。 沈月浅也是想到了随口一问,没指望桐娘子会回答。 桐娘子一怔,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思忖一番,老实道,“我和妆娘子小时候一起住过些时日。” 沈月浅知道她不想多说,心中会意,也不逼她,抬眸,神色平静道,“祖母让你以后跟着我,在此之前,大少夫人的事,你尽全力帮一下。”她和孙思妍无冤无仇,论关系也希望她早日怀上孩子。 “老奴知道,这番前来便是确认这件事。”孙思妍要她把脉说已寻求过沈月浅同意了,她看得出孙思妍没说谎,可无论如何,先知会一声比较好,也算给周太夫人一个交代,她认主子了。 孙思妍舒了口气,感激的朝沈月浅笑了笑,领着桐娘子回了自己院子。 在周家,如果说要玩得尽兴,非小七莫属了,年纪小,嘴巴又甜,从周老太爷屋里搜刮到不少好东西,得意的一一展示给周氏看,其中两样周氏小时候就在周老太爷书房见过,周老太爷宝贝得很,顾而且,她想偷偷藏起来再还给老太爷,小七盯得牢,临走了周氏都没找到机会。 见着周氏,周太夫人气色好了许多,出了孝期今后周氏在京里走动也会频繁起来,两府之间走动也不用避讳着,想起这些,周太夫人脸上不显失落了眉梢带着笑,坚持将人送到二门看着周氏她们离开,待完全看不见人影了,才由贾氏扶着回走,瞥向旁边不太高兴的小高氏,语气不太好,“今个儿小七第一回上门,你苦着脸给谁看?” 小高氏撅了撅嘴,反驳,“娘,我哪有不高兴,是想着四妹她们开销大,咱家的小姐少爷多,她给每人都准备了礼,我心里过意不去罢了。”小高氏以为周氏只会给二老准备礼物,不成想上上下下都有,便是三房的庶子庶女都没落下,即便这样,她心里也不舒服,周氏嫁妆再多能拿得出手的有多少?她送给小七和可是实打实的如意锁,花了不少的银子呢。 小高氏眼皮子浅,高氏哪会看不出她想什么?定是嫌弃周氏送的礼薄她吃亏了,瞪了她眼,“那下次来你再给小七弄一套贵重的文房四宝便是,我们家孩子多,等小七上学的时候让他过来跟着几位表哥学。” 小高氏脸上更不好看了,三岁的孩子和十几岁的孩子一起能学什么?观察着高氏神色不对劲,悻悻然住了嘴,谁知,刚送高氏进屋,高氏身边的婆子就拿着周氏送的礼展开给大家看,“太夫人,小姐真是有心,老奴以为是给您和老太爷做的衣衫,谁知,衣衫里边还有卷轴……”说着,双手展开卷轴…… 贾氏得意地瞥了眼小高氏,嫌弃周氏寒酸?画卷上的字可是千金难求。 老太爷听到动静进屋,目光盯着婆子手里的卷轴,不可置信道,“娴姐儿送来的?”上前,视若珍宝的拿过画卷,哈哈大笑,“还是娴姐儿孝顺,老夫一生的心愿便是能求到一副南山寺方丈的亲笔题字,还以为这辈子没指望了,不料娴姐儿送来了,好,好。” 画卷上,九十九种模样不同的福字最终呈寿字形,字迹金光闪闪,一看便价值不菲,周太夫人倪了眼旁边的小高氏,冷冷道,“我也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贾氏心知是被迁怒了,也不生气,欠了欠身子,转身退出房门,小高氏不死心的凑上前,“二嫂,南山寺方丈的字,皇上求了好几次才求到,四妹怎么会运气那么好?不会是假的吧?” 贾氏不喜欢小高氏不仅仅因为周伯海是庶子,而是因为小高氏的唯利是图,方丈送出的东西要在佛祖面前供奉至少一年以上再开光,下边印有方丈独有的笔迹,是旁人模仿不来的,“我说三弟妹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四妹自来出手阔绰,哪怕日子再难也不会做丢面子的事,我找大嫂还有事,不和三弟妹说了。” 余氏和周淳玉送周氏出门了,贾氏接着她后说了小高氏的反应,余氏嗤鼻,“这番话被爹听到了估计要关禁闭,都是快当婆婆的人性子还不知改改,四妹给府中每人的礼是在南山寺就准备好的,礼物贵重,三弟妹眼拙看不出来罢了。” 周淳玉在旁边也不屑小高氏作为,挽着贾氏手臂,小声说了周氏给她准备的礼,贾氏震惊,周淳玉笑道,“二婶不用觉得吃惊,这些都是姑姑早就准备好的,我们也有,走吧,几位妹妹看见了肯定喜欢。” 果然,还没进屋,房间里的周淳洁迫不及待的试了试簪子,见她们进屋,拉着要她们看,盒子里除了簪子,还有耳坠,钿花,钗,皆是足金打造的,贾氏心里过意不去,“这副头饰下来要花多少银子?我送小七的那点怎么够?” “四妹不是个计较的,以后小七来这边念书,我们帮衬着一些便是了。” 而这边,周氏也说了给小七找夫子的事,“你外祖母说和周家几位表哥一起,省得我们再请夫子了,你外祖父闲赋在家,平时也可以教导小七,我没立即应下,你觉得如何?” 周家请的夫子还算小有名气,她是不想给周家添麻烦,周家现在还没分家,太夫人老太爷的东西虽是自己的,然而贴补她们,下边几房多少会不高兴。 “娘,小七才多大,我们教他些简单的,等他大些了再说吧。”小七还要十天才三岁,念书的话岁数小了,加之,周府几位表哥和小七相差得多,夫子给他们讲的东西小七听得懂吗? 周氏仔细想想也是,遂将这件事抛在一边,问起桐娘子的事情来,京里边,有四位非常有名的女子,一位是还在沈府的妆娘子,规矩礼仪无话可说,再者就是周太夫人送的桐娘子,号称京城的女华佗,专看女子一方面的病症,还有两位是花娘子和橘娘子,花娘子位是京中有名的绣娘,皇后娘娘册封大典的凤服就是她一针一线缝的,橘娘子则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的女才人,京里边,谁家举办诗会都会邀请她,没有她的诗会在外人看来都是失败的。 四人在京中算得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了。 “你外祖母把人买下来只怕费了不少的心思,她既然跟着你也是和你有缘,你外祖母说得不错,有她照顾你,我是可以放心了,回去后,将你院子里的小厨房建起来,让桐娘子帮你好好调理调理总是好的。” 京里边十三岁的女子该来葵水了,沈月浅却没动静,周氏有些担心是不是她身子出问题了,没有葵水,怎么说亲? 听她说起,沈月浅也想起上辈子的一些事,四人的确是厉害的,其中三人都去东宫服侍过洪素雅,后来洪素雅当了皇后,四人更是名声大震。 回到梧桐苑,沈月浅吩咐玲珑给桐娘子收拾间屋子出来,桐娘子这样的人哪真会给她当下人,回房休息了片刻,桐娘子进屋给她请安,脸上凝重而严肃,“小姐在周府问老奴的问题老奴有所隐瞒,老奴冒昧的想问一下,小姐怎么看出老奴和妆娘子有关系的?” 沈月浅没有瞒她,实际,她是随口一问,见她好像很在意这个问题,沈月浅斟酌片刻,认真道“给人的感觉吧,妆娘子教导过我两年规矩,你和她给我的感觉很像,尤其是行礼的时候。” 桐娘子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将她和妆娘子的关系理清楚了说给她听,“老奴和妆娘子是一个村子里的,祖辈上有点关系,轮到我们这辈,关系虽然淡,可一个村子里的常见面,五岁的时候,妆娘子被卖了出去,说是卖到一处人家当大小姐,老奴就再没见过她,后来,在京里边偶然遇见,她认出我来,我两才又开始走动的,外人都不清楚这层关系,没想到小姐会看出来。”桐娘子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不得不说,那位的眼光还真是好,沈月浅对人不冷不热,礼貌而疏离,这样的女子若非那样的男子如何配得上? 沈月浅没想着她和妆娘子私下来往密切,难怪言行间染了妆娘子的影子,她拨弄了两下小七的拨浪鼓,抿唇问道,“还请桐娘子老实与我说,你真的是交了文书自卖给我外祖母,还是有受人所托?” 桐娘子和妆娘子交好的话,走投无路向妆娘子求救,妆娘子不是冷血无情之人,而桐娘子却愿意卖身跟着周太夫人,说没有猫腻她是不信的。 桐娘子没想着她变着法子竟是问这个,又福了福身子,诚恳道,“老奴的卖身契既然到了小姐手里,老奴一辈子就是小姐身边的人,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还请小姐相信老奴。” 她不直接承认否认已是证实了心中猜测,沈月浅心底有了数,话锋一转,“我大表嫂的身子骨怎么样了?”上辈子孙思妍和周寒轩关系还算不错,余氏高氏对她也极好,嫁进周府没多久就开始管家,不过上辈子没有丁家的事在中间堵着,这一世事情不同了,带着其他事也发生了转变,好比丁薇,上辈子,丁薇嫁给七皇子,夫妻恩爱传为一时佳话,这一世,丁薇和七皇子没有丝毫关系,和丁薇说亲的是另一个侯府的次子,也想想就明白了,丁家因为那件事,旁人嘴巴上不会说,私底下,名声却是坏了,皇上怎么会指婚给七皇子? 丁家想要多留丁薇两年,丁薇的亲事定在了明年,她不知道她贸然插手这些事情对不对,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深陷泥潭什么都不做。 沈月浅思绪复杂,见她还屈膝行着礼,忙虚扶了一把,“起来吧。” 桐娘子起身,将她给孙思妍诊脉的结果说了,“周大少夫人身子骨偏寒,估计早些年没注意的缘故,其他没有大问题,调养一年半载就好了。” 沈月浅听后安心不少,只要孙思妍健康就好,否则,依着余氏多孙家的埋怨,孙思妍的日子会更不好过,想了想,道,“如果她问你开方子之类的,你直接开就是了,再有,既然你和妆娘子关系好,你两住一间屋子如何?不想的话也没关系,我让玲珑给你收拾房间去了。” 桐娘子这方面不拘小节,“老奴和她一个房间就好,老奴已经和周大少夫人说了平时多注意些,写了调理的方子,她定期去药铺抓药就好。”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沈月浅心里想弄清楚一件事,为什么文博武要借周太夫人的手送桐娘子给她,实在百思不得其解,招来玲霜,“磨墨,我要写信。” 握着笔,却又不知道写什么,问他为何送人给她?桐娘子擅长调理送人来肯定是帮她调理身子的,咬着笔杆子,大半个时辰都没落下一笔,听到有人走近,也没注意,直到头被人揉了下她才抬眸,看向他身后,她已经叮嘱过不准开侧门,他怎么进来的? 文博武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搬了凳子在她身侧落下,低头看着崭新的纸,“我在军营多年,这种高度的墙,拦不住我。你准备写信?” 沈月浅嘴惊讶得能塞下鸡蛋,文博武失笑,“逗你的,不是还有一道侧门吗?我从那边进来的。”文忠在她府里,叫他支走守门的婆子给他开门轻而易举。 抓过她手里的笔,笔上的墨汁都快干了,轻飘飘扫了眼低头不语的玲霜,“下去吧,有事叫你再进来。”堂而皇之的指使她的丫鬟,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沈月浅觉得他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玲霜依言退下,退到门口,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脸上红得厉害,谁能知道,在外冷清淡漠的博武将军,在她们小姐面前会是这样一副面孔? 沈月浅夺回笔,忍不住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无缘无故送人给她,白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也说不准。 文博武唇角的笑意加深,“你就是想写信问我这个?”目光不着痕迹的从她身上滑过,她已经满十三岁了,虚岁已经十四岁了,身材发育得好,唯独一个地方他不满意,他已经十八岁了,再等下去,二十岁都成不了亲,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之后你就知道了,最多三个月。” 沈月浅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待三个月后,她发现有什么顺着大腿根部流下时才恍然大悟,难怪,难怪这两天桐娘子天天给她把脉,不让她吃冰冷的东西,竟是因着这个,想起文博武说这话时的意味深长,又气又恼。 桐娘子早就准备好了月事带,本以为沈月浅不会用,谁知,沈月浅拿着东西就去了偏房,不让任何人跟着。之后半个时辰,沈月浅的肚子隐隐作痛,周氏闻讯赶来,脸上没有担忧,反而隐隐高兴得很,守着沈月浅,将桐娘子嘱咐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见她脸色不对劲,让玲霜再抱一床棉被出来,沈月浅这两日受不得凉。 周氏坐了一会儿去就回去了,叮嘱玲珑几人好生伺候着,这几日尽量别让沈月浅下床,傍晚,小七闹着要找沈月浅被周氏拉着回去了,周氏还勒令这几日都不准去沈月浅院子闹她。 这些沈月浅不知道,她睁开眼的时候,入眼是张放大的眼,粗密的睫毛一动不动,点黑如漆的眸子映着她的脸。 “肚子好受些了没?”男子眉眼微微上挑,桃花眼中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第053章 宠溺的吻 沈月浅面色羞红,心里又气又恼,背过身不理他,这种事连她都羞于启齿,亏他做得出来,闭上眼,脸上烫得厉害,以后她如何面对桐娘子?桐娘子得到他的吩咐心里会如何看她? 文博武凑上前,只看得到她发红的耳根,和沈月浅心思不同,他极为开心,他叫桐娘子跟着她并非只为了初葵一事,上辈子,沈月浅每个月来葵水时都痛得死去活来,尤其还亲眼见到她脸色苍白虚软无力,他就私下找人打听过,那时候的他只知道桐娘子的名声好,和桐娘子并没交情,问的是一位女大夫,他才知道,许多女子来月信肚子痛不是天生的,第一次来的时候不注意休息保暖,之后每次就会痛,沈月浅很早的时候周氏沈怀渊就死了,那几日,也不会有人提醒她注意着,尤其后来得知沈未远并非她亲哥后,他更是心疼她。 原来她,很早的时候就没人疼了,他以为他会是唯一给她温暖的人,最后,他也不是,她在世上孤苦无依。 “别气了,我也是为着你好。”比起看她以后每个月都死一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沈月浅裹着被子又往里挪了一分,打定主意不搭理他,谁知,过了会感觉被子里多了样东西,然后,温温暖暖的贴着她的肚子,“专门让人做的暖炉,你温着,我也回了。” 得知她来了初葵,他欣喜若狂的时候又担忧,如果,她还是痛不欲生怎么办,还好,她似乎没他想象中的难受。 沈月浅不明白他为何来了就走,忍不住扭头看他,文博武眼中的情绪来不及收回,沈月浅一惊,他眼中,含着莫名的悲伤,再一眨眼,顷刻化为宁静。 沈月浅心里一痛,别扭道,“我不是生你的气,只是,只是不好意思。”如今,她最*的事他都参与了,她怎么能保持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 “我知道,过些日子,韩老太爷寿辰怕是会给你们送帖子,你多和你娘出去走走。”文博武眉宇已恢复了平静,嘴角浅浅扯出一抹笑,转身望了眼天色,“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韩太夫人过寿的时候没有给她们下帖子,这次,沈月浅觉得怕也不会,“那日还不知道什么情形,韩家上次就没给我们下帖子……”她们纵然有爵位,府里没有人,谁愿意和她们走动? “这次会的。”文博武语气笃定,沈月浅刚想张嘴问问她是不是知道什么,文博武已说了出来,“我没有插手,你今年十三岁了,又有妆娘子教导过规矩,针线仅次于花娘子,现在,身边又有桐娘子服侍,韩家最是注重规矩礼仪,会给你们下帖子的。” 重要的是,沈月浅回京后走动少,可见过她的人都称赞她,那日,太子府的人也会去,韩家人八面玲珑,不为其他,只看洪素雅的面子也会给沈月浅下帖子。 低头,指腹在她脸颊轻轻滑过,她太美好,垂涎她的人只怕会越来越多。 沈月浅懵懵懂懂地抬眼看他,眸子里,他的脸越挨越近,近到她清晰看到他垂着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然后,湿凉的唇贴到她脸颊,他的呼吸全喷在她脸上,脑子里像有烟火升起,绽放成光,耳朵一阵轰鸣,周遭什么都听不到了。 短暂的停留,文博武的目光落在两瓣樱唇上,目光一暗,良久,才起身,见她还愣着神,心心里不由得高兴,她虽然木讷却不排斥,替她掖好被角,再次道,“我先走了,过些日子,我让人将丁丁送回来。” 听到轻声的关门声,沈月浅扭头看向门口,只余他拂过门框的长袍,调转视线,看着荷花色的帐顶,心里泛起丝丝甜蜜,这种感觉和宋子御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过,哪怕宋子御仪表堂堂,对她很是不错,她心里边清楚,宋子御是她的救命稻草,百般讨好的付出惯了,宋子御也认为理所当然,甚少会主动关心她。 她和宋子御的婚姻不过是一场交易,各自从对方身上得到想要的,而和文博武,前世她不敢想,等敢想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他对她,终究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存在。 连着几日,沈月浅乖乖听桐娘子的话,除了刚来的时候痛了一阵,之后便没再痛过,沈月浅才知道,原来,也可以轻松的当一回女子。待葵水流干净了,去周氏院里用膳,周氏才告诉她韩家送了帖子来,“韩老太爷生辰,我们送礼不能轻了也不能重了,我给你大舅母去了信,问问她韩家收礼有什么忌讳没有。” 沈月浅早就从文博武嘴里知道了,没表现得多惊奇,而说起手里的铺子一事,前两月她回京拿手里的银子买了两个铺子,铺子地段不错,她想卖和周淳玉一起琢磨出来的胭脂和荷包,“娘,大山说铺子修葺得差不多了,我想亲自去看看。” 南山寺里的野花多,在寺里两年多,她和周淳玉试了不少法子,有些成功了有些失败了,即使如此,那些成功的也够她开一个铺子了。 周氏给小七夹了片豆腐,不赞同,“别人见你还未出阁,少不得会议论纷纷,我这两天抽出点时间帮你去看看。”沈月浅长得好看,穿什么都有气质,开门做生意总会遇着些地痞子,周氏担心她被人冲撞了。 沈月浅张了张嘴,对上周氏不容置喙的神情,悠悠点了点头。 周氏给余氏去了信,没想到周淳玉会亲自来一趟,余氏没一起来,有些日子不见,周淳玉眉目间冷硬不少,余氏为了给她说亲急坏了,奈何京里边的人对周丁两家的事一清二楚都不太愿意娶周淳玉,周太夫人说周淳玉要嫁怕也只得嫁出京了。 “表姐怎么亲自来了?”沈月浅搁下手中的笔,铺子开起来,首先就是搁置胭脂的瓷瓶,大山问过瓷器店的老板,可以自己画了图他帮忙找人烧,不过成本要高些,沈月浅苦思幂想画什么图才好。 周淳玉眉峰微微一蹙,跨进门槛的时候脸上瞬间挂上了笑,“娘收到姑姑写的信,我想着左右无事就亲自走一趟。”到桌前,见她涂涂写写描了不少款式的图案,“铺子什么时候开张?” 沈月浅摇头,“娘说铺子已准备好了,胭脂,唇红,蔻丹备好的话就可以开业了。”沈月浅推开椅子,让玲珑奉茶,苦着脸道,“做生意什么都自己的比较好,装胭脂的瓷瓶还没个想法,对了,表姐怎么来了?” 见周淳玉脸上一片郁色,沈月浅以为周府发生了什么事,小高氏的性子她多少清楚些,周伯海虽是庶子,小高氏心里可不这么认为,上次对她和周氏的态度便能看出一二,余氏和贾氏真心望着周氏好,语气温和,小高氏则端着架子,高人一等的目光看待周氏和她。 周淳玉拿过玲珑奉上来的茶盏,抿了一小口,顾左而言他的问道,“韩老太爷寿辰,你们可收着帖子了?”说起来,周氏和沈月浅回京后,也就只去过周府,没听说旁人府上给她们下了帖子,“外祖母的意思是过些日子,家里办个宴会,我娘介绍些人给姑姑认识,之前本是想着洪家那边会请你和姑姑,后来才知道,洪家今年的宴会全部取消了,不仅如此,其他宴会上也没怎么见到洪家人的影子。” 太子妃病重,太子府中虎视眈眈的就只有洪素雅了,其他三位侧妃皆已没了威胁,太医说太子妃的病熬不过明年春,届时,洪家前途如何不可知,洪家自是要小心翼翼不让人寻着了短处。 之前装病,现在倒好,真的病入膏肓了。 沈月浅已经见过洪素雅了,无心提点了两句,洪素雅聪慧过人知道怎么过。太子妃死后,皇上身子骨也渐渐不行了,太子处理朝政也无心再娶太子妃,皇上做主提了洪素雅做太子妃,之后,太子顺利登基,洪素雅顺利掌管东宫。 不过,皇上病情反复,她记得拖了好几年才驾崩了,那时候,她和宋子御的第二个孩子没了,刘氏更是想着法子折磨她,沈未远还没有世子之位,求她好好活着,新皇登基重用宋子御,沈未远如愿以偿被封了世子,渐渐,对她越发不爱搭理了,她还以为是沈未远身上担子重,隔三差五地回去看沈未远,鼓励他,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不想再回忆那些不好的,沈月浅笑了笑,“雅姐姐福气大着,韩家的帖子我们也收到了,我娘正愁送礼的事,好些年不出门了,重了给其他送礼的人难堪,轻了,惹人笑话,故而才写信给大舅母问问她的意思。” “韩家老太爷喜欢收集稀奇古怪的东西,不一定是古玩,往年我们送的都是字画,没听说有什么忌讳。”韩老太爷性子阴晴不定,贵重的不一定能入他的眼。 这样说的话沈月浅心里有了底,周氏手里有几样字画不错,加之南山寺特有的卷轴,不会觉得轻了,见周淳玉心事重重地望着自己,沈月浅好笑,“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事?” 周淳玉叹了口气,“昨日我和我回余府的路上遇着一人,你猜是谁?” 见她拧着眉,神情郁郁,能让’周淳玉皱眉的人不多,且还是她认识的,想了想,“不会是文昌侯府或是刘家的那位少爷吧?”南山寺的事虽然被文博文解决了,两府可是清楚事情始末的,对她和周淳玉少不会记恨上。 周淳玉眉间的褶皱更深了,“是刘家那位少爷,我和我娘起初没认出来,他脸上的伤好了,可大大小小的疤不少,而且其中两处留了坑,一张脸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渗人得紧,认出是我娘和我,让手里边的人拦着不让我们的马车过去,幸好遇着京兆尹府的大人路过,否则,只怕会在街上闹起来。” 刘书邦是个浑的,文博文的威胁刘太夫人和刘氏听得懂,能压着她们,对刘书邦却是没用,沈月浅跟着蹙起了眉头,“去韩家不会遇着刘家人和文昌侯府的人吧?”话问出口她觉得多问了,她们都收到帖子了,刘家和文昌侯府自然也会收到,“你也不用担心,丁丁在将军府,刘少爷再闹也不敢真找到将军府去。” “我心里清楚,也就提醒你和你娘出门的时候小心着些别遇着他了。”刘书邦名声坏了,这个年纪都还没说亲就是因为这个,他豁出去,她们却是不敢的,没必要为着那种人以身犯险。 沈月浅没料到她说的是这个,点了点头,“我心里清楚的,我和我娘平时不怎出门,不会有事的。”辰屏侯府主子少,下人却很多,加之,又有文博武挑了那批人守着,不会给刘书邦可趁之机。 而这时候,她们嘴里的刘书邦还真计划着怎么报仇,刘太夫人劝他别闹事,刘侍郎也是个胆小怕事的,他可咽不下这口气,尤其在床上看那些女人被他惊恐的表情吓到的时候,他心里的恨意更是滔天,遐思间,身上的女人一用力,夹得他生疼,一个耳光甩过去,甩得女子嘴角出了血丝,,恶狠狠嘶吼道,“滚。” 女子衣衫不整,被他脸上的伤痕吓得失了言语,抽回身子就往门口跑,像是背后有鬼追似的,刘书邦更气,他是青楼的常客,以往哪回来不是被人捧着,现在呢?个个躲着他,避他如蛇蝎…… 随手抓起女子未带走的衣衫,心思一震,脑海里闪过一身粉色衣衫,浅笑嫣然的女子,咧嘴咯咯笑了起来,脸上的疤痕更是狰狞,她们毁了他,他也要她们尝尝那种滋味。 沈月浅将周淳玉的话转给周氏听了,没说刘家的事以免周氏乱想,到韩老太爷生辰这日,文博武都没再来过,她心中疑惑,不仅没见着人,连信也没有,往常最长五天会有一封信,如今都十天了。 坐上马车,小七楚楚可怜的靠在她怀里,面露哀怨,沈月浅摸摸他渐长的头发,心里也不好意思前几日她被小七缠得厉害便说了文博武会将丁丁送回来一事,小七很是安分了两天,如今,好几日过去了,连丁丁影子都没见到,是怪她骗他呢,周氏也在车里,沈月浅不好多说,“乖,姐姐心里记得呢。” 韩老太爷儿子多,到了下边孙子孙女也多,韩家的府邸往外扩了两三回了,沈月浅她们到的时候,门口已经站着好些人,正和门口的韩老爷韩夫人寒暄,听到动静,小七撩起帘子,脸上已没了刚回京时的兴奋,不过,小脸上难掩喜色,府里没有和它适龄的孩子,卢平一些人都是对他有求必应,再能满足他,小七心里也觉得差了什么,说不出来,可是感受得到。 “娘,过些日子给小七买个小厮回来吧。”小七已经三岁了,买一个五六岁的小厮,陪他玩的时候又能照顾他,小七在府里也不会觉得无聊了。 还没等周氏回答,听到外边一声清朗的男声,“是沈夫人和沈小姐吗?” 沈月浅身子一颤,周氏则面露不解,小七认出马背上的是在南山寺见过的男子,和他一道的那人被丁丁咬了,要不是因为这个丁丁也不会被送走了,故而,瞪宋子御一眼后放下了帘子,腮帮子鼓鼓的。 文昌侯府的马车在前边,他无意识的回头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探着身子,一眼就认出是沈家那位小少爷,微微勒住缰绳往后退了几步,瞄到那抹浅绿色背影正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人时,不自主的就问了出来,不料,却让小孩子关上了帘子,都没来得及等她转过头来,心里一阵失落。 沈月浅摇头说不认识,周氏朝外应了声,小七捂着周氏的嘴不让她多说,“是那位讨人厌的,娘不要和他说话。”小七整个身子趴在周氏身上,一脸生气。 周氏推开她,理了理被他压得褶皱的衣襟,训斥道,“出门前怎么教你的不记得了?” 小七愈发不满,背过身不理周氏,沈月浅拉过他,意有所指道,“娘何须冲小七说重话?他多大的人,知道些什么,说话也是由着自己心意罢了,瞧小七嘴撅得,因着一个外人训斥他,换做我我也会伤心的。” 小七吸了吸鼻子,眼眶立即氤氲着雾气,随时都快哭出来的模样,周氏瞪沈月浅一眼,怪她煽风点火,朝外道,“是沈家的,不知阁下是?”周氏话刚说完,小七就趴在肩头哭了起来,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外边宋子御一阵尴尬,逢着前边马车里的宋安雯探出身子张望,见他落后了,挥手道,“大哥,快过来,马上就到了。” 宋子御悻悻然地朝密不透风的帘子瞥了眼,恭敬地回了句周氏,然后驾马追上前。 宋安雯心里不痛快,往后瞥了好几眼,“大哥和谁说话呢?” “没什么,遇着熟人了打声招呼,你快回去坐好。”刘氏和刘家因为南山寺一事怪上沈月浅了,宋安雯从刘氏嘴里听到些细节,此时他若说出来,只怕会引得刘氏不快。 沈月浅不想和文昌侯府的人一起,边顺着小七的背,边与他说,“小七看着掀开帘子看看,等讨厌的人进门了我们再下去好不好?” 小七鼻子还一吸一吸的,却也乖乖听话撩起了一小角,一会儿后,声带哽咽道,“她们还在门口站着,没进去。” 沈月浅身子一僵,马车到了门口再不下车就说不过去了,明月玲珑她们坐在前边马车里,待放好凳子,沈月浅和周氏撩起帘子下去时,准备进去的刘氏见是她们更是站在门口不肯走了。 第054章 不长记性 刘太夫人因为刘书邦毁容一事埋怨她,去南山寺是刘氏提出来的,本是想给宋子御求前程,刘太夫人顺便想给刘书邦求个好的姻缘,不想后边成了这样子,她们不敢怨恨将军府,对辰屏侯府和周府的小姐可没放在眼里。 沈月浅上着浅绿色的翠竹罗衫,下系着珍珠白的拖地长裙,金丝沿着裙摆勾出一片祥云,蔓延至膝盖处,随着她款款而来,裙摆上,米白色的茉莉花现了出来,花开祥云上,寓意自是极好,惹得韩夫人都忘记寒暄,抬头打量。 刘太夫人眼皮一掀,嘴里轻哼了声,哑声嘀咕了句狐媚子。 明月扶着周氏,上了台阶,顺势将请帖递给桌前登记的管家,随后,给韩夫人行礼,报上辰屏侯府的名字。 韩夫人一怔,继而抿唇笑道,“竟是辰屏侯府的沈夫人,好些年没见,一时没认出来,还请沈夫人要见怪。”府里当时下帖子的时候并没想起辰屏侯府这位,得知桐娘子递了文书自请卖身为奴便是伺候的沈月浅后她们才有了心思,桐娘子在调理身子方面绝非浪得虚名,后宅中的女子遇着点事,都想能有桐娘子指点一二,要请桐娘子已经不可能了,只有想法子和她的主子交好,故而才给辰屏侯府去了帖子,见周氏眉目温和精致,丝毫不像死了丈夫的人,韩夫人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主动拉起她的手寒暄,“妹妹回京了,以后可要经常走动,京里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来二去就都认识了。” 刘氏在旁边愈发心生不满,斜了眼,嘴角玩起不屑的弧度,装作不认识周氏的样子,“辰屏侯府可是当时闹得满城风雨的沈家二房?那些事我也有所耳闻,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沈家老太太日子过得如何了。” 旁边的宋安雯则直勾勾盯着沈月浅,她发现,旁边的宋子御目光从见着沈月浅的那一刻就没挪开过,三年前的恩怨她还记得清楚,在周府,就是沈月浅拿话噎她的。 韩夫人当下脸色就不好看了,刘氏性子小心眼众所周知,她与周氏不对付是她的事,如今人还在门口给周氏难堪,无非也落了她的面子,圆滑如她,微沉着脸接过话,“过去的就过去了,宋夫人还请里边请,沈夫人不认识路,宋夫人可要多帮衬着点。”意思是让宋夫人领着周氏去内院,两人的事看着解决了。 刘氏不傻,当然明白了韩夫人话里的意思,旁边一言不发的沈月浅冷笑,难怪上辈子韩夫人和就是走得近,这种事情上已经看得出苗头了。 “韩夫人客气了,小时候我曾跟我我娘来过韩府几次,便是成亲后也曾来过韩夫人估计没印象了,哪敢劳烦宋夫人。”周氏对刘氏印象极为不好,刘氏脸盘大,眼睛小,斜眼看人的时候像是闭着眼,然总觉得里边尽是算计,南山寺的事,周氏对文昌侯府和刘府如鲠在喉,要她跟着刘氏走,她当然不愿意。 连着两次被人落了面子,韩夫人脸上已有怒意,她在京里可是出了名的红娘,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很多都是她牵的线,为此,许多人都敬着她,调转目光,移向气质容貌皆无可挑剔的沈月浅,轻蔑地笑了声,扬手招来丫鬟,“你跟着沈夫人沈小姐,别怠慢了客人。” 丫鬟俯首称是,伸出一手指着内院,眉目恭顺,“还请沈夫人里边请。” 后边又来了人,沈月浅不想堵在门口供人围观,扶着周氏的手,轻声道,“娘,我们进去吧,看看大舅母来了没。”小七听话的牵着沈月浅的手,三人往里边去,小七或许不明白事,可是听沈月浅语气也知道她们受委屈了,至于是什么委屈他说不上来。 宋子御站在那儿,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感觉沈月浅经过他的时候有清香拂过,淡淡的,足矣席卷全身。刘氏将宋子御的反应看在眼里,碎骂了两句,没好气地瞪着他,“还不快进去?” 宋子御回神后脸色尴尬不已,幸好遇上另一位少爷,寒暄两句和他一道走了,穿过影壁的时候忍不住望向游廊另一头,她挽着周氏,侧脸和说了句什么,嘴角微微泛起了丝笑,见宋安雯恼羞成怒地瞪着他,宋子御回以一个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她们到的时候,周府中人还没来,倒是遇到余氏娘人,周氏坐下和她说话,让沈月浅找旁边的小姐聊天。 “娘,不用,我牵着小七到处逛逛好了。”她是识路的,上辈子,刘氏和韩夫人关系好,她没少来这边,她记得旁边院子外是湖,湖旁边有一处亭子,现在人少那里该是没人,低头和小七说了两句,牵着他走了。 小七路上不显兴奋,直到看见湖旁边靠着船舫双眼才亮了起来,期盼地询问沈月浅的意见,沈月浅摇头,今日客人多,船舫是游湖用的,她和小七两个人,韩家的下人不会给她两划船,“要很多人上去后才会开船,我们去亭子里坐坐,我让玲珑给你装了桂妈妈弄的蜜枣,上去给你吃如何?” 一听吃的,小七也不纠结了。 亭子差不多三米高,沈月浅和小七刚上去坐下的时候,就见甬道上走来两人,目标也是亭子,她四下看了眼,心想,真是时运不济,走哪儿也能遇到她们。 刘氏和宋安雯算得上是跟着沈月浅来的,宋安雯吃什么都胖,让大夫把脉,大夫说正常,哪里正常?再等两年宋安雯就还说亲了,一直胖下去,谁会愿意娶她? 沈月浅这些日子没出来走动,刘氏却听到她不少的事,规矩礼仪学问是妆娘子教导的,且妆娘子现在还住在辰屏侯府,加之又有桐娘子甘愿听她使唤,沈月浅只怕自己都不知道,在京里她也算得上有名气了,尤其洪家那位太子妃还和她关系好,考量下来,沈月浅也不是一无是处,单就那张脸就能比下去许多人。 沈月浅担心小七弄脏了手和衣服,打开纸袋子,就着纸袋子抓起一颗枣喂给他吃,桂妈妈心思细,枣核之前就挖出来扔了,小七坐在凳子上,背对着刘氏她们,专心吃着沈月浅手里的枣。 “今日韩老太爷宴会,沈小姐是没吃早饭就来了还是嫌弃韩家饭菜不好?一坐下就拿吃的不是给韩家难堪吗?”刘氏声音大,甬道上帮人引路的韩家丫鬟也听到了,望向沈月浅的目光带着审视,确认她是前者还是后者。 沈月浅对她的话置之不理,待小七吃完了几颗枣,拿巾子给他擦嘴时才云淡风轻瞥了二人一眼,随手将手上套的纸袋递给玲珑,“拿下去扔了。” 刘氏没想到沈月浅小小年纪还能如此做得住,脸色极为难看,“我与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小七踩在地上,伸手要沈月浅抱,沈月浅托起他的身子,让他趴在自己肩头,“宋夫人再是再大声点,湖对面的人都听清楚了,还有,我耳朵不背。”韩家府邸大,韩老太爷讲究,府里办宴会时,男左女右,即进门后男子靠左走,女子靠右走,避免了冲撞一说,而这座湖,恰好是临界点,湖对面便是一群男客了。 刘氏闻言,脸色铁青,眼角的脂粉下,有淡淡的细纹,“沈小姐好气度,如果沈侯爷还在,见你出落的亭亭玉立定会十分欣慰。”刘氏在小七刚坐的位子上坐下,看着只留了背影给她的小七,“沈少爷,说起来你是皇上赐封的侯爷,可我也算得上你长辈,怎么能如此不懂礼数?” 小七趴在沈月浅肩头昏昏欲睡,一路走来,他十分疲惫,而且,并没觉得刘氏口中的沈少爷是他,下人们叫他少爷或者小少爷,家人们叫他小七,对沈少爷这个称呼十分陌生。 “姐姐,小七脚疼,累。” 沈月浅作势揉揉他的小腿,“趴在肩头睡半刻我们找娘去。”沈月浅摸摸他的头,完全不想搭理刘氏,刘氏和刘家已有了嫌隙,加之又有宋安雯在旁边烦着,她不认为刘氏的日子好过,尤其…… 府里还有一堆庶子庶女虎视眈眈,上辈子刘氏把他们压得死死的,嫁人的嫁人,娶妻的娶妻,一切都是被刘氏操控,这辈子就不好说了,对她憎恶的人不止她一人。 刘氏嘴角下拉,整张脸也垮了下来,怒不可止,沈月浅却不为所动,待时辰一道,拍拍小七的肩膀,“下来自己走,我们找娘去。”牵着小七出了亭子,没留给刘氏一个眼神,宋安雯在旁边也看得气愤,“娘,她竟然敢无视我们?要不要我收拾她?” 刘氏没个好气,“收拾她?怎么收拾,你还嫌你爹罚你禁闭不够多是不是?” 说起这事,宋安雯心里更是愤懑,“娘,我根本没有打宋安安,那个贱人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嫁祸给我的。” “嫁祸给你?她脑子有病自己扇自己耳光?”说着,刘氏起身瞪着她,“那是你二姐,以后记住了,不长记性,害我跟着被连累。”宋安安是宋侯爷和一个姨娘生的,那个姨娘以前还算安分,现在胆子是愈发大了,侯爷不责骂就算了,还百般包庇,带着宋安安在侯爷心里的位子都超过宋安雯了,说宋安安的亲事不要她过问,他已经选好人家了。 宋子御今年十七岁了没说亲也不见他急,竟忙庶女的事情去了,刘氏不生气才怪,沈月浅影子已经消失了,她才抬脚往外,沈月浅不是好对付的主对着她都能安之若素,宋安雯那点把戏,在沈月浅跟前都不够看。 回去的时候,余氏和周淳玉已经到了,她三言两语说了碰着刘氏的事,周淳玉也苦恼,倒不是刘氏给她甩脸色,而是宋安雯,姐姐前姐姐后叫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 两人小声嚼着舌根宋安雯走了过来,果然,张嘴就是一声玉姐姐,声音起承转合都有了,沈月浅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玉姐姐,你怎么和她说话不搭理我?” 周淳玉嘴角带着疏离的笑,“她是我表妹,我和她说说话,没什么不妥。” 宋安雯噘着嘴,眼里十分不开心。 小七趴在石桌上,神情恹恹,沈月浅担心他又睡着了,叫玲芍带着他四下走走,就在院子里,她看得见的地方。 这时候,有人叫宋安雯的名字,宋安雯转身,见着来人,脸上有了笑,回眸看着周淳玉,恨恨道,“你不和我玩就算了,我还你想和你玩呢。”亲切的上前拉着来人的手,叽叽咕咕说了好一通,那人往她们方向瞄了眼,扯着宋安雯就走。 周淳玉哭笑不得,“参加宴会见着她每次必来一出,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是她亲姐,多不待见她。”宋安雯接近她什么目的,周淳玉不明白,可她和别人嘀咕的什么她却是知道的,说她如何如何名声坏,嫁不出之类的。 “在意她做什么?”沈月浅岔开话题,转而说起铺子的事…… 院子另一头,宋子御拉着刘书邦的手,一直摇头,“今日是韩老太爷寿辰,你不能乱来,闹出了事,舅舅不会饶了你的。” 刘书邦乌黑的眼里满是精光,“别告诉我你不想,我告诉你,坏了她名声再想法子把人接进府,人就是你的了,表哥,你该照照你现在的神情,一副想又不敢的样子可真够丢脸的,你在旁边看着,我来做就好,倒是有了佳人在怀,你别忘记我这个表弟就行。”刘书邦咧嘴,满嘴的黄牙参差不齐,配上脸上的疤痕,更添猥琐。 宋子御松开手,四下张望道,“你确定不会被人发现吗?” “不会,你想法子给雯表妹传信,叫她将两人引过来就是了。”刘书邦和韩家少爷有几分交情,人手还是从韩少爷手里借的,筹划多日就等着给她们个教训了。 两人靠在假山旁说着话,说到后边笑出声来,而就在他们的假山后树下的草地上,一素色衣衫的男子蜷着腿的坐姿陡然挺直,侧目,小心翼翼地瞄向闭眼休息的另一男子,几日奔波,男子雕刻的五官难掩倦色,此时双手枕着后脑勺,眉宇安祥,不一会儿,假山后没了声响他才睁开眼,深邃的眼底满是戾气,杀意竞显。 文贵心一颤,支支吾吾地张口,“奴才一人派人留意着他们的动静,小姐……小姐不会出事的……” 文博武眯着眼,神色已恢复如初,良久,坐起身左右望了眼,手放到嘴边嘘了一声,假山缝中跑出浑身雪白的狗来,文贵心里闪过不好的念头,果真,下一刻就听自家主子喃喃自语道,“上次咬得轻了没吃到教训,这次就再让他尝尝痛的滋味……” 语气平静如斯,像是平常逗弄小狗说的话般,可饶是如此,却叫人不寒而栗,刘家那位少爷,这次是真的栽坑里了…… 第055章 男主威武 沈月浅和周淳玉说着话,目光不时望向蹲在花盆边寻乐子的小七身上,担心他乱跑冲撞了人,让玲珑跟紧了,这时候,走了的宋安雯去而复返,经过小七身边的时候有意无意抬脚踢了小七两下,小七顿时跌坐在地上,抬眸,恼怒地望着宋安雯。 沈月浅沉了脸,小七自己爬起来,拍着屁股上的灰,双眼鼓鼓地瞪着宋安雯,宋安雯回眸倪他眼,不在意的耸耸肩,到沈月浅跟前,跟什个没事人似的指着小七,“他看着我做什么?没个规矩。” 周淳玉脸色也不好看,“你来做什么?” 小七已跑到沈月浅怀里,双手趴着她手臂,神情委屈。 “韩姐姐说沈小姐第一次来做客,身为主人家该聊表心意,奈何有人围着她走不开,让我跑一趟,说是请你们去竹园坐坐,聊聊天。”宋安雯眉角微微上挑,说完这句头也不回的走了,鹅黄色的裙衫落随着她起舞的步伐,盆栽里的花儿一朵两朵纳入她裙下,背影愈发挺直。 周淳玉嗤鼻,不屑说她坏话,话锋一转,“韩家与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姐有四位,也不知她指的谁,我与你一道过去看看吧。”韩家小姐模样出众,出嫁的那几位都嫁得不错,至少,面上很风光。 沈月浅点头,弯腰安慰小七,“没事的,不痛,我们过去走走,人多了带你上船舫可好?” 小七胀顿时眉开眼笑,高兴地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甬道走了不到十步,就见前边走开一人,上着湖绿色的对襟褙子,下着月白色翠山裙,模样清丽,正是丁薇,或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两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论起来,沈月浅有两年多没见过丁薇了,丁家和周家的事情闹开后,丁薇便没再上过南山寺,沈月浅也是听周氏说起过她,丁家做主的是太夫人,那件事和丁薇无关,沈月浅笑了笑,“薇姐姐,没想会遇着你,还记得我和小七吗?” 小七仰头望着沈月浅,再看看眼前的女子,是他不认识的人。 丁薇因着她这句话,眼眶微微湿润,背过身擦了擦眼角才转过身来,重重点了点头,叫了声,“玉姐姐,浅姐儿。”她一直知道沈月浅长得好看,没想到出落得比她想的还要好看许多,远山眉黛,粉面桃腮,略施粉黛已是经验绝伦。 她身后的丁太夫人丁夫人也来了,还有丁辉骏的妻子,孙思梨,见是她们,丁太夫人的脸当即难看起来,不自在的别开了脸,周淳玉屈膝微微施礼,问候道,“丁太夫人丁夫人到了?” 丁夫人笑了笑,“是,你们也来了?两年没见,看上去愈发沉稳了,你祖母身子骨可好,没见着她来。” 周淳玉嘴角噙着笑,不疾不徐道,“多谢丁夫人挂念,祖母身子硬朗,这两日有些事走不开就没来。”眼神落在脸色苍白的孙思梨身上,颔首算是招呼了,“韩小姐约了我和浅姐儿去竹园,丁夫人可要一起?” 丁夫人对她们的聚会不感兴趣,一边的丁薇抢过了话,“正好我也没事,不若我们一起可好?”一脸期待地看着沈月浅和周淳玉,语声忐忑。 沈月浅对丁薇始终存着好感,再者,若非她帮着周淳玉牵扯出了丁家,丁薇就是将来的七王妃,身份高高在上,不会受牵连而嫁给侯府次子,故而,往前一步拉起丁薇的手,语声和煦道,“可以的,好些日子不见薇姐姐愈发好看了。”丁薇本就气质出众,她没夸赞错人,沈月浅推了推手边的小七,“小七,是薇姐姐,你很小的时候抱过你的。” 丁太夫人蹙眉,嘴里哼了声,丁夫人脸上尴尬,对周淳玉,她心里也是满意的,奈何造化弄人,侧目盯着孙思梨,道,“思梨和她们一起不?认真说起来,你和玉姐儿也算得上亲戚。” 被指名道姓的孙思梨手足无措,看向周淳玉的目光很是复杂,犹豫半晌,摇头道,“我就不去了,陪娘和祖母到处逛逛就好。” 甬道能容三人通过,沈月浅和周淳玉侧过身子,等丁太夫人她们走了,才朝着宋安雯说的竹园走去,路上,丁薇仔细问是韩家哪位小姐,周淳玉和沈月浅摇头说不知,丁薇疑惑,“我和韩家几位小姐关系不错,来的路上并没有听丫鬟说谁在竹园。” 旁边的亭子上,有韩家小姐的身影,周淳玉没有多想,各府宴会上,每位小姐都会招待客人,性子地位不同,结交的人也不同,小七乖乖跟着,不时问沈月浅真的可以坐船吗? 沈月浅答说好,则又乖乖跟着走两步,四个人说说笑笑,步调极慢,穿过竹园旁边的海棠园时,听到树后一声汪汪汪的小声,小七挣脱沈月浅的手兴奋起来,“丁丁,丁丁……” 丁丁通人性,他和寺里的小和尚玩捉迷藏的时候,丁丁闻着气味找到那些人便是用这样的叫声提醒他找人的,果然,背后,通身雪白的小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跳到小七怀里,摇头摆尾舔着他脸蛋。 小七喜不自胜,手顺着它光滑干净的毛,惊喜道,“丁丁,真的是你,我想死你了。”一人一狗,好得如漆似胶,沈月浅四周望了眼,并没发现文博武影子,心下有些失望。 周淳玉面露不解,“将军府的狗怎么跑到这来了?” 沈月浅回过神,凝眸看着竹园方向,目光一沉,穿过走廊尽头的拱门则是竹园了,竹园因密密麻麻的竹林得名,韩家的竹园在京里一众景致中小有名气,夏天的时候,许多文人来拜访韩太老爷便是冲着竹园的缘故,此时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她若有所思道,“韩家小姐有客人在竹园的话我们去只怕不妥,小七一直想游湖,瞅着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回吧。” 周淳玉心思通透,立即就明白竹园一事其中有诈,可宋安雯神色不似有假,眼底的轻视和嫉妒瞒不了人,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只得顺着沈月浅的话道,“也是,小七最喜欢的便是坐船,快些走吧,晚了,没好位置。” 丁薇不知道二人葫芦里卖什么药,顺着二人的话点点头,四人这又转身往回走,小七得了丁丁,已是欣喜若狂,得知又能划船,脸上的笑仿若天上渐升的太阳,耀人璀璨。 丁薇在,周淳玉不好直说,牵着沈月浅的手,轻轻捏了下她掌心,沈月浅镇定自若的回握她的手算作回应,丁薇回眸看向那座拱门,老实道,“里边不像有人的样子,若是有人,该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才是。” 沈月浅不置一词,岔开了话,“薇姐姐这两年过得怎样,听说你定亲了,到时不要忘了请我们喝杯喜酒才是。”沈月浅言笑晏晏地望着丁薇,看得丁薇羞红了脸,心底有少许落寞,深吸一口气道,“我一定会请你们的,不过,礼物可不能轻了。” 这两年她在京里也结交了不少人,然而,没有人能像沈月浅那样入她的眼,丁太夫人不许她给沈月浅写信,说平白连累了名声,她从洪素雅嘴里听到过她的消息,她的性子到了哪儿都能过得洒脱随意,和她所想的完全一样。 沈月浅比起食指在脸颊划着,嘴里打趣道,“也不害臊,还是说薇姐姐迫不及待想要嫁人了?” 丁薇被说得更是羞赧,睇了她一眼不说话了,心里却高兴,她和沈月浅,还和以前那样好。 四人越走越远,竹园林子里,文贵将刘书邦的身子拖到木桌的凳子前,调整他的姿势,一手伸直,一手搭在桌上头枕在上边,侧脸对着入拱门后的青石砖小道,完了后退一步,觉得不满意,扯过他的身子,让他的手搭在旁边的宋安雯肩头,之后,才满意的拿出怀里的酒,倒出两小杯放在两人跟前,又往递上洒了一圈,待鼻尖充斥的全部是酒味了,才拍拍手,转身沿着林子往里走,转到屋后,走廊上还东倒西歪着几人,其中一人眉清目朗,容貌英俊,文贵毫不客气地抬脚踢向他的胸口,淡蓝色衣衫上立即显出了脚印,文贵不料会这样,骂了两句,弯腰使劲搓了两下,一团污色的印子还在,不过看不出是人为的脚印了,文贵甩开他,这时候听到旁边传来冷冷的一声,“处理好了?” 文贵抬眸,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看向地上横七竖八的小厮,为难道,“他们怎么办?” 文博武嫌弃地站在一边,目光深不见底,“韩少爷手里不缺这几个人,就让韩少爷自己处理了。” 文贵苦着脸,韩少爷亲自处置人?还不是借他的手嫁祸人家? 文博武冷冷地扫了眼地上的人,背身离去,“别留下把柄。” 待文贵将一切事宜处理妥当,后背的衣衫都湿了,趴在假山上,抬头看着刺眼的日光,苦不堪言,这种苦力活的日子还不如文忠养养花轻松呢。 沈月浅猜测的果然没错,她们到湖边的时候韩家小姐都在,若真是在竹园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周淳玉眼神一眯,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丁薇也察觉到不对劲,没有说破,当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上了船。 船舱里坐了不好人,沈月浅和周淳玉坐在靠后的位子,小七怀里的丁丁已下地跑远了,期间,惹来许多人的眼,都夸赞狗长得好看,还有人向沈月浅打听,沈月浅一概摇头说不知,在园子里遇着了,小七贪玩抱了会,那狗自己就跑了。 船舱里,之前和宋安雯交头接耳的人也在,沈月浅心里觉得奇怪,依着她爱凑热闹的性子,竟没来游湖。 船划到一半有人提议作诗,沈月浅不感兴趣,只在旁边看着,丁薇推脱不过,加入了进去,一时之间,船上热闹非凡。 都是一群没成亲的小姐,作诗也只图打发时间,没有输赢,下船时,一众人还兴致勃勃意犹未尽,丁薇才华横溢,不少小姐想结交她皆被她敷衍地应付了去。 “薇姐姐受欢迎是好事,怎么闷闷不乐?”那几位小姐穿着打扮不俗,丁薇多认识些人总是好的,怎么不就得高兴反而有些许厌恶。 丁薇不说话,走到没人的地儿了才说,“旭明侯府关系复杂,祖母说成亲以前尽量避着有意巴结之人,别踏错一步丢了侯府的脸面。”说到这,丁薇脸上一片怅然,说起来,她和旭明侯府的亲事还是韩太夫人保的媒,丁太夫人因着这件事对韩家上上下下都客气得很,她心里却不舒服,丁太夫人和韩家走得近无非是看重韩家手里的人脉,说到底,丁太夫人也是贪慕名利的人罢了。 用膳时,韩太夫人也来了,屏风对面是男客,韩老太爷和韩太夫人坐在主座,开始前给起身朝众人举起酒杯,女客多以茶代酒的回敬韩老太爷,沈月浅和周家姐妹坐在一处,几人身形差不多,沈月浅视线稍微放远就能看到屏风后的一抹身影,心跳陡然加快,没想着会在这儿遇见他,看见丁丁的时候就知道他来了,以为他会寻一处隐秘的地方现身,却是她想错了。 抿了一小口茶,坐下后沈月浅有些心不在焉,小七拿勺子指着桌上的鱼,要沈月浅给她剥开里面的刺,屏风后,一声一声的敬酒词传了过来,惹得这边的夫人小姐顿筷围观。 韩家太夫人韩夫人皆喜欢牵红线,韩家每次宴会用膳的地方都是在这儿,男女以屏风隔开,屏风是双面的竹叶刺绣,意境深远,透过若有似无的屏风,对面人的脸看得不似清楚,可大致的身形轮廓还是猜得到谁是谁家的少爷,若有看对眼的人家,让韩夫人中间牵个线就好。 小七趴在桌前,目不转睛盯着慢条斯理的沈月浅,急了,“姐姐,要吃鱼。” 旁边周淳玉学着沈月浅,夹了块鱼肚子周围的肉,一点一点撕开,剥开,确认没有刺儿了放到小七碗里,她弄好了两片沈月浅还在弄跟前的鱼,周淳玉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竹园的事情透着诡异,尤其现在也没见着宋安雯影子,韩老太爷为人死板最看重名声,要是闹出什么事情丢了面子,后果不堪设想。 韩少爷喝着酒,和桌上的人聊得起劲,突然见自己身边的小厮站在走廊拐角张望,面露不安,他没放在心上,小厮却拼命挥着手,动作幅度大,他侧脸听着旁边人说话,犹豫片刻,找了借口走了过去,眉峰尽是愠怒,斥责小厮,“今日什么情况你不清楚是不?招来闲话要你好看。” 小厮也是没法子了,凑到他嘴边说了两句,韩少爷脸色大变,“谁做的?” “不知道,人在柴房躺着,婆子抱柴进屋发现的,奴才担心有心人故意今日给老太爷添堵,不敢耽搁就来了,少爷,您说怎么办?”柴房的人已经没了气息,三个人,皆是跟着少爷好几年的人了,那人如果真和少爷有仇,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杀他了? 韩少爷踟蹰片刻,招来走廊边的丫鬟,“你小声叫我娘过来,我有话和她说,对了别引起人注意。”一时之间也没了吃饭的兴致,步伐匆匆的回了屋子。 韩夫人到的时候脸色和他刚才一样不好看,得知了事情原委,才琢磨出不对劲来,质问他,“你是不是在外边得罪人了?”话还没说完,去找宋安雯的丫鬟回来了,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让韩夫人拧起了眉,用膳的时候刘氏说不见宋安雯影子了,问过和宋安雯走得近的小姐,只以为她是迷了路,韩夫人让身边的丫鬟到处找找,不要丢了韩府的脸面。 等丫鬟走到了跟前,韩夫人出声训斥,“什么事情慌慌张张,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 六部从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来了,太子和几位皇子也在,若今日丢了脸,韩老太爷不会放过她们,带着韩太夫人也会跟着遭殃。 丫鬟屈膝微蹲,喉咙像是有什么堵着,嘴唇颤抖个不停,吞吞吐吐道,“夫人,奴婢找着宋家小姐了,在竹园,事情不太好了,您去看看吧。”面上看上去没什么,可往深了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韩夫人刚走进竹园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蹙了蹙眉,顺着丫鬟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被眼前的情景气得怒不可止,文昌侯府养的好女儿,竟跑到韩府来和人痛饮,喝得酩酊大醉,文昌侯府不要名声就算了,韩府可不敢乱来,看向侧脸惊悚的男子,韩夫人鄙夷更甚随后而来的韩少爷认出是刘书邦,一脸疑惑,“娘,他怎么会在这儿?” 韩夫人没理会他,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看你平时交的什么朋友?” 上前扶宋安雯的丫鬟眼睛尖,扫到旁边树丛中还有人,韩夫人让人撩开树丛,见是宋子御,心里愈发对刘氏的为人鄙视不已,养的好儿子,偷偷给幽会的妹子做掩护,真是好教养。 现在不是和刘氏算账的时候,她当机立断道,“快将宋小姐扶去我的屋里,派人和宋夫人说声,就说宋小姐身子不适,在我房间睡下了,挑一身四小姐的衣衫给她换上。” 至于醉酒的宋子御和刘书邦,韩夫人让人抬到韩愈鹤的屋里去,转身耳提面命道,“以后不准和他们再往来,我要是知道一次,不告诉老太爷,直接让你爹断了你的腿。” 韩愈鹤心知做错了事,乖顺地点了点头,支支吾吾地问道,“娘,我屋里死的几个小厮……” “死了就死了,整日怂恿你乱来,换成我,我也不会留着他们。”说话的同时扫向他身后的小厮,小厮吓得身子一哆嗦,弟妹顺耳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今日的事情捂严实了,谁要是多说一个字,别怪我心狠手辣。” 在场的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愈发恭顺内敛。 兹事体大,韩夫人心知这件事瞒不住太夫人,饭后,扶太夫人回屋歇息的时候将这件事情说了,太夫人沉着脸,冷若冰霜,“幽会跑到我韩府的地方来,文昌侯府和刘府好大的作风,人呢?” 太子几位皇子都来了,下午,洪素雅跟在太子妃身侧陪一群人寒暄,没来得及和沈月浅叙旧,等太子妃让她自己散散步的时候,旬了一圈都没见着沈月浅人影,倒是周家的大夫人来了,说沈月浅身子不适,周淳玉陪着她先回去了,改日得空会亲自去太子府拜访。 洪素雅神色如常,平静地问道,“浅姐儿怎么样了?” “无大碍,女儿家的毛病,若非如此,她定会等着您陪您说说话。”东宫气氛微妙,洪素雅却能不受太子妃挟制依然让太子留宿她屋里,余氏不得不承认,有的人,与生俱来就有一种气质,洪素雅将来不可知。 洪素雅点点头,心里舒了口气。 马车上,周氏以为沈月浅身子不舒服,拉着她问长问短,沈月浅一句话不吭声,待马车走出去老远,沈月浅才直起身子,“娘,我没事,我和表姐想去铺子转转才找了这个理由,若非如此,提早走,韩家人心里怕是会不痛快。” 周氏面上一缓,忍不住训斥她,“铺子我不是看过了?再说,真要看,哪日没时间?”生气又无奈,最后,只得由着沈月浅去了。 为了不让周氏起疑,她们先去了铺子,小七睡着了,沈月浅让大山好好守在马车旁,她们逛一圈就出来,铺子格局采光好,一楼是大堂,顺着木架子摆放一些普通价位的胭脂,贵的皆放在楼上,避免一些贵妇小姐被冲撞了,无论哪方面极得沈月浅喜欢,就是周淳玉,都忍不住欢喜起来。 傍晚,周淳玉才从辰屏侯府出来,回家不久,余氏就也回来了,“玉姐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韩家出了事?” 周淳玉疑惑,“怎么了?”沈月浅早走是不想惹上事,具体什么事,她隐隐猜到了却是不清楚原委的。 见她真的不像知道的样子,余氏松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什么事,韩家和文昌侯府闹起来了。” 第056章 后续一二 余氏也是从韩家下人神色中看出点端倪,沈月浅和周淳玉走后,文昌侯府的宋夫人被韩夫人叫走了,出来的时候刘氏脸色不太好,拉着宋安雯小声嘀咕了两句,语气含糊没有人听清楚,身边的韩家丫鬟却脸色微变,大步上前,半强迫的拉着刘氏和宋安雯走了,路上有意避着人不让刘氏和大家接触,宋安雯一身衣衫不是她早上穿的那一身,光是这点就够引起众人好奇的心思了,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不难发现些什么。 拉回思绪,余氏叹了口气,“你和浅姐儿许久没出去走动过了,行事更要小心翼翼。”她托韩夫人从中挑个家世清白的人家,门第低些无所谓,能善待周淳玉就好,韩夫人一脸难色,没明着拒绝,眼里推辞的意思很明显了,余氏不是嫌弃家里多张靠谱碗筷,而是苦恼她和周伯槐在世的时候能让周淳玉过得舒心,不让府里人诟病她,可他们死后呢?孙思妍今时看来性子是个好的,以后如何就不好说了,想到这些,余氏又长叹了口气,“你心里明白你的处境和旁人不同,我和你爹想好了,韩夫人不肯帮这个忙就算了,索性今年外放的京官任期满了,到时从里边给你选一个家世一般的人家,你也别执拗,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嫁了人才算有了依靠。” 周淳玉不想提那些,笑着打断余氏,“述职都临近过年了,那时候再说好吧。” 余氏无奈,满脸哀戚。 周淳玉试图安慰两句,又担心余氏喋喋不休,只得作罢,现在为之困扰的皆无足轻重。 这边母女两说着话,而另一处的文昌侯府,刘氏坐在梳妆台前,嘴巴都气歪了,宋安雯在周府说的那些话是要将整个侯府都毁了,抬眸,见铜镜里的宋安安噘着嘴,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刘氏抬手给了宋安雯一个耳刮子,“我平时怎么交代你的,如今能耐大了,可以不听我的话了,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出门小心着些,尽量你说话,现在倒好……” 宋安雯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刘氏更是嫌弃,“谁让去你竹园的?你表哥什么样性子的人你不知道吗?惹了他,你以后的日子能安生才是?”刘书邦流连青楼的事刘氏是知道前后事的,偏生他一张嘴巴会说话,哄得刘太夫人高兴,刘太夫人在众多刘家子孙中最喜欢刘书邦,这也就是哪怕刘书邦再浑,在刘府地位却是极高,刘海看在眼里,好几次想收拾他,有太夫人护着,刘海想打人也不敢当着太夫人的面,今日的事情,由不得她们不干了。 宋安雯心中更是害怕,她不想嫁给刘书邦,闹了起来,“我不要嫁给表哥,娘,我不要。”刘书邦毁容前还算好看,现在的模样,宋安雯光是想想心里就恶心想吐。 “我现在能有什么法子?”刘氏说的实话,刘太夫人本虽是他下还,就发愁刘书邦的亲事,尤其最近刘书邦乖巧了许多,刘太夫人存着心要给刘书邦说一门好亲事,谁知闹出这种事情来,宋安雯自己撞到了刀口上。 刘氏不舒坦,刘太夫人心里也不痛快,宋安雯人胖嘟嘟的,长相和刘氏无二,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刘书邦?可是,韩家在中间威逼利诱,如果不照,两府以后的日子难熬,想来想去,刘太夫人一锤定音,挑个好日子去文昌侯府提亲,宋安雯模样再不好看,为了不和韩家交恶,先暂时将亲事定下再说。 于是,文昌侯府和刘家的亲事悄无声息地定了下来,知道缘由的韩家却并没有多高兴,韩太夫人摸爬滚打多年,看出有人在背后盯上了刘家,刘海任刑部侍郎一职多年,今年有意更进一步,这样一来刘海的职位就空了出来,想要刑部侍郎一职的人大有人在,韩老爷怀疑有人从中作祟想要将刘海从那个位子拉下来,自己订上去。 一番下来,并没有什么发现。 韩太夫人让韩愈鹤一五一十重新交代一遍,看看漏了什么细节没有,初始听到沈月浅和周淳玉的名字她楞了一会,恶狠狠地瞪着他,疾声训斥道,“规矩跪着,有什么话好好说。” 韩愈鹤心知太夫人生气了,事无巨细地将刘书邦向他手里要人的事儿也说了,“祖母,我真不知道他是看上了自己表妹,以为是看上了辰屏侯府和周府的那两位小姐。” 太夫人瞪他一眼,韩愈鹤楚楚可怜地吸了吸鼻子,爬到太夫人脚边,求饶道,“祖母,您别生气了,孙儿下次再也不敢了。”事情闹大了,没脸的还是韩府,韩家老太爷生气可是动真格的。 太夫人脑子里一团乱,摆手让韩愈鹤退下去,设计别人反而自己栽了跟头,刘家和文昌侯府的事情算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语声一落,韩太夫人想起什么,忙派人去一趟贵央侯府将丁太夫人请过来。 丁太夫人被韩太夫人说的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沈月浅心机深沉也不过是个孩子,周家那位倒是有可能,可是,两人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韩愈鹤屋里的那些小厮是怎么处杀死的? 从韩家出来,丁太夫人神色黯然,丁夫人张嘴想安慰丁太夫人两句,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找丁薇过来对质,丁薇和沈月浅周淳玉一起,发生了什么问她就清楚了。 丁薇大概知晓韩家出了事,刘宋两家结亲瞒得紧还是漏了风声出来,刘侍郎家和文昌侯府真想要联姻的话早就联姻了,何须等到现在,丁薇没说实话,言简意赅说了其中一些,抹去了沈月浅看着竹园而且眼角勾起的别有深意,“我和浅姐儿快到竹园时,旁边的小七闹起来让着要坐船,浅姐儿最好说话,当下问了时辰,说先陪小七坐船,之后再去向韩小姐请罪,用完午膳,她身子骨不舒服就回去了,走的时候还让我去竹园转达韩小姐一身呢。” 丁太夫人仔仔细细瞄着她神情,丁薇自己都不清楚她说谎的时候神情最是严肃凝重最有嫡女气度,一眼识破她说的是谎话,韩少爷说刘书邦和宋子御约的沈月浅和她,后来变成了韩小姐其中已然有猫腻,最后宋安雯在那边和刘书邦喝醉了更是不同寻常,丁太夫人心念一转就明白了,宋安雯和刘书邦是被人设计陷害了,而设计他们的人多半就是沈月浅和周淳玉了。 丁太夫人脸色更不好看了,如此心机深沉之人若是嫁进贵央侯府,定能成为丁辉骏的助力,可惜了,周淳玉性子刚烈,和贵央侯府的情义已经没了。 丁薇感觉丁太夫人不苟言笑的脸瞬间像是霜打的茄子焉了,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门口,怔怔出神,丁薇福了福身子,“祖母,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对丁太夫人她越来越不理解了,不过,多年来的礼仪让丁薇温和着脸,退到门口时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叮嘱,“有机会的话多去周府和辰屏侯府走动走动吧,你们打小有交情……” 丁薇心中涌出了不满,在周府最困难的时候丁家做出那种背信弃义的事情来,如今又让她恬不知耻地凑上前,丁薇红了眼眶,回眸“祖母,您是不是想要利用浅姐儿玉姐姐做什么事?” 心中对丁太夫人积压了好些年的怒气因着她这番话源源不绝的涌上心口,哽咽道,“祖母,我和浅姐儿玉姐姐关系好是我们的事,和家中身份地位无关,我不会故意巴结讨好谁平白矮了别人一头。”说完,挺直脊背的往外边走去。 至于韩家太夫人和丁太夫人说了什么她也不感兴趣了,后宅的阴私,尔虞我诈,不是对自己的朋友的。 丁夫人送丁薇回屋,折身回来的时候就听到炕上的丁太夫人喃喃后悔道,“早知道周家那位小姐这么厉害,当初说什么都要将她娶进府。”丁太夫人眼神微变,叹了口气,时至今日,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了,她比较好奇,韩家太夫人说了什么让她对周淳玉改变了想法。 周淳玉不知晓丁太夫人心里的遗憾,余府表姐妹约了她去庄子上玩,周淳玉想着左右无事,出去散散心也好,写信问沈月浅的意思,沈月浅皱眉,铺子里还有些琐事走不开,让她自己先去,她安排了过去找她。 小七从丁府回来,对划船一事更是痴迷,整天念得最多的就是丁丁不回来了,什么时候可以买船,沈月浅手里的余钱全部投进了铺子没有闲钱,府里的开销全部是周氏的嫁妆,日子过得好钱花得也多,沈月浅劝小七听话,待铺子盈利后立马给他弄一辆船,更是加紧手头的事想要早些做完了带小七去庄子上住几日。 顺便,提笔给文博武去信,问什么时候将丁丁送回来,周氏帮小七买贴身小厮,看了好几日也没挑到满意的,买好后还要让卢平好生敲打一番,小七无聊,每天在府里到处折腾,每次回来,衣衫上全是泥。 沈月浅早上送出去的信下午就收到了回信,拆开信纸,内容让沈月浅心头一跳,信上写着:阿浅,我受伤了。 简单的五个字,沈月浅看得坐如针毡,韩老太爷寿辰已经过去快十天了,算起来,两人二十天没见过面了,在丁府的时候虽然远远瞧过一眼,完全看不出他受伤了,沈月浅提笔,又写了封信出去。 她记忆里的文博武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刚认识文博武不久,他近似调侃道,“输赢即是我的命,赢了,活得越发出彩,输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后来,他真的输了,尸骨无存。 这次,信回来得更快,不到半个时辰,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仍是简单的三个字,不过,却让沈月浅湿润了眼眶,“没事了。” 第057章 算计亲弟 犹豫着如何回信的时候,玲珑通禀说文博武来了,沈月浅面露困惑,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文博武已站在走廊的石阶上,一身月白色锦服和他怀里的雪白融为一色,修长的指腹自然搭在丁丁背上,目光晶亮。 门口的丫鬟识趣的退走了,沈月浅笑意盈盈地走上前,他怀里的丁丁仰起头,朝她汪汪了两声,沈月浅摸摸它的头,调转视线,“你怎么来了?” 文博武笑而不语,顺势将狗递给她,早就想来看她了,最近一段时间忙走不开,担心韩家的事情有人将目光转向她,一直忍着,收到她的信,想见她感觉更强烈,交代好身边的事情就来了,进屋后,自顾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悠悠抿了一口,目光看向桌上铺好的纸上,笑道“想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想着你就会写信问候关心我,心有灵犀,我给你当面关心我的机会不是更好?” 没料到他是因为这个,沈月浅脸色发烫,耳根子都红了,羞赧地顾左而言他,“过两日陪小七去庄子玩,我写信问问表姐有什么需要带的。”上前收起桌上的纸,面上一本正经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文博武没拆穿她,反而,愉悦的在桌前椅子上落座,“好得差不多了,否则哪会来这里?”一副不想多说的这事的口吻,拿起桌上的笔,想起一件事来,“过两日你寻个理由让工匠进门,是帮小七造船的匠人,这样的话,你们从庄子回来,船也差不多竣工,算是给小七的一个惊喜了,丁丁最近不能送回来。” 刘书邦的性子不掉棺材不落泪,若非给他个重锤,以后还会做出疯狂的事情来,文博武拉着她坐下,眼神流转于她的眼睛,鼻子,眉毛,叹了口气道,“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帷帽,身边多带着人。” 沈月浅不喜和他贴这么近,不自然的往旁边挪了挪,嘴里应下,“我心里有数,那日在韩家,你是不是见着我了?”若非他在,丁丁不会如此听话乖乖在那儿等着,沈月浅四周扫了一眼也没发现他身影,忍不住奇怪。 “我站在暗处,能看见你们,你们看不见我。”她身边还有其他人,文博武不敢露面,听她又问,“那日我们走后韩家发生了什么事?我没听人说起这件事,是不是竹园真的出事了?” 文博武坦然自若,云淡风轻地说了韩家发生的事,见她白了脸色,话锋一转,“你不用担忧,我在旁边看着不会出事的。”刘书邦回京后他就派人跟踪打他的一举一动,够改不了□□,刘书邦吃了跟头定会一直不停报复,他看人一向很准,果不其然刘书邦有了新的动作,他便让他高兴一阵最后来个将计就计,韩老太爷为人正直,最厌恶名声败坏家风不正之人,文昌侯府在他寿辰上不给他面子,他也不会对文昌侯府客气,以后,韩家和宋家是不会走动了,京里边最不缺喜欢打听别人家私事的,对韩家宋家两府之间的事肯定会拉长了耳朵,细枝末节也打听得清清楚楚,文昌侯府在京中算得上不错,奈何刘氏不会管家,好高骛远,得罪了不少人,文昌侯府在这件事情上更站不住脚了。 刘书邦少说也十五六岁了,而宋安雯,还不到出阁的年纪,两人岁数相差大,提亲后也要等宋安雯十五岁才能成亲,刘家太夫人等得到那时候吗? “不想想太多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文博武摩挲着她细嫩的手背,刘书邦不小了,他比刘书邦还要大,认真的看着沈月浅,“阿浅,之前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吗?” 沈月浅被他眼中的黑亮的光所迷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想询问他是何事时,文博武脸上的高兴溢于言表,沈月浅身子一颤,好似明白了什么,脸上红了彻底,酡红的脸上满是娇羞,扭捏的拧着手里的帕子,低头不语。 文博武抬起她的脸,白皙的脸尽是喜悦,“阿浅,不用害羞。”他们是携手一生的人,他想看她洒脱随意的样子。 走的时候,文博武将丁丁留下,“让小七别抱出府,你们出城的时候我来抱它。”他心中已经谋划好一切,只等她从庄子回来,这辈子,终于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为别人梳挽着妇人髻了。 沈月浅担忧会不会被人发现了去,文博武意会她的意思,笑道,“不会的,你让小七注意点就行。” 她隐隐觉察文博武要做什么事了,可是又说不上来,这辈子,如果不是和他一起,沈月浅想她不会有成亲的念头,宁肯孤独终老,也不愿再尝一次后宅妇人的悲哀,文博武让她燃起了希望。 华灯初上,文博文陪文太夫人说了会话,面色愁苦的回了自己屋,门口,文艺与他说文博武在里边,文博文点头,进屋,见文博武坐在窗前,侧头看着窗外走廊上的柿子灯笼。 “大哥怎么来了?”文博文走上前,见他手里拿着他正在看的书,突然出声问道,“大哥可想参加秋闱?”桌上的一本书是在他书房拿的,在此之前文博文以为文博武不爱看书,却不想,书里边的注释见解独到,不输太傅大人,这点也是他没想清楚的地方。 文博武扫了眼书上的注释,说起其他事来,“祖母是不是又训斥你了?”这两年,文太夫人和宁氏因着他们兄弟两的亲事愁眉不展,文博武态度强硬,不说亲,最近又常去南山寺,文太夫人和宁氏急坏了,生怕文博武稍不注意看破红尘出家了,不停让文博文试探文博武的意思,可见着文博文了又忍不住念叨起他的亲事来,文博武沉脸后,文太夫人和宁氏还知道收敛,对文博文可是想着法子要他成亲,文博文学文博武甩了次脸色,非但没让宁氏歇了心思,反而让她变本加厉起来。 为此,文博文百思不得其解,听文博武问起,他叹了口气道,“祖母和娘急坏了,祖母说了最迟等明年,我的亲事就要定下,谁家的小姐她没与我说。” 文博武给他倒了一杯茶,清冷的眉微微舒展,眼角轻扬,语重心长道,“你年纪不小了,今年秋闱一过,前途已然明朗,成亲也不迟了。” 文博文喝一口茶,看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文博武,朗声道,“那大哥呢?你还真是有一套,外祖母不敢逼你不过是怕你跟着南山寺方丈走了。”亏文太夫人和宁氏精明,竟被文博武糊弄了过去,人三年前就有意中人了哪那么容易看破红尘出家? “我的亲事我心里有数。”文博武丝毫不瞒文博武,将他和沈月浅的事情说给文博文听,“祖母性子急,娘心里又打定了主意,我看,你的亲事多半会从文家和宁国侯府找,这些年没少与她们走动,你要是有看入眼的,趁早说出来,别到时候事情定下了再来反悔。”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文博文心里也没主意了,他的心思真没在成亲一事上,这两年为了扭转将军府的局势,他专心看书希望能科举,文博武帮皇上东奔西跑,权势越大,承担的责任也就越重,这个位子,被多少双眼睛盯着?一步错,满盘皆输。 “大哥,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我心里真没那方面的心思,成亲后麻烦一大堆,不如一人轻松自在,文家和宁家的那些表妹你也看见了,进了咱们家还不闹得乌烟瘴气?。”将军府宁氏当家,面上一团和睦,暗地里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文家和宁家的小姐最是会当着一套背着一套,他只想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文博武见他的茶喝光了,又给他满上,眼底闪过精光,面上却不动声色,“其实,我倒是听说了一户人家的小姐,贤良淑德,进退有度,性子果敢刚毅,和你倒是极配,反正迟早是要成亲的,你要是觉得文家宁家的小姐不好,可以了解了解她。” 文博文盯着他大哥!有生以来,还是第二次从他嘴里听到夸赞人的话,距离上一次已经有三年了,称赞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她未来的嫂子,当时他好奇问文博武看上沈月浅什么,文博武只轻飘飘的回答了五个字,“她配得上我。” 文博武眼光多高他是清楚的,以往那些小姐被文博武挑剔了遍,最后选中沈月浅可见沈月浅各方面多优秀,,优秀得让他大哥早早动了心思,这次,又是夸赞另一人不禁让他好奇起来,“谁家的小姐?” 文博武抬眼,示意他喝茶,慢悠悠道,“周府的二小姐,你也见过的,周淳玉。” 文博文斜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急?摇头道,“其他不说,祖母和娘不会答应的。”他当然见过周淳玉,端庄大方的一个姑娘,容貌也算可以,待人处事没话说,可惜的就是名声坏了。 文博武见他细细想着,斟酌道,“只要你有这个心思,我能帮你让祖母和娘点头。” 小心来沈月浅院子见丁丁回来了,满心欢喜,带着它转院子,将它看成是个小人似的,一一给丁丁介绍每处院子的名字,里边有什么,打发了几日时光,沈月浅已经将铺子的事宜处理好了,去庄子是早就和周氏说过的,周氏安排了三辆马车,她和小七一辆,几个丫鬟妈妈一辆,另一辆放的是衣衫之类的。 小七怀里抱着丁丁,谨遵沈月浅的吩咐,拿他的衣衫捂着丁丁,只露出它的一双眼来,上了马车便迫不及待的东张西望,“姐姐,没看到博武哥哥。” 沈月浅好笑的捏了捏他手臂,“博武哥哥在城外候着。”京里到处是人,文博武做事妥帖不会在京里出现,城外人少,不会被人盯着不放。 小七乖乖点了点头,小大人似的顺着小七的毛,循循善诱道,“小七要听话,我从庄子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肉。”他问过周氏,庄子上吃的肉都是从山里打来的啊,什么样的肉都有,丁丁摇头摆尾的舔着他的脸以示愉悦,小七按着它的头,眉开眼笑的补充道,“还有骨头!给你带许许多多的骨头。” 马车到了城外,走上官道了也不见文家的人来领狗,小七累了,枕在沈月浅腿上,身上盖着薄被子,双眼惺忪的半张半阖,脚边是丁丁雪白的尾巴,沈月浅拉开一点帘子,道路两旁的景色缓缓后退,大半个时辰了,她感觉不对劲,文博武说的话从来不会有的放矢,没来由地放下帘子,撩起马车后边的方帘,果然…… 挥着鞭子牵着缰绳的不是文贵又是谁? 文贵见沈月浅望了过来,微微颔首,转身朝帘子说了两句,然后,腾出一只手掀起帘子,露出文博文如画的脸来。 第058章 长嫂如母 沈月浅迟疑半晌,叫前边的大山停下马车,随即,文贵也勒住了缰绳,文博武跳下马车,姿态从容地走向沈月浅,明媚的光影中,颀长的身姿展露无遗,沈月浅抱起车里地丁丁,伸手顺势递出去,眉眼温柔,问道,“你怎么来了?” 文博武笑了笑,待文博文亲事定下,适时就他和她了,期待了两世的梦得以视线,翻滚的喜悦叫他睡不着,一路上跟着她,出城后就该叫住她的,不知不觉跟到了这里。 “来接丁丁,去庄子上穿厚些,别着凉了。”文博武伸手抱过丁丁,笑道,“回来后我有东西送你。” 沈月浅不明所以,红着脸点了点头,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话说,“你也顾着自己的身子,别太累了。”秋闱在即,他是皇上钦点的驻守考场的将军,维护考场秩序,出不得一丝差错,沈月浅担心他身上的伤,“你找大夫好生看看,别留下复发的症状才好。”以为没话说,说起来就没停过,文博武与她平视,笑道,“好,听你的。” 马车缓缓启动,他身后的另一辆沈府的马车越过他,将他的身影全部遮挡住,沈月浅嘴角扬着浅浅的笑意,有朝一日,他送她出京,不再是生离死别,多好。 小七醒来见身边没了丁丁,神色失落,沈月浅拉起帘子,叫他看向窗外,道路两旁的田野,红彤彤的枣子密密麻麻挂在枝头,分外喜人,小七双手趴在上边,兴奋道,“红枣,好多红枣,姐姐,让桂妈妈做枣泥糕,还有蜜枣,我还要吃红枣泡的茶……”早已将丁丁抛之脑后。 余家的庄子占地大,来的皆是嫡女,几人年纪相仿,说话坦率,沈月浅心情极好,住下的这几日可是极满足了小七,各式各样红枣味的糕点吃了够,沈月浅不偏好甜,可也不得不承认,周氏让桂妈妈跟着,对她和小七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庄子里还住着农户,小七喜欢和农户家的小朋友玩,投壶,弹弓,都是小七之前没玩过的,一番下来,他晒黑了不少,惹得周淳玉笑话他,“小七,你晒得这么黑,回家姑姑都认不出你来了。” 小七瞪她一眼,继续接着玩,一副不理人的架势。 这日,沈月浅和周淳玉以及余家几位姐妹约好去山里看看,山里野花多,她寻思着再找些不同味道的花磨成粉添在胭脂里,周淳玉赞同,余家姐妹也兴致勃勃,沈月浅答应她们回京后各送一盒铺子里的脂粉,众人兴致愈发高了,出门时,每人手里提着一小篮子,沈月浅道是两手空空的主儿了。 “浅姐儿,你真会偷奸耍滑,先是拿脂粉贿赂我们叫我们放下戒备,现在又暗暗唆使我们帮你做苦力,不行,我要两盒脂粉。”说话的是余家三小姐,和周淳玉自来关系就不错,双手放在胸前,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周淳玉在旁边哭笑不得,“你还真是出息,浅姐儿今年十三岁都没你会算计。”沈月浅铺子里的脂粉比其他铺子贵,光是外边的盒子都费了好一番心思,一人要是两盒脂粉的,沈月浅亏大发了。 沈月浅慧黠一笑,“行啊,只要你找到我铺子里没有的两种花香的味道,不只是你,所有人,找到几种我送几盒。”沈月浅心宽,铺子刚开张,人气比价格重要,余家不似韩家八面玲珑,和也有自己的人脉圈,宣扬出去后铺子生意好了也是她获利。 小七今日约了人去田野上看泥鳅,没跟着沈月浅,一行人到门口时,穿过白杨树下的甬道,见前边庄子的主人也来了,沈月浅略有担心,此处只有两所庄子,沈月浅以为全是余家的,竟然还是其他人,便是周淳玉也觉得疑惑,余家三小姐顿足,语气不太好的招来丫鬟,“你去前边看看什么情况,我们余家的院子什么时候来外人了我都不知道了”” 丫鬟惶恐,恭声的上前询问,天蓝色的帘子拉开,沈月浅看清来人后震惊不已,跟着抬高了嗓音,“薇姐姐,你怎么来了?”她们来庄子好几天了一直没有来,借宿更是见所未见,庄子算得上偏僻了,丁薇怎么寻到的? 丁薇见她们装扮利落,猜着她们大概有事要做,不好意思道,“我是问了沈夫人才找来的,就是担心你们有事忙,早早就来了。”丁薇脸色尴尬,余家和丁家不太往来,其中和余氏有关,故而,以余家为首的余家三小姐没有说话,沈月浅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清脆道,“薇姐姐怎么来了,我们正准备上山摘些花儿回来,可是要一起?” 沈月浅态度明朗,周淳玉也笑着接过话附和道,“是啊,一起吧,山里的葡萄多,正好可以摘些新鲜的回来。” 丁薇听她们说得起劲也来了兴趣,她来本是找沈月浅有话说,丁太夫人从韩府发生那件事后对她和沈月浅的来往表现得十分赞成,这件事也是丁太夫人有事问沈月浅叫她无论如何都要来一趟,丁薇不喜丁太夫人作风,可丁太夫人的话不敢不从,只好乖乖来了。 丁薇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打扮,不算太隆重,注意到她们头上没有多余的赘饰,跟着卷起裙摆掖在腰带上,取下头上的钗子首饰交给身后的老妈子,余三小姐走上前,叩了叩门,很快,门从里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满脸络腮胡躬身,“小姐来了?” “帮着把马车牵进去,招待好丁家的人。”周淳玉是她表姐,既然周淳玉都没表现出憎恶,身为主人,她也不好失了礼数。 丁薇脸上的尴尬渐渐消散,挽着沈月浅手臂,笑得极为开心。 往山上有一条道路,庄子上的人常上去打猎,道路用石砖铺成防滑的阶梯,秋日的深山,全是金灿灿的落叶,和叫不上名字的果子,余家众位小姐兴致勃勃,心底念着的全是沈月浅口中脂粉,沈月浅铺子刚开起来她们有所耳闻了,还是沈月浅在南山寺给周家的年礼中放了几盒,余氏回娘家的时候给余夫人带了一盒,余夫人用过赞不绝口,在韩家的时候,又听周淳玉那些脂粉价格高,物有所值,她们对沈月浅铺子里的脂粉都充满了期待。 期间,真遇到了藤上的葡萄,几人欢喜更甚,山里的野葡萄和庄子上种的不同,味道更为纯净,葡萄藤绕在一颗树上,高度恰好是她们够不到的程度,沈月浅有了法子,“我们找些石子垫在地上,踩上去就能够着了。” 庄子的管事和周围村子的猎户打过招呼了,以免冲撞了她们,今日让他们今日别上山,故而,沈月浅也不用担心被人看了去,毫无顾忌的找地上的石头,大一点的都行。 葡萄已经呈黑紫色了,再不摘也是自己掉下来坏了,众人立即到处寻石头,沈月浅说落叶也可以,她来庄子之前就想着会进山,带了身深紫色褙子长裙,今天穿上刚好派上用场了。 人多,不一会儿就堆起了高度,沈月浅刚站上去,更深的山里传来野兽的嘶鸣,还有嘻嘻索索穿梭的声响,众人面面相觑,深山里的声响越来越大,还混杂着许多脚步声,余家几位小姐吓得面色惨败,“不会是……劫匪吧?” 沈月浅觉得不像,其中还有马儿的奔跑,估计是哪家少爷出来打猎了,不等她们回避,一只受伤的梅花鹿蹿了出来,差不多到人的肩膀,肚子处正插着把箭,众人大惊失色,还是沈月浅反应快,“快躲开,它会攻击人。” 说着往边上的树后躲,谁知,脚下的石子松散,脚步踉跄的摔在了地上,那只梅花鹿见人多,更是害怕的东蹿西跳,朝着愣神的余三小姐奔了过去,沈月浅顾不得了,忍着脚上的剧痛跑过去拉开余芳舞,力道大,两人都坐在了地上,其他人已经躲了起来,听到远处有人吹哨子的声响,然后那只梅花鹿愈发暴躁,抬起双腿欲朝沈月浅和余芳舞奔了过来,脚上钻心的疼,沈月浅甩开余芳舞的手,“快躲到树后。” 梅花鹿受了伤,见着人就会攻击。 余芳舞回过神,踉跄地往后爬,沈月浅咬着唇,手里拽紧了从地上抓来的石子,准备等它奔过来的时候,奋力击中它眼睛,去抓它肚子上的箭,心跳到了嗓子眼。 谁知,梅花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然后倒了下去,这时候,远处的马蹄声脚步声也到了跟前,沈月浅脸上全是汗,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说道,“大哥,我就说它跑不过百米,我猜对了吧。” 文博文秋闱结束,还未公布名次,文博武提议出来练练箭术,不日陪皇上秋猎的时候一展身手,这只梅花鹿他看了许久才抬手拉箭,志在必得。 没听到回应,文博文侧身顺着文博武的视线望过去,神色大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沈月浅见着是文博文松了口气,他身后的马背上还有其他几位少爷,她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太子和几位皇子,边上的文博武脸色极为难堪,沈月浅松开掌心,石头上全是她的汗。 周淳玉听到说话声就探出身子,脸色不自然的一红,瞬间又被理智压了下去,见沈月浅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汗,忙跑过去扶她,让她们躲开是沈月浅说的,她以为沈月浅说出这话必是反应过来了,不料会摔倒。 丁薇和余家几位小姐皆走了出来,见着马背上的人影,脸色不比受了惊吓好看多少,丁薇的目光落在一种穿着精致的人身上,屈膝微蹲,“太子,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吉祥。” 语声一落便上前帮着周淳玉扶沈月浅起身。 文博文心里清楚闯了祸,心里惊魂甫定,面上却泰然自若地朝沈月浅点了点头,侧身对文博武道,“大哥,是我的疏忽了,貌似吓着沈小姐了?”声音悻悻然忐忑不安,长嫂如母,他刚刚可是大不敬了。 第059章 心痒难耐 文博武冷着脸,面上一言不发,下拉的嘴角让文博文身子一颤,他率先跳下了马,奔到沈月浅跟前,彬彬有礼地问道,“可是吓着沈小姐了,还请沈小姐莫要怪罪于我,实乃无心。” 这时候,马背上有人大笑出声,“津唐,那位小姐也是自己胆子小,你何须如此客气?”说话的是二皇子,目光扫了一圈,除却对贵央侯府的丁薇有些许印象,其他都未曾谋面,未见过的,在京中自然没什么身份,没身份他当然不会放在眼里,故而才敢调侃。 周淳玉和丁薇只以为她是吓着了,掏出手帕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汗水,不喜二皇子说话的语气,二皇子虽不是皇后所生,名义上是太子的亲哥,丁薇不敢反驳,旁边的周淳玉抬眸直视着他,声音掷地有声,“表妹年纪小,第一次来庄子,遇着这种事情实属常态,刚刚若不是她提醒我们躲起来,后果怎么样都不可知。” 二皇子脸上的嘲笑没来得及收回,瞬间眯了眯眸子,眼神冷冽,再看其他人,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心微微一沉,正欲出声训斥两句,却听旁边的太子道,“难怪刚刚我们追过来的时候听到了喊声,竟是眼前的这位小姐,二皇兄没有恶意,还请不要介怀。” 太子不是故意和二皇子对着干,他观察甚微,眼前的女子起身要两人搀扶才能站稳,左脚微微往上抬起,面露痛苦之色,想必是在躲开的时候受了伤,并非二皇子嘴里说的吓着了。 “太子严重了,臣女乃周府的,这是我表妹,辰屏侯府的小姐……”说着,扯了扯沈月浅的袖子,示意她给太子请安,自己也矮着身子道,“臣女给太子众位王爷请安。” 她的话一出,余家几位小姐才反应过来,林子里想起此起彼伏的请安声,沈月浅艰难的站好,福了福身跟着众人一起请安。太子已知道沈月浅是谁了,曾听洪素雅说起过她,故而,脸上愈发和气,“免礼,我们今日出来狩猎便是不想被大家认出来,出了京城,无须行大礼。”太子反应过来了,眼前有余家的小姐,而余家的庄子就在附近,难怪会遇着她们。 二皇子眸中的光愈发阴寒,,不过,太子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后边跟着的也有世家子弟,有一些,凭着上世的记忆她能认出一些来,韩家的大少爷也在其中,见着沈月浅和周淳玉,脸色变了变。 至始至终,文博武一句话都没说,倒是一旁注意着他的大皇子出声问他,“津苏箭法了得,没想到津唐也毫不逊色,不愧是将军府出来的,佩服佩服。” 文博武淡淡点了点头,冷冷回了声,“大皇子过奖了。” 文博武出了名的话少,淡漠,大皇子并未觉得他失礼,笑着别开了脸。 这时候,沈月浅脚踝钻心的疼,眉宇蹙成了一团,离她近的文博文也发现了,紧张道,“沈小姐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沈月浅一身暗紫色的翠烟衫,下着深紫色的及踝长裙,外罩同样深紫的外衫,颜色厚重深邃不让人觉得老气质朴,反而愈发勾勒出她白皙精致的脸蛋,一好似春水荡漾的眸子,看得人酥到了骨子里,脸上血色全无也给人一种病态的美感来,柔弱多姿,气质纤尘不染,实乃少见的美人,后边的世家子弟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文博武脸色愈发黑沉。 文博文彬彬有礼的转过身子背对这种人,恰好遮住了妄想沈月浅的视线,又问了一遍。 沈月浅嘴角努力挂着笑,文博武对事不对人,她不想让他们兄弟生了嫌隙,上辈子,她和文博文的关系差到了极致,这辈子,她想给他好印象,“没事。” 周淳玉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看向她,才发现额头密密麻麻的汗豆大的顺着她脸颊流下,周淳玉仔细打量她,发现她的一只脚不对劲,“你受伤了?” 沈月浅没有否认,笑着道,“刚才跑得急,摔了一跤,不碍事。” 周淳玉看向满是石子打起来的“垫脚凳”,其中一角的石子散开了,想必就是沈月浅摔倒的地儿,“怎么会不疼,上边全是石子,是不是扭到脚了?” 沈月浅点了点头。 马背上的二皇子脸色更为难堪了,一旁的五皇子不见佳人容貌,翻身下马,嘴里紧张地说道,“既是受伤了,可要找大夫看看,别耽搁了。”说着,吩咐身后的宫人将别院的太医叫来。 沈月浅想说不用了,对上文博文不赞成的眼神,乖乖地不发一言。 一行人顺着周淳玉的视线望过去,不由得好笑,树枝上挂着一串串的葡萄,对他们不算高跳起来就能够到,却是难为她们了,五皇子笑道,“沈小姐真是个妙人,庄子里的葡萄多的是,何苦为了摘那几串伤着了自己?” 文博文背后视线太多,他却无所察觉似的,继续挡在沈月浅跟前,今日受伤毕竟因他而起,众位王爷想要看看他的箭术,他本来瞄准的是梅花鹿的要害,箭出去的时候梅花鹿似有所感觉侧身望了过来,箭只插到了它肚子上,转身就跑,依着血迹的程度来看,梅花鹿必死无疑,一行人本就图个热闹,就慢慢跟在梅花鹿身后,看它什么时候倒下去。 不料会惊着她们了,左右别人看不见他的情绪,文博文一脸歉意,旁边的周淳玉神色僵硬,余光瞥向沈月浅浅浅的笑脸,心沉到了谷底,她以为文家那位大少爷对沈月浅有情愫,原来,她一直都想错了。 五皇子说完见没人接话,自顾往下吩咐道,“不过山里的葡萄味道更纯,沈小姐喜欢也是正常,来人,将葡萄摘下来送给沈小姐,当作我们惊扰的赔罪了。” 在场的除了丁薇都还未说亲,多少有些不自在,太子也看出来了,朝后叮嘱道,“山里还有许多猎物,你们先去,我们过后就到。”冲着沈月浅和洪素雅的交情,太子该给沈月浅留些面子。 有不死心的探头望了两眼,除了文博文的背影,深紫色的长裙像凭空消失了似的。 人走得只剩下几位皇子和大将军府以及武定将军府的人后,太子才道,“沈小姐若是不舒服,先坐下吧。”只听洪素雅说沈月浅是个有福气好相处之人,今日一见,福气不服气他看不出来,性子却是个有趣的,堂堂侯府小姐,不顾风度的摘树上的果子,这番行径放在京里,只怕会遭来非议,可在庄子上就另当别论了。 周淳玉和丁薇扶着她在旁边的树下背过身子坐好,二皇子已调整好情绪,多年的隐忍不是因着一件小事就土崩瓦解的,太医来的时候,宫人已经树上的葡萄全部摘下来了,装在随手从地上捡来的篮子里,整整齐齐摆成一排放着。 太子一行人背过身去,让太子给沈月浅诊断,太子不经意地扫过文博武,被他脸上的阴郁惊着了,再看他身侧委屈讨好的文博文,不由得失笑,“津唐再好的定力在津苏你跟前也没用,这事算不上津唐的失误你也别太严苛了。”文博武不太理会旁人的感受,太子只以为文博武要求严苛,苛责文博文箭术不好。 太医让沈月浅脱下棉袜,手在她脚上按了两下,疼得沈月浅发出了闷哼,太子一侧的五皇子心底一动,凑到太子耳边小声道,“皇兄,你说我要是向父皇提出纳……” 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挡了回去,“她是辰屏侯府的小姐,辰屏侯还是个三岁的孩子,不说他答应不答应,父皇绝对不会答应的。”辰屏侯是给皇上办差时死的,那时候,沈侯爷的儿子还没出生,皇上心中过意不去才赏赐了侯爵给婴儿的沈未洛,荀宥花名在外,皇上不会同意的,担心他向皇上开口,太子又提醒道,“你要是觉得父皇不会发怒,你自己说来试试。” 荀宥缩了缩脖子,心里遗憾,旁边的文博武脸色又黑了几分,文博文叫苦不迭,沈月浅长得不差是事实,五皇子怎么有这个心思了? 看着沈月浅的脚踝,太医却紧紧蹙了蹙眉,脚踝往前淤青一片,估计是摔下去被石子膈着了,淤青成石子,一块块颜色加重,“小姐,我要用力拧您的脚,以免脚踝灌了气。” 沈月浅咬着牙,重重点了点头,咔嚓一声,沈月浅疼得嘴唇咬出了血,听在太子等人耳朵里的仍旧是闷哼声,之前抱着看戏心态的二皇子都不由得正了正神色,没想到沈月浅如此能忍,扭伤之痛换作他们男子拿一下也无法不哼一声,她竟然忍了过去。 文博文提心吊胆,旁人没注意,他可是看见自家大哥额头上青筋暴起,随时会抬手打人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没有外人注意,他也不用维持脸面。 “小姐,您的扭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回去后拿冰水多敷敷,脚上的淤青要擦药才能好。”太医抽回手,起身,神色恭敬道。 周淳玉没料到沈月浅伤得如此重,感谢太医道,“谢谢您了。” 沈月浅没事了,太子他们准备继续往山里走,看文博文兴致不太高,太子鼓励道,“津唐不必耿耿于怀,宫里的药效果好,不消三日,沈小姐的病就好了,走吧,看看韩大他们猎到多少了……” 几人翻身上马,浩浩荡荡地走了,死掉的梅花鹿留在地上没人动,周淳玉扶着沈月浅,“你先别沾地,太医说没有大碍了也不是马上就好的,况且,你现在主要是被石子膈得痛,估计要好些时日才能好。” 余芳舞在旁边附和,“表姐说得对,浅姐儿,我们架着你下山,现在这样子,花找到了也没处放了,下次再来吧。” 第060章 心虚闪躲 沈月浅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梅花鹿若有所思,周淳玉脸色有些白,心不在焉道,“我们先回去吧,你的脚伤得重,回去好好躺一会。”周淳玉将她的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低头,情绪低落地往山下走,以前不曾想到过的事联系起来,现在都有了答案,文博文为何每次去南山寺都会和沈月浅说会儿话,为何对沈月浅的态度与对别人的不同,她以为文博武八戒讨好小七是为了沈月浅,认真想想,说不定是受了文博文叮嘱照顾沈月浅一二,越往下想,周淳玉心思越沉,一路上都不怎么开口说话,倒是余家姐妹没想到太子为人和气,几位皇子也甚好相处,心里多少有些飘飘然,余芳舞和沈月浅一样大,心思不如沈月浅沉稳可是看问题却极为透彻,皇上膝下的几位皇子,如今只有七皇子还没有说亲,七皇子年纪最小可是最得皇上宠爱,挑王妃自然不会从她们这样的人家中选。 各怀心思,路上难得的安静。 回到庄子里,沈月浅回了自己屋里,玲珑见她受了伤,暗恼不已,今日她们心血来潮一个下人都不让跟着,没想沈月浅回来受了伤,玲珑扶着她躺在床上,见她面色疲惫,让玲霜打水,简单给她擦了擦脸,解了她外边的衣衫才退到门口,周淳玉知晓玲珑会问,三言两句大致说了,“你回屋伺候浅姐儿,需要人的话与我说一声。” 她脸色不太好,玲珑不好多问,关心道,“表小姐,您脸色不太好,进屋休息一下吧。”玲珑对太子皇子之类的人没什么多余的感情,她是不被爹娘疼爱的,跟着沈月浅就一想只想伺候好她,对旁边的事情没有多大的体会。 沈月浅睡过去的时候忆起林子里的梅花鹿,素手撩起帘帐,叫了声玲珑。 玲珑应声而入,听她吩咐道,“你让大山叫两个人将梅花鹿扛回来,让桂妈妈准备几样鹿肉做的菜,傍晚请诸位小姐吃鹿肉,对了,小七呢?”走的时候也没见小七流露出不舍,沈月浅顿感伤心。 “小少爷在隔壁院子玩,小姐可是要抱他过来?”小少爷来庄子后性格野了许多,也就小姐说的话他听得进去。 沈月浅摇头,在庄子上最多还能住几日,回京后他又该整日闲着无聊了,想起文博武请进府的工匠,她抿唇笑了笑,想起另一件事来,“你叮嘱大山速度快些,别打扰了旁边村子里的村民,不要往深山去了,上边容易出事。” 文博武一行人皆骑着马,相较而言大山几人手里没有刀剑,进深山没有优势还容易冲撞了贵人,玲珑一一记下。 沈月浅的腿暂时不能走路,用了太医开的药后,脚火辣辣的疼,中午,小七回来见沈月浅躺在床上,疑惑不解,沈月浅以太累不想起身为由搪塞了过去。 大山他们拉回来的梅花鹿体格肥硕,便是桂妈妈见着了也就得惊奇不已,让大山宰杀洗干净后扔进厨房,下午就该我忙的时候了,大山小心翼翼地拉着玲珑往角落里去,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小声道,“文大少爷身边的小厮送的,说涂抹在伤口上不过两日就好了,早晚各一次,你送给小姐转达一下。” 玲珑蹙眉地看着瓷瓶,趁四下无人快速的收到揽入怀中,点头道,“我心里知道了,你也会前边去吧。”沈月浅的脚已经上了药,若要换药的话叫得叫醒夫人,玲珑犹豫再三,想着等沈月浅醒了再说,便没有出声打扰沈月浅。 傍晚的时候,门口来了许多人,皆是衣衫光着亮丽的男子,下人认识是京中贵人,支支吾吾将人领进了门,朝旁边的小厮招手,让他赶紧进屋请三小姐去。 这时候,大家都聚在沈月浅屋里,桂妈妈厨艺好,做的鹿肉深得大家喜欢,吃得热火朝天的,丝毫没留意小厮话里的意思,“来者是客,迎进来就是了。”又看向桌上各式各样的甜点,脸上笑得愈发开心,称赞沈月浅道,“浅姐儿,还是你有胆识,我们回来后哪想着地上还有只鹿?桂妈妈厉害,若换作别人的厨子,我是尝都不愿意尝一下的。” “哪儿的话,余家的厨子经验丰富,拿捏火的火候可不是桂妈妈比得上的。”沈月浅坐在床上,两侧安置了小长几,她的饭菜皆摆在上边。,和旁边桌上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丫鬟见余芳舞没回过神来,又凑上前说了两句,余芳舞脸色大变,狐疑地看着丫鬟,“你确定?” 丫鬟重重点了点头,小声道,“已经站在门口了,说打听后知晓是我们拿了那只梅花鹿问我们要呢。” 东西是别人的,余芳舞以为对方不会在意,再看着盆碗里热腾腾的冒着白气时,心里发虚。 周淳玉发现她不对劲问她,听她说起梅花鹿一事,心中苦涩,“您放心吧,文家二少爷不会让我们把东西还回去的。” 文博文要是真中意沈月浅,要梅花鹿不过是找的幌子,实际想看看沈月浅的伤势罢了。 庄子的管事不认识太子,得了内院的传话,如实禀告给了眼前之人。 太子一怔,随即开怀大笑,“沈小姐果真是个妙人,这种法子只怕也就她才想得出来你。” 官家悻悻然地不接话,退也不是,请他们进也不是,这些人气度不凡一看就身份尊贵,他不敢轻易得罪了,谁知,下一句便听到站在正中间的男子笑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她们既然在吃我们打的猎物,我们也上前凑个热闹。” 管事的心里为难,旁边文家二少爷指名道姓道,“劳烦你进去和你家主子说,就说早上见着的一拨人来了。” 再听到丫鬟的通禀时,余芳舞脸都白了,“管事的说太子一行人来庄子了,说是要找梅花鹿,要过来看看我们。” 这个时候正是吃饭的时候,沈月浅心思一动就明白了,只怕今日一行人没什么收获,故而想起这只梅花鹿来,“舞姐姐,隔壁就是接待人的屋子,你让管事将人带去那边,顺便吩咐人去厨房和桂妈妈说再弄几道鹿肉来。” 不一会儿,隔壁屋子就传来响动,继而响起说话声。 文博武随意扫了眼屋子的布局,隐隐猜测出她们就在隔壁,面上无波无澜,太子在屋里转了一圈,也看出了门道,一墙之隔的对面有人。 “今日打扰诸位小姐了,多有冒犯还请不要见怪。” 太子为人没有丁点架子,沈月浅对他印象极好,便是两世为人的沈月浅也不得不说,太子为人圆滑,做事更是八面玲珑,行事方面不会给任何人把柄出来。“太子客气,臣女没有得你们同意擅自抬了梅花鹿回来,还请你们莫要追究。” 人走乐趣,地上的猎物没人管,沈月浅能不拿吗?心里知道,嘴上却不能说出来。 不一会儿,开始端着鹿肉进屋,几人嘴馋不已,闲聊的人也停下来,拿起筷子,专心应付眼前的可口的肉来。 庄子的夜晚凉,沈月浅担心小七冻着了,让玲珑搁他在床上,裹着被子玩,小七起初不肯,得知沈月浅腿伤了后,吃完饭,不等沈月浅开口便乖乖踢了鞋子爬上沈月浅的床,声音软诺诺地道,“姐姐,你的脚还能走路吗?” 沈月浅摸摸他的脑袋,故意吓他,摇了摇头,“大夫说一辈子都好不了了,小七会嫌弃姐姐吗?” “不嫌弃,小七会照顾姐姐的。”小七靠在她怀里,心里不害怕是假的,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脚,手上力道极大。 吃完饭,不知谁提议去院子里煮茶喝,引得人附和。周淳玉面有为难,太子发了话,“诸位小姐一起吧,正好前些日子,收到一块进贡的玉佩,煮茶论诗,赢的那位,本王便将那块玉佩作为头筹。” 东宫出来的东西都是极品,起初,周淳玉不去,还是沈月浅劝了好一会才说通了她。 他们没有走远就在沈月浅住的屋外的院子里,听到他们高昂的声音,沈月浅睡意全无,和小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小七吃饱就睡的性子支撑了十句左右就沉沉睡过去了。 突然,感觉窗户上人影晃动,定睛细看文博武已翻身走了进来,沈月浅下意识地看向紧闭的门口,又望着倒在她怀里睡得香甜的小七,天跳到了嗓子眼,张了张嘴,哑口道,“你怎么来了?” 文博武阴冷着脸,身上搭着被子的沈月浅被他脸上的冰霜激得打了个寒颤,冷冷的呼出一口气。 文博武阔步而入,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掀开被子,顺势坐在床边,一手抓着她的脚踝,疼得沈月浅呼吸一滞,文博武眉峰紧蹙,目光专注,可手里的动作轻了下来,轻轻摸索着那块暗红色的淤青,眼神一沉,“我送的药膏你没用?” 沈月浅点头,不知为何,心里心虚,低声道,“没来得及,待会就用你送的药膏。” 这时候,外边谁说了句话,太子接过了话,道“津苏,津苏换你了……”吓得沈月浅捂住了嘴,随即旁边有人说了句什么,太子没再问文博武而是让文博文努力。 沈月浅气恼地伸手将他往外推了推,文博武眼底震慑出摇曳迷离的光来,沈月浅不敢与之对视,低下头,脸被人双手捧起,眸子里是他越来越近的五官,沈月浅下意识地往后缩,然后下下巴一痛,密密麻麻的吻铺天盖地的袭来,想起小七还躺在她身边,沈月浅挣扎得厉害,呜呜出声…… 第061章 想嫁之人 她的力气哪推得动文博武,不一会儿身子就软了下来,鼻息间尽是他霸道的味道,手无力的抵着他胸口,呼吸渐缓,小脸憋得通红,低若蚊吟地唤他…… 听在他耳朵里更似动情后的呻…吟…,传递着内心的悸动,让他欲罢不能,她不知道他早就想这般做了,一再的隐忍,将她的美好留到成亲,可是,他觉得还有好久,久得他忍不住了。 抵在两人胸口的手渐渐无力的垂下,胸前的柔软落入他粗糙的手中,全身像有电流闪过,麻麻的,有点痒,酡红的脸仿佛能拧出血似的,她的那儿不小了,可落入他手中,还是小的点。 文博武下意识地握着那处,柔软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桃花眼尽是迷离,瞳仁漆黑不见底,沈月浅羞赧地别开脸,抬手擦着娇艳欲滴的唇,文博武一手揽过她后腰,固着她身子,声音暗哑,“阿浅……” 这时候,沈月浅旁边的被子动了动,小七仰头坐了起来,见是文博武,惺忪地揉了揉眼,迷糊低喃,“博武哥哥。” 沈月浅忙推开他,身子仰下去倒在枕头上,红着脸,双唇肿得像绽放的花蕾,精美潋滟。 小七只当文博武是来看沈月浅的,软声说着沈月浅腿受伤之事,文博武细心听着,勾唇,目光时不时的落在背过身的沈月浅身上,若非手里的触感让他回了神,他怕忍不住会今晚要了她。 狩猎是他提议的,不过是想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来看看她,不料被武定将军府的几位听了去,然后,两人之行变成了一拨人,还差点伤了她,伸手,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扯了被子替她掩上,小声道,“小七听话,不要让姐姐担心,外边有人,博武哥哥先走了。”说话时,齿贝间是两人交融的味道,他回味地舔了舔唇,“你养着伤,明日我们就回京了,你们之后再回去。” 被窝里一动不动,文博武便不再说话,走到窗边翻身跃了出去,看得小七拍手叫好,“姐姐,博武哥哥好厉害,会飞……” 玲珑听到动静,推门而入,院子里热火朝天,小七也来了兴致,让玲珑抱他出去,他也要玩,沈月浅脸上全是不自然的潮红,凑到小七耳边叮嘱万不能将看到博武哥哥的事说出去,否则会有□□烦,可能丁丁一直就回不来了。 小七拍着胸脯应下。 狩猎的多是武将,作诗方面没有天赋,女子一边胜算反而更大,文博武回去的时候,好几位少爷正坐在凳子上,仰头看着树上的灯笼苦思冥想,听到动静见是他,愁苦着脸给他指桌上放好的已作的诗。 太子他挥手,“你去了这么长时间,莫非那只鹿的鹿鞭被你夹去吃了?” 几杯酒下肚,众人兴致越来越高,太子才忍不住出声调侃他。文博武半拧着眉,低头掩饰住心里的情绪,心想,有的人不需要辅助也会想要她,鹿鞭多余了。 文博武穿了身黑色的轻裘,露出里边白色衣衫的领口,黑白搭配,愈发身长玉立,凛凛生威,好在,太子也没让他回答,继续道,“快来,武定将军府的两位也做了两首诗,你也给大家露两手。” 目前,男子这边,以文博文诗最有意境,女子那边,周淳玉和丁薇不相上下,太子想看看文博武的实力,朝堂对武将的看法多以莽夫形容,可是,皇上在说起文博武时,皆是赞美和赏识,他平时不怎么和将军府的人来往,不仅是他,几位皇子都不敢随意和将军府的人往来,皇上最恶结党营私之人,加之,将军府手中握有五万人马,驻扎京外,是皇上为防止有人叛变建造的队伍,和将军府走得近,只会让皇上生出怀疑来。 文博武云淡风轻的扫了眼桌上的诗,回道,“微臣自幼在军营长大,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在军营可是丧志之事,微臣不会。” 文博武语气疏离淡漠,太子非但没觉得被落了面子,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津苏果真是爽快之人,甚好,甚好,以你的思维看看这些诗,觉得谁更胜一筹。”意思是让文博武决定今日最好的诗来。 文博文脸上闪过诧异,文博武文武双全他心里是清楚的,不明白他为何敛去了锋芒,没纠结一会儿,见石阶上走来一人,矮矮的,步伐摇摇晃晃,模样憨态可掬,他轻扬着眉角,温和道,“小七怎么出来了?快来这边,有枣泥糕。” 众人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五皇子瞬间双眼放光,起身走到小七跟前,蹲下身,视线与之齐平,“你就是辰屏侯府的小侯爷,可知我是谁?” 小七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他,看得五皇子心神荡漾,抬手,轻轻摸向他的眼睛,嘀咕了两句,自问自答道,“我是五皇子,按理说你要给我行礼的,不过,既是出来玩就免了,你姐姐睡下了吗?” 若刚才众人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最后一句大家都明白过来了,小七见他笑得灿烂,回以一个笑,老实道,“睡了,我出来的时候又醒了,我叫你五皇子吗?” 荀宥摇头,想说称呼一句姐夫也甚好,终究没敢说出来,伸手抱起小七,掂了掂,感叹道,“人小,倒是不轻。” 文博武脸上不太痛快,恰好他坐在光影里,旁人看不出他脸上的情绪。 小七人见人爱,余家几位姐妹也非常喜欢他,见他入了五皇子的眼,心里也跟着高兴,丁薇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看向微微失神的周淳玉,轻声道,“五皇子好虽好,终究有王妃了。” 周淳玉拧眉瞅了她一眼,沉思不语。周氏不会同意沈月浅给五皇子做侧妃的,虽然许多人争相抢着要,可周氏只想沈月浅嫁一个平凡的老实人,皇家不是良选。 坐在五皇子腿上,小七不安分起来,朝文博武伸手要抱,五皇子心里不痛快了,酸言酸语道,“我抱着你不好吗?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拿。”语声未落,怀里的人儿一空,被文博武一只手抱了去,五皇子盯着盘子里缺了一角的糕点,骂了句小没良心的,尤其文博武低头与小七说话的声音,叫他更是不痛快了。 文博武对谁都冷着脸,没想到对个三岁的孩子倒是知笑脸迎人了,耐不住心里对沈月浅的势在必得,五皇子侧过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比文博武的还要温和,“辰屏侯,你觉得本王怎么样?”话完又觉得语气不够好,补充了句,“你觉得我是不是好人?” 文博武脸色一沉,见小七没搭理五皇子继续吃着手里的糕点,心情稍微缓和了些,旁边的文博文接过话,“五皇子,辰屏侯小小年纪哪分得清好人和坏人,您何须纡尊降贵地讨好个孩子,您要想知道什么,直接我们不是更好?集思广益,更能为你解疑答难。” 五皇子皱眉地瞅着文博文,他当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提沈月浅,坏了沈月浅的名声不说,回京后,少不得被父皇训斥一通,故而,笑着转移了话题,“本王府里的几位良人暗地里说本王看不去是个好人,好与不好皆藏于心间,谁做了坏事会写在脸上?都说童言无忌,小孩子性子单纯,看人也是极准,难得遇上辰屏侯,本王就想求证一下。” 文博文笑着将自己面前的枣泥糕推到文博武跟前,以便小七够得着,一本正经答道,“要说看面相,还是南山寺的方丈略胜一筹,法林寺也有名气,可惜路途遥远地处偏僻,京里边甚少有人去那儿,五皇子得闲了去南山寺问问方丈不是更好?” 方丈乃佛门中人,眼力自然极好,旁边的太子也附和道,“是这个理,五皇弟要是被这个问题缠了多日急于解开,改日我回京就和父皇说声,给你告几天假让你去南山寺一趟。” 一番话说下来,倒是五皇子真的想看面相而已,五皇子尴尬地笑了笑,听着大家笑,小七也咯咯笑了起来,文博武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五皇子说的话,小七怕都没明白是对着他说的,辰屏侯?便是他对这个称呼都陌生得很。 丁薇注意,文博文说完话后,周淳玉的目光瞬间晶亮起来,然后又黯淡下去,脸上萦绕着淡淡的失落,她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将军府手里有实权,和京中其他几位将军不同,皇上看重将军府定会让一名公主下嫁,这件事在京中不是什么秘密了,周淳玉和文博文,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 心中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周淳玉的沈月浅的亲事都不好来,她从丁太夫人嘴里知道余氏找韩夫人给周淳玉牵线一事被韩夫人拒绝了,周淳玉容貌才华出众,性子一等一的好,这些日子,贵央侯府闹得不可开交便是因着她,三年过去了,丁辉骏还对她念念不忘,孙思梨嘴里不说什么,心里肯定是不喜周淳玉的,碍于面子隐忍不发罢了。 最后,男子这边勉强全部都写了首诗出来,应付也好,尽全力也罢,摆在文博武跟前要他评论的时候,他抬起小七,“小七觉得哪首诗好?” 打发时间,在场的人也不会觉得文博武草率了,拿起诗一首一首念给小七听,最后,小七选了周淳玉的那首,便是太子等人也好奇起来,问他,“小七为何选那首?” 周淳玉和丁薇的诗不相上下,描述的手法不同,丁薇是借景抒怀,而周淳玉则是景由心生,二者还真不好分,小七稚嫩道,“姐姐和玲珑说的,有回下雨,玲珑闷闷不乐,抱怨雨天出行要换鞋,不方便,姐姐说下雨的话可以趴在窗棂上听雨声,可以穿着雨靴到处踩水,可好玩了,姐姐说的都是对的,最厉害的当然是表姐了。” 小七评价得简单,众人却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心情好看什么都是好的,心情不好,再好的美景在面前也是浮云,情绪制造美景,而非让景色左右了情绪,他一说完,众人再比较丁薇和周淳玉的诗,却是,周淳玉的诗更积极,更乐观,而丁薇的诗里边,太过忧伤了。 五皇子满心满意都是小七嘴里那句姐姐,没觉得一个三岁的孩子能读懂诗的意思是多么震惊的事,在场的人都忽略了这个问题。五皇子厚着脸皮问道,“你姐姐说的都是对的,那你姐姐还说了什么?” 小七埋着脑袋,想了许久,苦恼道,“还说了很多,小七不能吃多了吃多了长大后就不好看了,小七真聪明,小七要听话,姐姐让桂妈妈给小七做好吃的……” 他每说一句,众人眼中沈月浅的形象就越鲜活,五皇子更是瘙痒难耐,忍不住出声打断他,“那你姐姐可说了要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五皇子的话一落,太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气氛再好也是京中子弟,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让沈月浅如何做人? 五皇子笑着道,“我随意问问,就是好奇罢了,沈小姐玲珑剔透,端庄贤惠,不知谁有这个福气。”心里愈发想要纳了沈月浅,好生宠着她,让她生儿育女。 小七感觉环着腰的手紧了紧,勒得他皱眉,不解地看向文博武,低声道,“疼。” 文博武松开手,轻轻揉了揉,旁边的五皇子催他回答,小七一脸天真的望着他,“什么是嫁?” 旁边的太子憋不住笑了起来,三岁的孩子不懂嫁娶也正常,不过,他对这个结果也好奇起来,故而没有阻止五皇子为小七解释。 这次,小七皱起了眉头,嫁了人就要和别人一起生活了吗?五皇子神情紧绷地等着他回答,文博武也屏住了呼吸,小七没察觉气氛不对,想了许久才道,“我姐姐不嫁,要陪着我和我娘的。” 五皇子脸上难掩失望,张嘴还欲说什么,被旁边的太子冷喝道,“婚姻自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五皇弟再问,该是让沈家小姐记恨了。”小七明显是没从沈月浅嘴里听过这些,沈月浅性子沉稳,哪会说出这种话来。 周淳玉也微微奇怪起来,小七不知道文博文和沈月浅的事? 最后,周淳玉得了太子的玉,一拨人心满意足的就在庄子里住下了,索性有两处庄子,沈月浅她们住了一处,旁边另一处留给太子们刚好。 小七进了屋,沈月浅才松了口气,她侧着耳朵屏着呼吸,将外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太子调侃文博武的那句也被她听了去,脸上臊得慌,文博武极为克制,今晚的事情却是不符合他性子,如此一想,心里烧得厉害的同时又涌起股别的情绪。 翌日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文博武一行人已经回京去了,玲珑端着盆子拧了巾子给她洗脸,又换盆水给她敷了会脚,涂抹上文博武给的药,之后才说起今早发生的事,沈月浅震惊不已,她知道丁薇来这边是有事,没想会和周淳玉起了争执,玲珑伺候她用饭,边摆筷子边道,“表小姐一大早就去山里了,丁小姐将自己关在屋里,约莫是哭了,来过两回了,说等您醒了过来和您说件事。” 香菇馅儿的饺子,配着一碗鸡汤,沈月浅喝了一口,味道和桂妈妈煲的不一样,隐隐有药味,异地看向玲珑,玲珑红着脸,小声道,“文大少爷亲自煲的,清晨,桂妈妈去厨房发现他还没走……” 沈月浅差点咬到了自己舌头,“煲了一晚上?”脸上泛着一丝红晕。 “奴婢也不清楚,走的时候让您好好休息。”文博武和沈月浅的关系,下边的人都知道了,旁人不清楚罢了,君子远疱于出,文大少爷为了自家小姐竟然细心到这样,她心里为沈月浅高兴。 沈月浅将汤喝了个干净,饺子也吃得差不多了,让玲珑撤下去的时候,玲霜从外边进来,说丁薇回京城去了,沈月浅拧着眉,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问周淳玉了。 然而,周淳玉明显不想多说,沈月浅的脚好得差不多了,大家也准备回了,回去的行礼简单,没吃完的鹿肉三家人各分了点,周淳玉和沈月浅小七一辆马车,余家姐妹一辆马车,缓缓往京里去。 第062章 落入圈套 小七惦记着府里的船,路上神采奕奕,得了沈月浅的点头,卷起帘子,看着窗外缓缓而过的树木说个没完没了,初始的时候周淳玉还会附和两句,后边见沈月浅闭眼不说话,她也跟着安静下来,小七哪会放过她,周淳玉不理人,他就坐过去,抱着她手臂晃个不停,周淳玉没了法子,无奈地看向闭眼假寐的沈月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这样才装睡的?” 沈月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睁开眼,小七立即扑过去抱她,追问个不停,沈月浅转向松了口气的周淳玉,感叹道,“他兴奋的时候要么手里边有玩的,否则话就多些,我见识过好几次才琢磨出来的。” 马车行得慢,小七归心似箭,经过一片树林时,马车停了下来,小七不解,沈月浅解释下去休息片刻,小七拉着她嚷着回家后再休息,怎么说都不肯下去。此处礼京城还有两个多时辰的路,小憩一会儿也好,林子里枫叶满地,景象十分好看,沈月浅指着旁边一颗比小七还高的大石头背后的树道,“秋天了,周围的树叶都掉了,怎么那棵树还绿着?” 小七的目光被吸引过去,趁此机会,沈月浅抱着小七走出去,将他递给大山,自己则有玲珑扶着下了马车,小七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仰头找她给答案才发现是大山抱着他,扯开嗓子欲哭,沈月浅微微一笑,耐着性子解释道,“休息一下,马儿吃点草才有力气载我们,桂妈妈给你带了许多糕点,你可要吃?” 小七撅撅嘴,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样,沈月浅不再管她,地上铺了毯子,周淳玉和余家姐妹坐在上边,她过去坐在周淳玉旁边,靠着她后背,惬意地望着周遭的风景,朝旁边闹脾气的小七招手,“小七过来姐姐抱会儿。” 小七仍不太高兴,却也收起了脾气,乖乖让大山给他脱了鞋子,躺在沈月浅大腿上,天上飘着几多白云,微风一吹就吹散了,小七看得欢喜起来,没多久就枕着沈月浅大腿睡着了。 休息的时辰差不多了小七还没转醒的迹象,沈月浅在他腋窝挠了两下,轻声道,“起来穿鞋子,我们准备回去了。,回去就能坐船游湖了。”沈月浅细心地给他穿好鞋,瞥见石头背后露出一小截衣角,像是有人在那,她左右逡巡一圈,余家姐妹已走到马车边准备上车,周淳玉在边上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丫鬟仆人皆陆陆续续坐上马车,她的心猛然提了起来,那石头背后的是谁? 她朝大山挥手,指了指石头背后,大山会意,掏出手里的匕首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大呼一声刺下时才看清,不过是谁的衣衫坏了,残了一片在荒草中,并没有人,还没转身答话便听旁边想起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声音近且急促,他惊呼不好,叫了声福禄福寿,树丛中窜出一群人来,个个手里拿着长刀,五六个人将他围了起来。 沈月浅不料会遇到劫匪,顾不得给小七穿鞋,抱起他就往马车跑,福禄福寿反应快,立即上前将沈月浅围起来,从沈府带来的小厮也奔了过来,上次去南山寺的路上遇袭后,文博武送了不少人给她,个个都会点功夫,马车边的余家小姐吓得大惊失色,瑟缩着脖子,害怕得发抖,沈月浅使劲全力将小七放进马车,发现那帮人不对劲,一般的劫匪多是看上钱财,那一帮人,明显不是为了银子,她身边围绕的小厮多,那帮人不冲上来而是打了个寒颤后奔着周淳玉去,周淳玉反应快躲开了,可是,躲了一次第二次就难了,当即被其中两人抓个正着,沈月浅要冲过去,小厮拦着不让,“主子,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奉命保护沈月浅的安危,如果对方抓周淳玉只是想分散他们的注意,实则调虎离山目标是沈月浅,沈月浅出个差池回京后他们就没命了。果真,林子里又涌出了一批人,小厮更不可能让沈月浅走出他们的保护圈了,福禄福寿对视一眼,两人左右抓着沈月浅的胳膊抬起她爬上了马车,凝重道,“还请小姐守着少爷,其他交给我们。” 小七吓得不轻,抱着沈月浅,嘴唇直哆嗦。 抓着周淳玉的两人抬起她就往后撤退,丝毫不恋战,沈月浅心知坏事了,“福禄福寿快救表小姐。”若周淳玉被撸了去,名声就更坏了,不用周家长辈出来说话,周淳玉自己怕就活不下去。被男子毁了清誉的女子,要么自缢要么出家,不仅如此,整个周家的名声也都没了,下边的弟弟妹妹说亲也难了,正是知道这个,她心里更急,“福禄福寿,不用守着我,快救我表姐,快。”声音急切得将表小姐都说成表姐了。 福禄福寿抽不开身子,这拨人明显是冲着周淳玉和沈月浅来的,他们不能让沈月浅有个闪失。 那帮人见马车久攻不下,也不再停留,吹了口哨往林子里退,而架着周淳玉的两人已没了影子,沈月浅训斥道,“快将我表姐救回来,快,不救她回来,你们以后不用再跟着我了。” 她隐隐明白福禄福寿是谁的人了,文博武对她无微不至,可是,骨子里还是冷清之人,不会管不相干人的死活,他手里边的人作风自然随了他,沈月浅焦急不安,嗓音都哽咽了,福禄福寿仍岿然不动。 被人架走的周淳玉面如死灰,起先还拼命挣扎,后来却是一动不动了,她甚至想好了咬舌自尽,衣衫刮到树丛里的枝桠,哗啦一声,衣衫划破的声音,她闭上眼,准备自行了断的时候,听到前边一声质问,“你们什么人,光天化日竟然强抢民女。”声音儒雅而浑厚,周淳玉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睁开眼,多少次只在梦里出现的男子,双手拿着匕首奋不顾身地冲了上来,速度快得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脸。 两人带着人,不是文博文的对手,而且看他出手利落,肯定是练过的人,扔下周淳玉就往旁边逃开,不过,文博文速度快,两人身上都受了伤。 文太夫人病重,缺一味鸟拉的屎做药引子,文博武走不开,他到处打听得知这一带林子那种鸟常飞来,故而才来了这边,刚收集好就听到远处传来打斗声,闻声找了过来。 周淳玉看向自己的裙摆,破的洞多,微微看得清里边白皙的肌肤来,她瘫坐在地上,仰头看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提着袋子的男子,声音前所未有的颤抖,“你是文家二少爷?” 福禄悄无声息地藏在树丛中追了上来,沈月浅让他们追出来,他们是不敢的,可是沈月浅的命令不得不从,所以,只有他追了出来,见着文博文,他神色变了变,小心躲到了树后。 文博文脱掉外衫搭在周淳玉身上,嘴角噙着严峻的笑,“周小姐可是刚从庄子回京?” 周淳玉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点点头,紧紧拥着他的衣衫,说不出话来。 文博文眉头拧得更紧了,这一带并没有山贼劫匪出入,他回京得知文太夫人生病就转了回来,只想着采集的东西就回去,没想会遇着这种事,低头看向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言的周淳玉,发髻微微松散了,略施粉黛的脸上全是泪花,眼底却是难得的喜悦,他看了眼外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沈小姐和你们一道的?她没有怎么样吧?” 那日沈月浅受伤他大哥回府已狠狠收拾了他一通,若这次出了事,他不敢想象他大哥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来,扔了手里的袋子就要跑出去,却被一双纤纤玉手给拉住,“表妹身边人多,不会有事的,二少爷……” 刚被他救下的喜悦全被一盆冰冷的冷水所代替,他心里想着的人果真是沈月浅,不知为何,难受的同时又莫名觉得解脱了,“二少爷,我喜欢你。”周淳玉鼓足勇气地睁开眼,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她再也不会说了。 文博文顿足,被她大胆的言辞惊着了,周家小姐温婉贤惠,成熟稳重,而这时候的周淳玉,苍白的脸上尽是决绝,对,文博文眼里看到的是决绝,巧舌如簧的他一时也说不出应对的话来。 “快去找表妹吧,看看她怎么样了。”周淳玉松开手,战战兢兢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已恢复如初,文博文沉吟片刻,蹙眉道,“这事,我们以后再说。” 福禄没想到会遇着这副情形,急忙假装追出来的样子,大喊道,“表小姐,表小姐。”又借故看清两人,躬身施礼道,“表小姐,您没事吧,我家小姐让奴才来找您。”调转视线,朝着文博文躬身道,“文二少爷好。” “你家主子没事吧?” “没事,那群人来势汹汹,目标是小姐和表小姐,奴才们不敢离开小姐半步。”他的职责是保护沈月浅,对周淳玉,他虽然心有愧疚,可是再来一回,他还是不会离开马车半步。 文博文松了口气,转身看着周淳玉,捡起地上的袋子,没有多想,“我送你出去,一道回京吧。”上次去南山寺愈袭,这次又是,目标分明是冲着大将军府,他低头想了许久心里也没个头绪,和大将军府有仇的不少,可如此深仇大恨的还真是没听说过。 周淳玉脸上渐渐恢复了红润,整理好仪容,她果断拒绝了,“多谢二少爷好意,我没事,可以自己出去。” 她现在这副样子,和文博文一起出去的话只会拖累他,和丁家的事情后她以为自己嫁谁都不要紧了,不拖累家里就好,可是,有些时候她又恨又庆幸,恨她名声不好,在喜欢忍的眼里低人一等,又庆幸,庆幸还能遇见一个值得心动之人。 “我和你们一道,那些人不忌惮你们也会忌惮大将军府,走吧,看看小七怎么样了。”文博文拧着眉,不经意地瞄了眼福禄,后者立马识趣的退走了。 周淳玉说不出自己的感受,他惦记的是沈月浅,却愿意为此和她一起走,她们一起出去,他的名声就坏了,古老寡女共处一处,旁人眼中会如何看待她们? “文二少爷先走吧,我一会儿就出去。”比起她,沈月浅却是比她好,长得比她好看,处事比她荣辱不惊,便是内心的那份坚毅也是她学不来的。 听她声音感慨颇多,文博文担心她做出什么事,她脸上的表情太过生无可恋,主动上前拉起她的手,另只手小心地刨开一旁的枝桠,缓缓往外走。 福禄已经和沈月浅说明了情况,虽是有惊无险,待看到周淳玉穿着文博文衣衫时,还是不可避免地触动了一下,她若是能使唤得了人,她便不会这个样子。 文博文将周淳玉交给丫鬟,问候了沈月浅两句,得知她毫发无伤才吹起手中的口哨,林子里跑出一匹黑色的马,文博文翻身上马,示意启程回京。 路上,周淳玉神情楞楞的,裹着文博文的衣衫一动不动的缱绻在角落里,小七害怕地躲在沈月浅怀里,脸上还惊魂未定,“姐姐,还会有人想杀我们吗?” “不会了,待会到京城就没事了。” 一路上,马车没有再逗留,迅速进了城,文博文去了京兆尹府衙说了有劫匪一事,并未提及沈月浅和周淳玉的名字,京兆尹带人过去检查,除了有打斗的痕迹,什么人都没见着,到时捡到了一块牌子,京兆尹皱着眉头,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京兆尹归刑部管辖,而他捡到的木牌正是刑部侍郎刘府的,和另一边是大将军府的,两相权衡,如实将手中的牌子交了上去。 周氏不知晓路上愈袭一事,夜里小七怎么也睡不踏实,睡到半夜大哭不止,周氏心里疑惑,找人一问才得知路上发生了事,担忧不已,打定主意以后沈月浅出门都得对派些人跟着。 翌日,沈月浅让大山去一趟铺子,送几盒脂粉给余家小姐送去,又挑了些其他的胭脂送去周府,京城做什么都图个新鲜,刚开张,铺子的生意不错,而且,沈月浅画的瓷瓶的形状花纹很受夫人们喜欢,一传十十传百,掌柜的高兴得合不拢嘴,整天脸上的笑没有消过,大山禀告了这些后,语声低了下来,迟疑道,“昨日的事情不知谁传开了,说文二少爷英雄救美救下表小姐,两人好事将近了。” 昨天的事情,沈月浅吩咐回京不准提半个字,今早的时候流言满天飞,更有甚者说表小姐被人毁了清誉恰好被文二少爷路过救下,说周家人有意想攀高枝坏了将军府的名声。 到中午的时候又衍生了很多版本出来,至始至终,对于劫匪却没有任何一点消息。 此时的将军府,文太夫人听了外边的传言恼羞成怒,躺下床上,咳嗽个不停,宁氏在旁边伺候,眼角也是一片阴霾,地上跪着的文博文低着头,一副委屈的神情,“祖母,孙儿恰好路过怎么能见死不救,况且,那里离将军营近,出了事,御史台的一帮人说不定会拿爹爹督察不严弹劾爹爹一本,孙儿想清楚了,为了将军府的名声,娶了周家小姐就好了,何况当日,孙儿脱了衣衫给周小姐批上,娶她也不为过。” 语声一落下,文太夫人气得摔了宁氏递过来的茶盏,平时言笑晏晏的脸此刻满是阴郁,“娶?你拿什么娶?周家那位小姐可是和丁家说亲被退回来的,你还要不要将军府的名声了?娶了那种女的进门,是要将军府名声不保啊。” 那件事虽然和周淳玉无关,可她被退了回来是事实,其中还牵扯到承恩侯府,周家那位小姐哪有表面看上去那般良善?文太夫人对周淳玉愈发反感。 宁氏扶着太夫人躺好,往她后背垫了个迎春花色的靠枕,同样呵斥文博文道,“别说周家发生了那种事,即便是清白的也配不上咱家,外边流言我会想法子封锁下来,你趁早歇了心思,皇上有意让你去翰林院熬熬资力,若你冥顽不灵,我让你爹想法子将你外放。”宁氏处事雷霆手段说一不二,文博文打小不怕常打他们的文战嵩,而怕宁氏得紧。 旁边默不作声的文博武伸了伸腿,慵懒地换了个姿势,不赞同文太夫人和宁氏道,“皇上这几日常召见武定将军府的将军,怕是有意收回兵权,或一分为二交出一半给武定将军府,这时候御史台若是横插一脚怪爹爹出了纰漏,整个将军府都会陷入艰难中。” 文太夫人看着向来镇定的大孙子此时都拧紧了眉,听他道,“祖母和娘怎么不想想,连京兆尹得罪了刘侍郎都要将事情告知我们,而外边的流言却越传越甚是为何?暗地里少不得有人推波助澜,至于那人是谁,祖母可猜得到?猜不到的话,我们就会更危险。” 文太夫人心思一沉,这件事却是透着诡异,“我先想想法子,至于娶周家小姐,想都不要想。” 宁氏欣慰,多少年婆媳了,两人总算在一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横着眉道,“我明日会让你舅母来一趟,尽快将你的亲事定下。”目光落到桌前散漫的文博文身上,蹙眉道,“你也多劝劝你二弟。” 第063章 算计成功 文博文跪在地上,这几日流言纷纷,他身为男子尚且能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周淳玉乃冰清玉洁的小姐如何承受得住外边的流言蜚语,不由得忆起当日周淳玉不与他一道时的决绝,她或许早就料到会有今日的一番情景了,然而,当时她说出那三个字时,复杂的目光下隐藏的情绪他好似明白了,再努力也求不到的感情无非是场镜花水月罢了。 久久没等到文博武回答,宁氏严肃着脸又说了一遍,沉声道,“你二弟能有今时的造化全靠你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的那几句,眼看着要奔出个前程了,怎么能在这时候功亏于溃。” 文博文抬眸欲反驳,对上宁氏恼怒的眼神,乖顺地闭上了嘴,侧目打量着文博武,这个家里,唯一不受拘束的便是文博武了,为人阴沉,冷了性子,宁氏和文太夫人都拿他没有办法。 文博武漫不经心地整着金丝勾边的衣袖,细长的睫毛掩饰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声音波澜不惊道,“母亲承认二弟有今天是我在皇上跟前走动的结果,那我也有能耐让皇上不计较二弟这次的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狭义之举,娶周家小姐乃光明正大之由,皇上非但不会因此轻视了二弟!反而会觉得二弟敢作敢当,张弛有度,对将军府也极有利。” 宁氏紧拧着眉,文太夫人板着脸,极为不悦,文博武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起身,上前拍了拍文博文肩膀,“以后家里就靠你和周家小姐了,早些成亲,祖母和母亲也早些抱上孙子,你看看年纪与你差不多的,谁不是几个孩子的爹了?再拖下去,何时祖母能等到曾孙?” 文博武一番话总算说到了关键上,文太夫人这些日子得了风寒,身子反反复复不见好转,否则文博文也不会出京寻药,她心下细细比较,宁家中还没说亲的小姐最大的也才十四岁,十六岁成亲的话,还要两年,成亲后最快有孩子也要一年,她的身子熬不熬得过也不好说,而文家的姐儿更小,成亲等得更久,孩子更是下猴年马月的事了,心里边一计较,就躺不住了,不过,对周家的小姐她还是十分不满意,将军府的地位无论如何都不该让那种小姐进府。 文博武拉起文博文,又扔出一句话,“周家小姐才华横溢,得到过太子赏识,若非受了丁家牵连,周家的门槛怕是要被上门提亲的人踩破了……” 文太夫人不喜文博武说话的语气,倒像是文博文配不上周小姐似的,不悦道,“再多的人也比不上博文一根手拇指,博文上门,周家人还能同意其他人不成……”话还没说完,文博文咚的声跪在了地上,“谢祖母成全。” 文太夫人一怔,反应过来,竟是上了文博武的当,气恼不已,正欲补救两句,文博武已朝门外挥手,“去请大将军回来,就说二少爷的亲事太夫人同意了,周家小姐贤德淑良,德才兼备,正好他在宫里,让他问问钦天监寻个好日子上门提亲吧。” 小厮嗖的声跑得没了影,太夫人头一回不顾规矩,大声喊道,“回来,给我回来,范娘,快将他给我追回来。”文贵出了名的狗腿子,又在军营练过几年,哪是上了年纪的范娘能追上的? 文太夫人气得满脸通红,沉稳如宁氏,瞪着文博武的目光也难掩气恼,文博武不为所动,孝顺地蹲在太夫人床前,“祖母是不是高兴?周小姐年纪不小了,两家商量一下,半年后成亲,等上个一年半就有曾孙抱了,多好?” 文太夫人哪里不知晓他的意思,只希望文贵不是大嘴巴,别闹得人尽皆知就行。 文贵回来的时候,文太夫人特意问他,文贵躬着身子,毕恭毕敬道,“奴才并未到处乱说,皇上召见将军商量事,奴才让宫里的太监代为转达,太监不是多嘴之人。” 文太夫人嘴角抽了抽,宫里的宫女太监最是能捕风捉影,何况,这件事还有迹可循,果真,文战嵩从宫里回来问起文博文的亲事顺便提起了皇上,“皇上也夸赞周家小姐品性大方,博武有福气,看来,周家小姐却是是个好的。” 文太夫人一噎,皇上都知道了,她若说不的话就该是她的不是了,咬着牙,让宁氏上门和周大夫人商量,明显不想管这事,宁氏回屋后朝文战嵩抱怨文博武老奸巨猾,文战嵩难得没顺着她的话说,而是一脸凝重,自己说了半晌的话周边人一声不吭,宁氏更来气了,“想什么呢,和你说话也没个反应,当时就不该让博武去军营,以前起码还有博武,现在博武都跟着他有样学样,我说的话一点也听不进去了。” 文战嵩转去屏风内换衣衫,看着妻子不满的脸,叹了口气,“今日皇上找我说了许久的话,兵部和禁卫军对城外的五万将士的开销已有诸多抱怨,上奏让皇上收回兵权,这时候,博文的亲事差点何尝不是好事?周家老太爷退下去后,下边的人并没有多大的建树,和他们说亲,兵部和禁卫军的折子皇上也还能压一压。” 朝堂风云变幻,文战嵩几十年屹立不倒不止是在战场上的功绩,还有敏锐力,皇上一番话说得含糊,他却从中听出另一层意思,与其说是兵部和禁卫军不满还是皇上自己心中有了忌惮,其中不好说,文家若是不知收敛,爬得越高摔得便会越惨。 宁氏不知还有这事,暗自嘀咕了两句,文战嵩失笑,“既是博文自己存了心思,那更该同意了,门当户对虽重要,和自己心意的才是最好,明日你去周府的时候让二弟妹三弟妹也陪着吧,周家老太爷虽不在朝堂了,六部中,他的门生却有极大的号召力,我们越重视,她们也越有脸面。” 宁氏心里不太乐意,太夫人将这件事吩咐给她便是自己应下得不痛快,眼不见心不烦,可她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她避开不了,迟疑地点头应下,夫妻两边说话边去外间用膳。 宁氏亲自登门,余氏心里乐翻了天,尤其回京后周淳玉一直郁郁寡欢,做什么都无精打采的,她以为周淳玉是气馁了,被外边人中伤后一蹶不振,如今,将军府的人来提亲,可算给足了周府脸面,加之,将军府的三位夫人都来了,装扮隆重,带的礼也十分体面,走的时候两府交换了庚帖,余氏喜不自胜,去周淳玉院子里,喜滋滋地将这事说了,劝道,“这件事我和你祖母也没和你商量就直接应下了你也别怪娘,你年纪不小了,放眼京城,能比将军府条件好的不多,加之,文夫人态度亲近温和,想来也是十分看重你,这亲事多少人都羡慕不来,你也别挑剔了。” 周淳玉神情一直楞楞的,余氏说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文夫人替文二少爷来说亲?” 余氏见她好似才回过神来,叹息道,“是啊,文夫人满脸喜悦想必也是极喜欢你的,商量好了,五日后就上门提亲,半年后成亲,你看,宁夫人念着你不小了,故意将亲事提前,以后你进了将军府多多帮她分忧才是。” 宁氏说话温婉大方,进退有度,不愧是世家长女,余氏承认许多地方她都比不上宁氏,周淳玉能嫁去将军府,是她在南山寺许的愿实现了,一时之间,余氏眼眶微红,拉着周淳玉的手,哽咽道,“我和你祖母说了,待你和文家二少爷的亲事定下,我和她去南山寺还愿,佛祖庇佑你,是你的福气,以后,京里的闲言碎语总算都过去了。” 周淳玉说不上心里的情绪,高兴是肯定的,可是她心里充斥着不安,文博文心里中意的是沈月浅,得知两人的亲事后会不会大发雷霆,甚至上门恶意羞辱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余氏以为她高兴过头了,掖了掖眼角,高兴道,“你的嫁妆单子是早就准备好的,没想到最后是将军府,你祖母的意思是再添些进去,别让将军府觉得寒碜了。” 文家大少爷成亲后便会出去开府自立门户,宁氏下边就两个儿子,待文太夫人一死,分了家,偌大的将军府家业便全是她和文博文的,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亲事落到周淳玉头上,真是上辈子积的福祉,这辈子全换回来了。 “娘,有没有问过文家二少爷的意思?”周淳玉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问出那句话,不得时心中千疮百孔,得到了,心口又仿佛堵着一根刺,她或许真的是不懂得满足之人吧。 余氏没有多想,“婚姻自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依着文夫人的情绪,文家二少爷只怕也是满心欢喜的,好了,你好好休息调养调养,我和你祖母还有话说。” 周淳玉心中酸楚,他怎么会愿意,只怕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吧,叫来丫鬟给她梳洗,她要去一趟辰屏侯府,她爱慕文博文不假,可若沈月浅也中意文博文的话,她不想棒打鸳鸯,最后,难受的还是她自己。 文家和周家的亲事传得很快,周淳玉到的时候,玲珑正站在沈月浅身后,一五一十地转述着外边的传言,“说文家乃百年世家,名声看得极重,二少爷救了表小姐,英雄救美,哪会让旁人说三道四坏了表小姐闺誉,文家提亲也在情理之中,还有人说表小姐其实早已用法子迷惑了文二少爷,前两年在南山寺的时候,文二少爷也常去寺里!说不定那时候有了私情……” 周淳玉听到玲珑打听来的话心下复杂,咳嗽两声,试图打破里边的谈话,果然,正趴在窗棂上摘花盏里枯萎叶子的沈月浅转过神来,满脸喜悦,“表姐来了?快进屋,听玲珑说得再绘声绘色都没问你这个当事人明白。” 沈月浅上前挽着周淳玉手臂,眉梢愉悦,“表姐快说说,文家二少爷和你,真的要定亲了?” 见她脸上的笑出自真心,周淳玉倒不知如何先开口了,在床下的桤木椅子上坐下,双手交握在膝盖上,主动说起她和丁薇起争执一事,“我和丁薇在庄子里起争执不与你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丁家大少爷和孙家的亲事你也清楚,最近,丁家不太平,丁辉骏害得孙思梨小产了,孙思梨气不过,质问他是不是心里有人,丁辉骏没有否认,孙思梨闹着要和离,说丁家欺人太甚,怀疑丁辉骏和我有些什么,我和丁家大少爷许久未曾见面更别说来往了,丁太夫人最是要面子,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安抚孙思妍别回孙家,会给她一个交代,让丁薇来求我,意思是让我找孙思梨澄清我和丁家大少爷的关系,丁薇知道我两关系好,本是想让你劝劝我的,谁知你伤了腿,行动不便她才主动找我说起这件事了,我没答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行的端做的正不需要向别人澄清什么,丁薇哭了一会儿,她人不笨怎会不明白我的意思,怕是觉得没脸见我,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沈月浅不知道丁家发生了这么多事,心里也为丁薇难受,换作她,站在丁薇的角度也不知道怎么做的,一方面是朋友,一方面是亲人,真的没法做出选择。 “表姐不必与我说这些,你做的极好,若是真找孙思梨澄清,只怕会更惹她怀疑,两人已是陌路,无需再牵扯同一个话题里,你是担心伤了丁薇?” 周淳玉摇头,握着玲珑满上的茶,目光落在悬浮的茶叶泡上,蹙眉道,“我细细想过了,丁家大少爷和孙思梨同床异梦两人心里都不痛快,幸得我与丁家大少爷没有情意,否则,痛苦的便是我们三个人,我和文家二少爷的事你也知道了,可能是看过了丁少爷和孙思梨的事,我害怕,我与文二少爷也是那样的结局,浅姐儿……”周淳玉顿了顿,认真严肃地看着沈月浅,声音低沉,“如果我是孙思梨,得知自己丈夫心里住着人,且两人皆有情意,我宁肯成全他们,整日以泪洗面不若放手离开,起码,至少有两个人得到了幸福,你说是不?” 沈月浅被她眼里的凝重吓着了,认真思忖了许久,周淳玉的心咚咚跳得厉害,她暗示得如何明显了,沈月浅一定懂她的意思,她不知晓将来会不会后悔今日的行径,这一刻,她是真心想要成全她们。 “表姐,其实你不必惶恐不安,丁家大少爷为人不够稳重,当初那件事虽然他想挽回,可有许多法子,他选了最冲动无用的一个,文家和丁家不同,我觉得,这件事若非文二少爷点头,文夫人是不会上门的,文家看重门第,并非只为了名声。”重要的是,如果她是文太夫人,有千万种方法阻止外边的流言蜚语,以文家的手段,不会任由流言越传越甚,没有阻止,怕是文家早已认定了这门亲事。 沈月浅没有听话周淳玉的弦外之音,只以为她是觉得文家门第高,担心配不上文博文,安慰她道,“文家太夫人向来和善,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你进了文家就知道她再好相处不过了。” 沈月浅以为依着文家的身份,文太夫人常肃穆着脸,说话冷生冷气不带一丝感情,可在法林寺的相处才知道,原来,身份越高,待人处事越温和,面上的情绪却是慈祥。 周淳玉一怔,满脸不可置信,手情不自禁地缩了缩,杯子里的茶溢了出来,烫得她手背通红,是啊,文博文如果不愿意的话,谁敢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沈月浅一语惊醒梦中人,然而,这样她愈发不明白了,文博文对沈月浅的关心不是假的,怎么又同意娶她了? 这个疑问一直困扰她,直到文家的人上门提亲了,她心里都疑惑不解。 文家和周家的亲事定在明年三月,这件事毫无疑问在京里闹得满城风雨,之前还有些许同情周淳玉的,如今都转了风向,骂周淳玉使了手段勾引了文博文,长得妖娆妩媚,一看就是不安分的,当然,这些话多是京中闺阁中女子所说,是传不出来的。 周淳玉去庄子上偶遇太子几位皇子,一诗博得所有人点头称赞的事也不胫而走,之后,皇上称赞周淳玉德才兼备的事又传了出来,那些酸言酸语的声音渐渐消寂,转而说起了周淳玉好命,这种年龄的女子还能峰回路转嫁去大将军府,说不定藏了什么法子,周家的帖子也多了起来,余氏不想被人觉得攀上将军府了就孤高自傲看不起人,许多宴会都去了,然而,大多皆是问她打听可有去南山寺烧香,可有在屏风边放了盆桃花,又或是府里供奉着菩萨,总之,大家都觉得文家看上周淳玉,觉得是神灵作怪。 周淳玉专心在家里绣嫁妆,外边的事情她不清楚,沈月浅因为和周淳玉走得近,少不得收了牵连,没法子,她以病为由推了所有的帖子,整日在家研究铺子的脂粉,许久没有得到文博武的消息,收到他来信说是要去南山寺住一阵子,沈月浅虽然疑惑,可没有多问,回复了四个字,“一路保重。” 文博武不甘心的翻着信纸,确实只有这个四个字,他好笑,亏他为他们的将来东奔西跑做足了戏,她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丝毫不在意,收起信纸,往外交代了两句,拿过屏风上的大衣系上阔步而出。 “待会二少爷若是过来就说我睡了,要是太夫人和大夫人,不必多说,只说我心意已决,去南山寺的事不会改变。”他声音冷冷的,文贵却听出了丝算计,将军府的大少爷要出家当和尚,这种事,只怕只有太夫人和夫人相信了,不过,她们相信就已经够了。 文贵心里暗自嘀咕,明日出家当和尚,今日闯女子闺阁是为何?开荤后再看破红尘,心静如水?明眼人都知道是假的……不过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句,面上舔着笑脸,“奴才知道了,大少爷要不要给小姐送两盆花房的花过去?” 花是打猎的时候在山里发现的,文博武摘回来让花匠养活后再培育些出来,现下已有不少了。 文博武顿足,思考片刻,看了眼天色,“行,让文全抱去门口。”说完,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里…… 第064章 厚颜无耻 文博武熟门熟路进了梧桐院,门口的丫鬟已经撤走了,玲珑在门口守着,给她行礼,小声提醒沈月浅已经睡下了,文博武看向枝头悬挂的月亮,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从庄子一别两人就没再见面了,一是太夫人盯得严,二则将军府在风口浪尖上,不将事情处理好了,见着她心里不舒坦,好在,事情都解决了。 床头亮着微弱的光,越过屏风就见着凸起的被窝下她清秀的小脸,文博武放轻脚步,缓缓坐在床沿上,随即,随即,被子里的人翻身朝里睡去,留出一头乌黑亮丽的发对着他,文博武笑出了声,“没睡的话睁开眼我们说说话。” 庄子上的事却是是他孟浪了,可是,他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左右是他的人,旁人不敢说什么,久久不见动静,文博武探进被子,手还没碰到她的衣服就被她躲开了去。 文博武像哄小孩子似的掰过她的身子,强行固住她的脸不让她躲开了去,接着倾身往下,四唇相对,沈月浅睁开眼,怒不可止地瞪着他,如扇的睫毛浓密细长,恰巧与他相触。 文博武浅浅一吻就挺直了身子,目光含笑,得意道,“没想到你喜欢这种方式。” 沈月浅羞赧得脸色发烫,偏生还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眼里怒气冲冲,看在文博武眼里则是秋水剪瞳,黑白分明,他手穿过她后脑勺!网上一带就将她拉了起来坐好,愉悦地扬了扬眉,说道,“明日去南山寺待的时间会长一点,我让人将丁丁送过来。” 沈月浅垂头,不言不语,文博武脸颊的笑爬上了眉梢,“你等着,倒是我两的事情也快了。”沈月浅年后就十四岁了,今年定亲,婚期定在后年刚好十五岁,文家的人不会多说什么,他:等得起就好。 沈月浅脸色愈发红润,横着眉凝视他,“我身边还有谁是你的人,我要将他们全部换了。”一群不听她话的人,以后遇着相同的事情是不是仍只顾着她?和周氏一切也不管周氏的死活吗? 文博武心思一沉,没想这么快被她发现了,插科打诨道,“我明日去南山寺实则祈福,你不想听听?” 沈月浅对他的事情不感兴趣,她这几日一直耿耿于怀,周淳玉不说,可心里难免会有疙瘩,如果周淳玉没有被文博文救下,她会一辈子都过意不去,沈月浅固执地又问了一遍,文博武凝眸道,“他们都是跟在我身边的人,以后也是你的人,现在不过是早点来伺候你罢了,他们要是伺候得不好,你随便惩罚,别留情面就是了。” 意思是要换人,是不可能的了,那些人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重生回来后他就选了人出来准备伺候她,怎么会因着她的话就将人撤走,撩起她额前的一撮头发,耐心道,“让他们伺候你,我在外边安心些,听话。” 语气让沈月浅别扭地移开脸,恰好贴在他泛着凉意的手掌,身子一颤,恼怒地抬手推开他手臂,“我自己我能照顾好,不用他们。”铺子的掌柜是个老实可靠的,她托掌柜买了一批人训练着,以后顶了福禄福寿的职。 文博武斜斜地垂了她一眼,“你要是能照顾好你自己,去南山寺的时候就不会受伤,从庄子回来若非有他们护着你能安然无恙?这件事没得商量,辰屏侯府现在没引起大家的注意罢了,有朝一日,辰屏侯府崭露头角,有人会想方设法地往里塞人,你确定你有这个能力将府里看管得滴水不漏?”不等沈月浅回答,他自顾答道,“我有,我能护着你,也能护着你娘和小七,阿浅,这件事上不得任性。” 沈月浅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前一刻还宠溺,后一刻已板起脸像严肃的夫子似的,沈月浅撅了撅嘴,三言两语将路上的事情与他说了,像是急于告状的孩子,语声急切。文博武听后脸上没什么波澜,垂着的眸子往上抬了抬,如实道,“他们做得不错,当时情形不明,若是敌人调虎离山,目标是你或者是小七,人走去帮周小姐了,你和小七怎么办?”注意她抿着嘴唇,一脸不快,文博武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他们也却是不够卖力,在军营多年,连对方多少人都估计不出来,明日我再找一个人,下次遇着同样的事情,他定能分辨出对方实力。” 沈月浅张大了嘴,没料到他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她再说什么估计在他看来都是无理取闹,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有他一句话她可以确认一件事,他对周氏和小七的重视不比她少,想开了,这才问起他去南山寺的事情来,“你去南山寺做什么?” 文博文的职位已经差不多定来了,入翰林院,官拜从四品,在京中,这样的官不少,可是能一入翰林院就如此官职的人还是少见,上辈子,文博文之前也是从文,文博武死后,大将军府的重担全落在他身上他才阴沉下来,性子大变。 文博武得意地挑了挑眉,终于知道关心自己了,“我和南山寺的方丈约了有事情要谈,不过,我祖母和娘不清楚里边的情况,你也别说漏了嘴,回来后,我两的事情差不多就定下了,阿浅,等我。” 他言辞凿凿,沈月浅心中疑惑,文博武不是迷信鬼神之力,去南山寺住一阵子祈福的事情还真是少见,尤其,他话里的意思是文家人不清楚缘由,“是不是遇着什么麻烦了?”想到后边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闹了个大红脸,什么算定下了? 见她明白了意思,文博武笑了起来,俊美的脸好似镀了层金光,叫人移不开眼,这时候窗户边传来响动,文博武揉揉她的头,笑着走过去推开窗户,探出半边身子,转身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盆花盏,花朵洁白如雪,花蕊隐隐偏黄,鼻尖萦绕着一种若有似无的香味,味道淡,可沈月浅眼里冒起了精光,这种味道,她闻所未闻,惊讶地掀开被子要下地,被文博武叫住了,“话是打猎的时候发现的,不知道是否养得活,害怕告诉你空欢喜一场就没说,今日想起来给你捎过来了,如何?可值两盒脂粉?” 沈月浅不知道他知道这件事,不好意思,直起脖子望向桌边的花盏,蹙眉道,“要不要先让人搬去花房养着,会不会两天就焉了?”之前开的花便是如此,有宴会倒也罢了,没有宴会两三天翻新一次土太过浪费了。 文博武得意地挑了挑眉,“送给你的东西自来都是好的,城东有间花铺子,明日让大山和福禄福寿走一趟,那里还有许多,你打算如何谢我?脂粉我是用不着的。” 那日晚上从余家姐妹口中知道她们白天上山竟是为了能寻到不知名的香味的野花换沈月浅铺子里的脂粉,他来了兴趣,沈月浅的铺子他暗地吩咐人打过招呼,生意还算兴隆,前边有他的成分,后边是大家觉得效果好真心想要购买,她的铺子在京里地段不错,生意也渐渐走上了正轨,推出新的不同味道的脂粉肯定会让铺子的声音更上层楼的,想明白了,他又笑了,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想要怎么感谢我?” 好的商人一眼就能看出赚钱的法子,沈月浅眼力好,文博武也不和她卖关子了,讨要报酬。 沈月浅不上当,硬着头皮的抬起眼睛,脸颊泛红道,“报酬不是给了吗?” 文博武被她脸上的娇羞迷得情不自禁地垂下头来,阴影打在她光洁的脸上,看不清楚神情,沈月浅也是大着胆子说的,连续两次强势的亲吻她,不算报酬算什么? 文博武回味过来,如画的眉眼尽是不怀好意的笑,蹲下身子,再次贴身上前,沈月浅一个不察,被她扣住了后脑勺,被迫的接受他的狂风骤雨,好半晌,身子无力地倒在床上,听他没脸没皮道,“这样的话才算得上报酬,我从南山寺回来的时候,希望你能坚持久点。”她的身子太过敏感,很容易就软了下去。 出门的时候,交代福禄福寿让妆娘子多给小姐调养一番,迎着夜色匆匆忙回去了,文贵守在院子里,瞅见他的身形后,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今晚,府里所有人都来过了都被他挡了回去,他不确认太夫人和夫人是否还容得下他,苦着脸唤了生少爷,文博武点头,走到石阶上才扭头问他,“今日都有谁来过了?” 文贵一五一十说了,夜凉如水的晚上,他额头浸着密密麻麻的汗,道,,“少爷,您总算回来了,太夫人放了狠话,说是封掉将军府所有的门不让您出去,将军和夫人也来过了,说过些日子强行将您的亲事定下,您看这么办?” 屋子里灯火通明,文博武轻描淡写地瞄了他一眼,桃花眼中满是不在乎的戏谑,文贵立即乖乖闭了嘴不说话了,太夫人过几日会在大将军设宴,摆明了要给文博武介绍女子了。 太夫人中意文家,夫人中意宁家,两人性子不对付好多年,这次的事情估计又要闹上好一阵子了,尤其文家和宁家几位小姐互看不爽,这次的宴会别闹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才好。 另一处,宁氏真的气急了,她是文博武生母,文博武亲事理应由她说了算,太夫人竟想飞一杯羹,太夫人想补偿文家的心思她明白,凭什么拿他儿子的亲事去还债,当年已经发生的事算不得将军府占了便宜,即便占了,将军府也不欠文家什么,太夫人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罢了。 当时的将军府已有落败之势,太夫人和当时的皇后关系好,皇上也跟着赏赐了不少东西,之后,博武被皇上册封将军,文家一直认为是文太夫人的关系,文家才有现在的运势,因此没少冷言冷语,文太夫人心里过意不起,对下边的侄女,侄孙女从未发过脾气,一贯的温和着脸,弄得文家愈发没了规矩,宁氏心中的不满已积压好些年了,此时更是升到了极致。 第065章 暗地坏事 文战嵩察觉妻子情绪不对,冷硬粗犷的脸上微微舒缓下来,低沉着嗓音道,“博武的性子自来就是那个样子,他和方丈投缘也是缘分,娘已经吩咐下去锁了所有的大门,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对这个大儿子,文战嵩还是了解一些的,木讷不善言辞可心里打定了主意不是谁都能改变的,前些年他还能约束他,如今也是力不从心了,和宁氏商量,“估计也是知晓你和娘等不及了,不若先依着他,成亲一事不急,左右还有博文呢。” 皇上给了文博文进士,以后将军府只有交给文博武手里,他要是出家了,要么文博文弃文从戎,要么就让皇上收回他手里的兵权,权衡下来都是他不想要的结局,“先睡吧,博武的事情之后再说。” 谁知,翌日一早,二门急匆匆地跑来说大少爷带着行李和小厮出门了,说要去南山寺住段时间,文战嵩和宁氏刚起床,闻言,宁氏弃白了!文战嵩黝黑的脸上也满是愠怒,迅速地穿戴好,太夫人院里又出了事,说太夫人晕过去了,宁氏和文战嵩急急忙赶去太夫人院子,二房三房的人已经在了,齐氏正蹲在床前,埋头痛苦,宁氏一惊,“来人,快去宫里请太医。”交代完看向床前跪着的两人,语声极为不痛快,“娘不过是晕倒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天愈发冷了,病情反复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齐氏穿了件深绿色绸缎妆花褙子,颜色庄重大方,裴氏一身月白色的织锦长裙,颜色尤为扎眼,两人一左一右,平时极为注重妆容的此时却发髻松动,脚下的鞋还隐隐看得到鞋跟,不知情的进屋见着这副场景还以为文太夫人死了呢,冷斥道,“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太医说了娘需要静养,要哭回自己屋里哭去。” 文博文刚说了亲,文博武又今早离开,传出去还以为文博文亲事有问题又或是文博武将太夫人气出了个好歹来,两者对大房的名声都不好,转身呵斥齐氏裴氏的丫鬟,“还不快扶你家主子回屋穿戴好了再出来?现在像什么样子?” 齐氏哭红了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宁氏,裴氏也转过头来,和齐氏差不多,“大嫂,娘晕过去还不是……” “住嘴,还不是什么?今日天冷,娘病情又犯了,二弟妹和三弟妹不去叫太医而是守着娘哭是什么意思?眼睁睁看着娘死过去不是?”宁氏横着眉,眉眼尽是冷峻,齐氏和裴氏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由着丫鬟扶起来出去了,起身后才发现桌边文战嵩也在,两人忙整理好脸上的情绪,恭敬地点头行礼。 文战嵩不太理会后宅的事,他以为宁氏性子温顺,处理后宅以和为贵,平时见着二房三房的人对他们都温和客气,粗心如他也感觉齐氏和裴氏今日没来得及说出的话是什么,坏了文博武名声,带着博文的名声也就坏了,气晕长辈犯了大忌,传到宫里,皇上和太后也不会纵容他们,何况太后和文太夫人还有几十年的交情? 他在家里不是能隐藏情绪的人,立即黑下脸来,他不管后宅的事,也说不出训斥的话来,点头算是见着了,直到人走了,他才皱眉问宁氏,“刚才二弟妹和三弟妹……” “整日在府里闲得紧,估计想找点热闹凑一下吧。”宁氏不想多说,让厨房将上次抓的药熬起来温着,太医看过后才喂太夫人喝下。 太夫人病重,文战嵩也向宫里告了假。太医把过脉没多说什么,只让喝药就好,不到半个时辰文太夫人就醒过来了,眼神哀怨地瞪着文战嵩,屋子里有人,她没有发脾气,只感叹谁说只有女子十八变,男子大了,性格也变得多,“小时候,博武最喜欢跟在我身后,我应付那些夫人她也喜欢跟着,现在,却是留不住他了。” 文战嵩一脸惺惺,将文博武送去军营有他的主意,主要还是文博武自己同意了,“娘,我向皇上告了假,待会就去南山寺,您也别太惦记博武了,我保证,不出十天就将他带回来,保证让他安安稳稳地待在府里,哪儿也不去就黏着您。” 文太夫人心底愈发难受,嗔怪道,“我哪是要他黏着我,时不时能见他一眼就好了。” 文战嵩陪太夫人说了会话就让小厮呗马,亲自去南山寺抓人了,伸手他已经不如文博武不能拿他怎么样,他还有的是法子,他甚至想好了,要是文博武不肯和他一道回来,就拿军营了那些与他同甘共苦的将士要挟,虽然,知道那是最坏的法子了。 他到南山寺的时候,里里外外寻了一圈也没见到文博武影子,问寺里的和尚,和尚指着方丈的禅房道,“文大少爷刚才要方丈为他剃度,方丈正劝他呢,大将军快去看看吧。” 文战嵩生怕方丈答应了,文博武真出了家,文太夫人身子怕是熬不过去了,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门口,见文贵这时候还恭敬地守着门,他怒不可止,丢下一句“稍后再找你算账”就进了屋。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文战嵩焦急的步伐不由得缓了下来,越过竹青色的屏风走了进去,正屋里,文博武一脸虔诚地坐在圆形芦苇垫上,他对面,方丈双手一手转着手里的佛珠,一手轻轻敲打着木鱼,沉默而静谧,他诚心地躬着身子,双手合十道,“方丈,逆子来此多有打扰,还请不要见怪。” 方丈抬眸,深邃的眼中平静无澜,回礼道,“施主客气了,这位施主极有佛缘,和老衲也是一种缘分。” 文博武回眸,见是文战嵩,脸上无悲无喜,波澜不惊道,“爹怎么来了?” 文战嵩心里的火气又蹭蹭冒了起来,当着方丈没有立刻发作,“方丈可否允许我与小儿说几句话?”他若无其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留下府里一摊子烂事,他还有脸问他怎么来了? 方丈起身,收起木鱼,阿弥陀佛一声出去了,见着他,文贵躬身施礼,脸上尽是巴结和讨好,关上门,小心翼翼地问道,“方丈看我面相可活得过今年?” 文战嵩拿文博武没法子,对他们可不会有顾忌,他觉得他活不了多久了,尤其,文博武不乖乖回去的话。 方丈温和的脸有了丝笑意,笑道,“施主面容清秀,入军营还能维持一身儒雅纯真之气,可见其身边之人的号召力,他定能护得住施主的。”说着,慢悠悠地转过走廊,不见了人影。 文贵却没轻松多少,他主子的确能力滔天未雨绸缪,走一步算百步,可是,他的命不仅仅是握在他家主子的手里,苦恼地看了眼禁闭的房门!只希望主子所谋划的事情能成功才好。 屋子里,方丈走了,文战嵩便不用维持面上和气,对着跪在垫子上的文博武就是一脚,文博武反应快,立即避开了去,沉静道,“佛祖面前不得动粗,爹犯了忌讳可是添多少香油钱都没用的。” 一句话更是让文战嵩气愤,坐在凳子上,冷眼道,“说吧,怎么回事,得知你走了,你祖母当即晕了过去,要是你祖母有个好歹,信不信我剥了你的皮?” 文博武眼底闪过愧疚,一瞬即逝,快得文战嵩根本没抓住,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就要摔过去,余光瞥到杯子的质地,又生生忍住了,“说吧,到底什么事,你只要回去,我保证不让你祖父和你娘给你说亲,写好的宴会的帖子我也让人收起来,不会再有人说这件事让你不痛快。” 文博武不说话,文战嵩心里火气更甚,脸色深沉,“你什么个想法倒是吱一声,我和你祖母保证了会将你带回去,若见不着你人影,我没了信用,你也不要想有安生的日子过。” 文博武慢条斯理地爬起来,理了理衣衫,在文战嵩旁边坐下,不疾不徐道,“爹,其实我心里有个姑娘……” 文战嵩手里的茶杯差点摔了出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见他神色不似作假,“谁家的小姐?” 文博武为人淡漠,甚少参加京里的宴会,之前说的几户人家他诸多挑剔,知情之人皆知晓他眼光高,不想有朝一日会有小姐入得了他的眼。 文战嵩安静下来,推出茶杯让文博武给他倒一杯,握在手掌轻轻抿了一口,身心舒畅不少,细细回味文博武话里的意思,猛地,目光冷了下来,“她家世不好?” 如果门当户对,文博武只需要透露这个意思文太夫人都会笑歪了嘴角,文太夫人最是看重他这个长孙,为了亲事没少进宫见太后,得知文博武有中意的人自是举起双手赞成。 家世不好的话,文太夫人不同意,宁氏也不会同意,蹙眉道,“谁家的小姐?” 文博武自己啜了一口茶,缓缓道,“她家世不如我们,可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且为人端庄沉稳,是我配不上她。” 文战嵩瞄了两眼文博武,“你配不上她?谁家的小姐让堂堂的博武将军都焉了?”说完又觉得话里不妥当,那户人家看不上文博武,可不就是看不上将军府,看不上他?心里愈发好奇是谁家的小姐了,“到底谁家的?” 这次,文博武没有犹豫,“辰屏侯府的小姐,年纪比我小,虚岁才十四。” “辰屏侯府?”文战嵩想了许久才想有一点印象,眉头拧得更紧了,“就是京中年纪最小就有侯爵的沈家?”沉默良久,对那家的姐儿的确没什么印象,不过,之前沈家闹的动静大,他听说了一些,实话实说道,“这件事,你祖母和你娘不会同意的。” 文博武侧目,严肃着神情,答非所问道,“爹怎么看?” 文战嵩松了手里的杯盏,迟疑道,“你套我话?” “与其整日挂念,不如一开始就心如止水,所以,我来找方丈指点一二……” 落在一二上,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文战嵩担心他不死心还要出家,“不用,我觉得辰屏侯府家的小姐不错,待博武的成亲后就让你娘上门提亲。” “成亲一事本就该长幼有序,二弟先成亲已经不妥了,等他成亲,沈家的小姐只怕早就被人抢走了,算了,爹还是回去吧……” 文博武说到后边声音缓了下去,文战嵩气得嘴巴都歪了,“你别欺人太甚,你祖母现在的情形,稍微再受点刺激,太医都没法子了,等她身子好了再说。” 他答应下来心里已经不爽,何况是文太夫人和宁氏? 文博武变了脸色,消极道,“算了,爹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已答应了你还有什么不满?先和我回去。”文战嵩耐心告罄,踢开椅子,怒对着文博武。 文博武整以好狭,“二弟的亲事不也是娘出面求的,祖母身子骨不好,等事情定下来再说岂不更好?” 文战嵩气得眉毛一高一低,上上下下盯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等着我往坑里跳?”回味过来不对劲,他来南山寺是临时起意,文博武不可能猜到他会来,这次,换作他沉默了许久,文博武不着急,慢慢喝着茶,等文战嵩。 过了许久,才听文战嵩道,“这下,你娘估计要跟我拧着了,你倒是好,走吧,回去了。” 文博武扬了扬眉,眼底蔓延出无尽的笑,“文贵,牵马,准备回去了。” 他心情好了文战嵩心里却不甚痛快,宁氏最看重门当户对,文博文的亲事她倒现在都还不满,若文博武的亲事又是这样子,且还是他起的头,外边是平静了,他的日子就难过了。 文太夫人听说文博武回来了,当即脸色就好看不少,掀起床上的被子就要下床,齐氏拉着她,“娘,您身子骨不好,博武身为晚辈,他来给您请安才是,您迎出去,不知道的只会怪博武不孝顺。” 文太夫人倪她一眼,抬眼看向门口,文博武一身宝蓝子袍子,身姿飒飒地站在门口,“博武可回来了,快让祖母看看……” 齐氏不清楚刚才的话有没有被文博武听去,转过身子,连上挂着温和的笑,点了点头,“博武回来了?你祖母刚才说起你呢……” 文博武走上前,略过齐氏严眼中的讪笑,拉着文太夫人嘘寒问暖,“祖母,孙儿去南山寺为您求了一张平安符,方丈说供奉在佛祖跟前五年才开的光,您带在身上,身子很快就好了。”文博武从怀里取出一张平安符,用南山寺独有的荷包裹着,上边还残着香油的味道,太夫人喜不自胜,“你去南山寺就是为我求这个去的?真是孝顺的孩子。” 刚走进门的文战嵩听到这句步伐一顿,心里疑惑,他前脚走他后脚就追上去了,他何时求的平安符他都没注意到? 文太夫人笑得眼角满是褶子,余光扫到门口一动不动的文战嵩,心里高兴,“快来看看博武给我求的平安符,你和他一道回来的?” 文战嵩脸色僵硬,明白太夫人的意思,他与文博武一道回来了,却是什么都没带,太夫人是心里不痛快了,上前躬身道,“方丈说平安符集齐两人的诚心最能打动佛祖,我和博武在佛祖跟前跪了两个时辰……”说完,目光意味不明地看向文博武,暗示他快点接话。 “爹给南山寺添了不少的香油钱,一年半载也不曾去一次,这次为了祖母也算花了不少的心思,祖母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将来府里添了孩子还等着您带他们见见世面呢。”文博武不爱说话,说起好话却是信手捏来,一番话说得文太夫人眉开眼笑,“好好好,祖母就冲你这句话,一定会好起来的,舟车劳顿,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齐氏在旁边不吭声,垂着头,眸子里的情绪不甚明朗。 文博武退出去的时候朝文战嵩挑了挑眉,气得文战嵩恨不能揪着他打一顿,回到屋里,宁氏正在准备文博武成亲的聘礼,上边是管家列出来的单子,她正细细记账,府里每位少爷小姐成亲公中都会出银子,她身为主母,只挑了两样好的樟木衣柜,现在单子上的这些都是大房出的银子,文战嵩进屋时,瞥了眼桌上的单子,在宁氏旁边坐下,故作不在意地问道,“在忙博武的聘礼?周家门第不如咱们高,礼数方面一定要周全,不能让人以为我们娶的是周家小姐,聘礼方面就缩减了。” 许多人都认为文家会和宫里的几位公主说亲,便是他心里也是这么以为的,宁氏更是早早的准备了聘礼准备风风光光大办一场,不想成了这样子,这时候,管家在门口求见,宁氏抬眸,轻轻唤了声,管家应声而入,见着文战嵩的时候脸上有片刻的诧异,回过神,平静道,“夫人,您说今日送出去的帖子已经全部收了回来,夫人之前让宁家的人过来一事,可需要继续下帖子?” 文战嵩一怔,心里暗暗骂了两句,宁氏挺直了身子,疑惑道,“收回来,谁的意思?”文太夫人想要强行给文博武定下亲事办了个宴会,她写好了帖子,宁家人也在受邀之列,她一直想让宁家小姐来府上住段时日,文太夫人正好给了她机会,不成想会将帖子收了回来? 管家面上不解,看向文战嵩,文战嵩气得骂人,面上还不得不点头应下,没想到文博武动作这么快,前脚到家后脚就将事情揽在了他身上,抬手挥退管家,缓缓道,“是我的意思,太夫人身子骨不好,下帖子怕是不妥当,待太夫人好些了再说,对了,我去南山寺给太夫人求平安符听寺里的小和尚聊天我才想起一件事来,不知道你对之前死了的辰屏侯还有没有印象?” 宁氏阖上手中的单子,双手随意的搭在上边,踟蹰道,“领了皇命去京外办差,结果丢了性命的什怀渊?” “是他,我早些年和他打过交道,那时候,他还没有侯爵,我送太夫人去法林寺礼佛,逢着下雨,我们都在驿站,那人虽是文人,可性格直爽,待人彬彬有礼,我们聊了一晚上……” 宁氏拧眉地看着他,文战嵩不是会闲聊打发时间的人,必是后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管家是是你下命令收回的帖子,可是和这件事有关?” 被宁氏看穿心思的眼神一扫,文战嵩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张嘴欲说两句,想起文博武的叮嘱,努力直视宁氏的眼睛,道,“办宴会无非还想给博武挑个媳妇,之前我没意识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日,我和怀渊兄弟喝了一晚上的酒,说起家中子女,他说他爱的只有他女儿,以后,他的一切都是他女儿的,大户人家多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我被他眼中的信誓旦旦一刺激,就说,等吾儿长大了娶了你女儿,以后,什么都是我孙子的了,他也没反对,笑着应了下来。”说到这,文战嵩心里的紧张渐渐没了,文博武编的故事太过逼真,他都忍不住想要痛醉一场了,接着道,“这件事虽然过去很久了,可我又突然想了起来也算是缘分……” 宁氏拉着脸,神色凝重,“老爷想说什么?”京里有关系好的会定娃娃亲,可双方会交换信物,文战嵩和沈怀渊听上去不过是两个喝醉了酒的胡言乱语,加之沈怀渊已死,死无对证,她们不承认,旁人也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件事,“据我所知,辰屏侯府去寺里住了两年多,当日,沈家小姐为救博武博文受伤之事我也感激,可沈小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博文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总不好让博武娶沈家小姐吧?” 文战嵩突然忆起一件事,博文说亲的对象是周家,论起来还是沈小姐的表姐,不由得心里又骂了两句脏话,宁氏会同意才有鬼。 “博武比沈小姐小姐大不说,沈家家风不严,府里乌烟瘴气闹得满城皆知,最后落得这般田地,沈家小姐,说亲都难……”宁氏没有说完,说亲都难的人怎么可能进她们将军府,可是想想周淳玉,心里又梗着一根刺的难受,当日提亲回来的路上齐氏说周淳玉性子如何好她是一点没看出来,相反,愈发反感,周淳玉嫁进将军府,和天上掉馅饼没什么区别,沈家和周家是姻亲,怎么可能让沈家人嫁过来?看文战嵩确实有这个意思,宁氏脸色阴沉,“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沈怀渊没有死的话还好说,人都已经死了两家又没有交换信物,做不得数,我还要忙,去厅堂了。”拿起桌上的单子,双手用力地拽紧了,看来她也要寻个时间去南山寺上香,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走到门口,让丫鬟去宁家将几位小姐接过来住几日。 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无力的叹息,“啊凝,真的要我失信于人吗?还是一位死者?”声音低沉无奈又透着某种坚定,让宁氏身躯一颤,记忆里,文战嵩是第二次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第一次便是文太夫人上门替他求娶她的时候,文战嵩在后院堵住她,目光寂寥而低落,“阿凝,嫁给我好不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时候她对文战嵩没有丁点的了解,只从旁人嘴里听说过他不少的事情,从未想过有一天,十岁就撑起整个将军府的人会如此抑郁低落,她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下来。 虽然,两人中间差了好多岁,她还是答应了。 现在,他又拿同样的语气与她说话,宁氏有片刻的恍惚,叫住走出几步远的丫鬟,“算了,过些日子再说吧。” 屋里的文战嵩松了一口气,他自己都没想明白宁氏怎么突然就答应下来,回来的路上文博武给他支招,“娘表面上沉着冷静,下人们都以为娘手段了得,不敢得罪,可是,娘的性子最是吃软不吃硬,听外祖母说为了娶娘您花了不少的心思,您好生回想,让娘答应嫁给您时您说了什么,什么语气,故技重施,娘一定会答应的。” 他只以为文博武胡言乱语,没想到宁氏真的答应了,他心中一震,涌现了无数的感慨来,见宁氏进屋,望向她的目光带着拳拳深情,“阿凝,这件事不一定能成,博武的性子你也清楚,若他看不上,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没法子。” 文战嵩见宁氏神色动容,心里又将文博武骂了个狗血淋头,占了便宜还想卖乖,他偏不让他如愿,想装作被逼着无可奈何的模样娶心上人?还得问问他同不同意。 “是我思虑不周了,你问问博武的意思,他不同意的话就算了,毕竟,他的性子,即便娶进府也是冷着人家我就更对不住怀渊兄弟了,博武不同意,你就四下多打听打听京中的青年才俊,为沈小姐找位好的夫婿,别让她受了委屈也算是我对怀渊兄弟的补偿了。” 宁氏蹙着的眉微微舒展开了些,是了,文博武的目光哪会看得上小丫头片子,满心应下,“待会我就问问他的意思,这件事估计成不了,不若让沈小姐拜了你为干爹,我们也给她出一份嫁妆,有将军府当后盾,她说亲也容易些。” 文战嵩目光一闪,“这个法子甚好。” 文博武心里的事情落定,回屋后,悠闲地躺在床上,左右寻了一圈,想起丁丁送去沈家了,嘴角的笑徐徐绽放,完全没料到他爹在背后拉他下水,挖他墙角,怂恿宁氏给他心上人介绍青年才俊…… 第066章 反常应下 和文战嵩说完话,宁氏也没了整理单子的心情,多出一个干女儿总比多了个不明不白的儿媳好,尤其将军府不缺这份嫁妆,宁氏松口气,对文战嵩道,“认干女儿要仪式,这件事需和太夫人通通气吗?” 文战嵩被文博武捉弄的一口恶气出了,心里畅快不少,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不甚在意道,“这件事先不和娘说了,她身子骨还没好,真到了认干女儿的时候再告诉她吧。”气恼归气恼,文战嵩还有理智,闹到太夫人跟前,怕就是满府皆知了,且文博武下不了台面,不知还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宁氏应下,转而说起文博武的亲事来,“我哥哥家的几位姐儿常来我们府里,你看着觉得如何?博武性子冷,身边有个人陪着,我们也省心些。”之前她和太夫人往文博武院里塞了几次人,没想到气得他离家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来,屋子里的那些人都被他乱找了借口发卖了出去,还听说卖出去之前受了番折磨,那段时间,府里人说起文博武皆面色苍白,她和文太夫人再气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也就那时候开始,她才不敢将文博武逼急了,生怕他不小心出门就不回来了。 文战嵩叹了口气,文家几位小姐容貌才华皆不俗,可惜没能入文博武的眼,抬起茶杯仔细看着杯子上雕刻的花纹鸟兽,脑海猛然想起去年秋猎皇上皇上赏赐的一套茶具,“我在南山寺禅房发现方丈眼光不俗,喝茶的杯子竟是上等的官瓷,和皇上赏赐我的……”话还没说完,想起什么似的,陡然扔了茶盏往外走,嘴里怒骂道,“我看他是越大越会来事了。”难怪他在方丈禅房瞥着茶杯觉得乃不俗之物,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做工细致精美,竟是那小子拿他的东西送人情去了。 “怎么了?” 文战嵩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火气又噌噌冒了起来,“将皇上去年秋猎赏赐的茶具拿上来。”董家媳妇是宁氏身边的老人了,管着大房的库房!不一会儿就来了,如实禀告道,“那套茶具大少爷很喜欢就拿走了,侯爷要不要换前年的?” 宁氏蹙眉,文博武不钟爱茶具,而这套茶具却是文战嵩最喜欢的,上边雕刻的纹路是一座小镇,用笔精湛,文博武舍不得用才放进了库房,奇怪地问道,“博武拿你的茶具干什么?”来侯府做客的人中,和文博武聊得好的人少,那么贵重的东西文博武能把它送给谁?当下,只得安慰文战嵩,“不若问问博武可有法子拿回来。” 文战嵩听得又是一气,老实道,“那个逆子已将它送了人,要回来?哪有你说的容易?”又转身与宁氏对视,气愤道,“你先忙你的事,我找那个逆子算账。” 茶具用之前要先用冷水,再拿滚水清洗,当日禅房的茶杯一看就知道是文博武早就送去了的,瞒着他就算了,竟能堂而皇之拿走了他的东西不吭声,他如何能痛快?怒气冲冲地找文博武算账,然而却扑了个空,院子静悄悄的,文贵也不在,招来洒扫的丫鬟一问,答案更是让文战嵩来气。 “大少爷出门了,说是有要事要做,晚上不回来用膳了。” 跟上来的宁氏松了口气,出了屋子,她又是下人眼中高贵端庄的大夫人,洒扫的丫鬟不自在地挪了挪地,接着一日的工作,文战嵩心里有气发不出来,憋得老脸通红。 而此时的文博武本想直接去辰屏侯府找沈月浅分享喜悦,谁知经过辰屏侯府巷子口的时候见着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趴在石狮子上旁边,到处张望,文博武隐藏起来,给旁边的文贵打了个眼色,文贵闪电般的奔了过去,吓得几人一窝蜂的散开,文贵揪着一人的衣领询问,那人惶恐不安,嘴里满是求饶的话,文贵心中不喜,往后拽了拽他的领子,迫使他往上仰着头,“好汉饶命,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想见沈府小姐一面澄清事实的……” 文贵诧异,又往后勒了勒,那人立马全部招了,原来他是刘书邦身边的小厮,之前一直跟着刘书邦,刘书邦因为韩家发生的事惦记也记恨上了沈月浅和周淳玉,才会想着找人在二人回京的路上设下埋伏,坏了两人的名声,可是,他们当时并没有捧着周淳玉和沈月浅一根头发,当时他们躲在一颗大石头身后,不知怎么被人袭击了,醒来人已经在城外了,之后传出周淳玉的事,他们心中虽然觉得奇怪,为避免刘书邦发脾气,几人都说做得密不透风,目的达到了。 没过几日,京兆尹直言拿出了刘府出入大门的牌子,刘书邦气他们做事情拖拉带水罚他们挨了板子,朝堂上,参奏刘侍郎的奏折一本又一本,刘家的铺子生意一落千丈,过年回京述职的官员多,他的侍郎一职怕都保不住了,这件事,刘书邦也被刘侍郎打了并且扬言要将刘书邦赶出去单过,刘书邦吓得不轻又在他们身上找茬,也是瞒不住了,几人才说了实情,那日,劫持周淳玉的不是他们,是另一伙儿,刘侍郎不信,说除非他们找出其蛛丝马迹,故而,才会想着来沈府找沈月浅澄清这件事,蹲了好几天了也没见着沈月浅出门,找周小姐更是不可能了,文家和周家的亲事定得急,周淳玉肯定正在闺阁中绣自己的嫁衣呢。说到这,那人又张嘴求饶,“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那件事真不是我们做的。” 刘家得罪了将军府和周府气数算是尽了,文贵松开手,嫌弃的掏巾子擦了擦手,意味不明道,“做与不做已经不重要了,回去告诉你家少爷,刘府都是因为他才受了牵连的。” 小厮点点头,踉跄的脚步跑远了,文贵这才笑了起来,躲在一颗石头后面还破口大骂,没有将他们浸猪笼算是仁慈了,刘书邦的好日子还在后边,文贵得意地看向旁边的文博武,事无巨细将事情转达了,问文博武,“主子,我们还进去吗?”刘书邦派了人来,说不定其他府也派人盯梢,闹出什么动静来,不好做人的还是沈小姐。 文博武挑了挑眉,蹙眉想了一会儿,不吭声,算是认同文贵的话,“回去,晚上的时候再来。”多年谋划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至于刘家,他也不想再计较其他,有的是人跟他计较,文博文之前不理会就算了,现在和周淳玉定了亲,对刘书邦的憎恨只会多不会少。 刚回到院子就察觉到气氛不对,拐过走廊转角,见宁氏坐在树下,一身天蓝色的褙子,发髻上的簪子多是宫中之物,富贵大气,除却脸上愁眉不展,像是遇到什么解不开的洁似的,文战嵩喜欢速战速决,定是将他编造的故事一五一十与宁氏说了,否则,宁氏不会坐下这。 调整好情绪,他慢悠悠走过去,躬身问道,“娘来了怎么不去屋里坐?” 宁氏心里想着事陡然听到他的声音吓得身子一颤,认出是他才回过神来,“你爹说你将皇上赏赐的茶具送人了?他暴跳如雷了好一阵子了,你将茶具送给谁了?” 文博武诚实道,“南山寺的方丈,有一日我不小心打破了他的茶杯,心里过意不去,就让库房管事给我挑了个拿得出手的东西,她们我让我选,最后我就选了那副茶具,皇上每年都会赏赐茶具,府里已经堆了不少了,偶尔缺一套不影响,娘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宁氏蹙眉,拍了拍对面的凳子,让他坐下,将文战嵩与沈怀渊喝醉酒的事儿说了,忘记了问文博武的意思,“你爹和我都想着收她为干女儿,如果你弟弟没说亲的话这件事说不定和她还有可能,眼下的情形,我们也没法子了,总不能让你娶了人家。”最后一句乃姐姐的随口胡说的,文战嵩提醒要问文博武的意思,依着他的性子肯定不会答应。 不料,文博武一反常态,竟然答应下来,“既然是爹爹和辰屏侯还在世的时候定下的亲事,我当然要给他面子,虽说是没有交换定情信物,终究口头上应允了,这些日子得到方丈点拨我也明白了许多事。” “人活着,除了漫无目标的活着不能忘了身上肩负的责任和孝道,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和寺里不知道爹娘是谁的孩子不同,我们有父母有亲人就该好好陪着你们老去,娘,爹怎么说?” 宁氏准备好的话也下架了脸上极为难看,都准备着手收干女儿的事情了,不成想文博武答应下来,张了张嘴,试图劝他,“你爹说了,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就想其他法子,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文博武低着头,声音染了莫名的为难,“娘,爹爹最是看重信用,这件事不答应下来,以后沈家小姐若出了什么意外,爹爹将来如何有脸面去见沈侯爷,在军营怎么服众?不管是为了名声还是爹爹,这门亲事我不得不应下,娘,您觉得对吗?” 宁氏能说什么?心里五味杂陈,脸上勉为其难的挂着笑,“委屈你了,这事你爹做得不对,我再问问他的意思。”让文博武娶沈月浅,宁氏心里极为不痛快…… 第067章 上门提亲 文博武低头,沉默许久才道,“这事是爹和人家定下的,应与不应皆看他,当作个教训好了,毕竟,说起将军府,大家想到的多是爹,而非我与二弟。”语气淡淡的,像极为不满文战嵩草率行事的作风,宁氏心里好受不少,辰屏侯府那种人家确实配不上她们,宁氏起身,忘了眼院外,“行,我问问你爹,还有事忙,我先走了,你爹这事做的……” 宁氏唉声叹气,对文战嵩应下的这件事也不是没有抱怨的,老子欠下的债儿子偿还这种事竟然发生在她们府里,说出去旁人都不相信。 最后,问题又回到文战嵩这里,文战嵩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宁氏以为他还在纠结,劝道,“我与博武说收沈小姐为干女儿,他嘴里不赞同,心里估计是同意的,这样也好……” “好什么好?”文战嵩长叹一声,没想到文博武算计到他头上不说,还算计到如此地步,文博武在宁氏跟前装委屈不愿意,这边又暗暗威胁他,摆明了有恃无恐,文战嵩翻身坐起来,怒气冲冲道,“说好了亲事就成亲吧,博武那种性子就该有人管管他,让他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的。” 宁氏背过身子,素净的脸,蹙得眼角皱起了浅浅的褶子,埋怨道,“幸得府里有两个儿子由着你折腾,我看要是博武博文都说了亲,沈家那门子事你怎么应付。” 文战嵩苦着脸,宁氏的意思是同意了,他怎么感觉这么不爽呢?帮了忙落得两头埋怨,倒在床上掀起被子盖住,苦恼道,“以后我也不管了,由着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老爷说什么时候上门求娶比较好?”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文博文明年三月成亲,按理说文博武身为大哥成亲应该在前边,现在却是不可能的了,毕竟,沈家那位姐儿才十三四岁呢。 文战嵩埋在被子里,不耐烦道,“明天吧,越早越好,早些日子进府也好帮你打理后宅。”宁氏管着偌大的将军府不容易,已故的老将军又是个宠妾灭妻的,若非宁氏手段好,太夫人的日子不见得好过,可也是因为这些,婆媳两生了嫌隙,面上不觉得有什么,心里对对方都存着疙瘩,这么些年了也不见消,之前他还劝,后来发现两人都不写在脸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 宁氏蹙眉,翻身对着文战嵩,蹙眉道,“会不会太急了?” 还不是你儿子等不及了?文战嵩心里嘀咕却不敢实话说,只得道,“怎么能不急?博文年纪不小了,那位小姐性子也是个好的,也到说亲的年纪了,明年被其他人家抢走了怎么办?我与沈怀渊兄弟的事你别往外说,对将军府名声始终不好,那晚也是兴致来了。” 宁氏瞪他一眼,文博武说对了,可不就是拿他的亲事给自己买教训了?闭上眼,不满地答了声好,文博文和周家的亲事在京里炸开了锅,文博武和沈家,估计又得闹起来,光是宁家那边,对她只怕也会落下许多埋怨,还得抽空回去解释一番。 沈月浅并不知晓将军府因为她乌烟瘴气了好些天,快入冬了,周氏准备给王氏做身衣服,王氏早年过得神气,现在跟着大房,日子别提多凄惨了,身子瘦得只有骨头和皮不说,浑浊的眼,十步开外已认不清楚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和街边要饭的老乞丐没什么两样,穿的衣衫更是粗布绸缎拼接出来的,周氏去长巷子看过王氏一回,回来感触颇多,年轻时再能耀武扬威,人老了,还不是就剩下一空架子?天气转凉,周氏身子不舒服,沈月浅就接了周氏的活儿,再厌恶王氏,她已经得到了报应,而她们活得好好的,已经够了。 况且,小七长大后少不得会入仕,多攒些名声也好。 她针线好,这晚小七在她屋里休息,她吩咐玲珑抬了绣架搁到炕边,她边做针线,边和小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而小七旁边,则是穿着一身大红色衣服的小狗,小七挑的布料,鲁妈妈做的,刚给丁丁穿上的时候它不习惯,歪着头,一直蹭自己的肚子,新奇的样子让小七捧腹大笑。 文博武熟门熟路进了院子,见屋里灯火通明,给身侧的文贵招手让他上前看看,得知小七在屋里,他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也没让玲珑通传,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他大可以进屋,小七见着他不会觉得有什么,他不想等将来小七长大了懂事了看轻沈月浅,哪怕有一丝丝怀疑都不行,走的时候问玲珑这几日沈月浅可有什么打算,玲珑摇头,她虽然希望文博武和沈月浅成亲,也看出文博武对沈月浅有情意,平时都该帮衬的帮着,然而,她明白,如果文博武最后没能娶沈月浅的话,沈月浅的名声就坏了,她们当丫鬟的是帮凶,看着文博武走后,她到侧门叫婆子出来,色厉内荏的说了些话,以后,万不能随意放人进来,婆子委屈,“玲珑姑娘,你说这话我不爱听,我一直守着这道门,从没让不认识的人进来过,难道府里进了贼不成?” 玲珑蹙眉,看婆子神色不似有假,狐疑道,“刚刚你在干什么?”看向婆子刚在躺的地方,“你在睡觉?” 婆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事前一刻还很有精神,下一刻就来了瞌睡,而且睡得很沉,索性没出过乱子,被玲珑澄澈的眼盯着,婆子有点悻悻然,“中途眯了一会儿,玲珑姑娘放心,我虽然闭着眼,有动静的话还是听得到的,是不是小姐院子丢东西了?” “没,府上只有夫人和小姐,少爷年纪又小,入冬后小偷多了,小姐让我来叮嘱一番,妈妈守着门也无聊,待我禀了小姐,明晚开始给您找个人作伴。”玲珑还是不放心守门的婆子,第二天和沈月浅说了,沈月浅一怔,答应下来。 周氏得知将军府的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来了,心中满是困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让明月进屋伺候她换身衣衫,她和将军府极少有往来,不知什么风将三人吹来了。 齐氏和裴氏还沉浸在从太夫人院子出来时,宁氏说的那番话上,“二弟妹三弟妹,这两日府上无事,我看你们在府里也无聊,不若陪我出去走走?”齐氏裴氏只以为谁家夫人送了帖子,到辰屏侯府门口,宁氏让丫鬟呈上拜帖她们才困惑,两人面面相觑,一眼不知宁氏葫芦里卖什么药。 周氏生病后脸色不太好,让明月给她擦些脂粉,生怕礼数上怠慢了,问道,“三位夫人现在在厅堂了?”沈月浅吩咐过若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能带进府,就在门口候着,卢平处事还算张驰有度,极会看人脸色,该不会真让三位夫人在门口候着。 明月边给她擦脂粉,边回道,“卢管家将三人领去厅堂了,夫人不用担忧。”府里的茶是小姐弄回来的,也不知哪儿来的门路,皆是一等一的好茶,便是以前在沈府的时候都很少喝得到。 “那就好,你手上速度快些……” 厅堂,宁氏挺直身子坐着,目不斜视,见丫鬟斟好茶她怔了神,旁边的齐氏出了声,惊讶道,“竟是上好的毛尖,还是用雪水煮出来的?”齐氏惊讶的原因她们从门口过来也就半炷香不到,而这雪水和茶的香度绝非这点空挡可以煮出来的,惊喜的握着杯子,将军府,太夫人对茶这方面要求甚多,齐氏有幸在旁边观摩过太夫人煮茶的过程,当时,她只敢轻轻抿了一小口,就是这种味道。 裴氏不似齐氏没见过世面,进门后她已不动声色观察了一番,屋里的家具摆设皆是一等一的好货,能喝得起这种茶不算什么,斜眼瞄了眼齐氏,忍不住好奇为何会来这里,“大嫂让我们来可是因为什么喜事不成?” 齐氏诧异地抬头,“喜事?博文的亲事定在明年,这时候府里还能有什么喜事?” 宁氏没回答,待茶凉得差不多了才端起来,抿了一小口,眸色渐深,她以为辰屏侯府这种人家能喝一般的茶已不容易了,没想到竟是如此低调的奢华,丫鬟奉茶的时候她就闻着味道了,有的茶猛一吸鼻子和上好的茶香一样,实则不过是茶商在一般的茶叶里添了香料,冷了,味道就淡了,真正上好的茶,哪怕是冷了,茶间的香味也在,且味道淡而不散,倒是她小看辰屏侯府了。 周氏穿了身浅紫色的芍药褙子,一身白色拖地长裙,颜色鲜亮而不失稳重,一眼就知道是好相处的,比起她,宁氏则要隆重得多,衣衫是新制的,头上的穿戴也是全部是宫中御赐之物,气质端庄。 周氏与三位不熟,脸上却也不显尴尬,“大夫人怎么有空转到这边来了?”文家和周家说了亲,论起来,以后文博文还要叫她一声姑姑,周氏不明白三人来意,却也没主动问起,而是说了些府里的闲杂事。 辰屏侯府也就三个人,人口十分简单,琐事却是不少,齐氏听着听着不太感兴趣了,四下打量起来,宁氏面上却温和了许多,不管家不知道府里的杂事,对周氏印象又好了不少。 “今日冒昧前来,还请沈夫人不要见怪,早前就该亲自登门拜访谢谢你了……”说这话的时候,门外丫鬟说又有人上门了,宁氏面上愈发舒缓,“是我请来的,沈夫人可否……” “大夫人客气了,明月,快去门口迎着。”面上沉着冷静,心里却起了波涛骇浪,江家太夫人已经十多年不出门走动了,哪怕皇上最疼爱的五公主下嫁江家,都没听说江太夫人有何值得高兴的,又担心明月没听说过江家怠慢了,斟酌着要不要自己去接一接,江太夫人今年快六十岁了,年轻时跟着江老爷子吃了不少苦头,战乱时,对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有救命之恩,江家没有封侯,可却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五公主嫁进江府后也和其他当媳妇的没什么区别,如果说将军府的地位和荣耀是沾了太后的光,那么江家,则是实打实入了皇上的眼,江家少爷小小年纪就当选了太子陪读,江家更是出过太子太傅,说起江家,谁不望文生畏? 不止周氏,齐氏和裴氏也震惊了,江家那位太夫人和府里太夫人有些交情,对她们庶子庶女非常不喜欢,可是对宁氏却是极好,齐氏不由得多看了周氏两眼,她大概猜着宁氏来这边的目的了,可是心中更震惊,府里那位可是太夫人的宝贝,太厚也常称赞夸奖让皇上善待,结果亲事落到这种门槛上,心里暗暗思量起来,大房的两个少爷的亲事门第都低,到了二房三房,她们的孩子岂不是也跟着遭殃?齐氏脸上就不太愉快了,面上却不敢表现一丝一毫。 远远地听到了脚步声,周氏猛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丝毫不担心三位轻视她没见过世面,主动出声道,“江太夫人德高望重,我一直都敬重她,容我出门迎接她老人家。” 宁氏跟着起身,脸上露出了愉悦,周氏站在门口,主动迎上去屈膝行礼,“太夫人吉祥,您能来,真是我们的福气。” 见她面露激动而非巴结谄媚,江太夫人便知她不是阿谀奉承之辈,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盈盈道,“快起来吧,文家那几位可到了?” “到了,就等着您老人家了。”宁氏迎出来,自然而然的走到江太夫人身边,江太夫人身边的老妈子退后一步,宁氏搭起手扶着江太夫人,笑道,“说了会话了,太夫人快请进吧。” 周氏在侧边,心中震惊,她心里的猜渐渐趋向于事实,心愈发不能平静。 宁氏扶着江太夫人坐下,拿过丫鬟手中的茶盏亲自倒了一杯递给江太夫人,“我们来了一会儿了,还没和沈夫人说起这件事,您来了正好。” 江太夫人脸上始终带着笑,亲切地接过茶,抿了一口,脸上倒是没有一丝惊讶,“也好,博武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沈家小姐的事我也算有所耳闻,是个好孩子。” 江太夫人收到宁氏的信诧异了许久,派人出来打听沈月浅的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深的心机,不可谓不聪明,她们这种人家的当家主母必须要有几分手段,沈月浅暗暗谋划的旁人看不出来,却是瞒不过京中像她们这样的老人,她立即想到的便是宁氏,宁氏当小姐的时候没看出如何能耐,进了将军府后,一件两件事情加起来,说起来,沈月浅的作风和宁氏倒是有些相像,遇事处变不惊,走一步算五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现在的将军府能如此声望,太后是因素,和宁氏掌家的手段也分不开。 周氏坐在凳子上,不敢说话,心里忐忑不安,希望不要是她想的才好。果然,下一句,江太夫人就主动说起来为文家大少爷保媒的事,“沈小姐冰雪聪明,处事也几位稳妥,这样的孩子很少找了,博武是我看着长大了,性子也是好的,不知周夫人可否割爱,让博武那小子替你照顾沈小姐?” 江太夫人这么多年还没为谁保过媒,开门见山就问了出来,齐氏裴氏心中难掩震惊,她们敢确定,文太夫人是不知晓这件事的,否则,今早的时候不会一言不发,那位多看重文博武她们看在眼里,文太夫人甚至说了,她死后,她所有的嫁妆都给文博武媳妇,老将军那一份留下来几房分了,奎家当年给的嫁妆不多,可文太夫人会经营,比起老将军留下的那些,只多不少,可文战嵩和宁氏不出声,她们也不敢,不然,文太夫人会以为她们惦记她的嫁妆。 周氏面露迟疑,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她有点无措,转身吩咐明月将沈月浅和小七带来,蹙眉道,“太夫人亲自前来,我该给您面子,阿浅十三岁了,我也暗暗在打听,文大少爷的品性全京城都知道?可我们家的情况不同,老爷在的时候就将阿浅当成宝,也没怎么拘束她念书,宠溺惯了,晚辈担心她规矩上让几位笑话了,打老爷走后她吃了不少的苦头,说实话,太夫人不来,我是想给她找一位简单的人家,平平淡淡过一辈子算了……” 江太夫人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担心沈月浅配不上文博武,去将军府受委屈,再者,将军府人口复杂,处事却是难了,她慈祥地笑道,“自家的孩子自家疼,你说的是这个理,博武比沈小姐大上几岁,只会更疼着她让着她,文家几位长辈都在,你担心沈小姐去了将军府被人轻视,这点却是想多了,沈小姐是她们诚心诚意求娶回去的,自然已经认可了她各方面,这点你却是不用担忧的。” 沈月浅陪小七在院子里打拳,拳法是文博武送来的册子上的,每天抽动练一会儿可以强身健体,明月说让她去前边时她还奇怪,得知宁家几位夫人来了,来江家太夫人也来了她才反应过来,文博武说去南山寺后就没了音信,难不成中间出了什么事? 沈月浅拉着小七到厅堂时,里边一阵沉默,周氏眼眶泛红,江太夫人和宁氏也面色动容难掩心头感伤,“娘。”她叫了声,拉着小七上前一一给在座的人行礼,江太夫人脸上又有了笑容,就是宁氏也笑了。 “模样是个标志的,一看就是福气好的孩子。”江太夫人看过不少美人胚子,像沈月浅这般气质出众温和的却是少见,五公主已是标准的美人了,比起沈月浅,眉宇间失了一份独特,而沈月浅,上到额头下到下巴,叫人评论不出一句不好的话来,美得出众却不会让人心生邪念,确实难得,宁氏笑的是难怪文博武同意下来,只怕也是见过一两次的。 沈月浅态度不卑不亢,完了,乖乖的站在周氏身侧,周氏收起心中情绪,见江太夫人和宁氏难掩对沈月浅的赞美之情,心里好受了许多,摸摸小七的头,指着江太夫人道,“那是老祖宗,小七上前磕个头吧。” 小七也不扭捏,晃着身子走到江太夫人跟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仰头,脆生生喊道,“老祖宗好。”刚才他叫江太夫人,现在一声老祖宗,叫得江太夫人心都化了,连说了两声好,“小七是吧,刚才听你娘说起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家里只有你和你娘,可要照顾好你娘知道吗?” 沈月浅疑惑,江太夫人话里有话,看向周氏,周氏红了眼眶,养了十几年的闺女要给别人做儿媳了,这时候才明白当初她和沈怀渊成亲时,高氏心中的苦涩,嫁了人,再疼爱她都不是自己能看着的了。 走的时候交换了庚帖,宁氏说让钦天监看了日子就上门提亲,左右成亲要等沈月浅及后,早些提了亲让旁人清楚沈月浅是将军府的人也好,免得其他人向周氏张口。 回去的路上,齐氏一反常态没有拉着宁氏问文博武怎么看上沈府小姐,而是心里害怕起来,当时,沈月浅为何会受伤别人不清楚她是知道的,她没想到那帮人是要文博武兄弟两人的命,最终害得沈月浅昏迷了许久,沈月浅进了将军府,若是得知了事情真相,会不会给她穿小鞋? 裴氏也心不在焉,马车上,三个人都沉默没有说话,下马车的时候,宁氏瞥了眼两人,“之前博武博文没说亲,博涛几个孩子也拖着,现在,你们倒是可以多打听打听了。” 齐氏微微变了脸色,裴氏也神情不自然起来,宁氏将二人神色看在眼底,没有说话,穿过影壁碰到要出门的文博武,宁氏蹙眉,这个时辰不早不晚,他要去哪儿? “娘,您去哪儿了?我给祖母请安的时候没见着您人。”文博武一身黑色锦服,想起周氏心中顾忌宁氏蹙眉,从不评论文博武穿着的她第一次提醒他,“在京中又不是上战场,如此深色的衣衫以后少穿,待会我让绣房给你做几身颜色亮丽的,都是说亲的人了,别整日冷着脸吓人。” 文博武笑着点头,“娘说的是,我这就回去将衣衫换了,对了,祖母说今日身子好了,让您陪她进宫给太后请安呢。” 文博武步伐快,宁氏欲再说什么已不见了文博武人影,宁氏心里觉得怪异,从没觉得他像今天这么好说话过,难不成她知道今早她干嘛去了?想想又不可能,她去辰屏侯府一事没有对府里任何人说起过,且文博武就算知道了,也不该高兴得会乖乖听话,看了眼衣衫,让身边的丫鬟去告知太夫人马上就过去,自己先回了院子,遇着文战嵩也在,宁氏说起文博武的反常,好奇不已,“这两日博武是不是遇着什么喜事了,我挑剔他衣衫颜色太过厚重,戾气吓人,随口让他回去换一身,他竟然没反驳。” 文战嵩正在核算军营物资,闻言,拿着算盘的手一顿,小声怒骂了一句,宁氏去屏风后换衣衫没听清楚,“老爷说什么,没听清?” 文战嵩已噎,“没什么,在南山寺受过方丈点拨,回来知道孝顺人了吧,沈夫人可同意了?” 周氏是个精明人,纵然心中再有不舍也应下了,宁氏对周氏还算满意,加之,辰屏侯府并未像外边人说的那么落魄,不仅不落魄,比起京中那些大户人家一点也不差,可就是门第太低了,“同意了,左右待会我和娘会进宫,顺便找钦天监看个日子上门提亲,定下了,希望博武也收收心,好好过日子。”想到沈月浅那张脸,美不可言,江太夫人都为之一惊,文博武纵使要挑剔也挑剔不出什么来。 文战嵩望着窗外的景色,喉咙始终梗着刺,被儿子算计到这种程度,说不去,他在那些老东西面前就真的抬不起头来了,“提亲的事不急,问问钦天监明年或者后年哪个日子好,不求赶时间,日子一定要挑好了。” 文博武恨不得现在就将人娶回来,文战嵩有了个法子,宁氏出门的时候又提醒了一遍,“你让钦天监看看近三年的日子,亲事的话晚些也好,辰屏侯府人口少,让她多在家帮衬她娘和弟弟两年没关系,左右博武年纪大了,多等两年没什么。” 宁氏蹙了蹙眉,她心里琢磨的是待沈月浅及后两人就成亲,京里想将女子多留两年的多的是,可文博武年纪不小了,再拖下去…… “你问问再说吧。”文战嵩琢磨着,不出这口恶气,他气难顺。 宁氏心里犯嘀咕,让早些上门将亲事定下的是文战嵩,现在又拖着不让提亲的又是他,琢磨许久也没明白文战嵩前后的反差从何而来。 第068章 一生执念 文太夫人气色果真好了很多,得知文战嵩和文博武都在府里,文太夫人难得对宁氏和颜悦色道,“他们忙,你可要让人伺候好了,天冷了,坐着不动易身子冷着凉。” 文太夫人心里是喜欢宁氏的,当初去宁国侯府也是真心想求娶她陪着文战嵩过日子,不想后边会发生那么多的事,其中,也有她的错,可能这次真病得厉害,文太夫人看事情变了许多,家和万事兴,将军府在宁氏打理下,一直秉承着这个原则,二房三房怎么都闹不出幺蛾子来,换作她也是佩服宁氏处事的。 宁氏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认真道,“早就准备好了,是前朝的一副文房四宝,砚台还是托博武弄到手的,您放心吧,您身子骨好了,我们一起去吧。” 宁氏对奎家不是一星半点的好,果然,下一句文太夫人就点头了,“该去看看你舅舅了,我看过日子了,那天正好休沐,我们一家人都去。”奎家的人口和将军府差不多,不过,将军府是儿子多,奎家是女儿多,奎老太爷说了好几次亲上加亲这件事,她这次就应下,穿过弄堂时,才继续道,“他舅爷对博武一直看重得很,自小就说博武有福气,要知道砚台是博武送的,肯定会更高兴,我准备在奎家住上些时日,让博武陪着就好,奎家的姐儿多,且姿色性情不一,相处久了,总有能入博武眼的。” 宁氏顿了顿,面色如常道,“娘说的事,不过听老爷说起,年底了,军营的事儿多,博武还得亲自去军营住上些时日,您要是想舅舅了,不若接舅舅过来住些时日?” 奎家老太爷性子粗犷,是个不拘小节的,走到哪儿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请他来将军府他一定会高兴的。 文太夫人犹豫半晌,笑道,“这个法子也甚好,对了,宁国侯府的姐儿可都说亲了?” 宁氏微微笑了笑,宁家和奎家都想嫁进将军府是心照不宣的事,从文太夫人在太后那边得了消息文博武不会娶宫里边那几位,她和文太夫人之前都在暗中使劲想把各自的娘家姐儿接过来,但是并没提到门面上说过,不想今日宁氏来了兴致,宁氏缓缓道,“还不清楚具体缘由,我明日准备回一趟宁国侯府问问,几位姐儿年纪也不小了,该说亲了,要是寻不着合适的人家,我也帮忙打听打听。” 文太夫人脸上的笑愈发温和,轻轻拍了拍宁氏的手,“你想明白了就好,我欠着你舅舅,他想亲上加亲我们就如他所愿就是了,亲家若是担心宁家几位姐儿说的男子品性不好,你让战嵩出去打听打听,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亲事马虎不得。” 宁氏点头附和,对沈家的事儿只字不提,进宫后,太夫人陪太后说话,她去钦天监问了近三年的好日子,从钦天监出来的时候,她哭笑不得,近三年就两个日子最好,下个月初十,后年的四月,如果下个月提亲的话,亲事定在后年四月刚合适,若在后年定亲,亲事还得往后至少压一年半,犹豫再三,心里有了主意。 从宫里回来,担心文博武去奎家老太爷寿辰上闹出什么事,与他说了和沈家的亲事,宁氏担心他像文战嵩那般反悔,肃言道,“亲事不得儿戏,既然已经交换了庚帖就不可能再反悔了,我想了想,现在月末了,等你舅老爷的寿辰过后就去沈家提亲,东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可不许反悔坏了人沈小姐的闺誉。”沈月浅长得真是什么话说,标志得很,为人又有手段,文战嵩有句话说对了,沈月浅进了门,她会轻松得多,那种女子,不怕被二房三房欺负了去。 文博武脸上无悲无喜,声音和平常没什么两样,“都到这步了我还能说什么?爹娘高兴就好,舅老爷寿辰,说到提亲,早些年在军营的时候积攒了些东西,后来皇上又赏赐了不少,她毕竟是将军府长媳,我手里的东西以后都会交给她保管,不若这次送些去侯府算了,以免沈夫人觉得我们轻怠了沈小姐,如何?” 实则,提亲一事极赶,宁氏忙着文博文亲事的事宜,拿抽得出空管文博武的,故而点头应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你准备好给管家便是,我还有许多事,先回了。” 夜里服侍文战嵩宽衣的时候宁氏将钦天监说的日子与文战嵩说了,文战嵩这次骂得大声,“收买钦天监,亏他想得到法子?” 宁氏蹙眉,停了手里的动作问他,“谁收买了钦天监,是不是看的日子不对?”她也觉得钦天监夸大其词了,可钦天监算的日子一直很准,从没有过纰漏,皇上以往不怎么在意,现在对钦天监也极为重视。 文战嵩一怔,脸上愠怒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心烦意乱道,“没事,只是觉得钦天监这两年越来越玄乎了,测出来的事情神乎其乎,会不会这次出篓子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吗?明年的日子不好,皇上还得祭祀呢。” 钦天监这两年测出来的事情都在适当的时候发生了,引得皇上重视不少,水患干旱,没有钦天监看不出来的,文博武这次为了亲事收买钦天监,明年皇上祭祀,看钦天监怎么说。 夜幕低垂,文博武换了身白色的长袍,腰间玉带上垂着一块玉佩,细细看的话会发现,玉佩边缘刻了一轮弯月,相貌堂堂,敛去周身戾气的文博武,看上去更温文尔雅,走到屏风前,躬身道,“主子,钦天监监正说事情已经办妥了,年终皇上会问明年祭祀一事就会穿帮让您小心些,还有,他夜观天象,今年怕是有雪灾,想问问是否真有这件事?” 文博武整理好腰带走了出来,手里把玩着一块上好的玉,中间刻有字,指腹来来回回的在那一处摩挲,良久道,“他有能力不该怀疑自己,皇上选择祭祀隆重,要阳光明媚,明年却是不需要了,原因太过复杂,我要出门不想说。” 文贵汗颜,这番话要是如实转达回去只怕会得罪了人,斟酌一番,文贵转换了思路,到门口,传达了文博武的意思,“我家主子说今年确实会有雪灾,灾情该有些严重,明年祭祀一事又变,至于怎么个变法,时间还有点久,我家主子还要再观望些时日,到时会告诉监正大人的。” 文博武凭着上辈子的记忆,知道的事情多,和钦天监监正说了几次话就让后者佩服得五体投地,遇着事情了首先想到的就是来问文博武,如果文博武不对,立马改了说辞,文贵也是帮忙跑腿的次数多了才摸透了钦天监那群人很多时候都是浑水摸鱼过的,尤其有了自家主子后,经常领着俸禄不办事,皇上问起了就归来问自家主子,没想到,还看得出有雪灾,这点让文贵刮目相看。 文博武到了侧门,文贵就知道自己的事情来了,上前,趴在地上,对着拇指大的小洞贴上去,掏出手里的管子□□去准备吹气,就听里边传来两人的说话声,他扭头,明显,文博武也听到了。 沈府的下人多,可是,这个侧门平时没什么人出入经常锁着,守门的婆子便只有一个,而这时候里边传来的说话声明显是两人的,文博武心思一转就明白沈月浅是防着不让他进府了,想想也是,两人定了亲事,他行事还这般孟浪的话被周氏发现一次,两人的亲事肯定会告吹,心里不由得为沈月浅突然转变的态度喜滋滋的,摆摆手,转身走了,他不进沈府,还可以想其他法子见她,不过,要费些功夫就是了。 隔天,沈月浅收到文博武的来信,这次的信和平时的嘘寒问暖闲聊琐事不同,里边是文博武请她出府之事,以及一些羞人的话,沈月浅看得面红耳赤,若非字迹相同,她都不敢相信那些话是文博武写的,不过,想起他无赖起来的模样,又觉得是他了。 快速的写了回信让玲珑送出去,文博武的邀约她是不能去了,从江太夫人宁氏上门后,周氏对她严格起来,每日让桐娘子教她规矩不说,还不准她出门,铺子的事情也交给周氏管着了,她明白周氏的紧张,一天文家不上门提亲,其中就会有变故,又有周淳玉被丁家反悔的事情在前,周氏紧张也在所难免。 文博武收到信心里失落了一阵子,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斟酌一下午,傍晚的时候回了信,让沈月浅支开侧门的婆子,就一晚上,两人说说话他就走。 侧门的两位婆子如果都晕过去的话定会引起周氏怀疑,这种时候他不敢冒险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是,等了一晚上也没听文贵说前边来信了,倒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起身,随意披了件一瞬衣衫去窗户边坐下,斟了杯茶,漫无目的地看着漆黑的窗外,风冷,灌在他脖子里人愈发清醒了,天空没有月亮,他的目光却变得柔和起来。 历经两世,终于和她走到现在这一步,心中的欢喜不敢告诉别人,只能在夜里独自回味,他心里唯一遗憾的就是不知道上辈子死后沈月浅发生了什么,她性格坚韧,认定了事就会义无反顾,为了沈未远是那样,被文昌侯府的人害得小产伤了身子后对宋子御冷漠下来也是这样,她认为是好的是对的就会一直坚持下去,上辈子离京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会死了,那种临近死亡气息的日子让他想问问他,如果和他一起去边关,待打完了仗两人就隐姓埋名不问世事可好? 然而,终究没有问出来,只能交代好后事,尽力让她活得无忧无虑一些,她看自己的目光中总是充满了愧疚和担忧,里边还有某种情愫,每次捕捉到她眼中的那份情愫他都整日整夜的睡不着,为什么她明明对自己有情还愿意为了旁人嫁给别人?他从未想过问她,问了,她也不会承认的,更重要的是他问不出口,不管什么答案,皆是他心底无法承受的痛,两年,成了他们两一辈子无法在一起的阻隔,他在前边操练巡防时,她在京中孤苦无依,活该他得不到她,是他没有及时明白自己的心意,原来,心里早就认定了非她不娶,爱着,却又深深错过,被人万箭穿心的那一刻都没有在清冷的夜里想到她决定诱惑宋子御娶她来得痛。 死前那一刻,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融入血水,空而寂灭,得逞之人嘲笑他再目中无人死前也是可怜虫,他们不知,他哭的是不能再护着她了,留她在世上,继续为那些无所谓的人卖命,他只希望她好好活着,活得高兴些啊,为什么就这么难。 在京里关于他的传言一直很多,他性子本就阴沉,不爱说话,许多人对她敬而远之,有人怀疑他好男风,他和她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她成亲后的那些年,文太夫人一直问他为什么不娶亲,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小姐,门第再低她们也认了,太夫人病重的时候总是拉着他的手悔恨当年不该送他去军营,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变成这样或许会和文博文一般,正常的娶妻生子。 沈月浅也多次劝他,“博武哥,你也娶个人回家照顾你吧,你离京的时候想着有人在家等你,也会愿意早些办完事回来的。”她不知,没了她,任何人在他心中都不能牵动他回家的心思了。 他不知道佛祖为什么让他重生一次,而沈月浅为什么又重生回来了,依着时间推算,他死后,沈月浅没活多久也死了,沈未远在边关犯的错误被他抹灭了去,而他让人带给沈月浅的信中有文昌侯府和沈府的把柄,有了她,两府不敢为难她,为什么,她还是年纪轻轻就死了? 这辈子重生,他早早的就在朝堂立足了脚跟,又多次前往南山寺和方丈长谈,皆没找到重生的根本,方丈说一个人执念深了,下辈子怨气重,有上辈子的记忆也不是不可能,没遇着过,不能说没有,他不敢对方丈知无不言,那是他的秘密,只愿意和沈月浅分享的秘密了,又坐了两炷香的时间,脑子里浮现了上辈子很多的画面。 知晓他和沈月浅事情的只有文博文,是他亲弟弟他没有隐瞒,可是,文博文知道多了,心里多沈月浅的怨恨也多了,质问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嫁做人妇的女子选择孤独终老,文博文成亲后,院子里过得并不安生,有些时候两人为着一些事会吵得厉害,文博文娶的女子是个会来事的,拖累文博文许多,他当时没有正面回答文博文的话,而是问他,如果不成亲会有安生平静的日子过,你愿意选择一个人吗?见文博文沉思不语,他又才正面回道,终有一件事是我们错过了还念念不忘的,你想要安生的日子,我想守着她,一生执念不过如此。 远远的,看着她幸福,心中千疮百孔也会瞬间治愈。 还好,这辈子,那些有过的伤心苦痛都和他们无关了,他将她护得好好的,起身关好门窗,重新躺回床上,拽紧了手里的锦帕,这是他偷偷从她衣柜中拿来的,每次心情不能平静时,握着它,再恐惧的心都会安静下来,一切不是梦,她还好好的,无数次的心里暗示自己,这样,才会安然的睡去。 早上,文贵进屋伺候文博武穿衣,烛台上的烛蜡,沿着烛台滴落在地上,文贵习以为常的去衣柜找衣衫,文博武睡眠不好,有时候整夜都睡不着,他进屋第一次见着了也吃了一惊,烛台的烛蜡便是现在这种情况,滴在地上,要拿刀片轻轻的刮,后来,这种情况多了,他也习惯下来,烛台小了,蜡烛又是大蜡烛,一晚上不灭就会成现在这样,问过文博武要不要换个大的烛台,文博武不同意,这件事就搁置到了现在,文博武去太夫人院里请安了,文贵才招呼丫鬟进屋将地上的烛蜡清理了。 奎家老太爷的寿辰没有邀请外边的人,就是周围的亲戚去了,即便如此,院子里也坐了不少人,奎家老太爷不喜欢齐氏和裴氏,两人也不往他跟前凑,跟着齐氏拿了准备的礼物后,两人就退出去了,奎家的院子是文太夫人找人建造的,费了不少的心里,路上,遇着奎家嫁出去的几位闺女,年纪和齐氏差不多,谈吐风度却是差了,几人坐在八角飞檐的亭子里,聊了一会儿就听对方说起文博武的亲事来,齐氏心惊,要知道,这件事文太夫人现在都不清楚,她虽然想文太夫人知道,可是当日去的就四个人,谁大嘴巴说出去了,宁氏一问就问出来了,故而齐氏一直憋着,现在听对方说起,下意识的瞄了眼裴氏。 “二嫂看我做什么,这件事我也是刚从别人嘴里听起。”裴氏脑子不傻,齐氏能想到的事情她怎么会想不到出声问对面的奎静闲,“闲姐姐从哪儿听来的?” 奎静闲和江家的三夫人走得近,还是无意听她说起来的,她爹一直想和大将军府亲上加亲,她姑姑一直以文博武性子阴晴不定,还要再看看两人相处得来不,嘴里说是担心奎家小姐嫁过去受了冷落,实则还是担心文博武不答应,落了奎家脸面罢了,没想到和别的府里的小姐都交换庚帖了也不敢到处宣扬,估计是怕她爹发飙吧,奎静闲叹息道,“没想到姑姑最后会给博武说那样的人家。”比起辰屏侯府,她们家的家世都要好上许多,一直以为文太夫人眼光高,又有奎老太爷在中间信誓旦旦要亲上加亲她才没有将自己的女儿说出来问问文太夫人的意思,知道是这样子,她一定会让文太夫人对她的女儿满意。 齐氏一怔,没想到是江太夫人,她以为这件事宁氏提醒了江太夫人不在外边说,原来没有,心思一转,齐氏挑眉笑了笑,凑到奎静闲耳朵边说了两句,后者连连点头。 说完了,奎静闲起身走了,裴氏担忧地看着齐氏,“二嫂,刚才你和闲姐姐说了什么?大嫂瞒着不说是有原因的,要知道是你怂恿……” “三弟妹说的什么话,我也和她随便说两句话和大嫂有什么关系,你的语气倒是怀疑我在大嫂背后插刀似的?” 裴氏不在多言,脸上的担忧更甚。 奎静闲进屋给奎太夫人亏太老爷请安的时候,文太夫人和宁氏也在,她在奎太夫人身侧坐下,猛地问起文博武来,“今日怎么不见博武人影,说了亲,人也害羞躲着人不见了?” 文太夫人和奎太夫人说话没理会过来她的意思,不明所以地看着奎静闲,而旁边的宁氏却是脸色一沉,奎静闲为之好笑,仍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姑姑看着我做什么?说来也是巧了,我和江三夫人有些交情,博武说亲还是从她嘴里听来的,有几个月没见过博武了,姑姑要提醒她,成亲了可别忘给我下帖子才是。” 这下不止宁氏,文太夫人,奎太夫人,奎太老爷的脸色都变得奇怪起来,文太夫人脸上还算镇定,带着浅笑,“闲姐儿说的什么话?你是博武表姨母,成亲这等大事当然会请你,不过,你说博武定亲了是怎么一回事?” 奎静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文太夫人,“姑姑,别告诉我博武和沈家小姐交换庚帖一事您不知道?还是表嫂托江太夫人保的媒呢,江太夫人德高望重名声极好,每年的宫宴上,皇后都会给三分脸面的,除了参加宫宴哪儿也不去,现在为了博武居然出来走动了,给足了您的面子,就是沈家心里也高兴得很呢。” 奎老太爷哼了声,质问文太夫人,“你还说什么亲上加亲,博武都说亲了你还瞒着我?你心里没有我这个哥哥当初又何必答应?我奎家的姐儿也不是不值钱让人糊弄来糊弄去的。” 文太夫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调转视线,落在宁氏蹙着的眉头上,声音不显怒气,耐着性子道,“闲姐儿说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宁氏本想先提亲,商量好了成亲的时间再告诉文太夫人,没想到这时候被人揭开来,一脸平静道,“是真的,博武也老大不小了,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上次去周府提亲的时候偶然听旁边人说起沈月浅这个人,一打听,是个好的,儿媳就做主定了下来。” “胡闹,胡闹,明日就给我将庚帖换回来……”屋子里没有外人,文太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看着宁氏,旁边的奎老太爷气得拂袖而去…… 第069章 提亲之后 “娘,既是交换了庚帖万万没有退回去的理由,早两年,贵央侯府和周府那点事闹得人尽皆知,今时的贵央侯府比起当初差远了,况且,这事老爷也没有反对。”宁氏态度温顺,说出的话却差点让文太夫人气得晕过去,“战嵩向来不问后宅之事,纵使是博文的亲事也是我们起的头他才应下的。”文战嵩最是孝顺,绝不会背着她答应宁氏这种事,除非,受了宁氏蛊惑,想到这个可能,文太夫人脸色愈发难看。 最后,奎老太爷的寿辰闹得不欢而散,回去的路上文太夫人对宁氏也没个好脸色,宁氏耐着性子解释道,“您也别生气,江太夫人亲自去看过了,心里欢喜得不得了,直言说沈小姐长了张旺夫脸,和博武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文太夫人迟疑的望着她,面露度量,且神色已有所松动,宁氏趁热打铁道,“沈小姐二弟妹三弟妹也见过,长得好看不说,还是个知书达理的……”说着,挑了沈府的几样小事告诉了文太夫人,文太夫人更是拧紧了眉,齐氏和裴氏是早就听说过的,不明白宁氏为何又重新提起,狐疑的瞄了宁氏两眼。 沈月浅小小年纪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老屋那边的人闹得人仰马翻,手段不可谓不狠,文太夫人思忖片刻,沉吟道,“博武以后是要单独分出去过的,他的媳妇哪需要有雷霆手段?”话是这么说,语气却缓和不少。 宁氏如何把将军府掌控在手里的事儿她是亲眼看见的,说起来,沈月浅和宁氏这方面倒有些相像,将军府确实在宁氏管家后一步一步越来越辉煌受人尊敬,沈月浅那个丫头估计不差。“可你也不该如此草率,博武的性子哪是能将就的主儿?”文太夫人心里仍不满,不满宁氏瞒着她。 这话一出,算是同意了,齐氏暗暗噘嘴,心里对文太夫人稍有抱怨,大房的事情再差都是被逼无奈或是情有可原,同样的事情换到二房三房身上,必会被训斥一顿。 大将军府的大少爷突然要定亲了,且对方还是沉寂落败下来的辰屏侯府,京里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待去辰屏侯府打探过虚实后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两府完全没有往来不说,身份地位悬殊了不是一星半点,可大将军府的人就是上门提亲了,而且,还是江太夫人保的媒,江太夫人在京中地位甚高,好多年不出来走动了,大将军府请动她,真是给够了沈府脸面,而且,不止这样,文博武是将军府长子,规矩礼仪比起当时的文博文成亲多了不少不说,送的信物更是极为贵重。 整整一日到辰屏侯府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周氏忙前忙后地应付着,沈月浅则在屋子里安生带着小七,不理会外边的热闹,天黑十分,辰屏侯府才安静下来,周氏派明月来说,今晚小七住在这边,她实在没有精力照顾他了。 小七没出门,可是院子里热热闹闹,且下人们得了赏钱,他也察觉到不对劲,问沈月浅今日是不是有喜事,沈月浅笑道,“嗯,娘说不来接你了,小七又能挨着姐姐,是不是喜事?” 小七笑得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童声稚趣道,“是喜事,姐姐,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沈月浅摇头,小七已经三岁了,跟着她和周氏,大道理知道的不多,可也该清楚男女有别一说了,沈月浅让玲珑进屋给她洗脚,状似不经意的问起侧门守门婆子的事,玲珑不骄不躁,道,“守门婆子这些日子身子骨不好,奴婢担心她出什么岔子,年关正是小偷泛滥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奴婢觉着还是派两人守着比较好。” 沈月浅垂下眼,玲珑说得对,府里只有她和周氏,外人跑进来确实不妥,挥挥手,让玲珑退下了。 今日,文博武出足了风头,那些聘礼大半是他自己准备的,就是宁氏见着了心里都泛酸,那些好东西,连着她都没有,文博武为了讨媳妇,倒是一点不吝啬,回屋和文战嵩说起这件事语气还酸溜溜的。 文战嵩闻言,也不痛快,文博武和沈月浅的亲事定在后年四月份,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半的时间,这个时间文博武只怕也是算计好了的,和宁氏道,“博武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今日的事情确实太过了,我见着那套楠木的桌椅也愣住了,好东西不拿来孝敬爹娘,竟想着讨好媳妇,下次见面你可要说说他。” 宁氏倪他一眼,今日提亲可谓是给够了辰屏侯府面子,明日起,辰屏侯府的帖子也会开始多起来,说起沈府,不再是王氏当家做主的沈府,而是辰屏侯府的沈府了,京里边的大户人家最是会看人脸色,风向也转得快,她心里高兴于辰屏侯府的名声日渐升高,毕竟都是将军府的功劳,算是大家对将军府的认可。 沈月浅和文博武成亲的消息传得快,所有人都知道了,周淳玉失神片刻后嘴角扬起了笑,丁薇心里又为沈月浅高兴心里又有别的滋味涌上心头,然而,情绪最属复杂的还是长巷子住着的王氏等人,薛氏死后,沈怀庆没有再娶,身为平妻的陈氏当了家,沈月牙的身份翻天覆地的越过了真正的嫡女沈月茹等人,沈月茹每日跟着王氏去外边帮人洗衣服挣些铜板,沈未年两人则去街头摆地摊靠帮人写信攒点银子,沈怀庆人已经废了,整日躺在床上嚷着要陈氏伺候,陈氏不嫌弃他脏,将他照顾得极好,沈怀庆心里颇感安慰,愈发使唤沈月茹几人要听陈氏的话。 王氏是在搓衣服的时候听院外几名妇人聊天说起这件事的,这边住的皆是穷人,鱼龙混杂,不乏有在大户人家伺候的小厮婆子,得知大将军府去辰屏侯府提亲,王氏老脸一怔,搓衣板上的衣服也忘记抹皂角了,像是个被挖空心脏的傀儡,麻木习惯地重复着手里动作,她旁边的沈月茹嘴里哼了声,继续搓着手里的衣服,陈氏会做人,哄得沈怀庆团团转,沈月牙在家里当娇滴滴的大小姐,她出来累死累活的卖命,心中没有怨言是假的,可是,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然而沈月浅呢?死了爹可是却能飞上枝头当凤凰,越想心中怨恨越深,扔了手里的衣服,恼怒地看着王氏,“祖母,我们也回去吧,二娘自己在家里享福,凭什么要我们出来干活?” 这里是大杂院,她们旁边还有许多和她们做同样活计的妇人,日子久了,彼此也认识了,听了沈月茹的话,笑着对她道,“你二娘性子好,天冷了,你们回去不会受埋怨,我们就不同了,今日不多洗些衣服出来,今年冬天的棉被都没有呢。” 沈月茹嘴角抽了抽,陈氏最会工于心计,认识她的人都忍不住称赞她性子好,是个好相处的人,只有与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才知道陈氏的厉害,她缩了缩袖子,看向不肯起身的王氏,气恼地跺跺脚,自己走了。 她是沈府高高在上的嫡小姐,凭什么要被一个二娘踩在脚底,抬手看向冻得通红的手背,委屈地哭了起来,她要去找陈氏要个说法,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走到一处小门前,沈月茹又停下来,踟蹰良久才缓缓踏进门去,推开门,入眼全是堆积如山的柴火,是沈未年他们去京外的山里砍回来的,陈氏抱怨柴火贵,沈怀庆和沈未远二话不说就让沈未年他们砍柴。 沈怀庆心偏得厉害,连着沈未远的心都是偏的,明明,他是她的亲哥,和陈氏该敌对才是,然而,沈未远对陈氏却极为敬重,不仅对陈氏,对沈月牙这个妹妹也比对她好,沈月茹活得水深火热,有时候甚至想偷偷地死了算了,多少次站在井边又退怯了,死了能完事,可是她小时候憧憬的那些生活就彻底没了,她想,她还是要好好活着,风风光光嫁人才是正经出路。 他们住的地方小,沈月茹和王氏一间屋子,推开门便有一股子臭味,王氏不爱干净,睡觉的时候为了省事也不洗脚,她忍受不住嘀咕两句,王氏会和她抬杠,后来,她也习惯了,关好门窗,轻手轻脚地拉开抽屉,最里边的盒子里存着十多枚铜钱,她屏住呼吸地倒出来摊在手心,细细数了数,一文不少才松了口气,转身收拾好行李,这种每日每夜洗衣服的日子她过够了,她不想再和一家人挤在一起了,她要出去。 走出去时听到陈氏屋里传来动静,她心中好奇,沈怀庆和沈未年住一起,这个时候,宅子里除了陈氏和沈月牙,没有外人才是,忍不住心底好奇,她慢慢走过去,越走近心里越震惊,沈未远竟然在陈氏屋里,而且,传出来的声音更是羞得她脸红心跳,她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转身就跑,难怪,难怪沈未远处处帮着陈氏,竟是这个原因…… 沈月茹心里害怕至极,打开门时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响动,帷帐里,陈氏衣衫袒露,双腿缠在沈未远腰肢,喘息道,“刚刚有没听到什么动静?”说话时,声音欲语还休,沈未远身子一颤,俯下身来,重重的用力一沉,低哑道,“是你的叫声……让我快点呢……” 陈氏脑子一片空白,拥着沈未远全身打颤,久久,身子还平复下来,推了推趴在自己身上的沈未远,“阿远,该走了,别让那老不死的发现了端倪,那样我们可都活不了。” 陈氏保养得好,快四十岁的人了看上去比三十出头的女子还要年轻,且风韵犹存,沈未远喜欢她得紧,两人已经好了好几年了,那时候,陈氏还是沈府的姨娘,他还是受所有人敬重的二房长子,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陪着他的就只有陈氏了,沈未远在她胸前蹭了蹭,扭头望着关闭得严严实实的窗户,枕在她脖颈间,说道,“过些时日,我和几位好友开的酒楼上了正轨我们就搬去大一点的院子,买几个下人回来伺候你。” 陈氏来了精神,沈未远这些天早出晚归她还以为在外边乱来呢,没想到竟是办正事去了,目光一亮,“真的?那你祖母和你爹怎么办?说实话,忍了这么多年,我是不想再忍了。” 沈未远觉得王氏还好,毕竟有手有脚可以自己伺候自己,沈怀庆就有些麻烦了,想了想,道,“爹被赌场的人害得如此凄惨,我心里自有打你好好等着就行了。” 陈氏识趣地点点头,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声音娇弱媚骨,“听你的,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几天。”起身伺候沈未远穿衣,等人走后,打开窗户散了屋里的味道,简单洗漱后才款款去厨房准备晚饭。 得知沈月茹不见了人影,沈未年着急了,看向默不作声的沈未远,后者搁下筷子,冷冷地看了眼平时沈月茹坐的位子,训斥道,“四妹从小就是个不服输的,估计受够苦日子了不想和我们,一起过才走的,我们安心等着她回来就好。” 有陈氏的点拨,沈未远为人处事愈发自私了,一家人对沈月茹的离家出走都没放在心上,王氏倒是有几次欲言又止,想想也觉得不可能,沈月茹如果真是听了大将军府和辰屏侯府的亲事才离家出走的,她去的地方也只会是侯府了,想起过去那些耀武扬威的日子,王氏觉得像隔着几十年似的,往事不堪回首,说的就是她吧。 回到屋里,打开抽屉,果然,沈月茹打定主意不回来了,将新做的衣衫和铜钱都带走了,接着,王氏打开衣柜,叠得整整齐齐的旧的衣衫有翻动过的痕迹,沈月茹是真不想在这个家待了,将所有值钱的物件全部拿走了,看着叠好的被子,她慢悠悠走过去,翻上去躺好,屋子里没有烧炕,略显凉意,身子捂在被子里都是冷的,王氏心事重重,子时过了她才闭上眼,浅浅睡去…… 文博武收到沈月浅的来信哭笑不得,侧门的婆子竟是玲珑安排的,今日提亲都没见着她的面文博武心里已十分不痛快了,谁知一切都是她身边丫鬟的主意,文博武心里不舒坦,就让文贵想个法子,不让人起疑,又能打开侧门,文贵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沈月浅身边的丫鬟婆子难收买,侧门的却是不好说,但凡银子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第010章 上门添妆 文贵说事情解决了的时候,文博武意味不明地瞅了他一眼,文贵做事喜欢耍点小聪明,此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毫无疑问用了不入流的法子希望他张嘴询问,文博武懒得多问,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文贵依言退下,脸上失落落的,可不就是文博武没问他什么法子解决事情的? 周氏着手准备沈月浅的嫁妆了,将军府给的聘礼丰厚,周氏决定将她的嫁妆全部给给沈月浅当聘礼,还有沈怀渊在世的时候准备的绫罗绸缎,加起来,勉强有一百二十八台,周氏准备寻人去南边淘几样拿得出手的木材给沈月浅打一套家具,足足的凑够一百二十八台,让沈月浅风风光光出门。 沈月浅给王氏做好了衣衫,她就开始绣自己的嫁衣了,大红色的杭绸,还是她一周岁的时候沈怀渊买回来的,其实,细细想来,沈怀渊对她和沈未远是完全不同的,周氏待沈未远如亲生儿子,沈怀渊则明显心存芥蒂,很小的时候,沈怀渊每次出京都会给她带许多礼,沈未远的却只是应景的一些书,那时候,沈月茹沈月裳羡慕她,曾说沈怀渊重女轻男,讽刺沈怀渊没有眼力,养儿防老,沈怀渊却对一个丫头片子宠上了天,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沈月茹沈月裳年纪小,所听来的也不过是薛氏和罗氏说的罢了。 然而,沈怀渊就是宠她,恨不得给她摘天上的星星,那样的父爱,可惜小七没有福分感受。 余氏和周淳玉来的时候,沈月浅坐在绣架前,认真地穿针引线,小脸精致动人,周氏出声叫她,“阿浅,看看谁来了?”自己这个女儿小时候不懂事,大了,没做过一件让她操心的,不知不觉,她都要嫁人了,周氏既高兴又伤感,一时间,鼻子有些发酸。 沈月浅不料周淳玉也会来,将针线收进篮子里,微微一笑,“大舅母和表姐怎么来了?”周淳玉的亲事定得急,她该在家忙着绣嫁衣才是。 余氏心里百感交集,自己这个侄女是个厉害的,没想到会嫁去将军府,上前拉着沈月浅的手,目光认真地端详片刻,点头道,“是个有福气的,江太夫人都说你以后福气长着呢,我今日来也是为着添妆一事,你表姐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过来瞧瞧,小七呢?” “他和卢平游湖去了。”沈月浅推开凳子让余氏坐,余氏坐下后她才上前拉周氏,四个人围在梨花木的圆桌边说话,余氏看着沈月浅和周淳玉,成亲后,沈月浅就是周淳玉大嫂,妯娌两自来关系不好处,得知沈月浅嫁给文博武,她心里为沈月浅高兴的时候又为周淳玉高兴,比起不知道性子的妯娌,沈月浅这个妯娌性子可就好多了。 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和你娘分出来手头算不上富裕,你祖母的意思是当时你娘和你爹成亲时她准备了一百二十八台的嫁妆,后来留了六十台下来,你成亲,周府也算一份嫁妆,是你祖母的心意。” 那六十台嫁妆余氏是去看过的,不得不说,高氏对周氏是真心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留着不让任何人动,她起先琢磨着高氏会送给周淳玉,毕竟,周淳玉嫁得风光,也是周府的体面,谁知高氏一直没吭声,得知将军府来沈府提亲后高氏就将她贾氏和小高氏叫过去说了这件事,她手里的那六十台竟是给沈月浅留的,小高氏当即脸上不太好看,贾氏也隐隐有不悦,她却没什么话说,嫁妆给了沈月浅,去了将军府,看在周府出的这六十台嫁妆的份上沈月浅也会多和周淳玉亲近,周淳玉日子也好过得多。 周淳玉的嫁妆她早就准备好了,九十八台,实打实的都是贵重的,不差高氏手里的那些,从高氏屋里出来的时候,小高氏讽刺她说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嫁妆给沈月浅和给周淳玉没差。 她训斥了一句,如果周氏不是嫁给沈怀渊,高氏何至于留下那六十台?当年,沈家给的聘礼少,高氏心里不痛快,沈家人得知给周氏的嫁妆有一百二十八台心里不觉得与有荣焉,反而,王氏上门暗指周家不给沈家人脸面,说既是看不上沈家又何苦让周氏嫁给沈怀渊,高氏这才留了六十八嫁妆起来,即便是这样,成亲那日看着周氏的嫁妆,王氏心里还是不痛快,仍然觉得周家人嘲讽沈家的聘礼太少了。 这件事怕是一直在高氏心里搁着,所以,才会想着将那六十台留给沈月浅。 周氏暗暗红了眼眶,当年她和沈怀渊成亲不知道高氏给她准备了那么多的嫁妆,还是进了沈府,从薛氏嘴里听来的,声音略微哽咽,“嫁妆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她爹从她一出生就开始准备了,攒了几年也有不少,加之我的那些,够了。” 周氏没和任何人说,将军府送的聘礼中,还有一叠银票,她细细看过聘礼单子,上边没有提到这个,文博武偷偷告诉她是孝顺她的,整整三万两银子,她大概明白文博武的意思,是告诉她以后会跟着阿浅孝顺自己,这三万两是对阿浅不能留在自己身边的歉意,文博武,只怕早就对沈月浅有情义了,阿浅以后是个有人疼的。 周氏一脸感慨,“娘觉得愧疚我,我心里却是不觉得的,阿浅爹对我好,从没找过其他人服侍,便是太夫人强行往房里塞的人也被他寻着由头打发了出去,否则,也不会让我强行过继了未远。” 沈月浅不想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忙岔开了话,“大舅母,嫁妆我娘准备的就好,将军府不差我的那点嫁妆,真要不喜欢我,再多的嫁妆他们也会嫌弃是滥竽充数,喜欢我,嫁妆箱子里装的是泥她们也觉得是价值连城的宝。” 被她一番话逗弄,周氏和余氏哭笑不得,周氏嗔她一眼,“哪有那么形容自己的?都是说亲的人,说话怎么还口无遮拦?”心里却是认同沈月浅说的话的,她嫁给沈怀渊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周淳玉一直留意着沈月浅的神色,发现说起将军府时,她没有自己那么多的顾忌,说话也极为大胆,要么是不看重这门亲事,要么便是知道即便她说了什么,将军府的大少爷听去了不会往心里去。 看她脸上的浅笑,更像是后者,沈月浅心里的人一直是文博武么?那文博文和沈月浅又是怎么回事? 周淳玉的目光太过灼热,沈月浅瞥了她一眼,好奇地问道,“表姐看着我做什么?” 周淳玉脸上的怔神来不及收回,僵硬地笑了笑,“没什么,现在你还叫我表姐,过两年我就该叫你大嫂了。” 余氏和周氏看着两人,愈发好笑道,“是啊,过两年你们的称呼就倒过来了,成亲后不如在家里自在,你们以后可要相互扶持。”这是余氏乐意看到的结果,沈月浅嫁的是长房长子,前途自然比周淳玉嫁的次子好。 余氏和周淳玉离开的时候,余氏塞了五千两银子给周氏,“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和你说实话,冲着浅姐儿和玉姐儿嫁的都是将军府长房,我和二弟妹三弟妹给浅姐儿的添妆就该区别出来,今日来就是为着这事,到了添妆的时候我再和二弟妹三弟妹一起来。” 要是等添妆的时候拿出来,贾氏和小高氏还以为她故意落她们面子,背着拿出来最好不过。 “大嫂客气了,阿浅的嫁妆我准备的差不多了,玉姐儿成亲在即,你留给玉姐儿压箱底吧。”周氏说什么都不肯要,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道,“大嫂,你认识的人多,我想给阿浅打一套家具,不若你帮我寻一两个有经验的木匠如何?” 余氏立即应承下来,“正好,府里给玉姐儿做家具的人还在,到时,我直接让他们来找你好了,可看好了木材?” 周氏愁的就是这个了,沈怀渊之前积攒的木材搁在沈府没来得及搬走,再回去的时候已经被大房的人卖了,她再想拿回来也是不可能了,摇头道,“没呢,我正想着找谁去南边的时候拖些回来。” “这有何难,我回余家问问你大哥,今年好些官员要回京述职,让他问问平时走得近的朋友能否捎些回来就是。”给周淳玉准备的木材还是周寒轩用剩下的,若有多的,她不介意送周氏一些,可惜没有。 周氏感激一笑,“谢谢大嫂了,给娘说声,过些日子我再回去看望她老人家。”高氏觉得害了她一辈子,周氏心里却是感激她的,当初如果高氏不同意,她就不会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和沈怀渊在一起的十多年,足以让她用一辈子的时间缅怀了。 送走了余氏周氏折身回了沈月浅院子,这几日小七一直赖在这边不肯走,卢平几人口风不紧,与小七说了沈月浅要嫁人的事,之后小七就缠着沈月浅,说是要跟着沈月浅一起嫁人,不止沈月浅,让她也跟着嫁过去,周氏和他解释他也不听,只得由着他赖着沈月浅,索性小七年纪小,旁人不会说什么,年后再住在这边就不好了。 沈月浅抱着小七坐在书桌前,手里翻着一本书,朗声教小七念诗,小七慢吞吞地跟着她念,周氏心一下就软了,走进去问道“小七学什么呢?” 沈月浅在学业这一块对小七不严格,可是每天都会教他念一些,小七记性好,三字经全都会备了,已经开始学论语了,周氏侧身吩咐明月晚膳拿到梧桐院来,坐在两人对面,待小七念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道,“小七喜欢念书吗?” 小七伸手要她抱,周氏顺势抱过他,让他坐在她腿上,问道,“小七会背了不?” 小七先是点头,后脆生生道,“姐姐说明年送小七去学堂,不能在家里偷懒,娘,哪儿有学堂啊?”周太夫人之前提过让小七跟着周家几位哥儿,可小七年纪小,夫子怕是顾不过来。 周氏问沈月浅,“阿浅想送小七去什么学堂?”大户人家都自己请了夫子,之后再看着情况送去书院,也有一开始就送往书院的,可是毕竟是少数。 “我还没想好,请个夫子来府里教导小七也是好的,可这样一来小七没有人陪,愈发会觉得念书枯燥了,送去书院的话又太远了,对了,娘可有为小七寻着合适的小厮了?” 周氏摇头,“人牙子送来的小孩我看过的,都是些极会看人脸色的,脑子也灵活,小七性子纯粹,不适合着小七伺候,我再问问吧。”那些小孩子年纪不大都已在其他府里伺候过了,分寸拿捏得很好,周氏却不太喜欢,一辈子陪着小七的人,她想选干净憨厚一些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担心小七学坏了。 沈月浅明白周氏的意思,蹙眉道,“小七的小厮却是要挑好了,不会做事没有关系,性子是个好的就成。” 吃过饭,周氏回去的时候想起一件事来,“这两日没什么事,我想着去长巷子看看你祖母,你和我一道吧,她还活着,我们不能做得过分了。”沈家已经从族谱上除名了,是族长和三叔公等人商量后的结果,这事她没和沈月浅说,除名这种大事,以往定会闹得满城皆知,王氏祈求族长不要说出去,当是维护他们最后的脸面,族长看在死去的沈怀渊的面子上答应了下来。 沈月浅一怔,缓缓地点了点头,“听娘的就是了。”王氏已经是苟延残喘的等死之人,她犯不着降低身份和她们一般见识,“那小七去吗?”她担心王氏对小七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 周氏也犹豫了,片刻后才道,“去吧,你让他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就是了。”周氏走出两步远又想起一件事,转身回眸望着小七怀里的丁丁,张了张嘴,终究没问丁丁是谁送过来的,早前她忙,等反应过来丁丁已经在府里随便走了。 沈月浅回到屋里陪小七玩了一会儿游戏,想起周氏说帮小七找小厮一事还没着落,让小七自己玩,她去桌前,准备给文博武写信,文博武人脉广,他找的人沈月浅信得过,写好信还没让招玲珑进屋,玲珑掀了帘子进屋,脸上挂着笑,请安后,走到床边躬身地让小七跟她去旁边屋子,说里边有许多新买的玩具,沈月浅轻蹙着眉头,小七已张开手臂让玲珑抱他出去,到帘子边才想起她来,朝她挥了挥手,稚气道,“姐姐,我去玩玩具,待会就回来。” 沈月浅心里觉得奇怪,玲珑不是会逗小七的性子,天快黑了抱小七出去玩这种事一次都没发生过,心里奇怪不已,没一会儿,帘子又传来响动,定睛一看,沈月浅才明白过来玲珑的反常,笑道,“你怎么进来的?” 文博武一身宝蓝色袍子,周身戾气全部敛了去,倒是有几分文质彬彬的味道,挑眉时,儒雅之气尽显,嘴角一勾,道,“守门的婆子看出是未来的姑爷,抢着给我开门,我大摇大摆就进来了,你在写信?” 沈月浅的手还搁在信封上,砚台里的墨汁还没干,文博武走过去,深邃的眸子熠熠生辉,“我看看你写了什么?”伸手抽沈月浅手下的信,被沈月浅按住了,轻声道,“算不上大事,我与你细说吧,我娘想给小七挑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厮,寻了好长时日也没遇着合适的,你人脉广,能否帮忙找两个?” 文博武咧嘴,答非所问地凑上前,一张脸笑得邪魅,“可有什么报酬?” 沈月浅倪他一眼,红着脸道,“没有,爱帮就帮,不帮就算了。”语声未落,文博武已将话接了过去,笑得大声,“小舅子的忙该帮,我让文贵帮忙留意,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左右都是忙,一个两个没什么影响。” 沈月浅细细想了一会儿,道,“明年小七就四岁了,我想着送他去学堂,远了,我娘只怕是会担心的,请个夫子进府又担心小七没有同龄人陪着玩,你怎么看?” 她问便是没将文博武当做外人了,文博武心里高兴,伸手握着她的小手,思忖片刻,才道,“这件事却是不好来,我身边有几位副将,他们府里的孩子和小七差不多,常年不在府孩子都送去书院了,不如我请个夫子,让那些人一并来侯府,他们有几家也住在这条街上,不算远,我先问问他们的意思。” “会不会很为难?”文博武身边的几个副将沈月浅见过一两位,性子是个憨厚的,沈月浅既想将事情解决了又不想给他惹来麻烦,可真要请个夫子来府里,文博武势必要费些心思了,想明白了,沈月浅就有些迟疑。 “好了,事情解决了,我也要寻报酬了。”说着,扣住沈月浅的后脑勺,倾身上前,沈月浅还未回过神鼻息间尽是他的呼吸,尺贝辗转,只能被迫承受,分开时,她气喘吁吁地瞪着他,文博武却餍足的顺了顺她的头发,意味深长地说道,“酥麻鸡的味道不错。” 沈月浅闹了个大红脸,脸色愈发红润,澄澈的眼里波光潋滟,文博武说起了正事,“皇上早早就赐了我府邸,年后准备找人修葺一番,你想住什么样的院子?” 匠人已经找好了,天冷不适合开工,他准备开春后再说,从房屋到院子,需要费不少时间,一年一年还不知道够不够。 那里是他和沈月浅的家了,他想问问她的意思。沈月浅倒是没想过住什么样的地方,下意识地摇摇头,想说随便,文博武却郑重着脸道,“以后是我们的家,你好生想想,我让匠人尽力达到你说的。” 沈月浅沉默许久,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仰头看他,文博武抱起她,然后,他坐在凳子上,她坐在他腿上,沈月浅不习惯的扭了扭身子,却被他按住,“别动,你慢慢想,我等着。” 沈月前脸色通红,想了许久,才道,“院子里四季都有花开好不好?” “好。” “可以有一个大的池子泡澡不?” 文博武眼底精光一闪,“这个必须有。” 沈月浅又想了许久,道,“正屋旁边可以开两个橱窗不?隔两间小一点的房间出来?” 文博武不明所以,见沈月浅连耳根子都红了,思忖许久,目光落到屏风边的一个笼子才反应过来,柔和道,“好。” 知道文博武明白了她的意思,沈月浅愈发无地自容,这招还是从周氏那儿学来的,小七害怕一个人,周氏就将旁边的屋子打通了,偶尔她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小七就在旁边屋子去,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最好开一扇窗,能看清里边情形的那种。” “好。”文博武把玩着她一撮头发,幸好问过她的意思,否则,还真不知道她将他们的孩子都考虑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通禀,说小少爷回来了,沈月浅吓得身子一颤,起身站好,催促文博武快回去,文博武哭笑不得,“我知道了,丁丁我先带走,过些日子找个适合的机会送过来。” 两家已经联姻,许多事也不用避讳了,寻个由头就好。 出门时,文贵毕恭毕敬地侯在门口,文博武瞥了眼不知所踪的守门的婆子住的小屋,神色不明地走了出去,翻身上马出了街道才侧目扫了眼文贵,冷冰冰道,“说吧,用了什么法子让守门婆子对这事不闻不问的?” 文贵笑得极为谄媚,配合地前倾着身子,巴结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本以为文博武会夸奖他两句,谁知,非但没有夸奖他,反而冷了脸,文贵心里嘀咕了两句,想了许久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直到进府了才听文博武道,“找两个忠厚老实的婆子去沈府,贪婪之人想个法子打发出去。” 辰屏侯府人口简单,求上门的人少,如果多了,少不得被人贿赂收买,下人经不起诱惑,容易遭来祸害,文贵想了大半个时辰才想明白了文博武要传达的意思,联想两位婆子见着银子时的贪婪,确实,今日为了银子给他开门,换了别人,给了银子也能进沈府的门,不得不承认,自家主子,某些方面还真是让人望而生畏。 沈月浅和周氏去了长巷子,这种地方,沈月浅也只是听人说起过,可心里仍是被震撼了,巷子两边堆了许多东西,马车根本进不去,周氏来过一次了,率先下了马车,朝前边走来的玲珑招手,“你扶着小姐,别让人冲撞了。”又让福禄福寿走前边,看着点。 沈月浅戴好帷帽,纵使穿得朴素,奈何气质出众,只一眼仍旧让人移不开眼,幸得这个时辰,巷子里没什么人,周氏走在前边,沈月浅和小七手拉着手跟在后边,周氏来过一次,知道位置所在,快到巷子尽头了,周氏在右边的门前停下,门旁边还贴着过年时贴的春联,日子久了,大红色的春联颜色已泛旧,字体上的黑色顺着红色流下,且边缘被人扯走了,东一块西一块的,十分破旧。 明月上前敲门,许久才听到脚步声以及一声柔柔地询问,“什么人啊。” 陈氏声音温柔,明月恭敬道,“我家主子来看望太夫人。”陈氏虽被抬了平妻,说起来,不过比妾高一点,要明月称呼一声大夫人不是平白降了周氏的身份,这点明月是做不到的。 门里的陈氏面色一喜,打开门,见果真是周氏,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竟是二夫人?快进来坐,娘去外边了,我这就让月牙叫她回来。”转身朝里叫了声,余光瞥到一抹素色的衣衫,以及她旁边的小孩子,陈氏笑得愈发和气,“是三小姐和小少爷?几年不见,我都认不出来了。” 沈月浅穿得再素净也抵不住周身气质好,隔着帷帽隐隐看到那张脸让陈氏有短暂的失神,难怪入了将军府大少爷的眼,换作女子,她也觉得沈月浅是难得的美人胚子,可惜月牙没有这么好的命。 沈月牙出来见着周氏,看了好几眼才反应过来,轻轻叫了声“二婶”就不说话了,陈氏笑道,“你二婶来看你祖母,快叫你祖母回来,看看未年未知在不,一并叫回来,说二婶来了,让他们带点肉回来。” 没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陈氏每日的生活都要精打细算,以往顿顿肉也不见得吃得下去,如今,要隔好几日桌上才沾腥,不得不说是命运多舛。 王氏和一堆妇人如往常一般洗着衣服,顺便听着京城谁家的八卦,来这边三年了,起先一直傲着身份不愿融进去的王氏也融进得差不多了,只听一妇人问起沈月茹来,“之前月茹一直和你一起,怎么这几日都不见她人影,莫不是她二娘醒悟要她在家藏着掖着了?” 沈月茹模样不如沈月浅,可是在长巷子也算是个美人了,至少,比陈氏的亲闺女沈月牙要好看得多,没听到王氏回答,那位妇人又道,“同样是沈家小姐,辰屏侯府那位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月茹那丫头,苦日子还有得过。” 长巷子这种地方,大多是穷人,沈月茹要是说在长巷子,以后还是劳苦命,走出去了,最多也就是给人做妾,日子虽然好过了,可是遇着主母厉害的,有没有活路都不好说,妇人们又是一阵感慨,可惜了那张脸了。 “那丫头自来就是个有主意的,估计是投靠亲戚去了吧。”王氏心里认为沈月茹是去辰屏侯府投靠周氏去了,周氏对她怀恨在心,可对着一个上门投靠的晚辈总不会逐出门外,沈月茹,是真过好日子去了。 “祖母……”这时候,门口走来一人,王氏听着声音才认出是沈月牙,沈月牙甚少出门,几位妇人是知道陈氏多宝贝沈月牙的,和娇生惯养的小姐没什么两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神秘得很,沈家搬来这里后极少看到沈月牙出门,今日已算得上难得了,故而不由得出声打趣,“月牙怎么来了?” 沈月牙嫌弃的别开脸,站在门口不耐烦道,“祖母,快些,二婶来了还等着呢。” 王氏一怔,喜悦在脸上蔓延开来,“你二婶来了?什么时候来的?”边说王氏边将搓出来的衣服装在桶里,喜不自胜地看着其他妇人,“我儿媳来看望我老婆子了,之后一个月可用不着来洗衣服了。” 其他几位妇人羡慕嫉妒的同时,心里又不由得鄙夷,沈家的事她们听了不少,王氏有今日的下场乃自作自受,她们若是周氏,恨不得王氏早点死了才好,哪会来这种地方寻晦气?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却装作替王氏高兴的样子催她道,“那你快些回去吧,别回去晚了沈夫人都走了。” 王氏脸上愈发得意,将自己洗好的衣衫推给那位妇人,“这是我今天早上洗出来,给你了。” 妇人脸上是真高兴,直点头道,“谢谢王婶子了。您啊,是个有福气的。”脱口而出的皆是奉承的话,王氏听得更高兴了,笑得合不拢嘴,到门口了才看清沈月牙的穿着装扮,蹙眉道,“怎的用袖子捂着口鼻,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沈月牙不语,走出去好几步远才拿下盖着鼻子的袖子,小声道,“祖母,上次娘与您说的事您可记得了?二婶家可是比我们好上千万倍,听说二婶极宠小堂弟,早前还专门请人去府里为小堂弟建造船舫,您要是去了沈府,我们也能跟着沾光。” 这事上次周氏来的时候,陈氏隐隐与月牙说过,王氏毕竟是二叔的爹,二叔不在了二婶也是需要尽孝的,接王氏过去住几天尽孝太正常不过,二婶肯定不会开口主动提起的,还得王氏自己开口说。 王氏早就算计着这件事了,可是,如今的周氏哪是当年好拿捏的柔弱女子,模棱两可道,“我看看再说吧。”陈氏和沈月牙打什么主意她心里清楚,她不想因着这件事和周氏闹掰了,不能去侯府住,让周氏常来看她也是不错的,故而,对沈月牙说的这事她倒是不强求了。 沈月牙侧目,神情冷淡下来,声音仍然低低柔柔的,“随你吧。” 沈月浅踏进门,蹙起的眉头便没有舒展过,小七也垮着脸,这两日没见着丁丁一直垂头丧气的,倒不是被院子里的杂乱吓着了,陈氏见小七不高兴,柔柔解释道,“天冷了,昨天砍回来的柴火没来得及整理,让小少爷见笑了。” 小七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脸靠着沈月浅的腿,仰头看她,沈月浅低头,隔着帷帽吐出两个字,瞬间,小七高兴起来,沈月浅甚少骗她,说了是今天就会是今天。 正屋的摆设极为简单,一张桌子,一张茶几,还有靠窗的一座架子,连屏风都没有,进了屋,沈月浅才将头上的帷帽摘下,陈氏看清她的面容,称赞道,“三小姐愈发绝艳倾城了,二夫人,您就等着享福吧。” 陈氏会做人沈月浅一直都知道,故而,并没有觉得陈氏是真心称赞她的,沈家的下人全部发卖出去了,陈氏自己给她们倒的茶,周氏抿了一口,沈月浅没动,陈氏在旁边坐下,说着近日的情况,顺便说起沈月茹离家出走一事,“四小姐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她要走我也拦不住,身上也没几个铜板,现在都杳无音信,也不知怎么样了,二夫人可有四小姐的消息?” 周氏一怔,不确认道,“茹姐儿离家出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有几天了,得知三小姐说亲了,说过够了苦日子不想再过了,我以为她会去找二夫人呢,毕竟,您以前对她也是好的。”陈氏之所以不担心就是觉着沈月茹除了周氏没有可投奔的人,没想到,是她想错了,不是周氏,那就是薛家人了。 沈月浅在旁边听得也沉默下来,上辈子,沈家所有人都遭了秧,只有沈月茹因着她的庇佑逃过一劫,对至亲之人都下得去手的人为了过好日子离家出走算不得什么,只是,她没想到沈月茹如此有胆量。 周氏皱着眉头,诚实道,“我没听下人说她来过侯府,你还是派人打听打听她的消息,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出去遇着点事了可怎么办?”沈月浅两次出事周氏都提心吊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来,如今,沈月茹下落不明,她不敢想象要是沈月浅下落不明她会怎么样。 “我让未知未年出去找了,都说没见着人影,哎,四小姐自小就这样,我哪劝得住?”言语间,尽是无能为力的苦涩。 沈月浅微微抿起唇角,她早已见识过陈氏的手段,不得不说,薛氏与她斗了这么多年都没赢不是没有原因的,薛氏要是有陈氏一般的聪明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丧了命,陈氏说话做事真是滴水不漏,三两句就将自己照顾不周的事摘得干干净净了。 王氏在门口见着侯府下人守着,不自觉的挺直了脊背,谁知,二人却未给她行礼,王氏心里不悦,院子里也站着好些人,其中,几位丫鬟的手里还提着礼,立马将下人对她无礼的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了,远远地就朝里边喊道,“怀渊媳妇来了?” 进屋后,屋里有好些人,眨眼看穿着皆不俗,到桌前了王氏才认出来周氏来,调转目光,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七,眼泪哗啦啦地落地,语声哽咽,“祖母的乖孙子哦,总算将你盼来了,快来,让祖母抱抱。” 说着伸手拉沈月浅怀里的小七,小七看过年长之人,可像王氏这副蓬头垢面的却是少见,害怕的躲在沈月浅怀里,哭了起来,“姐姐抱,姐姐抱,有鬼要抓小七,有鬼要抓小七……”哭声震天,弄得王氏僵住了,手伸在半空,尴尬地望着沈月浅。 王氏这才认出抱着小七的是沈月浅,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揉了揉眼睛,接着哭了起来,“祖母的浅姐儿哦,总算将你盼来了,快让祖母好生瞧瞧你。” 手还没碰到沈月浅手臂就被转过身来的小七推开了,眼角还挂着泪珠,又害怕又坚强的瞪着她,“走开,不许抓我姐姐,不许抓我姐姐,博武哥哥,博武哥哥快来,有鬼要抓我姐姐……” 第071章 人死人散 王氏脸色微赧,僵硬地抽回手,转向周氏,搓着手解释道,“有三年没见了吧,我也没认出浅姐儿和小七来,她两不记得我了也说得过去,你怎么想起这时候来了?”说话语速极慢,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周氏的神情,担心她生气随时走掉似的。 周氏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瞥了眼面露惊恐的小七,朝他招手要抱他,小七畏畏缩缩的伸出手,待见着王氏后又害怕的缩了回去,双手环着沈月浅的脖子,力道大得沈月浅皱眉,周氏无奈地道,“这是你祖母,你爹的娘,小七叫声祖母。”言语间全然没有当初带小七去周府时的热络,王氏丝毫没察觉周氏言语间的疏离,极为高兴的再次转头对着沈月浅,沈月浅淡淡的点了点头,要她叫王氏一声祖母她是叫不出来的,掰过小七的身子,岔开话题道,“小七年纪小,认生,甚少出门,我娘出门都不怎么愿意带他,就怕他被吓着了。” 周氏怎会不懂沈月浅心里还存着疙瘩,她也不强求沈月浅接受王氏,朝外让明画等人将礼拿进来,边解释道,“天冷了,阿浅给您做了身衣衫敢在能穿的时候给您送来。” 明画等人鱼贯而入,将礼盒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有给王氏的冬衫,还有一些糕点,周氏还给几位哥儿姐儿准备了布匹,不算多,搁一般人家却也算得上不错的了。 王氏双眼盯着桌上的礼盒,眼冒精光,搓手的频率加快,嘴里却说道,“你能常带小七看看我老婆子就好,何须准备礼?我年纪大了也不知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活,常看着小七就是我最大的礼了。” 沈月浅撇了撇嘴,王氏真是会打算盘,她们常来,王氏就能对陈氏呼三喝四作威作福,是变相的让周氏给她出头呢,她娘又不是个傻的,这种地方,还不如侯府的柴房干净,经常来,染出什么病都不好说,反正她是不愿意的,更别说是小七了。 周氏蹙了蹙眉,含糊道,“年关了,忙的事情多,常来怕是不太可能,况且,年后小七要去学堂念书,时间也挪不出来的。” 王氏坐在陈氏旁边,挺直了脊背,对周氏说话的态度极为满意,不高不低,略微恭顺,好像以前在沈府的一般,听周氏说完,她当即反应道,“多念些书好,他爹小时候就是个喜欢读书的,我近日听外边人说了一套补身子的偏方,你们忙走不开,正好我熬了汤给小七端去侯府,免得你惦记我老婆子。” 沈月浅一直都知道王氏的脸皮厚,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去常和侯府走动罢了,不等沈月浅说话,周氏已接过了话道,“府里请了专门调理身子的下人,哪需要劳烦您?您好生养着身子就是了。” 周氏和王氏也没多少的话说,说了几句后就准备走人,王氏拦着不让,“未年未知还没回来,吃了午饭再走吧。”转而吩咐陈氏,“你去厨房看看可有新鲜的菜,没有的话去街上买些回来。” 周氏哪会留在这里吃饭,她自己不打紧,担心小七吃了闹肚子,摆手道,“不用了,答应了小七去酒楼用膳,他长这么大还不知酒楼长什么样子,难得出来,我带他去看看。” 陈氏一怔,旁边的沈月牙声音轻柔道,“二婶,不如一起好了,天冷了,厨房也没新鲜的蔬菜,屋里没烧炕,哪有酒楼暖和?”沈月牙拧着手里的手帕,一张脸满是期待,周氏也不好拒绝,心里后悔将这件事提了出来。 “不好,不好,我只要和娘姐姐一起吃饭,不要其他人。”小七闹了起来,大声嚷着要回去了,一刻也不想多待,王氏脸色一白,轻声哄道,“小七听话,祖母和你们一起还能喂你吃饭,你吃什么祖母就喂什么,好不好?你爹小时候祖母也喂过呢。” 小七仍不答应,渐渐大哭不止,沈月浅也没了法子,出声道,“娘,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天冷,哭厉害了会出汗,出门冷风往脖子一灌,容易感冒,去酒楼的话也下次吧,小七的身体重要。” 小七在沈月浅怀里哭得前合后仰,沈月浅抱着他微微有些吃力,递给旁边的鲁妈妈,“先抱小少爷去马车上,车里燃着热炉暖和,将座位下的九连环给他玩着打发时间,我和夫人马上出来。” 鲁妈妈抱着小七走了,王氏想要拦也没法子,陈氏沉默片刻,笑盈盈道,“也是,小少爷的身子骨重要,二夫人和三小姐先回去吧,要是四小姐上门还请派人通知我一声,我去接她回来。” 王氏一脸失落,又说了两句挽留的话,知道二人铁定了主意不会留下用饭,又打起了去侯府住几日的心思,犹豫着怎么开口,陪着鲁妈妈抱小七出去的玲珑去而复返,凑到沈月浅耳朵边禀告,“小姐,小少爷一直想养两只狗,趁着今日出门不如去问问,管家说在门口养一只狗的话比护卫还厉害,您答应了小少爷这件事的可别忘了,他刚才又问起鲁妈妈呢。” 沈月浅故作恍然大悟,抿唇笑道,“你不提我倒是忘记这件事了,娘,我们快些走吧,看看能否挑到合适的狗,之后再去酒楼。”她是一句话也不想和王氏等人多说。 王氏如何听不出来?不过置若罔闻罢了,脸上一直挂着亲切的笑,慈祥道,“养狗好,不过可要看住了,之前听说刘家少爷被一条小狗咬得毁了容,不仅如此,后边那位刘侍郎也不知得罪了谁,竟然被人揭发家风不严,被御史台的人参奏了一本,那位刘少爷也被逐出刘家了,刘家太夫人晕倒了好几次都没能阻止刘侍郎的决心,如今,刘府乌烟瘴气的,据说啊……”说到平时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八卦,王氏神采奕奕,脸上满是兴奋,“听说上边想要将刘侍郎贬去外边呢,小七年纪小,千万别让狗到处咬人。”王氏在后宅多年,哪看不出刘家是被人惦记上了,得罪了厉害人物? 沈月浅不以为然,轻描淡写道,“这有什么难的?出了再大的篓子小七不过是个孩子,狗哪会无缘无故咬人,定是被咬之人做了什么连狗都看不过去的事。” “说的也是。”王氏一脸讪讪,要知道,侯府背后还有将军府撑腰呢,小七有恃无恐再坦然不过。 沈月浅挽着周氏的手臂,慢悠悠出了门,遇到赶回来的沈未知沈未年,沈月牙偷懒,到门口让别人帮她跑腿去叫两人,自己则守着周氏,想要第一时间得到周氏送的礼,沈月浅戴好了帷帽,隔着纱帐端详两人,一直被薛氏宠着,没了薛氏,沈怀庆又成了那种样子,两人必须要出去挣钱养家,脸上的稚嫩尽数褪去,脸黑了许多,身子也单薄不少,见着周氏,两人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惊喜更大,沈未年甚至还红了眼,“二婶。” 周氏心下感慨,应了声,道,“天冷了,穿厚些,给你两带了些布匹,让你二娘给你们做两身衣衫,我们也回了。”薛氏撒手人寰,留下几个孩子受罪,周氏忍不住抹了抹泪,之前因为薛氏尖酸刻薄的那些不痛快都消散在眼下所看到的破败的家里,侧身,朝沈月浅笑道,“走吧,我们回去了。” 王氏一股脑的给沈未年沈未远挤眼色,让他们开口将周氏留下来,兄弟两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说出挽留的话,王氏气得跺脚。 将三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沈月浅嘲讽的笑了笑,上马车后,王氏还欲在外边掀起帘子和她们说话,沈月浅不耐烦的让大山驱马,马车缓缓启动了还能听到王氏在身后叫她们下次再来的声音,小七手里握着九连环,仰头问沈月浅,“姐姐,你会给我买丁丁吗?”刚才的哭闹都是沈月浅支的招,周氏抱起他,宠溺地捏了捏他鼻子,“走吧,说了给你买一只狗,不会食言的。” 周氏并非大善人,尤其看着小七活得好好的,她对当初王氏和薛氏使的那些招数更是看不上眼,她这么乖巧懂事的儿子,差点就没命来到这个世上。 拐过街道,眼前的景象渐渐繁华,这时候,外边传来一声通禀声,“沈夫人,沈小姐,我家主子在前边酒楼候着,还请二位一起去吃个饭。”文贵一直守在这里好长时间了,不过是送只狗,主子饶了这么一大圈还真是不容易。 小七听出是文贵的声音,掀开帘子朝他挥手,“文贵,还有我呢,我和我娘一起的。” 文贵和善的笑了笑,“小少爷吉祥,今日冷,出来可还习惯?”小七一直在侯府拘着,甚少出门,今日风大,小七身子骨怕是承受不住的。 小七兴冲冲的搁下九连环,撩起自己的袖子给文贵看,“文贵,我穿了四件衣衫,一点也不冷,博武哥哥在哪儿啊,我都没看到他人。”小七在南山寺的时候就喜欢和文贵玩,文贵懂很多,对他也是有求必应,那时候,小七口齿不清的时候便是叫文贵哥哥,文贵胆战心惊很长一段时间,每次都纠正他叫文贵就好了,小七可是文博武将来的小舅子,叫自己一声哥哥,不是尊卑不分吗? 文贵站在街边,提醒小七将帘子放下,“小少爷,外边风大,快将帘子拉下来,别冷着了,大少爷就在前边的酒楼,让大山跟在奴才身后就好。”酒楼是将军府的产业,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相应的生财之道,这处酒楼是大少爷私人的产业,旁人不清楚。 文贵走在前边,领着马车穿过一条小巷子,接着是一片湖,湖面上三三两两停靠着船舫,不到一刻,在一处红褐色的大门前停下,文贵提醒道,“夫人,小姐,到了。” 这是酒楼的后门,很少的时候才会打开,文贵上前叩门,轻声说了句什么,门从里边打开,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穿着粗布衣衫,凶神恶煞地扫视一圈后面容才缓和下来,文贵指着马车说了两句什么,中年男子转身走了,这一幕被车里的沈月浅看得清清楚楚,进了大门便再没见过那名男子了,看男子的穿着打扮,不像是会在酒楼干活的人。 心里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多问,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沈月浅才知道上辈子,文博武死后的那些信全部交给中年男子,定时送去永昌侯府给她。 周氏下了马车,看着院里景象吃了一惊,文贵笑着解释,“平时有贵重客人来都会从这进去,周大夫人和周小姐也在里边了。”文博武思虑周全担心周氏不同意,专程将余氏和周淳玉也请了过来,谁知,周氏一点也不是迂腐之辈,半句话没说就默认下来了。 进屋后是院子,院中景色精致,却又不显得累赘繁复,和南山寺的院子极为相似,就是周氏也困惑地问道,“这院子和南山寺的别院可是出自一人之手?” “夫人好眼力,这院子是我家少爷请南山寺的方丈出手设计的,他若是来京城也会到这里住几日,嘴里还念叨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在喧嚣浮躁中能平心静气才是修行的最高境界。”同样是称赞的话,文贵和王氏说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王氏说好话听在人耳朵里总觉得是巴结讨好,文贵说好顺溜,虽有阿谀奉承之嫌,可不会让人觉得反感,看此时周氏的表情就知道了。 “方丈心怀志远,不是我们能媲美的。”住在南山寺的两年多,受方丈颇多,周氏念着方丈的好,况且,方丈品味高,这样别致的院子,在京中确实难以见到。 文贵走在前边,路上没遇着什么人,直到穿过一座拱门,周氏才认出前边门口站着的是余氏身边的丫鬟,丫鬟也看到她们了,往屋里说了句什么,从屋里走出两人,文博武一身墨绿色祥云图案袍子,金丝沿着袖边勾出一小片竹叶,玉发高束,虎虎生威,“伯母来了?里边请,文贵,去厨房通知,可以准备传膳了。”文博武站在门口,神色温和地前倾着身子,低眉顺耳的模样让周氏不好意思。 沈月浅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论谄媚,谁都比不上文博武,不说一句好话就能让人高高兴兴的接受,不可谓功力不深厚,而牵着沈月浅的小七更是夸张,叫了声博武哥哥整个人就往文博武跑去,文博武弯腰,一下抱起他,笑道,“小七来了?” “博武哥哥,刚才我们去了一个恐怖的地方,里边有鬼要抓我和姐姐,还好我反应快将她推开了。”文博武欢喜的蹭了蹭文博武的肩膀,又到处往地上看,文博武知道他找什么,好笑道,“丁丁不在,待会走的时候我让文贵给你抱到马车上去,我们先进屋吃饭。” 周氏之所以答应下来也是想让文博武和沈月浅多处处,之前有意让沈月浅避着是不想坏了沈月浅的名声,如今两人已经说亲了还将沈月浅藏着捂着旁人还以为沈月浅多见不得人似的,更重要的事,成亲前两人多磨合磨合,成亲了,性子也合得来一些。 文博文,余氏,周淳玉坐在桌边,言笑晏晏地看着他们,周氏上前,“大嫂怎么也来了?” 余氏颔首,她和周淳玉去收拾铺子查看进度,路上遇着文博武和文博文,推辞不过就来了,谁知文博武说约了小七要将狗送给他,余氏这才知道约了周氏和沈月浅。 桌上的菜肴丰盛,屋子里烧着炕,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极好,之前周氏就知道文博武会做人,今天听他说话心里对文博武愈发满意了,文博武不骄不躁,边说话还能注意旁边小七碗里缺了什么及时夹给他,小七也不挑食,文博武夹什么他就吃什么,文博武对小七好,以后对沈月浅只会更好,光是这么想,周氏就高兴得合不拢嘴。 吃了饭,周氏和余氏没有多待就回了,两人心照不宣,可是看得出来,对两个女婿都是很满意的,上了马车,果然见丁丁趴在一角,小七点头晃脑的睡意瞬间没了,挣扎着要爬上去,文博武小心翼翼的放下他,朝旁边的周氏道,“伯母,晚辈就送你们到这儿了,之后有时间再上门拜访。小七的夫子已经找好了,到时候一并带上门给您看看。” 周氏不料还有这件事,斜了旁边的沈月浅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感激笑道,“真是麻烦你了。” 文博武回以一个笑,“应该的。” 马车走远后,周氏才蹙眉地看着沈月浅,“你什么时候和博武说过找夫子的事的?”沈月浅整日都在家,什么时候出的门她一点都没察觉到,加上最近小七缠着她,沈月浅哪有机会出门? 沈月浅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小声道,“有段时间文贵偷偷将丁丁放进了府,丁丁闻着味道进了我的院子,之后文贵找来的时候我与他提了两句,估计他告诉大少爷的吧。” 沈月浅心里疑惑,文博武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怎么会故意说那些话周氏听让她误会?沈月浅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氏神色,发现她一直蹙着眉头,她也不敢多说话,只听周氏道,“你两虽然已经说亲了,私底下不得见面,有什么事,让他下了帖子进府,知道吗?” 周氏要忙的事情多,不可能随时都跟在沈月浅身边监督她,文博武递了帖子,门房不会为难他。 沈月浅面上安之若素,心里却将文博武从头到脚埋怨了一通,果真是老奸巨猾,有了周氏这句话,以后沈府还不是文博武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面上还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娘,我知道其中利害,您放心吧,对了,陈氏说四妹妹离家出走了,娘怎么看?”沈月茹若非真的山穷水尽了估计是不会来找她们的,沈月茹好面子,求上门这种事,不是她做得出来的,除非被逼到了绝境。 “月茹那孩子自小就是个要强的,我让门房的侍卫注意些,虽说她是我们亲戚,今时不同往日,不能让人坏了府里的名声。”周氏还没糊涂,离家出走名声本就不好,沈月茹若真遇上什么事,名声毁得更厉害,沈月浅和将军府说亲已经够惹人闲话了,她不想沈月浅再被推到封口浪尖上。故而,她又补充道,“我会让桂妈妈留意的,这事你别管,嫁衣绣得怎么样了?万事开头难,你时间多,不急。” 沈月浅羞赧地点头,有了丁丁,周氏哄着小七回了她的院子,让沈月浅安心绣她的嫁衣。 回屋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换了衣衫出来,躺在椅子上由着玲霜给她熏头发,顺便听玲霜讲今日发生的事,“侧门的两个婆子偷懒被卢管家抓了正着,卢管家问问您的意思。” 文博武每次来都是侧门,玲霜也是清楚的,卢管家之所以问沈月浅也是周氏准备沈月浅的嫁妆,府里的许多事都交给沈月浅打理了。闻言,沈月浅闭着的眼微微睁开,眼里恢复了清明,“卢平做事向来有分寸,想必还有其他的吧?” 玲霜点头,慢慢将沈月浅打结的头发理顺,边道,“在两人守门的小屋子里发现了许多丢弃的纸袋,床下边还有一些碎银子,卢管家问她们怎么得来的,两人也不说。” 沈月浅反应过来,想必是平时文博武走动时打赏的银子,沉吟道,“待会拿了卖身契给卢平,让他卖出去,换两个老实本分的。”文博武收买一事不厚道,可也看得出两位婆子经不起诱惑,这种下人,不要也罢。 “是。”玲霜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到后边,沈月浅闭上眼,渐渐睡了过去,玲霜抬了抬熏笼,放轻脚步走了出去,不忘给她关上门,去前边转达了卢管家沈月浅的意思。 第二日,前边侍卫就传说王氏上门了,侍卫拦着没给进,沈月浅让玲芍出去一趟,问问王氏有何事,让她进门是不可能的,请神容易送神难,沈月浅对王氏心里戒备心重得很,玲芍以前就跟着王氏,最能让王氏的那份假意维持不住。 不一会儿玲芍就回来了,脸上倒是平静,“太夫人说大老爷昨日去世了,问你和夫人去不去?还有,太夫人手里提着食盒,说是给小少爷煲的汤,让奴婢提进来,奴婢没答应。”去长巷子的那日,沈月浅没招她伺候,玲芍竟不知道王氏变了这么,以前对她多不屑一顾的人啊,现在都要笑脸相迎的,不觉得有些感慨,“太夫人性子变了不少,奴婢觉着骨子里还是没变的,她穿的那身衣衫是您送的,撕开针线给侍卫看,想要证明您和她的关系呢。” 沈月浅想想王氏能做出这种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惜,她忘记侍卫早就得到卢管家吩咐了,只要是老屋那边的人,一律不准进,“她走了没?” “没呢,说奴婢和管家串通一起瞒着您,要在门口等着,侍卫担心引得巷子其他人家注意,架着她走了。”玲芍想到刚才王氏看清是她后的脸色,精彩至极,许久才回过身,挂着笑和她说话,“芍药啊,你怎么来这边伺候了,当初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丫头,能有现在的造化你可要好好珍惜。” 玲芍自嘲的笑了笑,若非将军府的管家恰好路过,她怕是早已成一堆白骨了,可是,她没将对王氏的愤怒写在脸上,过去的都已过去,看王氏现在的样子不正是应验了那句“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吗?她不冷不淡的问了王氏来意,王氏一字一字说了,完了又问她周氏和沈月浅人呢,玲芍诚实道,“夫人忙得很,小姐也忙,这时候是没空搭理您的,太夫人还是回去吧。” 谁知,王氏不依不挠起来,语气仍然温和,说出的话却让玲芍啼笑皆非,“芍药啊,当年的事是我糊涂,你和卢平如今都苦尽甘来了,可别跟我老婆子一般见识,你回屋禀告一声,就说我给小七拿滋补的汤来了,可别继续瞒着你家夫人和小姐了。”王氏心里认为周氏和沈月浅对她视而不见是不可能的,一定是下人作祟,她得罪二房的人不少,恰好卢平是管家,要瞒下她来的这件事轻而易举,又看玲芍有恃无恐,认定玲芍和卢平串通好了。 可惜,对付王氏,她不屑一顾,上天给了王氏惩罚,不需要她动手,退出去后又去门口打听一通,王氏已经走了,玲芍嘲讽地扬了扬嘴角,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谁知隔天,王氏又来了,侍卫仍然拦着不让她进,王氏悻悻然地退到一边,远远等着,这个距离,侍卫倒是不好撵人了,只得去问卢平的意思,卢平干脆道,“她要守着,就让她守着吧,看看她能坚持几日。” 之后三天,早早的王氏就来,天快黑了才回去,弄得门口的侍卫很是气愤,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怎么一个老妇人了呢,卢平安排好侧门守门婆子的事顺便将王氏的事情说了。 沈月浅蹙眉,“明日她要是再来,你直接让人送她回去,天是一天比一天冷,别生病后怪在我们头上。”这种苦肉计绝对不是王氏想出来的,王氏脑子要是转得这么快也不会有今日地步,不是王氏就只有陈氏了,沈月浅抿了抿唇角,补充道,“你挑两个下手不知道轻重的送她回去,交代两声……”沈月浅交代好了,自己先笑了起来,陈氏想攀附她们,她就让她再接再厉吧。 果真,王氏仍旧来了,走上台阶如昨日一般向侍卫打听周氏和沈月浅的行踪,发现今天的侍卫和昨天不是同一批人,心有疑惑,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被两人捂着鼻子左右架走了,王氏心里害怕,挣扎得厉害,可她越是挣扎,两人力道越大,随即,身子一抬被扔到了马背上,王氏惊呼一声,嘴巴立即被塞了一团面料,臭哄哄的,味道极为难闻,然后,有人翻身上马,挥着鞭子,马儿跑了起来,颠簸得王氏头昏脑涨,到了长巷子她都没回过神来,趴在门口,意识模糊。 沈怀庆死了,宅子里挂满了白布,沈怀庆的棺材搁在院子里,沈未知沈未年在旁边跪着,陈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听到急促的敲门声,陈氏以为是王氏带着周氏来了,忙提着凳子进了屋,沾了点口水掖了掖眼角,泫然欲泣的打开了门,谁知,竟是两名不认识的男子,王氏倒在门边,脸色苍白,听其中一名男子语气不太好道,“这位老妇人好生过分,整日在理侯府不远的地方巴望,弄得府里得小少爷都不敢出门玩,我家主子已经禀明了京兆尹大人,京兆尹念着她年纪大了,让奴才们直接将人送回来,你可要管好了家中老夫人,我家小少爷是侯爵之身,受不得一点惊吓,要是再有下次,京兆尹就自己出马抓人了,年关了,京中治安正是最严的时候,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可别怪在我家主子头上。” 侍卫为了说这番话死记硬背好长时间了,说完就翻身上马,准备回了,陈氏却走了出来,声音软软的问他,“不知你家主子是谁?” 侍卫没有因为陈氏轻声细语就放软了态度,反而愈发不高兴,昂起头,大声道,“我家主子不太喜欢有人问起他的名讳,你还是不知道得好。”说完,不再迟疑,驾着马快速离去,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远,陈氏的脸已经极为难堪了,王氏趴在门口,将早上喝的粥吐得干干净净,完了,整个人虚软无礼的倒在一边,朝陈氏道,“你还说她们母女两不是狠心的人,我看啊,她们就是石头心肠,以后我是再也不敢去了,怀庆死了她们都不来,以后要请动她们估计难了。” 陈氏嫌恶地捏着鼻子,脸上完全没了刚才的温和,拉着脸道,“待会你自己收拾了,未远估计也要回来了,让他闻见了有你好看。”垫着脚尖进了屋子,看着破败的院子,心里堵得慌,这种日子她也过够了,只有等沈未远那边的消息了。 沈未远回来的时候脸上可谓是春风得意,门口王氏吐的污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可是,仍有味道,沈未远学陈氏捏着鼻子进了院子,朝棺材两边还跪着的沈未知沈未年道,“起来吧,已经在京郊找好了地,明日会有人送葬,你们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就搬家。” 陈氏在厨房做饭,听到沈未远的声音就走了出来,眼底满是爱意,不过,她也拿这种眼神看沈未知沈未年像薛氏看他们一般,听了沈未远的话,她轻和的笑道,“明日就搬家会不会不好?不若等老爷下葬后再说吧。” 她们被沈家逐出来了,沈怀庆不能葬在沈家墓地,找墓地一直是沈未远在忙,没想到今日就有了结果。 “不用,早上给爹送葬,下午我们就搬过去,那边基本家具都备齐了,简单收拾一下就好。”沈未远忙了一两年才有现在的日子,现在可谓是柳暗花明了,给沈怀庆上了一炷香让他保佑他们,去屋里了,不一会儿,陈氏将手里的活计给月牙,光明正大进了沈未远的屋子。 刚进屋,人就被抵在了墙上,陈氏害羞地推了推,“老爷头七还没过,我们别过了,那边宅子怎么样?” “比不上以前的沈府,比这里要大上三倍,去了那边,我两屋子打通了,旁人看不出来,以后再也不用藏着躲着了,好不好?”沈未远这两日忙沈怀庆的墓地,再者就是让人打通了他和陈氏的屋子,从表面看两人的院子离得远,其实也就隔着一堵墙罢了,从他的卧室打通一堵墙直接通过陈氏房间,不会让人发现的。 陈氏娇羞的点点头,半推半就随着沈未远胡闹了一次,整理好衣衫出去时,沈月牙已经做好了饭菜,沈怀庆的死陈氏怀疑和沈未远有关,不过,是她喜闻乐见的,并没有多问。 下葬的这日仍然没有沈月茹的消息,周氏和沈月浅也没来,倒是沈怀康和罗氏领着三房的孩子来了,罗氏没什么变化,她懂得经营,日子过得不错,沈怀康从起初的如遭雷劈一蹶不振到现在的认清现实得过且过,除了身材发胖,其他也没什么变化,上了香,落在细细打量着陈氏的眉眼,眼露审视,同样是女子,陈氏的面色可不像守寡之人该有的,尤其眉峰中藏匿的风情是因为什么瞒不了罗氏的眼睛,下葬后,陈氏留他们用膳,罗氏摇头拒绝了,走的时候给了王氏一点碎银子,“娘,您拿着买些零嘴,我和怀康过年就不来了。” 罗氏私心不想和王氏走太近了,可听说周氏都回来看过王氏,她要是不来一趟也说不过去,现在,小五小六在学堂念书还算不错,她还想着求族长将三房的人收回去,没有族谱,小五小六将来不能参加科举,故而,王氏没有死之前,再怎么不悦也还要走动的。 有了周氏做对比,王氏看不上罗氏送的这点银子,勉为其难的接过来,板着脸道,“你好生照顾小五小六,可不能荒废了课业,以后沈家的门面还要靠他们撑起来……” 还没说完,罗氏已经和沈怀康转身走了,王氏不悦地跺跺脚,大声道,“下午我们就要搬去新家了,怀康要不要过来吃饭?” 怀康摆手,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王氏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立马没了,养了三个儿子,最后竟然是这种结局,王氏回屋收拾被褥去了,见着沈月茹留下的旧衣衫,心里一阵恍惚,默念道,“月茹,你可要争口气,接祖母去过好日子啊。”陈氏看着性子软绵绵的,一点也不好相处,说起来陈氏还要叫她一声娘,结果呢,陈氏在家里作威作福,她出去累死忙活,胡乱的将褥子卷起来,上边一股浓浓的脚臭味,王氏自己都受不了的别开了脸,一股脑裹成一团。 沈月浅听到沈月茹的消息还是从文博武耳朵里,有了周氏的首肯,文博武来府里的频率高了起来,周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七是翘首以盼,弄得她都不好意思起来。 文博武说起沈月茹的时候嘴角嘲讽的意味慎重,“她借着薛家进了永昌侯府的门,宋夫人气得半死,奈何宋子御平时优柔寡断,在这事上却极为认死理,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呢。” 沈月浅不解,成亲? 文博武伸手,示意她坐过去,沈月浅好奇心重,成亲可是正妻才有的资格,也就是说,宋子御要娶沈月茹?为了听八卦,沈月浅只得乖乖坐过去,侧目望着文博武。 文博武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字的说了缘由,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沈月浅感觉全身麻麻的,不可置信道,“不会吧?才多久的事,怎么会这么快?” 第072章 甜蜜时刻 算起来,沈月茹离家出走也才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沈月茹和宋子御遇着了不说,还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星眸微转,沈月浅思索着道,“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沈月茹年纪这么小怎么可能容易怀孕,尤其还是和宋子御?宋子御爱美人不假,无媒苟合之事该还没这个胆子的,上辈子,她嫁进文昌侯府和宋子御乃各取所需,可两人刚成亲那会,宋子御对她有求必应,甚少碰府里的通房姨娘,后来才渐渐开始召她们服侍的,聘为妻奔为妾,宋子御一个男子不明白,沈月茹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文博武拖起她身子抱来坐在自己腿上,头枕着沈月浅肩膀,冷哼道,“能有什么误会?沈月茹从长巷子出来跑去薛家,薛家败落下去了,怎会无缘无故收留一个黄花大闺女,薛夫人是个好算计的,当时和薛氏沆瀣一气受了连累,如今沈月茹到了她手里怎么会让她好过,表面上施舍口饭吃,暗地没少使诡计,和宋子御暗度陈仓这件事还有薛夫人的功劳在。”说到这,文博武吸了吸鼻子,鼻尖蔓延着淡淡的清香味了他又才接着道,“沈月茹小小年纪,心思比当初的薛氏可厉害多了,薛夫人要她伺候宋子御,她不仅将宋子御伺候得舒舒服服,还让宋子御为了他跟家里翻脸,京里边的人许多都在说刘氏厉害了大半辈子,最后遭到了一双儿女身上。” 宋安雯和刘书邦的亲事还在,可刘书邦被刘侍郎撵出府不说,刘书邦是个不思进取的,整日跟一帮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直言没了刘府还有岳家侯府当靠山,宋安雯找刘氏闹了好几次要退亲,刘氏也存了心思,奈何退不了,刘家不同意,文昌侯府现在可热闹得紧呢。 沈月浅安静地听着,对文博武说话的语气很是不解,文博武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可对文昌侯府的事却了解得极清楚,还有文博武说起文昌侯府的语气,尽是嘲讽和厌恶,不由得出口问他,“文昌侯府和你有仇?” 他的脸贴着她耳朵,沈月浅背对着他看不见文博武神情,屋子里顿时安静得针落可闻,沈月浅犹豫着是不是她说错话惹他不高兴了,正欲转移话题,却听他深吸了口气,“深仇大恨,不可化解。” 沈月浅一怔,听他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的,她不敢接着问了,两世为人,也没听文博武用如此含恨的语气评价谁,想了想,岔开了话题,“过几日将军府的宴会我娘说不去的,她有点事走不开。”周氏忙前忙后有些时日了,好像请了一批匠人来府里打造家具,周氏寸步不离的守着,生怕出了篓子,哪儿也不去。 “不过就是我祖母心血来潮想请些人去府里说说话,伯母忙就算了,你和小七要不要去?”环着沈月浅腰的手在她肚子间捏了捏,软软的一层肉,捏着很是舒服,文太夫人身子痊愈后性子改了不少,生怕哪天哪儿不明不白的就死了,以往不爱去的宴会,现在一个月也会挑两三个走走,她一去,宁氏,齐氏,裴氏也得跟着,这次宴会还是宁氏提出来的,天冷了,担心文太夫人奔波身子承受不住,不如叫人进府满足文太夫人。 沈月浅心里也不想去,将军府邀请的那些人皆是她平时不认识的,很难融进去不说,冲着她和文博武的关系,少不得要被人评头论足一番,她还是小姐,说话不能大胆了,可又受不得点气,没必要受将军府那些表小姐的气,想起表小姐,沈月浅转过身子,垂着眼眸看着文博武,酸溜溜地问道,“你和那些表妹关系如何?” 上辈子,文太夫人和宁氏可是为了将自己娘家的小姐嫁进将军府费了不少的心思,就差没闹得翻脸了,若非文博文骂她是个害人精说起那些表妹,沈月浅还不知道有小姐为了等文博武十*岁都没出嫁的。 文博武挑了挑眉,唇角勾着笑,意味深长道,,“我自小就在军营,按理来说关系还不错吧,毕竟不怎么见面,也没有什么冲突,怎么,这时候才想起问是不是晚了?” 不想被他看穿,沈月浅羞赧的红了脸,反驳道,“什么,我就随便问问,听说宁国侯府那几位小姐可是貌美如花,才华横溢,在京中名气大着,我不过好奇问问而已。” 文博武失笑,见她目光闪躲的移开眼,分明是欲盖弥彰,眉梢尽是笑意,双手捧起她的脸,鼻尖对着她的鼻尖轻轻磨蹭,好笑道,“是,你就是好奇,想知道,不过,你之前不在京里住,沈家和宁国侯府没有往来,你从哪儿听来宁家小姐貌美如花一说的?” 沈月浅一噎,心虚地挣开他的桎梏,腮帮子鼓鼓地道,“我不和宁国侯府往来总该认识一两个了解宁国侯府小姐品行的朋友吧,还不准我有一两个朋友了?”说完觉得底气足了,挺起脊背补充道,“我听雅姐姐说的,还有贵央侯府的薇姐姐,不行么?” 谁知,文博武笑得更开怀了,胸腔一震一震的,拉着她小手,状似安抚实则还是在笑,“是,我不该多问一句,你认识的人见多识广知,知道谁家小姐长得美或长得丑再自然不过。”隐隐的,文博武想沈月浅去将军府了,渐渐那些表妹也好,故而,提议道,“伯母最近忙什么,要不要我帮忙寻一两个懂门道的来帮忙看着?” 沈月浅摇头,周氏不和她说,沈月浅猜得到,该是为她打造一套家具当嫁妆的,木材是周伯槐费了好些心思从南边淘回来的,为此,周伯槐还告假亲自去了一趟,周氏对这件事更是格外上心,送来的帖子全被周氏退了,就怕匠人出了岔子。 文博武不再多问,拉起她的小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那日你和小七来好了,小七不是还想养只大狗吗?我给他寻回来了,狗身量大,不敢轻易带过来,让小七去将军府看看,看了坚持要的话,我让训养狗的人一起来侯府,等狗熟悉小七了再离开。” 沈月浅有些心动,最近,小七对念书反感的很,上个月还信誓旦旦的要考状元,现在就有了弃笔从戎的心思了,嚷着要去打仗,说什么丁丁当副将,卢平当探子,府里的草木被践踏得不成样子,尤其天冷了雪大,每天玩了回来小脸懂得通红,她叫也叫不住,都是和文博武介绍的那些武将家的孩子学的,沈月浅既高兴又苦恼。 “你去了将军府,顺便可以见着你表姐,她该是会去的,你们两说说话,还有洪太夫人,江太夫人都会去,你去了不会觉得闷。”文博武再接再厉地诱惑道,“至于我那些表妹,你也可以亲自看看不是更好?”若非活了两世,他还听不出沈月浅语气里的酸味,上辈子,那些表妹可谓苦心积虑的要嫁给他呢,她不高兴是因为将他放心里了,文博武心中欢喜,凑上前啄了啄她娇艳欲滴的唇,仍旧和她发间的香味一样,淡淡的一股,好奇问道,“冬日唇易干,你铺子上的唇油有没有适合男子用的?” 文博武的唇一年四季不会感觉有什么干燥,文博文就不行,到了冬日定期要让大夫开药方,喝了药,嘴唇才会好上几天,几天后又会发干,有时还会裂开,不仅是唇,脸也是。 沈月浅回过神的时候,文博武已正了身子,唇上散着她的唇膏,妖冶惊艳,沈月浅不自在地别开脸,摇头反诘道,“男子也需要用那种东西?”沈月浅现在用的唇膏还是文博武研发出来的,特制的油脂加了花香,不似往常用了总感觉油腻腻的,这种唇膏,吐字说话不会觉得粘在了牙齿上,淡淡的花香更是让人觉得舒服。 “其他人我没有问过,二弟每年嘴唇干得厉害,往年要么找大夫开点药,要么找太医,今年稍微忙起来,许多时候都忘记了,闻着你身上的味道我又才想了起来。”文博武回想起在军营的时候,边关气候恶劣,别说嘴唇干燥了,光是冻疮都能让人没了活下去的*,京里人花样多,注重保养的男子估计也是要用的,一时来了兴趣,“你铺子里的那些唇膏其实男女都可以用,如果要专卖给男子的话,换一换包装的盒子就好,花香也可以挑几样常见的出来。” 男子不似女子爱打扮,个个都争着要独一无二,一般的花香就够了,不过,“味道再淡些,你让掌柜的隔一排架子摆就行,先卖卖,不行的话撤走就是了,没什么亏损,要是生意做起来了,你可就是京里的头一份。” 沈月浅也来了兴趣,点头道,“这个法子不错,可是,男子喜欢什么样式的盒子?”沈月浅铺子里的唇膏都是水果形状的,上边刻着不同的花色水果,代表着不同的味道,男子的爱好,她还真是不清楚。 文博武将她拉近,又啄了下唇,很是满意沈月浅顺从的态度,爽朗道,“这有何难,我帮你绘两种就是了。”说着,抱着沈月浅去拿笔墨纸砚。 沈月浅身子一轻,吓得惊呼出声,双手下意识的抓紧了文博武胸前的衣衫,嗔怪道,“快放我下来,纸在书架上……”语声未落,文博武已抱着她走向书架,双手拖着她屁股往上抬了抬,沈月浅娇羞得耳根子都红了,低着头,看被她拧成一团的衣衫。 “拿啊,快些,差不多时候我得走了。”现在他不用偷鸡摸狗的进府了,可是待的时辰不能久了,久了,周氏就该不高兴了,周氏对他好,他心里也有自己的分寸,故而,每次来没多久走。 沈月浅眉眼含羞,美目含春地瞪他一眼,侧身拿了纸和笔,让文博武放他下来,文博武置若罔闻,腾出一只手端了砚台,在桌前坐下!沈月浅还坐在他腿上,侧着头,一只手托腮,促狭地望着她,“研墨吧。” 沈月浅气鼓鼓地挪到他膝盖边,前倾着身子,专心研墨实则脸色烫得厉害。 文博武画的唇膏盒子是缩小的砚台,和毛笔形状的,看上去磅礴贵气,沈月浅暗暗懊恼她怎么没想到,收好纸,文博武缠着她要报酬,两人歪腻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脸上不显餍足,眸色反而愈发深了,沈月浅红着脸,瞅了眼外边的天色,想问他什么时候走,文博武已主动站起来,神色晦暗如深,不着调的说了句,“今天要是我两就成亲该多好?” 沈月浅娇羞的脸红到了耳根子,宜羞宜嗔道,“说什么呢,快回去吧,夫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文博武忍下某处的胀痛,刚才两人的姿势亲吻时,她不时摩擦着那里,弄得他疼痛难忍,为了礼节以后还是少来微妙,真要在这屋子要了她,文博武自己都会后悔的,敛下思绪,想了想,道,“已经差不多了,过几日我让他来府上,你要是觉得好的话,明天春天就在前边给他腾座院子出来。” 沈月浅点头,开始催促他,“快走吧,我不留你了。” 文博武好笑,低喃了一句,头也不回的出了门,院子里遇着小七,正趴在一堆修剪成圆形的树丛堆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模样,专注地打量着四周景象,文博武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后,故作恐吓了声,“啊,杀。” 吓得小七从树丛摔了下去,肥嘟嘟的身子摔在雪地上,雪哗的声被压开的声响很是响亮,文博武抱起他,排掉他身上的雪,道,“天冷了,好生回屋里待着,真喜欢当兵打仗,明年春天,雪融化了我带你去军营玩两天,前提是最近一段时间乖乖听话,不准给你姐姐惹麻烦,做得到吗?” 小七手舞足蹈的点了点头,文博武给小七找的玩伴都是武将家里的,耳濡目染,难免会说起从大人嘴里听来那些当兵打仗的事,不怪小七来了兴致,小孩子,正是见样学样的时候。 文博武满意的拍了拍肩膀,“那你先回去,姐姐让你念书也不能落下,当兵打仗要是不认识字,会被人笑话的。”文博武叮嘱小七一番才走了,到门口时问文贵,“那几个孩子可有机灵老实的?” 文贵躬身道,“有四个悟性不错,且敲打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这时候送过来?” “走吧,今日有空,我去看看。”人是伺候他小舅子的,出了岔子,沈月浅铁定跟他急,文博武当然要盯紧些,那几个孩子都是被抛弃的孤儿,是南山寺方丈送来的,方丈挑的人没得说,这个月,文博武主要想挑性子和武艺拔尖的,既然是伺候人,当然要会点武功,去庄子忙到傍晚才回文府,一进门,小厮就说今日太夫人院子闹出点事来,文博武皱眉,瞥了眼文贵,文贵识趣的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就将前因后果打听清楚了,“不是什么大事,奎老太爷给太夫人来信想来将军府住几日,太夫人同意了,谁知,亏太老爷还要带几个孙女一起来,大夫人没答应,意思都府里两位少爷都说亲了,要来也要等您和二少爷成亲后再来,文太夫人生气了,说大夫人看不起奎家人,看不起她。” 文博武挑眉,“最后两句是太夫人说的?” 文贵神色一僵,悻悻然地笑了笑,“是奴才加进去的。”文太夫人重规矩,不喜大夫人这么多年也从没当面起过争执,更不会落大夫人的脸面,不过,太夫人生气不是因为这个还能有什么?大夫人说等两位少爷成亲,无非暗指奎老太爷想将府里的小姐送过来给两位少爷当妾,正妻没进门,不可能抬妾,让奎老太爷等等,这句话意思显而易见了。 文博武云淡风轻地抿了抿唇,文贵心有惊悚,巴结地笑道,“是奴才错了,奴才妄自揣度太夫人大夫人的意思,主子,您自来宅心仁厚,千万别跟奴才一般见识,奴才还等着精神抖擞的给沈小少爷送小厮呢。”意思是,看在我这些日子帮忙操练小厮的份上将功抵过了。 “瞧你这出息,是让你备水,我沐浴后再去给太夫人请安。”随着语声落下,文博武已进屋顺手关了门,留文贵在门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依着平时,肯定会罚他抄诗词去了,今日这么好说话肯定不是念着他劳碌,想起文博武胸襟的褶皱,文贵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有了女人,冷若冰霜的少爷性子都软了。 回过神,忙吩咐人备水去了,心里暗暗琢磨着,冲着文博武难伺候的性子,怎么也要巴结好了未来的少夫人才行,好像府里其他人还不知道,文贵暗自得意,巴结少夫人,先巴结好沈小少爷,小孩子喜欢的他也琢磨出门道了,不由得胸有成竹。 翌日一早,沈月浅让大山去一趟铺子叫掌柜的来一趟,将文博武画的纸交给他,“还是找我们之前做的那间打磨首饰的铺子,每样先一百个盒子,让做唇膏的师傅弄出个这种模具来,以后,铺子里也卖男子用的唇膏,没买之前保密,透出去后就没商机了。” 掌柜的是个忠厚老实的,加上沈月浅不仅对他,对他的妻儿也照顾有加,掌柜更是记着她的好,严肃地毕恭毕敬道,“知道了,卖的那一天可需要问问您的意思?” “不用,你自己斟酌着办就好。” 将这件事交代好了,门口侍卫传来消息,说沈月茹上门送帖子来了,她从文博武那里得知了事情原委,倒是没觉得多惊讶,上辈子,沈月茹也是怀过宋子御的孩子的,只是最后没保住罢了,想了想,让人领她去垂花厅,算是看在上辈子沈月茹帮过她一次的份上见见她。 沈月茹一路走来,左右两个丫鬟细心的扶着,月份前,她却端足的孕妇的姿态,故意挺着不显的肚子昭示她怀有身孕这一事实,可脸上却是浓妆艳抹,烈焰红唇也不为过。 到垂花厅坐下沈月茹心有不悦,招待客人都会去正屋,垂花厅这种地方哪是正经招待人的?扫了眼屋内摆设她又释然了,周氏和沈月浅看不起她又?她不照样嫁得风风光光? 沈月浅进屋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沈月茹来,一张脸涂抹得盖住了原本的风华,看上去老了好几岁,同时,沈月茹也打量着沈月浅,沈月浅从小就好看,长大了尤甚,一身粉红色褙子,芍药花色的长裙,外穿的一件西瓜红大衣衬得一张脸高贵典雅,发髻轻挽,钿花修饰,好似画中才能见到的人儿,不由得,沈月茹哼了声,比起沈月浅,她的装扮太显隆重了,为了今日上门,昨晚她就开始不停地试衣服,想着今日把沈月浅比下去,谁知,人家压根没当回事,不当回事就算了,轻描淡写的气质就甩她一条街,心里不痛快道,“几年不见,三姐姐确实美了不少,可也美外人说得那般倾国倾城吧,三人成虎的道理还真是不假。” 要沈月茹夸赞沈月浅,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心里承认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了。 沈月浅微微一笑,不当回事的让玲珑奉茶,又想起沈月茹怀着孩子,“给沈小姐端一杯红枣银耳汤来好了。”沈小姐三个字像跟针刺进沈月茹肉里,她嘲讽道,“虽然我们被逐出族谱,血缘上你还是叫我一声四妹妹,怎么,和将军府说了亲事就看不上我们这种穷酸的亲戚了?” 沈月浅微微一怔,沈家被逐出族谱一事她真没听说,接过玲珑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小口,道,“沈小姐认为怎样就怎样吧,听说你来送帖子?”沈月浅的目光轻轻地扫过她大麾下的肚子,笑了笑。 “对啊……”沈月茹也不纠结刚才那事了,反正她是女子,族谱不族谱等她嫁人后都不重要了,抬手,尖着手指扶了扶发髻上的玉钗,斜眼道,“我和世子十二月初三成亲,你和二婶不认我了,我面子上也要通知你们一声不是?”暗指沈月浅不会做人,血缘是割不断的,都流着沈家的血脉,她才是懂人情世故的那一个,虽然,让沈月浅和周氏去只是为了显摆她过得幸福。 沈月浅不受她的挑衅,故作不懂的问出一个问题来,“你的意思是请我和我娘去喝你的喜酒,据我所知,你爹死了还没有两个月吧,不知道沈小姐从哪儿出嫁?还是说,我和我娘去文昌侯府喝喜酒?” 沈月茹话里话外就是认她们当亲戚,万没有女方亲戚跑去男方家里喝酒的,主要是,依着沈月茹好高骛远的性子,可不会愿意从长巷子那种地方出嫁,胳膊拧不过大腿,刘氏再有难耐,宋子御横起来谁都拿他没有法子,沈月浅总觉得让刘氏这么答应两人的亲事,不止沈月茹怀里孩子那么简单,上辈子沈月茹怀了孩子刘氏为着所谓的名声狠心没要,这辈子,沈月茹的名声更不如上辈子,且还在守孝期间怀里孕,这种人家,放寻常百姓家里也是不敢要的。 心思转了转,着实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而沈月茹却咧嘴笑了,笑得像是耀武耀威成功的孔雀,得意道,“我大哥自来是个有本事的,你好些日子没去看望祖母怕是不清楚,她们搬家了,就在离文昌侯府不远的那条街,那天我当然是要从那里出嫁的,二婶呢,怎么没见着她人?” 沈月浅嘲讽地勾了勾唇,沈月茹说话会带刀子,指她不回去尽孝?不说王氏被逐出了族谱,就是王氏还是以前的性子她也有法子收拾王氏,现在,懒得动了,“我娘忙,你回吧,我和我娘那天没空,既然怀了孩子,还是好好当个称职的母亲吧。”沈月茹年纪比她还小,生孩子风险高,文昌侯府是刘氏说了算,弃大保小这一招,刘氏只怕从答应沈月茹进门的那一刻就算计着呢,毕竟,这样一来又有了孙子,又没讨厌的人在身前晃悠,刘氏哪会不愿意? 沈月茹哼了声,“我脑子还能比你差?她想得了孙子就过河拆桥,我让她连孙子都捞不着。”刘氏为何会同意她进门旁人不知道,沈月茹自己心里是有数的,也不与沈月浅废话了,她来这一趟还是沈未远说如果拉拢了周氏和沈月浅,嫁去文昌侯府她也不用畏手畏脚,说这番话的时候沈未远哭得伤心,沈月茹却看不惯男子落泪,还反呛了一句,“你没本事给我撑腰就好好重新经营,靠人不如靠自己这个道理你还没明白?” 沈未远和陈氏两人之间的龌龊光是想想她就觉得恶心,忙掏帕子捂着嘴,心烦意乱道,“还不快扶我出去,来了这个地方肚子就不舒服,看来这地方和我有仇。” 沈月浅嘴角轻蔑的笑了笑,没反驳,沈月茹都这样子了,她要是再补句,“这地方和你不合,长巷子那边你住得不错就搬回去”的话,气得沈月茹身子出了问题赖在她头上了就得不偿失了。 沈月浅会院子的时候,小七从拐角跑了出来,看着沈月茹的背影问她是什么人,沈月浅摸摸他长长不少的头发,道,“是一个小七以后见着就要躲远些的人,否则会被她抓住咬来吃了。” 小七吓得害怕的抱着身子,又往沈月茹方向看了两眼,不相信道,“你骗人,她是人,人不吃人的,吃了会吐。” 沈月浅故意想捉弄他,蹲下身,指着沈月茹道,“小七看她的手是不是捂着嘴的姿势,就是想吐的慌。”恰巧,这时候,沈月茹干呕了一声,小七忙缩进沈月浅怀里,直点着脑袋,惊恐道,“真的是呢,好吓人,姐姐,我们快回去吧,我要背《论语》,博武哥哥说我听话,明年带我去军营打仗呢。” 沈月浅被他撞得坐在地上,蹙眉道,“快起来,姐姐摔倒了,走吧,背书去,明年,吴二吴三少爷还有覃家几位小少爷也会到我们府里一起跟着夫子念书,你是主人,要做榜样知道吗?” 小七退后一步,拉起沈月浅,力道小,沈月浅却感动于他的懂事,他问什么是榜样的时候,沈月浅就耐心的给他讲解,没有一丝不耐烦,姐弟两说说话往梧桐院走去。 临近将军府的宴会,没想到丁薇会上门,沈月浅正在看铺子里这两日货卖的情况,前日推出男子用的唇膏就卖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府里定了货,等有货了第一时间送过去,唇膏价格不算高,只有两种,小厮侍卫咬咬牙也用得起,其中一户人家每样味道定了二十种,掌柜问她的意思,沈月浅没想到文博武随意说的点子就是商机,想了想,决定学女子脂粉的经营模式,将男子的唇膏也分出和三六九等来,如此一来就还需要定做盒子,沈月浅让玲珑给文贵传个信,叫文博武抽空来一趟,交代好了,玲霜说丁薇已经到梧桐院门口了。 从庄子回来后就没见过丁薇,比起上次,丁薇脸色愈发不好看,哪怕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眼角的黑色,阳光明媚的女子脸上没有一丝笑,沈月浅叹了口气,迎上前,还如往常一般挽着她手臂,热络道,“薇姐姐怎么来了?” 丁薇看着沈月浅言笑晏晏的脸,心中愈发苦涩,疲倦的脸上露出浓浓的哀伤,随时快哭出来的模样,沈月浅屏退了下人,推开窗边的椅子让丁薇坐,将早上桂妈妈才送来的枣泥糕推给她,“桂妈妈做的,你不是最爱吃的吗?” “浅姐儿……”隐忍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啪啪的落在沈月浅的手背上。 沈月浅蹙眉,轻轻顺着她的背,“有什么话好好说,我听着呢,别急。”一直安抚着丁薇的情绪,等她稳定下来了,沈月浅才问道,“怎么了?有我需要帮忙的地方你说说,我尽量。” 丁薇红着眼,脸上的脂粉脱落,露出她暗沉的肌肤来,沈月浅于心不忍,主动问起,“是不是你大哥和大嫂又出幺蛾子了?”刚听说丁辉骏为周淳玉做的那事沈月浅还以为丁辉骏是个有胆识的,周淳玉嫁给他会幸福,渐渐,她才惊觉,丁辉骏不过也是个懦弱的,和孙思梨闹也是仗着孙思梨不敢将他怎么样罢了,真要是有担当的,错过周淳玉要么不娶,娶了就该好好生活,一直活在过去自己酿造的美好里不过是自欺欺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丁辉骏不过是不忿罢了。 不知怎么,想起了上辈子的文博武,以他的手段,要带她走要得到她轻而易举,可是,两人从来没有做过越矩的事,她自己心里清楚,错过了,她就不会再回头了,她就是这样子的性子,自己选择的路,一条道都是黑的也要走完,而丁辉骏,不过是想拉着一个人跟他一起活在黑暗里罢了,和孙思梨过不下去,旁人不会怪他,也不会说孙思梨不好,只会认为周淳玉性子不单纯,是个害人精,丁辉骏哪是爱是在给周淳玉抹黑呢。 喜欢一个人,远远看着她幸福,自得其乐就好,文博武用一辈子诠释了这句话。 “我大嫂要和我大哥和离,我们这种人家哪是说和离就和离的?我祖母带着大哥去孙家求情,说只要不和离,什么都答应孙家。”要强了一辈子的丁太夫人,第一次面容羞愧地朝人家俯首贴耳笑脸相迎,丁薇心里难受,可是,她大哥看不到丁太夫人的卑躬屈膝,还雪上加霜的要和离,府里压抑得厉害,她和旭明侯府的亲事也拖延了时间,旭明侯府什么意思她怎么看不明白,丁家如果因为这件事名声坏了,只怕,他们要退亲也说不定,毕竟,丁家也退过周家,被人退了亲没人会可怜她,只会觉得丁家罪有应得。 沈月浅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她也没法子了,只能安慰丁薇,“你别急,你大哥现在是走进了死胡同,我看得有人敲醒他才好,这么看来,你大哥或许并非是中意我表姐的,起初或许有几分情意,后边估计是自己心里幻想的,我表姐没有你大哥想的那么伟大。”说到这,她心里想起了一个法子,不过,还要看周淳玉答不答应,听丁薇说完,沈月浅可以断定丁辉骏不喜欢周淳玉了,到后边只是想着让丁太夫人怎么为难怎么来,和孙思梨不见得没有感情,毕竟,孙思梨不是一进丁府就怀上了孩子的。 想了想,她不敢给丁薇确切的答案,“这件事我问问我表姐,你也顾着些自己的身子,要不在这住一天,明日将军府的宴会我们一道去?” 丁薇神色微窘,“我们没有收到将军府的帖子。”如今的贵央侯府乌烟瘴气,将军府那种看重名声地位的人家怎么会给她们下帖子?想到沈月浅说的话,面上有了喜色,仍不好意思道,“浅姐儿,你会不会觉得我没用,当初我祖母看不上你和你表姐,但是现在,你两……” “交朋友合性子最重要,以前你也没有看不上我不是?不聊那些不开心的了,我让桂妈妈多做几样糕点。”沈月浅走到门边小声叮嘱两句,回来和丁薇聊着天,有些时日没见,丁薇说起京中的八卦不如以前眉开眼笑了,可能明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笑话别人,别人何尝不在笑话她? 而另一边,得了文贵禀告的文博武兴冲冲的进了侯府,却被告知丁薇也在,文博武只好去书房候着,书房是沈月浅按着他的喜好摆设的,文博武坐在窗前,耐心的翻着手里的书,过了会让文贵去看看,说丁薇还在,文博武只得让文贵将小七抱过来,周氏知道他和小七一起,就不会多想了,中午在书房用了饭,天快黑了,文贵才通传说丁薇走了。 这种时候,他也不可能进沈月浅院子了,让文贵去问问沈月浅找他所谓何事,文贵回来,一张脸满是兴奋,激动不已的看得文博武心里烦闷,文贵就是挨打的性子,沈月浅必定说了什么让他高兴的话文贵才会偏偏然等着他开口问,每当这时候,文博武就只想甩给他一个字,“滚。”然后,他真这么说了,文贵的笑立即转为讪讪的笑,非但没滚,还凑上前,转达了沈月浅的话,“小姐说想让您再帮忙画几张盒子模型来。” 文博武狐疑地瞪他一眼,抬脚就走,沈月浅肯定还说了其他,不过,左右明日沈月浅要去将军府,问问她就知道了。 文贵摸了摸鼻子,实则,沈月浅该是还要说什么的吧,不过没好意思说出来罢了,他出了名的会看人脸色,而沈月浅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想必就是情话了吧,可惜,自家主子完全不想他解读。 丁辉骏这事,沈月浅觉得不仅要好好和周淳玉说声,文博文那边也该知会一声,以免日后他们因着这件事闹出矛盾来,沐浴出来,让玲珑留一盏灯先退下,沈月浅随手拿了本书翻阅,听到有人进屋,头也不抬道,“我看会书,你先退下休息吧。” 谁知,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沈月浅察觉到不对劲,抬头,文博武高大的身形笼罩下来,挡住了光,投注下一片阴影,沈月浅紧了紧被子,“你怎么来了?”仰起身子往外看了一眼,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 “我等玲珑走了再进来的,没人见着。”他不想如文贵的愿张嘴询问不代表他不好奇,文贵没说完的是什么他大概猜的着,依文贵的小聪明,估计是沈月浅露出什么表情叫他读懂了,在床沿坐下,掀起被子盖住她因为刚才一番试看而露出的大片脖子,道,“文贵说你找我有事,什么事?” 沈月浅怔住,不答反问道,“文贵没和你说?” 文博武促狭地摇头,“有点事,他没来得及张口就走了。”他想亲口听她说。 第073章 光明正大 沈月浅怀疑地看了他两眼,文贵对他忠心耿耿,又是特意来询问她有何事的,怎么不告诉文博武就去忙其他的了? “出了点急事,我打发他去看看,忘记要听他禀告了,什么事你与我说吧。”文博武双腿交叠,眉眼含笑的等她。 沈月浅想了想,思忖片刻,缓缓道,“之前你让铺子卖男子用的唇膏,掌柜的说货卖得好,我琢磨着再推些样式出来,让文贵问问你可有时间再给我画几张,我会给……”顿了顿,生生将报酬二字咽下,道,“我会给你分红,如何?” 文博武沉默了会,促狭的眼中满是戏谑,“比起分红,我更喜欢报酬,之后几日倒是有时间,我抽空给你画就是,还有什么事没有?”最后一句才是他过来的关键。 沈月浅摇头,“没什么事了,对了,真说起的话还有一件事,你和二少爷是亲兄弟你拿拿主意,丁家大少爷和我表姐的事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薇姐姐夹在旁边左右为难。”她是真的心疼丁薇,那么聪慧俏丽的女子,被丁家的事弄得不成样子,这件事传开了对周淳玉不好,沉默片刻,望着文博武道,“我想让表姐做一出戏,让丁家大少爷死了这个心思,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对谁都好。” 文博武明白了她的意思,斟酌道,“你让我先和二弟通声气,以免将来他两闹了矛盾?” 沈月浅缓缓点了点头,文博文知道这件事,以后谁要拿着这件事威胁周淳玉不至于让周淳玉在文博文面前抬不起头来,虽然,她不确信周淳玉愿意帮个这个忙不。 “我知道了,还有没有其他的?”文博武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文博文答应娶周淳玉便是认定了她这个人,这种事不会一般计较的,换作他,文博武摇摇头,他是不会给其他男子缠着沈月浅不放的机会的。 沈月浅一怔,留意着文博武眉眼,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由得反问道,“还有什么事?”她想说的只有这两件而已。 这下,换文博武怔神了,不过也就一瞬的事立即回过神来,厚脸皮道,“文贵说你些话想要当面与我说,难道不是?” 沈月浅表情一梗,丁辉骏的事让她想起她和文博武的上辈子,情难自禁想看看他,不成想却被文贵解读了去,脸色微微发烫,低头看着素净的指甲,犹豫了一会,抬眸,伸出双臂抱住他,她或许是个矫情的人,可这时候,只想好好给他一个拥抱,她见过最冷酷无情的文博武如何为她谋划将来,看过最善解人意的他如何站在远处静静的望着她,止步不前。 “我就是想抱抱你。”两世欠文博武的情债无非是他给的深情,在她身边时尽力给她自在,不在了,也不择手段的要她活得开心,光是想着,沈月浅就红了眼眶,第一次,想对一个人诉说隐藏在她心底深处的秘密,“你和南山寺方丈走得近,可有听说死而复生这件事?” 文博武享受她的主动,抱着她,闻着她发间的香味,眸底尽是喜悦,“我听方丈说起过,人刚死的那会鬼差还在路上,等鬼差来之前魂魄回到身子,鬼差便不能强行勾了你的魂魄,这样一来,就可以继续活着了。” 沈月浅不知还有这个说法,可是,她不仅活了,还回到了自己十岁那年又是为何? 文博武见她脸色发白,以为是吓着她了,拢了拢她散落在肩头乌黑的秀发,道,“活着我们就好好珍惜,死而复活是少数,况且,死了又活了也改变不了周遭已发生的事,还不如死了。” 幸得他回到了过去,回到他还来得及对她好的时候,这比什么都珍贵。 沈月浅想说她自己有上辈子那些记忆,因文博武一打岔,她倒是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了,趴在他肩头,闭上眼,感受两人之间的静谧。 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帷帐拉得好好的,屋里没有其他人,文博武什么时候走的她已不记得了。 坐起身,撩起帷帐叫了声玲珑。 玲珑应声而入,嘴角噙着浅笑,“小姐,您醒了?小少爷得知今日要去将军府早早就起来了,闹着要进屋呢。”玲珑的话还没说完,小七已跨过门槛,摇摇晃晃走了进来,一身暗红色的袍子格外喜庆,鲁妈妈还给他戴了一顶帽子盖住他的脑袋,和画上的送财童子没什么两样,沈月浅掀起被子,抱起他亲了一口,小七却挣扎得厉害,“不能抱,是新衣服,姐姐要亲我的话我站着就好。” 说完,踩在地上,眉眼弯弯的昂起头,拿食指戳着平时沈月浅亲的位置,笑道,“这里,亲这里。” 沈月浅哭笑不得地亲了一口,此时她还穿着寝衣,让小七先出去,由玲珑服侍她穿衣洗漱。 出门前去给周氏请安,小七死活要带丁丁去,周氏让他把狗看好了,别咬着人了,又叮嘱了好一通话才让她们走,小七撅着嘴,一脸不高兴,沈月浅问他为何,他苦恼道,“我都长大了,娘还担心我闯祸,总是念叨我。” 沈月浅拉起他的手,悠悠解释,“娘担心小七出去闹了笑话,上次吴二少爷来你不还说客随主便他不懂规矩吗?吴二少爷只是一时忘记是出门做客才会那般随意的,娘先提醒着你,你就不会忘记了。” 小七晃着脑袋想了许久也没想出该说什么,到鲁妈妈将他抱上马车他才冲沈月浅点头道,“姐姐说的对,是这个理。” 沈月浅好笑地点头,掀起帘子冲准备上另一辆马车的鲁妈妈道,“下马车后记得拿绳子拴着丁丁,别让它在将军府乱跑。”小七欲叫嚷,被沈月浅眼神唬住,待鲁妈妈答了声好,沈月浅才关上帘子,瞥了眼窝在小七怀里的丁丁,“系上绳子你牵着他到处走岂不更威风?今日去将军府你要是听说,说不准博武哥哥还会送你一样你期待已久的礼物,高兴不?” 三两句将话题引向了别处,年后小七就四岁,会越来越不好糊弄,沈月浅只想他别给周氏添麻烦,她嫁了人,就剩下小七陪着周氏了,周氏宠孩子,小七又是个顺着杆子会往上爬的,叛逆起来周氏约束不住,坐过去,理平小七的衣领,循循善诱道,“小七以后要乖乖听娘亲的话,要好好保护娘亲知道吗?” 每次小七都答应的痛快,沈月浅觉得他根本不明白保护二字的含义,这次,小七也痛快的应下,“好,我会保护娘亲的,就和上次有鬼抓姐姐那样,我会将鬼撵走的。” 沈月浅怔住,眼眶泛热,“小七真懂事。” 原来,小七知道什么是保护,是她自己忘记了,以为小七不懂,实际他心里明白。 将军府是皇上赏赐的府邸,巍峨气派,大门前的石狮子都比一般的要大,小七苦着脸,看鲁妈妈给丁丁系绳子它也不知道挣扎,于心不忍地望了眼沈月浅,后者摇头,他只得认了,乖乖拿起鲁妈妈递过来的绳子,一只手牵着沈月浅往府里走去。 文太夫人住在寿安院,一路过去,白雪皑皑,假山错落有致地被雪层覆盖出不同的形状,极为有趣,回廊榭水萦绕,湖面水波流动,并没结冰的趋势,亭台楼阁,黑瓦红墙,无不彰显着大气和富贵,就是小七也难得左右张望起来,红褐色的墙壁上刻有不同的图案,和周围的景色相得益彰,小七不解,“为什么我们府里没有这些壁画?” 在前边带路的丫鬟侧身笑了笑,不发一言,沈月浅抿了抿唇,道“小七明年跟着夫子学画画,会了就将府里走廊的墙壁画上喜欢的图案岂不更好?” 沈月浅见过彩色的壁画,而将军府的这些,不过显得过分鲜艳,轻描淡写的寥寥数笔勾勒而成,意犹未尽的感觉更让人喜欢。 寿安院已经来了许多人,院子里站着些穿得花哨的小姐,沈月浅认出是宁国侯府的小姐,顿了顿,被门口的丫鬟察觉了,以为沈月浅不认识人,介绍道,“那是宁国侯府的几位小姐,说院子里梅花开得好,想折两支给大夫人赏花用。” 沈月浅回以一个浅笑,让丫鬟失了神,这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来。 丫鬟之所以接过话为沈月浅解惑,留意她的神情却没仔细看她的脸,今日将军府宴请的都是走得近的朋友亲戚,奎家,宁国侯府,齐家,裴家,丁家,江家,周家和沈家,前边几家的小姐她都是见过的,而没见过的周家小姐已经到了,眼前这位就只能是未来的大少夫人了,丫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暗叹大少爷眼光毒,如此寐含春水肤若凝脂娇艳欲滴的小姐,挑剔如大少爷怕也是寻不到一丝嫌弃来,多一分则太过,少一分则太素,唇角漾着的浅笑平添了一分清新优雅,一身桃粉色袄子穿在身上,更是顾盼生辉,不可言喻的动人。 收回目光,丫鬟神态也愈发恭敬,“沈小姐来了?奴婢这就去通传一声。” 因着她的声音,院子里的其他几位小姐皆转过头来看她,沈月浅牵着小七走进去,嘴角浮起的笑礼貌而客气,宁家小姐扯开嘴角回以笑后就移开了眼,心思不明。 走上台阶,里边传来说话声,该是说到什么好笑的事,太夫人那句“有请”隐隐带着笑,随即,丫鬟走了出来,站在帘子口朝她鞠躬,“沈小姐有请。” 沈月浅款款地先走了进去,屋子里坐满了人,文太夫人穿着大红色牡丹图案的烟罗,双腿盘膝地坐在炕上,旁边依次是宁氏,齐氏,裴氏,沈月浅走上前,微微一笑,“晚辈沈月浅带着弟弟给太夫人请安来了。”说着,屈膝给太夫人行了大礼,而小七则是解了绳子,双膝跪在地上给文太夫人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清脆,“小七给太夫人请安,祝太夫人长命百岁。” 小孩子的话最是灵验,文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招手让小七起来,朝凳子上的江太夫人道,“这孩子我上次见着他的时候他才几个月大,现在都能走能跳了。”目光慈祥地看着沈月浅,“快起来吧,你娘身子骨可好?” “我娘好着呢,近日府里忙走不开,让晚辈给您说声抱歉。”原来,周伯槐从南边淘来的有金丝楠木,价值连城,周氏害怕出了一丁点瑕疵才会寸步不离的守着。 小七起身,乖巧的挨着沈月浅,拉着她的手,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认出有江太夫人和洪太夫人后,高兴的上前又给她们磕头,完了又到余氏跟前叫“大舅母。”因着他,屋子里又热闹起来,洪太夫人拉着他的手,心中奇怪,“小七,你以前见过我?”洪家事不断,在京中很是低调,她偶尔会往辰屏侯府送点小玩意,却是没见过小七的,不料小七竟认出她来。 小七在她怀里也不认生,点头道,“姐姐说您会来,您过年的时候给小七送了灯笼,还在屋子里挂着,小七记得您,和雅姐姐长得像的就是您了。” 哪有这样的逻辑,余氏打趣道,“侧妃娘娘像洪太夫人还好说,哪有洪太夫人像侧妃娘娘一说?” 洪太夫人丝毫不介意,而是笑着问小七,“小七觉得我和你雅姐姐哪儿像?”洪素雅的嘴巴像她是京里大多听过洪家的人都清楚的,洪太夫人本是想看看平时沈月浅都与小七说了什么,不料,小七道,“气质,您知道什么是气质吗?”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有了好奇心,洪素雅十几岁怎么比得上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洪太夫人,宁氏蹙了蹙眉,心里愈发看不上辰屏侯府了,小七没发现众人的神色,抬手摸向洪太夫人的额头,余氏在旁边一惊,“小七,不得胡闹。” “雅姐姐眉间流露的气质和您很像,波澜不惊,坦然自若,即便在困难之时也会从容走过去的,这种气质就是周身笼罩的福气啊……”最后的啊字抬得高高的,收回手,寻求表扬地看向沈月浅,“姐姐,小七说得对不对?” 所有人皆将目光转向了沈月浅,洪家的困难是什么,大家都清楚,能不能熬得过去还不好说,谁知,小七一个孩子竟说出如此的话,福气,洪素雅的福气不就是那个位子吗? 沈月浅不骄不躁地点了点头,谁知,江太夫人来了兴致,朝小七招手,“来,江奶奶抱抱小七,小七说说江奶奶可是个有福气的?”谁不喜欢小孩子?尤其两三岁懵懵懂懂的样子最是讨人喜欢,洪太夫人回过神,狐疑地瞅了眼沈月浅,沈月浅微微一笑,小七说那番话也是有次洪素雅来找她,走后,小七说洪素雅是不是遇着什么高兴的事了,嘴角一直噙着笑,她告诉小七,一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代表了她福气的多少,洪素雅,以后会有大大的福气,小七又问福气从哪里来,沈月浅胡诌了额头,没想他竟然记住了。 “小七看看我是不是有福气的?”江太夫人兴致勃勃的拉着小七的手摸向她的额头,催促道,“小七说说我可是有福气的?” 小七这下为难了,江太夫人拧眉,“怎地,江奶奶没有福气?” 小七摇头,苦着脸好半晌才道,“您的福气和洪太夫人不同……” “噗……”众人皆好笑,就是余氏也不拦着小七担心他胡言乱语了,江太夫人问道,“有何不同?” 小七撅着嘴,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挣扎着要下地,上边的文太夫人挑了挑眉,觉得小七太过小家子气登不上台面,长大了指不定是个爱说大话的,谁知,小七下了地不是回沈月浅身边而是往离江太夫人隔得有点远的一位穿得素淡的妇人走去,沈月浅心里一惊,之前没注意,没想到五公主也来了,正欲呵斥小七不得胡来,小七却已经牵着五公主的手,笑盈盈道,“您对江太奶奶好,江奶奶福气就好着。” 一番话让屋里人脸色各异,沈月浅上前拉过小七,给五公主行礼,“小七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公主必要怪罪,小七,快给公主请罪……”语声未落,江太夫人却大笑出声,甚是愉悦,“小七说得好,我们江家娶了五公主,可不就是福气吗?浅姐儿,你别拘着小七了,他的话啊,一点都没错。”五公主有身孕的事还没传开,江太夫人却是知道的,小七是变着法子说她的福气就是四世同堂呢,如何不值得高兴? 洪太夫人也跟着笑了笑,“是啊,都说童言无忌,小七小小年纪就知道逗人开心,长大了肯定是个聪明伶俐的,浅姐儿过来坐下吧,让小七自己玩。”宁氏嘴角带着笑,心里却和太夫人一样看不起小七,小小年纪就油嘴滑舌,长大了还得了?面上亲切的招手,让小七过去,小七明显戒备心强了不少,拿起牵狗的绳子,站到凳子前,小脸尽是严峻,文太夫人好笑的问他,“小七害怕她?怎么不笑了?” 小七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将军府是宁氏当家,闹了笑话全府的人都会笑话他,加之,周氏叮嘱的那一番话,小七更是挺直了脊背,生怕出一丝差错。 他这样,宁氏倒是觉得无趣了,温和地问道,“小七,让丫鬟带你找博文哥哥和博武哥哥玩好不好?前边还有许多哥哥,你大表哥也在。” 小七不愿离开沈月浅,双眼泛红的点了点头,很是局促,旁边的江太夫人看不下去了,“小七多大的人?你让丫鬟带着他难免会害怕,留下来跟着浅姐儿就好,毕竟,和大表哥再亲也不常见面,博文博武聊的事他也插不进去。” 文太夫人附和江太夫人道,“是这个理,和你姐姐去旁边坐着吧。”沈月浅姿色出众,坐在五公主身边,丝毫没被五公主的光芒给盖过去,反而衬得五公主黯然失色不少,屋里还有奎家的人,见后不忿地移开了脸,而从头到脚一句话都没说的奎太夫人则暗暗打量着沈月浅,多看一眼嘴角就下拉一次,对这个抢走了奎家和将军府联姻的人,奎太夫人心里极不痛快,故而,沈月浅的一颦一笑看在她眼里都成了故意撩拨人的狐媚子行为。 沈月浅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江太夫人让她们出去散散步,屋子里人多,担心五公主闷着了,正好,沈月浅有事和周淳玉商量,出了门,走到周淳玉身边,借口道,“小七说要去院子摘花,表姐一起吧。” 小七困惑地抬起头,看了两眼,没说什么,屋子里许多不认识的人丁丁都没张嘴咬人,他想将它脖子上的绳子解了,和沈月浅商量,“姐姐,解了绳子好不好?它不会咬人的?” 沈月浅摇头,和周淳玉走到一处隐秘的林子里,让小七去旁边守着有人来了说一声,将丁家的事和周淳玉说了,劝道,“这事虽说和你无关了,可我实在不忍看薇姐姐现在的模样,以前见着了总是笑嘻嘻的,如今,哪次不是垮着脸强颜欢笑?” 林子里雪在树梢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不时的会垂落下来,沈月浅桃红色的袄子上沾了不少,她却浑然不在意,“表姐,这件事是我存了私心,以前薇姐姐待我好,我为她尽一份力我心里也舒坦些,和你说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思,我要是不说,总觉得对不起她。”朋友不就是能为对方两肋插刀的那种吗?何况,丁薇不要她插刀,迟迟不开口也是不想她为难,上次,丁薇没说出来的一些东西她也隐隐猜到了,丁薇说起旭明侯府时不再是一脸娇羞欢喜,而是一脸苦楚了,丁薇和旭明侯府的亲事只怕是有变故了。 周淳玉盯着沈月浅看了许久,待又一团雪落在沈月浅肩头,她上前替她撩了撩,沉吟道,“我知道了,你说的对,之前我和她关系也不错,若人一直冷静自持,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可是想好应对的法子了?” 沈月浅点头,丁辉骏脑子里的周淳玉只怕大多是幻想出来的,她们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幻想就是了。 两人说了半晌的话,回过神才发现不远处的小七不见了踪影,沈月浅四下找,玲珑指了指旁边的拱门,“大少爷抱着小少爷进去了,说你们聊完了就去那边看看。” 沈月浅蹙眉,今日来的人多,要是被外人发现了,可就是私会,周淳玉也面露犹豫,玲珑道,“不碍事,我看着奎家和宁家的几位小姐也去了,好像看什么热闹,大少爷知道的分寸的。” 果然,玲珑的话刚说完,文贵就从拱门走了出来,满脸郁色,昨晚从辰屏侯府回来,文博武就罚他抄两册诗词,写到差不多天亮才写完了,他不就是卖了个关子吗,解读文太夫人的意思遭了冷眼,安安分分不多说了又被折磨了一个晚上,文博武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走到沈月浅跟前,躬身施礼道,“大少爷说请二位聊完了去院子玩,奎家宁家小姐都在。” 沈月浅点头,和周淳玉约好了时间,两人才往院子里走,穿过拱门是一座种满腊梅的院子,芳香四溢,而且,树梢上的雪都清扫得干干净净,若在院子里,不会觉得外边是银装素裹的天。 许多人站在拐角,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文博武抱着小七,看不出表情,可是小七表现得甚是激动,兴致勃勃地拍着手,走近了,奎家的小姐回眸斜了她们一眼,沈月浅浅浅一笑,问小七,“小七笑什么那般开心?” 听到声音,小七回过头来,指着前边笼子里的狗道“姐姐看,那只狗好听话,和丁丁一样听话呢。”沈月浅这才发现笼子里关着一只差不多比小七还高的狗,通身的毛黄黑相间,沈月浅吓得后退了一步,文博武不动声色地腾出一只手搂住了她,为了等她,他故意抱着小七站在最后面,没想到会等来这一刻,不过,他立即就抽回了手,悠悠解释道,“它不会咬人的,用不着害怕。” 奎家小姐望了过来,轻蔑地哼了声,“沈小姐没看见狗关在笼子里的吗?有什么好害怕的?还是说沈小姐不过是想得人怜惜罢了?” 文博武倪了奎静一眼,暗含警告,奎家这两年在将军府甚是猖狂,奎家一上门做客的客人能压得二房三房小姐说不出话来,可见奎家人多有恃无恐了。 奎静甚是得意,她今年也是十三岁,奎老太爷本是要促成她和文博武的亲事的,从小她来将军府文博武就不爱理人,后来,文博武去军营,一年甚少回来,对人更是冷淡了,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越是不搭理她的,越想捂热了让对方服服帖帖宠着她,谁知,在她还没有捂热文博武这颗冷硬的石头的时候就被人半路截了道,尤其,文博武对她态度极为不同,这严重打击了她的信心。 这时候,笼子里的狗不知怎么了,突然暴躁起来,汪汪嘶吼了两声,奎静背对着没看见,吓得大叫起来,所有人都回头望着她,原来是训练狗之人拿着一根骨头指天,狗这才发狂。 奎静脸色挂不住,觉得失了面子,满脸通红地气得哭了起来,捂面跑了,沈月浅看向文博武,后者挑了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沈月浅眉眼一弯,心想被人宠着的感觉真不错,她往周淳玉旁边挪了挪,这时候,训狗之人打开了笼子,在场的几位小姐皆变了脸色,就是沈月浅也不自主的往身后缩了缩,狗慢慢走近,沈月浅大气也不敢出,望向旁边的文博武,他笑着将小七放下,拍小七的头,鼓励他,“小七上前摸摸它的毛,看它喜欢你不?” 小七喜欢狗不假,却也被吓得不轻,双手环着文博武的脖子不松手,害怕得身子直哆嗦,文博武轻轻安抚他,狗已经到了跟前,文博武再次将小七放下,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小七犹豫的转过身子,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手指刚碰到狗的毛就缩了回去,害怕地扭头不敢看,文博武鼓励他,“再试试,它好像很喜欢你。” 小七摇头,一会儿后又转过身来,颤抖地再次伸出手,这次,手在狗的身上停留的时间久了些,不可置信道,“博武哥哥,它真的不咬我耶。”还大胆的顺了顺,一脸惊喜,文博武笑着将他放下,起初他全身僵直,可能发现狗不会咬他了,胆子也大了起来,沈月浅在旁边看着,目光温柔,文博武为她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能有他相伴,何其有幸。 沈月浅目光温柔,其他人就不太高兴了,在场还有宁家和奎家的人,文博武讨好小七不就是为了讨沈月浅欢心吗,何时文博武也需要讨好别人了?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对沈月浅的敌意更大了。 玩了一会儿,文博武让人将狗牵下去,道,“既然狗认了你当主子,回去的时候就将这只狗带走吧。” 小七欢心鼓舞,在场的人汗颜,什么狗认主子,分明是你硬拉着人家去摸的好吗?这种想法只有两家女子,男子不在乎这种细节,何况做点事讨佳人欢心实属正常,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故而,在场的人看法不一,这些,沈月浅是没有办法知道了,出去的时候,宁家小姐主动攀了上来,“沈小姐,听说你以前在法林寺的时候就认识博武表哥了?” 沈月浅不太认识宁国侯府的人,脸上带着笑,礼貌道,“有过一面之缘,文大少爷送太夫人去法林寺还住了几天,之后就没见着了,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想着你和博武表哥还真是有缘,小小年纪就和博武表哥结下缘分,之后你住在南山寺,博武表哥也经常去吧?”言语间全是试探,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极不协调。 沈月浅脸上的笑不变,故作回想的样子想了许久,道,“听南山寺的方丈说大少爷确实去过好几次,宁小姐也对礼佛感兴趣了吗?太夫人喜欢礼佛,你是将军府的表小姐,抽空陪太夫人打坐的话太夫人该是高兴的。”毕竟,宁家做的事都是宁氏的意思,有人陪着礼佛,文太夫人没有什么不乐意的。 宁小姐脸上一僵,文太夫人看上去好相处,可是她们和奎家小姐一比较立马有了高低,在文太夫人面前,奎家的几位小姐比二房三房的小姐都看得重要,何况是她们?可能是默认了什么,宁家小姐极少往文太夫人跟前凑,倒不是怕文太夫人生气冷眼,心里很小的时候就有这个意识尽量离文太夫人远些。 没想到沈月浅却拿这话堵她,宁青青尴尬道,“沈小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就是随口问问,并没有多余的意思,你和博武表哥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我说了什么能改变吗?何须拿话噎我?”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弄得沈月浅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反诘道,“宁小姐怕是误会了就要光明正大宠着你什么吧,依你的意思倒是希望改变我和文大少爷的亲事了?否则怎么一副心事重重有话不敢说的样子?” 宁青青被堵得无言以对,不过,她毕竟是宁国侯府的小姐,见多识广,瞬间脸上已经换上了得体的笑容,岔开的话题,“不聊这些了,你和博武表哥乃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都是清楚的,对了,听说沈家四小姐要嫁进文昌侯府了,你可有收到了请帖?” 文昌侯府这两年名声不太好,可是刘氏热络了不少,从庄子回来也知道收敛着点脾气了,宋子御成亲,宁国侯府是收到了请帖的,不过被退回去了,侯爷的意思是没得让这种人侮了眼。 沈月浅面露不解的看着宁青青,都说咬人的狗不叫,宁青青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又或者坏了她的名声不成?不说她们已经分家出来单过了,冲着那一群人被逐出了沈家族谱就说明她和那边的人是没多大关系的。 沈月浅扫了宁青青一眼,心里奇怪,比起文博武,文博文面上好相处得多,怎么人人都看上文博武而攻击她了,奇怪道,“宁小姐,你与我说话的时候称呼我什么忘记了吗?” 说完这句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凭后边的宁青青如何叫她。 宁青青以为得罪了沈月浅,想了许久也没弄明白,待进屋子见奎家小姐哭红的双眼才反应过来,她叫沈月浅一声沈小姐,而不是沈三小姐,这样一来,沈家哪来的四小姐?心里不由得对沈月浅刮目相看,原来,沈月浅除了一副皮囊也是有脑子的人。 第074章 粉红粉红 午膳在文太夫人院子里用的,入席后,文太夫人几位老祖宗一桌,宁氏和五公主在旁边陪着,各府的小姐皆抛开了心里的小九九,脸上带着笑意,宁青青和奎静脸上也恢复了平静,好似再和睦的一群人不过。 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针落可闻,这是沈月浅最明显的感受,她连喝汤都不敢发出了声响,生怕引来注目,很小的时候王氏也会提倡食不言寝不语,可薛氏是个话多的,常常吃饭的时候会冒出一两句话来,沈月浅也喜欢吃饭的时候聊天,否则总觉得气氛沉闷,好比现在就是。 文太夫人和洪太夫人几人搁下筷子后,她们才跟着搁筷,接过巾子擦拭了嘴角,文太夫人和洪太夫人几人转去屋子里说话,让她们自己转,感觉她们一走,周围的气氛立即轻松下来,沈月浅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这顿饭,吃得算是折磨人了。这时候,宁青青提出饭后游湖,引来宁家一片附和声,江家两位小姐也兴致高昂的点头称好,说实话,沈月浅对将军府的湖也好奇得紧,雪大,侯府的湖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而将军府的好似没多大影响,往湖边走去她问周淳玉,周淳玉垂头笑道,“将军府的人估计往湖里撒了盐,盐遇着雪就会融化,你看……”这是湖边旁边的石栏道,“石栏上边都堆满了雪儿而下边却跟刚洗过似的,估计就是盐的缘故了,也不知谁想到的这种法子,这两年许多大户人家冬日游湖皆用这个法子。” 不过,偌大的湖需要多少盐?也就只有将军府这样的人家舍得,周府的湖面也是结了冰的,盐价格不贵,可用在这上边高氏觉得还是太浪费了,舍不得买,将军府财力雄厚,自然不担心这些。沈月浅不知道有这茬,琢磨着要不要回去试试,湖面的冰薄,滑冰的话担心沉下去,小七游湖船又划不起来,不过,盐用量太大也是个难题。 路上难免和奎家和宁家的小姐走在一起,有外人在,奎静好似全然忘记之前的不愉快了,笑意盎然地跟着沈月浅,态度热络,比之前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沈月浅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人和气着脸她也没必要再端着架子,面子上过得去就行,故而她虽没笑脸相迎可是态度也算温和,到走了,奎静舍不得的拉着她的手说下次约出来一起玩,沈月浅不明白为何奎静对她改了态度,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上了马车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她和奎家走动纵使多,旁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文太夫人还在那里挡着。 回到辰屏侯府的时候,下来窝在垫子上睡着了,沈月浅在马车上坐了一会,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叫醒了小七,进府后,卢平通禀说白天她刚走后沈月茹来了,找周氏喝她的喜酒,卢平禀告了周氏可没让沈月茹进府。 沈月浅为之轻笑,沈月茹和文昌侯府成亲,为何一定要周氏去?心中有所怀疑,吩咐卢平,“你让大山去沈家和文昌侯府打听打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刘氏什么性子她是清楚的,怎么会无缘无故让沈月茹进门,其中肯定还发生了什么? 卢平称是应下,又将这几日府里的帖子大致说了,沈月浅点头,“我知道了,都回绝了,天冷,不想出门了,想好好在家待着做点自己的事情。” 卢平领了旨意下去了,傍晚的时候大山从外边回来,说了打听来的消息,原来,文昌侯府的老侯爷身子快熬不住了,侯爷走后,宋子御要守孝三年,三年内不得成亲,现在宋子御年纪已经不小了,再拖三年,京里边的好姑娘都被挑完了,而且,沈月茹要是将孩子生下来,那时候孩子都会叫爹娘了却没成亲,文昌侯府会被人人贻笑大方,这门亲事却不是刘氏应下的而是老侯爷,沈月茹肚子里的可是宋家血脉,刘氏下得去狠心,老侯爷是下不去的,尤其在自己快死的时候,他只希望儿孙满堂,这时候不管谁怀了宋子御的孩子都可以进门,沈月茹是运气好罢了。 上辈子,老侯爷也没活多大年纪就死了,比起刘氏和宋子御,老侯爷人算得上不错了,可惜英年早逝,没享福就去了,最后的家业还被刘氏和宋子御败得精光,连爵位都没了,虽是她的功劳,可终究和两人脱不了干系。 沈月浅不由得有些感慨,叹了口气道,“她也是命好,要是生下个儿子,老侯爷再活个一年半载,沈月茹以后可以在后侯府横着走了,不说横着走,就是刘氏宋子御想却也是不敢再为难她的了。”人与的人的命还真是不好说,沈月茹上辈子怀上了宋子御的孩子,这辈子还是和宋子御牵扯上了,所谓的缘分就是这样子的吧。不由得想到她和文博武,目光柔和下来,问玲珑,“文大少爷可将狗牵过来了?” 玲珑点头,“文大少爷身边的小厮说天黑前带回来,不过先找出僻静的院子让狗适应了再放去前院,否则,担心跑出去咬到人了。” 去周氏院子里请安,周氏说了沈月茹的事,“我忙也走不开,让卢平将帖子还回去了,今时不同往日,你大伯父头三个月还没过她就有了身子,此乃对神明不敬,我是看不惯她的作派的,眼下的情形,除了你祖母,其他人不交恶就好。” 沈月浅明白周氏的意思,她也是这么个想法,周氏说金丝楠木的家具打造得差不多了,可以趁着年前去南山寺上香,为来年祈福,沈月浅很是喜欢答应一同前往。 不凑巧的是她约周淳玉出门的那一天正好是沈月茹成亲的那一日,她给丁薇去了信,约在了首饰铺子,周淳玉和她一辆马车,经过一条街时,街道上人声鼎沸,还有鞭炮声,小七近两日待在家训练狗,性子安静了不少,说什么都听得进去,沈月浅问他一道出来不,他立马拒绝了,说是要训练狗去捡东西,周淳玉听后好笑,“表弟也是无聊了,我们小时候府里的孩子多,偶有矛盾,可是能找着人说话,你们府里只有表弟孤零零的一个小孩子,还不容易找到一个感兴趣的,不废寝忘食已属不错。”说着,周淳玉掀起帘子里边的一层棉帘,隔着朦胧的烟纱望向街道外边。 沈月浅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宋子御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在身,身形玉立,面如冠玉,双手不时合十向街道旁的百姓祝贺,脸上尽是喜悦,而他身后,两名大红衣衫的婢女中间的大红色轿子更是引人注目,轿子华丽富贵,车壁上贴着大大的喜字,而新娘子喜服的一角露了出来,难怪引来许多人的围观,沈月浅淡淡的笑了笑,沈月茹必是用手段迷惑住了宋子御,宋子御喜欢美人,尤其是温顺听话的美人,不知道将来得知沈月茹真实的性子后会不会后悔,就像上辈子知道她并非看上去那么良善后一样。 “大山,走另一边吧。”这里围堵着人,一时半会散不了,沈月浅一不想让丁薇她们久等二不想看她厌恶之人。 大山驱着马车,嘴里吆喝着“小心点”掉头,转向另一条街,没发现,马背上,大红色衣衫的宋子御的眼神落在二人的马车上有片刻的失神。 这间首饰铺子是丁家名下的产业,目前由丁薇在打理,沈月浅下了马车,果然,丁薇身边的丫鬟已经等在门口了,待她们走近了,上前给她们行礼,道,“沈小姐和周小姐来了?我家小姐在上边核对账册,走不开,您可要先转转?” 这是沈月浅早就和丁薇约好的说辞,故而,大声道,“我们先随便逛逛好了,对了,可有新来的首饰?” “有,在楼上,奴婢让掌柜的带您上去。”丫鬟态度恭顺,转身叫了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这是铺子里的掌柜,让他引您们上楼即可。”她则走开了,沈月浅做的是脂粉铺子,格局和首饰铺子大不相同,掌柜的带她们上阁楼,自己则站在楼梯边不动了,“两位小姐慢慢看着,要是遇着合眼的,吩咐一声就是。” 沈月浅摆手打断他的话,“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此时,楼梯上只剩下她和周淳玉了,沈月浅朝她眨眼,往上走了几步,大着声音道,“薇姐姐都已经说亲的人了,还要出来查看铺子账册,我也有脂粉铺子,我懒得动,多是直接让掌柜将账册送去侯府,这么冷的天,哪需要我们自己跑一趟,对了,表姐,听说你前些日子和几位小姐闹矛盾了?” 周淳玉扯了扯嗓子,冷着嗓音哼了声,“她们也不想想自己是德性,竟然编排我和丁家之前的亲事,不说我不喜欢丁家大少爷,即便是有喜欢的男子,也不喜欢那样的男子……” 这时候,正在屋子里帮忙对看账册的丁辉骏动作一僵,刚听她的声音时,他还以为听错了,前几日,丁薇说这间铺子账册对不上,铺子是丁太夫人给丁薇练练手的,要是出了岔子,少不得会被数落一通,丁薇自己又看不出问题在哪儿,央求他今日无论如何陪她来看看,没想到会遇到周淳玉,他才侧着耳朵想多听听她说话,谁知听来一番话。 丁薇状似没注意丁辉骏的反常,蹙着眉,一页页翻着手里的账册。 沈月浅和周淳玉的对话还在继续,两人说起了其他,沈月浅道,“昨日,桂妈妈研究出了一道新菜,是米酒牛肉,软软的,用米酒煮的牛肉,有点甜还有酒香,表姐下次来我让桂妈妈给你做。” “不用了,桂妈妈虽然有两手,可我却是看不上的,要知道周府里边的厨子可是我爹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哪差你说的那些东西,再者,你说的那个米酒我最是讨厌了,每年元宵,祖母和我娘都特别喜欢酒酿汤圆,我是从来都不吃的。还有你那些甜的糕点,我更讨厌到了极致。”话完,周淳玉还略微轻蔑地哼了声。 这下,屋子里的丁薇也被吸引了过去,她喜欢吃甜点,而丁辉骏也是极为喜欢的,尤其酒酿汤圆,从小每年的元宵节,丁辉骏都要吃上两碗,丁薇朝他示意,哑声道,“大哥,我们要不要出去打个招呼?” 丁辉骏还在发愣,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震惊,这时候,门口的沈月浅不相信问道,“不会吧,平时我看你挺喜欢吃那些甜点的啊,难不成是装出来的?” 丁辉骏大气也不敢出的听着。 “当然要装出来喜欢的样子啊,浅姐儿,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其中利害,我从小就不喜欢甜点,可是我娘总说哪有小姑娘不喜欢甜点的,担心我嫁不出去,逼迫我出门做客或是有客人进府时,一定要装作很喜欢的样子,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东西也是装的,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可不都是装出来的吗?”语声很是不屑,丁辉骏却白了脸,只听周淳玉又道,“我娘这方面约束得严格,见着人不管喜欢不喜欢都要笑脸相迎,说是别结下仇怨,所以,别看着我在笑,实际心里再骂人呢。” 丁辉骏不由得恍然大悟,想起第一次见到周淳玉的时候,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她应该是在笑的,而且笑得很开心,实则,她是讨厌自己的吗? 沈月浅和周淳玉进了房间,丁薇和丁辉骏就在隔壁,周淳玉说话更肆无忌惮了,“前几日丁薇不是上门找你吗?可是有什么事?” “薇姐姐说她大哥和她大嫂闹着和离,之前丁大夫人好像还流过一个孩子,她心里不好受……” “哼……”周淳玉轻蔑出声,“要我说,丁辉骏脑子也是个蠢的。” 沈月浅听着周淳玉直呼丁辉骏名字不由得想大笑,不得不说,周淳玉还是适合当娇生惯养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昂着下巴,满是倨傲,沈月浅憋着笑,配合地问,“为什么这么说?听丁薇说她大哥好像还因着丁太夫人擅自做主与周家反悔之事埋怨丁太夫人呢。” “是该埋怨,丁太夫人那个老不死的,害得我不得不躲到南山寺住,这口气没想到丁辉骏帮我出了,没想到他还有些本事,我说他蠢不是没有缘由,堂堂七尺男儿护不住自己小孩还整天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胡闹,那位孙家小姐也是遭了秧,幸好我没嫁进丁家,不说我本来就不喜欢丁太夫人绵里藏刀的性子,丁辉骏,我早就看出来是扶不起的阿斗,谁家他谁倒霉,听说他还为着我打了承恩侯府的少爷,真是可笑,难道是我长得太好看,让所有人都趋之若鹜……” 语声未落,只听隔壁传来咚的声,沈月浅知道丁辉骏全部听去,只听周淳玉继续道,“看吧,我说丁家的铺子不怎么吧你还偏要来,难怪铺子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定是铺子老鼠太多了,走走走,我们也回去吧,真要买首饰找人去府里选了样式直接打一套就是了。” 随即,听到隔壁传来脚步声,沈月浅仔细聆听,而周淳玉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可是,脚步声出了房门却越来越远,且走得快而急,沈月浅知道丁辉骏听进去了,她其实和周淳玉商量出来的不是这个法子,不料后来周淳玉自己改了话题,虽然对她自己的名声不太好,不得不承认,谁要是听了周淳玉一番话还能喜欢她,那就真是脑子进水了。 不一会儿,丁薇满脸感激地走了进来,她至始自终一直观察着丁辉骏的神色,知道他是被周淳玉的话冲击到了,走的时候步伐都乱了,几乎是踉跄地夺门而出,沈月浅说得对,丁辉骏之所以对沈月浅念念不忘,那些不过是他自己脑海中幻想出来的琴瑟和谐罢了,打破了他心底的那份幻境,一切自然而然就好了。 “谢谢你们。”丁薇是真心感谢,现在的丁家被丁辉骏闹得不成样子了,但愿这件事能挽救点什么。 “客气了,谢我表姐就好,那番话换作我,我还是说不出来的。”沈月浅看向满不在乎的周淳玉,不由得赞叹,“表姐,你要是耍起横来估计没人是你的对手。” 周淳玉已经没了之前说话的倨傲,莞尔一笑,“能有什么,丁大少爷性子不坏,走进了死胡同只会耽搁了她。”而且,她也是真的看开了,对丁家太夫人,她心里是真的看不上的,她说的话何尝不是自己的真心话。 中午,丁薇做东,三人去酒楼吃了一顿,下午又转了圈沈月浅的脂粉铺子才和丁薇挥手道别,回去的路上,沈月浅问起一件事来,“听说四舅舅过几日就回京了?” 周伯游当年外放做官,据说官声不错,回京述职,估计明年就不走了,沈月浅对这个周伯游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瘦瘦弱弱的,白白净净很是老实的一个人。 “是,听祖母说,已经在路上了,说起来,你估计都不认识四叔了,他和四婶有差不多七年时间没回来了吧。”三叔四叔都是姨娘生的,高氏恨不得留在身边折磨,谁知,周伯游神通广大,竟寻了法子外放出京,她娘和她说过不少三叔四叔的事,那时候她已经有记忆了,她娘和四婶不对付好多年,其中还牵扯到两房的孩子,周淳玉不愿和沈月浅说这些,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你是不是听姑姑说的?”周氏年轻的时候和四婶尤氏就不怎么处得来,倒不是说两人关系不好,周氏和尤氏极少走动,加之周氏又是嫡女,和庶嫂没话说旁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总之!周氏和尤氏的关系比余氏和贾氏是远远赶不上的。 “没什么,看着这两日京里边的官员多了,突然就想起来了。”沈月浅想起周家这位舅舅还是周氏,周氏渐渐得空了,与她说了府里不少的弯弯绕绕,周氏眼里,她再懂事终究是经验尚浅,不知怎么地其中就说起了尤氏,尤氏娘家不是京里的,可是在江南却小有名气,周伯游便是靠上了尤氏娘家才外放出去的。 这几年经历的事情多了,周氏说起什么事多是感慨,唯独说起尤氏是是眼含憎恶的,她想问问尤氏和周氏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表姐,你可否回去侧面打听打听四舅母和我娘之间的事?也别惊扰了祖母和大舅母,问问就是了。” 周淳玉不明所以,却也答应了下来,谁知,还真被她查到了当年发生的事,要不是她奶娘说起,她都不知道还发生过如此龌龊的事,而且,尤氏还算计到周家头上,斟酌许久,觉得亲自与沈月浅说这些她却是不好说出口,写了信送过去。 这两日,不知小七怎么心血来风,每天都让那只黄黑相间的狗在她屋子里晃悠,那么大只狗,沈月浅心里犯怵,趁着小七过来玩,沈月浅和他商量,“小七,把它弄走吧。” 小七已经和狗处得很好了,爬上凳子,仰起头,示意要吃盘子里的糕点,要沈月浅喂,沈月浅无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桂花糕,“它叫什么名字?” “粉红怎么样?” 沈月浅噗了声,失笑道,“哪有给如此凶猛的狗取这种名字的?小七怎么想到的?” 小七晃着脚,又去桌上拿了块糕点,叫了声粉红,随手将糕点抛出去,那只大狗跑了两步稳稳的接住了,不过牙齿太犀利,瞬间咬成了两块,有些掉在了地上,沈月浅蹙眉,就听小七道,“博武哥哥说狗是送来保护你的,姐姐最喜欢穿粉红的衣服,狗叫粉红很好啊,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姐姐的狗。” 沈月浅不知道文博武什么时候还说过这件事,狐疑道,“狗不是送给你的?” 小七白了沈月浅一眼,沈月浅可以确定他是鄙视的意思,更是哭笑不得,伸手摸向他的脑袋,嗔道,“从哪儿学来的怪动作?” “文贵啊,文贵就是这么和我说话的,说表面是狗是送给我玩的,实际上是送给姐姐的,粉红这个名字文贵也说很好听呢,翰林院有位学士编写了一本书《123言情文学》读物,里边就说到过粉红,姐姐,那是什么书啊,文贵说我年纪太小看不懂,以后读书识字了就可以看了。”这几天文贵都会来陪他玩,小七和文贵关系好,文贵说什么他都是相信的。 翰林院的事她也是不清楚的,沈月浅留意到那只粉红还咬着半截糕点,好似等待命令似的,沈月浅指着她,“你要不要帮让它将糕点吞下去再说?” 粉红像真的能听明白她的话似的,咕噜就吞了下去,沈月浅觉得新奇,丁丁已经算得上听话了,不想这只狗也不差,不过,沈月浅心里还是害怕,“你明天让它别过来了。” “不行,粉红闻着你的味道以后才能保护你,我让鲁妈妈给她做身粉红色的衣衫,以后它就可以跟在你身后了。” 沈月浅哭笑不得,“不用了,你真想保护我,不如将丁丁送过来。”丁丁通身雪白,个子小,沈月浅更喜欢丁丁,而且天冷了抱着丁丁还暖和,这么大只狗,她要是真带出门,别人害怕不说,她自己心里也会害怕。 以往小七喜欢丁丁,可是有了粉红,他觉得粉红更威风,和他走在一起都虎虎生威的感觉,吴二吴三来院子里都不敢乱跑了说是怕被狗咬,而且争相巴结他,小七心里可得意了,好东西要先送给姐姐,故而他才忍痛割爱的,既然沈月浅不喜欢,他当然高兴了,“好,我就让粉红跟着我,丁丁跟着你好了,年后去军营的时候我就将粉红带去,以后我打仗也带着他。” 沈月浅只当他小孩子一时兴起,并没有放在心上,送小七回了周氏院里,折身回来才拆开周氏送的信封,她不知道,周氏之前还遭遇过这些事,若非周氏脑子灵光,只怕已经让尤氏得逞了。 尤家,沈月浅默念着这两个字,脑子里搜索着上辈子她知道的关于尤家的信息,可能真的不和周家走动的关系,一点头绪都没有,烧毁了信,她大致明白周氏的意思了,什么府里都有龌龊,周氏是提醒她处处留个心眼,最是身边的人最是容易陷害自己,想起当初的薛氏王氏,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翌日,外边大雪飞扬,洒扫的丫鬟拿着扫帚无奈的站在走廊下,看着刚清扫干净的雪又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犯愁,丁丁今早就来了,窝在它的鞋面上,不像只狗,慵懒的模样更像一只猫,沈月浅抱着它去给周氏请安,她的嫁衣已经绣好了两只袖子,领子之后再说,由着玲珑给她穿上袄子,看向白茫茫的天地,叹了口气,这么恶劣的天,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每年,京里到了最冷的时候都会传出冷死人的事,沈月浅没有亲眼见过,却是听过不少,今日下雪的架势,估计要些时候才会停了,叹了口气,“走吧。” 而此时,因着这场大雪而坐立不安的还有许多人,当然,也有人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钦天监日观天象,预测今年会有雪灾,不少官员说钦天监乃妖言惑众,京中虽有下雪,雪量却没有异常,而且,比起往年好稍微少了,谁知昨晚下了整整一晚的大雪,不说别处,京城周遭的村落已传出房屋被大雪压垮之事。 朝堂上之前还说钦天监为博皇上信任而胡言乱语的大臣们纷纷没了话说,皇上身子乏力,此时批阅褶皱也是侧躺着身子,让旁边的公公给他念,公公声音尖细轻柔,下边跪着的大臣们却惨白了脸,冷汗涔涔。 “众位爱卿可有话说啊?”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统一转向了户部尚书,户部管着国库的银子,眼看着要过年了,纵使赈灾也只能让户部掏银子,户部尚书嘴里暗暗骂了两句,面上不显,“皇上,微臣觉得,趁着灾情还没恶化前,不如先将派士兵去巡逻,周围村落多,可是房屋密集,可别哀嚎遍野才是,及时让士兵疏散了房屋的雪才是关键,再者,盐水可以融雪,可以请盐监司多发放些盐。” 龙塌上的皇上微微挑了挑眉,“爱卿的意思是将事情推给兵部和盐监司了?” “皇上圣明,年关了,户部正是清点国库的时候,此时若是国库出了岔子,臣也担待不起,真要等户部拿银子,只怕要正月过后了。”户部尚书不是蠢的,这时候往外掏银子,被谁钻了空子,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他,兵部人多,盐监司盐多,已倒塌的房屋可以搭帐篷将就过个年,最重要的是预防灾情越来越严重。 旁边的兵部尚书不买账,“皇上,年关回京述职的大臣越来越多,要是贸然将兵部的兵力派去赈灾,城中的秩序怕是很难维护。”这种事,谁摊上谁倒霉。 立即,盐监司的司务也磕头道,“皇上,盐监司虽然把管着各个通道的盐防止有人私自造盐,可盐监司还要保证明年上半年盐的用度,若拿出囤积的盐,不说百姓会哄抢,明年要是遇上什么事,京中盐的用度不能保证,民怨沸腾不比灾情造成的影响小啊。” 推来推去就是不肯接下亲自去就是了,论着论着吵得皇上头疼,不耐烦道,“你去看看雪停了没。”目前只是京城旁边的小镇有两座房屋倒塌了,不想谁都不想接这个活,皇上头疼欲裂地挥手让他们退下,“让钦天监监正来。” 公公答是后退下。 钦天监监正这几日思绪不宁,总算在昨晚下雪时松了口气,文博武传消息说会有雪灾,实则他也发现天象有变,可是和文博武交往一段时间后,他愈发不敢相信了,前几日文贵递来消息,他进宫和皇上说了后就一直忐忑不安,还好,昨晚终于下雪了,可是,他有忧思起百姓来,下雪的话他说的应验了朝堂上没人寻得到他错处,可是遭罪的却是百姓。 心绪复杂的进了宫,路上遇着二皇子,二皇子看上去斯文,对太后皇后也是孝顺,当时皇上坚持立四皇子为太子的时候朝堂上也有反对的声音,不知为何那种声音渐渐就没有了。 “微臣参加殿下。” “起来吧,你可是要进宫见父皇?”二皇子面露难色,宫人撑着的雨伞上已覆盖了一层雪花,今年会有灾情这件事已经被证实了,二皇子更坚定了自己的心思,“本王听说府上过几日会有投壶赛,为何没给本王下帖子?” 监正诚惶诚恐,躬身道,“殿下错爱,那不过是犬子闹着玩的,哪敢让殿下您屈尊降贵?”他得过文博武叮嘱不参合朝堂之事,而且,他的职务不像文官懂谋略,武将有兵权,他就是帮人算算八字,看看良辰吉日,其他并没有被值得惦记的地方,及时如此,对此时二皇子抛出的橄榄枝还是吓着了,抬脚就往旁边走,“殿下,皇上急召见微臣,微臣先行一步。” 说完,匆匆忙就走了,也不管给他撑伞的宫人跟得上不。 二皇子留在原地,摆手,让宫人拿开伞,仰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思绪一片平静,旁边的宫人不解为何二皇子会大张旗鼓的拉拢钦天监的人,宫里边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 “二皇子,皇上要是知道您和监正大人说话会不高兴的。”皇上不喜欢几位皇子和朝中大臣拉帮结派,尤其皇上身子骨不好了之后就更是敏感了,二皇子做事想来稳妥,不会给旁人抓着这个辫子才是。 “本王心中自有考量。”他明白以往不将钦天监看在眼里的几位皇弟们现在都想拉拢监正,他要做的就是试探,探探监正大人的口风,皇上召见监正所谓何事已不言而喻,六部和盐监司的人推卸得厉害,皇上是想问监正的看法了,这时候,监正提了哪位皇子的名字至关重要,每到有灾情的时候便是在百姓中建立口碑和威望的时候,自然谁都想去的。 皇上的心思二皇子猜得一点都不差,他的确是问监正这个问题的,六部不敢接受,至于几个皇子,除了太子,他不会委派任何皇子,他虽然老了,可脑子还算灵光,太子在朝堂根基看上去稳了,其中的暗流涌动没波及到明面上罢了,他是万万不可能让人威胁他的皇权的,六部和盐监司推卸何不是希望他提一位皇子出来?他身子骨现在这样,大多政务都交给了太子,太子是万万不能离京的,历史上这种宫变发生了太多太多,他不想他的儿子们弄得皇宫血流成河,而且,现在这样就挺好,平时那些事交给太子,重大事情太子拿不定主意再由他出面,他轻松,下边的人也不敢造次。 “爱卿之前帮文家测算日子的时候说这三年只有两个好日子可是真的?” 监正不知道皇上怎么说起这件事,“微臣测天象,测出来的确有这么一说。” 皇上困乏的闭上眼,招手让旁边太监按摩着肩膀,再次道,“灾情是爱卿看出来的,六部和盐监司都不想插手这件事,不知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他的几个儿子在六部都有人,皇上最近心力交瘁不欲再管,可眼前的监正他确是派人查过的,不属于任何一方,皇上与他说话倒是不用太重的防备。 监正犹豫许久,将自己心中所想娓娓道来,“之后几日,只怕房屋倒塌会越来越严重,户部管着国库,理应从国库中拿钱赈灾让百姓有物资过年,已经发生的要安抚,没发生的要预防,微臣算过,此次灾情多在京城一带,往北,百姓住在窑洞,往南,天气还算温和,严峻的地方算不得多,户部出银子,兵部出人力,盐监司出盐,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是吗?爱卿可知盐监司司务如何说的?爱卿说近三年只有两个好日子,明年什么境况不可知,当然要保证明年上半年全国盐的用度,缺了盐,引起民怨沸腾就坏事了,爱卿怎么看?”皇上很是享受宫人的按摩,渐渐,神情也放松下来。 “司务大人说的对。” 睁开眼,犀利的眼神上下斜着监正,“爱卿也没了法子?” “皇上,微臣的指责只负责观天象,其余的了解甚少,不过,微臣觉得,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子民皆皇上的子民,皇上爱惜他们是他们的福气,什么事,皇上下旨即可,总归,朝堂也还是皇上的朝堂,赈灾是皇上体恤百姓……”监正一番话说得看似直白,皇上却若有所思,一切皆是他的,何须让别人推诿来推诿去,一切皆是他的,在百姓中建立的名声自然也是他的,和那些个皇子和六部是没关系的。 想明白了,来了兴致,挥手让监正退下,“你先下去吧,朕心里有数了。”能做成这件事还不揽名声在自己身上的,只有大将军府了,文战嵩性子如何他不予评价,下边两个儿子的心思他还是能猜到的,文博武,不止一次透露他支持正统的上位者,他或许可以再试试他。 第075章 强吻过后 文博武被宣召进宫,一个多时辰才从皇宫出来,宫墙之上,堆积了厚厚的雪花,宫人们穿着蓑衣,正拿着铁锹,往独轮车上铲雪,雪已将他们衣衫的颜色盖成了雪白,远远看去,和一动不动的雪人一般,经过他们身边,文博武露出疑惑的神情来,瞥了眼身后送他出宫的太监,后者小心的赔着笑脸,调转目光,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这份差事,户部不拿银子,盐监司不供盐,皇上要他自己想办法呢。 文博武不在意地抿唇笑了笑,他身后的太监却躬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实则,这批小宫人在此处铲雪是皇上特意吩咐的,博武大将军目光如炬,怕是明白皇上的一番用意了,皇上让他留意着博武将军神情,他只能见着秀颀如松的身姿,神色却不能能窥探一二。 快到宫门口了,他才嗫喏地唤道,“博武将军……” “劳烦公公转告皇上,微臣做事鲁莽,既应下了便会竭尽所能,不过,还让皇上多担待些。”皇上是想试探将军府的实力,文博武不介意露个底,年纪越大,疑心病越重,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早已明白。 公公松了口气,听着最后一句蹙了蹙眉,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回去如实转达给皇上时,皇上也面露困惑,思忖片刻才恍然。 皇上满意地笑了,六部和盐监司不接手,文博武接手后就是要大动干戈了,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所以大臣都聪明了也没意思,还要有帮他冲锋陷阵的臣子才好,皇上悠悠然地坐起身,外边的雪更大了,感慨道,“趁着朕还有力气,朝堂该整顿了。” 不得不说,六部和盐监司这次触着他逆鳞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六部的推让表明太子势力太过薄弱,他在的时候尚且如此,他走后,太子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皇上最厌恶的便是有人质疑他,他立了太子就是铁了心将皇位交到他手上,其他人安分守己就好。文家之前的表现可圈可点,可是还不够,要彻底的依附天子才行,太子继位,文家帮衬,京里边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才会有所忌惮。 之前他隐隐忌惮将军府的实力,担心他们威胁皇权,心里刚起了心思立即有人提出收回大将军府兵权一事,还上书弹劾,当皇帝的生性多疑,皇上担心中了诡计,故而将那件事压下来,还暗示文战嵩,意在提醒文战嵩,文家,依附皇家才是最好的选择。文家大房掌家,文博武和文博文的岳家在京中更是门第低的,尤其沈家小姐还是文博武自己求的,岳家不和人拉帮结派,独善其身,放眼整个京城,却是没有比文家更清白的了。 为政多年,皇上其实也没弄懂文博武这步棋是什么意思,依着大将军的家世,不主动张口他也是愿意让下边几位公主下嫁的,万万没想到,文博武竟然看上那种人家的姑娘,他甚至想过文博武有恋童的癖好,偶然在街上遇着沈家小姐看对了眼要娶进府,然隐隐有不对的地方,真喜欢纳进府做妾就是了,大户人家的正妻大多是为了两府利益关系也娶进门的,小妾才是供人捧在手心宠的,冲着这件事,皇上只认为文博武是看清楚了形势,过犹不及,是他之前对文战嵩的暗示有了警示作用? 想了半晌,皇上笑了出来,身后的太监给他搭上披风,安慰道,“皇上是不是也觉得博武将军出马一定能解决这件事的?” “是啊,小小年纪就知道韬光养晦敛去锋芒,太子能得到他相助,朕也放心些,京里边估计又要乱上了时候了,吩咐下去,明日开始朕谁也不见,要静心养病。” 文博武先是回了将军府,和文战嵩两人在书房聊了许久,文战嵩一股脑的摇头,“皇上分明是要我们得罪人,户部尚书最是精明会算计,管着国库多年,什么时候大大方方拿过银子,兵部,兵部尚书不满我很久了,至于盐监司,不说也罢,你有什么想法?” 文博武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目光深不见底,“户部尚书再抠门,遇着儿子出了事总会管的,至于盐监司这一块,有点难。”苏式管理盐监司多年从没出过什么乱子,每年的账册明面上也做得干净,“我待会去趟太子府,皇上的身子骨怕是不行了,不安分的几位皇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上辈子,做上那个位子的也是太子,其间的艰辛他看在眼底,文家不参与夺嫡之争,面对太子数次有意无意的暗示他皆视而不见,他想终究是太自负了,以为以一己之力可以力挽狂澜,他死了,太子坐在那个位子只怕也是坐不了多久的,可惜,他也不知道死后发生了什么。 面色如霜地起身走到窗户边,前世记忆纷至沓来,推开窗户,书房这边没有负责洒扫的丫鬟,重生后,他不太喜欢人随意来他的书房,对洒扫的丫鬟更是戒备,“爹,我出去一趟,明日你率领三万将士去周边巡逻,银子的事,我会让户部尚书自己拿出来的,至于过冬的棉被,今年让士兵们紧着些,挪些出来给老百姓先用着,军营差的再找皇上补上就是了。” 不知为何,他现在特别想见见沈月浅,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文战嵩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一身藏青色的袍子扫过门边,文博武不见了人影,文战嵩也沉吟起来。 沈月浅这两日收集尤家的信息,周府来了帖子,说后日周伯游一家回府,请她们过去做客,周淳玉说了早些年发生的事,沈月浅痛恨尤氏,可提到尤氏这个人,总觉得在哪儿听过,绝不是从周家人嘴里。 上辈子她和周家人不亲厚,万万不会和尤氏走动的,不是周家人又是谁呢? 文博武进门见到的便是沈月浅坐在桌前,微微噘着嘴,峨眉轻蹙,像是遇着什么解不开的难题似的,认真地盯着桌上的单子,文博武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走到桌边,纸上的不是单子,而是好些人的名字,细看,是江南尤家的人,文博武目光一敛,上辈子,她和尤家并没有什么牵扯,怎么想起尤家了? 沈月浅转身拿水杯,惊觉身边有阵熟悉的香味,转头,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色若春山,不是文博武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说着话,伸手想要将纸不着痕迹的难开,却被他一下按住,目光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像往常似的抱起她坐在腿上,一手拿起纸张,凝眸道,“什么时候对江南尤家感兴趣了?” 沈月浅已经想好了说辞,“四舅舅四舅母就回京了,我和娘好些年没见过他们了,担心规矩上出了差错,这不研究研究吗?”话锋一转,道,“怎么这时候来了?用过午膳没?” 她思考事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说起来,她也还没吃午饭呢,“天冷,让桂妈妈炖一锅汤如何?” 文博武如何听不懂她想转移话题,点头应下,听她吩咐外边的玲珑,文博武说起,“你要是想知道尤家的事可以问我,尤家祖辈也是在京中为官,后来闹出了丑闻才搬去江南的,尤家现在当家的是你四舅母的父亲,是尤家的庶子,为人很是有两分手段,官职算不上高,可是说起尤家,江南没有不认识的,盛传,尤家的女子不仅貌美如花,才华更是一等一的好,尤家的名声,多是靠女子攒起来的。” 想了想,文博武又道,“若要讨你四舅舅四舅母欢心却是不用的,你四舅母是个厉害的……”他本不想说这些,重生回来,他将她身边的人都调查了遍,生怕她出了什么差池,尤氏,也是前些日子提起周家有位老爷要回京述职时他才想起来的,让文贵一查,文贵只觉得有趣,认识尤氏的人都说她蕙质兰心,善解人意,可是周伯游身边却没有一个姨娘,两个通房服侍多年一直没有身子,京里边不是没有一世一双人,文战嵩和宁氏,沈怀渊和周氏,也有三妻四妾之人,尤氏这种给丈夫纳通房不让人怀孕,明明是件怨毒的事竟然被说成贤德淑良,手段不是一星半点的高明,“你少和你四舅母打交道,有的人即便是亲戚也有不来往的,人情往来不用做得滴水不漏。” 知道她是重生来的,可文博武仍担心,手抬到她头顶,取下她发髻上的玉钗,看了许久,“待会我让文贵给你打一套头饰,你皮肤白,红色衬你。” 沈月浅想说不用了,不字刚出口又收了回来,“好啊,别让我娘看到了,看到了又要念叨了。” “明日陆陆续续会有很多帖子送到府里来,你和伯母别理会,最近这些日子京里边乱糟糟的,少出门,要出去也让福禄福寿跟着,大山我不放心。”接下来他要得罪不少人,害怕有人将矛头指向她。 沈月浅转过身子,两人面对面坐着,望进他晶亮的眸子里,沈月浅担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钦天监说雪大,会有灾情,这两日陆陆续续传出房屋倒塌的事情,皇上命我和父亲赈灾。”文博武不想和她多说,沈月浅对朝堂还是了解些的,当即就问道,“是不是户部不肯出银子?” 文博武好看的桃花眼里尽是笑,“你又知道了?那你还知道什么?” 沈月浅摇头,不知道说什么了,户部尚书小心眼抠门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就是这样的人能在那个位子上屹立不倒也不是没有门路的,她记得上辈子,沈家和宋家两家倒台的时候,户部尚书已经问鼎内阁了,很是得皇上信任,宴会上不免会遇到那些夫人小姐说起内阁大臣的事,说他抠门了几十年,照样步步高升,得先皇和皇上赏识,人的运道说不准的,沉默许久,才道,“不知道了,户部尚书的为人大家都有所耳闻,皇上估计也是看中他这一点才让他管理国库的吧。” 文博武不置一词,“怎么不见小七?这么冷的天,还在外边玩打仗?”文博武手里玩着她的玉钗,心里担忧地却是另外一件事,大雪覆盖封山,旁边几处村镇能不能进得去还不好说,皇上将这件事交给他,还有层意思,是想试探几位皇子,这时候与他走得近的皇子自然嫌疑最大,皇上估计是想引蛇出洞,敲打几位皇子一番,然而却没想过,几位皇子按耐住性子又该如何是好? “下了一整晚的雪,可把他高兴坏了,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让卢平带着他滑冰去了。”沈月浅夺过他手里的玉钗,扶着发髻,试探地□□去,见他神色有异,“歪了?”另一只手滑到前边,摸索地试了试,好像确实歪了,双脚踩地要去照镜子,文博武抱住他,往上扬着唇角,“没,好看,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呢,明天开始,你还是尽量不要出门了。” 这么大的雪,湖面都结了冰,可是文博武知道,好多些大户人家院子里可是四季如春什么时候去,雪都是堆积不起来的,好比将军府就是其中之一,朝外叫了声文贵,文贵站在窗户边,见着两人此时的姿势红了眼,沈月浅也不料文贵会站在窗户边,红着脸要下地,文博武却双手紧紧固着她,脸上不起一丝波澜,气定神闲地望着文贵。 文贵惊觉做错了事,垂着头,不发一言。 “你回府命所有人将湖里的水成新的,今晚我要湖面结冰。”文博武声音冷冷的,文贵面上沉着应下,心里却直哆嗦,今晚怕是又要关在屋子里抄写诗词了,叫苦不迭。 文贵退下时,小心翼翼地伸手将窗户掩上,不怪他不小心撞破,不关窗户,谁走到这都能看见的,不得不说,是他运气不好罢了,失魂落魄的回将军府吩咐,宁氏和文太夫人听得皱眉,文战嵩不知道儿子什么意思,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让所有人出动…… 沈月浅脸上臊得慌,文博武来的时候最喜欢抱着她,起初她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熟悉了也将不好意思忘了,没想到会被文贵瞧了去,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了。 “不用害羞,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况,我们又没做什么。”虽然,文博武心里很想做点什么,可见她羞愤得脸色通红,还是算了,只希望日子快点过,等她十五岁,两人成亲后就好了。 文博武和沈月浅说了会儿话,玲珑在外边说饭菜准备好了,沈月浅脸上的红潮退下,让玲珑将小七找来,文博武在这边待久了,周氏心里会不高兴,“后天我和我娘要去一趟周府,之后,我娘说去南山寺上香,怕是要过年的时候才回来了。” 文博武蹙眉,这么大的雪,上南山寺估计难,“我送你们去。” 沈月浅嘴角漾着笑推辞,“不用,有福禄福寿,你专心忙你的事就行了,况且,起南山寺的道路已经被铲平了,不会遇着歹人了。”这件事说来也奇怪,之前去南山寺的时候还要绕过两座山丘,官道上看不清山丘里侧的事,在里侧真遇上点什么外边也不知道,如今,通往南山寺的路却一马平川,还是从南山寺回京的时候她发现的,也不知谁的手笔。 文博武挑了挑眉,移开了话,“走吧,用膳,出发前你让福禄捎信,我送你们去。”前边一次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文博武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了。 沈月浅见他神色不太自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狐疑地开口,“那两座小山丘不会是你让人铲平的吧?”回京经过那里,周淳玉说起还觉得奇怪,据传上香时走的弯路却是多,礼佛的诚意越是重,这就是为什么寺庙要建在半山腰或者山顶的原因,一步一步爬上去求的才会灵验,结果去南山寺的道路一马平川,怪不说,道路两旁高大的树也被砍了许多,视野宽阔起来。 文博武没有否认,“那处地形之后发生了几次抢劫事件,哪需要我说什么?京兆尹自己看着处理的。”意思是他确实也存了这个心思,不过被京兆尹抢先了。 沈月浅对他的话表示怀疑,不过也没揪着不放,因为玲珑端着食盒进屋了,沈月浅只好歇了问的心思,不过还是没将小七带来,小七玩得兴致勃勃不肯走,沈月浅由着他去了,文博武吃饭动作慢,不时和沈月浅说话,沈月浅侧脸看他,“那日我在将军府,饭桌上没有一人说话,以为你们吃饭都是不爱说话的。” 文博武勾唇笑了笑,“太夫人重规矩,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可偶尔也会说上一两句,并非你想的死板,进了将军府你就知道了,对了,你可听说沈未远最近谋了一份差事?” 沈月浅讶然,随即,想起当日沈月茹的一番话,貌似又在情理之中,不过,他好奇沈未远怎么和宋子御搭上线的,毕竟,沈月茹是离家出走靠着薛家认识的宋子御,而沈未远呢? 活得越久,上辈子她心中的恨意就越淡,说起来,她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了,家人健在,朋友二三,还有陪伴她一生的文博武,说起沈家,她已没了那么多的恨意。 “你以为沈未远搭上的是谁?”文博武看她神情就知道想到宋子御了,目光幽深起来。 “不是宋子御吗?”沈未远是沈月茹的大哥,宋子御和沈未远走得近再正常不过。 听她说起这三个字,文博武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知道沈月浅不会和宋子御有什么了,他心里仍是不痛快,“不是他,是韩大人,牵扯的事有点多,我和你说也是希望你提防着点。” 他以为看着沈家身败名裂,沈家人苟延残喘痛不欲生他是帮她报仇了,不料沈未远还有机会翻身,文博武轻笑一声,给沈月浅夹了一块酥肉,神色不明,沈月浅抬眸看他,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总觉得毛骨悚然,韩家和沈家平时并没有什么交集,为什么愿意出手帮沈未远,想起上辈子沈家被查封的青楼,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别想了,吃饭吧,他们威胁不到你们。”能威胁到沈月浅的人,他都不会放过,韩家,他倒是不知道韩家竟然投靠了五皇子,还真是有趣。 还没吃完,玲霜提着裙摆从院子跑来,到门口喘着粗气道,“小姐,丁小姐来了。” 沈月浅和文博武俱是一怔,后者脸上明显不悦,“这时候来做什么?”之后他就要忙了,很长时间都见不到沈月浅,丁薇这时候来干什么?怨气太重,沈月浅苦笑不得,“不若我让桂妈妈给你装些糕点,回去的路上吃?” 玲霜这般说想必丁薇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见着文博武在终究不好。 文博武推开椅子,让人将门关上,玲珑玲霜不明所以,刚关上就听到碗掉地上的声音,不由得奇怪…… 文博武扣住她的后脑勺,强势的吻了下去,沈月浅不察,手碰着碗,身子后仰的瞬间将碗扶落在地,他黑晶石的眸子里映射着自己的脸,沈月浅又急又气,他真是越来越混账了。 两人的呼吸皆交融,文博武的手再次攀上那处浑圆,有些大了,纵然衣衫厚也能感觉到它的柔软,沈月浅小脸通红,眼眶尽是泪,文博武身子一颤,退开身,果真她满脸是泪。 沈月浅推开他,羞愤难当地进了屋子,眼角滑落的泪滴在木板上,晕染开深邃的颜色来,看着空落落的手,文博武心里失落,她不喜欢自己的触碰?不一会儿里边就传来了哭声,文博武知道她躲在被窝里,裹着被子哭。 “让丁小姐明日再来,就说你家小姐不舒服。” 玲珑玲霜在外边听着这话心里害怕了,刚才动静不小,别是两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了?玲霜上前要推开门,玲珑拦住了摇摇头,真出了事,她家小姐没让进,她们就当没看见,只得去前边,刚走出院子,丁薇已到了,玲珑屈膝行礼道,“丁小姐,今日主子身子不舒服,还请您明日再过来。” 丁薇不疑有他,一脸担忧,“是不是着凉了?” 玲珑顺着道,“有点,刚吃了药,睡下了。” 丁薇来是想感谢沈月浅的,在铺子里做的那出戏让丁辉骏信以为真,回去沮丧了两日,之后就去孙家认错了,还允诺说一辈子不会纳妾,只守着孙思梨过日子,她想,丁辉骏估计不是幡然醒悟更像觉得和谁过日子都差不多了,丁家对他也不抱多大的期望了,安安分分不丢脸就好,丁辉骏沉默寡言了许多,但对孙思梨却是真的好,她找沈月浅和周淳玉的事没瞒着孙思梨,孙思梨说丁辉骏夜里哭,说他对不起他们的孩子,丁薇想,这样的话,丁辉骏是真的安分下来了吧。 既然沈月浅身子不舒服,丁薇也不便打扰,“那我先回去了,等你家小姐好了再来看她,你让她好好休息,我那边还有株人参,待会让人送过来。” 玲珑张嘴说不用,丁薇却坚持,回府让丁太夫人送给她的人参给沈月浅送去,遇着丁太夫人身边的嬷嬷,不赞同道,“太夫人不喜欢沈小姐你也清楚,何须做让她生气的事?” 丁薇不太高兴,“祖母送我了就是我的东西,我要给谁还是有这个权利的。”丁薇一直觉得丁太夫人聪明了一辈子,最后毁在了丁辉骏这桩亲事上,周淳玉和沈月浅无论从哪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洪家,江家两位太夫人都喜欢她,愿意和她亲近,是丁太夫人自己糊涂。 屋子里,文博武坐在床边,守着她,等她哭够没声了,才小心翼翼的揭开棉被,小脸上满是泪痕,被子都湿了,因为是她,她才把持不住,拿巾子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痕,“阿浅,别哭了,你不高兴,我比什么都难受。”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惆怅,沈月浅睁开眼,对上他悔恨自责的表情,心底一颤,吸了吸鼻子,“你弄疼我了。” 文博武一怔,摇头,“我只要你……”高兴二字还没说完,喜悦蔓延至脸上,他以为沈月浅气恼他孟浪,不想是弄疼她了,也是,十三四岁的年纪那里刚刚发育,他手里力道没控制好弄疼她了。 见他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沈月浅又红了脸,这几日她那里胀得厉害,被文博武一碰就痛,加之门口丫鬟还有人他就乱来,气恼疼痛种种感觉袭来才会哭了起来。 “阿浅,阿浅。”文博武紧紧抱着她,害怕她疼,有意隔开他的胸部,这么美好的女子,上辈子,他怎么就错过她了呢? 傍晚的时候文博武才离开,去周氏院子辞行,今日在沈月浅屋子待的时间太长,不想他走后周氏怪沈月浅不懂礼数,“伯母,听说过几日您要去南山寺上香,倒是晚辈过来接您。” 人走了,明月还觉得奇怪,往回文博武来侯府的时候可没见着他来周氏院子,周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何尝不明白文博武的意思,是担心她训斥沈月浅,“你去问问,文大少爷来都做了什么?” 文博武爱干净,衣袖上不会无缘无故多出一团墨渍,怕是故意给她看的。 很快明月就回来了,“玲珑说小姐铺子里有点事让文大少爷帮忙,文大少爷在帮小姐画铺子里样式图。” 周氏点点头,对文博武又满意了两分,若不是真的顾着沈月浅,哪会专程走这一趟? 第二天,关于文将军领皇上旨意去周边村镇巡逻的事情就传开了,又传出房屋倒塌的消息,文战嵩领着三万士兵巡逻,文博武留守京城,众人都不知文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赈灾,没有物资没有银子何来赈灾之说?不料,文博武去拿着皇上令牌上门借水,也不说借多少,上百的士兵人人手里拿着盆子,勺子,直奔湖面,装满一桶后又一桶…… 而文博武首先去的就是盐监司司务府邸,苏大人裹了件披风站在走廊上,冷得身子直哆嗦,敛目瞪着文博武,“博武将军这是干什么?”这些日子皇上身子不舒服,早朝皆免了,只有重大事情的时候才进宫通禀,故而,今天,苏式是在家的,而文博武带着人进府的时候他正在姨娘的床上,昨晚折腾了一宿,下人禀告时话又不说全,在朝堂做官哪会清白,他当即想的就是出事了,皇上要查封他,甚至来不及盘发,风一吹,还能感觉发髻随风飞舞。 而最恼怒的是文博武带的那些人舀水就算了,他府上的下人也跟着参合进来,耳边尽是哗哗的水声。 文博武不为所动,剑眉星目,身形玉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盯着苏式全身发抖,“苏大人身为盐监司司务,要未雨绸缪实属正常,皇上命我赈灾,总是要为百姓做点实事,苏大人担心明年盐用量不够,可这湖里撒的盐怕不是一星半点呢。” 苏式脸色一僵,往湖里撒盐是许多大户人家都会用的方式,他敢断定,将军府肯定也是,凝眸瞪着文博武,恨不得将他瞪出一个窟窿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盐监司拿不出盐,我舀点您府里的水总行吧?”语气再嘲讽不过,下午时候,不知文博武从哪儿弄来了水车,不到两个时辰,苏府湖里的水就被抽干了。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府也被文博武上门强行取水,取了水就往京外送,浩浩荡荡的马车载着木桶,和商队没什么两样,偏文博武拿了皇上御赐的令牌,旁人也不敢奈他怎样,而且,文博武压根不在意,该干嘛照样干。 弹劾文博武的折子一本本往宫里去,皇上一律称病不见,问太子,太子以文博武奉的是圣旨,他无权过问为借口也推托,京里边闹得沸沸扬扬,可是百姓们高兴了,文博武奉了圣旨,维护的是他们,能不高兴吗? 不过一天,京里被文博武闹得乌烟瘴气,文博武手里是军营抽出来的兵,可是上战场杀过人的,武将比不过,文官害怕,只得吩咐看紧了大门不让文博武进。 这件事沈月浅也听说了,她和周氏去周府,路上有人对她们的马车指指点点,沈月浅没觉得不好意思,她是文博武未过门的媳妇,这点议论还是经得住的,而且,那些人多是说的好话,她心里为文博武高兴。 周伯游还和她记忆的差不多,身形偏瘦,白白净净的,倒是旁边的尤氏,沈月浅多看了两眼,外边传言没有说错,尤家的女子确实长得好看,鹅蛋脸,柳叶眉,保养得好,肌肤细腻,面若秋月,穿了身极衬肤色翠绿色的绣襦冬裙,冬裙下摆,金丝勾成的大叶洁白芍药蔓延至腰际,娇艳中不乏高贵,和周氏素净的打扮不同,尤氏是惊艳四射的光,将一屋子的人都比了下去。 高氏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喜悦,“浅姐儿,小七,那就是你四舅舅和四舅母了,过去请安吧。”沈月浅点头,拉着小七给二人行礼,周伯游有些局促,尤氏则落落大方的扶起她,“信里边听娘说起过你,你啊,是个好孩子。”说着,将她和小七准备的礼拿了过来,她的是一副耳坠,小七的则是如意锁,如意锁刻有一只小狗,憨态可掬,小七拿在手里转身就让周氏给她戴起来,府里有两只狗,周家的人是清楚的,周老太爷难得也打趣小七,“小七,你要是喜欢,过年,外祖母也送你一只如何?” 小七反应极快,伸手要周老太爷抱,笑着往他脸上亲一口,得意道,“要两只的,还要其他,外祖母书房的那些就很好。” 周老太爷哈哈大笑起来,能明目张胆觊觎他书房里东西的怕只有小七了,“好,过年你早点给外祖父磕头拜年,外祖父带你去书房。” 贾氏和小高氏在旁边变了脸色,之前,周老太爷送小七的礼物已经极好了,高氏送沈月浅六十台嫁妆,周老太爷又宠着小七,外孙哪能和孙子比,小高氏转身去推身边的儿子,厚着脸皮道,“爹,寒风也喜欢你书房架子上的古玩,送他一点吧。”周老太爷书房里的好多东西都价值连城,小高氏想着现在能捞一点是一点。 高氏坐在上首,轻蔑地扫了她一眼,而被点名的寒风羞愧不已,小七年纪小,去书房多是找些好玩的,哪对古玩感兴趣,小高氏说得他成什么人了?胀得脸色通红。 周老太爷不说话,屋子里气氛冷了下来,周氏出来打圆场,怒嗔小七,“你到哪儿都贪玩,外祖母书房里的可都是宝贝,拿给你也是糟蹋了,待你大了再说吧。” 小七不高兴了,昂着头反驳,“才不是糟蹋呢,外祖父说小孩子就是要玩,长大了就不能玩了,对吧,外祖父?” “对,小七说的都是对的,既然你寒风表哥也想去里边挑一样,那就寒轩几人也去,别说我厚此薄彼了。”周老太爷的声音不高不低,寒风羞红了脸,见自家娘沾沾自喜的看着他,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四房有两个哥儿,也跟着去了。 尤氏话不多,可是面上始终挂着笑,沈月浅见周氏进门后目光自始至终没落在她身上,尤氏心机深,沈月浅听文博武对她的评价就感觉得到,以她的观察,高氏对尤氏极为不喜欢,不知是不是当年周氏的事的缘故。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七在周老太爷书房得了一把剑和一支笔,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周氏担心他着凉,喂了他姜汤让他睡下的时候他怀里还抱着剑和笔不松手,周氏试图拿开,小七哼了声,不让,周氏只得由着他去了。 谁知半夜,小七嚎啕大哭起来,周氏被惊醒,鲁妈妈进屋掌了灯,见小七满脸通红,着急道,“小少爷怕是感冒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周氏一探他的额头才惊觉他发烧了,让明月拧毛巾给他擦身子,想叫醒他,小七不应声,嚎啕大哭,周氏问他话也不理,周氏急红了眼,大夫来的时候小七已哭哑了嗓子。 大夫把了脉,蹙眉道,“着凉了,发烧,用巾子蘸酒给小少爷擦擦身子,喝过药就好了。”雪大风大,着凉的人多,大夫也没放在心上。 第076章 城外相聚 鲁妈妈让大山跟着大夫抓药,折身回来小七已经安静下来了,左右晃着脑袋不停地蹭着枕头,睡得极不安稳,嘴里不时会呜咽两声,鲁妈妈看得难受,“夫人,老奴守着小少爷,您先睡会吧。”冬天着凉的人多,大夫神色不紧张,说明小少爷只是一般的风寒,这点鲁妈妈还是看得出来的。 周氏哪放心得下,“不碍事,我守着就好,大山抓药回来,你去厨房和桂妈妈熬药。” 喂小七吃了药,周氏和鲁妈妈不敢松懈,等着小七退烧,谁知,仍旧高烧不退,周氏和鲁妈妈都急了,让大山再去请大夫。 迷迷糊糊间,沈月浅被玲珑叫醒了,窗外北风嘶吼,惊得人心不安,惺忪着睡眼,不明所以地看向匆忙给她穿衣的玲珑。 “小姐,小少爷不好了,子时发起烧来,吃了药烧也退不下,夫人急疯了,您快过去看看吧。”玲珑边利落地给沈月浅穿衣,边解释缘由,夫人院子有动静她就听到风声了,夫人说不用惊动小姐,可这时候了,云锦院都已乱了套,瞒着小姐不合适。 沈月浅一怔,就着玲珑的手套了件披风就跑出门,走廊的灯笼被风吹得东摇西晃,烛火若隐若灭,玲霜提着雨靴站在门口,作势要给沈月浅换上。 沈月浅摆手说不用,接过玲霜手里的灯笼就往云锦院跑,小七不怎么生病,在南山寺有方丈,之后文博武给了一套拳法说可以强身健体,小七身子骨一直很好,白天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发烧了。 玲珑追上沈月浅,尽量撑着伞不让雪落在她头上,也急得厉害。 云锦院灯火通明,大夫坐在旁边,手搭在小七脉搏上愁眉不展,周氏抱着不停扭动身子的小七轻声安慰,神色难掩憔悴,“娘。”肩头全是雪花,脚上的绣鞋已经湿透,她却感受不到冰凉,“小七怎么样了大夫?” 大夫诊断出来的和之前一样,普通的风寒发烧,如实给沈月浅说了,周氏在旁边蹙眉道,“普通的风寒怎么一直发烧,大夫你好生好生看看。” 沈月浅抱起小七,果真,全身烫得吓人,她试着叫了两声,小七完全没反应,沈月浅大惊,“怎么叫不醒他?” “老夫也不知是何缘故了。”脉象是一般的风寒,发烧也是,喝了药调养几日就好,大夫没了法子,只得告辞,周氏冷着脸,“鲁妈妈,多去两家医馆找大夫。” 鲁妈妈之前已叮嘱大山去了,小七估计是烧糊涂了,一直娘姐姐不停的唤,周氏忍不住哭了起来。 沈月浅六神无主,抱着小七往外走,“备马车,去将军府。” 将军府有自己的大夫她是知道的,这么大的雪医馆早已关门,她担忧,小七不是着凉是中毒了。 “娘,将屋子维持原样,我抱着小七去寻医。”说着,让包妈妈将小七身子裹好,递给大山抱着,她力气小,抱着小七肯定走不快。 大雪肆无忌惮地飘在脸上,沈月浅像是没了感觉,雪落下睫毛遮住了视线,胡乱地抹两下继续跑,马车已候在门口,卢平坐在上边,手里握着缰绳,脸上尽是急切。 走下台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让大家都怔了神,驻足望去。 “阿浅?”文博武翻身下马,顾不得礼数,凝重地拽着她冰凉的手,一片冰凉,“大夫我找来了,先进屋。” 几乎沈月浅得到消息他差不多就知道了,福禄福寿鲁妈妈是他的人,鲁妈妈知道什么时候该通知他,没想着仍是晚了。 沈月浅眼睛红红的,睫毛上的雪已结成了冰,眼角周围更甚,神情像被冰雕固住似的,木然呆滞,听到文博武的话,她脸上才稍微有了一丝动容,眼角再次氤氲出水雾。 “别哭,小七会没事的。”她身上满是雪,文博武解了她的披风,将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抱起她,阔步往院子里走。 众人皆跟了回去。 小七躺在炕上,脸色依旧潮红,神色渐渐趋于平静了,可沈月浅却大气也不敢出,指甲陷进了文博武的肉里也不知道,文博武也不动,一只手揽着她肩膀,默默安抚她。 这时候,只听床上被子里传来噗的声,一股浓浓的味道瞬间弥漫鼻尖,鲁妈妈蹙眉惊呼,“小少爷失禁了。” 说着便要上前查看。 “别动,再看看。”龚大夫坐在床边,满是皱纹的脸蹙成了一团。 有了第一声,很快又响起第二声,第三声,坐在旁边的周氏紧咬着唇,脸上血色全无,小七最是爱干净,这种时候都没反应,脑子怕是被烧糊涂了。 沈月浅脸上也好看不到哪儿去,文博武轻轻顺着她的背,龚大夫跟在他身边多年,定会有法子诊治的,果然,没多一会儿,龚大夫的手收了回去,走到桌边写了一个方子交给鲁妈妈,鲁妈妈感激涕零地让大山去抓药了。 “大夫,小七怎么了?”周氏心有怀疑,不可能是普通的风寒,她怀疑是中毒。 龚大夫淡淡瞥了眼文博武,沉着地解释,“该是吹冷风着凉了,之前那个大夫开的药重,小少爷以前身子骨没怎么生过病,猛地药效重了消化不了才会腹泻。” 周氏松了口气,转而让文博武先送沈月浅回院子,她帮小七收拾身子,沈月浅坚持不肯离开,待小七吃了药,脸色好转了才肯离去。 文博武扶着她,安慰道,“这几日我让龚大夫留下,小七好了再说。” 沈月浅没拒绝,依偎在他怀里,肩膀一耸一耸抽泣得厉害,文博武抱着她,他知道她将亲情看得多重,上辈子不要名声地帮沈未远,为了他机关算尽,不折手段,文博武步伐迈地极慢,反复地呢喃,“没事了,小七已经好了。” 沈月浅仰头,精致的小脸上尽是泪,文博武抬手细细刮过她的眼角,听她问,“小七是不是中毒了?”没来由普通的风寒会如此厉害,鲁妈妈和龚大夫之间的眼神他看得清楚,小七戴的如意锁有问题,是尤氏送的,雕刻的小狗栩栩如生,小七很是喜欢,刚接过就戴在脖子上,尤氏,沈月浅面容骤冷,无冤无仇地要害小七,真的是见不得周氏过得好吗? “你别担心,不是中毒,我会处理的。”尤氏不至于想得罪小七,尤家这两年一直想回京重振旗鼓,皇上压着不放,怕是冲着他来的,“这些日子,你们哪儿也别去了,好好在家,我会给小七一个交代的。” 沈月浅身子冰凉,文博武一时半会走不开,她想知道小七中毒的事,文博武拗不过,只好让龚大夫进屋说话,屋子里烧了炕,又燃了暖炉,他不放心地又往沈月浅身上盖了两床被子,沈月浅哭心情好了不好,“我不冷了,这样下去会不会热出毛病来?” 文博武倪她一眼,她身子骨全身冰冷,神情木然那会将他吓得不轻,龚大夫进屋,目不斜视地站在屏风外,如实道,“小少爷的脉象不是中毒,而是燥热引发的症状。” 沈月浅蹙眉,燥热?大冷的天哪会燥热,细细回想了番在周府的吃食,也没什么问题,难道不是尤氏对周氏怀恨在心做下的?小七出了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尤氏,尤氏二哥喜欢周氏,两兄妹用不入流的法子想逼着周氏,坏了她的名声嫁进尤家,谁知被周氏察觉,只当不认识的人打断了尤家少爷的腿,高氏下令以后不再和尤家走动,周家和尤家结了怨,之后,尤家搬出京城,尤氏大哥做了当家人,护着弟弟妹妹的他对周家只怕也是有怨言的。 毕竟是周氏年轻时的事,沈月浅不欲和文博武说,一时半会也不知小七身上的燥热从何处而来了。 沈月浅又问了几个问题,龚大夫没有明确的说什么,沈月浅也听出点其他的意思来,燥热不是一般引发的,要看今日小七吃了什么,沈月浅摆手让他去问鲁妈妈,鲁妈妈负责小七的饮食,该是不会出岔子的。 龚大夫退出去,沈月浅转向旁边不知何时睡着的文博武,心中一暖,这两日京中动静大,皇上和太子有意包庇,盐监司苏式府上被闹得不可开交,已承诺明日供盐,如今,只剩下户部的银子了,沈月浅知道文博武一定有本事解决这件事。 文博武头靠着床柱,修长的手指还搭在她露出来的手背上,面容俊逸温和,再不见桃花眼里浓浓的肃杀之气,更像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沈月浅心中一暖,坐起来,拿没被他抓着的手掀起被子想盖在他身上。 被子刚罩过他的手,文博武就睁开了眼,惺忪迷离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拉着她,“身子还冷不?” 沈月浅眼眶又开始热了,他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还要分心思出来来照顾她,上辈子的辜负犹如开了口子的洪水,迅猛地将她淹没,含泪笑了笑,“不冷了,你多久没睡了?” 文博武诚实道,“也就一晚上。”他说谎沈月浅看得出来,他冷静自持,今晚文贵本是准备向户部尚书动手的,没想着被这件事情拖住,也不知现下户部尚书府怎么样了。 试了试她手心的温度,还是不放心,“我让玲珑给你端碗姜汤,再喝一碗。”半句不提他要走的事。 沈月浅不想耽搁他,“你有事先忙,顾着自己的身子。” 上辈子,文博武所向披靡,时常从旁人嘴里听说他的功绩还有他的为人,如此冷漠的一个人,最后竟为了他被人万箭穿心,她甚至怀疑他的死是有人故意作祟。 他已经平定四方,朝廷也收到了降书,百年不会再有战事,为什么回京途中还会遇袭,就算是遇袭,文博武身边能人辈出,怎么全都死了呢?而且,文博武死后,京中一片太平,没有再传出其他闹事,文博武分明是得罪了人,跳进了埋伏。 京里和将军府为敌的不少,能有如此深仇大恨的确实没听过。 文博武环着她身子,目光一片柔和,“时辰不早了,你闭上眼睡会儿,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看着他关怀宠溺的目光,沈月浅身子缩进被子里,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没事了,我看着你走,小心些。” “看着我走作甚,你看着,我只会愈发舍不得。” 文博武的话让沈月浅又红了眼眶,他带兵出征时,她站在凉亭里,望着他翻身上马,没有丝毫犹豫,“我走了,你目送我走了你再回,起码,会念着京中有人盼我平安。” 有他在,愈发觉得自己矫情了,沈月浅再次挥手让他先走。 文博武明白她是铁了心的要等他先走了,这时候,窗户边传来不高不低的叩响,沈月浅也听到了。 “我走了,你有事告诉福禄。”起身走了两步听到沈月浅叫他,文博武又退回来,沈月浅张开手臂环着他脖子,在他眉心轻轻落下一吻,“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爱着我,谢谢你等我可以正视自己的心意。 重来一世,她原本不想拖累他,离他远远的,有些缘,哪怕是轮回都是躲不了的。 文博武眸子晶亮的闪了下,略带老茧的手抚过她脸颊,“应该的。” 这时候,窗户又被叩了两下,文博武不再迟疑地走出去,不望关上门窗,拿过玲珑手里的大氅,阔步而去,走了两步,文贵不知从什么敌方冒了出来,风尘仆仆的模样,“户部尚书连夜进宫去了,说要参您一本,皇上没见,不过,心情貌似不太好。” 早前,他们查到户部尚书在外养了一个外室,儿子都好几岁了,别看户部尚书对人抠门,对那个外室和儿子却是实打实的好,外室的日子不比正妻差,外室儿子登堂入室都没被人查出来,也是他的能耐。 “现下如何了?” “事情成了,主子,您说尚书大人会真的愿意给银子吗?”户部尚书的那个儿子跟着尚书府里的少爷一起在家学念书,性子确实个好的,最后一句就没不要说了。 文博武面上不显半分情绪,户部要是不拿银子,养外室被御史台的人揭发了纵是有皇上也护不住他,户部尚书参一本也不敢拿文博武威胁他说事,最多参他带着人去尚书府上弄得乱糟糟罢了,皇上不太高兴,大冬天睡得好好的被人扰了清梦,谁高兴得起来?瞥了眼身侧,“还有何事?” “尚书大人想要见您,说户部拿银子也不是不行。”今日小七出事文贵是清楚的,不敢拖沓,三言两语就将户部尚书的意思说了。 “我看他是舒坦日子过久了,你回去说声,明日不开库拿银子,就等着后天的早朝好了。”威胁,文博武从来不放在眼里。 文贵小心翼翼地应下,说起另一件事,“龚大夫说小少爷却是中了毒,对方算准了心思,知道小少爷回府后夫人会喂他喝姜汤,分开没问题,合起来就再显然不过的,如意锁拿毒酒泡过,药效缓慢,再加姜汤,姜与酒乃燥热的根源……” 文博武冷冰冰瞥了他一眼,文贵讪讪笑道,“龚大夫说链子泡在毒酒里有些时日了,而且,对方为了掩盖酒味,在外边涂抹了一层香粉掩饰,龚大夫鼻子灵闻出来的。”吞了吞口水,继续道,“奴才查过尤家了,尤家的大夫人和承恩侯府的二夫人有些交情,尤家有意和承恩侯府联姻,攀上长公主,让长公主在太后跟前美言两句举家迁回京中。” 这么短的时间能打听出这些,文贵实属不易,于是,文博武破天荒地问了句,“消息从哪儿来的?” 文贵可高兴坏了,挺了挺脊背,昂起头颅准备好生歌颂歌颂自己,向文博武表示衷心,以后少抄写些诗词也好啊,第一个字没说出口就感觉文博武漫不经心投来的一瞥,慷慨激昂的论调立即焉了下去,“龚大夫说如意锁有问题的时候奴才就潜入周府,抓了尤氏身边的一个陪嫁,用了点法子逼她说了点事。”想到那个陪嫁的一脸惊慌,文贵乐开了花,没想到尤氏对身边的陪嫁不错,随意指一门亲事就是管事,若非担心被坏了名声嫁不出去,文贵还问不出这些。 文博武掸了掸肩头的雪,尤家和承恩侯府,他哼了声,想起一件事来,在文贵耳边交代了两句,尤氏是个厉害的,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换作别人就算了,千不该万不该将手伸到小七头上。 沈月浅早早的就醒了,雪连着下了两日,渐渐转小,小七烧退下去了,一张脸却苍白了许多,哑着声音叫她。 沈月浅上前握住他的小手,微微笑道,“吃过早饭了没?” “吃过了,吃了整整两碗,姐姐,你和娘说说让他放我出去玩好不好。”小七慵懒地移到沈月浅怀里,期待地看着她。 沈月浅扫了眼在窗边做针线的周氏,她眼眶还红着,人也没什么精神,沈月浅捧着小七的小脸,肉嘟嘟粉雕玉琢的小脸蛋此时苍白如雪,“昨晚你高烧不退,在床上撒尿拉屎你不记得了?龚大夫说你要是不好好吃药休息,长大了还会那样子的,昨晚屋子里有多臭你是没闻到……”伸手捏着鼻子,仿佛还很臭似的。 小七脸色一红,推了沈月浅一把,反驳,“你胡说,我才不会。” “怎么不会了,你看看你现在的的床单褥子是不是换的新的?你要是不信去院子看看,你昨晚换下来的衣衫估计还没洗呢” 笃定的语气让小七尴尬地转向了周氏,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也没反驳,小七就知道事情是真的了撇着嘴大哭起来,“我不要成那样子,呜呜,以后就没人和我玩了……” 哭声沙哑,沈月浅估计他好得差不多了,可要周氏放他出去玩是不可能的,就是她也不会答应,“所以你要好生养着身子啊,养好了就不会成那样子了。” 小七睁开眼,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楚楚可怜地问道,“真的会好起来的吗?” “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将小七安抚下来,沈月浅才转去窗边挨着周氏坐下。 “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总该看开了,她还抓着不放,阿浅,你也看见了,不是你不招惹别人别人就会放过你的,小七的病来得突然,我看啊,就是你四舅母做的。”尤氏面无表情的陈述,沈月浅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她也觉得是尤氏,不过没有证据罢了,“如意锁可让大夫看过了?” 今早鲁妈妈送去各大医馆看过说没问题,我却是不相信的,小七的身子我最是了解,何时像昨晚那样子过? 沈月浅和周氏想的一样,不过,没有证据便不能做什么,“娘,您别想太多了,可否将如意锁给我看看?” 尤氏送的是足金如意锁,样式也是特意命人打造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是不是尤氏做的,一试就知道了。 周氏将如意锁交给沈月浅,叮嘱她不要乱来,小七身子差不多好了,她不想沈月浅出了什么事,尤氏,她会想办法的。 沈月浅将如意锁交给大山,“你去一趟我们常联络的首饰铺子,让他将这个融了,打成竹叶片镶嵌在一对毛笔上,我有用处。” 大山拿着东西转身出去了,是不是尤氏做的,时间会告诉她们的。 户部尚书求圣上开国库赈灾一事在京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之前户部,兵部,盐监司不管这件事,现在倒是好了,盐监司供了盐,户部也主动提出该开国库拿银子,众人翘首以盼等着兵部。 到皇后生辰,也没听说兵部尚书有什么举动,倒是京外涌来许多难民,兵部尚书是第一个去京外施粥的人,这点倒是让所有人惊讶。 就是玲珑也听说这件事了,兵部尚书夫人起的头,之后,陆陆续续有很多人家都去京外施粥了,洪家,江家,周家,都在其例。 今日,周氏来问她的意思,皇后生辰因为灾情不操办,只有她,周氏是不愿意去的,有沈月浅又不一样了,沈月浅以后嫁进将军府,这次若是能将名声打开,将军府的人也会高看她一眼,“阿浅,你觉得如何?” “娘,再看看吧。”一窝蜂的施粥,难民也吃不了那么多,不如送点实际的,想明白了,给文博武去信问他可有渠道,谁知,下午文贵就带着几马车的石炭来了,沈月浅震惊不已,天冷,对难民来说保暖也很重要,不料文博武直接送了过来。 有户部和盐监司插手,赈灾的事情如火如荼,民怨沸腾的事没有发生,文贵这两日也清闲下来,“小姐,我家主子本是要赠些棉被褥子之类的,可赈灾,棉被全部送去前边了。”天冷,京里的碳涨了价,没有一定的门道,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你家主子这几日如何?”这笔银子沈月浅还是要给文博武的,京中的情形她也清楚,谁家都想趁着灾情的时候捞点名声,至少,不被人诟病,给玲珑使眼色,后者上前拿出一叠银票,沈月浅接过,“银票你交给你家主子,谢谢他帮我这一回。”好几车的碳,她不能白拿。 文贵踟蹰不敢接,走的时候主子可没说起还有这事,回去惹了怒火,他就遭殃了,抬眸,笑了笑,“小姐客气了,奴才一下人哪敢私自拿主子的银两,不若奴才回去问问我家主子再说?”说着,躬身作揖后大步离开,步伐匆忙,玲珑奇怪道,“不过让他代为转达,为何他走得这么快?”晃了眼手里的银票,“小姐,银票怎么办?” “留着吧,下次给回去就是了。” 清点好了明日出城的车马和人手,沈月浅去云锦院看小七,窗户边,就是粉红抬着两只前腿,趴在窗户边,爪子用力的刨着窗花,里边传来小七咯咯的笑声。 走进去,见余氏也在,沈月浅忙上前给余氏行礼,“大舅母怎么来了?表姐可好?” 余氏来是找周氏有话说,出门时周淳玉要来都被她拒绝了,余氏心里憋得厉害,不找人说她心里不痛快,周家和丁家如何决裂她现在还记忆犹新,只当是承恩侯横插一脚,没想竟是尤氏在背后作祟。 沈月浅见她面色有异,估计发生了事,陪小七说了两句话就准备回了,到门边时说了去城外一事,“娘,我想着大家都施粥,我们不如赠送些碳,大冬天,朝廷虽然在城外搭建了帐篷,可还是冷了。” 余氏也认为这个法子好,周家出城施了两日的粥,现在是不需要了,“浅姐儿的法子好,这才是雪中送炭。” 得了周氏的点头后沈月浅才退下,余氏继续和周氏说话,“丁家反悔那件事,玉姐儿问我浅姐儿和她说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我为人自来和善,哪会与人交恶,没想着,到头来竟是四弟妹,她一直怪娘偏心大房二房,也不想想她自己什么身份。” 不怪余氏和周氏同仇敌忾,都还是小姐的时候尤氏就是个会算计的,知道自己庶女的身份不会高嫁,那时候的周府比现在还不如,尤氏看中了周伯槐,尤家当家主母心里也是愿意的,觉得周家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可心里仍忌惮周伯槐是长子,闯出一片天后,尤氏会打压自己的儿子女儿,拖着没答应。 之后,周家渐渐崭露头角,尤家当家主母更不可能替尤氏上门说亲了,尤氏也是跟周家磕上了,最后嫁给了庶子周伯游,因为这件事,余氏心里膈应了好几年,直到四房全部搬走后她心里才好受了点。 觊觎自己丈夫的女子想着法子要给自己当弟妹,搁谁心里都会不好受,“若非她身边的丫鬟漏了风声出来,我还不清楚尤家和承恩侯府长公主有牵扯,她人不在京城,我自然抓不着把柄,不瞒你说,小七病了,我第一时间就怀疑是不是她下的毒手,小七一直健健康康的,怎么她一回来,小七就生病了?” 周氏心里也怀疑这件事,可是一直找不到证据,当年的事情余氏也是知情的,尤糠进了内院,在路上拦着不让她走,嘴里更是污言碎语,若非明琴下得去死手,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事后,高氏仔细盘问过守门的婆子,皆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年的婆子都被发卖了,知情的人也少。 “我心里也觉得透着古怪,以后再看吧。”周氏不愿意主动算计人,待查到小七生病真和尤氏有关,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余氏叹了口气,转而说起另一件让她心里不痛快的事,“当时那事承恩侯府仗势欺人,她尤氏不帮着自家侄女就算了,这两日承恩侯府在城外施粥,尤氏还巴巴贴上去,想要保媒,保的不是别人是三房的姐儿,三弟妹因着之前的事对我有所偏见,不知尤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隐隐有同意的意思,要不是娘拦着,周家以后还如何在京中立足?” 之前周家鱼死网破也不要将玉姐儿嫁过去,转眼就将三房的孩子送上门,小高氏脑子也是个浑的,完全不为下边的几个孩子考虑,尤氏回来,整个周家都乌烟瘴气的了。 “我和娘想要去南山寺上香,之前你和浅姐儿不是也有这个打算吗?还有几日就过年了,争取在年前回来,你们一起不?”周氏没忘记这件事,这两日,高氏被尤氏的事气得不轻,偏生没有证据,以往喜欢每日大家聚在屋子里说说话,尤氏回来后高氏免了大家的晨昏定省,意思不言而喻。 周氏犹豫了下,“不去了,明日去城外施碳,准备的年礼单子还要再细细检查一遍,大雪堵路,你和娘也小心着点。” 余氏走后不久,小七闹着要去沈月浅屋子,一五一十将余氏和周氏的话说给沈月浅听,其中许多道理他不是很懂,可见沈月浅笑得开心,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姐姐,是不是很好笑?” 小高氏小肚鸡肠被人算计了不打紧,承恩侯府的情况还要看长公主点头与否,尤氏想嫁三房的女儿攀上长公主这棵高枝,何不将自己的女儿送去?余氏看不明白,与其坐着被尤氏设计,不如迎合她,四房是多年不回京的庶女,不在太夫人老太爷跟前尽孝名声已有损,还将自己的女儿往虎口推,尤氏要的贤良淑德她通通给她。 有了主意,沈月浅给周淳玉去了信,周淳玉看后,第一次没将信烧了而是拿着去找余氏,看完后,余氏心里不由得感慨,沈月浅的手段,她都是比不上的,心里更认定小七生病沈月浅是查到了尤氏身上的。 对付尤氏有周淳玉和余氏,沈月浅也可以放心下来,出城这日,周氏担心小七出门吹了风,让他留在府里,小七不高兴,却也拗不过周氏,眼睛水汪汪的望着沈月浅,指望她说两句好话。 “小七乖,姐姐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玩的……”龚大夫说小七身子没有大碍已经回去了,沈月浅和周氏却不敢马虎了,硬是将他留了下来。 因着出城施粥的多是小姐夫人,城门巡逻的士兵也多了起来,朝廷为鼓励施粥,专门在难民住的帐篷外搭建了木板子,沈月浅戴上帷帽,跟着周氏下了车,旁边有几府的小姐夫人坐在那边聊天,丫鬟婆子手里握着勺子给排队的人舀粥,调转目光,一声天蓝色银纹直缀,秀颀如松,面色疏离淡漠的不是文博武又是谁? 身后还跟着几位穿朝服的大臣,皆是沈月浅之前没见过的,文博武见着她,转身和身后的人说了两句什么,就见所有人的目光望了过来,隔着帷帽,沈月浅倒不怕被他们看了去,相反的微微一笑。 “你怎么在这?”走近了,文博武脸上的清冷已转为暖意,周氏盯着卢平几人张罗,闻声而来见是文博武,高兴道,“文大少爷也在?”在外边,周氏不好叫文博武武哥儿。 “伯母客气了,今日奎家和宁家出城,太夫人让我盯着以免出了岔子。”文博武声音低沉,好似大风吹来时卷起的地上的树叶,在北风中逐渐消散。 周氏顺着目光看去,果真奎家宁家的都在,周氏拉着沈月浅,“这边有娘看着,奎太夫人和宁太夫人都来了,你过去打声招呼吧。”理应她带着沈月浅去,可刚到,她们施放的是碳,这边得有主人家看着才是。 沈月浅心里不太愿意,奎家和宁家几位小姐对她仇恨着呢,可也清楚不去的话礼数上说不过去,谁知,文博武接过了话,“伯母,您刚来,我让文贵帮着张罗,请安一事不急,上次在将军府见过了,不差一时半会。” 她们在这边说着话,旁边奎家和宁家的小姐不约而同望了过来,奎家定的日子本是在昨日,得知宁家在今日,奎太夫人故意提前一日,有意和宁国侯府争个高下,文博武护送两队的人到了这边可没像现在这么热络帮着忙前忙后,奎太夫人心里不舒坦,此时站在文博武身边的本该是她的孙女才是,好不容易宫里那位对文博武歇了心思,却被无名小卒领了先,奎太夫人心里如何好受得起来,可也知道她要跟一个晚辈过不去,传出去就该让人笑掉大牙了。 目光打量了沈月浅两眼,不可厚非,沈月浅确实是漂亮的,身段凹凸有致,一身月白色的团锦琢花衣裳,衬得气质愈发高贵,发髻上戴着碧玉金簪和腰带上的绿色荷包相互映衬,又平添了一份灵动,光是气质,已将她身边的几个姐儿比过了,如何不让她觉得气? 奎家有意和宁国侯府争文博武,昨日就给文太夫人去信要文博武帮衬,本以为文博武会一路护送,不料却只是等在城门口,行礼后就在旁边和几位大臣说话,全然没有亲近的意思,此时呢,帮着张罗东西,态度亲近不少,嘴角还隐隐浮着笑,奎太夫人扫了眼旁边的几个姐儿,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文贵送的碳本就是分好堆的,人多的人家依着男女各领一份,没有家人的,和别人凑在一起,四个人领一份,这样的话,保证更多的人能取暖。 奎静自以为因着上次的和好算得上沈月浅的朋友了,拖着长裙,盈盈站在文博武和沈月浅中间,“浅姐儿,你怎么想到发碳啊?”往年有钱就能买到碳,今年情况特殊,朝廷严格把控各府的盐,碳,多了,可是要被降罪的,她觉得沈月浅手里的碳肯定是靠着文博武的关系来的,紧了紧手里的帕子,白了脸色。 沈月浅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卢平开始整理队伍,黑乎乎的碳,一出现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难民们现在正需要的可不就是碳吗?一时之间,在旁边排队等粥的也不排了,都拥挤过来,猛然间,推挤开来。 文博武拉着沈月浅后退一步,文贵上前,大喊道,“安静,听辰屏侯府管家说明情况,大家依着排队,谁要是不懂规矩,直接回去。” 这几日文贵常在这边转悠,许多难民是认识他的,知道他是文博武身边的人都不敢乱来了。 奎静几不可见的抽了抽嘴角,对奎家,文贵可没热心肠帮忙疏散人群…… 第077章 女主回击 有文贵帮忙,难民渐渐安分下来,有条不紊地排成四排,卢平大声地说了规矩,许多人前后开始商量,沈月浅蹙眉,想起一件事来,她不认识这些难民,若难民胡乱的拉了身边“组”成一家人她也分辨不出来,碳不多,她希望所有人都能取暖过个好年,如此,倒是想岔了。 奎静侧目,见帷帽下的沈月浅微微蹙着眉,精致的鼻梁下,樱唇微微撅起,哪怕这样也是说不出的好看,下意识地她扭头看文博武,文博武直视着文贵方向,并没有发现沈月浅在想着事,顺着文博武方向望去,文贵和侯府的管家说了两句什么,然后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又折身回来,手里多了一本册子。 只听文贵大声道,“大家一定按着刚才说的规矩来,册子上记载着名字,谁要是蒙混想多得,别怪侯府不留情面。” 奎静不明所以,听着旁边的沈月浅明显松了口气,心里狐疑,定是沈月浅和文博武说了什么她没注意到的,心里不太好受,“浅姐儿,剩下的是下人的事了,我们过去坐会吧……”说话间转向文博武,脸红了红,声音不自主的轻柔,“表哥,你一大早就帮着祖母忙前忙后,一道过去坐坐吧。” 奎家木板后搭建了帐篷,奎太夫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去了,宁家的人紧随其后。 “沈小姐要陪着沈夫人,我要巡逻。”冷冰冰的语气,目光未落在奎静身上一眼。 奎静脸上的笑意维持不住,挽着沈月浅的手微微颤抖,强颜欢笑地抽回手,厚着脸皮再次询问沈月浅,“浅姐儿一起过去吧,那边人多,我们还能玩玩投壶类的游戏。” 沈月浅还没来得及出声,旁边再度响起冰冷不耐烦的男声,“表妹什么时候不依不挠要为难人家了?沈小姐第一次出城做好事,许多地方不懂,我不是说了她走不开吗?” 奎静这次直接红了眼眶,文博武话里话外数落她不懂礼义廉耻地缠着沈月浅,落了她的面子不说,尤其还当着沈月浅的面,瘪瘪嘴,以手捂面,哽咽道,“是我思虑不周,浅姐儿既然忙,我先过去找祖母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约莫是哭了。 沈月浅转身,奎静已经跑出两步远了,想起在将军府第一次见到奎静,貌似也是这样哭着跑的,步伐姿势一模一样,调转视线,目光落在那张精雕细琢的侧脸上,张了张嘴,被他打断,“你要跟着她走,铁定悔得肠子都青了,我是为你好。” 沈月浅好笑,“我又没说你说什么。”文博武对外人本就冷若冰霜,况且,她不至于为着一个爱慕文博武的人不分好歹的不领文博武的好意,“你不怕她去奎太夫人面前告你的状?” 说完,见他微微勾起唇角,极为云淡风轻的说道,“奎家老太爷我尚且不怕,何况是太夫人。” 沈月浅嗔他一眼,想想也是,和文太夫人亲近的是奎老太爷,奎家现在的当家人,文太夫人在孙子和兄弟中可能偏颇兄弟,若是孙子和嫂子,铁定是前者无疑了,见文博武促狭地望着她,像等着她表扬似的,顺势道,“就你最厉害,天不怕地不怕行了吧。” 文博武往中间跨了一步,缩小两人间的距离,问起小七来,沈月浅挑眉,“龚大夫都回将军府了,他没和你说?” 文博武也不知哪儿将她得罪了,换作平时可不敢拿这种语气和她说话,波澜不惊道,“这几日忙得天翻地覆,甚少回府,哪记得问龚大夫这些,待会我让文贵跑一趟好了。” “别。”沈月浅一想倒是把这件事忘了,户部和盐监司虽然出面,可所有的人手都是将军府出手,他一提这些,沈月浅心就软了,声音也跟着软和下来,“身子已经好了,我和娘担心他出门吹了冷风才将他留在家里的,雪已停了,灾情是不是差不多快结束了?” 沈月浅的声音本就吴侬细语,何况她有有意放柔了,文博武嘴角漾着笑,“年前差不多该能好,你和小七说,元宵我带你去京郊放花灯。”赈灾一事结束他还要写奏报,怕要耽搁好几日,推算起来,元宵能和沈月浅光明正大出城玩也不错。 沈月浅一怔,西边每年的元宵等会最是热闹,绕着城墙一路全是,沈月浅也来了兴致,“好啊,那你可要准备两只好看的花灯,小七可挑了。” 二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那边奎家帐篷走出几个妙龄少女,文博武蹙了蹙眉,凑到沈月浅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你陪伯母说说话,其他地不用理会。”说着朝几个小姐走去,离得不算远,模模糊糊中,沈月浅听到几位小姐不满的抱怨声,随后,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又不情不愿的转身回去了,沈月浅猜想大概几位想找她的麻烦,被文博武拦下了,心里跟抹了蜜一样甜。 “想什么呢?”周氏也见着那几位小姐和文博武说话了,宁家和奎家想和将军府联姻她是清楚的,亲上加亲,两府关系近了不说,自家小姐有人照顾着也不用担心受了委屈,很早的时候,高氏也想让沈月浅嫁进周家,怕也是为着这个,周氏没同意,她心里边总希望沈月浅能和她一样找到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子,起码,不用整日和一群妾室争风吃醋消磨时光。 文家大将军文战嵩就是个不纳妾的,她心里只愿着文博武随了他爹,从一而终,虽然也清楚是不太可能的,奎家和宁家,嫡小姐就算了,庶小姐估计会入将军府做妾。 “看着天气,灾情怕估计快过去了。”沈月浅拉着周氏的手,“娘,我们去那边坐会吧。”既是文博武不想她和那群表妹打交道,她就当没看见好了,别说,她和她们还没话说。 周氏脸上尽是温和的笑,“走吧,去旁边坐会。” 风大,沈月浅裹紧了袄子,即便是这样,坐了一会儿,身子仍冷得直哆嗦,周氏吩咐玲珑去马车上将炭炉子拿来,被沈月浅制止了,“没事,再一会儿就好了。” 没有帐篷,四面通风,冷风直往脖子里灌,哪是炭炉子就能取暖的,而且她们突然拿出这么碳送人,只怕有心人会胡言乱语,这点碳往年搁大户人家是常事,今年却不同,想明白了,她也任由身子直哆嗦了。 奎家的下人将这件事禀与奎太夫人和宁太夫人听,两人皆皱了皱眉,听奎静的意思还以为中间是文博武出力买的碳,如此看来倒是她们想多了,辰屏侯府人少,省着点,拿出这么多碳不是不可能,奎太夫人挥手让丫鬟退下,看向旁边的宁太夫人,“刚才一事就这么说定了?” 和将军府联姻是志在必得,和宁家抢了这么多年结果被两个身份低的小姐夺了去,不想个法子,奎太夫人自己心里都膈应得慌,她算是明白了,当初不该只将目光锁在文博武身上,文战嵩那个人常年征战最是将义气,早些年就该将文博文定下,以后,将军府是谁的还不好说呢。 宁太夫人但笑不语,举起手中的茶杯微微示意,奎太夫人了然的举起杯子,心照不宣地喝下。 因着难民都需要碳,沈月浅她们拖来几车碳两个时辰就分完了,而旁边的奎家和宁家的下人还等着难民排队领粥,回到马车上,沈月浅忙将手靠在炭炉边,周氏责备了她一眼,“刚让你上来你不信,现在冷着了吧?” 周氏身子也冷,没沈月浅厉害罢了,让大山驱着马车回府,又让卢平先回去叫厨房备好姜汤,午时已过,周氏担心沈月浅肚子饿准备在酒楼随便吃点什么,这时候,大山在马车外禀告,“夫人,酒楼的送了吃食来,说是文大少爷吩咐的,您看?” 周氏一愣,脸上尽是笑,“让玲珑端进来,我们吃了再回去。”说完,又小声朝沈月浅道,“文大少爷对你是好,娘啊,也放心了。”这么细的地方文博武都想到了,周氏能不高兴吗? 玲珑和端上酒楼送来的食盒,一一揭开盖子,阵阵香气扑来,其中还有两碗姜汤,周氏满意地笑了笑,“快喝一碗,别感冒了。”自己拿起一碗喝了点,让玲珑告诉卢平他们先回去,忙了一上午,大家怕是都累了,天冷有雾,出来得晚了。 “夫人,酒楼也给奴婢们送了吃的,卢管家这时候怕都吃上了。”不只夫人和小姐,人人都有吃的,酒楼专门推着独轮车送来的,都还温着。 周氏点头,“那你也快下去吃饭吧,吃了我们在回去。”玲珑将碗筷摆好,之后躬身下了马车,知道文博武做这些都是为了沈月浅,高兴不已,小姐过得好,她们的日子也才好过。 尝了一口,沈月浅就吃出是上次吃过的那家酒楼了,周氏也微微一怔,给沈月浅夹了一块酱牛肉,“你上次就爱吃这个,多吃点。” 总觉得周氏话里有话,沈月浅微微红了脸,还好,炭炉子里的碳多,沈月浅离得近,倒不像是羞红了的。另一边,文博武同样也给宁家和奎家送了饭,不过却是普通酒楼的饭菜了。 奎静无意撩起帐篷见沈府的马车在,想过来让沈月浅一起用膳,实则也是存了心思炫耀一番,走近了,闻到浓浓的饭香味,丫鬟婆子的马车里传来欢声笑语,奎静便知道文博武也给沈家送了饭菜,脸色十分难看,尤其听到里边不知谁问了句,“这是哪个酒楼的饭菜,怎么这么香?”更是气得她将嘴唇咬出了血,她总觉得依着文博武对沈月浅的在乎,即便是饭菜,周氏和沈月浅分到的也是她们不一样的,可又不敢贸然上前询问,丢了奎家的脸,奎太夫人不会饶了她,走这一趟,心里左右不是滋味。 回到帐篷,因着文博武差人送饭菜的喜悦也没了,旁边的奎烟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问她怎么了? 这下,饭桌上所有的人都望了过来,奎静敛去神色,摇头道,“没什么,我本是想让浅姐儿和沈夫人过来一道用膳,谁料她们已经先吃上了,外边风大,有些冷着了。” 理由还说得过去,奎太夫人脸上却不太好看了,沈府虽说与将军府定了亲事,毕竟事还没成就开始指使文博武鞍前马后的,她心里不舒坦,不过,旁边还有宁太夫人,那可是文博武正经的外祖母,“这有什么,沈家和将军府也算得上姻亲了,我们不也是有吗?快吃吧。”有意在姻亲上加重了音。 宁太夫人如何听不出来,没吭声,嘴巴上逞一时之快可没用,而且,文博武在,紧着沈府不算什么,毕竟那是她以后的媳妇和岳母,如果是文战嵩的话她说两句还行。 宁太夫人不接话,奎太夫人就觉得没意思了,专心吃起面前的饭菜,奎家几位夫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文博武忙了一天,傍晚先将宁家太夫人送回去,之后又送奎家太夫人,完了,才回将军府,文太夫人院子里的婆子说文太夫人找他,文博武看了眼天色,边走边和婆子聊了起来,“这么晚了祖母怎么还没睡?” 汝娘伺候太夫人几十年了,文太夫人多看重这个孙子她也是清楚的,也没瞒着他,“奎家有人说您往沈府和奎府送的饭菜不同,太夫人心里边生气呢。” 文博武不置一词,冷着脸道,“谁胡说八道惹祖母不痛快,今日去的不仅有奎家还有我外祖母呢,传出去不是暗指我不孝顺吗?这个名声我可担待不起,汝嬷嬷,你多劝劝祖母别生气了,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汝娘就觉得这件事是奎家在中间作妖,宁家那位可是大少爷的外祖母,传出去,好听点是大少爷讨好未来岳母和媳妇,难听点可不就是不孝顺,气道,“您放心,我会劝着太夫人的。” 文太夫人说的和汝娘说的没什么差,文博武青着脸应付,“祖母,嘴长在别人脸上,要说什么我们也是管不着的,幸得奎家的人是向您抱怨两句,要是换成别人,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编排我就算了,就怕将脏水泼到沈小姐身上,姑娘家的名声最是重要了,三人成虎……不行,我要去问问奎家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半点不说奎家的人挑拨他和文太夫人关系的话。 文太夫人拧眉,拉住他,“这件事就算了,我不过就是随便问问,你娘给侯府的年礼你可看过了?” “我娘做事稳妥,不会有什么漏子的,天色不早了,祖母您快些休息吧。”文博武脸色不太好看,文太夫人知道是奎家惹着他了,也不好说什么,待他走了,和汝娘道,“明日你让夫人将奎家的年礼挑几样留下来。” 他一走,文太夫人的脸也沉了下来,奎家是不高兴她让文博武和沈月浅定了亲,而且,文博武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传出去,对文博武名声不好,沈月浅的名声也会受损,沈月浅进了门,连累的还是整个将军府的名声,奎家这次是真的错了。 文贵不明白进太夫人院子自家主子还义愤填膺的样子出来就轻松自得了呢?忍不住好奇,问道,“主子,要不要奴才去给奎家找些麻烦?”比起阿谀奉承,他最喜欢的就是给别人找麻烦了。 文博武倪他一眼,难得对他的狗腿样表示满意,“不急,慢慢来,你让江南那边留下着尤家的动作就好。” 尤家得罪了那位小舅子也是要遭殃了,文贵更好奇自家主子为什么对奎家宽宏大量,回到院子里,见文全也在,心里不由得狐疑,文全一直在侯府种花。 文全上前一步,恭顺道,“奎家那边已经安□□了人手,主子还有什么吩咐没?” 文博武好看的眉微微一挑,奎家想要凭着太夫人心中的那点愧疚和将军府联姻,他就让太夫人连着那丁点的愧疚都被奎家自己人磨灭,摆手道,“暂时不用了,侯府盯紧了,尤氏可不是省油的灯。” 文全明白他的意思,称是应下后大步离去,人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砰的关门声让文贵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回味过文全话里的意思,奎家在太夫人跟前多嘴是主子的意思?以前只就得主子无战不赢,什么时候开始奔向后宅争斗中去了,心里一片沸腾,后宅之地弯弯绕绕最多,再适合他不过,怎么着也要将文全的活计抢过来才是,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屋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文贵试探地叫了两声。 “干什么?” 吓得文贵身子一抖,跳了起来,嘻嘻索索的声响,文贵清楚文博武正在脱衣,舔了舔嘴唇,“奴才这就吩咐人备水去……”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干咳两声,“奴才先掌灯。” 以前他嘲笑文全在后宅种花永无出头之日,没想着才几年时间,就已经能在后宅掀起风浪了,文贵心里能比震惊吗,很快,屋子亮了起来,文贵犹豫片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主子,以后,跑腿的事还是交给我做如何?” 文博武换好衣衫出来,瞥他一眼,轻描淡写道,“看情况吧。”文贵常跟在他身边,有的事很容易被人识破,至于文贵心里想什么他也是清楚的,说白了就是喜欢看人吃瘪,处罚人很是有手段,人到了他手里没有捂得住秘密的,故而,他没反对这个提议,尤家的事情交给文贵他才放心,“你真等不及想要人过不安稳,走一趟江南,尤家的浑水,随你。” 文贵双眼冒精光,可是又舍不得离开文博武,他自己的本分是什么还是清楚的,“那奴才能不能直接转达给江南那边的管事?”尤家一家子人,闹起来不用担心太过了,最适合他不过。 “之前不就是你和那边联系的?”文博武去偏房,转身见文贵还在,目光渐渐清冷下来,文贵一颤,忙朝外大喊,“备水,主子要沐浴。”依着文博武阴晴不定的性子,反悔什么的他可是不会在意,想了想,忙退了出去。 沈月浅帮着将给各府准备的年礼送出去了,也收到不少的回礼,还有太子府送的帖子,洪素雅约她去太子府选花灯,沈月浅和洪素雅关系好,却是第一次收到太子府的帖子,还有两天就过年了,洪素雅即便真要送她点礼也是通过洪家,这个帖子,不是洪素雅自己的意思,沈月浅琢磨着太子妃的病情,太子妃的病拖了许久了,下边的几位侧妃被打压得厉害,便是洪素雅,现在还没怀上孩子,这次请她,不知道又是为何了,帖子在元宵后,她倒是不用急着做决定。 周氏也由着她,太子府不怎么走动,里边的又都是些贵人,沈月浅现在身份还好,以后免不了要和那些人打交道,问沈月浅的意思,沈月浅说再看看,她便没再问。 算得上是第一次在宅子里过年,周氏准备得隆重,一大早就拉着沈月浅和小七给菩萨拜年,快中午才停下来,最后给沈怀渊烧香磕头,下午时,小七让丁丁和粉红出来表演接盘子,他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彩色木盘子,往外边扔,让粉红和丁丁去追,粉红跑得快,稳稳地接了下来,小七与有荣焉,“姐姐,我的狗是不是很厉害?” 沈月浅和周氏坐在走廊上,不时附和两声,小七玩得更起劲了,周氏说起这两日听来的传闻,“是不是你和你舅母说了什么?” 沈月浅挑眉,讶然地望着周氏,只听周氏继续道,“外边都传你四舅母家的两位小姐才貌过人,聪慧灵动,玲姐儿比你小点月份,周家姐儿那么多,四房的孩子一回来都是拔尖的。” 不怪周氏怀疑这件事是沈月浅的意思,那日余氏来可是没有一点法子,而四房的孩子这么快就出类拔萃脱颖而出,尤氏自己心思是个活络的,在哪儿都喜欢低调,不爱出风头,不像她做出来的事。 “娘,我能和大舅母说什么?再说了,小七那件事不是没证据吗?龚大夫也说了是一般的风寒,我们能说什么?”沈月浅不解地问周氏,“是不是大舅母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周氏叹了口气,“没什么,之前你几位舅母出城施粥,名声本该是一起的,外界说是玲姐儿起的头,听采买的婆子说好些人家想上门向玲姐儿提亲呢。” 周氏又不由得怀疑,难不成是她想多了?是尤氏想给玲姐儿挑个好的才故意抬高玲姐儿的名声? 沈月浅移开脸,笑了起来,她就是要捧杀四房的小姐,想起另一件事,“娘,给周家几位表哥表弟的年礼可送到了?” “送过去了,你给几位表哥准备的什么?我看装着的盒子挺精美的。”周氏准备好了周府的年礼,沈月浅说几位表哥都开始念书了,要送些读书人用的东西,几位表姐表妹沈月浅送的是铺子里的脂粉,表哥表弟送了什么周氏却是不清楚的。 沈月浅笑而不语,见她卖关子,周氏也不多问了。 玩了一下午,天刚擦黑,小七就承受不住嚷着要睡觉,沈月浅和周氏要守岁,拿了马吊,和妆娘子桐娘子一桌玩得热闹,就是周氏也不清楚沈月浅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见她又赢了一枚银踝,忍不住开口问她,“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沈月浅不假思索道,“往年都是你和沈家那群人玩,我就让爹爹教我的,是不是没想到我现在都还记得?” 周氏不疑有他,在老屋那边的时候,每年过年,她和王氏薛氏罗氏四个人一桌,沈怀渊抱着沈月浅出去看烟火,没想着她是怪自己冷落了她,周氏鼻子发酸,“往后每年过年,娘都陪着你一起玩。” 旁边的妆娘子笑道,“夫人,牌桌上可没有情分,小姐心思转得快,您可别再放水了,我们当中,就她赢着呢。”一番话立即将气氛热络起来,周氏正了正神色,严正以待道,“哪会,我这边也输着呢。” 四个女人围着桌子,你一句我一句十分开心,又轮到沈月浅出牌,刚放在桌上,外边啪花炮响了起来,吓得沈月浅身子一颤,牌落了下去,就是妆娘子和周氏也惊到了,今年没有买鞭炮,这声音分明是院子里传来的,瞬间,烟花在空中炸开照的屋子愈发明亮,旁边睡着的小七也被惊醒了,睁开眼,见门外卢平几人拿着细长的烟花,高兴地让鲁妈妈给她穿鞋子,一下就来了精神,嫌弃鲁妈妈动作慢,光着脚走到门口,转身朝周氏抱怨,“明明就买了烟花还骗我,娘和姐姐都是坏蛋。” 沈月浅姐儿周氏对视一眼,而卢平已经站在门边说了实情,“今晚宫中燃放的烟火爆竹多,文大少爷差人送了一车来,福禄贪玩,走到院子里忍不住点了一桶。” 周氏不料还有这件事,得知过年没有烟火,小七昨日还生了一天的气,见鲁妈妈蹲着身子让小七坐在她腿上,心里没个好气,“鲁妈妈,别将他宠坏了,抱去凳子上坐着给他穿鞋。”既然文博武送了烟火,让卢平带着人点燃,让小七也高兴高兴。 文家送的年礼丰厚,文家重视沈月浅她心里开心,起码,宁氏不像王氏是会克扣儿媳的,周氏对将军府满意得不得了,笑道,“文大少爷来了?” 卢平摇头,“没,是文大少爷身边的文贵送来的。”说着,若有似无的瞥了眼沈月浅。 沈月浅当即明白卢平话里的意思,那边小七已经穿好了鞋子,手舞足蹈的要出去,沈月浅推开凳子拉着他,叫旁边的鲁妈妈坐在她凳子上,不忘收了自己赢的银踝子,“我担心小七离得近,鲁妈妈,你陪着我娘玩,我带小七出去看烟花。” 周氏心里也比放心小七一个人,小七听鲁妈妈的话,比起鲁妈妈,沈月浅更能约束住他,故而点了点头,“卢平,将烟花搬去小姐院子,记得让少爷离得远点。” 一边继续和三人玩。 小七一路上兴奋不已,走出院子,福禄已经不见了影子,沈月浅望着卢平,后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福禄是小厮,哪能随意进出夫人的院子,知道被沈月浅识破了。 到了沈月浅的院子,烟花已经安置好了,整整放了三排,小七高兴坏了,听到沈月浅屋子里传来丁丁和粉红的叫声,小七大叫,“粉红,粉红,出来看烟花,可漂亮了。” 今天因着是过年,沈月浅将玲珑玲霜几人全部打发走了,让她们去厨房找桂妈妈们一起玩一晚上,放烟花的声音大,狗是害怕的,沈月浅和小七道,“我们先将丁丁和粉红牵出来送去前院,它们害怕烟花。” 小七不明白,仰头望着沈月浅,“为什么会害怕?烟花很好看的。” “因为声响大,它们的耳朵受不了,走吧,要是吓坏了它们,以后就不能陪你一起玩了。”小七跟着沈月浅走了几步,后边的卢平突然道,“小少爷,奴才忘记拿火折子了,桂妈妈她们在厨房可热闹了,不若让小姐进屋,我带着您先过去看看?” 小七转身,沈月浅也突然明白过来,怕是文博武在她的屋子里,不自主地红了脸,还好天黑看不见,“小七和卢平一起去吧,我安置好了丁丁和粉红你们就回来,记得快些,这么多烟花还等着你拿火折子回来点燃呢。” 小七兴冲冲的主动拉起卢平的手,催促道,“那卢平,我们快点吧,你的脚还会痛吗?”卢平的脚已经瘸了,走路稍微慢些。 卢平心头一热,“没事了,早就不疼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小厨房方向走去,沈月浅这才推开门进了屋子,其他人也开始放烟花了,不过声音隔得远,不觉得吵,刚进屋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味道让沈月浅放松下来,手肘往后抵了抵,“别闹。” 她两这样子和偷情私会的男女有什么区别?不由得挣扎得厉害,谁知,文博武乖乖松了手,沈月浅动作大了没站稳身子往后倒,靠在了墙上,随即,屋子里亮了起来,文博武手里拿着灯罩,甩手灭了火折子,盖上灯罩子,满脸是笑的望着她。 沈月浅红到了耳根子,脸上烫得厉害,“你怎么来了?” 文博武上前,眸子中升起一股暖意,“想你就来了。”最诚实的五个字,却是他上辈子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隔着院墙,想象着她在文昌侯府陪刘氏小姑子玩牌,任由思念悔恨侵蚀着他,也不敢踏入那道隔着两人的门。 沈月浅没想到他会回答,脸更红了,拉住他的手,移开话题道,“能否帮我将丁丁和粉红牵出去,放烟花它们肯定会吓得大叫。”低头,搅着手指,不敢与文博武对视。 不知为何,看着她娇艳欲滴的唇,他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指着床板道,“它们在床下,我们说会话,待会我让文贵将它们弄走便是。” 沈月浅咬着唇,仰头望他,小脸还红着,“说什么?” “你想我了没?”文博武捧着她的脸,不容她有丝毫退缩,她不知道,每次过年他多想待在她身边,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不再是形单影只,不再是站在高墙外默默望着她却不敢靠近的文博武。 他眼底迸射的光闪得沈月浅心揪的疼,重重点了点头,粲然一笑,清脆道,“我也想你呢。”文博武对她的好她一直都知道,有了光明正大在一起的理由,又何必藏着掖着,伸手抱着他,汲取着他怀中的温暖,又重复了一遍,“我也想你的。” 文博武笑了,含笑的眸子里闪过一滴晶莹,沈月浅以为文博武会吻她,心里犹豫着和他商量商量,每次事后她双唇肿得厉害,要是被小七看出什么就糟糕了,谁知,他已握着她的手,往外去。 想着自己想岔了,沈月浅脸色又是一红,院子里有一方石桌,天冷,文博武解了自己的大氅铺在凳子上再让沈月浅坐,只听一声哨子响起,丁丁和粉红跑了出来,循着声音跑了,旁边的文博武解释,“不用担心,是文贵。”说着,朝拱门方向唤了声,有小厮走进来,蹲身,点燃了第一排的一桶烟花,沈月浅又兴奋又害怕,抬头,感觉耳朵被蒙上的瞬间,空中绽放出一朵巨大的莲花,然后飘落散成星星,直至消失不见。 正在小厨房吃东西的小七听着声音一怔,转头,见烟花在空中灿烂消逝,嘟着嘴满脸不高兴,扔了手里的糕点叫卢平快走。 担心他摔着,卢平让大山牵着小七,听小七抱怨,“不是说没火吗?怎么又点燃了?” 第078章 偷鸡不成 卢平闷头憋着笑,到了院子拱门处,卢平顿足,朝大山招手道,“让小少爷自己进去吧。” 大山蹙眉,不明就里的丢开手,将手里的柿子灯笼递给小七,站在卢平身侧,小声道,“小少爷会不会被吓着?” “不会,走吧,我们也回厨房继续。”卢平虽说不担心,可和大山等在那儿,看不见小七人影了才往回走,走了几步,空中的烟花迸射处好看的花形,还有小七高兴的呐喊,卢平叹了口气,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平静安宁的生活是靠着没有沈未远的二房得来的,忆起外边打听来的传言,卢平搭上大山的肩头,问了两句,大山和那边也有血海深仇,也默默注意着,有了共同厌恶的人,话也多了起来。 小七见着文博武在,脸上笑开了花,跑到石桌前,搁下灯笼,双手朝文博武要抱,“博武哥哥你怎么来了?” “小七不是喜欢烟花吗?博武哥哥就送来了。”文博武抱起小七坐在腿上,视线却未曾沈月浅脸上挪开,周身散发着不可言喻的暖意,以后他和她也会有自己的小孩子,每年,他们也会这样坐在院子里,吃瓜子,聊天,看烟花,等着新年的来临。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沈月浅被看得不好意思,拉着小七移开了话题,头顶的烟花让小七移不开眼,仰着头,沈月浅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见,没迸射一朵,小七在文博武怀里扯着嗓子大叫,沈月浅哭笑不得,最后也不说话了,静静地欣赏黑夜中闪耀的星火。 大半个时辰,院子里的烟花才悉数燃尽,小七尽了兴,院子里黑下来他有一会儿的不适应,嗓子略微哑了,可声音满是高兴,“难怪每年过年,姐姐和表姐都要下山,竟是看烟花去了,早知这样,我也该跟着的。” 周氏担心小七下山被人拐走了,一直拘在南山寺的别院,若非前两日听卢平说起京里边过年最好看的就是烟花了,他都不知道烟花的样子,想到错过了两次,心里不乐意了。 文博武好笑,宠溺道,“元宵节我带你去城外玩,那日城外不仅要放烟花,还有各式各样的花灯,洪太夫人送你的花灯就派上用场了,想去吗?” 小七哪会不想去,拍手叫好,凑在文博武脸上亲了一口,“博武哥哥,你真好,那我娘和姐姐会去吗?”沈月浅的话还好,小七不太想和周氏出门,这不许那不许,玩不尽兴,见文博武在沉思,小七主动张口道,“不如我们只和姐姐一起好不好?娘在府里忙好了。” 沈月浅故作恼怒地瞪他两眼,“娘也是要去的,你要是不听话你就在家好了。” 小七才不怕她,吐了吐舌头,摇着文博武的手臂撒娇,文博武不敢应承下来,小舅子虽好,丈母娘的话更有分量,模棱两可道,“倒是问问伯母的意思吧,伯母每天忙个不停,都没时间出去转转,小七该体谅才是。”他私心里只想和沈月浅两个人,也知道不太可能,故而多了周氏也没什么。 小七想了想,答应下来,“好。”抬手抓桌上的糖果,想起昨晚周氏和他说的话,挣扎着下地,退后一步,朝文博武躬身作揖,完了,伸手问文博武要红包,沈月浅丢脸死了,一大早周氏就给她和小七各备了一个,转身,让文博武别搭理他,谁知,文博武伸进衣兜,真掏出一个大红色的袋子,胀鼓鼓地装得满满的递给小七,“早就准备好你的了,不只你,你姐也有。”说着,往旁边轻唤了声,刚才点烟花的小厮手里多了一个盒子,沈月浅直摇头。 “过年图个吉利,小七都有了,没得就差你的。”文博武一本正经,得了红包的小七也附和,“姐姐该收着,我也有呢,博武哥哥对我真好,肯定比娘给的多。”他也没解开绳子看,看块头,比周氏给的胀多了。 文博武给他装好,之前他一直没寻着光明正大的理由送沈月浅礼物,倒是文博武给了他台阶,替文博武将袋子收好,叮嘱道,“袋子收拾好了,别让伯母知道,元宵那日大街上卖的东西可多了,你拿我给你准备的银子买就是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也不用征求谁的同意,多好?” 小七乐不可支,黑白分明的眸子淌过阵阵笑意,小心翼翼地望着沈月浅,“姐姐,博武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沈月浅怎好拆文博武的台,轻轻点了点头,在小七的兴奋中又板着脸道,“不过,不能见什么都买,别人会说你是败家子。” 嗤的声,文博武笑了起来,摸摸小七的头,凝视着沈月浅道,“小七才多大,哪懂那些,年后夫子会教导小七的,你别太操心了。”小七性子随了沈月浅小时候,古怪机灵又有些懒散,文博武难免会帮着他多点。 三人又说了会说,待亥时过半,新的一年算真正来了,文博武也没了继续留下的借口,送沈月浅和小七到了周氏院子门口,见着她们进去,听到传来丫鬟婆子给她请安的声音了才转身离开,这个年,比他什么时候都过得满足。 初二回周家拜年,沈月浅让玲珑将给周府众人的礼物拿出来,送周寒轩的是一方砚台,金丝楠木的砚台边镶嵌了一方玉,很是惹眼,其余几位表哥表弟的都是上等的毛笔,笔杆子上镶嵌了不同形状的金,周氏蹙眉,觉得礼太贵重了,余氏还好,贾氏小高氏回礼的时候只怕要皱眉了,“要不要换点其他的?” 沈月浅细细摩挲着给尤氏两个哥儿准备的毛笔,笑得意味深长,“不会,娘之前不在京里,第一次上门拜年,送几位表哥好点没什么,就是担心几个舅母别因着回礼闹得不高兴才是。” 周氏也担心这点,“我也愁这个,我们不在乎回礼多少,你几位舅母要是放心里多不好?” 每年的年礼单子就够操心的,平时拜年多是给长辈送礼,给晚辈们一些零嘴钱就是了,沈月浅这番动作太大了。 “不碍事的,就说几位表哥正是读书的年纪,何况这些还是娘给我打家具剩下的木材做的,金丝楠木贵重只送大表哥就差不多了,之后的留着以后小七用,其他几位表哥的却是远远不足大表哥的礼贵重的,二舅母三舅母四舅母回礼该不会费心思了。”若是每个人都是镶嵌了金子的笔杆子,贾氏小高氏定会为回礼苦恼,她故意将周寒轩的礼送得贵重,依着小高氏的性子心里铁定不舒服,回礼只怕敷衍就过了,如此,倒也好,免得周氏心里过意不去,毕竟,她的目的可不是贾氏和小高氏。 去到周府,出嫁的其他三位也回来了,不过都是庶女,周氏准备的银踝子多,且鲁妈妈细心,每一份都拿绣有大红色的荷包装着,没人分了一个还有不少剩余。 周家出嫁的三位庶女,其中一位嫁得还不错,嫁给从七品的主簿,沈月浅记得不错的话,那位主簿的哥哥娶的是韩家的女儿,沈未远这辈子开青楼一事是韩家在背后操纵的,这位姨母可知道些风声? 周惠诗注意沈月浅一眨不眨地打量她,精致的小脸满是沉思,覃家和韩家的关系,对于沈家的事她听说了不少,沈月浅的事她听到得更是多,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沈月浅,一身海棠花色的襦裙,搭上雪羽肩,及地的缎面群上绣着不知名的花儿,花蕊拿黄色丝线勾成,清新脱俗,富贵逼人,蜀锦的腰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咬,更显得身姿凹凸有致。 周惠诗不得不承认,光是穿着气质,沈月浅已算出众,而倾城绝色的笑脸,唇红齿白,不点而艳,飘飘然好似嫡仙,难怪入得了将军府那位的眼,同样是女子,她都看得有几分心动,何况是男子。 周氏倒没想那么多,今早,她留意的是沈月浅梳妆盒里的头饰,多了一副红宝石的头面,她记忆力好像没有送过她这个,让沈月浅戴,沈月浅不肯,直言太隆重了,会让周家小姐下不了台。 自己的女儿从小就是个漂亮的,周氏心里也欢喜,尤其现在高氏目不转睛盯着沈月浅的目光更是让她高兴,扶着高氏的手,“娘,怎么了?”浅姐儿的衣衫是鲁妈妈和妆娘子琢磨出来的,她也觉得好看。 “浅姐儿这一身真是不错,这孩子随了你,穿什么都好看。”高氏说的话可不违心,在家的时候周氏也是美的,便是现在,没了丈夫,一个人要顾着两个孩子,周氏依然风韵犹存,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 余氏点头附和,“浅姐儿的那些衣衫还真是漂亮,我啊都有些羡慕了。” 小高氏听得嗤鼻,自从得知沈月浅要嫁给文博武后,余氏真是将周氏和沈月浅巴结得妥妥的,小高氏心里不乐意,她们本来就是庶媳妇,不太受待见了,余氏这么一捧沈月浅不仅讨好了周氏,带着高氏和会对她和颜悦色的,冲尤氏挤了挤眼睛,尤氏不为所动,小高氏气得嘴都歪了。 周寒轩带着周家兄妹给周氏磕头,周氏顺势将准备的礼拿了出来,送年礼的时候,周氏给大家准备的礼都是好的,当下,年纪小的哥儿耐不住好奇打开盒子,高兴得惊呼出来,周寒轩脸上倒是没什么波澜,高氏一怔,她给沈月浅准备的是手镯,给小七准备了一身衣衫,比起周氏准备的,远远轻了。 周寒风拿着笔,不可置信地问周氏,“姑姑,上边的金子雕刻得真好看,是真的吗?” 小高氏也顾不得余氏阿谀奉承了,上前拿着周寒风手里的毛笔,对毛笔她不太懂,可是镶嵌在上边的金子可是实打实的,“哎,四妹这是何必呢,这么好的东西拿给他们用不是糟蹋了吗?留着给浅姐儿当嫁妆也好啊。”说着,望向浅姐儿,好话一股脑地往外边倒,“刚浅姐儿进屋的时候我就想说了,浅姐儿这一身穿着跟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似的,我家几位姐儿都是比不上的,浅姐儿,你的衣服谁给你做的?下来向你表妹支支招,让她沾沾你的福气,将来也嫁个好人家多好?” 周淳涵今年才十一岁,便是要说亲还要再等两年,高氏哪看不出她是占了便宜心花怒放得不知所云了,“好了好了,收了礼就记着你姑姑的好,专心念书,争取考个状元回来……” 小高氏见旁边的周寒轩不动,忍不住好奇,“轩哥儿,将你的盒子也打开给三婶瞧瞧,虽都是金子,可是形状貌似不同呢。”她暗暗计较了番谁的形状需要的金子多些,计较下来,周寒风收到的笔杆子上的金子是最多的。 周寒轩蹙眉,当面拆礼物已实属不当,再,凭着重量他掂得出他收到的礼是不同的,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不太愿意,谁知,小高氏却自己动手过来,周寒轩是晚辈,不敢推辞,自己打开了盒子。 然后,小高氏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原来是砚台啊,四妹准备的都是好的呢。”砚台边的玉成色好,一看就价值不菲,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周寒轩已阖上了盒子,小高氏在高家的时候就是庶女,不怪没认出这方砚台最贵重的不是玉,而是砚台的材质,余氏和贾氏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最边上的尤氏跟着周伯游在江南也见识了不少好东西,她自然也认得出来。 余氏当下不好意思起来,“四妹,送这么贵重的礼干什么?” 周寒轩想过有所不同,也没料到贵重成这样,拿在手里觉得有些烫手了,沈月浅不当回事,“我娘也是希望表哥前程似锦是不是?今年官员调动大,要是表哥往上升一升,以后我和小七也能跟着沾光呢。” 周伯槐和周氏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周寒轩又是周家长子,比起其他表哥表弟的确更能帮衬小七。 小高氏神色不愉,高氏拧着眉没计较,四房的两个哥儿收到礼也满心欢喜,沈月浅嘴角漾着浅笑,不一会儿,周家出嫁的几位小姐也回来了,人多了,高氏让周淳玉领着她们去旁边屋子里说话。 周淳玉目光扫到站在角落里不知道和周淳涵说着什么的周纯玲,一身鹅黄色的对襟褙子,米白色的拖地长裙,眉眼婉约,很有江南女子的味道,一颦一笑皆透着丝柔情,周淳玉凑到她耳边,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别看玲姐儿比你小几个月,心思不见得会输给你,等着吧,待会就知道了。” 沈月浅挑眉,果然,周淳涵和周纯玲说完话就转了过来,天真无害的笑着,“表姐,我们去亭子坐会好不好?屋子里人多太闷了。”不止周家的姐妹,还有覃家,谭家,张家的,人确实不少。 沈月浅来者是客,望向一脸平静的周淳玉,后者点头,“妹妹要是想去,就走吧,我先吩咐丫鬟将炭炉子拿过去,浅姐儿刺绣最是厉害,可以问她取经。” 周淳涵双眼亮了起来,亲切地挽上沈月浅的手臂,招呼着其他姐妹,路上说起沈月浅的刺绣来,周淳涵心思不坏,脑子随了小高氏,很容易被人利用,沈月浅拉着她,小声说了几句,立即将她的话套了出来,不由得好笑,“我去年描了几副花样子,涵姐儿要是喜欢,可以来侯府挑挑,让三舅母给你做几身好看的衣裳。” “好啊好啊,我娘让我好好和你亲近,就说你会给我花样子的。”周淳涵丝毫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将小高氏也卖了,心里还在为得了沈月浅的花样子而沾沾自喜。 因着年前赈灾一事,大户人家的湖皆不敢用盐,索性周家高氏是个节俭的,这些年从没往湖里撒过盐,故而,坐在八角飞檐的亭子里,除了一院子的萧条,便是结冰的湖面了。 说起刺绣,沈月浅话多了起来,两世为人,她最拿得出手的便是刺绣了,上辈子,宋子御穿得一针一线都是她绣出来的,一是没什么事做,二是真的喜欢,喜欢不同花色的衣衫出自她手里,喜欢看别人称赞她的针线,现在想想,那些称赞怕是唯一能满足自己内心的虚荣了,所以才会舍不得。 这辈子,她虽然喜欢,却不热衷,也会动针线,也不会像上辈子怀着被别人称赞的心思,许多事,如人饮水冷暖自己,生活是自己过的,旁人不过是凑热闹罢了。 人多,沈月浅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倒插不进去了,见旁边的周淳涵望了过来,沈月浅眨眨眼,起身站了起来,“表姐,你们说着话,我自己到处逛逛。” 周淳玉蹙眉,见旁边的周淳涵跃跃欲试,沈月浅又安之若素,点了点头,叮嘱道,“天冷,地滑,小心些。” 沈月浅颔首,走了两步,周淳涵就站了起来,“我和表姐一起去,玲姐姐,走吧。” 被点名的周纯玲脸色白了一瞬,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低着头,局促不安地跟在了身后,鹅卵石铺成的甬道两旁满是堆积的白雪,沈月浅回眸,朝身后的周纯玲道,“玲姐儿上前我们齐平着走吧,之前你不在京里,我对你也太熟,可别觉得我生分了才好。” “怎么会,虽然不在京里,很小的时候我们也是见过的。”周纯玲大着胆子往前一步,站在沈月浅的另一侧,三个人走在道上有些拥挤了,倒也不是说不能走。 湖边,光秃秃的柳树满是堆积的雪,东一坠西一坨,好似柳絮,增添了不少的生机,沈月浅站在柳树下,周淳涵提议去湖边,趴在石栏上拿着杆子戳湖边的冰,试试有多厚。 周纯玲一顿,支支吾吾道,“妹妹,不好吧,湖边全是雪,要不小心滑下去了……”语声未落,沈月浅抬脚往前一步,脚底打滑,身子往石栏边倒,周纯玲下意识的伸手拉,帮沈月浅稳住了身子,不过却扭了脚。 周淳涵吓得不轻,见沈月浅拧着眉,脸色惨白,六神无主道,“可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表姐真的喜欢去湖边玩。”这个法子还是周纯玲告诉她的,说沈月浅一定会喜欢去湖面滑冰的,她担心湖面的冰层不够厚,想着先拿杆子戳戳,厚的话再下去,谁知成了这样。 “我没事,扶着我站起来,休息一下就好了,幸得有玲姐儿,不然我一下子冲下去了也不可知。”小脸上满是对周纯玲的感激之情,周纯玲不知如何反应了,脸上一会红一会儿白,好不精彩,她不过随意一抓,怎地就将她抓回来了?百思不得其解。 沈月浅脚受了伤,高氏将周纯玲和周淳涵训斥了一通,沈月浅拉着她,笑着解释,“是我没看清脚下的路,不愿她们的,若非玲姐儿及时拉住我,我怕是冲下去也说不定。” 高氏脸上这才好看了,说起玲姐儿她虽然看不上,毕竟是周家的子孙,笑道,“玲姐儿是个好的,回来后每天来我院子陪我不说,还给我做了一套呼吸,担心天冷了我膝盖疼,是个好的。” “可不就是,玲姐儿回来后,我家玉姐儿也说自愧不如呢,玲姐儿知书达理,待人亲厚,是个有福气的。”余氏在旁边帮腔,沈月浅给周淳玉的信余氏也是看了的,沈月浅怀疑小七的病是周氏下的手,一定是要报复回去的,尤氏设计坏了周淳玉的名声,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虽然不知道沈月浅具体的计划,总之,沈月浅不会害她和周淳玉,要她们捧着周纯玲,捧着便是了。 于是,屋子里倒是将沈月浅滑了一跤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说起周纯玲的好话来。 不到两日,京里边关于刚回京述职的周家四老爷家里的姿容绝美,性子温顺善良的小姐好奇起来,不由得想起年前的施粥,据说也是她提醒周太夫人的,一时之间,打听周纯玲的人也多了起来。 沈月浅是二月的生辰,比周纯玲大几个月,可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了,尤氏拖着不就是等着回京后想给周纯玲挑个好的吗? 繁华的街道背后,一信差拿着信敲响了一处宅子的侧门,躬着身子,态度卑顺,“这是我家夫人给二夫人的信,谢谢嬷嬷代为转达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婆子满脸是笑的收下,摆手道,“知道了,你先回吧,下次有信的话还来就是了,今年都是我守着这道门了。” 男子又躬身施了一礼后才退下。 婆子拿着信,送去二门,招来里边的丫鬟,“这是江南尤家大夫人送给二夫人的信。” 丫鬟瞥了眼婆子,犹豫地接过信,不肯走,承恩侯府因着三少爷,名声虽然坏了,可长公主还在,上赶着巴结的人不会少,回回往府里递个信穿个消息的都会有赏银,没有赏银,丫鬟可不会白忙活。 婆子嘴角抽了抽,嘴里骂了两句脏话,满是皱纹的脸上仍然堆着笑,从衣兜里掏出十枚铜板,数了五枚递过去,“你倒是个人精,人只送了十枚,我这可就给你五枚了,你一定要亲自交到二夫人手上,明白吗?” 丫鬟接过铜板,这才挺着身板扭着腰身走了,婆子碎了一口痰,骂了句狐媚子,还好她脑子转得快,否则要她将一锭银子拿出来分不是剜她的心窝子吗? 承恩侯府的二夫人旁氏也是江南人士,和尤大夫人是闺阁中的交情,丫鬟逞上信,旁氏正坐在桌前,核对今年春天庄子上要的种子,瞥了眼信封,搁下手里的单子,示意丫鬟拆开,漫不经心地看着刚涂抹了丹寇的指甲,小拇指的边缘花了,拧着眉,心里有些烦躁。 待看了信,眉头拧得更甚,承恩侯府现在是长公主说了算,尤大夫人要她替周家三房的姐儿保媒说给吴炎辰,尤家那位小姐也回京了,也是这么个打算,近日关于京中的传言她也听说了一些,搁下信,摆手让丫鬟出去,在桌前坐了一会儿,沉思着长公主会不会答应,那件事后,长公主对文昌侯府也是怀恨在心的,若非文昌侯府老侯爷病重,皇上下旨让刘氏和宋安雯回来,长公主肯定不会同意。 想了想,去了长公主屋里,长公主正在预算今年铺子庄子的收益,以便每个月核算的时候看看是否达到她心中的预期,见旁氏来了,指了指对面的凳子,“怎么来了?可是院子里缺什么?” 旁氏娘家在江南,每年都没回去拜过年,长公主这方面还是体恤旁氏的,害怕她想起亲人,很多时候进宫的时候也会带上她。 “之前不是和您说过周家三房那位小姐吗?辰哥儿年纪不小了,早点成家立业,您放心,我也为着他高兴。”吴炎辰从那件事后一蹶不振,长公主再惯着他也不敢随意放他出去了,那件事,皇上太后对她极为不满,连带着侯爷还落了惩罚,还好,之后安分了下来。 听旁氏说起,长公主回想了一番,不太愿意,“周家三房庶子吧?庶子嫡女,身份也低了些。”长公主心里对周家膈应得很,周淳玉看不上承恩侯府,嫁去大将军府的时候可没听说表现出半分不乐意来。 “那位姐儿是个好的,性子单纯善良,没什么坏心思,对人也热心,说给辰哥儿的话以后您也不少操些心不是?”旁氏知道长公主看不上三房,可好友求她帮忙,总要开这个口才行。 长公主迟疑片刻,眉眼蹙起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三房身份低也就算了,那位姐儿名声如何本宫却是没怎么听过,倒是四房的姐儿名声不错,进退有度,知书达理,同样是庶子嫡女,那位比起三房的只怕要好得多。” 实则,旁氏心里想的也是周家四房的孩子,可尤大夫人心里打什么主意她大概是清楚的,吴炎辰现在的情形能不能说到亲事都不好说,真说了三房的孩子,周家的名声可就坏了,可若是四房的话,旁氏深思一番,只怕尤大夫人不太乐意了,又不好忤逆长公主的意思,便点头道,“也是,那位姐儿的事我也听说了不少,可是,对方保媒保的是周家三房的姐儿,换成四房会不会不太好?” 长公主哼了声,不屑道,“本宫的儿子看上谁是她的福气,哪家的姐儿不是一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尤家打什么主意,告诉她,本宫只看得上四房的孩子,让她自己拿主意吧。” 见长公主冷了脸,旁氏也不好多说什么了,踟蹰地应下,“那我再问问那边的意思,那位姐儿一直不在京中,您也别想多了,指不定是担心入不了您的眼,比起介绍旁的女子给辰哥儿,尤家自然更希望能主动巴结您不是?” 长公主脑子不笨,凭着尤家,还不敢给她脸色看,想明白了,神色舒缓不少,摆手道,“过两日就是元宵了,元宵后太子府设宴,往年本宫不愿参与这些,今年听说宴请了将军府未来的两位儿媳,本宫想去看看热闹了,那天你和本宫一起吧。” “是,那我不打扰您了,我先给那边回了信,问清楚那边的意思了,再给您回话。”旁氏笑盈盈地退出去,转过拐角,脸上的笑瞬间全无,朝身边的丫鬟招手,“你去周府,叫周四夫人去城东的百货铺子,我有话与她说。” 之前一直想说三房的孩子,没想到长公主看上了尤氏的孩子,也是尤氏的福气。 尤氏正让大夫细细检查辰屏侯府送来的礼,不怪她疑心重,她私自将侯府送来的年礼收起来已经让周寒劲和周寒东对她不高兴了,这次送的毛笔两人喜欢得紧,若再收起来,只怕两人要找她闹了。 大夫里里外外检查了番,确定道,“夫人,毛笔做工精细,还是狼毫笔,只怕要花不少银子呢,没任何您担忧的有毒之类的,夫人,不是老夫乱说,用得起这种毛笔的多是富贵人家,以后啊,有大出息的。” 尤氏只想知道有毒与否,不想听废话,赏了银子,让丫鬟送大夫出去,逢着周寒东和周寒劲进屋,侧着身子,让大夫先走,问尤氏,“娘,您身子不舒服?” 尤氏摇头,脸上有了暖意,“好着呢,你们怎么来了?”想要手毛笔已经来不及,两人蹿到她跟前,一人一手夺了笔,关切的语气立马转成了抱怨,“娘,这是姑姑送我们的,你为何要收起来?过年时候姑姑送的一箱子东西我们连影儿都没看到,其他几位哥哥拿出来给我看了,可好看了。” 尤氏心知上次那件事过分了,笑着道,“这只笔你们好生保管着,你们祖父说过年后跟着几位哥哥一起去家学念书,可要听话讨夫子欢心知道吗?” 两人捧着笔,爱不释手,说起元宵节去京外放花灯一事,尤氏想了想,应下了,那日她没什么事,跟着去看看也好,这时候,送大夫出门的丫鬟回来了,脚步匆匆,一脸急切的模样,进了屋,见两位少爷还在,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尤氏蹙眉,神色镇定的让两人出去,将毛笔保管好了找姐姐玩,待人出了屋子,蹙眉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夫人,承恩侯府那边传了消息出来,长公主貌似看重小姐了,吴二夫人约您去城东的百货铺子。”丫鬟是尤氏身边的心腹,尤氏什么都没瞒着她,故而,将三房的孩子说给承恩侯府的三少爷的目的她也是清楚的,三年前想说给大房的嫡小姐,谁知失败了,好不容易移到三房,没想着事情又出了岔子。 “怎么会这样?”尤氏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我要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好的怎么又变了卦?”若吴炎辰是个正常的,这件事对尤氏来说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偏偏吴炎辰喜欢男子,还是她大嫂从旁氏嘴里听来的,这样她才想着利用大房一把,没想到最后事情落到玲姐儿头上去了。 丫鬟小跑着跟上,“夫人,吴二夫人说明日,您现在去也是见不着人的。” 一整天尤氏都心不在焉,翌日,早早的就让门房备好马车出了门,沈月浅睡醒了玲珑就将周淳玉递来的消息说了,玲珑大概清楚些,可具体不太了解,见自家小姐笑得开心,忍不住好奇,“四夫人出个门,小姐您就如此开心,要不要让大山打听打听四夫人去哪儿了?” 沈月浅伸了伸懒腰,看向窗外,难得的好天气,心情极好道,“不用,顺其自然就好。”沈月浅本来犹豫着要不要大山放点风声出去,谁知,她没行动,不知谁散步的谣言,谁长公主看中了周家四房的小姐,想要为三少爷求娶周纯玲,大山替沈月浅清点铺子里的库存去了,回来将这件事说与沈月浅听,沈月浅难掩震惊,难不成是余氏的意思?想想不太可能,四房和承恩侯府的亲事多半是*不离十了,余氏犯不着在这时候露出马脚来。 到了下午,又有了新的版本,说是尤氏约了旁氏,自己求旁氏在中间牵的线,不说沈月浅,就是余氏和周淳玉心里都起了疑,觉得是不是沈月浅故意叫人传的,毕竟,尤氏出门知道的人不多,去见旁氏也是她们猜测的。 尤氏自然也听到了,怒不可止,谁要坏她和周纯玲的名声?今日,旁氏的意思是长公主确实看中周纯玲在外边的名声了,比起默默无闻的三房,当然更愿意好名声在外的周纯玲,尤氏说了好久让旁氏回去替周纯玲周旋,现下有了这种苗头,周纯玲不嫁去承恩侯府还能嫁去哪儿?生了一通气,让人出去查,到底谁在败坏四房的名声。 “四夫人,太夫人让您去一趟。”高氏身边的婆子站在门口,将尤氏脸上的怒火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别开脸去。 尤氏一惊,立马敛去了周身的戾气,扯了扯嘴角,却是笑不出来,她身边的丫鬟反应快,走到门边答道,“四夫人听说了外边的事正生着气呢,今早出门本是约了熟人聊天,不想被有心人乱说一通。” 尤氏脸上这才好看了点,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整理番仪容后去了高氏院子。 高氏穿着身朱红色的缎面长裙,盘腿坐在炕上,发髻一丝不苟,脸上隐隐有愠色,尤氏眉宇已恢复了平静,浅浅笑着屈膝微蹲,“娘,您找我?”余氏,贾氏,小高氏也在旁边坐着。 余氏脸上没什么表情,贾氏则一副幸灾乐祸,小高氏则是气急败坏的模样,尤氏想给三房的孩子做媒小高氏是清楚的,担心小高氏不同意,尤氏透露吴炎辰性子已经改好了,将吴炎辰夸得天花乱坠,此时莫名其妙传是周纯玲,难怪小高氏生气了,觉得尤氏当着人一套背着人一套,两面三刀的人。 故而,小高氏阴阳怪气道,“四弟妹总算来了?不会是在家里偷着乐吧,我们可是等得茶都凉了呢?”小高氏性子直,什么都写在脸上,高氏扫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满是羡慕嫉妒,沉着脸道,“茶冷了就换杯热的,不信你还闭不上嘴。” 小高氏立马禁了声,眼神像淬的毒的刀剑往尤氏身上插,承恩侯府在小高氏看来可是高得不能再高的门第了。 “娘,想必您也听说外边的事情了,您可要为玲姐儿和儿媳做主啊。”说着,尤氏就双膝跪倒在地,嘤嘤哭了起来,余氏嘴角扬起嘲讽的角度,瞥了眼小高氏,后者以为余氏是笑话她,心里愈发不痛快,都是尤氏这件事给闹的,尖着嗓音道,“娘能给你做什么主,玲姐儿的婚事不是你自己求来的吗?也是你能耐,我家雨姐儿涵姐儿就没这么好的福气……” “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高氏再次恶狠狠瞪了小高氏一眼,警告意味慎重,小高氏立马咬着唇,安静了。 高氏也听说外边的事情了,心里再不喜尤氏也不能让四房坏了整个周家的名声,心烦意乱道,“起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尤氏哭得梨花带雨,脸上的妆容也花了,余氏不在意地抿了一口茶,若非得知周淳玉和承恩侯府之间是尤氏从中作梗,此时她怕是会为尤氏说两句好话,家和万事兴,进了周家的门她一直秉承着这个原则,没想到子女差点被尤氏害得嫁不出去。 第079章 元宵灯会 尤氏哭哭啼啼地直起身子,肩膀耸动地厉害,高氏心里不喜,耐着没发脾气,旁边的小高氏哼了声,“四弟妹,娘问你话,你倒是快说呀,难不成玲姐儿找到了好人家,娘还会拦着她不成?” 小高氏脑子不笨,往回高氏生起气来,可不会出声吼她,脾气愈大语气愈是平静,现下,怒斥她分明是做给尤氏瞧的,想明白了这个,小高氏咧着嘴,笑得十分开怀,当然,也没忘记向尤氏射刀子。 “娘,外边传言儿媳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儿媳回京后,娘家大嫂让我捎了点江南的特产给承恩侯府的吴二夫人,承恩侯府哪是我们这种小户人家能攀得上的?儿媳不想被别人说三道四,让身边的丫鬟先去承恩侯府知会吴二夫人一声,二夫人就约儿媳去了城东的百货铺子,不想怎么流出这些话来,玲姐儿回京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娘您可也是看见了的。”尤氏边说边拿手帕掖着眼角的泪,可谓是声泪俱下。 小高氏不乐意了,扭了扭身子,侧对着尤氏,“四弟妹说得是什么话?我们周家虽没有侯爵,哪儿就算小门小户了?别忘了,轩哥儿媳妇可是尚书家的嫡小姐,玉姐儿可马上要嫁进将军府了,怎么就是小门小户了?” 尤氏神色一僵,脸上愈发委屈,“三嫂,是我说错了,刚回京不懂事,您别跟我一般计较。” 余氏默不吭声,目光在尤氏身上没有挪开过,自然将尤氏下抿的嘴角瞧得一清二楚,懂得委曲求全,尤氏,确实是个厉害的,小高氏哪是她的对手,拿去茶杯,又抿了一小口,出来打圆场道,“三弟妹也别说,四弟妹心里怕也不好受,事关玲姐儿和整个四房的名声,先是想想怎么办吧,娘,您说呢?” 高氏低着头,沉思道,“眼下,只希望是空穴来风了,玲姐儿真要入了长公主的眼,周家和承恩侯府只怕要对簿公堂了。”高氏想着尤氏刚回京不知道深浅,三言两语将吴炎辰的嗜好说了,警告尤氏道,“你别学那些眼皮子浅的只看着那高枝而毁了玲姐儿一生,实在不行,我托人给玲姐儿先说门亲事搁着好了。依着承恩侯府和周家的恩怨,玲姐儿过去日子也不好过。” 尤氏感恩戴德地答应下来,“多谢娘给玲姐儿做主。” 高氏担心出了什么幺蛾子,让尤氏先回院子,对余氏道,“你随我出门去一趟孙家,问问孙家太夫人可认识适龄的哥儿,回京述职的官员多,门第低些不打紧,早点将日子定下来,以免横生枝节。” 余氏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神色不自然的尤氏,满心欢喜的应下,“那好,我回院子叫上研姐儿一起。” 高氏点头,想着孙思妍做事有分寸,有她在中间,确实好说话得多。 谁知,还没走到门口,前边的人送来消息,说是长公主带着媒人上门了,要向三少爷求娶玲姐儿,高氏蹙了蹙眉,怎地这么快?拍了拍扶着她的余氏,凝声道,“你留下应付长公主,我和研姐儿走侧门好了,万不能应下这门亲事。” 余氏自然满心应下,送高氏出了侧门,意味不明地看着身侧的丫鬟,后者小心翼翼地点头,凑上前回禀道,“奴婢已经让人望四夫人院子送了消息,夫人您看,现在我们怎么办?” 余氏挑眉,掷地有声道,“没听太夫人的意思?哪怕得罪了长公主也要将这件事拦下吗?” 而刚回屋里想办法的尤氏得知长公主亲自上门,知道坏事了,当年她从中介绍周淳玉的事旁氏虽瞒着长公主,可稍微一想就能知道是她的意思,如果长公主将这件事揭发开来,高氏和余氏肯定会容不下她,尤氏脑子里快速琢磨着,玲姐儿要是嫁给吴炎辰,好处也是不少的,起码,长公主就是玲姐儿婆婆,以后东哥二,劲哥儿科举的话要是有长公主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不会是给周寒轩,而且,大房的玉姐儿嫁的可是大将军府,依着余氏和周氏走得近的关系,要玉姐儿帮衬四房是不可能的,这么一来,玲姐儿嫁进承恩侯府的话好处可就太多了。 说不定,还能帮着尤家进京,想明白了,尤氏心底也暗暗认下了这门亲事,让丫鬟注意着那边的动静,凭着之前周家都拿长公主没办法,如今,玉姐儿的亲事在即,周家更是不敢得罪长公主的,玲姐儿的这门亲事,倒不用她操多少心思。 尤氏回京后本是想在中间牵线,让三房的孩子嫁去承恩侯府,如此,整个周家的名声可就坏了,她再给玲姐儿说一门好亲事,最好能从周家分出去单过,否则,周伯游上边有两个嫡子压着,以后官职也不好升,这次,大哥可是帮忙打通了关系的,不出意外,周伯游任刑部侍郎的职位不会出什么乱子,刘海得罪了人,这个位子肯定是保不住的,分家出去,凭着刑部侍郎这个官职,何愁不会比周家高? 可是,经长公主一闹,事情怕是要重新谋划了,周伯游的刑部侍郎这个位子不能丢了才是,至于分家,还要再看看了。尤氏这边琢磨着事,那边丫鬟看着院子里的情景吓得不轻,忙回来通禀,“四夫人,不好了。” 尤氏拧着眉,神色凝重,“何事,是不是大夫人不同意?”余氏最以高氏马首是瞻,高氏不见人影必是出去了,这门亲事,余氏是不敢自己应下来的,否则,得罪了她不说,高氏也不会饶了她。 丫鬟吞了吞口水,岂止是不同意,“大夫人和长公主身边的婆子闹起来了,说长公主欺人太甚,要进宫面见太后请太后为她做主了,奴婢瞧着长公主貌似气得不轻,您要不要去前边看看?” 尤氏来回踱步,没想到余氏竟会硬碰硬,她是不敢出去的,要是长公主稍微不留神将她害周淳玉的事说了,周家就容不得她了,她想分家不假,可是分不是被周家撵出去,想了想,凑到丫鬟耳边低声叮嘱了两句,“你快去快回,记住别让人发现了。” 丫鬟点头,匆匆忙跑出去了,而前边,余氏和长公主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长公主从小没吃过亏,上次栽到了周家手里吃了闭门羹,这次还是,不由得怒火中烧,“余氏,你别给脸不要脸,本宫看上周家的小姐是你们的面子,男未娶女未嫁,怎么就不能上门求亲了?太夫人呢?本宫要见太夫人。” 余氏不为所动,心里对长公主不是没有怨恨地,那些日子,所有人对府里的少爷小姐避而远之,要不是玉姐儿去了南山寺,下边几位能否说亲都不好说,可长公主毕竟是皇家之人,余氏不至于做出越矩的事来,“长公主,臣妇也说过很多次了,太夫人不在,至于侯府和周府,这辈子是不可能结亲的,您要是想仗势欺人,臣妇不介意去宫里请太后为臣妇做主。” 之前那件事后,太后面上不说,心底是对她不满意的,加之现在周淳玉说的是大将军府,那位太夫人跟太后的关系可比她和太后关系好,爱屋及乌,太后哪怕不喜欢周家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上也会给余氏一分面子,而且,她这时候来闹,无异于要坏了周府的名声,太后怕是不会饶了她,长公主心里极为不痛快,一时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尤氏呢,将尤氏给本宫叫出来。” “长公主还是请回吧,四弟妹刚回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了名的胆小。”余氏身上穿着朝服,她的诰命虽然低,可穿着这身还是能进宫面见太后的。 长公主吃了闭门羹,走的时候恨不得将余氏盯出个窟窿来,周淳玉无论是脸蛋还是性子都是好的,谁知周家却是一群死脑筋,“本宫明日再上门,就不信了,本宫天天来,谁敢跟本宫争儿媳不成。” 余氏嘲讽地笑了声,没回长公主的话,她心里可巴不得长公主天天来呢。 到门口,见旁氏也来了,长公主心里不舒坦,说话语气也不太好,“你来做什么?” “我来和您说件事,您被急,辰哥儿是个好的。”旁氏凑到长公主身边说了两句,长公主不怒反笑,浓妆艳抹的脸尽是嘲讽,“亏得余氏冒着得罪本宫的危险也不答应,尤氏倒是个明事理的,今天本宫也累了,明日开始,就让媒人上门就是了,务必每天都来,哪怕把周家的门槛给本宫踩破了也要让全京城的人知道,周家,还是要和承恩侯府联姻。” “我知道了,走吧,我扶着您回去。”旁氏也不清楚尤氏心里打什么主意了,刚还让她在长公主面前周旋不想将玲姐儿嫁进承恩侯府,转身就让她劝着长公主她答应这门亲事了,幸得她之前没找长公主说,否则,两面三刀的,长公主会如何看她? 两人上了马车,准备出门小高氏和身边的丫鬟也到了门口,“夫人,没听说吴二夫人也来了?怎么她也在?您看,之前听说长公主被大夫人气着了,眼下哪有生气的样子?莫不是承恩侯府和五小姐的亲事定下了?” 小高氏倪她一眼,“别乱说。”垂着头,想了许久才明白尤氏打什么主意,不屑道,“嘴里说得多不乐意,大嫂也是个傻的,帮着人出头,谁不知,人已经在背后同意了呢。”小高氏心里哪咽得下这口气,转身朝余氏院子走,边吩咐丫鬟,“你去和掌柜的说声,今日没时间,哪天有空了再说吧。” 丫鬟点头称是,吵着门口的方向出了大门。 “大嫂,你怎么就和长公主闹起来了?”小高氏径直去了余氏屋子,门口的丫鬟想要拦下都来不及。小高氏进屋,见余氏正在换衣裳,对尤氏怨恨更深了,“大嫂,亏你还为着四弟妹得罪长公主,我看啊,四弟妹早就答应玲姐儿的亲事了,你啊,也是白得罪人。” 年轻那会小高氏和尤氏关系走得就不太近,她是高氏的侄女,高氏不喜欢尤氏她是看得出来的,嫁进周家又是新媳妇,仗着有高氏撑腰极为看不起尤氏,要不是这次回京,尤氏主动说帮下边的姐儿说门好亲事,她也不会主动和尤氏交好,谁知最后被人看了笑话,好亲事哪会落到她头上? 余氏让丫鬟给小高氏奉茶,一脸为难道,“我也是没有法子,承恩侯府三少爷什么人你也是清楚的?当年若非闹出那件事,玉姐儿的一生就毁了,承恩侯府最爱仗势欺人,娘说了不同意,四弟妹不也不乐意吗,身为大嫂,我不在前边扛着,谁扛着?” 小高氏心里也觉得余氏长嫂的身份难做人,不过说尤氏不乐意她是不信的,“大嫂,我与你说好了,我在门口见着吴家二夫人也来了,和长公主有说有笑,看长公主的神色,貌似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那位二夫人不是和四弟妹关系匪浅吗,我看啊,定是四弟妹偷偷和她说了什么让长公主高兴的话,你想想,除非是亲事,否则还有什么值得长公主高兴的?” “不可能吧?”余氏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让高氏翻了个白眼,往回还以为余氏是个聪明的,谁知也就那样子,搁下茶杯,躬着身子,循循善诱的神情道,“你想啊,长公主闹得这么厉害,却不见四弟妹人影是为什么?还不是早就和长公主串通好了,表面上装清高是被长公主逼着答应的,实则怕娘不高兴,你也说吴家那位性子不是好的了,四弟妹要是答应下来,你说娘会怎么样?”越说,小高氏觉得自己越是聪明,这么浅显的道理不是明摆着吗?顿了顿,见余氏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继续道,“娘肯定会生气,怪四弟妹攀龙附凤害了玲姐儿一辈子,可要是被逼迫的,情形可就完全不同了,娘只会觉得是长公主欺人太甚,说不定还会心疼四弟妹和玲姐儿。你要是四弟妹,你选哪种法子?” 余氏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小高氏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子,慢悠悠端起茶杯,“大嫂也别气愤,这件事若不是我无意间发现了,稍微想得深些,也没琢磨过来,等着吧,四弟妹一定会同意的。” 余氏佩服地看着小高氏,称赞道,“三弟妹,还是你厉害。” “大嫂只是太怕别人当亲戚了,有的人就是白眼狼,喂不熟的。”小高氏说得抑扬顿挫,余氏心里好笑不已,当初也不知谁巴着尤氏想要将孩子嫁去承恩侯府的了。 不过,这件事有小高氏在中间,接下来的事她就轻松了。 高氏和孙思妍去了趟孙府,回来听说余氏和长公主闹了起来,孙思妍心里隐隐担忧,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长公主狠下心来可是个不管不顾的,便是当着面杖杀了余氏最多也是关禁闭的事,可是婆婆的事孙思妍也不好劝,她心里总觉得余氏在这件事情上反应过激了,又说不出为什么。 沈月浅听说了长公主带媒人去周府的事,尤其小高氏在中间蹦哒得厉害,心里好笑,小高氏爱贪小便宜,为人吝啬,真要让她像尤氏沉着性子来害人估计不太可能,小高氏的性子更像直接将人杖毙的主。 明日便是元宵了,文博武说了元宵带小七出城外,小七生怕有变,缠着周氏问这问那,周氏被他缠得没了法子,板着脸道,“要是一直问,明日博武哥哥来我也不让你出门。” 小七立马禁了声,楚楚可怜地趴在沈月浅腿边,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烁着丝丝晶莹,周氏瞬间没了脾气,“好了,天色不早了,让鲁妈妈给你洗澡,早点睡觉,明日早起行了吧?” 对这个儿子,周氏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沈月浅摸着他的小脑袋,好笑道,“明日出城后可不要乱跑,博武哥哥给你找了两个小厮,渐渐你也大了,可不能再住在娘的屋子里,娘旁边的院子不大,几步路就到了,之后你住到那边去知道吗?” 小七心里不太乐意,瞅着沈月浅认真的神色,知道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闷闷不乐地答了声,“好。” 周氏在旁边叹气,“还是你拿他有法子,那两个小厮什么时候送来?”人是早就找到了的,不知为何现在才送来,周氏不得不提起心思,毕竟是要照顾小七一辈子的。 “明天吧,娘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城外热闹,表姐说大舅母二舅母也会去。您也一起去看看吧。”周氏虽然已经三十多了,保养得好,和二十多岁的人没什么区别,身段和少女没差反而更多了一丝风韵。 周氏摇头,平静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好生玩,虽说你和武哥儿已经说亲了,在外还是多注意着些,道理你都明白,娘总归是希望你好的。”想着明年女儿就要嫁给别人了,一时之间,心头涌上了几分伤感,“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给小七整理番他的玩具。” 沈月浅点点头,没说周家发生的事,周氏和尤氏不对付,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是周氏有好处。 天刚麻麻亮,小七就跑来沈月浅的屋子,闹着叫她起床,沈月浅睡眼惺忪,裹着被子不肯动,玲珑换了蜡烛,重新点燃,无奈道,“小少爷嗓门大,奴婢们也没法子,小姐可还要睡?” “姐姐,快起床,待会博武哥哥就来了。”小七趴在床边,说着就要拖鞋上床,玲珑忙将他拉住,“小少爷,不若您再让小姐睡会儿吧,放花灯要晚上,晚上还有灯谜,现在还早着呢。” 沈月浅裹着被子,抬头,素净的小脸上满是被扰了美梦的不高兴,声音好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娘起了?” “没了,鲁妈妈不让我叫娘起床,说太早了,姐姐,你快起来,博武哥哥来了知道你还在睡,肯定会笑话你是大懒虫的。”小七在旁边尖着嗓音,刺得沈月浅捂紧了被子,翻身向着外边,伸出葱白般的手摸向小七,小七以为沈月浅像平常一般逗他,主动将脑袋凑过去,不料,沈月浅揪着他的耳朵,疼得他跳脚,“疼,姐姐,疼。” “活该。”沈月浅嗔怪了句,只得起身让玲珑伺候她穿衣,梳妆时,沈月浅眼皮还上下打着架,还好沈月浅底子好,随意抹点脂粉就很好看了,到选头饰的时候,玲珑略有犹豫,“小姐,那套红宝石的钗子,珠花还没戴过,不若那一套可好?” 沈月浅昏昏欲睡,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句,玲珑笑了笑起来,弄好头饰走出外边,坐在桌边等着用膳的小七扭过头,被沈月浅的装扮惊得张大了嘴,沈月浅以为出了岔子,她淡淡的扫了眼铜镜中的人儿,好似没问题才出来的,被小七一打量,她却是说不准了,上上下下看着自己身上的装扮,白色丝绸褙子,玫粉色长裙,昨晚就准备好的行头,正欲抬头问,小七就咧嘴大笑,“姐姐,你真漂亮,比我见过的任何人漂亮。” 以往沈月浅也会装扮,发髻多以素雅为主,头上红色宝石的海棠珠花嵌在发髻上,好似真花似的,玫粉色的宝石玉坠在耳边轻轻晃着,花开媚脸,可把小七高兴坏了,上前拉着沈月浅的手,让鲁妈妈看,“鲁妈妈看我好看不,姐姐漂亮,我不能出去丢了姐姐的脸。” 沈月浅笑了出来,揉揉他早上被捏的耳朵,“哪儿学来的,还疼不?” “有点,姐姐给吹吹。”说着,小七就爬上凳子坐好,侧着脸,等沈月浅给他吹,鲁妈妈见两人关系好,心里也感慨,大户人家的兄弟姐妹多,真心实意好的实际也少,敛下思绪,笑道,“老奴看看夫人可来了。” 周氏突然想去南山寺还愿,本来年前就该去的,结果被耽搁下来,此时正张罗着明月收拾行李,走进屋里的一刹那,也被沈月浅装扮惊着了,小七脸上更是得意,“娘,姐姐是不是很漂亮?我也是很好看的。” 周氏好笑,“是,你也好看。”目光落在沈月浅的头饰上,目光一怔,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在旁边坐下,说了去南山寺的事,看沈月浅欲开口,周氏抬手打断她,“我一个人去就好,有明月大山跟着,路上不会出什么事,大概三天就回来了,我刚才捎信问你大舅母了,问问她去不去,你们在府里待着就好,晚上别玩太晚了,知道吗?” 最后一句明显是对着小七说的,小七舍不得周氏,坐在周氏腿上,抱着她不肯撒手,周氏好笑,“多大的人了,还抱着娘撒娇,在府里听你姐姐的话,明白吗?” “哦,娘,小七也想去。明日我们一起好不好?” 沈月浅算着日子,三日后正是太子府的宴会,让周氏去南山寺一趟求个心安也好,“那娘路上小心点,我会照顾好小七的。” “有你在,娘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周氏也想着等太子府的宴会过后再去南山寺,到那时候,去南山寺的人就多了,不想挤在一起,刚吃过饭,明琴来说余氏回了消息,在城门外等着一起走。 沈月浅和小七先送周氏去城门,叮嘱门口的侍卫要是文博武来了说她们出城去了。 马车上,小七要拉帘子,这么早的天,大街上不少铺子门口的灯笼还亮着,沈月浅拉住他的手,要他听话,早晨的风寒,易着凉,沈月浅担心小七身子受不住。 “小七听话。”周氏还没离开过小七,心头有几分不舍,伸手抱住他,指着外边道,“待会回来的时候你再拉开帘子,说过要听姐姐的话,你忘记了?” 小七瞬间乖乖不动了,又去逗旁边的丁丁,粉红身子壮硕,带出门会吓着人,周氏抱着小七,小七抱着丁丁,出城的时候遇着官兵检查,大山递了牌子,才听官兵说起最近丢小孩的人家多,京兆尹衙门的铜锣都快被人敲坏了,周氏顿时紧张起来,“小七要乖乖跟着你姐姐不准乱跑知道吗?要是被抓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娘亲和姐姐了。” 周氏说得郑重其事,小七也害怕起来,“娘,小七要去南山寺,寺里有小和尚,小七不要在京里了,京里有人拐子。”往年小七闹着要下山玩,周氏就是拿人拐子吓唬他的,不想这次真把他吓着了。 “娘,您别吓小七,不说有我鲁妈妈福禄福寿,还有丁丁呢,丁丁鼻子灵,它跟着小七不会出岔子的。”心里却想起一件事来,上辈子有一年也是这样的情形,京中不少人家的孩子都被人带走了,不过好像都是女孩,那一年闹得厉害,可是最后却无疾而终,心里记着这件事,回来的时候换作福禄赶车,沈月浅让他多问两句。 和她记忆中的没有多少出路,丢的多是女孩子,大多五六七岁,沈月浅总觉得和某件事有关联,又说不上来,直到外边福禄说文博武来了她才回过神来,小七迫不及待地拉起帘子,朝马背上的文博武挥手,“博武哥哥,博武哥哥……” 好在今日元宵,大多去了城西,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认不出小七,沈月浅上前拉小七,示意他小声点,隔着帘子,不可避免地瞥到了文博武的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对襟长衫,衣袖和领口处绣着银色腾云祥纹,腰间的银色腰带上,红色的暗玉极为显眼,细细一看,和沈月浅发髻上的红宝石珠花颜色极为相似,沈月浅脸色发烫,坐直了身子,任由小七和文博武说话。 马车渐渐拐进一条小道,小七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拉着沈月浅要她看,小道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沈月浅解释,“白天花灯不会亮,待到了晚上更好看。” 小七直点头,和沈月浅商量,“姐姐,我能不能出去和博武哥哥一同骑马?” “不行,风太大了,你年纪小,承受不住。” 小七顿时不乐意了,“我穿得厚,博武哥哥都没穿披风或是大氅呢,我都有。” 沈月浅一怔,貌似反应过来文博武确实穿得单薄了,蹙了蹙眉,就在小七以为她要答应的时候,摇了摇头,“博武哥哥是大人,身子骨硬朗,不怕冷的。” 马车外的文博武将姐弟两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再拐进一条巷子,文博武翻身上了马车,掀起帘子走了进去,沈月浅一怔,小七则下意识地看向外边的马,见有人牵着了才收回目光,“博武哥哥,你冷吗?” 文博武自然而然地坐在沈月浅身侧,伸出手,摸向小七粉嫩的小脸,冰得小七直往沈月浅怀里钻,“冷,博武哥哥的手好冷,哈哈哈哈……”文博武的手贴在小七的脸上,他往沈月浅胸前一靠,文博武的手不可避免地摸着了一块柔软,眸色渐深,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抽回了手,抓起小七,沈月浅正是发育的时候,而小七也快四岁了,可不能再往沈月浅身上贴了,“小七想博武哥哥没?” “想,今早我很早就醒了呢,博武哥哥,我娘去南山寺了,我们送她出的城。”小七说了许多事,文博武耐心地听着,目光时不时瞥向旁边的沈月浅,唇角的笑意加深,他没想着她会戴这套头饰,红色,确实很衬她肤色。 “博武哥哥,我们去哪儿啊?”小七记得来的时候没有走这些地方,不由得好奇起来,伸手要拉帘子,被文博武拉住,“你姐姐在车上,别拉开,叫旁人瞧了去。”文博武说得实话,见过沈月浅的人很少不对她动心思的,当日五皇子的一番话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况且,今日沈月浅本就比平时好看。 小七懂了他的意思,嘻嘻笑道,“博武哥哥是不是也觉得小七姐姐是最漂亮的?” 文博武赞同地勾了勾唇,“阿浅本就是最美的。” 两人不要脸的话让沈月浅脸红了彻底,美目含嗔道,“说什么呢,表姐不也是好看的?雅姐姐和薇姐姐不好看了?” 小七以为沈月浅不赞同,噘着嘴反驳,“不一样,小七的姐姐就是最美的,博武哥哥也是认可的。对吧,博武哥哥。” 沈月浅真是气了,真不知小七性子随了谁,很多时候周氏说小七像极了她小时候,沈月浅可不记得自己那么厚脸皮了,宜羞宜嗔地瞪着文博武,但凡他要附和一句,她就真的生气了。 文博武挑了挑眉,黑曜石的眸子尽是宠溺,“小七不能这么说。”见沈月浅神色舒展开来,他画风一转道,“有的事,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是,嚷得满城皆知,那些不如阿浅好看的小姐可该恨阿浅了,小七不能给阿浅树立敌人对不?” 沈月浅不知道还有这样子教孩子的,她还完全找不到反驳的话,故作生气地别开脸,不搭理两人。 小七一本正经想了许久,觉得还真是这样子的,“博武哥哥说得对,以后小七只在心里说。” 马车停下,文博武先撩起帘子走了下去,随后接住小七,退后两步让玲珑安置小凳子,再出来的时候,沈月浅已戴上了帷帽,姣好的身子都掩在了玫粉色的披风下,文博武满意地转身,抱着小七走在前边。 这处酒楼是赏花灯最好的地儿,每年提前三个月房间就全被订完了,沈月浅知道文博武早有打算,故而一直没问,进了大堂,掌柜地迎了上来,认出是文博武后又乖乖退了回去,文博武带着她们上了二楼,屋里放满了各种样式的花灯,小七毫不犹豫地挑了只小狗花灯,还蹲在地上和丁丁比较了一番,“博武哥哥,现在可以去吗?” 沈月浅站在窗户边,河面上还融化着少量的冰块,一有一两只花灯漂浮在上边了,看今日的天,估计有阳光的,沈月浅想了想,道,“傍晚的时候再去,河边还结着冰,小心滑下去了。” 文贵和玲珑等人在外边候着,闻言,文贵想起一地来,“小姐,小少爷要是想放花灯的话,奴才倒是知道一地,就在旁边的水池边,专为小孩子准备的,这种时候那里该是有人呢。” 小七站不住了,唤了声丁丁欲往外走,沈月浅看了眼天色,这么早,哪是放灯的时候,文博武在旁边插话,“多带两个人,小心点。” 小七下了楼,沈月浅担心他出事,就在窗户边守着,文博武挨着她,安慰道,“文贵做事妥帖,不会有事的。”在河边,文贵和小七说了两句什么,小七拉着文贵往河边走,沈月浅着急,文博武握着她的手,“不用担心,不会出事的,等着看看吧。” 文贵往酒楼招手,很快,就有人拿着铲子出去递给文贵,文贵走到河边,铲出一小块,这才牵着小七过去,沈月浅松了口气,嘴巴上仍有些埋怨文博武,“小七都四岁了,瞧瞧惯成什么样子了。” 文博武捏着她骨节分明的手,不知为何,沈月浅的手一直不见长肉,白皙柔嫩,就是细了些,不在意道,“只有一个小舅子,总归是要对他好些的。” 沈月浅倪他眼,红着脸道,“说什么呢。” 文博武深不见底的眸子染上了一层笑意,促狭道,“你知道就好。” 小七代替沈未远成了沈月浅心底的唯一,且是不可撼动的亲情,文博武当然知道怎么做讨沈月浅喜欢,上辈子尚且能为了她护着不是亲哥的沈未远,对同父同母的小七,文博武对他自然会更好。 沈月浅不可与之对视,他眼底闪烁的光太过耀眼,沈月浅别开脸,这时候,下边的小七转过身,挥手叫她,“姐姐,快看,是不是很漂亮?”天色大亮,花灯上燃着的烛火也不怎么显眼,可是,小七玩得高兴就好,点了点头,也不知小七看得清楚不。 不一会儿,小七让文贵抱着回来了,小脸上满是兴奋,“姐姐,好好玩。”河边风大,小七小脸被吹得通红,沈月浅拉着他,让他坐在炭炉边,暖和了再出去。 这时候,门口有丫鬟来禀,“沈小姐也在?奴婢是承恩侯府的,我家长公主让您过去说说话呢,以后都是亲戚了,多走动才好。”若不是认出了小七,长公主不相信凭着辰屏侯府可以在这处酒楼占到位子。 丫鬟有意地往里边窥探,玲珑挡着她目光,“这位姐姐您先回去,我家小姐也是刚来,安顿好了会过去给长公主请安的。” 沈月浅却是被丫鬟嘴里那句以后是亲戚惊着了,难不成周纯玲和吴炎辰的亲事定下了?文博武阴沉着脸,淡淡扫了眼门口的文贵,文贵叫苦不迭,他早就交代下去了,但凡沈月浅不乐意见到的人酒楼都不给定位子,哪知道还是被长公主寻到了法子?去大堂一问,文贵也蹙起了眉头,说房间是韩家太夫人订下的,掌柜的忐忑不安,“文贵,是不是大少爷有什么指示?” 文贵摆摆手,人来了,总不能将人弄走,况且,酒楼是将军府的,在京里不是什么秘密,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了,江家可有在这边订位子?” “订了的,不过江家还没人来。” 文贵挥手,上楼如实禀告给文博武,后者表情淡淡的,“算了,我们换块地,别让不想干的人污了眼。”让文贵领着沈月浅和小七先下去,他随后就来,长公主不喜欢周家大房,余氏和周氏走得近,少不得要迁怒到沈月浅身上,他不怕,却是不想旁人说三道四坏了沈月浅名声,在二楼,看着沈月浅和小七上了马车,他才跟着下楼。 谁知,长公主站在马车边,好以整暇地守着,“本宫就说人怎么突然就走了,原来是和情郎私会来了,这么早,博武也不陪着文太夫人,太夫人心里怕是该难受了。” 长公主一直让丫鬟盯着沈月浅,收拾不了余氏,对付沈月浅还是绰绰有余的,没想到竟然发现沈月浅是和文博武一起的,到处勾…引…人的狐媚子。 文博武平静下来,上前给长公主行礼,不动声色地给福禄使眼色让他先走,福禄挥着鞭子还没落下就被长公主身后的丫鬟叫住,“沈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都见着长公主了还不行礼,要偷偷地走,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没落下,就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刮子,是刚才领着沈月浅下楼的人,文博武身边的小厮,丫鬟跟着长公主好几年了,何时受过这种气,捂着火辣辣的脸,恶狠狠瞪着文贵。 “哪儿来的不懂规矩的奴才,沈家是皇上赐封的辰屏侯府,小侯爷年纪不大也不该由着一个奴才对着他家姐指指点点,你算什么东西?”文贵声音不高不低,二楼上已到了几户人家了,忍不住好奇打开窗户往下探。 长公主气得不轻,“博武,你就是由着身边下人落本宫面子的?打狗还看主人,他将本宫至于何地?” 文博武语气疏离而客气,“祸从口出,文贵也是担心有人仗着您的名头在外边仗势欺人,您也不用谢文贵,他应该的。”说着,朝福禄招手,“沈小姐也是听说沈夫人在这边订了位子前来查看的,长公主何须动气?” 福禄再次挥鞭,被长公主拦下,“不准走,本宫倒是要看看沈小姐到底长了何等天人之姿不能让人窥视其二,还是说博武自己心里有鬼?本宫记得不错你与沈小姐说亲了吧,等不及了?” 这时候,帘子从里被掀开,沈月浅戴着帷帽,低着头,“让长公主见笑了,民女送家母去南山寺上香,因着一脸疹子,好些时日不曾出门了,若非这样,也不会特意来一趟让掌柜的将家母订的房间退了。民女也是担心传染给您才想着先行回去了,是民女思虑不周,长公主哪是怕这些的?民女这就下来给您请安……” 说到传染,长公主嫌恶地退后两步,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余氏今日去南山寺她也是刚得知的,约了周氏貌似也说得过去,忙摆手道,“起了疹子可要好好找大夫看看,博武眼光高,别到时出了幺蛾子你可就后悔莫及了。” 沈月浅淡淡地笑了笑,张嘴让福禄赶车回去,长公主扬手道,“你长了疹子要回去休息就算了,本宫觉得你这个弟弟倒是个聪明的,小孩子还是多在外边玩,整日被拘在后宅,见识和妇人差不多可不行,让他来,本宫领着他玩。” “不要,我要和我姐姐一起。”小七不喜欢车下这位穿着华丽的妇人,若不是她,姐姐也不会拉着她回去了,更不会装脸上有疹子,语气十分不情愿。 第080章 我是你的 长公主斜眼嘲讽道,“皇上若知道将爵位随便赏给了不懂事的小孩,心里该难受了。” 文博武沉默着脸,扬手让福禄挥鞭,转而似笑非笑地望着长公主,目光叫人毛骨悚然,便是长公主,心里都犯怵,目光一凝,“瞪着本宫做什么,不挽留你心上人?” 文博武笑而不语,换作其他人定要称赞文博武的笑内敛含蓄,刚毅的五官更显英俊,长公主却感受不到,总觉得文博武意有所指,又不好放下身段主动询问,想了想,招手朝还捂着脸的丫鬟道,“你去瞅瞅侯爷这些日子在干嘛。” 年后,承恩侯莫名忙碌,若非文博武笑得不怀好意,她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丫鬟半边脸火辣辣地疼,闻言,冲着文贵的方向投去一瞥,不甘心地转身走了。 文贵心知闯了祸,不得不赔着十二万个小心,进了房间,沈月浅的马车已拐过街道不见了人影,文贵局促地躬着身子,如实道,“奴才也没留意长公主来了,小少爷正在兴头上,怕要不高兴了。” 文博武临窗而立,初升的光在他身上罩上一层金黄,抬手推开另一扇窗,如画的眉眼尽是讥诮,“你知道就好,我倒是不知何时韩家和承恩侯府走得如此近了。” 文贵身子一僵,立即明白过来,恭顺道,“奴才知道怎么做了。” 另一边,被搅了兴致的小七嘟着嘴,十分不满,背过身子不理沈月浅,“我们又没什么错,为什么要走?玲珑和鲁妈妈都没跟来,我不要回府,博武哥哥说了带我玩,结果都是骗我的。” 沈月浅撩起帏帽,脸上的红印子还在,她拿起旁边的一小方镜子,一手拿着巾子细细擦拭,解释道,“和你说过出门要懂礼数,博武哥哥也是为了你好,再留下,长公主随便一个法子就能收拾你,犯不着和长公主较劲,有些道理大了你就明白了。”说着,撩起一小角的帘子,让小七看,“这条也不会回府的路,博武哥哥早就安排好了,可不能再生气了。” 顺着她视线望去,小七立马被街道两旁的铺子吸引过去了,他不认识路,就算真的往回走他也是认不出来的,还是为沈月浅的话高兴起来。 马车出了城,城墙边商贩们已在搭架子挂花灯,小七看得目不转睛,掂了掂腰间的荷包,眉开眼笑道,“姐姐,能下去吗?博武哥哥给的银子我还没用呢。” “再等等,待马车停下后再说。”让长公主知道她起疹子也好,如此一来,三天后太子府的宴会也可以推掉了,一举两得,念此,沈月浅脸上有了笑,因着长公主带来的不愉快也没了。 马车走了许久,好似又绕进了城,最后停在一处小门前,比起之前的酒楼,这里明显安静得多,下了马车,只见旁边几个孩子围着数,像在找什么,小七扯了扯沈月浅的手,也想过去玩,沈月浅没点头,待院子门打开了,沈月浅才道,“待会再出来。” 鲁妈妈和玲珑站在门边,这地其实离方才的酒楼也就十来米,不过达官贵人都爱去那边,这里甚少有人,鲁妈妈笑道,“大少爷说这地安静,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了。” 马车绕着走了一圈,没想又回了这儿,沈月浅点头,院子收拾得清新雅致,阳光倾泻而下,亮堂得叫人欢喜,跟着上了楼,视线扫过旁边的一方水池,鲁妈妈继续道,“那儿就是供小孩子放花灯的地方了,待会老奴领着小少爷过去。” 收回目光,沈月浅若有所思道,“算了,别又遇上什么不该遇着的人。” 屋子里没有花灯,小七坐在椅子上,左右不合他心意,这处是私人宅院,不担心有人来,小七带着丁丁在院子里玩了会儿,按耐不住想出去玩,趁沈月浅看不见,偷偷和鲁妈妈商量,鲁妈妈摇头,沈月浅不答应,她不敢贸然带小七出去。 小七又不高兴了,一圈下来嚷着要出去,文博武进门,小七双腿缠着鲁妈妈,嘴里愤愤不平,侧目扫了眼文贵,后者识趣地堆着笑上前,“小少爷,看文贵手里提着什么?” 小七转头见是他,脸上这才有了笑,松开鲁妈妈的腿,跑过来抱他,欣喜地看着文贵,,“是给我的糖人吗?” “是大少爷买给您的,有很多形状呢。”文贵松开手里的糖人递给小七,另一只手牵着他,“鲁妈妈不肯带您去玩,文贵带您去吧。” 两人走了,文博武收回目光望向二楼,没来由地心里高兴,往上走的步伐也轻快起来。 沈月浅醒得早,躺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文博武进屋也没将她惊醒。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文博武心中一暖,深邃的眼眸荡漾着一丝笑,禀退下人,静静地坐在窗边,迎着日光等着他的姑娘醒来。 日头升高,沈月浅不适应陡然增强的光线,眨了眨眼,如扇的睫毛慢慢往上弯曲,迷离的眼恢复了澄明,映射着他放大的脸,波光潋滟的眸子愈发熠熠生辉,“你什么时候来的?” 文博武答非所问,“昨晚没休息好?要不要去床上再躺会,用过午膳,我领你们去外边转转。” 沈月浅转向窗外,才惊觉已午时了,羞赧地笑道,“我睡了这么久?” 身上的薄毯该是文博武替她盖上的,沈月浅微微一笑,左右寻了圈,岔开了话,“小七呢,怎地不见人影?” “文贵带他出去玩了,还睡不?”文博武眼底满是笑,或许是她醒来见着自己没有一丝惊诧,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依赖和喜悦像一股暖流席卷他全身,起身理了理平整的衣袖,等她答复。 “不睡了,我们找小七吧,别闯出什么祸才好。” 文博武拉起她的手,“不会的,小七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沈月浅嗔他一眼,“你惯着他吧,连长公主都敢得罪,不知以后还会闯出什么样的祸来呢。” 文博武不在意,“再大的祸不还有我吗,小孩子总归该有小孩子的样子,小七渐渐大了就好,不会乱闯祸的。” 小七心里清楚什么祸该闯什么不敢,小七对长公主不敬也是看他脸色罢了,如果他稍微表现得恭顺些,小七绝不是这样子的态度,小七,心里比谁都明白着呢。 走到楼梯间,遇着文贵牵着小七上楼,脸上别提多开心了,就是沈月浅,也忍不住好奇起来,“什么事这么开心?” 小七抬头见是她,笑得更开怀,没注意沈月浅转红的脸以及被文博武拉着的手,“那边闹起来了,长公主和人扭打起来了,妆容花了,别提多丑了。”迈着小腿,走到沈月浅身边,伸手抓着她裙子,笑嘻嘻道,“姐姐要不要去看热闹?” 文贵有眼色地退到一边,吩咐厨房的人准备传膳。 沈月浅脸色通红,又甩了两下才甩开文博武的手掌,专心地应付着小七,“不去了,小七看出是什么事了?” 小七瞬间挺直了胸脯,拍着胸膛道,“当然知道了,文贵说侯爷的外室到酒楼用膳碰上长公主就闹起来了,长公主进宫让太后做主去了,姐姐,太后好像很厉害,以后我们也可以让她老人家做主。” 走到门开的文贵身子一僵,没想着小七这么快就将他出卖了,这些话哪是小孩子该知道的?只希望侯爷今个儿心情好,不要怪罪他。 文博武站在沈月浅身后,偷偷搓了搓她的手指,好笑道,“小七有什么要做主的找我就够了,进宫要一道道通禀,很麻烦的。” 沈月浅愈发脸红,被文博武的厚脸皮惊得没话说,“你就给他做主吧,以后什么都赖上你就知道厉害了。” 文博武笑得厉害,小七不高兴了,“我又不是泼猴,为什么要赖上博武哥哥,姐姐,吃饭了不,我肚子饿。” 玩了一上午,后又看了一出戏,可把小七高兴坏了,由着沈月浅给他洗手,乐呵呵的继续说长公主的事。 沈月浅看向一脸平静地文博武,文博武回以一笑,哑口道“和我无关。”沈月浅这才松了口气,她不想文博武因为他得罪人,树敌太多,有朝一日让她们攀咬一口就惨了。 长公主为人强势,承恩侯对她有情,可终究有闹矛盾被人钻了空子的时候,尝到了甜头随后就一发不可收拾,长公主本就是下嫁,搁着长公主府不住而住吴府,又帮吴家挣下了爵位,如今翻脸,承恩侯的好日子到头了。 文博武想得一点不差,长公主让身边的丫鬟打探承恩侯去向,真发现了可疑的地方,可是却没寻着人,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竟会在酒楼外遇着了,禀告了长公主,没落到好处,挨了一顿训不说,长公主还怀疑她话里的真假,若非侯爷亲自来露出了马脚,丫鬟觉得自己回府后怕是没命了。 跟在长公主身侧,丫鬟大气也不敢出,到宫门口,递出牌子,试着观察长公主的脸色。 “看什么,今日之事不是你挑起的?回去再收拾你。”成亲多年,长公主为什么不住公主府要跟着去吴府,不就想着对方知恩图报会待她好吗,结果,被一外室公然挑衅,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到了三宫门,太监拦着她去路,“长公主,太后今日身子不适,不见任何人,您改日再来吧。” 京里消息传得快,宫里早就听到长公主和外室殴打的风声了,皇上生了一通气,命太监守着不准长公主见太后,没得拿乱七八糟的事扰了太后清净。 在宫里多年,太监哪会看不出皇上是气长公主丢了皇家脸面,堂堂长公主,被一外室落了面子,哪还有皇家威严,进宫让太后做主,丢脸不是丢到宫里来了吗?皇上不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的。 太监是皇上身边的人,长公主不得不给两分面子,心知是皇上的意思,只得悻悻然去转身回了,路上想了千万种折磨外室的法子,回府当即命人去宅子抓人,结果都说人去楼空不见踪影了,带着承恩侯也不知去向,长公主气得一口气没提起来,晕了过去,承恩侯府乱翻了天。 等长公主走了,太监才朝着宫里走,皇上还等着他回禀呢。 “她回去了?”龙椅上,一袭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半眯着眼,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折子,近日京中丢的小孩多,刑部和京兆尹还没找到凶手,他心里正窝着火气呢,长公主还闹出这桩事,不过一个外室,私底下如何做谁还敢爬到她长公主头上不成,偏生闹得人尽皆知,对承恩侯,皇上心里也不喜起来,“传朕的旨意,承恩侯德行有亏,降爵,至于长公主,以后没有朕和皇后的旨意不得随意入宫。”有的人是该好生管管了,丢了奏折,又道,“让刑部尚书和京兆尹进宫。” 皇上动了怒,太监愈发恭顺,毕恭毕敬地称是应下。 文博武不清楚皇上的反应,不过,皇上甚是注重皇家的名声,承恩侯讨不了好,长公主只怕也会遭皇上厌弃,这些他都没和沈月浅说,下午,陪着沈月浅在京郊走了一圈,回来时天快黑了,夕阳已不见了踪影,西边的一抹残红渐渐褪去,一轮残月爬了出来。 城墙边热闹起来,沈月浅准备去寻小七人影,文博武拉住她,“你别急,文贵一直跟着他不会出事的,我们先玩,差不多了,文贵知道将他送回院子的。”文博武想和沈月浅一起,有小七,终归不太方便。 沈月浅蹙眉,“天快黑了,担心他乱跑。” “文贵跟得上,走吧,我们去那边吃点东西。” 摆摊的是一对夫妻,衣衫虽然破旧,可洗得很干净,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沈月浅望了一眼,没有小七的人影,而文博武已经开始点菜了。 走了一下午,沈月浅肚子也饿了,要了一份元宵和牛肉面,周围不时有人走过,沈月浅觉得别扭,文博武坐在外侧,挡着她身子道,“好了,吃吧,他们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味道不错。” 小二端着面来时认出文博武来,常常夜深人静跑来叫面吃的人,不由得多看了沈月浅两眼,眉眼尽是祝福,“客观,您的面来了,元宵待会再上如何?” “好。”文博武虽是男子,吃得和沈月浅差不多。 老板极有眼力,见两人面条吃得差不多了再给两人上元宵,元宵是芝麻馅儿的,自己种的芝麻打磨的馅儿,闻着十分香,沈月浅也来了兴致,吃了一颗赞不绝口,“和桂妈妈做的不相上下呢,你是不是以前就来过?”老板看文博武的眼神分明是认识的,沈月浅也发现了。 文博武没有反驳,“有次天黑了经过这,吃了一次后就喜欢上了。”派人一打听才知道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摊位在京里已经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了,否则,依着京中的规矩,只怕早就在京中开不下去了。 吃了三颗沈月浅便再也吃不下去了,里边还有五颗,她推了推碗,不好意思道,“吃不完可以带回去吗?” 文博武扫了她一眼,拿巾子擦了嘴,扫了眼,挑眉道,“正好我也饿了,留着我吃吧。”丝毫没有嫌弃的语气,沈月浅也不好说什么,拿起勺子,一颗一颗往文博武碗里舀,文博武哭笑不得,“待会我就着你的碗吃便是,不用费神。”虽然,他更想沈月浅舀出来的元宵不是放他碗里而是嘴里。 “我想喝汤。”沈月浅说得煞有介事,文博武没了言语。 文博武结账后,街道上人更多了,天越来越黑,各式各样的花灯看得人眼花缭乱,沈月浅高兴的是人来人往,倒不知对方长什么样子,偶有大胆的小姐揭了帷帽,沈月浅却不敢,小心翼翼地跟在文博武身后,伸手拉着他衣襟,心有担忧,“往前走会不会更挤?” 文博武后退一步,将她圈在怀里,“会的,你好好选选,喜欢什么花灯,我们买下来给去河边放。”近乎贴在沈月浅耳边,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好似淌过的涓涓细流不能忘怀,沈月浅红了耳根,四周一看,发现其他人并没盯着她和文博武才松了口气,抬头,也开始细细打量起街边的花灯,有兔子状的,松鼠状的,也有莲花形的,梅花形的,样式繁多,五彩斑斓,一路下来,沈月浅挑花了眼,不由得想起在酒楼屋子里有不少,“我看着那间屋子的就很好,不然拿那边的好了。” “屋子里的都是给小七准备的,一下午,他玩得怕也差不多了,心里就没合意的?” 语声未落,见沈月浅的目光被前边的商贩吸引了过去,旁边已经围了好几人,老板手艺好,捏出来的泥人很像,可面部表情却是差了,文博武不太感兴趣,问沈月浅,“你喜欢?” 沈月浅摇头,“以前在南山寺下边镇上也见过捏泥人的,每回给小七带这个他都要高兴好一阵子,仔细看着,京里边手艺确实要好些。”文博武明白了她的意思,让老板捏两个小孩子,大致说了小七的穿着,老板已年过半百了,满脸是笑的提醒文博武在旁边排队,沈月浅见他们前边还有好些人,其中两名女子盯着文博武入了神,扯了扯他的袖子,“算了,我们不要了,往前去看看吧。” 文博武留意到两名女子的目光,眼底高深莫测地睇了两人一眼,后者娇羞地低下头去,文博武这才转身牵着沈月浅往前走,还好,元宵这日民风开放,街上也有互相挽着手臂的男女,沈月浅才轻松不少,“那两人让你不舒服了?” 沈月浅醋性大文博武是见识过的,本是想逗逗她,不料沈月浅大方点头,“有点。”见着文博武,目光就跟贴到他身上似的一眨不眨,沈月浅心里确实不舒坦。 走了两步发现旁边没动静,沈月浅顿足回眸,见文博武勾着唇角,深邃的眸子尽是无法言喻的喜悦,心下奇怪。 “阿浅,你怎么这么可爱?”文博武上前搂着她,心不自然的比平时跳得快,满心都是欢喜,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会为旁人多看他两眼而不舒服,这种感觉,比他打了一场胜仗还要来得开心。 沈月浅也不成想他如此大的反应,心里也高兴,他要的从来都如此简单,面上却故意板着脸道,“以后不准和别人眉来眼去知道吗?” 文博武身心愈发舒畅,揽着她腰身的手用力收紧,“好,都听阿浅的,谁要多看我两眼,我就上前挖了她眼珠子,让她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其他人。” 沈月浅噗的声笑了出来,抵了抵他手臂,“说什么呢。” “认真的,谁要是觊觎阿浅的东西,我第一个不让她好过。”若非人多,否则文博武真想捧着她的脸亲两口。 两人慢悠悠地边走边聊,那边刚从酒楼出来的奎静认出好像是文博武的背影,不确定的问身边的丫鬟,“那位是不是文大表哥?” 丫鬟狐疑地看了两眼,人多,若非文博武身形高大,还真看不见,“不是吧,大少爷不太喜欢白色的衣衫,而且,那人怀里还搂着一个女的,不是沈家小姐啊?” 奎静倪她两眼,提着裙摆追上去,不是沈家小姐才好呢,追了几步,奈何人多,眼看着追不上了,奎静管不了那么多,叫了声大表哥,然后,见前边白色身形的男子回过头来,奎静喜不自胜,正欲说话,文博武又扭头搂着怀里的人往前走了。 “小姐,您小心些,这条街出了名的拥挤,别被人冲撞了。”丫鬟追上前,人潮中没了文博武的影子,想说自家小姐怕是走火入魔了,竟然觉得文大少爷会穿白衣服。 虽然文博武怀里有人,奎静就跟文博武搂的是她一样喜不自胜,唇角微微扬起,笑道,“我心里有数,走吧,看看四小姐五小姐跟过来没有,再晚点,好看的花灯都被人选走了。” 沈月浅不是得意吗,文博武不是护沈月浅护得厉害吗,还不是表象罢了,叮嘱旁边的丫鬟,“刚才见着的一幕谁都不准说知道吗?”将军府和沈家的亲事已经是铁板铮铮的事实,奎静琢磨了番,可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告诉沈月浅,让她也尝尝被人抢了心上人的滋味。 丫鬟见奎静笑得阴森,仍然不明所以,恭敬地点头,心想自家小姐最近真是魔障了,见着身形差不多的男子都觉得是文家大少爷了,想到什么叹了口气,文大少爷已经定了亲,即便太夫人想要和将军府联姻,也只会从几位庶小姐中选一位入将军府做妾,自家小姐是没这个机会了。 沈月浅感觉文博武步伐加快,也听着刚才那声像是叫文博武的,忍不住转身看,却被文博武挡住,“往前走就是了,认错了人的。” 这种话沈月浅明显不信,“是不是奎家或宁家的人?” 文博武黑不见底的眸子再次晕染出了笑,“阿浅太聪明,以后都不敢说话骗你,是奎静,她估计没认出你来。”沈月浅大半个身子都在他怀里,奎静是认不出沈月浅的,“走吧,看看可有喜欢的花灯?” 他不说,沈月浅也不再问了,还真从众多样式中选了一个花灯出来,帆船形状的,模样很是逼真,底盘是木头上了漆,周遭皆是纸糊的,不耐用,胜在独特,问了价格,不算贵,文博武掏钱,沈月浅提着花灯,这时候,人群中闹了起来,不知谁说了句,“前边抓着人拐子了。”人群猛地往河边涌去,文博武被人一推,重心差点不稳,他给老板掏银子,一只手从沈月浅腰间拿开,被人一撞,沈月浅直直往花灯扑去,文博武面色一沉,伸手捞住她,蹙眉盯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人越来越多,老板也怕了,大声喊道,“众位小心着些,小本生意,别碰着我的花灯了啊。”收了文博武的银子,忍不住骂道,“人拐子也是,哪天不出来今晚出来不是找死吗?” 今日城中戒严就是为了抓人拐子,今日作案无非是自投罗网。 沈月浅之前也听到些消息,见文博武若有所思,问道,“怎么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小七喜欢凑热闹,遇着这种肯定会让文贵领着他往前凑,他人小,沈月浅担心他被人伤着了。 文博武也想清楚了这点,待人流渐渐稳定下来,才拉着沈月浅往前走,“我们去看看吧,接了小七就去放花灯。” 越往前,前边的人越多,沈月浅和文博武也挤不进去了,只能听旁边人说,“若非那个小男孩眼神好,身边又跟着小厮,那么粉雕玉琢的男孩那帮畜生只怕也不会放过。”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瞧一身穿着定是大户人家的,没看他身边的小厮出手可是一个比一个狠。” 越听下去,沈月浅越觉得不对劲,待听到旁边人议论那人身边的婆子也有功夫时,沈月浅第一反应便是鲁妈妈,和文博武对视一眼,后者望着前边,神色凝重,沈月浅吓得屏住了呼吸,“是不是小七在前边?”奈何她个子低,垫着脚尖也不知前边发生了什么。 文博武牵着沈月浅的手退到一边,言简意赅将他看到的说了,“该是小七救下了几个女孩子,你别着急,文贵在,京兆尹是认识文贵的,不敢乱来,我先送你去河边,将福禄和玲珑叫来,之后去将小七带出来见你,不要急好不好?” 他的声音缓而有力,沈月浅渐渐平静下来,和文博武走到一处安静的地儿,玲珑和福禄已经在了,文博武摸了摸她耳边的坠子,“等我,很快就回来。” 文博武记忆里,上辈子也发生过拐卖女孩子的事,不归他管他并没有在意,只知道京兆尹和刑部许多人因着这事差点丢了官职,那件事明摆着上边有人,京兆尹虽管着京城案件,能力有限,得罪不起的人太多了,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小七将人抓住了。 待沈月浅点了头,文博武转身大步离开。 而此时,京兆尹看着压在人拐子身上的小佛爷,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给旁边的文贵使眼色,拉着文贵走到一边,“贵少爷,你让那位小祖宗停手吧,就这么位活口,别给弄死了。” 今日才被皇上召进宫训斥了一通,没想着晚上就有人来报说抓着人了,京兆尹心底自是欢喜的多,人拐子专朝女孩子下手,他带着人的时候,地上躺着的已经没气了,唯一有气的正被这位小祖宗骑在头上打个不停。 京城说大不大,能让文贵跟着赔着笑脸的小孩除了辰屏侯府的小侯爷怕没其他人了,旁边还有五六个小女孩吓得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京兆尹让人将小女孩先带去衙门,之后张榜寻她们的父母。 “大人,您客气了,小侯爷差点被人踢到,正在火气上,您让他出出气,很快就好。”文贵陪着小七放了一下午的花灯,临着天快黑了准备带他去吃点东西,小七眼睛尖,指着穿着黑色大氅的男子说他怀里有小女孩,文贵没放在心上,胡口说那是他女儿,不想小七上了心,硬要拉着他跟去瞧个究竟,竟是人拐子将女孩迷晕了放到这边空地上。 文贵不常来,这边已算得上偏僻了,没有房屋,堆的是旁边酒楼的柴火,摆摊的也不会摆到这边来,若非背后来了人,文贵不敢相信,人拐子也有好几人,他和文空都是练家子,加上鲁妈妈,制服几人绰绰有余,谁知,几人动了真格要杀他们,还欲朝小七下手,为了以防万一三人才下手将人杀了,只留了一个活口下来,文贵不担心这个,依着文博武的性子,一个已经够了。 地上,小七打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就说你们不是我们的对手了还不信,现在知道好歹了吧?” 文贵好笑,上前帮着整理他身上的衣衫,“好了,天色不早了,小少爷还没吃饭,我们吃点东西去找小姐吧。” 文博武进来,京兆尹不耐地转身欲让他出气,看清是文博武后,严肃的脸顿时乐开了花,“博武将军怎么来了?”顺着文博武的视线看去,神色一僵,小舅子在,文博武能不来吗?京兆尹上前一步,语气不能再客气了,“您来得正好,这次小侯爷可是立了大功,竟帮着抓住了人拐子,明日禀明皇上,一切都是小侯爷的功劳。” 小七见是文博武,笑着扑过来要他抱,京兆尹汗颜,想说小七不是上赶着碰钉子吗,抱,牵一下都不可能,眼前这位爷都是谁的账都不买的,连大将军都不认会认这个小孩?谁知,文博武当真将小七抱了起来,沉着脸质问他,“大人是要所有人都望着你办事是不是?”顺着小七的背,示意他别说话。 京兆尹反应过来,忙让人将围着的人群疏散了,凑热闹的一律抓去衙门。 看热闹的人走了,京兆尹让手下的人抓起地上衣衫凌乱的人拐子,边朝文博武解释,“小侯爷立了功,按理说该去衙门做个笔录……”见文博武已有不悦的迹象,忙话锋一转,“当然,小侯爷年纪小,难免会受了惊吓,下官瞅着明日进宫如实禀报皇上,您看?” 文博武没搭理他,而是问小七,“你看清还有其他人了?”地上躺的六个都已经死了,有没有更多的人拐子在附近谁也说不准,小七趴在文博武背上,目光逡巡一圈,坚定道,“就这些人了。” 文博武瞥向对面的文贵,文贵也摇头不知。 文博武心里有了计较,“功劳在,谁也抢不走,小七毕竟年幼,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文博武心里掂量着,如果外边还有人拐子,必是将小七看清楚了,无论如何,小七都和这件事托不了干系,既然如此,能挣些功劳在皇上面前露个脸为什么不要? 京兆尹心里有了主意,躬身道,“那下官先带着人回去了?” “大人的意思还要等在这看会花灯不成?”文博武声音冷若冰霜,和私底下判若两人,小七也不觉着害怕,“博武哥哥,姐姐呢?小七肚子饿了。” 在这里候了这么久,肚子早就饿了。 “这就带你去吃饭。”说话,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捕头看着地上死了的人,愁眉不展,“大人,这些怎么处置?不做笔录,案子没法上交给刑部啊?” “人都死了,扔乱葬岗去啊。”京兆尹心里也烦着,抓着人了不假,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能问得话才怪,问不出话,最后遭殃的还是他。 沈月浅小七安然无恙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不由得问起小七如何注意那些人的,小七挺着胸膛,目光没有焦距,“姐姐常夸我聪明,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呀。” 沈月浅立即看出小七不对劲,正欲再问,文博武岔开了话,“小七肚子也饿了,博武哥哥让文贵给你买牛肉面如何,姐姐刚才也吃过了很好吃的。”话还没说完,小七的肚子咕噜叫了起来。 文博武给沈月浅诗眼色,这不是说话的地方,真要问,也等回去了再说,脑子里却搜索着关于上辈子被拐卖的那些女孩子去哪儿了,想了许久,上辈子的事貌似是无疾而终。 守着小七吃了面条,河面上已经很多花灯了,文贵顺手又给小七买了两个把小七高兴坏了,沈月浅站在边上,点燃了花灯递给文博武,文博武蹲着身子,托着花灯底座慢慢放到河上,轻轻浮了浮水,花灯顺着河道慢慢往下流。 小七在旁边手舞足蹈,“真好看,难过要晚上,白天花灯都没这么亮。”河边上的灯星光闪闪,好似天际上的繁星,美得惊心动魄,小七嚷着让文贵再去买些回来,大半个时辰才尽了兴。 回去时,文博武抱着小七,细声叮嘱了文贵两句,后者迎着夜色匆匆走了,沈月浅在旁边看着并未说话,她好奇的是小七到底知道些什么,不敢说真话。 回到府里,文博武没有马上离开,揉了揉半梦半醒的小七,凑到小七耳边道,“人拐子来了。”激得小七立即睁开了眼,见是文博武,神色放松下来,埋怨道,“博武哥哥骗人。” “小七听话,待会再睡,博武哥哥问问你白天都见着谁了?”文贵说怀疑人有问题是小七说的,小七不知道京中的事,怎么会好奇一探究竟,文博武担心那帮人认出了小七对小七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小七扭头找沈月浅,沈月浅在旁边拉着他的手,轻声道,“老实回答博武哥哥就好。” “我看到那个讨厌的人了,之前娘还给她送过东西呢。”小七当时见到的是沈未远和陈氏与那个男子说话,小七不太认识沈未远,却将陈氏记住了。 沈月浅和文博武对视一眼,抓住了其中关键,“娘什么时候送东西去过?” “就是之前啊,姐姐也在的,那位妇人说话一直嘴角挂着笑,我总不太喜欢,宅子乱糟糟的,硬留我们吃饭。”小七趴在文博武腿上,双眼渐渐阖上,不甚清醒道,“小七要睡觉了,博武哥哥不走好不好?” 第081章 幕后真凶 沈月浅抱起小七搁在床上,让鲁妈妈替他脱鞋,眼神示意文博武去旁边说话。 之前想不明白的今时脑子转过弯来,沈家青楼并不出众,可上辈子却成功吸引了许多大臣前往,还让沈未远抓住了把柄,之后,墙倒众人推,沈家遭了难,却未传出被沈未远抓着把柄的那些大臣怎么样了,她恨沈家到极致,满心都是沈家遭难后的痛快,也没留意其他。 想到那些女孩可能的遭遇,沈月浅浑身发抖,从没想过,沈未远发家靠的是挣那种银子。 文博武只当她想起上辈子为沈未远掏心掏肺的过往了,不想她陷在回忆里不可自拔,握着她的手,声音沉稳而有力,“别想了,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先想想眼下的情形,他们知道是小七,怕是会杀人灭口。” 沈月浅一脸迷怔,见文博武神色认真,不得不重视起来,声音微微哽咽,“怎么办?” “你夜里守着小七,我让文贵加派些人手,你早些休息。”文博武早已安排好了,本不想说与她听,又担心她想起前世为沈未远糟蹋自己的事,才说这些打断了她心思。 屋子里烧着炕,沈月浅只觉得浑身冰凉,她是不是该感谢沈未远上辈子没让她去侍奉人?五六岁的孩子,沈未远的心是黑的吗? 鲁妈妈收拾好了小七,出来见她一动不动,瞥了眼文博武,后者眨眼后她才悠悠上前,福了福身子,“小姐,可要洗漱了?” 沈月浅摆手,望着一脸关切她的文博武,“我是不是很笨?”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文博武却心疼起来,“阿浅才不笨,让鲁妈妈伺候你洗漱,我在外边守着,等你睡着了再走。” 这样为非作歹的人,沈月浅却为他毁了一辈子,不止她,还有多少无辜的小女孩,她连死都不知道有那些事。 鲁妈妈扶着她的手去了偏房,感觉有温热的泪落在手背上,鲁妈妈抬眸,沈月浅低着头,倔强地咬着唇,小声地呜咽着,看向门口,鲁妈妈叹了口气,平日只觉得沈月浅果敢刚毅,不怕事,可谁知,她会为那些没见过面的孩子哭得如此小心翼翼? 她的哭声低若蚊吟,文博武站在门外,心跟着揪地疼,那些女孩子的遭遇已显而易见,沈月浅心底的伤不是他说两句就能抚平的,亏欠那些人的不是沈月浅,是沈未远。 推开门,鲁妈妈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见是他,忙低头退了出去。 “别哭了,不是你的错。” 听了他的话,沈月浅哭得更厉害了。 文博武不知晓上辈子他死后发生了何事,总觉得沈月浅过得不如他安排的开心,否则,这辈子不会厌恶宋子御,对沈家人恨之入骨,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尽数化为一声叹息,“沈未远做下这种事,这次跑不了的。” 鲁妈妈端着水盆进屋,文博武试了试水温,拧了巾子轻轻给她擦拭,没来由地,文博武觉得沈月浅是哭那些女孩子的遭遇而非为了沈未远,“别哭了,今晚我让文贵带人去一趟将那些女孩子救出来。” 沈月浅哭得厉害,身子一颤一颤的,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是我的错,当时不该留着他们的命,不留着他们就不会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很早的时候她是想过要了王氏和沈未远的命的,见他们已落到那番田地比看着他们死了痛快她就歇了心思,谁知…… “现在也不迟,他们死了是小,重要的是活着的人,阿浅,你还有你娘,你弟弟,还有我,没必要为了那种人脏了自己的手,往前看,让憎恶之人活得落魄而只能瞻望你活得恣意高贵才是对那些人的折磨。”巾子落在她浓密细长的睫毛上,文博武抽回了手,打横抱起她往外边走,沈月浅瞪着他,不明所以。 “阿浅,你要他们死,我让他们活不过明天,这就带你去看着。”文博武说的不是假话,与其她因着别人的事钻进死胡同,不如他替她解决所有的事。 “不要,不要。”沈月浅拽着他的衣袖,挣扎得厉害,她不想他为了她再染上鲜血了,眼泪愈发凶猛,“不要,不要。” 文博武放下她,撩起她耳朵边上的碎发,无奈道,“你要我怎么办?” “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活着就好,别为了他们染上鲜血。”沈月浅趴在他胸口,想象着他为了弥补沈未远的错去边关一去不回的情形,她就难受,她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文博武神色动容,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顺着她的背,心情复杂,“我不会去的,那些孩子我会救出来,你先回屋睡觉如何?” 他的阿浅善良得叫人心疼,不是沈未远,这件事也会是别人,杀了沈未远从根本上解决不了这件事,要将幕后之人连根拔起才是对那些受难的女孩子最好的同情。 待沈月浅睡下了,文博武交代鲁妈妈两句才出了屋子,侧门,已有人守着了,文贵站在边上见他出来,迎上前说了打听来的事,完了,询问,“沈夫人去了南山寺,为以防万一要不要派些人手过去?” 文博武瞥他一眼,文贵立即往身后挥了挥手,一行人沿着街道消失了没影。 “背后之人是谁?” “韩家,长公主怕也知情的。”文贵不清楚沈月浅哭的事,抬眸打量着文博武凌乱的衣襟,笑得不怀好意,在一声咳嗽中,忙正了正神色,表情严肃凝重道,“主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可找着承恩侯人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承恩侯,别出了岔子,告诉他,想要活命,长公主在,他和那位都得没命。”沈月浅只以为沈未远死了就能完事,哪是她想的那般简单,翻身上门,让守门的婆子关好门,谁敲门都别理会,“走吧,去刑部尚书府坐坐。” 文博武说得云淡风轻,文贵却从中闻到了一股味儿,算计的味儿。 而此时,灯火通明的沈家宅子,沈未远坐立不安,陈氏左眼皮也跳个不停,“未远,小七多大的年纪,不会认出我们来吧?”也怪她,和沈未远去逛街遇着那人,认出是酒楼的管事,忍不住拉着沈未远上前打招呼说两句话,她也不记得周围有没有人了,可如果小七先发现了她们和人拐子说话再跟上去的,她和沈未远就暴露了。 “未远,不如先收手,那人说买那么多我女孩,总该再给些时间。”陈氏不清楚那些女孩具体去哪儿了,沈未远说一位南边的老板找他卖,出的价格高,他才应下的,陈氏想了半晌,犹豫道,“不若我们暂时不挣那个银子了,待风声过了再说。” 沈家的日子比之前宽裕多了,过够了穷日子,对现在,陈氏极为珍惜,贩卖小孩挣的银子虽多,可终有暴露的一天,“未远,你和你那朋友不是还开了酒楼吗?靠那个养家糊口就够了。” 沈未远被陈氏吵得头脑发晕,“别说了,这事被抓住的话我们都得没命,我先出去一趟,也不知那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沈未远并未告诉陈氏青楼的事,他替韩家卖命,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沈未远对陈氏是有情分的,否则,不会撮合沈月牙和韩愈鹤,哪怕是为妾,也是沈月浅高攀了。 陈氏听出沈未远不痛快了,没再说话,让他小心点,早些回来。 沈未远去了韩府,向官家说明来意后跟着官家去了韩大人书房。 韩向宾正和韩愈鹤商量这件事,听说沈未远来了,瞪了韩愈鹤一眼,“让他进来。” 沈未远瞥了眼旁边鼻青脸肿的韩愈鹤,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韩向宾怒不可止,顺手抓起茶几上的茶杯摔向沈未远,“暴露想法子不叫人攀咬一口便是,蠢货,派人去辰屏侯府灭口,灭谁的口,还不快将人找回来?” 皇上本就对这事上了心,辰屏侯撞破这件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他在这时候有个闪失只会让事情越闹越大。 沈未远转身往外走,韩向宾已经等不及了,朝门口吩咐道,“韩喜,你去一趟,务必将人撤回来。” 风口浪尖上,谁都不能死,除了衙门的那一个。 门口传来声是,沈未远跪在地上愈发恭敬起来,杀小七是他和韩愈鹤拿的主意,听韩向宾分析完,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韩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等牢里那边传来消息才敢松口气,目光落在沈未远身上,韩向宾不由得怀疑找沈未远做这件事的决定了,本以为他有几分脑子,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你和辰屏侯关系如何?” 沈未远额头直冒汗,抬手擦了擦,如实道,“长大了并未见过面,他估计是不认识我的。” “那他怎么发现藏人的地点的?”韩向宾脑子不傻,不到四岁的孩子撞破这种事只会吓得不知所措,哪还敢上前? 沈未远也不清楚这事,陈氏和他一起,遇着人拐子抱着孩子,之前人拐子找他商量事陈氏见过一面,认出来要上前打招呼,他不清楚是不是那时候被小七撞见了,小七不认识他却是见过陈氏的,想想又不太可能,小七才多大,换作沈月浅怀疑不对劲还有可能。 “你别急着回答,当时博武将军身边的小厮跟着,文贵那人贼精,真是他发现的一定会让人把辰屏侯先送走,没把人送走说明了什么你自己好生琢磨琢磨。”韩向宾手一下两下敲着桌子,睇了眼边上跪着揉脸的韩愈鹤,沉声道,“这事不解决好,韩家都得完蛋。” 沈未远沉默了许久,清楚韩向宾话里的意思了,人真是小七发现的,如此的话,只怕陈氏跟他和那人说话的时候就被小七看见了才会跟上去一探究竟的,汗浸透了衣衫,沈未远话都说不清楚了,“韩……韩大人,这事可怎么办?” 韩向宾总算挑了挑眉,若沈未远连这点都想不通的话,他不得不重新规划他手里的人了,沈未远的位子换了旁人也能坐,“你想想是不是他听见你们说的话了,你们说了什么,一字不漏的说清楚。” 沈未远一惊,看向旁边的韩愈鹤,后者自顾不暇哪会帮他说话。 “没说什么,就问好,陈氏不知道我们具体是做什么的,说了两句就各自走了。” 韩向宾敲着桌面的手一顿,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我要的是你们说话的内容。” 沈未远不敢耽搁,一字不漏的说了。 韩向宾蹙眉,确实没有问题,难不成被那小子歪打正着? 屋里一阵沉默,不一会儿,门外传来焦急的脚步声,“大人,出事了,少爷派出去的人全没了踪影,牢里那边也没消息传来。” “什么?”韩向宾站起身怒瞪着韩愈鹤,“看你做的好事,来人,将沈未远立即送出府看管起来,带着沈家,一个人都不许放过。”既然沈未远已经暴露,他没必要为了他担着风险。 沈未远哪听不出来韩向宾是放弃他准备拿他当替死鬼了,顿时面如死灰。 这时候,外边灯火亮了起来,嘈杂的步伐由远及近,不待韩向宾问,来人自己撞破门冲了进来,“好大的胆子,敢私闯民宅,张大人,信不信下官参你一本?还不快带着你的狗快滚。”韩向宾稳了稳心神,神色不变的看向来人。 “下官就等着韩大人,如果皇上还愿意听韩大人说的话,来人,请韩大人去刑部坐坐。”身为刑部尚书,张兆志官职没有韩向宾高,可也不会怕他,何况后边还有将军府撑腰,嘴角抿起一抹笑,道,“今晚,辰屏侯小侯爷遭人暗算,疑是韩大人府里的小厮,还请韩大人配合一下。”说完了,目光才落在地上跪着的沈未远身上,“这不是沈家的长子吗?要是没被逐出族谱,你还是辰屏侯名义上的堂哥呢,三更半夜,什么话不能白天说,偏要等辰屏侯小侯爷遭暗算的时候?来人,一并带回去。” “张兆志,你敢?” “我没什么不敢的,韩大人还是自求多福吧,带下去。”张兆志来的时候已做好了准备,哪会真怕了韩向宾,院子里,韩家侍卫走围了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张兆志下了杀令,“阻碍刑部办案者,一律格杀勿论。” 韩向宾心知走出这个门,一切都完了,想拼死一搏,张兆志去拿刀架在了他脖子上,“谁动手,我就往你们家老爷身上留一刀,不信尽管试试,韩大人,是完好无损的跟我走,还是缺胳膊断腿的跟我走,你自己掂量一下吧。” 这个办法真是好用,韩向宾立马不动了,张兆志不得不佩服文贵的法子,押着人,慢悠悠往外走…… 第082章 雷厉风行 韩向宾毕竟是官身,张兆志面上不敢太过分了,可对沈未远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命人带下去审问,实则将人交给了文贵,文贵是他问文博武要的人,端了韩府,身边没个人打气他心里不踏实,文贵审讯沈未远更好,他专心应付韩向宾,以免出了什么岔子。 韩向宾目光紧紧锁着沈未远,警告之意甚浓,沈未远咬死不承认人拐子一事,他有法子保他不死,说错一句,大家都得跟着遭殃,沈未远虽未明白韩向宾的意思,可里边的警告却看出来的,心里愈发害怕,待下去见着是文博武身边的小厮,那种害怕从头蔓延至脚底,升起无边寒意。 “张尚书真是厉害,带着人不动声色就闯入我府中,明日大殿上,定要让文武百官做个见证,看看刑部是如何欺负人的。”韩向宾脑子里想的是找法子尽早脱身,沈未远的脑子,支持不了多长时间就全招了,这一刻他是后悔当初找沈未远了,以为他见过世面,不想是如此优柔寡断之人韩愈鹤那边他倒是不担心,刑部不敢动用私刑,想清楚了,无论如何也要将沈未远解决掉才行。 张兆志装作没看见他的脸色,亲自倒了杯茶递到韩向宾手边,“尝尝,将军府送来的,你手里的人也真是大胆,今日元宵,博武将军送辰屏侯小侯爷回府,人还没走呢,你下边的人就冲进府喊打喊杀的,被抓住就算了,还大言不惭地说上边有人,若非念着小侯爷年纪小,博武将军是打算亲自到你府上抓人的,跟着我还能保证大人你安然无恙,换作博武将军的话就难说了,你跟辰屏侯有何深仇大恨不杀了对方不痛快?” 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还一副要他感恩戴德,韩向宾气得不轻,语气却无波无澜,“我能与一个小孩子有什么仇,定是有人冒充我韩府的人,张大人可要明察秋毫啊。”韩愈鹤派的是韩府的人,被抓住了是没办法抵赖的,韩向宾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脱身,心思一转,有了主意,“这事我是真不清楚,倒是鹤儿之前见过沈小姐面容后一直念念不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对了,定是这个原因,那个臭小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张兆志面色不动,韩向宾倒还能顺着杆子往上爬,抿了一口茶,道,“韩大人莫要乱说,博武将军人不在,身边的文贵却是留下来了的,要听说有人觊觎他未来的主子,韩少爷的命怕是没了。” 韩向宾身子一颤,沈着脸,不说话了,将军府参与进来,他这次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只希望太夫人听到风声去请来长公主给他时间想想如何解决掉两个麻烦将韩家摘出去才行。 没一会儿听外边的人说长公主来了,韩向宾面色一松,舒了口气,张兆志面色却变得极为难堪,长公主最看不起衙门觉得是腌臜之地,这时候来,不是为了面前之人还有谁,给旁边的衙差使眼色,让他问问文贵眼下的情形怎么办,文博武没说牵扯到长公主府啊。 衙差走到半路就遇着缓缓而来的长公主,忙避开了身子,走进阴暗潮湿的地牢,文贵坐在正中间,沈未远被绑在对面的架子上,他小心翼翼上前说了张兆志的意思,“我家大人问你现在怎么办?” 文贵挥手,让旁边的人继续写供状,严肃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告诉你家大人,长公主也有自己怕的人,让他按着规矩办事即可。”文贵没想到沈未远这么不经问,不到一刻把所以的罪状全认了,供无不讳,麻烦的是他将罪名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对韩家什么都不提,沉吟片刻,文贵有了主意,朝身边的衙差招手,故意大声道,“你让沈家的人全部来一趟,我家主子有事要问他们。” 果然,沈未远面色紧张起来,文贵继续道,“把沈家现在的当家夫人叫过来。”沈未远虽招了他和人拐子有一面之缘,细节还没问出来,没有文贵敲不开的嘴,终归会找到法子的。 “别,她什么都不知道,我说,我都说。”陈氏对他一片真心,沈未远怎么能连累她,一五一十的将青楼的事说了。 文贵皱眉,“你是不是漏了什么?你哪来的银子,不说实话还是问问你家人吧。” “别,我说。”沈未远咬了咬唇,道,“问韩少爷借的银子,说好了以后还的。” “是吗,你和韩少爷很熟?可是他在隔壁说不认识你呢,我家主子还等着我回去回话,你要不说实话,问问陈氏,她总该知道的,她不说,衙差有法子让她开口。”文贵不急了,沈未远真是个没脑子的,难怪自家主子一副胸有成竹,换做谁都能从沈未远嘴里问出要的结果来,叫他来,分明是大材小用了。 沈未远不敢再欺瞒,只得将当初韩愈鹤如何找到他说一起开青楼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他已清楚,纵然能从这道门出去,韩家也不会放过他了,一张脸白的没了血色,尽是沧桑。 文贵无动于衷,继续道,“你可要说清楚了,韩家不缺银子,开青楼就算了,还拐卖小孩,罪名加起来可不是你能承担得了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了,拐卖的小孩子全送给了那些大人们皆是为了投其所好,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其中几位大人的府里找,一定能找到的。”沈未远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将平时和韩向宾走得近的大臣都报了名字,文贵让旁边的人一字不差的记下来,沈未远没有提及长公主,文贵不好引导了,事关皇家脸面,不是他能过问的。 外边说长公主驾到时,文贵反应快,抓起主簿手中的供状上前站在沈未远跟前,拉着他画押后收了起来,沈未远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回过神来时,所有的人都躬着身子请安。 “你就是博武跟前的小厮?”长公主没看沈未远,而是将目光落在文贵身上,眼含轻蔑。 文贵毕恭毕敬道,“是,小侯爷今晚受了袭击,我家主子放心不过,让奴才来盯着,不想长公主也记挂着这事。”文贵声音不高不低,长公主身后的张兆志心里踏实了不少,文贵的态度说明将军府是不怕长公主的,如此的话,他也好处理下边的事。 上前一步,张兆志笑盈盈道,“长公主,这里太脏乱了,有什么事去外边说吧。” 长公主斜他一眼,调转目光,视线落到被绑在架子上的沈未远身上,“他是何人?” 张兆志犹豫着如何开口,毕竟,沈未远开青楼拐卖小孩的事还没签字画押,弄不好,会被长公主寻个由头参一本。 “回长公主,他说是他和韩家少爷派人杀小侯爷的,原来,沈公子和韩少爷开青楼,拐卖小孩子送给那些有特殊嗜好的官员,被小侯爷撞见后想要杀人灭口。”文贵声音微微沙哑,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略微激动,“长公主,您还是别听了,别侮了您耳朵。” 张兆志嘴角不自主地抽了抽,文贵都说得差不多了,长公主也听得差不多了罢。 韩向宾瞪了眼沈未远,才多久的时间就全部招了,恨铁不成钢道,“文贵,你不过一小厮,长公主问话岂是你能回答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将脏水泼到我韩家头上,纵然你家主子在我也不会惧怕,拼了老命也要护住我韩家的名声。” 沈未远知道韩向宾找了救兵来,可是,一切都晚了,他什么都招了,哆嗦着身子,精神恍惚起来,“我都招了,是我和韩少爷开青楼拐卖小孩的……”话还没说完,韩向宾身边的小厮提刀上前欲杀人灭口,文贵反应快地给拦下了,大声道,“抓刺客,韩大人,你身边养了什么人,敢在长公主面前动刀,张大人,还不快将此人拿下?” 顷刻间的事,韩向宾知道失了先机,长公主脸色不太好,嘴角僵硬道,“不过碰巧了,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还不快松手?” 文贵乖乖地松开手,只听咔嚓一声,那人倒在地上哀嚎,韩向宾不可置信地指着文贵,文贵一脸无辜,“韩大人,此人在长公主面前这般放肆,奴才也是为了长公主的安危着想。” “好了,你废了他双手,他还能做出什么来?本宫今日也累了,韩大人,太夫人还在本宫府上,有劳你亲自接她了。”沈未远不过一个小人物,能知道多少事,待刑部放松警惕,偷偷处死就是了。 韩向宾却不这么认为,可也清楚沈未远是个没脑子的,现在问他肯定一五一十全部招了,也只能以退为进了,还没走出刑部大牢,宫里的公公来了,请韩大人,张大人,长公主进宫。 张兆志和韩向宾还好说,长公主刚来不久,怎地皇上知道她在刑部,顿时,长公主的脸就阴了下来,文贵掏出手中沈未远的供状,“还请公公代为转交给皇上,人拐子一案已有了眉目了。” 长公主伸手欲夺,被公公躲开了身子,神色虽平静,声音已微微抬高,“长公主,皇上还在气头上,您别再做让皇上不高兴的事了。” 长公主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进宫待看见承恩侯的身影后,明白过来,承恩侯,铁了心不让她好过。 第二天,韩家被抄家,全家流放西北,沈未远被下令处死,长公主回侯府永世不得入宫,文贵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文博武时,心有疑惑,“主子,韩家流放西北,其他官员手里的女孩子怎么处理?” 韩家被抄家并未说为着什么事,皇上不想将事情闹大分明是为了皇家的脸面,而那些被救出来的女孩子该有个去处才是。 “备马,去一趟沈府。”牵扯的官员多,皇上是想私下处置了,长公主已无翻身的可能,韩家也遭了秧,只希望沈月浅心里的愧疚能少些,至于那些女孩子,“你去一趟刑部,让刑部张贴公告,父母愿意领回去的就领回去,没人认领的,先找处宅子养着她们。” “是,奴才明白了。” 皇上做事雷厉风行,一晚上就将所有人都判了罪,长公主虽说毫发无伤,意思再显然不过,不再承认她是皇家的长公主了,以后,和其他妇人没什么两样,承恩侯府,不再是长公主作威作福的地方了,没了皇家庇佑,她就什么都不是。 到了沈月浅房门口,门还关着,鲁妈妈比划了睡觉的姿势,小声道,“小姐难受了一整晚,天亮的时候才睡下,外边的事还不知道呢,要不要老奴进屋叫醒她?” “不用,小七呢?” “卢管家和大山陪着玩去了。”鲁妈妈回答完蹑手蹑脚退开了。 文博武推开门,放轻了脚步,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她心里该会好受许多了吧,越过屏风,沈月浅已睁开了眼,文博武眸子染上了笑,“吵醒你了?”坐在床沿上,替她掖了掖被角,“再睡会,下午带你去看热闹。” 沈月浅还有一瞬的慌神,确认眼前的是文博武后,仰头看向屏风外,“是不是很晚了?” “起来吃午饭的话差不多,青楼和拐卖小孩一事和沈未远不算太大的关系,沈未远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幕后之人是韩家,昨晚皇上已查清楚了,韩家被抄家全家流放,长公主也受了牵连,你别伤心了,伯母回来见你郁郁寡欢,还以为我欺负你了。”约摸哭了一晚上,沈月浅双眼还红肿着,眼睛里充斥着血丝。 沈月浅不想一晚上就解决了,张了张嘴,文博武知道她想说什么,旁人不清楚皇上的脾气,他确实了解一些的,皇上最厌恶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搁平时估计还会让大理寺介入好生查查,承恩侯进宫扰了皇上清梦已惹着皇上了,韩向宾和长公主这事又有牵连,即便两人是清白的,皇上也不会饶过两人的。 “皇上办事,还挺快的。”憋了半晌,沈月浅只想出这一句话来,文博武点头,“是啊,尤其是晚上。” 说完见沈月浅红了脸,也意识到他说的话太过歧义,不过能让她高兴,倒也不错,文博武将衣服递给她,自己走到窗边坐下,拿了本平时沈月浅看的书,翻了两页,床上还没动静,文博武忍俊不禁,揶揄,“要不要帮忙,再磨蹭就到下午去了。” 沈月浅一直由玲珑服侍着穿衣,猛地她一个人还真不习惯,不过也不是不能穿,瞥了眼窗户边,背过身子,慢条斯理地穿上。 穿好了衣衫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发时,从铜镜中看到文博武一步一步走来,沈月浅呼吸一滞,搁下木梳,回眸道,“怎么一直不见你忙?” 文博武一顿,好笑道,“忙的话你就该整月整月见不到我了。”说着欲伸手拿梳子,被沈月浅挡住了,“让玲珑进屋吧。”冬天她的头发容易打结,梳好一会儿才能全部疏顺,文博武下手不知轻重,沈月浅怕被他扯得疼。 文博武见她是真的不乐意,也不逼她,朝门口叫了声玲珑,自己则坐在梳妆台前,看玲珑怎么给她梳妆的,沈月浅不好意思的嗔他一眼,闭着眼,尽量不与他对视。 玲珑心思细腻,发现文博武仔细盯着她梳头发的手,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以便文博武看清楚,遇着打结的地方,手先将结解开,再接着往下梳,玲珑给她盘了个稍微复杂的发髻,戴的仍旧是文博武送的珠花,簪子,淡淡描了眉毛,完了,才道,“小姐可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不了,看看小少爷去哪儿了?”沈月浅眼睛还肿着,自己照了镜子让玲珑给她找块冰敷一下,文博武倾身,认真地打量着她,“我觉得挺好看的,这么冷的天,别冰出个好歹来,要是不吃点东西,我们去外边转转,中午在外边吃如何?” 沈月浅摇头,人拐子的事虽告一段落了,她不想出门,问起那些小孩子来,丢的都是女孩子,爹娘担心名声不好,有的估计不会被认领回去了。 “我让文贵先找处宅院给她们住着,五六岁的孩子记得自己家在哪儿了,爹娘不要的,我们买下她们,待她们年纪大点了,放到铺子里,也不要她们做体力活,能养活自己就好,待年纪到了,再帮她们找门亲事,还了卖身契让她们自己过日子,如何?”文博武不是善人,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法子了。 沈月浅沉思许久才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文博武挑眉,“我不要谢谢,要你应我一个请求,如何?” 沈月浅蹙眉,“我能帮你什么?” “现在还没想到,之后再说吧,答应还是不答应?”文博武摩挲着她耳边的坠子,抿唇笑得别有深意。 沈月浅点头,“答应就是了。太子府的宴会我不想去了,昨日遇着长公主,说了起疹子一事,正好借由这事糊弄过去,你说太子妃会不会不高兴?”她与太子妃不熟,洪素雅是不会请她去太子府的,相交两世,沈月浅还是了解洪素雅的。 “你不想去就算了。”左右太子妃也没多长时间可活了,文博武想着的是三月文博文和周淳玉的亲事,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怎么不见你绣你的嫁衣?” 沈月浅不想他话题转得如此快,闻言,脸微微泛红,反诘道,“不是还早着吗?” 见她脸上有了生气,文博武不再逗弄她,走到门边,吩咐玲珑端碗粥来,“下午我们去城门能见着韩家出城的身影,顺便看看承恩侯府小妾进门。” 长公主没了人撑腰,承恩侯养在外边的人也能光明正大进门了,长公主真的自顾不暇呢…… 第083章 看热闹的 沈月浅对他幸灾乐祸的嘴脸不予置评,“是不是你暗地搞的鬼?”一夜之间,犯罪之人都得到了报复,沈月浅不相信文博武什么都没做。 文博武挑了挑眉,默认道,“想要看韩家长公主落马的人不少,我提供点消息就够了。”承恩侯在外边养着的外室有了身孕,两人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长公主不出点事遭殃的就是他,承恩侯脑子不笨知道怎么做才是有益的,文贵将消息递过去承恩侯感激得要死,长公主没了权势,纳妾之事都他说了算,以后再也不用在府外藏人,只凭这点,承恩侯已乐不可支了。 当然,他不可能告诉沈月浅,即便承恩侯不出这个头,他也有法子捆着承恩侯入宫找皇上揭发此事,承恩侯是无论如何都逃不了的。 沈月浅和文博武到了街上,韩家人皆穿上了囚服,路边的百姓气愤地骂着,而韩家太夫人和韩夫人也没有平时养尊处优的惬意,如死灰的脸被百姓丢扔的垃圾砸得一身狼狈。 沈月浅和文博武站在二楼的窗户边,看着韩家人在一片谩骂声中艰难地离开,沈月浅疑惑,“百姓是不是知道什么?”否则不会如此同仇敌忾。 “近日发生的事就一桩,韩家遭了难,捕风捉影也能明白是为何,百姓最是善良,哪容得下这种事。”文博武站在沈月浅身后,往下投去一瞥,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 沈月浅不得不感慨命运多舛,上辈子,韩家蒸蒸日上,韩老爷入了内阁,已是韩太夫人的韩夫人更是在京里边名声响亮,刘氏没少上赶着巴结韩家,想到文昌侯府,沈月浅想起一件事来,上辈子,文昌侯府和韩家关系匪浅,这辈子倒没听说两府走动得多密切,转身,望着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文博武,询问道,“可有听说韩家少爷和文昌侯府走动?” 宋子御不爱参合这些事,刘氏心思活络,难保刘氏没和韩家联手。 文博武伸手揽住她腰身,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沈月茹嫁进文昌侯府后,宋子御夹在中间,整天两边跑,韩家不会找文昌侯府的,老侯爷还在,刘氏纵然有这个胆子,老侯爷不会同意的。” 沈月浅想想也是,老侯爷还在,刘氏还不能完全当家做主,不过却好奇沈月茹嫁进文昌侯府后的事,“文昌侯府有什么消息出来?” 知道她感兴趣,文博武也不瞒她,待韩家的人走远了,楼下的嘈杂渐渐散去,搂着沈月浅在窗边坐下,缓缓道,“沈月茹为何能嫁进侯府你是清楚的,侯府当家的一直是宋夫人,沈月茹想借肚子里的孩子夺过掌家权,刘氏哪会答应,沈月茹三天两天喊肚子不舒服,老侯爷是个息事宁人的,勒令宋夫人让沈月茹管家,宋夫人答应是答应了,却喜欢往往宋子御身边塞人,沈月茹能怀上,旁人也能怀上,是想灭了沈月茹的威风。” 从上辈子的手段来看,沈月浅就知道沈月茹是个厉害的,靠在他身上,懒洋洋道,“宋夫人只怕碰了钉子吧。” “说对了,三天两头往宋子御房里塞人,刚开始宋子御心里还欢喜,时间长了心里就不乐意了,心跟着偏向了沈月茹,宋夫人更嫉恨了,恨不得沈月茹生不出孩子才好呢。”而且,现在的文昌侯府,刘氏下边的人被沈月茹收买了七七八八,刘氏为人小气抠门,真心帮着她的估计也没剩下多少了,沈月茹慷慨大方,赏罚分明,年纪轻轻处理后宅很有一手,就是老侯爷都称赞沈月茹管家管得好。 文博武记忆里,沈月浅与那些堂弟堂妹关系一直不好,不想她对沈月茹存了关怀之心,有意试探她,“你要是担心沈月茹吃了亏,我倒是能出手帮你一把。”留着沈月茹便是对文昌侯府最好的报复,家宅不宁,刘氏一辈子都不好过,上辈子沈月浅受的苦,他要刘氏一点一点还回来。 “不用,月茹她性子刚烈,宋夫人不见得是她的对手。”何况,老侯爷还没死刘氏斗不过沈月茹的,想了想,沈月浅又后悔了,“我担心宋夫人在月茹生产时动什么手脚,你那边要是有人的话,还请帮她一把。”上辈子,沈月茹的孩子是因着她没了的,孩子没有罪过,若可能,沈月浅希望沈月茹能有个自己的孩子。 不管两人是否站在对立面。 两世了,沈月茹要是两世都没了孩子,该是多悲哀的一件事。 文博武一顿,点头应下,“好,我会吩咐下去的,时辰不早了,我们绕着去长公主府看看热闹。” 韩家落了难,承恩侯府以后怕也再难平静下来了。 “不太好吧。”对方毕竟是长公主,况且,承恩侯纳妾不会宴客,去了什么也看不到。 文博武笑着坚持,给沈月浅戴好帷帽,两人共乘一辆马车往承恩侯府府邸去,路上,听到外边熙熙攘攘声,沈月浅瞥了眼靠在芍药花靠枕上闭目养神的文博武,自己掀起帘子一角,视野中,承恩侯满面春风地骑在马背上,身后跟着一定大红色的轿子,若是承恩侯换身喜服,和娶亲时没什么两样了。 “他倒是个厉害的,知道长公主没了靠山,堂而皇之的领着人进门了。”不知什么时候,文博武睁开眼,墨如点漆的眸子闪着讽刺的光,半边身子靠在沈月浅身上,随着马车颠簸,脸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光滑的手背,他的脸好似带着灼热,手背热得厉害,放下帘子,沈月浅红了脸,“看也看过了,我们也回吧。” 文博武抬手在唇边比划了禁声的手势,沈月浅跟着心慢了一拍,只听侯府门口传来吵闹声,周围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不等沈月浅掀开帘子,文博武已倾身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撩起了棉帘,“等着吧,长公主定不会轻易妥协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长公主在宫里生活多年,哪是没有两分手段之人,他想让沈月浅看看这些人的下场,让她心里好受些。 文博武语声刚落,帘子外就传来一阵怒骂,循声望去,长公主一声威严地暗紫色长复脱身,丫鬟婆子板着凳子桌子出来,要让妾室行礼后才准进门,周围人多,长公主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摆明了不要侯府脸面了。 围着的人挡住了沈月浅的视线,只听不一会儿传来一个女子的哀嚎声,以及男子的怒骂,文博武阖上帘子,“好了,回去吧。” 沈月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询问地看向文博武,后者一副“等着你问”的神情让沈月浅不好意思开口了,耐不住心里疑惑,张口道,“长公主是不是对那个妾室做了什么?” 文博武还以“你还不笨”的眼神,道,“揭发长公主的是承恩侯,长公主心里哪会咽得下这口气,那人要进府,肚子里的孩子是铁定保不住的,承恩侯想要休妻也是不可能的,你周家不是有位表妹要嫁过来吗?以后想听承恩侯府的事,问她就知道了。” 长公主光明正大地对一个孩子动手,承恩侯不休了她,也不会让她好过,长公主,注定活不过今年了。 沈月浅也沉思起来,长公主现在的情形,尤氏只怕是后悔了,当初设计了周淳玉了,没想着害了自己的女儿,忍不住感慨道,“世事无常,我外祖母只怕是不愿意结这门亲的。” 沈月浅说的不假,高氏和周老太爷对承恩侯府当年的事还耿耿于怀,哪会愿意结这门亲,不成想尤氏自己走动都已经和人家交换庚帖了,余氏不在,贾氏又是个闷葫芦,由着小高氏将尤氏从头到脚编排了一遍,周老太爷还不糊涂,隐隐看出尤氏心中想法,长公主出了事,周老太爷就将几个儿子叫去书房议事。 坐下后,目光如炬地看向周伯游,“平时只当你们年少不懂事,没想到几年时间翅膀硬了,都敢瞒着我私自做主了,好,好得很。” 周伯游知道尤氏心里打什么主意,该走通的关系也差不多了,若能分家出去单过,以后做事不用畏手畏脚,可太夫人老太爷还在,分家哪是那么容易,跪在地上,周伯游将尤氏与他说的一番话说了,“爹,玲姐儿的亲事自知犯了您忌讳,我们也是没有法子,当年承恩侯逼着玉姐儿我们家都没法子,何况,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子,大哥马上就是将军府的岳家了,我和玲姐儿娘也商量过玲姐儿的这门亲事给周家抹了黑,这个家我们是没脸待下去了,只希望您和娘保重身子,以后儿子会常回来看您和娘的。” 一番话说完,压在周伯游身上的石头也没了,尤氏与他说过计划,最初是想让撮合吴三少和三房的孩子,坏了周家的名声他再提出分家,长房攀上了将军府心里也是不想有人拖后腿的,一分家,等着他的就是大好前程,谁知亲事落在了玲姐儿头上,周伯游才不得不改了说辞,不管如何,一定要分家出去,否则,他就一辈子是周家庶子,一辈子被长房二房的人压着,再有能力,皇上都不会让他越过周伯槐去。 周伯槐不想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冷斥道,“四弟,你说什么傻话,爹和娘还好好的,分家做什么?是要整个京城看我们的笑话不成?”周伯槐身为长子,对下边两个弟弟感情不多,可毕竟是一家人,万没有老人在就分家的说法。 “别拦着他,让他说,我倒要听听他怎么说。”周老太爷动了怒,挥手让人去请太夫人,“将三位夫人一并叫过来了,我倒想问问分家到底是谁的意思。” 路上,小高氏见尤氏手里的手帕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极为不屑道,“有的人哦,本以为找了高枝,谁知弄到现在这副样子,我看啊,还是脚踏实地做人就好,四弟妹,你说是不是?” 尤氏不与她一般计较,敷衍地笑了两声,“三嫂说的是。” 到了门口,见周伯游跪在地上,小高氏惊呼起来,“哎哟,四弟,你做错什么事了?别看过年了,地面可还凉着,惹了爹生气说两句道歉啊。”嗓音高而细,生怕院子里的人听不见似的。 周老太爷瞪她一眼,“你娘呢?” “爹还请了娘?没见着,我这就去接她。”转身时,扫了眼尤氏,心里别提多得意,以前尤氏不在府里她还不知道,尤氏回来了她咋觉得府里的日子咋过得越顺畅了呢? 周太夫人来得晚,路上问小高氏,小高氏也说不清楚原因,到屋子里时,尤氏也跪下了,跪在周伯游身边,高氏心里不喜脸顿时拉了下来,亏余氏为着尤氏和长公主撕破了脸皮,结果两人暗暗交换了庚帖,长公主出了事,周家若是反悔,周家下边几个姐儿哥儿的名声都毁了,玉姐儿一事她们是被动地,这次若主动退亲,可就是被人戳着鼻子骂翻脸不认人了。 小高氏学着高氏模样斜了眼地上的两人,接过婆子手里的坐垫放在凳子上,扶着太夫人坐下后才转去周伯海身边坐下,孝顺得旁边的贾氏都找不到话说。 除了余氏,人都到齐了。 周老太爷看着地上的两人,波澜不惊道,“伯游,你娘也在,将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问问你娘的意思。” 周伯游挺直了脊背,又将分家一事提了出来,高氏不怒反笑,“你倒是打的好主意,眼看着玉姐儿成亲在即,你现在提出分家是想别人戳着你爹和你大哥的脊梁骨骂?当初和吴家三少爷的亲事我和你大嫂在中间周旋,结果,你们倒是知道如何攀高枝,高枝攀不上了又想出幺蛾子,这事没得商量,谁要是坏了玉姐儿和将军府的亲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皇上最重孝道,撕破脸,看看毁的是谁。” 高氏是周伯海周伯游名义上的母亲,皇上最反感不孝之人,周伯游听明白高氏话里的意思,身子一颤,分家一事既然提了出来,就没收回去的可能,如果还被大房二房压着,当初不辞千辛万苦也要外放做官是为何?想了想,坚持道,“娘,孩儿并非不孝顺,还是不想因着玲姐儿的事坏了玉姐儿的名声,吴家三少爷什么性子的人我也打听出些,不分家,玉姐儿到了将军府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旁边跪着的尤氏低着头,旁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高氏知道她心里门清着,转向她,“你怎么看?” “娘气我背着您偷偷和长公主交换了庚帖,可是,我能有什么法子?承恩侯府当年逼迫玉姐儿的事京里人还有印象,我和老爷膝下就一个女儿,可舍不得将她往寺庙送,不答应我们还能怎样,分家一事老爷既然说了我也是答应的,娘既然觉得我们给周家抹了黑,我们分出去单过就是了,大不了就和没回京一样。” 高氏听得笑出了声,周伯槐也回味过尤氏话里的意思来,“四弟妹的意思埋怨你们外放的几年我们对你们不好?” 周老太爷蹙眉,“这件事我和你娘活着一天就休要再提。”庶子当年要出京他也劝过,出京后回来升职容易,前提是没人挡在你前边,就他打听来的消息,庶子这次确实升职了,一番话却全是诛心之语,周老太爷不好跟他计较。 高氏却怒了,四房先提分家还想将脏水泼到她和两个儿子身上,嘲笑道,“记得小七第一天进府看望我时抱着我老太婆哭不止,后来一问才知道有两次我老太婆病重,你四妹心里挂念,偷偷哭了几回,小七一进府抱着我不肯撒手怕她娘没了娘亲,这么些年,也没拿到你们一文孝敬银子,养儿防老,病重的时候也没见着你和伯游回来一次,也是我老太婆妄想了,今时却还埋怨起我老婆子来?真是没天理的事。” 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周伯游神色大变,偏生还有个爱搅浑水的小高氏,她自然是帮着高氏的,“娘说的这件事我也有印象,小七在门口见着您哭得可伤心了,每次来首先就是给您磕头,您生病那会,四妹不能回来可是送的东西却是没落下,四弟和四弟妹嘛,貌似真没收到什么,娘,您也别担心,我和伯海会孝顺您的。” 小高氏的话更是坐实了周伯游不孝的罪名,尤氏紧皱着眉头,张嘴想说什么,被高氏扬手打断,“之前就听你大嫂说你怕是有了出府单过的心思,否则,也不会想着将雨姐儿说去承恩侯府坏了周家的名声,你口口声声说埋怨我们对你和伯海不闻不问,可是想和周家恩断义绝?伯游这次是要升职的,你打什么主意我也明白,真要分家,要么马上,要么等玉姐儿亲事过后,这次分出去,以后遇着事我和你爹便不会管你死活了,你在任上那些事真以为靠着尤家就能抹平过去?伯游,你也是快当祖父的人了,好好想想吧。” 高氏心里有了主意,承恩侯府那边一堆子烂事,周伯游即便后悔了,她也要将四房分出去,不能让承恩侯府坏了周府的名声。 周伯游犹豫起来,在朝为官,待人接物总要一套手段,银钱方面最是要宽裕,他有两次被人揭发,他以为是尤家在背后帮的忙,现在想想只怕不尽然,如果真是周老太爷或是周伯槐从中帮忙,分了家遇着点事,就没人愿意帮他了。 “娘,老爷在任上能出什么事?吏部考核官员最是严谨,水至清则无鱼,老爷也是身不由己,好不容易总算熬出头了,总不能再被大哥压着吧。”尤氏也实话实说了,我朝自来捧着嫡压庶,不分家,周伯游这次升职不会影响,以后也会影响的,除非,期间周老太爷和高氏双双去世,可要等分家后周伯游才能大展身手。 周伯游顿时清醒过来,朝高氏磕了一个响头,“还请娘成全儿子。” “是该成全的,我刚不是说了吗,还是说你等不及,现在就要搬出去?”高氏一直看不上尤氏,周氏那件事她并没放下芥蒂,分了家也好,承恩侯那一堆子烂事她还担心阻碍了玉姐儿前程呢,分了更好。 周伯游毫不犹豫道,“不用,等玉姐儿成亲后再说吧。” 余氏回来听说四房决定分家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小高氏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见她脸上有所动容,不由得纳闷,“大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不是刚从你嘴里听到的吗?攀上长公主,四弟妹想甩脱我们也正常,四弟回京述职,这次铁定是要升官的,换作旁人,只怕也想分出去的,三弟妹没想过分出去?”余氏刚回府就被小高氏拦住,一路上叽叽喳喳说得个不停,尤氏心里打什么主意她明白,无非就是担心大房二房阻碍了四房的前程,可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周淳玉头上,目光倏然一冷,随即又平静下来。 听她说起长公主,小高氏吞了吞口水,像只斗胜的公鸡,昂着头,精神振奋,凑到余氏耳边,小声道,“大嫂,你不在京城还不知道这两日京中发生的事,四弟妹想要靠长公主估计是靠不上了……”将韩家和长公主的事津津乐道的说了,别提多得意了,“四弟妹如意算盘落了空,眼下指不定怎么后悔呢。” 余氏不料还有这茬,狐疑道,“皇上真不管长公主了?” “该是不管了吧,说便是太后去世也不让长公主进宫了。”小高氏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想起周氏来,“四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娘说起小七心里可高兴了。” “四弟妹念着浅姐儿和小七先回府了。” 小高氏点头,心思又转到余氏之前说的那件事上,她之前认为承恩侯这门亲事好无非是觉得有爵位,经过余氏说的一番话后她也想通了,即便有爵位也不是吴炎辰的,沾的那点光被吴炎辰的品性都抵消了,跟着余氏回了院子,道,“大嫂,我家那两位姐儿的亲事。” “你放心,我会帮你留意的,雨姐儿涵姐儿叫我一声大伯母,我能害了她们不成?”余氏知道小高氏心里的想法,她也是真心为着两个孩子好,高氏眼高手低只看到表象,别被人糊弄害了两个孩子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呢。 小高氏忙不好意思地摆手,“我就是问问,大嫂的眼光自然是不差的。”小高氏没有尤氏那么大的抱负,之前她或许想过拉着周伯海好好谋划一下前程,可尤氏回来后她完全歇了心思,现在的日子就不错,等寒风中了举人,两个姐儿又找到了好人家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像尤氏倒是奔出个前程来了,可操心的事还多着呢。 小高氏总觉得余氏和尤氏不对付,可又看不出什么来。 回到院子里,周淳雨和周淳涵在刺绣,小高氏过去瞄了两眼,至于屋子里的庶女,她是不想管的,随便找户人家打发出去就是了,不过,具体的还要问问余氏的意思,她算是看出来了,跟着余氏走才有出路。 晚上周伯海回来,见小高氏气色不错,好奇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明日太子府设宴,玉姐儿不是收到了请柬吗?说要带着雨姐儿去呢,玉姐儿以后可是将军府的媳妇,有她帮着,咱雨姐儿也会嫁个如意郎君的。”小高氏光是想想,心里就飘飘然起来。 周伯海好笑,继而蹙了蹙眉,在小高氏旁边坐下,将周伯游晚上找他的事说了,“四弟说尤家已经打通好了关系,刑部侍郎的位子*不离十了,问我要不要也分家出去,你怎么看?” “什么?”小高氏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怒道,“分家,亏你想得出来?我不同意。” 周伯海料想她就是这么个反应,冷眼道,“小点声,这种事闹到爹娘跟前有你好受的,四弟说了,我没答应。”周伯游有尤家,他可没想着高家能帮衬他,加上高氏的脑子,比尤氏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高氏听他说起才放松下来,四周一看,压低了声音道,“不答应是对的,分家出去有什么好?现在在府里我们有得吃有得穿,又没有什么好操心的地方,你看着爹娘偏心大哥二哥,我看啊,爹娘最偏心的还是四妹,光是给浅姐儿准备的六十台嫁妆就清楚的,玉姐儿可是她亲孙女,没有准备一抬吧?”说到这,小高氏顿了顿,端起茶几上的茶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继续道,“四弟怂恿你你可别答应,我也看出来了,四妹都比四弟靠谱,你想想四弟刚回来送寒风的礼,不如四弟妹出手大方呢,玉姐儿嫁进将军府,浅姐儿可是将军府长媳,跟着她们总不会错的。” 想到尤氏的阴险,小高氏决定将话嚼碎了说给周伯海听,“我总觉得大嫂和娘不喜四弟妹,娘的话我我还清楚是为何,大嫂那边我却是看不明白了,跟着大嫂总是对的,没瞧见明天玉姐儿要带雨姐儿出去露个脸了吗?” 周伯海狐疑,“大嫂和四弟妹能有什么事?” 小高氏摇头,“我也不清楚,反正大嫂心里不高兴四弟妹就是了,往后你别和四弟走太近了,他要奔前程奔他的去,等玲姐儿回来哭诉的时候有他被戳着脊梁骨骂的时候。” 周伯海哭笑不得,“我心里清楚着呢,什么时候你也这么聪明了?”小高氏以往没少做糊涂事,周伯海早些年气高氏给他说了这门亲,明显是想拿小高氏拿捏他,谁知,一晃竟然这么多年了。 “什么跟什么?我脑子一直聪明着呢,好了,我再去交代雨姐儿两句,明日跟着玉姐儿别出了什么岔子。”说着,抬头挺胸地往外走,周伯海摇头,认真思索起余氏和尤氏之间的事,想了想,并未觉得两人像是有过往的,吩咐丫鬟备水,不再多想了。 周氏回府得知小七撞破了人拐子一事,非但没表扬小七,还拿荆条在他身上抽了两下,小七觉得莫名其妙,张嘴嚎啕大哭,沈月浅得知消息敢去的时候小七怒气冲冲瞪着周氏,眼眶通红。 “怎么了?” 周氏咬着唇,跟着红了眼眶,“听听他做的什么事?那是人拐子,他能上去的吗?被人抓走了怎么办?还要我表扬他,我看他就是没人管胆子越来越肥了。” 说到后边,周氏自己也哭了出来,小七眼底的怒气也没了,他与周氏说不过希望周氏称赞她两句,谁知会成这样子,委屈地上前抱着沈月浅大腿,嚎啕大哭。 沈月浅先拖开他身子,吃力地抱起他,替他擦了擦泪,再去劝周氏,“娘,您也别哭了,也怪我没看紧他,当时文贵和福禄鲁妈妈跟着,人多,不会吃亏的,小七与你说也是想让你瞧瞧他长大了不仅会照顾自己还能帮助人,你打他做什么?”又问小七,“娘打哪儿了,疼不疼?” 小七顿时哭得更伤心了,手扶着屁股,委屈道,“娘打我屁股,疼,姐姐呼呼。” 沈月浅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屁股,周氏铁了心打他,她的手刚碰到他屁股就感觉他身子打颤,转身将他交给鲁妈妈,“你带他下去看看,荆条长,别伤着不该伤的地方了。” 屋子里没人了,她才上前扶周氏,将那些女孩子的遭遇说了,周氏望着她,一脸不可置信,“那可是有损阴德死后要下地狱的。” “是啊,全部是五六岁的孩子,那几个孩子要是没遇着小七只怕也全部遭难了,皇上虽然没有表扬小七,可功勋在那儿记着呢,待小七大了会一并给小七的。”沈月浅想着皇上不说只怕也是这件事牵扯到皇家脸面,长公主身为公主却坐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说出去,皇家威严何在。 周氏搁在荆条,哭得更伤心了,沈月浅觉得奇怪,刚刚人不是好好的了吗,怎么又哭起来了,只听周氏断断续续道,“是我的错,他那般高兴的说与我听,我不表扬他反而打他,是我的错。” 沈月浅叹了口气,安慰道,“娘也是太紧张小七了,害怕他有个三长两短,他会明白的。” 实际上,小七一点都不明白,晚上赖着沈月浅不肯跟周氏走,周氏心里难受,偷偷抹了抹泪,也不逼他了,“他要挨着你就让他挨着你吧,小七别生娘的气了,娘以后再也不打你了好不好?” 小七别开脸,仍旧不理周氏,周氏走了,沈月浅抱着小七,“还痛吗?” “痛,姐姐,娘为什么打我,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周氏从未如此严厉苛责过他,而且荆条还是平时他爬树上折下来的柳树条,专门用来遛狗了,没想顺手被周氏拿来打他。 “不是,娘听说小七做了好事心里高兴,可是,娘不知道小七身边有人护着,担心你别人拐子拐跑了,那以后娘和姐姐就永远都见不到小七了,小七可能没有饭吃,也可能没有衣服穿,娘是害怕失去你才会打你的。”沈月浅不清楚小七明白周氏的心情不,她小时候也不懂父母责之深爱之切,每次周氏苛责她的时候,沈怀渊都会出面帮她,周氏想说什么都被堵回去了,母严父慈是她能感受到的亲情,可是周氏带小七又当爹又当娘,想当慈母的机会都没了。 小七似懂非懂的点头,窝在沈月浅怀里,眼角还残留着泪痕,沈月浅好笑,“好了,打过就过了,你是男子汉,可不能当哭鼻虫,过两日夫子就要开始授课了,要专心听课明白吗?” 小七哀怨地点了点头,“博武哥哥说送我的小厮怎么还没送来,他们叫什么名字啊?” 不想他问起这个,沈月浅想了想,回道,“名字叫沈刀,沈富,和文贵差不多的名字,喜欢吗?”名字是她娶的,小七是沈家的孩子,她希望两人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小七拍手叫好,脸上已没了伤心,小孩子情绪转得快,沈月浅也无奈,夫子授课的屋子已经准备出来了,吴家,覃家那边也通知过了,以后,小七的玩伴是真的多了。 翌日,文博武将沈刀沈富送了过来,六七岁的孩子身板结实,看上去比同龄人要大,第一眼,小七害怕地往她身后躲,沈月浅拽着他上前,“小七,昨日你还问起他们,怎么不敢了?” 小七缩了缩脖子,手颤抖地指着两人,“他们会不会打我?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不说沈月浅,就是周氏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仔细盯着两人,眉清目朗,模样还算俊俏,穿着身粗布单衣,丝毫不觉得冷。 听小七说完,两人顿时笑了起来,“小少爷,奴才不敢打您的,谁要是欺负您的话,我们倒是能帮您欺负别人。” 沈月浅瞥了眼说话的小孩,脑子确实转得快,果真,小七立即奔上前,拉着的手,“真的吗?可是也不能都打的,昨日我娘欺负我了,你们不能欺负回去,那是我娘,要保护她。” 周氏听得眼眶湿润,偷偷掖了掖眼角,提起精神,看向不动声色地文博武,“这事真是麻烦你了,小七还不快谢谢博武哥哥?” 小七扑向文博武,屁股还痛着,也不敢让文博武抱,诺诺道,“谢谢博武哥哥。” “应该的。” 走的时候,文博武将两人的卖身契交给了周氏,“两人都是衷心的,伯母尽管放心。”文博武不会说他看走眼的那些话,人是他送出来的,自然要确定万无一失,这才是他做事的风格。 周氏没拒绝,人是给小七用的,卖身契当然要留着。 休息两天,从鲁妈妈嘴里得知沈未远被处死的事还没回味过来,求证地转向沈月浅,后者缓缓点了点头说了人拐子一事,周氏不相信,“未远也是我看着长大了,心里虽然有些小九九,可那种事万万是做不出来的。” 见她不相信,沈月浅也不多劝,周氏沉默许久,清楚这事不可能是造谣的,“什么时候处死?” “怕是死了。”皇上不想事情闹大,沈未远不过是颗弃子了,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周氏一怔,久久才道,“是你祖母害了他啊……” 沈月浅不想评价,沈未远的事是沈未远一步步选择的,她更在意的是王氏的想法,“娘,爹爹是祖母的亲生儿子吗?”王氏心里打什么主意周氏看不明白,沈月浅是隐隐知道些的,王氏心里中意爵位的是沈怀庆和沈怀康,知道两人没希望了才将目光转向的沈未远,之前一直觉得上辈子被薛氏王氏做的一出戏给骗了,如今想想不尽然,罗氏和薛氏真心想让自己相当当侯爷也说不准,不过毕竟是她的猜测了。 “胡说什么呢,你爹当然是你祖母的儿子。”至于为何王氏更喜欢大房和三房,周氏叹了口气,“你祖母气你爹爹是有原因的,过去的事就算了,喂远的尸体都被领回去了?” 周氏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一个叫了自己十多年母亲的人没了,心中难免伤怀,“明日你与我去那边看看吧,毕竟,你也叫了十年的大哥。” 沈月浅心里不乐意,小声嘀咕了句“哪有十年,我又不是刚生下来就会说话……” “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想起往日种种,周氏真的不敢相信沈未远如此走了,好似昨日还从家学回来叫她母亲似的,沈未远不似沈月浅!从小就唯唯诺诺的,很怕得罪人,沈月浅与他争执半句立马就缴械投降,摸透了沈月浅的性子后就什么顺着她,兄妹两十分要好,谁知,已物是人非…… 第084章 大喜之日 “没什么,这事我没仔细打听,应该会认领回去吧。”沈未远的尸体有没有认领沈月浅是没心思过问的,她奇怪的是一件事,当日小七说他撞见的是陈氏,元宵那日,街上的男男女女多是兄妹或者情侣,像陈氏和沈未远这种关系的还真是少见。 上辈子,她对沈未远不肯成亲也疑惑过,沈未远给的说法是先立业再成家,她不清楚王氏薛氏找沈未远说过这事没,左右沈未远死的时候都是没有成亲的,所以她才会送他一身喜服,时过境迁,谁知沈未远不惜命,仍没有活到成亲,陈氏,她脑子里反复回想着陈氏和沈未远的交集,怎么都不像是能一起逛街的关系,如果沈未远一直不肯说亲是陈氏的缘故,那她还真是小瞧陈氏了。 周氏让身边的人出去打听,得知沈未远已经下葬了,面上一阵难受,问清楚了地方,翌日,早早地带着沈月浅去了。 年后,雪渐渐融化,天愈发冷了,哪怕车里燃着炭炉,沈月浅仍冷得缩着脖子,手搭在炭炉边,就着周氏撩起的帘子往外看,,“娘,这什么地方,怎地阴森森的。” 四周树林茂密,阴风阵阵,风吹得林子树叶哗哗响,沈月浅心里害怕。 周氏也没来过,探出头望了两眼,道,“未远那孩子死得悄无声息,你祖母只怕也是没静心找个好去处,这种地方寒气重,早知不带你来了。。”沈未远是被皇上处死的,今非昔比,沈家只怕也是花不起银子找一块好地方的,小道上三三两两有拜祭的人,这里怕就是坟场了吧。 玲珑扶着沈月浅,周围的侍卫多,都是文博武派的人手,周氏想起从南山寺回来,身后也跟了许多人,不由得问沈月浅,“最近京中不太平?”当时,她没注意有人跟着,是余氏发现的,还疑心是坏人,余氏撩起帘子认出将军府的标志才松了口气,也不是她眼睛尖,余氏没怎么和将军府的人打交道,不是细微的地方看不出来,周氏住在南山寺的时候对文贵就不陌生,将军府下边的人的特征她还是清楚的,手腕上缠着户带,户带边拿银丝线勾个文字,她清楚文博武的用意,心里不高兴是假的,文博武对她好心里是为着谁意思不言而喻。 “没把。”沈月浅不想说文博武担心她,装作什么都不明白地望着周氏,周氏果真无奈地摇摇头,“算了,走吧。” 沈未远的坟墓在半山腰,一路上,遇着好些人从山上下来,目光落在周氏和沈月浅身上都新奇不已,可再看那些侍卫,乖乖低下头躲到了边上。道路两边皆是坟墓,沈月浅猜着是什么地儿了也没说破,领路的是鲁妈妈找来的,走了大概两盏茶的时间,那人指着身穿白色麻衣的人道,“夫人,那边就是了,昨日昨日上午下葬,小的就不过去了。”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沈月浅认出是王氏,陈氏还有沈未知沈未年兄弟,上前一步扶着周氏的手,蹙眉道,“娘,要不我们先回吧,改日再来。”王氏落得这番田地,沈月浅担心她做出什么对周氏不利的事情来。 “不用,我们在旁边看着,让鲁妈妈代为上炷香就好。”既然来了,没有不上香就回去的道理,这地方阴气重,天又冷,周氏担心沈月浅身子承不住,故而让鲁妈妈代为上香。 路窄,鲁妈妈和包妈妈走在前边,沈月浅周氏紧随其后,到了坟墓边,见陈氏穿着一身孝服,面容枯槁,沈未知沈未年也死气沉沉地跪在边上不说话,旁边坐着的王氏更是精神恍惚,浑浊的眼好似看不到一个人,见着她们,都没能牵起她一丝情绪。 陈氏见是她们,耸动的肩膀哭得更厉害了,她隐隐明白些什么了,目光淬毒似的瞪着沈月浅,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是你,是你对不对?” 她一直以为沈未远在外边开酒楼,可真的是酒楼怎会韩家跟着满门抄家,他自己死无全尸,是沈月浅,不对,是小七,一定是小七搞了什么鬼,害死了沈未远,还害惨了她女儿,沈月牙马上就要被抬进韩家当姨娘了,韩愈鹤遭了难,月牙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本以为找着了过好日子的方法,如今又被打回了原形,什么都没了,都没了啊,她最爱的沈未远也没了。 早知今日,她一定会拦着他,一辈子跻身在破旧的长巷子也不会奔这似锦前程,她只想和他一起啊…… 沈月浅不为所动,平静地看着墓碑上的字,如果她之前对陈氏和沈未远她只是怀疑的话,现在陈氏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嘲讽道,“和我有什么关系,身正不怕影子斜,沈未远得罪的是皇上,我一个小小的女子知道什么?倒是陈姨娘,哭得肝肠寸断,也不知大伯去世的时候你也这般呢……” 王氏浑浑噩噩地瞥了陈氏一眼,坐在墓碑边,嘴里喃喃道,“死了,都死了,报应啊,是报应,当初就不该留着怀渊,不该留着啊。”王氏像发了疯似的跑开了,沈未知沈未年脸上虽悲痛,却没陈氏那般伤心欲绝,周氏叹了口气,让鲁妈妈上前烧香,张了张嘴,劝道,“未远那孩子死得不明不白,你们也别过问了,好好过以后的日子吧。” 随着王氏的咆哮渐渐远去,周氏对她当年的那点恨意也没了,王氏看不上沈怀渊,哪清楚都是她自己酿成的后果,盯着好了十几岁的陈氏,周氏也不知说什么了,待鲁妈妈上了香,周氏嘴里默念了两句,完了,抬头道,“走吧,我们也回去了。” 暗自给鲁妈妈使眼色,大房经过这事真的是散了,偌大的京城哪还有陈氏几人的容身之所,说了两句话,周氏准备回了,和沈月浅沿着山下悠悠走,而王氏已经彻底疯了,抱着谁都喊怀渊,回到车上,不一会儿鲁妈妈追了上来,小声回禀道,“奴婢给了两位少年五十两银子,他们要离京了,年少爷说想要去之前大夫人的庄子上,庄子虽然没了,那边还有他认识的人,以后住在庄子上不回来了。” 薛氏的庄子?周氏叹息不已,“由着他们吧,人在做天在看,你祖母说的对,或许就是报应。” 沈月浅忍不住又问起沈怀渊的事,也不知是不是被触碰到了,周氏说了当年的那些事,“你祖母生你爹的时候是个双生子,还没生产的时候你祖母找算命的看过,说是一儿一女,一切富贵都在姐儿身上,谁知,你姑姑生下来不到一刻就去了,你祖母不甘心,又找算命的先生算算你爹,道是你爹抢了你姑姑的阳气存活下来的,沈家兴在你爹爹手里也败在你爹爹手里,你祖母对你爹爹防备甚重,后来你爹挣得了爵位,你祖母更惶惶不安,想着法子想让你爹将爵位让出来。” 沈月浅听得沉了脸,就为了江湖人士的胡言乱语,对二房做出这种事,也是王氏自己蠢,沈月浅仔细回想了上世,算命先生说得也差不多了,上辈子便是有她帮衬着,最后沈家不也完蛋了吗?还真是从沈怀渊死后开始落魄的,如果王氏不信那些,善待沈怀渊和周氏,二房肯定不会只有她和小七,一切是命又不是命,终究是王氏自己解不开心结。 “桂妈妈说的?”桂妈妈是沈怀渊奶娘,知道这些不难。 周氏没有否认,“当初我和你爹成亲后桂妈妈就与我说了这些事,从小看着你爹长大不容易,你祖母的心思全部在你大伯和三叔身上,你爹甚少得到怜爱,让我多体谅你爹几分。” 过去这么久了,周氏自己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说起这些,拉起沈月浅葱白细嫩的手,满眼疼惜,“以后嫁去将军府多体谅武哥儿,有的人遇着难处从不说,刚进门我只觉得你祖母待二房不好,若非桂妈妈说起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男子,承受的压力总要比女子多,以后你就明白了。”体会过沈怀渊的不容易,周氏觉得文博武只怕也是有难处的。 沈月浅哭笑不得,不料周氏话锋一转,说到将军府那边去了,一股脑地点头应下,两世为人,她真没见着文博武遇着什么难处,他总是独来独往纤尘不染地站在云端,感受人间疾苦似的嫡仙,不食人间烟火惯了。 转眼就到了周淳玉和文博文成亲的日子,周氏带着沈月浅和小七去周府给周淳玉添妆,这两年,周氏手头宽裕了不少,小七虽然只有爵位,内务府每年的银子都拨下来的,府里没什么开支,明面上她送周淳玉的是一副蓝宝石的头面,做工精细,小高氏见后眼红得不得了,周氏说以后三房的孩子成亲她也不会少了雨姐儿涵姐儿的后小高氏才真正高兴起来。 周氏私底下还给周淳玉八千两银子,周淳玉说什么都不要,明年沈月浅成亲周氏花银子的地方还多,那副头面已经十分贵重了,周氏劝道,“给你你拿着就是了,去了将军府你是新妇,需要打点的地方还多着,别让将军府的人觉得你小气了,拿着吧。” 余氏进屋见两人推攘,也见着周氏手里的银票了,不敢动是假的,虽然,她也私下给沈月浅添了妆,比起周氏给周淳玉的,她给沈月浅的少了,上前拉着周淳玉,“玉姐儿,既是你姑姑给的你就留着吧,去了将军府用钱的地方还多着。”越是大户人家,里边的弯弯绕绕越是多,余氏私底下也给了五千两银子压箱底的。 沈月浅大概猜着周氏会送周淳玉银子,故而拉着小高氏不让她进屋打扰,小高氏还以为沈月浅喜欢和她说话,拉着沈月浅又将四房的事儿说了一通,“浅姐儿,听了你心里也别觉得膈应,人玲姐儿的亲事和你在同一天,说是你四舅舅专门找钦天监问的日子,我呸,真不要脸,你和博物将军可是早就定好日子的,她让玲姐儿那天和吴家少爷成亲打什么主意我还不清楚吗?存心膈应谁呢。” 沈月浅没料到玲姐儿和她同一天,小高氏以为她不乐意的,说得更起劲,“过些日子你四舅和四舅母就要分家出去过了,这两日忙着搬家的事呢,人啊,真是几年不来往情分就淡了,浅姐儿,以后你可不能忘了三舅母我才是。” “自是不会忘记的。”沈月浅动了动眉,对四房的事只字不提,倒是小高氏说得津津有味,“今日得知你和四妹回府,你四舅母给太夫人请安后就回去了,前些日子东哥儿和劲哥儿身子不舒服,你四舅母急坏了,神神叨叨的怀疑这怀疑那,听说将我们各房送的礼全扔了,疑心病真是重,说愿意跟她过不去啊?” 沈月浅挑了挑眉,想来是尤氏发现那些东西的事了,不动声色道,“两位表弟没事吧?” “应该没事,真要有什么事你四舅母还不嚷嚷开了?不过不让东哥儿他们去学堂了,说过些日子再说。你四舅不过是个刑部侍郎她就那副官架子,以后要是再升个一官半职,还不得飞上天去?”小高氏愈发见不惯尤氏做派,见着谁都觉得要谋害她似的,不过就升个官,至于吗? 沈月浅笑而不语,尤氏发现是她做的又如何,她不过也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用膳的时候丫鬟禀告说四夫人身子不舒服,不过来了,四老爷一人来了,高氏当即脸色就不好看起来,“她给谁摆脸色?回去转告你家夫人!看不上周家这尊小庙,当年纡尊降贵嫁进来干什么?” 周伯游坐在屏风外边,闻言,帮尤氏解释道,“娘,您误会了,前些日子东哥儿两兄弟着凉后他娘身子就跟着不好了,没有要摆脸色的意思,您要是生气,我这就让她过来。” 周伯游会说话,一番话倒像是高氏看不惯儿媳故意拿捏似的,高氏更是沉了脸,若非有周氏拉着,怕要闹起来,在周氏的安抚下,高氏缓了缓情绪,“不用了,她身子不舒服就好生养着吧,过两日玉姐儿就出门了,她要忙不开也不用过来帮忙了,有她二嫂,三嫂呢。” 小高氏喜欢听这话,捧场道,“当然了,玉姐儿和将军府成亲客人不少,大嫂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的,我都已经吩咐下去了,之后几日会好生帮忙的。” 贾氏在旁边也点头,她也隐隐觉得尤氏回来后,她们大房二房三房关系好了很多,以前看小高氏不顺眼现在都觉得顺眼起来了。 周伯游不好跟小高氏争论,笑了笑,说起了其他。现在他是刑部侍郎,官职比周伯槐要高上一点,在周府不觉得有什么,出了周府感觉就明显了,收到的帖子也多了起来,走动的官员和之前不一样了,周伯游心里感激尤家,看周家就有几分拖后腿的意思了。 周淳玉成亲架势大,高氏添的妆不多加起来也有三四抬的样子,待文博文进府迎亲时,周寒轩和小七拦着大门不让进,骗过了银子才给文博文开门,周寒轩和文博文同在翰林院,做不出什么为难文博文的事来,背着周淳玉出院子时,交代了文博文两句,算是做大舅子的下马威了。 小七在旁边看得有趣,问沈月浅,“为什么他们说话要拍肩膀?” 沈月浅不假思索道,“大表哥是让博文哥哥好好对表姐,否则就要提棍子打他,拍他的肩膀算是以示警告。” 小七仍不太明白,不过银袋子里装满了银踝,也顾不到其他,笑着找周氏去了。 文博文眉清目朗,通身的书卷之气,和文博武周身萦绕的肃杀淡漠不同,文博文给人的感觉极好,红冠霞帔下,可以想象周淳玉娇羞酡红的模样,周家对文博文很是看重,起码,光是看文博文的神采,就能窥见以后周淳玉会过得很好。 今日,丁家的人也来了,丁薇和旭明侯府次子的亲事定在了明年,一拖再拖,丁薇自己都不太抱希望了,和沈月浅一起望着周淳玉的红轿出了门,感慨道,“有时我真羡慕玉姐儿,哪怕当时面临那样的境地,照样活得有声有色。” 沈月浅侧目,丁薇的脸色与之前好看了许多,可眉宇间总萦绕着淡淡的忧郁,大概就是她的亲事了,沈月浅挽着她手臂,安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分,薇姐姐以后也会过得很好的,走吧,看看小七去哪儿了。” 丁家已安宁下来,且孙思梨又怀上了孩子,全家上下对她这一胎重视得很,丁薇不是悲春伤秋的性子,眉宇瞬间舒展开来,抿唇笑道,“走吧,小七今日得赏银得了不少,待你成亲那日,估计多少银子都不买账了。” “他哪会。”沈月浅红着脸,也想象她成亲会是怎么样一番情形,坐下后也想不出来,不过,总该很幸福就是了。 傍晚时分,沈月浅才和周氏一道回府,席面上的菜色好又没人拘着,小七吃得肚子圆滚滚,此时躺在坐垫上,让周氏给他揉肚子,周氏边揉边嗔怪他,“出门的时候就让你少吃些,答应得好好的又不做到,明日去了学堂我可要与夫子好好说说你,不听话,以后没人喜欢你了。” 小七嘟着嘴,半眯着眼的眸子瞬间睁开,起身向周氏求饶,“娘,我错了,以后一定好生听您的话,您别和夫子说好不好?”夫子管教得甚是严厉,不准功课,为人处事,待人接物都要管,上学这些日子,小七不怕周氏,不怕沈月浅,就怕夫子,听周氏一说要告状,瞌睡都没了,挽着周氏手臂撒娇。 沈月浅看不下去了,“都多大的人了,还拉着娘撒娇,娘也是为你好,吃多了积食,晚上睡觉肚子难受你就知道厉害了。”小七白天跟着周寒轩,鲁妈妈要劝也是劝不住的,沈月浅也不想他吃坏了肚子。 小七耷拉着耳朵,一脸不高兴,“我也不是想的,桌子上大家都喝酒,一桌饭菜都不怎么动,总不能浪费了吧,一不小心就吃多了,娘,您千万别与夫子说,大不了以后我少吃些就是了。” 见他乖乖认了错,周氏又念叨了两句,小七没了睡意,拿出自己的银袋子,里边装满了银踝,炫耀似的拿到沈月浅眼前,“姐姐,是不是很多?还好你有先见之明让鲁妈妈早早的给我准备了这个,博文哥哥让人往里塞银子眼睛都没眨一下,早知道就让鲁妈妈准备一个大的了。”语气里尽是懊恼。 沈月浅夺过他的银踝,将军府不缺这点银子,加之文博文认识小七的才会不眨眼地塞钱,银袋子真要大了,周家几位少爷就该有话说了,在小七一眨不眨地目光中拿出一块金色的,“小七将它送给姐姐好不好?” 小七上学的时间不短了,明白金子更贵重,犹豫了许久不情不愿地点头应下,说道,“你拿去吧,我可是听人说了,等周家表哥表姐成亲的时候还会有赏银出来的,倒时我让鲁妈妈弄个大的银袋子装,对了,姐姐,你成亲的时候我也会有吗?” 周氏在他头上不重不轻地敲了两下,“说什么呢?这么喜欢银子以后自己挣,你姐姐成亲那天,博武哥哥送你多少银子都不能要明白吗?”女子成亲本该由兄长背着出院子,沈月浅就小七一个弟弟,人选还真是问题,之前周氏没想现在却是要开始考虑了。 小七不懂自己娘的意思,送上来的银子当然要拿着了,何况博武哥哥又不是外人,想明白了,靠过去挨着沈月浅,“姐姐,里边有多少片金叶子?” 文博文出手确实阔绰,光是金叶子都有好几片,不由得问小七,“周家其他表哥见着博文哥哥给你这么多了吗?”其他人见着了心里该不痛快,小七毕竟不是周淳玉亲弟弟竟得了这么赏银。 小七摇头,“是博文哥哥身边的小厮给的,我听你的话一直外门口等着博文哥哥,他一下马我就上前说好话,那小厮给了我好多呢,一路上我说一句好话小厮就往我银袋子里塞,到了院门口,收到的更多,其他表哥可羡慕我了呢,他们都没我的多。” 沈月浅白了他一眼,光是银袋子里装的银子都快上百两了,谁家少爷娶媳妇会在赏银方面花这么大手笔?周家表弟表哥不少,每人都上百两,文博文就该被说是败家子了,“银子拿回去藏好了,以后出去的时候可以带点在身上,可是不能乱用知道吗?” “我知道的,等和明年元宵的时候用,对了,姐姐博武哥哥说带我去军营玩,都三月了怎么还不见他来接我?”小七可没忘记去军营的事,吴二与他说了军营不少的事,他还没去看过呢。 “我也不清楚,博武哥哥估计很忙吧,等他忙完了会来找你的。” 沈月浅没想到,她口中很忙的那个人此时正闲散地坐在她床上翻着书打发时间,幸亏是沈月浅先踏入的门,发现了不对劲后叫住了身后的玲珑,要是被玲珑看出了端倪,还不得吓得大叫闹到周氏院子去? 屏退丫鬟,沈月浅径直越过屏风,果真,文博武靠在她平时靠的樱花靠枕上,手里捧着本书惬意地翻着,沈月浅左右看了两眼,无奈道,“什么时候来的?” 文博武搁下书,抬头瞥了她眼,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让她坐,沈月浅哪敢,去桌边搬来凳子坐下,目光落在他俊雅的脸上,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今日将军府大喜,你不用陪着客人喝酒吗?” 文博武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慵懒道,“我又不是酒楼的戏子,客人喝酒还要陪着,听说你让鲁妈妈专门给小七缝了个大的银袋子,装满了?” 沈月浅不想他对这种事感兴趣,细细一想就明白小七说文博文身边小厮出手阔绰的原因了,“你吩咐小厮这么做的。”是肯定而非疑问。 文博武坦然地坐起身,好看的脸上漾起一抹笑,“未来的小舅子,总该多巴结的。” “越说越没个正形了。”沈月浅宜羞宜嗔地望着他,文博武心神一荡,拉起她往怀里一带,将她压在了身…下,沈月浅大惊,又担心惊动了外边的人,小声挣扎,“你做什么,快松开。” 文博武置若罔闻,手掌像带着火似的在沈月浅身上游移,沈月浅真的害怕了,又羞又臊,双腿使劲挣扎,反而让她触碰到不该触碰的东西,鼓鼓的一团,她再明白不过,小脸红得能拧出水来,澄明的眸子水光闪闪,“快放开……” 文博武真是觉得自己魔怔了,俯身吻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浅尝辄止的味道撩得他愈发口干舌燥,不由得加深了这个吻,下边,有意无意地磨蹭着,沈月浅不知文博武受了什么刺激,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她再也不敢乱动,只有等文博武自己慢慢平息,谁知,这一等,差点让自己断了气。 文博武从她身上离开的时候,沈月浅接近晕厥的边缘了,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文博武又倾身下来,吓得沈月浅偏开了头,他的唇落到她耳垂边,激得她身子一颤,无意识地闷哼出声,反应过来自己变了声的嗓音,沈月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还要等一年,之前不觉得,现在觉得还要好久。” 沈月浅听得更是脸红,“说的什么浑话。”她还嫌弃一年太短了呢,当初就该多等几年。 *渐渐平息,文博武丝毫不觉得刚才冒犯了沈月浅,反而觉得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循序渐进,感受到他的强大了,成亲才不会觉得害怕,文博武不再闹她,拉起她认真坐好,沈月浅低着头,脸快贴在肚子上去了,文博武抬起她脸蛋,嘀咕了句忙移开了脸,再看,再看今晚就该是两人的洞房花烛了。 “二弟成亲我却还孤家寡人,阿浅,不若早点成亲如何?”文博文心里也清楚这事是不太可能的,心里愈发按耐不住,想得到她的感觉太过强烈,强烈得都等不下去了。 “好啊,你去找我娘说,我娘同意我就没意见。”沈月浅言笑晏晏地望着他,眸光潋滟,文博武不敢不敢与之对视,“你就是吃准了我拿你没法是不是?” 沈月浅得意地挑了挑眉,文博武彻底没了来时的那份心思,捧着她的脸,浅浅一琢,“多的时间都等了,这点还是等得起的,府邸开始动工了,你可要去瞅瞅?” 皇上赏赐的宅子在将军府背后的一条街上,很近,不过离这边就有些远了,开工那一日文博武就想沈月浅去瞅瞅,那是他们以后的家,想想以后在外有人在屋里等着,心里就多了份期盼。 沈月浅迟疑,“我去终究不太好,不然你画下来给我说说?”沈月浅的唇还红肿着,一张一翕时愈发衬得娇艳欲滴,文博武身子又开始发热,错转了视线,“好啊,之后竣工一处我就画下来给你看,不合心意的话再改如何?” 沈月浅点头,想起小七翘首以盼的事,“小七问你什么时候带他去军营,你真的要带他去?”小七也是从吴二几人嘴里听来的,觉得那个地方神圣不可侵犯才想着去瞅瞅,心里不见得能明白。 “我一直都记着,过几日吧,等宅子修建走上了正规我就带他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天暖和了,踏青不错。”文博武捏着她的小手,蹙了蹙眉,还如之前一般细瘦,又转去捏沈月浅腰间的肉,沈月浅怕痒躲开了,“好啊,百花绽放,铺子的脂粉也该添些新的味道了。”之前掌柜地问她要不要再开个铺子,沈月浅心里也犹豫,哪有人嫌银子少的,可是,她明年成亲,许多事还要处理,而且,周氏对她管得更严了,不能轻易出府,真要再开一个铺子只有等明年了。 她应下,文博武脸上笑意更甚,这时候,门外的玲珑敲门,“小姐,水已经备好了,要奴婢伺候您宽衣吗?” 沈月浅吓得捂住了文博武的嘴,屏气凝神道,“不用了,你先去偏房候着,我马上就来。”全然没注意,因着她的动作,整个身子呈趴在文博武身上的姿势,待门口玲珑的脚步声朝着偏房去了,她才松了口气,迎上文博武的目光,看清两人现在的姿势,羞愧得无以复加,直起身子,目光闪躲,“你快走吧,我要沐浴了。” 文博武手上一空,心里有几分失落,“好。” 来日方长,真吓坏了她就不好了,文博武不再逗留,从窗户边跃了出去,沈月浅看着乱糟糟的床铺,胡乱嫌弃锦被盖住,去关了窗户人才往偏房走。 没过两日,文博武就上府,说是带小七出去玩,吴家覃家几位少爷得过家里面叮嘱,知道文博武的身份,听说文博武要带小七去军营,几人都有些蠢蠢欲动,他们虽然知道军营不少的事,可毕竟也是从爹嘴里听来的,眼巴巴地望着小七,很是想去的样子。 小七被他们弄得不好意思,可怜地转向文博武,文博武觉得没什么,道,“要是想去的话就一起吧。”正好这几日他要去巡,一起了,略微遗憾地是不能带沈月浅一起。 今日周淳玉三朝回门,周家下了帖子,周氏和沈月浅要回去一趟,叮嘱小七路上要听话别到处乱跑给文博武惹事后沈月浅才和周氏一道去了周府。 周家门口,遇着尤氏吩咐小厮往外搬东西,旁边余氏脸色不太好看,下了马车,余氏见是她们迎了上来,丝毫不去看旁边的尤氏,脸上微微有了笑意,“玉姐儿和姑爷还没回来,听寒暄说姑爷今日向翰林院告了假,怕是等着和玉姐儿一道回来呢。” 周氏心里也为玉姐儿高兴,回门有丈夫陪着,终究是不一样的,和余氏一起等在门口的还有孙思妍,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拉着沈月浅的手,低声道,“表妹,娘和姑姑说话,我们稍微远些吧。” 看出她有话要说,沈月浅跟着她走到一边,另一处,尤氏吩咐人搬完了,走到余氏跟前,满脸歉意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之前忘记玉姐儿今日回来了,可看好了日子搬家,耽搁了吉时不好,还请大嫂转告玉姐儿和新姑爷一声,别往心里去,过节的时候我和老爷再回来探望爹娘了。” 余氏嫌弃恶地别开脸,嘲讽道,“不碍事的,玉姐儿本来也不指望你什么,倒是四弟妹你,姐儿三朝回门是大事,玉姐儿是你侄女就算了,到了玲姐儿回门那日,你可别忘记跑到别人府里串门去了才是。” 尤氏嘴角抽了抽,铁青着脸色走了,被出门的小高氏撞见,又是冷嘲热讽了一番,见周氏也在,凑上前呸了尤氏一口,“四妹,你也回来了?四弟妹就是个会算计的,当时担心娘压着四弟升不了官,说好了等玉姐儿成亲后再说分家的事,谁知选玉姐儿回门的时候搬家,不是有心膈应大家是什么?真以为搬出去就是嫡子了?可笑。” 沈月浅和孙思妍在旁边对尤氏的行径也厌恶得很,调转目光,沈月浅大概猜着孙思妍想问什么,“表嫂是不是觉得身子仍不舒服?”孙思梨掉了孩子又怀上了,孙思妍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孙思梨扭捏地摇了摇头,凑到沈月浅耳边说了两句,沈月浅满脸是笑,“表嫂请大夫……”话未说完就明白了孙思妍的难处,周淳玉成亲,孙思妍真怀上了请大夫没什么,若是乌龙一场,余氏只怕不高兴了,看大夫毕竟是晦气的事,在周淳玉喜事的时候请大夫,孙思妍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沈月浅小声道,“表嫂别急,我这就让玲珑回去让妆娘子来一趟。” 妆娘子在药膳方面却是极为好,现在,她小日子来得准不说,再不像上辈子疼得死去活来,轻轻松松就能过了那几日,都是妆娘子的功劳,玲珑得到旨意,福了福身子,和福寿说了声,坐着来时的马车回了。 周氏往这边看了眼,并没有多问。 不一会儿,周淳玉和文博文回来了,余氏脸上笑开了花,玉姐儿气色好,一身大红色的襦裙穿在身上,兰薰桂馥,明艳端庄,而旁边的文博文,眉目如裁,朗逸独绝,走到一起真是再登对不过。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里走,沈月浅想上去和周淳玉说句话都不行,周氏余氏小高氏三人围着她,哪有沈月浅的份,不过,看得出周淳玉和文博文过得不错,眉宇间是淡淡的喜悦,沈月浅心里为她高兴,这辈子,周淳玉不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不用对着世人的指指点点,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多好。 第085章 死皮赖脸 周淳玉回门,整个周府喜气洋洋,并未因着四房的搬家而生出不愉快,高氏喜欢这个孙女,对这个孙女婿更是欢喜,文博文谈吐温润,举止优雅,便是周老太爷看向文博文的目光也是赞许更多。 进了屋子给高氏磕了头,高氏笑得眼角纹路都深了不少,眼下周淳玉已是新妇,高氏拉着她说话不让她走,沈月浅想和周淳玉说话也寻不到机会,在边上听着高氏问,约摸她在,高氏问得不敢直白了,好在不一会儿就是饭点,倒省去了沈月浅心里的不自在,高氏支支吾吾想问的无非就闺房之事,沈月浅两世为人心里是清楚的,吃过饭,寻着机会走了,将屋子留给高氏和周淳玉说贴己话。 玲珑折身回来,身后妆娘子步履款款,微低着头,十分小心谨慎,沈月浅左右寻了圈不见孙思妍人影,只好吩咐旁边的丫鬟见着大少夫人说一声,她在湖边的南亭等她。 三言两语向妆娘子说了请她走一趟的原因,妆娘子面上丝毫不觉惊诧,“算着日子,大少夫人身子骨都好了。”孙思妍的身子不是大问题,她给的药膳方子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过年的时候妆娘子给孙思妍问过脉,到现在来看应该全好了。 八角飞檐的亭子里,微风习习,沈月浅趴在木栏边喂鱼,金色红色的鱼争先恐后地抢着从她指缝中滑下去的糕点,沈月浅玩得不亦乐乎。没让沈月浅等多久孙思妍就来了,比起早上,她的脸色微微泛白,身上的着装也换了,沈月浅擦干净了手,下台阶扶着她,“表嫂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孙思妍摇头,她后边的丫鬟连翘是孙思妍的陪嫁,将这两年孙思妍在周家过的日子看在眼里,高氏和余氏不是喜欢苛责的人,小姐刚进府和大少爷琴瑟和谐,夫妻关系极好,直到传出孙思梨和丁家大少爷的亲事后,大夫人看小姐眼神就变了味道,小姐肚子又迟迟没有动静,在府里更是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做人,哪怕真的身子不舒服也是能忍就忍着,生怕给大少爷添麻烦惹得大夫人心里不痛快,好比这次,小姐的小日子大半个月没来,这几日闻着腥味就恶心想吐,她让小姐请个大夫进府把把脉,小姐说什么都不肯,害怕是场乌龙在大夫人和太夫人跟前没了面子,故而,听沈月浅问起,连翘瞬间红了眼眶,“中午饭桌上腥味重,我家主子担心冲撞了姑奶奶,一直忍着,用过饭回屋就吐了。” 身为孙思妍的丫鬟,怎么会不心疼自家主子的委曲求全? 沈月浅没想着还有这事,转身叫妆娘子,“你给表嫂把把脉,真要有喜了,太夫人那边少不了你的好处。”沈月浅尽量放缓了语气,略微轻快道。 孙思妍抿唇笑了笑,尽管脸色还苍白,可尽是期待之色,接话道,“不说太夫人,我也会一直记着妆娘子的这份情义。” “不敢当,少夫人折煞老奴了。”妆娘子既卖身进了辰屏侯府,就没有像当初随意拿人赏银的事了,让连翘往石凳子上搁了垫子,孙思妍坐下后,她才微微弓着身子,抬起孙思妍的手臂放在石桌上的棉枕上。 孙思妍另只手紧紧握成了拳,满眼期待,额头甚至有了薄薄汗意,待妆娘子收回手的刹那,她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紧张局促地道,“妆娘子,可是有了?” 妆娘子面色一松,扬眉笑道,“恭喜少夫人,却是有了,一个多月了,脉象浅,可胎儿还是很健康的。”沈月浅听连翘说完孙思妍这几日的症状就估计是真的了,不过,从妆娘子嘴里听来她仍高兴,喜不自胜道,“恭喜表嫂了,这等好事,外祖母和大舅母知道了肯定欢喜异常的。”说着让连翘扶孙思妍回屋休息,“外祖母出手大方,我领着妆娘子领赏去了,表嫂别忘了你给妆娘子的那份才是。” 孙思妍想跟上去,沈月浅劝止她,“你脸色不好,先回屋歇着吧。”孙思妍在周府的处境她也看在眼里,有的事情,从旁人嘴里听来终究比自己嘴里听来要震撼。 孙思妍瞬间明白了沈月浅的意思,感激一笑,“谢谢浅姐儿了。” 沈月浅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可是带着妆娘子领赏银,表嫂何须谢我?” 到了高氏屋里,周淳玉被小高氏和余氏围着,面红耳赤,直点脑袋,她掀起帘子进屋也没分散高氏的注意力仍说着如何闺中取乐,还是周氏瞥了她一眼,扯了扯小高氏的袖子,小高氏才停下来,一脸不乐意地瞪着周氏,转而看清是沈月浅,脸上才有了笑意,“浅姐儿进屋怎么没个声音?我还以为四妹平白无故打断我是她有话要说呢。” 小高氏嗓门大,沈月浅隐约听到些,再看屋里几人都不好意思,沈月浅打算接过这事,谁知,小高氏自己说了起来,“浅姐儿,玉姐儿真是个榆木疙瘩,都是你大舅母的错,待你成亲那会我过府好好教导你啊。” 沈月浅一怔,旁边的高氏沉了脸,“胡说什么呢,浅姐儿多大的年纪,哪懂你说的那些?” 小高氏没像平时乖乖闭嘴,反而抬眸反驳了句,“就是不懂才要学嘛……” 周氏在旁边听得也尴尬,岔开了话,“阿浅怎么进屋了?”女儿是她的,倒不用小高氏费心,不过小高氏说的那些确实该提前与阿浅说说,免得她成亲了还是个睁眼瞎,什么都不懂,疼的还是沈月浅。 可能被文博武磨得脸皮厚了,听着小高氏讲得那番话她也没觉得脸红,顺势答道,“我这不是有好事要告诉外祖母和大舅母吗?”错开身子,让妆娘子进屋,将孙思妍有喜的事说了。 余氏脸上笑开了花,心里又一阵愧疚,朝外不见孙思妍身影,沈月浅顺其自然道,“中午饭桌上腥味重,表嫂吐了一通,若非她身边的丫鬟怀疑,让妆娘子把脉,还不知道大舅母要做祖母了呢,外祖母也是四世同堂的老祖宗了。” 高氏喜欢听这话,面上笑得开怀,“好,浅姐儿真是个会说话的,赏,妆娘子有赏,浅姐儿也有。”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孙思妍院子去,周氏明白早上玲珑独自离开是干嘛去了,当人媳妇终究不是个容易的,喜事期间,连个大夫都不敢请,凑到耳边和余氏说了两句,余氏深有感慨,从孙家和丁家结了亲,余氏心里一直堵着根刺不上不下的,左右周寒轩成亲了,子嗣是早晚的事,周淳玉才是叫她苦恼,对这个儿媳虽颇有微词,平时能忽略就忽略去了,她心里正打算着待玉姐儿回去了,好好问问孙思妍的身子,嫁进丁家那位可是掉了又怀上,她肚子怎地就一直没个动静呢。 眼下好了,周淳玉嫁了门好亲事,她又要当祖母了,脸上的喜悦怎么遮都遮不住。 落后一步的沈月浅和周淳玉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表姐嫁进将军府可还适应?”文家太夫人是好相处的,文家大夫人是宁国侯府的嫡女,做事自是有两分手段,该也不会难为周淳玉,越是大户人家越注重面子,在意家和万事兴。 因着沈月浅也是要嫁进将军府的,周淳玉便仔细说了将军府的关系,宁氏和文太夫人心里如何她看不出来不过面上对她不错,二房和三房的两位婶娘却是不好对付的,成亲第二天就想给她下马威,若非她反应快,少不得要当着所有人丢脸了,提醒沈月浅,“以后你进门了,注意点二房和三房就是了。” 沈月浅眸色渐变,周淳玉嫁过去不过三日就看出二房和三房与她不对付了?当长辈的为难晚辈是为何? 到了孙思妍院子,又是一通喧闹,前边的周老太爷和文博文也来了,周老太爷精神矍铄,比起周淳玉回家,明显有了曾孙更让他高兴,褶子的脸喜悦溢于言表,倒是旁边的周淳玉见着文博文扭扭捏捏不自在起来,沈月浅好笑,想打趣周淳玉都是夫妻了,有何好害羞的,想想又算了,她还没说亲,被周氏听去了又要说她了。 孙思妍怀孕一事在周府炸开了锅,傍晚,下衙回来的周寒轩听着这事久久回不过神来,文博文与他站在廊下说话,“舅兄竟也有失魂落魄的时刻,说出去旁人都不敢相信。” 换作平时周寒轩早已皱眉冷了脸,此刻却是丝毫不理会,高氏余氏等人还在孙思妍屋子里,他不好进屋和孙氏说话,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人儿子都会说话了,他以为他还会等上些时日,没想来得这般突然,一高兴就失了神。 沈月浅抵了抵周淳玉的手臂,“瞧,大表哥高兴得都说不出话了。” 遇着文博文望过来,沈月浅礼貌的笑了笑,文博文却冲她张了张嘴,哑声笑着吐出两个字,让沈月浅闹了脸红,旁边的周淳玉见着了也好笑不已,之前她一直以为文博文心里喜欢的是周淳玉,嫁进将军府那日她也是这样以为的,可之后的事让她重新审视,文博文对沈月浅更多的是敬重吧,故作没明白文博文意思似的问沈月浅,“夫君冲你张嘴说什么?” 沈月浅倪她一眼,眉眼含羞,一双眸子更显灵动,红唇微启,“没什么,你自己问你的夫君吧。”亏她还以为文博文是个正经的,没想着和文博武一样,都没个正形,上梁不正下梁歪。 丝毫没觉着自己一番话将未来的公公也骂了进去。 回到家里,小七不在,院子好似空了不少,平时小七下了学堂写完功课上蹿下跳,沈月浅心头吵得慌,今时安静下来了又左右不得劲,翌日一早就让卢平去问问文博武什么时候将小七送回来。 快中午的时候卢平回来说今日就回,沈月浅心里才好受了许多,她的嫁衣绣了一半,文博武之前问她怎么没绣她故意说时间还早着,实则是不想被他撞见了,每次收起来都会让玲珑锁进柜子里,心里希望给他留一份神秘。 绣了一下午,心里存着事,心不在焉速度也慢了下来,听玲珑说小七回来了,她立即收了针,抬脚迎了出去,朝霞里,秀颀如松的男子一身白色锦服,夕阳的光将他的身形拉长,迎着余晖,一张脸愈发俊美绝伦,不消一刻,他已到了眼前。 沈月浅失了神,文博武极有兴致地瞅着她,顺着她的目光,视线落在他的影子里,腾出一只手挥退了两边的丫鬟,好笑道,“我人站在你跟前,你盯着我的影子作甚?难不成从影子里看得见我这张脸?” 回过神,沈月浅知道自己闹了笑话,转向他怀里的小七,“怎么睡着了?” 文博武唇边浮现出浅浅的笑,心想能不睡着吗,去了军营嚷着要起码,营帐里没有备着小孩子的马鞍,一圈下来,腿都站不利索了,今早又跟着他去山里打猎,怕是累得不轻,盯着沈月浅如画的眉眼,半晌才道,“玩了两天,累着也是常事,我将他搁在你院子里。” 小七暂时和周氏一个院子,他总不好抱着小七去周氏那边沈月浅侧开身子,跟着他背后,有意无意地踩着他影子进了屋,文博武将小七搁在南边收起来的炕上,又拿锦被盖在他身上才转过身和沈月浅说话,“我在山里寻着两味不同味道花,让文贵先带回府了,培育出花苗了给你端两盆过来。”对沈月浅的铺子他还是很上心,几个小孩子嚷着打猎,文博武偷偷让人抓了些兔子鸡鸭放在山里,再假装遇着,让他们射箭,他们玩得尽兴他也轻松,插科打诨的时候闻着花的味道不错遂让文贵摘了些回去。 “你的铺子如今名声也有了,有没有想过再开一家?”女为悦己者容,铺子名声出去了,顾客只会越来越多,沈月浅现在手头的盈利再开一家估计是没问题的。 沈月浅之前已想过这事了,如实道,“现在不急,之后再看吧。” 今年忙,脱不开身子,等明年成亲后再看了,文博武不清楚她的打算,担心她遇着难处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说就是了。”他最喜欢帮她跑腿,如此的话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来看她。 沈月浅上下瞥他眼,总觉得他不怀好意,若非小七在屋里,凭着这眼神,文博武就要她好看,想了想,终于忍耐下来,说起另一件事,“我祖母要去法林寺礼佛,我是要护送她去的,你在京城小声些。” 沈月浅不明白他最后一句的意思,乖巧地点了点头。 文太夫人喜欢去法林寺礼佛怕也是受宫里太后的影响,问了文博武何时走,文博武促狭地望着她,“要给我送行?” 沈月浅顿时没了言语,推着他出了门,遇着周氏来,沈月浅立即收回手,脸红了透,没想到竟被当场抓了现行,沈月浅心虚地上前扯周氏袖子,“娘怎么来了?” 周氏蹙眉,淡淡地扫过自己女儿,又看向文博武,比起沈月浅,文博武可淡定多了,正着神色给周氏作揖道,“伯母,小七我送回来了,路上睡着了故而没直接送去您院子。” 周氏点头,探头扫了眼屋内,文博武提出告辞,“若没事的话,晚辈先告辞了。”脸不红心不跳,态度谦和彬彬有礼,和在沈月浅跟前完全是两个人,在他看不见的地上,沈月浅嘟了嘟嘴表示不满。 待人走了,周氏收回目光上下打量沈月浅,沈月浅被她盯她发毛,“娘,可要将小七唤醒。” “你也是个大姑娘了,什么事心里有个度。”确认沈月浅衣衫完整,脸上妆容丝毫不差周氏心里才松了口气,两人知道分寸就好,出了事,吃亏的还是沈月浅,以沈月茹的例子能嫁进文昌侯府纯属是运气,瞅瞅眼下京中,愿意和文昌侯府打交道的多是些无足轻重之人,大户人家都不乐意和文昌侯府来往了,这就是原因。 沈月浅羞红了脸,暗自庆幸今日文博武没有乱来,否则,才叫她没脸面对周氏了。 小七醒来,直喊全身酸痛,站在地上双腿打颤,可眼神却异常的晶亮,沈月浅碰他一下小七就张嘴嗷嗷大叫,周氏担心出个好歹,问妆娘子,妆娘子替小七把脉后,缓缓道,“夫人不用担心,小少爷该是平时没练过身子,猛地运动剧烈了拉扯到全身筋脉了,过几日就好了。”又告诉鲁妈妈,晚上睡觉前拿热水敷敷大腿和小腿,第二日会缓解得多。 小七是不愿走路了,回去都是让鲁妈妈抱着的。 静下来,沈月浅才想起问文博武什么时候离京,被文博武一转移话题全部忘了。 沈月浅没想着第二日文博武就护送文太夫人离开京城去了法林寺,周淳玉嫁进将军府不到十日文太夫人就去寺庙,说出去终归不太好,周氏不让沈月浅管事了,专心绣她的嫁衣,便是小七都不准打扰她,沈月浅做针线快,待绣好了嫁衣也没听说文博武回来一事,心里不由得奇怪,文博武不是整日陪着文太夫人礼佛的性子,数着日子,送文太夫人到了法林寺他就该回京了才是。 期间,周府下了帖子让周氏去一趟,沈月浅有心凑热闹,周氏没答应,回来后,面色明显凝重了许多,沈月浅问她,周氏唉声叹气什么也不愿意说。 又过了几日,京里开始传流言蜚语,说她和文博武早已私相授受,更指文博武和小王氏的死有关。沈月浅不清楚小王氏的死,不喜欢旁人败坏文博武的名声,难怪文博武走的时候要她小心些,他早就知道了? 这日,沈月浅去周氏院子坐了会,门口婆子说央乐侯府的人来了,沈月浅不解,小王氏在侯府再讨人厌也是老祖宗,她死了,央乐侯府的人不披麻戴孝,来这边作甚? “阿浅,你回自己院子,我去看看。”周氏那日回府实则是余氏的意思,将军府出了点事,存心坏了沈月浅名声的是谁她心里清楚,文博武一表人才,想要亲上加亲的人统共只有两家,加上余氏告知的那些,背后之人是谁不难猜。 沈月浅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想走,周氏坚决让她回去,之身去了前边,央乐侯府虽说过和沈家老死不相往来,既然来了,周氏还是得有主人家的样子才是。 央乐侯府现在掌家的是侯府夫人,四十岁左右的模样,早些年被小王氏打压得厉害,哪怕自己当家做主了也是个没主见的,见着周氏,眼神漂移不定,好一会儿才落在周氏身上,笑得十分勉强,“表弟妹……” 声音沙哑粗犷,比一般女子音线更低,伸手不打笑脸人,周氏低声应道,“表嫂怎的想起来这边了?” 一直不曾走动的亲戚,见着面周氏也不知道说什么,旁边的鲁妈妈指着院子道,“夫人,请侯夫人进屋坐着说吧。”小七白天上学,鲁妈妈就帮着打理内宅,待小七下学归来再伺候小七,听了鲁妈妈的话,周氏才想着请曹氏进屋。 曹氏一身素色衣衫,头上装扮也甚寡淡,一路上,曹氏都想着周氏会怎么开口,谁知,进了屋子,周氏也没主动问她所来何事,曹氏倒不好先找话题了。 今日曹氏心里也是完全不情愿来的,奈何小王氏死之前说是沈月浅害的她,自家老爷出门喝两杯酒被奎家的人听去了,就想趁此机会搅黄了将军府和辰屏侯府的亲事,央乐侯府看着有爵位,实则也是个空壳子了,小王氏管家的几十年得罪了不少人,真心和央乐侯府交好的人少之又少。 眼下,大儿子的亲事卡在奎家人手里,如果不是小王氏为人抠门小心眼,何至于府里少爷小姐说不到亲事,现在被逼着做这种毁人姻缘的事,周氏和不少贵妇打交道,虽不善攀交,可一般眼色还是懂的。 让丫鬟倒茶,曹氏不说话,她也比张口,轻轻吹了茶面,露出澄澈的茶水时,凑近抿了小口,气定神闲地等着曹氏张口。 果真,曹氏一会儿就坐不住了,焦躁不安地捂着茶杯,支支吾吾道,“我来是好奇一件事,还望表弟妹解惑。”心里将小王氏骂了个遍,活着的时候全府上下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死了都不省心,一堆子烂事,左右都要得罪人,缓了缓,曹氏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你也别多心,我就是随意问问。” 周氏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表嫂想多了,我不爱出门,表嫂要是问京中的事大多我都是不清楚的。” 曹氏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可能真的是被小王氏压迫久了,她说话也直不起腰杆,嗫喏道,“还是我娘死的时候,听庄子的管事说我娘留了话让我们为她报仇,目标直指府上小姐。”小王氏和薛氏那件事太过丢脸,要说是沈月浅做的曹氏心底是不相信的,不说沈月浅当时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没有本事,即使有本事沈月浅也不可能找到那些人,小王氏要强了一辈子,见着谁都要咬上两口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这件事,肯定是胡说的。 周氏冷笑一声,不答反问道,“表嫂,你信么?”沈月浅那时候才多大?二房被压得喘不过气来,都将她们母子逼到京外去了,沈月浅还能在京城只手摭天?坏长辈的名声,不说沈月浅做不到,她的女儿什么性子还是清楚的,即使要对付也是针对王氏,与小王氏是没多大关系的。 曹氏摇头,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毕竟她是我们的娘,娘死了,下边的儿女不过问一句像什么话?表弟妹别往心里去才是。”嘴上这样说着,曹氏心里又发起愁来,大儿子的亲事是奎家做的媒,眼下怕是要黄了。 周氏能体会曹氏的难处,宽慰道,“你别多想了,谁让你来的我心里清楚,以后毕竟是亲戚,不想大家面子上太过难看罢了,还请表嫂代为转达,真欺负到浅姐儿头上,哪怕拼了这条命,我也要为浅姐儿抗争到底的。” 曹氏苦笑,走的时候再次拉着的手让她别介意,回去后就把结果和侯爷说了,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当时二房是个什么情况稍微在京中打听一番就能明白,老爷您也是以后少喝点酒吧,奎家为了什么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浅姐儿为着救文家两位少爷差点没了命,亲事哪是说没就没的?至于奎家保媒的那门亲,黄了就黄了,我也想明白了,找个六七品小户人家的女儿只要性子是个好的就行,门当户对,是不太可能了。” 央乐侯叹息不止,都是醉酒惹的祸,对小王氏的那点母子情分也没了,“庄子上的那些人我已经收拾一通了,不敢乱说话的,奎家那边我再去回个话,至于娘之前那事,我总觉得玄乎……” 小王氏的性子在家都是个不讨喜的,别说还在沈家指手画脚了,薛氏不喜她明摆在脸上,做出那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可多央乐侯府来说毕竟是件丢脸的事,他才急急处置了薛氏,如今,纵然和薛氏无关也没用,死无对证,事已至此,他也不喜咬着辰屏侯不放,想清楚了,央乐侯才转身走了。 沈月浅一直让玲珑盯着前边的情况,待听了曹氏的一番话,沈月浅也愣住了,薛氏和小王氏狗咬狗是她乐见其成,小王氏为什么最后要指着她,她恨她们入骨也不会想那种阴招,直接出招杀了她们岂不更好? 问题困扰了沈月浅好些时日,直到外边又开始将当年沈家的事翻出来说,沈月浅才留意到,当年,却是有些匪夷所思的事,周氏生产那一日,王氏晕厥过去,她并未让人到处散布谣言,可却传得满城皆知,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她以为是王氏时运不济,眼下来看,并非是这样,只怕是有心人作祟。 沈月浅怀疑罗氏,会咬人的狗不叫,罗氏在王氏跟前一直是个话少的,事情前后串联起来,不是罗氏她真想不出是谁了。 说起沈家,她和文博武的亲事也重新被人翻出来聊。 玲霜从外边回来,瞪着双眼,神色不愤,沈月浅清楚定是外边又说什么了,反过去安慰她,“外人喜欢说你听着就是了,气愤只会让别人觉得是你心虚,别气了,说说怎么回事吧?” 玲霜缓下情绪,摇头道,“小姐还是别听了,没些好事。”外边人说的那些话,玲霜不想说给沈月浅让她听了气愤,沈月浅好笑,“没事,你说说吧,我当听别人的故事听听就好。” 玲霜确认沈月浅不像说假话,犹豫片刻,道,“她们那些人见着您嫁进将军府眼馋,胡乱编排您,当年您和夫人去南山寺在城外和文家少爷偶遇才一道的,路上遇了袭击差点要了您的命,若非方丈妙手回春,小姐命都没了,凭什么说是您买通的凶手,欲擒故纵让文家少爷英雄救美的,一群见不得人好的。” 沈月浅从她嘴里大概明白了,玲霜说的是文家少爷而非文家大少爷,旁人只怕以为她的目标是文家,不管那位都是她高攀了,莞尔一笑道,“竟是这事,下次再听着这种话,你凑上前,就问句谁愿意被人胸口捅一刀,大半年不下床,谁有胆量,自己也设计一场,左右我和文大少爷还没成亲,她们还有的是机会。” 玲霜不乐意了,“小姐,凭什么啊,挨同样的刀子还有深浅呢,将未来姑爷这样拱手让人,不划算。” 沈月浅噗嗤声笑了出来,“说得也是,不然再想个法子好了。” 不等沈月浅想出个法子,文博武和文太夫人从法林寺回来了,听了京中谣言,文太夫人没表态,文博武身边的文贵出来说话了,说挨同样的刀,博武将军是看不起长舌妇的,想要嫁个好儿郎,还是多读书明理,做个知书达理的人等着姻缘上门吧。 文贵的话出来可把京里边未出嫁的小姐得罪了差不多,近日聚会,夫人们坐在一起谈论儿女,小姐们最是喜欢打听京中的少年郎,除却皇室子弟,整个京城,文博武可是最炙手可热的夫婿,身材挺拔,面容出众,小小年纪就被封了将军,没有祖上荫封而是靠自己挣回来的,凭着这个谁都不敢小瞧了他,就是这么个人,竟然看重了名不见经传毫不起眼的辰屏侯府,京中小姐多,随意挑个都比沈月浅家世好,可却败在了亲事上,心里能舒坦才是怪事。 京中小姐心里不痛快,而奎家小姐则是被人直接打了脸,谁不知道这个说法最先是奎静嘴里说出去的,奎静喜欢文博武多年,可以说刚会走路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早两年奎太夫人不提是文太夫人觉着宫里有意,她身份早高也比不过公主奎静认下,可后来落到沈月浅身上,沈月浅除了皮肤白些,脸蛋红润些,一双眼到处勾引人还有什么? 故而,她爹和央乐侯喝酒听来央乐侯府太夫人死前遗言的时候,奎太夫人想趁着这个机会坏了沈月浅名声,趁此搅黄了沈月浅和文博武的亲事,她也没闲着,文博武对沈月浅青睐有加一直让她不痛快,她让人打听到缘由竟是沈月浅曾救过文博武和文博文,才想着将计就计的法子,借着沈家的事情被人重新翻出来,将当年的事添油加醋换了版本,谁知道她猜想的是不是真的呢? 眼下,文贵一番话分明是说给她听的,她和文博武从小的情义,竟比不上半路出来的女人?奎静双手捏成拳,目光凶狠而狰狞…… 五月份的天,微微热了,文太夫人院子里的丫鬟抱着冰块进屋,见太夫人脸色不好,旁边的嬷嬷不说话,丫鬟也不敢出声,倒掉盆子的水换成冰块,退出去还没到门口就听里边传来一声,“让大夫人来一趟。” 丫鬟不认定话是不是对她说的,抬眸,见嬷嬷朝她点头才反应过来,恭顺道,“是。” 宁氏这些日子对外边传言不管不顾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奎家的计量太过拙劣,她不想拆穿,加之太夫人不在京中,奎家可是太夫人的心头宝,两府真闹出什么不愉快,夹在中间难做人的还是她,所以才没理会。 沈家那边沉得住气,宁氏也没必要拧着和奎家较劲,得知文太夫人叫她去屋里说话,宁氏才挑眉扫了眼对面坐着的大儿子,“你祖母听说奎家的事了?” 文博武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声音也是,“不清楚,娘去了不就清楚了?” “对沈家小姐你是个什么看法?”宁氏之前以为文博武是被文战嵩劳什子的口头约捆绑住的,之后又不这么认为了,这么多年,文博武可没因着是爹娘就给过他们面子,谁都强迫不了他做事。 文博武直起身子,瞅了眼天色,语气有些沉,“之前就想看看能让爹记着的人家到底是个如何的,之后就觉得长得还不错……” 宁氏叹了口气,果真是那张脸的缘故,“沈家小姐在这事上也是个无辜的,女子名声最是重要,你可别因此轻看了她,明白吗?” 文博武不耐烦起来,闷闷答了声,出府去了,走出门文贵立即应了上来,冲自家少爷竖起大拇指,人沈小姐还没进门少爷就开始替她在夫人跟前博好感了,这招,妙。 第086章 平妻一事 来的路上宁氏就猜着文太夫人的意思了,进屋,不卑不亢地在桌前落座,目光落在文太夫人薄怒的脸上,“娘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宁氏和文太夫人平静相处了几十年,若非两人能忍早就闹起来了,前些年种种宁氏不觉得她做错了,至于文太夫人心里不舒坦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文太夫人不知晓宁氏想起了往事,拧着眉,问起外边的事情来,文博武和沈月浅明年就成亲了,亲事是铁板铮铮的事实,沈月浅名声不好,连累的是将军府,文太夫人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蹙眉问,“外边的事情怎么回事?” 宁氏也不与她绕弯子,将自己打听清楚的事如实说了,“娘既然问起我也就实话说吧,这事多打听一番就知晓是奎家在背后主使的,好在沈家那边是个沉得住气的,换作其他人,不知晓会不会找奎家闹一场,您不在京里,有件事还不清楚,央乐侯府太夫人去了,说留下什么遗言找沈家那位小姐报仇,央乐侯府太夫人那件事瞒得紧,也不是打听不出来,发生那种事还有脸面苟活于世,哪是个简单的人物,早前我觉着沈家那位小姐有两分手段,坐山观虎斗这招妙,今时想来只怕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沈家总共那么点人,谁还安然无恙的活着一眼就看出来了,奎家打着帮央乐侯世子说亲的名义,要央乐侯找沈家麻烦,央乐侯夫人被太夫人打压惯了,以己度人,那种玩阴的她是不屑的故而没答应,至于博武先和沈小姐有了私情,旁人不知晓博武的性子娘还不明白?真要有了私情早就往家里带了,哪还会三天两头往南山寺跑。” 为了文博武,宁氏可谓操碎了心,以为他会娶公主,担心他的性子吃了亏,和公主之间没戏了便再没什么能入他的眼了,好几次都快出家当和尚了,宁氏心里承认,即便文博武真和沈月浅早就有了私情她心里也是欢心的,比起寺庙,起码有人留得住她儿子不是? 文太夫人蹙着的眉松了松,奎家那边是她的错,抬眸望着神色还算平静的儿媳,叹了口气,“明日你陪我去一趟奎家,有的事还是说清楚了好,以免两家再闹出什么误会,至于外边的传言,让战嵩想法子封了口。” 经过这事,文太夫人觉着沈家是聪明的,要是跳出来和人辩驳才是辱没了身份,至于奎家,文太夫人和宁氏心照不宣,一圈下来,文太夫人脸有倦色,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提醒博武别闹得不愉快,沈家都不计较,我们也该沉得住气。” 宁氏神色如常地答了声好,心里却不太乐意,奎家这次的事过分,若非仗着文太夫人,敢如何嚣张跋扈吗?有的话是不敢和文太夫人说的,回到屋里和文战嵩抱怨,文战嵩心里倒高兴,劝宁氏,“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再怎么说无伤大雅。”况且,文博武那个臭小子确实早早和人有了私情,对方什么情形文战嵩不了解,他儿子一颗心是早就暗许给人家了,得知背后是奎静散播的流言,文战嵩难得没帮着妻子骂晚辈不懂事,反而夸赞了两句,“奎丫头平时看着文文静静的,不想还是个有眼光的。” 宁氏倪他眼,“什么眼光,小小年纪就拉帮结派胡乱编排人毁了人名声,当初幸得博武看不上她,真看上了娶回家,整日东家长西家短的,倒也不用做正事了。” 文战嵩心知妻子生气了,讪讪笑了两句,心想,等儿媳妇进门你看着你儿子的架势就知道是不是两人早就有点私情了,眼下是不敢说的,只得将文太夫人交代的事应承下来,“我明日吩咐下去,不敢有人乱说什么的,明日和娘去奎家将老二媳妇也带上吧,她一个新妇,多出去认识些人也是好的。” 宁氏没吭声,周淳玉性子温和,小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重要的事对二房三房的态度极为明确,不用她提醒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凡是交给她的,保管处理得滴水不漏寻不着丝毫错处,以上她还是很满意的。 文战嵩不见她答话,低头,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宁氏回过神,摇头道,“舅舅和舅母是个火爆脾气,明日去怕又要争论得面红耳赤,不带她去了。”文太夫人的意思明天少不得要好好说说话,周淳玉去看了奎家笑话,不说太夫人,她心里也觉着膈应。 文战嵩不明白其中弯弯绕绕,拉着宁氏叫门口的丫鬟进屋布棋,“让她跟着去吧,舅舅总觉着他家的姐儿天上有地上无的,老二媳妇处事是个稳妥的,她在,让舅舅自己比较比较,真出点事,还能帮着你和娘。” 宁氏不知道他打这个主意,犹豫片刻,斟酌地点了点头,两人一人执白棋,一人执黑棋,很快不说话,默默看着棋局沉思。 沈月浅再问玲霜外边事情的时候,外边已风平浪静了,沈月浅多少有些遗憾,每日靠着外边各种版本的乐子打发时间,如今乐子也没了,见玲霜仍旧闷闷不乐的,沈月浅好奇,“之前听了外边说的你心里不痛快,如今风平浪静怎么还是不高兴?” 玲霜端着桂妈妈做的杏仁紫米露,添了少许的冰块,清爽宜人,每日沈月浅都要吃上两碗,将东西搁在桌上,忿忿不平道,“之前传得有声有色,大少爷回京后立即鸦雀无声了,真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大少爷不过让文贵传句话出来那些人就不敢乱说了,之前不是摆明了欺负小姐没人撑腰是什么?要不惧大少爷威严继续嚼舌根我还能高看她们两眼,现在嘛,愈发看不起她们了。” “……”沈月浅哭笑不得,晶亮的眸子满是揶揄,“你跟在我身边也好些年了,前些时候怎不见你出来给我撑腰?” 玲霜一怔,反口就道,“能一样吗?”她不过是个奴婢,认打认卖,文大少爷可是正正经经的姑爷,女子有丈夫的疼爱才是最幸福的。 “怎么不一样了,都是护着我啊……”沈月浅这两日也是无聊了才起了逗玲霜的心思,玲霜拖着脑袋想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下次奴婢想法子,练好了口舌帮小姐顶回去。” “好啊,你可要用功了。”沈月浅倒不是真希望玲霜和那些人一般见识,玲霜的身份不同,真替她出头,指不定被别人随便寻着由头打得半死不活,上辈子,她身边的人皆太过凄惨,沈月浅想她们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嘴巴长在别人脸上,说几句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被利用的一群傻瓜,背后指使是谁都不清楚。 拿着勺子,一勺一勺舀着紫米露,入口即化,比冰镇的西瓜还要清爽,是凉食,妆娘子说吃多了对身子不好,每日顶多两碗,中午一碗,傍晚一碗,吃了这个饭吃得少了,冬日养的脸蛋尖了起来。 这边,周淳玉陪着宁氏文太夫人去了奎府,奎太夫人心虚,毕竟是她的意思,担心文太夫人上门询问此事,难得赔着十二个小心,对周淳玉也甚和颜悦色,还送了一对翡翠镯子,周淳玉想推辞,宁氏劝她,“既是舅祖母送的就收着吧。”翡翠镯子颜色纯正,温润晶亮,看得出奎太夫人是有数的,想借此示好呢。 文太夫人从法林寺带了点山里的野果子,卖相不太好,胜在味道不错,夏日人本就食欲不好,奎太夫人却连着吃了好几个,一是果子真的好吃,二是想缓解尴尬的气氛。 文太夫人哪看不出来?扫了眼屋内,故作疑惑,“怎不见奎家几位姐儿?”奎家有自己的家学,几位小姐少爷都在里边,从五岁进屋,女子十三岁开始说亲就不用去了,文太夫人嘴里问的自然就是满了十三岁的几位。 其中,奎太夫人最中意奎静,奎静温厚娇美,有几分姿色,又是长子的嫡女,做事还算沉稳,奎太夫人对她寄予厚望,故而,文太夫人一问奎太夫人就自动默认是问奎静了,笑道,“今早给我请安说要静心抄写佛经为我祈福,这时候,只怕在屋子里,你要是想见,这就让她过来。”奎太夫人不知晓奎静到处说沈月浅和文博武早有了首尾,文太夫人对下边的几个姐儿不错,奎太夫人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想奎静了,毕竟,若非有沈月浅,奎静可就是将军府的儿媳,如今,虽是不可能了,关系还在呢。 奎静早就知晓文太夫人会上门,故而想拿抄经书一事避开,不想躲不开,心中不免忐忑,问传话的丫鬟文太夫人面容可有异色,丫鬟一直在屋外伺候,哪看得见文太夫人,不知的摇了摇头,奎静心里没底,愈发忐忑不安了。 进了屋子,见周淳玉也在,周淳玉是沈月浅表姐她是清楚的,咬了咬唇,小碎步上前给文太夫人行礼,“姑祖母好。”接着,一一给宁氏周淳玉问好,奎太夫人满脸悦色,朝文太夫人道,“静姐儿是个好的,做事有分寸从来没让我和她娘操过心,你认识的人多,若有合适的人家还要望你在中间搭个桥,静姐儿日子好了,不会忘记你的。” 奎静听出来奎太夫人说的是自己的亲事,面色一红,娇羞地低下头去,文太夫人没接话,屋子里热,文太夫人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微微泛烫,下肚后不见凉爽反而更热了,搁下杯子,说明了来意,“静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如何我也略知一二,之前不在京里不知道京中出了事,回来谭嬷嬷与我说起我还不敢相信,将军府是辰屏侯府的亲事是众所周知的,谁编排她的不是就是损害将军府的名声,你和央乐侯府那点事我就不过问了,就想问问静姐儿,你可知京中传你表哥和你未来表嫂有私情一事?” 奎静脸色一白,手局促不安地搅着巾子,低头看着粉红色的鞋面,沈月浅传红色的衣衫好看,她也做了好几身红色的,桃粉的,桃红的,西瓜红的,玫红的,奎家没有针线房,请外边绣娘量体裁衣时绣娘还惊讶,觉着夏日穿红色太过打眼了,提议夹杂些清爽的颜色,被她一一回绝了,故而,此时,她身上的衣衫裙摆皆是桃红色,连鞋子也是。 她不回答,文太夫人也不急,招手让丫鬟换一杯冷点的茶,慢慢等着。 奎太夫人心里不悦,耐着性子没发作,“这事问静姐儿做什么,我也是清楚的,之前参加宴会,不少人都在传这件事的真假呢,博武博文去南山寺遇刺一事如果真是沈小姐欲擒故纵的把戏,你们娶回家倒真是福气了。” 支撑起大户人家门面的从来不是性子温顺良善无忧无虑的软性子的人,而是做事圆滑心机深沉的人,毕竟,当家主母主宰着后宅一切,后宅和男子前程息息相关,沈月浅真能找人向自己捅一刀在博武博文面前卖个好,可见是个能下狠手的,这种性子用得恰当,可是好事一桩,不过,多少人会忌惮就是了,能对自己下手如此狠绝,对别人,只怕更甚。 换作平日文太夫人定是赞同奎太夫人这番话的,将军府有今日和宁氏的性子息息相关,否则,光凭着她和太后的那点交情,不至于有将军府的今天,可眼下听在耳朵里怎么也不舒服,“博武博文遇刺一事满城皆知,之后京兆尹抓住凶手大家都是清楚的,如果真是她一个女子所为,图什么?我将军府不是要拿儿女亲事还恩情的人,据说当日沈夫人和那位小侯爷也在马车上,博武博文死了,为了灭口,在场的人只怕都有去无回,她救了博武博文不假,可也救了同去的一行人。” 文太夫人对沈月浅救博武博文一事并未放在心上,眼下被外边的人夸大其词就算了,为了报恩娶别人家的女儿,文太夫人自认为文家不至于拿不出那点银钱来。 奎太夫人悻悻一笑,文太夫人却再次望向奎静,奎静低着头不吭一声已说明了没有冤枉她,文太夫人脸色不太好道,“静姐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凡事多过过脑子,你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实则不知道人家在背地怎么笑话你呢,你祖母对你期望高,别让她失望才是。”对奎静,文太夫人生出股无力感,若非真喜欢文博武,哪会处处针对沈月浅,可沈月浅毕竟是将军府的儿媳,她自要维护她的脸面,“你未来表嫂性子是个好的,过几日我下帖子让她来将军府,你好好和她说说话,有什么误会一并说开了,她要是生气,我帮你训斥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文太夫人越说奎太夫人越不得劲了,以为文太夫人问她事来的,结果教训起静姐儿来了,奎太夫人出声打断道,“你说的什么还,静姐儿做事从没出过岔子,和你沈家小姐能有什么误会?你难得上门却来教训她,传出去,静姐儿还要不要名声了。” 她是奎静的祖母,纵然奎静做错了事也该她管,和文太夫人有什么事? 文太夫人瞥了眼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周淳玉,迟疑半晌,缓缓将奎静暗地败坏沈月浅名声的事说了,奎太夫人满脸不可置信,望向下边苍白着脸的奎静已然明白了一切,叹息道,都是文博武惹的祸啊。 “是我让静姐儿做的,也不怕你说,你哥一直想和你亲上加亲,战嵩那会是家里没有适龄的姐儿,好不容易看着博武博文长大了,你哥才有了这个心思,早些年和你提过你一直等着宫里的旨意,宫里歇了心思你也没拒绝我们就以为事情成了,谁知半路被截了道,静姐儿和博武青梅竹马,我们当长辈的乐见其成,如今成了这样子,别说她心里不痛快,就是你哥多少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着各自成家后早些年的兄妹情分生疏了,不亲上加亲,等我们老的一死,下边怕也不会怎么走动了,你哥是个念旧情的人你也知道,若非这样,哪会不顾脸面一直拖着让你答应?”奎太夫人你一番话说完,自己先哭了出来,就是奎静也红了眼眶,她对文博武是真心的,那么丰姿如仪硬朗伟岸的男子,怎么就突然喜欢上了别人?明明,她们才是青梅竹马。 文太夫人不料奎太夫人会哭,抿了口茶,心里隐隐透着烦躁,当时沈家那门亲事她怎么也不答应,其中文战嵩醉酒应下两人亲事一事她也不好当着周淳玉的面说给奎太夫人听,事关文战嵩脸面,文太夫人还是清楚的,不由得有些责怪宁氏,好好的,带周淳玉来做什么。 宁氏不动声色地坐在边上,嘴角扯出个嘲讽的弧度,奎太夫人一大把年纪竟学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了,不得不说,真是被逼到绝境了啊,也不出言相劝,只待奎太夫人自己哭够了停下来。 奎太夫人哭了两声,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心里突的有了法子,可宁氏和周淳玉在,她又不好开口,只朝奎静摆手,“我与你姑祖母说两句贴己话,你带着表婶娘和表嫂去你屋里坐坐。” 宁氏知道她没打好主意,盈盈起身,瞥了眼屋内陈设,淡淡道,“舅母,博武的性子您也听说一二,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否则,当初也不会一去军营就是好几年,得知他未来媳妇被人乱说,一直没个好脸……” 奎太夫人不明所以,文太夫人扭头倪了她一眼,宁氏是担心自己胡乱应下奎家什么请求要挟自己?自己的孙子自己清楚!眼下这事确实奎静做得不对,可还是那句话,奎静要是没对文博武用心思,犯得着出这种招吗? 宁氏话说到了,盈盈走了出去,周淳玉跟在身后,全程一句话也没说,便是回去路上,文太夫人问起她沈月浅的性子,周淳玉也沉默半晌才道,“表妹性子是个好的,回门那日见着她,她还说您性子好相处呢。” 文太夫人心情复杂,宁氏更是确信奎太夫人果真又提了什么要求,回到院子,丫鬟说大少爷和老爷在,宁氏瞥了眼天色,两人难得配合默契都在屋子里等着她。 进屋,文博武和文战嵩坐在窗边的桌前,文博武气宇轩昂,散漫地交叠着腿,手里把玩着白棋,贵气逼人,反观文战嵩,前倾着身子,目光专注地落在棋盘上,举棋不定,面容愁苦。 宁氏棋艺不精,可看两人神色输赢心中已有了分晓,走近一看,果然,白子将黑子围得水泄不通,好笑道,“老爷,无论走哪儿都输了,点了棋子,接着玩下一局吧。” 听到她的声音,文战嵩侧目瞄了一眼,横眉冷对,“怎么可能,我们刚下不到一盏茶功夫呢。” 文战嵩是武将,对这种浪费时间的棋子自是不喜欢的,有功夫下棋还不如去军营操练士兵,教他们如何在战场上多杀两个敌人保住小命,奈何有次参加宴会,被人嘲笑一通什么都不懂,堂堂大将军,头一回被一个醉鬼看不起,文战嵩便起了好胜的心思,诗词歌赋它是学不会了才捡了围棋学,一学不得了,比在战场上排兵布阵还要难,宁氏没事的时候他就想拉着宁氏玩两局,今日文博武在家,自然要拖住他,自己大儿子的本事他可是清楚的,文武双全,是个厉害的。 下了多少局他没算,前两局两人还能磨磨时间,他察觉到不对劲,直接放了狠话,“有多大的本事都拿出来,别赢了我还想着维护我那点面子,我的面子被你都丢光了。”想着文博武的亲事是怎么来的,他心里就悔恨交加,真不该白白便宜了这小子。 然后,基本就是早早的就到了这一步,他绞尽脑汁也找不着法子拖延时间了。 故而,宁氏一番话又让他没了脸,棋子一扔,心烦意乱道,“不玩了不玩了,明日再战。”文博武虽有职务,可是个闲职,比他可清闲多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让皇上赐他这个职位的。 文博武也不生气,将手里的棋子搁回去,起身朝宁氏道,“娘今个儿去了奎家,奎太夫人没刁难您吧?” 文战嵩眉毛一竖,总算有了光明正大发脾气的机会了,沉声道,“乱说什么,你舅祖母是那样的人吗?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宁氏不理会文战嵩,文博武从来是个冷清的,难得关心自己,当然要给面子,顺势而为道,“没,你舅祖母自知理亏,少有的和颜悦色,中途支走我,怕又和你祖母商量了什么事。” 文博武眸子深邃冰冷,若有所思道,“祖母心软,您才是难做人的。” 宁氏诧异文博武为她着想,文战嵩却不以为然,冷哼一声,警告文博武,“这事过了就算了,别闹得奎家和文家不愉快,毕竟你祖母还在呢?” 大儿子最是记仇,这次对方又触到他底线了,文战嵩担心文博武闹得两家没了情分。 宁氏觉着文战嵩莫名其妙,待要细问,文博武已作揖离开,宁氏让丫鬟进屋收拾棋盘,斥文战嵩,“博武做事自来知道分寸,他凶他做什么,况且本就是奎家做得不地道,沈家小姐虽没有过门毕竟是他未来的媳妇,还不允许他护着他媳妇了?” 文战嵩嘴角抽了抽,想说你儿子的本事你是不清楚,宁氏又倪他眼,和她在人前的端庄形象完全不同,“问你话呢,护着自己媳妇有错了?” 文战嵩忙摇头,“没错没错,我不是担心他做得过了吗?”文战嵩敢肯定,他要是点头说有错,今晚估计只有睡书房了,自己媳妇在下人面前贤良大方,善解人意,关起门来可不是好相与的。 见他摇头,宁氏心里才好受了,本以为因着这事文太夫人和奎家会疏远,文太夫人也有这个意思了,被奎太夫人一哭,关系又回到从前了,宁氏对文太夫人有微词,对奎家则是不喜欢了。 文博武下去交代了文贵两句,翌日,关于奎静背后给人穿小鞋的事就传开了,闺阁中的小姐脑子不笨,当初说沈月浅和文博武如何如何可不就是奎静,一时之间,关于奎静爱慕文博武的事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奎静大门都不敢出,给奎太夫人请安的时候大哭了一场,奎太夫人心里也不痛快,让人出去查,到底谁在背后败坏奎家的名声,很快有了结果,消息竟是将军府传出来的,奎太夫人整个人顿时不好了,想着文太夫人当着一面背着一面的性子,怒不可止,当下就找人出去封消息,奎家没有将军府的人脉,拿堵得住悠悠众口,奎太夫人心里认定了是文太夫人的意思,文家从来都是文太夫人说了算,宁氏管家,这么大的事文太夫人不点头,消息是漏不出来的,心里记恨上文太夫人了。 奎静身边的丫鬟婆子就没沈月浅身边的玲霜沉得住气了,出门与人争论起来,三两句就被人套出了话,满城哗然,原来,奎静将来会入将军府给文博武做平妻,玲霜被这事气了不轻,与沈月浅说起这事气得身子发抖,“不要脸,平妻还是个妾,奎家怎么能这样?”心里对文博武也不太满意了,若非文博武到处招惹人,奎静身边的人哪会说出这种话。 玲霜小心翼翼看着沈月浅神色,“小姐,奴婢接着奎家小姐才是早就和文大少爷有了私情呢,堂堂嫡小姐给人做平妻是多光耀门楣的事似的,闹得满城皆知……” 沈月浅扯了扯嘴角,再想装云淡风轻都是枉然,文博武的性子,平妻一事没有经过他同意是不会传出来的,奎静既然敢说,想必文博武早就知道了,心里不由得不痛快,安慰自己,以将军府的门槛,纵然奎静也会有姨娘进门的,不过奎静身份稍微高点罢了,装作和平常没差的样子,道,“奎家和将军府本就是亲戚,奎家小姐的身份当平妻却是低了。” 不见自家小姐反驳,玲霜心里打鼓,心知说错了话,有意说两句话补救,“您才是正经的主子,大少爷对你也是有情义的。”文博武对沈月浅的好大家有目共睹,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可玲霜仍为自己小姐感到忧伤,站了片刻,唉声叹气地退了出去,遇着玲珑进门,玲霜拉住她摇了摇头,小声将外边的事情说了,玲珑铃声呵她,“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大少爷对小姐多好你又不是没看见,我觉着平妻一事肯定是奎家小姐故意说出来膈应小姐的。” 文博武看沈月浅的眼神可是非卿不娶,哪怕将来这种感情变了,也不会再这时候就提出平妻的人选来。 周氏听着这事仍没理会,奎家想方设法不让她们舒坦,周氏偏要活得高兴,让下人对这事不必理会,一边暗暗给沈月浅买庄子,嫁妆已经差不多了,再买两个庄子铺子就好,周氏在庄子上下足了功夫要买一个大的,文博武给的三万两银子她准备倒是给沈月浅拿着傍身,丝毫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谁知,过了两日,奎家参加宴会,不少人打听平妻一事,奎太夫人默认了,周氏这才皱起了眉头,去院子看沈月浅,她表现得还算从容,丝毫没有伤心或难受,周氏心里不是滋味,沈月浅不当回事,她做娘的还是要提醒着点,可又不好表现得过了,“这门亲事你要是不想要的话,我们就退了……”和沈怀渊成亲后,沈怀渊洁身自爱,她私心里,希望沈月浅能遇着一个像沈怀渊那样视她如珍宝的男子,对文博武她心里是欢喜的,以为女儿找着了好的依靠,可眼下这平妻,周氏叹了口气,想起之前周淳玉和她说的话,拉着沈月浅的手,重复道,“你要是不想要这门亲了,我们就退了,找一个家世低一点的,一辈子不纳妾的人家如何?” 沈月浅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娘说什么呢?男子三妻四妾是正常,没有奎家小姐也会有别人,至少,我还是个正妻不是吗?”不是谁都有可能遇上像沈怀渊那样的男子的,沈月浅再三向周氏保证她真的没事,周氏才放了心。 路上和鲁妈妈说起这事也直摇头,“当初我是看上将军府的家世不假,浅姐儿年纪小不懂,身份高了旁人才不敢随意欺辱你,以前她爹在的时候还能护着他,她爹走后,她性子愈发沉稳我心里就更难受,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要不是被逼着成长,只怕她还是那个挽着我手臂撒娇的小女孩呢” 想起被逼出京的委屈,周氏觉得做谁家的媳妇都是不容易的,既然如此,何不找个家世教养好的?她以为文博武对沈月浅是不同的,原来,是她看错了。 “夫人,我总觉着大少爷不是那样的性子,莫不是错怪他了?”鲁妈妈不好说太多,文博武对沈月浅那维护的劲,可不像会纳妾的人。 沈月浅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没有丝毫反常,玲珑也没发现她有何不妥的地方,除了自家小姐沐浴的时间与往常长了许多,这晚也是,备好水,玲珑就退到门口,询问一句可需要伺候,得到一声不用后她就站在门边不动了。 沈月浅整个身子埋在桶里,温热的水她感受到的却是浑身冰凉,府里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的反应,她能有什么反应呢,上辈子那个人为了救她受万箭穿心而死,这辈子,不过是想多个人伺候他罢了。 胸口的呼吸渐渐急促,沈月浅猛地直起了身子,湿哒哒的脸看不出是水还是泪,这样真好,不用担心情绪被窥探了去,抓起水里的巾子盖子脸上,闭上眼,巾子上的水沿着脸颊滴落在桶里,渐渐有密集的趋势。 她想,要是上辈子文博武没有去边关,她和文博武会不会有可能,答案是不会的,不说那时候文博武没有娶她的心思,要一门亲事拉扯沈未远一把,刘氏虽然泼辣,可她拧不过宋子御,她要是嫁去了将军府,正妻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妾,将军府的门第,哪会伸手帮一个妾室的娘家人,更何况,有的事情,瞒得住宋子御和刘氏,却瞒不过将军府的太夫人。 设计宋子御之前,她的名声就坏了,一次沐浴,被不知从哪儿闯进来的小厮躲在窗户边看光了身子,虽然沈未远及时赶到将那人杖毙了,可当时府里是有人知道的,“阿浅,你放心,这事不会传出去的。” 那段时间沈月浅心思蹦得紧紧的,她拽着沈未远的手亲眼看着那名小厮断了气才敢松开,认定是薛氏和王氏派来坏她名声的,那时候,王氏已经开始帮她议亲了,相看的不是官家子弟,全是商户,给的聘礼十分丰厚,其中还有两位年纪都快五十了,那段时间她不敢闭上眼,害怕薛氏王氏还找了小厮来,那时候,窗外树影晃动她都觉着是个人,是薛氏找来坏她名声的人。 惶惶不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沈未远口中提起宋子御,她才孤注一掷设计了一出戏。 宋子御被她迷惑,刘氏拧不过他才让她做了正妻,同样的法子,用在文博武身上,凭着文太夫人和文大夫人的手段,自己只怕是早就死了。 或许,有的是冥冥中早已注定,她该庆幸,起码她还是个正妻,是将军府三媒六聘的大少夫人。 上辈子没拥有过爱情,这辈子没有也不该遗憾,她活着,她的亲弟弟和娘以后还有希望,比起上辈子为了一个不是亲哥而蹉跎一生,这辈子,她算得上是被上天眷顾了。 没什么好值得哭的,反复说着,可怎么也不敢睁开眼…… 第087章 提前预热 玲珑估摸着时辰,水差不多都凉了也没听到偏房传出动静,她担心沈月浅在里出了事,侧着身子,听了半晌才抬起手,轻轻叩响门,低声道,“小姐,还在吗?” 这几日,要说沈月浅反常莫过于这个时候了,平时洗头都是玲珑伺候,这几日谁都不让进了,某日早晨,玲珑给沈月浅梳头时发现后边黏成一团还是湿哒哒的,问沈月浅,沈月浅一言不发,只怕是夜里不等着干就径直睡了。 皓月当空,玲珑等了一会儿,又敲了两下。 这时候,里边传来沙哑的一声,“进。” 玲珑松了口气,推开门,月亮透过窗户洒下柔光,满室清冷,沈月浅整个身子还在木桶里,玲珑吓得不轻,“小姐,您是不是睡着了?”手伸进木桶,果真一片冰凉,小心翼翼打量着沈月浅眉眼,刚睡醒,脸稍稍些许的肿,眉眼一如既往的精致,可脸上没有一丝生气。 沈月浅浑浑噩噩想了许多事,猛地被敲门声中断才惊觉自己还在木桶里,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她不知晓在水里泡了多久,身子有些冰,走出木桶止不住地哆嗦了下,接过浴袍裹在身上又嫌弃太热了,擦干了身子,让玲珑拿旁边梨花木架子上的寝衣,由着玲珑给她擦头发,吩咐道,“待会去厨房熬碗姜汤,天儿虽热,在木桶泡了这般久身子还是容易着凉的。” 日子往前过,她不想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玲珑点头应下,但见沈月浅白皙的皮肤起了白色的褶子,心里暗暗难受,“是奴婢的过失,让小姐在里边睡着了。” 头发不滴水了,玲珑转身拿熏笼为沈月浅熏头发,顺便出门让丫鬟去厨房熬碗姜汤,担心沈月浅身子受不住,将屋子里的冰块拿走了一些,手里提着熏笼,将其搁在矮凳子上,扶着沈月浅坐下,一丝一丝理着她头发。 总觉得沈月浅这般样子是事出有因,自家小姐还是在意平妻一事的,玲珑心思一转,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她爹娘卖她换钱,她记忆里家里并非穷到卖儿女过活的地步,可她爹娘还是将她卖了。 那日,她娘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为她插了朵绢花,路上遇着同村去镇上的人,玲珑心里是欢喜的,第一次,她爹娘没有带着她哥哥而是带着她去镇上,和牛车上的小孩说话她嘴角一直噙着笑,大方地介绍她头上的绢花,进了镇,她爹将她交到人贩子手里时还和她说了两句话,玲珑一辈子都记得,“阿花啊,要听话,大家都喜欢听话的孩子。” 她乐呵呵的点头,谁知,她爹转身就走,她以为她爹娘是去购置货物去了,之后会来接她,可是,一天过去了,没有人,一个月过去了仍是不见人,然后她进了一处宅子,宅子里有管事姑姑,板着脸,教她怎么伺候人,那人告诉她以后爹娘会来找她,她心里已经没了期盼,记忆里的轮廓也渐渐模糊起来,午夜梦回,只依稀记得那座破败的院子,旁边有棵桃树,如此而已。 玲珑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沈月浅红了眼眶,“你会不会恨她们?”她也是上辈子后边才知晓玲珑的身世,也不知道玲珑有没有听她的话回去找她的父母。 “刚开始几年会,现在不恨了,夫人小姐对我好,我过得也舒坦,见的世面多了,总觉着她们能卖我一次也能卖我第二次,左右不过是这个结局,幸好让我遇见了小姐,一辈子待在您身边伺候就很好。”玲珑双手□□沈月浅发丝,细细按摩着她头皮,没有期待就不会有恨,况且,她是真心喜欢现在的生活。 “小姐心情可好些了?” 沈月浅一怔,眼眶愈发湿润,抿唇笑了笑,低喃道,“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比起许多人,我确实该知足了,玲珑,谢谢你。”她想起上辈子一直陪在她身边蹉跎了年华的玲珑,眼角氤氲的水雾渐渐汇聚成两行清泪,抬手擦了擦,缓缓道,“可还记得你家乡在哪儿?我陪你回去看看吧。”至少该让那些人后悔当初的决定。 “不用,左右不过是陈年往事罢了,我真的不觉得伤心了,小姐您好好的比什么都强。”玲珑弄好她的头发,门口的丫鬟禀告说姜汤来了,玲珑起身去门口端盘子,听沈月浅松了口气似的,“日子还长着,没什么好值得遗憾的。” 玲珑伺候着她喝了汤,附和道,“是啊,自怨自艾愁眉苦脸还是过日子,为何不让自己高兴些,大少爷纵然有了平妻,小姐您永远是明媒正娶的那位,等小少爷长大了,您在将军府站稳了脚跟,谁敢给您脸色瞧?” 沈月浅重新打量着玲珑,叹了口气,“不想你竟是如此心宽之人,说得对,谁都越不过去,我该知足了。我躺会,再拿些冰块来,屋子里太热了。” 玲珑称是,转身退出去时见门口站着一人,蹙了蹙眉,回眸,沈月浅阖着眼睑,并未发现有人来了,玲珑一直认为文博武和沈月浅是良配,眼下不尽然,大户人家要娶平妻要纳妾皆要等成亲后,文博武和沈月浅还没成事呢,平妻一事就闹得满城皆知了,迎上前,规矩地福了福身子,“大少爷,时辰不早了,有什么事还请明日再来。” 玲珑心里,沈月浅是她的主子,沈月浅好她好,沈月浅不好她也难受,故而,并未像往常睁只眼闭只眼你。 文博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平妻一事他也是刚回京才得知,生怕她想不开做出折磨自己的事情来,还未回将军府便转过来瞧她,没想她倒是心宽,或许,从未将他放在心里,所以对他是不是有平妻才不会介意,问鲁妈妈得知她这几日平静无澜,文博武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 听着她的声音,沈月浅睁开眼,为免玲珑整理好的头发散了,沈月浅维持这个姿势躺着,目光再无平日的依赖,沉静道,“文大少爷,时辰不早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好,什么话还是明天说吧。” 她以为她和文博武会有一个好的结局,重生后,许多事情皆不同了,文博武的性子也和记忆中的不同了不是吗?她要护住自己的名声,光明正大的嫁进文家,为了她娘和小七,不该再叫人拿住把柄了。 文博武脸色阴冷得可怕,仲夏的夜里,他眉目森然,眼底像是结了层冰霜,玲珑心里犯怵,仍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身前,嘴唇打着哆嗦,尽量让自己的话利索完整,“大少爷,天色已晚,前些日子京中的谣言才消下,还请您……” 话还没说完,就被不知从哪儿出来的文贵捂着嘴拽着手臂走了,玲珑拼死抵抗,可她一个女子,力气哪能比得上男子,不一会就被拖出了院子,耳边,文贵不停地解释,“玲珑姑娘,我家主子对你家小姐一片赤诚之心,平妻一事也是刚知晓的,你可别在沈小姐跟前乱说啊。” 军营出了事,主子一去就是好些天,好不容易今晚回来听说了此事急急忙赶来了,结果就听到玲珑和沈月浅的那番话,从小跟着主子,文贵清楚知晓这次主子是真的动怒了,他觉得主子心里宁肯沈小姐气得茶不思饭不想也不该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没有期盼就没有恨,他家主子做的一切都打水漂了吗。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沈月浅心里有些害怕,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着装,月白色的寝衣半遮半掩露出里边肚兜的绳子,沈月浅紧了紧衣衫,面上强装镇定,闭上眼,索性不去管他,她不说话,他总该会走的吧。 沈月浅心里想着事,听得旁边一阵动静,一股冷风蹭蹭往脖子里灌,夜里的风带着丝丝热气,沈月浅不至于以为文博武开了窗户,睁开眼,但见一双深邃的眸子,冷峻地望着自己,晦暗如深。 “你觉着平妻一事是我的意思?”文博武浑身疼得厉害,两世交付真心,她就这么看自己?若非来得巧合,竟不知她还是个满足的,将军府大少夫人的位子就让她满足了。 见他黑曜石的眸子好似一汪死潭,深不见底,棱角分明的脸尽是怒气,沈月浅不知他有何好生气的,扭过头,仍旧一声不吭,眼角又莫名的湿润。 平妻一事是不是他的意思有什么关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辈的意思谁敢拒绝,上辈子宋子御想娶平妻,这辈子文博武也是,或许就是她的命,她认了,为了还文博武一世恩情,哪怕他不喜欢自己,两人相敬如宾也好,消了上一世对他的愧疚,也好。 文博武心里跟针扎似的难受,伸手拧过她脸颊,见她眼角挂着晶莹,一时一怔,正欲抽回手,就听她说,“你高兴就好。” 你高兴就好,文博武的手不自主微微颤抖,两世了,她果真知道怎么做是对自己最好的报复,就在沈月浅以为他会松开的时候,身子一轻,天旋地转地被扔在床上。 褥子撤了,凉席一片冰冷,他动作生猛,随着她落在床上,还伴随着一声布料的撕裂声,沈月浅心里害怕,头晕目眩,头顶是文博武铁青的脸,眸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沈月浅缩了缩脖子,这样的文博武是陌生的,陌生得叫她害怕。 往墙角不停后退,他已一把抓过她,手分毫不差的盖在她胸前的柔软上,然后,手越过腋下,整个人被带了过去,他动作生硬,沈月浅胸口疼地厉害,面露痛苦,双唇打颤,“文博武,你要做什么?”眼里满是防备。 文博武固住她身子,开始解袍子,不知为何,他全身燥热得厉害,解开衣衫,露出宽阔的胸膛才低头看她,白皙的脖颈下,胸前柔软在松松垮垮的肚兜下呼之欲出,文博武心里存了一团火,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不叫我文大少爷了?” 说着,俯身往下,唇敏感的捕捉到两方柔软,沈月浅跌在床上,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如此孟浪的文博武,拳脚相踢,对方纹丝不动,反到感觉什么湿润润地贴着身子。 低头,脸色一红,他竟然隔着布料……此时,那里颜色明显略有不同,隐隐还看得见微微上翘的的形状,而某处蓄势待发地抵着她小腹,关于上辈子,那些可怕的记忆涌来…… 她皮肤白皙,文博武舍不得掐出红痕,隔着布料撩拨她,一只手却已伸进去,游移于她光滑的背部,在绳子打结处慢慢徘徊,好似这样才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夜空明亮,屋里燃着灯,将她的小脸照得愈发剔透莹润,惊觉她渐渐安静,文博武抬头看她,却见她脸上满是泪痕,如死人一般一动不动,文博武慌了神,直起身子,声音还带着情动的暗哑,理智回拢,人也清醒过来。 “别哭了。”文博武凑上去,动作轻柔地亲了亲她眼角的泪,心里满是无奈和痛苦,“罢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纵然她不信任他,以为他会有无数的莺莺燕燕,也算了。 沈月浅泪眼婆娑,卵足了劲咬上他宽阔的肩头,娶平妻的人明明是他,以后纳妾的明明是他,成人之美的明明是他,凭什么冲她发火。 文博武身子一颤,一动不动的抱着她,由着她咬。 嘴里蔓延出一股腥甜,沈月浅才渐渐松了力道,趴在他怀里,泪雨如下,她是真的想好好爱他,和他一辈子,可是忘记了,他还会有其他人,她私心里想要独占他,怎么可能。 文博武抱着她,以为她吓坏了,轻轻哄着,“不哭了,成亲前不动你。”想了想,平妻一事还是要解释一番,“这几日军营出了事,平妻我也不清楚,纵然你不在意和别人共用,我是在意不停换地方的,平妻一事子虚乌有,决定娶你,便只想一辈子陪着你好好过日子。” 文博武眼神渐渐放软,他生气不过是以为沈月浅该明白他的心思,哪怕表现出丝毫在意,他心里就不会觉得这么难受,手环着她腰肢,不由得叹了口气。 只听怀里沈月浅带着浓浓的鼻腔质问,“怎么子虚乌有了?奎太夫人都承认了。”若没这回事,奎太夫人为何会承认白白坏了奎静的名声,除非早就通过气了。 不料她揪着这个不放,文博武内心涌起强大的欢愉,如冰的眼底蒙上了一层暖意,推开她身子,专注地望着她,“你生气是因着这个?”不等沈月浅回答,又重重地将她按在怀里,声音不自主地带了颤音,“阿浅,真好……” 沈月浅觉得莫名,手拽着他手臂欲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了,沈月浅也不知事情怎地到这一步了,“放开。” “阿浅,再抱会。”他以为她不在意,上辈子她为了沈未远对自己有多狠,这辈子为了小七就能做出同样的事情来,文博武不想,不想她只为了那么个冰冷的正妻之位而看不到其他人的好,“阿浅,我就守着你,只有你,过一辈子。” 世上,他的阿浅只有一个,再多的人,都不会牵着他的情绪走了。 沈月浅趴在他肩头,吸了吸鼻子,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平妻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明日就不会有这事了。”文博武满心都是沈月浅在意她的喜悦,不介意多说点事情,“我祖母和奎太夫人偷偷定下的,并没有换庚帖,你别担心。” 沈月浅的心情很奇妙,原以为不会拥有的东西又落在了她身上,和失而复得不同,心情有丝微妙,双手环上他脖子,紧紧抱着他,她喜欢他,或许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多。 渐好的气氛,猛地一声喷嚏中断两人间的沉默,文博武才注意,沈月浅的衣衫一块两块的滑落至手腕,大片的肌肤敞在外边,而她胸前的湿润此时正贴在自己胸前,腹中小火又开始燃烧,文博武轻柔地将她放在席上,身子压了上去。 沈月浅一怔,伸手推他,刚才不觉得,现在胸前痛得厉害,不仅胸,后背也痛,他整个人趴在自己身上,手撑在她两侧,温热的呼吸交融,沈月浅红了脸,尤其,他还有意无意的蹭着她。 夏日的衣衫薄,那处的热度明显落在她大腿上,沈月浅红着脸提醒他,“你说过成亲前……” “我就过过瘾,你别动。”幻想了无数次的动作,她风姿卓绝,脸色红润的躺在他身下,若不做点什么,他怕是真的会死掉,沈月浅局促不安地一动不敢动,听着他的呼吸越来越厚重,沈月浅跟着脸色通红,不知过了过久,才感受到他身子软了下来,大腿间明显有股热流,沈月浅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又羞又恼,只听他贴着自己的耳朵,似喃喃自语道,“不缓解一次,真的就死了。” 等得太久,久到再也把持不住,在梦里肆意放纵的自己,再也分不清拥着她是不是梦了。 手滑落在她莹润的腰肢上,不不敢往上或往下,自制力再好不是对她的,缓解过来直起身子,见她月白色的寝裤间,奶白色的污渍明显,而自己,衣衫凌乱不堪,提好裤子,整理好衣衫才去衣柜里找她的衣衫,转过身,见她拿被子盖着,身子缱绻在床上,一双眼羞涩难挡的望着自己,不知为何,文博武有种成事的感觉。 掀开薄被,将衣衫递进去,“换了,衣衫给我拿出去扔了。” 沈月浅下意识地就要反驳,对上文博武不容置喙的目光,点了点头,“你去外边。” 文博武好笑的望着她,见她脸红得不能再红了,终究转过了身子,“这样可以了吧。” 沈月浅窝在被子里,待脱下寝裤后才惊觉,里边一条小裤子也是湿的,可文博武给她找来的裤子却没有里边穿的,盯着他颀长的背影,许久,沈月浅咬唇地将里边裤子也换后。 听着后边窸窸窣窣的声响,文博武心里一阵满足,明年这时候,便不用在意那些男女有别,她整个人都是他的,有什么不能看的?待后边安静下来,文博武才转过身子,衣衫凌乱地搭在床尾,文博武抬手探了探她额头,转而去开窗户,月光倾泻而下,将他的身形拉得更长。 沈月浅却皱眉,嗓音还没恢复,仍伴着哭腔,“关上窗户,我要休息了。” “你休息,待屋里味道散了我再关上。” 听着他的话,沈月浅才惊觉刚才后屋子里确实多了种味道,想明白那是什么,沈月浅愈发瑟缩着身子,不出声了。 没穿亵裤,沈月浅全身不舒坦,总觉得被子里有股风似的,露出个脑袋望着文博武,见他细心地整理她换下来的衣衫,商量道,“搁在那里,明日玲珑会想法子处理的。” 文博武叠好衣衫,手抓到不同于衣衫面料的亵裤时想到了什么,瞥了眼被子里的身子,眸子渐渐深沉,“确定要交给玲珑?”裤子上味道重,玲珑年纪不小了,估计是明白些的。 沈月浅回过神,脸色绯红,又闭上了嘴,倒没注意文博武拿着她的亵裤,若有所思。 闭上眼,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大亮,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沈月浅是被热醒的,睁开眼,盆子里的冰早已融化且没换新的,沈月浅往外叫了声,玲珑推门而入,手里抱着一盆冰,“小姐,您醒了?” 半夜玲珑就想着进屋给沈月浅换冰块,可文博武一直在,她不好进屋,天亮十分文博武才从自己小姐屋子里出来,故而,玲珑就拖到了现在,放好盆子,玲珑走到床前,出声询问,“小姐可是要起了?” 盯着盆里的冰块,沈月浅若有所思,文博武只怕是早上才离开的,“夫人和小少爷可来过了?” 玲珑摇头,“没,夫人身边的鲁妈妈来过,夫人约了舅夫人逛铺子,让您不用过去请安了。”边说着,玲珑边去衣柜替沈月浅找衣衫,沈月浅掀开被子下地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同,待穿上襦裙,褪下里边裤子时才察觉到,昨晚她明明没穿亵裤,而此时,腰上的绳子是怎么回事?想到某种可能,沈月浅脸颊一红。 玲珑见她不动了,蹲下身就要服侍她,被沈月浅制止了,气息略微不稳,“我自己来吧。”一句不提昨晚文博武来的事,倒是玲珑听文贵说起,心里隐隐知道,笑道,“今日一早,奴婢让玲霜探听消息去了,文大少爷一片痴心,奎家小姐不要脸的离间您和大少爷,千万别上当才是。” 沈月浅抬眸笑道,“昨晚你不是还安慰我有个正妻的位子就已十分好,怎的今日就换了语气,莫不是有人给了你好处?” “小姐说什么呢,奴婢不是觉着您伤心才那样安慰您的吗?琴瑟和谐,伉俪情深乃所有人心中所愿,可到底如愿的却是少数,奴婢瞅着,大少爷对您可谓是用了心思的。”玲珑做事稳重,说起好话来也一板一眼的,好似多正经的事似的。 临中午了,玲霜才从外边回来,步伐轻快,满面红光,进了屋子,先掏帕子擦了脸颊的汗水,嗅了嗅身上味道清爽后才凑到沈月浅跟前,语气得意,“小姐,您不知道外边可热闹了,奎家小姐还说什么平妻,今早,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个五十岁的老头子说奎家小姐和他私定了终生,嚷着还有信物为证,被奎家人告进了衙门。” 说到这,玲霜双眼泛着红光,继续道,“结果,那人真拿出了信物,是奎家小姐前些日子还带在手上的镯子,镯子是奎家小姐满月时奎太夫人送的,里侧刻着奎家小姐的闺名,那人反过来要官老爷为他做主,告奎家将他未来媳妇送人,衙门那边看热闹的人可多了。”玲霜不知晓昨晚文博武来一事,奎家名声算是坏了,奎家女子嫁不嫁得出去都不好说,做平妻更是不可能了。 沈月浅蹙眉,要说这事不是文博武做的她是不信的,奎静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文博武从外回来就赶上了,未免太巧了,不知为何,她心里却甜滋滋的,“这种事我们看看热闹就好,别凑上前被人搅了进去。” 玲霜深以为然,文家和奎家关系好,奎家小姐的事情闹开,奎太夫人暗指是文大夫人背后做的,去文家讨要说法了,这种时候和奎家沾上边可没好事,不过,奎家发生这种事,玲霜还是为自家主子高兴就是了。 而这时候的将军府,仲夏了,宁氏要查看各处庄子呈上来的上半年收益,还要核对账册,正是最忙的时候,二门婆子说奎家太夫人领着一群人来了她也不以为然,奎太夫人和文太夫人关系好,每回来都是去的文太夫人院子,故而宁氏吩咐领着人去文太夫人院子就是,丫鬟却说奎太夫人要见的是她,宁氏抬眸,“奎太夫人要见我?可说了什么事?” 丫鬟摇头,如实道,“身后跟着好些府里的夫人,奎太夫人脸色不对劲,不像是串门的……”像是来找人麻烦的,丫鬟顿了顿,终究没将话补充出来。 宁氏看着核对一半的账册,蹙眉道,“你去请二夫人三夫人去厅堂陪奎太夫人坐坐,我稍后就过去。”将军府有专门核对账册的先生,最后把关的是宁氏,为万无一失,宁氏每年都会认真核对一遍,眼下到一半,宁氏整理好账册,在账册上做下记号,回屋换了衣衫才去了前边,路上听身边的婆子说了外边的事,宁氏大致了解奎太夫人的来意了,愈发不想见她,当日去奎家她就察觉太夫人脸色不对,只怕就是因着这事,她不喜欢奎家不是一年两年了,对奎家的小姐自是看不上的,可碍着文太夫人的面从未表露过什么,奎家如今名声坏了,她心里乐见其成。 “你去太夫人院子和太夫人说一声。”毕竟是太夫人娘家,做得过了旁人只会说她的不是。 她走得慢,到厅堂的时候太夫人也来了,上前伸手搀扶着太夫人,故作疑惑道,“舅母说有事与我说,想着您和她好些日子没见过面了,这才请了您来。” 衙门那边那个死老头一口咬定奎静和他私定了终生,奎太夫人怒不可止,奎静什么性子她心里明白着,镯子确实是奎静的不假,可她自己什么时候不见的自己都不清楚,解释也无法张口,怀疑了一通,除了宁氏,真是找不着人了。 厅堂里坐着不少的人,宁氏扶着文太夫人在主座上坐下,朝奎太夫人道,“不知舅母来所谓何事?”礼数周全,奎太夫人一噎,不好当着文太夫人的面直接质问奎静的事,半才开口道,“之前和你娘说好了娶静姐儿为平妻,你可有什么想法?” 只要宁氏说不同意,接下来的话奎太夫人就好说了,谁知,宁氏识趣得很,“博武从小就是娘带着长大的,娘做什么决决定都是为了博武好。”意思是不反对。 文太夫人心里松了口气,若非奎太夫人说起年轻时情分,动之以情,她也不会答应平妻一事,说是平妻,不过比妾高那么一点罢了,奎静是正经的嫡女,传出去,没脸的还是奎家,耐不住奎太夫人请求她才不得已应下,这事并未和宁氏商量过,以为她会反对,没想着却随便她。 屋子里还有其他夫人,文太夫人心中疑惑,问奎太夫人来所谓何事,旁边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其中一位夫人直言道,“有人状告奎太夫人将他的妻子送进将军府做平妻,心中愤懑不平,奎太夫人说有人暗中陷害……”眼神意味不明地瞥了眼座上的宁氏,意思不言而喻。 文太夫人皱眉冷斥,“胡说什么,静姐儿还是养在闺中小姐,谁敢败坏她名声?”文太夫人毕竟是奎家出来的,这时候还想着保全奎家的名声,对夫人的眼神视而不见。 “文太夫人这般说我们自然是信的,奈何衙门那位老头子还拿着信物,镯子可是奎家小姐的跑不了……”夫人决心要看将军府和奎家的笑话,再次扬声道。 文太夫人面上凝重,倪了眼说话的妇人,视线暗含警告地略过坐在下边的裴氏,裴氏扯了扯嘴角,无辜地望着文太夫人。 “嫂子,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奎太夫人也没个好气,“还能怎么回事?一个老头子捡了静姐儿的镯子到处败坏静姐儿的名声说静姐儿和她有私情,事情都闹到衙门去了。”转而瞪着宁氏,“战嵩媳妇,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不乐意博武和静姐儿的事从中败坏……” 话还没说完,文太夫人重重摔了手里的杯盏,目光冷冽,“你胡说什么阿凝从进了我文家的门一直兢兢业业里外操持,嫂子怎么能这么说她?”文太夫人心里不喜欢宁氏是一回事,有人要坏她名声又是另一回事了,脸色十分难看道,“嫂子,我看你是糊涂了,谭嬷嬷,你出去探听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奎太夫人从未见文太夫人动过怒,一时之间也吓着了,这位小姑子可是常和宫里打交道的人,哪会是好相处的性子,可怜这么多年她才反应过来,愣神地望着文太夫人。 文太夫人是真生气了,之前奎家给沈家难堪,趁着她不在京里坏沈家小姐和文博武名声已让她不愉快,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好发作宁氏早就出手了,奎家不知道反省就算了,这次脏水竟直接泼到宁氏身上来了,文太夫人绝不容许有人坏了将军府名声。 厅堂针落可闻,谭嬷嬷很快就回来,凑到文太夫人耳边言简意赅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文太夫人蹙眉,这事中间肯定有幕后推手,奎太夫人处事的手段也让她无话可说,摆手,起身,眼神示意宁氏扶她回去,“这事乃奎家私事,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我们还不是衙门的人,嫂子好生回去处理吧。” 宁氏心里明白,经过这事,文太夫人是对奎家寒心了,瞥了眼还未回过神的奎太夫人以及奎家众人,吩咐身边的婆子,“来者是客,记得别断了茶,叫旁人以为我将军府是小气之人。”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看不出来文家是不愿意管奎家这事了,一时之间,纷纷起身告辞,奎太夫人知晓触了文太夫人逆鳞,悔不当初,可事情闹到了衙门,奎家虽在朝为官,刑部那边却是没人的。 再次听到奎静消息的时候,已经入冬了,奎家和那位的事闹了好几月落下帷幕,对这个结果,沈月浅震惊不已,向玲霜求证,“奎家真的将她嫁给了老头子?” 玲霜点头,说起这事也唏嘘不已,“小姐别以为是随随便便的老头子,之前奎家想将这事压下来,谁知道那个老头子还是举人出身呢,发妻和儿子相继过世,使得他一蹶不振,如今有了美娇娘,准备靠着奎家捞点事情做呢。” 想着奎静和一个老头子,沈月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088章 终于成亲 京中流言传得满天飞,过去半年了奎静的事还被人津津乐道,奎太夫人对她果真是好的,竟然真的替那个老头子谋了份差事,官职低,却表明奎家承认了他的身份,年过半百有了美娇娘不说,还挣得一份前程,不怪京中人不提。 “小姐,夫人说有事让您去一趟云锦苑。”玲霜整理好平时沈月浅喜欢穿的衣衫,悠悠一转,明日小姐就要和文大少爷成亲了,玲霜走到书架上,空落落的架子,不见了平时黄色和绿色的封皮,玲霜再清点好物件,确认万无一失后才退了出去,站在走廊上和玲珑说话,小姐到了嫁人的年纪,她们也不小了,忆起两日前夫人叫她们过去叮嘱的一番话,玲霜的眼里浮现出笑意,玲珑说得对,有安宁的日子过,不好高骛远,平平淡淡伺候小姐一辈子也挺好。 “玲珑,明日我们去将军府要不要先打听打听姑爷院子里的人?”沈月浅和文博武成亲,周氏让妆娘子桐娘子跟着一起,妆娘子身为管事姑姑,她们还是沈月浅身边的一等丫鬟,每个月月例涨三百文,还是侯府出她们的银子。 夫人担心她们起了其他心思她们心里清楚,可几人在沈月浅跟前伺候,将文博武和沈月浅的感情看在眼里,别说她们姿色平庸,纵然比沈月浅漂亮,文博武也不会多看一眼的,姨娘虽算得上半个主子,可论起来不如当丫鬟自在,进出没人约束,沈月浅性子又是个好的,更不会故意刁难她们,日子可比一些府里不受宠的小姐姨娘洒脱多了。 玲珑蹙了蹙眉,沉思道,“不用,姑爷院子的事姑爷会与主子说,我们听主子的吩咐就好,你去问问鲁妈妈,明日待客的糕点可都准备好了?各府给小姐的添妆可记录在册了?” 玲珑手里拿的是沈月浅的嫁妆单子,刚去库房将之前的盘点出来,要重新誊写一份给库房管事,玲珑也忙着,见玲霜没事似的才如此吩咐她。 天色暖和起来,府里张灯结彩,夕阳的余晖在喜庆洋洋的宅子了镀下一层金黄,周氏反复确认将手边的事情交代好了才敢在桌前落下,休息片刻。 “娘。”沈月浅进了屋子,见鲁妈妈从里边出来,心中疑惑,悄悄地指了指里边,这些日子周氏累得不轻,沈月浅担心她正在睡觉。 听着她声音,周氏抬眸,望向门口,沈月浅穿了身鹅黄色的小碎裙,凹凸有致的身姿带着些许俏皮,桃面粉腮,红唇微微张着,娇艳欲滴,心中不由得高兴,“来了,进屋,我有事与你说。” 周氏成亲的时候高氏给了她一本压箱底的册子,周氏本是想偷偷地塞给她,想起自己成亲时的窘态,还是觉着叫她来说一声比较好,“你随我进屋,有样东西给你。” 沈月浅不疑有他,上前撩起珠帘,侧着身子让周氏先过,周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的女儿不仅容貌出众,性子更是没话说,这样的闺女嫁去旁人家,不担忧是假的。 周氏让她先坐,自己去衣柜边的梨花木箱子里翻着,折身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红色方形锦盒,看盒子已经有些年头了,沈月浅水润的眼神闪过笑,开口打趣道,“不会是爹爹给我留了什么传家宝吧?” 周氏一怔,面色浮现一丝羞赧,瞪她一眼,“有传家宝也是留给小七的。”打开盒子,入眼是一片巾子,周氏顿了顿,说起文博武给她三万两银子的事,“博武对你好,之前那笔银子我给你,去了将军府打点的地方还多,眼下小七还小,府里没什么开销。”掀开巾子,上边果真是一叠银票。 沈月浅不知晓还有这茬,按住周氏的手,认真道,“娘给的嫁妆已经够多了,银子娘您留着,小七念书笔墨纸砚到处都是要银子的地方。”旁人不清楚侯府的家底,沈月浅大概是明白的,为了让她嫁得风光,周氏只怕将侯府的家底全掏空了,账房的现银没有百两,既是文博武孝敬周氏的,她没有收的道理。 “你清楚什么,越是大户人家,里边的弯弯绕绕越是多,下人们最是会见风使舵,妆娘子在后宅多年,有她提点着你我心里也安心,银子你拿着傍身,我也不在你身边了,要好生照顾好自己知道吗?”周氏接下来还有话要交代,忙掖了掖眼角,敛下情绪,将巾子里包裹的银票取出来。 沈月浅不接,“娘,您已经给了不少的银子了,这个是他孝顺您的,您收着就是了,我身边不差钱。”沈月浅将银票推回去,故作生气道,“娘,您女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您要不收银子女儿就不嫁了,谁知道您是不是想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不搭理女儿了呢?” 周氏一怔,眼眶微微泛红,十五岁的大姑娘嘟着嘴,一脸不乐意的样子非但不让人反感,更添了一分娇羞,周氏声音一哽,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就要嫁给别人了,可惜她爹却看不到这一刻,无奈地抽回手,不敢直视那汪水光潋滟的眸子,“你啊,是我肚子掉下来的一块肉,可不是泼出去就不管的水,银子你不收娘替你保管着,何时缺钱了,差人回来说一声。” 沈月浅不想提及不高兴的事,哽着情绪,点头,故作委屈地望着周氏,“娘说什么,我性子这么好,您女婿鼓着劲对我好还来不及呢,我怎么会缺银子,倒是小七的铺子,从沈家拿回来的一万多两银子我买了铺子,一边是我的一边是小七的,待会让玲珑将账册拿过来,分给小七,您替他管着,以后给他娶媳妇用。” “铺子是你的,你拿着就是了,等他娶媳妇还早着,娘会替他想法子。”周氏没过问过沈月浅的铺子,听余氏说起只怕盈利不少,女儿越能干,到了将军府旁人也会高看她一眼,当娘的也放心。 “不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点沈月浅很坚持,她大概算过了,这几年下来,可以分给小七差不多四万两左右,周氏拿着银子可以再给小七买两个地段好的铺子,不说还能赚多少钱,每年有些进项总归是好的。 周氏不与她继续计较,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巾子下边叠着一本册子,周氏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沈月浅看封皮还是崭新的,白色的封皮上镜花水月,不像是书也不像是账册,倒像是本画册。 果然,周氏解开了疑惑,“这是我和你爹成亲的时候你外祖母塞到我箱子下边的,成亲前两日忙也没来得及看,之后随意翻了翻,却是觉着晚了……”说到这,周氏脸不自然的爬上了红晕,第一晚,沈怀渊折腾得她全身疼,早上给王氏敬茶的时候双腿都颤着,自己就一个闺女,周氏担心她吃了苦,递给沈月浅,“上边说了许多事,今晚或者明晚之前你翻一翻,娘不会害你的。” 说着沈月浅就要翻开,却被周氏制止了,“小七快下学了,东西你收着,记着娘说的这件事就好。” 沈月浅挑了挑眉,“娘,不会里边塞着银票吧?” 周氏一噎,“想什么呢,娘真要给你银票岂会不和你说?”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周氏软声道,“去了将军府,要好好孝顺公婆,文太夫人之前对你就极好,想来不会为难你的,奎家那边的事,过去都过去了,真遇着了别绷着脸让旁人看了笑话。”女儿出嫁了,周氏总觉得还有许多话要说,到嘴边后自己又觉得絮絮叨叨了。 沈月浅动容,“娘,我心里都明白,不会给您丢脸的。” 母女两难得静下心来说会话,被突然跑进来的小七打断,五岁的小男孩穿了身竹青色的长袍,脸颊的婴儿肥褪去,举手投足自有了一份贵气,跑得急,冲过珠帘时,帘子哗啦啦的响动,后边跟着两条狗哈哈喘着粗气,周氏话说到一半,被打岔竟忘记要说什么了,只得转头狠狠倪着小七,“什么事慌慌张张,都五岁了,出门也这样会被别人笑话的。” 沈富,沈刀不敢入内,到了门口就停止不前了,跟着小少爷有一年多,小少爷性子好,哪怕夫人总说小少爷淘气,他们觉着小少爷是最懂事的,也就当着夫人和小姐的面稍微皮些,走出去便是夫子都常夸奖小少爷,听着屋里夫人又在训斥小少爷了,两人会心的对视一眼,站在门口不说话。 这几日府里客人络绎不绝,小七也知晓是沈月浅要成亲的缘故了,爬到沈月浅身上坐好,“姐姐,明日你去了将军府会常常回来看我和娘吗?”五岁了,他已经明白成亲大概的意思了,不会再像小时候说跟着一起嫁过去的话,心里却仍然舍不得,舍不得沈月浅嫁出去。 沈月浅整理好他飞舞的领子,搂着他粗壮的腰肢,笑道,“会的,姐姐会常回来看看小七课业做的怎么样了,姐姐不在,小七更要听娘的话知道吗?” “哦。”听着这句,小七又高兴起来,抬眸,见周氏偷偷抹泪,小七觉得莫名,“娘,您别哭,小七说了听话就会听话的,过些日子,之前答应您的事不是都做到了吗?” 周氏笑着点了点头,眼角还挂着晶莹,儿子比起女儿终究没那么贴心了,哪懂她此时心里的感受,“娘知道小七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今晚在娘院子用膳吧,桂妈妈做了好几样你爱吃的菜。” 一听吃的,小七双眼泛着红光,扭头朝外边大喊,“小刀,小刀,让桂妈妈上菜,我肚子饿了。” 被他一插科打诨,周氏心里好受了不少。 回到屋里,沈月浅让玲珑将周氏给的盒子收起来,想着沐浴后出来等头发干的时候看,谁知出来躺在椅子上竟然睡着了,只听耳边传来嘻嘻索索的脚步声,睁开眼,屋里已是灯火通明,身上盖着毯子,脖颈痛得厉害,“玲珑,什么时辰了?” 玲珑整理好梳妆盒子,听着沈月浅问话,轻声道,“时辰差不多了,奴婢拧巾子给您洗漱就得开始梳妆了。”架子上的水盆是刚端进来的热水,本该叫醒沈月浅的,玲珑担心头饰少了又清点了一遍,这才没叫醒她。 拧了巾子递给沈月浅,旁边抬着箱子出去的玲霜也进了屋子,“小姐醒了?奴婢这就叫桐娘子进屋。”梳妆本该是找专门负责装扮的婆子,沈月浅不计较,点了桐娘子的名,桐娘子和妆娘子不同,并非侯府的奴才,替沈月浅梳妆也说得过去。 擦了脸,簌了口,桐娘子已经站在铜镜前候着了,沈月浅的嫁衣繁复,她本就擅长女工,为自己绣的嫁衣更是彰显了她独具匠心的手上功夫,里层是娇艳的金丝牡丹软烟罗,逶迤拖地的大红色长裙,裙摆已金丝勾勒出富贵祥云图案,蔓延至腰际,祥云之上乃开得正艳的牡丹,花蕊镶有金色玉珠,玉珠上鸳鸯翩翩起舞,惟妙惟肖,黑色直发垂与两侧,宛若人间仙子,一眼即是前年。 屋子里鸦雀无声,便是近身伺候的玲珑玲霜早已见过这身嫁衣此时也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明眸皓齿,肤若凝脂,不描而黛不粉而饰。还是桐娘子先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扶着沈月浅坐下,认真仔细的梳理着头发。 这时候,院子里热闹起来,玲珑给玲霜使眼色,后者才回过神来,木讷地走到门边,笑盈盈道,“太夫人和舅夫人们来了。” 高氏余氏起得早,生怕错过了吉时,沈月浅没有哥哥,和周氏说了今日周寒轩背沈月浅出门,周氏为此还专门问过族里人的意思,他们自然乐意卖周氏这个面子,沈月浅嫁去的不是其他地方而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府,巴结还来不及,怎会有异议。 小高氏最先见着沈月浅装扮,惊呼道,“娘,您快看,咱浅姐儿真是美得没话说。”沈月浅本就生得好看,何况今日有意装扮了一番,高氏还欲呵斥小高氏两句,待看了沈月浅也没话说了。 桐娘子边梳头,边说着好话,不一会儿屋子里又来了人,周氏也过来了,外边天还没亮,周氏让人给沈月浅熬了碗燕窝,“阿浅先吃点东西,今日忙起来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呢。” 沈月浅听话的吃完了一碗,桐娘子梳头慢,沈月浅昏昏欲睡,可也不敢真的睡,只是觉得周围的说话声有些远,有些飘,不知过了多久,头上一沉,沈月浅猛地睁开眼,屋子里的烛火悉数吹灭,周氏拉着余氏的手不停地抹眼泪。 头上步摇重,沈月浅脑子彻底清醒过来,出声安慰周氏,“娘,您就当女儿换个地儿住,以后会常回来看您的。”屋子里皆是念念不舍的目光,沈月浅僵硬地扬起一抹笑,颤抖的红唇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待玲珑给她盖上大红色的方巾,若隐若现中,她眼角汇聚起了晶莹,这时候,外边想起了鞭炮声,周氏挣脱余氏的手上前拉着沈月浅,半晌,才低哑道,“你要照顾好自己,家里有娘在,别担心。” 沈月浅红着眼眶,忍了许久,才将眼角的泪憋了回去,点头,却未出声,上辈子出嫁的时候满府上下皆兴高采烈,就是沈未远也不曾流露过一丝不舍,周氏表现得明显,沈月浅想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了吧,哪怕成亲是喜事,搁父母心里也是种离愁。 没多久,小七冲了进来,扑到沈月浅怀里,紧紧拽着她的衣衫,满脸是泪的望着她,“姐姐,姐姐了,以后要回来看小七。”周氏见此情景终于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 “姐姐会回来看小七的,小七照顾好娘好不好?”沈月浅蹲下身,紧紧拥抱着这个五岁大的弟弟,他已明白再做任何挽留都留不住她了,再也不能任性说出当年的那些话语。 高氏拉过他,周寒轩站在门口,催促了两句,“小七,扶着你姐姐出来。”毕竟是女子闺房他不好入内,只有站在门边等候。 小七扶着她,待沈月浅走到门边,小七将腰间的银袋子取下递到沈月浅手里,哭泣道,“姐姐,里边装满了,给你。”之前对着周氏还能忍耐,听了小七的话她眼角的泪再也无法控制地滴落,银袋子比之前的要大许多,胀鼓得绳子都拉不住,露出里边的金叶子来,小七的手心不知是汗还是泪,湿哒哒的。 “姐姐,拿着,都是金子……”前几日看周氏算账册给沈月浅压箱底小七才知道,越是有钱,旁人越不敢欺负他的姐姐,他要将积攒的银子都交给沈月浅被周氏拒绝了,“你那点银子杯水车薪,自己留着出门的时候用,娘给姐姐准备好了的。” 他让鲁妈妈给他做了一个大的银袋子,都已装满了,算得上有很多了吧。 沈月浅不接,小七急了,抬起沈月浅的手,“姐姐拿着……”说完,见地上一滴一滴泪落在地上,晕染成一小片湿意,小七慌了神,愈发哭得厉害,“姐姐,别哭,别哭。”他知道,新娘子哭了不吉利的,不好的。 沈月浅吸了吸鼻子,身子颤抖得厉害,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滴一滴的泪好似屋檐的雨滴了,一滴一滴坠下,要在青色石板上汇出一片汪洋似的。 高氏在屋里听着动静,出来见着地上的痕迹吓得不轻,“我的浅姐儿,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这样子。”左右看了两眼,幸得没有文家的人,上前拉过小七,拽着他往屋里走,“别惹你姐姐难受了,快进屋啊……” 小七手里还拿着银袋子,身子往下沉要挣脱高氏的桎梏,嘴里喊着沈月浅,“姐姐,金子,金子,拿着。”嘴里哭得厉害,他明白,出了这道门,沈月浅就是别人家的了。 高氏年纪大了,一时不察被他挣脱出去,见他抱着沈月浅大腿,仰头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心里也跟着难受,沈月浅对小七如父如母,血缘里的亲情哪是这么容易割舍的。 小七固执的抱着她的腿,这时候,迎亲的人已经到了门口,又传来鞭炮声,周寒轩蹙眉,上前拉小七被他踢了一脚,“姐姐,姐姐,金子,金子。”是他拦着文博武得来的金子。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姐姐在府里不被人欺负,吴二说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银子,旁人就不敢欺负他的姐姐了,吴二说他的姐姐没有哥哥,成亲后日子会难熬,打架没有人帮她,什么事都有忍着,因为他的姐姐没有哥哥。 沈月浅终究泪雨如崩,弯腰抱着小七放声大哭,她的小七,什么都明白,往日不表露是怕她伤心,心里比谁都担忧她,近三个月问夫子的问题全是关于女子出嫁事宜的,没爹的孩子要学会自己坚强,她以为将小七护得好,她还是让他过早长大,懂得了人世间的艰辛。 姐弟两哭声大,余氏和小高氏也走了出来,余氏赶紧拉着两人进了屋,将门关上,小高氏也怕了,“我说浅姐儿,今日可别哭啊。”要是传出去了可觉得是不吉利的,文家那边也会不高兴。 小七搂着沈月浅的脖子,哭了一会,兀自抹了泪,鼻子还一抽一抽地,钻进巾子里,小心翼翼地替沈月浅擦了泪,“姐姐不哭了,小七在家等着你回来,夫子说两日后你就会回来的,小七等着你。” 沈月浅抱着他,原来她才是脆弱地,脆弱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有的东西上辈子不曾体会,这辈子不过是遵循自己的心意,孤单了一辈子,她将小七和周氏看做是她活下去的牵挂,她何尝不是她们的牵挂? 小高氏还欲上前劝,被余氏拉住了,这时候,除非沈月浅自己停了,否则出了门一眼就会被发现。 门口久久没等到人,文贵看了看时辰,着急起来,大少爷特意吩咐今日带的都是金叶子,哪怕是周家几位表弟,他往里边塞金叶子都没含糊,怎地还不见新娘子人影?凑到文博武身侧,压低了声音道,“主子,要不要让人进去催催。”错过了吉时就不好了。 “不用,等着就是。”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见周寒轩背着新娘出来,文贵皱着的眉头更深了,周寒轩身侧,小七牵着沈月浅小手,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文贵心里顿时明白了,上前索性将袋子里的金叶子全给了小七。 周寒轩将沈月浅放进轿子,叮嘱了文博武两句,既是他背着沈月浅出门,自然是以舅兄的身份,文博武一一应下,拱手离去时,红色喜服被一双白皙的小手拉住,他手里还拿着文贵刚给的钱袋子。 “博武哥哥,我把银子金子都给你,你不要欺负我姐姐好不好,以后小七还会努力挣钱孝顺你的。”说着,将袋子推给文博武。 文博武一怔,喜娘拉下轿子的帘子时他注意到里边的人拽紧了裙摆,心里明白为何耽搁了这么久,蹲下身,替小七擦去脸上的泪痕,耐心道,“博武哥哥会对小七姐姐好的,你放心吧,金子自己留着,两日后,博武哥哥带姐姐回来看你,陪你去郊外骑马好不好?你不是想要一匹马吗?博武哥哥给你选好了,小小的一匹马,你长大了他也长大了,好不好?” 文贵在旁边着急,随亲的官员也跟着急了起来,磨蹭了这么久已错过了吉时,再拖下去,真的晚了。 小七睁大眼,水雾朦胧的眸子看上去分外可怜,“真的吗?” “博武哥哥骗过小七吗?” 小七认真的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吴二说他知道很多相公醉了酒会回家打妻子,坏婆婆每天让媳妇去院子里跪着,吃饭的时候不准上桌子,等大家吃完了才准自己吃,成亲后日子一点都不好过,可是,文博武确实没有骗过他。 见他情绪平静下来,文博武捧着他的脸,温声道,“博武哥哥会照顾好小七姐姐的,要是博武哥哥说谎就遭天打雷劈受万箭穿心而死好不好?” 轿子里的沈月浅身子一颤,想阻止文博武已来不及,只小七略带沙哑的声音道,“不好,我不要你死,只要你好好对我姐姐。” 童言稚语,却让在场所有的人为之动容,家里边也曾嫁过女儿,或巴结讨好,或阿谀奉承,从未像一个孩子如此发至真心的祝福,哪怕你挫骨扬灰也不如她的幸福重要,这才是作为亲人眼中盼望的结果。 沈月浅眼角又有了湿意,握着小七给的银袋子,抬起了头。 “好,我听小七的,小七是主子,今日要帮着娘照顾客人,好不?”文博武顺着小七的头,声音仍然和煦。 小七心里的难受稍稍消了,“好,我看着你们走。” 文博武眨眼,不再迟疑地翻身上马,叮嘱小七站在边上,扬手,铺好鞭炮的小厮欢快的拿起火折子,点燃……接着,吹锣密鼓声中,迎亲的队伍渐渐远去。 小七回过神才发现,袋子里还有好多金叶子,周家几位表哥年纪都大了,忍不住打趣他,“小七表弟今日赚得衣钵满盆,表姐夫待你如此大方,对表姐自然也是不差的。” 小七不在意,旁边的沈富上前,“小少爷,小的替您收起来,别弄丢了。”纵观整个京城,怕只有将军府的赏银全部是金叶子了,这时候,旁边的周寒风惊呼起来,“算起来,我的都有二三十两银子了,小七表弟,你的还有多少?” 小高氏是庶女,钱财方便比不得余氏贾氏,耳濡目染,周寒风对银钱也极为敏感,平日,他随身带着的不超过二两银子,猛地有了二三十两,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小七多少还有些心不在焉,沈富收好袋子,周寒轩牵着他进了院子,遇着来府里吃酒的吴家人,吴二整日和小七上学下学,对侯府也十分熟悉了,见着小七,上前问他,“你有没有问过你姐姐是不是有个坏婆婆?” 周寒轩皱眉,半大的孩子他不好出声呵斥,尽管这样,声音仍旧死气沉沉的,“将军府大夫人知书达理,对晚辈甚好,吴少爷从哪儿听来的胡话?” 周寒轩长死板着脸,知晓他的人清楚他不是训斥,可吴二不懂,吓得身子哆嗦了下。小七上前,神情严肃道,“博武哥哥说了会照顾我姐姐的,他从来不骗我,还说要带我骑马呢。” 吴二不太相信,当着周寒轩的面不敢说什么,拉着小七走远了才问他,“那你眼睛怎么肿的?哭了?” 小七没否认,心情顿时跌落下来,“就是舍不得我姐姐,她都还没等我长大,我要是长大了,旁人就不敢欺负她了。” 吴二点头,搂着他肩,“没事,以后谁要是欺负你姐姐,我们一起教训他,你姐夫不是给了你很多银子吗,我们可以去外边买人,买人报仇也是可以的。” 小七抬眸,满脸不可置信,“还有这种法子吗?” “当然啦,法子还有很多,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吴二不喜欢上学,可吴家想和侯府交好,每日都将他和吴三送过来,武将家的孩子不用考科举,识字就行,所以,吴二课业没小七的多,整日最喜欢的就是去茶楼听人说书了,见小七仍旧一脸苦恼,他不解,“怎么了?” “早知道我就不将那个银袋子给我姐姐了,里边装满了的呢。”语气暗含惋惜,后边的沈富听得苦笑不得,若非一个银袋子,小姐也不会哭花了脸,错过了吉时。 轿子到将军府吉时已经过了,好在文家人沉得住气,面上丝毫不显慌乱。 在场的人翘首以盼,总算见着新娘子了,光是沈月浅一身派头,众人便恍然大悟,为何眼高手高的文博武同意这门亲事了,未露真容仿佛已露绝色容颜,举手投足皆似云中仙,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一时之间,在场人神色各异,见过沈月浅真容的忍不住想再看一眼,未见过的更是卵足了劲想一睹风采,可皆没能如愿。 待一声礼成落下,喜娘便扶着新娘子转去了离间,留下一抹倩影在众人心中徘徊,宫里的几位皇子也来了,想着早两年在庄子上遇着的人儿成了文博武媳妇,心里多少有些不服。 这些,都和沈月浅无关了。 朦胧中,她进了一间屋子,里边所有的皆是大红色,连地上铺的毯子都是鸳鸯戏水的花纹,接着,顺着丫鬟撩起的红珠帘入了里间,一座大红色的牡丹插屏后,红色的帷帐下大红色锦被叠得整整齐齐。 这时候,门外走近一妇人,三十左右的年纪,瓜子脸,柳叶眉,嘴角噙着浅浅的笑,腰间挂着大红色的荷包,想是为了喜庆,“大少夫人好,老奴是夫人院里的,还请您先坐会,老奴这就吩咐人上菜……” 沈月浅回以一个浅笑,床上洒满了红枣,桂圆,花生,莲子,她只敢小小的坐一边,不一会儿,丫鬟鱼贯而入,菜上齐的时候,文博武的身形出现在了门口。 沈月浅略微局促,紧了紧手里的银袋子,脑子迷迷糊糊的,身边的喜娘说什么她木讷地跟着照做,回过神来时,两人已喝完了合卺酒,喜帕什么时候撩起的她都没留意,只见他大手一挥,床上的莲子桂圆全被扶到了里侧。 “坐上去一些。”文博武眼里的沈月浅是惊艳动人的,杏眼水光闪闪,浅笑盈人,一眼,便让他再也挪不开眼,见她局促地握着手里的银袋子,文博武当然认出是谁给她的,轻轻盖在她手上,声音轻得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先替你收着,过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沈月浅红着脸,抿着娇艳欲滴的红唇,点了点头。 屋子里只有两人了,沈月浅仍紧张地手心冒汗,吃东西的时候基本他夹什么,她就吃什么,抬头时发现他碗里干干净净的,沈月浅不好意思,吞下嘴里的菜,清了清嗓子,道,“你也吃些。” 以往深邃暗沉的眸子此时尽是笑,“不急,外边还有人等着我,吃饱了,吃饱了,出去就没法子了。”五皇子怨念重得很,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他,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他也好好收拾他一番。 文博武既然如此说了,沈月浅就不再劝了,吃得差不多了,见帘外有身影晃动,沈月浅指了指帘子,“是不是文贵催你了?” 文博武纹丝不动,给沈月浅舀了一勺子汤,待她喝完了才起身准备离开,“待会二弟妹来陪你说话,头上的步摇卸了轻松些,玲珑玲霜就在外边,需要她们叫一声就是了。” 沈月浅点了点头,待他走到门边了才想起叮嘱他,不由得抬高了嗓音,“你少喝些。” 文博武步子一顿,往外倪了眼,待文贵退出去不见人影了他才回眸,笑道,“听娘子的。” 洞房花烛,等了这么久,怎么会舍得错过。 话落,已恣意转身大步往外去,速战速决,多腾点时间陪她才好。 第089章 上门找茬 整理好面容,帘子传来晃动,沈月浅扭头,周淳玉一身墨绿色衣衫,手里端着一个红色盘子走了进来,沈月浅微微一笑,“表姐来了?” 周淳玉暗暗打量着周淳玉,拜堂时满堂惊艳,真若见了这张脸,内心震撼会更甚吧,周淳玉怔神时,沈月浅已走到了她跟前,晃着手笑道,“表姐怎地了,不认识我了?” 反应过来,周淳玉微微失笑,“平日都知晓你长得好看,到了今日,更是将京城多少人比了下去,等着吧,明日就该传将军府的新娘子如何国色天香了。” 瞥了眼桌上的碗筷,周淳玉笑意更深了,“我还担心你肚子饿,给你弄了碗粥,吃过了就好。”按理说周淳玉是沈月浅表姐,该去侯府为她送嫁才是,可她嫁进将军府是将军府的人,和文博文商量一番,终究留了下来。 沈月浅已换好衣衫,身上穿得是大红色牡丹服,小脸精致,眉目如画,沈月浅拉着周淳玉在旁边坐下,心里疑惑,“怎么不见将军府的人?”将军府管家的是宁氏,下边还有二房三房,庶子庶女多,她都备好了银袋子等着,却不见人来。 周淳玉瞥了眼窗外开得正盛的花儿,感慨万千,她和文博文成亲那日,二房三房的几位小姐来屋子里陪她说过话的,语气上对她礼貌客气,表情多少仍是鄙夷的,觉着她配不上文博文,她心里倒没觉得有多难受,比起文博武对沈月浅做的,心里就有些失落了,解释道,“大哥担心你身子累着了,让所有人都不准来打扰你休息。” 昨日一家人一起用晚膳时文博武提出不准进他的屋子时,还惹得二房的几位堂妹心里不痛快,可文博武性子冷,说了谁都不敢不从,进来时遇着齐氏裴氏在院子门口被婆子拦下来了,文博武丝毫不忌讳长辈,她进来时,两人瞪着自己看了好几眼。 沈月浅没听出文博武对她的维护,一脸不解道,“今日起得早,其余没什么累人的,他那般说会不会得罪人?” “表妹担心什么,大哥在府里的作风向来说一不二,谁都不敢忤逆的。”周淳玉见过文博武和沈月浅的相处,和在府里的表现真是天差地别,就是她,都不敢贸然和文博武说话,文博武的眼神太冷,让人心里不自主地感觉到害怕,关起门和文博文说的时候,文博文笑话她,可她看得出文博文心里也是怕这位哥哥的。 沈月浅听她一说不尽然,也不纠结这个话,想起余氏让她转达周淳玉的话,“大舅母心里担心你,让你别压力过大了,孩子也是要看缘分的,不然我让妆娘子再给你把把脉?” 周淳玉和文博文成亲这么长时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余氏心里急得不行,拉着周氏跑南山寺都跑了好几趟了,之前妆娘子给周淳玉把过脉说她肚子没问题,怎的会一直怀不上,余氏有些话避着她,沈月浅也听到一些,准备往周淳玉身边塞两个老实本分的丫鬟,生了孩子过继到周淳玉名下,先保住她的位子再说。 不过后边这事沈月浅不好开口了,待余氏亲自和周淳玉说吧。 听着这话,周淳玉苦了脸,宁氏文太夫人嘴里不催,可目光偶尔有意无意地扫过她肚子,周淳玉感觉得到,蹙眉道,“不然再让妆娘子给我看看吧,再下去,我也不住如何面对了。” 沈月浅当即就要让妆娘子进屋,被周淳玉拉住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要闹出什么动静才好。”沈月浅和文博武拜堂错过了吉时,宁氏心里隐隐不悦让人出去问了,问清楚了只怕要责怪一番的。 时间过得快,傍晚时,门口有婆子敲门,撤走了桌上的碗筷,重新换了吃食,沈月浅拉着周淳玉一起用膳,被周淳玉拒绝了,周淳玉摆手,笑得不怀好意,“不知何时大哥会回来,我可不敢留下。” 话完,人已走了出去,院门口,齐氏和裴氏又来了,“出来了?你大哥回来没?”齐氏和裴氏心里打什么主意周淳玉不知道,终归不会是好事就是了,摇了摇头,“前边宴席又开始了,二婶三婶不过去?” 齐氏凑上前,贴在她耳朵边小声道,“拜堂时候错过了吉时,太夫人心里不欢喜,找人去问,你有没有问问你大嫂怎么回事?刚才宫里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光是绫罗绸缎都有两箱子呢,要宫里知晓你大嫂耽搁错过了吉时,只怕是要生气的。” 周淳玉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面上不显,“有这回事?我竟是没有听说,太夫人既然打听到了消息,怎么做心里有数,二婶要是想知晓缘由,问问太夫人不就清楚了?” 齐氏一僵,她当然知道为何错过了吉时,文太夫人派身边婆子传话的时候她顺便派了人去打听,没想到沈月浅竟敢在今日抱着娘家人哭,新娘子落泪对夫家可极不好,文太夫人知晓也有半日了,却一直没透露怎么个处置法,心本就偏着大房,如今又要开始偏着大儿媳妇吗?齐氏抽了抽嘴角,讪讪道,“你大嫂在闺阁中和你就是表姐妹以为你们无话不谈,这不想着问你更快些吗?” 周淳玉不接话,朝旁边不吱声的裴氏道,“三婶,我还有点事请教我妹妹,她可在院子里?” 裴氏盈盈一笑,声音娇柔细腻,“在的,你去就是了。” 周淳玉便没理会齐氏径直走了,惹得齐氏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呸了声道,“真当将军府是博文的了?装什么姐妹情深,过些日子就知道谁是府里最受宠的了,有后悔的时候。” 裴氏劝她,“二嫂,这些话烂在肚子里就好,娘和大嫂听着了心里该不高兴了。”裴氏嫁进将军府多年,看得比齐氏更多,文战嵩毕竟是太夫人的亲生儿子,他们二房三房是怎么都比不上的,得罪了大房也是给自己添麻烦罢了。 齐氏回过神,左右看了两眼,除去院门口的丫鬟是沈月浅带来的,其他都是她和裴氏的人,瞪了那两名丫鬟一眼,扯着裴氏袖子往太夫人院子里走,“算了,今日是见不着新娘子了,我们去太夫人院子坐坐,江太夫人和五公主也来了,多露露脸终究是好的。” 沈月浅不知晓外边发生的事,待丫鬟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了,她朝外叫了声玲珑,玲珑应声而入,规矩的行了礼,“小姐……”话刚出口就惊觉不妥,立即改了口,“夫人……” “昨日让你收起来的盒子,将里边的书找出来我翻翻。”周氏千叮咛万嘱咐,昨晚忘记了,现在看应该还来得及吧。 接过书,沈月浅想起一事,“你去问问厨房可备了醒酒汤,没有的话给大少爷备一碗,多的别吩咐。”毕竟她是新来的,文博武没将院子交给她管之前不好过多的插手。 玲珑称是退下,到帘子边听到咦的声,不由得抬眸,沈月浅红着脸,一脸娇羞的望着手里的画册,她不明所以,“夫人,可还有吩咐?” 沈月浅不成想周氏给的是如此羞人的东西,没忍住羞得出了声,见玲珑候在门口等着,脸色更红了,“无事,下去吧。” 比起上辈子薛氏随手打发的册子,这个上边画得更清晰,甚至连羞人的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上边是图画,下边是文字,光是看着这一幕,沈月浅就心跳加速,翻了一夜满脸通红,偷偷瞥了眼帘子和窗户,搁下画册,将帘子放下,管好窗户后重新回到床上,收拾好床上的东西才合身躺下去,她害怕被人撞见,掀开被子盖着,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看。 其中一夜讲了成亲当晚如何缓解疼痛的,沈月浅不太信,第一晚怎么都该是痛的,可不由自主地暗自比划了位子,在心里暗暗记着,越往后翻,画风越大胆,沈月浅心咚咚跳个不停,眼睛在画册上,心思却在屋外,丁点的脚步声就让她将书阖起来,屏气凝神听外边动静,确认是丫鬟说话后再偷偷地回到被窝,接着看。 于是,当明显不同于屋外丫鬟的脚步声传来时,沈月浅当即阖上书塞进被窝里,转过身子看,玲珑玲霜扶着文博武,后者醉醺醺的眯着眼!脚步踉跄,沈月浅忙起身下床,上前扶着文博武,一边吩咐玲珑将醒酒汤端来一边让玲霜掌灯。 酒味重,沈月浅蹙了蹙眉,扶着他坐在床上,弯腰脱他的鞋子,也不知他听得见不,低声道,“喝了汤洗漱后再睡。” 玲珑端着汤进屋的时候,玲霜已将屋内的灯全部点燃,沈月浅接过盘子才让她们退下,拿起汤碗,正发愁怎么喂文博武喝下时,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眼神清明透彻,哪有本分醉意。 “你装的?”沈月浅拆穿他道。 文博武不以为然,五皇子那点酒量还想和他拼,不给点颜色瞧瞧大家只怕忘记他是什么性子的人了,想起他走的时候一桌子人七倒八歪趴在一边吐的场景,眼里就满是笑,对上沈月浅的笑脸,笑渐渐扩大开来,让沈月浅失了神。 “喝点醒酒汤簌簌口也好。”文博武朝她招手,沈月浅木然地上前递给他,见他跟喝酒似的一饮而尽,沈月浅跟着笑了起来,“慢点,你们从中午喝到现在?”沈月浅暗暗算着时辰,惊讶与文博武的酒量竟然如此之大,宴席上,文博武是新郎官,旁人敬酒,多是存了灌醉他的心思,几个时辰竟然他还清醒着,目光不由得落在他大红色喜服的肚子上。 文博武知道她想什么,真要喝几个时辰的酒,不说醉不醉,肚子就装不下了,笑着解释,“男人说的喝酒多半还有其他事,并非纯粹的喝酒,可见过二弟妹了?” 沈月浅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嘴里的二弟妹指的是周淳玉,“表姐来过了,只是不见堂妹们,说是你的意思?”念及文博武对周淳玉的称呼,周淳玉念及比文博武小他叫一声二弟妹还好,她比周淳玉小叫一声二弟妹心里总归别扭,不由得苦着脸,低喃道,“以后我怎么叫我表姐啊……” 佳人本就生得好,蹙着眉更添了丝柔弱,文博武拉着她的手一带,就将她圈进了怀里,凑在她嘴边吹气,“妇嫁从夫,以后还是要叫一声二弟妹的,私下无人的时候称呼一声表姐就好了。” 男子的怀抱坚实有力,温热的气息伴着浓浓的酒味拂过耳根,全身闪过一阵酥麻,跟着身子软了下来,气息不稳道,“别闹,还有丫鬟呢。”伴随着话声落下,文博武松了手里的力道,朝外吩咐了两句,顿时,门边的丫鬟婆子瞬间红着脸退出了院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好意思地做其他事去了。 “好了,现在无人打扰了,娘子。”文博武声音低沉,目光悠悠地落在沈月浅大片脖颈间,顺着往下,隐隐看得见贴着自己胸口的线条,文博武呼吸一滞,手探向她领口,声音沙哑得让沈月浅红了脸,“睡觉吧。” *一刻值千金,他是真等不及了。 沈月浅伸手直起身子放帘帐,双手却被他固定住,探向一团火热,“它都等不及了,别管帘帐了。” 文博武不再压抑,就着她的手解开自己的袍子,一只手往后搂着她腰肢不容她退缩,她闭着眼,睫毛扑闪的模样十分有趣,文博武加快了动作,很快,他已坦诚着身子,而她,穿戴整洁。 上辈子没成过亲,文博武不知晓怎么算水到渠成,眼下,只想依着本心做他想做的,于是,他捧着她的小脸凑了上去,四唇相对,感觉她身子颤得厉害,通红的小脸仿佛能拧出蜜似的,“睁开眼,看看我。” 沈月浅睫毛微微上翘,眼里是他精致如画的眼,见他漆黑的瞳仁是自己的脸,沈月浅羞得往后闪躲,稳着她后脑勺的手一动不动,四目对视,沈月浅先移开了脸,手撑着他胸口,似乎能感觉他喷薄有力的心跳,以及明显的震动。 文博武的手往前,停在一处浑圆上,沈月浅发育得好,他手掌已不能满握,指缝间,软弱变了形,手顺着衣衫探向里侧,冰凉的指腹被温暖包裹,流连忘返,再难自持,快速地卸下衣料间的隔阂,她比他想象中要白,要好看,光洁的手臂,纤细的腰肢,凹凸有致的线条,文博武呼吸一滞,心蠢蠢欲动得厉害,不由得倾身往下,嘴唇贴在水润的娇蕊间,哑了嗓音,“我来了。” “博武……”突然的刺痛消了一室迤逦,痛得沈月浅杏眼蒙上了水雾,“痛……” 文博武也不好受,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她,他以为红着脸满脸羞涩能转移她注意才沉了身子,眼下,正卡在关口不上不下的地步,他放软了声音,唇移至她眼角,渐渐往下,凑到她耳边吹气,只带她软了身子让他进去,手流转与散着光泽的浑圆上。 沈月浅在他的手下身子阵阵战栗,不自主地弓着身子,微微睁开眼,他黑玉般的眸子里似有跳跃的光火,她狠下心,伸手搂着他,凑到他耳边,没来得及张嘴,他已沉根没入…… “阿浅,等不及了……”他已等不及她接受他的时刻…… 暖香四溢,伴着一声尖细柔弱的哭诉,断断续续夹杂着女子的求饶声,男子的轻哄喘息声,大半个时辰屋内才安静下来,之后,尽是男子的讨好声了。 还未从余韵中恢复,听着耳边男子的声音,沈月浅累得睁不开眼,无力地抬起手,光滑硬实的肩膀让她不得不回味刚才两人发生了什么,声音带着哭后浓浓的鼻音,“放帘帐……” “好。” 感觉眼前暗了下来,旁边的文博武好似没有睡意,沈月浅翻了身子,嘟哝了句睡觉,想离开火热的怀抱,却被他拉了回去,“抱着你睡。”极致的欢愉让文博武意犹未尽,可她哭得厉害,定痛得不轻。 伸出的手摸着一处凉的物件,文博武眸光冷了下来,见是一本画册后,冷意才渐渐散去,翻了两页,又来了兴致。 半梦半醒的沈月浅被折腾得睁开眼,杏眼水漾而迷离,指责头顶不知疲倦的男子,“你说了……只一次就好的。”文博武太过强大,沈月浅全身痛得厉害。 “听话,试试这个,上边说了不会痛,要是痛我立马停止好不好?”沈月浅顺着他的目光侧脸一瞧,红润的脸愈发红了,掀起被子蒙住脸,真的没法见人了,踢着拳脚以示抗议,却不知她愈是这样,两人愈是亲密无间。 文博武拿开她脸上的被子,继续动作的时候不忘安慰她,“书上说的对,你都不像刚才那般哭了。”刚才沈月浅哭得多厉害他是见着了,此时眼角虽挂着脸,脸上却不见痛苦的神色,文博武心中欢喜,搂着她,劲儿愈发大了。 缠着她,快天亮的时候才歇下。 玲珑几人一直在外边,眼瞅着给太夫人大夫人敬茶的时辰到了,屋子里还没动静,和妆娘子一商量,哪怕文博武交代过不准踏入院子她也顾不着了,匆匆忙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提醒道,“夫人,该起了,待会要去给太夫人大夫人敬茶呢。” 文博武睁开眼,见沈月浅睫毛上的泪花还没干呢,床前的红蜡已燃到了尽头,散着丝丝亮光,文博武也知昨晚过了,见床上的人儿还没动静,朝外道,“和大夫人说声,我昨晚醉酒身子不舒服,醒了带少夫人过去敬茶。” 门口的玲珑心惊,成亲第二日大少爷身子就不舒坦,说出去也是少夫人的过,急得团团转,还是妆娘子叩响了门,声音凝重严肃,“大少爷!请少夫人说句话。” 文博武也觉着自己的借口拙劣了,新妇给公婆敬茶是正事,传出去只会坏了沈月浅的名声,心里悔不当初,早知这样的情形,昨晚怎么着都会忍着,小声叫了两声沈月浅,“阿浅,阿浅,醒醒,待会再睡。” 听着他声音,沈月浅下意识地又哭了起来,声音哑得不像话,“你说过一次的,不来,好不好……” “……”文博武见她惺忪着眼听着他声音哭得如此厉害,心跟着一疼,“好,不来了,不来了。”轻轻将她泪湿的头发顺好,自己率先起身,床上狼狈不堪,燃着熏香那股味道也重得厉害,见她睁了眼,文博武迅速套好衣服裤子,朝外吩咐了声备水,抱着泪眼婆娑的沈月浅转去了偏房,让玲珑玲霜进屋收拾屋子。 他身边一直是文贵伺候着,沈月浅进了府,小厮再进他屋子就不妥了,没让人伺候,待给沈月浅擦洗身子时,文博武心更是揪得疼,全身上下到处是青青紫紫的颜色,那处更是红肿不堪,沈月浅依偎在他怀里都在瑟瑟发抖,文博武吻着她的脸,“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玲珑玲霜进了屋子,低头整理床上的被子褥子不敢言语,小脸红通通地,尤其在一片湿润的奶白色污渍下,玲珑更是看都不敢看就将被子裹了起来,妆娘子目光却是一沉,在角落里捡起元帕,朝外让玲芍将她昨晚炖的汤端来,大少爷不懂节制,少夫人又是个软性子,汤对少夫人估计都没效了。 妆娘子说得不差,文博武抱着沈月浅出来的时候床上收拾得差不多了,文博武放下沈月浅,双脚还未全沾地,沈月浅的身子就直直往下软去,文博武忙伸手搂住,听她又哭了起来,手无力地揪着他胸前的衣衫抱怨,“都是你,都是你,敬茶的时候怎么办?” 玲珑玲芍眼观鼻鼻观心,妆娘子蹙着的眉更深了。 文博武自知理亏,不停地说着软话,见玲雾拿着衣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文博武抱着沈月浅躺在窗边的软榻上,“给少夫人换身素色的衣衫,我去去就回。” 文博武从屏风上取了件衣衫披在身上就往外走,院子里都是沈月浅身边的人,天刚刚亮,院里景色还不太清晰,走到一处拱门前,见文贵果真站在边上,“文贵,有件事你马上去做……” 文贵听着文博武的声音响起吓了一跳,待听清楚所谓何事后,文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可文博武已转身回去了,文贵小声嘀咕了两句,身形很快消失在宅子里。 回到屋里,沈月浅已穿好了衣衫,不过仍是艳红色襦裙,新妇刚进府确实要穿艳丽的颜色,文博武叹了口气,见她焦急地想要站在地上,奈何数次未果,文博武上前扶着她,一脸歉意,“待会有事要出门一趟,下午回来的时候再敬茶吧。” 沈月浅只当他说的浑话,加之心里有气,推开他的手,文博武却拉着她不放,“别闹,我松了手你又该摔倒了。”两人旁若无人的蜜里调油,旁边妆娘子拧眉,顾不得尊卑,提醒文博武道,“大少爷快收拾一番,让玲芍伺候少夫人,敬茶不能晚了。” 文太夫人和太后关系好,定是十分注重规矩的,宁氏乃宁国侯府嫡女,从小耳濡目染,敬茶一事哪能耽搁,可少夫人眼下的情形,别说走路,站都站不稳,这点确实难做。 文博武知晓现在说什沈月浅都是不会信的,自己去屏风里边整理好衣衫,然后接过玲珑端来的茶,簌了口,之后亲自服侍沈月浅,见她坐在椅子上面露痛色,抱着她,只让玲珑随意给她盘了个发髻,这时候,宫里的太监已过了二门,文贵在屋外禀告,声音洪亮如钟,“大少爷,宫里的公公来了,说是皇上请您和少夫人进宫呢……” 文贵扯了扯嗓子,又通报了一声,这时候,院门口人影攒动,随后又纷纷散去。 公公到长寿院,见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唯独不见昨日刚成亲的文博武,“洒家给太夫人请安了。” 文太夫人常在宫中走动,对皇上身边的宫人自是面熟的,虚扶了下手,“公公怎么来了?” “皇上好些时日没见着博武将军了,今日休沐,想让博武将军陪着下棋,忆起博武将军府新婚,这不,差洒家来一趟,请博武将军和夫人一道入宫吗?”公公态度甚是谦和,文太夫人心里为博武受皇宠而高兴,脸上挂着笑,“快去和大少爷说声让他带着少夫人进宫,今日敬茶改到明日。” 给旁边的谭嬷嬷使眼色,后者上前,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不动声色地递给公公,“多谢公公走一遭,老奴送你出去可好?” 将军府出手向来大方,公公满脸喜色,又给文太夫人躬身施礼,之后才随着谭嬷嬷走了,路上谭嬷嬷问了两句,公公有问必答,转回来时遇着文贵让门房的人备马车,谭嬷嬷不疑有他,回屋和文太夫人说了,“公公说没什么事,皇上心血来潮念着大少爷呢。” 齐氏心里不以为然,新妇成亲不来敬茶,其中有什么猫腻谁又知道,可也不敢当面说出来,走出长寿院和裴氏咬耳朵,“我看着指不定是昨晚小两口折腾得狠了找皇上当借口呢,成亲之日哭哭啼啼,之后不给长辈敬茶,博武媳妇真是个狠角色呢。” 裴氏只是笑笑,不说话,齐氏觉得没趣,她心里巴着文博武娶个小门小户,可又偏偏是沈月浅,小两口关系一般就算了,如果关系好,当年刺杀一事,她算是将两人都得罪了,以后想要从沈月浅那边套点文博武的消息只怕都是不能了。 文博武住的是雅筑院,左侧拱门外事是一片院子,连着侧门,文博武没让人跟着,抱着沈月浅从侧门上了马车,比起侯府的马车,这辆马车更宽阔更富丽堂皇,沈月浅发现垫子上又垫了两层褥子,望着文博武,心中充满了暖意。 “你先睡会,到了我叫你。”昨晚她累得不轻,眼角一圈尽是黑色,还肿着,像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似的,文博武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腿上,让文贵驾马。 沈月浅真的是又累又困,阖上眼,立即就睡着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是在一张床上,荷花色的帘帐让她瞬间清醒过来,侧目,文博武靠在靠枕上,手里捧了本书,目光温柔,她不由得也放松下来,“不是说去宫里吗?”怎么又跑到床上来了? 文博武斜着眼,替她掖了掖被子,“宫里无事,左右祖母说明日再敬茶,不如找个清净的地方好生补一觉,还睡不?”本来他想问的是身子还痛不,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那里伤得那般重,肯定还痛着的,问了她只怕又该抱怨自己孟浪了。 沈月浅看了眼外边,惊呼出声,“下午了?” 出门的时候天还早着,一闭眼就是下午了,沈月浅撑起身子,全身痛得厉害,文博武见她吃力,忙伸手扶她靠在自己胸前,昨晚到后边他也累着了,可身子累,心却仍沸腾着,这种感觉很奇妙,“我让文贵传膳。” 隔着屏风,文贵领着人站在门口,他一个人一道菜一道菜的往桌上摆放,完了,恭顺地提醒了句,退到门外,顺手关上了门,没吃过猪□□贵也知晓今日大约是个什么清醒,主子叫少夫人折腾得下不了床,拿皇上当掩护休息呢。 只怕也就将军府的人信以为真了吧。 齐氏从昨晚一直让人守着雅筑院,早上她去长寿院还特意让丫鬟去看着,敬茶这日要是沈月浅迟了可是没脸面的事,不成想下午丫鬟来回禀说未看见大少爷和大少夫人出院子,齐氏来劲了,去宫里果真是借口,实则偷偷躲在屋子里睡觉呢,她就说嘛,文博武都二十岁了没开过荤,一开荤哪儿控制得住? 她脑子不笨不敢立即闹到文太夫人院子去,而是起裴氏院子说了消息,拉着她去雅筑院瞧个究竟,到院门口,见守着院子的人是文博武身边的小厮,齐氏打起精神,扶了扶头上的簪花,“快去禀告大少爷,我和三夫人探望大少夫人来了。”探望二字咬得格外重,生怕院子里的人听不着似的。 今早文博武离开的时候让院子里的小厮聚在一起交代了一番,以后她就是院子里的管事姑姑,沈月浅抬来的箱子需要整理出来,此时正在归整中,齐氏声音大她也听着了,并不多加理会,吩咐丫鬟该干嘛干嘛。 沈月浅陪嫁的有四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三个粗使丫鬟,两个小厮,加上她和桐娘子,人数不算少了,而雅筑院的没有丫鬟只有婆子和小厮,进出沈月浅屋子的当然不能是小厮,故而,东西收拾起来算不得快。 院门口的小厮上前解释,“二夫人三夫人,大少爷和大少夫人进宫去了,不在院子里。” 齐氏不相信,她身边的丫鬟可是都说了,沉着脸,对上院子里的一群人,脸色愈发温和,“说什么呢,你家大少夫人只怕在屋子里休息吧。”齐氏不敢说她派人守着没见文博武出来,否则传到文太夫人耳朵里她就该遭殃了,可文博武身边的小厮自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除了听文博武的话,其他谁的都不听,齐氏又不敢直接闯。 瞥了眼旁边事不关己的裴氏,暗暗咬了咬牙,“门房的小厮都没为大少爷准备马车,他们哪是入宫去了?我找你家大少夫人有急事,快去通禀一声,耽搁了正事要你好看。” 小厮无动于衷,齐氏也就只敢背着文博武威胁他们,当着面什么都不敢做,小厮仍旧刚才那副面色,不卑不亢道,“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入宫去了,二少夫人莫要为难我们才是。” 齐氏见他们在,今日铁定进不去的,心想文博武果真是早有准备了,昨日守在院门口的还是沈月浅身边的丫鬟,今日就换成了他的小厮,其中暗含了什么明眼人一下就瞧出来了。 齐氏心思一转,想到了周淳玉身上,心里已有了怒气,语气仍十分温缓,“是二少夫人让我们来的,她与大少夫人可是表姐妹,她眼下脱不开身,你要是再拦着我,出了事,大少夫人问起就你们担着了。” 小厮心中觉着好笑,跟着文博武什么世面没见过,齐氏的威胁一点用处都没有,他还是那句话,“二夫人,大少爷和大少夫人真不在,院子里还忙着,奴才哪敢乱说?” 裴氏扯了扯齐氏衣角,“二嫂,算了,传到太夫人耳朵里,我们该吃亏了。”裴氏觉着齐氏没挑好日子,这时候哪怕人就在院子里她们也是进不去的,就算真进去见着人在,闹到太夫人耳朵里,沈月浅不讨好,她和齐氏也别想好过,太夫人推崇家和万事兴,沈月浅刚进门就给她找难堪,后果可想而知。 齐氏甩开她的手,正欲呵斥两句就听背后传来一道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二夫人,三夫人,太夫人让您们去一趟长寿院。” 第090章 事后追究 齐氏见谭嬷嬷不苟言笑,面无表情地木讷着脸,心里犯怵,脸上露出了几分无措,僵硬地赔着笑脸,“太夫人可说了什么事?博武刚成亲,我与三夫人心里好奇过来瞅瞅,人不在就算了。” 谭嬷嬷没接话,垂着眸子,一言不发地走了,齐氏靠左扯了扯裴氏的袖子,嘀咕道,“娘不会在博武成亲第二天就给我们脸色吧?” “不会的,我们不过是想跟侄媳妇说说话,不碍事的。”裴氏半解释半提点齐氏,若她在文太夫人跟前说漏了一句嘴,之后的日子定不好过,毕竟文博武是领了皇上的旨意的,齐氏怀疑这件事就是对皇上不敬,文太夫人不会姑息她的。 齐氏又不傻,哪听不出话里的意思,暗暗保证道,“我心里有数的,走吧。” 在文太夫人跟前,齐氏咬定是找沈月浅说说话,文太夫人心里清楚怎么回事面上也没发作,说了两句话就放了她们,待人走到门口了才冷不丁的补充道,“博武媳妇毕竟刚进府,有什么地方不懂你们身为婶娘要多多包容,一笔写不出两个文字,传出去别丢了脸面。” 裴氏眼含笑意的应下,拉着齐氏走了,文博武能力再大过些时日也是要搬出府的人,文战嵩在,将军府的权利归文战嵩管着,二房三房想要分一杯羹不急于一时。 太阳西沉,整理好近日的奏折太子转去旁边宫殿给皇上请安,问起文博武来,“早上宫人就去将军府传父皇的旨意了,怎这时候也不见津苏影子?”太子上前扶着皇上,近一年皇上身子一直不见好,索性没什么愁苦的大事,公务上他帮着打点还算轻松。 皇上在龙椅上坐下,黄色桌案上的奏折已换了新的,心里对这个太子还是满意的,话不由得多了起来,“他哪是想入宫,是借着朕的手带着他媳妇偷懒呢,二十岁才成亲,不怪他没个节制。” 文博武无论在谁面前皆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想不到成亲后跟毛头小子差不多了,提起这个,皇上想起自己去将军府吃席的其他几个儿子,“老五老七可醒了?”两个没脑子的,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人新郎官照样神采奕奕地洞房花烛。 “还没消息来,该是醒了。”七皇子也是被五皇子硬拉着遭了秧,哪有人成亲不让人走的,五皇子真是对那位新娘子上心了,回忆起昨日的那抹身影,太子微微一笑,洪素雅说得不错,沈月浅的姿容气质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你敲打老五一番,博武那小子本就是个清冷之人,二十岁才遇着位看得上眼的人,栽到他手里,朕也保不住他。” 皇上的话让太子有一瞬的失神,普天之下莫非臣民,天子对一届臣子如此忌惮,太子心微微一沉,只听皇上又道,“朕这两年看着博武那小子是愈发沉稳了,他品性没话说,可遇上女人的事朕也说不准了。” 为了女人争得头破血流,兄弟反目成仇的大有人在,文博武光明正大对付五皇子他还能劝阻,可若直接寻着个借口将人杀了,他哪怕杀了文博武也是不顶用的,想到这,皇上莫名笑了出来,“将两位皇子灌得不省人事,只怕也就他有这个胆子了,老五也该吃吃教训了。” 太子明白皇上话里的意思,脸上才好转过来,确实,谁遇着几位皇子不是小心翼翼地捧着,文博武确实让他刮目相看。 太子口中的文博武和沈月浅正坐在马车上准备回了,休息了一整日,沈月浅睡得饱饱的了,可全身仍没什么力气,那处火辣辣地疼,趴在文博武胸前,思索着明日是直接回门还是给文太夫人宁氏敬了茶再走。 文战嵩像知晓她心中所想,把玩着她发髻上簪子的珠翠,不在意道,“明日早上给祖母娘敬茶后再回去,答应了小七带他去郊外走走,不能让他以为我骗他了。”正好,趁此机会让沈月浅好好歇一歇,之后不能太猛了,一次性吃个饱之后都素着,日子也难熬,每日吃一点才好。 沈月浅要知道他又想在那一块去了肯定要嗔他两句。 这次,马车停在了前门,文博武目光落在她双腿上,“等着,我让文贵叫辆轿子来。” “不用。”沈月浅拉住他,今日要是乘轿子,明日全府上下都知道原因了,掀开帘子,见文博武站在地上朝她伸手,沈月浅望了眼门口,确定守门的侍卫没望过来才红着脸伸出了手,一抬腿,身子就往下扑,还好抓着文博武胸襟稳住了,否则就出糗大了。 若非沈月浅表现得明显,文博武都没意识到自己昨晚太大力了,搂着她腰身,蹙眉道,“文贵,叫辆轿子来,什么都不用说。”别人的眼神哪比得上她身子重要,文博武抱着她站在门口,院子里花坛边有丫鬟探头探脑,沈月浅推开他,双腿软得厉害,咬着唇,稳住身形了试图往前走,被文博武按住,“等会。” 文贵回来得很快,身后果真跟来四个人抬着轿子,文博武淡淡地瞥了眼文贵,后者身子一颤顺着沈月浅的目光见发现了花坛边的身影,看穿着是二房的丫鬟,文贵故意沉着脸往花坛走,那丫鬟吓得转身就往里边跑。 而文博武已抱着沈月浅坐进了轿子,沈月浅低着头不说话,这下真的丢脸丢大了,“没人敢说什么的。”文博武手顺着她裙摆渐渐往上,沈月浅心惊,“你要做什么?” “我摸摸是不是还肿着。”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沈月浅又羞又恼,美目流转,尽是娇嗔,“痛着呢,别碰。” 轿子不大,外边就是人,想着将两人的话听在耳朵里,沈月浅更是羞愧,眼角渐渐有了水雾,文博武转过她身子,以为自己弄疼她了,有片刻的惊慌,难怪说女人是水做的,才一晚上就受不住了,文博武敛起那点心思,轻轻掖了掖她眼角,“别哭了,不碰,你说不碰就不碰。” 外边的文贵埋着头,想着文博武和沈月浅说这番话可能的迤逦,厚脸如他也微微红了耳根,回眸见四人有意无意侧着耳朵,顿时挺直了脊背,冷声训斥,“好好走路,摔着主子要你们好看。” 轿子里的沈月浅一个激灵,坐在文博武腿上大气都不敢出了,轿子不似马车稍微能隔点音,丁点声音外边都能听到,趴在文博武肩头,无力又无奈。 轿子一颠簸,沈月浅胸前上下起伏贴在他胸口,文博武心神荡漾,口干舌燥,手托着她身子微微往上提了提,两人挨得愈发近,甚至连她的心跳都能听到,想起沈月浅的身子还未恢复,心里升起来的心思顿时没了。 齐氏听到丫鬟回禀,不相信,“上午他们是从哪儿出去的?”不见着人早上出去,下午从外边回来了,不怪齐氏惊讶,将军府占地大,文博武管得严,雅筑院的情形她是不清楚的,故而也不知晓雅筑院有侧门一事,挥退了丫鬟,齐氏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不一会儿,太夫人院子的丫鬟说晚上在自己院子用膳,不一起了。 齐氏心里讶异,随即就明白了,文博武和沈月浅进门后坐轿子,必是有人身子不舒服,太夫人是护着雅筑院呢,回到屋里,齐氏给齐家写了封信,齐家要她帮忙盯着文战嵩和文博武动静,眼下她只怕是没有法子了,之前还能窥探一二,自从文博武和文博文遇刺事件后,她什么都打听不到了,封好信,招来丫鬟让她送出去,附在耳边说了两句才让丫鬟退下。 白天睡得多了,夜里怎么也睡不着,尤其背后还有个大热炉,沈月浅往里,大热炉跟着往里,沈月浅脸都快贴在墙上了也没见文博武稍微往后挪一点,还是沈月浅忍不住了先开口,“你往外边挪挪。” 文博武的一只手枕着沈月浅,一只手环着她腰肢,往上停在她丰盈上,义正言辞道,“往外挪了你也要往里跑,这样就好。”手缓缓加了点力道,感觉怀里人不安地扭动两下,文博武紧了紧手,不自主地磨蹭两下,呼吸厚重道,“不碰你,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敬茶呢。”幻想过无数次她躺在他身侧的情形,终究如愿,他愿意好好养着她,等她身子彻底好。 他表现如何明显,沈月浅怎睡得着,尤其股间还矗立着庞然大物,手抓着他的手让他拿开,文博武却纹丝不动,全身被禁锢,沈月浅全身不自在,挣扎片刻,听他贴过来在她耳边吹气,“再动的话,我也保不准还能坚持刚才的想法不?” 吓得沈月浅再也不敢动了,低头,见他手探进衣衫覆盖在自己柔软上,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去了,没有睡意,想起明日给太夫人和宁氏敬茶的事,之前奎家想要将奎静抬成平妻,事情过去大半年了,奎家只怕还没歇了这份心思,出嫁前周氏才和她说起周淳玉和文博文,宁国侯府今年有意送一名庶子庶女来服侍文博文,这事去年宁氏就提过一次了,周淳玉没明确表态,被文博文压住了,眼下周淳玉肚子还没动静,宁国侯府只怕是等不及了,那么奎家呢?奎静嫁了人,奎家还会有其他人,想着这些,沈月浅心里莫名有些烦躁,文博武说过不想她和旁人共用,他的话能信吗? 夜凉如水,听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沈月浅微微侧了侧身,奇怪的是那只手仍然附在上边,沈月浅小心翼翼地抬起他手腕,刚从自己衣兜里拿开他像是有反应似的,又搭了上去,抿了抿唇,将她抱得更紧了,“阿浅,别闹,睡了。” 简单的一句话让沈月浅身子一颤,睡梦中他知晓睡在他旁边的人是她吗?上辈子她和宋子御关系最好的时候也从未听过如此呢喃,之后,宋子御醉酒的时候也会唤她的名字,却是让她定要同意纳妾的话,抬眸,手轻轻抚上那张丰神俊朗的脸,睡着了的文博武周身散着暖意,旁人都说他叱咤风云不近人情,话少戾气重,所有人在他面前好似一粒尘沙,毫不起眼,这样的他和她眼中的他相去甚远,丁薇问她害怕文博武不,和那样清冷肃杀的人朝夕相对换作她自己心里是害怕的,沈月浅想了许久,重生回来,除了之前那次,从未见文博武在她跟前冷过脸,纵然说重话也是因着担忧她的缘故,有时候她会思考为何文博武对她独独不一样,她欣喜高兴又忐忑,手渐渐滑向那双桃花眼,沈月浅自己都没发现,不止文博武性子和旁人眼中不同,就是她,比起上辈子性子也改变了很多,遇上一个真心想要过一辈子的人,不再是盲目的将就和吵闹讨好而是存着为彼此好的心思思考事情,是爱抹消了文博武的肃杀,也是爱敞开她接纳人的心扉。 望着他的睡颜,何事睡过去的沈月浅都不知晓,当她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投怀送抱的姿势窝在他怀里,头顶抵着他的下巴,而他的手分毫不差的还在她胸前,不过,好似从左边换到了右边,沈月浅往后抬头望他,文博武正垂着好看的桃花眼,眼眸温柔流转,沈月浅竟不敢与之对视,尴尬地抽回手,别开脸道,“醒了?” 动了动腿,比起昨日生硬的疼痛,今日大腿微微酸痛,好受了许多,沈月浅趴起身子,素手掀起帘帐,还好,天儿还早着,文博武已拉下她,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再睡会儿。” “不了,早点去长寿院给太夫人请安。”说着,沈月浅爬起来掏出他的手,起身坐好,张口叫了声玲珑。 玲珑在门口候着,今日事情多,她不敢马虎,和玲芍两人值夜也没敢真睡沉,天不亮就将门口的毯子收拾了,听着沈月浅唤她就欲进屋,推开门抬进一只脚就听里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过一刻再进屋。” 文博武不喜欢丫鬟服侍,哪怕是沈月浅身边的人他也不喜欢,利落的翻身下床,挂起帘帐,看向还在发懵的沈月浅,取下屏风上的衣衫,道,“我穿好衣衫去偏房了再让玲珑进屋。” 沈月浅反应过来,忙掀开被子下床伺候他,刚开始步伐踉跄,好在文博武离他近,沈月浅拿起他手里的衣衫,文博武款式简单,沈月浅示意他伸直手臂,认真地给他穿好衣衫,整理好领子,文博武高出她一个头,沈月浅抚平肩头,暗暗估测文博武的尺寸,之后再去拿旁边的腰带,容颜素净昳丽,小手白皙柔嫩,不自主的文博武心中一暖,倾其所有,等的不过是与她茶米油盐的日子,“玲珑几人毕竟是未成亲的丫鬟,我在的时候尽量让她们避着,对她们好,对你也好。” 文博武对丫鬟没有非分之想,可传出去只怕会让有心人乱想从而煽风点火,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先说清楚了也好。 沈月浅反应过来,点点头,玲珑上辈子一直跟着她,是她身边最衷心的丫鬟,有段时间宋子御想将她收进屋子里被玲珑避开了,玲珑很小的时候被爹娘卖了,她没有多余的心思,上辈子她问过玲珑想要成亲吗,玲珑说不,“奴婢到了小姐跟前一辈子都是小姐的人,这辈子只想好好谨守本分,下辈子换奴婢一个安稳的家,或许没有钱,或许仍旧是奴才,奴婢希望他们不曾抛弃奴婢。”之后沈月浅才知道原来玲珑每年都会拿一半的月例出来为她和自己在寺里祈福,玲珑,比谁都相信下一辈子。 “你相信有下辈子吗?”沈月浅替他束好腰带,漫不经心地问道。 文博武目光一凝,慢慢泯灭成寂静,“相信的,上辈子积下的福,这辈子都会还回来,有的人或许命中注定或许机缘巧合,可若遇见了,便是一生一世的爱人,或相携白首,或各自分开,佛祖许了他们一生又一生来继续这段幸福或弥补这份缺憾。” 沈月浅细细琢磨着他一番话,突然笑了,“哪有你说的那般高深,我就是想着有合适的人,想给玲珑指一门亲事,人不仅要好,父母也是个性子好的,能真心待玲珑的。” 不止玲珑,玲霜玲雾玲芍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文博武不想她说的是这个,跟着抿唇笑道,“我帮你留意着。”低头看腰间,可能真的常做衣衫的缘故,总觉着沈月浅替她穿的衣服比平时文贵穿的要整齐得多。 等文博武去了偏房,沈月浅才叫玲珑进屋,今早要敬茶,早膳也不用了,和文博武到长寿院的时候,文博文和周淳玉已经到了,文博文言笑晏晏地笑了声大嫂,周淳玉声音则小了许多,沈月浅心里别扭,被两个年纪大的人叫大嫂,总不得劲,文博武倒是面不改色,抬手帮她应下,“二弟二弟妹来了?” 文太夫人还在里间,想来还没起床,文博文扫了眼文博武,衣衫亮丽如新,丰姿如仪,眼神迸射的光不再是蔑视不屑而是淡淡的笑意,文博文心惊,转向嘴角噙着温和笑意的沈月浅,大致明白过来,猛地,感觉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染上了深沉的警告,文博文调转视线,果不其然,不是他大哥又是谁,微微一笑,道,“大哥昨日入宫陪皇上下棋可还有其他?” 文博文多少是知晓自己大哥的,敢拿皇上当幌子便是想好了对策,文博文也就随意问没想文博武会回答,然后真的没等到他回答。谭嬷嬷给四人上了杯茶,沈月浅还没来得及端起来就听文博武吩咐道,“给大少夫人一杯温水就好。” 长寿院的茶皆是凉茶,文博武担心沈月浅身子受不住,谭嬷嬷一怔,再看沈月浅红了脸,收了茶重新换了杯温水,这才留意文博武脸上舒展开了,谭嬷嬷心里好笑,大夫人总说大少爷脾性怪,如今看来不尽然,对大少夫人关怀备至,这点,谁都比不上的。 沈月浅脸色发烫,在周淳玉似笑非笑的眼神下,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就见帘子传来响动,抬眸,文太夫人一身暗紫色迎春花长裙,富贵大气,眉目全是身为长辈的慈祥与和善,沈月浅搁下杯子起身,旁边的周淳玉也站了起来,两人福了福身子,叫了声祖母,反观文博武和文博文,两人则惬意得多。 “坐下吧,我这不是别处。”第一次见沈月浅的时候文太夫人就知道她生得好,当时还和文博武说可惜一张脸和性子,名声受了连累一辈子是没出路的,不想她会进了将军府的门,心下不免感慨,在上首的位子上坐下,这时候,院子里传来齐氏和裴氏的声音,文太夫人蹙眉,等人进了屋子才温煦地提醒,“博武博文在,你在外边嚷嚷什么?” 齐氏和裴氏旁边是宁氏,在外边齐氏声音最大,知晓文太夫人训斥的是她,看在沈月浅是新妇的份上没沉脸罢了,忙解释道,“路上,烟姐儿问起她大堂嫂,我这不声音稍微大了点吗?”目光落在沈月浅身上,惊呼出声,“我就和烟姐儿说她大堂嫂乃京中少有的美人吧,这样看来我可是没说错,瞧瞧这气色水润有光泽,在沈府吃了什么,令我都羡慕了。”上前拉着沈月浅的手转了一圈,“烟姐儿,瞅瞅,你大堂嫂是不是很美?” 说起来,沈月浅之前是见过齐氏的,此时齐氏一副第一次见面的模样让沈月浅微微不自在,齐氏后边的宁氏拧着眉,朝外扬手道,“人都到齐了,开始敬茶吧,今日还要回门,别让亲家等久了。” 齐氏不在意,拉着沈月浅的手不放,“这有什么,咱将军府的大少夫人回门迟点怕什么,拜堂错过了吉时不也没人说吗?” 齐氏一番话让在场人皆变了脸,沈月浅抽回手,脸上维持的笑不变,却不再给齐氏面子,“见笑了,敬了茶,二婶想话叨什么侄媳妇都陪着。”意思现在不想聊这事,文博武在旁边已经冷了脸,声音微沉,“二婶要是觉着回门不重要,堂弟成亲后就别回门了,我媳妇家里就她一个闺女宝贝着,不敢和二婶未来儿媳妇比。” 齐氏面露尴尬,不想两口子直接打她的脸,还欲说什么,对上文博武能看穿人心思的眸子,心一慌,身子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人到齐了敬茶吧,什么话留着之后再说,进了门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文太夫人一锤定音,沈月浅知晓文太夫人是指她给齐氏难堪一事,是提醒她将成亲当日的事情解释一番? 谭嬷嬷领着人端茶进屋,沈月浅只好收起心思,给文太夫人,文战嵩宁氏敬了茶,之后就是二房三房的长辈了,二房老爷文战昭,身形和文战嵩一般,浓眉大眼,面容粗犷,比起他,文战嵩反而有了几分英气,三老爷文战责,身形偏瘦,可能随了生母,和文战嵩文战昭不太像,不过行为举止和文战昭很像,沈月浅微微明白过来,只怕文战昭文战责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齐氏喝了茶脸色多少有些幸灾乐祸,文太夫人那句话分明是要计较这件事的,她在旁边坐着看戏就好,随手给沈月浅一个镯子成色算不上顶好,甚至比不上当初周淳玉进门后她送的那支,可她觉着沈月浅的身份只配拥有这种成色的。 文博武脸彻底垮了下来,想伸手让沈月浅不接,哪是礼分明和打赏叫花子差不多,他的妻子不至于受这种气。 沈月浅不动声色地接过,裴氏送的是上等的珊瑚,比齐氏的贵重得多,齐氏撇撇嘴,不置一词,三弟妹喜欢充当好人就让她当好了,文太夫人扫过宁氏愠怒的脸,明白齐氏惹她不快了,出口打圆场道,“你二婶是吓唬你呢,昨日就来我院子将见面礼备好了,谭嬷嬷,将二夫人准备的礼拿出来。”齐氏脑子是个笨的,沈月浅毕竟是将军府长媳,给她难堪不是给宁氏难堪吗? 宁氏蹙起的眉更深了,抿着唇,坐在位子上没说话,文博武脸色也极不好看,齐氏心里痛快不少,打断文太夫人的话,“娘可别拿您的私房贴补我,长者赐不敢辞,浅姐儿莫不是嫌弃二婶的礼轻了?” “怎么会,礼轻情意重,二婶的心意我是明白的。”沈月浅不欲和齐氏闹开。待她给见面礼的时候,齐氏脸跟着垮了下来,文博文是一套贵重的笔墨纸砚,连着周淳玉的都是质地极好的玉钗,而二房的孩子得到的是什么?铺子里随随便便买了脂粉,毫不起眼的毛笔,“你什么意思,虽说博文博武是亲兄弟,你这厚此薄彼未免太明显了。” 沈月浅不搭理,从妆娘子手里拿过送给三房孩子的礼,烟姐儿和三房的孩子站在一起,看得别人手中得到的礼比她贵重得多,不由得红了眼眶。 一圈下来后,沈月浅才看向齐氏,一脸无辜,“二婶刚才不是说长者赐不敢辞吗,长嫂如母,我也算得上他们的长辈了,二嫂帮烟姐儿嫌弃我送的礼物不成?” 齐氏送礼想打她的脸,她岂是坐着任人宰割的性子?人敬她一尺她还人一丈,同样,人若不敬她,她也不会巴巴上前拿热脸给人踩踏,宁氏在旁边,脸上有了笑,“好了,既然认清了人,开始用膳吧。” 齐氏在旁边给文太夫人使眼色,满脸委屈,文太夫人见宁氏对沈月浅扬着笑,心里也不舒服,可宁氏既然说了,她再说什么就是给宁氏没脸了,故而,并没有理会齐氏的抱怨。 男女不同桌,将军府的早膳有鱼有肉,沈月浅偏爱清淡,吃了两个饺子就不动筷子了,文博武坐在隔桌,目光却注意着她的动静,转身小声和谭嬷嬷说句,之后才接着吃。 感觉跟前多了碗粥,沈月浅抬眸,谭嬷嬷解释,“熬的蔬菜粥,平日甚少有人喜欢一时忘记问您要不要了。” 清粥间浮着丝丝绿意,沈月浅是喜欢的,她以为文太夫人喜欢礼佛,饮食喜欢清淡,且在法林寺的时候并未察觉出文太夫人不喜吃素,可饭桌上大鱼大肉,倒是叫沈月浅对文太夫人改了看法。 “谭嬷嬷就是贴心,我进门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什么时候问过我喜欢吃什么,浅姐儿第一天进门就得了你关照,也不知是你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齐氏说话的时候搁下筷子,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隔桌的文博武,她口中的别人。 宁氏听不下去了,“二弟妹不吃就别说话,没得扰了一屋清净。”齐氏今日不依不饶不过是因着文太夫人帮她撑腰罢了,宁氏最不喜齐氏就是这点,见着缝隙就想钻空子,平时太夫人不吝于色整个人老老实实不敢乱说,但凡太夫人话里意思不明朗她就说话夹枪带棒不让人痛快,若非文太夫人护着,宁氏早就收拾得齐氏在府里大声说话都不敢了。 旁人只以为她管着将军府手段了得,二房三房对她百依百顺,不过是面子上罢了,说不定私底下恨不得自己死呢。 收到宁氏的埋怨,文太夫人也知晓自己刚才一句话说错了,沉着脸道,“不吃就回去歇着,谭嬷嬷是我跟前的老人了,要对谁好自是看我的脸色,你要是觉得谭嬷嬷怠慢了,直接问我就是。” 齐氏悻悻然地缩了缩脖子,再不敢造次,“娘说的是,我不是开开玩笑热络下气氛吗?” 接下来,饭桌上针落可闻,从长寿院出去,烟姐儿还和齐氏抱怨见面礼也就几两银子的事,齐氏小声说话哄着,沈月浅和文博武拐过走廊很快和齐氏她们分开,双腿立即颤抖得厉害,文博武好笑的扶着她,总以为她不能应付吃了亏,现在看来是他过于紧张的,他的阿浅知道分辨好坏,进退有度,“再坚持一下,我抱着你回去。” 两人蜜里调油,旁边宁氏则十分不满,尤其听了贴身丫鬟的话后,觉着沈月浅就是个攀龙附凤的。 “娘,青草说她看着大堂嫂身边的丫鬟将送我和哥哥的东西放在了四堂哥他们盒子里分明是看不起我们,都是娘,您送的礼轻薄,大堂嫂心里不高兴了。”烟姐儿噘着嘴,她看了堂姐堂妹的礼,比她贵重多了,脂粉都是铺子的上好货色,在京城很有名的。 齐氏不以为意,她心里想着一件事,如何离间文太夫人和沈月浅,文博武为何会和沈府说亲其中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文太夫人眼光多高她是知道的,恨不得文博武娶公主,突然选择了辰屏侯府,说是侯府,没有任何人有官身,真出了事,连个奔走帮忙的人都没有,连个六品小官都比不上,文太夫人肯定是看不上沈家的,依着她今日的观察,更像是宁氏的意思,宁氏对沈月浅维护得明显。 文烟不知道齐氏在琢磨什么,回屋后随手将沈月浅送的脂粉打发给了丫鬟,这种货色的脂粉她还看不上。 回门的礼文博武成亲前就准备好了,妆娘子整理好就成,人参燕窝,玉器首饰,什么都有,光是礼整整装了三箱子,玲珑虽没有成亲可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是高兴的,沉着文博武和文贵在旁边说话,她凑上前说了今日的事,“奴婢在外边听着二夫人给您难堪就擅自做主将二房的礼拿了出去添到三房,夫人,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沈月浅斜她一眼,“没有,你做得对,我当时抽不开身子还担心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齐氏不给她脸,她也没必要委曲求全,宁氏才是她的婆婆,齐氏不过是同住一个屋檐的外人罢了。 玲珑松了口气,文贵转身走了,文博武回来,让妆娘子叫人抬着箱子出门,齐氏得了消息心里那个气啊,分明是拿将军府去贴补沈家嘛,多问了两句,丫鬟摇头,“回门礼是大少爷自己准备的,有什么奴婢也看不到,大夫人没管这事。” 照理说回门礼的多少,该是管家禀告了大夫人依着将军府的规矩来,没有分家都是公中出,可大少夫人回门礼大少爷压根不让人过问,她也只看见三个箱子而已,“三个箱子有点沉,奴婢见他们抬着时不如往回轻快。” 雅筑院铜墙铁壁什么都打听不到,齐氏要知道消息谈何容易,果然,齐氏听了生气不已,“算了算了,你再去问问大少爷在外边的庄子酒楼,平白无故多出这么多东西哪会不要银子,说不定就是大夫人给的。” 三房没有分家,老将军在的时候可是说了分家的时候虽然大房挑大头,可二房三房也是有份的,宁氏掌家这些你年账面上银子却没多少,齐氏怀疑宁氏从中动了手脚。 第091章 鹿死谁手 丫鬟去而复返,仍旧没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齐氏骂了两句,心里琢磨着要想打听文博武的事情看来只有沈月浅的路子了,今日的事情已经将她得罪了,和好是不太可能了,只希望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不要如文博武身边的一群小厮滴水不漏才是。 沈月浅不清楚齐氏准备向她身边的人动手了,马车拐进辰屏侯坐落的街道,远远的听到狗叫声,文博武知晓她等不及,听到声音的时候修长的手已撩起了帘子,探出身子,沈府门口已有两三辆马车停在门口,小七一身藏蓝色玉襟直綴,绷着脸,严肃地等着。 “小七怕是早早就来了。”身边的鲁妈妈手里端着早点,该是为小七准备的。 沈月浅从袖子里拿出一片小铜镜,正了正发髻上的簪子,询问文博武,“看着可还有乱的?” “好着,小七见着你怕是认不出来了。”半真半打趣的话让沈月浅嗔了她一眼,美目流转尽是风韵,或许沈月浅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一颦一笑间带的风情,文博武执起她的手,一本正经道,“待会小七见着你就……” 还还没说完,车壁外传来小七的呐喊,“姐姐,姐姐,你们回来了?” 沈月浅得意地挑了挑眉,她的弟弟别说认不出她,没见着人都知道是她了,何况是见了面?文博武好笑地抚上她水润润的眼,顺势道,“是,小七确实是个眼力好的。” 文贵还没将马车停稳就见小七急急地往上爬,文贵担心他伤着了,双手拖起他站在马车边,一只手掀起了帘子,松了手,小七已奔进去扑在沈月浅怀里了。 沈月浅被他撞得身子泛疼,文博武蹙眉地抱起小七,“小七是不是睡醒了就来了?博武哥哥看看有没有哭鼻子。”小七到他怀里也不挣扎,抬头与他对视,和沈月浅如出一辙的眸子甚是清明,文博武顺了顺他的头发,温和道,“走吧,我们看看有哪些人来了。” 文博武抱着小七先跳下马车,门口,周家几房的人也在,文博武一一问好,搁下小七,抬手牵沈月浅,他的手已经伸出来了,沈月浅不好说其他,面色微微一红,拾上台阶,周氏和余氏上前左右挽着她,“浅姐儿可回来了,小七起床就在门口等着了。” 小七拉着她衣角,蹭了蹭自己脸颊,和她脚边的丁丁动作一模一样,周氏和余氏也留意到了,哭笑不得,“好了,你姐姐回来了,我们进屋坐着慢慢说话。” 好在余氏担心侯府没有男宾文博武尴尬,与周寒轩说了让他空出一天,周家和文家关系特殊,周寒轩亲近文博武不算阿谀奉承,周寒轩和文博武去了书房,小七抓着沈月浅袖子,进屋后就要沈月浅抱,被周氏喝止住了,沈月浅和文博武新婚,身子本就弱着,哪能抱他,让小七去前边找文博武玩,她们还想和沈月浅说说贴己话。 沈月浅没觉得什么,但看小高氏一副有很多话说的模样,她张了张嘴,叫住了小七,“小七要姐姐抱,姐姐抱就是了。”小七在,小高氏终归不敢问她那些私密的事了。 别说小高氏,周氏有好多话也不敢说了,只问了些在将军府适应与否的问题,沈月浅从容应对,就连昨日没给文太夫人宁氏敬茶的事也说了,周氏心里担忧,“文太夫人和你婆婆怪你耽误错过了吉时没有?” 在京里,只怕这还是有一份,周氏担心沈月浅受了委屈,见她眉眼温柔舒展,不像有愁绪的,担忧去了一大半。 “娘,文太夫人性子好相处您是知晓的,我婆婆外边人说她如何厉害,在府里对人极好,并未斥责我半句,也不曾问起,您放心吧,我好过着呢。”沈月浅看得出来,比起文太夫人,宁氏只怕是更维护自己的,不过没必要和周氏细说罢了。 小高氏听得拍手叫好,“之前就说这门亲事好,四妹,现在你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了,浅姐儿福气好着,你也别瞎操心了,怎么说玉姐儿也在将军府,姐妹两知道互相照应的。” 小高氏嗓门大藏不住话,可也说进了周氏心里,“我哪是不知晓这些道理,不问心里总不放心。”几人说着话,小七乖乖坐在沈月浅腿上,搂着沈月浅脖子,不一会儿竟睡了过去,周氏忍俊不禁,“你不在了后他夜里总睡不安稳,昨晚得知你回来睁了好几次眼,天没亮就嚷着要起床,早饭都没吃就在门口等着。” 周氏嘴里抱怨,眼里满是温柔,抱起小七往外边走,手刚碰到他身子,小七瞬间睁开眼,搂得更用力了,声音不甚清醒,“我就要姐姐抱着我,娘不抱我。” 周氏缩回手,嗔了他一眼,“好好好,就你们姐弟关系好,娘是坏人了。” 小高氏好笑,“四妹,你还和小七计较啊,别说小七就是我看着浅姐儿那张倾城绝艳的脸也是愿意亲近她的。” 小高氏的话没皮没脸,惹得余氏瞪着她,屋子里气氛融融,沈月浅抱小七抱得吃力却也不假手于人,说了不久的话,前边丫鬟传消息说文昌侯府的世子夫人来了,周氏一震,沈月茹怎地来了? 沈家大房的人已搬出了京城,三房的日子过得去可和她没有来往,沈月浅成亲时文昌侯府派人送了礼来,周氏担忧沈月浅心里不痛快,将礼还了回去,没想着沈月茹又上门了。 说起沈月茹,小高氏双眼泛着精光,精神比之刚才振奋不少,“文昌侯府的侯爷日子怕是没有多少了,若非想看着孙子,早就走了,沈家那位世子夫人还真是有手段的,文昌侯府上上下下都服她管教,刘氏多厉害的一个人,现在不也拿她没辙吗,那人品行虽不好,浅姐儿要能学到她三分手段,在将军府也不会吃亏。” 小高氏这人做什么最看重利益,评价一个人也是看能不能为自己带来好处,当初卵着劲和尤氏走得近是这个道理,和余氏贾氏交好也是这个道理。 余氏哼了声,“你当将军府是龙潭虎穴不成?整个京城谁愿意主动和文昌侯府来往的,再有手段又如何,名声坏了就是坏了。”沈月茹的事情满城皆知,不给生父一本守孝就算了,更是在守孝期间勾搭上了宋子御有了孩子,御史台弹劾文昌侯府的折子又一本,最后还是文昌侯亲自入宫求了皇上才将这件事压下来。 当年刘氏得罪长公主被送去庄子,文昌侯府可以说没落了,余下的皇宠不过是皇上可怜已逝的老侯爷和文昌侯罢了,到了宋子御袭爵,爵位只怕是要降一级了,皇上能包容奄奄一息,对朝廷有贡献的文昌侯,可对宋家其他人却是没有感情的,提醒沈月浅道,“浅姐儿要是想结交那种人也稍微藏着捂着,现在你的身份不只是侯府的长女那般简单了。” 沈月浅是将军府的长媳,一言一行本就关注的人多,稍有差池,惹了将军府不满日子就难过了。 小高氏也回味过来,假意抽了自己两耳光,“瞧我这个目光短浅的,浅姐儿,刚才那些话听听就算了,别往心里去啊。”她还指望沈月浅和周淳玉给她两个孩子找门好亲事,可不想让她们的日子不好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心里明白着呢。 沈月浅想了想沈月茹来的目的,刘氏被打压住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老侯爷在沈月茹还能压制住刘氏,老侯爷死了,刘氏可就是侯府最大的人,沈月茹害怕刘氏拿孝压她,毕竟,她要为自己的儿子考虑,目光不能还停滞不前,放在内宅和刘氏的争斗上,想明白了,沈月浅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小高氏对沈月茹的评价一点不错,确实有几分手段,下得去狠手,她好奇沈月茹这次想要借她的势干什么?沈月茹来只怕也清楚是见不到自己的,既然如此她还是来了,说明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大舅母,我心里明白,毕竟我回门,闹起来不好看,您陪我娘说说话,我去前边看看去。”意思是不让沈月茹进内院,可她要去见一面的。 余氏话都说清楚了,也不会拦着沈月浅不见,虽然她们被逐出了族谱,毕竟是沈家人,周氏抱过她怀里的小七,小七刨开她的手不让她动,沈月浅好笑地拍了拍他背,轻声道,“小七,姐姐要出去,你跟我姐姐下来走好不好?” 小七睡眼惺忪,站在地上身子东摇西晃,拽着沈月浅的手趴在她腿边,小高氏乐了,“以前不知道小七还是这么黏人的主,浅姐儿快去快回,三舅母还有话和你唠叨呢。” 沈月浅步子一顿,想起周淳玉回门时小高氏说的那些话,脸上绯红一片,及时低下头掩盖了去,“好,很快的。” 说起来一年多没有见过沈月茹了吧,脸上的稚嫩褪去,尽显掌家的精明利落,一身朱红色长裙,领口白色,身段凹凸有致,妆容精致,带着姿色都比之前出众不少。 小七不记得沈月茹了,不过看她坐在这边也知晓府里是不太欢迎她的,走得近的朋友,周氏沈月浅都直接会将人迎去里边的院子,甚少在这边说话。 沈月浅打量沈月茹的同时,沈月茹也暗暗端详着她,沈月浅天生丽质本就好看,这两年没了烦心事又嫁得好,肤色更甚从前,沈月茹心知比不上她,慢慢收回了目光,盯着一脸戒备的小七,“这就是小七吧,没想到长这么大了。” 小七牵着沈月浅的手落座,朝门口招手叫来丁丁,让鲁妈妈拿跟小凳子来,坐在沈月浅腿边,见此,沈月茹目光柔和了几分,她也是做母亲的人,对小孩子总会多几分好感,“我来是想请三姐姐帮个忙。” 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沈月浅挑眉,伸手示意沈月茹喝茶,“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沈月茹眉宇间满是笃定,想必知道她不会拒绝,其实,沈月浅心里不介意帮她一把,刘氏宋子御日子不好过,她乐见其成。 沈月茹没急着说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微微诧异,她以为沈府是不欢迎她的,上一次将她的礼退了回来,可嘴里的茶是上等好茶,换作她,肯定不愿意拿来招待不喜欢的人,沉思片刻,道,“如今文昌侯府上上下下都我管着,谁都不敢造次,可老侯爷时日不多了,以免将来发生变化,我还是想着你能帮我一把,你憎恶的人我也不喜欢,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么?” “哦?”沈月浅放下杯子,手里摸索着小七的头,反诘道,“你觉着我的敌人是谁?” “我现在的婆婆刘氏,或者还有我夫君不是吗?”如果不是打听出来些事情沈月茹自己都不敢相信,当年,刘氏和宋安雯撞破承恩侯府吴炎辰的事是沈月浅设计的,她没有证据可也能猜到一些,何况,文博武为了她还不辞辛苦往文昌侯府安插了人,她不动那些人不证明她是蠢货什么都不知道。 沈月浅心里一颤,面上不动声色道,“你怕是错了,我和宋夫人不过打过几次照面,和世子更是不熟,如何会与他们为敌,别是想当然的吧。” 沈月茹仔细观察着沈月浅眉眼,发现她没流露出丝毫破绽,心底不解,难不成是她想多了?不可能,老侯爷身边的人确实是文博武安插的,文博武如果不是为了沈月浅又是为了谁?想清楚这点,沈月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安静下来,“文昌侯府什么都我管着,大事小事瞒不过我,从来不知道三姐姐会是一个有闲心的人。” 如果不是她生产时刘氏从中做了手脚想要她死,她也不会发现文博武在文昌侯府的人,琢磨了大半年也没想出文博武的用意,若非好几次她差点惨遭毒手被那人救下,沈月茹心里才有了猜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在,刘氏和宋安雯的日子不好过,她死了,他们去哪来找一个和刘氏有仇的人整天折磨她? 不过对沈月浅出手相助,她心里是感激的,毕竟,对方救了她的命不是么?“文昌侯府日渐没落,若非你和我婆婆有仇,我真想不出,文大少爷在侯府安插眼线是何原因?”话落,成功见沈月浅一怔,沈月茹心里有了把握,文博武做这些事果真是为了沈月浅,担心沈月浅乱想,忙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前那几次谢谢你,否则,哪有机会坐在这和你说话。” 她说的实话,若非是那人,她早就在刘氏手里遭殃了,哪还有命?她再厉害也比不过刘氏阴险毒辣,想着不同的法子置她于死地,倾家荡产都要她死,沈月茹自认为做不出这种事才会栽了跟头。 沈月浅从上到下重新审视着沈月茹,文博武在文昌侯府有人她是清楚的,之前她还拜托他帮沈月茹一把,没想着漏出了马脚,转念一想不对,文博武做事向来妥帖,不会给人留下把柄,一切都是沈月茹的猜测,“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意思?”谢她而非文博武,沈月茹当真是聪明的。 听她不拐弯抹角,沈月茹心里松了口气,文博武一介男子,出手帮忙沈月茹不认为是对方看上自己了,念及京中文博武和沈月浅的传言,两人有没有私情她不予置评,可两人早就认识这点是肯定的,文博武帮她有沈月浅的意思就说得通了,否则,前边那人一直不出手帮忙,之后才出手意思不言而喻。 “三姐姐救过文家两位少爷的命,朋友之间互相说些话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个人每次帮了我遭殃的都是我婆婆我心里就猜到了,三姐姐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至少,对她,有莫大的恩情,“我来不是想麻烦你多少,只是希望哪天京中人对我议论纷纷的时候,三姐姐不要落井下石就好。” 沈月浅身份不同以往,文昌侯府出了事,肯定很多人会往向她打听,沈月茹不开口,那些人都是人精,冲着沈月浅的态度不敢给她难堪,她要的只有这点,孩子还小,待他长大了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对他的前程也没有影响。 沈月浅一顿,反问沈月茹,“你想做什么?”沈月茹什么性子她是了解的,能说出这话,文昌侯府定是出大事了,想到一种可能,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在沈月茹沉着冷静的脸上慢慢平静下来,果真,刘氏触到沈月茹底线了,“我会的,毕竟姐妹一场,无论什么你还是小心点,毕竟还有个孩子要你照顾呢。” 沈月茹阴沉的脸突然蒙上一层感激,小七趴在沈月浅腿边昏昏欲睡,小脸蛋红红的,满是安静,不知为何,沈月茹想起了在沈家的时候,“三姐姐知道吗?其实我从小都是羡慕你的,二叔二婶疼你,大哥也疼你,好似你不是个女孩而是男孩。” 记忆纷至沓来,沈月茹想起了薛氏和沈怀庆,还有王氏,小时候不懂的道理现在都明白了,王氏心里一直想沈怀庆继承沈怀渊的爵位,为了保险,又将沈未远过继给了二房,可仍然算盘落空了,还落得家破人亡的境界,或许就是报应吧,“对了,有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毕竟二叔都死了。” 沈月浅蹙眉,“什么事?” “二叔离开京城办差的时候我爹好像托二叔做件事,给了二叔一个信封,二叔死了也没听我爹说起过了。”沈月茹也是想起沈怀渊想到当日沈怀渊离京前,周氏肚子大了,沈怀渊是不想去的,可皇命难违,沈怀渊离开那日,薛氏带着她们回薛家,看到沈怀庆拉着沈怀渊在旁边说话,满脸巴结讨好,还偷偷塞了封信,交代沈怀渊办完正事再办他的。 沈月浅手一顿,抬眸看着沈月茹,上辈子她并不知晓有这件事,只了解沈怀渊帮皇上办了事回京途中遇着意外死了,说是意外,可一起同去的其他人皆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周氏悲伤过度,她整日浑浑噩噩也没细细打听过,沈怀庆在京外并没有认识的人,可以说沈怀庆一辈子都没去过京外其他地方,怎么会让沈怀渊给他办事。 沈月茹没听到她说话,自顾道,“事情过去很久了,你听听就是了,小时候大人总爱说谁家的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我一直信以为真,可大了才知道不过是大人随口敷衍的说辞罢了,除了三姐姐,你是真的有福气。” 沈怀渊在的时候就将她捧在手心里,沈怀渊不在了又有文博武,见多了内宅的阴私,沈月茹才明白,原来活在内宅中越是一窍不通的人越是幸福,因为有人宠着捧着什么都不需要明白,她眼里,沈月浅从小都是这样的人。 沈月浅还沉浸在思绪中,她使劲想着沈怀渊回京时遇着的是什么意外,可总说不上来,重活一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沈月茹已起身准备回了,孩子交给老侯爷带着,估计开始哭闹起来了,“三姐姐,你的恩情我铭记于心,有朝一日用得着我还请你知会一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不是恩将仇报的人,心中对沈月浅早没了年少时的嫉妒,珍惜当下才能惜福,什么人值得她牺牲性命她心里明白,为沈月浅死未尝不是件好事,看在她的份上沈月浅一定会善待她的孩子,这点比什么都重要。 出了门,沈月浅还没回过神来,如果,如果沈怀渊的死不是意外,那又是谁做的?沈怀庆不学无术声色犬马结交的人都是些不靠谱的,和沈怀渊甚少有交集,更不是有深仇大恨。 鲁妈妈进屋收拾茶杯,见沈月浅目光呆滞,一动不动的模样让她心惊,“小姐,小姐?” 沈月浅抬眸,已没了沈月茹人影,“宋夫人呢?” “走了,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鲁妈妈说着伸手招来丫鬟,让她们整理茶几,自己伸手抱小七,小七见是她,往后瞥了眼,要沈月浅抱,沈月浅心里想着事,“小七听话,鲁妈妈抱着你下去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去郊外骑马。” 小七不再挣扎,实在是困得离开,趴在鲁妈妈肩头睡着了,五岁的孩子,鲁妈妈抱着开始吃力了,笑着调侃道,“小少爷再大一些,老奴都抱不动了。” 回到屋里,周氏和余氏说了什么,她进屋,两人立即止住了话题,倒是小高氏还兴致勃勃的模样,“浅姐儿回来了,快来,三舅母与你说说话。”贾氏在旁边扯了扯她袖子,蹙起了眉头,沈月浅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怕没心情听小高氏的那些荤话。 周氏也发现了,以为是沈月茹说了什么,担忧道,“是不是她要你帮什么忙?你如今是将军府的长媳,什么事心里有个底,别被人利用了。”周氏眼中,沈家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她心疼沈月茹是一回事,可比起自己的女儿,孰轻孰重立马有了决断。 “不是,四妹妹没说什么,我想点事情想岔了,几位表妹呢?”沈月浅回门除了给周氏带了礼,还给几位表妹都准备了礼物,高氏的也有,小高氏笑了起来,“她们皆是小姑娘,哪能偷听我们说的那些话,早都赶去旁边西屋了。” 沈月浅点头,敛下思绪,振作起精神道,“我去找几位表妹说说话。”在小高氏出声前,继续道,“夫君给几位表弟表妹准备的礼,三舅母可别拦着不让她们收。” 一听这话,小高氏眉开眼笑还来不及哪会拦着她,“走吧,我与你一道过去,表姐夫准备的见面礼当然要收了。” 余氏和贾氏对视一眼,皆无奈的摇了摇头?三弟妹的性子,怎的手里的铺子都亏着钱?唯利是图这点不愁挣不着钱才是。 吃过午饭,小七惦记着骑马一事,他和吴二说文博武送了他一匹马吴二还不信,今日就去将马带回来明日让他瞧瞧,他的姐夫,什么都是好的。 余氏找了借口回去了,拉着还欲一起去京郊的小高氏一并走了,文博武是沈家的女婿,她们跟着去像什么样子? 小高氏不情不愿,坐上马车了掀起帘子朝沈月浅挥手,“浅姐儿,有空了下帖子让表妹到府上看你啊。” 沈月浅和周氏一辆马车,文博武带着小七骑马,母女两一起,周氏想起小高氏的叮嘱来,小高氏许多事情不着调,可说起这些头头是道,周氏心里也是相信她的,“这两日,姑爷可节制?” 沈月浅一怔,面色微微转红,以为躲开了小高氏就不会被问这些问题了,不成想周氏被小高氏带坏了。 女儿本就生得好,红着脸的模样更是国色天香,只怕小高氏说重了,美人在怀,哪个男的忍得住,可一些事她还是要叮嘱了,“姑爷之前房里没个通房,刚开始你是要吃些苦头的,可你别由着他胡来,伤着的还是自己,疼得厉害了拿了将军府的牌子请太医看看,有些事马虎不得。”想起小高氏心里的担忧,周氏也好奇。 文博武二十年没碰过个女人,那事找得对地方不?可毕竟太过私密,身为母亲她也不好问了,若非小高氏提醒她也没往那方面想,旁的人成亲屋子里多是有通房丫鬟的,有了经验,成亲当日新娘子不用那么痛苦,文博武和沈月浅两日都是不懂的,真找错了地方,周氏呸了两句,姑爷没有旁人是自己女儿的福气,怎的到小高氏那边竟成女儿的祸事了? “之前给你的画册你可看过了?”周氏心里也微微不自在,暗暗琢磨着,以后小高氏再说那些她还是避着些,心思都被她带歪了。 沈月浅搅着帕子,只听周氏又道,“你三舅母说看你走路双腿晃动得厉害,你找大夫问过没?”小高氏说她厉害,凭着人走路就能看出对方是不是个处,周氏不信她的话,可小高氏信誓旦旦说女儿伤着了,她不得不过问这事。 沈月浅算是明白一见面高氏拉着她上下打量是所谓何事了,红着脸道,“没什么事了,三舅母的话您也信?” “我之前是不太信的,可终究担心你。”说着,从怀里又拿了本册子出来,塞给沈月浅,“这还你三舅母准备的,拿回去给姑爷看看,一定记住了,你三舅母那个性子直爽,不会害了你。” 册子里是什么周氏也没翻,她隐隐知道是什么,故作不知道罢了。 沈月浅塞进兜里,赶紧移开了话题,“娘,爹爹走的时候可说过和哪些人一起去的?” 周氏不解,“怎的想起你爹爹了?” “过两日清明节,夫君说一同给爹爹上坟,我想着了就问问您,我不懂事,也不记得爹爹说没说过和谁一起出门的了。”沈怀渊性子随和,在家里偶尔也会说起朝堂的事,在她跟前只会挑些有趣的事情讲,可对周氏该是什么都会说的。 周氏想了想,“姑爷性子是个好的,你也别使小性子,那时候我大着肚子你爹爹是不想去的,可皇上下了旨意不敢不从,只听你爹爹武定将军府的人也是去的,还去了两个文官,生了小七后记性愈发差了,我想想。” 沈月浅不打扰她,慢慢等着,过了半晌才听周氏道,“一个其中叫廖凡夫,还有个叫谢长安吧,往回你爹出门做什么事大致会和我说,那次却是什么都没说,只叫我安心养胎,谁知道……”说到后边,周氏失了言语,沈月浅刚成亲,周氏不想犯了忌讳,掖掖眼角,声音略微哽咽,“过两日我们一道吧,你爹看着你嫁得好,心里也会高兴的。” 沈月浅心思一沉,廖凡夫她知道得不多,可谢长安她是知晓的,上辈子新皇上位后谢家蒸蒸日上,谢长安更是连生五级,成为最年轻的内阁首辅,之后却莫名暴毙家中,新皇感念他恩德,提拔谢长安长子做了刑部尚书,这件事是在文博武死之后的第二年,她在法林寺,空一喜欢打听外边的事,拿这件事和她换一顿糕点,谁又明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在厨艺方面颇有造诣呢。 “娘,爹在天上会保佑我们的。”车里气氛沉重了,沈月浅撩起帘子,见小七窝在文博武怀里,侧脸精致,已和沈怀渊越来越像,“娘,看小七,好似很喜欢骑马呢。” “她哪不喜欢?吴家几位少爷耳濡目染天天在他耳边念,我啊担心他被带跑了,性子野了怎么办?”之前只是单纯地想给小七找几个玩伴一起念书,谁知吴家少爷和覃家少爷是那样的性子,倒不是说不好,沈怀渊是文官,她心里也想着小七以后能走科举,如今,怕是越走越远了。 沈月浅不以为然,“小七不会的,他心里清楚,娘多和他讲讲爹爹的事情,小七就明白您的苦心了。”别看小七五岁,知道的道理不比她们少,吴家几位少爷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可小七每日的课业繁重比那几位多得多,从没听小七抱怨不想做了,都是乖乖写完了课业再疯玩,小七明白周氏对他的期许。 本以为半个时辰的路程,谁知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没到,看了眼天色,沈月浅心里担忧回去晚了惹文太夫人不快,路上没有旁人,沈月浅探出身子问文博武,“还要多久,别回去晚了。” 文博武侧目,指着前边的场地,“到了。” 果真,视野中是一片草地,有好几人站在那儿已经等着了,小七一眼就看出其中一匹明显比其他小的马,兴奋地指着它,道,“博武哥哥那是送我的马吗?” 文博武勒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下马,抱下小七,道,“是,以后那匹马就是小七的了,明日回去的话就骑回去怎么样?” “好,让吴二看看我可是有马的人,他爹都不给他买呢。”文博武摸摸他的头,鼓励他,“你坐上去试试。” 沈月浅和周氏下了马车,发现旁边是处宅子,沈月浅上前问文博武,“你说明日回去是什么意思?今日不回了?” 文博武知道她担忧什么,“不回了,出门的时候我和爹打过招呼的,难得带小七出来,玩尽兴了才好。” 周氏在旁边听着两人的谈话,虽觉得不妥,可女婿将女儿放在心上爱屋及乌,她心里为女儿高兴,和沈月浅去宅子安顿下来,宅子里野味多,不知从哪儿请来的厨子,做的菜味道好,就是周氏也多吃了两口。 沈月浅也吃得不少,完了好意犹未尽,她喜欢,文博武心里高兴,扶着她进屋时与她道,“你要是喜欢,我们将厨子带回去,不过味道重,偶尔吃还行,不能天天吃。” 妆娘子在药膳方面拿手,既是药膳,多是清淡的,他想着沈月浅吃了这么久清淡的味道才想着给她换个口味,没想真是对了,洗漱完躺在床上,沈月浅没忘记心里还有事,“你派去文昌侯府的人被四妹妹发现了,今日她与我说了一通话,她怕是要对宋夫人动手了。” 文博武不在意,手顺着衣衫滑进里侧,捏着她一团软肉,“宋夫人之前目标是她,眼下竟想将她的儿子一并除去,你四妹妹肯定是要还手的。”刘氏有恃无恐不过是宋子御身边又开始养人了,之前母子两有了嫌隙,宋子御不碰刘氏给的人,如今在外边养了两个外室,只怕刘氏是得到风声了才敢对沈月茹下死手吧。 细细说与沈月浅听,沈月浅不可置信道,“那可是宋家的长子?宋夫人也敢?” “没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沈月茹也是个狠的,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第092章 夫妻日常 沈月浅心里不是滋味,刘氏心狠手辣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否则,她怎么会一辈子都没有孩子,心闷闷地难受,伸手环着文博武脖子,闷在他脖颈间,瓮声瓮气道,“四妹妹再有千般不是,也为宋家生了儿子,没想到日子寸步维艰,也不知想起当日种种她心里后悔不。” 文博武拥着她,享受两人间的亲密,忍不住问沈月浅,“沈月茹是大房的孩子,我以为你都存着敌意,对她,好像不太一样,为什么?”沈月浅对大房三房的态度他看在眼里,除非上辈子沈月浅受过沈月茹恩惠,否则,沈月浅没有理由护着一个不相干的人。 沈月浅一怔,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道,“或许她和我经历过差不多的遭遇吧。” 她在世上形单影只被人利用无人诉说,沈月茹父母兄长健在却都拿她当换取利益的工具,和她没什么两样。 感觉她情绪猛地消沉,文博武加紧手里的力道,如愿听到她的闷哼声,面露愉悦,她表现得也是想要的,这点比什么都值得他高兴,奈何她身子还伤着,文博武只得压下那丁点心思,过过手瘾解馋,“睡觉吧,明日回去后要开始忙了。” 他力道不轻不重,沈月浅难受得夹紧了腿,让他伸出手是不太可能的,沈月浅咬着唇,身子往下一缩,“睡觉了,不闹了。” “好,睡吧。”文博武嘴里虽然说着,可手上却没停下,爱极了她给的*蚀骨的感觉,夜夜笙歌他都乐此不疲,见沈月浅低着头不搭理他,文博武拉近她身子,感觉她浑身僵硬,文博武苦笑,“什么时候才会痊愈啊。” 沈月浅没吭声,一来二去两人又没完没了了,心里想着沈月茹说得那件事,如果沈怀渊的死不是意外,幕后之人又会是谁?隔了这么久,也不知还能否打听得到消息。 一夜无梦。 四月的清晨微风带着稍许凉意,吹在脸上痒痒的,好似鸿羽在脸上刮过,休息了两日,沈月浅身子轻松了许多,走路双腿的疼痛也较前两日缓和不少。 马车进了城,沈月浅和文博武要回将军府去了,和周氏道别后坐上了将军府的马车,小七小脸红彤彤的,兴奋无比,再无半点沈月浅成亲时的离别愁绪,“姐姐,将丁丁抱走,它陪着你会保护你的。” 他在马背上,只敢让小刀将马车上的丁丁抱给沈月浅,丁丁是沈月浅的,他养粉红更威风。 沈月浅没有拒绝,身边养只狗不错,提醒小七骑马注意着别撞着人了,这才放下帘子,和周氏分道扬镳,刚进入将军府的大门,就见拱门边的丫鬟转身跑了,好似一直等着她们似的,不解地看向文博武,后者拉着她的手,不甚在意,“别管了,进屋收拾下,我还有话和你说。” 沈月浅进了将军府的门,他有能力护着她,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他不想她插手,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未走到雅筑院的门口,文太夫人身边的谭嬷嬷就来了,说是文太夫人让她们过去一趟。 沈月浅隐约知道何事,昨日回门两人未归家,文太夫人生气了,看向文博武,眼里尽是自责,她若劝着文博武,不至于会到眼下的地步。 文博武的手还握着她的小手,轻声道,“带了好些野物回来,你先回去整理一番再过来,我先去向祖母请安。”声音沉着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沈月浅蹙眉,文博武已叫上谭嬷嬷走了。 玲珑上前劝沈月浅,“大少爷既如此吩咐了,主子您先回院子拾掇一番好了。”玲珑觉着文太夫人是个慈祥的老人不错,可奈不住有心人的撺掇想给沈月浅难堪,大少爷去了先缓缓气氛,主子去了也不会因着语言不合闹起来,丢的还是将军府的面子。 沈月浅回屋换了身衣衫,让妆娘子将抬回来的野物分出来,各房都送去一些,留了大头给文太夫人,一切都妥当了,才去了文太夫人院子。 齐氏得知晚上文博武和沈月浅没回来,心里乐开了花,先是错过了吉时回门就不回婆家,两条夹在一起,文太夫人如何容得下这种,故而,文博武和沈月浅一进门她得了消息就来文太夫人院子了,文太夫人面上还维持着冷静,让谭嬷嬷请两人过来说话的语气却是透着怒气的。 到了文太夫人这样的年纪已经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有时看着生气只不过是假装的,真生气的时候面色平静,语气温和,看不出破绽,和文太夫人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了,齐氏还是多少感受得到的,语气越是平静,心里怒气越重,如今可不就是这样吗?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文博武挑帘子进来了,不见沈月浅影子,齐氏还探了探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怎么不见晨曦?”齐氏学乖了,不叫浅姐儿了,沈月浅毕竟是将军府的媳妇,叫她的字稳妥。 文太夫人半眯着眼,端起旁边冷掉的茶抿了一小口,递给齐氏,“茶凉了,你却倒杯热的来。” 齐氏还想看热闹,当下有些不情愿,对上文太夫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被子,平日泡茶都是谭嬷嬷的事,太夫人喜欢干净,茶在隔间泡好了再端过来,齐氏泡茶也只得去隔壁茶间,步子迈得极小,都走出屋子了也没听到文博武和文太夫人说什么。 不情愿地进了茶间,没热水了,她只得守着等水烧开,之后倒出来凉着。 文博武坦然地上前给文太夫人作揖,随后在旁边的椅子上落座,笑着解释道,“昨日突然想起庄子上猎了许多野物,平时都是管事的送来,我有点事需要交代就亲自走了一趟,处理好事情看着天色晚了就没回来,这事和爹通过气的,您也别担忧,经过之前刺杀一事我警醒着呢。” 三言两语将文太夫人的心思转移到对他的关心上,文太夫人叹了口气,“你心里有个数就好,走哪儿多带些人手,你媳妇怎的也跟着去了?”沈月浅身为女子,哪有丈夫办事领着她去的? “之前在庄子养了一匹马,她弟弟喜欢就送他了,时机巧合,就都去了,是不是有人在您耳边胡言乱语说了什么?”文博武在文太夫人面前算不上百依百顺,可态度十分和善,甚至比在宁氏跟前还好,文太夫人因着这事骄傲得很。 听完文博武说的蹙了蹙眉,齐氏心里打什么主意她清楚,活了一辈子哪会让齐氏牵着鼻子走,“做什么你心里有数就好,眼下你也成亲了,早点让我看看我的曾孙才是,你二弟那边我看是指望不上了,对了,可听你娘说了给你二弟纳妾一事?” 成功转移的话题,文博武当然愿意陪文太夫人说两句,诚实道,“没听到风声,二弟二弟妹还年轻,孩子也是缘分,您长命百岁,会有曾孙绕膝的。” 沈月浅到的时候,文太夫人和文博武说着话,齐氏在旁边奉茶,进了屋子,文太夫人并没抬头看她,沈月浅规矩地上前给文太夫人屈膝行礼,“从庄子带了不少野物回来,也不知祖母喜欢什么,每样捎了点,还请祖母不要怪孙媳。” 齐氏哼了声,暗道她倒是个会做人的,文太夫人的视线仍在文博武身上,“让谭嬷嬷去看看就好,她知晓我的喜好。”见文博武露出倦色,心疼不已,“好了,安也请过了,快扶着博武下去休息吧,一家人还没正经地聚在一起吃过饭,明日晚上让你爹二叔三叔早些回来,一家人吃个饭。” 文博武应下,朝沈月浅伸手,后者立即上前扶住他,悠悠然往外走,齐氏站了一会儿,腿脚开始发麻,在刚才文博武坐过的椅子上坐下,同文太夫人道,“娘怎地不问问昨日博武为何不回家,刚娶了媳妇就带着晨曦到处转悠说出去对晨曦的名声不好……” “博武多大的人了,做什么心里自有分寸,倒是你,折腾的那些小心思收起来。”大孙子好不容易成亲,和沈月浅关系好实属正常,齐氏看不得人好的嘴脸是怎么回事?文博武说得对,早点让沈月浅怀上孩子才是正经,她可不想像文昌侯那样,数着日子等孙子开口叫一声祖父,她还想看着她的曾孙长大呢。 齐氏不知晓文博武和文太夫人说了什么惹得文太夫人态度转得如此快,咬了咬唇,愤愤不平地答道,“娘说得是,我也是关心则乱,晨曦那张脸多少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这不担心文博武沉溺其间坏了事吗?” 文太夫人凝了凝眉,沈月浅确实长得太好看了,好在规矩礼数不差,不耐烦道,“你也回吧,安安静静过日子,我死后少不了二房的那一份,折腾出什么事来,我也没法子煲二房和三房,你自己回去好生想想吧。” 文博武眼光高,沈月浅要是没两分姿色,哪入得了他的眼,只怕还是孤家寡人呢,文太夫人觉着幸好沈月浅长得好看,入了文博武的眼,有胜于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文博武遁入空门吧。 谭嬷嬷进屋,满脸笑意,“大少夫人真是会做人,老奴瞧着一箩筐野物呢,什么都有。” “以前就知道她心思是个周全的,整理出来,让厨子明晚弄。”文太夫人不在纠结文博武和沈月浅,两人新婚,难免舍不得对方,过些日子就好了,倒是宁氏那边,“你问问大夫人,将军府今年的开销多少了。”齐氏担心宁氏从中做了手脚,将军府开销算不上大,可是宁氏掌家后每年账面上的银子都不多,齐氏既然说了,她也就问问。 谭嬷嬷扶着她起身,不经意提醒道,“大夫人管家多年一直没出过岔子,您也多年不曾过问了,突然问起来会不会让大夫人心里不高兴?”宁氏进门的时候,整个将军府和一个空壳子差不多,老将军整日胡来,文太夫人忙着和一群姨娘争风吃醋,后来府里的日子才渐渐好了,宁氏每年都会大概说说将军府的收益进项,在她看来已经十分多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嫌少的不过是有心挑拨离间罢了。 文太夫人心里也想着这点了,可齐氏既然提出来,不给她个说法,她闹得更厉害怎么办,传出去还说大房苛待二房三房了,“你去问问大夫人就说我的意思就是了。” 路上,沈月浅忍不住好奇文博武怎么蒙混过关的,齐氏的眼神她看得分明,恨不得文太夫人训斥她一通,她也存了这个心思,不想文太夫人只字不提那茬。 进了雅筑院的院子,文博武挥退身后的丫鬟,搂着沈月浅腰肢,凑到她耳边吹气道,“我就告诉祖母,带着你也是想她早日报上曾孙子,有文昌侯的例子在前,祖母哪管那些?” 湿热的气息拂过耳边,沈月浅身子一颤,双腿渐渐发软,强自定下心神,宜羞宜嗔地瞪着他,“你就胡说吧,我才不信了。”说着,提起裙摆跑了,再待下去,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了。 见她耳根通红,文博武只觉得有趣,对付齐氏他有的是法子,不过不想打草惊蛇罢了,有朝一日定会全部铲除的,时间早晚而已。 回到屋子里,妆娘子将雅筑院的大小事情拟在一本册子上,附赠着丫鬟小厮的名字,沈月浅暗暗记住哪些小厮是干什么的,完了心里才觉得不对劲,她来之前,雅筑院连个粗使丫鬟都没有,不解地看向对面的文博武,“怎么没有丫鬟?” “一切事情小厮就能做好,要丫鬟做什么?”盯着他的人多,稍有不慎就会着了道,他不是怕,而是嫌麻烦,整日讨好沈月浅都来不及,哪有心思管那些糟心事? 沈月浅不赞同这个观念,女子做事终究要细心得多,犹豫着要不要添几个丫鬟,文博武已经开口了,“你要是喜欢用丫鬟,改日让文贵领几个你选选,不过,屋子里伺候的就玲珑她们,人有了其他心思可什么都做得出来,你被倒是后悔找我哭鼻子才是。” 沈月浅抬眸,撅了撅嘴,以前只觉得他脸皮厚,却没想着竟厚成这样子了,“你想得没,便是有丫鬟也是在院子里伺候的,你想让别人近身我还不答应呢。”况且,也不是人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玲珑几人见着他也没生出其他心思来啊,忍不住想打趣他两句,“并非所有女子都会男子趋之若鹜的。” 看她言笑晏晏信誓旦旦的模样,文博武只觉得为着几个丫鬟都能让她得意成这样,她也太容易满足了,见她目光重新落在账册上,嘴角的笑意不减,文博武凑上前,阖上册子,“这些名字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我与你说如何?” 皇上给了他十天的假,什么都不做守着沈月浅,文博武都嫌十天太少了,和她在一起,日子好像过得特别快。 “好啊。”沈月浅觉着文博武坐在那里也没事做,听他说的还还能问问那些人的特征,比简单的名字辨识度高多了,文博武声音低沉,说起每个人的时候还会讲些他们的性子,以及做那些事合适,刚开始沈月浅听得认真,后来,双手撑着头就开始摇摇晃晃了,懒洋洋的十分想睡觉。 文博武见她脑袋一摇一晃十分有趣,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放在旁边的软榻上,起身拿毯子时,目光瞄见书架上多了一本不同颜色封皮的册子,文博武当然清楚那是什么,洞房之夜他折腾地厉害,之后让玲珑进屋收拾床铺也没想起画册的事,玲珑只怕没翻过,否则不会搁在谁都看得见的地方,这种册子可是压箱底的东西了,拿毯子给沈月浅盖上,拿册子的时候不可避免将旁边一本册子也托了出来,文博武不在意,两人大小差不多,他将其缩回去的时候手指碰着书页推开了一些,文博武来了兴致,没想到两本都是画册,拿出来翻开,只一眼,纵然是他也忍不住红了脸,瞥向软榻上睡得安静的人,文博武在旁边坐下,慢慢翻了起来,册子讲解地详细,文博武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红白交替好不精彩,不一会儿就翻完了一本,再无心思看之前的那本了。 不敢将画册留在外边,文博武转去了内室,将册子放在两人睡觉的枕头下,想着叮嘱玲珑,枕头下的东西不要乱碰,留着就好。 玲珑一脸莫名,仍点头应下,第二日整理床铺时见是书,想着可能是习俗之类的便没动,又偷偷和玲芍玲雾说了,皆没将书从枕头下拿开。 沈月浅不知晓这些事,晚膳在太夫人院子用,沈月浅对雅筑院大致的情形有了了解,下午让妆娘子将所有人叫到院子里敲打了一番,她是雅筑院的主子,自然要让下人忌惮她三分,以后想要出幺蛾子的时候也要想想她的性子。 太阳西沉,打理好雅筑院的事情后,沈月浅才和文博武一起去了文太夫人院子,进屋时,二房三房的人已经在了,感觉一道不友善的目光从她进屋后就没离开过她,沈月浅望过去,穿着鹅黄色的褙子,粉红色拖地长裙,不是齐氏的女儿烟姐儿又是谁?沈月浅回以一个浅笑,并未上前,而是和周淳玉一道坐在了最下首。 “晨曦真是一天一个样,美得二婶都不敢认了,烟姐儿要是有你一半美貌我也不担心她将来找不到好的婆家了。”齐氏对沈月浅充满了敌意,沈月浅早就发现了,可不明白齐氏为何针对她,对周淳玉齐氏也不曾这样子,难道齐家有小姐看上文博武了? 文博武随时注意着沈月浅动静,所以当她略带恼怒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文博武就感觉到了,沈月浅眉眼温柔,不敢明目张胆地给他脸色,畏畏缩缩的抬着眸子的样子十分好看,忍不住地,文博武翘起了嘴角。 文战嵩说着事,皇上年事已高有意提拔文博武入兵部,找他说,文战嵩哪敢做文博武的主,直说回来问问,说到一半见文博武勾唇笑了起来,觉得莫名,入兵部是件好笑的事?“你要是没什么想法,我就替你应了皇上。” “爹,再等等吧,兵部自来是块肥肉,谁都想往里参一脚,这事也不是皇上说了算的。”将军府有了兵力,不需要做些锦上添花的事。 文战嵩着实看不穿这个儿子想什么,好在文博武每一步都走得扎实,没出过篓子,文战嵩不愿意管他的事,“你自己琢磨着,皇上只是有这个意思,也不是非你不可。” 今晚吃的多是从庄子上带回来的野物,齐氏惊呼出声,“娘这边怎么还有羊肉,您不是最闻不得羊肉的膻味吗?”又看沈月浅,“你二叔几位堂弟最喜欢羊肉也不见晨曦往二房送,太夫人不喜欢吃的你倒是送的殷勤。” 宁氏平日不愿意和齐氏撕破脸,很多时候为了脸面不得已拉扯齐氏和裴氏,沈月浅进门后,齐氏愈发没了规矩,不等文太夫人出声,宁氏沉着脸道,“晨曦自来孝顺,不知道娘的口味每样都送了点,二弟喜欢吃桌上有的是,不够再让厨房做就是了,说出去还以为将军府短了二房吃穿,吃个羊肉都要大声嚷嚷。” 齐氏顿时禁了声,文太夫人问宁氏账面上的银子,只怕得罪宁氏了,齐氏可不敢和宁氏过不去,讪讪笑道,“这不心里觉得奇怪吗?晨曦是个孝顺的我也清楚,娶了你啊,是博武的福气。” 饭桌上丝毫没有因为齐氏的阴阳怪气坏了气氛,文太夫人吃饭不喜欢说话,沈月浅虽然喜欢,可对着一大家子人也无话可说,倒是隔桌的文博武几人相谈甚欢,文战嵩不善言辞说话也算得上粗鲁,可听在耳朵里只会让人觉得尊敬,起码沈月浅是这般认为的。 文博武喝了点酒,回去的时候借着酒气要沈月浅搀扶她,文战嵩和宁氏走在后边,宁氏稍微担忧,文战嵩则是骂人,“谁不知道他娶了媳妇似的,成亲那日五皇子七皇子喝得酩酊大醉现在提起他都胆战心惊,今晚不过喝了几杯倒开始装柔弱了,没出息的。” 宁氏皱着眉,文博文和周淳玉还在前边了,文战嵩知晓宁氏在外边不会落她的面子才敢肆无忌惮地嘲笑文博武,想起被文博武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形,文战嵩对这个儿媳充满的期待,继续和宁氏抱怨,“他以往在家多傲的人啊,现在也舍得放下身段要人伺候了,我看啊,这个媳妇最大的赢家还是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宁氏听不下去了,伸手揪他腰间的肉,目光狠狠瞪着他,文战嵩打了一个激灵,立即安静下来了,在外面没事,终究是要回屋的啊,扯出一个笑容,小声讨好地说了两句,宁氏身后的丫鬟忍俊不禁,眼下的大将军哪还有威风凛凛的气势,也就夫人约束得住他。 沈月浅搀扶着文博武很是吃力,他本就高大,半边身子靠在她身上,走路步伐都是沉重的,走了几步她便气喘吁吁了,看离院子还有一会儿,沈月浅咬了咬牙,抬脚时感觉压在身上的重量没了,心中困惑,仰头,文博武正望着她,眸子转动着摄人的光彩。 “你装醉?”沈月浅说完这句便想起成亲当日他不也用同样的法子避开了客人,不由得一气,怒气冲冲地甩开他的手往前走,却一把被捞了回去,“好了,别生气了,逗你玩呢。” 他就是想试试,多少次走在路上的时候希望身边有她陪着,喝醉的时候有她搀扶伺候,存着这种心思,出门的时候便故意装作脚步踉跄醉酒的模样,结果和他预料中的一样。 身后的玲珑玲芍觉着好笑,有眼色的小跑着上前走了,拐弯就不见了人影,没了旁人,文博武胆子也大了,搂着她,手不规矩起来,之前她下不了床,如今扶着她都能走路,身子怕是都好了,他心里如何不开心? 文博武力道大,真要做点什么哪是沈月浅拦得住的,不一会儿,手就伸进了她衣服兜里,沈月浅羞愤难当,声音都带了哽咽,“你欺负人,欺负人。” 天还未黑,又是在外边,被人看见了还以为她是品行不端之人,沈月浅重重咬向他手臂,文太夫人本就不怎么喜欢她,齐氏双眼睁着恨不得抓着她点错处,裴氏没表现出什么可也是个坐山观虎斗的,她本就该比旁人小心翼翼几分,偏他胡来。 想到在沈家潇洒恣意的日子,越想越伤心,真的哭了出来。 文博武心知坏了事,她最是要面子,只怕是真恼了他,抽出手,将她抵在影壁边替她整理衣衫,素了二十年的人好不容易吃着肉了,再让他过清心寡欲的日子不是要他的命吗?拭去她眼角的泪,打横抱起她往雅筑院走,她担心被旁人看了去,他们就回屋子好了。 玲珑有眼力,回来时就让院子里的人避开了,故而也没见着文博武抱着沈月浅火急火燎往屋子走的情形。 沈月浅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屋里了,没掌灯,屋里渐渐暗下,文博武刚放下沈月浅她就往偏房跑,红着眼眶,鼻子一抽一抽的甚是可怜,文博武三步并两步的拉住她,“给你看个东西。” 沈月浅眼角还挂着泪珠,文博武无奈地替她擦干眼角,拉着她做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另一本册子,“这是什么?你看过了?” 沈月浅没回过神,仔细瞄了两眼才有了印象,倒是将刚才文博武捉弄她的事忘了,“你从哪儿找来的?”周氏给她后她一直放在衣服兜里,之后就忘记了,不想他找了出来。 文博武看她脸色知道她没翻,弯腰脱了沈月浅的鞋子,自己也蹬掉鞋翻身上床,抱着她靠在靠枕上,心情略微激动,已没了昨日翻看册子时的不好意思,第一页全是文子沈月浅没多大反应,待翻到后边的图册时,沈月浅胀红了脸,伸手要抢却被文博武按住,“你身子是不是好些了?” 想起他的强大,沈月浅摇头,支支吾吾道,“没,还痛着。” 文博武神色不明地勾了勾唇,指着画上边暴露出来的地方,“阿浅知道这是什么吗?” 沈月浅脸红得能厉害,别开脸,咬着春不说话,她想着周氏给的就是那方面的东西,没想着竟是女子和男子交融的图册,比起之前那本,这本更是放大其中某些地方,一目了然,沈月浅伸手捂着脸找地方藏,文博武拉着她又翻了两页,随后直接将手里的册子扔掉,翻转身子压着她,“画册上画得明白,我帮阿浅看看那晚是不是进错地方了。” 不顾沈月浅意愿,手熟络地探进了她裙摆,女子亵裤不过是条绳子系着,文博武指间一扯,就将东西拽了出来,然后趴在那边真的要检查,沈月浅欲哭无泪,抬腿将他踢开,如此孟浪的话亏他说得出口,她身子好得差不多了,还有稍许的疼痛。 文博武起身将她桎梏,小脸扑红扑红的,和水蜜桃似的,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双唇落下,却移了位子,落在那双娇艳欲滴的樱唇上,浅尝辄止,渐渐移到耳边,往她耳朵边吹气,“阿浅伤了也好几日了,不检查一遍我心里不安,真找错了地儿我总得改才是。”文博武确定画册不是周氏给的,沈月浅思想保守,这方面随了周氏,只怕另有旁人,稍微一想就猜着是谁了。 听他没皮没脸说着,沈月浅更是脸红不已,身子也跟着软了下来,红着脸,声若蚊吟道,“没错。”她身子伤了乃是他太强大了,那种事怎么可能找错地方。 文博武不肯,拉着她要,磨到最后就成了用其他方式检查,今晚沈月浅的日子也不好过,文博武放慢了动作,有意折磨她,拉着她的手要她自己带路,羞得沈月浅哭了声,怎么求饶都没用,就着她的手进去了还慢条斯理地在她耳边询问,“阿浅,进错了地儿没有?” 沈月浅身子又酥又麻,咬着唇不说话,身子被撑得难受,在外边他就忍不住,现在却没事似的磨着她,不一会儿,沈月浅就败下阵来,哭着点头,文博武不肯放过她,“我要你说,阿浅,对了吗?” 沈月浅伸手搂着他脖子,重重咬了他一口,文博武身子一颤,差点缴械投降了,固执地问她,“对了吗?” “嗯。”沈月浅身子不舒服,只得由着他,闷哼了一句嗯。 文博武会心一笑,他忍得辛苦,若是沈月浅睁开眼就能瞧见他额头上的汗珠,真以为他素了二十年脸*的地都不懂?有的东西男子天生就会,不需要学,凭本能足矣,得了沈月浅回答,便敞开了身子,双手搂着她腰肢,猛地发力,呼吸厚重,“给你,都给你。” 一闹就闹到半夜,黑漆漆的屋子只偶有一两声破碎的呻……吟传出,文博武不敢像第一次那样折腾她,细水长流,均匀分配才是长久之道,完事后,感觉她身上汗濡得厉害,文博武餍足的整理好她贴在侧边汗湿的秀发,“要不要洗漱之后再睡?” 成亲当晚他精疲力尽地睡过去了没注意,现在,鼻尖充斥着浓浓的味道,文博武蹙了蹙眉,见怀里的人缱绻着身子,声音沙哑地抱怨他,文博武失笑,侧身朝外吩咐玲珑备水,抱着沈月浅去了偏房。 她身子累,文博武不敢再闹她,安安静静的洗了澡,出来,床上的被子褥子已换了新的,味道消散不少,重新躺回去,文博武的手搭在圆圆的山峰上,搂着她,“睡吧,不闹你了。” 沈月浅身子累得紧,哪怕搂着自己的是个大热炉她也管不着了,闭着眼就睡了过去,文博武看自己的手臂和肩膀,之前咬伤的地方还没复原又添了新伤,可他,却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拥着她,幸福地阖上眼。 翌日一早要去宁氏院子请安,沈月浅想讨文太夫人的欢喜,早早的就醒了,见文博武手里还拿着昨晚那本画册,沈月浅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夺了过手,“我让玲珑拿去烧毁了。” 不知谁会画这种画册,分明就是给人难堪,沈月浅塞到枕头下,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留着了。 文博武不跟他较真,大不了待会他叮嘱玲珑收好画册再偷偷给他就是了,“待会我带你出去逛逛我们将来的家。”宅子已经修葺得差不多了,之前的部分沈月浅都很满意,唯独院子的景致她还没去瞧过,趁着这几日有空,正好领着她去瞅一眼。 沈月浅面带犹豫,她嫁进门才几日整日和文博武出门怕有不妥,解释道,“过些时日我们再去吧,可说了什么时候我们搬过去?”搬去新宅子,不用应付所有人,沈月浅乐得自在。 “估计还要两三个月吧,三个月后再看看吧。”宅子里的漆味重,文博武想多等些时日再说,加之,要搬出去将军府还有许多事情也要交代清楚了,若非皇上赐了府邸,有博武将军的头衔也是不能搬出去的,他身为长子,搬出去独立立府和分家没什么区别,好在京中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旁人不敢多说什么。 之前他对搬出去只是想和沈月浅两人过日子,眼下看府里的情形,搬出去对沈月浅利大于弊,搬出去的心思更甚。 去宁氏院子的时候,周淳玉已经在了,沈月浅上前给宁氏请安,宁氏摆手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我们去太夫人屋里坐坐,前些日子武定将军府送了帖子,你既然嫁过来了,就一起吧。” 沈月浅身子一僵,武定将军府?和沈怀渊一起出京办差的将军?微微失神,抬眸留意宁氏还望着她,忙敛下思绪回道,“好。” 第093章 关于怀孕 齐氏想要在文太夫人跟前卖乖,去得十分早,沈月浅到的时候她正伺候文太夫人起床,可能没休息好的缘故,文太夫人看上去精神不济,宁氏不主动询问,沈月浅也不说话,规矩地行礼后,和周淳玉退到一边。 老将军身边伺候的人只剩下文太夫人,其他通房姨娘皆去世了,文太夫人不像高氏那般压着庶子,对二房三房算得上疼爱有加,对下边几个哥儿,姐儿也和善着脸,沈月浅心中存着疑惑,面上却未表现半分。 今日要出门,沈月浅妆容得体,不用再回屋重新拾掇,齐氏有心噎沈月浅两句,被宁氏避重就轻地岔开了话,齐氏咬着唇没寻着机会,出门瞥见文博武文博文跟在后边,齐氏心里嘀咕,文博武可是最不愿和一群女眷走亲访友参加宴会了,娶了媳妇真是不一样了。 齐氏声音不高不低,甬道上的人恰巧都听得见,宁氏紧锁着眉头,一声不吭,沈月浅挑了挑眉也不说话,无人接话,齐氏感觉自己成了跳梁小丑似的,斜了旁边的裴氏一眼,后者无奈地眨了眨眼,齐氏近日这些行径只会愈发让大房给她难堪,裴氏心里是不想参合的,早已见识过宁氏的手段,裴氏不至于认为宁氏好说话了,齐氏只怕是忘记了。 因着有晚辈在,宁氏,周淳玉沈月浅一辆马车,齐氏和二房的孩子一辆马车,裴氏和三房的孩子一辆马车,余光瞥见二房三位少爷,沈月浅目光一怔,上马车后问宁氏,“我刚见着二房三位堂弟,之前怎的没见过?” 确认他们是将军府的少爷还是凭着他们的穿着,衣衫的颜色不起眼,可皆是上等的料子,妆娘子准备的见面礼人人一份,当时留了二房的见面礼给三房,她倒没仔细过问过了。 宁氏掀起帘子,知道沈月浅说得是谁了,“他们平时在书院,你和博武成亲也没回来,改日得空了让博武带你见见他们。” 沈月浅大致明白了,只怕是二房的庶子,不受齐氏待见才会被打发得远远的,瞥见宁氏眼底滑过嘲讽,沈月浅没有多问,敬茶的时候她见着三房文战责的几位姨娘了,二房的姨娘一个也没见着,说其中没有猫腻她是不信的。 宁氏放下帘子,说起武定将军府的事情来,宁氏声音不疾不徐,语声平静,沈月浅觉着比文太夫人慈祥温煦的声音要悦耳,不进门不知府里龌蹉,沈月浅能想着将军府存着阴私,却是没往文太夫人和宁氏身上想,她所了解中还以为文太夫人是个十分好相处的人,便是周氏也是这么认为的,眼下看来不尽然。 周淳玉之前和武定将军府的人打过交道,宁氏一番话是特意提醒沈月浅的,沈月浅感激一笑,“儿媳记下了,谢谢娘亲。”武定将军府和大将军府面上看不出什么,私底下一直针锋相对,武定将军府被皇上赐武定,可手中没有权势,对拥有五万士兵的大将军府虎视眈眈,上辈子的记忆里,武定将军府最后分了大将军府的兵力,多少她不清楚了,文博武死后,将军府一蹶不振,文博文弃文从武,挽回了将军府的气势,终究不如之前辉煌了。 不自主地叹了口气,宁氏抬眸盯着她,多这个儿媳她起初是不愿意的,可听说了成亲那日的事后,她微微有所改观,文太夫人气沈月浅错过了吉时,她心里是不在意的,文太夫人心中固执死板,她和文战嵩成亲当日因着远嫁的一位妹妹也离京,抱着痛哭流涕,成亲当日新娘子哭视为不吉利,可远离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去一个陌生的环境伺候别人的父母,光是想心中都会涌上一层不舍和对未知的恐惧,她从没与人说过,她和文战嵩成亲当日也是哭过的,她在轿子里默默垂泪,沈月浅的心情她十分明白。 若非她是文战嵩的妻子,文太夫人也是会追究的,她进将军府的时候齐氏裴氏已经过门了,文太夫人那时候自顾不暇文战嵩是他亲儿子对她的态度当然要和善许多,若非沈月浅的事,她还看不出原来文太夫人对她是存有抱怨的,不,抱怨一直都有,没想着还有这事罢了。 宁氏嘴角徐徐绽出一抹笑来,“年纪轻轻怎的学会叹气了?二房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你二婶的性子我不说你也了解些了,以后别让自己吃了亏就好。”齐氏虽是齐家的嫡女,宁氏是不放在眼里了,沈月浅自己不吃亏,再大的篓子她都有法子为她担着,哪怕她不管家了,将军府的事还是她说了算的。 周淳玉笑道,“大嫂心思通透,娘说的她都记下了。”宁氏的性子文博文说得一点都不差,之前千般看不上,只有认可了,想尽一切法子都会护着,沈月浅果真是福气好的,她嫁进将军府半年,宁氏才与她说了这番话,且还是让文博文与她说的,可见着宁氏和沈月浅关系好,她心里真心为沈月浅高兴。 沈月浅抿唇微微一笑,“我记下了。”她并非委曲求全的性子,别人让她不痛快她自然是要还回去的,齐氏那边不过说些酸言酸语,她偶尔噎噎她就是了,她想打听的是当年沈怀渊出京一事,沈怀庆那人心思龌龊,要沈怀渊做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已经琢磨过了,沈怀渊死后沈怀庆并没大富大贵,而且和大房打交道的也没官职高的人家,只有可能是借其他人搭上沈怀庆的,沈怀庆的狐朋狗友多,要一一打听却是难了,况且,她毕竟是女儿身,和那些人打交道只会坏了她的名声。 “娘,听说杜太夫人娘家不是京城人士,这么些年好似没听说杜太夫人参加过谁的宴会,我心中对杜太夫人好奇不已。”杜家现在的当家人是杜仲,和文战嵩差不多的年纪,沈怀渊领了旨意出京,并没说是什么事情,一同随去的官员中,杜仲职位最高,照理说沈怀渊出了事,一同随去的该前来吊唁表表心意,可并没见着廖家,谢家,杜家的人,着实说不过去。 宁氏多看了她两眼,杜太夫人尊容就是她也没怎么见过,“听说杜太夫人身子不好需要静养,杜将军每年走访不少地方就是给杜太夫人寻医去的,今日只怕是见不着她的,我年轻时倒是见过的,不怪你们好奇,我现在也好奇不已呢。” 算算时间,宁氏有十多年没见过杜太夫人了,她小的时候就听过杜太夫人了,只说她是江南第一美人,小家碧玉,知书达理,她和文战嵩成亲生了文博武后见过杜太夫人一次,那时候的杜太夫人神情憔悴,脸色苍白,她以为没多少时日了,不想活了这么多年,子孙满堂,武定将军府的名声也越来越大。 沈月浅笑笑,她心里觉得不安,想起尤氏来,尤家在江南算得上声望高的,尤氏在江南能将手伸到京城害周淳玉,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系?转而一想,杜太夫人娘家在江南已经没落了,怎么会和尤家勾结?况且,要勾结必然是为了某种利益,尤家有野心她相信,武定将军府的野心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和杜太夫人娘家是没多大关系的。 送沈月茹嘴里得知那件事后她就心绪不宁,感觉周围迷雾重重,多半是她多心了。 因着是她和文博武成亲后第一次以文家长媳的身份参加宴会,沈月浅拘谨了许多,宁氏瞅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觉着好笑,文战嵩不止一次说沈月浅的性子和她像,平时没怎么相处还好,如今瞧着,确实有几分像,对二房的态度上最明显。 “你平时在家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沈月浅身边有专门教礼仪的桐娘子一跟她就是好几年,规矩礼仪极好,沈月浅不过是第一次出门担心罢了,至少她眼中,沈月浅的规矩叫人寻不出一丝差错来。 杜仲妻子万氏今年四十出头的模样,额前的碎发微微花白,整张脸显着不同于年纪的年轻,气质温和,和宁氏站在一起不输半分,宁氏介绍了她,沈月浅屈膝施礼,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万氏笑着点头,“成亲那日隔着喜帕没看清楚,确实是个美人胚子,不进将军府可惜了。”当时多少人对这门亲事嗤之以鼻,万氏觉得其中不简单,还专门派人打听过,得知沈月浅长了一张勾人心魂的脸,五皇子都暗暗垂涎了两年她才放心下来,当年庄子上沈月浅受伤的事儿子杜舟与她说过,家世低的人家最怕嫡女长相过于出众了,波涛汹涌的京城,要毁了一个人清白也就一句话的事,她以为五皇子会将沈月浅接近他府邸,不想眼睁睁看着她进了将军府。 不过这样也好,五皇子和将军府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心思回转,万氏心里已想了许多,赞许道,“你啊是个有福气的,等着享福就是了,来年怕是左右手都抱着孙子了。”万氏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杜舟娶的是内阁大臣的嫡孙女,身份比沈月浅和周淳玉可高多了。 宁氏目光柔和,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低声道,“但愿吧,来年我们都抱着孙子串门就好了。”杜舟娶的媳妇家世高又如何,肚子不依然没有动静,万氏两个女儿倒是有孩子了,可孙子和外孙终究是不同的。 万氏神色如常,沈月浅将两人的较劲看在眼里,这才是真正贵妇间的较量,不动声色地要对方难堪却又满脸失笑的应付自如,跟着丫鬟进了里边,路上遇着许多人,宁氏沉静着脸,目光凌厉,她们倒是不敢盲目上前打招呼了,沈月浅将宁氏的反应看在眼里,她是不想应付那些人才故意沉着脸的吧,想起外边人对宁氏的评价,心里大致有了数,两辈子加起来她结交的圈子也多是小门小户,并没真正结交过权贵,以宁氏的身份如果每个人都要应付的话,每日光应付人哪还有时间做其他的? 传言不可信,进了将军府,沈月浅愈发觉得是这样了,倒是追上来的齐氏裴氏笑着和那些人寒暄,宁氏不予理会,跟着宁氏,沈月浅不得不承认她学到了许多东西,那些东西是没法在周氏身上学到的。 武定将军府的院落大,走了许久才到了一处阁楼,沈月浅眼尖的发现之前徘徊犹豫不敢上前的那些夫人小姐们都没来,这处相较其他地方安静得多。 “你们转转,我去里边瞅瞅都有谁来了。”宁氏顿足,目光扫过沈月浅白皙精致的脸颊,朝周淳玉道,“你来过了,带着你大嫂转一圈就回来。” 沈月浅虽是周淳玉大嫂,年纪却是要小。 周淳玉笑着应下,挽着沈月浅手臂走了,宁氏见两人拐去了旁边走廊才抬脚迈了进去,路上,周淳玉和沈月浅解释,“宁国侯府的人也来了,娘是不想我和你见她们呢。” 宁国侯府的太夫人也是个固执的,对文博文和文博武的亲事诸多埋怨,尤其她和文博文成亲后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宁氏也向她提过给文博文纳妾之事了,她应下了,肚子没有动静,一直下去不是个法子。 沈月浅不知晓周淳玉应下纳妾一事,奎家和宁国侯府一直想要亲上加亲,奎静嫁给了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成为京城的笑话,奎家还没歇了心思,文太夫人在,奎家会成功送位小姐过来联姻,宁国侯府只怕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只是不知道,宁国侯府看重的是文博武还是文博文。 两人走到拱门,听到前边有人吵架,女子声音尖细,沈月浅和周淳玉对视一眼想要离开,转身之际听着其中一名女子道,“谢婉婷,你爹什么品阶敢于顶撞我,信不信我告诉我爹爹去。” 被叫谢婉婷的女子倚靠在拱门的石壁上,喘着粗气道,“我才不怕你了,都说武定将军府的小姐英勇,今日一见,我看未必,连只苦青虫子都怕的人,生在武定将军府,真是丢脸。” 周淳玉见沈月浅十分好奇的模样,“大嫂想去瞅瞅?” 沈月浅侧着耳朵,心里不确定谢婉婷是不是谢长安的女儿,谢家当下还不富贵,去年跟着升了职,任大理寺少卿,武定将军府的宴会,谢家的身份能来不算什么,心里虽然这么告诉自己,双腿已转过去,往前走去。 周淳玉蹙眉,沈月浅不是好事的性子,谢婉婷,周家平时和谢家没什么走动,她对这个名字也陌生得很。 杜鹃趴在花坛边,呕吐得厉害,而谢婉婷则靠在石壁上,一副随时准备跑的样子,沈月浅穿过拱门,瞬间明白了杜鹃为何这般了,地上,青色的虫子密密麻麻地摆了一地,有的还在蠕动,有的被人踩死了,露出暗黑色的内脏了,就是她肚子里也翻滚得厉害,周淳玉上前时,沈月浅挡住了她视线,“别看,恶心。” 谢婉婷没想着会有人了,她可是专门支走了丫鬟吓唬吓唬杜鹃的,为了找这些虫子她还废了不少的力气呢,不怀好意的指着沈月浅,“你是谁?”满脸戒备,杜鹃好面子,她笃定杜鹃不敢叫人来,可眼前两位就不好说了,武定将军府的宴会,闹出了什么事,回家遭殃的事是她,故而,谢婉婷准备先发制人,吓走了她们再说。 谢婉婷自认为学着谢太夫人训斥人的模样,两位会怕她,不成想,那位长得跟天仙儿似的人一脸平静,清澈澄明的眼神楚楚动人,其间有带着微微审视,盯得她浑身不自在声音不由得抬高了两分,道,“这地儿不是任何人都能来的?还不快赶紧离开?”说着,也不管什么虫子了,转身撒腿就跑。 沈月浅担心周淳玉见了不舒服,让她背过身,上前扶起花坛边软了身子的杜鹃,“还能走路吗?你的院子在哪儿,我扶你回去。”她们来的时候还见着丫鬟了,而这边却安静得很,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定是她不想叫丫鬟来的。 杜鹃侧目,眼神不敢往地上瞅,“你是谁,我以前没见过你。” 沈月浅莞尔一笑,“我是文家大少夫人,成亲没多久,以前不怎么出门,你不认识我是自然。”朝后给周淳玉身后的玲珑使眼色,后者也被地上的一摊虫子恶心着了,从旁边找来树叶盖在上边,看不见了才提醒周淳玉,“二少夫人转过身来吧,没事儿了。” 杜鹃好奇地往向地面,确实,恶心的东西被遮住了,可光是想想她胃里又犯恶心了,盯着沈月浅,想起她是谁了,京中都说文大少爷眼光高,京城的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谁知遇上了沈家姑娘,哪怕沈家小姐空有美貌,名声不太好,母族更是势弱,文大少爷仍然娶了她,打量了沈月浅两眼,外边说的不假,她见过不少夫人小姐,都没沈月浅长得好看,倒不是说沈月浅容貌多惊为天人,杏眼,挺鼻,樱唇,在她脸上好似格外不同似的。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出息,竟然被虫子吓得不敢动弹半分?”杜鹃直直盯着沈月浅,但凡她说一个是字立即要她好看。 沈月浅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有些好笑,面上维持着冷静,“我看了后遍体生寒,可你只当那是个死物就好,没看我二弟妹之前也一直背着身子吗?” 刚才沈月浅的话她也听着了,周淳玉确实是背着身子了,脸上舒缓不少,推开沈月浅的手臂,望着谢婉婷走远的方向,恶狠狠地吐了口碎沫渣子,“有朝一日我定要她好看。” 望着沈月浅,“你刚才帮了我,要我怎么报答你,你直接说就是。”若非沈月浅来了,否则她怕要被谢婉婷嘲笑大半个时辰呢,杜鹃不喜欢欠人恩情,沈月浅是文家大少夫人,不缺银钱首饰,杜鹃才有此一问。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杜小姐在家中排行第几?”沈月浅没想着让她遇上杜家小姐了,心里还真有一事,不过目前的情况是不会和杜鹃说的,交好对自己总有好处的。 “第八,怎么了?觉着我年纪小还不起你的人情?”说这话的时候杜鹃脸上别提多得意了,她是家中最小的,杜仲和万氏什么事都依着她,只要沈月浅的要求不过分,她都有能力办到。 沈月浅心底有了数,笑道,“我说过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特意谢我,杜小姐要是不好意思,不如领着我们逛逛将军府的院子如何?我第一次来……” 杜鹃仔细盯着沈月浅,确定她是真心实意地后才顺手指着前边,声音干脆,“行,我领着你们走走吧,也不用叫我杜小姐了,叫我铃兰吧。”比起杜鹃这种一抓一大把的名字,她更喜欢她的字,铃兰。 沈月浅浅浅一笑,叫了声铃兰,周淳玉不由得多看了杜鹃两眼,杜鹃的名字她是知晓的,听过些关于她的事,杜将军老来得子,她可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为人嚣张跋扈,可也知晓杜家对她极为宠爱,杜太夫人平时不出来走动,对这个孙女也是有求必应的,她不明白沈月浅为何想和一个孩子交好,杜鹃才九岁,能帮到她什么? 周淳玉觉着自己多心了,沈月浅说不定只是遇见了,打抱不平而已。 走出院子,果真遇着很多丫鬟小厮,见着杜鹃,几人明显松了口气,当着沈月浅和周淳玉的面不敢表现出来,“小姐,夫人找了您一会儿了,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不用了,院子有些污秽,你让人收拾了,今日来的客人多,别冲撞了人,告诉我娘,我领着两位朋友到处转转。”杜鹃背着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让丫鬟没了话。 沈月浅嘴角噙着笑,不由得想起了她小时候,沈怀渊在的时候她也喜欢学沈怀渊的动作,双手抄在背后说话气势十足,如今看着杜鹃,多少有些恍然。 丫鬟多瞥了沈月浅和周淳玉两眼,称是退下去了,留下两个丫鬟跟在杜鹃身后,杜鹃不喜欢,叫住走出几步远的丫鬟,“你让她们走远点,府里哪儿是我不识路的?跟着碍眼。” 丫鬟步伐一顿,挥手叫着两位丫鬟走了,今日府里都是人,倒是不担心杜鹃又跑到哪儿藏起来了。 武定将军府花团锦簇,走了一会儿,杜鹃就走不动了,嚷着去前边的亭子休息,“府里园子多,真逛可以逛上一整天,今日客人多不好领着你们随意逛,真喜欢我家园子,改日有空了,我专门请你们进府。” 刚开始还遇着路边有指路的丫鬟,这边愈发安静了,沈月浅四周打量一眼,估计进了内院,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阁楼上,阁楼在一处假山后边,绿树环绕,看不出整体轮廓,杜鹃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介绍道,“那是我祖母住的院子,你对那地好奇也没办法,我祖母不喜欢和外边人打交道,我几位哥哥她都是不见的,只见我。” 言语间尽是得意,可惜昨晚祖母病发,父亲特意叮嘱过谁都不准进院子打扰祖母休息,否则,她倒是愿意领着她们给祖母请安。 收回目光,沈月浅露出诧异,稍纵即逝,“你祖母对你真好。” 杜鹃不否认,说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我祖母的病出不得院子,有时候咳嗽得特别厉害,之前还请大夫后来大夫都说没法子了,也就我爹爹不放弃,每年都会寻医回来给祖母诊治罢了。” 很多时候,杜鹃都是陪着太夫人的,对杜太夫人的感情比对旁人要重,指着假山后的门道,“那边看守得严,别以为只是假山,后边守着人的,之前父亲的一位姨娘贸然闯进去害得祖母咳嗽了整晚,爹爹就下令将姨娘送去寺庙为祖母祈福去了,现在都没接回来,我身边的丫鬟都是不准进去的,我祖母心里也是喜欢热闹的,可是声音稍微多,她身子就不舒服,问大夫,大夫只说娘胎里带的病。” 沈月浅盯着假山许久,不知晓还有这样说法的病,那边的人好似发现了她们,四五个人往这边来了,沈月浅心底莫名涌出恐惧,“人来了……” “不碍事的,我们离得远不会吵着祖母的。” 来人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举手投足间完全没有上了年纪的感觉,步伐轻快从容,就是一张脸不太好看,躬身施礼时,深邃的目光像夹着刀子落在她和周淳玉身上,“小姐,老爷吩咐过不许人扰了太夫人清静……” “我心里知道的,走累了来这边坐坐罢了,待会就走,祖母的身子骨怎么样了?”说起杜太夫人,杜鹃面露关怀。 男子却眉头紧锁,沈月浅不觉得是因为杜太夫人的病情,更像是对她们的出现表示不满,“今早睡不着,刚吃了药躺下了,今日府里宴客,小姐领着客人去前边才是。” 一个奴才威胁堂堂小姐,且脸上丝毫没有对忐忑,沈月浅诧异地挑了挑眉。 杜鹃语气甚是恭敬,“我这就带着她们去别的地方,你让人转达祖母,下午我就去看她。”说完,杜鹃朝沈月浅指着前边的院子道,“我们去那边吧。” 客随主便,沈月浅哪会拒绝,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那几人站在小路上,目光直直地望着她们,沈月浅微微颔首,回过头时,额头竟沁出了少许的汗,一个奴才,委实不该有如此凌厉的气势。 “你们别放在心上,荣升年轻时跟着我祖父上战场立下过军功呢,后来祖父是想还了他的卖身契为他请功的,荣升自己没答应说要留在府里伺候我祖父一辈子,祖父死后,祖母身子骨不好,他就看管起了院子。”杜鹃不想沈月浅误会,文家和杜家在京中本该是不相上下的,听爹爹说起,她祖父比文老将军可厉害多了,输就输在了那五万士兵上边,旁人会忌惮文家不会忌惮杜家就是因着这个关系了。 沈月浅若有所思,老一辈的事她知之甚少,“没事的,杜太夫人身子骨重要,希望她早日康复才是。” 杜鹃点头,之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武定将军府的宴会人多,再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午膳十分了,见着周家的人也来了,周淳玉面露欢喜,沈月浅也上前打招呼,余氏拉着周淳玉险些落下泪来,再看看沈月浅,欣慰道,“你们姐妹关系好我心里就放心了。”周淳玉命运坎坷,以为好不容易成亲后日子会好过一些,谁知道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大舅母说的什么话,我和表姐关系自然是好的。”这样的宴会,周氏便是收到帖子也不会来的,之前她没说亲周氏怕还存着心思到处结交人,她成了亲,周氏估计不想出来走动了。 “浅姐儿气色好,愈发明艳动人了。”小高氏挤上来,拉着沈月浅细细打量,她是过来人,看沈月浅的气色就知道小两口关系好着,凑到沈月浅耳边,“你娘可将画册给你了?”那可是她专门寻来的,文博武没开过荤,小两口别找错了地方还不知晓原因,之前她也和周淳玉说过这件事,周淳玉害羞着不说话,她也是为了两人好,会害了她不成? 沈月浅脸红红的,挽着小高氏手臂撒娇,“三舅母说什么呢。” 看她神色小高氏就知道她翻过册子了,心里跟着欢喜,用膳的时候沈月浅和周淳玉回到宁氏身边,宁氏没问两人去哪儿了,旁边的宁太夫人视线扫过沈月浅,抿了抿嘴角,不苟言笑道,“来了就坐下吧。” 宁氏拍拍沈月浅的手,宁太夫人年纪大了还要出来走动,也是被逼得没有法子,希望沈月浅不要放在心上,沈月浅扬着笑,温婉地叫了声外祖母,并未将宁太夫人的淡漠放在心上。 齐氏和裴氏也在,不过坐去了隔桌,齐氏心思活络,加之又是将军府的二夫人,愿意阿谀奉承的人不在少数,只听隔桌欢声笑语,气氛十分好,沈月浅吃得不多,武定将军府的宴会为着赏花,午膳后,院子里抱来了许多盆栽,沈月浅开脂粉铺子后只对花粉有所研究,见凑上去的都是些见解独到的夫人,她跟着宁氏并不往上凑,听周淳玉和余氏在后边咬耳朵。 小高氏拉着她一副“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的神情让沈月浅心生畏惧,“三舅母,有什么话就在这边说吧。”真到了没人的地方,她担心小高氏说话更没个把握了。 “我和你说,画册上不齐全,眼下将军府还没有长孙,你努力怀上孩子才是正经事……”沈月浅听着前边觉得还行,谁知,高氏立即话锋一转,“你行事的时候拿个枕头塞在下边,软软的,让你夫君都撒到里边,之后一个时辰躺着别动,怀孩子的几率高些……” 沈月浅正想问什么撒在里边,对上小高氏泛红的耳根才反应过来,脸色通红,迈着步子跑远了,小高氏见她不好意思,扯着嗓门喊,“你记清楚了,三舅母是为你好。” 一番话引得不少人目光落在沈月浅身上,宁氏也疑惑地望了过来,沈月浅酡红着脸走到宁氏跟前,僵硬地笑了笑。 夜里,洗漱完躺在床上,文博武就爬了过来,凑到她耳边问,“听说今日三舅母和你说了什么有趣的事,你说给我听听?”文博武动手动脚,沈月浅没两下就败下阵来,咬着唇,知道今晚是避不了的,索性试试这个法子也好,她怕文博武了,怀了孩子那事就得停下,对她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想明白了,她就主动搂着文博武。 得到回应,文博武哪还有心思纠结小高氏说的话,上下并用,待她软了身子后才切入正题,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一辈子他都舍不得出来…… 沈月浅记着小高氏的话,看着时机,要往身下塞枕头,文博武以为她身子不舒服,放缓了动作,“是不是又疼了?”唇落在她耳根边,他摸出她的软弱来,只要对着耳朵出气,她身子就极软,第一晚便是用这个法子折腾了她一晚上。 沈月浅要塞枕头,不可避免要抬臀,这下,让文博武舒服到了极致,猛地身子一尘,两人贴合地更紧了,而沈月浅的身子却软了下来,配合着口中的呜咽,文博武身体愈发燥热,劲儿也大了起来…… 沈月浅的求饶哭泣听在他耳朵里好似不知名的小调,随风散开,哪还顾得上什么枕头,喘息一声比一声重,再最后达到顶点…… 沈月浅死死咬着唇,手拽着下边的枕头,眼神水波荡漾,梦幻迷离,最后好似有温热的雨洒在身上,热得厉害…… 文博武抱着沈月浅去偏房清洗身子,沈月浅挣脱他的手,不动,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晕晕,红通通的,煞是动人,“我躺一会儿,你先去吧。”看文博武怕是每日都想折腾她的,怕是只有怀孩子才是出路了。 文博武狐疑地望着她,眸子散发着妖冶魅惑的光,“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沈月浅摇头,文博武已掀开了被子,沈月浅大羞,“没,就是……就是不想动。” 文博武神色一松,弯腰抱她,沈月浅没了法子,只得凑到他耳边老实说了,文博武目光微变,不顾她意愿抱着她去偏房了,他好不容易才成亲,她怀孕了他怎么办?何况,文博文成亲一年多都没孩子,她们才几天急什么? 沈月浅坐在水桶里,面色惨白,如果小高氏说的法子是真的,那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可能流掉了?红着眼眶,起身跑了回去,文博武挂衣服转身回来见她随意披着衣衫捂着脸出去了,看模样就是在哭,文博武急了,穿好衣衫追上前,开门,却发现偏房的门被人从外边落了锁。 从另一侧出去转去前边,发现屋子从里锁上了,看向门口低着头的丫鬟,文博武系好绳子,不明白沈月浅气从何来,他只想和她一起过日子,有了孩子,她心肯定就偏了,看她对小七就知道,前两回他没意识到就算了,如今看来,更不能让她早早怀了孩子。 第094章 下场凄惨 文博武试着敲门,里边始终没动静,沈月浅在他跟前气性大,文博武不敢撞开门惹她生气,绕到窗户边,沈月浅既不想理他,窗户自然打不开的,“阿浅,开门。”贴上去,轻声唤道。 身形晃动,文博武见着有人走了过来,文博武以为是沈月浅,面露一喜,谁知,声音传来犹如一盆冷水泼下,“侯爷,夫人睡下了,说让您去书房将就一晚。”玲珑不知两人发生了什么,她和玲霜进屋收拾被褥,拆下来没来得及换上新的,沈月浅捂着脸跑了出来,脸上满是泪,看床上的动静两人正恩爱过一番,不该闹起来才是。 让大少爷去书房玲珑是不赞同的,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若去书房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后悔的还是自家主子,可……玲珑瞥向床侧,沈月浅肩膀还微微轻颤着,玲霜正服侍她宽衣,自家主子不爱哭,进了将军府哭了不少次了,玲珑身为奴才也没法子,小心凑到窗户边,压低了声音道,“大少爷,夫人在哭,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文博武聪明,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了,沈月浅只怕是误会了他的意思,沈月浅估计以为他不肯要孩子才生了气的,想到这个,文博武又高兴又无奈,气沈月浅傻又气他自己没有把话说明白,小声和玲珑说了两句,转身走了。 玲珑回到床边,指着窗户道,“大少爷说他惹您生气是他不对,他就在院子里守夜,天气虽然暖和了,夜里还是有凉气的,要不要奴婢给大少爷抱床被子?别着凉了才是。” 沈月浅也担心起来,她急急地想要一个孩子还不是为了他?都二十岁的人了还没当爹,出去别人怎么看他,可他却不领情,文博武动作粗鲁分明不想她怀孩子,他要的不过是自己的身子罢了,想到这些,沈月浅遍体生寒,好似坠入了冰窖,玲珑见她坐在床上,缩着身子,叹了口气,“夫人,大少爷多您的心思我们都看在眼里,您别误会了他。” 沈月浅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玲珑和玲霜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开门出去了,文博武顺势走了进来,见她像被抛弃似的小狗缩在角落里,心里那丁点的不痛快顿时消了,爬上床,拉着她,解释道,“你现在小不知道其中利害,生孩子最是凶险,你还在发育,待十七八岁了要孩子也不迟。”抱着她,拿自己的身子给她取暖,全然不提自己的私心。 沈月浅揪着她胸口的印子,是她掐的,肩膀上的齿痕也是她留的,脑子渐渐回神,手抚上如新月的剑眉,赌气道,“可是我就是想要孩子。”沈月茹比她还小都有孩子了,她怎么不能有。 文博武好笑又好气,刚才那番话竟是白说了,拉着她,和声细雨道,“你要我给就是了,全是你的,没人抢得走,生多少孩子都行。”说着话,身子某处有了动静,文博武不再压抑,沉身而入。 最后如了沈月浅的愿,文博武心里却不太舒坦,早上从文太夫人院子回来,第一次没歪腻陪着沈月浅,而是去了书房,叫文贵请龚大夫来一趟,夫妻间的事他懂得不多,避子汤能绝育,可危害大,除此之外他也不知晓怎么让女子不怀孕。 龚大夫听完文博武所说,摸着胡须思索了许久,不明白文博武的意思,他今年也二十了,还不想要孩子,实在是说不过去,沉吟道,“法子也不是没有,夫人的小日子可是准的?您算着时间,其中几日不行事就是了。”龚大夫心里清楚文博武将沈月浅看得多重要才会说这个法子。 谁知,被文博武拒绝了,那段时间不能碰,再加上小日子,一个月就那么几天了,他心里不乐意,龚大夫瞅着文博武黑了脸心里高兴,闷棍子总算开窍了不容易,正了正神色,“您每次撒种前退出来就行。” 不想吃药就只有这个法子了,他算了算时辰,心想,夫人肚子里指不定有了也说不准,不过看文博武若有所思,他没多问,文贵几人都怕文博武,他年事已高,对这个主子心里也有几分畏惧。 文博武得了法子,回到院子,沈月浅嘀嘀咕咕地和大山说着什么,他微微沉了脸,沈月浅在几个丫鬟小厮跟前客气有礼,对他丝毫不觉得客气,看着她认真平静的侧脸,文博武心里不舒坦,什么事非得将人叫到正屋说话,直接让玲珑或是玲芍转达不就是好了?。 沈月浅不知道文博武心里的想法,余光瞥见一抹暗黑色的身形,话锋一转,“你先下去吧,铺子的事情你先看着,掌柜的办事我放心。”话完,浅笑盈盈的扭过头,起身和他打招呼,“回来了?” 文博武虽然在门口,心里笃定沈月浅和大山说的绝不是铺子的事,沈月浅不想他参合,想到沈月浅有了自己的秘密,文博武脸色愈发阴沉了,大山施礼退下时感觉文博武目光冷冽地扫过他,大山一怔,加快了步伐。 沈月浅没什么感觉,上前拉着文博武的手,“可是忙完了?掌柜的说铺子生意好,许多人慕名而去,我让大山和掌柜的帮我盯着可有谁家要卖铺子的,我决定东西南北各开一个铺子,你觉得如何?” 文博武脸上不好看,也不会将气撒到沈月浅身上,想起什么,点了点头,“铺子的事我帮你解决,你让大山帮你做什么?”文博武目光深邃,沈月浅不敢和他对视,兀自在窗前的书桌上坐下,问问文博武也好,他在京中结交的人多,大山不一定查得到。 文博武见她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肯定是给自己的,心里欢喜,面上却没表现出半分,坐下,抱着沈月浅坐在他大腿上,他不喜欢沈月浅有事瞒着他,他希望他才是和沈月浅分享秘密的人,而不是什么大山卢平桂圆乱七八糟的一窝子人。 “夫君可听过什么病是需要静养的?”担心没说明白,沈月浅补充道,“就是听着人多,就会咳嗽的病。” “我没见过,只听说过,有的人年纪大了,喜欢安静,猛地声音多了就会觉得胸闷憋气,怎地想起问这个了?”文博武的手搭在她后背上,不重不轻地替她垂着。 沈月浅感觉很舒服,窗户开着,院子常有人,沈月浅推开她的手,在他边上坐了下来,凳子只那么大,文博武坐了哪还有她的地方,听着他呼吸厚重道,“别动,我抱着你就是了,是不是遇着什么麻烦事了?” “没,昨日遇着杜小姐,她说杜太夫人病了好多年了,我们在湖边休息,杜太夫人身边的人以为我们要进院子打扰杜太夫人,出来撵我们走。”想起荣升看人的眼神,沈月浅心底觉得害怕,或许上阵杀过敌的原因,满身杀气,好似黑暗中闪耀着的狼眼,令人胆战心惊,和文博武上阵杀敌的气势截然不同。 文博武看上去不易相处,常冷着脸,可对身边的人还好,荣升和杜鹃说话的时候都没多大的表情,杜鹃还怕得很,她才想着让大山去问问的,再者就是谢家了,依着杜鹃和谢婉婷,谢家和杜家是有来往的。 “夫君,你知道大理寺谢少卿这个人吗?”谢家步步高升,大理寺少卿这个职务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谢家在京中不算显贵,以谢长安的年纪今年也三十多了,这样的年纪坐在那个位子确实没什么可疑之处,她就是忍不住怀疑。 文博武搂着她腰肢,沈月浅身子软,腰间的肉软地不比胸前逊色,“阿浅怎地对谢家的事情感兴趣了?谢长安在京中算得上新贵,帮皇上办了几次差,完成得好,谢家在京中根基浅不拉帮结派,皇上有意拉拢,故而他升职比旁人要快。” 京里的关系盘根错节,皇上也需要只为他奔命的臣子?谢长安就是其中之一,当然,沈月浅的父亲也是,不过后边出了意外,否则,沈家今日在京中的地位许多人都是要巴结的,当然,他娶沈月浅只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沈月浅低头沉思,睫毛掩饰了眼中的情绪,谢长安是帝派,那武定将军府呢,“夫君,你觉得武定将军府的人怎么样?” 她喜欢听,文博武就给她说,武定将军府比较复杂,在京里边,有将军府头衔的不在少数,可武定将军府算是渐渐没落的,老将军年轻的时候战功卓绝,比文家那位老将军有名气多了,先皇十分倚仗武定将军府,可后边不知为何将五万士兵交到了文家手上,为此,武定将军府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五万士兵,攻进城,兵部的人都挡不住。 “以后杜家的宴会娘带你去你就去,都是武将,多少有点心心相惜的滋味,杜太夫人年轻时身子骨就不好了,这些年活着也是遭罪,至于杜家其他人,杜将军为人不拘小节,杜夫人看似端庄大气,暗地里和娘唇枪舌战不是一年两年了,你听着就是了,至于杜家那群少爷,有多远离多远。”沈月浅花容月貌,文博武担心她着了道,后宅的阴私比他想象的还要黑暗,若非上辈子调查沈月浅身边的人,他不知道,有的计谋可以从小时候就开始谋划了。 文博武在战场上用兵如神又怎样,留她在后宅饱受欺辱,活得不明不白,那时候他才知道,后宅的厉害,所以这辈子,他早早控制了后宅不让她受欺凌,贴上去,闻着她发间的香味,“过几日我就要早朝了,真希望时间慢点。”他每日陪着她就好了。 沈月浅好笑,堂堂大将军,哪有整日待在后宅的说法,谢家的事她还要再问问,希望大山那边有进展,日头高高挂起,院子里姹紫嫣红甚是喜人,沈月浅好奇地盯着文博武递给她的房契,瞪大眼,“你从哪儿来的?” 文博武得意地挑眉,大房当初卖王氏铺子的时候他让文贵找人买了下来,为的就是给她个惊喜,本是想要将它作为聘礼送到沈府的,想想觉得不妥就留下来了。 沈月浅看了几张,当年她还后悔没买下王氏的铺子,不想全落在文博武手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太夫人卖铺子我第一时间得了消息,那几个铺子地段不错,价钱低的话当然要买下来,今日你说铺子的事我才想起来,怎么欢喜不?”文博武不仅有王氏手里的铺子,沈家的宅子也是他买的,沈月浅有多恨沈家他就有多恨,谁知道沈家如此经不住事,轻而易举就家破人亡了,王氏疯了他也不会让她好过,找龚大夫将她医治过来,时不时让文贵吓吓她也是好的,小王氏已经死了,王氏也不会久活。 具体事宜文博武不便和沈月浅说,见沈月浅眼露喜色,也不枉费他动的一番心思了,蹭了蹭她脖颈,心情极好。 沈月浅噘嘴,“当初我想买来着,可是出手慢被人买走了,后悔了好一阵呢。”当时沈家事情多,大房的人只想着卖了王氏的铺子握着银子,之后沈怀庆欠了债,王氏的铺子卖得更是便宜了,否则她也不会想飞一杯羹,“你买铺子又压价了没?”依着文博武的心思,大房觉得拿不到他们开的价,虽然买东西的是文博武,可价格还是他卡着的。 文博武笑而不语,那时候沈家人人自危,他又派人散播出了谣言,只要有人买,沈家巴不得早点换了银子,他当然能省一点银子是一点了,桃花眼里尽是促狭,“看看可有合适的,从中选三个铺子出来卖脂粉,剩下的铺子你看着办就是了。” 沈月浅抬眸,眼底闪过诧异,“这是让我当家的意思了?” 文博武好笑,“不过几张房契而已,真想当家,待会我让文贵将我名下的产业拿过来,之后全部交由你打理,那才算当家,你要吗?” 沈月浅摇头,光是打理她的嫁妆和铺子已经不轻松了,不想再管其他。夫妻俩说着话,前边的丫鬟来说有人求见,沈月浅疑惑,周氏真有话和她说不会直接上门,周家的人也不会先找她,文博武也想明白了,“就说大少夫人忙走不开,有什么话找大夫人去。” 不一会儿玲珑走了进来,屈膝道,“少夫人,是周家四夫人来了,说是有事与您说。” 尤氏?沈月浅不认为和她有什么好说的,犹豫着见还是不见,文博武直接将人打发了,“刚才我说话是声音小了?” 玲珑身子一颤,忙退了出去。沈月浅心生好奇,周纯玲和她同一日成亲,三朝回门没从余氏等人嘴里听到四房的消息,她还以为两府不想往来了,毕竟,周纯玲成亲是没给周氏下帖子的,周氏也没派人随礼,她和尤氏本就不对付怎会放低身段和尤氏交好。 文博武与她说起铺子的布置,沈月浅的心思很快就被吸引过去了,王氏的铺子里边什么样子她是没见过的,听文博武说起,她心里有了主意,选定了其中三间,和文博武约好每个月给他分红,文博武满意地笑道,“分红我是看不上的,不如换作其他?” 他眼底尽是笑,沈月浅哪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瞪他一眼,“爱要不要,我自己留着。”以后给闺女当嫁妆,沈月浅暗暗嘀咕了句,将剩下的房契还给文博武。 “你留着就是了,本来就是沈家的东西,要是没有其他用处了你租赁给被人每年收租金也有不少,不过京中做生意的都是人精,真要租出去,让文贵帮你盯着。” 沈月浅点头,不客气地全部收下,傍晚的时候周淳玉来了,玲珑说文博武也在,周淳玉犹豫了,家丑不可外扬,沈月浅身上留着周家人的血还好说,文博武…… 遐思间,沈月浅让玲珑领着人进屋,文博武走了出来,周淳玉低头叫了声大哥,后者礼貌地点了点头大步离去,人走了,周淳玉心底松了口气,她心里就是怕文博武,说不上原因。 进了屋,沈月浅坐在西边的椅子上,夕阳的光轻轻罩在她身上,温暖隽意,周淳玉烦躁的心跟着安静下来,“大嫂。”周淳玉叫沈月浅不像之前别扭了,文博武身份在那儿摆着,她再像之前叫表妹,宁氏听着了也会蹙眉的。 “表姐来了,快坐。”沈月浅没适应,话完才娇俏地撇了撇嘴,“二弟妹来了,坐。” 周淳玉忍俊不禁,坐下端起倒好茶的杯子,抿了一小口,说了尤氏来的用意,“四叔四婶多少年没在京城,和他们的情义本就比不得和二婶三婶,她如今有脸求到我这边来。” 沈月浅这边是文博武回绝的,文博文去了翰林院加之尤氏是周家的人,她没法子不得不见,周纯玲嫁去承恩侯府才多少日子,三朝回门也没去老屋拜见祖父祖母,周纯玲在承恩侯府受了委屈关她什么事,眼下遇着点事情就想起她是周家媳妇了,好处真是全给她捞了。 吴炎辰本就是个好男风的,尤氏心里知道还要将周纯玲嫁过去,现在出了事她们也是没有法子了,宽慰周淳玉,“四舅母当初自己要分家出去过的,我们管不着,玲表妹也不是没有兄弟,况且四舅舅还在朝为官么,承恩侯府今时不同往日,四舅舅的官职在,他们定会忌惮的,你只管不理会就是了。” 周纯玲和吴炎辰性子不和吵了起来?长公主失了宠,吴炎辰的情形娶亲本就困难,长公主才不会这时候让吴炎辰休妻,除非还有别的目的,和周淳玉对视一眼,后者也明白过来,怒不可止,“四婶真是好算计,想借着我们得手巩固玲妹妹在承恩侯府的位子,以后她再是上门我也不见了,哪怕旁人说三道四我也忍了。” 和尤氏打交道她气血翻滚得厉害,说不准哪天被她的不要脸气死了也不知道。 长公主对周纯玲即便有不满也不是现在,承恩侯府在京中被人贻笑大方,长公主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要考虑下边几个儿子,她是想借着周家攀上将军府,尤氏的目标不是她,也不是周淳玉,而是文太夫人,文太夫人常入宫陪太后,长公主要是讨好文太夫人,文太夫人在太后面前说两句话长公主说不定能重拾当日的殊荣,长公主确实厉害,只可惜找错了人,她们都不待见尤氏。 尤氏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拉着脸求两个侄女,一个直接不见,一个见了跟没见没什么两样,尤氏心思转动,去承恩侯府禀明了长公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将军府虽有兵力承恩侯府也不差,自我安慰的了一通后尤氏心情才好了。 听了尤氏的话,长公主气得嘴角都歪了,摔了桌上的杯子花瓶犹不解气,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屋里为太后祈福,结果宫里仍对她不闻不问,分明就是真的忘记她了。 嬷嬷在旁边看着也无奈,向尤氏解释,“亲家夫人您别在意,长公主是气两个晚辈不给面子呢,老奴先送您回去吧。” 嬷嬷之前还劝长公主收敛些,没了权势,以后也不会有人肯巴结承恩侯府了,规规矩矩的做人,每天为太后祈福,说不准有朝一日太后明白过来就见她了呢?至于尤家,嬷嬷伺候长公主多年哪会不知道尤氏的算盘,尤家以为一门亲事就可以从江南回京是妄想,长公主受宠的时候没有这个能耐何况如今不受宠,“亲家夫人您慢走……” 承恩侯得知长公主让尤氏搭上大将军府那根线,无声的笑了笑,吩咐人将长公主的院子看管起来,以后没有他的允许不得放长公主出府,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机会了。 侍卫鱼贯而入,长公主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承恩侯,“你敢?” 承恩侯哈哈哈大笑,抽动的嘴角让人觉着触目惊心,之前他不敢,今天长公主让尤氏做的正好是他的机会,“是你自己将把柄交到我手里的,不怪我。” 多年夫妻情分,终究恩断义绝。 京城传着谣言,说长公主不死心和周家四房对大将军府图谋不轨,身为一家之主,承恩侯约束好内宅,让长公主安心在后宅为太后祈福,不准任何人打扰。 沈月浅得知消息脸上并无波澜,那日长公主害得承恩侯府的小妾流产沈月浅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却是比她想象的要完,玲珑打听回来她才知道了其中缘由,长公主安安静静在后宅为太后祈福没挑过事端,承恩侯寻不到把柄,这次长公主和尤氏勾结,承恩侯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没过两日,承恩侯府的事又被另一桩盖过,文昌侯府老侯爷夫人双双去世了,文昌侯身子拖着两三年了死了她没什么奇怪,刘氏身子骨硬朗不像是将死之人,忆起当日沈月茹专程找她说的那番话,沈月浅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 果不其然,参加宴会的时候许多人围过来打听文昌侯府的事,“宋夫人年纪算不上大,前一日我们还见着她带着宋小姐逛铺子说是为宋小姐选嫁妆,怎地突然就死了,听说宋夫人和宋少夫人一直不对付,你是宋少夫人堂姐,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沈月浅回以一个笑,默不吭声,又有好事者打听沈月茹在沈家的事情,说她在守孝期间和宋子御无媒苟合坏了沈府名声之类的,当然,更多的还是为沈月浅庆幸分了家,没有受其连累。 沈月茹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后,沈月浅才徐徐绽放出一抹笑,朗声道,“各位夫人这般好奇,下次见面我帮你们问问如何?” 周围顿时没了声音,沈月茹只让她不要落井下石,她想着帮衬沈月茹一把,不为了将来的报答,只为她选择了文昌侯府走出了一条和她不同的路,她想过千万遍也不敢做的事,沈月茹帮她做了,她心里不是不敬佩沈月茹的。 众人见沈月浅好似和沈月茹还有来往的样子,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见风使舵的人反应快,忙转了方向,“要我说也算是宋夫人的报应了,不是侯爷病重她只怕还在庄子上过苦日子呢,回京城后刚开始还安生,后边又作妖了,人在做天在看,都是她自己酿的苦果。” “是啊,我也觉得宋夫人不是好相处的性子,幸好侯爷是个明白人,听说啊,宋夫人往宋世子屋里一拨一拨地塞人,你们怕是没见过宋世子脸色,苍白如纸,瘦削不堪,一看就是被掏空了身子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沈月浅只是听着不说话,宋子御和上辈子一个德行,亏空了身子?沈月浅讽刺地扯了扯嘴角,不予理会。 而此时的文昌侯府,侯爷和夫人一死,府里管事的就只有少夫人一个人了,好在管事们有眼色,一直以来对少夫人的话言听计从,人死了也没多大的慌张,有条不紊地办丧事,没出一点岔子,宋安雯趴在棺材木旁,恶毒地瞪着沈月茹,肥胖的身子爬起来十分吃力,“是你对不对,是你对娘下的毒手,你这个毒妇,我要叫哥哥休了你。” 沈月茹眼角滴着泪,宋安雯还没走出门就被人扇了一耳光,宋安雯恼羞成怒,“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庶女敢对我动手?”刘氏只有宋安雯和宋子御,文昌侯倒是还有几个庶女,刘氏不喜欢,打压得厉害。 “我扇你耳光是告诉你别在父亲母亲的灵堂大喊大叫,说了亲以为自己就能嫁出去了?刘少爷看不上你多次提出解除婚约你不会不知道吧?”她才不怕宋安雯,没了刘氏,宋安雯什么都不是,而她有沈月茹帮衬。 亏之前李氏不乐意刘家这门亲事想要退亲,宋安雯长成如今的样子,刘书邦上门闹了好几回了,刘书邦被刘家逐出了府没人约束他,他要退亲刘氏也拦不住,还不是一个两个的美人送过去哄着,刘氏的做法她不屑一顾。 走进去,假意的哭了两句,朝抱着孩子的沈月茹道,“大嫂,你抱着孩子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在这边守着。”不是沈月茹她不会敢提出和离,不会有现在舒适的日子,对这个大嫂,她心里存着敬畏和同情,都是可怜人罢了。 宋安雯看她们配合默契,更觉得两人沆瀣一气,扯着嗓子往外跑,“我要去官府告你谋财害命,哥哥呢,我要找哥哥。”宋子御好些时日没回来了,现在不知泡在谁的温柔乡呢,沈月茹讥讽地扬起嘴角。 宋安雯没走出大门就自己跑了回来,原因无他,刘书邦带着人上门闹事了,刘书邦自己长得丑还嫌弃她,可宋安雯心里怕,要是被刘书邦这样的人退了亲,她一辈子就毁了,可是刘氏死了,不会有人护着她了,宋安雯心里惶惶不安,她身子重,跑得慢,没几步就被刘书邦追上了,她听到对方嫌弃的哼了声,“就你这副样子还想当我的正妻?一边去……” 宋安雯心里委屈,更气刘书邦这时候来府里给她难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取下头上的簪子朝刘书邦捅,一下两下,感觉手间有艳红色的花朵徐徐绽放。 刘书邦身边的小厮没料到宋安雯胆子如此大,试图上前分开两人,宋安雯紧紧握着手里的簪子,不顾命的刺,脸上衣服上全是血迹,小厮心里害怕了,大喊,“宋小姐疯了,快来人啊,宋小姐杀人了……” 文昌侯府的事情闹得满城风云,皇上听到消息后震怒不已,收回了文昌侯府的爵位,宋子御一辈子不得致仕,沈月浅听后唏嘘不已,这是不是沈月茹要的结果她不得而知,只听说宋子御回家的时候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大夫说一辈子都只能瘫痪在床上了。 文昌侯府一夕之间什么都没了,沈月浅让玲珑问问沈月茹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玲珑回来后摇头,“茹小姐带着孩子在京中找了处小宅子,府里的姨娘丫鬟全部遣散了,只留了平时府中伺候的老人,说侯爷死的时候留下一大笔钱财要她好生将孩子抚养长大,她不缺钱。” 沈月浅点头,既然沈月茹如此说了,她也没什么值得帮衬的了,沈家和宋家都落了难,她却有了不同的结局,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 齐氏打听到沈月浅和沈月茹来往,不可避免的去文太夫人跟前告状,文太夫人拧眉,文昌侯府的事皇上震怒,沈月浅身为将军府的长媳,和那种人搅在一起极为不妥,可她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性子,片刻眉间就舒展开来,“她做事有你大嫂看着,真出了事你大嫂会提醒她,你在旁边多嘴做什么?” 齐氏两边不讨好,咬了咬牙,悻悻然走了,谭嬷嬷对着齐氏的背影摇头,家和万事兴,齐氏生怕府里安静似的,整日不寻点事情出来心里不舒坦,伺候老夫人午歇,忍不住为沈月浅说话,“大少夫人做事周全稳妥,宋少夫人毕竟是沈家人,同为女子能体会各自的苦处,每日来给您请安从未见她懈怠过,太夫人是个有福气的。” 文太夫人斜她一眼,“博武让你来说的?”沈月浅性子是没差,可终究门第低了,做事不似周淳玉中规中矩,说白了,成亲和回门两件事梗在她心头不痛快。 躺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奎家那边我过两日还要去一趟。”毕竟是自己兄长,文太夫人心里的情分还在,奎静那件事是她思虑不周,文博武的身份哪会娶什么平妻,哥哥嫂子要是不介意的话,送个受宠的庶女过来给文博武做妾吧,成亲一个多月了还没动静,是时候纳妾了。 谭嬷嬷没想到文太夫人还没转过弯来,奎家和文家的关系因着奎静如履薄冰,逢年过节两府也只是送了礼不曾往来,文太夫人肯主动和好也不知奎家那边是什么意思,想起文博武和沈月浅的亲热劲儿,要他纳妾估计难上加难。 请安的时候文太夫人当着大家的面说了去奎家的事,“大家都去,博武成亲后还没给你舅祖父磕过头,战嵩也好久没去看过你舅舅了,今日天气好,就当一家人出去转转了。” 宁氏喝着碗里的粥没吭气,心里不太赞同文太夫人的做法,不过奎家两位长辈还在没有她置喙的地方,“舅舅喜欢喝酒,待会我让人装两坛上好的女儿红。” 文太夫人对宁氏的识趣很满意,看向沈月浅,“你和博武成亲了奎家几位同辈的还没认真认识过,记得带礼。” 沈月浅点头应下,胸口闷闷地难受,文太夫人见她脸色不对劲,心里不欢喜,性子再好不能宠,一宠就坏了,人多,文太夫人忍着没发作,吃完饭让沈月浅回屋收拾一番,留宁氏下来说话,“她虽然是长媳,终究年纪太小,有的事藏不住,你有时间多提点提点她,博武再宠着她,她也要出去交友,总不能向她娘守在宅子里过日子吧。” 宁氏扶着文太夫人,面上还算恭敬,“儿媳心里有数,进门这些日子她不爱出门,可儿媳但凡开口她都是应了的,和博武成亲后我瞅着她没什么不好的,只说每晚早早的博武就回来了,放在以往,见他一面就跟撞运气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运气好了才见得到他一回。” 文太夫人越是觉着沈月浅不好,她看沈月浅就越是满意,宁氏也说不上这种感觉,舒坦的同时又很爽利,果真她和文太夫人性子不对付吧,宁氏只能这么想。 听她有意帮沈月浅,文太夫人也不多说,转而问起周淳玉的肚子,“晨曦跟前不是有妆娘子吗?让她给博文媳妇把把脉,进门多久了肚子一直没动静,我看啊,是时候给他们哥两纳妾了。” 宁氏不接纳妾这茬,周淳玉同意纳妾博文那边死活不同意,两个儿子说到底性子都随了文战嵩倔得很,她是没法子了,“妆娘子看过了,身子骨没问题,没有孩子只怕缘分还没有来,宁您也别急,我看着二弟妹开始给几个哥儿寻亲事了,忙完那边的事情再说吧。” 文博文平时好说话的一个人都不纳妾,何况是大儿子,文太夫人想往大儿子身边塞人她不拦着,依着她说,大儿子发起脾气来不是谁都拦得住的,目前她还挺喜欢沈月浅的,也不着急,博文那边她更心急。 第095章 怀孕过后 沈月浅身子不舒服,红润的小脸没有血色更显柔弱,文博武两步追上去,不理会是不是有人,拉起沈月浅的手,担忧道,“不舒服我们就不去了。”奎家不过仗着文太夫人作威作福罢了,他心里是不屑,长辈没有长辈的样子,身为晚辈何须客气? 沈月浅抬眸,红着脸挣扎两下,宁氏和文太夫人在前边,被她们看到了像什么话文博武的力道大,挣扎无果,只得由着他去了,心下沉吟,文太夫人说了话她没理由一个人不去,不然愈发不受文太夫人待见,新宅子已经收拾妥当了,再等上些时日搬过去就好了,没必要逞一时之强,左右看了两眼,反拉着他的手,小声道,“没事,待会就好了。” 可能早上起床受了凉,缓缓就好了。 沈月浅还是和宁氏周淳玉一辆马车,文博武不放心她,亲手扶着她上马车后才翻身上马,后边准备上马车的齐氏撇嘴,鄙夷道,“好像就只有他才成亲似的。”揶揄已经坐上马的文博文,“你大哥都知道扶着你大嫂,你怎么不体谅你媳妇?” 文博武回眸,眸色阴沉,吓得齐氏一怔,顿时没了言语,反应过来又恨自己被一个晚辈吓得说不出话,咬着唇一动不动,文战昭瞪着齐氏,齐氏从沈月浅进门后性子愈发胆大妄为了,大房的事情她也想过问,沉声道,“还不快上马车,娘在里边等着呢。” 齐氏咬碎了一口银牙,默不吭声的就着丫鬟的手走了上去,文太夫人有意和齐氏裴氏一辆马车,她算是看出来了,她心底越不喜欢沈月浅,宁氏对沈月浅就越好,人婆媳关系好,倒将她当做外人了,冷眼打量愤愤不平的齐氏,警告道,“博武好不容易成亲,你和他酸言酸语说什么?”自己大孙子不爱说话,和沈月浅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才像是个平常人。 宁氏有句话说得对,娶了沈月浅,每日能看着文博武人影,换做从前是不可能的。 马车颠簸,沈月浅胃里翻滚得厉害,拉开一小角帘子透气,周淳玉也察觉她脸色不对,“是不是晚上没休息好的缘故?”细细看还能看到沈月浅眼角周围的黑眼圈,周淳玉往旁边挨着宁氏,递了个软枕给沈月浅,“你靠着眯会,到了我叫你。” 宁氏不定声色地看着沈月浅,不像是怀孕的样子,再说,沈月浅进门才一个多月,哪会那么快,故而歇了那方面的心思,慈祥道,“听你二弟妹的,闭着眼睡会儿,到了我们叫你就是了。” 文博武和她关系好,宁氏心里高兴。 六月的天,哪怕未到响午,透过帘子打在沈月浅的脸上的太阳烤得沈月浅难受,不由得侧了侧身子,慵懒随意得趴在车棂上,目光落在街道两旁的铺子上以及一袭黑色长袍的俊脸上。 文博武双腿夹着马,慢悠悠地和马车齐平,沈月浅脸色本就白,平时水润有光泽,今日却是苍白如纸,“身子舒服些了没?我让文贵回去叫龚大夫了,待会给你看看。” 沈月浅嗔他一眼,眼神没了往日的光彩,回眸瞅了眼宁氏和周淳玉,两人默契地说着话没望过来她才探出身子,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走访亲戚,要是让龚大夫把脉不是犯了忌讳,傍晚回家后再说吧。” 缓过那口劲儿,确实没那么难受了,文博武点头,骑着马转身走了,不一会儿,手里多了盘水果,切得整整齐齐的苹果,呈圆形地摆在盘子里,旁边还有应景的一片小枫叶,看上去十分可口,沈月浅早餐吃得不错,一下就来了食欲,接过盘子,搁在小茶几上,“娘,二弟妹,吃点水果吧。” 听着她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宁氏摆手,“你吃就是了,我不爱。”看着儿子晃悠悠假装不在意实则担心的模样,宁氏好笑,以前没见过文博武关心谁,可是真的将沈月浅放在心尖上捧着的。 周淳玉早餐吃饱了,眼下也没有食欲,“大嫂吃吧,我不饿。” 沈月浅想端着盘子,不用一会儿弯腰一会直起身子,周淳玉还好,宁氏在她就不敢了,宁氏留意到车窗外的目光,心底好气,蹙了蹙眉,“你端着盘子,身子不舒服少动。”沈月浅端着盘子还能和外边的文博武说话,宁氏不体谅沈月浅,儿子抱怨的目光就不会离开她。 沈月浅身子不舒服,也不是傲着性子的时候,将盘子搁在膝盖上,只觉得苹果酥脆分外可口,一盘子很快就没了,文博武接过盘子又要去后边,沈月浅舔了舔唇,“不用了,吃多了肚子不舒服。”虽然她还想吃,可也不敢吃多了,本就身子不舒服,要是再积食的话更难受了。 马车到奎府的时候时辰还早着,沈月浅趴在帘子边,太阳火辣辣的晒,小脸被晒得红彤彤的,气色跟着也好看了,文博武翻身下马就去马车边等着,文战嵩脸色都难看起来,儿子儿媳关系好在府里不顾旁人眼光就算了,走亲戚还这样,真丢他的脸。 文博武视而不见,帘子一掀开他就牵着沈月浅的手下了马车,看她气色好了,脸色才舒展了些许。 文太夫人命人早早给奎家去了信,到的时候奎家几位夫人在门口候着了,上了台阶,沈月浅发现奎静也在,一身黄色长裙,发髻高高挽起,头上金色的步摇晃得刺眼,估计日子过得不错,整个人看上去温和了许多,之前看她的目光一直是带着怨毒,此时,笑盈盈的模样也不知是装的还是其他,沈月浅挣脱了两下,文博武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文太夫人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沈月浅宜羞宜嗔地瞪着他,文博武不为所动。 去奎太夫人院子请安,奎老太爷也在,如果文太夫人不喜欢她还稍微有所收敛的话,奎太老爷则是将不喜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看着周淳玉的时候还好,目光转向她立即拉下了脸,文战嵩皱眉,自己的舅舅他也不好多说,给沈月浅和文博武招手,“你们成亲后还没给舅祖父敬茶,给舅祖父好好看看……” 沈月浅抬脚走出一步就被文博武拉了回来,听他冷冰冰道,“刚刚不是请过安吗,舅祖父不是一般见识的人,待会吃饭时我敬舅祖父两杯。”奎老太爷明摆着不喜欢沈月浅,文博武不会傻到拉着自己媳妇上前给人批评。 文战嵩怒视他,文博武置之不理,文太夫人笑着插话,“也是,待会你好好陪着你舅祖父喝两杯,安也请过了,我们说说话,你们去前边转转吧。” 文博武不给任何人脸色,文太夫人担心他留下来,难堪的还是自己,齐氏不吭声,等文博武和文战嵩一行人走了才坐在奎太夫人身边,指着沈月浅道,“博武刚成亲,小两口正是关系最好的时候,您劝劝舅舅别往心里去,在府里我们都习惯了。” 宁氏似笑非笑地看着齐氏,不想在外人面前落她面子,“晨曦,娘带你去外边走走。”沈月浅身子不舒服,屋子里闷,再听齐氏冷言冷语,只怕身子更不好了。 周淳玉和沈月浅自然要一道的,最后就成了婆媳三人逛园子,文太夫人奎太夫人和其他下边几位儿媳说话,奎太夫人拉着文太夫人的手,之前她怀疑文太夫人对奎静下手是她鲁莽了,文太夫人的心思她也是清楚的,奎静落入别人陷害不假,如今看来,多半是沈月浅派人坐下的,这件事有苦说不出,下边其他几个孙子孙女的亲事也高不成低不就,收到消息说文太夫人来了,奎太夫人心里松了口气,眼下只有和文太夫人好好处好关系,让她帮忙介绍几户人家了。 “要我说博武媳妇还真是长得好看,不怪博武收了心思,我们府里的几位小姐多是端庄大气,真要长成博武媳妇那样我心里更愁了。”沈月浅眉眼精致,美得太动人,就是奎太夫人也不得不承认沈月浅姿色出众不是旁人比得上的,可这样的女子做正妻,出去打交道只怕会坏事,当然,她也不敢说得太明显了,文太夫人她还不敢得罪。 文太夫人沉思片刻,温和道,“她处事是个稳妥的,平时也不爱出门,要不是展嵩媳妇要她出去串串门她都待在家里,她在家,博武可不就收了心思,以前一个月见不着他人影,现在天天到我跟前请安,人年纪大了,喜欢的可不就是子孙绕膝吗?” 齐氏知晓文太夫人不会在旁人面前说沈月浅的坏话,她可不会管那些,拉着奎太夫人的手道,“博武媳妇做人是个厉害的,成亲当日错过了吉时不说,回门当晚都没回来,大嫂想抱孙子就算了,将军府几十年的规矩到她身上都成笑话了。” 文太夫人嗔她一眼,“她年纪小,早早就没了爹,还要照顾幼弟已是不容易了,换成别人谁敢说比她做得好?”文太夫人心里找着沈月浅的好处,宁氏看重沈月浅,她要附和齐氏的话就真的和宁氏闹僵了,这么多年婆媳两一直和谐相处,文太夫人不想打破现在的局面,齐氏现在得罪了宁氏,之后她就知道厉害了,宁氏不与她计较就算了,真计较,齐氏有得受。 奎太夫人叹了口气,看着下边安安静静坐着的奎静,想到奎静现在过的生活,都是她的错,“静姐儿,你出去找你两位表嫂说话吧。”静姐儿嫁给一个老头子全京城都在笑话她,可是有什么法子,静姐儿养在她膝下长大,儿媳因为这事对自己颇有偏见,她要是不护着静姐儿不托人帮地方找门亲事,总不能看着静姐儿沦为商户吧。 沈月浅三人没有走远,就在外边的院子里,奎静出来一眼就见着了,上前给宁氏行礼,调转目光,“大表嫂愈发光彩夺目了……” 沈月浅笑笑,没说话。 奎静拽着衣襟的手,指甲陷入肉里,文博武对沈月浅越体贴她心中的恨意就越甚,这事不是沈月浅就是文博武做的,她找不着证据就算了,有朝一日定会让沈月浅血债血偿。 吃饭的时候奎老太爷让人将抱来的女儿红开了,拉着文战嵩说着文战嵩小时候的事,这边的沈月浅和周淳玉红了脸,奎老太爷嗓门大,她们听着自己公公小时候的那些糗事,脸上都不知该用什么神情了。 文太夫人也意识到不妥,提醒旁边的亏太老爷道,“哥哥别说了,屋里晚辈多,这些话你私下说就是了。”不止有沈月浅周淳玉,齐氏裴氏也在呢,还好文战嵩脸色偏黑,便是红着脸旁人也不太看得出来。 奎静的夫君也在,五十多岁的年纪,年轻时经历过风浪,现在日子过得再好,眼角周围的皱纹都是掩饰不住的,身形发胖,隔着屏风,沈月浅也只看得见轮廓,算起来,他的年纪比文战嵩还要大,叫文战嵩表叔时,没有半分不乐意,就是对着文博武叫大表哥也叫得十分欢畅,沈月浅心中恶寒,察觉到投来的怨毒的目光,沈月浅扭头,却是奎静,不过眼中的戾气已尽数收敛,眉宇平静,还带着微微笑意。 奎太夫人吃了一口菜,搁下筷子,目光落在宁氏身上,“我和你娘说想给博武纳妾,静姐儿的事情过去就算了,颖姐儿年纪虽然小些,可以先去府里伺候两年,要是怀了孩子也是博武的福气,你可有意见?” 宁氏拧眉,下边坐着的沈月浅也愣住了,今天一家人来奎府就是为了给文博武纳妾的?奎家想和文家结亲的心思还没消停,沈月浅想不明白,二房三房也有少爷,还是嫡妻之位,凭着文太夫人的关系,正妻的位子不难,奎家为何独独将目光放在文博武身上? “娘的话我听着就是了,可是颖姐儿现在才十三岁,不如等两年再看。”宁氏不反对给文博武纳妾,可颖姐儿年纪确实太小了,十三岁,生孩子的时候遇着点凶险就没命了,她不喜欢奎家人是真,更也不想让一个活生生的姑娘白白丧了命。 文太夫人对宁氏的态度还算满意,调转目光,沈月浅还没回过神来,握着筷子,脸色苍白,文太夫人温煦着脸问她,“你身子不舒服要博武来伺候你无可厚非,夫妻本该相互挟持,博武在外边忙了一整天,身边没个伺候的人说出去就是我们当长辈的失职,有的事情你要是主动提就算了,你不说我只当你年纪小不懂事,待会让颖姐儿给你敬茶,就算是你同意了。” 奎家一年不如一年,文太夫人只希望自己哥哥嫂嫂活着的时候两府的关系不要生分了,联姻是最直接的渠道,二房三房是不行的,将军府没分家一家人还好,分了家,奎家和大房的关系也就淡了,文战嵩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自是希望奎家和大房维持着关系就好。 沈月浅紧了紧手里的筷子,屏风外奎老爷子声音大,也不知文博武听着没,抬起头,额头沁出薄薄汗意,文太夫人是逼着她点头吗?今日敬了茶就相当于任何了奎颖姨娘的身份,想着以后有人整日围着文博武打转,她肚子又翻滚得厉害。 周淳玉发现她不对劲,上前抓着她的手,一片冰凉,“大嫂,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沈月浅侧目,摇了摇头,心里不痛快罢了,长者赐,她能说什么,文博武听到周淳玉的话,起身越过屏风,不顾文太夫人沉下的脸,抓着沈月浅的手,冷冰冰的,文博武起身,目光狠厉地扫过桌上所有人,最后落在文太夫人身上,义正言辞道,“祖母,孙儿院里的事孙儿能管好,不劳您费心,之前没有人伺候我也活了这么大,以后身边有晨曦就够了,孙儿一辈子不会纳妾的,就守着晨曦过一辈子。” 沈月浅拉着他的手,张嘴想说点什么,她不是弱不禁风承不住事的,只是,只是身子不舒服,话没说出口,捂着口鼻,弓下身,嘴里捂不住的干呕声,文博武吓得面色一白,桌上的人都变了脸色,宁氏最先回过神来,马车上的时候她有所怀疑又觉得不太可能,现在沈月浅的表现可不就是有了? “快去叫大夫,博武扶着你媳妇去院子里。”怀孕的人闻不得腥味,饭桌上味道重,沈月浅坐在这边只会更难受,让玲珑倒杯温水给沈月浅漱口,沈月浅胃里翻涌,干呕一通什么也没有,好似有东西卡在脖子间难受异常。 文贵之前就将龚大夫叫来了,此时正派上了用场,齐氏站在文太夫人旁边,咬牙切齿道,“不会运气这么好吧?”将军府还没有长孙出世,文博武本就对沈月浅好,她真怀了孩子,全府上上下下还不得将她捧上天去? “娘,纳妾一事……”齐氏觉着先让文博武纳妾后再说,谁知,文太夫人恶狠狠地瞪着她,孙子跟儿子一个脾气,眼下沈月浅真要是怀了孩子,文博武说不定会把气撒到她身上,转身对奎太夫人道,“颖姐儿的事以后别提了,我给她找户好人家。”刚才孙子是怒了,文太夫人决定不管文博武的事情了,目光看向在沈月浅旁边端茶递水的周淳玉,摇了摇头,二孙子的事估计也不是她说了算的,当初不该让文博武娶沈月浅,惹得祖孙两有了嫌隙。 文战嵩也坐不住了,他年纪不小了,成亲的时候晚,到儿子成亲时又比旁人晚,平时参加宴会看着年纪和他差不多的人牵着孙子,同情地望着他,文战嵩心里憋屈到不行,得知大儿媳可能有了身孕,文战嵩也不喝酒了,耐心等着,刚才文太夫人说的纳妾他是听到了的,大儿子本来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要他纳妾估计难,何况文博武早就对沈月浅有心思了,走出去,劝文太夫人,“娘,小一辈的事由着他们吧,家和万事兴,我和阿凝这些年不也这么过来了?” 龚大夫来得快,感觉文博武拉着他的手微微颤抖,龚大夫心里惊奇,坐在石凳上,手搭在沈月浅的脉搏上,蹙了蹙眉,文太夫人跟着提心吊胆起来,她希望沈月浅怀了孩子,又不希望,真要是怀了孩子,孙子肯定会抱怨自己的,若不是她提纳妾,沈月浅不会突然发作起来。 好半晌,龚大夫才抽回手,顺了顺自己的胡须,道,“大少夫人怕是有喜了。” 齐氏嗤鼻,有喜就是有喜什么是怕是有喜。 文博武脸色冷得可怕,“是不是哪儿出问题了?” 龚大夫摇头,“月份虽然浅,可喜脉已明显了,老夫号过不少脉,大少夫人这一胎,怀的只怕不止一个。”还有,龚大夫没说,沈月浅身子没有休息好,隐隐有小产的迹象,没休息好的缘故只怕和文博武有关。 文太夫人还没反应过来,文战嵩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晨曦,你真给我文家争光,我答应你,博武一辈子不纳妾,他要是敢,老子亲自打断他的腿给你赔罪。” 文太夫人责备地看着他,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文战嵩第一次不理会文太夫人的情绪,他脑子转得快,文博武以后要搬出去住的,孙子自然也要搬走,现在讨好了小两口,时不时接孙子过来住几日,出去炫耀炫耀,“你们有孙子又怎样?我左右牵一个,右手牵一个,可是你们羡慕不来的。”想想那些老匹夫的脸色,文战嵩心里那个高兴,盯着沈月浅,好似她马上就能生下孩子似的。 奎静站在门口,嘴唇咬出了血渍,为什么,为什么沈月浅的运气这么好?当年刺客没要他的命就算了,嫁进将军府一个多月就有了孩子。 文博武倒没有初为人父的欣喜,看沈月浅小脸还白着,不时吞咽口水,他就后悔,算算日子,竟是两人闹矛盾的当晚,也不知道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怀上的,要是第二次,也是他自己作的孽。 宁氏心细,吩咐玲珑削个苹果来,她记得早上沈月浅不舒服吃了苹果缓过来的,玲珑回来得快,搁在石桌上,这个月主子的小日子来迟了,她们私下还问妆娘子是不是怀上了,妆娘子薯片再等等,不想真的怀上了。 文博武拿牙签叉一块递给沈月浅,“你先吃点,我让文贵备马车去了,我们现在就回府。”他可没忘记沈月浅今日脸色不对劲是因着什么,文太夫人听着文博武的话脸色一白,张了张嘴。 齐氏没硬着头皮道,“我说晨曦也太娇气了,当年大嫂怀博武博文的时候不也没……”话没说完就见两个人恶狠狠地瞪着她了,一个是文博武,还有一个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石桌边的文战嵩。 妻子怀孕孕吐得厉害还要上上下下操持家业,是他没护好宁氏才让宁氏跟着他受了委屈,齐氏说这话不是揭他的伤疤吗?再看大儿子,文战嵩叹了口气,“你先扶着晨曦回府,想吃什么让厨子弄就是了。”又看沈月浅喜欢吃苹果,苹果是旁人送的,他再去问问。 文博武和沈月浅走了,文太夫人也没了心情,宁氏脸上全是笑,大儿媳进门不到三个月就有了身孕,是将军府的福气,再看周淳玉,脸色也温和了许多,“你别急,你大嫂怀着孩子,多问问她,你大哥年纪不小了,你和博文还年轻。” 大儿媳肚子里不止一个,里里外外得安排好了,路上的石子也要清扫干净了,头一回,宁氏坐不住了,吃过饭找借口急急忙回去了,叫来管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通,凡是有石子的地方全部将石子捡了,再者,院子里黑的地方要挂上灯笼,怀孕后性子不定,晚上沈月浅散步的话也不会害怕了,担心雅筑院人手不够,又挑了几个老实的婆子。 文战嵩回到屋子里在宁氏身边坐了大半个时辰对方都没反应,边吩咐管家边在纸上写写画画,文战嵩摸了摸后脑勺,大儿媳有喜,没看出自己儿子多兴奋,倒是他和媳妇兴奋得找不着北了。 文博武没忘记龚大夫话里有话,扶着沈月浅回屋躺下,让龚大夫去书房问话,开门见山道,“说吧,是不是少夫人身子有问题?” 龚大夫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文博武眉眼,眉峰猝成一团,绷着脸,目光阴沉深邃,好似要提刀杀人似的,小心翼翼道,“夫人近日休息不够,有小产的迹象,大少爷不若搬出院子先去书房将就,待少夫人满了三个月再搬回去?”顿了顿,他继续道,“少夫人肚子里只怕不止两个,孩子多,大人必须要好好调养,禁不得一点事……” “你说少夫人肚子里有三个?”文博武眉头紧锁,沉着道,“有没有法子保住孩子?”他虽然现在不想要小孩,可如今已经怀上了,沈月浅那样高兴,小产没了孩子,他怕沈月浅也活不下去了。 “大少爷搬出屋子,让少夫人好好休息,妆娘子药膳厉害加以调养一个月,只有前三个月不出岔子,孩子该就没事。”文博武年轻气盛,少夫人又貌美如花,两人住在一起肯定会出事。 文博武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只要沈月浅没有小日子,几乎每晚上他都会折腾一番,想着未来一年不能碰她,文博武悔不当初,别看文博武和周淳玉成亲没有孩子压力大,指不定是文博文暗中做了手脚,“二少爷有没有找过你?” 龚大夫不明白话题怎么移到文博文身上去了,咳嗽两声,冷静道,“大少爷想问什么?” “二少爷有没有问过避孕的法子?” 噗的声,龚大夫没憋住笑了出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二少爷找他把脉问他身子是不是出了问题,至于避孕,除却文博武不想当爹,很少有男子不喜欢当爹的,当然,文博武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二少爷二少夫人身子都没问题,怎的一直都没怀上,这一点,他也诧异。 从龚大夫的表情,文博武得到了答案,叹了口气,走出门,看着干净整洁的院子,文博武有苦说不出,有的人想方设法怀孕都没成功,他一直小心翼翼最后关头憋了又憋,没想着仍是让沈月浅怀上了,这就是命,还一来来三个。 文博武没急着回去,差文贵去辰屏侯府送信,自己去了宁氏院子,说了龚大夫的话,宁氏喜不自胜,“这样的话可要再找两名绣娘进来,三个孩子见天的长,衣衫要多备些。”沈月浅真是个有福气的,难怪洪家和江家太夫人喜欢她,宁氏也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沈月浅不知晓因着她怀孕,府里的下人比到了年关还要忙,文博武进屋的时候沈月浅已经醒了,无奈地看着文博武,“你去哪儿了?”她不过想要下床找本书看都被玲珑拦住了,然后就在床上躺了一下午。 “娘找我说点事。”文博武心里对沈月浅怀孕仍然没有多大的欢喜,坐在床沿上,拉着她细细瘦瘦的手,“身子好受些了没?” 沈月浅盯着他的侧脸,文博武高兴的时候说话嘴角微微翘着,哪像现在一脸懊悔,沈月浅抽回手,质问他,“你是不是不高兴?”他真的不喜欢孩子吗? 害怕她生气,文博武怎敢说实话,“我心里当然高兴。” 沈月浅不信,背过身子不理他,“你不高兴就算了,以后我和孩子过,你自己纳妾去吧。” 文博武顿时拉下脸,烦躁道,“说什么话,没有我哪来的孩子,你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想着,孩子还没落地沈月浅心思都开始偏了,以后三个孩子,自己估计要排到最后去了,想想那个场景,他心里就闷得难受,见沈月浅拿后脑勺对着她,明显生气了,文博武叹息道,“我对你们娘儿好,你也不能忘了我。” 沈月浅回眸看他,文博武轻柔地拉起她,有了孩子他心里自是高兴的,可想着以后和她独处的时间少了,那点高兴就没了,手覆在她还平坦的小腹上,真是那晚来的孩子他也只得认下了。 “头三个月你别到处走,就在院子里,有什么事告诉玲珑找管家,整个府里你最大,没人敢得罪你,已经给岳母和小七去消息了,估计明日她们就会来,你别太高兴了,心情起伏大对孩子不好。”文博武细细说着,不想告诉沈月浅她有小产的迹象,为了孩子,沈月浅一定不会乱走的,不过,“怀着孩子搬家不好,只有等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再说了。” 在将军府也好,周淳玉和宁氏可以来陪她说说话不会闷,去了新宅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晚上,文博武规矩地抱着沈月浅,不敢越雷池半步,刚开始沈月浅担忧他胡来,确信他没乱动后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窝在他怀里,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文博武低头瞥她一眼,笑着阖上了眼,她喜欢为他生孩子就生,大不了,将来把孩子给宁氏养着。 沈月浅怀了孩子,宁氏让她不用去请安了,尤其沈月浅还有小产的迹象,更不敢让沈月浅累着。 去文太夫人院子请安,齐氏没见着沈月浅,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里的镯子,“怀了孩子就是好,晨昏定省都不免了,博文媳妇,你肚子也争口气。” 周淳玉咬了咬唇,没吭声,宁氏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晨曦肚子里是有三个孩子,她年纪小更要仔细精悠着,二弟妹都生了孩子孩子再怀孕的时候不也害怕的不敢到处走吗?” 宁氏不和齐氏计较是之前,儿媳正是艰难的时候,真要被齐氏气出个好歹,宁氏不会放过她,斜眼看着周淳玉,“昨日你大哥给沈府周府送了信,亲家母怕是会来,待会你雅筑院帮着你大嫂。” 齐氏心底哼了声,文太夫人听着沈月浅怀的是三个,眼睛亮了起来,“是了,晨曦年纪小,要仔细养着,待会你过去的时候将那只千年人参带过去,我留着也用不上,给我的曾孙子用。” 文太夫人昨晚没休息好,文博武怕是恼怒他了,从成亲后,每日都陪着沈月浅来给自己请安,今日却不见人影,文太夫人心底酸涩,“博武那孩子呢?” “去太子府了,说是有点事。”宁氏也知晓博武是恼怒文太夫人了,儿子重情,不是沈月浅怀了孩子,昨日那件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文战嵩几人还要当值,吃过早饭就走了,路上,文战嵩问文博文,“你大哥忙什么跑得比我还快?” 文博文抿唇,做认真思考的模样,顿时文战嵩就没了兴致,“算了算了,左右他也是当爹的人了,自己心里有分寸就好。”二儿子一张嘴就喜欢拽文,文战嵩心里不喜欢,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不出两日,将军府大少夫人怀着三个孩子的事就传开了,古人重开枝散叶,同时怀有两个便被认为是祥瑞,何况还是三个,皇上听了都眉开眼笑,“也不枉当日拿朕的名义偷懒了,赏绫罗绸缎十匹……” 太监奉承地说了两句好话,“博武将军外表冷清,骨子里却是重情重义之人,当了爹,性子只会愈发沉稳,皇上慧眼识英雄啊……” 皇上不置一词,不知为何,精神好了不少,对文博武愈发器重了,可是,翻开奏折,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太监去门口吩咐宫人去内务府走一遭,折身回来见皇上脸上阴云密布,规矩站在一侧,眼观鼻关心。 第096章 齐家出事 “真当朕老糊涂了是不是?传朕的旨意,让工部尚书进宫,朕要问问他意欲何为?”皇上脸上阴云密布,不过一个工部,竟能出这么大的岔子,因着将军府三胞胎带来的喜悦也没了,又想起太子府的太子妃来,“太子妃身子如何了?” 沈月浅嫁给文博武一个多月就了身孕,太子府妻妾成群也不见谁肚子有动静,太监垂头,态度愈发恭敬,诚实道,“据说寻到位得到医术高明的大夫,病情渐渐好转了,最近洪太子侧妃一直在跟前伺候,太子侧妃心细,照顾人面面俱到,太子妃病情好转也是正常。” 皇上半眯着眼,多看了太监两眼,宫里弯弯绕绕多,太监若非得了谁的好处怎的会帮着太子侧妃说话?太监不动声色地垂着头,半晌才道,“是太子拖老奴说的,太子和太子侧妃关系好,中间隔着太子妃他也没法子,前两日太子侧妃累得晕过去了,太子妃硬说太子侧妃伺候得周到,之后太子侧妃衣食不懈怠地照顾了两晚上,到今日都没合过眼。” “让皇后说说太子妃,洪家那丫头性子是个好的,病了这么多年身子也不见好转,她不过是嫉妒身边人拥有健康的身子罢了。”说着,皇上目光移到奏折上,眉头紧锁。 太监领着绫罗绸缎出宫时遇着太后寝宫的太监,一问才知也是去大将军府宣读圣旨的,将军府的太夫人和太后关系好,如今即将四世同堂,又是三个,太后也是为文太夫人高兴的。 宫里来了赏赐,传旨的是之前的太监,他还记着沈月浅容貌以及她从容不迫的样子,待收到丫鬟的赏赐,他会心的朝另一太监笑了笑,两人心照不宣。 得知大房又得了宫里赏赐,齐氏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揉碎了,文博武成亲宫里赏过一次了,沈月浅又不是王妃,怀孕需要什么赏赐?想归想,面上不敢表露半分,回到院子发了一通火,身边的丫鬟个个噤若寒蝉。 送走了太监,宁氏扶着文太夫人回屋,院子的花谢了,丫鬟小厮们扶着植株,挖走准备换取新的,宁氏蹙眉,“问问大少夫人喜欢什么花再去花房移栽……” 沈月浅月份浅,闻着有的花香害喜,宁氏怀着文博文的时候对茉莉花味道极为敏感,害喜也是闻着那个味儿开始的。 文太夫人在旁边挑了挑眉,“你倒是体贴,难怪晨曦喜欢挨着你。”文太夫人语气平平,当初宁氏怀孕,府里乱糟糟的,她和老将军斗气,哪有空闲过问宁氏身子舒不舒服,宁氏害喜也是后来听文战嵩提起她才知晓的。 “她肚子里有三个,本就要比旁人困难得多,刚才人多我没和你说,龚大夫给晨曦把脉,说有小产的迹象,晨曦年纪小不明白,博武平时又忙,我不多费点心思,博武做事惦记着晨曦公务上也易出乱子。”因着沈月浅怀孕,文太夫人又开始亲近大房了,宁氏心里没觉得什么,可看齐氏铁青着脸,她觉着貌似还不错。 文太夫人顿足,侧目望着宁氏,“有这事?龚大夫怎么说?”难怪宁氏免了她晨昏定省,担忧道“让龚大夫隔两日就为她把把脉,务必将孩子保住了。” 暗暗庆幸,齐氏在她跟前嚼舌根的时候她没顺着齐氏话说,依着文博武的性子,沈月浅肚子有个好歹,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这几日拜帖多,你别和晨曦说,除了亲家那边她谁都不见……”话声一落,又反应过来,宁氏管着家,哪会不明白这些道理,沉吟片刻,垂头叹了口气。 宁氏知道文太夫人症结,她最疼爱文博武,祖孙有了嫌隙,文太夫人心里只怕不好受,尤其沈月浅又怀孕了,文太夫人能说什么? “晨曦年纪小,不少的事情还需要长辈提携,她是个有孝心,您的苦心她都明白。”宁氏也只能劝着文太夫人,沈月浅性子好不是记仇的,进门后从没出过乱子,宁氏对她是真心疼爱的。 沈月浅进门后,府里才热闹了,大儿子懂事,小儿子孝顺,家里更有家的样子。 文太夫人点了点头,眸子渐渐有了暖意,“之前是我糊涂了,她怀着孩子,以后你多注意着些,二房三房的人不安分,你多盯着,皇上太后相继赏赐了东西,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定要让她平安生下孩子才对得起皇上太后的看重。” “儿媳知道的。”沈月浅一下怀三个是将军府的福气,多用两分心乃常事。 沈月浅不知晓她怀一个孩子就让文太夫人对她改了态度,周氏让桂妈妈伺候她一段时间,沈月浅没有拒绝,她闻不得一丝腥味,平时最喜欢的饺子馅儿她也闻不得,文博武早膳只能跟着她吃点清淡的。 近日军营的事情多,文博武脱不开身子,即便这样每日早出晚归陪着沈月浅,没过几日,沈月浅身子渐渐好了,脸色愈发红润,文博武身形却渐渐消瘦下去,沈月浅过意不去,“军营的事情忙,你夜里不用回来,我身边有玲珑伺候着,不会出事的,你安心忙你的就是了。” 文博武拥着她,拉起帘帐,见天色还早着,又重新躺了回去,道,“不碍事的,我交代好事情就回来,你好好养着身子,三个月后我带你回沈府住几天。”周氏心里放心不下沈月浅,隔两日都要差人送吃食来,就是小七也是见天的往府里跑,他身为丈夫怎么能输给小舅子,手搭在她胸前的软肉上,听说怀孕后会变大,此时一点感觉都没有,之前满手不能盈握,再大些,文博武抿了抿唇,口干舌燥得厉害。 沈月浅已经习惯了,不知他从哪儿来的习性,喜欢抓着那个地方,侧着身子,手搭在他胸前,随意把玩着他一撮头发,“军营忙不回来了,我们娘四一天天长身子,你却瘦了,孩子生下来会怪我对他们爹不好。” 文博武低头,亲吻了下她头发,想着三个孩子绕在她腿边抱怨她的情形,心里也有小小的期待,嘴上却说着,“谁要是敢,我第一个替你收拾他们。”孩子是她生的,对她不好,看他如何收拾他们。 “说什么呢,孩子小能懂什么?”沈月浅锤着他肩头,嗔道,“你要是敢打他们,我就不理你。”孩子是她生的,凭什么打他们? 文博武莞尔一笑,心中已经没了那点膈应,她心思终究是偏着孩子的,一早他就知道了不是吗? 两人在床上说着话,院子里,齐氏给文太夫人请安后出去,门口说齐家管家来了,齐氏不以为意,只差了丫鬟去门口,不到一刻,丫鬟折身回来,紧锁着眉头,十分不安,齐氏怒视道,“什么事火急火燎的,撞着大房的人,少不得要被训斥一顿,怎么了?” 丫鬟是齐氏的陪嫁对齐家的事情多少有所耳闻,凑到齐氏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齐氏脸色大变,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爹爹做事从来周全不落把柄,怎么被人抓到这么大错处?管家呢,让他进来。” “齐家如今乱了套,管家和奴婢说了两句话就回去了,夫人,您要不要回去一趟?”丫鬟明白,齐氏在将军府之所以有恃无恐全是因着齐家在京城的地位,齐家比不上有侯爵的宁国侯府,可是在京城也小有名气,齐家一直在工部任职,管着工部大大小小的事情,这么些年,在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工部是齐家说了算的。 齐老太爷出了事,齐氏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拉着丫鬟的手指泛白,“快,叫门房备马车,我要回去一趟。”齐家被御史台弹劾竟没有一点风声露出来,可见对方早有预谋,齐氏惶惶不安,走路时,脚步都踉跄着。 御史台弹劾齐老爷子假工徇私,去年甚至前年的堤坝也是齐家贪污舞弊的结果,奏折整整写了十页,其中的罪状更是多得数不胜数,齐氏相信齐老爷子不会让人寻着把柄,这些事便是齐老爷子做的,也不会被留下把柄,可皇上性子阴晴不定,齐老太爷进宫现在还没回来,要是齐老太爷被皇上直接处置了,齐家连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回到齐家,果真乱做一团,齐家的男子在朝堂有官职,皆去了衙门,齐太夫人六神无主,此时,稍微清醒的就是齐家大夫人了,齐氏心情也乱糟糟的,拉着齐大夫人,“大嫂,爹怎么会出了这种事,谁弹劾的?” 起老太爷年纪大了,之前就有退下来的意思,可大事还没定,上边的人不同意,齐老太爷也希望齐家在他手中更进一步,哪怕没有入内阁,在朝中也极有威信,“谁说爹出了事?会不会被以讹传讹弄错了?” 齐大夫人眉头紧锁,“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消息是工部侍郎传出来的,已经给你大哥去了消息,现在都不见人影回来,希望不要出事才好。”齐大夫人对齐家的事情是清楚的,齐大老爷什么都不瞒着她,齐老太爷出了事,整个家就全完了,握着齐氏的手,焦急道,“你快些回府,找大将军问问,务必要知晓爹的情形。” 齐氏心里急得不行,这些日子文战嵩去军营了,她上哪儿走人,文战昭在,可是他官职低,这么隐秘的事情哪发现得了,“工部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树大招风,齐家在京中树敌不少,就怕这时候其他人也落井下石,齐大夫人看她犹豫,心里愈发着急了,“你快些回去找人帮忙,爹去了宫里还没回来,什么事到时候再说,让大将军出面肯定会有人忌惮,这些时候,齐家出不得一点乱子。” 齐氏知道是这个理,想着文博武每日要回来,好似有了主心骨,转身往回跑,“好,我这就回去找人,事情没有传开我们可别失了方寸让旁人看出些什么才好。” 说着话,人已经转身走了。 府里的绣房开始做小孩子的衣衫了,选了一些布匹的颜色和花样子让她选,三个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沈月浅选的颜色多是艳丽的颜色,花样子也是喜庆的,有男孩子穿的有女孩子穿的,孩子属兔,沈月浅让绣房问问有没有兔子的花样子,光是挑这些都花了不少时间,玲珑担心她累着,瞅着时辰提醒她道,“主子,要不歇会吧,绣房的花样子多,不急于一时。” 沈月浅也发现了,搁下手中的花样子,要不是有习俗说怀着孩子前三个月不能动针线,她都想亲自为孩子做衣衫了,不过,针线不行,描花样子是可以的,沈月浅来了兴致,“待会我画几幅花样子,你给针线房拿去,就说依着花样子做衣衫。” 玲珑削好其中水果搁在盘子里,沈月浅怀孕后闻不得腥味,可是极喜欢水果,天热了,水果愈发多,侯府周府送了好几箩筐桃子荔枝,沈月浅喜欢,眼下都快以水果为食了。 沈月浅满心欢喜,刚拿起牙签叉了块桃子,门口就说齐氏有事找,沈月浅抬眸,旁边的玲珑已经起身往外走了,“主子,您歇着,奴婢问问二夫人来有何事。”大少爷叮嘱谁来都不见,尤其是二房的人,玲珑出去顺手关上门,吩咐守门的丫鬟,“待会二夫人要是硬闯的话想法子也要将人拦住,出了事情有大少爷担着。” 丫鬟面面相觑,郑重地点点头,满脸戒备,玲珑走到院门口,福了福身子,客气而疏离道,“二夫人,大少夫人正在休息,不知您有何事?” 一路上,齐氏已经冷静下来了,文博武将院子看得劳,院门口四个人守着,她想进去也没有法子,故作平静道,“好些日子不见晨曦了,我找她说说话,她正在睡觉?”这个时辰,刚吃了早饭不久,怎的又在睡觉?看玲珑神色,觉着她故意拦着,明白过来,示意旁边的丫鬟,后者从怀里掏出一袋子银子递给玲珑,“还请妹妹给通传一声,我家主子没有恶意。” 玲珑瞥了眼胀鼓鼓的银袋子,心思一转,明白其中定有幺蛾子,更不敢收银子了,拉着丫鬟,将东西推开,若无其事道,“二夫人客气了,大少夫人正在睡觉,您要是有事!不若等大少夫人醒了再说?” 齐氏怎么等得到那个时候,心里着急得不行,软着声音道,“我有点急事和大少夫人说,你要是不放心就在方便守着,真的是急事,错过了估计要出大事,你快去和大少夫人说声。” 玲珑不为所动,坦然镇定地站在门口,不疾不徐道,“不知二夫人说的急事是什么?龚大夫说了怀孕前三个月要多休息,平时大少爷回来大少夫人正休息他也是不会打扰的,大少爷亲自定下的规矩,还请二夫人不要让奴婢为难。” 总之,齐氏不说清楚原因她就不放人进院子,沈月浅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而齐氏,有大夫人大少爷在,齐氏不敢将她们怎么样,故而,玲珑稳稳站着,一动不动。 齐氏蹙着眉,半晌才道,“老实说,我遇着点事,想往大少夫人帮忙传个话,不是什么大事。”齐氏从来不给谁脸色,就是在文太夫人和宁氏跟前会稍微收敛下,现在细细和人解释已经算是难得了。 玲珑仍旧面不改色不让进,“大少夫人能帮什么忙,大夫人就在府里,还请二夫人找大夫人说才是。”玲珑不愿意和齐氏继续说,矮了矮身子,“大少夫人醒来就要吃东西,奴婢先去厨房看看,别不小心弄了大少夫人不喜欢的。”说完,不等齐氏开口转身走了,她觉着齐氏肯定没有好事,平时恨不得给自家主子使绊子,怎会主动求上门来,况且,她说的实话,宁氏在府里位子比沈月浅高多了,求齐氏比沈月浅有用。 眼看着来软的不行,齐氏眉毛一竖,怒道,“你不过是个奴才,敢着我去路?今日我就是要见你家主子怎么了?我不信谁敢对我动手?”将军府规矩重,怒大欺主的事从来不敢有,文博武再嚣张,齐氏不信他敢纵容奴才给她难堪,想明白了,抬脚就要硬闯。 玲珑转身,嘴角浅浅浮出一个笑意,来者不善,她就说齐氏不会低三下四讨好她,两步进了院子,齐氏已经被小厮拦下,“二夫人,大少爷说过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准进,还请不要让奴才为难。” 手挡着齐氏和她身边的丫鬟,毫不留情的神情让齐氏怒不可止,碎骂道,“一群狗奴才,还不快让开,伤着我要你们好看。” “二弟妹。”宁氏站在不远处,皱眉看齐氏被四个小厮拦着,脸色阴沉,丫鬟说齐氏来雅筑院闹事她还不太相信,齐氏和沈月浅性子不对付,也只在文太夫人面前说说沈月浅坏话而已,没想着真的闹了起来。 齐氏力道大,衣衫已经微微凌乱,身边的丫鬟也使着劲儿往里走,宁氏脸色愈发不好看了,“二弟妹,看看你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晨曦怀着孩子,闹起来吵着她了怎么办?” 玲珑在旁边,给宁氏请了安,声音不高不低,“奴婢这就去请大夫人起床。” 宁氏摆手,“不用了,她休息就休息吧,被打扰她,你回屋伺候着。”旁边的小厮已经松开了手,挺直脊背回到之前站的位置,心里明白宁氏就是他们的护身符。 果真,齐氏下一句话就是,“二弟妹有什么事问我就是了,晨曦不怎么出门她能知道多少,看你急急忙忙出府后回来就找晨曦,可是齐家出了事?”宁氏不过随口一说,府里有事瞒不住她,齐家的管家在后门和齐氏身边的丫鬟说了两句话她是清楚的,之后齐氏就走了,回来就来了这边,不是齐家出了事,她真想不出齐氏为何会这样子。 看齐氏脸色不对,目光闪躲明显心虚,证实了心中猜想,齐家老太爷在朝中德高望重,齐氏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这件事情了,在裴氏跟前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把人放在眼里,齐家出了事,齐氏不找文战昭而是沈月浅,可见事情不小,想要让沈月浅找文博武从中帮忙,想明白了,宁氏愈发看不上齐氏,不过,未将鄙夷露在脸上,“齐家出了什么事,你好好说说吧。” 齐氏知道宁氏插手肯定不会让文战嵩介入事情当中,抬起头,硬着头皮,扯着嗓门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想找晨曦说两句话罢了,你诅咒我娘家是什么意思?” 宁氏懒得搭理她,目光落在目不斜视的四名小厮身上,称赞道,“今日事情做得不错,你们是雅筑院的人,谁是正经的主子可要记住了,待会没人去库房领五百文银钱。” 四人面上没露出欣喜,面无表情地颔首道,“谢谢大夫人。” 宁氏对文博武放心,如今看四个小厮皆是荣辱不惊的性子,心里高兴,看着齐氏,“二弟妹最好回去吧,晨曦不轻易见人这事娘也是知道的,要是娘知道了,少不得要责罚你。” 文太夫人脾气是出了名的好,甚少责罚身边的人,今时不同往日,沈月浅肚子里的可是宝,文太夫人极为重视,她不信齐氏敢对冲撞文太夫人。 她的话一说完,齐氏就变了脸色,咬着唇,横着眉,目光带着怨气,宁氏可不管,她之前担心雅筑院的丫鬟小厮应付不了齐氏,今时再看是她多心了,齐氏连院子门都进不去更别说见沈月浅的面了,挑眉笑了笑,转身施施然走了。 齐氏站了一会,心知要沈月浅转达文博武是不可能了,吩咐身边的丫鬟道,“你去门口守着,大少爷回来立即来禀告,再有,去衙门将二老爷叫回来,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要马上见他。”交代清楚了,她不甘心地看了眼院子,愤愤然回去了。 文战昭回来得快,看齐氏脸色苍白地在院门口翘首以盼,“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文战昭还没进院子,文太夫人院子的嬷嬷来了,文战昭下意识地看向齐氏,以为她得罪了文太夫人,冷着脸欲呵斥两句,却听嬷嬷道,“二夫人,太夫人说身子不舒服,大夫人忙走不开,让您过去伺候,马上就去。” 沈月浅是府里的宝,太夫人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雅筑院,齐氏这时候找雅筑院的麻烦不是摆明了和太夫人对着干吗?齐氏不动,嬷嬷有催促了两句,齐氏拉着文战昭的手,踮起脚,凑到文战昭耳朵边,“二爷,齐家出事了,你去军营找大哥,求大哥帮帮忙,打探打探消息。” 文战昭不知道齐家的事,看齐氏脸色凝重,明白齐家怕是真遇着麻烦了,嘀咕道,“大哥在军营,近日正是军营最忙的时候,这时候去不是给大哥添麻烦吗?”他的官职不低,要帮衬齐家一把还是可以的,见齐氏还等他回答,文战昭信誓旦旦道,“你先去娘院子看看娘身子怎么样了,我先出去一趟。” 然而,没有等文战昭打听出齐家出了什么事,皇上就以齐老太爷假工徇私的罪名将齐老太爷拘押,让刑部大理寺会审此案,文战昭打听出消息的时候,齐老太爷已经在刑部牢房了,他觉得事情不简单,如果不是牵扯多,皇上不太会搭理这种事情,而齐老太爷是进宫后直接被刑部收押的,可见,齐老太爷犯的事触了皇上底线,联想之前被抄家的韩家,文战昭不敢耽搁去了城外军营,可文战嵩脱不开身,文战昭见不着人,等来等去,只有先回府。 文博武派文贵传消息回来说今晚不回来了,沈月浅松口气的同时又莫名惆怅,从玲珑嘴里听说了齐家的事,她也震惊,齐老太爷管着工部几十年,怎会被人弹劾了? “今天二夫人来的时候脸色不对劲,怕是想让您在大少爷面前美言几句,有事直接说就好,她不说奴婢怎么敢放她进来?”心里也明白,依着齐氏的性子,就是说了她也不敢将人放进来。 “齐家可有什么消息传来?”沈月浅不知齐家犯了什么事,她怀疑和文博武有关,否则,齐家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她一怀孕齐家就出事了,可事情又不对,真是文博武做的,不该是齐家而是齐氏出事才对。 玲珑小心翼翼地替沈月浅揉着眉头,“齐家除了早上二夫人来过,没有任何消息出来,想来是被人污蔑的吧,倒是二夫人从这边回去后听说被文太夫人叫到身边伺候去了。”齐氏也是自作孽,文太夫人对自家主子那丁点的不满怕是没了,齐氏再找沈月浅的麻烦,文太夫人不会姑息她的。 文博武不在,沈月浅翻来覆去睡不着,皓月当空,索性她翻身坐起来,呆呆地看着帘帐出神,这时候,门外传来声响,她以为是玲珑,想了想,道,“玲珑,给我倒杯水来。”晚上桂妈妈做的粥,撒了点盐,她感觉口渴了。 不一会儿,帘帐被人撩起,沈月浅翻过身子,见着风尘仆仆归来的文博武,面露欣喜,往外瞥了眼,他手里拿着杯子,刚才听到的动静竟是他的,“你不是说不回来吗?” 笑着接过杯子,眼里满是高兴。 文博武身上的疲倦在她言笑晏晏的眼神下瞬间消散,他本来是不回来的,文贵回军营说沈月浅听着消息好似有些失落,两人成亲后,文博武每日都归家,离开她,文博武自己也不习惯,故而天色没黑他就回来了,不想沈月浅还没休息,可不就是想他想的? 念此,心里也跟着得意起来,等沈月浅喝了水,将杯子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你先休息,我洗漱后就回来。”他全身皆是汗,怕凑近了沈月浅惹得她身子难受,故而,保持这一段距离。 沈月浅伸手要抱他也被他躲开,“我身上汗味重,待会。”说着,不再迟疑地转身走去偏房,快速冲了澡,回来时,沈月浅坐在床上,头一点一点的,文博武心中一软,翻身上去抱着她,心里暖融融的,“瞌睡来了你就睡,我明日向爹告假,在家里陪你。” 沈月浅环着他身子,连日来回奔波,他身上的肉愈发结实了,伸手掐了掐,掐不起一丝肉,沈月浅心里嫉妒,“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那样瘦?” “你怀着孩子,瘦下来对孩子也不好,身上肉肉的我喜欢。”说着,文博武的手顺着衣衫滑进里边,熟门熟路的握着一团柔软,凑到沈月浅耳边说着情话,沈月浅不好意思,往外推了推他,这些日子,他憋得难受,有时候明显感觉他身子有了反应,担忧他会乱来,可是文博武一动不动,十分君子,反过来她倒是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为什么你不想要孩子了。” 怀着孩子,他只能忍着,甚至忍得满头大汗,“你要不要?” “胡说什么呢,爹说的事情你忘记了?你不生我之前的气就好,有了孩子,你心里高兴我也高兴,不过,抱着你不能动的日子却是难熬,生完孩子,你一定要好好补偿我。”文博武的手微微用了力,随即又松开,惹了火,最后难受地还是他。 沈月浅没有拒绝,反正还有好久呢,嘴上答应下来也没什么,想明白了,脆生生道,“好啊,到时候由着你来,我一定配合怎么样?” 文博武忍不住捏了捏,“你自己说的,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光是想着画册上各种各样的姿势,他身子就有了反应,深呼吸两口,缓了缓情绪,“睡吧,明日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沈月浅想起文博武画工好,点头道,“嗯,明早有件事要你做。”想起齐家的事情来,沈月浅和文博武说了,说到一半,惊觉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沈月浅好笑,闭上眼,温声道,“睡吧,我也睡了。” 沈月浅这些日子没吃过肉,脸上虽然长了肉,长久下去对孩子没好处,桂妈妈便将肉做成甜的,剜了荔枝的肉和肉一起做成饺子,沈月浅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满是荔枝的味道,尝了一口,惊呼道,“真好吃,桂妈妈怎么想出来的法子?” 她喜欢,文博武也忍不住嗅了嗅,确实,他也夹起一块放进嘴里,肉入口即化,丝毫不觉得腥,不由得跟着多吃了两块,沈月浅想起他陪着她没吃过肉,“中午的时候你去外边吃,让桂妈妈和妆娘子给你弄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文博武好笑,“不用,龚大夫说过些日子你的情况就好了,夏天食欲本就不如冬天,清淡的味道反而更有食欲。” 沈月浅不逼他,吃过饭让他陪着画画,说了要求,“孩子属兔,我昨日画了两张,总觉得不够生动,你画工好,画出来让绣房描成花样子,我让玲珑将我画的拿回来。” “不用,孩子不嫌衣服少,你是娘,再丑他们也不会嫌弃。” 文博武作画,沈月浅在旁边研磨,玲珑吩咐院子里的人小点声,别打扰了屋子里的人。 阳光倾泻下来,照在文博武脸上,熠熠生辉,精致的眉眼好似能发光似的,愈发好看了,沈月浅撑着脑袋,再次问起沈家的事,“玲珑说昨晚二婶在祖母院子里没出来,你说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文博武没抬头,手中的笔不停,“齐家在工部多年,齐老太爷做事周全,皇上估计是没有寻到证据。”否则,齐家就该是和韩家一样的下场了,皇上中意太子,身子不行了,临死一定会想法子为太子除去一些人,齐家,不过碰上去罢了,当然,有些事不便和沈月浅说,当年刺杀的事情也是齐家派人做的,齐氏不过送了消息出去,齐老太爷的手段他见识过不少,就是他,手里的证据也不多,若非齐氏整日找沈月浅的麻烦,他也不会这时候将齐老太爷送出去,眼下,就是赌,赌皇上会因着捕风捉影的事发落齐家。 齐老太爷进了牢房,墙倒众人推,弹劾齐家的折子满天飞,可是刑部和大理寺查不到证据,甚至连基本的贪污受贿都没有,皇上重视这件事,刑部大理寺不敢懈怠,又不敢将查出来的事实呈上去,皇上要齐家遭殃,他们必须捏造出东西出来,哪怕是脏水也要往齐家身上泼。 齐氏想让文战嵩压制住外边的人也没了法子,文太夫人要她寸步不离的伺候,她身边的丫鬟也全部潜退了,没个递消息的人,齐氏不知齐家怎么样了,可在太夫人跟前不敢表现出来,要是被太夫人禁了足,以后的日子更难过,只得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之后,齐家又有消息传出来,说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齐老太爷是被冤枉的,开始有人在朝堂为齐老太爷说话,刑部和大理寺压力更大了。 第097章 暗流涌动 水至清则无鱼,刑部和大理寺再三商量后决定如实禀告,近日朝堂风向转得快,所有人忧心忡忡,生怕犯了皇上逆鳞,齐家的事情没有落下帷幕,人人忙着自保。 状告齐老太爷的御史来京城任职不到一年,因为这事他也被弹劾了,渐渐,御史台分成两拨人,有反过来弹劾御史的,朝堂因着齐家一事乱了套,皇上照样存着严查齐家之事,可看到大理寺和刑部的奏折后,紧蹙的眉头愈发深邃了,齐家在京城清清白白,这点就是皇上自己都不相信的,府里多少会有些肮脏,大理寺和刑部没有查到,只能说明有人动了手脚,皇上脸上不好看,朝堂上却还在为齐老太爷的事争执不休,皇上被闹得头晕眼花,让太子全权负责这件事,散朝的时候,皇上想起在军营核对账册的文博武来,提点旁边的太子道,“博武性子不怕事,你要是担忧中间遇着阻扰,可以让他帮你促成这件事。” 之前皇上对齐老太爷还有点情感,最近被朝堂的事闹得没了耐性,齐家在京城的田产铺子都没有问题,越是没有问题,其中存在的问题越大,皇上是容不下齐家了,却也没要齐老太爷命的意思,“他做事周全,韩家在前,朝堂人心惶惶,朕要的是齐老太爷主动辞官隐退,至于其他,之后再说。” 齐家要是出了事,加上韩家,对朝局影响甚重,好在,齐家只有位老太爷是个厉害人物,他辞了官,再寻着其他由头降了齐家族人的官职就算太平了。 太子心思通透,领会了皇上的意思,然则军营事务多,文博武不属于六部,贸然管这种事情,只怕会遭来弹劾,“父皇,博武将军做事儿臣心里放心,可,眼下时机还不成熟,不如先将博武将军调回六部,如此一来,也算有光明正大插手这件事的理由了。”六部中有太子的人,文家一直属于谁都不帮的中立派,可之前发生的两件事让太子重新审视了遍文家,文战嵩不喜欢朝堂争斗,上朝时也不爱说话,太子对文战嵩的印象只是花少木讷严苛,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和文博武打过交道后,太子改了看法,文家的人比表面看上去聪明多了,所以才有了将文博武送去兵部的心思。 皇上半眯着眼,望向一池湖水,水波荡漾,映射着太阳的光,潋滟生姿,神色不明道,“有的道理你还需要像文博武学学,他年纪与你相当,见识却在你之上,六部的事情我和他说过了,还不是时候,遇着事情你找他,其他的就算了。” 文博武胸中有沟壑甘愿藏拙不过是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文家已经有了至高无上的身份地位,文博武聪明,知道怎么做对文家才是最好的,走了两步,想起一件事,和太子商量道,“文博武之后要搬出府,朕的意思让文博武继承大将军的五万将士,太子以为如何?”文博文在翰林院,公务上没有纰漏,而且,文博文对领兵打仗真的不喜欢,好弓配好箭,五万士兵教到文博文手里,他不怀疑文家的忠心,而担心跟着文博文无辜丧了命。 太子低头沉思,面上不敢表现得太过急切,犹豫片刻,才缓缓道,“文博文对领兵打仗一块确实不熟,太平盛世还好,真遇着事情了,五万将士没有个主心骨乃一盘散沙,文博武小小年纪就上过战场,在军营这方面肯定比文博文更让人信服,儿臣担心的是大将军,大将军年纪不算高,要是人到了文博武手里,无异于现在的将军府成了偏房,文博武才是正房一块,大将军心里会不会不乐意?”京城想在军营分一杯羹的大有人在,之前武定将军府不止一次上书文家权势过大功高盖主,隐隐提醒皇上收回兵权,文家不是好惹的,而武定将军府的水更深,身为天子,对京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多少都会有所耳闻,武定将军府不如表面平静是太子也能感受到的。 皇上认真思索了会,步伐慢了下来,抬眸,不知何时,天空暗了下来,山雨欲来的黑暗,皇上沉声道,“不会,文战嵩的性子朕知晓,不爱斤斤计较,在军营和那些将士同生共死多年,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会眼睁睁看着那些将士寻不到伯乐?” 黑压压的天,连远处的景色都开始变得黑了,太子扶着皇上,抬眸望向头顶的乌云,“父皇,怕是要下雨了,夏日的雨说来就来,需不需要儿臣叫步撵来送您回宫?”皇上身子骨反反复复不见好,太医也说只能养着了,具体的情形,太子不肯多说,他的一群皇兄皇弟派人偷偷询问,太医得了皇上叮嘱,不可能多说一句,就是他,也不知皇上具体病情如何了。 朝堂上看似平静无澜,实则熊涛汹涌,皇上在,一群老臣尚且都有说不完的话,皇上如果去了,凭借着他现在的能力,很难镇压,所以他希望皇上平平安安的,再给他些时间,等他掌控住朝局了,皇上交到他手里的江山才不会出现变故。 “不碍事,这天看着黑,下雨还要些时辰,说说话,很快就到了。对了,太子妃病情怎么样了,洪家那个丫头你要是喜欢,到时候抬一抬便是。”皇上看重这个儿子不仅仅因为他是几个皇子中没有野心的,还因为他是皇后生的孩子,皇上和皇后少年夫妻,情分自然比和旁人的要多,继位后,皇后操持六宫,从未对下边的嫔妃心生嫉妒,哪怕她迟迟没有怀孕,都不曾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那些有孕的妃嫔,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后性子几十年如一日,早些年宫里每年都会有新人进宫,看过的人多了,皇后不争不抢的性子愈发弥足珍贵,太子随了皇后,他心里自然是满意的,封太子哪怕遇见诸多困难他也选择了他,无非是记着当初和皇后成亲时的点点滴滴。 太子妃娘家显赫,两人成亲是他的意思,几位皇子岳家都身份高,没得太子低人一等,谁知,太子妃的性子……皇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太子妃的事情你不好出面告诉你母后,让你母后直接发落,这些朕瞧着洪家的丫头性子是个好的。”年纪大了就愈发渴望心情,皇上对太子也是如此,“文博武你比晚几年成亲,如今它都快成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你什么时候也让朕听着好消息?” 太子态度诚实,“只怕还要等些时候了,朝堂事情多,忙过这一阵儿臣努力,二皇兄五皇弟府里也没有消息吗?”五皇子出了名的喜欢美人,第一次见着沈月浅就对她念念不忘,过去这么久了心里都还记挂着,照理说,五皇子府里是最应该有喜讯传出来的才是。 “他们朕也派人盯着了,之前不觉得多着急,文战嵩年纪比朕小,文博武一直拖着不肯成亲朕还笑话他,不想他却比朕先当祖父,你也多努力,将手里的事情分下去,开枝散叶也是正经。”两人许久没像这般说过话了,说着说着,皇上的话不由得多了起来,回到宫殿了才惊觉和太子聊的都是家世,情不自禁向旁边宫人感慨,“看来朕确实老了,和太子一起都不像平日谈公务了。” “皇上说的哪儿的话,太子平时公务忙,太子妃身子骨又不好,皇后寝宫更是很少去,和您说说话,您去了皇后寝宫将太子的事和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心里也是欢喜的。”宫人伺候皇上一辈子了,怎会不明白说哪些话会让皇上开心?旁人只以为皇上不好相处,几十年过来了,皇上真正在意的还是皇后娘娘一个人罢了,皇上早两年提起来的妃嫔性子皆和皇后娘娘差不多,刚开始去的勤,渐渐次数就少了,几十年过去,还是皇后寝宫是皇上去的次数最多的。 不过,有的人看不明白罢了,二皇子跟着皇后娘娘沾了光,心里多皇后娘娘怕是没有多少感激的,不过,这些涉及到后宫中阴私,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他只想安安稳稳服侍皇上一辈子就好。 宫中不缺传递消息的,太子送皇上回宫,路上聊了大半个时辰一事很快就传到了二皇子府,二皇子脸色发青,传话的宫人噤若寒蝉,还是二皇子的贴身宫人朝他挥手他才退出去了,皇上器重太子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每回二皇子脸色都不太好,慕容自小服侍二皇子,理解二皇子心情,名义上他也是皇后的孩子,五根手指虽然有长短,一直以来皇上的心思都偏帮太子,最近,有愈发明显了,屏退了宫人,慕容走到二皇子身侧,躬身道,“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皇上终究会看到殿下的好的。” 二皇子脸上已恢复的平静,目光阴沉得渗人,黑沉沉的天空瞬间一阵轰隆,响雷滚滚而过,“本王明白,他对太子寄于厚望,从不肯正视看其他人,这些年都过来了,本王心里明白。”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抬眸,眸光在突然惊现的闪电中流光溢彩,说话的话让慕容身子一颤,“他有多喜欢太子,将来,本王就会让太子多生不如死,要他为当日做的决定后悔。” 慕容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接话,还好,二皇子自己问起了外边的事情,“齐家那边怎么样了?没有证据父皇不会乱来,他是想让齐家收敛锋芒,你找个时机去趟刑部,小不忍则乱大谋,齐家,年纪大了就先退下来吧。” 齐家暗地一直为他卖命,现在不是白白牺牲的时候,齐老太爷主动提出辞官,皇上看在他冤枉的份上,应该会提拔齐家其他人,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齐老太爷不会不明白这件事。 慕容垂着头,心底松了口气,大皇子从小就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本以为那个位子是二皇子的,人算不如天算,皇上偏偏挑中了四皇子,朝堂反对声多皇上坚持己见,慕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皇上选了二皇子,要说是因为皇后,这点不太可能,二皇子母妃年轻时因着被抱走了孩子心郁成疾,谁知,在皇后怀了四皇子的时候有人暗中害皇后被她无意发现丧了命,却因此让皇后警醒,也算是暗中救了皇后一命,生下四皇子后,皇上有意将二皇子送回去,皇后念着二皇子母妃丧了命,坚持留二皇子在宫里,待二皇子视如己出,哪怕小时候二皇子偷偷欺负四皇子,皇后娘娘责罚的也是四皇子,甚少对二皇子发脾气,劝二皇子兄弟友恭,就是皇后心里都将二皇子当做储君培养的,对二皇子要求甚高,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本的要求,谁知,竟是四皇子得了那个位子。 慕容心中也为二皇子不平,偏生皇上的话大家都不敢反驳,眼睁睁看着四皇子成了太子,和皇上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而二皇子三皇子一行人则渐渐被冷落。 “老奴待会就去。”慕容态度恭顺,瞅了眼窗外,豆大的雨倾盆而下,院子里的植株被雨冲洗得抬不起头,大风呼啸,空气还带着盛夏的燥热,“殿下,您说七皇子是不是也垂涎着,故而久久不肯成亲?” 七皇子是年纪最小的皇子,和太子关系十分好,七皇子早早就该说亲了,拖着不娶,是不是在审查京中局势,眼下势力如日中天的当然是大将军府,可是文战嵩没有女儿,二房三房皆是庶子,二房之前还有齐家,齐家投靠了二皇子,对七皇子助益不大,而江家也是上乘人选,可惜公主下嫁,断了七皇子和江家联姻的心思,内阁大臣倒是不错的选择,早年选秀没有适龄的女子,等到今年的话,估计就有了,七皇子要是和内阁大臣成了亲家,就是二皇子将来最大的威胁了。 至于太子妃和太子,太子妃性子本来就是个善妒的,因着洪素雅和太子生了嫌隙,只怕对太子的助益不大,算来算去,七皇子能选的人家也不多了。 二皇子森森然挑了挑眉,“如此的话才好,整日和四皇弟,五皇弟打成一片,兄弟情都是假装出来的才好,我们到时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更好?你差人打听太子怀疑七皇弟了没,要是没有的话暂时瞒着,等合适的时机再透露出去。”七皇子表面上和谁都交好,背地存的什么心思谁又说得准?想到那时候朝堂乱糟糟的局面,二皇子不由得开始期待了,当然,五皇子也要搅进来才好,“听说文家大少夫人怀了三个孩子,你差人等五皇弟醉酒的时候告诉他点事情。” 五皇子喜欢美人,对江山没多少喜欢,事情的起端要是因为五皇子和文家儿媳引发出来的,谁都怀疑不到他头上,五皇子和七皇子关系好,七皇子和太子走得近,听说沈月浅甚得文博武喜欢,文博武得罪了五皇子自然要投靠一方,凭着七皇子,文博武也不会投靠太子,他趁机招揽,不怕文博武不帮他,有了文博武,那个位子就更近了。 想明白了,关于皇上和太子的事他也恼怒了,赢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太子如果知晓文博武投靠他是因为七皇子,两人定不会如从前,那时候散播关于七皇子有心争夺皇位的传言,不相信两人还能像之前那样称兄道弟。 慕容不明白二皇子胸有成竹,撑着伞,匆匆去了刑部,齐老太爷哪怕在牢房,气势不减半分,慕容说了二皇子的意思,齐老太爷做得再滴水不漏也架不住皇上有了让他辞官的心思,转达完出来,雨势愈发密集,慕容余光瞥见走廊一处的小厮,心有疑惑,没有多想,戴上蓑笠,撑着伞,身影在黑沉沉的景色中渐渐转为一个黑点。 文贵不想来刑部遇着这么大的收获,刚开始他还以为看错了,没想着齐家背后是二皇子府,慕容是二皇子身边的宫人,也是二皇子母妃娘家的人,当年艳妃死后,慕容自己断了根去宫里伺候二皇子,皇上心中厌恶也没拦着,因着这件事,慕容丢了艳家的脸面,艳家将他从族谱除去,即便这样,慕容在二皇子身边照样活得有声有色。 可惜慕容和齐老太爷说话屏退了牢房里的狱卒,说了什么他也探听不到,慕容生性多疑,文贵不敢贸然离去,等到牢房狱卒换值出衙门时混在人群中走了。 文博武之前在府里陪了沈月浅一天,之后,隔两日就会在府里陪她,齐氏在文太夫人院子一直没被放出来,文博武不会傻到帮齐氏说好话,不过依如今的境况看,不等沈月浅生完孩子,齐氏是别想出来了,文博武乐得耳朵清净,在文太夫人跟前卖好,祖孙两绝口不提之前的事,关系还和往常一般,偶尔,文博武还会动点东西来,谭嬷嬷都帮文太夫人收着,文太夫人心知孙子是感谢她护着沈月浅,和谭嬷嬷调侃道,“平时逢年过节能收到份礼物还是庄子管事送来的,这个月,都是第三次了吧?” 文博武送的是一把双面刺绣的折扇,绣的金鱼栩栩如生,而且正面反面好似一模一样似的,谭嬷嬷在文太夫人身边见过不好好东西也不得不佩服文博武的眼光,将折扇叠好,拿巾子盖着放进盒子里,回话道,“大少爷一直是个孝顺的,之前事情多也没忘记,可每次送的礼精致,好比这把折扇,您舍不得用,搁在那还不如摆设呢。” 前两日大少爷送的是水晶花瓶,里边养着一小片荷花,搁在窗台上十分好看,太夫人却担心丫鬟没眼力将花瓶摔碎了,硬要洗干净了收起来搁着,谭嬷嬷在旁边也哭笑不得,还是大少爷劝了两句才让太夫人歇了心思。 “扇子好看,屋子里有灰尘,被弄脏了,太后最喜欢小玩意下次进宫的时候给她送去,她看了定然十分高兴的。”太后年事已高,好在皇上皇后孝顺,身边宫人伺候得好,看上去气色比皇上还要好,算起来,她也有些时日没进宫了,想了想,立即吩咐谭嬷嬷,“你让管家往宫里递牌子,明日我进宫给太后请安,顺便将最近搜罗的小玩意给她送去。” “是,老奴这就去吩咐。”走到门口想起还在旁边屋里忙碌的齐氏,谭嬷嬷面露犹豫,太夫人进宫,二夫人那边什么办,平时太夫人进宫偶尔也会带二夫人三夫人去太后跟前露个脸,今时齐家正在风口浪尖,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太夫人要是带二夫人进宫,旁人怕是会以为她们是去求情的,文家自来不参与朝堂争斗,即便和宁国侯府在朝堂也没多大的牵扯,更别说齐家了。 文太夫人好似也反应过来还有齐氏,“明日你在府里盯着她,让平嬷嬷跟我去就是了。”文太夫人不喜欢齐氏,哪还愿意带着她,遗憾的是沈月浅肚子不舒服,否则,带沈月浅去宫里,太后见着肯定会欢喜,想了想,又朝走出门的谭嬷嬷道,“给二少爷院子去信,让二少夫人随我一道入宫给太后请安。” 周淳玉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是回事,可她毕竟是文博文媳妇,是她嫡亲的孙媳妇,进府一年多了,入宫给太后请安露个脸没什么不好。 沈月浅是傍晚听说了文太夫人带周淳玉进宫的事,心里为周淳玉高兴,文太夫人喜欢她就是她的依仗,仔细问了周淳玉身边的丫鬟两句,得到恢回复后,让玲珑将宏夫人送她的金簪拿出来,“你将东西给你家主子,她明白我的意思。” 周淳玉和她之前名声都不好,有文太夫人一起固然是好,沈月浅想让太后看着金簪和周淳玉有更多的话说,能让太后和她多说两句话就是给自己长脸,她怀孕后,外边多多少少会有关于周淳玉的传言出来,有了太后在背后当靠山,外人不敢碎嘴,丫鬟不明所以,规矩地拿着盒子走了。 和周淳玉悔回话的时候一字不漏转达了沈月浅的意思,忍不住好奇,“主子,大少夫人什么意思,金簪有什么来历不成?” 周淳玉一怔,随即,眼眶微微湿润,沈月浅为她做的她明白了,将东西交给她,“先放在梳妆台上,明早的时候用。”她以为沈月浅整日在雅筑院不知道外边的事情,原来她都知道,忍不住给余氏去了信,余氏看后红了眼眶,和旁边的高氏道,“浅姐儿对玉姐儿真是有心了,玉姐儿在太后跟前得了赏赐,以后出门我们腰杆也直了。” 从沈月浅怀孕后,关于周淳玉的流言就没有断过,弄得高氏都不喜欢参加宴会了,最让她生气的尤氏,长公主在承恩侯府失了势,尤氏索性破罐子破摔和她们彻底闹翻了,在外边有意无意的说周府的坏话,尤氏心思重当然不会直说,揣测了大家喜欢往不寻常的地方想事,常常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误导大家,余氏就是听着了也不敢和尤氏较真,否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最高兴的就要属小高氏了,周淳玉身份高了,她们三房的姐儿以后说亲门槛就更高,坐在余氏身边,恨不得亲眼看看信上的内容,高氏恨铁不成钢,“坐就好好坐着,动来动去像什么样子?玉姐儿知恩图报,不会忘记周家的,明日从宫里出来,才周家提亲的人家就多了,你可别听风就是雨,万事好好琢磨,家世重要,品行更甚。” 小高氏忙不迭点着头,人已起身往外走去,“娘说得对,明日客人就多了,这时候雨势小了,我要回院子收拾收拾,可别让看轻了我们周家。”她身边的丫鬟忍不住捂着嘴偷笑,门口的丫鬟婆子肩膀微微颤抖,只怕也是憋着笑。 高氏无奈,“你三弟妹什么时候有你一半的稳重,府里就太平了。” 余氏觉得小高氏说得对,劝高氏道,“我觉得三弟妹的性子挺好的,为人直爽没有坏心眼,有她在,府里才热闹。”尤氏回来后,大房二房三房关系比从前更好了,最明显的就是小高氏,估计有尤氏的例子在前,小高氏安分了许多,哪怕时不时的会想占小便宜,也不如之前了。 高氏心里想着尤氏,又叹了口气,“也是,她的性子要她改估计也是不可能了。” 周淳玉和文太夫人进宫果真让太后称赞了两句,太后赏赐的人少,加上沈月浅也就才三个,洪太夫人,文太夫人和沈月浅,见着金簪也勾起了她不少的回忆,不由得和周淳玉多说了两句话,周淳玉性子本就不差,虽不如沈月浅说得妙趣横生,挑了几件有趣的事说给太后听也逗得太后哈哈大笑,离开的时候太后让文太夫人下次进宫还带周淳玉,“还是你的日子好,孙子成了亲,又有了曾孙子,我呢,孙子倒是有不少,不知道曾孙子在谁肚子里呢。” 文太夫人好笑,“您啊,顾好自己的身子,曾孙子总会来的,前两年我身子骨不好,一直担心见不着曾孙子了,还是博武劝我别想太多,好好养着身子,会有曾孙子的,看我不是等到了吗?你啊,估计也快了,晨曦和太子侧妃关系好,等她有空了,我让她去太子府给太子侧妃请安如何?”洪家这几年行事低调,甚得圣心,太后皇后一开始就不喜欢太子妃,太子妃去后,洪素雅是要往上升的,沈月浅进门就怀上了,让她与洪素雅说说,说不准洪素雅就怀上了,也是沈月浅的功劳了。 太后会意,脸上笑意更甚,“她年纪小怀孩子本就凶险,何况是三个,别让她乱走,待会我就让宫人去趟太子府,让她去将军府拜访,你别以为她是太子侧妃就弄得轰动,安安静静就好。” “我还会不知晓其中的道理?您安心养着身子,闷了就差人去将军府送信,我们年纪大了与年轻人说不到一处,还是喜欢陪着您。”时间悠悠一晃,她和太后都老了,回想两人年轻的时候,文太夫人面露动容。 太后也多了几分感慨,“好,可惜哀家的腿不好,否则,等孩子出生的时候也想去大将军府看看了,多少年了,大将军府变化怕是很大吧?” “不大,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不过新增了几个院子罢了,我们先回去了。”文太夫人拉着太后的手,舍不得,两人的夫君都已到了地下,她们却还活着,年少时的梦或成了现实,或成了泡沫,都太久远了。 太后拍拍她的手,“回吧。” 回去的路上文太夫人没说话,周淳玉没敢吭声,老一辈的记忆不是她能插得进去的。 翌日,周淳玉得了太后赏赐的事在京城传开了,和周家走动的人家也多了起来,这可将小高氏乐坏了,不过高氏让她再三斟酌,小高氏不敢!贸然应下,只说找个机会去将军府问问涵姐儿表姐和堂姐的意思,她有意拿乔,旁人也不敢多说。 玲珑眉飞色舞说着,沈月浅听得新奇,问旁边的文博武,“你看看其中可有适合的人家?”亲事虽说为后宅之事,可男子的品行如何,还要看平时的待人接物,文博武在朝堂认识的人多,他的看法肯定可取。 文博武近日迷上作画,在府里的时候每天都要花上两三个时辰,他不觉得有什么,可愁坏了针线房,画越来越复杂,绣花样子也越来越难,可惜她们只敢各自交换眼神不敢说其他。 收了笔,文博武双手提起,凑上去吹了吹,唤玲珑,“平时都是玲霜和玲芍打探消息?什么时候你也开始揽下这个活计了?” 玲珑笑着抬眸,“主子不出院门,奴婢除了要伺候好主子日常起居还要保证主子身心舒畅,当然要多打听点事供主子消遣了?”玲珑接过画,走到窗台边,小心地拿夹子夹住,之后退了出去。 人走了,文博武才转到沈月浅座位上,拉起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坐在腿上,“这几户人家没有好的,要是三舅母真问你的意思你就让她安安静静再等上些时日。” 周淳玉入了太后的眼,立即去周府拜访的多是见风使舵之人,真正的大家风范不是立即转方向阿谀奉承,而是先观看些时日,看周家如何应付,说亲一事不只是女子挑选男子,娶妻当娶贤,男子更怕娶错了人弄得后宅不宁,小高氏这时候沉住气才是对下边几位姐儿最好的事,文博武细细说与沈月浅听,沈月浅扬眉,“没想着你这么多,那我好奇,刑部和大理寺没有寻到齐家的把柄,为何齐老太爷提出辞官了?” 玲珑打听到的消息不多,外界有说齐家撑不下去了,还有说齐老太爷身子骨不行了,牢房阴暗潮湿,再不出来就死在里边了,还有说齐家是被冤枉的,齐老太爷是被逼着辞官的,沈月浅不记得上辈子发生过这种事。 文博武不料她话题转得如此快,好笑道,“齐老太爷年事已高,辞官没有什么不好,要知道细节也不是不行,你答应我一件事。”昨晚电闪雷鸣,沈月浅窝在他怀里乱动,一不小心触到了那片地,文博武想起画册上说过其他法子解决体内燥热的事,奈何昨晚她百般不同意,最后还是他就着自己的手解决的,他的手粗糙,想象着她光滑柔嫩的小手握住自己时的娇羞模样,文博武身子又有了反应,眼看沈月浅要拒绝,文博武不惜凑到她耳边说了两句实话,看她一脸好奇的模样,眼神里满是期待,文博武继续诱惑,“你要是答应的话,我就从到到位说给你听怎么样?其中弯弯绕绕多,要说上大半个时辰呢。” 沈月浅不相信,可是,齐家和皇子有牵扯她还真的挺好奇,犹豫再三,视线落到他不骄不躁地脸上,迟疑地点了点头,“那你快些,我怕累。” 得了应承,文博武满心欢喜,道,“文贵替我去刑部办点事,遇着二皇子身边的慕容去牢房找齐老天爷,隔天齐老太爷就向圣上提出辞官,谁的意思不言而喻,不过齐老太爷这次的算盘打错了,他以为皇上会因为对他有所亏欠而提拔齐家的几位少爷,实则不然,皇上将齐老太爷收押就存了收拾齐家的心思,齐老太爷辞官后,齐家下边的人都要被降职了,原因绝对不会和齐老太爷牵扯上关系,毕竟,齐老太爷的事没有证据,皇上不会让风向朝着有利于齐家的方向发展……” 文博武声音不疾不徐,沈月浅却听得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上辈子太子顺利当上了皇上,几位皇子都死了,只剩下恭亲王,她也没想过二皇子竟然暗中藏着夺嫡的心思,还牵涉甚广,不由得,她想到了上辈子莫名其妙暴毙的谢长安,“夫君,你能否帮我打听谢少卿的事,齐老太爷的事情,刑部和大理寺都有参与,谢少卿也是知道些事情的吧?” 再次从沈月浅耳朵里听到这个名字,文博武暗暗多看了沈月浅两眼,轻声问道,“为什么你对他的事儿如此好奇?”谢长安没有多大的建树,在京城,能到那个位子怕是极限了,除非,有贵人相助。 回味着最后四个字,文博武眸色渐深,他想,他要和她好好聊聊了,他心里疑惑太多…… 第098章 尤家遭殃 文博武说了不少谢长安的事,语气平静如水,待说到后边后才察觉不妥,在朝为官,或多或少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他所听来的事情没有可以让谢长安忌惮的事情,沉着气,讲述完了感觉怀里的人靠在他身上睡着了,文博武莞尔一笑,怀孕后,最显而易见的区别就是瞌睡多,抱起她,轻轻放在软塌上,走到门口,朝文贵小声道,“你派人打听打听大理寺谢少卿的事,查查,齐老太爷的事情,他持什么态度。” 谢少卿的事情不同寻常,文博武不想不过一个大理寺,还有这么个妙人在。 文贵称是,顺便将外界尤氏到处败坏周家名声的事情说了,“长公主身边的人都换成了承恩侯手里的人,尤家那边是没希望了,周四夫人会不会得了谁的唆使?” 文博武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视线转都还滴着雨水的屋檐上,轻描淡写道,“要不要我帮你查查?” 声音冷得让文贵缩了缩脖子,脸上尽是讨好的笑,“奴才待会就派人去打听,江南那边,尤家说得上话的都被降了职,尤家已经察觉到什么了,要不要乘胜追击?” 话还没说完,文博武已转身回了屋子,文贵苦着脸,少夫人怀孕后说要积德的是大少爷,如今又冷若冰霜要他自己拿注意,撑着伞,边走边揣测文博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出了远门才猛地敲了下脑袋,大少爷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可不是给敌人喘息的机会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尤家继续在江南为所欲为,尤氏底气足,稍不留意将矛盾对准大少夫人的话就糟糕了,想清楚了,文贵暗暗高兴,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沈月浅是饿醒的,屋子里掌了等,窗外电闪雷鸣,呼啸的风将吹得窗户呼啦呼啦响,身上的毯子滑落至脚边,晕黄的烛光下,屋内空荡荡的,她直起身子,小声叫了声玲珑。 玲珑掀开帘子,裙摆滴着水,笑着道,“是不是下雨将您吵醒了?奴婢这就去关窗户。” 雨说来就来,玲珑瞅着沈月浅睡觉的空档去浣衣院拿雅筑院换洗的衣物,回来就下起雨来了,一路上小跑着回来的,不想雨声还是将她吵醒了。 “拿棍子撑起来,夜里睡觉的时候再关上,对了,大少爷呢?”文博武没有骗她,确实说了许久的话,否则她也不会睡着了,朝堂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早些年不是你死我活,利益当前,双方也能摒弃前嫌联姻,文博武说的齐家不就是这样的例子吗?齐家几位老爷的岳家之前和齐家都不对付,如今倒成了荣辱与共的亲家了。 玲珑去窗棂边捡起落在地上的棍子,边撑窗户边仔细回道,“大少爷一刻钟之前才去了书房,貌似太子府的人来了,让您夜里不等他了。” 撑起窗户,玲珑扶着沈月浅站起身,时辰不早了,沈月浅肚子怕早就饿了,“桂妈妈和妆娘子这两日研究了不少吃食,还差奴婢去厨房尝了尝味道,其中一道酸溜红烧肉十分可口,且闻不着肉味,您今晚要不要试试?” 沈月浅喜欢水果,真吃饭的时候吃不了多少,闻言,吞了吞口水,“行,你差玲霜去厨房说一声,裙摆湿了回去换了再回来。” 这些日子,宁氏和文战嵩送了不少关于怀孕的书籍过来,沈月浅注意不集中,每次拿着书翻不到十页瞌睡就来了,想了想,走到书架边,找了本小样书,巴掌大的书籍,图文声情并茂,沈月浅坐在桌边,一页一页翻着,其中有提到孕妇平时忌讳做的事情,看到其中一项,沈月浅偷偷红了脸,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平坦的小腹,目光温柔。 桂妈妈厨艺好,和妆娘子联手,弄出来的饭菜可口不说,颜色也好看,光是菜色就让沈月浅喜欢,红烧肉外边裹着一层黄黄的皮,沈月浅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若不是提前知晓是肉,沈月浅吃不出肉来,酸酸的,带点甜,软糯糯的,肚子本就饿,连着吃了半盘子,玲珑在旁边暗暗高兴,将沈月浅多夹了几次的菜记在心里,待会好与桂妈妈说。 沈月浅怀孕后,口味改变了许多,平时喜欢的如今都不碰了,桂妈妈和妆娘子只能一样一样的试,沈月浅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之前多吃了两口的菜,厨房里一直没缺过,就是莲子一直都备着,隔四日换新鲜的,哪怕从第一次吃过一小碗莲子粥就再没提过莲子粥的事,厨房依然备着。 文博武说不用等他,沈月浅沐浴后靠在窗边仍坐了大半个时辰才上床睡了,让玲珑留两盏灯,留一半帷帐挂着才闭上了眼,琢磨着太子妃的病情,上辈子这时候,太子妃已经死了,不想这辈子多熬了这么长时间,可惜,太子妃的病药石罔顾,没救了。 窗外密集的雨势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声逐渐小了,院子里的花草像被洪水冲洗过,有的甚至露出了根。 半梦半醒间,沈月浅好似在做梦,梦里,她和文博武回到成亲的当晚,两人的身形交叠,有她脸红心跳的求饶声,还有他贴在她耳边厚重的喘息,沈月浅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气,想着她肚子里还有孩子,两人行房的话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甚至会小产,后背冷汗直冒,吓得她猛地睁开了眼,扭头,床畔空空如也,沈月浅为那个萌羞赧愧疚,她竟然梦见那种事,太丢人了,尤其,好似还能真切感受到他的蓬勃有力似的。 瞥了眼桌上的沙漏,都亥时了,掀开被子下床,笼子罩上的冰块滴着水,沈月浅轻手轻脚地从衣柜里找出裤子去了偏房,如她所想,亵裤湿哒哒的,颜色晶亮,脸色通红地将其扔进盆子里,干爽地推开门出去了,遇着文博武进屋,见她脸上的潮红没有褪下,文博武蹙眉,“怎么?还是觉得热?” 屋子里冰块足,近日又是连绵的雨,沈月浅仍热得满脸通红。 沈月浅摇着脑袋,目光不敢与之对视,转移话题道,“事情说完了?来的是太子府的幕僚?” 文博武上前,探了探她额间的温度,不算高,边回答她道,“是太子,公务上有事情与我说,顺便提了提明日太子侧妃来府里的事情。”洪素雅和沈月浅关系好,文博武之前就清楚的,太医说太子妃活不到三个月,弹劾洪家于家的折子还在太子府书房压着,背后指使之人已经不必深究了,洪素雅是将来的太子妃毫无争议,洪素雅坐上那个位子,对沈月浅也有好处,握着她的手,文博武悠悠道,“太子侧妃行事低调,只来我们院子看看你,祖母那边她也不去了。” 文博武打横抱起她,往床上走,回来的时候就想着她已经睡了,之前要她答应的事情只能往后延迟,不想她还神采奕奕,文博武心思万般迤逦涌过,面上却沉稳如山,躺到床上,沈月浅都以为她今晚躲过一截的时候,文博武却拉着她的手,慢慢缩进了被子里。 沈月浅脸色发烫,由着他主导着自己,背过身子,闭上眼,尽量当自己睡着了。 可文博武故意使坏,平时稳重的一个人近日呼吸声十分粗重,沈月浅想忽略都不行,不仅故意给她听,还配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沈月浅用力,恼羞成怒道,“快点,我还要睡觉呢,今晚吃多了,肚子不舒服。” 她每吨吃了多少,哪些菜,厨房都记录,文贵也会与他说,今晚比起平时,确实多了,加之她又以肚子为由,文博武靠过去,压低了声音和沈月浅说了两句,后者蹙眉地应下。 事毕,沈月浅满手湿润,文博武就着衣服给她擦手,一脸餍足,素得太久,偶尔一顿小炒肉也能让他满足,沈月浅嫌弃手脏,文博武好笑又好气,“脏?真脏孩子怎么来的?” 却也乖乖去偏房弄了盆水,拧了巾子给她擦手,顺便说起盆里的裤子,洗漱后丫鬟立即就将换洗的衣服收拾了,盆里只有一条米白色的亵裤,要是沈月浅平白无故换裤子他是不太相信的,又想起他进屋时沈月浅脸色不自然的红,握着她的小手,目光亮得像黑夜里的星星,“阿浅是不是梦见什么羞人的场景了?” 沈月浅身子一僵,瞪他一眼,不答,文博武立即明白过来,唇角微微一翘,声音却一本正经,“龚大夫说要满了三个月,阿浅再等等,到时我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 听他越说越说越没个正形,沈月浅干脆闭上眼,假装睡着了。 洪素雅进太子府一直被太子妃视为眼中钉,可惜洪素雅行事稳妥,叫太子妃抓不着一点错,只能想其他法子让洪素雅日子不好过,得知自己活不过三个月,太子妃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如何让洪素雅陪葬。 可惜,之前太子妃做的那些事已经被皇后知晓,之前就下令让洪素雅不用去太子妃身边伺候了,太子妃就是想做什么也无能为力,洪素雅是将来的太子妃这件事还没有传开,可不少人已经闻到了风声,对洪家百般巴结,毕竟,未来的太子妃和皇后,越早巴结情分越深,看文太夫人和太后就知道了。 说起来,沈月浅一年多没见过洪素雅了,容貌没什么变化,气质比起之前多了份威严,眼神里的光华渐渐敛去,尽数化作端庄大气,沈月浅不由得有片刻的失神,洪素雅让她起身,她都没注意。 洪素雅嘴角有了浅浅笑意,上前亲自扶起她,丝毫没有因为沈月浅走神而有所怪罪,“有些日子没见,不认识了是不是?”太子妃身子不好,太子府的诸多事宜都是她帮着打理,重要位子的管事都是太子妃的亲信,她废了不少心思才敲开一个洞口皮,寻到一丝生机,每日照镜子,她也能发现自己情真意切笑的时候少了,太子府,也只有在太子跟前可以泄露自己心底真实的情绪,沈月浅走神怕也发现了这个吧。 “是臣妇冒昧了。”沈月浅羞赧,抬眸,笑盈盈道,“雅姐姐还如之前般貌美,可眉目间的风情和之前全然不同了,一时没回过神来。” 沈月浅落落大方,洪素雅上下打量好几眼才收回目光,面色缓下来恢复了早些年年的宁静,“虽很久没见着你人影了,可是听不少人称赞你长得好看,今日一见,真的比从前更甚了。” 噗嗤声,沈月浅忍不住笑了出来,拉着洪素雅的手,好笑道,“你我知根知底,外人只看表象就算了,我们再继续你称赞我我称赞你,最后都词穷了。” 洪素雅会心一笑,“是啊,我脑子里正搜罗着如何夸赞你呢。”洪素雅今日来大将军府大多是宫里的意思,进太子府多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不仅仅是她,就是太子府的其他人也没有怀孕,宫里太医瞧过,说她身子骨没有问题,可是迟迟不怀孕,想要补身子也不知从何处下手。 “怀孕后身子会不会觉得笨重了?吃得多吗?”玲珑给洪素雅倒了茶,替沈月浅添了杯温水,解释道,“我家少夫人怀孕不能喝茶,还请太子侧妃谅解。” 洪素雅会心地挑了挑眉,忍不住揶揄,“玲珑还是和之前一个性子,我还能因为一杯茶就怪罪你家少夫人不成?” 玲珑羞愧,面上胆子也大了,不假思索道,“奴婢不是担心您身边的丫鬟胡思乱想吗?少夫人温水里泡了枸杞红枣,一眼看过去觉着喜庆,您身边的丫鬟护主心切,难免不会心里埋怨我家少夫人厚此薄彼……” 洪素雅一脸促狭,好笑地看着沈月浅,“你家丫鬟说话面面俱到,有她在,平时你怕是不会觉得闷了。” “是啊,我整日在屋子里,多亏她讲了不少事让我打发时间。”沈月浅莞尔一笑,玲珑心思沉稳,刚才一番话是有意缓和两人的气氛,久了没见面,多少会生疏,经过她一番打岔,两人的关系拉近不少。 洪素雅对她的肚子感兴趣,问了不少的事,玲珑见洪素雅身边的丫鬟退了出去,她跟在后边也出去了,不忘提醒,“茶壶的茶新泡的,奴婢不打扰您和太子侧妃叙旧了。” 盈盈福了福身子,翼翼然退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两人绕着沈月浅肚子说了会话,洪素雅瞥了眼窗外,声音如溪水潺潺,“我进太子府不短了,得知您怀了三个孩子,太后心急了,这不让我来跟你取取经吗?” 毕竟关于闺中私密,洪素雅面上微微不自然,太后此意是摆明了信任她,她自是不想让太后老人家失望。 沈月浅一怔,不料她问起这个,她和文博武推算过日子,只怕就是那晚两人闹别扭的时候怀上的,红着脸,不好意思道,“雅姐姐说的什么话?取经什么严重了,我也不知晓那个法子行不行,是我三舅母和我说的,要不你试试?” “行,要是真怀上了,我……我会……”犹豫了半晌,没有将话说全,有的事心知肚明,说穿了,没有意思了。 沈月浅不以为意,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泡泡,嘴唇贴着杯沿,抿了一小口,道,“雅姐姐不过和我讨论些御夫之术,我自然乐意,至于其他,我自己也不懂。” 洪素雅清楚她是不想和这种事沾上边,换位思考,是她的话,她也不愿意,心思一转,笑道,“那就请浅妹妹细细说与我听了。” 沈月浅嗔她一眼,“这种事也不见你脸红心跳,成亲久了胆子也愈发肥了?” 正了正神色,将小高氏和她说的一字不漏说给洪素雅听,她没有小高氏的定力,说这种事的时候心里别扭,脸不自然的潮红着。 洪素雅听得认真,这个法子她也听过,可是她没有尝试过,那种事情都是由太子主导,再者,那种时候她哪还有力气想着其他事? 说完了,沈月浅脸上烫得厉害,学着玲珑的模样,“好了,现在我都与你说清楚了,你可不能说给旁人听,事情传出去,我真的就没脸了。” 洪素雅了然地挑了挑眉,“明白,博武将军从来都是个清冷淡漠之人,这种事传出去,只怕他也会被人议论纷纷了。” 沈月浅不明所以,话是她嘴里传出去的,旁人议论文博武做什么,晚上和文博武说起这件事,文博武闷闷地不乐意,“旁人当然议论我了,这种事本该由我说了算,结果却被你主导了去,太子侧妃和太子说了只怕太子也会嘲笑我,以后不准和别人说,太丢脸了。”明明他好那种事,传出去他就成冷淡之人了。 沈月浅并未将和洪素雅说的事情放在心上,龚大夫把脉的次数多,待又一次把脉后,面容渐渐舒缓,“少夫人出了三个月,以后可以出门走走了,饭后不要躺着,散散步,以后容易些。” 沈月浅心里松了口气,龚大夫之前把脉的时候一直眉头紧锁,带着她也跟着提心吊胆,等到这句话,她心里的石头一大半落回肚子里了,之前龚大夫把脉一直让她尽量少走动,多躺着休息,她看过书籍,饭后散步生孩子的时候容易,她还以为是她身子出了事,如今得了龚大夫说的话,她总算是放心了。 沈月浅肚子四个月的时候,小肚凸出很明显了,文博武不去军营了,太子提议让他去兵部他答应下来,他在兵部的官职算得上是闲职,在家的时候多,他可以有很多时间陪着沈月浅。 按理说皇上提出他去兵部,不少人都会反对,可是朝堂没有任何反驳的声音,文博武知晓几位皇子从中做了手脚,也不说破,反正不去兵部就在府里待着,龚大夫说最近肚子会有动静了,他还等着看他和沈月浅孩子的胎动呢。 时间悠悠进入八月,院子里桂花飘香,沈月浅每日都会抽空在院子散步,宁氏吩咐没隔百米都安置了软踏,龚沈月浅休息,府里的下人更是小心翼翼,远远见着沈月浅就顿足停下,等着沈月浅过了才敢走。 所以,当太子府传来洪素雅怀孕的消息后,大家或按兵不动,或想着法子巴结洪家,也有人不以为然,沈月浅听后则是震惊,算算日子,难不成真是她说的法子有了用处?洪家没有动静,只是宁氏出门参加宴会遇着于家太夫人,后者赠了不好礼,都是小孩子穿的衣衫,针线密集,样式也新颖,宁氏差人用开水洗过晒干才送过来的,“衣服是洪夫人自己做的,太子侧妃有两个月的身孕了,之前一直瞒着是不想被人拿来说事。” 孩子穿的衣衫,洪夫人不敢假手于人,联想上次太子侧妃来将军府见过沈月浅,宁氏狐疑地看着沈月浅,心有疑惑但是没问,“孩子的衣衫已经处理过了,先收着,衣衫略大,怕要百日后才能穿了。” 衣衫叠得整整齐齐的,每个孩子一套也是三套,她细细一数,竟有九套,感激洪夫人用心良苦,“洪家太夫人,洪夫人对我犹如亲人,情况明朗了,我该亲自登门拜访洪太夫人,给她老人家磕头才是。” 洪素雅还没进太子府就被太子妃压着,这几年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南山寺的时候,她和洪素雅都在,却不能常见面,洪太夫人有东西赠与她也是私底下,生怕旁人将目光移到她身上对她不利。 宁氏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沈月浅的肚子上,染上了暖意,“是该如此,没机会也不要紧,孩子百日的时候依着太夫人的性子肯定要大肆操办的,到时候,你好好给她磕……”头字还没落下,见沈月浅手捂着肚子,面露痛苦,宁氏大惊,“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沈月浅摇头,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咧着嘴道,“刚才,孩子好像动了……”语声一落,好似为应证她的话似的,肚子右边的一角又凸了起来,宁氏心里欢喜,惊呼道,“真的呢,来,我和我孙子说说话。”说着,手就放在了沈月浅肚子上,沈月浅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完全被宁氏的行为惊着了,文博武再三叮嘱他要第一个和三个孩子打招呼,没想着最后是宁氏。 沈月浅怀孕勾起了宁氏不少怀孕时候的事,她怀文博武和文博文的时候府里没有人记挂她的身子,什么都要靠自己摸索,夜里她哭过很多次,若不是不想给文战嵩增添负担,她愿意与他分享她的不安和恐惧,所以,沈月浅怀孕的时候她将府里布置得稳贴,自己怀孕的时候有多无助,看着沈月浅怀孕她就多想让她开开心心生下孩子就是。 “我怀博武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有动静的,你爹不在,想着有人代替他陪着我,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哪怕之后怀博文也没那种感觉了。”宁氏的手指微凉,隔着衣料,沈月浅的肚子也感觉到了凉意,大将军府早些年的境况她听说了不少,明白宁氏的为难,心里为自己刚才升起的闪躲之心羞愧,“娘,左边好像也动了,两个孩子貌似同时在动。” 宁氏的手挪到左边,心里惊喜,“真的,两个孩子肯定是个小子,肚子这么大点,不知道另一个孩子会在哪儿?”话还没说完,右下角一块凸了起来,宁氏唇角的笑意更深了,“都听得懂祖母的话了?给祖母打招呼,等你们出来,祖母带着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婆媳两没有嫌隙,文博武回来得知宁氏最先和三个孩子接触,脸色铁青,文贵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琢磨着,之早前连续休息了好几天少夫人肚子都没有动静,不过出去两个时辰孩子就动了,难怪大少爷脸色不好看了。 文博武吃饭的时候脸色都还垮着,沈月浅好笑,她什么东西都能吃了,给文博武夹了块八宝鸭,解释道,“娘看着孩子动也是想着怀你的时候了,那时候爹整日在军营,府里乱糟糟的,她不容易。”为人母了,愈发能感同身受,“下次孩子动的时候我叫你,你要是不在家,我就让人通知你一声,你不管在哪儿可要跑快点。” 文博武挑眉笑道,“你现在是有人撑腰说话愈发胆大了,生完孩子看我怎么收拾你。”收拾两字咬得重,沈月浅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嘀咕了两句,不搭理他了。 洪素雅怀孕的事情传开不到半个月,太子妃就去了,按理说,太子府的侧妃良人都要为其守孝三个月,因着洪素雅怀了孕,皇上免了洪素雅的孝,太子妃娘家虽然极为不满,可是弹劾也没有用,太后皇上皇后有心包庇,再多的折子都没用,否则,之前弹劾洪家的折子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批阅,故而,不满的声音很快就消下去了。 京城上下都注意着洪素雅的肚子,皇上下边有七个皇子,可是,都没有孩子,洪素雅要是生下皇长孙,太子之位更是不可撼动了,故而,皇上专门派了嬷嬷去太子府伺候洪素雅,不管男女,务必保证大小平安。 二皇子近日诸事不顺,齐家一事上本以为是以退为进,不想揣测错了皇上的心思,如今的齐家俨然是一枚弃子了,皇上做事雷厉风行,哪怕清楚齐家是被皇上无缘无故处罚了的他也没有法子帮齐家出头,牵扯到他,齐家和他都会陷入艰难的地步。 慕容知晓二皇子心情不顺,想了想,没有将太子府的事情禀告,二皇子见他沉着脸,冰冷道,“是不是安插在太子府的人出了问题?”洪素雅的孩子势必不能生下来,否则,他就更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慕容低头,顿道,“安插的人手出了事,皇上派去太子府的嬷嬷以前没有见过,也打听不到是哪儿来的,只怕皇上身边还有人是我们不清楚的,还好人没有和我们直接接触,听说,太子府的好些人出了事,五皇子三皇子被叫进宫去了。” “最近让所有的人不要轻举妄动,不听话出了事本王也保不住他们,兵部的事情安插得怎么样了?”文博武去兵部他当然不会阻拦,将来用他对付太子再合适不过,能卖文博武个面子他当然愿意给。 慕容点头,“谢少卿说感觉有人盯着他,是谁的人他还不清楚,也寻不到具体的证据,您说会不会是太子?”那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要是被人重新翻了出来,不仅仅是二皇子,许多人都会受牵连。 二皇子目光一凝,“务必让他将人揪出来处置了,查出是谁赶紧来禀告。”谢长安在京中出了名的谁都不帮,如果被人发现是他的人,牵扯出的事情更多,二皇子心烦意乱,好似所有的事情都是冲着他来似的。 慕容点头,说起江南的事情,“尤家在江南也算数一数二的地头蛇,可是,这些日子,尤家在朝堂为官的人降职的降职,伤的伤,生意也被人抢走了大半,尤家当家人托人送了信来说是愿意支持您,只求尤家能重新回到京城,老奴收着信,不确认是不是圈套,派人打听尤家的事情,查出来,近日在江南频频走动的是大将军府里的人。” 就是慕容心里也是害怕的,江南富庶,可当年尤家是被貶出京的,想要回来谈何容易?二皇子心里琢磨了番,“可查清楚文家对付尤家的原因了?” “没有,老奴也好奇,人手是博武将军手里的人,尤家和文家有联系的也就周家四房,刑部侍郎的妻子了,难不成博武将军会因着一个女人对付尤家?”而且,尤氏和沈月浅交集也不多,说起来,和文二少夫人的事情多些,慕容将当年周淳玉和丁家亲事告吹一事和二皇子说了,“周四夫人心思不笨,在江南的时候都开始谋划了,谁知,算来算去算到了自己头上。” 吴炎辰好男风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尤氏为着尤家不惜赔上女儿的一辈子,不可谓不是个狠心的。 二皇子不知晓中间还牵扯到周家,蹙眉思索了会,“你先退下,文博武那个人不会迁怒谁,除非尤氏得罪了他妻子,都说文博武是个冷漠的,能将一个女人看得如此重要也算难得了,吩咐下去,以后遇着文家大少夫人,务必小心谨慎着,至于尤家这件事,你可觉得尤家有希望赢?” 慕容理智的分析着尤家局面,尤家在京城的也就尤氏,尤氏靠的承恩侯府是没多大用的,尤家在江南算得上地头蛇短短时间被压制得要寻求庇佑,只怕对方已经掌控了命门,等着最后一击了,理清楚了其中弯弯绕绕,慕容摇头,“希望不太大。”如果说之前对文博武的心思只是在五万将士的份上,如今,慕容是真心佩服文博武了。 “既然这样,何须为着将倒下去的得罪正冉冉升起的星星,我不是傻子。”说到这,二皇子眯了眯眼,微微扬起了嘴角,他不帮尤家不至于要和文家一起,眼下还不是时候,“你将文家对付尤家的事情散播出去,看看尤氏那个蠢女人还能掀起多大的浪来?希望她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下定决心不管尤家的事情,尤氏的死活自然和他无关,相反,要是能利用尤氏对文家造成点伤害,何尝不是件好事? 阴郁了好几日的心情总算因为这件事有所好转,“你下去吧,本王去后宅一趟。”洪素雅怀了孩子,他也该努力了,紧追不舍才有机会超越太子,可是,想到后宅的那些女人,二皇子又拧起了眉,太子府不安生,他的后宅不会比太子府好。 洪素雅怀孕三个月的时候,皇上拟了圣旨,升洪素雅为太子妃,也就说,洪素雅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是正经的嫡皇孙,洪家门庭若市,洪太夫人借故身子不舒服概不见客,洪夫人跟人笑着脸,凡事都不答应,几日下来,大家都清楚了件事,洪家门第高了,待人接物礼貌客气,和之前一样,可是骨子里已经有了区别,不由得暗暗嫉妒文家那位大少夫人起来,在洪家最艰难的时候太子侧妃貌似还和沈月浅来往,洪家对她们疏离,光明正大送去的礼却是用箱子抬着的。 沈月浅肚子已经很大了,肚子上隐隐约约显出了妊娠纹,顺着肚脐眼往周边散开,十分难堪,痒得厉害,可是不敢伸手挠,文博武问过龚大夫,挠后会留下痕迹,生完孩子后妊娠纹会渐渐消失,沈月浅身子痒的时候最是难受,小脸扭得好笑,文博武固住她双手,“再忍忍,龚大夫配药去了,再过两日就好。” 沈月浅怀着孩子不敢贸然用药,可是不想看她皱着眉头一脸难受,让龚大夫寻求对身子没有害的药,抹在妊娠纹的地方缓解下就好。 沈月浅拧着眉,“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都在传江南尤家的事,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沈月浅的手不自主地动了动,控制不住地想要伸手挠,想着刚才对文博武说的话,自己先笑出了声,不好意思道,“我就是忍不住……” “过了这会就好了……”尤家已经是强弩之末,没什么值得他操心的,流言蜚语重伤不了他,不用理会。 第099章 心生嫌隙 尤家的事情在京里没有掀起一丝风浪,便是有好事者询问也是纯属好奇尤家为何得罪了文家,对尤家的前景是否明朗丝毫不敢星期,追根究底,尤家在京城没有势力,官职算不上显赫,一个家族的辉煌无非在京中占得一席之地,而尤家,远远不够,所以,更多的人都是将其当做饭后谈资,说说说说就过去了。 唯独尤氏,尤家是尤氏的后盾,为了能重新回到京城,从周伯游外放出京的时候就开始谋划,一切都计划好了,不想中途出现了变故,尤家别说回京,连在江南的位置都岌岌可危,周伯游任刑部侍郎,官职不算高,可是有实权,平时巴结她们的人不少,没有承恩侯府相助,周伯游在朝堂活动几年,尤家也是有希望重新回京城的,如今,得罪了将军府,尤家怕是没有希望了。 再次收到尤家的来信,尤氏皱着眉头,本以为二皇子对那个位子有心,帮助尤家度过这个难关,尤家在江南的人脉全部归于二皇子,还有这些年聚集收敛的钱财也有不少,尤家不缺钱,独独缺的是权利,这也是最难的,然而如今,守住钱财只怕都是不可能了,关键在文博武身上,尤氏心里后悔了,如果知道沈月浅有现在的造化,她一定不会和周氏交恶,然而,没了后悔的余地,尤氏琢磨着,要想让文博武收手,除非求沈月浅,给尤家回了信,尤氏思索着重新回周家的事情,再过几日是余氏的生辰,尤氏咬了咬唇,再难为了尤家也要忍耐。 从洪素雅怀孕后,沈月浅就猜测着是不是她的法子管用,又不好直接问洪素雅,硬着头皮和文博武说了这件事,“表姐成亲也一年多了,我要不要和她说说?”法子管用与否沈月浅心里没底,可试试终究没什么坏处吧。 文博武握着画笔的手动作一顿,抬眸盯着她肚子,她不知晓一件事,太子听洪素雅说这个法子后嘲笑他许久,不想真的怀上了,反过来换他嘲笑太子,洪素雅升为太子妃,太子府里内务皆落到她头上,前太子妃留下的人不时给她难堪,洪素雅脱不开身才没出来走动,沈月浅与周淳玉说说也行,就是他心里都好奇,世间还有如此神奇的闺中之术。 思忖片刻,文博武挑眉地笑了笑,抬起手,豪爽地落下一笔,“也行,正好下午我去兵部有点事,顺便让文贵去二弟妹院子和她说声。”文博武画的是怀孕后的沈月浅,眉眼栩栩如生,就是沈月浅自己都愣住了,旁人都说她生得漂亮,她自己是没多大感觉的,可此时,画上的人只有额头眼睛,她就已经觉得十分好看了。 “还有件事,你大舅母的生辰,我陪你走一趟,顺便带着你回沈府住几日。”沈月浅心里想周氏小七文博武明白,然而宁氏将府里布置得妥妥帖帖,沈月浅不好开口提醒他回去住的事情,刚开始三个月周氏经常来,得知沈月浅胎位稳了,来的次数就少了,就是小七也来得少了。 沈月浅鼻子发酸,可能做母亲了,心中愈发想念亲人,没想到文博武看在眼里,低头敛去眼角的泪,声音微微哽咽,“娘那边会不会不好说?”宁氏付出的心血多,她不想让宁氏心底不舒服。 “没事,娘心中只希望你高高兴兴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其他做什么她都没有看法。”文博武自己都觉得奇怪,从小到大,宁氏在他心底是个古板平静的人,脸上哪怕带着笑,也不见得是真的随和好相处,态度客气疏离,面面俱到,沈月浅怀孕后宁氏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致,从院子的布置就能窥探一二,然而,平静沉稳的外表下多了种情绪,就是有人情味了,孩儿沈月浅说话,眼里的温和随性恣意表现得淋漓尽致,文战嵩私底下也说沈月浅进门后,宁氏性子变了许多。 沈月浅心底松了口气,她是真的想回去住几天了,成亲后她的心总落不到实处,哪怕是文博武陪着她,她的心好似总隔着层纱,只有沈府,她才有落叶归根的感觉。 兵部近日有位郎中病了,公务挤压了厚厚的一叠,兵部尚书让他帮忙协助,他推诿不过,况且,他平日本就是个闲的,不做点事情,年底吏部考核政绩,他的结果只怕不太好看。 文博武出门后不到半个时辰周淳玉就来了,看着沈月浅圆滚滚的肚子,周淳玉说话都不敢大声,“这两日感觉怎么样了?”沈月浅之前的身形不胖不瘦,怀孕后,脸上长了肉,粉面桃腮耐看得很,渐渐肚子大了,反而显得人瘦弱不堪了。 “还好,动的频率有规律了。”孩子刚开始动的时候沈月浅感觉随时随地他们都会动,慢慢地,她吃了东西后,三个小家伙像是也吃饱似的,在肚子动来动去,文博武在家,饭后最爱摸着她的肚子自言自语,有时候能说上半个时辰,龚大夫说孩子能听到外边的动静了,打招呼被宁氏抢了先,无论如何也要在这事上抢先,故而,院子里最常看见的情形就是在文博武扶着沈月浅,低着头,眉眼温柔地说着话,声音小而低沉,出门时他就开始说,回来时候嘴里还轻柔地说着,刚开始散步的时候玲珑还紧紧跟在后边担心沈月浅有个闪失,慢慢就隔出段距离来,沈月浅转身就能见到她。 周淳玉面露羡慕,沈月浅看在眼底,拉着周淳玉去了里间,步伐矫健沉稳,看背影丝毫不觉得怀着三个孩子了,“我有件事与你说,你要是觉着可行就试试,不可行的话就算了。” 法子是小高氏与她说的,依着小高氏的性子,早就和周淳玉说了才是,沉了沉眉,道“之前三舅母和我说了件事,就是如何怀孕的,三舅母那个人说话大大咧咧,愿意说也是为着我们好,我当时听得满脸通红总觉得不好意思,可三舅母几十岁的人了,经验比我们多也实属正常,她课可是和你说了什么?” 周淳玉不料他开口就说起这件事来,脸色微微一红,不好意思道,“貌似也说过的。”还当着余氏和周氏的面,她三朝回门,小高氏耳提面命说了许多,她心里别扭,满脑子都是成亲当然和文博文洞房的羞人的场景,哪记得小高氏说过的话,沉吟道,“我心里不自在,至于三婶说的事,心里倒是记不住了,大嫂怎么问起这个了?” 她和文博文成亲一年多了,肚子迟迟没有动静,觉得对不起他,故而,宁氏提出纳妾的时候她虽然心有不愿可是也同意了,没想着文博文不乐意,之后沈月浅怀孕,宁氏忙前忙后,没再提过纳妾一事,她私底下问文博文,文博文只说她是个傻的,周淳玉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没有沈月浅好命,进门一个多月就有了身孕不说,一怀就是三个,三个孩子,换做她,怀一个都要谢天谢地了,猛地想起什么,目光狐疑地落在沈月浅肚子上,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手指着沈月浅肚子。 沈月浅知道她明白意思了,笑着点了点头,手抚摸上肚子,眼角的笑蔓延开来,“我暗暗算过日子,只怕就是用了三舅母说的法子怀上的,三舅母藏不住话,那种事说起来也不见她脸红心跳,我以为你知道了……”不成想,是周淳玉自己错过了。 周淳玉面露欣喜,满脸期待地看着沈月浅,握着茶杯的手紧得能看见手背上的青筋,“真的会有法子吗?” “我也不知晓,你回去试试吧。”左右不差这一桩了,试试没什么不好,沈月浅便将之前与洪素雅说的法子重新说了一遍,面上已经没了第一次说这种事的娇羞,坦然自若,倒是周淳玉听得红了脸,走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不自然的潮红,看得玲珑好奇,收拾桌子时和沈月浅道,“二少夫人脸怎么红彤彤的?不会是发烧了吧?” 沈月浅怀着孩子,最怕过了病气,要是周淳玉生病了还和沈月浅靠如此近,传到大夫人和大少爷耳朵里,是她们照顾不周,会受罚的,受罚是小事,玲珑担心沈月浅肚子出了问题。 沈月浅好笑,看着快见底的水,让玲珑再倒一杯,红枣枸杞水对身子有好处,她喝得腻了,然为了孩子她也得忍着,又喝了一杯水,才慢悠悠解释,“二少夫人身子骨好着,刚才屋里没通气,怕是闷着了。” 玲珑瞥了眼敞开的窗户,心里狐疑更甚,窗户是早上她开的,撑着窗户的棍子是她选的,什么时候屋子又不通气了?细细瞥了眼沈月浅眉眼,怀孕后,沈月浅最怕的就是热,真要不通气,沈月浅会喊热,可是,沈月浅好好的,周淳玉却满脸通红?说不过去。 她不好深究,退出房门的时候还和玲霜小声道,“你时刻注意着窗户,别让少夫人闷着了。” 玲霜不解,玲珑也没解释,议论两位主子毕竟算不上好事,却是去厨房和桂妈妈妆娘子提了提,于是,不到一刻,沈月浅就被逼着喝了一碗姜汤,沈月浅哭笑不得,只怪她给自己没事找事,一碗姜汤下肚,身子热得厉害,本面色正常的她脸色渐渐转红,玲珑害怕了,去前院请了龚大夫来,说了沈月浅的原因,之前是有所怀疑,如今是笃定了,“下午的时候二少夫人来过,二夫人面色通红,奴婢怀疑二少夫人生病了,之后让厨房熬了碗姜汤,谁知道,喝了一碗姜汤后,大少夫人脸色发烫,龚大夫,会不会是被过了病气?” 沈月浅无奈,奈何她身子却是燥热不已,没有反驳玲珑的话,低着头,面上沉静如水。 龚大夫把脉的时间久,玲珑在旁边紧锁着眉头,愁眉不展,提心吊胆地问道,“是不是不太对劲?”文博武在的时候大少夫人还好好的,走后不过半日大少夫人身子就不好了,沉稳如玲珑,面上也没了血色。 龚大夫抽回手,蹙眉道,“大少夫人怀着三个孩子,身子本就容易燥热,喝了红枣枸杞水后又添了碗姜汤,体内燥热更甚,故而脸色才会潮红,玲珑姑娘不用担心,大少夫人身子骨好着,没事,不过,以后万不得再喝这么多引发燥热的汤水了。” 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玲珑羞赧,她端着姜汤进屋的时候沈月浅还推辞来着,是她多说了两句沈月浅才不情不愿喝下的,玲珑觉得没脸见人了,送龚大夫出去后,乖乖进屋给沈月浅请罪。 “奴婢见风就是雨,幸得少夫人您身子没事,否则,奴婢真的难辞其咎。”低头看着地面,玲珑面露愧色。 一番折腾下来,沈月浅也累了,摆手道,“无事,你也是为着我着想,我累了,扶着我进屋休息吧。”她毫不怀疑玲珑的忠心,这件事不过是场乌龙,哪有玲珑说的那般严重,躺下后,抬眸朝玲珑道,“你做事谨慎才会如此,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也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先睡一觉,大少爷回来的话记得叫醒我。” 她已经和周淳玉说了,只等结果了,希望周淳玉如愿以偿才是,闭上眼,肚子又开始痒了,她咬着牙,心里默念着昨日背的诗词,是文博武教她的法子,告诉她要是忍不住伸手挠的时候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了就会忘记痒这件事情了。 诗词短,沈月浅来来回回的背,到后边,竟真的睡过去了。 原本以为周淳玉要等怀上孩子后再与她说这件事,翌日一早,玲珑说周淳玉来了沈月浅惊奇不已,文博武正和她下棋,闻言挑了挑眉,嘴里不屑地哼了声,这种时候来,除了和文博文闹了矛盾还能有什么?联想他之前猜测文博文的事,心里不是滋味,未曾想有朝一日,文博文也开始耍心眼了,“我去书房处理公务,你和二弟妹在屋子里说说话吧。” 文博武出去时遇着周淳玉,见她眼眶通红,想必是哭过的原因,心中猜测得到证实,文博武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了,去书房路上心思一转去了龚大夫院子,之前他问文博文是不是暗暗求了避孕的法子,龚大夫一脸否认,如今想来,竟是龚大夫帮着文博文瞒天过海,将文家子嗣的重担交到他手上,试想,如果周淳玉怀孕有了孩子,沈月浅对生孩子一事便不会如此热衷,而他和沈月浅必然是琴瑟和谐,夜夜笙歌,于是,见着龚大夫,文博武脸色铁青…… 龚大夫不知道哪儿得罪了文博武,想了许久,也只能想着昨日下午的事情,是了,文博武说过每次给大少夫人把脉都要告诉他结果,昨日他想着大少夫人没事就没说,小心翼翼地弓着身子,态度谦卑,施礼后如实道,“昨日大少夫人身子热,身边的丫鬟不明就里备了姜汤,结果,大少夫人面色通红……” 话说到一半,见文博武脸色更沉了,龚大夫就知道说错了话,转念一想,主动问道,“不知道大少爷来所谓何事?” 龚大夫住的是独立的院子,院子里的簸箕里满是草药,屋子里也充斥着淡淡的草药香,坐下后,文博武朝最里厕右下角的抽屉瞥了眼,龚大夫目光闪烁,面露疼痛之色,抽屉里放了一小包上等的普洱,是他好友自己去山里种的,价值千金,步伐缓慢地朝着柜子走去,拉开抽屉,拿出一小包,找出平时舍不得用的茶具给文博武泡了杯茶,递到他手边。 文博武端起茶杯,悠悠然闻了闻,扬眉看着握着茶杯忐忑不安的龚大夫,意有所指道,“之前我问你二少爷是不是寻了药物或法子避孕,你怎么回答的?” 龚大夫本以为是什么大事,不想是这个,松了口气,如实道,“当时老奴没说实话是老奴的不是,二少爷正值年轻,在翰林院没熬出个头不想要孩子……”目光留意着文博武眉色,这种借口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垂目,老实道,“老奴没有问原因,大少爷责怪老奴没有如实以告?” 文博武双唇凑近杯沿,轻轻吹了一口,目光晦暗如深,“不,我不怪你,只怪自己当初看走了眼。” “……”龚大夫神情一哽,愈发忐忑不安了,他不知道两位少爷肚子里卖什么药,都问他寻避孕的法子,大少爷问的比较迟,二少爷是陪二少夫人回门后就来问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眼看着二房三房的几位少爷也要成亲了,文家长孙的位子要是落到二房三房,对大房的利益终究不好,可是,主子问了,他也只有如实说。 文博武阴阳怪气地冷言冷语,龚大夫在一旁不时斟茶,气氛怪异,也不如雅筑院,周淳玉哭红了眼睛,沈月浅没想到她不过多嘴了两句会让周淳玉和文博文起了争执,周淳玉哭得伤心,沈月浅也不好问,只有等她哭完了自己说。 周淳玉甚少哭,丁家退亲她即便哭也是为着自己的将来以及连累周家姐妹自责而哭,细细想来,她所有的情绪都被文博文左右着,越想越伤心,大半个时辰,周淳玉才渐渐止了哭泣,不好意思地看着沈月浅,手里的帕子也被手帕浸湿了,然而还是停不下来,心里的委屈除了眼泪没有发泄的出口,得了法子,夜里她满心欢喜,不想文博文却冷冰冰拒绝了,平时他热衷那种事,关键时刻却不肯依着她,说什么大嫂怀着身孕府里忙不过来,等沈月浅生完孩子再说,一切都是他不想要孩子的借口罢了,还说得冠冕堂皇,生怕她不相信似的。 “我以为他和我一样也是想要个孩子的,谁知,他一点也不乐意,表妹,你说,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的?”和文博文的感情,她全力以赴,以为这辈子能嫁给文博文,她心里就不会有其他心思了,可是,得知文博文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沈月浅而是她,那种感觉,像是坐在屋顶上,伸手够着天上的星辰,将一夜光华尽数收入袖中,不可言喻的兴奋激动,还有独一无二的欣喜,她以为佛祖对她不薄,可是可是他拒绝了生孩子,一下子,就将她心中所有的悸动抹去,只剩下委屈。 沈月浅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先暗暗稳住周淳玉的情绪,“你和二弟好好交流过吗?”文博武的性子是你不问他就不会主动说,主动问了也不见得他说的是实话,文博武不善言辞说出来的话都有待商榷,何况是巧舌如簧的文博文?顿了顿,沈月浅只得讲她和文博武的事,希望周淳玉看开点。 “他不愿意,我问他做什么?”尊严已经被他踩在脚底了,还要让他再轻视她一次吗?她的举动看在文博文眼里只怕是市侩的吧,为了孩子,为了稳住她在文家的地位,文博文拒绝她的原因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沈月浅不好说了,也是,换做她,也不会问原因的,不管过程如何,结果已经伤透了她的心,再好的过程都是在悲剧上平添伤心难受罢了。思来想去,沈月浅也没法子了,温和劝道,“你和二弟成亲一年多了,他什么性子你也多少知道些,会不会有其他隐情?”念及那一晚文博武也不想要孩子,为此她还将他关在门外一会儿,脑子有什么闪过,一瞬即逝,她根本抓不住,“怀孕后想事脑子也不太灵光了,要不,你找个时间好好和二弟说说?” 哭过后,周淳玉已经恢复过来了,不过眼眶更红了,“你好生顾着孩子就是了,我不找你说说,心里难受,别因着我的事情打扰到了你。”遇着这种事情她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想到之前宁氏说的纳妾一事,若非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她不会在宁氏跟前抬不起头来,沈月浅怀孕后,文战嵩亲自保证文博武不会纳妾,却没有提到文博文,在他们看来,要是她生不出孩子,文博文身边会一直不停地添人吧,亏她为文博文拒绝纳妾一事暗暗高兴了许久,原来罪魁祸首是他,凭什么要她接受流言蜚语。 “你也别和二弟较劲,要记得,一日夫妻百日恩,二弟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只要她是正妻,不管有没有孩子谁都越不过她去,至于孩子,来日方长,总会有的。 沈月浅觉得分析别人的事情她头头是道,要真落到她头上了,只怕比周淳玉还不如。 中午的时候周淳玉也没离开,文贵回禀文博武的时候发现自家主子脸色十分不好,试探道,“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估计说完话了,不如您回去?”大少夫人饭后要散步,那段时间可是文博武和小主子交流的时间,二少夫人如今的情形,大少爷在场的话估计是没脸待下去的,而大少夫人肯定是偏心二少夫人的,大少爷逼走二少夫人,在大少夫人那里怕要落下埋怨。 “你去翰林院,将二少爷叫回来。”自己的媳妇自己不好好管管,打扰他和沈月浅干什么?况且,周淳玉怀孕了才好,看文博文吃瘪貌似也是不错的乐趣,想明白了,文博武有意帮周淳玉一把,毕竟,周淳玉可是沈月浅表姐了,算得上媳妇的娘家人。 心里有了主意,让文贵务必将文博文叫回来,他们两兄弟许久没有聊聊心事了,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 于是,文博文匆匆回来时以为府里发生了什么事,见着文博武面后还担忧的询问了句,“大哥,是不是出事了?文贵话也不说清楚,弄得我提心吊胆。” 文博文和文博武气质截然不同,文博文从文,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书香之气。 文博武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大事,走吧,去书房我与你细说。” 文博武对付尤家文博文是赞成的,尤氏当年对周淳玉做下的事情太过歹毒,周淳玉受的委屈,他也希望帮她出头,文博武出手倒是省去他的麻烦,路上,文博文拧着眉,脸色深沉,“尤家在江南毕竟是地头蛇,巡抚又和尤家勾结多年,猛地让巡抚转了方向对付尤家,双方有嫌隙就算了,没有嫌隙,在利益面前,少不得又要暗中勾结起来。” 文博文嘴里喋喋不休,文博武只觉得聒噪,回眸,斜了他一眼,“不是江南的事情。” 文博文一怔,顺势反问,“那是什么事?”当下文家有牵扯的也就是江南了,让他搁下公务急急忙赶回来的不是这桩还有什么? 文博武不肯多说了,阔步去了书房,文博文亦步亦趋地跟上,一直在想是何事。 傍晚从书房出来的文博文脸色青红相间,说不上难看,也绝对不是好看就是了,回到院子,周淳玉人不在,问过丫鬟,丫鬟摇头说不知,二少夫人走前吩咐了不准对二少爷说她的行踪,文博文抿了抿唇,推门进了屋子,丫鬟进屋询问传膳之事被他拒绝了,和自己大哥交流那种事,文博文毫无心思吃饭,文博武说得再含蓄也是暗中要威胁他,不要孩子就去军营帮文战嵩,他喜欢现在的日子,当然不乐意去军营,可是孩子……不得不说,文博武真的抓着他命门了。 靠在窗边不由得暗暗苦笑,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人逼着要孩子。 天黑的时候周淳玉才回来,一整日她脸色都不太好,白天出来动静大,担心被人发现她和文博文闹矛盾了,只有天黑没人了她才敢行走,屋子里没有掌灯,周淳玉进屋后被窗边的人吓得说不出话,反应过来是文博文,周淳玉低着头,朝外吩咐掌灯备水,看清文博文身形后,第一次,沈月浅没有迎上前,而是径直去了偏房,洗漱后自己去床上睡觉。 她没有想好怎么面对文博文,他不喜欢要孩子,两人之间存着隔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消去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周淳玉心烦意乱,拉起帘子,说要喝茶。 很快,文博文就递过来一杯水,面上情绪复杂,周淳玉接过杯子,默默无言地咕噜咕噜喝完,掀开被子下床,被文博文按住了,“我来吧。”说着接她手里的杯子,却被周淳玉避开,“我自己来就好。” 身子闪躲地越过去,见桌子上还泡着茶,周淳玉又倒了一杯,脑子愈发清醒了,文博文也琢磨过来,周淳玉在跟他闹脾气,不知晓她的脾气从何而来,两人还年轻,晚两年生孩子没有什么不好,有什么好值得哭的?至少今天下午之前他是这么想的,可是眼下,不要孩子是不行了。 “阿玉,我们聊聊?”昨晚才说不要,今日就转了性子,总归要给她一个说法,可是这个理由太令人难以启齿。 周淳玉侧目,声音冷冰冰地,“有什么好说的?你不要孩子我依你就是了,左右你也不是非我不可,等我年华老去,你记得多纳几门小妾进门帮你延续香火吧。”重重地搁下杯子,径直爬到了床上,拿后脑勺对着文博文。 文博文叹了口气,感觉杯子微微颤动,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平时她最气的不过是他在床上没个节制,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哭得委屈,掀开被子,被角却被她紧紧拽着,文博文索性从另一侧慢慢伸了进去,“你要孩子,我给就是了,别哭了,我与你实话说,不想要孩子不过是怀孕后,一年不能碰你的身子罢了,我喜欢你,还不想我们间有其他人,哪怕是我们两的孩子,在我心里也不如你,喜欢你到,即便一个孩子我都容不下去……”文博文纠结良久,他说的是实话,要不是文博武要挟他,他一辈子也不会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被子里没了动静,文博文顺势掀开被子,脱鞋爬了上去,翻过她身子,脸上满是泪水,文博文好笑又好气,为着孩子,就开始和他置气,她年华老去的时候他也老了,对小妾也没那么多心思了。 “我爹年轻的时候就没有纳妾,我和大哥也不会纳妾,之前我就和娘说过了,你也别多想,你年纪大了我也走不动了,老头子老太婆刚好凑成对不是正好?”拥着她,文博文貌似对生孩子没那么反感了,不就是一年吗?大不了只要一个孩子,如了她的愿再说。 周淳玉不被感动是假的,上次文博文说他喜欢的是她,很早的时候就开始留意她了,娶她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周淳玉以为那是她听过的最好的情话,可是比起刚才一番话,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屋里的灯熄灭,随即,传来女子的欢愉声,以及男子的闷哼。 一室暖香,天明时才渐渐消散。 文博武以为这件事告一段落了,没想着他想错了,这两日,沈月浅情绪不对劲,对他冷淡了许多,问文贵,文贵也摇头不知,连续三日后,文博武没有法子,只得询问玲珑,玲珑大概知晓是什么事,二少夫人前两日来和大少夫人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一改之前的萎靡,这次可谓是满面红光好事将近的样子,玲珑中途进屋换茶,听着二少夫人提起二少爷说的那番话,不管是谁,听着夫君那样说心里肯定是高兴的,很早就知道二少爷能说会道,没想到说起情话也令人感动非常。 所以,文博武一询问,玲珑就将二少爷对二少夫人说的话一字不漏说了,然后,就看文博武沉了脸,玲珑以为说错了话,面上忐忑不安,“大少夫人怀孕后性子变化大,大少爷不若说些好话给大少夫人听,兴许她就高兴了?” 文博武若有所思,摆手让玲珑先退下,自己去了兵部,回来时顺便拐去了翰林院,然后,文博文吃完饭不急着和周淳玉生孩子了,而是去了书房,旁边文艺磨墨,见文博文提着笔,久久不下笔,忍不住好奇,“二少爷,时辰不早了,不若晚上想好了,明日写?”近日翰林院事情多,之后会越来越忙,文艺跟着文博文是知晓一些事情的。 文博文苦不堪言,“我也想啊,现在回去睡觉,明日你就要去城外军营找你家少爷我了。”文博武那样的性子想要说点好听的话,不说沈月浅听了什么反应,他光是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亏沈月浅听得下去。 又坐了大半个时辰,才提笔写下两行字,只希望明日文博武看了后不会生气才是。 文博武收到文博文给的信,总算松了口气,文博文文采斐然,这几句话说给沈月浅听她就会高兴的吧。 第100章 觊觎男主 文博文面露鄙夷,转身离开时,忍不住提醒,“平时没事的话就多读点书,否则大嫂喜欢听点好听的,你都要找我不成?” 最重要的是沈月浅要知道文博武说的都是他苦思冥想许久想出来的,心里更不会舒坦,而且,周淳玉知晓他绞尽脑汁帮他讨好沈月浅,不吃醋是假的。 “不用你管。”文博武随手将纸撕碎扔给文贵,如此,就不会有什么把柄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文博文气噎,“以后要是再拿去军营一事威胁我,即便你是我大哥也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声音消散在风中,抬眸时,只看见文博武渐渐远去的背影,文博文蹙了蹙眉,脸色铁青地走了。 文艺跟在身后觉着好笑,二少爷想要在大少爷跟前讨点好处,除非大少爷主动退让,否则,要赢的话估计难。 怀孕后,沈月浅性子本就难伺候,尤其这些日子玲珑不知从哪儿搜罗的话本子里的故事,郎才女貌,才子佳人,性子比文博武好多了,就连文博文说话都比文博武好听,有了比较,对文博武就不乐意了。 “主子,小少爷和夫人来了……”周氏和小七好几日没来了,人刚到二门,消息就传进来了,玲珑听说了半刻不敢耽搁进屋禀告。 沈月浅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真的?到哪儿了,快扶着我出去看看。”神色急切,玲珑恭顺地扶着她手臂,高兴道,“进二门了,您别急,很快就来了。” 沈月浅点着头,可是步伐忍不住轻快起来,行至远门,翘首企盼地望着。 待一抹水青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沈月浅挥着手,大声叫道,“娘,小七。” 话声刚落,周氏身后的小七跑了出来,藏蓝色的长袍,面容清秀,边跑边伸手叫着姐姐,左右两侧的粉红和丁丁旺旺旺地摇头摆尾,甬道旁的景色都跟着亮丽起来。 很快,小七就到了近前,在距沈月浅十步的时候停下,目光炯炯有神地笑着,“姐姐……”缓缓跑过来,抱着沈月浅大腿,轻柔地蹭了蹭,“小侄子有没有听话?” 沈月浅摸摸他的头,数月不见,个子又高了,“小七又高了,在学堂有没有听夫子的话?” 小七乖巧地点了点头,仰头,欢喜道,“嗯,夫子表扬我了,都没有表扬吴二他们呢。” 夫子是文博武寻来的,最会因材施教,吴家是武将,对吴二他们要求不高,既然张嘴表扬了小七,只怕小七做得十分出色了。 “小七真厉害。”沈月浅牵起他的手,丁丁蹲在她脚边,趴在她脚上,怀孕后,文博武担心丁丁冲撞或是吓着她了,就将丁丁抱了回去,等生完孩子后再抱回来。 周氏走近了,视线最落在沈月浅肚子上,目光柔和,“几日不见,肚子又大了不少,身子可有不舒服的?” 沈月浅摇头,“身子好着呢,龚大夫隔两日就会把脉,好着呢。”亲切地挽上周氏手臂,留意到周氏气色不对劲,“是不是小七调皮了?” 侯府人丁简单,能让周氏发愁的就只有小七了,说着低头看满脸哀怨瞪着她的小七,好笑道,“是姐姐错怪小七了,小七一直都听话着呢。” 周氏也好笑,“你不在府里,我常念着他,瞧瞧他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小七听了她的话更不乐意了,挺着胸脯道,“我怎么了,夫子都称赞我夸我功课做得好。” 府里只有周氏和小七,周氏对他寄予厚望,常念叨,小七不爱听,很多时候周氏说着说着眼前就没人了,下次再说,小七拉着脸,十分苦闷。 沈月浅也猜着是这样,扯了扯周氏手臂,顺着小七的话道,“是啊,小七最聪明了,要继续保持啊。” 沈月浅声音清脆明朗,换作周氏说同样的话必然是严肃着脸的,听了沈月浅的话,小七眉眼尽是笑地点着脑袋,“我听姐姐的话,以后会好好做功课的。” 进屋,玲霜已经备好了糕点茶水,果盘里放着时下的水果,小七欢喜不已,推开椅子,稳稳地坐下,“是桂妈妈做的糕点吗?”伸手要玲霜给他擦手,玲霜会意,转身拧了巾子过来,指缝都擦得干干净净。 周氏无奈,“他倒是忘记是出门做客的了。” “都是自家人不用拘束,何况玲霜又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沈月浅牵着周氏坐下,将离得远的水果推到小七跟前,“是博武哥哥弄回来的葡萄,你尝尝,喜欢的话待会带点回去。” 吃葡萄的季节已经过去了,文博武不知道从哪来弄回来几箱,一直用冰块冰着,沈月浅每日都要吃上两三串,还有今年的新核桃,龙眼…… 小七嘴里含着糕点,又腾出手抓葡萄,两腮胀鼓鼓的,周氏蹙眉张嘴欲训斥他两句,被沈月浅拉住了。 “小七慢点吃,博武哥哥寻到不少好东西,都给你留着。”小七喜欢,沈月浅看着他吃就觉得心满意足,手不自主地抚向自己的肚子,调转目光,“娘是不是遇着什么烦心事了?” 周氏这两日淘到两匹好的布料,准备给未出生的外孙做衣服,忙得不可开交,听说尤家和文博武的事,她害怕文博武因为沈月浅和她才对付尤家的,翻来覆去睡不着,“烦心事倒是没有,明日就是你大舅母生辰了,问问你过去不,再者,尤家的事,博武是不是因为我们才和尤家交恶的?” 尤氏面善心狠,她在尤氏手里差点栽了跟头,尤氏对她不善,对沈月浅自然也不会存了好心思,纵然如此,她不想沈月浅和尤氏牵扯太深,她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该让怨恨蹉跎自己的光阴。 沈月浅以为尤氏对她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担忧道,“是不是四舅母找你了?尤家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了,您不用看谁的脸色。” 话完,转念一想,尤氏现在是不敢得罪周氏的,巴结讨好还差不多,想着尤氏在周氏跟前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画面怎么想怎么觉得痛快。 周氏微微一笑,“我哪是看人脸色的,担心你们遇到麻烦罢了,你现在怀着孩子,出个差池后悔莫及,你自己小心点。” 沈月浅莞尔,文博武心里有数,不会乱来的,“您不用担心,我小心着呢。” 小七吃得差不多了,心满意足地朝沈月浅招手,“吃饱了,擦手。”小七喜欢桂妈妈做的糕点不是一天两天了,玲霜给他擦手的时候砸吧着唇,“桂妈妈做的糕点越来越好吃了。” 桂妈妈年纪大了,沈月浅也不想她太过操劳,和文博武说过让人跟桂妈妈学厨艺一事,桂妈妈对沈怀渊有恩,伺候周氏也尽职尽责,沈月浅心里过意不去,这种内疚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愈发明显,故而,沈月浅想起一件事来,“等我生完孩子就能让桂妈妈回去了,她年事已高,娘可要给桂圆说门亲事才是。” 桂圆被耽搁了这么多年,以前就算了,现在侯府的日子好过了,对她们有恩的哪怕是奴才,也要好好感激她们。 周氏一怔,脸上笑意明显,“有件事我忘记和你说了,我来就是让桂妈妈先回去住几日的,桂圆看上府里的明画了,之前不知道两人有交集,桂圆向我提的时候我许久才回过神,这次就是让桂妈妈回去替桂圆提亲的。” 明画心地善良,周氏一提她就同意了,她想的不是桂圆如今的身份地位,而是看他如此年纪还没有说亲,心有感慨罢了。 “明画同意了,桂圆年纪不小了,我想着今年就让两人成亲,桂妈妈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吧。”想起往日种种,桂妈妈自行求去的时候,她还在为桂圆和人有了首尾扼腕叹息,不想都是别人的诡计,周氏忍不住叹息道,“桂圆成亲,我准备出钱给他置办一处小一点的宅子,你生完孩子,也没桂妈妈什么事了,让她安心在宅子里养老,你爹知道了也会感到高兴的。” 沈月浅面色有微微动容,沈怀渊的死有蹊跷,她怀着孩子,没有办法继续查,只希望大山能打探点消息出来,“你置办宅子,里边的家具物什都由我出吧,桂妈妈劳碌了一辈子,能舒舒服服的颐养天年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桂妈妈自行求去的时候身上没有多少钱财,桂圆伤势重,花了不少银子,沈月浅若非有上辈子的记忆,都不知道随和慈祥的桂妈妈有朝一日会穷困潦倒成那样子,要是她爹在,看着桂妈妈落魄到那种程度心里也不好受的吧。 “行,你小时候桂妈妈就对你好,之前我误会了她,幸好你将人找了回来。”说到往事,周氏倒是将尤氏一事忘记了,只想外孙平平安安落地。 文博武中午从衙门回来,见周氏和小七在,心中欢喜,下午抱着小七去湖边钓鱼,沈月浅以为他哄小七开心的,傍晚归来竟然真的有几条小鱼。 小七乐坏了,直言要将鱼带回去养起来,等沈月浅坐月子的时候送过来,周氏逗他,“鱼要吃东西,你每日都要去学堂念书,谁帮你看着鱼?”尤其,桶边丁丁和粉红跃跃欲试极为感兴趣的样子,都说猫喜欢吃鱼,如今看狗只怕也是喜欢吃鱼的,几只鱼保得住才怪。 顿时,小七苦了脸,也是,不是自己养的鱼都不能算作他的心意,再看手里提着的痛时,兴奋当然无存,他都没有想好送侄子们什么礼物,周氏准备了衣衫还有金锁他都看见了,他是小舅舅,什么礼物都没有。 神情恹恹地松开手,不情愿的拉着周氏,楚楚可怜道,“娘说怎么办?” “过些日子,让卢平去外边买一批鱼苗和鱼食,准备好了在湖边圈出一小片你每日早上晚上去看一遍,等你姐姐坐月子的时候你每天送两条过来岂不是很好?”难得小七主动亲近她,周氏神色欢愉,走的时候,沈月浅让玲珑和桂妈妈说一声,桂妈妈提着行李出来的时候眼角还挂着泪,走到沈月浅跟前要跪下磕头被玲珑有眼色的扶起来了,“大少夫人念着您的好是您的福气,不用下跪。” 沈月浅也笑,目光落在桂妈妈花白的头发上,心中酸涩,“是啊,等桂圆成了亲,明年您抱上了孙子,再来跪我也不迟。”桂妈妈掖了掖眼角,转而去给周氏磕头,周氏眼快手快的拉着她,“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桂圆要不是为了二爷,也不会蹉跎到这个年纪,走吧,桂圆还等着您回去呢。” 桂妈妈忍不住,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嘴里说着感激的话,一辈子做牛做马地伺候人桂妈妈毫无怨言,可是没有沈月浅,她和桂圆的情形只怕是早就没命了,如今不仅过上了好日子,桂圆也要说亲了,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等不到抱孙子的一天了呢。 玲珑扶着她,替她擦眼泪,明白桂妈妈是喜极而泣,就是她心里也为桂妈妈和桂圆高兴。 好一会儿,桂妈妈才缓过劲来,周氏和沈月浅商量好明日去周家为余氏庆生的事后,才带着念念不舍的小七回去了,小七记挂着送沈月浅礼物,半夜也不睡觉,拉着小刀小富捯饬一通,准备送三个孩子一副画作。 办法还是小富想出来的,小七开始学画画了,画的多是些简单的东西,他自己有银子,花钱买的东西比不上自己动手做的有心意,周氏送了衣衫,他就送一幅画,可是画什么,小七脑子里没有想法,明日向夫子告了假去周家,又不能问吴二他们的意思,心里存着事,竟到了子时小七才睡去,梦里是在沈月浅屋子里,他嘴里吃着水果,炕上躺着他的三个侄子,侄子们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挥手要他喂他们吃葡萄,渐渐孩子伸手叫舅舅,三个孩子叫他舅舅…… 小七已经搬出去自己住了,在周氏前边的院子,和云锦院雅筑院刚好呈三角形,早上都是桂圆给他穿好衣衫来周氏院子用膳,今日多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小七影子,周氏让明月去前边看看。 回来时,明月满脸喜色,问周氏,“夫人,您猜小少爷在干嘛?” “还能做什么?不会在睡懒觉吧?”周氏送余氏的是一对玉镯子,成色纯,温润光亮,一眼看上去只觉得富贵大气,周氏逛铺子的时候掌柜的一拿出来她就觉得余氏会喜欢,周周氏正让明画将放镯子的盒子收起来,漫不经心地和明月说话。 明月瞥了眼明画手里的东西,“小少爷正在书房画画呢,听小刀说一大早小少爷就起床了,说是做梦了,梦见特别好的事情,要画画,不让小刀小富去书房,自己一个人在里边许久了。” 周氏讶然,“还有这事?你去催促一下,说好了和小姐在门口一起进去,别让小姐等久了。” 周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院子里传来小七的声音,周氏眉眼瞬间漾出了笑意,“小七来了?”给明月使眼色让她传膳。 小七一身白色的锦服,胸前的衣襟皱巴巴的不说,还染上了墨,手腕下也有墨汁,周氏蹙眉,目光瞄到他左手拿着的画纸上,“不是说了今日要去给大舅母祝寿吗?衣衫成这样子怎么出门?” 小七跑到周氏腿边,举起他手里的画纸给周氏看,眼含期待,“娘看看我画的是什么?” 周氏扫了眼脏兮兮的画纸,眉头拧得更紧了,“四个小孩子?”说是小孩子是因为旁边一只类似狗的宠物做对比,周氏猜不着画里的意思,皱眉道,“画的什么?” “我的小孩子和我啊,旁边还有粉红和丁丁。”小七小心翼翼地将提着纸,问周氏,“我的小侄子好看不?”梦里他梦见小侄子叫他舅舅了,他决定了,等他们长大他就带着他们到处玩,像吴二和他的弟弟那样。 周氏哭笑不得,几个孩子也就有个轮廓,哪有好看一说,见小七晶亮的眼神迸射出希冀的光,周氏艰难地点了点头,“好看。”难得他一大早就起床忙碌,周氏记着沈月浅叮嘱的话,要顺着他的意思说,该给他希望的时候要多称赞他,立即,她又补充了句,“小七真厉害。” 瞬间,小七挺直了脊背,殷切的目光中流光溢彩闪过,抱着周氏的腿,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周氏好笑,“快去换身衣衫,吃了饭就该走了。”去晚了,沈月浅大着肚子就在门口等着像什么话? 小七蹦蹦跳跳跑了出去,将手里的画作视为珍宝,小刀伸手要接都被他拒绝了,“不用,我自己拿着就好。”他要找卢平给他拿出去装裱,之后送给三个孩子当礼物,可是转念一想,三个侄子,一张画,好似不够,为了避免侄子说他偏心,他决定画三张,每个侄子都能收到礼物。 沈月浅的马车先到,她挺着肚子,马车行驶得缓慢,到周府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贾氏和小高氏在门口候着,见着文家的马车,小高氏表现得十分激动,不待马车挺稳就已走下台阶,透过帘子和沈月浅说话,“浅姐儿,你来的真早,余家和你娘都没来人呢。”后边马车的玲珑抬着小凳子过来,小高氏让她退后,自己掀起帘子,见文博武也在,小高氏面上闪过尴尬,不过瞬间被掩饰了去,伸出手,笑道,“浅姐儿,快下来,三舅母扶着你。” 沈月浅不好意思地摇头,“让玲珑来吧,三舅母怎么出来了?”小高氏脸上蔓延着笑,沈月浅隐隐猜到和周淳涵周淳雨的亲事的有关,文博武率先叫了声三舅母,率先跳下马车,目光落在小高氏扶着沈月浅的手上,生怕有个闪失,沈月浅下地后,他才调转了目光,就听小高氏和沈月浅嘀咕,“你表妹的亲事有着落了,你说得对,沉住气,好的都在后边呢,我也算松口气了。”周伯海是庶子,下边的孩子说亲多少会看不起他们的身份,可有周淳玉和沈月浅帮忙,周淳涵和周淳雨的亲事说得十分好,对方家世比不过将军府,可在京城也是排得上名的,她脸上也觉得面子十足。 和沈月浅所料不差,小高氏表现得如此高兴果真是亲事的缘故,对着小高氏一副“你快问问我”的神情,沈月浅促狭,顺着她的意思问道,“不知道对方家世如何?” 他话音刚落,小高氏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眉飞色舞的模样让台阶上的贾氏觉得丢脸,从周淳涵和周淳雨的亲事落定后,小高氏扬起的唇角就没有拉下去过,和文博武说了两句话,府里的男子都上衙门各司其职去了,贾氏让文博武去书房找老太爷说话,文博武态度恭顺,“晨曦肚子大,不能长时间走路,还请二舅母三舅母照顾一二。” 沈月浅跟着贾氏小高氏要去内院,有女客在,他要避讳,没有拒绝贾氏的提议,反正一会儿后文博文也到了,和老太爷说说话也好。 大房出嫁的女子都回来了,不一会儿门口就站了不少的人,沈月浅托着肚子,好一会儿,沈家的马车才缓缓而来,和平时一样,小七探出个脑袋,认清是她后,笑着朝她挥手,嘴里姐姐姐姐喊得亲热。 余家的人也到了,余芳舞已经出嫁,来的几位都是沈月浅不认识的,搜寻一圈,怕是余家没有出阁的庶女了,沈月浅面露遗憾,周淳玉挽着她的手臂自然将她的情绪看在眼里,“有什么好叹息的?” 沈月浅抬眸,盯着不时将目光落在她肚子上的余家几位小姐,小声道,“看着余家的几位小姐,好似起庄子玩不过是昨日,物是人非,我们都已经嫁人了。” “还以为你感叹什么?等你生完孩子,我们邀请余家周家姐妹再去庄子上住几天,山里花多,对你的铺子肯定有帮助。”沈月浅的脂粉铺子在京中已经算有名气了,百年世家的脂粉铺子也不过如此,短短时间沈月浅就有了收益,周淳玉也暗暗想过将自己的嫁妆铺子转成脂粉算了,可她对脂粉不了解,身边没有人手,想要开脂粉铺子谈何容易,于是歇了心思。 沈月浅又叹了口气,“生了孩子就要照顾孩子了,只怕更没时间了。”嫁做人妇,许多事情都不如未出阁的时候自在了,她和周淳玉还好说,宁氏好说话,出门不需要征求同意,不是所有的婆婆都如宁氏好说话的,出去整日还好说,去庄子住几天这种事怕是不能轻易办到的。 周淳玉也明白过来,面上忍不住有几分怀念,“当时你崴了脚还记着吃猎物,谁知被人找上门来,想想,感觉好像真的在昨日。”那时候,她以为文博文喜欢的是沈月浅,暗自神伤了许久,要不是回京途中遇到刺客,她和文博文也走不到一起,算起来,竟是那妆事促成了两人的婚姻。 小高氏从中间□□来,“两姐妹说什么呢?三舅母也听听,浅姐儿,你娘说过些日子想要去南山寺上香,不若我们一起吧,顺便找人看看你肚子里是男是女?”三个孩子,起码会有一个男孩子,剩下长孙,沈月浅在将军府的位子没人能撼动了,情不自禁地望向周淳玉,毫不避讳周遭的人,“玉姐儿,之前三婶教你的事情没有忘记吧?别扭扭捏捏,生下孩子稳住了地位,之后想要什么没有?” 说着,张嘴就是教周淳玉在床上如何怀孕的事情,沈月浅不自然地别开了脸,周淳玉羞赧不已,小声道,“三婶,很多人都听着呢,别说了。”她已经试过沈月浅说的法子了,行与不行就看之后一个月肚子有没有动静了。 “有什么难为情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告诉你们,天下的男子大多是一样的,喜欢看上去端庄大方实则风情万种的女子,管束住了他们,拘着他们不准纳妾才是正经的事。”小高氏也是成亲后好几年才醒悟过来的道理,可是她平时忙,难免被人钻了空子,小高氏有自信,她要是一早就使劲浑身解数伺候周伯海,下边那些庶子庶女一个都没有。 她已经是没法子补救了,所以希望沈月浅和周淳玉能有个不用和通房姨娘争风吃醋的安稳日子过,两人又年轻,学到位了,不怕管事不住文家两位少爷。 沈月浅和周淳玉不知道小高氏心思千回百转将她们的将来都考虑好了,两人不约而同的牵着手,不准备搭理小高氏,有的事情私底下说就很难为情了,当着大家的面更是不好意思。 余氏生辰,院子简单的修葺了一番,屋子里坐满了人,原本,沈月浅和周淳玉说话,渐渐,余家的两位小姐插话进来,三五句后,沈月浅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周淳玉面色十分难堪,两人问的问题完全暴露了心思,丢的还是余氏的脸面,沈月浅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心里估计也反应过来了,两人哪是来寒暄攀关系的?分明是冲着文博武来的。 沈月浅嘴角噙着笑,余芳菲以为沈月浅好说话,接着道,“之前听大姐姐说过文家大少爷风姿如仪,俊朗清奇,今日他可陪浅姐姐一起来了?”门口的时候她们见着文家二少爷文博文了,传言说文博武长得比文博文更甚,故而她才有了好奇之心,见着文博文以前,她以为公子世无双不过是诗文里想出来的不存在的人物,可见着文博文后她明白,有的人容貌好看得令人嫉妒,忆起传言说文博武长得比文博文更多两分气质,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那个从未谋面的男子。 喜欢表姐夫让人贻笑大方,可是喜欢表姐夫的哥哥,说出去就没什么丢脸的了,沈月浅怀着孩子根本不能伺候文博武,余芳菲心里那么一小点的喜欢然后就慢慢扩大,她旁边的余芳青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她们本来就是庶女没有什么大的前程,要是嫁给文博武那样的男子,为妾她们也甘愿,想明白了,余芳青也热络起来,“浅姐姐,听说文大少爷对你极好,是不是真的,你怀着孩子,你们还是住一起吗?听家里的长辈说,这种事情夫妻要分开睡的,沈夫人没有和你说吗?” 周淳玉沉着脸,要不是余氏的生辰,她忍不住想要将手里的杯子摔出去,这么私密的事,闺阁中的女子怎么好意思问?“谁和你说的这些?待会我就问问祖母谁和你说过的这些道理?”丝毫没有要解释的原因,文博武一辈子不会纳妾是文战嵩当着奎家所有人的面说的,她们还以为掩饰得很好,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沈月浅噙着的笑渐渐冷了下来,没搭理两人,余芳青面露不愉,“浅姐姐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开口,没关系,我们关系这么熟了,你就是说了什么令人震惊的话我们也不会乱传出去的。” 周淳玉的脸也跟着冷了下来,吩咐身侧的丫鬟,“请两位表小姐出去,告诉我娘,两位表小姐不舒服,带她们去医馆找大夫把把脉。”两人丢脸丢到家了还自以为很聪明,周淳玉才不愿意和包藏祸心的人来往,毕竟,事情在她手里结束可比闹到文博武跟前好看多了,奎静的事情在前,奎家有所怀疑而她是笃定,文博文平时透漏过一些事,周淳玉明白一些,奎静的事情绝对是文博武的意思,目的就是给奎家人提个醒,谁知奎家将矛头对准了文太夫人,闹得两府不和。 余芳青脸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瞪着周淳玉,来者是客,论起来,周淳玉算半个客人,她可是正正经经的客人,周淳玉怎么敢将自己撵出去?丫鬟是周淳玉的陪嫁,一直跟着周淳玉,闻言,当即朝余芳青和余芳菲做出请的手势,半刻后出声提醒,“还请两位小姐随我来。” 余氏进门感觉气氛不对,叫周淳玉到一边说话,得知事情始末后,脸色铁青,“将两位小姐送出府,待会我自己与你祖母说,就当我没有你们两个侄女。”借着她生辰的名义将主意打到沈月浅身上,余氏如何能姑息?不说沈家那边,周氏和高氏对她都会有了嫌隙的。 余太夫人没问什么原因,和高氏说话,假装没注意到这边,听余氏的话后,余太夫人瞥了余氏一眼,不赞同,人多,她没多说一个字,只私底下没人的时候和余氏商量,“文家大少爷权重,府里真攀上这门关系对余家好处大于坏处,听说你之后训斥了芳青两人一通?你是她们的姑姑,该帮衬一把才是。” 余氏不料余太夫人也是这么个态度,心瞬间冷了下来,她不得不怀疑余芳青余芳菲看上文博武是不是文太夫人唆使的了,心里不是滋味,“娘,浅姐儿和文家大少爷夫妻感情深着,文大将军也说了不会同意文大少爷纳妾一事,您是不是铁了心的想要巴结文家?” 余太夫人辗转听过这个消息,她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说不希望多子多福?嫡子嫡女也她们的好处,庶子庶女也有他们的用武之地,只有其中方,府里都不是兴旺,庶女换将军府的亲近,余家不吃亏,“能攀上将军府自然是好的,玉姐儿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成亲一年多了,文家二少爷只怕也要纳妾了吧?” 余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女儿生不出孩子已经够着急了,余太夫人的意思是想送余家的人和周淳玉抢丈夫不成,心里不痛快,说出的话也极为难听,“做妾和做丫鬟奴婢没什么两样,赏罚还不是正妻一句话的事情?没想到,您为了利益不惜让孙女和外孙女争丈夫,娘,您怎么能这么做?”周淳玉日子一直不好过,余太夫人不想法子帮衬就算了,还专门挖她的墙角,想起高氏对沈月浅千般万般好,余氏心里难受更甚,“这件事您就别想了,告诉您,文家大少爷不会同意纳妾的,您要一意孤行,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您。” 同样的外祖母,高氏对沈月浅好似对自己的女儿,而余太夫人呢?随时可以舍弃的外孙女? 文博武不知晓有人又对他垂涎三尺了,兵部的事情忙过后又空闲下来,宁氏送了三张木床过来,文博武左右无事,准备为三个孩子做些木质玩具挂在床上,再有就是名字,不知晓男女,只有准备三个男孩子名字和三个女孩子名字,还有孩子的乳名,在府里也竟然比在兵部的时候更忙了,文博武自得其乐,想了十多个名字出来要么寓意不好,要么太过普通,光是名字就折腾了十多天。 第101章 腹黑吃亏 余氏生辰后,文博武带着沈月浅回沈府住,文战嵩无从得知儿子为了孙子名字的事情忙碌了好些日子,军营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齐老太爷的事情也告一段落,皇上有心巡逻各地堤坝水利建设,命他和刚上任的工部尚书一起巡逻,一来一回就要好些日子,过年能赶回来已算幸事了,原来,皇上对齐家一事仍存有疑惑,偷偷给文战嵩下了指令,若是发现各地有和齐家牵扯的人,上报朝廷后处置了,齐家的人都被降职,可近日朝堂隐隐有暗流涌动,皇上怀疑齐家的人作祟,起了彻底查探齐家一事。 文战嵩心中沉吟,他认命管着城外军营,不太喜欢过问朝堂之事,可皇命难为,文战嵩回府住三日就要动身启程,宁氏心中不安,近日不说朝堂,就是她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本想问问文博武,奈何他去了沈府,“明日让博武和晨曦回来,你一走,军营的事情只有交给他,好在兵部事情少,不是非他不可,晨曦回来住我仔细留意着。” 文战嵩笑着点头,想起未出生的三个孩子,眉眼漾着暖意的笑,“说来也奇怪,博武和晨曦一走就感觉府里空落落的了,还是回来住吧,皇上交了差事,可具体的路线让我自己琢磨,博武那孩子心绪不外露,不得不承认还是有本事的。” “那我现在就让丫鬟去,明天早早的回来,我让厨房将庄子送来的猎物弄出来。”秋天正是庄子上打猎的季节,沈月浅怀着孩子,三个月后就爱吃肉了,为了保证肉的新鲜,庄子每隔三日就要送肉来。 文战嵩拉着宁氏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难得空闲下来,想好好和她说说话,“你坐着,我给你泡茶,再与你说说二房三房的事。”齐氏在太夫人院子还未被放出来,太夫人不明说,可显而易见的就是要等沈月浅生完孩子,齐氏才能自由了,齐家出嫁的两个孩子回来求情也被太夫人撵走了,“我过年赶不及回来的话,等晨曦生完孩子,你多放点心思在二弟妹那边,事情和齐家无关就算了,要是真和齐家有关,只怕京中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二弟妹的性子执拗起来,娘和二弟都是约束不住的,你别委屈了自己,关键时刻,保住自己就是了。” 将军府的平静祥和全靠宁氏,皇上将差事交给他,一半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一半是想试探他和这件事有关与否,伴君如伴虎,皇上信任文博武这点他毫不质疑,可是对他,皇上却不是完全信任他的,如果齐家出了事,齐氏想要把将军府拖下水,当机立断是要舍去二房的,至于三房,文战昭文战责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就看裴氏和谁荣辱与共了。 文家的前程,绝不能因为一个齐氏给毁了。文战嵩泡茶不讲究,动作爽利利落,斟满一壶茶,翻过茶盘上的杯子递给宁氏,自己悠然的拿起其中一杯,饮了一大口,“味道不如你泡的好喝。” 宁氏为之好笑,晃了晃杯子里的茶,水还冒着热气,颜色有深有浅,哪是泡茶,不过是将茶叶兑水喝罢了,“什么时候性子不急了就能泡好茶了,你行程安排紧凑些,过年不能回来就算了,孩子满月前回来给孩子过满月礼。” 宁氏年轻的时候文战嵩就经常不在府里,这次若不是齐家牵扯其中,宁氏该不会担忧,缓了缓心中的不安,宁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莞尔一笑,“味道确实不太好。”茶的香味出来了,顺便带着茶渣的苦涩,没有一丝甘甜,只一口,宁氏就不想喝了。 文战嵩不以为然,两口喝完一杯茶又给自己添了一杯,喝茶如喝酒似的,“喝过很多好茶,还是自己泡的最合自己口味,你不太喜欢的话就让松如给你重新泡过,我自己也能喝完。”好似未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顺手端起宁氏未喝完的茶,一口而尽,宁氏哭笑不得,差松如进屋泡茶,话锋一转,“舅舅那边只怕还生着气,我看着娘好似也不太愿意回去了,要不要差人送些庄子上的礼过去?” 文战嵩蹙眉,“不说那些事,娘心中有数,你听着娘的就是了。”文太夫人心里明白得很,这么些年一直纵容奎家为所欲为,将文家的自尊一放再放,奎静的事情奎家认为是文太夫人做的其实就已伤了文太夫人的心,最后文太夫人主动提出化解也是想着几十年的兄妹情,可如今,奎家不止得罪了文太夫人,还有文博武,文博武心眼本就是个小的,纳妾一事触着他底线了,对文太夫人都气了好些时候,何况是没有多少走动的奎家了,奎家人以为文太夫人还会像之前主动和解的话,算盘就错了。 叹了口气,松如已经泡好了茶,茶水颜色纯净透明,确实比他泡的好看,“松如,给我也倒一杯。”和宁氏生活几十年了,知晓她一些喜好,接过松如递过来的茶盏,拿在手里也不喝,明明以前也经常不在家,可真的离京了,心中还是会有不舍,抿唇,将手中的杯盏搁下,“我尽量早些时候回来。” “嗯,注意着些,我们在京城还有个照应,你出门在外,多带些人手,孙子还等着你回来哄呢。”声音明朗如少女,消融了文战嵩心底的不舍,放声大笑,“也是,为着孙子我也是要早些回来的,洗漱吧,早些睡觉,明日给娘请安的时候顺便说说这件事。” 他不在府里不会出什么乱子,文太夫人有宁氏照顾他也不必觉得忧愁,想得越多,越发觉得娶个好妻子可以省去不少麻烦,躺在床上,伸手搂着宁氏,嗅了嗅她发间的香味,眉宇平静,“有你在,我在外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么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宁氏失笑,眼眶染上了微微湿意,“和你夫妻多年,你现在才看见我的好,也不算枉费我多年辛苦的操持了。” 文战嵩抿唇笑道,翻过身子,头往下,视线与之平行,爽朗道,“我早就看见你的好了,否则当年也不会费尽心思的娶你进门,之前不说不是怕你太过得意忘形欺负我吗?”顿了顿,文战嵩又道,“眼下我离京在即,说点甜言蜜语也不怕你借此作威作福,欺负我也只有三天的时间,况且,你也舍不得。” 宁氏嗔他一眼,似喜似嗔,“我是那种人么?我啊,就巴着你说点好听的话哄我开心,哪怕一句也好,可是,都是妄想罢了,不指望你了!等有了孙子,我天天带着他们,教他们说好听的话哄我开心。”宁氏眉眼漾着淡淡的温柔,好似陷入了最美的憧憬中。 夫妻多年,他没有说过一句甜言蜜语,哪怕宁氏生孩子的时候,他站在门外,手心满是汗,他都没有办法说些好听的话逗她开心,拉着她的手,十指紧扣,“说点好听的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胸无点墨,等明日问博文,他在翰林院,让他找两本书回来翻翻。” 宁氏促狭,拿另一只手推了推他,“不过说点好听的话哪需要兴师动众,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非听不可,好了,睡觉吧。” 翰林院最近忙着编撰当朝历届状元做的诗,还有民间流传的故事,有鬼怪之说,诗词之赋,话本之说三大块,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早早地,文博文用过早膳就准备出门了,文战嵩离京之事他已经听说了,奈何脱不开身,也没空去宁氏院子请安,在弄堂遇着一身黑色锦衣的文战嵩时,文博文以为自己眼花了,走近了,好奇地问,“爹今日要出门?” 皇上准他休息三日,军营事务交给下边的副将军打理,目光稍微一转,落在旁边的小厮身上,文博文觉得莫名,“爹有事找我?” “翰林院近日忙,你抽空帮我寻两本书回来,我离京要不少日子,你娘想听点好听的话,我脑子里没墨水,想不出来,你帮我看看可有专门记载这类的书籍,一两本就够了,多了我也翻不完。”文战嵩神色镇定,丝毫不觉得在儿子面前讨论这种事是不好意思的,相反,眉色微微松了口气似的。 文博文僵硬地抽了抽嘴角,之前文博武拐着弯要他写两句沈月浅听了高兴的话,如今又是文战嵩了,更直接,明确指出是为了让宁氏高兴。 “怎么,翰林院没有这类的书籍吗?”文战嵩不喜欢读书,哪怕是读书也是读兵书,哪有时间费在情情爱爱的书籍上,关于有没有这类的问题,他倒是没有认真想过,看文博文怔神的模样,文战嵩讶然,“真的没有?翰林院的书籍不是包罗万象吗?怎么教人说点好听的话的书籍都没有,来日我空了,可要好好向皇上提议,既然是翰林院,什么书籍都搜罗些才好。” 文博文扯扯嘴角,翰林院书籍多是一回事,教人说话的书籍?还是关起房门夫妻两的小情话,文博文光是想想都觉得汗颜,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哄媳妇的话都要去翻书,不是让人贻笑大方吗? “我知道了,下午回来的时候给你。”文博文心中觉得自己命苦,他不喜欢打打杀杀多读了两本书而已,府里两位就找他写点东西哄女人开心去了,书是没有的,只有他自己写了,文战嵩的性子要哄得他娘高兴,哪用说话?端茶倒水忙前忙后就够了,真说点好听的出来,不是让他娘以为他在外边做下什么错事了吗? 思忖片刻,文博文老实说了自己的想法,闻言,文战嵩一怔,“不用担心,我和你娘说过了,你娘没有反对,记住了,晚上回来要是忘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时候记忆太过深刻,文博文身子一颤,平静下来懊恼不已,也不知他娘怎么想的,明说是书里写的了,她还要听,女子真的很喜欢听好听的话?想起沈月浅和周淳玉,文博文貌似明白了些,不过,要他说,文战嵩和文博武不是不会说,而是不好意思,之前文博文没明白过来,文战嵩心中情绪不能表达就算了,文博武什么人他都是再清楚不过,文采不在他之下,这样的人会不懂怎么表达情绪哄沈月浅开心?打死他都不信,还让他绞尽脑汁的想,肯定有别的原因,至于是什么,他暂时想不到就是了。 文战嵩一脸轻松地走了,文博文身上却多了重担,进了翰林院的大门就将这事忘得干干净净,天黑走出翰林院大门上了马车才反应过来文战嵩交代的事情,靠在靠枕上,面露倦色,没有纸笔,只有等明日了。 文博武和沈月浅中午的时候就回来了,沈月浅回了院子,文博武和文战嵩去书房议事还没回来,沈月浅翻了翻文博武写在纸上的名字,都不太满意,孩子实字辈,组合出来的名字不太好听,而且有的寓意不太好,沈月浅不喜欢,就连三个小名也没想着合适的,沈月浅自己翻了翻,也没寻着合适的。 盛传贱名好养活,不好听的话叫的人也不好意思,沈月浅琢磨着大名交给文战嵩算了,文博武文博文兄弟两的名字不错,况且长辈赐名再正常不过,想清楚了,她和文博武琢磨小名就是了。 天黑了还不见文博武身形,吃过饭,沈月浅散步的同时顺便拐去书房给文博武送饭,庄子上的猎物新鲜,沈月浅吃了不少,之前周淳玉还说她不胖,这两日照镜子,明显看着脸上的肉越来越多,照镜子的时候问玲珑,玲珑只会说些好说的话,小七倒是承认她胖了,笑着说她胖点漂亮,乐呵呵的模样让沈月浅不太欢喜。 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边亮着灯笼,光影晃动,沈月浅低头看地上的影子,侧着身子,明显凸出的大肚腩使得身量圆润不少,沈月浅既高兴又发愁,高兴孩子长得快,愁的是担心以后瘦不下来,记忆中最胖的就是宋安雯了,有朝一日若是自己成了她那般模样,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书房门口有小厮守着,初始没认出沈月浅,满脸戒备,待看清是沈月浅身形后,态度恭顺道,“参加大少夫人。”低眉顺耳地侧过身子,让沈月浅进去,书房乃议事重地,平时没有大将军的意思谁都不准进去,可沈月浅就得另当别论了,全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沈月浅在府里最珍贵的,尤其是肚子里的孩子,更是得小心宝贝着。 故而,第一次来书房的沈月浅不知晓换作齐氏裴氏是进不去的,站在院子里,目光落在禁闭着房门的屋子里,门口站着四个小厮是平时沈月浅没有见过的,她示意玲珑上前通禀一声,人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下意识的打量起院子的布局来,院子中间是一处花坛,花坛中间是一片小湖,其余再无其他了,和将军府其他景色大不相同,其他地方皆是花草萦绕,十分好看,而这处明显太单调了。 那边玲珑和小厮说了话,小厮侧身敲门,不?随即,门从里打开,文博武神色肃穆凝重的望了过来,沈月浅浅浅回以一个笑容,立即,文博武的目光柔和下来,大步走来,“天色已晚,你怎么过来了?” 文博武拉起她的手,调转视线,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刚才娘差人送了膳食来,正和爹二弟吃着呢。”看着沈月浅脸上闪过一瞬的失落,文博武忙揭开食盒,故作惊喜道,“妆娘子做的饭菜?正好,刚才娘差人送过来的菜色少了,提进去正好算加菜了。” 如何不知他是安慰自己,沈月浅勉强地笑了笑,“没什么,吃不完就算了,你早些回来,我不打扰你和爹说话了。”中午的时候文博武就没吃多少,她担心晚上忙起来忘记了,顺便送过来的,故而不吃也没关系,说了两句话,沈月浅准备回去了,说起孩子的名字来,“爹是三个孩子的祖父,不用让他给三个孩子起名吧,我们自己想好小名就行,如何?” “爹过三日就要走了,只怕没有时间,我和他说说,左右还有好几个月孩子才落地,等着爹回来起名字也不错。”文博武之前就想过,沈月浅情绪来得快,他担心开口提出来沈月浅会以为他对孩子的事不上心,受埋怨的又成他了,如今,沈月浅自己想通了,文博武当然乐意。 若非还有要事要谈,他都想随沈月浅一道回去了,叮嘱旁边的玲珑,“你小心伺候着少夫人,在屋里守着她睡着了再退下。”沈月浅身子热,偶尔喜欢踢被子,文博武担心她着凉。 提着食盒进屋,文战嵩和文博文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盯着她手上的食盒,朝门口望了一眼,“大嫂回去了?”文博文问道。 “回了。”淡淡的两个字,不愿意多说,揭开食盒,一样菜一样菜地往外端,文战嵩蹙眉,“先收起来吧,你娘知道你回来,准备了一桌子饭菜,这些哪搁得下,先收起来吧。” 文战嵩语声刚落,文博武就将桌子上的饭菜收了起来,神色泰然自若,文战嵩嘴角抽了抽,“不就是你媳妇送的饭菜吗?你娘还比不上你媳妇……”话还没说完,文博武就将桌上的饭菜收拾了七七八八,食盒准备了五个菜一个汤,文博武仍旧眉宇淡淡的,“吃吧,吃不完,这事我就不插手了,娘铁定要您在孩子满月前回来吧,您说要是娘知道是你故意拖长了时间不归家,您回来后面对的是什么?” 打蛇打七寸,不得不说,文博武的话说到了点子上,文博武早些年结交了不少人,各地都有,有文博武帮忙,肯定能尽早回来,中途遇着麻烦有当地人引路更容易,文战嵩直勾勾地瞪着他,声音粗犷,“文津苏,你别欺人太甚。” “不过让您吃饱饭,如此孝顺,您就不觉得高兴?”搁好饭菜收了食盒,文博武自顾地坐下,拿起碗边的筷子接着吃,丝毫不受影响,中途,侧目望着文博文,“你不吃?” “吃,雅筑院的厨娘厨艺可是出了名的好,我当然要吃的。”文博文配合地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兴奋道,“味道真的不错,难怪阿玉常去雅筑院蹭饭吃,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文战嵩嘴角僵硬,冷哼了声,“没出息的家伙。”文博文就是个没胆量的,拍马屁都拍到人院子里的厨娘身上去了,文博文算是明白了,他爹都惧怕他大哥呢,偌大的将军府,当家做主的宁氏,文战嵩惧内,旁人不清楚,他和文博武是知道的,否则小时候不会宁氏一告状,文战嵩就狠狠地收拾他们兄弟两,文战嵩不收拾他们,宁氏心里憋着气,受气的就是文战嵩自己了,两相权衡,还是别人遭殃痛快些。 没想着,有朝一日,文博武能将当年文战嵩收拾他们的情形还回去,文博文暗暗佩服的同时愈发觉得要多多巴结沈月浅,他大哥才是将军府最厉害的一位了。 兄弟两配合默契,文战嵩心里窝着火没处发泄,连同之前文博武威胁他的事又爬上心头了,等他回来定要让沈月浅好好收拾文博武,来日方长,今日受的气他忍着了,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不得不说,雅筑院的饭菜确实不错,若非文博武态度强硬,他不介意称赞一句,现在,是一句都称赞不出来了。 之前三人还讨论着出京的路线,经过这一打岔,什么心思都没了,闷闷不乐地吃着饭菜,明白一句话也不说,最后,文战嵩先败下阵来,不过语气不太好,“饭菜也吃了,接着之前的说。” 文博文挑眉,眼观鼻鼻观心地望着两人,算起来,三个人里他可是最弱的,之前没多大感觉,从这次写信就知道了,文博武拿去军营的事情要挟他,文战嵩以孝道压他,他要是开口说一句,指不定左右不是人,斟酌一番,看着两人斗嘴就是了,左右,输的人是文战嵩就是了。 文博武没理会,在文战嵩临近爆发的边缘了才慢悠悠开口道,“饭菜不是很好吃吗?那就吃完了再说吧。” 文战嵩气得吹胡子瞪眼,重重地搁下筷子,“我有说过好吃吗?” 文博武不为所动,视线悠悠然转到文博文身上,文博文嘴角一僵,笑嘻嘻道,“味道确实不错,我不一直在吃吗?明日不若我去大哥院子蹭顿饭吃如何?”文博文脑子反应快,文战嵩心里憋着火气,对他是不会有好脸色的,抱紧文博武大腿才是正经。 “没出息的家伙,你喜欢吃你就吃完,剩点汤水看我怎么收拾你。”文战嵩语声暴躁,眼带威胁,文博文情不自禁地挺直的脊背,求助地看向文博武。 文博武目光促狭,“爹,晨曦让我早些回去,饭后您和二弟慢慢商量,我先回了。” 文博文面露欣喜,这么说,文博武是愿意帮他了,找到了靠山,文博文也不怕文战嵩了,不过也不敢太过得意,只用行动表示他对这顿饭菜的满意。 文战嵩心中不是滋味,这种拿沈月浅当借口的威胁,他还真的没有办法,重新拿起筷子,狂风骤雨般将饭菜扫了精光,文博武面露满意,不忘提醒,“爹,您慢点,别噎着了。” 文战嵩嘴里含着饭菜,不想和文博武多说,只要文博武帮忙让他赶得上孩子的满月礼就好,否则,宁氏那边真的不好交差,饭后,父子三人商量到半夜,总算制定好了路线,文战嵩心里松了口气。 回到院子事,屋子里染着一盏灯,门口的丫鬟坐在走廊的台阶上守着,起身给他行礼被文博武制止了,“少夫人睡觉了?” 左侧的丫鬟小声回道,“睡了,玲珑在里边守着。” 文博武点头,推开门,玲珑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脚步轻轻的,“大少爷,大少夫人已经睡着了,奴婢这就备水。” 文博武没有反对,掀开帘子,帘帐里的风光被高大的屏风挡住了,文博武放低了脚步,越过屏风,掀起帘帐,沈月浅一张小脸睡得通红,肚子明显凸了出来,文博武替她掖了掖被子,目光温柔,听到偏房传来水声,他才取下屏风上挂着的寝衣去了偏房。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周淳玉穿好衣衫,起身伺候文博文宽衣,文博文近日事情多,周淳玉夜里也睡不安稳,要等文博文回来后才会真正的阖上眼睡过去。 文博文摇头,“给我泡杯茶,口渴了。”晚上吃得多,肚子撑得厉害,口干舌燥,之后一直说事也没好好喝过水,回来后才感觉口渴得要死掉似的。 周淳玉不知道书房一事,给他倒了杯茶,迅速被文博文一饮而尽,接着第二杯第三杯,整整五杯,文博文才停下来,瞅着不可思议地周淳玉,苦不堪言,以往就知道文博武是个六亲不认的,今晚尤甚,幸好他是文博武弟弟,要是他的敌人,不知道落得什么下场呢。 想起尤家,文博文瞬间觉得他是将军府最好说话最好相处的人了,文战嵩脾气暴躁,文博武淡漠,他可是温和好相处的一个人了。 “怎么了,是不是遇着烦心事了?”周淳玉伸手抚向他额头,抚平其间的褶皱,周淳玉轻声地询问。 文博文有苦说不出,在周淳玉面前说自己大哥的坏话,一不小心传到沈月浅耳朵里,再到文博武耳朵里,想想他心里都觉得恐怖,面上还要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没什么,爹出门的时间久,翰林院事情多,也不能送他出城了。” 这倒是事实,周淳玉皱眉,“不若告一个时辰的假,送爹出京后,你和大哥直接忙,我和大嫂一起回来。”文战嵩这次出京还有不少随行的人员,宁氏只怕也是要出城相送的,沈月浅和她自然也要陪着。 文博文瞅着想得单纯的周淳玉,沈月浅肚子大了,出城送人不说文博武担心与否,沈月浅出门文博武势必是要将人送回来才安心的,忍不住提醒道,“你别问大嫂这件事,到时候再看吧。”要是周淳玉起了头,沈月浅出门肚子出了点事,文博武肯定会将火转移到周淳玉身上,没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说不准,最后文博武还要将矛头对准他,文博文可不想去军营训练,想明白了,文博文不由得想起之前文博武怒气冲冲要他写信的事,不由得问道,“之前你是不是和大嫂说了什么?” 周淳玉不明所以,“什么说了什么?” “之前你是不是两我和你说的一些话和大嫂说了?”如果周淳玉将他说的话说给沈月浅听,沈月浅抱怨文博武不解风情迁怒文博武,而文博武又将怒气转移到他头上就说得通了,想明白了,文博文脸色渐渐垮了下来,又不好数落周淳玉,“大嫂肚子渐渐大了,你以后尽量别去打扰她。”惹不起文博武,他躲着粽成了吧。 打定主意在沈月浅生产前要离她远一些,文博文再次提醒周淳玉,“爹出京大嫂只怕是不会去的,你别对话。”肚子撑得还难受,可不想周淳玉再给他招惹什么麻烦,要知道,文战嵩想要讨好宁氏的话还在他这边没写呢,今日有事情耽搁就算了,明日不拿出来,文战嵩便会将今日的怨气全部发泄发到他头上,文博文哀怨更甚了,“算了,你先睡,我先去书房办点事。” 文战嵩的性子要讨好宁氏真的比较难,文博文在书房磨了大半个时辰才磨出两句话,之后磕磕绊绊写了一页纸,之后两日文战嵩没什么事了,背这些话对他来说应该不算难吧,回来的时候周淳玉已经睡下了,文博文熄灯后,脑子痛得厉害,想着不然明日向上边告两日的假,等文战嵩离京后再去算了。 翌日醒来时就让小厮去翰林院知会一声,他则随着周淳玉去给太夫人请安,宁氏齐氏裴氏都在,宁氏坐在太夫人对面,齐氏在旁边端茶倒水,态度倒是恭顺,完全不见之前的张牙舞爪。 “博文今日不用去翰林院?”文战嵩要离京,太夫人决定去宫里看看太后,问问具体的情况,儿行千里母担忧,文战嵩年轻的时候文太夫人没少拿这些事去麻烦太后,还好太后没嫌弃她啰嗦。 文博文躬身,如实解释,“爹爹离京在即,我在家陪爹爹说说话也好。”这话被刚进院子的文战嵩听着了,昨晚吃得多,弄得他今早没吃饭,宁氏抱怨了一早上,都是两兄弟搞的鬼,他心里没个好气,“你不给我闹事就好了,我可不指望你陪。” 文博文装作不懂的转向身后,文战嵩又哼了声,目光落到太夫人身上才敛去了不忿,躬身施礼,太夫人叫他坐下,满脸喜色,“既然博文博武都在府里,中午让谭嬷嬷吩咐厨房弄点酒菜,一家人开开心心吃顿饭如何?” “听娘的。”文战嵩在太夫人跟前基本不会说拒绝的话,文博武纳妾一事算是十分难得的驳了太夫人面子了。 文太夫人满脸喜悦,看向规规矩矩的齐氏,“老二媳妇也回去收拾一番,中午的时候再过来了。”没有谭嬷嬷纠正不过来的性子,何况桐娘子还在府上,文太夫人话说得清楚,如果齐氏不收了性子继续给沈月浅难看,就让桐娘子来教教她规矩,传出去丢了谁的脸面文太夫人是不在意的,齐氏哪里敢造次?住在太夫人院子一步也不敢离开,二房的孩子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如果因为这个连累了孩子的亲事,她一辈子心里都不会好过的。 文博武和沈月浅到的时候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如果两人刚成亲,文太夫人一定会对沈月浅不欢喜,可如今,满脸是笑的望着沈月浅肚子,“府里有轿子,一路走路远着呢,现在不比当初,你可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以后来这边坐轿子就是了。” “祖母,没事的,就是走走停停速度慢了而已,我没什么不舒服的。”沈月浅给太夫人行礼被旁边的谭嬷嬷拉住了,“太夫人交代过,这些日子您不用行礼了,生下小主子再说吧。” 文博武在文战嵩旁边坐下,眉眼流淌着淡淡为人父的喜悦,顺便说了请文战嵩给三个孩子起名的事情,文战嵩来了精神,“三个孩子是实字辈的,不管男孩女孩都是我文家的子孙,不若都以实字起名如何?” 沈月浅心有担忧,大户人家都会将男子和女子的备份区分开,女子虽会上族谱,可是是没有男子的重要,以男子的辈给女子起名的更是少见,文太夫人当即蹙了蹙眉,沉吟片刻,一句话也没说,“随你吧,府里就你最大,你说的,没人能反驳,不过孩子的名字要慎重,可不能让博武博文随便个文武双全取前边两个字就打发了。” 想起大孙子二孙子的名字文太夫人心里就不高兴,哪有取名字如此敷衍的?记忆涌来,文太夫人忍不住说起文博武文博文名字的由来,“你爹整日在军营,就是你娘坐月子他也甚少回来,你祖母要给你们起名字,中间因着原因没成功,你爹脑袋灵光了,说是希望他的儿子文武双全,那时候博武出生,你爹当然希望你能继承他的一切,就起名武字,你二弟就是文字,要是再生两个儿子就双字,全字,当年你祖父还骂他起名字太过敷衍了呢。” 沈月浅觉得没有什么,周淳玉几姐妹不就是依着冰清玉洁来的吗?名字好听,意思也不错,文太夫人说得认真,沈月浅没有反驳,私底下和文博武通过话了,大名给文战嵩,小名留给他们自己,自己的孩子,总要留下点什么才是。 第102章 中计危险 文战嵩离京,沈月浅没去,只听周淳玉回来说,太子亲自送人出的城门,零零星星队伍加起来竟有几十人,沈月浅不知晓文战嵩领了什么旨意,文博武兵部军营两边跑,再无平时的悠闲,文战嵩走后几日,两人敲定了孩子的乳名,沈月浅喜欢荔枝葡萄,就以水果的名字给三个孩子命名,寓意也算不错,不管男孩女孩都能用,解决了这件事,沈月浅就专心待产了,宁氏差人找了三个有经验的产婆,之前也为人接过三个孩子,人是伺候她的,沈月浅在西屋接待两人,总共有三人,装扮算不得华丽,衣服都是前两年的款式了,不过洗得干净,发髻一丝不苟没有多余的头饰,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 “老身给大少夫人请安,老身李氏。” “老身罗氏。” “老身刘氏。” 沈月浅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人,和颜悦色道,“之后的事情就有劳几位了。”见过周氏生孩子的情形,沈月浅知道产婆的重要性,目光从上到下地看着三人,打量的神色渐渐转为满意,让玲珑赏每人五十两银子,见着银子,三人面上一怔,态度很是恭顺,沈月浅满意地点点头,见着银子虽有欣喜不至于到贪婪的程度,三人涵养不错,“屋子已经安置出来了,让玲珑带你们下去。” 宁氏做事稳妥,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回正屋的时候遇着二门递信的婆子,说大山回来了,沈月浅愣片刻后,喜不自胜,“快让他进屋说话。”大山算得上是她的陪嫁,论起来不算外难,她让大山打听谢长安和廖凡夫的事情,没有进展的话大山不会回来,想着大山可能打听到什么重要的事,沈月浅步伐沉重了许多。 回到屋里,让玲珑倒杯茶,心思沉重,沈怀渊死得蹊跷,上辈子她怨过王氏薛氏,心里甚至对周氏也有微微的埋怨,周氏不死,她就不会形单影只,最后凄苦地死去,如果沈怀渊的死是他人造成的,沈月浅一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些造成她最后没个好结局的人,想着沈怀渊对她的好,沈月浅心像被人挖了心口似的疼。 大山进屋察觉沈月浅低着头,神色落寞,大山躬身禀告,“主子,奴才查到一些事。” 谢家和廖家在京中算得上新贵,要查事情不好做,大山去了一趟谢家老家,这才查到点事情,谢家在发家的时候得过贵人相助,至于谁是贵人打听不出来,谢长安在来京城之前,性子和现在有着天差地别,其中令人好奇的事情就是廖家在发家的时候也曾得到过人的指点,两人在京中却一直没有交集,内宅也没任何来往,可是,两府里有两名小妾是姐妹,不出来走动,知道的人也甚少,大山如实给沈月浅说了,“奴才问过不少人,两府的小厮都说没有没有任何来往。” 说到这,大山顿了顿,他怀疑那个贵人是武定将军府的人,“奴才遇着一次武定将军府的二管家给两府送东西,两府的小厮对他甚是恭敬,之后奴才打听武定将军府的事得知武定将军府并没有二管家。” 为了探听消息,他装作谢府庄子上的小厮给谢家送菜,恰巧碰见了,谢府的小厮称呼对方为二管家,还问候了武定将军府的几位主子大山才得知这个消息,问廖家小厮,廖家小厮也说起同样的事情,辗转不少地,都没寻到二管家是哪儿的人,“武定将军府盘查严格,许多事情都打听不到,担心打草惊蛇,奴才不敢贸然行动,所知道的就是三府之间有联系。” 沈月浅蹙眉,当日去武定将军府的时候她总觉得隐隐有哪儿不对劲,杜鹃是武定将军府最受宠的小姐,她是回来的时候才清楚的,杜鹃性子直爽,什么都写在脸上,沈月浅琢磨着实在不行再去一趟武定将军府算了。 可惜,她肚子一天天大了,再过些时日要出门的话就更难了,沉思片刻,道,“你小心些,三府之间有联系在京中甚少有人知道,你休息几日,我想想法子。” 大山奔波了几个月,晒黑了不少,不仅晒黑了,身子也瘦弱了,沈月浅心中过意不去,“你好好休息几日,明日和玲芍好好聚聚,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武定将军府确实不易混进去,当日她和周淳玉不过是靠近阁楼就被驱赶了,武定将军府在京里不怎么办宴会,杜太夫人每年过寿也不怎么操办,一年有一次已经算十分难得了。 大山退下去后,沈月浅在桌前坐了许久,大山查到的事情难得,可是对她却没多大的用处,和沈怀渊的死没有任何关联,沈月浅想着事,谁知,走出去的大山去而复返,“大少夫人,还有一事奴才觉得奇怪,没见过武定将军府的二管家就算了,听武定将军府的小厮说,武定大将军每年给杜太夫人寻的小厮进府后都莫名其妙消失了,不见人也不见尸体,奇怪得很。” 沈月浅皱眉,杜太夫人深居简出,甚少出来,听杜鹃的口气,杜太夫人除了见她,小辈中谁也不见,这也是杜鹃在府里受宠的原因之一,沈月浅想着一个法子,要是她想法子治好了杜太夫人的病,或许能查到更多的事情。 想明白了,沈月浅脸上微微松了口气,“我知道了。”南山寺方丈医术高明,冲着文博武和他的关系,请他出山给文太夫人把脉的话应该不难,不过得先让杜鹃买她这个人情才是。 傍晚,文博武回来的时候,沈月浅就将这件事情说了,没细说其中的原因,只问文博武能不能请南山寺方丈给一个长辈看病,文博武的目光变得十分怪异,“一位长辈?” 当得起沈月浅这句话的除了周家太夫人和老太爷就是文家太夫人了,沈月浅还认识什么人?目光沉吟,宛若聚着黑色星辰,“什么长辈,方丈在南山寺不轻易见客,要是你那位长辈病得重的话我可以让他下山。” 话虽这样说着,目光却变得十分怪异,沈月浅知道他好奇,想了想,老实道,“杜太夫人病了好多年了,杜鹃一片孝心,我想帮她一把。”她心里没有安着好心,不准备瞒着文博武,“我心里好奇,杜太夫人病了这么多年,南山寺的方丈医术高明小有名气,杜将军却一直舍近求远,你觉得事情不奇怪吗?” 文博武不以为意,“杜太夫人的病奇怪,南山寺的方丈不轻易见客也是出了名的,武定将军府不喜欢求人,平时你可看着武定将军府的人去南山寺上香?” 沈月浅摇头,上前挽着他手臂,拿手指戳着文博武掌心的老茧,“我之前不怎么和将军府的人来往,哪知晓那么多事?你对武定将军府的事了解多少?” “你想知道什么?”文博武侧目盯着她,反问道。沈月浅对武定将军府的事情貌似很感兴趣,文博武记起她第一次从武定将军府回来就问了他一些事,想了想,半晌才道,“武定将军府的老将军论谋略比祖父强多了,照理说城外的五万大军该是给杜家的,最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落到了文家头上,而且,你怕是不清楚,先皇说过,若非文家叛逆,城外的军营一直是文家的。” 之后几年,武定将军府渐渐没落,文战嵩代替老将军在战场上军功显赫,皇上继位后多少有些忌惮文家的,可是太后和文太夫人感情好,皇上即使有什么想法,也隐忍不发,之前几次试探过,都被文战嵩化解了去,皇上对他还是信任的,文博武看人通透,不会不明白皇上的想法,所以,在外边,他和文战嵩关系一直说不上好,就是对文博文,他也严格得很,旁人都以为他性子不好相处,实则,是皇上不想文家和其他人勾结牵扯太深,他的性子正中皇上下怀,所以,他知道宫中不少的事情,武定将军府的事情也是从皇上口中得知的一些。 “武定将军府对文家的兵权一直虎视眈眈,面子上过得去,私下只怕做了不少的事,至于杜太夫人,我也是没见过的,杜家种种都透着诡异,不怕你说,没去一次杜家,那种感觉就更明显。”哪怕文博武活了两室也说不出杜家的那种怪异,所有的人和事都好似隔着层纱看不真切,不过杜鹃为人单纯,你要是真心对她,她对你必然也是好的。 沈月浅从之前也感受到一二,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想法子帮杜鹃一回,“可是,我想和她交好也要机缘,我整日在府里拘着,哪见得着她?”杜鹃和谢家小姐有矛盾她是清楚的,谢家和杜家关系应该不错,谢家小姐丝毫没有忌惮的意思,可是廖家,在京中地位还比不上谢家,是不是因为这样,武定将军府的宴会她才没有见着廖家的人,蹭了蹭文博武手臂,“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文博武手上人脉广,他要是帮忙的话肯定事倍功半。 文博武失笑,“你是在撒娇吗?” 沈月浅抬眸看他,言笑晏晏道,“你要是觉得我在撒娇我就是,帮我一个忙如何?” 她见过大山文博武刚进门就有人禀告他了,他帮忙他自然是乐意的,“回屋后慢慢说。”认真说起来,还是沈月浅第一次求他,文战嵩那边传了信回来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让文贵安心帮沈月浅也行。 文博武答应了,沈月浅面上欢喜,拉起他的手,大步往屋里走,文博武蹙眉,“慢些,走快了肚子不舒服。” 仔细听过沈月浅的事情,文博武思索了很长时间,“文贵常在京中走动,你要打听的事情文贵帮忙怕是不妥,等两日我差人给你办。”差武定将军府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文博武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说起另一件事来,“你要是想卖杜小姐一个人情也不是没有机会,奎家设宴请了不少人,祖母肯定要去的,你和娘二弟妹一道就是了。” 奎家最近对文太夫人态度好,有意和好,以往几年都是文太夫人巴巴的和奎家走动,这次换奎家主动示好,文太夫人当然是要给面子的,这件事无可厚非,而且日子选在休沐的时候,就是想让文家的人都去,宁氏让他问问沈月浅的意思,她不想去就算了,今时看来,这次倒是和杜鹃交好的机会了。 沈月浅面上一喜,“没想着说机会机会就来了。”话还没说完,文博武就严肃着脸提醒她,“你月份大了,一定要好好和娘待在一起,身边不能离了人。”想要探听武定将军府是一回事,最要紧的是她的身子。 奎家宴会请了许多人,奎老太爷最得意的就是有文太夫人这个妹妹,可是如今两府的关系如履薄冰,奎老太爷不得已拉下脸面和文家重修于好,说到底,真和文家关系闹僵了,吃亏的还是奎府。 “祖母,您和祖父办宴会,文家的人会来吗?”奎静成亲后常回奎家,对奎家她也是有抱怨的,可是这种抱怨比起对沈月浅的嫉妒就微不足道了,如果没有沈月浅她和文博武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会委身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老男人,夜深人静,那种蚀骨的嫉妒让她痛不欲生,近水楼台先得月,为什么被沈月浅抢先了一步,而且一成亲就怀了孩子,一切本该是她的。 奎太夫人没发现奎静扭曲的脸,认真道,“她们回来的,你姑祖母小时候和你祖父关系最好,你可看着最近这些年她主动亲近过谁?文家只有有你姑祖母在,和奎家的关系就不会破裂,可之后就不好说了。” 她和奎老太爷商量将大房的孩子和文家二房联姻,希望奎氏看在两府交情的份上保持和奎家的关系,毕竟,奎家下边子孙的前程还得靠文战嵩和文博武提携呢,目光落在低着头的奎静身上,又叹了口气,“你要是争气些,我和你祖父也不会费尽心思地谋划了。”二房毕竟不如大房,奎太夫人心中也清楚和二房联姻也是没法子的事了,有好的,谁不愿意? “祖母为何不让妹妹嫁给二表哥做平妻?大表哥的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二表哥成亲一年多了二表嫂肚子还没有动静,您要是提出妹妹去文家大房,姑祖母不会拒绝的。”奎静心思在如何报复沈月浅的事情上,心不在焉地和奎太夫人说着话。 这件事奎太夫人心中也想过,可她担心再次让两府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毕竟,当初和宁氏有过默契,奎家的人给文博武做妾,宁国侯府的人给文博文做妾,要是文博武的事情黄了后她将目光转移到文博文身上,文太夫人态度不好说,宁氏心中都不会觉得欢喜,故而,奎太夫人琢磨着还是直接和二房联姻好了,只希望文太夫人多活几年,二房羽翼丰满了就好。 不过,奎太夫人是不会与奎静说实话的,想了想,道,“给人做平妻在正妻跟前和妾没什么区别,何苦让你妹妹过去受苦?二房地位不如大房,可也是正妻,出去走动是奎家的脸面。” 奎静脸色一白,奎太夫人反应过来说了什么,当初奎静可就是给文博武做平妻的,她一番话不是让她心中难过了,抿了抿唇,奎太夫人改了说辞,“博武那孩子和博文不一样,博文从文,前途如何还要自己挣,博武就不同了,小小年纪就被赐封了将军和府邸,皇上的旨意本是成亲后博武就单独立府出去过的,若不是因为你大表嫂怀孕了,早就分出去单过了,什么都不如权利重要,你成亲后也结交了不少夫人估计也明白过来了。” 奎静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清楚的,祖母,您年纪大了,宴会上的事就交给我和我娘吧,不会丢了奎家的面子的。” “你娘做事我一直都放心,你帮着你娘当然好了。”奎太夫人面露倦色,奎静说了会话就出去了,转出去后就让管家去她院子,成亲后常回来住,她之前的院子还保留着,她要让沈月浅生不如死。 文太夫人没想沈月浅会去奎家,心中高兴不已,沈月浅挺着肚子还要去奎家分明是给她面子,路上和沈月浅宁氏一辆马车,嘱托宁氏好生照顾沈月浅,寸步不要离开,不可避免又说起她和奎老太爷年轻时的情分,宁氏来来回回听了不下百遍了,每当奎家做错事或是需要文家出面帮忙的时候文太夫人就喜欢说这些,如今宁氏都能倒背如流了,不过面上仍装作第一次听的样子,不时插一两句话,下车的时候,文太夫人脸上的笑意不减,奎太夫人亲自在门口迎接。 “你总算来了,你哥昨晚还念叨你呢。”奎太夫人主动挽起文太夫人的手,视线落在大肚子的沈月浅身上,“晨曦真?是个有福气的,一怀就是三个,文家以后热闹了。” 文太夫人年轻时和下边小妾争宠没有精力照顾几个孩子,文战嵩下边还有两个妹妹都死了,皆是文太夫人忙着争风吃醋缺少管教的缘故,也有可能是下边小妾下的毒,两个姐儿,一个已经五岁,一个已经三岁了,大的因为落水没人发现,等奶娘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小的从假山上摔下来死了,那段时间,奎太夫人记得文战嵩暗地里哭了好多回,还曾扬言要杀了老将军的小妾,在府里闹了一通后就去军营了,中间好多年没有回过府,那段时间是文太夫人日子最难熬的时候,后边文战嵩回来已经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将军了,文太夫人和文战嵩离了心,后边知晓文太夫人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两人之间的嫌隙才没了,可是,老将军临死都没得到文战嵩的原谅,老将军一死,他身边的小妾就生了病,然后慢慢死去了,奎太夫人怀疑是文战嵩做的,毕竟,文战嵩两个妹妹的死多半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为之。 奎太夫人挑眉,惬意地笑了笑,“进去吧,其他客人可来了?”文太夫人和奎太夫人走在前边,院子里重新布置过,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半分不显萧条,文太夫人脸上笑意更重了,“我前些日子得了一盆上等的君子兰,哥哥最是喜欢,今日让谭嬷嬷带来了,待会就让人送去哥哥院子。” 一路走来不见奎静,沈月浅心有疑惑,奎静一直依附奎家,像今日这样的宴会,她以为奎静昨天就来了,玲珑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目光仔细盯着脚下的路,到了院子,沈月浅瞥见一抹鹅黄色身影,不是奎静又是谁?她正招呼着丫鬟小厮摆放糕点,目光和她对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姑祖母到了?快坐。” 主人的姿态十足,旁边的奎太夫人和奎夫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你和你大表嫂说说话,待会客人就来了,我们进屋说说话。”奎太夫人拉着文太夫人往屋里走,宁氏皱眉,上前解释道,“娘,二弟妹和您一起,我陪晨曦在外边坐坐就好。”在奎家不似文家,她担心有人冲撞了沈月浅,宁氏记得今早文博武千叮咛万嘱咐,肯定是要陪着沈月浅的。 奎静上前欲拉沈月浅被玲珑挡住了,伸出的手僵硬在半空,嘴角噙着淡淡笑,“好些时日没见过大表嫂了,表婶就让我和表嫂说说话吧,我有事想问她呢。” 玲珑仍旧挡在中间,错开了沈月浅和奎静。 宁氏瞥着奎静,“不用,今日忙,你要是有事忙就是了,也不是第一次来奎府,我知道路,我带着你表嫂在旁边亭子坐会就好。”依着文博武的性子她以为沈月浅是不会来的,谁知,沈月浅不仅来了,还和文博武一道。 宁氏和沈月浅径直走了,周淳玉跟在身后,南边亭子背着茶水点心,三人刚走进亭子里就听着身后传来杜鹃的大嗓门,沈月浅面上一喜,随即又镇定下来,转身,杜鹃已经跑了过来,“远远地看背影我就觉得是你,没想到真是你。” 杜鹃喜欢沈月浅的性子,当日帮她忙后也不要求回报,杜鹃甚少遇着这样性子的人,来的路上还和杜大夫人问起沈月浅的事,没想着一来就见着宁氏和两个年轻的女子,她一猜就是沈月浅和周淳玉,这才高高兴兴跑了过来。 沈月浅微微一笑,杜鹃注意到她的肚子,“听说你肚子很大了,没有我想象中的大,平时难受不?”杜鹃所看见的,怀着一个孩子肚子就十分明显了,何况沈月浅怀的还是三个,她想着肯定会比旁人的大三倍,今日一见,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沈月浅有话和杜鹃说,宁氏和周淳玉在她不好开口,回杜鹃道,“不难受,孕吐的时候都很少,快过坐。”沈月浅招手让杜鹃进亭子坐下,视线扫过下边寒暄的几位夫人,杜家来了三位夫人,身边跟着几位小姐,比起杜鹃,她们更为拘谨小心翼翼,收回视线,杜鹃已经到了近前,这时候,有丫鬟来说文太夫人请宁氏过去,宁氏犹豫,沈月浅看着正是个机会,道,“娘,祖母那边有事您过去就是了,我和二弟妹在这边坐会吃点东西也好。” 文太夫人让宁氏过去肯定有事,宁氏也反应过来,起身跟着丫鬟走了,亭子里只剩下沈月浅周淳玉和杜鹃了,沈月浅开门见山道,“前些日子,我娘去南山寺上香,见着南山寺方丈了,之前住在南山寺的时候受了方丈恩惠,我受了重伤就是方丈治好的,他医术高明,杜太夫人不是病了很多年了吗?你可以抽个机会去南山寺,若是有缘的话可以找方丈下山为杜太夫人看看病,指不定杜太夫人的病就好了。” 杜鹃喜不自胜,随即又愁苦着脸道,“我爹不信佛祖,我们家从来不拜祭菩萨佛祖的,去寺里上香更是不曾有过,谢谢你提醒我了,南山寺的方丈不轻易给你治病,当年只怕也是你危在旦夕的缘故。” 杜鹃打听了不少沈月浅的事,知道她曾经在南山寺养病的事,而且,沈家的事情早些年在京中闹得满城风云,要打听一点都不难,听得越多,就越喜欢沈月浅的性子,能有今天的日子,都是沈月浅的缘分,杜鹃羡慕不已。 沈月浅叹了口气,“也是,如此的话确实不好办了,我在南山苏的时候听说方丈初一那几日都会到山下给人看病,那几日能将杜太夫人带过去就好了。” “我祖母出不得门,怕是不好做。”杜鹃不问沈月浅为何想要帮杜太夫人,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月浅的肚子,移开了话题,倒是周淳玉瞥了沈月浅好几眼,从第一次见面,沈月浅就有意和杜鹃交好,没有什么目的,周淳玉是不相信的。 “大少夫人,大夫人让您去二小姐屋子帮她取件披肩。”这时候,有丫鬟走上亭子朝沈月浅道,目光不卑不亢,神色冷静,就是周淳玉也看不出有任何问题,然而,宁氏是绝对不可能让沈月浅替她取东西的。 周淳玉明白,沈月浅当然也明白,想要对付她想出来的法子也太拙劣了,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淡漠道,“你回禀大夫人,我不识路,找不到谁是谁的院子,她如果冷了,我让玲珑去车上取她的披肩就是。” 丫鬟躬身退下了,杜鹃话题还绕着沈月浅肚子,沈月浅并没有将丫鬟的话放在心上,倒是玲珑多了个心眼,让周淳玉身边的丫鬟去屋里找宁氏,片刻后,丫鬟回来凑到玲珑耳边说了两句,玲珑瞥她一眼,拧眉地走向沈月浅,小声道,“大夫人不在屋子里。” 沈月浅一怔,抬眸,面露狐疑,宁氏做事滴水不漏,又细细想了想刚才的丫鬟,察觉到不对劲,宁氏不会不在屋子里,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院子,绿树萦绕,看不清院子里的情形,联想刚才丫鬟说的话,面色一白,“二弟妹,快去找娘。” 宁氏只怕是出事了,联想之前丫鬟说的话,沈月浅心中不安,急得站起了身子,奎静是奎家二小姐,刚才她觉得事情不对没有细想,女子出了事需要穿披肩,除非清白有损,脸色更是一白,忍不住催促周淳玉,“二弟妹,你快些。” 她没想到奎府中有人敢对宁氏下手,事关宁氏清白她不敢把事情闹开,跟着就要离开,玲珑扶着她,“少夫人,您注意着,让二少夫人先去看看吧。”玲珑也反应过来,要是宁氏出了事,将奎人千刀万剐都没用了,心里也急得不行,去屋子距离就这么短,宁氏在哪儿出事的毫无头绪。 杜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不解,沈月浅不好解释,“我们有点事先离开一会,杜妹妹坐会,我很快就回来的。” 周淳玉带着丫鬟走了,沈月浅跟在后边,她怀着孩子,走得慢,走了两条小道入了一片假山林,无意间瞥到旁边假山旁露出一片衣角,正是宁氏今日穿的衣衫的颜色,沈月浅大惊,周淳玉不见了影子,她示意玲珑上前查看,玲珑顺着视线望过去,大惊,快步走上前,这时候,树丛背后跑出两名男子,玲霜张嘴呼救,内院怎么会有外男,沈月浅反应过来中了别人的圈套,手心浸出了汗,说宁氏出事不过是让她们前去查看罢了,周淳玉走得快自然会将她甩在背后,看着飞奔而来的两名男子,沈月浅脸上血色全无,转身就跑,玲霜上前拦住两人,沈月浅大声呼救,然这处假山萦绕,她不识地路,路上问的奎家丫鬟,如此想来,路线只怕也是错的,是有人故意将她往这边引。 两名男子一脚踢开了玲霜,沈月浅不认得路,她不敢回头看,急得眼眶通红,后边玲霜还大声喊着,声音痛苦,下意识地沈月浅转身,两人男子已经距离她十步远了,沈月浅知晓逃不过一劫,她不敢认命,看着假山旁边的水池欲跳下去,和沈月茹吵架被她推下水后,沈月浅就找机会学会了浮水,起身欲跳下去,脚还没离地就被人一把抱住,沈月浅面露惨白。 “别怕,是我。” 身后传来男子压抑的呜咽声,沈月浅挣扎得厉害,文博武按住她双手,“别动,是我,是我。”来的时候他不放心,趁着文博文和人寒暄走了出来,路过这片林子听到沈月浅呼救,吓得他心都跳了出来,走近一看,竟是两名男子和玲霜纠结在一起,沈月浅奔着池边跑,看她坚决的背影就明白她是想跳下去,乱了步伐,上前一把抱住她。 好一会儿沈月浅才安静下来,身后已经没了动静,闻着鼻尖熟悉的香味,沈月浅回过神来,害怕道,“博武哥哥,博武哥哥。” “我在,别怕。”文博武拥着她,朝一边的文贵微微点头,随即,青色石砖渐渐转成红色,文博武拉起她的手往外边走,他不敢想象要是他和文贵晚来一步,会是什么情形,“阿浅,别怕,告诉我,谁做的。” 宁氏和周淳玉一直在沈月浅身边,如果不是出了事,沈月浅不会带着丫鬟来这边,其实,文博武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他不过是想让沈月浅冷静下来。 “是奎静,奎静让我替娘取披肩,娘不在屋子里,我怀疑娘出了事才出来的。”沈月浅神情木然,一直重复着,文博武面色阴沉,他以为上次给奎静算是一个教训了,是他想错了,“没事了,我先带你回去,让文贵去叫祖母和娘,你别怕啊。” 沈月浅摇头,目光渐渐有了焦距,盯着文博武,脸上一片苍白,顿足,目光炯炯地望着文博武,“我怕……我怕孩子出事了……”想起来了,急忙低头看自己的肚子,圆滚滚地,还在,她是不是该庆幸,大树离她的位置远,玲霜帮她拖延了时间。 文博武后背冒汗,身子热得厉害,外男进内院,他不愿意想奎静是想要沈月浅毁了清誉还是要她的命,上了马车,很快文贵就回来了,将奎家的情形说了,“大夫人是被太夫人叫走的,一起去了二小姐院子,之后二少夫人也去了,察觉到不对劲就往回走,不料大少夫人出了事……”话还没说完,文太夫人宁氏等人出来了,周淳玉也白着脸,望向马车上的沈月浅,张了张嘴,她到奎静院子的时候问宁氏就知道出了事,返回去没见着沈月浅影子,心知大事不好,没想着文贵径直来了,叫婆子将奎静堵了嘴带走。 宁氏身后两名婆子压着挣扎不已的奎静,文太夫人扬手,婆子拉着奎静下去了,“晨曦没事吧?” “死不了。”人出来了,文博武让文贵驱车离开,再没看文太夫人等人一眼,宁氏心中也惴惴不安,大概知晓发生了何事,扶着文太夫人上马车,后边奎太夫人跟了出来,一脸莫名。 第103章 亲信受伤 沈月浅心中不得劲,窝在文博武怀里身子软软的,心咚咚跳个不停,马车缓缓启动,沈月浅手扶着肚子,缓过劲的沈月浅肚子疼得厉害,脸色瞬间又是一白,“我好像肚子痛,孩子会不会有事。” “不会,我们的孩子很坚强,龚大夫在来的路上了。”文博武手扶着她的肚子,过得并不如面上轻松,朝外吩咐了文贵两句,马车驶过街头,停在一处宅子前。 文博武抱着沈月浅大步往里走,后边跟来的宁氏和周淳玉铁青着脸,小跑追上文博武,懊悔不已,不相信奎静有如此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对沈月浅动手,想着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不说文博武,就是文战嵩心里只怕都会难受好一阵,文战嵩最气的就是小时候没有能力护住两个小妹妹,如今沈月浅的肚子又出了事,文战嵩难受更甚。 文博武紧紧抿着唇,宁氏瞥着他僵硬的下巴,没了言语,今日的事情是她的错,若非她轻信于人,不会离开亭子,结果沈月浅被人算计了去,“我去请太医。”迟疑良久,宁氏最终说出这句话来,虽然知晓文博武早就安排好了,可她什么都不做,心里总觉得不安,顿足片刻,已经不见了文博武身形,和旁边的周淳玉道,“我们先去看看奎静吧。” 众目睽睽地将奎静带了出来,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宁氏不怕文博武做得过了,只怕落下什么话柄,转身回到外边,不见奎静和婆子身形,宁氏蹙眉,这处宅子很多年前买的,文博武在军营忙,甚少的时候回府里就是来这边过的,宁氏问旁边的丫鬟,“可有看见两个婆子压着人进了院子?” 丫鬟态度恭顺,垂着眼眸,声音不高不低道,“文全领着人走了。”至于去了何处她是不想说了,宁氏知晓她不会多说了,只得上马车,先回将军府,奎静受宠,奎太夫人怕不会善罢甘休,宁氏一边派人搜集奎家的事情一边想着文博武会如何对付奎静。 马车刚停下,奎家的管家已经守在门口候着了,面带愁容,“小的给大夫人请安,今日府中宴客,太夫人担忧恐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命小的来问问可是哪儿出了问题,再者,二小姐被人大庭广众那般压着出府,无异于当着众人打了奎府的脸面,太夫人差小的来问问,可是二小姐哪儿得罪文家了?” 宁氏不愿意和管家虚以委蛇,给旁边的丫鬟使眼色,经过今日之事,文家和奎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且再无和好的可能。管家不明所以,看向后边不动声色地文太夫人,后者抬着头,脸上一片倦色,扬手道,“以后别再来了,二小姐做了什么你们心中有数,她人不在我手里,是生是死我也管不着了。” 早晨她还在为全府上下附和她而喜不自胜,谁知后边就出了这种事,沈月浅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对得起文博武以及离京的文战嵩,以及文家的列祖列宗,她和奎老太爷兄妹情深不假,出嫁从夫,她是文家的人,是文家的太夫人,怎么能看着文家的子孙被人陷害,这种事她做不得主。 “姑奶奶,您和老太爷毕竟多年兄妹情深,小的来也是老太爷担心奎家冲撞了您罢了……”管家态度不太好,平时和文家管家在一起他一直高高在上惯了,文太夫人对他也十分客气,如今被文太夫人落了面子,他心里不痛快。 “你回吧,告诉老太爷,我们年纪大了,府里的事情都交给孩子们吧。”文太夫人不理会管家的神色,以后她要是再和奎家的人来往就是不给文家面子,她和奎老太爷的情义算是没了,文太夫人叹了口气,看上去好似苍老了十岁,招呼谭嬷嬷,“走吧,我们回去了,年纪大了,以后不出来走动了。” 管家还是听得云里雾里,在文家不讨好,回府禀告奎太夫人的时候惊觉院子的气氛不对,奎太夫人老泪纵横,旁边几位年轻的夫人也面露戚色,“我们对她还不够好吗,一定要拉着所有的人陪葬?文家大少夫人肚子多金贵全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她还有胆子得罪她?自己不忠贞坏了名声我们几个做婶娘的看在娘的面子上未曾为难她半分,她自来就是个有主意的,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就算了,拖我们下水是什么意思?” 管家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越过大房二房,将文太夫人说的原话转达了,奎太夫人面上更是一悲,奎家和文家的事情没了转圜的原地,“现在不是志气的时候,静姐儿被带走了,博武那孩子心思多狠你们又不是不清楚?想法子保住她的命再说。” 奎太夫人追出去文家的人未看她一眼径直上马车离去,折身回来,路上遇着丫鬟说是假山林死了人,惊动了客人,不消一刻,今日来的人就走了,奎太夫人让身边的丫鬟查探一番后惊吓不已,那两个人竟然是奎静买来准备对沈月浅动手的,连着收买的丫鬟都被抓了出来,想着奎静胆子竟然如此之大,敢对文大少夫人动手,后果不敢想象。 奎家没有分家,嫡子庶子挤在一起,奎太夫人旁边也有庶二媳妇,当即不给奎太夫人面子道,“博武那孩子性子阴沉,为人更是毒辣,静姐儿知道得罪不起还敢如此做,分明就是不想活命了,太夫人想救她也要看看她自己想不想活,太夫人想要救,如何救?拉着整个奎家陪葬?” 奎太夫人仗着和文家关系好,将下边几位庶儿媳妇打压得厉害,如今有机会翻身了,她们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故而,使着劲儿的反驳奎太夫人,未等几人讨论出个结果来,奎老太爷领着奎家几位老爷来了,神色庄重肃穆,脸色凝重,“静姐儿做错了,只愿博武媳妇的肚子没问题,我们兄妹两几十年的情分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没了,我已经差人寻大夫去了,过两日去文家看看博武媳妇,让静姐儿给她道歉,博武真要收拾静姐儿他心里才痛快就让他祖母说两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过去了,如今最重要的是假山林死了人,惊扰了客人,之后怕会有不少流言传出来,想着怎么堵悠悠众口吧。” 在场的人和文博武打过交道的不太认同老太爷一番话,咬着唇,隐忍不发,只是回到自己院子商量,准备提出分家了,没了名声不要紧,小命才是最重要的,文博武哪是奎老太爷说得那般好相处,能当着人不给奎家面子就是不想和奎家来往了,文太夫人再厉害,也拗不过文博武。 龚大夫细细把着脉,良久才抽回手,沈月浅躺在床上睡着了,额间的眉头蹙得紧紧的,文博武心疼地伸手抚平她的额角,小声道,“她身子没事吧?” 龚大夫不言,抽回手,常舒了口气,道,“肚子没有大碍,大少夫人喊肚子疼怕是被吓着了,月份足,只要不是剧烈运动孩子就不会有事的。”如果事情发生在沈月浅怀孕的前三个月,孩子怕是保不住,龚大夫未明说,文博武也知晓其中的意思,沉着的脸愈发阴沉,“要不要开副安神的药?” “是药三分毒,大少夫人身子没问题,用不着。”龚大夫退出去的时候想着什么,转身,对给沈月浅掖被角的文博武道,“大少夫人惊吓过度,这几日您尽量陪着她,等她心情平复了,估计就没事了。” 文博武蹙眉,想起之前龚大夫就说过沈月浅的肚子忌讳大喜大悲,沈月浅今时的情形,对她确实不太好,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他带沈月浅来就是想在这边住些时日,文太夫人那边他是管不着了。 守着沈月浅,抚平她额头上的褶皱后才退出房门,玲霜伤得不轻,龚大夫开了药,玲珑跪在院子里,发髻凌乱,文博武声音冷冰冰的,“你回府收拾几身少夫人的衣衫和我的衣衫,最近就住这边了。” 奎家在朝堂根基深厚,要连根拔起还需要些时日,奎太老爷或许以为可以大事化小,这次他想错了,之前奎静的事情他就查清楚了奎家在朝中的关系,以为不会用得着了,却是人算不如天算。 玲珑起身,脑子有片刻的眩晕,走路步伐歪歪扭扭,好几步了才缓过劲来,幸好沈月浅没事。 文太夫人得知玲珑回府收拾衣衫,心里愈发不是滋味,问龚大夫,龚大夫说沈月浅的肚子没事,之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文太夫人第一次在宁氏跟前红了眼眶,“是我的错,当日若不是想着全府上下去奎家给你舅舅面子,晨曦就不会出事,博武定是怨恨上我了。” 宁氏张了张嘴,心底难受,宽慰文太夫人道,“晨曦心宽,不会将事情怪在您身上的,他们住那边也好,博武兵部军营两边跑,在那边的话近些。” 婆媳两心不在焉地说着话,心思全在沈月浅身上,文博文清楚文博武的性子,从奎家出来就去了翰林院,文博武之后需要他帮忙,他要请上好几日的假,路上遇着周寒轩,说了两句,想了想,文博文没说沈月浅在奎家受了惊吓的事,担心周家和沈家担心,傍晚去宅子的时候和文博武说起,“今日宴会周家人不在,可覃家和周家是姻亲估计会听到风声,要不要你和沈夫人说声?” 文博武整理公务,目光都没有抬一下,“我准备明日去沈府接岳母和小七过来住些时日,你帮我切断奎家的联络就行。”奎家在朝堂有人脉,文博武单纯地想对付奎家,其余的人他不想波及,至于奎静,文博武勾了勾唇,她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承受今日的后果,他不会要奎静的命,会好好留着折磨她,直到死去。 文博文拧眉,沉重地点了点头,“之前是尤家,现在是奎家,会不会引起上边人的不满?”尤家已经没了挣扎的余地,钱财散得也差不多了,文博武出手就不会给尤家翻身的机会,文博文担心的是皇上,朝堂上朝夕之变,伴君如伴虎,这两年文博武受皇上宠爱,之后就不好说了,他是担心文博武。 “不碍事,皇上的心思简单,只要我不拉帮结派随便我怎么折腾就好,你先回去吧,过些时日就会有动静了,为免人怀疑,你不用告假,继续在翰林院当值就是了。”文博武一一翻过,快速地一本换一本。 文博文不再打扰他,起身走了,文博武估摸着时辰,直到文贵说沈月浅醒了,他才搁下手里的事务,回了院子,沈月浅坐在窗前,以往红润的脸上没有了光泽,文博武进屋后她抬眸,嘴角扯出勉强的笑意,玲珑行礼后退下,顺手关上了房门。 “大夫说你身子好着,孩子也没事。”文博武上前抱起她坐在自己腿上,把玩着她一撮头发,故作漫不经心道,“明日我接岳母和小七过来陪着你,小七学堂暂时不去了,你守着他做课业可好?” 沈月浅蹙眉,转身望着他,心中怀疑文博武隐瞒了她身子情况,心中一惊,忐忑道,“我的身子是不是不太好?今日动静大,之后也没听着孩子有动静,博武哥哥……” “孩子没事,要是你整日提心吊胆的话就说不准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孩子是我们两的,我不会欺瞒你的。”文博武语气认真,沈月浅盯着他神色,半晌才松了口气,说起今日的事情来,“我心里害怕,那时候我都想好了,我会浮水,躲不开我就跳下去,等着人来救我。”沈月浅声音还带着微微颤抖,文博武紧紧抱着她,故作轻松道,“你身边我安插了人,你以为为什么我第一时间就来了,之后遇着事情叫一声我就在了,你别怕。” 文博武不想说假话,为了消除沈月浅心中不安,他只得说谎,信誓旦旦说了之前的事,“我早就中意了,说亲后我一直派人守着你,只有你有危险身边就会有人出来,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很多时候遇着危险都躲过去了?”担心沈月浅想不起来,文博武故意说了两件事,“有一次元宵,你和二弟妹去南山寺山下放花灯,遇着地痞想要出言侮辱你和二弟妹,之后还想上前调戏你,是不是被人不明不白拉走了?” 沈月浅记得那件事,那次小七特别想去,周氏担心带着小孩子出门遇上人拐子,她走的时候再三保证会给小七带礼物,结果,年前小镇上不知从哪儿来了一批叫花子,流里流气,占了不少小姐的便宜,看沈月浅和周淳玉穿得好看就上前说了两句荤话,正逢镇上人流多,沈月浅和周淳玉走散了,身边没人,那人也发现了胆子愈发大,伸手就要扯沈月浅身上的面纱,谁知被突然冲出来的人踢中了肚子,沈月浅和周淳玉害怕,逃跑似的走了,从来没想过,竟是文博武派来的人,沈月浅想了想,那时候她才多大?没想到文博武就喜欢她了,沈月浅心中甜蜜,“那时候我不过是个孩子,你怎么就看中我了?” 文博武的手探进她领子,放在她一方柔软上,目光渐渐变得温柔,“是啊,早就对你用心良苦了,只是你没发现罢了,所以,哪怕两人冲上来你也会没事的,只要不是在皇宫,我都会想法子保护你的。”担心沈月浅怀疑,又说了一件事,那件事沈月浅没有什么印象了,心中惴惴不安也消散不少,“没想到你在我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难为你了。” 第一次被人呵护备至,比起上辈子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上辈子文博武对她越好,她心中就越害怕愧疚,有段时间甚至感觉到了害怕,两辈子得到的温柔都是文博武给的,沈月浅窝在文博武怀里,微微一笑,“你再说些其他事吧,我喜欢听。”文博武不说,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沈月浅转过身子,和他面对面,双手环着他脖子,中间隔着圆鼓鼓的肚子,半分迤逦都没有,只有淡淡的温馨,面上欢喜,“你再说说吧,从何时看上我的,之前都没问过你,要知道大名鼎鼎的博武将军早就对我用情至深,我也不至于为了将来没个出路谋划得心力交瘁了。” 文博武知晓他心中没有半分忧虑了,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她额头,促狭道,“大概是看着一个小姑娘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我和二弟吧,那时候你身形还没长开,我就想着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奈何胸前伤口深,估计要留疤了,嫁给别人怕是要遭人嫌弃的,不如自己娶回家算了。” 沈月浅心惊,那时候她才多大,容貌也就是个清秀的样子而已,迎上文博武深情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错开视线,嘀咕道,“没想到你喜欢小孩子……” “……”文博武无奈,还以为她会感动,没想着竟是揶揄,不过她能这样和他说话,文博武心里也是欢喜的,他对她的喜欢哪是时间能计算的? 沈月浅心中恐惧没了,说起奎静的事情来,“奎静现在怎么样了?”她做不到原谅一个伤害她的人,哪怕没有成功她也不会原谅,迟疑了会,她沉声道,“事情查清楚了没?奎家其他人有没有份?” “不清楚,这件事你不用管,奎家人敢做就敢当,做什么我心里有数。”奎家的事情非一朝一夕能解决掉的,比起江南尤家,对付奎家更难,毕竟,奎老太爷还在,奎家在京中有势力。 沈月浅双手动了动,十指相握,俏皮道,“我想要对付的只有这次参与其中的人,你别将敌人扩散太多,我怕应付不来。”她有法子让奎静生不如死。 文博武挑眉,“你怎么怎么对付她?”文博武不想沈月浅参与这种肮脏事,奎静现在估计都不好受了,文全做事稳妥,他说留一命,奎静一定会留着口气,“奎静的事情我交给文全了,你肚子大,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不过,若是你法子好,我倒是可以让文全听从你的差遣。” “奎静不是还有一个丈夫吗?可以给他送两房小妾去,不过那两名小妾可要好好挑选一番,争风吃醋不要紧,要紧的是一点点剥夺一个人心中的希望,你觉得如何?”奎静是后宅中的女子,沈月浅用的法子太过温和,文博武不赞同,当初奎静想要给他做平妻他就想着给她个教训,为他挑了个又老又丑的男子,结果奎静卷土从来,还害得沈月浅差点没了孩子。 “你的法子治标不治本,还是我来吧,你安生养胎。”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文博武对这件事有深刻的认同,尤其,奎静对那位丈夫并不如面上的喜欢,暗地里和人早有了收尾,瞒得紧也能被他发现。 沈月浅蹙眉,她以为这个法子已经够省心的,不解地看向文博武,后者摇头,“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 沈月浅点头,“随你吧,我肚子饿了,想吃饭。” 文博武抱着她站起身,让门外的玲珑传膳,沈月浅心中的担忧没了,和之前没什么两样,文博武心里放了心,夜里等沈月浅睡着了才起身穿衣蹑手蹑脚地离开,文贵候在门口,听着门口的动静,上前躬身道,“主子,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了,人已经回了宅子,估计闹开了,要不要再添把火?” “行啊,让奎家知道我要对付他们了。”文博武声音不疾不徐,文贵顿时歇了声,缩了缩脖子,一脸讪讪,“奴才知道怎么做了。” 翌日一早,周氏和小七来了,文博武去沈府接的人,得知沈月浅昨日发生的事,周氏连衣衫都没来得及收拾牵着小七就来了,路上听街道上的人说起奎家发生的事,小七恶狠狠地呸了声,“怎么只打断了腿,直接将人杀了不更好?” 奎静和人私通被人发现,奎静丈夫带着人上门两人正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上前一阵拳脚伺候,奎静当即四肢断了,那人不解气,脱了奎静的衣衫挂在奎家大门口,骂了一晚上,看热闹的人将巷子围了水泄不通,不止对奎静,带着整个奎家都骂了进去,经过这件事,奎家是没任何脸面了,奎静被接进奎府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周氏不想那些侮了沈月浅耳朵,并未说起这件事,下午的时候,奎家嫁出去的女人被人休回了家,下边几位少爷也被和离了,整个奎家名声扫地,奎太夫人气得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连着几位儿媳妇都提出要和离。 奎老太爷目光转到罪魁祸首奎静身上,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只怕活不过今日了,奎静的母亲趴在一边哭得厉害,如今闹到这样的地步,要说和文博武没有关系她是不相信的,可是他们没有证据,这样子的暗亏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奎太夫人手指着地上穿着衣衫的奎静,嚎啕大哭,“老爷啊,你看看,这就是你亲妹子,这么对付娘家人啊。” 奎老太爷心烦意乱,昨晚他让奎太夫人别理会这件事,命人出去想要直接要了奎静的命,奎静死了奎家还有转圜的机会,谁知道奎太夫人抢先他一步将人接进了府,如今,旁人不会认为奎静是嫁出去的女儿,只会认为是奎家的小姐,奎家连话都不好说了。 奎老太爷心里不好受,一天之中,奎家的亲事黄的黄,被休的休,和离的和离,下边的女子要说亲估计更是难上加难了,“来人,备马车,我去一趟大将军府。” “我也要去。”奎太夫人面色憔悴的起身,她要问问文太夫人到底什么意思,这样不顾奎家的脸面,文太夫人也是奎家出来的,奎家出了事,文太夫人脸面有损。 一行人风风火火去了大将军府,侍卫拦着不让进,说得明白,“太夫人今早起身去了法林寺,好些时日才会回来,还请您回去吧。”半夜太夫人得了消息,今日一早就动身出京了,文博武做得再不对也是她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文太夫人没法子面对,只有离开。 亏老太爷怒不可止,“宁氏呢,我要见宁氏,大将军府她当家,是不是任由文博武欺负到我文家的份上。”奎老太爷声音醇厚,侍卫不为所动,眼观鼻鼻观心道,“大夫人要忙的事情多,近日不见客,还请诸位回去吧。” 墙倒众人推,奎老太爷何时被一守门的侍卫落过面子,当即沉了脸,“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拦着我。”说着往继续往里边走,奎老太爷有备而来,身边带了人,和将军府的侍卫动起手来,侍卫以前是文战嵩身边的人,上战场杀过敌的,哪会惧怕,几招就将奎老太爷身边的人击退了,拦住奎老太爷的去路,“还请老太爷不要让小的难做。”一副誓死不走开的神情气得奎老太爷嘴角都歪了,“你们大少爷呢,让他滚出来见我。” “大少爷去军营了,不在。”侍卫丝毫不给奎老太爷面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奎老太爷带人站在门口,良久,恶狠狠地走了,回到府里,就说奎静的丈夫死了,奎老太爷不以为意,“死了更好,狼心狗肺的东西……” 翌日,弹劾奎老太爷的折子呈到朝堂上,奎静丈夫的官职是奎家帮忙弄的,他无缘无故死了,有人看见奎老太爷身边的小厮出入他的府上,还说“他忘恩负义,老太爷容不得他活在世上。”意思就是人是奎老太爷杀的,要是一个老百姓估计掀不起风浪,偏生那人死后,掌管的公务出了差池,背后都指向奎老太爷。 奎老太爷身上背着人命,致仕多年,奎老太爷不得不重新去朝堂解释一切因由,话语直指文博武,朝堂上的人见风使舵惯了,文战嵩领皇命离京走了,偌大的将军府都是文博武说了算,奎老太爷话声一落就有人将话题指向他纵凶杀人的事情上,哪还有半分文博武的影子,皇上听着双方争执,最后以奎老太爷晕厥过去了事,皇上当即下旨,“奎老太爷年事已高,负债子偿,奎家几位老爷的官职降两等,奎老太爷不许出府半步。” 满堂哗然,皇上的意思就是软禁奎老太爷的意思了,而且,算是认下事情是奎老太爷所为,如果是尤家败落还有个过程,奎家的事情怎迅速就结束了,奎老太爷连给自己说话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府里,几位儿子儿媳迎上来,最先说的不是安慰他,而是提出分家,奎老太爷已经没了之前的的精神,无奈地叹息道,“随你们吧,分家就分家,今日的事情都是我和你娘纵容静姐儿的过错,分家后,可要记着你们始终是兄弟。”本想继续叮嘱几句,看几人神情恹恹,知晓说了也是白说,由小厮扶着回去了,儿孙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他也是无能为力了。 沈月浅知道的时候周氏和小七已经搬回去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在梅花绽放中缓缓而来,沈月浅穿着狐裘,站在门口等着玲珑收拾,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要生了,文太夫人从法林寺回来让沈月浅回府准备生产,文博武从外边回来,肩膀上堆积了厚厚地雪花,今年大雪来得迟,沈月浅手烤着火炉,小脸红彤彤的,待文博武走近了,沈月浅抽出手,掸去他肩头的雪,“事情忙完了?” “差不多了。”奎老太爷若以为事情过去了,怕他是想错了,奎静的事情给他提了醒,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万万不能给敌人任何机会,他要做的是切断奎家所有人脉,让奎家再无升职的希望,奎老太爷和奎太夫人眼睁睁看着下边儿子孙子没了前程,这种报复才是他要的。 文博武搓了搓手,感觉暖和了才伸到玲霜提着的火炉边,沈月浅双腿肿得厉害,加之冬日穿得比平时多,整个人厚了一圈不止,站在雪地里好似就是雪娃娃,手暖和了,文博武拉起她的手,“轿子来了,我们走吧。” 文太夫人回来后,奎家的帖子没有断过,文太夫人一律不见,最后叮嘱宁氏以后她院子的帖子她都自己做主了,齐氏一直左右侍奉文太夫人,性子安稳了许多,不过文博武对她防备心更重,狗改不了□□,齐家的事情败落,齐氏好似还没死心,而且,齐家查出来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难得这两日有了空闲,文博武想起沈月浅要查的武定将军府的事,抽空让文忠跑一趟,文忠在侍弄花草方面很有一手,出门不容易被人认出来,谁知,半夜文忠也没回来,文博武察觉到事情不对,“文贵,你去接应文忠。” 他身边的人做事都有他规定的法子,不管大小事,有没有结果都要准时回来复命,文忠没回来只会是出了事,文贵一脸凝重,走的时候身侧还跟着两人。 躺在床上,文博武细细回想了下沈月浅说起武定将军府的情况,文家和杜家在京中一直不太和睦,双方暗中较劲得厉害,文博武没想着武定将军府存着什么秘密。 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沈月浅身子动了动,面露痛苦,文博武知道她双腿又抽筋了,起身,手上抹了药膏轻轻捏着她腿,揉了揉,好一会儿后沈月浅脸上才恢复了平静,文博武瞅了眼天色,窗外白茫茫一片,门口传来响动,玲珑小声禀告,“大少爷,文贵回了,让您去书房一趟。”文博武蹙眉,迅速套上件衣衫就走了出去,文贵本事他是清楚的,万万不会眼下才回来,这次遇着的事情怕是十分棘手。 待去书房见着几人的情形,文博武眉头紧锁,沉声道,“谁做的?”文忠一身是伤的躺在地上,好似昏迷过去了,文贵腿上也带着伤口,紧紧闭着眼,几人身手如何文博武心中清楚,能将几人伤得如此厉害,对方除了武功人手也不少。 听着声音,文贵睁开眼,文博武朝书房外道,“让龚大夫过来一趟。”文全站在边上,他们有各自交流的法子,收到文贵发出的求救信息,他领着人过去,看见文贵几人扛着文忠,被一群黑衣人包围。 “对方身手矫健,奴才也不知何时京中有如此高手,文贵蒙着面,身份还没有暴露,至于是谁,只有等文忠醒了才知道。”文博武让文忠做的事都是平时不好登上台面的,文贵则不同,不过,文全蹙眉道,“对方只怕怀疑上将军府了。” 能在一群高手中全身而退,除了大将军府还有谁?对方微微一想就能想明白。 第104章 府外眼线 沈月浅醒来不见文博武影子,玲珑说文贵寻他有事出去了,沈月浅没放在心上,吃过早饭去文太夫人院里请安,从法林寺回来,文太夫人身子不太好,龚大夫说是郁结难舒,积郁成疾,只有安心养着,宁氏整日有事忙,齐氏伺候得好可也是个有自己心思的,周淳玉整日都会去文太夫人院里请安,沈月浅偶尔去一次,昨日下大雪,沈月浅担心文太夫人身子又出了事,才想着去看看她,文博武在奎家的事情上没有给文太夫人一丝面子,文太夫人年纪大了,沈月浅希望她活得稍微轻松些。 去太夫人院子的时候遇着齐氏从屋里退出来,低着头,眉眼温顺,沈月浅淡淡叫了声二婶,齐氏抬眸,双眼没有神采,“你来了?太夫人刚起床,进去吧。” 齐氏的目光扫过沈月浅明显的肚子,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不疾不徐道,“太夫人在法林寺给你求了个平安符,进去吧。”说完这句,齐氏悠悠然转去了隔间,背影萧条落寞。 沈月浅进屋的时候谭嬷嬷正伺候太夫人洗漱,听到动静,谭嬷嬷回眸,眼底瞬间晕染了笑意,“大少夫人来了?” 文太夫人抬头,好似没回过神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扬起嘴角,“博武媳妇来了,快坐,你二婶备水去了,外边下着雪,怎么想起今日过来了?”文太夫人嘴角的笑意还和之前一般温和,不过眼底多了份说不清的伤感,掩饰得好,沈月浅也发现了。 “之前给祖母做了两副护膝,天冷了,昨晚的时候我才想起还有这事,今早院子里没事就送来了。”说着,沈月浅接过玲珑手中的护膝递上前,花样子是她准备的,富贵花开的牡丹图,她记着文太夫人有一件同样颜色的衣衫,这样的花色正好。 文太夫人面露愉悦,接过来握在手里摩挲了好一会,眼眶微微有些湿热,哽咽道,“你怀着孩子本就不容易,怎么想起做这些了?” 沈月浅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旁边的谭嬷嬷插过话,“大少夫人怀孕后还惦记您冬日腿凉的事儿,送过来,您收着就是了。”文太夫人心中只怕还想着奎家的事情,奎老太爷来了许多次文太夫人都没见,几十年的情分没了,文太夫人心里怎么会好过,谭嬷嬷明白她的意思,蹲下身,掀起文太夫人的裙摆给她套上,护膝中间夹杂了棉花,十分暖和,谭嬷嬷系好绳子,手沿着边缘摸了圈,满意道,“很贴身,比之前针线房做的要合适呢。” 文太夫人伸了伸腿,高兴道,“确实合适,辛苦你了。”沈月浅针线活,针脚密集整齐,几十年经验的谭嬷嬷哪会看不出来,心里为文太夫人高兴,奎家的事情文太夫人心中难受,文博武和沈月浅孝顺,文太夫人心里会好受得多,起码没有因着奎家的事情迁怒她,文太夫人是文家的人,谭嬷嬷私底下也劝过太夫人别计较太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能帮奎家谋划一时也不能谋划一辈子,有因有果,都是报应罢了。 文太夫人礼佛一辈子,其中的意思都明白,不过是心里不痛快,年纪大了就愈发喜欢追忆过去,文太夫人和奎老太爷几十年的兄妹闹到现在这样子,换做谁心里都不好受。 “祖母说的哪儿的话?在屋里闲着也是闲着,举手之劳罢了。”沈月浅在太夫人下首坐下,这时候,齐氏端着水盆进屋,文太夫人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水盆放在旁边,你下去吃饭吧。” 大孙子和齐氏不对付,沈月浅月份大了,若是伤着沈月浅的肚子,文博武和她关系只会越来越差,沈月浅在,让齐氏走只会是对的,齐氏恭顺地将水盆放在架子上,盈盈转身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瞥了眼旁边柜子上的花盏,抿了抿唇,一言不发走了。 不一会儿周淳玉来了,两人陪着文太夫人说了会儿话一起往外边,雪越下越大,院子里洒扫的丫鬟忙个不停树叶也被白雪覆盖,难掩其苍茫之色,玲珑小心翼翼地扶着沈月浅,眼神小心翼翼盯着脚下的路,沈月浅走不了多远的路,专门备了轿子,周淳玉目光不时落在她肚子上,心中害怕,“肚子会不会太大了?” 沈月浅穿得如此厚都掩饰不住圆滚滚的肚子,每走一步好似随时都会闪着它似的,周淳玉忍不住伸出手,防备着沈月浅这边也需要人搀扶。 “不碍事的,龚大夫说还要到年后了,三个孩子自然要比一个孩子大。”沈月浅本想问问周淳玉怀孕一事,又担心挑起她的伤心事,避而不谈,说起周家四房的事情来,“之前听我娘说四舅母想要重新回周家,外祖母没有答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文博武说过尤家败落,聚集的钱财全部充入国库,尤家人和一般商户没有多少区别了,东山再起是不可能的,尤氏没了靠山当然要回周家,高氏心思通透不会想不明白这些事,周淳玉眉宇充斥着淡淡的疏离,想了想,道,“当时四婶要求分家的时候祖母就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如今出了事想要回来是不可能的。” 周伯游官职不低,可早些年在外边不懂京中的行道,周纯玲嫁进承恩侯府前几个月过得还不错,之后就出事了,吴炎辰继续和小倌厮混,周纯玲性子倔闹了好几次,长公主出不得院子,将吴炎辰叫过去训斥了两回,次数多了她也不管了,承恩侯和小妾关系好哪有时间管儿子,吴炎辰和周纯玲闹得厉害他也不管,吴炎辰愈发有恃无恐,大概明白无人管束了,直接将小倌带回了院子,夜夜笙歌。 周纯玲回家让周伯游和尤氏为她做主,周伯游在朝堂没有周家的人脉,哪敢得罪承恩侯,劝了两次,也不太管这种事,尤氏回周家和高氏说了两次,高氏置之不理,尤氏估计也知道没了周家的庇佑不行,这个月以来常常回周家,高氏也是有脾气的,哪会同意她搬回去? 沈月浅细细一想,承恩侯府的事情她略有耳闻,不过都是尤氏自愿,怪不得别人,沈月浅淡淡一笑,“承恩侯府的烂摊子长公主都没有法子收拾,当时四舅母信誓旦旦,也不知如今想来后悔不。” “或许吧,否则也不会想要回周府了。”走下台阶的时候,周淳玉伸手扶着沈月浅,“过年的时候我娘约我去南山寺上香,明年后我琢磨着也要个孩子,今年去南山寺顺便为你祈福。”周淳玉没有用沈月浅的法子,沈月浅还没生孩子,宁氏每日忙前忙后,如果她也怀孕的话,府里只怕会更忙,她和文博武商量的是等沈月浅出了月子再说,那时候府里气氛也好。 沈月浅狐疑地瞥她一眼,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后笑意更甚,“届时我将三个孩子穿过的衣衫都给你留着,你不要嫌弃才好。”轿子来了,沈月浅步履款款地坐了上去,周淳玉撑着伞,和轿子一起走,不时侧目和沈月浅说两句,经过路口时,遇着文博武,周淳玉好笑,“大哥来接你了,我也先回府了。” 沈月浅探出个脑袋,白色雪景中,文博武肩头全是雪花,一张脸冰冷坚硬,沈月浅浅笑盈盈道,“你来了?”文博武步伐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雪花在睫毛眉毛上凝成冰霜,沈月浅蹙眉,“怎么不撑伞?” “走得急,忘记了。”文博武和周淳玉颔首,吩咐轿夫抬着轿子继续往前,回了屋子,关上房门后才问沈月浅,声音有些急,“大山可在府里?”大山帮沈月浅差武定将军府的事,文忠出了事,大山只怕也凶多吉少,文博武自己都不知道武定将军府的水比他想的还要深。 沈月浅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好像前两日出府办事去了,怎么问起他来了?” 文博武扶着沈月浅坐下,缓缓道,“想起他来随便问问,阿浅,我有事想问你,你之前对武定将军府的事情很好奇,到底因为什么原因?”沈月浅怀孕后,记性不太好,前边说的事转身就给忘了,可是,一些大事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沈月浅躺在软塌上,目光直视文博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文博武对她身边的人甚少过问,若不是遇着事了绝不会如此问,沈月浅细细琢磨着如何开口,她脑子不够用,决定实话实说,“我怀疑我爹的死有蹊跷,当时随行的有屋顶将军府的将军,我让大山帮忙查查,不料真的查出些事情来,武定将军府和廖家谢家都有联系,可三家面上却是看不出来有牵扯的,大山说他发现和廖家谢家默默往来的是武定将军府的二管家,可是并未听过武定将军府二管家的事。” 沈月浅声音柔柔的,不一会儿就将大山查出来的事情和文博武说了,文博武眉头拧得更紧了,安抚地顺了顺沈月浅的头发,“你先躺着,让玲珑给你说些京中趣事,我先出门办点事。” 武定将军府的人只怕是发现了大山,文忠办事的时候被对方认错了人,武定将军府手里有高手,定是为着谋划什么事,文博武大步走出去,推开门,文全站在门口,文博武肃杀着脸,“你去一趟酒楼,让文韬去办事,对方人手多,让他小心些,顺便给他张大山的肖像,遇着了将人带回来。” 文全称是离去,脸上带着许久不曾有过的振奋,文博武回眸,看向屋内摆设,京中暗流涌动,只怕会不太平了,站了一会儿,乘着雪色,大步去了书房,武定将军府和廖家谢家的事,得重新审视一番,让人备马车,换了衣衫出来,文博武缓缓去了宫里。 武定将军府的事情皇上知道得最清楚,文博武将尤家的钱财全部充入国库,皇上对他极为满意,在这个当口,他问点事情皇上该不会有什么疑惑。 皇上在床上躺了好些时日了,前些日子着凉后身子一直不见好,皇上不愿意见人,听说文博武来了,皇上沉吟许久问旁边的宫人,“他可说了什么事?” 太监脸上徐徐绽放出一抹笑,“博武将军说是好些时日没进宫陪您下棋了,今日得空进宫来了。”皇上对文博武予以重任,宫人清楚皇上会答应的,上前服侍皇上宽衣,慢慢道,“博武将军来的时候没有撑伞,说就等着来您宫殿暖和暖和了,皇上可要见?” 皇上哪会不知晓文博武的性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下棋怕只是借口,想清楚了,皇上难得振奋起精神,“前几日南边不是才进贡了一副棋子吗,拿出来让博武鉴别一番。” 宫人朝门口的太监招手,后者转身离去了,文博武进宫殿后,皇上已躺在美人塌上,身上盖着被子,神情专注地望着面前摆的棋局,文博武躬身施礼,“微臣给皇上请安。” “免礼,爱卿看看朕这副棋子如何?”好的东西要给识货的人才能彰显其魅力,皇上眼里,文博武就是个识货的人。 文博武一动不动,目光落在棋子上良久才悠悠开口,“皇上的东西自然是不差的,有名的玉石山出来的棋子更不会差。”收回目光,顺着皇上的手势在旁边的椅子上落座,“微臣记得皇上上次貌似意犹未尽,哪怕天冷,微臣想到就来了,皇上不会怪罪微臣贸然入宫吧?” 皇上冷哼一声,“你什么性子朕还不清楚,说吧,什么事?”皇上已经取下棋盘上的棋子,悠悠然重新落在棋盘上,抬眸瞅着文博武的睫毛被融成水的雪糊成一团,愈发深邃,“可是有遇着什么事了?” 尤家的事情皇上默认下来,文博武对付奎家他看在眼里,在皇上看来,文博武树敌越多,以后越需要他的庇佑,对他只会越忠心,所以,只要文博武不是胡乱的以权谋私,皇上乐意睁只眼闭只眼,等文博武落下一子,皇上慢悠悠紧随其后,哼道,“朕可给你说清楚了,你要对付谁是你的事,别将篓子捅到朕的跟前来。” “皇上误会了,微臣不过想陪您下棋而已,微臣哪有那么多人要对付。”文博武下棋速度快,很多时候都是等皇上。 听了文博武的话,皇上抬眸认真地打量他一眼,缓缓道,“你心里有数就是了,下棋就下棋,如果求朕什么事,朕是不会答应的。”皇上毫不客气地落下一子。 中途,文博武没有说什么大事,除去话题一直绕着武定将军府的事上,“你对武定将军府的事情感兴趣做什么?朕好像记得杜家和文家没有多少交集吧?” “是的,这不微臣才好奇吗?小时候就听过老将军府的名声一直没见过,白白让我祖父捡了便宜,追溯到几十年前,文家在京城只怕是千夫所指吧?”文博武漫不经心地说着,听在皇上耳朵里倒是另一层意思了,老将军喜欢美人,一辈子被身边小妾所累,没有建树,文战嵩和老将军的事他也有所耳闻,想了想,皇上思索道,“杜家老将军确实是个厉害的角色,先皇的旨意就是朕也不敢违背,你祖祖父有没有功勋都是先皇说了算的。” “微臣心中好奇,前两日听说我本该有两位姑姑,不过很小的时候就死了,长辈的事原本不该过问,可能初为人父,感慨颇多罢了。”文博武声音不高不低,皇上怀疑了会,因着他最后一句烟消云散,道,“你比你祖父明白,你两位姑姑死的时候朕都还是孩子呢,你祖父不如你看得清楚,杜老将军府还曾嘲笑过他,谁知最后杜家却被文家压着翻不了身。” 杜老将军做事杀伐果决,雷厉风行,和现在的文博武不相上下,可能风头太甚让先皇忌惮了吧,有的事他清楚是回事,却是不敢和文博武说实话的,不过依着文博武的聪明才智该是明白些的,好比他对文战嵩就心存忌惮,好在以后将军府是文博武的,倒是不用他担心了,“杜老将军府年轻的时候手里有不少忠心耿耿的人,走到哪儿都让令人闻风丧胆,杜老将军死后,他身边追随的人都没了身影,兔死狐悲,不知道去哪儿谋生了。”说起武定将军府的事,皇上知道得不少,其中最令人称道的还是杜老将军和杜太夫人的姻缘,杜太夫人年轻时是京中出了名的美人,不料嫁给了那样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说起两人,扼腕叹息的多。 “朕记得杜太夫人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可寻着好大夫了?”宫中太医诊治过,杜太夫人的病只能慢慢养着,不过杜将军孝顺,每年都会外出寻医给杜太夫人诊治,否则,杜太夫人只怕也是没命了。 “微臣小的时候就听说过杜太夫人性子随和,可惜也没见着过……”文博武说得云淡风轻,皇上觉着事情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只得顺着他的话说道,“她身子骨不好,比你祖母更不愿意出门,你见她做什么?倒回去三十年她也不是你能肖想的。”皇上忍不住揶揄文博武,杜太夫人当年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家世,嫁给杜老将军了娘家才慢慢显赫。 文博武沉着脸,皇上不解,谁知,文博武落下一子后抬眸,眉眼染上了笑意,“结束了,皇上可有什么赏赐?” 皇上低眸细看才知道上了文博武的当,好笑又好气,“和朕说话分散朕的注意,趁机偷偷布局,还是你有一手,这棋子赏赐给你了。” 文博武傍晚的时候才从宫里出来,手里握着皇上赏赐的棋子,目光悠沉,皇上说他也只是见过杜太夫人一面还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看来,他得找机会去看看杜太夫人才是。 文博武有自信,伤文忠文贵的是杜老将军以前的手下,杜家人不让靠近阁楼,他就越是要查探一番,回到府里,文贵已经醒过来了,文博武去书房,文贵脸上有了生气,将当日的情形说了,“我们的人被对方全杀了,文忠底子好跑得快,他想将对方甩掉,不料又遇上了,奴才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京中有不少宅子,平时都是用别人的名义买的方便他们办事,文忠平时办事的时候都是住在那边,谁知被发现了,幸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是武定将军府的人,他们训练有素,文忠晕倒的时候说起了阁楼,至于是什么还得问他了。” 文忠伤得重,龚大夫说要好生修养,文博武垂眸,眼底一派阴暗,“等文全回来就清楚了。”为免沈月浅怀疑,文博武回了屋子,照样等沈月浅睡着了才起身去书房候着,半夜的时候文全回来了,风尘仆仆的模样,“武定将军府戒严,我们的人进不去,没打听到大山的消息,廖家和谢家没有发现异常,您说的二管家也没打听出来。” 这还是文全第一次办事什么都没有查到,想了想,文全疑惑道,“大少爷确定武定将军府有二管家?”下边的人送来消息说武定将军府并没有二管家,文全怀疑是不是哪儿出错了。 文博武眉拧得更深了,大山的为人他还是清楚的,他说了有必然就是亲耳听到人叫二管家,“再去查,再派一批人出去,必要的时候硬闯将军府阁楼。”文博武不是冲动的性子,对方隐藏如此深,只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文博武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了。 文全转身退下,文贵蹙眉,“大少爷,要不让奴才跟着去。” “你不用,守在府里,大少夫人身边再派些人手,那边的事情文韬知道怎么办。”大山没了消息,不知道凶多吉少,廖家和谢家如果有问题还好,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如果沈月浅没有怀孕的话,杜鹃那里倒是个出口,眼下不是让沈月浅冒险的时候。 谁知,文博武刚想着怎么撬开杜鹃的嘴,杜鹃送了拜帖来,明写着拜访沈月浅,文博武让沈月浅自己拿主意,沈月浅自然乐意见,杜鹃心思单纯,沈月浅还想问些事情,文博武斟酌了一晚上,和沈月浅说了些事,沈月浅说话有分寸,杜鹃来是为着试探还是纯粹拜访文博武也不知晓,和沈月浅说也是担心她不小心说漏了嘴。 杜鹃来的时候一路打量,没遇着什么奇怪的事,进了堂屋,沈月浅躺在椅子上,她肚子已经很大了,“杜妹妹别介意,今早腿抽筋了,走不得路。” 杜鹃半信半疑,沈月浅瞬间明白了文博武的意思,杜鹃来的目的果然不单纯,思索片刻,沈月浅悠悠招手让她坐在边上,“这些日子腿常常抽筋,你来的不凑巧,怎么想起来府上看我?”说完这,不等杜鹃回答,又笑了笑,“以前还有几个玩得好的姐妹,怀孕后担心伤着肚子,我甚少出去走动了,还好你来了。” 杜鹃张了张嘴,咧嘴笑道,“我在府里也是没什么事,之前浅姐姐说请南山寺方丈为我祖母看病一事,浅姐姐可是南山寺方丈有什么交情?”杜鹃终究不是藏得住话的人,使劲憋着已经十分难受了,生怕不能完成爹爹交代的任务,胀得脸色通红。 “交情算不上,方丈给我看病的时候我昏迷着,醒来的时候听我娘说是方丈救了我一命,我弟弟在南山寺年纪小,生病的时候来不及去山下请大夫我娘都会请南山寺方丈,当然,也有方丈不在的时候。”沈月浅说的是实话,杜鹃来既是为了试探,故而将其中的事情已经查清楚,她没有必要说假话。 杜鹃微微松了口气,她看来沈月浅不是心思多的人,爹爹怀疑的事情怕是假的,想要利用她的人确实多,可沈月浅身份高,不会做那种事情,想清楚了,杜鹃又问了两句,沈月浅说的都是实话,杜鹃继续道,“一路走来不怎么见府里的小厮,你怀着孩子怎么不多加派些人手?”武定将军府最近戒备森严,走到哪儿都能看着人,尤其在阁楼附近的人最是多,哪像这边随意自在。 “府里一直都这样啊,上次去将军府,不也是这样?”沈月浅注意着杜鹃的神情,感觉她眉间的褶皱渐渐消散了,沈月浅才开始说起府里的事情,“我怀着孩子走哪儿都不方便,随时都备着轿子,若非这样,倒是可以带你去院子里赏梅花。” “不用不用,我来就是……”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杜鹃尴尬地笑了笑,“我来就是陪你说说话。”看沈月浅神色坦然,杜鹃决定不瞒着她了,“实话和你说吧,最近府里出了事,好像有人闯了进来,我爹之前怀疑是大将军府的人,让我过来试探一番,肯定是我爹胡思乱想,大将军府和杜家虽然赐封了将军,可杜家没有实权,你们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来。”想了想,杜鹃将有人闯进阁楼的事情说了,“我祖母身子本来就不好,之前有人闯了进去,扰了我祖母清净,病又犯了,这些日子一直不见好,我爹这才急了,浅姐姐别生我的气才好。” 沈月浅一怔,随即挑眉笑道,“怎么会,你爹也是担心你祖母,我整日在府里,不清楚竟敢有人私闯民宅,你爹可报官了?”沈月浅说得言辞恳切,杜鹃愈发不好意思了,她爹说是大将军府的人才有能力从他手里全身而退,其中到底如何她也不知晓缘由,说不准只是一般的小偷来偷东西的罢了,碰巧遇着阁楼旁边的侍卫不在任由人闯了进去。 “之前我们不过靠近一点点就被叫走了,那边没人吗?”沈月浅不知道闯进去的人是谁,面上不动声色,希望不要是大山才好。 杜鹃也皱眉,面上不太欢喜,“我也琢磨着呢,福荣一直守在那儿,何时一个人都没了?就算福荣办事去了也有其他的人在才是,其中细节我也不清楚,我爹说不仅仅我祖母的病犯了,还丢了样很重要的东西,不瞒你说,我爹正整个京城寻着人准备将东西找回来呢。”杜鹃所知道的也不多,阁楼一切摆设她都是知晓的,那些家具花瓶都是贵重的,能让她爹觉得贵重的只怕是更重要的东西了。 “会不会是小偷? “你也觉得是小偷对不对?我爹不信,说就是大将军府的人,还说你们做贼心虚一定会戒备森严,一路走来哪有遇着什么人,是它多心了,东西丢了就丢了。”杜鹃不甚在意,大冷的天她其实不愿意出门,可没法子才走了这一趟。 沈月浅拉起她的手,脸上挂着温煦的笑,“你爹是为你攒嫁妆呢,他觉得是贵重的东西一定是有用处的,你别往心里去,我在这边什么也不差,鸡鸣狗盗的事我们是做不出来的,我倒是好奇为什么你爹怀疑是大将军府的人?” “我怎么知道,他最近老疑神疑鬼的。”杜鹃今日来有了结果,整个人轻松不少,故而,沈月浅问她福荣可受了惩罚的时候,她不假思索道,“我爹哪敢惩罚他,他是我祖父身边伺候的人,府里上上下下都会给他几分面子,除了我祖母,没有人唤得动他,他训斥我爹还差不多。”杜鹃心里也是害怕福荣的,不过比起其他人,福荣对她可是算得上极好了。 沈月浅凝眉,福荣不过一个奴才,竟然有胆子训斥将军,这点总觉得哪儿怪怪的,“那日我看着他也吓了一跳,可能怀孕后,胆子愈发小了,福荣看人的目光令人胆战心惊,每每想起来心里都害怕得紧。” 杜鹃不以为意,“那日他对我们都算是客气的,换做我几位哥哥姐姐,早就沉声训斥了,府里没有人不给他面子的。”之前她也想过这件事是福荣的错,阁楼一直他负责,出了事,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什么都不管了。 杜鹃走的时候,沈月浅起身相送,杜鹃心中过意不去,拉着沈月浅的手,感觉她手心有微微湿意,“我和你说的你可别说出去,我爹不会饶了我的,等你生完孩子我再来看你啊。” 沈月浅笑着应下,将人送出门了,文博武从内室出来,两人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说不准,大山口中的二管家就是福荣了,文博武从皇上嘴里得知了杜老将军身边的人和事,福荣这个是化名没错,文博武牵着她的手,问道,“当日你见着福荣,可看清他的特征了?” 沈月浅担心杜鹃害她,被子里握着匕首的手浸出了汗,细细回想着当时见着福荣的情形,“除了一双眼睛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福荣目光让她不敢直视,一眼后她就躲开了,哪还敢多看两眼? 文博武蹙眉,杜老将军一死,他身边的人全部销声匿迹,如今过去几十年了,那些人多半也早已死了,留下来的只怕是那些人的子孙了,这样一来的话事情更麻烦了。 “是不是武定将军府出什么事了,你要是不提前和我说,只怕我都说漏嘴了。”沈月浅挽着他手臂,靠在他身上,她和杜鹃说的很多都是实话,她腿确实抽筋了,不过龚大夫配了药膏,轻轻涂抹一会儿就好了。 文博武搂着她,“没事,你爹的死我让人去查了,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皇上说当年派沈怀渊和武定将军府南下是查一桩贪污案,皇上得了风声,让他们查到蛛丝马迹立即将人处置了,贪污受贿牵扯出的人多,皇上不想弄得朝堂人心惶惶才让沈怀渊秘密将人处置了,人死了,沈怀渊在回来的路上出了意外,而且没有留下只字片语,皇上没有多想,刑部以意外死亡没有插手调查。 如今想来,事情确实透着诡异,因为,被沈怀渊处置的不是别人,是五皇子妃舅母的娘家,中间隔得远,文博武没往那方面想,五皇子妃娘家靠着五皇子在京中平步青云,那件事好似没有丝毫影响,可是,其中有件事说不通,就是五皇子妃出嫁后和娘家并不亲近,沈怀渊的死和五皇子没有关系的话只能是他查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而这件事情他可能和廖凡夫谢长安杜将军说过,三人如果知晓的话密谋杀了沈怀渊说明牵扯到他们自己的利益,如果没有和三人说沈怀渊送了命,只怕就是三人做下的,沈月浅怀疑的没有错,沈怀渊的死和三人脱不开干系,一切只有等文忠醒来才知道其中什么情况了。 “真的吗?大山只查到两府有贵人相帮,你能查到是谁的话是不是就有眉目了?”大山一个人能力有限,文博武人多,肯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文博武同意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你暂时别管了,要是大山回来你让他直接来找我?”文博武担忧的是大山出了问题,文全说将军府四周有眼线,肯定是杜家的人无疑了。 第105章 论心计者 沈月浅不止腿抽筋,双腿肿大得穿不上鞋子,在床上躺了两日,针线房赶制了一双出来,和文博武穿的不相上下,她担忧之后瘦不下来,龚大夫给她把脉的时候问了问,龚大夫蹙眉,“生完孩子后臃肿会散去,能不能完全恢复不好说。” 龚大夫抽回手,肚子没有什么问题,和平时一般说了两句,提醒沈月浅每日都要下地散步,三个孩子就是他也说不准。 “我记着了,龚大夫看得出是一月还是二月?”刚开始,龚大夫说她一月就要生,最近又改了说辞,沈月浅一颗心不上不下落不到实处。 “依着日子算是一月底,最近把脉发现孩子长得慢了下来,我也说不准了。” 年关了,宁氏应酬多,雅筑院难免有疏忽的时候,龚大夫搬过来住在雅筑院外边以便随时帮沈月浅把脉,这点另沈月浅觉着安全不少。 武定将军府的事暂时按兵不动,一切等文忠醒了再说,廖家和谢家的事情先查着,当年的贪污案没有闹到明面上,便是皇上有心不想给对方活路,死的人若是武定将军府的,杀沈怀渊就是沈怀渊察觉到什么,需要杀他灭口。 沈月浅记着杜鹃来一事,文博武整日忙得不见人影,沈月浅想问点什么也寻不到人,就连文贵好似也特别忙似的,管家送了给沈家的年礼单子给沈月浅过目,语声谦逊,“大夫人忙得脱不开身,命老奴准备好了东西给您过目,若是差什么您提醒老奴两句。”给周家和沈家的年礼名义上是差不多的,不过沈月浅是长媳,东西自然更要好一些。 沈月浅一目十行,心中讶异,“会不会太多了?”小的时候沈家也给周氏娘家随过年礼,比起这个不过也就一角的事,偏生每次王氏说起的时候好似送了许多似的,哪怕知道王氏为人是个抠门的,除去那些,文家给沈家的年礼确实太多了,其中还有几样贵重的东西,沈月浅心中过意不去,周氏和小七两人在府里,开销不大,管家送的东西多,周氏反而会觉得不安。 管家松了口气,嘴角漾着和煦的笑,“不多,往年府里也是如此送礼的,您可有还想送的?” “这些就够了。”周氏不是贪财的性子,自己用的东西,好坏她是不甚在意的,何况文家送的礼皆是好货呢,沈月浅随手将单子还回去,沿着走廊慢悠悠走着,文博武没有时间陪她,天冷了她也不喜欢动,若不是玲珑监督她只怕她都懈怠下来了,没走一刻她都要休息好一会儿,之后再慢悠悠走,不知不觉到了一处院子,看景色,该是甚少有人来往的,甬道上的雪清扫地干干净净,而两侧的景致都被白雪覆盖,沈月浅侧目,玲珑招身边的丫鬟上前询问,回来的时候才说是老将军之前的姨娘住的院子,死后维持原样没有动,平时也没有人来。 沈月浅蹙眉,“没有人的话我们还是走吧。”老将军为人风流,光是姨娘就有好几位,其中一位最是得他宠爱,这也是引起文太夫人吃醋的根由,玲珑打听到不少事,奈何走廊上不是说话的地方,故而只能忍着,回了屋里,玲珑才细细告诉了沈月浅,那个院子住的就是二老爷三老爷的姨娘,年轻的时候甚是得宠,大将军娶了大夫人后才慢慢失了宠,老将军死后不到三个月她也跟着死了,说到这,玲珑下意识地四周望了望,凑到沈月浅耳朵边小声道,“那位姨娘从小就伺候文太夫人,当初伺候老将军还是文太夫人主动提出来的,谁知一发不可收拾让姨娘骑在了自己头上,生了两位老爷,有传言说那位姨娘的死就是大夫人做的,老将军死后身边的姨娘全部死的死走的走,一个都不剩,都是大夫人坐下的,那位姨娘死之前好似和太夫人说了一些话,之后太夫人和大夫人面和心不和,几十年过去了,两人关系都没得到缓解。” 沈月浅挑了挑眉,玲珑退后一步住了嘴,有的事情过去再久知道的人会在暗地说着,玲珑也是无意间听将军府两位管事姑姑吃了酒说起来的,一问才知道还有这些事。 “出了这道门,说话做事都注意着些。”沈月浅看得出文太夫人和宁氏关系不如表现出来的和睦,没想到竟是因为一个小妾,文太夫人当初让她伺候老将军,提拔的心思少,估计是为了老将军,爱好声色犬马的一个人要想满足他,除了送美人没有其他,那名小妾只怕也是个有心思的,笼络了老将军不说,临死前一句话造成文太夫人和宁氏两人的隔阂,或许是为二房三房考虑也说不准,想明白了,沈月浅叹了口气,“生活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还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罢了。” 文太夫人的心思不难猜,一家人和和气气就好,而宁氏对一切眼球甚严,实则也是个没有其他心思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军府的利益和文战嵩,人是宁氏杀的,只怕就是为了文战嵩,联想府里死了的两位小姐,沈月浅大概明白了什么,可惜文太夫人几十年都没想清楚,目光温柔地瞥向自己的肚子,她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又被人加害的一日,如若不然定会加倍奉还,文太夫人却不闻不问,说起来并非是一名好娘亲。 夜幕低垂,沈月浅手里翻着从翰林院找来的鬼怪之说的书籍,翰林院编撰好了,如今是校正的阶段,沈月浅卡看得津津有味,有人进屋也没发现,故事跌宕起伏,阴风阵阵,好似后背有冷风吹似的,最精彩的部分手中的书被拉走,吓得沈月浅身子颤动了下,看清是文博武后,美目含嗔地瞪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丝恐惧。 文博武看了眼封皮,心中不太高兴,“看这种书做什么?二弟早就说过是假的,看了你就不就得害怕吗?”文博武翻到沈月浅看的那一夜,随手搁到旁边书桌上,“天色已晚,早些睡觉吧,今日去了一趟沈府,小七明日过来看你和孩子,早些睡。”小七特别喜欢沈月浅的肚子,最常念的就是要送一幅特别的东西给三个孩子,小七兴致勃勃问她的意思,文博武望着一张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的画册觉得莫名,他和沈月浅长得好看,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不会差,小七的画功画他三个孩子,真的是侮辱未出生的孩子了。 沈月浅扬眉,“明日他不用念书吗?”夫子是周氏花了银子请来的,一年之中若非没有特别的事情不得离开,之前陪她就落下不少课业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小七不好。 文博武不以为意一边吩咐玲珑传膳,一边解自己的衣衫,沈月浅动作笨拙,文博武也不想她累着了,每次回来都是自己换的衣服,好在以后对身边的小厮都可有可无,没人伺候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沈月浅默契地接过他褪下的衣衫搭在屏风上,流转两人的气氛好似十多年的老夫老妻。 “夫子今日家里有事,告了两天假,小七得空才过来的,你眼下肚子大了,可要离小七远一些。”小七在沈月浅跟前还算收敛,文博武仍然担心,沈月浅在屋子里还好,出了屋子他一颗心都是提起来的。 “小七不会乱跑乱撞的,我想起一件事情来了,你之前查武定将军府的事情可有眉目了?杜小姐说的一番话你也听着了,你说闯进杜家阁楼的到底是谁?”沈月浅记性反反复复,这句话一直在她心头,可想起来的时候文博武不在,文博武在的时候她又想不起来,难得今日想到了,立马就问了出来,否则一转身她什么都忘了。 文博武低头穿裤子,修长的双手提着裤子,轻描淡写道,“还没有去查,年关了,兵部军营正是忙的时候,开春后再说吧。”这些日子大山没有身影,文博武觉得大山怕是出事了,文忠都差点没了命,何况是大山,穿好裤子,让沈月浅去衣柜给他拿衣衫,回来,沈月浅就问起了其他,文博武抿唇笑着回答,再未说起武定将军府的事。 大山是过年头一天回来的,身侧跟着位挽了妇人髻的女子,女子身形不高不低,皮肤白,若非身上的衣衫,沈月浅会以为是哪家落寞的小姐,可她身上的衣衫是武定将军府下人标志的衣衫,沈月浅默默地将视线落到大山身上,他身量重了不少,猛地一刹那沈月浅还以为自己认错了,“大山,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像还不错?”将文博武叮嘱的事情往地一干二净。 大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他也是没有法子,尴尬地扯了扯身边的女子一把,“主子,这是内子……奴才……奴才成亲了。”大山担心沈月浅会责罚他,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平时老实的一个人此刻竟满脸愧疚。 他身侧的女子好似早就知道大山是沈月浅的人似的,屈膝跪倒在地,“奴婢菊花,给大少夫人请安,奴婢是大山媳妇,上上个月成的亲,还请大少夫人不要怪罪大山,都是奴婢的错。” 沈月浅瞥了眼玲珑,后者上前扶起菊花,“先起来说话吧。” “大山年纪不小了,之前一直帮我东奔西跑我还担心他终生大事不好办,如今成亲了,我心里自然是为他高兴的,玲芍也在,待会你们下去好好聚一聚,玲芍若知晓有了嫂子,该是高兴的。”玲芍当初被卖到沈家也是迫不得已,沈月浅从头到脚地打量着菊花,方字脸,柳叶眉,大眼睛,越看越觉得好看,沈月浅客气地寒暄两句,大概清楚对方的性子,为大山高兴,大山年纪不小了,有人愿意给他做续弦也是他的福气,他对大山这两个月的际遇好奇不已。 好在大山立马给她解了惑,“奴才有幸得菊花一家相救才保住了命,之后一直住在菊花家,菊花衣食不懈怠地照顾了我好几日才清醒过来,和菊花成亲后也没寻着机会回来,还请大少夫人不要见怪。”说着,给菊花使眼色,后者规规矩矩地给沈月浅行礼后退出去了。 人不在了,大山才说起当日的情形,他一般假扮武定将军府庄子上的小厮去武定将军府送菜,那日好不容易支走了身边的人,他徘徊很久才进了阁楼打探情况,之前他远远地经过那边,发现那边戒备森严,故而起了查探一番的心思,那日不知府里出了什么事,阁楼边一个人都没有才被他钻了空子,谁知道出来的时候被发现了,被对方射中一箭,要不是他跑得快跳到了装菜的木框里,只怕难逃一死了。 “阁楼是武定将军府重地,奴才听说杜太夫人住在里边,可奴才进屋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还有一件事奴才觉得奇怪,既然是太夫人住的地方,怎么说也有一些梳妆盒子,梳妆台上却是干干净净的,书架上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不知情地进了屋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书房呢。”大山翻了一圈什么也没查到,菊花救了他,若非菊花爹性命无多他也不会娶菊花,安葬好菊花爹他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才想着带菊花回来。 沈月浅凝眉,还想细问两句,这时候,院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文管家脚步匆匆走了进来,目光狠厉地落在门口局促不安的菊花身上,没有等通传径直进了屋子,是他的疏忽,大山是大少夫人身边的人,竟忘记盘问他带回来的人了,如今出大麻烦了。 “怎么回事?”沈月浅望向突然进屋的文管家,心跳得厉害,总觉得哪儿出事了。 文管家面上无波无澜,说出的话让沈月浅坐不住了,“武定将军府的杜将军来了,说是他们府里的丫鬟私通外人来了咱们府,带着人上门抓人来了。”理由是那名丫鬟偷了文太夫人的最喜欢的首饰,不管真假,门口那名女子是武定将军府的人错不了。 沈月浅大惊,也反应过来了,那名女子穿着素色的衣衫,腰侧挂着的牌子写着大大的杜字,她去过武定将军府一次就认出菊花穿的衣衫花色是武定将军府下人穿的,何况是武定将军府的人。 “大少爷去兵部办事了,杜将军领着人在门口和侍卫争执起来了,一炷香的时间大少夫人不放人他们就是杀进来了。”文管家有法子通知到文博武,如此一来,之前文贵他们做的事情就暴露了,文管家不愿意为了一个女子暴露文贵他们。 大山也反应过来,“是我疏忽,竟然忘记这一茬了。”射他的人箭法准,要不是他被小路上的石头崴了脚只怕会当场毙命,即便如此,他中了三箭,在庄子上养了好些时日才缓过劲来,之后和菊花成亲调理身子,他只和菊花说了他主子是沈月浅,其余什么都没有说,菊花说愿意跟着她,今日给沈月浅请安后再花点银子将自己的卖身契拿回来,没想着菊花的衣衫出了岔子。 门口的菊花听着文管家的话身子一颤,她爹临死之前一定要将她嫁给大山无非就是看中大山将来是个厉害的人,“闺女,你相信爹,大山那孩子将来绝对是个有前程的,你别看他现在落魄,将来有飞黄腾达的时候,庄子上的人不是不好,爹总希望你能安安生生过好日子,大山年纪大又成过亲,知道怎么疼媳妇,你嫁给他,一定不会吃亏的。” 菊花不能让她爹带着遗憾死去这才答应下来了,没想到大山不是武定将军府的人,真正的主子是文家大少夫人,菊花相信她爹说的,大山将来一定是个做大事的人’,才想着随他来大将军府,听完文管家的话,菊花面色一白,看向自己腰间的牌子,这个牌子一直带着好些年了,竟然忘记取下来,身上的衣衫也是武定将军府新年入冬分发的新衣服,想着第一次见大山的主子不能穿得寒碜了才挑了件新款的衣服,没想着竟然暴露了身份。 沈月浅手指一下两下的敲着桌面,杜将军亲自带人来肯定是发现了菊花,她要是不将人交出去,之前和杜鹃说的一番话就白费了心思,摆明了之前查探阁楼就是她的人了,看向低头不语的大山,沈月浅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怎么看?” “人是奴才带回来的,奴才愿意带着她出去。”大山知晓其中利害,说得决绝,“奴才答应了菊花爹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奴才只希望……如果有可能,大少夫人将奴才和菊花葬到一处,至于奴才的妹妹,就说是奴才对不起他。”大山向菊花爹隐瞒了身份,那日武定将军府出了那么大的事菊花爹还愿意帮他,冲着这一番恩情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菊花出去受死,何况,两人已经成亲了,大山更不会同意。 沈月浅随口一问,不想大山说出这番话来,站在门口欲进屋的菊花一怔,眼眶湿润,进屋跪在地上,“奴婢是武定将军府的人,奴婢不会给大少夫人添麻烦的,至于相公,当日本就是我爹临终前所托,做不得数……” 说着,给菊花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欲离开,沈月浅知晓夫妻两误会了她的意思,“文管家,找身衣衫给菊花换上,府里可有会功夫的丫鬟?”今时只能李代桃僵了,能不能躲过武定将军府的怀疑,一切都看文管家找得出这样的人不。 文管家立即会意过来,领着菊花走了,沈月浅让大山跟着下去,朝走到门口的文管家道,“二夫人一直在太夫人跟前侍疾,院子出了事丫鬟反应慢是正常,杜将军疑心重,为逼真,最好的法子就是反咬一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杜家没话说。”沈月浅本来想得是找两个会武功的人穿着大山和菊花的衣衫,在府里盗窃后离开,转而一想不对,大山带着菊花大摇大摆进了将军府,杜家的人肯定也是见着的了,这个法子丝毫没有洗脱嫌疑反而有种没法子的感觉。 可如果两人有将军府的腰牌就不好说了,在府里闹出了动静,穿得是武定将军府的衣衫,让杜仲百口莫辩,人他承认是武定将军府的,她就让外边的人评评理好了。 文管家了然地点了点头,领着两人走了,沈月浅身提到了嗓子眼,让玲珑去打听外边的情况,玲珑回来得快,几乎算得上是小跑着回来的,“打起来来了,杜将军带的人多,我们的人节节败退,大夫人带着人过去了。” 文战嵩不在,文博武和文博文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府里男丁就剩下二房的,他们是绝对不会出头的,沈月浅想去看看,玲珑拦着,“大夫人过去了不会有事的,您怀着孩子,万万不能去。” 沈月浅微微一想,认同了玲珑的想法,只希望文管家速度快些,找的那两人能逃脱杜家人的追踪才好,“你再去前边看看,让大夫人别冲动,派人去知会大少爷一声。” 宁氏压根不知晓发生什么事,前边人说武定将军府带着人上门她还云里雾里,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人闯进来的,杜家不给文家面子,宁氏也没必要顾忌那么多,带着将军府的人,和杜家的人对峙。 杜仲一口咬定偷了杜太夫人首饰的人进了院子,丝毫没管宁氏乃一介妇人,“她穿着我武定将军府的衣衫,堂而皇之进了大将军府,门口的人有目共睹,我倒是想问问文大夫人是什么意思了。” 宁氏面色坦然,不疾不徐道,“杜将军莫要无中生有,欺负我们大将军府没有人,今日你敢带着人光明正大地杀进来,我家老爷不在,来日我必进宫在太后跟前说说今日之事到底谁对谁错。” 杜仲知道拖下去的时间越长对他越没有利,冷哼道,“正好,我也让皇上评评理,说你文家的人进我杜家偷东西,要知道皇上最讨厌以权谋私之人,我倒是要看看皇上包庇你文家不?”杜仲不愿意和宁氏多说,抬手让身后的人冲进去,宁氏面上一动不动,临危不乱,“来人,誓死也拦着,杀了冲过来的一人我奖励五十两银子。” 杜仲有备而来,宁氏知晓不是对方的对手,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宁氏不担心有人不喜欢银子,她的话说完,文家这边果真严阵以待,拔刀相向。 交手不过两招,就有丫鬟从里边跑出来,嘴里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二夫人院里遭贼了,还打伤了院子里洒扫的丫鬟以及侧门的婆子跑出去了,大夫人,眼下可怎么办?” 宁氏心思转得快,立即明白了,“真是贼喊捉贼,杜将军刚才信誓旦旦地说武定将军府的人进了我文家,接着文家就出了事,这件事我必追究到底,来人,去问问前边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很快文管家就回来了,带了侍卫的说辞,“说是一男一女,男子在门口出示了二夫人院子的令牌,侍卫就没有多问,已经派人请二夫人去了。”齐氏一直在太夫人院子,对这些事哪会知道,问明了侍卫牌子的颜色,形状,齐氏心中有了印象,蹙眉道,“那个令牌我有印象,之前下边报上来就说令牌丢了,若非我走不开早就去回事处重新领了新的了,难不成有人捡着牌子来府里作乱?” 宁氏似笑非笑地瞪着杜仲,“还请杜将军给个说法吧。” 杜仲目不转睛地望着齐氏,齐氏的为人他打听了许多情,知道她是不会帮着宁氏的,除非,事情是真的,再看宁氏,杜仲心思一沉,是他鲁莽了,以为人赃并获,不想被对方设好了陷阱,他一直怀疑和杜家为敌的人是大将军府,杜鹃说了一番话打消了他不少疑虑,可心底仍不放心,安置在大将军府的眼线并没有撤走,今日见着两人一进府就有人禀告了他,谁知闹到现在的局面。 “分明血口喷人,不要以为得皇上器重就能为所欲为。”杜仲长相随了杜老将军,周身肃杀之气重,宁氏如果不是和文战嵩成了夫妻,对这样的人估计是害怕的。 宁氏讥讽道,“我倒是想问问杜将军有什么资格闯进将军府,武定将军府的人有我文家自由出入的令牌,来人,备马车,我要进宫问太后要个说法。”宁氏也不是怕人的性子,待文管家吩咐下去后,宁氏果真进了宫,杜仲给身后示意全力追捕从文家跑出去的两人,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的人竟然有两边府里的标志。 杜仲走的时候铁青着脸还没回到府里,身边的小厮来报说人跟丢了,“将军,据追捕的人说,两人好像确实是心术不正之人,逃跑到大街上还趁机偷了两个钱袋子,我们的人一追上去两人就跑得没了影子。” 杜仲摆手让他退下,禀退所有人后去了书房,神色沉重。 “事情怎么样了?”传到一道浑厚的询问声。 “人跟丢了,我仔细看过齐氏和宁氏脸色,不像是说假的,大将军府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杜仲相信一切都是事实,可又觉得还有什么他没弄清楚。 如果今日的事情都是有人想出来的应对的法子,杜仲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应变能力,“我怀疑文家藏有高人,要不要找人进去试探一番?”杜仲神色恭敬地问道。 “大将军府没有因为这件事戒严?” “戒严了,我离开的时候宁氏进了宫,她吩咐人戒严,文家不缺人,不一会儿就来了许多人。”没有抓到人,之后想要再去文家就麻烦了,杜仲沉着脸,果真,不一会儿就听小厮禀告说文家来人了,文博武带着两百府兵来了,不等杜仲回话又来小厮禀告,“将军,博武将军带着两百人往里冲,对方身后矫健,伤了我们不少人,可如何是好?” 文博武手里精兵多,两百府兵是他训练出来的,本事自然不差,杜仲蹙眉,文博武是准备秋后算账了?杜仲转身欲走出来,被身后的人叫住,“文博武的性子可是出了名了狠厉,你别和他正面冲突。”文老将军人没有本事,后人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杜仲不见得有文博武的身手,打输了就丢脸了。 杜仲称是离开,还没到弄堂,前边就传来兵器撞击的声音,夹杂着人的闷哼大喊大叫,杜仲加快步伐,文博武一身黑色锦服,一动不动地站在冷眼旁观双方打架,杜仲身侧的小厮说了声住手,趁此机会,文家的府兵手起刀落,差不多有二十多名府兵脑袋滚落在地,杜仲咬牙,“你别欺人太甚。” 文博武不以为意,“杜将军说得什么话?谁知道你抬手是不许动的意思,身边的人反应快都没来得及收手,不过二十几个人,杜将军也不是会在意他们性命的人吧,否则也不会带着他们去文家闹事了。” 杜仲咬牙,“你什么意思?” 文博武挑眉,促狭地望着杜仲,“显而易见的闹事,杜将军看不明白?”语声一落,抬起手,又是二十多个人头落地的身影,武定将军府的人何时见过这种场面,瞬间红了脸,憋着一口气等杜仲一声令下杀个痛快。 “不好意思,您身边的人反应也太慢了,我抬手就是往前进的意思,他们打不过也该知道闪躲才是?”文博武声音低低的,好似在谈论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似的。 “文博武,你不要欺人太甚。”文博武是想报复他带着人上文家的事情,杜仲现在不想和他多说,毕竟孰是孰非之后才有定论,隐忍道,“我府里的人知晓太夫人多宝贝那件首饰才会想着将其夺回来,这件事之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杜将军过笑了,我哪需要什么交代?今日来就是纯属报复而已,我要让整个京城的人看看,哪怕我爹不在,只要我在,谁敢伤我身边的人,一定让对方生不如死。”文博武云淡风轻的语气让杜家府兵身子哆嗦了下,连报复都说得如此坦然的人哪会将他们的生死放在眼里。 杜仲心中憋着气没处撒,脸上红了白,白了又紫,好不精彩,“今日的事情真相如何我查明后会给你一个说法,你带着人找上门是什么意思?” 文博武勾了勾唇,“杜将军年纪不算大,耳朵倒是背了,我不是说过报复吗?当然,我改主意了,就是想问问杜将军查明真相后如何给我一个说法?我要的不多,今日多少人去了我大将军府,一人不少的全部交由我处置,否则,别怪我不给武定将军府留情面。” 不等杜仲说话,文博武挑眉地抬了抬手,杜仲身侧的人反应极快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文博武嘴角嘲讽的笑意更甚,“不用怕,一切等你家将军查明清楚原因了再说,但愿不要让我失望,五天后我再领着人来。” 说完,转身悠悠然走了,杜仲低头就是一片睁着眼的血淋淋的脑袋,心生厌恶,瞥了眼众人的神色,怒不可止,“还不快将人收拾了?”今日他带人上门逼得文家侍卫节节败退,他以为文家有意藏拙,刚才算是见识到了,比起他们训练出来的那批人,今日文博武带过来的人丝毫不差,杜仲蹙眉,这时候,门口的小厮说宫里太监来了,皇上让他进宫,杜仲蹙起的眉头更深了,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想最后成这样,皇上自然是偏心文家的,杜仲没理会,转身回了书房,待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急冲冲进了宫。 打架的时候文博武站得远,身上没有溅到鲜血,不过担心沈月浅闻着味道,拐去宅子换了身衣衫才准备回去,穿着大山和菊花衣衫的两人给他请安,文博武扬手,“文管家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之后再回府,别露出了马脚。” 他身边有武功的人不少,沈月浅被刺杀后,他就在她身边安插了会武功的人,不过身份不起眼,沈月浅发现不了。 文全松了口气,大山长胖了,他穿这身衣衫太过宽松,也不知晓对方看出他的身形不同于大山的没,文博武没有停留地回去了,今日的事情沈月浅反应快,否则不好收场,杜仲想要人赃并获,也要看看能不能。 他是故意带着人去武定将军府闹事的,据沈月浅说杜仲对那位福荣差不多是言听计从的地步,常年做主的人疑心病重,文博武就是有意抓着对方这点,他上门闹一通,对方一定会认为他是恼羞成怒觉得文家没了脸面才如此做的,实则,他是想看看武定将军府的诡异,走进去,确实不太寻常,前边遇着地多是小厮,连洒扫的人都是小厮,经过两座院子没遇着一个丫鬟,完全说不过去,朝廷对府兵人数有要求,对丫鬟小厮却是不加干涉的,如果杜家的小厮人数多得离谱定会引起怀疑,眼下来看,多年都没发现杜家小厮人多,指不定就是和人说话时,嘴边提及的是奴才总数,杜家,拿小厮充当丫鬟,只怕还有另一层意思。 文贵也在,他也发现了,“大少爷,奴才留意到那些小厮都是有底子的。”文贵和文博武一样,双方打架的时候他多在观察,自然发现那些小厮跃跃欲试想要帮忙的心情,不过心有忌惮,徘徊不前罢了。 文博武点头,回到院子,沈月浅正和大山说话,见着他,沈月浅一颗心落到了实处,“你将打听到的消息和大少爷说吧,至于菊花出府拿回卖身契,估计有些麻烦。” 文博武没想有朝一日杜仲会领着人闯进来,杜仲怀疑他一定会想办法试探文家侍卫的底子,他让侍卫若是依着杜家的人不用拼尽全力,保住性命就好,不让杜家怀疑府里有高手,又不至于让杜仲觉得文家不堪一击,本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事情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第106章 南出事 从宫里出来,杜仲铁青着脸,命知道皇上的心思是偏的,没想到偏得如此厉害,他就是怀疑错了对象,自然会想法子给文家赔罪,皇上插手就是不管事情结果直接认定是他的错,杜仲有苦说不出,只能应下,答应亲自去文家给文博武赔礼道歉,文博武的性子不见得会将这件事接过去,杜仲回院子的时候愁眉不展,院子已经收拾干净了,可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稍微吸吸鼻子就能闻见,杜仲抿唇不语,僵硬的线条看得出是极为生气的。 杜仲回屋琢磨了一晚上,果真没有再将目光放在大将军府,文博武为人向来嚣张不给人留情面,如果闯进阁楼的人是将军府的,文博武今日不敢大张旗鼓带着人上门,问身边的小厮,“府里的小厮丫鬟可查清楚了?” “奴才查过了,当日两人穿的衣衫是今年分发给庄子上的,南边庄子少了两人,前些时候还来过府里,不过只在回事处待了会,没有进阁楼,奴才怀疑另有其人。”可不是那两人也不对,其他庄子上的人如果少了,管事会禀告声,尤其还是在这样的关卡更不会有疏忽,他也说不准问题出在哪儿了。 杜仲皱眉,如果那两人真的是庄子上的人之后又去大将军府行窃,显而易见是想挑起武定将军府和大将军府的争斗,他们已经尽量隐藏实力了,谁发现了不成?杜仲转去了阁楼,门口的两位小厮给他行礼,杜仲一一点头,在屋里,说了许久的话才沉重地走了出来,差大将军府的人有了结果,“文家掌家的是宁氏,并没有其他谋士。” “我知道了,你问谁打听的消息?”文博武说到做到,出了这事,府里只会更加强戒备,之前他们都什么都没查到,怎么偏生这时候打探到消息了? 小厮严肃着脸,声音沙哑,“据说是文二夫人身边的丫鬟,细细问过进贼一事,确有其事,再者,二夫人和大夫人关系不好,虽然没有闹到明面上,可身边的人是知晓的,文二夫人因为冲撞了文大少钱夫人,在文太夫人身边伺候好几个月了,依着意思,要等文大少夫人生完孩子才将人放出来。” 杜仲沉着的脸微微舒展开来,如此一来,齐氏更不会像是帮着宁氏说话的人,那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扬手吩咐身边的小厮,“你继续盯着,文家二夫人可以利用,不过切莫过了头。”利用得好能知道文家大小事,利用得不好,文博武用一个齐氏就能毁了他们多年的心血,尤家和奎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杜仲当然不愿意冒险。 小厮称是走了,杜仲还有事情忙,杜鹃去了一趟大将军府什么都没试探出来,京里边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势力存在,事情棘手,杜家的人得开始转移,近段时间不能全部在府里藏着了。 交代好了,杜仲又换了批丫鬟进府,府里的丫鬟小厮均衡不少。 杜仲带着礼物上门这天遇着文博武休沐,沈月浅刚吃过早膳,门口的丫鬟就说杜仲来了,沈月浅蹙眉,“会不会出什么事?”大山和菊花在府里,杜仲只需要拿着小厮的画像一一盘查就知道少了谁,堵在府外,大山和菊花总有出去的一天。 文博武搁下筷子,接过玲珑递过来的巾子擦拭了嘴角,眉眼漾着淡淡的笑意,“不会出事的,他今日来只怕是另有所图,我陪你去外边走走,待会再去前边,文贵,贵客来了,小心伺候着。”丝毫没有给杜仲面子的意思。 见文博武胜券在握,沈月浅松了口气,小心翼翼道,“不用了,你先过去吧,明日答应小七要回去,今时的情形只怕是不可能了,你让文贵去趟沈府给我娘说一声。”小七明日放假,让沈月浅回去看他骑马,小七奇术精湛不少,自然想要在沈月浅跟前炫耀一番,沈月浅也答应下来了,不想是现在的情形。 文博武扶着她的手,这几日,手指也臃肿了,不再是十指纤纤,肉嘟嘟地好看得多,想起生完孩子手上的肉就慢慢散去,文博武略有遗憾,“手指维持现在的样子就就好了。”伸手捏了捏她的中指,软嘟嘟的,十分舒服,“阿浅再胖些,生完孩子也别急着瘦,你皮肤白,肉嘟嘟地也好看。”文博武见过沈月浅脸颊有婴儿肥的时候,那时候的沈月浅掏面粉腮,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说不上绝艳倾城,可看着让人觉得舒心。 沈月浅噘嘴,“我肯定是要想法子瘦下来的。”有宋安雯的例子在前,沈月浅从不觉得胖是件好事,反握着文博武的手,白茫茫的天地,银装素裹,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文博武用袄子裹着沈月浅,说起三个孩子的大名来,“爹说孩子的名字要慎重,每日都引经据典也可能找到合适的,尽量在孩子出生的时候想出来。” “不急,叠在外边的事情忙,让他别太操劳了。”沈月浅步子迈得小,文博武走一步她要两步,文博武放慢了步伐将就她,“我和二弟的名字也是爹想的,爹肚子里墨水不多,可对孩子的心不是骗人的。” 经过两处亭子,沈月浅准备回了,催促文博武,“杜将军等了有一会儿了,你快过去吧,我自己走回去就好。”沈月浅不喜欢有人等,不管对方是不是自己乐意见的,她心里都不乐意,文博武无非想落杜仲面子,在沈月浅看来完全没必要,大将军府和武定将军府交集不多,礼数周到了就好,没得无缘无故落下话柄来。 文博武蹙了蹙眉,“我陪你回去后再说。”杜仲来得早只怕是料到他会拖着不见了,既然杜仲揣测对了他的心思,文博武也乐意给杜仲这个面子,扶着沈月浅回屋,服侍她睡下后在书桌边看了一会儿书才去了接待人的垂花厅。 一路走来,杜仲发现将军府戒备森严,比上次人数明显多了不少,杜仲来的时候就知晓文博武不愿意给他和解的机会,才提早来了,冬日的雪下得没有停歇的时候,喝了大概一壶茶,才见着文博武从院子尽头缓缓而来,小厮撑着伞,愈发衬得文博武闲散逸志,杜仲抽了抽嘴角,面上装作歉意的样子,“文大少爷来了?” 文博武淡淡一瞥,文贵识趣地收了伞,文博武就迎着大雪走上了台阶,几步路的距离肩头落了不少雪花,文博武丝毫不在意,伸手掸了掸,跨进屋子里径直在杜仲旁边落座,目光扫过又空了的茶杯上,朝外吩咐道,“给杜将军奉茶。” 杜仲嘴角僵硬,冬日如厕的次数多,再多喝几杯,他就该出糗了,不过没阻止小厮奉茶,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有劳了,今日来也是因为之前的误会,早前府里去了人,偷了太夫人重要的东西,我身边的人都快抓到人了被莫名冲出来的人救走了,不瞒你说,那些人的祖上都是追随过我父亲的,能力如何我再了解不过,放眼整个京城,能寻到除了大将军府的对手,我心里都没谱。” 和文博武说的一半是实话一半是假话,虚虚实实,杜仲让文博武自己去判断,目光盯着文博武一动不动的眉,对文博武他心里是赞许的,小小年纪皇上就对他信任有加,予以重任,比起他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人物要是放在杜家多好,心里不免觉得叹息,只听文博武嘲讽道,“武定将军府守卫出了岔子就出来随便攀咬人?依杜将军话里的意思,京城里能和武定将军府为敌的只有大将军府了?” 杜仲自然是这么认为的,谁知,文博武又讥讽道,“不过,在我看来,武定将军府的实力还不足以和我大将军府为敌,当然,也有我看走眼的时候。”文博武姿态高贵,语气轻蔑,杜仲心里莫名松了口气,文博武再好,终究是太年轻经验不足,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还没参悟透,今日换做是别人,双方只怕又闹起来了,为了嘴上痛快逞一时之气,不值得,文博武看不起人,除了自信还有某方面的自负,一个人有了缺点就不怕找不到法子对付他,联想之前文博武对武定将军府的行为,杜仲态度愈发和善了。 “武定将军府不比之前,你看不上我们自然有你自己的理由,今日来还是希望你不要介意之前的事。”皇上召见他进宫全京城上下都知道了,皇上偏袒文家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的结果,虽然出乎他的意料,可细细琢磨好似又在意料之中,皇上给文家的权利越大,文家承受的就越多,从来没有天上莫名其妙掉馅饼的事。 文博武挑了挑眉,手把玩着手里青花瓷的杯子,漫不经心道,“杜将军要是没有什么事就回去吧,还有几日就过年里正是府里忙得时候。”话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一副送客的模样将杜仲接下来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他还想着让文博武查那两人的事情,眼下却是不好开口了,犹豫片刻,他硬着头皮道,“不知道府里之前行窃的人找到了吗?” “不牢杜将军费心了,我自会想办法,既然将主意打到我文家人的头上就要有能力承担后果。”说完这句,不等杜仲接话,起身差文贵撑伞,晃悠悠走了,杜仲蹙眉,文博武的意思就是人没抓到了?两人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之前被杜家军重伤的几人又是什么身份,一切都还是谜。 文贵将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在耳里,不明白文博武为何要那样说,欲言又止地看着文博武,张了张嘴,忍不住问道,“大少爷那么说会不会让杜将军对您心存怨恨?”杜仲其人他不太了解,可凭借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杜仲绝不是简单的人物,文博武那样说,哪怕杜仲没有什么想法对他也喜欢不起来吧。 文博武垂眸,目光落在撑着伞的那双手上,话锋一转,“文忠可醒了?” “龚大夫说就这些时日了,身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再吃一副药就该醒过来了。”想起文忠的病情,文贵心微微一沉,暗忖道,“最近武定将军府没有什么动静,外边的眼线没了……” “该干嘛干嘛,其他的不用管。”武定将军府的事情只有等文忠醒来的时候再说了,大山说阁楼一个人都没有,杜仲出了名的孝子,平时看管得严的地方怎么突然没了守卫,之前给杜太夫人看病的大夫都没有从府里出来,武定将军府肯定有其他出入的通道,指不定平时武定将军府做事都是从暗道走的。 回到院子,玲珑刚好提着食盒进屋,文博武扬起嘴角,“大少夫人醒了?” “醒了。”玲珑恭敬答道,吩咐旁边的丫鬟传膳,她手里的食盒是沈月浅想吃的糕点,说先吃点垫垫肚子,等文博武回来后一起用膳,如今人回来了,她手里的食盒也用不着了。 文博武推开门,沈月浅穿了件单衣躺在南边炕上,露出大半截手臂在外边,文博武蹙眉,上前试了试她手心温度,发现暖和后才松开手,脱了鞋躺在她身侧,“我们就在炕上用膳吧,天冷了,我也不想动了。”手抚摸着沈月浅肚子,目光温柔,“今日可踢你了?” 文博武走了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她睡到刚刚醒就是因为肚子被踢了一脚痛醒的,孩子活动频繁,遭罪的是她,语气既生气又高兴,“刚才还踢我了,估计是肚子饿了。” 玲珑搬着茶几搁在炕上,照样摆放了糕点,沈月浅葱白般的手夹起其中一块,眼馋得紧,“桂妈妈的厨艺好,将来走了我怕是最不习惯的了。”桂妈妈收的徒弟是文博武的人,沈月浅尝过,远远比不上桂妈妈。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让文水反复多练习,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有经验了自然就做得好吃了。”文博武在沈月浅拿起一块的时候直起身子,就着沈月浅的手咬住了糕点吓得沈月浅手一缩,一大半糕点掉在了炕上,沈月浅埋怨地瞪着文博武,后者置若罔闻,反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龚大夫说怀孕三个月就可以行事了,他担心沈月浅身子承受不住一直没碰她,偏生沈月浅不是个安分地,偶尔会撩拨他,最后虽然辛苦沈月浅灭火,可文博武心里始终不痛快,手怎么能和身子比,好比此时,若不是沈月浅穿的衣衫太过撩人,他也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来,沈月浅穿的衣衫领子本来就大,还若无其事地动来动去,露出大半的风光,怀孕后,沈月浅那里大的不少,握在手里舒软温暖,文博武手指动了动,在沈月浅娇嗔的目光中探进了衣衫内侧,熟稔地握着老地方,手指微微用力,不知足地叹了口气,“等生完孩子可得由着我折腾一番。”素了好几个月了,心中不难受是假的。 沈月浅怀孕身子本就敏感,瞬间软了下来,抬手拍文博武的手,瞥了眼站在门口招呼丫鬟传膳的玲珑,咬牙道,“快松开,丫鬟进屋了。”不知文博武从哪儿学来的怪毛病,每次睡觉手里都要捏着她胸前的浑圆才会闭上眼,沈月浅习惯了许久才适应下来。 文博武也知道现在不是挑火的时候,抽回手,饭吃到一半才回过神来,沈月浅一身单衣,里边也是没有穿衣服的,难怪他的手一进去就爬到了山峰上,目光深邃地望着沈月浅,看得沈月浅心里发毛,支支吾吾地问他,“什么事?” 文博武摇头,半晌才道,“在屋里喜欢这样穿就穿着吧。”难过沈月浅衣服的颜色深邃,他没留意她胸前两处明显和平时不同,娇滴滴的小圆点一晃一晃地挂在胸前,上下起伏,之前没注意就算了,发现了,文博武的目光再难移开眼,口干舌燥,身子跟着热了起来,沈月浅不明所以,直到文博武目光太过专注,沈月浅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才发现自己衣衫不妥当。 那处大,穿着肚兜睡觉好似勒着身子不舒服,沈月浅就将里边的衣服脱了,醒来肚子饿,吩咐玲珑拿点糕点进屋,躺在炕上一动不想动,没想着竟然忘记穿里边的衣衫了。 沈月浅脸红得厉害,低着头,扯过旁边的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脸红得能拧出血来,低着头,紧紧包裹住自己,一动不动,她记性不好,竟然忘记了如此重要的事,在屋子里还好,要是这样一副样子出了门,旁人怎么看她,越想,脸上的燥热越甚,沈月浅索性趟了回去,慢慢挪到里侧。 文博武哭笑不得,搁下筷子,促狭地望着将自己裹成粽子似的沈月浅,“你身上哪儿我没见过?不用不好意思,在屋里,哪怕不穿衣服我也是乐意看的。” 文博武不要脸,沈月浅扯开被子露出个脑袋,美目含嗔道,“没个正形,孩子生下来你离我远点。”脸色发烫,身上愈发热了。 文博武担心沈月浅冷,屋子里烧了炕,又燃着火炉,和春天的温度差不多,沈月浅在屋子里穿单衣也是不怕的,“明日将火炉子撤走吧。”都是屋子里暖和的缘故,沈月浅是绝不会承认是她记性不好忘记穿衣服的缘故,一定是屋子里温度太高了。 文博武也不拆穿她,了然地点了点头,“不用,这样就很好,我问?问过龚大夫了,以后散步我们就在屋子里走走就好,你身子到了关键的时候,要是着凉了就麻烦了。” 沈月浅怀孕后感冒过一次,刚开始沈月浅不肯吃药担心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捱了好几日,愈发严重,最后没有法子才喝了药,那几日,沈月浅身子不舒服,鼻涕横流不说,眼眶里不时落泪,说话嗓音都变了,龚大夫说变天的缘故,那几日,是文博武最提心吊胆的时候,他宁愿沈月浅什么都不穿感觉热也比穿得厚着凉了好。 沈月浅不说话,文博武过来抱起她,揭开她身上的被子,目光一沉,沈月浅裹得紧,目光沉重,文博武的领子滑落到肩头,胸前傲然挺立,粉红的一圈红晕露出大半,而残余的风光若隐若现地隐在衣衫下,沈月浅被文博武眼底闪烁的光吓得呼吸一滞,忘记要伸手挡着胸前的风光。 “阿浅。”文博武声音低沉得好似黑暗中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激得沈月浅身子一颤,话都说不清楚了,“什么……什么事……”语声一落,呼吸就被他夺了去,四唇相对,沈月浅喉咙干得厉害,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 两人好些时候没有亲热过了,沈月浅不适应,立即身子就软了下来,手下意识地抓着他肩头的衣衫,气若游丝,呼吸交融,沈月浅快晕厥过去的时候才感觉自己头顶的压力消失,是彼此浓浓的喘息声,“之后再收拾你。” 呼吸厚重,温热的气息喷在沈月浅耳根,脸颊绯红,沈月浅别开脸,气喘吁吁,松开手,他肩头的衣衫褶皱一片,沈月浅往外推了推,气息不稳道,“吃饭吧,我肚子还饿着。” 那种感觉许久不曾有过了,沈月浅有些许的怀念,不过,她是不会告诉文博武的,平时他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要知晓她心中的想法,生完孩子自己就真的没有好日子过了。 “你想不想我?”文博武拥着她躺下,拉着她的手慢慢感受他心中的想念,沈月浅闭着眼,又羞又恼,没有关门,旁人进屋见着两人今时的情形会怎么想她,挣扎了两下也没抽出手,沈月浅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这时候,肚子动了一下,沈月浅身子一缩,面容难受,观察着她神情的文博武瞬间松开了手,语气温柔,“是不是孩子踢你了?” 孩子在肚子里有意识了,这也是文博武不敢乱来的原因,他在沈月浅跟前不要脸,不代表他在孩子跟前也是个毫无节制的,手小心翼翼的摸向跳动的地方,脸贴上去,小声叫了声,“是荔枝吧?” 噗嗤一声,沈月浅笑出了声,文博武对着肚子只会叫荔枝,桂圆和苹果从来没听他叫过,连是男是女都不知晓,亏得文博武乐此不疲,这时候,肚子又跳动了一下,文博武欢喜,得意地望着沈月浅,“看,荔枝跟我打招呼呢。” 三个孩子,跳动的频率不同,文博武怎么知道每次和他打招呼的就是他叫的荔枝?好奇地问出口,文博武兴致盎然道,“我是她们的父亲,时间久了,当然会听清楚我的声音了。” 两人也不急着吃饭了,文博武贴在肚皮上说了许久的话,沈月浅困意来袭,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肚子没动静了,文博武才抬起头,见沈月浅嘴角噙着笑,睡得酣甜,文博武小声地给她盖上被子,瞥了眼茶几上的饭菜,起身下地,抬起炕上的茶几搁在地上,再翻身上床,拥着沈月浅睡了过去。 这一睡,沈月浅睡到傍晚才睁开眼,文博武躺在靠枕上,手里翻着她之前没看完的书籍,沈月浅探头瞥了眼外边天色,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文博武顺了顺她乌黑的秀发,“时辰还早着,肚子是不是饿了?” 沈月浅早就肚子饿了,中午吃得又少,闻言,肚子配合地咕噜了声,文博武朝外叫了声,给沈月浅盖好被子,玲珑端着盘子进屋,都是沈月浅喜欢的菜,沈月浅迫不及待地拉开被要下地,被文博武拦住了,视线落在她胸前,沈月浅明白过来,缩着身子,一动不动了。 谁知,玲珑带着人退出去了,沈月浅伸手捞自己的肚兜,才发现身子崩得厉害,不知什么时候,里边的衣衫已经穿上了,看着言笑晏晏地文博武,沈月浅瞪了他一眼,文博武捏了捏她的肉嘟嘟的手,“书里边说的都是无稽之谈,亏你看后还半夜吓得不轻。”翰林院整理出来的书籍应有尽有,不见得所有的都是有根据的,沈月浅看了鬼怪之说,半夜如厕都不敢自己去,刚开始死活不肯说原因,要不是有次他回来得巧,将玲珑吓得半死一问才知晓缘由,只怕到现在沈月浅都瞒着。 沈月浅心里别扭,也想起之前的事情了,那些故事她想看又不敢看,胆子大的时候就随手翻翻,胆子小的时候就让玲珑看了说给她听,谁知两人都是草木皆兵的性子,那几天着实被吓得不轻。 “我知道啊,我胆子大着呢。”沈月浅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文博武挑眉,掀开被子下地,“你胆子大着,以后晚上别叫我了。”文博武穿好鞋子,扶着沈月浅起身,弯腰给她穿鞋,月份大了,很多事情沈月浅都办不到,文博武在府里服侍沈月浅的就一直是他,渐渐也习惯了,穿鞋宽衣,文博武驾轻就熟。 沈月浅肚子饿得不轻,好几盘菜都见了底,文博武却高兴地也吃了不少,饭后两人就在屋子里到处走,孩子的衣衫专门做了一个衣柜,衣服裤子袜子分开,沈月浅打开,衣柜装得满满的了,文博武凑上前,大半的衣衫都是府里的针线房和周氏做的,各种各样的款式都有,色彩斑斓,文博武目光含笑,“我们的孩子真是有福气,这么多人疼他们……” 沈月浅瞥她一眼,揶揄道,“不会连孩子地醋你也要吃吧?” “我倒不是吃醋,心里高兴罢了,今时的我,好好照顾你们娘四个就是我的责任。”文博武扶着她,奇怪的是晚上吃饱饭后,肚子没动静,忍不住和沈月浅寒暄,“会不会是之前玩得太累了,在肚子里还没回过神来?” “可能是吧,我也不太清楚。”文博武一直不想早生孩子,真听到孩子动静了,他比谁都积极,有时候宁氏和她说话遇着孩子踢人了文博武脸色就不太好看,宁氏只当文博武一直那样的性子,得知事情始末也苦笑不得,之后文博武在府里,宁氏和她说话都不敢占用她太多时间,不想文博武不开心。 不得不说,宁氏作为婆婆,做的事情比周氏都不会少,周氏怀小七的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沈月浅还有印象,不仅仅是休息不够,王氏见天的作妖,周氏能保住这个孩子已经是万幸了,宁氏不仅免了她晨昏定省,府里一切都是为她着想,想起第一次见宁氏的时候,沈月浅暗暗觉得她是不好相处的人,至少她认为宁氏不如文太夫人好相处,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文太夫人才是不好相处的那一个。 走两圈,沈月浅想起明日的事,“你看和我娘去了消息?” “不用,我约了小七去外边的宅子,宅子后边是一处空地,他要骑马的话正合适,之前说带你去我们将来的家看看也没寻着时间,明天正好一起了。”新宅子那边已经布置出来了,只等沈月浅生完孩子就搬过去,皇上没有催促也是因为沈月浅生孩子的原因,最多等孩子满月,皇上的旨意估计就下来了。 沈月浅隐隐好奇起来,不禁反问,“之前你不是给我看了图纸吗?那些图纸呢?我再看看。”文博武眼光高,宅子布置得一定十分好看,沈月浅心中欢喜,可能早就知道会搬出府单独过的原因,沈月浅人住在这里,心底对这边一直是没多少喜欢的,可能那边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吧。 文博武打开抽屉拿出一沓纸,因为沈月浅怀的是三胞胎的缘故,宅子变动了不少,他专门吩咐人在他们住的院子旁边建造了一块小孩子玩的房间,地板上铺的是褥子,褥子上边是地毯,五颜六色得地毯看上去十分讨喜,再者房间格局也变了许多。 夫妻两你一眼我一语,讨论宅子都到了后半夜,文博武收起图纸的时候沈月浅小脸还兴奋着,一副“恨不得马上搬过去”得神情愉悦了文博武,“等孩子满月了我们就过去。” 那时候文战嵩也差不多回来了,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在一起商量,这边的家产他准备全部留给文博文,文博文不似他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兄弟两关系好,没必要因为那些事争执不休,文博武和沈月浅先透了气,沈月浅赞同,她想的不是文博文,而是二房和三房,老将军死的时候说了分家有二房三房的事,宁氏管家懒散只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二房三房一起分去大将军府差不多一半的家业,刨去二房三房的,大房占六成,账面上来看,不见得有多少,沈月浅同意文博武的意思,真分家,闹得最厉害的怕是二房和三房,宁氏操持家业不容易,凭什么让二房三房白白占了便宜,听说了老将军的陈年往事,沈月浅觉得宁氏对老将军不喜欢只怕有两位死去的小姐的缘由,再者还有文太夫人的原因,他们搬出去不分家,二房三房就不能趁机闹事,等文太夫人死后文家分家的时候,没有长辈抵着,说了算的还是宁氏,不怕二房三房不老实。 他们想得好,却是没问过文战嵩这位当家人的意思,天寒地冻,一路上有文博武介绍的人,文战嵩没遇到什么麻烦事,不过在经过江南的时候,文战嵩隐隐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尤家败落,财产全部充了公,可是巡抚却说江南的堤坝没有银钱巩固,文战嵩不懂水利,和工部尚书去堤坝查探一番,堤坝刷新过可也不难发现有些年头了,其中好些石砖都没了,用的是泥土填充,文战嵩久经沙场,眼力好,一眼就看出了其中问题,没有当场说破,和工部尚书回到衙门文战嵩才提出了困惑,工部尚书皱眉,江南巡抚之前帮着文家对付尤家不是什么秘密,文战嵩过河拆桥,工部尚书也不好说什么,拧眉道,“石砖刷成和泥土一样的颜色,对方明显是想瞒天过海,就是担心巡抚背后还有人操纵着。”今日巡抚的表情来看,他眼底也闪过好奇,说明他也看出不对劲了,不过在他地界出了问题,他还是希望蒙混过关的,尤其对方还是文战嵩。 “今晚我去打探一番,明日就将这件事挑开了说,他哪怕不知晓事情真相,作为一方父母官他也有监督不利的职责。”文战嵩心中有了计较,江南的水或许不如表面平静,漆如果是之前刷的,还能说是尤家的人在背后作怪,可看痕迹明显就是这几日所为文战嵩不明白背后之人的目的,为免打草惊蛇今天才没提出来。 工部尚书点头,“有劳大将军府了。”文战嵩身边人才辈出,和文战嵩一起,刑部尚书一点不担心会出事,故而也没将文战嵩出去查探的事放在心里,夜里洗漱后就睡了,等着第二天文战嵩将事情挑开,不管谁的职责,降职是免不了的。 翌日一早,工部尚书穿好衣衫走出房门,隔壁文战嵩的房门还紧锁着,心中好奇,文战嵩是习武之人,每日清晨都要起床练武,一路上没有懈怠过,今日的情形还是第一次,指使小厮上前开门,久久没有动静,文战嵩身边的小厮也不见了,工部尚书让人推开门,房间空空如也,被子整整齐齐地叠着,工部尚书知道坏了事,让人去昨日堤坝寻人,谁知,文战嵩像是消失似的,平白不见了踪影。 工部尚书吓得冷汗涔涔,大将军出了事,回京后不说皇上,博武将军会剥了他一层皮,顾不得写折子,率先给文家去了信,派亲信送出去,务必马不停蹄地送到文博武手上。 文战嵩的生死不仅关系着这次为皇上效力的事,好关系着边关,文战嵩在边关战功显赫,退回京城外也照样另敌人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文战嵩还是保护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出了事,京中不知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第107章 齐家阴谋 文博武收到来信的时候已经是过年了,送信的小厮是工部尚书的亲信,事关重大,他文战嵩失踪的消息不敢传出去,文博武和沈月浅在太夫人院子团年,齐氏比之前话愈发少了,跟着谭嬷嬷忙前忙后,而且有意无意地避着沈月浅,像是之前得过叮嘱的人,文太夫人对齐氏的表现还算满意,话题多是围绕着沈月浅的肚子,反而没将话题移周淳玉身上,文贵进屋凑到文博武耳边说了两句话,文博武蹙了蹙眉,起身朝专心吃饭的沈月浅道,“我出去有点事,你们先吃着。” 沈月浅不解地抬眸,上首的太夫人道,“什么事吃完饭再说。”这顿饭有讲究,最怕的就是中途被人打断,小户人家团年的时候常常都是关起门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饭,文太夫人在这方面十分看重,宁氏也是,忍不住劝文博武,“吃快些,吃完了就去。”外边的事情她不怎么过问,故而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文贵心中着急,小厮是从江南来的,一脸急切,定是遇着什么大事了,文贵欲再说两句什么,对上文太夫人警告的目光,他顿了顿,转身先退了出去,在二门和小厮说了两句话后,再也不敢耽搁,再次闯进了屋子,文太夫人面上隐隐有了怒气,文贵置若罔闻,低头在文博武耳朵边耳语了两句,沈月浅离得近也听见了,目光一怔。 文博武推开凳子,面色从容地站起身,“我吃好了,祖母慢慢吃。”脚步匆匆地往屋外走了,文贵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 “博武这孩子,有什么比一家团年更重要的?”文太夫人心中嘀咕了两句,调转视线,瞥到沈月浅吃得高兴,心里舒服了些,“晨曦多吃些,你肚子里的三个孩子不能饿着了。” 之前是文博武给沈月浅加菜,文博武走后,宁氏坐到了沈月浅身边,不时给她加菜,一顿饭吃完了也不见文博武回来,沈月浅心中记挂,“祖母,我先回去了。” 尤家在江南没有了根基,文贵说江南出了事,必然和尤家有关,沈月浅心下担忧,想回屋等着,谁知,文贵又折身回来了,叫走了文博文,宁氏拧眉,猜测到出了事,故而附和沈月浅道,“回去的路上小心些,让轿子跟在身后。”沈月浅今时的情形,定然是走不回去的,轿子得一直跟着。 沈月浅点头,目光专注地望着文太夫人,文太夫人神情一僵,宁氏已经代她回应了沈月浅,她要是再说什么就是不给宁氏面子了,想了想,脸上徐徐绽放出一抹笑,“你娘说得对,路上小心些。” 天色已经暗下,宁氏和齐氏裴氏要在太夫人院子守岁,周淳玉乖乖站在宁氏身侧,等沈月浅走得不见人影了,才转身和宁氏说话,“娘要不要让人将烟花搬过来?” 府里准备了烟花爆竹,沈月浅怀着孩子担心吓到她了,宁氏让人将东西全部收了起来今年不放了,雅筑院离这边远,动静也小得多,不怕出了事。 闻言,宁氏收回了目光,温和道,“自是要热闹一番的,你去吩咐一声吧,再过半个时辰开始放。” 沈月浅回到屋里就让玲珑去打听打听消息,她担心尤家卷土重来,闹出了什么事情来,尤氏不是省油的灯,由此可见尤家也不是好对付的,不成想,玲珑回来说人是工部尚书府的人,沈月浅心思一转,工部尚书和文战嵩一起出京办事了,怎么会找文博武说事,还将文博文叫走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睡一觉醒来时,床畔空空如也,沈月浅直起身子,朝门口叫了声玲珑,“大少爷还没回来?”如果是兵部和军营的事沈月浅还理解,什么时候工部的事也归文博武管了? “大少爷还没回来,可要奴婢去催一催?”玲珑挑开帘子,进屋,顺便将床前烛台上的蜡烛换了新的,低头和沈月浅说话,“二少爷和大少爷都在,半个时辰前奴婢去看过,书房的等还亮着。” 玲珑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口就传来动静,玲珑眉色一喜,“肯定是大少爷回来了。”转身,文博武已经到了跟前,玲珑低眉顺耳地行礼后翼翼然退了出去,文博武目光阴沉,沉着脸,渗人地紧,沈月浅皱眉,掀开被子朝文博武伸手,她肚子大了,起床需要人搀扶,文博武目光一揉,轻轻地扶她起来坐好,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沈月浅双腿掉在床沿上,仰头看他,“要不要洗漱了?” “不用,我和你说说话。”文博武在沈月浅跟前坐下,伸出手搭在她肚子上,犹豫良久叹了口气,“孩子今天就出来多好?”文战嵩身边的小厮都会武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相信是尤家做的,工部尚书信中说了事情始末,明显有人故意拿堤坝的事情引文战嵩出去一网打尽,文战嵩掉进别人设的圈套里了。 沈月浅好气地看着他,现在要是生下来,孩子就是不足月的,不知道好不好养活了,沈月浅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见文博武眼神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心底一惊,“是不是出事了?” 文博武不准备瞒她,这时候,玲珑折身回来,神色复杂地打开衣柜,替文博武收拾衣衫,沈月浅疑惑地望着文博武,文博武第一次不敢直视沈月浅的目光,别开脸,目光落到一处衣柜上,孩子的衣衫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他还记得当初画花样子的情形,本以为能亲眼看着三个孩子穿上属兔的衣衫,眼下,只怕是见不着了,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有件事我和你说,你心里有个底。” 接下来他说的话极为重要,目光悠悠然重新落到沈月浅忽然转白的小脸上,“你是不是猜到出事了?爹和工部尚书去京外考察各处的水利,进入江南后人不见了,事关重大,二弟没有经验,我要亲自去一趟。” 顿了顿,捧起沈月浅木然的小脸,心中莫名一痛,重来一世,他以为只要自己不离开京城就没人可以强迫他,他永远记得上辈子他离开京城后沈月浅遭遇了什么,声音微微沙哑,“你在府里好好的,我让文全跟着你,文忠醒来就这两日的事情,武定将军府那边有二弟在,你安生生孩子就是了。” 情不自禁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缱绻道,“你在府里好好的,我尽量赶回来。” 沈月浅不可置信,眼角已经带了泪花,抱着他,手上力道极大,祈求道,“可不可以等孩子剩生下来了再走。”上辈子她孤苦无依,文博武是她心底唯一温暖的光,这辈子以为所有事情有了不同,没想着他还是要离开京城,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了?她和他,不是能一起到老的人,趴在他肩头,放声嚎啕大哭,他走了,或许事情和上辈子没有区别,她和他注定会错过,上辈子她不敢回应他,今时有了光明正大回应的理由,还是逃不开分离。 文博武心中情绪迂回百转,就是他,心里也是害怕的,害怕他一走,回来的时候沈月浅身边有了其他人,没有好好护着她是他一辈子的痛,手轻轻顺着她的背,声音哽咽,“我会尽早赶回来的,府里有娘和二弟,不会出事的。”文博武和文博文讨论过前往江南的事宜,文博文官职不算低,可对江南的情况一无所知,遇着事情没有经验,文战嵩失踪了,如果文博文再出了点事,那时候他两边忙得脱不开身,二房三房趁机闹事,文家就成一盘散沙了,文博武不想那样的事情发生,他去江南,文博文稳住京城,这样才是最好的法子。 “我不想你走,不想你走。”沈月浅再紧了紧手里的力道,记忆里,上辈子文博武一走就是两年,那两年出了很多事,多得改变了她一生,她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不想改变了。 文博武心中难受,她心底有多怕他心中就有多恐惧,“听话,我很快就回来的,路上会给你写信,你好好生下我们的孩子。”文博武瞥了眼外边的天色,江南离得远,距文战嵩失踪已经快十天了,京中还没有消息传来,他要趁着皇上发现之前离开京城,待事情传开了,他就走不成了,五万将士是皇上的护身符,也是文家的,文博文对军营不感兴趣,不如他驾轻就熟,他一走,对军营的将士来说多少会惶惶不安,文博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背,待沈月浅情绪稳定了,才拉开沈月浅双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布袋子,塞到沈月浅手上,“这东西你好生拿着,我和二弟商量过了,你拿着比较安全。” 他离开京城,兵符至关重要,皇上身子一直反反复复,如果有人蓄意谋反,能保住沈月浅的就是这个东西了,“哪怕你生孩子也不要让它离开你身边。” 沈月浅隐隐明白那是什么,诧异地望着他,小脸上满是泪,收拾好包袱的玲珑出声提醒,“大少爷,包袱收拾好了。” 文博武点头,示意玲珑退出去,他连夜就要走,等不到天明十分了,细细吻掉她脸上的泪,轻声道,“你闭着眼睡吧,我找到爹立马就回来。”江南有巡抚,尤家没有能力反抗,定然是其他人所为,背后之人或许算计好了他会离开京城,可是他没有法子,文博文去了,文战嵩活着的机会更小,或许连文博文都没命活着回来。 沈月浅知晓留不住他了,吸了吸鼻子,缓了缓情绪,声音哽咽,“你要早些回来,我送你出去。”没有法子改变的事,她除了接受别无选择,抓着文博武的手舍不得松开,脸上尽是留恋,“你什么时候走?” 沈月浅此时的衣衫不适合出门,抬眸让玲珑伺候她更衣,文博武拦住她道,“你不用送我,东西你好好收着,明日有人问起来你只当不知情。”京中未来的局势他大概猜着了,他一走,宫里恐怕要生变的,他已经给太子去了信,“你真遇着事情了去太子府找太子,他会帮你的。”目光落到沈月浅手里的兵符上,文博武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他抓不住,摇了摇头,目光微微一滞,“我马上就走了,你继续睡吧。”有时间的话他愿意等沈月浅睡着了再走,可等不及了。 沈月浅固执地要起身送他,天寒地冻,文博武怎么能让她着凉,最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送到门口就好,出了院子就该惹人怀疑了。”沈月浅不知情的话危险小些,京中局势瞬息万变,文博武不能看着她陷入困境中,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短短十几步路的屋子,两人走得极为缓慢,沈月浅肩膀微微颤抖,强忍着情绪,低着头,声音断断续续道,“你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生下我们的孩子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文战嵩生养文博武,身为人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出事而坐视不管,他不只是他的丈夫,他还有自己的责任,十几步路的时间,沈月浅心中已经明白了许多事,哪怕最后的结局落到上辈子一样的境地,她也要坚强的活下去,一个人,也要活下去。 文博武双手捧起她的脸,看出她脸上的坚毅,有的事情他从来不敢想,也不敢问,“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说好要护着你,怎么能留你一个人没有伴儿。 两人对视片刻,沈月浅张了张嘴,文博武比起食指贴在嘴唇上,“我都知道,你保护好你自己就是了。”说完这句,文博武走了出去,背后的一双眼睛太过专注,文博武不敢回眸,害怕一回眸,他再难离开,瞥了眼抱着包袱的文贵,利落迅速地离去,沈月浅站在门口,脸上的伤心换做慢慢深情,有的情绪上辈子不曾感受到,当明白过来的时候尽是不敢正视的遗憾,眼看着文博武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了,高大的身形越来越小,沈月浅忍不住,轻轻叫了声,“博武哥哥……” 北风簌簌,吹散了她缱绻地温柔,文博武头也不回地拐进了另外一条道,黑色的身影彻底融入了黑暗中。 玲珑心中难受,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替沈月浅紧了紧身上的袄子,“主子,回屋休息吧。” 沈月浅摇头,伸长了脑袋往远处望,喃喃自语道,“怎么这么快就没人了?”文博武双腿长,平时走路就快,可和沈月浅一起的时候总会将就她的脚程,让沈月浅忘记他本来是个走路极快的人了。 而拐角处,文博武的身形隐在一处树丛中,和旁边的文贵耳语,“你先出去候着,我马上就来。”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灯火通明的院子,趴在门边的身形格外引人注目,她望着他,他怎么舍得走,从来,他都是默默陪在她身边的人,哪怕先转身的是她。 又过了许久,门口的人影动了,一步三回头地往屋子里去,待门渐渐关上,看不清屋里的情形了,文博武才走出来,目光深不见底,站了一会儿后才转身离开。 宵禁了,文博武手中有出城的令牌,守城的侍卫见文博武出示的牌子,小心翼翼拉开了城门,文博武双腿瞪了瞪马背,走出城门不到十米发现旁边的马车,文博武顿足,朝文贵等人扬手,径直走了过去,车夫恭顺地施礼,掀开帘子,露出一身宝蓝色蟒袍的衣衫,文博武眉宇冷静,并没翻身下马,“事情紧急,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太子收到消息就知晓文博武一定会离开京城的,担心和文博武错过了,故而才出城守着。 “本宫想知晓博武将军话里的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文博武说京中只怕会生变,让他在文家困难的时候帮衬沈月浅一把,太子不是不讲情理之人,沈月浅对洪素雅恩重如山,就是他的太子之位因着洪素雅怀孕才得以稳固,不用文博武提醒,文家出了事他也会护着沈月浅,除非,文博武话里有另一层意思,沈月浅代表的不仅仅是沈月浅而是整个文家,太子才发现事情不同寻常。 文博武没急着回答,目光四下打量,车夫会意,跳下马车,遣散了马车身后的侍卫,太子眉色凝重,“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让我爹各地水利的事情太子该有所耳闻,谁知到了江南,人无缘无故失踪了,其中意味着什么太子稍微细想就明白。”上辈子太子顺利继位,文博武不是□□,太子继位对文家算不上亲厚,可是明里暗里没有给文家使绊子,太子为人正直,这辈子,文博武不介意亲近他,可最近京中的局势来看,太子上辈子登基后日子只怕是不好过的,可没听说有皇子谋反的事。 太子蹙眉,凝重道,“江南不是在你掌控中了?”问完了,太子自己挑了挑眉,如果江南在他掌控中就不会出现如今的事情,太子不由得对文博武多了几分信任,上位者最忌讳的就是包藏祸心,画地为牢的臣子,文博武明显懂得把握其中的度,“京中的事情离不开你,你可安排好了?”京中的事情如果真的有变化,文家手下的五万将士就是京城最后一道防线,必要的时候还是帮他的最后一股势力,想明白了,太子不愿意文博武离开,起码,文博武在京城比文博文有用得多。 “江南的情形二弟不熟悉,事关家父生死,我亲自前去自然更稳妥,太子来这边怕是想清楚了关键,微臣也算放心不少了。”他离开京城势必会有影响,今晚太子出现,虚虚实实难言真假,背后之人就明白他投靠了太子,离京与否也不敢贸然挑事,谁知道他是真的离开京城了还是和太子练手虚晃一招? 和太子有了默契,文博武离开时脸上的情绪轻松不少,他带出京的都是手底下能信任的,一路上思索着江南的事,巡抚只怕对文战嵩失踪的事也是不知晓缘由的,对于尤家,文博武目光一沉,不管是不是尤家,尤家都没必要留着了。 一晚无眠,沈月浅起床的时候双眼肿胀,问玲珑外边可有什么消息,玲珑不明所以,想了想,道,“昨晚守岁不知为何太夫人受了风寒,二夫人在旁边伺候着,龚大夫已经去太夫人院子了。” 也就是说文博武离开京城的事情还没有传开,沈月浅心里难受,“我知道了,待会去看看太夫人吧。”文太夫人年纪大了,文博武又不在,能替他尽尽孝也是好的。 玲珑称是,先用法子消除了沈月浅眼圈周围的黑色,服侍她洗漱好吃过饭,正准备去出门,文全就来了,禀告沈月浅道,“大少爷吩咐过大少夫人不得出院子,还请大少夫人明白大少爷的苦心。” 哪怕是一家人也有好坏,文博武临走前吩咐了,沈月浅半步不得离开院子,沈月浅蹙眉,说明了实话,文全拧眉,“小的去问问太夫人病情后再说,再过不久您就要生了,若被过了病气,奴才也不好向大少爷交代,还请您谨慎些。” 文全说完转身就离开了,不一会儿又折身回来,目光凝重,“太夫人没有什么大碍,大少夫人别担心。”给玲珑使眼色让她扶着沈月浅回屋,文全又将院子里的人敲打了一番,守门的侍卫从院子门口扩张到了雅筑院的小道上,文全能瞒着沈月浅,可是要给玲珑透个底,“这些日子你和玲霜四人多多用些心思,太夫人不是着凉而是中毒了,你别和大少夫人说以免她担心。” 文博武不在,大少夫人心里本就没个主心骨,若传出太夫人中毒的事,大少夫人心中只怕更担心,忧思成疾,玲珑也知道其中深浅,神色肃穆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怎么做了,那外边的消息要和大少夫人说吗?” “什么事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个度,大少夫人正是关键的时候,什么都瞒着反而会让大少夫人起疑。”文全细细叮嘱了一番,转身走了,走到门口,服侍文忠的丫鬟说文忠醒了,文全拧眉,转而去了前边,文忠被武定将军府的人袭击,知道了什么秘密谁都不清楚,文全吩咐人去找二少爷,自己去见了文忠,文忠刚醒过来,嘴唇干得厉害,说话都打哆嗦,丫鬟正伺候他喝水,“可感觉好受了,到底发现了什么,为何会引来武动将军府的人追杀?” 文忠抬手让丫鬟退下,苦笑道,“幸得文贵来得快,不然我真的就去见地下的兄弟了,大少爷呢?”文忠不是不信任文全,而是下意识地习惯问文博武了。 文全搬了凳子在床边坐下,眉头紧锁,“大将军在江南出了事,大少爷去江南的,如今府里做主的是二少爷。”他也不急着问文忠的事情了,想了想,将文忠昏迷期间的事情说了,文忠蹙了蹙眉,身子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没想着发生了这么多事,你知晓为何武定将军府的人要杀我灭口吗?”他发现了武定将军府的秘密,想到这个,他身子哆嗦了下,文全摇头,“算了,你还是别和我说了,总觉得渗人地慌。”跟着文博武打拼十多年了第一次从文忠脸上发现这种神情,文全心里不虚是假的。 “不是都说老将军死了吗?我却见着他本人了。”杜老将军面容发生了些变化,看上去老了许多,可文忠有眼力,一眼就认出在屋子里和人议事的是杜老将军,“你说这件事玄乎不?” 文全身子一颤,“不会吧?”杜老将军死的时候,大将军府还不如现在显赫,他们和文博武在边关抗敌,说起杜家的事情大家都唏嘘不已,文忠见过杜老将军一次,只一次足以认出他来。 “确实是他,他对面的是大理寺的谢少卿,还有一人只怕就是大少爷口中的廖凡夫大人了,两人对他态度十分恭顺,只怕三人早就勾结了。”文忠细细琢磨着其中的事情,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吸了口气,杜老将军隐瞒死讯,只怕有大阴谋,至于是什么,除了那个位子,怕没有其他了。 文博文听文忠说完也蹙眉,之前有文战嵩和文博武,他心安理得的什么不管不问,如今事情堆积到一起了,还是如此大事,他也拿不出主意,想了想,道,“文全找一批人,夜晚去武定将军府阁楼走一回,务必闹得满城皆知,至于谢家和廖家,我这边先压着。” 文博武走的时候,说过武定将军府和齐家的事情,眼下只有将沈怀渊的死重新翻出来,拖住对方才是正经,文全明白文博文的意思,点头应下,文博文想了想,叫住退到门口的文全,“你注意别暴露身份。” 文博武离开京城的消息是初五的时候传出来的,今年她没有回沈家拜年,周氏初四过来的时候没见着文博武心中好奇的问了一句,沈月浅只说有事情忙,周氏没有多问,如今事情传了出来,最担忧的就是周氏了,沈月浅只得让文全给周氏去个信,说了原话,文全思忖一番,和周氏身边人说的时候改了话,说文博武出门办事了,并未离开京城。 太夫人的病情不见好转,侍奉久了,齐氏心中不乐意,说宁氏和裴氏对太夫人不孝顺,她伺候了好几个月,是时候轮流伺候了,宁氏不当回事,裴氏犹豫再三,跟在齐氏身后服侍太夫人。 文博文问过太夫人的病情,龚大夫说不知道□□的成分,解药不好配,尤其文太夫人年纪大了,药量大的话容易损了身子,药下去不是解药反而成了□□,文博文忙得头晕脑胀,“你配一副药,不至于要人命,可是要她整日下不得床就行。”他怀疑事情是齐氏做的,他哪有心思对付齐氏,将人困住了再说。 龚大夫了然地应下,面露犹豫,“会不会出事?” “不会,控制药量,别要了她的命就好。”齐氏出了事反而府里能安生,齐家没落,可文战嵩查水利是有意针对齐家的,指不定文战嵩失踪和齐家有关,换做平时文博文不介意和齐氏慢慢磨,奈何他眼下分不开身。 龚大夫开了药,当天晚上齐氏就晕过去了,府里管家的齐氏,派身边的亲信去伺候齐氏,实则是文博文安插的人,齐氏刚要出幺蛾子就焉了下去,齐氏自己都不知晓文博文会光明正大算计她,她一生病,齐家着急了,频频想法子来探病,宁氏得了文博文叮嘱,皆以府里忙为由避开了,文博文察觉到事情不对劲,齐氏在齐家算不上受宠,齐家一而再再而三上门,其中诡异,文全从文忠醒来后草木皆兵,自然查探了番齐家,齐家上门身边带着位大夫,看来是准备给齐氏治病的。 文全第一回没当回事,第二回和文博文说了,前两晚文全带人闯进阁楼,结果空空如也,对方只怕早就有了防备,奇怪的湿一路走去也没遇着侍卫,文全心中诡异,回来后背冷汗直冒,如今齐家的事情又冒了出来,文全心里发虚,“二少爷,齐家和武定将军府会不会是……”一伙的还没说出来,文博文就摇了摇头,“不是,你找人查查二夫人名下的产业,武定将军府的事,还要给大哥去信后才能定夺了。”这几日,军营的事情多了起来,下边几位副将闹不和,文博文得去一趟军营,让下边的人看看身在文家,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文全张了张嘴,如今的情形查齐氏会不会是浪费时间?迟疑片刻,才称是应下,这一查不要紧,查出来的结果让他心惊,齐氏名下的嫁妆涉及到不同产业,算起来,都超过文家的家产了,回禀给文博文的时候,文博文难得松了口气,“要是之前就将二婶弄晕了,逼齐家露出了马脚多好?没想到我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好了,齐家的事情不需要我们插手了,武定将军府的事情才是真正棘手的。” 文全跟在文博武身边多年,耳濡目染了不少事,也知晓其中的利害,呼出了一口气,“奴才知道了,大少夫人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从文博武走后,沈月浅几乎是被圈禁的状态,不给她漏些消息,心底担忧着对身子不好。 “说吧,除了爹和大哥的事情,能告诉的都告诉她。”文博武提醒过他没有大事不要轻易打扰沈月浅,沈月浅怀了三个孩子,稍有不慎,生孩子的时候一尸四命,按着行程来看,文博武只怕刚到江南,忙得事情还多着,他不想文博武分心。 “五皇子和二皇子最近有什么动静?”他是文官,对朝堂的了解和文博武不同,他敢断定齐家依附的不是二皇子就是五皇子,至于武定将军府,绝对不是太子府的人,“备马车,我要出门一趟。” 有的事情用不着他动手,也会有人愿意代劳,走到院子门口遇着宁氏,文博文上前,“娘怎么来了?”宁氏在这里等着他,必然是有事情要说,这两日,文战嵩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宁氏怕是听到了风声。 “你爹的事是不是真的?” “我也不太清楚,昨日已经派人去江南问了,娘不用担心,爹身边的是些什么人您也知道的,爹一定会没事的。”文博文面色不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宁氏狐疑地望着他,“你大哥是不是出京了?” “应该没有,太子殿下找大哥有事,大哥帮太子处理事情去了,娘不要多想,大嫂生产在即,娘盯好府里才是,听龚大夫说,祖母的病还需要些时日。”宁氏多年的坚持都是文战嵩在的原因,文战嵩出了事,宁氏有个三长两短,府里就乱了套了,文博文言笑晏晏地对宁氏道,“阿玉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大嫂那边忙不过来,娘让阿玉帮忙如何?” 宁氏扬了扬眉角,“这两日我也琢磨着呢,你回屋和你媳妇说声,明日来我院子。”宁氏不知晓文太夫人中毒的事情,以为普通生病了,齐氏生病的缘由文博文没有瞒她,齐氏喜欢作妖,府里正忙的时候谁都没有心思和她玩,安分下来最好。 文战嵩失踪的事情果真在京里炸开了锅,初五还不到早朝的时候,可是弹劾文战嵩和文博武的折子满天飞,还有提出收回兵符的事情,太子和皇上先透了消息,皇上以上早朝商量为由压了下去,可是折子越来越多,皇上的日子也不安生,索性称病让太子全权处理。 第108章 朝堂争执 众人都以为上早朝的时候是文家最难熬的日子,元宵节一过,皇上宣布早朝,一改之前几日弹劾文战嵩的情景,齐家贪污受贿被翻了出来,御史台的言官有了证据,齐家今非昔比,可伴随齐家的事被翻出来的还有当年沈怀渊死之死,御史台热闹起来,便是朝堂上众人都猜不透今时吹的是什么风,本以为文战嵩失踪,文家逃不过一劫,如今齐家贪污受贿在前,沈怀渊的死因也有蹊跷,其中有什么阴谋,众人稍微一猜想就能明白一二,总之,三件大事凑在一起,皇上下令彻查齐家之事,之后再查沈怀渊的死因,事情涉及到大理寺少卿谢长安,皇上让他避嫌,让刑部尚书张兆志大人协同覃家一起。 众人隐隐察觉到了风向的转变,覃家和周家亲家,周家和文家联姻,覃家自然是偏帮文家的,等前面两件事情查清楚了,文家的事情估计也明朗了。有官员站出来反对,文战嵩的生死事关重大,沈怀渊的死已经是事实,齐家已经没了当日的繁盛,三者权衡下来,文战嵩的事情更紧急,官员上书道,“文家自来掌管城外军营,听说文大将军失踪,博武将军也离开了京城,文家二少爷乃文官,怎么能撑得过去军营事务?微臣提议另请人代掌军营事务,等文大将军或博武将军回京后再说?” 皇上坐在龙椅上,明晃晃的龙袍衬得一张褶皱的脸愈发沧桑,深邃的眼神却冷若玄冰,“爱卿说博武将军不在京城?可是亲眼看见他出京了?”皇上年纪大了,人却不糊涂,最近朝堂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他大概猜到了,孩子大了有了其他心思,他管不着,可谁将目光落到他和太子身上,别怪他不留情面。 皇上语声一落,宫殿上针落可闻,说话的大臣神色一凛,毫不畏惧道,“文大将军失踪,博武将军身为人子自然要以文大将军安危为重,离京寻文大将军乃人之常情,何况近日不见博武将军人影,微臣猜测……” “真是够大胆的猜测,军营一直是文家两位将军管着,爱卿的提议就是我也不敢贸然应下,爱卿不是说文家还有位二少爷吗?不如问问他的意思?”皇上懒得搭理这种人,文博文面上是个好说话的,骨子里和文博武没什么两样,实则心思毒辣着呢。 果真,皇上的话一完,文博文就站了出来,心思一转,明白前两日军营有人闹事的原因了,竟是有意试探文博武是否在军营,文博文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李大人,“李大人对军营的事情如此在意,家父失踪一事虽然是事实,下官大哥还在呢,李大人觊觎我文家的权力莫非想要趁机谋划什么事?照李大人的意思,家父失踪了,大哥有事忙得脱不开身,文家就活该被取而代之,不如这样好了,待会走出这所宫殿,下官就拉着李大人喝两杯酒,闹得您好几日都不能上早朝,然后以失踪不在京城的名义提议下边官员暂代您的职务如何?” 李大人气得拉长了脸,张了张嘴被文博文抵了回去,“下朝后还请李大人给下官个面子,说起来,在朝为官多年竟然还没有和李大人好好痛饮过,李大人不要嫌弃下官年纪轻才是。” 李大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朝为官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他如今的官职算不上高,起码是个京官,觊觎他位子的人不在少数,而且,文博文一番话让他找不到反驳的话来,眉色一沉,静默下来,身后有帮李大人的官员,拧着眉道,“李大人提议暂代军营的职务和你说的性质完全不同,喝酒误事可以告假,军中事务耽搁一两日还行,久了唯恐下边的人会生事,就微臣所知,前两日你出京就是处理下边的事情去了吧?” 文博文面上漾着轻和的笑,嘲讽道,“从来不知晓,下官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监督着,下官确实出京处理事情去了,下边的人不听话,自然要教训一番,下官要让他们看看,只要我文家在京城一日,不管谁包藏祸心,都能收拾得他服服帖帖,家父有这个能力,下官自然也有这个魄力。”说着,脸上的笑容更甚,却是让抬眸打量他的李大人心下一惊,在他看来,文博文不过是依附文战嵩和文博武过安生日子的来,本身没有多少能力,今时来看,却是错了,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的,平日掩饰的光终究有冲破天日的时候。 文博文一番话分明是告诫在场的人,哪怕有朝一日文战嵩文博武不在了,他也不会让那些别有心思的人好过,视线森然的扫过一行人,李大人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许多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书案前的皇上满意地盯着下边站着的众人,“谁还有异议可以趁机提出来,文爱卿在,和他当面对质即可,没有异议的话,一切都按着顺序来,一桩事一桩事的查清楚……” 满堂静谧,不少人低着头,沉默不语,文博武到底在不在京城谁都说不准,有消息称博武将军是在和太子殿下商议事情后不见的,很有可能是替太子办事了,既然是给太子办事,皇上只怕也是知晓的,太子不置一词,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二皇子五皇子,文博武怀疑其中是两人所为,不过没有证据罢了,太子早些年的时候相信二皇子,如今是一点都不敢相信了,生在皇家,兄弟相残的事情太多了。 二皇子感受到太子的目光,微微一沉,齐家一完,无非断了他大半的势力,不过文战嵩失踪的事却不是他做的,他还没有这个胆子和能力,文战嵩身边跟随的都是高手,这样的人都能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二皇子目光一滞,如果文战嵩的失踪和文博武离开京城都是幌子,那么文家和太子到底在密谋什么? 如果是在密谋,齐家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二皇子这些年所依靠的很多都是齐老太爷在谋划,为避免出事后挑出了事端,齐家将所有的产业都系在文家二夫人齐氏身上,这件事他之前是不同意的,可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出事,哪怕之前,刑部和大理寺也没查到任何事,他心才渐渐稳定下来,不料齐氏莫名其妙生病了,且不让任何人探望,齐家这才急了,没有了齐氏在中间打掩护,齐家的人只有自己联络,不可避免会暴露出来,眼下的情形来看,齐家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从宫里出来,二皇子阴沉着脸,身后的宫人也眉头紧锁,想了想,蹙眉道,“二皇子可要想好后招,齐老太爷不是糊涂的,别被攀咬上一口才是。”齐家这次少不得会落得抄家流放如果皇上心情不好,满门抄斩都有可能,这时候,和齐家保持距离,明哲保身才是最稳妥的法子,“要不要老奴去趟齐家,先警告对方一声。” “不用去。”这时候,太子的人指不定盯着齐家等着他往坑里跳呢,万万不能出了岔子,二皇子想了想,道,“皇后娘娘生辰快到了,记得替本王被一份好礼。”从小,皇后娘娘对她还算不错,二皇子目前的保命符就是皇后娘娘了,有皇后娘娘在,哪怕齐家的事情波及到他,最多也就是提前去封地罢了。 宫人明白过来,了然道,“老奴记着了,之前北边送了一套千手观音的玉佛,皇后娘娘宫殿早前的花瓶遂了一直没遇着合适的,今时正好补上。”宫人低着头,琢磨着齐家的事情绝不能听天由命,还得想法子给齐老太爷送个信才是。 文博文从宫里出来就去翰林院告了半个月假期,李大人吓破了胆,真怕文博文拉着他去喝酒,他不怕喝醉了出事,他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醉酒后喜欢说胡话,什么都说得出来,若不是他妻子说起,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见着文博文身形,立即躲得远远的,他做过些不好的事,说出去的话,他的官职怕是保不住了。 文博文不当回事,回到府里让文全将沈怀渊当年死的原因散播出去,至于真相是什么,就让张兆志和覃家自己去查了,傍晚的时候,文博文在书房处理公务,文全说周氏和小七来了。 文博文抬头,灰沉沉的天像要下雨似的,“先领着人去雅筑院,去知会二少夫人一声。”周淳玉帮着宁氏打理后宅了,不得不说,周淳玉却是有两下子,宁氏在他跟前称赞好几次了,周淳玉做事进退有度,对下人态度松弛有加,寻不到一丝错处,有周淳玉帮忙,宁氏确实轻松不少。 沈月浅近日小腹常常有坠痛感,身边半步离不得人,第一次沈月浅喊肚子痛的时候,玲珑以为她要生了,急忙去门口叫三位产婆,最后竟然是虚惊一场,龚大夫说还要再等些时日,让沈月浅放宽心,可沈月浅如何能轻松下来,整日在院子里无事可做,容易东想西想,玲珑平时讲的那些故事,恐怖的,好笑的都没有用了,周氏来了,玲珑身心轻松不少,禀告沈月浅的时候欢心不已,“夫人和小少爷快到了,奴婢去厨房让桂妈妈准备些小少爷喜欢吃的糕点。” 走出门的时候,玲霜让玲珑守着,她去就是了,沈月浅喜欢玲珑服侍,玲霜和玲雾看得出来,前几日沈月浅整晚睡不着觉一直是玲珑守着,几日下来,玲珑眼圈周围的黑色一层又一层,玲霜过意不去。 玲珑不和她争,转身走了回去,不到一刻,就听到屋外传来狗叫声,以及小七的喊叫,“姐姐,姐姐。” 沈月浅会心一笑,她坐在椅子上,不想起身,每次坐下的时候压着肚子难受,好一会儿才能适应过来,这时候,她就不想起了,小七跑到门口就停下,一大一小的狗跟在左右两侧,小七双手撑着腿,缓了缓气息,低头盯着仰头等他吩咐的两只狗,小七直起身子,“姐姐怀孕了,你们不能进屋,就在门口趴着,不认识的人来了叫两声。” 沈月浅听着他小大人似的吩咐哭笑不得,正欲和玲珑调侃小七两句,一双肥嘟嘟的手拉起了帘子,明明是寒冷的天,小七额头竟弥漫着薄薄的汉意,“姐姐,娘也来了,在来的路上呢。” 小七放轻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到沈月浅跟前,目光先是落在她肚子上,随即移到沈月浅脸上,惊奇不已,“姐姐,小侄子们好像又大了很多呢。”差不多半个月没见过沈月浅了,她的肚子比起之前真的大得多,小七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爬到沈月浅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瞥向茶几上的盘子,沈月浅明白他心中所想,“玲霜给你拿好吃的去了,再等一会。” 小七扭了扭身子,乖乖坐好,双手搭在双腿上,脆声道,“好,我等着,府里厨娘做的糕点都没有桂妈妈做的好吃,我要吃枣泥糕。”好似椅子上有钉子似的,小七又挪了挪屁股,贴向沈月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搁在沈月浅肚子上,“他们怎么都不动了?”想了想,话锋一转,“我是你们的舅舅,以后要乖乖听我的话,我会带着你们到处去玩,还会给你买糖葫芦,糖人,还有花灯……” 小七嘴里碎碎叨叨念着,沈月浅眉眼含笑,侧目打量着身形高了不少的小七,周氏进屋的时候她才移开了目光,和小七异口同声地叫了声娘,周氏盯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好笑道,“肚子又大了,看来我的外孙长大不少,孩子就该这样。” 沈月浅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解释道,“我起身又坐下太麻烦了,娘不要和我一般介意才是。”换做宁氏,沈月浅不敢说眼前这番话,周氏的话她一点都不用担心周氏会生气。 “你坐着就是了。”周氏来是得了周家的消息,覃家查齐家和沈怀渊的事情,心底自然希望文家好,周家人上门的话意思太过明显,她来探望沈月浅的话就说得过去了,想着外边传言,周氏叹了口气,“你是个有福气的,不管发生何事,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才是最好的。” 沈月浅已经没了文博武刚离开京城时的难受了,嘴角挂着浅浅笑意,目光落在周氏端着茶杯的手上,周氏的手和她不同,肉嘟嘟的,好似所有的赘肉都长在了手上似的,文博武最喜欢这种手,每次捏着她的手总抱怨不长肉,回过神,沈月浅微微一笑,“我心里清楚的,娘放心吧。”文博武不在,她要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三个平安健康的孩子。 “你清楚就好,我来是有事找博文,可否让你身边的人给他去信?” 沈月浅知晓外边的事情,明白周氏找文博文是为了和刑部彻查齐家和沈怀渊之死的事情,忍不住问周氏,“爹的死如果不是意外,娘会伤心吗?” 周氏还没说话,旁边的小七惊呼起来,吓得沈月浅身子一颤,周氏训斥了他两句,抬眸望去,却是玲霜掀开帘子,端着盘子进屋,盘子里的枣泥糕颜色娇艳欲滴,小七迫不及待地下椅子,踮起脚尖拿,周氏紧紧拧着眉,训斥道,“哪儿学来的规矩?几步路的距离都等不得了?” 小七吐了吐舌头,索性一只手端着盘子坐到窗边去了,周氏叹息,与沈月浅说小七的坏话,“他在府里也没这样丢人现眼,翻过年大了一岁,常常闹着要和吴二出府玩,外边情形复杂,我没答应,竟想着法子和我闹脾气,院子里的植株被他拿剪刀剪得参差不齐,幸好平时没有什么客人,否则进府看着那样的情形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 孩子大了本来就有叛逆的时候,沈月浅不以为意,好笑道,“小七心里有数,您慢慢和他讲道理他会明白的。”可能没有爹的缘故,小七懂事地比旁人要早,和周氏闹无非也是无关痛痒,没有触碰周氏的底线罢了。 “你帮着他说话就是了,看看他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很多时候我都想着,要是你爹在的话,小七的性子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周氏知晓沈怀渊的死另有蹊跷后对小七就愈发疼爱,沈怀渊不愿意去,是她让沈怀渊放心走的,结果,却再没等到他回来,当时她如果挽留他一句,沈怀渊为了她也是会抗旨的,被降职无所谓,人在就好,可惜,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沈月浅目光一凝,鼻子有些发酸,“爹在的话定然会像宠着我一样宠着小七的,我记得小时候娘对我管教甚严,一直是爹爹帮着我,娘您总有操不完的心,爹爹则心宽很多,您和爹爹性子好,我和小七的性子也不会差,您别太操心了。”沈怀渊在的时候,最爱说周氏瞎操心,性子使然,周氏不是慈母的性子。 “那些事你还记得清楚,你小时候我一直担心你被你爹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子,女孩子还是端庄稳重地好,还好之后之后改过来了,否则,我只怕更操心。”周氏陷入回忆,声音也有了淡淡的怅惘,“你爹甚少与人交恶,外边的事情我知道一些,没想到有的人哪怕你不招惹他,他也是会张口咬人的。”和沈怀渊成亲的时候,周氏只想过小户人家的生活,没有多少人,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谁知,沈怀渊得了爵位,沈家的事情也复杂起来,最后,落得家破的结局。 沈月浅眼眶湿热,莞尔一笑,好笑道,“都说您是瞎操心了,我才不会让您操心了,小七也不会。”说着,问窗边坐着的小七,小七吃得津津有味,也没听清两人说了什么,一股脑地笑着,周氏好笑又好气,只能默认下沈月浅的话。 文博文和周淳玉来的时候,母女两已经移开了话题,不管沈怀渊的死如何,都改变不了沈怀渊已死的事情,说得再多都不能让沈怀渊活过来了,有的只是她和周氏共同的美好的回忆,其中夹杂着的淡淡的思念。 周氏见着文博文,也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说了来的缘由,“本来你娘要来亲自来的,想想不合适,让我走一趟,覃家和张大人共同查齐家和你姑父的事情,想问问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文博文料到周氏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故而才会带周淳玉过来,周淳玉望向旁边的文博文,文博文沉吟道,“劳烦您转达一声,按着规矩走就行,齐家的事情乃铁板铮铮的事实,至于伯父的事情,还辰屏侯府一个公道就行。” 周氏沈月浅在沈家遭遇的事情众所周知,如果沈怀渊在,二房就不会陷入那样的境地,虽然最后分家出来单过了,可辰屏侯府在京中明显不如之前显赫了,这点,传到谁耳朵里都觉得周氏是被连累了的,皇上会给沈怀渊一个公道的。 周氏红了眼眶,面上感激道,“不管查不出来的真相如何,冲着你有这份心思,我替你伯父谢谢你。” “不碍事的,都是一家人了,何须客气。”思索许久,文博文让周氏再传达几句话,张兆志是个贪生怕死的,齐家的事情查到齐老太爷身上估计就不敢往上了,此时需要一个人逼迫他才能成事,说了两句话,文博文还有事情忙,“伯母难得来,今晚就住下吧。” “不用,明日小七要念学,待会就回去了。”周氏准备等沈月浅生孩子那两日过来住几天帮忙看着,文家现在的境况不算明朗,文博武又不在,她担心沈月浅身子有个好歹,这样的话,今晚是不能留下了,否则传出去,对侯府名声不太好。 沈月浅也觉得周氏回去比较好,周氏在,她心里就更紧张了,周氏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文博文文家侍卫送周氏和小七回去,最近事情多,京里不太平,担心周氏在路上遇着什么事。 果然如文博文所想,张兆志查到的事情越来越多,心里害怕更甚,准备将所有的事情推到齐老太爷身上,覃家不允许,手里有张兆志的小辫子,横竖都是死,张兆志当然愿意先将对方弄死了再说,于是,接着往上查到了二皇子府,张兆志诚惶诚恐,二皇子记到皇后名下,名义上是太子亲哥哥,二皇子和齐家联手贪污受贿,还大肆收买朝堂官员,张兆志写折子的手都在发抖,有意给覃家记一功,对方不领情,让张兆志自己领功就是了,没有法子,张兆志将自己关在家中琢磨了一晚上,才写了五页纸出来。 呈上去的时候,张兆志面色惨白,二皇子一蹶不振就算了,但凡有翻身的机会,他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其中的弯弯绕绕他想得明白,心里不死心,给文博文去了消息,如果文博武在他还能和他讲讲情面,毕竟,当初韩家的事情也是他出面解决的,希望文博武看在之前的面子上给他一条生路,可如今文家文博文说了算,张兆志一颗心不上不下,递消息回来的小厮说文博文不在京城,去城外军营了,张兆志灰头灰脸,心底暗暗希望皇上因为这件事怪罪二皇子才好。 皇上见着折子,并没有想象中的经验,二皇子身边的那个人不惜自残也要进宫不就是想要帮着二皇子坐上这个位子吗?皇上神色不明,将折子递给内阁几位大臣,和太子二皇子传递着翻看。 折子上列举了二皇子一系列罪证,且证据确凿,齐家敛的金银珠宝算起来和尤家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齐家还在京城有处地下钱庄,专门负责洗钱,这种事,张兆志花了两日不到就查不出来了,和当时韩家的事情没什么两样,背后有谁推波助澜不言而喻,张兆志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头埋得低低的,希望谁都不要发现他才好。 太子一脸凝重,瞥了眼张兆志,心里冷哼一声,调转视线,目光落到二皇子身上,这个二哥和他从来不亲厚,年纪小的时候就有意无意避着他,两人一个母后,去皇后宫殿请安的时辰永远都对不上,后来他才渐渐明白,二皇子和他不是一个生母,皇后耳提面命让他多亲近二皇子,他心中也是愿意的,可是非但没拉近两人的关系,反而让双方关系愈发僵硬,年纪渐长,两人都知道如何收敛脾气了才慢慢有了往来,私底下两人都是没有交集的,他和七皇子气味相投,也明白有的人天生不对付,和性子没有关系,七皇子在他跟前做多过分的事情他都能感受到没有恶意,换做二皇子,他心里却是怀疑的。 二皇子知晓这件事瞒不过去了,却也不会傻等着被人咬一口,待折子传到他手上的时候,二皇子一个字一个字得真真切切看着,好一会儿太才抬起了眉头,主动站出来应下这些事,“其中一些罪名儿臣承认确实有其事,可一些完全是子虚乌有,地下钱庄自来被朝廷所禁止,儿臣万万不会知法犯法,儿臣想问问张大人,昨日为何会派人去文家想要见津唐?” 太子蹙眉,张兆志从二皇子嘴里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就知道不好,没想着是因为这件事,惶惶不安道,“微臣是有事想和文二少爷说,微臣也派人请过周家老太爷,覃家这戏协助微臣办事,功劳不小,覃家也知晓前前后后事情经过,写折子的时候微臣想要让覃家人出面,不料被拒绝了,微臣先让人去周家,本想让周家劝劝覃家,周老太爷没有见微臣,微臣这才想着让文二少爷出面劝劝。” 覃家不仅仅是周家的姻亲,还是文博武手下得力副将,让文家出面也说得过去,说完这番话,张兆志冷汗直冒,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差点掉进了圈套,幸好文博文没有见他,真是见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父皇,其中很多罪名都是子虚乌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儿臣承认和齐家有所往来,可是并没有牵扯到那些事情,齐家自己做的儿臣也不知晓,至于钱财,儿臣承认有和齐家共谋一些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儿臣也是人,从来不会嫌弃钱少,至于贪污受贿也是被污蔑的,儿臣生辰,文武百官送礼,简单的人情世故礼尚往来怎么也被灌上了这种帽子?就是四皇弟敢保证生辰没有收到文武百官送的礼吗?有的事情儿臣不好出面,借齐老太爷的手做些生意,有什么错?”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张兆志却冷汗涔涔,第一次见识二皇子也是巧舌如簧之人。 皇上不言语,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二皇子,良久才转开了视线,落到几位内阁大臣身上,满朝文武百官都不敢乱说话,屏气凝神等着,等着几位德高望重的人说话。 “众位爱卿怎么看?” 其中一位是二皇子岳丈,避嫌不说话,另外三位皆低着头,不明白皇上的心思,怕说错了话,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也没个主意,稍有不慎就将二皇子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帮着二皇子说话又担心引太子不快。 皇上眼底尽是意味不明的笑,“文武百官,竟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的吗?覃爱卿,你和张爱卿查的事情,你怎么看?” 皇上的话一落,有人提心吊胆,有人重重的松了口气,侧着耳朵,准备听听覃副将的看法。 覃塘面色凝重,常年在军营的缘故,容貌粗犷,剑眉入鬓,看上去就是个魁梧有力的,他无所畏惧地站出来,声音铿锵有力,“皇上命末将和张大人查这桩事情就是对我二人的信任,事情有了结果,证据确凿,若还要末将说什么的话,末将就只能说关于我朝律法了。” 语声一落,满朝震惊,按照律法,二皇子犯下的可是砍头的大罪,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亏他敢说,一张口就是要二皇子的命,和齐家交好的人心里都害怕了,二皇子出了事,齐家在劫难逃,保不准他们也是没有命活的。 可是,没有人敢站出来为二皇子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灌上同样的罪名,一时之间,朝堂再次安静下来,就是二皇子也没想到对方竟是要他的命,屈膝跪在地上,声音掷地有声,“张大人和文家沆瀣一气,还请父皇还儿臣一个公道。” 皇上没吭声,仍旧冷眼旁观着,依着年纪长幼,二皇子身后是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五皇子站了出来,凝眉道,“父皇,儿臣也觉着二皇兄是被冤枉的,还请您明察秋毫。” 因着五皇子一番话,事情好似有了转机,二皇子一党也有了充分理由站出来为二皇子说话,五皇子帮忙说话,事情就变了样子了,渐渐,要求皇上重新彻查这件事的人多了起来。 太子站在旁边不动,七皇子平时和太子五皇子关系都不错,眼下也犹豫不决,他看得出来,太子是想任由事情发展下去的,他贸然出言相帮,只怕会惹得太子不快,不帮忙的话,五皇子那边对他也有看法,七皇子算明白过来,兄弟间确实回不到小时候了。 迟疑片刻,稳稳站着没有动,太子心念一转,心里不高兴是假的,二皇子身后有五皇子,他身后有七皇子,朝堂将他们的兄弟情也划分开来,太子挑了挑眉,面露愉悦。 皇上直起身子,疑惑道,“你也觉得你二皇兄是被冤枉的?” 荀宥点头,毫不犹豫道,“二皇兄从小就是个正直的,皇后娘娘说的话他从来不敢不听,像地下钱庄这种事,不说他有没有这个实力,他最怕的就是皇后娘娘伤心,这种事他一定不会做的,儿臣不是相信事情真假,而是从二皇兄和皇后娘娘相处来看,那些事,二皇兄绝对不会做的。” 接着纷纷有人站出来为二皇子说话,皇上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人,目光落到文博文身上,他现在的身上是文家未来的接班人,可他仍站在翰林院一列,皇上看向他,“有人状告你和张大人同流合污,有意污蔑二皇子,你怎么说?” 文博文不卑不亢,视线悠悠落在话说得最多的李大人身上,“微臣和二皇子交集不多,况且污蔑构陷皇子可是杀头的大罪,这次要是坐实了微臣的罪名,李大人的愿望怕就成真了,真可以让人代管军营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传递出一个消息,文家和这件事不沾边,有人巴不得将他拖下水,让文家完蛋,目光不由得复杂起来,刚才状告文博文和张兆志勾结的人可就是李大人了,意思不言而喻。 李大人不明白众人的目光,一张脸胀得通红,“我,我可是就事论事……” 第109章 水落石出 众人的目光明显意有所指,李大人心中有气,偏偏他心虚,脸色通红,断断续续话都说不清楚了,来来回回重复着一句话,二皇子目光一沉,暗暗给他警告,有的时候不说话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李大人的做法,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接受到二皇子传递过来的目光,李大人默默地低下头,文博文不冷不热地哼了声,“刚才听李大人嗓门大,滔滔不绝,怎么不说话了?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莫不是说中了您的心事?” 李大人瞪文博文一眼,不敢开口乱说话,紧紧抿着下唇,看得出来明显是动怒了,大殿之上,谁都不敢发脾气,李大人心中再存着气,也只得忍着,打定主意不说话,低头看脚下的鞋子。 皇上目光悠悠然转向太子,问,“太子如何看这事?”覃家主张重罚二皇子,事情的决断有待商榷,贸然处置了二皇子,只会闹得人心惶惶,以后的江山是太子的,皇上想让太子拿主意,心中没有城府,坐上这个位子不过是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罢了。 太子略微沉吟,过了许久才上前站了出来,语声庄重,“儿臣以为既然是刑部查出来的事情,哪怕真是冤枉了二皇兄,二皇兄和齐家之间的关系也是不能抹灭的,若是睁只眼闭只眼,唯恐将来效仿的人多,韩家私设酒楼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惩罚二皇兄难以服众……”太子说到这,视线慢慢转到张兆志身上,“张大人掌管刑部大小事宜从未听说出过纰漏,这种事情,张大人更拿手才是。”刑部本就是关押人的地方,张兆志更明白律法中的条条框框。 被点名的张兆志面露惶恐,心中叫苦不迭,不情不愿地张口道,“微臣确实理解一些,二皇子的事情微臣赞成覃将军的说法。”覃塘办事不给人留一丝情面,张兆志被迫成了那样的人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他给二皇子留情面,将来他落难,二皇子巴不得他死,如今,他除了文家是谁都不相信了,文博武知道他的秘密,可从没对外人提起过,知道自己太多秘密的人,除了成为朋友,没有更好的法子,想清楚了,张兆志面上露出坚决的神色来,皇上目光流转于二人身上。 二皇子跪不住了,重重磕了磕头,“还请父皇还儿臣清白,那些事情儿臣毫不知情。”二皇子此时心中明白了,皇上只怕是早就想查他了,所以五皇子开口的时候,皇上不问五皇子,而是问太子对这件事怎么看,皇上是想借这件事让太子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有了覃家文家追随,如今又有刑部尚书,吏部是沈家族人,多少会偏帮文家,文博武又在兵部任职,虽然现在兵部还没落入文博武手中,不过也是迟早的事,而其他三部,工部,户部,礼部只怕也不敢贸然战队了,皇上用一件事情就为太子稳固了朝堂的局势,二皇子如梦初醒。 “父皇,二皇兄定然是冤枉的,还请父皇三司会审,就是处罚也给二皇兄给明白。”五皇子坚定认为二皇子是被冤枉的,皇上勾唇一笑,温和道,“他是朕的孩子,什么性子朕心中是清楚的,你一直声称你二皇兄是冤枉的,不若这事交由你去查?” 五皇子心中一凛,如果这时候还不知道皇上的意思那他就真的是白谋划这些年了,二皇子的生死他不关心,可眼下时机不对,皇上收拾了二皇子,下一个只怕就是他了,兔死狐悲,还不是二皇子死的时候,没想着皇上竟是想把他也拉下水,是不是说明皇上身子骨已经熬不了多少时日了,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帮太子稳固江山,心中有了决断,五皇子面上从容,凛然道,“儿臣愿意协同刑部重新查理这件案子,若最后确有其事,儿臣愿意连同二皇兄一起受罚。” 五皇子话一出,之前笃定二皇子有罪的官员也拿不定主意了,左右摇摆不定,难得张兆志反应极快,掷地有声道,“微臣愿意协助五皇子重新受理此案。”当然,他惜命,那句最后“冤枉了二皇子的话,微臣愿意受罚”这种话是说不出来的,李大人嘴里冷哼了声,嘲讽张兆志道,“怎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立下军令状?是不是心虚了?” 张兆志心里当然心虚,真冤枉了二皇子,不用他立什么军令状皇上也不会放过他,凡事给自己留个机会,张兆志还要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李大人误会了,下官是以为折子上的事情皆是下官辛辛苦苦查出来的,真出了岔子,不仅仅是下官,带着刑部上上下下的人都有罪,下官一个人没了命不要紧,可刑部官员不少,他们都出了事,京中多少人家会夫离子散,故而,有的话下官是不会说的。” 张兆志什么性子和他打交道的人都清楚,最喜欢和稀泥,万事不沾边,胆小如鼠,极为惜命,接管刑部后确实没有出过岔子,压根是因为他明确说过不沾事,再大的事情闹到他面前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能化解的就一直拖着,能拖多久拖多久,最后人家自己没耐性等他出面了,只有拿自己的方式解决,就不关张兆志的事了,除了在韩家的事情上边,张兆志表现出雷厉风行来,其他低着头过日子。 故而,张兆志的话一说完,就有不少人笑出了声,张兆志脸皮厚,不怕大家笑话,甚至还厚脸皮地拍了拍胸脯,得意道,“下官就是这样的性子,不是逞强的时候坚决不出头,埋头扎扎实实做事才是下官的性子。” 最后一句话皇上都听不下去了,沉着脸道,“好了,既然事情有了定夺,可还有其他事情要启奏的?”齐家的事情犹如他脖颈间卡着的刺,不查个究竟将其拔除了,心中难受得紧,如今找到了眉目,他心情也舒服多了。 这时候,有人将文博武离开京城的事情再次提了出来,皇上不耐烦道,“这种事在辰屏侯老侯爷死因没有查清楚前用不着再上奏了,再说其他的事。” 大家都盯着文家现在的风向,江南还没有消息传来,文博武一直不见人影,其中发生了什么还真是说不清楚,皇上不愿意提这件事,其他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皇上面露烦躁,下边的官员们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下朝后,五皇子随张兆志覃塘走了,打定主意要还二皇子清白似的。 文博文回到府里,文全立即迎了上来,将文战嵩从南边送回来的信交到他手上,顺便说了今日府中的事情,“二夫人那边是大少爷手里的人,发现这两日院子外有丫鬟徘徊,每次都是不同的丫鬟,她们也不好追出去过问,是不是齐家着急想要除掉齐氏了?”文全不知晓文博文心中的想法,要定二皇子的罪名,直接将二夫人弄醒让她开口说实话就行,怎么不用这法子?有了齐氏的供词,齐家和二皇子就百口莫辩了。 文全不知晓朝堂发生了何事,事关二皇子,事情肯定是棘手的,齐氏就是齐家致命的把柄,做什么都有用,文博文淡淡斜他一眼,问起了一些事情来,“之前我去军营,听说了一些事情,你跟着我大哥好些年了,多少也是知道内情的,还请你给我解惑?” 直觉告诉文全现在不走的话估计会遭殃,可文博文面上太过镇定,下意识地,文全反问道,“不知二少爷想知道什么事?” “前两年,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从余家的庄子上回京,路上遇袭一事,我正好去那片地方为太夫人收集药材碰到了,从歹人手里救下了二少夫人,我一直以为是巧合,前几日无意中听到一些风声,刺杀两位少夫人的人,是谁派去的?”文博文去军营,有服从他管束的,又不听他命令的,前者无可厚非是忠心文博武的人,至于后者,他想法设法收拾他们就是,军营最管用的法子就是手底下见真功夫,他是文人,稍微一使计对方就了退路,只能乖乖听他摆布了,和文博武手底下几个得用的副将一起吃饭时,无意间听他们说起当年的事情,若不是他们撮合,他和周淳玉还走不到一起,文博文反诘一句对方就吞吞吐吐不说话了,文博文说文博武什么告诉他了,对方丝毫没有怀疑,一股脑将当年的事情说清楚了。 他从未怀疑过文博武是为他好,当时太夫人生病也是偶然发生的,如今再想,哪怕文太夫人不生病,文博武一定会想其他法子让他前去英雄救美的,很早的时候文博文就知晓文博武对沈月浅动了心思,没想到连带着他的亲事也操心了进去。 文全最初没有反应过来,怔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面色极其不自然,“二少爷说的那件事奴才也听说过,您和二少夫人还是因为那件事结下的缘分呢,大少夫人身边的小厮会功夫还幸免于难……” “你不用瞒我,有人都和我说了,我问你也就是想再证实一下,两位少夫人在回京途中遇刺是不是我大哥吩咐下去的演的一场戏?”当时他对周淳玉确实有两分好感,尤其在周淳玉说了喜欢自己的时候,好似刚刚发出的芽晒到了阳光,可以肆无忌惮的长成参天大树似的,文博文心中自然是欢喜的,没想到结果竟然是文博武暗中操作的,依着文家的周家的情况,外边关于他和周淳玉的谣言自然也是文博武的手笔了,自己大哥的性子它多少清楚些,真心撮合他和周淳玉不假,只怕更是为了沈月浅,沈月浅和周淳玉未出阁的时候关系就极好,成为妯娌了估计也没烦心事,文博武一半为他找媳妇,更多的是为沈月浅找一位省心的妯娌呢。 文全干咳嗽了两声,尴尬道,“二少爷说的哪儿的话?怎么和大少爷有关,当时大少爷和大少夫人已经认识了,真要是他派去的人也只会说保护大少夫人的,之后事情查出来了,是前刑部侍郎的儿子刘书邦派人做的,和大少爷怎么会有关系?”心中将那个给文博文报信的人骂了千万遍,这种事情传到大少爷耳朵里,当时参与的人都要遭殃。 文博文似笑非笑地盯得文全心里毛骨悚然,目光七分温和三分凌厉,多少和文博武神似,文全身子一哆嗦,讪讪一笑,“对了,还有件事没和您说,今日您刚走后不久,武定将军府的小厮来了,说是杜太夫人去了,走的时候面容安静没有半分遗憾,挑好了日子,三日后下葬,您看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杜老将军没有死的事情还瞒着,说起武定将军府,文全心里发毛,杜家到处都渗人得紧,尤其上次他们几人一直直接冲进了阁楼,结果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委实和沈月浅文博武说的情况不同,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好似没有住过人似的,杜太夫人的影子都没见到更别说是其他的,文全琢磨着再找一日去看看情况,谁知杜太夫人死了,她一死,杜老将军的事情更是成了谜了,要找到人谈何容易? 文博文只纠结周淳玉和他的事,没弄个明白,他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管武定将军府的事,尤其他还派人查过刘书邦,那日他的确派人在中间刺杀两人,不过更多的目的是冲着沈月浅去的,然而,在半路上等人的时候,他们被人袭击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京城,担心刘书邦知道后怪罪他们坏了事才硬着头皮说他们本来成功了,没想到半路遇到他经过才不得已退走了。 文全听到文博文说完一番话,脸上已渐渐垮了下来,文博文哪是来问他,分明是看看他如何撑着面子死鸭子嘴硬罢了,文全一脸悻悻然,索性只有装傻到底,“二少爷说得什么话,都是无中生有的事,大少爷忙碌异常,怎么会有功夫理会哪些?必是弄错了,大少爷不会管这些的。” 文博文也不逼他,一步一步慢慢往里边走,文全小心翼翼地跟在身侧,和文博文身后的文艺使眼色,后者无奈地摊了摊手,苦笑地说了两句唇语,文全面露难色。 文博文斜眼将文全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我当时救下人的时候旁边并没有丫鬟小厮,之后大少夫人叮嘱过身边的人不准乱说,你说谁还知晓这些事,闹得满城风雨?”救周淳玉本就是件小事,不想传得满城皆知,文博文当时没有怀疑过谁,只当是当时的丫鬟婆子说漏了嘴,可沈月浅周淳玉关系熟了才意识到,当日在场的人,都是她们身边的亲信,得了吩咐就不会乱说的,故而,除了那帮刺杀的人,没人知晓他和周淳玉之间发生的事,文博武虽然帮衬了他和周淳玉一把,可对他来说,心底还是不痛快的,为了一个沈月浅,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算计了,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可文博武不在,他总不好找沈月浅抱怨这件事情吧,说起来,他成什么人了?小肚鸡肠和一个快生孩子的妇人过不去,文博文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想明白了,文博文心里憋着的活愈发没有地发泄。 文全感觉文博文又望了过来,心中忐忑不安,想了想,硬着头皮道,“奴才当时和文贵好奇,您也知道文贵是个喜欢打听事情的,出去打听了一番,消息是从余家传出来的,估计谁余家哪位丫鬟不小心说漏了嘴吧。” 文博文脸上徐徐绽放出一抹笑,“你们管得还真是多,连余家那边都去问过了,若非当日去过的人,谁知道余家丫鬟在还是不在的?要知道,当时刺客暗杀的时候,二少夫人和大少夫人可是单独在一起的,我救了两人,结果偏偏传出和二少夫人的事情来……” 文全面露惊讶,大少爷吩咐的时候叮嘱过不准对大少夫人动粗,只让将目标锁在周淳玉身上,想方设法让二少爷撞见救下二少夫人成就一段佳话就好,难不成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文全不解的望着文博文,发现他眼底尽是了然,心知上了当,僵硬地抽了抽嘴角,抬手扶着额头,假装擦了擦上边的汗,移开了话题,“今日忙,天还冷着,奴才都觉得汗了。” 文博文不戳破他,他已经明白事情就是文博武做的了,目的就是给沈月浅找一个好性子的妯娌,看来,文博武还真是用心良苦,幸亏周淳玉是个性子好的,但凡是个会来事的,沈月浅哪会有安生的日子过,文博武欠他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不过,一切只有等文博武回来的时候再和他算账了,依着文博武的性子,他不见得能讨打好处,光是想着文博文心里愈发不痛快,朝正低着头一脸讪讪的文全道,“左右你在府里,前些日子我去金军营找人切磋了一番,几日我们两试试?都说大哥身边的是高手,我正好帮忙试试,看看传言是否有误。” 文全心中不乐意可是也没有法子,文博文都说了,他敢回避吗?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脸上漾起巴结讨好的笑来,“好勒,还请二少爷手下留情才是。”他不是文博武的对手,对付文博文应该还是可以的吧,文全如是想。 可等真正见识文博文的伸身手后,文全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以为文博文有点功夫也就是一般能自保的程度,没想着竟然在他之上,和文贵估计不相上下,文全忙的事情多,文博文的力道把握得好,每次都伤到他的非关节处,都说打人不打脸,文博文去专朝着她的脸打去,下来后,文全龇牙咧嘴地走了,照镜子,自己被自己吓得不轻,问龚大夫拿了药膏,龚大夫要要等上些时日脸上的淤青才会慢慢消散,文全有苦说不出,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玲珑给沈月浅说杜太夫人去世的时候,沈月浅心中惊奇不已,杜太夫人病重十几年都有了,早不死晚不死,怎么偏生这时候去世了?玲珑心中倒是没觉得多奇怪,只是叹息不已,“杜老将军每年都四处寻访名医,还是没有将杜太夫人救回来,如果当初杜小姐一听您的话请南山寺方丈为杜太夫人诊治一番,杜太夫人指不定还能多活两年,太遗憾了。” 沈月浅认为事情不对劲,“你让二少爷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记得让二少夫人也过来一趟。”她毕竟是文博文嫂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出去始终不太好,谁知道,文博文半分没有避嫌的意思,“阿玉帮着娘打理中馈走不开,大嫂有事情和我说?外边的事情文全知道的,玲珑都和沈月浅说了,沈月浅找他说的事自然和那几桩离不开。” “听说杜太夫人死了,其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沈月浅怀孕后身子笨重了很多,带着脑子也不灵活了,她总觉得隐隐哪儿有不对劲的地方,一时想不起来,紧紧蹙着眉头,皱眉沉思。 文博文点头,“是的,武定将军府既然给我们送了信,不过去祭拜一番说不过去,大嫂月份大就别来回跑了,娘和祖母也不去,我们去就是了。”府里离不开宁氏,沈月浅的肚子出不得一丝差错,算起来,他和周淳玉前往拜祭是最合适的,何况,他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打量武定将军府情况了,“听说大嫂和杜小姐有两分情面,可是需要我们帮忙捎话的?” 文博文心里琢磨着武定将军府的事,不过随口一说,不想沈月浅抬高声音大,“对了,就是这样的了,难怪我之前一直觉得不对劲,一定是这样的……” 文博文诧异地抬眸望着她,沈月浅想得越多,额头都滚出了汗珠,如果真如她所想,杜老将军那人的城府只怕无人能及了,之前文博武和她说杜老将军府战功显赫,城外军营本该归杜家管,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落到了文家头上,她以为武定将军府做什么事都是想和文家争夺城外的军营,如今想来,是他们被绕进一个怪圈了,杜将军每年四处寻医都一段时间不在京城,如今出了事,她才明白过来,着急地看着文博文,“二弟,京城估计要出事了,都说杜太夫人病重,可病重后太夫人除了杜小姐谁都没有见过,杜小姐的年纪小,生下来杜老将军就不再人世了,对祖母祖父也是没见过面的,如果,阁楼的人一直是杜老将军呢?杜太夫人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杜鹃是杜家最小的女儿,因为杜太夫人喜欢她,杜家都宠着她,甚少有反对的时候,只怕就是为了让杜鹃给杜老将军打掩护,这也是为什么除了杜鹃,“杜太夫人”一个人不见了,因为杜鹃年纪小,认不出真正的杜太夫人,哪怕阁楼上是个年纪老迈的丫鬟,只有杜将军万氏说她是杜太夫人,杜鹃就会信以为真。 文博文眉色一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杜将军每年出京给“杜太夫人”寻名医的事情就有待商榷了,不是寻医,就是办其他的事情去了,和沈月浅对视一眼,文博文起身大步朝外走去,这么多年,偶尔有针对文家的折子,文战嵩一直以为是武定将军府嫉妒文家,一切来看,都是杜家放出来的□□,杜家,没有想过在京中发展势力,目标一直就在京外,杜仲在京外来回奔波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积攒人脉,文战嵩失踪估计就是武定将军府的人做的,杜家低调这么久,目的肯定不单纯,估计要出大事了。 文博文急急忙给文博武写好信,径直去了军营,拨出五千秘密前往江南,武定将军府到底有多大的势力他也说不准,目前要做的就是保证文博武的安全,至于文战嵩,文博文也无能为力了。 杜太夫人下葬的那一天,沈月浅没有出门,从知道武定将军府的阴谋后,沈月浅愈发小心翼翼了,哪儿都不敢去,玲珑玲霜更是半步离不开她身边,沈月浅记挂着文博文处理事情的法子,心中愈发担心远在江南的文博武了,京中发生的事他都还没得到消息,杜老将军谋划了多年,他们是不是对方的对手都说不准。 文博文性子沉稳了许多,眉宇间充斥着淡淡的愁绪,沈月浅开门见山问了文博文对杜家的看法,文博文没有瞒她,如果不是沈月浅,他到现在都没发现,杜老将军竟然谋划十几年了,然他还有一点好奇,杜家没有人进宫,杜家没有可以支持的皇子,为何还要苦心积虑地如此谋划,而且看不出杜家身后站的是哪位皇子,听沈月浅的话后,凝眉问道,“大嫂有什么看法?” 沈月浅趁着记忆还在,径直道,“我找你来就是说这件事,不管杜家什么心思,城门才是至关重要的,二弟可有法子让城门加紧巡逻?”如果有朝一日京中闹了起来,死的死伤的伤,赋税繁重,对百姓来说都是灾难,沈月浅缓缓道,“杜太夫人已经下葬,我们想要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你让城外军营随时注意着周围动静,稍微发现异动立即出兵。” 这些文博文都吩咐好了,和沈月浅说得不差,不等他回答沈月浅,沈月浅继续道,“等杜太夫人头七之前,你派人将杜太夫人的画像送给杜鹃?小姐一张,这么些年,她和杜太夫人朝夕相对,睹物思人,见着自己祖母的画像心中一定十分感激的,顺便送一张杜老将军的画像,十几年陪着自己的到底是谁,杜小姐心里该有个数才是。” 文博文回味过来,杜鹃没有见过两位老人的画像,画像和真人,就等杜鹃来鉴定就是了,不由得会心一笑,沈月浅果真有法子,杜老将军只怕都没想到隐藏了十多年的秘密终究会栽到帮自己打掩护的孙女身上,文博文挑了挑眉,走的时候轻松不少,武定将军府太夫人生前不出门,死后,杜将军有意让府里热闹热闹,杜太夫人走的时候一脸平静笑着死的,府里热闹算是一起欢送杜太夫人早登极乐了,故而,头七的时候给许多府上送了帖子,文博文趁着这个机会早就将东西凑到一起送给杜鹃了,杜鹃果真没有让他失望,打听画像上的两人,文博文发现,杜鹃问的不是其他人,正是之前文忠发现的杜老将军,也不问杜老将军,而是找府里的奴才,为此还拿画像去请教了杜舟,杜舟说画像上的人是祖父祖母,杜鹃当场哭了出来,又问杜舟她爹是不是庶子,杜舟以为她魔怔了,本就是忙的时候,脱不开身,只能由着她去了,周淳玉得了文博文的叮嘱,主动亲近杜鹃,因着沈月浅,杜鹃对她没有敌意,三五两句就将她手中画像一事说了,沈月浅猜测得不错,画像上的杜太夫人和杜鹃平时见着的人的确是不是同一人,周淳玉好奇的是杜老将军,杜鹃不肯多说,紧紧咬着唇,明显是在府里见过杜老将军的,不过杜老将军隐藏了他的身份,因为杜鹃握着画像的手心情很复杂,周淳玉如实和文博文沈月浅说了杜鹃的一言一行。 除了杜鹃没有将事情闹起来之外,和沈月浅想的没有差,阁楼里的人果真不是杜太夫人,一切都是为了杜仲能顺利出京办事的幌子罢了,至于杜老将军,凭周淳玉说的杜鹃的反应,杜老将军肯定在府里是奴才了,这样高高在上的奴才,沈月浅立即想到一个人,文博文也反应过来,心照不宣地没有将那个人说出口,文博文派去京外朝武定将军府的事情还没有着落,文博文心中着急,本想再派出五千,沈月浅劝住了他,“万万不可,没有摸透是武定将军府的目的不要浪费过多的人力,守好城门,等着对方露出狐狸尾巴才是正经” 文博武在的时候都没有查到杜家的事情,这次只怕也是同样的情形,只有等对方自己露出尾巴了才有迹可循。 本以为杜鹃哪怕是怀疑也不会有后续了,不料在某一日杜家请客的宴会上,杜鹃和谢家小姐起了争执,两句不和打起来了,谢小姐骂杜鹃最近神神叨叨抱着两副画像过日子踩到了杜鹃痛处,转身找杜仲嚎啕大哭,说阁楼上的祖母和画像上不同,是不是杜老将军有两个妻子,当时杜仲和一行人说话,其他几人震惊不已,杜鹃自顾地说着,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质问杜仲阁楼上的老太婆不是自己祖母是谁,说着打开怀里杜太夫人的画像,说画像上的才是她祖母,在阁楼上陪她生活了十多年的人到底是谁。 有认识杜太夫人的,见着画像,确定是杜太夫人,惊奇不已地望着杜仲,杜仲脸色十分难堪,让丫鬟先将杜鹃带回去,待会再说,杜鹃闹得厉害,说杜仲找一个假冒的人骗了她,她的祖母早就死了,杜仲担心她爆出杜老将军的事,亲自上前掩了杜鹃嘴巴,拖着她往院子去了,他身侧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这件事,不到一个时辰就在京城传开了,沈月浅眉眼有了喜色,敲开一个口子,之后的事情就容易了,可是不消半日,谣言就改了风向,说杜太夫人在世的时候做疼爱杜小姐,太夫人意思,杜小姐忧思成疾,竟然疯了。 文博文派人打听消息的来源,毫无疑问,从谢家小姐嘴里传出来的,谢小姐和杜小姐不对付不是一日两日了,有的人说她太过了,更多的人是相信了她的一番话,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连自己的祖母都不认识了,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确实是疯了后说的话,杜太夫人一直住在阁楼很多年了,对杜鹃宠上了天,人走了,对杜鹃打击大,疯了也说得过去。 沈月浅不想到好不容易出现的口子被封了起来,和文博文商量法子,要杜老将军承认还活在世上估计是不可能的,就得想法子将话题引到杜家,关注的人多了,一点事都能浮想联翩,捕风捉影对杜家来说算不得什么。 “大嫂,不若还是我来处理吧,你过些日子就要生了,不用管外边的事情了。”武定将军府背后有高人,非一朝一夕能将对方暴露出来,文博文决定慢慢和杜家较劲,杜家能改变话题风向,他也照样可以。 翌日,御史台有御史弹劾杜仲,说他府里有命案,一直以来,杜仲为杜太夫人寻访的名医进府后再没有出来,十几年也有差不多十多个了,杜仲面不改色,正义凛然的样子说不出多正直。 第110章 生三胞胎 如果换了人,定会被杜仲的表情迷惑,以为冤枉了他,可武定将军府从来只有听说大夫进门,并没有听说谁从里边出来,确实解释不清楚其中的事情,杜仲脊背笔直,深邃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神色肃然,“如果不是时刻盯着武定将军府的人怎么会调查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纵然被弹劾,微臣也是不承认御史说的话的。”一副完全不想解释的模样气得弹劾他的御史面上一沉,接下来杜仲说的事情更是让御史无话可说,三言两语就将话题转移到御史的事情上,事无巨细,尤其还牵扯到一些私密事,御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无言以对,朝堂风向瞬间转到他头上,接二连三被弹劾,他自顾不暇,哪还能继续和杜仲对峙。 头一回,御史弹劾人被人参了一本,且被辩驳得说不出话来,自始至终,文博文冷眼看着御史和那些官员对峙,心中暗暗思忖着文全查出来的事情,武定将军府背后没有人支持的话,杜家的事情就明朗得多,谋划多年,只怕就是为了那个位子,不过他更倾向于杜家背后有支持的皇子,文博文勾了勾唇,暗地里谋划这么多年,对方若是没有两分能耐,怎么这么多年没有被人发现? 早朝散去,御史大概已知晓自己只怕是没有前程可言了,他做的那些事被对方知道得一清二楚,今时闹得众所周知,年底吏部考核时,他怕是通过不了了,目光不由得慢慢移到身侧之人身上,这件事本该不归他管,可二皇子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为了转移皇上注意,闻到风声后,他想方设法将事情揽了过来,而一切都是眼前之人告知的,御史说不出心里的感受,今日之后,他的好日子估计就是到头了。 文博文和周寒轩走在一起,他和周寒轩因着同在翰林院,两人交情不浅,周寒轩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最近手里不如之前忙了,文家要是有帮忙的地方,说一声就是。” 文家人脉广,周寒轩也是和周老太爷商量过才敢有如此说,左右两家是姻亲,无论避嫌不避嫌在外人看来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如将事情捅开了说,好比,宁国侯府也是和文家站在一起一样,文博文态度软和下来,目光不如之前清冷了,也是这些时候,旁人眼中的文博武和文博文愈发像了,都阴着脸,不苟言笑,目光森然肃穆,好似黑暗中寻找猎物的目光,令人毛骨悚然。 “真遇着事情麻烦你的,眼下的事情我还能处理。”对周家,文博文态度还算不错,这也是周寒轩愿意帮衬的原因,他下边妹妹不少,妹夫中属文博文最好相处,在外人眼中是个清冷之人,就是在他们跟前皆态度谦恭随和,周老太爷说起文家两兄弟也是赞许不已,点了点头,上前拍拍文博文的肩膀,“过些日子就好了,表妹什么时候生,我祖母和娘还准备过府探望她呢。” 周太夫人不怎么出门了,不过心中始终放不下沈月浅,早些年,她操心周氏,文博武离开后,周太夫人很多时候夜里睡不着,担心沈月浅和周氏遇着相同的事情,怀着孩子没了夫婿,年纪小小就要照顾孩子长大,身边没个人陪伴,周太夫人眼里,周氏的今天都是她造成的,还对之前没有反对周氏和沈怀渊的亲事念念不忘。 “龚大夫说还要等几日,让祖母和岳母来就是了,大嫂在府里没有什么事,有人陪着说说话也好。”沈月浅担忧文博武,最近身子瘦了不少,愈发显得肚子大,一眼看去,竟有些害怕,文博文最近一直提着心,他不怕武定将军府的人使阴谋,怕的是沈月浅肚子出了问题,那样的话,文博武回来,他如何向文博武交代,“再等两日,我决定去辰屏侯府皆伯母过来住,等大嫂生完孩子再说。” 周氏是沈月浅亲生母亲,她陪着,沈月浅的心情总会要好些,两人说着话往宫外走,刚走出宫门,文艺就迎了上来,面露急切,“二少爷,大少夫人肚子不舒服……” 文博文面色一变,旁边的周寒轩跟着变了脸色,着急道,“你先回去,我去辰屏侯府接姑姑过来。”两人兵分两路,驾着马车快速离开,文博文更是一路飞奔,问旁边紧紧跟着的文艺,脸色黑沉得可怕,“龚大夫说不是还有几日才生吗?怎么会肚子不舒服,怎么回事?” 文艺也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何事,大少爷在江南隔两日就会送信回来,今日送信的小厮将信递给雅筑院后,不一会儿就听里边传来消息说大少夫人肚子痛,信里的内容是什么他也不知晓。 文博文目光一沉,双腿蹬了蹬马背,勒了勒手里的缰绳,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府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不过脑子里一闪而过,就真的发生了,回到府里,外边有条不紊,好似不知晓雅筑院的事情,文博文蹙眉,怀疑地瞥向身侧的文艺,文艺好奇,风平浪静,不像是发生了事情的样子,两人走到雅筑院一条小道上才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丫鬟小厮行色匆匆,面露匆忙,越往里走,遇着丫鬟也是仓促地给文博文行礼后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走到门口,宁氏和周淳玉也在,两人握着手,背对着他,看不出两人脸上的神情,而屋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叫,文博文身子一颤,大步上前,问宁氏,“大嫂怎么了?” 角落里的龚大夫也面露担忧,解释道,“大少夫人乃悲伤过度,气血上涌,孩子要提前出来了。” 文博文紧紧拧着眉,注意到宁氏另一只手里拽着信,眼角好似隐隐还带着泪珠,文博文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缓缓地走过去,伸出手拿起宁氏手里的信,认认真真看着上边的字,字迹仓促,到后边墨迹越来越浅,文文博武做人讲究,尤其对沈月浅,若非情非得已,绝不会将轻易透露出这时候的境况,他比什么都在乎沈月浅,文博文毫不怀疑这一点,可是,苍劲有力的字,除了文博武自己,绝非是旁人,文博文心中一痛,眼角有微微的湿润,收起信,打起精神道,“文艺,扶着大夫人回去,这边的事情有二少夫人看着,大夫人继续忙自己的事。”府中出了事,更不能闹得人心惶惶,伸手扶着宁氏,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紧闭的房门,眼神犹如一汪死潭,黑不见底,“娘,您先回去,等大嫂生完孩子了,我再请您过来。”手中的信不自主用力握紧,从小到大,文博武在他眼中从来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这次的事情,定是出什么岔子了,或许是大哥的诱敌之策,一定是这样的,他的大哥,绝不会轻易认为没了生的希望,文博文拿起信,一字一字斟酌,“娘,您先回去。” 沈月浅身边的丫鬟都在忙,文博文让文全去沈月浅屋里找文博武之前写回来的信,一定有其他的事是他不知道的,沈月浅的产房在隔壁,文全进屋倒不会觉得冲撞了,文全径直走了进去,屋子里,玲芍在准备小孩子的衣衫,文全问了存放信的地方,抽开抽屉,果真里边有好几封了,文全伸手将信全部拿了出来,递给文博文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相反,神情蹦得紧紧的,去屋里抬了凳子出来,让文博文坐在台阶上,细细比对,屋子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文博文额头冒出了薄薄细汉,周氏和周寒轩来的时候,文博文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周氏担忧到不行,进屋陪沈月浅说话,周寒轩陪周淳玉站着,目光不时看向和一雕佛像没有区别的文博文身上,心里隐隐明白出什么事了,能让沈月浅肚子不适,大半和文博武有关,京里关于文博武的去向一直是个谜,今时看来,外界传言不假,文博武人是不在京城的,估计去江南查文战嵩失踪的事情了,不知过了多久,文博文站了起来,眼神迸发着喜悦的光,走到紧闭的房门口,朝门口喊道,“大嫂,那封信不是大哥写的,是有人故意模仿大哥的自己临摹出来的。” 屋子里没有动静,文博文又说了一遍,果真,文博文的话说完不久,外边就有消息称大少爷的信到了,屋子里的沈月浅肚子疼得好似不是自己了似的,今日是文博武写信回来的日子,沈月浅一直惦记着,吃过早饭,玲珑去门口等着,待将信递给她的时候,她还满心欢喜,文博武心里会说些江南的趣事,还会讲很多小孩子生下来后怎么做的事情,很多事情沈月浅都在书籍上看到过了,可文博武写的信,她还是一字一字认认真真看完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她都要反反复复看好几遍,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文博武会放弃求生的希望,只为了让文战嵩活下来,他要尽孝她不能拦着,可是,他也是她孩子的父亲,三个孩子的爹,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再坚持一下,坚持活下来。 视线渐渐模糊,隐隐听到外边传来文博武的声音,还有旁边周氏的声音,纷乱嘈杂,沈月浅意识也慢慢涣散,是不是,她也要死了?周氏坐在沈月浅身边,感觉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小,周氏大惊,使劲晃着沈月浅,泪眼婆娑道,“阿浅,快醒醒,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你睡着了,孩子怎么办?博武回来的话见不到三个孩子会到处找的。” 周氏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一遍一遍喊着沈月浅名字,说着文博武如何努力想要早些回来的事情,这一刻,她大概能体会当日生小七时,沈月浅的心情了,世上的亲人在生死线徘徊,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比自己死还难受。 周氏听到文博文说的,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了,伸手翻开沈月浅渐渐闭上的眼睛,大声道,“阿浅,你听见了吗?博武的信来了,快睁开眼,看看文博武的信再说。” 周氏反复的呢喃,目光紧紧盯着沈月浅泛白的眼神,心中害怕,旁边三位产婆掐着沈月浅人中也无济于事,好一会儿,沈月浅才渐渐睁开了眼,黑色的眼底弥漫着晶亮的光,声音沙哑道,“娘,您说夫君来信了?” 很少的时候她叫文博武夫君,更多是跟着小七一起叫博武哥哥,文博武不生气,她总觉得叫博武哥哥两人关系亲近些,而此时,她气若游丝,一声博武哥哥好似都叫不出口似的,她怕叫一声博武哥哥,那个人,就如上辈子似的,只能是和她保持着距离不敢上前靠近的博武将军了,沈月浅有气无力地拽着周氏的手,眼睛里充斥着浓浓的血丝,反复向周氏确认。 这时候,玲芍从外边出来,手里拿着文博武写回来的信,玲芍迫不及待当着她的面拆开,递到沈月浅眼前,担心沈月浅看不真切,一字一字念着,沈月浅喜极而泣,放声哭了出来,“娘,您看,博武哥哥说他快要回来了,爹也没事了,娘,一切都好了。” 周氏之前一直不敢落泪,此时竟也忍不住,滴下两行清泪,“是啊,博武好好的,所以,你要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等博武回来的时候抱着他们去接博武。” 沈月浅含泪地点了点头,这一刻,她愿意相信是文博武写回来的信,哪怕是假的,她也愿意相信。 三位产婆松了口气,刚才以为沈月浅熬不住会昏睡过去,没想着缓过来了,产婆不敢放松警惕,催促沈月浅用力,“大少夫人,孩子还在您肚子里,一鼓作气生下来再说。” 再拖下去,孩子会越来越危险,三位产婆一边固定住沈月浅身子,一边让沈月浅跟着她的声音一起用力…… 门外,听着产婆的声音,文博文心中舒了口气,和周淳玉道,“你先守着,吩咐厨房炖些鸡汤,我还有点事情忙出去了。”目光给周寒轩递眼色,而产房里的玲芍拿着文博武的书信出来递给文博文,文博文扫了一眼,眼底渐渐晕染了笑意,周寒轩也瞥到了,面上轻松道,“还好雨过天晴了,等表妹生下孩子,津苏回来,一切就都好了。” 文博文淡淡笑了笑,拿起手里的信封,叫上文全走了,信是模仿的文博武的字迹,就是他也看不出任何破绽,可是,对方算漏了文博武的性子,文博武给亲近之人写信都有一个习惯,每次喜欢留下一点痕迹证明信是他写的,文博武给他的信,每一个“的”字中间的一点都会稍微往上一挑,平时写字的时候文博武是没有这个习惯的,文博文乍一看文博武写给沈月浅的信也没发现破绽,而是他想到了文博武的性子,文博武将沈月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毫不怀疑,如果有朝一日,文博武陷入了困境不得不死的时候,他会想好法子,要么让负气让沈月浅以为他不是个好人主动离开他,要么会瞒着沈月浅,不时让小厮给沈月浅送一封信,告诉沈月浅他过得很好,文博武眼中,沈月浅活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自己的生死并没有多重,故而,文博文才怀疑信是假的,尤其在沈月浅快要生的时候,文博武更不会给沈月浅讲外边的事情,事实证明,他猜对了,信果真有问题,文博武写信回来是报喜不报忧的。 文博文和周寒轩走出院门口,和雅筑院截然相反,一切都平静如常,周寒轩忍不住称赞道,“大夫人管家厉害,换做一般府上,估计早就闹翻天了,这种时候还镇定如常的确实少见。” 文博文瞅了眼旁边的人,明白过来,“我也以为府里会闹翻天,可能娘明白其中利害吧。”如果依着之前信中所说,文博武为了救文战嵩自愿求死,府里定然是要闹翻天的,不只是府里,就是整个京城估计都要掀起风浪来,文家一派平静,便是雅筑院的消息没有传出来。 “你准备怎么做?”文博文叫他过来定然是要事情需要他帮忙,周寒轩想了想,他能帮文家的也就只是在朝堂上拉拢一些人,帮着文家熬过这些时日了。 文博文摇头,心中也没个主意,面露迷茫,直到身后的文全提醒道,“大少爷在江南,估计掌握到了江南的情形,让对方急红了眼才想了这么个法子,眼下不是追究真凶的时候,奴才觉得还是尽早让这件事传出去再说。”文全是文博武身边的人,在军营也有官职,不过平时在将军府不显山露水罢了,看文博文迷茫,他才出来说了自己的原因,“别人能用大少爷的字迹迷惑大少夫人,也能用同样的法子迷惑别人,如果在字迹上做文章,意图污蔑构陷大少爷就惨了。” 说着,给身后的小厮打手势,他身边跟着的自然是他信任的人,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躬身施礼后退下去了,文博文回过神,赞许地望着文全,“关键时刻还要靠你提醒我,不愧是大哥手里的人。” 眼下确实不是追究真凶的时候,而是武定将军府,文博文怀疑事情和杜家有关,冷声道,“你去找一位信得过的御史,明日早朝,我要看着杜家被推到封口浪尖上,至于二皇子的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不顾一切也要将二皇子的事情定下来。”二皇子和江南的事情有没有关系他管不着,一网打尽才是正事,反正,皇上也是有这样的意思,文家就当是皇上始终的刀了,皇上目光盯着哪儿,文家就刺向哪儿。 不一会儿,文博文心中就打定了主意,望向一边的周寒轩,后者了然地点了点头,如果说其他事情他帮的地方不多,这种事情上,他能帮他一把,孙家在朝堂有着举足轻重的位子,由孙家引荐,他认识了几位性子不错的官员,在朝堂上风评极好,能请动他们出山的话,二皇子的事情就是铁板铮铮的事实了,不过杜家,周寒轩无能为力,“你帮第一件事就是了,第二件,我心中明白。” 文博文了然地笑了笑,会心地点头,除掉二皇子,剩下的事情就是专心对付武定将军府了,文博文没有将五皇子放在眼里,五皇子想要和二皇子联合起来也要看二皇子有没有值得利用的价值,如果二皇子什么都没有了,五皇子不见得会帮他,文博文想的是大皇子和六皇子,大皇子天生身子不好,有残疾,对皇位没有机会,而六皇子,年龄和七皇子不相上下,在朝堂没有听说和谁都得近,也没有传出其他不好的事情出来,这点,和七皇子很像。 几位皇子中,皇上一股脑的偏心太子是众所周知的,想要夺嫡,就必须要对付太子,而想要对付太子,第一个就要瞒过皇上的眼睛,一招将太子毙命,但凡太子有一线生机皇上就不会放弃他,如此来看,武定将军府隐藏多年,就是专门对付太子的了,回到书房,文博文给太子去了一封信,武定将军府定然还要什么事情是他没有留意到的,他细细回想着武定将军府的事情,文全也查过,和最初查齐家一样,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另一边,五皇子和刑部查二皇子的事情丝毫没有进展,之前查到的证据好似都变得模糊起来,张兆志明白是中了其中的圈套了,五皇子是想要帮二皇子拖延时间,将齐家和二皇子的关系扯开了去,张兆志心里急得不行,就是覃塘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五皇子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面露讥讽,“张大人可还有什么话说?有的罪名二皇兄是承认了的,可一些乃子虚乌有,张大人不会想要混淆一谈吧?” 张兆志抽了抽嘴角,强颜欢笑道,“下官只看手中的证据,其他一切都是个人情感,下官为官多年处事公允,绝不会贸然污蔑谁,还请二皇子相信下官对朝廷的忠心。” 五皇子冷哼了声,鄙夷道,“还请张大人明日早朝的时候也能挺直脊背将这番话对皇上说,顺便,让文武百官看看张大人对朝廷的忠心。”二皇子翻开折子上写的罪名,一条一条只给张大人看,翻下来,二皇子犯的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张兆志心中不痛快,碍于对方是二皇子殿下不好多说,和旁边的覃塘小声抱怨,“之前还以为你是个正直的,如今看来不过也是害怕麻烦的主,这件事你倒好,一点也没讨嫌。” 覃塘挑了挑眉,视线转到五皇子身上,他得罪二皇子的地方可不是一星半点,明日就是了断的时候了,二皇子不定罪,他将来日子不好过,不过其中的事情不便和张兆志说,眉色正然道,“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即可,至于事情真相如何,皇上自有公断。” 文家那几位爷都不是好对付的,五皇子和二皇子联手不见得可以赢过文家那几位,尤其二皇子还犯了事,文家定然不会轻易接过这件事情的,五皇子的事情明日就要上早朝揭开事情的真相,真相如何,二皇子和齐家只怕都忘记还有至关重要的一个人了,二皇子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文家自然也能将黑的说成更黑,皇上心中早就有了主意了。 傍晚的时候,覃塘来了文家,得知文家大少夫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心里为文博武高兴,和文博文说话的时候注意到他嘴角噙着的笑没有垮下来过,可想而知,两位小少爷和小姐的到来对文家来说是多么喜庆的事,和文博文说了五皇子的意思,等着看文博文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你按着规矩来就是了,明天五皇子拿出证据的时候你什么也不说,张大人那人脑子灵光,他心里比你更心虚,一定会帮你的。”齐氏是时候醒过来了,今日府里有喜事,齐氏醒过来无可厚非,明天的事情逆转全在齐氏身上,齐家不会让齐氏和二皇子接触,可不碍齐氏知晓二皇子犯下的事,哪怕真的和二皇子无关,齐氏身子好了,一切和二皇子都脱不了干系了。 本来,文博文不想将齐氏牵扯其中,可五皇子出马,文博文也没有法子了,朝覃塘道,“你先回去吧,孩子洗三的时候过来喝酒。”文战嵩和文博武不在,三个孩子的洗三也是要办的,何况,好几家走得近的人家必须要请,太子妃估计也是要来来的。 沈月浅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生完孩子沈月浅就昏睡到现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沈月浅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肚子,感觉勒得难受,张口叫了声趴在旁边睡过去的周氏。 周氏抬眸,见沈月浅睁了眼,喜不自胜,“阿浅,你醒了,我让给你端汤去。”沈月浅生完孩子后一直没有吃过东西,周氏去帘子边吩咐了一声,很快,玲珑就端着吃的进屋了,面露喜色,“大少夫人醒了?” 沈月浅左右望了两眼,周氏明白过来,好笑地解释道,“孩子被奶娘抱出去吃奶了,你刚醒,先吃点东西,奶娘喂好了孩子会抱过来的。”想到沈月浅不知道三个孩子的情况,玲珑给沈月浅喂汤,周氏说了孩子的情况,“两位哥哥在前边,姐儿定是个有福气的,听亲家说你和博武早就给孩子起好小名了,我们就叫大的荔枝,二哥苹果,三姐儿葡萄,你觉得如何?” 生下来就让龚大夫看过,三个孩子在沈月浅肚子里不争抢,体重都差不多,就是产婆心里都觉得好奇,说有的人家哪怕是双生子都有体重相差很大的,有的生下来重,有的生下来轻,轻的自然是不好养活的。 沈月浅脸上尽是满足的笑,问起宁氏来,“我婆婆可看见孩子了?”自古都是重男轻女的,宁氏为文家生了两个儿子,想来也是更看重孙子的,沈月浅想知道宁氏高兴与否。 周氏满意地笑了笑,“你婆婆心里高兴着呢,抱着小葡萄舍不得放,说她生了两个儿子,难得有个孙女,心里不是一般的高兴。”就是周氏心中没料到宁氏竟然喜欢女孩多过男孩,不过也有可能是沈月浅一下生了两个男孩的缘故,追根究底,周氏看宁氏抱着小葡萄舍不得放,心里别提多高兴,说明宁氏是个开明的,沈月浅日子要好过许多。 沈月浅动了动身子,肚子紧得难受,伸手要探,周氏察觉到她的动作,拦住她,“你别动,肚子现在不舒服,过两日就好了,娘也是为了你好。”生了孩子要恢复身材极为困难,沈月浅和文博武正是年轻的时候,她当然希望沈月浅一直漂漂亮亮的,沈月浅昏睡过去的时候,周氏就和玲珑拿着之前就准备的布带细细缠她的肚子,过两日,等肚子适应了就要将其重新束得更紧些才行。 沈月浅不明所以,周氏明白过来,她生小七的时候没有用布带,一是生孩子出了事,她没有多少心思,再者沈怀渊已经死了,她多少有点倦怠了,长得再好看,身材维持得再好都没有了欣赏的那个人了,出月子后,她身材恢复得快,大半是因为操劳的原因,沈月浅省事,她在院子里安心带小七,可心里的烦心事没有少过,光是想着二房的处境,她就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之后沈府出了事,二房分家后她心中提着的气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了,有的事情,周氏不便和沈月浅多说,毕竟关系到夫妻两间的私事,“娘不会害你的,娘之前没有用也是你爹不在了,娘多少有些放弃了,你不一样,等博武回来,看你漂漂亮亮的才好呢。” 沈月浅隐隐明白周氏话里的意思了,面上一羞,还好,奶娘抱着三个进屋了,奶娘是文博武早就找好了的,沈月浅心中没有好操心的地方,周氏细细观察过奶娘,几位奶娘动作利落,一看就是带过孩子的,和鲁妈妈三人不相上下,周氏面露满意,起身抱过一个孩子,三个孩子手上系着绳子,荔枝的是红色,苹果的是绿色,葡萄的是紫色,三个孩子裹在襁褓里,不看手上的绳子分不出大小,周氏抱着苹果,稳稳坐下,教沈月浅抱小孩子的技巧,“孩子小,抱的时候手尽量不要晃动,孩子脑子没有发育,手晃动的话容易混乱里边的神经……”周氏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沈月浅侧耳听着,手里抱着葡萄,脸上还有隐隐的红色,说实话,刚生下来的孩子真的很丑,不过不至于让她讨厌,门口传来小七的喊声,周氏哭笑不得,“他年纪大了不好意思进屋,奶娘抱着三个孩子出去的时候他见着后就别开脸,竟是嫌弃荔枝三兄妹长得丑,现在估计是后悔了,怕是小刀和他说了什么。” 沈月浅不乐意了,嗔怪道,“他生下来的时候更丑呢,丑得我都不好意思说还有资格嫌弃荔枝长得丑了。”噘着嘴,明显不高兴了。 玲珑收拾盘子出去了,小气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双眼泛着晶亮的光,“荔枝和苹果睡了吗?要不要抱出来?”其实,小七没有仔细看过三个孩子的长相,奶娘抱出来的时候他看过一眼,太丑了,明明姐姐姐夫长得不差,三位侄子怎么长得这么丑?问小刀才明白过来,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丑的,等渐渐长大了才会漂亮,还说他嫌弃人家长得丑,等三个孩子长大了一定会因为这件事不高兴的,故而才回来,想和三个孩子亲近亲近。 玲珑好笑,“外边风大,三位小主子还吹不得风,小七少爷想要过来看三位小主子的话明日再说吧。” 小七面露遗憾,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转身牵着小刀的手,“那我们先回去睡觉吧,明天早点过来吧。”走了几步,转身朝玲珑道,“跟娘和姐姐说,我明天很早就会过来的看小侄子的。” 听到小七说的话,屋里的周氏和沈月浅对视一笑,“他估计是想明白了,自己家的就是丑也不能嫌弃,何况,荔枝三人比小七刚生下来的时候可好看多了。” 沈月浅愉悦得点了点头,她看着三个孩子也比当时小七要好看得多,听周氏又道,“你爹长得不差,你和小七自然不会丑到哪儿去,可是你爹比起博武,公正来说,确实博武长相更出众,三个孩子比小七长得好看也是自然。” 刚生下来的孩子看不出眉眼像谁,不过嘴巴像文博武是能看出来的,周氏细细比较了一番,三个孩子长大了肯定生得好看,小七之后肯定是要后悔的。 第111章 孩子洗三 翌日的朝堂波涛汹涌,五皇子信誓旦旦证明二皇子是清白的,二皇子一行人咬着张兆志和文家的关系不放,弹劾张兆志与文博文沆瀣一气,构陷皇子,张兆志脸色铁青,对方来事凶猛根本插不进去话,待大殿中安静下来他可以说话的时候,好似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张兆志张了张嘴,在众多目光中,最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微臣在刑部,办事虽说不上十全十美,可一直以来,微臣从来都是看证据抓人,齐家的事情上微臣更是如此,微臣和五皇子协同查案,事情诡异到微臣心惊的地步,好似一切证据都被销毁了似的,昨晚,微臣担心真的污蔑了二皇子,寝食难安,专程去大将军府问文二夫人身子骨可好了……” 一口气说完,张兆志呼出一口气,而以为相安无事的二皇子,面容冷峻,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当初为了掩人耳目,齐家所有的铺子都是过到齐氏手里了,之前不是齐氏生病,所有铺子庄子没了中间的联络人也不会被文家抓到小辫子,二皇子和齐氏不熟,然而,若文家有意往他身上泼脏水的话,齐氏生病就是个幌子了,不过是等他跳坑的圈套而已。 二皇子后背浸出了薄薄冷汗,打趁机打断张兆志的话道,“父皇,儿臣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和您说……”齐氏是齐家人不假,可更重要的身份是文家二夫人,这层关系在,文家想要往他身上扣顶犯罪的帽子,他决计不会让文家得逞。 张兆志声音不疾不徐道,“还请皇上听完微臣接下来要说的话再让二皇子开口不迟。” 张兆志不傻,哪会看不出二皇子要拦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自然不希望二皇子得逞,口若悬河将齐氏的口供说了,满堂震惊,就连五皇子都忘记要说什么了,他问过二皇子齐氏的事情,以为后顾无忧了,没想着闹出这种事情,目光森然地看向二皇子,后者也知晓凶多吉少了,常年平静的脸竟然显现出一抹慌张来,张兆志说完这些,脸上尽是汗水,“皇上若是觉得微臣所言有虚,可以让文二夫人进宫证实微臣的话。” 张兆志无比感激文家,若没有文家帮忙,齐氏肯定不会说实话,虽然,昨晚不是他主动找上文家的,而是文博文给了覃塘消息,让他去一趟文家,之后才从齐氏嘴里听来一些话,他不敢往深处想,齐氏面容憔悴,说话的时候神情木然,眼神没有焦距,身在朝堂,张兆志明白一个道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越是糊涂,命越长,故而,他不去追究齐氏为何会是那样的反应,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就行了,故而,他挺直了脊背,自认为手里的证据是天衣无缝的事实,目光庄重而肃穆,众人若有所思。 皇上的眼神一一扫过二皇子五皇子,面上没有多少表情,二皇子面上维持的镇定在皇上的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崩溃下去,冷峻的脸庞渐渐出现一丝裂痕,“众位爱卿怎么看?” 齐氏是齐家人,有了她的证词,其中的事情就是真的冤枉了二皇子也没有办法了,二皇子明白,五皇子也明白,五皇子顿了顿,不再开口说话,张兆志乘胜追击,“微臣以为覃将军说得正确,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还请皇上以大局为重。”张兆志要是看不出皇上的心思枉在朝堂混了这么多年,皇上为了太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可能要他杀了其他几位皇子皇上手里舍不得,可如果几位皇子自己不中用犯了事,皇上是乐得高兴的。 张兆志的话说完,有其他朝臣附和,且附和的大臣在朝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位子,就是二皇子岳家在内阁为官都没了话说,二皇子的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不过仍然有二皇子年轻不懂事想要让皇上放他一马的,也就一两人,根本不能左右皇上的决断。 皇上的视线悠悠然转到太子身上,见他面上并无多大欢喜,也没有多大的沉重,心里露出几分满意来,太子愈发沉得住气,将来的朝堂风云变幻,愈发稳重当然是件好事,不过面上却不表现出多大的欢喜,“他毕竟是朕的儿子,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二皇子犯了大忌,终生□□宫中,一辈子不得自由,如何?” 张兆志心里自然是高兴的,本以为皇上会让二皇子去封地一辈子不得回京,没想到结果竟是囚禁一生,这样的话,二皇子就再也掀不起风浪了,不过仍然有反对的,皇子被囚禁一生除非是犯了謀逆的大罪,众位大臣都以为皇上会让二皇子去封地,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二皇子松了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宫中更好,这几日的观察来看,五皇子对那个位子也是垂涎三尺的,他在宫里,五皇子一定会想法子接应他的,不怕没有翻身的机会。 皇上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冷冷一笑,他既然决定囚禁他一辈子,断然不会让他和外边有所接触,宫中囚禁人的地方多,有些地方,谁都不清楚在哪儿,二皇子只怕是异想天开了。 二皇子的事情定下来之后,朝堂看似平静了许多,实则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晓,朝堂还有不平静的时候,当年,沈怀渊和武定将军府,大理寺少卿一起为皇上办事回来途中出了意外这件事还没有查清楚,事情貌似和文家没有关系,可文家和沈家联姻,论起来,死去的辰屏侯是文博武的岳父,其中牵扯更深了,何况,文家大少夫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更是奠定了在文家的位子,沈怀渊的死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呢,以及这些时候文战嵩失踪一直没有消息,近日的朝堂处处透着危险。 张兆志稳保住了自己的位子和命,心中欢喜不已,下朝后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喝酒,要上前拉覃塘,不过被后者拒绝了,张兆志讨了没趣也不觉得被扫了脸面,走的时候嘴里仍然乐呵呵的,不过在对着五皇子阴晴不定的脸色时,张兆志心中略有惶恐,这件事后,他必须要依附太子殿下了,文家和太子殿下是一边的,他没有办法两边都不沾身,细细琢磨一番又释然了,有的时候,顺流而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心中稍微的不乐意也没有了,相反,为自己找到了强大的靠山而高兴不已。 二皇子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府上的二皇子妃跟着去伺候二皇子了,一众女眷全部入了狱,到下午的时候,二皇子好似在京中消失了似的!二皇子府也空空如也,没有人知道二皇子和二皇子妃去哪儿了,带着二皇子身边一直追随的那位宫人也没了踪迹,文博文派人打听二皇子身边的人,文全回来的时候紧锁着眉头,“二少爷,人不在,好似凭空消失了似的。” 往回二皇子殿下入宫他也一直跟着,今日却是没有看到踪影,人不在了,以后只怕要出乱子了,文全思索片刻,张口道,“要不要奴才派人守着五皇子府?” 文博文淡淡的瞥他一眼,声音温和如常,“也行,顺便去告诉五皇子,经过二皇子的事情后我们下一个就要对付五皇子了。”孩子洗三的帖子已经发出去了,文博文琢磨着男客一边要如何请客,文战嵩不在,自然不能怠慢了贵客,“你给周家大少爷去封信,让他明日早些时候来。” 文全抽了抽嘴角,文博文说话声音温煦,,可说法的方式和文博武像极了,文全觉着,若是文博武听着他的意思,定然会轻描淡写地说“告诉五皇子我们要收拾他了也好,提前报信,他会感激你的。” 文博武不在,文全觉得两人行事愈发像了,文全称是退下了,文博文给江南去了封信,文博武给沈月浅的信没有报喜不报忧,文战嵩虽然救出来了,文博武也受了伤,还有江南,并没有想象中的平静,满月前回来多半是安慰沈月浅的,文博文将京中局势说了,顺便让文战嵩去查查武定将军府在京外的实力,两府对峙的情形已经十分明显了,可是依然查不到武定将军府存着什么阴谋,就连府里的账本都没有问题,文博文对武定将军府也没了法子。 杜老将军年轻时战功显赫,他不过试探一番武定将军府,差点被武定将军府的人杀个片甲不留,武定将军府收集了朝中官员的情报,对官员府上的事情知道得十分详细,这点,如果不是多年的谋划是办不到的,文博文目前想要查清楚杜家到底用什么法子查清楚的那些事,各个府里都安插了眼线是如何做到滴水不漏的。 文博文写的信交代地仔细,之前冒充文博武给沈月浅写信的人是谁也没找到,不过关于有人冒充文博武字迹的事情暗地里已经传开了,不怕将来有人拿这件事给文博武使绊子。 沈文博文将洗三的事情整理清楚了,翻起了大理寺关于当年沈怀渊之死的记载,明明和武定将军府有关,而查出来的什么都没有,大理寺的记载上轻轻带了过去,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不过其中一件事倒是让文博文好奇起来,事情发生的时候,廖凡夫在,谢长安和杜仲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谢长安是大理寺少卿,不该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出去了才是,文博文想不明白,让文艺进屋,“你去一趟大理寺,问问这些卷宗是谁写的。” 文艺会意,应下退了出去,文博文一字一字看着,杜仲为人谨慎,其中发生的事情估计是早就交代好的,乍一看卷宗上没有纰漏,然而,看得遍数多了,还是能发现其中的问题,很多细节都没有交代清楚,就算是意外身亡,卷宗上对当时在场的人的叙述也应该是仔细的才是,而如今看来,分明不是这样的结果,谢长安人在大理寺,还出了这样的事情,完全不应该才是。 盯着卷宗看了一晚上,文博文将其中的疑点都提了出来,大卷宗是当时在场的人的口述,看来很有可能是廖凡夫的,直到文艺进屋,文博文才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阖上了手里的卷宗。 “二少爷,二少夫人给你端了银耳汤,还说周家大少爷已经来了。”文博文忙了一晚上,文艺进屋将手里的食盒搁在漆木桌上,缓缓道,“天不亮,奴才就去了大理寺,卷宗是大理寺的以为刚升职的李大人写的,当时他刚升职,对卷宗记载十分仔细,卷宗上的内容是廖大人口述的,本来之前谢大人说过要看看,谁知后来谢大人有事情忙忘记了,卷宗就维持最初的样子保留下来。” 文博文微微点头,调转视线,目光渐渐有了暖意,“将食盒提过来,回屋给我拿一身衣衫来。”三个侄子的洗三礼请的人不多也是要好好拾掇一番的,想到三个孩子,文博文脸上有了笑,三个孩子长得像文博武,他心里当然是为自家大哥高兴的,谁都希望自己将来的孩子有自己的影子,走出去旁人一看就是父子,说起来面子上也过得去。 迅速喝了一碗汤,文博文起身推开窗户,脑子清醒了很多,院子里花开得正艳,明明忙了一晚上,他却没有丝毫倦意,或许这就是担当吧,之前有文战嵩和文博武,他没有什么操心的地方,出了事有文战嵩,文博武在,他只需要知道这件事就够了,在翰林院,乐得清闲,最近才明白过来肩上的担子,走错一步就可能步入万劫不复之地,只有保持清醒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才有翻身的机会,二皇子败在了齐家的齐氏身上,或许现在二皇子都不知晓,齐氏对二皇子存的心思是不太明白的,齐氏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很多时候喜欢做事不喜欢动脑子,好比她怀疑宁氏在文家田产铺子的账册上做了手脚,可奈何拿不出证据,自己也不喜欢认真查,总希望提出来有人帮忙就好了,如果齐氏也是个精于算计的,二皇子不会陷入现在的境地。 清晨的风带着稍许凉意,一两片花瓣随风飞舞,缱绻落地,文博文嘴角跟着蔓延出淡淡的笑,抿了抿唇,转身走了出去。 文博武信中说找到文战嵩了,尽量在孩子满月的时候赶回来,故而,孩子洗三的时候,宁氏只给几户走得近的人家送了帖子,洪素雅肚子已经显怀了,太子府有皇上派去的嬷嬷照看,她没有什么烦心事,脸蛋胖了一圈,眉宇间多了份初为人母的温柔,宁氏上前给她行礼,洪素雅摆手道,“今日是三个孩子的喜事,免礼吧。” 宁氏面容难掩喜色,孙子平安生下来了,丈夫和儿子也写信报了平安,宁氏心中怎会不高兴?和洪素雅寒暄,“三个孩子在屋子里,太子妃先进屋坐坐吧。” 文博武俊朗如逸,沈月浅貌美如花,两人生下来的孩子自然是好看的,得知沈月浅平安生下孩子的时候洪素雅就想看看孩子模样随了谁,轻柔地抚了抚肚子,笑得一脸开心,“你忙你的就是了,让丫鬟领着我过去就行。”出门在外,洪素雅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让宁氏忙自己的,由着丫鬟领着自己进去了。 沈月浅坐月子,孩子让周氏抱着,不过两天,孩子脸上的血色消失了许多,露出白白净净的小脸来,三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就是周氏不看绳子的颜色的话也分不出谁是荔枝谁是苹果,沈月浅腰间的腰带又勒紧了,躺在床上极为不舒服,可周氏反复强调不能松下来,沈月浅只得忍着,下边还有恶露,味道难闻,屋子里燃着的熏香也盖不过其中的味道,沈月浅睁开眼的时候,孩子已经不在了,玲珑解释道,“周太夫人和几位周夫人来了,夫人领着三个孩子过去了,前边来消息说太子妃也来了,给三位小主子送了许多好玩的东西呢。” 太子妃来自然是给三位小主子体面,玲珑心中高兴,扶着沈月浅坐起来,顺手拿起旁边的靠枕垫在她身后,说起关于二皇子的事情来,沈月浅喜欢听外边的事情,玲珑也不瞒着她,很多时候,不用她打听文全都会主动和她,意思不言而喻,“二皇子昨日就没了踪迹,齐家也遭了秧,皇上念齐老太爷劳苦功高免去他的死刑,不过齐家下边的人全部流放皖南,二皇子府被抄了家,身边的宫人不见了,有人说是跟着二皇子一去被囚禁在宫里了,有人说他死了,其中真相到底如何没有人知晓。” 沈月浅蹙眉,二皇子这么容易就被定了罪,说起来也是令人唏嘘不已,二皇子为何不靠着内阁大臣的岳家而和齐家牵扯上了?不由得和玲珑讨论起这件事,玲珑因着沈月浅也知晓了朝堂不少的事,听沈月浅说起,她也认真思考起来,“难道是齐老太爷对他有恩?”这件事确实怪异,二皇子和五皇子不是一类人,五皇子好美色,二皇子却是个不太重欲的,和二皇子妃没有传出过什么事情,倒是五皇子和五皇子妃听说常常争吵。 沈月浅想不出个中缘由,吃过早膳,让玲珑去前边问问几个孩子可是饿了?昨天她就有奶水了,几个孩子都吃过一点,小七小时候虽然有奶娘照顾,可之前一直是周氏手把手寸步不离守着的,自己的孩子自己带才会和自己亲近,沈月浅毫不怀疑这个道理,如果不是眼下走不开,她也希望自己照顾自己的孩子。 玲珑嘴角漾着浓浓的笑,“好的,今早小七少爷见着小主子还说小主子长好看了呢,一直想要伸手抱小主子呢,不过夫人担心他年纪小抱不稳不让他碰,一直没答应,您是没见着小七少爷跟在夫人身后一步一步走的情形。”尤其旁边还跟着两只狗,憨态可掬的模样让人十分不忍拒绝,不过周氏硬是一句话也没说,弄得小七噘着嘴,边走边喊,满脸不情愿。 沈月浅挑眉地笑了笑,“三个孩子不重,小七应该是抱得稳的,娘太过小心翼翼了。”周氏担心孩子出了差池不好意思和宁氏交代,小七喜欢三个孩子,就该让他多亲近亲近,沈月浅私心里也希望三个孩子和小七好,小七将来的前程不可知,以后难免会让文博武帮衬一把,这时候,两府关系越好对小七的将来越有利,沈月浅明白其中的利害,就当是她自私的一面了吧,文博武对小七一定是有求必应,可毕竟文家还有文战嵩和宁氏,文博武做得过了,宁氏定然会不喜欢的,沈月浅不想文博武夹在其中难做人。 江家和周家洪家都来了人,沈月浅一个人在屋子里,听玲珑说外边客人的事情,沈月浅心中欢喜,三个孩子讨人喜欢,自己当娘的与有荣焉,说起三个孩子的事情,沈月浅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屋子里的人好似都受感染似的,说起三个孩子都笑呵呵的,孩子刚出生已经有了自己的性格,荔枝哭起来的声音最大,葡萄的声音则要小许多。 这时候,奶娘掀开帘子进了屋,听到孩子的哭泣声,沈月浅下意识地拧紧了眉,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也不知怎么了,小姐见着人多就哭了起来,大少爷和二少爷没有听着小姐哭也闹了起来,奴婢就将小姐抱回来了。”而且回来的路上,奶娘怀里的葡萄也啊啊啊哭着,奶娘担心孩子出了事,急急忙走了回来,沈月浅接过孩子,都说小孩子哭是没有眼泪的,葡萄却奇怪得很,哪怕小哭两三声睫毛都是湿的,荔枝和苹果明显就是喜欢干嚎的主,哭得声嘶力竭也不见有一滴泪,沈月浅担心孩子长大了皮实,周氏笑话她孩子还这么小,真哭的话不过也是因为饿了或者是身子不舒服,又说了小七如何不听话,引沈月浅哭笑不得,最后只能由着周氏的话说了。 不一会儿,孩子在沈月浅怀里闭上了眼睛,沈月浅抬眸小声道,“我将葡萄放在床上挨着我睡会,你先出去帮忙照顾两位小少爷吧。”按理说,三个孩子出事,府里的称呼就该有所变化了,不过文太夫人昏迷到现在都没有醒来,文战嵩文博武又不在,府里地称呼还沿用之前的,称呼三个孩子都是带了个小字,说起来,和称呼文博武文博文没有什么两样,好在只是雅筑院,倒没有混淆视听的情况。 奶娘点了点头,比划了个手势后退出去了,玲珑也不敢大声说话,压低了脚步,缓缓退了出去,在门口遇着小七身边的小厮,玲珑低声问他,小刀面上不好意思,夫人不让少爷抱孩子,谁知少爷就去花园了发了一通火,好些植物都遭了秧,今日有客人来,小七回过神知道犯了错,明白其中的事情让小刀先来知会沈月浅一声,否则担心之后周氏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小刀低着头,面色通红道,“小七少爷将花园里的好些花都踢倒了,奴才来知会姐姐一声,还请姐姐进屋和小姐说说。” 玲珑失笑,明白小七怕周氏训斥才来找沈月浅的,想了想,拉着小刀往外边走,“我们去看看,小姐睡着了,别打扰了她休息。”玲珑以为小七不过小闹,待看到歪歪扭扭倒下去的一片植株时,嘴角下意识地抽了抽,旁边的小刀神色愈发忐忑不安了,脸上尴尬道,“玲珑姐姐,能不能先让花房搬些植株来将花盆换?” 今时府里的都是贵客,来来回回人多容易惊动了他们,玲珑犹豫片刻,为难道,“今日估计是不行了,等傍晚客人全部走了再让花房的人来吧。”摆手让小刀去找小七,忍不住叮嘱道,“让小七少爷乖乖听话,最近大少夫人忙的事情多,生了孩子最怕操劳过甚……”小七聪明,有的事情点到即止就行了。 小刀走了,玲珑弯腰慢慢扶起植株,有的枝桠断了,玲珑将植株扶起来,有的只是倒的扶起来就行,不一会儿,小七一脸颓唐地走了过来,低头,乖乖认错道,“玲珑,我错了,以后我绝对不乱发脾气了。”他也没想过要将花园里的植株全部弄倒了,他明明长大许多了,可以抱得稳孩子了,他喜欢三个侄子才想抱他们的,和他们亲近亲近也好,没料到周氏一点也不答应,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走到这,他心里存着气,感觉不过伸手掰断了些枝桠,回过神,花园就成这副样子了。 小七过意不去,低头帮玲珑的忙,认错态度好,玲珑身为奴婢也不敢斥责他,慢慢和他讲道理,“小七少爷,听夫人说,侯府园子的话也被您折断了不少,您别看着种花不怎么费心思,实则麻烦着呢,您不知晓其中难处,花房里,要培育很久才不会将花的枝桠培育得歪歪扭扭,培育好了还要定时灌溉施肥,看花盆里的花更是难了,光,水分,一样都不能少了,也不能多了,您发脾气不要紧,浪费了一帮人的心思就是让他们日子不好过了。” 小七脸上越发愧疚了,他也知晓事情是不对的,不过当时管不住自己的手脚罢了,明白过来,小七重重地点了点头,面上微红,不好意思道,“我记住了,待会就去向姐姐认错,玲珑,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要是沈月浅在,一定会让他抱三个孩子的,小七可喜欢三个侄子了。 “一个月吧,一个月将身子养好了才能出来,否则会出事的,一个月您就能看到大少夫人了,那时候,大少爷也曾江南回来了,说不定还会给您带礼物呢。”文博武和沈月浅没有成亲的时候,文博武常常给小七礼物,逢年过节,只要小七喜欢的从来不缺,之后成亲后送的礼物次数虽然少了,不过每次的数量特别多,估计是有什么忌讳吧,文博武和侯府走得近了,旁人只会以为是沈月浅拿婆家的东西倒贴娘家,对沈月浅的名声不好。 小七听了玲珑的话面上欢喜,手扶着植株,小心翼翼地让小刀刨旁边的土,喜不自胜道,“姐夫每次送的东西都是我喜欢的,可惜娘都会絮絮叨叨说我浪费,玲珑,你说我娘是不是不喜欢我啊,她从来不说我姐姐,难道我真的一点都不听话吗?”。 玲珑忙着,没有抬头,声音郑重道,“当然不是了,夫人最喜欢的就是您了,不过您是男孩子,以后是一家之主,夫人对您的期望自然也多些,小姐自幼懂事,从没什么让夫人操心的地方,指不定夫人心里遗憾小姐太听话平时找不到念叨的机会,但凡见着您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就会唠叨许久。”实则,小时候的沈月浅也是让周氏头疼的,不似小七只能在园子里发泄,沈月浅有沈怀渊宠着,什么都天不怕地不怕,小七也是个没爹疼的孩子罢了,玲珑不由得面上一软,说了几件沈月浅小时候的事情。 小七脸上好受了许多,也不那么痛苦了,相反十分得意,“原来娘一直是那样的性子啊,我还以为只是针对我的呢,玲珑你不知道姐姐出嫁后我在府里有多惨,哪儿都去不了,做什么在娘眼里都是不对的,有一阵子我都和吴二商量着离家出走的事情了,后来想想我要是走了,娘一个人在府里没有人陪着也挺可怜的,所以我忍住了。” 玲珑苦笑不得,“离家出走,你准备走到哪儿去?” “去外边闯荡,听说外边坏人可多了,我想去看看到底有多少坏人,我要一个一个将他们全部抓起来,就像之前那样。”在灯会上救了一群孩子一直是小七心中最引以为傲的事,想了想,小七继续道,“玲珑,我和吴二商量好了,等我成亲了有了媳妇了,我就去外边抓坏人,一定要将那些坏人全部抓起来,那时候,我娘见不到我,就跟见不到姐姐似的,指不定会想念我呢。” 玲珑哭笑不得,“您的想法就是先成家后立业吧,夫人知道您有如此远大的心思一定会高兴的,就是大少夫人心中也会引以为傲的,小七少爷将来一定是有大作为的人。” 小七不以为意,他可是听夫子说过许多空有一腔抱负最后郁郁不得志的人,他只希望好好的抓坏人,找个媳妇回来孝顺周氏就好了,顺便,可以经常看着三个侄子,他可是都听见了,但凡见着三个侄子的人都说三个侄子将来一定是好看的人,他小时候也听到别人如此赞美过他,试想,他和三个侄子走到一起又都是长得好看的人,多得意? 吴二长得算中等,面容随了他爹,很多时候吴夫人见着他都说希望他是吴家的孩子,小七对自己容貌也是十分自信的,故而,得意道,“我将来带着三个侄子出去闯荡去,姐姐一定会高兴的吧。” 两人说着话,不一会儿就将园子收拾出来了,虽不如最初的时候好看,不过比刚才可是好看多了,这时候,前边有人来了,玲珑退到边上,却是太子妃身边的宫人,走上前,对玲珑道,“我家娘娘想要和文大少夫人说说话,不知可否传达一声?” 宫人找不到路,若不是听着声音,还不知走到哪儿去了,玲珑蹙眉,产房最是人忌讳的地方,尤其太子妃还怀着孩子,更是见不得血才是,怎么会想着见沈月浅,玲珑面上不悲不喜道,“好的,奴婢去说一声,不知太子妃在哪儿,我家大少夫人不便挪动。” 坐月子吹不得风,太子妃要见沈月浅,只有可能是在产房了,太子妃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她也不好多说,和小七告辞后,翼翼然走了,走了两步后惊觉到事情不对劲,太子妃身侧的人都是知道雅筑院所在的,而且今日是孩子地洗三,太子妃更不会带不熟识的宫人来,想清楚了,玲珑心中害怕,转身脸上勉强维持着镇定的笑,“还请妹妹在此等候,我这就去通传一声。” 说着,玲珑快速的消失在小道上,心中想着那人的身份。 那名丫鬟好似看出玲珑的想法,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容貌较好,走路好似风都能将她吹起来似的,十分轻快,玲珑只见过一种这样的人,那就是之前冒充玲芍嫂子菊花的人,她给和沈月浅说过,她在府里见过那个人,算得上是府里走路最快得了,沈月浅告诉她,应该是有武功的缘故。 冒充玲芍的嫂子后,那名丫鬟就来了雅筑院,负责洒扫,其实也不是要她干活,平时就在院子里来来晃晃的走,为了保护雅筑院的安全,不让人贸然冲了进来。 第112章 丫鬟身份 玲珑心中大惊,知晓事情不对劲,看对方神色有种不跟着去不罢休的目的,分明是有什么阴谋诡计,男客在前边,玲珑身边没个商量的人,玲珑步子渐渐慢了下来,壮着胆子将人往雅筑院的方向领,不时和对方说两句话,紧捂着嘴不说雅筑院的事情,对方也知趣,一路上没有多问,玲珑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完全没有刚才的盛势凌人,如果不是玲珑心思细腻只怕会被糊弄过去,快走到雅筑院的时候,那位小丫鬟突然话锋一转,说起了之前二皇子的事情,玲珑蹙眉,斟酌片刻才道,“二夫人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妹妹怎么问起她来了?” “我就是随口问问,之前听太子和太子妃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很是痛惜,太子和二皇子关系匪浅,皇后娘娘从小对二皇子视如己出,两人说亲兄弟也不为过,眼下出了这件事,太子还想着帮二皇子求情呢。”丫鬟神色坦然,如果玲珑是一般的丫鬟不怎么出内宅的话真的被糊弄过去了,可是,她帮沈月浅打听外边的事情,没有什么她不明白的,太子早两年或许和二皇子情义深,渐渐也被磨灭了,尤其其中还牵扯到朝堂纷争,太子为人随和,不轻易与人交恶,可二皇子暗地里做的事情处处都是针对太子的,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原谅这些事情的,玲珑太明白其中的事情了,不过嘴上没有反对她说的话而是顺着她的话,略有遗憾道,“兄弟间情义深重,你看着我家大爷和二爷关系可好了,就是我们小时候兄弟间关系也是十分好的。” 丫鬟点了点头,步伐随着玲珑的步伐慢了下来,长叹了口气道,“可不就是,依我看指不定其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呢,谁不清楚当时沈二夫人一直生病昏迷不醒,怎么突然就醒来了?”担心玲珑胡乱猜疑,丫鬟立即补充了一句,道,“我不是说文家内宅存着什么阴私,不过心里觉得有些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罢了,文家近来可胡乱买了丫鬟或者小厮进府?” 意思就是文家有别人府上派来的奸细,说不定文家自己都不知道,丫鬟愁苦着脸,一副为难的模样道,“有的事情我没和你说过,据说当时二皇子之所以陷入困境全是因着二皇子妃早前买回来一批贴身伺候的丫鬟,府上大少夫人刚生了孩子,正是缺人的时候,姐姐是大少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可要帮忙把好关才是,尤其大将军和博武将军不在府,更是出不得一丝乱子。” 玲珑心中嘲讽,面上故作轻松地感激丫鬟,缓缓道,“妹妹多虑了,府上有大夫人看着,就算买丫鬟进府也要先送去敲打训练一番后再送进府里,大夫人身边有嬷嬷丫鬟,经验老道,比我们可厉害多了。” 玲珑一番话说的是实话,不仅仅是文府,京中不管谁买丫鬟进府都要先送到另外的宅子,过半年或是一年才会领进府里伺候人,玲珑狐疑地瞥了眼丫鬟,不掩饰心中的震惊,丫鬟望着她,明白过来她眼神的意味后,了然的微微一笑,“姐姐误解我的意思了,这些规矩我当然也是清楚的,不过担心大少夫人生孩子匆忙,府里被有心人算计罢了。”她言辞恳切,好似真的为着沈月浅着想似的,玲珑笑笑不语。 到了院门口,守门的四位小厮微微颔首,向玲珑打招呼,待目光落到她旁边的丫鬟身上时面露严肃,伸手拦住那名丫鬟,神色凝重道,“玲珑,大夫人交代过,除了雅筑院的人,闲杂人等不能进去,就是你带的人也不可以。” 玲珑蹙眉,斜着眼瞅着丫鬟,猛地敲了一记脑袋,“瞧我这记性,竟然忘记这茬了,妹妹怕是不知晓,从大少夫人临近生孩子的时候就下过命令,除非雅筑院和几位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其余一律不准进,妹妹真是对不起了。” 丫鬟面露迟疑,斟酌片刻,低着头,掩饰住了眼底神色,“姐姐客气了,本就是太子妃想要来和大少夫人说说话,如果进不去,我在这里等着太子妃就是了。” 玲珑当然不愿意她等着太子妃,或许她就是冲着太子妃来的也说不准,玲珑朝几位小厮道,“不如让她进去吧,待会太子妃就来了,她是太子妃身边的丫鬟,太子妃知道了反而会以为文家待客不周了。” 小厮说什么也不肯,玲珑进院子的时候见着那位丫鬟在,面上一松,大声道,“绿勺,你在啊,我要进屋伺候大少夫人,院门口有太子妃身边的丫鬟,你要是有空的话去那边陪她说说话,太子妃不一会儿就到了。” 绿勺从玲珑眼神中看见了担忧,明白院门口定是站着让玲珑担心的人,担心会危害到雅筑院的安全,绿勺垂下眼睑,脆声道,“好的,打扫了院子我就去。” 玲珑挑开帘子进屋,手心手背上全是汗水,沈月浅刚喂了孩子,手里翻着书,坐月子看书容易伤眼睛,沈月浅估摸着玲珑快回来了,故而才找了本书随意翻着,见玲珑面色苍白,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孩子出事了?” 玲珑缓了缓情绪,将刚才的事情说了,正说道一半,院门口就传来吵闹声,玲珑转身站在帘子边往外看,不过一会儿功夫,人已经抓住了,玲珑松了口气,细细将丫鬟的事情说了,今日太子妃来,洪家于家的人也在,定然说会话,就是要见沈月浅也是下午之后的事情了,之前玲珑没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甩不掉了。 “你出去知会一声,让人别闹出动静来,过些时候再去前边请二爷处理这件事。”这时候来的人多,文博文正是忙的时候,打扰了他不好,只要抓住了人,不怕没有时间拷问她,沈月浅琢磨着到底是谁派来的人,二皇子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为二皇子着想的人就剩下五皇子,五皇子在众人面前表现得风流,没有之前一桩事,沈月浅始终不相信五皇子会是对那个位子有所图谋的人,,如果一个齐氏就能让二皇子重新获得自由,五皇子手里估计掌握了为二皇子翻身的证据,沉吟片刻,沈月浅抬眸,神色清明,“你和二爷说说情况,别被人糊弄了。” 那名丫鬟说不准是冲着洪素雅来的,洪素雅怀孕后甚少出门,她怀孕后,其他皇子府仍然没有谁传出过怀孕,有的人不想洪素雅顺利生下孩子,自然会出手阻扰,所以不见得是冲着齐氏来的,叮嘱了玲珑两句,话还没说完,门口丫鬟说文博文带着人走了,沈月浅给玲珑招手示意她跟上去,别被人误导了还不自知。 玲珑出门后,沈月浅也没了看书的心思,抽开身后的靠垫,视线温柔地落在旁边熟睡的小婴儿身上,神情安然,文博武信中说孩子满月的时候会回来,手轻轻抚摸上孩子的脸,轻柔道,“再过二十几天你爹爹就要回来了,见着你们一定会高兴的。” 齐家已经倒台,皇上让文战嵩和工部尚书继续考察,这次务必要将工部清理一番,齐家没了,可齐家留下的人脉还在,皇上不想任何人与那些有牵扯,结党营私是皇上的忌讳,韩家,齐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依着沈月浅来看,皇上时日只怕没有多少了,故而才急急忙忙想要将所有的事情替太子清理了,都说皇家最是无情,可皇上和太子是真的有两分父子情的。 雅筑院门口刚出事,文博文就得到了消息,来的路上让管家重新盘查番今日的客人,文家看守严格,不是混在客人堆里根本进不来,管家会意,恭敬地转身走了,还没问出个所以然,就有丫鬟说假山后边晕倒了一位丫鬟,穿的衣衫是江府丫鬟身上的,文博文面色不动,吩咐人将丫鬟抬进房间,目光落在眼前的丫鬟身上,衣服是太子府的,实则怕不然,文博文目光清冷,好似能看清人心似的,直勾勾瞪着那名丫鬟,语气淡漠,“你的主子想要打探二夫人的情况,还想为二皇子翻案?” 丫鬟闭嘴不言,她自认为功夫不错,可以自由行走内宅,没想到雅筑院里藏着高手,她一时不察才会被抓住了,紧紧咬着唇,别开脸不说话,文博文耐心极好,悠悠然坐在旁边椅子上,见对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也不着急,让文艺泡杯茶,准备慢慢和丫鬟耗着,“刚才有人发现了一名丫鬟倒在假山那边,你打晕她换了她的衣服,让我来猜猜你的身份,你是五公主身边的人?” 二皇子的事情已成定局,且朝堂上没人敢提起这件事,五公主不同,五公主是皇上最喜欢的女儿,当时和江家少爷的亲事更是一段佳话,没听说五公主和二皇子有牵扯,中间只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文博文紧紧盯着丫鬟,看到她听到五公主的时候面上僵硬,文博文就知道自己说对了,蹙了蹙眉,随即舒展开来,唇角徐徐勾出一抹笑,“你果真是五公主身边的丫鬟?五公主和二皇子的交情并不如面上的冷淡?” 发现那名丫鬟脸上依旧和之前一样,文博文挑眉一笑,“我说错了,你不是五公主身边的人?” 丫鬟不理睬文博文,视线落在屋里的摆设中,来的时候她自信会将事情做好,不想最后出了岔子,大将军府的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主子估计都没料到她会被人活捉,目光狠厉的落在文博文身上,京中人都说文家二少爷温文尔雅,和文家大少爷截然不同,现在看来一切只怕都是传言了,这样犀利狠绝的文博文和文博武没有任何区别,看上去叫人心惊胆战,丫鬟知晓今日逃不过一劫了,面上露出决然,文博文失笑,“你不用一副悲戚的模样,我不喜欢杀人,只是问你几句话而已,你是不是五公主的人?” 文博文不知晓五公主的性情,可江太夫人什么性子他还多少了解一些,今日是文家大喜的日子,五公主就算要打探齐氏的情况也不会选择今日,他明白,五公主更是了解,自然清楚即便要问什么也不能选择今日,他怀疑丫鬟并不是五公主的人。 丫鬟神色变得古怪,文博文自然不会忽略她脸上的表情,文博文紧紧蹙着眉头,他看来,如果真是五公主的人还好办了,起码不会觉得难堪,随意借着一个由头将这件事接过去,人不是五公主身边的就是有人托五公主帮忙,二皇子一事干系重大,五公主知晓其中利害,不是会帮忙的人,除非,要她帮忙的那人身份尊贵,五公主自己都不能拒绝的,文博文不由得想到了宫中那位,心中骇然,皇后娘娘和二皇子母子情深在京中不是什么秘密,二皇子当初的事情传开后,并没有听说皇后宫里传出什么事情来,了解皇上如皇后,只怕知晓那时候说什么,皇上都是听不进去的,等皇上渐渐冷静下来了,皇后娘娘再从中周旋,皇上或许会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轻饶二皇子。 如此一来的话事情就复杂了,二皇子和太子注定不是走到一起的人,皇后娘娘希望两个儿子都过得如意估计是不可能,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后娘娘不好亲自出面才会想着借五公主的手来问问齐氏的境况,死一个齐氏可以救二皇子的话,皇后娘娘肯定会做的。 想清楚了其中关键,文博文觉得事情愈发不好做了,自顾喝了一杯茶,思忖着合适的解决的法子,眼下的情形来看,丫鬟真要是皇后娘娘的人,如果在将军府出了事,只怕会引得皇后娘娘不满,人要是不死,回去后依旧没有文家好日子过,文博文明白过来,未说话,就见对方脸上的僵硬渐渐散去,眉宇恢复了平静,“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我家主子让我来查探文二夫人一事也是因为二皇子被冤枉了的缘故。” 二皇子从小最听皇后娘娘的话,出事之前二皇子就和皇后娘娘说了所有的事情,其中齐家的事情也事无巨细地说了,最后出来竟然被齐家栽赃,罪魁祸首就是文二夫人,出事的那一天,二皇子还来宫殿给皇后娘娘请安,说如果有人咬着他不放,他不能在皇后娘娘跟前尽孝,让皇后娘娘好生保重,皇后娘娘生平最大的遗憾就是二皇子和太子不如亲兄弟关系亲厚,小的时候皇上不喜欢太子和二皇子亲近,皇后娘娘也没有法子,太子和二皇子长大后情绪不外漏,在皇后跟前表现得镇定坦然,皇后娘娘看不出两兄弟间的关系,偶尔听身边的宫人说起两人之间的事,一直不认为,若不是二皇子出了事,皇后娘娘还不知晓这些年二皇子和太子已经渐行渐远,许多事情都是事情发生后才明白过来的。 文家的都是聪明人,如果文博文不是猜测到她身份了,脸上绝不会有这样的表情,莫名的,丫鬟松了口气,文博文知道了她的身份就不敢杀了她,也算是保住了一条命,目光渐渐变得温和下来,“二少爷,我家主子也是希望双方都好,二房三房不是大房的对手,齐家已经倒台,二房更是不敢和大房争文家的财产了,我家主子说了,只要文家愿意交出人,我家主子会在皇上跟前美言两句,收回当初文老将军死之前对二房三房的承诺。” 当年的大将军府闹哄哄的,不如现在平静,丫鬟来之前打听了不少当年的事情,事过多年,大房和二房三房之间的关系还存在着隐患,军营中没有文家二房三房的少爷就是最明显的事情,丫鬟担心文博文不知晓当年的事情,特意提醒他道,“当年,老将军在的时候文太夫人和文大夫人受了许多委屈,你回去一问就知道了。” 文博文不为所动,换了姿势,细细思索着丫鬟嘴里的事情,戏谑道,“你家主子掌管后宫多年,我不怀疑她说的话,可是其中的事情却不是你能做主的,老将军临终遗言,就是你家主子也没有法子改变,你估计会错你家主子的意思了。” 皇后娘娘果真是想拿一个齐氏换二皇子的清白,明白前前后后的事情,文博文站起身,朝外叫了声文艺,文艺应声而入,低眉顺耳道,“二少爷可是要去前边了?刚才江大少爷还问起您了。”视线轻轻扫过对面站着的丫鬟,府中下人做事牢靠,丫鬟被捆绑得连挣扎都不能,收回目光,只听文博文道,“我先过去了,办事干净些,别被人发现了。” 丫鬟大惊,不可置信地瞪着文博文,两人已经将话挑明白了,他怎么还敢要自己的命,怒气冲冲地瞪着文博文,“你要是杀了我,事情传出去,我家主子一定不会饶过你的,别以为有太后护着就万事无忧……” 皇上身子骨不好后,太后身子也一直反反复复时而还时而不好,太医每日都要请脉,不过这些文太夫人怕是不了解的,文太夫人每次进宫的时候太后都强撑着身子,最近文太夫人生病后,太后连伪装都没有了,面色憔悴不堪,皇上一如既往的每日都会去看望,母子两会说许久的话,太后和皇上说过,如果不幸皇上先走了,一定要在路上等着她,下辈子还做母子,这些话听得宫里的宫人落泪,太后能活这么多年全是因为有皇上的孝顺,宫中最是世态炎凉的地方,宫人最会见风使舵,许多嫔妃连到死的时候日子过得不如宫中管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皇上孝顺,太后身子不便的这些年全是因为皇上,太后宫殿什么都是好的,新的,一有进贡的,必然先送到太后宫殿,这些在宫中都不是什么秘密,皇后为人随和,对太后娘娘也好,宫中唯一的亲情在太后皇上之间表现得淋漓尽致。 等太后一死,宫里最大的就是现在的皇后娘娘,要疏远文家和皇上的关系易如反掌,三人成虎,文家的苦日子不远了。 文博文依旧不为所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深不见底的眼眸渐渐泛着亮光,京里边只怕有大半的人都以为文家今时的繁盛是太后和文太夫人之间的关系,实则不然,文战嵩和文博武在战场上立下的功勋是谁都不能抹灭的,皇上看在眼里才会对文博武信赖有加,文太夫人并没有因着太后的关系作威作福,否则,年轻的时候不会任由姨娘骑在自己头上委屈了自己的两个孩子,许多事情,外人只在繁盛的时候看见表面上的荣耀,背后的心酸大家都忽略了,不过,有的事情不必向所有的人解释,文博文更不会和一个丫鬟说这些,文家的繁盛太后是锦上添花,而当年宁氏的出嫁才是文家的雪中送炭,文博文抬脚,闲庭信步地往外边走,走到门口听到丫鬟的威胁,文博文斜眼一笑,“我能杀了你不留下痕迹,也能杀了你让你家主子无话可说。” 想了想,或许后者才是最好的解决法子,阳光洒在院子里,一片金黄,文博文一身宝蓝色锦袍,玉树临风,行走在小道上的身影清冷孤寂,又透着浓浓的狠厉,紧紧一个背影已充斥着浓浓的肃杀之气,可想而知其中的狠厉。 玲珑之后没有打听到丫鬟的消息,沈月浅没有多说,人没了消息,只有一个原因,沈月浅不想过多的了解,下午的时候,周氏和奶娘抱着两个孩子回来了,满脸笑意,“阿浅,你是没见着孩子睁开眼的时候,江太夫人和洪太夫人都说孩子眉眼随了你,长大后定然英俊不凡。” 沈月浅温柔地看向两个孩子,孩子闭着眼,小脸蛋红红的,周氏解释道,“两个孩子在园子里晒了会太阳,小脸红红的,瞧瞧我们苹果,真是名副其实的苹果了,红彤彤的,好看得紧呢。” “孩子晒会太阳也好,以后长得快,太子妃人在园子里可想过来坐坐?”沈月浅想着洪素雅或许有话要问她,太子妃身边的人消息灵通,估计已经知道有人冒充她身边丫鬟一事了,不成想,周氏道,“太子妃吃过午饭就回去了,每日都要午休,太医说的,还让我和你说别生她的气,等孩子满月或者百日的时候她再来,和你好好说说话。” 太子妃身侧有专门伺候的嬷嬷,万事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阵仗大,就是太子妃自己都没有反对的权利,人是皇上吩咐下来照看太子妃的,她不能不给皇上面子,嬷嬷说什么,太子妃就做什么,没有什么别扭的地方。 沈月浅遗憾,不过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她现在的肚子金贵,多少人都看着,小心些也是自然,不碍事的,之后还有大把的机会。”洪素雅性子好,对人好,沈月浅喜欢和他打交道。 周氏了然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叹了口气,“真希望太子妃一举得男,皇上和太子最期待了。”沈月浅和洪素雅关系好,洪素雅站的位子越高,对沈月浅帮助越大,沈月浅没有显赫的娘家,认识一两个身份高贵的朋友对她在文家也有帮助,今日听着裴氏话里的意思,想要她和沈月浅说说让三房的两位少爷去军营帮文博文,周氏没有应承下来,不说她做不了沈月浅的主,何况这种事还是文家的家事,她插手的话像什么话,和沈月浅说了裴氏的意思,“你三婶看上去也是个性子温和的,文家的事情万万没有我插手的道理,有的事情你注意些,别着了道。”二房出事后,周氏来文家没见过齐氏,听府里的丫鬟说齐氏被送去家庙了,文二老爷想着再娶一房回来,周氏不是多事的人,当时听到的时候就感觉事情不对劲,以往来将军府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过这些,这次什么都听去了,只怕是有心人想要故意让她听到些什么,“娘不在文家,你自己多注意些,博武不在,遇着事情可以和你表姐商量商量,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们表姐妹可不能生分了。 当初听周淳玉嫁进文家的时候周氏只是单纯的为周淳玉感到高兴,沈月浅和文博武说亲后她心里更欢喜了,沈月浅和周淳玉作为妯娌,大家知根知底,互相帮衬再合适不过了,和余氏说起的时候两人也是满心欢喜,如今沈月浅身边正是缺人的时候,周淳玉在,两人说说话也好。 “我知道的,三婶的事您别当真就是了。”裴氏之前一直跟在齐氏身后,性子不如齐氏喜欢炫耀,不过心里也是个有存算的,和齐氏相处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能学到不少了,“军营现在的事情由二弟说了算,二房三房的几位堂弟想要去也要问过二弟才能做数。”何况,即便就是去了军营也不见得能找到出路,军营什么地方别人不清楚她是知晓的,就是文博文刚接手事务的时候也遇着不少麻烦,“这件事之后我和二弟说说,三婶既然找你肯定因为别的原因,二弟去说的话好些。” 沈月浅不管外边的事情,裴氏一定是瞒着宁氏告诉周氏的,三房的几位堂弟已经到说亲的年纪了,文战嵩在的时候文战昭和文战责就提过这些,不过被文太夫人挡了回去,文老将军死之前说了家产有二房三房的,可是没有提到军营那边,文太夫人和宁氏当然不乐意二房三房的人插手,沈月浅记得宁国侯府有位少爷在文博武下边当差,宁氏心中有杆秤,明白着呢。 傍晚的时候,周家的人来向沈月浅辞行,见着沈月浅,小高氏惊呼不已,她声音大,刚张口就将睡着的三个孩子吓醒了,哭得厉害,高氏在旁边怒瞪着小高氏,后者一脸悻悻然,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道,“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罢了,是我的错,忘记还有三个孩子受不得惊吓了。” “你也知道三个孩子受不得惊吓,那你还这么大嗓门?”小高氏讪笑,上前抱着其中一个孩子,孩子脑子没有发育完全受不得颠簸,小高氏稳稳抱着,轻声哄着,“都是舅祖母的错,舅祖母说话吓着我们小苹果了。” 余氏和周氏站在一边,相视而笑,小高氏顺手将孩子递给奶娘,朝床上的沈月浅道,“我刚才讶异也是因着浅姐儿,都说生完孩子后,皮肤容易变得粗糙,有些甚至会渐渐泛黄,你们瞅瞅浅姐儿,皮肤白得跟什么似的,哪有我当时生完孩子的窘迫样?” 小高氏怀着孩子那会就是个喜欢来事的,只要稍微不顺心就喜欢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生完孩子后更甚,坐月子的时候使劲的吃喝,月子出来脸蛋胖了一圈,照顾孩子后才渐渐瘦了下来,等生第二个的时候又如此反复,小高氏喜欢可以任由着自己吃的日子,本以为沈月浅生完孩子也会像她一样,脸上的肉又软又松,不想脸蛋红润得和水蜜桃似的,光是看脸就不像刚生完孩子的,她生完孩子邋里邋遢,一个月后才洗澡,沈月浅面容干爽,说话语气丝毫没有倦怠,小高氏心里奇怪不已。 余氏和贾氏也好奇沈月浅如今的境况,周氏得意,女儿漂亮,博武回来后见着肯定也会高兴的,女儿和女婿感情好比什么都重要,笑呵呵道,“之前书籍上有记载,专门介绍了怎么做恢复身材的法子,阿浅勤奋,一日都不曾懈怠,等玉姐儿生孩子的时候,让你表妹将书籍借给你翻翻,效果十分好。” 周淳玉羞涩地笑了笑,等府里空闲了她和文博文也准备要一个孩子了,最近府里事情多,文博文很多时候夜里都不回院子,文战嵩和文博武不在,宁氏那边也忙不过来,她要是这个时候怀孕了,只是增加文博文的压力罢了。 说起这个,小高氏目光悠悠然落在周淳玉肚子上,不赞同道,“玉姐儿,人浅姐儿比你还小一些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你也要争一口气,争取给博文也生个三胞胎孩子,看看荔枝三兄妹样子长得多可爱?” 小高氏心里是真心喜欢孩子,她可是没有忘记因为周淳玉和沈月浅的关系,周淳涵的亲事已经定下了,那户人家在京中地位不如文家,可是周伯海去调查过了,身份不必说,人也是个好的,府里没有通房姨娘,周淳涵嫁过去就管家,上边婆婆性子也是个好的,想到这个,小高氏就喜不自胜,想到这个,心里就笑开了花,“你表妹的亲事定下来了,全靠着你和玉姐儿才有今时的造化,过些日子添妆,你们可一定要去。” 高氏哭笑不得,嗔她一眼道,“自来添妆都是依着人情往来,还是头一回听人主动要求别人添妆的,传出去,真是没皮没脸的事,丢涵姐儿的脸。” 小高氏不以为意,“我们关系好,说这些算什么,换做她四舅母,我都不乐意说。”小高氏说的实话,尤氏现在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见天的往周府跑,以往知道尤氏清高,如今回到周府,一直小心翼翼地在高氏跟前伺候,遇着她脸上都是带着笑的,更别说那副巴结讨好的嘴脸了,小高氏看得自己都不好意思。 高氏倪她一眼,尤氏如今的日子不好过,周纯玲闹着要和离,尤氏不乐意,周纯玲和离回家的话,算是得罪承恩侯府了,尤家今时不同往日,尤氏没有底气得罪人,周纯玲的事情只能一直拖着。 沈月浅不知晓承恩侯府的事,听小高氏说起时也唏嘘不已,小高氏鄙视道,“你是没见着你四舅母现在的样子,要不是你四叔性子软由着她使唤来使唤去,日子估计更不好过。” 而且,今年年底吏部官员考核,周伯游的官职估计是保不住了,他在京中没有人脉,办事没有出彩的地方,大把的人盯着那个位子,哪会轮到他,这也是尤氏抓着承恩侯府不放的原因,承恩侯在京中没落下去,可平时结交的人还在,吴炎辰是个讨债鬼,可吴家大少爷还算有几分能力,周纯玲不闹事,吴家大少爷看在吴炎辰面子上,应该会帮衬一把。 “你四舅母是个聪明的,平时多喜欢玲姐儿啊,此时眼睁睁看着她在吴家受罪一声不吭,估计是等着今年吏部考核呢,吏部考核一过,你四舅舅渐渐稳住了位子,玲姐儿和吴家三少爷的事才会被搁到台面上说。”小高氏不喜欢尤氏,尤氏做什么她都看不上,不过了解两分尤氏地手段,越是低声下气,来日就会将对方收拾得越惨。 好在高氏没同意四房回来,小高氏不想和尤氏打交道,刚开始还喜欢言语上奚落两句,渐渐觉得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水给自己添堵后,她就避着尤氏了。 其中细节不好意思告诉外人,小高氏想移开话题,不料,余氏拆她的台,“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胜,你三舅母也是和四舅母打交道深了才明白过来的道理,你们听着就是了。” 第113章 玲姐和离 说着话,门口的丫鬟就说周家四夫人来了,未等沈月浅说话,小高氏就冷哼出声,“现在知道以四夫人自居了,刚搬出去的时候旁人叫她一声四夫人她心里还不乐意,如今巴巴的赶着人称呼一声四夫人,何苦呢?”孩子的洗三,文家只请了几户人家,尤氏如果收到请帖的话早就来了,绝不会等到这个时候,念此,小高氏愈发看不上尤氏了。 屋子里的人都不想门和尤氏说话,坐着没动,沉思片刻,周淳玉起身站了起来,“你们吃着饭,我出去看看。”来者是客,尤氏又是她四婶,身为文家二少夫人,她不出去的话传出去损害的她的名声,高氏跟着起身,“走吧,我们也回了,正好和你四婶一起回。”高氏面上不动声色,余氏默默松了口气,周淳玉出去见尤氏两句不和,尤氏一句话就能害了周淳玉,高氏则不同,笑嘻嘻地上前挽着高氏手臂,温和道,“也好,看过浅姐儿和三个孩子,心里没什么担心的了……” 周氏送一行人出门,门口,尤氏面容憔悴,一身墨绿色襦裙穿在身上,不显年轻,反而平添了老气,见着周淳玉来了,面无表情的脸渐渐浮现一丝笑容,“玉姐儿来了?” 随后,留意到周淳玉身后的高氏后,脸上的笑微微一僵,“娘也在?” 高氏目光落在她嘴角的淤青上,渐渐染上了冷意,尤氏也反应过来,抬手轻轻搭在嘴角的淤青上,眼眸氤氲起水雾,泪光闪闪道,“娘,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什么事回周府说,今日是文家的喜事,堵在人家门口像什么样子?”文家其他客人大概走得差不多了,否则遇着其他客人,旁人会怎么看待周家,周淳玉毕竟是文家二少夫人,尤氏不是来找事的是做什么,难怪高氏没个好脸色了。 尤氏吸了吸鼻子,理了理微微凌乱的衣衫,声带哽咽道,“娘,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和周伯游成亲十多年,大小事周伯游都听她的,哪怕心中再不情愿,她稍微软着性子周伯游就会任由她说了算,像动手打她的事情还是生平第一次,周伯游也不想想,她之所以那么做还不是为了他的前程,有承恩侯府帮衬,年底吏部考核他才会轻易通过,过两年根基稳固了再和承恩侯府算账也不迟。 小高氏鄙夷地挑了挑眉,反唇相讥道,“娘能为你做什么主,当初分家的时候可没见着你给过谁面子,跑到文家来哭委屈,你心里倒是个不怕丢脸的,真以为娘拿你没办法了?” 小高氏也看到她嘴角的淤青了,心中鄙夷更甚,“和四弟动手了?四弟自来都是好说话的性子,我进门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跟谁红过脸,没想着这次他动手了,得被气得多厉害啊。” 小高氏在尤氏跟前吃过嘴上的亏,如今能损对方两句,她心中当然觉得舒坦了,斜着眼又添了两句,“不过四弟也是个会疼人的,否则四弟妹现在也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讽刺周伯游下手太轻了。 尤氏面色一白,低着头,不理会文小高氏的挑衅,脸上的情绪尽数被苍白遮掩,小高氏讨了没趣,脸上还始终挂着笑,神色难掩嘲讽,提醒高氏道,“娘,我们还是先回家吧,四弟估计下衙门了,让小厮去知会一声,就算是分家了,娘和爹还活着了,就算丢脸也不能丢到别人家门口,否则说出去,府里的姐儿怎么说亲啊?” 周淳涵亲事不错,小高氏可谓是挺直了脊背,一点也不担心旁人说三道四,何况此时还有余氏在,如果说周氏和尤氏的恩怨还有消散的一日,当年尤氏对周淳玉做的,余氏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尤氏的,平时不怎么和尤氏说话不代表心里对尤氏没有抱怨,小高氏会看人眼色,每次说起尤氏,她都没有好脸色,高氏训斥她说话没个把门的地时候,余氏会在旁边帮她说两句,明显就是偏帮的意思,小高氏怎么会看不清这些,她也看清楚了,余氏在的时候和尤氏过嘴瘾她才会赢。 高氏果然责备了她一眼,小高氏厚脸皮的咧嘴笑了笑,她们是一家人,高氏才不会真的和她生气,果然,高氏下一句就顺着她的话道,“来人,去请四少爷来一趟周府。” 尤氏双手紧紧拽着衣衫,低头不语,等高氏上马车后,她本要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谁知,帘子被人拉起,小高氏等得意洋洋地瞥着她,“娘让你上马车说话,快点,我们等着呢。” 尤氏面容仍旧惨白,坐上马车,小高氏难得别开脸没对她冷嘲热讽,马车里人多,尤氏透不过气,不一会儿一张脸微微红了起来,高氏才缓缓开口问她,“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虽然不是老四的生母,自小看着他长大,他什么性子我也是明白的,你三嫂说话直,可话里的意思没差。” 尤氏微微颔首,眼眶通红,抬手掖了掖眼角,“老爷说要和我和离,嫁给他多年,我忙前忙后,甚至跟着他外放吃苦,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如今为了玲姐儿的事情竟然要和我和离,娘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高氏不动声色地瞅着她,语声和煦,“玲姐儿毕竟是老四的孩子,哪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委身在那种地方的,当初你兴致勃勃想要和承恩侯府说亲,我虽然反对,可你们才是她的爹娘,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我也不好说什么,分家后,我如果再指手画脚说什么,传出去就是我的不是了,局外人也只能劝,实在劝不住,我也没有法子。” 尤氏眼角缓缓落下两行泪,她当初不过是认为靠着长公主,尤家回京后,互相帮衬,周家就是拖油瓶子了,谁料想之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长公主被承恩侯禁闭在院子里,平时脸人影都看不到更何况是帮忙了,尤家那边,如今的条件连她们都比不上,哥哥来信又让她送些钱回去,尤家那边乱糟糟的,更多的不是帮衬她而是要她帮衬,尤氏是指望不上尤家了,周伯游这两年是关键时期,稳住了脚跟,之后不愁没有上升的机会,尤氏当然不会让周纯玲在这时候和离的。 高氏不管尤氏听进去没有,她年事已高,下边的事情是真的没办法管了,何况周伯游是分家出去的,见尤氏哭得可怜,高氏也不便多说什么,周伯游和尤氏的事情就是闹得满城皆知和他们也没多大的影响。 回到周府的时候周伯游已经回来了,相比较于尤氏的楚楚可怜,周伯游则神清气爽得多,见着高氏还上前躬身施礼,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娘让人叫我过来可是想说玲姐儿的事情?” 周伯游脑子不笨,尤氏在京城除了老宅这边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之前和承恩侯府二夫人因着尤家那边的嫂子有两分交情,尤家出事后,人避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故而,周伯游面上并没有多大的诧异,待看到尤氏从马车上脚步缓缓地下来时,周伯游脸上有片刻的失神,和尤氏成亲后甚少有看见她哭的时候,而此时呢?眼角的泪还没有干,明显是哭过的原因,周伯游身子一颤,心微微犯疼,尤氏平时算计他都睁只眼闭只眼,很多时候也会在旁边出谋划策,不过紧限于对象是别人,玲姐儿是他和尤氏的第一个孩子,哪会愿意看着她在承恩侯府吃苦受累,尤其吴炎辰还是那样的性子。 坚定了心中想法,周伯游不畏惧高氏说什么,这个母亲从小对他们庶子还算不错,对院子里的事情只要不是闹得难堪她是不太愿意管的,周伯游明白高氏的性子,故而,心情极其放松,好似久了没有回家看望母亲的孩子似的,走在高氏身后,不时和高氏说两句话,尤氏走在最后边,脸上难掩落寞,什么时候周伯游和周太夫人也能有说有笑了? 回到院子里,高氏简单问了两句,周伯游和周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其中和尤氏吹了十多年的枕边风有关系,周伯游也不会个不给周太夫人面子的,说了玲姐儿在承恩侯府的情形,“玲姐儿在家里就是个温顺的,到了承恩侯府对长辈孝顺,谁知,吴家三少爷性子暴躁,不给玲姐儿脸面在府里养小倌不说,玲姐儿不过抱怨两句就被他打得不成人形了,身为父母,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这样的苦楚。” 承恩侯府的事情高氏早就知晓其中缘由,调转视线,落到一旁暗自垂泪的尤氏身上,叹了口气,“什么事好好商量,你动手干什么,是人都要面子,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读的是圣贤书,大道理你知道得比我多,什么事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玲姐儿的事情我也难受。” 高氏说的话多,丝毫不提尤氏告状的事情,周伯游细细听着,高氏不说其中深意,周伯游斟酌许久,问道,“娘怎么看玲姐儿想要和离的事情?” 承恩侯如今不管事了,吴家大少爷是个明白人,在中间劝过几次,不想承恩侯府的名声越来越坏,还允诺了他一些好处,在京中为官,周伯游渐渐明白一些事,只有一家人齐心携手将来才有翻身的机会,如果这次玲姐儿的事情不解决了,即便将来他升了官职,在外人看来,他仍旧是个卖女求荣的父亲,周伯游不想借着玲姐儿的一生往上边爬,尤家的事情打击的不仅仅有尤氏,还有他,安于现状容易满足才是最正经的事情,赚再多的钱到头来没有福气享用,再努力都是一场空,周伯游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后才会帮着玲姐儿要求和离一件事。 高氏面上微微一笑,为官久了,周伯游也开始学着那些法子想要引出她的话了,高氏面上看不出情绪,敛目沉思道,“你们是玲姐儿的父母,当时成亲的时候就是你们做的主,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自己有数就行,我年纪大了做事糊涂,别一不小心害了玲姐儿一辈子。” 当时玲姐儿成亲的时候她们没有过去添妆,余氏因为周淳玉的事情当然不会过去找晦气,之后两家更是不曾走动,逢年过节,周伯游和尤氏都没带着孩子回来看她,等高氏回过神,尤氏已经想要重新回到周家了,她当然不会答应。 周伯游心里猜到高氏不会理会这件事,脸上仍旧带着和煦的笑,“沈娘说的也是,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帮玲姐儿和离的,接回来养她一辈子都不会让她在外边受委屈。” 当时的亲事也是尤氏一手促成的,那时候干系重大,他得罪不起长公主只能认下这种事,谁知道后来发生这样的事情,周伯游心里不后悔是假的,在衙门的时候他都被人指指点点,他故作看不见,实则心中也难受,玲姐儿如今的遭遇是他们当父母的一手造成的,心中哪会好过。 尤氏低着头,周伯游说什么她都没有抬起头,玲姐儿的事情他自然有了决断,她再说什么都是多余了。 从周家出去的时候,尤氏走在周伯游身侧,夫妻两难得走在一起寻不到话说,周伯游叹了口气,多年的谋划最终成了一场空,那种感觉好似眼前布满了白霜,看不真切,连着心中的那点期盼都没有了,平时做事也没了动力,“玲姐儿的事情我已经和吴家大少爷说好了,玲姐儿还年轻,回来我们养着她就是,玲姐儿的性子温和,以后遇着合适的再说吧,对你动手是我的错,以后还是安安生生过日子吧,尤家那边需要我们帮衬的就尽量帮着,我想要再往上升一升估计是难了。” 朝堂上风云变幻,没有人脉寸步难行,虽然他尽量在朝堂走动,却因为尤家受了牵连,许多人避他如蛇蝎,周伯游也想清楚了,一辈子安安静静过下来算了,平平淡淡才能长久。 尤氏抬眸,眼角周围还犯着红晕,声音微微哽咽,“老爷如此说了,待会我就派人去承恩侯府将玲姐儿接回来。” “嗯,明日我们好好庆祝一番,之前的日子就当是一场梦吧。”早前二皇子有意拉拢他,周伯游装作不明白的样子,他当然清楚跟着太子才对自己的前程有帮助,奈何太子根本看不起他,“外边的事情有我,你好好在家里享福就是了。” 尤氏听出他话里的疲惫,不知为何,鼻子酸得厉害,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好,都听您的。”或许一切都过去了,尤家没了往日的繁盛,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时候,尤氏面如死灰,多年的目标没了方向,尤氏身子一软,直直地往后边倒去,周伯游大惊,忙伸手扶着她,叫身边的丫鬟去请大夫。 沈月浅从周淳玉嘴里听到这事也唏嘘不已,“之前多厉害的一个人,听我娘说起,不过短短两日光景,额前的头发就白了,四叔守在床侧一步都不敢离开。”尤氏和周伯游关系好,周伯游从外边回来可以说一步登天,之后也没和尤氏闹过,尤氏晕倒的两天里,周伯游面容也憔悴了不少。 “四舅母就是看得太明白,才舍不得手中的权势,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指不定将来会安稳地过日子。”周纯玲今时地地步是尤氏一手促成的!怪不得别人,沈月浅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尤氏如果不是算计太多,周纯玲的日子不会差。 周淳玉赞同她的说法,叹息道,“我娘说之后四叔又提了一次会周家的事情,祖母没有答应,祖父也发话了,说既然分家了,就是两家人,别整日惦记着回来的事情。”周老太爷为人刻板,心中还记着逢年过节尤氏和周伯游没有回来看他,自然不乐意周伯游说分家就分家,说搬回来就搬回来。 “四叔的官职今年真的保不住了?” 周淳玉点了点头,“我也是听人说的,估计是难了。”否则尤氏不会处心积虑拖着周纯玲,余氏的信上说,当天晚上周纯玲回家后抱着周伯游嚎啕大哭,除了脸上能看,身上一条条红印子,淤青没有消散过,周伯游请周伯槐几人过去说话,意思是要去承恩侯府讨一个公道,否则将来周家出嫁的女儿嫁出去受人欺负都没有人帮忙出面。 余氏拉着周伯槐没答应,说四房的孩子和大方二房三房不同,理应周伯游自己看着办,周伯游性子软,最后也不了了之,却是不准周纯玲照顾尤氏,让她休息养好身子再说。 女怕嫁错郎这句话说得一点不假,能嫁给一个托付终的人更是难,沈月浅愈发珍惜眼下的日子,这两日文博武的信又中断了,沈月浅担心他出事,忍不住向周淳玉打听,周淳玉也摇头不知,“外边的事情我甚少打听,大哥和爹的事情我知道得还没你多,你也别操心,大哥既然说了满月前会赶回来就一定不会食言的。” 周淳玉说的实话,文博文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两人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何况是说几句话了,“大哥做事有分寸,说来也奇怪,大哥不在,你们还经常写信,他人就在府里,我两要说上一句话比做什么都难。” 沈月浅失笑,三个孩子放在旁边的摇床上,穿着一身兔子样式的衣衫,喜庆不说,衬得脸愈发白皙滑嫩了,沈月浅偶尔给孩子喂奶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轻轻捏捏他们的脸,手感滑嫩,她爱不释手。 周淳玉出门的时候遇着玲珑进屋,手里拿着信封,周淳玉回眸朝沈月浅笑道,“大哥的信不是来了吗?你啊,别担心大哥,好好坐月子,养好了身子才是。”生完孩子沈月浅也不见人胖起来,她总说肚子上的一圈肉下人,周淳玉是不太相信的。 沈月浅留意到玲珑手上的信封,面上一喜,“二弟妹没事的话先回去吧,和娘说不用担心这边。”洗三上跑进来一名丫鬟被处死了,文博文給的理由是想要钻进书房窃取军中机密,被发现后当场处决,宁氏知道人实在是在雅筑院出的事,这几日忙着清点府里的丫鬟小厮,有问题的全部剔除了,生怕这边有个闪失,弄得沈月浅心中过意不去。 玲珑将信拆开递给沈月浅的时候顺便说了件宫里的事情,“今日皇后娘娘让大夫人进宫了,回来后大夫人脸色不太好,让龚大夫再去给文太夫人把脉,谁知,龚大夫说太夫人被掏空了身子,活不过半年了。” 文太夫人昏迷后问齐氏要方子,文太夫人人醒过来了,却因为昏迷的时间太长,脑子愈发迷糊了,走到院子里都走不回去,昨日丫鬟在走廊拐角的一处树丛中找到太夫人,太夫人倒在中间睡着了,醒来后说她不记得回屋的路了,丫鬟心惊,走廊连着屋子,顺着走廊走就是了,文太夫人怎么会不知晓。 如今又诊断出这样的结果,宁氏心中如何好受,沈月浅也蹙眉,“龚大夫没有法子了吗?”沈月浅突然想起南山寺的方丈,可惜文博武不在,否则带着太夫人去南山寺一趟让方丈帮忙诊治,指不定还有好转的迹象呢。 玲珑摇头,宁氏去宫里发生了何事她也打听不到,宁氏身边的丫鬟口风紧,她要是做得过了,宁氏心里该不高兴,所以,玲珑甚少去问宁氏身边的人打听消息,生怕一不小心露出马脚来。 “拿今日下午的时候,你让三个奶娘抱着孩子去太夫人院子给太夫人看看,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文太夫人心心念念的就是她的肚子,问玲珑,“太夫人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三位小主子洗三的当晚……”文太夫人醒过来得第一件事就是问齐氏人哪儿去了,之前一直是齐氏伺候她的,文太夫人当然明白她是被谁下的毒,问完这句人就变得迷糊起来,之后再没说过要惩罚齐氏的话,龚大夫说药效大,已经亏损了她的身子,吃再多的补品都补不回来了。 第114章 多年心结 沈月浅心中难受,文太夫人之前身子骨一直硬朗,如今成了这样子,她心底只怕才是最难受的吧,文太夫人年轻的时候没有安生的日子过,也是文博武年纪大了,宁氏彻底掌控府中一切后她的日子才开始好过了。 傍晚,玲珑和奶娘抱着三个孩子回来,玲珑虽了解文太夫人的病情,可是等真的看见文太夫人情况了,不难受是假的,文太夫人竟然连文博武都不记得了,旁边的谭嬷嬷边偷偷抹泪,边向她解释,半个时辰!文太夫人才恍然大悟,脸上痴傻的表情有了短暂的清醒,“博武的孩子啊,他终于成亲了,我最害怕他想不开遁入空门,一步走岔了,不想孩子都三个了。快给我瞧瞧,博武娶的是哪家的小姐,我记性不太好,怎么一直没有印象,别是被骗了才是啊……” 一向随和的脸上说起自己的大孙子是掩饰不住的自豪还有淡淡的失落,文太夫人自然不会记得沈月浅是哪家的,谭嬷嬷说起沈月浅的时候,她只能不停地点头,附和,“是个好孩子,博武亲事解决了,我也可以松口气了,三个孩子长大了模样自然是好看的,他们娘还在坐月子?我还想去瞅瞅她,谢谢她给博武生了三个孩子。”随后又问起博武的踪迹,谭嬷嬷说外边忙,夜里才能回来,文太夫人才少见的蹙了蹙眉,却也没多说,玲珑以为转身文太夫人就将这件事忘记了,领着奶娘退到一半就听文太夫人落寞道,“谭嬷嬷,你跟着我多年了,你说,是不是我快死了,为什么对好些事情都没有记忆了,战嵩都是当祖父的人了,怎么我感觉他好似才刚成亲呢?” 一句话,险些让她落泪,和沈月浅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玲珑也红了眼眶,“听谭嬷嬷说,太夫人一整日能有一刻的时候是清醒的,否则,嘴里自言自语不停说着老将军,尽是年轻时老将军做过的混事。” 沈月浅叹了口气,玲珑手里拿着文太夫人给三个孩子的赏赐,渐渐回味过来,只听玲珑解释道,“太夫人怕是知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吩咐谭嬷嬷将平时积攒东西的箱子抬进屋子里,一样一样的翻出来给三个孩子。” 文太夫人院子的都是好货,其中有很多是太后赏赐的,给三个孩子的时候,文太夫人脸上没有半点犹豫的表情,有的全是为人曾祖母的喜悦,不由得为何,玲珑想起了王氏,在沈府的时候,王氏和文太夫人截然不同,抠门小气,院子里的东西都是想方设法从二房得来的,之后疯疯癫癫后,玲珑出门见过她一次,衣衫破履地蹲在路边,面前摆了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破碗,和一群小乞丐排排坐在那里,再没了往日的尖酸刻薄,玲珑上前赏了几个馒头,王氏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抱着碗,不停地往旁边走,身侧的小乞丐随着她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大概是想抢她的食物吧,玲珑叫住那群小乞丐,听到她的声音,王氏已经没了记忆,乐颠乐颠跑了,玲珑又给了一群小乞丐一些银钱,王氏疯了,银钱在她手里没用,玲珑能做的无非就是遇着她的时候给她一口饭吃罢了。 同样是老人,不同的结局,对文太夫人,玲珑心中酸涩,对王氏,她只有淡淡的感慨,行错了一步,哪怕同样的结局,文太夫人日子也是好过的,想了想,玲珑将遇着王氏的事情说了,见沈月浅吃惊,玲珑继续道,“之后奴婢又遇着她几次,甚至还怀疑过她是不是假装的,谁知后边渐渐没了她影子,人估计是不在了,害怕您操心,奴婢没有说。” 沈月浅淡淡一笑,王氏一行人,如果不是玲珑提起,沈月浅还真的没有记忆了,“不碍事的,她真如你说的样子,谁还记得她,以后若遇见了,找人送她回她两个孙子那边吧。” 沈未知沈未年去了乡下,王氏去了应该能颐养天年,陈年往事她不想再追究了,记得的仇恨越多,她心中的幸福感越少,何须和自己过不去,想透彻了,沈月浅摆手让玲珑先出去,“你出去找找她,看看还能找见她人不……” 玲珑会意,将文太夫人赏赐的东西整理好堆在旁边的箱子里,慢慢退了出去,奶娘安置好三个孩子,和沈月浅说了几句话,孩子一天一个样,不过几日的光景,三个孩子已经有脾性了,荔枝早上饿醒的时候不喜欢奶娘抱,唯独缠着沈月浅,像是能闻到沈月浅身上的味道似的,只要沈月浅抱着他就不哭了,苹果和葡萄则要听话很多,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如厕,奶娘还没见过如此乖巧的孩子,和沈月浅说起来脸上也尽是笑,“二少爷和小姐哭醒不是因为饿,这点倒是罕见。” 三个孩子是她的心头宝,听着人夸奖,沈月浅脸上满是喜悦,“三个孩子爱干净是好事,将我的纸笔拿过来,我要记下来。”三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沈月浅就想还了,一点一滴将三个孩子的成长记录下来,文博武回来的时候看着,那些错过的时光也变得不那么遥远了,奶娘脸上带笑,找出沈月浅之前记录的册子,总共三本,三个孩子一人一本,沈月浅用心,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清楚楚,还让三个奶娘每日将孩子的情况说一说,生完孩子后,沈月浅明显感觉精力不如从前了,记性差了不说,脑子反应也比较慢,三个孩子和她住在一起,半夜听到孩子的哭声,沈月浅反应好半晌才能回过神来,还好,奶娘已经进屋了。 将奶娘说的写好了,沈月浅翻了翻前边两页,目光染上了一层暖意,将册子递给奶娘,缩进被窝准备睡觉,腰间的布带勒得她难受,每三日,玲珑和玲霜都要将布带换了,之前没什么感觉,这两日,沈月浅觉得小腹间的赘肉明显紧实了不少,身上的恶露还在,沈月浅不喜欢下地走动,不能洗澡,她能做的就是每日换身干爽的衣衫,当初想着坐月子的日子难熬,如今倒觉得还好,尤其文博武说过些时候他就回来了,日子在等到文博武归家中才会渐渐变得缓慢起来。 玲珑回来的时候,沈月浅正在用膳,发现她蹙着眉,沈月浅好奇,“出什么事了?” “太夫人去了。”沈月浅心中大惊,正欲掀开被子下床,玲珑忙上前拉住她,“是奴婢没说清楚,不是府里的太夫人,是沈太夫人,您让奴婢去找她,路上遇着之前和她一起要饭的小乞丐,小乞丐告诉奴婢她人已经没了,差不多一个多月了,小乞丐说她死的时候毫无征兆,和他们如往常一般打打闹闹抢东西吃,一不小心被地上的棍子崴了脚,倒下去就再也没起来,走的时候脸上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小乞丐们看着她年纪大,就将她拖出去埋了。” 玲珑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如果不是因为文太夫人地事情她突然想起王氏,也不知晓王氏竟然已经死了。 沈月浅低头,再看手里的饭菜没了味道,“死了就死了,那样活着对她也是一种折磨,不用再打听她的消息了。”王氏今时的造化全是她自己作出来的,王氏为人不如文太夫人聪明,王氏心中最中意的应该是沈怀庆沈怀康,和二房并不亲厚,之后又惦记着将二房的爵位弄给她另外两个儿子,儿子不行了才想着大孙子得也是好的,人心不足,文太夫人则明显聪明地多,不管什么时候,和宁氏心中再多膈应,在外人跟前从没损过宁氏面子,文战嵩是她的亲儿子她比什么都记得清楚,哪怕文太夫人心中不满意她和周淳玉,和二房三房的人比起来,文太夫人也是偏帮她们的!心中只记住一点,文太夫人为人处事就不会被人诟病,奎家做得再过分,文战嵩和宁氏都给她面子,只怕也是了解文太夫人的性子的。 可能听说王氏死了的缘故,半夜,沈月浅睡得安生,反反复复困在一个梦境中,耳边是嘈杂的哭声,一群人闯进她的房间,动作迅速利落地给她穿衣服,猛地,沈月浅伸手一挥,睁开了眼,脸上额头大汉,侧目,奶娘抱着孩子起身,给孩子洗屁股喂奶,沈月浅平缓了呼吸,梦境中她声嘶力竭,好似死了什么人,那个梦她害怕,满心的恐惧,“什么时辰了?” 奶娘不料沈月浅睁开了眼,抬眸望了过来,轻声道,“亥时刚过,三位小主子估计是饿了,没有惊扰大少夫人吧?” 沈月浅摇头,撑起身子坐在床上,拿起枕头下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梦境中的情形她记不太清楚了,可是恐惧的感觉还萦绕在心头,“奶娘,你让玲珑进屋守着……” 生完孩子,屋子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沈月浅夜里没让人守着,此刻她一个人却是不敢睡了,奶娘点头称是,边喂孩子,边和沈月浅说话,三个孩子醒的时辰不一样,奶娘喂好孩子退出去叫了玲珑进屋,沈月浅见着玲珑心里才踏实了不少。 “大少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走近了,玲珑察觉到沈月浅脸色不对劲,担忧道。 沈月浅摇了摇头,指着对面的软榻道,“我做噩梦心里害怕,你去对面睡,有人在我心里踏实。”说完,沈月浅重新躺了回去,心里的害怕因为人在,渐渐消散了一些,说来奇怪,心里明明害怕,梦境中的场景却是没有印象了,甚至连个大概都记不清楚了。 一觉睡到天明,沈月浅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沈月浅坐在旁边,手里拿着针线,一看样式就是给孩子做的鞋袜,沈月浅心中过意不去,“怎么不下去好好休息?让玲芍进屋伺候就是了,你下去休息一会儿吧。” 听着她声音,玲珑抬眸,眼神清明澄澈,“奴婢昨晚休息好了,天气渐渐转热,奴婢想早些将三位小主子地鞋袜赶制出来。”天热了,手握着针线全是汗,她不舒服不说,手滑,针线也不太规整。 “不是有针线房么,送去针线房就是了。”玲珑忠心耿耿伺候了她两辈子,沈月浅对她的依赖是旁人无法比拟的,或许是临死前那个迟迟不肯先离开的背影,沈月浅又想起了玲珑的家世,“玲珑,等我出了月子,文贵回来让他帮忙打听一下你家乡的情况,我带着你回去看看吧。” 她总觉得玲珑地父母或许是有苦心的,做了母亲,沈月浅满心都是希望三个孩子平平安安长大,她宁肯自己饿死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孩子卖去伺候人,乡下人老实,玲珑心中或许误解了一对父母也说不准,见玲珑欲言又止,沈月浅一锤定音道,“别和我计较,我也是希望你一辈子好好的。”有兄弟姐妹护着,玲珑心里终归感觉是不一样的。 玲珑见沈月浅坚持,抿了抿唇,恭顺道,“听大少夫人的就是了,奴婢对许多事情都没有印象了,便是寻着他们,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道有没有话说。”玲珑心中对一对父母反感,可能王氏和文太夫人的事情她也想了许多,对这件事情并不那么排斥了,人是好的,她就尽尽孝,谢谢她们生育之恩,如果和她记忆里的一样,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沈月浅记着这件事,担心随后忘记,特意找了纸笔写了下来,中午的时候,谭嬷嬷过来了,沈月浅以为文太夫人出了事,谭嬷嬷伺候了文太夫人一辈子,对文博武诸多维护,沈月浅心中对她存着敬意,谭嬷嬷给她请安后先看了三个孩子,眉眼温和,和透着疲惫,文太夫人身边离不得人伺候,谭嬷嬷来必定是文太夫人的意思。 不等沈月浅想明白,谭嬷嬷就说明了来意,果然如沈月浅想的一般,“昨晚半夜太夫人醒过来了一次,心中惦记您和三位小主子,心里清楚自己的病情拖不了多久了,让我务必来看您,和您说说话。” 从文太夫人失踪一次后,谭嬷嬷不敢离开半步,文太夫人叫她时,谭嬷嬷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听太夫人问起三位小主子,谭嬷嬷才如梦初醒, 文太夫人是清醒过来了,文太夫人最是疼爱文博武,之前就惦记着沈月浅地肚子,文博武和文博文两个都是孙子,对沈月浅这一胎,文太夫人并没有说非要生个男孩子,十分开明,甚至和她说沈月浅一看就是喜欢小孩子的,这一胎即便全是孙女,之后总会有孙子的,不想没能亲眼看着孩子醒过来。 “太夫人让您别生她的气,奎家的事情是她做得不对,事情都过去了,三位小主子也平平安安的,希望您高高兴兴和大少爷过日子,心里不喜欢也别和大少爷斗嘴……”谭嬷嬷重复着文太夫人的话,渐渐红了眼眶,文太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生怕自己漏掉了什么,还说了以往很多事,原来,文太夫人一直都是看不上沈月浅的,当年法林寺第一次遇着就和文博武说过沈月浅那样的家世不可能进文家,最后没办法,才让沈月浅进了门,心里也是琢磨着文博武和奎家联姻的事情,文太夫人将罪过全部拦在自己身上,就是担心有朝一日沈月浅拿过去和文博武斗气,一个垂危的老人,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没有半点尴尬和难为情,有的只是浓浓的担忧,文博武和沈月浅关系好,文太夫人还是不放心,害怕有朝一日沈月浅伤了文博武的心。 沈月浅听得动容,一直以来和文太夫人打交道的多是德高望重有身份的人,设身处地,就是她听着自己疼爱的孙子要娶那样的一个落魄户,尤其名声还不太好,她也是不情愿的,文太夫人做的那些事情无可厚非,沈月浅摆手,声音微微哽咽,“谭嬷嬷不用多说,我心里清楚的,能嫁给大少爷是我的福气,你回去回太夫人,让她好好养着身子,等我满月了再去她跟前伺候。” 谭嬷嬷就和文太夫人说沈月浅心思通透,不会拿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大少爷斗气的,偏生太夫人操心,硬要她来一趟,谭嬷嬷莞尔一笑,眼角有微微的湿热,“太夫人还不知道大少爷和老爷出事的事,昨晚问起老奴,老奴以天晚了为由搪塞了过去,大少夫人可以让奶娘常抱着孩子过去。”三个孩子来来回回麻烦,轮着来,每人一次就好了,说完,谭嬷嬷又察觉话不对,孩子小,半路上出个事,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谭嬷嬷刚要开口将话收回来,沈月浅已经点了点头,“三个孩子在那边吵的祖母休息不好,不如每日抱一个孩子过去吧,让祖母高兴高兴也好。” 文太夫人自然希望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如果见着三个孩子,文太夫人心情好些,沈月浅乐见其成,文太夫人毕竟是文战嵩的娘亲,文博武的祖母,子欲养而亲不待,沈月浅希望文太夫人再多活两年,听着三个孩子叫一声曾祖母多好。 得了沈月浅应承,谭嬷嬷高兴不已,沈月浅这样的性子最是讨人欢喜,难怪文博武那样清冷的性子都被她打动了,换做旁人多少会不乐意,而沈月浅脸上没有半分不情愿,谭嬷嬷看人准,一个人是不是发自心底的真心多少还是看得出来的,走的时候,嘴角一直挂着笑,“如果太夫人每日有片刻清醒的时候,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 文太夫人身子骨不见好转,文博文在府里的时候也多了起来,太后不知晓文太夫人生病的事情,传旨让文太夫人进宫,宁氏以文太夫人不在京中为由推辞了,文太夫人会去法林寺上香礼佛,偶尔不在京城,太后察觉不到什么,当初皇后娘娘找宁氏说了一番话,宁氏隐约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太后和文太夫人亲近,两人性子截然不同,反观皇后娘娘和文太夫人,性子极像,对方明明对敌人,偏偏存了一颗善心,想要所有人事都朝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皇后娘娘想要帮二皇子,可完全没有顾忌过太子,二皇子平安无事,太子的位子一日不得安生,二皇子是不是皇后娘娘心目中的样子,皇后娘娘只怕自己心里都是糊涂的。 宁氏不由得想起她刚进府的那一会儿,文太夫人管家,院子里一派乌烟瘴气,齐氏和裴氏比她先进门,仗着老将军疼爱他们的姨娘在府里耀武扬威,刚开始宁氏没少受气,等文太夫人将管家的权利交给她,宁氏首先对付的就是几名姨娘,文太夫人不感激她就算了,话里话外都是她做得过了,宁氏自己都没想明白,文战昭和问文战责的姨娘是文太夫人身边的陪嫁,被一个下人和下人生出来的孩子骑在头上,文太夫人还能为她们说话,到底是如何想的。 这也是这么多年,宁氏和文太夫人心里始终不欢喜对方的原因,老将军死后,几位姨娘相继去世,文太夫人察觉到是她做的,文太夫人不问,宁氏就不说,冲着她们害了她的两位小姑子,死不足惜,没想着到头来,为当初争得头破血流的敌人难受的竟然是两位小姑子的母亲,宁氏心里是看不上文太夫人的人,每年都清心礼佛又如何,一双女儿都保不住,还为敌人伤心难受,这样无用的母亲,说出来不过平添笑料罢了,宁氏回绝了太后宫里的请求,转身去了文太夫人院子了,皇后提醒过她,太后身子也不好了,文太夫人的情况没必要扰了她老人家的神,宁氏说谎,太后宫里的人也察觉不到。 不料,太后听说后久久没回过神来,看向身边的老宫人,张了张嘴,良久没有说话。 第115章 男主回京 文太夫人每次离京都会先和她说说话,这么多年没有一次不打招呼就离开的,她从未特意提过要文太夫人知会一声,这么多年,早就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了,伺候她多年的老嬷嬷见太后神情不对,抬手屏退不知所措的宫人,嘴角抿出一丝丝笑意,“太夫人怕是走得急,文家大少夫人这一胎凶险,之前太夫人就去过这次了,走得急,怕是忘记来宫里和您说一声了。” 太后深邃的目光渐渐移到老嬷嬷满是皱纹的脸上,年纪大了,都是倒数着日子活,看得明白,太后不想拆穿,手捂着口鼻咳嗽剧烈咳嗽起来,神情难掩悲痛,“她从年轻的时候就陪着我,情分不比别的,宁氏惯来是个会做人的,估计得知我身子不好,不想让将军府的事情扰了我清净,你去传话,明日哀家要去大将军府。” 文太夫人和她亲如姐妹,年轻的时候如果不是文太夫人性子执拗,她动手解决了文老将军身边的几名小妾绰绰有余,文太夫人下不去狠手才让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如意,回想前程往事,好似回到两人还手挽着手逛园子偷偷聊京中男子那会,略白的脸上浮现出丝丝怅惘,“每次都是她进宫看哀家,这次,也轮该轮到哀家去探望她了。” 太后身体不好后,有十多年没有出过自己的宫殿了,更别说是出宫,老嬷嬷不敢做主,禀了皇上,皇上这些日子也浑浑噩噩,一直靠太医院的药物支撑着,越是这种时候,皇上越是了解那种想要在生前就将所有心愿全部实现的心情,让老嬷嬷安排好了,又提前给人家去了信,一辈子,太后疾病缠身不能下地走动,再不出去,将来估计就没机会了。 文家收到消息的时候震惊不已,文博文都难得帮着宁氏将后宅清理了一番,好在平时文太夫人就是个会过日子的,什么都是好的,太后来也不觉得寒碜了,文博文让玲珑知会声沈月浅,她虽然坐月子,估计也要出来给太后见礼的。 玲珑掀开帘子,上前和沈月浅说话,旁边的玲霜去整理明日沈月浅出门要穿的衣衫,“二爷说您小心这点,出门撑着伞戴上帷帽,请安后立刻就回来,中途不吹风不碍事的。” 沈月浅笑了笑,这几日休息得好,身子已经恢复得多了,偶尔她也会下地走走,饭后消食,“我心里有数,你让人和二爷说一声,我心里有数的,你们也不太紧张了,我看过好些书籍中有写到,许多地方的女子生完孩子就要开始下地干活,身子也没出多大的问题,我请安后就回来,更不会有事的。”调转视线,朝一边选衣衫的玲霜道,“挑一身喜庆一点的颜色就好。” 太后来看望文太夫人,传到外边对文家只会有好处,太后和文太夫人感情好,太后在一天,针对文家的人就不敢太过放肆,一切等文战嵩和文博武回来就好了,想着离文博武回来又近了一天,沈月浅扬起的嘴角就止不住的上扬,玲霜见着她笑,心中也欢喜,生完孩子后,沈月浅眉眼愈发精致,比之前多了风韵,以前的沈月浅明艳动人的话,如今的她则是娴雅妩媚,举手投足间好似端庄又好似透着万种风情,明明是矛盾的两种气质在她身上结合得完美无瑕。 “奴婢知道了。”玲霜手里握着两身衣衫,一身桃红色长衫,一身是嫩绿色襦裙,玲霜往衣柜扫了一眼,沈月浅皮肤白,穿亮丽的颜色更衬得肤色红润,气质出群,玲霜搁下绿色襦裙,在几身红色的衣衫中挑了一样浅粉色芍药花的缎面长裙,又回梳妆台前将搭配的头饰选了出来,之后才去厨房看沈月浅每日喝的汤。 妆娘子和桂妈妈给沈月浅熬了瘦肚子的汤,早晚一次,沈月浅坚持得好,几日光景已看得出肚子明显瘦下去了,照着这样的速度,出月子,身材定能恢复如初,想着文博武回来见着沈月浅眼里露出的震惊,玲霜怎么想怎么觉得好笑。 翌日一早,沈月浅记着太后来的事情,睁开眼唤玲珑进屋伺候,“荔枝还睡着,我们去隔壁宽衣。”太后来怕要要和太夫人叙叙旧,之后才会问起三个孩子,沈月浅不忍早早叫醒他们,何况,小孩子瞌睡多,这时候醒着,到门口也睡着了,清晨的风带着微微寒意,沈月浅更担心三个孩子着凉了,“待会和奶娘说一声,太后和太夫人说会话估计要见两位少爷,让她估摸着时辰,给两位少爷和小姐收拾一番。” 玲珑上前服侍沈月浅洗漱,月子里碰不得了冷水,水一直都是温的,将拧好的巾子递过去,笑道,“奴婢昨晚就和奶娘说过了,担心今早事情多忘记了,先知会她一声总是好的。” 沈月浅没有生孩子前还不用玲珑考虑那么多,沈月浅生完孩子后,明显记忆不如从前了,会忘事,玲珑必须更小心翼翼面面俱到,故而,沈月浅不说她也吩咐妥当了,昨日还专门去问过宁氏,得了宁氏叮嘱后才和娘娘商量了一通。 洗漱好了,玲珑扶着沈月浅坐在梳妆台前,简单地替她描了描眉,沈月浅眉毛生得好看,玲珑顺便将多出来的杂眉修了修,瞬间,沈月浅眉眼愈发深邃浓厚,“大爷回来见着您,心中指不定多欢喜呢。” 文博武不苟言笑,可是在沈月浅跟前却是个喜形于色的,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人的?尤其沈月浅容貌如此出众,文博武回来心中指不定如何欢喜呢,忍不住又补充道,“您生得好看,将来三位小主子不管随了您还是大爷,定然不会差了。”实则,玲珑想的是依着文博武的性子,刚回来那几天,屋子里怕是不安生的,想起两人刚成亲那会,玲珑她们只是在屋外听着动静都觉得脸红心跳了。 沈月浅如何看不出玲珑隐在话里的意思,脸上微微一红,仔细盯着铜镜中的容颜,女为悦己者容,她哪会不高兴,见过她的人都说生完孩子她变得不一样了,那种感觉沈月浅也察觉到了,明明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可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光亮和神采,就是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抿了抿唇,含笑道,“你现在使劲笑话我吧,总有我笑话你的时候的。” 文博武在那种事情上没个节制,沈月浅不说,由着文博武能折腾一整晚,有的时候她还想得起要禀退外边的丫鬟,有的时候忘记了,只怕被玲珑几人听去一些,就是不听着,进屋收拾被子褥子的时候也能看出端倪,念及此,沈月浅脸色愈发红了,玲珑被沈月浅拆穿,脸上也跟着红了起来,主仆两透过镜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随后相视一笑,沈月浅先出声打断她,“你别笑话我,将来谁要是上我这求娶你,看我如何笑话回来。” 玲珑不以为意,小声嘀咕道,“奴婢才不嫁人呢,伺候您一辈子,每个月月例比少了奴婢就是了。” 沈月浅哭笑不得,玲珑跟着她,何时缺过银子,说得她倒像是个抠门的人似的,沈月浅瞥了眼桌上的沙漏,收起心思,“我就等着呢,看看将来你要是求嫁心切如何开口和我说,不说其他的了,手上快些。” 太后来的时辰早,要是去的晚了,唯恐引起旁人说三道四,玲珑也回过神来,专心致志应付起沈月浅的妆容来,大半个时辰沈月浅才吃早饭出了院门,玲珑走在左边撑着伞,玲霜走在前边拿伞挡着,前后左右人围着,透不过气,沈月浅好笑,想当玲霜走到不用挡在前边,玲霜不肯,就连妆娘子都劝沈月浅别吹风伤着身子落下病根,月子里的病可是要跟一辈子的,年轻的时候可能不觉得,等稍微上了年纪,一样样下来才叫人措手不及,悔不当初,妆娘子是过来人,见过不少不好好坐月子落下病根的,对沈月浅更小心谨慎。 到门口的时候,文太夫人宁氏已经在了,没了齐氏,二房的人站在一边存在感低了许多,相比较而言,裴氏带着三房的孩子容光焕发,面容依旧 温和宁静,见着她了,先是一怔,最后脸上慢慢漾出一抹笑来,沈月浅回以一个笑,上前给文太夫人宁氏请安,宁氏担忧:地瞅着她,文太夫人则是脸露迷茫,不解地看着宁氏,“她是谁,我怎么不认识?战嵩那孩子什么时候……” 宁氏担心文太夫人乱说,挽着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她是荔枝的母亲,博武媳妇,您之前不是一直想见见她吗?生完孩子才十天,还在坐月子呢,等出了月子,让她天天抱着荔枝三兄妹去院里给您磕头请安如何?” 文太夫人听到荔枝的名字的眼神,眼神明显亮了起来,荔枝是她的曾孙子她是记得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沈月浅好几眼才心满意足道,“是个好孩子,容貌不错,配得上博武,父母长得好,将来荔枝长大了只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哈哈哈……”文太夫人笑得跟个吃着糖的孩子似的,沈月浅心下感慨的同时不免笑了起来,糊涂的人活得更久,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文太夫人心里没了奎家的事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月浅盈盈笑道,亲热的又叫了声祖母,文太夫人才反应过来,刚才沈月浅叫的也是祖母,她怎么就把沈月浅想成是文战嵩的小妾了?如此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给文战嵩当妾可就委屈了,乐呵呵嗯了声,主动身后牵起沈月浅的手,沈月浅的手细嫩,文太夫人担心手上的骨头磨疼沈月浅了,只轻轻用力勾着,“博武小的时候可调皮了,有你在,他定然能收心安生过日子,你要帮祖母守着他。” 文太夫人不记得很多人和事,可是连文博武小时候偷文战嵩书房里撕掉的军旗都记得,沈月浅听得眼眶通红,有的事情就是宁氏也不知道,从来没想到,文太夫人竟将一些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文太夫人说得兴致勃勃,直到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由远而近的马车上,文太夫人才循着望了过去,微微蹙眉,宁氏面容严峻,左右瞥了眼门口的侍卫,生怕出了什么乱子,等马车缓缓走近,一只素净地手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宁氏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扶着文太夫人的手轻轻捏了捏,随即抽了回去,跪倒在地,声音掷地有声,“臣妇恭迎太后娘娘大驾光临。” 立即,四个宫人上前,站在马车两旁,抬着座椅下了地,椅子上的太后一身明黄色服饰,端庄耀眼,沈月浅身前的人退下去,沈月浅脱下帷帽,跟着跪了下去,文太夫人视线悠悠然转到太后身上,脸上没有宁氏的严正以待,相反,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温和道,“太后,您怎么来了?” 沈月浅目光诧异,低着头,敛去了心中情绪,原来,文太夫人不是忘记所有的人了,她记得文博武,记得文战嵩,还记得太后,有亲人,朋友,或许在文太夫人心里,这才是最重要的吧。 太后蹙眉,瞬间被笑意遮掩过去,“快起来吧,好些年没有来过将军府了,上次听你说起,哀家也好奇,你在前边,让哀家好好观赏一番,将军府是不是变了样子了。” 文太夫人嘴角的笑徐徐扩大,上前,手扶着宫人抬着的椅柄,“走吧,好些时日没见着您,精气神不错。” 太后以为文太夫人出了事,眼下看她活得开心自在,放心不少,可是,进了门,走几步路后,太后就发现了不对劲,走到几十年的小路,文太夫人脸上竟然露出一抹狐疑,好似不确定似的,目光犀利得望向宁氏,宁氏和文太夫人心里存着疙瘩她看在眼里,宁氏是个冷静知道分寸的,在外边十足的孝顺,不像是只做做面子,她对将军府的事情就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可今时来看,指不定就是她看错了人。 宁氏从太后的目光中明白太后心中的想法,不动声色的扶着文太夫人,没说话,好半晌,太后才收回了目光,眼神中渐渐有了暖意,文太夫人的模样对宁氏不像有戒备心的样子,说不定是她误会什么了。 一路上过去,和文太夫人描述的没差,许多地方还维持着原样,勾起了太后不少的回忆,唯独文太夫人跟个没事人似的,嘴角一直噙着笑,热情的介绍过去,到了院子里,文太夫人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趁此机会,太后朝谭嬷嬷招手道,“你扶着你家主子先回去喝杯茶,哀家累了,在亭子里休息一会儿。” 谭嬷嬷会意,只怕太后有话问宁氏,担忧地看了眼宁氏,点头,行礼后扶着文太夫人回屋,文太夫人摇头,伸手拉着太后衣袖,嗔怪谭嬷嬷道,“太后娘娘难得来一次,喝茶的话让丫鬟送到亭子里来就是了,何须回屋里?”文太夫人目光单纯善良,就是太后也愣住了,不解地望向宁氏,文太夫人现在的样子说痴傻又算不上,可人绝不是清醒的,从她做了太后,文太夫人虽然和她亲近,绝不会拉着她的衣袖近乎撒娇似的说话,两人年轻的时候倒是常常那样,不过也好些年了。 宁氏神色镇定,老实说了文太夫人中毒一事,太后震惊,朝堂的事情她多少会听到一些风声,齐家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没想到齐氏那个毒妇敢对文太夫人动手,太后气得急了,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身旁的文太夫人着急了,让谭嬷嬷去请太医,一边开解太后,“我就说我觉得府里人对我态度不对劲,原来是我中毒了,您也别生气,人都有那么一日,不用太过害怕,何况,现在我不是好好活着吗?您啊,学我,放宽心,我自己都不介意了,您也别生气,明明是您来看我,别到时候回宫您生病了才是。” 文太夫人的话亲昵,换做旁人定然不敢说这一番话,而且太后听了一点也没有生气,相反,脸上还浅浅的浮现了笑来,“平时还以为你看不明白,到头了,你竟然活回去了。” 文太夫人还没出嫁的时候性子就是个开明的,和文老将军成亲后,性子才渐渐变了,老将军身边小妾多,文太夫人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好,在太后眼中,文太夫人真正过上好日子是从宁氏管家后,将军府平静下来,随后文老将军死了,身边的通房姨娘都没了命,文太夫人才渐渐看开了,可是心里却一直认为宁氏做得过分了,那名小妾是她的陪嫁,伺候了她多年,主仆两的情分不是假的,见惯了后宫争斗,太后只笑文太夫人看不明白,那个陪嫁性格真要是个好的,文老将军也不会和她离心这么多年,到死都没有原谅文太夫人,偏文太夫人看不清楚。 如今,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件乐事,太后莞尔一笑,“哀家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哪会输给你,我们休息一会,看看你院子里的摆设变了没有。”虽然文太夫人说过许多次,等真到了文太夫人院子里,太后让人震惊了一回,扭头望着一脸得意的文太夫人,听她道,“我和您说过没有变化,可见着了?” 太后眼角湿热,低头,敛下眼中的情绪,院子里的一株葡萄藤还是他她提议种下去的,那时候她还是太子妃,陪着太后来文家办事,到院子的时候正是夏天,感觉太单调了,太子府里有葡萄藤,一串串葡萄娇艳欲滴,她无意和文太夫人说起这件事,让文太夫人也种上一颗试试,之后两天文太夫人来信说种上了,为此,她还专门来看过一回,每年,文太夫人都会将摘的葡萄给她送一些,文老将军死后一年就没收到过文家送的葡萄了,她心有遗憾,问文太夫人,文太夫人说葡萄藤不结果了,太后以为她不想记着文老将军在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将葡萄藤挖了,她也没主动问过。 文太夫人每次都说在,太后只当文太夫人是安慰她的,不想真的是有的,如今,葡萄枝桠间已经长出了绿叶,蓬勃生机。 文太夫人顺着她的视线也明白过来,忍不住好笑,“之前就和您说葡萄藤一直还在,不过没人管理,任由它自生自灭,许多年没有结果子了。”文太夫人进屋,太后有自己的椅子倒是不用给她让座了,文太夫人和太后坐在上首,连喝了两口茶,文太夫人才缓解了口里的干燥,和太后一聊就到了中午,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太后难得出来一次自然要玩尽兴了,吃过午饭,又呵文太夫人逛园子去了,文太夫人不认识路,宁氏让丫鬟在前边带路,又让人去雅筑院问沈月浅的情况。 太后性子好想与,沈月浅给她请安后太后就让她回屋去了,儿子快回来了,宁氏更要在沈月浅那边多花点心思,文太夫人的事情宁氏不是没有感触的,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沈月浅下午就在屋子里陪孩子,傍晚时分,天边的红霞慢慢散去,院子外边闹哄哄的,沈月浅以为太后要回宫了,没有放在心上,又过了一会,从院子外边闹了进来,沈月浅才疑惑起来,抬眸望向帘子门,张嘴,玲珑二字还没有吐出来,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形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天际的一点余晖好似都落在他身上,镀着红光,沈月浅趴在摇床边,猛地闭上了眼,随后再睁开,眼前的身形岿然不动地站在帘子边,好似一座佛像。 沈月浅眨了眨眼,声音带着一分试探,“博武哥哥?” 她又该是做梦了…… 第116章 中毒一事 与她同样震惊的还有文博武,救出文战嵩,文博武心里急着回来,等不及身上的伤好,和文战嵩商量好之后的事情他就急着赶回来了,他之前和沈月浅说过要一直陪着他,等孩子出生,不想中途出了事,沈月浅依赖他,文博武最担心的就是沈月浅茶不思饭不想,坐月子吹风着了凉,路上他还琢磨着如何哄沈月浅开心,还和文贵沟通过,而此时呢?眼前的小女人,身子丰腴,脸色红润,眉宇间没有半丝忧愁,文博武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闷闷的难受。 两人对视而立,皆沉默不语,沈月浅甚至都忘记了呼吸,害怕一不留神,眼前的人又不见了,目光就一直这么静静地落在文博武身上。 最终,在她专注的目光中,文博武挑眉笑了,脸上的笑有片刻的僵硬,隐忍的笑,衬得一张脸泛着红光,好似初生的太阳,沈月浅神思一恍。 “怎么,不认识我了?”沈月浅说的疑问句而非肯定句,文博武一脸促狭,狭长的目光尽是满满柔情和宠溺,缓缓走近,到沈月浅跟前了见她还没回过神来,文博武一把伸手揽着她的腰,声音低沉而带着某种道不明的情愫,“知道你日子过得好,我算放心了。”沈月浅皮肤比之前更好了,文博武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瘦了。” 走的时候沈月浅下巴还能看见肉,此时消散了不少,文博武搂着她坐在旁边的软塌上,见她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自己脸上,眼神迷茫,文博武蹙眉,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猛地被沈月浅一把抓住,文博武心软了下来,“怎么了?” 沈月浅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捏着手指掐了掐文博武手臂才恍然大悟,脸上的惊喜渐渐转为难过,眼角泪光闪闪,趴在文博武怀里泣不成声,以为他要拖上一些时日,没想着突然回来了,坐月子的时候心中不是不担心,玲珑劝她,坐好了月子没有病根,文博武回来的时候才会放心,沈月浅心里一直暗示文博武不是去了江南而是去城外的军营办事了,很快就会回来,时间久了,沈月浅才稍微习惯了。 文博武心中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他不在,每次信中都让沈月浅不要挂念,心里多少还是会因为沈月浅念念不忘而高兴,这种心情明知道不对,可心中又暗暗欢喜着,不料回来见着她无忧无虑,也没有丝毫想念她的表情,文博武心里微微吃醋,听着她哭,心里才舒坦下来了,文博武半是宠溺半是愧疚道,“别哭了,不是回来了吗?” 手轻轻托着沈月浅,身子往后扭了扭,轻声道,“我回来了,以后不走了,守着你,安安生生过一辈子。”文博武回来的时候已经给皇上去了信,他要求不多,只想给心爱的女子一辈子安稳的日子,皇上不会强迫他的,拥着他,心里空缺的地方终于填满了,闭着眼,细细闻着她发间的味道。 哭了好一会儿,沈月浅的情绪才缓过来,抬眸,清明澄澈的眸子里映着文博武放大的脸,眉目英挺,眼里倒映着她满是泪痕的脸,沈月浅眨了眨眼,欣喜道,“博武哥哥,你真的回来了?”说着,眼眶又升起了水雾,文博武好笑地顺了顺她并不凌乱的发,“是啊,我回来了,阿浅高兴吗?”在江南的那些日子里,东奔西跑,有时候吃饭都顾不上,寻着点蛛丝马迹的时候,更是废寝忘食,好些时日才确定了文战嵩方位,对方人手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得多,只怕是江南巡抚自己都不知道,在他的地界上,有人秘密培养了一批人,白天如常生活,晚上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如果不是文博武有两辈子的记忆,也看不出其中隐藏的问题来。 背着文战嵩退出去的时候,对方人多,他不小心中了刀剑,剑上猝了毒,文博武当时的想法就是无论如何也要背着文战嵩走出去,文战嵩活下来才不枉费他辛辛苦苦来一趟,文战嵩死了,他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咬着牙,硬是闯了出去,他这边损失惨重,对方也没占到多大的便宜,幸亏文博文派了人来,刚好派上用场。 文贵提醒他受伤的时候,文博武才有了意识,他如果死了,沈月浅和孩子怎么办,第一次,他心里惶恐,在死亡面前有了恐惧,嘴上还理智地吩咐文贵去医馆找大夫,等大夫把过脉开了药方,清楚自己的伤势后他才沉沉晕了过去。 之后文贵和他说,当时他伤口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换做旁人只怕早就晕过去了,打听文博武是如何咬牙挺过来的,文博武沉着脸不说话,文贵不敢再多言,只是私底下喝其他几人说起时,指他本来就不是个平凡人,那种时候能挺着不晕倒实属常事。 文博武自己却是明白,他害怕,害怕听到大夫说他没有多少时日了,又或是来不及交代一句,闭上眼就和沈月浅天人相隔,是沈月浅支撑着要等大夫来,清楚知道自己病情后再晕过去。 回过神,文博武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是啊,回来了……” 话声一落,听到帘子外传来孩子的啼哭声,哭声大,沈月浅忙推开文博武,朝帘子边望去,奶娘抱着大哭不止的荔枝茫然无措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沈月浅没注意文博武脸上的僵硬,起身走向奶娘,蹙眉道,“大少爷怎么哭起来了?”视线看向奶娘身后,苹果葡萄也被奶娘抱在手里,孩子闭着眼睡着了,沈月浅微微松了口气,三个孩子哭起来的时候吵得她头晕脑胀,说来也奇怪,每当孩子哭的时候,沈月浅在怀里抱一会儿就好了,收回目光,沈月浅如常的抱起荔枝,边吩咐其余两名奶娘将孩子放到一边的摇床上,奶娘们如临大敌,动作轻而迅速的将孩子放好,给文博武行礼后退下了。 沈月浅才留意文博武也在,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怀里的荔枝哭声已经渐渐小了起来,沈月浅半眯着眼,和文博武道,“博武哥哥还没见过荔枝呢,他就是荔枝。” 荔枝闭着眼,咧着嘴,不时呜咽两声,文博武身子一颤,向来镇定的文博武竟然第一次手足无措起来,抬起手又僵硬的放下,想抱又不敢,沈月浅看出他的心思,将孩子递到他手上,手抓着他手臂轻轻教他,轻声细语地解释声,让文博武全心全意盯着怀里一身蓝色衣衫的荔枝,沈月浅信中说过三个孩子的情况,可能离得远的缘故,文博武心中的欢喜并没有当初和沈月浅等着孩子降临那时候多,可如今,他的长子正被他抱在怀里,小小的人儿都还不会说话,甚至没有他的手臂长,身子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文博武一动不敢动,生怕弄疼了他。 沈月浅看出他的局促,握着他的手,波光潋滟的目光中尽是满足,“你可以伸伸手臂,没事的,孩子小,真弄疼他了会哭的。”身为女子,为人母是天性,沈月浅没有人教,第一次就知道如何抱孩子了,“荔枝哭起来没有一会儿功夫停不下来,都说父子连心,这话一点都不假,你抱着他,他也没哭。” 荔枝哭起来喜欢认人,奶娘说和之前荔枝一哭沈月浅就抱他有关系,孩子的习惯三四次就养成了,荔枝的摇床又离沈月浅近,故而,荔枝一哭,沈月浅就会伸手抱他,不料养成了习惯。 文博武心中一惊,目光诧异地望着沈月浅,“他经常哭?”三个孩子住在沈月浅坐月子的屋子里,哭闹起来沈月浅还如何休息了?文博武再看沈月浅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份心疼,“之后让孩子住去旁边吧,有奶娘照顾着,没事的。” “你说的什么话?孩子是我们的,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抱到旁边屋子里吗?”沈月浅心中舍不得,三个孩子生下来一直和她住在一起,清晨,三个孩子醒来后喜欢一个人喃喃自语,刚开始六七天,三个孩子一直吃了睡,睡了吃,这三日,孩子变了性子,瞌睡明白不如前几天,清晨醒过来后玩一会儿才会继续睡过去。 文博武见沈月浅神色不满,也觉得自己要求过分了,沈月浅多喜欢孩子他是看在眼里的,话锋一转,道,“我回来了,你好好坐月子,我照顾孩子就是了。”语声一落,试着曲了曲手指,目光炯炯的盯着荔枝脸上的反应,但凡稍微荔枝吱一声,他立即松开手,荔枝好似睡着了,好半晌也没见着荔枝有什么反应,文博武暗暗松了口气,沈月浅凑上前,心中欢喜,手抓着荔枝的小手,道,“都说了不会伤着孩子的吧,你可以试着换换姿势,我教你的那样。” 文博武摇头,脸上的笑僵硬下来,他能这样已经是极限了,他力道重,一不小心就会伤着他的,文博武抱了一会儿,又去看了苹果和葡萄,三个孩子长得很像,不过葡萄眉眼间隐隐有沈月浅的影子,沈月浅矢口否认,“三个孩子都随了你,不像我。”沈月浅不知道自己小时候什么样子,见过孩子的人都说长得像文博武,不会人人都眼睛出了问题吧,文博武听完她的话失笑,“你生的孩子,孩子随了你很正常,而且孩子本就是一天一个样,有的刚开始像父亲,长着长着就像母亲了。”何况,夸赞三个孩子的多半是除了文家以外的客人。 说了会儿话,院门口玲珑回禀说,太后娘娘回了,沈月浅才忆起文博武回来后只怕还没去太夫人院子请安,伸手推了推文博武,“你回来可去看过祖母了,今日太后来府里,你先过去一趟吧。” 沈月浅轻轻揉了揉自己额头,也是因为心底太高兴了,竟然忘记文博武回来应该先去给文太夫人请安了。 文博武拉着她的手,神色如常道,“不碍事,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去祖母院子里给她老人家请过安了,当时太后娘娘也在,你不在,不知道这件事也是自然。”文博武惦记她,回来直接往雅筑院走,遇着宫里宫人后才发现了事情不同寻常,问府里的小厮才知道是太后来了,文博武才转去了文太夫人院里请安。 文太夫人的情况,文博文信里和他说过了,文太夫人的情形比他想象中要好,并没有忘记他,甚至还记得他小时候做的事,见他额头细细密密冒汗,忙招手让他先回来休息,文博武身上有伤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如果文太夫人不是观察甚微,怎么会注意到如此小事,走的时候,文博武和文太夫人说每日到院子给她请安后,文太夫人脸上尽是满足的笑,“不着急,你身子不舒服,好好养着身子,等痊愈了再来也不不迟。”文太夫人言笑晏晏,笑眯眯地送他出了院子,走到院门口,他还听到文太夫人得意地和太后说他平时如何孝顺,文博武心中过意不去,顿足片刻后才离去。 “博武哥哥做事自然妥帖周全,是我思虑不周,博武哥哥真要是不懂分寸的人,早就被别人捏住把柄了。”沈月浅半是揶揄半是调侃,两人好笑又回到之前的时光,文博武没有离开过家似的。 文博武嘴角噙着笑,“你先坐着,我回屋里换身衣衫再回来。” 沈月浅这才留意到文博武身上的衣衫有些破损了,想必是赶路太着急的缘故,点了点头,往外叫玲珑,文博武制止她道,“小声点,别惊醒了孩子。”文博武站起身,动作有一刻的停滞,沈月浅没有发现半分不对劲,送文博武出了门,心里好似还没回过神来,目光如炬地盯着摇床上三个孩子,嘴角不自主地扬起了笑容来。 文博武刚出门,文贵站在边上立即迎了过来,手搀扶着他,发现他紧紧抿着唇,文贵面露担忧,文博武背着文战嵩,当时腰间腿上都受了伤,加之后来奔波,伤口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文贵劝文博武慢些赶路,文博武不听,刚到京城的时候,文博武双腿甚至都没力气了,缓了好一会儿就缓过来,此时的情形看,伤口估计又裂开了,文贵小声道,“奴婢已经让人请龚大夫去了,龚大夫在屋子里候着了。” 江南医馆的大夫医术哪比得上龚大夫,文贵回来第一时间就是请龚大夫给文博武看看伤口,到正屋的时候,龚大夫提着药箱,恭敬地站在一侧,文贵颔首,和门口的小厮一起将文博武扶进了内室床上,好在沈月浅坐月子,文博武进屋看沈月浅已经坏了规矩,两人必须要分房睡否则视为不吉利,龚大夫担心他忘记了,忍不住提醒道,“大少夫人生三位小主子吃了不少的苦头,大少爷进屋传出去对大少夫人名声不好,还请大少爷务必要好好遵守老一辈人留下来的规矩,等大少夫人出了月子回屋了两人再同房。” 文博武在沈月浅跟前就是个没自制力的,龚大夫看文博武反应就知道他伤得不轻,虽然沈月浅坐月子两人就是睡在一起也不会乱来,龚大夫担心文博武动手动脚,伤着自己了。 文博武斜眼,冷冷道,“龚大夫懂得倒是不少。”他再饥不择食还没必要对月子里的沈月浅有非分之想,龚大夫将他想成什么样的人了?何况,他还伤着呢,就是想做点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文贵抽了抽嘴角,幸好说这话的是龚大夫,龚大夫虽然没有成亲毕竟年纪不小了,成过事是肯定的,如果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说不准今天晚上,自己回到屋子里床上就会躺着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女子,光是想想,文贵就害怕地哆嗦了下身子,懂得太多,果真是没有好处啊。 龚大夫让文贵解了文博武身上的衣衫,缠着伤口的布果然晕染成了腥红,龚大夫被颜色惊着了,紧紧蹙着眉头,“大少爷受伤多少天了?” 文贵将文博武受伤的事情仔仔细细交代了,完了补充道,“医馆的大夫说大少爷的伤口有毒,医馆没有齐全的药材,只能有多少用多少。”文博武说身子没事,可每次伤口裂开血的颜色都不对劲,文贵和文博武心知肚明,默契的不说罢了,“龚大夫,您看着,是不是毒又复发了?” 龚大夫拧眉不言,本是要替文博武换布带的手一顿,转而伸向文博武手腕处,搭在他手脉上,良久才道,“大少爷的情况不是毒复发了,而是身体里的毒根本没有根除过。”龚大夫开了药方,让文贵去抓药,一边和文贵道,“路上大少爷的伤口是不是反反复复的裂开?” “大少爷急着回来见大少夫人和三位小主子,奴才想劝也劝不住。”文博武受了重伤,还坚持一个人骑马,路上却是裂开了好多次,隔不了多久,文博武就会停下来换干净的布,继续上路。 龚大夫松了口气,“这就错不了了,大少爷运气好,这种毒本就是慢慢渗透在血液中,然后侵蚀人的身子,大少爷着急赶路,倒是将有毒的血一点一点排了出来。” 就和被蛇咬是一样的道理,蛇有毒,如果没有人将伤口的血吸出来,毒就会慢慢渗透到五脏六腑,最终夺人性命,如果有人及时将伤口的蛇毒吸出来,吃副药,身子骨就好了,有的不吃药身子都没有大碍。 听完龚大夫的解释,文贵更是片刻也不敢耽误,夺门而出,很快就不见了人影,文博武漫不经心道,“龚大夫知道是什么毒?”医馆里的大夫说没有见过这种毒,而龚大夫对□□这方面没有多大的造诣,能治病救人,针对毒很多时候都是束手无策的,除非是他见过或者听过的毒,龚大夫能立即配出解药。 龚大夫没有否认,小时候跟着师傅去过不少地方,见识过一些,想了想,龚大夫道,“知道一些,大少爷去的江南,怎么会中这种毒。”这种毒是从蛇身上提取出来的,其中还夹杂了其他,医馆里的大夫不知道很正常,文博武中的毒估计不只一种,医馆大夫能解其一不能解其二,而文博武中的恰好就是最难解的,大夫给文博武治病,看着血颜色不对劲自然会发现毒是不是全解了,“这种毒是皖南深山里的一种毒蛇身上的,颜色和草木颜色相近,猎人上山打猎不易发现,被蛇咬了一口,有的人不引以为意只当是被蚊虫叮咬了,两三天后,毒性才会慢慢发作,刚开始是手脚僵硬,随后渐渐蔓延到四肢……” 龚大夫给文博武看过,可能是伤口不断震开的原因,他身上还没有僵硬的反应,蛇毒说难解不难解,皖南那种地方几乎家家户户都准备着解药,不是那种蛇,解药就没多大用处了,故而,要在皖南以外的地方找解药,确实是为难了。 很快,文贵就抓着药回来了,龚大夫给文博武换了干净的布,退出去的时候听文博武问起文太夫人的病情,龚大夫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文太夫人中毒昏迷的时间久,亏损了身子,已经没有恢复的可能了,就是南山寺的方丈出手也无济于事。 喝过药,文博武担心察觉到他身上的药味,站在院门口吹了会风,等味道消散得差不多了才往沈月浅屋子里去,步伐较之前轻盈不少,文贵跟着松了口气,文博武身子没事就好,文博武出了事,文家就真的是乱了套了。 沈月浅等了许久没见到文博武,何时趴在摇床边睡着了都没感觉,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屋子里掌了灯,自己躺在床上,而文博武坐在床沿口,神情专注地望着自己,沈月浅面色一红,“什么时辰了?” 她身上恶露少了,可细细闻总能闻到味道,若是文博武抱着她的话,怕是闻到那股味道了吧,念及此,沈月浅面上染了层娇羞,别开脸,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第117章 再探杜家 文博武眼神专注,眉宇淌过暖意,“有些事交代清楚了过来陪着你的时间久些。”他刚回府,堆积的事情多,交代几声,下边的人心里有个数,伸手扶起她,一边叮嘱玲珑传膳,月子里吃不得味道重的,皆以清淡为主,文博武吃点也没有什么,故而,玲珑端着食盒进屋的时候,文博武目光落到饭菜上,轻声道,“你躺着,让玲珑将小茶几放到床上,我们说说话。” 府里发生的事情多,文博文信里提到一些,当日他将兵符交给沈月浅的时候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现在想来就是齐氏的了,二皇子和齐家为了不让别人查到蛛丝马迹,一直都是齐氏在中间奔走,彻查齐家的时候正是文太夫人让齐氏去跟前伺疾的时候,齐氏寸步不离守着文太夫人,哪有时间管外边的事情,所以刑部和大理寺差不到齐家的篓子,更别说是二皇子了,说起来,也是齐家命数已尽,遇着齐氏向文太夫人动手,文博文向齐氏下毒,不想逼着齐氏和二皇子露出马脚来,回过神,玲珑已经将碗筷布置好了,如文博武所料都是清淡的,挥手让玲珑退下,朝沈月浅道,“过几日要不要接岳母和小七过来住几天?” 沈月浅生孩子的时候凶险,差点没了命,都是他走的时候没有和沈月浅细说的原因,让那些人钻了空子,周氏和小七对沈月浅来说是多重要的人,文博武心里明白,他回来照理说该过去拜访一番,如今的情形走不得,将人接过来也当是一家团聚了。 沈月浅低头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娘和小七刚回去没几日呢,再来不合适。”自古只有女儿女婿上门的,哪有娘家人频频上门的,不说文太夫人和宁氏如何想,周氏自己也是不会答应的。 “那等孩子满月的时候再一起接过来。”龚大夫说他身上的毒渗入了四肢,尤其是双腿,需要调理上些时日,辰屏侯府那边只有过两日再说了,脱鞋爬上床,沈月浅大惊,她在这床上生了孩子,虽然清洗收拾过了,在外人看来,床上还是有血光的地方,不太吉利,沈月浅拉着他手臂,阻止道,“你搬凳子过来坐着,我挪个位子。” 文博武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道,“不碍事的,我还是刚从死人堆里回来的。”说着文博武爬上床,闻着菜香,食欲大振,拿起筷子,抬眸望着沈月浅,“吃吧,我肚子早就饿了。”桂妈妈等沈月浅坐完月子就回去了,之后想吃她做的饭菜就难了,文博武动作儒雅,哪怕真的是饿坏了,动作也不紧不慢从容不迫,沈月浅看着文博武,嗔怪道,“饿了就让厨房传膳……”心里知道文博武多半是等她等的沈月浅心里跟抹了蜜一样甜,替文博武夹了块鸡肉,“桂妈妈先将鸡肉切片滚了鸡蛋,之后拿来煲的汤,你吃吃些。” 坐月子以来,桂妈妈每天给她做的饭菜都不是重样的,除了汤,炖汤的就那几样,里边加的辅料也差不多,便是如此,桂妈妈也是想着法子不让沈月浅吃腻了其中一种。 筷子伸到文博武碗里,文博武猛地夹住她筷子,目光深沉,对上沈月浅怔神的脸后,面容缓了下来,语声微软,“你自己多吃些,不用给我夹。”语毕,文博武夹起沈月浅给他的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沈月浅心中一哽,闷闷的点了点头,文博武大概知晓自己刚才的动作伤着她了,他没注意地方是沈月浅,在江南的时候发生了不少事,他防备心重,一时没改过来,虽然说了句话挽救,沈月浅还是察觉到他的疏离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吃吧。” 礼尚往来地给她夹了一块肉,说起文战嵩在江南的事,文战嵩吃了不少苦头,他身边的人聪明,将他藏在宅子里,被对方当做一般的文家的下人关押着,“爹在江南遇着的事情奇怪,你聪慧伶俐,我说出来你看看其中可有不合理的。”对方既然是针对文战嵩的,怎么会不认识文战嵩,这点是文博武无论如何想不明白的。 沈月浅的心思立即转到了文博武说的话上,文博武说完后,沈月浅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沉吟道,“爹身边的小厮隐瞒爹身份的同时只怕还做了一些事吧?”文战嵩的衣料讲究,一看就不是一般小厮穿的,文博武会心一笑,“爹身边的人去堤坝遇到埋伏,反应快,他身边的小厮察觉到事情不对劲,趁机和爹换了衣衫,分成两帮人马逃走了,那帮人逃走了,爹却被抓住了。”也就是说,如果文战嵩不和小厮换衣衫,也不是没有逃出来的可能,可文战嵩说,如果没有换衣衫,他铁定就没命了,文博武派人打探过逃出去两名小厮的踪迹,没有任何消息,文博武觉得其中有诈,可对方打什么主意他也看不明白了。 沈月浅蹙眉,这样一来的话江南的事情根本没有解决,只是单纯的救出了文战嵩而已,沈月浅想了想,道,“爹还要继续办差?会不会再出什么事?”对方如果针对的是文战嵩,得知没有抓到人,一定会继续下手的,沈月浅担忧道,“不如让爹和皇上说说其中利害,二皇子和齐家已经受到了惩罚,剩下的事情交给工部尚书大人就行了。” “爹还有自己地打算,你可看得出对方使用的手段?”文博武眼中,沈月浅知道的事情比他多,或许了解一些也说不准,有的事情,没有契机,不知道怎么开口,文博武目光如炬,沈月浅下意识的身子一颤,不自在道,“我再想想吧。”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文博武话里有话,沈月浅不敢与之对视,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道,“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她重生回来已经好几年了,刚开始知道后边发生的事情,心里多少是安定的,渐渐,感觉许多事情发生了偏颇,沈月浅也不敢仗着前辈子的记忆而觉得高人一等又或是看不起人了,认真思索着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沈月浅的确想起一件事情来,太子登基后,几位皇子接连丧了命,还是谢长安突然暴病,好似一切都说不过去,尤其武定将军府的事情处处诡异,“你说会不会和武定将军府有关,之前不是觉得武定将军府的阁楼诡异吗?没想到,大山口中的二管家不是别人,而是杜家老太将军,早已不在人世的人又活了过来,还隐瞒身份,借着杜家二管家的身份到处走动,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杜仲为太夫人四处寻医,中间消失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谁也探查不到,如果按着文家发生的事情对比来看,那些刺杀文战嵩的人如果是杜仲出门的这些年培养起开的,杜家和文家的势不两立就再次拉开序幕了。 文博武淡然一笑,慢慢吞下口中饭菜,促狭道,“听玲珑说你一直抱怨生完孩子后忘这忘那,脑子不如从前好使了,如今来看,和从前没有多大的区别吗。” 沈月浅瞪他一眼,想了许久,目光中的不满才渐渐消散下去,“你也觉得和武定将军府有关?” 文博武没有否认,如果不是文博文信里说的那些事,文博武也会怀疑是武定将军府的人做的,文家在京城确实有敌人,可敢明目张胆对文战嵩下毒手的人除了杜家还真找不到其他了,杜仲在外边多年,干了什么勾当他总会查出来的,继续吃饭道,“武定将军府的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要是想到其他什么记得告诉我。” 沈月浅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问了些文博武在江南的事情,沈月浅没有看到文博武受伤,心里没有多少担忧,细细听文博武说江南的事,惊心动魄得审阅亲屏住了呼吸,真要是杜家的把戏,指不定还有其他等着文战嵩,“爹一个人应付得来吗?”文战嵩是文家的牌面,文战嵩在的时候,府里虽然没有多大的变化,可心里总是踏实的,这话是听宁氏身边的丫鬟说的,文战嵩在,他们就知道将军府不会出事,遇着事情也能立即反驳回去,沈月浅明白她们的心思,好比文博文武对她一样,跟着文博武,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担忧,知道出了事身边有人陪着,有人给你撑腰,有恃无恐,文博武去江南后,沈月浅心里总落不到实处,不踏实。 “爹心里想法多着呢,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想到文战嵩,文博武嘴角挂着浅浅笑意,从江南回来的时候,文战嵩也是存着心思一起回来的,三个孩子的大名已经想好了,文战嵩写好给他时,文博武没有收,相反,不冷不淡地说了句,“等你活着回京城后亲自和你孙子说吧。”文战嵩在打仗方面确实有一手,可如今是敌在明我在暗,文战嵩稍微掉以轻心就没有之前的好命了,文博武没有机会文战嵩的暴跳如雷,以及翻当年的那些陈年旧账,甚至走的时候没有和文战嵩道别,文博武有自己的用意,文战嵩心里也是清楚的吧。 沈月浅微微颔首,想起玲珑说文博文还派了五千兵去江南支援文博武,吃一堑长一智,之后估计是没问题了,想明白了,沈月浅松了口气,说起文博武不在的这段时间京城里发生的事。 虽然从文博文那边早就知道事情始末了,文博武仍然细细聆听着,说到后边沈月浅口干舌燥,从怀里掏出文博武走之前交给她的东西,文博武打断她的话,“东西你留着就是了,需要的时候我会问你要的。”他回来了,有没有兵符对他来说没什么事,一声令下,没有人敢反驳他,至于之前蹦哒得厉害的几人,回去后,文博武会慢慢收拾得妥妥的。 沈月浅心里担忧,东西太贵重,搁她这里心里不太踏实,生怕一不小心走路被人拿去了,沈月浅心中担忧,文博武却不以为意,“我人在对他们来说就是最管用的,东西落到旁人手里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之所以给沈月浅,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皇上身子骨摇摇欲坠,时日五?无多,自古新旧交替都是最乱的时候,沈月浅有东西傍身,文博武心里也少些担忧。 沈月浅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坚持,塞回去,继续说武定将军府的可疑之处,“谢大人为官多年,你要不要从那里下手?”从上辈子谢长安步步高升来看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文博武从他那里下手说不定是个好法子,沈月浅搜寻着脑海中中关于谢长安的传言,最后一无所得,倒是大山打听回来的消息让她目光一亮,“大山说谢家和廖家背后都有贵人相帮,依着当时的情况来看,多半是杜将军借出京的缘由收买了两家人,断了谢家,武定将军府应该会露出马脚。” 皇上已经开始查当年沈怀渊的死因了,遗憾的是没有多少进展,还有二皇子和五皇子,谢长安不见得就是武定将军府的人,如若真是杜家那边的人,杜家偏帮的就不仅仅是皇子了,当时齐家的事情,谢长安在大理寺帮了些忙,杜家和二皇子平时没有多少来往,谢长安没有帮二皇子的理由,若是受了杜家所托,也不对。 “我待会让文贵去查查。”文博文京里的人脉毕竟不如他和文战嵩的,走的时候他只是想着文博文不出岔子,坚持到他回来就好,谁知道他事情办得如此漂亮。 沈月浅不再说什么,实在想不清楚武定将军府有没有背后的人作祟,吃过饭,夫妻两说了许久的话,不再是绕着外边的烦心事,都是家里琐事,三个孩子一看就是健康的,文博武胸口震动的同时又升起其他情绪,“你身上的妊娠纹还在吗?”记得当时沈月浅伸手挠的情形,文博武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来。 沈月浅撅了撅嘴,脸垮了下来,文博武失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眉眼尽是如沐春风的笑,暖人心脾,“我在江南遇着些妇人,她们家中儿媳妇怀孕的时候有的也会涨妊娠纹,说了个土方法给我,之后你试试。” 沈月浅的脸瞬间犹如绽放的烟花,笑意在脸上绽放开来,“真的?什么法子,管用吗?”她让玲珑找龚大夫开些药膏,龚大夫说过几日就慢慢消散了,沈月浅如何等得及?天逐渐了,夏天穿衣衫的时候如果纹路还在,光是想想,沈月浅心中就受不了似的打了个哆嗦。 “你倒是个脾气来得快去得快的,法子简单,我和玲珑说声,让她开始准备,你也别着急,耐心等着就是了。”当时他到处打听文博武的消息,和文贵在一处农家落脚,当时,老妇人的儿媳光怀孕七个月,文博武突然想起沈月浅来,和老妇人直言不讳说了沈月浅肚子上妊娠纹的原因,老妇人一下子热心说了一通,还说她儿媳肚子上也说长了,怀孕后许多人都会长,乃常事,顺便就教了一个土方法,不管有用与否,文博武回来给沈月浅试试,还以为派不上用场了,谁知沈月浅生完孩子,肚子上的纹路还有。 沈月浅细细琢磨着文博武的话,乐呵呵的点了点头,和文博武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沈月浅脸上露出了疲倦,和文博武道,“这边地方窄,晚上孩子闹得厉害,你回屋睡吧。” 她身上还有恶露,怎么都不会和文博武一起睡觉的,文博武见她如临大敌,哭笑不得,他现在的身子就是再想做什么事,都是有心无力,等沈月浅躺下去盖上被子闭了眼,文博武才慢悠悠转身走了出去,掀开帘子,就见文博文一身灰色锦帕,身形玉立的站在门口,可能经历的事情多,文博文明显成熟稳重了许多,气质沉淀下来,好似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文博文眉宇已经初显狠厉之色,在文博武跟前,尽数收敛了去,“大哥,二皇子的事情我还没有说完。” 文博文这些日子累得不轻,不过学到的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在别处能体会到的,文博文打量着文博武眉眼,最近面临的事情越多,心中对文博武的佩服就更上一层楼,文博武不管面对什么事情,从来都是沙发果决,雷厉风行,丝毫不会给对方面子,还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文博武颔首,侧目盯着文博文消瘦的脸颊,“有什么事你明日过去说,手里的事情先搁下好好休息几天,文全回来的话让他直接来找我就是了。” 文博文摇头,“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我也能办妥的。”文博武身上带着伤,能瞒着雅筑院的沈月浅,而瞒着文博文确实难了,兄弟两相视一笑,不言语而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不碍事,过几天就好了。武定将军府的事情难办,你小心些,至于杜家在外边培养出来的人脉,我会想法子一一断了。”文博武问过文战嵩人家杜家两家的恩怨,可是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杜老太将军隐瞒死亡一定有所图谋,文博武犹豫着要不要和沈月浅提个醒,万事小心。 文博文轻蔑地笑了笑,“过不久武定将军府的牌匾都保不住了,等着吧,到时候有得闹的时候。”想办法找到武定将军府老太将军的人,将人王往皇上跟前一送,许多事情迎刃而解,还不用他们四处奔波打听。 文博武的伤回到屋子里又裂开了,不同于之前的血淋淋,缠着伤口的布渐渐转为黄色,龚大夫又过来看了一次,松了口气道,“伤口渐渐化脓,过几日就好了。”手轻轻压着文博武伤口,挤出一点,是鲜艳的红色,龚大夫重新给文博武抹上药膏,小心翼翼道,“等伤口好了就是慢慢调养身子的事情了,大少爷和大少夫人感情好,您不如每日陪着大少夫人用膳,过些时日里里外外都好了。” 沈月浅的吃食是桂妈妈和妆娘子联手做的,妆娘子本就是负责药膳的,沈月浅地吃食里边都均衡好了,对文博武的身子也有好处,何况,沈月浅也发现不了什么。 文博武请吃他话里的意思,没有半分责备龚大夫说话口无遮拦,“你开的药方还是照样在这边熬好,喝了再过去。”中药的味道重,弄不好就会被沈月浅闻到味道,文博武不想沈月浅担心,得知他马不停蹄赶回来,身上还带着伤,沈月浅肯定要难受好一阵子,女子在坐月子的时候忌讳流泪,文博武不想因着这个让沈月浅难受。 叮嘱好了,喝过药,文博武拿出文博文整理出来关于武定将军府和谢长安的事情,文博武看得慢,不一会儿还真找到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武定将军府院子里肯定有秘密暗道,文博武差文贵趁着天色已晚去探探虚实,“那边的人可不是善茬,要是不想我替你收尸,脑子灵光着,打不赢就跑,密道应该在理阁楼不远的地方。” 杜家阁楼看守得严格,且不让人接近,那处应该是密道所在之地了。 文贵抽了抽嘴角,清楚文博武说的是关心他的话,可是怎么听着都不觉得舒坦。 武定将军府地丫鬟小厮一批一批换,可从来没打听到过关于武定将军府丫鬟小厮事情的,就是廖家的管家说起文家,心中害怕的同时,不敢贸然揭露太多武定将军府的事情,只透露了一件,不过也够文博武拿来对付武定将军府了。 天亮的时候文贵才从外边回来,疲倦的脸上兴致勃勃,给文博武躬身施礼后也不说话,站在一侧,一脸期待地等着文博武询问。 文博武不动声色地让文全服侍他穿衣,斜了文贵一眼,冷眼道,“事情办完了?不如再给你找见事情做?” 文贵身子一颤,忙将打听回来的事情如实说了,杜家果真有密道,且比想象中的要大。 第118章 实话实说 文贵知晓武定将军府有密道,可具体通往哪儿的他却是不知,杜家的密道竟有街道宽,里边错落有致,还有零零疏疏的房间,地下和地上的院子没有多少区别,文贵琢磨着,下边该是还有人住在里边的,从房间数量来看,人数且不少,文贵不敢往里走,担心找不到出来的路。 “主子,您说杜家到底打什么主意,结合之前的消息来看,杜家消失了一批小厮,人只怕就是住在下边的。”朝廷对各府奴才人数有个大概的统计,杜家养着一批人,没道理不露出马脚。 文博武眉眼萦绕着浓浓的狠厉,文贵觉着江南的事情和杜家脱不了关系,可他寻着地道进去的时候没有发现一个人,更没见着杜老太将军人影,阁楼里的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似的,齐家没有出过妃子,和各位皇子也牵扯不上关系,杜家做的事情分明起了篡位的心思,张了张嘴,事关重大,文贵终究不敢将事情挑明了说,哑口说了句,文博武目光瞬间锋利地望了过来,文贵识相的闭了嘴。 “你找人盯着谢家和廖家,说不定三府之间还有其他联系,顺便找人将三位府邸的地形图弄来。”谢长安和廖凡夫官职不算高,杜仲在外好些年,挑中他们总该是有理由的,文博武蹙着眉头,思考许久才道,“你找人放出一个消息……”眼下,必须和沈月浅坦白一些事情了,不是到了关键时刻,文博武不想挑明一些事。 文贵听得拧眉,不明白文博武这样做的意思,回来时文博武向皇上提议之后留守京城的事他还记得,怎的突然又要传出这种消息了,边关安宁,战事的消息传出去,除了闹得人心惶惶,对现在的境况并没有多大的好处,疑惑地望着文博武,哪怕有战事,杜家也不会暴露多年来培养的人。 瞅着文博武淡淡的望了过来,文贵脸上不解更甚,只听文博武挑眉,淡淡道,“需要我慢慢向你解释?”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以往的散漫,文贵身子一颤,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奴才这就去办。”真等文博武解释清楚了,之后几日他日子就该难受了,哪怕,他心里好奇得要死。 文博武在窗前坐了许久,躺到床上,被子上还有沈月浅身上的味道,文博武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回到家才有安心的感觉,阖上眼,琢磨着杜老太将军可能的藏身之地,何时睡着了,文博武也不知。 翌日一早,边关告急的事情闹得满城风云,朝廷没收到消息,纷纷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的来源,据说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嘴里说出来的,皇上半信半疑,招兵部尚书进宫议事,兵部尚书心中忐忑,兵部并未收到任何消息,皇上问起来,他可就遭殃了,冷汗涔涔,最后没有法子了,一切只能顺着皇上的话说,战事起,带兵出征的将军至关重要,皇上提议文博武无可厚非,兵部尚书松了口气,幸得文博武回来了,如若不然,皇上招大臣们讨论,御史台揪着他身为兵部尚书对战事一问三不知为由弹劾他,无话可说的就该是他了。 沈月浅听说消息的时候,传旨的太监刚回去,玲珑说与沈月浅听的时候,抱怨道,“大爷回来不过两日,皇上怎么也不让人休息几日。”文博武在沈月浅跟前表现得自然,然而玲珑发现了不对劲,走出房间,文贵扶着文博武离去的,文博武多半是受伤了,然而事情已是定局,玲珑也只有在沈月浅跟前抱怨两句,却发现沈月浅脸色大变,玲珑以为她身子不舒服,担忧地询问道,“大少夫人,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沈月浅脸色苍白,血色全无,眼神隐隐露出惊恐,说话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神思恍惚地望着玲珑,“你让大爷来一趟……说……说我有急事找他……” 边关相安无事,为何突然又要打仗了,沈月浅以为事情有了变化,沈家落了难,沈未远死了,文博武再也用不着去边关替沈未远解决麻烦了,是她想错了,文博武的赐封是多年功勋积累的,注定是守卫朝廷的,沈月浅拧着眉,手足无措,她要如何开口告诉文博武,这次不能去了,江南的事情她没有办法左右,事关文战嵩的生死,她能给予的是背后默默的支持,可这次不同,文博武要是去了边关,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 很快玲珑就回来了,蹙着眉道,“大爷去兵部了,文贵说兵部尚书找大爷有要事相商,估计是带兵打仗的事,大少夫人地事情要是急的话,奴婢让大山去一趟兵部……” 沈月浅心惊,前脚才得了皇上的旨意,后脚就去了兵部,边关的战事是不是已经很严峻了,沈月浅仔细思索着上辈子的事情,隐隐她才发现,哪怕很多事情有了改变,可仍然有没有变化的,好比洪素雅仍然嫁给了太子,二皇子有谋反的心思,加之如今的战事,豆大的汗顺着沈月浅脸颊流下,玲珑大步上前,掏出手帕替沈月浅擦拭额头上的密汗,神色担忧,“主子,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奴婢这就去叫龚大夫。”月子中出不得丁点的事,玲珑下意识的认为沈月浅不舒服是因为给太后请安吹了冷风的缘故,话声一落,玲珑大步往门口去。 沈月浅浑浑噩噩回不过神,上一世,文博武死的那两日她刚收到沈未远的信,沈未远说一切都好,回来后官职说不定会往上升一级,沈月浅满心欢喜,文博武的死讯到她耳朵里还是文博文告诉她的,文博武死后,京里没有掀起波澜,文博武搁几日就会给她写信告知境况,担心刘氏抓到把柄,沈月浅很少的时候会回信,有的东西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没办法回头。 “宋夫人,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长得好看的女子千千万,为何是你。”那次,她参加宴会,逢着宋子御对她态度好,借此,沈月浅提了两个要求宋子御都答应了,她还沾沾自喜,细想,宋子御对她有求必应只怕是心虚,那时候宋子御就和沈月茹珠胎暗结了吧,找个亭子休息的时候遇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文博文,埋怨愤懑地盯着他,“大哥筹划得好,我偏生不如她的意,为了一个嫁作人妇的女人连性命都不要,而你却活得好好的,沈月浅,你凭什么。” 那时候,她才知道文博武已经不在了,心里有一瞬的恍惚,反驳文博文道,“你胡说什么,博武将军本事大着,哪能那么容易死。”就在昨日她还收到文博武的信了,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文博文双眼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沈月浅心中害怕,还有空落落的难受,不管如何,她从没想过要文博武死,她和文博武一辈子都是不可能的,文博武为她做的越多也只是徒增她的愧疚罢了,沈月浅看两人的关系一直光明磊落,那一刻,对着文博文怨恨的目光,沈月浅第一次说不出话来,是她害得文博武客死他乡的。 这件事在她心头压了一辈子,最后死的那一刻也不曾解脱,辜负了一个为自己出生入死的男子,沈月浅心中愧疚的同时还有其他心情,玲珑知道她没了求生的意志,暗暗问她可要和文博武合葬,沈月浅摇了摇头,名不正言不顺,若有来生,她只当文博武不认识她,重新结识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两情相悦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她罪孽深重,不值得拥有他所付出的了。 是不是,命中注定她是他的劫,两人怎么又走到一起了?沈月浅回忆慢慢涣散,一会儿是文博武站在城外的亭子里,和她对酒的情况,一会儿又是文博武站在街头的拐角,身形落寞地盯着她的背影,眼露哀伤,有的事情,她以为自己忘记了,原来,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龚大夫给沈月浅把脉的时候,动作缓慢,问沈月浅几个问题,沈月浅都没什么反应,龚大夫见过的人多,退出屋子时问玲珑,“大少夫人身子骨没有问题,是不是沈夫人和小七少爷出事了?”沈月浅脸上的神色不像是生病了,更像是至亲之人去世后的哀伤。 迟疑片刻,玲珑摇头道,“没听说夫人和小七少爷发生了何事,会不会大少夫人昨日吹风着凉了?”坐月子最忌讳吹风受凉,昨日太后来,沈月浅出门迎接,除了那会儿,玲珑也说不出哪儿的问题了。 “不太像,不若等大爷回来后问问大爷吧。”沈月浅脸上的哀伤太过明显,玲珑顾着沈月浅身子就是注意到也只当是身子不舒服引起的,龚大夫不同,身为大夫,有没有病把脉就知道了。 玲珑还想说什么,龚大夫出声打断了她,“你放心吧,老夫把脉没有出过差错的。”转身离去的时候,交代门口的院子给文博武去个信,文博武对沈月浅的心思可不是旁人看的那般,沈月浅的情况不早早告诉文博武,事后追究起来,谁都难辞其咎,龚大夫再清楚文博武的性子不过了。 一整天,沈月浅精神恍惚,玲珑无论和她说什么,感觉她都提不起精神,下午时,玲珑信了龚大夫的话,沈月浅的情况确实不是生病的征兆,派人打听周氏和小七的情况,回来的人禀告说侯府一切如常,还带回了周氏给沈月浅做的糕点,玲珑也不明白沈月浅的心思了,守在门口,等着文博武回来。 夜幕渐渐低垂,玲珑端着没有动过的饭菜退出房门,一脸愁绪,问门侧的玲霜,“大爷还是没有回来吗?”凭着文博武和沈月浅关系,小别胜新婚,玲珑以为两人会歪腻好些时日呢,谁知是今时的情况。 玲霜叹口气地摇了摇头,大山在兵部门口守着,大爷一出来就知道大少夫人的情况了,玲霜也不明白沈月浅为何这样子,大爷没有回来的时候,沈月浅每日都会和三位小主子说说话,今日却是一点心思都没有,玲霜小声道,“是不是大爷和大少夫人吵架了?”说出来自己先矢口否认,文博武对沈月浅多好,她们看在眼里,但凡沈月浅表现出丁点的不高兴,文博武急得跟什么似的,绝不会和沈月浅生气。 玲霜的话刚说完,就见远处有灯笼慢慢移近,玲霜面上一喜,“快看,定是大爷回来了。” 顺着玲霜视线看过去,玲珑也暗暗松了口气,灯笼移动得快,该是文博武不假了,瞅着手里的食盒,玲珑转身回了屋子,“你再去厨房拿一副碗筷,大爷怕还没来得及用膳,正好陪大少夫人吃点东西。” 进屋,沈月浅还维持着早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靠在靠枕上,双眼无神,眼角好似充斥着泪花,细细看,好似又不是,玲珑重新将饭菜摆上桌,缓缓道,“大爷回来了,奴婢瞅着他估计也没用膳,大爷在外奔波,您陪着他用些饭菜吧。” 沈月浅吃不下饭,会心疼文博武,多少会陪着文博武吃一点的,果真,听了她的话,沈月浅扭头,眉峰微蹙,“大爷回来了?”看向黑漆漆的窗外,脸上渐渐有了红润,目光落在一桌饭菜上,询问道,“饭菜是不是都凉了?吩咐厨房弄些热的来。” 玲珑伸手试了试菜盘子的温度,沈月浅吃的话已经凉了,文博武还是可以吃的,想了想,转身退了出去,在门口刚好遇着准备进屋的文博武,玲珑弯腰行礼,抬手指了指沈月浅,含笑地退了出去。 文博武脸上神色舒展,不像是遇着烦心事的模样,说不定,文博武去兵部就是推辞带兵打仗一事的呢?玲珑如是想,可又觉得不太可能,文博武不去就是违抗圣旨,文博武定然不会那么做的,玲珑心思复杂的退到门边,不一会儿,玲霜提着食盒来了,小声道,“桂妈妈说饭菜都凉了,大少夫人不能吃,让我捎了些热的来,是不是大爷回来了?” 玲珑接过她手里的食盒,点头道,“进屋了,大少夫人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希望大爷回来,大少夫人能吃一些。”沈月浅稳得住情绪,文博武不在的时候不管心中如何都隐藏得好,如今文博武回来了,沈月浅的情绪才全部写在了脸上,或许知晓心中有人疼的吧。 一室沉默,布好碗筷后静悄悄退了出去,顺势关上了房门。 文博武拿着筷子,眉头紧蹙,看情形就知道沈月浅没有吃饭,文博武将筷子递给她,果真吓着她了,沉默片刻,文博武抬眸唤了声,“阿浅,吃点东西,待会我有事情和你说。” 沈月浅想了一整日,最初的后悔愧疚,渐渐转为坚定,这辈子,她已经是文博武的妻子,生死与共的原配,她要他好好活着,为了她和他们的孩子,想明白了,沈月浅眼底的恐惧渐渐化为勇气,文博武心中一震,有片刻的恍惚,他是不是忘记了一种可能,如果,沈月浅认真思考上辈子的事情后后悔嫁给他了怎么办?他该如何面对她,突然,文博武不想拆穿两人之间的秘密了,捅破了那层纸,沈月浅还会愿意和他一起过日子吗? 她上辈子的苦难都是他造成的,自己有能力护着她,却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一个人在边缘挣扎,徘徊最终咬牙毁了自己的一生,突然,文博武就不想再提那些事情了,“阿浅……吃饭吧……” “听说边关战事起,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要你带兵打仗?”沈月浅眉宇恢复了平静,不紧不慢地询问文博武,眼神好似充斥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光,文博武的心慢了半拍,他没有否认,沈月浅呼出一口气,以往,她只想着文博武是为了她而死,从没细细思索过最直接的原因,文博武到底是被杀死的,这辈子见识过文博武能力后,沈月浅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杜老太将军,除了他,谁有资格和文博武一较高下?沈月浅心中一痛,重活这么久,她才想清楚了他的死因,沈月浅面上露出一抹愧疚,“博武哥哥……” 文博武心中一痛,沈月浅此时脸上的哀伤,竟然让他难受得厉害,“阿浅,先吃饭吧,待会我有事和你说。”文博武突然不敢直视沈月浅,她要是开口指责他上辈子做的那些混蛋事,他要开口说什么,上辈子的遭遇都是他造成的,他最担心的就是想好了她的退路,她重生了,是不是意味着上辈子她最后也死了,是宋子御和沈未远发现了什么杀她灭口么?光是想想,文博武心就痛得厉害,她到底为何是重生的? “博武哥哥,去战场的事,是不是拒绝不了了?”战场的事文博武能应付自如,可再深一层的弯弯绕绕,文博武只怕也是不知道的,所以才会没了命,“博武哥哥,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和你说过。” 思忖片刻,沈月浅缓缓开口道,“你相信死而复活一事?”沈月浅想过如何开口,第一时刻想想着借由梦境告诉文博武这次去边关的事情,又担心文博武不放在心上,考量再三,才想着实话实说。 文博武呼吸一滞,明显感觉她目光中流露出的哀伤,这一刻,文博武突然就后悔了。 “博武哥哥,如果我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你会害怕吗?”沈月浅目光悲戚,“有记忆的上辈子,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你的性子不如现在温和,对谁都冷冰冰的。”哪怕刚开始对她,文博武的表情也说不上友好,之后,两人的交集多了,文博武脸上才逐渐温和下来,想及两人的过去,沈月浅叹了口气,继续道,“虽然你对谁都冷若冰霜,可骨子里不坏,你是威风凛凛的博武将军,容貌俊逸,引得无数女子趋之若鹜……” 沈月浅陷入了回忆,没有留意文博武渐渐沉下去的脸,继而话锋一转道,“可惜,那么多喜欢你的小姐你都看不上,偏偏中意一个什么都不能给你的女人,那个女人是个麻烦,总是拖累你,甚至最终害得你英年早逝,死在了他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你落入别人的圈套,万箭穿心而死……”落到死字上的时候,沈月浅的声音抖得厉害,拽紧了拳头,咬着嘴唇道,“博武哥哥,你说,如果那就是你的一辈子,这辈子,你的愿望是什么?” 许多事情,沈月浅一笔带过,上辈子的她,不仅仅是什么都不能给文博武,心中对文博武的情义也绝非是爱,上辈子,她最爱的不过是那所谓的血缘之情罢了。 文博武目光沉着,沈月浅将她自己贬得一文不值,不过是为接下来要说的话作铺垫罢了,女子依附男子而活,女子地位的高低都是她的丈夫给的,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嫁了人,身份也是随着夫家水涨船高或是渐渐沉没吧,沈月浅做的一点都没有错,为了她自己要守护的人,甘愿将一辈子赌在里边,这样的魄力不是谁都有的。 正因为这样,他才心疼她。 文博武低着头,眼睛盯着手里的筷子,一字一字顿道,“人活得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希望自己要什么的时候,比起茫然浑浑度日,身上有个麻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文博武抬起头,深邃黑沉的眼眸里倒映着沈月浅怅惘愧疚的小脸,文博武一脸凝重,“阿浅,有的人一旦遇到了,哪怕一辈子不能相守,也甘愿花一生时间默默守护……” 爱是看着她幸福,而不是掠夺和占有,静静望着她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都觉得是通往花开的路,文博武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阿浅,你说为什么我们会遇见?” 上辈子他们相遇的时间不早不晚,足以他们互相扶持一生,是他自己没有把握好,所以佛祖才给他重来一世的机会,让他知晓前后事,护着她,早早的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给了他补偿的机会,“阿浅,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周家,你看着我,脸上流露出不同年纪的震惊,怅惘,还有浓浓的愧疚,你说,你愧疚什么呢?” 文博武原本只是想通过沈月浅知道他死后,朝堂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忆涌来,原来他最在意的还是沈月浅,没办法忽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见面,她眼底的情绪太过复杂,她愧疚连累他没了命么? 沈月浅心中大惊,不可置信地望着文博武,眼底甚至涌出了泪花,文博武搁下筷子,伸手抱着她,语声轻柔,“你以为沈家发生的事怎么突然就传遍了京城?文贵性子再不好,也不会和几岁的孩子过不去,你都说我性子冷清,怎么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为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谋划一生……”文博武说的是当年沈家发生的事,王氏不喜二房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在周府,文贵掌了宋安雯耳光,他为沈月浅买下王氏的铺子,找沈家人帮衬着二房分家……“阿浅,你有的记忆,我也有……” 正因为有着同样的记忆,最初,他才只能在夜里偷偷摸摸去看望她,不吸迷晕了她身边的丫鬟,让文忠在沈府种花,每日都能让她闻着新鲜的花香。 沈月浅额头又开始出汗了,脸色苍白的望着文博武,嘴唇青紫道,“你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文博武拥着她,细细回想自己的上一辈子,垂眸与她对视,眼眸中渐渐浮出了笑,“你以为一个陌生人对着一张稚嫩的脸会生出心思,莫名其妙的守着她,护着她?”就算沈月浅如今长得再绝艳倾城,身形没有张开的时候不过就是个长相不错的美人罢了,扔在一群身姿曼妙的美人堆里就丝毫不起眼了。 沈月浅好一会才回味过文博武的话来,心头萦绕的哀伤渐渐转为怒气,好气又好笑,文博武的意思就是如果他不是重生的,见着她是不会喜欢她的,话里意思明显就是看不上她,沈月浅推了推他,“你倒是个目标明确的,上辈子,为你要生要死的小姐不少,既然你记得,这辈子怎么不找她们继续前缘算了?” 第119章 上世坦白 文博武一怔,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两人明明说的是正事,怎么突然转到那些话上了,文博武正了正神色,画风一转,直勾勾地望着沈月浅,叹了口气,“吃饭,我们边吃边说。” 沈月浅哪有心思吃饭,如果文博武也和她一样,沈月浅更不能让他去边关了,顿了顿,缓缓开口道,“你中了别人的埋伏一事可还记得?”她无从得知文博武死的时候脑子里有没有后悔为了她去边关,沈月浅心里悔得不行,全身发麻,不自主的战栗道,“害你死了一次是我一辈子都赎不尽的罪,这次,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为了三个孩子也不要轻易放弃。” 这番话,沈月浅在脑子里斟酌过一下午了,她想过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将文博武留下来,在京城,不管发生什么,文博武有自保的能力,反复思考后,沈月浅否定了这个法子,上辈子要文博武命的人这辈子还没有浮出水面,文博武哪怕一辈子在京城,对方也不会放过他,不如趁着她知晓前后事的能力,帮助文博武将敌人连根拔起,念及此,沈月浅一脸凝重,“博武哥哥,你知道上辈子那些人是谁吗?” 文博武和她不同,重生后估计已经找过上辈子的仇家了,沈月浅张了张嘴,不确认道,“是不是杜家?”十有八,九的事,归根究底不如从文博武嘴里听来的牢靠,杜家的目的已经渐渐明朗,没支持任何一位皇子,多年的谋划就是为了造反了,上一世,沈月浅目光狭隘,对京中发生的事情并不上心,太子登基后也没听说过哪儿发生过□□,待沈家和宋家落了难,沈月浅去法林寺后更是不怎么打听京里的事情了,她所能知晓的基本都是家喻户晓的那几桩大事而已。 文博武会心一笑,给沈月浅碗里夹了菜,“先吃饭,边吃我边说。”刚重生回来那两日他浑浑噩噩,好似做了一场梦似的,直到打听到沈家的情况,他才回过神来,说来也奇怪,上辈子去边关给沈未远擦屁股的时候,他好似就有感觉了,可能没法活着回来了,第一次,他祈求沈月浅出城送送她,将身后事交代得清清楚楚,或许,死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坏事,心中企盼的人儿和他渐行渐远,时光流逝,他能拖着不娶亲,待文太夫人以死相逼,他该如何面对文太夫人,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很难,想要守着喜欢的人独孤终老更是难,说起来,他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坚强,死的那一刻,心里隐隐有种解脱,又担心没有将事情交代清楚,脑子里满是沈月浅站在八角飞檐的亭子里,静静望着他的身形…… 杀他的人除了功夫了得,一看就是军营出生,不像是朝廷的人,文博武派人去关外打听,都没有寻到消息,就是现在,从未听过军营中还有这样一支队伍的存在,抿了抿唇,文博武不胜在意道,“查过,之前没有消息,如今有眉目了。”杜老太将军可是军营出生的,他手底下有这样一帮人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你不担心我去边关遇着危险了?” 依着沈月浅的性子,文博武以为她会开口让他留下来,没料到,沈月浅只是提醒她小心。 “那些人一日不除去,我们就不能安生过日子,当初成亲的时候你说过要陪着我到老,不让我孤孤单单的,我不想留你下来仍旧每日过提心吊胆的生活。”光是想着文博武出了好歹,沈月浅眼眶就蓄满了泪,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将文博武死后,她听来的朝堂上的事情说了,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太子登基,宋子御还是受新皇赏识的,甚至还赏赐了一名宫女进府伺候宋子御,那时候,她和宋子御进关系闹得很僵了,宫女府第一天,刘氏就做主抬了她为姨娘,宋子御连着好几日都歇在她房里,之后,宋家出事后,沈月浅貌似再没见过那名姨娘,而且,新皇好似也不记得有这件事情似的,没有提起过。 文博武听得皱眉,“太子的性子稳重,绝不会赏赐宫女给大臣们,你是不是记错了?”文博武能想象当时沈月浅心底的难受,在他看来!沈月浅前边可能是利用宋子御,之后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否则,不会恼怒宋子御养外室,一怒之下,将外室处死了,他派人将京中乱嚼舌根的人敲打了一番,即便如此,圈子里还是有议论纷纷的,他突然好奇之后的日子,她怎么过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沈月浅,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我是被人杀死后活过来的,阿浅,你呢?” 沈月浅绞尽脑汁想着刘氏抬了那名宫女为姨娘后,跑到她跟前耀武扬威的情形,文博武说的话点醒了她,人是皇上赏赐的这件事是玲珑打听得来的,指不定宋子御害怕她对那名宫女动手,故意那样说的,不成想,文博武话题移得快,问起她这个来,沈月浅沉思的神情一僵,低头吃碗里的菜,不说话。 文博武心思一转就明白了,他死后她的日子过得不好,心中一痛,“离京的时候我吩咐文韬定时给你送信,他手中握着沈未远和宋子御的把柄,等着最后的时候交给你,是不是那些东西连累了你?”文韬功夫底子好,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文贵提议让文韬也跟着,文博武有事情吩咐他做就将他留下来了,他还想着一层,沈月浅性子张扬,在京中难免会得罪人,沈家人喜欢玩阴的,文韬在京城可以帮衬沈月浅,离开前一日还特意叮嘱过文韬,说了不少沈月浅的事,没想着还是让她受苦了。 沈月浅摇头,泪疙瘩,一滴一滴的落在碗里,嘴角扬着感激的笑,“不是,还多亏了你的那些东西呢。” 文博武不信,松开她手里的筷子,抬起她的下巴,闷声道,“是不是宋子御对你不好?”是了,宋子御怎么会对她好,初始看上她容貌,之后见着一个喜欢一个,对沈月浅并没有几分真心,甚至和沈月茹有了苟合,和沈未远勾结在一起,没少做混账事,“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除了一件事……” 沈月浅胡乱抹了抹眼角,别开了脸。 “我最后悔的就是明知道沈未远不是你亲哥,宋子御对你不专一还任由你留在宋家整日折磨自己。”如果,他的心在坚硬一点,逼着宋子御休了她,随后将她接近府里,名声再不好,他也愿意陪着她,是他的迟疑,犹豫,才造成她所有的磨难。 沈月浅止住的泪又开始有汹涌的趋势,他的脸隔着水雾,不太真切的映在她眸子里,“不是,是我,是我连累了你,沈家的事情都是我一厢情愿,助纣为虐,是我的错。”沈月浅扑在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以及淡淡的花香,梨花带雨地说起两人的上辈子,“你要是没有遇见我,就不会被人编排坏了名声,不会丧了命。” 更重要的是文家,文博武死后,文家大房没落,再无往日的生机,紧紧环着文博武脖子,哭得跟孩子似的,文博武轻轻顺着她的背,原来,她也压抑了如此之多,哄道,“别哭了,对方早有预谋,我不去,也不见得能活命,阿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你走了,你不告诉我,二弟找我我才知道你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为什么死了都不要我知道,连一份愧疚都不肯留给我……”得知文博武死的那一晚,沈月浅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着不太真实,明明,她还准备给他回信来着,怎么人就不在了,渐渐,她发现玲珑是知晓文博武去世的消息的,再给她递信的时候,脸上的惋惜如何都隐藏不住,和沈月浅聊天,留意到沈未远神情也不对劲,沈月浅才惊觉自己错过了多少,文博武死了,身边所有人都瞒着她。 猛地,沈月浅对如今拥有的一切都看淡了,努力追求的好似都成过眼云烟似的,无意间听到宋子御和沈月茹的事情她都没有再大吵大闹,因着这份安静,才知晓沈未远不过是她堂哥罢了,她在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活着的,都是利用她的人罢了。 他们不说沈月浅继续当文博武没有死,继续收文博武送来的信,一边谋划一场复仇,“我没有用你留下来的那些心安理得的过日子,我娘死后,我一直以为我是和大哥相依为命的,什么事都和他说,都和他商量,回想起来,我两关系最好的那几年就是祖母逼得最紧的那些时候,大哥傍晚从衙门回来,我们兄妹两就坐在夕阳下,商量对付祖母大伯母三婶的法子,可笑吧,再怎么步步为营,我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文博武胸前的衣衫已经湿了,抱着她,细细感受着她上辈子孤苦无依的无助。 “宋子御和沈未远想要除掉我给四妹妹让路,皇上欲挑选一批人去寺里为太后祈福,他们托韩大人将我的生辰八字给钦天监,谁能想,我借着皇后娘娘,早就安排好了。”沈家和宋家出了事,她留在京城也没意义了,去寺里安安生生过日子正好,皇后娘娘帮她,文博文也暗中帮衬她,沈家和宋家如愿倒了霉。 沈未远的一切皆是她谋划得来的,她能给他似锦前程,也能亲手毁了它,她,从来不是一个任由别人欺凌的主儿,想着沈未远最后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恐惧孤独,沈月浅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沈家和宋家出事后我就去了法林寺,你记得那个地方吧,太夫人礼佛最常去的寺庙,我给你找了处合适的地方,待你三周年后,我让玲珑将我安置在法林寺后山的半山腰……” 文博武胸口一震,突然明白过来沈月浅在法林寺的反常了,明明第一次去,沈月浅好似很了解似的,到处走,丝毫不担心迷路了,“你将我藏在那里?”话刚问出口,文博武脑海中就想到了一个地方,沈月浅提着篮子,坐在微微凸起的小山坡上,周边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儿,摇曳生姿,不得不承认,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果真,听沈月浅道,“那个地方你去过的,二弟将你交给我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找了许久才找到那处地方了,你一生打打杀杀,都没慢下来看过周遭的风景,那里漫山遍野的花儿芬芳四溢,旁边有竹林,夏天风吹得竹叶哗啦啦的响,不会热,也不会觉得孤单。” 文博武临死得时候都没有娶妻生子,独来独往惯了,沈月浅想着,给他挑一处地方,如果有来生,希望文博武身边有很多人陪着,再也不孤单,吸了吸鼻子,头埋在他脖颈间,声音哽咽道,“谢谢佛祖,谢谢他让你活过来了。” 文博武得手慢慢移到她乌黑得秀发上,动作轻柔,“是啊,我们都活着,别哭了,妆娘子和桂妈妈知道了,还以为我两吵架了。”月子里最忌讳的就是哭,文博武掰直她的身子,叹了口气,“佛祖要我回来弥补上辈子对你的亏欠,所以才让我记得之前的事情,才没有忘了你,阿浅,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会陪着你的。” 沈家和宋家人都得了报应,威胁沈月浅的人都不在了,文博武心里放松不少,等他解决了眼下的事情,就再不怕会有人将他们分开,文博武捧起她的脸,在额间落下一吻,“别哭了,你再多说些我走后地事情,说不定对这次有帮助。” 心中所有的谜底都有了解释,文博武得心踏实下来,边给沈月浅夹菜,边听她说起京里的小事,几位皇子都被处死这件事确实透着古怪,太子能坐上那个位子心中不是没有成算的人,是皇上放心不下将一切揽到他自己身上才让太子没有发挥出真才实干,一顿饭,两人吃了一个多时辰,门外的玲珑听着沈月浅断断续续的哭声也不敢进屋,心里却是发愁,坐月子哭得久了,以后身子弱,好在,屋里的哭声一刻就没了,她才停止了徘徊的步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门一侧。 沈月浅一整日没有休息,吃过饭,窝在文博武怀里就闭上眼睡着了,文博武搁下筷子,将她抱到床上,为了今日坦白,边关的事情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兵部尚书三两语就胡乱上奏,明日事情澄清后,弹劾他的奏折是不会少了,给沈月浅盖上被子,文博武起身走到门口,让玲珑收拾屋子的时候小点声,玲珑点头应下,转身走到旁边屋子,让奶娘抱着孩子回去。 白天的时候沈月浅情绪不对,奶娘抱着孩子出来了,听文博武的意思,沈月浅该是休息了,将孩子抱回去睡觉正好,折身回来,瞥着文博武渐行渐远的身形,玲珑皱眉,一言不发的进了屋。 另一边,文贵始终没有琢磨透文博武散播谣言的目的,走在前边提着灯笼,还想着后续的法子,皇上圣旨都下了,边关没有战事,不知道多少官员要遭殃了,侧身,瞅着文博武褶皱的衣襟,蹙眉道,“主子,边关的事情会不会出什么乱子?”不等文博武回答,又将话题移到文博武得伤口上,“您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这几日不能骑马,而且到换药的时候了。” 难得,文博武没出言讽刺他啰嗦,文贵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感激涕零正欲开口再说两句,文博武就打断了他,“待会你出去让人将边关的情形上报给朝廷,换药的事情我自己来,再者,将文韬叫来。” 杜家的目的显而易见,他想知道,杜家在京中到底藏了多少人,结合沈月浅说的,谢家和廖家一定背后帮杜家密谋什么,养活的人多,第一就是粮食问题,杜家需要大量的粮食,还有衣衫也是。 文贵精神一震,点头道,“奴才送您去书房后立即去办。”文韬出山,中间估计要死不少人了,文贵有些蠢蠢欲动,在江南他还没有使出全力呢,对方人数多,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一夜无梦,沈月浅是小孩子的哭声吵醒的,天已经大亮了,沈月浅侧过身子,隔着帘帐,撑起身子,吵闹的是荔枝,沈月浅问进屋的奶娘,“他是不是饿了?” 奶娘抬眸望过来,立即又低下头去,恭顺道,“估计是尿床了。”不知何原因,三个孩子爱干净,饿了要哭,尿了要哭,不给换尿片子,就哭个不停,照顾十来日,奶娘也估摸出三人地习性了,抱起荔枝,奶娘笑道,“还真是尿了。”尿布上有淡淡的黄色,奶娘从旁边叠好的尿布中拿了一张干爽地垫在下边,朝沈月浅道,“老奴出门打水给大少爷洗洗。” 顺手将脏的尿布扔进旁边木盆里端了出去,荔枝已经不哭了,沈月浅来了兴致,纤纤素手挑起帘子,走到摇床边,荔枝睁着眼,黑耀石的眸子清明澄澈,沈月浅拿出他嘴里的小手,脸上徐徐绽放出一抹笑,“不能吃手,吃手的话以后容易闹肚子。”说完又惊觉荔枝压根听不懂,索性,沈月浅搬来凳子坐在边上,等荔枝抬手要将手伸进嘴里她就伸手阻拦,反复好几次后,荔枝放弃了吃手,缓缓闭上了眼睛。 奶娘打水回来,荔枝已经睡着了,沈月浅提醒道,“等他醒过来后再说吧。”语声一落,旁边摇床有了动静,声音跟小猫儿似的低,奶娘扬眉笑道,“小姐估计尿床了,老奴检查一番。” 三个孩子吃奶后不久,这时候哭,只有可能是尿了,奶娘一抱起葡萄,葡萄就没了哭声,掀开她的襁褓,果然湿哒哒的不仅尿了,还有屎,奶娘解了葡萄的襁褓和尿布,边和沈月浅说话,“小姐以后定是个招人疼的,瞅瞅,不过哭两下,眼角就挂着泪珠子了。” 沈月浅眯了眯眼,“是啊,不知情的进屋见着这一副场景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呢。”话还没说完,帘子就被人聪外边掀开,文博武一身藏青色长跑,闲庭信步走了近来。 “说什么好笑的?”今日的朝堂闹哄哄的,文博武不想浪费时间,一早就请了病假,先是去文太夫人院里陪她说了会话,之后又转去了文博文院子,刚回来,瞥着沈月浅还没有梳洗,文博武眼中漾起温暖的笑,“是不是被葡萄吵醒的?”说着,文博武低头看躺在木盆里软架上的葡萄,顿时沉了脸,“怎么哭了?” 眼角的泪花一闪一闪的,文博武忙蹲下身伸手要抱,沈月浅哭笑不得,朝奶娘道,“看吧,大爷都以为我们欺负她了。” 奶娘嘴角的笑意加深,心底为沈月浅高兴,文博武不忌讳屋子,她来府里也有不少日子了,见过文博武和沈月浅相处时的情形,沈月浅怀孕的时候文博武洁身自好没有招人伺候,沈月浅坐月子他也陪着,这样的男子时间少有了,奶娘拧了毛巾,轻轻剜了水擦拭着葡萄小屁股,解释道,“小姐生下来就是这样子,哭两声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刚才尿了睡着不舒服要哭的,大爷别担心。” 文博武想伸手擦葡萄眼角的泪,又担心他动作粗鲁弄疼她了,伸出的手在空中僵硬了一会才收回,仰头看一点也不关心的沈月浅,“你也知道?” “我生的她,我哪会不知道?”为此,她还问过周氏,周氏说她小时候不是那样子的,沈月浅下意识的觉得葡萄随了文博武,又不好向宁氏打听,“葡萄一哭眼泪就包不住这点是不是随了你,我问过我娘了,我几个月大的时候,哭起来是没有眼泪的,荔枝和苹果随了我。” 奶娘在旁边听得好笑,大少爷二少爷一般哭起来没有眼泪,大少夫人的意思两人随了她,小姐随了大爷,岂不是说大爷一哭就是眼泪汪汪的?想着那副场景,奶娘身子一颤,低头再给小葡萄清洗时,面色不自主带了两分严肃,好似,好似身下的身子是文博武的似的…… 第120章 府中奸细 文博武自幼不是爱哭的性子,瞅着沈月浅想做坏事得逞后的笑脸,文博武眸光一软,“有机会问问奶娘。”起身,伸手捏着沈月浅手指,十指纤纤,葱白细滑,手感比不上怀孕那会,抿唇道,“我待会去侯府看望岳母和小七,你有没有要带的?” 辰屏侯府只周氏和小七,他回来,理应前去拜访,心里算着沈月浅出月子的日子,在太夫人院子遇着宁氏,宁氏问起三个孩子的满月礼,心中多少也是担心文战嵩的,文战嵩离开京城后就没给宁氏写信报过平安,多年的夫妻,宁氏如何不担忧,手移到沈月浅头上,骨节分明地手撩起一缕秀发夹在指缝中把玩,“等你出了月子,爹也回来了,我们搬去新宅那边住。” 院子早就布置好了,定时有人打扫,若非沈月浅怀孕,两人早就搬过去了,比起这边,文博武更喜欢那边的安宁,偌大的院子就他和沈月浅,宅子里都是信得过的人,不用在这边,随时绷着神经,生怕出了事。 沈月浅抬眸,眼神澄澈,星星点点的喜悦犹如黑暗中升起的繁星,晶亮荡漾,“好,虽然知晓大致布局,亲眼见着总归是不一样的。”尤其两人住的屋子还是她想出来的,沈月浅眼含期待。 奶娘给葡萄洗完澡,抱着吃手的她放在摇床上,施礼后退了出去,夫妻两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奶娘生怕不小心将两人间的气氛破坏了,走出门,还和旁边的玲珑小声嘀咕了两句,后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文博武的手不安分起来,怀孕后沈月浅身子丰腴不少,胸前的两处更是圆润饱满,已脱离了他手掌,文博武眸色渐深,呼吸也变得厚重,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白皙的脸上,慢慢,移至她耳根。 沈月浅身子正是恢复地时候,哪经得起他如何挑逗,深吸一口气,伸手搭在他手上,脸颊蔓延着不自然的潮红,声音微哑,“看看葡萄是不是饿了。” 说着,起身逃离文博武掌控,弯腰,脸红得能拧出血似的,抱起摇床上的葡萄,大步往床边走,顺势取下帘帐,背对着文博武。 手心一空,文博武心里涌上失落,视线落在一身粉色织锦缎面长裙的沈月浅身上,目光灼灼,好似穿透了她身上的衣衫,直直落在光滑白皙的后背上,昔日,两人欢好的场景一点一点回忆起来,肚子里好似一团火似的,烧得文博武口干舌燥,看着沈月浅爬上床,背对着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解自己的衣衫。 有什么在文博武脑子里闪现出来,动了动手指,刚才,他双手爬上那处丰盈时,好似还感觉到了什么,文博武脸微微一红,起身,走了过去。 听到动静,沈月浅不敢回眸,孩子多是奶娘带着,胀奶的时候才会想着给孩子喂奶,昨晚一宿没有喂孩子,今早起床感觉身子不舒服,文博武手抓过来时,那里好似被打开了一个口子,随时会有洪水喷薄而出,沈月浅想明白了是什么,忙推开他抱起了葡萄。 她奶水不算多,这几日喝了妆娘子炖的汤,比刚开始的时候多了不少,前两日晚上甚是感觉到湿湿的难受,她没有经验,桂妈妈说要时不时给孩子喂奶,否则一直不喂奶,日子久了,奶水就没了,文博武回来,沈月浅竟忘记这茬了。 感觉肩上多了个脑袋,沈月浅掀着衣衫的手微微将衣衫下扯盖在葡萄脸上,如此一来就什么也看不着了,饶是如此,沈月浅?脸颊通红,烫得厉害。 文博武从后抱着她身子,粗糙的手将她衣衫往上撩起,露出葡萄吸吮的小嘴,以及沈月浅的一片樱红,“别捂着葡萄的口鼻。”声音干燥,表情一本正经,沈月浅哪怕知道他真实的目的嘴里也不好说什么,左边一处同样胀得厉害,沈月浅抬手肘抵了抵文博武,“你扭过头,喔给葡萄换个方向。” 葡萄该是饿着了,闭着眼,喉咙一上一下十分用力,沈月浅试着抽了抽,疼得她拧眉,这时候,文博武的手轻轻托起她的柔软,从葡萄嘴里将其解救出来,湿哒哒的,混着经营,水光荡漾,以往看过许多次,文博武仍然看得身子僵了,还想伸手捏捏,是不是记忆中地触感,沈月浅已弓着身子,熟练地将葡萄换了个方向,不是留意到沈月浅通红地耳根子的话,文博武还以为刚才是他的错觉了。 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文博武的头枕着沈月浅肩膀,询问道,“她会不会吃太多了?”偌大的红桃子,好似被葡萄吃完了似的,文博武在太夫人院子里吃了点东西,可还没有饱呢。 沈月浅扭头嗔他一眼,眼神波光潋滟,“哪有当父亲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孩子吃得多身子才长得快,为人母的谁不希望孩子健健康康的多吃些,搁文博武这里倒开始嫌弃了。 明白沈月浅会错了意,文博武失笑,没回来的时候,用尽法子也想着早点回来一家人团聚,好不容易回来了,能看不能吃,日子更是难受,文博武轻轻抚摸着葡萄脸颊,叹了口气道,“多吃些,满月后,你娘亲可就是我的了。” 文博武的话意思明显,沈月浅脸愈发红润,深吸口气,不搭理他,不料文博武说得更起劲了,“满月后,你和大哥二哥要听奶娘的话,爹爹和娘亲有事情忙,没事的话会抱你们的。”文博武心里琢磨清楚了,有了三个孩子,他和沈月浅之后就是没有孩子也不打紧了,找龚大夫开点药,要将空缺地日子都补起来。 文博武没皮没脸,沈月浅听不下去了,话锋一转,移开了话题,“你什么时候走?”她记着文博武去边关的事情,也不知晓孩子的满月礼赶得回来不。 “今日皇上早朝估计就在讨论这件事情呢,一切再说吧。”重生回来,文博武没找到杀他的仇家,对边关可是加紧了防护,前几年就写折子提议皇上加紧巩固边关,不拖欠军饷,哪怕边关真出了事,也不会缺人手。 这些,没必要和沈月浅说,文博武挑了两件外边的传言给沈月浅听,沈月浅震惊不已,“边关告急这等大事还有空穴来风一说?谁在背后造谣生事?”沈月浅第一想到的就是杜家,除来杜家,谁会想如此法子逼文博武离京? 文博武眯了眯眼,沉思道,“该是杜家不假了,你别担心,事情查清楚了,会有人在前边受着。”兵部尚书首当其冲是皇上动怒地对象,其次,内阁也是免不了的,他不过听之任之,文贵做事滴水不漏,查不到他身上,文博武事淡淡道,“没事的话我就在家陪着你,等着你出月子岂不更好?” 喂完孩子,摇床上荔枝和苹果醒了,沈月浅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衫,拿着巾子擦拭葡萄含过得地方,低头对文博武道,“你过去将苹果抱过来……” 文博武目光一亮,紧紧盯着她粉红衣衫里,那对若隐若现的大桃子,缓缓地走向摇床,抱孩子没有经验,文博武双手僵硬的抱起苹果,猛地,脸色一僵,腰间传来刺痛感,手里的苹果刚开始只是呀呀呀,这时候已经放声哭了起来。 “是不是弄疼孩子了。”沈月浅发现文博武一动不动,起身欲下床,文博武抱着孩子转了过来,眉宇温和,“怕是嫌弃我动作慢了。”文博武一步一步走得缓慢,沈月浅没发现他脸上的不对劲,只当他太过小心翼翼了,想了想,道,“你步子稳了就行,孩子小,最怕的是颠簸。” 接过苹果,沈月浅撩衣衫,文博武站在床侧,神色平静道,“文贵出去打听点事,我出去一趟,顺便去趟沈府,喂了孩子记得吃早饭。” 沈月浅点了点头,回眸叮嘱文博武,“注意些。”杜家毕竟是个隐患,文博武出门在外,她不放心,得到文博武点头后,沈月浅才回神继续喂奶,文博武不离开京城这事,她还是开心的。 房门打开,玲珑发现文博武神色不对,欲伸手搀扶他,对上文博武冷若玄冰的眼神,立即将手缩了回来,果真,文博武身上带着伤,玲珑朝旁边的丫鬟招手,“快去叫文贵过来。” 文博武伤口用药后,未想刚才那样一阵刺痛,沈月浅没发现,他自己是感觉到了,抱起苹果的那一刻,手突然没了知觉,腰上痛得他后背汗湿了。 文贵出门打听消息去了,来的是文全,盯着文博武发白的脸,文全心惊,扶着他大步往屋子里走,抬手吩咐人去请龚大夫,进了屋子,文博武的脸因着痛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额头沁出冷汗,文全扶着他躺好,解开他衣衫,腰间的伤口又裂开了,文全惊觉事情不对劲,先将清晨没有涂抹完的药膏重新抹上去,又去找干净的布带。 龚大夫进屋,文全刚给文博武换了药,文博武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文全细细和龚大夫说起刚才文博武的反应,“龚大夫,您看是不是哪儿出了问题?”龚大夫的医术无话可说,照理说,文博武不该有这样的反应才是。 龚大夫按上文博武的脉搏,眉头紧锁,“今早大爷在哪儿吃的饭?”文博武中了蛇毒,有些东西会引发毒性,大将军府地膳食龚大夫略有耳闻,尤其雅筑院沈月浅坐月子的膳食,桂妈妈特意让他看过,生怕两种食物相冲,引发不好的症状,坐月子的膳食本就不同平常,桂妈妈和妆娘子小心翼翼也是担心出了茬子。 文全回味过来,“早膳是在太夫人院子里吃的,大爷没吃多少。”文太夫人身子骨不好,文博武也是想多在老人家跟前尽孝,文太夫人提出一起用膳的时候,文博武才没有反驳,文全回想了下文博武过嘴的食物,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地地方,事无巨细地说了清楚。 文太夫人院子里得膳食也不该有问题,龚大夫给文全使眼色,“大爷吃的饺子估计有问题,你去问问。”定是有人在饺子馅儿上动了手脚无疑了,文全会意,走到门口忍不住问龚大夫,“要是大夫人问起来该如何说?” 宁氏掌家,文全查饺子一事瞒不过宁氏。 龚大夫望向闭着眼,看不清神色的文博武,思索片刻,张嘴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一道低沉的男声抢了先,“瞒着。”文博武睁开眼,黑不见底的眼神氤氲着浓浓戾气,龚大夫又检查了番文博武的伤口,文全服侍文博武多年,多少知晓些东西,“血止住了,您觉着疼痛难忍,乃是吃了诱发蛇毒的食物,重新抹药能控制一些。” 捡起旁边的布带,凑到鼻尖闻了闻,龚大夫蹙眉,“大爷早膳吃了几个饺子?” 文博武目光深沉,“一个。”文博武想着回屋陪沈月浅用膳,耐不过太夫人热情,他吃了半个馒头一个饺子,心里琢磨着和沈月浅一起再吃点,龚大夫跟着他多年,一个眼神,文博武就明白了,若是再吃两个,他小命怕是没了。 “雅筑院防护得滴水不漏,大爷身子没有彻底痊愈前,还是在雅筑院用膳吧。”对方不只是想要文博武毒发,而是想要文博武的命,不仅仅在吃食上动了手脚,连带着燃的香味道也不对,文博武衣衫上惹了香味,等伤口裂开,布带上的香味刺激伤口,加剧疼痛,如果不是文博武反应快,文全又是个手快的,文博武身子会愈复杂。 “太夫人房里的熏香加了其他东西,老奴还是和二爷说说吧。”文博武身子不太好,眼下还是尽量少走动得好,提醒文博武道,“您在床上安心养几日,大少夫人那边,看看有没有法子瞒着。”熏香里的毒气重,文博武如果不当回事,继续行动,毒气顺着血液流动而加快的话,不久,四肢就会失去知觉了。 龚大夫如实说了情况,喝当初得蛇毒不同,对方又加了一种毒,龚大夫蹙眉,“这几日,我守着您,半个月身子应该就完全恢复了。”龚大夫转去桌前,找出纸和笔,重新开了药方,打开房门,玲珑守着,龚大夫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玲珑,让文忠来一趟。”他院子里有草药!文忠平时侍弄花花草草,对草药也是明白的,他抓药,龚大夫才能放心。 一上午,沈月浅也没等到文博武回来,问玲珑出去打听外边的消息,兵部尚书被皇上训斥,罚其在家里禁闭三个月,内阁两位大臣也遭了秧,边关的事情完全是子虚乌有,有人刻意散播的谣言。 一日不到,矛头就全部转到了文博武身上,说是文博武派人散播出来的谣言,边关战事其,文博武率兵打仗,回来又是军功一件,一时之间,文家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 文博文派五千士兵支援文博武和文战嵩地事情也被翻了出来,要求皇上收回兵符,撤回文家的将军。 皇上寝宫,刚回屋躺下的皇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倦,心知自己时日无多,皇上越是想要将那群包藏祸心的人全部收拾了,太子服侍左右,沉着脸,一言不发,朝堂争斗得厉害,显然,皇上的病情已经传了出去,有的人有恃无恐。 “太子如何看今日的事情?”几位大臣跪在宫殿中逼他处置文博武,显然是想拖着他,试探他能支持多久,文博武刚回京,身子受了伤,不说不会来事,文博武要求一辈子守着京城的折子还在他案桌上,文博武怎么会这时候做这种事,背后之人身么目的他看得出来,挑拨他和文家的关系,有朝一日,文家手里的五万精锐就是对付他的利器。 太子从皇上脸上已经看出来了一切,他心中有疑惑,今年来,皇上对文战嵩有忌惮,起过分散文家势力地心思,可是对文博武,信任有加,完全和对文战嵩不一样的态度,“文家大少夫人还在坐月子,博武将军看上去不近人情,可某些方面也算得上是重情重义之人,听说他中毒身子还没好,这时候去边关,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皇上欣慰,手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你看得明白就好,文家朕观察多年,你以后可以派遣,朕时日无多,总想着多教你些事,朝堂风云变幻,那帮老不死的恐怕会仗着你年幼多加刁难,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亲小人,远忠臣,朕不明白当初先皇为何看中了文家,几十年过去了,朕才隐隐明白过来。” 功高盖主,杜家坏在了不懂得收敛上,文博武不同,知进退,懂得取舍,小小年纪给他的折子全是利国利民的事,若非他暗示文家帮衬太子,文家只怕和太子没多少牵扯,这次,咳嗽了许久才停下,一张脸咳得通红,声音断断续续道,“博武那小子,是个让人放心的,你或许现在不明白,之后就懂了,洪家也是个可以信任的,江山交到你手上,朕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太子,不是毫无能力的人,也该值得欣慰了。 “父皇,您别说话。”太子扶着他,忙给他顺气,多年的父子情,太子能体会皇上的良苦用心,小时候,皇上就对他和其他几位皇子不同,皇后让他多亲近亲近二皇子,皇上却有意无意的让他避着二皇子,他记忆里,七岁那年皇后娘娘生辰,皇后娘娘希望他和二皇子互相扶持,兄弟间没有嫌隙,皇上却义正言辞的纠正他。 “你要记住,你是朕选出来的太子,皇家残酷,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登上宝座手足相残的?朕要你坚强,不要为着所谓的亲情迷失了自己的目标,你是天下人的,天下苍生都系在你身上,和兄弟走得近只会扭曲了你的性子……”明明是尊尊教诲,语声温和,然而脸上是太子从未见过的清冷和淡漠。 待长大成人,皇上又开始劝他他多和几位皇子走动,“多年感情会连累你,如今你羽翼丰满,知晓其中利害,不会再被儿女情长左右,都和他们走动,对识人有帮助……” 年纪越大,太子愈发感激皇上,每天看着皇上吃那么多药维持着最后的日子,太子心中难受,甚至想过直接告诉皇上,他会好好接管他的江山,别再留恋了,终究,太子说不出口,皇上多活一日,他心里也是高兴的。 皇上希望将他培养成不受感情牵绊,神智的一直维持冷静的天子,却忘记了,多年来,他才是影响最深的那个人,太子眼眶有些热,顺着皇上的背,转而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来,“您安心养着身子,外边的事情交给儿臣,博武将军在,再过些时日,大将军也回来了,遇着事,儿臣和他们商量,您安心等着抱皇孙吧。” 皇上声音不稳,不过因着这话嘴角浮现了笑,文家一下生了两个小子一个姑娘,他也激动起来,想当初,文博武迟迟不成亲,他还笑话文战嵩不知道何时能抱孙子,不料一下就来了三个,想到洪素雅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他等不等得到那一日。 没听着回答,太子又说了一句,“父皇总是担心儿臣控制不住局面,接下来,不如交给儿臣,看看您培养出来的太子到底有没有给您丢脸,如何?”皇上地身子要是再像今日这样熬,过不了多久就支撑不住了,太子还想他多活些时日。 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皇上目光一凛,只听太子声音恢复了冷静,“儿臣做错了,父皇还能给儿臣提个醒,来日,儿臣身边能对儿臣说真话的人估计都没了……”太子反应过来,他差点犯了皇上的忌讳,皇上最不喜他为身边人感情所困,哪怕是他自己,皇上估计也是容不得的。 良久,才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明日早朝,你代朕去吧。” 这样的话,他的病情只怕是瞒不住了,想了想,皇上又提醒他道,“待会去给你皇祖母请安,说朕的身子骨好着,让她别担心。” “儿臣明白的,听说皇祖母去文家看过三胞胎了,儿臣也好奇三胞胎长什么样子。”孩子总是给人带来希望,皇上脸上也跟着轻快起来,说了会话,服侍皇上睡下后,太子才转去了太后宫里。 这么多年,教他为人处世的不是太傅而是皇上,皇上不让他被所谓的兄弟情所羁绊,可从未让他不亲近皇后,他眼中,皇上皇后关系极好,若不是在宫里,搁寻常人家,只怕是伉俪情深的一对,皇上更是以身作则的告诉他什么是孝,几十年如一日的给太后请安,都说皇家的人最无情,太子在皇上身上看到的是忠孝两全。 至少,在偌大的宫墙中,皇上从未是一个人,身边有亲人,心中有天下苍生,这就是皇上的一生。 回到太子府,太子妃迎了上来,她肚子很大了,走路的时候都看不见脚底的路,劳碌整日的疲惫烟消云散,太子扶着她的手,“孩子有没有闹你。” 洪素雅精致的眉眼徐徐染上了笑,摇头道,“没,听话得很,臣妾这就让人传膳。”多年夫妻,洪素雅对太子的了解比对自己了解还深,让丫鬟服侍太子换衣,边吩咐丫鬟去厨房传膳。 他和洪素雅如今的关系和皇上皇后差不多吧,太子如是想,嘴角蔓延着无尽的笑,轻和的笑,温煦的笑。 第二天,皇上生病的事迅速传开,太子监国,代皇上处理一切事情闹开,朝堂炸开了锅,太子坐在龙椅旁边,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第一次,坐在高堂上俯视文武百官,心中并没有想象中地悸动,给身侧的宫人使眼色。 宫人会意,扯开嗓门,特有的尖细嗓音在宫殿中萦绕,“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八个字,太子对文武百官的交代。 顿时,大殿上针落可闻,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许久也没听到谁站出来说话,宫人的声音再度在大殿中响起,“退朝。”太子阔步留去,文武百官还没回过神来已经不见了太子踪影。 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来,“朕看着长大的孩子,再知道他的能力总还是担心他被欺负了,今时来看,是朕杞人忧天了。” 太监在旁边笑了笑,“太子是您教导出来了,行事多少有您的影子,老奴看啊,想要挑事的人计划估计要落空了。”太监伺候了皇上一辈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是清楚的,平时,这些话他已经捂紧了嘴,今时却不同,皇上最想听的怕就是那些不安分的大臣掀不起风浪来,太子想法子压制住他们是皇上最乐意看到的场面。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朕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对了,文家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太子监国经验不足,多个人帮衬总归是好的,京里边,除了文博武能辅佐太子,皇上谁也不信任。 太监思忖片刻,一五一十说了文家的情况,“今早,文家二少爷找太子说了会话,太子吩咐老奴,您问起的话就如实和您说,不问就别拿这些事扰了您休息。”文博武伤势严峻,文家别人安插的奸细,近日,是不能进宫了。 皇上深邃的眼里迸射出清冷之气,他脑子还没有糊涂,对付文博武,不仅仅是冲着文家,是想断了太子的臂膀,摆手让太监准备纸笔,“朕给博武写封信,你找人偷偷得送出去。” 文博武哪怕不进宫也能运筹帷幄,皇上想问问背后之人,对方藏得深,这么多年也没露出马脚,京里边这样的大户人家不少,皇上一时之间没个头绪,太监扶着他,提议道,“皇上,不若招太子殿下来,您和他说说,让太子去文家就是了。”皇上身子骨每况愈下,就是坐就已经十分困难了,别说还要动手写信了。 皇上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你去和太子说一声,文博武伤势病重,让他代朕去探望探望。” 太监松了口气,服侍皇上躺下后才退了出去。 连着两日不见文博武身影,沈月浅疑惑,担忧文博武起身去了边关,让玲珑出门打听,得知皇上病重太子监国,沈月浅蹙的眉更深了,玲珑解释道,“皇上的身子早就不太好了,让太子监国也是想看看太子地能力,大爷事情繁忙,就是二爷也忙碌得很。” 文博武的病情所有人都瞒着沈月浅,玲珑更是不敢说漏了嘴,文太夫人院子里的丫鬟有问题,害得文博武卧病在床,玲珑只得拿其他事情分散沈月浅注意,“大少夫人,昨日旭明侯府送了帖子来,二少夫人以您在坐月子回绝了。” 沈月浅一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旭明侯府,估计就是丁薇了,从丁家大少爷得事情后,丁薇和它走动得少了,丁薇成亲的时候她走不开,也只是派人送了礼物去,她生孩子和孩子洗三没有给旭明侯府送帖子,可丁薇送的礼一点也不薄,想了想,沈月浅道,“可说了什么事?” 玲珑摇头,“帖子是给您和二少夫人的,府里开始准备三位小主子的满月酒了,二少夫人直接回绝了。”文博武和文博文忙,文太夫人那边又出了事,这几日,宁氏和周淳玉正是忙的时候。 “你告诉二少夫人,孩子满月的时候给旭明侯府也送个帖子吧。”好久没见过丁薇了,沈月浅想和她说说话,第一次,丁薇帮她说话的情形好似还历历在目,丁薇现在的处境多少也有她的因素,否则,丁薇还和上辈子一样,是人人羡慕的恭亲王妃。 “奴婢记下了,待会就和二少夫人说,大少夫人可还有想要请的人?”小主子满月酒,大夫人特意叮嘱过要是有沈月浅想请的人记得知会管家,过两日就要送帖子了。 沈月浅抿着唇,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影,不由得问道,“你可听说宋夫人最近地消息?”文昌侯府家破人亡,沈月茹带着孩子住在外边,日子铁定是不好过的,她和沈月茹并没有想象中的深仇大恨,对沈月茹所作所为,她算不得嫉恨。 玲珑皱着眉头,“奴婢隐隐听过一些,大少夫人怎么问起她来了?”沈月茹带着孩子住在城东的宅子里日子过得还算清净,不过……沈月茹姿色中等,生过孩子后有两分风韵,京中纨绔子弟多,打沈月茹主意的不算少,“大少夫人要是想见四小姐了,不若之后奴婢挑个时间去通知四小姐一声。” 小主子的满月酒席,沈月茹来的话,对沈月浅名声不太好。 沈月浅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沉了沉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玲珑张了张嘴,如实说了沈月茹的情况,“那天来的多是有身份地位的,大少夫人,请四小姐来会不会……” “你和管家说,管家会禀明大夫人的,如果大夫人也如此觉得的话再说也不迟。”上辈子,沈月茹躺在床上,心里对沈未远将她送去伺候老男人的恐惧和无望她可能一辈子没有办法体会,可随后破釜沉舟和她一起对付沈家,为自己报仇,这点来看,沈月茹和她何其相似,重来一世,她不过胜在有前辈子的记忆,找到了一个真心对她好的,而沈月茹,没逃离宋子御才有了今时的结局,可能是上辈子两人最后见面从彼此眼中看到的同情让沈月浅想帮她将日子过得舒心点。 拗不过沈月浅,玲珑和管家说了沈月浅想请的客人,说到宋夫人地时候,瞧管家没有明白过来,玲珑脸上一阵尴尬,解释了两句对方才恍然大悟,回到院子里,玲珑担心宁氏因着这件事不喜沈月浅,虽说沈月浅生了三个孩子,管家的毕竟是宁氏,丢了文家的脸,宁氏会将一切挂在沈月浅身上,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说沈月浅生了三个孩子后得意忘形不给文家脸面了。 心里不安,玲珑和文博武说了这件事,整个文家,能劝得住沈月浅的就是文博武了,不料,文博武听了玲珑的话后,丝毫不反对,“大少夫人难得有相见的人,你阻拦作甚,你家主子做事自来有自己一套,真以为她生了孩子后就傻了?” 沈月浅抱怨脑子不灵光的时候,桂妈妈就喜欢拿一孕傻三年安慰沈月浅,偏生沈月浅真就信了,玲珑的反应来看,估计也是深以为然的,等玲珑出了屋子,文博武叫来文贵,“你去打听打听宋夫人的情况,她若是遇着麻烦了,帮衬一把。” 没有听沈月浅说上辈子事情的时候,文博武好奇沈月浅对沈月茹的态度,沈月茹抢了宋子御,沈月浅不恨她就算了,总想着帮衬她,原来,不过是两个被家族抛弃背叛女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一个形单影,一个众叛亲离,彼此都是同情对方的吧,玲珑不说,文博武忘记还有沈月茹这一号人了。 第121章 面见太子 皇上病后不理政务,每日求觐见的大臣却多了起来,太子在朝堂上雷厉风行,比皇上年轻时更甚,引得几位大臣心中不快,以皇上还在,万没有一切皆太子做主的先例,求皇上回来做主。 太子冷眼看着,嘴角杨着嘲讽的笑,几日早朝闹得不愉快,朝堂上气氛愈发紧张肃然,之前还摇摆不定的官员们多少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和太子起争执的多是对朝廷有贡献的两朝元老,他们与其不给太子面子,不如说有另一层意思。 从皇宫出来,太子沉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望着守在宫门口的文贵,皱着眉头走过去,左右望了眼,文贵识趣的解释道,“明日小主子满月,府里正忙着,我家主子让奴才来问问殿下可有需要帮忙的?” 文贵心虚,头埋得低低的,身为臣子为皇上分忧解难乃天经地义,偏生到自家主子这,就跟施舍差不多,说施舍也不对,前两日内阁两位大臣闹得厉害,文博武听到风声一句话也没说,今早突然来了句,“太子貌似遇着点麻烦,你过去看看……” 云淡风轻的语气让文贵以为他在自言自语,待文博武眼神轻飘飘落在他身上,文贵才恍然大悟,文博武是让他问问太子有没有文家帮得上忙得地方呢。 荀谦蹙了蹙眉,“你家主子呢?”十几日前皇上让他去文家找文博武,斟酌许久,荀谦迟迟没动静,文博武情况他知晓,下不得床,他不是来事的人,便想待文博武身子好了再说,不想等来的是文贵。 文贵扯了扯嘴角,来的路上他就怕遇着这么个情景,硬着头皮道,“我家主子……今早又犯病了,在屋子里待着呢,殿下不若过去瞅瞅?”病了这十来日,沈月浅没见着文博武人影,昨天龚大夫说能下地走动了,文博武在沈月浅屋子里待了一整日,今日醒来就过去了,文贵也拿文博武没有办法, 荀谦了然的抽了抽嘴角,昨日太医从文家回来,哪有他不明白的,意味不明道,“你家主子倒是个会享福的,外边水深火热,也关系不到他分毫……” 事关文博武品行,文贵不说话了,脸上赔着笑脸,要知道,文博武中了毒都还能从江南骑着马回来,水深火热没用,要关系到大少夫人,文博武才会重视,当然,最后一句,文贵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算了,明日文家宴会,本宫也去捧个场,到时再看吧。”内阁一直以来都是德高望重的大臣担任,几位大臣的态度关系着朝堂风向,太子不得不重视,何况,两人明显是对人不对事,荀谦眯了眯眼,眼底闪过杀意,文贵装作没看见,施礼后翻身上马走了。 沈月浅明日出月子,不过桂妈妈的意思,月子坐够四十天对身子才是最好的,提醒沈月浅小心着身子,明日出去露面,今日得洗澡,桂妈妈和妆娘子劝着沈月浅,明日清晨再洗。 沈月浅哭笑不得,身上的恶露流干净了,身子清爽不少,瞅着文博武手里的孩子,沈月浅嘴角漾着为人母的喜悦,问文博武,“你的事情都忙完了?”文博武不在好些天,猛地突然有时间陪她了,沈月浅总觉得不真实,生怕他忙,为了她不说。 文博武抱孩子已经很熟练了,抬起头,指着身侧的位子,示意沈月浅坐,“忙完了,明日孩子的满月席,我当然要在的,父亲信里说今日他也回京了,正好,一家人聚聚。”文战嵩和工部尚书前前后后辗转了不少地方,齐家倒了后,果然查出许多地方地水利存着隐患,尤其,文战嵩信里指明查到了不少杜家的事儿。 听他说起文战嵩并未流出多少想念,沈月浅话题转到了文太夫人身上,“祖母的病怎么样了?”文太夫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文博武,听玲珑说起一件事的时候,沈月浅忍不住红了眼眶,小的时候文博武和文博文调皮,有次拿了文战嵩书房里的剑出去找人打架,事后,兄弟两被文战嵩关在祠堂反省,不许人送饭,文太夫人得知事情后,自己去厨房包了饺子给两人送去,昨日,文博武在文太夫人院子里用膳,文太夫人拦着不让文博武吃,“那是给我孙子的,待会送去祠堂,饿了三天,也不知道饿成什么样了。” 坐她跟前的明明是她最疼爱的大孙子,文太夫人好似不认识了似的,嘴里训斥不停,却是将文博武当作了欺负她孙子的文战嵩,想着这件事,沈月浅鼻子发酸,“祖母是不是谁都不认识了?” 文太夫人生病后,不记得很多人,唯独文博武和太后她是记得的,如今,连文博武都不记得了,是不是预示着,她马上就熬不住了。 文博武沉默,良久才点了点头,目光轻柔的望着臂弯里的孩子,文太夫人一生的愿望就是看他娶妻生子,问过龚大夫,估计他回来了,文太夫人心中惦记没了,脑子里绷着的一根弦断了,不记得所有人和事了,若非他卧病在床,每日去太夫人院子里陪她的话,文太夫人或许还能多活一阵子。 气氛有些沉闷,文博武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低头默默流泪的沈月浅,安慰道,“祖母的心愿已了,我们安安心心陪着她最后一程就好。”陪沈月浅吃过饭,文博武抱着荔枝去了太夫人院子,三个孩子来来回回麻烦,昨日文博武抱的是葡萄,今日抱了荔枝,哪怕文太夫人区分不出三个孩子的差别,文博武还是希望好好和她说。 文博武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玲珑抱着个盒子进了屋,大红色的漆木盒子,雕刻着小兔子,栩栩如生,玲珑搁下盒子,给正束腰带的沈月浅搭把手,沈月浅身子恢复得好,身段凹凸有致,一身素雅的兰花圆领衣衫衬得脸蛋光洁白皙,发髻上墨绿色的簪子,平添了一份端庄,光洁饱满的额头,稍许的明艳,束好腰带,铜镜中一站,就是沈月浅自己都忍不住露出了满意的笑来。 “大少夫人穿什么都好看,昨日,针线房送了六身衣衫,颜色不尽相同,傍晚拿过来给大少夫人看看。”衣服搁在正屋的寝室里,玲珑正寻着合适的头饰搭配,明日沈月浅要穿。 沈月浅想了想,道,“不着急,这边衣柜里还有两身新的……”抬起头,沈月浅再次留意到盒子,顺着她视线,玲珑也回过神来,“刚四小姐来了,说明日有事来不了,今日将礼送了。” 许久不见沈月茹,玲珑一眼没有认出来,脸上的稚嫩青涩算计褪去,变得成熟大方,脸上的戒备尽数被安宁代替,隐隐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玲珑感慨道,“四小姐日子该是过得不错,衣衫也是今年流行的,和奴婢说话,声音透着淡淡的欢喜,让奴婢向您说声谢谢。”京中有人打沈月茹的主意,若非沈月茹性子坚韧,舍得花钱,只怕会遇着不少麻烦。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什么都是别人家的好,从文贵嘴里知道沈月茹的日子后,玲珑愈发觉得沈月浅嫁对了人,凭着沈月浅的脸,若是落入寻常人家中,不知道会掀起多少风浪来,玲珑又道,“四小姐还将宋小少爷带来了,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奴婢想着,等三位小主子长大了,只会更好看。” 沈月浅本还想着事,被玲珑一说,瞬间没了心思,生完孩子后,身边的人都是爱捡好话说的,宁氏是,周淳玉是,如今连玲珑说话都成这样子了,张了张嘴,想说以后三个孩子长得不好看,看她如何自处,转而一想,孩子是她生的,生得不好看,旁人只会说她和文博武,瞪玲珑一眼,没说话。 “四小姐那边,你让大山多留意帮衬着。”沈月茹一个女子养孩子不容易,过去的恩恩怨怨已了结,沈月浅不想针对上辈子的任何人了。 玲珑将盒子递给沈月浅,“大爷吩咐过了,但凡您心中记挂的事情,大爷都是帮着您的。”文博武对沈月浅好得真是没有话说,在床上躺了这么久,最担心的就是沈月浅知道了心里难受,文贵没少敲打下边的丫鬟,宁氏和周淳玉只怕以为夫妻两歪腻,文博武都不出院子呢。 临近中午文博武才回来,脸色不太好,沈月浅心下一惊,“是不是祖母情况不好了?”文太夫人病情恶化,随时去了都说不准,明日府中宴客,太夫人如果这时候去了,对三个孩子也不好。 “无事,爹回来了,在祖母院子陪着祖母呢。”文战嵩身形魁梧,这次折腾得不轻,人瘦了一圈不说,脸上身上受了不少伤,其中一条伤口从嘴角蔓延至下巴,沈月浅见着了,会认为触目惊心的吧,文博武沉着脸,目光直直地望着沈月浅,“阿浅……” “嗯?”沈月浅不明所以,只当又出事了,“是不是……”还没问出来,话被文博武打断,“如果,如果我不小心受了伤,毁容了,你还愿意和我一起过日子吗?”他想到了文战嵩见着宁氏地第一句话,对着宁氏通红的眼眶,那个高大的男人挠了挠后脑勺,半是玩笑半是调侃道,“还好我两也是做祖父祖母的人了,当年顶着这张脸,你估计是不会进府的了。” 宁氏紧紧咬着唇,强忍的眼泪在这一句中尽数落下,文博武突然想到沈月浅,如果是她,对着丑陋不堪的自己,会愿意嫁给他吗? 沈月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认真思考了片刻,眼神上上下下端详文博武,狐疑的反问道,“毁得很厉害吗?” “……”文博武一怔,眼神渐渐深邃黑沉,良久才点了点头,他想知道,是不是女子也是在意容貌的,宁氏对文战嵩说的那句话让文博武想问问沈月浅。 沈月浅感觉他不对劲,围着他走了一圈,正色道,“我想没法和你在一起了……”话未说话,就被紧紧拥入一个怀抱,沈月浅心中酸涩,紧紧回抱着文博武,他遇着的一切不好都是她造成的,她要如何开口对荔枝他们说,这个脸上毁了容的是你们的爹,别看他如今毁容了,当年他也是俊逸飞凡的人,她如何能面对自己带给他的苦难。 “姜还是老得辣,难怪爹会那样说了,为了不让你嫌弃,我也要好好保护这张脸的。”文博武心中不难受是假的,可心里隐隐又觉得松了口气,真到了那样一天,他宁肯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过日子,也不想沈月浅陪着她被人指指点点。 沈月浅趴在他怀里,嘴角噙着暖暖的笑,“是啊,为了我,你也要保护好你自己,不仅仅是脸上,身上有伤口我也会嫌弃的。”心知文博武误会了她意思,沈月浅没有解释的意思,“爹身体怎么样?” “还行,爹要见三个孩子,吃过午饭,我带着孩子去爹院子里,你安生休息,明日开始忙了。”文战嵩回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商量,杜家在各地招兵买马的事情浮出水面,朝堂上估计是安静不了了,“晚上吃饭不用等我,你早点睡。” 沈月浅明白文战嵩定是发现了什么,点了点头,吃饭的时候,文博武说起文战嵩给三个孩子带的礼物,在太夫人院子里,文战嵩没见着荔枝,奶娘抱着荔枝喂奶去了,文战嵩心里一阵失落,给三个孩子的礼整整装了三箱子,不让文博武抬回来,说要亲自给三个孩子,“爹为了讨好三个孩子费了不少心思,和我说只怕明天会有人弹劾他呢。” 办差回来,身后跟着几箱子物品,御史台一帮人惯是来事的,少不得会借题发挥,文战嵩不和他客气,让他解决御史台的一帮人,文博武眼下也没有法子。 “也是,那如何是好?”文战嵩回来,不知情的人以为装了几箱子金银珠宝也说不准,箱子已经抬进府里了,再抬出去旁人也不信了。 “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坐着,我让玲珑传膳……”文战嵩此举有深意,文战嵩回来,杜家的人估计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了,趁着这个机会,定会针对文家,文战嵩是想引蛇出洞呢。 吃过饭,文博武带着三个走了,沈月浅整理起明日出月子的事情,衣衫床单大多不要了,三个孩子的衣物要整理出来…… 三个孩子身子好,文战嵩喜欢,抱着舍不得撒手,嘴里不忘和文博武文博文说正事,“杜家在各地都有兵马,之前走过地地方没有留意,单是后边,加起来应该有十万人左右,杜老太将军年轻的时候就野心勃勃,这次的目的昭然若揭,眼下找着杜老太将军的人影才是正经。”视线落在文博文身上,“你在京里没有出什么乱子吧?” “没,一切依着您和大哥的嘱托,哪会出乱子,不过知道了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吧。”视线有意无意落在逗着怀中葡萄的文博武身上,文博武为了沈月浅对周淳玉做的那些事,在当时的周淳玉看来,只怕是令人发指的吧。 文战嵩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当二儿子在大儿子手里吃了亏,文博武得性子,就是他都讨不了便宜何况是文博文,捋了捋下巴上的一撮胡须,会意道,“博武有什么要说的?” 文博武神色如常,眼神都没有抬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杜家的事情我们不能出面,这几日朝堂事情多,太子估计察觉到什么了,明日倒是和太子议事的机会。” 文博文抽了抽嘴角,他说得明显不是这件事,不过,文博武算计他和周淳玉的事情来日方长,总有开门见山挑明的一天,何况,他如今手里还有文博武一个把柄呢,嘴角笑得怪,文战嵩蹙眉,若不是抱着孩子,伸手就敲过去了,“阴阳怪气干什么,想办法将杜家的事情弄上台面才是正事。” 父子两说了一下午的话,杜家滴水不漏,只有从喝沈怀渊的死有关系的谢长安和廖凡夫身上下手了,父子商量了一下午,谁出面确实是个难题,最后,还是文博武提出周老太爷出面较为合适,沈怀渊是周老太爷最得意的门生,又是女婿,比起旁人,自然多一份别人没有的坚持,文博文当即反对,“周老太爷年事已高,且已经致仕了,他出面,外人一瞧就知道是文家在背后的,不太好。” 文博武目光如炬地盯着文博文,文博文脸上有一瞬的心虚,随即挺直的脊背,不动声色地望过去,这件事牵扯甚大,周老太爷年事已高,如果出了什么茬子,周淳玉一辈子都良心不安,不管从哪方面考虑,周老太爷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你脑子倒是转得快。”文博武没有再提周老太爷,不知道是真觉得周老太爷不合适,还是顾忌文博文,想了良久才道,“还是我来吧。”沈怀渊是周老太爷女婿不假,论起来,文博武还是沈怀渊女婿呢。 文战嵩蹙眉,“会不会连累你?” 文博武不以为意,“其实,事情不管怎么发展旁人都会以为和文家有关,我和沈家这层关系在,不如光明正大搅进去。”而且,比起周老太爷,皇上和太子对它信任多些。 “待会我去一趟太子府,爹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明日抱着荔枝炫耀一番。”文战嵩在江南地时候心心念念的就是三个孩子,恨不得辞官回家,整天抱着孩子串门,膈应膈应其他人。 被文博武说中心事,文战嵩倪他一眼,三个孩子长得白白胖胖,文战嵩喜欢得不得了,眼神一落孩子脸上就移不开了,语气一软,“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刚回来,想过几天安生的日子。”意思是提醒文博武,别一下将事情闹大了,循序渐进,让他休息几日。 杜家在各地收买的兵马,势必要费些功夫才能一举歼灭,少不得他又要出去劳碌一阵子,眼含威胁,文博武不为所动,事情的抉择还要看皇上和太子的意思,杜家谋划多年,只怕将造反的日子也算清楚了,念及此,文博武将孩子递给奶娘,吩咐了两句,大步去了太子府,文战嵩这时候才看向文博文,“你知道关于你大哥什么不得了的事?” 比起文博武,文战嵩更了解这个小儿子,刚才的表情他看得清楚,文博文有恃无恐,分明就是手里握着文博武什么把柄,想着能让大儿子吃瘪,文战嵩心中起了小小的涟漪,激动不已,“说出来我听听,你大哥地性子你还不清楚,你威胁他,还嫩了点。” 文博文挑了挑眉,心中不乐意道,“爹好好休息,我和大哥的事情来日方长,大哥要知道你在背后玩小动作,只怕后悔江南之行了。”意思是提醒文战嵩,文博武可是千里迢迢去江南将他救了出来。 文战嵩嘴角一抽,欲发怒,文博文抬手指了指他怀里的孩子,“大哥要知道你吓着荔枝了,肯定有法子让你明天就离京。”在府里,文博武可比文战嵩厉害多了,文博文之前怕文战嵩,如今可是一点都不怕了,文战嵩再厉害,到文博武跟前照样没法子折腾。 文战嵩咬牙切齿,低头,怀里的孩子睡得酣甜,他冷哼一声,不由自主的放低的声音,“等着,有机会收拾得你找不着北。” 文博文才不担心,他手里有文博武的把柄,文博武一定会帮他的,故作害怕的耸了耸肩膀,起身往外边走,“爹一定要记着这句话,我先回屋调养好身子,等着爹收拾我了。” 文战嵩和文博武不在的这段时间,文博文着实累得不轻,文博武回来心中好似才有了主心骨,忙碌看一阵子,他终于有机会休息休息了,深吸一口气,文博文心情极好的回了院子。 严正巍峨的太子府,宫人奉上茶盏退到一边,心里琢磨着,早上太子还骂文博武是个没良心,眼前这个没良心地就自己来了,宫人打太子小的时候就服侍他,明白太子想要文博武办什么,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荀谦微微抬眸,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本宫忙得不可开交,若不是你来了,安心喝茶的时间都没有,说吧,什么事。” 文博武侧目,嘴角噙着冷冷笑,视线瞥着里侧窗边的书桌,反诘道,“太子雅致高,比起作画,喝茶则是浪费时间了。”文博武眼神犀利,书桌上,一堆折子中间,明显不同颜色的纸张瞒不过他眼睛,砚台里的墨汁都还是湿的。 太子心情不太好,斜了眼身后的宫人,宫人眯了眯眼,文博武来得时候太子一直在作画,他也没想着太子会说这番话嘲讽文博武,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文博武也不绕圈子了,开门见山道,“微臣来是为微臣岳父一事。”沈怀渊的死,太子知道些不对劲,皇上让刑部查也查到了,不过文博文压着,没有说出来罢了。 太子抬了抬眉,“哦?沈侯爷的死确实有内情,本宫也听说了些,你想怎么做?” “岳父走后,沈家二房被人欺负,唯一地血脉差点也没保住……”文博武话说到一半,太子就蹙了蹙眉,扬手道,“别了,什么事好好说,憋和我提前尘往事,沈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就是留在京里的沈家三房日子也不太好过,津苏有什么直接说好了。” “找出背后之人,还我岳母,小舅子一个公道。”文博武似笑非笑地望着太子,端起茶杯,凑近鼻子边闻了闻,“太子府的茶叶确实好。” 太子抽了抽嘴角,“有些日子不见,你和津唐的性子倒是愈发像了,本宫记得不错的话,当时随着沈侯爷办差的还有廖家谢家和杜家吧,你今日来,是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文博武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多少知道些他的性子,“你要是出头,在朝堂上和人对峙就是了,父皇那边用不着本宫帮你说好话,廖家和谢家在京中官职不高,借着这件事将他们打压下去,掀不起多少风浪,本宫好奇的是杜家可有牵扯其中?” 荀谦为太子多年,身边自然有他获取消息的渠道,最近朝堂上烦心事多,文博武将这件事引出来分散一群老顽固的注意也好,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之前,御史台弹劾杜仲,被杜仲还回去了不说,杜家之后发生的事,不少人目光盯着文家呢,他要的是暂时缓和朝堂,事情哪怕牵扯到杜家,荀谦也希望缓一缓。 文博武转了转手里的茶杯,迟迟没有喝,太子明白过来,招身侧的宫人道,“你给博武将军换杯温水。”文博武中毒一事荀谦是知道的,忍不住问起文家的事情来,“你之前毒发一事可查清楚了?文家一直大夫人,在太夫人院子里出了这种事,就是本宫都不太相信。” 宁氏管家的手段荀谦略有耳闻,多年来就是他身边的忍都甚少打听得到文家得事,可见宁氏的厉害,不想百密一疏,差点害得文博武没了命。 宫人端着温水,文博武接过饮了一口,“前段时间文家发生了不少事,难免被人钻了空子,微臣想说的是廖家和谢家……”谢长安和廖凡夫不足为惧,杜家的事情,还是太子自己查好些,“两府之前背后有联系,微臣既然铁定了注意替辰屏侯府出头,自然找到了证据,微臣来知会太子一声,微臣只为报仇……” 太子揶揄他,“你要本宫做什么?” “廖家和谢家如果闹起事情来,微臣难免有疏忽的时候,还请太子帮衬一把。” 太子冷笑,明显不信文博武的话,“你需要本宫帮忙?”文博武离开江南,那么大的麻烦都没有吱一声,如今倒是想着他帮忙了,太子摆手道,“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办,本宫相信你的能力,江南的事情你还没有说。”江南离得远,太子派了人去江南,什么也没打听出来,就是江南巡抚写上来的折子也多是些鸡毛蒜皮的事,荀谦本怀疑是尤家蓄意报复□□,随后又觉得不可能,真是尤家做的,文战嵩不可能有命等着文博武去搭救。 如此一想,文博武才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暗想之前皇上提醒他朝中有异动,荀谦脸色凝重起来,“对付大将军的是谁?” 文博武听他问到点子上,沉思道,“不管太子信不信,微臣和家父也没有查到背后之人。家父身边的小厮反应快,脱了家父的衣衫裹在自己身上,让其他小厮配合着逃走了,家父被当做一般的奴仆关押起来,直到微臣前去解救……”而且穿着文战嵩衣衫的小厮至今下落不明,估计是凶多吉少了,如果事情是杜家做的,他离开京城那些日子,杜家就该有所防范才是,为何还让他将人救出来了?文博武也没想明白这点,“太子,有件事,微臣还欲和您说声……” “说。”荀谦一脸严肃,以为文博武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不料文博武道,“家父回来,给三个孩子抬了几箱见面礼,怕御史台弹劾,让微臣先知会您一声。” 荀谦神色僵了僵,面色不太好看,“不过几箱礼物,何须小心翼翼到如此,江南的事情,到现在都没有眉目?”文战嵩不同于别人,他死了,关系着边关和京中安危,有的事情,太子不便和文博武说,“本宫知道了,可有在江南留人调查谁在背后使坏?” 文博武摇头,“对方来无影去无踪,而且明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微臣身边的也是一条条命,先回来了。”文博武的话说完,太子神色愈发凝重,“你先回去吧,本宫让人去一趟皖南。” 文博武身上的毒是皖南来的,荀谦之前抱着看好戏地心情,如今却是不能了,这种节骨眼上,文家不能出一点茬子,他不便和文博武说的就是皇后娘娘,不知道二皇子给皇后娘娘灌了什么*汤,她现在还寻思着将二皇子救出来,再者,最近,五皇子蠢蠢欲动,进出宫的频率明显高了,他隐隐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文博武点头,身上地毒素已经消散了,伤口结了疤,有些痒,不怎么难受,起身离去时,太子从背后叫住他,“本宫看过你写的关于边关改造的折子,不得不说,如今的地位,对你来说是大材小用了。”走到和文博武齐肩地地方,终于明白皇上为何对文博武信任有加了,将天下将士生死放在心间的将军,定是重情重义之人,而且,就连他都以为那些法子是出自皇上之手,不想是有人不居功。 “太子谬赞了……”重活一世,文博武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才是最好的,他记忆中,皇上还算是个明君,天下没有出大乱子,太子心中有沟壑,比起皇上不差,功名利禄都是皇上给的,他什么都不要,皇上也会记着他这份情义。 荀谦重重拍了拍他肩膀,“朕听说文家小姐和少爷长得聪明可爱,你家孩子多,本宫和结亲家如何?”文家只要有文博武在就不会有事,凭着文博武和沈月浅的长相,他还真存了几分心思想和文家结亲了。 “微臣不敢高攀,微臣的孩子,微臣不会阻拦他们的亲事,只望他们自己乐意就好。”如果不是和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只要对方性子是个好的,文博武没有门第之见。 荀谦嘴角再次僵住,搭在文博武肩头的手不自然地抽了回来,许多有经验地产婆看过,都说洪素雅这一胎是男孩,荀谦以为文博武不想他儿子当驸马,毕竟,当了驸马,对前程有一定影响,顿了顿,脸上这才有了笑,“本宫的孩子自然是出色的,不会委屈了府上千金。”连皇上,他都不敢说洪素雅肚子里的是男孩,生怕皇上失望。 谁知,文博武脸上没有丝毫的感激,“微臣说得清楚,孩子地事情还有等孩子长大了,依着自己地喜好选。”脸上多少不太高兴了,女儿还没有满月就被人惦记了,儿子有两个,走一个还有的剩,女儿可就没有多的了,顿时,文博武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将来也可以给葡萄找个上门女婿,如此一来,倒是不怕有人欺负她了,还能将女儿留在跟前,再看太子,文博武眼中有了意味不明的光。 荀谦被文博武看得发毛,咳嗽两声道,“津苏不是还有事吗?快去忙吧。”不知为何,总觉得被文博武算计了似的。 回到府里,文博武说起太子想和他结亲家的事,眼里尽是鄙夷,“太子妃肚子里的多半是将来的天子,后宫佳丽三千,葡萄才不会去呢,我琢磨着,给葡萄找个上门女婿……” 第122章 祖母去世 沈月浅见文博武眼里尽是嫌弃,哭笑不得,女儿都没满月,女婿的事儿为时过早就算了,上门女婿都想好了,若非绝户,谁愿意将女儿留在家里的,就是公主中还有下嫁的呢,嗔怪道,“没影的事,眼下将孩子满月宴办好才是正经。” 女儿性子还未长成,大了会有自己心思,沈月浅不会强迫她,只要对方性子是个好的,能给女儿安稳的日子就成,不得不说,夫妻两在孩子亲事上达成了共识,相视一眼,文博武执起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文战嵩错过了孩子洗三,满月这日,早早就醒了,不让宁氏伺候,自己取了衣衫,侧着身子,余光刚好瞥到宁氏惺忪的容颜,“天还早着,你多睡会。”宁氏操心的事情多,文战嵩憋着没闹她,绕是如此,宁氏脸色仍不太好看,“今日过后,我带你去庄子上散散心。”文战嵩打定主意让沈月浅帮着管家,文太夫人念着郊外的老将军,文战嵩对老将军再不满,也不会和文太夫人较劲,陪文太夫人上香后,在庄子住几日,让宁氏好好休息休息。 拔步床上的宁氏拧了拧眉,翻身朝着里侧,不甚在意道,“之后再说吧。”这些日子事情多,哪是想走就走的,眯着眼,宁氏嘀咕了两句,文战嵩身子一顿,不满道,“为着你好,如今反过来是我不对了,行,你就带着你乖孙子过日子吧。” 细细算来,文战嵩有两三年没和宁氏去庄子了,往回不管他多忙,文太夫人在府里压制得住下人,二房三房不敢闹,夏天带宁氏避暑,十来日不回府出不了岔子,今时事情多,由不得他了。 整理好衣衫,床上的人影一动不动,文战嵩叹了口气,阔步走出了房门。清晨的光带着丝丝凉意,文战嵩伸手摸向自己脸上的伤口,没好气地朝院子里坐着的文博文道,“你来做什么?” 文博文仰头,脸上弥漫着不怀好意的笑,当然,文战嵩是这么以为的。 “爹,您身子受了伤,怎么也不好好休息休息?”文博文以为要登上等上一会儿,见文战嵩脸上布满了阴云,文博文假装视而不见,走到文战嵩跟前,语气诚恳,“爹奔波劳碌,大哥那边走不开,只有我来尽孝了。”文博文抬眸,双手落在文战嵩领子口,假意整理了一番,“您回来了,大嫂出了月子,前两日,阿玉说庄子上出了点事,我应承陪她去看看,家里边的事情还要拖您和娘多多照看了。” 文战嵩刚被宁氏拒绝,这时再听文博文说起这件事,怎会不知道文博文打什么主意,冷哼了声,“这种事,你和你大哥说去。”雅筑院三个孩子,府里正是缺人的时候,文博文好意思这时候出去玩? 文战嵩目光不善,文博文一脸悻悻然,周淳玉嘴里不说,随着文博武回来,心中还是多少惦记着孩子之事,文博文带她去庄子上住几日,能不能怀上,还得看缘分了,在府里,文战嵩和文博武使唤他跟个下人似的,周淳玉忙的事儿多,也脱不开身,那事做起来,他累,周淳玉也没觉得多享受,既然要生孩子,他当然希望是最好的状态,如今的情形,在府里,确实没多少兴致。 听了文战嵩的话,文博文转而一笑,“爹算是答应了?从庄子回来,一定好好听爹的话,孝顺您和娘。” 文战嵩又冷哼了声,看都不想看文博文了,京中不太平,文博文出去缓缓也行,他毕竟生在太平盛世,没见识过太多黑暗,念及此,文战嵩神色稍霁,“走吧,陪我练练。” 人家属武将,文博文拳脚功夫也不错,尤其在前几年,沈月浅为着保护他们兄弟受伤后,文博文练得更勤快,虽比不上文战嵩和文博武,在京中,倒是也能横着走了。 天不亮,玲珑就进屋将沈月浅唤醒了,出月子,要拿药水泡澡,水烧开后,不冷往里添冷水,只能等水自然凉下来,玲珑扶起沈月浅,小声道,“水已经备好了,主子先去沐浴吧。”烧水的丫鬟忙碌了一晚上,水温刚好,玲珑不得不叫醒沈月浅。 沈月浅揉了揉眼睛,外边天还黑着,伸了伸懒腰,侧目看向摇床,还没有动静传来,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下床,“荔枝他们醒了,待会抱去正屋,大爷在,我回那边梳妆。” 玲珑称是应下,转身让你娘进屋守着,又让玲霜等人进屋,撤走床铺被单,屋子暂时用不着了,该扔的要扔掉,顿时,屋子里忙开了,丫鬟动作轻而利落,不一会儿,屋子就空了下来,除了中间的三张摇床,再无其他居住的痕迹。 一个月没洗澡,出来后,沈月浅感觉身子轻松了很多,一个月没回正屋了,屋中摆设没有变化,可能一直是文博武住的原因,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花香味,正是文博武惯用的荷包的香味,玲珑替沈月浅盘发,文博武在边上穿衣服,目光专注地落在沈月浅身上,沈月浅本就生得好看,看惯了她穿粉色红色衣衫,今日衣衫鹅黄色长裙更衬得一张脸明艳了许多,肤若凝脂,白里透红,说不出的耐看。 文博武目光灼热,沈月浅想忽略都难,铜镜里的文博武缓缓整理着衣衫,黑而亮的眸子好似被投注了一束光,悉数照在她身上,沈月浅抿唇笑了笑,脸上多少带着娇羞,提醒文博武,“你动作快些,瞧着时辰,荔枝他们该醒了。” 语声一落,门口就传来奶娘的声音,“大爷,大少夫人,小主子醒了……” “进来吧。”这边屋子还算大,可放下三张摇床后,多少有些小了,沈月浅视线在屋子里逡巡一圈,和文博武商量,“那张软榻不若暂时搬出去?”孩子小,自然要和他们一起住的,沈月浅看好了位子,窗边那张软榻搬开的话,并排放三张软榻合适。 文博武蹙了蹙眉,他倒是将孩子的事情忘记了,窗边风大,关着窗户又不透气,思忖片刻,文博武指着衣柜的位子道,“待会让人进屋将衣柜往边上挪,摇床安置在那儿吧。” 说着话,奶娘抱着荔枝进了屋,孩子睁着眼,眼神新奇的望着床侧的烛台,你娘伸手挡着他的眼,侧开身子,小孩子见不得光,对眼神不好,沈月浅指着床道,“将他们暂时放在床上,外边亮了,没了烛火吧……” 三个孩子身上裹着襁褓,沈月浅吩咐奶娘先换了三个孩子的衣衫,心里想着一件事,一打岔忘得干干净净,抱着孩子出门时才回味过来,文战嵩给三个孩子起好大名了,送了三把如意锁,锁背上刻着字,她记得今日要给三个孩子换上,不想转眼就忘记了,蹙眉和文博武说,文博武不甚在意,“孩子小,脖子没力气,挂着锁,别让他们累着了。”文战嵩送的几箱子东西确实费了一番功夫,沈月浅喜不自胜,直说赚了,文博武在旁边闷闷不乐,就是几箱子金银珠宝他也不看在眼里,总感觉沈月浅埋怨她回来没给三个孩子带礼物。 到老夫人院子的时候,宁氏和周淳玉已经在了,文太夫人神色憔悴,见着文博武,脸上有片刻的惊喜,随即慢慢泯灭,谭嬷嬷凑到她耳边说了两句,文太夫人这又才高兴起来,“博武来了?快坐……” 沈月浅和文博武上前文太夫人施礼,文太夫人虚扶的手在空中好一会儿才有了反应,眼神尽是沈月浅娇俏的笑,文太夫人跟着笑了起来,“谁家媳妇,美得和仙子似的。” 谭嬷嬷心中又是感伤又是高兴,别说,一个月不见,沈月浅出落得愈□□亮了,月白色圆领衣衫,鹅黄色的拖地长裙,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美得惊心动魄,谭嬷嬷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次,没有贴着文太夫人耳朵,朗声道,“是大少夫人,大爷得媳妇,成亲没有一年呢,就给您生了三个白白胖胖的曾孙了,太夫人是不是欢喜?” 文太夫人不解的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面露欣喜的嘟囔道,“这么美得媳妇,你可要让博武盯紧了,别让人抢了去。”文太夫人视线落在沈月浅脸上,笑得跟给孩子似的,朝沈月浅招手,“来,来,快来祖母这,博武性子是个倔的,有了你,不怕压制不住她……”牵着沈月浅的手,嘴里啧啧称奇,“怎么能这么好看呢?我老婆子都嫉妒了……”视线又落在文博武身上,张了张嘴,茫然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博武啊,瞅瞅你媳妇,谁给你找的?” 亲事自来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文战嵩在旁边咳嗽两声,文太夫人蹙眉,谭嬷嬷知道她又是不记得人了,小声道,“那是大老爷,大爷的父亲……” 文太夫人望了沈月浅两眼,再看文战嵩,心里不乐意了,“战嵩那孩子虽不如博武俊朗,可我记得不算黑吧,什么时候脸上又多了一道口子了?他真是我儿?” 谭嬷嬷忍俊不禁,文太夫人狐疑地瞅着脸色不太好看的文战嵩,“战嵩,你去哪儿折腾成这样子了?可怜了你媳妇……”文太夫人实际上不记得宁氏长相了,不过看屋子里女子没有长得丑的,总觉得文战嵩配不上人家。 这下,不仅仅是谭嬷嬷,宁氏自己先笑出了声,文博武在文战嵩身侧也得意的挑了挑眉,文战嵩抿了抿唇,威胁地瞪着文博武,比划了嘴唇,“臭小子,等着……” 文太夫人性子变了许多,吃饭的时候,沈月浅坐在她左侧,文博武坐在她右侧,不停地给他们夹菜,眼神漾着和平常无异的笑,温和至极,“你们多吃些,刚谭嬷嬷和我说过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我就不去前边热闹了,你们好好玩。”谭嬷嬷从前些日子就一直和文太夫人说满月席的事了,每日太夫人睁开眼或者休息一会儿就忘记了,这还是谭嬷嬷今早和她说的,那时候,文太夫人脑子好像清醒了一会儿,嘴里喃喃自语说了很多,声音低,谭嬷嬷听不真切。 文博武将文太夫人夹的饺子吃得干干净净,突然,文太夫人开口道,“饺子好吃吧,厨房里的绿翠做的,她啊,做的饺子最是好吃了,你既是喜欢,我让绿翠过来,专门给你做饺子吃如何?” 文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沈月浅留意到,文太夫人的牙齿稀稀疏疏掉了好几颗了,之前不觉得,如今再看文太夫人,保养得再好,终究上了年纪了,沈月浅不知道绿翠,只是看文博武变了脸色,心里疑惑。 谭嬷嬷也面色一变,偏生文太夫人好似记起绿翠似的,嘴里一直说绿翠的好话,害怕沈月浅乱想,偏头和她解释,“绿翠那孩子在我院子也伺候好些年了,厨艺甚好,那孩子性子是个好的,你可别东想西想,你长得好看,天底下再难找出第二个像你这样好看的人了,绿翠只给博武做饭,不会有其他心思的。” 沈月浅明白过来,文太夫人是担心它多想了,“祖母赐的人性子当然不会差了,待会就让绿翠跟着去雅筑院吧。”平时,沈月浅心里定会不舒坦,毕竟文太夫人一直想给文博武纳妾来着,眼下,只想着满足文太夫人的愿望,何况,如今的文太夫人,说话远远不如之前管用了。 文太夫人喜不自胜,说着回眸就让谭嬷嬷招绿翠,嘴里不停的向沈月浅解释,“待会你见着绿翠就知道了,她比不得你漂亮,也没有多大的出息,和我说啊,安安心心当个厨娘就好。” 沈月浅笑脸盈盈,“祖母的眼光一向很好。” 谭嬷嬷迟疑了会,躬身上前,小心翼翼道,“太夫人怎么想起绿翠了?”目光瞥向不动声色的文博武,文博武在院子里吃饺子中毒后就是绿翠在背后搞的鬼,谭嬷嬷不说,心中也是清楚的,之后,文贵将绿翠抓起来,什么情形还不知道呢,尤其,文太夫人记不住事,如果不是有人提醒,谭嬷嬷不信她记得厨房的二等丫鬟。 文太夫人不解的啊了声,“她做饺子一向很好吃,我记得博武挺喜欢的,怎么了,她不乐意伺候大爷?” 谭嬷嬷脸上恢复了平静,摇头道,“不是,绿翠最听您的话,眼下她不在府里,前两日家里的母亲病了,您准了半个月假期让她回去伺候她老母亲,太夫人不记得了?”谭嬷嬷只得顺着文太夫人的话说,实际上,绿翠是宫里出来的,身边没有亲人了,太夫人不记得了。 果然,文太夫人遗憾的叹了口气,“我竟然将这件事情忘记了,算了,等她回来的时候再说吧。”亲切的拍了拍沈月浅手臂,怎么看怎么喜欢。 谭嬷嬷松了口气,沈月浅察觉到她瞥了文博武好几眼,从院子退出去的时候问文博武,“绿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文博武怀里抱着葡萄,眉宇平静,有的事情瞒沈月浅也瞒不了,一打听就知道绿翠不在太夫人院子当值了,“齐家的事情你也知晓,之前给祖母下毒的人,我怀疑就是绿翠做的。” “下毒的人不是二婶吗?”话一出口,沈月浅就转过弯来,想必是齐氏收买了绿翠,“为何祖母还记得绿翠的事?” 这才是文博武疑惑的地方,看谭嬷嬷神情也是不知晓的,“你抱着孩子先回去,岳母来了我派文贵知会你。”绿翠是谁的人他查清楚了,二皇子的事情在朝中俨然成为禁忌,皇后娘娘不死心,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我知道了。”沈月浅帮不上忙,不想给文博武拖后腿,让文博武忙自己的不用管她,文博武坚持将她送到雅筑院才转身离开了,竹青色的长袍消失在拐角了,沈月浅才收回视线,问玲珑,“大爷是不是遇着什么麻烦事了?”杜家的事情还没有结果,将军府又跑进了别人的奸细,情况复杂,沈月浅脑子不如之前,也没合适的法子,叹了口气,“你给我找两本兵书来……” 她不想多聪明机智,反应如之前就行,眼下的法子,只有看兵书提高运转能力了。 “没多大的事,大少夫人该是好好歇着,别让大爷担心才是。”有的事情文博武不想沈月浅知道就是不想她太过操心了,玲珑不敢忤逆文博武的意思,犹豫道。 沈月浅多看了她两眼,玲珑立即败下阵来,吞吞吐吐道,“桂妈妈说坐月子满四十天对身子有好处,您虽然出了月子,平时也要注意着,弄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事。” 沈月浅收回目光,若是平时,一定能发现玲珑眼中地心虚,思考片刻,放柔了声音,道,“我心里有数,我就是随便翻翻,我坐月子,你忙前忙后的伺候,准你两天假下去好好休息,让玲霜服侍就是了。” 打定主意不能迷迷糊糊下去,回到屋里,玲珑将书找出来,沈月浅就翻了起来,不翻不打紧,翻了几页,沈月浅才意识到自己记性多不好,这本书,很早的时候她就看过了,如今再翻开,就跟第一次看似的,上边红色的笔记是一点都没有印象了。 周氏什么时候进屋的她都不知道,听到旁边有动静,抬眸发现是周氏,沈月浅才渐渐回过神来,“娘来了?文贵不是说你来的时候会通知我吗?” 玲珑端着茶水进屋,心里好笑,“奴婢已经知会过您了。”周氏刚进府,文贵就传了消息来,玲珑回禀沈月浅,谁知,沈月浅只是淡淡的回复了,“好,我马上去……”一句话说了三遍,再也没影了。 玲珑明白沈月浅是看入神了,就没再进屋打扰她,幸得周氏不是别人,不会因为这件事和沈月浅怄气,奉上茶盏,趁机收了沈月浅桌前的书。沈月浅往外看了两眼,疑惑道,“怎么不见小七?” “他一见着博武双眼泛着精光,小侄子都不记得了。”说起小七,周氏也拿他没有法子了,无奈道,“你坐月子,他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捯饬了半个多月,说给三个孩子准备了一份大礼,我还以为多了不得的,你猜是什么?”小七性子执拗,为着这事,连学堂都不去了,吴二他们几人该是知晓内情,就在前院都没打扰过他。 沈月浅心思一转,粲然一笑道,“是画吧,之前他就说过了。”不过小七画画的水平,沈月浅表示怀疑。 “还是你了解他,昨天兴致冲冲的出门要裱起来,神秘兮兮不给我看,今早起床,没把我吓着。”说话的时候,外边传来熟悉的狗叫声,很快,一双白白净净的手挑开帘子走了进来,周氏蹙眉,不等小七出声训斥道,“你也六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毛手毛脚了,进屋要先让人通禀一声是礼貌……” 小七不高兴地撅了撅嘴,跑到沈月浅身侧,一屁股坐下,不乐意道,“七岁不同席,我才六岁了,何况,姐姐不是外人,规矩不都是给外人看的吗?出去了我不丢脸就是了。”扭了扭屁股,抓着沈月浅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惊艳道,“姐姐越来越漂亮了……” 周氏好气又好笑,“你倒是知道巴结谁,刚和你姐姐说起你带来的礼呢,拿来给你姐姐看看,是不是只有我嫌弃。”想着画上的东西,周氏劝小七别带过来丢脸,小七满脸不愿意,说她瞧不起他。 人家当舅舅的都是送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小七倒好,送确实送了画,可怎么看着都不是让人满意的。 小七昂着头,脸上别提多得意了,“东西我给姐夫看过了,姐夫称赞我有天赋呢,文贵收起来了,等着,我这就让文贵拿过来……”凳子还没坐热呢,小七踩下地跑了出去,凳子旁边两只狗跟在后边摇头摆尾,丁丁走到门边,转身望了眼沈月浅,迟疑了会,乖乖退了回来,低头舔了舔沈月浅鞋面,乖乖趴了下去。 周氏高兴,“它还真是听得懂话的,今早出门地时候我还和小七说这次过来就将丁丁留下来了。”丁丁是文博武送给沈月浅的,周氏不会不明白这个,丁丁通人性,平时三个孩子身边没人的话,它还能帮忙看着,“昨晚,小七前前后后给它洗了大半个时辰的澡,春天了,狗身上掉毛,担心你不适应。” 丁丁好似知道说它似的,仰着头,翘了翘尾巴,沈月浅目光一柔,丁丁为她咬伤人的事情她还记得呢,弯腰抱起它,顺着它洁白的毛,“哪会闻不惯,丁丁好看,以后可要帮我看着荔枝苹果和小葡萄哦。” 丁丁旺旺叫了两声,小七已经领着人将他的画抬进来了,沈月浅脸上地笑有一瞬的僵硬,之前认为小七画得不好不生动是她想错了,小七画画的水平比之前大有长进,算得上栩栩如生了,如果,画的不是她儿子的话。 小七指着其中一幅,面露得意,“姐姐看得出这是什么吧?”红通通的一串串,为了逼真,一两个露出白色的果仁,沈月浅抽了抽嘴角,“荔枝?” 小七面上一喜,冲着周氏拍了拍胸脯,再看两外两张,红色苹果,紫色的葡萄,左下角还刻着印章,“姐姐,之前说我画的不好,今日三幅图,一看就知道是三个侄子了吧,我是不是很厉害?”坐在凳子上,随手抓起桌上盘子里的糕点,慢条斯理道,“还是姐姐有法子,给三个侄子取水果的名字,夫子说依着我现在的水平,画人的话,神色把握不准,如此一来,姐姐倒是帮我的忙了。”吃完一块枣泥糕,小七拍了拍手,侧目盯着沈月浅,“姐姐,我觉得比起水果,我画另外的更厉害,你要是再给我生侄子的话,不如就叫筷子吧,或者盘子也行,不用上色,更省事……” 这下,不仅仅是沈月浅,周氏在旁边都止不住抽嘴角了,“你当侄子是什么?还为着你省事不成?”本想好好和小七说名字的事不能胡来,想着荔枝三个人的名字以水果来的,小七没完没了的问起来,她也找不着话反对,只得大声训斥他。 小七心里委屈,沈月浅视线落在画上,抬着画得玲珑玲霜脸上的笑也是僵硬的,随即,沈月浅就释然了,或许,在小七看来,是真心要给三个孩子送上一份不一样的礼物吧,抬手吩咐玲珑,“将画收起来,过些日子我们搬新家的时候搬过去挂在墙上。” 小七心里高兴,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有白忙活,周氏无奈,“你就使劲惯着他,等荔枝长大了看着画,有埋怨你的时候。”哪有小孩子希望别人拿自己名字打趣的,周氏不赞同沈月浅的做法。 玲珑和玲霜抬着画出去了,小七将桌上的糕点吃了七七八八,听门口的人说周家人来了,周氏面露愉悦,“今日你外祖母说来看你,估计是她到了。” 沈月浅和周氏迎出去,不是高氏余氏一帮人又是谁?小高氏为着沈月浅,脸上笑开了花,趁着人多,不注意,凑到沈月浅耳朵边,意味不明道,“瞧着你现在的模样,侄女婿是不是心都软了,啧啧,过了今日,有你累的时候。” 沈月浅被小高氏一番话闹了大红脸,偏生还反驳不得,只好移到高氏跟前,和高氏说话了,高氏年纪和文太夫人差不多,文太夫人如果不是中毒影响了身子,如今估计好好的。 屋子里闹哄哄的,三个孩子也不安分起来,随即,客人越来越多,沈月浅将孩子给周氏照看,跟着宁氏接待客人去了,这还是沈月浅第一次见这么多人,成亲那日,应酬的事文博武,孩子洗三,有宁氏和周淳玉顾着,而今日,来的人大多是沈月浅不认识的,宁氏娘家的姐妹都来了,里里外外的亲戚称呼,沈月浅头晕脑胀,和旁边的周淳玉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文太夫人那边的亲戚没落了,可能因着之前的事情,没有人上门,尽管如此,女客这边做了六十桌上下,人多手杂,沈月浅叮嘱奶娘顾好了孩子,将军府不如表面太平,给武定将军府去了帖子,对方送了礼过来,没有见着人影,莫名的,沈月浅想起了杜鹃,心中一阵叹息,杜老太将军利用杜鹃给自己打掩护,从小,杜鹃受到的宠爱多,事情闹开后,杜鹃日子怕是最不好受的一个了,看着自己长大了,到头来不是自己亲人。 不过很快,沈月浅就没有心思想太多了,原因是,谢家和廖家的人来了,谢夫人瓜子脸,柳叶眉,打扮隆重,举手投足间尽是大户人家主母风范,当然,也就第一感觉,细看就能看出谢夫人不过是模仿京中大户人家主母的动作罢了,想到谢小姐的性子,沈月浅有些明白了。反观廖夫人,明显和谢夫人不同的性子,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多说,走路眼观鼻鼻观心,不到处张望打量,沈月浅让菊花领着两人去待客的院子。 她身边的人只会让两人心盛戒备,菊花没有在外边漏过脸,谢夫人性子大大咧咧,只怕不会在意小丫鬟,沈月浅希望她们能说点什么,两府暗地有联系,沈月浅毫不质疑,总要让两人露出马脚来,之后的事情才好做。 然而,一整天下来,廖夫人和谢夫人都没有多说什么,沈月浅累得不轻,傍晚十分送走了客人,她就软在床上不想动弹了,文博武在前边陪太子还没有回来,沈月浅听着听着闭着眼睡了过去,梦境中,有人迷迷糊糊念着她名字,好似在很遥远的地方,带着浓浓的思念,突然,沈月浅就睁开了眼,屋子里亮着灯,玲珑坐在椅子上,手里翻着今早她看的书,“菊花呢?” 玲珑转身,指了指渐渐黑下的天色,“菊花见着您睡着了,就和奴婢说了,廖夫人喝谢夫人该是平时没有往来的,菊花说,谢夫人不太看得上廖家……” 沈月浅撑起身子,喝谢夫人说两句话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的,不管现在还是以后,谢家一直比廖家官职高,不怪谢夫人看不上廖家,“大爷呢?” “在书房和太子商量事情呢,可要伺候您洗漱了?”沈月浅回屋后倒在床上就没了动静,玲珑也只是脱了她得鞋,给她盖上被子而已,可想而知,休息了一个月,猛地累了一天,身子确实承受不住,玲珑收了书,去外边打水,沈月浅揉了揉脑袋,的确是累着了,猛到什么她夜忘记了。 奶娘抱着三个孩子进屋,今日客人多,三个孩子被闹得睡不着,也是刚刚睡过去了,“老奴们在门口守着,大少夫人有吩咐的话叫一声就是了。”这边是沈月浅和文博武的卧室,奶娘不敢随便进进出出,沈月浅颔首,双腿胳膊,浑身上下都疼。 洗漱出来,沈月浅无力的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玲珑说话,“过些日子就要搬家了,你帮着将雅筑院的东西清点出来。”沈月浅的嫁妆多,有单独的库房,倒也不麻烦,不管什么时候搬,坐好准备总是好的。 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随即,听到外面传来嘻嘻索索的脚步声,屋子里的孩子嚎啕大哭,沈月浅猛地惊醒过来,玲珑挑开帘子走了进来,“大少夫人,太夫人身子骨不行了,大爷过去了,让您快些过去。” 沈月浅一惊,快速从床上翻了起来,早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感觉文太夫人身子骨还好着,朝外叫了声奶娘,三位奶娘鱼贯而入,“裹好孩子,一起去太夫人院子。”边说话,边由着玲珑和玲霜服侍她穿衣衫,随意挽了个发髻就走了出去。 太夫人院子灯火通明,仆人跪了一院子,没有听到哭声,沈月浅凝重的脸上一缓,走近门,屋子里跪着一片人,文战嵩和文博武跪在最前边,二房三房的文战昭文战责随后,她一进门,拉着文博武手的文太夫人就望了过来,笑嘻嘻的看着她,喘气道,“晨曦来了?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沈月浅从奶娘手里抱过荔枝,越过宁氏裴氏上前,跪在床前的小凳子上,眼眶湿润,“祖母,晨曦来了……” “祖母糊涂,对不起你和博武,索性,因果报应,奎家没了,你好好和博武过日子,你是个听话的孩子……”文太夫人伸出手,轻轻的放在熟睡的荔枝脸上,“孩子像博武小时候,长大了,一定是个好孩子……” 沈月浅眼角落下两行清泪,张了张嘴,哑声道,“晨曦不怪祖母,您别担心,晨曦会和夫君好好过日子的。”文太夫人记起了所有事情,是不是意味着是回光返照了?风烛残年的老人,临死了心心念念的是她和文博武,沈月浅紧咬着唇,才不让嘴中的呜咽成声。 第123章 万更合一 文太夫人话说到后边已是气若游丝,到了最后,老人嘴角都噙着淡淡的笑,目光飘忽不定的扫过屋里所有人,最后落在一身素色衣衫打扮,发髻略显凌乱的宁氏头上,抬了抬手,沈月浅后退一步,挪到边上,宁氏已伸手握住了文太夫人的手,沙哑着嗓音喊了声,“娘。” “是我性子软,撑不起门面,多年来委屈你了……”回想一辈子,文太夫人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宁氏,宁氏做事雷厉风行不给人留面子,老将军在的时候也在她手里吃了不少亏,文太夫人何尝不明白,家里若是没有宁氏这种性子的,大房只怕被二房三房压得抬不起头来,逝者已逝,她却因着已经死了的人,和宁氏怄了一辈子的气,佣金全身力气褪下手中的镯子,这只镯子是她及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送的,她已想不起老者的容貌了,知道,戴着它,一辈子都顺风顺水。 镯子滑到宁氏保养得好的手上,文太夫人才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烛影晃动,文太夫人嘴角的笑缥缈而深远,搭在宁氏手肘上的手指缓缓滑落,文战嵩跪在床前,微微红了眼。 谭嬷嬷偷偷抹泪,早上的时候文太夫人身子就不行了,中间清醒了一阵,喃喃自语说了会话后才和谭嬷嬷道,“今日三个孩子满月,可别拿小事烦她们,我啊,身子骨硬朗着呢。”喜事成丧事最是大户人家忌讳的,文太夫人不想拖累文战嵩,夜里服侍太夫人睡下,谁知太夫人睁开了眼,眼神难得露出不同以往的清明了,谭嬷嬷经历的事情多,心下一颤,就知晓是回光返照了,这才急急让丫鬟通知各房主子,一边和文太夫人说话。 屋内沉闷,谭嬷嬷掖了掖眼角,提醒文战嵩,“老爷,该给各家发消息了。”文太夫人临死的时候仍放不下奎家,手足情,哪是说割舍就割舍得下的,咬了咬唇,谭嬷嬷没提奎家的事,宽慰文战嵩道,“太夫人走的时候嘴角带笑,让老奴劝着您来着。” 文战嵩毕竟是一家之主,起身时,脸上的忧伤尽数收敛了去,双眼波澜不惊,对起身站定还没回过神的宁氏道“家里孩子不懂,你带着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忙吧。”今日热闹刚散,不想又要开始忙了,念沈月浅刚出月子,文战嵩的话顿了顿,“老大媳妇抱着孩子回去,今晚你娘和老二媳妇守着,明晚你和三弟妹过来。” 沈月浅眼角还挂着泪珠,人生最悲伤的莫过于亲人离世,哽咽着应下,裴氏也在后边应了声,拿着帕子抹眼泪,一时之间,屋子里尽是女子的啜泣声。 文战昭和文战责跪在边上,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垂下头去,文太夫人死了,发丧后,将军府就要分家了,文战昭眼神讳如莫深,齐氏出了事,文战昭还琢磨着续弦之事,文太夫人这时候走了,续弦一事也没影了,家里几个孩子的亲事只怕也要搁置下来。 文战嵩淡淡瞥了二人一眼,“二弟三弟随我来。”宁氏忙的事情多,身为人子,他的事也不少,文太夫人走得喜悦,文战嵩心里好受不少,到了门口,回眸看着文博武和文博文二人,欲言又止,直起身子,一言不发地走了。 文博武扶着沈月浅,“你先回去收拾一番。”沈月浅娇艳明丽,屋里摆设多是喜庆颜色,衣柜里的衣服更是五颜六色,回去都要收起来了,和宁氏打过招呼,文博武和沈月浅回了。 谭嬷嬷已经在门口吩咐丫鬟,有条不紊,宁氏面露诧异,随即又明白过来,估计文太夫人早就想到今日种种了,垂眸,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叹了口气。 文太夫人的死很快在京中传开了,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文战嵩和文博武立了功,又倍受皇上信任,更是攀升的时候,文太夫人一死,文战嵩守孝三年,文博武守孝一年,出来不知是和情形。 沈月浅一晚上没睡觉才盯着玲珑将屋子里重新布置了一番,素色的紫檀家具,双面绣的大插屏,牡丹红的被褥一一被撤走了,沈月浅身上鹅黄色的衣衫也换了下来,一身崭新的水墨画竹叶的锦衣裙,外边罩着半旧不新的孝衣,发髻上一只木簪子,若非一张脸绝艳明丽,一点也看不出是将军府的大少夫人,玲珑在旁边不住的叹息,不住提醒沈月浅,“大少夫人,明日就是忙的时候了,床已经收拾出来了,先回屋睡一觉吧。” 依着桂妈妈的意思,沈月浅还在坐月子才是,累很了,对身子终归不好,可她说的话沈月浅是听不进去的,玲珑往门口瞅了好几眼,也未见着文博武身影,面露无奈,“不若让奴婢给您松松肩膀?” “你忙着就是了,之后几日你和奶娘多顾着些孩子,我将大爷的衣衫给他拿过去。”文太夫人中毒后,府里准备了足够多的孝衣,孝衣有讲究,她身上的一身还是很多年前老将军死后府里没用完的,搁置了好些年,衣衫褶皱不堪,沈月浅也顾不得掸平了,抱着衣衫走了出去。 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院中景色笼罩在清晨的霜雾中,吹在脸上,冰得脸难受。到书房时,遇着文博武正好从里边出来,颀长的身影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哀伤,文太夫人最喜欢的就是文博武,他心里只怕是最难受的,见着她,文博武顿了下,沈月浅迎上前,文博武身上穿的一身白色锦服,倒是不用换了,“将衣衫拿过来了,我去看看娘和二弟妹。” 手触摸到一片冰凉,文博武皱眉,“怎么不多穿两件?”随后出来的文博文见二人堵在门口,识趣的退回了屋里,绿翠和皇后娘娘的大宫女有牵扯外,和五皇子府里的丫鬟也走得近,若不是文博武中毒,文博文都不敢相信,将军府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值得那些人费那么多心思,等沈月浅转身走了,文博文才走了出去,“大哥,你让大嫂多休息两日吧。绿翠和武定将军府这边我先看着。” 皇后娘娘也是个糊涂的,二皇子五皇子明显包藏祸心,不亲近自己的儿子反而亲近居心叵测之人,白白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沈月浅刚出月子,身子出了事,太夫人在底下看着心里也不会心安的。 “我心里有分寸,一切照计划行事。”说着,文博武阔步上前,文博文眨眼望去,文博武已经追上沈月浅,握着她的手,侧目说着什么,沈月浅神色平静的应着,收回视线,文博文问门口的小厮,“二少夫人呢?” 文艺不明所以,“估计在忙吧。” 文博文不爱问周淳玉平时的琐事,这时候,周淳玉自然是在忙的,文博文抽了抽嘴角,回到院子,府里的下人都换上了麻衣,文博文和文艺走在院子里,鹤立鸡群十分打眼,进了屋,桌上摆着一身衣衫,逢周淳玉的陪嫁丹桂进屋,上前给文博文见了礼,指着桌上的衣衫道,“这是二爷的孝衣,二少夫人说脱不开身,暂时不回来了。” 要守着下人布置灵堂,准备后事,周淳玉忙活一晚上了,丹桂没跟着也是因着院子还有许多事儿,文艺在门口,猛地恍然大悟,二爷刚才问,只怕是被大爷和大少夫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刺激着了,毕竟,如果文太夫人还活着,二爷这时候估计和大爷讨价还价去庄子上的事呢,姓李都收拾好了,不想出了这种事,文艺投去一抹遗憾的眼神,叹息地摇了摇头。 文博武陪沈月浅吃了饭就走了,沈月浅也没闲着,去前边替周淳玉和宁氏,灵堂连夜布置出来了,太夫人的棺木已经搁置稳妥,沈月浅虽只有十六岁,骨子里也是经过事情的,起初宁氏不肯下去歇会,守着沈月浅指使下人有条不紊的行事后,宁氏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愈发怜惜她,若不是经历过这种事,沈月浅怎会头头是道,一些细节就是宁氏自己都忘记了,抬手叫周淳玉,“累了一宿,你回屋吃个饭,歇一歇,下午的时候估计就有人来了。” 太夫人的兄弟姐妹怕是不会来人了,下午宁家那边估计就会来人了,明日周家沈家,接下来还有得累的时候。 文太夫人的死传到宫里,皇上封了消息,太后身子骨不好,猛地听说这个消息不知道熬得过去不,文博武进宫告假,向太子说了绿翠的事,皇后娘娘是太子生母,文博武不愿意搅和他们母子的关系。 回到府里,派去打探消息的文全回来了,脸色凝重,见文博武眼神充斥着血丝,犹豫片刻,如实说了打听回来的事,“奴才查清楚了,当年的贪污案了结后,朝廷下发的银子收了回来,可发出去的是官银,收回来的却不尽然,沈侯爷提议继续追查揪出幕后黑手,当时在场的谢大人,廖大人不赞同,几人在驿馆不欢而散,之后沈侯爷就出了事……”文全派人沿着当时沈怀渊离京返京的路线一路询问,才和驿馆的人打听到了当年的一些事,说到这,文全声音小了,“据驿馆的人说,之前,京中有位厉害的人物见过谢大人和廖大人,要见杜将军,被杜将军使了法子避开了,驿馆的人平时没见过大人物,只记得腰间的坠子与一身服饰,依他的描述,该是二皇子……” “不过,说来也奇怪,当时被皇上下令斩首的涉及到的贪污官员中,其中一位正是五皇子府中的一位幕僚的岳家。”下边的人打听过当年被朝廷收回来的银子,户部没有记载,可还记得事情的人还是有的,文全顺着这条线一查,原来,竟是五皇子府上的银子,“大爷,和谢家廖家牵扯深的是五皇子,杜家最近隐藏了踪迹,什么都查不到了。” 文博武冷哼了声,“有意思,不过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在他身上费心思的人还真是不少。”武定将军府一心要对付他,最近没有行动也是暗中蛰伏罢了,低头沉吟道,“吩咐查杜家的人暂时别轻举妄动,将当年五皇子贪污的事情散播出去。” 皇上最怕的就是对太子有威胁的人,正愁着抓不到机会收拾五皇子了,京中闹点动静,好过死一般的宁静,和文全说了会话,文博武转去了文战嵩书房。 随着文太夫人出殡,五皇子收买谢家廖家对沈怀渊下毒手的事也渐渐浮出水面,沈月浅震惊不已,她以为,沈怀渊的死和杜家有关,怎么又牵扯到五皇子呢,想问文博武,一直没寻着机会。 文太夫人葬在京郊,和老将军的墓一起,这几日,沈月浅从谭嬷嬷嘴里知道文太夫人生平,唏嘘不已,以德报怨,说的就是文太夫人了吧,换做她,自认为做不到文太夫人心胸宽广,以为自己处事周全,维持着妻妾和谐,主仆情义,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可逝者已逝,沈月浅也不过多评价文太夫人,文太夫人走了,府里年纪最大的就是谭嬷嬷了,一回府,她就病倒了,文战嵩念她伺候了文太夫人一辈子,就让她安心的住在太夫人的院子了,宁氏拨了两个丫鬟过去照顾着。 周氏来的时候,沈月浅正沐浴换了衣衫出来,连着几日,她身子确实吃不消,在浴桶里都睡着了,若不是玲珑察觉到不对劲,沈月浅不知道要在里边泡多久呢。 周氏专程来说沈怀渊的事情的,时隔多年,说起沈怀渊,周氏仍湿润了眼眶,一脸怀念,“你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转眼之间,你都嫁人做了母亲了,近日京中谣言甚广,我都不知道听谁的了,事情如果搁你爹刚死的哪会,娘就是拼死也会为你爹报仇……”可如今,沈月浅成亲有了一家人,周氏身边也有了小七,关系到皇子,周氏不想鱼死网破了,“你说娘没有骨气也好,不争气也罢,娘只希望你和博武好好的,小七身体健健康康的,报仇的事情,算了吧。” 文家处在风口浪尖,一步都不能行错一步,周氏不担心连累她,只怕连累了整个文家。 沈月浅何尝看不出周氏心里想什么,她知道些朝堂的事,皇上想要太子立起来,当然要踩着人的尸体过去,哪怕是自己其他儿子,皇上估计也是愿意的,周氏估计担忧好几日了,眼角周围的黑色深而沉,“娘,您不用担心,博武哥哥做什么他心里有数,何况,公公在,事情可不可行,公公还能不清楚?” 不管如何,她不会放过杀沈怀渊的背后之人,当着周氏的面自然不会露出来,“祖母刚走,府里的事情一大堆,外边传了什么我也没来得及打听,娘,您关起门好好和小七过日子就是了,待风声过去了再说。” 五皇子不如二皇子好对付,二皇子谋划多年,心思深沉,做事瞻前顾后,五皇子做事却是个混的,从他贪恋美色上就看得出一二,“外边说什么都是假的,三人成虎,您听听就算了。” 送走了周氏,沈月浅看了眼三个孩子,趴在软塌上,很快就睡着了。 夜幕低垂,开着的窗户吹来丝丝冷风,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屋檐,惊醒了沈月浅,随即,又笑了出来,文博武坐在摇床边,一只手搁在葡萄的被褥上,一只手撑着脑袋,闭着眼,面容宁静。 沈月浅轻手轻脚的起身关了窗户,取了软榻上的褥子给文博武盖上,这些日子,他忙坏了,五皇子不如二皇子好对付,文博武和文战嵩开始守孝了,朝中大臣最是见风使舵,只怕巴结五皇子的多。 褥子刚搭在文博武身上,文博武就睁开了眼,眼神还带着初醒时的茫然,眨眼就恢复了清明,“你醒了?”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说完,看着对方,又好笑,还是文博武先说话,“肚子饿不,厨房温着饭菜,这就让她们端上来。” “你吃过了没?”随后将褥子扔在软榻上,伸手抱着文博武,像之前一样,坐在他腿上,两人面对着面,沈月浅目光紧紧盯着文博武,一会儿揉揉他的脸,一会儿捏捏他的下巴,“瘦了。” 文博武享受片刻的静谧,“你也是,旁人看着都以为你没生过孩子呢。”满月礼上,投注在沈月浅脸上的视线不在少数,就是来给文太夫人祭拜的男子,盯着沈月浅都挪不开眼了,说着,手就不规矩的探入她衣衫内,暖玉温香在他手中变换着不同的形状,随即,感觉湿哒哒的液体顺着手指流下,文博武目光一沉,压着沈月浅倒在软榻上。 沈月浅吓得不轻,反应过来羞愧不已,这几日忙,为了以防万一,她都垫着厚厚的布料,谁知文博武会突然用力,她一时控制不住才都倾泻出来,酡红着脸,伸手推身上的男子,“孩子们在睡觉呢。”意思是提醒他别乱来,当着孩子做那些事,还要脸不要脸了。 文博武熟稔地解开衣衫,嘴唇立即凑了上去,不忘提醒沈月浅,“你不出声就不会惊扰了他们的。”沈月浅怀孕后,他就没闹过,有时候想得厉害了,也只是就着她的手舒缓一番,可始终没有那处舒服,何况,还是沈月浅自己送到他嘴边的,不吃白不吃。 沈月浅仰着身子,不一会儿就软了下来,三个孩子没长牙,吸吮也没什么力气,哪能像文博武这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什么似的,砸吧砸吧声听得沈月浅面红耳赤,生完孩子,身子本就敏感,哪经得起文博武这样折腾,待两边都被文博武吃了,沈月浅身子已经软成一摊水了,手无力的抓着文博武肩头,气喘吁吁道,“太夫人,守孝……” 文博武抬眸,不怀好意的挑了挑眉,沈月浅意识到的时候已是来不及,四唇相接,一股子奶味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虽然是沈月浅自己的,她却是没有尝过,平时看三个孩子吃得起劲,不想是这样的味道,沈月浅捶打着文博武,“走开,走开。” 守孝期间闹出什么事,可是对文太夫人大不敬,沈月浅不想成为京里的笑话,尤其,文博武还是个没节制的,待感觉到抵着自己的东西时,沈月浅恍然大悟,再也不敢动了,两人贴着身子,之前那处还软哒哒的,她自然知晓是她自己将火挑起来的。 “不动了?”文博武按着她肩头,气息不稳,文太夫人是他祖母,他怎会不知道其中利害,本是想浅尝辄止,后来才知道食髓知味,就着衣衫磨蹭了两下,咬牙切齿道,“想法子灭火吧。” 太夫人走后不到七日,沈月浅说什么也不由着文博武,最后没有法子了,依着文博武说的话,沈月浅并拢双腿,随着文博武折腾了一番。 事毕,沈月浅绯红着脸,抽旁边的手帕擦拭腿间的污秽,文博武看她面露嫌弃,揶揄道,“彼时你可是求着我给你呢,恨不得天天捆着我,有孩子了,你倒是开始嫌弃了。”说完,还意味深长得瞥了眼沈月浅,沈月浅衣衫半敞,星星点点,尽是他的印迹,舔了舔嘴唇,满是沈月浅的味道,“难怪三个孩子喜欢缠着你,味道确实好。” 沈月浅红着脸倪他一眼,琢磨片刻道,“我明日找龚大夫要副方子,奶娘照顾荔枝他们就够了。”依着文博武的无赖劲儿,留着,以后也是全部进了文博武肚子,这种事,一来回就被人察觉到了,沈月浅将来如何见人? 文博武先是蹙了蹙眉,随后精光衣衫,“也是,明日我与龚大夫说说。”说实话,文博武倒不是喜欢那味道,要给太夫人守孝,忌讳什么他清楚,也就是解解馋罢了。 沈月浅以为文博武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也不多做解释,折腾一番,她也累了,让玲珑传膳,进屋的时候,玲珑低着头,小脸通红,沈月浅因为心虚,也没注意到玲珑的反常,也幸亏沈月浅没留意,如果发现了,才叫她自己尴尬。 听到屋内有人说话,玲珑进屋询问需不需要传膳,平日的规矩,玲珑站在帘子外通禀一声就是了,因着文太夫人去世,帘子也要换掉,一时之间没寻着合适的,故而,玲珑站在门口就将软榻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大爷压着大少夫人,低头埋在她胸前,做什么,不言而喻。 之前玲珑也听着过沈月浅嘴里发出半是欢愉半是求饶的声音,靡靡之音,终归没有亲眼见的场景来的让人面红心跳。 她出了月子桂妈妈就该回去了,不想遇着太夫人走了,沈月浅吃了几口才留意到文博武没有动筷子,只当它是吃过了,不料,文博武开口道,“之前饿得厉害,现在是饱了。”眼神还意有所指的停在沈月浅胸前。 沈月浅一噎,低下头,脸色又开始发烫了,心里打定主意要让龚大夫开个方子,断了奶。 重新躺回床上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文博武揽过沈月浅身子,手顺着衣衫爬进去,沈月浅担心他乱来,文博武却极为规矩,“握着,心里才睡得踏实。” 沈月浅找不着话说,索性闭了眼,成亲后,文博武每每睡觉,手都搭在她胸口,以前没听说文博武有怪癖,这个算是第一个了,拱了拱身子!在文博武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子,说了周氏来的事。 周氏担心给文家带来麻烦,沈月浅又何尝不是,“你和爹要回来守孝,我爹的事情先搁置吧,我自己想法子。” 文博武讶然,不料沈月浅会说这句话,侧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好笑道,“不是说一孕傻三年吗?你能有什么法子?”文博武以前没听过这个说法,还是小高氏来从峡高氏嘴里听起的,之前文博武当小高氏是个不着调的,成亲后,文博武觉着,沈月浅多和小高氏走动也好,起码,会学到很多东西,那些东西,正是对他好的。 沈月浅的手搭在文博武腰间,指甲反反复复在上边划着,文博武身子一僵,听沈月浅道,“投其所好吧,五皇子喜欢美色,夫君去过江南,扬州瘦马也是见识过的,对付五皇子,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文博武抬起头,直勾勾盯着沈月浅,表情变得怪异起来,“你从哪儿听来的?” 沈月浅也是看一本书上提起过,随口一说的,五皇子在人眼中确实是个贪恋美色的,可自幼长在宫中,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出来的,不想文博武反应如此大,心思一转,沈月浅顿时坐起身来,文博武捏着她软肉的手用力,弄得她生疼。 “你是不是和那些人做了什么?”扬州瘦马可是专门供男子消遣的,从小就开始学着怎么伺候人了,文博武去江南,依着他的身份,巴结他的人多的事,投其所好,美人再适合不过了,沈月浅对文博武信任,也没从那方面想过,此时再看文博武,眼神都变了。 文博武脸色一沉,他去江南办的都是正事,哪有空搭理那些,就是送上门,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他的身份,出去应酬难免会遇到那样的情形,沈月浅怀着孩子,文博武不想她担心,何况,他自制力好,游刃有余,猛地听沈月浅提起,以为谁在她跟前乱说,沈月浅两辈子加起来,也不像是知道扬州瘦马的人。 一走神才被沈月浅瞧出了不对劲,文博武抿着唇,一声不吭,看在沈月浅眼里更是默认了这件事,顿时,眼泪就跟掉线的珠子似的,文博武表情极为难堪,刚伸手就被沈月浅躲开了,“不准碰我。” 难怪世人都说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想着上辈子,文博武为了她死都愿意,这辈子呢,轻轻松松得到了她,很快就觉得她索然无味了,说什么不纳通房姨娘,守着她过一辈子,谁知道在外面有没有养外室? 可能母子心灵相通,这时候,摇床上的苹果大哭起来,沈月浅翻身下床,文博武扯着她袖子,“你躺着,我看看他去。”他去江南办差,对方的人马隐藏在青楼里,难免他接触了一些人,文博武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如实说了,两人只怕误会更大,抱起苹果,平时苹果熟悉他抱,今日却是不肯了,仍然哭得厉害,门外传来奶娘的声音,文博武正欲答话,手中一空,孩子被沈月浅抱了过去,文博武回奶娘道,“不用,大少夫人抱着。” 苹果哭得厉害,摇床上的荔枝和葡萄隐隐也皱着眉,咧着嘴欲哭,沈月浅抱着苹果转去了偏房,哭声小了,摇床上的两人才渐渐安分下来,一直不见沈月浅抱着孩子出来,文博武担心沈月浅心里憋着气自己难受,欲去偏房,刚推开门,就遇着沈月浅抱着孩子出来,眼眶通红!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苹果小脸上,文博武既心疼,又觉着沈月浅不信任自己。 两辈子了,他的心意她还看不明白吗,叹了口气,“孩子给我,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呢。”伸手抱她臂弯里的孩子,被沈月浅侧过身子避开了,“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抱,你回江南去。” 沈月浅虽然上辈子嫁过人,这辈子多少觉得配不上文博武,心里认定文博武后,可是真的存着和他过一辈子的心思,一个女人,一旦在意男子了就开始患得患失斤斤计较起来,不理会文博武,沈月浅轻轻的将苹果放下,翻身上床爬去了里侧,文博武强势的拉过她身子,手握着一方柔软,哄道,“扬州瘦马哪是女子能随随便便挂在嘴边的?岳母自幼对你约束,你从哪儿听来的,以后可不洗挂在嘴边了?我去江南是救爹去了,在刀口上过日子,满心都想着你和孩子,若不然,我能提前那么多天回来?” 当时,信中说的是孩子满月前赶回来,文博武提前了可不是一天两天,沈月浅脑子清醒了,也觉得可能误会文博武了,不过想着文博武身边有了旁人,心里难受罢了,抬眸,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那你方才怎么不解释?” “你连碰都不让我碰,我说什么听在你耳朵里都是狡辩。”手不重不轻地捏了捏,贴过去,继续说起五皇子的事,“五皇子的事情你不用管,我和爹不在朝堂了,自然会有人抓着五皇子不放。” 因着二皇子地事情,五皇子和太子早就有了嫌隙,和太子打交道多了,文博武也能看出些什么,太子可不如表面上懦弱,单从二皇子事情后,太子做的那些事就看得出来,支持太子的人多,五皇子这次是讨不了好处的,至于杜家,只要太子的人从皖南回来,太子心里就有谱了。 哭过后,沈月浅心情好了不少,拉着文博武问搬家的事情,文博武哭笑不得,刚还一副他是负心汉的神情,现在就变成全是他的好了,“搬家的事情不急,皇上的意思本来是满月后,如今只怕要等分家再说了。” 齐氏被送去了庙里,文战昭以为齐氏不在了,没少寻着人说续弦的事情,他和文战嵩商量过了,过了文太夫人百日,就将齐氏从庙里接回来,如今的齐氏威胁不到他什么了,为了下边的子女也会任由他摆布,分了家,他带着沈月浅住过去不迟,“二弟说娘不愿意住这边,毕竟祖母刚死,搬出宅子不合适,等爹娘出了孝期,和我们一起住如何?” 皇上是担心文战嵩存着什么非分之想,这才着急他搬出去,顶替文战嵩的位子,如今文战嵩丁忧三年,没什么威胁了,皇上那边该安心不少,以往文博武只想和沈月浅过日子,孩子都不想要,如今想法又变了,和文战嵩文博文住一起没什么,各有各的院子,遇着事情了,不用他跑腿,尤其是文博文,军营的事务他也熟悉了,以后他偷懒的话,少不得要文博文搭把手,想清楚了,文博武坚定大房不分家的信心,尤其文博文和周淳玉没有孩子,平时还可以帮忙照顾着孩子,如此一来,他和沈月浅活得也更自在。 文博文这边还念着带周淳玉去庄子上的事,一年内是不可能要孩子了,文博文心里自然是高兴的,文博武二十岁才成亲,二十一岁才有孩子,他不用着急,不要孩子了,庄子还是可以去的,不过要缓上些时日了,文博文心里打着小九九,丝毫没察觉被人惦记上了。 翌日,玲珑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碗进屋,沈月浅才回味过昨晚说的话,“龚大夫开的方子?” 玲珑点头,不知为何,脑子里又想起昨晚文博武埋在沈月浅胸前做的事,文贵将药递给她说了句话后,玲珑脸红得无以复加,文博武对沈月浅独占心思重,定是不想三位小主子和沈月浅太过亲密了,才自作主张让龚大夫开了方子,想到这个,玲珑就想劝劝沈月浅,“大少夫人,桂妈妈说小主子小,闻着味道也能识人,奶娘对小主子用心不假,可小主子毕竟是您肚子里出来的,您亲自奶他们,和奶娘毕竟是不同的。”思忖文博武也太强势了,小主子不也是他的孩子吗?孩子和大少夫人亲近都不行。 若沈月浅知晓玲珑完全想岔了,不知道作何感慨,文博武哪是不要他们母亲亲近,是和孩子抢食呢。 沈月浅面露犹豫,这些话,怀孕的时候不少人和她说过,文博武在家,哪有孩子吃的份?想着昨晚抱苹果去偏房,吸了许久才吸出两滴来,苹果可能做噩梦了,真要是被饿醒的,在她怀里闻着味道吃不到,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子呢,而且,府里人都是人精,一两回就看出名堂来,她还怎么做人?如此一想,沈月浅端着碗,拿勺子轻轻搅拌了两下,想着,不能奶孩子,多抽时间陪陪他们就是了,深吸口气,将药喝了精光,有的事情,她不好解释,等玲珑成亲当了母亲,遇着喂和儿子抢食的相公就知道了。 因着守孝,文博武好似闲下来了,整日围着沈月浅转悠,五皇子的事情闹得满朝震惊,落在他耳朵里,就和刮了阵风似的,该干嘛干嘛,喝了四五天的药,沈月浅渐渐觉着不对劲,虽然被文博武吞入腹中,可还是有不少,问玲珑,玲珑摇头不知,“龚大夫说一副药就可以了,今天文贵没有送药过来,奴婢以为够了,不若奴婢去问问龚大夫?” 既然打定主意要断了奶,沈月浅就没半途而废的道理,“你问的时候主意问问外边情况如何了。”她担心五皇子做出对周氏和小七不利的事情来,她有文家护着,周氏和小七可什么都没有,难保五皇子不会狗急跳墙。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玲珑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信封,“大少夫人,夫人给您送信来了……”将新递给沈月浅的同时转达了龚大夫的话,“龚大夫说可能您体质不同,明后两日就好了,信是桂圆送来的,说要给您磕头呢,在院子外候着了。” 桂圆是来接桂妈妈回去的,桂圆媳妇有了身孕,桂妈妈回去看着也好,拆开信,是一幅画,沈月浅哭笑不得,哪是周氏的信,小七画的画还差不多,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勾勒的形状比之前明显有了进步,落款上同样印着章,递给玲珑,“收起来,等荔枝他们大了,让他们看看小舅舅的一番心意,将桂圆叫进来吧。” 桂妈妈服侍了沈家一辈子,走的时候,沈月浅赏赐了不少东西,还有荔枝他们穿过的衣衫,颜色鲜艳的衣衫他们也穿不上了,送人了也好,桂妈妈不住的给沈月浅磕头,衣衫的料子都是上等货,有的还是宫里赏赐下来的,送给他们,可惜了。 第124章 杀父之仇 念桂妈妈服侍了一辈子,沈月浅亲自将人送至垂花厅才转身往回走,院中花团锦簇,春雨洗涤后越发明净,鹅卵石锃亮耀眼,凉中夹杂着丝丝暖意。 忽然,迎面跑来一个丫鬟,面色急切,沈月浅皱眉,玲珑上前一步拦着她,沉声道,“何事如此慌张?”丫鬟的方向明显朝着外边,大老爷吩咐最近低调行事,文太夫人百日未过,一律不准出府见客,就是下人都提着心,小心翼翼的模样。 丫鬟抬眸,眼神闪过慌乱,明显没料到小道上会有人,怔了会儿才吞吞吐吐答道,“二老爷,二老爷身子不适,奴婢去外面请大夫。”话说完了,才想着屈膝给沈月浅行礼,仓促地蹲在一侧,等沈月浅先过。 玲珑心中不满,却也没说什么,侧身指了指前边,示意沈月浅走。 丫鬟大气不敢出,提着一颗心不上不下,待鞋面拂过一抹月白色长裙才暗暗松了口气,未缓过来,只听头顶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丫鬟身子一颤,头埋得愈发低了,鼻尖已经浸出了薄薄汗意,捏着手帕的手心全是汗,“奴婢,奴婢翠竹,是二老爷身边服侍的丫鬟。” 顿足的沈月浅再次垂眸,盯着她一身略微崭新的麻衣,齐氏在的时候,文战昭身边服侍的人要么是婆子,要么是她身边的陪嫁,十五六岁的丫鬟甚是少见,文博武提起文战昭,心中不乏鄙夷,此时再看这个丫鬟,沈月浅眼神变了味儿,“二叔的病要紧,不用出府这般麻烦,龚大夫医术高明,找他去一趟就是了。” 翠竹身子僵硬,心虚的紧了紧手里的锦帕,沈月浅留意到,平静的眼神里多了丝耐人寻味,“我记得往回府里有人生病多是找济世堂的大夫,你脚程慢,让门房的人去一趟吧。” 一个小小的丫鬟,手里的锦帕却是上等货色,沈月浅心思一转就看清楚了其中猫腻,转头看向一侧的玲珑,“我们也回吧。”桂妈妈走了,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玲珑抬脚跟上,走了几步转头看翠竹,已经跑得不见了人影,张了张嘴,问沈月浅,“要不要奴婢问问?” “不用了,二婶不在,谁管得着二叔?”何况他们还是晚辈,不过看丫鬟神色,文战昭的病情只怕不足为外人道也,待孝期一过,文家第一件事就是分家,沈月浅不想和二房三房有太多牵扯。 谁知,事情过了没两日,文战昭病情还是在府里传开了,齐氏在的时候,府里大小事有齐氏压制着,且齐氏看得进,存了野心的丫鬟一早就被她打发得远远的,文战昭就是真看上谁了,也是只能看着,齐氏出了事,二房的丫鬟心思活络开了,文战昭容貌不如文战嵩,多年涵养在,人到了中年,更平添了一份儒雅深沉的气质,自然会勾得一些丫鬟不管不顾,甚至寻了些登不上台面的东西进府,最近府里事情多,文战昭疲惫不堪,再吃了些口味重的药物,难免坏了身子。 府里人说得津津乐道,玲珑听了后却皱眉,服侍沈月浅梳洗时说起这件事也拧着眉,“大少夫人,您说二老爷会不会认为我们多嘴到处乱说?”当日路上遇着翠竹,沈月浅多多问了两句,文战昭派人打听,又或者翠竹多说两句,难免会疑心沈月浅。 盯着铜镜中的容颜,沈月浅不以为意,“不碍事,府里谁都不是傻子,二房丁点事瞒得了谁?”心里思忖起背后之人的目的,齐氏不在,文战昭毕竟是男子做事易冲动,文太夫人一死,能谋划的也就那么点事了,沈月浅动动脑子就明白。 文博武从偏房出来,将沈月浅的话听在耳里,理了理袖子口绣着的竹叶,淡淡道,“二叔那点破事说出来都是污了耳朵,以后什么该和大少夫人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心里琢磨琢磨。”事关府里长辈,又是文战昭屋子里的事,文博武不乐意沈月浅听那些,府里说得天花乱坠是回事,沈月浅他不想沈月浅听那些。 玲珑悻悻然地点了点头,想着府里人有板有眼说的,却是污了耳朵,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和沈月浅开口说,从梳妆盒子里挑了只素净的白玉钗插入发髻,随即退后一步,施礼道,“奴婢让厨房传膳。” 桂妈妈走了,留下来的徒弟厨艺虽比不上桂妈妈,好在妆娘子在,沈月浅吃得还算开心。 镜子里的人儿唇红齿白,沈月浅咧嘴故意露出八颗牙,心中满意,起身,搭手为文博武整理领子,嗔怪道,“玲珑也没说什么,不过担心二叔误会我是个碎嘴的罢了,何况,我说的一番话哪儿不对了?”二房的事情本就是瞒不住的,大夫来来回回好几次了,文战昭身边又都是些年轻貌美的丫鬟,骗得了谁呢。 文博武神色温和,已没了方才的死沉,“玲珑那丫头我以往看着觉得沉稳庄重,如今却是个管不住嘴的了。”他还记得沈月浅嘴里说出来的扬州瘦马,玲珑喜欢打听外边的事情,京里边新来的官员也不放过,其中有两户人家就是从江南来的,扬州瘦马多是从玲珑嘴里听来的。 沈月浅不知文博武心中所想,抽回手,盯着那双黑耀石的眸子,“你说谁在背后搞鬼?”沈月浅心中有了答案,但还是想问文博武,毕竟,文太夫人走后,裴氏去宁氏院子好几回了,无非就是担心将军府的家产被宁氏转移到了别处,三房吃亏罢了。 文博武伸手牵起她的手,细细摩挲,嘴角淡淡的,“不管谁,眼下也只能安安分分待着。”裴氏那点手段在他面前还不够看,不过,宁氏管家多年,账面上的银子每年都会当着大家的面拿出来过目,裴氏与其担心宁氏搞鬼,不如说是担心大房不认账,“对了,岳父的事情过几日就有眉目了,你准备怎么办?” 五皇子犯的罪不如二皇子严重,杀人偿命,对方又是侯爷,不至于被终生软禁,不过,也讨不了好处,贬为庶民是避免不了的,“你要是想要报仇,我有法子。”他说的报仇,自然就是一命抵一命了。 “不用了,这样的结果已经算得上极好了。”从锦衣玉食的皇子,到手无权势的庶民,这样的结果比让五皇子死了还要痛快,垫脚环上文博武脖子,笑靥如花道,“幸亏是嫁给你了,嫁给旁人,做什么都畏手畏脚,对着敌人都也只能干瞪眼呢。” 何尝听不出她是打趣自己,文博武揉了揉她额头,“换做别人也消受不起你的性子。”守孝期间怀孕的话是桩丑事,不过行房还是不影响的,也就沈月浅认死理,怎么也不让自己碰,按着沈月浅的规矩,那些连着守孝的人还不得憋成和尚了?凑到沈月浅白皙的耳边,轻声道,“真见着我的好,夜里好好伺候我一回,别光说不做。” 沈月浅没个好气,怎么什么事他都能联想到那件事上,宜羞宜嗔道,“想得美,守孝呢,安安分分的。”倒是将他刚才说的话还给他了。 文博武挑了挑眉,上前贴着她身子,不答应就算了,他有的是法子诊治她,视线悠悠然落在她露出来的一片脖颈上,想着往下的风光,文博武目光一黯,深不见底。 和文博武预料地不错,五皇子果真被皇上贬为庶民,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进京,旨意是借太子的口说出来的,朝堂上官员震惊的不在少数,五皇子素来风评不太好,之前也做过一些混事,手里也不是没沾过人命,前几年还为了一名女子和一介布衣大打出手,最后逼得人投河自尽他心中的气都没消,硬是派人将人从坟墓里挖了出来暴晒好几日,才歇了心头火气,那次,弹劾五皇子的人不在少数,甚至传说那人不是自尽的,而是被五皇子害死的,皇上不过罚了五皇子两年俸禄就算了,这次,怎么事情如此严重了。 太子的话杀得五皇子党羽措手不及,就是七皇子也面露震惊,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斟酌着该不该开口求情,五皇子党羽自是不服,闹着说五皇子是被冤枉的,要见皇上说个清楚,暗指太子不顾手足情,拿着鸡毛当令箭,借皇上的手排除异己。 太子不予理会,将当年参与事件的人都下了狱,廖家和谢家满门抄家,落得和当年韩家一样的下场,奉旨的人速度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廖家和谢家处置了,虽察觉到了不对劲,朝堂上的官员也不敢乱开口说话了,从太子近日办的事情中,恍然大悟明白过来,以往太子不理事只怕也是扮猪吃老虎呢。 五皇子离京的那日下着小雨,雨势不大,不不用撑伞,沈月浅起得晚,千防万防,终究被文博武得逞了,醒来的时候,全身还酸疼着,天气回冷,沈月浅伸出手,撩起帘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朝门口叫了声玲珑。 很快,玲珑端着水盆进屋,沈月浅狐疑地问道,“大爷什么时候起的?”半梦半醒间,文博武抱着她去偏房洗漱,把持不住,在偏房又来了一回,沈月浅累得不轻,屁股贴着浴桶,火辣辣的疼,估计磨破皮了。 “今个儿天冷,大夫人派人请大爷过去了。”丫鬟说的是请沈月浅和文博武一起,文博武体谅沈月浅,走的时候吩咐不准打扰了她休息,故而才没让沈月浅跟着,玲珑扶着沈月浅起床,见她手臂上,脖子,胸口尽是红色印子,嘀咕大爷不疼人,边给沈月浅找衣衫,“二老爷身子好了,要大老爷做主,被大老爷训斥一通回去了。” 沈月浅一怔,初始,没明白过来,想起文博武地叮嘱,玲珑转移了话题,“小主子今日醒的时候没哭,奴婢进屋察觉到他睁着眼,可乖巧了,就是大爷走之前还抱了二少爷好一会儿呢。” 三个孩子省心,周氏来的时候也说过,不过也好,孩子乖巧听话,她也轻松些,低头发现白色肚兜间,一处颜色明显深不少,沈月浅忙拉过被子挡住,“我肚子饿了,你先去厨房给我端一碗燕窝粥来。” 玲珑觉得莫名,踟蹰一刻人,将衣服挂在黑色漆木一架上,低眉顺耳地走了出去。 沈月浅松了口气,掀开被子,随便套上鞋去衣柜重新挑了件肚兜,胸口胀得难受,心里将文博武骂了个遍,只得转身去摇床上抱孩子,她猜的不错,文博武果真是个爱和孩子抢食的,这几日,文博武在她身边,全被文博武吞入肚中,吃了药该断奶了才是,偏她觉得奶比之前更多了,问龚大夫,龚大夫说个人体质,只有等过些日子再说,沈月浅怀疑是不是文博武从中做了手脚,毕竟,她有奶不喂孩子,众人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丢脸的还是她和文博武,可如果外人皆以为她断了奶,就不同了,文博武缠着如何要吃的,旁人也不会怀疑,换了干净的肚兜,将湿的塞进衣柜下角,捏了捏葡萄的鼻子,好几下,葡萄不耐烦的张开嘴,一脸迷蒙的望着她,沈月浅急忙将东西送入葡萄嘴边,葡萄闻着味,吸吮起来,沈月浅顺着她头上的小帽子,喃喃道,“都怪你爹爹,以后大了别和他亲近。” 玲珑端着燕窝粥进屋的时候,沈月浅还未穿好衣衫,她自己心虚,可面上十分镇定,“葡萄哭起来了,是不是肚子饿了?”玲珑不疑有他,搁下碗,上前抱起葡萄,“估摸着时辰,是该饿了。”小孩子饿得快,基本一个半时辰就要吃一次,放好葡萄,玲珑服侍沈月浅穿衣服,这时候,摇床上的荔枝哭了起来,玲珑笑道,“可不就是饿了?”说着,朝外喊了声奶娘,“小主子们饿了。” 伺候沈月浅洗漱,穿戴整洁了,玲珑才断着燕窝粥,温度刚刚好,旁边的奶娘抱着葡萄,觉得奇怪,“大少爷和二少爷吃了不少,小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要找龚大夫看看?”平时三个孩子吃奶时辰都差不多,奶娘心里觉得奇怪,尤其照顾葡萄的奶娘,此时有些胀奶了,心里不安道。 沈月浅端着碗的手差点滑落出去,她没断奶的事情就是玲珑她都没说,文博武做的毕竟是丢人的事儿,就是再贴身伺候的丫鬟,沈月浅都没有脸说,想了想,只得道,“估计她贪睡,刚才醒了来着,在我怀里又睡过去了,不碍事的,女孩子本就吃得少,她醒了再说吧。” 李妈妈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心里多少觉得奇怪,往回没觉得葡萄吃得少,今天算是反常了。 沈月浅面色镇定的吃了饭,让玲珑将水墨画的油纸伞拿出来,吩咐她道,“我去大夫人院子,你去花房挑几盆素净点的花过来。”春日百花齐放的时候,除去外边院子,屋子里死气沉沉的,沈月浅不太适应,可要娇艳明媚的花儿太过打眼。 小雨雾蒙蒙的,像是行走在云端,沈月浅步伐摇曳,待到了宁氏院子,遇着文博武从里边说了,可能商量什么事,文战昭,文战责,裴氏也在,目光落在她身上,文战昭面色一震,随即又愤怒地移开了眼,嘴里冷哼了声。 文战责脸上没什么表情,一侧的裴氏则温和得多,“晨曦来了?天冷着,你刚出了月子,别冻着了。”关切的话,听在沈月浅耳朵里,总觉得不怀好意,不过,裴氏是长辈,沈月浅还是给面子的,“谢谢三婶关心了。”她已经出月子好几日了,裴氏明显是话里有话,嘲讽她起得晚了。 文博武沉着脸,大步走上前,沈月浅抬了抬伞柄,让文博武躲着,文博武大半个身子在伞外,大庭广众的从她手里接过伞,撑着,“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文博文站在宁氏身后,嗤鼻地别开脸,扯了扯周淳玉袖子,哑口比划了嘴唇,周淳玉羞涩的低下头,故作没看见,文博文是担心她心中埋怨他对自己比不上文博武对沈月浅用的心思,周淳玉心里羡慕沈月浅是自然,不过个人有个人的性子,文博文能为她做的,文博武不一定能为沈月浅做得到,感情的事,如人饮水,自己知冷暖就够了。 文战昭的事情传得府里上上下下人尽皆知,那日也是他没估摸着药量,吃多了,做到中途口吐白沫停不下来,吓得翠竹出门找大夫,翠竹说路上遇着沈月浅问了好几句,翠竹会伺候人,齐氏留下来的好东西,文战昭都给了翠竹,平时翠竹再遮遮掩掩,多少会被沈月浅发现有些东西原本不属于她该有的,可沈月浅不该到处说,他年纪不算大,那方面还立得起来,经下人们一说,越说越远,最后竟是他坏了命根子,每次只能靠着吃药发泄心中*了。 文战昭目光不由得落向袍子遮挡的胯间,心中蠢蠢欲动。 当然,没人发现他的异样,文博武和沈月浅说话,沈月浅惦记着给宁氏文战嵩行礼之事,她起得晚本就是站不住脚的事情,见着长辈再和文博武走了,更是不对了,想着,抬起步子,走上前,规矩地给宁氏和文战嵩行了礼,又叫了声二叔,三叔三婶,宁氏扶起她,“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我和你爹还说着去雅筑院看看荔枝三兄妹呢,天回冷了,三个孩子可要多穿些。” 文博武伸手,将沈月浅拉了过来,宁氏手心瞬间一空,好笑又好气,“好了,既然你来了,我们一并走吧,听说桂妈妈回去了,妆娘子厨艺也是出了名的,中午在雅筑院用膳如何?” 沈月浅当然乐意了,随即邀请文战昭文战责,两人皆摇了摇头,沈月浅又看向文博文和周淳玉,文博文心中不太愿意,和周淳玉两个人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做,也比去雅筑院,看三个孩子强,可周淳玉抢过了话,“也好,有两日没见着葡萄了,心里想念得紧呢。”可能两个儿子的关系,周淳玉更稀罕葡萄,就是宁氏,心里对葡萄的喜欢也是多过荔枝和苹果的。 一行人走到岔口,文战昭,文战责和裴氏渐渐走远,沈月浅她们才往雅筑院的方向走,文太夫人走了,沈月浅明显感受到府里的气氛不一样了,文太夫人在的时候,一家人私底下如何,面上都和和睦睦的,方才看文战昭得神情明显是有话要说,拉回思绪,沈月浅伸手夺文战嵩手里的伞,宁氏和文战嵩都是一人一把伞,身边的丫鬟撑着,周淳玉和文博文也是,如此一来,她和文博武倒成特别的了,文博武力气大,稳稳地不动,“我撑着,你小心看眼下的路就是了。” 言语之间不乏宠你,伸手的文战嵩抽了抽嘴角,冷哼道,“就你有媳妇,德行……”它声音小,奈何,文博武和沈月浅停了下来,正好听着他这句话了,沈月浅顿时绯红了脸,耳根子烫得厉害。 宁氏和文战嵩并排着走,自然也听到这句话了,要说文博武,成亲后性子大变,知冷暖了不说,在沈月浅跟前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人情味十足,倪了眼文战嵩,她嫁给文战嵩几十年,两人关系最亲密的时候,文战嵩也没给她撑过伞,心里不酸才怪呢。 文博武斜着眼,伸手搂着沈月浅,脸皮厚的道,“下雨,路打滑,我扶着你,自己的媳妇自己疼,和丫鬟比,终究是不同的。”嘴角撇出得意的笑,文战嵩气噎,张了张嘴,想骂人,瞅着宁氏望过来的神情,文战嵩讪讪一笑,手指着身后的文博文道,“博文和他媳妇还在呢。”不看还好,待转头看文博文迅速扔了伞,和周淳玉站到一柄伞下,文战嵩打人的心都有了,“要不要脸了,当着下人的面也不怕丢脸?” 文博文嘴角徐徐扬起一抹笑,什么都没有讨好媳妇重要,何况,他不信下人们敢乱嚼舌根,文博武都不怕,他怕什么,抢了周淳玉手里的伞,学着文博武的样子,搂着周淳玉腰身,“地滑,我们小心些。” 文博武一番话说得镇定自然,从文博文嘴里说出来,听得人起鸡皮疙瘩,文战嵩身子一抖,训斥道,“好好走路,再歪腻,给老子回屋去。”宁氏最不满的就是他不解风情,文战嵩在军营摸爬滚打惯了,学着文人蜜里调油说些情话,对他来说难上加难,想着之前文博文闹出来的那件事,文战嵩脸色铁青,“待会跟我去书房。” 文博武不理会后边如何,坦然自若的和沈月浅走了,和文战嵩文博文隔了段距离后,文博武才捏了捏她腰间的肉,“身体还痛不?”都说生了孩子后,那处不如之前紧实了,不尽然,昨晚害得他一进去差点都没把持住,在沈月浅跟前丢了脸,指不定她怎么笑话自己呢,昨晚沈月浅晕过去了,文博武也没有问,“你身子不像生过孩子的,是不是谁教了你些法子?” 他从江南回来的时候,沈月浅腰间裹着布带,一圈又一圈,文博武怀疑和那件事有关,见沈月浅红了脸,低头走路完全不理会他的样子,文博武灿若星辰的眸子尽是笑,“不管如何,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听他越说越大胆,沈月浅伸手掐了下他的腰,又担心被后边的文战嵩宁氏等人发现,抬眸瞪着他,想到今早起来丢人的事,沈月浅步子迈得快了,文博武手一紧,就将她拉了回来,“爹和娘还在后边,我们走快了,他们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果然,他一说,沈月浅立即慢了下来,沈月浅深吸一口气,尽量忽略胸口的憋闷,“娘叫你过来是不是和今早二叔与爹说的事情有关?”玲珑不愿意多说,沈月浅大致猜到和前几日的事情有关,再看文博武神色,证实了心中猜测,“二叔以为碎嘴的人是我?” “胡思乱想什么呢,你不是那样的性子,他不过想借着这件事为自己捞些好处罢了,不用理会。”要不是文战嵩拦着,刚才就能收拾得文战昭没有话说,他屋子里的那点糟心事,光是听着都是侮辱耳朵了,好意思指责沈月浅乱说,亏文战昭不要脸,“他想借着这件事让爹娘愧对他,将来分家的时候多给他点好处罢了,那种人,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你真没事,夸夸我也行。” 沈月浅好笑又好气,文博武厚颜无耻起来,谁都比不上,“你想得美,就是夸你,也没合适的。”说他厚颜无耻都是轻的了。 夫妻两甜甜蜜蜜,背影和谐,举手投举间皆是含情脉脉的气氛,文战嵩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了,大庭广众,要说什么也等回屋后关起门来才是,不得不说,文战嵩在这方面十分保守,潜移默化,宁氏也受到了影响,所以在人前,宁氏和文战嵩从未像文博武和沈月浅这样过,别说搂着了,拉拉手都是不曾,宁氏看得皱眉,不过心里更多的是对文战嵩的不满。 从少女到人妇,谁没有期待过丈夫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对待自己?文博武对沈月浅做的,不过是许许多多少女幻想成亲后的场景罢了,往回当以为文战嵩是武将,不善表达,可文博武和文战嵩经历差不多,人家可没畏手畏脚,保守死板,可以说,沈月浅和文博武说得多开心多亲密,看在宁氏眼里就有多刺眼。 文战嵩僵着身子,拉着宁氏让文博文和周淳玉先过,周淳玉没有沈月浅淡定,红着脸,头埋得低低的,倪了文博文许多眼,后者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大嫂怀孕的时候,大哥也是扶着她走路的。” 落后一步的文战嵩也顾不得人前的严肃庄重了,赔着笑脸道,“你也听见博文媳妇说的了,博武对它媳妇一直这样,不对,可能怀孕时小心翼翼惯了,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当然,心里已经将文博武和文博文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你自己不对,倒是怪人家疼媳妇了?”宁氏冷冷的说了声,大步上前,越过文博文和周淳玉走到前边去了,文战嵩恶狠狠地瞪着文博文的背影,他总觉得事情是文博文挑起来的,文博武来的时候没有撑伞,和沈月浅一把再正常不过,文博文和周淳玉就不同了,一人一把伞多好,偏偏要一把伞,故而,文战嵩将所有的事情怪在文博文身上,什么看文博文,怎么不觉得顺眼。 本来,沈月浅和周淳玉进门后,宁氏埋怨他对她不好,没有对比哪儿来的好坏,文博武就不说了,毕竟肖想了多年才将沈月浅娶回来,难免会多疼爱一些,文博文和周淳玉同岁,哪来的那么多事儿? 许是文战嵩目光太过灼热,文博文回眸瞥了一眼,“爹不追娘?娘心情好似不太好呢。” 文战嵩愈发咬牙切齿,“给我等着,有收拾你的时候。”却也没记着追上去,宁氏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就是他追上去,帮她撑伞,也不见得她火气就没了,宁氏怪的可不只是这一点。 到了雅筑院,逢三个孩子醒着,照顾葡萄的奶娘心里觉得不太对劲,走出来又将葡萄的情况说了一遍,醒来吃了两口奶就不吃了,搁往回真是不曾有过的现象,文博武在旁边收伞,沈月浅率先走了进去,奶娘正给荔枝洗屁股,刚触着水,荔枝就害怕得握紧了手,小脸蹦地直直的,可爱极了,沈月浅蹲下身,指着外边,“荔枝看谁来看你了?” 帘子晃动,宁氏和周淳玉走了进来,宁氏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哎呀,祖母的乖孙孙在干嘛?”拍了拍衣服,担心湿气过给了孩子,一会儿后才从奶娘怀里抱过葡萄,蹲下身,和荔枝说话,“荔枝刚才是不是又做坏事了?” 有了孩子,话题多围绕着孩子,三人坐在南边大炕上,宁氏抱着小葡萄舍不得放手,三个孩子眼睛大而有神,黑白分明,宁氏觉得像极了文博武小时候,“你祖母,身子骨还硬朗的时候最多的就是念叨你的肚子,我和你爹商量着,过了你祖母的百日,我们去法林寺上香,顺便为三个孩子祈福。” 法林寺是文太夫人喜欢去的寺庙,往回宁氏脱不开身,如今倒是空闲下来了,“你爹说过了百日,顺便请族里老人来做个见证,将家分了,将军府的家产,你祖父还在的时候就分好了,如今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博武说分家后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你看如何?” 文博武提这个的时候,宁氏心里不是不震惊的,她以为文博武巴不得离他们远远的,以前觉得文博武出不出去过没什么,可有了三个孩子后,宁氏就不太乐意文博武出去过了,住一起,想要看三个孩子走几步就到了,分家后,毕竟不同了。 “夫君是长子,不管怎么过,都该我们孝敬您和爹的,一家人有个照应,好着呢。”文博武和她说过这件事,沈月浅一点也不反对,宁氏对她好,晨昏定省也未曾苛待过她,在府里,除了少了些东西,其他一切都好。 宁氏想着沈月浅就会如此说,“你爹想趁着守孝就退下来了,军营的事情就全交给博武了,博文有官职,在翰林院熬个几年就出头了,没什么好操心的,你爹也算是早点退下来享清福了。” 文战嵩年纪不算大,如果入内阁,都算是年轻的了,宁氏知道和朝堂的事情分不开,有舍有得,文战嵩心中有了主意,她也拦不住,朝堂瞬息万变,文博武已经熟悉军营事务,文战嵩退下来不算坏事。 沈月浅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脸色微微沉重,这时候,门外不知道谁闷哼了一声,随即是茶杯落地的声响,沈月浅疑惑,文战嵩文博武文博文都在外边,难不成打起来了?玲珑掀开帘子,随即又关上,脸上憋着笑,缓缓解释道,“大老爷和二爷在练拳……”文战嵩死死的压制着文博文,嘴里还威胁,“你要是敢给老子还手,看老子如何收拾你。” 沈月浅蹙眉,“大爷在干嘛?”房间多大点,两人哪伸展得开拳脚,练拳,顾名思义就是打架,文博文哪里是文战嵩的对手,“你出去,让大爷劝着些,天下着雨,练拳等晴的时候。” 玲珑称是退了出去,帘子外,文博文已经放弃了挣扎,嘴里不忘抱怨,“爹你是以大欺小。”真刀真枪,文博文不至于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分明是文战嵩玩阴的,抬头看向泰然若素坐在椅子上品茶的文博武,“大哥,你快劝着爹起来,我将来还要传宗接代呢。” 玲珑听着这句话羞红了脸,如实转达了沈月浅的话,文博武不予理会,一刻后才不紧不慢的吩咐丫鬟进屋收拾地上的碎被子,文战嵩猛地松开手站了起来,文博文也反应迅速的从地方爬了起来,速度快得令玲珑咂舌,反应过来两人是怕在丫鬟面前丢了面子,玲珑低着头,折身退回了屋子里。 中午,趁着吃饭的时候,沈月浅去恭房,将奶水挤出来丢了,刚胀奶感觉得到,之后流出来她就没多大感觉了,担心丢了脸,沈月浅才想着早早的挤掉,出去时身子轻松不少,当着沈月浅的面,文战嵩又说了分家的事情,“分家后,你和博武先搬去新宅,等你祖母的一周年过了,我们再过去。” 皇上身子难熬,连早朝都没精力了,太医院传出了些风声,皇上熬不了多少时日了,如今,文战嵩担心的是杜家,最近,杜家好像隐藏踪迹似的没了影子,文战嵩愈发觉得古怪,问文博武,“太子派去皖南的人可回来了?”太子派人去了皖南还是文博武说的,依着时间看,起码有消息传来才是,没有消息,只怕就是坏消息了。 文博文脸色深沉,廖凡夫和谢长安嘴巴捂得严,关于武定将军府,什么都不肯说,外人只以为两人已经死了,实则不然,武定将军府的事情一天不浮出水面,他就会留着两人一天,瞥了眼不安的沈月浅,文博武不欲多说,“太子没消息来,我也不清楚情况,先吃饭吧,你胃不好,山药养胃,多吃些。” 文博文在文战嵩手里吃了亏,而且,文战嵩明显是趁人之危,脸上没伤,身上却是疼得厉害,闻言,道,“大哥说得是,爹您多吃些。”妆娘子厨艺果然名不虚传,加之桂妈妈小徒弟,饭菜可口,若不是身上有伤,文博文定能再吃两碗。 文战嵩睇了文博文一眼,“我自己吃饭还用得着你提醒?” 文博文撇嘴,又是无妄之灾,乖乖低头吃饭,不理会文战嵩,心里琢磨着,等文太夫人百日一过,他就带着周淳玉去庄子上住些时日,今时他是看出来了,文战嵩不敢得罪文博武才拿他撒气的,他得重新想想要不要和文博武住一起了,之后的情况来看,住在一起虽然有个照应,可文博武一堆烂摊子事可不少,少不得要他帮忙打下手,奴役他,指使他跑腿。 要知道,文博武没有成亲,文博武就没少算计他,想得越多,文博文心里就越不乐意了,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还是分开住比较好,远香近臭,指不定,文战嵩看他也顺眼些。 下午,文战嵩和文博武下棋,文博文陪着他们打马吊,人数刚好,玲霜匆匆忙从外边回来,沈月浅刚赢了一小片金叶子,“大老爷,太子殿下来了,说有事找您。” 玲霜站在门口说的,屋里所有人都听着了,文战嵩扔了手里的黑棋,一脸凝重,“博武博文一起。”他们在孝期,如果不是大事,太子不会登门造访,想到皖南的事情,文战嵩神色又重了几分,和宁氏道,“让丫鬟泡壶好茶……” 宁氏会意的点了点头,推开手里的牌,“下次再玩吧。”宁氏面上波澜不惊,和周淳玉一并走了,文博武在最后边,拉着沈月浅回了屋子,“你休息会,我很快就回来了。” 沈月浅敏感,文博武不想她多想,“杜家的事情我心中有法子了,你不要怕。”文博武想给沈月浅一定安定的家,而非让她担惊害怕,五皇子的事情尘埃落定后,沈月浅总提心吊胆的害怕他出事,上辈子!太子安安稳稳坐上了那个位子,没有横生枝节,这辈子事情多,沈月浅担心发生了变故,尤其,文家大房的遭遇算不上好。 第125章 事情真相 一排紫檀木书架后,太子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摸索着茶杯的花纹,语气凝重道,“不用忙活了,本宫来不是为喝茶的。”他速度快,到的时候消息还没有泡好茶,如若不不是在皇后宫殿听了关于文家的事情,太子差点将皖南的事情忘记了,他派去的人都是信得过的人,不可能到皖南后就没了音信,察觉到事情不对劲,让人一打听,确信皖南没有消息来,太子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不得不来一趟文家。 文博武中的毒来自皖南,迫不及待想要夺文家父子两命的人,背后的目的一定不简单,抬起头,丫鬟已经端着茶壶走了进来,文战嵩比了个请的手势,开口道,“这是庄子上刚送来的茶叶,太子殿下尝尝。”文家庄子多,每年产的茶叶却很少,不拿到外边卖,亲戚来往地时候送上一些,只有和文家亲近的人家才尝过这种茶叶,就是太子平时来,也是没有的。 太子搁下杯子,待丫鬟斟满茶后,端起杯子,手提着茶盖,习惯性的扶上边的茶泡,却发现茶水清澈见底,并无茶泡,太子一怔,来了兴致,“什么茶?本宫还是第一次见……” “庄子上送来的寻常茶叶罢了。”文战嵩也叫不出茶叶名字,庄子上有管事认识茶,上山打猎的时候发现的,现在庄子上自己喝,后来觉得不错就送了过来,之后每年都会送这种茶叶过来了,文战嵩满足的抿了一小口,问道,“不知太子来所谓何事?” “大将军在江南中了埋伏,可还记得追杀你的人是谁?”皇上对人家器重,太子查过文家上上下下,不得不说,文家确实是干净的,水至清则无鱼,文家没有任何把柄留下,和之前的齐氏不同,文家内部存着问题,文战昭文战责以权谋私,阳奉阴违,甚至在外边做了些龌蹉事,和文家大房却是没有关系的。 故而,太子开门见山道,“本宫也不绕弯子了,之前怀疑暗杀大将军的人和皖南有关系,本宫派人前去调查,不想迟迟没有消息回来,其中意味着什么,大将军府只怕就明白的,对方是些什么人,大将军可是看清楚了?” 文战嵩摇头,当时事情紧急,他自保都困难,哪会注意到对方出自哪儿,即便知道些什么也是猜测,搁下茶杯,文战嵩垂眸道,“微臣并不知晓对方是何人,不过,一看就不是江湖中人,反而像军营中的。” 皖南戍守阵营的将军在朝堂中名声还算好,太子拧眉,望向门口,“博武将军人不在府里?”文博武心思细密,文战嵩发现不了的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文博武要为沈怀渊翻案,是他将皖南的事情揽在了身上,想了想,朝刚踏进门口的文博武道,“津苏来了,本宫正有话要和你商量呢。”指了指旁边凳子,将皖南的情况说了。 “本宫查过淮安将军府,没有任何问题,淮安将军戍守皖南多年甚少回京,本宫记得不错的话还是博文成亲那一年,淮安将军回来参加小儿子的亲事,之后就没回来过了。”淮安将军府在京城不显贵,一是和淮安将军的性子有关,火爆脾气,两句话不对盘就动手,谁的面子也不给,当年淮安将军夫人带着儿子本是要跟着去的,淮安将军以皖南条件恶劣,求皇上将人留在了京里,众人都清楚,淮安将军去了皖南,将军夫人能跟去,老将军却是不能的,朝廷用人,总会有几分防范,一家老小去了任上,造反的人话,朝廷得不偿失,故而,皇上应允了这件事,淮安将军只在每年回京述职的时候在京中住上些时日,甚少留在京中。 太子视线落到从容落座的文博武身上,“津苏怎么看?”叫他津苏而非博武将军,可见有私底下询问的意思,文博武不疾不徐的喝了一杯茶,道,“淮安将军为人正直,对朝廷忠心耿耿,他是没有问题的,只怕是有人从中作梗,太子可是查到什么了?” 太子摇头,手晃了晃为剩不多的茶水,如实道,“本宫派去的人进入皖南没了踪迹,不满津苏说,他们虽然没有在我身边伺候,本事如何我是知道的,一般人,奈何不了他们。” 文博武当然信,上辈子太子铲平异己,稳稳的坐上那个位子,据沈月浅说,她死的时候朝廷没有发生动乱,杜家蛰伏多年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要么就是太子发觉了杜家,先一步下手,要么就是杜家发生了什么事,该是后者了,毕竟,杜老太将军年事已高,亲眼看江山易主的心思再显然不过,不过那都是几年后的事情了,这辈子,杜家早早的暴露出来,说不定是想要动手了,看朝堂就能感觉到一些事,文博武知道是一回事,告诉太子就是另一回事了,“微臣记得淮安将军的四少爷前不久又得了一个儿子……” 太子若有所思,随即脸上舒缓不少,“还是津苏想的周到,淮安将军在皖南多年,京中妻儿从未前去探望过,如今太平盛世,倒是一个好机会。”淮安将军府的人前往皖南,途中安全得有所保障,如果,淮安将军不知情,对方借此机会正好抓了妻儿孙子威胁他,淮安将军只怕会乖乖就范,可声势浩大,难免会引起怀疑。 文博武笑而不语,之后的事情就是看太子怎么安排了,杜家浮出水面,一切的事情就好办了。 “皖南的事情就这么办,对了,津苏可知道廖家和谢家出事的事情?”沈怀渊的事情结束,五皇子贬为庶民,廖家和谢家跟着遭了秧,可查封两府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人,两家少爷都有一位不见了,太子敏锐,可不会认为是巧合,何况,二皇子身边的宫人迟迟不见踪影,“本宫已经派人全京城上上下下搜查了,包庇罪犯也是不小的罪名,津苏觉得谁敢?” 听说这件事,太子首先怀疑的就是文博武,身边的人查到一些事情,文博武为沈月浅做了不少的事,虽然看上去是巧合,太子隐隐觉得不对劲,“两家人已经遭了报应,也算是因果循环,犯不着做些出格的事。” 两家人对沈月浅来说毕竟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文博武不敢拿被贬为庶民的五皇子如何,随意拿捏廖家和谢家还是绰绰有余的,故而,太子才会怀疑到文博武头上。 “还有这事?”文博武眉头紧锁,眼神难掩诧异,太子狐疑道,“不是津苏为了博美人一笑,将人救出来好生折磨一番?” “我哪有那些心思,对方救了人,更多的原因只怕是想给两府留个香火,微臣大门不出,哪有心思弄那些。”文博武沉着脸,眼神晦暗如深,太子松了口气道,“本宫还以为是你呢。”细细一想,对方还真是为了给两府留个香火,可惜,廖凡夫和谢长安死了,想问什么也问出来了。 屋子里一阵沉默,这时候,门口的小厮叫了声太子,声音急切,进屋后,凑到太子身边低声说了什么,太子脸色大变,“什么时候的事?”转向文战嵩,“本宫还有事,先行一步了。”仓促的搁下茶盏,里边的水溢了出来,一两滴溅到了太子手背上,太子浑然不觉,阔步往外走,边走,边和小厮道,“速速查明真相,本宫还不知道,京中存着这样的势力。” 文战嵩和文博武将人送到门口,对着太子的背影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从太子的神色看,事关重大,文战嵩蹙眉道,“想要杜家献身简单,别将火引到自己身上。” 文战嵩差小厮出去打听,很快,小厮就打听了消息回来,事情果然不简单,城西街道上发生了大规模的争斗,人数不下百人,中间谁放了一把火,烧了十几间铺子,还涉及到几十条人命,京里边太平,纵然两府不合,也不敢纠结侍卫在街上动武,文战嵩怀疑是文博武搞的鬼,文博武不以为然,“爹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城西出了事,只能是杜家有了动静,他岿然不动,总会有人按耐不住。 太子到城西的时候,大火已经被扑灭了,空中还冒着浓浓黑烟,兵部尚书也来了,其中一方是兵部的人,兵部尚书收到消息近日京中有不少商人来历不明,纵观整个兵部,兵部尚书虽是最大的官,手中却是没有多少实权,被下边两位侍郎压得死死的,收到消息,兵部尚书想趁机立功,将兵部实权握在自己手里,连着好几天在城中转悠,总算今日有所收获,“殿下,对方人手众多,行踪可疑,微臣本是想严格盘查一番,没想着真的发生了问题。” 那些进城的马车,上边是粮食,下边全是兵器,害怕太子不相信似的,兵部尚书让人掀开马车上的草垛,神情难掩激动,兵部向来是六部最乱的地方,和其他五部都有勾结,经过这件事情,他可是立大功了,“城中的兵器自来有兵部掌管,竟不知何时,有人背着兵部,自己运营兵器了,还请太子殿下彻查。” 太子目光幽深,良久,才从锃亮的兵器上移开视线,上下打量着兵部尚书,兵部自来没有巡逻的权力,聚集了这么多人,明显就是有备而来,耳边是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十多间铺子没了,伤亡惨重,太子招来身侧的宫人,“你去一趟户部,让户部尚书来一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眼下,安抚百姓才是正经,看着一脸期待的兵部尚书,“说吧,事情起因经过,可抓到活人了?” 语声一落,走到跪倒在铺子边的百姓身旁,朗声道,“朝廷会赔一切损失。”瞥了眼兵部尚书,“事情是你挑起来的,重建铺子的费用就从尚书府出了。” 比户部先来的是京兆尹,户部尚书领着人随后就来了,动静大,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了,给太子行礼后,就派人将清点尸体人数,又问周边的人统计,一番下来,地上躺着的几十条人命,都是兵部和对方的人手,户部尚书松了口气,回禀太子道,“调查结果出来了,死的七十六人中,六十四人是兵部的,其余就是对方的人手了。” 街上舞刀弄枪,百姓们惶恐不安,都躲进了铺子里,之后铺子着火,大家反应快,冒着生命危险跑了出来,幸好,兵部的人多,压制住对方一些,且对方明显没有杀百姓的意思,如此,他们才得以保住了姓名。 兵部尚书额头上开始冒冷汗,悻悻然笑道,“微臣只顾着抓逆贼了,也没留意到身边人少了,殿下,这件事关系重大,您可要好好查查背后之人的目的。”说完,见太子望了过来,兵部尚书乖乖闭了嘴,又担心户部尚书多说什么,片刻后,畏畏缩缩道,“人手损失惨重也是因为对方人数多,训练有素,要抓住他们,除非让博武将军领着人出来还差不多。” 看太子面色不善,兵部尚书是真的闭嘴了,追根究底,他算是立功了吧,回到太子府,兵部尚书说起如何察觉对方有问题神乎其乎,“微臣收到消息就一直注意京中大量的马车了,今日微臣在城东转了一圈没有收获,转到城西地时候,正好遇着一批马车京城,微臣在兵部多年,虽然没有上过战场,可也能看面相,对方牛高马大,说话行事利落,走路都跟我们不同,当即其中有问题,让他们停下要搜查。”说到这,兵部尚书知道犯了忌讳,忙改口道,“微臣不过吓唬他们一番,不料对方驱赶着马车就想从微臣跟前过去,微臣恼怒……震惊之下,忙让身后的人上前拦住他们,之后就打了起来,谁知,为了分散注意力,他们竟然放火……” 兵部尚书话里的漏洞多,太子不想追究,“可调查对方是去哪儿的了?”这时候,守城的侍卫将一行人的通行文书逞了上来,一起来的还有刑部的张兆志,张兆志上前说了目前查出来的情况,“通行文书上的铺子在城南,是开了多年的粮食铺,微臣带着人去的时候已经空无一人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据周围的容忍你说,生意不太好,掌柜的干了几十年了也没有离开,没有见过背后的老板,其他就是关于六十多人的性命了。” 说完这些,张兆志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以往只以为太子温和,最近朝堂上的事情才看出来,往日,太子都端着,不显山露水罢了,“至于和兵部打斗得那些人,好似都凭空消失似的,没了踪迹。” 太子眉头紧蹙,斜了眼惴惴不安的兵部尚书,“六十多人是怎么死的?”太子去文家前前后后不过两盏茶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铺子就着火烧了起来,六十人就死了,皇上让文博武特意训练过兵部的人,对方人厉害,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杀了这么多人,尤其兵部人手明显多的情况下。 “是拦着马车,被马踢死的,还有一部分是呗烧死的。”对方明显做了万全的准备,马车上不仅仅有兵器,还装了油,可能是为了事发逃离做准备的吧,张兆志战战兢兢的站在一侧,等着迎接太子的阴云密布。 兵部尚书手指着张兆志,脸色发青,颤抖道,“你胡说八道,那些人明明是被人砍死的,怎么会是烧死的,张大人,你到底是何居心?韩家,二皇子,五皇子遭殃还不够,如今把矛头对准我,是不是谁允诺了你什么好处?”他口中的谁明显指文博武,文博武在兵部是个闲职,他出了事,文博武正好可以坐上这个位子。 “殿下,微臣也是问的街头的老百姓,至于具体死因,还要仵作查过尸体后再说。”不过,仵作的用处已经不大了,一个人可能胡说,一群人不可能都是一种声音,那些人,都是因为兵部尚书没了命的。 太子目光森然的瞪着兵部尚书,看得它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对方想要强行逃走,好不容易等到时机,他怎么可能让地方逃走了,才会命令人做人肉墙拦住对方去路。 太子想起的是另一件事,“你说收到消息,谁给你的消息?”兵部尚书什么性子太子如何会不清楚,想要步步高升没错,可脑子不是个转得快的,在兵部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就是因着脑子不好使罢了,脑子要是好使,早就没命了。 兵部尚书支支吾吾道,“是微臣身边的小厮,前些日子微臣心情不好,每晚都喝得酩酊大醉,一次回来地晚了,路上遇着马车经过,身边的小厮说看到一帮人进了一条巷子,微臣没放在心上,谁知,过了两日后,小厮又提起这件事,还说看到了兵器,微臣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傍晚回家竟听说他死了。” 如果不是这样,兵部尚书也不会怀疑城中有异动,他脑子一转,想到二皇子虽然落了难,可身边的宫人没了去向,朝廷到处追查他的下落,迟迟没有找到人,前前后后一联系,他才有了怀疑。 “殿下,微臣之前没放在心上,是微臣反应慢……” “住嘴。”小厮人死了,就是想问什么也没有问的了,兵部尚书站在旁边不敢说话了,照现在的样子,他算是过大于功了,谁知,接下来,张兆志的话让他如坠入万丈深渊,“殿下,据百姓口中所说,对方人数不超过二十人,除了死了的十多人,剩下的几人找起来难度大。”京城大,要藏几个人轻而易举,就是挨家挨户的搜查要很难找得到。 太子冷哼一声,兵部尚书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微臣,微臣不是有意欺瞒殿下的,当时大火弥漫,微臣也没看真切……” 太子不欲和他多说,吩咐张兆志道,“找人的事情先停下,查查那间粮食铺子,铺子开了多年,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太子心中有种感觉,京城真的要出事了,说不定和皖南有关。 城西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大将军府,书房中的三人坐在椅子上,手里的茶换了一杯又一杯,文战嵩看了眼神色如常的文博武,“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 文博武挑了挑眉,朝外叫文贵,“换平时我喜欢喝的茶来。”私自运营贩卖兵器可是大罪,他如今有妻儿养活,惜命得很,沉声对文博文道,“明后两日估计太子会再来,到时,你跟着太子的人走一趟。” 文博武的话说得不清不楚,文战嵩以为是叫文博文去问话,蹭的声起身就欲和文博武动手,“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还还分不清楚?府里上上下下跟着你提心吊胆就乐意了?”文战嵩眼里,文博武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武定将军府没有动静,文博武引蛇出洞做些事不是不可能。 文博文起身拉着他,“爹,您误会大哥的意思了,大哥指的是皖南。”朝堂上几位两朝元老明显想要压制太子,太子不会察觉不到有异动,淮安将军府前往皖南探亲,只能是太子信得过的人跟着,太子才会放心,放眼整个朝堂,持观望态度的人多,太子哪会信任他们? 文博文私心里不想去,“我没什么经验……” 文博武嗤了声,慢悠悠道,“又不是要你上战场,你保住自己的命就是了。”太子要文家出头,京城他是走不开的,不说杜家在京城周围的人手,光是为着沈月浅,他也不会走了。 文博文满脸不情愿,他也有自己的媳妇好吗?文博武像是看穿他想法似的,慢悠悠道,“你还没有孩子,等你有孩子的话再说吧。” 文博文抽了抽嘴角,文战嵩在江南出了事,他想让文博武留在京里,借口就是,“你有孩子,需要你照顾,我去吧。”当时文博武毫不留情地反诘道,“正是因为我有孩子了,更不能让你去,你要是去了,救不出人还不是要我出马?折腾来折腾去,还不如我直截了当去算了。”江南事情严重,又是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文博文明白文博武担心他去了跟着没命,叹了口气,“我去吧。” 文博武让他去,就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一定不会让自己出事了,文博文还是了解文博武的,平时横眉冷对,实际心里记挂着所有人,不过排名有先后罢了。 文战嵩不明白两人打什么哑语,看文博武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心里十分不舒服,又拉不下脸问文博武,一手掌拍向文博文肩膀,拍得他身子一颤,才训斥道,“什么事情不能明摆着说?还当老子是你爹不?” 文博文龇牙咧嘴,表情扭曲的拿掉肩膀的一只手,那一处,骨节像断掉似的疼,“爹,您坐下喝茶,我们慢慢说。” 听完文博文的话,文战嵩一脸欣慰,不过仍然担心文博文在中途出什么事,“要不要我派些人在后边跟着?” 文博文翻了搁白眼,文战嵩手底下的人五大三粗,走几步就暴露目标了,文博文不想在刀口上过日子,拒绝道,“大哥只怕都计划好了,不会出问题的,爹爹安生给祖母守孝就行了。” 语声一落,肩膀上又被人用力一拍,这次,疼得文博文叫了出来,“敢打趣你爹了,不要命了是不是。”文太夫人走了,文战嵩心里不难受是假的,可能府里事情多,他哪有时间悲春伤秋,问文博武,“你有什么打算?” 媳妇孩子热炕头,文博武突然想起了民间一句俗语,嘴角微微一扬,一字一字道,“好好给祖母守孝。” 文战嵩抬起手,在文博文以为文战嵩要对文博武动手的时候又收了回来,文博文面露遗憾,心中不满更甚,同样是儿子,文战嵩对他可就差远了。 文博武回去的时候,文贵忍不住说起城西的事情,“主子,您看要不要让廖府,谢府外边的人手进一步查探?” 文博武抬起眼帘,深邃的眸子嗜血阴冷,“不用,再看一趟库房。” 文贵颔首,因着文太夫人死了,屋子里艳丽色的家具都换了下来,其中不乏贵重的家具,平时守着库房的两位妈妈身侧多了几名不起眼的丫鬟,小道上洒扫的丫鬟也多了起来,走近了,文贵上前从妈妈手里接过钥匙,开锁后,侧身道,“主子……” 如果细心的人会发现,明明是库房,为何里边没有堆放家具物件。 文博武抬脚,一步一步走了进去,有小厮迎了上来,“大爷可是要见二人?廖大人得知儿子被救出来了,又说了一件事……” 文博武细细听着,到后边,嘴角蔓延出了笑,是人都会有弱点,谢长安和廖凡夫名义上是五皇子的人,不过是被人指使故意这么说罢了,走到一处房间,推开门,里边人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视线在看清是文博武后,有一瞬的欣喜,随即被无边蔓延的恐惧代替,“博武将军,你说过,说过放过我家小儿子的。” 文博武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眼栓着手链脚链的人,眼神尽是讥讽,“还要看廖大人怎么配合了,我的人顺着廖府地道进去,可是什么都没发现。” “不可能。”链子晃动,廖凡夫激动起来,“杜仲虽然表面上信任我们,实际上还是防着我们的,当时府里修地道的时候没有打通就是因着这个原因,地道是我派人偷偷打通连接上去的,不可能通不到杜家。” 廖凡夫不知道平时和他来往的竟然是当年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将军,难怪杜仲对那个人言听计从,要不是杜家出了事,他有所怀疑,打通了地道,不敢相信本该过世多年的老太将军竟然活着,杜仲挑中他和谢长安,无非是看中两府地势好,想要在下边建造地下人间罢了,经过廖府和谢府,杜家运营的进城后顺着两府正好可以通到杜家,杜仲防着他们,通道的那间屋子,派专门的人看着,要不是后来他起了疑心,在自己房间也开了个通道,竟然不知道,就算是地下,也可以照样吃喝拉撒,杜家有野心他知道,可这样大的阵势,廖凡夫想,很早以前杜仲和他这样说,他宁愿一辈子在小地方安安静静过日子,也不敢参合进来的,为避免被杜家发现,他将通道连在了杜家地下的一间空房间。 他细细回想着房间的位子,目光直直的瞪着文博武,“不可能的,一定是你故意骗我对不对?我已经将杜家在皖南的事情说了,你还要我怎样?” “没说完,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漏掉什么了?”如果不是城西的事情落脚到一间铺子上,文博武也不会怀疑皖南那边还有动静,多年来的铺子哪怕就是个幌子,开门做生意,粮食总归有来源才是。 廖凡夫张牙舞爪的伸手要抓文博武,声音带着恐惧,“我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就是皖南的事情还是廖凡夫从平日和杜仲打交道中自己推算出来的,不仅仅他,就是谢长安估计也是不知情的。 文博武在屋子里坐了会儿,起身离开时,掸了掸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你再好好想想,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救了两名罪犯,就算朝廷怀疑起来,之后也和他没关系,谁知道,廖凡夫和谢长安不仅没死还在他的手上? 谢长安那边和廖凡夫一样,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倒是问出一个人来,郭柯,淮安将军身边最得力的副将,“我是从杜家小厮嘴里听来的,能不能帮助到你我也不清楚。” 从库房出去时,外边竟又开始下起雨来,文贵注意着文博武神色,小心翼翼道,“要不要奴才才回去拿伞?”谢长安和廖凡夫刚开始一个字不肯说,硬气得很,之后三日事无巨细交代清楚了,到了这边,没有撬不开的嘴,文贵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不用了,待会大少夫人问起的时候,你回话干脆些。”沈月浅这两日睡不安生,他离开半个时辰,沈月浅就怕他出门不回来了,文博武明白沈月浅怕什么,上辈子他就是死在杜家人手里的,沈月浅害怕事情又发生了。 文贵身子僵了一瞬,挺直脊背道,“奴才明白了。”果不奇然,回到雅筑院,沈月浅拿着巾子,边给文博武擦拭发髻上的水滴,边问文贵他们去哪儿了,文贵声音四平八稳道,“春雨多,库房漏水了,大爷担心毁了您喜欢的那一套桌椅,亲自去检查了一番。” 沈月浅嗔怪地瞥了眼文博武,“今早就提醒过您有雨,怎么不记得带伞?”擦得差不多了,拉着文博武回屋给他换衣衫,眼里已经没了开始的担忧,文博武叹了口气,“我答应过你不会一声不吭离开的,你不要害怕,你一担心,三个孩子都跟着害怕起来。” 文博武说的实话,沈月浅也来翻来覆去睡不着,三个孩子也是,夜里来来回回醒了好多次,奶娘进屋闹得他也不耐烦,抬手,搭在她肩头,倾身低头,在她唇上啄了口,“我不会走的。”最近的事情他吩咐了不准透给玲珑,玲珑打听来的都是些表面上的,沈月浅该是担忧这个了,文博武犹豫着要不要和沈月浅实话说,猛地,目光一暗。 沈月浅听着头顶没声了,好奇地抬头,顺着他视线低头,脑子轰的声炸开,捂着胸口往偏房跑,她最怕的事情发生了,果真流出来浸湿了衣衫,若不是文博武突然回来,她准备回屋奶孩子来着,不想给忘记了。 走到门口了,被文博武拉住,后者声音明显带着笑,“不想我回来得这么及时……” 之后,屋子里传出稀碎的呜咽声,估摸着时辰,奶娘准备进屋喂孩子,到门口了被玲珑拦下,“大爷和大少夫人在屋子里,小主子需要的话会让你们进去的。”从之前那件事,玲珑清楚文博武到了沈月浅跟前就是个把持不住的,只要两人在屋子里,玲珑的耳朵就一直竖着,刚才屋子里的声音小,玲珑耳朵尖,还是察觉到声音的与众不同来。 奶娘看文贵在旁边,全身湿着,只当文博武在里边换衣衫,“我知道了。”奶娘住在离主屋不远的屋子里,和主屋隔着两间屋子,转身走了回去,不想,等到中午了,都没有人叫她们抱孩子,三位奶娘面面相觑,压低了声音道,“孩子小,吃不得其他的,大少夫人没有经验会不会忘记了?” “应该不会吧。” 一等就等到了下午,进屋抱孩子的时候,感觉屋子里香味重了,之前玲珑找了盆鲜花放着,屋子里都是淡淡的花香,而此时,花香中明显多了份熏香的味道。 “你们抱着孩子下去,我和大少夫人有话要说,天黑了再抱回来吧。”文博武坐在书桌前,惯有的冷漠的神情,而旁边翻着书的沈月浅却做不到文博武的云淡风轻,微微红了脸颊。 人走了,沈月浅扔了手里的书,屋子里味道明显,奶娘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以后再胡来,你就收拾被子去书房睡。” 文博武好笑,“那是谁嫌弃我快了?不然早就结束了,奶娘……”话还没说完,就见沈月浅抓起桌上的书扔了过来,文博武一把手接住,眼睛里尽是笑。 两日后,果然不出所料,翌日就传出淮安将军府要去皖南探亲的事情,除了年迈的两位老人,几乎所有人都出动了,第三天,太子又来了将军府,要文博武随淮安将军府的人一起去一趟皖南。 第126章 如意算盘 沈月浅着急,文博武答应过他不会离开京城,太子指名道姓点了文博武,文博武怎么好拒绝,听玲珑说完前边的事情后,沈月浅脸色一白,皖南情况她不了解,联想到江南困难重重,沈月浅不想文博武再离京了,一次没要了他的命,难保第二次不会,担忧的看了眼玲珑,“太子让大爷去一趟皖南,大爷如何说的?” 当时,文贵让玲珑去书房给太子殿下奉茶,玲珑也听到皮毛,具体细节她不甚清楚,摇了摇头,扶着沈月浅站在走廊边,这几日,时不时会有小雨,天边一直积着乌云,往日清明透亮的天此时都不太真切了,从丫鬟手里接过伞,玲珑不安道,“大少夫人,去书房会不会打扰了大老爷和太子他们?” 沈月浅去书房无非是想阻止文博武,玲珑在屋子里服侍这么久了,文博武什么性子,玲珑多少心里有数,念慈,后悔不该和沈月浅说了书房的事,大爷最不喜大少夫人担惊受怕,她此举,犯了大爷忌讳,撑起水墨画的油纸伞,玲珑提醒沈月浅小心地滑,斟酌道,宽慰沈月浅道,“大爷还在孝期,太子该不会强人所难。” 沈月浅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因为玲珑这句话有所好转,“你也说太子不会强人所难,可如果是大爷也同意了呢?”皖南的事情定然和杜家有关,文博武为了将杜家连根拔起,一定不会假手于人,何况,比起文博武,文战嵩和文博文不知晓上辈子情形,雨势渐渐密集,一滴一滴啪在伞上,玲珑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沈月浅抢了先,“我们去大夫人院子。” 二房三房担心宁氏转移了财产,宁氏拉着裴氏核对将军府多年的账册,以往齐氏在的时候,裴氏不显山露水,齐氏不在了,裴氏不站出来说话,一切任由宁氏的意思行事的话,裴氏担心二房三房讨不了好处。 闻言,玲珑松了口气,宁氏院子布置的雅致,小雨朦胧中更有份独特的别致,青石砖的地板上,沈月浅汉玉白的鞋面被顺着伞流下的雨打湿了,沈月浅提着裙摆,惊觉雨不小了,春日雨缠绵,今日却有所不同,噼里啪啦,像极了夏日暴雨后收尾的雨滴,沈月浅腾出一只手握着伞柄,“我自己来吧,撑另一只伞去。” 玲珑肩头湿了一小片,沈月浅自己撑伞,玲珑也可以独自撑一把伞,话毕,身后的丫鬟递了伞过来,玲珑大步躲了进去,到宁氏院子里,见裴氏的丫鬟守在门口,明白裴氏正在核账册,走上台阶,鞋子里面也湿了,宁氏身边的丫鬟上前行礼,给旁边的丫鬟使眼色,后者仓促行礼后进屋了。 很快,宁氏走了出来,看到沈月浅裙摆淌着水珠,急忙吩咐丫鬟取一身合适的衣衫来。 “不用了娘,我过来是问问你些事,不碍事的。”芍药花的长裙挡住了淋湿的鞋面,沈月浅不想宁氏操心,她来是问件事,杜家和皖南有何关系,上辈子,她没有和杜家人打过交道,这辈子知道的也不多,宁氏不同,宁国侯府老侯爷还在,当年武定将军府的事情该有所耳闻才是。 进屋,宁氏吩咐丫鬟去厨房端碗姜汤,拧着眉道,“什么事差丫鬟来一趟就是了。”宁氏是过来人,这两日天气反常,生病的忍多,沈月浅不以为意是不知晓其中利害,屋子里燃着香,裴氏坐在椅子上,面前堆积着厚厚的一叠账册,沈月浅进屋了,也不见她抬起头来,宁氏眼里闪过讥讽,二房三房这些年开销用度全是公中出的,齐氏手里管理的田产铺子比将军府的家底还多,说起将军府的财产,斤斤计较得看不下去,齐氏走了,裴氏明面上不在意,心里还是担忧的吧。 沈月浅上前,盈盈施礼道,“三婶也在啊?” 裴氏抬起头,脸上尽是疲惫和倦怠,勉强扯出一个笑,顺势妄向屋外,茫然道,“又下雨了?”裴氏手里有陪嫁的田产铺子,虽然不少,可比起将军府还是差多了,太夫人没死,她还有说服自己不在意的理由,不分家,二房三房的孩子也能跟着大房沾光不是?可太夫人死了,依着宁氏的性子以及上一辈的恩怨,大房一定不会帮衬三房的,至少,在几个孩子的前程上,裴氏一直存着想要几个儿子跟着大房去军营帮忙,她向宁氏开过口,被宁氏拒绝了。 宁氏拒绝她的理由无非是几个孩子没有吃过苦,去了军营身子熬不住,几个孩子还是和文博文一样,从文比较好,宁氏说得漫不经心,裴氏却从中看出了大房的态度来,军营的事情是大房的,二房三房没有插手的余地,裴氏还得重新谋划打点,见沈月浅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裴氏松了松眉头,问沈月浅道,“你几位堂弟年纪也不小了,我问过他们的意思,说很是羡慕博武,想跟着去军营帮忙,你有时间帮我问问博武的意思,都是一家人,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裴氏和沈月浅打过几次交道,知道沈月浅是好说话的,推开面前的账册,让账房先生退下去休息会,吃了午饭再过来,将军府几年的账册,只凭她不知道要核对到猴年马月呢,账房先生是她从裴家找过来的,核对账册是一方面,如果账册有问题,逃不过他的眼睛,奈何,核对两日了,也没发现账册有什么问题,而且,核对出来的数目也是正确的。 宁氏神色如常,多年妯娌,她会看不出裴氏心里什么主意,想了想,道,“三弟妹说的事不是难事,可是也要几个哥儿愿意,身为母亲,随着孩子心意来也很重要。”裴氏总想着三房靠着大房,从没有问过下边几个孩子的意思,军营的苦非一般人能承受,文博武在外边吃了多少苦,宁氏看在眼里,更重要的原因是,如今情形不明,捆在一条船上对他们没有好处。 不管裴氏如何理解,宁氏是不同意的,尤其,三房的几个孩子和文博文性子差不多不喜欢舞刀弄枪,逼他们也不是法子,可能太夫人走了,宁氏清楚就算和裴氏住,也没多少日子了,缓缓解释道,“往回博武回来的时候,娘哭得多伤心你也是见着的了,说出去,人人羡慕文家出了两名将军,可博武在外边过得什么日子我们都不知道,你要是想要几个哥儿为你挣诰命,你能狠心将他们送到那样的地方?”军营的功勋不比别处,都是实打实拿命换回来的。 裴氏若有所思,想着文博武从外边第一次回来,文太夫人拉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进府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太夫人哭得声嘶力竭,老将军去世,太夫人不过是浑浑噩噩没了主心骨,文博武受伤,无异于在剜她心口的肉似的,裴氏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宁氏清楚裴氏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多年妯娌情分,裴氏是个聪明人,往回遇着事一直站在齐氏身后,挑唆齐氏,再者,齐氏和裴氏才是真的妯娌,比起和她,关系自然要好些,裴氏也愿意听齐氏的。 沈月浅坐下,丫鬟端着姜汤进屋,沈月浅双手接过,待凉些了,才一口喝下,视线从高高的账册上,转到窗台的花上边,“娘,今日我来是想问问杜家小姐的事,之前去将军府,偶然和她说了两句话,不料她后来竟出了这种事,怀着身孕,坐月子,很多事都有心无力,今早听玲珑提及,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心有愧疚。” 裴氏在旁边心不在焉,儿子的前程没有着落,厚厚的账册看来多半是没有问题了,宁氏又不是傻子,真有问题,哪会光明正大拿出来让她核算,听着沈月浅的话才回过了神,不赞同道,“武定将军府和我们素来不对盘,晨曦提他们干什么?”说完又觉得话不妥当,毕竟,不对盘是她自己结合两府之间的恩怨推测的,具体恩怨,她也不好说,强颜欢笑道,“你如今要照顾三个孩子就够累了,其他事情能不管就不管吧。” 语气多少有点循循善诱的成分,裴氏担心宁氏埋怨她越俎代庖,毕竟,宁氏才是沈月浅正经的婆婆,裴氏低着头看茶杯里扶着的茶叶,不说话了,进门后,齐氏就和她说了大房二房三房的恩怨,那时候,老将军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随后姨娘跟着去世,齐氏就怀疑是宁氏做的手脚,平时多防着宁氏,她也愿意亲近齐氏,如今齐氏不在了,猛地没了说话商量的人,裴氏多少不习惯,尤其,多年来,宁氏与她们虽然算不上亲近,可对她们也不坏。 “杜家的事情在京城传的有模有样,你三婶说的对,最好别插手。”宁氏慢慢将两府间的恩怨说了,“外边人揣测我们两府之间的恩怨,不全对,也不算有错,杜家的人沉寂多年,你最好离着远些,杜小姐又是杜家的家事,你更是别过问。”想当年,杜家在京城和文家齐平,也不知何时就没落下去了。 沈月浅若有所思,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我明白了,要不是先问过娘,真怕自己脑子糊涂做出什么事情来。” 宁氏看了沈月浅两眼,沈月浅进门后,大事小事规规矩矩,从没做过出格的事情来,如此说,完全不像她了,裴氏在旁边插话道,“你能做些什么?杜家好像闭门不见客了,前两天回裴家,听我娘说,杜家人想要回老家。”说起来,裴家和杜家有些渊源,都是皖南那边发家的,不过,裴家一直不显赫,又是祖上三代的事情,亲近杜家的话指不定要被冠上巴结的名声,所以,京里边的人知道两府出自皖南,却是从来没有将裴家和杜家牵扯到过一起,本就挨不着边的人和事,不过是追踪溯源有的关系罢了。 沈月浅侧着耳朵,明显一脸好奇,裴氏失笑,“想不着你喜欢听故事,杜家和裴家祖上都是皖南的人,我祖父从小都生活在京城了,杜家比裴家还要早,杜家要回皖南,皖南估计都没人了。” 杜家在京中发达后,也有上门投靠的同族人,杜家能帮衬的就帮衬,故而,皖南那边的人越来越少,裴氏回家让裴太夫人给她挑两个厉害点的账房先生,才听说了这件事,当时裴太夫人还说,“杜家在京城虽然没落了,总是比回皖南要好的,听你你爹谁小时候和你祖父回乡祭祖,那边荒无人烟,条件哪比得上京城,否则,也不会想着法子将祖坟迁到京城来了。” 裴氏才觉得一件事奇怪,“裴家的祖坟迁到京城来已经几十年了,依着杜家当年的显赫,没理由每年还回乡祭祖才是。”在世人眼中,祭祖可是大事,每年清明节,朝廷休沐,就是腾出日子祭祖的,杜家在京中这么多年,没有听说来来回回跑皖南的事情,裴氏只以为杜家没有回乡祭祖,不免叹息道,“难怪杜家渐渐没落了,忘祖弃宗,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受到祖宗庇佑?” 沈月浅却觉得不同寻常,联想到杜仲每年多次离开京城的情形,就是他回了皖南也没人知道,她以为宁氏会知道杜家的事情,没想到裴家和杜家还有这样的渊源,就是文博武估计也是不知道的,沈月浅又问了几个问题,裴氏不紧不慢回答着,这两日核对账册累得不轻,和宁氏虽然有话聊,因着核对账册一事,心中总存了膈应,沈月浅在,气氛好了不少,中午的时候,沈月浅和裴氏在这边用的饭,账房先生来了,沈月浅才提出离开。 裴氏重新开始核对账册,宁氏招来身侧的董家媳妇,小声道,“你去打听打听外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周淳玉的性子来她院子聊这些还说得通,沈月浅可不是对谁都感兴趣的人,沈月浅心思全部在文博武身上,既然问起杜家,必然是文博武和杜家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董家媳妇到走出院子在走廊上遇着文战嵩身边的小厮,见着她,小厮十分恭敬的叫了声董妈妈,董家媳妇颔首,太子来董家媳妇是知道的,不由得皱眉道,“你不去书房,在院子里晃什么,太子殿下可走了?” 小厮点了点头,“大爷和二爷送太子出门了,奴才来是大老爷有话和大夫人说,请大夫人去一趟书房。” 董家媳妇看了眼还下着的雨,有什么话不能回屋里说要去书房,小厮看她迟疑,上前说了,“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也通知了。”来的路上遇着沈月浅,顺便说了这件事,沈月浅估计已经过去了。 董家媳妇不敢耽搁,转身走了回去。 熏香萦绕的书房,丫鬟刚收拾了碗筷,得知文战嵩在里边,沈月浅站在门口没进去,公公和儿媳,说出去不太好听,不一会儿周淳玉来了,沈月浅留意到她脸色不太好,上前拉着她得手,果然,一片冰凉,“是不是着凉了?”话还没说完,自己先打了一个喷嚏,不好意思的看着周淳玉,“约莫是来的路上吹了风的缘故。” 周淳玉打起精神,笑得却十分勉强,“没事,你小心着自己的身体,屋子里有三个孩子,你更要注意才是。”说着,周淳玉眼中一片暗色,想起两日前,文博文说他要去皖南一事,周淳玉担心不已,虽然文博文再三保证不会出事,她如何放心得下。 沈月浅刚张嘴说话,不料又是一个喷嚏,身侧的玲珑担心,“大少夫人,奴婢去书房再给您端一碗姜汤来。”沈月浅着凉的话,文博武那儿谁都没好日子过,玲珑心里明白的事情,她身后的小丫鬟更是明白,玲珑语声刚落,她们已经朝着书房的方向走了,玲珑侧目见丫鬟走远了,又回过头盯着沈月浅的裙摆,裙摆已经干了,皱巴巴的,明显看得出是淋雨的缘故。 沈月浅裙子长,出门时没想到雨会越来越大,而且,玲珑要找鞋子给沈月浅换也被拒绝了,刚才觉着没什么,如今才开始后悔起来,沈月浅惦记着文博武,哪会理会自己的身子,身为贴身丫鬟,玲珑竟然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了,心中忐忑不安。 周淳玉拉回心思,上上下下瞥了眼玲珑,抬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你小心些,最近着凉的人多,你倒下了,三个孩子怎么办?”周淳玉拉着沈月浅进屋,外边冷风吹,别沈月浅没事吹出事情来了。 屋子里的文战嵩也听到两人动静了,从内屋走了出来,神色严肃道,“先进屋吧,松如,给大少夫人端杯姜汤来。”松如是宁氏身边的丫鬟,今日太子来,文战嵩让松如过来帮忙,沈月浅也识得松如,心里奇怪,松如在,文博武怎么让玲珑过来奉茶,不过很快就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你们来了?” 文博武大步走上台阶,和沈月浅齐肩,“三个孩子闹不?”天气回冷的缘故,孩子瞌睡明显多了,早晨文博武醒的时候,三个孩子已经被奶娘抱下去吃奶抱回来了,等他出门的时候,孩子又睡着了。依着他的意思,孩子直接让奶娘抱着下去睡觉就行了,一间屋子,各有各的床,孩子睡里边会吵着他们,晚上的时候奶娘进进出出就算了,有时候早上他想拉着沈月浅做点什么,总担心奶娘突然闯了进来,偏生,孩子离他们的床近,哪怕换了不透明的屏风,也能窥探到床上的情景,而且,屋子里有人,文博武就没有那个兴致了。 心里有打算,文博武不敢提出来,沈月浅恨不得亲自照顾三个孩子,要将孩子抱下去,她是一定不会答应的,文博武想着,要打破现在的局面,也只有等搬新家后再说了,那边为孩子修建了屋子,沈月浅也放心。 沈月浅早上出门后现在还没回去,孩子怎样了她也不知,缓缓解释道,“早上去娘院子里,吃了午饭就来这边了,奶娘照顾着,该不会哭闹。”一个多月的孩子,不会哭起来没休止,真哄不好孩子,奶娘会来的,这一点,是沈月浅觉得麻烦地地方,三个孩子,出门全带着不方便,留在屋子里她又担心,只有一个的话,走哪儿都可以抱着了。 文博武扬了扬嘴角,“去娘院子做什么?”心中却是明白沈月浅为那般,必然是玲珑将太子的一番话说给沈月浅听了,实际上去的人是文博文,这是前两日就商量好的事情,故意让玲珑过来,也是想试探沈月浅的心思,文博文心中犹豫,说周淳玉整夜整夜睡不着,问他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文博武按理说,文博文不去也没有关系,不过是因为想借着这件事让文博文历练一番,光有他去江南的那段时间还不够,文博文只有经历多了,哪怕他们真的分家,文博文也能立起来,文博武故作听不懂文博文话里的意思,“我让玲珑将我要去皖南的事情告诉你大嫂,看看你大嫂是不是也担心,她生孩子的时候牵挂我,生完孩子还要为我操心,你过意得去?” 沈月浅拽了拽文博武的手,神色满是不舍,文博武目光在沈月浅肩头,轻飘飘落到耷拉着耳朵的文博文身上,文博文舍不得温柔乡,他又如何舍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前程无忧了,文博文总要试着权衡些东西,明白文博文是想通透了,文博武才收回目光,回握着沈月浅的手,“进屋吧,待会爹有事情说。” 文博文去皖南地事情是瞒着京城上下人的,好在孝期,不会有人上门打探虚实,文战嵩要说的就是让沈月浅他们在院子里别露出马脚来了,二房三房的人也要瞒着,听说去皖南得是文博文,沈月浅一怔,不解地望向文博武,太子指名道姓的要他去,怎么是文博文了?再看周淳玉神色多少就知道些了,估计是知道文博文离京,心里担忧的,沈月浅心里过意不去,猜到是文博武拒绝了太子,事情才落到文博文身上的。 文战嵩和宁氏坐在上首,宁氏神色面露古怪,看了沈月浅好几眼,余光注意她的文战嵩也察觉到了,看着沈月浅道,“博文走了,你多和你二弟妹说说话,院子里的事情有你娘,你好生照顾孩子就是了。”文博文走了,他和文博武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要想将杜家连根拔起,首先要将杜家地下的人找出来,否则,那些人始终是隐患,文战嵩他们将事情想复杂了,“回去多敲打院子里的下人,熬过这段事情,事情尘埃落定就好了。” 太子已经察觉到幕后之人要造反了,城西的事情后,太子对京城几位大户人家有所怀疑,不过今日回去,看到张兆志呈上去的东西,就会对杜家的事情了解一二了,想着文博武说的,文战嵩不得不佩服自己,幸好生了文博武这样的儿子,如果文博武是杜家的孩子,他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想到这个,文战嵩又暗暗骂了句,文博武是他和宁氏生的,怎么会喝杜家有关,欣慰地看着沈月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荔枝和苹果将来只怕会比文博武更厉害。 文战嵩将府里的事情交代清楚了,门口传来玲珑的声音,“大少夫人,姜汤来了。” 文博武蹙了蹙眉,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文战嵩最不喜文博武的就是这点,但凡遇着沈月浅的事,就跟全家欠他银子似的,不给人好脸色,咳嗽两声,缓了缓屋子里气氛,“说清楚了,你们心中有个数就好,没事的话先回了吧,我再交代博文两句。” 沈月浅也留意到文博武脸色不太好,接过玲珑递来的碗,吹了两口就快速喝完了,顺手将碗递给玲珑,看了眼视线落在她裙摆上的文博武,“我们也回吧,一上午没看到三个孩子了。” 文博武和沈月浅走在前边,宁氏和周淳玉走在后边,听宁氏问周淳玉为何脸色难堪,前边的沈月浅也挣扎,太子有意让文博武去,换成文博文,周淳玉若是知晓其中内情,会不会埋怨他们,待和周淳玉宁氏分开后,见不着人影了,沈月浅才纠结道,“我看二弟妹甚是担心二弟,太子怎么突然又让二弟去了?” 文博武看她裙摆就知晓定是早上去宁氏院子的时候淋雨弄湿了,半拖着沈月浅,步伐极快,“事情早就和二弟说过的,江南情况不明,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冒险,皖南的事情我安排妥当了,他也就是去涨涨见识……”还有些话文博武没有说,文博文从小生活的环境好,虽然遇到过一两次危险,终究没有要他的命,这次去,面对的可能不是几十人,而是几千人甚至上万人,他想让文博文看看,哪怕是血流成河,能安之若素指挥将士胜利的人才是最终的赢家。 “你想让二弟回军营?”沈月浅一下就想到了,文博文在翰林院,整天跟一群文人打交道,就是涨见识,也不该让自己身陷险境,按着文博文的出路,在翰林院熬个几年有了资历,放去六部,再入内阁不是没有可能的,去了军营,想要入内阁,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没等到文博武回答,沈月浅又问道,“二弟不喜欢舞刀弄枪,你和爹之前没有反对,怎么突然又想让他回军营了?” 文博武瞥她一眼,“第一个问题我要是回答不是,你第二个问题不是没有意义了?”文博文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到沈月浅这边一下就明白了,不得不说,沈月浅脑子又回来了。 “二弟不喜欢去军营,之前若不是你和爹不在,他也不会两边跑,你问过他的意思没?”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就被文博武捂住了嘴,“我去江南的时候也没见你话这么多,二弟去个皖南,怎么唠叨个没完没了了?”尤其,语气里全是对文博文的关心,哪怕是自己二弟,文博武心里也不舒坦,沈月浅担心他和孩子就够了,文博文不是还有周淳玉吗? 后边的玲珑捂着嘴偷笑,大爷这样明显是吃醋了,大少夫人再怎么挣扎,哪赢得了大爷? 回到屋子里,荔枝已经醒了,沈月浅先去看葡萄,见她睁着大眼睛,沈月浅叫她也没有反应,伸手抱起她,刚到她怀里,沈月浅就一直朝她胸口磨蹭,对外宣称“断奶”后,她也就只奶过葡萄了,一早上,早就胀得不行了,沈月浅看文博武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背朝着里边,解开了衣衫,果然,胸口上棉布已经湿了一大半了,幸好她准备得厚,当着外人的面丢了脸就惨了,床上的葡萄好似知道沈月浅在做什么似的,双手张开又握住,张开又握住,按耐不住的样子,让沈月浅哭笑不得,抱起她,刚将东西塞进葡萄嘴里,旁边就传来文博武不满的声音,“你今天喂了她!下次抱着她她就到处找吃的,以后我怎么办?” 沈月浅脸色通红,不理会文博武,手搭上葡萄额头,温柔道,“葡萄慢点吃,不理会不要脸的爹爹。”文博武又不是时时刻刻跟着她,不给孩子,全部挤来扔了也是浪费,尤其,挤的时候,她总没胆子看。 喂了一边,葡萄差不多饱了,沈月浅只得去抱荔枝,文博武侧身躲过去,沈月浅要奶孩子,衣衫绳子没有系,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看得文博武口干舌燥,“他们不饿,我中午倒是没有吃饱。” 将两个孩子搁在床上,不顾沈月浅意愿拉着她去了偏房,当然,又做了点其他的,还是三个孩子的哭声让沈月浅回过神,文博武不情不愿的草草了事,出来,沈月浅抱起孩子,轻柔的说着话,荔枝还是哭,沈月浅如今衣衫发髻凌乱,招奶娘进屋的话,奶娘一下子就看出她和文博武做过什么,只得解开衣衫,让荔枝含着被文博武吃得差不多的食物,饮鸩止渴,好在荔枝不哭了,沈月浅将荔枝递给文博武,又抱过苹果,喂另一边。 门口的奶娘不疑有他,和玲珑说的时候,一脸满足,“三位小主子真是个心思通透的,往回哭闹起来,我抱着,必须要喂奶才安静得下来,哪像大少夫人和大爷,父母就是不一样,总有法子让小主子安静下来。” 玲珑却奇怪,三个小主子哭了一会儿了,才听到屋子里沈月浅和文博武的说话声,刚哭的时候他们在干嘛?想着文博武得性子,玲珑微微红了脸,回道,“小主子毕竟是大少夫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自然和我们是不同的,小主子不哭了,你也先回屋休息吧。”奶娘的事情不多,除了估摸着时间喂孩子,在孩子哭闹的时候搭把手,其他什么都不用做,见奶娘走了,玲珑将房门微微掩上了些,一边和身侧的丫鬟道,“风大,别让屋子里灌了冷风。” 丫鬟顺势电了点头,并没有多想。 沈月浅想起裴氏说的话,“你可知道,杜家祖上是皖南的?” 孩子睡了,文博武将孩子放在床上,“你从哪儿打听到的?”从摇床上拿来三人的小棉被,一一给孩子盖上,抬眸道,“你听三婶说的吧。”裴氏娘家祖上也是皖南的,知道杜家的事不足为奇。 听他的口气早就知道了,沈月浅暗暗松了口气,这样表明他早就查清楚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她以为,文博武不会瞒着他外边的事情,“是三婶说的,杜家在皖南是不是存着势力?” 文博武叹了口气,伸手扶了扶她发髻上的簪子,“你要真是傻三年多好?”沈月浅总想帮着他,文博武不想她操劳,娶她的目的不是看她像军师一样出谋划策,只想让她过得安宁,“杜家主要人手都在皖南,那边的情况可想而知,不过,二弟去了皖南,又是另一番境地了,杜家再厉害,所谋划的事情也不会成功的。” 上辈子的事情他不想再去想的,皇上是明君,太子心中有沟壑,杜家想要早饭,天下百姓就不会同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杜家谋划的事情注定不会成功,他大概明白杜家之前的算盘,挑拨几位皇子和太子为敌,两军交战,祸及无辜,百姓的日子最好不过,最终不管谁赢了,刚坐上那个位子,许多事情要做,开始几年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这时候,杜家揭竿起义,打的可是为百姓着想,准备充分,杜家赢的把握也大,可惜了,他重生后,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沈月浅点头,心中不安,“二弟去,会不会遇着危险?”她心里总觉得文博文是为了文博武才去的,不害怕是假的,尤其,文博武从一开始就是想让文博文回军营,必然是皖南一行,会改变文博文对武将的看法。 “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就是了,他是我二弟,我还能将他往火坑里推?”可能刚吃饱喝足,再说起文博文,文博武脸色好了很多,“二弟走后,你就让二弟妹每日来院子帮你看孩子,一来有人说说话,二来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沈月浅点了点头,文战嵩已经说过了,沈月浅又说起城西的事情来,“那些人可都抓到了?”运营兵器,目的昭然若揭,沈月浅沉思道,“我怀疑是杜家在背后搞鬼,要不要趁机将杜家暴露出来?”只要京中人有了防范,之后的事情就好做了。 文博武叹了口气,“外边的事情有我呢,你操什么心,刑部的人已经在查了,查到什么东西会和太子说的。” “杜家的事情不结束,我的心落不到实处。”杜家的水有多深,沈月浅自己都说不出来,杜家在一日,她就一日不安生,“杜家人光天化日就敢运送兵器进京,是不是狗急跳墙了?”有的事情,不是文博武不让她关心,沈月浅就能挺直不想的,“你和爹不上早朝,有没有听说朝堂上有什么动静?” 文博武看了沈月浅一眼,猛地回过神来,经沈月浅提醒,他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杜家往回是通过廖家谢家运营兵器的,走的都是通道,这次,堂而皇之的从城西进京,说不通,杜家明知道有人守着廖府和谢府,按兵不动才是正经,怎么还愿意冒着暴露的风险进京,除非,京中有什么事,他们必须要用着兵器。 沈月浅也知道自己说到点子上了,再抬头,文博武已经叫来了文贵,“风声放出去了?” 文贵神色凝重,“放出去了,大爷,二爷如果知道……”话说一半,被文博武眼中泛起的冷光吓得身子一颤,乖乖住了最。 “你让文全再去办一件事。”言简意赅交代了清楚,文贵神色愈发肃穆了,沈月浅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你放什么风声出去了?” 第127章 蛇蝎心肠 文博武转过身来,嘴角的严肃淡了,漾起丝丝笑意,“你不是想知道为何二弟去皖南,实则京中事情多,我和爹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要引蛇出洞,首先让杜家听到些风声,做好准备了才是,其中牵扯甚大?若皇上再有十年二十年活,有些事情,文博武用不着现在谋划,伴君如伴虎,文博武不想走文战嵩的老路惹皇上怀疑,杜家的事情倒是一个机会。 牵扯甚广,文博武也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最终只是握着沈月浅的手,揉了揉她掌心,“是为了将来孩子考虑。”太子继位,势如破竹,文家不仅仅要辉煌,还要百年内的太平,想来也只有让太子不会忌惮文家。 看他一脸笃定,胸有成竹,沈月浅不多问,“我相信你。”文博武忌惮什么,她隐隐知道些,看文战嵩在皇上跟前的表现就能猜测一二,功高盖主,灭了杜家,之后文家一揽独大,只怕会遭来横祸,皇上对文战嵩的防范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 夫妻两相识一笑,心中皆已了然,认真商量起今后的事情来。 文博文走的那日,文博武和文战嵩被太子宣进宫议事了,念着周淳玉心中不好受,沈月浅让奶娘抱着孩子去了周淳玉院子,果然,周淳玉脸色比起昨日更苍白,眼角一圈乌青,上次文博武去江南的时候沈月浅虽然担忧,惦记着肚子里的孩子,没过几日倒是缓过来了,就是不知道,周淳玉这样要过多久才缓得过来,“二弟妹,二弟身边跟着人,你不要太担心了。”感同身受,文博武离开京城,不担心是假的,只得从奶娘手里抱了孩子递到周淳玉跟前,“二弟妹看看葡萄是不是见天一个样?” 一个月后,孩子长得愈发快了,之前不觉得,渐渐,不看绳子,沈月浅也能认出谁是荔枝谁是苹果了,荔枝长相七分随了文博武,而苹果,渐渐随了她,葡萄也是。 周淳玉神色黯然,抬了抬眼皮,仍然提不起多少精神,视线落在葡萄黑亮的眼珠上,赞叹道,“看着倒不像一个多月的。”抱过孩子,想起文博文答应她等沈月浅坐完月子,他们也准备要个孩子的事,心下又是难受,“你二叔今日出门前还说起你,不想你现在就来了。” 文博文担心她胡思乱想,走了一个人,屋子里本就空荡得多,夜里也没个说话的人,文博文便让她将葡萄抱过来,左右沈月浅屋子里有三个孩子,暂时养一个在她身边也没什么。 葡萄睁着大眼睛,洁白如雪的小脸微微泛着红色,小手刨着周淳玉米白色对襟褙子闪婚的花,满是认真,周淳玉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月浅,“她知道抓东西了?”一个多月的孩子,她以为只是会睡觉呢。 沈月浅好笑,挨着周淳玉坐下,道,“她哪会伸手?你衣服上的花儿有颜色,祖母死后,屋子里都是素净的,她只怕觉得新奇……”这时候,门外的丹桂拿着一封帖子走了进来,“二少夫人,旭明侯府的少夫人下了帖子,请您和大少夫人过府一叙……”宁氏不管沈月浅和周淳玉的事,帖子上写着两人的名字就直接吩咐门房送到两人手中,这一点,和别的人家不太一样,婆婆巴不得握着儿媳院子的事情加以打压,当然,宁氏打压的心思也有,不过都在沈月浅怀孕后有了改观。 沈月浅感受不到,周淳玉早一年进门是见识过的,宁氏态度温和,不爱笑,说话不如太夫人好亲近,可四平八稳的语气也带着淡漠和疏离,周淳玉战战兢兢,生怕行错了一步,即便是收到帖子,也会主动不愿意和宁氏打声招呼,后来沈月浅进门后,她看沈月浅行事自然大方,她才渐渐不和宁氏说了。 沈月浅说这些,一想就清楚是丁薇的帖子,周淳玉逗弄着怀里的葡萄,意有所指道,“她和我关系不错,可比起你,你两走得近,怎么越过你给我下帖子了?”不是周淳玉乱想,丁辉骏的事情在前,周淳玉和丁薇见了,心里多少还是膈应的,丁薇觉得丁家对不起她,她见了丁薇则是觉得尴尬。 沈月浅心里也奇怪,伸手接过帖子,上边没说什么事,约的时间也急,后日,孩子两个月的当口,说起来,沈月浅好些时日没见过丁薇了,细细回想,文太夫人死的宴席上也没见着丁薇的影子,阖上帖子,所有所思道,“旭明侯府少爷是个好的,薇姐姐该不是想着好久没见我们了,心里想得很?”话从沈月浅自己嘴里说出来她都是不信的,丁薇真要是想她了,下了拜帖看望她们就是了,一般下帖子邀请人过府,都是寻一个名头,而这封帖子上什么都不说,那就是有难言之隐了,又或者,连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找不到。 周淳玉也想到了这一点,“如今在孝期,薇姐儿性子爽朗,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帖子不会不是她的意思?” 这样一来的话,帖子为何是送给周淳玉的就解释清楚了,旭明侯府在沈月浅脑子里没什么印象了,不过丁薇聪慧,日子该过得好才是,而且,京里边没有传出过关于旭明侯府不好的事情来,“我回去问问,你在屋里好生休息,我去一趟吧。”论关系她和丁薇走得近,丁薇真遇着事情了她出面比周淳玉合适,何况,周淳玉和丁辉骏又是那样的关系。 “行,你将孩子放到我这边,让他们陪陪我也好。”哪怕三个孩子不会说话,光是看着,周淳玉心里就已十分欢喜了。 另一处,回旭明侯府回禀的丫鬟松了口气,推开厚重的大门,里边萦绕着淡淡的药味,丫鬟叹了口气,垂着眼睑,说了大将军府的事,床边坐着的妇人摆了摆手,柔声道,“你先下去吧。” 妇人抹了抹泪,朝床上惨白着小脸,双眼无神的人道,“薇姐儿也听到了,大将军府那两位果真还念着闺阁之情,她们来了,任旭明侯府不敢将这次的事情大事化小事化了的。” 床上的丁薇脸上毫无生气,往日明艳灵动的脸如今犹如一汪死潭,无论什么再也无法让她有情绪,另一侧坐着的丁太夫人重重地杵着手里拐杖,老泪纵横的脸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谁能想到,当年赫赫有名的贵央侯府,出嫁的嫡小姐竟被妾室害得小产伤了身子,出头还被对方压制住。 “是报应,都是报应。”平静无澜的眼珠子转了转,丁薇喃喃自语道。当年,丁家不敢得罪承恩侯府,要退了周府的亲事,她极力从中劝说无效,如今,旭明侯府一句名节有损就反驳得她们说不出话来,不怪二爷忘恩负义,是她,是她该承受的报应。 丁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泪,哭道,“三个多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你大哥回来要得知这件事情,指不定闹出多大的动静来了。”丁辉骏之前闹着和离,随后不知怎么想通了,性子好了不说,重新发愤图强知道上进了,丁家名声不太好听了,想靠着丁辉骏重新将名声挣回来,重新进了书院,准备走科举的道路,京里边书院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多少夫子不愿意收他,丁辉骏也铁了心,他年纪不小了,去书院只会惹人笑话,逢着几位同窗外出游历,丁辉骏和孙思梨商量后,也想去外边走走,散散心,谁知,现在都还没回来。 丁薇成亲后,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因着这件事,旭明侯府太夫人没少给丁薇脸色看,偏生,丁薇表面虽然贤淑端庄,实际上也是个没多少心思的,心直口快,得罪了婆婆秦氏,秦氏出身名门,行事大方,明面上称赞丁薇性子好,孝顺,骨子里早就不喜她了,不过一直隐忍不发罢了,等丁薇好不容易怀上孩子,秦氏就找了由头,送了名丫鬟照顾儿子,丁薇心里不舒坦也认了,一个月做主抬了姨娘,谁知道,好日子越走越远,因为姨娘的事,丁薇和丈夫有了嫌隙,那名丫鬟在秦氏身边伺候多年,哪会不明秦氏的意思,从外面学了一套法子,伺候得二爷服服帖帖的,说了不少丁薇的坏话,丁薇小产也是因姨娘起,姨娘暗暗指责丁薇克扣了她月例,成永安本能上不信,丁薇什么性子他多少清楚,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要她克扣那点月例,丁薇是做不出来的,和丁薇对峙的时候,丁薇痛恨成永安不信任她,使小性子,摔了手里的杯子,逢着姨娘跪在地上,成二爷是个怜香惜玉的,上前阻拦,不想撞倒了丁薇,害得丁薇小产伤了身子。 而且,大夫的意思,近两年都要好好调养身子,为此,旭明侯府上上下下都觉得晦气,贵央侯府今时不同往日,如果不是不想被外人戳脊梁骨,两府的这门亲事,成家是看不上的,木已成舟,成永安又是次子,旭明侯府只想着认下算了,成亲后,夫妻两琴瑟和谐,蜜里调油,秦氏总觉得儿子疏远了自己都是丁薇的缘故,心里早就对丁薇存着怨念了。 偏生丁薇只看得到人的好,回贵央侯府,丁太夫人和丁夫人问起来,丁薇只说秦氏的好话,就是丁薇小产了,她都没发现秦氏存的心思,丁薇虽然聪慧,对后宅中的事情有所耳闻,始终还是经验少了,丁夫人当即就明白秦夫人存的心思,真要是为着丁薇好的,怎么会在丁薇刚怀孕的时候就将身边的丫鬟送给了成永安,奈何贵央侯府名声不太好,遇着蒸蒸日上的旭明侯府,自然没有法子。 想到大将军府受圣恩,隔三差五受太子皇上召见,光是沈月浅和洪素雅的情分,太子对文家都是不同的,丁薇和洪素雅关系虽然好,不过在洪素雅做太子侧妃的那几年,丁家担心得罪当时的太子妃娘家,明面上还是保持了些疏远的,如若不然,丁夫人也不会借丁薇的名义给周淳玉和沈月浅去信而是直接让洪素雅给丁薇做主了。 谁能想到,当时最不看好的几人,如今日子都过得愈发好了,洪素雅不必说,沈月浅和文博武成亲后一年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文太夫人和大夫人又是个好说话的,丈夫身边没有妾室,凭着这点,就值得京里边多少人艳羡了,周淳玉也是,被退了亲的身份还能嫁去文家,日子也是只好不坏,丁夫人吸了吸鼻子,打起精神道,“你好好养好身子,等文家两位夫人来了,会给你做主的。” 丁太夫人低着头,眼角的泪花还没有干,深邃的眸子里带着算计,“旭明侯府虽然有爵位,可安哥儿是次子,以后轮不到他身上,眼下他又是个闲职,等浅姐儿和玉姐儿来了,你好好和她们说,如果能让文家帮安哥儿谋一份差职,不管什么,都比安哥儿现在的职位高,要是入了翰林院,将来更是不必说。” 想着周寒轩在翰林院步步高升,如果说没有文家在里边帮忙活动,丁太夫人是不信的,就是文博文,刚入翰林院,官职就要比旁人高,成永安的前程要是靠着文家,凭着两家前程,秦氏也得对丁薇好好的,不敢乱来,“我早就让你多去文家和你那两姐妹走动,成亲了,结交的人多你将来助益更大,你偏不听,文太夫人去世,你也该过去露个面,常常去文家走动,你婆婆也不至于随意拿捏你,这次就当买个教训了,你以后多学学。” 丁太夫人的一番话,床上的丁薇有了动静,丁太夫人以为她听进去了,面露满意,“至于那名姨娘,等你养好了身子,寻着她一个错处打发了就是,男人啊,说白的都是那样的性子,过些日子就腻了,你又何苦自降身份和她过不去,之前我和你娘教你的都忘记了?”从小,丁太夫人和丁夫人对丁薇寄予厚望,丁太夫人甚至有过将丁薇嫁给几位皇子的想法,后边出事后,她就明白不可能了,要说丁太夫人后悔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和旭明侯府说了亲,之前没回味过来,周淳玉,沈月浅相继嫁入文家,她才思忖过来,文家连着娶两位身份低的女子,只怕是不想出风头了,一旦皇上对文家有了忌惮,文家基本就走到头了,文家哪是满意沈月浅和周淳玉品性?不过想要娶两位身份低的人回去打消上边人忌惮罢了,也怪她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丁薇比起沈月浅和周淳玉不差,同样是坏了名声,如果没有说亲的话,文家会看上丁薇也说不定。 奈何,一切木已成舟,没了反悔的余地了,丁太夫人能做的,无非是借着文家人的受宠,为丁薇谋划到更多利益罢了,要不是从小看着丁薇长大,她一把年纪了,哪还愿意出来做这等丢人现眼的事? 丁薇撑起身子,面色难掩痛苦,“祖母,我和浅姐儿玉姐儿交好皆是因为缘分,您之前就想着利用她们,浅姐儿玉姐儿不和我们计较,如今再利用她们我自己都没脸了,孩子没了是我的错我认了,您和娘背着我下帖子的事情我是不认的。”丁薇从未觉得她比沈月浅和周淳玉差,可是,丁家退亲后,她到了两人跟前总觉得抬不起头来,两人越是光明磊落不计前嫌,她心里就越不是滋味,看着丁太夫人,叹息道,“如果当年大哥和玉姐儿如愿成亲,祖母,您的曾孙都下地到处跑了。” 归根究底,是丁家不识人,周淳玉要真是嫁进贵央侯府,依着丁太夫人和丁夫人折腾的性子,周淳玉过得也是不高兴的,看周淳玉和文博文过得好,丁薇心里是为她高兴的,越是德高望重的人家,越是注重家和万事兴,一个人再厉害没有兄弟家族帮衬都是枉然,丁薇早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当家人的性子决定了府里是否兴旺,丁太夫人眼界不如文太夫人眼界宽,是事实。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我还不是为了你找想,你不想利用她们是觉得对不起你们之间的情分,当年她们巴结你的时候可没有想这么多?你就是心眼太实诚了。”丁薇懂再多,终究骨子里太单纯了,不愿意将人往坏处想,“你想想你是怎么认识她们二人的?当时沈家和周家的情况还不得仔细巴结着你,亏你还傻傻的被别人利用。” 丁薇是如何与沈月浅认识的,丁夫人告诉她了,而且,当年沈家家破人亡,沈月浅也有份,京里边总有人看得出其中弯弯绕绕,不过没有明说罢了,丁薇和沈月浅结交,可是沈月浅天大的荣幸,如今不过让沈月浅帮点忙,算什么,情义也是要还的,丁太夫人可没觉得她现在谋划的有什么为人不齿的地方。 丁夫人担心两人又吵起来,没了孩子后,丁薇性子愈发不好了,对丁太夫人不满意的地方也多,毕竟是肚子上掉下的一坨肉,丁夫人在旁边劝丁薇,“你好好养着身子,我和你祖母先回去了,我将李妈妈留下照顾你,过两日我们再过来。” 话完,叫来李妈妈叮嘱了两句,扶着丁太夫人准备回了,走到门口,遇着进屋的成永安,成永安可能没料到她们不吃午饭就要回去了,看了眼天色,挽留道,“祖母岳母不若吃了午饭再走?”对着两位老人,心里多少有些心虚,昨日丁老爷才上门找过他和他说了一下午的话,今天丁家又来人了,成永安心中愧疚,当时他只是想挡在杜姨娘跟前,不想重心不稳绊倒了丁薇,他要知道会害得丁薇流产,就是杜姨娘真被毁了容,他也会一动不动站着,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丁太夫人对他没个好脸色,丁夫人神色则温和得多,“不吃饭了,你爹还等着我回去回话呢,薇姐儿身子不好,说了什么,你别和她置气。”对成永安,丁夫人和丁太夫人还是满意的,奈何上边的秦氏和成太夫人难缠,秦氏当着一套背着一套,成太夫人是从周淳玉进门就没喜欢过她,往回丁夫人只觉得隔着辈儿不碍事,没想到会让丁薇在成府日子如此难过,想着是韩太夫人在中间说的媒,丁夫人和丁太夫人脸色更不好了,韩家遭了难,韩太夫人说的人家可想而知。 成永安送走了丁太夫人和丁夫人才回到屋子里,听到他声音,丁薇早早地转过了身子,吩咐李妈妈拉起帘帐,李妈妈在旁边叹气,慢悠悠的拉上一半,等成永安走近了,躬身施礼道,“老奴给二爷请安。” 成永安心里都是丁薇,哪会有心思应付她,扬手让她退下,坐在丁夫人刚才坐的地方,张了张嘴,许久才唤了声,“阿薇,我……” 被子里的丁薇光是听着前两口子,嘴唇咬着被子呜咽出声,听着她哭声,成永安面露愧色,“当日的事情怪我,你好好养身子,我已经将杜姨娘打发了。”成永安心里不见得多喜欢丁薇,丁薇性子爽朗,和一半规格中女子不同,在他跟前也不像其他女子一般扭扭捏捏放不开手脚,成永安心里对她还是满意的,尤其两人成亲后那段日子,丁薇话多,两人志趣相投,不知为何,渐渐模糊的日子此时有清晰起来。 成太夫人人心里不喜欢丁薇,一是丁家退亲,再者就是丁辉骏和孙家闹和离的事情,一荣俱荣,成太夫人觉得丁薇骨子里也是个会来事的,对她疾言厉色,甚少平易近人,丁薇问过他如何讨成太夫人欢心,成永安的回答永远都是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丁薇怀孕了,一切都会好的,成永安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谁知真的等丁薇怀孕后,事情接踵而至。 被子里哭声低沉压抑,成永安弯身扯开她的被子,看丁薇将自己的嘴唇咬得出血了,心里更加难受,“你别哭,好好养着身子,孩子以后会有的。”一句话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丁薇,刚才秦氏找他,说丁薇亏了身子,大夫说调养两年,两年要是再不好怎么办,有意让他纳几门良妾,他拒绝了,他之所以亲近杜姨娘,大半原因还是丁薇和她怄气,杜姨娘又是个会伺候的人的主,见识过杜姨娘的手段,成永安就明白了些道理,身子是爽了,可心里却愈发空虚了,如今想来,还是和丁薇在一起的日子最好。 丁薇伸出手,抱着他,脸上满是泪,双唇打着哆嗦,“是我,是我,我不该耍小脾气的,是我,难怪你喜欢杜姨娘,是我活该,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是我,是我……”趴下她肩头,丁薇哭得比什么都伤心,是她自恃过人,杜姨娘那点把戏她怎么会看不明白,是她想试探成永安能为她做到那种份上,没想到将他越推越远,她心里就是想,想着要是成永安也能为她不纳妾,以后,她和沈月浅周淳玉一起的话,是不是可以抬起头来。 丁夫人和丁太夫人不喜欢沈月浅和周淳玉,可是她们过得好是事实,她要是过得好了,丁太夫人就不用让她算计两人了,有的感情,注定不是非你不可的长久了,是她起了贪心,一切都是她的报应。 李妈妈在屋外,听着屋子里的哭声蹙眉,小姐终究还是任性了,不说小月子里哭对自己的身体不好,如果那边来人了,只怕又会寻着这点错处借题发挥了。 沈月浅还在孝期,出门的时候一身素衣打扮,她已经知晓旭明侯府发生什么事情了,文博武初始不乐意她出门,派了不少人跟着,阵仗都快赶上太子出宫了。 旭明侯府是文人,住的地方离文家隔着三条街,到门口后,沈月浅让玲珑递上帖子,门口的侍卫迟疑不定,让沈月浅稍等片刻,进院通禀一声,沈月浅心生疑惑,帖子是丁薇发的,为何还要她等一会,玲珑神色倒还好,她身后的丫鬟神色明显挂不住了,沈月浅在文家多受宠她们是看在眼里的,来侯府被如此怠慢,顿时心生不快。 好在,很快就来了一名穿石青色衣衫的人,个子不高,身形偏胖,国字脸,眉目方正,看气度就是府里的管家了,走近了朝沈月浅作揖道,“不知道文家大少夫人光临,还请必要见怪,我家二少夫人身子不适,还请随老奴来。” 声音不卑不亢,倒是让沈月浅对旭明侯府生出几分好感来,随即想起丁薇的遭遇,沈月浅又蹙了蹙眉,往里走了两步,就听到后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还请沈小姐等等我家夫人太夫人。”声音尖锐,猛地响起,让沈月浅吓了一跳去,循着声音望过去,沈月浅看清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丁太夫人和丁夫人。 管家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规矩地给两人躬身施礼,丁太夫人下地后冷哼了一声,径直走了,看沈月浅身侧跟着这么多丫鬟,旁边站的侍卫就有二十多人,心里看不上沈月浅做派,丁薇遭了难,沈月浅出门大张旗鼓,不是来显摆是干嘛的,就丁薇死心眼,认定沈月浅性子是好的。 沈月浅给两人见了礼,丁夫人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缘故,神色憔悴,“远远的看着人像你,不想害真是,薇姐儿一直念着你呢,对了,怎么不见玉姐儿?”丁辉骏有那样的改变还是周淳玉从中帮了忙,丁夫人以为那种忙周淳玉都愿意帮而非落井下石,和丁薇关系更好,加上她得知文家是周淳玉帮宁氏管家,心里更高看周淳玉一些,才会在丫鬟送帖子的时候指明是给周淳玉的。 “府里有点事,她走不开,我一走,三个孩子需要人照顾。”沈月浅记着当初丁夫人送她镯子一事,因而,直说了原因。 丁夫人脸上没什么,丁太夫人面上不愉,不过也知晓有事要沈月浅帮忙,嘴角慢慢绽放出丝笑意来,心里不舒坦就是了,“薇姐儿的事你可听人说了?”京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大家都知道,尤其是不好的,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是这个意思了,“薇姐儿除了你们也没有玩得好的姐妹了,你们要是不帮衬一把,她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匆匆赶来的秦氏听着这句话,顿时不乐意了,“太夫人说什么话呢,薇姐儿进了我成家的大门身子骨可一直好好的,这次要不是她使小性子,也不会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毕竟是在门口,秦氏还是要脸的,故而声音极小,就是沈月浅也没听清楚。 丁太夫人年纪大了,耳朵背,更没听清楚,不过想着秦氏的嘴脸没有好话就是了,撇了撇嘴角,嘲讽的走了进去。 秦氏上前和沈月浅寒暄,“薇姐儿和我说了不少你们出嫁前的事,心里是感谢你的,快进屋吧,你还没来过侯府吧,比不得将军府,你不好笑话才是。”亲近的滋味十足,丁太夫人看不下去了,待进了院子,确定说话不会传到外边了才道,“你也知道她们姐妹情深还敢在背后两面三刀?今天要不是浅姐儿想着昔日姐妹情探望薇姐儿,薇姐儿死了都没人知道呢。” 秦氏不喜欢丁太夫人,总觉得这个人算计心太重,看什么都只看到利益,上前欲拉沈月浅的手,被玲珑隔开了,走之前文博武吩咐过,不准任何人和沈月浅发生牵扯,杜家在京中还有没有和其他人牵扯不可知,近了沈月浅的身,做不利于沈月浅的事,玲珑几人反应再快只怕就拦不住。 秦氏没有因为玲珑阻拦就垮下脸来,就是她,也不太喜欢和她拉拉扯扯,笑了笑,道,“薇姐儿知道你来,病也好得快些,快进去吧。”秦氏心里埋怨丁薇抢了她儿子,对丁薇肚子里的孩子是真的在意,成永安年纪也不小了,因着丁家的事情太夫人做主将两人的亲事往后压了又压,否则,两人孩子比沈月浅的要大。 路上,多是秦氏再说,看得出来,丁薇确实对秦氏讲过两人之间的事情,丁薇对秦氏还是孝顺的吧,丁太夫人一直注意着沈月浅表情,发现她面上不悲不喜,心里更不高兴了,丁薇除出了这种事,沈月浅起码该跟着伤心才是,和亲事聊上了不说,脸上也没表现出伤悲,是不是来看丁薇笑话的? 丁太夫人的性子已经习惯的将人往坏处想了,丁夫人细细听着秦氏和沈月浅说话,不时补充两句,沈月浅能入文家人的眼,哪是没有城府的,稍微一思索就明白秦氏如何对付丁薇的,两面三刀,捧杀纵容,对丁薇这种单纯的性子,最是能要了她的命。 如果丁薇在秦氏跟前是个懂得伪装的还好,外人看丁薇,只以为是个厉害的不敢欺负她,亲近之人才知晓丁薇真实的性子,为了这个,丁夫人老早的时候就劝丁薇进了旭明侯府不要暴露自己的性子,晨昏定省也尽量少说话,丁薇现在的境况,估计是将自己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沈月浅回味过来,明白了丁夫人话里的意思,丁薇对身边之人没有防范,秦氏又是她婆婆,讨好还来不及,怎么会想那么多,秦氏稍微用点心思就让丁薇吃不消了,往成永安身边塞人,丁薇刚怀了孩子,和成永安正是有很多话说的时候,哪会高兴? 到了丁薇屋里,逢丫鬟刚端着药碗出来,丁夫人拉着秦氏,朝沈月浅抿唇笑了笑,沈月浅聪慧果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照理说进了院子该去给成太夫人请安,之后再来丁薇院子,沈月浅此举,明显是不满意成太夫人了,丁夫人怎会托她的后腿,“你和薇姐儿许久没有说过话了,她在屋子里等着你,我带着亲家看看太夫人,顺便解释你因着挂念薇姐儿,之后再去给她请安。” 沈月浅毕竟是晚辈,不去成太夫人院子说不过去,何况,成太夫人娘家是个有势力的,成太夫人娘家和裴家是姻亲,算起来,和文家还是亲戚关系,不过是小辈的事情,长辈平时也不挂在嘴边,何况与裴氏又隔了层关系了,丁夫人一句话,之后定成太夫人想借这事拿捏沈月浅都没门,不过她又一细想,沈月浅如今的身份地位,哪会怕丁太夫人,去与不去貌似也没多大的人情,但凡成太夫人说点什么,沈月浅不出面,文家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爷出马,旭明侯府都不敢胡言乱语了。 想得出神了,丁夫人嘴角浮现着笑,高兴不已。 沈月浅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成太夫人那样子的人确实不配让她请安,文博武派人查出来的消息比丁夫人了解得多,沈月浅不得不承认,之前她以为只有王氏是个心肠歹毒不找边际的,待文贵打听到旭明侯府得事情后,沈月浅才发现,原来,和王氏一样性子的人大有人在,成太夫人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舍不得手中权势,整日瞎折腾什么? 对比京中她接触过几位老人,沈月浅最尊敬的还是文太夫人和周太夫人,虽然,文太夫人对她做了些不好的事,可人难免有自私的时候,文太夫人心中想法她能理解,就是她,也希望文博武多和小七亲近,将来帮衬小七一把,人心都是肉做的,想要帮衬弱势的娘家说得过去,可王氏和成太夫人做的事,不是为了别人好,而完全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沈怀渊对王氏不是言听计从,王氏就想着他死了,两个儿子可以袭爵,不惜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甚至亲手杀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成太夫人呢?不想二孙子越过大孙子去,想着法子打压,离间夫妻两的关系,那位姨娘虽然是秦氏身边的丫鬟,可哪怕秦氏不出手,成太夫人也早就有这个打算了,论起来,是她害了丁薇。 第128章 仇恨蒙心 权力一事虽然让人趋炎附势,却也能让趋炎附势之人利用加以害人,旭明侯府在一种侯爵中算不上显赫,丁薇和她交好京里边许多人都是清楚的,成太夫人只怕丁薇拿着两人的关系做文章,所以先下手为强,成太夫人是个有成见的,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秦氏为了讨好婆婆的欢心,哪怕对丁薇再满意也不敢表现出来,何况,成太夫人本就是想借着秦氏的手打压丁薇,哪会真的看着两人关系好,只怕在中间挑了不少丁薇的缺点说。 人无完人,丁薇最大的缺点就是在亲近人面前藏不住良善的性子,成太夫人一句表里不一可谓坏了丁薇在秦氏心里的印象,加之秦氏心偏向成永安,见夫妻两关系好,心里自然不痛快多些,久而久之,关系再好都会有裂缝,何况婆媳关系本就存着微妙呢? 沈月浅心里叹息,朝漆红色大门走了进去。 丁薇刚喝过药,嘴里正含着蜜饯,听着门口动静,抬了抬眼皮,丁薇容貌不如沈月浅出众,可也是唇红齿白,如今,脸色蜡黄,颧骨凹陷,乍一眼,沈月浅没认出来,还是丁薇叫出声,她才回过神来。 “浅姐儿……”往外看了眼,不见丁夫人和丁太夫人人影,外边说话声她听着了,不想给沈月浅添麻烦,吩咐李妈妈出去知会声,她精神不济不想见人,李妈妈是丁夫人派过来的,哪会听她的,从容的走到帘子边,没有退出去而是极有眼色的撩起帘子,方便沈月浅等人进入,此刻,丁薇一开口,李妈妈就含泪将旭明侯府的事情说了。 丁薇小产一事,丁夫人也琢磨过,当时的情况明显是杜姨娘故意激怒丁薇,成永安说他不小心撞了丁薇,丁夫人认为是杜姨娘在背后搞鬼,秦氏将人送到成永安屋子里本就没安好心,当时,丁薇站在杜姨娘四步远,成永安冲上来英雄救美也不该撞倒丁薇,定是杜姨娘在背后拉了成永安一下致使成永安身子前倾,撞着丁薇了。 虽然,丁夫人也知晓丁薇也有责任,不过发落一个丫鬟,坐着就是了,何须站着,事情前前后后丁夫人和李妈妈说过,故而,李妈妈说起丁薇小产的时候,有意地将矛头对准的杜姨娘,以及她身后的秦氏。 丁薇不喜李妈妈家长里短,吞下口中蜜饯,朝李妈妈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我和浅姐儿说说话。”脸色苍白,可透着不可置喙的语气,丁薇乃贵央侯府嫡女,气势凌人不必说,镇压一个老婆子绰绰有余。 李妈妈得了丁夫人吩咐,自然要将差事办完,顿了顿,正欲劝丁薇两句,沈月浅扬手道,“李妈妈先去给薇姐姐端些糕点来,刚喝了药,吃些甜的东西也好。”看丁薇脸色就知道她没有好好吃饭,沈月浅也是侧面劝着丁薇吃点东西。 沈月浅作为客人都说这句胡了,李妈妈不能不识趣,退出去的时候一个劲的给沈月浅带来的丫鬟使眼色,玲珑不为所动,出门时,大爷交代好要寸步不离跟着,何况,旭明侯府这点事,自家主子知道的比当事人还多。 李妈妈见玲珑不搭理她,面上不太好看,走出房门见门口还站着六名丫鬟,看穿衣打扮就知道是大将军府的,李妈妈叹了口气,想着沈月浅不过长得好看一点罢了,竟有如此造化,出门前呼后拥不亚于府里太夫人了。 沈月浅替丁薇掖了掖被子,将她后背的靠枕转了弯立起来,方便丁薇躺得舒服些,“薇姐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这样,无非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何苦?” 沈月浅一身梨花白对襟衣衫,下头也是同样颜色的裙子,头上只插了一只汉玉白的釵子,清爽利落,穿衣打扮最怕重了样的穿法,可如此清秀的一身在沈月浅身上却有不同的韵味,雅致端庄,倒是真正的大户人家主母风范了,想着之前两人走得近,看不出什么区别了,此时再低头看自己,丁薇才能真正感受到差别来,水雾盈盈,想到流掉的那个孩子,更是悲从中来,“都是我做母亲的没有能力,都说为母则强,而我却愈发胆小害怕了,孩子也是不想认我这种人做母亲的吧。” 沈月浅皱眉,以往丁薇是个开朗的,哪会说出如此消极的话来,转而一想,只怕丁薇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谨慎害死了腹中孩子,沈月浅跟着润了眼角,“说得什么话,她既然入了你的肚子自然是认你这个做母亲的,你日子过得明朗,我说的亲者痛仇者快难道听不出来吗?” 丁薇眼神木讷,许久才一脸不置信的望了过来,双手捂着嘴,眼里满是震惊,连着声音都打颤,“二爷,二爷怎么舍得,那是他的孩子啊。” 不想丁薇误解了她的意思,成永安对丁薇是有情意的,否则,旭明侯府不会在亲事上一拖再拖而是直接退亲了,丁家的例子在前,哪怕旭明侯府退亲,旁人也只会认为丁家是报应,拖到最后,丁薇能顺利嫁入旭明侯府,不得不说是成永安的意思。 沈月浅不知道文博武哪找来的人将旭明侯府上下打听得仔仔细细,只差没理清楚,内宅里那位被强行撸来的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三老爷还是四老爷的了,文博武看不上旭明侯府,旭明侯府大方二房是个好的,三房四房就混账了,“你和他夫妻这么长时间哪会怀疑他为人,我说的是那位姨娘,你好生想想,当日不是休沐,成二爷怎么把握得如此好,杜姨娘来你屋里他就从外边回来了?” 说起这位杜姨娘,沈月浅不得不唏嘘,还真是缘分,从文博武嘴里得知这位害了丁薇的姨娘姓杜,她就多问了两句,最后竟然是熟人,不过上辈子杜姨娘可不是旭明侯府的,而是宋子御身边的小妾,鹅蛋脸柳叶眉,杏眼随时都蒙着水雾,当时不知道刘氏从哪儿找来的人,只一日就勾得宋子御在府里待了半个月,之后更是说什么宋子御就给她什么,连着来给她请安眼睛都是长在头顶的,要说为何认出文博武嘴里的杜姨娘就是她认识的那位,多亏了杜姨娘眼角的痣,美人留痣就不是美人了,且长在眼角,大多认为是流泪痣,不吉利,偏生长在杜姨娘的眼角,妩媚动人不说,杏眼微睁的望着你,痣也鲜活起来,当时玲珑还劝她在眼角也点一颗,理由是她长得比杜姨娘好看,有了痣也一样,只要将杜姨娘比下去了,杜姨娘就不敢成天作妖了。 沈月浅只是笑了笑,她和宋子御没有多少情意了,何须降低身份与姨娘争宠,没想着,杜姨娘竟然是秦氏身边的人,不过也不足为奇,文昌侯府上辈子地地位比旭明侯府高,刘氏见着好的就想往府里捞,何况是一个丫鬟。 丁薇本就是个聪明的,这几日也是因为没了孩子,又以为是自己不注意,哪会想到一个姨娘敢对自己动手,丁薇不受成太夫人待见,怀孕后秦氏对她也不太满意,可说会不喜欢孩子,那可是成家的骨肉。 沈月浅不知道丁薇的想法,如果知道的话,少不得要提一提当年王氏害小七的事,此时,只听丁薇半是回忆半是分析道,“我没有克扣她的月例,侯府给每个月子的月例都有记载,主持中馈的是我婆婆,每个月都是我身边的丫鬟一次将榕光院的月例拿回来,当时杜姨娘和我哭诉我就和她说过了,还找了丫鬟进屋问,丫鬟说领回来的时候用银袋子装着,她也没自己看,进门后,月例上边从来没出过岔子,往回也是从紫嫣阁拿回来分发下去……” 听到这,沈月浅蹙的眉头更深了,如此说来,哪怕月例真的不够,丁薇自己也不知道,丁薇也回味过来,迎上沈月浅平静不语的目光,解释道,“刚开始的时候都是丫鬟在那边一一对好了银子再拿过来,之后,娘让我好好休息调理身子给成家生个小子,对身边的人就松懈了,没出过事,我就没再过问,谁知……杜姨娘就闹起来了……”这时候,丁薇还是不愿意将秦氏往坏处想,沈月浅叹了口气,只得慢慢将事情掰碎了,因而,问道,“就是府中月例,为何要用银袋子装起来?” 大户人家哪怕是发月例,要么是丫鬟婆子自己去回事处领,随后签字画押,要么也是各院子的管事领回来,分发下去,旭明侯府这种将每个人的月例装在银袋子里的还真是第一次见,沈月浅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秦氏早就针对丁薇了。 “我进门的时候就是这个规矩了,娘说是为了不让府里下人们在银钱上生出幺蛾子来,过节府里下人有赏赐,有时候帮着主子做事后也会有赏钱,从公中出的赏钱,都是和月例算在一起发下去,用银袋子装着,不担心旁边人生出攀比的心思来。”丁薇没听过这种规矩,秦氏和她说的时候,她也琢磨了许久,不得不说,秦氏的做法有两分道理。 最明显的就是在贵央侯府的时候,守门的婆子偶尔帮忙开门关门送信,得的赏银多,不说私底下的,就是几位姑姑生孩子,消息从守门处传回来,太夫人一律赏,一回两回,想去守门的人就多了起来,守门的差事轻松银钱丰腴,下边婆子谁家没有一大家子亲戚,为着这事,丁太夫人身边的两位婆子争得头破血流,在太夫人跟前闹了起来,太夫人一打听知道缘由后怒不可知,骂了句都是眼皮子浅的,吩咐若非逢年过节,不准打赏守门处,这件事才渐渐安息下来。 故而,秦氏的法子正好杜绝了这件事。 沈月浅听得不太赞同,有时候,攀比的心思并非坏事,不过丁薇不主持中馈,沈月浅暂时不和她说这些,想了想,道,“杜姨娘平时可到你跟前请安伺候?” 丁薇红了脸,杜姨娘还在秦氏身边伺候的时候两人偶尔还说两句话,到了榕光院,丁薇恨不得将杜姨娘打发的远远的,加之头三个月本就害喜,丁薇哪会愿意见她,诚实道,“除了抬为姨娘的那天给我敬了茶,之后没怎见过,她真的有这个胆子?” 沈月浅没说话,斟酌良久才道,“薇姐姐性子好,可仔细想过她有这个胆子你又准备怎么做,薇姐姐,你心思聪慧,不会看不出其中东西来,不仅仅她有份,就是往日对你关爱有加的婆婆只怕也是有参与的,你又准备怎么做呢?”沈月浅料想丁薇接受不了这些,可丁薇见过的龌蹉事不少,与其让丁薇在屋子里哭哭啼啼,不如找些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尤其,秦氏和成太夫人真的太过分了,丁薇真性情不过没奖将她们当做外人!她们倒是会拿捏人了。 情义都是相互的,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你若犯我,我必还击。 丁薇低着头,沉思不语,泪一滴一滴落在牡丹红的锦被上,“我一直知晓内宅是不安宁的,听说的事情也有不少,可心里总是庆幸,觉得自己是幸福的,身边没有坏心肠的人……”手轻轻顺着被子,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目光一凛,看得沈月浅心惊,丁薇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好似再平静不过,“我娘总说我性子单纯以后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可是,她不知道,越是良善的人,心狠手辣起来才愈发让人战栗。”秦氏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她孩子身上,大夫说近两年她都不会怀孕了,谁知道将来她和孩子还有没有缘分?想着之前初显怀的肚子,丁薇的泪又一滴一滴滚落。 沈月浅并非想让丁薇报复谁,拉着她的手,光滑的手背,摸着已全是骨头,“薇姐姐,你看人总是看着人好的一面,,这件事,不是你婆婆直接造成的。”秦氏虽然气丁薇占了成永安的宠,可对丁薇肚子里的孩子是真的欢喜的,事情,要么是杜姨娘起了坏心思,要么就是成太夫人了。 沈月浅心里,成太夫人和王氏是一路上,手心手背可不见得全是肉,眼下,沈月浅没有证据,只得安慰丁薇,“你好生养着身子,等你出了小月子再慢慢查,无论如何,都要给死去的孩子一个交代。” 沈月浅睚眦必报的性子,要她劝丁薇一切都当没发生过她做不到,尤其做了母亲,她体会得到没了孩子那种锥心痛的痛苦,换做她,不管对方是成太夫人还是秦氏,哪怕鱼死网破她也在所不惜。 丁薇抹了抹泪,点头道,“追根究底还是我太软弱了,浅姐儿觉得事情当如何?”杜姨娘一口咬定她克扣了月例,问秦氏,秦氏肯定是不认的,事情就是个死局,真相如何根本不好查,加之丫鬟又是从小跟着她的,丁薇相信绝不是丫鬟从中作梗,究竟是真的月例少了,还是杜姨娘故意的,丁薇脑子一转,再看沈月浅一副了然的样子,丁薇面色缓了缓,惨败的脸上稍微有了生气,殊不知,仇恨也能叫一个人重新活过来。 沈月浅从丁薇屋里出去的时候,忍不住评价了几句杜姨娘,丁薇性子直,遇上杜姨娘肯定会吃亏,而杜姨娘惯是个喜欢倒打一耙的人,沈月浅与丁薇说,也是希望丁薇防范好了,人送走了,看成太夫人和秦氏,只怕还会将人接回来的。 丁薇细细记在心里,也不问沈月浅没见过杜姨娘为何对杜姨娘的事了解得清楚,有的事情不必问太多,心里记着她的好就行了,到沈月浅走的时候,丁薇已经收起了难过,不舍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三个小侄,有机会了,我去大将军府拜访你……”话没有说完,想着文家在孝期,她去的话不是给沈月浅添麻烦吗,想了想,又欲将话收回来。 沈月浅却已经应了下来,“你顾好自己的身子,来的时候下帖子就是了,我随时方便。”文战嵩下令谁都不准出府丁薇事情眼中沈月浅才想着出门看看,要她下帖子请丁薇,文战嵩和宁氏那边只怕有话说了,宁氏对她好,沈月浅也是做儿媳的,哪是顺着杆子就真的往上爬了? 丁薇勾了勾唇,不说为何孩子洗三满月她都没去,笑道,“那你将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最后一字落下,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失落。 沈月浅出门后,遇着折身回来的丁夫人一行人,秦氏不在,沈月浅告辞后准备回了,丁太夫人眼底的意思沈月浅不想多加揣测,和她好的是丁薇,她犯不着要看丁太夫人的脸色,丁太夫人嘴里说着奉承的话,眼底的轻视鄙夷也表现得淋漓尽致,沈月浅本就不是靠着两三句好话就会对你推心置腹的人,不喜欢和丁太夫人满脸算计的人打交道。 上了马车,玲珑随后上来,发愁的望着沈月浅,“你说丁小姐会不会将侯府闹得天翻地覆?”真要闹起来,传到外边就该说是沈月浅拾掇的了,玲珑担心会损害沈月浅的名声。 “不会,你平时看薇姐姐平日可和人大张旗鼓闹起来过?”丁薇虽然性子单纯,但侯府嫡女的教养还在,明白打开门大家还是一家人的道理,闹肯定是会闹的,不过不会传出来,丁薇的性子可不是三两个人可以拿捏得住,往回不显是不想和人红脸,如今,旭明侯府有些人有得受了。成太夫人那样的人就该得到报应,沈月浅心里想,嘴上却是不会那么说的。 玲珑认真回想,“还真是没怎么和人红过脸,就是之前和人争执两句也是因为您和二少夫人。”玲珑心里也是望着丁薇日子过得和顺。 沈月浅但笑不语,心里想起文太夫人和宁氏的好来,不管文太夫人想要撮合文博武和谁,得知她怀孕后,心里一直存着愧疚,临死了,都记着这件事,文家兴盛不是没有原因的,府里孩子虽然有夫子奶娘教养,可行事还是受父母影响多,男子和母亲疏远就算了,女子受母亲影响就多了,比较那几位堂姐堂妹就看得出一二。 打定主意,沈月浅更要好好端正自己的言行,言传身教。 故而,宁氏得知沈月浅给她请安的时候新奇不已,连着几日都这样,更是心生疑惑,宁氏身为婆婆,心里自然欢喜沈月浅知书达理,一方面又和文战嵩讨论,“是不是她遇着什么麻烦了,你派人打听打听辰屏侯府那边是不是遇着麻烦了?” 文战嵩这几日到处寻找杜家在京中的帮凶,好不容易有点空闲陪宁氏午休,不想宁氏缠着说起沈月浅的事情来,翻了个身,睡意朦胧道“辰屏侯府人少,有博武照顾着,哪用得着你费心思?” 文博武费尽心思将沈月浅娶进门,对沈家那边比对他们两口子勤快多了,想着文博武将一摊子事扔给他,文战嵩一时说漏了嘴,“他隔五日就会会去沈家找那位小舅子,你去京中转一圈,谁不知道沈家那位小侯爷是博武照着的,就是博文,博武都没费心思帮衬呢。”不怪文战嵩知道得多,文博武派下边人收集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一看就是小孩子玩的,他孙子还小,用不着,文博武不是给沈家小侯爷的又是谁,半梦半醒的,文博武顺便将文博武给小七找夫子,还让覃家吴家几位少爷陪读的事情说了。 宁氏一怔,想要再问两句,枕畔传来一声大过一声的鼾声,想着文战嵩是真的累了,宁氏也不再打扰他,只是眸子里多了份深沉。 沈月浅天天早上往宁氏屋子里跑,文博武也奇怪,他不以为是沈月浅有事求宁氏,宁氏最注重规矩,文太夫人在的时候,府里规矩如何他是知道的,沈月浅还是怀孕后文太夫人免了她请安的,生完孩子,事情也忙完了,沈月浅这么做,旁人只会以为沈月浅性子是个好的,如果不是沈月浅早上起早了的话,文博武不会不耐烦这件事,尤其晚上他睡得晚,清晨拉着沈月浅就想在被窝里多躺会,沈月浅惦记去宁氏院子里,很多时候,文博武睁开眼,沈月浅已经起床了。 沈月浅虽然每日去宁氏院子里请安,有空了就在屋子里守着孩子,外边该打听的事情一件没落下,旭明侯府没有传来多大的动静,成永安做主将杜姨娘送回去了,秦氏又做主接了回来,说毕竟开过脸了,又没有犯错,平白无故送去庄子就该说旭明侯府的不对了,玲珑说起的时候愤愤不平,不管事情怎么样,要不是杜姨娘闹一通,丁薇不会没了孩子,冲着这点,秦氏就不该将杜姨娘接回来,“主子,难怪当日您要说那番话,帝否则,丁小姐得知杜姨娘重新回到府里,只怕连求生的意志都没有了。” 跟着沈月浅久了,玲珑也知道沈月浅的为人,是个有仇就要还回去的主儿,若不是沈月浅让丁薇好好查清楚还孩子个明白,换做任何人,没了孩子,婆婆又将姨娘接回来膈应自己,受得了才怪呢。 沈月浅不置一词,她心里倒是为丁薇找好了退路,只等丁薇解决了旭明侯府的事情再与她说,只要成永安对丁薇好,丁薇将来没有孩子也有指望。 文博文离开京城好似没有发觉,不过不是传来去皖南的官道上有劫匪横行的话,淮安将军府一家人去皖南探亲京里边都是清楚的,不想路上会遇着土匪,信里虽然说逃过一劫,可仍引得不少人疑惑,天下太平,劫匪竟然胆子大到去官道上抢劫了,兵部得了消息,当即求见皇上,请皇上下旨剿匪,兵部的折子呈不到皇上跟前,是太子召见的兵部几位大臣,兵部左侍郎主动为朝廷分忧,请求朝廷派一万士兵跟着他前去剿匪,兵部虽然有人,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动兵部士兵的说法,太子没有答应,一口回绝了左侍郎。 沈月浅出门的时候文博武也出门,文博武回来的时候沈月浅已经睡着了,夫妻两说话的时间都比之前少了,文博武就将朝堂动向说了,沈月浅昏昏欲睡,趴在文博武胸前,打了个哈欠,“我看左侍郎大人的意思未必就是兵部的兵,一万士兵,不像是剿匪,倒像是打仗了,何况,距离遇匪的地方不远就是军营,就近派兵就行了,为何要从京里调遣?” 沈月浅能明白的文博武当然明白,听沈月浅说到点子上,文博武顺了顺她一撮头发,沈月浅发丝时好似随时都散发着淡淡的花香,甚是好闻,“兵部尚书因为城西的事情一蹶不振,兵部还是两位侍郎说了算,他们的意思哪是兵部的人马?无非是想试探一番二弟罢了,等着吧,过几日还有事情发生呢。” 他虽然透漏了风声,文博文跟着淮南将军府的车马前往皖南是为了查事情,杜家人自然要先打探一番虚实,文博文真的不在府里,前往皖南路上的劫匪只会越来越多,左侍郎,只是抛砖引玉罢了,想着等太子坐稳那个位子后才是最考验文家的时候,文博武低头,还欲说什么,就听胸膛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文博武哭笑不得,瞅了眼天色,貌似沈月浅去宁氏院子请安后,夜里睡眠就特别好,怎么弄都弄不醒,哪怕他使劲了,沈月浅也只是梦呓两句就完事,敛去眼底柔情,文博武跟着闭上了双眼。 文博武猜想得不错,之后又有几处地方闹了劫匪,依旧是京城往皖南的官道上,文博武每日早出晚归,周淳玉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神色又开始为文博文担心起来,本来周淳玉不知晓外边的事情,从宁氏院子出来,和周淳玉分道扬镳后,沈月浅听玲珑说起外边的事情,谁知周淳玉想着有话和沈月浅说折身回来,将玲珑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吓得脸上一阵青白,“大嫂,夫君是不是出事了?” 文博文去皖南的事情瞒着京城上上下下,文战嵩提醒她们不小露出了马脚,之前从没听过什么劫匪,偏偏文博文去皖南,劫匪就出来了,周淳玉想着,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似的,沈月浅转身,见她身子软软的往地上倒,忙让她身边的丫鬟扶着她,上前拉着她,“玲珑胡言乱语你也信,前两日我喜欢看话本子,她就寻了几本……” “大嫂不要骗我,夫君走的时候说了他去皖南是有任务的,我没事,就是身子软……”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周淳玉重新站直了身子,看着沈月浅,多少不好意思,“你别笑话我,成亲后,他没出过远门,想着大哥那样厉害的人从江南回来都带着伤,我心里如何不害怕?” 文博武受伤文战嵩和文博文是清楚的,文博文和她说起的时候,周淳玉还一脸不信,之后半个多月没见文博武去看沈月浅,周淳玉才相信了这件事,当然周淳玉不知道沈月浅不知晓,以为沈月浅是知情的,见沈月浅一脸迷茫,仔细回忆,周淳玉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来是文博武不想沈月浅坐月子为他担忧吧。 “你说博武哥哥从江南回来受了伤?”沈月浅稍微一回忆就知道为什么刚开始文博武半步舍不得离开她,之后半个月不见人影了,连带着偶尔文博武身子僵硬都有了说法。 周淳玉回握着沈月浅的手,“表妹,我也是担心夫君,他一直在翰林院,哪遇到过那样大的阵仗,我整日在院子里什么都不知道,你多和我说说好不好?” 沈月浅还未回过神来,玲珑咬了咬唇,插嘴道,“二少夫人当心吧,二爷没事的,今早听大爷身边的人说前两日二爷才捎了信回来呢。”玲珑扶着沈月浅,皱了皱眉,“大少夫人,三位小主子估计醒着了,我们也回吧。” 孩子还不会听声音看人,不过只要是沈月浅和他们说话,三个小主子就会咧嘴笑,沈月浅脸上稍微一点表情,三位小主子能笑上许久,这时候说三位小主子,也是希望沈月浅不要想那么多。 沈月浅愣了愣,看了玲珑一眼,再看周淳玉,“你不要担心,爹和博武哥哥自有打算,不会出事的,你要不要去我屋里坐坐?”沈月浅脑子还迷迷糊糊的,她以为,她和文博武交心后,文博武什么都不会瞒她,没想着受伤了都不和自己说,沈月浅细细回忆着当时自己的举动可有加重文博武病情的,奈何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起了。 周淳玉大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道,“我就不去了,回屋看看能不能给夫君去个信。” 沈月浅心里存着事,也不强拉着周淳玉去雅筑院,路上问玲珑,“大爷受伤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玲珑哪敢说假话,想了想,道,“大爷身边的文贵瞒得紧,奴婢察觉到一些,大爷说月子里不能哭,哭了对您身子不好,奴婢转而一想,就没和您说这件事,主子,您别和大爷怄气……” 沈月浅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会和他怄气?” 玲珑抽了抽嘴角,沈月浅最恨身边人不和她说实话,玲珑虽然没有骗过沈月浅,对她的性子还是了解的,低着头,一言不发,沈月浅心里难受,“我不过是后悔没有好好照顾他而已,他受着伤,还千里迢迢从江南回来,也不知道那几日我有没有和他闹别扭,又或者伤着他伤口了。” 玲珑一听,微微松了口气,文博武对沈月浅的好玲珑看在眼里,就是担心两人因为这个闹了什么不愉快,玲珑故作回忆道,“那几日,大爷刚回来,您和大爷关系好着,还让大爷多多休息来着。” 何尝不知道玲珑这么说是在宽她的心,回到院子里,沈月浅当个没事人似的,陪孩子说话,看书,做针线,只是傍晚十分,早早的吃了饭,洗漱好,第一次,让奶娘抱着三个孩子去隔壁屋里休息,玲珑在旁边听着就明白坏事了,一整天下来,沈月浅半句不提文博武受伤的事情,玲珑只当过了,没想着,沈月浅是等在这里。 “玲珑,没事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沈月浅站在窗户边,慢悠悠关了窗户。 玲珑迟疑良久,才慢悠悠退了出去,一走出去就听门咚的声被掩上,随即是门闩上的声音,守门的丫鬟不明所以,问玲珑,“要不要进屋看看?” 玲珑有苦难言,知道沈月浅是将他也恼上了,就在刚刚她才想起一件事,多年前,去南山寺的路上,遇着一帮刺客沈月浅差点没了命,当时为了引开注意,她看来沈月浅是为了马车里的夫人和小少爷,文博武和文博文都认做沈月浅是为了救他们,且坚定不移的认为。 若刚认识的时候,沈月浅真的为了文博武连命都可以不要,文博武受伤瞒着她……沈月浅心里是难受多过生气吧,自己拼命也要保护的人最受了伤还要在自己跟前强颜欢笑…… 第129章 文家落难 夜幕低垂,漆黑夜空中残着一颗孤星,回廊上的灯笼随风摇曳,院子里静悄悄的,文博武并未感觉不妥,上台阶,目光随意的瞥了眼神情恹恹的玲珑,示意她上前开口。 玲珑低着头,目光微闪,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悻悻然道,“今日二少夫人担心二爷在外边出事,不小心将大爷从江南回来手受伤一事说了,大少夫人心里不太舒坦,早早的睡下了,让奴婢和您说,您先去书房将就一晚……”实则,沈月浅一个字不曾让玲珑转达,其中的意思是玲珑估摸着沈月浅的性子来的,大爷和大少夫人关系好,还是第二次闹僵,身为沈月浅大丫鬟,玲珑自然希望将沈月浅摘清了。 文博武一阵,好看的眉往中间拧了拧,投射在门上的身形摇曳生姿,“大少夫人什么时候安歇的?”他说的安歇自然就是洗漱后就寝的意思了。 玲珑如实道,“傍晚十分,三位小主子被奶娘抱去隔壁休息了。”三个孩子在,奶娘夜里要起身喂孩子,少不得要进进出出,玲珑是告诉文博武,沈月浅今晚铁了心思不开门了,斟酌片刻,道,“大爷,大少夫人心里难受,奴婢出门的时候见她眼角闪着泪花……”不怪玲珑敢插科打诨骗文博武,沈月浅一整天都装作没事的样子,谁知傍晚来了这一手,流泪和担心都是玲珑自己胡说的,无非是想让文博武更疼沈月浅,她不怕穿帮,沈月浅在文博武跟前娇纵惯了,遇着文博武,眼角肯定会滚泪珠子的。 玲珑是个有眼力的,见文博武站在门口不动了,当即招手屏退了守门的丫鬟,自己跟着退了下去,文博武要进门,少不得要拉下脸做些事,不过她也不敢领着人走远了,而是退到拐角的屋檐下,离正屋不远不近,一般说话声听不真切,需要提了嗓子,才听得清晰。 玲珑走了,文贵处境就尴尬了,迟疑片刻,提议道,“主子,奴才是去书房布置一番?还是找人将屋子撞开?”书房没有睡觉的地儿,还有褥子被子,折腾下来也要一盏茶了,再者,撞开门的话就简单多了,守院子那儿就有四个人,撞开门绰绰有余。 说完了,抬眸,被文博武转冷的眼神吓得身子一颤,“奴才……奴才去旁边守着。”急忙退到了玲珑她们这边,有意想问玲珑两句,又担心被文博武发现了,文博武不喜欢人打听他和沈月浅的事,私底下说一句都不行,涉及到沈月浅,那就是最神圣不容侵犯的,多说一个字都要遭殃,何况有前车之鉴,文贵更得小心翼翼着,因而,低头瞪着脚下的鞋,一言不发。 沈月浅在屋子里听到玲珑的问安声了,心道玲珑倒是比之前七面玲珑多了,没听着文博武说话,沈月浅耐不住心里担忧,天色不早了,他只怕早就疲惫了,可又想着他的欺瞒,沈月浅心就针刺似的疼,抿了抿唇,稳稳躺着没有动。 就在沈月浅以为文博武是不是真去了书房的时候,窗户边穿来动静,沈月浅眯了眯眼,她既然想给文博武一个教训,早就关好了门窗,可声音奇怪,不像是推窗户拉窗户的东西,反而是一种吱吱吱的摩擦声,和夜里老虎吃食差不多的声响,沈月浅身子一激灵,翻身坐了起来,葱白般的手拉开帘账,就着床前的灯望过去,不得了,文博武竟是将窗户卸了,抬着一半窗户顺着放下,一个跃身进了屋。 回过神的时候,文博武已经到了跟前,窗户两脚是活动的,只怕沈月浅自己都没留意,拍了拍手,文博武坐在床畔,“之前一事我就有所惊醒,你要能直接打骂还好,又是个喜欢生闷气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丝毫不提从江南回来受伤那件事,沈月浅上次和他怄气将他关在门外他就多了心思,沈月浅坐月子时候,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又想起这件事来,故而让文贵找工匠问问可有从外边不撞门又能将门打开的法子,匠人就说乡下,农户的门安置了两只脚搁在石柱罐里,往上一抬门就松动开,农户活多,难免有忘了钥匙的时候,故而装门的时候就留退路了,不过,没有钥匙的话,门也只允许一个四岁小孩子通过,大人却是不能的。 文博武灵机一动,就将屋子里所有的窗户全部改成了活动的,先将窗户往上一抬,再往下一拉,就松开了,文博武事情多,忘记和沈月浅提了,不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等玲珑留意到的时候门口没了文博武身形,玲珑朝低头不语的文贵道,“大爷人去哪儿了?”文贵定睛一看,急忙上前,走到另一侧发现垂着的窗户时,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回去和玲珑道,“我们也先下去吧,大爷进屋了。” 玲珑觉得奇怪,走近了细细听屋里有说话声,担心打扰了二人,让守门的丫鬟站到院子里去了,自己则去了小厨房,文博武回来得晚,都会喝点粥或是汤之类的再睡,玲珑检查厨房温着后,心里才松了口气,回了院子。 沈月浅看文博武胸前的衣襟明显有一道灰色印迹,担心蹭到被子上,将他往外推了推“你还是先去换身衣衫吧,左右什么事都瞒着我,想来我在你心中也不是多重要的,今晚开始,你就去书房守着你一堆公务算了……” 文博武哭笑不得,他不过受了点伤,和公务可没什么区别,不过对衣服上的印迹确实不喜,先去了偏房沐浴,却不知,人一走,坐在床上的人就哭了起来,沈月浅心里难受,她在京中担惊受怕,他什么都不会她说就算了,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解释,想象着两人成亲前后,文博武真的是什么都愿意和她说,哪像现在。 男人,果真都是喜新厌旧的,沈月浅抹了抹泪,背过身重新躺下,肩膀微微颤抖得厉害。 文博武心中有法子哄好沈月浅,故而没留意她的反常,径直去了偏房,最近事情多,如果不是想着沈月浅,依着往回他直接不回来的,杜家在朝堂埋的棋子多,不知晓后宅有没有,文博武整日和文战嵩太子寻找朝堂上可疑的人,想法子各个击破,兵部左侍郎出了头,后边估计还有人,只有铲除了杜家,京城才真正安定得下来。 文博武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里侧的人儿已经没动静了,文博武伸出一只手搂着她,顺势滑入她衣衫,习惯睡觉的时候手里抓着东西了,离了沈月浅文博武就翻来覆去睡不好,为此,文贵专门寻了巴掌大的凉枕,里边注了水,让他抓着睡觉,手感好,毕竟不如沈月浅胸前的两坨结实,文博武也适应了好几日才渐渐习惯了,贴上去,慢悠悠说起江南的事情来,“受伤的事情我本也没放在心上,吃过药看过大夫了,以为好透了,龚大夫看了才说体内还有毒,吃了一副药就该没事的,你可还记得之前说起过的祖母院里的绿翠不?” 里侧仍然没有动静,文博武自己说了起来,“我本来就好了,给祖母请安被下了毒,为以防万一,龚大夫让我安心卧病养半个月,想着你生孩子凶险,江南的事情一完我就马不停蹄赶回来,也没留意其他才着了道,你坐月子,和你说了也是让你瞎操心,加之那时候祖母身子已经很不好了,不想她那日清醒了心中愧疚,因为这个我才瞒下来的。” 没听到回复,文博武手中加了力道,这种时候也就过过手瘾了,他累得不轻,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你要因为这个恼怒我了,我也没法子,你总想和我一起承担风风雨雨,我心里不高兴的,两世才能如此搂着你,只想你开开心心过日子,什么都不知道才好……”手渐渐往上,察觉到不对劲,沈月浅洗漱过了,衣衫该干爽才是,为何手里湿哒哒的,文博武立即掰过她身子,沈月浅扭得厉害,捂着身子,不动。 要猜不着沈月浅哭过了,文博武就不是文博武了,撑起身子,连人带着被子将人抱起来,一看,果然,脸上的泪虽然干了,可睫毛还湿着,文博武无奈,“什么事好好和我说,做什么自己在一边偷偷哭?”文博武最见不得的就是沈月浅哭,要知道,上辈子遇到宋子御那样的人也没见沈月浅哭过,和他一起后,哭了不下五次了,文博武心里不舒坦。 “你要我活得不明不白,就像上辈子似的,死了也不和我说还差身边小厮时不时送信来糊弄我对不对?你倒是一死百了了,我怎么办?”一辈子活在愧疚中无法自拔,沈月浅怀孕后担心的事情本就多,文博武不和他说她胡乱猜想的就更多了,有时候睁开眼好像就回到了上辈子,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活着,身边亲人都走,就剩下她,每日在法林寺到处走走看看,去文博武坟头坐坐,悔过。 文博武不想她提起上辈子的事情了,上辈子,沈月浅看自己没有情意,就算是有也不是他要的,既然得不到看着她过得好就是了,不想沈月浅知道也是不想她出门做客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沈月浅认定了一条路就会坚持的走到黑,只要她自己不心虚,旁人再怎么说也奈何不了她,故而文博武才会想着这么个法子。 “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过得开心……”话没说话,就被沈月浅的哽咽声打断,“是,你为了我好就让我担惊受怕胡思乱想,别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也你认为我就是那种遇着事情就自己飞的人?那这样,当年去南山寺的官道上,不如那那人直接将我杀了,起码还了你上辈子一条命……”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双粗糙的手大力的捂住了嘴,沈月浅梨花带雨的眸子,睁得大大的,满是抱怨,她算是明白了,之前玲珑打听回来的消息只怕都是假的,都是文博武有意让自己知道的,夫妻做到这个份上…… “不准你死,以后也不准你说那样的话。”他放在心间上疼了两辈子的人,吃点苦都跟刀割他似的难受,要他如何受得了看着她死,不由得想起她在南山寺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文博武目光阴沉,低头,密密麻麻在她身上落在自己的印迹,不管如何,他都要她好好的…… “我以后不瞒着你,你也不许再像上次那样不要自己的命,阿浅……”文博武的声音像琴音般低了下去,“我舍不得你死,哪怕我受再多的苦,都希望你平平安安活着。” 沈月浅胸口的伤疤还在,每次两人亲热或是其他的时候,他的手都不敢在那里滞留太久,当日痛失所爱的钝痛,他承受不起,不管什么想到她被人刺的那一幕,他胸口就颤抖得厉害,不管过了多久,那一幕,在他心里落了了烙印,他不说,不代表他心里不害怕。 沈月浅听他声音带了微微的颤抖,眨了眨眼,眼神专注的望着他,四目相对,两人没有说话,文博武安安静静的抱着她,一五一十的说起了外边的事情,大多和沈月浅知道的一样,身子放松下来,沈月浅闭着眼便沉沉睡过去了。 文博武轻轻拢了拢沈月浅的头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不会让他和沈月浅陷入那样的境地,失而复得的宝贝,就是死了也要放在身边,如此想来,没有什么不能和沈月浅说的了。 翌日一早,沈月浅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身边人还在,想到昨晚种种,心里别扭,她心里想的不过是好好和文博武说话,遇着事情两人一起面对,谁知自己承不住事,先哭了起来,尤其此刻想来,完全没有哭的必要,沈月浅下意识的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肿得不像话了,欲起身,被文博武一捞,重新躺了回去。 昨晚被文博武取下来的窗户不知何时装回去了,沈月浅窝在他怀里,昨晚也不知自己魔怔了还是怎么样,竟然觉得,觉得文博武会抛弃她纳小妾,细细想来,那种感觉明显是存在的,沈月浅抬眸,文博武眼睫毛长,稍微垂着眸就能遮住眼里的光华,沈月浅心里愧疚,文博武整日奔波劳累,她还给他惹麻烦,想了想,道,“你不是还忙吗?快起吧,荔枝他们估计也醒了。” 文博武把玩着她一撮头发,瞥了眼天色,“还早着,你再睡会,今日无事,我在府里陪你。”外边的事情他交代给文战嵩了,左侍郎浮出水面,剩下的人也按耐不住了。 沈月浅哪还睡得着,起身唤玲珑进屋伺候,自己坐在梳妆台前,被铜镜里的女子吓着了,眼睛肿,脸也肿,两侧的头发像汗湿似的贴在脸上,人不人鬼不鬼,沈月浅转身看文博武,后者眼里丝毫没有惊诧嫌弃和鄙夷,沈月浅仍然不好意思的捂了脸,玲玲进屋,规矩的行了礼,一边的玲芍端着盆子,小心翼翼地搁在架子上,拧了巾子递给文博武,而玲珑伺候沈月浅穿衣,果不其然,大少夫人还是哭了一场才了事,玲珑心里算松了口气,看两人气氛就知道矛盾是解开了。 夫妻没有隔夜仇,文博武更是不会让沈月浅生气的。 一切穿戴整洁,外边的奶娘抱着荔枝苹果葡萄鱼贯而入,孩子哭声震天,就是文博武也蹙了眉,“怎么哭起来了?”大步上前,一只手抱过一个,剩下的荔枝沈月浅接过。 奶娘心里没底,今早给三位小主子洗了澡,喂了奶重新放回床上,三人就嚎啕大哭,“是不是孩子开始认人了?”说完奶娘自己都觉得不信,孩子不到三个月,哪就开始认人了?可如果不是认人的话,哭也说不过去。 沈月浅轻轻拭去荔枝眼角的泪花,“是不是哭一会儿了?”如果不是哭得狠的,荔枝和苹果眼角不会有泪珠子,尤其,声音一吸一吸的,别提多委屈了。 听着她说话,荔枝倒是愣住了,定睛地望着她,沈月浅好笑,“认出是娘了不成?”沈月浅没有经验,小七小时候不认生,谁都可以抱,故而,奶娘说的认人,沈月浅也只是从书籍上见过,不过书上说孩子认人大多是在半岁后,三个孩子才多大点? 文博武认同奶娘的说法,“我看孩子是是认地方了,摇床上挂了许多小挂件,玩习惯了,猛地换了屋子,你又不在,心里害怕了。”尤其,沈月浅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带着屋子里也有味道,味道淡,和奶娘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说来也奇怪,三个孩子吃奶的时候找奶娘,其余很多时候都喜欢沈月浅抱他们,不说沈月浅,他抱他们,他们也是欢喜的。沈月浅哄好了荔枝,又抱过文博武手里的葡萄,一个个哄好了,沈月浅才和文博武用早膳,幸好今日穿的衣衫不易起褶子的,饭后,沈月浅就打发文博武出去忙的了,沈月浅哪敢拖他的后腿,想着自己还有一桩事要办。 送走了文博武,沈月浅让玲珑去外边医馆找一位信得过的大夫,本来,她是想找龚大夫的,又担心龚大夫嘴巴不严和文博武说了,有的事情难以启齿,沈月浅不好让文博武知晓,玲珑以为她身子不舒服,担忧道,“要不要请龚大夫来一趟?”龚大夫医术高明,玲珑觉着京里边找不出比他更厉害的人来了,何况,外边医馆她也没有信得过的大夫。 沈月浅没答应,脸色不太好,玲珑转而一想,好似明白了,转身就往外走,“奴婢这就去。”京里边有名的医馆就那么两家,玲珑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谁的嘴更严实了,半个时辰后,玲珑就带了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大夫来,沈月浅撩起衣袖,直接说了自己的情况,其实,她生孩子的时候心里就担心文博武身边有其他人,生了孩子后,那种感觉好似越来越强烈了,她不敢和文博武说她内心的想法,含蓄道,“大夫,我这些日子身子没有什么不适,心口好似一直压着一块石头似的,疑神疑鬼,这时候疑心病是病吗?” 玲珑以为沈月浅羞于启齿的事是指女子那方面,故而找了位擅长岐黄之术的老大夫,老大夫不急着回答沈月浅的问题,不紧不慢地伸出手,细细把脉,中途又问了沈月浅一些问题,老大夫在京城多年又有名气,当然知晓什么该往外说什么不该往外说,口风这一块完全信得过的,沈月浅就又多说了一些事情,老大夫蹙眉,收回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依老者看来,夫人的情况不像是身子不适,倒像是心病,女子生孩子不亚于在鬼门走了一圈,或害怕或担心,夫人的情况便是担忧过甚,引发的心气不顺了,无须想太多,会慢慢好的。” 沈月浅听了后并没有觉得轻松,老大夫看她年轻,忍不住举了个例子,“古有夫人生产前自缢的,也有生产后郁郁而终的,并非家中不顺,而心头积压的事情多,害怕孩子出事或担忧将来日子不过而积郁成疾,更甚者产生幻想……” 沈月浅想着她貌似还真有过幻想,有时候心里突然失落,且感觉身边空荡荡的没人了,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孩子越长越喜人,文博武对她也好,她不想死,“大夫看用什么药合适?” “夫人脉象气血攻心,且已有平稳的趋势,您又意识到自己的情形,不用药,多出去走走散散心,逐渐就好了。”老大夫第一次来大将军府给人看病,不说大将军府递了牌子可以请太医,人府上还住着位大夫呢,是药三分毒,老大夫不敢胡乱给沈月浅用药,就怕用出个三长两短了,想了想,又道,“夫人的病情一本书籍上有记载,若是夫人不嫌弃,可以差人去老身那里誊抄一份过来。” 沈月浅微微颔首,谢过大夫,让玲珑送大夫回去,顺便找个写字快的丫鬟跟着去,如果不是昨晚,沈月浅还没意识到不对劲,有病看病才是长久之道,她不是讳疾忌医的人。 那本书籍记载的是疑难杂症,沈月浅翻了几页就翻到了她的例子,老大夫不是胡言乱语,真的有怀着孩子后自杀死的女子,心里难受担忧,又说不上具体的事情来,平时没有可发泄地对象,渐渐积郁成疾,难怪老大夫不肯开药了,书籍上记载了安神茶能缓解片刻,要想摆脱病症,要和人沟通外,自己还要开朗积极,沈月浅想着,她和文博武哭,情绪算是发泄完了吧? 沈月浅看大夫的事情在府里没有激起波澜,随即而来的是孩子百日宴,因着孝期,文战嵩提议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就是了,连周氏都没有请,文博武担心沈月浅不高兴,解释道,“情况不明朗,岳母来将军府,只怕会让人惦记上沈家,等孩子一周岁的时候我们再请岳母过来热闹热闹吧。”孩子一周岁的时候不能大肆请客,请走得近的几户人家还是没问题的。 沈月浅也不想大肆操办,一则是累人,二则是看了医书后,她总担心有人对孩子动手。 沈月浅看完关于疑难杂症的书籍后就喜欢上了医书,让玲珑出门寻了好几本来,她倒不是想看病救人,而是喜欢里边的小故事,症状多是从故事中牵引出来的,比话本子好看多了,而看医书,沈月浅才明白后宅的阴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两种毫不相干的东西搁在一处就可能要了人命,妆娘子虽然懂这些,毕竟没有搁到台面上说,而此时,沈月浅看到的东西真的让她毛骨悚然,沈月浅将书推给文博武,“你看看上边的例子,是不是很恐怖?” 文博武瞥了眼,“你哪儿找来的书籍?”这些东西都是登不上台面的,朝廷命令禁止传播,民间流传的医书翰林院已经重新编修过了,医书医书,自然没有这类型的。 沈月浅没察觉文博武不对劲,道,“让玲珑出门寻来的,以前知道对付人的法子有千千万万,看了这些书籍上边的后,不过冰山一角罢了。”抬眸看文博武翻起另外几本,都是沈月浅看过的了,沈月浅张嘴正欲再说两句什么,不料外边吵闹了起来,沈月浅蹙眉,传来文贵焦急的声音,“大爷……” 文博武起身走到门口,就看禁卫军统领带着人站在院子门口,和守院子的侍卫动起手来,沈月浅搁下书,看文博武站在门口没动静!心里奇怪,“谁在外边闹?”想要上前推开窗,被文博武阻止了,“不用去,你好生照顾孩子。”文博武抿了抿唇,千想万想,没想到杜家有本事将禁卫军也纳入怀中,敛了敛手里的书籍,不动声色地走出去,故作亲密的走近玲珑,凑上前,眼带留恋的叮嘱了两句。 玲珑还愣愣地没有回神,沈月浅站在屋子里,不解地看着文博武,叫了声,文博武转身训斥道,“别以为如此待玲珑我就会死了心思,玲珑,进屋给大少夫人磕个头敬杯茶,等爷回来。” 玲珑脑子木木的的点了点头,恭敬地进了门,而文博武,波澜不惊地走了过去,文贵明白出了事,他们回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禁卫军就来了,只有一个可能,宫里那位出事了。 文博武一身素色衣衫,纤尘不染的站在院子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将守院子的几位侍卫压制得死死的禁卫军,视线慢悠悠落在其中的正统领身上,“禁卫军没有皇上的口令不得带病在皇宫以外的地方走动,是我记错了,还是正统领走错了地?” 正统领面色木然,“博武将军在那就好说话,今早,太子和博武将军商议事情后昏迷不醒,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说皇上是中了毒,微臣也是奉皇上的命令搜查太子府和将军府罢了,还请博武将军不要让下官为难。” 文博武站在院子里,目光淡漠的盯着不下怕有几百人的禁卫军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皇上一直让太子监国,即便昏迷不醒也该是太子下令,中毒一事,自然该是从宫里的太监宫女查起,什么时候,动辄就是太子府和大将军府了,我今日要是拦着不让进,正统领想要干嘛?” 正统领冷冷一笑,不过眼前不是和文博武耍嘴皮子的时候,“宫中太监查出皇上中了两种毒,皆是从花里边散发出来的,听说太子府大少夫人在京城开了好几家脂粉铺子,独具一格的香味引得京中无数人前往,禁卫军查过皇上所用的衣物,还真发现了蛛丝马迹……”以往都是文博武高高在上,禁卫军能抓到大将军府的错处,也愿意奚落将军府一番,尤其人证物证俱全,任凭大将军府狡辩也没有用。 文博武目光微冷,这时候,听到一声惊呼,“里边在烧东西……” 正统领一怔,扬手让人冲进去,“大将军,博武将军意图对皇上不利,现有人证物证俱全,来人,进屋搜查。”一声令下,人开始往里边涌,文博武冷冷一笑,上前夺了禁卫军的刀,迅速的靠近正统领,禁卫军军纪散漫,当初还是在他手里纠正过来的,正统领有多大的本事他会不知道,只听到正统领喊了两声,“大将军府造反啦,大将军府造反啦。”然后就没了声响,双手举过头顶,汗珠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滑落,“你,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杀了我,就坐实了谋反的罪名。” 没有人不怕死的,尤其在快要成功的路上,正统领叫住和文贵打在一起的人,“停下,都给我停下。”前边的人这才发现正统领落到了文博武手里,站着一动不敢动。 文博武手里的刀顺着他脖子来来回回磨蹭两下,“你说我将军府造反,人证物证俱在?” 正统领不敢拿自己的命堵,他有胆子来,自然是人证物证俱在的,吞了吞口水,道,“皇上中毒乃是有将军府一起策划的,太子等不及了,才会让将军府出面……”感觉刀在自己脖子上又往里陷了一分,正统领支支吾吾道,“都是,都是大将军身边的小厮招的,大将军身边的小厮京里边见到过大将军的人可都认识,在宫里抓到了他,他什么都招了。”说到后边,正统领有些得意,他功夫不如文博武,以后照样将文家踩在脚底,文家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文博武目光又冷了几分,转而笑了起来,凑到正统领耳边,“谢谢你能来。”不然,他还担心将来皇上忌惮文家欲处置而后快,有了禁卫军的造反,文家的存在就更有意义了,随即正色道,“我文家对皇上忠心耿耿,谋害一事纵然不会是我文家做的,你一个小小的禁卫军统领,竟敢污蔑我文家,文贵……”文博武朝后吩咐道,“你带着人去一趟刑部,让刑部尚书进宫面见太子,有人趁着他昏迷想要闹得人心不稳,污蔑我将军府,还请太子为我将军府做主。” 而此时,屋子里,玲珑双手抖动得厉害,地上的书籍渐渐化为灰烬,她的心咚咚跳个不停,不是为文博武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而是文博武顺势扔进她衣袖里的书籍,“烧了它。”这是文博武交代的。 “大少夫人,屋子里可还有?”捂着心口,只敢小声得不能再小声。 沈月浅心里也害怕,文博武一番话听在外人眼里只会是以为沈月浅苛责了他中意的人,挑今天这个日子敬茶就是抬姨娘的意思,她心里去已明白定然是出什么事了,她就是怀疑文博武也不会怀疑玲珑,玲珑,不会给人做妾的,她隐隐明白书籍出了问题了,因为文字狱满门斩首的人不是没有,只是,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发生到她身上。 听着外边说话,她猜到大致什么事情了,也反应过来,她看的其中有两本确实是医书,可还有害人的书籍,又在这时候传出皇上中毒,对方的心思可想而知,是要压制住文家,最后造反。 沈月浅细细翻着灰烬,生怕留下一个是,书籍是玲珑找来的,当日给她看病的大夫只怕也是有问题的,沈月浅心里冷得厉害,“玲珑,你去门口看看如何?” 第130章 离开京城 沈月浅面色不安地来回踱步,听到脚步声,见文博武神色如常进了屋,沈月浅往他身后谈了谈,担忧道,“书籍是玲珑在外边寻来的,前几日我身子不舒服,不好和龚大夫说让玲珑去外边找了命老大夫,不想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沈月浅双手还打着颤。 “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文博武去摇床瞥了眼三个孩子,没受到外边影响,睁着眼睡得酣甜,沈月浅凑过来,视线落到三个孩子身上也渐渐安定下来,孩子没事就好。 伸出手扶着摇床上栏杆,才看着手指通红,白皙的手指间,红通通一片,文博武也看到了,拉起她的手,蹙眉道,“怎么如此不小心?”定是烧毁书籍的时候烫伤了,捧起双手凑到自己嘴边,小心的吹了吹,“我让龚大夫送点药过来,皇上中毒,消息怕是传开了,你在府里看着孩子,外边的事情有我呢。”不得不说,禁卫军真是给了他惊喜。 “禁卫军的人都来了,是不是要变天了?”上辈子太子顺利继位,没有其他皇子和杜家的事情,京城一片安宁,哪像这辈子,一桩接一桩,事情不消停。 文博武搁下她的手,改为环着她腰身,“变天是肯定的,你不要担心,待会娘会过来帮你照顾孩子,这几日上门打探消息的人多,沈家那边我安排好了,岳母来的话你再和她说一声就是了,正统领的意思太子那边出了事,我先入宫一趟,你让文贵收拾两身衣衫,最近估计回不了了,遇着事情去后门找文韬。” 文博武面上不急,沈月浅却听出事态严重,半分耽误不得,点了点头,脸上已经恢复了镇定,眉宇还多了坚韧,“你先进宫吧,之后就让文贵将你的衣衫送来,对了,我让玲珑去铺子一趟,掌柜心思通透,一点就通,总不能将一大家子牵扯进去才好。” 文博武沉默不语,对方冲着文家来的,沈月浅的铺子不过是个说辞罢了,想了想,抬脚往外走去,禁卫军不动声色就冲入了将军府,中间的弯弯绕绕有得去朝堂争论呢,杜家此举只怕也是狗急跳墙了,错过了这个时辰,之后就没杜家说话的份了,文博武阴沉地挑眉,安抚好沈月浅才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院子外已经没人了,禁卫军好似一阵风似的,来得快走得也快,院子外的藤蔓被扯断了,盆栽也散落在滴,干净的门口好似狂风暴雨席卷过似的,快到垂花厅了,文贵才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神情忐忑,走得急,气定神闲的脸上竟有些狼狈,“主子,查清楚了,禁卫军今日没在宫里当差,就在我们背后一条街候着呢,刚开始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巡查街上的各种香料铺子,您回来后,他们就来了将军府。” 文贵心中这次处了文博武逆鳞了,一家人在院子里,不动声响被禁卫军攻打进来,正统领养尊处优惯了还好说,真要换成杜家一帮人,只怕要血流成河了,文艺低着头,“主子,今日是奴才没有办好……”杜家的事情闹起来后,文博武就在府外派人守着,今日半分没有得到消息,而那些人手一直是他在管着,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文博武侧了侧头,眼神深不可测,“认错的话我暂时不想听,你回雅筑院,大少夫人有事情吩咐你。”书籍烧毁了,对方肯定还有其他等着,书籍的事情,沈月浅想赖也赖不掉,收回目光,文博武想起京外军营的事情,“你让文忠去一趟军营,准备好了。” 文贵身子一颤,神采奕奕地应下,为了和杜家对峙,人马早就备齐了,只待一声令下。 宫里边气氛惨淡,文武百官都到齐了,提议皇上废除太子,再立储君,五皇子遭了秧是不可能了,二皇子下落不明,宫中符合皇位竞争的就还剩下七皇子和太子了,七皇子,文博武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杜家找错了人。 皇上躺在龙椅上已经是气若游丝了,殿外跪着一群,内阁一帮人在殿内围着皇上,嘴巴一张一翕说着,宫人看不下去了,皇上本就数着日子活,外边的人还不安生,太子向来忠厚老实,中毒一事明显不是太子和文家坐下的,“皇上,您别生气,慢慢说,奴才这就去一趟大将军府……”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边说正统领求见,皇上还未说一个字,就听见咚咚的脚步声,以及呐喊,“皇上,皇上为微臣做主啊,文家,文家造反了。”跑得急,自己被自己绊倒了,倒在地上,衣衫凌乱地往前爬,面色惊恐,“皇上,文家造反呢。” 劝皇上废除太子的人腰板挺得更直了,“皇上,立储当立贤,文家两位将军戾气重,太子受人蛊惑,难免会犯下大错,还请皇上三思啊。”话毕,正统领已经跪到了跟前,抬眸望着皇上日渐憔悴的脸,哀戚道,“皇上,文家造反了,接下来,接下来可怎么办?” 皇上艰难的张了张嘴,抬手指着外边,宫人明白,朝外道,“太子,皇上要见太子。” “皇上何必如此固执?您之前中毒一事已经查清楚了,乃是太子和文家联手促成的,满朝文武皆希望皇上能废除太子。”内阁首辅声音铿锵有力,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一起缓缓上前走了一步,宫人心惊,挡在皇上跟前,“几位大人要干什么?皇上大病未好,你们还能逼迫皇上不成?”宫人心里着急,太子监国,照理该住在宫里,偏生遇着太子妃生孩子,有下人说太子妃不好了,太子匆匆忙走了,岂料之后再没了踪影,皇上中毒不过是前两日的事情,他伺候皇上多年,哪看不出来是出事了,心里已经是大惊。 内阁首辅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本折子,其中还有诏书,宫人明白,果真是出事了,“你,你敢造反?”自来诏书都是内务府拟定最后盖上皇上的玉玺,太监一脸惊恐的望着殿内几人,明显他们早就串通好了,今日有事商量不过是见皇上的一个借口罢了,太监声音细柔,刚说一句话就被从外边闯进来的禁卫军制服了,“胡闹,没有皇上命令,禁卫军不得……”话没说完,嘴巴已经被堵住。 奇怪的是刚才龙榻上的皇上已经没多少气了,此时反而活了过来,脸上也有了两分生气,内阁首辅身子一顿,脸上闪过害怕,一生他也不曾像现在这样心跳得厉害,杜老太将军和他是好友,这件事在京城没人知晓,两家为了不起疑,从未联系过,哪怕就是走动都不曾,太平盛世最是重文轻武,文武勾结乃皇上的忌讳,杜家劝他避着些,他当然愿意,谋划了这么多年,他要的不过是儿孙不用向人俯首称臣有自己的领土罢了。 这时候,外边传来另一道尖细的嗓音,“博武大将军求见。”跟着文博武来殿内的还有满朝文武百官,内阁想要蒙骗所有大臣,将他们挡在外边,哪怕失败,皇上不可能看在文武百官都在的份上而将所有人都发落了,内阁大臣皱眉,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大步上前,握着皇上的手,跪在地上,哭泣道,“皇上,皇上明鉴,太子弑父,其心可诛,江山确实不该交到他手上啊。” 文博武冷冷一笑,进屋的大臣们心中一惊,昨日内阁提议废太子,皇上睁不开眼没见,今日怎么就同意了?虽然禁卫军扬言找到了证据,抓出来的小厮是文战嵩身边的人,可隐隐有不对劲的地方,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心中也没主意,毕竟,废了太子,宫里就还有七皇子了,可七皇子向来不喜欢皇位,连早朝都不愿意来,当太子怕是不妥吧。 文博武慢悠悠上前,正统领见文博武向她他走来,忙伸手捂着头,“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皇上中毒就是你大将军府闹出来的,皇上……皇上已经下令斩你满门,你死到临头了。”说完,求助的看向内阁首辅手里的诏书和折子,恨不得上边有问罪文家的事情才好。 皇上深邃的目光渐渐有了光芒,一眨不眨的盯着文博武,随即,就看到文博武一脚踢开了面前的人,皇上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一直不开口说话,旁人以为他没力气,实则,他是亏损了身体,说不出话来了,刚才,也是跟了他多年的太监看出自己的意思罢了。 内阁首辅不料文博武会对他动手,可惜杜家还没有命令下来,咔嚓声响彻整个大殿,内阁首辅哀痛的捂着自己肚子,脸色铁青,指着文博武说不出话来,气血上涌,一口气没提起来,直接晕了过去。 文博武拉着皇上的手,好似又回到文太夫人死的那会,“皇上不用担心,太子妃诞下皇长孙,有太子陪着呢。”他也是今早得的消息,太子府出了奸细,太子心忧宫里更害怕太子妃出了事,今早递消息只怕是前两日着了别人的道,今早才脱身出来吧,“皇上,微臣已经给太子府去了消息,太子定然会安然无恙的进宫看您的。” 太子不在宫里,只能因为被杜家看上了,文武百官不知情的人占多数,莫名其妙的看着文博武,良久,才看到龙榻上的老人缓缓闭上眼睛,正统领心中大惊,叫嚷道,“博武将军谋杀皇上,快来人啊……”语声一落,就听到外边传来打斗声,他扬起的嘴角还没有咧开,就看文博武拔出腰间的剑,利落地插入他胸口,正统领睁大眼,手缓缓捂住胸口,张开嘴,满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杜家允诺的好处他还没有得到,怎么,怎么可以死…… 文武百官脸色大惊,就连捂着太监嘴的禁卫军都吓得不敢动弹了,太监顺势挣脱出来,走到皇上身边,扯开嗓门喊道,“皇上有令,禁卫军以下犯上,目无王法,欲与虎为患构陷太子,现被博武将军正法,内阁官员和禁卫军统领沆瀣一气,还请博武将军领兵,将这次以下犯上作乱的人全部正法……” 声音大,宫殿外的人也听到了,外边打斗声越来越近,文武百官好似还没回过神来,内阁要造反?内阁向来是天子近臣,受天子重用,怎么会…… 文博武不给其余几人机会,招来殿内的公公将几名大臣围起来,内阁官员皆是朝廷上德高望重之辈,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用站队,做好本分足以保全家上下大小,之前文博武还在猜杜家给了什么好处,这么多人趋之若鹜,现在算是明白了,俯首称臣,三跪九拜终究没有自己当王来的诱惑大。 殿外打斗声越来越近,文武百官反应过来,面露惊恐,不知所措的望着文博武,“将军,眼下可怎么办?”朝廷气氛怪异,今日来的都是多少存了心思的人,文博武明白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吩咐宫人,“皇上晕过去,扶着皇上去里边。” 宫人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皇上真的死了,试着探了探皇上的鼻息,确实,皇上还活着,宫人喜极而泣,只听文博武又重复了一遍,宫人不敢耽搁,立即扶起皇上进了里边。 这时候,门口被外边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人一身戎装,容颜衰老,也挡不住凛凛气势,不少人都惊呼出声,倒吸一口冷气,只文博武脸色镇定,好似早已料到了似的,“老太将军,好些年不见,我祖父早已投胎为人享富贵,你却还要活在世间造孽,何苦?” 文武百官神情一噎,还有没见过杜老太将军尊容的人已经小声向旁边人打听,待问清楚了,更是瑟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 “不想文家除了文良宏是个孬种,下边几位晚辈倒还有这等气魄,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不尽然。”文良宏是文博武祖父的名字,杜老太将军直呼他名字倒是没什么。 文博武恻恻然抿了抿唇,“倒是杜家,除去您老,再难有继承衣钵的晚辈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看不尽然。”杜老太将军是用骂人的话赞扬他,礼尚往来,文博武自然也要称赞一下杜家的人。 杜老太将军不想文博武会回答他,脸色一沉,“终究是晚辈没多少见识,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祖父没教过你吗?想来也是,一个整天离不开女人的人,怎么会教得好孩子。”杜老太将军嘴里鄙视文博武,眼神却充斥着赞赏,杜家谋划多年的算盘被打乱全是眼前人的功劳,如果不是他在,杜家的下场只会比齐家谢家还惨上几分,眼神流露出一种惋惜,奈何他年轻的时候,文博武老子都还在吃奶,两人要生在那个时候,一较高下倒是人生一件幸事。 文博武不想提当年的事情,目光望向他身侧的杜舟,没有见到杜仲的影子,文博武勾唇笑道,“老太将军隐忍多年还是忍不住了?怎么皖南那边等不及了?” 杜老太将军府脸上闪过一抹厉色,“皖南的事情果真是你一手策划的?”打听到文博文去皖南的消息,淮安将军是个死脑筋,一直不肯同意谋反,否则他不会听说朝廷派人往皖南的时候策划路上的劫匪,表面上是装作劫匪杀人,可他派去的人一帮一帮都没了消息,路上的尸体都清扫得干干净净,一次两次他没察觉出什么,之后才知道中了计,对方是要试探他手里的兵力……如果不是皖南那边传来消息熬不住了,他也不会等这时候…… 目光不由得落在文博武脸上,他打听过文家上上下下,对文博武的事自然也清楚,不想他年纪轻轻,城府竟然深到如此程度,真要是杜家的孩子,倒是杜家的福气了。 “我进殿还未给皇上请过安,多年不见,想来皇上十分想念我吧。”杜老太将军自称我,其中意思不言而喻,见识过杜老太将军手段的人威慑于他的其实,不敢上前阻拦,不认识他的人也听说过他当年事迹,更不敢上前,文博武嘲讽的望向殿内,这就是皇上要的文武百官,好在今日不是所有人都来了,否则才是让人寒心。 “护驾,护驾。”殿内的太监叫了起来,指挥大臣们守在殿内,不能让逆贼惊扰了皇上,可大家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哪敢上前阻拦,文博武迎上前,“杜老太将军真的以为稳超胜券了?” 杜老太将军察觉到不对劲,好似少了什么东西,一时说不上来,“进去将老皇帝给我带出来。”又看向周围殿内大臣,“多谢诸位今日帮我杜家策反,事成之后必定加官进爵。”一句话,就将所有人都拉入到他的阵营,哪怕不帮杜家,之后皇上追究起来他们也没退路了,目光迟疑的看向文博武,文博武身子一闪,拉着旁边的太监快速闪进了屋子里,“拦着……”殿里边的宫人都是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人,且早已准备好了,拔出手里的刀剑,拼命冲了上去。 杜老太将军眸色一沉,他明白哪儿不对劲了,纵然路上的人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宫人,可宫人力气胆量能有多少?出了事都是到处逃窜的,今日却都有胆量得很,竟然护着那老皇帝,杜舟拔剑上前,杜老太将军望了眼关上的大门,转身走向了太后皇后寝宫。 皇上自来孝顺,抓了太后不信他不乖乖就范,刚走到门口,就见黑压压的大军冲了进来,不是他们早就支走的禁卫军,而是城外文家的兵马,杜老太将军满眼不相信,宫门口早就吩咐好了,不说大军进城需要多少时间,便是进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杀开禁卫军的口子。 杜老太将军转回去,“快将门推开,务必要活捉皇上。”皇上死了,他们也走不出去,都是文家,死死守着谢府和廖府,地下住的一帮人找不到光明正大进出的机会,待都从杜家出去后,又遇了埋伏,杜老将军府之前不重视的问题又想到了,掏出怀里的烟花,往天上一放,轰的声炸裂开来。 殿内的文武百官也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狠得下心的已经冲了进去,准备赌一把,杜家坐上那个位子,他们可是有从龙之功,之后还不怕不升官金爵,胆小的人忙着往外边逃,无一例外被守在门口的将士杀了。 杜老太将军走到看杜舟还没闯进去,大步上前踢门,才发现不对劲,木质的门,此时和铁桶似的,杜舟也留意到了,杀了拦着自己的宫人,抬脚用力一试,才发现,确实踢不开,殿内心慌了,“刚才,刚才公公扶着皇上进去的时候关窗户是不是因为这个?” 人多,他们只当公公担心皇上受了惊扰,不想还有这一手,杜老太将军大声骂了两句,难怪文博武不疾不徐和他说话,原来早就留有后招了。 打殿内闹了起来,而门口传来新一轮的打斗声,不同于之前的打斗,这次明显人数多了,文战嵩带着人鱼贯而入,人数多,很快杜老太将军一行人就落了下乘,文战嵩可没有文博武那么多的话,杀气泠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将欲自缢的杜老太将军活捉了,“这么多年都没死,要死也和皇上说两句话也不枉费我忙活这么多时辰。” 一时间,京城各地闹了起来街道上涌出大量人马往皇宫奔去,准备多年,人人脸上带着兴奋还有即将嗜血的漠然,到了宫门口,杜仲神色凛然,扬起手,大声道,“今日后,你们便是我杜家的功臣,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帮人自小就跟着杜家,杜仲眼神闪过势在必得的微笑。 宫门口整整齐齐站着士兵,看服侍禁卫军无疑,杜仲只当是自己一帮人,上前问,“老太将军那边成事了?”谁知,话刚出口,对方就拔刀相向,杜仲反应快避开了,饶是如此,手臂还是被划伤了,不可置信抬头,脸上神情凝固,“你……” “杜将军好久不见啊……”这时候,背后传来喊打声,文贵带着人赶到了,太子冷哼一声,“来人,将逆贼拿下。”杜家想让他没命,他当然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文博武身边得力的几名干将在,太子不在迟疑,由身边的人扶着往里边走,杜家派去的人确实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和文博武议论过何时杜家会出手,还以为会等到皇上闭眼那一天,没想到如此迫不及待。 “殿下,博武将军足智多谋,皇上一定不会有事的,您慢些。”太子府这两日乱糟糟的,幸好得文家相助,否则才是真正的凶多吉少,“七皇子守着太后和皇后娘娘,刚才派人送信了一切安好,您别操心。”宫人也是听着文武百官怀疑是七皇子,他是七皇子的人,自己主子自来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他是担心有人离间主子和太子的感情。 太子没有说话,看了眼宫人,他和文家七皇子商量好各司其职,如果不是太子妃突然要生孩子了,也不会闹出现在的事情来,没说,轻轻嗯了声,七皇子真要是有这个想法,大可以拿太后和皇后威胁皇上,皇上孝顺一定会答应的,至于文家,太子目光暗了暗,皇上信任文家,他心中始终有所保留,今日来看,确实是他小肚鸡肠了。 到了皇上宫殿,一切已经恢复了平静,杜老太将军如丧家之犬,杜舟全身是伤,文战嵩上前行礼,声音掷地有声,“微臣参加太子殿下,逆贼已经拿下,还请太子定夺。” 这时候,门缓缓打开,太监站在门口,脸上已没了恐惧,脸上尽是伤心,“殿下,皇上召见您。”皇上活不过今日了,即便不中毒也就是这十来日的事情,眼下,怕是支撑不住了。 太子脚步一沉,进屋看到皇上模样,心下一痛,不等文博武张口,便道,“覃副将领着人到宫门口了,还请博武将军前往!务必将逆贼全部拿下。” 文博武点头,又朝皇上行礼后才退了出去。 人走了,太子殿下没了顾忌,上前跪在龙床边,“父皇。” 人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心中恐惧,用尽一切办法都想活下来,真到了这时候,心里反而不害怕了,张口,用尽全身力气道,“江山交到你手上父皇也放心了,你七皇弟是个好的,文家是功臣,务必不要落人口实了,对了,孩子……” “孩子好好的,还请皇上赐名。”虽然皇上声音低,太子还是听清楚了,皇上问的是孩子,太子想到什么,转身朝太监道,“你追上博武将军,让他去趟太子府,将皇长孙接过来让父皇看看。”孩子生下来,父皇还没有看过,太子紧紧握着皇上的手,脸上流露出寻常人家父母将死的悲痛,“父皇,您等等,孩子很快就来了。” “国泰吧,孩子叫国泰……”皇上会心的笑了笑,慢慢闭上眼,油尽灯枯,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太子红了眼眶,生怕皇上不声不响地走了,说起孩子的事情了,“可能知道生下来没有皇祖父疼爱,一天一夜才从肚子里出来,哭的声音可响亮了,母后常说儿臣小时候嗓门大,懂事了才渐渐克制下来,儿臣看国泰随了儿臣,也是个嗓门大的,待会抱过来您看就知道了。” 太子心里庆幸,庆幸他回了太子府,否则,太子妃只怕会一尸两命,准备得再齐全,皆赶不上变化,想着洪素雅在那样子的地方还能顺利将孩子生下来,太子心中就觉得对不起他,探了探皇上鼻息,慢悠悠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小时候母后总希望儿臣亲近二皇兄,您又不喜欢儿臣亲近他,那段时间可是苦恼了儿臣,后来儿臣还是乖乖听了您的话,儿臣私心重,母后对二皇兄和儿臣一视同仁,可父皇偏爱儿臣多些,儿臣自然要向着您,渐渐长大就明白父皇的心思了,又开始和二皇兄亲近起来!儿臣不是愚笨之人,父皇不用担心儿臣,不管什么事儿臣都会处理得好的。” 皇上对付几位皇子皆是因为他,太子想过,时光如果倒退,他定会让皇上早早看到他的能力,不收敛锋芒,哪怕几位皇子加起来也不能动他分毫,这样的话,皇上就不用那么操心了,也就会多活几年。 皇上慢悠悠睁开了眼,黯淡无光的眼里带着喜悦,抬起手,像太子小时候那样顺了顺他的头,视线看向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人。 “父皇再等等,博武脚程快,宫门口闹着只怕会耽搁一会儿,国泰小,只会哭,脸红彤彤的,接生的嬷嬷说过些日子脸上的红晕才会消散……”多少年了,太子没有这般和人说过话了,坐在那个位子,他一个眼神下边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时候,他却像个孩子似的,没完没了的说着,口干舌燥了也不曾停下,他明白,父皇要是再闭上眼的话只怕就没有力气睁开了,说不上来,可是这种感觉他就是知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子双腿早就麻木了,说到陪皇上去秋猎和七皇子争夺猎物时候,门口传来脚步声,以及孩子嘹亮的哭声,太子眼眶一热,别开了脸,“父皇,您看,国泰来了。” 文博武将孩子递过去,额头密密麻麻的汗,文战嵩押着杜家人还在殿外等指使,今日进宫的文武百官也被抓起来了,不忠之人,朝廷留着也没有用处,瞥了眼龙床上的老人,文博武默默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听皇上道,“像你,哭得确实大声,以后是个有福气的……”随后就没了声音…… “父皇……” “皇上……” 文博武就地跪下,心里不免感伤。人都逃不过一死,谁说天家没有情分?不过看在哪些人身上罢了。 皇上的死迅速传开,文战嵩跪在地上,手里的杜老太将军动了动身子,文战嵩怒道,“安分点……”杜老太将军不满意先皇重用文家,才会想起兵造反,功败垂成,不想皇帝老儿死了张开嘴,哈哈大笑,杜舟在旁边不明所以,他生下来就知道自己要么成为人上人要么命都没有,今日,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人之将死,总有放不下的人,看了眼文战嵩,欲言又止,都说文家大少夫人性子好,只希望她能帮杜家最后一把,所有的罪孽他们担着,唯一那个从小没有吃过苦的妹妹,是杜家欠了她。 沈月浅心中忐忑,哪怕宁氏周淳玉陪着也静不下来,听到外边传来钟声,心中大骇,愣神的神情让望着她的三个孩子吓得哭了起来,被哭声惊得回过神,沈月浅忙轻轻摇了摇铃铛,“别哭了,娘陪着你们呢。” 周淳玉张了张嘴,“娘,皇上……” 宁氏摆手,让周淳玉别说了,只轻轻点了点头,望着沈月浅,今日禁卫军来她在分配家里的东西,裴氏回过神不核对账册了,宁氏总该给她一个交代,二房没有当家主母,宁氏更是不能落了口实,等外边人说禁卫军来抓人,宁氏带着人赶到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了,府里看管得严,禁卫军竟然不动声色闯了进来,宁氏想不通,哪怕现在查出来禁卫军是从西南角的侧门进来的,宁氏仍不太相信。 再一刻钟,宫中又传来钟声,这下,宁氏也坐不住了,只有宫里主子死了才是敲响大钟,怎么可能连着响了两次,和沈月浅对视一眼,宁氏迅速的弯腰抱起孩子塞到沈月浅手里,又叫奶娘,“快进屋,抱着小主子,和两位少夫人一道先离开京城。”宫里边钟声乱了,只有一个原因,杜家得势了。 沈月浅顾不得伤心,随手将孩子递给奶娘,拉着周淳玉往外走,“表姐,你和奶娘一道带着荔枝他们先走,我让大山去沈府和周府送个信,现在出城的话还来得及。”她和宁氏想到一处了,杜家赢了,宫里才会失了秩序。 周淳玉不明所以被人送上了马车,原来,沈月浅和宁氏早就准备好了,周淳玉也反应过来,死活不肯走,宁氏劝沈月浅跟着一起,沈月浅摇头,“三个孩子哪离得了你……” 话声一落,马车上就传来三个孩子的哭声,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叫嚷声,京城乱起来了,沈月浅抹了抹泪,驱马的是福禄,旁边坐着菊花,文博武要宁氏和周淳玉陪着她不就是商量事情失败后离开京城吗?文博武害怕她想不开,沈月浅明白,当时文博武挑明了话,沈月浅宁肯被天下人诟病也要拉着他一同离开,她眼里,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好好活着重要。 第131章 民心安定 远处街道上声音愈发嘈杂,宁氏脸上也显出急切来,拽着沈月浅衣袖,吩咐身后的丫鬟,“快将大少夫人扶进马车,你们先走。”三个孩子哭闹不止,沈月浅不跟着去,出城门只怕也难,宁氏身侧的丫鬟婆子上前帮忙,沈月浅急了,“娘,我要等文博武,我哪儿也不去。” 吩咐福禄挥鞭子离开,转而拉着宁氏的手,周淳玉会对三个孩子好的,沈月浅白里透红的脸蛋此时满是泪珠子,说话嘴唇微微打颤,“娘,我们也回去吧,我让福寿去看看什么情况。” 她身后的玲霜等人忙上前将沈月浅从丫鬟婆子手里解救出来,大少夫人留下来等大爷,她们哪儿劝得了,上前扶着沈月浅。 马车启动,里边哭声越来越大,沈月浅心揪得疼,和宁氏相携着往回走,有下人说二房三房那边闹起来了,约摸因为银钱的事,宫中动乱没有大肆宣扬出来,可外边哭声喊声已说明了一切,二房三房此时闹,只怕是为了分家不受大房牵连吧,沈月浅和宁氏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了答案,宁氏震怒,沈月浅则麻木地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我和娘一起去看看吧。” 大山去侯府和周府送消息了,会将他们平安送出城的,沈月浅深吸一口气,甚至不敢回头,哭声渐渐远了,她好似才想起,最后都没仔细看看三个孩子,说说话也是好的。 本以为三个孩子跟着她是彼此的福气,如今,沈月浅只害怕不要给三个孩子带来麻烦才好,只愿周淳玉平安出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落脚,文家也算有血脉了。 结果竟是两人同仇敌忾,带着人要账房先生拿银子,将军府的家产也不要了,只有银子,宁氏和沈月浅到的时候,文战昭正一个抽屉一个抽屉抓银票,账房管着府里的银子,那些都是平日将军府的开销,账房先生看到她,好似有了主心骨,“大夫人,您快管管啊,二老爷和三老爷是要将全部的银子都拿了啊……” 文战昭扭头瞥了宁氏一眼,乳白色对襟樱花长裙纤尘不染,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冷笑了声,“京城乱了,亏得大嫂还镇定自若,爹留下来的家业我也不要了,折了银子给我就好。”乱世中,只有银子才是安生立命的基础,文战昭和文战责有备而来,身边带的全是可亲近之人,不一会儿,就将屋子里的银钱全部翻了出来装在钱袋子里,随后解开自己衣衫,全部塞进里衣里,边和文战责道,“马车估计准备好了,趁着京里乱,逃出去正是时候。” 兄弟两默契望了一眼,外边裴氏跑了过来,“老爷,你这是干什么?”裴氏也听到钟声了,外边喧嚣,差人一打听才知道宫里边乱了,宫门口打斗激烈,裴氏心里没个主意吩咐人找文战责,谁知道院子里的人说来了账房,文战责双眼泛红,“你好好在府里跟着大嫂,我和二哥有事出去一趟。” 裴氏跟着他多年,哪会看不出来他是逃命去了,心中刺痛,关键时刻,他竟然没有想过他们的孩子,也没有想过她,“老爷,将几个孩子带上……”话没说完,文战昭和文战责朝身边小厮摆了摆手,一行人就冲了出去,沈月浅宁氏裴氏站在门口,被两人撞倒在地,沈月浅礼门框近,玲霜有反应快扶住了她,而裴氏在中间,直接被撞飞了出去。 文战责没有看裴氏一眼,和文战昭消失在走廊拐角,裴氏身侧的丫鬟也六神无主,还是董家媳妇扶起了裴氏,裴氏愣了片刻,随后嚎啕大哭,这就是她嫁的男人,服侍伺候了一辈子的人。 外边乱了套,院子里却静悄悄的,裴氏的声音悲痛突兀,随裴氏脚步而来的三房小姐心里奇怪,牵着裴氏的手问文战责怎么了,“刚见着爹爹了,我叫他也没答应我,跑得急,娘,怎么了?” 裴氏坐在地上,头埋在双腿间,哭声真甜,七小姐又抬头,疑惑地看向宁氏和沈月浅,宁氏叹了口气,开始吩咐,“文保,关门,将所有人都叫出来,誓死捍卫文家尊严。”杜家得逞,第一次要对付的自然是文家,宁氏面容冷峻,声音更是冷,好似从胸腔震碎出来似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日你们卖身我文家就该想着今日了,谁要是趁机逃脱,文保,格杀勿论。” 文保领命离开,宁氏一步一步上前拉起裴氏,脸上满是不容人质疑的冷峻,“你要是想离开的话,我让文保准备马车。”裴氏是三房的主母,她要走的话宁氏愿意帮她。 几个孩子察觉到不对劲,七小姐更是急了,扶起裴氏,声音带了哭腔,“娘,怎么了?”裴氏脸上的妆容花了,低着头,一个劲的摇头,“我陪着大嫂……”这一步,活与不活对她来说没多大的差别了,搂着几个孩子,文战责做的事情真的难以启齿,她说不出口,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他怎么可以这么狠的心。 宁氏叹了口气,“来人,扶着三夫人去雅筑院。”看了眼沈月浅,“你怕吗?”抵抗到最后,为了不落到敌人手中,她们的路只有一条。 沈月浅坚定的摇了摇头,她心里只是担心几个孩子。 小七和吴家覃家几位少爷正在听夫子授课,讲到一半就听响起了钟声,夫子搁下书,蹙了蹙眉,小七已经隐隐知道什么意思了,求证地问夫子,夫子点头,“待会就会有人来接你们了,今日的课业暂时到这吧。”皇上驾崩,全国上下守孝,就是学堂也是要听课的,夫子整理书籍,又听到钟声传来,吴二平时就是和不喜欢学习的,当即认为夫子往回说的不对,“夫子,您之前说钟声响就是宫中皇上仙鹤了,一个皇上,难不成会仙鹤两次?” 吴二哈哈大笑,夫子神色凝重,宫中主子不只皇上,只怕太后也不行了,夫子感慨,听到院子外传来唤沈未洛的声音,夫子拧了拧眉,往常他定然要训斥两句的,这里是念书学习的地方,念及侯府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夫子将训斥的话忍下来了,抬起头,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冲了进来,抱起小七往外边走,小七没认清楚人,挣扎两下,看清是大山后,心里欢喜,“是不是姐姐来了?” 大山不欲多说,桂圆得了通知已经知会夫人去了,吴二和覃家几位少爷心里奇怪,跟着跑了出来,大山斜了他们一眼,“快跟上,出事了。” 大山抱着小七径直去了大门口屁,逢着丫鬟将周氏往马车里塞,事情紧急,大山也顾不得解释太多,朝卢平拱手道,“主子的意思是你们跟着一起出城,还有这几位少爷一并带上。”京城乱了,和文家沾边的人都会出事,大山也是看着几位少爷才反应过来要带上他们的,放下小七,大山又转身走了回去,府里还有夫子,不能将他留下受死。 周氏脸色苍白,身子颤抖个不停,掀开帘子,哆嗦了好一会儿嘴唇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小七,快上来,吴二,你们也上来。”周氏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大事,女儿安排的总是好的,心中惶惶不安,很快,大山就扛着夫子走了出来,他肩头上的夫子嘴里还念叨着屋子里的书籍,大山随手将夫子扔进了马车,又一只手一个孩子将他们扔进了马车,大山让卢平快上马车,“宫中出了事,城门口守城侍卫只怕也六神无主,趁着这时候我们赶紧出城。” 桂圆迟疑,“大山哥,你们走吧,我娘和媳妇在家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回去看看他们。”他不似他们洒脱,桂圆上有老下有小,眼下怎么能一个人走,卢平也道,“大山,你快走,夫人和少爷不在,总有要人守着,你们先走,有机会我再出城寻你们。” 卢平腿瘸了,这几年他也涨不少见识,他这副身子跟着去只会拖累他们,何况,此时,府里已经开始闹起来了,卢平和桂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走了回去,夫子嚷着要出去,男女收拾不亲,大山皱眉,小七在里边道,“夫子不要乱说,我和我娘一起的,还有吴二吴三,怎么就是授受不亲了?”小七挡着周氏,小小年纪已经知道什么是名声了,周氏眼里只有死去的爹爹,就是自己最敬爱的夫子,小七都不准他败坏周氏的名声。 夫子低头,也回味过来,拱手朝周氏道歉,“是老夫愚钝了。” 马车缓缓往城门口方向走,周氏一颗心七上八下,尤其看街道上,人们行色匆匆地拎着包袱到处跑,嘴里嚷着宫门方向杀人了,周氏放不下沈月浅,“大山,小姐呢?” 大山专心驱赶着马车,想着沈月浅多半是不会离开的,抿了抿唇,故作没有听到周氏的话,三位小主子送走了,无论如何也要将夫人和小七少爷送出去。 周氏一行人的马车越靠近城门,越难往前。 而雅筑院,裴氏情绪渐渐平复,左右围着一群儿女,对面的沈月浅和宁氏竟不紧不慢喝着茶,裴氏吸了吸鼻子,才留意胸前的衣衫被眼泪淋湿了,又脏又皱,七小姐不死心的又问裴氏发生了什么,裴氏摇了摇头,望向宁氏,“大嫂,大哥他们不在府里?” 宁氏让丫鬟给裴氏泡茶,就是她,也被文战昭和文战责的做法惊讶到了,大难临头,逃难是正常,可多妻儿不管不顾,真是让人寒心了,“你大哥他们进宫去了,你先喝杯茶,几个孩子在,别哭了。” 宁氏点了点头,问起二房的几个孩子,“怎么没见烟姐儿,二嫂不在,几个孩子可怎么过?”齐氏一死,几个孩子守孝甚少出来,就是裴氏也甚少看见几兄妹了。 “我已经让人过去吩咐了,你别担心。” 裴氏心里如何不担心,她不是几岁大的孩子,自古新旧交替就是死伤无数,她心里估计也是怕了,是啊,人都要死了,怎么可能不怕,裴氏摸摸几个孩子的头,眼泪不争气的又流了下来,“是娘没用,护不住你们,是娘没用……” 沈月浅想到自己的三个孩子,眼里也蓄满了泪,他们那么小已经认她了,她却不能看他们开开心心长大,不能看他们走路!听他们说话,更不能陪着他们了。 宁氏神色一沉,“别哭,等着吧,只要来得及,京外大军进城说不定会扭转局面。”先皇让文家戍守京城或许就是为了这一日的吧,禁卫军和杜家联手不见得能赢,当然,也不一定会输。 裴氏点了点头,将眼泪憋了回去,气氛沉闷,大家都没有说话,沈月浅握着手里的杯子,好似是她的三个儿子,握在手里,就不会分开了。 这时候,天边一声滚雷,屋子里所有人身躯一震,随即,乌云滚滚,前一刻还亮堂的天突然黑了下来,大风呼啸,七小姐紧紧抱着裴氏,“娘,我心里害怕。” “不怕,不怕,不会有事的。”裴氏轻声哄着,哥儿年纪大些,隐隐猜到什么事情了,咬着唇,一言不发,等着黑暗快过去,屋子里更是针落可闻,随即,一道闪电起,大雨倾盆而下。 屋子里没有掌灯,隔得近,也只能隐隐看到对方的身形,裴氏张嘴,打破了屋里沉默,“大嫂,大哥会回来的吧?”关键时刻,能给她安全的只有大房,文战嵩上阵杀敌无数,文博武更是个有能耐的,裴氏望着沈月浅方向,心里渐渐有了勇气,沈月浅在,文博武一定会回来的,她们夫妻关系好,文博武一定不会像文战责抛弃她那样抛弃沈月浅的。 玲珑回来,一身都淋湿了,气喘吁吁进了屋,急忙让玲霜点灯,突然的动静让裴氏身子一抖,待听到声音后心才重新落到实处,面对未知的恐惧,裴氏紧了紧手臂,七小姐被她拽得疼,却一个字不敢说,默默忍受着。 玲珑掌了灯,给沈月浅禀明情况后转身退了出去,到门口,听到玲霜指着院子里的人惊呼,“大少夫人,奶娘们回来了,还有三位小主子,大少夫人……” 声音夹杂着惊讶,害怕,不等裴氏起身就见沈月浅已经飞奔了出去,心里觉得奇怪,跟着出去,就见沈月浅从奶娘怀里抱着孩子,大哭不已。 文贵在一边,杜家余孽已经全部被抓住了,城门口闹得厉害,文贵随兵部尚书去城门疏散人群,道路上听着奶娘的声音,吓得大气不敢出,文家马车豪华,不少人起了歹意,这么乱,出了事,事后也找不到追究的人,奶娘紧紧抱着怀里哭得厉害的小主子,喊着救命。 救下奶娘驱散人群才知道沈月浅和宁氏的主意,文贵心里一阵后怕,再看马车里的周淳玉,手里拿着的刀还流着血,文贵不敢想来迟一步会发生什么。 “大少夫人,小主子受了惊吓,您快抱进去,大爷过会儿就回来了。”文贵身上还有事,顾不得周身被打湿,说明了情况,转身就往雨里走,玲珑将手里的伞递给丫鬟让她追上去,自己回屋给三位小主子找衣衫。 宁氏抱着孩子,眼角也有了泪花,三个孩子惊吓不小,嘴唇都已经乌青了,奶娘包裹得再好,身上还是淋湿了,吩咐丫鬟熬将姜汤,让玲霜抱周淳玉怀里的孩子,“你先找身你大嫂的衣衫换上,别着凉了。”是她误解了宫里钟声的意思,没想到太后也在今日…… 皇上驾崩的消息传到太后宫里太后就随着去了,文贵回到城门口,下着大雨,百姓还是往外边冲,城门堵得一塌糊涂,给文贵送伞的丫鬟没有追上,回来的时候一脸讪讪。 沈月浅摸了摸孩子体温,让厨房熬碗姜汤,三个孩子脸上没有血色不说,嘴唇一片乌青,沈月浅耐心轻轻哄着,坐在床上,让宁氏和玲霜将孩子放下,“娘,您先出去吧,我给他们暖暖身子。”往回三个孩子只要醒着,沈月浅说话三个人都会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而此时,脸上没有一点生气。 宁氏点了点头,想到沈月浅将三个孩子送走的时候,三个孩子像是有感应似的抓着沈月浅衣袖心里就一阵酸楚,退出去,让人去请龚大夫,裴氏得知文博武过会就回来了,心下一松,闭眼晕了过去,一时之间,屋子里一阵手忙脚乱。 玲霜给孩子换衣衫,沈月浅抱着葡萄,一个一个喂奶,可能问到她身上味道了,荔枝张嘴哭了起来,嗓音明显哑了,像蜜蜂似的嗡嗡声,沈月浅又开始哭了,“葡萄不哭,娘喂奶,张嘴吃点……” 这时候,荔枝和葡萄也哭了起来,玲霜给两人换好衣衫了,怎么哄也哄不好,沈月浅咬了咬牙,眼泪随之滑落,学文博武,一只手抱起一个,脱了身上的衣衫,背过身,慢慢喂奶,等葡萄不哭了又去抱荔枝,三个孩子吸得她疼,沈月浅默默流泪,“娘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送你们走了,慢慢吃……” 这一刻,她竟然无比感谢当初龚大夫开的药方没有让她断奶,不一会儿,床上葡萄又开始哭了,沈月浅松开苹果,苹果霸道的含着不松,哪怕闭着眼,脸上已有不耐,皱着小脸,好似又要哭了,沈月浅心下难受,只得松了刚含着一会儿的荔枝,如此反反复复,等三个人吃饱了才彻底安分下来,不过抓着她褪到腰间的衣衫不肯松开,三只小手极为用力。 外边的天还黑着,沈月浅疼惜的将三个孩子放成一排,脱了衣衫盖在他们身上,自己跟着躺了下去,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们…… 宁氏许久没听到屋子里有动静,让玲霜进屋看看,龚大夫给裴氏看过了,说惊吓过度,睡一觉就好了,宁氏让龚大夫再给周淳玉,奶娘把把脉……一圈下来,忘记还有三个孩子了。 玲霜撩起帘子,看床上身形一动不动,以为是睡着了,床上不时传来孩子的哭泣声,玲霜欲上前查看,就见沈月浅坐起身来,“姜汤好了?” 玲霜点头,“龚大夫在外边,说是给三位小主子请脉,奶娘只怕受了风寒,担心过了病气……” “找身衣衫我换上,他们睡着了,让龚大夫进屋吧。”她和文博武内室,除了贴身的丫鬟和奶娘,谁都不准进屋,玲霜听沈月浅的话一怔,忙去衣柜找了身衣衫给沈月浅换好,今日经历的事情多,所有人身上都稍显狼狈,沈月浅更显得十分柔弱,一朵娇花叫外边的风吹雨打没了精气神也情有可原。 龚大夫给三个孩子把脉后,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只是受了惊吓,大少夫人多和三位小主子亲近亲近就好。”小孩子眼力不好,可不可否认他们能靠着味道识人了,何况还有血缘关系。 没事了,宁氏还要整理府中事情,走的时候让沈月浅带着三个孩子好好休息,留下了身边妈妈,才撑着伞走了。周淳玉进屋和沈月浅说话,大概知道沈月浅要问什么,不等沈月浅开口她便主动说了起来,“马车上荔枝就哭得厉害,往城门口走,逃难的人更多了,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城门口有侍卫趁机要银子,说才让人走,本就是逃难的,百姓就是有银子也是为了留口饭吃,哪愿意给,越闹越厉害,前边打了起来……” 说到这,她紧了紧手里的衣裙,继续道,“之后天暗下来,又下着大雨,场面就更乱了,为了躲雨,七手八脚的看马车就往上边爬,奶娘护着三个孩子,福禄厉害挡住了一批人,可还是有人钻进了大半年个身子。”一道闪电起,周淳玉才看清是三个孩子脸色,即便不到三个月在大将军府也是养尊处优,睡觉的时候不得有人打扰的,荔枝脸上一片乌紫,瞪着黑亮的大眼睛,张嘴哭不出声来,周淳玉响起文博文送她的剑,比一般的剑短,比一般的匕首要长,就在马车底座,她拿起来就往那人身上刺,那时候,她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上马车前,沈月浅叫她一声表姐而不是二弟妹,荔枝三兄妹出了事,她有何脸面见沈月浅和周氏…… 张了张嘴,没将她杀人的事说出来,“奶娘大喊救命,幸好文贵经过,否则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 听完,沈月浅捂着嘴,她不在,也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心里害怕,泪珠一粒一粒往下滚,“怪我,都怪我,要是荔枝他们今天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文博武走得不算匆忙,她怎么就不仔细问问,都是她的错,以为宫里失败了才会想着让周淳玉带着三个孩子走。 “表妹,你别哭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文贵说杜家的人已经落了网,皖南那边也被控制了。”文博文走得时候周淳玉就料到会有危险,文贵说是设的一个局,引诱皖南对他们动手的一个局。 床上不知道谁哭了起来,剩下两人也跟着哭,沈月浅擦了擦泪,想起周氏和小七了,叫玲珑进屋,“你派人去一趟侯府,看看我娘和小七,只怕他们得了消息也出城了……” 玲珑点头,急匆匆去了二门,一直等有周氏和小七的消息后,玲珑才折身回来,周氏和小七运气好,夫子在马车上,多少有些见识,察觉到情况不对劲,就让大山驾着马车离开,得了沈月浅消息他们不敢回去,小七想起之前文博武带他和沈月浅去的酒楼,一行人去了那边,正好躲过了□□。 听闻周氏没事,沈月浅一颗心才彻底放下,轻轻拍着三个孩子,嘴里哼着小曲,很快,三个孩子又睡了,这一晚,文博武没有回来,周淳玉在沈月浅屋子里陪着她,夜里雨大,不时有雷鸣闪电,三个孩子哭醒了许多次,也不知是不是穿得沈月浅的衣衫,再去抱苹果,两下就将人哄睡着了。 来来回回,天亮她和沈月浅才稍微有了空,天边最后一滴雨落下,院子像被洗过似的,惨不忍睹中又夹杂着清爽和干净,沈月浅心中过意不去,“表姐,你回去睡一觉吧,我守着她们就是了。” 周淳玉摇头,回屋她哪睡得着,手上好似还有血似的,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等奶娘身子好了再说吧,我回屋换身衣衫过来。”想着换了衣衫三个孩子只怕又不搭理她了,想了想,“算了,左右这两日没人,就穿你的好了。” 她身材和沈月浅差不多,不过沈月浅生完孩子,到底比她丰腴一些,穿在她身上,有些大了,吃过早饭,听门房婆子说周家来人了,沈月浅以为是余氏,和周淳玉去院门口等着,看清是孙思妍,周淳玉脸上多少有些失落。 “府里事情多,娘脱不开身,让我来看看你们。”昨日收到沈月浅消息后,余氏也准备离开京城的,周老太爷不同意,一家人在京里,就是死也要死一起,故而周家没有人动。 “祖母和我娘身子可好?昨日的事情没受到惊吓吧?”想着街道上情形,周淳玉心里发怵。 怎么不害怕?太子和文家失败了,周家也是没命的,高氏当即就晕了过去,周老太爷更是让府里所有下人严正以待,自己带着周伯槐周寒轩去了宫里。不过,事情过去了,孙思妍说起来也只是让周淳玉担心,笑了笑,“没事了,祖父和爹去宫里很快就送了消息回来,见你们好着,我也好回去和娘回话了。” 走到门口,听屋子里传开哭声,沈月浅仓促一笑跑了进去,周淳玉也随着她进了屋子,孙思妍走在后边,她带过孩子,听出不对劲来,“孩子是不是不好了?声音不对劲。” 沈月浅心里难受,周淳玉说了昨天的事情,孙思妍不料守城侍卫也敢乱来,“真是叫人寒心,守城的估计也是知晓情况才敢开口要银子,等着吧,太子登基,会慢慢追究的。” 沈月浅只关心孩子,哪顾得上其他,孙思妍看沈月浅气色,安慰起她来,“表妹也别担心,生完孩子后人本来就比较脆弱,更是不能乱想了,我看你眼下的状况比我好多了。”孙思妍怀胎本就不容易,好不容易怀上了,余氏有意让她身边两个丫鬟开脸,人本就是为周寒轩准备的,孙思妍没什么值得反对的,心里多少不舒坦,两个丫鬟平日也规矩可看在她眼里就是要害她的,提心吊胆,寻着机会就找周寒轩哭闹。 “不是当着你们我也不好说,之前久久没有孩子,我心里多少有些孩子,性子执拗虽然偷偷抹泪也不曾找相公哭诉,怀孕后,和相公闹了好几次,有一次差点要了我的命。”那次,周寒轩从衙门回来与她身边丫鬟说了两句话,她认定周寒轩看上那个丫鬟了,心里不舒坦,吵得厉害了,周寒轩不耐烦,暗指她是市井泼妇,也不知脑子怎么想的,她差点挺着肚子跳河死了,如今回想起来,好似魔怔了似的。 沈月浅身子一僵,细细听着,“还有呢?” 孙思妍脸色微微一红,“生完孩子后,更是觉得全身上下不对劲,孩子哭我也哭,娘过来遇着好几次以为相公欺负我了,偷偷找相公说了两次话,相公说我怀孕后变了个人似的,整日泡在泪水里,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就是难受想哭,下雨了,看蚂蚁搬家都要跟着哭一会儿,回孙家让我娘找大夫给我看看,我娘说我自己想多了,闲出来的毛病,每日找点事情做就好了,你们还记得我去寺庙为祖母祈福的事情吧?住了那几日,回来才醒悟过来似的。” 她没有生过孩子,还是回娘家,孙夫人说好些女人怀孕后都会那样子,孙思妍心里才放松了。 听了她的话,沈月浅若有所思,确实,怀孕后她性子也变了许多,生完孩子更甚,而且,那个大夫给她看的医书上记载的确实说这种情况,要自己慢慢改善情绪,去寺里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有孙思妍一番话,沈月浅心中才总算明白了自己症结,“不瞒表嫂说,我也感觉自己情绪不对,莫名伤感不说,好似自己活不了多久似的,听你这么说,我心里总算是放心了。” “我本就是说给你听的,看你气色不好,可要好好休息,顺便说与妹妹听,她怀孕后也不会害怕了,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可不就是?平安生下孩子,也不见得能察觉到自己不对劲。” 送孙思妍走了,沈月浅心里安心不少,安心在屋子里看顾孩子,等文博武回来。 这一日,太子顺利继位,和杜家叛变的内阁首辅以及众位官员全部抄家流放,有罚就有赏,文家护驾有功,文战嵩封忠义国公,世袭罔替,文博武封镇国公,世袭罔替,一家人连着出两位国公,还是第一次,不过满朝文武也没了话说,毕竟!若不是文家,江山只怕都改姓了。 之后就是国丧,皇陵早就建造完毕,礼部开始布置一切事宜,经过这次,朝廷上的官员被换了四五成,翰林院的人暂时补上空缺的官职,朝堂上的秩序渐渐恢复。 阴暗潮湿的大牢,杜老太将军老态龙钟的靠在角落里,看着将杜家希望遏断的年轻人,再无往日的光彩,“你来做什么?我杜家有今日的地步你可是高兴了?” 文博武低着头,对这位老人,心中多少还是崇拜的,他为边关创造了几十年的安宁是谁都不能抹灭的事实,他祖父,不过是捡了漏,“杜小姐与内子关系不错,我虽然不能留杜家一丝血脉,可杜小姐……” “娟姐儿啊。”杜老太将军好似渐渐陷入回忆,对这个孙女,他心里还是欢喜的,从小就是个招人喜欢的,孝顺她“祖母”的时候多少会孝顺他,整个杜家死气沉沉的,也是因为她有了欢声笑语,想到什么,又冷哼一声,“当日怂恿娟姐儿查真相的就是你吧。” 娟姐儿没有见过她祖母的画像,下人说是,她自然不会怀疑,何况又疼爱了她一辈子,那日却拿着画像,哭得厉害,哭他们骗了她,找个人顶替了她祖母,如今想来,都是被人陷害的。 文博武没有否认,是不是他都是文家就是了,蹲下身,声音清冷如水,“我愿意护住她,让她安安生生过一辈子,只不过,有件事还请老太将军解惑。” 杜老太将军冷笑一声,“你倒是个胆子大的,这时候,无非是想问皇帝老儿如何死的吧?” 第132章 风平浪静 文博武挑了挑眉,事情果然存着蹊跷,皇上身子不行了,杜家谋划多年不急于一时,尤其还在城西运营兵器被发现之后,杜老太将军一生戎马,战术了得,就是他也看得出此时不是动手的时机,杜老太将军更不会糊涂才是,而且,之前传出抓住文战嵩身边的小厮,他差人一问,张兆志和大理寺的人都说不清楚状况,而禁卫军统领言辞凿凿,也不像说谎,由此可见背后还有人了。 杜老太将军颤抖得从地上爬起来,脚镣手镣下的身子早已没了在宫殿上的意气风发,之前他虽然心有怀疑,终究被面前的机会蒙住了眼神,如今想来,不过是对方的奸计罢了,引蛇出洞而一举歼灭,偏生他中了招,抬起头,凌乱的发髻在额头前摇摇晃晃,想到什么,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文博武皱眉,思忖片刻,心下一惊,再看杜老太将军癫魔似的,声音愈发洪亮,他神色一凛,“答应老太将军的事情,晚辈一定会做到。” 皇家做的事情不一定都是对的,哪怕过去多年,明白真相的人心里也会存着怀疑,先族皇上对杜家,先皇看在眼里,文博武脚步沉重,再无来时的轻快,杜家,是皇家亏欠了他们,可之后不该做那样的事情,公理自在人心,杜家自己让人抓住了把柄,文博武忍不住沉思,如果当年怀才不遇的是文家,他们会不会有杜家的野心,抬起头,眼前是高大的牢笼,这里禁锢了太多有野心的人,有仇恨的人,还有承载着冤屈的人…… 回到宫里,新皇正在批阅折子,虽然没有正式登基,宫里上上下下称呼都变了,文博武走上前,躬身道,“微臣叩见皇上。” 荀谦事务忙,朝堂还有许多空缺的位子,秋季准备加设恩科,翰林院呈了折子,荀谦琢磨着巡考监考的人选,闻言,抬起眼皮,脸上闪过暖意,“起来吧,可是杜家人承认了?”杜家威胁文家不过向皇上投毒,荀谦自己是不相信的,偏生文博武执拗,说当时文战嵩身边小厮不见踪影,总要给满朝文武百官一个交代,洗清文家身上的冤屈。 文博武摇了摇头,不知从何说起,皇上没注意他的反常,自顾道,“先皇中毒一事已经有了定论,朕派人去前禁卫军统领搜出了不少东西,原来是他看城西事情败露,杜家再不动手会就迟了,自作主张收买了太医院的太医,明日早朝朕会还文家一个清白,可还有事?” 说起来,文博武好长时间没有回去了,宫中动乱之后又是继位的事,荀谦心中过意不去,“朕虽然封赏文家,你还没回过,今日无事,你先回去吧,记得和文夫人说声大皇子满月的事情。”洪素雅生孩子坏了身子,太医说要调养几年,满月的事情还要内务府盯着,荀谦想着沈月浅和洪素雅关系好,来宫里陪陪洪素雅,指不定对她身子有好处。 “微臣明白。”既然新皇心中有了决断,道让文博武省了力气,“二弟派人来信说皖南那边,郭副将越俎代庖,多年前开始瞒着淮安将军操练兵马,和杜家一行人勾结,且和当地府衙沆瀣一气,皖南的确的赋税是京都的三倍,百姓民不聊生……” 照理说,文博文只是去皖南查郭柯的事情,府衙那边不该他过问,可文博文既然提出来了,文博武自然要和荀谦说清楚状况。 荀谦脸色一沉,郭柯连同皖南巡抚的事情他已经收到消息了,且之前派去的人也是被郭柯暗杀的,荀谦哪咽得下这口气,“你通知一声,务必让郭柯活着回京,朕倒要看看郭柯到底何许人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郭柯这个人,太子也只是听过名字,并不知其为人,一个副将敢爬在淮安将军头上作威作福,荀谦沉声道,“博武,你看皖南那边的事情真的是郭柯一人连同巡抚所为?” 淮南将军管治皖南多年,期间回过京城,真被人架空了权势怎么会不提出来?就他所知,淮安将军性子可是个暴躁的,管束手里的人很有一套,不像是随意被拿捏住的住。 文博武明白新皇心中忌惮,垂下眼眸,修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眼中情绪,“皇上,如今朝堂人心不稳,皖南的事情等淮安将军回京后再说吧。”文博文信里没有明说,不过淮安将军估计是不太好了。 荀谦了然,他刚继位,什么都要靠证据,只靠片面的怀疑断章取义,只怕会失了人心,“朕心中明白,你先回去休息两日吧,之后朕还有用你的时候。” 朝廷安稳下来,就该琢磨去皇陵的人选了,七皇弟提他愿意前往,荀谦心里不愿意,他刚被赐封成恭亲王,不管什么原因,恭亲王都不是离开的时候,否则,旁人只会说他没有容人之量。 文博武跪拜后离开,他确实好几日不曾回府了,宫里事情多,皇上有意让他暂代禁卫军同龄一职,文博武拒绝了,功高盖主,权大压人,文博武不想让皇上忌惮文家,眼下悄悄退隐正是好时机。 从孙思妍来过一趟,沈月浅明显精神好了很多,大皇子洗三宫里没有大办,沈月浅将三个孩子没有穿过的衣衫请人给皇后娘娘送去,每日照看孩子外,沈月浅要核对铺子的账册,禁卫军拿她手里的铺子说事,沈月浅心中多少害怕,她的嫁妆铺子和文家扯上牵连,沈月浅担忧之后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掌柜的站在边上,之前京城动乱,他收到玲珑消息就将上上下下打点好了,还好柳暗花明,掌柜的看着沈月浅双手噼里啪啦划着算盘珠子,心里觉得可惜,“大少夫人,铺子最近收益好,您便是想要卖了,也可以重新开家脂粉香料铺子……”铺子好好的,收益也多,掌柜的做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将铺子做得如此体面,得知沈月浅要将铺子卖了,心里不免遗憾。 账册基本没有问题,沈月浅翻开每本账册的最后边,粗略的算下来,确实没问题,抬起头,视线落在修葺一新的院子里,“你帮我看了这么多年的铺子,不觉得累了?” 沈月浅不想铺子和文家有关,才萌生了这个念头,铺子卖了,之后再寻其他的也是一样,隐秘一点就好。 掌柜脸上堆满了笑,比菊花还灿烂,“老奴怎么会不累?可打开门做生意,最怕的就是清闲,越累心中越舒坦,久而久之都习惯了。”铺子生意好,会遇着上门找茬的,也有收买了客人故意败坏铺子名声的,掌柜的咬咬牙挺过来了,慢慢,铺子在京城有了名声,不再忌惮那些酸言酸语,找茬的人也好了,就是看不惯的也只敢在背后说两句,这也是掌柜的舍不得的原因。 沈月浅阖上账册,叹了口气,“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可别无他法,你如果不想回家养老,之后我会重新开铺子,你可以继续做掌柜,不过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掌柜的眼前一亮,欣喜道,“老奴年纪大了,整日在家无所事事也是消磨时间,不若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老奴愿意跟着大少夫人,还请大少夫人不嫌弃老奴年纪大才好。”沈月浅待人宽厚,出手大方,对他家人也好,有这样的东家可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掌柜跪下,给沈月浅磕了头,双手递上他和沈月浅的契约,“还请大少夫人命人重新拟一份。” 沈月浅好笑,“你先起来吧,事情不急,我心里还没有规划,你先回去,我想好了会让大山通知你的。”契约和卖身契差不多,为了保证掌柜忠心耿耿的跟着她,契约后边贴着掌柜的卖身契,到两人约定的年限后,契约作毁,掌柜的才能拿回自己的卖身契,要沈月浅真的什么都不做,她一定不会同意,就是为了葡萄的嫁妆,她也要将铺子开起来。 这时候,走廊传来玲珑的喊声,声音清脆喜悦,“大少夫人,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了。”沈月浅在堂屋和掌柜说话,听着玲珑声音,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仓促的叮嘱掌柜了句,“你先回去”提着裙摆就飞奔出去。 掌柜一怔,只感觉一阵香从鼻尖拂过,转眼就淡了,站起身,窗外匆匆走来的深紫色长袍很快被一抹白色服侍遮掩大半,哪怕上了年纪,掌柜的仍然忍不住红了脸,低着头,缩着身子走了出去。 文博武失笑的抱着怀里的人,“院子里还站着人了,我们回屋再说。”文博武去了监牢,身上多少不干净,怕弄脏了沈月浅衣衫,可要他放手又舍不得,成亲一年多,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她的热情。 沈月浅皱了皱眉,却发现他手落在她腰间,半搂着她往前,脸上这才有了笑意,随即,眼角氤氲起水雾,低着头,敛去眼中酸涩,“今日回来可以明日再走了吧?”文博武不在家,虽然派文贵送了消息回来,沈月浅还是想和他说说话,这些日子她脾性不好,亏得他受得住。 文博武低头,看她如扇的睫毛在眼圈投下一层阴影,嘴角微微向上扬着,揶揄道,“我刚回来,也就你舍得将我往外推,明日不出门,你还不乐意了?” 皇上让他回来休息两日,文博武当然不会拒绝,那日三个孩子受了惊吓,听文贵说起来,他心里一阵后怕,幸好沈月浅没在马车上,孩子没有记忆,长大了哪会记得这些?如果吓着沈月浅了,就是一辈子的事,紧了紧手里的软肉,文博武轻声道,“有没有吓着?” 沈月浅抬眸,看他脸上一阵关切,知道他问的是当日的事情,老实的点了点头,“怕,怕孩子们出事,又怕你遇到危险,太害怕了,如今想来当时脑子里倒是一片空白了。” “那就不要想,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是他没有思虑周全,他没说清楚是料定宁氏会带着一家人出京,谁知后来差点害了三个孩子。 沈月浅郑重地眨了眨眼,依偎在他怀里,认真道,“我相信你。”一如多年前一样。 不得不说,文博武回府,雅筑院气氛又活跃了,宁氏周淳玉来的时候,看个个丫鬟脸上都洋溢着笑,周淳玉微笑的同时心里一阵失落,走到门口,沈月浅涓涓如水的声音传来,玲珑上前小声解释,“大爷睡了,大少夫人在给三位小主子说故事呢,大夫人和二少夫人里边请。” 文博武在,宁氏和周淳玉倒不好进内室了,玲珑在帘子外通禀了一声,片刻,沈月浅就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她身后的文博武睡眼惺忪,脸上带着散漫的笑,“孩儿回来还没去娘院子,还请娘见谅。” 宁氏也年轻过,哪会不了解文博武的心情,招手道,“无事,快让我抱抱我孙子。”荔枝睁着眼,好似不认识文博武似的,面无表情瞪着他,到宁氏怀里神色才渐渐放松下来,宁氏莞尔,“小小年纪难不成还会分辨好坏了?”目光又落在文博武身上,叹道,“瘦了,你爹还在忙?” 文战嵩被封为信国公,要忙的事情还多着,文博武将文战嵩情形说了,“皇上有意让爹入内阁,朝中人反对,爹要做的事情还多着,恩科在即,皇上想让晨曦外祖父出山,爹做巡考……” 宁氏脸上不免有些落寞,随即又打起精神来,“他自己做什么自己知道就是了,毕竟在孝期,难怪人不满你爹进内阁了。”丁忧三年才能入仕,皇上提拔文战嵩乃荣誉,可难堵悠悠众口。 文博武笑而不语,朝廷上的人不满可不是因着守孝,内阁自来是皇上朝廷最看重的,细数前朝,从未有武将入内阁的说法,文战嵩也不明白皇上为何钦点了他的名字,文博武隐隐明白,皇上是忌惮内阁了,杜家造反收买了内阁,皇上将武将引入内阁是想监督其他几位,可武将入内阁,却是比什么都危险的事,他也不同意文战嵩入内阁。 文家有了公爵,子孙世世代代有荫封,过犹不及,天下人都明白的道理,皇上怎么突然就忘了,皇上对文家多看重,将来就会多忌惮,伴君如伴虎,皇上再不是当初的太子了。 在宁氏旁边椅子上坐下,文博武附和宁氏道,“娘说的有道理,爹自有孝顺,会想法子推辞的。再者,皇上说大皇子洗三没来得及大办,满月的时候宫里热闹热闹,让沈月浅进宫陪陪皇后娘娘,娘您帮忙照顾下三个孩子。” 宁氏欣喜应下,“有什么忙的就去吧,三个孩子不闹腾,只要我偶尔瞥一眼就成。”皇后娘娘和沈月浅关系好,宁氏心里是知道的,皇后娘娘愿意亲近沈月浅是文家的荣幸,枕边风多厉害,宁氏是见识过的,又问了句杜家人何时问斩,文博武沉思了会才道,“登基前吧。”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皇上自然不愿意给杜家人留机会,故而,杜家人斩首也就这几日了,说了许久的话,宁氏和周淳玉才回去了,路上,宁氏安慰周淳玉道,“你大哥也说博文准备回京了,你别担心了,我想着等博文回来,一家人去法林寺给你祖母点一盏长明灯,文家有今时的造化,她心里只怕是最高兴的。” 周淳玉微微一笑,“听娘的。” 吃过晚饭,夫妻两洗漱好了,躺在床上说话,沈月浅问了文博武好些事,其中有皇上中毒一事,“我没仔细想过,刚听你说杜家人斩首我才回过神来,你说,城西的事情闹得轰动,可也没查到是杜家人所为,杜家怎么就按耐不住了?” 入夏后,一场下雨刚过,还不见热,沈月浅趴在文博武身上更不觉得汗腻,“杜家人聪明,又谋划多年了,怎么就挑了个不好的日子?”沈月浅已经问过文贵当日宫中的情形了,禁卫军看似都在杜家掌控中,其实只有一小部分,一部分禁卫军换了军营服侍,意在迷惑杜家罢了,也就说刚冲进宫殿护驾的不是军营的,而是禁卫军,杜家看士兵支援以为无力回天才想最后一博,否则,只怕还有漏网之鱼。 没听到回应,沈月浅以为文博武又睡着了,仰头看他,见他目光幽深的望着她,顺着他视线一看,沈月浅不解,衣衫好好的,怎么他一副……当即明白过来,脸色绯红,人也往身后挪,她只以为衣衫好好的就没事,没留意两人相贴着的无恙,细细感受才发现某处紧紧地顶着他,喷薄有力。 两人好些日子没有亲热了,若非沈月浅在他身上动来动去,文博武也不会起了心思,“阿浅,想我没?”声音沙哑,带着轻易就让人察觉的情动,沈月浅红着脸,一个想字,犹豫许久才在齿贝间缓缓流出。 文博武心中激动,拉着她的手落在自己唇边,“我也想你,想得身子都疼了。”明显,他说的想和沈月浅的想存着出入,不过他也顾不得了。 衣衫滑落,两人默契的贴合,呼吸交融,汗水肆意,暖暖的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你喜欢吗?”文博武双手撑着她两侧,目光深不见底,沈月浅身上遍布着红晕,宛若身上盖了层霞光,激得他身子一颤,再次沉身,嘴间不自主的唤了声。 沈月浅面红耳赤,伸手抱着他,紧紧咬着唇,凑上去,滑至耳边,碎语了两个字,随后是更强烈的狂风骤雨,沈月浅所能感受到的是自己成了天边一朵乌云,阳光往哪儿照,她便追随至哪儿,左左右右,前前后后…… 大汗淋漓后,两人皆以筋疲力尽,纵然是文博武也没了精神,“我的阿浅,不想给我藏着如此大的惊喜。”平日里他乱来,沈月浅身子顺从,嘴里多是不太愿意,不到最后不会认输,哪像今日这般,早早的就认了,随着他折腾,文博武的手滑至他爱的胸口,轻轻盖上去,“睡吧。” 哪怕屋子里味道重,他是真的被榨干没法子动弹了。 两人闹得动静大,玲珑守在外边,往偏房备了一次又一次热水都不见有人,天边露出鱼肚白了,玲珑才吩咐抬水的丫鬟道,“你们下去休息吧,大爷大少夫人只怕要晚起了。”昨晚休息的时候,奶娘识趣的将孩子抱下去了,说试试三个孩子的胆量,若是平日里,大少夫人嘴里是不答应的,昨晚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玲珑想着两人就会闹得晚,不想快天明才了停下。 去旁边屋子看三位小主子,奶娘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玲珑疑惑,“怎么了?” “喂奶的时候三个小主子不吃,你看看就知道了。”玲珑看床上的三个人,睁着眼,楚楚可怜的望着头顶的帘帐,皱着脸,撇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别提多委屈了,就是玲珑看得都不忍心,张嘴道,“约摸是想大少夫人了,这些日子都是大少夫人在喂奶来着。” 可文博武和沈月浅屋子里没动静,玲珑也不好打扰他们,要知道,平时两人完事都会先去偏房洗漱由她们换了被褥后再出来就寝,这次到现在都没听到动静,昨晚情况可想而知。 玲珑没有成亲,跟着沈月浅听了不少墙角大概也琢磨出些门道,故而,更是不敢随意敲门扰了两人休息,抿唇道,“不若再等等,他们不哭,只怕也是没多想大少夫人的。” 语声一落,床上的三个孩子立马哭了出来,尤其葡萄嘴里还含着手指,奶娘跺脚,“定是听清楚你说什么了,哎哟,小小年纪就这么聪明,将来肯定有大作为,玲珑,你去禀告大少夫人一声吧。” 大少夫人没有断奶,三个孩子都爱缠着她,奶娘们心里清楚自己的奶是好的,可所谓的血缘连着,奶娘们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家的孩子,进了大将军府,文博武承诺他们,只有将孩子养到五岁,如果想要回家乡的话会送他们回去,每个月会将孩子送到京城让她们见一面,奶娘们签的不是死契,每个月看着自己孩子没有忘记自己,心里不激动是假的,故而又催促玲珑道,“玲珑姑娘,你快去吧,小主子哭下去也不是办法。” 前几日受了惊吓,好不容易缓和点了,别又哭出了什么毛病来。 玲珑沉吟片刻,发现三个孩子哭得越来越厉害,渐渐有收不住的趋势,转身走了出去。 沈月浅听到隔壁屋里哭声就醒了,最近孩子不安生,她极易醒,揉了揉眼睛,撑起身子望了眼外边,又被拉了回去,“再睡会儿,还早着呢。” “大少夫人,小主子哭起来了,要不要抱过来?”玲珑不敢进屋,轻轻叩着门,大声道。 沈月浅脑子瞬间恢复了清明,“别,等一会。”她和文博武闹得厉害,玲珑抱着孩子看着这番情景,不知道如何想她呢,沈月浅忙找床上的衣衫,待从文博武脚边找出来穿在身上,感觉胸前明显稍硬,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瞬间又将衣衫脱了下来,抵了抵旁边的文博武,“快穿上衣服,荔枝他们哭起来了。” 沈月浅裹着衣衫,快速滑向床边,刚踩在地上差点摔了下去,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尤其随着她走动,腿间明显有东西流出来,深吸一口气,咚咚跑向衣柜,随意找了件衣衫披在身上。 “正经夫妻,倒弄得跟被人捉奸似的。”话刚说完,眼前就一阵黑暗,“快将衣衫穿好,我让玲珑抱着孩子进来了。”说着,朝门口吩咐了声。 玲珑听到两声说话声,红着脸去隔间让奶娘抱着孩子随她进屋,到帘子口了,里边传来沈月浅着急的声音,“玲珑,你抱着孩子进屋,让奶娘在门口守着。” 屋子里味道重,奶娘们又是经历过人事的,沈月浅哪敢让她们进屋,玲珑是她的贴身丫鬟,在一个人跟前丢了脸,总比在所有人跟前丢脸要好些。 玲珑不明所以,看三个孩子眼泪汪汪的望着她,玲珑先抱荔枝,掀开帘子就明白沈月浅为何这样说了,越过屏风,沈月浅坐在床上,而她里边的文博武露出半个身子,衣衫整洁,和床脚地上的衣衫明显不同颜色,低着头,恭顺地将孩子递过去,随后转身退出去,再抱另一个。 待将两个孩子放在床上后,玲珑脸红得厉害,躬身施礼就退了出去,到外边了,脸上烫得厉害。 荔枝含着奶已经不哭了,苹果和葡萄哭得眼睛都睁不开,文博武好笑,“你娘就两边,你们三个一哭,就是你娘都没法子了。”起身,抱过葡萄,和沈月浅商量道,“不若先喂葡萄好了,看她伤心得……” 沈月浅瞪他一眼,看向被褥上无人问津的苹果,“快抱抱苹果,他也哭得厉害。”葡萄本就是个会来事的,没事就喜欢哭,一哭眼泪就跟洪水似的没完没了,苹果才可怜。 文博武一只手抱着一个,昨晚尝尽了味道,文博武一阵餍足,不过眼神落在沈月浅胸口时,仍然不自主的深了起来。 喂好三个孩子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文博武将孩子放在摇床上,准备再睡一会儿,他没有穿裤子,衣衫不算长,露出大半的风光,沈月浅侧身本是想让玲珑备水,不巧他放完孩子转身过来,沈月浅大叫一声,忙扯过被子盖在头上,文博武低头一瞧,身子顺便有了反应,他本就是故意的,不想沈月浅反应如此大,翻身上床,手顺着被子伸进去,将沈月浅拖出来,“你不早就见过了?” 其实,衣衫能盖住,他就是想看沈月浅脸红心跳的样子。 沈月浅脸上红得能拧出血来,手使劲的掐着他腰间的肉,不痛,有点痒,文博武拉着她的手渐渐往下,带着不容她退缩的力道,“我看你恼羞成怒,不如直接掐掐它,掐坏了,以后就不能用了……” 沈月浅只觉得文博武愈发没脸皮了,忍不住拳脚相向,文博武嘴角漾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左右没人打扰了,之后一起洗澡吧。”算起来,这些日子不过零零星星睡过几个时辰,可一遇到沈月浅,好似就是有了活力似的,低下头,朝着她耳边吹气,“你不是说喜欢吗?温故而知新,我再考考你……” 不等沈月浅回应,已经顺着道儿,找到了回家的路。 之后就是下午的事情了,玲珑和玲霜进屋收拾的时候,脸上的红晕没有消退过,打开窗户,又在屋子里燃了熏香味道才消散了,沈月浅身子疼得厉害,从偏房出来想起一件事,让玲珑去叫龚大夫来一趟,文博武上上下下盯着她,目光如炬,沈月浅脸又开始红了。 玲珑玲霜退出屋里了,沈月浅趴在窗棂上,“荔枝他们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不想又怀上了。” 文博武挑了挑眉,想到什么,附身上去,感觉沈月浅挣扎,文博武好笑,“不要动,我现在就是想回家也要过些时辰了,否则只怕会一入家门就死了。” 沈月浅明白文博武话里的意思后,神色羞赧,宜羞宜嗔地回瞪他一眼,谁知他又没脸皮的来了句,“我纵然回家挑着水,也不见得每桶水都能入缸,哪那么容易怀……”话没说完就感觉腰间一痛,文博武神色一僵,身子往前一靠,腰间的手顿时松了,“成亲后,就恋家了,再累,回家的话也还是有精神的,要不要试试?”威胁的靠着沈月浅,还得意的动了动。 沈月浅推了推,“我和你说呢,真要怀上了怎么办?”想当初,不也是很快就怀上了? 看她眼里隐隐有了泪花,文博武正色道,“待会让龚大夫开点药,吃一次你就别吃了,下次我注意着点。”避孕的法子龚大夫说过,文博武可以试试,看沈月浅脸上好看些了,商量道,“明晚就可以试试。” 沈月浅嗔他一眼,推开他,小跑地走到椅子上坐下,好似后边有人追似的,文博武不由得想到今早沈月浅一手捂着衣衫,弓着背,害怕紧张的模样,沈月浅背部光滑细嫩,腰部线条好,便是对着他的背,文博武身子都是有反应的,“我说的是明晚,不是现在。” 然而,文博武没有如愿,文战嵩回来了,让他去书房议事,回来后沈月浅已经睡着了,旁边躺着三个孩子,苹果挨着他,小手还拽着她胸前的衣衫,文博武心里不高兴,就是衣襟也该是他抓的,将三个孩子放回自己的床上躺好,文博武拥着沈月浅,这些日子她睡得不好,脸色明显不如从前了,想起文战嵩辞官被皇上拒绝的事,还有杜家后日问斩的消息。 沈月浅提到杜家人时眼中的情绪骗不了她,沈月浅对杜鹃多少有些情分的,哪怕当初怀着利用的心接近,杜鹃性子单纯,没有参与杜家的事情,赐死的话对杜鹃来说太残忍了。 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沈月浅心里想做的,他都会满足她,这辈子,不让她再有任何遗憾,至于先皇中毒一事,就当不知晓吧。 杜家人斩首那一日,许多人都去围观了,文家下人也不例外,沈月浅一颗心跳得厉害,犹豫再三,终究换了身素净衣衫,让大山备马车她要出去一趟,杜鹃对她好,沈月浅想送她最后一程,哪怕,杜鹃的结局是她造成的。 穿过弄堂时,看见宁氏在前边和身边的丫鬟说话,沈月浅拧了拧眉,上前给宁氏见礼,想说她出去一趟的事,刚张口就被宁氏打断,“你也正好,刚丫鬟说你二叔三叔回来了,你三婶心灰意冷,三房闹得不可开交,你陪我过去看看。” 说着,朝身侧的丫鬟道,“我和大少夫人这就过去看看。” 沈月浅低着头,犹豫片刻才答了声好,一路上心神不宁,不停抬头看日头,宁氏注意到她的反常,“你刚才出门可是有事要办?会不会耽搁你了?” 两人都已朝着三房院子去了,沈月浅怎好说是,摇摇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没事,本要出门去铺子看看情况如何了,早一天晚一天没关系,对了,三叔和三婶吵什么?” 当日,文战昭文战责拿着银票出门没有人拦着他,如今怎么有脸回来? “我也不清楚,你二叔三叔估计不好意思走前门,从侧门回来的,去看看就知道了。”宁氏面上无波无澜,沈月浅却看到了嘲讽,文战昭文战责当日亲口承认不要老将军留下来的财产,宁氏只怕要兑现两人当日的承诺了。 还没走进三房院子,就听里边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还有裴氏声嘶力竭的哭喊怒骂,宁氏给身侧婆子一个眼色,后者就一招手,一群婆子跑了进去,这时候,沈月浅才发现,宁氏带了好些人。 第133章 妩媚女子 沈月浅侧目望了宁氏一眼,宁氏嘴角扯出嘲讽的笑意,转向她事,尽数收敛了去,“你三叔混起来不认人,待会你站在我身后。”院子里乱糟糟的,估计裴氏和文战责动上手了,多年夫妻情分,如今形同仇人,让宁氏不免心生感慨。 裴氏发髻散乱,梨花带雨的脸上隐隐有红色指印,趴在地上,目光怨毒的瞪着文战责,胸口的衣襟被撕开少许,白色里衣上零零星星有血迹,顺着衣衫往下,在看见裴氏手上握着碎瓷片,鲜血顺着瓷片一滴一滴滑落,两个婆子左右扶着她,将裴氏扶起来站好。 宁氏面上没有一丝波澜,拍拍沈月浅的手臂,提醒她注意地上的碎瓷片,语气凝重,“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院子里多少人看着?你们不要脸也要为几个孩子想想?”察觉到裴氏神色一僵,明显听进去了,宁氏才去看文战责,比起裴氏,他更为狼狈,灰白色的长衫皱皱巴巴地穿在身上,同样灰白的脸上,除了转动的眼珠子,被一片鲜红盖住了原本的肤色,看上去触目惊心,便是宁氏也微微别开了脸,“三弟刚回来,好好和三弟妹说说话,哪有过不去的坎?” 宁氏一番话义正言辞,联想宁氏刚才的神色,沈月浅总觉得这句话不是宁氏的心里话,乖乖地站在宁氏身后,错转视线才看到旁边角落里站着一人,相较于屋子里的丫鬟,她容貌出众不说,珊瑚红的长裙衬得身子凹凸有致,一双媚眼中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吸引力,一眼,沈月浅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大嫂,你来得正好,你看看他,娘死后不到一年竟然不知从哪儿领了个女人回来……”裴氏声音带着悲痛,她话说得委婉,开口便是落实了文战责在孝期乱来的罪名,尤其,最近还是国丧,闹到御史台,文战责命只怕都保不住。 宁氏见着那个女人后,脸色一沉,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脸的文战责望了过来,眼神像淬毒似的,手指着裴氏,“毒妇,毒妇,我要休了你,休了你。” 看他还有力气说话,本打算招呼丫鬟请龚大夫的宁氏顿住,文战责领着谁回来与她无关,可眼下不是闹事的时候,树大招风,文家正在风头上,自然不会因为文战责坏了整府的名声,不过也不愿意让裴氏利用了去,裴氏不说她为何与文战责争执大脑,出口便是想要文战责死,宁氏可不想成了她借刀杀人的工具,略带审视的看着那名女子,“你是谁?” 认识文战责和文战昭逃出去的时候遇见的,人长得好看,一眼就入了文战责和文战昭的眼,奈何文战责先开口要,文战昭不好回驳他,和弟弟抢女人的事情,文战昭做不出来,故而,打听到女子是青楼的人,文战责二话不说就替她赎了身,两人之所以迟迟才回府也是因为胡闹了些时日,裴氏和文战责刚成亲那会两人合得来,之后,裴氏学着宁氏为人处事,愈发矜持起来,好在文战责身边有小妾,平日不少乐子,绕是如此,这些日子和金娘相处后,文战责才觉得自己之前真是白活了,早早的纳她进了府,早就想齐人之福了。 裴氏在纳妾上边不太管束,比起宁氏算得上慷慨大方了,文战责信誓旦旦的保证要给金娘安宁的日子,回府的时候专门挑着不隐人注意的侧门,谁知,好说话的裴氏无论也不答应金娘进府,三眼不和还动起手来,在金娘面前,文战责也要面子,一来二去,揪着裴氏衣襟扇了裴氏两耳光,裴氏真是失心疯了,摔了桌上瓷瓶往他脸上滑,如今,他脸上鲜血淋漓,甚至他都感受不到痛了。 “大嫂,多年来我没求过你什么事,这种女子,无论如何我也要休了。”文战责语气阴狠,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再看金娘,眼神带着浓浓暖意,“金娘,等她裹着包袱出门,我就迎娶你进门,放心,荣华富贵都是你……”话还没说完,裴氏发了疯似的拽着手里的瓷瓶向文战责扑去,声嘶力竭,“我要杀了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文战责捂着脸,惊恐的往后边退了退,看两个婆子牢牢抓着裴氏,他才恍然大悟,面上尴尬,“凭着你这句话我就要休了你,谁也别想拦着我,来人,备纸笔,我要写休书。” 宁氏拉着裴氏,视线落在角落里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女子身上,看得她低下头了,宁氏才收回视线。金娘盈盈上前,福了福身,“妾身小名金娘,是伺候三老爷的,还请三夫人给妾身一口饭吃。”金娘在那种地方多年,早以见惯了男子的喜新厌旧,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她是不可能嫁给文战责做正妻的,当日不过想趁着动乱卷着银子离开罢了,若不是遇着文战责,被捉回去后日子只怕生不如死,金娘清楚情势,愿意委曲求全做一名妾室,阿谀奉承的讨好一个男子比讨好许多男子容易多了,何况相处的这些天,她多少了解文战责什么性子了,屈着身子,金娘转向文战责,“老爷,妾身愿意一辈子服侍您,名分什么妾身不在意,夫人和您夫妻多年,莫要因为妾身坏了多年的情分。” 宁氏挑了挑眉,金娘倒是个有趣的,知道怎么做自己才能获得最大的益处,再看裴氏又快发火了,宁氏出声道,“你倒是看得明白的,知道进不了将军府的大门,本是三房的事轮不到我过问,奈何长嫂如母,关系到三房大事我自然要问清楚了,三弟,你心里什么个想法?” 文战低下头,责带着金娘回来的时候他没想过休妻,裴氏对他好,两人生活这么多年他心里已经习惯了,摸了摸脸上的口子,鲜血还在流着,他咬牙道,“我要休妻,这等毒妇留不得,今日她敢对我动手,下次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不知道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文战责一番话可谓是诛心之语了,裴氏面色发青,斩钉截铁道,“我自问在府里兢兢业业孝顺公婆,友爱妯娌,对夫君也是嘘寒问暖,闹到外边我也没错,身为裴家人,由不得人踩在我名声,文战责,不用你写休书,我要和离,今天……”裴氏紧紧咬着唇才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已经丢脸了,不能继续让人看不起,尤其对方还是青楼的女子,见文战责摇头不答应,裴氏心中痛快,两行泪滑落间嘴角扬起浓浓的嘲讽,“答应不答应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今天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你说皇上会下令追究吗?”新皇继位,正愁找不到机会稍展拳脚,树立威信,文战责事情闹到皇上跟前,不死也要去半条命或者发配边疆,想清楚了,裴氏脸上徐徐绽放出一抹笑来,“今日你负我一片真心,来日必定会过得猪狗不如。” 语声一落,裴氏吩咐身边丫鬟收拾行礼,转身,重重的给宁氏跪下,宁氏心惊,上前拉她,裴氏稳如泰山,“大嫂,您管家以来府里井然有序,这么多年,我从没给你添过麻烦,只想请你答应一件事。” 宁氏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踟蹰间,听裴氏道,“几个孩子大了,哥儿的前程会自己去挣,好男儿顶天立地吃点苦不算什么,就是希望大嫂,在几个姐儿的亲事上能帮衬一把,我会每天为你念经祈福,谢谢你帮衬之恩的。” 裴氏这样说,文战责慌神了,裴氏和离,他丢了面子不说,三房的事情谁打理?二哥不止一次向他抱怨二房的事情没人做主一团糟,偏生齐氏还活着,哪怕平妻也要等文太夫人孝期过后再说,二房的事情都交给下边一个姨娘管着,做了几十年姨娘,能有多宽的眼力?行事斤斤计较小家子气,文战昭心里早就存着怨念了,可除了姨娘,没别的合适的人选,文战昭苦恼得很。 文战责说休妻也不过是想裴氏自己服个软,三房毕竟他才是正经老爷,自然要震慑住所有人,裴氏不该挑战他的威信,谁知裴氏自己提出和离,只一会儿,目光明显挣扎起来,琢磨着要不要和裴氏认个错,察觉一双纤细滑嫩的手扶着自己,文战责打消了这个想法,恨恨道,“你要和离就和离吧,我文战责不信还找不到知书达理的妻子了,走的时候记得将我文家的东西留下。”说完了,拿开脸上的手,听到金娘的惊呼声,文战责蹙眉,才察觉到哪儿不妥当,手上不仅仅是血迹,还有血块,伤口划得深才会如此,“裴氏,你这个毒妇,别想和离,我要休了你。”手颤抖地指着裴氏,身子却直直往后倒去,除了金娘,都是裴氏和宁氏身边的人,故而无人上前搀扶,任由文战责倒了下去。 金娘跟着踉跄在地,伤口上结了血块,金娘在烟花之地多年,经历过的打架斗殴不在少数,一眼就知道文战责脸上要留疤了,抬眸,求助的望着宁氏。 “来人,快去请龚大夫来一趟,说三老爷受伤了。”边让人进屋将文战责抬到床上去,裴氏满目狰狞,“不准动,他自己造的孽自己想法子,去将我的嫁妆整理出来,今日我们就搬出去。”从文战责去账房抢银子,裴氏心里就难受着,不想文战责还带了女人回来,扔了手里的瓷片,立即有婆子上前给她包扎,裴氏挥手,“我没事,按我的吩咐做。” 龚大夫给文战责把脉看了伤口时,裴氏已经走了出去,留下几个婆子与和离书,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宁氏劝了几句,裴氏铁了心思,从文家大门出去后,又开始泪雨如下,丫鬟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上了马车,“小姐,我们回裴府找老太爷做主,他文家欺人太甚,我们裴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裴氏靠着车壁,伸了伸手,疼得她抽了抽嘴角,“我们去庄子吧,不要给爹娘添麻烦了。”新皇登基,文家步步高升,可谓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裴家势必得罪不起文家的,何苦给娘家人添麻烦呢?裴氏出嫁时还有几个庄子,眼下时节,水果慢慢多了起来,去庄子,正好可以摘新鲜的蔬果。 丫鬟张了张嘴,收拾了凳子,小声道,“奴婢明白了。” 文战责醒后并没有看到裴氏的身影,屋子里一片凌乱,桌上,地上到处散落着衣衫,金娘趴床沿,一直守着他,文战责心里好受了许多,一动,脸上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晃了晃金娘身子。 金娘睁开眼睛,眸子里一片清明之色,“老爷,您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文战责望向窗外,天空最后一抹霞光正逐渐暗淡,他睡了这么久吗?张口,脸上的疤疼得他啊了声,金娘忙轻轻拉住他欲抓伤口的手,“老爷,您伤得重,大夫说不能拿手抓,会留疤的。” “我……裴氏那个毒妇呢?” “三夫人带着丫鬟婆子回去了,和离书交给大夫人拿着,说让您十天内签字,否则,否则就将事情闹到衙门去。”金娘心里是真的想裴氏留下来,可裴氏走了,她心里不曾有难过,裴氏做事冲动,为人歹毒,能对文战责动手,如果她落到裴氏眼里,境况只会更糟糕吧,她愿意跟着文战责一辈子,可更希望主母是个好说话的。 文战责嘴角一抽,随后又是滔天的怒骂声,脸上的棉布瞬间就被血浸湿,金娘赶紧拉住他,“别动,伤口又裂开了,妾身给您重新包扎。”走到门口,让丫鬟将熬好的药端来,这才转去被文战责找包扎的棉布。 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黑了,裴氏嫁进文家后,三房的人大多是裴氏从娘家带来的,裴氏一走,院子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了,几位几位少爷小姐过来闹了一通被宁氏叫走了,宁氏随意提了两个人起来,金娘寸步不离的照顾文战责,闻言也只是皱了皱眉,一下午,她从下人嘴里听说了不少了事,原来,裴氏性子是好说话的,这次是真的被气狠了,金娘担忧的同时心中又升起莫名的高兴,可见,裴氏也是认可她的美貌,心里受到了威胁,嫉妒她才会如此做的吧。 夜里,她和文战责在他和裴氏大床上睡了一晚,这件事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 杜家人被斩首,沈月浅昨晚梦到和杜鹃一起去阁楼的事情,和文博武说,文博武笑笑,认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玲珑说起三房的事情,文博武正好转移沈月浅的注意,“三婶这次估计是铁定了心思和离了,三叔糊涂,有他后悔的时候……”一副扼腕痛首的模样,嘴角却漾着笑,沈月浅嗔他一眼,文博武没见着当日文战责在账房抢银子撞飞裴氏时裴氏的眼神,见着了,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了,可是看文博武脸上的笑,又恍然明白过来,他怕是早就料到了,想到什么,沈月浅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文博武,“三叔的事情不会是你从中作梗吧?”说完,自己首先摇了摇头,那会文博武正忙着,哪有时间管这些?不再琢磨昨晚的梦境,凑上前,道,“我也见着三叔带回来的女子了,别说,真长得好看,说不出的妩媚,难怪三叔迷了眼。”虽然文战责妾室中不乏有长得好看的,可裴氏出身好,为文战责选妾室的时候不仅仅是容貌,正要紧的是性子,好拿捏,不来事的那种,而看金娘,心思转得快,明显是个会来事的。 文博武眯了眯眼,牵起沈月浅的手,轻轻摸索着她的手背,“世间上最好看的女子已经在我身边了,其他人,终究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沈月浅脸微微一红,骂文博武不害臊,“什么最漂亮的女子在你身边,不要脸。” 文博武促狭,眼神闪过一刻的笑意,“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说的谁你知道?”文博武喜欢看沈月浅欢喜又害羞的模样,尤其还带着薄薄怒意更是好看,因而,他话锋一转,在沈月浅得意的目光中,缓缓道,“我说的是葡萄,谁见着她不说她是难得的美人?长大后,肯定是京里边最好看的,我可是说错了?” 沈月浅脸上的笑僵在了脸上,眉毛一竖,瞪着大大的眼睛,恼怒的瞪着他,文博武失笑,故作不懂道,“我说的不对?葡萄长得好看你当娘的不觉得与有荣焉?奇了怪了,昨日我抱怨苹果鼻子生得不好看,谁给我脸色来着?” 沈月浅恼怒的别过脸,细细回想,波光潋滟的眼满是恼怒,“你什么时候说这种话了?”昨日?沈月浅细细回想昨日两人做了些什么,想到一半,自己脸上又是一红。 文博武捧起她的下巴,厚脸皮道,“你怎么脸红红的,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沈月浅拍掉她的手,不搭理他,转过身,回归正题道,“反正你见着三叔带回来的女子就知道了。”浑然天成的妩媚,静静地站着不动,全身上下都萦绕着一个魅惑人心的劲儿,沈月浅见过烟花之地的女子,不过金娘,算是名副其实的女子了,这样的人愿意委身文战责做一辈子的妾,沈月浅不得不往深处了想。 朝廷明令禁止不得开设青楼,可私底下,这种青楼不在少数,大家明白不闹到明面上就是了,闹出来就是砍头的大罪,谁都害怕。 文博武撇撇嘴,仍然不以为意,毕竟,人长得再好看,还能比得过沈月浅,他说得话一点没错,他心中,长得最好看的人就是沈月浅了,不过她自己不自知罢了。 之后两日,文战责签了和离书,和裴氏算是没有任何消息了,金娘光明正大住进了三房,沈月浅总认为事情透着诡异,宁氏看重名声,文战责和离已经外人已经开始说三道四了,如何还让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子住进福里边,终于,文战嵩回来得知事情后,去三房将文战责从美人乡里拖出来打了一顿,怒不可止的要求立刻分家,沈月浅才明白宁氏的心思,只怕宁氏算计好文战嵩会如何处置三房的事情了吧,才任由文战责得意。 文家堂屋,还是送走文太夫人后,一家人在里边坐着说话,二房三房的姨娘,几位小姐少爷都来了,文战嵩提过分家,估计今日要彻底分家了。 文战昭坐在文战嵩旁边,一脸着急,大房文战嵩文博武都有了公爵之位,分家对二房三房没有好处,文战昭心里自然不乐意,“大哥,娘尸骨未寒,我们说那些娘在下边也不安生,等孝期过了后再说吧。” 文战责脸上疤痕还没好,而且问过大夫了,伤口深,以后是要留疤的,文战责心里将裴氏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对他来说分不分家没多少影响了,他之前在礼部虽然是个闲职,胜在清闲,还是老将军在的时候替他走的路子,礼部尚书是周家姻亲,因着这层关系,礼部尚书对他多有照顾,如今,礼部尚书眼看着要入内阁,即将上任的礼部尚书和他不对盘,他脸上有伤疤就是一个把柄,礼部他是待不下去了。 不过,什么他都听文战昭的,故而附和道,“大哥,二哥说得对,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分家之后再说吧。”和裴氏刚和离,分了家虽然自在,在外人看来,他就是被抛弃的一个人了,想到此,文战责加重了语气,“大哥,娘的孝期,我要安安分分守孝,等娘的孝期过我们再提分家的事情吧。” 文战责不说话,文战嵩脸色好好一些,听了这句,文战嵩冷哼一声,“安安分分?你脸上的伤疤怎么来的?京城里,老人死后当天分家的都有,我们现在提出来不算什么,旁人怎么说不过是揣测,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最重要。”文战嵩朝宁氏摆手,“这么些年,家里的账册都是你大嫂在管理,你们要是不相信,只管请了账房先生核对,家是一定要分的,宜早不宜迟。”家里属文战嵩最大,他做主,文战昭和文战责再不情愿,也没法子。 账册厚,文战责眼神流露出一抹贪婪,文战昭神色也动了动,文战嵩将两人变化看在眼里,嘴里一阵冷笑,文战昭伸手翻账册的时候,猛地一双手盖在了上边,抬眸,不解的望着文战嵩,文战昭心中察觉到不对劲。 “照理说,财产如何分配爹在世的时候早就说好了的,可我回来后听你大嫂说,之前你和三弟去账房拿了银子,扬言不要爹留下来的财产了,二弟,可有此事?”文战嵩声音不疾不徐,文战昭身子一颤,大声道,“大哥听哪儿的下人说的?长者赐不准辞,我和三弟怎么会做那种事?” 声音突兀,明显心虚了,文战责低着头,那日的事情他怎么会记不清楚,否则出门也不会遇着金娘,脸上也不会多了一道口子了,“大哥,那些话是我说的,当时也是我糊涂,纵然如此,我和二哥带出去的银子哪比得上爹留下来的?”光是田产铺子就有好几处,再加上这些年的收益进项,比当日抢的银子多了一倍不止。 文战嵩冷冷一笑,“三弟好担当,君子一言九鼎,三弟既然承认这番话,就是说爹留下来的财产和你无关了,至于二弟,当日的事情也有你的份儿吧?” 文战昭斟酌着如何回答,文战责在一旁暴跳如雷,脸上一激动,伤口又开始隐隐发疼,“大哥你什么意思?当时逃难,我和二哥也是怕偌大的家业无福消受罢了,不说我和二哥,我们还遇着沈家的马车了……” 沈月浅不想文战责提起周氏和小七,那日情况紧急,马车上有丫鬟婆子奶娘但是也有教书的夫子,周氏心里一直存着膈应,哪怕两人没有什么,心里也多少不舒坦,沈月浅安慰周氏,逃难中别说一辆马车,寺庙中男男女女睡在一起都是常有的事情,旁人不会因此说三道四的。 文战嵩面色不动,“亲家是出城搬救兵去了,几日不见,你倒是能说会道了,和一女子比较可是觉得自己能耐?”文战嵩回来听到宁氏说的心里气得不轻,不管如何,裴氏也是给老将军文太夫人守过孝的媳妇,怎么能被逼着和离的,文战嵩当即想的就是去庄子上将人接回来,谁知裴氏伤了心,不愿意回来,文战嵩心里更是憋着火,二房三房没少给文家捅娄子,这次,文战嵩不想姑息他们了。 文战责脸上一白,也知道是自己斤斤计较了,可如果分不到家产,他和文战昭无异于净身出户,出去被嘲笑不说,一家人开销从哪儿来,当日从账房抢的银两他们没有细细数,可文战嵩话明显不想他们分家产了,文战责不知所措的望着文战昭。 文战昭面露凄然,“大哥,事情是爹在的时候说的,你要是这样做,不是要爹在地下不安吗?” “当日你两说得清清楚楚,可是没管过爹在地下如何生活的,话自己说的,敢作敢当,待会我就让衙门的人来一趟,如今天开始热了,府里准备的冰块不足,最多十天,你们就搬出去,拖久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大哥,你这是要将我和三弟逐出门吗?”文战昭望着文战嵩,当日的话本就随口一说,谁成想最后什么事都没有,文战嵩分明就是想独吞文家的一切罢了,“大哥只怕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给我喝三弟的吧?也是,爹在世的时候最是疼爱我和三弟,便是姨娘……” 眼看着文战嵩脸色越来越难看,文战责偷偷扯了扯文战昭袖子示意他别说了,当年的事情在一家人人心中都是说不得的秘密,谁提了,谁日子不好过,两人怀疑姨娘的死有可疑,可不也没法子吗?好在文太夫人心善,不曾因为姨娘和她争风吃醋就苛待他们,“大哥,二哥脑子糊涂了,昨晚醉了酒现在还没清醒,你别和他一般见识,那日的事情是我说的,和二哥无关,大哥将二哥的那份给二哥吧。” 实际上,裴氏和离后,三房的日子不好过,齐氏虽然不在了,齐氏还有嫁妆,三房可是什么都没有,用的也是文战责在账房拿来的银子,丁忧三年没有俸禄,之前三房的银子一直裴氏管着,裴氏走后,那些银子也没了踪影,文战责不知道找谁拿,至于之后日子如何,文战责更是没法子,不过小箱子里银钱还有不少,趁着这些时候再娶一房,有个人管着,总该会好很多。 文战昭叫了声三弟,看着文战嵩,不愿意妥协,“大哥,你以后蒸蒸日上,博武继承你的衣钵,更是不会差了,博文继承公爵,如果传出你苛待庶弟的事情,你说京中人如何看待你?”虽然不乐意,不过语气软了下来,如今文战嵩一句话就能断了他们之后的日子,文战昭自然不敢将文战嵩得罪狠了。 “外人怎么说我不在意,真要被几句流言蜚语就激得暴跳如雷大动肝火,我早就活不下去了,今日的事情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开口说了,我当大哥的自然愿意配合,爹留下来的财产,你们不要就算了。”文战嵩一根筋,府里人都知道,文战责急了,“大哥,当日的事情是我一个人说的,走得急,撞着博武媳妇也是我不对,大哥不要怪二哥。” 文战嵩不吭声,文博武沉声道,“三叔还真是能屈能伸,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情,抢银子的是你,道歉的也是你,将文家当成什么了?几位堂弟也到说亲的年纪了,要知道您是这一副性子,谁敢将女儿嫁过来?” 文博武对二房三房本来就没有耐性,哪怕是文博文,文博武也不见得会笑脸相迎,起身拉着沈月浅就准备回了,到门口转过身,轻描淡写看了文战嵩一眼,“君子一言九鼎,希望爹也记住这句话。”文战嵩对二房三房不喜欢,终归是自己的弟弟,这件事文博武看得明白,文战嵩多半是想文战昭和文战责反省反省,哪怕再乱,身为主子也不该先窝里反,好在宁氏镇得住府里的丫鬟奴才,否则下边人有样学样,打压反抗宁氏沈月浅,文家还不乱了套? 自古,落难少爷小姐被府里奴才欺负的事情还少么?他说这句话就是不想文战嵩反悔,什么都不分给文战昭文战责才好,沈月浅抽了抽他的手,屋子里人多,两人走掉不太好,文博武脸色阴沉的瞪她一眼,沈月浅立即没了脾气,身后的文贵诚惶诚恐,沈月浅被文战责撞了一事他也不知晓。 路上,文博武走得快,沈月浅几乎是被他拖着走的,沈月浅叫了声,文博武不为所动,紧紧抿着嘴唇,明显是生气了,想了想,沈月浅明白他为何如此,轻声道,“那日我站在门边,没什么事,三叔撞着的人是三婶,你是没看见三婶倒在地上,让三叔带着几个孩子一起走的难过……” “你算是报复我了,之前还埋怨我受伤瞒着你,如今呢,你做了什么?”文博武听着文战责说撞着沈月浅,他心口震动得厉害,不由得紧了紧双手,沈月浅被它握得蹙眉,“你弄疼我了。” 文博武受伤躺在床上,她不过被人撞了一下,两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不过眼下她是不敢这么说的,回到院子,文博武就拉着她去了内室,将屋子里看孩子的奶娘吓了一跳,“抱着少爷小姐出去……”声音含着怒气,奶娘仓促的福了福身子,抱着孩子出门了。 沈月浅正欲解释两句,身上的衣衫被文博武脱了干净,从额头开始上上下下检查了番,看到腰间一团青色,脸上更是难看,沈月浅身子一僵,伸手挡住文博武地视线,红着脸道,“这个还不是你弄上去的?真没事,有事的话我会不说?”文博武不在,沈月浅遇着事情都咬牙挺过来,只要文博武在身边,丁点的事情沈月浅都会抱怨,一个人不坚强没人心疼你,身边有人疼你,丁点的疼痛好似要命似的疼,追根究底,不过有人疼你罢了。 文博武转过她身子,将手指按上去,眉蹙得更深了,他以为自己动作轻来着,没想会留下一团青色,“疼的话怎么不和我说?” 沈月浅顿了顿,终究没将那句话说出来,那种时候,她就是喊破嗓子文博武也不会搭理她的,指不定还会让她大声些,沈月浅才不会上当,微微一笑,“不碍事,当时不觉得疼,之后才察觉好似疼得不能忍受,你说爹会让二叔三叔净身出户吗?” 文博武拨弄了两下她额前的碎发,“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可二叔三叔拿的银钱也够一阵子开销了,不管怎么说,都算不上净身出户。”拿起旁边的衣衫,一件一件替沈月浅穿上,这两日,沈月浅来了小日子,能看不能吃,文博武也没法子,目光不带一丝迤逦,“二弟过几日回来了,等大皇子满月礼一过,我们去法林寺……” 第134章 美人计策 沈月浅微微颔首,文博文回来,周淳玉消瘦的脸该会慢慢圆润起来,最近事情多,沈月浅想着二房三房那边,闹得厉害,传出去没脸的还是文家,将军府家业看似大,实则也就够维持表面的风光罢了,更多的还是文太夫人和宁氏自己的嫁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沈月浅不想和二房三房关系闹得太僵了,让文博武劝劝文战嵩,“三叔和三婶和离,三房只怕没多少银子了,几个堂弟堂妹小,以后需要银子,你劝着爹……” 话到一半又回味过来,她能想明白的事情,文战嵩和宁氏哪会不通透,见文博武好以整暇的望着她,沈月浅一噎,就听他问道,“我劝着爹什么?话怎么说到以班级就不说了?” 明知故问,沈月浅不和他一般见识,整理好衣衫,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子,一步一步往外边走,移开了话题,“好些日子没回去看娘和小七,我让大山去一趟侯府……”那日的事情小七吓得不轻,可面上却佯装镇定,牵着周氏的手反过来安慰她别害怕,越是到危难时候,越看得出一个人秉性,小七有担当,周氏总说小七不如她听话懂事,不过一叶障目被蒙蔽了双眼罢了。 文博武追上她脚步,照理说他和文战嵩有了公爵之位,该请亲朋好友聚聚,奈何守孝,大张旗鼓宴客,旁人只会认为文家不过尔尔,人到了高处,一步一步更要小心,文博武叫住她,“等所有事情处理完了,不如让岳母和小七也去法林寺散散心。”周氏极喜欢三个外孙,奈何隔得远,来来回回不方便,周氏为人小心谨慎,此时要她上门,周氏只怕也是不答应的。 “之后再说吧。”小七上学,时间上不一定充裕。,两人走到隔间,遇着外边回来的玲霜,低着头,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许是没想到屋子里有人,玲霜进了门,伴着焦急的声音,“玲珑,你也在呢,周府出事了。” 玲珑朝屋里看了眼,示意玲霜抬头,待看到沈月浅和文博武也在,玲霜怔了下,反应过来后才想着要进屋行礼,沈月浅抱着葡萄,蹙眉地问,“周府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玲霜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感觉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渐渐凌厉,玲霜忙跪了下来,周氏不让告诉沈月浅,怕给文家添麻烦,玲霜也拿不定主意,吞吞吐吐道,“周老太也被气晕过去了,夫人不让奴婢与您说。”宫中出事后,周老太爷重新出仕,帮着新皇安定民心,新皇也有意提拔周老太爷,谁知道承恩侯府状告周老太爷徇私舞弊,往年考生也是周老太爷有意提拔的,周老太爷年纪大了没缓过来,当即晕了过去。 “老太爷身子不如以往了,最近事情多,操劳过度,熬不住了,老太爷性子执拗,不让任何人探望。”周氏已经回周府了,派人送了消息来,让玲霜估摸着合适的时机才和沈月浅说,暂时先瞒着,周家对沈月浅好,周太夫人和周老太爷对沈月浅更是没话说,玲霜心里拿不定主意才想着问问玲珑的意思。 沈月浅身子一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外祖父身子不好了?什么时候的事?”周老太爷对她好,可能心里觉得委屈了周氏,一直想法子弥补她和小七,到了周府,小七看上他书房的任何一样物什,周老太爷再不情愿都愿意割舍,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眶,脸色一白。 文博武随手将孩子递给奶娘,拉着未回过神的沈月浅,“别哭,外祖父会没事的,叫上龚大夫,我们先去看看。”文博武给门边的玲珑招手,唤了声文贵,文贵听着屋子里动静,已经走出去三步远了,“奴才这就找龚大夫顺便叫人备马车。” 玲霜跪在地上,欲言又止,脸上神情变换好一会儿,硬着头皮道,“夫人说让您别去,老太爷要强,不想承恩侯府到处往周府泼脏水。”承恩侯府手里列举了好些和周老太爷走得近的人,不可否认,如今那些人在朝堂中或多或少受皇上器重,玲霜明白得不多,周氏不会害沈月浅就是了。 文博武略微思考就反应过来了,周老太爷是不想有人将文家和周家牵扯进去,文家有兵权已经让人忌惮,周老太爷的门生多,两府走得近了,难保皇上不会多想,“阿浅,你带着龚大夫去周府探望外祖父,我和爹娘说一声。”扶着沈月浅出了门,遇着同样着急的周淳玉,“大嫂,你也听说祖父的事情了?” 沈月浅点头,眉宇已恢复了镇定,睁开文博武的手,上前挽着周淳玉手臂,“我陪你回家看看。”周淳玉的目光转向文博武,文博武缓缓解释道,“我还有事,就不去了,你回去和外祖父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气坏了身子不是中了那些人计谋?”承恩侯府没有任何威胁了,只怕是想没事找点事情做,一样的话如果从别人嘴里出来,文博武相信皇上会怀疑,从承恩侯府出来,皇上不会理会的。 目送沈月浅和周淳玉出了二门,文贵也回来了,躬身道,“龚大夫已经过去了,老天爷病重是昨晚的事情,承恩侯貌似得了宫里边旨意故意给周家添麻烦的。” 文博武目光陡然锋利,想起之前随五公主来府里的丫鬟来,也是宫里边派来的,如今新皇登基,太后娘娘要忙的事情多,皇后还需要她帮衬,怎么和承恩侯府搅到一块去了?文贵也想着现在的太后娘娘了,太后性子优柔寡断,耳根子软,皇上是她的亲儿子,可她却偏偏护着二皇子,文贵都不知道该说太后娘娘什么好。 “主子,这件事您看怎么办?”事情关系到太后娘娘就棘手了,稍微处理不当,会坏了文家和皇上的关系。 文博武眸色渐冷,声音冷若玄冰,“当不知道背后是宫里那位罢了,皇上想要任用周老太爷,对于背后之人只会比我们更痛恨,等着看戏就是了。”经过这件事情,周老太爷势必不会出山了,周老太爷是正经皇派,当日也是担心朝堂有异动,那么大年纪了,确实不宜操劳,周老太爷估计也是看清承恩侯府背后的人了才不让告诉沈月浅的,文博武不在府里,周淳玉回周家别人不会联想到文家,而沈月浅则不同了,依着他的性子今日自然也是要前往的,他去了,周家就真的和文家牵扯不清了,姻亲是回事,眼下不能落人话柄了。 “事情关系到大少夫人外祖父,该做的不能少了。承恩侯府怎么和太后娘娘搭上话的,总该有人从中联络才是。”太后娘娘性子软,喜欢同情弱者,二皇子被关押在何处不只只他,怕是太子都不知晓,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找出个人,谈何容易。 文贵明白文博武话里的意思了,领命退下去间想到廖凡夫和谢长安,如今,两家已经败了,再将人留下来似乎没有必要了,“主子,那后边库房关押着的人……” “我答应他们的都已经做到了,他们要是识相的就被他们备两副棺材,不识相的话你亲自动手。”杜家的人已经全部伏法,两人没必要留着了,文博武不至于留着两人给自己添麻烦。 文贵称是退下,文博武回了堂屋,屋子里一阵静默,文战昭满脸怨恨,文战责一脸悻悻然,见着他,文战责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文博武为之轻笑,“三叔这么害怕我做什么?” 文战责嘴角僵硬,如何说得出话来,想了许久,才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时日没见着你,当爹了就是不一样,为人温和多了。”温和二字在喉咙滚了好几下才滚出来,说出口,自己尴尬的笑了笑,文博武护妻,文太夫人在的时候都拿他没有法子,何况是现在?这么多年他看得出来,就是自己大哥多半也是听侄子的,文战责撞了沈月浅,心里如何不害怕? 文战责起身,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道,“大哥,事情说好了,我和二哥就先回去了,裴氏走后院子人手不够,忙的事情还多得很,我回了啊。”今日文战嵩叫了所有人来,奈何忍牙子那边送了一批丫鬟婆子来,金娘走不开,文战责和金娘相处的时候有时候会想着,凭借金娘的美貌,文博武如果见着了,也会为之倾倒吧,光是想,文战责目光先冷了下来,金娘是他的,不会叫文博武抢了去。 就是文战昭看着金娘眼中的*都叫他心中不喜,文博武生得比他好看,文战责更不会乐意了,故而,金娘说走不开的时候他立马应下来,家里边有美人,藏着捂着些好,可现在再看文博武,心里又升起一个念头,要是金娘跟了文博武,能让大房不提出分家,他貌似也不吃亏。 不过,金娘身子年轻,他还舍不得送人,和文战昭回去的时候,感觉身后几个孩子怨毒的目光,文战责蹙眉,裴氏一走,几个孩子没给过他好脸色,就是几个姨娘对自己也抱怨诸多,文战责面露不愉,“恺哥儿,带着弟弟妹妹先回去,我和你二叔有话说。” 文博恺今年十五岁了,文太夫人不死,裴氏已经开始给他看人家了,他不想从戎,之前一直在书院念书,之前裴氏还担心他荒废了学业,告诉他过些日子请个厉害点的夫子指导他功课,不想成了现在这样子。 好一会儿,身后的人不动,文战责皱眉,瞪了文博恺一眼,不耐道,“还不快带着弟弟妹妹回去,你娘自己要走,怪得了谁?”提起裴氏,文战责一肚子火,声音不由得就大了。 话刚说完,感觉面前一股风,却是文博恺怒气冲冲的从自己跟前走过带起来的,文战责比划了下拳脚,和文战昭道,“就他这模样还想参加科举?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武将,他就是科举一辈子也是没多大前程的。” “三弟别说了,我和你也算得上文人了,咱们家的武将也就大哥一脉罢了。”文战嵩不到十岁就上战场,在军营也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姨娘在的时候想让他和文战责也去,两人从小养尊处优吃不得苦,哪受得了,去了不到一个月就灰溜溜的回来了,之后无论姨娘再怎么说,他们二人打死也不愿意,如今想来,还是姨娘看得长远,武将家想要出文人,一辈子走不长远,两人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悔,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文战责忍不住喟叹道,“当时要是听姨娘的话就好了,指不定我们也不会因为区区分家就被动到这个份上,二哥,我刚想到个法子,博武那孩子我看是个有前程的,你说如果……”拥着文战昭地背,声音越来越低。 他们身后,三房的孩子戚戚然望着两人的背影,忍不住问身后的奶娘,“奶娘,你说我娘还会回来吗?” 奶娘苦笑,如今院子里的一切事情都是金娘和几个姨娘管着,明面上姨娘说了算,实际上老爷屋里的事情都是金姨娘做主,金姨娘年轻,人又长得好看,老爷是个糊涂的,只怕金姨娘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哪会让夫人再回来,可对上小姐泪汪汪的眼睛,奶娘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实话,牵着小姐的手,坚定不移地点了点头,“小姐,您不用担心,夫人最是疼爱您,会回来的,指不定过两日就回来了呢。” 奶娘在大将军府多年了,哪会看不出现在的形势,太夫人在的时候还好说,太夫人一走,看大夫人的意思明显就是要将当年的事情怪罪在二房三房头上了,不由得想到府里关于老将军几位姨娘去世的说法,联系今日的情况,保不准还真是大夫人暗中做的,否则,怎么可能老将军刚走,府里的姨娘就全部病了,相继去世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奶娘止不住打了个哆嗦,紧了紧小姐的手,“小姐,夫人走之前求大夫人好好对您和几位少爷,您一定要乖乖听大夫人的话,大夫人会给您做主的。” 府里除了大爷,二爷,下边几位小姐少爷都没有说亲,真要是分了家,凭着二老爷三老爷的性子,几个孩子未来只怕不好做,奶娘希望要是再拖一会儿就好了,等过了太夫人孝期,将几位主子的亲事定下,夫人就是走了,也不会担心了。 文战昭和文战责商量的事情愈发清晰,两人咧着嘴嘿嘿笑了起来,害文战责又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骂了句,“裴氏这个贱人,有朝一日落到我手上看我如何报仇。” 文战昭宽慰了两句,转身望了眼雅筑院方向,文战嵩一辈子不纳妾估计受了老将军的影响,文博武可就不同了,年轻气盛,美人在怀哪承受得住?越想越远,好似人已经到了雅筑院闹得天翻地覆似的。 沈月浅回府时,天已经黑透了,满天星星晃得院子里的景致蒙上了淡淡的黑色,若隐若现,静谧中夹杂着丝恐怖,她侧目和周淳玉说话,没注意不远处站着的身形,乍转头,晃着不远处的身形,吓得她跳了起来,身侧的周淳玉也被她吓得惊呼出声,玲珑顺着两人的视线看过去,笑道,“恐怕是大爷来接您呢。” 文博武长身玉立,站在一棵树下,周围没有掌灯,灰蒙蒙的,风起,衣衫飘飘,难怪沈月浅看了要害怕,周淳玉顺了顺胸口,羡慕道,“大哥对你真好,这样一来,我也先回去了。”周淳玉住的院子沿着回廊走就行,夜她担心沈月浅害怕,才想着陪她走一会,要是看见文博武她还上前就是真的没有眼力了,说着,周淳玉就让丹桂提着灯笼往旁边小道走。 沈月浅微微红了脸,叮嘱周淳玉小心点,看着灯笼的光越来越远了,沈月浅才慢慢往前走,还真被玲珑说对了,真是文博武,还没张口,文博武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跟前,牵起她的手,文博武的手随时都是暖和的,此时却带着微微凉意,夏日夜里风大,只怕他吹了一会儿风了,沈月浅抬眸望着他,“是不是等很久了?” “有一会儿了,外祖父的病如何了?”文博武横走一步,和沈月浅齐肩,玲珑提着灯笼走在前边,沈月浅身后还跟着两人,“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大少夫人散会儿步。” 沈月浅抬头,乌云下,一轮残月又露出了脑袋,猛地没光亮了,沈月浅看不真切,文博武稳稳地牵着她,“别害怕,待会就好了,走几步就缓过来了。” 沈月浅大半身子依偎着他,渐渐,好似适应了这种黑暗,路看不仔细,可大概还是看得清楚,直起身子,回文博武道,“龚大夫说外祖父的病要静心养一阵子,看来被气得不轻。” 实际上,龚大夫回府就和他说了,周老太爷的病也就寻常老人家的那样,这次,是故意为之,文博武也不说破,“外祖父年纪大了,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你害怕?” 周淳玉和她本是不同方向,刚才沿着这条路,多半是为了陪她。 沈月浅低头仔细看着脚下的路,认真地点了点头,“本来不害怕的,一进了大门,感觉身后有阵冷风情,你说会不会是杜鹃的鬼魂来找我了?恨我没有帮助她一把?”杜鹃生在杜家何其无辜,沈月浅心里不后悔是假的,当初,传杜鹃疯了的时候她就该想个法子将杜鹃从杜家接出来的。 文博武没说话,只是握着她手的力道大了,听沈月浅说起自己的事情,“我没多少朋友,杜家虽然和文家立场不同,可杜鹃对我没有过坏心思,我从来是拿利益的眼光待人接物,是我对不起杜鹃。”杜鹃来府上她也利用了杜鹃,而杜鹃对她说的那些都是掏心掏肺的话。 “你不是那样的人。”沈月浅不是势力的人,否则,上辈子她就该知道选择他比选择宋子御好处更多,“杜小姐不会怪你的,她性子单纯,只怕最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杜鹃不知晓杜家叛变,哪怕被囚禁起来,心里也只是疑惑为什么杜家人变了。 沈月浅不相信文博武的话,不过心里好受了许多,转而问起三个孩子,以及大皇子的满月礼来。 承恩侯府陷害周家的事情在朝堂上以周老太爷不会参与科举渐渐淡了,之后就是登基大典,大皇子满月礼,宫中热闹了一番,太后娘娘只露了面,眉眼带着笑,对沈月浅也算关心,一时之间,那些怀疑太后娘娘想要除掉文家的人心里起了疑,太后娘娘对沈月浅对文家的态度可不像有仇的。 沈月浅本来对太后娘娘多有忌惮,可从洪素雅嘴里听说了一些事情后,沈月浅对太后娘娘就只剩下叹息了,太后娘娘的性子和文太夫人倒是十足的像,哪怕两边不落好,总想着帮衬一把是一把,殊不知有时候好心做了坏事,从宫里回来,沈月浅累得瘫软在床,说起太后娘娘的性子还唏嘘不已,文博武不以为然,二皇子是皇后娘娘看着长大的,和亲生没有多少区别,文太夫人更甚,“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对太后娘娘来说她有两个儿子,在一方弱势的情况下,当然希望另一方能帮衬一把,无可厚非。”便是老将军,临死之前也多交代文太夫人善待二房三房,人心啊,都是偏向弱者的。 沈月浅点头,抱着文博武,说起旭明侯府的事情来,“在宫里没有见着薇姐姐,你可知道什么原因?”丁薇出月子后势必要报复旭明侯府太夫人和秦氏的,沈月浅担心她吃了亏。 文博武好笑,调整了睡姿,手落到她软软的一方上边,“我又不是包打听,哪儿知道旭明侯府的事情,丁小姐和你关系好,想通了会来看你的,你真要是放心不下,让玲霜替你走一遭就好。” 沈月浅捏了捏身子,“你别用力。”在文博武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缓缓道,“还是算了吧,过几日我去看看她。”沈月浅和丁薇交好,可是不喜欢丁太夫人,好似她欠了丁家似的,交朋友除了看身份还看缘分,最初的时候她却是看上了丁薇的身份,交好的时候她就没想那么多了,上辈子她没有朋友,虽然洪素雅对她好,沈月浅对洪家更是存了巴结讨好的心思,哪像这辈子用心感受朋友的关怀和好。 文博武感觉手中的柔软渐渐饱满,目光陡然一深,沈月浅还想再说什么,被他突然用力打断,之后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一室暖香,沈月浅放开了身子,声音魅惑,窗外的月亮都娇羞地躲了起来。 不等沈月浅去看望丁薇,门房收到了丁薇的拜帖,沈月浅高兴不已,让玲珑泡好茶,带着三个孩子在西屋等着,好一会儿才见丁薇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沈月浅站在走廊上,眉目难掩喜悦,招了招手,迎下去,“我还说抽空去看看你,不想你今日来了。”注意到沈月浅身后的丁太夫人和丁夫人,沈月浅脸上笑意不减,“太夫人和丁夫人也来了?快里边请。” 丁薇脸上透着不自然的潮红,随即又白了下去,今日她来是有事求沈月浅,丁太夫人喝丁夫人硬要跟着来,丁太夫人一大把年纪了,为着她的事情茶不思饭不想,不看她过好日子,一颗心放不下,故而,丁薇没法子带着丁太夫人和丁夫人一起来了。 因着事情多,孩子百日也没请客,一家人一起吃了饭,不过文战嵩和宁氏还是准备的了礼物,出了百日,三个孩子水色好,皮肤白皙光滑,眼睛黑白分明,别提多好看了,丁夫人只一眼就挪不开了,“真是好看……”想着丁薇小产伤了身子,顿了顿,面上表情也淡了,“薇姐儿,你看看,这个孩子像极了浅姐儿,是不?” 丁薇视线不由得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那里本来也有一个孩子的,深吸一口气,笑了笑,“是啊,我还没仔细看过三个孩子,快让我抱抱。”孩子三个多月了,不知道伸手求抱,丁薇抱还好些,丁太夫人和丁夫人抱两人就不乐意了,脑袋到处晃,撇着嘴,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奶娘站在丁太夫人身后,恭顺道,“太夫人,小心弄皱来您的衣衫,还是老奴来吧。”奶娘心里高兴,毕竟,三个孩子除了这次,还没表示过喜欢她们抱呢,有沈月浅,三个孩子喜欢沈月浅抱,沈月浅不在,喜欢玲珑玲霜几人,如今,孩子不喜欢丁太夫人,到奶娘怀里后立马安分下来,奶娘脸上明显写着“我没白奶你三个多月”的神情,丁薇笑出来声,三个孩子衣衫是一样的,丁薇仔细比较了一番,“我怀里的是葡萄?” 三个孩子乳名她是知道的,另外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丁薇猜他们是苹果和荔枝,葡萄仔细看了丁薇几眼,随后,伸手握成拳头,一下两下舔着,好似人间美味似的,丁薇看得新奇,“她手上抹了蜜吗?好香的样子。”丁薇没有孩子,自然不知道吃手是小孩子最爱的事情,丁夫人和丁太夫人怀里的孩子被奶娘抱走了,两人坐在一起围着葡萄,解释道,“没有孩子不喜欢吃手的,你小时候也喜欢吃手,我给你拿出来,你还哭闹不止呢。” 沈月浅吩咐玲珑泡茶,看了眼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葡萄,心里一软,“她吃手比她两个哥哥厉害多了,拿开她的手也要哭,她爹看不得她哭,直说孩子小,长大了就好了。”说这些的时候,沈月浅脸上漾着满足的笑,晃得丁薇也跟着笑起来,“博武将军说得对,孩子大了就好了。” 逗了一会儿孩子,丁薇才说了来意,当着丁太夫人和丁夫人的面,她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太夫人被老侯爷送去了寺庙,对外只说身子骨不行了,想要去礼佛上香,至于我婆婆,跟着一起去了,旭明侯府现在我大嫂当家,我公公嘴上不说,看得出来对我也是埋怨的,我想着,你能不能和博武将军说说,替我夫君谋一个外放的官职,那种地方我是过不下去了。” 丁薇性子爽朗,她眼中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她亲手将两人送去了寺庙,再让她心安理得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做不到,成太夫人和秦氏之后又想让杜姨娘回来,还说什么她坐月子,院子里的事情没人打点,成永安身边没人伺候,她刚没了一个孩子,她们竟然一点你觉得痛心,想到那些,丁薇嘴角的笑就冷了下来。 丁夫人心里难受,她以为丁薇找沈月浅帮忙是其他,不想竟要离开京城,在京里边她们尚且不能帮她,离开京城,丁夫人想都不敢想,“薇姐儿,你别胡思乱想,安哥儿虽然不用继承侯府,可侯府根基在京城,安哥儿从小养尊处优,外放的官职他哪受得了?” 丁太夫人也不赞同,沉眉道,“你娘说得对,你祖母和你婆婆都遭了报应,你更要好好在京城才是。” 丁薇抿唇,嘴角满是苦涩的笑,两人去了寺庙不假,成太夫人年纪大了,总不能老死在寺庙,她想着过不了多久她们就要从那个地方回来了,成太夫人年纪在那,她能做的也就是将两人去寺庙的经过如实叫人传出去,坏了两人的名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她对害了她孩子的凶手笑脸相迎,每日晨昏定省,她自问不是大度的人。 丁太夫人看她似乎是打定主意了,态度坚决,转向沈月浅,“浅姐儿,你劝劝薇姐儿,她没多少朋友,文家现在的境况好,你多帮衬她一把,旭明侯府虽然不是安哥儿的,可若是文家出面,旭明侯府定会忌惮文家,对薇姐儿也会好很多。”丁太夫人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好朋友本来就是互相帮助的,何况,这点对沈月浅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丁薇拧了眉,语气不满,“祖母,你说什么呢,浅姐儿也是做人媳妇的,日子也好不了多少,我只希望外出菹做官,哪怕条件苦点也没什么。”成永安答应过她以后好好过日子,外放的话她跟着去,夫妻两之后不回来了,成永安为她能做到这个份上,丁薇满足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抛弃荣华富贵,对抗家忍的,丁薇目光炯炯地看着沈月浅,“浅姐儿,你别听我祖母胡说,我和夫君说好了外出做官,你看博武将军能帮一把吗?” 外出做官不难,哪怕就是丁家也能帮她,丁薇不想给丁家添麻烦,她和成永安走了,旭明侯府将气撒到贵央侯府怎么办?思忖再三,丁薇想来让沈月浅帮忙的。 丁太夫人不同意,朝沈月浅道,“你要是答应薇姐儿的话就是将她们两口子往火坑推啊。”丁太夫人看得明白,只要文博武在皇上跟前替丁薇美言几句,比外放有用多了,外放做官回京也是想要升职,看周家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周家四房周伯游外出做官多年,现在不也卡在刑部,官职不上不下吗? 而周家大房周伯槐,马上就要升户部尚书,户部什么地方,所有的银钱都要从户部进出,周伯槐没有靠文家的关系,丁太夫人可不相信,丁太夫人又转过去劝丁薇,“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离开京城有什么好?让博武帮忙谋划个升迁快的官职才是正经。” 沈月浅抿了抿唇,心里不高兴,面上却未表现丝毫,逢着玲珑倒好了茶水,沈月浅伸手抱过丁薇怀里的葡萄,“薇姐姐,你好好想想,离开京城,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眼下是成家太夫人和成夫人对不起你,可你要是离开京城,舆论就偏向她们了,离开不是明智之举。” 沈月浅眼下倒是有个合适的法子,可终究太过叛逆不到,丁太夫人喝丁夫人在,她是不敢说的,上辈子,皇上继位后任用新人,许多年轻人都得到了重用,如今朝中风向还不明朗,不过该*不离十的,“薇姐姐不如先在京城里,再想其他法子……” 旁边丁太夫人握着杯子的手一颤,眼神尽是笑,“看吧,浅姐儿都同愿意帮你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回去看书安哥儿,等着升职吧。” 沈月浅蹙眉,丁薇抿茶的神情一僵,“祖母说什么呢,自来升职都要经过吏部考核,哪是博武将军说了算的,况且,夫君不是那样子的人。”看沈月浅拧眉,丁薇担心她多想,“浅姐儿,我只想离开京城,你问问博武将军,如果可以帮衬一把的话我感激不尽,不帮,也不会坏了我们之间的话情分,你的好,我都记着。” “你这孩子就是太实心眼了,浅姐儿对你好,这点不算什么,是吧,浅姐儿。”丁太夫人目光如炬地瞪着沈月浅,好似她不答应,就是狼心狗肺似的。 沈月浅不喜欢这种感觉,丁薇说的外放确实好办,即便不求文博武,让周家出面也行,丁太夫人说的就难了,毕竟,树大招风,沈月浅不想牵扯进文家,思忖片刻,老实道,“升职的事情自来都是吏部说了算,我家夫君没有法子的……” 语声一落,就看丁太夫人变了脸色,不悦道,“怎么不行了,谁不知道文家封了两位国公,博武将军年纪一到就是国公爷了,浅姐儿何须藏着捂着,不过要你出面帮一把,又不是多难的事情……”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埋怨,就是丁夫人也听得眉头紧蹙,“娘,升职一直以来都吏部管着,你何须为难浅姐儿,不过薇姐儿离开京城我是不答应的,浅姐儿说得对,逃避不是法子,薇姐儿你再好好想想。” 丁太夫人一番话,如果沈月浅是个小气的人,坏了丁薇和沈月浅的情义不说,旁人如何看丁家?攀龙附凤,阿谀奉承,传到皇上耳朵里,文家也讨不了好。 丁太夫人瞪她一眼,“我自己还不清楚,博武那孩子在皇上跟前受宠我还不比你知道得清楚?”丁太夫人眼中,沈月浅就是活生生利用了丁薇,关键时刻又不管丁薇的人,垮着脸,怒道,“浅姐儿,薇姐儿这事你必须替她办了,否则旁人还以为你两多年的姐妹情分是假的……毕竟,当年沈家的情况大家都清楚……” 丁薇脸色大变,声音也跟着高了起来,“祖母,你说什么话呢,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左右我的想法,也别想着挑拨离间。”重重的搁下杯子,满脸歉意地看着沈月浅,“祖母年纪大了,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想着府里还有事儿,先回去了。”抬脚就要往外边走,丁太夫人气得脸都白了,“薇姐儿……” 丁薇脸色极为难堪,不知为何就想起丁家和周家的亲事来,“祖母,当年大哥成了那副样子,您有没有后悔过?毕竟……”现在的周家蒸蒸日上,哪怕没有爵位,他们也攀比不上了。 丁太夫人身子一软,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丁夫人害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帮忙顺气,劝丁薇,“你少说两句,你祖母也是为了你。” “娘,你知道什么最可怕吗?那种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做出的事情却是叫你左右为难的,当年对大哥不也是这样子的吗?”丁薇说话本来就是直性子,也是丁太夫人的话着实踩着她底线了,任何一件事,不是为对方好好就可以不顾对方想法,一切不过是自私自利的借口罢了。 “我心意已决,祖母年纪大了,好好安享晚年才是。”说完这句,丁薇头也不回的走了,沈月浅脸色一边,抱着孩子追了上去…… 第135章 嘘寒问暖 丁薇步伐快,沈月浅叫了声,她转过身来,眼角淌着泪花,一脸歉意,眼眶红得厉害,“浅姐儿,今日来叫你难做了,我还有事,先回了。”说完,顿了顿,盯着沈月浅担忧的目光,咬着嘴唇,僵硬道,“至于外放的事情我回家再和夫君合计合计,如果可能,我不想劳烦你的。” 沈月浅不帮忙,最多叫成永安花些银子去打通关系,也是她想着话银子的地方多,舍不得罢了,若知晓丁太夫人存着这个心思,她是怎么都没脸过来的。 沈月浅大步上前,脸上的担忧渐渐舒缓,随后眉开眼笑地吩咐玲珑,“好好伺候丁太夫人和丁夫人……”将怀里的葡萄递给丁薇抱着,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笑得愈发开心了,“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屋子里的丁太夫人要追出来,被丁夫人拦住了,“娘,让浅姐儿劝劝薇姐儿吧,我们坐会儿。”丁太夫人的想法丁夫人能理解,可丁薇说的没有错,如果当时,丁辉骏没有退婚,周家就是丁家亲家,和文家也算得上亲戚关系,上门不会如现在这样尴尬,过去终究无法挽回,希望沈月浅好好劝劝丁薇才是。 丁太夫人看了丁夫人几眼,丁薇说的那几句话伤着她了,可她经历的事情多,哪怕心里难受,面上也能控制得好,文家下人在,丁太夫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丁夫人扶着她,叹了口气,“娘,薇姐儿说话直,您别往心里去,之后她就能体会到您的好了。” “我也是为她们好,当年的事情我确实有错,可承恩侯府势力哪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算了,不说了。”出门做客难免会遇着周家的人,余氏还好,小高氏嘴里的嗤笑让丁太夫人不痛快,人多,她又不好和一个晚辈斤斤计较,故而,参加宴会,她最不乐意的就是遇着周家的人了。 文家院子精致,嘴角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丁薇侧目打量着沈月浅,温婉的眉眼,气质端庄大方,一颦一笑好似带着某种吸引人的魔力,叫人挪不开眼,“浅姐儿,你过得好吗?”说完就觉得自己多此一问了,沈月浅在文家的日子自然是好的,宁氏出身好,手段厉害,可不是个喜欢刁难人的。 “过得好,府里事情多是婆婆管着,我照顾三个孩子就是了。”沈月浅眉角飞扬,白色的裙角随风飘扬,她伸手按住,含笑道,“薇姐姐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夫妻两关系好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婆婆心底算不上坏,好好相处就是了,至于成太夫人,毕竟,她不是成二爷的娘,管不到他身上来,去寺庙两人也算丢面子了,回来后不敢再使坏了。”秦氏的想法,宁氏和文太夫人有过,开枝散叶自然望着儿子好,秦氏不过是被成太夫人利用了罢了,追根究底,有坏心思的人是成太夫人,“薇姐姐,当着太夫人的面我不好承诺你什么,成二爷既然愿意带着你外放,你何苦不再赌一把?” 丁薇面露疑惑,沈月浅张了张嘴,声音小了下去,缓缓吐出两个字,丁薇下意识的摇头,“怎么可能,家中长辈还在,他们不会同意分家的,况且,分了家,旁人会如何看待夫君?” 沈月浅微微一笑,分家在成家人看来当然是不可能的,可眼下,不分家的话丁薇是不会留在京里的,好在,成永安是次子,以后的爵位落不到他身上,“薇姐姐可想过,不分家,你和成二爷离开京城后旁人会如何中伤你们?日子都是需要经营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且,旁人最初可能新鲜,过一阵子,就转了话题了,你何须害怕?”文家马上就要分家了,文博武本是想要文战嵩宁氏跟着过去,可两人身上都有公爵,故而是不可能了。 丁薇沉思片刻,一直摇头,可反驳沈月浅的话她又说不上来,沈月浅说得对,她离开京城就是不想整天看着成太夫人喝秦氏的嘴脸,秦氏在中间做了什么她稍微一想就明白,可杜姨娘是她身边的人,要丁薇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做不到,至于沈月浅说的分家,她想都没有想过。 沈月浅也不逼她,分家在文家看来不算什么,在成家来说就算是大事了,而且不管丁薇想要如何做,外人肯定会说三道四,如今倒是有个法子,只要挨过了最近一段时间,朝廷风向明朗了,皇上是任用年轻人还是按部就班就有苗头了。 半晌,丁薇才重新看着沈月浅,“你说成家能答应分家吗?”想想都不太可能,成太夫人喜欢世子,秦氏偏心小儿子,分家无论如何都是做不到的事。 沈月浅眸子一转,眼里尽是清明,“之前的话肯定不会答应,如今是可以的,你不是说成太夫人年纪大了,去寺庙待不了多少时日吗,等她们回来,你就借此像老侯爷提出分家,他恼羞成怒也没话说,不过,中间你和成二爷估计要吃些苦头。”丁薇没了孩子,丁薇闹着要给孩子一个交代的话就是老侯爷也没法子,依着成太夫人的算计,少不得要让成永安休妻,就看成永安如何抉择了。 沈月浅想得明白的丁薇自然也明白,沉思地垂头,看葡萄晃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头上的红宝石玉钗,好似很喜欢的样子,丁薇故意晃了晃头,她眼珠子就跟着转,可爱极了,“我回去问问夫君的意思,分了也好……” 沈月浅点头,又说了几个法子,丁薇越往后边听越兴奋,脸上的抑郁一扫而空,目光促狭地盯着沈月浅,“好在夫人是个好相处的性子,否则,文家真是热闹了,你怎么想到那些损人的法子的?”丁薇眼中,沈月浅有勇有谋,还是第一次看她如何算计人。 “当年在沈家的时候,我祖母虎视眈眈,我要是没有能力护着我娘和小七,只怕站在你面前的都不是我了。”也是成太夫人激起了沈月浅的仇恨,虽然沈家人都遭受到了报应,可遇着像王氏那样子的人,沈月浅心中仇恨的火苗又好像死灰复燃似的,一辈子她都不会原谅对自己子孙下手的人,不管是谁。 送丁薇到门口,明显感觉她心情舒畅了许多,态度坚定道,“依你说的办吧,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沈月浅摇头,“不用,我来找你是一样的。”丁薇要是来得勤快了,旭明侯府的人就该看出什么破绽了,礼尚往来,旭明侯府只会认为是她和丁薇间的寻常走动。和丁薇挥手道别,奶娘上前抱葡萄,睡着了,小嘴巴不时砸吧两下,好似梦到好吃的似的,沈月浅摆手,“我抱着走一会儿吧。” 经过一处八角飞檐的亭子,听到里边传来令人酥麻的女声,隔着树丛,沈月浅也好奇起来。 “厨房做的玫瑰糕怎么有股怪味,你闻闻,是不是摘了不新鲜的花瓣?大爷口味刁,这种糕点如何入得了她的口,时间还早着,让厨房重新弄一份来。”声音轻柔娇媚,沈月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玲霜也听得身子一颤,越过树丛一瞧,极快又收回了目光,凑到沈月浅跟前小声道,“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估计是二房或三房的人。” 沈月浅摇头,她口中的大爷可不是二房三房两位老爷,“走累了,我们过去休息一会儿吧。”抱着葡萄往亭子走,没了树丛遮挡,沈月浅看清了亭子里的人。 一身丁香色鸳鸯戏水的滑丝衣衫,下头穿了件桃红色金丝裙子,衣衫透明,隐隐露出里边肚兜的颜色,身形丰腴,妆容精致,大夏天的站在亭子里,好似凉了周围的空气,身心也跟着凉快起来,沈月浅挑了挑眉,盈盈走了过去。 丫鬟转身见是沈月浅,面容一僵,忙跪下施礼,“奴婢给大少夫人请安。”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亭子里对着巴掌大的镶金框铜镜搔首弄姿的女子,咳嗽两声,抬高了声音,“奴婢不知道大少夫人会来,这就带着人离开。” 说完,起身走到石桌边,扯了扯女子衣衫,沈月浅不动声色道,“不用了,我走累了过来歇歇,不知道她是?”哪怕沈月浅开口了,对方依然没有抬头的意思,将嘴唇边多余的红色擦干,扶了扶睫毛,随即才慢悠悠抬起头来,玲霜被女子漫不经心的神色恼着了,凝眉道,“哪儿来的人,见着大少夫人也不行礼?”二房三房没有当家主母,玲霜认定此人是文战昭或者文战责的姨娘,便是姨娘,见着沈月浅也该行礼才是。 女子目光在沈月浅脸上滞留了会儿,偏头继续和丫鬟道,“算了,天气太热了,你让厨房被一碗银耳汤或者冰梅汁候着吧,她是谁啊,长得挺好看的,就是穿得素净了些。” 玲霜气得不轻,上前一步就要夺了她手里碍眼的铜镜,全府上下都要守孝,还没见过谁大张旗鼓穿红色衣衫的人,玲霜了冷了脸,“她是大少夫人,你进门的时候没有打听过府里主子长什么样子吗?”玲霜的话就是完全不把眼前此人当半个主子了。 女子听完玲霜的完,目光一滞,呆呆的看着沈月浅好一会儿,半晌才记得要起身行礼,玲霜冷哼了一声,以为她规矩了,不想她上前欲拉沈月浅的手,玲霜眼快手快的拦住她,脸彻底冷了下来,“谁给你的胆子?” “妹妹我姓杨,单名一个盈,听说姐姐端丽秀气,貌美如花,妹妹我早就想给姐姐请安来着,奈何这两日忙着熟悉府中地形也没来得及,还请姐姐不要怪罪。”杨盈起身,抬了抬领口的衣衫,玲霜看得一怒,之前没发觉,如今才留意,此女子穿得甚为单薄,领口拉得低不说,里边裹着的浑圆一大半露在外边,花姿媚态,便是她都看得不好意思了,可以想象要是个男子看见了,会如何抵不住诱惑,想要一晌贪欢。 沈月浅目光淌过意味不明的笑,“家中就我和小七兄妹二人,不知姑娘姐姐从何而来?” 杨盈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一反之前的傲慢,态度规矩了不说,举手投足也多了大家闺秀的气度,并没有因为沈月浅的话就变了脸,相反,害羞地低下了头,“妹妹我……我今年年芳十四,称呼一声姐姐没错吧?”一句话,耳根子都红了。 玲霜心里更没个好感了,张嘴想说什么,被沈月浅眼神示意了,“是么?照姑娘的意思,普天之下,遍地都是姑娘的兄弟姐妹了。”沈月浅声音不重,可是看着对方好似要哭出来似的,沈月浅心里失笑,语气一转,“坐下吧,听说你刚来府里,可还住得习惯?” 杨盈点了点头,看沈月浅示意她坐下,杨盈的目光落在石桌上的镜子上,好不容易恢复的脸又泛着红晕,“府里大,妹妹费了些时日才将地方记下来的。”杨盈看向沈月浅怀里的小孩子身上,“她就是大少爷了?”沈月浅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不是什么秘密,自古以来都是重男轻女的多,故而,杨盈理所当然的以为沈月浅抱的是大少爷。 “她是葡萄,最小的那个,我看你好像是在等什么人?”沈月浅说得云淡风轻,身侧的玲霜回味过来,瞬间,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杨盈脸色绯红,更是平添了一份娇柔,“昨个儿听大爷说惹,我就想着备一点清凉的东西候着……”说到这里抬眼望了沈月浅一眼,看她没有动怒后才道,“姐姐不会怪我吧?” 玲霜眼睛能喷出火来,张嘴就想骂勾引人的狐狸精,谁知,被沈月浅抢先了,说出的话却是让玲霜瞪大眼,在身侧急得跳脚。 “怎么会,他平日忙,早出晚归的,多个人关心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是让你费心思了。”沈月浅脸上笑得情真意切,杨盈脸上又害羞了,“哪儿的话。” 沈月浅离开的时候,玲霜一直想要说话,走出几步远了,还听到亭子里,杨盈和丫鬟的说话声,无非就是让厨房再弄点补品之类的,大热的天,也不过大爷吃了上火,可玲霜奇怪的是沈月浅,“大少夫人,那人明显就没安好心,你何须给她好脸色?”玲霜还以为她是二房或三房刚进门的姨娘,没想着是奔着沈月浅来的,玲霜心里将二房三房骂了个遍。 沈月浅却不以为意,瞥了玲霜一眼,“大爷的要做什么我们拦得住?丁太夫人和丁夫人还在,别叫人看了笑话。”故而她才好言好语将杨盈劝走了,若被丁太夫人丁夫人察觉到,就真的是丢脸了。 回到屋里,丁太夫人丁夫人早就做主了,可能丁太夫人也觉得之前的话过火了,又或是丁夫人说了什么,沈月浅进屋后,丁太夫人都没有再说话,丁夫人提出告辞,沈月浅也没拦着,吩咐玲珑送二人出府,丁太夫人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沈月浅也管不着了,来回走了一圈,身上全是汗,等两人出了屋子,忙叫人备水她要沐浴。 傍晚,文博武回来得明显比之前要晚,而且一靠近沈月浅,沈月浅就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脸不由得沉了下来,“可吃过饭了?” 文博武背着身子,看不清沈月浅表情,如实道,“吃了一点,待会再陪你吃点,我先去偏房沐浴。”话毕,吩咐人备水,去衣柜取了衣衫转去了偏房,周伯槐要升官了,眼红嫉妒的人不少,拿周家四房分家说事,追根究底,还是担心文家做大,威胁他们,好在皇上知人善用,不避讳这些,文博武沉思着,要不要将先皇中毒的事情告知皇上,或者让皇上自己感觉,不管如何,对文家只有好处。 出来已经是两柱香后了,太阳西沉,西窗笼罩在金灿灿的光晕中,照在屋里也泛着红色,文博武看向桌子,疑惑道,“你吃过东西了?”他每日都会回家陪沈月浅用膳,不回来的时候也会以前说,看了看时辰,往回两人该在吃饭了。 沈月浅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平静道,“玲珑吩咐人备膳。” 文博武在她跟前坐下,问起丁薇来的事情,沈月浅瞄了她两眼,刚沐浴后,身上带着特有的香味,下巴一滴水摇摇欲坠,看得沈月浅喉咙一哽,想着无数次夜里,好像也是这样,她脸上一红,“成太夫人和成夫人被送去庙里了,不过不是长久之计,她想让你帮忙谋一个外放的职位,我没答应。” 文博武伸手揽着沈月浅,感觉她抵触得很,以为是嫌弃他身上有汗味,文博武笑道,“刚出来,身上香得很,不信你闻闻?”伴随着语声落下,将沈月浅按在胸口,随即捧起她的脸,“香吧?” 沈月浅又气又怒,强忍着发火的情绪,“薇姐姐孩子没了是她心里的疙瘩,做错事的是成太夫人是成夫人,凭什么她要走?我劝她留下来,你认识成二爷不?觉得他为人怎么样?” 文博武细细回想了下,成永安这个人长相儒雅,性子也是老实本分的,比起其他成家其他几位少爷,心思单纯许多,搁寻常百姓人家就是个会过日子的,大户人家,性子却算不上好,没有点心思,要做大事是不可能的,不过中肯道,“是个值得结交的人,性子沉稳,做事能力不算差。” 就是还过得去了,沈月浅略微沉吟,问文博武,“你说他入不入得了皇上的眼?” 文博武明白她要说什么了,上辈子,皇上提拔年轻一辈,好些人都过得不错,文昌侯府地宋子御十分得皇上器重呢,想到宋子御,文博武目光渐渐变得高深莫测,“旭明侯府世子是成家大爷,他为人有几分城府,处事圆滑,皇上更愿意提拔他。” 沈月浅不只是要问这个,目光狡黠一笑,“你的意思就是皇上还是有任用年轻一辈的心思了?” 文博武点头,取了她发髻上的簪子,叹气道,“会不会太素净了些?”话刚说完,身子就被人推开,文博武不明所以,沈月浅已经抢了他手里的簪子,“是素净了,比不得某些人婀娜多姿……” 这时候,玲珑带着食盒进屋,看清晚上饭菜后,文博武噗嗤声笑了出来,沈月浅心里更不是滋味,推开椅子起身道,“我已经吃过了,你慢慢吃吧。” 文博武挑了挑眉,伸手拉住他,“现在知道不舒服了,当初见着人怎么不顺便打发了?”文博武确实遇着杨盈了,他目不斜视,甚至提示文贵将人拖下去,可是杨盈出口的话便是大少夫人让我来照顾你,文博武从来不知道沈月浅还有如此大方的一面,才留下听杨盈说了两句话,脸上维持着平静,心里早就想狠狠收拾沈月浅一番了,也是他将沈月浅宠坏了,才让沈月浅愈发不将他放在心上了,随便一个女人都敢往他身边放,不过一切都在沈月浅噘嘴不满中烟消云散,拉着沈月浅坐下,让玲珑几人退出去关好门,这才看向沈月浅,“知道人家怎么说你吗?容貌好,性子善,有当家主母的风范,要是我稍微往她胸口……” 沈月浅瞪他一眼,“既然好看就将人接过来好了,左右人家说话娇柔,身姿又好,正好可以满足你……”话没说完,抓着自己手的力道就紧了两分,看文博武已经冷下脸来,沈月浅想着杨盈穿得那般大胆心里就来气,口气明显就是和文博武说过话了,沈月浅心里别提多气了,文博武倒还摆脸色了。 “在你看来,女子在我眼中就是满足我的?”文博武目光阴沉,沈月浅也来了气,重重地甩开他的手,白皙的手背通红一片,握着手腕甩了甩,“难道不是吗?人家听你喊了一声热,就一身凉爽的等在亭子里准备安慰你,备的清粥小菜,冰镇梅汁也是别有用心呢。” 文博武目光讳如莫深,在沈月浅跟前,有的事情他不计较不代表他不知情,“我回来靠近你你就闻到我身上的味道了,为什么不质问我,阿浅,你那点心思不够我看,你忍到现在也是为了丁薇吧,想要套我嘴里的话,怎么,达到自己目的才才秋后算账?” 沈月浅脸色一白,先被人戳中心事似的,面上佯装镇定,“你果真和她早有一腿了……” “别转移话题,为了一个丁薇就可以叫你委曲求全,阿浅,你还真是……”文博武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最后一个字,沈月浅脸色愈发苍白,她好像知道文博武没有说出口的那个字,心像被人拿刀子戳了一个洞。 文博武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杨盈的身份他一眼就看得出来,在江南有些时日,多少手段他都见过,还用过,文博武这一刻只觉得心烦意乱,“你自己吃吧。” 换做平日,她喜欢看沈月浅为她吃醋暴跳如雷的样子,故而,感觉杨盈靠近他都没有拒绝,回来的路上文贵提醒他,文博武也故作不知,谁知,她竟然为了旭明侯府能忍下来,文博武不由得往深了想,丁薇或许没有他想象中的在乎他,她上辈子如何精明的一个人,吃了那么大的亏,这辈子怎么会愿意重蹈覆辙? 文博武推开门走了,沈月浅坐在凳子上,好似还没回过神来,两人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子了?看着桌上饭菜,她哪还有胃口。 天边的余晖散尽,朦胧的月光撒落一地也不见文博武的身影,玲珑听着里边动静就知晓两人闹了矛盾,张嘴想要劝沈月浅两句,玲霜说了亭子里的事儿,她觉着是沈月浅不对,直接将人打发了就是,何须虚以委蛇,沈月浅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一亮就睁开了眼,文博武以为瞒得好,她就不会知晓江南的事情了,呵,沈月浅冷笑一声,眼角有泪缓缓落下。 太多的人能共患难不能享荣华,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誓言,是她要求太多了么?一早上提不起精神,玲霜恨铁不成钢,“大少夫人,大爷出门的时候遇着那小蹄子了,不知为何,大爷和那人寒暄了两句不说,还吃了那人送来的粥,真该让龚大夫给大爷把把脉,别中毒了。” 沈月浅白着脸,“大爷出门了?”书房没有休息的床,沈月浅问道,“大爷昨晚……” 玲霜会意,“大爷昨晚吩咐文贵抬了张床去书房,天刚亮就起身走了。”玲霜看沈月浅脸色不对劲,终究没将整个雅筑院的忍都知道大爷和您闹矛盾的事情说出口,两人从成亲后,还没有像昨晚那样闹过。 沈月浅点头,让玲霜给她盘个头发,掌柜的说看好了铺子,要她过去看看,想到什么,沈月浅脸色又是一白,出门时,葡萄黏她,沈月浅想着左右花不了多少时间,让奶娘跟着一起去。 掌柜看好的铺面在闹市,沈月浅到的时候掌柜已经在了,看她抱着孩子,掌柜愈发小心翼翼,“东家来了,里边请。”铺面老板是江南人,知道不少事儿,若非如此,沈月浅也不敢相信文博武背着他在江南做了什么,掌柜的将房契递给沈月浅,大致介绍了番,沈月浅心不在焉,一圈逛下来,“你经营这么多年,我相信你,装修一事上你看着办吧,待会我让大山将支五百两银子给你。” 掌柜恭顺地点了点头,注意到沈月浅情绪不对劲,也没往深处想。这间铺子的老板是卖布匹的,江南的布匹好,掌柜的年纪三十左右,做了布匹生意好些年了,经商的人应酬多,醉酒后喜欢说胡话,他和大山请掌柜吃饭,本是想让掌柜在他老板跟前说说好话便宜些,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了秘密。 沈月浅想着定位地事情还没有解决,既然出来了,顺便去了趟旭明侯府,成太夫人喝成夫人对丁薇做的事情在京中传开了,老侯爷将丁薇叫去训斥了一通,还说为不惹人闲话,立即将成太夫人成夫人接回来,丁薇冷笑,提了分家的事,老侯爷当场被气晕了过去。 因而,沈月浅见着丁薇的时候她刚从老侯爷院子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出了口恶气的原因,丁薇脸上笑得欢乐,挽着沈月浅的手将老侯爷气倒得事情说了,“二爷赞同分家,我也不怕了,左右都会落得不好的名声,不如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呢,对了,你可是想着好法子了?” 成永安现在的职位低,没了旭明侯府庇佑,更甚至旭明侯府会使绊子,她和成永安少不得会吃些苦头,沈月浅说有法子,丁薇一双眼满是期待,沈月浅被看得不好意思,“确实有法子,走吧,我与你细说。”这样眉角飞扬的丁薇才是她心目中无忧无虑的样子,皇上要提拔一批人,只要成永安脱颖而出,不怕有人释怀。 丁薇还记得上辈子宋子御是如何入了皇上的眼的,有祖上荫封是回事,更重要的皇上借南方水患要满朝文官写折子一事,自来大事发生官员中都要死一批人,有人畏手畏脚不敢说,有人夸夸其谈没有根据,皇上想要改革各地衙门制度,支持的自然有机会出头。 各方衙门皆巡抚最大,各处有驻扎的军营,双方互不干涉,可若巡抚和军营暗中勾结以下瞒上,皇上不能及时体察到民情,南方水患就是个好例子,皇上想要再设一个衙门,听民声,反应民情,说白了就是监督衙门,以防他们暗中勾结。 沈月浅试探文博武话里的意思就是为了这个,不过不敢将话说得太满,沈月浅只让成永安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自己的官职,又提了两位名声不错地朝中大臣给丁薇。 丁薇心思活络,明白了沈月浅的意思,送沈月浅离开时还是一脸感激,沈月浅不在意的笑了笑,这才起身回府。 沈月浅回到府里,看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玲霜蹙眉,派人一问才知道是文博文回来了,按着行程,文博文早就该到了,拖到现在,估计被什么事耽搁了,回到屋子里,看三箱子首饰泥人布偶,都是小孩子戴的玩的,她脸上才有了精神,没来得及欢喜,就听玲珑道,“二爷身边的人送过来的,国公爷怪罪二爷耽搁了这么多日,二爷说是为三个小主子寻礼物去了,还有大少夫人您的呢。” 沈月浅脸上的光渐渐暗了下去,玲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就听沈月浅问,“大爷也回来了?”文战嵩在,文博武自然也该是在的,玲珑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和二爷国公爷在屋子里说话,国公爷的意思,过些日子给二爷请封世子呢。” 沈月浅点了点头,换了身衣衫出来,宁氏身边的松如来了,说请她去宁氏院子用膳,文博文回来,一家人自然是要热闹一番的。 到宁氏院里,听到文战嵩豪放说话声,沈月浅步子慢了下来,进屋,一行人已经坐好了,没有请二房三房,一家人没有分桌,宁氏指着文博武旁边的位子,“晨曦来了,快坐下,中午我们简单的吃点,晚上再请二叔三叔过来一起。” 文博文叫了声大嫂,沈月浅应了句,在文博武身边坐下,未朝身侧多看一眼,周淳玉问她去哪儿了,沈月浅道,“铺子准备重新开张,顺便去看了眼薇姐姐。” 文博武眼神晦莫如深,周淳玉点了下头,文博文回来了,她满脸喜悦,本是想问问丁薇小产的情况,奈何宁氏文战嵩也在,转了话题说起周老太爷的病来。 可能是文博文回来的消息太让人高兴了,中间,沈月浅一句话也没和文博武说,吃过饭,宁氏抱着孙子就不肯撒手了,文博文手痒,奈何文战嵩和文博武手里各自抱了一个,文博文不敢与两人争夺,才将目光看向了宁氏,宁氏没个好气,“要是喜欢,自己生一个去。” 文博文苦不堪言,回来他就想着和周淳玉生来着,偏文战嵩和文博武拉着他有话说。 晚上,二房三房的人一并来了,文战昭文战责已经没了之前的神情恹恹,文战昭貌似无意提了句,“今早出门看博武在亭子里用早膳,什么时候真有雅兴了?” 他的话一落,屋子里针落可闻,沈月浅手一僵,脸上徐徐升起了一抹笑,上辈子,经历过宋子御无数地外室小妾,沈月浅已经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看文战昭透过屏风望了过来,沈月浅抿唇笑道,“这两日身子不舒服,有人照顾大爷是好事,如此我也好腾出更多的时间来照顾荔枝他们……” 她的话一说完,屋子里更安静了,所有人敛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宁氏蹙了蹙眉,“如此也是,孩子大了,开始认人,你多和他们亲近也好。” 宁氏的话更是默认了同意文博武纳妾。 第136章 误会增大 沈月浅脸上的笑愈发灿烂,宁氏脸上也欢喜,感觉到文博武目光森然冷冽,便是宁氏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了,紧了紧手里的筷子,叮嘱沈月浅,“你要照顾三个孩子,多吃些,瞧瞧瘦成什么样了。” 沈月浅扬了扬嘴角,点了点头。 一顿饭,屋子里无人再敢说话,当初,文博武为沈月浅反驳文太夫人过了不到一年,他和沈月浅之间就出现了裂缝,若文太夫人看见了,不知作何感想。 离开时,沈月浅慢吞吞拖到最后,文战昭和文战责了然一笑,意味不明地瞥了眼沈月浅,才一同离去,文博文心中惦记着和周淳玉生孩子一事,也辞别文战嵩和宁氏相携离去,故而,沈月浅抱着葡萄出去时,石阶上,只余文博武一人了。 残阳中,文博武身形余力,目光眺望着远方,背影高大而倔强,沈月浅步子一顿,喉咙微微一哽,平日里,文博武早就转过身安慰她了,两人从未有过隔夜仇,他更不曾搬出过正屋,不过短短两日,就变了样子。 玲珑斟酌片刻,给奶娘使眼色,后者上前将怀里的苹果递给文博武,“大爷可要抱二少爷?” 文博武侧过身,坚硬的下巴不带任何情绪,“不用,走吧。” 沈月浅咬了咬唇,张嘴道,“把二少爷抱回来,我抱。”爱屋及乌,恨屋及乌,文博武本就不喜欢孩子,是她自己强行得来的,伸出一只手抱过苹果,左右臂弯里都抱着孩子,沈月浅微微有些吃力,走上前,叫玲珑叫顶轿子来,她不想走路。 这时候,文博武才看了她一眼,与其说是一眼,不如说是惊鸿一瞥,沈月浅低着头,眼眶积蓄着泪珠子,有的事情真的不一样了,抬起头,文博武的身形已经渐渐远去,夕阳将他的身形拉得很长很长,奶娘看沈月浅不对劲,叹了口气,“大少夫人,您又是何必……” 是啊,又是何必?沈月浅冷笑一声,努力将眼角的泪憋回去,波澜不惊道“有的事情总要面对……”声音很轻,轻得奶娘也没听清。 轿子刚停下,玲霜就急匆匆走上前来,撩起帘帐,愤愤不平地瞪着沈月浅,沈月浅蹙眉,“谁得罪你了?” “还能有谁?”玲霜接过沈月浅怀里的苹果,吩咐地看着院子门口,“中午您和大爷去了大夫人院子,那个狐媚子当做什么不知道似的,在外边亭子等了大爷一下午,这不,大爷人还没回来就过去了,大少夫人……”话还没说完,见沈月浅目光凌厉地瞪了过来,玲霜心一惊,吓得失了言语。 晚上,文博武没有回屋,杨盈半夜煲汤去了书房,沈月浅躺在床上,心口好似被人一下又一下的骑着马踏过,文博武说她为了丁薇算计他,不过是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侧过身,回想着上辈子对付那些姨娘小妾的手段,上辈子她斗志昂扬,这次,她好像没了精神,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从上辈子她就知道,除非将他软禁起来,否则,是管不住他的人的。 连续好几日,雅筑院气氛都不太好,玲珑玲霜急红了眼,偏偏沈月浅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哭不闹,直到旭明侯府送帖子来,请她裹府一叙,沈月浅脸上才有了变化,成家竟然要休妻,天色不早了,沈月浅哪儿等得到明日,让玲珑吩咐大山备马车,随意换了身衣衫就往外边走。 经过亭子时,沈月浅想到什么,停下来,目光如炬地望着里边,玲珑迟疑,正欲开口问,沈月浅就沿着树丛走了过去,玲珑跟在身后,就看沈月浅轻轻唤了声什么,抬眸,被亭子里的两人惊得捂住了嘴。 杨盈大半个身子挂在文博武身上,肩上衣衫滑落,肚兜的绳子松松垮垮掉在身上,而文博武,伸手扶着她,玲珑下意识地看向沈月浅,发现她嘴角发青,嘴唇哆嗦地说不出话来,嘴角却强忍地扯出一抹笑来,“玲珑……” 这次,玲珑听清了她的声音,大声回了声,“奴婢在。” 沈月浅抬起手,玲珑会意地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 杨盈听到玲珑的声音,忙退后一步背过身整理自己的衣衫,脸色通红,连脖子都是红的,文博武衣衫整洁,带着表情都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沈月浅动了动嘴唇,“答应何不找个好一点的地方,这种地方,要是二叔再经过瞧去了可如何是好?妹妹胆子小容易害羞,大爷还是多为人着想才是。” 曾经的海誓山盟不过过眼云烟,沈月浅目光清明,淡淡的杨盈的肩头,眨了眨眼,心里酸涩得厉害,可是,她不能哭,眼泪,在不在乎你的人面前,不过是他们嘲笑你的方式罢了。 “你叫她什么?”文博武面容冷峻,目光直直的望着她,伸手掐住她下巴,迫使她转过头看着他,“你叫她什么?沈夫人何时生了第二个女儿我怎么不知道?” 沈月浅痛得厉害,摇头挣扎,“阿浅,看来真的是被我宠坏了,才敢这般无法无天。”妹妹,当他是什么?从来没有信任过他,随意就定了他的罪名,在她心里,自己还抵不过她心中那群姐妹,或者,连杜鹃在她心中位子都比他重要。 文博武无力地松开手,转身拉着杨盈阔步离开,杨盈轻柔地叫了声,小跑着配合文博武的步伐,男子高大,女子娇柔,连衣衫都是一深一浅。 “阿浅,是你自己将人推到我面前的,如你所愿。”文博武声音阴沉,沈月浅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雷雨如下,视线模糊中,两人的身形越走越远,沈月浅抬起脚,大步追上前,她不想失去他,“夫君……” 前边身形顿足,沈月浅跑过去,却被杨盈突然的踉跄隔开,沈月浅伸出手的僵在空中,慢慢收了回来,张了张嘴,看文博武转过身来,脸色铁青,“阿浅,是不是你又要我做什么,你那位好姐妹是不是又遇着麻烦了?” 在他微暖的目光中,沈月浅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成永安休妻不是他本意,让她过去陪陪她,旭明侯府爵位在身,贵央侯府根本压制不住,丁薇只怕也无力回天,张了张嘴,才发现,文博武眸子冷得可怕,回味过文博武话里的意思,她脸色一白,又要他做什么,原来,他不是一个不斤斤计较的人。 “阿浅,我让你选择,让她进雅筑院我帮成永安和丁薇,我不插手旭明侯府地事,她也不进雅筑院,你如何选?”文博武拽着杨盈的手能将她骨头掐断了,杨盈痛苦地咬着唇,嘴唇渐渐浸出了血。 沈月浅几乎没有犹豫,“我替薇姐姐谢谢你。”说完这句,沈月浅捂着嘴,转身离开,玲珑担忧地望着沈月浅,再看了眼同样脸色不好的文博武,终究什么都没说。 “我答应你,还请你给她找一间离书房近的屋子。”文博武搂着杨盈,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坐在马车上,沈月浅再难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哭出声来,终究,一切还是发生了,她期待的终究是不可能实现的,趴在双腿上,沈月浅反复呢喃着一个名字,年华尚未老去,佳人已移情他处,待往后,也不过多个一起照顾他的妹妹罢了。 马车到了旭明侯府门口,玲珑试探地往马车叫了声,沈月浅才抬起头来,“玲珑,你和薇姐姐说声,让她不用担心,我会帮忙的,别说我来了,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玲珑面露担忧,去门口递了帖子进了院子,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回禀沈月浅,眼神复杂,沈月浅为了丁薇和文博武闹到这个份上,玲珑也不明白是对是错,她以为,沈月浅和丁薇交好,帮忙也是在自己能力范围以内。 “玲珑,你进来,陪陪我……” 轻柔的一句,玲珑却听得落下泪来,众星拱月的大少夫人,何时如此落寞了,玲珑转身吩咐身后的马车,随后折身回来爬上沈月浅在的马车,撩开帘子,在最旁边跪下,沈月浅拍了拍身侧的位子,玲珑战战兢兢地坐了过去,随后,肩头一沉,“玲珑,你说,今晚,大爷会和那人……同房吗?” 玲珑不知如何是好,伸手替沈月浅将黏在脸侧地碎发顺好,老实道,“或许会的吧,大少夫人,要不要奴婢将人处置了?”她的小姐,从来都是聪明灵慧,当初在沈家也未曾像这般无助过。 “处置了一个,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没用的,男人啊……”都是一个德行,这句话,萦绕在她耳边无数次,终究没有说出来,她心里,文博武和宋子御是不同的。 华灯初上,走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沈月浅拉着摇床上的小手,不时看向门口,一晚上,她在屋子里做了一晚上,文博武仍然没有回来,杨盈长得好看,可不是文博武喜欢的,想到这个,沈月浅又自嘲,文博武喜欢什么样的人她知道什么?三个孩子醒了,开始哭,沈月浅挪开身子,叫奶娘进屋,玲珑跟着进屋伺候她洗漱,发现床上被褥整洁,转而明白过来。 “玲珑,昨晚书房那边可以消息?” 玲珑张了张嘴,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木板,低若蚊吟,“大爷说既然没找到合适的屋子,暂时让杨姑娘住在书房。” 沈月浅胸口一滞,捂着嘴剧烈咳嗽,“他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 连续几天,杨盈仍然住在书房,沈月浅也没派人给他收拾屋子,丁薇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旭明侯府还同意分家,沈月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笑了,“玲珑,我就说薇姐姐是有福气的,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为什么他就死了呢?” 玲珑发现沈月浅又在神神叨叨了,心里害怕,硬着头皮道,“大少夫人,奴婢刚才让文贵叫大爷过来,您好好和大爷说说,大爷心里是喜欢您的。” 沈月浅摇头,目光望向门口,旭明侯府的事情解决了,她是该好好和文博武说说话了,一辈子那么长,如果不喜欢了,就放过彼此吧。 可是,天黑了都没有文博武影子,玲珑去前边好多次,回来皆是摇头叹息,沈月浅反而乐观起来,“玲珑,别愁眉苦脸的,我还在呢,你这样出门,旁人还以为我出什么事了,对了,最近有什么帖子?好些时候没出过京了,哦,我想起了,还在孝期,要低调些。” 半夜,玲珑守在沈月浅身边,看着她睡着了又去了前边,天快亮了,文博武才回来,玲珑迎上前,规矩地行了礼,没出声就被文博武踢了一胸口,“滚。” 玲珑被踢出去几步远,嘴角当场流出血来,文贵心惊,上前扶文博武,叫院子里准备洒扫的丫鬟送玲珑回去,请龚大夫把脉,文贵旁观者清看得明白,这几日最难受的只怕还是文博武,喝了一晚上的酒,估计将玲珑当成昨晚那群人了。 玲珑捂着胸口,想说什么,被文贵摇头制止了,跟着文博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文博武醉得一塌糊涂,当昨晚宴请文博武的那群官员今早可是被抬着回去的。 沈月浅醒后已经是中午了,嗓子渴得厉害,叫了声玲珑,听着动静,看清是玲霜后,沈月浅蹙眉,“我要玲珑。” “玲珑身子不舒服,大少夫人,奴婢伺候您吧。”玲霜扶沈月浅起身,听她又问起玲珑,玲霜红了眼眶,虽然玲珑不让告诉沈月浅,想到玲霜被送回屋子里时,嘴角全是血,脸色乌紫,和死人无二。 沈月浅看她神色不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玲珑怎么了?” 玲霜控制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声音断断续续,“玲珑受伤了,龚大夫说很长时间不能下地了。”玲珑情况严重,文博武那一脚可是用了力的,肋骨断了…… 沈月浅脸色发青,推开玲霜往外边跑,顾不得还穿着寝衣,院子里引来好些下人的围观,她丝毫没有所察觉,此时,她只感受到漫无边际的冷,身子好像落入冰窟,怎么都走出来。 屋子里萦绕着浓浓的药味,玲珑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玲珑警觉,她进屋动静大也没能惊醒她,沈月浅害怕地伸出手,探了探她鼻息,好半晌,缩回手,趴在床边,嚎啕大哭。 雅筑院的事情还是叫府里人传开了,文战嵩不信文博武真的会纳妾,毕竟,沈月浅是如何进门的,文战嵩再了解不过,文博文和周淳玉去了庄子上,美其名约替文太夫人抄写佛经,看在他忙了一圈,文战嵩没拦着,如今雅筑院出了事,他也只能和宁氏说。 宁氏不以为意,“博武自幼就是冷清的性子,晨曦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年轻了,他不纳妾我不逼他,他要纳妾我也不拦着,府里啊,终究热闹些好。” 文战嵩以为宁氏和沈月浅关系好,没想着从她嘴里听到这番话,目光也变得奇怪起来,宁氏抬眸望着他,“看什么,儿子身边多个人伺候不好吗?” 文战嵩摇头,只是觉得婆媳关系还真的是奇妙。 文博武醒过来文贵就将玲珑受伤的事情说了,还有一件事,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文博武看他欲言又止,不耐道,“还有什么,一并说。” “大少夫人在玲珑床前晕过去了,据院子里的人说,大少夫人哭了很久……” “她不是向来如此吗,没想到一个丫鬟竟然也越过我去了。”文博武心中酸涩,揉了揉发胀的头,都说一醉解千愁,没有经历过,都以为是对的,“龚大夫给大少夫人看过了?怎么说?” 文贵又为难了,“奴才这就请龚大夫来。” 文博武身形一僵,如果沈月浅只是一般的伤心过度,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想到某种可能,文博武不只是头,带着心揪疼得厉害,握紧的双手微微打颤。 龚大夫进屋,蹙了蹙眉,屋子里酒味重,还夹杂着其他胭脂味,龚大夫呼吸都缓了下来。 文博武声音轻得像滚入湖水的石头,“大少夫人是不是不舒服?” 龚大夫纳闷,文博武从来都是将沈月浅捧在手心,恨不得天天揣在兜里,这次怎么把人气得这么狠了,“大少夫人该是悲伤过度,再者情绪不稳定,之前大少夫人生完孩子情绪好在反反复复,最近有严重的趋势,老奴看着,大爷还是搬回去吧。” “情况严重了会怎么样?”文博武心头一跳,不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沈月浅要是不在了,他……文博武不敢想。 龚大夫深吸了口气,现在知道将人晒在一边不管不顾了?“精神不济,产生幻觉,更有甚者有自戕的行为……”实际上,沈月浅情况不错,龚大夫也是为了玲珑那个丫头不得不说谎话,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希望两个主子好,龚大夫没办法忍下来不答应。 话一说完,就见文博武站起身,眼神阴翳,目光如炬地瞪着他,龚大夫被看得发毛,见识过文博武的手段,还是第一次看他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情绪又好似夹杂着无数情绪,龚大夫目光一闪,就听对面的人嗤笑了一声,“龚大夫,说谎也管好自己表情,是大少夫人教你这样说的吧。” 龚大夫知晓自己漏了馅儿,在文博武这样的目光中,都能波澜不惊,龚大夫只觉得怕是没人了,哪怕文博武讥讽,可龚大夫还是看得出他紧绷的情绪明显放松了许多,龚大夫叹了口气,劝道,“什么事您好好和大少夫人说,您是没在院子里听着,丫鬟们都不知所措……” 文博武怎么会没听到过沈月浅哭呢?闹了不愉快,身上疼了,沈月浅抱着他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哪怕床第间,他稍微力气大了,沈月浅嘤嘤哭上好一会儿,那时候,听着沈月浅的声音只觉得让他愈发兴奋,此时,满脸不耐,“你下去吧,要真是闲了,去山里找药材也能打发时间。” 龚大夫明白文博武是动怒了,不再多说,摇了摇头,转身走了。文贵一脸讪讪,为保文博武不拿他出气,忙认错道,“夫人情况不太好,玲珑断了一根肋骨,不养三个月下不了床,奴才也是没法子了……”话说到一半,就被文博武瞪得闭上了嘴,他也不知晓两人闹什么矛盾了,不过一个女子,打发了就是了,都怄这么多天气了。 想了想,又琢磨道,“大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打听杨姑娘的事情,您说。” 文博武感觉头又开始疼了,“人是大少夫人承认的,怎么说要我教你?” 文贵苦不堪言,两位主子怄气,他们当下人的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文博武宠沈月浅的时候能上天,之后翻旧账,遭殃的不是他们吗?硬着头皮,直说了那边的意思,这次,文博武看他的目光明显沉了下去,文贵僵硬着身子,玲珑隐隐问过两次,文贵不管乱说,说错了话死得快,他还想多活两年。 “她真要是个有心的不会自己来看?”文博武不想纠结这些事,“备水,待会我出去一趟,你将小七要的东西送过去,就说我忙,不得空。” 文贵心下一颤,看来主子是铁了心不去哄大少夫人了,文贵躬身退下,在门口遇着杨盈,文贵面上尴尬,伸手拦着她,“主子心情不好,杨姑娘还是回去吧。” 杨盈脸上挂着温柔的笑,转身接过丫鬟手中的食盒,递给文贵,声音轻细悦耳,“劳烦你将这个给大爷送进屋,我就不打扰他休息了。” 文贵低头,看了眼手中食盒,只觉得烫人得很,回望了眼禁闭的房门,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杨姑娘有心了。”看杨盈转身小碎步的走了,文贵止不住叹气,这时候,大少夫人怎么就没魄力了呢?想当初沈府的心狠手辣的小姐,可不像如今的审阅亲了。 沈月浅醒过来睫毛上还淌着泪,文博武知晓她是重生的不会不明白玲珑对她有多重要,对玲珑下这么狠的手,许是厌倦她了吧,才会不顾忌她身边的人,睁开眼,心空落落的,眼中再没往日的身材。 或许,她重生回来不过是佛祖让她偿还欠下文博武的命而已。 “玲霜。”坐起身,隔着帘帐望了眼火辣辣的日头,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见玲霜进了屋子,沈月浅打起精神道,“叫门房备马车,我要回一趟侯府。” 玲霜眼睛肿肿的,吸了吸鼻子,点头,玲珑伤得重,之后只有她和玲芍玲雾三人伺候她了。走之前,沈月浅看了眼三个三个孩子,天热,孩子穿得薄,浑身软嘟嘟的肉看着十分喜庆,沈月浅各自在他们额头上落下一吻,带上礼回去了。 侯府没有什么变化,倒是周氏清瘦不少,沈月浅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一问,周氏无奈道,“还不是小七,你总说她听话,我看啊,他长大了就是泼皮,前几日和吴二几人骑马出城打鸟,下河游泳,遇着一帮人,三言不合打了起来,小刀小富本事你也清楚,以后可怎么办啊。” 沈月浅笑着安慰她,“小七才多大的孩子,长大就明事理了,我小的时候你也总爱念叨,如今我不是好好的吗?”沈月浅拉着周氏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眼带不舍。 周氏想了想,也是,抬起头,察觉到沈月浅脸色不对劲,“你刚进门我就想问你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天热了吧,吃不下饭,过了夏天就好了。”沈月浅拉着周氏的手,靠在周氏怀里,诺诺的问,“娘,爹死了哪会你什么心情?” 周氏晃着手里的圆扇,仔细想了想,已没了最初的伤心难以接受,“还能有什么想法?恨不得跟着他一起去了,可想了想你爹对肚子里孩子的期待,又忍住了,夜里我就想,只怕是场梦吧,指不定醒来你爹又回来了,可一天两天过去了,也不见你爹回来,我也就认了。” 沈月浅想了许久,她貌似也是周氏的那种心情吧,“爹看着我们过得好,心里也会安慰的,如今有小七陪着你,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答应爹爹的事情总算做到了。” 周氏没留意沈月浅的反常,有人陪她说说沈怀渊,周氏心里高兴,“是啊,你爹看着你前前后后变了个人似的,欣慰的同时不知道又难受呢,你爹眼中啊,你就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小丫头,恣意洒脱活着就好了。”故而,沈月浅才有本事在夫子跟前闹,不学规矩礼数。 这时候,门房的人说文家将小七要的玩具送来了,周氏脸上又来气了,“看看,都快把小七宠上天了,你爹总说女儿要宠,小七一男孩子,博武还处处将就他。”说着,拉着沈月浅起身,“来的时候怎么不和博武一起,他隔些日子就来府里看小七,考察他功课,让吴二几人羡慕不已呢。” 文博武隔几日就要来,周氏是清楚的,以为这次文博武也来了,沈月浅目光一软,她竟然不知晓还有这有这件事,走到垂花厅,看小刀小富抬着一个黄色箱子,往后不见文博武身影,沈月浅没开口,周氏已经先问了出来,“姑爷没了?” 小刀摇头,“是姑爷身边的文贵送过来的,里边是少爷要的弓箭……” 沈月浅脸上难掩失落,周氏只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博武是不是太忙了?皇上器重他是好事,如今我参加宴会,谁不因着我是博武将军岳母而上前和我说话呢。”周氏开玩笑道,实际上她已经好久没有出门参加宴会了,宴客的帖子多,她却兴致缺缺,不如在家里给外孙做衣衫来得舒坦呢。 沈月浅脸上强扯出一个笑来,何尝不知晓周氏不喜欢参加那些聚会,“娘,我也回去了,荔枝他们在府里,下次我带他们过来玩,您好生照顾自己的身子,别太管着小七了,小七大知道您的苦心的。” 听她说这些,周氏眉眼都笑了,好笑道,“我明白了,就你两是亲生的,再等会,我让包妈妈回屋将做好的衣衫拿来,是你舅舅送的蚕丝,穿在身上凉快,小孩子热了身上易长痱子。” 沈月浅点头,周氏才留意她身边丫鬟不是从沈府带过去的,不由得问起玲珑几人来,沈月浅低着头,轻描淡写道,“玲珑她们忙着采集早上的荷叶上的露珠,天不亮就忙着,我让她们休息一会。” 周氏给三个孩子一人做了两身衣衫,沈月浅一看就知晓是上等的蚕丝料子,触手光滑冰凉,沈月浅满心欢喜,上马车后忍不住掀开帘子,眼里带着浓浓的不舍,“娘,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周氏朝她挥手,“我还能不好好照顾自己?记得下次将孩子带过来我瞧瞧。” 沈月浅点头,眼角留下两行清泪,关上帘子,让大山驱马去了铺子,和掌柜说了许久的话,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沈月浅面露疲惫,马车在大门前停下,沈月浅只觉得陌生了许多,明明早上才从这里出来,为何有种不认识地儿的感觉。 门口侍卫面面相觑,大少夫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面露哀戚,看得他们心里害怕。 “大爷可回来了?”听到沈月浅询问,侍卫低下头,态度恭顺,“回来半个时辰了。” 沈月浅点了点头,紧了紧手里的衣衫走了进去,众人心中更是觉得奇怪,联想今日府中传言,又感觉不信,大少夫人怀孕的时候大爷都没有纳妾,这时候怎么又有心思了?心里琢磨着事情的可能,嘴里却不敢说什么,传到文博武耳朵里,他们就不是站在门口而是在军营了,想着那里,几人身子不自主的哆嗦了下,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这些日子,还是沈月浅第一次踏进书房,远远的就看见门口守着的人了,见着他,几人脸上出现一抹愁苦的表情,往回,沈月浅来的时候几人脸上多是恭敬一派轻松,哪像现在这般,咽下口中酸涩,沈月浅在门口识趣的停了下来,“我找大爷有话说,你进去通禀一声吧。” 如果不是屋子里有见不得人的事儿,文全脸上何至于露出如此表情? 文全也料想自己表现得过分了,抽了抽嘴角,想解释两句,院子里的文贵走了出来,看着沈月浅也是一怔,“大少夫人来了?” “问问大爷有空没,我和他说点事。”沈月浅面上风轻云淡,文贵忙侧身指了指里边,“大少夫人进就是了。”正好,他也有话和沈月浅说,弓着身,缓缓解释玲珑受伤一事,“昨晚主子受邀去酒楼吃饭,喝多了,回府看玲珑上前没认出人,一不小心才伤了玲珑的。” 沈月浅瞥他一眼,淡淡道,“也不知道你一番用心,他领情不?要是我,起码要赏个百八十两……” 文贵身子一僵,他要收回那句话,沈月浅,还是当初在沈府的小姐,冲着这口气,真吃不了亏。 走上台阶,文贵搓搓手,试图擦干手心的汗,可却是越擦越多,原因无他,里边杨盈的声音,娇滴滴的,惹人浮想联翩,就是他都忍不住怀疑两人在屋子里到底在做什么了,踟蹰间,沈月浅自己敲响了门,文贵急忙出声,“主子,大少夫人来了。” 良久,才听到里边传出“进来吧”三个字,文贵忙推开大门,低眉顺耳的请沈月浅进门。 屋子里充斥着淡淡的脂粉味,这个味道,沈月浅之前在文博武身上也闻到过,两人许是在用餐,文博武坐在靠窗的位子,杨盈挨着她,一身玫红色长裙,面容精致,不得不说,确实长得好看,再看她规矩的整理着衣衫,欲盖弥彰,沈月浅胸口一钝,脸上扬起了笑,如沐春风的笑,盈盈走上前,在文博武对面坐下,视线悠悠然落在他手臂上,白色锦服上,隐隐有一团红色,是什么,沈月浅再了解不过。 文博武只觉得沈月浅的笑分外刺眼,蹙眉道,“什么事?” 什么事?他们之间已经沦落到只有事情了才找彼此了吗?沈月浅看了眼杨盈,杨盈起身,规矩地叫了声姐姐,欲慢悠悠退下,文博武见不得沈月浅拿捏别人,“你坐下,你姐姐知书达理,没什么秘密……” 沈月浅脸色一白,咬了咬唇,开门见山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文博武搁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一团,面上装着淡定,朝门口道,“给大少夫人拿一副碗筷来。”随后,视线在落在沈月浅瘦了一圈的脸上,生完孩子她一直觉得自己太胖了,鼓着劲减肥,如今,脸上带着病弱的瘦,使得一双眼大了不少。 “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有的事情我想和你仔细说说。”哪怕文博武对她的感觉渐渐淡了,不再认为她是他心中缺一不可的妻子了,沈月浅也该对认真的感谢他,有的话她以为不说,陪着他,就是他最大的满足了。 感情淡却,她不得不承认,文博武对她极好,好到她都不敢胡闹,害怕伤了文博武。 杨盈低着头,搅着手里的帕子,对文博武叫她留下来,她心里是高兴的,不过,面上不敢显露半分,一为了文博武,她甘愿一辈子伺候,哪怕没名分也认了,谁让文博武俊郎绝伦,淡漠清冷呢?阅人无数,杨盈还是第一次见有男人对着他不心动的,文博武表现得再亲近,眼里的疏离骗不过她,文博武对她越不好,她就越想征服他,何况,听说沈月浅和文博武的事情后,杨盈更想留在他身边,感受他的温情,哪怕一刻也好。 第137章 情断人走 文博武眸光一转,朝杨盈望去,深不见底的眼神划过一丝痛苦,瞬间收敛了去,“你先下去吧。” 沈月浅抿唇,咽下口中涩然,“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她听着也好。”他心里想让杨盈留下来的,不用为了她掩饰什么,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杨盈娇艳欲滴的脸上,眼底有一抹羡慕,以及一抹苍凉,眨眨眼,还是不争气的红了眼,“博武哥哥,旭明侯府的事情谢谢你……” 文博武见她红了眼眶,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别提多憋屈了,烦躁的调整了坐姿,声音愈发低沉,“要我说第二遍吗?” 杨盈咬了咬唇,楚楚可怜的看了眼文博武,又看了眼沈月浅,红了眼眶,起身盈盈施礼道,“绣的荷包也到收尾阶段了,不打扰姐姐和大爷说话。”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文博武眼底眼底闪过厌恶,寻常内宅女子的手段,杨盈学得倒是不错。 “不用谢我,皇上要提拔一批人,成永安性子老实,入了皇上的眼,我也是听皇上的意思办事。”意思就是成永安的事情和他无关,用不着感谢他。 文贵拿着碗筷进屋,屋子里气氛诡异,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大气不敢出的摆好碗筷,犹豫良久,看两人没说话,也不动筷子,小心翼翼问道,“要不要添两个菜?”他扫了眼桌上的菜,多是沈月浅不喜欢的,难怪她不动。 沈月浅笑了笑,“不用了,这样就好,也算是沾了博武哥哥的光。” 这些菜平日在正屋是见不着的,文贵知晓自己说错了话,悻悻然转身走了,顺势替两人关上房门,叫门口的人一并站远些,主子性子阴晴不定,再被大少夫人一刺激,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沈月浅拿起筷子,慢悠悠夹了一块柠檬鸡肉,柠檬酸,是她最不喜欢的食物之一了,塞进嘴里,瞬间充斥着淡淡的清香和酸味,沈月浅垂着眸子,嘴角噙着得体的笑,不显得伤感也不让人觉得刺眼,“我最初的时候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死了的人又活过来了,看我娘和弟弟好好活着,我大概明白了些,遇着你,我想老天待我真是不薄……” 文博武脊背挺得笔直,面上阴沉得可怕,有种感觉,沈月浅嘴里说出来的话,不是他想听的。 “你性子温和,善良,我都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比起上辈子叫人闻风丧胆的博武将军,你身上多了丝人情味,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我就想着,何德何能,叫你两辈子都浪费在我身上……”沈月浅边吃边慢慢说着,好似说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别人的事,“你对我好,对我娘也好,对小七也好,这些,都是我没办法回报你的。”说到这,沈月浅抬起头看了文博武一眼,“博武哥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认真的对你说过一声谢谢,希望迟来的一声谢……” “你来就是为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文博武面上沉着,目光冰冷地望着沈月浅,他做这么多,就只是为了她一声谢谢?“阿浅,我以为你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善良洒脱,善解人意,是我错了,你还是上辈子的你,费尽心思,不择手段。”哪怕他心底一直认为沈月浅是被沈家逼的,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来不敢面对的一件事情,“阿浅,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不离开京城,向你表明心迹会娶你,你还会设计宋子御,嫁进文昌侯府吗?” 沈月浅脸色一白,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闭上眼,掩饰了眼底情绪,良久,老实道,“不会。”文家门第高,家世差别会让她抬不起头来,那时候,沈未远还是她亲哥哥,为了万无一失,她一定会选性子软好拿捏的,事实证明,宋子御却是是个好拿捏的,文家牵扯甚广,文太夫人和宁氏一定不会答应文博武替沈月浅出头的,明明许久的事儿了,她却记得十分清楚,或许,她脑子里也是想过这个答案的吧。 “呵……果然是这样。”文博武自嘲一声,前倾着身子往前,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阿浅,这辈子,你又何苦要嫁给我?为了报恩?大可没有必要,我文博武做事向来不在意旁人看法,你何必搭上你一辈子?” 沈月浅胸口一震,抓着筷子的手泛白,嘴唇不自主的颤抖,他或许是后悔娶了自己的吧,紧咬着嘴唇才不让口中呜咽出声。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两人相对无言,最终还是沈月浅打破了这份沉默,“不嫁给你就不会有荔枝他们,我心里是欢喜的,不管怎么说,都是你陪着我走完这段仇恨挣扎的岁月,我心存感激,博武哥哥……”沈月浅抬眸,视线与之齐平,他眼神无波无澜,好似一汪死潭,了无生气,沈月浅动了动嘴唇,“遇着喜欢的人何其有幸,你不要放弃。”她已经没了资格,他还会遇着很多人,终究有一天,会渐渐将她遗忘,她想她大概明白为何老天会让她重生了,疼自己的夫君,亲人,孩子,她都曾拥有过了,确实,是人间最幸福的事。 可是,为什么,胸口还是像刀割的难受? “吃饭吧,好些日子我们没有坐在一起吃过饭了。”沈月浅又开始动筷子,替文博武夹菜,被他嫌弃的躲开。 “你自己慢慢吃吧,我还有事。”文博武站起身,仓皇地踱步离开,到门口了,又停下,“阿浅,你喜欢我吗?”问出口,脸上一阵落寞,“算了,我已经明白了。” 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饭桌上,沈月浅停在空中的手一僵,喜欢?沈月浅自己都迷茫起来,她喜欢文博武吗?这辈子不嫁人的话,她会干些什么?沈月浅思考这个问题很久,哪怕她就是喜欢,他眼底她还是为了他的权势跟他在一起的吧。 文贵小跑着跟上文博武,低着头,尽量不说话,实在是文博武眼神太过恐怖,他心生恐惧,真该和文博武说说沈月浅如何对付沈家人的,毫不留情,文博武口头上讨不到好吃实数正常。 沈月浅回到院子,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该干嘛干嘛,只是遣了奶娘,自己带三个孩子,便是晚上孩子肚子饿了也是她起身喂孩子,奶娘们只当沈月浅要借着做事打发时间,不过白日还是在屋子里候着。 沈月浅让玲霜选了几匹布料出来,在屋子里给孩子做衣衫,从早做到晚,好几次,玲霜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了,宁氏做主抬了杨盈为姨娘,住在离书房不远的小院子里了,下人们都传开了,玲霜心里着急,又不敢找文博武,要知道,玲珑还在床上躺着呢。 沈月浅针线本来就好,加之熬夜,这几日做了好几身衣衫出来,玲霜进门通禀,看沈月浅还坐在绣架前,小声道,“大少夫人,掌柜的送了信来……” 沈月浅抬起头,眼角一片黑色,玲霜心急,“大少夫人,您歇歇吧,针线房有绣娘在呢,您做的衣衫大了,三位小主子只怕明年才能穿了。” 沈月浅会心一笑,熟练的收起针线,“把信放下,你先出去吧,对了,玲珑的病情怎么样了?” “也就那样子,龚大夫说还得继续修养。”玲霜将信搁下,只觉得这次,掌柜的信比平日厚多了,往回也只是递个消息或者亲自来一趟,想到这里,玲霜又是叹气,估计也是察觉到府里气氛不对劲吧,转身退出去的时候听屋里传来一声淡淡的询问,“玲霜,你心里可有喜欢的人?要是有的话,我好为你指婚。”几个丫鬟都是跟着她才耽搁了,她发誓会护好她们,结果却让玲珑受了那么大的嘴,是她没有说到做到。 玲霜一怔,木讷地摇了摇头,“奴婢只想一辈子都伺候主子。”从沈月浅和文博武的事情来看,玲霜对男子也失望了,喜欢你的时候恨不得为你摘星星摘月亮,不喜欢你了,十天半个月不回屋,没了男子照样活得好,何须叫自己劳苦伤神? 沈月浅点了点头,拆开信封,厚厚的一叠,沈月浅眼眶渐渐湿润,模糊的视线望向摇床上的孩子,欣慰的笑了起来。 文博武整天早出晚归,好些时日没有回府了,日子好似又回到成亲前的时候,晚了就住在外边的宅子了,这日,他眼皮莫名地跳得厉害,南方水患,皇上想要发落一批人,召见了一批官员进宫议事,难民流连失所,已经乱了套,尤其,这件事之前就该上报上来了,竟被巡抚拖到现在,皇上震怒,大殿中异常安静,文博武眼皮再次跳了起来,看向上首的皇上,“皇上,微臣家中有事,还请让微臣回去一趟。” 他突然这句话,大殿上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皇上性子可不如先皇好说话,最近在朝堂上更是雷厉风行,好些官员被逼着辞官了,虽然都是手脚不干净被御史弹劾,可最终还不是皇上的意思? 荀谦皱眉,看他脸色不好,没有多问,摆手道,“都先退了吧,明日早朝,朕要看到满朝文官对这件事的态度,吩咐下去,一律写上折子呈上来。” 文博武拱手作揖,转身阔步离开,出了二宫门,步伐愈发急切,文贵得了消息,早就将马牵出来候着了,看文博武翻身上马,脸色不对劲,文贵心中疑惑,挥着鞭子跟了两步,就看文博武转过头来,“府里今日可是发生了大事?” “没有吧,一切都好着呢。”文贵虽然跟在文博武身上,雅筑院的事情还是知晓的,又怕文博武问的是其他方面,仔细补充道,“大少夫人今日出门上香去了,杨姑娘在府里安安分分待着,三位小主子身边有奶娘……” 文博武也说不出心慌从何而来,回到府里,丫鬟奴才脸上有片刻的震惊,要知道,好些日子没看大爷回来得这般早了,刚屈膝行礼,面前的人一阵风似的走了,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雅筑院一如既往的安静,收拾好屋子,玲霜准备退出去,看文博武回来了,面上一喜,正欲福身子,就听文博武声音略显急切的问,“今日有没有谁来?” 玲霜疑惑,也忘记了要行礼,摇头道,“并没有客人来,大爷可是要看看两位少爷和小姐?” 文博武退到门口,看玲芍也在,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冷静下来,“大少夫人何时回?”沈月浅偶尔也会出门,并没有谁拦着,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文博武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玲霜沉思道,“傍晚该是要回的。”说到这,玲霜总觉得大少夫人这几日行为反常,尤其昨晚拉着自己说的一番话,更是没头没脑,三位小主子有奶娘照顾,有什么好忏悔的?大户人家主母都是将孩子丢给奶娘管,沈月浅在几个孩子身上花的心思够多了,而且,即使大少夫人不交代她,玲霜也会好好看着三位小主子的,抬眸,还想说点什么,文博武已经转身走了。 玲芍在旁边走过来,张嘴责怪她,“大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怎么不让他去屋里坐坐?大少夫人过些时辰就回来了。” 玲霜狡黠的摇了摇头,她手里还有其他法子,凑到玲芍耳朵边,道,“大少夫人走的时候给了我一叠信,署名要大爷打开,少不得就是两人和好的关键呢,等着吧。” 玲芍跟着点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院子里植株高了,蚊虫多,移栽了一些防蚊虫的植物过来,玲芍无事便亲自栽上。 文博武回到书房,随意挑了本书,左翻右翻,心里仍不得劲,文贵在旁边看他都快把书翻完了,眼神也没落在上边,忍不住道,“看着时辰,大少夫人估计也该回来了,主子您好些时日没看三位小主子了,不若过去看看?” 文博武回神,眼神里还残着片刻的恍惚,这时候,门枝桠一声,杨盈提着食盒,穿了身半透明蚕丝对劲衣衫缓缓走来,“妾身得知大爷回来了,天儿热,妾身做了些凉糕……” 文贵哀嚎,雅筑院闹成这步都是眼前人的缘故,看文博武今日神情本就不太好,这时候来闹,不是自己找死吗?文贵想的一点都不差,杨盈的话还没说完,文博武就冷了脸,“滚……” 杨盈身子一顿,委屈地退了出去,如今她已经是文博武妾室了,可文博武愈发不待见自己,杨盈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站在门口,小声道,“大爷,您要是害怕大少夫人误会什么,妾身愿意去解释的。” 文博武眸光渐沉,文贵忙走了出去,“杨姑娘,你还是先回去吧。”文博武和沈月浅那点事,根本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文博武一坐就到了天黑,他从未细细想过他和沈月浅的关系,他以为沈月浅愿意为他死,心里就是喜欢他的,或者,不过是一种求生的本能吧,毕竟,当时周氏和小七在马车上,他在沈月浅心里到底是什么?不过是比其他人更有利用价值的夫婿? 隐隐听到远处有啼哭声,文博武拉回了思绪,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见文贵推开门走了进来,随即,屋子里有了光,“大爷,奶娘抱着小姐过来了,说小姐哭闹不止,怎么都没有法子,您看?” “交给大少夫人就是了,何须来问我。”嘴上虽然这样说着,还是走了出去,孩子只怕哭了一会儿了,嗓音都变了,奶娘一脸着急,“大爷,您抱抱小姐吧。”也不知为何,傍晚小姐哭了起来,奶娘以为她饿了,喂了她,哄着她睡了一会儿,谁知,不一会儿又开始哭,连带着大少爷二少爷也哭了起来,三个奶娘将孩子分开,大少爷二少爷倒是安静了,小姐却停不下来了。 文博武抱过孩子,察觉到她下巴下的衣衫全部湿了,心一软,“大少夫人呢?她要是不喜欢孩子当初何必生?”文博武心中燃着一股火,看葡萄哭就不由得想起了沈月浅,烦躁不已。 奶娘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大少夫人还没回来。”否则,她也不会这么着急了。 文博武抬起头,声音陡然一冷,“你说什么?” 奶娘只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文博武身侧的文贵看了眼天色,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奴才这就差人去接大少夫人回来。” “不用,自己生的孩子自己不照顾,任性十几年也该够了。”文博武这一刻心中着实恼了沈月浅,当初怀孕的时候整天想着如何如何对孩子好?结果呢?文博武心里难受,轻轻哄着葡萄往雅筑院的方向走。 回到屋里的时候,葡萄已经不哭了,玲霜却咚的声跪了下来,文博武不予理会,奶娘们也跟着跪了下来,一时之间,屋子里跪了一地人,文贵叹了口气,也不敢劝了,谁知道,玲霜却哭了起来,上前拽文博武的裤脚,文贵心下害怕,要知道,玲珑不过是上前就被文博武踢开了,玲霜此举不落得和玲珑一样的下场?上前拉玲霜,玲霜拽着文博武裤脚不放,呜咽成声,“大少夫人,大少夫人走了,大少夫人走了……” 文博武心中不喜,难得没动脚将人踢开,玲霜之前不觉得,如今想来才明白沈月浅这几日反常,沈月浅早就准备离开了,所以前一次出门的时候就不让她和玲芍跟着,心里冒起这个想法,玲霜吓得软了手脚,身侧的奶娘们还面露疑惑,玲霜哭得厉害,“大少夫人不让奴婢跟着,奴婢早就该察觉到她的反常的,要奴婢好好陪着三位主子,要奴婢要好好照顾玲珑,大少夫人都计划好了……” 为什么要亲自照顾孩子,为什么日夜不休的做衣衫,偏偏衣衫要明后年才能穿,沈月浅,存了离开的心思。 文博武胸口一颤,看玲霜指着衣柜,文博武将葡萄递给文贵,脚步虚浮的进了内室,将衣柜打开,瞬间,红了眼,里边整整齐齐摆着的衣衫全是三个孩子的,一眼就看得出来比现在穿的要大,文博武随手扔出来,依次打开其他衣柜,沈月浅的衣衫整整齐齐叠好,梳妆盒里首饰还在。 在文博武进了屋子,文贵就将孩子递给奶娘人跑了出去,文博武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和沈月浅怄气,如果沈月浅真的离开了,府里指不定如何乱翻天呢。 大半个时辰,文贵一脸颓败的回来了,屋子里没人了,文博武坐在桌上,低着头,神情不明,“大少夫人是不是去南山寺上香了要等两天回来?” 文贵抿了抿唇,沈月浅比谁都狠得下心,什么都没留下,人不见了,抬头就看文博武赤红着双眼拽着他衣领,“文贵,你说,她是不是去南山寺上香了?”难怪他今日总觉得心神不宁,眼皮一直跳,原来,是她不见了,为什么要走? “奴才问过门房了,大少夫人叫了马车,并没有去南山寺,而是到了一间成衣铺子,随后坐另一辆马车走了,和她一起的是之前的掌柜……”这件事事关重大,文贵也没了主意,因为,沈月浅没有带任何一名丫鬟,传出去,她名声就坏了,以后三位小主子如何抬得起头来? “备马……” 文博武抬脚,阔步离开,沈月浅离开一定有什么原因,她那么喜欢孩子,怎么愿意留下三个孩子?他不过失手伤了玲珑,他知道错了,她不喜欢自己没关系,他不会逼她,只要她一辈子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脚步两枪,再没了往日的风度,文贵心里难受,早在沈府的时候就知道沈月浅是个不吃亏的主儿了,不想那个吃亏的人会是自家主子。 到门口遇着杨盈衣衫单薄的站在那里,晚风中,晕红的灯笼下,衬得身子愈发摇曳生姿,看文博武走来,杨盈还没张嘴,就看文博武目光锋利如刀的瞪着她,“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再让我遇见一次,别怪我心狠手辣。” 杨盈被他的目光激得身子一颤,文贵忙错开了她的视线,“二老爷让你来无非是想捞点好处,我劝你识相点。” 杨盈脸色一白,再抬头,跟前黑漆漆一片,刚才一番话好似随着风飘进耳朵似的。 一路出了城门,天黑漆漆的,文博武不停的挥着鞭子,文贵在身后追得胆战心惊,“主子,是岔口了。”沈月浅铁了心离开,文贵现在还没查到人去了哪儿。 文博武勒住缰绳,马仰头长鸣,声音在夜里格外突兀,和文博武萧瑟的背影溶于黑色中,文贵看得摇头叹气,大少夫人怎么狠得下心? 天明时分,身侧的身形才晃动了下,“走吧,回去吧。” 文贵点头,昨晚已经吩咐下去查了,不久就会有消息的,文贵打过招呼,大少夫人不在的事情不准泄露出去,传出去,就是大少夫人回来了,文家只怕只有休妻的份儿了。 再次回到屋里,文博武察觉到屋里什么不同了,空荡荡的,没了娇艳的身形,格外孤寂,躺在床上,全是她身上的味道,文博武侧身抱着被子,眼角一滴晶莹滑落,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模糊中,好似看到一抹身形,坐在低矮的山丘上,背影落寞,低着头,嘤嘤哭得厉害,他的心跟着一痛,张嘴想让她别哭了,只要她不哭,他什么都给她,哪怕是命都行,可是她还是哭得厉害,嘴里一直喊着玲珑,文博武上前,伸手抱着她,玲珑没事,会好的,真出了事,他会吩咐人伺候她,当成小姐一样伺候着,可是她怀里的人不听,哭得他呼吸不顺,他一直对她说着话,哄着她,无论如何,也发不了音。 “阿浅……”睁开眼,文博武猛地坐起身,满头大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她不在,哪怕是她,也不在他身边,“文贵……” 文贵应声进屋,怀里抱着又哭红眼的小姐,文博武一怔,“查到消息了没?将人手全部放出去,一定要查出来。”他都没有好好跟她道歉,没有和她解释,她怎么狠得下心离开? “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主子,您抱抱小姐吧。”葡萄也是个折腾的,反反复复,哭了好多次了,文贵也没法子,昨天就是文博武将孩子哄好的,血脉亲情,割舍不断的。 文博武看了眼和像极了沈月浅的小脸,厌烦道,“你抱下去交给奶娘,人哄不好我要她们做什么?”等文贵走到门口了,文博武也无奈地叹了口气,“抱过来吧。” 阿浅要是知道他不喜她们的孩子,心中只会怨恨他的,她们是夫妻,不该有恨的,他那么喜欢她啊。 文贵倒回来,将孩子递过去,想起宫里的事,“今日早朝皇上发了一通火,让满朝大臣写折子,明日早朝拟定个章程出来,奴才给成二爷去了消息。” 文博武面无表情,葡萄到他怀里,往他怀里拱了拱,就看文博武脸色难看了几分,“你下去吧,傍晚我要知道大少夫人的消息。” 文贵叫苦不迭,退到门口,看玲霜在旁边来回踱步,文贵拉着她走到一边,没个好气,“这时候你还在这边晃荡干什么,快回去?”要文博武真问罪玲霜了,大少夫人回来只会闹一通,伤玲珑本是无意,不想大少夫人气得如此厉害。 玲霜搅着手里的帕子,忐忑不安道,“大爷还生着气?我,大少夫人走的时候给了我一封信,说之后交给大爷……”话刚说完,文贵拧起了眉,恨铁不成钢道,“大少夫人交给你信的时候你怎么就没察觉到不对劲?”留信就是交代身后事了,文贵觉得事情愈发棘手了,看玲霜从怀里拿出信封,文贵抢过来就进了屋子。 看文贵手里拿着信,文博武目光一滞,文贵硬着头皮道,“大少夫人走的时候留下来的……” “我不看,你拿走吧。”不管沈月浅说什么,都是他的嫡妻,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他只愿意和她过,哪怕,她心里不喜欢,他也认了。 文贵站着没动,劝道,“指不定大少夫人在信里会透露蛛丝马迹,大少夫人心里是有您的。”文贵查清楚杨盈这件事了,不得不说,杨盈真是好手段,两边迷惑,“丁小姐上门做客,大少夫人送她出去回来遇着杨姑娘,大少夫人和她说话并不是不在乎您,估计是被杨姑娘气着了,杨姑娘准备了梅汁说听着您喊热,又称呼大少夫人姐姐……” 换个人自然认为杨盈早就和文博武有过接触了,之后杨盈又拿同样的手段迷惑文博武,说准备东西是沈月浅的意思,文博武心里膈应的只怕就是这件事了。 文博武手上一用力,怀里的葡萄又嘤嘤哭了起来,反应过来,他急忙松了手,文贵明白他是听进去了,将信搁下,转身走了出去。 文博武犹豫许久,拿过桌上信才察觉到自己双手在颤抖,要是,要是沈月浅心里骂他怎么办,要是让他一辈子别找她,他该怎么办? 慢慢展开信,整整好几页,文博武不知道她坐在书桌前写这些信的时候是何种心情,他在的时候,喜欢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看她娇羞着脸,或是提着笔,或是拿着书,偶尔,也会抱着他,在他怀里撒娇,那时候,她眼中明明有爱意,为什么,他就看不到呢? “博武哥哥,多年来谢谢你的照顾和陪伴,哪怕你身边有了其他人,我亦不恨你,人生数十载,何其有幸遇着你,和我一起,总是拖累你,细细想来,你为我做的,远远比我所能回报的多太多,沈家时是你护着我,小七的爵位也是你从中周旋,你说得对,光是谢谢,不足以表达你为我所做的,千言万语,还是要说一声谢谢。” 文博武越往下看,脸色愈发阴沉,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对付央乐侯府和薛氏不过害怕她受了欺负,对付刘书邦是因为刘书邦对她起了坏心思,对付尤家不过不想她受了牵连,至于韩家和长公主……文博武都不曾想过,她都猜到了,他的阿浅,为什么都明白还要离开。 “重生回来,老天让我有了娘亲和弟弟,有了你和三个孩子,纵然结果不好,我亦没有遗憾了,奢求多了,一切都成了枉然,如今,你身边有人照顾,我娘和小七活得很好,我重生回来,所有的心愿已了,如果有下辈子,你要是还愿意和我相遇的话,不如让我做男子,偿还你两世付出……” 文博武看出来了,她还是埋怨他了,埋怨他三心二意,文博武抓着信,来来回回反复读,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怎么最后会成这样,她不信任他,不信任他可以一辈子守着他。 “主子,主子,有大少夫人的消息了。”文贵进屋,满脸欣喜,近日掌柜的不停找人打听一个地方,形形□□走南闯北的商人掌柜的都问了一遍,是南边的一个村子,是一个卖货郎说的,说对方中粗略的形容了一遍,他早年是人牙子,到处走,生意不大,去的地方多了,难免会有些印象,疑惑归疑惑,得了赏银心里还是高兴的,看文博武面色松动,文贵又疑惑起来,“主子,您说大少夫人打听那一个地方做什么?” 文博武心中一痛,沈月浅不仅仅是埋怨他的吧,“问问玲珑玲霜几人对那个地方熟悉不?”既然是人牙子,必然和买卖人口有关。 文贵拍了拍脑袋,一问玲珑,看她呆傻的表情大概就明白了,沈月浅是想去玲珑老家看看吧,给文博武回话,文博武心中复杂难辨,要知道沈月浅对玲珑这般上心,他宁肯伤了自己也不会动玲珑的。 “主子,奴才这就去备马。”文贵明白文博武势必是要出门的,好在沈月浅是女子,马车比不上马,过不了三日应该就能追上她们了。 文博武心里却害怕,沈月浅信中还有层意思,他明白,了却这桩事,沈月浅估计不会久活了,紧了紧怀里的葡萄,“文贵,你带着文忠几人先去,我抱着小姐坐马车。”轻轻在葡萄额头落下一吻,“葡萄,一定要帮爹爹把娘亲接回来。” 文贵了然,浑身有了劲儿,出了院子看宁氏缓缓走来,旁边还跟着杨盈,文贵知晓要坏事,侧身叮嘱守院子的侍卫,无论如何都不准将人放进去,自己迎上前,“大夫人怎么来了?” 宁氏不愉,“大爷人呢,我要见他,顺便进屋叫大少夫人一并出来。”纳妾岂是儿戏,既然纳了又要将人送回去是什么意思? 第138章 坑儿的爹 文贵苦不堪言,眼下的情形宁氏要是闹起来谁都讨不了好处,何况,文博武翻脸谁都不认人,闹开了,没脸的还是宁氏,文贵还有事,也没多余的时间应付宁氏,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将杨盈的身份说了,“大夫人,大爷洁身自好,纵然就是要纳妾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二老爷三老爷打的算盘好,以为随意从外边买个人就能进文家的大门?大夫人莫要被三言两语就糊弄了。” 顾不得杨盈的脸色,仓促地直起身子就门口跑,步伐匆匆,宁氏拧了拧眉,杨盈什么身份宁氏早就打听清楚了,她不过就是想试探文博武的态度,沈月浅知书达理品行良善,又一口气生了三个孩子,宁氏心里不感激是假的,可文博武若是要纳妾,她心中自然是愿意的,尤其下边还有个见样学样的小儿子,人丁兴旺总是好的,听文贵话里的意思就是文博武不反对纳妾,只是嫌弃杨盈出身低? 张嘴要细问,文贵已经走得没影了,杨盈在一侧脸色煞白,她见惯了人脸色,在宁氏转过身看着她时,杨盈敛去了周身算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奴婢只想好好伺候大爷,哪怕只是丫鬟也愿意。” 宁氏给旁边的婆子使眼色,两人上前堵着杨盈的醉,拉着她往后边走,宁氏沉寂的目光悠悠然落向二房和三房,嘴角轻蔑的笑了声,文战昭文战责莫不是以为文战嵩答应了,她就拿二房三房没有法子了?哪怕分了家产,不见得能守得住,收回视线,忘了眼悠悠然的院子,和松如嘀咕道,“你说大少夫人会不会怨恨我?”当时文太夫人不喜欢她的时候,宁氏多次偏颇,如今,两人又拉开了阵营。 松如不敢乱说话,想了想,道,“纳妾是大爷的意思,和夫人没有关系,大少夫人贤淑,不会埋怨您的。” 的确,纳妾是文博武起的心思,和她无关,宁氏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叹息道,“院子里你盯着,不准有人趁机乱来,大爷的性子,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才有用,谁都逼不了他。” 松如称是,余光瞥了守着院子的小厮几眼,总感觉,几人好像如临大敌似的,紧紧盯着这边,好似院子里有什么秘密似的,随着宁氏一声回去,几人脸上明显松了口气,松如摇摇头,只当是大少夫人和大爷拌嘴了,没有放在心上。 文博武带着奶娘出门,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只说她带着沈月浅去法林寺上香了,法林寺远,来回半个月也算正常,玲霜几人知晓其中的利害,心中感激文博武记着沈月浅的好,送走了人,再看荔枝和苹果,脸上总有抹不开的忧伤。 宁氏得到消息是翌日了,文战嵩无意提起文博武和沈月浅,正好好几日没见过孩子了,就想着晚上一起用膳,不想雅筑院的人回说大爷带着大少夫人出门了,没有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文战嵩当即发了火,“最近朝堂忙,皇上器重他,交代了好些任务,他倒好,转身撒手就不管了。” 宁氏替他整理好衣衫,想着杨盈口中说的话,只怕就是沈月浅闹情绪,文博武带着她出门散心了,不由得帮儿子说好话,“二弟不知从哪儿弄回来的人,两人只怕别扭着呢,博武也是带晨曦出去转转了,这样看来,两口子关系好着呢。” 文战嵩倪她一眼,觉得还是沈月浅御夫有术,加之文博武疼了好几年的人,哪怕将来情分淡了,也不是因为那种女子,“雅筑院的事情你少管,博武的性子阴晴不定,之前就算了,指不定这次回来要埋怨你的,他本来就眼光高,即使纳妾也不会纳那种,你少掺和。” 宁氏嘴角一僵,不喜文战嵩说话的口吻,她也不过是顺手推舟,事事顺着文博武的意思,怎么就落下埋怨了?文战嵩难得看宁氏有转不过弯的时候,面容见面缓和下来,好脾气道,“你别不相信,还记得年轻那会你娘往咱房里塞人不?那段时间我两闹脾气,等将人送走了,心里别提多埋怨岳母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文战嵩和宁氏因为院子里的丫鬟起了争执,文战嵩偶然和宁国侯府吃酒,不由得多说了两句,也不知怎么传到太夫人耳朵里,没过两日就送了丫鬟过来,还将宁氏叫回去训斥了一通,大意指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做主母的要大度宽容,宁氏也将人带回来了,之后两人关系如漆似胶,文战嵩没说宁太夫人的不是,念及此,宁氏哭笑不得,眼中多少有些遗憾,却也不强求,“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吧,别折腾我孙子就好。” 还真是父子,宁氏没法想象不苟言笑情绪不外漏的文博武拿女子刺激沈月浅安的是什么心思,摇摇头,转而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周淳玉走了,那边需要她管着,田产铺子划分到二房名下的等着去衙门改名字就成。 文战嵩看宁氏听进去了,不由得松了口气,他也是查了杨盈身份后才明白文博武的用意的,那样的女人千千万万,文博武没成亲之前就看多了,成亲后有时间留意其他女子,少不得就是小两口闹矛盾了,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出门时,让人去庄子上将文博文叫回来。 皇上让他做巡考,军营那边还得让文博文管着,别人守孝皆是在家丁忧三年,倒是文家,成了京中独一份荣耀了,文战嵩也不细想其中好处坏处,皇上任用他是他的福气,差事自然要办得妥妥当当的,故而,当文博文满脸哀怨的出现在他面前,文战嵩只轻飘飘扫了眼,淡淡道,“回来了?” 文博文心里憋屈,在一侧椅子上落座后,满脸不高兴,“走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住些日子的吗?府里又出大事了?” 同样的话从文博武嘴里出来,文战嵩多少会觉得心虚,文博文埋怨,丝毫不起作用,相反,文战嵩还十分暴躁地踢了踢他椅子,怒气冲冲道,“没事就不准回家了,孝期呢,谁向你到处乱跑的?”对文博文之前忙前忙后的心疼也没了,想着一切都是文博武两口子惹出来的祸,文战嵩更是没个好气,“明日就给我去军营蹲着,等你大哥回来后再说。” “军营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我管了?”文博文反射性的反诘了句,抓住文战嵩话里的意思后,才回味过来,叫身侧的丫鬟泡茶,手撑着桌子,“你说大哥不在府里?”脑子里就蹦出个小人字眼,他走的时候上上下下打了招呼,文博武虽然没有点头可也没反对,没想着留了后招,想到文博武,文博文面露颓败之色,他到底又如何得罪那位了啊。 文战嵩随意推出手中公务,军营没多大的事,最近空了几个位置,京中不少人想插一脚进去,托关系都托到宁国侯府了,文战嵩不好驳了岳父的意思,正愁眉不展呢,话题转到文博武身上,十分不屑,“你是不在府里,差一点雅筑院就添新人了,真以为你大哥转性子要纳妾了,谁知和你大嫂闹别扭,少不得得罪狠了才把人哄去外边散心的。”说起儿子房里的事情,文战嵩丝毫不觉得丢脸,他觉得文博武就是日子安生了,谁都不放在眼里,真应该让沈月浅收拾他才好。 文博文下意识的不相信,想当年,文博武为了讨好沈月浅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呢,便是厌倦了,也不该是这时候,不由得好奇起来,“怎么回事,爹您和我说说。” 文战嵩瞪他一眼,随即想到什么,不怀好意道,“还能有什么,你二叔送个个人过来,在院子里堵着你大哥,估计被你大嫂知道了,那天吃饭,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你娘做主将那姑娘抬了姨娘,之后你大哥就带着你大嫂去法林寺了。”法林寺是文太夫人在世时最喜欢?礼佛的地方,文战嵩总觉得文博武他们没有去那边,说不定到处走走散散心去了。 文博文挑了挑眉,略有遗憾,“大嫂怎么就这般没骨气,不过出去转一圈就原谅大哥了不成?男人啊,还是要看紧了,大嫂没闹?”沈月浅的性子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文博文老早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别看她面上好相处,骨子里花花肠子比周淳玉还多呢,当年沈家闹到那样,多少有沈月浅的手笔。 文战嵩眼里闪过精光,文博文直觉不好,起身就要往外走,还未站起来,肩膀上就落下沉重的一双手,文战嵩脸上的笑,叫他毛骨悚然。 “瞧你说的,你大哥什么事都护着你,有危险也跑在前边,如今你大嫂生他的气你不好好劝劝就算了,还幸灾乐祸,你大哥回来,得知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心寒呢。” 文博文僵硬地抽了抽嘴角,抬头反驳道,“还不是爹您先说起的?” 文战嵩狡黠一笑,“我能说什么,告诉你也是念着你媳妇和晨曦是表姐妹可以在中间帮忙劝劝,你说你大哥回来听到这件事后什么反应,是将人扔去军营呢,还是别处?” “还有别处?”文博文蹙眉,据他所知,文家没有其他权势了吧。 文战嵩将他的小心思看在眼里,顺其自然道,“南方水患,皇上下令政治,有人入狱有人升官,你年纪轻轻,去南边历练也说得过去。” 文博文嘴角再次抽动了两下,“爹,您一早就挖坑给我跳吧。”文战嵩的语气可不是是从中算说,巴不得挑点事出来呢,依着文博武的性子,他去了南边,周淳玉铁定要留在京里了,想着答应过周淳玉的事情,文博文一阵气馁,“好,明天我就去军营。”左右孝期,等出了孝期他在翰林院任职了,和周淳玉生孩子,机会多的是。 谁知,文战嵩话锋一转,“我想着军营那边关系盘根错节,你年纪轻只怕没有经验,准备让你做点轻松的活计。” 文博文可不信文战嵩,看了他好几眼,试想,等文博武回来的时候,他定然是要加倍奉还的,咬牙切齿道,“什么活计?” “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好好陪陪你媳妇吧。”文战嵩不将话说透,毕竟,最后还要看皇上的意思,目光悠悠然看向窗外,一把提起文博文,“走,看看我孙子去。” “……”文博文拍开他的手,整理好褶皱的肩头,难得有了好脸色。 文博武和沈月浅不在,周淳玉想着将人放在她屋子里,文博文心里不乐意,文战嵩一锤定音好字,冲着周淳玉和沈月浅的关系,孩子搁她屋子里不会出事,加之,天热,孩子不会翻身,睡觉放在凉席上就行。 文博文心中郁闷,面上还不敢显山露水,吃饭时和周淳玉道,“孩子住这屋子里也好,平日有人陪着,我也放心。”视线悠悠然落在两个吐泡泡的孩子身上,商量道,“夜里睡觉还是让他们跟着奶娘吧。” 周淳玉抬眸,缓缓摇了摇头,“孩子很快就会认人了,我带着他们,以后自然和我感情好。”最重要的是,周淳玉喜欢孩子,没有看见文博文眼中的无奈,说起文博武和沈月浅的事情来,语气里不乏羡慕,“大哥对大嫂真好,从没强迫过大嫂做什么不说,做什么都想着大嫂。” 刘书邦的事情周淳玉还有印象,文博武脑子转得快立即就将事情认了下来,只怕那时候,文博武就对沈月浅上心了。 文博文不喜欢听那些话,想着,可不就是,为了沈月浅,连你我都算计了进去,这些话是万万不敢说的,周淳玉心思通透,为人处事不比沈月浅差,可能经历过退婚之事,性子多少有些小心翼翼了,可能她自己感觉不到,文博文看在眼里,好比孩子一事上,就是周淳玉和沈月浅最明显的区别。 换做沈月浅,指不定如何胡闹了,将文博武关在门房外的事情都有过,文博武不顺着他才怪,替周淳玉夹了一片菜,决定稍微扭曲下周淳玉的想法,“大哥对大嫂也不是千依百顺的好,大哥那种人,哪怕心里波涛翻滚,面上照样不动声色,你看大哥对大嫂如何好,指不定关起门来人两口子打架呢……”话说出口惊觉打架二字不合适,以沈月浅的身板,估计挨不过文博武一掌,“好比说大哥为大嫂不纳妾之事吧,祖母年纪大了,希望多个人照顾大哥是自然,一番好心就被大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踩在脚底了不说,若不是大嫂怀孕,那天那件事如何善后?幸好祖母想通了,换成别人家,指不定一家子就埋怨上大嫂了,大哥真要为大嫂着想,就不该当面和祖母红脸,这样一看,大哥对大嫂是不是不如那么好了?” 文博文在翰林院,周淳玉哪说得过她,心思不由得就偏了,文博文再接再厉,又说起一件事来,“大哥大嫂为何出门你也知晓了,大哥真要是对大嫂好,会弄个女人回来?我是做不到的,不管夫妻两发生什么事,关起门来就解决了,何苦牵扯到第三人,大嫂是被气走的也说不准。” 文博文不过随口一说,不想真被他说中了,这次的事情确实文博武过分了,周淳玉心思也沉闷起来,文博文移了移自己的凳子,“你放心,我不会那般对你的,哪怕有朝一日闹了矛盾,也是你出门找个人回来气我,我不会找女人的。” 噗嗤声,周淳玉笑了出来,面色绯红,“说什么呢,快吃饭,待会给荔枝苹果洗澡呢。” 文博文眉开眼笑,顺便说了孩子的事,孝期怀孕传出去名声不好,“阿玉,你放心,等出了孝期我就再接再厉,说不准我们也一次生三个。”文博武能做到的,他不一定最不到,“对了,明日你回去看一下祖母岳母吧,回来一趟,她们肯定牵挂你。”不管什么原因,文博文不可否认,他是喜欢周淳玉的,总算文博武没有坏透,给他找的媳妇是个合他心意的。 孩子夜里要起身,文博文在床上睡得不安稳,他不喜欢亮着灯睡觉,可有小孩子,屋子里不能一抹黑,辗转反侧,坐起身朝外道,“阿玉,不然还是让奶娘抱着荔枝他们去隔壁睡吧。” 小孩子嘤嘤哭泣声让他心烦意乱,难怪文博武风雨面前也处之泰然,冲着这份定力,他就做不到。 荔枝拉肚子了,哭也是不舒服,周淳玉抱着他,朝里对文博文道,“你先睡着,给荔枝洗了澡就好了。”轻轻顺着荔枝背,周淳玉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有了孩子,一定不会离开的,舍不得。 连续两日,文博文起床脸色都不太好看,周淳玉也明白他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心中歉意,“奶娘说大嫂大哥走了两人夜里就喜欢哭,估计想爹娘了,你不是喜欢他们的吗?”文博文聪皖南回来的路上耽搁几日就是为孩子寻礼物去了,周淳玉以为他很喜欢孩子呢。 文博文皱眉,喜欢虽然喜欢,前提是不影响自己的生活,往回在雅筑院,三个孩子听话,抱在手里软嘟嘟的,也不爱哭,他哪知道小孩子白天夜里跟变了个人似的,当着周淳玉的面,绝对不敢嫌弃他们烦的,“喜欢,他们是不是认地方,孩子敏感,刚换了地儿,不适应也是有的,不然请龚大夫开些药?” 周淳玉困惑地看着奶娘,奶娘红了眼眶,从大少夫人走后,两位少爷就睡不安稳,夜里醒了睁着眼睛到处找人,何尝不知晓在找大少夫人。 文博文留意到奶娘神情不对,“还是让龚大夫来看看,别是生病了才好。” 奶娘跪在地上,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前两日拉肚子已经好了,应该就是认地儿,不若还是将大少爷二少爷抱回雅筑院试试吧。” 周淳玉没有多想,为了孩子好,做什么她都是赞同的,傍晚时候让奶娘抱着孩子回去,隔天一早就去雅筑院问,虽然还是会醒来,明显不如在她屋里厉害,周淳玉松了口气,问奶娘沈月浅和文博武可说了归期,奶娘摇头,周淳玉不免叹息。 文博文没想着沈月浅真有那么大的胆子离家出走,文战嵩没有说他做什么,这几日他还是清闲的,文艺凑上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谄媚的嘴脸让文博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了?看上哪家姑娘了?” 文艺一噎,“小的看见大爷身边的文韬从侧门进了府……”文艺之前不认识文韬,还是随文博文去皖南的时候,大爷带二爷去一个地方,文艺才认识的,说是认识,两人一句话也没多说,实在是,文韬脸上生人勿近太过明显了。 文博文皱眉,“他不在酒楼,好好的来府里做什么?”文韬帮文博武做什么,文博文没有过问过却也知晓不是轻松事,否则,太暴殄天物了,看文艺一副跃跃欲试“我知道,你快问我”的神情,文博文难得没有顺着他的话,沉声道,“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大爷什么性子你清楚,什么该打听什么不该打听心里有数,落到他手里,我也保不住你。” 想到什么,文艺身子一颤,低着头,文博文这下心情好了起来,“说吧,看到什么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大哥如今的身份体面都是拿性命换来的,文博文心中敬重,不希望有人在中间搞小动作。 文艺声音小了许多,“奴才看见文韬去了雅筑院,站在门口没有进去,问玲珑姑娘病情怎么样了,问两位小主子的情况,还提到了二爷您。” “我?”文博文心有不好的预感,文博武提他没有发生过一件好事,“说了什么?” “说您要是回来了,隔几日去一趟辰屏侯府,看看小七少爷。”文艺的话还没说完,二门递消息的小厮就来了,脸上堆着笑,看了眼文艺,然后慢慢躬身作揖,“奴才给二爷请安。” “什么事?” “大爷说给晨屏侯府的礼物都准备好了,既然去了,指导一下小七少爷的功课。”他转达的是文韬的话,小厮说完就退到一边,文博文看了文艺两眼,他忘记说了,文博武身边的都是人精,文艺连人家说的话都听清楚,怎么不会被发现,文艺从小厮的眼神中就看出来文韬发现他了,面上一白,低着头,不敢说话。 文博文收回视线,“我知道了,告诉文韬,文艺做错了事,我会惩罚他的。” 小厮点头,慢慢躬身退下,文博文脸色一凛,“去找管家,不需要我给你指路吧。”文艺人机灵,脑子也转得快,文文博文喜欢他跟着,今日事情过,希望他学老实了才好,看文艺身子颤抖,文博文没有丝毫于心不忍,“你该庆幸文全不在府里。”文全要是在,文艺小命就没了。 文艺抬起头,看文博文脸上没有厌弃才松了口气,二爷这样,也算是安慰自己了吧,落到文全手里,他真的就小命不保了,“奴才这就找管家领罚。” 看他脑子转得还算快,文博文不算失望,转过身就忍不住好奇起来,玲珑不过是个丫鬟,文博武为何要文韬单独来一趟院里,回屋换衣服,周淳玉服侍他,“你要出门?” 文博文抬起手,由着她解开衣前纽扣,褪下衣衫,“出门一趟,大哥大嫂不在京城,那边还有侯府呢,大哥让我去考差小七的功课,你也去吧,姑姑好些时日没见着你了。”便是周淳玉兄弟,文博文也没像对小七那般好过,不知晓的还以为他有两个岳家似的。 “我不了,荔枝越来越大,慢慢开始流口水了,我给他们做个口水兜。”周淳玉针线不如沈月浅,可也算过得去,文博文抓起她的手,蹙眉道,“交给针线房就是了,大哥还能委屈了自己的孩子不成?”这样进度下去,他和周淳玉都沦落成奶娘呢,照顾文博武的孩子不说,还要照顾亲戚,看周淳玉不乐意,文博文又道,“你姑姑只怕也是想荔枝和苹果的,不若一起抱过去让她看看?” 果然,周淳玉面色松动,文博文也不继续说了,知道周淳玉一定会答应的,果真,给他换好了衣衫她就吩咐人去雅筑院将孩子领过来。 两人抱着孩子去了侯府,而追沈月浅的文贵,丝毫没有头绪,照理说他们日夜兼程,也该遇着沈月浅了才是,一路上打听,都说没见过一个老头子和年轻妇人,文贵也没底了,身后的小厮提醒,“文贵哥,要不要直接奔去那个村子算了。”只要沈月浅的目标是那儿,他们守株待兔总是没错了。 文贵斜他一眼,“前边有驿站,再去问。”掌柜的上了年纪,沈月浅又是一个妇人,只能是走官道的,文贵也想着直接去村子算了,可南边水患,越往南,难民越多,它是担心沈月浅在路上有个闪失,那样的话,文博武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不得不说,最了解文博武的还是文贵,葡萄月份小,马车上冰块不多,隔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来,加之葡萄要吃奶,更是耽搁行程,文博武已经好些天没休息过了,刚开始还能闭上眼休息一会,这几日一闭上眼,全是沈月浅蹙眉,微笑,嗔怒的脸,文博武不敢,害怕梦到不好的事情,哪怕只是梦,都是他承受不起的。 能让他致命的,从来都是沈月浅。 这几天,每当想沈月浅了,就将她写的信拿出来反反复复看,她说谢他,可他看到的全是抱怨,只剩下一个人了,文博武就开始回忆沈月浅和他的点点滴滴,他总觉得她不是那么喜欢他,至少比不过他的喜欢,才会那般伤了她。他的阿浅,其实心比谁都软,哪怕对沈家人恨到骨子里,最后也没要了王氏的命,薛氏和小王氏的死也是他做的,甚至对沈月茹多加照顾,沈月茹,分明算得上是她的仇人了,可是,她还是愿意伸手帮她,沈月茹在文昌侯府过得什么日子他自然是知晓的,之前不明白,现在才明白了心里才更加空洞,痛苦。 或许,她是透过沈月茹看到自己上辈子的处境吧,才会对沈月茹心生怜悯,而丁薇……文博武面色紧紧拽着杯子,指间泛白,丁薇的日子才是她憧憬的吧,有家人兄弟姐妹,面上沉着稳重,心思单纯坦率无忧无虑,这样的丁薇,分明就是文贵口中的沈家三小姐,沈怀渊还有死的时候的沈月浅,是他忘记了。 一个人的生活是她心中所向往的,一个是她所经历过,所以,她才会那般维护,哪怕将自己放到了最后,这时候,外边传来文忠的声音,帘子被掀开,奶娘恭敬的将睡着的葡萄递了过来,文博武睁开眼,勾了勾嘴角,小心翼翼的抱过葡萄,轻轻摩挲着肖像沈月浅的脸颊,喃喃道,“我以为可以给她足够的幸福,却还是最后伤了她。” 是他质疑了她的心,沈月浅从来不是洒脱的人,瞻前顾后,不可能为了他丢开那些亲情,他心中有数,却还是逼着她,上辈子,哪怕他先坚定了心要娶她,她也不会答应的,和情爱无关,只是因为她肩膀上的担子太重了。 文忠站在外边,久久没听到里边忍的回复,又问了句,半晌,才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走吧。”阿浅,一定要等着我,没了你,再繁华的风景不过是荒废枯景。 文博武靠在着车壁,烈日炎炎,越往难,天气越热,而官道上也开始有了难民,每看着难民从眼前经过,文博武眼神就沉一分,沈月浅身边没有丫鬟小厮,若难民抢食,抢劫,沈月浅如何是好? 经过青州时,城门外,难民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烈日炎炎,有的人手里甚至没有碗,不知从哪儿找了一片荷叶,满眼希冀地捧着,黑压压的队伍,丝毫不惧怕头顶的毒日,文博武不由得想起他陪沈月浅的情形,奎静对他存了心思,她明明在意,还要装作大度的样子,自己稍微给奎静点脸色,她嘴角翘得比谁都高,她是喜欢自己的吧,否则,怎么愿意嫁给自己,上辈子她没有选择喜欢的权力,这辈子,那些仇人早早被收拾了,她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喜欢她,怎么愿意嫁给他。 马车晃悠悠进了城,文忠吩咐身边的人去酒楼订三桌饭菜,以及买小姐用的尿布好继续上路,这几日都是如此,文忠已经习惯了,就是看奶娘身子多少吃不消,又交代几人去找找可有卖羊乳的地方,奶娘要照顾小姐,没了奶,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 文忠牵着马车,靠在一处阴凉的树下,文博武抱着孩子走了出来,面如冠玉,眉似远山,就是一双眼,太过清冷了些,令人不寒而栗,有路过的妇人小姐,娇羞的抬起脸,随即又害羞的低下去,接着再次抬起来,如此反复,磨蹭着不肯离去。 文忠皱眉,“主子,大概两刻就能走了。”他们走了半个月了,路上也会打听沈月浅的消息,文博武不像拿沈月浅的画像出来,便自己画了掌柜的画像,挨个询问。 文忠去马车上搬了椅子来,自己掏出掌柜的画像站在街上到处询问,约莫是文博武太过丰神俊朗,引来无数人围观,本以为这样的男子打听的只会是女子的消息,一看是老头子,多少觉得了然无趣,不一会儿人群就散开了。 奶娘站在身后,一路上,小姐不哭不闹,吃了睡睡了吃,可能知晓娘不在身边,性子安稳了许多,不仅仅是小姐,大爷性子也安稳了,明明之前,她们在门口常常听到大爷和大少夫人说话的声音,而从大少夫人走后,大爷便惜字如金了,对着小姐,说的也多是大少夫人的事。 不到两刻,小厮提着东西回来了,文博武怀里的葡萄醒了,睁开眼,四处望,眼神里满是好奇,随即,不知为何嚎啕大哭起来,再次引来经过的人顿足,文博武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记得沈月浅的话,小孩子脑子没有发育好,不能左右上下摇晃,“是不是坐车坐久了不舒服?”声音温柔宠溺,眼中淡漠也烟消云散。 “文忠,我抱着小姐逛逛,明早再走吧。”文忠看奶娘如蒙大赦,称是,上前朝奶娘道,“我们找间客栈,你好生休息一会儿。”几人连着赶了十几天的路,男的都吃不消,何况奶娘是女子。 文忠怀里还有许多掌柜的画像,给路边的乞丐一些银子,让他们帮忙问问,又找了店小二,有钱能使鬼推磨,希望有大少夫人的消息才好。 但凡文博武走过的地方,周围的人都停止了动作,青州城不大,像文博武通身贵气的男子实属少见,尤其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不少女子红了脸,又忍不住想要偷偷上前。 第139章 变故突来 文博武并未发觉许多妇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葡萄挣扎着要直起身子,在他怀里不安生,文博武挑眉,眼神黯然,若有似无道,“你娘若见我这样抱你,又该生气了。”直起葡萄,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背,四个月的孩子早就能直起身子了,文博武和沈月浅冷脸后不曾进过正屋,他记得的还是沈月浅告诉她的,孩子身子软,不能直起她的身子,骨头伤了,不好看不说,容易留下病根。 直起葡萄身子,看她硬朗地东看西看,文博武也好奇地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经过一处布庄,葡萄明显不愿意走了,拽着文博武衣衫,目光炯炯地望着里边,文博武驻足,好笑地望着她,“葡萄喜欢里边的颜色?”这段时间忙着赶路,葡萄身上的衣衫穿了就着水洗,晒干了接着穿,若是在府里,衣衫早就该扔了,目光莞尔,悠悠然往里走,却在目光瞥到一抹灰白色微微佝偻的身影时,顿住,哪怕他未和沈月浅铺子里的人打过交道,余光里的人影他也是记得的,铺子里一个伙计,十七八岁的模样,沈月浅托掌柜买回来的人,个子高,总爱驮着背,久而久之,背影和上了年纪的人看上去没什么差别。 文博武回忆着他的名字,想了许久,试着喊道,“小六……” 远处的身影僵住,拔腿就跑,文博武察觉不对劲,按着葡萄的身形跟上,可能他生气略大,怀里的葡萄吓着了,张嘴哇哇大哭,很快,眼泪满脸都是,文博武不得不停下来,看着小六拐进一条巷子,街边的人都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文博武目光一片阴蛰,沈月浅不想铺子和文家牵扯上,卖了铺子,让掌柜的重新寻一处,而那些伙计也解散了,因而他才没有查沈月浅之前的人手,站在巷子口,蹙眉地望着里边,这地方脏乱不堪,担心葡萄惹上不赶紧的东西,文博武并没有往里边,哄好了葡萄,转过身,慢慢往回走。 大半个时辰后一处木柴堆里冒出个脑袋,眼神四处张望,视野中没人了,才推开挡在身前的柴,拍拍身子走了出来,手里的药包因着藏身,在短木棍上划了口子,撒落一大半,小六苦恼地望着地上的药,药少了,东家的病如何治得好,裹好手里的药,担心再撒落出来,撕下身上的袍子紧紧裹着,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太阳西沉,天边还残余着一片红,小六抖了抖肩膀,弓着背,晃着步子沿着街边走,到十字路口时,抬眸张望了一眼,随后往左拐了进去,接连三个岔口,才走到一处小门前,小六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院子里,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正在收拾衣杆上的衣服,见小六转身关门,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小六回来了?铁叔刚还问起你了,药拿回来了?”花姨一口流利的青州话,她本是青州人,前些日子,有人找她伺候一位生病的夫人,也不耽搁时辰,帮着熬夜,弄点饭菜就好,一帮人是外地口音,花姨也不多问,只是在青州城这么多年,长得这般好看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本以为是个不好伺候的,几日下来,惊觉没有比夫人更好的主子了。 而一行的铁叔小六也是好性子的,花姨在城里做短工,大户人家内宅的阴私多少清楚些,加之夫人又长得好看,只怕是生了孩子被人遗弃的,摇摇头,花姨将叠好的衣衫搁到篮子里,上前接过只剩下半包的药,蹙眉道,“是不是路上勾住什么撒出来了?” 小六多少心不在焉,胡乱的点了点头,他不是青州人,街上那个叫他的男子他也不敢转身看,只担心是路上遇着的那帮人,“花姨,夫人的病好些了没?” 说起这个,花姨一脸凝重的摇了摇头,她觉得夫人的病多少在心里,心病还须心药医,“不若明个儿换个大夫看看吧,拖下去不是办法。”初见沈月浅的时候她虽然神色憔悴,精致的脸还透着贵气,生病好,脸色愈发苍白,美若天仙的一个人,香消玉殒了多叫人难受。 小六点了点头,“你先熬药,我找铁叔说点事。”铁叔便是东家器重的掌柜,帮着管铺子多年了,东家离开京城,掌柜的放心不下,誓死要追随,商人重利轻别离,跟着掌柜混的几年,他学到的是重情重义。 这是一处小宅院,进门后就是一处院子,东家住在楼上,他和掌柜的住楼下,推开门,见掌柜的拿着地图,计划着行程,见他进屋,抿着的唇微微舒展,笑道,“你回来了?大夫可嘱托了什么?” 沈月浅的病来势汹汹,他不敢在继续赶路了,沈月浅出了事,他和小六也会没命,在青州城找了好几个大夫了,都说吃了药就会好,然而,沈月浅身子愈发薄弱,这两日还咳嗽上了。 小六蹙眉,严肃着脸落座,如实道,“大夫说吃了这副药没有起色的话,可以再找大夫看看。”沈月浅的病他们不好评论,然而拖下去不是法子,尤其,后边还有人追着,“掌柜的,不瞒你说,之前那帮人估计追上来了,我在街上听着人叫我,我们要不要去隔壁的府城躲躲?” 掌柜的动作一顿,看向小六,眸子里尽是担忧,“他们还惦记着?” 小六艰难的点了点头,沈月浅容貌出众,那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当日如果不是他们反应快,之后指不定会怎么样,便是他,也不敢想沈月浅被人糟蹋了,京城会怎样,文家权势滔天,周家也不是好惹的,何况,沈月浅和皇后娘娘关系匪浅,小六吞了吞口水,忐忑地看向掌柜,“掌柜的,你后不后悔?” 掌柜的明白他问的是何事,沈月浅差他到处打听这处村子的时候他没想那么多,后边看沈月浅要独身前往,他如何敢答应,人从他手里走的,不管谁追究起来他都会没命,还不如一起跟着来,他年纪大了,和形形□□人打过交道,听别人到处赞扬外地的风光,身为男子,多少有些艳羡,想着和沈月浅一起,也算在死前见识一番了。 谁知事情弄成今日的地步,叹口气,“不后悔,可知晓夫人要遭如此大罪的话,我是坚决不会帮着夫人离开的。” 花姨熬好了药,端着上楼,这处宅子是铁叔花钱买下的,老宅子里,木板松,踩在上边会咯吱咯吱响,沈月浅头昏昏沉沉的,撑起身子,看了眼,又傍晚了,“花姨,是你吗?” “夫人,是我。”花姨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药,光是闻着就叫人觉得苦,夫人喝的时候拧着眉,不一会儿就喝光了,推开门,残红的光笼罩着屋子,连着床上的沈月浅身上都铎了层金光,花姨迷了眼,不自主的呢喃,“夫人长得真好看。”红颜祸水多薄命,花姨从来不敢问沈月浅之前的事,每天老老实实做自己的活儿,这次也是。 搁下药丸,推开窗户,转身欲退下,走了两步却被沈月浅叫住,“花姨,坐下我们说说话吧。” 花姨一怔,嘴角漾着温和的笑,“好。”沈月浅长得好看,性子也好,看她举手投足就知晓不是一般人,花姨在床边坐下,顺手将药碗递给她,“夫人,药温度刚刚好,加了糖的,您吃了我们再说。” 沈月浅点头,她的病刚出京城三天就有了,那时候胸胀,隐隐发痛,她只以为是小日子要来了,没有搁在心上,之后情况越来越严重,成了硬硬的一团,沈月浅从未遇着过这种情况,路上买了些药,吃了后缓解不少,若非遇着一场大雨,也不会耽搁这么长时日,不过半个月,京城生活好像离她很远了,有时候她甚至在想,那些是不是一场梦,她什么都没有,可每次吃药,都忍不住想起那张脸,常年清冷的脸微微笑开来的样子…… 握着药碗,一如既往的不喘气的喝下,擦了嘴,看向花姨,“花姨家里有女儿吗?” 花姨以为她想亲人了,语气愈发随和,“有,家里三哥小子两个女儿,都已经成家了,这次出来帮忙也是因为二儿媳妇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家里负担重,百日宴要花不少银子,这不才出来了?”说起家里的事,花姨眼神也软了下来,“我那三个儿子从小就是来讨债的,没少让我操心,小的时候总怕他们性子养歪了,大些了又怕娶不上媳妇,成亲了又担心没有儿子!好了,三个小子都有儿子了,又担心他们负担重,一辈子都操不完的心,还好我两个女儿省心,否则,真是不让我活了。” 花姨三个儿子儿媳住在城边小院子了,一家人挤在一起,白天在城里做工,晚上再回去,沈月浅情况特殊加之给的工钱高!故而花姨才留下的,嘴上虽然抱怨,看得出,花姨甘之如饴,想起沈月浅的病因,花姨忍不住多嘴劝道,“夫人年纪轻轻又长得好看,以后的路还长着,想我当家去的时候我还在做月子,那时候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不想活了,出了门就是一条河,站在河边好几次,有次鞋子都湿了也不敢继续往下走,家里有五个孩子要养,公公婆婆又是不好对付的,当时我就想着,我要是死了,说不准五个孩子就被他们拿去换钱了,生了他们不对他们负责,有什么脸面去底下见我当家的。” 不由得,沈月浅想起家里的三个孩子,白白胖胖的,都还不会说话就被她忍心抛弃了,文博武再娶一个性子好的还行,如果娶个蛇蝎心肠的回来,她的三个孩子要遭多少罪?慌神见,羡慕地看着花姨,“你相公对你一定很好。”花姨长得不算难看,小户人家守寡的女子要出嫁不难,而花姨却将孩子抚养长大,任劳任怨地蹉跎了一辈子。 “好什么好,也就寻常夫妻那样吧,那时候我婆婆不喜欢我,总爱搬弄是非,我相公没少和我吵架,不耐烦了还会动手打我。”可能看沈月浅情绪不佳,花姨也有了倾诉的心思,“那时候我们住老家,他在城里给人打工,挣了钱还去外边养了狐媚子,我知道后闹着和离,他也没软下心来,还说他也是为了将来的好日子,饭桌上都有女人陪着,那两年,家里天翻地覆,我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渐渐就断了心思,只想着好好照顾孩子,人啊,引起用光了就是倒霉的时候了,也不知他在外边得罪了谁,赔了一大笔银子,存的银子全赔进去了……” 说到以前的事,花姨眼角微微湿润,“他整天在家里唉声叹气,公婆大嫂二嫂在门外骂,说他连累了一家人,他一声不吭,我心里却是得意的,觉得是他抛妻弃子的报应,谁让他三心二意辜负了我,后来我怀了孩子,他又开始早出晚归了,你知道我当家的怎么死的吗?” 沈月浅摇头。 “我坐月子,家里没有老母鸡了,他去城里给人做工,搬石块,被倒下来的石块压死了,临死前啊,一直拉着东家的人的手,说不要报官,他的命折成银子给家里坐月子的媳妇拿回去。”时隔多年,花姨想起来还是泪流不止,“我就想啊,他都在外边有人了,还惦记我做什么啊,后来才知道,他在外边养外室,不仅仅为了他,也有讨好其他人的意思,酒桌上,女人旁,容易拉来伙计,你说他是不是很傻?” 沈月浅一脸不可思议,“他……” “你也觉得是他自私自利的借口吧,我当时也那么想着,他就是要托着我,托着我给他守寡,他走了,公婆将我和几个孩子撵了出来,我以为日子过不下去了,他身边的朋友给了我一笔银子,说我当家存放他那里的,有银子不存起来,担心挥霍光了,对不起我们娘几个……”花姨擦了擦泪,脸上重新有了笑容,“我是小心眼,村子里也有地主纳妾的,毕竟是有钱人家的事,从成亲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他会背叛我,那种滋味,好似身上有千万只蚂蚁在咬我的肉似的,恨不得死了才好,后来,当家的不在了,我细细回想,才发现,他心里是喜欢我的,刚成亲那会,婆婆什么事都指使我做,只要当家的在,他便会提出几个妯娌轮着来,我怀第一胎的时候脾气暴躁,他耐着脾气哄着,偷偷买鸡蛋在外边煮好了搁我枕头下,我爹生病需要银子,他瞒着我公公婆婆到处找人借钱,我想啊,要是他还在,我一定好好和他过日子,男人的心或许和女人不同,他不知晓逢场作戏对我女人来说就是要我们的命啊……” 这些话,花姨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被公婆撵出门,带着几个孩子来城里,又被公婆告到衙门说她不孝,她从未争辩过,有的事情,公道自在人心,她只是在教导几个孩子的时候会告诉他们,他们的爹是多么疼爱媳妇,哪怕将来富贵了,也不准纳妾,平平淡淡过日子,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生活。 可惜,她没有和她当家的说过,只是一味的吵,一味的闹。 花姨的话说完,沈月浅陷入了沉思,她以为男人真的喜欢女人,只会一心一意的对她,像沈怀渊对周氏,文战嵩对宁氏那样,“花姨,如果你当家的没有为生活所逼想着挣更多的钱,他会纳妾吗?” 花姨眼露迷茫,片刻,眼里有沈月浅看不懂的情绪,“该是会的吧,我性子太过霸道,不愿意听他说,次数多了,只怕会适得其反吧。” 沈月浅又是一怔,她不禁回想,她和文博武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这些日子不刻意想的身影又冒了出来,江南的事情她从没细想过,总觉得是文博武背叛了她,上辈子她嫁给宋子御,对他来说何尝不是背叛?之后杨盈的事情,沈月浅摸不准文博武的心思了。 花姨看沈月浅一脸沉思,又叹了口气,“夫人,你年纪小,很多事情要慢慢来,人活着,比什么都好,我当家的要是还在,我一定收住脾气,凡事有商有量,他本来就听我的话,我相信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沈月浅抿唇笑了笑,“花姨谢谢你。”她以为,这会是她留在世上最后的日子了,替玲珑找到家人,她就去法林寺,落叶归根,上辈子她就葬在那里,这辈子也该回到那里去。 文博武有了新欢,周氏小七日子过得如意,三个孩子有人照看,她没什么放得下的了,听了花姨的话,她才明白,原来,她放不下的太多了,她没有陪文博武一起守着孩子长大,甚至没来得及告诉她,她喜欢他,很深很深的喜欢,哪怕丢了命也在所不惜的喜欢。 花姨留意到沈月浅心情放松了许多,会心一笑,“我啊,从来没和人说过一起的事,这次出门做工三个儿子不答应,若非铁叔说要年纪稳重的,我在家抱孙子了呢。” 和沈月浅也算是缘分,儿媳妇生完孩子后她就惦记着来城里做工,找平时走得近的姐妹拖她打听打听,谁知第二天就要她上门,花姨知道上门并非就是要她了,大户人家都是要经过筛选后才会用,第一次见着沈月浅,花姨心里打鼓,人长得好看性子多少有些刁钻,县太爷府里两位姨娘掀起多少事儿了呢。 奈何开的工钱高,一天两百文,要知道,纵然县太爷府上办宴会她们帮忙也就一天四十文,当沈月浅问她问题的时候花姨心里别提多紧张了,最后沈月浅手落在她身上,花姨嘴角忍不住上扬,虽然,她知晓大户人家不喜欢情绪外露的,可她就是太激动了。 家里的银钱三个儿子成亲后又置办了两个女儿嫁妆已经所剩无几,几个孙子又到了上学的年龄,银钱方面自然是越多越好,照顾沈月浅后,她愈发满意了,哪怕一天二十文,这种伙计她也是愿意的。 沈月浅掀开凉被,嘴角带着真心实意的笑,“那我可要赶紧养好身子,早点放你回去抱孙子才好。”笑容中,多了一份光彩,花姨跟着笑了起来,“夫人多笑笑,好看呢。” 晚饭,沈月浅一个人在屋子里用,胸口隐隐作痛,加之又得了风寒,精神不太好,花姨按着往常进屋收拾碗筷,看沈月浅床前的灯已经灭了,心里高兴,早点睡对身子好,往几日,沈月浅总爱坐在窗户边,看着外边不说话,瘆人得谎。 一处灯红酒绿的院落中,觥筹交错,上首的男子一只手握着酒杯,一只手滑进旁边女子的衣衫,不重不轻的捏着一处樱桃,侧着身子,贴着女子耳朵,荤话连篇,他腿上的女子早已软了身子媚眼如丝,轻轻抗拒着,“大少爷,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男子加重力道,惹得女子轻呼一声,激得男子起了心思,扔了杯子,蘸着酒的手滑入女子裙摆,“今晚你没喝酒,爷喂你尝尝味道……” 湿润的手叫女子羞红了脸,桌上其他人皆眼神迷离,搂着怀中女子往旁边的软塌上走去,丝毫不在意推门进屋的小厮,整个青州城他们说了算,但凡有点姿色的女人都被纳入他们府上去了,而怀里的女子是怡红院刚从外边找来的,味道很是不错。 小厮好像已经见惯这样的场景了,事不关己地走到上首,裙纱滑落,女子白皙的腿紧紧并拢,仰着头,红唇微启,似难受似欢愉,小厮咬着唇,小心翼翼的上前,从怀里拿出一副画像,还未递给男子就被男子一脚踹开,连带着手里动作也狠了起来,惹得女子踮起脚,浑身战栗。 小厮忙跪在地上,捂着胸口,捡起地方的画像,退了出去。 刚关上门,里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喘息声,见惯了这种场景的他也忍不住红了脸,屋子里的烛火渐渐熄灭,小厮守在门口,直到旁边来人准备进屋收拾屋子里,他站在门口唤了声,“大少爷,来人了。” 很快,从里边走出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小七忙将昨晚的那副画像拿了出来,不确定道,“昨天有人到处打听画像上的人,奴才看着可不就是之前遇着的那人身边的仆人了,您看?” 瞬时,画像被接过,男子嘴角浮现吃一抹吟荡的笑,“他们在青州城?可知道是谁打听他们?” “据说是一名长相不俗的男子,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大少爷要不要查查?” “不用,我只要那个女人……”想着那日在树林从中惊鸿一瞥,他身子就起了反应,果真是红颜祸水,那样的人要是能接近府里,不信管不了那张嘴,保管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着,心情也急切起来,“我与你一起,找府里的话师过来画了画像,拿着画像去找,她自己乖乖送上门,当然要好好疼她了。” 小厮会意,回到府里,遇着准备去衙门的县太爷,男子瞥瞥一笑,态度恭顺起来,“爹去衙门了?” 县太爷看他衣冠不整的样子就明白定然胡闹了一整晚,多这个儿子,他是气不打一处来,奈何老年得子,怕管教狠了,适得其反,平时也睁只眼闭只眼,这次也是,县太爷点了点头,“你好好陪陪你娘,出去玩夜里也回来,什么人府里没有,跑到外边去真有兴趣得多?” 男子坏坏一笑,不过十□□年纪,正是喜欢胡闹的时候,凑到县太爷身边,理了理整齐的领子,“过些日子我就乖乖待在府里,哪儿也不去了。”把人接进府里,没玩够他还真舍不得出去,佳人在怀,总要多怜惜一段时间的。 儿子之前走亲戚路上遇着一名女子还被对方踢中要害的事儿他是知晓的,看儿子脸上的表情,也就每次提出要纳妾的那会才会有,不过这次,脸上的笑灿烂了些,县太爷不知为何就想起儿子遇着的那名女子了,“不会是有那人的消息了吧?” 男子一副不可说的神色,是与不是还要打听后才有消息,他倒是希望她在青州城,这样的话,就是他的天下了。 县太爷衙门有事,也不和他多说,走前提醒了句,“你心里有数就好,别什么都往府里塞。”县太爷虽然只有一个儿子,身边小妾也是多的,有次父子两看上一个人,县太爷自然不会和马冲争,哪知道不过半个月马冲自己就倪了,县太爷为此生气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阅人无数,那名女子身段各方面都是好的,在他身边起码要半年才会转去其他人身上,谁知儿子半个月就将人搁在一边不管了。 掌柜的记挂着小六说的事情,他在京中多年,对方一看就是有些来路的,非富即贵,青州城说大不大,如果对方真的找来了,可就出大事,出了门,难得看沈月浅坐在院子里,早晨的太阳不算毒辣,沈月浅坐在花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和花姨聊着,宁静而温馨,想起大夫说的那句心病还须心药医,掌柜的心里松了口气,上前叫了声夫人,沈月浅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生病的苍白,不过比之前好看了许多,“铁叔要出门?” 离开京城后,沈月浅就叫掌柜的铁叔,亲昵了许多,掌柜的点点头,对方真要是找过来了,起码要确保沈月浅的安全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花钱买人,不过不能太明显了,担心引起怀疑。 他害怕出事,让小刘守着门口,随机应变,交代好了,才迅速离开,花姨看着他背影,好笑道,“铁叔是个急性子,組什么都利落。”自始至终没有问过沈月浅家里的事,害怕引出沈月浅的伤心事。 “他一直都是这种性子,对人也很好,没有她,我怕也活不到现在了。”沈月浅最初没想人跟着,她花钱雇马车南下,那时候的她已经没了求生的意志,道没想那么多,谁知铁叔知晓后要一路跟着,铁叔说要见识见识外边,多少也有关心她的成分,有的事情或许有多方面的原因,铁叔不说,她也不问,心里暗暗记着他的好。 花姨又说了两句,沈月浅问起她家里的孙子,花姨满脸堆着笑,“有机会抱过来让夫人看看,大孙子已经四岁了,调皮得很,他爹娘都管不住了。” 沈月浅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怕有你撑腰他才天不怕地不怕的吧……” 花姨咧嘴笑得开心。 吃过午饭,门外有人敲门,小六如临大敌,花姨站在走廊上,听出声音后让小刘开门,沈月浅也走了出来,花姨耐心解释道,“是我一姐妹,当初这份工还是她让我来的呢,只怕是家里出事了。”花姨在这边伺候沈月浅一直没有回去过,她想不到其他理由秀娘子来的原因。 小六打开门,见是女子,微微放了心,花姨急不可耐的上前抓着她的询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事?” 秀娘子摇头,眼神在院子里到处转,最后停在沈月浅的脸上,“有点事,你当家的几个兄弟伙来了,说是你得了孙子,他们没什么东西送的,提了些鸡蛋,等着孩子满月才走呢。” 青州城没有满月礼的说法,多是孩子白日宴请走得近的四方邻居吃酒,花姨怔忡了会,垮着脸道,“当年逼着我们娘几个出门,屋子田地一点都不分给我们,看老大老二他们成亲日子过得好了就想来打秋风,他们怎么好意思?”花姨是恨不得骂他祖宗十八代,可知晓在别人院子里,沈月浅又在身后,有气也只能憋着。 秀娘子安慰了她两句,推开花姨,上前给沈月浅行礼,她介绍这个活计的时候不知晓开的工钱这般高,好在她不缺钱,心里虽然羡慕,不至于做出小心眼的事情来,福了福身子,“夫人,能否准半天假,让花妹妹回家看看,家里都是长辈,几个孩子哪有胆子冒犯?” 她的眼神一眨不眨落在沈月浅脸上,好似在比较什么,沈月浅不喜,不过听花姨说就知道那些人不是好打发的,沈月浅点点头,叫花姨随她进屋,秀娘子靠给人介绍活为生,知晓规矩,老实站在门口没进屋。 花姨心中过意不去,那几人明显就是来打秋风的,尤其得知自家买了院子后,更是常常来,当年公婆将她告到衙门,好在当时的县太爷讲理,划清了两家关系,还说如果要她养老,分家也有她的事,否则,那些田地就当是给二人养老的了,两人眼皮子浅,哪里愿意将手中的田地送人,应了留下田地,之后再没上过门。 老的一走,下边几个又开始不害臊,没脸没皮起来,拖家带口的来打秋风,她本来就是个暴躁脾气,拿着棍子将人赶出去,之后他们还来,说起来,花姨自己都累了,如实道,“夫人,用不了半天,一个时辰就能回来,他们就是欠大,好了伤疤忘了痛,都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还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我不会给他们留面子的。” 实际上,也是那些人打听到花姨不在才敢上门的,沈月浅如何不知晓其中弯弯绕绕,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子,还是玲珑缝的,担心她遇着事情没有银子傍身,沈月浅解开绳子,里边有些碎银子,还有一张银票,想了想,沈月浅只拿了三个碎银子出来,“花姨,你拿着,对付那些人,这次打出去了下次保不准还会上门,你又不能一直守在家里,让四方邻居照顾着点就是了。”对付那种人,出钱请人动手,比自己动手有效果多了。 花姨说什么都不肯要,看沈月浅装扮就知道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年纪轻轻的,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的是,拒绝道,“夫人,这钱我不能要,你自己留着,他们说白了不过就是打秋风,这么些年我都没让他们占便宜,这次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您以后花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自己留着啊。” 她有手有脚,缺钱了自己挣,沈月浅一看就是没做过体力活的,伺候人的事哪做得来,何况,生着这张脸,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事情,花姨说什么都不肯要,“我知道您的好心,夫人,您给的工钱很多了,抵我做好几天了,而且来的当天已经给过了,再硬给我银子不是叫我难堪吗?” 踏踏实实做了一辈子,还是自己劳动得来的踏实,尤其她当家的死后,花姨更是这样觉得的。 花姨做惯了活,沈月浅哪比得过她的力气,最后没法子了,认真道,“那你先回去吧,今日忙的话就不用来了,我身子好许多了,可以照顾自己的。” 花姨松了口气,笑道,“对付他们哪需要花多少时间?很快就回来了。”推开门,看秀娘子孩子,走上前道,“走吧,请你看戏去。” 秀娘子望着沈月浅没听清花姨的话,直到花姨抵了抵她手臂,她才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应着,到门口了,又望了眼小六,花姨看出她神色不对劲,问她是不是还有事,秀娘子直摇头。 走出去很远了,秀娘子才拉着她问,“那位夫人可说了还要你做多久?” “不知,起码要等她身子好了再说吧,怎么了?” “工钱可给你了?” 花姨点头,“夫人是爽快人,得知家里缺钱,当天就给了十天的工钱。”虽然铁叔说是赏钱,她不是那样子的人,折算成工钱抵十天了。 绣娘张了张嘴,小声道,“既然拿了工钱,回家后就别来了……” 花姨一怔,“怎么了?” “别问了,叫你不来是为你好,走吧,快回家。” 第140章 恶有恶报 花姨在城里的活几乎都是秀娘子介绍的,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害过她,这次见秀娘子明显欲言又止,不知为何,她转身望着已经关上的小门,想起那张娴静精致的脸来,城里边最多笑话都来自县太爷府上,县太爷和那个儿子出了名喜欢收集美人,后宅中的通房姨娘进进出出,比窑子姑娘还多,沈月浅花容月貌,贵气逼人,和她们明显不是一类人,花姨心口一紧,停下不走了,“姐姐,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县太爷府上……” 话没说完,秀娘子反应极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四下张望,小声道“嘘,别说,心里有数就是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咱县太爷什么性子,说起来,她一个外人,本就和我们没多大的关系,你家里边拖家带口,别不小心连累了一大家子才是,心里明白就是了。” “夫人对我好,我不能看着她出事,秀姐姐,你等我,我忘记还有东西没拿了。”那样美好的一个女子,不该毁了一辈子,尤其,沈月浅生了孩子没多久,那个病她生完孩子也得过,胸口胀,硬,吃了药就好了,沈月浅的孩子一定才几个月大,花姨不能看着她羊入虎口,顾不得多说,花姨转身就往里边跑。 再听到敲门声,小六警钟大作,听清是花姨后才打开了门,没来得及张口,只听对方问了句夫人呢,之后匆匆忙跑去了厅堂,经花姨劝说,沈月浅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正琢磨着给文博武写信,即使文博武不喜欢她了,她也想告诉他,上辈子,她活得太累没有办法喜欢人,这辈子,她是喜欢他的,很喜欢,很喜欢。 听到院子里声音,沈月浅顿笔抬眸,花姨已经到了跟前,沈月浅莞尔,“怎么回来了?” 着急的神色突的散去,花姨放慢步子,平缓了会呼吸,到,“夫人,您是好人了,青州城地儿小得很,您的病不是去周边府城找大夫看看吧。”抓着沈月浅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是外边来的客人,总想让她对青州城有个好印象,想了想,花姨也不拐弯抹角了,“县太爷六十岁了,后宅充盈,大少爷更是个混人,夫人,您还是快走吧。”秀娘子不说,花姨也明白对方打什么主意,大白天不上门是为了面子,天黑后就不好说了。 沈月浅见过声色犬马之辈,什么都做得出来,刘书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听花姨一说,沈月浅就明白过来,沈月浅沉了脸,花姨劝道,“您速度快些,往南边走,天黑前要是到菊花村就没事了,带着贵重物品就行,别耽搁了。”菊花村里正和县太爷不对付,奈何县太爷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对菊花村也只敢睁只眼闭只眼,其中发生的事情多,花姨来不及和沈月浅细说。 粗略地替沈月浅收拾了行李,叫小六带沈月浅快走,他们有马车花姨是知晓的,小六听后不敢多待,掌柜的出门他是明白内情的,随意抓了手里的衣衫,装好马车,让沈月浅上车。 沈月浅拉着花姨的手,迟疑道,“花姨,我们走了,你怎么办?”山高皇帝远,她走了,县太爷一定会怪罪到花姨头上,花姨年轻时已经吃了很多苦,沈月浅不想再连累她。 花姨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是觉得不能叫沈月浅被县太爷糟蹋了,县太爷为人她明白,得知她通风报信,不仅仅她讨不了好处,秀娘子也没好日子过,颓败着脸,一脸不知所措。 “花姨,我不走,你先回去吧。”县太爷和那位大少爷再混蛋,她身份在,对方不敢拿她怎么样的,大不了鱼死网破,手里还握着笔,上边的墨迹已经干了,沈月浅面露哀伤,她本就没想过活了,花姨一番话激起了她活下去的勇气,可活下去和清白之间,她愿意选择后者。 小六也着急,花姨不知晓沈月浅身份,他是明白的,这几日在城里没少听说县太爷父子的后宅事,沈月浅落入他们手中,根本就没有活命的机会。 这时候,外边传来响动,小六身子一颤,来人多,明显不是路过,声音到门口就停下了,“夫人,我家少爷说了,他最是怜香惜玉,跟了他,什么都有,夫人还是乖乖的洗干净了等着吧。”声音粗犷,吟荡,尾音拉得极长,他的话说完,门口便是一阵笑声,令人恶心得很。 花姨身形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月浅,同样的手段,马冲对不听话的妇人用过,早两年,城里有个经商的商人,常年不在家,马冲多次调戏激得那名妇人大打出手,然后,他就派人守在门口,商人回来后,看马冲身边小厮在,以为妇人背叛了她,回到屋子里吵闹了一通,不听解释就走了,当晚,马冲就带着人大摇大摆进了宅子,身后跟着一群狐朋狗友,翌日,那名妇人就死了。 因着商人离开,没人打听得到妇人的亲朋好友,妇人的尸体都没人收,马冲让人随便找个地儿卖了,墓碑都没有,时隔这么多年,只怕那名商人都不知晓他妻子曾宁死不屈,最后活生生被折磨死了。 这件事情后,城里稍微漂亮些的姑娘都嫁的远远的了,留下来的漂亮的都进了县太爷府上,花姨身子颤抖得厉害,“夫人,您是不是得罪马少爷了?”马冲做法,分明就是要毁了沈月浅的人,还要毁了她的名声。 沈月浅摇头,她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仔细想了想,“花姨,你说的马少爷可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没?”来青州的路上,还真是得罪了一个人,不过也是他罪有应得了。 “算不上好看,也不算难看,个子不是很高,一张脸白的没有血色,身子也羸弱得很,喜欢穿绿色的衣衫。”花姨也是去县太爷府上做工的时候远远见过一次,其他都是听别人嘴里说起的。 提起绿色衣衫,小六目光一滞,阴狠道,“竟然是他,上次有本事收拾他,这次照样打得他满地找牙。” 花姨听他的语气知道认识马冲,心里更着急了,“夫人,不若你穿了我的衣衫……” “花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先回去吧。”花姨是和秀娘子走了返回来的,只怕就是秀娘子和花姨说的了,可见,秀娘子是知晓缘由的,她来是不想花姨参与进来,花姨出去还是可能得,想通了这点,沈月浅拉着花姨的手,从未想过,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花姨会给她带来无尽的温暖,“花姨,我不怕的,打开门,你出去吧,别让你儿子儿媳吃了长辈的亏。”说着,从手下褪下一个手镯,这是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了,红色手镯里侧刻着她的字,文博武什么时候戴她手上的她也不知道,醒来时还是玲珑最先发现。 她和文博武经历磨难,最后没能白头,是她不知足,“花姨,这个镯子你拿着,你先走,待会我就和小六就离开了,门口的人奈何不了我们的。”小六爱弓着背,身手还有两下的,否则当日不会叫马冲吃了苦头,“花姨,镯子你替我送到府城十里外的军营,将军会还青州一片安宁之地的。” 沈月浅不知晓青州离府城多远,青州地界小,外边不会有军营驻扎,府城则不同,尤其,驻守府城的将军不是别人,是吴家的人,皖南事件后,皇上彻查各地军营,吴二父亲升了官职被派来府城,小七和她说过。 不管她有没有活着,听了花姨的话,她都想好好帮帮青州城的百姓,身为父母官想的如果是鱼肉百姓,霸占良家妇女,不是叫老百姓寒心吗?“花姨,青州城,会像原来一样干净的。”当年那位父母官能在花姨和她公婆对簿公堂秉公办理,还花姨一片净土,她心里是感激的。 花姨面上一怔,握着镯子的手不知道如何是好,府城周边有军营把守,算起来,就在离青州城八里的地方,骑马很快就到了,骑马车也就三刻钟的时间,花姨捏着镯子,“将军能救您吗?”花姨速度快,一个时辰那边救派人来了,当然来得及的,想到这次,花姨脸上有了笑。 沈月浅摇头,“花姨,现在别去,门外的人奈何不了我的,将镯子交给对方,县太爷的事情抖到上边,不仅仅会抄家还会被判刑,不用担心他报复,之后派来的县太爷,一定不会胡来了。”皇上想要控制各地府衙,会派人监督,知县巡抚再也不是一方霸主了。 花姨听得明白,沈月浅微微一笑,“快去收拾您的东西吧。”给小刘使眼色,小六会意,跟着花姨进屋,偷偷往她包袱里塞了两锭银子。 花姨打开门,门口站着四个彪形大汉,花姨讪讪一笑,门口的人果真没拦着她,只是眼光在院子里到处逡巡,少爷说里边住着个尤物,眼下已经找人等着晚上分享了,如果这个命好,明天早上少爷玩腻了,指不定还能给他们几个开开胃,念及此,几人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小六关上门,整理好马车,沈月浅问他,“门口的人可以对付吗?” “可以。”四个人看着牛高马大,不过是早就被掏空了身子的人,也就能充门面吓唬人而已,沈月浅估摸着时辰,算着花姨差不多到家了,沈月浅才慢悠悠上了马车,等着小六出门将人解决了回来。 门口传来碎骂喊叫求饶,沈月浅靠在车壁上,脑子一片清明,惊觉有人走了过来,沈月浅掀开帘子,小六嘴角有乌青,朝她点头后跳上马车,行至门口,沈月浅看四个人趴在地上打滚,再没了刚才的气势汹汹,沈月浅眼瞎担心掌柜的,早上出门一直没回来了,落入那帮人手中,他肯定吃不消,掀开一角帘子,问小六,“找得到铁叔吗?” 小六迟疑地摇了摇头,片刻后才道,“说不定给您抓药去了,我们去医馆问问就知道了。”他将沈月浅的药撒了,掌柜的出门一定会想着再去医馆抓药的,夫人就是他们的命,夫人死了,他们一定没命活,小六坚定不移的这么认为。 沈月浅微微颔首,放下帘子,心境不同,身子好似也好了许多,沈月浅伸手触碰下自己胸口,软软的,再没有之前疼痛了,刚开始慢慢会有奶,随后也没了,大夫说生了孩子后容易得这种病,消炎就好,沈月浅轻轻揉了揉,确实好了。 沈月浅这边找掌柜的,而拿了镯子的花姨却没有回府,她记挂着沈月浅安全,哪怕沈月浅说了没事,她心里仍然不放心,去城门口租了辆马车,报了地址,对方一听军营的名字就不愿意去了,花姨只得说是给当兵的儿子送点吃的,又加了钱对方才应下。 谁知道,马车上了官道后速度越来越难,加之天又炎热,花姨更是烦躁,卷起帘子,劝车夫快些,车夫看看日头,不在意道,“夫人,您放心,保管到了军营您和您儿子有时间说话。”到一处河边,见有妇人在河边洗衣衫,车夫勒住缰绳,回眸解释道,“趁着有谁,我顺便喂个马,天还早着,不急。” 花姨着急得不行,本是看着车夫年纪稍微大,以为是个稳妥的,不想性子慢得她发慌,索性跳下马车,烈日当头,她也顾不得热了,担心路上再出幺蛾子,车夫喂水她就去旁边拔青草,免得半路上车夫又找几个耽搁时辰。 文忠昨日打听了一天,今早也去问过,都说不认识没见过掌柜的画像,吃过午饭,眼看着还是没有消息,文博武神色晦暗,提出启程,文忠明白他是害怕耽搁了找沈月浅的事,毕竟,当日沈月浅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一个掌柜,真还有其他人,不可能没有风声。 等着奶娘洗好尿布就启程,随意一瞥,马车上的包裹漏了出来,有两锭银子,再看那名车夫提桶抬水回来,听对话,就知晓车夫是妇人雇的,难保不会见财起意,文忠不是个好人,换做平时他一定不会插手,可如今情况不同的,做件好事就是积德,他只希望能让大少夫人快点回到主子身边。 站起身,走向马车,车夫以为他要做什么,惊叫一声,拔草的花姨也望过去,以为文忠要抢她包袱,煞是白了脸,她害怕将镯子弄坏了,一直放在包袱里,“小偷啊……” 文忠手一抖,心想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妇人,却也没解释,跳上马车关上了帘子,车夫一脸戒备的望着他,而花姨扔了手里的草跑过来,掀开帘子,紧紧盯着包袱里的两锭银子,想明白了什么,紧张不已的接过包袱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翻着最里边的镯子,银子掉在地上了也不管,文忠只当她是个脑子蠢的。 看车夫的眼神明显变了,或许还真是被她说中了,任由车夫见到这两锭银子,妇人估计命都没了。 文博武一手抱着葡萄一手撑着伞,车夫和妇人一人一句,吓得他怀里的葡萄不安的扭了扭身子,沉脸转过身子,就看文忠变了脸色,拽着妇人双手不放,文博武目光陡然一变。 花姨被这个年轻小伙子拽得手疼,她可不敢松开,死呀咧嘴道,“有劫匪啊,有劫匪啊。” 文忠认得这个镯子,是文博武寻了好久才寻到的一块红玉,为了在桌子内侧刻字,毁了不少地方,好在最后打磨出来的玉镯没有一点瑕疵,取货的时候是他和文贵一起去的,文贵看着镯子还朝他说了句,“这两日主子心情不好,这个镯子就是让主子高兴的东西了,信不信,谁要是将镯子摔坏了,主子毫不犹豫会要了他的命。” 文忠被文贵看得毛骨悚然,那一刻,文忠以为文贵会陷害他,不想文贵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跟抱着自己女儿似的,就差没说,“小乖乖,快睡觉,爹爹陪着你了。” 文忠抢过镯子,里侧果真有字,晨曦,夫人的字,文忠正要出声质问,有人已经抢先了一步,“镯子是哪儿来的?”背后阴冷的声音响起,文忠识趣的侧身就镯子递了过去,手拽着妇人手腕,只要她说个不知道,随时能捏断她的手。 花姨面色一白,并没有因为年轻人的好看就迷了眼,因为,她从他眼里看到的是浓浓的肃杀之气,花姨身子哆嗦得厉害,这时候,男子怀里的小孩子嘤嘤哭了起来,男子将她身子放平躺着,花姨惊呼了一声,这个小女孩,像极了夫人,谁知,手上的力道又是一重,花姨疼得双唇哆嗦,“是,一位夫人送的。”她不知晓该不该说实话,面前的男子非富即贵,夫人是他妻子还好,如果是小妾,逃跑出来的小妾被抓回去,命运可想而知。 想到这个,花姨闭着嘴,不再说话了。 车夫看情形不对,马车也不要了,转身就要逃命,跑了几步就被人拦住了,他急忙投降道,“我不认识她,她只给了我银子叫我送他去军营,不关我的事。” 文博武面色一冷,“你去军营做什么?”轻轻摸索着镯子内侧,复杂的字哪怕再小他也摸得出来,是他送给沈月浅的,回到府里沈月浅已经睡下了,他偷偷戴在她手腕上,沈月浅皮肤白,十指纤长,红色十分衬她,翌日他有事忙,并没有看到沈月浅收到礼物的心情,只是傍晚回来时,沈月浅有意无意的在他跟前抬手,嘴里说着好话,沈月浅走了他没有检查过梳妆盒,没想着她带着这个镯子,还以为为了给太夫人守孝,她已经将镯子收起来了。 花姨咬着唇,不想多说,这时候,手腕被人一拧,好似要断掉似的,花姨已经疼得满头大汗,“你是夫人的什么人?” 文博武给文忠示意,花姨感觉手臂上力道一松,不用看,也明白手上一片乌青了,满脸戒备的望着文博武。 “他是我妻子。”文博武阅人无数,听妇人的话,心里已经松了口气,妇人的口气明显镯子是沈月浅送的,而不是用其他途径得来的,只要她好好的,文博武就觉得比什么都好。 花姨看了他好几眼,再看他怀里的小婴儿,已经信了一大半,想到沈月浅还在院子里,花姨又着急起来,上前拉文博武的袖子,被他躲开,花姨也顾不得了,“妇人在宅子里有危险,您快去救救她。”此时,花姨心中想的更多是小两口闹矛盾了,沈月浅离家出走。 文博武眼中闪过滔天的杀气,吓得花姨缩着身子,文忠已经转而解开缰绳,问了位置,向文博武禀明后先走一步,奶娘有眼色的收拾好东西,上马车时,看了花姨一眼,花姨不明所以,奶娘拉着她上了马车,文博武该是有话要问她。 马车上有冰块,葡萄已经安静下来了,连着赶路,照顾得再好,葡萄颈窝长了痱子,花姨不知所措地看着文博武,说了宅子的事情,“县太爷只手遮天,城里但凡有点姿色的姑娘都被他们糟蹋了,夫人,不知怎么夫人和马少爷结了仇,马少爷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花姨看文博武长相大概明白两人闹了什么矛盾了,这样好看的男子,从来都不是属于一个人的,心里为沈月浅感到难受,不由得说得更多了,“夫人性子好,我看得出来她吃了很多苦,整天迷迷糊糊的,吃了药也没多大的成效,我与夫人讲我年轻那会的事,夫人会哭,你……要好好对她……”话到了嘴边,终究没将那句你不要辜负她说出口。 文博武张嘴问了几句城里的情况,越往下,文博武心越沉,果真是强龙斗不过地头蛇,文忠派人打听来的消息都是假的?掀开帘子,往外吩咐了句,小厮转身驾马离开,花姨心里松了口气,看文博武宝贝那个镯子,心里叹了口气,只希望夫人平平安安才好。 在医馆没找着掌柜的人影,小六心里不安,多花了些银子差人打听,对方见是他,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说,小六明白了什么,拽着人去街角,拳脚两三下对方什么都招了。 掌柜的花钱找人帮忙,对方不愿意买账,还将银子抢了,青州城的知县不过一八品霞官竟无法无天,小六又问了两句,对方叫苦不迭,“你们外来的不知道,青州城有名的几个老大,都是县太爷亲戚,找他们帮忙不是自寻死路吗?”话没说完,胸口又是一痛,捂着胸口,怒气冲冲的瞪着小六,实在看不出来这样一个人下手如此狠毒,“你说过我说了你就不打我的。” “我不是打你,是踢你。”说完这句,小六转身就走,回到马车上,朝里道,“夫人,奴才先送您出城,之后再回来接掌柜的,放心,不会有事的。” 沈月浅察觉到事情不对,想要多问,小六已经挥着鞭子,马车跑得快,沈月浅东倒西歪,到了城门口,竟然拦着盘查后才放行,他们来青州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严格。 小六知晓事态严重,只得先找个地方隐藏起来,出城,只有等松懈的时候了,沈月浅掀开帘子也发现不对劲了,马家父子的行径分明是只手遮天一揽独大,和土皇帝没什么区别。 小六驾着马车转身,为了安全,去布庄买了身粗布短衣,顿时,像变了个人,从背影看去,和一般的老者没多大区别,不过步伐稳健罢了。 本是要去找间客栈,待发现街道上官差朝着客栈里走,拿着沈月浅的画像到处打听,小六神色愈发深沉了,好在官差目标明确,没有拦着街道上的马车,小六寻了处空地停下马车,问沈月浅,“夫人,今日不出城,夜里只怕就麻烦了……” 沈月浅也留意到了,“小六,我们先找到铁叔,你和他一起走。”之前沈月浅没了求生的意志,如今被逼急了,反而越想活下去了,她也是怕死的吧。 “夫人,掌柜的会想法子离开的,你不走,我也不走。”与其看沈月浅遭罪,不如一起死了,文家看在他还算忠心的份上不会为难玩得好的几个兄弟,何况,掌柜的还有家人。 天边的太阳已经渐渐往西,小六眯了眯眼,握紧了拳头,“夫人,等换岗的时候,奴才带着您硬闯,您稳住了身子就行。”城门换岗,戒心低,那时候就是机会,小六不敢放沈月浅一个人留下,和沈月浅去一个小馆子要了碗面条,吃完了,就要准备出城了。 谁知道,这时候街道上却乱了起来,人心惶惶,小六听着他们嘴里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才知晓,吴将军带着人,城门士兵不让进,吴将军直接下令将人杀了,点了县太爷名字。 小六看他们脸上虽然害怕,可还夹杂着兴奋和激动,县太爷在,老百姓哪有好日子过,不一会儿,就听有人大声呼喊着,“去衙门,吴将军要将县太爷极其儿子斩首呢。” 这句话一处,百姓脸上的慌张恐惧没了,只剩下完完全全的兴奋和激动,老板也忍不住喜极而泣,和身边的老婆子道,“可以送信给梨花,让她回家了。” 沈月浅微微一想,估计是花姨拿着镯子去了军营,问老板军营多远,老板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高兴道,“不远,不远,来回不到一个时辰,小娘子,今日的面条我老头子不收钱,我和老婆子准备去衙门看看热闹。”他女儿嫁出去,多少年都没有回来过,就是害怕入了县太爷父子的眼,老两口也不敢去看她,害怕县太爷父子拿这件事威胁梨花回青州城。 沈月浅面上动容,遭了多少年的罪才会千夫所指,人尽可夫,回以一个笑,“谢谢老板了,我也想去看看呢。”可惜文博武不在,否则,借着这件事提出朝堂制度改革,反对的人也没话说,山高皇帝远,百姓们看到的全是衙门的剥削,对朝廷哪会心存感激,他们不会知道,皇上爱民如子……试想,如果杜家从这种地方谋反,被压迫的百姓只怕会一呼百应吧,想到这个,沈月浅脸上一阵落寞,“小六,我们也去县衙看看吧,说不定铁叔也会去呢。” 小六点头,他更希望的是吴将军能认出夫人,将夫人带回去,这一趟,他心里真的是害怕了,掌柜说的见世面他也不敢想了,别提心吊胆就是他最好的日子。 县衙早已人满为患,小六铁了心要吴将军认出沈月浅,尽量直起身子在外边开道,吃力地将沈月浅带到了最里边,县太爷父子跪在地上,马冲更是衣衫不整,他正和女子办事呢就被人从床上揪了起来,随后就是拳脚相加,在青州城十余年,从来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张嘴叫人,还未发出一个字就被对方一脚踢晕了过去。 此时看上边大家都被压得跪在地上,马冲还没回过神来,捂着胸口,一咳嗽,吐出来的全是血,身子痛得好似没了反应,“爹,您起来,青州城可是我马家的天下,您要为我做主啊。” 沈月浅发现,不仅仅县太爷父子,身边还跪着许多人,耳边的百姓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沈月浅皱了皱眉,县太爷在青州城黑白通吃,还和开设青楼赌场有关。 一人道,“地方那人就是县太爷八姨娘的哥哥,平日专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另一边是十三姨娘的弟弟,开设青楼的,听说培养了一批打手,来我家问过我儿子,我儿子没答应,菩萨保佑,幸好我儿子没跟着去。” 另一人道,“你小声点,听说来得是将军,也不知县太爷怎么得罪了人,竟一窝全被端了,早知道将军这么厉害,当年我就该去军营找将军为我家做主……” 这个话题一开,耳边全是啜泣声,在青州城百姓,谁家没有被县太爷欺压过?刚开始生意隔三差五出事,之后生意好了,全是交钱买来的平安。 年年都希望县太爷被调职,年年他都在,忍气吞声了十来年,不想他们已经习惯了,谁知,还有苍天开眼的这一天,不知谁先往里边扔东西,随后越来越多,其实隔得远根本扔不到他们身上,可老百姓还是锲而不舍,沈月浅看得心酸,这时候,马冲怒气冲冲转过头来,怨毒道,“过了今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他的话一说完,老百姓再也不敢动了,缩着脖子,身子不停往后退,马冲身边的其他几人也看了过来,比起马冲,他们算得上好了,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猛地成了阶下囚还没没回过神来,听了马冲的话,目光也变得嗜血起来,“等老子出了这个地方挨个挨个收拾你们。” 沈月浅不知道他们哪来的本事,还想从里边出去,吴将军性子直,既然来了,得知青州城的情况,上边的巡抚也是讨不了好处的,他管辖的地方,一方知县做大,百姓民不聊生,没有巡抚的纵容,沈月浅不相信。 马冲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沈月浅,一袭月白色长裙,衣袂飘飘,姿色出众,这样的情况,他的身子忍不住有了反应,本来,今晚她就该承欢他身,下的,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喉咙不适,又喷出一口血来,唇角流着血,眼神贪婪暧昧,抬起手,正要冲沈月浅比划个下流的手势,只听到咔嚓一声,手断了。 他再次晕了过去,文忠看向最里侧站着的沈月浅,微微颔首,转身回到文博武身侧,从后边一出来,就认出沈月浅,不想马冲到死了还敢肖想不属于他的,本想直接要了他的命,主子却说留着,文忠明白,马冲,文博武是要自己动手了,故而,自己只是出手断了他一只手。 沈月浅整个身子僵住,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他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来青州,眨眨眼,确实是他,人瘦了,萧瑟了许多,下巴胡渣子都出来了,哪怕周遭人都称赞着他好看,沈月浅还是看出他的萧瑟来。 小六也认出文博武了,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如今就是找掌柜的了,小声朝沈月浅说了句,看她没有反应,小六也不介意,文博武在,夫人不会被欺负了去。 百姓们的视线全移到了文博武身上,“他就是吴将军,我以为起码是个中年男子,没想着他这么年轻,在青州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可不就是,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太好看了……” 沈月浅耳边嗡嗡嗡响着,她身子麻麻的,软软的,好似踩在云端,感觉不真实,可坐在上边的人确实是文博武无疑,他怀里,还抱着孩子,这一刻,沈月浅竟然害怕了,转身就往外跑,可满满当当围了许多层,又没有人开路,凭着她的力气怎么走得出去…… 文博武怀里的葡萄睡着了,坐在堂上,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捏了捏她的鼻子,随后,直起她身子,装作不经意的将她正面对着沈月浅,没想着她会在青州城,如果,不是文忠多管闲事帮了那名妇人一把,她要如何脱身离开,念及此,眼神一片阴翳,“可以开始了。” 吴将军颔首,若不是文博武身边的小厮说他来了青州,他还不相信,直到带着人倒青州城下,他才明白文博武的意思,不过一个小小的知县鱼肉百姓,不将朝廷律法放在眼里逼良为娼,这等人,该杀。 “马知县,你在青州十余年,不为百姓谋福祉就算了,还做干不得人的勾当,鱼肉百姓,试图坐地为王,说,是何居心?”吴勇常年在军营,说法气势足,当即,马知县就软了身子,“下官,下官……” 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然后,众人只看到他藏蓝子袍子一片湿润,一股怪味蔓延开来,沈月浅一怔,蹙眉地转过身来。 第141章 残酷惩罚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喜悦难以言表,沈月浅走不出去,只得转回身,低头等人潮散了再说。 县太爷此举,吓坏了他身边的人,抬眸看着上首冷峻的男子,心里明白这次怕是出事了,这么多年,县太爷从来没有怕过谁,眼下竟吓得尿禁了,顿时,人也规矩起来,双手撑着地,不住的磕头。 吴勇办事速度快,差人拿出一份罪状,罪状上的墨迹还未干,不碍吴勇看上边的字,当着大家伙的面念了出来,而地下跪着的县太爷更是头贴着地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关于这些,马知县承认与否啊?”吴勇声音粗犷,面相凶狠,马知县哪敢说个不字,战战兢兢的抬起头,话利落了许多,“下官,下官认罪,至于下官犬子,他没有功名在身,贪污受贿不关他的事,还请……” 吴勇抬手打断他的话,“关于犬子,贪污受贿确实与他无关。”在马知县松口气的同时,吴勇再次开口,“他犯的罪可比这个重多了,逼良为娼,横行霸道,开设青楼,不管哪一条都是死罪。” 马知县面如死灰,张嘴想为自己儿子解释两句,当初马冲在外边乱来的时候他就劝过不要做得过了,可一年两年没有出事,他便不再盯着,不想今日全被端了出来。 吴勇不打算过问马知县的事情,毕竟他是朝廷命官,视线森然的转向其余几人,嘴角噙着愤怒的笑,“来人,将这些人拖出去斩首示众,经过青州偶遇刁民鱼肉百姓,也算为百姓做了点事。” 手轻轻指着面前的人,其余几人吓得面色惨白,不停磕头求饶,然而,瞬间被堵住嘴,没了声音,趁着人多,吴勇当即叫人押着他们去刑场,多一天都不想留给他们了,转身,见文博武目光意味不明的落在马冲身上,吴勇会意,侧目给身边的副将交代了两句,随即,浩浩荡荡的人群向刑场转移。 人走了,沈月浅抬眸望了眼里边,除了收拾的几个小厮,没了熟悉的身形,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是闷闷的难受,四周一看,也不见小六的影子,抬脚,慢悠悠随着人群往外走。 随即,手臂被人大肆拽住,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力道紧得她透不过气,天热,身子本就不舒服,挨在一起更是难受,沈月浅双手抵着他的身子,挣扎,只听头顶响起一道怒气分明的声音,“你还要去哪儿?” 不知为何,眼中一片酸涩,快要溢出眼角,抬起头,望着剑眉星目的男子,她不敢眨眼,害怕一眨眼就会哭出声来,双唇颤抖道,“出了汗,我想换身衣衫……”脱口而出,沈月浅差点咬到了舌头,脸色微微一红,不自然的别开脸去。 满腔怒气没了发泄的出口就散了,文博武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沈月浅使着劲往外走他看在眼里,手移到她后背,果真一片湿濡,又气又憋闷道,“活该。”却也是松了两人的距离,改为牵着沈月浅的手,她生病他没有陪着,只听花姨说病得不轻,这才在青州城耽搁了几日,文博武又疼又气,一句话也不想说。 牵着沈月浅一直回到之前住的客栈,径直上楼,吩咐小二备水,沈月浅忐忑不安,一路上不知道如何开口,低着头,无声流着泪,明明是她不对,文博武却一句指责都没有,她心里难受。 文博武余光一直留意着,看她肩膀微微颤抖就知晓发生了什么,难得第一次没出声哄她,她一言不发说走就走,留下一烂摊子什么都不交代,路上,他甚至想过,找到她一定要好好训斥一通,可得知她在青州城,甚至可能会出事,他就想着算了,只要她好好的,不管如何他都认了,比起上辈子求而不得,这辈子起码还有三个孩子不是吗? 回到房间,文博武松开手,心里一阵烦闷,张嘴想让沈月浅和他回去,又担心沈月浅说出让他伤心的话来,两人沉默无言,何时,他和她会没了话说,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沈月浅趴在桌上,不知道为何,她心里就是难受,眼泪止也止不住,文博武走到楼梯口就听着声音了,步子一顿,犹豫良久又转身回去,遇着提水上楼的小二,文博武顺势接过,“我来。” 沈月浅脑子里没想过两人会再遇见,听了花姨的话后,她想着,等她找到玲珑的爹娘了就回京城,可她下意识的不想去想回京城后的事情,文博武不原谅她了,不会看她一眼,那种局面,她想着就难受,不想,文博武会来青州城…… 好一会儿,感觉有人轻轻拍着自己的背,沈月浅身子一僵,抬起头,文博武一脸无奈地望着她,“不是说热吗?再哭下去更热,先洗个澡。” 沈月浅再也忍不住,伸手搂着他的腰,嚎啕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文博武哭笑不得,“你没心没肺,不顾我和三个孩子悄悄离开,如今倒像是我逼着你走似的,别哭了,我在呢。” 等沈月浅哭够了,文博武才捧起她哭花的脸,发髻散了,汗腻的贴在脸上,不只她的衣衫湿了,文博武腰间也湿了一大片,看她脸色通红,一半是热的一半是捂的,文博武害怕吓着她了,放柔了嗓音,“清洗下身子。” 沈月浅这才发现,屋子正中间搁着一只木桶,吸了吸鼻子,哭得久了,不时一抽一抽的,看文博武转身要走,沈月浅忙拉着他,用力的。 文博武心中一软,“我看看花姨替你拿的衣衫来了没。”小六没走掉,他让小厮跟着,花姨也在,估计早就在楼下了。 “我……”沈月浅张嘴想说什么,嗓音早就哭哑了,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委屈,就是想哭得厉害。 “要说什么慢慢来,不急,你大病未愈,湿衣服穿在身上难受,别又加重了病情。”轻轻拍了拍沈月浅的手,拉着她走到木桶边,“洗好了叫我。” 走出门,文博武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以为自己是怒气大过喜悦的,他疼在心尖上的人竟然将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马家父子一看就不是好人,落入他们手中,她可怎么办? 听着里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文博武忍不住叹了口气,理了理腰间大片的水渍,朝楼下走去,文忠抱着孩子站在大堂,忙迎了上来,花姨抱着沈月浅的包袱,脸上惧怕没了,面色平静,跟着上前将沈月浅的包袱递给他,又瞥了眼地上跪着的铁叔和小六,沉默不语的等着文博武开口。 “你抱着小姐,一切事情等夫人下来再说。”文博武投去一瞥,花姨忙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文忠手里的孩子,文忠手中一空,面色恢复了正常,“人已经换下来了,给文贵去了信,您看是现在还是之后见?” “不急,向吴将军借两个人,将人送去京城,别让他死了。”敢对沈月浅动心思,他哪会轻易就让他死了。 文忠会意,施礼后转身走了,地上跪着的掌柜和小六不说话,文博武在就近的凳子上坐下,敛去杀气,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气质,花姨抱着孩子,双手不自主的颤抖,男子三五句话就让县太爷丢了官职抄了家,马少爷以及一帮狐朋狗友斩首示众,不是她能得罪的人家。 文博武目光清冷,脸上无悲无喜,就这样,小六和掌柜的心里打鼓。 “掌柜的在京中多年,家里妻儿孙子健在,不安享晚年?”文博武心底并没脸上表现得不在乎,他派人将掌柜的家人全部关押起来,没找着沈月浅人影或者沈月浅有个三长两短,他要所有人陪葬。 掌柜的一听,立即白了脸,磕头道,“老奴知道错了,还请将军大人大量,饶过小的一家,小的愿意以死谢罪。”掌柜的脑子不糊涂,他以为走之前安排妥当家人不会出事,等沈月浅去南边回去,人安然无恙,有沈月浅在,文博武不会为难他的家人,是他想错了,文博武威风凛凛,杀人无数,哪会将他的家人放在眼里,直到这一刻,掌柜的才感觉到了恐惧。 文博武冷哼一声,空荡荡的扫了一圈,旁边的小厮会意,不一会儿就泡了一杯茶来,闻着味道,文博武就蹙了眉,斜了小厮一眼,小厮叫苦不迭,这种客栈,哪有上好的茶,搁下茶杯,悻悻然道,“奴才知道哪儿有好茶了,这就去拿。”马家被抄了家,里边除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有就是不同的茶叶了。 文博武热得厉害,将就着抿了一口,这才慢慢看向地上跪着的人,一声不吭,就是这样,才让掌柜的小六更是没底,稳稳跪着没动,不知何时,楼上传来响动,文博武紧了紧手里的包袱,缓缓走了上去,地板上,尽是掌柜淌下的汗珠,同样的,小六头下方的地板也湿哒哒的,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敢动。 文博武推开门,沈月浅坐在木桶里,只露出一个头,双眼通红地望着他,“我洗好了。”沈月浅找不到擦身子的巾子,只能想法子弄出点动静,她知晓,文博武在楼下一定听得到,接过文博武递来的巾子,沈月浅面露犹豫,踟蹰着开口让文博武出去,谁知,文博武抢了先,“你哪儿我没看过,遮也遮不住……”目光有意无意地看着藏在水下的身躯,沈月浅面色羞赧。 往回两人亲密也多是晚上,灯光朦胧,哪怕白天也是躲在被窝里,何时光明正大裸着身子过,抿着唇,沈月浅一动不动,文博武却好似没了耐心,伸出手,将人提了起来,沈月浅大羞叫嚷起来。 文博武瞪她一眼,“我不动你,你好好来,弄湿了手里衣衫看你怎么出去。”得知她胸口发炎,他只是想看看好些了没,看两处浑圆随着她动作晃悠,估计好得差不多了,文博武退后一步,将她的衣衫一件一件从包袱里拿出来。 沈月浅不知所措的背过身,擦干后伸手问文博武要衣衫,语气快哭出来了,文博武深吸一口气,觉得沈月浅就是来讨债的,讨上辈子他欠下的风流债。 慢条斯理穿好衣衫,沈月浅才转过身来,刚才她动作大,文博武衣衫也湿了,此时站在三步远,低头垂眸,看不清神色,沈月浅心里难受,上前用力抱着他,脸贴着他胸口,嗫喏的唤了声,“夫君……” 良久,文博武才伸手环着她,没个好气,“现在知道我是夫君了?走的时候你可潇洒得很。”心里不气是假的,他一直觉得沈月浅就是被他宠坏了,离家出走的事情也做得出来,换成上辈子的那个沈月浅,巴不得整天缠着他,巴结讨好他呢。 顺着她脸侧的头发,文博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阿浅,我该拿你怎么办?” 不带感情的一句话,沈月浅又红了眼,察觉她气息不对,文博武捧起她素净的小脸,“下去看看葡萄吧,这些日子她吃了不少的苦。”楼下还有人等着,不是收拾她的时候。 再看到葡萄,沈月浅又红了眼眶,有些时日不见,葡萄身子硬朗了许多,花姨抱着她也不认生,沈月浅伸手她也不拒绝,软软的,比之前重了,沈月浅紧紧抱着她左右晃着,像是失而复得似的,担心她又哭,文博武将话题移到掌柜和小六身上,昨天他就觉着自己看见的是小六,文忠差人打听,估计马家父子得了消息隐瞒起来。 经文博武打岔,沈月浅也注意到地上跪着的铁叔和小六了,“铁叔,你没事吧,有没有被马家人抓住?”掌柜年纪大了,落到马冲手里肯定要吃一番苦头,“你们快起来说话,我和小六找了你很久了。” 掌柜的哪敢起身,规矩地朝沈月浅磕了个头,“老奴没事,察觉到事情不对,散了钱财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想着知会您和小六一声,回到宅子才发现没人了,清楚您和小六出城了……” 旁边的文博武冷哼一声,“出城?也可能是羊入虎口了。” 掌柜的低着头,不敢再说话,沈月浅发觉文博武脸色不对,也知晓是迁怒掌柜和小六了,咬着唇,低头道,“宅子里的包袱都简单收拾过的,一看就知道,夫君,我们回宅子慢慢说好不好,掌柜和小六也是被我逼的。” 文博武神色一沉,见沈月浅小心翼翼拉着他袖子,明显示弱,文博武一口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却也没多说什么,掌柜的明白,他和小六以及家人的命算是保住了。 进了沈月浅买的宅子,文博武一张脸更是阴沉了,掌柜的和小六走在最后边,一句话不敢说,目送两人上了楼,掌柜的正要松口气,就听楼梯上,文博武明显动怒了,“这种地方是住人的吗?你身上没银子了还是怎么样?” 踩在木板上咯吱咯吱响,文博武体型高大,声音更是明显,他觉着沈月浅就是挑准了自己拿她没办法才敢如此为所欲为,沈月浅不明所以,转过身,怀里一空,葡萄被文博武抱着转身走了,沈月浅面上一白,上前欲拉文博武,而文博武已经两个纵身跳了下去,沈月浅待坐在地上,脸上血色尽失,文博武果真还是厌倦她了,不要她了,坐在地上,抱着葡萄回去了,她又没有家了对吗? 不一会儿,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以及马车离去的声响,沈月浅知道是文博武走了,抬手摸了摸眼角,奇怪的是没有一滴泪,明明,她之前还哭得如此厉害。 文博武转身回来,看沈月浅坐在地上,脸色更是难看,提起她就往屋子里走,沈月浅一直木讷得很,随着他折腾,自己被绑在凳子面朝地也不知,屁股上一凉,她才回过神来,抬起头,夕阳下,逆着光,文博武的神情看不真切,然后,屁股上一痛,沈月浅才察觉,文博武在对她用粗,粗壮有力的手,握着不知哪儿找来的荆条,打在自己屁股上。 文博武真的是气疯了,沈月浅在京中铺子盈利多少他不清楚,手里绝不是缺钱的人,竟然落魄到住这种地方,他要比做点什么,胸口的火没法发泄。 下楼将葡萄交给花姨看着,遣走了所有人,从树枝上折了荆条,脸色铁青上了楼。 沈月浅皮肤白嫩,一条下去,肌肤间就起了红色印记,文博武脸上并没因此便得好看,接着又是一下…… 沈月浅挣扎得厉害,双手也被绑在凳子上,屁股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文博武真的下手打她了,沈月浅吸了吸鼻子,也不知怎么,心里就是难受,之前听文博武语气以为他不生气了,脸贴着凳子,嘤嘤哭泣起来,屁股随着荆条落下一颤一颤,沈月浅不知想到什么,止住了哭泣,脸色蔓延无尽的绝望,“你打吧,我也不想活了。”她本就没想活的,不过是花姨的话让她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如今,文博武像对丫鬟奴才一样罚她,她真的不想活了。 文博武身子一顿,脸色发白,这一下,力道明显比之前重,“死了才好,死了也不用我牵肠挂肚,不吃不喝,害怕你磕着了碰着了,早知你是个没心没肺的,见你第一面就该将你弄死了。”说着,文博武又是一气,手中荆条再次落下。 沈月浅听出文博武话里的意思,又开始哭起来,平日多端庄娴静的一个人,竟也学着市井泼妇撒起泼来,“你都不喜欢我了,我知道,你喜欢别人了,在江南的时候还买了一个女子,你骗人,你骗人……”大山从卖铺子的掌柜听来的,男子都逃不过美色,便是嚷着不纳妾的博武将军不也在江南买了位扬州瘦马,文博武平日对她的好都是骗人的,想到这个,沈月浅不知怎么就发了狠,理智全无,苍白着脸道,“不用你打死我,我自己动手……”说着,牙齿咬向自己舌头,她不想活了,她什么都没有,文博武不喜欢他了,一点都不喜欢了。 文博武看出她不对劲,双手一抖,手里的荆条落地,抬起沈月浅的小脸,用力撬开她嘴巴,眼神红得充血,声嘶力竭道,“张嘴,不准咬,听到没有……”力气大得陷入沈月浅肉里,随后听到一声咳嗽,文博武手不敢松下,而沈月浅嘴角已经蔓延出血丝,文博武紧紧咬着唇,“阿浅,阿浅……” 沈月浅疼得厉害,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软软的趴在凳子上,全身都疼,脸颊,屁股,腿,肚子,到处都疼得厉害,“博武哥哥,博武哥哥……” 听着沈月浅呓语,文博武身子颤抖得厉害,解开她的束缚,用力抱着她,“阿浅,阿浅,睁开眼看看我……”他就是气,气沈月浅将他推给别人,不信任他,不顾三个孩子和流言蜚语,离京又将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地,不懂得照顾自己,明明,她只要在自己身边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要闹…… 文博武胡乱的穿好她的衣衫,走到窗口大声叫了声文忠,小厮推开院子的门,正要解释文忠不在,就看自家主子脸色发白的站在二楼窗口,“叫大夫,快叫大夫。” 小厮不敢耽搁,急匆匆跑了,还是第一次,看自家主子没了气度,语气透着绝望,他只听到阁楼上有动静,是什么听不真切。 文博武轻轻将沈月浅放在床上,木板还是会咯吱咯吱响,文博武已经顾不得挑剔了,紧紧握着沈月浅的手,心里后悔不已,好不容易找到她,何苦要发火,沈月浅的性子吃软不吃硬,何苦要和她争辩,手轻轻刮过她嘴角,全身涌上一股无力感,这种感觉,只在上辈子时候有过,看着沈月浅被文昌侯府的人欺负,听说她没了孩子,“阿浅,等了你这么久,我怎么愿意让别人坏了我们的感情,你终究还是不信我。” 寂静的傍晚,他的声音很轻很轻,随着风,不知吹向何处。 大夫来得快,在门口就猜测到了,不耐烦瞪着小厮,“夫人的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我没办法。”大夫之前给沈月浅看过病,明白它的症状。 小厮没什么耐性,拔刀架在他脖子上,恶狠狠道,“快上去,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反正今天城里死的人多,少一个也没人发现。” 果然,听了这句,大夫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走得比谁都快,进了屋子,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做了多年大夫,对味道特别敏感,看文博武坐在床边,而床上的夫人,脸色苍白躺着,忆起楼下人的威胁,大夫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床边的男子一动不动,大夫尴尬的咳嗽两声。 文博武回过神,眼里没有焦距,凳子往旁边挪了挪,大夫自己搬了凳子,取出手枕,把脉后,眉头紧锁然后慢慢舒展开了,“夫人的病好得七七八八了,这次是被气急了,气血上涌导致晕过去了,脉象上看,夫人气虚……” 文博武面上没什么表情,“她嘴里有伤,你看看。”说着,轻轻地掰开沈月浅的嘴巴,大夫心下一惊,明显是咬舌自尽留下的伤口,大夫战战兢兢道,“舌头弱,只能开点消炎止疼的药,慢慢好。” 文博武点了点头,补充道,“再开一点外敷伤口的药,不留疤的那种。” 大夫心里虽然迟疑,也不敢多问,看此人装扮就知晓不是善类,回去时,余光瞥到旁边凳子,以及上边的绳子,还有地上的荆条,好似明白了什么,感谢背后投来一注阴冷的视线,大夫忙收回了目光,一颗也不敢多待的下了楼。 之前一直文博武抱着葡萄,天黑了,葡萄左右看,皆是不认识的人,害怕的哭了起来,奶娘抱着好一会又开始哭,奶娘没法,和文忠商量,“不若你抱着小姐回去找大爷,小姐怕是认人了。”客栈里的客人全被清掉了,就他们一行人,吴勇在大堂等着和文博武说两句话,军营那边离不开,看文忠抱着孩子,他追上去,“我和你一道,和博武将军说两句话就回去了。”马知县已经押着去了军营,这种事不该他管,可不敢坏了文博武的事,何况,马知县在青州城耀武扬威多年,背后的巡抚不知情他自己都不信,即便不知情,收受贿赂总是有的。 文忠点头,到了宅子,里边黑漆漆的,葡萄一路上一直哭一直哭,好不容易在马车上睡着了,下了马车又开始,守门的小厮凑到文忠耳边,小声道,“主子心情不太好,不若还是将小姐抱去奶娘照顾着吧。” 大夫开了药,小厮熬了药送上楼,屋子里亮了一会儿,之后灯灭了就一直没动静。 文忠蹙眉,“小姐哭得厉害,奶娘也哄不好,哭坏了嗓子谁负责?” 小厮不敢多说了,吴勇站在楼下,让文忠上楼通禀一声,他也不明白,好端端的文博武来青州做什么。 文忠抱着孩子,踩在木板上,声音大得他皱眉,实在是担心木板坏了人会掉下去,掏出火折子,他小心翼翼叫了声,“主子,小姐哭闹得厉害,估计是认人了。” 很快,屋子里亮起灯,文忠松了口气,门开了,文忠站着没动,沈月浅和文博武一起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他们更是不准进屋子,谁知,里边传来一声,“进来吧。” 文忠踏进屋,屋子里没有屏风,一眼就能看清楚床上好的情景,文博武双手撑着膝盖,脸上神情不明,手里的火折子忽明忽暗,文忠再次解释了原因,将葡萄递给他,低头退了出去,到门口时想着吴将军在楼下,“主子,吴将军说有事和您商量……” “不用,人他好好看着,不管谁问他要,不给。”这时候青州城闹出这种事,对皇上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眼下他没精神管这些。 文忠称是,主子脸色不对劲,床上的大少夫人更是不对劲,听着小姐哭声一动不动,搁以往从来不曾有过,想着其中一种可能,文忠身子一颤,脚步快了起来。 到楼下转达了文博武的话,送他走了,文忠才吩咐小厮去客栈将人接过来,夜里小姐药喝奶,奶娘缺不得,做饭的婆子也不能少了。 文博武盯着和沈月浅像极了地小脸,又爱又恨,轻轻拍着她的背,自言自语道,“娘亲误会了爹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爹爹了,葡萄,怎么办?爹爹做错事了。” 葡萄哪听得懂,回到熟悉的怀抱,咿咿呀呀哭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文博武就这么抱着葡萄,整整坐了一宿,直到东边,一束光缓缓升起,床上的人微微扭了扭身子,文博武才有了反应,这一反应差点将手里的葡萄扔了出去,他朝外叫了声奶娘。 奶娘一宿没睡,听到声音就进屋了,之前如果觉得大爷提不起精神的话,此时,就像被掏空了心,夜里她进屋抱葡萄,他都没什么表情,在路上,文博武不和她说话也会和葡萄说两句,昨晚,呆滞着神情,一字不吭,眼珠子都没转动。 抱着孩子,床上传来一声低若蚊吟的呓语,奶娘明白大少夫人要醒了,识趣地退了出去,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全都不知道,只是以为大爷和大少夫人会和好如初,没想着又闹僵了。 文博武掀开毯子,解开沈月浅衣衫,屁股上鲜红的印子已经变成了深红,文博武目光一滞,贴到沈月浅跟前,小声道,“阿浅,是不是难受?”他不敢想象,要是动作慢了,沈月浅在他跟前咬舌自尽,他会如何癫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沈月浅好似听到他说的话了,不安的动了动,含糊不清的吐出一个字,却让文博武胸口一紧,因为,他的阿浅说她痛,“没事了,我让人熬夜,喝了药就不痛了。” 沈月浅还是喊着痛,闭着眼,紧锁着眉头,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文博武恨不能替她承受所有的痛,大声让楼下的人熬夜,贴着沈月浅额头,如梦呓语地哄道,“阿浅哪儿痛?告诉博武哥哥……” 沈月浅说不出来,含含糊糊只说痛,文博武像被剜了胸口似的疼,坐在床上,轻轻将沈月浅身子搁在腿上,这才发现,她两颊肿得厉害,手指印已经乌青了,印在白皙肌肤上触目惊心,他只是想她好好照顾自己,却不想,自己才是叫她受伤的人,“阿浅,阿浅……” 空腹喝药对身子骨不好,花姨熬了点粥,文博武一晚上什么也没吃,花姨准备了几个包子和几个饺子,进门后,从她的视线只看得见沈月浅侧脸,却也被震惊了,温声道,“夫人是不是受伤了?脸上……”迎上男子阴冷悔恨的目光,好似明白了什么,忙住了嘴,将食盒里的东西搁下,提醒文博武道,“叫醒夫人,喝粥后再吃药,不然对身体不好。” 害怕文博武抱着沈月浅不好起身,将桌上的粥与药摆放在文博武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 文博武仍旧没什么表情,花姨不知晓两人发生了何事,心底叹了口气,出去时顺手关上了房门。 又过了一会儿,怀里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睛早就湿润了,双手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文博武拉着她,“阿浅不动,吃点东西,喝药后就不痛了。” 他的话一说完,沈月浅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舌头肿了,说话也不利索,张了张嘴,清晰地发不出一个音,文博武身子一僵,轻轻道,“慢慢说,我明白的,阿浅慢慢说。” 哪怕阿浅要他去死他也认了,只要她好好的就成,看着她哭,他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脸贴着脸,听清她话里的意思,文博武面色一白,紧紧抱着她,再次沉默…… 沈月浅脸颊嘴巴火辣辣的疼,还有肚子和屁股,好似受过酷刑似的,无力的靠着文博武,感觉一滴水顺着脸颊流下,沈月浅身子一僵,文博武哭了?想要抬头看个究竟,身子被牢牢禁锢住,耳边是她熟悉又陌生的嗓音,“阿浅,我要拿你怎么办?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记得我?” 不过想和她到白头,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阿浅,阿浅……”一声又一声低喃,一声一声敲在沈月浅胸口,她眼中的文博武从来都是运筹帷幄荣辱不惊的,什么时候,竟如此颓废和无奈,闭着眼,沈月浅微微动了动身子,疼得她泪珠子直往外掉,文博武小心翼翼地推开她身子,精致的小脸,如今只剩下一双泪眼朦胧的眼能看。 “肚子痛,肚子痛……” 文博武脸色大变,扶起她身子,才发现,白色衣裙上一片血渍,扶着沈月浅的手指尖泛白,他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第142章 冰释前嫌 渐渐,沈月浅闭上眼,肚子像被一股力拉扯似的痛,一阵一阵疼,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她不止痛,全身冷,浑身难受,到后边,连含糊的字都说不出来了,脸色不同以往以往的苍白,更是带着前所未有的病气。 文博武回过神,声音有些低,门外的文忠还是听到了,脸色大变,驾着马扬长而去,马背上的大夫差不多是被他撸来的,抓着他领口的衣衫将人拎上楼,吓得大夫脸色发白,捂着手里的药箱,一个字不敢说,进了房间,就被人搁在地上,“大夫,看看我家夫人如何了。” 好一会儿,大夫才稳住身子,听了文忠的话有意拿捏两句,对上文忠阴寒的目光,悻悻然转向床上,男子面若冠玉,就是一张脸,着实清冷了些,他心有再多怨言也只得憋在心里,弯着腰,一步一步上前,把脉后,斟酌道,“夫人气虚,气血不畅,加之心情大起大落,小日子不畅导致腹痛……” 文博武听到小日子已然明白,松了口气,轻描淡写的瞥了文忠一眼,后者低眉顺耳上前,拖着大夫往外走,吓得大夫惊叫连连,“慢点,慢点,老身还没开药,小心木板塌了……”话没说完,已经被堵住嘴,剩下的话,只能发出破碎了呜咽。 文博武小心翼翼地扶起沈月浅,先给她伤口涂抹了药膏,然后侧着她身子,轻轻褪下她衣衫,还好,好好不是小产,如若不然,沈月浅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文博武明白,她要嫉恨一个人了,不会再放一丝心思,转身打了盆热水,小心翼翼替她擦了身子,身上的衣衫早就湿透了,文博武手掌所到之处一片冰凉,沈月浅身边有妆娘子,小日子来也没痛过肚子,文博武替她清理干净了衣衫,上床躺在她旁边,手掌敷在她小腹上,渐渐闭上了眼。 沈月浅被屋子里亮光晃得睁开眼,也不知什么时辰了,伸手摸了摸两颊,还是疼,想着昨日发生的事,忍不住悲从中来,文博武竟然打他,吸了吸鼻子,身侧的人已经醒了,睫毛颤动两下就睁开了眼,目光复杂地望着他,“醒了?还冷不?” 沈月浅下意识翻身,压着屁股,痛得叫了出来,文博武忙替她转过身子,“我在给你擦点药膏,很快就会好的。”第一次,在与沈月浅对视中败下阵来了。 沈月浅才发现小腹上搁置一只手,刚才一动她就察觉到小日子来了,摇摇头,软软的趴在床上,侧着脸,偏向另一边,屋子朝着西边,傍晚,整间屋子亮堂堂的,沈月浅有些热,反手扯掉身上的被子,文博武一把拉住,“是不是热了?我给你换床薄的来。”被子还是早上文忠去外边买的,沈月浅冷,他也只能换床厚被子。 文博武踩在木板上已经没了昨日的怒气,很快就换了一床薄的来,站在窗口,叫楼下的花姨准备晚饭,这才折身回来坐到床沿上,心知沈月浅是恼了他,张了张嘴,文博武也不知晓说什么,两人经历过那么多事,再回首,他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半晌,还是楼下葡萄的哭声惊醒了他,“昨晚葡萄哭着喊娘,你又睡着,我把人抱上来你看看。” 沈月浅转过头,眼角泪光闪闪,别提多可怜了,脸颊的乌青还未消,还在红肿散去不少,“她,不会说话……”每说一个字,疼得沈月浅眉宁晋一分,而且声音小,吐字含糊,文博武听不清楚,只当沈月浅想葡萄了,转身就下了楼,从奶娘手里抱过葡萄,奶娘被文博武惊得不轻,从未看过如此狼狈的文博武,衣衫皱巴巴的不说,胡渣越来越密,一丝不苟的发髻上,玉钗歪歪扭扭,实在和她印象中的文博武相去甚远。 抱着葡萄进屋,看沈月浅又闭上了眼,文博武将葡萄放在他躺着得地方,哄道,“挨着娘睡觉,娘想葡萄了。”离得近了,葡萄伸手就捏着沈月浅鼻子,往下滑时,碰着沈月浅乌青的地儿,疼得她眼泪直流,文博武忙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道,“娘亲受了伤,不能捏娘亲的脸。” 葡萄哪懂,眼角还挂着泪珠子,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什么,黑白分明得大眼睛看得沈月浅又难受了,忍着没哭出来,索性,文博武跟着躺下,将葡萄放在两人中间,热得葡萄不舒服,东拱拱西踢踢,文博武看沈月浅目光落在孩子脸上,悠悠道,“你不让我抱着孩子左右晃,我一直听着,奈何奶娘说孩子身子硬朗了,晃也没关系,阿浅,你都不知道你走了三个孩子哭得多厉害,往回离不开你,又被你狠心抛下,如何忍心?” 沈月浅眨眨眼,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湿了枕头,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文博武轻轻抚过她耳角,眼神落在别处,“不生气了,我们回京城吧,我和孩子离不开你。” 江南的事情他没放在心上,一来金娘帮他打听到了消息,二来他和金娘没什么关系,而且金娘厌倦了任人摆布的日子,帮她从那种地方赎身对他来说也是算报答她了,两不相欠,他不知道沈月浅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怅惘道,“在江南,那帮人行踪隐秘,是一个女子替我打听到的消息,她要求只有一个,事后替她赎身,我与她不过利益往来,没有动过她,回到京城我也将那件事忘记了,我和她算得上银货两讫,怎会与她有手尾?”在沈月浅怀疑的目光中,文博武胸口一滞,动作也慢了下来,“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我所求的不过只有你,阿浅,为何不对自己有信心,不相信我一点?” 索性说到这了,文博武将杨盈的事情也一并说了,“我和杨盈也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日回来,她叫你一口一个姐姐,又说你吩咐她来照顾我,我心里窝着火,与你说过一辈子不会纳妾,怎么又找了这种人来,上辈子你在宋子御身边如何对付那些外室姨娘的我也有所耳闻,怎么到了我这儿你就软着性子不管了呢?有心叫杨盈气气你……” 说白了,还是他心里不痛快,不管沈月浅对宋子御什么感情,对宋子御身边的外室通房姨娘从来不手软,只有在乎一个人才会使劲办法留住他的人,那几日,他真的是气沈月浅的,是他将人宠坏了,才不将自己搁在心上。 看她哭得更厉害了,文博武也难受,“不哭了,待会热起来,伤口又要开始痛了。”他解释清楚了,却始终不敢将那句,“阿浅,你在意我吗?”问出口,宁肯自己自欺欺人也比沈月浅伤他好受,“昨日你指责我不喜欢你,可谓诛心之语,我以为,我表现得够明显了,却还是叫你没体会到我的情意,阿浅,我该拿你怎么办?” 沈月浅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哪怕说了,文博武只怕也听不懂的,伸手抱着他,只想好好抱着他,他给予得多愈发叫她心里没底,是她的错,当时问上一句,两人就不会是今时的局面。 中间的葡萄闹腾起来,手抓着沈月浅脸颊,文博武将她抱开,让奶娘抱她下去,到了奶娘怀里,葡萄挣扎得厉害,沈月浅于心不忍,文博武却没多说,扶着沈月浅站起身,让花姨将晚膳端上来,奶娘哄着葡萄下楼,葡萄身子东倒西歪,双手朝着文博武要抱,沈月浅抵了抵他身子,文博武视而不见,“她最近脾气大了,等你吃了饭我再将她抱回来。” 可能坐马车的缘故,葡萄现在离不得人抱,晚上也要抱着睡觉,一放在床上就哭,文博武之前有耐性,如今讨好沈月浅的关头哪愿意理会她,不理会葡萄,自然也不理会沈月浅生气的脸,尤其,沈月浅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生起气来也是好看的。 不知道奶娘抱着葡萄去哪儿了,哭声越来越小,沈月浅坐不得,文博武抱着沈月浅往楼下走,楼上人多了,只怕真要塌下来,若非这个,昨日也不会这般生气,花姨早得了令,已经将旁边屋子收拾了出来,楼下明显凉快许多,文博武将沈月浅搁置在靠窗的凉席上,一口一口喂沈月浅吃饭。 沈月浅心里记挂着葡萄,怎么也不开口,手指着外边,意思是让文博武将人抱回来,文博武故作不懂,和沈月浅僵持了一会儿,“你先吃饭,吃过饭我将葡萄抱回来。” 沈月浅这才张嘴,八宝粥到了嘴里烫得沈月浅吐了出来,与其说是替,不如是直接流了低头流了出来,文博武神色一变,他尝过,一点都不烫,抓起旁边的巾子,小心翼翼掖了掖她嘴角,朝院子里的花姨问原因。 花姨正收拾衣衫,闻言一怔,“粥不烫,是不是不和胃口?”她熬了一个时辰的粥,里边加了红枣,红糖,对沈月浅身子有好处。 沈月浅张着嘴,就是烫,文博武看她舌头通红,怕担心伤着舌头了,又叫文忠去请大夫,文忠拎着屋子里的大夫就出来了,大夫一脸惊恐,仔细看过舌头,又看了眼粥,“嘴里有伤口,温的也觉得烫,先吃点清凉的,渐渐再吃热的。” 沈月浅来着小日子,哪能吃凉的,大夫也意识到了,担心背后的文忠收拾他,忙解释道,“薄荷之类的也行,先凉着舌头,再慢慢送粥进去。” 文博武会议,文忠转身出去找薄荷了,大夫见没人搭理他,张嘴问道,“老身可以回去了不,医馆还等着我回去看病呢,都耽搁一日了。”他低着头,说出这句话心里也是害怕的,不过是之前给这家夫人看过病,花姨和她说了些事,他才没大声喊救命罢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夫人的伤,一看就是咬舌自尽弄伤的。 沈月浅眨眨眼,文博武才回道,“回去吧,之后有事还要多劳烦大夫走一趟。” 大夫心里叫苦不迭,还是叫他走一趟,分明就是抢了他,跟牲口似的驮着他来,不过,面上还是一脸感激,出了院子大门,双腿才忍不住打颤,走到大街上,看着见见稀少的人,他却有种大难不死的感觉,满怀激动,遇着他死对头,他嘴角也含着笑,“老哥……” 对方被叫得身子一颤,今日医馆的事情听说了一些,估计他和自己昨天一样被带去那个宅子了,出声问道,“赚大钱了是不是?” 大夫使劲摇头,他是看明白了,再多的钱也要有命花才行,差点她就没命了,拽着对方的手,激动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对方捋了捋胡须,得意瞥了他一眼,“害怕虽害怕,对方出手阔绰不会亏待你的,那夫人的病过些日子就好了,你回医馆就明白了。”担心他不明白,凑到大夫跟前,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昨天我也给那位夫人看过病,她身边的男子不是别人,还记得将马少爷以及一帮人斩首示众的将军不?就是他。” 大夫一脸震惊,看对方脸上神情不似有假,他更加害怕了,回到医馆惊魂未定,本来他还犹豫着回来关了铺子回老家安安生生种地算了,不想对方身份如此高贵。 “师傅,您回来了,刚有人送了一个袋子来,指明是给您的。”学徒递上手中的袋子,初始他以为里边是银子,可分量轻,明显不是。 大夫恍然大悟,接过袋子,禀退所有人才慢慢打开袋子,果然,银票,在青州城这种小地方,用银票的人家屈指可数,没想着有生之年他还能见着银票,高兴之余忙捂紧了口袋,四下逡巡一圈后,才激动不已地坐在椅子上,乐不可支。 奶娘抱着葡萄走了,一晚上都没回来,沈月浅身子不适,张嘴问文博武,文博武只说葡萄好着,给沈月浅换月事带了,沈月浅才转移了思绪,全身别扭起来,文博武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沈月浅屁股上的伤牵一发而动全身,如厕的夜壶也要比平时高一些,文博武考虑得仔细,最后,花姨建议提了个水桶来当夜壶,沈月浅拉不下脸,死活不乐意,文博武好笑道,“我和花姨说是我要的,不会想到你头上,你要是再担心,待会我就拿出去洗干净,保管旁人不会察觉出来。” 沈月浅摇着头,一脸拧巴。 文博武已经解开沈月浅的衣衫,从后边提起裙摆,让沈月浅慢慢的,别扯到伤口了,自己造的孽自己还,没有什么比文博武此时更有感受了,屁股上的伤口好似结疤了,他刚开始控制了力道,之后忍受不住,有两条子十分中,看上去触目惊心,直到沈月浅身子左右晃动,文博武知晓她完事了,将裙摆交给她握着,“我替你擦擦,好换月事带。”脸不红心不跳,沈月浅却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别过脸。 一切换好,文博武松了口气,看沈月浅直直地望着水桶,文博武提在手里,天黑透了,月光重,沈月浅站着没动,走一步,扯得伤口疼,不好意思让文博武处理脏秽,指了指另一件屋子,文博武会意,走出门,听着花姨问,文博武看了眼屋内,摇头道,“你先睡吧,我自己来。” 沈月浅在里边听得着急,那吗脏的东西他真要自己清洗?忍着痛走在门口,趴在门边,文博武将桶里的东西倒掉了,站在井边,自己打了水倒进水桶了,双手扶着桶左右晃荡着,月光将他的身形拉得长,肩宽腰窄,胸脯横阔,转过身,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和两人没成亲那会一般,不知为何,沈月浅眼睛酸涩得厉害,看着他走向茅房,反复两侧后提着水桶折身回来,“没味道了,搁在屋子里,夜里方便。” 沈月浅点了点头,伸手抱着她,想说她知道错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来,文博武往后退一步,柔声哄道,“别哭,什么话等你伤口好了我们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搁下水桶,文博武再次洗了手才抱着沈月浅去床上躺着,“我洗漱去了,你先休息。”像哄葡萄似的,顺了顺她头,在额头上落下一吻才转身出了门。 夜里,小厮拿了药回来,去府城找大夫开的药,文博武替沈月浅抹上,抱着她慢慢闭上眼。 可能换了药,可能夏天伤口好的快,第十天的时候,沈月浅已经能随意走动了,说话也清晰很多,奶娘重新抱着葡萄回来,才见着她小脸清瘦了不说,软绵绵的窝在奶娘怀里,有气无力的样子,沈月浅大惊,“是不是生病了?” 奶娘摇头,小姐习惯要人抱着睡,认人,偏偏大爷全部心思都放在大少夫人身上,她抱着小姐,夜里不管小姐如何哭都放在床上,连续四日,才将小姐的习惯改了过来,这几天,小姐可是遭了不少的罪。 沈月浅抱过葡萄,为人母的愧疚又来了,文博武只说葡萄好好的,叫她快些养好身子,不想葡萄病恹恹成这样子了,刚到她怀里,葡萄认生地抬了抬头,转而伸手要奶娘抱,沈月浅胸口酸涩,“奶娘,你下去吧,我带着葡萄。”十日不见,葡萄就不认她了,荔枝和苹果是不是更不会搭理她? 奶娘走,葡萄咧嘴要哭,沈月浅拿起桌上的拨浪鼓,听着声音,葡萄注意力全移到了拨浪鼓上边,沈月浅打起精神,这几日,她让花姨从外边买了许多小孩子玩的东西回来,不仅仅有拨浪鼓,还有手铃,握在手里左右晃,发出清脆的声音,不同手铃的颜色,声响不同,沈月浅挑了个粉红色的戴在葡萄手腕上,看她上下拍着手,果然很高兴的样子,沈月浅重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葡萄,我是娘亲,不认识娘亲了吗?” 可惜,离开京城,渐渐她就断奶了,否则,葡萄含着奶,一定会重新认出她的,陪葡萄在屋子里玩了一下午,中间,葡萄一点没哭闹,看着太阳渐渐往西边去,沈月浅抱起她,撑着她腋窝,笑道,“我们去院门口等爹爹好不好?”她有许多话想要和文博武说,文博武总说不急,不和文博武说清楚心中感受,她心里闷得难受。 听到厚重的马蹄声,沈月浅展颜一笑,“是爹爹回来了,葡萄,我们接爹爹去。” 吴勇将马知县关押起来,这几日,上边的巡抚一直找吴勇要人,巡抚和吴勇官职相同,不过朝廷重文轻武,同等品阶的官职自然文人高人一等,吴勇性子直,无论巡抚说什么他都不应,文博武交代他,他自然要将事情办好,况且,朝堂动静他还是清楚一二的,马知县到了巡抚手里铁定会被杀人灭口。 文博武出门就是处理这件事情去了,巡抚能威胁吴勇,在文博武跟前大气也不敢出,文博武下令将巡抚送进京,一切交给皇上定夺,至于巡抚,朝堂上自有论断,交代好了,已差不多傍晚了,想着沈月浅伤口好了许多,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了。 刚入巷子,就看到一身白裙的沈月浅怀里抱着葡萄,翘首以盼,文博武心中一暖,到了门口,翻身下马,拉着沈月浅手,他手上一片汗腻,沈月浅的手凉爽干燥,怕惹得沈月浅嫌弃,缩回了手,“大夫来看过了怎么说?”他说的是舌头上的伤,屁股那里好得七七八八了,哪能叫别人瞧了去。 “好得差不多了,从哪儿回来,都出汗了?”沈月浅掏出巾子,注意身后还有人,脸红的放下了手,文博武垂了眼身后的人,众人一拥而入进了门,沈月浅哭笑不得,终究没替他擦汗,翻过葡萄身子,“葡萄看,谁回来了?” 葡萄先是双眼一亮,随后又软软的趴在沈月浅怀里,小眼睛带着委屈,沈月浅埋怨地看了文博武一眼,低头道,“你说奶娘将葡萄照顾得好,都瘦了好多。” 文博武满眼是沈月浅,哪顾得上葡萄,不在意道,“孩子东来动去,夏天总是要瘦点的,阿浅,你怪我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动手打沈月浅,当时也是被气糊涂了。 沈月浅视线温柔地落在含着手的葡萄身上,咬着唇,轻微点了点了头,在文博武黯淡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我爹都没打过我,我娘也是。” 沈怀渊将她当成掌上明珠,宠上天还来不及,别说打,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周氏嘴里碎碎叨叨,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没打过沈月浅,尤其,文博武还是脱了她的裤子,将她绑在凳子上,可想而知多丢人。 文博武伸手搂着她,“待会回屋,你也绑着我,揍我一顿,我绝不咬舌自尽,也不胡言乱语,咬着忍下。” 沈月浅想起当日的神情来,也是被逼急了,胸口有气撒不出来,抬眸嗔他一眼,撇嘴道,“我又没说什么。” “是,你是没说,指责我三心二意罢了。”文博武心情好,沈月浅刚才一番话明显是觉得自己委屈了,而非生气,文博武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只木簪子,沿着边缘刻着荔枝苹果葡萄,栩栩如生,沈月浅好笑,“什么时候学小七这么幼稚了?” 文博武又从怀里掏出一只木簪子,同样的款式,图案,明显要厚重简单些,“是一对,我看正好是一家人就买回来了,回屋我给你试试。”刚收到文博文的信他是不屑一顾的,可前两日,按着文博文信上所写的,明显感觉沈月浅心情好了很多,此时低头看沈月浅对着木簪子笑得一脸开心,不得不承认,文博文在翰林院,勾心斗角阿谀奉承的把戏确实学了不少。 “媳妇……” 沈月浅身子一僵,文博武勾了勾唇,“我听青州城都是这般称呼自己娘子的,我们孩子都有了,叫一声媳妇正常没错。”一本正经,波澜不惊。 回到屋子里,文博武试图抱过沈月浅怀里的葡萄,他要和沈月浅好好说说话,奈何葡萄抓着沈月浅的衣衫,委屈至极的模样让沈月浅舍不得松手了,“我抱着葡萄吧,刚才都不认识我了。” 文博武眸色见深,无奈地点了点头,想着等夜里奶娘将葡萄抱走了就好,谁知道,葡萄赖着沈月浅不松手了,奶娘喂奶的时候也要抓着沈月浅衣衫,文博武心中郁结,他看得出来,沈月浅也是想好好和他说说话的,可沈月浅有心弥补葡萄,什么都依着她,两天过去了,两人也没寻着说话的机会。 无奈,文博武只得向文博文去信,收到回信,上边只有咬牙切齿的一句话,“我又没有女儿,怎么知道和女儿抢她娘?”文博武收起信,不和文博文一般见识,皇上钦点文博文做巡考,一个月回不了家,心中嫉妒他实属正常。 最后,文博武想通了,沈月浅没给他甩脸色,心里是喜欢自己的,回到屋子里,沈月浅抱着葡萄正在讲故事,声音细细柔柔的,文博武因着葡萄霸道的郁闷也没了,走近,葡萄听到动静,立即往沈月浅怀里躲了躲,文博武失笑,伸手捏了下她鼻子,“小没良心的,之前对你多好,说不理人就不理人。” 沈月浅脸色一红,拍掉他的手,“说什么呢?” 文博武本就是一语双关,如今,要讨好沈月浅,只有文博文信里说的最后一个法子了,伺候舒服了,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虽然,文博武对沈月浅的性子表示怀疑,也只有试一试,让沈月浅往里边挪一点,自己也躺了上去,葡萄一脸戒备地望着他,文博武故意亲了沈月浅一口,“幸好你娘断奶了,不然知道我和你抢东西吃,只怕不认我这个当爹的了。” 沈月浅推开他,满脸羞红,“当着孩子说什么呢?” 文博武今晚有事情办,不惹沈月浅不开心,闭着眼,养精蓄锐,待听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了,才睁开眼,眼神泛着绿光,侧身看了眼最里侧的葡萄,闭着眼,睡得香甜,沈月浅面容宁静,文博武翻身下床,轻轻抱起她,猛地,见她睁开了眼,文博武小声道,“阿浅,我们去隔壁屋子说说话好不好?葡萄睡着了,一时半会醒不了,而且,屋子里有动静我们立马就听见了。”他已经向她解释清楚了江南和杨盈的事情,还没听她如何说呢。 轻手轻脚地到了隔壁,文博武迫不及待地欺身上前,沈月浅一怔,心里没个好气,谁知,文博武却不是她想的那样,待低头看着黑漆漆的脑袋,沈月浅脸色发烫,“你做什么,快起来,不要这样子……”手拽着文博武头发,声音越来越低,身子无力地倒了下去,满面酡红,“不要这样……” 算起来,两人快一个多月没亲热过了,文博武更想直接切入正题,奈何文博文信里说得明白,他只得忍着胀痛,不一会儿,就听头顶传来似泣似诉的喘息声,插入发间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文博武唇下愈发用力,直到有了断断续续求饶声,文博武感觉差不多了,抬起头,迅速欺压上前,欲亲吻沈月浅,被她侧身躲开了去。 文博武也不恼,“自己的味道有什么不能尝的?”话没说完,腰间传来一阵刺痛,文博武微微挑眉,唇慢慢移至她耳边,吹着热气,胸腔传来阵阵笑意,“看来,你还有点力气。” 沈月浅反应不及,文博武又埋头下去,沈月浅抓着手下的单子,不得不弓起身,不见人,身子愈发敏感,所有感觉全集中于他唇上,沈月浅紧紧咬着唇,在他伸出舌头的刹那,再难自抑,弓着脚,一阵痉挛。 文博武直起身子,双手撑在她身侧,看着她泪眼迷离,面色羞红,在他唇间绽放的她,比花儿还没,文博武低下头,这次,不顾她挣扎,将嘴里的味道送了过去,因为是她,什么都是甜的,“阿浅,喜欢不?” 沈月浅心里一阵恶心,睁开眼,恶狠狠地瞪他眼,眼神残着余韵,别有一种风情,看她不说话,文博武脸上得意,“是不是喜欢得都没了话说?” 沈月浅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抬脚欲踢他,没来得及,他已经沉身没入,沈月浅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尖叫出来,声音婉转暧昧,反应过来,沈月浅立即捂住了嘴。 “阿浅,江南的事情我与你说了,你还未和我说过你心里的话。”晶亮的眸子看得沈月浅不好意思,张嘴,未说出一个字,文博武按着她肩膀,出口的话,再次成了尖叫,“阿浅,还是待会吧,我忍不住了。”他想了她了,便是要忍,此刻也忍不住了,否则,出事的就该是他了。 沈月浅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脸色愈发红润,主动伸手抱着他,承载着他的力道。 忽明忽暗的屋内,女子的低若蚊吟的呜咽,断断续续哭泣,随后释放于一声尖叫,男子厚重的喘息渐渐沉寂…… 夜黑了,月光悄悄躲进了云层,偶有一两颗星星冒出脑袋,又被屋内响起的声音羞得躲了回去…… 天边露出鱼肚白了,屋里才彻底归于宁静,床上乱糟糟的,衣衫凌乱地散落一地,床上的男子满足地抱着怀里的女子沉沉睡去。 管他信里说的伺机而为,寻机质问,身心交融,她喜欢他,哪怕是身子,他也认了。 醒来时,眼前是文博武放大的俊脸,此刻,漆黑的眸子里尽是笑意,胸口的怀抱热得她难受,挪了挪身子,“葡萄哭没?”身子累得不轻,可她喜欢他给的感受,翱翔于云空,脑子一片混沌。 “醒了,奶娘说睁着眼到处找你呢。” 两人声音皆变得沙哑,文博武脸皮厚不觉得什么,沈月浅脸皮薄,红着脸咳嗽两声,文博武以为她嗓子不舒服,转身欲给他端水,“我要起床了。” 文博武一怔,低头,两人皆坦诚着身子,文博武重新抱着他,理智回拢,又忆起文博文给他支的招,食指卷着沈月浅一撮头发,不紧不慢道,“阿浅,你为何一声不吭的就走了?”他觉着沈月浅离开和玲珑有关,上辈子,她身边的人就只剩下玲珑,那份情,不是一般人能比,“你是不是气我伤了玲珑才走的?” 不等沈月浅回答,文博武语声已经染上了笑,“你自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沈家人伤了卢平桂圆,你可没躲着当缩头乌龟,我伤了玲珑,你怎么就想着一走了之了?”之前他没细想过,如今想来,心中一片澄明,晃了晃沈月浅身子,“阿浅……” “我就是气,你明明说过要一直陪着我,去江南有了女人瞒着我,又看上了杨盈,更是为她伤了玲珑,左右了无牵挂了,就想着离开吧。” 文博武嘴角浮现出笑,只听沈月浅又道,“不是没想过对付她们,可是我害怕,害怕你说我心肠歹毒,连之前的情义都没了,博武哥哥,我喜欢你。”喜欢到害怕伤了你身边的人,有朝一日你说出伤我的话来,言语上的,我也承受不住。 说到此,文博武已经明白她心中所想,上辈子,他不动沈府和文昌侯府的人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那种有怒无处发的压抑,如何舍得她也经历一次? “傻阿浅……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一切有我呢……”他的心魂全在她身上,旁人勾不走的。 沈月浅伸手紧紧抱着他,始终,和文博武一起,她心里还是卑微的,害怕一言一行惹了他厌弃,杨盈比她年轻,身段比她好,行错一步,她和文博武就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她宁肯怀着最初的美好,细细回味,也好过鱼死网破。 爱一个人,会变得懦弱…… “阿浅,我们再来一次吧,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语声一落,再次禁锢着她腰肢,用动作诉说着他的爱意…… 第145章 一家团聚 一番温存归于平静,文博武枕着沈月浅,手轻轻落在青青紫紫的胸前,大汗淋漓身子不舒畅,心却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垂着睫毛,轻轻再次吻向她脸颊,跟着缓缓阖上眼。 院子里,奶娘抱着葡萄,老脸微微有些红,大爷和大少夫人在府里就是这样子,下人们习惯了,可花姨不是府里下人,奶娘有种和外人捉奸似的,脸色极其不自然。 花姨负责做饭洗衣服,看出奶娘的别扭,莞尔一笑道,“两口子蜜里调油是好事,过不久,又该给小姐添弟弟妹妹了。”她看得出来,文博武心里重视沈月浅,之前只怕是发生什么误会了,小别胜新婚,这几日看着两人,跟刚成亲的小夫妻似的,花姨见得多了,道觉得没什么,慢悠悠替葡萄洗着尿布。 索性,奶娘搬了凳子坐在花姨旁边,问起了青州城一些风俗,奶娘没对大的能耐,还是第一次出远门,花姨介绍得详细,奶娘听得津津有味,之后花姨去厨房做饭奶娘也忍不住跟着,“没想着县太爷竟是那般蛮横不讲理的,枉读了圣贤书,若非遇着我家主子,青州城百姓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花姨认真地点头,说起这个,心里也是高兴的,秀娘子又来了一回说家里的事情解决了,县太爷被抓了,其他人入了狱,得知她帮忙的人家是在京里做大官的,那些亲戚躲都来不及,哪还敢留下打秋风?因着这个,花姨心里是感激沈月浅的!沾了她的光不是?因而,唇角的笑意加深,道“是啊,镇上真正有钱的人家基本都搬走了,别看城里人多,有钱的没几个,县太爷入了狱,不少之前搬走的人家又搬回来了呢。” 奶娘有所耳闻,她在京城,也有那种霸凌百姓的,多是官家不学无术的少爷,京城里到处都是官老爷,知县可谓是最低的官了,就说京兆尹衙门,做什么事都谨慎小心着,怕得罪了贵人,哪像青州城,一个小小的知县就和皇帝似的,鱼肉一方。 奶娘打开话匣子,一发不可收拾,离开京城后,身边就没个说话的人了,到了青州,担心花姨是个碎嘴的不敢乱说,也是观察好几日,奶娘才大了胆子,不过终究不像府里和玲珑几人自在,今天聊外边的胭脂水粉,明日聊新开张的小吃,和花姨,也只敢聊青州城的事。 做好饭菜,外边传来马蹄声,奶娘喜不自胜,掂了掂葡萄,欣喜道,“小姐,定是大少爷二少爷来了,走,我们去门口看看。” 花姨擦干手,跟着走出来,果然,开门的文贵,一些日子不见,文贵愈发黑了,除了那双眼,奶娘差点没认出来,还是文贵叫她,她才回过神来,憋着好笑道,“文贵,你可照过镜子了?真好个小伙子了呢。” 文贵抽了抽嘴角,“奶娘说的什么话,难不成往日我就是个黄花大闺女?”话毕,利落地翻身下马,找了小凳子放在地上,他就是劳苦命,哪儿都是他在跑腿,早知少夫人在青州,当日就该使唤文忠先去村子守株待兔的,瞧瞧他晒成什么样子了?就差回府里门口的侍卫没拦着他不让进了。 随即,帘子被掀开,奶娘脸上更是笑成了一朵菊花,“两位姐姐可来了?大少爷二少爷睡着?”探了探身子,荔枝苹果听到她说话声,直起身子,满脸好奇地望着她。 玲霜先下马,随后小心翼翼扶着抱荔枝的吴奶娘,“奶娘,你慢些。”路上,两位少爷吃了不少苦,脸都瘦了不少,待所有人都下马车后,穆奶娘转身朝花姨介绍,“快来,这是吴姐姐和林姐姐,抱着的就是大少爷和二少爷了,三胞胎,像不像?” 没人和花姨说过沈月浅生了三个孩子,一时没回过神来,怔忡的表情惹得吴奶娘和林奶娘失笑,“是不是没见着一次生三个的?也是我家大少夫人有福气,一下就凑了个儿女双全。”吴奶娘轻轻拍着荔枝的背,大少夫人走后,两位少爷明显依赖她们了,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抱他们,立马放声大哭,大夫人又气又笑。 玲霜上前,使劲擦了擦手,好些日子不见葡萄了,心里想得紧,葡萄容貌变了不少,一双眼真的和葡萄似的晶亮光圆,玲霜拍拍手,朝葡萄伸手,“小姐,奴婢是玲霜,还记得不,玲霜抱小姐好不好?” 葡萄愣愣地看了一会,伸出手,惹得穆奶娘吃酸,“小心被人抱走了。” 文贵在旁边不太耐烦,路上马不停蹄地赶路,她们坐马车,他和文全几人可是骑马,刚听穆奶娘的话,他貌似又黑了,抬眸看向同样黑了不少的文全,心里总算有了安慰,催促三位奶娘道,“大少夫人还没见着两位少爷,快进屋吧。” 花姨才想着要将人迎进去了,视线落在两位长得相似的少爷脸蛋上舍不得挪开,白白嫩嫩的,太招人喜欢了,文贵喘口气,吩咐身后的小厮将东西卸下来,自己晃悠悠进了院子,走两步,已经拧紧了眉,和身侧的文全念叨,“大爷怎么让大少夫人住这种地方,一看宅子就有些年头了,阁楼的窗户勉强能挡风,也是修了好几次的。” 文全热得不行,哪有心思琢磨那些,“先进我给主子和大少夫人请安,之后让文忠带我们出去逛逛,一身衣服汗哒哒的难受。”宅子小,光是安顿奶娘她们就很拥挤了,他们势必要住外边的。 文贵回了神,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烫得厉害,“文全,你说我们是不是晒黑了很多?”想当初,不说他貌若潘安,外人见着他也会觉着是位温润如玉的少年,哪像现在,竟成黑不拉几的小伙子了。 文全不以为意,“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衣袖里不是还有玲珑送你的小铜镜?”他不知晓文贵咋和玲珑勾搭上了,娶玲珑,还要问过大少夫人,难着呢。 一听他这话,文贵不乐意了,“不要说得我跟小娘子似的,难道你没借我的镜子用过?而且,是玲珑借给我的,回去要还的。”玲珑伤还没好,否则也要跟着来的,这一走,府里冷清了很多,宁氏面上不太高兴,待所有人回府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花姨和穆奶娘脸上都不太好意思,两人在屋子里睡觉,没睡多久了,这时候叫起床,怎么都不太妥当,花姨一看几人就是大户人家见过世面的,不好开口,还在穆奶娘提了出来,“两位姐姐,舟车劳顿,两位少爷又是爱干净的,不若打水将小主子收拾干净了,再去请大爷和大少夫人?” 她说得隐晦,两位奶娘哪还有什么比明白的,去正屋,烧了热水,将两位少爷放在盆子里,手扶着他们躺着,两人别提多高兴了,双脚噗嗤个不停,倒是玲霜怀里的葡萄撅了撅最,花姨看得明白,笑着哄道,“是哥哥,哥哥用完就还你。”长椭圆形的木盆是花姨去外边买的,上边印着好看的花纹,里边绑了些小玩具,洗澡的时候,葡萄爱不释手,猛地看玩具被两位哥哥夺了去,心里不高兴了。 想她的几个孩子,这么大的时候也明白事情了。 院子里闹哄哄的,文博武睁开眼,沈月浅窝在他怀里睡得十分安稳,荔枝和苹果来了,不叫醒沈月浅,醒了又要埋怨自己,伸手捏了捏她鼻子,手绕到她腋下,慢慢揉着,很快,怀里的人就拱了拱脑袋,身子也不安地扭动着,文博武朝外叫备水,拉着沈月浅坐起来,“晚上再睡,荔枝和苹果来了,你想他们没?” 哪有不想自己孩子的,文博武话声一落,就看沈月浅睁开眼,眼神还带着没睡醒的迷蒙,转头,一脸疑惑地望着他,文博武揉了揉她头发,乌黑亮丽的秀发随意散在指间,随意而散漫,和沈月浅此时状态差不多,文博武重复道,“我让文贵回京将苹果和荔枝接过来。” 京中事务有人关照,既然出门了,文博武想带着沈月浅好好转转,孩子搁在府里就不行了,太久,关系就生疏了,沈月浅心里指不定多难受,所以他才想到了这个法子。 两人洗漱出来,已经是下午了,荔枝和葡萄在奶娘怀里睡着了,小脸红通通的,沈月浅皱眉,“是不是热着了?”青州城老百姓水深火热,用冰的人家屈指可数,看着荔枝,沈月浅心中忐忑,搓搓手,略微局促,文博武已经从奶娘怀里抱过苹果了,朝沈月浅道,“你抱抱荔枝,重了不少。” 吴奶娘看沈月浅这样,也知晓她是担心荔枝不认他,笑着将怀里的荔枝递过去,解释道,“坐了好些天的马车,小孩子习惯养成得快,只有抱着才能睡。”想着将两位少爷和小姐放在一起,小姐睡得好好的,两位少爷扯开了嗓子嚎啕大哭,声音洪亮,吓得旁边的小姐也哭了起来,没办法了,只得将孩子分开。 怀里小小的一团,沈月浅忍不住红了眼,比起葡萄,荔枝和苹果明显瘦弱些,想着之前两个孩子就黏她,她走了,两个孩子没好好喝奶才弄成这样了。 荔枝不安地搓了搓自己脸颊,换了人,睡得也不安稳起来,沈月浅轻轻拍着,学着哄葡萄的那样子,轻轻哼起了歌谣,文博武让沈月浅搁在床上,当初葡萄要人抱着睡的习惯还是奶娘纠正过来了,习惯不好,遭罪的还是大人,“阿浅,让孩子们好好睡一觉,我们吃了饭再说。” 沈月浅哪舍得,抱着就不肯撒手了,还是文博武没法子了,一手抱过一个,“你先吃饭,不然两人醒了,你哪有时间吃东西?”久了不见儿子,文博武心中也有些想念了,坐在桌前,视线慢慢从荔枝脸上转到苹果脸上,看不够似的,沈月浅喝着粥,注意力也全在孩子身上,文博武将苹果递给他,“你抱苹果,我们先吃饭,估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宅子有些年头的缘故,一楼很是凉爽,这下,一家人总算是齐了,睡着的时候还好,睁开眼,看是沈月浅,苹果立即不干了,扯开嗓子就要哭,听奶娘说了两个儿子的性子,沈月浅更多的是心疼,掂了掂脚,“苹果不哭,是娘亲,娘亲抱苹果,以后再也不走了。” 荔枝瞪着文博武,却是没哭,转身看了眼沈月浅,再看看苹果,这才有了哭的冲动,文博武好笑,“你还学着弟弟哭了?” 门外,两位奶娘听着荔枝苹果哭得厉害欲进屋抱孩子,被穆奶娘拉住了,“大少夫人有法子,你们可千万别进去,两位少爷本来不哭了,见着是你们肯定觉得更委屈。”穆奶娘也是看葡萄知道的,葡萄认沈月浅后,她和花姨交换着抱孩子,她不认人,如果沈月浅在,铁定不会让花姨抱,委屈得眼泪直掉,花姨都说她心里是个明白人,知道如何撒娇。 奶娘心里如何不急,这些日子,都是她们带着两位少爷,几乎算是寸步不离身了,和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两人对视一眼,纠结片刻才站着没走进去,大少夫人的孩子她自然是疼爱的,她们进去,就该惹得大少夫人不快了,穆奶娘是为了她们着想,二人怎么会不明白。 好在,里边哭声止住了,传来咯咯的笑声,穆奶娘高兴道,“我就知道大少夫人有法子哄两位少爷开心,走吧,趁着天色还早,我带你们去青州城转转,整个青州城也就三条街,比不过京城的一个西市,好在民风朴素,你们会喜欢的。”县太爷一走,青州城热闹了许多,街边许多卖小玩意的,有从外地进的货,有老百姓自己雕刻的首饰,吴奶娘和林奶娘瞬间就喜欢上,手工东西多,价格便宜,想着一起来的玲霜几个丫头,奶娘给她们一人买了一样绢花。 到傍晚,三人回来时,沈月浅已经哄好了荔枝和苹果,葡萄也赖着要沈月浅抱,吴奶娘听着屋里传来的欢声笑语,感慨道,“果真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在府里,便是大夫人抱着两位少爷,到吃奶那会,两位少爷也不肯了,这都多长时间了,也没找我们。”吴奶娘心里酸酸的,更多的还是为沈月浅高兴,三个孩子黏着她,以后她更舍不得走了,一家人高高兴兴在一起才好。 晚上,花姨去酒楼订了几桌席面,文博武和沈月浅坐在屋里,丫鬟小厮坐在院子里,算是庆祝了,今晚的月光照得院子亮晃晃的,和过中秋似的。 “怎么想着将苹果荔枝也接来了?”看着三个儿女,沈月浅止不住的扬起了嘴角。 文博武替沈月浅夹了块凉拌皮蛋,慢慢解释,“既然出来了,就找着玲珑家人再回去,那日是我下手没个轻重,也算为她做件事情弥补了。”他喝多了,心里想着沈月浅,心情本来就阴郁,听着玲珑的声音就将她认做是陪酒的了,一脚踢了出去,如今想来,他要是好好和沈月浅说,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事。 沈月浅逗着旁边的孩子,蹙眉道,“马上秋闱了,府里事情会不会很多?” “我们都还在孝期,哪有什么事情,朝堂上皇上说一不二,年纪大的老顽固被皇上收拾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忙碌的,本来二弟二弟妹也要来的,知晓我们有事情在身就不愿意跟着了,约了下次一起出门。”文博武嘴角噙着笑,他和沈月浅又回到刚成亲那会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千里之外的文博文要是得知,文博武将他任劳任怨做牛做马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哪怕拼了抗旨的危险也要带着周淳玉找沈月浅诉苦,说说文博武是如何欺压他的,可惜,没人给他捎信。 沈月浅没有多想,全部的心思都在几个孩子身上,吃饭也是文博武夹什么她吃什么,文博武每样挑些,出来后,沈月浅身子瘦了许多,她在吃食上本来就是个挑剔的,花姨做的饭菜比去府里的厨娘差远了,也不知她如何咽下去的,“我让文贵收拾好行李,明日就出发了,遇着好地方,我带你好好逛逛。” 沈月浅一怔,她前两日也琢磨过,不是南下而是回京,文博武愿意陪着她,她心里自然高兴,抬起头,眼神溢满了笑,好似盛满了月光,文博武抬起手,轻轻盖住她的眼睛,“我看花姨照顾你多日,要不要把人接进京城?”沈月浅身边的人他都会细细打听,花姨的性子是个好的,千辛万苦将孩子养大,对几个儿媳也好,一家老小挤在一起没有闹过矛盾,有了外人易隔心,花姨将婆媳关系处理得极好,几个儿媳对她也孝顺有加,“你回去了,不是还要开铺子吗?他们一家人性子是好的,可以帮你打理铺子。” 沈月浅没想着文博武将这件事也考虑进去了,斟酌良久,不确认道,“她儿媳还在坐月子,我问问她的意思吧。”直觉里,花姨是不想离开青州城的,日子过得艰难,她脸上从没有抱怨,踏踏实实努力工作,对花姨来说,青州城该是不一样的,沈月浅想起花姨口中的一家子亲戚,转而一想,为了摆脱那些人,花姨也不是没有可能跟着她一起去京城。 文博武知晓她考虑得什么,见惯了巴结阿谀奉承之人,对这种勤勤恳恳朴实无华的百姓,她心中更存着敬重,文博武不在纠结这件事,“你问问她吧,要是她不去,我们就多给她一些银子,能保证她衣食无忧最好。” 这一点和沈月浅想到一块了,院子里气氛高,可能有小厮喝醉了,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想到下午见着那张长黝黑的脸,沈月浅忍不住笑了出来,“文贵文全几人晒黑了不少,明日也给他们准备马车吧,总不能一圈回去,都没人认识他们了。”下午请安的时候,文贵抿着唇,脸上别提多不情愿了,文贵心里多少埋怨她瞎折腾吧。 文博武望向门外,挑了挑眉,“待会我与他好好说说,坐马车也容易。”这些日子,文贵来回奔波确实累得不轻,他不是不善解人意的,自然会为他们考虑的。 待收拾了桌子,沈月浅叫花姨进屋,花姨可能预感到他们要离开了,脸上露出不舍的神情来,规规矩矩地跪下给她磕头,沈月浅抱着孩子,一只手扶她起来,“花姨,起来吧,跪我干什么,我还要好好谢谢你呢。” “我也是好些年没遇着像夫人这样的大善人了。”当日,她包袱里的两个银锭子可不轻,是沈月浅偷偷给她的,之后还回来沈月浅也不收,花姨心中如何过意得去,老实了一辈子,第一次收到这么大的赏赐,花姨觉得不是磕头就能还回来的。 沈月浅笑了笑,她也许久没遇着过像花姨这般老实的了,“我叫你来也是因着我们明日就要走了,不瞒你说,我在京城准备开几个铺子,你性子沉稳,我想带着你们一起进京怎么样?” 花姨明白沈月浅口中的“你们”就是她一家老小了,沈月浅和文博武性子是好,对她帮衬已经够多了,她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在青州城住了二十多年了,舍不得走,看沈月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花姨也不拐弯抹角了,“要是您在我年轻的时候说这番话,花姨铁定是愿意的,如今,习惯了青州城的生活,哪儿也不想去了,我家不富裕也饿不死人,吃饱穿暖对我这种无知妇人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找个说话都难,谢谢夫人一番美意了,等何时我家小儿挣了钱,带着他去京城给您磕头。” 这番话是她心里的实话,也是沈月浅对她好,她才这样说,扶着沈月浅坐下,像是看自己女儿似的,“不瞒您说,我三个儿子在城边买了一亩地,能哪日我不想在城里做了,就去饲弄那片地,我啊,舍不得走。” 沈月浅早就猜到了,不过舍不得罢了,“你是个有福气的,儿孙孝顺,有享福的时候呢。”听文博武说,花姨的三个儿媳妇都是破相之人,这个社会,女子破了相是很难说到婆家的,难得花姨不嫌弃。 花姨乐呵呵笑了,“我啊,喜欢听这种话,您给我的银子,准备留着给几个孙子念书,有朝一日,去京城了,一定来找您。”花姨心胸开阔,沈月浅要带她去京城的事,穆奶娘隐隐和她说过,她不求大富大贵,小富即安足矣。 说了会话,沈月浅送花姨走了,“花姨,我让文忠和玲霜送你回去,你孙子好好念书,到京城了,我们再聚。”挥别明明是痛苦的事,沈月浅却觉得高兴,花姨看得明白,做什么都充满着干劲,她的孙子一定是有出息的,抬起葡萄的手,轻轻朝院子里的花姨挥手。 有的人,哪怕分别了,心中也会存着美好的祝愿。 花姨回到家,门已经落了锁,听着院子里传来熟悉的询问,花姨脸上噙着笑,声音不高不低,“大儿媳妇,是我。” “娘,您回来了?” 很快就咚咚的脚步声,打开门,年轻妇人拉着花姨上下打量,“前几日秀娘子来一回后我就琢磨着去看看您,秀娘子说那是大户人家别惹得主家不快,我这才没去的,娘瘦了呢……” 黑暗中,玲霜坐在马车里,听着年轻妇人关切声,嘴角扬起了笑,难怪花姨得大少夫人赏识,这样一家子人,确实招人羡慕,院子里亮起了灯,玲霜准备让文忠回了,这时候,门口走出一个男子,灰色粗布短衣,手里拿着一个包袱“是玲霜姑娘不?” 玲霜讶异,回了了声是,男子上前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这是我家一点心意,还请姑娘交给夫人。”寻常人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时候,已经进去的花姨转身出来,“玲霜姑娘,劳烦你们走一趟了,这是我前些年偶然求来的衣衫,开过光的,叫夫人给三个孩子穿着吧,对身子有好处。” 玲霜蹙了蹙眉,瞬间敛去了神色,道谢道,“花姨有心了,谢谢您了。”东西是给沈月浅的,玲霜不敢不收,再次道谢后才和文忠一起回了。 三位小主子的衣衫向来忌讳,拿回去,也不敢轻易给三位小主子穿的,回到宅子,将花姨递来的包袱给沈月浅,可惜龚大夫不在,否则让龚大夫看看有没有毒。 看出她的心思,沈月浅哭笑不得,“不会出事的,平白无故,花姨对付三个孩子做什么?”文博武打开包袱,衣衫只有一件,充斥着淡淡的药味,沈月浅离得远闻不到,文博武却是闻到了,铺展衣衫,仔细找了找,随即,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意,沈月浅不解,“怎么了?” “这件衣衫是南山寺前方丈开的光,送给咱们,是咱们的福气。”文博武和南山寺方丈交好,衣衫是不是南山寺的,他一眼就认得出来,文博武将衣衫递给沈月浅看,“方丈说过些前方丈的事,这件衣衫,是用寺里的袍子改造的,当时方丈从未给衣衫开过光,这件事京城许多人都知道,事情过去很多年了,要问你外祖父才能了解一二。” 方丈与他说起这件事,前方丈到处游历,能结交不同身份的人,上至皇亲贵族,下至乞丐孤儿,他皆一视同仁,那时候,南山寺名声越来越大,算是顶峰了。 沈月浅不知晓有这些事,犹豫道,“不然还是还回去吧,哪能横刀夺爱。” “留着吧,我已经吩咐文忠多给他们一些银子了。”方丈穿着袍子到处采集草药,袍子上充斥着淡淡的草药味,开光之前,更是每日在衣衫上抹药,京城人都说,穿上这件衣衫能包治百病,不管如何,光是这个寓意,文博武就想将衣衫留下,他也是父亲了,自然希望孩子健健康康的。 看一旁的玲霜羞红了脸,沈月浅没有半分怪罪她的意思,换做她刚认识花姨,送衣衫,她也会怀疑花姨居心不良,见惯了尔虞我诈,心时刻保持着怀疑和戒备。 翌日一早,花姨醒来看桌上搁着一个包袱,是她昨晚叫大二包裹衣衫的,以为沈月浅将东西还回来了,花姨心里有些着急,这件衣衫,她小女儿,几个孙子孙女都穿过,身子好得很,送给沈月浅也是她没拿得出手的了,起身解开包袱,里边露出一张一张东西来,花姨在县太爷府上做过工,隐隐明白是什么,又不太确认,旁边还有一些细碎的银子,加起来不下百两,吓得花姨身子一软,朝外大声叫三个儿子。 “娘,您多休息会儿,最近别出去做工……”三个儿子推开门,也被桌上的碎银子吓着了,他们白天到处帮人做杂工,没有见过银票,花姨撑着桌子,拿起几张银票,问三个儿子,“你们见过这个没?” 三个人皆摇了摇头,再去数碎银子,一百五十两,“娘,是不是您做工的那位夫人送的?” 花姨点了点头,拿着银票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们不过是小门小户,哪儿见过银票,拉着三个儿子朝着宅自考的方向磕头,“夫人是个好人,这么多银子,我们如何报答她呀。” 花姨想了许久,最终决定让三个儿子去学堂念书,认字就行了,“夫人是想帮衬咱们,所有留了这些东西,我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好生照顾你们,送你们去私塾,你们好好念书,能识字了,将银子用在正途上,也不算枉费了帮衬之心。”不认识字,什么都是枉然。 文博武自己都不知道一番行为怎样改变了一个家,多年后,青州城人人羡慕的首富,从不与人为恶,不纳妾,守着家里破了相的妻子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事迹,传了很远很远。 往南难民多,好在文贵几人,不敢有难民上前,沈月浅看着那些流连失所的人,心中难受,天灾*,遭殃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有马冲例子在前,文博武都让沈月浅带着帷帽,“朝廷已经派了赈灾的大臣,而且,新增考查部的事情势在必得,熬过眼前的痛苦,之后就好了。” “还好你陪着我,否则我都没胆子南下了。”沈月浅笑靥如花地望着文博武,一脸诚恳。 文博武伸手,将她圈在怀里,“不用说好听的话,你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沈月浅一根筋,哪怕就是错的,也要走到底,没有他,也会继续南下,“阿浅,你当初想着找到玲珑亲人,然后呢?”她没想过回京城了,找到玲珑亲人,她之后何去何从?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文博武就胸口闷得难受。 沈月浅一怔,脸上的笑渐渐僵硬,缓缓低下头去,文博武看她拽着手里的衣衫又慢慢放开,之后又拽紧,不由得蹙了蹙眉。 “我说了,你别生气。” “嗯。”想到她可怜兮兮吼他不喜欢她的疯狂模样,文博武笑了起来,“就算我生气,也不动手打人了。” 沈月浅呼出一口气,视线落向帘外,“我想去法林寺,上辈子没有家,在那里好似才有了寄托。” 文博武胸口一紧,抱着她的力道加重,突地,见她抬起头来,眼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后来我才知道,我是有家的,你和孩子在,那里就是我的家,你要是不要我了,我还有我娘和小七。” “别乱说,我不会不要你的,你的家是我给的,岳母和小七给的不算。”文博武心中憋闷总算没了,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决定好好和沈月浅说说话,“以后,你要是遇着我身边有女子了,只管打卖走,如果害怕我和你离了心,好好教导荔枝和苹果,给他们找个泼辣的媳妇回来收拾我这个公公。” 知道他是想起文老将军被宁氏收拾得服服帖帖了,沈月浅心里没个好气,“我是那样子的人吗?”不用等荔枝苹果找媳妇,真要收拾文博武也是有法子的,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文博武挑了挑眉,“那阿浅说说,准备用什么法子收拾我?”沈月浅有手段,跟了他后,才敛去了所有心思,文博武倒是想知道沈月浅有何法子。 看他感兴趣,沈月浅难得来了兴致,“我向我表姐诉苦,让二弟收拾你。” 文博武嗤笑一声,文博文收拾他?痴人说梦,“也是个好法子,二弟在翰林院学了不少花花肠子,有些方面,我自愧不如。” 沈月浅不过随口说说,不想文博武真说不如文博文,好气道,“哪方面?” “讨媳妇欢心……” 沈月浅面色一红,尴尬地移开眼去,如此的话,表姐日子该是得很不错了。 一路往南,走走停停,到玲珑家村子所在的地界已经是秋天了,小镇三面环山,风景宜人,文贵文全脸上总算有了真心实意的笑,沈月浅掀开帘子,怀里的苹果立即探出脑袋,好奇的左右张望,沈月浅好笑,“苹果喜欢这个地方?”指着马背上合不拢嘴角的文贵道,“文贵也很喜欢。” 文博武一只手抱着荔枝,一只手抱着葡萄,促狭道,“他们是手痒了,待会放他们进山,晚上我们吃野味。” 第144章 旧人相遇 随后,沈月浅才明白文博武话里的意思,马车到客栈门口,并未引来人群围观,文博武掀开帘子,率先下了地,之后,伸出一只手扶着沈月浅,文贵几人惦记着打猎的事情,趁这个空档,已经去客栈打点好一切了,此刻正站在一侧,手里备好了打猎的工具,等文博武发话,沈月浅站稳后,才注意街上人来人往,不乏有未出阁的小姐,身材娇小,皮肤比京城的稍显黑些。 沈月浅穿了件素色褙子,下头套了身米白色长裙,一眼就比旁人显得高些,因头上带着帷帽,倒是引来几人的注意,眼神充满了好奇,沈月浅瞧着,她们只怕觉得她头上帷帽多余了。 一路南下她就察觉到了,民风更开放,常见街道上有女子,手挽着手,说话声音洪亮,和京城不同,此时看几人打量的眼神,更是有了比较。 沈月浅已经见怪不怪了,转身,从穆奶娘怀里接过葡萄,施施然进了客栈,文博武仍一只手抱着一个孩子,到了新地方!三个脸上满是新奇,到处东张西望,余光瞥到角落里,文贵几人推推攘攘,朝文博武道,“让文贵他们去吧。”一路走来,几人晒得更黑了,就是之前稍微白点的文忠,此时看过去和文贵也没多少区别了,和文博武齐肩,侧目望了他一眼,“将孩子放着,你也跟着一起吧。” 路上,文博武陪她坐马车,眼神多是落在小厮乘坐的马上,沈月浅心里过意不去,担心文博武舍不得她,沈月浅又添了句,“待会我和玲霜出门找找有没有适合荔枝他们坐的座椅,买回来推着他们逛逛街道方便。” 孩子会坐了,有专门适合小孩子的座椅,下边安了轮子,推着就能往前,和小马车似的,不累人,重要的是孩子喜欢。 文博武没吭声,回屋交代了几句,才探出身子,叫文贵备马,意思是要跟着去了,走之前交代沈月浅,“出门的时候叫玲霜给你擦点脂粉,带着帷帽惹人注意了些。” 沈月浅莞尔,文博武口中的脂粉是在一个铺子里买的,说是涂抹在脸上晒不黑,她皮肤偏白,那种脂粉偏黑,抹了一次,便是她对着镜子都觉得陌生了,葡萄和荔枝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我心里有数的,你注意些,早点回来。”此时午时刚过,起码速度快,傍晚该能回来。 送文博武出了门,沈月浅才招玲霜进屋,客栈梳妆台比府里还要精致,镶嵌在雕刻的木头上,十分耐看,沈月浅朝玲霜说了意思,玲霜打趣道,“要我说,大爷也是担心有人多看您两眼,表面是担心您晒黑了,暗地里可是存着私心,不想你被外人瞧了去,脂粉用得差不多了,下次,就该直接往脸上抹灰了……” 这些日子,一行人说说笑笑,玲霜胆子大了,也不怕沈月浅生气,虽说如此,手却没闲着,在盒子里找着脂粉,转而净手,拧了巾子给沈月浅擦脸,望向床上坐着玩手里玩具的三位小主子,“夫人,待会我们出去让奶娘留下照顾小主子吧。”沈月浅脸上能用脂粉盖盖,三个孩子却是不行,况且,若遇着抢孩子的,几个妇人也忙不过来。 “我也这么考虑的,我看着庆城还算繁华,买了东西我们好好转转,对了,文贵说的那个村子离这里多久的路程?”坐马车也是个累人的活儿,沈月浅想到处转转,南边物价精致,有些比京城的更耐看,若非条件使然,沈月浅都想淘些回去了,好比这个梳妆台,木材一般,可手工活精细,乍一眼,叫人欢喜不已。 玲霜适时接过巾子,转身给三个孩子洗脸擦手,边回沈月浅,“文贵早就差人打听过了,玲珑父母跟着他两个哥哥住在城里,去了村子也是寻不到人的,休息几日,差人叫玲珑父母问几句话就是了。”村子没多大的变化,玲珑家的房屋早就她了,而且日子过得不好,这些年,一直在城边的宅子里和别人搭伙过日子,尤其,玲珑爹前些年生病,家里的田地全部卖了,大少夫人心善,见着少不得要为玲珑感到难受。 替三个孩子洗了脸,玲霜出门朝隔壁叫了声奶娘,折身回来打开脂粉盒子,手轻轻刮了一层,对着铜镜,轻轻抹在沈月浅脸上,细细说起玲珑家的事情来,“大少夫人,过两天您就能看到玲珑父母和兄嫂了,大爷惦记着带您去江南转转,耽搁久了,回京时就是冬天了,一路积雪,三位小主子身子承受不住。” 其实,文贵打听清楚了,玲珑爹娘对玲珑这个女儿一点印象都没了,玲珑一个姐姐嫁给了鳏夫,几个兄嫂也不是好相处的,平时喜欢做点偷鸡摸狗的事情,玲珑,跟着大少夫人才是她的福气,大爷不想大少夫人知道那么多,才叫她们不准声张的。 三位奶娘也是刚净面喝了一口水,进屋给沈月浅请安,沈月浅说了意思,“我和玲霜出门买荔枝他们坐的座椅,你们留下。”带着孩子诸多不便,沈月浅问奶娘有什么想买的。 三人摇摇头,搬了凳子坐在床边,和荔枝说话,玩得起劲的葡萄抬起头,黑耀石的眸子荡着清澈的光,挥着手里的手铃啊啊说着,很是高兴。 不过,这股高兴也就维持在沈月浅出门前,见沈月浅往门口方向走,瘪瘪嘴,没哭眼睛里已泪光闪闪了,紧接着嚎啕大哭,奶娘知道她认人了,侧身挡住她身子,奈何,七个多月的孩子已经懂得表达自己情绪了,脑袋往左移,看奶娘身子跟着往左,急忙往右,来回两次,沈月浅已出门了,这下,葡萄可伤心了,咚的声倒在床上,放声大哭,旁边的荔枝苹果望了过来,咧嘴笑了笑,接着玩手里的玩具。 葡萄声音大,沈月浅在楼下也听着了,于心不忍,“刚抹了这种脂粉,窝在她爹怀里缩脖子躲着我,如今倒是一点都不怕了。”沈月浅停下,玲霜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顿足,抬头望着楼上,依然只有小姐愈来愈嘹亮的哭声,玲霜好笑,“小姐想跟着去,带着她一个人不麻烦,我上楼抱人?” 沈月浅无奈,玲霜明白她是答应了,转身,咚咚上了楼,而床上的葡萄哭得闭上了眼,穆奶娘哭笑不得的抱她,身子直往后边仰,每次,看着沈月浅走,葡萄就是这样子,说白了就是油盐不进,穆奶娘抱了两次都没将人抱起来,玲霜站在门口,脆声道,“大少夫人说将小姐带着一起,穆奶娘一道吧。” 穆奶娘松了口气,哄床上的葡萄,“小姐,大少夫人说一起,别哭了,来,奶娘抱啊。”嘴里说着软话,床上的葡萄仍然抗拒得很,玲霜看奶娘没法子了,只得上前伸出手,掏出帕子替葡萄擦了擦脸上的累珠子,“玲霜抱小姐找娘亲好不好?” 可能声音不同,葡萄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看玲霜伸手,跟着伸出手要玲霜抱,穆奶娘心里酸酸的,“真是小机灵,我也就骗了她两次,就不上当了。” 软软的小人,谁不喜欢,玲霜面露得意,嗔怪奶娘道,“小姐虽然不会说话,人可聪明着呢,上次你说抱着她找大少夫人,结果到处转,她上当才怪呢。”走到楼下,葡萄脸上已经带着笑,虽然眼眶红红的,看得出还是很开心,见沈月浅果真在那儿等着,啊啊说着,奶娘解释道,“肯定要开口叫娘亲呢,我看三位小主子,小姐是最惹人疼的,只怕也是最早开口说话的。”葡萄像极了沈月浅,葡萄是对沈月浅撒娇,沈月浅则是对文博武撒娇,一物降一物。 玲霜也这么认为,到了沈月浅跟前,葡萄前倾着身子往沈月浅身边凑,沈月浅抱过来,抬手擦了擦她眼睛,又气又笑道,“就数你会来事,等你爹回来叫他收拾你。” 葡萄啊啊说了两句听不懂的就趴在沈月浅肩头,双手搂着沈月浅,像极了害怕被丢弃的孩子,沈月浅心中一软,三个孩子都黏她,不过葡萄更甚,抬眼望着楼上,“大少爷二少爷没闹吧?” “没,听话着呢,看小姐哭,大少爷还咧开嘴笑了笑,估计笑话小姐撒娇呢。”想着荔枝的反应,穆奶娘心里好笑,孩子越大,性格就越显现出来,大少爷不受周围影响,心里是个有主意的,不管发生什么,都动摇不了他脸上的笑,二少爷是个好糊弄的,拿个好玩的玩具就哄得了他了,至于小姐,谁都不买账的主儿,只认大少夫人,否则就哭,光是哭就能哭上一个时辰,大爷都没办法。 走到门口,有小厮上前请安,沈月浅微微颔首,抱着葡萄走了出去,到了街道上,葡萄立即有了精神,伸着脖子到处看,尤其爱往五颜六色的地方,两旁卖胭脂的地儿可算吸引她眼球了,走出去老远了,眼神还巴巴望着,惹得身后的奶娘失笑,“小姐长大了定是个美人,眼睛望着胭脂水粉舍不得眨眼呢。” 沈月浅本就生得好看,葡萄像极了她,可长得更耐看,粉雕玉啄的面容别提多受欢迎了,文贵几人最喜欢抱她了。沈月浅摇摇她的身子,指着一处卖黄色红色的糖人道,“葡萄看这个,是兔子呢。”老板手艺好,很快就做成一个,听着沈月浅声音,脸上堆着笑,“小娘子可是想买一个?” 跟前竖着做好的糖人,葡萄伸手就要拿,沈月浅挡着她的手,听到别人称呼她小娘子,心里不习惯,红着脸点了点头,玲霜上前,指着形状不一的糖人问葡萄要哪一个,葡萄被沈月浅抬手挡住了手,眼睛望着红色一块,玲珑会意,“老板,来一个红色的,元宝形状的糖人。” “哎,很快就好。”老板看玲霜穿着不凡,五官比不上抱着孩子的妇人,皮肤却是要要白些,听口气不是庆城的人,更是想要给她留个好印象,故而,糖人比之前的要大,玲霜无奈,“老板,一般大小的就成,我家小主子也是看着新奇,不是想吃。”半岁后,三位小主子渐渐开始吃米饭肉了,可太杂的东西不敢给小主子吃,路上没有大夫,出了事,小主子不舒服,大少夫人跟着受罪,尤其,三位小主子不爱乱吃。 老板心里高兴,玲珑问过多少钱,多给了几个铜板,递给葡萄,看她握在手里动摇西晃,老板面上更亲切了,“小孩儿长得真好看,定是个有福气的。”他看过形形□□的人,这个面色白里透红的小孩子甚是少见,水土原因,庆城孩子皮肤偏黑,可没这般好看的孩子,不由得多看了沈月浅两眼,两人面容相似一看就是她的孩子,没想着,她能养出这般肤色水润的孩子来。 一侧的玲珑皱眉,哪怕老板没有恶意,也不该盯着沈月浅不放,站在沈月浅跟前,挡住老板探究的目光,“少夫人,我们去前边转转吧。” 葡萄继续拿着糖人晃,晃得沈月浅肩头衣衫黏了不少,脸上也有,奶娘拉着她乱动的手,慢慢解释,“小姐,不是会响的铃铛,是吃的糖人。”葡萄这样子,明显就是将这个当做可以响的铃铛了。 沈月浅摸了摸脸,脸上黏答答的不舒服,让奶娘抱着葡萄,掏出帕子擦拭,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窜出几个小孩子,吓得沈月浅抱紧了怀里的孩子,玲霜反应快挡在了前边,她自己摔倒在地,而几个孩子,其中一个已经倒地不起了,手捂着肚子,指着沈月浅,说她推人。 玲霜怒不可止,几人用了力,她肚子隐隐发痛,更是被围观的人看得脸色通红,“哪儿来的小孩子,撞了人还想反咬我们一口,家里长辈就是这般教导你们的?”语声一落,从远处传来一妇人的声音,嘴里喊着狗蛋,狗蛋。 而地上躺着的孩子,抬起手,应了声,待妇人走近了,指着玲霜三人告状,“娘,娘,她们推倒我,我肚子疼,娘。” 沈月浅看小孩子难受地捂着肚子,她也是没反应过来,正一只手抱着葡萄递给奶娘,一只手弄脸上的糖,此刻反应过来白了脸,真要被撞着了,她怀里的葡萄掉在地上怎么办?当即冷了脸,“这位夫人,我们好好走路,你孩子冲出来撞我们是什么意思?” 女为母则强,她也是恼了。 身后的奶娘扶起葡萄,指着地上的一群孩子道,“明明是你们冲出来冲撞了我家少夫人和小主子,还有脸怪罪到我们头上,这位夫人,他是您儿子吧,可别听他胡说,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了还得了?” 听她们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妇人扶着孩子,一脸痛苦的嚷嚷开了,“大家看看,不知从哪儿来的人,竟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大家可要为我们做主啊,狗蛋可是咱家里唯一的命根子。”街道上已经围了不少人,静静看着不说话,倒是有些商贩看沈月浅穿着不俗,朝妇人道,“狗蛋他娘,还是算了吧。” 妇人立即暴跳如雷,“不是你家儿子你不心疼,我就不信没有王法了,我要去找县衙老爷为我家狗蛋做主。” 沈月浅怀里的葡萄感觉到什么,张着嘴,泫然欲泣地望着沈月浅,见她没看过来,嘤嘤哭了起来,沈月浅气得不轻,最终,视线落在小男孩身上,小眼睛,皮肤蜡黄,衣衫也全是补丁,叹了口气,“玲霜,你有没有事?” 玲霜摇头,这会儿肚子不疼了,“我没事。” “我们走吧。”她哪会看不出来对方是想讹钱,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不想追究,哄了哄怀里的葡萄,“我们找医馆给葡萄看看。”事情关系到孩子,沈月浅不敢马虎了,朝后吩咐道,“这位夫人要去见官,你陪着她们去吧,路上别动粗。” 三名小厮上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母子两,恭顺道,“小的明白。”一名小厮没动,其余两名站着没动,他们走了,沈月浅身边就没了。 妇人看小厮来势汹汹,吓得身子一软,猛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沈月浅不想见,转身欲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不想理会,妇人以为她一坐在地上就没人敢动她了,不想被人从地方抓了起来,对方高大,轻轻松松拽着她衣衫,余出一只手抓着狗蛋,妇人这才慌神了,“我知道错了,也是我家里揭不开锅了,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赏我们一口饭吃吧。” 一番话引得旁观的人连连摇头,这两人常年在街上讹钱,刚也是听人家口音是外地的,想敲诈一笔,不想这次栽了跟头,小厮不说话,沈月浅交代了他就要将人送到衙门去,还是商贩看不下去了,都是庆城的老百姓,对方是外地人,闹到衙门,影响的还是所有人的名声,忍不住为母子两说情,“这位夫人,她们家日子也不好过,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他们吧。” 沈月浅已经走出好几步远了,闻言,摆了摆手,她本就没想将人送到衙门,不过是吓吓她们罢了,加之,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想太过打眼的,小厮松开手,妇人抱着狗蛋欲上前磕头,三步远的时候被人拦下了,妇人害怕,也不敢往前了,跪在地上就要沈月浅施舍点银钱,嘴里说出的话让沈月浅又是脸色一白,“夫人,一看您就是有福气的,施舍我们一口饭吃吧,就当,就当给您孩子积福了,以后她不会大灾大难,一举两得的事情,否则,孩子要是遇着点病痛,不就是今日您见死不救惹下的吗?” 沈月浅何尝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她要是不给银子,葡萄以后会大灾大难?这种话不就是诅咒葡萄吗? 玲霜听出妇人话里的意思,转身,叫小厮押着她,一耳光扇了下去,打得妇人倒在地上,她也是气急了,哪怕与人有口舌之争,从来不会将重话说到孩子身上,“你算什么人,敢对我家小主子评头论足,文迁,将人送去衙门,我倒是要问问,庆城出了这种心如蛇蝎的妇人,知县大人怎么就不管管?” 文迁就是旁边的小厮,立即,拽着妇人手肘,问了衙门方向就要走,妇人往回就是用这种法子要到钱的,能讹到银子最好,讹不到就说方才一番话,对方生气是生气,不管什么心情都会乖乖给她一笔银子,不想,这次却遇到个厉害的主儿,这时候,又走过来三个汉子,妇人看到救命稻草,立马喊了起来。 街边看热闹的人更多了,沈月浅转过身,怀里的葡萄不哭了,扔了手里的糖人舔着自己手指,手抓过糖,有甜味,沈月浅擦擦她脸上的泪,只看三个汉子朝她冲了过来,沈月浅目光一凛,三个汉子还没到跟前已经被文迁打得摔倒在地,玲霜恶狠狠地看着妇人,“原来早就有帮凶想要讹钱,文迁,捆了几人,全送去衙门。” 这时候,不知道谁通知了衙门的捕快,四个官服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文迁说了原因,沈月浅注意到,看热闹的人,脸上满是同情的望着她,有年纪大点的人看不过去了,朝沈月浅使眼色,叫她快走,沈月浅恍然大悟,这些人,常年做这种勾当,只怕早就收买了捕快,有青州城的事情在前,沈月浅愈发认为皇上再设一部监督考查官员品性是多重要,文迁说完,捕快却是没看他,而是看着他怀里的妇人,“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妇人顿时来了精神,将沈月浅撞到了孩子,又吩咐人打她的事情说得天花乱坠,而周围看热闹的人一个字不敢吭,沈月浅心有疑惑,看得出来,庆城不算小,小小的捕快不敢压制得百姓不敢说话才是,倒是耳边传来小声的嘀咕声,“这位夫人也是时运不济,看她穿着就不是一般人家的,若是走亲戚的还好,若不是,可就遭殃了。” “是啊,也是狗蛋他娘欺人太甚了,哎……” 沈月浅隐隐明白了什么,这时候,捕快掏出手里的令牌就要押着沈月浅回去,玲霜嗤笑一声,“文迁,我看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并收拾了。” 文迁会意,对付那三个孩子不费力气,对付捕快,他扔了手里拽着的妇人,两三下,对面的捕快跟着倒地不起,文迁心中诧异,看几人身强力壮,以为会些拳脚功夫,不想是他高估了他们。 “你竟敢打我们,你等着……” 玲霜自然不会给他们机会,“你们也去帮忙,将人捆了,别生出其他事情来。”大爷带着文贵一行人打猎去了,杀了人,也总比给他们报复的机会强。 三人从周围商铺里找了绳子将人捆在一起,沈月浅看还在舔手的葡萄,郁结一扫而空,“你倒是个不知道愁的,玲霜,我们走吧,人交给文迁,让他去一趟衙门,找知县好好说说刚才的事情。”沈月浅想着,文贵既然打听到了玲珑爹娘的消息,知县性子只怕也是清楚的,真要和马家夫子一般,文博武也不敢带着他来。 玲霜尤不解恨,那位妇人嘴里骂骂咧咧得厉害,倒是诅咒起葡萄来,沈月浅沉着脸,斜了玲霜一眼,玲霜躬身,转身小跑回去,伸手啪啪啪就是几个耳光,打到妇人嘴角流血了才停下,“我家少夫人性子好不想和你计较,没想你如此不知好歹,再说一个字,立马断了你手筋脚筋也没人敢给你做主信不信?” 这下,妇人是真的吓得不敢说话了,旁边的几个汉子也吓得低下头,玲霜嫌弃的拍了拍手,“文迁,你听着,她要是再狗嘴吐不出象牙,打瘸她的腿,或者毁了她的容,大爷只有赏赐你的……” 文迁看着脸颊肿得老高的妇人,点了点头,玲霜不说,他也会如此做的,否则,传到主子耳朵里,遭殃的就是他们了。得了文迁点头,玲霜这才满意地追上沈月浅,“大少夫人,出来真是长了不少见识,以后遇着这种事情了,还叫奴婢上前,打人真叫人高兴。”难怪当年在沈府的时候,太夫人,大夫人遇着点事情就是动手打板子,实在是太叫人大快人心了。 看着玲霜激动的小脸,沈月浅抽了抽嘴角,揶揄道,“回京后就给你找门亲事,回来当我的管事娘子,专门负责打人怎么样?”玲霜几人年纪不小了,回到京城,要好好给她们挑门亲事才是。 玲霜脸上没有半分娇羞,“只要能跟着伺候大少夫人,什么奴婢都是愿意的,不过,奴婢要长得好看的。”之前她没有生过成亲的心思,倒是路上听几位奶娘说得多了,渐渐有了念头,成亲不为别的,生个好看的孩子比什么都值得。 沈月浅好笑,“你倒是个不害臊的。” 旁边穆奶娘也忍不住接过话,“我看是这些日子,愈发没个规矩了,回到府里,被桐娘子见着了,少不得要好好训斥一番。”桐娘子在其他府里教导礼仪,和沈月浅关系好的原因,时不时会来府里给沈月浅请安,私下会和妆娘子说说话,雅筑院丫鬟见着桐娘子都害怕得很。 果然,玲霜也苦了脸,悻悻然道,“不会吧,奴婢会小心谨慎,不给大少夫人丢脸的。”桐娘子如何教导沈月浅的,玲霜见过,那些姿势,她可学不来。 “你以为你有能耐叫桐娘子出口教导你?” 玲霜咧嘴笑了笑,脸色轻松不少,“大少夫人说的是,桐娘子教导的多是小姐,真要出口教导奴婢,真是奴婢的福气了,奴婢可是个没福气的呢,一辈子好好伺候大少夫人和三位小主子就好。” 奶娘忍俊不禁,“你心里偷着乐吧。” 三人说说笑笑,没再提过背后几人的事情,走了一条街,果真找到她要的座椅,竹篾编制的座椅,前边配置了小小一方桌子,桌子上竖着杆子,杆子上挂着玩具,沈月浅将葡萄放进去,这些日子抱孩子,手臂酸疼,已经疼习惯了,刚坐进椅子里,葡萄迫不及待的晃面前的玩具,沈月浅问掌柜的要盆水,替葡萄擦了手,手上黏黏的,亏她不觉得难受,三兄妹一个一张,座椅后边有手柄,沈月浅便这样推着葡萄往外走,轮子是竹子做的,还算稳固,三人接着逛了圈,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又替三兄妹买了衣衫,回到客栈时辰已经不早了。 文博武他们回来,收获颇丰,猎到一只野猪,沈月浅好奇,文博武拉着不让她看,“野猪黑色的毛,我怕你见着了夜里睡觉害怕。”血淋淋的,费了不少劲儿,他身上也溅到了血,不过衣衫颜色深,看不太出来,看葡萄坐在椅子里,很是喜欢,“可在城里逛着什么好玩的?” 沈月浅提了提,轻描淡写说了遇着的事情,不过没说那人诅咒葡萄的事,看文博武愣着不动,沈月浅催促他先去洗个澡,说起去江南的事情来,“玲霜说你想到我去江南?” 文博武挑挑眉,嘴角浮现丝笑意,“嗯,你不是吃味吗?带你去看看江南的扬州瘦马,回到京城咱两好好过日子,不许再闹离家出走了。” 沈月浅神情一噎,红了耳根,“不用了,还是早些回去吧,爹娘在府里指不定如何担心我们呢,回去晚了,天寒地冻的,荔枝他们身子也吃不消。”何况,她已经见过扬州瘦马了,确实勾引人的,好在京城人自诩为是有风骨的,看不起那些,哪怕养着也只敢偷偷在外边,不敢搁上台面说,否则,天子脚下就全是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事儿了。 文博武转去木门里侧沐浴,沈月浅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良久才听他说,“到时再看吧。”他是想解开她心里的结,江南出美人,沈月浅担心他被美色迷惑,他想叫她宽心,法子也想到了。 之后两日,文贵他们继续出去打猎,文博武带着沈月浅在庆城转悠,再没遇着之前发生的事,文迁说知县各罚几人二十大板,以后再也不敢出来为非作歹了,沈月浅心里并不觉着好受,那人说的话难听,想着她诅咒葡萄的那些话,心里像卡着刺似的难受。 今日,玲珑爹娘要来,沈月浅穿戴好了,出门找文博武,这两日,葡萄挨着他们睡的,心里难受,更多的是怕葡萄出事,推开门,文博武站在走廊上,怀里的孩子贴着他,沈月浅没认出来,看清是葡萄后,捂着嘴笑了起来,七个多月的孩子穿着一岁孩子的衣衫,大了许多不说,泛旧的颜色极不衬那张白皙的小脸,“你去哪儿找来的衣衫?”葡萄穿这身,就跟被拐卖的小孩子似的,好在衣服干干净净,也不是皱巴巴的。 “花姨送的那件,我看你晚上睡不着,何须跟那种人置气?葡萄有我看着,能出什么事?”夜里沈月浅搂着葡萄,他就知晓事情不只她说的那般,问过文迁,才知道全部原委,他的女儿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能遇着什么事? 沈月浅也认出来了,上边有淡淡的药香,沁人心脾,拉着文博武双手,“我就是担心好的不灵坏的灵,穿着衣衫真的有效的吧。”文博武和她说过花姨几个孙子没生过病,性子也好,说不定就是穿了衣衫的缘故。 “走吧,见了玲珑的爹娘我们就回了,拐着走江南坐船回去。” 沈月浅点头,下楼吃了早膳,看奶娘她们将行李装上马车,“玲霜,座椅别带回京城了,送给掌柜的吧。”这种小孩子的椅子京城也有,可大户人家不兴这种,多是庄户人家没空带孩子,挑着担子,孩子放在椅子里推着走,荔枝他们有奶娘,丫鬟照顾着,不需要太多。 奶娘躬身道,“老奴记着呢。” 不一会儿,文贵就领着几人进了大门,最前边的两位老人身上衣衫皆是上等料子的绸缎,妇人发髻上插着玉簪,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颜色纯,只怕要不少银子,两人打扮一看就是富裕的主儿,沈月浅心里闷闷的难受,可是,再看到两人身后的人时,沈月浅神色一僵。 那人没认出沈月浅,毕竟,沈月浅肤色变了许多,气质高贵了不说,一张脸更显年轻,妇人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儿,瞬间移不开眼了,她身侧的其他两名妇人反应快,感受到一道阴冷的目光后,忙低下了头。 文博武察觉到沈月浅神色不对也没深想,为首的两位老人走上前给沈月浅磕头,沈月浅还未回过神来,而最后边的狗蛋,看着男子怀里的小婴儿已经认出她来,战战兢兢低着头,不敢说话。 “给大爷和少夫人以及小姐请安。”一家人得了吩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有数,老妇人抬起头,老泪纵横地望着沈月浅,“听说我儿玲珑这些年一直托您照顾,是我们当爹娘的没用,卖了她随后就后悔了,之后一年,她爹到处找她,辗转许多地儿都没找到她,是我们的错啊……” 妇人说了许久,沈月浅的目光始终盯着那名妇人,文博武也瞧出不妥来。 第145章 南之行 狗蛋慢慢挪到妇人身边,扯着她袖子,身子瑟缩颤抖得厉害,“娘,我们回去吧,不来了。”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这些人都是他们惹不起的。 妇人回头,见狗蛋盯着男子怀里的小婴儿,寻着视线望去,脸色大变,迎上沈月浅若有所思的目光,心里也害怕起来,婆婆哭得这般厉害,对方都无动于衷,亏得贵人找上门那会她心中还疑惑,从未听相公说起过妹妹的事,真要是妹子发达了,怎么不自己回来而是主家回来?稍微一想就看得出其中有诈,没想过做这一行六七年,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看其他几人明显从对方手里捞点银子,她面色又是一白,顾不得尊卑礼仪,上前扶着老妇人,“娘,给贵人磕过头我们也回吧,家里还有一摊子事等着呢。” 文博武抿着唇,侧身叮嘱了文贵一句,就看文贵走到门口,唤来玲霜,有意让她看见地上的人,只听玲霜姨了声,脸上显出愤怒的神情来。 文博武目光一沉,轻轻将葡萄放在自己腿上,面朝着地上的妇人,伸手握着沈月浅光滑的手,沈月浅回已一个笑,笑里夹杂着文博武看不懂的神色,有愤懑,恼怒和一丝丝失落,“相公,见也见过了,既然他们有事忙,我们也准备回了吧。”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善茬,玲珑出身在这个家里,迟早会被发卖出去的,想到这个,心里闷得难受。 文博武挥了挥手,文贵立即吩咐人领着众人下去了,老妇人抬起头,一脸惊慌失措,伸手抱沈月浅大腿,被人阻止了,脸上还挂着泪,妆容花了,露出原本的肤质,文贵不敢拖沓,使劲的将人带了出去。 人走了,屋里猛地安静下来,“玲珑性子好,我总觉得她爹娘发卖她是逼不得已,希望她能体会所谓的亲情,她尽心尽力伺候了我一辈子,最后我竟然留着她孤孤单单活在世上。”玲珑知道她要死了,怎么也不肯走,说等她头七后再作打算,她们都是孤苦无依的人,玲珑境况比她还惨。 若非见着狗蛋和他娘,沈月浅只当他们日子过得不错,真心不想卖女儿过日子的,往深了一想,她就回味过来了,对方真有银子,如何还会去做讹人的事,都是文博武事先安排好了,不想她担心罢了,“刚才那位是之前在街上遇着讹我们钱的,穿得寒碜,不想如今改头换面了。”说到这,她直视着文博武,见他眼里满是关切,放缓了语气,“你不用这样做,骨子里坏了,再怎么做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玲珑,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这些人,从卖了玲珑的那一刻起,恩情就全部还完了。” 文博武将怀里的孩子递给沈月浅,附和道,“你说得对,回京后,我们好好给玲珑挑门亲事,找个公婆好的,不比亲娘对她差。”他清楚沈月浅已经看出一行人是可以装扮过的了,当时怕被拆穿,他吩咐人买的是别人穿过半旧不新的衣衫,头上装饰也是如此,不想还是露出了破绽,如此也好,这样一来,就不算什么都瞒着她了。 坐了一会儿,文贵进屋说可以动身了,文博武牵着沈月浅,这几日打来的猎物都收拾妥当了,搁十来日不是问题,文博武挑了些高兴的事情和沈月浅说,沈月浅想明白了,脸上已没了之前的落寞,掀开帘子,看葡萄小脸兴奋的模样就好笑,“回京后,你祖父祖母见着这身打扮,心里只会以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葡萄听着她的声音,抬头,小手指着外边啊啊说着什么,沈月浅定睛一看,却是挑着担子卖糖人的,瞬间哭笑不得,“不成,你年纪太小了,再大些娘亲给你买,否则弄得双手脏兮兮的,都不是娘亲的掌上明珠了。”见过玲珑父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沈月浅这才想起京中局势来,再看文博武,欲言又止。 当初她一声不吭走了,传出去名声就坏了,文家门第高,宁氏若做主休了她也不为过,抱着葡萄,心里五味杂陈,婆婆终究不是自己亲娘,哪怕宁氏和和她交好,牵扯到文博武纳妾之事上,立即就同意了,甚至没问过她的意思。 注意到她的目光,文博武挑挑眉,“怎么回事?” “我娘和小七知道我离京后是不是十分生气?”或者不是生气,更多的是担忧,当时只认为一切安排妥当了,却没交代好侯府的事宜,周氏有个三长两短,小七那儿可怎么办? 文博武伸手搂着她腰身,责备道,“现在知道其中利害了?我看你走的时候不是挺潇洒利落的?”沈月浅一声不吭不走了,周氏得到消息后还以为他欺负了她,闹起来也是两家难堪,见她一脸愧疚,文博武也不逗她,“我出京前和岳母说过的,有我在,她倒是不担心的,回去后,你也别说漏了嘴,我只给娘岳母说我带着你出来散散心,个中缘由,雅筑院的人都瞒着呢。” 不想文博武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沈月浅眼眶一红,略微哽咽道,“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回到府里,娘要是因此责怪我我也是没话说的。”她走的时候本就不想和文博武过日子了,文家是要脸面的,一定会将她离家出走的事情瞒下了,最多就说她去城郊出了意外之类的,之后再做主给文博武找个继室。 可如今,她要回去,宁氏知晓缘由了,一定认为她没有容人之量,坏了文家的名声,好在文博武心中有了主意,即便如此,沈月浅心里对宁氏还是存着膈应的,不说其他,单在文博武纳妾一事上,她心里就不舒服,抬起头,望进文博武满含深情的眸子里,沈月浅浅浅一笑,“相公,回家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文博武忍俊不禁,很多时候,沈月浅叫他博武哥哥,偶尔会叫他夫君,这几日,叫他相公愈发顺口了,文博武不扭捏,拧了拧手里软软的细肉,感慨道,“不仅要好好跟着我过日子,记着我这份恩情,更要好好伺候我。”伺候二字咬得重,沈月浅听明白意思后红了脸,抵了下他,娇嗔道,“说什么呢,葡萄还在呢。” 路上,遇着三个孩子吃奶的时候马车才停下,经过差不多一个月的路程,到了江南,沈月浅心中没多少欢喜,念着周氏和小七,她就想早早的回去了,奈何已经进了城,只得应下。 文博武看出她归心似箭,叫人找了处宅子停下,宅子旁边立着两座石狮子,算不上高大巍峨,却也气派,沈月浅面露狐疑,转向文博武,后者指着里边,边走边解释,“很早的时候就想带着你来江南转转的,宅子是之前就买的,江南和京城不同,园林上独树一帜,走吧。” 文贵吩咐人套马收拾行李,文全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看清是文博武后,脸上的笑明显亲切了两分,“大爷和大少夫人来了?”说着,笑盈盈打开了门,恭顺地行了大礼。 文博武牵着沈月浅往院子里走,果然,比起京城园子,江南园子更添了一份秀气与宁静,假山嶙峋,山水如画,精致得小巧得多,一路往里,鲜花盛开,各式各样的菊花兰花看得沈月浅目不暇接,不过,心中是欢喜的,“你怎么想着置办宅子了?费了不少功夫吧?” 从进门后,沈月浅脸上笑明显多了,文博武心中满意,之前都是住客栈,好在文全早就去打过招呼,一切还算齐全,不过比起宅子始终差得远了,这处宅子还是去年的时候偶然买的,宅子没怎么修葺过,维持着原样,便是如此,也看得出之前主人家的气韵。 抄手游廊两侧点缀着精致的盆栽,雅致独特,走了好一会,才到了一处拱门前,文博武脸上笑意更甚,“这就是我们住的正屋了,屋子都收拾干净了,进去吧。” 穿过拱门是两处矮的竹林,兰花开得正艳,满园芬芳,中间安置了一处石桌,再穿过半大的小池塘,就是正屋大门了,站在这里,将屋子里的摆设看得清清楚楚,鹤红色桌子,书架,椅子,无一不透着雅气,文博武悠悠然道,“桌椅都是按着江南风俗置办的,和京城差许多。” 沈月浅点头,进了正屋,逡巡一群,掀开帘子入了内室,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惊喜,“真好看。”窗台菊花娇滴滴的开着花骨朵,南边,是一面橱窗,里边位子大,安置一张大床,床上还放着各式各样的玩具,文博武牵着她的手,嘴角漾着如沐春风的笑,“我知晓你一直惦记着,新宅子你没去过,看着这个,心里喜欢不?”橱窗里的床明显为三个孩子安置的,孩子小,放在一块不觉得有什么,待大些了,没分院子前,可以安置三张小床,兄妹三人睡觉合适,如此,沈月浅也不用担忧孩子离得远了,躺在床上,一眼就能见着橱窗里的情形。 沈月浅点着头,趴在橱窗边,新宅子那边建造正屋她也提了这么个要求,一路走来,看宅子算不上陈旧,也不是新的,估计买来后稍微翻新过,哪怕这样,也足够沈月浅开心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葡萄放进去。 “孩子睡着了再说,这次回京,我和爹商量搬新宅子的事,我们该搬过去了。”文博武站在沈月浅身侧,目光落在床上一只杭绸缝制的鸭子上,经过杨盈的事情,宁氏和沈月浅心里存了疙瘩,之前想要和文战嵩宁氏一起住是真心的,出了这种事,再住在一起迟早会出事,与其这样,还是分开得好。 沈月浅点点头,心里也欢喜起来,这一日?文博武陪着沈月浅逛园子逛到天黑,园子里掌灯后又是另一番景象,五颜六色的烛火,衬托得园子愈发迷幻朦胧,“哪儿找来的灯笼,花团锦簇的颜色别有一番韵味。” 文博武但笑不语,拉着沈月浅出了门,灯笼是在一条街上买回来的,京里边也有这种颜色的灯笼,比起红色黄色灯笼,这些有失稳妥,大户人家万万不会用的,他也是想让沈月浅知道一些事罢了。 沈月浅脸上尽写着新奇,待文博武带她到了一条街道停下时,沈月浅才回过神来,耳边到处是女子的撒娇声,以及一些不堪入耳的交谈声,光是听着,沈月浅就忍不住面红耳赤,看文博武好似要下马车,沈月浅忙拉着他,神色紧张地问道,“相公,你要去哪儿?” 文博武抬起食指靠近嘴唇比划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掀开帘子,翻身跳下了马车,伸出手,一把将沈月浅抱下马车,吓得沈月浅捂着嘴,差点惊叫出声,再看街道上的人,好似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瞥了他们一眼后就移开了眼,沈月浅顿时羞红了脸,挣扎着要下地,拽着文博武腰间的玉带不肯走,这是什么地方她心里有数,这种地方她一点也不想去,文博武好似看出她的心思,凑近她耳边道,“你不是说我在江南买了一个女子吗?我带着你去看看真相。” 沈月浅不料他还记着这事,文博武说的话她自然是相信的,松开玉带改为拉着他的手,脸红得能拧出血来,声音不自主的低了下去,“不,不用了,我相信你,葡萄见不着我又该哭了,我们还是回去吧。”鼻尖充斥着淡淡的脂粉香,香气扑鼻,沈月浅却蹙了蹙眉,这时候,耳边一男一女走过,沈月浅下意识地望了过去,猛地羞红了脸,只因为,女子攀附在男子身上,搂着男子脖子,而男子,一只手滑进女子衣衫,胸前明显多出一块不适宜的厚度来,然后,男子的手顺着衣衫往下,两人也不在,站在沈月浅跟前,女子还朝沈月浅身边的文博武挥了挥手帕,脸上隐忍娇羞红灿灿的神情叫沈月浅脸色发烫,“客观,一起……嗯……来不?” 文博武阴沉着脸,在灯红酒绿中,周身的阴冷之气尽显,女子却丝毫不觉得害怕,踮了踮脚,好似让男子双手更容易些似的,咬着红唇,神色妩媚。 这种地方沈月浅哪儿待得下去,上前拉着文博武就要往回走,文博武学着男子神情手搂在她腰间,不适宜的捏了捏,沈月浅正是敏感的时候,差点叫了出来,咬着唇,快哭出来了,和文博武商量道,“我们还是回去吧,这种地方,就该叫官府查封了,不该乱来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文博武却来了兴致,到了宅子文博武特地叫沈月浅换了身衣衫,江南地道的服侍,别人看不出她是京城人士,“我们往前转转,你就不想知道我买的扬州瘦马是什么类型的?”人分三六九等,同样的,扬州瘦马也是,有每天接客的,也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穿着和大户人家小姐似的,不管什么类型,扬州瘦马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在于迷住男子,沈月浅对自己没信心,文博武想着带她来转转,釜底抽薪,以后再也不会怀疑他。 沈月浅不明白他的用意,越往里走,耳边声音越大,沈月浅更是羞红了脸,头埋得低低的,局促不安地缩着身子,文博武直起她的背,声音带着迷惑,“江南不同于别的地方,还记得你三舅母送你的画册不,里边的姿势皆是出自江南,京城流传的只是画册,江南许多大户人家小姐成亲前,都会带着人来这边转转,男子在开荤前若有不懂的,也会请这边的妈妈进府教导,江南民风开放,只要不乱了根基,其他都不甚在意,你抬起头,看看是不是也有红着脸的小姑娘?” 经文博武一说,还真看出来几位小姐明显和她差不多的娇羞,身边只有几名婆子陪着,婆子眼神大胆,和低头的人说着什么,更甚者,指着旁边的人叫她看。 沈月浅想起一个问题,侧目问文博武,“怎么没有小厮跟着?”若出了事,可如何是好?来这边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这些可都是千金大小姐。 文博武只敢朝着对他有力的一方面解释,“小厮来这边定力不好,起了歹心不是得不偿失?街道也就一百来米,很快就走完了,约定好时辰等着就是了,如果没有出来,小厮再一路找寻,这边纵然声色犬马夜夜笙歌,没出过乱子,官府不管这一块也是这个原因,没有这条街,那些收藏的画册就没出处了。” 沈月浅认真的望着文博武,微微点了点头,又疑惑了,“我不想来,我想回去了。”她已经成亲了,又不是那些小姐,来这边总觉得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那名小姐在中间站了好一会儿,不时抬起头盯着贴在墙边的人,当目光望向她时,更是娇羞得低下了头。 沈月浅觉得还不如看画册来得自在,文博武搂着她力道重,由不得沈月浅反抗,只得硬着头皮往前,经过一位小姐身边时,只听她身侧的婆子解释,“您看那对小夫妻,一看就是刚成亲来这边学经验的,小姐,您可别害怕,大着胆子,夫人也是为了您好,否则之后有您吃苦的时候。” 沈月浅左右看了眼,明白那位婆子口中的小夫妻就是她和文博武,心中对婆子口中的吃苦不以为意,第一次本就是疼,哪怕放得再软,都会疼,哪会不吃苦?可转而一想,又觉得婆子口中说的吃苦不只这一桩,第一次没有女子是痛快的,果然,稍微顿足就听清了婆子的意思,“等成亲后,您伺候好了姑爷,笼络了姑爷的心,日子过好了,早点生个小少爷,站稳根基谁都不敢给您脸色看,小姐,您看那位抬着腿盘着男子的女子,神情还算享受……” 文博武停下看她脸上一阵红过一阵,那位婆子声音不算小,他也听清楚了,他没说完,大户人家低嫁的小姐是不用来这边的,夫家伺候她都来不及,哪需要她讨好丈夫,刚才那位小姐只怕夫家是门第高的或者嫁去府里做妾,有点小心思的自然要从房事上约束住男子的心,不知为何,文博武就想打趣打趣沈月浅,“阿浅想不想试试婆子嘴里的法子?笼络住我的心思了,我哪儿也不去,每日只在府里陪着你……” 话没说完遭来一记冷眼,文博武心里却高兴得很,继续往前,声音也越来越大胆,不同于之前的小打小闹,声音明显带着特有的娇嗔,沈月浅当即不走了,拉着文博武调身,文博武哪愿意,他为金娘的赎身的地方马上就要到了,不证明自己的清白,沈月浅以后还会怀疑她,死拧着要往前,沈月浅拽着他,眼神也不知往哪儿放,求饶道,“我们不往里边去了好不好,回了,不要走了。” 难过两边的围墙专门做了一块凸出去适合一人容身的地方,明显就是为了好办事,尤其,旁边不仅传来女子的娇媚声,还夹杂着男子痛快的喘息,沈月浅真的没脸皮往里边走了,躲在文博武怀里,好似可以看到墙角一个男子一只手抬着女子腿,一只手搂着她腰肢,上下摆动的姿势,光线暗,看不真切,正因为看不真切更是给了她充足的猜测,两人声音越来越喘息,不知为何,沈月浅软了身子,感觉身子明显与之前不同了,紧紧拽着文博武的衣衫,埋怨起来,“都是你,都是你,我不要来,都是你。” 文博武搂着她,如何不明白她身子有了反应,望了眼不远处的酒肆,文博武心思一转,拉着沈月浅的手滑向他腰间的玉带,然后慢慢往下,文博武明白,不趁着这个机会以绝后患,之后谁要是再传点他风声出去,沈月浅还会和她闹,搂着沈月浅身子不让她滑下去,“阿浅,不害羞,我们马上就回了,你看看,我是不是没反应?” 沈月浅更是羞红了脸,文博武本来就是个脸皮厚的,不想到了如此地步,这时候还拉着她……沈月浅说不出口,可是文博武一遍一遍在她耳边说着,沈月浅手里还被他牵引着,只得点了点头。 “阿浅,说话,说完了我就带着你回去。” 沈月浅哪说得出口,豆大的泪珠子簌簌往下掉,因为,旁边声音更大了,男子换了姿势,抱着女子,重重的踮着脚,引来女子大声的叫喊声,衣衫遮住了风情,声音靡靡,沈月浅知道文博武要她开口了,嗫喏得答了声是。 “因为不是你,身子就不会有反应。”文博武其实忍得十分辛苦了,不是沈月浅他确实没有心思,可此时,沈月浅的手搭在上边,加之耳边动静,他要是没反应,就该是他身子出问题了。 “阿浅,你慢慢感受,我们回去了。”待身子起了反应,文博武松开了沈月浅的手,转身掉头,不过没忘补充道,“这次后,你该相信我的定力了,只属于你的东西,谁都拿不走。” 沈月浅红着脸,不发一言,文博武明白她是害羞了,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花,“还说葡萄随了我,不尽然。”耳边声音不如之前大胆了,文博武心里多少有些可惜,若是能在这种地方疼爱他的阿浅,滋味…… 光是想想,身子就僵硬起来,搂着沈月浅力道不由得加大,步子也快了许多,出了这条街,旁边有许多马车候着,文博武抱着沈月浅,叫文贵回了。 马车上,沈月浅已经回过神来了,脸上不自然的红晕还未消散,媚眼如丝的瞪着文博武,眼神含着水花,潋滟生姿,明明是恼人的模样,看在文博武眼里却是心神一荡,抱起沈月浅,放下车窗的帘子,叫他感受着自己也有了反应,嘴唇贴着她耳朵,细细问道,“阿浅刚才为什么哭?” 沈月浅身子一颤,咬着唇不说话。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阿浅,那种地方,朦胧中别有一番滋味,你刚才见着那对男女……” 沈月浅身子软成一汪水,哪还有半分气势,“你欺负人。”她以为文博武带着她出来转,江南夜市有名,谁知道,最后是去了那种地方,最丢人的便是,她要如何承认自己身子有了反应? 听着背后传来笑声,沈月浅更是没个好气,“你不要脸……”两人去那种地方要是被发现了,她一辈子都没脸见人了,想到这个,眼角氤氲的水雾又快溢出来了,文博武抱着她,左右磨了磨,“自制力足,很早的时候便说了,子女都是留给你的,不会给其他人,今晚你该明白我的厉害了吧?” 听在沈月浅的耳朵里,不像是解释,倒像是成了她自制力不强了,正要争辩,文博武朝外吩咐了句将马车停下,沈月浅警钟大作,回过头,看着他泛着光的眼神,沈月浅身子一颤,抬脚就要逃跑,搂着腰肢的手却将她拉了回去,“阿浅,待会我们就试试不要脸的姿势好不好?” 不等沈月浅回答,手已经滑进衣衫,熟练的解开了绳子,那种地方不行,这里没有外人,随意他如何折腾,粗糙的手顺着衣衫往下,随即,他就勾起了嘴角,沈月浅恨不得咬死自己,闭着眼,不敢看文博武的目光。 文博武却不放过她,稍微一用力,沈月浅就睁开了眼,宜羞宜嗔地瞪着他,“你欺人太甚。” “我是应人之求,予人所需,阿浅,不用忍着。” 沈月浅气得不轻,眼角积攒的泪珠子又开始往下掉,她就知道文博武是想看她出糗的,泪眼朦胧中,文博武抽回了手,轻轻摇摆着双手,随即,抱着她,带着整个马车都动了起来。 沈月浅拳脚相踢无用,不一会儿就软了身子,不管文博武说什么,都不肯开口求饶,哪知,文博武有的是法子收拾她,抱着她掀开帘子,沈月浅吓得全身一僵,脑子一片空白,差点晕了过去。 随后,文博武又开始新一轮的折磨,沈月浅没了法子,破碎的求饶声断断续续,“我知道错了,相公,我以后不怀疑你了,你别……” 文贵得了吩咐早就躲开了,怕有人冲撞了马车里的人,不敢躲远了,站在角落里守着,马车上声音越来越大,文贵尴尬的靠着墙,好一会儿,在一声“你欺负人”中,渐渐平息,又过了一会儿,见车窗的帘子掀开,文贵直起身子快速上前,经过窗户时,低着头,不敢到处看,挥着鞭子离开时,听里边传来一声餍足,“文贵,回京,也给你找个媳妇吧,生个孩子玩……” 文贵嘴角一抽,比起成亲,他只想好好休息两天,不过,回了京城,二爷那边事情多着了,马车缓缓启动,文贵说了京里的情况,“大夫人好似察觉到什么了,不时来雅筑院叫人过去问话,二爷巡考回来,对您怨气大着,要是知道大少夫人的事,只怕会拿这个威胁您。” 文博文心思不在军营,文博武和文战嵩表面上支持他去翰林院,暗地里没少怂恿他去军营,二爷后知后觉,经过巡考一事估计明白了,回到京城,找文博武抱怨是难免的,少不得还会告状,大少夫人离家出走事情瞒得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二爷向大夫人告状,大少夫人讨不了好处。 沈月浅穿戴整洁地靠在文博武怀里,闭着眼,睫毛上带着湿意,不在意道,“他心里有分寸,知道了也好,以后做什么都不用瞒着他,有他帮忙,我也轻松些。” 文贵再次抽了抽嘴角,心想全府上上下下就您日子最好过了好不好,不过给文贵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这样说的,这次出来的时间长了,不管什么原因,大夫人都会发作大少夫人的,至于二爷,只怕会将火引到文博武身上,见天的来信问何时归家,怨念比谁都重,“还是不告诉二爷了吧,二爷这人平时藏得住事,到了某些时候就不好说,不若告诉老爷?” 文太夫人死后,宁氏就是府里最大的,也就文战嵩劝得住,告诉文战嵩,有人帮大少夫人说话将这件事瞒过去最好。 许久没听到里边动静,文贵以为文博武睡了,快到宅子门口了,才听文博武不疾不徐道,“告诉老爷,第一件事就是怂恿我休妻,你要是想三位小主子没爹没娘,就去说吧。” 这种调调,差点让文贵扔了手里的缰绳掉下马车,人老爷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而且,退一万步讲,就是休妻和离也不至于这般诅咒自己吧? 雅筑院的事情若不是妆娘子看得紧,早就被大夫人撬开口子了,大夫人和大少夫人关系不错,纳妾一事上有了分歧,之后就不好处了,换做别人没什么,大少夫人什么人?睚眦必报的人,便是不报仇也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 不得不说,其实,文贵才是将沈月浅性子剖析得最准确的人,文博武以为理解沈月浅,在小妾的事情上没料到沈月浅会离开,文贵跟着文博武隐隐察觉到沈月浅不对劲,派人一直跟着,所以才会在文博武察觉到事情后立即派人查到沈月浅踪迹,那时候也是他多了个心眼,可他不敢提前和文博武说,如今事情过去了更不敢说,说了,文博武不会称赞他,等着他的只会是抄写诗词歌赋,他怕了,只希望沈月浅能劝着文博武,惩罚人的时候轻松些,哪怕打板子也好啊。 文贵将马车靠在宅子的后门,犹豫再三,说起了京中另一件事,考查部成立的圣旨已经下来了,只待这次恩科选出人走马上任,“主子,二爷的意思不去翰林院了,去考查部任个郎中,您看?” 这件事情文博文没有提出来,只和文战嵩说过,文战嵩心里不乐意,文博文自己找了门路,皇上心中也是同意的,文博武之前不管这些事,文贵也没想着说。 “他要去就去吧,去了对他只有好处。”文博文那边,最近别扭得厉害,回去好好哄两句,这两年都由着他,如今有文战嵩帮着分担军营那边的事,文博文找个清闲的官职,帮他带孩子也不错。 “不过得等到明年孝期过后。”文贵补充道,太夫人死后,照理说大家都该严格守孝,奈何新皇登基,朝堂离不开文战嵩和文博武,如今,雨过天晴,再在朝堂上走动,御史台的人就该有话说了。 文博武拿衣服裹着沈月浅,夜里风大,沈月浅出了一身汗,吹风容易着凉,文博武瞥了文贵一眼,漫不经心道,“文贵,跟着我多年,没想着为你说个媳妇,就让你改了性子。” 文贵面色一窘,对上文博武似笑非笑的目光,乖乖闭了嘴,好吧,他的确操心过头了,守孝是主子们的事…… 第146章 其貌不扬 沈月浅这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床畔已经没人了,昨晚被折腾得不轻,又是马车上,身子伸展不开,最厉害的时候她记得文博武掐着她手臂,瞬间而来的电闪雷鸣激得她忘却了疼痛,如今,才感觉手臂酸软无力,强撑着身子坐起身,撩起袖子,果然,葱白的手臂上,左右两处皆有乌青的手指印,微微动动手臂,酸疼得身子无力。 屋子里静悄悄的,掀开帘子,沈月浅才见着窗外细雨绵绵,窗台上的菊花全然绽放,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走路时,双腿止不住的战栗,昨晚,文博武比之前都要狠,无论如何求饶都不肯放过他,加之在外边,她身子愈发承受不住,行至桌边倒了一杯茶,缓了会才唤玲霜进屋。 出门在外,没忘记替太夫人守孝,一行人衣衫皆是浅色,玲霜掀开帘子,冷风入室,激得沈月浅身子哆嗦了下,见此,玲霜急忙整理好帘子,看沈月浅帝盯着窗台,她也一脸新奇,“花开了呢。” 昨晚大爷抱着大少夫人回屋,亲自给大少夫人擦拭了身子,门窗关得严实,不想一晚上就开了花,玲霜上前福了福身子,“外边下雨了,大爷带着三位小主子去后边阁楼了,主子可是先洗漱?”沈月浅离不得孩子,尤其醒来见不着孩子,神情就会显出几分落寞来,玲霜也是询问沈月浅先洗漱还是先派人去阁楼找三位小主子。 调转视线,沈月浅微微点头,“将窗户打开,江南细雨,我竟没听着声音。”床边风大,沈月浅起身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的脸蛋面色红润,眉眼浸着丝丝妩媚,一看就知晓昨晚发生了什么,不由得想起昨晚文博武带她去的那个地方,无奇不有,处处都存在着学问,成亲的日子久了,欢爱后的神色也与以往不同。 刚成亲那会,沈月浅没察觉到,也是刚醒来时琢磨出来的,如今一比对,更是明白那是什么了,听文博武说京里瞒着,她才起了心思,“雅筑院,那位扬姨娘可搬进来了?” 站在衣柜前挑衣服的玲霜顿了顿,继续挑着手里的衣衫,如实道,“人已经被大夫人打发走了,本是退给二老爷三老爷的,担心被人拿捏住话柄,打发去了庙里。”沈月浅不问,玲霜自然不会说,宁氏来雅筑院没表现出什么,对下人不如之前热络了,府里传杨盈在宁氏跟前立规矩的时候顶嘴,被送走了,路上遇着劫匪,不小心遭了难,她猜测是文博武动的手,这件事在府里没有掀起波澜,只二老爷三老爷不痛快,怀疑有人嫉妒心作祟,先调虎离山在赶尽杀绝,宁氏并未仔细过问杨盈的死,不过杨盈出事后,宁氏来雅筑院次数明显多了,这些都是玲珑来的信里说的。 如今,沈月浅问起了,玲霜就一五一十的全和沈月浅说了,“二老爷三老爷染上赌债,在外边欠了银子,大老爷事情忙,大爷不在,二爷也有事,倒是没掀起多大的浪来,玲珑信里说,大夫人让您和大爷早些回去,想三位小主子了。” 这个,宁氏没和玲珑直说,每隔几日就会送三位小主子的衣衫,一个人站在屋子里自言自语,担心衣衫小了,穿不下,玲珑直白了宁氏的说法。 沈月浅心情复杂,回去后,不知如何面对宁氏,仔细说来,算不得宁氏错了,文博武真要纳妾,身为母亲,没什么比支持更能拉近母子距离的了,至于儿媳,终究比不过儿子的,设身处地,有朝一日,荔枝对她说想要纳妾了,沈月浅也是愿意的,不过,她不会学宁氏在那种时候横插一脚,宁氏消息灵通,哪会不明白她和文博武闹了性子,这种时候上赶着抬了姨娘不是给她难堪吗? 玲霜伺候沈月浅穿衣,顺便交代了玲珑的病情,“玲珑身子骨好了许多,等我回京的时候,估计已经痊愈了,又可以伺候大少夫人了,玲珑说大将军府的门匾已经换了,皇上御笔题字,已经替二爷请封了世子,皇上允诺了。”玲珑信里交代的仔细,玲霜事无巨细全部说了。 沈月浅微微一怔,低头看着替她系衣衫带子的玲霜,狐疑道,“这么大的事,府里怎么没有书信来?”她口中的书信自然指文战嵩或者宁氏寄来的家书了。 玲霜侧着身子,理平绳子周围的衣角,认真道,“二爷一直有和大爷书信往来,该是说了这些事情的吧。”整理好衣衫,这才出门打水,服侍沈月浅洗漱,看沈月浅神情恹恹,没什么精神,“大少夫人,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没事,短短时日,府里发生这么多事,回府后,娘该埋怨我不懂规矩了。”文家最是注重规矩,否则,依着文太夫人的性子,不会和宁氏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宁氏责怪她也无可厚非,事情,确实她做得不对。 玲霜松了口气,收了水盆,开始为沈月浅梳妆,不疾不徐道,“大夫人不会和您生气的,只是心里想三位小主子了,不说大夫人,就说夫人,也是盼着您早些回去的,入冬后,身子冷,您承受不住。” 还有十日便入冬了,南边天气湿冷,往上回京城,冰天雪地的,不仅仅沈月浅,小主子也承受不住,马车上烧着炭炉,憋在马车里也难受。 沈月浅心中有打算,吩咐玲霜将早膳搬到阁楼,小雨纷飞,整个院子雾蒙蒙的,更显得墙角的假山好似笼罩在薄薄云层中,玲霜在前,领着沈月浅往后边阁楼走,走廊边的兰花开得茂盛,沈月浅忍不住多问了两句,玲霜得了消息,知道的都和沈月浅说了。 这处宅子前主人喜欢菊花兰花,在江南甚是有名,从园子格局就能看得出来,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卖了宅子住去山里边了,关于去向有很多说法,有人说他出家了,有人说他疯了,也有人说他在山里边寻了一块地自己种植菊花兰花了,“主子,这个人的名字您估计没听说过,说起来,算得上远房亲戚呢,他是尤家人,宅子就是在尤家落魄后准备卖的,因着宅子大,里边又多是花花草草,尤家落寞,大家视这个宅子风水不好,不敢买。” 沈月浅仔细问了两句,掩饰不住惊讶,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尤氏地哥哥,当年欲坏周氏名声的人,得知周氏和尤家的恩怨后,她只当尤家人皆是人面兽心的,不想,还有如此附庸风雅的一面,不知不觉到了阁楼,楼上传来三个孩子的笑声,沈月浅也跟着高兴起来,文博武买这处宅子肯定是看上宅子了,他不介意,她也没什么好说的,耐不住心中好奇,吃饭时,奶娘坐着喂三个孩子吃饭,沈月浅问起尤家的事情来,“出了这种事他们还愿意将宅子卖给你?” 文博武看了眼玲珑,知道是她和沈月浅说的,喝了一口粥,挑眉道,“觉得这处宅子如何?” 自然是好的,处处透着雅致,文博武买尤家的宅子,尤家吃亏了吧? 文博武看她黑亮的眼珠子转动两下没有回答,自顾道,“这么大的宅子,给的价钱还不低谁给买?不得不说,买这处宅子费了不少功夫。”这处宅子是私产,尤家败落,到处需要银子,财产充入国库,宅子还是托了好几人的手想将事情遮掩过去,去年看中了这处宅子他就派人细细打听,买了宅子后又请专门的风水师傅来看,却说宅子风水好着,宅子贵点无所谓,尤家内部斗得厉害,送一笔银子,更是让他们安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尤家再也回不到往昔了。 沈月浅略微沉思,就明白了,脸上徐徐绽放出一抹笑,笑靥如花,“还是相公有眼力。” 看她明白了其中弯弯绕绕,文博武不吝啬称赞道,“娘子脑子也不笨。”尤家急于将宅子脱手,却一直没人愿意买,价格只怕已经压到最低了,传风水不好不过是有心人为了买宅子使用的手段而已,他不在意银子,尤其这笔银子还能给尤家带来刺激,何乐而不为。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狡黠一笑,继续用膳。 饭后,奶娘抱着孩子出去了,文博武领着沈月浅坐在窗户边,眺望整个宅院的精致,不得不说,银子确实花的值,烟雨朦胧恍似人间仙境,不由得迷了眼。 文博武抱着她,牵着她的手细细摩挲,南方水土养人,沈月浅手指光滑温润了许多,唯一的遗憾便是指节肉少,不如怀孕时的手感好,忍不住和沈月浅实话实话,得了一记抱怨,“怀孕哪会全身都臃肿并非长肉,手指长肉白白胖胖的,一点不好看。”想着杨盈的手小小的,胖胖的,一看就是文博武喜欢的类型,沈月浅心里堵得慌,终究死者为大,什么也没说。 雨细细柔柔,连带着人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趴在窗棂上,沈月浅将玲霜告诉她的事情和文博武商量,文博文得了世子之位,他们在住在府里位子就尴尬了,哪怕兄弟妯娌觉得没什么,外人看来只怕不尽然,回眸,盯着把玩她手指的文博武,“回去后,你带着我去新宅子转转吧。” 手指微微一用力,疼得沈月浅惊叫出声,沈月浅圆眼微瞪,声音确实诺诺的,“捏着我筋骨了,疼。” 收回手,文博武动作又开始不规矩起来,“不用转,爹为二弟请封了世子,回府后,我们也准备搬去新宅子了,以后,府里就你当家做主了。”皇上替忠信国公府题匾的时候,顺便将他的也准备好了,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琢磨着搬出府,若被宁氏察觉到什么,对沈月浅不好,雅筑院的人每天有人敲打,宁氏找不着证据也猜测到什么了。 沈月浅也是如此想的,“那我们何时回京?” “不急,带你在江南好好转转,最有名地地儿已经去过了,下午带你逛逛江南的园林,和若是喜欢,在新宅子那片有块地儿,叫工匠修葺一番。”宅子是两人的家,沈月浅住着舒服最要紧,其他,皆无关紧要了。 听着前边的话沈月浅面色一红,后边了,脸色才好看了些,然而,下午,两人却没出门,门房递来了许多帖子,都是拜见她和文博武的,昨日才到,今日,城里人就得到了风声,沈月浅不解地看着文博武,其中一户人家是孙家二房,孙思妍的二伯家,还有几户人家,都是京城分出来的,沈月浅蹙了蹙眉,斟酌着见还是不见,文博武已经替他做了定夺,“行踪透露出去了,不见我们站不住理,不如挑个日子,选几户有声望的人家过府,如何?” 沈月浅面露迟疑,正欲说日子的事情,文博武拿过帖子一看,迅速选出了几户人家的帖子交给文贵,“择日不如撞日,她们既然送了帖子,就让她们来吧。” 过了午时,见客也就下午,挑日子还要折腾一天,沈月浅身子吃不消,文贵走了,沈月浅拧起了眉,“这样会不会仓促了,会落人口舌,还是过两日再说吧。” 文博武斜她一眼,稳稳地坐着没动,江南不如京城,可盘根错节,不好对付的人多,若非逼不得已,他不想泄露行踪,不过,他也好奇谁的手伸得如此长,这么短的时间就打听到他来江南的消息了。 沈月浅听文博武的话,回屋换了身衣衫,叫下人准备好时下的坚果糕点,安排妥当了,玲霜就说前边来人了,孙二老爷极其家眷,孙家和周家是姻亲,孙家二老爷身子不好,一直在江南宅子养身子,好些年没有回过京城了,故而,听着说孙二老爷亲自来了,沈月浅面露诧异,迎出去,孙家二夫人,几位少夫人已经进了院子,沈月浅脸上带了笑,对方见着她,也笑了起来,“国公夫人,您站着就是,何须亲自迎出来?” 沈月浅面露诧异,还是玲霜提醒了她,“大少夫人,只怕就京城那边已经改口了,大老爷成了忠信老国公,大爷是镇国公,您就是国公夫人。” 沈月浅抽了抽嘴角,对这个称呼总觉得太过陌生,可是,并不影响她脸上的笑,“二夫人说笑了,快里边请。”心里琢磨着,这样子,回京后真的要搬去新宅子了,否则府里称呼不乱了套? 沈月浅能认识邱二夫人还是周寒轩和孙思妍成亲那会,邱家在京中不算显贵,和宁国侯府平时来往比较多,孙二夫人年纪看上去和宁氏差不多,身上穿得衣衫款式正是江南流行的,瓜子脸,柳叶眉,弯着眼睛,十分耐看,一颦一笑间无不透着精明,待走近了就亲切的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你们到的日子可不巧,这种雨天最是烦躁了,待天晴了,婶子领着你去园林转转,比起你这宅子,可一点不差劲。”邱氏熟络地拉着沈月浅的手,亲热劲儿叫沈月浅微微红了脸,刚才还是国公夫人,现在就成晚辈侄女了。 沈月浅礼貌的笑了笑,“劳烦二夫人了,不瞒您说,国公也是念着难得带着孩子一起出来,江南水土养人,想着好好养养三个孩子。”称呼文博武为国公,沈月浅脸色微微不自然,不过很快收敛了去。 “是该如此,小小年纪就跟着爹娘出来见识,也就您是个福气好的,一口气生了三个。”邱氏进了屋子,见着摇床上坐着的三个孩子,笑得更开心呢,“您真是个会生养的,瞧瞧三个孩子,粉雕玉啄的,太讨人喜欢了。”说着,给身侧的儿媳使眼色,后者明白的递上盒子,邱氏笑得眼睛眯了起来,“这不第一次见三个孩子,可要意思意思,妍姐儿的孩子我也稀罕得很,京城就是好,瞧瞧孩子长得多水灵。” 沈月浅面上带着笑,吩咐玲霜将礼物上铺下,收礼的事□□先和文博武通过气的,不收的话,只怕以为他们是故意拿捏,还不如大大方方收下,此时再看邱氏,沈月浅心底有了另一层看法,孙二老爷在江南养病,其中还有说不出口的缘由吧,不过,这些与她无关。 不一会儿,又来了许多妇人,都是沈月浅没见过的,戚家几位夫人,汪家的夫人和小姐还有其他几位,沈月浅准备好了糕点,对方说什么她接什么,她虽然嫁作妇人,年纪小,和夫人小姐都说得到一起,和邱氏说话时,沈月浅留意到汪家一位小姐不时打量她,沈月浅回以一个浅笑,“汪五小姐可是觉得茶水不合味?” 汪漫语脸上闪过羞赧,不想说是被沈月浅容貌惊着了,昨晚,府里下人说在风月街遇着刚得了公爵的镇国公,所有人都不信,文家地位高,去年来江南是有事要办,如今江南风平浪静,文博武怎么还愿意来,她爹不敢马虎,今早又派人打听,还真是来了,不只文博武来了,带着妻子三个一起,文家虽然在京城,可是文博武在江南名声响亮得很,先是将官商勾结的尤家收拾了,又单枪匹马来江南营救大将军,中途虽然没有道明身份,可之后所有人都清楚赫赫有名的博武将军来江南了。 多少女子心中都幻想能嫁给骁勇善战,丰神俊朗的博武将军,汪漫语也不例外,尤其,得知博武将军来过江南,每次参加宴会,闺阁中小姐不可避免会提到博武将军,都说博武将军娶了一位身份低微其貌不扬的小姐,更是叫她们红了眼,可如今看着沈月浅,汪漫语心里吃味,对方明明是美若天仙,哪是什么其貌不扬? 猛地听沈月浅问起,汪漫语尴尬笑道,“国公夫人的茶味道自然是好的,清香宜人,最喜欢了。”汪漫语嘴里如此话,心里还是不太好受的,在江南,都认为沈月浅长得丑,配不上文博武,眼下,明明就是郎才女貌,再登对不过了,汪漫语又抿了一口茶,和戚家几位小姐交换着各自的眼神,皆看出一股失落后,心里才好受了。 沈月浅将几位的互动看在眼里,敛下心思,继续和几位夫人说话,邱氏来得早,位子离沈月浅最近,加之有孙思妍这层关系,说话声音稍稍大些,不过屋子里的都是人精,未表露半分尴尬来,邱氏指着沈月浅伸长浅绿色玉兰花软烟罗称赞起来,“你皮肤好,这种颜色更衬得肌肤莹白,换成我家几位姐儿,可就逊色了。” 沈月浅只是笑,从邱氏说话作风上叫她想起了小高氏,不过小高氏更圆滑,极懂得看人眼色,好话一股脑的往外倒的同时依着对方神情懂得适可而止,邱氏却差了点,“侄女头上的簪子是京城有名的玉饰铺子买的吧,容貌生得好,又年轻,戴什么都好看,哪比得上我们,都老了。” 邱氏的话说完,屋子里的夫人皆变了脸色,邱氏称赞沈月浅穿着已经踩低了自己女儿,如今又将屋子里所有夫人拉下水,可见,不是个会说话的,沈月浅脸上仍然噙着得体的笑,“二夫人说笑了,您一看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怎么就是老了?” 这话可将邱氏逗高兴了,捂着嘴,打趣沈月浅,“还是侄女你会说话,我都是当祖母的人了,哪还年轻?说起来,不过,是比你婆婆小五岁就是了。” 沈月浅不可察觉地蹙了蹙眉,好在旁边戚夫人接过了话,屋子里气氛融融,哪怕说话,沈月浅也觉得累,加之下着雨,逛院子也不合适,还是其中一位年纪稍小的小姐提出游湖,“下着雨,游湖最佳,不知道国公夫人可否让我们去逛逛?” 说话的小姐年纪十三四岁,身子微微偏胖,发髻金簪玉钗萦绕,平添了江南女子的温婉娇俏,沈月浅心底松了口气,和善道,“甚好,我和国公昨日来,都没来得及好好逛逛园子呢……”说着,吩咐玲霜去准备一番,又问过几位夫人,一行人慢慢朝湖边走,沈月浅不识得路,好在有下人领着,邱氏一直走她身侧,沈月浅不好意思说话,担心邱氏没完没了,倒是后边几位夫人说着院子格局,忍不住称赞起来。 沈月浅回过神的时候,身侧的邱氏已经落后一步,身侧是之前一直打量自己的汪五小姐,沈月浅温和地笑道,“五小姐来过园子?” 看汪漫语神情该是来过的,心中疑惑,文博武说这处宅子是私产,尤老爷爱花成痴,不会随意带着人践踏了这些品种的花才是,即便宴请也只会请惜花之人。 汪漫语盯着沈月浅,她确实长得好看,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浅笑嫣然,一颦一笑皆端庄秀雅,温婉大方,和别人嘴里的相去甚远,“你真的是文家大少夫人?” 沈月浅微微一怔,笑意更深了,点了点头,不解道,“怎么了?” 她这一点头,汪漫语瞬间耷拉着耳朵,无精打采的哼了声,“没什么,你长得真好看。”是啊,家里有这么好看的妻子,博武将军为什么还要去那种地方? 沈月浅想要再问两句,汪漫语已停下步伐,和追上来的戚家小姐手挽着手,一脸失落,沈月浅但笑不语,和身侧夫人寒暄,说起江南风俗,邱氏不时高嗓门插上两句话,惹得所有人面上都尴尬,上船时,邱氏拉着她走在最后边,神秘严肃的模样让沈月浅无言以对,有邱氏做对比,沈月浅才明白小高氏是多么蕙质兰心的一个人。 “二夫人,可是有什么事?” 邱氏落后一步,也是看不惯戚家和汪家几位夫人的做派,她和沈月浅是亲戚,提醒着她总是好的,故而,凑到沈月浅耳边小声道,“侄女,你性子好说话,可别被人欺骗了,有的人没安好心,她们来可是冲着镇国公来的,昨晚的事情在江南圈子里都传开了,你可别生气,咱女人啊,就是要沉住气。” 沈月浅面上更加困惑了,加之最后一句邱氏抬高了嗓音,估计大家都听到了,邱氏自以为很小声罢了,沈月浅朝几位夫人笑了笑,拍着邱氏的手,道,“二夫人,先上船吧,我一直在呢。”邱氏的性子真是叫人头疼,尤其,随行的夫人十多人,再加上还有几位小姐,“二夫人,待会我们慢慢说,刚来江南,若是又怠慢不周的地方还请谅解。” 邱氏摇头,“侄女客气了,你处事周到,说话温婉,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主母……” 沈月浅心里觉得奇怪,邱家和宁国侯府交好,今日来,邱氏只字不提宁国侯府,船仓里准备了茶水糕点,一路走来,沈月浅身子微微有些凉,夫人们又将话题转移到水波荡漾的湖面,江南的雨轻柔落在湖面,水波荡漾激起万种柔情,带着江南特有的柔媚,江南女子温声细语,娇俏动人,从景致上便能看出一二。 沈月浅本来就是个会说话的,在众位夫人中间游刃有余,如鱼得水,听到了江南不少事情,其中当属尤家落寞和文博武来江南找文战嵩。 “尤家在江南为非作歹多年,不瞒你说,平日我们皆有和尤家走动,若非博武将军搜出尤家的罪证,我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江南商人富庶,谁能想到尤家收买了巡抚又笼络了商会?”戚夫人年纪在一行人中最是年长,文家在京城显赫,更是不曾想轻而易举就将尤家拉下了马,现在的尤家窝在一处宅子里,整日闹着分家,终日不安宁,而文家,蒸蒸日上。 沈月浅微微一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尤家也算因果报应,钱财充入国库,之后赈灾也算帮了老百姓。”尤家和文博武的事情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何况在江南。 不过,沈月浅怀疑戚夫人的话,京城的人都知道尤家在江南只手遮天,何况江南的她们?尤家墙倒众人推,戚家也是不想和尤家有什么牵扯吧,关系到各家利益,沈月浅明白其中厉害。 汪家夫人接过话,“这处宅子当年我带着几位姐儿来过,尤老爷宝贝这处宅子,尤夫人平时请客喜欢在这处宅子办,中间还和尤老爷起过争执,哎,尤老爷去了山里,尤夫人整个人没了精气神,上次我去见她,哪还有当初富贵逼人的夫人的样子?”汪家之前就和尤家走得近,尤家落了马,汪家以为是将自己牵扯进去,好在文家高抬贵手放过他们,谁家没有点腌臜的事,不过他们运气好。 汪夫人心里是真心感激文家的,到现在,汪家才将家里财产洗白了,不怕被人抓住把柄了,今日来的时候,太夫人还想着她来给沈月浅磕头,备份上哪说得过去,何况沈月浅带着三个孩子,不是折了三个孩子的福气,因而让她带着弟妹和孩子来。 难怪,汪漫语会是这样的表情了,邱氏戚家夫人没有来过,一路新奇不已,没有多问,眼神的好奇骗不了人,只有汪家几位脸上的神色还算镇定,其余几位夫人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怕也是来过的。 邱氏惦记着和沈月浅说话,轻轻咳嗽一声,见所有人都望了过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语重心长道,“侄女啊,你可知我们为何得知你和国公来了江南?” 沈月浅摇头,邱氏又是一笑,“昨晚,有人在风月街见着国公爷,那种地方就是供大家消遣的,您也别和国公也怄气。”邱氏想着好好劝劝沈月浅,两口子别想不开,全然没注意沈月浅微红的脸颊,“您为国公爷生了三个孩子,儿女双全,以后谁也越不过你去,去年,国公爷来江南,虽然没有惊动人,事后说起才知道他在风月街买了一个女子,这件事你可知道?” 邱氏的话说完,周围都沉默了,沈月浅脸颊泛红,而其他人则是面露尴尬,戚夫人蹙眉道,“我看这雨,待会只怕就要停了,明天又是个晴天,国公夫人有时间的话,明日一起逛几个别致的园林如何?”有意岔开话题。 在场的人都是从汪家得来的消息,汪家感激文博武高抬贵手,可也不敢冒昧呈上帖子,将文博武来江南的事情传出去,想要上门的人多的是,汪家凑个数就是了。 邱氏不在意戚夫人说的话,张嘴还想说点什么,被戚夫人眼神止住了,邱氏不是沈月浅真正的亲戚,哪怕是至亲说房里的事都没资格,何况邱氏不过是名义的亲戚罢了。 沈月浅眉宇恢复了从容,笑着与邱氏道,“国公一言九鼎,当日允诺后宅只我一个,替人赎身,也是缘分到了做件好事,没有其他的意思。”文博武替那名女子赎身是有隐情的,至于邱氏说的昨晚有人遇着文博武,岂不是也看见她了?脸颊泛红,烫得厉害,好在昨晚服饰是江南款式,对方没见过她,也认不出和文博武一起的是她。 回答了邱氏又转身回了戚夫人好意,“多谢戚夫人美意,再过两日我们也回去了,来日戚夫人来了京城,我再请夫人好好逛逛京城,如何?”不管如何,戚夫人的好意她收下了,遇着邱氏这种人,只能笑着有一句说一句。 “侄女啊,你是有福气的。”邱氏一口一个侄女,沈月浅面上笑意不减,邱氏心里高兴,有生之年京城是回不去了,只希望在江南的日子好过点。 之后,邱氏还说还是大着嗓门,却是没有再提起过文博武和别的女子的事,沈月浅暗暗松了口气,都是会看人脸色的,游湖后去阁楼转了一圈,时辰差不多了,大家皆提出告辞,沈月浅留饭也无人肯留下。 将人送走,沈月浅身子软在椅子上,和夫人小姐们打交道不算累,要应付邱氏,真的伤脑筋,看了眼天色,问身侧的玲霜,“前边的客还没散?” 文博武接待男宾,一下午没见着他人影了,扶着额头吩咐道“去前边看看,留饭的话时辰差不多了。” 玲霜称是,退出去就遇着从前边回来的文博武,玲珑笑着矮了矮身子,“大少夫人刚才还问起您呢,奴婢这就吩咐传膳。”下午来的宾客是文博武挑选出来的人家,想了想,走了几步的玲霜小声道,“大少夫人累得不轻。” 文博武一顿,好笑地抬脚进了屋,看沈月浅坐在椅子上,脸色隐隐带着疲倦,文博武心疼,“那些人可是好相处的?” 沈月浅没有接待过陌生人,参加宴会也是要么找丁薇,要么和周淳玉一起,像今天这样,还是头一回,而上辈子,更是没有过像今日的事情,待文博武到了跟前,伸手抱着他,撒娇道,“今日替我找这些人适合用意,德高望重的人家?” 文博武抱起她,喧宾夺主坐在凳子上,知道她发现了不对劲,反问道,“阿浅看出什么来了?” 第147章 回京回京 沈月浅怒目圆睁,疲惫的脸微微泛红,那些人哪是德高声望的人家?不过戚家在江南有点声望不假,汪家和孙家,也就一般人家,邱氏谈吐比起汪夫人更是不如,往深了想就明白了文博武话里意思,回京后,搬家势在必得了,之后会接触各式各样的人,文博武拐着弯希望她早点适应,闭着眼,又冷哼了一声,不和文博武计较,“我看孙二夫人在江南好些年了,孙二老爷在江南养病是不是有内情?” 文博武挑眉,神色有了稍许暖意,实话道,“当年孙家闹腾得厉害,你表嫂爹受上边老太爷喜欢,孙二老爷心生嫉妒,在孙尚书的公务上做了点手脚,好在发现及时遮掩了过去,否则京城孙家哪有现在声誉?孙老太爷临死前,将二房逐出了京城,借口说是孙二老爷身子不舒服,一辈子都在江南养病,那位夫人没少闹腾,不过老太爷临终遗言,谁都不敢违背。” 感觉到文博武情绪不对,沈月浅抱着他,声音闷闷地难受,“孙老太爷不糊涂,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尤其,邱氏的性子一看就是能拉下脸不要面子的,老太爷临死前不将二房收拾了,只怕孙家闹翻天了,文博武是想到了老将军死的时候吧,孙老太爷为了全家上下着想,可以说是没有私心的,而文老将军,死的那会念着的不过是分家后二房三房该得的田产,“孙家如今蒸蒸日上,不得不说有孙老太爷的功劳,咱家如今也不差,也有祖父的功劳。” 文博武也不过一瞬的思绪,不想还是被沈月浅捕捉到了,对沈月浅口中的咱家更是觉着全身流过一股暖流,“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之后几天我们在江南城转转也该回去了。”文家如今的声望都是文太夫人,文战嵩和宁氏维护起来的,以及已逝的太皇太后对文家的照应,文老将军的功劳不过替文家留了几个爱惹祸的庶子,其余倒是没多大感受。 沈月浅点了点头,“明日将荔枝他们也带出去,今日,三个孩子可给我面子了,那些夫人小姐都都夸赞他们呢。”小孩子经不起夸,好话要反着说,不过,沈月浅心里还是感到高兴,与有荣焉。 之后几日,文博武带她逛了许多地方,沈月浅替周氏小七买了礼,文战嵩和宁氏的也没落下,光是逛首饰铺子就花了整整一日,回京那日,不少夫人小姐来送行,文博武坐在马背上,冷着脸,一声不吭,留沈月浅和一群夫人寒暄,汪漫语也在,也是前两日,沈月浅看汪家人置办东西才听说汪漫语要嫁到京城去了,汪漫语性子说不上惹人厌,不过,偶尔流露的的倨傲叫沈月浅哭笑不得,好比此时,拿着一个黑色梨花木盒子,明明是赠礼,脸上却别扭得很,说话神色也十分僵硬,“国公夫人,给三个孩子准备的如意锁,一番心意……” 沈月浅总觉得她没有说完的话是爱收不收,沈月浅低头,三个如意锁分量重,怕是这两日打造的,沈月浅道了谢,吩咐玲霜收起礼物,这时候,不远处传来说话声,感觉汪漫语身形又是一僵,沈月浅疑惑,“是汪小姐认识的?” 刚入冬,天气湿冷,城门外更是冷清,几位身姿艳丽的女子着实引人注意,汪漫语摆手,“不认识,这些日子得知国公来了江南,好奇的人比比皆是,瞻仰国公爷威武外,只怕也是为目睹国公夫人尊容。”多国公夫人这个称呼,沈月浅不得劲,文博武告诉她,府里已经改口了,以后,她就是京城最年轻的国公夫人了,沈月浅心里也没法子。 循着声音望去,其中一位手指着马背上的文博武,沈月浅抿唇,看来,中意文博武的人不少,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春心萌动,她见得多了,也没放在心上,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汪小姐,江南城里边可有关于我的话题?如何传我的?” 几位小姑娘花枝招展,目标显而易见,如此一来,自然也该听说文博武成亲了,关于她的话题只怕会不少。 沈月浅一脸笃定,叫汪漫语微微一怔,脸色不自然的潮红,低头转着手里的手帕,嘟囔道,“我怎么知道。”左右是错的就是了,汪漫语如是想。 见她这样,沈月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叹了口气,左右今后也不来江南的,她管不着,那些人传得再难听,也是随意说说罢了。可能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对劲,汪漫语沉默了会儿,放低了声音安慰沈月浅,“您别生气,她们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沈月浅莞尔,告辞后,由玲霜扶着上了马车,文博武看一切准备妥当后,朝身后的文贵扬手,文贵一声令下,马车缓缓启动,沿着官道往京城去,而汪漫语,这时候才敢抬头,光明正大望着马背上色若春山的文博武,眼神尽是迷恋,还有怅然。 见着人走了,站得远的几位小姐盈盈走了过来,也不觉得自己太过大胆了,对着文博武背影评头论足道,“博武将军和印传说中一样,真是好看,气质也好,搁江南城,找不到第二个了。” 汪漫语回了个浅笑,旁边小姐抵了抵她胳膊,打探道,“刚你和国公夫人说什么,远远的见着她是个美人胚子,之前不是说她是个丑八怪吗?难不成刚才那位不是国公夫人?” 汪漫语冷冷一笑,神色恢复了以往的倨傲,“只怕谁羡慕国公夫人,到处造谣吧,国公夫人容貌昳丽,气质出众,和打听来的全然不同,而且,国公爷对国公夫人好得很,一辈子都不纳妾,江南城的姑娘,有这种的福气少。”说到最后,心中又是一阵失落,闺阁中时心悦的男子和想象中一样,唯独,与之比肩的不是自己,叹了口气,“回吧,我娘在马车上等着了。” 沈月浅不知道江南之行,不仅仅碎了一地的芳心,连带着她和文博武伉俪情深的版本也换了许多个,不管如何,皆是关于文博武与她山盟海誓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类的版本。 往京城,天儿果真愈发冷,走了四日,渐渐落雪,雪花飞舞,远山近水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白雪皑皑,沈月浅和奶娘坐一辆马车,好照顾三个孩子,马车上燃着足够的暖炉,绕是如此,沈月浅仍然担心三个孩子身子不行,过了厚厚的棉袄,九个月大的孩子,更是喜欢活蹦乱跳的时候,如何愿意拘束在马车里,躲着沈月浅要掀开帘子,奶娘拉着不让,荔枝和苹果还好,葡萄就放声哭,一声高过一声,沈月浅又气又无奈,“你乖乖的,风大,待会到驿站了,娘亲抱着你好好看雪如何?” 荔枝和苹果好似明白似的,手指着外边啊啊回应着,沈月浅脸上总算有了欣慰,葡萄眨眨眼望着沈月浅,等了许久也不见开帘子,知道是不可能了,窝在沈月浅怀里撒娇,穆奶娘好笑道,“回府后,老国公见着小姐肯定十分喜欢,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小姐是个聪明的。” 想着文战嵩严肃着脸抱着葡萄一脸无奈的模样,沈月浅也笑了出来,府里称呼变了,奶娘她们已经改了口,沈月浅也渐渐适应国公夫人称呼了,抱着葡萄,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花,想起文博武说葡萄随了她,动不动眼角就挂着泪疙瘩,沈月浅不是爱哭的人,也不知葡萄性子随了谁。 不紧不慢,回到京城,街道两旁堆积了厚厚的雪,早给府里送了信,马车刚入城,外边就传来文博文的声音,三个孩子睡着了,沈月浅替三个孩子戴好帽子,掀开一角帘子,马背上,文博文眉横远山,褪去一脸青涩,气质愈发沉稳,一袭月白色锦服,外边一身梨花白的大氅,俊郎绝伦,奶娘瞥了眼,眉眼含笑,“咱家世子爷愈发耐看了。” 沈月浅不置一词,文博文和文博武长得都不错,不过比起文博文,文博武脸上多了阴冷和淡漠,更有遗世而独立的气质,给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疏离感,而文博文则是公子世无双的淡雅,两者气质不同,和文博武说话的文博文余光瞥到马车方向,挥了挥手,朝文博武道,“嫂子,荔枝可醒着?” 几个月不见三个侄子,总觉得府里冷清许多,明明,之前府里也是这样,甚至没有周淳玉,之前不觉得,把孩子带走了,文战嵩都念叨好几回了,匆匆和文博武结束了谈话,“大哥,这次你可是欠着我大人情,之后要还的,我先抱我侄子去。” 城里人多,天儿虽然冷,至少风不如路上簌簌刮得人耳朵害怕,沈月浅笑道,“荔枝还睡着,爹娘好着吧?” 文博文点头,哪怕不好,见着三个孙子,一切都好了,文博文策马转身,一行人缓缓往府里去,文博武和她说了府里情形,她倒是觉得不怕了,二房三房的人已经搬出去了,灰头灰脸的想要闹事,却被下边几个儿子拦着了,不过还是将老将军临死前说好的家产如数分给了二房三房,不是给文战昭文战责而是给了下边几个儿子,如今的文战昭文战责,权力被架空了,手里没有银子,什么都做不了。 宁氏和文战嵩一直对二房三房存着记恨,当年,两位姑奶奶死的时候,文战昭文战责年纪不小了,宁氏该是查到什么,才会如此报复,不过也是沈月浅猜测的,*不离十是这样,否则,宁氏和文战嵩没有对二房三房下手的理由。 马车缓缓拐进街道,荔枝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娘亲将帘子拉开了,眼里尽是好奇,到处转,沈月浅摸摸他的头,指着前边两座巍峨高大的石狮子道,“荔枝瞧瞧,这就是我们的家了,祖父祖母在门口等着了,还有二婶呢,欢喜不?”和文博武说的差不多,大将军的匾额换成了更苍劲有力的忠信国公府,文战嵩一身深紫色长袍,面色冷峻地和身侧管家说话,宁氏和周淳玉站在一起,两人都穿着大氅,眉眼精致温柔,荔枝手伸出去窗外,沈月浅担心他冷着,握着他的手缩回来,“对啊,这就是荔枝的家了,屋子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呢。” 文博文和文博武先下马,沈月浅弄醒了苹果和荔枝,两人一脸迷茫,见着她,皆伸手要她抱,沈月浅伸伸手,“娘就一双手,这次该抱苹果了对不对?” 葡萄霸道,沈月浅抱着她,如何也抱不了荔枝和苹果,路上的时候,沈月浅便换着抱,因着抱孩子,手臂粗壮不少,待马车外,玲霜说凳子准备好了,帘子被掀开,沈月浅才抱着苹果探出了身子,周淳玉已经站在一侧了,眼眶里闪着激动的泪花,“大嫂回来了?是苹果吧,来,二婶抱。” 苹果认生的缩了缩手,随即,慢慢伸出手,沈月浅由玲霜扶着下了马车,朝周淳玉微微一笑,随即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朝宁氏和文战嵩作揖,轻轻叫了声,“爹,娘。” 文战嵩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三个孙子身上,朝廷没事了,年关将至,请客的朋友多了起来,文战嵩最遗憾的就是不能带着三个孙子出去参加宴会,看别人府里地晚辈给他请安,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多少还是不舒坦的,催促文博文写信叫文博武赶快回来,奈何拖到入了冬。 穆奶娘抱着葡萄上台阶给文战嵩施礼后,文战嵩眼神更是挪不开了,不过在门口,要维持他当家人的威严,没急着伸手要抱哪个孙子,“回来了就好,走吧,进屋慢慢说。”文战嵩心里着急,瞅了眼旁边同样想抱孙子的宁氏,咳嗽两声,率先进了大门,宁氏这才看着沈月浅,“回来就好,边走边说,天儿冷,三个孩子没遭罪吧?” “没,马车上燃着炭炉子,关了车窗,一点不冷。”沈月浅声音不卑不亢,宁氏见沈月浅面色愈发红润,素净的小脸好似施了粉黛似的,嘴角扬起了笑容,文博武带着沈月浅出门,其中铁定发生了什么她比知晓的事儿,不过,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三个孩子一走,就是她都极为不习惯,吩咐好院子里的事情后,好似没了打发时间的乐子。 穿过垂花厅,文战嵩再次咳嗽两声,文博文已经从奶娘手里抱过荔枝,小丫头玉雪可爱,脸蛋肉嘟嘟的,一身浅色袄子穿在身上别提多好看了,还没稀罕够了,就见文战嵩投来冷冷一瞥,“你从外边回来,身上还凉着,如何能抱孩子,将葡萄拿过来我抱着。” 文博文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葡萄环着文博文脖子,小手软软的,他如何舍得,看了眼文博武怀里的荔枝,“爹,您抱荔枝吧,那可是您的大孙子,咱文家的嫡长孙,多稀罕稀罕。” 文战嵩眉毛一竖,极为不乐意,孙子哪有孙女贴心啊,又看被提到名字的荔枝好奇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文战嵩心中一暖,也不计较孙子孙女了,伸出手,脸上挂着笑,“荔枝,来祖父抱。” 文战嵩留了胡子,不算长,一撮一撮的在荔枝眼里十分新奇,伸出手,啊啊说了两句,扑到文战嵩怀里,文战嵩乐开了花,“荔枝可真是沉。”荔枝到了他怀里却是不给面子,双手拽着胡子,咯咯大笑,文战嵩还担心他用力,谁知,荔枝只是拽着,力道却不大,文战嵩笑得更开怀,“我家孙子就是聪明,知道祖父的胡子不能拽。” 沈月浅笑而不语,文战嵩说完不到一刻,荔枝就拽着胡子往下拉,文博武上前拍它的手,文战嵩怒瞪文博武一眼,“我孙子与我开玩笑呢,走开些。”如果说文战嵩见着三个孙子是高兴的,可看着文博武心里就不痛快了,文博武带着沈月浅走了,朝堂上一堆事,若非文博文在,他忙前忙后不得忙出病来,此时哪怕文博武是好心,文战嵩也是不乐意的,一直以来在文博武手里吃了不少亏,文战嵩正想趁着这个机会拿捏文博武呢。 也是最近他愈发看明白了,权势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年纪大了,颐养天年才是正经,逗弄孙子,下下棋,外边的事有文博武和文博文担着,没什么值得他担忧的,奈何,文博武年纪轻轻竟学着偷懒了,因而,文战嵩冷了脸,“之后我们再慢慢算账。” 文博武挑挑眉,似笑非笑地收回手,文战嵩没回味过了,下巴一疼,连带着面部也扭曲起来,“荔枝,松开手,弄疼祖父了,听话,明个儿祖父带你去外边玩啊。”又看文博武,心里更是火气大,摆明了就是幸灾乐祸看他笑话,张了张嘴,周围人多,终究给他留了面子,冷冷道,“你们刚到,先回雅筑院收拾一番,我抱着荔枝去你娘院子,收拾好了,过来一家人说说话。” 府里发生了不少事,也该和她们说说。 文博武和沈月浅回了雅筑院,几个月没回来,院子摆设没变,可好似又变了,玲珑站在门口,眼眶早就红了,待人走近了,忙跪下身磕头,“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吉祥。”沈月浅离家出走去了哪儿玲珑明白,在她看来,沈月浅离开就是为了她,当初沈月浅叫她有机会找她爹娘,她没放在心上,被卖出来后,她心里的主子就是沈月浅没有所谓的爹娘,沈月浅为她做的,是她一辈子都偿还不轻的。 沈月浅扶起她,想着玲珑的爹娘兄嫂,眼眶微微一热,“玲珑,妆娘子,快起来吧,给你们添麻烦了。”她走了,院子里的事情都是妆娘子管着,没少操心。 玲珑泪流不止,一个劲儿的摇头,妆娘子满脸喜色,“国公夫人说的哪儿的话,都是老奴应该的,屋子里早就烧了暖气,进屋说,老奴吩咐人备水。” 舟车劳顿,简单洗漱是离不了的,妆娘子摸透了沈月浅习惯,得了消息,厨房一直备着水,转身交代了丫鬟两句,随着玲珑进屋等着吩咐。 玲珑抹了抹泪,进屋后跪在地上不动,沈月浅皱眉,“玲珑,快起来,事情都过去了,别胡思乱想。”何尝看不出玲珑是将她离开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了,沈月浅发愁,扶着玲珑起身,坐在椅子上,一句一句和妆娘子寒暄,妆娘子快速说了院子的事情,随后退了出去。 人走了,沈月浅拉着玲珑的手,老实道,“我就是没地儿去,到处转悠,你别多想,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你身子怎么样了?”玲珑身子如何玲霜已经知会过她了,沈月浅心里难受,鼻子发酸。 玲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奴婢身子好着,就是担心主子在外边遇着什么事,多年来一直奴婢服侍主子,哪儿都没离开过您,这次……主子,您下次可别抛下奴婢,哪怕上刀山下油锅也让奴婢陪着您。” 文博武听得蹙眉,看沈月浅颤抖着唇,忍不住快哭出来,也不好埋怨玲珑,打趣道,“你这丫鬟说得什么话,什么情形需要夫人上刀山下油锅的?便真有那日,你也要冲在前边,陪着可不顶事。” 沈月浅噗嗤一声,责怪地望了文博武一眼,心中抑郁一扫而空,顺着他的话道,“国公爷说得对,今后真出事了,你可跑在我前边替我顶着,别哭了,服侍我洗漱,许久没召你伺候,都忘记那种感觉了。” 文博武蹙得眉更紧了,沈月浅这话听着怎么和皇上召唤妃嫔侍寝似的?哭笑不得道,“我去偏房简单冲个澡,你先替夫人换身衣衫。” 如今忠信国公府里,宁氏就是老夫人了,沈月浅是国公夫人,周淳玉是世子夫人也是文家二夫人,分家后,称呼上也变了,文博武倒是没觉得不适应,回来后,心好似和在外边不同了,有了归处,不过等搬了新家,那里就是他和沈月浅真正意义上的家,以后几个孩子也在那边长大,不是不期待的。 沈月浅和文博武收拾好去宁氏院子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妆娘子将从江南捎回来的礼物整理好了,玲珑领着几个丫鬟提着,路上,文博武牵着沈月浅的手,院中景致没什么变化,雪清扫得干净,倒没有一路回来时的萧瑟,夫妻两说着话,很快到了宁氏院子,远远的就听着里边传来哭声,夫妻两对视一眼,沈月浅噘嘴道,“自然又是谁得罪葡萄了,就是个不省心的。” 文博武促狭,这种话他是不敢接的,沈月浅多喜欢孩子他再清楚不过,上次不过玩笑似的说了句苹果,沈月浅生了几个时辰的闷气,还说,“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你不心疼。”之后,文博武不敢多说了,因而,听着这句话,文博武已知晓如何说了,“刚回来,只怕见着爹娘陌生了,熟了就好了。” 沈月浅顿时眉开眼笑,文博武紧了紧她的小手,“阿浅,快走吧。”有了孩子,想要沈月浅开心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说两句孩子好话就能哄得沈月浅开心。 知道葡萄脾性,沈月浅加快了脚步,掀开帘子,文博文见着她像是见到了救星,抖了抖怀里的葡萄,“小葡萄,快看,谁的娘亲来了?”文博文长得好看,抱着孩子也不影响他周身气质,沈月浅大步上前,叫了声葡萄,葡萄瞬间睁开眼,咧着嘴,忘记了哭泣,可脸上尽是委屈,伸出双手,朝沈月浅啊啊说着话,荔枝和苹果也啊啊了两句,文战嵩扬了扬眉,“三个孩子是不是快说话了,如今是和晨曦打招呼呢。” 沈月浅抱过葡萄,替她擦干了泪,葡萄贴着沈月浅,不时一抽一抽的,可见哭得多厉害,文博文张口解释道,“葡萄还真是个人精,尿了,她二婶带着她下去换了尿布,回来我抱着就和她说了句别尿在二叔身上,她顿时不干了,扯着嗓子大哭,好像我说她坏话似的,机灵劲儿真像我大哥,半点不吃亏。” 文博武一怔,神情不明地望着文博文,目光深不见底,文博文瞬间打了个激灵,起身朝文博武作揖,“大哥心胸宽广,可别和我一般见识。”哄好了身葡萄,沈月浅将人递给周淳玉抱着,和文博武上前给文战嵩宁氏磕头,文战嵩面露欢愉,“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博武,扶着你媳妇起来。” 文博武不动,这是两人的默契,磕了三个响头,文博武才起身扶沈月浅,一脸从容,“规矩不可费,荔枝和苹果没闹事吧?”三个孩子都长了好几颗牙齿了,宁氏高兴得很,“真是见天一个样,你们要是再不回来,孩子都会说话了,过两日休沐,我和你爹商量叫二房三房的人过来吃饭,当是为你们接风洗尘了。” 说完这句,眼神又看向苹果,欢喜的亲了一口,“待会祖母喂你吃饭,苹果多吃一点长高高。” 话题围着孩子,气氛融融,到天黑了,才从宁氏院子出来,奶娘早抱着孩子回府了,文博武和文博文走在前边,周淳玉沈月浅走在后边,妯娌两说着话,周淳玉和从文博文嘴里隐隐听到什么,雅筑院的人瞒得紧,一切都是文博文猜测的,毫无根据,此时看沈月浅和文博武哪有像闹矛盾的样子,尤其,沈月浅容貌比之前更好看了,“说南方水土养人,看了大嫂,一点都不假,有机会了,我也想出门转转。” 沈月浅脸微微一红,好在灯笼的光本就是红色的,周淳玉看不出来,沈月浅问起高氏和周老太爷的身子骨,“外祖母和外祖父身子骨如何?” 周淳玉点头,“祖父身子骨还算硬朗,祖母上个月得了场风寒,身子虚弱了许多,那段时间,常常念叨你,就怕不能见着你最后一面。” 沈月浅心中一紧,“大夫怎么说?”两人年纪不小了,高氏每年都会生一两场大病,气色虽然不错,可身子骨终究是不行了,周淳玉说的虚弱,不是更严重? 说起高氏,周淳玉心里难受,“偶尔记不得事情,说话也不太听得清楚,好在三婶嗓门大,陪着祖母,祖母不差说话的人,姑姑也常常过去,你明日得空了,回侯府看看姑姑吧。” “我娘出事了?” 周淳玉笑道,“没事,就是念你得很,说你出那么远的门也不和她说,总担心你和姑父一样一去不回了,哪怕有大哥陪着,心里也是害怕的,大哥隔三天一封信,也没叫姑姑放心。” 沈月浅心中后悔,她没给周氏写过信,是她不孝,喉咙一哽,鼻子发酸,“我明日就回去,后天去周府看外祖母外祖父。”儿行千里母担忧,周氏只怕是看出什么来了。 周淳玉点头,怕说这些让沈月浅难受,又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和你说说府里的事,不是给祖母守孝吗?咱三叔已经惦记着娶亲的事了,也不是旁人,就是之前带回来的金姨娘,堂弟堂妹和三叔离了心,三叔那位金姨娘确实是有本事的,说来也奇怪,二叔三叔分家出去的时候,那位金姨娘问我打听不少你的事,还有大哥……”当时雅筑院那位杨姨娘闹了多大的事周淳玉心底有数,文博文说沈月浅和文博武出门是被这件事给闹得,周淳玉也这么认为,金姨娘为人和善温顺,也是有所图谋,她之前以为金姨娘和杨姨娘认识,是为打听杨姨娘的事,哪敢和金姨娘多说,“我没什么事,金姨娘见天的来我院子,还是后来我回周府住几天才渐渐疏远了,之后他们就搬出去了。” 沈月浅见过金娘,也不至于让金娘向周淳玉打探,“杨姨娘的事?”虽然心里明白杨盈多半是死了,可心里仍不舒坦。 周淳玉挽着沈月浅的手臂,轻轻拍了两下,“娘做主送去的寺庙,说一辈子都不回来了,路上的事情,怕是大哥的主意。”官道从前几年文博武遇刺后没传出过有什么劫匪,沈月浅不喜欢杨盈,文博武自然会将这根刺拔掉,记得文博文与她唠叨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对文博武是鄙夷的,“阿玉,你别羡慕大哥对大嫂多好,事事依着她,瞧瞧杨姨娘的事,没有他,会有杨姨娘?和大嫂起争执了就找姨娘诉说钟情,和大嫂关系好了,转身就要了人的命,你说大嫂日子过得多苦?千里迢迢跑到外边才能疏散心中郁闷,再一比较,我俩才是令人羡慕登对的。” 当然,文博文的话,周淳玉没好意思和沈月浅说,文博文无非想告诉她,“阿玉,看吧,全京城,你可是日子过得最舒适的人了,好好伺候我啊。”不仅如此,文博文在她跟前还挑唆文战嵩和宁氏关系,“阿玉,别看我爹不纳妾,我娘吃的苦多着呢,我爹就是个闷棍子,一杆子下去也就是个闷,我娘操持偌大的家业,你以为不辛苦?” 周淳玉不了解文博文的心思,不过渐渐认同一点,沈月浅和文博武,或许真的没有面上看上去幸福,“大嫂,如今你有孩子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多考虑考虑荔枝和苹果,别叫人钻了空子。” “我心里明白的,杨姨娘和你大哥没什么,我仔细和你说,你以后也提防着些……”沈月浅凑到周淳玉耳边,将杨盈的事情说了,周淳玉震惊不已,恼怒道,“没想着这么回事,那种人本来就不好对付,二叔三叔怎么能这样子?” 沈月浅也感慨,“这些手段还是简单的,内宅中还有更厉害的,夫妻两,重要的信任,不过任谁听着那番话心里也不舒坦,也是我一时软弱,你大哥还劝我,之后遇着那种事,直接打卖了。” 周淳玉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文博文身上,换做她,听着同样的话也会怀疑文博文是不是和人有了首尾,而且,她看得出来,文博文会说话,真和人勾搭上了,只怕会瞒着她,或者矢口否认,不会像文博武干脆利落,想到这里,周淳玉微微变了脸,她和文博文成亲好些时日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明年出了孝期,如果还是怀不上可怎么办? 沈月浅问了两句宁氏那边的事情,周淳玉回过神,拧着眉道,“娘只怕也怀疑什么找不到证据罢了,含蓄地向夫君打听过,夫君什么都没说,如今回来了,娘应该不会追究了。”宁氏性子不如文太夫人温和,也是恩怨分明的,入府这么久,宁氏从未和她红过脸,“明早,记得去娘院子请安,宁国侯府的人要来。” 宁国侯府老太太身子骨不行了,宁氏手里事情多,宁老太太惦记宁氏,隔几天就会过来,依着日子,明日又是来府里的日子了,“宁老太太明日如果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别生气。” 宁老太太说话含沙射影,对她还算客气,对沈月浅只怕是不行了,宁国侯府之前本是要和文博武结亲的,文太夫人先是想着宫里,之后念着奎家闺女,和宁老太太一直不对付。 “我心里有数的。”宁家小姐上辈子就和文博武有牵扯,前两年,宁家小姐不如奎家表现得表现给她甩脸色,心里也是不喜欢她的,沈月浅都清楚。 第148章 婆媳交锋 其实,周淳玉还想问沈月浅离开的真正原因,猜测终究不如真正的事实震撼人心,话到了嘴边,最后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见她欲言又止,沈月浅微微咧嘴笑了笑,脸上带着少有的童真,在红色的光晕中更显灿烂,“二弟妹,之后有时间了,我再慢慢与你说,明日回侯府看望我娘,这两日,都是忙的时候。” 周淳玉灿然一笑,心里欢喜起来,她自己臆想猜测是一回事,沈月浅愿意告诉她又是另一码事,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小时候的情谊,好似送了对方自己最喜欢的礼而开心不已。 妯娌说着话,走在前边的文博文也管不住好奇的心思,脸上表现得含蓄,语气却直白得很,“大哥,你和大嫂离开京城不会是闹矛盾了吧?信里边给你说的法子你试了没,大嫂吃这一招没?”连续两个问题,哪怕文博武面上不表露丝毫,文博文心中也是有数的,没有女人不喜欢甜言蜜语,中规中矩如宁氏,也是想从文战嵩嘴里听点好听的话的。 文博武沉着眉,面无表情,文博文不死心,又抛出另一个问题,“大哥,大嫂去江南,没有遇着你之前……”话未说完,察觉文博武目光陡然锋利如刀刃,文博文讪讪一笑,正了正神色,“这些事,我也偶然得知的,大嫂自来就是个想得开的,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和你计较吧?” 文博文也只是听到点风声,知晓文博武在江南和人有一段,到哪种程度他就没打听到了,眼下正是兄弟两诉说情义的时候,文博文脸上恢复了镇定,从容道,“大哥,咱兄弟两好些日子没见了,也不说我在你背后出谋划策,好好喝一杯如何?” 文博武冷冷一笑,笑得文博文浑身哆嗦,偏偏少年,哪怕哆嗦下身子也带着股谪仙之气,“大哥若是觉得时候不早了,那就改日好了。” 文博武依旧没说话,只在岔路口朝雅筑院方向走的时候,文博武面上才有了松动,“过两日,练好身子,我们兄弟两好好切磋切磋。”语气不重不轻,文博文却身子一僵,小声地问身后的文艺,“国公这话什么意思?” 文艺之前挨了板子,如今老实多了,轻声道,“国公爷的意思该是想和世子您打打拳,增强兄弟感情吧?” 文博文一副看啥子似的神情叫文艺垂下了头,如实道,“国公爷生气了,想要揍您。” 文博文嘴角一抽,怒斥道,声音抬高了八分,“胡说,我和国公爷乃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哪舍得揍我?”声音大,前边的文博武自然也听到了,步伐一顿,轻描淡写地瞥了眼身侧的文贵,文贵会意,小心翼翼的躬身退到文博文身侧,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爷,您没听错,我家国公爷就是这么个意思。”不等文博文出声,利落地转身跟上文博武。 留下风中不知所措的文博文和文艺,碎声道,“有了媳妇忘了娘,何况是兄弟,大哥是一点情面都不给我了,文艺,那天你机灵些,世子我的命就在三位小主子手里了。”文博文动了动身子,说实话,他也想和文博武练练了,试试文博武身手是否又上了一层楼,照理说,有了孩子,精气流掉,文博武算是不如他的了。 沈月浅和周淳玉也听着文博文的话了,面露狐疑,周淳玉出声问他,“发生何事了?”和沈月浅一脸关切,文博文不好意思说要挨打了,笑道,“没事,想和大哥好好说说话,大嫂,我和阿玉先回去了,路打滑,您小心些。” 文博文不知晓,起初本是戏言的文博武,调转身子听着这句话,阴沉了脸,以至于之后的“切磋”,叫文博文浑身又痒又痛,不好看大夫,也不好和周淳玉说。 这是后话了。 沈月浅看文博文牵着周淳玉,十分宠溺,心里为周淳玉高兴,文博文和周淳玉蜜里调油,何愁以后没有孩子,周淳玉最大的心病就是孩子,好在如今孝期,没有怀孕,心里也不会有多少失落,待出了孝期,一切都不同了,可只要文博文护着周淳玉,周淳玉就不怕外人乱嚼舌根子,日子照样舒舒坦坦的,想得出神,文博武牵着她的手也没反应过来。 “羡慕二弟和二弟妹的日子?”文博文会说话,睁眼说瞎话功夫更是一流,周淳玉也是性子善良,被文博文一张脸给骗了,以至于说什么都相信。 沈月浅啊了声,收回视线,脸上一阵羡慕,“是啊,二弟和二弟妹中间没有隔着其他女人,哪会不羡慕。”文博文沉稳儒雅,周淳玉性子张弛有度,两人日子过得极好。 文博武脸色更黑了,张了张嘴,暗自嘀咕了句,沈月浅没听清,“你说什么”沈月浅询问道。 “无事,我们也回去吧,刚回来,恐怕荔枝他们不习惯,别哭闹起来才是。”声音如纯净的泉水,激得沈月浅身子一颤,好奇地看了文博武一眼,没发现异常后才握了握他的大手,满脸是笑,“走吧,天冷,哭起来易着凉。” 文贵跟在二人身后,未听清文博武话里的意思,不过也猜到是何事了,心里替文博文捏一把汗,后宅清净,得让老夫人那边不起纳妾的心思才好,不过是不可能的,宁氏不给文博武纳妾是沈月浅怀了身孕,担心破坏了夫妻两关系,之后是文博武自己有了这个意思,而文博文和周淳玉,日子只怕没有那般顺遂。 不知何时,雪又开始纷纷扬扬,文贵低着头,将一切情绪收敛了去。 一夜大雪,院子里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唰唰的扫雪声,吵得沈月浅没了睡衣,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文博武宽阔的背,沈月浅撑着身子,望了眼窗外,禁闭的窗户关上的不只是冷气,还有一院子的风景,“什么时辰了?” 文博武转头,冷清的脸缓缓起了笑,“还早着,外边天冷,再睡会吧,荔枝都还没醒呢。”三个孩子白天睡得多,晚上瞌睡少,故而,早上起得早,像今日这种情形倒是少见,沈月浅坐起身,掀开帘子,看向安静的摇床,“不睡了,待会去给娘请安,准备今日回一趟侯府,你今日不得空就算了。” 沈月浅念着文博武回来肯定也要跟着忙两日,故而才会有此一说,不想耽搁了文博武。 文博武脸上划过落寞,不过一闪而逝,“去吧,小七好些日子没见着我,估计想念得紧。”平静的语气,遮掩了内心的不愉,往回,沈月浅昨晚就会和他通声气,不会临时了才和他开口,不过,终究一句话也没说。 沈月浅自然没看出他的反常,喃喃道,“你没事我们就一起,刚回京,别叫人抓住了把柄,咱娘几个还等着你养活呢。”去南边一圈,沈月浅对民间的那些说法信手捏来,面皮薄,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文博武心中抑郁一扫而空,“不碍事,回京看望岳母乃正事,将三个孩子也带去吧,岳母估计想念他们得很。”周氏和宁氏性子不同,对小孩子的喜欢都写在脸上,哪怕对小七严苛,除去教训小七那会,一直都是笑着脸的。 收拾好了,沈月浅和奶娘文博武抱着孩子去宁氏院子请安,洒扫院子的丫鬟只将甬道上雪清扫了干净,葡萄窝在沈月浅怀里,伸手抓旁边盆栽上覆盖的白雪,嘴里啊啊说个不停,沈月浅顺着她视线望去,无奈道,“是雪,冰冷冰冷的,小手会冻僵。”解释完了自己又觉得不对,几个月大的孩子哪听得懂这些?旁边的荔枝葡萄也没欣喜起来,文博武看出了原因,三个孩子一路上拘在马车上,到驿站也是关在屋子里,此刻,将雪当做好玩的了,因为和沈月浅解释了句。 “去外祖母家,让舅舅给你们堆雪人如何,舅舅很厉害。”小七本来就是个喜欢玩的,当时为了要座船舫,文博武费了不少心思,下雪了,和小刀小富打雪仗,上蹦下条,周氏没少骂他。 沈月浅晃着葡萄手上的手套,轻声道,“待会娘亲给你换了皮手套再玩雪。”南边冬天冷,可不似北方有雪,也没有炕,睡觉的床解释木头做的,不烧炭炉子,冷得人直发抖,那会,她就冷得不行了。 到宁氏院子的时候,文博文和周淳玉已经站在门口了,迎上前,抱过奶娘怀里的苹果,小脸肥嘟嘟的,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不由得想着,如果一开始她和文博文要个孩子的话,如今都能走了,心里不免遗憾。 几人相携进了屋,文战嵩迅速走出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文博武怀里的荔枝,吓得沈月浅和周淳玉差点惊叫出声,桌前的宁氏拧紧了眉头,温和着提醒,“轻点,别吓着荔枝了。” 三个孩子穿得素净,可沈月浅是个会装扮的,在三人身上选了丁点鲜艳的颜色装饰,就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宁氏眉眼带着笑,朝沈月浅伸手,“来,我抱抱葡萄吧。” 沈月浅叫了声娘,恭顺地将葡萄递了过去,一家人说了会话,沈月浅提了回侯府的事,宁氏不动声色地逗着膝盖上的葡萄,没有反对,气定神闲道,“是该回去看看你娘,今日博武他外祖母要来,就将三个孩子留下来吧,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和我说过好几回想念几个曾外孙了。” 周淳玉担忧地看了沈月浅一眼,好在她脸上没有一丝不满这才放心下来。 沈月浅没出声,文博武在一侧插声道,“外祖母年事已高,怎好让她老人家来回奔波,今日我和阿浅去侯府那边看岳母,后天就去宁国侯府给外祖母磕头。” 宁氏心中一震,目光落在文博武任真的脸上,心有不满,文博武对宁家和奎家不冷不淡,往年,她拉着他回一趟娘家跟什么似的,就是老太太整寿生辰,都不见文博武,今时主动提出给老太太磕头,哪会真的是因为孝顺,宁氏心里不痛快,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顺着他的话道,“是该给老太太磕头,今日老太太来也是想我了,你和晨曦不若明日再去侯府那边?” 宁老太太是宁氏娘,老太太来了,文博武和沈月浅走了也说不过起,宁氏这句话是看着沈月浅说的,文战嵩隐隐察觉到气氛不对,“亲家那边估计都说好了,晨曦不回去像什么话?岳母来不是有我们吗?再说了,博武和晨曦说好了明日去宁国侯府,我看就这么决定了吧。” 沈月浅没出声,文博武在旁边点了点头,“爹说得对,之后外祖母也能见着三个曾外孙,不急于一时。”沈月浅今天不回侯府,心里肯定不舒坦,文博武不喜欢应酬,对宁家和奎家都没没什么好感,辰屏侯府那边好在人丁单一,亲戚多了,文博武也不愿意去。 文博武既然这样说了,宁氏自然不会驳了她的意思,脸上还是带着笑,却没搭理文博武,而是和怀里的葡萄说着话,“葡萄,今日曾外祖母要来,可惜你是见不着了,今天见不着就明天去吧,博武,你和晨曦明天没事了吧。” 文博武欲说有事,而文战嵩已经不耐烦了,“好了,传膳吧,今日回侯府,明日去奎家给老太太磕头。”和宁氏几十年夫妻,文战嵩哪看不出来宁氏是生气了,不过见屋子里人多不好发作罢了,若今日只有他一人,早就出声训斥他了,不过文战嵩转而一想,屋子里只有他的话,她也不会生气了。 沈月浅面上不显,并不代表心里好受,刚出门的时候已经和大山说了,叫他去一趟侯府周府,今日回侯府看周氏,明日去周府看高氏和周老太爷,哪怕文战嵩开口了,沈月浅却觉得不舒服,不过,嘴里没出声罢了,文博文和周淳玉坐在一起,将双方表情看在眼里,深邃的眸子闪过亮光,果然,娘和大嫂不对付了吗?真是有趣。 出门的时候又下起雪来,沈月浅打算好了,在宁氏院子吃了饭直接出门,荔枝苹果葡萄身上的衣衫穿的也是出门做客穿的,站在门口,宁氏一脸担忧,“这么大的雪,不然还是将荔枝他们搁在我屋子里算了,带出去,一不小心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沈月浅沉了脸,周淳玉扯了扯她衣袖,宁氏也是为了孙子孙女着想,沈月浅别借着这个闹起来,没人回答,宁氏脸上也没什么,转身细细叮嘱了奶娘几句,奶娘皆点头应下,之后,亲自送沈月浅和文博武出了门。 周淳玉和沈月浅一道,上了马车,就看她脸色黑了下来,周淳玉叹了口气,想着昨晚文博文和她说的话,“我瞧着大嫂这次回来,娘是准备好好敲打她一番了,京里边事情多,怂恿大哥带她出门,还将孩子接走了,搁谁家都没有的事,你自来和大嫂关系好,这次,娘和大嫂闹起来,你可别傻傻往中间凑,两人闹得厉害,对咱们才有好处呢,谁让他们过了几个月潇洒日子,受娘冷脸算什么。” 周淳玉听着这番话当即恼了,“大哥是你亲哥,大嫂是我表妹,我不帮她谁帮她?而且,是大哥带大嫂出去玩的,娘自来讲理,怎么能将过错怪罪到大嫂身上?”不管发生什么事,周淳玉分得明白,沈月浅才是和她一起的,不说两人从小要好,丁家事情出来后,也是沈月浅周氏陪着自己。 文博文看她气得脸都红了,叹了口气,“娘不过就是发发牢骚,出了心中的气就行,她心里是喜欢大嫂的,这次闹得僵了也不会影响两人之间的关系,你要是往中间凑,吃苦的可就是我了。” 周淳玉还没领会其中的意思,文博文就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了句,“咱成亲也有些年头了,大嫂都生孩子了,娘看着我们心里也是着急的,你往跟前凑,不是提醒娘送两个丫鬟来吗?人来了,可不是苦了我?”最后一句有意无意的拖长了音,周淳玉又羞又气,往外推了他一把,“不管如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嫂受欺负,娘心里有火找大哥就是。” 看她不开窍,文博文也没了法子,最后只得拉着她熄灯睡觉,沈月浅和宁氏闹起来,他们才能过两天安生日子,只要挨过孝期一个月之后就成,一个月,一定会让周淳玉怀上孩子的,可宁氏要来了心思,那一个月目光只落在周淳玉肚子身上,受欺负的少不得就是周淳玉了。 沈月浅见周淳玉有话说,也反应过来,“二弟妹是不是想说什么?” 周淳玉拉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夫君说娘心里之所以有气是大哥有了媳妇忘了娘,那时候,府里事情多,爹和夫君忙得脚不离地,心里边以为大哥为了你连前程都不要了,这才生气了,过几日就好了,你想看些。” 沈月浅也感觉到了,她不是气宁氏生气而是宁氏阴阳怪气,“不瞒你说,我心里边想的是今天回家看我娘,明天去看外祖母的,娘有什么好好和我说,不想她酸言酸语,宁老太太是夫君外祖母,我计划的是今日早点回来……” “你心思通透,哪会叫人落下话柄,娘那边,过几日心中的气顺畅了就好。”换做她,宁氏今日说话的口气,心里也是不痛快的,想那时候,宁氏多维护沈月浅? 不过她也看得明白,宁氏当初喜欢沈月浅有部分原因是文太夫人,文太夫人和宁氏不对付,文太夫人看不上沈月浅,鸡蛋里挑骨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宁氏只怕也是想着自己了,如今,文太夫人不在了,宁氏和沈月浅没了同仇敌忾的对象,宁氏身为婆婆,挑剔沈月浅也是自然。 她想的明白,沈月浅不笨自然也看得出来,否则,依着沈月浅的性子,两人今早只怕会唇枪舌剑一番,沈月浅,不是吃亏的主儿,哪怕言语上的,想到这个,周淳玉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有件事我忘记了,你和大哥成亲那日是不是哭得厉害?” 沈月浅一怔,眼带询问,看周淳玉微微点头,沈月浅更是气闷得厉害,“是不是所有的婆媳都隔着一层?当日我舍不得我娘,舍不得小七,她如果要拿这件事说事就随她吧,没什么比之前更差的了。”她想起了刘氏,宁氏还算通情达理,刘氏则是个光明正大不给儿媳脸色瞧的,张口便是粗话,宁氏至少曾经真心对待过她,沈月浅不是不心存感激之人。 周氏和小七得了消息,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了,好几个月不见沈月浅,小七双手捂着耳朵,脸上忐忑,“娘,你说姐姐见着我会不会认不出来了?”这个月他长高了不少,身子也没之前胖了,夫子说他学问也好了许多,一直考查自己功课的文二哥都夸自己进步大。 远远地看着马车走近了,小七立正站好,理了理大氅领子,看帘子关得严严实实,忙跺跺脚,搓了搓手,娘说身子热才能抱两个侄子,小七一直注意着保暖。 鲁妈妈站在一侧,看小七双眼放光的望着前边,爱笑的上前提醒,“待会您慢一些,小姐见你行事稳重了,心里会更开心的。”这些话鲁妈妈已经说过一遍了,小七一点没有厌烦,“我记住了,待会我就站着不上前,等姐姐下了马车,才上前行礼对不对?”看鲁妈妈点头,小七稳了稳心神。 马车近了,前边马车坐的是文博武,奶娘与丫鬟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小七强忍着没冲上前,看文博武掀开帘子翻身下了马车,小七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总觉得,时间过得慢了起来,后边的帘子一直没有动静,许久,帘子才微微晃动,小七控制不住张嘴喊了声姐姐,意识到自己破了功,恼怒不已,脸上又气又恼,在原地跺跺脚,来回两步,嘀咕道,“不行了,憋不住了。”说完,人就跑了下去,鲁妈妈好笑的摇摇头,再稳重,终究是个孩子。 沈月浅刚踩地,身子就被冲撞了一下,好在周淳玉反应快稳住了她,否则自己不摔都难,看仰着头,一脸欣喜望着自己的小七,沈月浅心中一暖,伸手摸了摸他头,“小七又长高了。” 一句话,却让小七红了眼眶,头埋在沈月浅怀里,嘤嘤哭了起来,文博武抱着荔枝上台阶给周氏请安,周氏笑着接过孩子,高兴之余的同时朝小七道,“还下着雪呢,让你姐姐先进屋,看看你小侄子,长牙齿了呢。” 荔枝张着嘴咯咯大笑,周氏湿润的眼眶也消了下去,“荔枝真懂事,快笑你舅舅,这么大人了还哭,不害臊。”声音却也微微哽咽,自己生的女儿自己明白,若非遇着事情了,哪会一声不响就和女婿走了,文家那位杨姨娘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一些,文博武对沈月浅的心思她明白,只当是误会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是过来人,文博武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当年,文博武答应过她不会纳妾,周氏放心才会将女儿嫁给他,文博武看沈月浅的眼神骗不了人,周氏相信他。 文博武这次一只手抱着苹果,一只手抱着葡萄,两人对着着面,离得近,你抓我我抓你,玩得不亦乐乎。 另一侧,沈月浅抱着小七,安慰道,“不是回来了?别哭了,没听着荔枝和苹果都在笑话你?你是舅舅,要做榜样,明白吗?” 一听这话,小七立即抬起头,不忘就着她白色的狐裘擦眼泪,“他们真的笑话我?”可怜巴巴的望向石阶上的三人,微微撇了撇嘴,沈月浅失笑,“逗你玩的,走吧,回屋后我们慢慢说。” 小七拉着沈月浅的手,言笑晏晏的走上台阶,只是在目光对上鲁妈妈的刹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侧身问沈月浅,“姐姐,有没有发现我变了?” 沈月浅认真的打量两眼,点头道,“是的,小七长高了,受了点,是不是夫子布置的课业重?”小七是个爱吃的,沈月浅想着是不是被夫人的课业压得没空吃东西瘦了。 小七先是眼神一亮,随即慢慢暗淡下来,朝文博武叫了声姐夫,没多大的精神,文博武中肯道,“小七愈发稳重了,当了小舅舅就是不一样。” 小七眼里的光这才又亮了起来,松开沈月浅的手跑到文博武身边,伸手捏着苹果的小腿,“还是姐夫眼力好,夫子也是这样夸奖我的呢,姐夫,我要抱小侄子。” 文博武蹲下身,让两个孩子的视线和小七齐平,“小七看看是不是侄子胖了许多?你瘦了,抱不动他们,待会回屋坐下再抱。” 小七自来听文博武的话,双手抄在背后,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周氏无奈,沈月浅上前扶着周氏,眼眶通红,“娘,我来抱他吧。” 周氏应了声,躲开了去,“没事,真当我做了外祖母年纪就大了?抱荔枝还是绰绰有余的,玉姐儿,快里边走,外边风大,别冷着了。”周氏想和沈月浅说说话,在门口哪是说话的地方? 周淳玉笑着应下,一行人往里边走,府里没个当家做主的男子,文博武将两个孩子放下,道,“岳母,我找夫子说会话,你们慢慢聊。” “嗯,待会浅姐儿表哥就来了,博武,你自己先找地方坐啊。”得知沈月浅要回来了,周氏就吩咐人给周寒轩去了消息,叫他来这边陪陪文博武。 屋子里烧着炕,暖烘烘哦你好的,沈月浅替三个孩子将外边的衣衫脱了,周氏在后边默默垂泪,小七回过神来,开始笑话周氏,“娘,您之前还说侄子笑话我,见您这样,他们也会笑话您的。”周氏心里没个好气,伸手拍了小七一下,她只是心里难受,好似昨日还在自己身边撒娇的姑娘,如今照顾自己的孩子都动作娴熟了。 周淳玉坐在椅子上,抱着葡萄,三兄妹,葡萄更像沈月浅,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听了小七的话也劝周氏,“姑姑,表妹回来了是好事,您一哭,待会表妹在跟着哭,这屋子里都是哭声了。” 周氏擦了泪,好笑道,“哪有你说的那样严重,我就是觉着你表妹又瘦了,走出去,谁会说她是三个孩子的娘?” 这点确实如此,沈月浅身子恢复得好,南方水土养人,肌肤莹白如雪,吹弹可破,比之前更好了身段也更娇俏,玲珑有致。 沈月浅转过身,抬手任由周氏打量,“可不就是想娘给想的?”沈月浅以为见着周氏会嚎啕大哭,除了第一眼鼻子发酸,之后还好,满脸失笑,摒退了丫鬟,陪着周氏和周淳玉说话,小七坐在炕上,逗弄两个侄子。 周氏往炕上投去一瞥,询问道,“浅姐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博武去南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月浅来的路上想着周氏会问她这个,心里早有了说辞,“我和夫君离开那会本是要亲自和您说一声的,那几天,因着府里的事情闷闷不乐,夫君提议我们出门逛逛,娘也清楚,如果与您说了,您一定不会让我出门的,至于我公婆那边,也不好说实情,否则还以为我是个善妒的,这才胡诌了一个借口。” 周淳玉了然,果真是因为杨盈的事情。 周氏嗔怪道,“你糊涂啊,多大点事?那人是你婆婆塞给你的,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了就是?被气得和博武躲出门,说出去不是丢脸吗?她一个没名没分的姨娘,处置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本以为你性子聪慧,做事成熟稳重,如今看来,还是我当初提点少了。” 想到这个,周氏转身,走到香樟木的抽屉边,掏出一把钥匙,慢悠悠打开抽屉,沈月浅和周淳玉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周氏拿出一个盒子,沈月浅诧异,“娘,这不是那个盒子吗?”文博武下聘的时候有许多盒子,这个黑子,沈月浅见了一眼就没有再见过,若非上边的花纹瞧着眼熟,沈月浅也认不出来。 周氏坐下,又拿出一把小一点的钥匙,周淳玉也来了兴致,看周氏如此宝贝的样子,里边定搁着贵重东西,待看清只是一页纸,周淳玉好奇起来,瞅了眼同样疑惑不解的沈月浅,心里有了某种猜测,果然,只听周氏慢悠悠道,“当初下聘的时候博武将这个盒子郑重的嫁给我,和三万两银子一起,初始我没放在心上,之后才反应过来,你看看吧。” 短短几行字,看得沈月浅微微变了脸色,就是周淳玉也震惊不已。周氏叹了口气,“之前想着替你保管,等有朝一日,博武真的要是违背诺言再将这个拿出来,不想还是叫人钻了空子,你啊,就是小时候你爹太纵容你了,你爹身边没有通房姨娘,我也没好好教过你,你婆婆抬的那位杨姨娘只怕也是想试试,你们在孝期,你婆婆哪会叫人抓住话柄,这上边有你公公的印章,你公公为人正直,真出了事他自然是要维护你的,就是你自己,看不清楚。” 这也是周氏没将文家那位杨姨娘放在眼里的原因,孝期闹出那种事,遮掩还来不及,哪还敢光明正大满城皆知?宁氏定然是想好了退路的,否则御史台那边不可能没有动静。 经周氏提醒,沈月浅和周淳玉才反应过来,虽然二房三房的人不重孝道,可大房不同,宁氏最是注重规矩,管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岔子,试想,如果沈月浅揪着杨姨娘这个错处质问宁氏,想到后果,周淳玉和沈月浅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难过后来宁氏做主将人送走了,传得再厉害,御史台都没人敢弹劾文家,只怕也是瞧出了什么苗头才按兵不动的。 看两人想清楚了其中关键,周氏松了一口气,看着沈月浅道,“本来是我替你保管的,想着等小七大了懂事了就将它交给小七,眼下,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沈月浅不知晓还有这个东西,文博武发誓不纳妾,文战嵩也在上边盖了章,她竟然毫无所知,以往,文博武也说过不纳妾,她总是不能完全信任他,谁知,文博武没有骗她,想着她对文博武的怀疑,他心里该有多伤心,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微微哽咽,“是我辜负了夫君的心意。” 周氏抱着她,轻轻顺着她的背,“博武那孩子是个好的,如今有了三个孩子,好好过日子,你婆婆那边,不管什么心思,终究是博武的娘,她对你还是好的。” 沈月浅垂着头,不住的点着头,周氏感慨道,“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我和你爹年轻那会也常常拌嘴,你爹没有原则的宠着你,我看不下去,光是为了你,我就没少受你的的气,可我也清楚,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比你爹更好的人了,你和博武的日子还长着,做什么都要有个分寸。” 周淳玉一直相信沈月浅,若非不是这件事闹得大,几个月不回府,周氏不会说这番话,心里喜欢对方,凡事就喜欢斤斤计较,本来一件小事就被无线放大,随即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她年轻那会,和沈怀渊怄气的地方多着,毕竟,她的婆婆妯娌想着办法陷害她,沈怀渊不在府里,因着丫鬟的事情吵架,怀孕那会气性更是大,一度想要拿着刀自杀死了算了,好在,一切都过来了。 沈月浅抬起头,眼里已经恢复了清明,“娘,东西您替我拿着,以后交给小七,他姐夫欺负我,可要靠他做我的靠山呢。” 周氏犹豫,最后还是将信纸收了起来,严严实实锁进盒子里,转移了话题,问周淳玉,“可回去看过你祖母祖父?”高氏生病后,身子骨明显不及之前了,人到了一定年纪,见天的老,说到这个,周氏叫沈月浅,“你抽空看看你外祖母,她念叨你好几回了。” “娘,我后天就去看望外祖母。”明天得去奎家。 不一会儿,周寒轩来了,见周寒轩眉目愈发深邃,板着脸像极了周老太爷,沈月浅失笑,和周淳玉道,“大表嫂娘家没什么事吧?” 上辈子,周寒轩可是将孙家那几位庶小姐少爷压制得死死的,孙尚书又欣慰又生气,看周寒轩此时的模样,和上辈子没有什么出入。 想起那几位噤若寒蝉的样子,周淳玉噗嗤声笑了出来,挑了其中两件好笑的和沈月浅说,孙家姨娘再会吹耳边风,也抵不过他大哥公事公办的口吻,哪怕是女婿,也是得了孙尚书认可的。 下午,沈月浅准备早些时候回去,毕竟宁老太太来了,文博武是她外孙,不在府里说不过去,一行人刚走到门口,就见忠信国公府的管家骑着马匆匆而来,沈月浅和周淳玉都有不好的预感,听了管家的话后,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国公爷,宁老太太今早摔了一跤,身子熬不住了,老夫人叫奴才请您赶快去宁国侯府……” 第149章 矛盾升级 沈月浅和周淳玉对视一眼,急忙和周氏告辞准备去宁国侯府,今日是宁老太太来文家的日子,早上摔了一跤,难不成是出门开文家那会,真要是这样,宁国侯府若是将宁老太太的死怪到文家头上,文家站不住理儿,沈月浅想得更多,宁氏的意思今日是去宁国侯府看望宁老太太,人出事了,追究起来只怕会对她心生怨恨。 今早的情形她算是看不出来,宁氏和她关系不如之前,加上宁老太太这件事,宁氏对她愈发不如从前了,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周淳玉拧着眉,抿了抿唇,“二弟妹,待会到了宁国侯府,你帮我抱着葡萄可好?” 周淳玉抬起头欲言又止,沈月浅心下了然,“外祖母早上出了事,这会儿才派人送消息来,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或许是偶然,或许存了心思对付我,我心中坦然。”宁老太太是宁氏亲生母亲,出了事,宁氏心里难受是一回事,瞒着不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月浅不想将人往坏处想,可她也不会承担不必要的罪名,“今日你是陪着我回来看望我娘的,真出了事,你别出声,我心里有法子。” 周淳玉抬眸,眼神微微有些湿润,“没事,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论亲疏关系,谁都不能说你什么。”尤其,宁氏想得明白,不会为了这件事坏了整个忠信国公府的名声,宁氏性子和文太夫人有着天壤之别,然而,都是极为看重名声的,不会在这种时候闹出对文家不利的事情来,周淳玉和宁氏相处的时间长,这点能保证。 沈月浅微微一笑,马车到了宁国侯府,远远的就能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掀开帘子,一身青色长袍的男子正盯着小厮换门前挂着的大灯笼,转而细细叮嘱穿上麻衣的丫鬟奴才,沈月浅胸口一颤,宁老太太,真的就这样走了…… 文博武先下马车,男子认出他,低眉顺耳地上前躬身施礼,沈月浅让周淳玉抱着葡萄,自己先下了马车,随后从周淳玉怀里接过孩子,走近了,周淳玉听着男子语气夹杂着痛苦,“老太太临走的时候最惦记的就是您,老夫人和老国公在里边了,国公也快里边去吧,” 站在门口也能见着院子里丫鬟来去匆匆,即便如此,脸上没有丝毫惊慌之色,有条不紊地做着手里的事,男子说完这句,才看向沈月浅,“国公夫人来了?里边请吧,老奴还有事,请人领着您进去……” 沈月浅微微颔首,到老太太住的院子,里边传来沉重的哭声,声音稚嫩,沈月浅面露狐疑,文博武走在前边,配合着沈月浅的步伐,不紧不慢,“你不用担心,我让文贵去打听了,老太太究竟怎么死的,很快就有消息了。” “嗯。”沈月浅声音闷闷的,想起文太夫人走的那会,一家人跪在屋子里,文太夫人走得很是安详,嘴角还带着浅浅笑意,生老病死不是她们能掌握的,宁家人不喜欢她,看不起她,沈月浅私心里也希望宁老太太走的时候是没有遗憾的,宁老太太年过古稀,照着京城风俗,算得上喜事,没什么遗憾了。 文博武回眸,轻轻拉着她的手,沈月浅心里担心的什么他如何看不出来,“不会如你想的那般的,和二弟妹一起,好好带着荔枝他们给老太太磕个头就好。”管家的话他心里一半是不信的,宁老太太为人和气,心却是偏的,对宁家几位孙子宠溺得很,临死之前唯一的遗憾只会是还有三个孙子没有成亲罢了,哪会有心思想着他,人情冷暖文博武看得分明,对宁国侯府,也只当寻常亲戚罢了。 门口站着的婆子皆是宁老太太身边伺候惯了的,双眼通红,眼睛肿肿的,见着文博武,又伤心的抹了抹泪,朝里边小声通禀了一声,走进屋内,正屋跪着的皆是男子,文战嵩和文博文也在其中,文博武挪到文战嵩身边,蹙了蹙眉,宁大老爷回眸见着文博武,深沉的脸看不出情绪,“博武来了?你外祖母若是见着你,肯定会开心的。”可惜,他来迟了。 约莫是屋子里气氛太过沉重,荔枝三兄妹不明所以的扯开嗓子嚎啕大哭,内室里正给宁老太太穿衣的手微微一僵,宁大夫人瞅着宁氏,“博武媳妇和博文媳妇来了,你出去看看她们吧,孩子哭别是跟?因为生病感冒了。” 宁氏沉着脸,精致的妆容在脸上微微散开,眼角还氤氲着水雾,瞥了眼安静闭上眼的宁老太太,宁氏鼻尖又是一红,“娘生平就是个注重妆容的,有劳嫂子了。”却也没继续握着宁老太太的手,起身,气虚的走了出去,沈月浅和周淳玉抱着孩子跪在文博武文博文身后,眨眼敛去心中戾气,又是一脸温和的样子,不过温和中带着肃穆和庄重,沈月浅抬起头,对上宁氏的视线,叫了声娘。 宁氏看了眼还在哭的荔枝,“将孩子交给奶娘,进屋给你外祖母磕三个响头,博武博文一起。” 沈月浅答了声好,磕头后换了一身,麻衣就不在说话了,待宁老太太灵堂布置妥当,背着宁老太太入了棺木,替宁老太太烧了香,一家人才往回走,宁氏情绪控制得好,沈月浅看不出她心里如何想的,左右埋怨她就是了。 果真,回到府里,宁氏就沉了脸,语气还算平静,“先到我院子里,我们说说话。” 宁氏也以为宁老太太是在来国公府的路上摔着了,在宁国侯府一打听才知道宁老太太发病了,胸口痛,捂着胸口摔在地方,之后再没醒过来,虽然和国公府没有关系,宁氏不自主的还是将一切错挂在沈月浅身上,如果,她和文博武今早去了宁国侯府,老太太一定不会死,明明,老太太身体还硬朗得多,多活几年完全不是问题,想得越多,盯着沈月浅的目光越是不善,“晨曦,从你进门后,我一直将你当做我的亲生女儿,为何,你不能……”想着老太太临死都没见着常挂在嘴边的长外孙和曾外孙,宁氏目光也变得怨毒起来,以至于,等不及回到院子就张了口。 文博武目光一暗,打断宁氏的话,“娘,外祖母走了,一切都等过了外祖母头七再说,别叫人看了笑话。”文博武声音略微重了,宁氏面色一白,阴笑了声,“难为你都开始注重名声了,晨曦,那是我的娘,博武嫡亲的外祖母,为什么,你就不能感恩图报?” 说完这句,宁氏疾步往前走,文战嵩叹了口气,拍了下文博武的肩膀,“算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去宁家帮忙,你外祖母死了,你娘心里难受,别和她一般见识。”话是对文博武说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沈月浅苍白着脸,周淳玉扶着她,待文战嵩走远了,劝沈月浅,“你也别生气,之后就好了。”宁老太太的死还没个说法,怎么能挂在沈月浅身上,可宁氏身为婆婆,说了,谁又能指责她? “没什么,我不会生气的。”绕是如此,一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二弟妹,明日还有得忙,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还要给荔枝他们洗澡,什么话,明天再说。”宁老太太的死是意外,和她没有关系,宁氏那句感恩图报,却是叫她心里不好受,宁老太太死了和她无关,而且,她没有受过宁家恩惠,宁氏的意思是她对不起文家? 文博武看她脸色不好看,一路上也不多说,回到屋子里,见她神色恢复正常,文博武心隐隐一痛,睡觉的时候紧紧抱着她,他的阿浅,如今有事瞒着她了,“阿浅,娘心里难受,你别多心,对外说外祖母是摔死的,不过是为了宁国侯府的名声,真实的情形是外祖母和表妹起的争执,外祖母心口有毛病,不能大悲大喜,今日气得很了,没有缓过劲儿,捂着胸口去了,大舅舅也是清楚这件事的,为了表妹的名声才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窝在文博武怀里,沈月浅伸手紧紧抱着他,感觉他身上传来的暖意,声音带着少有的理智,“相公,你说外祖母是早上出的事,为什么我们下午才收到消息?” 文博武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件事他派文贵打听清楚了,“外祖母走的那会表妹吓得厉害,大舅舅不在府里,舅母派人去请大夫,老太太当时就没了呼吸,舅母瞒着这件事也是为了宁家的名声吧。” 沈月浅冷冷一笑,宁家名声?“相公,你信吗?”她们昨日回京,今早宁太太出了事,结果她们去在侯府待了一天,传出去,坏的是她的名声,对方真是算计好了,宁氏又问,“娘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 文博武沉默,沈月浅心中有了答案,宁氏早上得了消息,却没有派人通知他们,连带着宁家老淘汰死讯也是下午传出来的,在他怀里拱了拱,上辈子,宁氏和文太夫人极不喜欢她,带着宁家所有人都不喜欢她,认为是她迷惑了文博武,害得他客死异乡,她这辈子小心翼翼的想要和她们交好,原来,也不过是枉然。 文博武轻轻顺着她的秀发,声音在漆黑夜里格外清朗,“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有我,阿浅,别怕。”宁氏对沈月浅不过是他在中间没处理好,纳妾,宁氏也是顺着他的意思罢了,从小,文博武不亲近宁氏,宁氏喜欢板着脸,可对他和文博文打心底好,文博武能给的,就是护着沈月浅的同时,不叫宁氏太过寒心,宁氏没了他还有文博文,而他,没了沈月浅,就什么都没了,从来,他都是毫不犹豫站在沈月浅一边的,上辈子是,这辈子亦如此。 “如果娘厌弃了我,只希望你别和她闹。”该来的始终要面对,沈月浅不想文博武夹在中间难做人,尤其,宁氏处事公允,除了在针对她的这件事情上。 “我不和她闹,我带着你走,等外祖母的事情解决后,我们搬去新宅算了。”何须让两人大眼瞪小眼? 沈月浅不觉得宁氏会答应这件事,放之前的话好说,最近,只怕是难了,“之后再说吧,睡了,明日去宁国侯府就不带荔枝他们去了。”灵堂没有炕和炭炉子,三个孩子身子承受不住。 文博武也是这样想的,闭上眼,沉沉睡去。 翌日,雪更大了,天地一片银装素裹,三个孩子穿得厚,在奶娘怀里也忍不住身子哆嗦,宁氏和文战嵩坐在桌前,宁氏脸色疲惫,眼圈周围浓浓的黑色,见沈月浅进屋,一眼后别开了脸,文博武将荔枝放在宁氏膝盖上,“娘,二弟二弟妹还没到?” 沈月浅叫了声爹娘后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葡萄冷了,小脸被风吹得红通通的,眼神里却闪烁着高兴的光,文战嵩微微一笑,瞥了眼闷闷不乐的宁氏,昨晚宁氏又哭又闹,竟是将一切罪过怪在文博武和沈月浅身上了,宁家几位小姐当初都中意文博武,奈何文太夫人在家里,没同意,昨日,宁霜霜和宁老太太因为文博武闹了起来,宁青青喜欢文博武,最后找了一门门当户对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对文博武还存着心思,在宁霜霜跟前没少念叨,以至于听说文博武回来了,宁霜霜动了进国公府的心思,宁霜霜是嫡女,宁老太太哪会愿意她进门做妾?文家门第虽然高了,然而宁国侯府名声在,老侯爷会做人,在京城一呼百应,在一众侯府上都是厉害的。 宁霜霜当场反驳了宁老太太两句,才将老太太气得背过去了。 “你说,没有她外祖母哪来的我,哪来的他?一门心思放在他媳妇身上,什么时候主动关心过他外祖母的身子,提后天?今天去了侯府,明天肯定是留着去周府的,对他媳妇那边有求必应,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亲近过宁家?一年去一次都是勤快的,去了还给人脸色看?别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看儿子也是帮别人养的。”宁氏躺在床上,嘴里念了大半个时辰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文战嵩能说什么? “要是博武去了,我娘一定还好好活着,她总说最近几个月老想起我小时候,还说那会让我嫁进文家她心里是后悔的,文家情况复杂,她担心我日子难熬,我才知道,我两成亲那一年,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又不敢光明正大的上门看我,还说我现在福气好了,当了祖母,儿子孝顺,可是,可是我都没有好好孝顺她,她怎么就走了?” 文战嵩心中难受,比文太夫人那会难受多了,宁老太太在他求娶宁氏那会脸上明显不乐意,是他脸皮厚求来的,答应宁氏一辈子不纳妾,好好和她过日子,他去宁家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听了宁氏一番话,文战嵩心里也难受,“你别怪博武和晨曦,岳母那事乃意外,是我没有好好孝顺岳母,早知道,常带着你去宁国侯府走动……” 宁氏哭了一晚上,天明十分就起床了,枕头湿了一片,文战嵩不会说漂亮的话,“你不好好休息,出门晕倒了如何是好?以后我好好陪着你,岳母那边,我们多磕几个响头。” 宁氏没有搭理他,文战嵩明白宁氏生气了,到现在,一句话没和他说过,见文博武将荔枝放在宁氏怀里,文战嵩有意说两句转移宁氏的注意,“荔枝乖巧懂事,安慰安慰祖母,祖母心里难受。” 不一会儿周淳玉和文博文也来了,坐了一会儿,文战嵩提议就在屋里用膳,之后一起去宁国侯府,沈月浅欲张嘴说荔枝三人等宁老太太发丧的时候再过去却被文博武抢了先,“娘,今日风雪大,灵堂阴冷,我们过去就好,荔枝他们就放在家里吧。” 文战嵩点头,确实如此,一侧的宁氏抬起头,脸色铁青,半分没有缓和的余地道,“他们曾外祖母最是惦记他们,生前没有见着最后一面,这几日抱过去好好磕头,三个孩子穿得厚,真要受不住了,叫奶娘抱到正屋暖暖便是。” 文博武文博武拧着眉,看文博武脸色不对劲,知晓他是生气了,宁国侯府客人来来往往,喧闹嘈杂,这点三个孩子也承受不住,可一边是宁氏,文战嵩咬了咬牙,“让荔枝他们今日过去,明天就不去了,如何?” 文博武心中不痛快,文战嵩对这个儿子再了解不过,翻起脸谁都不认的主儿,宁氏眼下心里窝着火,不发不痛快,给沈月浅使眼色,叫她劝劝文博武,沈月浅垂着头,扯了扯文博武袖子,“按着爹说的吧。”走之前,让奶娘回屋又拿了几身衣衫,宁国侯府帖子发出去了,时辰早,还没人上门吊唁。 灵堂边宁侯爷守了一晚上,脸色憔悴不少,屋子里是宁家大房的人,沈月浅跟着宁氏,抱着孩子跪在棺木旁,京城风俗,出嫁的女子不能夜里守灵,只能白天,传说是为了让死去的人检查子孙孝顺与否,而白天女子带着夫家回来守灵则是给吊唁的人看看儿女成群繁荣。 灵堂空空荡荡,身下的铺团上还残着上一个跪拜人的温度,沈月浅伸手拂去边缘的灰,规规矩矩跪了下去,不知想着什么,眼泪默默掉了下来,她低着头,泪落在怀里的葡萄身上,好在葡萄衣服厚,感觉不到,而被抱得难受,苹果身子挣扎了两下,啊啊伸手指着外边,意思叫沈月浅出去。 沈月浅拉下她的手,触到她手心一片冰凉,沈月浅脸色大变,招来身后的奶娘,“你抱着小姐去屋子里坐会,我摸着她手都凉了。” 一句话,让跪在前边的宁氏转过身,一脸怨毒,“跪,跪够一个时辰,没有她曾外祖母,哪有她?”这一刻,没有比见着沈月浅假惺惺流着泪的脸更让宁氏觉得讨厌,为什么,当初帮着她和文太夫人较劲,她以为沈月浅性子像她,她错了,沈月浅自私自利,她不是那样子的人。 宁氏声音哽咽沙哑,吓得奶娘手滑差点将葡萄落在地上,文战嵩蹙眉,朝奶娘伸手,“抱过来我抱着,我给她暖暖就好了。”比起宁氏满脸是泪,文战嵩神色平静得多,更多的是愧疚,若是他常常带着宁氏来宁国侯府,这几日下雪,天冷,该是做晚辈的他带着宁氏来宁国侯府才是,他们来了,宁老太太肯定不会出事。 沈月浅低着头,她明白宁氏丧母的心情,当时,得知沈怀渊死讯,她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一切都不真切,一切是在做梦,梦醒了,沈怀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外面回来,嘴里亲切的叫着阿浅阿浅。 甚至,她不会拍着胸脯叫沈怀渊离开,哪怕抗旨,被贬了官职,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幸福,她不气宁氏发脾气,她气宁氏不将葡萄放在眼里,几个月大的孩子就跟着来吃苦。 她的孩子,她心疼。 沈月浅吸了吸鼻子,而文战嵩怀里的葡萄貌似才回过神,可能是被宁氏吓着了,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荔枝和苹果望了一眼,乖乖的握着手里的玩具,不过,小嘴抿得紧紧的。 宁家三夫人听着声音,一晚上没休息,脸色苍白,声音有些不稳,“葡萄是不是肚子饿了?” “不是,估计想着她曾外祖母了心里难受,你去前边忙你的事,白天我们守着就是了。”宁氏声音仍旧带着沙哑,不过语气好了许多,宁三夫人确实忙,也不和宁氏多说,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沈月浅让奶娘将孩子抱回来她哄一会儿,宁氏回眸,语气轻描淡写道,“你身子骨弱,让她祖父抱着她,哭一会儿也好,小孩子心最是诚实了。” 沈月浅面色一白,张嘴欲和宁氏争辩,看着,看着宁氏红肿的双眼,又忍住了。 宁家人口多,不一会儿,出嫁的姑奶奶姑爷都来了,宁氏在宁家是最受宠的,下边几个嫡妹庶妹都害怕她得很,刚还空荡荡的灵堂,很快就跪满了人,沈月浅低着头,文战嵩怀里的葡萄声音已经哑了,可能知晓今日不会有人哄她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过在安静的灵堂还是够吸引人注目了,后边跪着的人不时抬头望向文战嵩,文战嵩面无表情地瞪一眼回去,那些人就不敢看了。 灵堂的位子是按备份排的,宁氏身侧跪了五位小姐,身侧的人沈月浅认识,宁氏的四妹,宁湘,西宁侯府的老夫人,四十不到的样子,容貌和宁氏有三分像,不过,面容较宁氏更温和,侧着身子正和宁氏说话,“那是孙子还是孙女,哭得厉害,不若抱下去算了。” 宁氏斜了她一眼,沉声道,“无事,她年纪小,心眼多,哭一会儿就好了,府里可好?” 宁湘点头,和宁氏寒暄了两句,这个姐姐,当初成亲的时候日子不如她,如今,却是她不能匹及的门户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命运着东西谁都说不准,“娘本来身子就不舒服,下着雪天儿又滑,怎么早上还想着出门?”宁湘知道宁老太太隔几日就要去忠信国公府看宁氏,具体日子却是不知晓的。 宁氏一怔,森然解释道,“胡说什么,娘是胸口疼痛发作摔下去的,哪是因着走路?”宁氏脑子没糊涂,真要传出宁老太太出门摔倒的话,一切就该挂在国公府头上了。 宁湘乖乖闭了嘴,而文战嵩怀里的葡萄又开始闹腾了,伸着双手朝着沈月浅方向,哭得沈月浅心疼得厉害,转身叫奶娘将人抱过来,宁氏皱了皱眉,“夫人多大的力气?一上午身子哪受得住,让老国公抱着就是了。” 奶娘面露为难,沈月浅又低下头去,宁湘听说了文家一些事,知道宁氏和沈月浅婆媳关系好,此刻也没多想,屋子里这么多人,文战嵩不好拂了宁氏的意思,可孩子哭下去不是法子,犹豫片刻,低头轻轻哄着葡萄,葡萄挣扎得厉害,文博武在身后和文战嵩商量道,“我抱着她吧,您抱荔枝。” 葡萄最是认人,哭起来更是厉害,他刚不开口也是不想宁氏和沈月浅在这种地方闹起来,宁老太太的死对宁氏打击大,他和沈月浅能忍则忍吧。 到了文博武怀里,葡萄稍微收敛了些,窝在文博武怀里,背过身子,一只手指着沈月浅,盈盈落泪,文博武叹了口气,他明白女儿的意思,只怕以为沈月浅不要她了,心下不忍,起身到沈月浅身侧,将孩子递给她,葡萄抓着他衣袖不松,沈月浅小声说了句,葡萄才抬起头看她,又开始哇哇大哭。 宁氏听得心烦意乱,有想巴结沈月浅的人道,“姐儿真是个孝顺的,她曾外祖母听着了肯定欣慰。”宁家姑爷多,宁老太太外孙,曾外孙不少,夫人的话在灵堂算不得小,却触动了宁氏的怒火,转身望着说还的夫人,“哪儿来的规矩,这是阿谀奉承地地方吗?心思不正,别来了。” 她骂的是宁家七姑奶奶的儿媳,七姑奶奶庶女,嫁的人家一般,在文家跟前不够看,顿时,灵堂好些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不过却也没说什么。 沈月浅轻轻拍着葡萄的背,没吭声,葡萄看沈月浅哭,也跟着哭,手指着外边要走,沈月浅摇了摇头,宁氏心里存着火,这几日,她暂时不想和宁氏起冲突,至于以后,以后的日子以后再说。 葡萄窝在沈月浅怀里,慢慢闭上眼睛,手紧紧拽着沈月浅的衣衫,好似随时会被抛弃似的,睡了不到一刻,葡萄哇的声哭了起来,这一声,明显比之前大,便是宁氏也察觉到不妥,转身,心烦意乱道,“真是个孝顺的,奶娘,抱下去哄一会儿再抱过来。” 沈月浅看葡萄哭得厉害,不乐意将孩子交给奶娘,抱着自己哄了会,往回听着她的声音自己慢慢就会睁开眼看看她,随后就好了,这次却是不同,扯着嗓子,仿佛有人拿针刺她似的。 奶娘伸出手,沈月浅咬着牙将孩子递了过去,“你抱下去喂点东西,找玩具分散她的注意力。” 文博武和文博文也将荔枝和苹果交给了奶娘,宁湘满脸羡慕,“一下得了三个孙子,真是高兴,娘一直以来就希望你日子顺遂,如今,总算雨过天晴了,可惜,之后地日子娘看不到了。”说着,宁湘哭了起来,宁老太太对女儿好,宁湘嫁的也是侯府,日子过得不错,想起宁老太太尊尊教诲,宁湘捂着嘴嘤嘤啜泣。 听着自己婆婆,娘,祖母哭,西宁侯府的一众人也跟着哭了起来,哭声含蓄,不过院子里外边的人听着没错,见宁湘如此,其他人也哭了起来,不过,另一边跪着的男子则是没有人流泪的,皆低着头。 沈月浅心情本就难受,听着哭声,反而将眼里的泪逼了回去,她一侧的周淳玉低低啜泣,肩膀一颤一颤的,沈月浅心里边惦记着葡萄,她想着葡萄是不是做噩梦了,才会猛地惊醒过来,有时候夜里也会如此,不过次数已经十分少了,不时抬头望向门口,望着灵堂一侧墙上挂着的沙漏,只觉得时间愈发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着奶娘回来,手里没有抱孩子,沈月浅想着该是睡了,松了一口气,可是,看奶娘脸色不对劲,沈月浅脸刷的下白了。 “夫人,您去看看小姐,貌似不太好了。”奶娘尝试着喂葡萄喝奶,喝两口,葡萄就咧着嘴哭两声,也不睁眼,喝完了,奶娘抱着在屋子里走了两步,伸出手摸向她后背才发现中衣全湿了,冷嗖嗖的,小手凉得不像话,奶娘害怕了,竖着葡萄,轻轻摇醒她,葡萄不睁眼了,咧着嘴,小猫叫似的哭两声,就是奶娘听了心里都难受。 沈月浅站起身,动作大了,脑子一阵眩晕,反应好一会儿才伸出腿,跪久了,双腿发麻,奶娘反应快扶着她,沈月浅低头看了宁氏一眼,焦急道,“娘,我去看看葡萄。” 宁氏点了点头,心里不乐意,面上还是要忍着,她觉着葡萄没事,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是个会来事的,转身叫周淳玉,“你和你大嫂一起,葡萄年纪小,出了事记得找太医。” 周淳玉蹙眉,宁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倒成了她是监督沈月浅似的,一侧的文博武已经先站了起来,声音恢复了一惯的冷清,“我陪着阿浅去看看吧。” 屋子里,荔枝和苹果吃奶后睡了,奶娘替葡萄换了身上的衣衫,好在夫人未雨绸缪交代多带了几身衣衫,否则,还真是不好办,两位奶娘看葡萄哭得厉害,睁着眼,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小猫似的哭声已经变成了大哭,“你说是不是生病了?” 夫人一下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物以稀为贵,女儿自然要受宠得多,两位奶娘对看一眼,心里皆害怕起来,今天的情形,小姐真要是生病了,夫人和老夫人回府后更是不对付了。 远远的沈月浅就听着葡萄哭声了,走进屋,葡萄刚换好衣衫,沈月浅黑着脸,抱起葡萄,“小姐怎么回事?” 跟回来的穆姨娘慢慢说了,沈月浅低头看葡萄换下来的衣衫,就跟水泡过似的,脸色愈发沉了,“请大夫来看看,回去叫龚大夫。” 文博武张了张嘴,“文贵骑马,让他去。” 灵堂里的宁氏文战嵩得了消息,文战嵩一脸急切,宁氏则冷着脸,模样十分难看,若非遇着宁老太太死了,宁氏不会将情绪写在脸上,刚才不过随意一说,替宁老太太守灵,传出葡萄生病的消息,不是给宁家人难堪吗?大儿媳,做事愈发张扬了,宁氏站起身,去屋里对沈月浅没个好脸色,“今日什么日子?什么事不能傍晚回到府里再说?”脸色再不好,声音却是轻柔的,若是光听着声音,只会以为是长辈规劝晚辈。 “娘,事关葡萄安全,其他什么都不重要,我让文贵请龚大夫来一趟,您和爹先去灵堂吧。”文博武站在宁氏跟前,沈月浅抱着葡萄在里边,葡萄已经安静下来了,睁着眼,一眨不眨望着沈月浅,脸上毫无生气。 沈月浅慢慢走着,“葡萄听话,睡一觉就没事了,娘亲抱着你呢。” 今日这日子请大夫对宁家宁老太太名声却是不好,可什么都没有葡萄的安全重要,沈月浅让奶娘将从葡萄身上换下来的衣衫递给宁氏,穆奶娘会意,拿着衣衫走到宁氏跟前,“老夫人,这是从小姐身上换下来的衣衫,全部湿了。” 宁氏一怔,没说什么,良久,才叹了口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朝葡萄道,“葡萄听话,祖母的乖孙女一定不会有事的。” “小姐没事,小孩子哭身子会发热,哭得久了,衣衫湿实属正常。”龚大夫慢悠悠收回手,心底长舒一口气。 听了龚大夫的话,屋子里的人,心思各异。 第150章 关系最后 宁家人担心葡萄身子出了事,也在这边候着,听了龚大夫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宁三夫人站起身,准备继续外出迎客,今天开始,上门祭拜的人多,身为主子,她哪儿走得开,朝宁氏说明原因,留了身边一个婆子守在门口,随时等候宁氏差遣,为此,宁氏蹙了蹙眉,嘴上说了声谢谢,心底想什么,倒是没人看得出来。 哄好了葡萄,文博武也不急着让沈月浅去灵堂守灵,“阿浅,你抱着葡萄休息一会儿,我们先过去。”沈月浅脸上的惊慌才消散,文博武不想她受了劳累,何况,这时候,沈月浅脸色惨白,别葡萄没事,出事的人是她。 沈月浅点了点头,抱着葡萄舍不得松手,察觉到宁氏脸色不对劲,也没依着宁氏,寸步不离的抱着葡萄,等她睡醒了,睁开眼,陪着葡萄玩了一会,确定她没事后才将葡萄交给奶娘,自己去了灵堂。 宁国侯府在朝堂人脉多,第一天上门拜祭的人络绎不绝,天黑十分,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沈月浅和文家人才上了马车往回走,跪了一整天,膝盖早就酸疼了,文战嵩和文博武没有再骑马,宁氏和文战嵩一辆马车,在白色帘子拉上那一刻,宁氏脸色铁青,眼里充斥着浓浓的怒气,文战嵩身子一颤,这么多年,还是在宁氏对付文老将军几位姨娘那会见过这种表情,“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宁氏躲开了文战嵩伸来的手臂,怒目圆睁,“别碰我,本以为她知书达理,行事不差,外人对她口碑和好,结果,竟是如此狼心狗肺的人,我娘刚走不到一天,她就开始弄吃幺蛾子,不是想坏了我娘和宁国侯府的名声是什么?” 文战嵩隐约听说了沈月浅给葡萄找大夫的事儿,劝道,“孩子本来就娇贵,葡萄乖巧讨人喜欢,我听着她哭心里也难受,何况今日事儿多,找大夫看看是对的,晨曦做事有分寸,不说她,博武文博文小时候稍微身子不舒服,你不也忙前忙后照顾着?” 宁氏瞪他一眼,膝盖上的手紧紧拽着衣衫,冷冷道,“她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是我无理取闹?你倒是能耐了,是不是瞅着借这个机会和我闹僵了,好学着二弟三弟重新找门小妾?” 文战嵩听着沉了脸,宁氏这话真的是诛心之语了,他念着夫妻情义,成亲后洁身自爱,从未对别的女人有过心思,没想着因着沈月浅给葡萄找大夫这件小事就叫宁氏气昏了头,胡言乱语,气得张嘴想说两句重话,可见着宁氏的脸色,最后忍了下来,粗犷着嗓门道,“岳母走了,你心里边难受我理解,可凡事有个度,别闹得一家人不开心,岳母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宁的。”宁氏这些日子对沈月浅怨气大,文博武只觉得问题在宁氏身上,文博武眼光高,选的妻子他还是信任的,想到这,文战嵩又替沈月浅解释道,“小孩子心思纯净,照理说不该守灵的,我看着五妹六妹七妹家里刚出生的孙子孙女也没带过来,葡萄别是见了什么脏东西才好。” 宁氏垂着头,平静无常的脸上渐渐变得扭曲,嘲讽道,“不干净的东西?你是指着我娘的棺材骂?倒是我小看了她的能耐,连你都愿意帮着她说话,到现在,我不得不怀疑当年你和沈侯爷醉酒后一番言论是不是她想要嫁进我文家而胡诌的了。”文博武和沈月浅的亲事虽然宁氏赞同,不过是看文战嵩为人光明磊落,最怕占别人便宜,沈侯爷去世,两家亲事告吹,文战嵩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会一直存着歉意,否则,她和文太夫人一样,哪看得上辰屏侯府? 文战嵩身子一颤,目光闪躲,好在宁氏低着头,没发现他的异常,“你说的什么话?我那时候哪知道晨曦的事情,真要是那样子的人,你还看不清?” 宁氏没吭声,嘴唇微微颤抖得厉害,“我娘都是晨曦害死的,我一辈子不会原谅她的,博武自来虽然算不上孝顺,可绝不会当着面忤逆我,都是晨曦在中间挑唆的……” 文战嵩抓着她的手,才看到宁氏乌青着脸,眼中尽是恨意,“你说什么话,岳母时辰到了,谁留得住?何况,晨曦真是和博武来了,岳母去世,旁人如何看待博武和晨曦?荔枝他们三兄妹在京城也别想抬起头来了,你莫要糊涂,人啊,生死有命,钻进死胡同,有你难受的。” 文太夫人当初就是钻进了死胡同,好在之后走出来了,文博武从小就不是个孝顺的,做事全凭着自己喜好,最家里的长辈长年冷着脸,算上横眉冷对,总之也不是温和有加,家里边,真要说受文博武尊敬的,只有文太夫人,“你忘记文博小时候的事情了?他自来就是个冷清的性子,哪比得上博文贴心,晨曦进门后,你还和我说博武的性子收敛了,愈发有人情味,这些你都忘记了?” 宁氏没吭声,车内一阵沉默,文战嵩不想宁氏和沈月浅关系闹得像文太夫人和宁氏那般?一辈子也就面子上过得去,私底下彼此不待见对方,他希望家里和和气气的,“回府后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带着博武他们过去,你在府里找点事情做。”文战嵩心里打定主意不让宁氏操劳,宁老太太儿子多,不差宁氏,别最后老太太走了,宁氏身子垮了,得不偿失的事情他才不做。 宁氏依旧没吭声,也不知道将文战嵩的话听进去多少。 翌日,文战嵩将宁氏留在文家,自己领着儿子儿媳往宁国侯府走,门口遇着来吊唁的旭明侯府众人,丁薇身子丰腴了许多,眉眼间多了份深沉,和之前忧郁不同,如今,是稳重后,由内而外散发的沉稳,沈月浅走不开,也没来得及和丁薇寒暄两句,皇上看重新一辈儿的年轻人,成永安得了她的点拨,该是入皇上眼了。 连着几天,别说沈月浅和周淳玉受不了,文博武文博文也瘦了一圈,好在,宁老太太顺利进了宁家祖坟,回到屋子里,沈月浅倒床就睡,文博武抱着她,亲吻一口,起身去了文战嵩书房。 屋子里燃着熏香,文战嵩愁眉不展地坐在椅子上,见着文博武,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晨曦身子还好吧?”这几日,宁氏不当着面说,暗地里没少指使沈月浅跑腿,丫鬟能做的活计都交给沈月浅了,好在沈月浅是个能隐忍的,一声不吭,不曾抱怨半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文战嵩劝过宁氏,没用。 文博武从容落座,提着桌上的茶壶泡了两杯茶,推一杯到文战嵩跟前,自己端起一北区,揭开茶盖子,意味不明道,“娘是不是将外祖母的死怪到阿浅头上?”宁氏和沈月浅在外人跟前都是囍形不露于色的人,旁人看不出她们不对付,还以为婆媳关系好,沈月浅乐意忙前忙后。 文战嵩叹了口气,“今日我叫你来就是为着这件事,你外祖母的事情好一段落了,你娘心存怨恨,你夹在中间难受,明天收拾好行李,搬去新宅子吧,难怪会有人说远香近臭,我算是明白了。” 文战嵩不提文博武也有这个想法,那边早就收拾出来了,搬一点寻常穿的衣物过去即可,搁下茶杯,目光落在文战嵩无奈的脸上,“外祖母的死您心里明白,那天的情况,我要是真的过去了,表妹逼着我做什么,外祖母也熬不过那一关,外祖母心里明白着呢,才没答应表妹所求之事,我和晨曦做人堂堂正正,不怕人乱嚼舌根,娘这几日和表妹走得近,别着了道才是。” 文战嵩心微微一沉,“你娘做事有分寸,不会乱来的,再说宁国侯府还有你大舅舅在,你表妹打什么主意都不会成功的,我就是想与你说,你娘生养你不容易,晨曦隐忍不发有她的原因,你也多多学她,别闹得不可开交。”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文博文和周淳玉身上,文战嵩不会说这一番话,正是因为文博武,翻脸谁都不认,文战嵩才想着先给他提个醒。 文博武没回答,重新拿起杯子,左右晃动了两下茶杯,神情不明道,“你能劝着娘凡事别做得过分了,我自然不会做什么,若是娘学着当年祖母那样,我是做不到不闻不问装聋作哑的,我娶阿浅是抱着保护她好好和她过日子的心思,谁给她难堪,我都不会允许,哪怕我娘,我也不同意。” 文战嵩抬起手的动作一僵,缓了缓,没有伸手握茶杯,点了点头,待文博武身形消失在门口,才揭开茶盖,若有似无的说了句,“我就知晓是这样。” 文太夫人和宁氏几十年存着疙瘩全是因为文太夫人身边地陪嫁,文太夫人性子软,抬了人为姨娘,又痛恨人家抢了文老将军宠爱,一直郁郁寡欢,之后渐渐打起精神,欲要整顿后宅,那时候,文战昭的姨娘已经深受文老将军喜欢,哪是文太夫人能动的?两人斗得厉害,带着文战嵩两位妹妹死了,文太夫人将死怪罪在文战昭姨娘头上,却因着找不到证据,更遭文老将军嫌弃,那些年,文太夫人过得不开心。 一切转折都是宁氏进府管家后,文战嵩慢慢抿了一口茶,陷入了回忆,宁氏查到了两位妹妹的死和文战昭姨娘有关,带着文老将军文战昭文战责都有份,文老将军的死是因为掏空了身子,其他几位姨娘,或多或少是宁氏的手笔,宁氏为文太夫人报了仇,文太夫人并未因此喜欢宁氏,认为宁氏手段残忍,哪怕宁氏说了那几位姨娘杀害嫡小姐罪该万死,文太夫人却认为宁氏不过为了大房将来,不惜手段杀人,文战昭姨娘确实是厉害的,那段时间在文太夫人面前悔过,痛恨自己因着争宠蒙蔽了心,文太夫人耳根子软,在文战昭姨娘死后,极不待见宁氏,,“她跟着我几十年,我会不清楚她的性子吗?不管我和她有多大的恩怨都是我们的事,你不该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害了她,何况,她不会杀人的。” 那一刻,文太夫人好似不记得前些年她是如何记恨文战昭的姨娘了,心思都在宁氏为人心狠手辣上,两人之间隔阂越来越深,文战嵩夹在中间难做人,他想着总有一日两人关系会好的,然而,是他想错了,文太夫人不会当着面指责宁氏,可心里一直不喜欢宁氏,态度极为冷淡。 此时,想起文博武对沈月浅的维护,文战嵩不由得想,若是他当年义无反顾的帮着宁氏劝文太夫人,文太夫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慢慢接纳宁氏的。 杯子里的茶没了,文战嵩站起身,缓缓往屋里走,宁氏已经睡着了,保养得好的脸因着这些年奔波操劳也显出了岁月的痕迹,他不会说好话,褪了衣衫,躺下去将宁氏揽入怀里,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睁开眼,惺忪地望着他,文战嵩微微一笑,“睡吧,晨曦和博武准备搬出去了,阿凝,不要像娘那般,临死了,才后悔之前做的事,你心思聪明,知道我说的什么。” 怀里身形一僵,文战嵩阖上眼,低声道,“爱屋及乌,晨曦为了博武,这些天做得够多了。” 要搬家了,沈月浅心里是欢喜的,之前听文博武说起以为起码会等到毕年后,不想这两日就能搬过去了,文博武见她脸上有了笑,心里跟着好受不少,“清点好你的嫁妆,先让妆娘子张罗着把衣物搬过去,宅子里家具都准备齐了,什么都不差,今日收拾好了,明早我们就搬家。” 沈月浅脸上带着疲倦,不过掩盖在浓浓的笑意下,“也行,一切听你的,这么久了我也没去宅子逛逛,院子里可种了腊梅?”沈月浅猜到文博武是不想她整日面对宁氏,沈月浅对宁氏的心情矛盾得很,一方面是生气,一方面是理解,死的人毕竟是宁氏的亲娘,那种感情她理解,好在,一切都会过去,日久见人心,最差的也不过是面和心不合过一辈子,沈月浅不在意了。 雅筑院的人面上都带着欣喜,收拾东西速度快,不到傍晚,该整理出来的已经收拾齐了,今晚,二房三房的人过来用膳,所有的人都来了,金娘也在,之前,金娘面色愈发红润了,沈月浅听周淳玉说过,文战责有意娶金娘,下边几个孩子不答应,文战责这一辈子不可能做官了,手里没有银钱,娶金娘的事情多半是没戏的。 金娘见着她,面上露出个和善的笑,宁氏心绪恢复不少,饭桌上打开了话匣子,“你们搬去那边若是需要帮忙,差人回来说一声,我和你爹商量着,让府里的二管家先跟着去那边帮着管着,府里买回来的丫鬟婆子也要重新敲打一番,都是一家人,别生疏了。”宁氏语气平淡,不过眼里带着淡淡的不舍,沈月浅心中弥漫着淡淡的酸涩,点头道“我清楚的,若是遇着不懂得地方,还要回来请娘多多指点。” 屏风隔壁,文战嵩听着两人说话,松了一口气,调转视线,问了二房三房几个侄子,文战昭和文战责这一辈子没多大指望了,下边几个孩子性子好的话,文战嵩不介意帮扶一把,上一辈忍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到下一辈人中,边吃饭,边考查几位小辈的功课。 文家是武将,文博磊几人想要科举是不行的,文战嵩文的多是武举方面的问题,好在他们脑子不笨,明白文战嵩话里的意思,正襟危坐,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小心翼翼。 沈月浅注意到,金娘的目光不时落向屏风,顺着她的目光,沈月浅面色一冷,金娘满含爱慕的眼神不是朝着文博武又是谁?她的目光在金娘脸上滞留久了,金娘视线望了过来,正好和她遇着,视线交汇,沈月浅从金娘眼中见着浓浓的羡慕以及祈求,后者这种情绪,沈月浅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难不成,金娘想求她什么事? 可能没得到她回应,金娘举起手边的桂花酒,站起身来,“夫人,您为人宽厚,常听几位小姐说起你,难得有机会,我敬你一杯。” 沈月浅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余光瞥向屏风外,果真,文博武身子僵住,沈月浅脸色一白,面上维持着一惯的冷静,“金姨娘说的哪儿的话,对几位堂妹,不过做到问心无愧罢了,金姨娘一杯酒我却是不敢喝的。”她对三房几个孩子的关爱不过是成亲后给的见面礼足,其他没什么,金姨娘一番话莫名其妙。 宁氏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声音平静,“晨曦还要照看几个孩子,加之天黑了,就不喝酒了,过年那会再说吧。”虽然分家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文字,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文战昭文战责得了报应了,几个孩子,宁氏和文战嵩态度相同,恩怨不该落在他们头上。 金姨娘被拒绝了,和不觉得脸色难看,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看在沈月浅眼里甚是刺眼,饭桌上无人再说话,倒是屏风外,声音越来越大…… 离开的时候,宁氏递给沈月浅一个盒子,分家那会,文战嵩顺便将文博武和文博文两人的也分出来了,“这是他祖父祖母留下的,我和你叠的那份等我们死后再说,这一份是你们应得的。”宁氏声音不冷不热,沈月浅连着个拒绝的借口都找不到,到了院子里,只听后边宁氏又说了句,“不管如何,没事的时候常带着几个孩子回来看看。” 沈月浅眼睛酸涩得厉害,重重地答了声好,紧了紧手里的盒子,伸手挽着文博武手臂,“你难受不?”宁氏之前做的事情过分,这一刻,她心里原谅她了,突然就了解了这几十年文太夫人和宁氏的相处模式,就是如今的她和宁氏了吧。 “不难受,那处宅子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不过去,心里肯定会有遗憾的,何况,离得近,回来也就几步路的事情。”沈月浅从来是个心软的人,那些没有打动她的人,不过是没有抓到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文博文和周淳玉走在前边,闻言,转身看了他们一眼,周淳玉为沈月浅高兴,而文博文则带着酸气,“娘做事公允,将我的那份也给我了,不过没有像大哥那样有个布置得精细雅致的宅子。” 周淳玉莞尔,扯了扯他的袖子,“说什么呢。” 文博武不以为意,“宅子是先皇赠送的,你若是个有本事的,也让先皇赠送个,我照着一样的格局给你布置如何?”文博武挥着盒子在文博文头上敲了下,促狭道,“别忘记之前切磋的事情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这时候,回廊上走来一人,身姿曼妙,哪怕厚厚的衣衫也裹不住娇好的身材,沈月浅下意识的抬头看文博武反应,却见他目光一凛,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气,沈月浅蹙眉,难不成她猜错了?金娘不是被文博武赎出来的女子? “奴婢给国公爷,世子爷请安。”金娘的声音轻柔,好似山林黄莺似的悦耳。 文博文先是疑惑,待见着金娘身子朝着的方向后才恍然大悟,拉着周淳玉退到一边,看好戏似的望着文博武和沈月浅,他们刚走出院子,这边正是回廊的拐角,也不怕被身后的人瞧了去,金娘,早就预谋好了。 果真,不等大家开口,金娘上前一步跪在文博武跟前,“金娘从小在江南长大,入了那种地方以为一辈子不会有重见天日地日子了,幸得国公爷怜悯,替奴婢赎了身,奴婢离开江南来京城只为答谢国公爷相助之恩。” 沈月浅挑眉,生在江南,看来她真是没猜错,金娘就是文博武在江南的女子。 文博武眉色却冷淡的很,手轻轻摩挲着沈月浅手掌,不给她抽回去的机会,“不用谢我,你替我办事,这是事先答应你的,如今你有了自己的日子就好好过吧。” 金娘一怔,抬起头,眼眶里已经蓄满了眼泪,她来京城真的是为了找文博武,不过被人骗去了火坑,跟着文战责也是没有办法,奈何京城如此小,她苦苦要寻觅的人一直在她身边,得知文博武就是江南为她赎身的那个人,金娘就明白,她心中所想的事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她今日来不过抱着最后一点念想,文博武若是记着江南的情义,留了她在身边,一辈子当个奴婢她也心甘情愿。 此时,文博武的话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愿意。 金娘艰难地张了张嘴,试着最后一次挽回,“国公爷,奴婢只想……” 文博武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出声打断她,“金娘,你该明白我是什么人,有的事情,哪怕是从嘴里说出来,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金娘害怕地低下头,是啊,她怎么忘记文博武骨子里是怎样的人了,从不手下留情的她愿意帮她也不过是念着欠了她人情,即便美若天仙,看自己的眼神从来和那些客人不同,是她肖想了,她想得更多,文战责虽然不如文博武,好在能给她一个安全的住处,若是再被文战责抛弃,她这一辈子,就什么都没了。 想明白了,站起身,胡乱的抹了抹泪,“奴婢不过想问问国公爷可是见着奴婢丢的耳坠了,上马车了才惊觉耳坠少了一个。” 文博文似笑非笑地看着金娘,之前,金娘向周淳玉打听沈月浅和文博武的事情他是知晓的,没想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文博武在江南藏起来的女子竟然是金娘。 只可惜,人跟了文战责,否则,还能和沈月浅一较高下。 文博武看文博文眼神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侧身对沈月浅丢下一句,“不要多想。”大步上前,拉着文博文手臂往前走,文博文想要反抗已经来不及了,两人在回廊上大打出手,这会,金娘身边的丫鬟来说找着耳坠了,金娘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朝沈月浅周淳玉矮了矮身子,和丫鬟走了。 周淳玉担忧地望着沈月浅,“你要相信大哥,那个金娘不是个简单的。” 沈月浅回以一个安抚的笑,望着消失在拐角的身形,“我心里有数。”能拉拢三房几个孩子对她推心置腹,再让文战责娶她,这种女人哪会是个简单的,“好在她心里清楚什么该舍什么不该舍。”心思复杂,考虑的事情越多,金娘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为了文博武抛弃如今的生活,何况,她和文博武,什么事都没有,金娘就更不敢放手一搏了。 文博文哀嚎得厉害,沈月浅指了指两人打斗的方向,“要不要过去看看?” 周淳玉扬眉,“不过去了,他叫的是大嫂,我去了不是多事吗?大嫂过去不?” 沈月浅促狭,“他大哥在,也没我什么事,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两人手挽着手往前,文博文察觉到不对劲,转身欲跑,文博武哪会给他这个机会,抓着他胳膊,另一只手落下,文博文看着明明晃晃的烛火从身边晃过,一瞬也没有停留,身上痛得厉害,顿时求饶道,“大哥,我知道错了,明早还要帮着你搬家,今天就到这吧。” 文博文功夫不错,对上文博武哪会有胜算?刚不还手不过是想在沈月浅和周淳玉面前卖个委屈,谁知两人毫不在意,受了伤,文博文不会傻得还手,文博武出手的招式来看他就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越是反抗,落在身上的拳头越重,文博文望着文贵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将文贵记恨上了,文贵从小到大嚷嚷得最痛苦就是被文博武罚写抄诗词,在文博文看来,那是天大的享受。 约莫半个时辰,文博文才从文博武手里逃脱了,已经痛得龇牙咧嘴走路双腿都在打颤了,文博武在军营多年,训练士兵更是有一手,文博武力道控制得准,每一拳都落在他身上敏感的地方,又痛又舒服,走路嘴里都忍不住想要发出点声音来。 回到屋里,沈月浅刚洗漱出来,玲珑提着熏笼替沈月浅熏头发,宁氏送的盒子搁在旁边柜子上,文博武朝文贵吩咐一声备水,带着衣衫去了偏房,琢磨着金娘的事情怎么解释。 出来时,屋子里只燃了床头一盏灯,被子凸出一块,乌黑的秀发随意洒落在枕头上,文博武上前转过她身子,见她面容安静,心里松了口气,“金娘就是江南的女子,我为她赎了身,给她一笔银子之后再没见过她,你别想多了。” 沈月浅着睁开眼,眼里带着怨气,“我是那种人?”事情说开了,她不会介意,何况,周氏那里还有文博武发的誓,沈月浅往里挪了挪,文博武翻身上床,挨着她躺下,有杨盈的事情在前,沈月浅又负气离去,今日遇着金娘,文博武心中多是忐忑,手伸进被子里,紧紧抓着沈月浅的手,“阿浅,睡吧。” 沈月浅抽回手,在他受伤的目光中缓缓搂住他腰身,“相公,过去的都过去了吧,明天开始,我们好好过日子。” 文博武对她得行为很是欣喜,又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小心翼翼了,如今,哪怕她一个拥抱都让自己欣喜若狂,伸手枕着她后脑勺,脑子里满是搬进新宅子后一家五口人得生活,呢喃道,“阿浅,以后不准再离开我了。” 再一次,他只怕自己真的承受不住了。 沈月浅闷闷地点了点头,“我再也不走了,就是死,也要陪着你。” 窗外雪花簌簌而落去,北风轻轻卷起片片花瓣,带着一室幸福的味道。 新宅子和沈月浅看的图纸没有出入,不过,景色更雅致好看,初月院门口栽种了两排腊梅,梅花竞相绽放,香味扑鼻,走在甬道上,像是到了一处仙境,文博文带着一身伤见着甬道旁地梅花也说不出话来,葡萄见枝头有花,拍着小手要摘,奶娘阻止了她,自己踮起脚,小心翼翼摘下一小枝,拿巾子捂着枝干递给葡萄,欣喜道,“梅花好看,小姐都喜欢呢。” 周淳玉走在沈月浅身后,也喜欢不已,文博文看她眼神变了色,忙凑过去,一本正经道,“大哥准备两排腊梅不过是想着今日搬家,明年开春,就是两排树,那时候,可一点不雅致。” 周淳玉瞪他一眼,如何不明白他不过是想告诉自己沈月浅过得不如她眼中幸福,文博武对沈月浅维护她看在眼里,宁氏那边可能文战嵩说了什么,态度算不上热络,也说不上冷淡,比之前文太夫人对宁氏的语气要好很多,宁氏什么性子周淳玉大致猜到些,主持中馈多年,对谁都强硬得很,好比二房三房分家,若非文战嵩从中周旋,两房是什么东西都得不到的,可是,不过一晚上,宁氏就对沈月浅转了态度,不得不说,沈月浅是个有福气的。 “春天就将梅花挖了移栽成海棠,左右府里花房大,不差四季的花儿。”文博武站在两人身后,声音不高不低,文博文吓得双腿颤抖,转过身,强颜欢笑地抽了抽嘴角,“是么?那春天的时候我可要过来好好见识见识。”语毕,神色已经恢复了从容,走到奶娘跟前,接过她怀里的葡萄,“葡萄,二叔抱着你逛逛其他地儿。” 宅子不如文家的院落大,不得不说,布置得却是精致,一山一水,一亭一桥都独具一格,文博文眼中流露着赞赏,又忍不住暗暗鄙视文博武,依着他的性子,不会主动宴客,这么好看的院子不就白白浪费了? 不到两个时辰,所有的东西就全部搬完了,沈月浅和周淳玉坐在炕上,点评着屋子里的布局,“要说偌大的宅子,这一处怕是我见过最称心如意的。”之前的景致好看的,屋子不尽人意,屋子格局好的,景致却或多或少有败笔,而这处宅子,屋子大宽敞,中间连通着偏房,偏房里的大池子甚是得周淳玉喜欢,“大嫂,你说明年我问问娘,也比照着你这样的屋子建一间室内池子起来如何?” 动土是大事,周淳玉自己做不得主,要得了宁氏首肯,再请风水大师看过后才行。 “你若是喜欢,和娘说一声,问你大哥找工匠,花不了多少时间。”文博武问她的意思,当时沈月浅脑子里想的便是沐浴用的大池子,池子大,在里边随意伸展四肢,和周淳玉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你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出声询问。 沈月浅笑道,“想着当年我们在南山寺脚下泡温泉的情形了,二弟妹,年后娘估计会带着我们去上香,到时再去温泉庄如何?” 周淳玉毫不犹豫点头应下,“叫上薇姐儿吧。” 心有默契,丁薇第二日就上门来,沈月浅才知晓丁家发生了大事。 第151章 成熟改变 几个月不见,丁薇变了许多,不同于之前的浑浑噩噩,一身海棠红对襟褙子,内衬鹅黄色中衣,步伐轻快爽利,红色大氅随风摆动,只一眼,沈月浅嘴角笑意渐渐蔓延开,“薇姐姐,你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 “早想来看你了,前几日府里发生了一些事,刚忙完。”两步并两步到了沈月浅跟前,清秀的容颜褪去一身稚嫩,丁薇熟稔的拉起沈月浅的手,左右打量,“都说南边天热,不想你愈发白了,真叫人羡慕。”沈月浅一身素净装扮也抵不住周身气质,若非亲眼见着沈月浅怀孕生子,丁薇都不敢承认她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肤若凝脂,眸似星辰,敛去了当家主母的风范,有种大户人家娇宠的小姐模样,丁薇微微一笑,有的事情无论如何羡慕也是不可能落到她身上的。 进了屋子,丁薇视线悠悠一转,环顾四周,眼神里尽是震惊,哪怕一脸诧异,丁薇管住自己的嘴没有多问,话题移到三个孩子身上,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尽心尽力的准备三个孩子的礼物,高兴的同时,心里充斥着淡淡的忧伤,垂目,目光在自己肚子上一扫而过,再抬头,脸上已经满是笑,“你过得好,我心里就算是放心了,今日来主要为了感谢国公爷和您。” 她闹分家闹得厉害,成太夫人和秦氏在寺庙待了不到两个月就被老侯爷接回来了,她没有法子阻止成家人尽孝,她自己是做不到一笑泯恩仇的,“我家夫君能有今日都是国公爷点拨的,浅姐儿,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记着。”文博武派人传了消息,成永安出身牛犊,呈上去的折子被皇上夸奖,调去吏部,前途打好,旭明侯府两位夫人看不起她又如何,成太夫人担心成永安抢了世子爷的爵位,如此一来,两家分开后日子更好。 “浅姐儿,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也有自己当家做主的权力,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无非只能熬着,熬着上边老人死了分家过自己的日子,便是我大嫂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幸得有你。”说到旭明侯府分家,丁薇神色微微有些激动,老侯爷想要将成太夫人和秦氏接回来那会她就提出分家,纵使被说不孝顺,她也认了,还在丁家事,丁太夫人和丁夫人皆将她当作掌上明珠,到了旭明侯府,不想日子过得这般难受,短短数十年,何苦一辈子为名声所累,何况,不是她对不起旭明侯府,大户人家,哪怕是分家也不敢面上闹僵了,成太夫人如今的日子也算是她自作自受。 沈月浅摇了摇头,语气轻柔,“谢我们做甚,皇上早有这个意思,成二爷性格敦厚老实,能有今天是他自己的造化,我们能做什么?”见丁薇眉眼是发自真心的笑,沈月浅为她开心,日子仿佛回到两人刚认识的那两年。 从丁薇的话中,沈月浅才知晓旭明侯府,叹了口气,成太夫人心眼小,偏着大房,可惜,各有各的谋划,说到底,成太夫人放不下的不过是手中的权势罢了,世子夫人主持中馈大事小事还要回禀成太夫人,由此可见,两人关系不过是明面上的罢了,至于秦氏,失去一个孙子,不追悔莫及是不可能的,对于秦氏的忏悔,沈月浅想大概是真的,秦氏不傻,哪会不明白是被成太夫人利用了,然而,人终究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祖母这般做,将侯府上上下下都得罪了,可曾想过将来?”成太夫人余下人生所能倚仗的便是儿孙孝顺,好颐养天年,然而,不顾儿媳孙媳面子,径直往儿子孙子屋子里塞人,不是断了自己养老的后路? 垂头,丁薇才察觉手中的茶差不多凉了,抿了几小口递给身侧的玲霜,感慨道,“我也是听我大嫂说起的,她最近行事愈发武断专行了,这几日使着劲往我们房里塞人,稍微一打听才知晓她是想借此控制夫君,再借着夫君重新掌权呢。”成太夫人虽然不当家,可几十年,旭明侯府的事情都是她管着的,没了权势,如何甘愿。 “我也回去了,她送的人我也收了,上了一次当,哪会继续由着她折腾,第二天就将人送去前院做粗活了,她心里不舒坦,整日叫我过去训话,浅姐儿,不瞒你说,我也觉得自己心肠硬了,不管她如何做,在我心里都是无动于衷的,我公公听到风声看不下去了,叫我平日不用再去侯府了。”成太夫人如今的情形四面楚歌形容也不为过,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她大嫂身边的人了,她以后想掀起风浪都是不行了。 说完旭明侯府的事儿,丁薇顿了顿,常常呼出一口气,“浅姐儿,常从人嘴里听说因果报应,之前我是不信的,可经过我两位祖母的事情后,我信了。”说起丁太夫人,丁薇面上有微微失神,丁太夫人总认为沈月浅欠了她,在沈月浅跟前高人一等,喜欢摆谱,可如今呢?瘫在床上,连出门都难。 “我祖母之前做的事都是为了我,你别放在心上,她现在日子也不好过。”丁太夫人要强了一辈子,如今叫别人看她笑话,心里哪儿受得了,本就是个有脾气的,如今,脾气愈发暴躁了。 沈月浅一怔,缓缓笑道,“丁太夫人也是为了你好,我不会介意的,她老人家身子可还行?” 丁薇抿了抿唇,逢着玲珑添了一杯茶,丁薇握在手里,说起成太夫人,丁薇心中是解恨的,可丁太夫人,丁薇心中难受得紧,“她整日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昨日我刚回了趟贵央侯府,她比之前老了许多,大夫说也就年前或者年后的事情了。贵央侯府,和我记忆中的差了许多。” 提到以前,丁薇有片刻的失神,沈月浅正欲说点什么打断被丁薇抢了先,“不说这些了,我祖母还惦记着你呢,说什么时候想见见你,被我回绝了,她人老了,舍不下的东西太多,且忘了一件事,将来的日子不是靠别人就能安稳,荣华富贵一生的,看看她,再看看现在的贵央侯府,就该醒悟了。”丁太夫人想要说的无非想让沈月浅多多帮衬贵央侯府和她,贵央侯府的地位不如早些年,而她,沈月浅为她做得够多了,她不想再欠沈月浅了。 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沈月浅含笑的点了点头,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努力总会有回报,“丁太夫人若是想见我,你从中安排一下吧,毕竟,只怕是她生前的心愿了。” 丁薇咬着唇,长长呼出一口气,面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用了,你的好,我们都记得。” 沈月浅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最介意的问题,“薇姐姐,您过得好吗?”有的话,她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遇着丁薇第一次,她心里一直都是羡慕她的,说话成熟稳重,有娘亲祖母父亲兄长的疼爱,她的身世,不需要她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只要面上不叫人揪出错就成了,而她,终其一生,也不会过上那样的生活,她的兄长想得是如何利用他换去更多的利益,她的爹,再给她无尽的宠爱后被谋害,她的母亲,那个心思通透的女子,还要照顾一个孩子,那时候,她甚至想,既然重生了,为什么不让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只要沈怀渊活着,她不必过得胆战心惊。 是丁薇,叫她羡慕的同时又更坚定的往前,向往温暖,她愿意为了那份温暖守护她的那份纯良,因为,丁薇所有的好的不好的,都是她以为沈怀渊会给她的,然而,她终究没有这个福气。 丁薇端起茶杯,神色带着与往日不同的豪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在贵央侯府,人人敬着我,我以为会是最幸福的人,成亲后,那段日子颠覆了我以往认知,浅姐儿,你在我最迷茫无助的时候拉了我一把,让我看见,雨过天晴,人生不该在无穷无尽地享受中,浑浑噩噩的埋怨中度过,走出一片天,经营自己的小家,有一个嘘寒问暖的人陪着你从年轻到白头,才不枉来世上走一遭,我的说法或许狭隘,却是我努力生活的原因。” 她的前十几年顺风顺水,成亲后好似天降灾难,天壤之别的生活至今回想起来好似梦境一般,唯有现在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 沈月浅面色面上闪过诧异,在丁薇向阳说的微笑中恍然大悟,随即,脸上绽放出一抹真心的笑,心中好似有一天阴霾拨开了云雾,“看得出来,你过得好,薇姐姐,你将来也会这般幸福的。” 丁薇回以一个笑,举起茶杯晃了晃,“你也是。” 送丁薇出门的时候,沈月浅和她约好了去贵央侯府看望丁太夫人的日子,如果丁太夫人活的好好的,沈月浅自然不会理会,可人之将死,沈月浅不去说不过去,和丁薇磨了好半天,丁薇才同意下来。 文博武在书房,旭明侯府的事情他都知晓,丁薇来该是没有事情求到沈月浅头上的,等听到人禀告说成二夫人回去了,文博武穿上外套准备回院子,门口的文贵站在一侧,小心翼翼观察着文博武神色,踟蹰片刻,跟在身上小声道,“小厮说夫人心情不错,成二夫人和夫人在屋子里说了两个时辰的话,中间提到国公爷您呢。” 文博武斜了文贵一眼,挑眉等着他继续往下。 文贵面色一松,“夫人还让针线房送了两个花样子来,说要给您做身衣衫,花样子是之前您画的那副水墨色山水画,夫人让针线房买了好几样针线……”搬来新宅子好几天了,因着三房三老爷两次上门,带着夫人情绪不高,三老爷也是个厉害的,捕风捉影的事情竟然朝国公爷狮子大开口,花银子买了金姨娘,一女共侍二夫人已经极为丢脸的事情,如果还是叔侄,别说文家三房,整个文家的名声都毁了,三老爷,只怕真的是被逼急了。 加之,沈月浅有离家出走的前车之鉴,文贵将宅子看得牢牢的,生怕一不留神,沈月浅又负气走了,三老爷来这边无非是为了那位金姨娘,文贵警钟大作,别说沈月浅一举一动,如厕花了多长时间他收到消息了,自然,这些是不敢告诉文博武的。 文博武扬眉,神色不明道,“你消息倒是灵通,什么该打听什么不该打听,心里有个数,要夫人知道了,我也保不住你。”文博武声音低沉,听得文贵身子一颤,再抬头看文博武,嘴角隐隐浮现起一丝笑意,文贵心中不屑,嘴里说得冠冕堂皇,心里还是高兴的吧。 文贵告诉文博武不过为了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顺便得点赏赐,可是,待之后某一日,他和文忠轮值,还未出门,文忠抱着一叠书籍来了,文贵脑子嗡的一声,直觉不好,神色僵硬的问了一句,没想到,真被他料中了。 “国公爷说三位小主子喜欢撕书,未免撕坏了书籍,让你将这些抄写一遍给三位小主子玩,最好快点,三位小主子若是因着没书撕哭起来了,你就多加两本。”说完这句,文忠搁下书转身就走,文贵忙上前拉着他,“文忠啊,要死也叫我死个明白如何?” 文忠语重心长地拍了下他肩膀,“夫人今日替周老太爷做了一身衣衫,夫人针线活好,衣衫可想而知,可明白衣衫上墨色暗纹是什么吗?” 不好预感加重,待听到“水墨画”三个字,文贵就知晓,过年也别想出门了,这么厚的书籍得写到猴年马月啊。 沈月浅不知晓文贵在中间乱说话,周老太爷有一件类似暗纹的,沈月浅也是突然想起才起了这个心思,见文博武盯着她手里的衣衫,神色默然,沈月浅心中狐疑,“担心外祖父不喜欢?” 文博武脸上浮出一丝古怪的笑,由衷地恭维道,“怎么会,外祖父心里自然是喜欢的。” 沈月浅认真的点了点头,高氏身子愈发不好了,这些年,高氏年年都会生病,沈月浅是知晓的,可是,从未像现在这样,跟去了半条命似的,沈月浅为周老太爷和高氏一人做了一身衣衫,里边叠着她求来的平安符,只希望高氏平平安安多活几年,随手将衣衫递给文博武,不经意的问道,“我准备将玲珑几人配人了,相公可有好的人?” 从南边回来,沈月浅便一直用相公称呼文博武,文博武习以为常了,且享受得很,手轻轻摩挲着衣衫,温和道,“身边有几位不错的,可哪配得上玲珑几人……”随即话锋一转,“你要是愿意的话,改日我让他们来给你磕头,你自己考查考查他们的人品,如何?” 沈月浅瞪他一眼,闷着头不说话,文博武好笑,“你心里都有主意了还问我做什么,还是你觉得他们品性有差?总之,慢慢打听打听是没错的。”文博武心思一转就知晓沈月浅开口问他的目的,若他直接说出文贵几人的名字,沈月浅少不得要和他生气,为着几人坏了他们的夫妻情分划不来,这一点,文博武脑子还是明白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若是看不上他们,我再让管家多问问。”文贵向他说了好几次的,玲珑是沈月浅的心头宝,他哪儿敢答应,尤其,他知晓沈月浅是看不上文贵的,玲珑父母那样的性情,沈月浅心中难受,更想要补偿玲珑,玲珑的亲事,沈月浅怕是要寻一门,上有开明父母的老实人。 想到这儿,文博武促狭一笑,念着文贵还关在屋子里抄写书的份上,他从中周旋一次吧。 沈月浅心里确实如文博武所说,想要给玲珑挑一位性子好的公婆,文贵长相好,人缘也好,玲珑从小跟在她身边,只怕是被对方外表蒙骗了,毕竟,上辈子,文贵和玲珑可是没有多少交集的人。 沈月浅换了衣衫出来,看文博武还抱着衣衫,会心一笑,“交给玲珑收拾起来吧,今年的年礼管家给我看过了,正好今日一并给外祖母送去,如何?” 文博武自然是什么事都依着她,毫不犹豫的朝门口吩咐一声,就看文忠转身走了,沈月浅怕冷,身上穿得厚,文博武还是担心她冷着了,将衣衫递给玲珑,牵起沈月浅的手裹在自己手心里,“三叔不会再来了,金姨娘也不会。”他不知道文战责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妄想拿金姨娘从他手里换钱,一次两次由着他,不过是想查问从中作梗的幕后之人,如今,得了确实消息,文战责便没了利用之处了。 沈月浅身子靠着文博武,三个孩子送去忠信国公府了,沈月浅倒是不觉得担心,侧目,望着文博武坦荡的眉眼,“我没有生气,你别落下把柄。”事情若是在之前她心里或许会不舒坦,如今,完全没有丝毫难受,文战责无非为了银子,金姨娘也是个可怜人,当初留在江南,找个清白一点的汉子好好过日子,哪会有如今的遭遇。 “我心中有数。”他不会对付文战责和金姨娘,犯不着为了那样子的人脏了自己的手,至于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文博武冷冷一笑,真以为躲在后宫,没人动得了她了? 高氏的身子比起之前好了,骨瘦如柴的脸重新有了肉,周老太爷倒是精神矍铄,收到衣衫,眉眼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带着沈月浅心情也好了许多,子欲养而亲不在,周家对她来说,也是娘家人。 走的时候,周老太爷从书房送了沈月浅两幅画,不由沈月浅拒绝,好在余氏小高氏没说什么,沈月浅才收了下来,小高氏日子过得好,府里没分家又没有她操劳的,身子丰腴了不说,面上也是容光焕发,说话一如既往的大嗓门,荤素不忌,沈月浅听着还是觉着害羞,不过还有一种亲切,只有亲人才会愿意教导你的亲切和关心。 从周家回来,沈月浅窝在文博武怀里都忍不住感慨,“我是不是老了,几个月不在,感觉身边人都变了不少。” 文博武不以为意,“是好事,你别想太多,要是不想出门,我将荔枝他们接回来,你就在府里带孩子。”他看得出来,沈月浅一点不喜欢出去结交朋友,和他成亲后,唯一真心结交的只怕就是杜家的杜鹃了,提起杜鹃,文博武眼睛一亮,“阿浅,过两日我带你出门逛逛,你会高兴的。” 杜家的事情她心中忌惮太多不敢问他,文博武想着她知道杜鹃还活着,便不用背负对杜鹃的愧疚,杜鹃对她好,她救了她一命,也算以诚相待,不枉费当初交好的时光。 第152章 心存爱慕 天地银装素裹,北风呼啸,沈月浅愈发不想出门,奈何应了文博武,迎着寒风,慢吞吞地往外走,积雪厚厚一层,腊梅一侧的甬道上,黄色的小花朵旋然飘落,冷冽中不乏柔情。 沈月浅依偎在文博武怀里,忍不住摊开手掌,触摸空中盘旋梅花,抬眸问道,“今日可是要见什么人?”天冷,出门不方便,文博武带她出门必是有事要做,左右思忖,无非是去见老朋友,她脑子里想的是去见南山寺方丈,当年,若非他出手,她已经死了。 文博武垂下头,抿唇笑道,“走吧,到了你就知晓了。” 冰天雪地,街道上的铺子零零星星开着,隔着帘子,沈月浅兴致恹恹,靠在文博武肩头睡了过去,直到外边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声,她才惊醒过来,素手掀起一角帘子,眼神尽是诧异,她闭着眼打发时间,不曾想,马车出城她都未察觉,扭头问文博武,“我们要下马车了?” 语毕,见文贵跳下马车,和一位着黑色麻衣的男子说话,男子望过来,躬了躬身,沈月浅微微一笑,心中莫名,这处宅子门前没有匾额,且有些年头了,门前的石狮子被白雪覆盖也难掩一身腐朽之气。 “走吧,到了。”文博武掀开帘子跃下,随后伸出手接着沈月浅,受了男子的礼,两人相携着往大门的方向走,这时候,紧闭的门缓缓从里打开,容一人通过的样子,沈月浅顿足,随即,眼神满是不可置信,牵着文博武的双手不住用力又松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望着文博武,见他脸上漾出清浅的笑,她心中一震,舌头打结,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杜小姐?” 杜鹃见着她,脸上不如沈月浅惊诧,小步跑向沈月浅,鼻子被冻得通红,咚的声跪在雪地里,“谢谢您。”千言万语也形容不了她此时的心情,养育自己的祖母不过是个傀儡,她的祖母早就死了,爹害怕她出去乱说将她囚禁起来,对外说她疯了,那段日子是杜鹃最黑暗的时候,甚至想过死了算了,可每次都在最紧要的关头畏缩了,她害怕死亡,哪怕被人囚禁她也只能生不如死的活着,之后杜家遭了秧,她以为她终于要死去了,不想中途被调包,她活下来了,再醒来就是在这个宅子里,周围有丫鬟伺候着,日子与在杜家那会没什么区别。 从丫鬟嘴里,她知道救她的人是文博武,放眼京城,也只有文家有瞒天过海的本事了,听着说沈月浅要来,她一宿难眠,心中有说不完的话,想好好谢谢她,给她磕头,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杜家最受宠的小姐了,不过是有幸活下来的苦命人,杜鹃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第三个的时候被一双手扶住了,抬眸,对上沈月浅高兴的视线,眼角缓缓落下两行清泪,“谢谢您。” 沈月浅摇头,扶起她,细细打量她,一身蓝色衣衫,里衣皆是白色,布料算不上好,也没到被人嫌弃的地步,褪去一身骄傲,五官看上去更温和了,“你……过得怎样?” 杜鹃胡乱地抹了抹眼泪,指着院子,“过得不错。”日子不如受宠那会好,可比被囚禁那会好多了,“我们进屋慢慢说吧。” 沈月浅驻足,瞄了文博武一眼,见他轻轻点头,才重新拉着杜鹃的手往里边走,院子里一片苍茫,树上的雪不时啪啪落地,尽是萧索,“怎么不种点绿色的植物?”空荡荡的院子,毫无生气。 “翠花也问过我,想着维持院子本来的样子就很好,不失初心方得始终,我不是心智坚定的人,不想被外边花花绿绿干扰了清净。”说到这,忍不住抬头瞄了眼一侧的高大男子,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也无以为报,奈何,他身侧有了佳人,院子装饰得再好看,也是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地方,而他,永远不会属于她,敛下思绪,补充道,“我祖父爹死了不足三年,不准备动土了,能有眼下的安稳,我心中甚是满足。” 沈月浅点头,这样的杜鹃让她看到了自己上辈子在法林寺的时候,那时候,她心中也是无欲无求的,安安稳稳过一日算一日,好在,法林寺的空一陪着她消磨了一段时光,不时去文博武坟头坐会,便是心也是空荡荡的,盯着脸上无悲无喜的杜鹃,沈月浅沉稳道,“你有没有想去做的事儿?” 杜鹃一怔,缓缓摇了摇头,“爹娘兄长们都不在了,我唯一能想的便是好好活着,除了每日在他们牌位前上柱香,没别的事情了。” 沈月浅紧了紧杜鹃明显粗糙了的手,杜鹃年纪小,未来的日子那么长,该是要成亲嫁人的,成亲嫁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或许,她就不是现在这样子了,想着她还在孝期,沈月浅没有直白地问出来。 转了一圈宅子下来,不得不说,院子里没有一片绿色,白色的雪倒是将院子装饰得别有一番韵味,回到屋子里,沈月浅全身都冻僵了,屋子里没有烧炕,只点着炉子,沈月浅坐在垫子上,双手伸进热炉里再也舍不得拿出来,看杜鹃,倒是不显半分瑟缩,“我住习惯了,倒是忘记您不习惯。”说着,吩咐翠花又端了一个炭炉子过来,自己接过炭炉子生火,动作熟练,一看就是经常做的,沈月浅不动了,渐渐,身子暖和下来,听杜鹃说起之前的事儿。 “我爹和我祖父所谋划的一辈子都不会实现,若非入狱后听狱卒说起,我都不敢相信我祖父隐忍几十年是为了造反,浅姐姐,不管你相不相信,杜家人还有很多是无辜的。”她的小侄子,那么小,都还不会说话,如何会做那样的事情,还有府里的下人,都是不知情的。 造反乃诛九族的大罪,沈月浅不予置评,等杜鹃回忆完了,她才缓缓开口,“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爹娘要是知道你活着,一定会保佑你的。”她觉着杜鹃是坚强的,经历这种事想的是坚韧的活下去而不是寻死,这点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从宅子出来,沈月浅心闷闷的难受,杜鹃为杜家其他人设了灵堂,牌位摆了满满一屋子,四周窗户紧紧锁着,还钉了木板,压抑的气氛叫她不敢往里边走,心里想起另一件事,担忧道“相公,杜小姐的事情会不会连累你?”若杜鹃还活着的消息被人揭发,首当其冲受难的就是文博武,沈月浅同情杜鹃不假,可伴君如伴虎,她有三个孩子,不能感情用事。 文博武冰冷的眸子渐渐泛着笑,捏着沈月浅冰凉的双手,搁在嘴边哈着热气,“不会的亲,在外人眼中,你所见到的不是杜鹃,而是李娟,再重要的人都比不上你和孩子,我不会犯险的。”明白沈月浅话里的意思,救杜鹃不仅仅是为了人情,背后的意思他不便多说,皇上登基,下边发生的事情哪瞒得过他的眼睛,杜鹃活着的事情,皇上是清楚的,睁只眼闭只眼已经说明了皇上的立场,他做的不仅仅是因为私交。 “你心里有数就好,看着杜小姐这样子,心里怪难受的,要是有朝一日,你和孩子们不在了……”虽然只是嘴巴上说说,沈月浅仍难过得双眼通红,文博武哭笑不得,替她掖了掖眼角,“哭什么,我不会让一家子人出事的,何况,皇上也不回去,只要我们老实本分,文家只会越来越好。”文家安分守己,百年内不会出事。 沈月浅点头,抱着文博武,轻声道,“谢谢你。” 文博武促狭一笑,“回去吧。”杜鹃看他的眼神存着古怪,他是男子,十多岁见识过太多,好在杜鹃有分寸,说话做事规矩,他救她,不是为了她的报答,看沈月浅笑得一脸满足,他也不用多说什么。 可是,注意到杜鹃不对劲的不只有他,玲珑也留意到了,她走在后边,杜鹃能压制心中感情,而眼神流露出来的爱恋是瞒不过她的,趁文博武去书房做事,玲珑伺候沈月浅换衣衫,隐晦的说起今日的事情,“奴婢瞧着杜小姐希望夫人您常过去陪她说说话,三位小主子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夫人怎么不回绝了杜小姐?” 沈月浅沉着道,“她在宅子里一步不曾离开,身边有丫鬟婆子伺候,可对那些人哪能推心置腹?经历过家破人亡,愈发想要找点能懂自己心情的人说说贴己话,我怎么能拒绝她。” 玲珑动作一顿,牵强的笑了笑,“说的也是,今日识得路了,再去的话,奴婢陪着您就行,国公爷日理万机,去了也没人陪着说话……” 沈月浅狐疑地望了玲珑一眼,“你想说什么?”语气平静,玲珑猜不着沈月浅是否发现了杜鹃的不对劲,迟疑道,“说起来,杜小姐还未出阁,您去还好,国公爷去,只怕会引起有心人留意,被人发现杜小姐还活着,国公府也讨不了好。” 沈月浅莞尔,“我心里有数的……”杜鹃不时望着她,眼神却带着难以言说的情愫,身为女子她如何不明白,她不提,不过是知晓杜鹃的性子,一个从小娇生惯养没有吃过苦的小姐最是憧憬话本子里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故事,杜鹃也不例外,何况,文博武救了她不说,还将她一辈子都安顿好了,文博武冷着脸尚且招来不少小姐爱慕,何况是被他救了的杜鹃,依着杜鹃今日言行举止来看,杜鹃只会将对文博武的爱慕压在心底,偶尔翻出来细细回味,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的。 玲珑感觉沈月浅意有所指,不在多说,她无非想沈月浅心中有所警惕别被人钻了空子,杨盈的事情历历在目,别不留神又闹出事情来才好。 穿戴好了,沈月浅去书房寻文博武,三个孩子在忠信国公府,她琢磨着该是将人接回来的时候了,奇怪的是之前书房外的院门口都有人守着,此时连个小厮人影都没有,沈月浅蹙眉,“玲珑,你闻着什么腥味没有?” 味道刺鼻,是血腥味,沈月浅大步往书房走,脸上难掩着急,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文家在京中地位高,若是皇上忌惮,想要不动声色的除掉文家又不让其他世家寒心,最好的法子就是偷偷解决了文战嵩和文博武,压制住文博文,如此一来,文家算是毁了。 走得近了,听到屋子里传来男子的求饶声,沈月浅步子慢了下来,抬手,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屋子里,男子的声音让沈月浅觉得熟悉,想不起在哪儿听过,不过,绝不是文家下人的声音。 第153章 除夕过年 拾上台阶,里边的求饶声渐渐低了下去,伴随着头重重磕地的声响,沈月浅试着叫了声,顿时,屋子里没了声,沈月浅心下害怕,担忧地推开了门,换做平日她定不会不懂规矩,这时却是顾不得了,文贵文忠站在里侧,挡住了她的视线,沈月浅更是认定了里边有人,“国公爷呢?” 文博武听着沈月浅声音就收了手里东西,站在南边书桌旁,打开抽屉,从里拿出个盒子,驱散身上的血腥味了才往门口走,一脸轻松,“我在呢,皇上吩咐的事儿不便透露,走吧,我陪你接孩子去。” 文贵文忠侧着身子,躬身施礼,文博武扬手,高大的身形更是将屋内情形遮挡得严严实实,搂着沈月浅腰身,低声道,“娘和二弟妹喜欢孩子,多日娘与我说荔枝他们大了,到断奶的时候了,今日正好,我们将人接回来,三位奶娘在雅筑院住几日,等荔枝苹果不惦记吃奶这回事了她们再过来,你看如何?” 文博武声音不高不低,而房门被文贵从里关上,她心中好奇,“书房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她的鼻子不会骗她,刚才就是血腥味,最近皇上没有接见过文博武,他从哪儿得来的旨意? 文博武没想瞒着,刚不说是担心好奇心作祟,沈月浅看了屋子里的场景不安,边走边解释道,“屋子里的人你也认识,青州城知县的儿子……”对觊觎沈月浅的人他向来下得去狠手,何况,马冲做的事情足够凌迟他了,不死在他手里也是朝廷手里,横竖是个死,他也要马冲死无葬身之地。 沈月浅一怔,回眸望了一眼,文博武专心打量着他,见她眼里有疑惑有担忧,文博武紧了紧手里的力道,“你想看?” 回过神,沈月浅摇头,张了张嘴,困惑道,“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在府里?”马家父子在青州城横行霸道多年,死不足惜而且,马知县确实死了才是,为何马冲会在文家? “是该死了,当日他存了不轨之心,就该料到早晚有今日……”说到这,他止住了话题,认真望着沈月浅,眼神闪过坚决,“他千不该万不该将心思动到你身上。”想着那日的情形他一阵后怕。 沈月浅为为何红了脸,转而握着他的手,“你先是救了杜小姐,如今又偷偷囚禁他,会不会惹来麻烦?” 文博武倏然一笑,“不会的,走吧。”当日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察觉到少了个人,而且,马冲过不过得了今日还不好说,他下手狠,丝毫没有让她有活下去的可能,若非去见杜鹃,他差点忘记这件事儿了。 沈月浅点头,雪停了,天边泛白,两人相携而走,在甬道上留下四排脚印,或深或浅…… 宁氏对沈月浅态度不冷不淡,不过对荔枝三个是真心好,文博武说了断奶的事儿,交代三位奶娘暂时住在府里,宁氏没说什么,和荔枝挥手道别的时候想起一件事来,“过年那天你们还是回来,荔枝苹果葡萄在文家的第一个年,你爹的意思一家人好好热闹热闹。”没有孩子的时候不觉得安静,如今有了孩子,三个孩子一走,府里瞬间感觉空荡荡的,就是她也不习惯起来,文战嵩还和她商量抱个孩子养在她膝下,院子就热闹了。 宁氏的目光落到沈月浅身上,大户人家,祖母教养孙子算不上出格,若是传出去,对沈月浅名声不好,文战嵩不计较,她却不得不思量,两人关系如履薄冰,文战嵩劝她许久,其中的道理她明白,不过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文太夫人这些年如何对她的,宁氏心有感触,她能做到的便是不给沈月浅难看,事事维护她,心里终究做不到像之前了。 沈月浅心里想的也是如此,像宁氏敬重太夫人那般敬重她,分了家,以后见面的机会少了,不用朝夕相对对双方都好。 文博武应下,“娘初二可是要回宁国侯府?”宁太夫人不在了,去宁国侯府拜年也没有长辈了,何况,宁国侯府如今算不得太平,文博武担心宁氏存着弥补的心思被人算计了。 关系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谁都做不到理智。 宁氏脸上有一瞬的慌神,声音有些飘,“今年还是去一次吧,你外祖母刚走,我回去给她上柱香也是好的,明年就不去了。”上边没了老人,再亲的兄弟姐妹都渐渐疏远了,宁氏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见文博武若有所思,宁氏了然,“你和晨曦有自己的家了,我不会做主允诺你舅舅我做不到的事情,我还有事,先走了。”文博武自小和奎家宁家都算不上亲近,比起辰屏侯府,他对两家的态度甚至算得上冷淡了,这一点,是她的错。 沈月浅站在一侧静静听着,对宁氏的无奈伤感她也有所察觉,设身处地,有朝一日,荔枝苹果不愿意和辰屏侯府走动,她心里也是难受的,抱着葡萄,心中一阵怅然。 回到府里兴致也不高,穆奶娘她们不在,照顾三个只有沈月浅和文博武了,玲珑也在旁边搭把手,喂三人吃了碗鸡蛋羹,沈月浅和文博武说起初二那天的事,“初二你和娘一道去宁国侯府吧,我带着荔枝他们回辰屏侯府。”宁太夫人死了,除了逢年过节,宁氏和宁家不会怎么走动了,宁氏性子见人果敢,文太夫人和奎家例子在前,宁氏不会和宁国侯府走动密切的,这点,文博武心里也怕是清楚的,“傍晚你来侯府接我们,如何?” 文博武沉默一阵,抱起葡萄往内室走,“听你的。”宁太夫人的死另有隐情,文博武不想闹得宁氏夹在中间难受,他陪着宁氏去,宁氏心里会好受些。 可能每日肚子吃饱了,三人没有找奶娘,过年这天,她们带着三人回忠信国公府,奶娘伸手抱,三人直直的将脑袋往一边缩,文战嵩在一旁爽朗大笑,“乖孙子,来祖父这边。”伸手抱荔枝,荔枝不给面子的搂着文博武脖子,一脸不情愿,文战嵩脸黑了下来,作势在荔枝屁股上拍了一下,荔枝抬头盯着他,伸出手,文战嵩一阵欢喜,谁知,荔枝拍开他的手,对着另一边的宁氏啊啊说着,文战嵩不乐意了,“臭小子,我是你祖父,你爹还是我带大的呢,,没眼力……” 文战嵩语气不愉,脸上却是漾出了亲和的笑,转而伸手抱玲珑怀里的苹果,这一次,不问苹果,径直将他抱了过来,在苹果咧嘴哭的时候抓起盘子里的瓜果递到他嘴边,“祖母喂你吃东西好不好?大哥不让祖父抱,祖父不疼他了。”两兄弟长得像,可看久了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文战嵩和宁氏给了三人一个大的封红,文博文和周淳玉夜给了红包,下午,一家人坐在四方的桌子钱玩牌,文战嵩和文博文在一侧下棋,屋子里烧着炕,暖烘烘的,与外边的冰天雪地完全不同。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三个孩子在车里睡着了,沈月浅和奶娘抱着三人回到屋子,守着他们睡下,文博武换了身衣衫出来,牵着沈月浅上了旁边的阁楼,灯笼的火若隐若灭,沈月浅心中隐隐有些期待,爬上三楼,站在窗户边,盯着楼下闪烁的星星点点,她一脸惊喜,文博从背后武圈着她,一双眼带着灼伤人的热度,侧身吹灭了烛火,这时候,楼下啪的声清向,震得地下的木板好似也在晃动,沈月浅害怕的转身窝在他怀里,待一阵光亮自天际散开她才睁开眼,烟花在空中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倏然,她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认真的盯着窗外,中间,文博武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见。 烟花整整两刻钟才停下,夜色一片静谧,之前的喧闹不复存在,沈月浅好一会儿才从中回过神来,问了件风牛马不相及的事儿,“你把忠信国公府那边的烟花也搬过来了?” “爹娘年纪大了,二弟二弟妹不喜欢,这边是新家,我们该庆祝一番。”文博武手指卷着沈月浅一撮头发,那年,小七想要看烟花,文博武就看出沈月浅也是喜欢的,她喜欢的,他都乐意满足。 另一处,离得近的忠信国公府,文博文和周淳玉听着连续两刻钟的烟花声也知晓怎么回事,周淳玉脸上没什么,文博武指着声音来源方向道,“看吧,大哥对大嫂的好无非就是借花献佛,有没有真心还不好说呢。”文博武算计他的事情他隐隐察觉到了,本以为文博武看在他劳碌的份儿上心存愧疚会补偿他,一切不过是他想多了。 “阿玉,你想看烟花不?再过会儿,皇宫内会放烟花,我带你去城墙看?”文战嵩和宁氏守岁,他们偷偷出去,不会被发现的街道上没人,文博文想和周淳玉散散步,而不是他无聊的坐在椅子上守着周淳玉看账册。 周淳玉翻账册的手一顿,宁氏将大半的中馈交给她,她要做的事情多,哪有空闲看烟花,“这时候出门不太好,你可有法子弄点烟花来?” 文博文一噎,周淳玉想着什么,似笑非笑道,“连借花献佛你都做不到,说大哥做什么?”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沈月浅心里高兴就是了。 文博文正了正神色,“大哥将府里的烟花全搬走了,这时候要弄难了,明年,我早早的就备着。” 周淳玉笑笑,不说话,文博文脸色黑了下来,心里将文博武埋怨一通才解气。 第154章 完结倒二 年后,日子如流水般过着,孩子的周岁礼,只请了走得近的几户人家,宫里送了赏赐,三对玉如意,还有许多进贡的绫罗绸缎,抓阄时,文战嵩抱着荔枝搁下桌子上,他选了一把匕首,看得文战嵩哈哈大笑,沈月浅和丁薇周淳玉站在后边,猜着荔枝用意,匕首是昨日周淳玉送的,上边镶嵌着两颗红色宝石,葡萄喜欢,沈月浅担心伤着她了,收了起来,果真,下一刻,荔枝握着匕首爬到抱着葡萄的文博文跟前,仰头递过去,声音软软的,含糊不清说着。 葡萄弯着腰,看得出甚是喜欢,文战嵩脸色微微一变,拉过荔枝,“舞刀弄枪是男子汉做的事儿,葡萄喜欢女工,你选一张布绢给她就好。”荔枝是文家长孙,文战嵩对他寄予厚望,选匕首可是好事。 周老太爷捋了捋胡须,满意道,“身为长兄,凡事想着弟弟妹妹乃好事,荔枝是个懂事的。” 葡萄喜欢鲜艳的颜色,沈月浅动了点小心思,在绢花上绣了五颜六色的花,葡萄毫无意外的选了绢花,苹果则握着一本书不松手,抓阄结果还算乐见其成,沈月浅松了口气,抱着葡萄退出去,将地儿留给文战嵩他们,丁薇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小心翼翼盯着脚下的路,生怕摔着葡萄了,沈月浅看得失笑,“薇姐姐,你平常一般就好,没事的。” 丁薇嘴里应得痛快,仍不敢马虎了,感慨日子过得快,“没想着我们都成亲了,转眼,葡萄都会说话了,那会,我娘祖母总爱说浅姐儿是个有福气的,确实如此。” 丁太夫人和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或许不过是随意称赞两句,可如今,沈月浅日子过得好,是贵央侯府不能与之比较的,想着丁太夫人,丁薇眼眶有些湿润,垂眸,努力憋了回去,轻轻顺着葡萄头上红白相间的帽子,轻声道,“葡萄也是个有福气的。” 周淳玉感觉她情绪不高,笑着将话岔开了去,“大嫂,我娘说四叔四婶想要来,问过祖父的意思,祖父拦着没同意,四婶拉着三婶说了一阵好话,说通三婶帮忙将礼物捎过来。” 周伯游在朝堂日子过得不尽如意,玲姐儿又和离回了家,刚开始两口子安定了心思,日子久了,尤氏又起了心思,想要搬回周府,连续找周老太爷说了几个月的话,周老太爷也没松口,余氏和她说起这事还唏嘘不已,“你四叔耳根子软,什么都听你四婶的,玲姐儿和离回来心里怨气大,见天和你四婶吵,宅子里乌烟瘴气,难怪她想搬回来。” 当初信誓旦旦说玲姐儿和离回家养一辈子,才多久就想将人嫁出去了,尤氏名声不好,想借着周家名声给女儿找个好一点的归宿,周老太爷如何看不出尤氏想法,周伯游一个庶子,哪能让他拖累整个周家的名声,何况,玲姐儿气性大,在承恩侯府被折腾惨了,刚回来那会见着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尤氏心存愧疚,什么都顺着她,久而久之,倒是养出了一身怪脾气。 周淳玉说起这个也是给沈月浅提个醒,尤氏不敢找她,毕竟,当年尤氏做下的事情登不上台面,她如今事事顺意,可对当年的事情依旧心怀芥蒂,如果不是文博文拉她一把,她的一生都会活在被人退亲争夺的黑暗和议论中,柳暗花明,她心里也不会原谅尤氏使那般歹毒的法子,“四婶聪明,你憋着了她的道。” 听周淳玉意有所指,沈月浅挑了挑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得不就是尤氏吗?沈月浅淡淡笑了笑,“我整日要守着孩子,没空理会其他的事儿,她该是不会来找我的。” 沈月浅说的实话,孩子一天一个样,嘴里说的词也多了,沈月浅舍不得离开半步,尤其听着他们喊娘,,喊得沈月浅身子都酥了,她哪儿也不愿意去,在屋子里铺了层毯子,孩子在一边玩,她处理府里的杂事,日子也算有滋有味,尤氏上门,她也是没空的。 周淳玉会心一笑,挽着她的手往她院子走,周氏和周家人在院子里赏花,皇后娘娘送了几盆开得正艳的花儿,高氏身子骨不好,离不得人,周氏恨不能搬回周府守着高氏,哪愿意和她们一起,周氏在,余氏等人陪着,走来走去,竟只有三人到了一处,丁薇脸上抑郁消散,又说起旭明侯府的事儿来,最近成太夫人不安生,见天的想要她回侯府伺候着,丁薇不是傻子,搬出来便没想着搬回去,“浅姐儿,我看你和老夫人相处得好,可有什么诀窍,旭明侯府那边,我是躲都没地儿剁了。” 第一次老侯爷还能劝着点,成太夫人便喊头疼不舒服要人伺疾,话里话外想要她回去,“你家四舅母想法设法回去,我则是变着法子躲,年纪大了,倚老卖老也不在意脸面了。”因着是她和成永安的第一个新年,没有回旭明侯府,成太夫人借着想孙子为由训斥了她一通,“她如今聪明了,将二爷当成宝似的,人前人后笑得温和,二爷和我说不自在,自小到大,她的耐心慈祥都给了大哥,猛地对他好,心里发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若有的选,我不想二爷夹在中间难做人。” 成太夫人的年纪,再活也不过几年时间,丁薇对她态度软了不少,或许最近发生的事儿多了,她心性变了吧,望着沈月浅,寻求帮助道,“你说如何才能叫她给我段安宁的日子过?” 周淳玉好笑,“这还不简单,你下次去旭明侯府就说你说话得罪了浅姐儿,保管她会离你远远的。”成太夫人算计了一辈子,没利益的事情不会做,态度转得快,大半原因是看重丁薇和沈月浅关系好,早先因着沈月浅怀孕两人走动少了,成太夫人不以为意,此时见两人关系好,成太夫人少不得有自己的谋算。 周淳玉之前不明白这个道理,还是小高氏提起高家那边亲戚周淳玉才琢磨过来的,人无利而不往,“你仔细留意着,成太夫人只怕是有事情要你帮忙,拉不下脸,不得已和你缓和关系呢。” 丁薇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暗自舒了口气,“宁肯她抱有算计,也比过她整日笑脸相迎叫我安心。”经过一些事,丁薇性子成熟不少,搁以往,定会气愤,此时,神色舒展,隐隐有笑意,三人说着家长里短,傍晚了也未察觉。 “待开春了我给你们下帖子,来我宅子坐坐。”丁薇怀里抱着的葡萄睡着了,容颜娇俏,看得她舍不得松手,“大户人家重男轻女的多,可我宁肯有个葡萄一样的女儿。”长得好看,性子又好,带着省事,生儿子压力大,生怕他养歪了,扛不起一家之主的责任,生女儿,只需要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就成了。 “会有的。”年前,妆娘子替丁薇问了脉,调养个一年半载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丁薇笑着将葡萄还给沈月浅,嘴角噙着笑,“借你吉言了。” 人一走,院子又安静下来,送走了周氏和周家众人,沈月浅回到屋里,拆众人送的礼,玲珑在一侧翻着账册,待扫到沈月茹的名字时,玲珑声音一顿,望着沈月浅拿着的盒子,感触颇多。 沈家没落,大房回了乡下,三房虽然在京里边,可日子过得拧巴,罗氏会过日子,沈怀康对她言听计从,可惜,一场病去了罗氏半条命,家里银钱也花得七七八八,最后还是沈月茹伸出援手送了银子过去,沈月浅看玲珑若有所思的神色就猜着怕沈月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和沈月茹好似默认了不来往,逢年过节也未送礼,不过孩子生辰的礼是随了的,“是不是四小姐出事了?” 文博武打过招呼,没有人敢将心思动到沈月茹身上才是。 玲珑犹豫不决,不清楚沈月浅对三房的态度,支支吾吾地将罗氏生病的事情说了,“这几年,三老爷老实本分,守着几个铺子,日子还算过得去,中间,掌柜的拿了银子跑了,三夫人又得了病,日子过得拮据起来,四小姐差人送了银子过去,三夫人本是不要的,还是三老爷做主收下了。” 沈月浅不知晓还有这件事,提起沈怀康,沈月浅心中一阵反感,罗氏在沈府时对她和周氏便冷淡得很,沈月浅想罗氏怕知晓沈怀康心里藏着人吧,那份情感太过压抑,一辈子见不得光,沈怀康事事顺着罗氏便是不想事情暴露了。 机缘巧合,她听到沈怀康醉酒后喃喃自语,嘴里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她不陌生,周氏的字,上辈子她还借这件事威胁过沈怀康,让他帮忙做了两件事,罗氏是他的枕边人,哪会瞒得过她。 这辈子,一开始她就不喜欢沈怀康,周氏和沈怀渊感情好,沈怀□□出这种龌蹉心思便是对沈怀渊不敬,沈月浅容不得沈怀康这样的人,罗氏生病了倒是让她意外,罗氏是个聪明的,和她打了两辈子的交道,沈月浅或多或少了解她的性子,不收沈月茹的银子是不想欠沈月茹恩情,罗氏家境一般,可骨子里却是骄傲的,容不得被人轻视看不起,沈月茹在大房的时候罗氏未曾施以援手,收了沈月茹的银子,她一辈子在沈月茹跟前抬不起头来,活下来还好说,如果死了,欠沈月茹的情义就得她的儿子偿还,罗氏更不乐意了,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说的就是罗氏这样子的人。 敛去心中情绪,听玲珑话里的意思是想她帮衬三房一把的,三房于她而言算半个娘家,她不看重名声,可外边的忍说起这件事却不得不说起她,想清楚了,沈月浅沉吟道,“你可和我娘说起过这事?” 周氏或许对王氏薛氏存有怨恨,对罗氏该是没有的,知道罗氏病重的消息一定会探望,辰屏侯说白了也就是个空爵位,没有实权,周氏不为着她自己,为了小七也会帮衬三房。 “没来得及呢,老夫人一直守着太夫人,奴婢没找着机会。”见识多了,玲珑知晓帮衬三房对她们是有好处的,好的名声是慢慢积累起来的,有了好名声,家族才会走得更远,京里个个都是人精,稍微坏了名声的,大家就不乐意和他们往来了,贵央侯府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沈月浅思忖了会儿,吩咐道,“你别和老夫人说了,找个机灵点的人扮掌柜亲戚,将银子还回去。”罗氏要面子,她和周氏送的,罗氏更不会收,尤其在她穷困潦倒的时候,想到这里,抬眸再三叮嘱玲珑,“事情做得隐秘些,别传出去了。”攒名声是好,沈月浅不想借这个,踩着沈怀康和罗氏往上爬,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少,罗氏聪明,一定会猜着是她的,不挑明的帮助才更能让对方心存感激,对罗氏,这种法子最合适不过了。 玲珑转身出去了,沈月浅想起文博武给玲珑挑的亲事,文贵为人圆滑,做事面面俱到,上边没有父母,玲珑跟着他怕要吃些苦头,有朝一日文贵变了心,玲珑的性子哪管束得住他,思前想后,文贵都不是玲珑的良人,“算了,让玲霜去,我有话和你说。” 玲珑胸口一紧,猜着沈月浅要说什么了,噗通跪在地上,声音坚定道,“奴婢只想一辈子伺候夫人,夫人别将奴婢往外推。”她对文贵的确有情愫,那种感觉很朦胧,何时滋生出来的她都比知道,只记得,文博武踢她一脚后她迷蒙的眼里尽是文贵担忧的目光,那一刻,好似她也是被人关心着的。 “你年纪不小了,哪能一直服侍我,何况,你成亲了也能待在我身边,没了你,我也不习惯。”沈月浅扶起她,想了想,老实问她,“玲珑,你对文贵是什么看法?”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如果玲珑真中意文贵,她无话可说,在其他地方多费点心思就是了。 玲珑摇头,强压下发烫的脸,努力让自己镇定,“一切听夫人安排,奴婢只想一辈子守着您。”玲珑说这句是真心实意的,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找不着比沈月浅对她更好的人了,她心里喜欢文贵,因为文贵偶尔给予的关怀,比不过沈月浅给的安稳和温暖,沈月浅给了她一个家,尊卑有别,沈月浅却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情,她不想深究沈月浅话里的意思,知道,沈月浅一定不会害她的,她坚定不移的认为,“夫人,若是您要将奴婢嫁了,奴婢想配府里的小厮,前院的侍卫也成,能待在您身边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沈月浅鼻子发酸,咽下口中酸涩,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明早,我让前院的人过来一个一个问话,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文博武只说叫他们过来给她磕头,究竟什么事却没说,如此一来,就算一个人都看不上没关系,左右不会坏了玲珑的名声。 想着玲珑说的一番话,沈月浅心里压抑得喘不过气了,夜里,靠在文博武怀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细细说着上辈子的事儿,“我死之前将值钱的都给玲珑,让她回老家找她的爹娘,她不肯走,要守着等我头七过了再说,有次,她以为我不知道,她一个人站在那块地上往下眺望,又在周围种了我喜欢的花儿,她不说是想我走得安心……”说到这,埋在文博武脖颈间嘤嘤啜泣,“再活回来,我一直记着玲珑的好,如今想来,我怕就是她的全部了,我死了,她日子怎么过?”尤其,玲珑真要是依着她的话回老家,那帮人会将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文博武从未听她说起最后那段时光,悠悠拍着她后背,声音低低的,“玲珑对你好也是你真心待她换来的,上辈子的事情过去不想了,明天你擦亮眼神,认真把关,为她找一个好的归宿当是感谢她了。” 文博武可以想象沈月浅那段日子的绝望,无悲无喜的为自己准备棺材,坟地,连着后事都交代清楚了,但凡能拦着,玲珑一定不愿意她寻思,“雪融化了,我带你去法林寺住段时日吧。” 早该去了,去看看上辈子他和沈月浅的栖息之地,体会她的那份感情。 沈月浅点了点头,双手环着文博武脖子,泪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衫,良久才沉沉睡去,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竟然梦到自己回到法林寺,越过厚厚的墙壁钻进了屋子里,地上,一身白衣女子抱着怀里同样白色衣衫的女子泪流不止,沈月浅在女子抬起头的那一刻,身子一颤,竟然是玲珑,她怀里抱着自己,玲珑哭花了脸,沈月浅张嘴大声喊她,叫她别哭了,她好好的活着,那是假的。 嗓子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就看玲珑慢慢起身,轻轻扶起她躺在床上,然后走了出去,沈月浅跟着她到了一处井边,玲珑在打水,沈月浅心存疑惑,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她打了水,端着水盆回了屋。 另沈月浅惊讶的是,玲珑细细替她擦拭着脸和手,然后从梳妆盒里拿出眉笔,替她描眉化妆,妆容稳妥了,她收起梳妆盒,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 接下来,是一座坟前,玲珑跪在小山丘边,嘴里喃喃自语,“将军在上,我家小姐吃了许多苦,您若真心待她,请在地下好好守护她,玲珑感激不尽,日日吃斋念佛为您和小姐祈福,愿佛祖保佑您和小姐下辈子投到一户好人家,重续前缘……” 沈月浅眼角滑下两行清泪,伸手抱着她,“玲珑,我活着呢,我又活过来了,你别哭。”她再撕心裂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时候,耳边传来一道男音,沈月浅拉着玲珑的手,未语泪先流,“你跟我回去,我没死,活过来了。” 文博武看她手使劲拉着他,眼泪簌簌流,猜着她怕是做噩梦了,吻着她额头,不停唤着她名字,“阿浅,醒醒……” 猛地,沈月浅睁开眼,叫了声玲珑,门外玲珑惊了一跳,顾不得文博武的规矩,敲了两下门,试探道,“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大半夜了,文博武也在,玲珑大着胆子推开门走了进去,内室没了动静,玲珑迟疑片刻,正准备踏脚进屋,一道声音阻止了她,“你先退下吧,夫人做噩梦了,已经没事了。” 文博武半梦半醒间察觉有人用力拽着他的手,一下就醒了,叫沈月浅没反应,翻身点燃床前的灯才察觉沈月浅不对劲。 沈月浅脑子晕乎乎地,窗外一片漆黑,她的目光没有焦距,“玲珑呢?” “在外边呢,你是不是梦见什么了?”文博武不相信鬼神,可他和沈月浅死后又活过来了,不得不信,“出了正月我们就去法林寺,一切都过去了,没事的。” 沈月浅擦干眼角的泪,抱着文博武不松开,“你不要走。” “我不走,继续睡吧。”文博武没问沈月浅梦到了什么,闭上眼,却是再无睡意。 清晨,沈月浅睁开眼,看文博武聚精会神地望着她,沈月浅微微红了脸,“怎么了?” 文博武拨开她两鬓的秀发,“昨晚你做噩梦了,可还记得?”枕头湿了一片,眼睛红红得,肿得老高,那个梦定是令人忧伤的。 沈月浅渐渐有了记忆,闷闷地点了点头,奇怪的是,没了夜里撕心裂肺的那种感觉,“我梦见玲珑了,心里难受,相公,你说是不是我做的梦是不是真的?”虽是问文博武,沈月浅心里已经认定是真的了,那种感觉太过真实,一定是她死后的事情。 文博武轻轻顺着她的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真假不重要,我们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该是得知给玲珑说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沈月浅才会梦着那些事,坐起身,天已经大亮了,荔枝和苹果懂事,醒了不会哭闹,有奶娘守着,更不会吵着他和沈月浅,“你躺着,我我玲珑进屋伺候你。” 沈月浅摇头,玲珑守了一晚上,今日还要相看人,回屋休息一会儿才是,“让玲霜过来吧,今日的事情也有她的份儿。”玲霜和文迁看对了眼,沈月浅细细打听过,文迁是府里的家生子,家里有个哥哥已经成亲了,一家人都在庄子上,文迁嫂子是个好相处的,爹娘年纪不算大,平日也是个好相处的,若可以,沈月浅想给玲珑也找这样一户人家,让她能感受亲人陪伴的温暖。 文博武看出她的意思,没有拒绝,穿好衣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玲霜动作快,贴身伺候沈月浅几个月,沈月浅也习惯了,“你和文迁的事儿我已经派人去庄子通知他爹娘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不能叫你受了委屈,你安心等着就是。”几个丫鬟的嫁妆她早就准备好了,在外人看来,和小户人家的小姐差不多体面了。 玲霜羞红了脸,低着头,许久才憋出一句话,“谢谢夫人。” 沈月浅来了兴致,忍不住打趣她,“不用谢我,虽然你是我身边的,身份可比文迁家高多了,他爹娘若是真为文迁好,指不定不会应下。”文迁爹娘不清楚玲霜性子,文迁不在他们跟前,娶儿媳回家自是想照顾文迁一二,在他们看来,知根知底的姑娘怕比玲霜合适得多。 吃早膳不见文博武人影,一问才说去了前院,沈月浅让玲霜替文博武端早膳,一边和荔枝三人说话。 三人喊娘吐字清晰,沈月浅乐此不疲地逗他们说话,尤其是葡萄,声音软软的,清脆悦耳,百听不厌,舀了一勺蒸蛋凑到葡萄嘴边,诱惑道,“葡萄叫声娘,娘就喂葡萄吃蛋好不好?” 葡萄使劲点头,伸手抓沈月浅手里的勺子,沈月浅退后一步躲开了去,葡萄双腿一蹬,好在椅子上装了护栏,不会落下去,沈月浅嘴里喊了两声娘,葡萄快哭出来了,喏喏道,“娘,娘,吃,吃……” 沈月浅喜不自胜,和旁边的穆奶娘道,“小姐会说吃了,奶娘听着没?” 穆奶娘小心禁锢住她双手,高兴地回道,“听着了,小姐怕是肚子饿很了。”穆奶娘觉着,夫人若是想听小姐叫她娘不用这个法子,小姐本就黏她得厉害,吃饱了饭,夫人抱着小姐,小姐就会一直喊娘的了,不过,主子得事儿轮不到她插手,夫人或许是训练小姐说话也不一定。 沈月浅接见前院的侍卫小厮,抱着葡萄转去了垂花厅,她和玲霜在外边问话,玲珑在帘子里看着外边,帘子别有匠心,掀起一角就能见着跪在堂屋里的男子,男子哪怕望过来却不会发现他,如此,免了她心中尴尬。 先是守门的侍卫,长相还算周正,沈月浅随意问了几个问题,慢慢就能察觉到不对劲,不是他们品行有问题,要么过于严谨死板固执,要么年龄太小又或者家里亲戚多,总而言之,不适合与玲珑过日子,一上午下来,没有一个适合玲珑的,而帘子夜没传来动静,沈月浅清楚,玲珑也,没看上他们。 葡萄在她怀里睡了一觉,见她还坐着,白白净净的手指着外边,“娘,娘,走,走。” 难得坐在她怀里自己玩了一上午,沈月浅抱起她,进了内室,玲珑脸色平静,丝毫没有遇着喜欢男子的娇羞,沈月浅叹了口气,“下午还有人,慢慢来,走吧,小姐都觉着无聊了,我们先回院子。”又问玲雾有没有看对眼的,玲雾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沈月浅好笑,“我会替你们好好找婆家的,先回了。” 走出院子,看文博武带着文贵临树而立,文博武身形玉立,一身藏青色长袍衬得身子笔挺气宇轩昂,身侧的文贵一身灰色服侍,不如文博武出彩,站在那里却也极为好看,文贵晒黑了,这两三个月慢慢养回来,白了不少,不说话,倒有几分翩翩少年的气度,沈月浅摇摇头,眼下不是比较这些的时候,上前,拍了拍文博武肩头的碎雪,“怎么不进屋,树上积压的雪渐渐融化,落入领子里容易着凉。”话刚说完,就感觉一小片冰落下来,擦过她脸颊,冷得她身子一颤,文博武接过葡萄,牵着她后退一步,解释道,“我文贵商量了点事,边走边和你说。” 玲珑在文贵跟前不敢抬头,夫人不想她嫁给文贵她便不嫁了,玲珑眼中,还没有为了文贵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地步,低着头,和玲霜玲雾径直走了,文贵眼神一暗,想起文博武和他说的,玲珑爹娘什么性子他是见识过的,玲珑没有娘家帮衬,沈月浅不信任他能给玲珑幸福,他能做的就是向沈月浅证明,他能给玲珑他所能给的最好的。 待玲珑几人走出几步了,文贵才追了上去,葡萄到文博武怀里就不安分起来,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文博武也不觉得累,什么都由着葡萄,从怀里拿出早上文贵写的纸条递给沈月浅,“文贵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了,他什么性子我看在眼里,你要是比信任他能照顾玲珑,看了这个你就明白了。” 纸条上详细列举了这些年他的收入,以及每一笔开销,还有他攒的银子,愿意将所有的都交给玲珑打理,若有朝一日负了玲珑,不得好死,生生世世被人抛弃给人当牛做马。 见过发毒誓的,文贵算是最狠的了,沈月浅细细往下看,保证一辈子只对玲珑好,不会纳妾,不会在外边养人,违背了一项就要受惩罚,沈月浅低头垂眸,眼底的情绪收敛一空,“容我再想想。” 文博武不逼他,正因为沈月浅将玲珑看得重,嫁给文贵才是合适的,文贵跟着他,文博武对他性子了若指掌,文贵品性纯良,为人有几分手段,可是对身边之人皆是坦诚以待。 回屋子里了,沈月浅晃着手里的信纸,“早上的那些人是不是你故意找来的?”她都说了要给玲珑找什么家世的,那种家里有七大姑八大婆的还跟着来,明显就是有人故意而为,而这个人,不难猜。 文博武不否认,将葡萄放在毯子上,拉着沈月浅坐下,“我看文贵是玲珑是真心的,两人成亲,上边没有婆婆妯娌,玲珑身体累点,心里却比旁人舒坦得多。” 沈月浅冷哼一声,小声嘀咕了两句,文博武知晓她是同意文贵和玲珑的亲事了,如此一来,就只剩下玲雾的了,文博武宽慰她,“我看着文迁家里边的人明天就到了,你好好帮玲霜看看吧。” 文迁家里情况沈月浅是知晓的,只是没想着,两人前脚到府里,后脚就给她请安来了,迁爹个子高,四十出头的样子,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跪在地上未抬头打量过一眼,文迁娘也是,不得不说,两人都是老实本分的,沈月浅对两人生吃一丝满意来,文迁爹却略微迟疑,挣扎良久终于婉拒了沈月浅,“夫人为迁儿指婚原本是好事,可那孩子自小不在我们身边,我们也没尽到做爹娘的责任,不瞒夫人说,迁儿的亲事,我们想找个知根知底的姑娘,替我们照顾他,也算我和老伴儿安心了。” 如沈月浅所料,文迁爹娘果真有这个打算,“起来吧,舟车劳顿,先下去歇歇,明天再说,玲霜,送他们出去。”玲霜性子好,真要是为了文迁好,两人会答应的。 路上,文迁娘余光打量着玲霜,见她态度不卑不亢,脸上总是挂着笑,说话落落大方,心里感慨,夫人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在庄子上可找不到如此懂规矩的人来,想着,如果她和文迁是一对该多好,转而又觉得她想多了,身为奴才,主人家为文迁指婚是一家人的荣幸,问他们不过是给那位丫鬟体面,文迁娘想了许多,和文迁爹关起门说话时,忍不住道,“他爹,你说我们这番话会不会让夫人不重用迁儿了?”文迁如果娶了夫人身边的丫鬟,靠着主仆情分,有夫人在国公爷跟前美言两句,文迁日子好过多了。 可她也深知他爹不答应的原因,文迁性子老实憨厚,他若娶的媳妇是个心思不正的,以后有得闹,离得远,什么都不如知根知底的好。 文迁爹也担忧得罪了沈月浅文迁讨不了好,一脸凝重道,“等迁儿来再说吧。” 文迁是喜欢玲霜的,沉稳爽利,为人也是个老实的,若非夫人要问过家里人的意思,他都想直接求了夫人,听他爹婉言拒绝了,文迁心里不好受,郑重地说非玲霜不娶。 文迁娘一怔,问过后知晓是今日送他们过来的丫鬟,心里同意了大半,文迁爹识人无数,对玲霜也是满意的,可已经露了咀嚼的意思,再让夫人主动说起这事就是他们的不是了。 文迁爹和文迁娘动作迅速,第二天去首饰铺子买了只簪子,求到沈月浅跟前,替文迁求娶玲霜。 玲霜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接着是玲雾,玲珑,一切事宜落定,沈月浅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第155章 子嗣问题 玲珑几人的亲事定下,沈月浅问文博武找了两个匠人替三人做几样体面的家具,商量好图纸尺寸,已经三月末了,玲霜的亲事在七月,玲雾和玲珑在来年,三人还能伺候她一段时间,想着置办首饰的心境,沈月浅向文博武抱怨,“真是便宜那三个小厮了,明知道是喜事,心里总不太好受。”想着当年周氏为她置办嫁妆的情形,只怕更难受。 文博武搁下手中堆积的公务,顺着她的话道,“你若是舍不得多留两年也是可以的,文贵他们不敢有话说。”说是嫁出去了,等成了亲,还是要来沈月浅身边伺候,不过不能在跟前罢了,拉着沈月浅坐在自己腿上,说起去法林寺的事情来,“等我交代好手里的事情,陪你去法林寺住段时间。” 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得知自己上辈子葬在那个地方,他就想去看看,体味上一回不曾有的心绪,时过境迁,上辈子自己怎么死的都变得模糊了,搅着沈月浅一缕头发,说起过几日宫中的宴会来,“最近宫里边不太平,那日不带着三个孩子去了,你与皇后娘娘走得近,遇着不把你放在眼里的,不理会便是了,回家来我为你做主。” 听他说得煞有介事,沈月浅撇撇嘴,盯着手里的嫁妆单子,悠悠然开口,“你刚回朝堂,万事小心着些,真有不长眼的得罪了我,我立马就还回去了,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又生了大皇子,洪家在朝堂扶摇直上,不说你和爹在朝堂的威信,借着我讨好巴结皇后娘娘的多,哪会来寻我麻烦?” 文博武不置一词,皇后娘娘将后宫管得井井有条,得罪沈月浅就是得罪了文家,自然不敢有人贸然将矛头对着沈月浅,他提醒沈月浅提防的不是一般人,而是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菩萨心肠,从二皇子被先皇软禁后,她一直寻着法子找二皇子的下落,宫里殿宇多,太后娘娘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二皇子身影,积郁成疾,身子一直不太好,这次宴会,怕会为难沈月浅,为此,他向皇上求证过,二皇子会不会也是太后娘娘生的,皇上瞪他一眼,说如果二皇子是先皇和太后的骨肉,皇位就没他的事情了,他想想也是,当年,先皇为了保住荀谦的太子之位,用了不少手段,到最后,皇上最挂心的仍然是荀谦。 文博武想,先皇如果生在寻常人家,身边有了太后娘娘怕也不会纳妾的吧,不是和自己喜欢的女子生的孩子,多少都不抵一个。 沈月浅听他一声叹息,好奇地盯着他,文博武眉毛一挑,轻轻落下一吻,“阿浅,从宫里回来,我陪你回侯府住几日吧。”去法林寺,他琢磨着过了夏天再回来,那边环境清幽,是避暑的好地方,在京城,被三个孩子闹得不可开交,尤其他们会说话后事情更多了。 沈月浅满眼是笑,闪动的眸子盛满了光华,“前两日小七还说没人带他去郊外骑马,住在侯府,白天我守着荔枝他们,你带着小七骑马,如何?”府里的事情都交给管家了,她操心的少,小七大了,周氏恨铁不成钢,约束得严,小七和周氏闹了好几次了,她去了侯府在中间能帮忙劝着,周氏对小七的期许她明白,说白了,辰屏侯府空有爵位,周氏不想小七是扶不起的阿斗,长大成全京城的笑话,对小七管教得甚是严格,然而,她觉着周氏法子不对,小七是男孩子,哪能常常骂她?尤其,该怎么做小七心里有数,周氏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文博武满口应下,暖香在怀,正欲和沈月浅亲热一番,就听着门口传来葡萄清脆娇甜的声音,他还没反应过来,沈月浅已经离开他的怀抱,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衫了。 文博武失笑,“好好的整理衣衫做什么,平白让穆奶娘看了笑话。”葡萄年纪小不懂,穆奶娘确实明白了,两人没有什么,沈月浅一番动作倒是让穆奶娘往那方面想了。 沈月浅脸颊一红,海棠红的衣衫也比不过脸上的娇羞,穆奶娘牵着葡萄,见着沈月浅不知所措的模样确实想岔了,弯腰抱起葡萄,诱惑道,“小姐,我们找大少爷二少爷去好不好?他们可能在偷偷吃好吃的呢。” 葡萄人小,不解地望着穆奶娘,穆奶娘比划了一个吃的动作,葡萄眨眨眼,扭头望着沈月浅,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朝沈月浅伸出了手,“娘,娘……” 吐字清晰,声音娇滴滴的,光听着就不忍心拒绝,沈月浅大步上前,伸手抱着她,极有远见的先握住了她的手,葡萄不乐意,蹙着眉头挣扎了两下,撅着嘴,跃跃欲哭的模样,沈月浅心一软,刚松开手就感觉怀里一空。 “我抱她吧,否则她动手,你又要吃苦了。”葡萄甚是喜欢沈月浅发髻上的珠翠和耳坠,说过好几次,见着还是控制不住伸手抓,上一次,抓着沈月浅的耳坠,害得耳朵都出血了,葡萄人精,知道做错了事,一整天没往沈月浅跟前凑,倒是荔枝和苹果寸步不离的守着,三个孩子性子不知道随了谁,差不多时辰出来的,性子却是不大相同。 葡萄委屈得小脸皱成了一团,文博武掂了掂她,噙着笑道,“爹爹带你出去玩。”看着沈月浅,若有所思道,“你回屋休息一会儿,我抱着她去院子里玩。” 百花齐放,蝴蝶流连忘返,文博武将葡萄搁到一处矮一点的花坛边,一只手牵着她,就看她抬手朝花伸了过去,摘了花拿在手里玩一会又去摘另一朵,知晓她有这个爱好,花房每日都会换新的花来,天儿还不热,文博武叫玲珑搬了凳子来,把葡萄放在凳子上,问穆奶娘荔枝和苹果呢。 一周岁后,荔枝和苹果搬去了隔壁屋子,葡萄还和他们一间屋子,说是屋子,中间有橱窗隔着,他又寻了两扇屏风挡着,夜里和沈月浅做点事不怕葡萄见着,不过,沈月浅动静不敢大了,为此他很是不尽兴。 穆奶娘指着东边的小书房,“昨日,世子爷送了一箱子玩具,两位少爷爱不释手呢。”东边的小书房是特意为三位小主子准备的,在两位少爷屋子的隔壁,玩具都摆放在小书房,白天,两位少爷喜欢在那边,小姐不太喜欢,更喜欢在院子里摘花。 “叫奶娘带两位少爷出来玩玩,屋子里空气闷,别一直关着。”葡萄摘了一朵黄色的花儿,仰头递给文博武,文博武笑着接下,又夸赞了一句,“葡萄摘的花真漂亮。” 知道自己被称赞了,葡萄拍着双手,咯咯笑出声,转过身,继续玩自己的去了。 荔枝和苹果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抓着玩具,文博文有事求他,知晓说不通自己,在三个孩子身上费尽了心思,沈月浅察觉到其中有事情,开口问他了,不过被他三言两语移开了话题。 朝廷自来重文轻武,文博文将来要继承忠信国公府,从文是行不通的,无论在翰林院几年,终究会面对这个事实,当初他只想文博文做喜欢的事儿,渐渐,他发现,文博文对军营的事情并非那般排斥,翰林院当值轻松,每日和人磨嘴皮子,一着不慎就落入别人的陷阱中,军营不同,什么事都看自己本事,对比勾心斗角的翰林院,军营有真本事的人更多,血性方刚的年纪,一旦接触了战场,哪会有不喜欢的,文博文不情愿无非想让他答应几个条件罢了。 想着文博文苦大仇深的样子,文博武抿唇笑了笑,朝荔枝道,“过来给爹爹看看二叔送了什么礼给你。”文博文命人抬着箱子进府他没仔细看,此时见荔枝手里的玩意精致,抱过他,作势抢他的玩具,荔枝喜滋滋的将东西凑到他跟前,“爹,玩。” 而苹果,则是将手里的东西缩到背后,躲着文博武,这点小心思,倒是和沾沾自喜的文博文有点像,不过他更喜欢葡萄,葡萄模样随沈月浅多,黑曜石般的眼神,吹弹可破的肌肤,娇艳欲滴的樱唇,见着葡萄就好似见着沈月浅小时候,那会他还不认识沈月浅,对葡萄更是格外疼爱,纵容得多。 好比此时,葡萄见他抱了荔枝,不愿意做了,嘟着嘴,朝他伸手要抱,文博武立即放荔枝在地上,抱起葡萄,摘了一朵黄色的花插在她手指长的头发堆里,惹得葡萄哈哈大笑,小手小心翼翼地摸着头上的花儿,生怕掉了似的,穆奶娘在旁边插话,“小姐怕是见夫人打扮,知晓头上戴花就是美的意思了。” 小姐和少爷最大的不同便表现在这了,葡萄喜欢鲜艳的颜色,沈月浅穿了身桃粉色的褙子,奶娘伺候她穿衣必然也要照着沈月浅身上的颜色来一件,故而,衣柜里,沈月浅有多少颜色的衣衫,葡萄就有。 荔枝也来了兴趣,伸手碰了碰葡萄头顶的花儿,不料,没控制力道,将花儿从扎着的发丝里拔了出来,没惊觉做错了事,神色坦然地递给葡萄,葡萄嘴一撅,收着花儿,泪珠一滴一滴往下掉,也不哭出声,光流泪,文博武心软得一塌糊涂,训斥了荔枝两句,又摘了一朵□□她发丝,这才让葡萄脸色转晴了。 沈月浅刚出来见着这一幕,揶揄道,“你使劲惯着她吧,瞧瞧她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动不动就哭!不知晓的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呢。”葡萄自来眼泪就多,荔枝和苹果有时假哭,半晌眼角都是干的,葡萄则随时随地,眼眶都蓄满了泪,眨眼泪疙瘩就能往外溢,第一次见着葡萄哭她吓了一跳,什么都由着她,几次之后才回味过来,是她在撒娇呢。 “不过一朵花,哪有你说的严重?女为悦己者容,葡萄本就聪慧,也知晓这个道理呢。”掏出手帕,轻轻替她掖干眼角,看着沈月浅眸光一动,“不是让你休息一会儿,怎么出来了?” 昨晚两人闹了一宿,她身子吃不消,睡了没一个时辰葡萄醒了,吵着要沈月浅抱,看她眼圈周围一圈黑色,文博武过意不去,他问龚大夫开了避孕的方子,那事上他也格外注意,他们有三个孩子了,够了,即便再要孩子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沈月浅嗔她一眼,这个时辰进屋睡觉,院子里的丫鬟不都知道她昨晚做什么了?玲珑搬来椅子,沈月浅靠在上边,想起前两日杜鹃找她的情景,“娟姐儿想去外边走走,问问你的意思。” 杜鹃心里是喜欢文博武的,不过更多的是对救命恩人的一种崇拜,杜鹃看得通透,在文博武跟前未有过越矩,杜鹃想要离开京城,她觉着不错,其实,比起当初武定将军府受宠的杜小姐,杜鹃容貌张开了不说,身上气质成熟稳重多了,旁人不见得能认出她来,在京城,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不如出京走走,见识多了,心境自然更开阔。 提及旁人,文博武脸上的笑冷了下来,淡淡道“我待会让文贵去一趟。”京城没有杜鹃可以结交的人,离开京城,依着她的性子,说不定会有一番际遇,文博武自然不会拦着她。 文贵和玲珑说了亲,沈月浅提醒两人避讳着些,文博武不信那些,当初他和沈月浅定亲后两人也没少见面,不过沈月浅开口了,他不能不依,故而打发文贵去书房候着了。 春光明媚,暖洋洋的光照在一家五口身上,更是平添了一份舒适和惬意。 宫里的赏花宴会定在四月初二,周氏也收到了帖子,许久不出来走动,周氏担心出了差错,约了沈月浅一起,两人在宫门口见面,随后一起进宫,走的那会葡萄醒了,拉着沈月浅不肯撒手,弄得沈月浅换好的衣衫被葡萄泪水浇灌了一片,文博武在旁边看着心疼,“先带着她,等她在马车上睡了再叫文贵和穆奶娘将人送回来。” 时辰还早着,葡萄在马车上定会睡觉,沈月浅无奈地将葡萄给文博武抱着,让玲珑伺候她换衣衫,收拾妥当出来,文博武站在走廊上,怀里空空如也,沈月浅心里疑惑,文博武拉着她,替她紧了紧胸口的领子,“衣衫会不会小了?” 沈月浅本本就生得好看,红色很衬她的肌肤,这一身西瓜红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更衬出姣好的身子,连着胸前胀鼓鼓的两处也分外吸人眼球,白色的脖颈间,红色宝石的项链滑入衣衫,更是让人浮想联翩,打量一圈,愈发觉着这身衣衫不对劲,朝玲珑吩咐道,“我记得针线房送了身紫色长裙,替夫人换那一身。” 紫色稳重,端庄,文博武觉着那一身该是没问题了,沈月浅低头检查一遍,觉着不必浪费时辰了,摆手叫住玲珑,“便这身好了,来来回回,换衣衫又要重新梳发髻,别耽搁了进宫的时辰。”尤其,周氏还在宫门口等着呢。 文博武极为坚持,拉着沈月浅进了屋子,不疾不徐道,“换一身,宫中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都在,一身红色,容易冲撞了宫中贵人。”神色安之若素,倒是让沈月浅没了话说,只得寻了那身紫色长裙换上。 明明是端庄稳重的颜色,尽是让沈月浅穿出了另一种味道,盯着两方浑圆,文博武变了脸,“怎么如此大了?”胸前紧,衬托得腰肢细,夜里手感明明有肉的,本想再叫她换一身,寻来寻去没寻着由头,沉着脸出了屋子。 沈月浅觉得莫名,路上跟着他,忍不住问道,“何事生气了?” 文博武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她胸口,反问道,“针线房做衣衫那会,可来量过尺寸?”之前不觉得,今早才发现,沈月浅所有的衣衫,胸口那处貌似都小了点,没到盛夏,衣衫还勉强看得过去,天儿热起来,衣衫薄了,那时候穿着像什么样子? 沈月浅点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衫,“是不是不合适?” 玲珑在两人身后,觉着好笑,夫人身姿凹凸有致,加之最近胸口丰满了,穿什么都更有味道了,国公爷怕是吃味了。 收回视线,文博武语气平平,“有点,今日回来让针线房再做几身端庄贤淑的衣衫款式,拿了花样子,我帮着你挑。”沈月浅针线好,他身上的衣衫就是她一针一线缝的,从沈月浅重新做针线后,文博武不乐意针线房做自己的衣衫了,“我瞧着针线房懈怠不少,改日和管家说一声,没用的人没必要留在府里。” 听他越说越严重,沈月浅直接停了下来,转身望着玲珑,玲珑伺候她两辈子,穿衣梳头从没出过岔子,文博武虽然挑针线房的错,玲珑服侍她,也该发现不妥才是。 玲珑忍着笑,凑到沈月浅耳边小声说了两句,沈月浅脸色一红,嗔了文博武一眼,低头走路不搭理他了,那种地方说长肉就长了哪是她能控制的,“国公爷若是觉着针线房不称职,以后妾身尽量少吃些,免得遭人嫌弃。” 她也觉着自己长肉了,可穿着衣衫还算刚刚合适,也就他自己心里存了那种心思,见谁都是那样子,文太夫人孝期一过,文博武愈发没个节制,很多时候她都是累得睡过去的,想到这点,沈月浅心里存着怨气呢。 夫妻两一前一后走出门,见忠信国公府的马车在,沈月浅微微一怔,马车上的周淳玉掀开一角帘子,朝她招手,沈月浅不见宁氏,心里觉着奇怪,上了马车,细看才察觉周淳玉脸色不对劲,“怎么了,身子不舒坦?” 文博文翻身下马和文博武打招呼,也是一脸郁色,愁眉不展道,“大哥,这次真的要你帮忙了。” 周淳玉慢慢讲完,不想今日还有这等事,“你听谁说的?”宫中选秀大多等皇上坐稳那个位子后,不想先皇孝期还没过,太后就张罗着给人选秀的事情了,且已经差不多了,之前一点没听到风声。 “我也是今早听爹和世子说话才知道的,没看爹都不去了,因着二皇子一事,太后娘娘多少对我们不满,走的时候,爹还劝世子太后真往府里赏赐美人,别闹得难堪,收着。”想到这个,周淳玉脸色就不太好看,“你让大哥也注意着些,太后娘娘心思不难猜,最近皇上定了册立太子的心思,年后,好几位娘娘诊断有了身孕,皇上这个时候提出册立太子,不乐意的人对着呢,皇后娘娘和咱们家关系好,打文家主意的人不在少数,听爹的口气,除非太后娘娘找着二皇子了,否则和文家的关系会一直闹下去,能看文家吃瘪,太后娘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沈月浅细细琢磨着周淳玉话里的意思,联想之前文博武提醒她的话,问道,“你大哥事先可知道?” 周淳玉抬眸,沉吟道,“该是不知晓的。”文博武早得了消息,定然会和文博文知会一声,可惜,这种时候,他们不能说不去,不然,太后娘娘那边不好交代。 “太后娘娘还真是良善之人,面面俱到,你和二弟可商量出法子了?”文博文和周淳玉成亲也有三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中间守孝也过去了,太后拿着这话怕是会给周淳玉难堪,“你和二弟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有数,万事放宽心,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叫外人看了你们的笑话,我和你大哥当初便是不信任对方被杨姨娘钻了空子。” 又听沈月浅说起杨姨娘,周淳玉失笑,“杨姨娘的事情不是过去了,也就你喜欢将她挂在嘴边,这些道理我都明白着呢,我是担心娘那边,看娘的意思想要宁国侯府那边的小姐跟着过来伺候世子,嘴里不说,意思显而易见的。” 宁氏做事严谨,还未问她的意思怕是在等时机,今日进宫如果文博文收了太后娘娘赏赐的美人,明日宁国侯府那边就该有人进府了,周淳玉不过心里难受罢了,和宁氏生活三年,她自认为除了子嗣,什么都对得起文家,可宁氏终究对她还是不满意的。 何况,子嗣是文博文不要,身为女子,哪有不乐意替自己喜欢的人延续子嗣的?低头望着平坦的小腹,心里一阵怅然。 第156章 太后心结 叹息一声,周淳玉心里不是滋味,和沈月浅商量,“太后娘娘真要送人给大哥,你怎么办?”文博武年纪轻轻便手握权势,没有太后娘娘,想要伺候文博武的女子也多。 马车平缓地驶过街道,沈月浅思忖良久,葱白般的手缓缓掀起帘子,望着马背上的文博武,眸光闪动,盛满了信任,“他不会答应的。”经历了那么多事,她该给予他足够的信任,之前被嫉妒蒙了眼,才会闹出那样的事情,雨过天晴,她才恍然大悟,文博武护了她两辈子,怎能怀疑他一片真心。 微微一笑,宽慰周淳玉道“二弟明白其中利害,你别太过忧心了。”文博文不似文博武残暴,心里也是有成算了,愿意和周淳玉说今日宫里的情形,怕是想明白怎么做了,太后娘娘存了心思往府里塞人,她们说什么都会落下善妒的名声,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文博武和文博推辞过去。 马车行至宫门口,前边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禁卫军在两侧细细盘查,文博武回过眸,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你和二弟妹在车里,我看看侯府的马车到了没。” 语声一落,夹紧马背缓缓往前走,遇着朝堂上同僚,颔首示意,在宫门一侧的位子见着辰屏侯府了,他跳下马背行礼,周氏扶手,问起沈月浅。 “阿浅和二弟妹在后边,一刻就到了,让岳母久等了。”对周氏,文博武是打心眼里尊敬的,对沈家各人的心思周氏心里跟一面镜子似的,上辈子落入奸计早早没了命,这辈子有沈月浅从中周旋保住了两人,周氏为人谦和,将沈月浅和小七教导得好,在周氏脸上,好似没有看见岁月的痕迹,更别说是死了丈夫的抑郁。 周氏点了点头,见沈月浅的马车到了才掀开帘子走出来上了沈月浅的马车,见着周淳玉,周氏笑得更高兴了,今日宫宴,周府也是收到帖子了的,“你娘和二婶估计也快到了,她心里挂念你得紧。” 余氏心宽,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周淳玉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从来对小高氏说的话不以为然的竟然问问小高氏可有法子让周淳玉怀孕,前几日又去南山寺为周淳玉求福去了。 周淳玉眼神一暗,垂头道,“是我让我娘操心了,姑姑,怎么不见小七?” 说起自己儿子,周氏的话多了起来,“他现在性子皮着呢,我说什么他都不乐意听,今日要上课,不敢耽搁了他。”说完,转向沈芸诺,“荔枝他们不在?” “孩子小,宫里不比其他,到处都是贵人,孩子小,没学规矩呢,国公爷说不带他们进宫,娘如果想他们了,待会和我去府里坐坐,荔枝说的话多了不少,叠名的称呼基本都能喊了。” 文战嵩抱着荔枝就教她喊祖父,父字难发音,荔枝只会简单的叫祖祖,饶是如此,也把文战嵩高兴坏了,出去赴宴喜欢带着他,荔枝从文战嵩那里得了不少好玩意呢。 周氏心里遗憾,出宫时辰不早了,不回府心里不踏实,尤其,小七还是个无法无天的,叹了口气,惋惜道,“今日就算了,过两日吧,小七一人在府里,我怕他闹出什么事。” 沈月浅叹息道,“小七从小就懂事,您别逼他得紧了,我和国公爷商量了,过两日回侯府住几日,紧接着去法林寺礼佛。” 文太夫人生前最喜欢去法林寺,死前还去过一次为沈月浅祈福,思量道,“去寺里也好。”法林寺,文博武还救过她,时过境迁,谁能想到当日救他的人娶了她的女儿,周氏信佛,觉得冥冥中早有注定,“你去了,替我和小七添些香油钱,我提前将银子给你。” 周氏不说沈月浅也会这么做,“我心里明白的。” 马车缓缓驶进宫门,到二宫门,两侧站着的宫人提醒所有人下马车,三人下了马车,朝着皇后宫殿走去,路上遇着不少巴结的人,许久不曾见着如此多的陌生人,周氏略为局促,好在沈月浅和周淳玉应付自如,让周氏好过不少。 文博武等一众男子在三岔路口与女子分开,女子往左,男子往右,各自分开来。 洪素雅的宫殿是以前的皇后宫殿改造的,殿门口是长长的台阶,上了台阶,是一处小花坛,往里就是殿门了,在外边也能听到里边的喧闹声,沈月浅低头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和周淳玉一人挽着周氏的胳膊踏了进去。 洪素雅坐在上首,殿内不少夫人小姐跪在地上,沈月浅三人跟着跪下磕头施礼。 算起来,她好些日子没见着洪素雅了,一身皇后朝服,富贵逼人,发髻上的凤簪成凤凰散开,庄重肃穆,而洪素雅,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抹去了周身肃穆,平白温和不少。 洪素雅在见着沈月浅的刹那脸上笑意深了,“平身吧,人来得差不多了,本宫领着你们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今日有备而来,洪素雅和皇上不赞同也不能忘了规矩,站起身,门口的太监识趣地扯开了阴柔的嗓音,“摆架颐和宫。” 沈月浅和周淳玉走在身后,皇后被围了水泄不通,两人纵然想说点事也不是现在,招来身边的宫女,小声叮嘱了两句,宫女低眉顺耳地退到一侧,等沈月浅走近了,宫女迎上前施礼,沈月浅上前扶起她,但听她道,“皇后娘娘让你有个准备,颐和宫那边会闹点动静,你先应下,随后皇后娘娘再想法子。” 洪素雅的好意她心领了,真心实意道,“劳烦你告诉皇后娘娘,我心中有数,她别太操心了。” 洪素雅坐上皇后之位,朝堂不太平了几日,在文武百官眼中,洪素雅乃侧妃,说白了小妾上位,觉得不配当皇后,皇上排除万难,坚持立了洪素雅。 洪素雅接管后宫,操心的事儿不少,好在她有两分手段,后宫没有出过岔子,沈月浅担心给洪素雅带来麻烦,尤其洪家在立太子的封口浪尖上。 太后娘娘保养得好,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慈祥地看着沈月浅,抬手道,“快起来吧,哀家的宫殿许久不曾热闹过了,来人,赐座。” 来的人多,很快,大殿就搁满了坐凳,沈月浅挨着周氏,听几位年长的妇人说话,太后娘娘敬重她们,大殿内笑声不断,听到高兴处,沈月浅也会假意的笑两声,太后娘娘高兴,赏赐了许多玉钗簪子,沈月浅和周淳玉各得了一副耳坠,耳坠做工精细,成色极好,沈月浅不得不承认,她心里也是喜欢的。 不知谁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所有人的视线都移了过来,“还是镇国公夫人有福气,一下就生了三个孩子,真是折煞旁人。” 沈月浅神色如常,未曾因为这话而脸红不好意思,缓缓开口,“三个孩子,多亏奶娘看着,孩子正是学话走路的年纪,身边离不得人,故而也没带进宫来,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太后温和笑了笑,“孩子小,不必来回麻烦,三个孩子和大皇子年纪差不多,你好生教导,将来成为大皇子的左右臂膀也说不准。” 太后娘娘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朝堂上册立太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如果文家两位少爷成了大皇子的左右臂膀,大皇子更是坐牢太子之位了。 在场的达官贵人都是明白人,再看沈月浅,眼里多少夹着羡慕与嫉妒。 太后娘娘话锋一转,“大皇子是长孙,哀家素来疼爱,你和镇国公一片赤子之心,教出来的儿子也不差,文家到你们这辈,人总算多了。” 沈月浅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太后娘娘谬赞了。” 太后娘娘性子不坏,就是在二皇子的事情上太过偏执了,皇上皇位不算牢固,二皇子被放出来,少不得又是一阵血雨腥风,太后娘娘是不担忧皇上受了伤害,还是过于在乎二皇子了? “你一直是个谦虚的,哀家听皇后说起你也是赞美有加,你确实有过人之处,容貌长得好看,性子又好,是博武那孩子的福气,对了,前几个月听说府里的姨娘出事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太后娘娘状似不经意的问起,好些人都竖起了耳朵。 “当时我不在,具体的事情还是回京后听人说起的,不想传到太后耳朵里来了。”语气波澜不惊,安之若素,叫心怀不轨的人歇了心思,文家显赫,有心送女儿进文家的也迟疑起来。 庶女比不上嫡女,若送进文家消失了或是出了什么事,于她们名声也不好。 太后娘娘接过话题,“哀家也是偶然听说的,事情过去就算了,昨日请了戏班子进宫,难得人多,一起去看看吧,哀家也跟着热闹热闹。” 一行人这才起身出去了,遇着几位挺着肚子的娘娘,沈月浅故意避开她们,生怕冲撞了几人又或是不小心被人利用了。 位子依着诰命高低顺序排的,沈月浅和周淳玉坐在太后娘讲隔壁桌,万分不自在,和周淳玉小声商量,“待会太后娘娘真要是提及秀女一事,你别出声。” 沈月浅留意到洪素雅在身侧留了位子,琢磨着怕是给皇上留的,皇上来了,一众文武百官也会到场,文博武有法子应付太后娘娘,实在不成,先应下没什么不妥,皇后娘娘估计也是今早才知晓太后的计划的。 如她所料,戏看到一半,御花园一角便听到话宣话的太监大声道,“皇上吉祥。” 瞬间,众人都跪了下去,沈月浅只感觉一身明黄色的服饰滑过眼角,紧接着不见。 “平身吧。”皇上微微示意,径直在皇后身侧的位子落座,视线一一扫过众人,若有所思道,“难得宫里热闹,朕也来了兴致,母后,看今日来得人多,不若将人叫出来?正好文武百官也在,朕当场指婚,如何?” 他对太后心思了若指掌,真等太后娘娘主动说,他不能帮文博武了,文博武什么性子他看得明白,忠心耿耿,对妻子女儿也是极好。 太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皇上一眼,笑着道“不急,过会再说。”视线扫过旁边桌上的沈月浅,心里有所猜测,压低了声音和皇上道,“你不赞同哀家的做法?” 皇上垂目,敛去了眼底情绪,神色复杂道,“母后,如果您真的放不下二皇兄,朕领你找他,朝堂还有二皇兄余党,朕也会放过他们,父皇把江山交给朕,奈何百行孝为先,您说的,朕都满足您,将来,若是有朝一日,朕与二皇兄换了位子,母后不必为朕挂心,好好活着才是朕最大的期许。”文博武说得对,母后念着二皇兄除了她性子好,其中还有隐情,或许,真的要让母后在他和二皇兄之间做个选择了。 对皇上的话,太后微微一怔,失神道,“哀家必不会让那天发生,皇上,你是先皇选出来皇上,谁都不能越过你去,哀家找你二皇兄,就是看看他过得好不好,不会碍着你的事儿的。”皇上态度强硬的那会,她铁了心要把人找出来,皇上真软了态度,她倒有些局促了,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确实将皇上看得更重,或许和她怀胎十月有关,叹了口气,道“算了,朝堂的事情多,你先忙完朝堂的事情再说吧,宥儿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意思让皇上处理好二皇子在朝堂的余党,她希望自己从小看着的孩子不会借她的心软将矛头对准她另一个儿子,身为母亲,她自然是希望他们都好好的。 皇上徐徐绽放出一抹笑,好似大地回春的微风,走过一片暖意,“朕心里明白了,母后,至于秀女的事情?”太后今日打什么主意,他和皇后是知晓的,碍着身份,不好说,眼下母子两关系好,他如实道,“文家那两位早就和朕通过气,学老国公一辈子不会纳妾,母后若真为着大臣们后院着想,可以赏赐美人,文家就算了吧。” 文博武为人冷清,难得有上心的人,文博文说话妥帖,面上没文博武表现得明显,却也是不乐意的,文家做的事情他心里有数,父皇死之前是何意他心知肚明,对于杜家,是荀家对不起他们,父皇不忍说先祖决策不对,只能告诫他,知人善用,用人不疑,让他对文家别像先祖对杜家那般,吃苦的还是百姓。 “哀家就知道你会提这件事情,算了,那些秀女本是为你准备的,在宫里再留段时间吧。”皇上日夜操劳,太后娘娘选了秀女不送到皇后那边,更多的不想累垮了皇上身子,她是过来人,明白后宫女子的阴险之处。 洪素雅在一边听着,脸上不显露半分,心里还是为太后的妥帖感到高兴,没有沈月浅就没有她现在,沈月浅偷偷给洪家递消息她听说了,心里自然盼着她好。 看完戏,太后身子乏了,皇上扶着先回了宫殿,洪素雅朝沈月浅轻眨了下眼,沈月浅会意一笑,两人未说一语,却从对方眼中明白了所有事,太后娘娘估计不会再提赐美人的事情了。 御花园花团锦簇,相熟的人结伴而行,周淳玉被余氏小高氏拉到一边说话了,沈月浅和周氏一起,上前寒暄的人又多了起来,让沈月浅惊讶的是贵妃娘娘迎了过来,沈月浅和周氏屈膝施礼,“臣妇给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本宫随意转转,不想遇着镇国公夫人了,旁边和辰屏侯老夫人吧,都起来。”贵妃娘娘已经五个多月地身孕了,她问过太医是男是女,太医说有九成是个皇子,她不得不早点做打算,皇上有立太子的打算,而大皇子平时被皇后娘娘保护得滴水不漏,她的人一直找不到办法。 沈月浅看她手抚摸着肚子,脸上浓妆淡抹,蹙了蹙眉,礼貌而疏离道,“谢贵妃娘娘。”五个多月的身子,脸上妆容浓对体内的孩子不好,太医院太医多,不可能没和贵妃娘娘说,不需要她多话。 “国公夫人甚少来宫里,不若本宫领着你们转转?国公夫人生了三个孩子,羡煞旁人,本宫若能沾沾你的喜气多好?”沈月浅一下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京里不是秘密,说起沈月浅,更多的是嫉妒,谁能想着没落的沈家会有小姐飞上枝头做凤凰,彼时不屑搭理的人如今成了她们高攀不上的对象,自诩为百年世家的小姐们,心情可想而知。 贵妃娘娘便是这样的心情,身为贵妃,皇上对她态度不冷不热,太后娘娘看不上他,皇后娘娘身份比她高,后宫中,她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则很多人不把她放在眼里,宫里风向最是转得快,皇上宠谁,谁的地位就高,皇上给了她地位,却从未给过她半分宠爱,她见过皇上和皇后相处的情景,若非在宫里,她只会以为是一对寻常百姓的夫妻,谁能想到呢? 看着她肚子沈月浅哪敢与她一起,福了福身子,恭顺道,“谢贵妃娘娘好意,皇后娘娘说有事找臣妇,估摸着时辰,该过去了。”贵妃娘娘心里打什么算盘她隐隐明白,毕竟肚子里怀着一个,皇上立了太子,她生女生男都没用了,拖得越久对她越有利。 贵妃抚摸着肚子的手一僵,嘴角噙着冷冷的笑,“皇后娘娘事情重要,你过去吧。” 沈月浅当没见着她的失态,侧身和周氏说了两句,两人相携往另一条甬道走,望着两人的背影,贵妃娘娘手指握成了拳,身后的宫女察觉到不对劲,上前提醒她,“娘娘何必与那种人置气?有道是高处不胜寒,文家爬得愈高,摔得愈惨,您仔细着肚子里的小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本宫心里有数,去找老夫人,本宫有话和她说。”文家权势做大,皇后娘娘和沈月浅关系好,她何尝不能借着这种关系将二人推向风口浪尖?至少,在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前,不能让皇上册立太子。 心里冒出个想法,她缓缓转过身,咧嘴道,“走吧,本宫累了。” 沈月浅转去了洪素雅宫殿,说了贵妃娘娘的事情,提醒她小心些。 “也就你和我娘真心为我好,皇上一个月去她宫殿一次,她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你不用担心。”太医院说贵妃肚子里十有□□是个皇子,她的心思便活络了,册立太子自来以嫡为主,哪怕她是贵妃,夜没法子改变皇上的意思。 先皇越过二皇子选了皇上,贵妃怕就是从中见着了希望,以为老祖宗的规矩是可以改的,洪素雅微微一笑,“不说她了,今日进宫怎么不把三个孩子带来?” 沈月浅如实说了缘由,惹得洪素雅一阵叹息,“确实如此,过些日子,我给你下帖子,你把三个孩子带来我看看。” 沈月浅满心应下,两人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之后有人求见,沈月浅才走了。 宫里宴会盛大,用过晚膳所有人才往外走,坐在马车上,沈月浅昏昏欲睡,周淳玉低头想着事,也不吭声,车里难得沉默。 回到院子,整天没见着她,葡萄窝在她怀里,娘娘喊个不停,就是荔枝和苹果都乖乖站在她腿边,眼神里满是依赖,文博武看四人歪腻,心里不是滋味,“平日我陪她们的时间也多,一整天不见我,怎么不围着我转?” 沈月浅嗔他一眼,细细和三人说起宫里的情况,大皇子生得俊俏,言行没荔枝苹果跳脱,稳重得多,小小年纪,和大人似的,可能和皇家的规矩有关。 “是不是你和皇上说了什么,太后娘娘半句不提秀女的事情。”而且,太后娘娘走的时候,神色轻松,倒像找着二皇子下落了似的。 文博武神秘一笑,“无非让太后娘娘做个选择,朝堂没什么事,明日我陪你去侯府住几日,随后去法林寺。” 沈月浅抱着葡萄,笑得一脸高兴,“好。” 第157章 全文完 沈月浅记着洪素雅说过下帖子的事儿,想着去宫里回来再回侯府,等了几日也不见消息,以为洪素雅忘记了,宁氏身边的董家媳妇请她过去一趟,沈月浅才察觉到不对劲,真有急事,宁氏找人递个消息就是了,让人请她立即过去还是头一回,出门前,问起文博武,玲珑摇头不知,“国公爷早晨就出门了,没说去哪儿了,中午,前边就有消息回来了。” 文博武不回来用膳的话会让文贵提前说一声,再有一个半时辰就是午时,玲珑迟疑道,“奴婢和您一道走,知会玲霜一声。”玲珑琢磨着宁氏会刁难沈月浅,想着让玲霜想法子通知文博武,自古婆媳关系甚少有人处得好的,沈月浅刚进门和宁氏感情好,之后有了裂痕,玲珑的心自然是偏向沈月浅的。 董家媳妇在一侧听着,僵硬地抽了抽嘴角,小声提醒沈月浅道,“宁国侯府来人了,说朝堂有关于文家和大皇子的传言,老夫人差老奴请您过去说说话,仅此而已。” 沈月浅面露疑惑,她们和皇后娘娘关系虽好,与大皇子没多大的关系,皇上册封太子在即,这时候将大皇子和文家绑在一起并非好事,“嬷嬷可知道谁胡言乱语坏文家的名声?”董家媳妇说的是文家,而非镇国公府,由此,忠信国公府也不例外。 董家媳妇四处瞅了两眼,摇头道,“夫人去了忠信国公府就知晓了,多的,老奴也是不清楚的。” 沈月浅知晓,董家媳妇不放心院子里的人,她是宁氏身边的老人了,说话做事极为分寸,沈月浅不为难她,“那嬷嬷等我换身衣衫就去。”昨日,针线房送了身衣衫来,穿在身上略显宽松,颜色极为沉重,她不太喜欢,文博武却说好看,问玲珑,玲珑也直点头,想着这个,沈月浅便换了那身,出来,看董家媳妇眼神落在她身上,看得沈月浅浑身不自在,笑着转移了话题,“走吧,别让娘和宁国侯府的人久等了。” 她记忆里,这是宁国侯府在宁太夫人死后第一次登门,上马车时,特意让董家媳妇跟着她一起,宁氏不是空穴来风之人,宁国侯府走一趟必然是事情闹大了,不只是牵扯到文家,宁国侯府也被卷了进去。 “嬷嬷与我说实话吧,到底怎么回事?” 董家媳妇也不拿捏,低眉顺耳道,“宁国侯府的宁老夫人和老夫人透露,有人说您和国公爷与洪家勾结,全力支持皇上册立太子之位无非是为了和大皇子联姻,依着皇后娘娘和您的交情,将来小姐和大皇子也算门当户对……” 宁氏听后发了一通火,不说小姐年纪小,宫中的皇子不管谁,亲事都是皇上点头才行,不受宠的皇子亲事交由皇后娘娘和生母做主,大皇子是皇上长子,长大了,亲事备受瞩目,哪能由皇后娘娘说了算? 今日早朝,朝堂有人揪着这件事弹劾洪家和文家,带着宁国侯府也被牵扯了进去,宁老夫人不掌家,然而这种事,她来找宁氏,两人说话亲热些,董家媳妇又道,“老夫人的意思让您过去说说怎么回事?两边分了家,究竟您和国公爷如何想的她心里没个底,不能叫别人抓住了把柄。” 沈月浅思忖片刻,最怕外戚专权一揽独大,文家现在的权势,不需要将女儿送进宫,私心里,她也不想葡萄嫁进皇家,和众多女子争宠,她的女儿,她有法子替她寻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人,这些没必要和董家媳妇说,“你和老夫人说,我和国公爷没这个意思。” 董家媳妇点头,“我看老夫人也是这么个意思。”老夫人听宁老夫人说完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文家不会拿女儿换取利益……”文家在京中有两个爵位,还是公爵,再往上就该是封王了,拜年内繁荣可想而知,老夫人说得对,现在的文家确实不需要锦上添花了。 到宁氏院子,周淳玉也在,沈月浅给宁氏宁老夫人行了礼,从容地在周淳玉旁边落座,好一会儿,宁氏才回过神,“听听你舅母说的,你和博武如何想的?” 沈月浅嘴角含笑,笑里夹杂着笃定,“不说葡萄还小,什么性子我不知道,我不想让她进宫。” 宁氏满意地笑了笑,朝宁老夫人道,“嫂子,晨曦是葡萄生母,她说的话是算数的,你和大哥说,别被人利用了,几个侄子是有本事的,做好本分,将来会有前途的。” 从龙之功诱惑大,贸然卷入夺嫡纷争,失败了,连着整个家族都遭殃,文战嵩和文博武当初也是被逼得没有法子了,先皇有意让文家选择了太子,尤其,太子本性良善,至于,大皇子,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宁老夫人心里石头落了地,来的时候,侯爷与她说的和宁氏差不多,流言蜚语多,她不得不亲自问问宁氏,如今得了答案,她急着回去告诉侯爷,起身道,“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如此先回了,和你大哥通通信,今日,朝堂乌烟瘴气的,怕又有人……” 之下的话她没说出口,宁氏懂她,后边没有幕后黑手她都不信,何况是皇上?一旦查出来,又有人要落难了,送宁老夫人出门,转回来看沈月浅和周淳玉说话,宁氏招来身边的丫鬟“你派人去镇国公府将三位小主子接过来,今日就在这边用膳吧。”荔枝三人嘴甜,白天不人生,宁氏喜欢得紧,抱着舍不得撒手。 沈月浅抬起头,顺着宁氏的话道,“你和玲珑一道吧,玲珑知道怎么做。”府里管得严,宁氏只让身边的丫鬟去,管家不会让穆奶娘抱着葡萄她们出门的,必须有她身边几个丫鬟陪着。 宁氏也反应过来,和煦地笑了笑,“你倒是个谨慎的,如此好,不怕有人钻了空子。”沈月浅在三个孩子花了许多心思,荔枝他们一岁多,一般的人情世故都隐约明白了,桌上盘子里的糕点,有她在的时候必然会先递给她,随后再自己吃,就没见过更招人疼的,想着,宁氏坐不住了,“你们说着话,我自己去一趟好了,荔枝见着我,不知道愿意和我走不。” “见着娘,他高兴还来不及,自然是乐意的。”正好她有话和周淳玉说,当着宁氏,她说不出口。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了,沈月浅摒退屋子里的丫鬟,低声问周淳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那日从宫里出来周淳玉就情绪不对劲了。 周淳玉心不在焉地转着手腕上的镯子,“没什么,听说你和大哥要去法林寺,世子提议我们也去,散散心。”在宫里,小高氏拉着她说了不少事,让她小心服侍文博文,有的人能怀孕的时候不想要,真到想要的时候,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小高氏说如果这个法子一直没有用的话,孩子就真的只能靠缘分了。 她心里后悔了,当时不该由着文博文,如果,如果她一直怀不上,宁氏一定会给文博文纳妾,想到有那么一天,她心里难受。 沈月浅看她不想多说,不再多问了,“我和国公爷商量的四月中旬,可朝堂闹得厉害,能不能走不好说。”消息一定是宫里某位娘娘传出来的,怀孕的有好几位娘娘,怕没有一个想让大皇子当太子,一时半会她也没个头绪。 “行,走之前,你通知我一声。”她没去过法林寺,问起法林寺的环境,沈月浅为了讨她高兴,挑了好多趣事讲,提起空一,眉梢尽是笑,渐渐,周淳玉好似身临其境,一扫脸上抑郁,期待起来。 中午,文战嵩文博武文博文不在,宁氏没提给文博文纳妾的事情,围着荔枝三人,乖孙乖孙喊着,周淳玉神色落寞,沈月浅牵着她的衣袖,示意她别想太多了。 两人身子骨没有问题,怀孕是早晚的事儿,她琢磨着,将荔枝三人搁在宁氏院子里,转移宁氏为文博文纳妾的心思,每日也有事情做,不过三人认床,夜里怕是睡不好。 傍晚十分,文战嵩和文博武才从外边回来,文博武神色不明,而文战嵩则是一脸怒容,进屋当即破口大骂了一句,嫁进文家,沈月浅第一次见文战嵩发火,床上的荔枝被文战嵩粗犷的声音吓得一怔,随即咧嘴哭了起来,苹果葡萄也跟着嚎啕大哭,文战嵩这才发现屋子里有人,一脸窘然,上前抱起荔枝,抛高骑马才将人哄好了。 朝宁氏道,“屋子里有人怎么不提醒我,瞧把孩子吓的。”他也是气急了,不说皇上如何想,他从未想过要将孙女嫁进宫,一辈子的时间那么长,就让葡萄在宫里冷冷地待着,身边没个知心人,出了事,他和文博武不能给她做主,文家有今日,他和文博武文博文提过醒,过犹不及,及时收敛锋芒才是明智之举,御史台那帮人,说除非文家小姐亲事有了着落,否则文家和洪家就是结党营私。 听着这话,他如何不生气?葡萄多大的年纪?除非家里出了事才会订娃娃亲,谁家父母乐意连对方品行都没打听出来,是胖是痩都说不准的情况下将女儿嫁给他?御史台那帮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搁明日,他也找人坏了他们府里小姐的名声,看看他们如何想法子的。 冷哼一声,看身子僵硬,才回过神来,乐呵呵地逗荔枝玩。 文博武见着沈月浅倒是没多大的意外,抱起葡萄,轻声哄着,和沈月浅道,“看来,我们要早点去法林寺了。”皇上又有大作为了,后宫不得干政,这件事明显因后宫争斗而起,皇上不会姑息的。 沈月浅点头,晚膳时,文战嵩抱着葡萄不肯撒手了,在外边受了刺激,心里不舒坦,愈发疼爱葡萄,他们离开时,文战嵩叫住文博武叮嘱了两句,文博武没吭声,文战嵩怒斥道,“文大人是个糊涂的,会有人收拾他,别脏了你的手。” 今日咬着文家不放的便是御史台的长御史文大人,文博武记恨,文战嵩担心他私底下解决了文大人,文家更是说不清楚了,因此才提醒文博武别插手这件事。 回去的路上,文博武没有骑马,前前后后将事情说了,沈月浅拧眉,“相公可查出来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文博武冷笑一声,“宫里边怀孕的妃子多,可对那个位子怀着心思的却不多,明早就知晓是谁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感情不是一蹴而就的,经历的事情多了,那份感情弥足珍贵,皇上心里,谁都越不过皇后娘娘去,说来,皇上像极了先皇,先皇对太后娘娘何尝不是这样子的感情?这种感情,在皇家,多少没人相信。 定了四日后去法林寺,翌日,沈月浅带着三个孩子回了侯府,说了去法林寺的事情,小七画作愈发好了,画的荔枝葡萄栩栩如生,三个孩子喜欢跟在他后边,小七不说话,三人守着他都规矩得很。 小七写完功课,抱着葡萄,指着荔枝道,“荔枝,小舅舅给你改名字怎么样?走出去,别人家的侄子名字可好听了,出门和人说你叫荔枝会被人嘲笑的。” 吴二吴三就曾因着荔枝三人的乳名嘲笑他,小七护短,和两人打了一架,之后,吴二吴三再也不敢乱说了,不过,小七却将两人的话听进去了,荔枝苹果葡萄,葡萄眼睛圆圆的,像极了葡萄,乳名好听,荔枝和苹果是男孩子,这个名字俗气不说,没有男子汉气概,小七翻开诗词,将三人抱来坐在凳子上,晃着脑袋开始念诗,“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三人扬起头,咧嘴朝着小七笑,小七备受鼓舞,“荔枝苹果喜欢这首诗?” “嗯。”两人脆生生地答道,边上的葡萄急了,双手趴在桌子上,眼神忽闪忽闪地望着小七,“喜喜,喜喜。”小七听明白了,三人都喜欢着呢,不由得有了主意,“荔枝,舅舅给你改名字,叫小碗怎么样?”碗喝晚一个音呢,又看向苹果,“你就叫小筷。”碗和筷子才是一家人,荔枝苹果听起来就不像一家的。 两人似懂非懂,小七跑过去抬了根凳子过来,拿出纸和笔,快速画了一只碗和一双筷子,“荔枝和苹果喜欢不?是不是很好看?” 葡萄伸长了脑袋,响亮道,“喜喜,喜喜。” 荔枝苹果也点了点头,伸手欲抓小七手里的画,小七大大方方的递过去,“这样的话,我就当你们答应我改名字的事情了,小碗,答应我一声,小筷,看着舅舅。” 荔枝苹果一人抓着画纸一角,认真撕扯着,眼神都不给小七一个,小七只当他画得太好了,两人爱不释手,“你们别抢,舅舅再给你们画,画很多。” 筷子最是容易,碗也简单,洋洋洒洒画了四五张纸,递给荔枝,“小碗,拿着,舅舅送你们的。”想着要是当日两人就叫这个名字,他画得多了,现在更好看。 沈月浅和周氏不知晓屋里的事情,晚饭时,听小七一口一个小碗,一口一个小筷,两人满心疑惑,“小七,说什么呢,什么小碗小筷?你年纪大了,都当舅舅了,碗筷自然要大些。” 荔枝的碗筷花哨,碗底应景的雕刻了一串荔枝,碗的周围花纹皆是荔枝,苹果用的碗筷雕刻的是苹果,小七的碗筷和周氏相同,无什么出彩的地方。 小七想着周氏和沈月浅还不知道,将给两人改名字的事情说了,沈月浅哭笑不得,周氏则沉了眉,“闹什么,荔枝的名字好好的为什么要改?”荔枝是文家长孙,哪怕是小名也是有讲究的,哪能随便就改名字? 沈月浅拉着她,示意别说了,小七年纪小,别伤了他的心,看小七果真一副受伤的神情,沈月浅替他夹了片红烧肉,问道,“小七怎么想着给侄子改名字了?” 小七抬起头,脸上有些许难过,扫了周氏一眼,垂头不说话。 沈月浅只得自顾说道,“说起来,荔枝的名字还是我娶的呢,那段时间,我喜欢吃荔枝,就娶了这个名字,因为是我喜欢的,希望我的孩子也会喜欢,小七觉着不好听吗?” 小七不想沈月浅喜欢吃荔枝,直摇头,“不是……就是……就是俗……” 沈月浅噗嗤一声,周氏绷着的脸也乐开了花,“俗气,你懂多少,知晓什么是俗气吗?”周氏从未从小七嘴里听过这个词,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小七有自己的想法了。 忆起沈月浅说了许多次的话,周氏一阵怅然,声音温煦道,“这是乳名,大了就不叫了,你看荔枝长得白白胖胖,脸色红润,改名字,脸变成碗那样坑坑洼洼,好看么?” 小七反应好一会儿才回味过周氏话里的意思,打了个哆嗦,眼里满是害怕,沈月浅于心不忍,“娘,别吓小七。”安慰小七道,“娘乱说的,名字是姐姐想出来的,小七认为不好听?” 愣愣地摇头,吞了两下口水,小七伸手指着荔枝,“我叫小碗他很高兴的。” 沈月浅解释,“他们才一岁多一点,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喜欢听你说话,不管你说什么,他们都会转过头看你,不信你看,荔枝是不是又转过身看你了。” 顺着沈月浅视线看过去,还真是,荔枝张着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呢,不知为何,小七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荔枝是姐姐喜欢的水果,喜欢才会给自己的儿子取这个名字,是他狭隘了,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鼻子发酸,“荔枝,舅舅对不起你。”说到后边,眼角落下泪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不停道歉。 小七情绪来得快,沈月浅也始料未及,起身替他擦干眼角的泪珠,哭笑不得,“荔枝年纪小,不懂事,别哭了,他看着你哭,自己也要哭了,吃饭,待会你姐夫来,让他带你出门玩。” 沈月浅朝周氏的方向看了一眼,周氏眼里,小七是调皮不懂事的,明明,小七心里比谁都通透,才得多了,因着名字才会哭,荔枝看得新奇,学着沈月浅的样子伸手给小七擦泪,手短,也就触到小七手臂而已。 小七瞬间收了声,羞红了脸,还得维持一本正经的模样,“荔枝,舅舅没哭,沙子掉进眼睛里,舅舅用水给它逼出来,瞧,现在不是就好了吗?” 荔枝固执地伸出手,沈月浅失笑,“小七,你凑过去给他摸摸,他是安慰你呢。” 小七不情不愿地探过身子,严肃地纠正沈月浅,“我没哭,不要安慰。” 荔枝抬起手背,认真地擦了擦小七的眼角,咧嘴呵呵笑着,周氏心中一软,“荔枝真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替舅舅擦眼泪了,长大了,可要好好嘲笑你舅舅,都是当舅舅的人了,说哭就哭,不害臊。” 顿时,小七摔了筷子,气鼓鼓道,“我没有哭,就是沙子进眼睛了。” 担心母子两因着这点小事闹起来,沈月浅插话道,“娘清楚,逗你玩的,吃饭吧,别说话了,让奶娘还好喂荔枝他们吃饭。”饭桌上,这才安静下来。 在侯府的几日,沈月浅算是明白小七为何总和周氏矛盾不断了,周氏喜欢逗小七,偏偏小七极为在意细节,认为周氏无中生有,母子两这才有了嫌隙,想着背后缘由,沈月浅心里难受,府里只有周氏和小七,小七念书去了,就剩下周氏一个人,身边没个人说话,心里是寂寞的,所以哪怕让小七不高兴,周氏也喜欢和他说说话。 沈月浅这才明白,周氏平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待在屋子里的,沈怀渊在的时候,即便不回家,周氏心里有个期盼,小七小的时候,她和小七陪在周氏身边,周氏能打发时间不会觉得难熬,她嫁人了,小七上学,搬去了隔壁院子,天天见面,小七表现得不耐烦,周氏才会如此作为的吧。 周氏做了几身衣衫,不用比划,沈月浅也明白刚刚合身,她眼角酸涩得厉害,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彼时不能深刻体会,现在才算明白,“娘,明日我们去法林寺,秋后再回来,您和我们一道吧?小七也去,功课有相公和二弟,不会落下的。”说到后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周氏一件一件整理着衣衫,不紧不慢道,“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外祖母身子骨不好,我得在京城守着,你日子过得好,我没什么好担忧的,你外祖母那里,需要我陪着。” 高氏病情反反复复,有文太夫人的例子在前,周氏哪敢走远了。 想着小高氏话多,她计上心来,“娘,不然这样,我带着小七去法林寺,你回周府住些日子,贴身照顾外祖母,说不定外祖母心情好,病也就好了,如何?”前些年,周氏不敢回周府,一是为沈怀渊守孝,再者,没了夫君,她行事张扬,担心惹得两个嫂嫂不高兴,日久见人心,余氏贾氏都是好相处的,小高氏话多,四人能说到一起,周氏去了周府,有小高氏陪着,日子必然不能难过。 周氏有些心动,“这样外人会不会说闲话?” “不会,您回周府是伺候外祖母的,舅舅舅母也高兴着呢,我这就让鲁妈妈去周府说一声,秋后我们回京,你再搬回侯府来。”沈月浅朝门外唤了声鲁妈妈,说了缘由,鲁妈妈也为周氏高兴,老夫人什么都好,就是一个人坐在绣架边,叫人看着心里一阵难受,老夫人不让她和小姐说,好在,小姐也发现了,激动道,“老奴这就去周府。” 周氏张了张嘴,抬手欲叫住鲁妈妈,鲁妈妈走得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周氏低着头,惆怅道,“周府不是你大舅舅当家,是你大表嫂说了算,我啊,就是担心……” “娘,您放宽心,大表嫂不是那样子的人,外祖母和外祖父还在呢,您可是她的长辈,她不敢怎么样的。”收拾好衣衫,沈月浅又和周氏整理小七的,一通下来,已经傍晚了。 鲁妈妈回来一脸喜色,“舅老夫人听说您要过去,笑得可高兴了,太夫人得了信,精神好了不少,说明日派马车过来接您呢。”周家想得深,派人接周氏,自然是不让外边人乱说,谁敢周氏寡妇的身份说事就是摆明了与周家为敌,在官场的,哪一个没有点眼色,自然不会乱说。 沈月浅也笑了起来,“娘,您听听,大舅母心里明白着呢,明日您过去就是了。” 周氏无奈,叮嘱起沈月浅小七的事宜来,“那边夜里凉,你别让小七和荔枝他们睡,小七睡觉喜欢到处滚,别压着了荔枝他们了,功课不能落下,我和夫子说一声,布置了功课,回来要检查的。” “娘,我心里有数,您回了周府,记得和外祖母说我心里记着她呢,和大表姐给她祈福,保佑她和外祖父长命百岁。”周老太爷年纪比高氏大,然而精神矍铄,杵着拐杖能走不远的路。 “你多保重身子,别仗着年轻不把自己的身子骨当回事。”周氏话多,像第一次送沈月浅出门似的,前前后后叮嘱了好几遍,完了,又开始念叨小七,沈月浅不厌其烦的应着,只觉得周氏声音悦耳,心间暖暖的。 翌日一早,天不亮小七就醒了,跑到周氏院子,坐在走廊的门槛上,望着屋子发呆,鲁妈妈伺候周氏洗漱完出来,看他坐在门槛上,皱眉责问门口的丫鬟,“少爷在门口,怎么不通禀一声?” “鲁妈妈,是我叫她们不出声的,娘可起了?”他去法林寺,欣喜到半夜,眯了一会就醒了,舍不得周氏,周氏虽然会说难听的话,可是,对他是极好的,吴二吴三曾说他们的娘亲要是有她娘性子的一半就好了,吴夫人疼爱吴二吴三,甚少骂他们,平日忙,见面的时间都少得很,不像周氏,一直陪着他。 鲁妈妈心里疑惑,再次望向沙漏确认了时辰,“起了,少爷可是要进去?” 话没说完,小七已经跑到帘子处,软着声音叫了声娘,鲁妈妈更是觉着奇怪了,却也没有多想,去厨房吩咐可以做饭…… 周氏听着小七的声音,转过身子,视线从账册上移开,“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可是兴奋得睡不着?” 小七如实地点了点头,走到周氏身边,撒娇地要周氏抱,周氏好笑,却也没拒绝他,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陈述道,“你貌似重了不少,再大些,娘都抱不动你了,怎么想起这时候过来了?” 小七喜欢赖床,夏天还好,冬天窝在被子里很难才会爬起来,“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被你侄子看见,肯定会嘲笑你的。” “荔枝他们不会的,可听话了,娘,您不去法林寺吗?姐姐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去过了,可是我没有印象呢。”小七心里舍不得周氏,可也清楚外祖母身子不好,娘一定不会离开京城的,他心里犹豫得很,良久,终究想和周氏在一起的念头胜过出去玩的心思,“娘,我也不去了,陪您去周府看望外祖母好不好?” 周氏目光淌过暖意,她的儿子自然是好的,“你跟着姐姐去法林寺好好玩,外祖母那边有我呢,你大姐夫表姐夫也会去,山里野果子多,还能自己种菜,你会喜欢的。”孩子大了出去见识一番总是好的,周氏心中虽有不舍,明白怎么做对小七才是最好的,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去了那里要听姐姐姐夫的话,不能到处乱跑知道吗?你先去探探路,下次娘去的话你才能帮娘认路,明白吗?” 小七认真地拍了拍胸脯,随即觉得奇怪“您不是去过吗?” “去过了也有忘记的时候,山里变化大,说不准又多了许多道路出来,你去可要记清楚了,明年春天,娘带你去。”周氏声音温婉,小七听得认真,“我拿笔画下来,下次就不会忘记了,怎么样,娘?” “好。” 小七心情平和不少,走的时候还和周氏保证了许多事,沈月浅在旁边听着觉得好笑,母子连心,小七心里是喜欢周氏的吧,不过分离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周氏的好。 沈月浅和周淳玉以及三个孩子一辆马车,小七跟着文博武他们起码,路途遥远,另外准备了马车,小七不骑马了可以坐马车。 “大嫂,今早我出门,娘找我说话了。”这几日,周淳玉心中忐忑,宁氏如果和她开口纳妾的事情,她寻不到理由反对,谁知,宁氏找她,却不是为了纳妾之事。 “阿玉,我看你这些日子无精打采,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你爹身边没有妻妾,到你大哥和博文的时候,我起初觉着他们高兴就好,之后你大哥大嫂因着杨姨娘闹了起来,我心里不喜,不瞒你说,起初,确实要给博文纳妾的。”宁氏神色不明,周淳玉听得一怔,“你和晨曦都是好孩子,是我自己魔怔了。” 两个儿子儿媳,孙子都要去法林寺礼佛,一半是因为朝堂册立太子一事,何尝没有躲避她的心思,文战嵩一句话说对了,“阿凝,以己度人,当初我不纳妾是真心喜欢你想和你过日子,博武博文那边,你想开点,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吧,咱年纪不小的,平时逗逗孙子就挺好的!何苦弄得家里所有人不痛快,你看阿玉这几日……”一番话,文战嵩说了大半个时辰。 宁氏才恍然大悟,文战嵩不止一次提醒她,她心里始终不高兴,认为沈月浅和周淳玉家世低配不上她儿子,何况身为长辈,哪有不喜欢儿孙满堂的,文战嵩说醒了她,文博武和文博文不纳妾无非想好好过日子,甚至,沈月浅喝文博武的亲事不是所谓的酒后订亲,而是文博武自己做主求来的。 “当时的沈家,无论如何娘都看不上,你心里也是看不上的吧,博武态度坚决,不娶晨曦他宁肯一辈子当和尚,身为男子,能体会他的心情,所以才和他串通一气,当然,博武本事大,我是被他胁迫的,追根究底,还是他自己有本事,晨曦进咱家的门,立即有了身孕不说,生个三个,可见,博武眼光好。孩子们的事情咱就别操心了,好好过日子吧,阿玉性子沉稳,你真和她说了,她估计也不会反驳,何苦叫孩子们难做人?” 宁氏这才想明白了,对周淳玉说了许久的话。 想到这,周淳玉一阵感慨,“娘说不给世子爷纳妾了,怀孕的事情也不急,身子没问题,总会有孩子的,娘还让我和你说声抱歉,我看娘这次,是真的想开了。” 沈月浅不知道还有这件事,思索道,“娘拎的清,不是为难人的。”旭明侯府那两位才是真的能闹腾来事的,文太夫人和宁氏,算是大户人家的模范了。 放下心结,周淳玉心情好了许多,路上,回忆起和文博文相识的点点滴滴,感慨道,“若不是当日从庄子回来遇着那群歹人,被世子爷救下,我也没有现在的造化。” 她声音轻,奈何文博文摘了些野果子,欲问她们要不要,听着周淳玉的话,神色一僵,望向镇定自若的文博武,意有所指道,“大哥,还真是要谢谢你了。” 文博武淡淡地点了点头,“别只嘴上谁,回京去军营忙一个月。” 文博文抽了抽嘴角,缓缓嗯了声,在文博武跟前,不能太过礼貌了。 四月的法林寺鲜花盛开,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她们离开京城后,皇上还是册立太子了,为此,处置了一批人,六个月的身孕的贵妃娘娘小产了,说是自己设计的小产,想要嫁祸给皇后,牵扯的人被砍了头,贵妃娘娘也被打入冷宫。 空一张开了,眉清目朗,据说来法林寺的很多女客,喜欢偷偷找空一说话,不过,空一性子没变,和小七玩得好,每天带着小七上山摘野菜野果子,回来喜欢守着荔枝苹果,上辈子的好友和自己又成了朋友,或许,命中早已注定。 一处鲜花盛开的小山丘上,男子低头垂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腿上女子白皙的脸庞,女子闭着眼,神情安详,男子指腹刮过鼻翼,女子微微动了动,嘟哝道,“别动。” 男子莞尔一笑,风吹过,拂过他俊朗的容颜,“阿浅,睁开眼,树影晃动,好似又能看到半山腰被遮挡的景色了。”文博武从未想象过,沈月浅替他寻了处清幽之地,却给自己找了那样最后安身的场所,抬眸,缓缓地往下半山腰,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处亮光,他叫醒头枕着他腿地沈月浅,“阿浅,你看,这样的角度,半山腰风景好美。” 她在的地方,哪怕暗无天日的沼泽,也有最美的风景。 沈月浅撑起身子,窝在他怀里,一脸惊艳,“真好看。” 风吹动树,树丛从左往右缓缓弯腰,一片接着一片,气势磅礴,“我以往都没见着过。” “等我们死了,换我去那个位子守护你。”文博武掷地有声的话轻轻扫过她耳垂,沈月浅侧目,圆目微睁,眼里满是他,垂下眼睑,粗密的睫毛盖住她眼底的情绪,“不,要一起。” 历经两世,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和你一起,死而同穴,也是一种幸福。 文博武一怔,笑意缓缓爬上脸颊,“好。”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我们还有很长的路,一起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