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God[快穿]》 第1章 先导章 (上) 墨兰帝国,沈家。 偌大的卧房里,水晶吊灯上浮掠流转过璀璨的光华。 灼白而柔和的光下,黑色碎发披在肩头的男人不动声色地睁开了眼睛,露出来的眸子如同星辰烁烁。 那张始终绷紧了线条的白皙面庞,连同那双始终沉淀着晦暗情绪的眸子,在安寂了许久之后,兀然流露出些莫名的笑意。 片刻之后,一只莹白而修长的手顺着痞意的弧度,抚上那嫣红的唇,灯光下的指尖素白得近乎透明,像是用质地上好的水晶细细打磨雕琢而成;而指尖下的弧度愈发张扬而恣肆,那笑容近乎狠戾,却又漂亮得让人心惊。 偏是寂然无声。 这有些诡异的一幕看得一旁站着的侍者都有些寒栗。 ……他只是听管家的吩咐,上来与少爷说一句“颜上将到府”,怎么料到会见到这个素来温文儒雅的少爷这么……失常的一面? 却在这时,灯下的男人有了动静。他抚摸过自己右手上一颗泪滴形状的蓝色水晶,唇角微勾着,呢喃开口的声线却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我手段尽出你都不肯露面,他一张浮奢无趣的派对邀请函你就屈尊迂贵地亲至……颜怀瑾,这可是你逼我的。” 侍者在一旁听了一身的冷汗。 颜怀瑾这个名字,对于帝国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绝不陌生—— 毕竟能以二十几岁的年纪取得“墨兰勋章”,继而以第一上将的身份入主帝国“战统阁”——这样神迹一样的传说在颜怀瑾之前,也只有帝国第一神话沈天二十九岁的记录而已。 而颜怀瑾却将这个神话级别的记录前推了三年—— 二十六岁率军出战古纪帝国,荡平敌寇数十万军队,设计亲斩古纪帝国第一将军,继无数功勋加身之后一战封神,荣归之日即被帝国元首亲授象征帝国最高荣誉的“墨兰勋章”,并封第一上将,入主帝国“战统阁”。 对于如今这个代替了沈天成为帝国支柱的男人——侍者着实想不出他家少爷要将人如何,能将人如何? ……一个小时之后,侍者就很荣幸地见识到了—— 沈家,宴客厅。 黑色的柔软碎发温和地贴伏在脸侧,沈凡脸上挂着得体且儒雅的笑容,步伐从容地出现在与宴者的视线里。 谦和有礼的笑容,绅士风度的举止谈吐,隽秀清俊的青年只在瞥见那与自己的父亲站在同一个圈子里的某个人时,眼底会多出些旁人读不懂的内容。 便如沈凡所料想的,那个男人今晚仍是那一身没有新意的墨蓝色—— 裁剪合体的军装轻易便勾勒出男人清傲欣长的身形,肩背腰腿有如扎根于地的笔挺,每一条弧度都锋芒暗藏却恰当到极致,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更寻不到瑕疵。 那男人即便是一语不发地站在最黑暗的角落里,也自有一身旁人遮不住盖不住的风华不二,气度无双。 于空暇时,目光如贪餍的饕餮将那人眉眼都细细掠过,片刻后沈凡垂下眼睑遮住眸子里的暗色,嘴角的弧度在旁人未能注意到的地方变得有些危险。 与身旁不知哪家的名媛妥帖应付过几句,沈凡便借故离开,手里的杯子放到一旁侍者手中的托盘里,再重新取一杯,调整过笑容与神情,沈凡抬头向着那个清逸挺拔的男人走过去。 “父亲。” 到了两人面前,沈凡先冲着站在一旁的沈天恭敬道。 视线打量过沈凡那一身颇有些扎眼的天蓝色西装,沈天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然后点了点头,“身体好些了?” “好多了。”沈凡依旧是妥帖有礼,唯独望着那沉默着的男人时会眸子里掠过错觉似的锋芒,再凝眸去望,又回复之前的温雅模样,“多谢父亲关心。” 此句话之后,三人之间陷入一片沉寂。 到底还是沈天有些莫名地看了两人一眼,最后望着沈凡道:“怀瑾远来是客,你不许失了礼数。我去那边与你几位伯伯闲聊几句。” “是,父亲。” 沈天离开之后,两人之间仍是沉默,不时有旁侧的人路过,似乎想要上来与哪一位说几句,最后无一例外地被两人之间莫名的气氛吓退。 出乎意料的,却是颜怀瑾先开口打破沉寂。 “病了便去休息,不须硬撑。” “硬撑?……你又知道了?”沈凡游走着目光焦点,似是随意地笑着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将视线定在了那人的脸上。 对面的男人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却没有什么闪避的动作;沈凡向来是得寸进尺的性子,索性趁着没人注意,又上前了一步,几乎要贴到那人身上去,他勾着下巴笑睨着男人—— “你就那么了解我?” “沈凡。” 男人黑曜石似的眸子里露出来清酌的目光,不见遮掩也不见退避,没有半点污浊沾染,那语气里几乎感觉不到什么起伏与情绪,偏偏让沈凡听得如醉甘醴。 “……若是有一天你叫起我的名字时,声音里能有半点情意。”沈凡倾身过去,褐色的眼眸里情绪微微闪烁,“你叫我即刻死也值。” 到了话的尾音,对面的男人却是目光陡然如开刃剑光锋利,须臾后浪落峰平、静如深潭两许,“你是沈将军的独子,这句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到——请沈少爷不要再提。” 说完男人转身就要离开。 沈凡神色一变,倏然抬手握住那人的腕,指尖煞白:“……颜怀瑾,你真要这么冷情?” “你再有一次逾矩,”男人说话时头也未回,声音低沉,“今后你沈凡到一地,我退避十里。” 沈凡脸上的神情骤然僵滞,他已经感觉得到周围目光在聚集,片刻之后他只能伸开五指,任那熟悉的温度从手里脱离—— “你总喜欢逼我,颜怀瑾。……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那晚做了什么吗?” 面色几经变化,沈凡再次抬眸扬唇时,笑容优雅而暗藏阴戾,“拭目以待吧,我会送你一份大礼。” 迎着男人望过来的深沉视线,沈凡将一直垂在一旁的左手抬了起来,掌心里一只微型遥控器。 他笑着望着男人,拇指向着那红色按钮毫不犹豫地落了下去。 刹那间明亮辉煌的大厅里灯火骤歇,与宴的女客惊出几声尖叫。 下一秒,洁白的放映墙上毫无预兆突然亮起,一张放大的照片猝然映入眼帘。 接下来的一分钟里,偌大的厅堂数百的宾客,连呼吸都压抑,一片死寂—— 那张光线暗淡的照片里,正中央一张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 一身墨蓝军装的男人靠坐其上,单手搭在额前压着帽徽斜倚一边,有些凌乱的银色发丝间,惯于露出凌厉锋芒的眼眸此时紧紧阖着,抿紧的唇线像是一种隐晦而压抑的暗示,从未流露于人前的神情性/感得让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而那双修长笔直的双腿此时却分立,埋首在男人腿间的人只露着白皙的颈项与墨色碎发的背影,天蓝色的西装贴伏出隽秀的肩背线条,那人跪立于男人腿间,一只搭在男人黑色长靴上的手修长漂亮,另一只手紧握着男人腿侧垂下来的军裤束带,却因着用力而指骨煞白。 而那素白上的一点蓝色水晶,愈发被衬得刺目。 如此艳/糜而惊世的一幕,让所有与宴者都瞪大了眼睛。 黑暗里沈凡是唯一一个紧紧闭着眼睛的人,他嘴角的弧度还没有抹平,他几乎可以想象灯光重现之后众人望过来的视线里的惊与恶。 优雅温文的表象被撕开,露出来的却是如此一个截然相反的内在,他大概会被世人的议论送上绞架。 那个男人也会如他所说的避之十里吧。 ……可是这样也很好,就算见了光就要灰飞烟灭,忍受了那么多年的暗无天日,最坏不过已经是现在这个你避我如蛇蝎的结局。 黑暗里,沈凡笑了,声音既不避讳亦不压抑,听在众人耳朵里一如过往那个谦和的男子优雅而疏离——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他并不高的声音在死寂的厅堂里却如洪荒的钟鼓震响已经木滞的人心。 安寂,而后一片非议。 下一秒,他听见渐起的躁乱里男人仍旧听不出情绪的低沉声音—— “你长不大吗。” 他的手腕一紧,掌心中的遥控器被人拿去,而他自己也被那不容抗拒的力度拉向某个未知的方向。 沈凡这一刹那之后有些恍惚,而胸腔里他以为就此死去的心也兀然跃动起来,就像要逃离。 ……你之于我,到底还是有这种影响力。 一直到被亲卫押着带到满面怒容的沈天面前跪下去时,沈凡还是笑着的。 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在被赶出沈家之前,就算他的父亲让他在沈家祠堂里血溅三尺,相信连帝国的元首都不敢站出来为他说一句情。 而以他的父亲现在这种情绪流露,再结合传言当年他的父亲带兵被数倍于己的敌军困两月至弹尽粮绝都不曾露过愁容来看—— 他今天不被父亲祭出沈家龙骨长鞭打死在列祖列宗面前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沈家护佐帝国几百年而屹立不倒的声誉毁在这一张照片上,拿他一条命也还不上。 “颜怀瑾——我爱他,他不爱我。” 沈凡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直起身来对视着他的父亲,笑容坦然,“那天是我让人给他下了药,照片也是我拍的。” 说完他就笑着闭上眼睛,等着那条能让人疼得入骨的鞭子落在自己的身上。 但没有。 沈凡睁开眼睛,——这是今晚他唯一的出乎意料,像是有什么已经脱离掌控——他唇角的笑容有些凝固。 已经恢复一脸淡然的沈天垂眸望着他,眼神里不起波澜:“沈家于怀瑾,是再生之恩;他所做的一切,与你沈凡没有半点关系,你不必自作多情。——这是十分钟之前他离开的时候,要我告诉你的话。” 沈凡眸子里尚还维系着的平静骤然破碎。 望着自己沉默甚至是僵滞的独子,沈天起身向内室去了。 在迈离房间的最后一步时,沈天顿住,身体侧转却又停在了一半,他阖了下眼睛,似叹而非。 “……是你把他拉下神坛打落凡间——是你毁了他,沈凡。” 只余下一人的房间里沈凡的神情怔滞了许久,恍惚之后他骤然抬眸,对着空旷的房间紧闭的房门情绪起伏神情狰狞:“可这与他无关!——是我毁了他就该我背负罪行、是我不知深浅就该用我来填——您不能让他承担!” 内室传来沈天的声音—— “我不可能放任你为了一个男人毁了自己和沈家——而且这是他的选择,与你也无关。” 被父亲的人强硬地押回房间关门落锁,沈凡仰头躺在卧房正中的床上,褐色的眼眸里空洞而茫然。 直到眼角余光里墙角处的一点红芒灭去,沈凡脸上的百般情绪一扫而空。 白皙修长的指掌骤握成拳,重击在身下的床上—— “我答应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沈凡身下的床骤亮,随着一声轻浅的欢呼一样的低鸣,有细碎的光点腾空而起,连同床上的人一起牵扯湮没进无尽的虚空里。 而沈家之外百里,在去往元首府的路上,车座后位拿着“自逐书”的颜怀瑾也在同样的幻光中消失彻底。 第2章 先导章 (下) 沈凡表面上是个绅士,骨子里是只禽兽。 如果这样说起来太单薄,那么做一下扩充就是——表层的沈凡是没有瑕疵、优雅完美、举止有礼、温文如玉的绅士,内在的沈凡是不择手段、无视伦常、作风淫/荡、狠戾变态的禽兽。 而令这只禽兽感到悲伤的是,在他十几岁刚刚开始长成爪牙还没有亮出来的时候,他就碰到了那个造福苍生的捕兽夹—— 颜怀瑾。 他至今犹记得与颜怀瑾初遇的那一日,刚刚度过了十六岁生日的自己在父亲的召示下从二楼走下来,带着自以为最得体的笑容和眼底埋藏最深的不屑,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背对着自己身形修长而年华青涩的男孩。 男孩转过身来,一如他想象中面容清秀无害,素净的衬衫与长裤,扔进沈家的侍者里大抵都要被湮没,只是男孩将眼睑慢慢撩起来望他的刹那,那眸光却如出鞘剑锋上流光雪华一样炫目。 更像一颗烟火惊艳了漆黑如墨的夜空。 后来在认定的人身后追逐了那么多年,沈凡每次想起,便想自己就该是从那一刻便在心底钻出个芽儿来。 再后来心成了铁石,钻不出旁的了,那根芽儿却始终亘在了那里,历久弥坚。 只可惜等到芽儿不知不觉长成了树,而沈凡终于确定自己弄错的不是审美而是性取向的时候,颜怀瑾已名声鹊起,身边更是不知道围了多少大森林;之后数年,一直忍到那人绯色的传闻渐起,沈凡才磨起了自己的利爪。 于是心窝里藏着的兽虎跃而出,一爪撕碎了他维系多年的兄友弟恭,他揪着男人的衣领将人推在沈家的长廊上,紧身仔裤包裹着的长腿屈膝向上顶了顶,他笑睨着男人微皱的眉—— “颜怀瑾,我够格做第一上将的终身伴侣吗?” “……你喝多了。” 男人侧脸避开他贴近的唇。 落空的吻停住之后转作恣肆的笑意:“你该庆幸我喝的不多,否则我就不是把你压上墙——而是把你压上床了。” “沈凡,注意分寸。” 那男人的眉蹙得更紧了,不见什么动作就将人反擒。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人推开。 等到沈凡止住自己的踉跄,那人的背影早就远去。 ——留下沈禽兽站在原地笑得一脸阴狠,直到身后有个女人惊喜地喊了声沈少爷,他才收敛了情绪转身过去。 于是又做回那个从容有礼的贵公子。 相较于沈凡,颜怀瑾算是单纯许多的——至少在表里如一这方面,颜上将一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大多数的人和物持淡漠态度。 首先这个大多数里面必须要把沈少爷剔出来。 即便是颜怀瑾,也很难对一个丝毫不介意身份并且完全精分到可以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不择手段地勾引他的男人始终保持淡漠。 沈少爷在大多数情况下——尤其是有第三人在的场合中——表现得都是妥帖有礼,身为沈家独子的修养气度大家风范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可以说是连每一个笑容都把握到完美的程度;但只有在他们独处的时间里——颜怀瑾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沈凡会完全成为另外一个存在,哪怕是多出一厘米的靠近都会让颜怀瑾觉得危险,那双褐色的眸子里的欲/望甚至丝毫不被主人掩饰,就那么大喇喇地摆出来,以一种近乎轻薄的态度恣肆二人的亲近。 颜怀瑾从不否认自己被诱惑得很彻底——沈少爷养尊处优的身体在光线下会透着瓷白的色泽,指尖在上面轻轻地按压也会留下令心跳加速的绯红色,修长而漂亮的双腿分开跪跨在自己的身体两侧,白色衬衫在被自己的主人撕扯掉大多数的扣子后只能算勉强挂在身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除了让他想将手覆上去细致摩挲的瓷白外,还有粉色的茱萸似的…… 即便是作为战统阁资料库里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心理素质达到sss+级别的记录持有者,颜怀瑾也需要几秒钟来平复自己内心汹涌的情绪以及可能会有些沙哑的嗓音。 所以如果有个旁观者始终关注两人的独处就会发现,每次沈少爷开口之后,颜上将总要停上那么几秒才会开口或者将人推开——主要原因是颜怀瑾察觉自己受沈凡影响已经愈来愈深,以致现在某人只是用那种赤/裸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望着他的时候,他都会翻涌起难以压抑的情绪。 这对于颜上将来说可真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如果再放任发展到某个不可控的局面,估计战统阁的人知道后,会把那份他们做出的一串儿sss+的报告连同流传出去的复印件全收回来吃下去。而沈老将军也会亲自站出来在帝国公民的午间新闻里直播怎么敲断他独生子的腿。 所以在什么还都没有真正发生的时候就出现了那么一幅冲击视线的照片,颜怀瑾认为比起最坏的结果这已经要好得多。 ——至少他相信,在他自动辞掉战统阁的职务成为一个普通公民之后,沈家的公关团队完全可以胜任其余的琐事而不让他们的少爷受到牵连。 而至于关于他自己的部分,唯一让颜怀瑾感觉到一种不绝如缕的遗憾的就是—— 对于那天晚上所发生的,对于照片里所记录下的,对于那个仅仅是视觉冲击就让他硬了的事情,——他已经找不到清楚的记忆了。 “这就是你说的契约?” 沈凡捏着手里的片状物,笑得高深莫测。 虚无空间里,他对面那只扑闪着两个大眼睛的“床”模样无辜:“对啊,我们之间的契约从你把我带回去就已经绑定了。但是你和他的契约要签署生成他才能始终跟你进入相同的世界,你们一起完成签署过程就可以了。” “……”沈凡笑容不变地盯着那只“床”,直到那双大眼睛开始视线游移了,沈凡咬了咬牙仍是笑着,“这他/妈难道不是只保/险/套?” “床”小心地打量着沈凡的神情:“这也是你在第一个世界里激活系统所要完成的第二步任务嘛……” 沈凡沉着眸子将手心里的东西把玩了一圈:“哦?前两步任务说来听听?” “第一步,找到他!” 谈起任务就很兴奋的“床”眼睛熠熠有神,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高亢。 “……第二步呢?” 沈凡莫名有点不太好的感觉,笑容收敛。 毫无察觉的床应景地提高嗓音:“睡了他!” “……滚!” “对不起主人,变换我的形状外观最起码也要等你完成第一个世界任务才行——现在作为一张方形的木板床我做不到滚这个高难度动作!” “你的意思是我完成那些任务的奖励就是给你升级成kingsize的豪华大床吗?” “怎么会呢主人?明明还给您提供了身体素质点提高、七十二式追求男神手段实践环境、最重要的是更加舒适的啪啪啪场地啊!” “……闭嘴。” “好的主人!” 说完话一人一床之间出现了一沓……安/全/套。 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沈凡懒得再和这个脑回路明显异类的系统床交流,示意了下:“说话,这是什么?” 又可以说话了的系统床看起来很开心:“新手大礼包啊!” “……” 沈凡很想用这所谓的新手大礼包把系统床的嘴巴糊上,可惜他找不到这只异类的声音来源。 正在沈凡用不太友善的目光扫视系统床的时候,一人一床之间再一次出现了一张悬空的保/险/套,沈凡脸上咣当一下黑了—— “——你还没完了?” 系统床露出来的两只大眼睛委屈地缩了缩:“这个是任务卡啊主人,是贴在额头上读取世界任务背景用的——这是你的第一个世界任务嘛。” 想象那个画面之后的沈凡:“……你除了保/险/套以外就没有别的载体了?!” “当然还有啊!”大眼睛中露出兴奋的情绪来,系统床的床头突然自动向前平展,露出一只抽屉和里面的东西来:“有跳蛋呀,ky呀,情/趣内衣呀,情/趣道具呀……主人你想换哪一个???” 沈凡扶额:“……我想换了你……” 第3章 与歌行(一) 沈凡执行第一个任务的世界是重生古代背景的,bg向的设定让心上人性别为男的沈凡挑了挑眉。 这个世界的主角是朝中的二皇子,前后两世都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形象,只不过前世那个虽然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善人,但对自己的周围人还算是待之以诚,尤其是与京城中其他几位庶出的高官子弟更是交心相与,结果却在皇储斗争中被自己的兄弟——将军府二公子阴谋暗害,下场凄惨,只有自始至终不离不弃的护卫香雪跟随左右,也在最后一次将军府的追击中替他受了一剑最终香消玉殒。而二皇子却在最后的时刻离奇昏迷,再醒来之后,已经重生回波澜未起、享乐无忧的年华里。只可惜醒来之后的二皇子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即使是对于将军府二公子的恨也被深藏在心,依旧温润的外表遮掩下,他开始步步为营地筹谋计划,一点一点地蚕食壮大,终于一手把将军府与背后的大皇子推下悬崖,并亲手将背叛自己的将军府二公子折磨至死,最终四皇子被他推上皇位,而他自己则与香雪泛舟天涯、成为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了。 那位最后死得无比凄惨的将军府二公子,姓沈,名凡,字与歌;而二皇子的名讳便是楚歌。 ——对于一篇bg向的文里出现bl暗恋加误会虐恋向的炮灰男配这种事情,沈凡一点都不会承认这个设定真他/妈熟悉的。 从系统床那里,沈凡得知颜怀瑾已经与第一个世界中的某一个人物魂魄融合,那个人物也不会超出他的接触范围,只是因为只能作为沈凡的附带进入,所以颜怀瑾在第一个世界中的身份地位重要性并不会很突出。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沈凡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本来还担心某个契约难以完成,知道那人身份并不显贵他就放心了。 大不了他拉出来将军府的侍卫,将人硬绑了扔到床上去。 ——这可是他在原世界里偷偷推演了很多遍都没能实现的心愿呢。 一想到这儿,沈凡立时觉得心痒,要不是还有清除炮灰原主儿的怨念度这个任务在,他大概就要立即着手付诸实现了。 不过这并不耽搁他先进行小范围的搜捕行动。 于是,将军府的二公子在加冠之礼上意外昏迷醒来之后,第一个决定却是要将军府中的所有男性侍从护卫集合到一处去——沈凡逐一上下其手过了,才都将人放了回去。 足足进行了几个时辰的事情最后还是无疾而终,失望自然难免,倒没有显露在脸上,沈凡习惯性地挂上笑容,却没有注意到沈府的下人们看呆了的表情。 一直到沈凡的身影消失之后,沈府的下人们才回过神来议论纷纷—— 总是阴仄地沉着脸的二公子,有意无意那么一笑,就像是能给人勾了魂儿去似的。 再联想到之前二公子的举动,众人脸上一时表情好看的紧。 第二天京城里就偷偷地传开了,将军府的二公子从前风流成性,实际却是做戏,二公子真正上是喜欢男人的! 很巧地便有勾栏地的一些女子私下里回话,说是二公子从前只与自己对灯枯坐,可从未过线呢…… 这话传进将军府的时候,沈凡正对着旁人看不到的界面里血红色的100%怨念度出神。 作为整个世界的唯一知全情者,沈凡知道在主角的前世里原主儿是被将军府的大公子蒙蔽误导陷害,才与二皇子楚歌成了不解之仇,而在主角重生的后世最终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里,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一片痴心枉付,死后怨念刻骨。 沈凡的任务就是把这个100%的红色进度条一直降到0%去。 既然他与原主儿是一样的视角,那无疑原主儿生成100%怨念度的时候已经窥知了真相,这怨念的消除,一边是将军府的大公子必须不得好死,一边是二皇子楚歌…… 一想到这儿沈凡就黑了脸——这要同样是个不得好死,沈禽兽心里压抑着的那点不爽早就化身小恶魔挥舞着三叉戟冲上去了,但原主儿这货是个抖m啊! 只要沈凡心里一对楚歌生出点儿不善的念头,立刻就觉得100%的进度条有打破禁锢继续往上跑的节奏。 ——难道他还非得替原主儿和那已经黑化鬼畜了恨不得分分钟剥他皮饮他血啖他肉吮他骨的二皇子相亲相爱一家人? ……简直是作大死啊。 “凡儿,你在做什么呢?” 晚膳之后便是沐浴,披上了长袍匝起了束带,沈凡正出神,忽然有人走进屋里来,他抬眼望过去,将人细细打量了,才不急不慢地开口道:“大哥。” 见惯了二弟的阴沉,沈知不以为意,仍是笑着从怀里拿出件东西来:“——听说二皇子殿下已经归京了,你们数年前就分别,如今再见总该带点礼物去。这是大哥之前特意托人从西边捎来的软玉,样式质地都是上好的,你不如作礼送给二殿下。” “多谢大哥费心。” 沈凡垂眸掩住眼底的一点阴翳之色,只浅浅勾了唇,抬腕欲要接过去。 沈知却望着他二弟转过来的脸失了神……那人此时背光跪坐着,沐浴之后还未干的长发沾湿了衣袍垂在身前,浅色的亵衣湿处隐约露着瓷白的肤色,那张他见惯了的清秀面庞在长发遮掩下看起来如玉似的细腻,淡色的唇微抿,仿佛一层霜色覆着,弧度圆润且漂亮的下巴像是两根手指就能捏住,让人忍不住想在上面留下绯红色的印子,再抬起那张脸来舔开那层霜色。 握着软玉的手越过了沈凡伸出来的手腕,眼见着就要落在他的脸上,沈凡眸色一凉:“大哥。” 声线仍是平静,但细听起来却暗藏几分汹涌了。 沈知兀然回神,面色微虞,掩饰性地咳了几声后便将手里的软玉放进了沈凡手里,告了一声之后就转身走了,看背影反倒是有几分慌乱在其中。 沈凡望着没被关上的门外那人逐渐消失的身影,眼底的鹜色一并染上唇角,独他一人的室内,沈凡笑得无声且狠戾—— ……真是不知死活,就凭你,也敢觊觎我么? 翌日,玉欢楼。 一直到抬腿迈进了楼里订好的包房,沈凡还在琢磨着寻一个既能消了原主儿的怨念度,合理化解暗恋情怀,又不至于愧对于心无颜见某人的两全其美的法子。 至于放在怀里的那块软玉——主角的前世重重冤屈里少不得的一笔“勾结敌国”的罪名便是借此而来,这块烫手山芋,还是谁拿出来的谁吃回去吧。 ——毕竟就算他不想和二皇子有什么良性瓜葛,也没必要再像原主儿一样傻乎乎地拿出来继续拉仇恨。 当然,见机行事,自然也不会杜绝祸水东引的可能。 安定了对敌策略的沈凡挂上再熟练不过的浅笑,依着原主儿的印象,抬起头来循着屋里坐了一桌儿的三个人一个个望过去。 二皇子的这个“团体”里,囊括了朝中上上下下的官吏权系,若说放在前世还是缘分和无意,再到这一世就是刻意的关系蓄养了。 虽然在座三人无非都是家中庶子或嫡系次子,博不上嫡长的家权,但放眼于后,二皇子身边围结的这些人无一不出彩……唔,除了他沈凡。 “与歌来得迟了,还请诸位兄长见谅。” 沈凡笑着对三人虚揖了一礼。 “这才几天不见,沈二公子怎么倒客气起来了?”离门最近的那人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就挤眉弄眼地打趣道,“难道是又在家里尝了沈将军一顿竹笋炒肉?” “哎哎哎,建安兄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正对着门的那个笑着把话接过来,“沈二公子怎么也是加了冠的,哪还会惹得沈将军动不动就提鞭子抽啊?” “嗯,也对也对……” 沈凡听到这儿暗自头疼,上前几步截住话音:“几位兄长看在二殿下今日回来的面子上,就别难为小弟了可好?” 沈凡知晓,原主儿惯于在旁人面前沉着脸,只有当着这几位兄长是不加掩饰的,算上二皇子,五个人也是幼时就结识;二皇子离京之后几年,其余四人倒是经常聚一聚,说话向来没什么顾忌。 正在沈凡话音刚落的空隙,门外一道低沉却好听的声音传了进来—— “……几年不见,凡儿与我,原来真是生疏了。” 在座三人都是脸色微颤地先后起身,遮不住激动地往门外望去:“大哥——” 沈凡僵着背脊站在那儿。 楚歌,大楚王朝胡嫔之子,排行第二,与朝中几位重臣之子交好,以年纪故,皆以之为长兄…… 作为目前阶段最重要的阶级敌人,沈凡对二皇子的资料早就烂熟于心,然而此刻他只想把系统床揪出来狠狠地摇几下—— 这他/妈就是传说中的“身份地位重要性不是很突出”?! 不过沈凡到底还是沈凡,意外的手足无措之后便是满心的愉悦,他笑着转身过去,迎着对面再熟悉不过的脸,只一步便到了那人面前:“未见到你之前,我还在想如何能将你认出来,——是模样,是相触的感觉,或者是……” 他的目光隐晦而暗示性地落在那人的唇上,继而付诸一笑,“原来你的一切早就刻进来了。” 然而,那人的眸子里,沈凡却没有看到熟悉的感觉与目光。 有些难言的安静里,沈凡的脸色丕变:“……你不记得了?” 对面那人眼底情绪几经变幻,最后沉淀在一抹淡然上,记忆里男人从未笑得如此刻有礼而疏离,玩笑却不容狎近—— “凡儿又与大哥玩笑,你长——” “我长不大。” 沈凡敛了笑意沉着眸子开口打断,他直视着藏在对面的男人眼底最深处的恨意,然后莫名笑了,那笑容看得一旁三人都心惊,“你刚到京城听说了么?将军府的二公子喜欢男人呢。” 第4章 与歌行(二) 沈凡垂了眼睑倾身过去,踮着脚在那人耳边轻声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爱上一个叫颜怀瑾的男人了……大哥。” 说完之后沈凡再没去看男人的神情,僵着身体到桌前坐着了。 ……他爱的人无时无刻不想剥他皮饮他血啖他肉吮他骨,这可真是个笑话。 沈凡觉得自己的怨念度也快爆表了。 心情很不好,眼前这个他又舍不得,沈凡觉得自己需要找个方式泄泄火。 无意抬眼时,沈凡正望见那人身后一身黑衣的娇小女子,一丝狞色划过眼底,沈凡慢慢勾了嘴角,在其他几人不知所措的视线里站起身来,向着自始至终望着他目光复杂的男人长揖了一礼:“与歌只是与大哥开个玩笑罢了,怎么几位兄长真都放到心上去了?” 迎着那三人气恼的表情,沈凡笑了:“是与歌的错,听说京城新开了一家醉香阁,作为赔罪,与歌请几位兄长移步,去那醉香阁叫上几个美人小酌几杯可好?” 说着,他向一旁的吴建安使了个眼色。 吴建安像是想到了什么,满口应承下来:“对对对,那醉香阁我早就想去了,权作给大哥接风洗尘了。” “凡儿在京城里的风流事,都传到我那里去了,”那人笑容与声线一样温润,“醉香阁那种地方,凡儿还是不去的好。” 沈凡垂眸:“大哥连这点面子都不肯赏吗?” 楚歌定目看着他,须臾后笑着抚袖:“……怎么会呢。” 醉香阁里莺歌燕舞,好不热闹,楚歌面上笑着,暗里却按捺着烦躁的心绪。 他这次回来,就是要与那些欠了他的人来清账的。 到京城并非几日,坊间的传言他早就听过,对那个背叛他的人虽是恨之入骨,却不致要在这些琐碎传言上做手段。 他只是没想到今日这一见。 到了门外的时候,那人清亮又悦耳的嗓音就传出来,不用细辨他也了熟,只是涌上心尖的第一抹滋味竟与恨或怨没有半点纠连——原来你在这儿。 恍惚的涩味就像他曾为这一个人辗转尘世里千百年。 前世就是面前这张脸的主人将自己迫害至死,重生之后多少次他图谋着如何将这个人百般折磨乃至挫骨扬灰;而到了站在这人面前的时候,他竟觉得心悦。 而这人更是诡常,爱上一个男人了?呵…… 楚歌的笑容里藏着深重的戾色,“香雪。” 身后的女子应了,上前抬手为楚歌轻揉着肩颈。 不远处拎着玉壶斟酒的沈凡恰望过来,见状兀然勾唇,眸光一厉,只须臾便化了,他转向一旁候着的龟奴:“你们偌大一个醉香阁,还要客人们自备些姿色女子,这生意还想不想做了?就没什么新鲜点的东西吗?” 迎上沈凡的眼色,龟奴转了转眼睛,想到最近坊间的传言,不由了然一礼:“沈公子息怒,我这就换些上来。” “沈二公子又弄什么幺蛾子呢?”桌旁侧拥着一女子的吴建安笑道,“大哥向来洁身自好,这次肯来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你可别再捋虎须了。” 沈凡这边还没接过话音来,门便开了,去而复返的龟奴身后跟着五个薄衣少年,都是清秀的眉目与蒲柳似的纤细腰段,眼波流转间媚意如水。 沈凡像是起了兴意,伸手将前面一个揽过来,那少年趁势窝进他的怀里,他还不忘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兄长:“醉香阁的小倌个个绝色,几位兄长不尝尝鲜?” 那相偎着的两个人这么抬眼望过来,楚歌只觉得心头像是烧起来一把火——墨发墨眸,肤色莹白,刚饮过酒的唇色浅红且泛着水泽,一段素白的颈子只瞧着便觉得指尖滑腻,更想看看烙上些绯红印子会是什么艳丽销/魂的模样……到头来入了眼的、痒了心的,却是他恨不得剥皮削骨的那个好弟弟呢。 ……不知道如果把这个时而阴仄、时而清笑的好弟弟压在榻上捏着腰段重重地顶进去,是不是也会像楼下那隐隐约约的媚音呢? 抬手将依过来的少年拂开,楚歌猝然冷了眉眼:“凡儿,再玩就过了。” 这一副外物不扰洁身自好为着别人守身如玉的模样着实惹了沈凡,再深沉的阴翳也生生拧成了笑意:“二殿下就是二殿下,与歌这等凡夫俗子是不能比的;这一层都包了房,几位兄长若喜欢呢,就带一个回房去,若不喜呢,……离开无妨。” 说话间他牵着怀里的少年起身,选了最近的一间寝房推门进去。 他转身扫了众人一眼,似笑非笑,眉眼昳丽,宛转含情…… 砰,门关上了。 回过神来不知谁念叨了句:“咝——怎么今日我才觉着,小弟这几年出落得,比这醉香阁里的小倌儿还勾/人了呢……” 楚歌眸色一沉,笑容敛散:“香雪,你先回府去。” 香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见那人没什么反应,这才微恼着转身离开。 楚歌阖目顿了片刻,再睁开眼来已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却看都不看那三人一眼,“你们几个还顾忌我告一状不成?” “——没有没有。” 几人接连摆手,都各带了一个溃逃似的跑了。 楚歌转望向屋里仅余的一个少年,只看了一眼便蹙眉,脸上微有恶色:“……你下去,让他们换个干净的来。” 说完他就起身往手边的一间空房去了。 推门的时候楚歌心里还有些恼怒……活了两世才知道自己原来只会对男子有感觉,还是因为一个在自己背后下刀子的沈凡失了控制…… 熄了灯火,楚歌合衣躺下还不过片刻,房门便被人推开。 “……谁让你直接进来的?”低缓的声线里是令人寒栗的凉意,情/欲已经平复,楚歌本就不喜生人近身,此时前因后果更是引得他不胜心烦,“不必你服侍了,出去吧。” 只是他的话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进来那人的动作,房门被合上,室内重归于暗寂,隐约的人影不疾不徐地走到榻前,已经垂解的长发搔在楚歌的面颊上,莫名的却是心痒。 这人还没开口,他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明明所有的理智都在让他推开眼前这个罪不可赦的背叛者,可偏偏意识里好像有一个声音盖过了一切,诱惑着他不声不响地默许来人的动作。 似乎是察觉了他的默许,来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像是只小爪儿挠在他的心上,方平复的情绪再起波澜,让他恨不得抬手将人擒到榻上去。 不急……楚歌压抑着自己抬了头的情/欲,他望向来人。 “不是不需我服侍了么,大哥?” 来人就在这时俯身下来,话音里藏不住的笑意让人心尖都渐软。 腰间的束带被慢慢地解开,衣袍半褪,楚歌在心里挣扎不出结果,索性阖目不理,任那人跪到榻上伏身下去………… ………… 最后一声长叹吐出,扶在那人发丝间的手仍是禁锢着,那人便不挣扎不言语地俯首在那儿,半点没有之前爪牙尽露的锋芒模样;楚歌在心底又叹了一声,还是将手转到那人脸侧,伸出指尖捏着那人的下巴将其脸抬了起来。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屋外楼里的灯火影绰着屋内的场景。 那张在记忆里让他夜夜难寐切齿视之的面庞已经褪去了少时的青涩,眉眼鼻唇像是世上少有的大师一笔天成之作,而这张脸的主人现在却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嘴角的点点白浊更是让此时此景无比的情/色。 “你——” 楚歌刚重新戴上笑容,便见近在咫尺的人将嘴里的东西动作极慢地咽了下去,浅色的舌尖探出唇齿在嘴角一掠而过。 “……”楚歌的眼眸倏然间黑黝黝地沉亮下去,捏在那人下巴上的指尖都力度增加而不自知。 他着了魔似的俯身过去想要亲吻那人的嘴角。 眼见着只有分厘之距就要得逞,那人却在最后刹那挣脱避开去。 楚歌骤然回神,近到呼吸可闻的人却在他耳旁笑得好不欢愉:“……刚才是我要尝一尝大哥的味道,尝过了之后觉得没什么意思,跟旁人也无甚区别,所以也就不该再拖累大哥这般洁身自好的人了。这次是小弟的错,想来大哥也不会与我计较什么,索性便忘了吧。” 说完沈凡就要下榻,却被身后暴起的男人毫不留情地一把掼到了榻上,这一次是他在下面,上位的楚歌眼角都有些猩红,声音更是危险:“——你还对别人这样做了?” 泛着酸疼的脊骨丝毫不影响沈凡的笑颜:“是又如何呢,大哥?” “我最讨厌别人碰过的东西,你不知道吗?” 楚歌的声音冷得像是要掉冰碴子。 沈凡笑得愈发欢了:“大哥,你太认真了。你若是嫌我脏呢,就把我扔出去,省得污了大楚皇室的纤尘不染。——如何?” 按在沈凡身上的手骤握成拳,楚歌强自按捺着自己不受控制的欲/望和情绪:“……在我弄死你之前,——滚。” 沈凡既不担惊亦不恼怒,笑着从那人身侧钻出来,抬眸懒洋洋地瞥一眼隐形界面上降到75%的进度条,无声一嗤,直起身往外走去。 ……可真是个抖m的体质啊。 将难言的安寂关在身后,沈凡抬起拇指在嘴角轻轻一拭,继而勾唇笑了。 他迈步向外走去,步伐徐徐,垂下的指尖在袍袖中轻捻着—— “……颜怀瑾,你这一世的定力,可真是差了好多。” 第5章 与歌行(三) 沈凡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天已昏黑,前来迎的小厮说他的大哥在他的房间等着,已经待了一个时辰的模样,问他还回不回房。 进了将军府便是进了那些人的眼线里,再想躲开也是无用,上帝视角的沈凡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心情不错地摆了摆手便继续往自己的寝卧走去,到了门外时心里也生了一计。 本准备抬手作礼却转为推门而入,恼怒之色溢于言表,又恰到好处地在屋里那人望过来的时候掺入一丝错愕—— “大哥?” 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的沈知本来早就心生不耐,此时见到沈凡惊讶的表情却觉得心里舒缓了不少,好哥哥的慈祥面孔顺势挂了起来:“凡儿这是怎么了?” 同样是“大哥”,同样是“凡儿”,这两个不一样的人说出来的时候带给沈凡的感觉还真是天差地别,至少现在沈凡觉得自己就是一股恶心劲儿涌上来,所幸这个情绪还挺适合他这会儿表现出来—— 沈凡从袖子里将软玉猛然掷在地上:“——那二皇子楚歌!他今天竟敢趁酒后对我——……” 羞于启齿的表情和骤停的话音很好地替他完成了中心思想的传达,至少沈凡看到本是端坐在那儿的沈知脸色变了。 毕竟是就在昨日才对沈凡起了禽兽心思的人,沈知在这时候称得上一点即通,再配上沈凡发挥不错的演技,沈知此时丝毫觉不出自己与二皇子有诡异的不谋而合的“默契”,只剩了满腔的怒意—— “怎么?他竟敢对你无礼?!” 他沈府的人,他沈知的弟弟,怎么也轮不到楚歌先碰吧?! 沈凡一副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大哥,我今后再也不要和那二皇子称兄道弟了!他禽兽不如!——他今天竟然敢这么对我,总有一天我定会要他追悔莫及的!” 沈知现在还不至于被兽/性的一部分冲毁理智,眼见着原定计划的前提与基础——沈凡对二皇子的追随与情义——就要被颠覆得彻底,忙接话想要挽回:“凡儿会不会是误会了,二皇子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也许他只是喝醉了?” “不可能!”沈凡摇了摇头,又是愤恨又是犹疑间,他忍不住咬住下唇,“他……他明明喊的就是我的名字……” 说完他有些恼地垂了头,须臾后又委屈地抬头看了沈知一眼,湛黑的瞳子里已经润了水色:“……大哥,我今天被吓坏了……” 沈知敢对天发誓——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二弟露出这副模样。他从来没注意他二弟在长相上有这么好的本钱,今晚要是换了他见着这模样的二弟,再有几杯酒壮胆,他估计自己也能扑上去。 只是沈知自然不会说出来,他有些心猿意马地站起来,作势去安慰沈凡,只是动作还没上身便被沈凡反射似的躲开。 明明已经是弱冠之龄了的二弟回神后的手足无措,落进他的眼底偏就让他看出了点可怜的模样—— “大哥对不起……我今晚实在是被吓坏了……我可以先回去休息吗?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沈知觉得这会儿他要是还能说个“不好”就实在不算个男人,点了点头温柔地看了几眼便转身出去了。回去的时候甚至一边走还一边琢磨着,明天可以进宫与大皇子商量一下,他的二弟站到了他们这边也不错——能放一颗棋子埋在二皇子的身旁,说不定还能让他沾些便宜……何乐而不为呢? 那边沈知乐呵呵地走了,这旁沈凡对着再无旁人的寝卧,表情动作一尽收敛,只剩下浅勾着的嘴角和低声的喃喃—— “……这么一场实力派的演出才值当5%……偏心眼的抖m和缺心眼的兄长,这沈府真是可惜了一个上好的‘戏台子’……” 京城的另一方位,楚歌的车驾回了自己的府邸时,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辰了。 帐子里楚歌闭目歇着,眉尖微蹙,却仍觉得眼前拂不开今天晚上那个让他魂牵梦萦了一夜的人的模样。 从那人离开他的禁锢之后他就开始后悔,心房里像是缺了一块儿怎么都填不满,某种情绪在心底叫嚣着让他几乎忍不住要下令将那人从将军府强行带回来…… ——他可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 要不是他身边带着的老医工给他排查了一遍吃食用香和身体,都没什么异常,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被那人下了毒或蛊了。 “殿下,您直接回寝卧吗?” 车驾停住,外面有人伏了身子问道。 “去侧居,传林康过去见我。” “是,殿下。” “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茗香氤氲的侧厅里,楚歌拈起一只砂杯放在手心,状似随意地把玩。 “回殿下,一切就绪。”与他相距一张楠木桌案之处,黑色衣衫的男人垂头恭敬道,“只是……” 楚歌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回去,“怎么了。” 林康做了一礼:“只是属下愚钝,不明白殿下既然不争储位,何必要卷进京城这摊浑水里?何况以殿下的军功与势力,就算是要争,也不惮任何人插手,又为何要劳心劳力为四皇子铺路?” “不争……”楚歌却兀然笑了,“不争,也要有不争的实力。在这朝中,只有你知道我有军功?……还是你真以为大皇子是与我兄友弟恭?”他顿了顿,视线往窗外混沌了一切的黑暗里散去,“我是想抽身不理,可有人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前世他何尝不是那么天真呢? 他以为自己已经摆明了立场,甚至远离京城以示不参与夺嫡之心,可这世道本就是小人流市奸臣当道,他的大哥又怎么容许他带着赫赫军功安于边境?他受的那些迫害,加诸身上的莫须有之罪名,大皇子即便是继位也不肯放过他,赶尽杀绝以致天下无他容身之地—— 这一世是他校正错误的再一次机会——天道不公,那他就换了这天道! 至于将军府……楚歌的脸色微微异样,“这事闹出来之后免不了朝中有些动荡,年关将至又少不了来往走动,人情打理便交由齐管家去做,让四皇子府上的人不要太露面。事情平息之前,对外便说我因长年戍居边关,身上落了病根,上门的客人无论是谁一律推回去……你可记得了?” “是,殿下。” “还有三点,”楚歌垂眸,五指伸张,苍劲有力,却倏然合拢,薄胎的砂杯在他手中骤碎,“……事情平息之后,将今日那四人请到府上做客;明日你遣人去查探一人,名为‘颜怀瑾’;最后……” 到了这儿楚歌似乎有些不自然,看得林康心里暗自称奇,结果听到耳中的下一句话差点没让他吓死—— “你替我去找几个干净的少年进府来……弱冠之龄,长发及腰,眉眼清秀,肤色……” 楚歌眉尖蹙起来,将手心里的碎片弃在一旁,颇有些不太欢喜:“你就按着将军府二公子的模样找吧。” 林康半晌才把自己的下巴拾起来,再开口只觉得声音都颤巍巍的:“……是,殿下。” 一月之后,二皇子府邸,主居。 “建安兄,恭喜啊。” 一进了门,沈凡先向着屋里一位做了一个大礼,“令尊擢升户部尚书之职的事情,与歌虽然是被家父在府里关了一个月,可也有所耳闻了!” “哟,我们的沈二公子又给沈老将军关柴房了?”吴建安打个哈哈,“你别光顾着恭喜我啊,今天早朝退了之后,现在在座可不止我一个家里长辈升了官的,——是吧,月琦兄?” 一身青衫的男子本来在那儿端着酒乐呵,一听自己被扯进来连忙摆手:“别别别,擢了中书令的可只是我叔父,不是家父,惭愧惭愧……” “得了吧,你们俩就别在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最近朝里翻起来这么大的事儿,先是原户部尚书被查出来手下遮着的随州益州两地的赋税有那么大的缺口,结果这一查牵连出一串儿,很快便查到原中书令身上,大理寺受命打理此案,又发现其纵子行凶还买通了刑部几位官员遮掩欺瞒皇上……这一桩桩一件件掀翻了几位老臣,如今朝中也就你们两家是得利的,可别太嘚瑟触了旁人的霉头。——真遇上了够你们喝一壶的。” 月白衫子的宫瑜冉看不过眼,毫不留情地对这两人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中书令和户部尚书就是大皇子在朝政方面的左膀右臂,这个“旁人”指的是谁不言自明,两人知道宫瑜冉是好心,自然乖乖听了不再答话,倒是沈凡冲着屋子里从他进来就没说过话的楚歌脆生生地笑了:“那怎么会,有大哥在呢,谁动得了你们三个?” 楚歌握着杯子的指尖有些病态似的轻轻抽了一下,他抬眼看向还站在雪景之前,一身玄黑的衣袍,弯着眉眼笑望他的沈凡,“……三个?” “……”沈凡没想到楚歌会把这词挑出来摊开,不过笑意也只是僵了一下就恢复正常,他不避不让地回视着那人,在背后关紧了门,笑容晏晏地走到那人面前去,窝身下去,与坐着的楚歌平视,“有什么不妥么,大哥?” 两人旁侧宫瑜冉眼底划过了一丝异色,他正要开口,就听对面吴建安哈哈笑开了:“沈二公子这话说的——大哥可不止我们三个兄弟,你把自己数漏了!” “……是啊,大哥自然是好能耐。”沈凡轻巧地转身侧开,坐在了楚歌身旁,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拈住了那人的杯子,递到唇边,“大哥才回京几天,这京城里就风起云涌的,庇护你们几人,那定然不会有什么纰漏——是吧,大哥?” 话到尾音,沈凡笑盈盈地挑着眉去看楚歌,见楚歌看过来了,又袍袖前遮,将杯子里的酒倒进了口中。 楚歌的角度,恰能看见沈凡一饮而尽后,泛着水泽的唇在杯子的边侧流连不离,那人见他盯着,甚至伸出舌尖在杯边舔/舐了下。 一如月余之前的那个晚上…… 袍袖下楚歌的手骤然攥握起来,本就湛黑的眸子此时更是深沉得要将人吸进去一样。 楚歌没有回话,其他三人即便心知肚明也不会说什么,屋里一时陷入沉寂。 “……我有些事,片刻便回。” 楚歌勉力维系着温润的笑意,起身去了后院。 一出了主居他的脸色就沉下去,冲着一旁的人吩咐:“把林康带回来的那几个少年送到侧居去。” 说完他也未去看下人呆住的神情,只微恼地往侧居方向走了。 楚歌只觉得沈凡是被什么狐媚妖精上了身,不然他这次回来之后那人怎么就像是能勾了他的魂儿去似的,一个表情动作就能撩/拨得他情/欲难控,明明不见得是怎么绝色的一张脸,对着其他同样干净也几分相像的,他却连半点兴致都无,眼里心里全是那一个人的模样,或笑或嗔,或动或静,像是一只小爪儿挠得他夜不能寐,寝食不安,一个月不见倒真仿佛大病了一场。 好不容易许久不见淡了些的情绪,今日又被那小妖儿撩/拨得彻底,而压下去没几日的那天晚上的旖/旎记忆,也被全数唤回…… 楚歌就这样心烦意乱地到了侧居,进去坐了一会儿,那一溜儿模样差不许多的少年就挨个进来了。 楚歌冷着眉眼将几人来回打量了,最后却是落在了正中那个同样穿着玄黑袍子的少年身上,“你上前侍候,其他人下去吧。” 与此同时,前院的主居,吴建安不解地问沈凡:“你最近是怎么了,从上次就找大哥的麻烦?之前那次我当你是因为那个女护卫逗他一下,这次可就是你不该了。” 月琦同样附声:“没错,大哥也就对你才这么纵容,要是换了我们中哪一个,恐怕有些苦头要吃了。” 沈凡笑着把视线从那人离开的地方收回来,转而去看三人,“‘纵容’?呵……是了,我的错,我去给大哥道句歉。” 沈凡站起身来循着那人的去处往后院走,嘴角笑意有些讥诮—— ……楚歌是恨不得“纵容”他到死吧。 第6章 与歌行(四) 沈凡进了后院便不知该再往哪儿去,索性拦了下人问道:“你们殿下去了哪里?他要我给他送些东西,我之前疏漏了地方,你可知道?” 那下人摇了摇头:“婢子不知。不过,刚刚婢子还见着殿下身边的随侍带着人去侧居了,沈公子可以去侧居瞧一瞧。” “侧居?”沈凡皱眉,“你前面带路。” “那麻烦沈公子请跟我往这边来。” 那侧居也不远,没走几步路便到了。 近前一看果真有二皇子的随侍在门外候着,沈凡对那前面带路的下人摆了摆手让其离开,又示意了那随侍不许通报,那随侍想要阻拦,却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那随侍知道二皇子素来与这几位公子亲如兄弟,也不敢再说什么,就只得眼见着沈凡上前推门了。 门被推开的时候沈凡嘴里还打趣着:“抱歉啊殿下,我一直没学会进门前要先问——” 话音戛然而止。 榻上本就裸着身体的少年惊叫了一声扑进了楚歌的怀里,衣袍半解的楚歌抬目望过去,眼里划过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沈凡的身形在门口僵滞了许久。 久到楚歌拂开了少年,蹙着眉望他,忍不住要开口说些什么。沈凡却兀然笑了一声,他垂着眼睑走了过去,到了那榻前,伸出手来轻佻地将斜倚一侧的少年的脸勾了起来,又是一声轻笑:“我倒是忘了,二皇子的榻上怎么会少了我这般轻贱又喜欢自荐枕席的……” 楚歌的脸色立时变了:“沈凡。” 那话音里竟让沈凡听出些从前颜怀瑾斥他的味道来。 只是沈凡权作没有听到,仍是勾着少年的下巴将人左右转了几度,复又轻笑道:“大哥榻上有这般模样的陪着,我也就能放心地去伺候大皇子了;大哥亲选的人,想来比我干净了太多……今后我绝不再来污大哥的眼便是了。” 话音落地,沈凡亦不流连,收了手便要转身,只可惜还没侧过一半去,就被榻上暴怒的人擒了手腕硬是拖到了床上。 “我忍了那么长时间……”楚歌埋首在他耳边的声音几近咬牙切齿,动作极重地舔/舐在沈凡的耳窝里,握着那人两只手腕的力度更是快将人捏碎了似的,“我本来不想碰你的,沈凡……你怎么就偏要来勾引我呢……嗯,沈凡?” 被捏痛了的手腕只是让沈凡略略皱眉,当即便舒展了,他挑了嘴角向一侧避去,却被楚歌另一只手按着后颈压回去。 “你出去——”楚歌背对着那少年冷道。 等那少年踉踉跄跄地出去了,楚歌也已将沈凡摁在榻上再没什么余地闪避,这才放肆地亲吻下去,把那从一个月前就一直觊觎在心的浅红唇瓣含进嘴里用力的啃咬肆虐,原本按在那人颈上的手也顺着那人的脊骨一路缓慢而情/色地抚摸下去:“沈凡……你只能是我的……除了我以外没人有资格碰你——大皇子也不行——!” 一边说着,楚歌放开了沈凡的手腕,转而伸向他的衣带,沈凡还不及反应便已被剥了外袍除去长衣,只余下单薄的里衣与亵裤在了。 最里面这薄薄的一层料子着实遮不住什么,半掩半露的反而勾得楚歌眸子都泛了红,沈凡却在这时笑吟吟地抬眸睨着他:“殿下,你把我沈将军府上的二公子当什么了,小倌儿吗?您兴致来了就直接按在床上干?您经过我同意了吗?” “——沈、凡——” 楚歌这会儿望着沈凡的眼神像是要把人生吞了似的,两点眸子更是漆黑得像年份久了的浓墨:“到现在你还不忘勾引我——你还知不知死活?” “我不知啊。”沈凡毫无压力地接过话来,“我大哥要我忍辱负重来你身边埋伏着,所以我就来了。可到了刚才我后悔了,你这么不干净的,我还吃不下呢……不如我与你做个交易,我为你在将军府甚至大皇子身边暗里办事,你放了我,如何?” 半褪的衣裤在他的话音里被撕得粉碎,楚歌的眼眸在那副莹白滑腻的身子露出来之后便惹得猩红,连声音也被欲/望熏染得沙哑:“……一个将军府或者大皇子,哪里值得上你沈凡这副勾人的样子?” 楚歌刚欲俯身,却被一根白生生的手指戳在了胸前,手指的主人正咬着下唇睁大了眼睛睨他:“可二皇子就算要买夜……还没出价呢。” “……”楚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勉力控制着自己不强上了这个勾人的妖精,“最后一句话,沈凡,说完之后我不保证自己不会在这床榻上弄死你。” “既然这样,”沈凡一点都不担心的模样,“第一点就等我能活着从你榻上下来再说。第二点就是……” 一只片状物出现在了沈凡的手上,他笑容晏晏地看着呼吸愈发粗重的男人:“不戴,不让上。” ……………… 被摁在榻上做了一天,沈凡再睁开眼屋里还是大亮,只不过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沈凡之前以为自己这一世会就这么死在这人的床榻上,连遗言都想好了——契约已经签订完成,死而无憾。 等这会儿醒过来就只剩下恼——这耐久度长和精力旺盛过了头也是病好么?! “醒了?” 身后有人在他耳边吹着温热的气息。 沈凡刚想起身,眉头立时皱了起来,“……拿出去。” 那人反而向前动作了下,引得沈凡一声闷哼,有些苍白的脸上再次泛上了绯红色。 “……你是第一次。”那人贴覆在他的耳边,低沉的声音里藏不住愉悦的笑意。 “……” 沈凡只觉得身体每一处都酸疼得很,而且这种无力的感觉他实在不习惯,连笑容都懒得挂上,“第一次是你的,未必每一次都是。” 楚歌眸色一厉,眼底划过些鹜色,随即就恢复了正常:“……生气了?” 沈凡撩起眼皮懒懒地睨了楚歌一眼。 刹那之后,他的身体里便有个物什给了回应。 沈凡腰段一软,这一次却是真恼了:“——楚歌!” 楚歌知道大抵已经到了底线,也不再试探,伴着暧昧的水声抽身退开:“我让人准备了热水,我抱你去洗沐。” 沈凡懒得去理,合了眼睛任那人将他抱起来往房室后面去了。 足有几丈宽的池子里,沈凡慵懒地半靠在楚歌的身上,任那人的手在身上游走。 楚歌垂眸望着依在怀里的人,眼底藏着的情绪时而如厉芒流过,几次按捺都无用之后,楚歌低头吻咬在沈凡的耳尖上:“……颜怀瑾,到底是谁?” 话音落时,依在他怀中的沈凡的身体倏然绷紧,引得楚歌眸底寒光隐约。 沈凡只想了下便猜到原因:“我又喊他的名字了?” “……”楚歌的手停在了沈凡的身上。 沈凡合上眼睛笑了:“他是我窗前的白月光,是我心头的朱砂痣,是我加起来所有的爱而不得。”感觉着那人的手在自己身上逐渐施力,沈凡仍是笑着继续火上浇油,“大哥只能得了我的身子,却得不了我的心;他虽得了我的心,却没机会碰我了……要是换了大哥选,你选哪样?” 楚歌压抑着怒火还是忍不住将人推在池壁上恶狠狠地亲了下去:“……我都要定了!” 沈凡一时笑得更欢了,漂亮的锁骨在楚歌的眼前晃啊晃的。 楚歌俯在沈凡颈侧失神喃喃着,“……要是上一世你就是这般,栽了我也认了……” “什么?” 沈凡挑眉问。 “没什么,”楚歌回了神,抬起手在怀里人的脸侧轻和地摩挲着,“我只是说,你可真是狐媚的妖精修成了人形,哪日可别被道士给收了。” 沈凡到底还是疲累,精神了一会儿就又有些困了:“……哦,那在那之前大哥就先把出的价付了吧。” 楚歌的眸色微微沉下去:“什么条件?” “你帮我……好好地整治一下我大哥……” 楚歌愣了下,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沈知?” “嗯……最好让大皇子也误会他背叛才好……” 扔下最后一句话,沈凡再禁不住,趴在楚歌肩头呼吸平缓地睡过去了。 楚歌却在这话音里愣住—— 这个“也”字和之前的“三个”,都是巧合的话,未免也太巧了。 楚歌目光微凝,低头望向怀里的人。 这人睡着的时候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神情祥和而安稳,楚歌只这样看着,都觉得心里再有波澜也平下去。 总会有这么一个人,你在他身边守着的时候,即便城外狼烟烽火颠沛流离,你却心想这就已经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了。 第7章 与歌行(五) 沈知这一段时间心情都很不好。 从户部尚书折戟以致大皇子在朝中接连失利,他就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所幸那个大案子最后没有牵扯到他身上,还算是稍有慰藉;可之后接连几次大皇子交代给他的事情,无论大小,一概不曾成功。 直到昨日,他受命除掉朝中一位官员,明明是事先准备充足天衣无缝的计划,偏偏在正式执行的时候就出了纰漏,去刺杀的人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被当场擒获,据说已经移交大理寺审理,以期抓出幕后黑手。 大皇子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沈知甚至觉察的出,大皇子对他的信任程度已经是与日剧降,若这么任其发展下去,就凭从前他为大皇子做的那些,最后他就算是不被大皇子怀疑灭口,也绝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 比起这更让他惶恐不安的是,大理寺若是从那杀手口中逼问出了他的身份,刺杀朝廷大员的罪名可真是够他死个十次八次的。 而大理寺却又是二皇子暗中掌握着的,大皇子的势力都渗透不进去,更何况是他。 为此,沈知都快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很快,他的预感就落了实——晚膳刚用完,大理寺就来了办案的差官,一句“奉旨查案”就将他带走。 沈知只来得及向自己惊慌的二弟连连使了几个眼色,盼着他能明白,还不及多说就被一路直接到了大理寺刑讯犯人的牢房里。 一到地方沈知就凉了心——案犯的画押口供与他们之前的几封往来书信都摆在桌上,这被抓的人不是第一次替他办事,被掏出来的罪行也就不止一件;眼前这十死无生的局面让他整个人都放了空,甚至忘了去想——这么证据确凿的,这帮人何必还把他再带来刑讯的地方? 只是当差的狱卒很快给了答案,为首大理寺的官员一声呼喝,几人将沈知架上刑具,还没等沈知反应过来就上了刑。 沈知那般娇生惯养的大家子弟哪里吃过这种苦楚? 一时整个牢房里全是沈知惨烈的哀嚎声音。 这场无名的刑罚持续了一个时辰,直到沈知最后承受不住剧痛昏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昏暗的牢房里已经多了一个端坐在宽椅上笑望着他的男人—— 二皇子楚歌。 还没等沈知先开口,楚歌就站起身走过来,脸上的笑容一如春风拂面,只是此时此景直看得沈知毛骨悚然。 “你遭此大难,凡儿与你手足情深,昨日连夜就求到我的府上了。” 沈知眼里闪过亮色。 楚歌嘴角弧度变得玩味:“我答应他来搭救你,不过向他要了点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沈知兀然脸色一变:“你——” 楚歌这时候已经到了他面前,笑容仍是不变,眼底却划过浓重的欲/色:“沈凡的味道,可真是让人上瘾呢……我弄了他一个晚上,绑着手脚狠狠地上他,到今早他声音都哑了——若不是记得你还在牢里,我可不会放过他。” “楚歌——” 若不是链锁绑着,沈知几乎要冲上去跟楚歌撕咬。 楚歌从容笑着,不紧不慢地退了一步,“沈公子还是慎言的好,如今这大楚上下,也只有我能救你了。” 沈知胸口剧烈起伏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冷道:“二皇子到底想怎么样?” “唔,这不取决于我,”楚歌点了点额头,“这取决于沈公子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呢?” 沈知虽未答话,眼睛里却闪过急促的情绪。 楚歌自然注意到了,似笑非笑地望着沈知:“沈公子若是能写一份手书,便说是你自愿以沈凡来换自己一命,签字画押;我当即便让人将你释放,这刺杀朝廷大员和那人供述出来的一干事情自此与你沈公子半点关系都没有。可你若不写……那这牢里的其他几十种刑具,沈公子还有机会一一尝试一下呢。” 话至尾音,沈知脸上的愤怒被惊恐取代,继而便是陷入沉默之中。 楚歌亦不打扰,直到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楚歌才笑着问道:“沈公子,您可考虑好了?” 十天后,大皇子府。 “什么?那日沈知被抓到大理寺,用刑之后又被楚歌亲自放了?” 暖意融融的大堂里,大皇子楚荀大惊,定神之后脸色无比难看,“这样重要的隐情为何不早些禀报?” “属下也是今日才听大理寺的一个差役谈起,据那人说,当日那杀手已是交代了口供,证据确凿,可沈知竟然就被楚歌亲自放了出来。依属下看,此中多半有什么隐秘。……殿下,最近我们安插在朝中秘要部门的不少暗桩都被拔除,您看是否会与这沈知有关?” 大皇子眉目一厉:“你的意思是,沈知——他叛向了楚歌?!” “没有确凿证据属下不敢妄断,”那人忙作礼道,“只是从户部尚书一案开始,这沈知参与的多次行动任务均以失败收场,这一次明明必死的局却偏偏被楚歌所救,若非沈知有叛投嫌疑,怎么也很难解释楚歌为何要对区区一个沈知如此大动干戈吧。” 楚荀沉默了一会儿:“你让他来见我,是对是错,一试便知。” “回殿下,自三日前沈老将军携夫人回府,沈知就一直没有与我们来往了。” “那你们不会主动找上他吗?”楚荀恼道。 “是——殿下息怒,属下这就去办。” 沈知是午后被叫出去的,快到晚膳了才面色苍白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只是他刚回了自己的房间还没坐稳,便遇上下人火急火燎地来叫,说是老爷在堂中大怒,让他赶紧过去看看。 沈知心里咯噔一声,但也不敢做什么鬼,只能小心地往前堂去了。 进去之后一见着沈老爷手里拿着的那张眼熟极了的信纸,立时心凉了半截。 “——你这畜生!给我跪下——!” 沈老爷气得浑身直哆嗦,沈老夫人更是在一旁抹泪。 沈知扑通一下就瘫跪在了地上,涕泗横流:“——父亲,我对不起二弟——您打我吧——!” “打你?!”沈老爷气得站起身来指着沈知怒骂,“打你我脏了手!——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良心喂了狗的东西?!——早就与你说我沈家世代忠良一心侍奉皇上——不涉党/争不涉党/争——你呢?!你不但把自己搅和进去了——出了事儿你、你、你竟然把你弟弟送给别人做娈宠啊你——!……我没有你这么丧尽天良的儿子!——滚!——你给我滚——!滚出这个家门——今后别再回来!!我沈家丢不起你这个脸——我死了以后我都愧对列祖列宗——!!” “父亲——父亲求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父亲——”沈知跪行着上去哭喊,“大皇子他不会放过我的——父亲您千万不能把我赶出去啊父亲——!” “滚——你给我滚——!”沈老爷气得直喘粗气,“来人——给我把这个畜生架出去!从今日起他再不是我沈府的少爷!让他滚得远远的!!” “——父亲!父亲!——母亲您救救我您救救我啊——母亲…………” 而与此同时,二皇子的府上。 沈凡满意地看着从被做昏了无数次之后降到20%就再没动过的怨念度慢慢地落到了0%的位置上,绷得笔直的小腿在一旁的男人身上轻轻蹭着,他轻笑着侧过脸去,墨色的长发从莹白的胸膛前滑落,“……‘弄了他一晚上’,嗯?大哥可真是厉害啊。” “我说的是实话。” 楚歌脸不红心不跳地拈起那绺发丝,递到唇边亲吻,眸子却定定地盯着沈凡,“不是么?” 沈凡看着他那副模样,弯着眼睛笑起来:“听说朝中有几个一心想捧你做储君的大臣,整天在皇上面前夸你德才兼备、知止明礼、清正廉洁、仪度无双、不贪图享乐、不耽于酒色……依我看,该让他们来瞧瞧二皇子现在的这幅样子才是,我看那个还敢说得你天上少地上无的?” “巧了,我也正有此意。” 见楚歌接的干脆,沈凡难得愣了,挑了下眉,“你想把我们的关系昭告天下?” 楚歌已顺着那绺发丝吻到了沈凡的侧颊上,嘴里却仍是玩笑:“你承皇室之泽,还能没有个名分不成?”说完后他顿了顿,“也该趁这时候,绝了那些大臣的心思,父皇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一个终生无后的皇子继承皇位的。” 沈凡终于还是提出了那个自己始终感到好奇的问题:“为什么那么不想继位?” 楚歌显是未料到他会这么问,却也不在意,如实答了:“身居高位,难免受诸方牵制。我是个控制欲和占有欲很强的人,不愿将来有一日行事不能唯心罢了。” ……控制欲和占有欲很强啊……沈凡低头看禁锢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臂:“唔,看出来了。” 被从任务世界里强行带出的时候,沈凡是出离愤怒的,冷冷的一道目光就将系统床定在原地:“没有我的同意,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系统床那双大眼睛无辜得都瞪大了一圈:“我也是被强行唤醒的,我没有特权直接将你带出任务世界——不可能啊,我的同类从来没有过这种问题的。” 沈凡依旧是冷冰冰地盯着他。 系统床一边哆嗦着想嘤嘤嘤不笑不调戏他家攻的宿主好可怕,一边颤巍巍地开始检查系统。 然后沈凡就看见那双大眼睛呆滞了—— “这……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会不受我控制……他、他怎么突然成了母世界的魂种……” 沈凡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脸色也跟着变了:“你不是说契约完成后颜怀瑾相当于与我同系统了吗?他人呢?” 系统床的大眼睛回过神来,抖着寒颤看沈凡:“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和你同时脱离那个世界,你们离开的时候产生的能量甚至把那两个身体与魂魄完全泯灭了……这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你们这种子世界的灵魂波动里,不对……他的灵魂在离开那个任务世界之后,突然变成母世界的魂种了……” “什么子世界母世界,什么魂种,说清楚一些。” 沈凡此时已经强自定下心神,眸光锐利地看着系统床。 系统床顿了顿,解释道:“母世界是我们这些系统产生的地方,母世界的主神创造了我们,只有母世界的神才有魂种的说法;除了母世界之外,你来的那个世界与你要执行任务的那些世界都是子世界,是受母世界调控的;我之前请你帮助,就是为了完成所有任务最终进入母世界成为具有魂种的灵魂,虽然任务数目连我都不知道——但如果你完成了所有任务,我和你就都拥有了这样的资格。可他——” 话音在这儿剧烈地颤了一下,波动也出现在那双大眼睛里:“那个名为‘颜怀瑾’的人,他在脱离任务世界的时候突然具有了母世界的魂种——虽然是不完全的——但是那颗不完全的魂种很——很……很可怕……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剧烈能量……” 沈凡压抑住心里的惊异,继续问道:“你既然说过我们完成所有任务就会‘晋升’,有没有可能他是只需要完成一个任务?” 这一次系统床的反应时间更长了些:“不……虽然他现在处于一种不可察的独立状态,但我能够感觉到你和他之间的契约关联,你们是共同任务的,只有你完成了所有任务获得魂种晋入母世界后,他才会和你一同进入。他——……” 系统床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再一次呆滞了眼神,只是一秒之后就恢复了正常,而那双大眼睛的深处,在这一秒的时间里产生并埋藏了深深的近乎完全臣服的恐惧。 只可惜陷入自己沉思中的沈凡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半晌后他吐出一口浊气:“好吧,反正我进入下一个世界就能看见他了。” 第8章 少年游(一) 沈凡的第二个任务世界不仅让他回归了现代,还让他回归了阔别许久的校园。 这个世界中的主角是两个人,唐郁安和林柠。唐郁安有着卓绝的家庭背景,是典型的*,在学校中说一不二,学生里追随者众多,老师里也是争相拍马厚待;而林柠家境普通,性格也不讨喜,为人清冷,不善交际。按说这么两个人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不过在这个世界里,唐郁安对林柠是情有独钟,百般维护,两人之间虽有几次矛盾,但最终也因为唐郁安的一腔深情而走到了一起。 至于沈凡的新身份——顾瑾,那就是两人之间的“矛盾”之一。顾瑾其人,勉强也算的上*,只是为人不怎么正派,一心想要巴结上唐郁安这根高枝儿,也确实在林柠之前就费尽心机地勾搭上唐郁安厮混了那么一段时间,其在唐郁安心中的地位大概就是到了某个阶段需要纾解欲/望的时候随便拎着一个“坐上来,自己动”的人形工具。 而沈凡这次的任务很简单……拆cp。 沈凡来到这个新世界的时机还算的上巧妙,刚好就是顾瑾差不多要“坐上来,自己动”的那天晚上。 望着浴室镜子里那个纤瘦而漂亮的少年,再想想任务卡里林柠的模样,沈凡怎么也无法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唐郁安这么不开眼的人。 “好吧,看来我就是这么浅薄了。”沈凡对着镜子里的人一展笑颜。 那点笑意顺着少年微微上挑的眼梢慢慢荡开,像是只魅世的妖魇在迷媚世人。 少年披上了浴袍,束起了带子,湿着头发迈出了浴室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家酒店装饰奢华的vip套房间。 斜倚在沙发上的男人晃着红酒杯将视线扫过去时,最先看到的从浴室走出来的少年露在浴袍下弧度完美的小腿,还有踩在毯子上,指甲微粉肤色素白的赤足。 等到抬起头来看见少年不同于从前阴郁的眼神,和那清丽却魅人的笑时,男人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好熟悉。 而沈凡此刻更是多少有些惊喜——虽然出来之前就抱有期冀,可真的实现了还是觉得愉悦——不再是任务卡里的平面图像时,颜怀瑾只要出现,他就能感觉到自己深到灵魂里的颤栗。 只是这欣喜却刺痛了男人的眼睛—— 果然还是那个一心谋利不择手段的顾瑾,自己是花了眼才会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男人再懒得看一眼,视线重新转回红酒杯:“……就在这儿吧。” 那副无所谓甚至有些厌恶的语气成功把沈凡从重逢的喜悦里拉了回来。 几天前还替他梳发束带,如今又归于零,他现在在那人眼里估计不过是个出来卖的。 心底的怒意被强行压了回去,沈凡浅笑着走到男人面前,站定,俯身。 唐郁安以为顾瑾会以这个他竟不觉得排斥的亲吻开始。 那卷翘的小扇子似的眼睫都快要搭上来,那浅粉的莹润的唇瓣都近在咫尺,唐郁安却无比清晰地听见沈凡轻和的声音和看清眼前那双褐色眸子里的情绪—— “抱歉,走错门了。” 说完沈凡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转身就往外走。 到了门前他转过来,仍是那副笑模样儿去看坐在那儿冷眼望着他的男人,视线在男人的下/身一掠而过,沈凡眼睛都弯下来,“祝您自己撸得愉快。” 然后门被砰地关上,唐郁安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人从自己嘴边溜了。 明明对那人厌烦居多,但这会儿他觉得自己心底竟生出些准不住什么而空落落的感觉来。 真是见鬼了……唐郁安撇开视线,刚要起身,手边的房间电话却响了。 唐郁安抬手接起来。 “唐先生您好,刚才您的爱人为您点了我们的七位‘特殊服务’,不过被酒店工作人员拦下来了,您能下来解决一下吗?” “……” 唐郁安把电话摔回去了,自己也后仰在沙发上,合上双眼。 却还是挡不住少年荡漾在脑海里的声音还有那带着小勾子似的眼神。 这一手欲擒故纵玩得真不怎么高明,可他偏偏就陷了进去。 “顾瑾……” 低喃似的自语在房间里响起来。 顾瑾在学校学的是新闻专业,这对于沈凡来说可真是再陌生不过;再加上原主儿为了攀上唐郁安,愣是跑到完全不相干的金融系蹭了大半个学期的课——如今沈凡拿到那崭新的课本和空白的笔记,再面对着据说即将到来的考试列表,只觉得头大如斗。 虽说顾瑾的成绩本来就是不堪入目,但多少有点强迫症的沈凡绝没办法这么得过且过。 于是沈凡没怎么犹豫就一个电话打回了家里,转专业的理由罗列得让他那位母亲觉得如果不同意简直就是耽误了孩子的一辈子,挂上电话后又一个电话拨出去——沈凡就这么在学期临近末尾的时候转进了金融系的工商管理一班。 顺便跟唐郁安成了同班。 唔,还有林柠。 虽然凭借着顾瑾的面容,早在这大半个学期的蹭课过程中就已和工商管理专业的学生混了脸熟,但基本的自我介绍还是必不可少的。 沈凡面无表情地走上讲台,转向大家,然后将目光落在林柠身上,一个极具感染力的笑容从眼角慢慢荡开:“我是顾瑾,相信你们都已经认识我了,”迎着某些或惊艳或不善的目光,沈凡仍是笑着,“我还相信,你们都不会忘记我。” 这番话音落下去,偌大的教室里一片安静。 直到清脆的击掌声响起。 所有人将视线转过去,教室的最后排,唐郁安一身米色的风衣半倚在那儿,嘴角笑容懒洋洋地偏又透着几分邪肆,而他抬起来的手还在一下一下不急不慢地轻击。 成片的掌声随之而起。 掌声里沈凡却步伐从容地走下讲台,方向笔直而清晰地——直奔着林柠而去。 他站在那只勉强能称得上清秀的少年面前,笑容温和,只是说出来的话跟温和没有半点关系—— 沈凡伸出右手,跟主人一样模样漂亮的手指像是水嫩而笔直的葱根,递到了抬头望过来的林柠面前:“认识一下,我是你的情敌。” 声音悦耳,也震住了教室里的所有人。 就连远在教室最后排的唐郁安也狭起了眼眸,停了动作定定地看着他。 只不过旁人惊的是到底哪个女生能引得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的顾瑾转专业追过来,还有这竞争未免太正大光明;而唐郁安却有些好奇:这顾瑾怎么知道自己对林柠有些兴趣,还肯为他单方向出柜不成? 不过想了想前几天晚上某个人的举动,唐郁安倒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了—— 他不从来都是这样吗? 只是这会儿心情有些复杂的唐郁安却没来得及想自己怎么会用上“从来”这么亲密的词语。 林柠也愣了愣,回神之后脸色微变,有些不悦道:“你认错人了吧。” 沈凡知道这会儿林柠与唐郁安虽然都没有彼此确定感觉,但已经到了朋友这层关系的临界点上,见林柠否认,他也不在意,笑笑就转身,在一众目光洗礼下走到了唐郁安面前,温柔地扔下一个重磅炸弹:“看来你和我一样都是单恋了,他既然都不肯承认,不如你换个方向?” 唐郁安同样不在乎周围人的表情变化,而相比起来更令他有些不解的却是——对于林柠的否定,他竟没什么感觉——至少远不及想要勾着眼前少年扬起来的下巴将人按在墙上狠狠地亲吻那双眼睛和浅色唇瓣的冲动强烈。 只是这种冲动被唐郁安毫不犹豫地镇压了,他将视线落在林柠身上,扫视过那有些情绪复杂的神态之后,又施然转回来,“——抱歉,我对送上门来的,一般没什么兴趣。” 沈凡的眸子骤然一缩。 唐郁安竟觉得有一刹那这人被他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只是还没等他去确定这感觉到底是不是错觉,眼前的人就已经重新勾起了唇角:“唔,那你最好祈祷,你想上的那一位不是跟你一样的想法。” 这话音不曾遮掩,自然没几人听不到,尾音一停,教室前面的林柠脸色骤白。 唐郁安垂了眼睑遮住眸子里愈发波澜的情绪,笑意有些深意:“……他当然不是。” 这话音落进沈凡耳朵里,就完全是一种郎情妾意了。 “来的似乎晚了些”这种认知逼得沈凡眸子里划过阴戾的情绪,平复了半晌他才在大多数人已经转为看戏的目光里飞快地在唐郁安的唇上亲了一下:“你可真没眼光。” 说完就溜了。 在场看戏的又一次傻眼。 事后很久,工管一班的众位想起来还会感叹:顾瑾说得对,他们都相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他的。 而唐郁安回想起来则会表情略复杂:虽然逼得一只始终装优雅的小猫儿炸了毛是不错,但看起来轻柔实际上是被狠狠地咬了一口这种事……他该跟谁说去。 第9章 少年游(二) 转专业转得急,沈凡的寝室还没来得及换,到了晚上回去的时候,同宿舍里总是神出鬼没但又跟原主儿关系最好的赵文卓就哭着喊着扑上来了—— “兄弟你快救救我——老变态要送我去卖身啊啊啊——!!” 赵文卓嘴里的老变态沈凡也知道,就是赵文卓一直实习的那个报社的主编。 沈凡没躲开,只能开口:“他又发什么任务给你了?” “他他他竟然要我装作moneyboy去查探那家夜店啊啊啊——你说他是不是变态嗷嗷嗷——” “你说话不加拟声词可以吗?”沈凡把蹭过来的那张脸推远,“不过你们主编也真是挺过分的。” 赵文卓表示不能再认同:“——就是!” 沈凡趁机脱开身,退出一米去才继续道:“他也不看看你这张脸,怎么也得倒贴钱客人才肯吧。” 赵文卓:“……” 口中虽然开着玩笑,沈凡心里却打起了转儿—— 原世界里,赵文卓在那家夜店还真出了事,回来之后一度有些阴影,却始终不肯说到底遇上了什么;只知道那家店也确实乱得厉害,所以后来原主儿还想了个办法把林柠骗了过去,林柠到了那儿让不怎么开眼的下了药,结果没想到恰好被唐郁安撞了个正着,两人还顺便成了好事。 沈凡抬起头来,视线里赵文卓已经跟宿舍里另一个男生闹成一团。 在他的印象里,赵文卓从那儿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再也没有了从前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沈凡在桌子上靠坐了两分钟,不言不语,直到赵文卓有些担心地过来:“哎,顾瑾你今天怎么了,学少女怀春啊?” 沈凡顿了顿,抬眸一笑:“你的那个任务,我帮你接了;作为回报,你得帮我一件事。” 赵文卓一听大喜:“真的?!兄弟你太仗义了啊——说,什么事?!” “我准备一下,明晚就去,”沈凡顿了顿,“你只要与工管一班的唐郁安说我去了那家店,请他过去接我。” “唐郁安?”赵文卓惊道,“你什么时候与他有那么好的交情?他可是那——……他那样的背景,你确定我真能请着他?” 沈凡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眸子来,“……若是他不肯,那你也不必去了。” ——若是那人明知道那家夜店到底是什么生意与来头,都懒得伸手拉一把,那自己在那人心里恐怕连一个“送上门来的”都不如。 就算他忍得了颜怀瑾如前世恨他怒他算计他,他却难以承受那人哪怕只是一个厌恶的眼神。 白日里那句话已将近触着他的底线—— 他的心里也有血管和神经末梢,无论他再怎么笑着,生生一刀捅进去,也会流出鲜红的血和无尽的痛来。 顾瑾的模样生得漂亮,画上恰到好处的某种“职业妆”,说是惊艳也不为过。 所以他在“寻”的吧台边坐了一晚上,除了最初的警惕与观望,后面送酒的掏钱的买/台的,把小半个“寻”都挤满了。 bar里面大多人的目光都时有时无地落在顾瑾的面前吧台上——各式各样的酒摆出去一米多,花花绿绿的,扎眼又漂亮。 却赶不上吧台边上少年无意回眸都清魅而慵懒的模样。 沈凡抬起手腕来,目光在表盘上聚焦。 ——与定下的时间已晚了一个小时。 若不是他周旋得费尽心力,这一个小时够他在这家bar里被吃得渣都不剩。 大半个“寻”里的人的余光里都看见,那冰冷着神情的漂亮少年,对着手里绚烂了灯光的酒液,兀然笑得悲凉。 ……我不怪你。 指尖扣上表带,咔哒一声轻响,少年随意地扬了扬手腕,亚金色的手表落进了吧台上一杯酒里,沉底。 黑色的碎发在空中扬了扬,少年站直了身体,目光在吧台上的酒杯里逡巡一圈,最后落在那杯不怎么起眼的longind上。 少年倏然踏上转椅,在众人惊讶的视线里单脚踩上了吧台,他手里的那杯a随着手腕抬至唇边。 漾着斑斓的光的酒液外,少年的笑与眼眸如深夜的媚狐,惑人而空洞,他对着几近安静的bar里的陌生人们笑着举杯:“longind——iamyours。” 仰首,一饮而尽。 “寻”像是被扔进滔天的浪潮里。 送出长岛冰茶的男人有些讶异地看着将酒一口干掉却没什么太多情绪的少年,更多的却是兴奋与不加掩饰的欲/望。 沈凡狭起眼眸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慢慢走近,紧绷的身体与将近松弛的神智让他下意识地又望了一眼门口—— 仍是没有那个人。 他合上眼睛无声笑了。 下一秒,他被那陌生的男人如得胜的雄兽骤然抱起至肩上,在浪般沉浮的口哨声与哄声里,倒立着远离的世界,灯火灼灼,光怪陆离。 唐郁安这一整晚尝尽了煎熬的滋味。 接到赵文卓的电话的时候他远在两城之外,心神游离地与第一次主动约他出游的林柠在c城参观后现代主义画作展览。 初一接通,他听对面的男生紧张地请他晚上去接顾瑾的时候,还有几分笑意,等到赵文卓说是“寻”的时候,唐郁安的心里像是被谁狠狠地敲了一下,震得他手机都险些没拿住。 唐郁安再无二话,转身就往外跑,开车启动,接下去的一路,压线超速,闯灯逆行,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同样急匆匆跟着他上了车的林柠。 直到那人在超速行驶的车上脸色微变:“郁安,发生什么事了?” 唐郁安这才注意到副驾驶上的人,他的眉角依然蹙着:“没什么,我有些事要处理。” 之后便一路无话,直到车胎在“寻”的门口留下一条弯曲的刹车痕,唐郁安下车甩门,沉眸往“寻”里直闯。 林柠犹豫了下,还是下车跟了上去。 唐郁安闯进来的时候,唐郁澜正抱着个眉目秀丽的男孩儿姿态暧昧,看清了进来的人之后,唐郁澜收敛了怒意,笑道:“你怎么会到我这儿来?不是最不喜欢我这儿了?” 唐郁安面色沉下来:“今晚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模样很漂亮的新人出现?” “我们这儿每天都有——”唐郁澜话音骤然一停,脸上的笑也淡了,“今晚是有个震住场子的主儿,已经被人带进屋里有一会儿了——他跟你什么关系?” “——他人在哪儿?!” 唐郁安根本无暇顾及堂兄最后的那个问题,几乎瞬间便红了眼眸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唐郁澜只需看这个反应也足够了,二话不说,推开了男孩儿往外走:“你跟我去监控室。” 监控室里。 看到少年笑着合上眼任那男人将他扛抱在肩上的一幕时,唐郁澜一度觉得自己的堂弟要把这显示屏给砸了,所幸最后唐郁安还是看清了那两人的进去的房间,才砰然踹开了椅子,风似的掠出了门。 他的身后唐郁澜递出房卡的手又收了回来——他觉得这会儿他还是直接去叫救护车跟维修工比较快一些。 至于…… 唐郁澜看了看一旁望着显示器陷入沉默的林柠,“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这一路奔过去,唐郁安不知道自己撞倒了多少人多少东西,他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什么哄的一下炸开了,只剩下怒火与硝烟未息。 到了那门前,唐郁安抬脚便狠狠踢了过去。 唐郁澜特意加固过的房门,还是没能受得住唐郁安两脚,就崩坏了门锁震颤着打开了。 里面床上的两个人同时望了过来。 刚将人收拾了顺便发泄一下喝下去的酒里的药力的沈凡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冲过来的男人一把掼到了墙上。 脊骨上瞬间的麻木之后便是难以忍受的痛意,沈凡抬头就要发火,却被男人扼住脖颈逼近—— “顾瑾——你他/妈就那么欠操吗?!——谁都可以,嗯?!” 唐郁安只觉得自己心底里像是豢养了一只暴怒的猛虎,此时他关不住也不想关,放任理智被吞噬殆尽。 他甚至不想给这个人什么解释的机会,他单手解了自己的皮带转而捆到沈凡的手上,狠狠地打下了一个结,倾身将人压在墙上,不留缝隙不存余地,“——你既然这么想——那我满足你怎么样,嗯?!” 话音未落,他便对准了觊觎已久的浅红色唇瓣,吻咬下去。 沈凡到了此刻才回过神来,他自然感觉到了唐郁安的在意——唔,太在意——只是从头到尾那人却没有给他留挣扎与解释的余地。 他犹豫了下,还是顺从地合上了眼睛。 “郁安——” 残破的房门位置,传来一声惊呼。 沈凡明显觉察到唐郁安有一刹那的僵滞,他自己也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难怪此刻才来。 沈凡睁眼,骤然发力以肩骨将唐郁安猛地顶了出去。他抬起被绑在一起的双手,在已经被那人啃咬得嫣红的唇上用力地拭了下,嘴角抹上微冷的笑意—— “我就算跟这里所有的男人都睡一遍,也不会委屈自己让你享齐人之福。——唐郁安,我愿意找谁上床,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更像是在唐郁安的眼眸里烧了一把火,立时映得通红,唐郁安此刻死死地盯着沈凡,似乎恨不得将其饮血啖肉,他上前一步拎住了皮带,猛一施力将人直接带进怀里:“等明天你能从我床上爬下来,你再来问我看看——!” 本来还在门外看戏的唐郁澜一听这话,暗道要是这会儿两人纠缠到床上去说不定都能闹出人命来,忙上前劝架:“郁安啊你先看清了,躺着的那个都快叫小白车了,你还折腾什么呢?” 唐郁安身形一顿,转眸看向身边,果然见着监控视频里那个把顾瑾抱起来的男人正倒在床上半死不活地满脸淤青。 第10章 少年游(三) 涨满了心房的怒气像是被开闸放了出来,唐郁安的神态和动作都柔软了些,他抬手在怀里人嫣红的唇瓣上用力抹了下:“别再激怒我。” 沈凡的眼底划过阴鹜的情绪,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门外的两人,然后将目光转回来:“如果我像一只猫窝在你的手心里任你抚摸,或者像一个玩具被你在床上随意玩弄——”他看着男人沉下来的眸子,扬唇笑了,笑容却莫名地狠戾,“那是因为我愿意。——如果我不愿意了,你连碰我的资格都没有。” 话音未落,绑在他手腕上的皮带倏然断裂,沈凡侧身挣脱,仍是笑着走向门口的两人,到了他们的面前,站定。 他看着表情复杂的林柠笑颜晏晏:“这个男人我嫌脏,还你了。” 说完转身,亦不去看其余人的神情,沈凡自顾进了身旁的浴室,砰然关门。 浴室内水声哗然,门外一片安寂。 片刻后唐郁澜才回过神,朗声笑了:“这性子可真是太勾人了——我喜欢!你从哪里寻来这么个尤物?” 本已重新勾起来的笑容骤然一冷,唐郁安侧脸看过去,眼神沉厉:“别碰他。” 唐郁澜挑眉:“你还真想吃一个占一个?” 唐郁安望向脸色愈发差了的林柠,又看了一眼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堂兄:“麻烦你送林柠回去,我今晚不会走。” 唐郁澜自然是看热闹不怕事大,侧一眼林柠,“明显这个更需要你吧?” “我不信你看不出他被人下药了。” 说完话唐郁安就再不言语,目光深沉地盯着浴室的门,像是要穿过门把里面那个人都看透。 “既然你决定了,”唐郁澜装模作样地点头,抬手落在脸色苍白的林柠肩上,施力将人搂出去,另一只手不忘在后面带上门,也关上了那个很有深意的笑容,“——goodnight!” “……” 从两人离开之后,房间里便陷入了一片长久的安寂。 浴室里的水声时停时起,唐郁安靠在墙上无言地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耳边再一次有隐约的水声响起,他终于转身抬手握上门把,拧动—— 浴室的门咔哒一声便开了。 与想象中扑面的水汽不同,浴室里的一切都不加遮掩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把自己浸在大大的浴缸里的沈凡甚至没有关上磨砂的玻璃门,望过来的那双褐色的眼瞳像是沾上了水漉漉的湿意。 唐郁安情不自禁地喉口一紧。 “出去。” 沈凡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冷冷地开口之后就垂了眼睛不再说话。 唐郁安却看得出沈凡的异样——除了透着绯色的脸庞和晶莹欲滴的唇瓣,他的少年从来没有这样不言不笑不怒不乐——沈凡已经在用全部的精力压抑着身体里叫嚣的欲/望。 “……我可以帮你。” 唐郁安竭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稳可靠。 只是这句话只收到了少年抬眸望来的讥笑:“……怎么帮?从外面直接喊男人上来?……那我估计你得多叫几个,这药效可没那么轻易能解了。” 明知道沈凡只是在激怒他,唐郁安还是几乎有些压抑不住,“……顾、瑾——” “要么给我叫几个男人上来,要么滚出去,”沈凡笑得吃力,眸子里一片阴翳,“——二选一。” “……” 唐郁安再未开口,退了出去,将门关紧。 这一夜后面,顾瑾连着三天都没有出现在学校里。 等到第四天,顾瑾在工商管理一班的同学面前露面的时候,身边多了个洋娃娃似的女孩儿。 还没上课,教室里隐隐约约都能听见小声的八卦——原因无外乎这两人都是天造地设的漂亮,往那儿一摆不用做什么都觉得赏心悦目,更不要说再加上那时有时无的互动,勾得整个教室里都春心泛滥。 不过等到唐郁安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这明媚又暖洋洋的春天生生降了十几度的模样。 沈凡一点都不在意旁人的视线与议论——前几天他在泡了一夜冷水之后不但完全抵除了药效,还成功把自己送进了省立医院,也让他理解完成一次任务后系统给他增强的身体素质最多只够他猛然爆发挣断一根皮带而已;出院后没几天他的母亲就交给了他一项重要任务:他家某个表妹明年考大学,预计想选工商管理专业,让他领着先去学校里体验体验。 在其位则专其政,沈凡答应得没什么怨言;再说之前那晚上,唐郁安的表现他还算满意,想着病好之后也该找个机会再接再厉。 不过他真没想到,时隔三天,唐郁安还是和林柠一起出现的。 三人目光交接的刹那,教室里莫名一片安静,大多数人都在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几天前顾瑾还当众宣战出柜加表白被拒,今天两人就各带了一位,“伴侣”们论颜值论契合度论郎才女貌顾瑾完胜,可要是论两心相悦论幸福感论心情顾瑾只剩下被ko的命——这可真是人生如戏。 看见林柠站在唐郁安身旁的时候,沈凡就笑了,是气恼多一些还是阴戾多一些他自己也分不清。 不过不管是哪样他这时候都不想去计较了——顾瑾的小表妹就坐在旁边,睁了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顾瑾心机深沉,即便是在家人面前装得也是点滴不漏,怎一个“完美”了得——唔,除了性取向这个东西——还是那句话,在其位则专其政,他秉着身为演员的基本素养和同病相怜的人生经验,也不想在顾瑾的家人面前失了伪装,这会儿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他低头再不去理。 只可惜事不尽如人意。 头顶上唐郁安的声音里似乎是有些难察的气恼,一只手按在他的后颈上轻轻捏住,“先是夜店再是女孩儿……顾瑾,你的‘喜欢’到底有多轻廉?” 那只手的力度随着话音加重,沈凡刚抬头想要反讽一句,就被径直覆下来的唇堵了个结实。 惊叫的背景音也没扰了两人的兴致,不同于之前那次发泄式的咬,这一次唐郁安主导的亲吻缠绵而柔和——虽然按在后颈的手力度有些重且不容抗拒。 等到一吻终了,除了不得不留在教室等着上课的工管学生外,大多自习的早就惊散了一片。 回了神的沈凡下意识地侧眸看了一眼已经惊呆了的小表妹,而这个动作成功地把唐郁安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勾了上来—— “顾瑾,你在踩我的底线。” 男人低沉的声音透露出危险的讯号,——不过沈凡从来就是个喜欢挑战高难度的。 模样精致无害的少年轻启唇却刻薄得紧:“哦?我还能踩到你的底线?就凭我们炮/友未满的‘亲密’关系?” 被那双跟主人一样勾人的眸子盯着的时候,唐郁安过了好几秒才把某种汹涌的情绪平下去,抬眼间恰是讲师进了门,唐郁安吐出两个字就直起身来往后排走去—— “……别急。” 对于这威胁沈凡没做什么反应,倒是好整以暇地看向了一直站在两人不远处的林柠。 见他望过来,林柠脸色变了变,最后只是沉默着转身离开了教室。 “……啧,这是课都不上了?” 沈凡似笑非笑,视线也转了回来。 可惜沈凡并不知道,向来淡漠的林柠在转身之后,神色间划过了一丝近乎狰狞的情绪。 ——人总有这么一种潜藏的劣根性,对于他们打了标签的人或物,他们自己可以弃如敝履,但别人却半点都不能碰。 第11章 少年游(四) 顾瑾所在的学校走得是大课制,三堂连上,两个多小时的课程多少让人吃不消。 这一日上午,营销学第二节课休息的时候,沈凡察觉到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打开却是条莫名其妙的简讯—— “你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做什么吗?” 沈凡迅速抬头,视线将周围扫了一圈,却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的人——除了之前还在,此时却不见人影的唐郁安。 沈凡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嘴角翘起来,他的指尖在手机触屏上跳跃起来—— “说说看。”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他这么轻易就上钩,过了一分钟才回过来—— “林柠出事了,他去英雄救美了。” 大概是怕他不相信,紧跟着简讯而来的还有一封彩信,沈凡单击点开,里面是一张能清晰分辨出靠在墙上拥吻的唐郁安和林柠的照片。 沈凡的笑抹上些阴翳—— “我怎么知道这张照片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如果不想知道,就不会和我聊这么久了。我喜欢林柠,你想要唐郁安,我们该是盟友关系,怎么样,出来聊聊?” 沈凡轻嗤了一声,写上一句“地点”,便起身迈开长腿径直往外走。 第二节课与第三节课之间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早就过了,教室里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顾瑾离开。 走在教室的沈凡仍是笑着,心情却很是阴翳——从对方说出喜欢林柠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是原世界里林柠的青梅竹马,瞿一凡。 只不过瞿一凡不是什么平民小百姓,他家里的背景从爷爷辈开始就不黑不白的;若说林柠出了事儿,再按照这个态势来看,有八成就是他促成的——原本的世界剧情发展就有这个瞿一凡不可磨灭的功劳。 这游戏从一开始还有趣,可到了那张照片发过来,沈凡就窝了大半的火气。 每次他想给唐郁安和自己一个机会的时候,总是会被林柠掺和进来,这cp拆得都快砸了他自己的招牌。 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道这一去多半有诈,沈凡却一定要去的原因—— 对方的矛都刺到眼前了,他怎么有不接住再还回去的道理? 循着发过来的图片往校外走去,沈凡似笑非笑,指尖在触屏上舞蹈着发出去一条短信,收信人署名为“瑾”。 然后沈凡将手机放回去,边走边笑:“……英雄救美?呵,那也要看谁是主角了。” 半个小时后。 去而复返的唐郁安神色阴沉,“林柠,我们之间做不成朋友,可我不想跟你结仇。所以告诉我——瞿一凡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从唐郁安再次进来之后就已经变得漠然的林柠垂眸:“……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相信他不相信我?” “是我不相信事情就会这么巧。” 唐郁安近乎一字一顿,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带着迫人的气势:“林柠,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林柠面无表情地转开脸,只是下一秒,他的脸上就转为不可置信,男人扼上来的手毫不留余地,像是真的要把他掐死在这儿。而那贴在耳边的声音阴沉得可怖:“是你逼我狠下心来的——你们敢动他——我发誓我一定会毁了你们,林柠。” 一记重击落在颈后,林柠来不及说什么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唐郁安从林柠的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之后看着已拨电话里为首的那个名字,一双眸子墨黑得像要滴出水来。 按了重拨之后不久,对面就响起了瞿一凡的声音—— “小柠吗?我已经得手了,你放心。我会把他送到最脏的地方去——他绝对不会再想要出现在你们面前的!” 那人说话的时候唐郁安的额间迅速地闪现了一道血红色的印记,只是又快得像是错觉一样消失了。 只是在那道印记出现的0.1秒里,连空气都在那刹那的高热与重压里波动了一下,而暴怒状态的唐郁安却没有察觉。 “瞿、一、凡——!”唐郁安的理智几乎都要殆尽,他勉强压抑着情绪才能不使自己将手机捏碎,“——你听着——顾瑾如果有半点差失,我让林柠付出百倍于他的代价!” 光线昏暗的废弃厂房里,几个神色凶戾的男人分散场中巡视着四周,最靠里面的空地上只有一个被遮住了眼睛绑在椅子上的人。 椅子上的少年虽然被遮住了眼睛,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那张看一眼便觉得难得漂亮的精致面庞,而此时这副无害的模样更衬得椅子周围那两个男人的凶神恶煞似的模样。 被系在脑后的带子蒙住眼睛的沈凡瑟缩着身体,声音里也满是委屈:“……你们别伤害我,我、我家里有钱——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一定会给你们很多很多的钱!” “你就死了那条心吧。”浑厚的声音里藏着不加掩饰的戾气,几个男人的脚步声在厂房里或近或远,最近的那个不客气地道,“我们绑你可不是为了钱,嘿嘿,谁让你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了呢?” “是啊,瞧你细皮嫩肉的,干嘛想不开非往我们瞿……老大枪口上撞。”另一个看守的男人声音则轻浮一些,“我可听说,我们老大想带你去拍几部片子呢……啧啧,瞧你这小模样,若是能赏我们一次,可真是我们的口福啊……” 说着话,那声音轻浮的男人已经伸手顺着沈凡的脸庞摸了上去。 沈凡的动作还是惊惧的瑟缩,只不过此刻心里却已经是极力压抑着挣开绑带将人揍一顿的冲动。 那男人的动作倒是立刻被同伴喝止了:“你可别惹事,老大还没说要怎么处理呢。” 果真过不多时,便听见一道脚步声带着急促由远及近:“老大有吩咐,你们别管这人了——卧槽,真不知道这人家里有哪路神仙,市/局的两把‘上椅’全带着人跟过来了!赶紧跟着我走——” 来人话说了一半,厂房里便已经有些躁乱起来。他们做的毕竟是不怎么干净的事情,对于来意不善的警/察有着本能的恐惧。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厂房里的人竟就悉数离开,只剩下沈凡坐在原地一脸无辜—— ……市/局? 他想引来唐郁安和林柠这对原cp的彻底决裂,可不是想招来顾瑾父亲发现自己在外面胡作非为还被人绑起来拍小黄片……谁知道他现在待着的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场地? 要是旁边摆着一张kingsize的大床和一床的情/趣/道/具,那他可以跟顾瑾的父亲说自己真的全然不知情吗? 估计不太可能。 正在沈凡内心略微挣扎着自己是否也应该先挣脱手上的束缚,争取逃之夭夭的时候,刚关上不久的厂房大门霍然洞开。 之所以说是“霍然洞开”,不过是因为沈凡觉得落在门上的那一声重击够门轴脱落报废罢了。 进来的男人将手里钳制着的人推到一旁,大步流星地向着场地中央的沈凡走过去。 沈凡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来人从椅子上拎起来。 相距甚近,来人的呼吸近在咫尺,沈凡甚至能感觉到那人身上微凉的让他寒栗的温度渐渐暖下来,而急促的呼吸也逐渐平缓。 他不至于迟钝到不能感知来人的身份,无辜的神态从脸上褪离,沈凡习惯性地挑了唇角,刚欲开口,却被来人的动作打断。 唐郁安并未解开束缚着沈凡的绑带,反而是将绑带的绳头牵制进手里,他压下/身去,捏住沈凡纤弱的脖颈,不施力度却禁锢动作,不容抗拒地吻落在白皙的颈上,伴着在空旷的厂房里放大的啧啧水声,在那莹白上留下暧昧的红痕。 沈凡僵了下身体之后便任人施为,一边压抑着心底升腾起的欲/望一边漫不经心地笑着:“不是要拍g/v吗?灯光摄像准备了?确定只要两个主角就——啊……” 多半是为沈凡的话语恼了,那人竟伸手在他胸前隔着衣服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只是这动作之后,本是恶意捉弄的唐郁安却自食苦果,已经被他从后面半裹住身体的少年在他怀里呻/吟得像是只勾人的妖精,只准备浅尝辄止的亲吻也在主人的不可控下变得有些用力。 而即将大败的理智后面也藏着恶魔的声音……怀里的这个人是那么地若即若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自己身边逃开去,是他在勾引自己,他为什么要把送到嘴边的东西推开去…… 像是受了蛊惑,唐郁安的手顺着沈凡清瘦的腰线滑了下去。 沈凡微微扬起头,向后倚在唐郁安的肩上,循着感觉贴过去,嫣红的唇间呵气如兰:“……我可是有毒的,哥哥。” 唐郁安身形骤然僵滞,理智的最后一丝防线被冲塌坍圮。 第12章 少年游(五) 沈凡自认为在某个方面并不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性格,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被某人撕碎了衣服之后再饕餮一番。 前后两世的颜怀瑾,一个总披着温润的伪装,一个性子磨得惫懒,但一碰上床边就立刻换了个人似的——愈是贴身的衣服愈是“不留全尸”,一场欢/爱完了都是一地狼藉的碎布。 颜怀瑾的心里一定藏了只凶兽。 沈凡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从昏睡里醒来,眼前仍是昏黑不清。 那人不肯给他解掉遮住眼睛的带子,绑在手腕上的绳头更是被那人牵在手里;昏睡过去之前那人还掐着他的腰用力地冲/撞,亦不肯留一点余地。 沈凡发现那人在床上总有着极强的掌控欲。 有了前一世经验的沈凡已经对于身体疲惫酸疼的状态有所准备,只是高度使用过的身体无疑使他难以挣开仍束在手腕上的缚带。 沈凡偏过脸去,身旁男人的呼吸平稳而轻缓,只除了圈在他身上的手臂箍得很紧—— 就像是怕他跑掉了似的。 沈凡抬头的动作带醒了唐郁安。 只是唐郁安却没出声音,他只垂着眼睫默不作声地望着被自己圈在怀里的人,眼底满是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温柔。 漂亮得过分的少年正裸着莹白的肩背,身上留着自己的痕迹披着自己的大衣;时常表露着或高傲或戏谑或勾人的脸微微扬起也难得不见什么情绪,那被他啃咬到上了瘾一样的嫣红唇瓣抿在一起,只遮住眼睛的带子没有遮住蹙起来的秀眉。 唐郁安知道少年该是累了,却连轻微的挣扎都不见。 真不像是他的性子啊。 唐郁安勾着嘴角笑了,伸手解开沈凡手腕和眼睛的束缚,对着那皓白的腕子上的淤红轻轻地揉抚。 沈凡起先被唐郁安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回神之后也就心安理得地窝在那儿不反抗不顺从了。 从半支楞着的大门迈出去,沈凡被外面的人吓了一跳,外面的人也被出来的两人惊得不轻。 门外或站或蹲或倚着墙夹着烟望过来的几个人,沈凡都不熟悉但也不至于不认识——这个世界里始终围在主角身边的那几个重要配角,论身份都是家世显赫的二代们,性格也是差不多的清傲甚至跋扈,只不过有的人表露在外层,有的人藏在心底,有的人……沈凡瞥了一眼身旁没什么其他情绪的男人—— 有的人即便是懒洋洋地乱没形象地站在那儿,贵气也是从眼神里动作里不经意就露出来。 不过沈凡只是没想到这几位遍布大江南北的怎么就同一时间站在这儿罢了。 而好不容易聚一次却被拖过来听了大半天的墙角的二代们也是互相交换了几次眼神——走出来的这个活像哪家bar里的头牌mb的、身上什么也不见得穿却只用某人的大衣紧紧裹了露着一双素白小腿的、面无表情眸子却清澈的——漂亮男孩儿,不会就是他们的准大嫂吧? 几个人还在打量着沈凡再互相交换讯息的空当,唐郁安就皱了眉并用实际行动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看够了没有?上次宴会‘集体相亲’怎么不见你们一个个眼里跟冒着贼光似的?谁在空档期回去我就让伯母给介绍一个你们信不信?” 此话一出,众人了然——唐家少爷这么前所未有且低智商的回护也只有恋爱期能解释了。 里面笑得最是很有深意的那个在几人的目光示意下主动站了出来,“这位就是兄弟们盼了十几年的嫂夫人吧?久仰久仰——不知道您贵姓?” 先“久仰”再问“贵姓”的,沈凡是头一遭见——毕竟脸皮厚还毫不遮掩引以为荣的,也算是极少了。 沈凡冲着这人挑眉一笑:“免贵姓顾,顾瑾。” 这话说完了沈凡就闭上嘴巴等着几个人的反应——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一落,后面那几个都是面色一变——怎么说这a市也是唐郁安上大学更是他们碰面的地方,他们这些人不至于连a市市长家的公子都不知道。更何况,前一段时间他们就听说,唐郁安在大学里被这位想攀高枝儿的公子缠了好几次,怎么两人…… 后面有个压不住的差点蹦起来:“他就是那个自荐枕——” 唐郁安自然也看出来几人的情绪变化,一记不怎么温柔的眼刀飞过去之后,伸手将先了半步的沈凡拥进怀里,“他们皮糙肉厚的,冻一冻也就算了——外面冷,不许久站,和我回家去,我先送你上车。” 顾瑾似笑非笑向几人点了点头,也按着唐郁安的意思让那人把自己送上一旁停着的车里。 “你先等一会儿,我这就回来。” 唐郁安探身在沈凡唇上亲了一下,这才满意地转过身,沉着点墨似的眸子往几个人站着的地方过去了。 默默把“席”字吞回去的那个在唐郁安的目光下缩了缩脖子。 倒是站在前面的秦臻仍是笑着,目光却难得认真地开口:“你这一下,玩得可太大了。”他的视线往漆黑的轿车里看不清的影绰人影那儿一划,又收回来,“不但是个男的,还是顾市长家的公子——林柠那种平民百姓也就算了,你还可能藏着,换了这么个不安静的主儿——你就不怕闹大了让你家老头子知道?” 唐郁安笑得漫不经心:“我就没准备瞒。” 这话一出,后面那个还叼着烟皱着眉的“吧嗒”一下嘴里的烟就掉了,在他的衣服上划了条黑痕他都没顾上:“哥你疯了?!——二爸他会抽死你的!” 唐郁安皱着眉又横了一眼这个咋咋呼呼的堂弟:“再没轻没重地管不住嘴,我先抽你。” “郁檀说得没错,唐伯父不会让你这么胡来的,”后面那几个人里始终比较安静也少有情绪的那个男人也开口道,“我们开不起这种玩笑,你该比我们清楚的。” “我会和他一起出国。”唐郁安神色微沉,“在我准备好之前,你们先不要说出去。” “……那林柠呢?”秦臻收敛了笑容。 “我和林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厉色在他眼底盘旋,“我会让他和瞿一凡付出代价——远不止今天这些。” 秦臻顿目:“你又怎么知道他对于你来说不是另一个林柠?”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发现自己可以为他放弃所有东西,而且——”说到这儿唐郁安停了下,声音也轻得像是句自言自语,“……而且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自己已经这样做过了。” 与此同时。 不远处路边停着的车里,沈凡听着只在自己耳边响起的“任务完成”的提醒声,他勾着唇角望向一侧,车窗里漂亮的少年正冲着他露出一个餍足的微笑。 这一次仍是世界任务结束没有几天,沈凡便被强行排斥出去,等到一片漫长的黑暗之后,他看着勉强跟舒适两字挂上勾的系统床,面色虽有些不善,但也比第一次强多了:“又是那种情况?” 系统床的大眼睛上下点了点,然后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一次那个男人还是主角吗?” 沈凡心不在焉地点头。 于是他再一次错过了系统床因为畏惧而近乎放空的眼睛。 第13章 罂粟瘾(一) 沈从安养大了一只白眼狼。 ——无论熟稔还是陌生,所有人都在这样传。 沈从安一生运筹帷幄,把偌大一个沈家从支离破碎风雨飘摇的末路扶植到东山再起辉煌不尽,甚至远超昔日沈家最鼎盛之时,他是黑暗里无法复制的传奇。 然而这段传奇最后却结束在他自己的手里。 一夕之间,沈家易主,曾经道上人人谈之色变的沈从安被自己收养的义子囚禁在几天前还在自己名下的别墅里。 沈家的变动对于整个地下帝国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人在等着看将近不惑之年的沈从安会如何杀伐果断地处决背叛了他的义子甚至上演一场精彩的夺/权大戏。 可惜没有。 所有藏在黑暗里的眼睛收到的消息都是沈从安如同一个年将六旬的老翁,每日在别墅里摆弄花草,无心窗外事。 有人说,沈从安老了,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孤身单枪就能闯进死对头的宴会上谈笑杀人又全身而退的沈家家主了。 也有人默而不语——他们都是同沈从安一样,在这方肮脏的泥淖里浸染了数十年的人;他们都知道,在这方世界里能够站到沈从安的高度上的人,骨子里流的髓血都是黑色的。 他们更清楚,沈从安甚至不必登高一呼,只要在某些事上采取默认态度,他那个背叛了的义子顷刻就会在自以为美好且悉数在握的泡沫里被撕得粉碎。 ——即便是杜家的少主,他的至交好友,也救不了他。 然而无论有多少猜测与质疑,沈家都像是一个宫变之后的新朝,暗流涌动,表面却平静之极。 沈家所辖郊区的一幢别墅里。 整幢别墅里都算是悄无声迹,别墅外沈家的死士们早就接到了不准任何生物在没有指示的情况下靠近别墅二十米之内的命令——他们也早就习惯了这条命令,每个星期新任家主到别墅里“探望”老家主的时候,他们都会被这样吩咐。 他们不过是沈家蓄养的机器罢了,新家主是在里面大孝还是大不孝,他们都管不着。 所以没有人知道,如果在这时候顺着正门进去,穿过客厅左边的长廊,通往那间恒温花房,从半敞着的门望进去,沈家那位不苟言笑的新家主正跨坐在倚躺着玻璃墙的男人身上眸光迷离,呻/吟连连。 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神情冰冷的模样? 两个人不知疲惫地在仿佛与世隔绝的花房里荒唐着,直到不知多久之后,花房里断断续续的媚声抽高成一声带着泣音的长吟,然后整个花房陷入了一片安寂里…… 沈凡冷着脸用那个男人的外衣擦掉了身上的痕迹,撑着疲软的手臂整理过自己的衣裤,再未去看地上的男人一眼,转身就往花房外走—— 仿佛地上倚坐着的那个男人不过是他用来泄/欲的工具。 而在往常这种时候总是安静地看着他离开的男人却突然在他身后开了口—— “你跟杜家的那个小子……最近不太好?” 已经走出去一半的年轻男人身形一滞,“跟你有什么关系。” 坐在地上的男人也不在意一身的狼藉,闻言却是沉默了下来,些许时候见年轻男人仍是站在那儿没有离开,才轻轻叹了一声: “杜家的小子心不在你身上,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 本来安静着的男人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转过来的脸上情绪甚至因不加遮掩的恨意而有些狰狞,他大步地走到男人面前,泛红的眸子像是要择人而噬的凶兽,偏是挂着令人胆寒的笑容—— “沈从安——你这种连十几岁的小孩子都下得去手的渣滓,就不要装出这副令人作呕的惺惺态势来——你他妈当初把我当个男/妓用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装一装——你以为现在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了?!” 坐在地上的男人垂眸不语。 年轻男人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半晌后他冷笑着道:“沈从安,你忘了你教过我什么了?——错就是错,有些过错你犯下了,就不必再妄想挽回——你只需要等着承受后果就够了!” 说完话他厌恶地看了一眼男人,转过身去加快步伐,像是要一分钟都不想多待在这个他看来再肮脏不过的地方。 眼看着那人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门后,坐在地上的男人慢慢抬起眼来,湛黑的眸子沉淀着深重的情绪—— “我从来都不觉得,把你带上床是个错。” “砰——!” 男人倚靠的墙上,距离他的太阳穴只有一指之举的地方正冒着淡淡的硝烟,花房外持枪而立的年轻人眉目冷峻,须臾后转身离去—— “我还不想让你这么轻易就死了,所以沈从安,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 半晌后,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的男人慢慢地站起身,垂下手去,抚摸着还温热的弹孔,男人苦笑了一声。 “沈凡啊……” 凌晨三点,沈凡从梦里猛然惊醒坐起,一身冷汗。 他又做噩梦了。 无非是他孱弱无力的那些年,梦里一次次地重复着,在他十六岁那年的生日的晚上,他所敬仰着的养父将意识不清的他抱到了主卧的大床上,罔顾他的哭喊挣扎哀求,紧紧地按着他的腰肢深沉而狠力地撞进他的身体。 烙铁一样的灼热不但撕裂了他的身体,更把他珍视的得来不易的父慈子孝摧残得支离破碎。 那是他多少年都努力追逐着的养父啊——即便只是老师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夸赞他也想让那个男人听见、他费尽心思努力维护小心经营的所谓父子亲情——那个男人为着一时的欲/望纾解就可以轻易地将之踩进肮脏的泥淖里去。 而且永世不得翻身。 ——那以后七年,他比从前更小心翼翼,他甚至主动爬到那个男人的床上,他像最低贱且淫/荡的男/妓任凭那个男人操/弄,他用自己都厌恶的身体想尽方法取悦那个男人。 他就为了有一日,他要居高临下地俯视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甚至遥不可及的男人,他要那个男人俯首认错恸哭求饶—— 即便他知道那不可能。 那个男人是这个世上最高傲的人,他可以剥夺那个男人的权力地位甚至生命——正如如今——但那个男人的高傲没有人能打破。 沈从安是他自己的神。 而沈凡呢…… 沈凡走进盥洗室,闭上眼睛将脸埋进冰冷的水里。 ……沈凡不过是沈从安上过的一个娈宠罢了。 就算他挂着一个养子的名义,在沈家在阳光下堂而皇之地活了那么多年。 就算他如今翻身为主,掌生杀予夺的大权。 那个男人,无论是在他的心里还是在漆黑的地下世界里—— 虽无冕而冠王之名。 第14章 罂粟瘾(二) 继沈家剧变之后,地下帝国里再次刮起了一阵旋风,惊扰了一众世家—— 有人传言,杜家少主杜成瑾与沈家新上任的家主沈凡,竟然是情人的关系。 这条消息在一夜之间传得人尽皆知,刚刚淡去视线不久的沈家和沈凡再一次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风雨之中的沈家,正厅。 杜成瑾皱着眉在沙发上坐了十几分钟,而此刻每一秒对于他来说都度日如年。 直到哒哒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上响起,慵懒却没什么情绪的年轻男人擦着还在滴水的黑色碎发,披着睡袍眯着眼眸不急不慢地走了下来。 杜成瑾也从未见到过沈凡这般……恣肆而随意的模样,有那么几秒甚至就愣在了那里,忘了自己是要说什么做什么。 沈凡伸出修长而白皙的五指在杜成瑾的眼前晃了晃—— “一大早就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急成这样?” 杜成瑾回过神来脸色变了变,有什么话像是要脱口而出,最后却又被他按捺下汹涌的情绪来: “……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是你……传出去的?” 虽然杜成瑾极力遮掩自己的不悦,但沈凡还是敏感地觉察到了。 褐色的瞳孔轻轻一缩,沈凡定定地望着杜成瑾,直看得对方有些无地自容,他才倏然展颜,淡红色的唇勾勒出凌厉却漂亮的弧度—— “你是来质问我吗,成瑾?” 他的话音很轻,但藏不住锋利的暗芒。 杜成瑾一愣,继而有些讪讪。 “我不太希望这种事情传出去——你知道的,……杜家还不是我说了算,你该给我点准备时间的。” “哦?” 沈凡懒懒地撩眼看杜成瑾,笑得无谓而恣肆,他侧身望着窗外,视线骤然一厉,刹那后就淡去不见。 “什么时候开始,我沈凡想跟什么人上床做/爱,还要他们置喙了?” 年轻男人的声音轻得不经意就会散了似的,只那背影之后却偏像是藏了无尽的阴鹜与狠戾。 “沈凡——”杜成瑾的脸色变得彻底,“我们没有发生什么,我不想他们误会——当初我们只是说好试一试不是吗?” 年轻男人的笑容在这一句话里消失得彻底。 三秒之后,沈凡转身平静地望着杜成瑾,“你再说一遍?” “我……” 杜成瑾一窒,只觉得自己快要落进那一片无尽的死寂的深渊里去。 “——够了。” 沈凡却是突然摆了摆手,这一刻之后他的情绪重新变回之前慵懒而随意的模样,好像他已经对任何事都不再关心了。他迈开步子往一楼的浴室方向走去—— “我昨晚折腾得狠了,你先回去吧。” 站在原地的杜成瑾看着沈凡消失在视线里,脸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握拳离开了沈家。 玄关的门关上的刹那,一身睡袍的年轻男人已经重新站在了长廊的阴影里,他沉默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空气里弥散开一声嗤笑,男人对着客厅里像壁花一样存在感接近于零的侍者吩咐了一声—— “备车,我要去探望父亲。” “是,家主。” 郊区,沈家别墅。 沈从安穿着一身合体的运动服,汗水浸透了衣背,湿漉的痕迹勾勒出线条完美的肌肉。 这位传说中抖一抖指间的烟都要掀翻一个百年宗族的男人,此时安静得像是个寻常人家里的普通人,除了深邃的五官放在随便一家模特杂志上照样能引起一片夸赞,就连情绪都显得无比安于常态。 而这恰恰有些激怒了坐在沙发上的一身园丁打扮的男人—— “那是你们沈家的家业,你就真的不管不顾了?还是像有些人说得似的——你已经老了——你连一个沈凡都压不住了?” 沈从安就像没听见,抬手关了跑步机,搭着雪白的汗巾走下来。 “你当年的那些心狠手辣杀伐果决都让你扔了?我们都替你觉得憋火,你就真能咽下这口气去?” “……” “子夺父位以下犯上,这可是道上的大忌——你以为忍下这口气,沈家就能风平浪静地过去?!” “……” 见那男人眼神平静无澜,脸上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来人终于泄了气,“杜家少主和你家那个不孝子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流言都能吞了沈家,你就真的放任那只喂不熟的崽子这么胡闹啊。” 对来人的或劝说或激将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的沈从安步伐骤然一顿,须臾后男人的视线横扫过来: “……别让我听见第二次。” 来人僵了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人是不满他对沈凡的称呼了。 ——却也是直到这一刻,眼前这个男人才真正露出些曾经睥睨执掌整个地下帝国的戾气来。 只是片刻后那种眼神就能带出来的压迫感便散得干净,沈从安又变回了那个居家的普通男人,他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伸手从楠木几案上取了一支烟,放进嘴里,却只是含着而没有点燃。 “有你们在,沈家我不担心。” 沈从安从几案上又取了几支烟,放在掌心里把玩,纤长而脆弱的香烟在他的指间飞速地旋转,花样百般,引得人眼花缭乱。 而来人却看着沈从安的动作微微露出些惊惧的目光来,他知道这双看起来骨节分明、指甲都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手有多么大的杀伤力,它可以捏断一个人的脖子而不让那个人断气,也可以将这个世界上最精密的枪械拆成最细小的零件再单手组装回去。 ——只不过那都是曾经了。 如今这个男人只用它来玩些香烟,摆弄些花草,或者……勾着某人纤瘦的腰肢狠狠地将下/身顶进去。 沈从安的眸子里,湛黑的情绪沉淀下来,墨一样的深沉—— “沈凡,是沈家唯一的继承人;而他亲自接手沈家,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你们不必自困于他接手的方式。” “可沈家是你的心血,我们——” “心血?” 沈从安露出了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只是淡得像错觉,也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我若是想,明天早上你起床之前,我就可以再扶起第二个沈家。” 他的话音平静得不像是在说一件可以动摇无数人乃至无数世家的大事,而只是一个养花种草一样的闲举。 “可是他们说得对,”沈从安垂眼,视线落在手腕上运动服里露出来的一点甚至可说的上粗糙的银色上去,那一刹那他的眼底划过浮光掠影似的柔和,“我老了,老得快要行将就木,只想抱着那点安稳和回忆,一个人在阳光里长眠到离开。……我从来不会否认自己做过的事,可我知道我曾经把一个人推到深渊里,让他最干净的身体和灵魂染上再也洗不掉褪不去的污浊——” 他抬起头来,墨色的情绪却在眼底斑驳: “我不认错,可我欠他的。” 来人张了几次嘴,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沈凡他……你……” 直到开口,来人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颤栗的,而此刻他也已顾不得那么多,因为他似乎发现了一个足以让整个地下帝国都震惊的……丑闻或是别的什么。 沈从安没有犹豫,神色平静,点了点头。 “所以你知道就够了,——他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会给他的。” 来人再一次张了张嘴,想要说一句什么,却被砰然打开的大门惊了一下。 门外沈凡逆光而立,待看清了门内的情况时,显是没有想到会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他狭起了眼睛望向那人:“你是谁?” 只是不等那人想到什么借口,沈凡就已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出去。” 倒是沈从安先站了起来,眸光平静而安然:“……怎么今天来了?” 沈凡勾了唇角冷笑着走进来一步,修长的腿向后一挑关上了门,也不在乎另一个快要傻掉的外人在场,抬手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我饿了……”他顿了顿,恶意地一笑,补加了一句,“下面。” 语不惊人死不休。 多出来的一个人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堪称惊悚的一幕,他顾不上跟自己的*oss告别就慌不择路地往外跑,一直冲出了大门还一路踉跄—— 天可怜见,他知道沈家易主那天都没吓成这副怂样。 别墅里沈从安怔了一下,然后放下了手里的香烟,在那人不满的视线里解释了一句:“我没点上。……我刚从跑步机上下来,还没洗——” 话音还没落地,那活像是只矫健的小豹子一样扑上来的年轻男人就已经把他余下的话音吞到肚子里去。 那人用灵活的舌头舔过了他口里的每一寸,然后才抬起头来,漂亮的褐色眼睛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恶意:“你就当做是我十六岁生日那天好了。我今天没带枪。” 两句话都只说了一半,可沈从安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他微微皱了眉。 “……养父沈从安先生——”偏偏小豹子还要在他耳边火上浇油,舌尖都舔上他的耳廓,“你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了——今天你可以在床上弄死我,狠狠地,——然后明天你就自由了。” 男人的身体一僵。 沈凡几乎都要闭上眼睛等着男人像是只饕餮的凶兽将自己撕得粉碎,感受到男人的僵滞之后也只是了然而嘲讽的一笑。 只是半天他都没有等到男人的动作,直到沈从安在他身旁轻轻地叹了一声: “有时候,我是挺想弄死你的。 …………他们说的没错,你就是只喂不熟的狼崽子。” 第15章 罂粟瘾(三) 沈从安很宠自己,沈凡一直都知道。 只不过十六岁之前,他担心这种基于收养关系的父子亲情终有一天会被亲生关系的所取代;而十六岁生日之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上加了一重保险,却也是贴上了一个期限。 ——毕竟一个养在身边的娈宠而已,总有一天会玩腻,然后……被垃圾一样丢出去。 所以沈凡这一生直到沈家易主的前一日都是如履薄冰。 而直到他带着人和枪围了沈家主宅,将一发子弹契进那个男人的身体、然后那个男人倒在血泊里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用尽全身力气去恨的那个男人,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他就算死都抹不去那个男人留给他的痕迹。 他甚至模糊地感觉得到,男人有太多翻局的机会,随意一次都足够他万劫不复—— 毕竟男人曾经在这方世界虎踞龙盘了那么多年,和男人比起来,他实在是生嫩得很。 可沈凡不想管那么多。 他甚至不曾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知道自己就像是男人手里的一颗棋子,什么时候他踩到了底线或者男人烦腻了,他大概就会被丢出棋盘去。 所以他一次次地试探着惊惧着却又莫名兴奋着,他不知道男人宠他的底线在哪里。 直到今天。 男人握着他的腰身没有任何前/戏和润/滑地顶进去的时候,沈凡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战栗。 他却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兴奋,他只知道自己感觉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天,终于来了—— 男人不再百般地忍着他,不再温柔地护着他,不再予取予求地惯着他。 ——他日日夜夜惶恐着担心着会到来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沈凡觉得自己该是放松下来的,可不知道怎么却落了一滴泪。 他便装作察觉不到,压抑着泣音低声地呻/吟,直到被男人就着那姿势翻了身。 “啊……” 沈凡发誓那是生理性的泪水流了满面。 “……”男人见了却是神色沉了沉,下/身发狠似的顶了进去,这么长时间来男人第一次望着他露出了些阴沉的情绪来,“你就那么喜欢杜家的那个小子?……那他满足不了你吗,每个周还要你出来打野食,嗯?” 沈凡没有想到男人会在这个时候误会他,他想要说什么,只是能够出口的只剩下或高或低的婉转呻/吟。 沈从安根本就没有给沈凡说话的机会—— 一墙之隔外,满城风雨,他护翼了二十多年的小东西跟另一个男人的桃/色新闻闹得人尽皆知;他沈从安身居高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偏偏讨不回来这小东西的一颗心。 他不敢给沈凡开口的机会,他怕自己从那张不饶人的嘴巴里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他更怕自己到时候会真的忍不住把沈凡弄死在这床上咫尺之地。 ——沈家就是他放手给沈凡的,与其等到有一天自己再压抑不住内心的凶兽做出后悔余生的事情,倒不如直接把处置的权力交给沈凡。 难得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能叫他死也甘心。 …… *之后,却是难得的平静。 沈凡昏睡在沈从安的臂弯里,白净的脸庞上还沾着泪滴。 沈从安放轻了动作,将之啄吻去。 他沉默地将人盯了好一会儿,才蹙眉起身,不见怎么用力就将赤/裸着一身暧昧红痕的人儿抱进怀里,往主卧的浴室走去。 兴许是做得狠了些,被他抱在怀里的青年脸色微微发白,睡得更是昏沉,连起伏都不察觉。 比起之前做完之后便走人的状态,看来这一次跟杜家的小子闹得真是不轻。 ——沈从安不知道,其实沈凡是放下了那么多年挂心的结,自以为坦然等到了结局,所以才沉稳睡过去了。 一路将人抱进了浴室,放进浴缸里,沈从安脱了上衣,拧开花洒,仔细试过水温才开始往浴缸里放水…… 沈凡意识模糊地被人摆弄着身体,等到慢慢睁开眼睛,便见着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像是在做什么精细的活儿,眸子专注而动作小心地为自己清理身体。 ——这一幕曾经的他再熟悉不过,只是沈家易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给男人留下这个机会过。 沉倦的意识拉着他往黑暗里坠去,闭上眼之前的刹那,一抹银色骤然刺痛了他的眼睛。 沈从安动作着的手臂突然被一只白生生的手紧紧地攥住,他愣了下,抬头看沈凡,又顺着那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那是一只从他搬进这幢别墅开始就藏在他衣袖下的银镯子,也是七年前沈凡十六岁生日那天晚上擎着送到他面前的,沈凡唯一一次偷偷打工挣来的、简陋得上不来台面的银镯。 看清这件时隔多年他早就快要忘掉了的礼物的刹那,沈凡的脑海里划过一道霹雳似的。 他的心里冒出来一个他自己都认为离谱的猜测。 ——他好像找到了男人近乎无底线地宠着他的原因了。 他带着那个胆大的猜测抬起头来直视男人,然后在那双依旧沉着的湛黑的眸子里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片刻之后沈凡攥着男人的手臂兀然仰首笑了起来,那笑容恣肆,即便因着某些原因而有些力虚,却也听得出声音的主人的愉悦心情。 停了笑声之后沈凡恢复了之前没什么情绪的状态,只是那微挑着的眼角像是染着媚人的春意,他俯在沉默的男人的耳边,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原来你竟然是喜欢我,……你完了,父亲。” 而沈从安的回应却再平常不过,停下来的动作重新开始,甚至连专注的情绪都不曾改变。 沈凡丝毫都不恼怒,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有了这种将眼前这个男人掌控的感觉,这种感觉如同醇酒让他整个人都迷醉。 从前他便放肆,如今更是无法无天。 他俯在男人的肩上,张口用尖尖的犬齿啮咬着男人颈项处的肌肉,像是个小孩儿在摆弄属于自己的玩具,愉悦而又漫不经心: “父亲……你怎么会喜欢我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动作被迫停住,感觉到脖颈位置传来的刺痛,沈从安知道这是要等到小东西尽了兴才肯罢休,便纵容地将湿漉漉的人抱进自己的怀里,向后倚在边沿:“记不清了。” ——是真的记不清了,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那个站在自己面前乖巧而少言的孩子,看着那个愈发褪去稚嫩的身体,他会感觉到一种深沉的饥饿感,来自无底的欲/望深渊。 他从来自制,更习惯了压抑自己的各种情绪,唯独几次在那个小孩儿的面前险些失态。他尝试着找了些差不多的男孩儿,可每次眼里心里总是被另一个身影充斥——他快被自己逼疯了。 直到沈凡的十六岁生日那天晚上。 在他潜意识的纵容里第一次尝了酒的小东西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赤着莹白的小脚披着沐浴后囫囵套上的睡袍,踩着一路的水痕跑进了他的卧房。当小东西擎着那只实在算不得精致的银镯儿期待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听见自己的身体里紧闭了多少年的牢笼的铁门霍然洞开,嗜欲的凶兽探出了他的利爪…… 等到理智回归身体的时候,他身下的沈凡早就被折腾得满脸泪痕昏睡不醒,素色的床单上有刺目的血迹。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就算是你喜欢那个干净的傻子……” 沈凡勾着男人的脖子压着声音笑:“后来呢?那个随你玩弄的娈宠呢,你还喜欢吗?如今这个……和杜成瑾暧昧不清,身体偏又贪餍而低贱地求你狠狠地上他的……我,”说着他自己却笑出来了,那笑容里满是讥诮,“父亲,你难道还喜欢不成,啊?” 沈从安没回答,他沉默地看着沈凡,两人之间的寂静持续了很久,久到沈凡的笑容也要无以为继。 沈从安突兀地抬手,轻轻捏住沈凡的下巴:“他碰过你吗?” 沈凡的笑容倏然僵住,回神之后他用力抽开了沈从安的手,微狭起来的眼眸里愈发凌厉:“……您再说一次,我没听清。” “……是我错了。”沈从安将像只小狼儿似的凶狠地瞪着他的沈凡亲了亲,只觉得对方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人了,他不禁笑了,“小狼崽子。” 第16章 罂粟瘾(四) 开诚布公之后一个月,沈凡都没有再出现在郊区的别墅里。 沈从安也已习惯了这种安静,一个月里,倒是曾经那几位老友还上过门。 其中有人打趣他像是被贬进了冷宫。 初时一笑而过,事后独自一人看着满室的冷清,沈从安却真起了同样的感觉。 只是一个月之后,沈凡就踩着时间点进了门,而且还多带了一个人—— 杜成瑾。 “父亲,我带朋友来看您了。” 进门之后的沈凡,活像个知礼又孝顺的乖儿子。 看着在自己面前总是张牙舞爪或者犀利刻薄的沈凡此刻彬彬有礼温顺恭谦的模样,沈从安心里可真是说不上来的复杂。 可沈从安到底不是二三十岁喜怒从心的时候了,他就像是普通的父亲见到儿子带朋友回来的举止,言谈都挑不出毛病来,既不冷淡,也不狎近。 至于杜成瑾,早就愣在了那儿,来之前他想过千般可能,唯独没有料到这么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且不说他听到的那些关于沈从安的传言,单是这个看起来恭谨乖巧的沈凡就是够他惊吓的了。 “……果然是你。” 杜成瑾身旁的沈凡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杜成瑾一怔:“啊?” 沈凡抬眸一笑:“没什么。” 然后便径直往里面去了。 杜成瑾望着那人的背影有些不解,他总觉得,一个月不见,沈凡好像多了点什么莫名的变化。 而此刻的沈凡,确切说来,是已经恢复了从来到这个世界就离奇消失的记忆的沈凡,望着前面的沈从安,笑意深邃。 ……即便是全无记忆同样也能纠缠到一起,完成系统大部分的主线剧情任务,这样的孽缘,可真是上天注定。 只不过这一次,与众不同的,可是你先缠上来的……这么难得的机会,我怎么会轻易放过呢,颜怀瑾? 杜成瑾和沈凡一直待到了晚饭,气氛不热不冷,三人之间偶尔有句交谈,倒是沈凡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落到沈从安的身上。 沈从安只装作未察觉,言笑都温和,半点不见锋芒,就连杜成瑾也渐渐放下了心。 始终不见那人有什么异常情绪,沈凡都不得不叹一声好城府,这般清傲的模样,若不是他一个月前还跟这人荒唐于室,他都快要以为这是颜怀瑾带着sss+的心理素质换了个身份了呢。 不过……这样才有趣不是? 沈凡笑得颇有深意,他放下了碗筷,眸子晕了水似的,转望向杜成瑾,“父亲他亲手打理了一个花室,很是漂亮,一起去看看吧?” 这一声不辨远近不分你我的“父亲”坏了两个人的修养。 杜成瑾是一惊,暗道这位传说中谈笑杀人的沈从安先生若是知道了自己其实是沈凡的男朋友,会不会二话不说掏把枪拍在桌子上。 而沈从安则是笑意一凉,一双墨黑的瞳子里情绪晦暗不明。 “父亲,您说呢?” 沈凡便在这时候笑盈盈地转过来望着沈从安。 “……”沈从安沉默着抬眸,淡去的那点笑意将近不见,眼底翻涌着的情绪像是下一秒就要化成实质,几秒之后,还是被按捺下去,“……你若是想,便去看吧。” “谢谢父亲。” 沈凡点头,起身,“走吧,成瑾。” 杜成瑾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仍是坐在桌前的沈从安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唯独手里捏着的象牙筷子不知何时已经有些弯曲。 须臾后,一声轻叹,沈从安放下了筷子,起身跟过去。 前面的两人已经进了花房。 说是花房,倒更像个植物区,草本木本皆赫然在列,长相狰狞凌厉的见了不少,斑斓颜色的花还真没见着几朵。 花房大约只有几十平米的占地,只是顶棚却吊得极高,大约是为了木本植物茁壮成长。 几十平米的地方里要摆弄着不同科属的植物,自然要费些心思,距离与传粉保护都要有,也就使得花房显得几分拥挤。 唯一处除外。 杜成瑾不解地看着那块几平米大的空余地段,疑惑地问道:“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 沈凡笑而不言,转望向身后走过来的男人:“父亲,成瑾问您,那里是用来做什么的?” 沈从安循着沈凡的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即便是他也是有一刹那不易察觉的怔愣,回过神来眸色沉了沉,他看向笑得没心没肺的沈凡。 沈凡笑着倚在长桌上,眉眼昳丽,望过来的眸子里那点戏谑像是赤/裸裸的挑衅。 “……我养了一只小狼崽儿。” 沈从安移开视线,声线平缓而温醇,“他喜欢在花房里待着,又不太听话。这花房里有些植物带毒,我怕他碰到,便将那些植物除了,这才落下一块空地来。” 这次倒是沈凡愣了,他只以为是一块苟且之地罢了,却不知道后面还藏了这么一段。 “那那只小狼呢?” 杜成瑾这次倒是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显然是对食肉动物的兴趣远大于这些花花草草。 沈从安垂眸:“……他走了。” “啊?”杜成瑾有些傻眼,“走了?” “……” 沈凡收敛了笑容,定定地看着男人,却不开口。 “对,走了。”沈从安抬手抚在一旁一朵蔷薇科的花木上,坚硬的刺抵上了指尖,继而刺入,离开,一滴殷红的血滴渗出指尖。 他却笑了,似乎有些不甘却又有些如释重负,他看向沈凡,眼底温柔缱绻。 “前几天刚过了四十岁的生日……” 沈凡一怔。 沈从安见他那副模样仍是笑着,“我已经要老了,可他还小呢。……他正在最张扬又漂亮的年华里,我怎么舍得把他拖进深渊里?” “你没问过他,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跳进去?” 剥开了恭谨温文的伪装,沈凡的眸子犀利而微凉。 沈从安摇头,“我没问过,可我不舍得。” 沈凡震了震,这可真是他第一次听这个人说出一句情话来。 只是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沈从安已经转向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杜成瑾:“就算是只喂不熟的狼崽子,他也先是我的宝贝;若我知道你有半点对他不起,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杜家都保不了你全尸。” 杜成瑾还愣着呢,沈从安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沈凡着实被噎了一下,他起步跟上去,直追着前面步伐未歇的男人走到了二楼的主卧里。 刚迈步进了房间,先一步站到门侧的男人已经倏然动作,关门落锁。 然后沈凡便被那人摁在了墙上。 怔愣之后沈凡笑得戏谑:“欲擒故纵这一手你也学会了?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原来都是装给我看的?” 第17章 罂粟瘾(五) 沈从安眸子里的情绪深沉而晦暗,停了很长时间他才开口:“你不该再来招惹我,沈凡。” 沈凡单手撑起来支着额头笑得不可自抑,直到在那沉着的注视下他伏在了男人的肩上,贴近的脸蛋上长且翘的睫毛像是在勾人,只是微挑的眼角却藏满了恶质的笑意—— “沈从安,沈先生——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如今你玩不起了,……想全身而退,可能吗?” 沈从安不为所动,神情寡淡,视线却先离开,“……我把一切都给你了,沈凡。” “你给我的那些我都不稀罕。” 沈凡贴伏在男人的耳边,声音里都仿佛藏着魅惑—— “我要的是你啊……完完整整的你,全部都给我,——你敢吗?” 男人墨黑色的瞳子骤然缩了缩。 安静的一分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等到男人温醇的嗓音响起。 “我若给了,你敢要吗?” 沈凡笑了:“为什么不敢——”他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男人,“我问心无愧。” “……沈凡,我给过你后悔的机会了。” 沈从安垂眸,嘴角勾起来,“是你不要的。” 翌日,一桩丑闻将所有人复杂的目光投向了沈家大宅。 杜怀瑾捏着那张小报进了沈家的大门的时候,连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恼恨多一些还是释然多一些——区别只是后者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他现在要做的是走到那个肮脏的男人面前,义正言辞地指责他——虽然也许这件事不能怪在他身上——然后名正言顺地和那个男人划清界限。 这样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用活在那个他不爱的却因为帮他在杜家站稳了脚跟而不得不遵从的疯子的阴影下。 想到这儿杜成瑾感觉自己高兴地要跳起来了。 只是当他把小报摔在沈凡的面前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想象中沈凡惊慌或者是失态的模样,那人甚至可以说是平静而愉悦的。 杜成瑾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恶劣的欺骗,他阴沉着脸怒视沈凡:“对此,你就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解释?” 刚晨起的男人裹着睡袍倚躺在初阳的沐浴里,连勾起的嘴角都慵懒闲适,开口时他的眸子还望着那份小报上自己被沈从安压在床上的照片,眼底是不见半分讶色。 “这就是事实,我不知道你想要听到哪种解释?” 杜成瑾气极语竭,好半天才指着沈凡怒道:“那你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你有这么一段肮脏的过——” 那个“往”字还没出口,他的话音就骤然消声于沈凡凶兽一般狠戾的目光里。 “当初?哪个当初?”沈凡淡去了凶鹜之后,重换上懒洋洋的笑意,他睨着男人慢吞吞地开口,“是你在杜家被杜成安打压得快要流落街头的当初?还是你在你父亲眼里一事无成的当初?也或者是我扶你上了杜家少主的位置的当初?我替你扫清了杜家和你敌对的那些人的当初?” 每说一件杜成瑾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到了最后沈凡却觉得没什么意思,亦不知道自己失忆那时是怎样地双商归零才会对这么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有好感—— “杜成瑾,你今天的所有荣誉与赞赏,所有地位与权力,都是我沈凡替你拿下来的——我从来没强迫过你做什么你不愿意的事情,也从来没有想用这些东西来威胁你,所以你没有必要做出这么一副受伤的虚伪模样。……而这件事情发生在我和你交往的时间里,你没有半点察觉,你敢说一句你真的有关心过我?还是只为了我稳固你少主的位置?” 说完沈凡站起身来,无视那个有些失魂落魄的男人,自顾离开,到了长廊前他停下步子,却不曾转身。 “杜成瑾,你记住了——是你亏欠于我,而不是我欠你的。既然你已经这么厌恶,我也不会纠缠——从今天起,我和你再无半点关系;沈家的大门,你也不要再踏进来了。” 说完话,沈凡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上,留下杜成瑾一个人在厅里呆滞地站了许久,然后才恍恍惚惚地离开了。 安静了很久之后,长廊的阴影里,沈凡望着手里的小报,微微一笑—— “从今天起,就开始把我们过去在杜成瑾身上付出的,都收回来吧。” 沈凡的私助一愣:“我以为家主只是要敲打他一下,毕竟我们在他身上倾注了不少……杜成瑾空有野心,却无才德匹配,该是枚好棋子,家主真的要弃了?……此事之后以德报怨,沈家也能占有更大的有利面。” 沈凡挑眉,笑意状似温和——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不待助理说些什么,沈凡抬手在眉尖轻轻抚了一下,笑声里多了些愉悦:“更何况,家里还藏了只醋瓶子呢。” “……” 私助把话咽回去,直接闭上了嘴巴。 外面的丑闻漫天,沈家大宅却毫不避讳地把它的前任家主迎回来了。 这件事闹得远盖过了之前,沈凡不觉得有所谓,沈从安自然也就随风声去了。 直到有位纨绔少爷不识相地把这事在公开的party上揭了出来,是清醒无知还是酒醉失言,已经无法深究,不过那人一句“沈凡可真是够x了,小时候被人强迫,现在还巴巴地把人请回来,这沈家是不是天天都春/色无边啊”,将十几年不怒的沈从安惹火了。 那位纨绔子的家里接下去的一个月都没安歇,他的父亲正焦头烂额走投无路的时候,沈从安让人给他捎了一句话—— “我还没死呢。” 第二天,纨绔子的父亲拎着那位管不住嘴的少爷在沈家大宅门口跪了一天一夜。 那时候,沈凡还在恒温花房里拉着沈从安做“运动”,压抑着呻/吟伏在沈从安的耳边,轻吹着气—— “沈老家主,积威深重呢……” 沈从安被沈凡勾得厉害了,捏着对方的腰肢用力地动作起来,直到很久以后沈凡一身长吟颤栗着无力地伏在自己身上,他才不急不慢地开口,眼底带着一点点温文的笑意:“我哪里老了,嗯?” 这一世不知道为何,完成任务以后沈凡停留的时间尤其地长,等到他重新出现在系统床的面前,有种恍然一梦的感觉。 反应了很久之后,沈凡把纤长的手指握拳捏得咔咔作响,笑眯眯地走向系统床:“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失忆的事情没有写在任务卡里吗?” 系统床见状不好,忙开始嘤嘤嘤地装可怜—— “不知情的状况下宿主三倍奖励的……” “……呵呵。” 第18章 潜规则(一) 沈凡在新世界里第一次混上了主角的位置。 可惜是个np文。 新世界的主线大体上就是初踏入娱乐圈的新人“ivan”,无实力无背景无演技,偏偏有一张美到模糊了性别的脸蛋和赤/裸出境也挑不出瑕疵的身材——以致从他接的第一部戏开始,就遇上了一位禽兽导演,杜撰了他一系列的□□诸如陪/睡之类,而性格软弱的“ivan”不堪重负只能妥协,乖乖地坐实了陪/睡的潜规则,并从此一“睡”不可收拾,下到剧组搬运工群众演员龙套小哥,上到著名导演制片人大腕明星,展开了一篇漫长而辉煌的潜规则史。 而沈凡的任务就是贯彻和/谐之风,斩断主角滥/交生活,将这篇np肉/文彻底带回1v1的正途。 读完任务卡之后沈凡看着瑟缩的系统床笑得很是渗人:“你确定这文是人脑编出来的?” 系统床努力想把自己庞大的身形缩一缩:“……肉/文是不需要逻辑的啊qaq……” “……” 沈凡睁开眼之后,只觉得包括头部在内身体每一寸都酸疼得很,素来挂着副无害假面的他此时也险些忍不住想骂人。 等他费力地坐起身后,发现这副身体还没有发生想象中的恶劣情况,这才放松下来。 于是沈凡闭上眼睛,开始回顾原主儿给自己留下的记忆。 片刻之后,沈凡的动作虽未变,却已有恣肆而随意的笑染上嘴角。 ——与他猜测的相差不远,原主儿现在正是初入娱乐圈接下第一部剧的时候,前几天便是被导演硬压不成,放出丑闻来逼迫他就范;而原主儿不负软弱性子,选择提了一瓶xo将自己灌成宿醉。 如今正是宿醉之后的清晨,感觉上自然是像被轮了一样的疲惫感。 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沈凡起身去浴室好好地打理了一下此时颓废而形象全无的自己。 等到正常版的原主儿的真容在浴室里的全身镜中显露出来的时候,即便是沈凡也忍不住赞叹了一下。 ——前几世从来不乏模样或精致或漂亮的身体,不知是否他的错觉,宿主暂存的身体是越来越朝着审美上限发展,难道说脸蛋身材也是身体素质大幅提升的一部分? 至少他除了能够感觉到明显增长的爆发力、速度和听力之外,目前还没有察觉其他的身体指标超常。 而此刻在全身镜里侧向站着的那个人,更像是造物主竭尽所能地创造完美—— 柔软的淡金色长发垂在身后,只在发尾用浅色的发绳箍了起来,铺展开成顺滑的扇形,在浴室的白炽灯下光色盈盈;□□在外面的肤色莹白却不显得苍弱,薄薄的肌肉勾勒出漂亮的线条;简单的长裤裹出挺翘的臀型和修长的腿线,即便是细节到素白而圆润的脚部、贝粉色的趾甲也挑不出任何瑕疵——更不用说那张已经要让人模糊掉审美上限和性别分界的脸。 倒也不是这具身体长得有多么妩媚,只是同时近乎临界地达到了男性与女性对美的诠释点,增一分则腴减一分则薄。 这副身体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动作或是表情,只要不言不语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便像是勾着每个男人心里的那份原罪——若再加上此时这点宿醉之后的疲色,大概没人不觉得他在教/唆犯/罪了。 ……真不愧是靠着脸和身体就能征服娱乐圈的美人儿。 沈凡勾着嘴角想,他终于找到了这篇肉/文的逻辑落点了。 花了几分钟时间对自己的新身体做了价值评估之后,沈凡便开始着手处理原主儿留下来的一大堆麻烦了—— 先是禽兽导演。 当初原主儿成名心切,再加上作为一只外观漂亮内中空空的花瓶,毫不犹豫地跟不怀好意的导演签了合同拍板他目前阶段所有事务推后,只以剧组拍摄为先决;甚至为此和经纪人吵了一架以冷战收尾。 其次就是经纪人高瑭。 作为ry名下娱乐子公司的“前任”金牌经纪人,高瑭的脾气绝对算不上好——曾经手下按着的影帝影后都有几个,更罔论那些挂名的了;只可惜因为恃才傲物,再加上性格颇有那么点个性,不小心得罪了一位高层,虽算不上一撸到底,但也是日渐不济,时至今日只剩下几个二线艺人还在他名下挂着,ivan勉勉强强算得上一个。 因为自身条件得天独厚,ivan开始很受高瑭重视,几次犯些错误也难得地被忍下来了,直到上次和禽兽导演的剧组签合同——作为两人本就不怎么好的关系的引燃点——原主儿自以为即将得势而将早就有了的对高瑭的不满发泄了出来,自此彻底闹崩。 回想起原主儿记忆里那段本就是高瑭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吵架过程,沈凡以指尖在镜子上将里面那张美人脸慢慢勾勒过,然后轻笑出声—— “就算这是个看脸的世界,你最起码也得有人类的智商下限。” 说起来,作为宿主沈凡现在有一张最大的底牌还盖着,但是他细细研究了一下之前的三次任务,发现这里面除了容貌点数不断激增以外,还有一种叫做主动性与被动性的东西也在不断变化,所以他决定把这一次作为研究性质的—— 他很想知道,这一次如果他不主动去找那个人,那个人会找上门来吗? ——唔,没错,他通过任务卡已经知道那个人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了,这也是第一次任务世界里那人用原名出现的。 高瑭此时觉得很不耐烦。 他承认,ivan是他见过的先天条件最好的艺人,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或者声音无可挑剔—— 只可惜就坏在脑子上。 脸可以整,胸可以垫——啊不,身材可以练,声音还能后期培训呢。 可就是双商双短这种事情是真没得救,他当初几次帮ivan填坑补洞忙得焦头烂额,那位在那儿事不关己一般,前几天更是签了那种正常智商的艺人脑梗都不会签的合同。 他高瑭不是神仙,如今更是将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实在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放在这么一位美人儿的脸猪的智商的艺人身上。 可就在他刚刚决定放弃掉这位美人儿猪的一天之后,ivan的短讯就重新传到了他的手机上。 刚看了来信人的备注的时候高瑭暗想里面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会再去管这位祖宗了,可是想着怎么也得看看——万一是个癌症晚期自白书什么的他作为经纪人也能尽早解脱,然后他就点开了。 再然后,他就鬼使神差地来了。 在包间里枯坐了半个小时高瑭就后悔得脸色铁青—— 他怎么能因为一条逻辑清晰软中带硬的短讯就觉得那货找回双商了呢?双商但凡正常点的,会在发短讯邀约经纪人赔罪又把人搁置在那儿半个小时的吗? 他看这ivan简直就是上面故意找来整他的。 对着一桌凉了的菜叹了口气,高瑭就准备站起身来离开。 恰在这时,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 走进来的沈凡着实有点无辜,作为“寄宿”人,他虽然有原主儿的记忆,可是并不代表他对经纪人提起来的去过的饭店就一定有印象,再加上堵车什么的…… 不过这些理由他自然不会说出来,他想依高瑭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因为他的解释而觉得有什么可以原谅的—— 与其再浪费掉解释的时间,不如拿出对方满意的东西来。 不知道是否因为已经失望到了极点而无所谓了,高瑭只摆出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他。 沈凡在高瑭的目光下却没有露出半点怯意,倒是规矩地走到了高瑭的对面,坐下来,微笑着回视对方。 高瑭愣了愣。 他在娱乐圈待了十几年了,形形□□的人他都见过。他觉得自己看人也是极准的。 ivan的性子,不会给他此时这种感觉——就仿佛裹在柔软的缎子里的利刃,外表华美而迷人,内里却锋芒迫人。 高瑭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却并没有真的在意那个时间点。 而这一幕落在沈凡眼里,就已经证明了他的机会性——根据他对原主儿回忆的分析,这位前任金牌经纪人,在认真起来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看一眼身边的时钟或者手表。 时机业已成熟,沈凡看起来再真诚不过—— “对于从前给您造成的麻烦,请允许我表示歉意;上一次与您意见不合、却擅自签订合同也是我的不对,今天我请您出来,就是想向您当面致歉。” 高瑭没有说什么,仍是有些打量似的看着他。 沈凡便当做没有察觉,谦和的笑容一成不变:“您是前辈,公司里的风传,相信您之前就已经有所预料,所以当初才会与我有所分歧;只是那时我目光短浅,没有看到您所能看到的东西,这是我的不足;但我同样相信,您在圈子里这么多年,有自己的人脉和出路,我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 高瑭提了提肩,转开视线,把玩起手边的茶杯。 沈凡不以为忤,笑得温和从容—— “我知道,您最近会转投娱乐巨头cgm。” 高瑭手里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的视线转为犀利,倏然落在沈凡的脸上。 第19章 潜规则(二) 高瑭就那么直直地把沈凡盯了将近一分钟,放在别人身上大概早就给看毛了,沈凡却是连笑意都半分不增半分不减地端着。 高瑭看得眼睛都发涩了,也愣是没从对方脸上看出半点不自在来,他眨了下眼,手里的杯子落回去,亮出了他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只是那八颗牙齿露得怎么看都觉得阴森森的—— “……看来我真是老了,你跟在我手底下也有一年多了,我竟然到今天才看出些来。” 沈凡无辜地眨了眨眼,笑容不变。 见沈凡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高瑭还真是有点无处下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说说看?” “请您带我一起离开。” 沈凡笑得轻巧。 “……”高瑭顿了下,“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我知道这也许会让您有点棘手,——但我也知道,您在ry待了这么多年,公司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您。更何况,有人巴不得您赶紧走呢?——区区一个三线艺人就可以将您请离,他们会很乐意的。” 高瑭噗嗤一声笑了:“你凭什么觉得你一个三线艺人值得我用掉这个要求的机会?” “……” 沈凡收敛了笑意,沉默地看了高瑭两秒,然后字字沉着—— “因为我可以比您带过的艺人都更加出色——因为我可以让您的事业超越过去的巅峰……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儿沈凡勾起嘴角,方才的谦和温润半点不剩,只余下不加遮掩的恣肆和自信,“最重要的是,您还坐在这儿,就说明您已经重新相信我了,不是吗?” 高瑭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声:“很好,你竟能让我觉得你迷人了——不考虑脸。” 上帝视角的任务卡到底没有错估高瑭的潜力,两人的会面结束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沈凡就得到了与ry公司协议解约的文件,同时还有禽兽导演的剧组单方面与他解除合同的违约金。 但是那份该来的cgm的合同,却被高瑭按在了手底下——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高瑭隔着办公桌欺近身来,目光藏锐,“后天就是cgm特训了一年的新人面试淘汰,我想看看你的表现,……或者说你的诚意。” 沈凡的眸子里厉色一闪即逝,快得像是错觉,因为他脸上温和的笑意丝毫没见变化,连语气都拿捏得平静—— “……特训一年的新人的淘汰赛?” 高瑭一撇眼:“虽然你只是个三线的花瓶,但怎么也不会怕一些只见过模拟没上过实战的新人吧?” “不,”沈凡笑着垂下眼睛,“我只是有点好奇,一批藏着未来的天王巨星的新人……会吸引颜总到场吗?” “……” 高瑭惊异地看他,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陡然笑得莫测而危险,“我真是小瞧了你,ivan。cgm是天宇集团名下公司这种事情——就算最近他们有主动曝光的倾向——也真不该是你这样一个无实力无背景的三线艺人知道的。” “碰巧罢了。”沈凡看起来没有因为高瑭的惊讶有丝毫的得意情绪,“我与您相差得太远了,遇到这种不懂的问题,也只有向您请教了。” 高瑭摆了摆手,也不接这顶高帽子,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艺人终究只是艺人,而颜总……做到颜家那一步,早就已经不止是单纯的商业和经济那么简单了。即便是如今的天王巨星,他高一眼能捧上去,低一眼也能更不费力地摔下来。……这是社会层次的问题,与你是一线还是三线无关。”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沈凡却点头,不愠不喜:“谢谢您的指点了。面试的话……” 他轻闭了闭眼,片刻后噙着笑意睁开,“我会努力的。” 两天的时间转眼即逝。 迈步进了几十个年龄相近的年轻男女所在的候室里的时候,沈凡感受到了从进入到这个任务世界以来最复杂的各种视线—— 与哪怕是之前一路走来的cgm公司里的职员们赞叹欣赏的目光不同,这候室里面藏着太多的打量、陌生、嫉妒、不善…… 沈凡勾唇一笑,从容自然地沐浴着众人的注目礼,如同王室贵族巡视子民,笑容温和却从骨子里都透着无法相融的贵气。 所有人都看着这么一位惊为天人的尤物带着绝对的威胁力走进他们的地盘,只是却都看着那人而忘了言语。 直到一个相貌极为优秀的男生从最大的一个聚集圈中央走了出来,看似无意地拦在了沈凡的面前。 男生的脸上有着与沈凡相似的温和笑意,看起来亲和且礼貌:“抱歉,这里是cgm特训项目的专用候室,我们都要准备之后的面试,今年的新人初试候室不是在这一层,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沈凡站住步子,笑着将人看了一眼,又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便知道这就是在他来之前,屋子里相貌最有竞争力的一位了。 只是这虚伪得能让人看出来的虚伪、暗讽得能让人听出来的暗讽……他还真是有点兴趣了。 ——不过他从来不喜欢跟同类人比高低。 于是下一秒画风突变,从门口一直到走进来都算是举止温和优雅的沈凡像是被按了一个什么开关,从嘴角的笑容开始,他内敛的锋芒不再遮掩,望着对面的人的目光带着淡漠带着漫不经心却近乎邪肆—— “howoldareyou?” 明明那双淡褐色的眸子里温度淡漠得将近于无,林景逸还是觉得好像有人肆意嘲笑着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这一刹那他险些连笑容都维持不住。 只是等他好不容易按捺下情绪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个模样美得过分的人却就这么绕开他走过去了。 “就算我再做低伏小,该嫉妒的还是要嫉妒,该恶意的还是要恶意——因为你们可能都清楚,同一年次进来的,能出一个集无数栽培于一身的,就已经很不错了。”沈凡闲谈似的边说着边走到候室的尽头,他转过身来,嘴角噙笑,向着众人无辜地摊手,“我也就不太想委屈自己做些无用功,你们觉得呢?” 这话音一落,屋子里许多人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却没人再说些什么。 室内安静了不过片刻,候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走进来的人里为首的那个脸色微肃:“所有男生跟我走,女生跟乔姐走,分两处面试。” 此时也就没人再说话了,随机成队依次走了出去。 男生们面试的地方是一间偌大的练功房。 落地窗侧坐了一排评委。 面试的题目只有一道,即兴表演,再简单不过。 题目的具体内容也已经公布,二十四个男生,这一轮面试下来,分直接通过、待定、淘汰三种,名额不定。 只不过这题目却真的是僵住了大多数人—— yboy。 三分钟准备时间之后,出乎意料的,念出来的第一个名字却是—— “ivan。” 拿着名单的男人抬头扫视了众人一眼。 正看着某个方向出神的沈凡微微一怔,心里着实有些惊讶,他的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噙着笑就走了出来。 因为某位*oss在场而没人敢不严肃的面试官们同时眼前一亮,坐在中间偏右的女人更是眼里冒光差点没扑上去。 即便是被手边的男人一把摁了回去,那女人仍是没停下来地盯着,嘴里还神神叨叨地念:“尤物啊尤物……我能做成标本带回去吗……” 听力已经超出正常人范围的沈凡似笑非笑地瞥了那女人一眼,然后在场中央站定。 将几位面试官的神情收于眼底,沈凡微微一笑:“我能挑个人形道具吗?” 没等其他人说话,那女人已经拍桌:“没问题,在场的面试官都可以。” 就差把“让我来”三个大字贴脸上了。 沈凡勾唇一笑,眸子掠过一排评委,然后落在了他们身后不远处,始终安静地站在落地窗边望着窗外的、身形欣长的男人—— “我要他。” 第20章 潜规则(三) 话音落地,评委桌后的面试官集体消音加面瘫脸。 经了沈凡这一句之后,其他面试的人才注意到评委们后面站着的那个男人,纷纷把视线投过去。 男人迎着汇集的注目侧过脸来,点墨似的瞳子里像是衬着斑驳的光色,而那张众人并不熟悉的没有什么情绪的脸却不逊色于演艺圈任何一位被冠上“颜即正义”的巨星大腕。 男人的年龄看起来模糊得很,沉着的气势让他有四十岁的老练,可出色的外貌却又让人觉得他只有二三十岁的模样。 若说沈凡开口之前,男人还是沉默得让人毫无察觉,等到众人将视线移过去而男人一眼扫视过来时,所有人就只奇怪为什么之前自己会看不到这个气场足得过分的男人了。 人群里大多是识他不得的,唯独林景逸脸色一变,无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而这动作恰好惊扰了旁边的人,那人奇怪道:“景逸,怎么了你?” 林景逸倏然回神,脸上情绪变了变,最后还是转为勉强的笑容:“没什么……” 往后退了一步站回原位,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林景逸清秀的面容都因为嫉妒而有些扭曲,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ivan的运气会这么地好,竟然能够恰在cgm幕后真正的大老板面前露脸,不管成与不成,单单凭借着那人的脸大概也足够了。 ……真不公平。 林景逸攥着拳想。 而众人视线的焦点——沈凡狭起眼睛来,笑着看那个始终沉默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男人:“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 男人的眼底情绪有些复杂。 似乎从这种微妙的沉默里或者是男人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沈凡眸子骤然一缩,心底冒出来的猜测让他连平静的呼吸都有些促急,沈凡强压了情绪放轻了声音—— “……颜怀瑾。” 那男人的脸上不见异色,其他人面色却都变了。 颜怀瑾,颜家,天宇集团,还有私下传言的cgm系天宇名下的小路消息…… 他们都听过这个名字,却大多数连这人的相片都没见过。 评委们脸上的表情更是好看的紧。 沈凡却已经从那人的脸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沈凡笑了。兴许到这一刻他才是全然没有修饰与遮掩,眸子里藏着的情绪尽皆倾泻,他抬手打了个指响,然后在几个评委的目光下,抬脚走到那人面前,站定。 他的指尖抬起来,勾在那人胸前的西装扣子上,墨蓝色的西装与素白的指尖对比鲜明。 沈凡仰起下巴来,嫣红的唇几乎要触在男人的面颊上,暧昧的呼吸艰难挤过两人之间微小的缝隙—— “我想你了……” 他半贴在男人的身上,呵气如兰,笑声微哑,“……还有你的身体。” “……” 颜怀瑾的眸色沉了沉。 “虽然只有三次,”沈凡像是不察,仍是拨弄着男人身前的衣扣,神色间都藏着勾人的味道,“比起前两次……我更喜欢上一次的你,那些虚伪的东西都被丢开……我喜欢你为了我吃醋偏要强忍,还喜欢你无条件的纵容,更喜欢……” 沈凡顿了顿,贴着那人的唇角,声音却并不轻弥—— “……你在我身体里冲撞的用力。” 偌大一个练功房里,顷刻间,落针可惊。 评委桌那儿的几个人看得心惊肉跳又万分激动—— 若不是知道颜*oss洁身自好不沾酒色,他们肯定真的觉得这个看起来有一丢丢眼熟的新人跟自家*oss是嫖与被/嫖——啊不,mb与恩客的关系。 只不过现在在场还觉得他们不是这种关系的估计也就只剩评委了。 而看着颜怀瑾至多沉暗了眸色、连情绪都不见增减,沈凡只能在心里叹一声—— easy模式的关卡走习惯了,重新恢复成hell模式还真是不适应。 这次他是真的放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吐气音:“颜怀瑾,我在你面前,好像总是最有耐心也最没耐心。” 话音还残留在空气里,他却已经抵着那人的身体慢慢地滑身下去—— 倏然顿住。 颜怀瑾沉着眸子加大了力度,将沈凡从身前拉起来,然后放开手,一步退开去。 “每个人只有三分钟,你的时间到了。” 他转望向满脸复杂又莫名亢奋的评委们:“打分。” 沈凡笑容一凉:“颜总不参与?” 颜怀瑾停了片刻,才转过来看了他一眼:“你确定吗。” 沈凡笑吟吟地看着他,“有什么不确定?” “你的即兴表演,在我这里只能待定。” 颜怀瑾说这话时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沈凡挑眉:“理由呢?” 颜怀瑾看着他的目光早已恢复云淡风轻:“你演出来的那种感觉,只能叫头牌,不叫moneyboy。” “……” “你太高傲了,沈凡。演员是要取悦大众的,而你只能取悦自己,”颜怀瑾垂眸转身,“这份工作——不适合你。” 听到这儿,沈凡还没有什么反应,其他面试的有不少心里已经开始幸灾乐祸——被cgm的*oss说不适合当艺人,这演艺生涯,还有的走吗? 沈凡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喜不怒,神情间寻不见多少笑意,只剩下恣肆和慵懒:“艺术从来不是给大众品头论足的,那只能让它沦为平庸;当我即角色,我为戏里世界,我只需要取悦自己。” 颜怀瑾却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不能被理解和传颂,就只剩下被遗忘和腐朽一条路可走。” 门被关上后,练功房里一片安静,沈凡狭起眼眸,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像是只欲要扑猎的小豹子。 而门外,颜怀瑾垂眸瞥了一眼下/身微微支起来的小帐篷,眼底浮上来一丝恼色,很快就错觉似的淡去。 等到第二天,一位美人儿在练功房里公然调戏了幕后*oss的消息就传遍了cgm上下。 作为娱乐行业的巨头,cgm的八卦网络展现了他们超强的实力——消息传开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名为“ivan”的艺人的生平简历就被口口相传、闹得人尽皆知。 只是让几位知情人好奇的是,ivan是中德混血儿,虽然小时候就被身为失足少女的母亲抛弃,转入孤儿院,但院长给他起名rkarlis,似乎并没有过*oss提到的“沈凡”之名,难道是*oss认错了? 而与此同时,沈凡正坐在cgm为高瑭特批的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懒洋洋地垂着眼睛翻着手里的合同。 高瑭黑着脸推开门,后脚还没跟进来,就已经冲着沙发上望过来的沈凡冒冷气了:“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成心给我准备这么大一个surprise。” 沈凡将手里的文件合上,笑着抬头道:“那怎么会,我只是想尽我所能让您满意罢了。” “……” 高瑭被沈凡噎了一句,瞪了他半天也没收到什么效果,索性放弃,绕过桌子坐到真皮椅上去—— “你跟颜总认识?” 虽是在问,语气却更像是陈述句。 沈凡不置可否:“唔,大概是前世的情人什么的吧,一见面就觉得特别有缘。” 高瑭合了一半的眼睁开,“……我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这么贫?” 沈凡无辜地眨了眨眼:“可能我知错能改?” 高瑭面无表情:“……” “我从来不说假话的。” 沈凡摊手。 高瑭忍着抽搐的眼角转开脸:“……你可以当做没收到我发给你的签约协议吗?” “当然可以。”沈凡答应得干脆,迎着高瑭惊讶的视线扬了扬手里已经签了字的合同,笑得无比体贴,“——只要cgm救济我一下,我可以当做只看见了这笔巨额违约金。” “……” 高瑭这次沉默了足足有两分钟,才扶着额头开了口,“颜总一定搞错了,就凭你的演技,即便不会取悦观众也值得cgm把你签下来了。” 这回轮到沈凡安静了几秒,然后才噙着眼底已经凉下来的笑意垂眸:“……他想拒签我?” 第21章 潜规则(四) 沈凡的性子,若认定了什么,无论谁阻止都没用,总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魄力。 一如他对颜怀瑾。 一如今晚他顶着一张勾人犯罪的脸就到了红/灯/区。 ——颜怀瑾说得对,无论他表现得再怎么或者温和或者随意或者不知羞耻或者漫不经心,即便是他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旁人羞于启齿的话说出来——但他沈凡是连骨子里都刻着高傲的。 只不过从前他不善遮掩,如今他习惯藏进心里。 而昨天颜怀瑾的话和今天高瑭对颜怀瑾所持态度的默认,就把他这份高傲给激了出来。 所以他拒绝了高瑭“蛰伏一段时间,等事情平息之后再正式履行合约”的建议,还冲着对方一笑:“若是一次moneyboy即兴表演就要我认栽,高经纪人才真该后悔签了我。” 高瑭不为所动:“不认输也要看是跟谁斗。” 沈凡的回应是起身走人,到了门前不回头地说了一句—— “跟他遇上就不会有我的什么赢面,——可就算是输,那他也得能让我输得心甘情愿才行。” 抛下这话之后沈凡抬腿走人,却没看到高瑭在他的身后表情很是微妙。 其实高瑭在娱乐圈待得久了,看事情难免思维定性了些,至少他原本以为ivan和颜*oss就算认识,估计也不是什么太亲密的关系。 一是因为他就算看不太懂ivan的性格了,但自信对手下艺人的大动向例如恋爱搞基约/炮这种事情还是了解的;二是他了解过了颜*oss那儿的风向——半点身为“前任”的温柔都没察觉到,以他的印象,颜总应该不像是那种拔diao无情的人。 ……然而他还真是。 “哎,老了……” 高瑭一边笑叹着一边走出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什么老了?”路过的同事打趣。 高瑭一脸无奈:“我是真的看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情/趣了。” “……” 那人愣了下,然后颇有些幸灾乐祸:“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不过我刚才路过前台,听见你手下那个不安分的美人儿在跟前台小姐色/诱套话呢,你不去看看?” “不开/房不闹事我就管不了。”高瑭故作无奈,见对方仍是似笑非笑,不由疑心多问了一句:“他套了什么话?” “没什么,”那人轻飘飘地说,“好像就是问了一下有moneyboy聚集的红灯区的位置吧。” “……” 高瑭愣了一秒:“卧槽。” 转身就走。 身后那人一挑眉:“一个小艺人,还没有粉红的苗头呢,用得着这么心急?” 高瑭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来:“刚发现手底下的三线小艺人后台硬的很,出了什么差错可能半个cgm都得给他陪葬,”看着那人明显是不信的表情,高瑭也顾不得和他闲贫,直截了当,“我知道你那儿有颜总的私人号码,手机借我。” 那人一惊:“开什么玩笑?你还真以为那小美人儿跟颜总——” “就算是假的我也能收尾,可要是这事是真的你还不让我报信——” 高瑭故意顿住,递了一个你懂的眼神,“那我们就都gameover。” 那人只得将信将疑地把手机拿了出来,翻电话簿,找到号码,怀疑地递过去。 高瑭接过来电话就快步往楼下走,手里也拨通了那串儿号码。 那边嘟嘟了几声,就被人接起来,低沉的男声传过来—— “急事?” “颜总您好,我是高瑭。” 高瑭一边下楼一边自我介绍,“是cg——” “我知道,”悦耳的磁性声音顿了顿,“沈凡的经纪人。” “……” 高瑭噎了一下……就这还说没亲密关系,鬼信……现在这些年轻人的情/趣啊…… 颜怀瑾听着对方似乎是在快速移动中,不由皱了眉:“有什么事吗?” 高瑭猛然回神,到了一楼直奔前台:“是这样的,ivan他对您的评价很在意,今天下午谈话后,他似乎向前台询问了……额,红/灯/区的位置。” 说完他自觉闭上嘴巴,站到无辜的前台小姐面前,表情严肃地盯着人家。 前台小姐给他盯得发毛,怯怯地看着他。 而对面依旧是一片安静。 高瑭皱眉—— 是他猜错两人的关系了?还是颜总其实真的是拔diao无情? 没等他继续yy下去,对面再一次有了动静。 还是同样的磁性声线,不过高瑭觉得那声音里透出来的凛凛寒意让他提前感知到了冷冬的到来—— “——地、址。” 高瑭给冻回了神,忙把寒意转移到无辜的前台小姐身上:“刚才有个来向你询问红灯区的年轻人,你告诉他了那里?” 前台小姐傻眼:“……彩、彩虹街。” 高瑭顿了下,原词复述。 那边砰地一声断了信号。 琢磨着到底颜总的手机是被摔了还是被摔了,高瑭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能把传说中神一样的男人气得不顾风度失了礼仪…… ivan君,goodjob。 ——不过那可是汇集了整个s市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彩虹街啊,ivan那么一个美人儿过去,真的不会被吞得渣都不剩吗? 高瑭替自己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彩虹街,一个名字就起得隐晦而露/骨的地方。 这是一条gaybar的专区街道。 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来形容毫不为过,沈凡一踏进来就皱了眉——前台小姐真的有听到他说想找一个相对比较“便于观摩”的地方了吗? 不然为什么走过身旁的人的目光热切得能把他吞了一样。 就算之前已经有过gaybar的经历,至少那里的人不至于连目光表情都那么不加掩饰的露/骨,也不至于看起来还在露天就要发/情。 沈凡向来恣肆任性,但他从不缺自知之明和识人之智,顾瑾那一次他知道自己能拿捏得了,但是在这一次,他真不觉得自己的小身板儿能扛得过一群眼睛冒了光的狼。 ……他是有职业精神,可是还没有为之献身的觉悟。 所幸彩虹街是个u形布局,相隔不远就能回到来时那个还算是安稳平和的世界。 却在这时,沈凡口袋里的手机颤了起来,嗡嗡的震动让沈凡皱了眉。 看着那个并没有存储记录的号码,沈凡歪了歪头,无奈耳边实在算不得安静,他很好心地按了挂断,然后抬脚往街外走。 彩虹街上眼睛里冒了光的男人们遗憾地发现,他们同时盯上的那个小美人儿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明明看起来只是闲庭信步似的,但片刻工夫就已经不见了身影。 走出了彩虹街,沈凡才将电话回拨,几乎是刹那便被接通,沈凡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只是这声音里有他从未在那人身上感觉到过的惊怒—— “沈凡你如果出了半点差错……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沈凡难得地怔住了。 回神后他勾唇一笑,在月色下活像是只成了精的妖,连声音都能蛊惑世人—— “颜总对旗下艺人的私生活——这么挂心?” 他换了个姿势倚在广告牌侧,笑意玩味:“可我总得对moneyboy这职业有点切身了解,要不……您潜了我?” 话的尾音,埋没进不远处刺耳的急速刹车声里。 第22章 潜规则(五) 看着那个男人一身墨蓝色长风衣杀气凛凛面色阴沉地跨下车,大步走过来的时候,沈凡想他终于可以理解古纪帝国即便元气恢复也战战兢兢半点不敢冒犯墨兰帝国的原因了。 纵是他一惯骄肆的性子,都有那么几秒愣在那儿惊怔着。 ——他以为这个男人百年不会动怒,没想到一朝动怒就像是天地都要变色。 大概是被自己的想法逗到了,沈凡看着走过来的男人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颜怀瑾那双本就湛黑的瞳子顿时阴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来,他走过来之后就站在了沈凡面前,冰冷的目光盯着沈凡却没有动作。 沈凡也不动作,笑吟吟地任男人看着。 愈安静愈危险,死一样的安寂慢慢地笼罩在两人身上。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有一刹那,沈凡错觉似的看到一道血红色的痕迹在颜怀瑾的额前一闪。 只是还没等他细看,下一秒沈凡就觉得自己好像被扔进了阿鼻地狱——入眼皆为血色,耳边尽是厉鬼哀嚎之音不绝。 沈凡猛然惊栗了一下,幻象又潮水般褪去。 入眼便是颜怀瑾贴近了的那双眸子,不知是幻象未散还是视觉残留,沈凡觉得男人的眸子也有一层深沉的猩红色。 沈凡定下心神,刚要开口,却被男人低沉着声音打断—— “有那么一刻我真想弄死你。” “……” 沈凡不语,挑眉望着男人,——他能够感觉到男人说这话并不是在唬自己,而是真的有实质般的杀意。 颜怀瑾也不在意沈凡挑衅一样的神情,他抬起手来,用覆着薄茧的指腹粗粝而不留情地抚/弄过那人近在咫尺的嫣红唇瓣,看着那儿泛白再充盈上诱/人品撷的色泽,“……给我一个放过你的理由,沈凡。” 沈凡勾着唇笑……今晚的颜怀瑾,还真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男人的手还停留在他的唇旁,于是沈凡微侧了侧头,伸出粉色的舌尖在男人的手指上慢慢地舔过,轻轻地含/弄,然后带着无比情/色却勾人的笑容,缓缓地单膝跪下去,他的呼吸一路浮掠过男人的身体,更像是吻一样的动作,那暧昧的温度似乎穿过了衣料吹拂上了身体。 腿部着地的同时,沈凡的呼吸也停在了男人的下/身。 两人的动作距离不远处彩虹街的入口也就几步之遥,晚来或早归的、还有之前因为对沈凡的惊鸿一瞥而跟出来的人群已经注意到了两人的动作而肆意地吹响口哨。 “……若是我认个错……”沈凡丝毫不为所动,他噙着蛊惑的笑意仰起脸来,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宛转,“可以么?” 不等男人回答,他前倾了肩胛,伸出舌尖摩挲着勾起金属质地的链扣,张口咬住便要往下拉—— “唔——” 沈凡在一片口哨尖叫里被陡然暴起的男人拎了起来,一秒的失重感之后,他已经被男人横抱进了怀里。 停顿了下,沈凡勾唇:“其实我个人不太喜欢这个姿——” “别逼我在这些人面前狠狠地——” 颜怀瑾的话音顿住,最后还是将那两个字吐出来,“……上你。” 沈凡笑得更欢了—— “只要你不吃醋……其实我一点都不介意。” 男人步子没停,手上却加了力度:“……” 到了车门前,沈凡瞥了一眼地上的刹车痕,笑着转回去:“刹车距离25米,比肩赛车的制动性能了,不知道……震起来怎么样?” 颜怀瑾眸色一沉,将人抬手塞进车里,自己则坐进了驾驶座,门一关,扬长而去。 站在原地的人们遗憾地把目光收回来,其中一个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天,问旁边的人道:“哎……你觉不觉得天色亮了些?” 旁边那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丫又喝高了吧,都快晚上了,只会变暗,怎么可能变亮?” “……是我看错了,不应该啊……” 当天晚上,熟睡中的高瑭被一个电话吵醒,起床气不轻的高瑭从床上弹起来接通了就要暴走,对面传过来的、冰冷却夹杂着沉喘的声音却立刻熄灭了他的怒火。 “……颜、颜总?” 男人低低地嗯了一声,“给沈凡请——” 男人的低沉声音突然消失,倒不是停了,而是高瑭的耳朵已经被听筒里传来的一声抽高了泣音的呻/吟给湮没了进去。 然后他听见他敬爱的颜总似乎轻哼了一声,模糊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 “……别夹那么紧……安静点……高瑭在听……” “……不…不要了——啊……轻、轻点……嗯——别——……” 高瑭:“……” 片刻后那边再次传来了颜怀瑾明显沾染着情/欲的低哑声音:“给沈凡……请一周的假,下周恢复正常工作。” 高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面已经挂断了。 而最后那听筒里似乎是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和暧昧的水声,还有至此刻都如音绕梁不绝如缕的呻/吟。 高瑭低头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自己的睡裤,支起来的小帐篷在凌晨四点半向他耀武扬威。 “……操。” 沈凡这一次是把颜怀瑾招惹得狠了,五天间都没出过门,就待在颜总在s市的别墅里,从卧房到浴室再到厨房到餐厅,从床上到洗手台再到墙上到餐桌,到最后沈凡站都站不住,脚一沾地腿就发软,声音哑得叫起来像小猫挠一样。 第六天沈凡在颜总的家里主卧的大床上裹成了团儿,睡了整整一天。 颜怀瑾没叫他,坐在一旁处理积攒了一个周的工作,隔一段时间便抬眸看一眼从被团儿里露出微红的脸蛋的沈凡,那人睡着的模样与醒着的时候完全相反,看不出半点骄肆而只余下乖巧……颜怀瑾的眼底藏着些复杂又掩饰不住温柔。 等到第七天,沈凡终于从床上把自己挖出来,抬起脸来迎上久违的阳光的时候,倒真是有了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颜怀瑾还是在别墅里处理公事,不过换到了书房,沈凡蹭着跟进去了,却表现得出乎颜怀瑾意料地乖巧,抱着杯暖茶窝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颜怀瑾看。 颜怀瑾没去管他,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按了按脖颈,却看见那人已经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颜怀瑾放下了手里的钢笔和文件,隔着不远的距离,安静地看着沈凡。初秋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那一头淡金色的长发上,那人顶着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蛋,白皙的肤色,淡金的发泽,就像是误坠人间的神一样完美无瑕…… 他突然很希望时间就此停住。 最好沈凡就停留在这个世界里,接下去的任务永远无法完成,神格碎片与那些记忆不再补还,既定的轨迹不必去运转,棋盘上的棋子跳出规则,沈凡就用很久很久以前这张在记忆里已经快要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面孔与他相守—— ……可他知道,不可能。 因为这是原本的他所制定的游戏规则,而只要身在局里,就算是他自己,也必须遵守。 颜怀瑾转开视线,拿起手旁的话机,拨通—— “……那条新闻放出去吧。” “今天?” “傍晚之前,我希望看到结果。” “好的,boss。” 于是等到沈凡一觉睡到黄昏醒的时候,网路上颜氏集团掌舵人颜怀瑾和他的同性/爱人的绯闻、艳照已经满天飞了。 不久之后更劲爆的消息就引炸了网民们——颜氏集团的新闻发言人召开新闻公开表态——自家boss不日将与同性/爱人登记结婚。 初醒还有些懵懂的沈凡觉得自己的脑回路有点不够用——他是睡了一中午还是睡了一年? 怎么一觉醒来天都变了? 还没等他去找颜怀瑾问个清楚,就在一声最厌恶的“任务完成”提醒里失去了意识。 而门外的颜怀瑾看着熟悉的人影淡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逐渐透明的指尖,对着空气难得地勾起嘴角。 “,mydear……” 系统空间里。 系统床睁着的大眼睛里数据流不断地闪过,沈凡黑着脸站在一旁看着。 等到数据流渐渐减少到消失不见,系统床有些虚弱地开口:“检查过了,一切正常,唯一的可能是那个人单方面地加快了任务进程;因为之前从来没有过双宿主的情况,所以我也无法控制那个人的自主行动。” 沈凡冷笑着看了他一眼:“……要你何用?” 经过四次任务洗礼的系统床似乎连智商都提了一些,只用两只大眼睛偏偏能做出信誓旦旦的神色来:“我可以给宿主们提供最舒适最贴心的夜生活场所!” 沈凡眉角抽了抽:“……这就是你毕生的进化目标?” “当然!” “……给我下一个任务卡,我实在不想和你待在同一个空间。” “没问题!” 沈凡在一旁捏着安/全/套开始了新的任务读取,而系统床的大眼睛里则闪过了掩藏已久的心虚……另一个宿主的进化速度已经越来越超乎他的认知范围——与其说那是进化,他却更觉得那是恢复……最渗人的是每次他想跟亲宿主透露一点的时候,总是会被一股无形却可怕的能量阻止,那能量足有瞬间将他覆灭的能力,又让他莫名就觉得熟悉。 而这一次,另一个宿主竟然都能不经允许直接干涉原宿主的任务进程了……原宿主说得对……要我何用啊qaq…… 系统床陷入到深深的哀怨当中。 第23章 末世劫(一) 一身雪白的绸缎似的防护衣勾勒出清瘦的身形,一头黑色碎发的年轻人扬起脸来,望着昏黄而压抑的天空,那张净白清秀的脸上却溅染着乌黑的难以分辨的、像是血一样的痕迹。 而他的脚下,正躺着堆积成山的尸体。 血色的夕阳已经在少年的身后落下去,仅余的暗淡余晖似乎也在昭示着这个世界的命不久矣。 看着最后一抹光彩消失在天际,本是面无表情的少年慢慢地勾起一个笑容。 丧尸的嚎叫从远及近地响起。 少年手中的唐刀挽了一个花形,半点污痕不沾的雪亮刀锋对准了前方,超乎常人的视力范围里,一个一个的黑色小点渐渐从远处废墟遮掩着的天际线那里出现,并逐渐聚集起来,速度并不慢地向着少年的方向走来。 少年却是勾着唇角慢慢移动起来,开始还只是散步一样的速度,只是须臾之后,呈直线前行的少年的速度就已经无法用肉眼捕捉—— 他像是一柄利剑狠狠地插入了丧尸群里。 用乌黑的血色和惨烈的哀嚎在即将到来的彻底的黑暗里为自己谱响赞歌。 “——你们太慢了。” 少年笑吟吟地看着这些已经无法称之为人的、却又被已经陷入恐慌的科学家们称为“超级进化体”的丧尸2.0,他们已经开始具备了人类的思考能力,虽然大概两三岁孩童的智力有接近于无,但他们的身体机能——无论是在速度还是体能或者是爆发力,他们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这个趋势在已经惊慌至极的人类眼里,无疑是个惊天的噩耗。 所以这个消息被严密地封锁起来,知道消息的,除了最高指挥部,就是那些被最高指挥部看做“神之羽翼”的超级异能者们。 而作为“神之羽翼”的首领兼幕后boss,沈凡的眼里,这些所谓的“超级进化者”,就像是空有一身力气的两三岁的小孩儿。 明明力能扛鼎,却偏偏半点都没有使用的技巧,更不用说用来杀伤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异能者——空有力量却没有掌控力量的人类思维,真是一群可悲的小孩儿。 ——只不过这帮不怎么友善的小孩儿明显是以人肉为主食。 思考不会耽搁沈凡的行动,片刻之后,沈凡的身边已经又是堆积的残肢。 而这些丧尸却还在前仆后继的扑上来。 沈凡皱了皱眉。 ——他能够成为整个“神之羽翼”的首领,靠的不是即便是末世也无人敢小觑的家中背景,他凭仗的是真正的实力——虽然这实力爆发得莫名其妙,好像一夜之间他的身体就被改造成无限接近于人类极限的东西—— 速度,极致;爆发,极致;力量,极致;视力,极致;听力,极致;体能,极致…… 极致的速度可以无视人力所及的时间与空间,极致的力量可以毁灭高级异能者的身体——他没有任何异能,但他却完成了以无异能的“普通人”秒杀最强异能者的记录。 他是人类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所以他不惧怕任何危险——丧尸们的尸海战术并不适用于他身上。 但是他已经敏锐地发现了一些不同,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今晚这些争先恐后扑上来的丧尸,似乎是被指挥着的。 虽然只是最简单的战术,虽然这种战术并不能对他的心理和安全造成打击——但是这些丧尸是有组织有预谋听从安排地在行动,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恐慌的事情。 ——即便是科学家们所调查的那些丧尸的身体机能在缓慢地进化,也不会让沈凡感觉到什么,因为正如此刻,这些被誉为进化版的丧尸在他的手里没有任何的威胁力,他有信心也有能力在他们进化到一般异能者无法匹敌之前就将他们彻底地灭绝。 可猜到丧尸中出现了领导者这件事情却让他不自禁地缩了缩瞳孔。 他一直清楚,以丧尸病毒除了部分免疫体外近乎无解的威胁力,人类之所以能够在这个世界里继续生存甚至组织起势均力敌的反击,最终原因都是要归功于分散作战的僵尸——没有组织性、没有预谋性,只懂得蛮力。 而这个平衡即将被打破了。 沈凡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 手里的唐刀紧了紧,沈凡一套劈开了挡在正前方的丧尸,向着丧尸袭来的方向疾去。 他不是喜欢孤身犯险逞英雄的性格,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在一夜之间具备了接近人类极限的实力的同时,他的脑海里无比深刻地留下了一条任务,还有一个很模糊的身影,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恍惚记得那人的名字里有个“瑾”字。 那个人对于他来说,即便连模样都不记得,也无可比拟地重要。 至于那个任务…… “消灭丧尸,拯救世界?” 疾驰中的少年嗤笑了一声,身形速度再一次加快,须臾就到了地平线处,在原地失去目标的丧尸们徘徊了片刻,便慢慢四下散开了。 一身白色作战服的少年站在那栋屹立在一片废墟里的高大建筑的背阴处,目光冷峻地望着高楼的上层。 超常视力所及的范围内,六层之上,点点猩红的火在那个身形高挑的男人指间泛着氤氲的光彩。 而男人湛黑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明明周身都是黑暗,正常人所能看见的除了那一点模糊的火光之外别无他物,而这两个人却像是在面对面地打量着对方。 不过沈凡也不会承认站在他头顶上空的那个是人的。 ——那男人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并不夸张的肌肉线条在衣物的包裹下显露出漂亮的线条,湛黑的眸子里冷冰冰地没有一丝温度。 如果不是男人身后站着的单算露出来的那些就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丧尸,沈凡大概也会以为这是一个能力超凡以致能在丧尸游荡的人类世界里单独行动的危险人物了。 可事实证明,他可能比这世界上的丧尸加起来的危险性都要大得多—— 显然,他就是所有丧尸的首领,能够发号施令并且让这群智力只有两三岁的孩子水平的丧尸听从他的人,……或者说是某种生物。 明明感觉到这个男人能够带给自己的威胁性是前所未有的,沈凡还是觉得骨子里的血开始沸腾起来——他握着唐刀刀柄的手甚至有一瞬间的颤栗,望着男人的视线里也散发出好战的光芒。 站在六层楼的高度处,身前几厘米就是空气不见一点遮拦,夹着烟的男人看着楼下那个从出现开始就勾起了他所有兴趣还有……欲/望的白皙少年,将指尖的烟蒂向后一抛,火光坠地,所有丧尸集体向后退了一步。 ——如果有生化研究机构的科研人员站在这里一定会被惊呆——他们预测的最早也要再过二十年才会出现的丧尸集体性服从命令此刻就在眼前,而那些面庞狰狞的丧尸们甚至压抑着自己的天性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来。 男人却并不在意身后的事情,就像自己这种没有经过感染过程就突然锐变为介于丧尸与人类之间的异常生物,他直觉楼下的少年与自己一样是个特异的存在。 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湛黑眸子里慢慢被兴味与欲/望充满。 正在这时,楼下的少年抬起臂来,带着手套的手绷成刀形,少年勾着唇角,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笑意嚣肆,动作缓慢地从自己扬起的素白的颈子前横过。 男人的眼底像是在刹那间被点起了一把火。 下一刻,在沈凡因惊滞而微微放大的瞳孔间的倒影里,男人从六楼的高度一跃而下,砰然落地。 等到沈凡回神而男人慢慢地站直了身体的时候,沈凡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毛都一点点地炸起来……他知道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无限逼近于人类的极限——但自己远远达不到这个男人的身体素质,正如之前的判断,男人是一种特殊的丧尸——因为他已经远远地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不死之身。 只是下一刻沈凡的眼眸里就重新点燃了战意——身体觉醒之后,这个因为毁灭而枯寂的世界早就让他觉得无趣,总是寻找不到记忆中的那人也让他无所谓时间的流逝,直到此刻,他终于遇上了能够让他全力以赴的对手。 沈凡的手握上了刀柄。 却在这时,对面的男人张了张嘴,在沈凡再一次的惊讶里发出了虽然低哑却依旧属于人类的声音—— “……我要跟你立赌约。” “……” 惊讶之后沈凡微狭起眼眸,嘴角笑意极淡,问道,“赌战斗结果?” “嗯。” 男人依旧是面无表情。 沈凡挑眉,眼底带点冷意:“我若是不呢?” “……” 男人看了他一眼,竟是再不说一个字就要转身。 沈凡几乎是反射性地往前迈了一步:“我答应你。” 说完之后他就有些后悔——自己不是冲动的人,只是站到了这个诡异的男人的面前似乎各种情绪都不受自己控制了——对于男人的实力,自己此次一战十有九输,甚至更大的可能性是直接战死。 ……可他竟觉得迫不及待? 沈凡眼底划过一丝暗恼,只是紧接着就陷入男人这一晚带给自己的第三次惊吓中—— 男人望过来的湛黑眸子里再不是没有情绪,反而跳跃着兴奋的火焰:“……如果我赢了,你就归我。” 第24章 末世劫(二) 沈凡站在原地愣了两秒才回神,如果不是男人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睛里藏着“快点答应我”的情绪,沈凡几乎要怀疑男人是故意要引开他的注意力然后趁机偷袭。 又用了两秒时间冷静了一下,沈凡觉得可能是丧尸病毒让这个看起来很像人类的丧尸的语言系统坏掉了,词义表达不清也是可以理解的。 或者是脑子坏掉了。 ——就算是赌斗也只听说过押旁人的,哪里有把自己的卖身契押上去的。 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排斥情绪,微微蹙眉犹豫了一下,然后在脸上露出一点极淡却无法忽视的笑意—— “如果你赢了,我归你。” “……” 沈凡很想脱口说我对丧尸没有性/趣,但是看着男人那张魅力值max的脸和挺拔清傲的身形,莫名就有一种想答应下来的冲动。 沈凡的心里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你的名字?” 对于少年的冒昧,男人不觉有异,只是听了之后却沉默了片刻:“……我不记得了。” “……” ……果然脑子坏掉了。 沈凡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嚎叫在不远处响起。 这一声之后,整个建筑里里外外高低不齐地响起丧尸们的嚎叫回应,仿佛有成千上万甚至更多的丧尸就藏在沈凡脚下的这片土地里,十多层高的建筑里,每一层都开始聚集猩红而没有情绪的光芒——那是数不清的丧尸们的眼睛——视力与听力的超常让他比任何人都更敏感地感受着这种阴森,无数贪婪的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令人寒栗的哀嚎乘以万倍地叠加在他的耳边,高空上的丧尸们似乎都在等待一个一涌而下将他撕碎吞食的契机…… ——刹那间沈凡觉得自己置身地狱。 就在沈凡失神的刹那,始终站在对面观察他的男人倏然动了身形。 那速度快得甚至在空气中留下了残影。 那一瞬间沈凡浑身的触觉都张开,他的大脑足以反应过来但神经却来不及将动作传到四肢——他想也许直到死前才知道自己自诩的速度与力量在这个人或者说丧尸的面前都不堪一击,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这个男人还会去面对那些将他沈凡奉为“第一人”的无知人类,那就更是可悲。 而他只可惜自己还没来得及找到埋藏在记忆里的那个人…… 刹那之后,沈凡怔怔地回神。 男人比他高了十几公分,此时正微微屈下身体在他的脖颈处蹭了下,然后抬起头来,用那双近处看起来更加漂亮的墨色瞳子望着他:“……你是免疫体。” 不等沈凡说话,男人张开嘴在他的颈子上啮咬了一下,然后转回身对着躁动的丧尸们低吼了一声。 丧尸群刹那间就安静下来。 而沈凡却已经顾不上惊讶男人对丧尸群的控制力之强,他抬手摸上了脖颈,温热的血在刚刚被咬过的地方渗了出来。 沈凡皱眉。 男人既然知道他是免疫体,意味着永远不会被感染,为什么还要咬他? ——是因为男人身体里的丧尸病毒更加强悍,还是…… 沈凡看着刚刚转回来看着他的目光很有深意的男人—— ……还是男人只是想向那些丧尸们宣告:这个人——也就是他沈凡——的所有权归属已定? “不会感染,”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接着把之前未完的话音说了下去,“你是免疫体,以后我可以不顾忌地享用你。” 沈凡:“……” ……就算男人进化的丧尸是完美版的——语言系统也一定报废了! 沈凡没来得及做出实际动作上的回应,怀里的感应器就突然发出嘀嘀嘀的声音。 沈凡一愣,低头拿出了金属感应器,探测仪上几个绿色的光点正向着自己所在的静止的红色光点处快速移动。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沈凡的脸色变了变。 “原来那是你的同伴。” 男人看着他手里的金属探测仪。 沈凡抬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男人毫无防备地转过身,面对着方才传来第一声嚎叫的方向:“唬——” 不知何时已经将两人层层密密地包围起来的丧尸同时向不同方向退了一步,将那个方向让出了几米宽度的路。 那几道熟悉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沈凡的视线里。 沈凡却是目光微微闪烁地望着男人的背影。 实际上,他在考虑将这个男人一击必杀的可能性。 不过一秒之后,沈凡就将这个想法放弃了——首先,他不确定这个男人的反应能力与身体自愈能力是否已经足以将他的伤害无限降低;其次,他不认为他能够保护自己的同伴毫发无损地在如此之众的保护圈里撤离;最后…… 沈凡慢慢地平缓呼吸,将心底的那点躁动压抑下去—— 还有最后一点他不想承认的是,他无法对这个对立立场的男人下杀手。 “总长——” 走在那群人的最前方的小个子男生向沈凡招了招手,然后一脸警惕地看向了站在丧尸们的包围圈里却毫无违和感的男人。 “成泽,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沈凡犹豫了一秒之后便要越过男人向那几人走过去。 “……” 男人望了他一眼,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沈凡隐约觉得男人似乎是不太高兴。 “总长,”孙成泽目光不善地望向男人,“他是x机构的人吗?” 沈凡愣了愣。 x机构是人类反丧尸联盟里最重要的部门,在多方支持之下对丧尸病毒进行研究,致力于制造出能够真正抑制丧尸病毒发展甚至将其威胁性大幅度降低的疫苗,同时可以说是人类的希望寄予地。 “神之羽翼”的核心人物就是保护x机构内部研究人员的安全和相关资料的不泄露。 而此刻杜成泽的表情让沈凡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不是,不过有他在这些僵尸的威胁性就在可控范围内。——x机构发生什么事情了?” 杜成泽这才将目光转过来,脸上痛苦与仇恨交织:“x机构叛变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是在利用联盟,他们所研究的并不是丧尸病毒的抑制疫苗,而是能够对丧尸神经中枢进行影响进而产生控制的神经药物——这个情报是神羽四队的队长从x机构内部得到的,结果他们却把整个神羽四队全部灭口了——我们最先通过队内通讯器进行联络,紧接着就遭到了整个x机构的剿杀……” 他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神之羽翼驻扎在x机构内部及周边的、除了外出执行任务的二队之外……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人逃出来了……” 第25章 末世劫(三) 杜成泽话音落后,气氛便陷入压抑。 沈凡虽然并未将情绪表露在脸上,但眉眼间依然可见郁郁之色不散。 除二队之外将近全军覆灭,“神之羽翼”从建立伊始就不曾遭受过这样惨重的打击——那么多高级异能者,大概还没来得及发挥实力便被覆灭,以有心算无心,x机构这一次真正是重创了联盟的根基。 “立刻传信第二分队与联盟,”沈凡抬眸,扫过残存的几人,“请联盟准许‘神之羽翼’在基地重新选纳异能者,你们即刻回归联盟基地,负责人员选拔与培训。我希望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一支去芜存菁的队伍。” 杜成泽点头,片刻后回过神来,怔道:“总长,您不和我们一起回基地吗?” 沈凡眸色骤沉:“……x机构敢做出背叛人类联盟的事情,就得有把苦果吃下去的准备。——血染其罪才能偿还僭越,他们也该学会。” “总长先生,您不能这么鲁莽。” 杜成泽等人还没说什么,便有一道虚弱的声音在他们其中响起,一道捂着胸口微微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沈凡的视线里。 “……” 沈凡没接话,目光转向了杜成泽,杜成泽忙开口:“总长,他就是那个向四队长传信的x机构里的科研人员,陆瑾。” 听着前半段而将微冷的目光转过去的沈凡在听到那人的名字之后愣了愣,望着那人的眼神里多了些斑驳的色彩:“……你叫什么名字?” 因受伤而脸色苍白的男人抬起头来,有些不解于眼前这个跟传说中冷酷的神之羽翼总长不太相近的人:“我叫陆瑾,海陆的陆,怀瑾的瑾。总长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沈凡听着那人的话音,平静的心跳不知缘由地加快,沈凡的眼底现出了些茫然,这个人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吗? “……没什么,你继续。” 虽然不至于因私废公,但沈凡还是明显在语气上放得轻了些。“刚才你为什么说我鲁莽?” 陆瑾也不介意,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原因很简单,我认为您对x机构所知甚少,并不适合单独执行对x机构的报复任务。而且,我认为您应该等待联盟内部批示——x机构里面存在大量研究文件,是x机构建立以来的技术核心,他们对丧尸病毒的研究已经到了一个临近巅峰的高度,我们应当尽量避免与他们发生大规模冲突,以求保留稀有文件,以人类利益而不是一时复仇痛快为重。更何况x机构内部很多人只是受其他人迷惑,您不应该伤及无辜。” “……” 陆瑾并没有注意到,沈凡看着他的视线里最开始的温文随着他的话音一点点淡去,而他周围几人的脸色更是愈发地差了。 “……说完了?” 沈凡中途移开的目光落回了陆瑾的脸上,声音不轻不重,眼底凉凉的不带一丝温度。 陆瑾一愣,下意识地点头。 沈凡也不急不慢地点了点头,“你让我想起了远古时候,封建帝制下抬棺死谏的一些文臣——” 陆瑾微怔之后脸色变了变:“……总长先生未免自视过高。” 沈凡摇了摇头,然后看着略有愤愤的男人,面无表情字字着力—— “书生误国。” 抛下这四个字之后沈凡便移开了视线,俨然是不想再与他交谈。 陆瑾却是上前了一步:“总长先生,您一定要擅自行动而不顾及x机构里那些无辜者吗?他们只是受人蛊惑甚至威胁,在那种时候选择自保并没有什么错误,即便是基地里那些被庇佑的人也会在同样的选择下动摇,难道总长为绝后患连他们也要——” “够了!” 本是神色淡淡的沈凡倏然的暴怒将在场几人都吓了一跳,他望着男人的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你应该庆幸自己是作为报信者站在这里,否则就凭你在战前大放诛心之言,我就可以先杀了你然后以通敌罪上报联盟——” 说到这儿他目光一厉:“你还该庆幸,你的长辈给你取了个好名字,不然我也懒得和你废话这么多。” 沈凡的视线在逃回来的众人身上扫了一圈:“这话你们也都听着——为政事者无私德,我不管他们是不是受人胁迫——即便事无对错但人分善恶!那些始终在用自己的血和命为人类的共同希望而努力的我们的伙伴——他们比那些动辄口诛笔伐而国将危时就只能了以残躯甚至苟且偷生的人更无辜更应当活下去——!” 说完之后沈凡顿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有些讷讷的陆瑾面前,语气冷然:“我只提醒你一句,不要动辄把自己摆在道德或者大义的制高点上——你没资格在上帝视角俯瞰旁人评头论足,因为你也不过是在芸芸众生里的一个。” 沈凡再懒得看那人一眼,便要转过身去。 “……如果总长先生坚持屠戮无辜,我也会坚持自己向联盟弹劾您的决心。” 身后那人开口。 沈凡步伐一顿,嗤笑一声:“随你意,反正这世上从不缺少蠢死的圣母,更不缺少活着的傻逼。” 转过身来的沈凡眼底掠过一丝黯然,只是很快便淡了,待他定睛时,却是眼前一道残影,刚才还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男人的身形已经极快地掠了过去,沈凡心里一慌连忙转身阻止:“——别!” 话音落地,陆瑾却早就一个平沙落雁的姿势“飞”了出去。 本来还站在陆瑾四周的神之羽翼的众人都懵了神——沈凡的视力都无法捕捉的速度,在他们眼里就已经跟瞬移无甚区别了。 而在他们的心里,一秒之前还以为总长就是人类联盟中的第一人,无人可匹敌;一秒之后,他们就发现了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沈凡怒视男人:“你怎么——” 话音却是戛然而止。 沈凡这一刻只觉得忽然便一身的冷汗—— 他一定是疯了,眼前的这个人既不是同盟,更不是伙伴,甚至连人类都不是——他代表着让人类遭此厄难的丧尸,他甚至是丧尸里独一无二的王者——即便在单兵作战的异能者里,他也有秒杀众人的能力。 可自己却把这一点忽视得彻底,他竟然就站在这被重重的丧尸包围着的建筑群里,在能够指挥这些进化丧尸的那个男人面前毫无顾忌地解决着人类反丧尸联盟内部的问题而不存一点戒心…… 沈凡的脸色在这一刻近乎苍白——眼前的这个独一无二的丧尸有着与人类完全相同甚至比绝大多数人更加杰出的思维,以致于连他都在之前的交谈里对一只丧尸消失了防备。 沈凡此刻无比地想让神之羽翼的众人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可男人的速度连他都难能望其项背,更罔论这些人。 神之羽翼的众人则是不解地看着眼前僵持的一幕。 男人似乎看懂了沈凡在想什么:“你留下,他们就能安全地回到你们人类联盟的基地。” 所有人脸色变了。 因为他们都察觉得到,男人说话的时候语气是极致的平静,却更是对一件事的笃定:沈凡若是离开——暂且不论男人是否阻止——他们这些人一定没法活着走出去。 更何况男人刚刚说的是“你们人类联盟”呢? “总长,他到底是——” 杜成泽的声音在男人没有任何感情的目光下倏然消音。 没有噪音打扰之后,男人满意地转向沈凡,然后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不远处半昏在地上的陆瑾,转回来:“只有我能威胁你。” “……” 沈凡蹙眉,“我不喜欢受任何人威胁。” 第26章 末世劫(四) 对于沈凡的毫不退让,男人似乎是怔了一下,只是很快那点怔忪就退得干净,男人脸上并不见什么情绪,但沈凡偏偏就觉得男人望着他的眸子里带了点谑意—— “唬——” 男人仍是盯着他,漆黑的墨眸里满是兴味与独占的欲/望,沉着声音低低地吼了一声。 于是方才被让出来的通道以更快的速度重新合上,红色眼睛的丧尸们更进一步地逼近了杜成泽等人。 以杜成泽为首的神之羽翼一众人面色一肃——他们都是能够在x机构的围捕下逃出来的高级异能者,放在平常,这些即便是进化版的丧尸对他们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力,可他们毕竟没有沈凡那样变态的身体素质,再加上之前逃亡过程的疲惫甚至是受伤,他们毫无把握逃出这个在暗夜里以他们的进化视力也几乎看不清边界的丧尸陷阱。 更何况在这个连总长也不及的男人的恐怖实力面前,他们脆弱得像蝼蚁一样——至少之前男人对陆瑾轻松写意一样的奇袭,他们之中除了沈凡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够率先察觉,而即便是公奉为速度第一的沈凡也没能阻止甚至做出反应。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沈凡也并没有先于男人的行动而提前察觉的能力,只不过是他当时对于男人眼底的情绪的一种自己都说不清的下意识反应罢了。 而这种不清不楚的反应也已经被沈凡下意识地无视了。 此刻他望着男人蹙着眉,心里不知为何很厌恶这种和对方敌对的感觉。 沈凡看了一眼被包围着的杜成泽等人,并迅速地用视线扫过建筑物内外的所有丧尸,然后将作出防卫动作的唐刀垂下,神情恢复淡然:“……我留下,你放他们离开。” “总长——” 那几人急道。 沈凡摆手制止了几人的话音:“我足以自保,你们先回联盟基地养伤,这里环境恶劣,你们留下来只会拖延计划的进行。” 杜成泽急切地往前迈了一步:“这里太危险了——总长不——” 沈凡冷下眼眸望过去。 杜成泽与沈凡对视了几秒,这才咬牙把迈出去的那一步收回来,转身:“……我们走。” 然而包围圈并没有被打开。 “……” 杜成泽脸色复杂地看向背对着他们站在原地,看不到表情的男人,“——这位……先生,能让您的‘追随者’们让一下吗?” 男人默不作声地站了好一会儿。 要不是知道就算他们一拥而上也是个被ko的结局,杜成泽真快忍不住冲上去了。 “你答应过我了。” 沈凡皱眉往前走了一步。 直到这时候男人才抬起眼睛来,那双眸子里隐隐约约得像是有光弧闪烁,看得沈凡一愣。 男人就在此时开了口,声音低沉却分外地磁性:“……可我又后悔了。” 这次便是沈凡几乎从不失态的情绪也有些走偏—— “给我一个理由吧。” 雪亮的刀锋顺着话音划开了漆黑的夜幕,众人的视线里沈凡的身影骤然脱离了原地,如同一道冰冷的剑光狠狠地刺向了男人。 男人眼底波澜不惊,静静地看着那柄唐刀破空而来。 眼见着刀尖就要刺上男人的咽喉,即便是沈凡也是眸子微微颤了颤,手中向来绷得万斤不坠的刀刃抖开了几公分。 沈凡的视线里男人的眼底恍惚多了些笑意,其后便是一声喟叹散在空气里,所有人包括沈凡在内,只觉得眼前一花,男人的身形已经在刀尖所指的位置消失不见。 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呼,亲眼见证着男人闪现在沈凡身后的几人中,杜成泽最先做出反应:“——总长!小心身后——”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传过来,沈凡就已经感觉到身后脖颈处贴近的没有温度的凉意了。 ……是匕首么……或者是利刃什么的? 身体已经到达了反应极限而无法应对,沈凡黯淡着眸光想……是他先对男人出手的,就算死在男人戏弄一样的随意反击上也是应当。 只是心底这点散不开的不甘啊。 ——那凉意最后还是贴了上来。 与此同时,男人的手也从后牵附上沈凡的手腕,轻轻一捏,唐刀脱手落地。 两人身形在男人的施力下骤止。 沈凡僵滞在原地,神之羽翼的其他人亦是—— 众人的视线里,身形挺拔清俊的男人左手牵上雪衣少年原本握刀的手腕,右手则在那人清瘦的腰间紧紧地环过,将人从后抱在怀里,黑色的发遮着男人的表情却挡不住那个落在少年素白的颈子上的轻吻。 而少年清秀的面庞上,漂亮的眼睛睁大了,内里的目光是旁人从未见过的呆愣。 接下去的时间流逝无人察觉,片刻或者是半晌过去了,男人直起身来,似乎丝毫不曾感觉到自己给旁观者和另一位当事人带来了多么大的震撼,连语气里都听不出什么情绪—— “除了我,旁人不可以亲近你。” 这话音太过理直气壮,以致于沈凡好长时间才在那个吻里回神并且听懂了男人的话—— 男人在解释,或者说在给沈凡他想要的那个理由。 “——你他妈在做什么——?!” 沈凡还没做出什么反应,不远处的杜成泽已经在暴怒中猛然动作,雷系异能在他的手心凝聚起一团雷光。 杜成泽身后,神之羽翼的众人脸上都露出些不忍之色—— 杜成泽对总长所怀有的感情,大概也就只有总长一个人察觉不到或者说不曾在意吧。 那团在暗夜里分外耀眼的雷光倒是彻底地把沈凡从怔滞中带离,沈凡的眸光一厉,“——杜成泽,收回去!” 杜成泽即将挥出的手臂顿住,嫉妒、失望等等复杂的情绪让他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狰狞,只是在沈凡分毫不减凌厉的目光注视下,那些情绪渐渐变得麻木起来。 回神的沈凡倏然挣开了男人的背拥,雪色的衣摆在黑夜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流线,褐色的眼眸在男人的视线里带着点点晶莹的光彩,嫣红的唇瓣抿起浅勾的弧度—— “永远别把我当做你的战利品或者附庸——”沈凡盯着男人的眸子笑容微凉,眼底更是浸着寒意,“不然就算同归于尽,我也会教给你——‘代价’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 男人看着他不说话,眼睛却愈发亮了,像是猎人看见了他这辈子最心仪的猎物。 “……至于我选谁做我的情人,”沈凡瞥了杜成泽一眼,“若是连击败我的实力都没有,……你凭什么想把我压在身下?” 这激将还没等着传到接受者那里,沈凡就已经被露了怒色的男人再一次猝不及防地扼住了腰逼近—— “——若是我做到了,是不是就可以当着他的面把你就地正法?!” 第27章 末世劫(五) 李如生最近的日子过得潇洒,但又有些矛盾。 作为x机构对外的明面上的负责人,他曾经过了很长一段的整日提心吊胆却又看似大权在握的日子—— 在还没有与人类联盟彻底撕破脸面以前,他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得像个一心为人类未来鞠躬尽瘁的科研学者,他代表着人类联盟对丧尸病毒研究的权威机构,他轻易说出来的话就可能引起整个世界的动荡。 然而到了现在,x机构在真正的背后*oss的支持下,与人类联盟彻底彻底翻脸,并且不留余地地剿灭了人类联盟里的最精英站队——“神之羽翼”,重伤了人类联盟的根基。看起来他似乎也不必担心哪一天消息突然走漏他被人类联盟威胁到了。 可是李如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开心,因为他发现自己在x机构中似乎并没有什么行政地位了。 不再需要与人类联盟虚与委蛇的x机构也不再需要他这个中间人。 虽然还不至于卸磨杀驴,但李如生却被彻底剥夺了实权,如今只是赋闲在家,无所事事,享受着x机构给予他的、在现今这片乱世里称得上相当安稳的生活。 ——而这其中,就包括了每天去他的别墅里进行清洁的“家政服务人员”。 此时此刻,李如生正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不远处那个在男人中身形相对纤瘦一点的少年,——这是今天的“家政服务”。 少年身上的衣服都是再普通不过,只有半挽着的袖子露出两截藕似的手臂,明晃晃的有些引人目眩;他此时正背对着李如生,弯下/身去的时候衣物被勾勒出一条漂亮的弧度,后腰处也露了一段素白。 李如生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这再细微不过的声音全被不远处的少年敏感地捕捉到了。 李如生看不到的地方,少年的眉尖微微蹙了下—— 他的运气实在不够好,李如生最近半个月的回家时间都被他探查过了才定下了今晚的计划,偏偏那个人就在今天晚上提前回了家。 计划可能被耽搁不说,那个人似乎还对自己的身体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觊觎。 若是搁在之前,对于这世上的所有生物沈凡都自信可以掌控,也有把握能让这个人自以为夜夜销/魂却连他的身体都碰不到;可放到现在,想起自己为了让那男人放杜成泽他们离开而做出的“不让其他任何人亲近自己”的让步…… 沈凡觉得太阳穴在一下一下地挑动他的神经。 ……x机构近乎没有任何薄弱突破口的外患已经够他头疼了,他丝毫不希望内忧再被点起来。 可若是要灭李如生的口,一旦惊动了x机构就是前功尽弃…… 沈凡还在竭力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的时候,坐在后面的李如生已经按捺不住了。 屋子里本是刚刚适宜的温度却莫名让他觉得有些燥热,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走到了少年的身后,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揽少年纤瘦的腰身。 少年却是恰好蹲下/身去擦拭地板上的一点污痕。 李如生伸出去的手于是扑了个空,可这并没有让李如生清醒些,反而是这种难以得到又近在咫尺的感觉刺激了他,他猛然动作,竟是直接将少年扑在了地板上。 “啊——” 少年惊慌地低叫了一声,扭过来的小脸上满是让李如生心生恶念的无辜与惶恐。 “李、李先生……您这是做什么……您——您快让开啊……” 少年挣扎起来,小鹿似的眼睛里盛满了瑟缩的畏惧。却只能徒劳地看着李如生猥/亵地揉捏着他的身体,伏下/身来在他的身上嗅着。 “不——您不要这样……” 少年的挣扎与反抗只是让李如生更加地兴奋起来,像是条饿极了的狗露出了垂涎的模样:“……乖啊小东西,别乱动——我可不想弄晕了你……那样可就不好玩了……” 然后身下的少年就真的停止了挣扎。 李如生更加满意了:“这才对啊……这才乖,来,让我好好疼——啊!” 雪亮的匕首泛着森森的寒意,贴着李如生的脖颈,那冰冷的温度似乎让他感觉到了死神的贴近。 李如生舌根都有些颤栗:“……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被他压在身下的少年,脸上不见半点方才的慌乱,只有比那锋利的刀刃还要令人寒栗的笑容,像是朵极致美丽却又带着同样极致的危险的罂粟。 那双淡褐色的瞳仁里,风轻云淡地不见什么情绪,只有一种微凉的冷漠与嘲弄之意。 “李先生雅致啊。” 即便是被人压在地板上,沈凡此时的情绪里亦无丝毫被动,对于李如生的发问并不理会,沈凡笑着在对方的脖子上慢慢磨出一道血痕,视线似有若无地掠过李如生蠢蠢欲动的手,重新落回来的时候,眸子里浸着冰凉的杀意,“您虽然算不上个聪明人,但也最好晓得些保命的道理,万一您不小心吓着我,我再抖一抖手,那不等那些废物冲进来……您可能就得先交代在这儿。” 李如生往后伸着去摸枪的手哆嗦了一下,赶忙拿了回来,强作镇定:“……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不伤害我——!” “我对伤害李先生这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沈凡笑得凉薄,一字一句,“说到底,你不过是易天骄手底下无数走狗中的一条。” 沈凡视线集中的位置,李如生的瞳孔猛然放大了一下。 沈凡心里有了底。 李如生的表情却赫然大变:“你、你、你——你到底怎么知道易天——易老板的?!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看来是我小瞧李先生了。” 沈凡似笑非笑,“其实能在易天骄手下做事的,还知道易天骄身份的,大概还真是屈指可数,——像李先生这么尴尬的身份,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我也很满意——相信李先生今天会让我有不少的收获。” “不——我不会告诉你的——我什么也不会说……”沈凡的话让李如生已经乱了阵脚,“……而且你们不是都知道他的身份了吗……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我只是个小人物——不不不,我在易天骄眼里屁都不是……你们抓了我也没用的!” “人类联盟五位执掌者之一,易天骄哪里是说掰断就能掰断的?” 沈凡仍是笑得漫不经心:“更何况我怎么知道,人类联盟里面,除了易天骄之外还有多少隐藏的蛀虫?……我可不想一个一个地往外抓,那样太浪费时间了。” 沈凡太过从容的态度已经让李如生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他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你他妈到底是谁?啊——?!” “李先生刚刚让我的‘神之羽翼’损失惨重,如今却来问我是谁?” 沈凡冷笑着将匕首压了下去,猩红的血迹染红了李如生的衣服。 李如生却已经短暂地忘记了疼痛,因为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中少年的身形,与记忆里那张照片上的“神之羽翼”的总长沈凡的模样重叠。 ——一样的冰雪般漂亮,唯一的区别只是他曾经看过的那张照片上,清秀的少年连一双眸子都像是被冰封住,何曾有过今夜所见的万变呢? 李如生的心像是一直掉进了冰窟窿里面去,——作为x机构曾经的表面负责人,沈凡的资料他看得不少,虽然与本人从未见过,可那些耸人听闻的事迹他却了解得再清楚不过—— 这是人类联盟的终极大杀器——即便是再给x机构十几年的时间等他们能够完全控制进化版的丧尸也没用——这个人已经到达了人类的极限,消耗战对这个人来说只是一种无聊的游戏。 易天骄即便有着显赫的身份和无数的同盟,也不敢公开与联盟翻脸叫板的原因——极大部分就是顾忌沈凡和他的神之羽翼。 即便是他们之前将神之羽翼重创,也只能算是让人类联盟与丧尸斗争而自顾不暇、无力对他们进行大规模战事,为x机构自己争取出成长的时间。 可沈凡,是他们最不确定的危险因素。 对于对方的恐惧,沈凡很满意,正要进一步获取自己所需的情报,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目光扫向墙壁外不再掩饰的声音。 沈凡脸色骤然变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扑在自己身上的这个傻逼先推开,然而他再一次见证了那个男人让他都无法企及的实力差距—— 门庭洞开,黑衣黑发的男人在望见室内情景的0.1秒内,不见什么动作,就已经将李如生拎起来摔在了几米外的墙上,然后重重地落回地面。 沈凡:“……” 他很想去看看李如生还剩没剩口气,不过正对着自己的那个男人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情绪和表情的脸,让他觉得还是先关心自己更合适。 “我可以解——” 沈凡未完全出口的话音被几乎是瞬移到眼前的男人扼住,男人捏着他的下巴将他抱起,骤然的速度让沈凡都觉得身体被空间之力撕扯得疼痛,等他回神已经被男人撕了衣服绑在那张大床上,灯光在一声破风的击落里伴着水晶碎片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月光穿过玻璃落在沈凡上方、褪去了自己的衣服的男人身上,弧度完美的肌肉线条上像是有月华流转,而男人的一双眸子漆黑得连夜色都比之不及,那里面此时正斑驳着淡淡的神采,须臾后,室内响起的男人的声音在暗夜里低沉性感—— “……你学不乖,那我来教你。” 第28章 末世劫(六) 李如生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 全身的痛觉沿着神经末梢传回大脑,那种几近崩溃的感觉让他差地没忍住叫出来。 他只依稀记得自己是被一股大力猛然甩到了什么遮挡物上,全身上下不知道还有没有块儿完好的骨头,而僵硬的肌肉却提醒了他——从他昏过去到现在,应当至少过去了一个晚上。 然而此刻遍布眼前的黑暗却让他惊恐——他不会是被撞坏了脑袋导致失明了吧? 李如生赶忙就要抬起头,却在室内一声奇怪的声音之后僵住了动作。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有无数次他都曾逼得自己床上的那些清秀的男孩子在自己身下发出这样带着泣音的呻/吟。 只是这个声音比他从前听过的任何都要勾人——明明已经被情/欲熏染得低哑,像是小猫爪儿挠心一样蛊惑着旁人,却偏偏还能听出点不甘和挣扎,窸窸窣窣的反抗与毫不费力的镇压,啧啧作响的暧昧水声和摇摇晃动的床上被浪,单是听着就想要将那少年更用力地冲/撞在身下,看他彻底放弃挣扎会是如何动人的模样。 李如生忍不住抬起头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偷偷地看过去,借着被拉合了的层层遮掩的窗帘透出的暗淡光线,他看见属于自己的kingsize的大床上,居于上位的男人勾着少年纤瘦的腿弯俯身压下去—— 紧随着一声抽高的长吟,少年扬起了脸,颈项的弧度绷紧拉长,完美到极致,那种纤弱和魅丽深深地吸引着能够看到它的人。 李如生却是瞬间瘫倒在地。 因为在少年仰起脸来的刹那,他便看清了那张自己再也不敢忘记的面庞—— 神之羽翼的总长,沈凡。 那个被易天骄都视为杀器的少年,那个被反丧尸联盟奉为希望的第一人—— 此刻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绑着手臂吊在床栏上狠狠地侵犯和强抱。 李如生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地加速,却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兴奋还是畏惧——兴奋自然是因为这个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尤物竟然也有被人雌伏于人的一天,畏惧却是他不敢想象,连人类联盟第一人都能轻易制服于身下,那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到底得有怎样可怕的实力。 然而无论如何,他都得先从这里逃出去再说。 李如生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的身体,以期不被那个可怕的陌生男人发现。 而此时,沈凡却咬着牙开口了—— “……放……放开我……” “……”男人重重地俯身压下去,声线低沉沙哑,“求饶。” “你他妈——啊嗯——……” 已经无法被自己掌控的身体陷入糜/乱的欲/望中,沈凡侧开脸用力地咬在男人没有什么温度的肩头,压抑着身体里滔天的快/感言语不清地喘息:“你他妈真的是个丧尸——嗯……别……”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沈凡像现在一样讨厌自己强悍的身体素质——他已经被男人翻来覆去地弄了几次,明明大脑都快要罢工却偏偏不能自由地陷入昏厥,只是每次徒劳无功的挣扎之后都会被男人逼着求饶…… 沈凡侧开的目光恰好落在那个缓缓向外蠕动的人形上,他的瞳孔一缩。 “——该死的……放开我……他要——啊……他要逃了……” “……求饶。” “……” 沈凡觉得自己快疯了。 逐渐靠近了门的李如生加快了自己挪动的速度,眼见着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等我灭了x机构……弄死我都随你……——现在——放开我!” 男人沉默了一秒,抬手—— 轻不可闻的一声锐响,伴随着一道淡红色的光芒,从男人的手中飞出,直至李如生身前,然后蓦然穿过。 李如生放大的瞳孔里一片了无声息的黑暗,挪动的动作也已经再无法进行了。 沈凡脸色一变:“你把他杀了?” 男人这时候才转回来垂眸看着他,表情淡然,湛黑的瞳子里波澜不惊—— “……只是控制,他现在已经是丧尸了。” 沈凡的瞳孔猛然一缩,半晌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 “……你真的算是丧尸吗……你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男人严肃地低下头看了看,然后在沈凡的一声惊呼中骤然埋下身体,语气仍是再平静不过:“有。”—— “我还想你给我生小丧尸。” “……” “……” “……你……够了——啊——不要了……” “最后一次。…………我等你回来之后兑现诺言。” 三天后,x机构总部所在地,边界哨所。 末世降临早就有很久的一段时间了,曾经的城市文明荒废殆尽,如今即便是x机构隐秘总部的所在地,四周也是一片荒野枯石,连条像样的道路也不见。 曾经被废置为有钱人的娱乐活动的骑马却再一次出现在幸存者的考虑范围里。 正如此时,天际线处一道影子踏着飞扬的尘土疾驰而来,马上的白衣青年只能称得上清秀的五官渐渐在哨兵们的视线里显现清晰起来。 “站住——!” 眼见着那匹骏马就到了眼前,几个哨兵对视一眼忙上前扬声,拦住了那马上的青年人:“——请出示证件!” 年轻人拉住缰绳,利落地骗腿下马,随风扬起的衣摆也带起了温和的笑容—— “我是从‘对面’来的,李如生先生是我的舅舅,一天前他的推举信应该就已经送来了。” 为首的哨兵故作怔愣,片刻后才满脸笑容地过来:“原来是李先生家里的少爷,是哥几个怠慢了,推举信的事情上头一早就吩咐过了,王少还请随我来。” “麻烦您了。” 年轻人仍是不轻不重地笑着,抬脚跟了上去。 牵着马走过x机构大门的时候,年轻人迎着昏暗的阳光抬起头来去看里面的建筑,嘴角温和的笑容在这一刹那意味深长,而后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呢喃在空气里轻轻震响—— “……血的洗礼已经在云层里酝酿复仇的雷光,……迎接净化吧,失去了人性的愚氓。” 第29章 末世劫(七) x机构总部,丧尸进化分析校测场。 这里是x机构对丧尸进行初级研究——例如动作、反应速度、五感等的基础研究场所,带到这里的通常都是刚刚被发现的具有一定特殊性的异变丧尸实验体,换句话说,这里的丧尸虽然还是恶形恶状,但至少他们都是完整而非支离破碎的。 只不过即便这里有清洁员每日打扫消毒,除尘器鼓风机也让这里将近一尘不染,但是那些戴着沉重的印铁镣铐的面目狰狞的丧尸,让这个看起来像水晶宫的实验室平添了阴森之意。 但凡是与活的丧尸直接接触的实验室,往往都是x机构成员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然而,最近显然出现了一个例外。 丧尸进化分析校测场的透明玻璃外,此时正围着一群指着里面宽阔场地窃窃私语的女研究员们—— “天哪,他就是新来的那个研究员吧?——真不愧是据说x机构中有史以来最年轻英俊的研究员……” “你们听说了吗?他是从人类联盟那边过来的,还是机构上一任负责人李如生的外甥,之前一直在联盟里卧底,直到机构与反丧尸联盟决裂,李如生才把他召回来的。” “啊?那他的背景岂不是很强势,怎么会被分到这么外围的研究室里来的?” “啧……这就是你不懂了吧,李如生虽然在机构里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负责人,可他现在毕竟也没有什么实权了,自然不能说调进核心实验室就调进去;更何况,他现在这么年轻,直接进入核心实验室肯定会受到老一辈的排挤,让他在外围实验室也是锻炼锻炼,听说他从来了之后这两三个月,做的可是很不错的。” “谁说不是呢,看见他现在的肩章了没?他现在可算得上是校测场的二把手了,孙主管不在的时候,整个校测场都是他负责巡查的。” “——哎,这我也听说了,据说他不仅长得好能力强,就算是实力也不弱,前几天有个新进来的丧尸临场异变、脱离控制了,就是他三下五除二给解决了的——当时在场那么多异能者护卫,连个反应过来的都没有——事后连那个高级异能者都说,他根本就没看清这位辅管到底是什么方向进化的异能者,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拔尖得很呢!” “啊——长得帅,性格好,能力强——实力还没得说——这简直就是零死角啊——整天对着机构里这帮弱鸡,是上帝终于替我们可怜,才把王辅管送到我们面前的吗?” “得了,你可别发花痴了,你也不看看人家能看得上你吗?” “哎——我怎么了——男未婚女未嫁的,就算名草有主,我就不能给他松松土?” “就你——还松土?机构里的那位谷大小姐早就看上他了,你啊……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我去,谷锦香也有倒追男人的一天?那我还真是没什么戏了……苍天啊……” “别嚎,别嚎!就算不能弄到手里,看看总是可以的,你不趁这会儿多欣赏下这位辅管巡查校测场的英姿,等谷小姐来了,可就没我们的份了。” “说得也是……来来来,给我挪个地方,我多看两眼……” ………… 校测场内,坐在马背上闲适自在的沈凡勾着嘴角笑了笑,目光却似乎仍旧很是专注地随着马儿踱步似的前行而巡视着校场外围的丧尸。 以他的听力条件,即便是隔了一面厚厚的防化玻璃和数百米的场地,想要听到几个普通女生的对话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倒不在意这x机构里有多少靠着几句传闻就能轻易迷惑倾倒的女人,他只是很满意自己进入x机构之后,逐渐营造出来的舆论氛围与发展倾向罢了——这对于他的计划的实施,无疑有很大的帮助。 “辅管大人——” 试验场的侧门打开,一名研究员快步跑了过来—— “辅管大人,上面请您接收……一具新型实验体。” 见来人有些吞吞吐吐的模样,沈凡微微皱了下眉,“怎么,很棘手吗?” 来人僵了僵,强笑道:“其实也不是……” 摆了摆手,沈凡懒得再听那人解释:“那具实验体现在在哪里?” “就在门口。” 那人见沈凡放过了这个问题,吁了一口气忙指向试验场正门外。 隔着白色手套攥着的银色马鞭一扬一落,墨色的长马靴夹了夹马肚,一人一马径直往正门去了。 到了门外,沈凡却见方才那些还在场外围着玻璃叽叽喳喳的女士们,现在正远远地围着一个将近三米高的、光泽铮亮的钢铁囚笼,而那囚笼前后左右还站着两排荷枪实弹的护卫。 沈凡神色未变,视线扫向囚笼里被沉重的印铁镣铐锁着的丧尸。 褐色的瞳孔骤然缩了缩。 “……打开。” 众人一听,愣了下,护卫队为首的男人铿锵一步迈出来:“辅管大人,这具实验体非常危险,战斗力极强,我们建议不经过初级研究,直接送往解剖室。” “……” 沈凡转向护卫队的队长,脸上温和的笑容慢慢褪了干净:“这里是研究员的初级实验室,作为外派人员你无权建议——” 他手中的银色马鞭一扬,直指囚笼,寒厉的眸子仍是盯着护卫队的队长,“现在,他的所有权已经转移;而你能做的,就是服从命令。——懂吗,上尉?” 那护卫队长显然没有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辅管会这么不客气,憋了憋也只能冲着自己的队员挥了挥手,然后冷笑着望向沈凡:“王辅管,可别怪我没提醒您,这具实验体的威胁性绝对不是你的实验室里那些水货能比的,你们这些研究员身娇体柔的,可别不小心伤着。” 沈凡闻言眸光一厉,视线像是把出鞘开刃的剑横了过去,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习惯了刀口舔血的护卫队长也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而这时候囚笼的门已经被打开了,护卫队长顾不得去想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弱鸡的研究员会有那种身经百战一般的锋芒,绷紧了身体防备地望向牢笼里的丧尸,……或者说男人。 这个丧尸区别于其他所有丧尸,并且能够吸引那些胆子不太大的女士们的围观,最大的原因就是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男人—— 墨发墨眸,墨色紧身衣,连上襟的扣子都系得一丝不苟,若不是男人一声人类的声带绝对无法发出的低吼,相信在场的没有人能看出这个男人是一具丧尸。 本来极具兴趣的几位女士在那丧尸拖着沉重的镣铐走出来低吼一声之后,同时吓白了脸色,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护卫队长半是忌惮半是讥讽地开口道:“若不是丧尸声带异于人类,还真差点被他唬过去,就这样我们也是折了好几个弟兄才把他带回来,单他手上脚上的镣铐就要千斤——王辅管,您不是要放出来吗,交给您了。” 沈凡此时也不在意那人的冷嘲热讽,驱了马,迎着黑衣男人没有感情的冰冷眸子,向前了几米的距离,停在男人面前。 护卫队长眉毛一拧,想要说什么,又恨恨地憋了回去。 沈凡居高临下地看着垂着眸站在原地的男人。 气氛诡异地沉寂着。 沈凡眼底情绪转了几转,最后停留在一种微微恼怒的部分,在所有人惊诧的视线里,他抬起手里的银色马鞭,以鞭拍部分抵住男人的下颚,勾起来—— 嫣红的唇瓣一字一句地吐出微冷的话音:“送到强电室,我亲自调/教。” 第30章 末世劫(八) 强电室的金属门“砰”地一声,将护卫队长的冷笑关在了外面。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密码智能锁上按了几下,嘀嘀几声之后,金属门发出咔的一声。 锁上了。 沈凡背对着室内,在门前沉眸站了几秒,然后转过身去,看向室内除了他之外的唯一存在。 黑衣的男人被锁铐在斜对门的墙角,此时正一言不发地回视他,湛黑的瞳仁一扫方才的沉寂冰冷,更像是在千年的寒川里燃起了一点刺目的火星。 室内安寂几许,沉默终被人打破—— “……你来做什么?” ——即便是沈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他先失了耐性。 “唬——” 男人却只是回了他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吼。 “……” 沈凡挑眉,……这一声在丧尸语里总不会是“我想你了”的意思吧? 于是沈凡仍是站在原地,不笑不怒地看着男人,薄唇似有若无地掀了下:“说人话。” 结果男人索性沉着一双仿佛能吞了人去的墨色瞳子不做声了。 “怎么,你是想让我把你送到解剖室去立个首功?” “……” 沈凡的眸子一闪,半侧了身:“……看来我还是请解剖室的人来解决一下比较好。” 转身抬臂,左手握上门把,右手的指尖已经将将要落在密码锁上,他的身后却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沈凡眼底倏然掠过一丝怒色,身形几乎是闪过那七八米的距离,立时出现在了男人面前:“你到底——” 在他开口的刹那,本来是将黑衣男人层层锁在金属通电栅上的普通人手腕粗细的钢铁锁链骤然崩碎,伴着沉重的落地声敲击在耳膜上,紧接着便是被高速的列车倏然撞击一样的巨力将沈凡整个人猛地后推了三四米按在那张强电金属床上。 即便是接近人类极限的身体素质和骨骼强度,仍旧让沈凡觉得大脑内轰鸣了许久,才满身剧痛的清醒了意识。 若是没有极限能力的加成,他毫不怀疑男人这一下就够他的脊骨寸寸折断。 本已升腾起的怒气却在这一下里烟消云散,沈凡等到确定自己张开口不会是一声无法忍受剧痛的呻/吟之后,便抬起脸来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犯病了就吃药,不要跑到外面乱咬。” “……你答应我不会亲近任何人。” “……我没有。” “谷锦香。” “……” 沈凡眸子一闪,继而便移开了视线。 只是脸还未侧开三分,就被人扳着下巴强硬地拧了回来—— “——我给你最后一个解释的机会,沈凡。” 沈凡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 男人再未说一个字,两手下滑,擒住沈凡的腰部将人向上猛地一提,沈凡便无法自控地落坐在冰冷的金属床上。 男人带着冰冷的却又夹杂着一点欲/色的目光沉腰下压,将沈凡的挣扎一并按在身下。 沈凡脸色微怒,挣扎间便见身上的男人额间倏然划过了一点红芒,只是快得像错觉一样便消失不见。 却也就是那连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他的脑内一阵恍惚,等到回神,手腕处已经被冰冷的金属镣铐牢牢地锁在了金属床上。 沈凡脸色终于变了,因为他已经预料到了接下去的发展—— “——这是我的任务!你也无权干涉!” 男人的眸色重重地沉了一下,他抬起手在身下人近在咫尺的嫣红唇瓣上用力地抹过:“……连你都是我的。” 沈凡:“你——”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弄开那扇门,让所有人看看——他们年轻有为的辅管大人是怎么样被人压在身下干的——” 男人俯身下去,一个带着血腥味道的吻落在沈凡的锁骨上,“……我想这样做很久了,你该知道的……” ………… 于是,第二天,x机构里面又传开了关于“年轻有为”的分析校测场新任辅管的又一桩传奇故事: 一整个装备完善的护卫小队都损失了不少战力才擒获的进化丧尸,在被辅管大人锁进强电室“调/教”了几个小时之后,就成为了他的贴身护卫。 只不过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是谁调/教了谁——就只有招了新“护卫”之后脸色就没好看过的辅管大人和他的贴身护卫两位当事人知道了。 当人类联盟的“神之羽翼”进入重建一年之后,就基本恢复了原有配置,人类联盟决定对x机构实施清剿行动。 清剿行动的计划通过神之羽翼传到了沈凡手里之后三天不到,x机构上层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x机构上层当即下达“外派人员返回,护送总部及研究人员集体转移”的命令。 只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人类联盟真正的计划——“神之羽翼”的杀手锏,已经在他们的内部,借着所有人匆忙的转移准备而开始动作起来了—— x机构配给核心实验室一级研究员兼初级研究所主管的私人房间里,那张华丽而柔软的大床此时正随着上面两人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只有在彻底清查过的卧室里才会以真面目示人的“神之羽翼”总长大人,此刻上身着一件雪白的翻领军装,腰部以下却是寸缕不覆,柔软的黑色发丝因着汗水而贴伏在脸上,他的腰间一双手牢牢地固定着,也让他的身体随着下面那人的动作而大幅度地起伏;于是微启的嫣红唇瓣间吐露一声又一声的宛转低/吟,喑哑的声带像是要把人的魂儿都勾了去…… 等到许久之后室内*渐歇,模样清秀漂亮偏又带着事后露水沾花一样的风/情,少年勾着唇角伏在男人的身上轻轻地咬那人的耳垂:“……明天晚上,我要x机构里没有任何阻力——看你的了。” “……你还没付利息。” 男人翻身将少年压回了床榻。 第31章 末世劫(九) x机构的建立曾经耗费了人类联盟无数的人力物力,可谁也没想到,它的覆灭只用了一天一夜。 起初是关在实验室以及研究所里的丧尸的集体暴动——本以为已经基本可控的丧尸群给了首当其冲的战五渣研究员们以致命的打击,等到战护人员赶到时,满目血迹狼藉,残肢断体,x机构的精英研究员几乎是无能幸免。 收到消息的x机构上层震怒,本就是危及生死的重要关头,与人类联盟不进行真面抵抗的主要原因就是顾忌资料的丢失和研究人员的安危——资料数据还可以备份,就算丢失了也可以重新计算,可研究人员不一样——他们都是人类联盟当初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覆灭丧尸而从所有幸存者中选取的生物基因等领域的佼佼者,虽然当初x机构暗中反叛,杀害了不少不愿意投诚的精英,但剩下的这些每一个都是他们所珍重的宝贝——非和平年代的教育水平远远不及过去,失去这些研究员会让他们的研究成果就此停步甚至大幅度后退。 至少此刻,没有人能够提出丧尸暴动的原因和控制性的解决方案。 只是还没等上层们做出决议,就又一道霹雳砸在了他们的头顶上——x机构内部代表顶尖力量的几位高级异能者,在进行丧尸剿灭行动中没有任何预兆的丧尸化,并且保留了作为人类时的异能战斗力,以致虽然突然丧尸化的异能者只有几人,却顷刻间让本已渐渐平缓的局面岌岌可危起来。 紧随其后,x机构总部上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气急败坏的机构上层们很快就收到了新的坏消息——有人持高级通行证进入机密室,焚毁所有机密文件并强行破坏机密室内的研究成果——x机构准备多年即将进行批量配备的心血毁于一旦。 听了这个消息之后,x机构的高层里几位上了年纪的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厥了过去。 剩下的人里面一位中年人指着来通报消息的那个人暴跳如雷—— “——这他妈怎么可能?!——有高级通行证的会背叛机构?!——何况就算他能进了机密室——储备研究成果的智能保险柜只有我们这些人一起进行声音、虹膜、指纹识别才能打开!他自己能弄开吗?!” 来人也没解释,直接打开了会议室里的投影设备,连接主控室,然后转向众人,苦笑了一声:“那位……并没有破坏监控,诸位还是眼见为实吧。” 投影在屏幕上的视频信号经过几秒的稳定,便显露出几分钟前还没有被破坏的机密室。 随着“咔哒”一声与门上的绿色灯光闪过,视频外所有人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屏幕上那条逐渐扩大的门缝上—— 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先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是他!” 会议室里一声惊呼,高层们震惊地看着那个一年多来在机构中风头无两的青年。 仿佛跨过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镜头里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抬眸望向了视频外的所有人,然后慢慢地扬起了唇角。 他踩着闲适的步伐迈进了机密室,即便是将火光点上身旁一排一排的机密资料架,动作依旧随意得仿佛是走在自家的后院,直到他站到了机密室内智能保险柜的前面。 像是发现了自己猎物的豹子,年轻人仍旧是站在那里,却似乎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威压从视频里透出来,笼罩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然后他们就看见,年轻人带着白手套的右手缓缓抬起,攥握成拳,整个人向后蓄力,如同一把拉满弦的弓箭,在紧绷到最大弧度的那一刻骤然出力—— “砰——!” 虽然无声却好像每个人的耳边都炸响那一下惊天动地的巨响,红色的警报灯在机密室内骤亮——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他们没有人考虑过背叛者会是用强行破开的方式解决了那个代表科技巅峰水平的智能柜,因为他们不曾想到过在禁用一切热武器的总部范围内,有人可以甚至放弃冷兵器单纯用身体的力量破坏厚达十公分的精钢。 这种极限的单兵作战能力,让每一个人的心头都不可抑制地笼上一层阴影。 像是要验证他们的猜想,破坏了智能柜的年轻人并没有直接动手去取自己的战利品,而是转向了镜头,眸光微冷笑意泛凉,那人伸手撕下了覆在脸上的一层薄薄的面具—— “沈凡——!!” 会议室里齐声响起歇斯底里的惊叫。 而此刻,屏幕里的人仿佛听见了他们惊恐的叫声,他带着迷魅的笑容竖起了食指,慢慢地抵在了自己嫣红的唇瓣上,那双褐色的眸子里像是闪着熠熠的光芒—— “……祈祷吧,背叛者们。——战争,才刚开始。” 屏幕骤然暗了下来。 会议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从一年前,人类联盟易天骄传来“神之羽翼”总长沈凡可能没有回归联盟的讯息开始,他们就谨慎小心如履薄冰。 因为那个人是所有与联盟作对者的噩梦。——没有思考能力的丧尸们不会记得这个天敌,只能用他们廉价的生命去填补那个人辉煌的战绩;而所有懂得趋利避害的人类都知道,与那样一个接近人类极限的年轻人为敌,无疑是给自己选了一条危机四伏的路—— 就像人类联盟五大首领之一、x机构真正的幕后人易天骄说过:沈凡一日不死,他就要把自己在黑暗里埋藏一日。 当一个人的力量已经强到可以改变一场战争的结局…… 而此刻,他们都知道了,那个危险程度不下于任何高危核/武的少年就在他们的身边埋伏了整整一年之久,每一位高层都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身冷汗地瘫坐在椅子里。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思考自己的退路。 只是还没等到他们回神,会议室里的安寂就被轰然倒下的大门打破—— 白衣白裤的少年慢慢放下了侧踢的右腿,噙着笑意转过身来,如画的眉眼此刻落进众人视线里却无异于索命的恶鬼。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里走了进来,沈凡笑着扫视了一圈,点了点头:“都在啊,……很好,省得我找了。” x机构里的一个中年人颤着手指向沈凡,却不知是怒是惧—— “……沈凡——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凡并未回答,反而笑着踱步到会议桌的首位,抬手打开了左上角的护壳,在众人惊惧的视线里按开了那个银色的按钮—— “嗡——” 整个x机构总部的上空,响起了一声刺耳的信号干扰嗡鸣。 等到嗡鸣的余音散去,机构里所有幸存者都情不自禁地抬头去搜寻离自己最近的扩音器,连那些丧尸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像是在等待什么指令。 万籁俱寂的x机构上空,那道淡然又带着点凉意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神之羽翼里的每个人,都签过一份无条件的生死协议。” “他们经历无数的战斗,踩着同伴的尸体和自己的血泪,站在人类的第一条防线上。” “……可他们却死在你们的手里。” “该被拥戴的人都死去,该被处死的人却偷生……——这世上若是没有因果,那就让我来做你们的报应。” 会议室里,沈凡脸上的笑意早已淡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他的唇轻启,吐出来的话音像是从天而降的冰凌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我是沈凡,我来收你们欠下的血债。” 第32章 末世劫(完) x机构最终,就像他们一直小觑着同时利用着的丧尸那样,成为了神之羽翼总长沈凡的荣誉册上光辉的一笔。 沈凡回归联盟的那一天,无数人聚集在联盟的城门内外,夹道欢迎。 迎接万民欢呼的时候,沈凡的身旁只站了一个黑衣的男人——他没有带任何人参与覆灭x机构的任务,回来的时候同样也没有除了男人之外的“战利品”。 对于自恃身份而没有屈尊亲迎的五位联盟首领的接见与询问,沈总长只扔下了两句话—— 其一,“神之羽翼,不需要俘虏。” 其二,“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完之后沈凡拔腿走人,留下身后五位首领面面相觑。 甫一回到联盟给他分配的私人住宅,沈凡在门口看了看漆黑的窗叶,怔了片刻,这才推门进去。 入目一片漆黑。 沈凡弯下/身要去解开马靴的绑带,只是指尖还没来得及搭上去,就被侧向袭来的黑影推在了玄关的墙壁上。 经过了一年的相处,那个男人显然已经抛掉了原本的不温柔不顾及,正如此时沈凡临撞上墙壁的最后一刹那,来自身后的那只手掌的轻和的力度将他托住—— “……你不高兴,为什么?” 男人的声音在黑暗里分外地低沉好听。 沈凡却只是回应以沉默,安静地倚在男人的臂弯,垂下去的眼睫盖着他褐色的眸子和内中的情绪,丝毫都看不出那个传说中以一当万的联盟第一人的影子。 男人俯身,轻轻吻着他的侧脸,却是执着于那个答案—— “为什么?” 沈凡抬起头来,眸子微凉:“我们做/爱吧。” “……”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从眼底最深沉的墨色里渐渐泛起一点涟漪,然后那涟漪化火,点燃了那一片墨色。 男人将他的腰部揽在怀里牢牢地固定,便要用力抱起来往卧室去。 沈凡却按住他的手臂,甚至能感觉到指尖下那触感里隐藏着的力度—— “就在这里,狠狠地……让我尽兴。” “……” 男人的动作一顿,低下头来看着他,一双湛黑的眸子里仿佛有星光熠熠。 沈凡几乎要怀疑一切会就这么打住的时候,却被男人施力抱了起来,“……在这里会让你不舒服。” 月光打进窗户,洒落在地板上,和床上交缠的身影上。 墨蓝色的床单映衬着其上那具纤瘦而莹白的身子,如同溺水的人鱼在月色下流露出最脆弱而又最蛊惑人心的美丽。 那高扬起的颈项勾勒出一条同样素白的弧度,纤弱得仿佛轻轻用力就能折断,此时却随着身上勾着他的腿弯的男人的动作而震颤不已。 这样迷魅的画面自然不会是无声的——少年扬着颈子发出一声声压抑着的断续的呻/吟,弧度漂亮的小腿像是伴着同样的节拍上下晃动,和着身上的男人时而的沉重呼吸,交奏出一场华丽的乐曲…… 许久之后,以一声勾人的抽叫和相伴的低吼,乐曲走上了高/潮却也结束了尾音。 余韵里的卧室,一片安寂。 在沈凡的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他听见那人起身下床,片刻后俯在他的耳旁声音低哑却动听—— “……无论你会对我做什么,我都不怪你……” “……” 脚步声远去。 然后卧室重新陷入一片安静。 安静到仿佛屋里唯一的一个人已经沉沉地睡过去。却在半晌之后,荡开一声呢喃—— “……谁再说丧尸无情无感我定斩了他……” 月光下,少年的眼角微阖,像是有一滴晶莹的星光划过—— “……你太聪明。” …… “消灭丧尸,拯救世界”的任务从未停止,他能够感觉到那是自己存在的意义。 x机构的机密室里,打开智能柜之后,那里面放的就是人类联盟能够掌控并且彻底覆灭丧尸的终极武器——模拟丧尸之王的基因。 x机构始终在寻找真正的丧尸之王,通过对无数丧尸实验体的基因组分析复制,他们甚至已经在以人力无限逼近。 可是与真正的丧尸之王相较还是比之不及。 而智能柜里最重要的机密文件中已经做出两个确定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推测—— 其一,丧尸之王一死,丧尸之祸立解。 其二,丧尸之王不可复制的本征能力,就是不死之身。 不死之身,却偏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 接下去的一个月,沈凡始终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拒绝联盟首领的接见,并且在暗中,差人给易天骄送了一封信。 作为代表人类联盟第一防线的神之羽翼的唯一指挥官,从最开始,沈凡就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即便抛开同样作为五位首领之一的他的父亲的身份不谈,他是所有惨遭丧尸之祸荼毒的人类的希望寄寓者,他不代表人性的伪善,但他代表责任的沉重—— 欲加王冠,必承其重。 这句话说得再直白不过。 事到如今,他只能将自己埋没进不闻不问的黑暗里,等待着最后一丝稻草压上来,等待着他亲手把那个本来不可战胜的男人从世间抹除。 因为那个男人说了,无论你会对我做什么,我都不怪你…… 不怪么…… 沈凡想着就笑了,笑得嘴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他看着镜子里那个因“功勋”而消瘦的少年,笑得狰狞—— ……沈凡,你真他妈无耻得让人恶心。 一个月后,走进联盟首领会议室的沈凡面无表情,像是一座移动的雕塑。 两个月后,丧尸之祸弥除。 三个月后,重建中的人类世界因为一条消息而震荡—— 功勋加身的神之羽翼总长,死在自己独居的住宅里。 很多年后,仍旧有人在说,说沈总长死的时候抱着一个骨灰盒。 说那骨灰盒里,盛着他的另一个传说。 第33章 君臣和(一) 从任务世界回到虚无空间的沈凡差点没手撕了系统床。 系统床这次倒是难得不嘤嘤嘤了,哆嗦着圆滚滚的眼睛,声音都带着颤儿:“是、是我在开启任务世界之后覆盖了宿主的记忆……那位只是在任务世界里短时间的消亡,原本在宿主离开任务世界后,您和那位的寄宿体也会被能量泯灭……可是如果宿主的任务无法完成,灵魂就会被永远绑定在子世界里无法恢复,我也没有办法……” “那不一样——!” 沈凡几乎是一字一句,目光狠戾。 系统床缩了缩:“……不会对那位的本源魂种造成伤害的……我发誓……” 沈凡的目光在系统床身上逡巡良久,才以没有温度的语气开口:“再有下次你自作主张,我会永久性地停滞任务。”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 这一次沈凡在虚无空间里停留了很久一段时间,倒不是要威胁系统床,只是离开任务世界前那几个月的绝望情绪一直以一种阴影一样的存在方式笼罩在他的心头,而这足以影响他在新的任务世界里的所有感官判断。 他也确实需要一段时间安抚自己的心绪。 沈凡这一次的任务世界,再一次回到了古代。 与上一个古代背景的任务世界不同,沈凡这一次在任务世界里有着举足轻重的身份—— 苍澜王朝第一儒将。 这样一个备受景仰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是上一个古代世界里炮灰一样的存在。 不过说实话,沈凡并没觉得这个身份的原主儿比上一个古代世界里的炮灰好到哪儿去—— 首先要说的一点,就是原世界里原主儿的走向是个一个不断刷新悲剧程度的过程。 这个任务世界的主角就是两个人:苍澜王朝第一儒将苏靖安,清平王爷苍檀。 没错,这是一个男同向的古代虐文。 只不过这世界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配角,可以说是开启了苏靖安的一生最悲剧的部分—— 清平王爷苍檀的长兄,苍澜王朝的皇帝,苍华。 起因便是苏靖安的功高盖主——在将门苏家长大的苏靖安,年仅十六就接替战死沙场的父亲远赴边关,其后十年经历大大小小无数战事,率十万大军保西南边境久安;他累积下来的,除了一身的战伤和世人称颂的功勋,便是日益见长的兵权。 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也挡不住皇权的顾忌和猜测,皇帝最终还是一道旨意将苏靖安召回京城,安了一个架空了权力的虚职。 只是没人想到,十年不见之后的第一面,苍檀却喜欢上了自己的发小,也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郁郁不得所念的原因。苏靖安起初虽然诧异,但本性随遇而安且不拘小节,又顾及着两人间幼时的情分,也就渐渐与苍檀发展起感情来。 只可惜,这件事不知为何被苍华得知,顾忌两人结盟的苍华用了一计——借着苍檀之前收下的一个男妾家中的变故,将苍檀调离京城;然后在苍檀回来的那天晚上,趁着酒席给伤心的苏靖安下了药。 等到苍檀回了京连夜去苏靖安的府上道歉,所看到的就是他所爱着的护着的碰一下都不忍心的苏靖安,正躺在他的哥哥的身下宛转承/欢。 说到底,苍檀终究不是苍华那般决绝的性子,做不到提着一把剑上去把那个一边冷冷地蔑他,一边勾着苏靖安的腰身用力地冲撞的他的哥哥、当今的皇帝苍华捅上一剑。 而等到第二天苏靖安醒了,却误把守在房中的苍檀当做了昨晚一夜春/宵的良伴,苍檀竟然也默不作声地认了。 若说一切就此遮掩下去,大概还不致走到最后那个凄凉的结局,奈何这世界里除了一个强势霸道的苍华,还有一朵盛开在苍檀府里的白莲花——也就是之前那个“家里出了事”的男妾。 白莲花这种生物,杀伤力强,副作用大,见惯了沙场直来直去的刀光血影,不愿自己像个争风吃醋的妇人模样的苏靖安就一次次无能为力地忍了那男妾的作妖,直到这蚁穴溃了本就不够牢固的千里之堤。 在苍华的指示和助力下,男妾成功挑拨了苏靖安和苍檀的关系,让苍檀误以为得了风寒的苏靖安是与苍华苟且的缘故,恼恨之下大醉酩酊,拉着那男妾跑到苏靖安的房里,当着他的面跟那男妾*了一夜,还放言让“不知廉耻”的苏靖安就在帘外跪听了一夜。 苏靖安自然是心伤至极,险些被气吐了血,等到一夜风寒加重昏厥之后,他的房里苍檀已经与男妾离开,一字不留地出了京。 遭了生平第一次情伤的苏靖安还没等回过神来,就被得了消息的苍华强行掳进了宫里——那一夜食髓知味,苍华早就瞄上了这位始终有名无分的“弟媳”。 其后几年苏靖安被幽闭宫中,却誓死不肯从苍华,屡次冒犯,后来苍华一怒之下,将人送到了烽火狼烟的西北边境,领着一群残兵败将,打了一场有去无回的苦战。 苏靖安同他的父亲一样战死沙场的那天,……英才末路,残阳泣血。 而沈凡这一次的任务看起来比从前几次复杂得多—— 虐苍檀;打脸白莲花男妾;重回巅峰。 沈凡在新的任务世界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通过复核原主儿身体里的记忆确定了自己所处的时间点—— 说早不早——苏靖安的身子已经在半个多月前就被苍华尝了个干净;可说晚也不晚,至少白莲花还没有太大的实质性举动,更还没来得及挑拨原主儿和苍檀之间的关系。 依原主儿的记忆,今天正该是他与苍檀约好了一同觐见宫中的太后的日子,只不过依沈凡的记忆,苍檀今天那位男妾因为昨日与苏靖安游湖不小心摔进去,正要死不活地在床上求怜爱呢。 苍檀一时半会儿还真不一定有时间。 果不其然,沈凡枯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见苍王爷面色复杂地过来歉了一声,含蓄了几句,便转身往外去了。 这半个月来苍檀一直是这种避讳的表现,大概也只有苏靖安那种神经粗的人才会察觉不到异常,到死还以为彼此深爱。 此刻已经换了芯儿的“苏靖安”看着离开的那个背影,眼底露出点冷意来,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沈凡其实倒是松了些气——他最不愿那人是苍檀。 说到底,苍檀对苏靖安,不过寥寥罢了。 这人若是担得起一个“爱”字,那真是侮辱了世上的有情人。 只是想了想,沈凡又站起来,走出房门吩咐了句。 ……原主儿在原世界里的这一日确实是被放了鸽子没有再进宫,可沈凡不是苏靖安。 他还有些想法,要进宫去验一验。 第34章 君臣和(二) 武将进宫,不得携配兵器,这是苍澜王朝建国时就有了的规矩。 就算是功勋加身的将门苏家,也不能例外,或者说,更不能例外。 于是沈凡只能温和笑着,垂着眼睑等着太后宫门外的太监给自己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期间小半柱香的工夫,沈凡就站在那里想着此时“苏靖安”的处境,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他甚至不必刻意去张望,也知道皇帝的步辇一定就在这太后的某一个宫门外停着。 不然就枉费了他刻意当着皇帝苍华派到他身边的那个下人的面说要进宫拜见太后的事情。 说起来,因为“苏靖安”从小在宫里长大,与年纪长一些的两位皇子又关系甚好,可以说“苏靖安”从幼年就将太后当做了母亲,每逢回京,除了回家探望之外,便是来宫里给太后问好。 而原世界里,“苏靖安”这些亲近的人里面,唯一对得起他的大概就是皇太后了。 即便是知道了自家那个小一些的儿子看上了自己从小到大的玩伴,皇太后除了叹一声气病了一场之外,半点都没难为苏靖安,甚至还觑着一次机会,隐约地提点了苏靖安一下关于苍华的心思。 只可惜原主儿实在是看不透这宫里宫外的勾心斗角人心深浅,稀里糊涂地就当个玩笑掠了过去。等到后来想通了,却是悔之晚矣…… 沈凡思绪回过来,眼底却兀然划过了些鹜色。 他垂眸看着那两个仍在自己身上摸索着的太监,笑容微凉—— “我进宫虽无急事,却也是提前通报过了的,两位公公就不怕太后等急了责罚下来吗?” 本来还在视线交流的两个太监一愣,皮笑肉不笑地歉了一声,就弓着身子退开去。 沈凡眼底掠过一抹杀意,不知是前一个世界的原因作祟还是这一个世界的原主儿征战所致,这冰冷的锋芒一露,两位公公尽皆是脸色一变,察觉到了似的惊恐地抬头看向这位成名已久的第一儒将“苏靖安”。 沈凡不躲不避,心里清楚多半是朝中宫内有人传开他住进了苍檀的府里的事情,只索性将心里的杀意半点不掩藏地露了出来,声音却是原主儿那般一惯地温和声线—— “就算我明日便解甲归田,也有苏家百年的功勋护着,至于两位公公有多重的身子骨,苏某可真是不清楚了……有些事情若是闹得不好看了,那孰贵孰贱、孰轻孰重,就算苏某辨不清,宫里总有人明白的。……两位公公觉得呢?” 那两位公公哪里经过这种场面,只听说这位从边疆回来的苏将军性子温和得像个书生,说难听点就是软弱得很——明明凭着自己这般显赫的身份,非得跑到清平王爷的府上做个千夫所指的“宠”,就算这样还没名没分,连个男妾都能骑在他头上撒野…… 今日一看,他们虽没见得沙场上这位大将军杀敌有多锋利,但这言辞上哪能看出半点弱势来? 两人都快吓破了胆,就差跪下来给他认罪。 “……” 沈凡淡淡地睨了两人一眼,倒也没再逼迫,抬脚往宫里去了。 ……只不过是两个下人,依着沈凡的性子便不会在乎,只是一来这两人做得过分;二来见微知著——单看这两个宫里的奴才就可见“苏靖安”在宫里或者说朝廷里有多么可欺。 沈凡就算不在乎这两个人,也得慢慢把原主儿这人善被人欺的印象给转回来。 省得他以后忙着任务的闲暇,还得应付着那些没眼力见的主儿。 这边抬脚进了殿门,做了礼问了好,等沈凡抬起头来,果然便见着一身皇袍的英武男人坐在太后身旁的御座上。 沈凡顿了顿,刹那间眼底情绪百转千回,最后竟是一声不轻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冲着那个望着他的男人行了一个大礼—— “吾皇……万岁,长乐未央。” 这一个礼落下去,将太后都惊了一下,奇怪地望向皇帝。 这个跪拜的大礼,搁在苍澜王朝中并不少见,只是武将上朝,鲜有跪拜,而苏家的特权之一,就是在大多数场合只对皇上行个半礼便可;再加上苏靖安与皇帝从小一起长大,根本就没行过这么大的礼—— 别说太后,就连皇上都皱了眉目光复杂地望向沈凡。 沈凡却是跪扣在那儿,垂着的眼睫下褐色的眸子轻轻地颤栗—— 再见到他……在上一世亲眼看见这个男人笑着死在自己面前…… 沈凡知道自己这个反应实在是有些可笑,可他忍不住。 若非是之前在虚无空间里已经平静了很久,他估计自己这个时候会疯了一样地扑上去。 不是倒下去的那人,不是闭上眼睛就再也不会睁开的那人,不是跟他说什么也再得不到回应只剩下记忆里的音容笑貌快把自己湮没的那人。 沈凡掩在宽大的袖袍下的指尖都忍不住地颤栗,他用力地闭了下眼睛,才慢慢地睁开,起身来。 迎上那双明显已经遮掩过情绪的眼眸,苍华的心尖微微一颤,一些说不上来的、与从前的算计跟玩弄完全不同的感觉浸满了整个身体,让他瞬间有些莫名的熟悉。 ……莫非是,这人知道真相了? 太后见两人对视许久都不做声,心里暗叹了一声,脸上却笑得慈和:“靖安真是有心,总记得来给我请安;不像檀儿这孩子,……你们三个一向同至,他今天怎么没和你一起?” 被暗点了一句的苍华一顿,收回了视线。 沈凡同样垂了眼眸:“府里昨日有位内眷不慎落了水,王爷在府中协调。” “难怪呢。靖安,来,这是前几天宫外刚贡上来的…………” 等到午膳的时间到了,苏靖安一个外臣自然不适合留下,告了礼便退出去了。 苍华给殿门外候着的一位公公使了个眼色,等到那人离开了一会儿,便也向太后告退—— “母后,儿臣还堆积着奏折没来得及批阅,暂先告退。” 说完微一礼,却被太后的话音阻住了。 “……靖安母亲早亡,父亲又是为了苍澜才战死,一门忠烈;你皇弟与他还算两厢情愿,谁欺了谁母后管不得,可你——……看在大大小小的情分上,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放过?” 不知是被哪一句刺了心,此时的苍华丝毫不见平日里那个看起来知礼大度沉着宽厚的明君模样,反而是一双湛黑的眸子透着几分鹜然的厉色,“……可惜了,若论起情分,半个月前我未归宫的那天晚上之后,他苏靖安就该搬到我的寝宫里去。……皇弟他也知道的。” 皇太后的手一颤,没拿稳的茶盏抖出了几滴。 第35章 君臣和(三) 一出太后的寝宫便被皇上身边的公公拦在路上这件事,沈凡倒是真的没有想到。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原世界的皇帝苍华虽然对苏靖安有觊觎之心,但在苍檀与苏靖安正式决裂之前,除了那次趁人之危且有苏靖安神志不清为前提,倒是几乎没有过什么逾越礼仪本分的举止。 即便是随着苏靖安从那人的态度眼神里逐渐看出了些什么,两人表面上也一直维持着兄友弟恭君和臣安的假象。 更罔论……这时候的剧情才发展到哪儿? 不过想到苍华毕竟已经是与那个人魂魄相融,发生某些改变也是应当的。 沈凡于是不惊不怔地笑着应下了,随着那位公公的引领一路去了皇上独自处理朝中政事的偏殿。 然而皇帝苍华还没回到偏殿,却是刚刚退下去的太监领着一溜儿布菜的宫女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沈凡见状眉梢一挑,嘴角挂着的弧度落进那位公公的眼底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于是还没等沈凡开口询问,那位公公便做了一礼,姿态神情都比旁人恭谨得多—— “陛□□恤,为免苏将军等的时间长了些,命奴才先为苏将军布上午膳。……清平王爷的府上,陛下也已经着人去过了,便说是太后特地留苏将军用膳,还请苏将军安心等候。” “……”沈凡眼底掠过些隐约的笑意,脸上却不见表露,“请公公代为回禀,靖安谢过陛下赐膳。” 那位公公似乎是天生笑面,正要开口应是,便听身后偏殿的大门被人推开:“不必请卫贤代谢了,朕就在这儿,靖安有什么话,直接与朕讲来便是。” 一见走进来的是苍华,那位卫公公显然是愣了一下,迟疑地看了一眼殿外,似乎想到了点什么,倒也不缺眼力见,直接做了礼禀告一声便忙不迭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向那一众同样惊得跪了一地的宫女们使了眼色。 宫女们纷纷效仿,鱼贯而出,走在最后面的一个还不忘把殿门带上。 沈凡仍是噙着不深不重的浅笑,心道这一世接一世颜怀瑾的定力是逐步地退下去,——如今身为皇帝,竟然连步辇都甩在外宫后面就这么赶过来了,更何况…… “看来是微臣在边塞待得久了,连朝中的礼仪章法都淡忘了……” “哦?”苍华眼眸一沉,脸上却笑着,不急不慢地走了过去,“靖安何出此言呢?” “……” 没了外人在场,沈凡也不忌讳那些君臣有别,微挑了眼角,道:“若是不然,怎么微臣记得,今天这既望的日子,……皇上该去陪皇后娘娘用午膳呢?” 说到这里沈凡心里却是掠过些阴暗的情绪……在今天知道了颜怀瑾这一世的身份之后,最让他懊恼的大概就是到了这偏殿之后才因着那位卫公公的提醒,想起来这后宫里面已经有了几位后妃。 所以这一次即便是没有苍华的主动拦截,沈凡回到府上想起这刻不容缓的情况,也会尽快寻些路子来接近苍华了。 虽然不悦是难免的,但沈凡着实生不起怪罪的心思,只要想起前一世还时不时地萦绕在脑海里的一些图像,他对这个人就只剩了满怀的疚恨。 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情绪按捺下去,沈凡扬眸望着那人。 “靖安从小便是聪慧,太傅教授的也总是靖安学得快一些,怎么会记错?……宫里确实是有这样的规定,”苍华接得丝毫不见仓促,“只不过靖安回来这么久了,却是难得入宫一次,朕怎么也该留靖安用膳才是。” 说着话,苍华似乎是不顾忌什么君臣有别,笑着走上来揽着“苏靖安”的肩膀往已经布过膳的桌案走去。 可真是一场兄友弟恭不见隔阂又跨越地位的友谊……沈凡垂着长而微翘的眼睫,敛去那点笑意……若不是有上帝视角,还有那人的手现在正似是而非地顺着肩膀向下滑了些,大概他都要相信这个坦荡荡的明君了。 只是沈凡此时还真不想看到那人这副故作的模样,于是他面上表情微微变了些,被那人半圈在怀里的身体不自然地挣了挣,然后迎着那人望过来的显然并不怎么愉悦的视线,低下头去—— “皇上圣明,上与天知,靖安本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事到如今,这事情大概早就在朝中传成了丑事……” 说到这儿,“苏靖安”似乎是有些羞于启齿,脸垂得愈发低了一些,就连正露在苍华眼睛底下的那段儿莹白的勾人的颈子,都慢慢染上了些粉色—— “……我与苍檀,在半个月前酒醉,发生了些……糊涂事……,虽说世人偏见,但靖安向来不甚顾忌……苍檀对我也算情重,因此,我们二人就私定了……契兄弟的事情;说来是靖安不孝,做出这些有辱门楣的事情……也为了避免后世给苏家抹黑,我与苍檀商量过了,对外都不会许下名分……” 说到这儿,“苏靖安”似乎才有了勇气,抬起脸来,那张清和俊秀的面容上似乎有着点点坚定之色,“可就算这样,‘丑事’已经传开,靖安便是为了苍檀与陛下的声誉,也更要顾忌些才是……还望陛下恕罪。” 眼前这人大概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勾人,若是旁的时候,苍华单是这么看着大概也要心里生些旖旎心思……而这话里话外虽有疏远,也是这人的本性,搁在从前,苍华不管是因为不在乎或是伪善和,都不会有什么太大反应。 可是此时,看着这人眉眼昳丽,唇色嫣红,精致的耳珠都泛了粉,苍华却只觉得有深沉的怒意和杀意从心底升腾起来—— 那一晚把这个人压在身下冲撞得眼角都泛了红的明明是他,而不是那个无能的弟弟——这人是怎么样的无知,三人一起从小到大,他处处做得都比苍檀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可到最后落进他苏靖安眼底的却是那个无能的苍檀——! 只是苍华到底是那个在朝中把弄朝政多年的“明君”,这些阴暗负面的情绪他也不会放任,于是面上一笑便要带过—— “苍檀的性子,朕是知道的,他怎么会误会这种事情,靖安多心了。” 说着他伸手欲要去揽那人。 沈凡却是半点不领情的样子:“……就算他不在意,我总是不希望有这些事情会妨扰着他的,我太在乎我们的……” “……” 那人话音未完,苍华眸子却已经是一顿,刹那间湛黑深不见底。 第36章 君臣和(四)【补修 见着那一壶又一壶的御酒被送来的时候,沈凡就已经猜到了苍华的意图。 说起来这原主儿真不愧“苍澜第一儒将”的名声,明明在边疆行军打仗,鲜有几个不习惯于饮几杯酒暖身子的,可“苏靖安”在外十年,这酒量真心看不出曾经在外带兵来。 就说之前那次借酒浇愁,即便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可也只是小半壶之后就已经眸光迷离、意识不清,顺带着让苍华收获了偌大一个“意外惊喜”。也难怪这人食髓知味,想借着同样的手段将他带上床去。 沈凡便装作不知,疏离而从容地应付着,一杯接一杯的酒汤便下了肚,只见着对面坐着的男人一双本就湛黑的眸子像是用上等的浓墨洗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眼见着对面那人虽神色不变,但眼底那点光彩像是要烧成火海,沈凡举杯的手一顿,便放了下来,酒后微醺的醉意染上低哑的声线,情不自禁地就带上些勾人的意味—— “时辰不早了,靖安不敢耽搁皇上,苍檀在府中也该等急了,请皇上准许靖安告退。” 闻言,苍华拿捏着酒盏的手骤一施力,停了两秒才笑道:“靖安这话说得可真是让我伤心,……与苍檀比起来,我在靖安心里真的就半点都不重要?” 听见那人有些逾矩的自称,沈凡垂眸,站起身来:“……皇上要折煞微臣了。酒已喝过,为免君前失仪,还请皇上准许微臣告退回府。” 说完他行了一礼,便颇有些大逆不道地径直转身往殿门的方向走去。 步子走出去不见得有一米,就被身后骤然响起的冷喝阻住—— “苏靖安,你当朕是什么人,又当这皇宫是什么地方?——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不成?!” “……皇上想如何?” 沈凡垂着眼睑,却看不清内里情绪。 “……” 回应他的是身后一片沉寂,沈凡却不急不惧,就那样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等着。 直到片刻之后,满屋的压抑与束缚感散去,身后男人一声低沉愉悦的笑声伴着脚步声近了身,然后一点点慢慢地贴覆到沈凡的耳后去—— “朕还真当你是什么也不知晓什么也不在乎跟张白纸似的干净……却原来,跟那些费劲了心思想往后宫想往朕的床上爬的女人一样——净是玩这些欲擒故纵的把戏……” 那低沉的声音很快就带着濡湿舔舐过沈凡的颈子,象征着皇权的龙形攀附的袍袖里的手从他的身后沿着腰线到了身前,一路极具情/色的抚弄揉捏,那人并没停下来的亲吻更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吞下去一样—— “可你在朕心里与她们不一样——她们再娇媚,即便是脱光了爬到朕的榻上,朕都懒得看一眼……但若是你想,何必用这些手段,只要乖乖躺到朕的身下、打开双腿就足够了……” 沈凡声线寒凉:“……皇上对于抢别人的东西就这么热衷吗?” “……” 苍华的动作猛然顿住:“……‘别人的东西’?——笑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朕强行要了你——苍檀他可敢说一个不字!” 这回轮到沈凡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像是带了些无奈与愤懑:“……我对苍檀是绝无二心,皇上真的要迫我以死相逼?” “……以死相逼?” 那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怒极反笑的苍华倏然将人拦腰抱起来,转身走了几步,到了方才用膳的桌案上,苍华拽住桌案上铺着的锦缎狠狠一扯,便将满桌的珍馐拂落于地。 然后便是一甩袖,苍华将沈凡放按在桌案上,拘禁起沈凡的两只手,恶狠狠地撕开他的衣服—— “你若是敢死,我就叫苏家上下满门与苍檀悉数都下去陪你!” 沈凡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倒是殿外的侍卫似乎被内里的动静惊动了,赶到殿门处开口问询:“陛下?” “……”苍华视线未转,只扬了声音冷道,“传令下去——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太后也一样!” 凤鸾宫,碧清池。 一身华衣的女子懒洋洋地倚在碧清池边的美人榻上,在黄昏中无聊地拨弄着手中采下来的花枝。只是这宁静片刻后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紧随其后的话音打断—— “皇后娘娘,奴婢回来了。” 美人榻上女子的动作一顿,须臾后便恢复自然,看起来依旧随意而漠不关心,唯独指间被一个不慎而摘下的花瓣显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陛下是去哪位妹妹的宫里了?” “皇后娘娘,陛下今日午膳并非是与后宫妃嫔一起用的,而是……” 话音到这儿却是停了下,那宫女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女子阴晴不定的脸庞,这才继续道,“奴婢打听过了,是今日头午宫外苏靖安将军进宫来与太后请安,一直待到了晌午,被皇上留在偏殿用了膳。” 本是慢慢松开眉头的女子眼色一沉,视线骤然转向那宫女:“——你说他们在哪里用的午膳?!” 那宫女惊了一下,回神之后才忙跪下去:“回娘娘,在皇上内宫的偏殿。” “……”女子确定了之后神色愈发地暗沉下去,一双眸子更是冷冽起来:“……那位苏将军,下午什么时候离的宫?” 跪在地上的宫女咬了下唇瓣:“……” “说——!” 皇后却是倏忽间就勃然大怒,狰狞了一张姣好的面容呵斥道。 宫女吓得声音里都带上了颤音:“回、回皇后娘娘……苏……苏靖安将军至今都没有从偏殿里出来……皇上好像是下令封禁了偏殿,百尺之内禁入——奴婢听看守的侍卫里相熟的一位提起,皇上说……皇上说即便是太后来了也不能进去……” “——好好好——!” 皇后狰狞的表情中生生挤出了一个笑脸,涂了豆蔻的指甲间,不知何时被揉碎了的花瓣的汁液缓缓渗了出来,像是血一样滴在了地上—— “连别人穿过的旧物你也愿意送到不准我踏进的偏殿里去……一个甘心雌伏于下的男人——我倒要看看他是媚成了什么样儿,能勾着当今的皇帝和王爷不顾王朝盛誉地争抢——!” 而与此同时,皇帝内宫的偏殿里。 身形修长的男子光裸着身体被按在桌案上狠狠地进入,从后面那一身皇袍的男人的袍袖间露出的、属于身下人的肤色虽算不得瓷白,却包裹着薄薄的肌肉勾勒出优美的线条,而此刻那人的身体正被迫地上下起伏着,露出的每一个弧度都漂亮得惊人—— 大概这世上没人会想到,驰骋沙场名落天下的苍澜第一儒将,会在他们的皇上的身下露出那么魅人的神态——如同一幅昳丽的画卷看得人一不小心就勾了神迷了心去。 而此时的苍华正中了蛊似的一边冲撞着身下的人儿一边着迷地亲吻着那人的身上浅浅的疤痕—— 那是这个人在边疆十年——从一个丧了双亲的少年到凛然慷慨、跨马回京的第一儒将——那是他护卫整个天下的功勋,而他护卫的天下就是他苍华的天下——所以这个人理所应当是他的——除了他苍华之外没有人配拥有他占有他狠狠地进入他! 被他按在身下了几个时辰的人到现在除了情动所致的轻轻的战栗之外,再不曾听得半点动静,苍华虽恼怒这个人对他无能的弟弟的一腔深情,但此时也只有将感受着从头到尾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温度——那种让他无法自拔地喟叹着的,让他只想忘了所有的一切只将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地占有。 苍华伸手将那人的脸侧勾起,然后用力地亲吻肆虐上那双已经被身下的人咬得嫣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唇瓣,近乎焦渴地舔舐过那人口里的每一寸,享受着那人呜咽在喉口的低吟。 片刻之后,他终于放开了那人的唇瓣,却是一路轻咬着吻到那人的耳边,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像是带着蛊惑—— “总有一天……沈凡……总有一天我要叫你心甘情愿地在我身下放浪地呻/吟。” 被按在桌案上的人猛然一惊,连身体都顿住,然而他的身上显然已经耽溺于这场盛宴的男人显然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 片刻之后回了神,沈凡松开了唇瓣,低低的压抑的呻/吟从他的唇舌间吐出来…… 即便有着强悍的身体素质,沈凡当夜还是留宿在了皇宫,只不过有苍华陪着,自然安稳不得——那人像是初尝荤腥的毛头小子,搂着昏睡的沈凡的腰身,在月光下闭了一会儿眼睛之后就重新睁开,一入眼便是那张情/事后带着困乏的脸,一见着他就忍不住扑上去将人啃一遍…… 如此循环往复,苍华都快要怀疑自己是被人下了蛊——总觉着这人莫名的危险,却心甘情愿觉得命让这人拿去也没关系—— 这念头一冒出来苍华都暗惊了一下,眸子里骤然掠过一丝冷光,可是只刹那之后就被取代—— 就算他被这人弄死,也要拖着这人一起——明天便让宫里拟一道密旨,只要自己一薨,就立刻将这人封进自己的棺椁里陪葬。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要拖着牡丹一起在阴冥里风流一场。 第37章 君臣和(五) 沈凡刚一醒过来,就被视线前端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惊了一下,等他条件反射似的从莫名的束缚里挣开了之后,才反应过自己的处身与境地来。 只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正入眼的那双眸子却愈发亮了些,那男人向前贴近了寸许,眼底熠熠—— “你在他的府上都是一个人睡?” 虽是疑问的语气,只是那神色间已经是极为笃定。 “……是又怎么样?” 沈凡有些惫懒地合上眼。 “……”对于沈凡的动作显然是有些意外,苍华轻掠了眉梢,“我真想把你锁在寝宫里夜以继日地侵犯。” 沈凡睁眼:“……” “苍檀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但我能,为什么不留下来?” “你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拿什么来给我?” 沈凡撑着身体坐起来,薄薄的衾被从身上滑落,露出缀满了身体的痕迹。 他皱眉看了苍华一眼。 而苍华随着他的动作而下移的目光里早已掺杂上某种熟悉的颜色。 沈凡身形一僵,垂了眼帘,嗓音喑哑:“我该回去了,给我一套衣服。” “……” 苍华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只是一些更深的情绪被埋藏起来。他笑着起身,下了榻,“你的衣服弄坏了,偏殿里恰好有我从前备下的。” “不知皇上是从多久以前就开始谋划着将旁人拖进这处理政事的偏殿里行这些苟且的。” 苍华动作一顿,转眸回去,那人依旧是一副不喜不怒的模样半倚靠在榻的一侧。 苍华哪里让人这么冷淡地应付、不轻不重地刺挠过? 只是不知为何望着这个人就很难做出除了某种方式之外的教训来。 “后宫的妃子们是不能进这里的,即便皇后也——” “我不想苍檀误会,”那人抬起脸来,冷着眉眼打断他的话音,“所以麻烦皇上命人从御工坊直接送一套侍卫的衣服来,就可以了。” 苍华的目光一厉,刹那间像是有锋寒的冷光刺过去—— “你被朕做得连路都走不稳了,还怕他误会?!——你信不信朕今天就带着你到他的府上当面弄得你几天下不了床?!” 沈凡迎上视线:“……皇上可以用我的底线来逼迫我听凭玩弄,但皇上若是踩着我的底线,……那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苍华几乎要叫那人冰冷的目光和语调气煞,可是对视半晌到底还是舍不得上去把这人摁倒揍几下,只能冷了脸甩袖出了殿门。 独自留在殿内的沈凡脸上的冰冷神色褪去,还能得见其中的几分恼色—— “……若不是有前一世我对你的亏歉,昨天怎么也不会让你得逞……” 再垂眸看着这一身的斑驳吻痕,沈凡只觉得太阳穴处的神经都跳得他头疼……换了衣服他还可以解释自己是落了水,这一身洗不去的连脖颈都没放过的痕迹该如何是好? 正蹙眉想着,原世界里苏靖安心死入宫之后的一段经历忽然浮上心头。 沈凡的眉角舒展开来……几乎相差不大的情节要素都具备了,只是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所以后宫里的那位娘娘,这一次应该也不会轻饶了他这个“爬到陛下的榻上”的人吧? 就算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也不为过。 苍华虽然怒于那人对苍檀的“专情”,到底还是舍不得就让人这么强撑着身体走出去,一路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人后边往内宫的宫门走,途经的侍卫宫女太监全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超然物外,只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等到了内宫的宫门外的时候,沈凡抬眸,余光处便见了宫墙一角处隐约的一顶软轿。 于是苍华便见着,前面走着的那人在走出内宫宫门几步之后,兀然停住了步伐。 虽不知原因,但苍华还是几步走了上去,正要开口,那人却转过身来,一张清冷却偏又勾人的脸看得苍华几乎忍不住上手将人打晕了带回寝宫去,谁也不给瞧谁也不给碰。 “……回去以后不许苍檀碰你,”苍华冷着眼眸,语气更是不佳,“他若是碰你一下,让我知道了,……他哪个地方碰的你我就废了他哪里。” “……” 沈凡觉得这一世的颜怀瑾真的不太正常,就好像性格里面那些阴暗的部分全部被挖掘出来了一样。看看这个状态他还真不适宜反驳,好像一不小心这男人就会反悔了,把他强行掳回去一样。 “陛下觉得,皇后娘娘对我是什么样的想法?” 沈凡一句似乎毫无联系的话将苍华说得一怔,不解地看向沈凡。却没想到那人冷着一张脸扬起下巴看着他:“你敢在这儿亲我一下吗?” 苍华的眸子像是被这句话点着了,连回答都没有就把人钳制了手腕掼在墙上吻下去了。 这一个吻持续了大抵有小半柱香的时间,眼见着就要擦枪走火的时候,沈凡侧开脸将那一吻避开,“……够了。” 苍华身体一绷,片刻后埋首在沈凡的颈窝里笑声低沉而危险—— “你把我当什么了,嗯?” “你不是说能给我任何东西吗?”沈凡抬起脸来,褐色的眸子里像是润了水色,隐约间似乎还有些撩人的笑意,“不过一个皇后而已,你不敢给吗?” “你想——” 苍华的语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他幽幽地看着沈凡,“……你为了不让苍檀知道真相还真是煞费苦心。——可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我一定会让你的计划顺利完成、让苍檀继续和和睦睦地和你在一起?” “我并不能确定。” 沈凡的语气淡定得很,“你若不愿,就让苍檀明天去给我收尸好了。” “……好一个苏靖安。”苍华顺着那人的耳垂啜吻,“是谁说你与世无争?……可真是他们有眼无珠。” “怎么,后悔了?” “是,后悔了……我昨晚就该把你一口一口地嚼碎了吞下去,省得你出来为祸苍澜。” 苍华这一整个下午都有些不安。 桌案上的奏章被拿起来又扔回去,直到他再忍不住,站起身来冷着脸看向一旁的太监—— “——即刻摆驾凤鸾宫!” 而此时跟与沈凡定下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 等到銮驾到了凤鸾宫前,苍华犹豫了一下,眼底厉色一闪而过,继而转望向宫门外跪在地上的侍卫—— “不必通报,你们跟着一起进来。” …… 若说见到沈凡之前,苍华还在想自己带进这两个侍卫会不会是多虑,在顺着战战兢兢的宫女的牵引而踏进那个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之后,他就只恨自己没有带执刑的刽子手来。 ——他猜到苏靖安要用一记苦肉计,可他却没猜到那个该死的女人会下这么重的手而苏靖安竟然就那么听任处置! 此时的沈凡还穿着那一身侍卫服,只是衣衫褴褛血泊浸染已经快要看不出本相来。 苍华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捧到天上去再狠狠地摔下来,疼得他愣在那儿怔怔地看着那个苍白着一张脸还抬起头来隐约笑了一下的男子。 “——顾、霓、裳——!!!” 苍华的声音像是被撕裂了一样沙哑而阴戾,他湛黑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被刺目的血红色浸染,此刻正冰冷地注视着瘫坐在地的皇后。 顾皇后是真地被吓着了,她进宫几年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举世称赞的明君这副狰狞可怕的模样,她心里原本的那些倚仗都被忘了个干净,她只能痛苦着扑上去抱住一身皇袍的男人的腿辩解—— “——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是他故意激怒臣妾的!是他口出不逊的啊皇上——!!您不能——” 苍华却是抬脚将顾皇后踹在一旁,一双愈发殷红的眸子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强压下心头几乎爆棚的怒火,在走到被吊着双手的沈凡面前时,吐出的声音已经兀自颤栗而不能自抑:“苏靖安你真的是……” 苍华抬起手伸向束缚着那人的绳结,却又在贴近时猛然攥握成拳,阖目转身,怒视着跟进来的太监宫女:“还愣着干什么!——解开!” 第38章 君臣和(六) “只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工夫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内宫偏殿,暴躁的苍华像是只被人侵犯了领地的兽王,来回不安地在榻前走动,却又生怕加大了声音会惊着榻上修养的那个人。 “你还要我再等一个时辰!我要是去晚了你就任她那么凌虐——” 说到一半的话音戛然而止。 脸色阴沉至极的苍华似乎是想到了之前的场景,只得情绪复杂地看着榻上的人。 沈凡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门外卫公公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清平王爷觐见。” “……”苍华像是狠狠地憋了一口气回去,“宣。” 片刻后,殿门打开,苍檀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皇兄——我听——啊!靖安——” 见到榻上一身白色里衣被血迹浸染得惨不忍睹,苍檀大惊失色,顾不上苍华还在场就高叫了一声往床榻奔去,“——靖安你这是怎么了,谁敢这么对你,啊?!” “我昨晚没回去……”沈凡笑容温和地抬起眼来,眸子里波澜不惊地像是一潭春水,却莫名让苍檀心里一凉——“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我以为你……” “你以为什么?” 沈凡仍是笑着,慢慢把视线移开,“她对我用刑的时候,我就在想你总是会来找我的。我想苍檀他说过,他说我不在他面前片刻他都会觉得不安,他说他不会让我再孤苦孑然了……我以为我快要死了的时候,终于觉得有些绝望了——到头来还是你骗我,爹说等回来以后就教我骑马,娘说她会永远永远陪着靖安——结果你们都骗我……这世间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相信了……除了我自己你们都会辜负我……” “靖安,不是这样的靖安!——”苍檀脸色都发白了,想去拥抱眼前的这个人却觉得这人一碰就要碎掉了——“靖安你相信我——你再相信我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靖安——!” 沈凡侧脸看他:“……你昨晚是自己一个人吗?” 苍檀的表情倏然僵住。 沈凡的眼底划过一丝冰冷的嘲弄,便将脸扭开:“……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靖安,你不能留在皇宫,皇——” 来自身后的厉芒在背一样的感觉截住了苍檀的话音,但是他没敢回过头去看他的皇兄脸上可能出现的令人恐惧的神情,苍檀觉得心里愤恨又不安,却只能放低了声音带上些哀求,“靖安……我不会再犯第二次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靖安?” 似乎是终究狠不下心来,脸朝向里侧的那人轻轻地叹了一声:“……宫里的医工说我不能下榻,这些日子只能在宫里养伤……你若是实在不放心,便叫那个人来侍候吧。” 苍檀微微怔住,显然并没有想到“苏靖安”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怎么,你不舍得吗?” 那人的语气依旧平缓甚至死板得像是没有了生机。 “不——”也不在意那人是否看得见,苍檀慌忙摇头,心里也觉得这主意是一举两得,“照顾主母是他的本分,若说不舍得也是我担心他笨手笨脚会伺候不好你、怕你再有些伤着。” 苍檀没注意到,站在他身后本就一直在压抑着自己情绪的男人此时听见他这一句“主母”,几乎连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沈凡却是感知到那人的情绪变化了:“……那你便回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好,你注意身体。”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苍檀还是点了点头,默默地起身往殿门走,只在一身皇袍的苍华面前顿了一下,继而脸色复杂地做了一礼—— “多谢……大哥为臣弟救了靖安。” 这话说得虽然绕口,但撇清苍华与苏靖安两人关系的意思倒是直白得有些难看了。 苍华都已经忍了这么长时间,此刻眼见着烦心的人就要走了,倒也不在意这些言锋上的交接,只轻描淡写一带而过—— “檀儿你客气了,你是朕的弟弟,靖安是朕的……朋友,你们两人谁出了问题,朕都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都是一家人,何必要言谢呢?” 此话一落,苍檀脸色更加复杂,仓促地作礼之后,转身看了床榻上始终不见回眸的“苏靖安”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于是等到殿门一关上,苍华脸上强作的笑容也倏忽就淡去了。 “靖安的演技……可真是让我这个知情的都有些惊叹了。” 说是惊叹,却半点没表现出来,苍华此时的脸色颇有些阴晴不定。 只是榻上的沈凡却是脸都未转,仍旧是不言不语地躺在那儿。 原本凭他的身体素质,顾皇后私设的“刑房”根本就不能伤及他的身体,至少绝对不至于会是鲜血淋漓的惨状。 ——这次的世界任务大概是他牺牲最大的一次了。 只是在受伤之后,虽然他明显能够感觉到伤口愈合的加快,但过程中的痛楚丝毫都不能减弱,甚至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的感知能力,而使得这份痛楚放大了许多倍折磨着他的痛觉神经。 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突然迫近的威势让沈凡不自禁地皱眉侧脸望过去—— “你——” “他就让你那么恋恋不舍吗?人都走了那么长时间你还在想着那个人到这么无法自拔的地步?” 贴近的男人此时的神情莫名地让沈凡觉着有些危险,只是男人近乎不容辩驳地继续道:“在你的眼里,我是不是丝毫都比不上苍檀对你的丁点重要,嗯?” “……” 若不是有任务束缚着,沈凡估计自己会忍不住将人勾到榻上来,只是一想到之前一次心软给自己增加的这些本来不必要的工作量以及伤害量,沈凡就只能冷着眸子看着对方—— “……愿者上钩,皇上随时可以离开这场戏。” 第39章 君臣和(七) 苍檀学了乖,大约是一回府就将人送了过来,虽然不知道这男妾在苍檀面前是怎么一种哀怨而难过的姿态,至少到了宫里——真是好一副苍白可怜的模样。 这男妾名叫苏仟,本是京城里一家红楼里的戏子,后来有人为清平王爷苍檀算了一卦,说是他五行缺水,该找个命相相合的来补一补,循着循着就找到了这据说要从良的苏仟身上。 上帝视角的沈凡自然知道,这所谓命相相合,其实不过是那位高居皇位的陛下为了在自己的亲弟弟府里插下一枚棋子而划下来的局。 那苏仟来这儿第一天,沈凡就见识了这位黑心儿白莲花的杀伤力—— 一上午的工夫,三个茶盏两碗粥两碗汤药,连容器带内容物,全部一点儿不剩地奉献给了大地——不知道是真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还是前几天“风寒”未愈给虐待成这样。 第一天沈凡什么也没说,冷眼瞧着那位小白莲一脸泪涟地抽搭着在那儿收拾残渣。 兴许是小白莲见“苏靖安”仍然是之前那么软弱可欺,接下去的几天不见分毫收敛,皇上特批暂作沈凡寝居之所的偏殿,那杯碗茶盏是一批又一批地往外送往里换。 被苍华临时抽调的、到偏殿这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倒是被拉拢得差不多,没等几天的工夫,沈凡躺在床榻上就能听见门外不远处他们的窃窃私语—— 无非便是什么“那位苏公子好可怜……听说苏将军凶得很,各种找他的不顺,丁点小事就要将他打骂一顿”…… 或者是什么“清平王爷对苏将军那般好,苏将军还是跟皇帝陛下有些不清不楚的,哪里像苏公子,一心一意地对清平王爷……却还是落个来宫里伺候苏将军的下人干的事儿……” 即便是以沈凡向来清傲的性格,也听得生了些暗火—— 无缘无故被编排成这个模样,他可真是小瞧了这个戏子出身的苏仟。 只是还不是他开口的契机——即便是再上火,沈凡也不会自降身价对着这些宫里的下人发什么威风。 只不过像是天都看不惯这苏仟的行事,没几天这契机就被送上了门—— 苍檀进宫来探望,一天来一遍的苍华说是“好久没去见见了”,也端着笑脸跟了来。结果两人还没等走进沈凡居卧的殿里,就见一身白衣少年身形的苏仟脸上挂着泪一路碎步往外走来。 苍华是眸色一沉,眼底划过些锋利的情绪,而苍檀就是直接迎了上去—— “你哭什么——怎么了?” 那苏仟抬起头来一见来人,眼睛里掠过些喜色,只是很快便被委屈埋住,手上还慌乱地擦了擦泪:“……王、王爷……仟儿没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苍檀却是视线一落,抬手将苏仟的手腕抬起来,只见那食指上面还殷红地渗着血迹。 苏仟忙缩了缩手臂:“没什么王爷……这是仟儿自己弄得,跟苏将军没关系……” “……” 这话音一落,苍华和苍檀都是皱了下眉。 苍檀却是看了殿内一眼之后,低声安慰了句:“……你受委屈了。” “……”苏仟未言,垂下的眼帘遮住眼底氤氲着的恨意。 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皆是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低下头去。 却在这时,殿内传出来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 “王爷来得可真是晚了些,让苏仟白哭了这么多天,眼睛都快肿起来了,这杯碗茶具更是浪费了得有十套八套的……王爷就不心疼一下吗?” 话音落了几秒的时间,殿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了。 走出来的男子同样是一身白色的亵衣,脸上还有几分失血的苍白之色,只是衬着微微泛粉的唇色,还有那垂扎在身后的墨色长发,惫懒而随意的眸光微转,漫不经心地从在场人身上掠过——倒像是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狐妖美人儿一般勾魂夺魄。 连见惯了各种天姿国色的苍华都怔了一秒,回神以后那双瞳子黑濯,要把人吸进去了似的。 “靖安……” 猜想自己的话音多半是被这人听见了,苍澜有些尴尬而忧心地看向“苏靖安”。 “……”沈凡却是笑了,也不再向前走,只侧了身子向后一靠,恰倚在殿门上,轻挑了眉梢望向那低着头的苏仟,“这几天我都没能下榻,倒是倚窗听了不少故事呢。” 苏仟身子一僵。 “我这人性子直了些,从来不喜欢玩些绕来绕去的……从前看不见听不着的,还以为这人和人之间都似我这般处事,”沈凡笑着掠了众人一眼,视线慢慢滑过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们,“这次进宫,倒是从编排主子的下人那儿,……涨了不少的知识。” 苏仟似乎是身子颤了下,一副惶然的模样跪了下去:“苏将军,是仟儿伺候得不好,与您和宫人们没什么关系……您要怪只怪仟儿一人……望您不要迁怒他们……仟儿给您磕头了——” 急寥寥地说完,苏仟就毫不怜惜地往地上磕去,几乎是一下就见了血。 苍檀本是怔神,见状自然不忍,目光复杂地看了沈凡一眼,伸手去拉苏仟:“靖安没有说你不——” “让他磕。” 沈凡却是不急不慢地打断了,似笑非笑地睨着苍檀,“说来也巧,军中最多的就是些痞子无赖,我还真不怕这些装模作样卖可怜到连脸都不要了的。” 那苏仟听了,一时磕也不是,不磕也不是,僵着身体跪在那儿。 沈凡笑:“怎么不继续了?……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啊。前几天不是演得挺好吗?我卧病在床的这几天可是一直都听着这外边的宫人们说我如何地打骂你虐待你找你的茬呢?” 这话落进在场人的耳朵里,脸色都有些变化,其中最数便是那些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们了,一个个皆是慌忙地告罪叩首下去。 “……没说你们,都跪好了。” 沈凡平直了语气冷冷地落了一句,整个院子里刹那一片安静。 笑容既然已经收敛,沈凡也懒得再挂上,脸上没什么情绪,“我今日就要你一句话,苏仟——从你踏进宫里开始,我可与你说过一字半句?可碰过你一毫半点?!” 苏仟忍不住抬头,想说的谎在那人注视下却偏偏半点都吐不出来。 “空穴不来风……这些宫人敢说这话总不会是无凭无据——没有眼见就只剩耳听……”沈凡的视线愈发凌厉,“苏仟——!你说我打骂于你也就算了,在府里我就见够了你那些作态——可你怎么敢谣传我与皇帝有暧昧不清的关系这种诛心之言?!你可为皇上的威名和王府的声誉着想过?!你可考虑过这是在把陛下和王爷逼到什么样的境地上吗?!” “我、我没有……” 苏仟垂着头已是一脸泪涟,只可惜此时自身难保的时候没几个人还有同情心施舍。 苍檀不可置信地望向跪在自己脚边的那人:“——苏仟,靖安说得可是真的?” 苏仟只是拼命地摇头:“我没有……王爷您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苏仟,你太让我失望了。” 苍檀叹道。 听闻此言,苏仟如遭雷击,怔在原地半晌才回神扑倒在苍檀脚下—— “王爷——我只是想得到您更多的在乎——我只是希望您能多看我一眼——我对您的感情远比苏靖安要多得多啊——您为什么只在乎他呢——!” 这话说出来之后,最先回应的却不是怔然的苍檀,而是至今仍倚在门上的沈凡,他轻笑了一声,声音风轻云淡—— “我为苍澜王朝开疆扩土,戍边十载不得片刻安乐须臾欢宁——于国于民我功在社稷;回朝之后我加官进爵,虽封上将军亦舍之归清平王府,细心把持,义无怨言——于室于家我问心无愧。” 他的眉眼冷冷扫过怔立在侧的苍檀,复又落回在苏仟身上,语气由轻及重—— “你也能和我比?——你也……配和我比?!” 第40章 君臣和(八) 小白莲的事情最终还是以沈凡的压倒性胜利告结,苏仟被情绪很是复杂的清平王爷带回了王府,虽说苍檀一直到临走时还是一副依依不舍、等着“苏靖安”开口留他的模样,但沈凡却是轻描淡写一眼掠过去,扔下一句话转身就回了殿门里—— “王爷百忙之中难得有些空闲时间,不立刻带着这位‘受委屈了’的尽快回府,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听了这句,苍檀怎么也不好意思再多待,宠妾欺主这样的丑事,他也不想闹得大了,脸色不愉地看了苏仟一眼,向着苍华做了礼就离开了宫里。 守着门好一会儿了的苍华自然不会就这么回去,挥退了下人抬步就往殿里走。 于是刚结束了一场战役的沈凡站在桌边还没饮尽那一杯润嗓的茶,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揽住了腰,肆无忌惮地摸了上去。 “……伤好得这么快?” 开口时苍华已经是在轻吻着他的脖颈呢喃了。 “……”沈凡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挣开,只疑惑地想道这一世的男人怎么像是得了肌肤焦渴症似的……“还请皇上注——呜……” 却是苍华在他身前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片刻后就有声音在颈后暧昧的距离吹拂着—— “我最喜欢你这副清高自傲、不可亵玩的作态……每次见了都想当众剥开你的衣服让他们看看你到底是如何的风/情模样……” 苍华解着怀里这人的前襟,也未停住在那人颈后轻轻地吻,“‘暧昧不清’是‘诛心之言’?你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也不怕咬着自己的舌头……从你进了宫开始,那些宫妃就没停下来传你是个狐媚子转世的谣言……说你要勾了天子的魂儿去……今天我来见着你,就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也说不定,不然我怎么见着你就想把你按到榻上去为所欲为…………” 沈凡却是突然开口,将苍华的思绪与呢喃一并打断:“——时已至今,皇上知道为什么我当初选的是苍檀而不是你了吗?” 啜吻的动作一停,苍华却没抬头,“……我一直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争宠。” 苍华眸子一沉:“……” “同样,我也最讨厌分享。”沈凡从那人的圈束里脱身,眉眼清冷地转过身来望着苍华,“我倾向于独占自己的所有物,我不喜欢别人在上面留下痕迹;所以对于别人碰了的东西,我更习惯……” 他看着苍华一字一顿:“扔掉。” 苍华的目光骤然锋利如刃,还没等沈凡反应过来就已经将人再一次拉入怀里——只不过这一次是面对面的,而且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你最好别激怒我,靖安。” “我怎么也是在京城里待了那么多年的,”沈凡反而是轻笑了起来,“情势比人强的道理我也多少懂得,所以到了皇上您这般不松不放地赖着,我自然也只能再多一条选择。” 苍华的目光略微柔和了些:“你终于肯妥协了么?我——” “既然您是不肯放手的,那我们可以有第二条规则……——皇上与后宫的这些妃子们生儿育女颠鸾倒凤我不在乎也绝不过问,您若是哪天兴起,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可以来陪您,——至于其他时间,我与谁见面与谁同榻与谁共枕与谁成家……那都是我的自由,皇上您也无权干涉……您觉得如何?” 苍华的脸色是彻底地阴沉下来……他知道民间的契兄弟本就是这样互不约束互相自由的关系,他等着盼着苏靖安答应他的那一天,可是终于等到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么多。 ……同榻,共枕,成家,生儿育女……别说是亲眼见着,单是这么想一想苍华都觉得怒从心起,恨不得将那个与苏靖安有这般亲密关系的人凌迟了才舒坦些。 可他没有反驳的立场。因为他知道苏靖安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来—— 苏家世代忠孝,即便是苍华有时候恨不得将人强掳进宫里来,……也只是想想罢了。苏靖安是苏家这一代的独苗,而他上面的苏家的长辈中两位叔父与父亲都战死沙场—— 他若是敢给苏家绝了后,天下人能戳碎了皇室的脊梁骨。 更何况自己有三宫六院,拿什么凭什么要求苏靖安自甘下位不说还不平等地守着呢? 兴许之前那一大段儿话根本就不只是说给苏仟、甚至不主要是说给苏仟听的——他也在提醒着自己——戍边十载,于国于民他苏靖安功在社稷。 ……可是要他就这么放手甚至看着眼前的人与旁人亲密无间——那跟直接拿刀剜他的心头肉有什么区别?! 见着近在咫尺这人的眸光游离,沈凡索性伸手又加了一把火—— 这一刹那他的笑容甚至说得上是艳丽而凉薄:“皇上何必纠结呢?……对你我来说——跟谁上床不都是做么?” “……” 苍华觉得脑海里一根代表理智的神经在这一句话里“啪”地一声就断掉了。 导致的后果就是他垂手将人扛到肩上往床榻的方向大步地走去,声音更是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 “你若是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思,那你这辈子都不要离开这偏殿一步了。” 第41章 君臣和(九) 沈凡在宫里这一住,就住了三个多月。 眼见着天气都凉下来了,偏殿里儒雅公子模样的苏将军还是垂着眼帘倚窗弄花浑然物外,朝堂上的九五之帝还是只给后宫的妃子空留个念想连面都不怎么露,这早就急坏了对皇后落马这事儿喜闻乐见的宫妃们—— 她们本以为自己是受益人,到头才发现不管是受益人还是始作俑者都没她们的份儿,又怎么会不急呢? 只是有那位曾经也算把持后宫的顾皇后,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废皇后——的前车之鉴在那儿,别说是想个法子去偏殿寻那位苏将军的是非,就算是传些难听的话儿声音都不敢大了,生怕一不小心让那位九五之尊听见,怎么还有她们的好果子吃? 只是偌大一个皇宫,宫女太监都是耳聪目明的机灵人,每隔几天陛下总要来偏殿里待那么一上午或是一下午,而且每次都不许人近偏殿不许打扰——他们即便是没看见什么,也都能猜到。 所以这三个月下来,苏将军被皇上收作娈宠的事情,还是在宫人们你一言我一笑里散开了。 消息和谣言并没有传到宫外去,却是清平王爷苍檀,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个传言—— 这一天,午膳后没多长时间,沈凡正卷着书卷倚在榻边的时候,外面就有宫人急惴惴地到了殿门口,禀报道:“苏将军,清平王爷进宫来了,直奔您这儿,我们拦都拦不住——您看这该怎么办?” 沈凡笑了笑,自己在这宫里没名没分到底还是个外人,连寝卧的宫殿都能让人闯进来,这要是来了刺客这些宫人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来殿门问一问? 只是口头上沈凡自然不会这么直白,他轻抚了下自己的眉尾,笑得漫不经心:“……去请皇上来吧。你们都退下去,若是皇上来问起了,便说是王爷的意思。” 门口那宫人一听这话,再一琢磨却是吓了一跳,就差汗珠子顺着面膛淌下来了。 只是现如今宫里谁不知道苏将军是皇上捧在心尖儿上的——更何况只要想想那位苏仟苏公子被平日里不冷不怒的苏将军那几句话就逼进个死胡同里——再借他熊心豹胆他也不敢忤逆这位主子的意思。 于是他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听不懂,应了一声之后就忙不慌地往往外跑——除了要知会内宫偏殿里的这些宫人一声之外,他还得赶紧去皇上那儿报信;虽说是可以都推到清平王爷的身上,但他也确信要是真出了点什么疏漏,皇上绝对不会轻饶了自己。 而殿外的苍檀,也就顺利成章地进了内宫偏殿,一路满面怒色,直奔沈凡的寝卧之地去了。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沈凡正伏在桌案上写着些什么。 彼时只是初秋,那人一身雪白的亵衣,随意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狼毫,尚是温和的阳光顺着窗柩落了进来,平铺了满眼的暖。 男子听了声音抬眸望过来的时候,一双褐色的眸子里像是氤氲着一点掺杂了喜色的暖意—— “……你来了。” 那人这样看着他,温凉的带着些寒气的室内好像都因为那一个笑容而明媚了起来。 苍檀的心里不可抑制地暖了一下。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人了呢? 温和如水,从年幼就是这样吧。……初见时他还想,那般铁血军功的苏家将门,怎么会出落了这么一个白玉似的人儿,那笑容温和得像是这世间最漂亮的暖玉,见一眼都觉得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儿陪着,还有什么值得恼的? 那人聪慧而少言,无论何时何事,你若烦忧,他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那双干净的眼眸……让人舍不得这世上有旁的什么东西污了它。 大概那时候苍檀就想要这样一直护着那人的。 只可惜…… 苏父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举朝震荡,苍檀那时却恰不在京城,等到他得了情报急忙忙地赶回来的时候,就再也见不着那个笑容温和的少年了。 苏父的葬期未过足月,边关告急,苏靖安年已十六又承袭父职,还未出丧期就已经披麻戴孝地远赴边关。 此去一别,竟是十年之久。 等到十年以后苍檀在大殿上,见着昔日单薄的少年此时已经是身披甲胄叱咤边关的“苍澜第一儒将”,他心里埋藏了多少年的那颗种子,一朝破土,长成参天大树…… 而时至今日,两人一起走过那么多风雨,到了这一刻他才想起,原来这个人曾经就是天底下自己最夜夜梦寐以求的不可企及。 而这一路走过来,……他已经把这个人推开了那么远,转过身来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还在等他? 苍檀心想这个答案应该是肯定的,所以他就也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只是这几步近了,他的笑容和他胸膛里跳动着的心一样,哗然冰冷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沈凡的颈子上,衣衫未能掩住的地方,那里藏着一枚几乎泛着青色的红痕。 苍檀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的眼里像是被点起了一蓬大火,原本的笑意早就被痛意取代,很快又转变为狰狞的情绪—— “——为什么?!” 苍檀冲着沈凡暴跳如雷地咆哮着:“——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沈凡却像是被他吓住了,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像是回了神似的。他仍是笑了笑,只是那一笑却比哭都苦涩—— “为什么……呵……你来问我为什么?——大概是为了保你陪苏仟归宁也能无忧自在平安喜乐?” 苍檀的神色一僵,只是刹那后就重新被暴怒取代:“——我在问你背叛的原因?!——你不要拿苏仟来说事儿!——他至少没有随便跟哪个男人就能干出那些不要脸的事情!!” 心里那点愧疚悉数散尽,沈凡的眸子倏然一凉,只是脸色却瞬间变得无比苍白,连身子都不可抑制地颤栗起来—— “苍檀……到底是谁不要脸?……若是没有我——若是没有我在他面前自甘——……你能在京城掌兵握权安乐到娶妻纳妾招歌女在府里夜夜笙歌?!” “……”苍檀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那人却是冷然而凄然地笑了笑,连退了几步倚在桌案上,视线失了焦点漫无目的地散开:“我跟他打了赌……若是我赢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想把你调离京城……若是我输了…………” 那人失神地笑了,转眸看向苍檀,眸子里却抓不住光彩:“……你可知道我们是以何为赌吗?” “……” 苍檀并不知道,但是这一刻看着那人苍白的脸色他突然有些不想听下去,他怕…… “……我们就赌你会如何处置苏仟的。” 那人却没有给苍檀逃避的机会。 “他说你不会处置,苏公子脱的干净了往你的榻上一扑,你就能把我受的那些委屈全忘了…………我说那不可能,我是最了解苍檀的人了,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他会永远保护我不受世事纷扰流言所侵——”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衣男子的脸上忽然露出明显的笑,只是那笑容里满是冰冷的自嘲与苦涩。 苍檀的眸子紧紧地缩了缩:“不……” 白衣的男子却笑了:“我自以为是自甘下贱——所以他赢了啊。……你带着苏仟离京省亲的那天晚上,我就在这里被他撕碎了衣服按在地上——”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那双褐色的眸子定在脸色同样苍白了的清平王爷身上,里面晕着的雾色让苍檀的心狠狠地颤栗了下。 只是那雾色很快就淡了散了,白衣的男子步伐虚盈地向前了两步,他指着自己的身体冲着苍檀冷冷低笑:“你嫌我脏么……苍檀……我那么相信你我为了你可以放弃一切——我却还不如一个欢场上的戏子不如一群招入府里的歌女!!——我被朝廷里所有人指着骂我脏了苏家将门的名誉就只为了在你这里换一句我不要脸是么?——苍檀苍王爷!——这就是我活该的下场是么?!!” “靖安——!” 苍檀压抑着情绪嘶吼似的将人揽进了怀里,低头要去吻那人的唇却被挣扎着躲开,他只能抱着那人不停地道歉,“……你是我的……靖安你是我的…………” 被那人抱在怀里的沈凡眼底掠过一丝厌恶之色,说到底他就是为了原世界里那个可怜可悲的原主儿伸张正义的……受些委屈牺牲一点也是可以的,可是此时抱着他的这个人的动作却愈发地疯狂,似乎直欲将他…… 沈凡的心里几乎是瞬间就浮上了杀意,只是在感知到殿外不远处某个人的到来的时候,沈凡欲起的动作已经不着声色地收敛了回来—— 任务世界发展到这里,某个人上次逃避了的问题,也该重新摆上来了。 第42章 君臣和(完) 苍华推门而入的时候,正撞进眼帘里的一幕让他的眸子狠狠地缩了下。 “——苍、檀!” 这一声暴喝惊醒了快要丧失理智的苍檀,只是等他回神过来身后是什么人的时候,苍檀却是冷然笑了,他转身看着一身皇袍的苍华:“……皇兄,我只是在处理我自己府里的事和人,就请你先退避吧?” 听见苍檀用这样从未有过的神情与语气与自己开口,苍华的眼眸里沉转过冰冷的情绪:“……我怎么不知道,苏靖安什么时候成了你府里的人了?” “皇兄这话未免说得满了些……靖安他从一开始就选了清平王府入住,倒是皇兄——为何一定要从中间闯进来呢?!” “……”苍华转过视线落于苍檀身后的“苏靖安”身上,停顿了片刻之后,他站在原地抬起手来,望着那人:“过来。” 正躲在一旁看好戏的沈凡怔了下,微微挑起眉梢,同样回视那人,却不开口也不动作。 苍檀见状脸上掠过些得色,只是很快似乎就想到了什么,连因之而起的那点笑意都顷刻就笼上了阴影—— “皇兄,你如此逼迫于靖安,甚至把他锁在这偏殿里不得随意入出……你就不怕朝臣评议百姓传言吗?” “……” 苍华的视线在沈凡的身上极具侵犯性地扫略了一遍,才放下手,看向面容因着激动而有些狰狞的苍檀:“……我怕。”在苍檀面露得色之前,苍华却是沉声道,“所以我不像你那样肆无忌惮,你说的那些朝臣与百姓的非议,不都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而强加到了苏家和靖安的身上了吗?” “……” 苍檀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皇兄这话说得未免太诛心。” “不是我说,这是你做出来。” 苍华的眼底有些嘲弄之色,“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父皇在世时,我继承皇位之前的那场大病就是你让人做得手脚——从头到尾,无论是皇位还是他,你都垂涎在心却因为胆怯不敢放手一为,做事之前永远前瞻后顾畏首畏尾,但是对外却要装出一副兄友弟恭、谦和自逊的虚伪面孔……苍檀,就算现在我站在这里说我要从你手里把苏靖安完完整整地抢出来——你除了以家国名誉朝臣非议百姓流言这些外物来压我之外,你可敢堂堂正正地站出来指着我说这王爷你不做了,宁可犯天子之威也要把苏靖安抢回去?!” 苍檀脸色骤然变了,却是几次张口又憋了回去,最后只能怒视着苍华:“……靖安是一个有自己的意识的人——不是货物,皇兄这样说不怕伤了他吗?!” 苍华却是冷冷地笑了一声,眼里嘲弄之色尽显,须臾后他转向始终无言的沈凡,眸子里湛黑如许,“对你我势在必得,就算你不愿我也总有一天会叫你点下头去。” 听了这句,苍檀眼底反而掠了些喜忧掺杂的情绪,他转向身后的沈凡:“靖安,你不必受气,我们——” “别用‘我们’这个词……” 苍檀眼里的苏靖安这一刹那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从眼角眉梢到微启的唇,连那嘴角一丝笑意都让他觉得陌生而冰冷—— “跟你放在一个‘们’字里,只能提醒我过去是自己侮辱自己。” “——靖安?!” 苍檀不可置信地脸色刷白。 “已经被人逼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是不敢站出来正面地跟他说你在乎我,所以可以为我牺牲些什么——已经要被事实戳到眼睛里了,你还是只像个懦夫一样往后缩往后退,把那些所谓流言所谓压力甚至是我挡在前面。” 沈凡笑了,眼底的讽刺半点都不见遮掩:“……就这样你还说你要保护我一辈子不受欺凌?你当我瞎了?你还要脸么?” “靖安你不要听他的蛊惑,我——” “我没有听谁的蛊惑,就像你说得,我是完完整整能思考能独立的人,所以我知道,你对我的那些最多能称为一种自私的想要罢了,”沈凡微微颔首,指尖抚过眉梢,“所以你看不到我挡在前面承受了多少的言语攻击,所以你不在乎那苏仟一样的人都能欺我谤我——若是有一天这些流言蜚语要你去承担了,我猜你会抛下我带着苏仟逃之夭夭,任我一个人承受那些鄙夷和唾弃——我说的不对吗?” “靖安——” “……” 沈凡冲着这个人摇了摇手指,似笑非笑退开一步,“别靠近我,我对你已经彻底死心了。” 然后他便转向沉默着的苍华,抬步走过去,站定,沈凡微微狭起了眼眸:“……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我是苍澜的第一儒将,我手中可掌百万雄兵,我在边关戍守就能让敌寇闻风丧胆,我为苍澜的江山社稷加了一身的疤痕与功勋……” 他停顿了下,笑了,眼神却仍是锋利着:“你想得到我,呵……这后宫盛得下吗?” 苍华的眼眸里就好像倏然多了星星点点的光色,他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儿,顿目:“……我需要时间。” 沈凡点了点头,“西北蓝秙部早有不臣之心,近月余时间,就该起了烽火。此战我为你而去,提前部署,开战前你不可透露于朝臣……朝中可能有蓝秙部的细作。” 苍华微蹙眉:“若是开战,他们定然有许久的筹划……往西北行军动作太大,且蓝秙部向来以骑兵为险,……你一定要去吗?” “为了脱掉狐媚的‘雅号’,我自然要避开。”沈凡兀然向前了半步,眼见着嫣红的唇快要贴到那人的身上,却又突然顿住,他扬眉一笑,“没有质疑我的消息来源……很好,我会在蓝秙部的战场等京里传去的消息。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送你一份大礼。” 沈凡退了一步看着苍华,……但愿他这一次顺利征伐蓝秙部之后,不会用到系统赋予给他的那项“新能力”。 然而两人未见,其后失魂落魄的苍檀眼底划过一丝沉厉的阴狠之色。 三个月后,西北边境。 带着一身寒气与血气拂开大帐的厚重门帘,沈凡拭去脸上沾染的血痕,从那规规矩矩地站在帐中的传信人手里接过了信。 一目十行地看过之后,沈凡的手已然攥握成拳,连信纸都在手中慢慢地被捏皱了。 等到许久之后情绪平缓下来,沈凡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手心里的信纸,“……是我错了么……颜怀瑾。” 再过了两月,即便是遥远的西北边境,城镇中也传开了消息—— “听说了吗?帝立新后,是原来的德妃有了皇上的龙种了呢!” 而此时京中,脸色不善的男子得令入宫,跪在偏殿里垂首:“——皇上,去往西北部的那个信使,返回时在颍州失去了联络。……查为……清平王府兵所为。” “……带苍檀见朕!” 西北边境,风声飒飒的军营里,沈凡手里的笔尖在纸上留下重重的一点墨痕,他望着沙盘上京城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便将手里的狼毫投掷于旁,阖目转身:“传我军令——明日辰时,决战!” ………… 又是半月之后,正逢年节,京城里的百姓却没有居于家中,而是沿街翘首而盼——他们听说,苍澜的第一儒将在边境大败蓝秙部,对方首领业已授首——今日是苏将军回京的大日子,连皇上都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到了城门迎接,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文武百官与皇帝苍华一样,在城门口守望了一个上午,直到正午时,天际线处才渐渐现出回京的军队的身影。 苍华只能按捺下心里的复杂情绪……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听他被苍檀调换了信件的解释…… 只是军队渐近,那齐整而无声的肃穆像是一层阴影笼上众人,而走到渐渐近了的地方,城楼上眼尖的士兵一声惊呼—— 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前不见主帅,为首的却是三位副将,而包括三人在内,军中人人右臂军甲外系着一条黑布—— 三人马匹之后,拱卫在内的,是一具漆黑得令人寒心的棺椁。 三位副将中的一人率先策马,直到城门,下马跪地,失声嘶哑:“——陛下——苏将军他……” 至此无言,苍华在哗然的声音里僵滞了很久,直到他的额头上闪烁起血红的光芒—— “——这不可能!!!” 苍华径直走向了停步的军队,近乎嘶吼:“——来人!——开棺!!” “陛下万万不可啊——” 同样回神过来的朝臣们惊呼着跪了一地。 “朕说开棺!!——你们聋了吗?!!” ……直到后来,苍澜京城的百姓们想起那一日,都会叹一句——天子一怒,果真是天地都要变色。 一场莫名阴沉的暴雨,终究还是拦住了欲要在城门口开棺一验的皇上,文武百官默不作声,一群人护卫着漆黑的棺椁,竟是直接抬进了宫里。 一声令下,棺椁与里面的黑棺都被打开。 苍华站在棺前,看着里面躺着的人,从湛黑的瞳子的轻颤开始,直到全身不可抑制的颤栗。 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只见得,他们的陛下面色一红,猝不及防地咳了一声,—— 鲜红而温热的血落在了沈凡的脸上。 “陛下——!” 一片惊恐的呼声。 宫里陷入了一片混乱,也就无人注意,棺木里躺着的人,藏在袍袖下的指尖轻轻地颤了颤。 四月之后,春暖花开。 皇宫内宫,一身玄色袍子,黑发轻巧地扎在身后的男子倚着窗柩,望着走进了宫院的皇袍男人,笑道:“怎么?说出去的谎圆不回来?算一算时间,‘新皇后’肚子里的龙种也该出世了?你要去哪里找一个?” 苍华抚额而笑,大步地走过来将人打横抱起来,冲着床榻的方向走—— “朕这会儿火气大得很,爱妃看来是想以身相饲了?” 并不太喜欢这个姿势的沈凡一侧脸在那男人身前咬了一口,抬起眸子来笑得煞是漂亮—— “……那皇上卖力些,微臣给您生一个?” “……” 苍华的眸子骤然黑成了深不见底的浓墨。 ……春暖花开的季节,苍澜的皇宫内殿里,同样是一片盎然的□□。 第43章 封公馆(一) 时逢乱世,军/阀割/据,南北之争势如水火,列/强虎视在侧,华国之内遍地烽烟——有人在沧桑的史册里青名永驻,更多的人在枪炮的林雨里唯求苟且得过。 李不为便是这多数人里的一个。 此刻他像是丧家犬一样摸索着漆黑的夜路,踉跄着步伐冲着前方狂奔。 他听得到自己风箱一样剧烈的喘息,还有胸膛里如烈鼓一般的心跳,而他的下肢却像是已经麻木,甚至感觉不到之前挨了的那颗子弹留下的痛觉。 李不为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怀里那只轻若无物的盒子。 ——为了这个东西,他已经几乎抛弃了一切,但他知道,只要他能够从身后那些人的手里逃出去,他的后半辈子就是衣食无忧,再也不用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就算……就算他身后追着的那些人都是索命的恶鬼——他也有逃出去的机会—— 因为作为一个嗅觉敏感的人,李不为已经能够感觉得到海水的腥气已经渐渐吹进了毛孔里……卞都的十八个码头中的某一个,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他了。 一想到这儿李不为只觉得浑身上下又多了一点点足以支撑他逃出生天的力气……他只要带着这个盒子,到码头与接应他的人会合,他就能永远地离开这个所谓的华国第一城,到了那时即便是封公馆的那个人又如何? 改名易姓换了天地,他就能重获新生了,即便封公馆里的那个人在这卞都能只手遮天……他还能追出国去吗? 不……他不能的…… 这样想着,李不为已经远远地看到了码头模糊而昏黄的灯光——而此刻在他看来有如天堂。 在李不为近乎拼尽全力的快步下,码头终于在他的眼睛里愈发地清晰下来,李不为浸满了血丝的眼睛就好像突然亮了起来。 只是片刻之后,当一切豁然眼前,李不为的眼睛里的期颐就全部转作茫然—— 李不为怔忪地停住了步伐——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身后追逐了他一路的那些“恶鬼们”,他只是像个迷途的旅者恐慌地在原地转圈—— 这里是哪里?——他从来没有在这座城市的十八座码头里见过这个地方——即便是在封公馆里那人的手下,他也一直是处理着那些各种途径进出的海运货物——卞都里怎么可能有连他李不为都没见过的码头?! 就在这一刻,李不为的视线扫过某一个昏暗的角落,然后他的目光再也没有移开——极致的惊恐已经让他喊不出来了—— 这里确实不是他认识的那十八个码头中的一个——因为那竖立着的牌子上用花体的华文写着让李不为快要惊散了魂魄的四个字—— “十九码头”。 李不为浑身上下的寒毛在这一刹那全都竖了起来。 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恐惧像是一只恶魔的手紧紧地、带着阴森的冷笑、从黑暗里伸出来抓住了他的心脏—— 直到这一刹那,李不为才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后那些如索命一般的脚步声,已经再没响起来—— 漆黑的恐惧,恶鬼的阴影,只将他一个人笼罩在这个……不曾存在过的“十九码头”。 在这死寂将要把李不为吓昏之前的一秒,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身影—— 月白长袍,束发于后,来人的脸上,却是血红与漆黑交结的狰狞神情。 直到这一刻,李不为的瞳孔骤然缩了缩,片刻之后,他像摊烂泥一样软在了地上。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眼底无法遮掩的惊恐已经散去,只剩下刻骨的绝望—— “……柳笙…………柳阎王……” 他的嗓子发出“嗬嗬”的诡异笑声,配上那副狰狞却空洞的面孔,愈发在黑夜里让人毛骨悚然,只是这丝毫没有影响戴着恶鬼面具的男子脚下随意的步伐。 “怎么……不跑了?” 恶鬼面具下的男人的声音却是出乎意料地好听,只是此时的李不为显然没有那份欣赏的心情,他只是艰难地扬起脖颈来,定定地看着那个人,“……看在我多年为封公馆尽职尽责的份上……柳阎……柳先生,不能放我一马吗?” 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轻撩了衣袍下摆,半蹲下/身来,声音里似有笑意,却在这萧瑟的夜里只浸着寒气—— “看在你尽职尽责泄密有功的份上,我留你全尸。” “柳笙——!” 李不为像是被人咬了一口似的,面目愈发狰狞,“——你他妈这么干——就不怕寒了兄弟们的心吗?!” “有罪必惩,奖赏分明……”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不急不慢地低了低身,“这样才能不寒了兄弟们的心。……可惜你这一步走得太偏了,恐怕以后,我不会有再慢慢教你的机会了。” 瘫坐在地上的李不为已经知道自己求生无望,确切说,他从见到这个男人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希望彻底湮灭了;只是到了最后死心的这一秒,他却是神经质一样地笑了起来:“……柳笙……哈哈——枉你‘鬼军师’的名号啊…………你早就在这儿堵着我……可你知道吗?!——” 李不为用力地将手里轻若无物的盒子掷了出去,砸在地上,盒子打开—— 空空如也。 李不为笑得气声嘶哑而阴戾—— “这里面的东西早就被我送走了——!!设这么大一个局却丢了最重要的东西——你柳笙就是个笑话!——‘鬼军师’?!——狗屁——!!” 李不为仰天大笑,笑得都快断了气,只是这漆黑的诡异的码头还是只有他的走音的笑声——他所期待的那人的懊恼,根本半点都没有—— 李不为僵住了,他木钝地看向已经站起身看着他的男人。 他从那人的眼睛里看出了怜悯——就像是佛祖怜悯蝼蚁一样的神情。然后他听见那人用从始至终不曾改变过的、不急不缓的语调,叹了一声,道:“……我留你全尸,是看在你尽职尽责,……泄密有功的份上。……你就是总学不会听话,才会落得这个下场的,李不为。” “……” 许久的怔忪之后是疯狂的前扑动作,“——柳笙——!!!” 只是砰砰两声闷响之后,李不为就已经双膝一软跪在原地,而从始至终连挪步都没有的柳笙只是用波澜不起的声线淡淡地开口:“人活于世,有所不为……这第一步你都没做到,罢了吧,……李不为。” 他挥了挥手,阴影里掠出两道身影,将跪伏在地的李不为拖离了月白袍子的男人的视线。 柳笙垂眸望着地上的那两摊血迹,半晌无言。 直到又一道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 “柳先生,时候不早了,封老板请您回封公馆。” 柳笙眼底浮掠过复杂的情绪,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知道了。” 第44章 封公馆(二) 若说卞都这华国第一城里,名声最大的,不会是最繁盛的长街上那几家旗子颜色各异的驻华使馆,不会是那“夜色”里妖娆妩媚的头牌歌女,不会是那逞凶为恶的巡捕督察……而是那位在十里洋场都能只手遮天的封公馆的主人—— 封乾。 封乾是十里洋场里站起来的一个传说,是卞都的人们于苟且偷安里、茶余饭饱后啧啧称奇却又褒贬不一的人物。 卞都的地皮寸土寸金,只可惜华国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有着玷污般的烙印,这里对于华国的军/阀与政/府来说都是不可踏足的禁区—— 能在这里站稳了脚甚至于翻云覆雨的人物,……街边的傻子都知道封乾不是干净的背景。 自然少不了拦住封公馆出来的车大骂“卖/国/贼”的那些爱国/志士。 时逢乱世,华国土地上的人命更是芥草般的轻贱,在这卞都的一亩三分地上,封乾摆摆手都能将一条人命吹散。 他却没这么做过—— “难道他能像古时君子一样礼贤下士?” 在路边的茶铺听故事的外地人一脸“你一定在骗我”的模样看那个开口的中年人。 中年人目光扫过来,将人上下一打量,冷冷地笑了声:“你以为能把十里洋场的势力全部攥进手里,都是靠吃斋念佛搞慈善弄出来的?”说完这一句他就转过脸去,似乎懒得跟这个读书读傻了的人计较,继续声情并茂道:“这些人呢,要是落进封老板手里,那都是全部送去前线——这可真是求仁得仁——要我说,封老板这一手,玩得可真是高,杀人不见血——最起码,这血不是沾在自己的刀上。” 只是旁边刚才开口的那个外地人忍不住又凑上来:“听您的意思……这还有一些落进谁的手里了?” 只是他这话音一落,本来聚了满桌的人圈里,温度好像呼地一下就降下来了,外圈的几个甚至都冷着脸色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那些目光搞得这个外地人有些莫名其妙,但又觉得每一个人的目光里都很是复杂……似乎介于恐惧与厌恶之间,只不过前者要更深更沉一些。 等到那个外地人回神,却是最开始说话的中年人都结了账转身往外走了。 那外地人愣了愣,赶忙也往外追,连着跑了小半条街才追上那中年人:“——大哥……哎你怎么话说一半就走啊——你倒是告诉我另一个比封乾还厉害的是——” 那中年人本就不善的脸色更是青了下来,压低了声音把人往边上一拽:“你这个伢崽子是找死不成?……人家都当个笑话听了怎么就你那么多事儿呢——这么不识时务的性子趁早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省得客死异乡你家里人都惦记!” 那个外地人也不嫌这中年人说话难听,只腆着脸纠缠:“大哥你就告诉我呗,我这人就这毛病,话听一半那是要难受很长时间的……” 那中年人也是无奈了,心想今日这是流日不利不该出门,却也怕这人再嚷嚷开了给自己招上祸事儿,只得压低了声音咬着牙道:“那位主儿不见得比封老板厉害,不过他有那么一个外号——鬼军师,也叫诡军师;整天戴着副恶鬼面,听说长相更是恐怖……能止小孩儿夜啼。做起事来阴狠毒辣,就连封老板手下的自己人都说他有‘三不’……” “……不要脸,不惜命,不是人。” 封公馆,书房。 清姿俊影的男子束着及腰的长发蜷在房中一侧与满屋严谨的书香格格不入的西洋床上,这个时代的卞都也极少见的白色高领毛衣裹束出那人弧度漂亮的腰身,在书房的门被推开的刹那就勾住了走进来的几人的视线。 几人无意识地让出来的中线上,一身黑色立领与军装相仿的衣饰的男人走进来,蹙眉看几人:“站在这——” 他的视线余光已经扫到了那个被打扰而在床上无声呢喃了几句的人身上。 而此时,男人身旁立着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他们之前不是没在封公馆的书房里开过会议,只是每次面对着一张与老板的风格半点不符的西洋床他们再好奇也不敢问一句——没想到这一次直接就撞到眼皮底下来了。 早就猜到从未有过婚娶的老板是养了个宠儿在公馆里,这几个人识趣地就想退下去。 “你们稍等。” 只是还没等他们几个开口,老板已经扔下了话提步往床边走。 几个人暗自唏嘘,心道不知道今天要倒霉的是这个不怎么识时务把自己亮出来了的小宠儿,亦或是他们这些无辜受了牵连的下属? 男人此刻已经走到了榻前,垂手在蜷着的人的颈后轻抚了几下:“沈——……笙,起床了。” 一个个垂着脑袋一副事不关己实际上都竖着耳朵拼命汲取消息的那几个男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旁人脸上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沈生?他们怎么没听说卞都哪家留洋回来的小姐起了这么个名字啊? 于是等到床上的人在床上咕哝了几句后迷蒙着眼眸转过来的刹那,门口的几位如遭雷劈呆立当场。 只有一句话能表达他们的心声—— 站在最前面的、向来心直口快的林向成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卧槽——男人?!!” 另外几位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就算这个时代被迫在思想上开放了些——就算床上睡醒了的这个人着实耐看些——可再好看那也是个男人不是?! 要是让唐大帅知道了他们把他“堪为国栋”的幺子照顾到起了个戏子的名字的男娈身上去……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约而同地哆嗦了下。 初醒的人被林向成这一声吼愣生生地叫醒了神,移眸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不由地也是怔了一下,然后情绪有些复杂地看向站在床边的男人。 男人却没什么明显的情绪流露:“他们总会知道的。” 这话传到了门口那几位的耳朵里已经是完全地扭曲了——林向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欲图从同僚那里找点安慰—— 刚才是他听错了吗?!唐家正统出身——就算沦落到这卞都的十里洋场做了个不怎么好听的无冕之王——那也是喝过多少年的洋墨水在礼仪容度上从来就没有出过差错的少帅!——怎么可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然而其余几人的表情并没有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所以等到床上的人伸直了长腿下了床,一边咬着发绳将一头墨色的长发扎起来,一边似笑非笑地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几个人脸上的表情仍然生动得很。 “就这点应变能力……”近看愈发/漂亮得惊人的年轻男人轻嗤了一声,便转眸瞥了仍站在床边的男人一眼,“不知道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林向成大概是封乾身边的这些人里最粗神经的一个,一听这话,也顾不得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诡异熟悉感,登时就炸了:“——小白脸你怎么说话的?!——杜峰你别拉我!你听他说得那叫人话吗?!——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这小子不可!” “……说完了?” 看起来很有些弱不禁风的书生味道的年轻男人勾着嫣红的唇笑得很是凉薄,那眸子里的冷意更是让林向成莫名地心颤了一下,然后他就在其余几人略有察觉却又难以置信的瞩目下不急不慢地开了口:“……我早就说过了,林胖子。——你是封乾手底下,最没脑子所以最欠/操练的那一个。……这个月你带的分队,校场加训五十公里,不谢。” 说完,年轻男人将长发一甩,不知道何时拿在手里的恶鬼面戴到了脸上。 片刻之后,封公馆里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哀嚎—— “——阎王我是真的没认出你来啊——!!!” 第45章 封公馆(三) 卞都,“夜色”歌舞厅,二楼。 戴着恶鬼面的长发男人半倚着围栏,看着玻璃外,楼下那个灯红酒绿恍若隔世的地方。 年轻男人手中的玻璃杯微微晃漾,折射开引人目眩的灯光,搭在多边形的杯壁上的指尖白皙得仿佛透明,——若是不看那张令人触目即惊的面具,这个年轻的男子总会给人易碎的错觉。 ——以貌取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事情之一——尤其是当你面对的是一个变色龙一样的、完全表里不一的人…… 站在一旁的林向成暗自咬牙心想。 就在这时,柳笙突然抬起手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拉合了窗帘转身走到桌边。 停顿了片刻后他抬眼,看不到表情的面具下眸光微冷:“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 林向成无辜脸:“啊?” 柳笙抬臂,指尖指向被窗帘遮住了的楼下:“……鱼已经上钩了,你还傻在这儿的意思是等我继续给你们分队加训?”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林向成还不至于连那话音里快要掉出冰碴子来都感觉不到,应了一声就转身往楼下去了。 柳笙一个人面对着满屋的清冷寂静,轻若不闻地叹了一声,他抬手抚着覆于脸的恶鬼面具,记忆里已经淡去的对话再一次回旋在耳边—— “凡儿,你要记得……为间者,不可有私/情,也不可存人性……” “师父……什么算是私/情?什么又算人性?” “……私/情与人性,当你可以把它们摒弃的时候,想哭时你反而要笑,愉悦时不见得色,遇亲可作敌,弑近而不瞬目……直到最后你忘了到底是喜是忧,是亲是敌……” “师父,可是凡儿若是做不到怎么办?凡儿怕痛,怕血,想哭时怎么笑得出?若是师兄们站在凡儿面前凡儿又怎么作敌?若是——” “哪里有那么多‘若是’?!” “师父……” “……凡儿听话……是师父失态了……师父也不是合格的间者,合格的间者都是无名而孤死,哪里能教学生呢……失败者却想教出成功,荒谬……” 柳笙望着镜子里面的人,不知何时他已经无意识地摘下面具来,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就在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睨着自己…… “……半城湖柳伴笛笙……”他伸出食指,抵着镜子里那张脸的轮廓慢慢滑过,而后无声地笑了,转身覆上面具,推门下楼去—— 他的面具戴得太久,久得快要摘不下来了。 正是骚乱状态的一楼,随着柳笙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竟是慢慢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用带着或多或少的惊惧的目光注视着柳笙移步到场中间去。 “……怎么回事?” 他的声线里听不出喜怒。 林向成手下的一个邀功似的往前蹭了几步:“柳先生,这个人刚才被我逮着在歌舞厅里卖大/烟呢——我把他抓个现行,他还不承认——!” 狰狞的恶鬼面没有什么表示,侧转向那个有些沧桑的中年男人:“卞都有卞都的规矩。这一条长街都姓封,封老板说见不得的东西,那就不能见得。……把他带下去吧。” 林向成点头,给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便亲自跟着将人往后门押去。 柳笙扫了周围一圈,亦是惊退了几个想上来套近乎的,便也转身离开了。 是夜,柳笙的房门被敲响。 片刻之后,门打开,只着了一件长睡袍的年轻男人松散开墨色的发,脸上仍是扣着那副面具。 一想到面具前后的巨大差距,林向成就有一种无语凝噎的感觉:“阎、阎王,那人不肯招,连认识李不为也不肯承认,只说是误会,是个硬骨头……里面的刑具都用了个遍,也不敢太狠,怕闹出人命来之前做的就都白搭了……” 林向成只顾得上自己抱怨,没见着对面那人面具下的眸子在那句“刑具都用了个遍”时微微地颤栗了片刻,等到柳笙开口时,已然恢复了常态:“带路吧,我去看看。” 走进了那中年人被用刑的房间时,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子血腥气,顶得柳笙眼睛都微微涩了。 直到半晌后,他才看着那个身上不少血痕的中年人开口问了一句:“……有求死吗?” 被吊在半空的中年人身形一顿,似乎想要抬头来看看来者,而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回柳先生的话,没有过。” 柳笙点头,一双褐色的眸子似古井不波:“不求死,那就是还不想死。连个怕死的你们都问不出话来……” 话音到这儿就停下来了,却已经足够房间里的几个人包括林向成在内出了一身白毛汗。 只是柳笙似乎心情还不错,并没有揪着这件事追下去,只开口吩咐人拿了些特殊的纸张来,又将那个中年男人解下了刑架,倒挂在用刑的椅子上,然后他便拢了拢衣襟,坐在另一具电椅上,平淡着目光让人将泡进水里的纸张拎出来,然后一张一张地贴覆在被倾斜着倒挂的中年男人的脸上。 初时还算安静,只是随着一张一张的黄纸加上去,中年男人绑在椅背上的腿脚已经挺不住地抽搐起来,连结识得很的刑用椅子也被他痛苦挣扎的动作带着偏离了原本的位置,那被黄纸完全贴覆住的口鼻处剧烈地起伏着,痛苦的闷声在房间里低沉地回荡。 这时候屋子里的林向成再看到那个淡定地坐在那儿的柳笙,再想起那张好看到可以让人忽视性别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心口蔓延到全身来。 柳笙柳阎王……林向成心想,可真没对不起那句“蛇蝎美人”的古语。 眼见着那人的挣扎有些无力下来,坐在电椅上的人摆了摆手,接过旁边递上来的茶盏:“揭了吧,缓过来再用。” 屋里不知道谁没忍住倒抽了一口气。 柳笙眼都未抬,不轻不重:“怎么,你们也想试试?” 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倒挂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面色惨白。 “……继续。” 房里的几人互相看了几眼,过了一会儿才有两个人面色微白地走出来。 ——他们都是不少见血的,可是他们看着这位柳阎王把一条人命轻贱成草芥,却还是会忍不住地心寒。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柳笙将一杯热茶不瞬目地倒进了口中,露出来的眼眸里带着微冷的笑意扫过房里的众人,“明天,负责刑侦的人全部集合,从这儿开始。” 他的指尖一落,指向中年人:“一天三次,练过一个月……” 迎着包括林向成在内的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柳笙垂了眼帘淡淡一笑:“我五次,以身作则。” 林向成情不自禁地往前踩了一步:“柳——” “——别让我说第三遍——继续。” 柳笙将手里的茶盏随意地掷在地上,哗啦一声阻了所有人的言语。 “……够了。” 正是房里一片死寂的时候,门口响起了带点无奈的声音,一身黑色立领英挺清傲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湛黑的眸子浸着清冷,最终还是落在电椅上端坐的柳笙身上:“……他是我的一位故交,放了他吧,笙。” 柳笙动作一顿,眸子微微狭起来:“……” 仍是林向成没忍住,看着沉默的两人急了眼:“老板,这是我们布线了几个月才逮到的,怎么能说放就放?我——” “……” 封乾看了他一眼。 林向成捂了嘴退回去。 柳笙眼底情绪繁复,却也未起身,扬了下巴不尊不礼地看向封乾:“……给我一个理由。” “……” 封乾提步走进来,直到那紧闭着双眼的中年人身旁停住,他垂眸看着中年人,声线波澜不起:“……沈公馆的老管家,当年我去沈府拜望,他还在给沈家的小公子……做老师呢。” 柳笙的身体在这一刹那,骤然僵滞。 第46章 封公馆(四) “沈家”这个词有多久没听人提起,柳笙自己也不记得了。 柳笙在西洋留学的时候,曾经在一次课上听一位教授说过——忘记是人类一种无意识的自我防护。 只是这种防护是有限度的。 就像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些陈年旧事,藏在身体最深处的伤口也已经愈合得完美无瑕了——可是被人轻描淡写一句话,伤口上脆弱的遮掩哗然零落,他才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如果没有了过去一夜覆灭的沈家,他大概只会是那个无害的沈家幺子,怎么还会有如今恶名在外的“鬼军师”柳阎王呢? 这样想着,柳笙抬头,正前方的长廊里,连步姿都英挺清傲的男人站在了书房前,示意佣人离开之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柳笙在门口停滞了一秒。 房门是敞开的,他迎着有些眩目的灯光望向房里的男人时,脑海里莫名起了恍惚的错觉。 男人有着一双似乎无论何时都不会兴起波澜的湛黑眸子,那种纯粹的色泽总是分外地容易引人沉迷其中。 而此时男人就坐在那张书桌之后的椅上,抬起眼睛来安静地看着他。 “……” 柳笙的心跳渐渐归于平缓,面具下他的唇角慢慢地挑起来—— ……怕什么呢?最坏不过是死在这纸醉金迷的卞都的江水里一果鱼腹,他本来就不稀求一个落叶归根的结局。 哦,不对……他早就成了浮萍,哪里还有根呢? 同样背着一个背叛了北方政/府的罪名死去,他沈家上下,都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柳笙无视了心底那一点波澜与不平静不甘心,扬手摘了面具,掷在不远处的地上。 黑色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几乎是刹那之后他就已经握着冰冷无把的匕刃刺向了沉默着的男人。 ——从几年前他被北方政/府送去西洋留学,就已经是在这个人的身边蛰伏下来,政/府为他虚构出来的身份背景,条条有据可依,他确信唐大帅早就给自己最宝贝的幺子查清了身边的一切存在。 如今这个男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其他自然也无从遮掩,恐怕自己在他面前已经形如透明…… 柳笙的动作迅疾有力,五感敏锐同样超乎常人,即便是在特训局“毕业”前的各项考核里,也是从未有过的全项满分。 只是他毫无预兆的发难同样是在瞬间就被制服,男人并没有什么留情地将他擒住了双手猛然掼在了木桌上,并不意外的柳笙甚至能够感觉到男人慢慢地俯身压下来,似乎连身周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我以为你至少会有一点犹豫。” 片刻后,他听见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后并不远的距离上响起,似乎也没有停住接近的动作的趋势。 柳笙却是勾着嘴角笑了,他阖上眼睛,声音里都带着凉意:“死对于我来说,应该也算得上解脱。” 封乾的动作一顿。 柳笙感觉得到那个人迫近的威势反而离开了,连钳制在手臂的力度都已经放松。他仍是笑着,眼底温度却凉了下来—— “你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 封乾未语,先前因为某人毫不犹豫的杀意而升起来的薄怒已经散得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对自己所思所为的事情的恼怒——比如说他此刻盯着“乖巧”地趴伏在桌案上的人,就忍不住想做些从在这个世界里获取记忆之后就一直想做的事情。 ……没有了那些束缚和条例,这个人如今就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脆弱得无可避依,而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回忆起从前这个人在自己身下每一次入骨的□□、令人疯狂的迷媚…… 封乾的喉结慢慢地动了下,一双湛黑的眼眸愈发深沉下去。 鬼使神差一般……封乾的手慢慢移到了那人的身前,本就不够紧缚的睡袍在他的手下一点点地被剥离那人的身体。 柳笙是彻底地愣住了。 作为从特训局满分毕业的“优秀学生”,他知道为间者从来不避讳借用任何可以借用的工具,包括自己的身体—— 可他一直以为只有那些看起来娇弱一些的女人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而且他一直以为,就算资料里以及自己跟在封乾——准确来说是唐少帅——身边的这么多年这个人都没有跟什么女人有过什么亲密关系,也只是身在豪门世家的唐少帅眼光挑剔了些的原因。 现在看来,似乎还真的不是。 柳笙没有挣扎也没有言语,只是想起了在特训局上过的一节课——关于在某种床上运动里将对方刺杀的可行性以及成功率。 诚实来说,柳笙并不觉得排斥对方的动作,但他也不想成为那个课题的试验者,只可惜他感觉得到——虽然此时落在身上的力度轻柔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封乾完全可以在他反抗之后将他制服然后继续做接下来的事情。 于是在柳笙的不反抗下,深色的睡袍已经被封乾褪到了将近腰的位置,少见阳光的雪白皮肤在灯光下暴露无遗,从那段弧度纤弱的颈子往下,每一条线条都漂亮得惊人,而柳笙垂在身上简单地扎起来的乌黑的发丝散开,更是给这副本就惹人犯罪的图景添上致命的迷魅之意。 封乾沉默地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轻轻地喟叹了一声,顺从着心之所向,俯身吻在那人的蝶形骨上。 然后这位在唐家的所有人眼里性格与不苟言笑严厉肃穆的唐大帅最相近的少帅公子,以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语气在一下不轻不重的啮咬和身下人情不自禁的颤栗之后,吐出了一个词—— “……妖精。” ——他终于找到了对这个人最精确的定义。 而柳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无意识捕捉到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惊醒。 “是林向成——” 无论是将面对什么结局柳笙都不想被人看见此时的这一幕,他挣了一下,却在将起的前一秒被男人再次压在了桌面。 “……嗯。” 封乾意义不明地应了一声,将那人的睡袍向上拉盖住引人犯罪的“风景”,却仍是以不容拒绝的力度亲吻在那人的后颈上—— “我想他需要知道,我不希望他下一次直接去见穿着睡袍的你。” 话音落后三秒,走到了门口的林向成就有幸通过大敞的房门看到室内旖/旎的风景。 “关门,谢谢。” 居于上位的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出现,仍是以那个看起来就很暧昧的姿势压制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不复往日平静的声音带着些喑哑。 下意识地遵从命令关上门,在门外石化得像个傻x一样的林向成回神之后心里万马奔腾—— ——这里他妈/的不是封公馆——少帅您真的就不能再忍忍吗?! 林向成黑着脸往楼下走,回到了另外几位同僚所在的屋里。 “少帅怎么说?” 那几人迎上来。 林向成垂头丧气:“少帅难得开窍,房门都没关,我去的不是时候,被赶出来了。” 其余几人一脸奇异。 “那就找阎王拿主意吧,”有人皱眉道,“哎——老林,阎王呢,你不是说他今晚也过来了吗?” 林向成似乎还是在懊恼刚才的事,心不在焉地回答:“阎王刚才就跟着少帅走……走——走了?!” 最后一个“了”字还没发出来,林向成就已经在众人刷地一下移过来的目光下扭曲了尾音。 不约而同地想到封公馆的书房里的那张西洋床和那天蜷在床上安睡的人,众人的脸上表情一时间很是精彩纷呈。 屋里不知道是谁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 “少帅魄力……果真实非吾等之所能及……” 第47章 封公馆(五) 房门被林向成关上之后,室内就重新陷入一片沉寂。 柳笙已经闭上的眼睛在几秒之后睁开,被钳制的位置让他看不到男人的神情,但是他感觉得到身后的男人似乎陷入一种不知缘何的纠结当中。 这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柳笙感觉到压制自己的力量逐减为零,男人轻轻施力将他从桌案上带转过身。 四目相对。 抛尽了伪装之后,柳笙的眸光清厉,脸上却不见什么情绪,“……为什么?” 这一天接踵而至的事情太多,从发现他的师父就是那个被他利用李不为亲手勾上来的“大鱼”之后,局面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紧接着便是身份的暴露和男人的威迫——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准确的判断就被冲击得头脑发胀思绪不清。 直到方才的安寂中他彻底地平稳下自己心态的起伏,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上近乎冷漠地审视整个过程之后,那一连串的疑窦与反常都指向了这个具有绝对的生杀大权的男人—— 柳笙不相信,唐家栽培了二十多年养出来的少帅,会是一个不分轻重公私的登徒子。 “他们给我送了一个我绝不会拒绝的人。”封乾惯于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点柳笙看不懂的情绪,“何况即便是兄弟阋墙,也该先共御外侮……所以在南北开战之前,我们还是同一个阵营的人。” “所谓的外侮不都是自家的‘兄弟’在代言?……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少帅该比我清楚。” 柳笙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直望过去的眸光里却不见半点笑意,“既已经撕破了脸,少帅何必把我当做三岁小儿来哄?” 封乾沉默地看着他:“……” 见对方的这个反应,柳笙对自己的猜测愈发有了几分确定,“少帅与我亦不是初识,彼此都了解得足够深入了,自然也不需要打这些太极——既然您不想除去我,那就应是有所求,若是我自知不能,那也省了少帅与我浪费时间。” 封乾仍是沉默,在柳笙几乎快要磨尽了自己的耐心时,男人却是兀然撩起了唇角,抬手不轻不重地捏住了面前那尖削的下巴,笑容在他的眼底一闪而逝—— “你永远这么牙尖嘴利么,……沈凡。” 那个很多年都没有人再提起过的名字让柳笙的瞳孔轻轻地缩了一下。 “……既然你已经完全清楚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不可能为你所用,”柳笙侧脸避开那人的遏制,退后了半步后冷笑着看向对方,“何必白费心力呢,唐少帅?” “沈家当年的覆灭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封乾悬于半空的手垂下来,不见恼怒,语气平淡:“你若是一心复仇,就更应该借我为助力。” “就算没那么简单——你唐家也是参与在内!”柳笙冷目相对,“我借你做什么?你唐家与南边的孙总统可是世交莫逆,当年沈家在唐大帅的辖区里被人灭了门,是你们脱得了干系?还是你能与孙总统相阋?!” “当初是有人用沈家与孙总统做了交换,而那些人现在就在北方政/府的高层里。他们把你送到我身旁是想借刀杀人,——不管最后死的是谁,他们都是得利者。” 封乾的声音里温度陡降:“你真的甘心就这么遂了他们的意吗,沈凡?” 柳笙垂眸立于原地,片刻后他重新抬头,那辨不清内涵的笑容已经习惯性地挂到唇角,他笑着前倾了身体,眼底暗光流转:“……那就开价吧,少帅。” 此刻他的脑海里已经理清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络,一条条脉络平展出去,筹码已经被他握在掌心……他要做的就只剩下与这个男人的一场博弈——以不计代价的风险获得最大的收益。 封乾的眸光先是停在相距甚近的那张脸上,然后便顺着那人宽松的睡袍领口落下去,他的眼底像是拉下了夜幕一般曜黑,似是要勾着人堕入到无底深渊里去—— “我要你。” 字字千钧。 扬起的唇角骤然僵滞,柳笙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皱起眉:“……哪种意义上?” “你能想到的……全部。” 柳笙沉默了几秒,然后似笑非笑地抬起脸,仰看着男人微微狭起了眼睛,“这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少帅玩得连我都不得不叹服。” “我的‘定金’应该已经到了。” 封乾神色不变,“方才林向成是为着一个人而来的——王守岳,我父亲的老部下,南统二十三师师长;几日前因下属叛投北统,率亲兵仓皇逃窜;如今应该是要回南统述职。只不过他身后北统特/务咬得太紧,他只能进入卞都向我求助。” “……这与我有何干系?” “你不是想知道当年沈家为什么会在我父亲的辖区里被人覆灭了吗?” 封乾垂眸,“他是孙总统的人。” 两句似乎毫无关联的话让柳笙瞳孔狠狠地一缩:“……” 封乾的语气依然平缓:“现在,他在你的砧板上了。” 第48章 封公馆(六) 封乾的话音一落,柳笙便直接转身出了书房,即将手刃灭掉沈家的直接凶手的冲击已经让他忘记了作态。 他也就错过了身后封乾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掠过的情绪。 封乾一个人在书房里站了半晌,才慢慢地舒出一口气,也将身体里那种难言的躁动与欲/望压抑了下去—— 他不必急于此时就索取那人的“定金”,因为总有一日,他要叫沈凡连本带利地交予。 本想直接跟下去的封乾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回到桌案前重新坐下,他从右手边的抽屉里取出几张纸页,拿起一旁的钢笔,墨色的苍劲字迹在笔尖下龙蛇游走。 一刻钟后,封乾将手中内容大致相同的几张纸页一一检看过,确认无误后按动了桌下隐秘处的一个按铃。 片刻之后,稳健的脚步声在长廊里响起,伴随着敲门声叩响,封乾抬眸望着敞开的门处站着的人,淡淡点头,“请进。” 那名面孔陌生的男子走了进来,挺拔的步资流露出训练有素的军人本质,他站定在桌案前:“少帅。” 封乾将手中的一沓纸页递了出去,“一周内,清理所有三级嫌疑及以上的情报人员,其余嫌疑情报人员进行布控。清理行动后立即更换原密码,启用新密码本;并电报这几位师长,进入二级战备状态,有新动态或命令我会立即下达,——提醒他们,情报机构必须保持高度的清洁性。” 走进来的这名男子显然有些惊讶,脸上虽未表露,却还是开口问道:“少帅,‘清理所有三级嫌疑及以上的情报人员’,是包括几处师部吗?” 封乾看了他一眼,“所有。” 男子面露难色:“三级嫌疑情报人员中有几位堪称栋梁之才,直接清除是否会引来几位师长的异议?” “既已列为三级嫌疑,必然有过外倾的行为或言谈。” 封乾仍是低头看着手中的一份文件。 “恃才傲物年少轻狂总是难免……”那男子刚说了这一句,就想起眼前坐着的这位也不过是正当轻狂的年纪,不由一顿,片刻后才继续道,“是否可以额外恩免些,也列入布控处理?” “……” 封乾终于抬头,深深地看了男子一眼,“你也算通读古史,可想过沅朝末年,年轻时的朱□□起义,兵力远不如那陈某人,为何能连胜之?” 男子犹豫了下:“陈某人暴戾不义,寡恩弑友,失了军心?” “你以为重恩多德的就能开一朝之业,当年三足鼎立之势最后也未见正统血脉得了天下,”封乾眸光锋利起来,“赏罚分明,上下同法,这才是立军之本——何况虽芝兰挡路,不得不除!” 最后一句话落下来,将那人震了一下,回神后那男子动作铿锵地立正行礼:“谢少帅教诲!” “……如今是国难当头,内忧外患,”封乾垂下了眼帘,亦遮住了复杂的目光,“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容不下那么多妇人之仁;你是我的心腹,我不希望你将来因为这种事情害了自己。……好了,你下去想想吧。” “是,少帅。” 男子又行了军礼,转身走了出去。 封乾揉了揉眉心,须臾后也站起身来,走到门侧衣架上将墨绿色的风衣挽进臂弯,提步走下楼去。 四方院子里,聚成堆儿的几位原军官现“地痞”正望着一个房门紧闭的屋子啧啧叹气。 “这位可真可怜,落到阎王手里就够惨了,偏偏看这时辰,阎王今晚还没‘吃饱’吧,恶鬼面都没戴,这得多大火都泄这王守岳身上了?” “你说阎王这么快就出来了,少帅怎么也肯放?向成兄,你看准了吗?今晚那个被少帅摁桌上的真是柳阎王?” 林向成不满道:“这我怎么可能看错?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天在公封馆闹了那么一码事之后,我一天三顿地给阎王上香,现在闭着眼都能给他画出模样来……” “那阎王怎么会这么快就出来了?” “哎哟……”最先开口的那个叫孙威的男人一拍巴掌,一脸谑弄的“忧心”,“不会是少帅他那方面……有问题吧?” 林向成翻个白眼:“你是活腻了吧,连少帅的房里事都敢编排,小心少帅他……——少帅!” 啪啪几声整齐的立正,刚才还挤眉弄眼的几位此时内心叫苦不迭,面上却只能故作严肃。 “……说了几遍了,在外面不要这么称呼。” 封乾的听力早在百米之外就已经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全头全尾,见几人紧张的模样也没多言,只蹙眉望了一眼不断传出惊嚎声的房门:“——这是怎么回事?” 林向成壮了壮胆儿站出来,开口道:“是柳先生说王守岳有叛逃嫌疑,连夜提审。刚给人割了手腕,又用黑布蒙了眼睛,在一旁找了个容器滴着水给那孬种——啊不,给那王守岳听动静儿呢,这不才一会儿就吓得鬼哭狼嚎的。” “伤口不深,”见封乾仍是蹙眉望着,孙威以为是少帅担心那人被柳阎王弄死再担了干系,忙接过话头,“估计这会儿血都干了,只不过那王守岳确实像个叛逃的,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给吓成这样了。” “……” 封乾不动声色地看了孙威一眼,直把孙威几人看得冷汗流了一背,才缓缓开了口,“他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我没给他半分助力。……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件事是从今天开始的,也是我单方面的;今后他跟你们的关系不会与从前有半点不同。……所以以后,若是外面有了什么流言蜚语我管不得,但是我不希望再听见你们消遣他一句。” 听到这么儿女情长的一段话从他们少帅的嘴里说出来,林向成等人眼睛都瞪大了,回过神来后都连忙点头。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封乾淡淡地望着几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才迈步走上了台阶,推门进去。 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被黑布蒙着眼睛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儿叫唤,另一个拿着笔盯着手里记下的东西微微皱着眉,见不得平日里常见的那种勾得封乾心尖微痒的笑意。 封乾走到那人面前了,忍不住抬手在那人微微蹙起来的眉心轻抚了几下,“……拿到了?” “嗯……” 柳笙不经心地点头应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微惊地往后退了小半步,眸光闪烁地看着对方。 “怎么了?” 封乾放下了因为那人的退避而落在空处的手。 柳笙默然不语,实际上他只是有些茫然……为何在方才,一向是警觉的自己明明知道这人进来了,还是全然不作防备,即便那人手落了上来,自己都没有什么反应,像是……习惯了这个人的亲近似的。 不敢再往深处想,柳笙摇了摇头,重新落点于手里的纸张:“……没什么,这是他招认的当年那一案的参与者。” 封乾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纸页,便将目光重新移到那人微垂的脸庞上,“这个,给我吧。” “……” 柳笙抬眸看他。 封乾也不在意这屋子里还有个哀嚎着的,抬手勾着那人的下巴落了一个轻轻的吻上去,然后移开一点距离:“相信我。” “……”看着那双深邃的眸子,柳笙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封乾接过那张纸,沉吟片刻后还是开了口,“之前孙威他们说的,你不必挂怀。” ……他知道,自己能听见的那些话,不过隔着这么一道门和十几米的距离,即便是沈凡失着神,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 柳笙闻言,却是露出了从封乾进到这儿之后见到的第一个笑容,不知是因为大仇即将得报还是因为在封乾的放任与不干预下摘清了唐家与那一案的关系,他这时的笑容看起来倒是要亲近得多,带着一点不自知的勾人俯在封乾的耳边,戏谑地开了口:“他说得对,你确实没喂饱我。” 封乾的眼底顷刻间暗沉得如同永夜。 第49章 封公馆(七) 十里洋场的“夜色”门外,霓虹色的招牌前,车水马龙,笑颜弥眼。 穿着西洋礼服的男人们,裹着漂亮曲线的旗袍和披肩的女人们,络绎不绝地走进这里—— 这是他们在卞都才能享受的安乐,这里不夜,这里是奢华糜/烂的天堂…… 杜岳懒洋洋地眯着眼睛靠在“夜色”的角落里的沙发上,这一处地势较其他地方都要高一些,将将能俯视全场。还能不近不远地睨视着舞台上永远笑得妩媚的歌女。 今晚是“夜色”的头牌,胡蝶儿的驻场。 杜岳晃着手里的酒杯,盯着舞台上妖娆舞动的女人,眯了眯眼睛,冲着一旁低眉顺眼地给他捏腿的女人摆摆手:“去,……把胡蝶儿给我叫过来。” 那女人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便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乖,今晚有贵客要来,”杜岳伸手在女人的腰上揩了一把,“待会儿还是宝贝儿你陪着我。” 女人这才露出点笑来,一扭一扭地就走出去了。 “……贱/货。” 杜岳冷笑着在那女人身后轻哼了一声。 唱了没几支的胡蝶儿下了台,“夜色”里不少慕名而来的人都有些恼,结果看着那位眼波流转的头牌迈着细碎步子,笑容晏晏地走向那高台,这才一个个都寒噤着把不满的话音咽回肚子里去。 一富家公子模样的年轻人似乎是第一次来,一见心心念念的女人头也不回地下了台,登时就有些急了:“哎她怎么——” 还没说完就让同行的人紧忙拽了一把:“嘘——你不要命了!” “我怎么就不要命了,今天不是胡蝶儿的场吗?这才唱了几支就下台?那客人钱多是怎么的?” 这位富家公子不满道,虽说一脸的不服气,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 “你呀——!”那同行的友人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这才开口道,“你知道坐在那高台子上的都是什么人吗?——那都是这儿的主子!” 富家公子一愣,脸色微变,嘴上却不肯轻易怂了:“……那又怎么样,我家也不是好招惹的。” “真难怪你爹不让你出来——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是……” 那友人瞪他一眼,抬起手来偷着指了一个方向:“你瞧瞧,那些是什么人?” 富家公子顺着友人的手指望过去,转回脸来:“……十里洋场还能缺了西洋人吗?” “你也知道这里是十里洋场啊?这儿是缺不了西洋人,可你见着这整个卞都,除了这‘夜色’之外,还有哪家能请这一支西洋人的乐队在舞厅里折腾的?” 富家公子自知不如,冷着脸道:“哼……不就是个卖/国/贼嘛……” “哎哟我的廖少爷喂!”那友人直接扑过去把那位富家公子的嘴给捂上了,“你是不要命也别拖着一家老小好不啦?你、你——你是活腻了谁都敢编排啊?!人家手底下随便招呼出阁小喽啰的小喽啰,也能一根手指头碾死你了!” 被称作廖少爷的公子哥出口之后就知道自己是失了言,此时也惊了些汗出来,闭了嘴巴坐在那儿闷闷地喝起酒来。 见这位少爷不再说话了,友人才一屁股坐回去抹了抹头上惊出来的汗:“……现在坐在台子上的那个,人称‘杜少’,也算是经常在这场子里转悠的了;他自己虽然没多大能耐,可耐不住人家有个好亲戚啊。——人家那亲戚,也就是他一个远方堂哥,那可是——” 话音到这儿弱了下来,片刻后友人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那可是封公馆里那一位的手下干将,就为着他这一重关系,在这十里洋场就能攥着一个地下赌/场,他——” 话说到一般戛然而止,廖少爷奇怪地看向友人,却见友人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就装作低头喝酒了。 那位廖少爷侧过头去一看,只见刚才还坐在那高台上的男人,此时已经带着笑面往外迎去—— 门口站着一位年约五六十的老人和两个护在后面的黑衣男子。 杜岳还没走到门口就笑呵呵地开了口:“陈老爷大驾光临,是赏脸了,您这边请——” 陈伟栋也不客气,看晚辈儿似的那么一点头,就顺着杜岳的意思往那高台去了。 杜岳在陈伟栋的身后,脸色微微冷了下来……这陈伟栋还真是把自己当爷了,就算当初他在孙总统手下做过那么一段时间的军师,那也是老早以前的事了,现今不过就是个在卞都颐养天年——说不好听点儿就是混吃等死的老头,也不知道他堂哥干嘛要叫他把这位爷请过来……按说他哥虽然如今不知道什么原因退下来了,但当初也是在南方政/府做过一段时间的大军官的,怎么还要去巴结这个没什么用了的老头…… 也幸亏他堂哥说了,他负责把人请来就行,自然有别人陪着,不然…… 杜岳狠狠地瞟了那陈伟栋的背影一眼,侧身看了看还跟在自己身旁的胡蝶儿:“去,把陈老爷伺候高兴了,自然有你的好处。” 胡蝶儿到底是风月场里过惯了的,虽然因着众人的捧好心气高了些,心下对那老头有些不屑,可这会儿也拎得清自己的身份——不知道多少人觊觎着她这个头牌的位子呢——讨好这些主子的事儿,一件她也不能落下了。 杜岳自己也快赶了几步跟上去,在已经坐下了的陈伟栋面前笑了笑:“陈老爷,小子自然是没有跟您同桌儿的资格,您先稍坐一会儿,我们话事儿的那位在路上呢,等会儿就到。” 说完,他给身旁的胡蝶儿使了个眼色。 胡蝶儿勾着抹了口红的嘴唇笑腻腻地坐下去:“陈老爷,蝶儿先陪您喝一杯——您可别嫌弃。” 这最后一句自然是玩笑着加上去,整个卞都谁不知道“夜色”的头牌的美名在外? 只是胡蝶儿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那位微微笑着的陈老爷就瞥了自己一眼——虽不明显,但眼里那点儿厌恶胡蝶儿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胡蝶儿的笑容一僵。 杜岳自己也皱了眉,暗自呸了一声……很久以前就有人说这陈伟栋是个喜欢玩年轻些的男孩儿的老色鬼……难不成还真看不上这胡蝶儿? 杜岳皱着眉开始在舞厅里转圈儿打量—— ……可都这个时候了,让他去哪儿找个—— 杜岳愣住了,表情都有些滞然。 原因无他,就是此刻“夜色”的门口突然走进来了一位年轻人,吸引了一众的目光,包括杜岳自己—— 进来的那一位穿着件儿驼色的大衣,一头长发简简单单地扎起来顺滑地垂在身后,看身量约莫也就二十几岁的模样,只是那人自顾褪去了外套摘掉了黑色的风帽,露出来的一张脸蛋和一副弧度漂亮的身材,着实是让一众人看呆了眼。 单看那张漂亮到近乎精致的面庞,眉眼轻挑起来便是似有若无的风/情,白皙修长的指尖还抵着黑色风帽,反差的颜色让那削葱根似的手更像是白玉雕出来的。 年轻人迈着步子,闲适又带点儿说不出的慵懒,大衣挽在臂弯里,露出来的白色高领毛衣在偏暗的光线里凸显出清瘦的腰身,包裹了一双长腿的黑色长裤颇有些少见和异于常人,却莫名地让一些人忍不住地咽了声口水。 一众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走进来的年轻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种呆滞和垂涎,年轻人嫣红的薄唇微微一扯,挑起些似笑非笑的弧度。 此时,他已然走到了高台前,向来喧闹的歌舞厅里,除了音乐与歌声,竟然有些安静下来。 年轻人笑着走上了高台,再自然不过地拿起桌上的一只窄口矮杯,晃漾了晶莹的酒液:“杜峰请我来陪一位贵客。” 他的声线里似乎也带着一种难言的喑哑却勾人,扬起在光下近乎剔透的手腕将杯中的酒液把弄似的饮尽—— “您就是……陈爷吧?” 年轻人倾覆了手腕,把弄在手中的杯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他本是微微垂着的眼睫,随着这杯子的弧线慢慢地勾人地撩了起来。 自下而上,带着一点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像是一把轻柔的细毛的刷子,拂过见者的心尖。 饶是陈伟栋自诩见过太多世面,此时愣是傻在了这一眼风华里。 更何况是见得不多又年轻气盛的杜岳呢? 杜岳回神之后只想一把将人搂在怀里送到自己的床榻上去,狠狠地玩弄这副曲线勾人的身体——逼着这人嫣红的唇瓣吞吐自己的欲/望,让那双让人忍不住想覆上去亲咬的眼睛里流出情/欲的泪水,让这人好听的声线在床上发出难耐的求饶和叫吟…… 只可惜等他回了神,那陈伟栋已经像是见了肉的饿狼一样猛然一把将人掳进了怀里摁在了沙发上。 杜岳反射性地就要迈出步伐去将那人抢回来—— 身后兀然有人伸手拉住了他。 杜岳恼怒地回头,一个“滚”字刚憋到了喉口就咽了回去,脸上的嫉妒与震怒更是被惊异代替—— “……哥……” 杜峰冲他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高台上的人影, ……虽不清楚为什么要灭了陈伟栋,但因为柳阎王托付于他的事情,他还是知道柳阎王的计划。 柳笙顾忌陈伟栋的身份——先不说陈家周围明里暗里护着他的都是孙总统的亲卫,刺杀难度高的很;单是陈伟栋有的那嗜好,就说明了他们可以做到把刺杀损害降到最低——这点说不出口的嗜好,还能把这人的死因解释成一场“马上风”,毕竟是五六十的老头了,再当着众人的面来这么一出……估计孙总统也不能说一句不信。 只是杜峰没想到柳笙竟然把自己压上去了。 只稍微想一下那天晚上少帅的警告,杜峰就是一脑门的汗,拽过杜岳耳语了几句,摆了摆手,看着自己的堂弟面色大变地赶忙往门口走,这才舒了一口气—— ……还好当时他觉得这个计划危险了些,自己又把握不了尺度,便私下禀报了少帅。又按少帅的意思请他今晚在门外的车里等着。 若是无事自然好,若是有事…… 杜峰瞥一眼沙发上已经被掀起了上衣的柳笙,急忙转过脸去—— 不知道少帅能不能看在自己将功赎罪的份上饶过去。 而此时,沙发上的柳笙微微蹙了眉梢,按住了陈伟栋的手臂,抬起一双褐色的瞳子望那人,“……陈爷未免急了些,我可没有给外人瞧着的嗜好。” 陈伟栋眼里都快被这人撩起火来,几次想亲下去都未得逞,他只得一只手禁锢了那人的手腕,另一只手便贴着那人腰线摸上去,呼吸更是带了粗粗的喘气:“——你个勾人的小东西——到底想怎么样!” “……楼上有房间。” 柳笙勾着唇笑了,半垂的眼帘遮住眼底快要抑制不住的厌恶与杀意。 陈伟栋犹豫了下,抬起头来正看见护在一旁的两个男子偷眼瞥着沙发上的柳笙,不由大怒:“转过去!” 似乎觉得自己声音大了些,怕惊着怀里的宝儿,又赶忙低头压抑着欲/色勉强笑了笑:“听你的……我们去楼上。” 说着他站起来,一把就将人拎进了怀里,半点都看不出之前端庄稳重的老人模样,急寥寥地冲着两个护卫扔下一句:“我去楼上——你们就搁这儿待着!” 那两人一顿:“陈老爷——” “这是‘夜色’——谁敢在这儿闹事?!闭嘴等着!” 恶声恶气地说完之后,陈伟栋就要拉着怀里此时安静的年轻人往楼上走。 柳笙顺从地迈步,抬手抚下被撩起来的毛衣,半依在那人怀里就下了高台。 只是刚下了高台一抬眼,他就僵在了原地。 陈伟栋见小美人儿不知为何停下来,不由顺着柳笙的视线望向了门口的方向—— 一身墨色立领装束的男人不言不笑地大步跨了进来,夜色的大门砰然在他的身后甩上,那晶莹而少见的水晶玻璃竟是轰然碎了一地。 只剩下空镂的金属支架立在原地。 乐队与舞女的声音都是戛然而止,刹那间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喧闹“夜色”里,一片死寂。 第50章 封公馆(八) 一身墨色立领装束的男人不言不笑地大步跨了进来,夜色的大门砰然在他的身后甩上,那晶莹而少见的水晶玻璃竟是轰然碎了一地。 只剩下空镂的金属支架立在原地。 乐队与舞女的声音都是戛然而止,刹那间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喧闹“夜色”里,一片死寂。 男人挟裹着尸山血海一般的暴虐气势,那双湛黑的眸子里看不清情绪,只是额前却有一道血红色的印痕隐隐闪烁着,看起来诡秘而令人生怖。 旁人还来不及回神,柳笙的脸色却已经彻底变了,陈伟栋强硬地扼在他腰间认为足以禁锢他的手臂被他不见怎么施力就挣开,他往前迈了一步想要拦住明显已经盛怒的封乾。 “封老板——” 一个明媚的笑容挂上脸去,柳笙向前迎了几步,愈接近愈觉得封乾的气势实在是迫人,却只能暗自咬着牙想代过去。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就被冷着脸的男人一只手臂钳进了怀里。 封乾垂首看向怀里面色微变的人,强自压抑着不做出伤害他的失常举动,继而不容拒绝地抬手将那人白色的毛衣向上一扶—— 旁人甚至来不及捕捉到那段忽然露出又重新被掩住的精瘦却漂亮的白皙弧线,以及其上微微泛青的指印淤痕,柳笙却已经再一次脸色微变。 他兀然伸手握住封乾欲要回抽的手臂,抬脸迎上那双要将他吞噬的漆黑眸子,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 只是男人并未表露丝毫怒色的、近乎于面无表情的脸庞,已经足够逼回他所有的话音。 “……对不起。” 伴着柳笙的垂眸与话音,男人的视线如利锲般定在他的脸上,却倏然从怀里拎出一件银色的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的物件,脸也未转甩手便是铿然一枪—— “——砰!” 柳笙的身子一僵,耳朵已经捕捉到身后距离并不远的倒地声。 暗红色的血液在睁圆了双目倒地的陈伟栋身下蔓延开。 在场的一些人不可抑制地发出尖叫。 “夜色”有那么几秒的慌乱与骚.动,只是片刻后就重新陷入之前的那种死寂当中。 柳笙无言苦笑——这就是封乾在卞都的影响力,即便他杀了孙总统看重的幕僚,却连跟在陈伟栋身旁的那两个护卫都瑟瑟地不敢说什么。 可是那位站在金字塔尖上的孙总统,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遮盖过去了。 卞都这个地方——有几个不想明里暗里地插一手的呢? ……他之前费尽心力地设这么一个费事的局,不就是想把这人从这桩事里摘清了吗? 到头来,心思枉付。 “你可真是疯了……那就对我粗暴点吧,亲爱的。” 柳笙这一句调笑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他始终垂着眼不去看男人的眸子,此时却退了一步,抬起脸来,“夜色”里所有的人都看得见他明媚且惑人的笑颜,以及—— “啪——” 这一巴掌的力度同样很轻,甚至不足以改变男人侧脸看他的角度,只是这声音在一片落针可闻的安寂里却足以形同惊雷。 别说是“夜色”里的所有客人,即便是知情也明理的杜峰也傻在了原地。 ……就算是要把这场“醋意杀人”的戏演得真一些,他也没想到柳笙敢对少帅下手。 所有人目光焦点所在,柳笙笑得漫不经心,那双润了水色似的眸子流转间都像是星光熠熠,嫣红诱人的唇瓣吐露出来的话音却比那笑容还要没心没肺,他撩着一点微凉的笑意看向封乾—— “找男人打野食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管?” 在场不少人直接将脸转过去了——实在是不忍心看这么一位美人儿在招惹了那人之后香消玉殒。 还有一部分人——比如杜峰,则是呆滞地看着封乾的举动。 从进来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的男人将银色的手/枪旋回掌心,却是塞进了柳笙的手里,然后在一片惊呼中将枪口压在自己的胸膛上。 男人眼底不见波澜,漆黑如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柳笙—— “给你自由,——除非我死。” 柳笙怔住……男人大概是真的气极了,连配合都不肯,这样一来…… 柳笙的视线在“夜色”一楼的大厅里掠过去,光线忽明忽暗,他根本就找不到自己想找到的人。 片刻后柳笙垂了视线,从那人的禁锢里将纤长的五指抽了出来。 ……这次弄巧成拙,是他欠了这人的;该付出的代价,就当做……扯平了吧。 只是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沉色,柳笙反而勾唇笑得蛊惑,那纤长白皙的五指贴上男人的胸膛,徐徐抚了下去,直到在某个位置停住,柳笙扬起下巴,笑得像只妖精—— “封老板这样……器大活好的,——我怎么舍得呢?” 三秒之后,于一片惊目瞠舌中,柳笙如愿以偿地被男人拦腰抱起来直接带上了二楼。 隔音效果并不太好的“夜色”里,这一夜没有歌舞升平,再动听的歌声都盖不过一楼里那弥漫开的层起的泣音叫吟,遮不住二楼的窗帘上起伏交叠的人影。 这一夜陆续有人面色涨红落荒而逃,到最后竟是难得冷清。 柳笙柳阎王亲身验证了自己祸从口出的那四个字。 半个月后。 封乾放下手中的文件,看向站在桌案前的柳笙—— “给我一个放你回去的理由。” 正把玩着手中的恶鬼面的柳笙挑起眉梢,似笑非笑地回视:“一夜夫妻百夜恩……够么?” “……” 封乾蹙眉不语。 柳笙避开男人凌厉的目光,视线落回手中:“唐大帅在南方政/府系统里的权力势力愈发做大,孙系的人不会真的相信你们父子俩断绝关系各自为主的。一个唐大帅就够他顾忌,你这些年更是把卞都握在了掌心,名为黑/帮实为军/队……——陈伟栋死在你手里,你给了他一个再好不过的动手理由。” 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所以呢。” “……”柳笙微微勾了唇,“北方政/府跟卞都和唐大帅的关系,这几年愈发微妙,可若是矛盾一发,难免他们落井下石,更何况——” 更何况,如今他这个可以划到北方政/府高层权力体系的间者在那些人眼里大概已经“叛投”,眼见着一道缺口向着卞都唐大帅打开……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我还该带着王守岳的人头回北方政/府领赏才是。” 柳笙抬眸笑道。“你主南,我主北。……羽翼未丰前,暂且韬光养晦——如何?” “……” 封乾皱眉,理智上来说,柳笙的话并没什么错,两头开战对于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但他总感觉这人有什么话是没有说出来的。 柳笙似乎有些不耐了,笑容也凉下来:“……难不成唐少帅还想把我拴在你的床上不成?” 封乾顿眸看他,“……一个月,不要冒险。” “遵命,少帅大人。” 柳笙轻笑转身,到了门口却顿了下步子,眼帘微垂,“……我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你了。” 说完他不等那人反应,便抬步走了出去。 封公馆的广园里,阳光明媚。 柳笙提着手中一个小箱子,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的书房。 一道身影赫然窗内。 他笑了笑,转过头去往外走。 ……怎么会是冒险呢,……送死罢了。 多少年前他义无反顾地跟着这个男人踏上卞都的这片阔土,兴许那时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吧。 乾者,天也。 他却是甘愿做他封天路上的一块踏脚石。 只是不知道如今他沈家幺子沈凡的一条命,是否足够填得上北方政/府的那口深井。 第51章 封公馆(九) 一身长袍的男子下了火车,风帽遮掩了他的面容,只能看清他露出来提着箱子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 随着人群向站外走去,男子一路垂着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从他下车之后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左右不远处的两个人。 直到出了站外,熙攘的人群渐渐散开,男子低垂着向前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皮鞋,男子的步伐随后便骤然停住。 片刻之后,男子轻笑了一声,抬腕摘下了帽子,抬起脸来,令旁观的路人惊讶的是,在那一袭普通的长袍风帽之下,年轻的男人却有着一张让人惊艳的精致面庞。 而面对此时明显不太友善的三人环围,年轻男人的脸上还染着些慵懒的笑意,他的眸光漫不经心地打量过挡在面前的中年人,开口时声线也好听:“劳烦吴部长亲自接站,可真是折煞沈凡了。” 中年人原本冷着一张脸,听到这话却是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手下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凭沈先生的身手,不亲自来接我哪里放心的下啊?” 沈凡摇头笑了:“吴部长这话说得……我是领着王守岳的命回来领赏的,怎么谈到身手上了?” 中年人冷冷哼了一声,假笑也收起来,“有什么狡辩的话,你还是等到那儿再说吧!——带走!” 一直跟在沈凡身后的两人不由分说地走上来将沈凡擒押在地,见沈凡并不挣扎,一旁观望的人群里这时候走出来两个面向普通的男子,上前去将沈凡从头到脚搜了一遍,然后站起来冲中年人摇了摇头。 中年人目光闪了闪,然后摆摆手,转身上了一旁路边停着的车里,那四人便两相帮衬地将沈凡押进了车里。 “知道我们这一站是要去哪里给你接风洗尘吗?” 上车之后,中年人冷笑着从前车镜里睨着笑容淡淡不见半点惊慌的沈凡。 本是看向窗外的沈凡侧过脸来,微微一笑:“……谢吴部长不吝赐教?” 话到了嘴边,中年人却是一噎,须臾之后连声音都冷梆梆的,“这是去刑牢的路,沈上校不认识了?” 说完话他便紧紧地盯着沈凡的神色,希望从那人的脸上看出些不安或恐慌的情绪来,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那张清俊隽秀的面庞上,却仍是之前风轻云淡一样的笑容。 中年人有些不甘心,强作出一副假笑:“这‘刑牢’有进无出的名号,沈上校不会不知道吧?” “接风洗尘……何必这么大的排场?” 沈凡笑着轻带一句,竟是直接合了双眼再不言不语了。 坐在前面的中年人脸色一变,片刻后才恨恨地咬牙转过脸去……进了刑牢里面,他看这人是不是还能这么嘴硬! 刑牢是北方政/府关押重要敌对军/政人员的地方,便如中年人所说,这座刑牢里,只有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 在还未潜伏到唐家少帅身边之前的那些年,作为特训局历届都少有的佼佼者,沈凡不止一次地来到过这个地方,见识过这里的血腥、残暴、恐怖…… 那时他年纪也还不大,心智却已经远超同龄人——沈家的覆灭让它呵护在手心里的幺儿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那时他心里只埋没着家破人亡的仇恨,甚至不在乎实现复仇的路上还要浸染多少人的鲜血——他冷眼看着这些被特训局灌输给他作为“敌人”的俘虏们,看着他们备受折磨屈辱而死,那在后来被太多的家破人亡与国仇家恨惊醒了的多少年里,都成为他无法抹去或者逃离的梦魇…… 直到今天,他自己被缚上刑架。 面对着满屋的令人生怖的刑具,沈凡却觉得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毕竟,无论是选择了南北的哪一方,无论是否还有一丝良知与人性健存,在他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那么多年辗转反侧,到来时却也就没什么了。 至于会死在这里……在一切的□□处结束,就权作是为自己赎罪了吧。 思及此,沈凡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他抬起眼来看向一个个走进来的北方政/府的政/要人物,脸上的笑意干净闲适,仿佛仍是多少年前那个于乱世硝烟里亦被保护得无忧无虑的少年。 面对着刑架上的年轻人异常干净清秀的笑容,进来的几位的心情显然与脸色一样都不太好。 “沈凡,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呢?!” 走在最前首的,是当年特训局的负责人,同样是身兼政/府要职的实权人物。 “赵老师。”沈凡勾唇,“……好久不见,您身体如何?” 活像是身处上流的交际宴会,沈凡从容淡定得见不到半点狼狈,连笑容都得体到让人挑不出瑕疵。 “……真不愧是当年特训局里走出来的‘状元’,破格提拔的上校,”站在中间的年纪偏大的中年人不苟言笑,目光微冷地看了一旁被沈凡成为“赵老师”的人一眼,“赵丰强,你教出来的好学生啊!” 赵丰强低头:“卑职惭愧。” 之前说话的这个人沈凡从未见过,不过只看他在众人之中身居主位,又对少将级军衔的赵丰强直呼其名,沈凡也大约猜得到他的身份。 “赵老师,不知能不能容学生问一句,”沈凡不急不慢地接过话头来,“学生于卞都除去政/府在缉的要犯王守岳,回来复命,为何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笑话!”未等赵丰强回答,站在一旁的吴姓中年人却抢先开了口,“沈上校以为你在卞都,政/府就不知道你到底做什么了?上峰派你到唐家少帅的身边,你耗时几年没有什么成绩不说,反而是让那唐毅峣回国之后逐步掌控了卞都——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的假公营私?!” 沈凡笑着撩起眼帘:“我有何不敢?——我沈凡没有假公营私,没、有、——吴部长可听清了?” “沈凡——!” 这次却是赵丰强目光复杂地呵斥了沈凡一声。 知道是自己昔日的这位老师还对自己活下来抱有幻想,沈凡顺从地收敛了方才故作的姿态。 那吴姓中年人本就曾因自己的长子而与离开之前的沈凡结过仇,得了落井下石的机会自然是不依不饶,“沈凡——这可是你自己给脸不要脸,那我也就不顾忌什么了!半个多月之前,在卞都,唐毅峣名下的‘夜色’歌舞厅,唐少帅,哦不,为大众所知的是那位神秘的封老板,枪杀孙系重要人物陈伟栋,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消息,最近都已经飞到北方的报刊上了,你还狡辩?!” 沈凡眸子一顿,笑容却不减,“不过是做戏罢了,枉吴部长司掌情报部多年,连这都看不出来?” 吴姓中年人让沈凡一噎,火气更大,此时都顾不上一旁的诸多上峰,便冷笑着道:“那当时唐少帅都给了你一个为政/府除去特级敌对者的机会,沈上校怎么还下不去手?” “……” 这个过程并没有见报,却被这些人得知,沈凡知道自己那一日所想无错——那天晚上,“夜色”里北方政/府的潜伏者,绝对不止自己一个。 早就料到了此处,即便知道这些人单凭这一点就不会再手下留情,沈凡仍是未在脸上露出半点异色,“我在唐毅峣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他多疑的性格我怎么会不清楚?那把枪里,我担保只有射出去的那一发子弹。” 说完这话,他已经收敛了笑容,望向吴姓中年人的眼眸里却藏着些“你若是不信就去找唐毅峣验证一下”的戏谑。 吴姓中年人的脸都有些扭曲了:“这么说来,沈上校那天晚上被唐毅峣带到楼上去当成女人用干了整整一夜——也是防他多疑?那沈上校可真是牺牲良多啊!不如——” “行了。” 站在中间的那位打断了吴姓中年人的话音,“我不是来听这些没用的;既然沈凡已然叛投,也不必浪费口舌。——吴部长,你在情报部待的时间确实不短了,这一次你若是能撬开我们这位特训局走出来的‘状元’的嘴巴……” 余下的话音虽未说出,吴姓中年人的眼里却已经像是要冒出兴奋而扭曲的森森冷光来了。 在几人陆续离开之后,吴姓的中年人冷笑着吩咐下面的人先请来了刑牢的专用大夫在门外候着,便脸色狰狞地抚摸过房内的一排刑具,从最前面挑出一件,阴沉的目光看向沈凡:“我知道这些东西撬不开沈上校的嘴巴,但沈上校估计就剩这么一次机会,总要一一试过才好。” 他拿起了一柄一寸半宽窄的钢锤,径直走向了沈凡,目光落在那只修长漂亮的右手上—— “当初,你就是用这只手毁了我儿子的吧,沈上校?” ………… 那是刑牢再寻常不过的一天,痛不欲生的受刑声撕裂压抑的喉咙回转在刑牢之中,直到受刑者再无力气发出一声呻/吟。 无数次的昏厥与苏醒的反复里,模糊的混沌的意识中,沈凡的眼前走马灯一样旋转过这些年来的经历……一道人影散去又凝聚……兜兜转转……无意识的痛楚与麻木的神经已经无法控制记忆的停转—— “……封……乾…………” ……若是能早一些年认识你……那该多好。 对不起……亲爱的……我回不去了。 第52章 封公馆(完) 封公馆,议事厅。 封乾居于议事厅会议桌的主位,此时正与分坐两侧的下属沉眸听着左前方手持电报记录文件的孙威汇报最新情况—— “……四师、七师、十六师、二十一师于昨日完成少帅部署,军/队及指挥部悉数就位;十三师、十九师于行军中被孙系十五师侦查团察觉,发生冲突,规模较小,损伤——” 孙威的话音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议事厅里本是沉吟的众人纷纷疑惑地抬头看过去,又顺着孙威同样情绪的目光落在了首位的封乾身上—— 惯于难见什么情绪表露在脸上的封乾此刻却脸色很是难看,抬起来的手腕表明也正是他平推了一下制止了孙威的话音。 迎着众人不解的目光,他蹙眉按了按心口的位置——方才那莫名无故、突如其来的心悸让他此时像是被什么阴云笼罩在身上,只觉得无法自拔的压抑与痛苦。 “——少帅?” 众人见状脸色微变,能让封乾都显露出来的不适,一定不是能轻易代过去的。 封乾未语,却是阖上了眼眸,三秒之后他倏然睁开双眼,顾不得掩饰的眸子里目光凌厉得让人不敢对视—— “柳笙离开之前,是否与你们有过交谈?!” 众人闻言哑然,一时面面相觑,片刻后杜峰与孙威等人前后开口—— “柳先生与我交接了港口大宗货物运输及通关路线与人员配置的情况。” “……柳先生将内部军需物资的耗消与补给、驻卞都部队编制及分布及通讯等机密材料与我做过交接。” “你们都这么早?”林向成一愣,“我这里怎么是刚收到转交,说是柳先生列写的关于北方政/府内部重要军/政官员及家庭背景、可拉拢程度的资料?送信人还提及里面有大量北方政/府兵力部署,但时效性已不可追,预计北方政府会做出就近调——” 最后一个“整”字还未出口,却已经被一声“咔嚓”的裂响打断,众人看清之后皆是震骇,一一低头噤声不敢言。 此时议事厅主位的座椅扶手却是已经被脸色铁青的男人生生捏碎,在场所有人里面,最长的已经跟在封乾身边十几年——在唐家少帅还没有更名的时候就已经追随在侧——却从未有人见过封乾这样不加遮掩的盛怒。 杜峰却是想起了那一日在“夜色”里所见到的少帅,同样的暴怒状态,只不过那时的男人脸上也不曾有这么可怖的神情,以致于他甚至产生了连空气都被压缩和点沸的错觉。 “……以唐毅峣私人名义明文电报北方政/府——” 再开口时,封乾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地砸在众人的心头:“一日之内,释放前往北方的交涉人员沈凡——若有差失,唐某纵背骂名,亦不惧挥师北上,以合围之势下北方政/府所在疆省——翌时必倾举军之力,誓使之血流成河、寸草不生!” 言至尾音,已然是一字一句,声声砥砺。 “少帅……” 负责发报的记录员笔尖都微微颤栗。 封乾此时似乎平静了些,闻言侧眸望过去,那目光里凛冽寒意还是让记录员身形一颤—— “密文电报四师、七师、十六师、二十一师,在原作战单位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随时等待进攻命令。密文电报十三师、十九师,不计代价向原目的地急行军,沿途再遇摩擦准之先斩后奏,抵达作战位置后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密文电报唐元帅——” 封乾的话音在此微微一顿,刹那之后便接上去:“不肖子毅峣,恳请父亲出兵相助,共逐北方……虽原定时机未到,然南方孙系虎视在侧,今而卞都已定,北方主戈,可与之离不可与之合;未如驱而吞之、取而代之——请父亲早作定夺!” 电报报文以明文形式直达北方政/府,等到呈上北方政府首脑、特级上将彭泽跃的桌案上时,将近大半个华国的军/政高层都知道了这封电报的内容。 绝大多数人对这其中的威胁皆是嗤之以鼻——即便是唐大帅因旧时抗击敌寇得多数民心民意,他的儿子也不可能有那个能力调动唐大帅手下的军队;更何况众人有几个不知道,当年唐毅峣在唐家就因一事遭唐大帅鞭笞三日米水不入,后驱逐家门改名易姓……这么多年来,有几个还记得那个少时曾冠绝京华惊艳四方的唐家少帅呢? 而这其中,信了这封电报的却是南方政府孙系的人马。 孙总统的府上于是有了这样一段对话—— “总统,我们是否可以趁卞都乏力之时,与北方两面夹击?若是失了唐毅峣在卞都的势力,其父唐永天可就相当于断了一臂。” “……你以为当年唐毅峣不惜改名易姓,只为卞都那巴掌大的地方?这么多年了……那时候年幼如他就有那样的谈吐与远见,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他到底走到哪一步连我也猜不到。常有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若不是顾忌唐毅峣的势力,就单凭唐永天那杯远水,我怎么会忍受卞都那里一颗钉子越楔越深?事到如今,我看不透——唐永天与唐毅峣,谁是谁的臂膀之力,尚未可知啊……” “依总统所言,我们就按兵不动隔岸观火?” “自然也不能丝毫不做反应,这一次唐毅峣直接越过我与南方对话,又是用明文电报,若是丝毫没有回应自然是露了怯……如今唐毅峣既然敢公然宣战,自然是有那个甚至两头开战的实力,情况未明前我们倒是不能和他撕破了脸;不如也调用临近的作战单位,助助声势也就罢了——切记一要可靠,二则不可冒进,——否则让人吞了去就得不偿失了。” “可若是这样一来,唐家真拿下了北方,在转身对付我们,这不就……” “唐毅峣这一次摆明了是要与北方斗个你死我活了,这你都看不出来吗?不知道这沈凡是如何一位人物……只听说唐毅峣身边有一位恶鬼面柳阎王,却不知道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这沈凡落到北方政/府手里,就算命大未死,也绝对差不远了。唐毅峣与北方这一次,必然是不死不休;那时我们只需要让前去助势的作战单位开个小口,自然有无路可逃的丧家犬争相投奔,你且看着就是。” ………… 沈凡在不知道多少次的剧痛之后慢慢恢复了模糊的意识时,已经疲倦得不想睁开眼睛。 再怎么挣扎也逃不过的结局已然让他麻木,勉强算是清醒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用过往的记忆淡化各种各样的折磨。 直到那个带着几不可查的颤栗的低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沈凡。” 沈凡的眼睫抖了抖,然后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那张带着浓重的倦色与复杂情绪的面庞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只是他却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也或许是因为执念太重,他已经临近死神的最后一点幻想? “沈凡……” 那人又在他眼前低低地唤了一声,而那声音里此刻已经是充斥着痛与庆幸的交杂,轻轻地拂过他的面颊的指尖都冷冰冰地带着些颤抖。 沈凡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却被那人猛然落下来的亲吻堵住了—— 那甚至已经不能算是亲吻,而更接近于啮咬,须臾之后沈凡便再一次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道,习惯了压抑与疼痛的沈凡怔了一会儿,才闭上眼睛去承受那人汹涌得几欲喷薄的情绪宣泄,任那人在自己唇齿间的每一寸肆虐—— “……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再也救不了你了沈凡……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那人按在床榻上的力度已然即将失控。 就在这时,旁边却响起了一个声量不高但足够威严的老人的声音—— “……他才刚醒,你又想把人弄昏了不成?” 封乾的亲吻顿了顿,才慢慢地温柔下来,只是仍有些难以控制的情绪波动让他周身的气压低迷不见回升。 “……对不起……” 于亲吻的间隙,沈凡声音轻散地如同呢喃一般。 在这一句里封乾停住了动作,片刻后他抬起脸来,“……你用不着道歉——柳笙已经死了,‘后事’交接得完美无缺,军师的位置跟你再无关系,你如今就只是我赎回来的私人所有——从今天起就如你所愿……封公馆的床你不必再下了。” …… 华国的历史上永远地留下了那一笔浓墨——那一场已经分不清公私辨不明得失的骤战之后,新任北方政/府首脑的唐元帅的府上,迎来了一场风光的嫁娶。 而那个在唐家少帅亲乘的马上于众人眼里只得惊鸿一瞥的少帅夫人,也被永远地铭记于历史里。 这一次回归了虚无空间的沈凡,在所有的记忆汹涌回归之后,却是垂眸笑得好不勾人。 任务世界强制性地封闭记忆,却让他收获了这样一份大礼,即便是那消弭了伤痕却依旧刻骨的受刑之苦,都让他觉得无所谓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和颜怀瑾的牵绊,再也不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他们终将永不分离生世纠葛。 第53章 同根生(一) 代替原主儿在新的任务世界里睁开眼睛的下一秒,沈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唯一能够跟随着自己进入每一具宿主身体的完全感知力,猎奇而又细致地感受过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新身体。 在经过第n遍确认出同样的结果后,沈凡长舒了一口气——不是放松——只是平缓一下自己可能会波动比较剧烈的心情。 这个世界的物种构成对他来说绝对可以算得上冲击——甚至人类不再简单分为两种——而是在男女的类别上再做alpha、beta、omega的细分。 在这六种人类里,以身体素质与生/殖能力较为中庸的beta女性与beta男性居多,身体素质极为拔尖的alpha男性与alpha女性次之,具有极强的生/殖能力的omega女性与omega男性则是最为稀少。 只是omega由于生/殖能力极强,并且能够繁育出出色的后代,且数量最为稀少的原因,在帝国法律中受到相当程度的保护甚至是限制;尤其是没有被标记的omega在发/情期前后更是被禁止出行——以避免发/情期的omega产生的o,引发出动/乱级别的祸事。 简单来说,这个世界的omega绝对是一种社会地位相当矛盾的存在——一方面,一个omega的存在就能够给所在家庭带来巨大的提升与帮助;而另一方面,omega又似乎是这个世界里最没有人权的一部分—— 身体素质低下到不堪一击,心理素质也不只是脆弱两个字可以形容,单纯这一点就足够杜绝他们像alpha与beta一样正常生活、工作甚至是参与战事的可能性。 他们的任务似乎就是成长到发/情期,选择信息素融合度高的alpha,然后从一个囚笼进入到另一个——开始他们孕育下一代的生活。 而很不幸,沈凡所寄居的身体——原主儿“兰斯·切尔德”就是一位极其少见、血统纯正的男性omega。 唯一一点与其他omega不同的就是,“切尔德”作为帝国世袭元首的家族名氏,兰斯·切尔德拥有更优越的伴侣候选人—— 他可以在帝国上层血统的alpha范围内“选择”自己下半生想要在哪一座“囚笼”里度过。 于是在帝国元首与元首夫人经过一夜的商讨之后,他们决定把自己血统优秀的o次子的妻子的弟弟。 之所以要这样做,无非便是因为,切尔德家族虽然在千余年来积累了不可动摇的帝国威势,然而从帝国建立的伊始,他们的先辈就提出了“物竞天择”的继位法则—— 凡是以“切尔德”为姓氏的家族alpha子弟——无论男女——都有权继承帝国,而选择标准则是依据alpha血统高低。 alpha血统与omega血统一样,从低到高依次分为一级到十级,最普通的一级alpha大概就是比最强悍的beta要持平或者强上一线、并且恰好在生理上拥有“结”这种构造的幸运儿;而达到六级的alpha,就可以划为帝国的佼佼者了。至于曾经出现过的八级血统alpha——虽然很大一部分人坚持认为这种生物只存在在传说中——但并不阻碍历史上关于这几人的“当代第一”的评价。 ——什么?十级血统吗? 对于已经达到人类所能预测范围极限的八级血统,尚有许多不确定点亟待解决——所以对于这个世界的历史里从未出现过的九级乃至十级血统者,甚至没有人研究过为什么要将血统划分为十个等级——最上面的两个等级的存在,大概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 于是元首与元首夫人为了自己唯一的一个alpha子女——次子琼伦·切尔德的元首位置的稳定考虑,他们便决定将自己的子女中——同样的唯一一个o卡特·布利斯。翌时,一旦血统五级的次子无法生育出可以继承皇位的alpha,他们或许能够拥有第二选择。 于是,兰斯·切尔德的第一个不幸降临了——他的那位未婚夫,卡特·布利斯,拥有着帝国之中佼佼的高贵血统的同时,也就拥有了大批的追随者与爱慕者,这其中最具影响力的就是一位女性omega兼卡特·布利斯的青梅竹马——杜琳·邱特。 很巧的是,杜琳·邱特与兰斯·切尔德,作为目前帝国内omega血统最优秀者——并列七级。 于是,一个是怯弱少言、家势迫人的男性omega,一个是娇小可爱、体贴活泼的女性omega——高低立显。 沈凡回忆着原主儿的记忆想,这真不能怪卡特·布利斯看不上他。 然后,便是兰斯·切尔德的第二个不幸——说是悲剧也不为过—— 从小被呵护得极好的兰斯·切尔德,难得一次离开元首的王宫,外出遇险,被一位风华无匹气度凌厉的军官英雄救美;于是他很狗血地爱上了那个并没有透露出半点属于alpha信息素的威胁性的beta男人。 然而,第二天他就在王宫里看见了那个男人——传说中确立了最强beta极限、并因此在十二岁就离宫前往帝国边疆掌兵的切尔德家族长子,卡厄斯·切尔德。 ——十五岁的兰斯只限于听说过的哥哥。 爱上哥哥这种事情,对于沈凡若说还能有些猎奇与隐晦的兴奋,对于兰斯·切尔德来说,就只剩下无尽的惶恐与自怨自艾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兰斯与卡厄斯各自的婚礼,不约而同地提上了日程。 哥哥即将迎娶一名血统普通的女性omega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落于头顶,本就心理脆弱的兰斯终于把自己锁在了屋中选择了割腕。 而在虚无空间中还没来得及读完任务卡的沈凡,就这么没什么征兆地被强行带入到任务世界了。 沈凡不紧不慢地坐起身来,褪去了身上雪白的衬衫,将流血的左手手腕包扎缠好—— 到底是心理素质低下的omega,连对自己动刀都狠不下心去,算不得深的伤口在几分钟的时间内就止住了血。 感知到身体里的血液不再外损,沈凡挑起了眉梢,微勾着唇角将被染红的衬衫解去,看向已然凝成了血痂的伤口。 ……似乎这一世,他的这具身体里还被带来了自愈的能力……只是不知道其他的素质指标会不会同样发生变化? 甚至……或许现在他的血统并不适合用omega来描述? 这个想法毫无疑问地引起了沈凡的好奇心。 赤/裸着白皙莹润的上身,黑色碎发的少年从沾了血迹的大床上下来,赤足走在柔软而温暖的羊绒地毯上。 他想……他有必要再去检查一下自己的血统了。 若是一个能够跨越物种进化的存在什么的……他还是很期待的。 第54章 同根生(二) alpha与omega的血统检测仪器,因其本身的庞大与造价昂贵,整个帝国也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而切尔德作为帝国元首的家族,王宫内恰好就有这样一台仪器。 这台仪器上有着切尔德家族的族徽,标志着王室至高无上的荣誉,也只有切尔德家族的子弟才有资格在这台仪器上检验。 所以当沈凡在存放仪器的门外发现“使用中”的指示灯亮着的时候,也惊讶了一下—— 在原主儿的记忆里,最近这一段时间并没有听说过有切尔德家族的直系血亲将要诞生的消息,难道也有人像他一样怀疑自己的血统发生改变了? 想到这里,沈凡的心跳不由有些许的加快—— 血统改变这种东西从来就没有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出现过,如果同时发生两例,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另一个人是—— “嘀——” 一声金属的鸣声骤然打断了沈凡的思绪,眼前紧闭的金属门已经向两侧收拢,即便是立刻躲开也来不及。 沈凡于是抬起了视线看向门开之后沿着那条出现的长廊走过来的男人。 那张熟悉的面庞,正是原主儿的记忆里心心念念的长兄,卡厄斯·切尔德。 迎面走来的男人有着修长有力的双腿,步伐间能够看得出属于军人的铿锵与凌厉,向上看便是宽肩窄腰,并不突兀的肌肉线条被笔挺的军装勾勒出别样的魅力;而那人英俊的长相更是曾被帝国早报评为开元纪以来最接近神的宠儿。 男人的长相与身材都挑不出半点瑕疵,而长年的军旅生活也为他平增了一分内敛的杀伐气度。但沈凡此时望向男人的眼眸里却多了几分讶然与疑色—— 曾经的每个世界里,沈凡都能够在见到颜怀瑾的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凭仗的就是一种近乎深种于灵魂的熟悉与亲近;在面对其他人时,他则能够自然而然地否定那种可能性。 唯独此时不同。 男人的身上像是笼罩了一层迷雾,竟让他无从判断,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让沈凡不由地感到烦躁。 如果告诉他从现在起他无法在任务世界里直接找出那个人……沈凡绝对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兰斯,你怎么在这里?” 在沈凡思考的间隙里,卡厄斯·切尔德已经走到了沈凡的面前,微微蹙了眉低头望着才刚刚及自己胸膛高度的弟弟。 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靠近了之后更是带着无法言喻的吸引,感受到心跳的加速之后,沈凡却是皱了眉尖——他现在甚至无从判断,这到底是因为自己对颜怀瑾的感觉还是因为原主儿对自己的哥哥的感觉——而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哥哥,”想了想,沈凡抬起脸来,“你可以吻我一下吗?” 卡厄斯愣住了。 发现那个几天前回帝都的路上顺手救了的怯弱少年就是自己的弟弟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的情绪——正如外人所说,卡厄斯殿下从来都是一位很少有属于人类的情感的beta;可是此刻,模样精致且漂亮的少年逆着晨时的暖阳站在自己的面前,微微扬起尖削的下巴,淡粉色的唇瓣一张一合,温暖的光线在那人的碎发间闪烁着,带着淡淡的光晕好像轻易就能叫人目眩神迷…… 生生遏止住自己的动作的时候,卡厄斯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俯下/身去了。 少年剔透晶莹的褐色眸子近在咫尺。 卡厄斯皱眉……难道是弟弟的发/情期到了吗? ……原来七级的omega血统就足够影响他了……这样似乎该说,还好帝国的两位七级血统的omega都已经名花有主,等到他们被标记之后,就不会再有能够干扰他的omega信息素了吧? 不过卡厄斯殿下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这样想之后,心情反而波动得更加厉害了。 男人已经直起身来,目光却带着探询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似乎……他觉得很不愉悦的源头,就在这个半个月后就要与布利斯家族的直系子弟订婚的弟弟身上? 这个生得细致而勾人的omega弟弟,会被另一个男人标记,会与另一个男人度过发/情期,会为另一个男人生下孩子…… 这个念头甫一产生,男人心里的某些情绪像是开了闸一样倾泻而出—— 他想将少年穿在身上的那一层单薄的布料撕得粉碎,将那双细瘦而白皙的腿环在自己的身上,握着少年那纤弱的腰身将自己狠狠地顶进去,甚至是咬着少年看起来素白而脆弱的颈子将少年的腺体里注入属于自己的信息素,在少年的哭泣里逼他对自己开放omega的私密空间,然后彻底在少年的身体里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 沈凡只看见比这个高大的男人在直起身后,墨色的眼眸顷刻间被一种危险的情绪萦绕,望着他的目光赤/裸裸得像是要将他剥个干净吞下/腹去。 ……所以原主儿到底从哪儿觉得他这个beta哥哥温柔内敛平易近人的? 只是没给两人继续独处的机会,卡厄斯·切尔德的身后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沈凡错身望过去,便见着原主儿的父母,也就是帝国的元首与元首夫人,正从那个放置着检测仪器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康格·切尔德夫妇看到自己的小儿子与长子正站在长廊转角对峙,不由地一愣,继而康格夫人微笑着问道:“兰斯,你怎么来了,昨晚睡得好吗?” 沈凡淡淡地瞥了康格夫人一眼:“……” 元首夫人一怔,自己的小儿子这一刹那的眸光凉得让她的心都情不自禁地颤了下,只是等她再去细看时,却见小儿子又恢复作原本的柔弱目光。 “还不错……” 沈凡故作怯弱地垂眸,眼底却浮掠过微冷的笑意—— 确实是不错,若不是强行拉了他进入任务世界,大概一早就足够进入极乐世界了。 ……他倒是不相信,从订婚日期确定下来之后,兰斯的日渐消沉,这两人会半点都没看出来。 “……我想重新测试一下自己的血统。” 想了想,沈凡还是选择当着三人的面说出来,毕竟对于这个世界的设定,他绝对是不会比这些人熟悉的。 “……” 康格夫人显然是怔了一下,与一旁的康格·切尔德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些异色来,最后还是康格夫人慈眉善目地转过脸来,“兰斯怎么会想到重新测试血统呢?我们的血统从生下来就是已经确定了的。” 说到这儿,康格夫人似乎还有些遗憾地看了卡厄斯一眼。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十五岁生日刚过的少年怯怯道。 元首与元首夫人面色都是一变……眼见着订婚的时间就要来了,这关头可不能出点什么差错,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急着拉卡厄斯来这里的…… “……那就进来吧,兰斯。仪器刚刚使用过,还要再等一会儿才行。” “嗯。”沈凡点了点头,就要与从康格夫妇出现就沉默了的卡厄斯身旁绕过。 “卡厄斯,那你——” 康格夫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男人的声音打断,他伸手握住了恰好走到自己身侧的沈凡的手腕,以一种复杂而深沉的情绪侧眸看了少年一眼,“兰斯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也看一下结果才放心。” 沈凡的身形一顿。 ……在原主儿关于这位长兄的不多的记忆以及道听途说里,这位比所有alpha还要清傲一些的beta殿下,对几乎所有的事情可都能算的上是漠不关心了,怎么今天就刚好起了兴趣……巧合吗? 然而此时在康格夫妇面前,沈凡还是没有说什么,乖巧地点一下头,任卡厄斯将自己牵了进去。 一刻钟之后…… “——八级?!——这怎么可能?!” 康格夫人一声尖叫,再也没有维持住自己秉持在所有人面前的贵妇形象。 卡厄斯目光复杂地看向了一旁的少年。 沈凡脸上的表情,可绝对跟“愉悦”没有半点关系。 【无责任内心独白—— 沈禽兽:所以我的变异方向就是更受了?【微笑磨刀…… 第55章 同根生(三) 八级血统的事情对于元首夫妇的震撼显然太大,沈凡还没来得及平复心情就被“关”进了会议室。 听着一门之隔的地方元首夫妇自以为足够“低声”的争吵,沈凡看起来乖巧地坐在外面的桌前,低头玩手指。 如果这个屋子里没有另一个气场强大的存在的话,沈凡也许会更闲适一些。 于是沈凡转眸望向坐在身侧的男人:“……兰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哥哥为什么一直在看兰斯?” 被抓包的男人没有流露出半点不好意思的情绪,望着他的眸子里丝毫都不遮掩自己的若有所思,“只是有些奇怪罢了。” 樱粉色的唇瓣翘起来一点弧度,沈凡微微侧头似笑非笑地看那人:“哪里奇怪呢?” “……” 男人沉吟了一秒,最终还是站起来走到沈凡的身旁,两只手按在沈凡坐着的座椅的扶手,圈禁着俯身下去。 沈凡的笑容一僵,放在身前的指尖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按捺住没有反抗—— 男人的眼眸停留在距离他的脸几公分的位置,再近一些大概连沈凡的视力也做不到不失焦。 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够感受到男人的呼吸轻和地拂过自己的面颊,带着一种……熟悉的温度。 沈凡的眼底浮掠过一丝茫然。 须臾之后,沈凡回神,却见男人已经直起身来,他只来得及捕捉到男人眼底加深的疑色与一声自语似的呢喃—— “……奇怪。” “……”沈凡微微蹙了眉,只是想到眼前这位多半就是那人,倒也重新舒展开了,“哥哥在奇怪什么?” 男人闻言,转过来看了他一眼,然后竟就真的说出来了—— “仪器没有发出警告,说明你就是兰斯·切尔德……至少身体是。” 说这句话的时候,男人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在沈凡的脸上,自然也就捕捉到了沈凡眼底的异色。见状,男人眼里的疑虑不减反增—— “……可是我刚刚观察你的瞳孔——在我靠近的时候,它会放大。”男人顿了顿,语气像是在做一份调查报告一样严肃认真,“你也喜欢我……跟兰斯一样。” 这一句话之后沈凡沉默了好一会儿,片刻后才勾起了嫣红的唇瓣,笑得恣肆且无奈的模样。他扬起下巴来睨着男人,轻轻地“啧”了一声:“哥哥可真是敏锐得异乎常人呢。……好吧,我确实是喜欢你没错——那你要怎么办呢,哥哥?” 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嚣张”的表白,即便是素来以山崩不惊闻名的卡厄斯殿下也怔了一下才回神:“……兰斯从来不会喊我‘哥哥’。” “……”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句回应,沈凡略回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发现确实是这样,他自然清楚那个怯弱又偏执的小鬼坚守这一点的原因,估计这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卡厄斯殿下同样也清楚不过。 沈凡笑着摇了摇头:“……你可真是狠心呐,哥哥。” “我是兰斯·切尔德的亲生哥哥。” 卡厄斯面无表情地将话驳了回去。 “是吗?”沈凡不置与否地笑了,然后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门外,复又将视线移回来,“可是元首大人似乎并不这样认为呢。” 卡厄斯的神情让沈凡在刹那间确定了他同样能够听到这扇特殊的隔音墙外的声音,也间接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 顾不得多想为何这一世难以直接辨明,沈凡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了男人,笑颜晏晏而勾人:“他们在觊觎我的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呢,哥哥……再高等级的omega血统又有什么用呢,即便是把我供奉起来也不能保帝国昌盛……唔,也许他们更在意的是切尔德家族的昌盛呢。” 沈凡以一种清浅而凉薄的目光修饰着自己唇角的笑意,带着致命的属于少年的引诱贴近男人的身体:“……哥哥你听到了吗?他们要把我送到二哥的床上去呢……他们要在我与卡特·布利斯正式成婚之前,先为琼伦·切尔德生下一个孩子。如果孩子的血统让他们满意,他们就会取消我与卡特·布利斯的婚约,让我留在这王宫里做切尔德家族一个人尽可夫的繁殖机器……如果结果不满意,他们就会把我嫁给卡特,以期待收养一个更好的血统结合出来的孩子……” 沈凡看着男人的剑眉慢慢地皱了起来,嘴角的笑容也有些发自内心了:“……哥哥,你说我会被多少人标记?我会有几个不同的‘丈夫’?被反复标记的omega会死在谁的床上?——那里面……会有你吗?” “……” 卡厄斯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不把这个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诉说自己将来可能会发生的悲剧的少年按到墙上去。……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这是他救下来的……不管这里面还是不是那个灵魂——他都有权利拿到甚至独占属于自己的人! ——这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配染指! 思绪及此,卡厄斯再也懒得披着那层假面压抑自己的本性,他近乎暴虐地将少年拽进怀里,低头对准了从方才就一直在一张一合地勾引他的嫣红唇瓣含进口里,舌尖撬开那人的唇齿,宣示领地一样地肆虐着那人口里的寸许之地。 从最开始没有占据主动之后就被男人以绝对的武力碾压抵在了墙上,沈凡只模糊地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被那人擒住了腰肢提离了地面,而长时间的难以呼吸与沉迷也让他的思维慢慢地迟钝下来。 直到…… “砰——!” 紧闭的会议室的金属门被从里面猛然打开,被惊吓到的元首夫妇惶然回头,才见着自己的长子沉着脸色跨步出来—— “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扔下一句话就径直转身离去的卡厄斯让元首夫妇面色青白,可是两人在看了一眼那扇据说安全等级为帝国特级的智能识别金属门之后,只能默默地把快要脱口而出的斥责咽了回去。 ……不知道方才他们的对话有没有被卡厄斯听到……不知道他们今天央着这个生性冷漠的长子来做第二次血统检测到底是对是错…… 而留在会议室里的沈凡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自己被那人弄皱的衣衫,顺便将被扯出来的衬衫下摆重新束回去,从始至终嘴角都噙着笑意。 ……对还没有进入发/情期的未成年omega生出这样那样的心思,最后却又不得不忍回去—— 被某人“肆虐”了好多世的沈凡承认——此刻自己的心情非常非常地愉悦。 两天以后,帝国的卡厄斯殿下力压圣雪军事学院号称“最强战力”的alpha里斯特·努比的消息,终于在整个帝都内传开。 而听到王宫里的人们的议论时,沈凡却是微微笑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卡厄斯会被元首夫妇带到检测室去了。 大概很多人都难以置信……一个beta竟然能够单方面碾压一位堪称alpha第一人的“最强战力”吧? 听起来就太玄幻的一件事情啊……沈凡仰起脸来望着帝国浅蓝色的天空,笑得莫测……他还很好奇,如果说元首夫人知道了自己的小儿子……从前天起,每次进行血统检查都会发现八级血统比前一天又高出了一点……会是什么感受呢? 说起来,他也很好奇,那个人的血统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只是一名奇异的beta…… ——这种话还是骗鬼去吧。 第56章 同根生(四)【一更 悠扬的提琴声起伏在金色的厅堂里,面容姣好的少年食指上勾着一杯散发着醇香的咖啡,正闭目仰在宽大的真皮沙发的靠背上。 少年裸/露在外的肌肤在阳光下都像是玉般瓷滑,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惊醒时睁开的双眼里受惊似的懵懂让人忍不住想将他圈进怀里去好好地安慰。 ——本是满怀怨气的卡特·布利斯在走进这间专门招待王宫的贵客厅堂时,就是这般的所观所想。 与以往的胆小怯弱不同,今天的兰斯·切尔德给他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少年似乎是看清了他的模样,朝着他羞赧地笑了下,便有些不知所措似的垂下眼睑去抚弄手中的瓷杯。 卡特忍不住笑起来。 他本以为按照家族的吩咐而不得不与这个娇生惯养的小殿下在订婚之前做点“培养感情”的约会,会是一件非常无聊并且难以忍受的事情,如今看来倒是并非如此。 虽然他对于家族强行给自己安排的这门婚事非常地不满,但是想到会拥有这样一个娇羞的小妻子来调剂他与杜琳·邱特的感情生活,似乎也并不是完全不好的事。 就算是他为了家族不得不和这个小妻子生下孩子,相信杜琳也能够谅解自己。 ——谁让这就是一个alpha占据几乎所有的权力阶层的世界呢? ga这种生物……就该在家里乖乖地相夫教子才对。 这样想着,卡特的心情愉悦起来,他难得主动地迈步走到少年的身旁,在坐下去的同时就将往旁边缩了缩的少年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随着他的贴近,少年的耳尖都微微泛起了粉色,见状卡特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非常地明智——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妻子,大概是每个alpha的夙愿之一吧? “等很久了吗,兰斯?” 卡特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尖开了口。 陌生男人的气息就萦绕在身旁,在卡特看不见的地方沈凡狠狠地皱起了眉——如果不是当初读到一半的任务卡的大意似乎就是代替原主儿把这只快要渣出花儿来的渣男勾到手上再狠狠地甩了,大概他现在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只渣从这儿扔出去! 于是沈凡只能尽力地压抑住将他甩出去的*,低声道:“没有很久……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听到少年用这样乖巧又透着点小小的委屈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开口,卡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在心尖儿上挠了一把似的,微微蹙了眉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冷落这个无辜的小妻子了。 得出答案后的卡特有些愧疚,这样想来自己似乎确实是丝毫都没有尽到未婚夫的责任…… “抱歉,兰斯,最近学院里的事情有些多,我一直没能找到时间来看看你,”卡特亲昵地在沈凡的耳尖上吻了一下,“你不会怪我吧,兰斯?” “——不会的……” 少年像是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在他的怀里颤了颤,却还是没能挣开他的束缚,卡特满意地收拢了这个拥抱:“作为补偿,今天我愿意一直做你忠实的骑士——我的殿下,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呢?” 他的话音未落,怀里的少年便倏然亮起了一双漂亮的眼眸:“去哪里都可以么……?” 这副小心却又忍不住地开心的模样让卡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愣了下,回神之后便温柔地笑起来:“当然,我的殿下。” “那……”沈凡垂下脸去,眼底划过了一丝异色,声音却依旧是试探一样的犹疑着,“我想去你的学院看一看,可以么?” 卡特一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些犹豫的神色。 沈凡的余光扫见那人脸上的情绪,眼底不由划过一丝嘲弄,说出来的话音里却沾着委屈:“……你若是为难的话就算了……其实我只是想看一看我没有参与过的你的生活是什么模样的……” “——没关系,怎么会为难呢?我只是担心学校里有些莽撞的alpha会冲撞着我的殿下罢了。”卡特解释道,“那我下去让人备车,殿下准备一下?” “……嗯。” 沈凡笑着点头,在目送那人离开之后,唇角的笑意就变得有些惫懒,他站起身来走向浴室,边走边想……听说alpha之间对信息素也是很敏感的,为了不引起些不必要的烦恼,他觉得自己还是沐浴之后再去见某人的好。 ……被讨厌的东西蹭了一身陌生的气味的感觉,可真不太好。 帝国最小的殿下——兰斯·切尔德的到来,在圣雪学院也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虽说圣雪学院是独立于帝国的特殊存在,又因为它为帝国历代杰出alpha培养做出的极大贡献,一直有着不下于帝国王室的地位,但圣雪学院中的大部分学生仍然只是平民,平时很少有机会能够见到王室成员,而最小的兰斯殿下又一向不是他的二哥那样“亲民”的性子;因此还是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学员非常好奇地要跑来一睹这位整个帝国中omega血统等级最高的小殿下的真容。 一心想来见姘头的沈凡就这样给堵在学院门口当了半个小时的“展览品”,一张漂亮的小脸都给堵得发红。 直到圣雪学院因学生堵门而致交通瘫痪,学院高层亲自出面疏导,这才把“身体有些差”的omega小殿下从人潮里拯救出来。 被救出来的兰斯殿下除了脸色不太好以外,情绪明显也不高,出面的学院高层也懒得跟一个今后与权力体系再无关联的omega应付,寒暄问候了几句之后就走了。 沈凡自然是乐得自在。 ——除了身旁跟着个尾巴惹人厌以外。 不知道是不是沈凡的怨念被接收到了,两人一左一右亲昵无间地走了没一会儿,就被人挡了路—— 双眼红通通的omega少女站在路中间,一脸哀怨地看着两人……中的卡特。 呵呵,这大概就是脚踏两条船的人最担心出现的尴尬吧? 沈凡心里冷笑了一声,脸上却故作无辜,一脸茫然地看向身旁的卡特·布利斯:“……卡特,她是你的同学吗?” 卡特奇异地看了一眼沈凡,心道这位小殿下竟然不知道这位的身份,而相比之下,追来一副要质问他的模样的杜琳·邱特就显得太不懂事了。 ……这就是平民与王室的教养差别吧。 “她看起来……好像有些生气,”沈凡看了一眼那个眼睛通红的omega少女,“我们——” 不等沈凡说完,卡特便牵着他走到杜琳·邱特的面前,“兰斯,这是我的……朋友,杜琳。” 沈凡装作听不懂那个诡异的停顿,微笑着冲女孩儿点了点头:“您好,我是兰斯。” 杜琳却是狠狠地瞪了沈凡一眼,然后便哀怨地转向卡特:“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你可以跟我过来一下吗?” 女孩儿大有“你不过来我就哭给你看”的趋势。 卡特脸色微变,侧头看了一旁很是无辜又奇怪地看着他们的沈凡,狠了狠心转向女孩儿:“杜琳,兰斯今天是第一次来学院里,我不能就让他一个人在这儿,你若是有什么事情,明天说也可以。” 这话音一落,女孩儿更是泪水浸满了眼眶。 第57章 同根生(五)【二更 沈凡自觉虽不是心软的性子,但绅士风度总还是有一些的,眼见着女孩儿的眼泪都快倾泻,他侧过脸去看了卡特·布利斯一眼,开口道:“我之前听说哥哥做了圣雪学院的名誉教习,最近几天一直都在学院起居,不如你带我去看看……好吗?” 卡特此时自然是求之不得,听沈凡主动提出要离开,便立即点头应下来:“卡厄斯殿下是在武斗馆那边,最近有不少alpha每天都去请教,说不定兰斯的运气好,就能碰上一场呢。” 沈凡点头。 ……其实他对于单方面碾压的比斗不太感兴趣的。 “我也要去!” 沈凡刚往前迈了半步,就被女孩儿的声音喝住。 他侧过脸去看向女孩儿。 杜琳却是眼含泪花地瞪着卡特,直到卡特脸色极差地哼了一声,不再答言,直接拉上沈凡抬腿走人。 沈凡淡淡地看了女孩儿一眼,便也迈步走了。 三人以两前一后的诡异组合到了武斗馆的门口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场面一点都不比方才学院门口的阵势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几圈。 所幸有眼尖的见着来人,也认了出来,知道这就是现今风头正盛的帝国兰斯殿下与他的未婚夫卡特·布利斯,便慢慢让出一条路来。 ——人家做弟弟的到学院里专门奔着长兄的武斗馆来了,难道还能把人堵在外面不成? 不过这些让了路的也收到了来自小殿下的似乎还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微笑,心里都是暖了暖,对这位初次见面也很亲切的兰斯殿下就有了不错的印象。 武斗馆中央的场地,卡厄斯面无表情地和对面咬牙切齿的alpha玩着“你来我往”貌似“势均力敌”的游戏,顺便听见了外围有人低声议论什么“xxx果然排名靠前,实力厉害,和卡厄斯殿下斗了二十个回合也不见什么颓相,估计他应该能坚持到六十个回合吧”……于是卡厄斯刚决定就在第六十个回合结束这一场武斗,就看见了本来密集的场围慢慢打开了一条细径,冰雪雕凝一般的人儿走了出来,冲着他侧了侧头,笑容看起来乖巧得很,再细看了却能在那双褐色的瞳子里寻着些戏谑。 卡厄斯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沿着挽在那人身上的臂弯平移,然后便看见了布利斯家族次子那张讨人厌的脸。 “咔嚓!” 场地中央蓦然一声惨嚎,众人目瞪口呆看着方才还被预言能够坚持六十个回合的xxx被卡厄斯殿下随手一招以惨烈的脸着地姿势宣告昏厥。 而导致昏厥前一声哀嚎的应该是被他自己压在身下的已经扭曲了的胳膊。 前几天在卡厄斯殿下手里坚持过那么几十个回合并且完好无损地下了武斗台的正在围观群众中看戏的xxx们不约而同地哆嗦了一下。 随着众人僵着脖子把视线转到跟之前一样面无表情的卡厄斯殿下身上的时候,却见着男人已经走过了昏厥的xxx,大步下了武斗台,然后来到了一个……小美人儿的面前。 围观群众的眼睛亮了。 “哥哥。” 兰斯殿下这一声喊得甜极了。 只不过这个还挂在布利斯家族次子身上的姿势实在是太碍眼了。 于是卡厄斯殿下脸色沉冷,声音更是寒厉:“公众场合拉拉扯扯,你是要把切尔德家族的脸都丢尽了吗?” 兰斯殿下的笑脸一滞,过了片刻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从卡特的臂弯里抽回来。 卡特见着兰斯有些委屈的表情,便撑了笑脸要开口,却被卡厄斯冷冷地一个瞥视打断—— “你就是布利斯家族的次子?” 这话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连声线都是从一而终地平缓,但卡特偏偏就从中听出了浓重的蔑视。 卡特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胸,脸上原本有些友好的笑容也收敛了些:“没错,我就是布利斯家族的卡特·布利斯,也是兰斯的未婚夫,不知卡厄斯殿下有何指教?”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赞美了一下自己,结果他不卑不亢的那个对象早就把脸转回去了,这么不卑不亢的一句话在卡厄斯殿下那儿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赚回来。 不明真相的围观众人:……(ˉ▽ ̄~)切~~怂爆了~~~传说中的血统六级alpha,在我们卡厄斯殿下那里还是个渣啊…… 似乎感受到了围观的学员们的内心活动,卡特·布利斯的脸色变了变,然后表情郑重地向前迈出了一步:“卡厄斯殿下,听说您在学院内留下了一个小时内战败学员中alpha第一人里斯特·努比的记录;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是学员,但我在学员阶段曾经也与其有过一场武斗,并侥幸胜之;所以我也希望能够得到向您请教的机会!” 卡厄斯正抬手落在自己“乖巧”的弟弟兰斯的后颈上,声音低沉却好听:“发/情期到达之前标记会对身体有害。” 除了兰斯以外所有人,包括愣住了的卡特在内,都以为这看起来威严凌厉的男人是在担心自己弟弟的身体,只有沈凡清清楚楚地从对面男人的眼神里读出了“所以你最好别逼我”的画外音。 更何况男人还暧昧地在他的后颈上的omega腺体的位置摩挲了几下呢。 在众人愣神的工夫,卡厄斯却已经放开了手,转身回到武斗台上,然后居高临下地看了卡特一眼,眉尖皱起来。 卡特茫然地回视:“……?” 这一刹那间,众人产生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似乎冷冷地笑了一下的错觉—— “你只会在嘴上请教吗,布利斯家族次子?” ——就算那一个近乎惊艳的冷淡笑容只是众人的错觉,这低沉悦耳又带一点嘲弄的声线也已经足够他们流着口水回味半年了。 “别怂啊——布利斯家族次子!” “——上啊卡特!” “卡特教习也让我们看看您血统六级的实力啊——!” 于是在一众学员的鼓动下,卡特·布利斯只能硬着头皮,走上了武斗台。 在卡厄斯没有什么情绪的目光注视下,他突然十分后悔刚才发出了那样的挑战,武斗馆能够让一个beta成为教习甚至隐隐凌驾于所有alpha之上——一定不会是单单凭仗这个人作为帝国长殿下的身份,而是有什么以他的身份和位置还不配知道的东西——更何况单单是这个人的长殿下的身份就已经足够自己十分地避讳了……他刚才的举动实在是太鲁莽了。 而且,人也许只有站在一直想要得到的注目或者重视之下,才会知道那其中的威压根本就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然而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卡厄斯冷冷地看着对面那张讨人厌的脸,心里盘算着布利斯家族的面子值得他“势均力敌”几招的事情,却被台下一脸乖巧又担心的“小美人儿”轻轻地唤了一声—— “哥哥,卡特没在军队里生活过,你可要轻一点啊……” 卡特闻言心里一暖,却又倏然凉下来——因为对面男人的眼神已经不只是让他觉得威压,而是转为寒栗了。 卡厄斯面无表情地活动手腕—— ……布利斯家族的面子?那是什么东西?能用来垫脚吗? 男人越来越危险的眼神让卡特忍不住地想后退,最后还是咬牙顶住了,他的眼珠转了转,向前了一步—— “布利斯家族,卡特·布利斯,向卡厄斯殿下请教——” 听出这话外音的围观群众都在心里切了一声。 男人闻言,缓缓点头:“布利斯家族……”一只手背于身后,另一只手向前平抬,然后四指回勾两下,男人面无表情地开口—— “来。” 卡特一咬牙,抬步施力冲了过去,狠狠一个扫腿。 “——砰——!” 所有准备看好戏的围观学员再一次目瞪口呆地看着武斗场中央一站一躺的两人。 ——天可怜见——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卡厄斯殿下的动作呢!! 在这短暂的从开始到结束里,连站位都没发生什么变化的卡厄斯殿下垂下眼帘,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匍匐着的卡特·布利斯,语调冰冷—— “……布利斯家族次子?” 全场鸦雀无声。 【无责任小剧场—— 卡特:卡厄斯殿下总是左一个“布利斯家族次子”右一个“布利斯家族次子”什么鬼?!——卡特·布利斯——这才是我的名字! 卡厄斯(脸都不转):……布利斯家族次子==。 第58章 同根生(六) 武斗台上卡厄斯殿下和卡特·布利斯的这一合之战,比当初卡厄斯直接挫败了学员alpha第一人的里斯特的消息传得还要快得多。 几乎是当天,这件事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 要说这事简直就是长殿下隔着万米长空一巴掌甩在了布利斯家族的脸上,尤其是最后那一句毫不留情面的嘲讽,愣是让卡特·布利斯以伤重为由避学将近半个月。 好事的都已经搬上桌椅拿上瓜子坐等两边隔空对战了,却没想到一向嚣张护短的布利斯家族这一次表现得像个哑巴,二话不说把人拎了回去,第二天布利斯家族当家的还专门去了王宫一趟—— 宫里的人传出来说是去给受了冒犯的长殿下赔礼道歉去了。 等好戏却只得空返的围观群众们:现在这世道,揍人都是被冒犯? 可是挨了一巴掌的布利斯家族都认了,他们这些路人甲乙丙又有什么资格插话呢? 于是一场好戏散场,各回各家,这件事没多久就被忘在脑后了。 唯独在人人瞩目的王室,这件事还不算完—— 是夜,长殿下寝房外。 长殿下寝房的墙壁隔音效果一般,卡厄斯殿下的几位副将的脸色就随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跟变魔术似的翻来覆去。 这怪不得他们—— 在他们追随长殿下这么多年里,对这位性格冷淡的殿下的起居习惯就算不是如数家珍,至少也能大体摸个通透。 帝国边疆的领军生活没有帝国人想象得那么艰苦,该有的娱乐活动——如果这位帝国的长殿下想要——那花样只能让大多数没怎么见识过的人瞠目结舌;可这么多年了,他们公认这位长殿下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冷感beta—— 因为再怎么妩媚或惹人怜的omega都没对这位殿下有过半点影响啊。 结果没想到,回到帝都没几天,就今晚,他们的长殿下就用自己藏青色的长军袍裹了一个身形娇小的omega进了寝房—— 到现在都没出来。 被一件长军袍就能裹了首尾的omega,几位副将估量一下觉得那小孩儿也不会成年,可是一个还没成年的omega——能被长殿下看上,多半也不会是什么太差的出身和血统——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被带了回来…… 就算切尔德家族是帝国的王室,未免也有些过了。 于是副将们就只能在门口等着给长殿下谏言几句——就算要糟蹋,啊不,就算要缔结亲密关系,至少也要通过法律允许不是?更何况您的未婚妻还在蒙罗特家族等着呢。 结果他们这一等,就在长殿下的房门外站了一晚上,顺便听了这一晚上下来,里面的omega男孩儿被折腾得最后连泣吟声都低下去。 “作孽啊……” 一直担心脆弱的omega会被突然脱离冷感的beta殿下弄死在床上的alpha副将们一起摇头。 不知道谁又感叹了一句:“真是个坚强的omega,竟然直到现在都没有求饶……看他刚刚被殿下抱进来的时候还在挣扎,想必一定是被逼的……” 而此时的室内。 凭沈凡的五感,自然能够清楚地听到外面的议论,只是此刻他却无暇顾及—— kingsize的大床上,居于上位的男人赤/裸着上身,一滴汗珠顺着那精悍的身体流下,正滴落在他的身下的少年白皙的肌肤上。在这暧昧得快要将人灼伤的空气里,男人低哑着嗓音俯到少年的耳旁—— “……你算是……‘被逼的’?” “……” 被迫随着男人捏在腰间的手和动作而起伏的沈凡已经连呻/吟的力气也没了,对于自制力一向强悍的某人竟然已经等不到omega发/情期就把他吃干抹净这种事,沈凡不知道自己该觉得不幸还是骄傲—— 虽然对于一个未到发/情期的omega和一个beta来说,并不存在这“标记”这种事情,但以沈凡的五感,却能察觉到男人动了情/欲时空气里略微混乱的信息素——男人所谓beta的身份必然存疑。 “——这种时候……你还失神?” 卡厄斯见着身下的人目光间的失焦,心里微恼,索性随心地不加控制地动作了几下,直到听见身下人抽高的呻/吟—— “……不——啊……不要……了……” “到这时候才觉得后悔……不觉得晚了些吗?” “……我没后——嗯啊……” “——那就继续。” “你——嗯呜……” 沈凡被那人骤然加了力度的顶弄冲撞得快要晕厥过去,在心底怨念过这个世界里omega那弱小的体质之后,才有气无力地攒着一口气开了口:“……你再不停下……我就——唔……” 只是这话音未完,就被那人再次恶意地撞散了气声。 沈凡咬了咬牙,片刻后眼底掠过一丝恶狠狠的笑意,他咬住嘴唇含了一口气,然后在得以呼吸的间隙里扬高了带着颤栗的泣音—— “——哥哥——……” 这算不得低的一声之后,屋外的低声议论戛然而止,三秒之后跟在卡厄斯殿下身边就不会怕死的副将们齐齐在门外惊吼了一声—— “殿下慎行啊——!” 只不过这一次的吼声里的颤栗丝毫不弱于里面喊完了那一声之后就再压抑不住的泣音…… 许久之后,屋里停了动作的男人俯在少年纤细的脖颈处,亲昵而暧昧地舔吻着omega少年的腺体,只是声音却带着一点不容忽视的凉意—— “发/情期之前我不会标记你,但是别让我看见布利斯家族的那个卡特再碰你一下……我怕自己忍不桩失手’杀了他。” 沈凡已经恹恹地合了眸,疲惫的身体也拖累着脑细胞快要停掉,他侧过脸去在男人的肩窝蹭了蹭,低低地咕哝了一声。 虽然那声音很轻,男人却听清了,他的动作一顿,然后将人抱进了怀里。 只是醒来后沈凡也忘记了自己曾经在最不设防的一刻吐露过自己的内心,这句话再简单不过,但没有这次的恍惚,沈凡永远不会在清醒的时候说出来—— ……看到你吃醋,我才觉得……你爱我是真的了。 第59章 同根生(七)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入目便是熟悉的兰斯的房间,沈凡皱眉,难道昨晚是他来了一场春/梦了无痕? 虽然omega的身体素质极差,但以他在这个世界的自愈能力,已然感受不到昨夜残存的感官痕迹,而身上平整的睡袍丝毫看不出昨夜经历的一场疯狂来…… 等沈凡微蹙着眉打开房间的门时,便愣住了。 门外四个粗犷彪悍的男人背对着他,罚站似的在门口列了一排,若不是王宫里这几位殿下住的都是内外好几层的套间,大概都要把王宫里的下人吓到。 在几人的间隙里,沈凡瞥见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怎么没去圣雪学院?” 沈凡抬步绕开几人,径直便走到了男人面前。 男人手里正翻阅文件的动作停下来,他抬了手臂再自然不过地将人揽进了怀里,那动作行云流水,等到沈凡窝进了他的怀中,却是两人都相视一怔。 卡厄斯的眉梢微微扬起来:“……我有时候总觉得,与你相识很久……是我的错觉吗?” 这话一出口,沈凡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那边站着的四个大男人却瞪圆了眼睛—— 是他们幻听了吗?——不然他们怎么会听到那个冰川一样的卡厄斯殿下说出那么老梗的情话?——而且这烂梗还用在只是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弟弟身上?! “……哥哥,他们在嘲笑你呢。” 沈凡无可奉告,于是相当娴熟地祸水东引。 卡厄斯的目光平移到自己的几位副将身上。 躺枪的副将们一脸无辜—— ……昨天他们竟然觉得那个omega软萌可怜又坚强……一定是他们脑子坏掉了。 “……” 卡厄斯将那几人瞥了一眼,便将视线转了回来,“今天军/政司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一下,你若是要出门,带上他们一起。” 沈凡一怔:“他们不是你的副将吗?跟着我做什么?” 卡厄斯俯身在怀里人的唇角亲了亲,“保护王室成员安全是每一个帝*人的责任。” “唔,那我今天可以带着他们去布利斯家族逛一逛吗?” 沈凡笑得很是无害。 卡厄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可以。” “怎么今天这么大度了?” 沈凡似笑非笑地贴过去。 卡厄斯垂眸看了下时间,顺手将怀里的人放下地去,“我先走了,……中午我会去布利斯家族接你。让布利斯家族那个次子好好‘准备’一下。” “啊,哥哥,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布利斯家族退婚的。” 从那话音里听出沮丧,卡厄斯伸向大衣的手一顿,转眸望过去:“……你不愿意?” 说完之后,才见那人笑容晏晏地看着他。 “我当然不愿意和他订婚啊,”沈凡侧开脸笑了笑,眼底却闪着点危险的光泽,“可他算个什么渣……也有资格退我的婚吗?” 卡厄斯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你想让他身败名裂,我可以帮你,……不需要。” 卡厄斯的最后一句像是说了一半的话音戛然而止,然而沈凡却已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你已经在帮我了,哥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 想了想,卡厄斯最后还是把“你太弱”那三个字咽了回去。 ……虽然兰斯看起来只是个娇弱的小omega,但是卡厄斯直觉性地觉得他不会愿意听到这三个字。 于是卡厄斯殿下转向了身后充当幕布的四个副将:“保护好兰斯殿下。” “——是,殿下。” “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端起一旁备好的热牛奶,沈凡不急不慢地把话音接过来,然后迎着五个人的视线无辜地一笑。 四位副将莫名哆嗦了下,急忙接话:“——愿以死效忠帝国!” 沈凡笑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就让元首大人给你们两两赐婚好了。” 四个震惊的alpha男性:“……” 到了布利斯家族的公府外,沈凡意外地遇上了一位“熟人”—— 杜琳·邱特。 女孩儿正有些不安地在公府外面踱步,时不时地向着里面看上几眼,似乎在焦心地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 见此一幕,沈凡将唇角一勾,摆了摆手让看过来的司机将车停到了一旁去。 ——对于这一幕沈凡一点都不意外,布利斯家族多半知道有这么个omega与卡特·布利斯纠缠不清,但是鉴于那女孩儿的血统实在是高得难得,他们想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只是再怎么纵容,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将人放到公府里去——若是被王室知道了这个消息,结果怎么样也不会尽他们的意。 沈凡正想着的工夫,布利斯家族的公府里已经走出了一道人影—— 正是他告假养伤的未婚夫,卡特·布利斯。 而与沈凡同行的几个副将都忍不住对视了一眼……难怪兰斯殿下会和卡厄斯殿下搞到一起,啊不,难怪兰斯殿下会和卡厄斯殿下相亲相爱,原来是因为未婚夫竟然在外面拈花惹草的缘故……不过这个布利斯家族的次子确实是眼光一般,无论怎么看,自家的兰斯殿下都要甩那个一直哭哭啼啼的omega女孩儿一大截嘛…… 看出了几位副将的不屑,沈凡笑了,白皙的指尖在车窗上点了点,“那是帝国唯一一个跟我血统并列最高的omega。” 看着几人石化的表情,沈凡本有些阴暗的心情也好了些,他不急不慢地又加了一句:“不过,那都是以前了。……因为前几天我刚发现自己的血统升到了八级。” 接连遭受震惊已经痴傻状态的副将们:“……”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完全配得上你们的卡厄斯殿下,”沈凡笑着侧过脸来,眼底凉凉的情绪流转着,“所以……最好以后不要让我知道你们‘不小心’跟旁人透露出什么消息……特别是,你们说的那个蒙罗特家族。” 不等几人做出反应,沈凡已经示意司机打开了车门,然后勾着唇角迈步下车,留在身后的声音清浅而凉薄—— “好戏开场了,诸君。” 第60章 同根生(八) 在车里时沈凡就已经耳闻了那两人的交谈,对卡特·布利斯的印象已然降至了冰点—— 一个谈不上半点担当和责任感只知花言巧语推诿过错的男人,却因为血统而称为所谓帝国的佼佼者、未来的国之栋梁。一切优秀的资源——包括可以生育优秀后代的omega——他们都有优先选择权……细想起来,这个世界还真是有些可悲。 等听到那句“我是迫于家族才不得不和他在一起,只有你才是我真正想要娶的人”之后,沈凡觉得自己再不出现,还真是快要被这男人恶心着了。 掩住眼底的冷意,沈凡笑着走下车,离着两人还有一段距离时站住了步子,声音轻怯地叫了一声—— “……卡特?” 卡特被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心虚地转过身来,入眼果然便是那个看起来干净漂亮又有些脆弱的少年。 “兰、兰斯……你怎么在这里?” 卡特·布利斯的声音都有些僵硬。 “我听说你请假了,有些担心,所以从王宫里偷偷跑出来了……” 少年扬起来的脸上微微泛起些红晕,即便是笑起来也带着些羞赧,“你不会怪我吧?” “那怎么会呢?”见兰斯这副表现,卡特提起来的一颗心稍稍放了下去,言语也流畅自然起来,“不过你偷偷跑出来,元首大人该担心了。若是知道是来找我,卡厄斯殿下还不一定要怎么‘提点’我呢?” 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卡特提起了卡厄斯的时候,眼底还是掠过去一丝几不可查的恼恨。 兰斯似乎是没有看出来,闻言微微低下头去:“对不起,卡特……我没想到哥哥那天会那样做……如果知道会发生那样的情况,我那天一定不会缠着你去学院的……” 随着话音哽住,少年的脸愈发埋下去了,微微颤栗的尾音也让人跟着有些心疼。 “这又不是兰斯的错,”卡特见自己的omega小妻子眼看着就要哭出来,连忙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安慰一下,却把身后还插着自己的“彩旗”这件事给忘了。 “彩旗”站在一旁吃味了很久,再看到卡特的动作倾向,自然是怒了:“卡特·布利斯——!” 卡特的步子一顿。 兰斯像是也被这一声怒斥给惊了一下,恰在这时候抬起脸来——少年露出来的一双褐色眸子还沾着水雾似的,再浸染上些不知缘由的微愕,愈发显得懵懂而可爱,看得正对着他的卡特都微微一怔。 兰斯像是才看见卡特·布利斯身后的女孩儿,微微泛红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茫然:“你是……” 杜琳·邱特的脸上露出了被侮辱一样的愤怒,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少年带着点回想起来的愉悦打断了—— “我想起来了,你是杜琳是吗?很高兴能再一次见到你。” 兰斯说着伸出手去,看起来很是真诚的笑容里面带着点歉意,“抱歉,刚刚没有看清——” 女孩儿这一次是直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对和你做朋友一点兴趣都没有,请你不要总是想缠上来。” 那只被晾在空气里的漂亮的手微微一顿,便收了回去,兰斯也已经恰到好处地收敛了自己神色间的愕然,换上了与方才和卡特交谈时完全不同的得体微笑:“抱歉,打扰了。”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卡特看着杜琳的侧脸微微皱了眉,然后还是很快地调整了面部表情,转向了神色间有一点不易察觉的落寞的兰斯—— ……到底还是个小孩儿呢,他想。 卡特心里既因为那份独享的羞涩而满足,又有那么几丝难以言明的怜惜之意。 于是有些潜移默化地,连他自己也未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已经再一次轻柔了很多—— “兰斯既然已经来了,就顺便来我家做客吧;刚好我的父母他们,都很想见你一面呢。” “啊?” 方才那个面对刁难还从容的少年似乎因为这一句话就有些无措了,恢复了白皙的小脸上又染了粉色,“这样不好吧……我都没有提前打点些礼物,也没提前约定,会不会太仓促——万一伯父伯母觉得我……” 话音渐收于无,卡特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明显了,他伸出手去在omega少年柔软的发丝上抚了抚,“只要你能去,他们就会很欢迎,不要担心,好吗?” 不等兰斯开口,卡特却已经转向了身后的女孩儿,再开口的声音带着些警告的意思:“杜琳,这里毕竟是布利斯的公府,你……该把握些分寸。” 看着那人的背影和少女明显慢慢被安抚下来的表情,少年脸上的情绪丝毫未变,唯独眼底划过些微冷的谑意。 ……这当面变脸的速度,该说他卡特·布利斯是情商高,还是情商低呢? 便在这时,卡特转过来,笑容温和地看向少年:“兰斯,我们进去吧。” “……好。” 沈凡点头,抬腿迈了一步出去,然后兀然停了步伐,侧脸看向站在一旁咬着嘴唇的女孩儿,“她不一起吗?” 卡特的笑容一顿,“杜琳还有些——” “没关系,”杜琳却是直接接过话来,然后略有歉意又带点乞求地看向卡特,“……我可以,也进去拜望一下伯父伯母吗?” “……” 卡特的眉头皱起来。 沈凡笑着接过话来:“恰好我担心自己一个人会有些尴尬,杜琳小姐既然没有没有什么安排,那就一起吧?” 卡特微蹙眉,然后迎着少年期冀和询问的目光,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而此时不远处的车里,眼见着自家的兰斯殿下跟着那个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东西的卡特·布利斯直接迈进了布利斯家族公府的大门,卡厄斯的副将们都已经傻眼了—— “我们是不是……该拦一下?” “……还来得及吗?” “貌似是……来不及了……” “……兰斯殿下之前说,要是出了差错……”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四个alpha男性集体哆嗦了一下,然后被狗追了似的争先恐后地挤出了车门,直冲着公府大门奔去。 四张脸上的表情狰狞得让路过的路人都惊吓地躲到了一旁。 第61章 同根生(九)【一更 布利斯家族,公府正厅。 布利斯家族的当家人、主母以及几位在家族里说得上话来的老人,此刻都在正厅里端正坐着。 而他们的对面唯一坐着的,就是帝国元首家里的那位小殿下——兰斯·切尔德。 按理说,身形尚且只是个少年,又是第一次登门拜访,再加上面临这么多长辈,兰斯怎么也该是处于气场上的劣势——然而此刻,噤声的却是对面布利斯家族的那一票长辈们。 原因无他,都可归结于兰斯殿下身后杵着的那四个门神一样的人物。 脸上还是一副略有些羞赧的模样,然而此刻沈凡内心只想做一个扶额的动作——他是上门来给布利斯家族吃定心丸的,美其名曰叫“拜访”,后面这四个彪形大汉再加上自带气场,愣是把一场拜访搞得像上门示威一样。 余光扫过自从四个人出现之后也安分些了的杜琳,沈凡无辜……他看起来像是那种仗势欺人的吗? 这正厅里的氛围尴尬得厉害,最后还是布利斯家族的当家人强笑道:“四位将军,不如——” 话还没说完,却已经被站在最左侧的alpha副将打断—— “在兰斯殿下面前,我们只是一群下属,没有资格自称将军,请布利斯家族当家人换个妥当的称呼,不要陷我们于不义。” 布利斯家族的当家人噎了一下……卡厄斯殿下调/教出来的副将都这么喜欢把礼仪性的代称这么不礼貌地叫出来吗? 然而到底是见惯了场面的老油条,乔尔·布利斯几乎是一刹那就重新恢复了亲切的笑容:“是我失言了,还请这位先生不要挂在心上。” “……” 开口的那位副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脸“你也配让我挂在心上”的表情,然后就把脸重新转向了正前方。 “……” 布利斯家族当家人默默地把快要涌到喉头的那口老血吞下去—— ……要不是当日卡厄斯殿下荣归帝都,单骑在前之后就是这四个冷面阎王似的副将跟在后面……他堂堂一个大家族的当家人怎么会跟这么四个年青人低声下气的说话?! 然而乔尔·布利斯还是暗地里咬着牙表面却笑着把话音接了回去—— “四位先生不如也落座吧,敝府虽小,但还是能招待上五位贵客的——” 这次开口打断的不是刚刚说话的那个,而是他旁边的那位alpha男性,面露愤色地望向乔尔·布利斯—— “布利斯家族当家人,你怎么能把我们和兰斯殿下放到一起去?我们是什么样低微的身份,兰斯殿下却是怎样地高贵——你是在侮辱殿下还是讽刺我们?” 乔尔·布利斯:==。 ……一本正经满面悲壮地说出这么跪舔的话来——卡厄斯殿下手底下这帮兵痞都这么不要脸? 只不过这一次布利斯当家人算是看出来了:这四个货就是不想好好说话来着,跟这些故意找茬的,无论说什么都是浪费口舌。 眼见着火候也差不多,再烧就有些过了,沈凡调整了一下脸色,便微微扬起些声调转向身后的alpha—— “阿甲……你们再这样就不要跟我出来了——” 背对着布利斯家族的少年看起来微微有些颤栗,却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害怕——事实上布利斯家族的人没有一个觉得这四位会是受了这少年的指使来找茬的,此时更是觉得那个勇敢地拦在四个气势迫人的alpha面前的小omega有些出彩。 只有正对着沈凡的四个有点傻眼:……阿甲是谁?他们跟兰斯殿下什么时候已经熟到可以用这么亲昵的称呼了?——回去以后真的不会被卡厄斯殿下灭口吗? 然而几人对视了一眼,还是齐整地低下头去:“是,兰斯殿下。” ……没默契。 沈凡垂了眼帘凉凉地扫了几人一眼。 “队友”不给力,看来他只能独自应战了——沈凡正要转过身去,目光却在扫过窗外的刹那又移了回去。 然后四个副将就看到他们的兰斯殿下皱起眉来。 四人很有眼力见儿地跟着转回去,然后看着逐渐接近的人影毫不避讳地议论起来—— “萨特库?” “他不是二殿下的人吗?” “难道是卡厄斯殿下抽不开身让二殿下来接?” “……你觉得可能吗?” 沈凡未言语,却隐隐猜到了这个人来的原因—— 这个世界的omega的第一次发情期通常会在十六岁那年开始,这也是为什么切尔德家族与布利斯家族的联姻会定在兰斯这具身体十五岁的时候。 看来前几天在会议室外面的那场讨论,对于后代高贵血统的追求还是泯灭了那两位高高在上的元首夫妇的良知,就眼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是准备按照元首夫人的计划——更是能趁着这次意外的学院比斗拖延了婚期的机会——在兰斯·切尔德与卡特·布利斯成婚之前,用特殊方法提前兰斯的发情期,然后与二殿下琼伦·切尔德成了好事。 ……而现在,这个琼伦·切尔德的得力助手的到来,似乎也说明了沈凡还素未谋面的那位二哥,已然同意了这个计划。 可真是场意外的大戏啊。 ……沈凡冷着眸子微微笑着想道。 倒也合适,收拾一对也是收拾,再捎上一个有何不可呢? ……只可惜他今天搭好了的戏台子。 想到这儿,沈凡转过脸去,装作看不到卡特与角落里的杜琳的眼神交流,面上露出些委屈和不舍:“卡特……看来是二哥发现我偷偷跑出来了——婚期之前他们可能不会让我再出来见你了……” 卡特在之前那四人的刁难时就已经脸色不佳,此时再见着外面微笑着站在院子里,却莫名带着一种贵胄的凌人气势的萨特库,更是有些难看。 只是当着这些人的面,卡特也不便说什么,只是面色复杂地看了沈凡一眼,然后开口应付道:“没关系,你今天还是先回去,以免元首大人担心……我会去王宫找你的。” 对着那几乎没有什么诚意的男人涩然笑了笑,沈凡给一屋子人留下了一个有些萧索的背影,便径直走了出去。 唯有离着近一些的那四人看见了,他们的兰斯殿下眼底藏着的阴鹜的厉色……那可真不像是个柔弱的omega会有的情绪。 ——能让他们这些见惯了战场征伐的将士觉得生寒的冷意,怎么会是一个被养在温室里的花儿能有的呢? 第62章 同根生(完)【二更 萨特库站在布利斯家族的庄园里等着的时候,内心情绪是极复杂的。 跟在二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他很清楚,琼伦·切尔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民众眼里那个“亲民”“平和”“贤德”的形象遮掩了太多其下的内容——有些地方甚至用“污浊”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如果不是自己一心想要求名逐利,如果那个被誉为打破束缚的男人不止是一个beta,如果切尔德家族不是一定要alpha来继承元首的位置——他相信自己一定会选择跟随在卡厄斯·切尔德殿下的身边。 可惜没有如果。 即便自己明知道琼伦·切尔德是一个空会玩弄权术、却几乎没有上位者该有的胸怀的一个小人,自己也没有其他的选择。说到底——他萨特库不过是个跟琼伦·切尔德一样的、只多了一些无用的愧疚的小人罢了。 就像是此刻,他明知道自己是要把这个王室里最单纯的孩子送进地狱,他还是站在了这里。 ——用自己最完美又最具欺骗性的笑容,蛊惑着旁人也蒙蔽着自己。 直到他看见从布利斯家族公府的大宅里从容步下楼梯的兰斯殿下。 少年还是不久之前他匆匆见过的惊艳模样,雪脂一般的肤色尤将单薄的omega少年显得更脆弱了,像是碰一下就会坏掉的水晶,在那张还带着未长开的稚嫩却已经绝色的脸上,他记得还嵌着一双褐色的清澈眸子——一双本不该属于生在王室的孩子的无暇眼眸。 萨特库无法想象这个omega少年有一日拔高了身形,明媚了五官,如同春日里枝头那最引人注目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凝着晨露张开自己的花瓣…… 那时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只可惜他生在了王室,凉薄如许淡漠如许的王室——这里只会把他碾作春泥…… 等到陷入思绪的萨特库回神时,少年却已经站在了不出一米的位置。 萨特库恼然回神,暗叹自己竟然会犯下这种疏漏的错误,只是这种恼然被他的微笑遮掩过去,萨特库弯身行了一礼:“兰斯殿下,我奉元首大人的命令,前来迎您回宫。” 萨特库在话音末尾自然地直起身来,习惯性地温和着神情看向对方的眼睛,却愣在了原地。 与记忆里的单纯天真不同,少年望向他的眸子带着些通透的凉意,嫣红的唇瓣却勾着不太明显的笑容,看到他的愣神,少年像是完成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作品,唇角快要散去的笑意凝实了些,独属于兰斯的嗓音在萨特库的耳边响起—— “……萨特库?” 少年用一种特殊的甚至有些顽皮的声调将他的名字念了出来,只是那双始终未曾移开的眼眸和接下去的话音,却让萨特库平生出一种见着红粉骷髅的寒栗感—— “你替我二哥卖命没关系,为什么要把奸/淫/掳/掠这种事情……都做得这么得心应手呢?” 对着僵滞的萨特库,沈凡却轻笑出声:“回去告诉我那亲爱的二哥,看在血缘的份上,我会给他比旁人多一份的机会……他最好别再来招惹我——能坐稳自己前半生的位置,已经不错了,何必去强求他不该得的呢?” 沈凡在原地笑吟吟地看了萨特库几秒,便抬步与他错开了身,并不高的话音对于萨特库来说却是无异惊雷:“……我知道你想让你背后的家族取代布利斯这个姓氏——可那你也得择个明主。不如我跟你赌,琼伦一定不会放弃对我心生图谋——若是你输了,就来给我做个谋士,……如何呢?” “……”萨特库的眼珠动了动,僵硬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潮水般退了下去,“……纵使殿下慧极近妖,还是改变不了殿下你……只是个omega的事实。” “那这又是个赌约了呢,”沈凡在他身旁停了步伐,微仰起脸笑得明媚而无辜,“我最喜欢下赌注了——你看,你也知道我是最近才升到八级血统的。——既然我能打破这个规律,你怎么知道,我最后一定还只是个omega呢?” “这还不够。” 萨特库徐徐摇了摇头,然后笑起来,并不明显的笑容却让他脱离了之前难以言明的阴郁感觉,“我知道自己的分量和能力,殿下,所以你的砝码还不够。——但是,”他抬起眼睛来,扫过一旁止步不前的四位副将,“再加上他,那就足够了。” 沈凡微微狭起了眼眸,须臾后重新笑起来,又成了那个看起来没什么心思的少年:“我喜欢你,你够聪明。” “是么?”萨特库侧了侧头,“那我要多谢殿下了。” “你不知道‘大恩不言谢’的说法吗?”少年笑得无辜,“我会告诉你该送什么礼才能讨人欢心的。” “……那这一次,萨特库是谢殿下的提点了。” “………………” 见那两人聊得开心,这边杵着的四位副将笑得不怎么厚道——那边两位声音虽然不高,但毕竟方寸之地也只有他们几人,并无特意避开——他们四个听得清楚着呢。 虽说卡厄斯殿下这人大部分情况下都公私分明,可是那天早上他们可是亲眼见着一向以公事为重,其他事情——即便是元首夫妇的庆宴——也照推不误的卡厄斯殿下,将军/政司的紧急通召拉进了黑名单里,一直等着这位主儿睡醒了才离开的。 所以他们预计,萨特库背后的家族能鸡犬升天,但是萨特库本人,可能就要为这一句“我喜欢你”,吃点苦头了。 卡特·布利斯与兰斯·切尔德的婚期虽然被推后了不短的时间,但是订婚倒是没有延后几天——卡特恢复学院工作没有多久,也是为了平复学院与民众间的一些质疑,王室把两人的订婚高调地推上了议程。 订婚当天的早上,没几个人知道,兰斯殿下是在卡厄斯殿下的房间醒来的。 而此时本该进入待嫁模式的兰斯殿下,却被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摁在浴室温凉的壁面上亲吻着后颈。 沈凡侧过脸去,视线所及的落地镜里,脸颊上红晕渐染、一双眸子像是润了水色的少年微启着嫣红的唇,像是一只濒临窒息的鱼,被男人按在墙上用力地冲撞。 浴室里的水雾迷蒙了二人的周身,连呼吸间都沾染着对方的气息与温度的暧昧,愈发地发酵了这满室的情愫。 “我们……不是商量过了吗……” 于喘息的间隙,少年难得拨冗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 男人不做声,勾抬起少年白皙修长的腿,换了个角度愈发用力地动作起来。 难得见男人有这样近乎幼稚的反抗,少年忍不住轻笑:“就算你把我做晕了……该演的戏——嗯……还是要……演完啊……” 男人仍是不做声,动作却在片刻之后渐渐温柔下来…… 等到云/雨渐歇,男人仍不肯将怀里疲累得快要抬不起手指的男孩儿放开,他低下头去一下一下地啜吻着少年颈后的腺体,“……不去。” 沈凡阖着眼无声地笑。 “……不许去。” 男人却像是看到了,在腺体的位置轻轻咬了一口,再吻几下。 少年仍是阖着眸子,笑容却渐渐转为一种旁的情绪,他的声音在浴室里慢慢地萦开—— “你能爱我,我心里很欢喜的……你看得出么。” “……” “你这份用情我盼了那么久,……半点不愿污了它,相信我……好么。” “……” “好么?” “……好。” 等到沈凡靠自己顽强的恢复力重新“活”过来的时候,已然是晌午之后了。 感受了一下身体并没有因为被某人别有用心地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加早上的酸疼,沈凡放心地坐起身来,抬起手腕拿起备在一旁的电话,拨出了这部电话唯一的单线通话方。 片刻后,对面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准备的如何了?” 沈凡张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大概是唯一一个恢复得不太好的部位。 对方似乎因为这个低哑而有几分勾人的声音有些意外,一秒之后才回话道:“一切按计划,准备就绪了。” “现场直播联系得如何了?” “帝国的兰斯殿下的订婚,自然是要请来收视率最高的那几家,直接现场播报。” “……唔,那就给他们一个……好好亮相的机会吧。” “自然是,听殿下的。” “……嗯。” “那我就去准备了,殿下您——” “还有一件事。” “殿下?” “唔……”沈凡斟酌了一下用词,“你还是替他准备好急救……我怕到时候,……某人会太激动。” “嗯?……”对方愣了一会儿,才含着笑意道,“好的。” 言毕,两人都放下了话筒。 此处,沈凡放松地倚了回去,他接下来的戏份并不太多,不过倒是至关重要,得养精蓄锐地等着被“迷晕”才行。 彼方,萨特库对着手里的话筒笑了笑:“我期待的那位真正能配得上兰斯殿下的alpha终于要登场了啊,……不知道这个助力有多强,会不会给我一个惊喜呢。” 此时的萨特库并不知道,包着“惊”的包装的不一定是“喜”,还有可能是“吓”,或者两者兼备。 下午,热闹的订婚现场,两位主角应该还在各自的房间里准备晚宴,帝国的两家收视率最高的节目却已经各自派出了一队摄像与记者,以直播形式分别前往了两位主角所在的房间。 “这里是星锐栏目,塔莎为您播报。” 漂亮的beta女记者笑容满面,表情间又带了些神秘与欣喜:“今天我们接到的任务,是与雅歌栏目合作,分别拍摄两位新人的独自准备过程,塔莎接到的任务是去拍我们可爱的omega殿下哦——很巧的是,看看幸运的塔莎在路上遇见了谁?” 随着观众们的好奇心满点,摄像镜头侧开,露出了那张被誉为“神之宠”的俊美面庞,虽然是面无表情,却也足够屏幕外的观众惊喜尖叫了。 尤其是聚集了最多民众的帝国大广场,两块巨大的屏幕高立在半空中,分别是星锐与雅歌的两个摄像镜头,原本还有些左右难以顾全的,此时大多数将目光落在了星锐那一旁的屏幕上。 “没错,就是我们帝国的大众情人——卡厄斯殿下——!”塔莎抛出个噱头,然后在男人发冷的目光中强忍下一身的寒栗,强撑着敬业的热情将话筒转向卡厄斯,“请问殿下,您对自己即将出嫁的弟弟有什么话想说吗?以后他看重播可能会被您感动到呢!” 把那句“再有需要我会建议他换一家不墨迹的栏目”这句话咽回去,卡厄斯冲着镜头,微微挑了眉:“帝国大广场对面的屏幕,雅歌栏目的拍摄应该比这里效率快得多,如果帝国的军/政机构里也存在这种低效部门,部长今晚来跟我请辞。” 这话让塔莎脸色好不尴尬,屏幕外的帝国民众却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塔莎也不好意思再墨迹,二话不说就领着自己的摄像队伍快速潜入,一路直奔兰斯殿下的卧室,中途只偶尔调节下气氛,进度倒是很快就超过了帝国大广场上另一块屏幕。 “看来我们终于——哎——卡厄斯殿下——” 直到到了兰斯殿下卧室的门口,塔莎停下来喘了口气,却无意间注意到身旁的卡厄斯脸色猛然一变,继而倏然起身,径直往兰斯·切尔德的房门走去。 顾不上阻拦,塔莎急忙挥手示意摄像跟上,嘴里还勉强打趣:“看来卡厄斯殿下很急着——” “砰——!” 结实的金属门在整个帝国的观众的亲眼目睹下,被隔着镜头似乎都能感受到那个背影都充满怒焰的男人轰然推倒! 众人来不及惊呼,就被里面的一幕惊呆了—— 躺在床上满脸泪水的少年拼命挣扎着推拒着压在自己身体上的男人,白色的衬衫已经被剥了一半,露出其下遍布的吻痕—— 而那个正将少年的衣服扒到一半的男人惊愕回头,露在观众视线里的—— 竟然是那个以“平和”“贤德”闻名的琼伦·切尔德殿下。 其余人还未来得及有什么行动,卡厄斯已经攥着拳大步地走了过去,镜头只看得到背影而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从琼伦正对着镜头的恐惧至极的表情就可见一斑了。 在接下去的刹那,没有人看清楚卡厄斯的动作,只知道下一秒,那个男人身上兀然爆发出一阵强烈得令在场所有人——无论是alpha、beta或是omega——都神思恍然的信息素波动,再一刹那之后,琼伦的身体已经被暴怒的男人一脚踢飞了出去。 砸在墙壁上的轰然作响震惊了在场的、屏幕前的所有人,即便是身体素质极为强悍的alpha,琼伦也在坠地时喷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你、该、死——!” 男人怒到了极致而近乎死寂的声音让闻者不寒而栗,没有任何人怀疑——走向琼伦的那个已经似乎无法用人类来描绘的男人——会在下一次出手之后直接杀掉他的弟弟。 “哥哥——!” 就在这时,床上的少年像是发出了一声伤鸟的哀鸣,声音不高,却直接地阻止了男人的动作。 仅仅出现在沈凡的视线里的男人的正脸,双眸已然是血红的颜色,而男人的额头,莫名让人生出臣服之心的红芒也在闪烁。 男人在少年的唤声之后,动作骤止,然后急转了方向,再一次跳离了所有人肉眼可见的速度,瞬移一般地出现在少年的身前。 不曾离身的长军袍被男人解下,将床上的少年裹进了自己的怀里。 少年像是崩溃一样地扑进了男人的怀里:“——哥哥……那个混蛋——卡特他给我下药——……他说要把我送给琼伦——!” 这一句话,分毫不差地通过摄像机,传给了每一个帝国观众。 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了另一个栏目—— 镜头里,在自己的房间和一个女孩儿几乎□□状态地忘情亲吻的卡特错愕甚至有些扭曲的脸再一次出现在帝国民众的眼里。 ……然而经过了之前的冲击,帝国民众表示他们已经被击打成麻木状态了。 一夜之间,琼伦·切尔德、卡特·布利斯名声败尽,布利斯家族名落千丈,整个帝国陷入一片舆论的漩涡。 所幸并非一切都是负面的。 在那日之后,有心人事后回想起卡厄斯殿下骤然爆发的恐怖力量,百般查探,最终在帝国里暴露出一条无异于惊雷的新闻—— 帝国的大殿下,卡厄斯·切尔德,为十级alpha血统——在古老的孤本典籍里被称为神之血统,能够由本身意愿决定信息素的显露倾向及程度。 这无异于在本就不平静的帝国里掀起一潮滔天巨浪。 而在其后数日,像是不愿意这个帝国再平静下去,又有人爆出一条□□—— 帝国最小的殿下,兰斯·切尔德,当日在元首夫妇与众官员的陪同下,测定血统—— 同为十级! 有人感叹……帝国的天,是要被翻过来了。 而此时,王宫,大殿下的寝房里。 少年难耐的呻/吟像是猫叫一样挠着人的心尖发痒—— “他……他根本没碰到我……那——那是你留下的痕——啊……痕迹……” 男人沉着脸埋身下去:“……看到,也不行。” 第63章 双面人(一) 从虚无空间传送到新的任务世界,一睁开眼,沈凡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一层水晶玻璃。 因为有着之前在虚无空间对新的任务的了解,沈凡倒也没觉得惊讶。 细致说起来,这个身体所从事的职业他还算是熟悉的——演员。 只不过与ivan那一世有所不同,这一位与他同名的原主儿不再是无名之辈,正相反,还可以用当红来形容。 嗯,如果再加上个半年前的期限来陪衬“当红”这个词,可能要更合适一点。 原因很简单——原主儿在有心人的精心设计与自己的倏忽、所谓朋友的背叛之后,如今在娱乐圈的名声,绝对不是一个“黑”字可以形容的。 若说在攀上巅峰之前还能努力坚持、以苦作乐,那么在被高高地捧上云端再狠狠地摔下来之后,恐怕少有几个人还能再站回去。 原主儿也不是个心性坚强的人,事业失败之后,一蹶不振,整日将自己埋在家里闭门不肯出,公司虽无雪藏的意思,奈何他自己不肯继续露面。 恰在这时,网游市场推出了一款全息网游,号称“高智ai与虚拟现实体验,让参与者感受到时代的交融与碰撞、享受非凡地位的无与伦比的快/感。” 这名目足够吸引人,特别是对于那时的原主儿来说,更是逃避现实苦恼的不二选择。 于是他毅然进了游戏,并靠着充足的时间和大量的资金注入,很快就给自己确立了一个无法动摇的地位。 然而,在近乎单人统治的情况下,原主儿所建立的“清风明月”公会很快成了所在服里说一不二的统治阶层,大量的小帮会被迫撤离、合并,大量的玩家也开始从这个服务器里流失——游戏公司对于这种情况,公关部门做出了一个相当精彩的对策——合服。 因为说巧不巧的,这样类似情况的服务器,除了“清风明月”所在的那个以外,还有这款全息网游最先开启的一处内测沿用服务器。 于是,合服之后,一场大战爆发了。 ——两边都是习惯了说一不二的大帮会,无论是成员、装备、资金、储备力量都是个惊人的数目;在遭遇了这样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的时候,大多数已经渐渐觉得无趣的甚至已经afk的成员都重新回归,硬是拼出了一个“为独一无二的荣誉而战”的口号。 官方见到其趋势远远超过预料,立刻做出反应,将两个超级公会对战的资料做成宣传片,投入市场,再一次引起了众多玩家的好奇——大量的新鲜血液涌进了这个服务器…… 而沈凡,正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了原主儿的身体。 便如任务卡总结——原主儿毕竟只是依靠无所顾忌的砸钱和几位游戏里的朋友的帮助才慢慢建立起这样一个超级公会,在与真正调理得当协管分明的敌对公会相比,已然处于劣势;若任其发展,恐怕不用再一个半年的时间,这个昔日的超级公会就会烟消云散。 沈凡的任务,就是帮助原主儿完成现实、游戏的双丰收。 面对着渐渐模糊的营养仓的水晶玻璃内壁,沈凡主动地放松了意识抗拒,听任身体进入游戏世界。 沈凡上线的地方正是原主儿上次离线的“清风明月”公会总部,公会会长的房间。 一墙之隔的外间,便是“清风明月”公会的高层专用会议室。 沈凡抬手扶上自己的脸。 入手一片冰凉。 ……不愧是宣传广告里敢说出“五感百分十八十接近玩家现实情况”的高仿真游戏。 本来还担心是会议室隔音不好的沈凡放下心,径直走到了房间中唯一的一处落地镜前。 镜子里的男人身材高挑,一身黑色布料的古风衣袍描裹出精瘦的身形,黑色的长发被高束成利落的马尾垂于身后,银色的丝带缠过墨发垂掩其中,而男子裸/露在外的,只有一段纤白的颈子与稍尖的下巴、嫣红的唇瓣,其余的五官,尽皆被遮掩在一只描着彩绘金边的银色面具下。 那只面具的形状有些奇异,像是一只九天之上俯身而下的凤凰,巨大的羽翼遮掩过沈凡的眼鼻,于左眼斜下方微垂头颅,彩色的翎毛铺展于脸颊,而其后一身金羽尾翎上描绘着七彩的亮泽,带着不同角度看去都不尽相同的颖光收敛过沈凡右眼的眼角,掩入额发之中。 本就对比鲜明的雪肤红唇,在这副面具的陪衬下愣是平生出无尽妖艳的感觉。 ……难怪总有人说,“清风明月”公会的会长“沈公子”,是个靠被男人睡才能上位得权的……鸭子。 ——甚至就在他自己的公会里,也有这样的声音不加遮掩。 原主儿虽然是个性子高傲的,但是身为明星,倒也惯于这些言论上的诋毁,更何况这副面具,是他在公测一个月内全服消费第一得到的全属性加成面具——而其最受原主儿青睐的一个特性就是,能够无条件屏蔽游戏内所有窥探类型的技能或者装备。 这对于原主儿待在这个必须原身上阵的全息网游里,自然是具有不可替代的保护性。 在原地站了将近一刻钟之后,沈凡突然有了动作。 将正在考虑的大小事情抛在一旁,沈凡侧耳听着门外会议室里传来的话音,片刻之后,他勾着唇角走过去,伸手推开了房门。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清风明月”公会每日的例行会议,通常是选在清晨,而这个时间段本来就是原主儿很少进入游戏的时间——跟大多数全职玩家不同,原主儿极为排斥在游戏中休息睡眠。故而这种在会议中途突然出现了会长本人的情况实属罕见,更何况——他们之中刚好有人提出了点不适宜在当事人面前说的东西呢? “……会长,您上来了。” 以首座上的女子为开始,会议桌上陆续有人打过了招呼。 “嗯,睡不太好,刚好上来看看,”沈凡笑着点头,不急不慢地走了过去,取过了会议桌副桌上的茶海上扣着的紫砂杯,拿起一旁的茶壶倒了一杯,然后在紫砂杯抬到唇边的刹那,停了下来,他笑看着众人,“怎么停下了?” 那双往常不带什么情绪的眼眸,此时泛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却看得在场一些人莫名地背后发寒。 首座的女子眼底掠过丝异色,很快便被她调整过来,清了清嗓子同样笑道:“会长,大家只是不太习惯您笑得这么……”那个词被很巧妙地遮掩过去。 沈凡不以为怪,饮尽了茶水,伸手拉开了空余的座椅,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 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沈凡将手一摊,那双像是多了许多神采的眼眸间满是无辜:“你们继续,我只是旁观。” 整桌人:“……” 刹那的尴尬之后,还是为首的女子先开了口,她低头看向手里与周围的古风有些不搭的文件夹,“嗯……接下来,我们讨论的是近期游戏里将要推出的建国系统,据内部最新——” 女子的话音骤停。 刚低下头去的一桌人不约而同地疑惑抬头,看向首座的女子,却见女子正同样疑惑地看向沈凡。 于是一众视线再一次集中在沈凡的身上。 沈凡笑着将作出停止手势的指尖收回来,落入众人耳中的悦耳声音莫名带上了点凉意—— “我说的是——继续,而不是换一个话题——”他的视线扫过众人,“……懂?” 目光最终落于女子右手边第三人的身上。 在座众人的脸色不同程度地微微变化了下。 那男子在他的目光下笑得很是勉强:“……会长……” “如果不是今天我恰好上线有点事情,可能还不知道公会内部……会把自己的会长列作间谍的怀疑对象,嗯?” 沈凡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而渐渐恢复到从前状态的表现并没有让在场任何人放松下来,反而是感觉到难言的威压落在了整间会议室里。 一片沉默之后,首座的女子勉强笑了下,开口:“会长可能误会了,我们——” “没问你的时候,请保持沉默。”沈凡冷冷地一眼瞥过去,“就算你是副会长,就算之前都由你主持,但是在一个有会长出席的正式会议里,你也该先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女子的脸色变了变,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垂下了眼帘。 那男人在这时似乎是有些不平了:“会长,您不在的时候,都是‘如歌’撑着公会,您不能——” “你是什么身份?”沈凡不急不慢地打断了他的话音,撩起了眼睛看过去,眸光凌厉,“你有资格接触公会内部真正的调配安排?你有渠道了解公会高层的切实分工?你有权利质疑会长的决定?……凭你也想随便挑拨离间祸水东移?” 男人几欲脱口的言语被沈凡的最后一句话噎住,脸色时青时白地移开了视线。 “……我其实很大度的。” 沈凡莫名其妙地扔出了这么一句,然后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笑了笑,“只要你能把自己的怀疑列出切实可查的证据,我既往不咎。” 男人沉默了。 “没证据,纯诽谤?” 沈凡好脾气地笑,站起身,绕开会议桌,走到那男人面前。 男人目光警惕地站了起来。 “既然没证据……”沈凡垂眸,笑容兀然一冷—— “来——我们谈谈人生。” 话音未落,于众人惊呼之中,沈凡骤然发动了强制pk。 第64章 双面人(二)【一更 这款盛行半年多的全息网游“幻世”,能够经久不衰地笼络住玩家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它的操作精度和上手难度。 在战斗模式方面,它实际上给玩家们提供了两种选择——一种是乖乖地按照门派职业,拜师学艺,发动技能时系统默认计算伤害及效果——这是对于多数人来说的最佳选择;而另一种,就是玩家在进入pk模式后,自主进行伤害输出,甚至可以应用进大部分的现实对战技巧——这一点则吸引了许多热爱冷兵器或者徒手搏击的玩家。 只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因为后者较于前者,伤害输出要小得多,所以更多地运用于普通切磋和技巧较量。 所以,当“清风明月”公会的几位高层看到,本来完全可以利用装备属性技能加成将对方碾压的沈凡只是选择装备了一件长刀形状的冷兵器时,也算稍稍安心下来,心想会长大概只是听到了那些话觉得自己的权威被蔑视而有些羞恼,出手将人教训一下吧…… 然而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在经历了末世任务之后,沈凡如今使得最趁手的冷兵器就是唐刀了——下马威这种东西,就没听说还要瞻前顾后的。 于是“清风明月”公会的几位高层还没来得及彻底把一颗心放下去,就见着一柄精准而迅猛的长刀泛着森冷而刺目的光芒,于众人措手不及的刹那近身斩落—— 没有人反应过来的时间空隙里,方才还站在原地的男人已经伴着惊恐的嚎声化作一道白光散去。 只有站在那里的沈凡手中雪白的刀锋扬起的角度所对的墙壁上,一串斜滴状的渐渐淡去的血迹证明了方才那一幕的存在性。 整个会议室内刹那间安静地只剩下了急促的呼吸声。 “啧,……真弱。” 沈凡声音里的冷意如潮水般退得干净,那弧形漂亮的唇瓣又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他收了唐刀,没事人一样转过来看向仍旧傻在原地的这些人,“怎么一个个的表情像是活见鬼了一样?” “会长你……” 连那个始终算是淡定的副会长【韶华如歌】都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可既然开了口,只能硬着头皮把话接下去,“我记得会长原来没有用过……格斗技巧……” ——她甚至并不觉得那种一刀毙命的手法适合用“格斗技巧”来形容。 “唔,可能是我比较希望只会在背后嚼舌却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的那种小人消失得越快越好吧,”沈凡笑得无谓,目光似是不经意地从众人身上掠过,“怎么,吓到你们了?” “……只是太惊讶了。” 【韶华如歌】讪笑道。 沈凡似是而非地点了下头,率先走向会议桌,“好了,刚才那个人从今天起就从公会里清出去吧,我们继续开会。” 【韶华如歌】一怔:“可是这样会不会太——” 沈凡笑吟吟地转回脸来看她。 “……” 【韶华如歌】的声音骤然停住,脸色微变。 沈凡自然晓得恩威并施的道理,更知道【韶华如歌】实权在手许久,若不是这款游戏不能越级更换公会会长,大概早就坐了首位。如今自己想完全压制她,迟早要惹起反弹来。 于是他拉开了椅子坐下去,向着在场的几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不疾不徐地开口:“我秉信一个原则——这世界上不缺非顶尖级别的人才,有时间怀疑和试探,倒不如直接培养出一个自己人——这也将是我对待工会成员的态度。……只要你们给我你们的诚意,那我就可以给任何人上升的机会与空间。而且——” 沈凡笑着将视线落在【韶华如歌】的身上,“你们也看得出,对于这个公会我多少有点玩票的性质……如今也不过是求一个败敌罢了。日后,我兴许随时可以抽身而退,游戏里的这个帝国,……我自然拱手送给在座中的某一位。” 气氛一时微妙。 “好了。” 被一身黑袍衬得像是雪玉似的手掌轻拍了两下,沈凡无害地扫过面色各异的众人,“会议继续。” 待众人落座,沈凡从面色恢复常态的【韶华如歌】手里接过了这个周的公会概况与更新消息,一目十行地扫略过去,直到视线停在一处—— “……建国令?” 方才正是在这条消息之前被打断,会议桌前多数人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韶华如歌】开口解释:“这是游戏公司最近即将推出的一个建国系统,据内部消息,游戏公司将把建国系统的悬念作为一次大型任务的奖励放进各服务器;每个服务器最终只能有两个公会进入任务最末环节,最后决出一人取得奖励。” 沈凡沉吟了片刻,后抬眸看她:“‘悬念作为奖励’,而不是建国令作为奖励,所以……只是争出一个率先开启世界任务然而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的荣誉来?” 【韶华如歌】沉默了一秒,点头。 被点醒了的众人集体互相对视几眼……所以他们会长的意思是要放弃这个任务吗? 却没想到沈凡屈指在文件上轻轻一叩:“很好,这个奖励我喜欢。” 众人:“……” 半个月之后,“幻世”的官方论坛就有一个帖子被刷红置顶了—— 主题:【求问】精神分裂这种病会突然发作吗???? 这帖子的名字不见得有什么噱头,点进去看了看,也没什么大的爆点——无非便是说他觉得他们会长最近精分了,从之前冷冰冰不说话不管事只负责砸钱的一个24k土豪,摇身一变,如今常现公会集体活动,笑容温和平易近人,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公会高层慢慢地传开了会长的一个外号,叫什么“谈人生”,明明跟会长的游戏id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帖子的楼主本身披的就不是什么出名的马甲,帖子内容也没什么爆点,几天就沉下去了。然而没人想到,这帖子沉了没几天又被人掘坟了—— 因为突然有人在楼下掀了楼主的马甲——证实为“清风明月”公会的一个小高层。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半个论坛都爆了—— “清风明月”公会那是什么样的存在?能够独霸一个服务器逼得其他公会无法立足、甚至在合服后抗衡“幻世”的最老牌公会“难觅”的超级公会——会长【沈公子】的神秘度更是仅次于“难觅”的会长【攸柬】……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只要挂钩了知名的人物,就八成逃不过被拿出来好好八一八的命运,至少这次沈凡没能例外。 一时各种版本的猜测甚嚣尘上。 而很久之前的一系列揭露两大公会会长之间荡气回肠的恩怨情仇的八卦帖子们也再一次被顶了上来。 更甚至其中一个热帖直言两人曾为情/人、奈何因误会陌路不识相爱相杀,就此引发了一大批潜水腐女关于谁上谁下的问题的争论不休—— 不同于之前的双方主角无回应加公会小弟冷嘲楼主脑补到丧病,当天晚上第1183层楼,大红色加v的【沈公子】id真身上阵,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这话里话外的调笑与淡定—— “……嗯,楼主说得对,我跟【攸柬】会长,确实是有那么一段不得不说的往事。至于谁上谁下的问题……你们猜呢^_^?” 于是,论坛里仅余的那点儿潜水的,也被这句回复给炸出来了。 第65章 双面人(三)【二更 沈凡的这一句回复,不仅把论坛炸翻了,更是把“清风明月”公会也折腾得厉害,只是高层们被快要翻了天的求证实消息闹得抓耳挠腮地开始找自家会长的时候,那人却只留了一张纸上四个字就下线遁了。 难得【韶华如歌】一个美女都是黑着脸把那张纸亮给几位高层看的,众人附上身去瞅了一眼,差点没气晕过去,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四个大字—— ——爱卿费心。 “——作妖啊这是!” 半晌,不知道谁苦笑着叹了一句。 【韶华如歌】也轻轻叹了口气,却只能宣布召开一个临时会议来解决一下这个烂摊子。 ……虽然大家看起来都很无奈,但【韶华如歌】清楚,即便是自己,在与“精分”以后的会长相处了半个多月下来,也已经对这个人远比从前亲近。有些人似乎天生便有那样的魅力,羡慕不来也学不来。 沈凡从营养仓里出来的时候,心情还算不错,在经过半个多月的“武力”排查之后终于锁定了某人的身份,还在见面之前就把人狠狠地调戏了一下——他心情怎么会差? 不过这笑吟吟的模样倒是着实把来找他的原主儿的经纪人derrick惊了一下—— “你……恢复了?” 弯腰伸手去拿水的沈凡闻言一顿,就着那姿势撩起眼来看他,唇角微勾要笑不笑的模样煞是勾人:“……我失常过?” derrick:“……” ……得,这不是恢复了,这是直接精分了…… 沈凡收敛了些心里的愉悦,倒了两杯水,递给那人一杯,然后自己坐到沙发上,神情总算是转回了derrick习惯的那种谦和笑容—— “我不可能一直被埋在那里面,刚才只是在琢磨公司给我的那个剧本里角色的性格罢了。” derrick神情更是见了鬼一样:“……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是告诉你那个剧本要准备开拍了?” “……” 沈凡眨了眨眼,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上帝视角,“……我好歹也在娱乐圈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就一点自己的渠道都不能有?” derrick点头,也自动把这人看起来不错的心情理解为还能继续接剧的原因,只是想到这儿忍不住又一次皱起眉来,斟酌着语气开口:“……沈凡,这次的剧本还能到你手里,也是导演听了那人的意思,这样一来,导演原本选好了用来顶替你的演员就搁置下来了——所以导演的意思是让你们俩一起试几场戏,……看效果取人。” “飚戏?” derrick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差不多吧。” ……derrick觉得沈凡其实真的算是无辜,他跟娱乐圈里许多人都不一样,这里太多人靠着一技之长站稳了脚跟——有的颜美,有的嗓子好,有的演技天赋高,沈凡哪样都不差,但在现今的娱乐圈里,偏偏就有太多人在某一方面压他一头。 他是一路看着沈凡靠自己的努力慢慢爬到那个位置上去的,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骂都不必说,好不容易站稳了脚,偏偏又因为同性恋、私生活不检/点的丑/闻一夜之间就被打落云端…… 演技上,derrick还真是不确定沈凡是否力压那个长得很不错的新人一头,更何况,沈凡还得罪过那位…… 沈凡并不知道此刻derrick在为他的饭碗担忧,水杯抬到半空又是一顿:“对了,你刚刚说‘那人’——‘那人’是谁?我认识吗?” “噗——咳咳、咳咳——” derrick刚喝到嘴里的水就因为这几句话全喷了出来。 等到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derrick才怒视一脸无辜的沈凡:“——你当初跟在夜阑后面表白怎么不是这么副你们不熟的模样?!” “夜阑……” 沈凡微微一怔,也就从原主儿的记忆里翻出了这段黑历史—— 彼时原主儿还是半红不紫的状态,在一档节目上偶然结识了圈里出了名的才子夜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追着人家跑了半个多月,最后还是夜阑面无表情地推开自己的助理站到原主儿面前一字一顿地说出“你达不到我的审美标准”,这才让原主儿黯然离开。 后来两人都成名了,夜阑更是成了圈里炙手可热的神级人物,原主儿隔很远见着就赶紧躲开,生怕被人挖出了这段情史…… 然而,如今看,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不开。 derrick见沈凡陷入了思绪,倒还是有些不忍:“……这次你能顺利接下这部戏,主要还是靠夜阑开口,虽然人家只是性格秉直,说明了是不愿意因为个人私生活而影响对剧本选角的判断;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跟人道个歉,嗯?” 沈凡回神,点头:“行,我再揣摩两天就去试戏。” 听了这话,derrick苦笑:“你以为导演给你留了多大的自由度?——今天下午就得去剧组,你赶紧准备一下,熟悉熟悉剧本吧。” 沈凡闻言一愣,继而笑道:“导演这是多想换新演员?” “……现在敢把你放到一部戏里,那都是有非人的勇气。”derrick见他轻松自在的模样,不由问了句,“你就真的一点不担心?那剧本我都还没来得及看就飙/车过来找你,……那角色你没问题?” “没问题啊,”沈凡笑了笑,“本色出演,能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 于是两人收拾了下就直接下楼奔着剧组去了,到那儿之后交代清楚了事情,等沈凡进去化妆的工夫,derrick才寻着时间翻了下剧本,这一看差点没吓死—— “——双重人格加重度精神分裂……沈凡你他妈跟我说你本色出演……?!”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一个低沉的男声忽然在derrick身后响起。 derrick吓得差点跳起来,心道怎么压得这么低的声音都会被听见,转过脸去看清了来人,不由一僵:“夜先生……” “……” 男人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将视线转向了derrick的身后。 derrick跟着将视线转过去,发现原来是之前导演请的那个新人已经化好妆出来了。 新人叫周明,是导演从艺术学校里直接挑上来的,长相是没得挑,颜值放在当今的娱乐圈男星里,估计也没有几个压得过他的。这才一露脸,就吸引了剧组大部分的目光。 derrick眉头一皱,低下头去翻剧本。 正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他面前,指甲修剪得圆润的手指拢过几页,然后在剧本上轻轻一点:“这一场。” derrick动作一顿,心思却分了出去,莫名想到了之前听到有媒体玩笑称,夜才子若是不写剧本歌词,恐怕只唱歌,也要让圈里不少人掉了饭碗。 那时候他听了还只是一笑置之,如今再近了听这人的声音,顿时觉得那记者算得上慧眼识金。 然后他匆匆地又将心思转回了沈凡要演的这部《双面人》上。 这个剧本讲的是一个私家侦探,他所在的城市发生了一连串诡异而恐怖的连环杀人案,案情扑朔迷离,作案人手段高超,反侦察能力极强,随着剧情一步步发展,这个侦探也慢慢陷入这场迷局里,苦苦挣扎不得脱出,身边的亲人也一个个相继死去……直到最后在一家夜店的地下室,那个侦探在自己至爱的人死在自己手边,而鲜血浸满双手时清醒过来——才发现原来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也想起了在一切事情发生之前的最初被自己刻意扔掉的双重人格加重度精神分裂的诊断书,最终彻底陷入扭曲与疯狂的状态。 而沈凡与周明今天要拼的这一场戏则是整个剧本的结束处,主角发现自己已经手刃了自己至爱的人,而彻底陷入疯狂的一幕。 这一幕在预计的时间里只有半分钟多的镜头,但却是只有主角一人、并且没有任何台词的一幕,无论对于周明还是沈凡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考验。 导演不知是着急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还未等沈凡化完妆出来,就已经示意剧组开拍。 已经跪坐在场中的周明表示就绪,导演一声开拍之后,他便立刻进入了状态。 derrick见状,也在一旁暗自点头。 ……作为一个新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已是相当难得,至少说明,这人在演戏上的天赋要比沈凡强出不知多少倍去。 此时,场中央的周明颤栗着抬起沾满鲜血的双手,拉近的镜头里甚至能够看得清他脸上细致到眼角的惊恐情绪,几秒之后,他像是受惊了一般猛然向后缩了缩,似乎终于是看清了眼前的一幕,他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啊……” 如同兽类的嘶吼沉重地回响在剧场里,男人最终用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抱住头部,以一个近乎扭曲的姿势跪叩在地上,久久颤栗。 “卡——” 导演的声音唤回了众人的思绪,derrick也跟着回神,只不过与别人眼里立刻露出对这个新人的赞叹不同,derrick却是下意识地转向了夜阑—— 夜阑正看着场中笑得有些腼腆的周明,情绪并不明显的脸上,只有微微蹙起的眉梢能够看出他的一点不甚赞同。 derrick的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又猛然提了起来—— 沈凡不知何时已经从化妆间里走进了场中,找好了位置跪坐下去。他与周明相同的装束打扮,唯独不同的是,沈凡的眼睛上多画了两条黑色的眼线。 derrick见到了,其他人自然也看得见,导演一皱眉,不悦地看向了一旁跟着走出来的化妆师。 化妆师无措地摆了摆手:“……是沈哥自己要求的……” 导演仍是皱着眉,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沈凡却在这时不紧不慢地撩起了眼帘,轻笑了一声:“导演,我可以开始了吗?” 这一笑,却叫场中的人呆了大半。 连导演都微怔了一下,才从那莫名的感觉里回神,点头,“准备好了就开始——各部门就位——!” “啪”的一声轻响,剧场里暗下来,灯光打落在场中央跪坐在地的人身上。 所有人愣了愣,却未作声,视线向唯一的光亮处聚集去,又皆是愣住—— 场中央那人在笑,笑得无声,笑得狰狞而可怖。 男人的脸庞在灯光下苍白得吓人,嫣红的唇像是映衬着满手的鲜血,那双勾了黑色眼线的眸子里,疯狂的情绪似乎轻易地渲染过空气中的每一个粒子—— 就在人们都心里微微升起些莫名的寒栗感时,男人眼里、脸上的癫狂的色彩,却倏然像是潮水一般退了个干净,那双褐色的瞳孔微微一缩,茫然的表情攀覆上男人的脸庞,他似乎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于是他微微低下头去,手臂抬起—— 男人的动作猛然顿住。 不可置信的情绪在刹那间放大了他的瞳孔,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或是想起了什么,猛然地伸手在身前虚无的空气里狠狠地推了一把,却让自己踉跄而狼狈地后跌在地上。 他的身体微微颤栗,却又像是被他拼命地绷住,直到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慢慢地转动脖子,以一个痛苦而僵硬的动作看向自己放在一侧的手。 看清楚的刹那之后,男人眼睛里的情绪渐渐放空。 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沉闷的黑暗带着无尽的恐惧逼近人们的心。 便在这时,一阵低低的、喑哑的、黯沉的笑声,慢慢从场中响起,男人不知何时抬起脸来,苍白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只有那令人生寒的笑声从他嘴里溢出来。他抬着眼睛看着半空,沾满了爱人鲜血的手也痉挛一样抽搐着伸向半空。 男人的眼神里空洞被癫狂与绝望替代,笑容愈发狰狞而扭曲地显现在他的脸上。 直到某一刹那,男人的情绪与动作都像被按了暂停。 几秒之后,一滴泪水从眼角渗出,划破了死寂,弄花了黑色的眼线,在男人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沟壑一样的黑痕。 男人停在半空中的手骤然收紧,像是攥住了什么—— 却只是虚无,然后与男人一起,如枯死的树叶无力地坠了下去。 “……” 鸦雀无声的剧场里,连呼吸都被放到最轻。 恍惚中derrick听见身后有人用清冷而低沉的声音喊了一句—— “……卡。” ——梦境苏醒,光重新照进了现实。 第66章 双面人(四) 即便是夜阑代替导演喊了停,剧组的工作人员也是过了许久才开始慢慢地回神。 等到所有人从方才的拍摄里醒神,连周明的眼里也留着一抹复杂的震撼。 ……原本他以为得到这个角色,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沈凡的事情不用打听,他也清楚,将近一年前闹得轰轰烈烈的同性恋、私生活丑闻,让他们这些还没有正式踏进这个圈子里的学生都心有余悸,那段时间他还特意调查了一下这个人的生平。 相貌上等,但算不得极好——五官单独看都算得上精致,然而放在一起,再加上那人总挂在脸上的谦和甚至有些做低的笑容,便只让人觉得平平,看几眼还好,时间长了便觉得索然无味。 声音一般,偏轻柔,声色尚可,唱首歌不至于招黑,但想在歌唱上发展,显然不太可能。 演技勉强,看得出用心良多,圈里对他的刻苦也是一向好评,奈何没什么天赋,这辈子估计都没什么拿奖的可能。 这样一综合下来,周明掂量了下,觉得自己比他差的也只有人气,更何况这人现在的“人气”都粉转黑了——自己怎么也能比他做得好很多。 然而他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即将被这个残酷的圈子毫不留情地淘汰掉的人,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告诉了他什么叫前辈和新人的差距。 这一场戏更是让他震惊——原来一场劫难还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如获新生——那种歇斯底里却又寂静无声的绝望与癫狂,让他作为同样演绎揣摩了这个角色的人,只觉得深感惭愧,又受益良多。 于是在满场的掌声响起来的时候,周明僵了僵,继而释然地跟着拍起了手掌。 站起身来的沈凡却是径直看向了方才第一个发出掌声的方向—— 夜阑。 沈凡的眼底划过一丝疑色。 上个任务世界,他没有完全地认出那个人,后来本以为只是十级血统使那个人可以自行改变自己的信息素显露倾向所致;而在这个世界里,他再一次有了那种模糊不定感觉,甚至这一次的模糊程度比上一次更甚。 ——在游戏里他还能找到那些榜上有名的,开了强制pk直接武力甄别,在现实里,他该如何? 虽然有些不确定,但沈凡还是走了过去,妆容未卸,黑色的眼线痕迹还挂在脸畔,他却似乎毫不觉得突兀,笑容渐染上唇角:“……好久不见啊。” 剧组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与自己相同的疑问—— ……这两人熟吗? 那之前夜才子坚持给这人一次机会的消息,……也是真的咯? 知情的derrick傻眼了——这副轻佻的表情语气——你确定你想要用这种方式打开你的道歉y?! 然后令他更吃惊的是,夜阑竟然淡定地点了点头:“嗯……你的表现,不错。” 这次不止derrick,所有听到了的人都惊奇地看向夜阑,眼里满盛着“原来你也会夸人”的潜台词。 可惜沈凡并不知道这人的夸奖在自己身上是头一份,反而是淡定地继续笑:“晚上能请你吃顿饭吗?” 已经麻木状态的derrick:……这难道不是约/炮必用的台词吗==? 这一次夜阑倒没有再给他们惊喜,微皱了眉看了沈凡一眼,“……你真的达不到我的审美标准。” 众人:“……” derrick:“……” ……他虽然知道沈凡已经不是第一次遭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了,然而没想到夜才子真的是一如传闻中毫不顾忌地毒舌啊。 不过derrick也已经放宽了心——反正在他眼里,沈凡的名声已经到了一个相当的低谷,这点层次的事情并不能再雪上加霜了——借着这个机会让他彻底死心也再好不过。 “……”沈凡侧了侧头,看着这人的眼眸里流转过百般的情绪,最后却是礼貌地退了一步,“打扰了。” 说完话,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径直往化妆间走去。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夜阑不自察地皱起了眉,不知为何对这人轻易就退却竟有些不太高兴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有多苛刻,也知道这世上恐怕没人能达自己的标准;看看周围人的表情,他就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可他拒绝沈凡,并不是因为那人的五官比不过旁人,恰恰相反,他觉得这娱乐圈里,单论样貌,没有人再能比过沈凡了——无论男女。 只是他不喜欢这个人从前的作态,谦和温顺,只觉得可惜了那副模样;今天这种,似乎已经快要触及,但又还是多了一线……疏离? 夜阑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剧组,直到上车前一秒,他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夜阑的动作一顿,他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他想看那人情/动的模样。 ……明天跟导演商量一下,加一场床/戏好了。 夜才子皱着眉弯身进了车里。 沈凡进入游戏的时候,已然是当天傍晚。 这时候正是游戏里最热闹的时候,沈凡先打开在线论坛看了一眼。 之前的那张帖子已经慢慢沉了下去,沈凡正好奇公会里哪位想出了什么妙招,就见着了最新置顶的热帖。 这一眼扫过去,沈凡脸上还是笑吟吟的模样,只是那笑容上倏然就蒙了一层阴翳—— 主题:“难觅”公会美女副会长现身说法,澄清两公会会长之间所谓不能不说的秘密。 点进去之后便是一片洋洋洒洒的致歉信,概括一下可以总结为这样几句话—— xx公会的那位xxx,对不起,我跟【攸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当年我和你是年少无知,彼此伤害,希望你不要再作纠缠bb…… 详细讲来就是一篇渣男伤了女主,女主伤心欲绝,又遇上了男主,男主温柔地接纳了她,结果渣男又来捣乱的狗血言情。 本来还是激萌的风向立刻转为怒骂渣男,偶尔几个“只有我萌这种情敌梗的温柔攻渣受吗”也被无数的“xx楼有病吧”埋没进了深渊里。 沈凡微笑着把这部“言情剧”从头看到尾。 然后打开了自己的发言系统,声音闲适语调慵懒—— “一个人搭戏台子卖弄,楼主不觉得冷清吗?你家那位怎么没站出来承认一句?” 挂着大红的v字【沈公子】的小声筒一挂到楼下,瞬间就被无数人点开,论坛再一次被某人引爆—— ???!!!卧槽我刚才听见了什么???!!! 12849楼_听风就是雨=============== 啊啊啊啊那是【沈公子】真人真声吗好诱/受!!!! 12850楼_诱/受本命================ 麻蛋劳资随手点开的特么差点听硬了!!! 12851楼_风光无限================= 楼上+1!!!!!! 12852楼_天使好美腻=============== 楼上+2!!!!!! 12853楼_风大听不清=============== 楼上+10086!!!!!!! 12854楼_蒙娜丽三================= 。 12855楼_攸柬v================== 楼上+手机号码!!!!!!! 12856楼_banana=================== ……劳资是不是瞎了……楼上是谁?!! 12857楼_就是这么酷炫============= ——同瞎!!!!! 12858楼_pvp穷三代================ ………………………… 将帖子推进了一个新高/潮的,就是【攸柬】的真身的出现。 “幻世”的论坛都是在线论坛,本人在营养仓内进入游戏才能上打开虚拟论坛界面,所以沈凡知道,这个id的背后就是那人在这个世界的寄宿体。 他的指尖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正在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见到虚拟界面上又刷出了一条—— 攸柬:“我承认。” 沈凡眼里的温度倏然冷了下来。 题楼有一刹那的寂然,然后骤然反弹,无数的热情与膜拜快要胀爆了楼层。 三秒之后,在让人目不暇接的论坛虚拟界面上方,在每一个在线玩家的眼前,代表着跨服通告的两行血红色字迹浮现—— 【系统】:天水战服,清风明月公会会长【沈公子】对难觅公会会长【攸柬】下生死战书! 【跨服】: 【沈公子】:兰城外,生死台,来。 第67章 双面人(五) “难觅”公会高层会议室。 副会长【烟雨遥】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 一方面,她看着私信里不断传来的来自各方朋友的恭喜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难以言明的满足感与膨胀感慢慢充溢着她的内心;而另一方面,她又有些后悔在那些人的怂恿之下发出了那样一篇公告,最后还要找上他来帮忙站位。 她本来以为这个人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对谁都一样。 可是就在刚才,在那两条醒目的跨服通告出现在所有玩家的眼前时,她清楚地看见一丝笑意从【攸柬】的嘴角闪过去。 虽然快得转瞬即逝,但她知道那不是错觉。 因为她看见一向低调不喜张扬的会长顿了顿,就同样刷出去一条—— 【跨服公告】: 【攸柬】:好,我等你。 天水战服的世界频道炸了一窝,纷纷惊呼连世界频道都不怎么上的【攸柬】会长这一次直接刷了跨服,更何况那近乎温柔缱绻的语气逼得众多“难觅”公会里与会长有过接触的人都高呼会长一定是被传染精分了。 而【攸柬】这边一面御剑向生死台行去,一面沉眸想着之前的事情。 最开始【烟雨遥】跑来找他,虽顾念着公会的名声不得不帮一把,但心里到底还是不喜;等到登上了论坛,看到那人那一句“你们猜呢”,他心里骤然就多了几丝难以言喻的感觉。 从前他也怀疑过【沈公子】的身份,毕竟时间机缘都太过巧合,后来不再上心,也就淡忘脑后了。 直到今天跟那些人一样点开了那个小小的声筒,那人慵懒且撩人的声音带着点似有若无的倦意,轻缓地拂过了心尖,留下了一片密而难宣的痒意。 他知道了【沈公子】就是沈凡,莫名地,但他确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让他有这种感觉—— ……想抓在手里,只自己一个人占有,不想让人看见,不想让人知道,不想让人靠近……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发烧了。 可是在看到在那个听筒下面的各种留言之后,他立刻就停下了下线冷静一下的想法——这种被人觊觎领地的感觉莫名其妙但他本能地就做出了反应——违逆了一开始只留下一个无意义的符号的想法,他在打断了楼层列队之后就把那三个字扔了上去。 就像是一只看起来温顺而慵懒的小豹子伏地而憩却兀然被人惊醒,对方停了几秒之后做出的反应让他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兰城,是“难觅”公会的总部所在。 上了跨服通告的两位主角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有大量的“先遣部队”把兰城外的生死台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除了是因为这两人名声太大,还有一点就是这两人都太神秘——即便是【沈公子】最近在公会出现的频率已经比从前高了无数倍,也只不过是公会里的小高层以上的成员见过,加起来不会超过百十人,更何况是在难觅公会内部都没几人见过真身的【攸柬】了。 说来也巧,【攸柬】出了兰城城门的时候,【沈公子】的身影也进了人们的视线里。 等到两人翩然落上了生死台,一对上视线都先愣了一下。 围观众人沉默了两秒,倏然哄声一片。 只见台上两人,同是墨发垂腰,一个身穿黑袍面覆凤凰,雪肤红唇,一个白衣飒飒面覆腾龙,卓然清傲。 尤其是那一双金色为底、彩绘描边的龙凤面具,让两人更是显得登对。 ——这是来pk的,还是来出柜的? 就在不明真相的观众们已经被这个在言情剧和*剧之间无障碍转换的发展给折腾得快晕了的时候,世界上再次刷出了女主角的澄清—— 【世界】 【烟雨遥】:黄金彩绘面具是之前的服务器公测一个月内消费最高的系统奖励,图案随机,与私人无关,请勿无故yy。 这一次刻意而有些多余的解释,却是在生死台下收到了嘘声一片。 【攸柬】清楚地看到对面站着的人嘴角轻撇了下,而后扬起了微尖的下颚,削葱一般修长而白皙的指尖竖起来抵在嫣红的唇上,那人褐色的眼眸里满是高傲而无谓的笑意。 生死台下,无论敌己,都不约而同,悉数归拢了安静。 沈凡放下了指尖:“那位在帖子上,自曝和我有过一段往事的【烟雨遥】小姐,你能先站出来让我一睹芳容,再考虑要不要承认吗?” “……” 寂然无声。 “刚才澄清得那么快,现在再装不在现场……好吧,谁让我确实认不出您是哪一位呢。” 沈凡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侧脸转向了站在对面的【攸柬】,眸子里掺了点复杂的情绪,笑意也淡了下去,“你最好考虑清楚答案。” “——我认识你吗?” 【攸柬】的回答没有犹豫亦没有起伏。 这话听进旁人耳里,无异于最轻蔑的一句挑衅。 沈凡顿眸:“……” 站在台下观战的“清风明月”公会高层们大都虎躯一震——看会长这个眼神,通常下一秒就要“谈人生”了。 “……这是你选的。” 话音未落,黑色的影子已经如闪电一般迅猛而至,雪白光华的唐刀近身劈落。 相比较两人的动作,台下众人的反应显然已经慢了不止一拍——刚一声惊呼出口,【攸柬】却已经险险地侧身避了开去。 沈凡一刀落了空,刀势未减,变斩为削,手腕使力,刀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带着破风声再一次逼近…… 几个回合下来,台下观战的就已经眼睛疲劳了,两个人的动作实在太快,让人目不暇接,却偏偏没有在两人身上看出任何速度加成的装备光效,似乎只是单纯依靠身体敏捷度。 虽然看不清两人移动的速度,但并不妨碍台下人想要分析出个胜败优劣—— “这【沈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前几日我在城里的擂台上见到两个号称古武世家的嫡传弟子的比斗,那一招一式也远不及他啊……” “公测之前,不是盛传【攸柬】是真正不世出的第一高手吗?怎么今天被【沈公子】逼得险象环生,看起来毫无招架之力?” “废话,你也不看看【沈公子】出手的速度,别说放技能,装备上个趁手的武器的工夫恐怕就得给劈成一道白光了!换其他人上去,估计一招都撑不下来。” 沈凡的耳边愈发的是对自己神乎其技的战斗力的惊叹,沈凡的一双眸子却愈发地凉了下来——无论他怎么调换攻击速度和战斗节奏,那人总是能游刃有余地在最后刹那间从容避开;看起来是【攸柬】身处劣势无力回手,实际上却是他被对方轻而易举玩弄于股掌。 沈凡的动作骤然停下。 【攸柬】微微一怔,也跟着站定原地。 围观众人不明所以。 便在这时,【攸柬】见到距离自己不过一米多些的沈凡唇角猝然勾了起来。 光华雪白的唐刀在沈凡的手心一个回旋,而后径直向自己的心窝扎去。 其去势之迅疾,丝毫不亚于方才的凌厉攻伐。 众人的惊诧尚来不及表达作神情或是声音,就见阳光下那道始终翩然不惊的白色身影倏然动作,只刹那间就侧贴上那一袭黑衣的身侧,猛然探出的左手攥住了唐刀的刀身,而刀尖此时已经堪堪停在沈凡的心口。 殷红的血须臾间就浸染了白色的袍袖,如同绽放开一枝靡丽而妖艳的花朵。 并没有调低多少的痛觉让【攸柬】的眉轻轻地皱了一下。 直到此刻那一声惊呼才从众人的口喉中齐齐迸出。 倒也应景。 “……” 台下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一步的“清风明月”与“难觅”公会的人皆是脸色微妙地一变,互相看了几眼,又退回去。 而此时台上。 原本还算细微的笑意在唇角放大,沈凡不紧不慢地抬起脸来—— 他的视线里带着一点谑意,呼吸暧昧地拂过那人的下颚,最终隔着寸许的距离停在那人的唇侧,像是要吻上去一般—— “……不认识我——嗯?” 第68章 双面人(六)【一更 而此时台上。 原本还算细微的笑意在唇角放大,沈凡不紧不慢地抬起脸来—— 他的视线里带着一点谑意,呼吸暧昧地拂过那人的下颚,最终隔着寸许的距离停在那人的唇侧,像是要吻上去一般—— “……不认识我……嗯? “……” 【攸柬】的唇线抿起来,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放开手退了一步。 “你不是站出来承认吗?”沈凡似笑非笑地望他,继而侧眸,看向台下情不自禁地走出来的【烟雨遥】,一双漂亮得像是琉璃一样的褐色眸子里满是轻谑,“承认了什么?” 他向前逼近了一步,动作轻佻地俯身贴到对方身前,下巴抵着那人的身体轻轻地笑,连温热的呼吸都拂弄在那人的脸上。 在所有人已经震惊到麻木的注视下,沈凡好整以暇:“真正要证明的话,……你该把我狠狠地推开或者杀掉才对吧?毕竟这里是生死台,最多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下去呐……” 【攸柬】的指尖轻动了一下,面具下的眉却慢慢拧了起来—— ……这个人——现在对谁都这么轻佻吗? 不可抑制的怒意从心底攀升,【攸柬】看着对方的眸光也掺上几分凌厉。 迎着对方的目光,沈凡笑着仰脸:“怎么?想动手了?你——” 【攸柬】自己理智回归的时候,那人的下巴已经被自己捏住——近在咫尺的位置,嫣红的唇瓣泛着诱人的色泽,看着对方的眸子里未来得及掩饰的惊意,本想放开的指尖却留恋地摩挲过那人细腻的皮肤,然后他低头吻了下去。 不留余地。 只双唇接触的刹那,【攸柬】便觉得有什么难以捕捉的光影从脑海里浮掠过去,无法掌控的失落让他不假思索地伸手将沈凡拦腰抵进了怀里。 这一幕让台下许多人惊诧到失语,现场直播的论坛与世界更是炸了窝,有呐喊加油的,自然就有破口大骂的,只是后者很快就被一众声潮压了下去。 沈凡难得愣住,还未回神就听那人在自己耳边低声:“……强制下线。” 沈凡抬眸看他:“……” ——他半点不在乎强制下线会带来的荣誉度扣除和经验扣除,但他并不觉得外人的支持或者反对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 只是看清了男人眼里深邃的沉着,沈凡到底还是轻笑了下,勾着嫣红的唇没心没肺地还了一句:“goodluck。” 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攸柬】再一次轻吻了下对方的唇角。 直到人影在自己的怀里渐渐淡去。 “……妖精。” 他的声音极低,却温柔缱绻,只不过等到那人强制下线的十秒延迟度过之后,他眼底的温度倏然凉下来,转身望向台下破口大骂的那些陌生人,眸光横扫过,话音生寒—— “多话的,都上台。” 台下安寂了一瞬,继而便有模糊而不知方向的冷笑声传来—— “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呸!同性恋!——那个【沈公子】更下贱——求着男人上的东西——真恶心!” “……” 【攸柬】的眸子刹那间漆黑一片。 兰城之外,生死台周,忽然起了大风。 沉闷的乌云只在须臾之间就笼罩了兰城外的这一片天地,原本的明媚像是幻觉被无边的晦暗侵吞,天地间都暗了下来,紫金色的雷光在密集的云层里狰狞地咆哮,层层翻滚的墨云更像是要笼在众人的心头。 生死台上下骤然间安静了下来,拟真的世界让所有人如同身在末日,令人胆寒惊惧的威压无差别地落在了众人的身上。 直到这时候有人才想起下线,却是发现虚拟面板无法弹出的惊呼声连成了一片。 恐慌像是瘟疫一样在人群里大肆传开,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带着惊栗落在生死台上唯一站着的男人身上。 那人的一身白袍不知何时开始,从袍摆渐染上浓重的墨色,深邃得仿佛要将见者的灵魂都吸进去,冰冷而死寂的红色丝线随着墨色的渐染,在那人的袍尾处镌绣上令人连抗拒之心都无法生出的诡异符文。 而男人的身后,雷霆怒吼,苍穹色变…… 第二天沈凡还没来得及上线,就被derrick拎起来直奔剧组。 前一夜下了线都有凌晨两点多,再洗洗漱漱进入梦乡也将近三点,这一早虽然惯于六点晨起的生物钟,但沈凡坐在车里还是呵欠连天。 “今天剧组可有重要人物探班,你得打起精神来。” derrick不忘在车里念叨。 沈凡斜眸望他:“哪位大人物,有时间来探一个还没开拍也没宣传的剧组的班?” derrick诡秘地一笑:“啧,剧组里藏龙卧虎——夜大才子一个人就够震住全场了。” “别阴阳怪气地说话,”沈凡懒洋洋地倚在后座上,“讲清楚点。” “你这半年多将近一年,窝在家里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derrick笑了一声,“夜大才子从出道就是零绯闻,结果就一个多月前,宇星集团内部传出来,说是老总家的大小姐要下嫁名下的娱乐公司艺人——这宇星集团多大的家业,老总手心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本来都以为板上钉钉的入赘,结果愣说是‘下嫁’——圈里圈外能不闹成一锅粥吗?这不……前不久刚爆出来,那位能得千金青睐、亿万身家陪嫁的,就是我们冰清玉洁、啊不,洁身自好的夜大才子了。” derrick笑着转头,“我说你——……额,你这么副要吃人的表情是怎样?” 沈凡撑着额头笑着睨他:“……什么?” “……” derrick莫名地哆嗦了一下,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不会还对夜阑有想法吧?他不都说了对你没兴趣了——” 话音消失在对方愈发冷冽的目光里。 见derrick噤了声,沈凡也转了回去,眸子里的凉意像是要把情绪都冰封。 ……若不是他昨晚确定了【攸柬】就是那个人,若不是入梦之前脑海里灵光一现—— 攸柬,夜阑…… 他现在的心情也不至于想把手边的所有活物死物全泯灭掉。 游戏现实两不误……那人这一世倒是好大的福气。 想到昨晚下线前那个吻和最后的一声低语,沈凡的脸上笑容愈发明媚,却也愈发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宇星的大小姐今天要来探班? ……这么大的齐人之福,就是不知道某人是否享受得起。 第69章 双面人(七)【二更 到了剧组,沈凡下车走了没几步,就见到了derrick口中的两位绯/闻主角。 夜阑脸上还是没什么情绪,坐在拍摄场地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只不过与往常的无人敢近身不同,此时他的旁边多了一位小美女。 从沈凡的角度来看,宇星集团的大小姐单论模样身材都是不错的,一张鹅蛋脸上大眼睛小嘴巴,两腮微微泛着粉色,应该也是大多数男人理想中的伴侣,更何况她还有那么一个有财力的老爸在后边撑着呢? 宇星集团的大小姐看起来大约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年轻漂亮又活泼,再加上是剧组的大金主,所以沈凡进来以后就发现,剧组里虽然还没开工,正个自准备着——但大家的目光,几乎无一例外地都聚焦在那两人的身上。 沈凡勾了唇角,将外套搭进臂弯,就迈着闲适的步子向着两人走过去。 到了两人面前的时候,二十岁出头还在努力扮作小女生的楚柠正一副活泼模样在跟夜阑讨论着剧本—— 虽然可能是单方面的倾诉更合适一些。 见着有人这般不识趣地来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楚柠微微蹙了秀气的细眉看向沈凡,又在看清了来人之后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鄙夷,只不过她没有把那丝情绪放大到脸上,只是故作好奇地看了看沈凡又看了看夜阑:“阑……原来你认识沈凡啊?你们很熟么?” 一直神游的夜阑到沈凡出现在剧组里才回神,听了楚柠的话,他不紧不慢地将视线移了过去,在那个让自己几次失常一夜都没睡好的人身上停了停:“……不熟。” “……” 楚柠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 沈凡的眸子一沉,压住几欲脱口而出的话音。久违的阴鹜一丝丝盘旋上他的心脏,他的眸光在某一刻冷得让人心颤。 楚柠看了一眼沈凡便身形一僵,只是再仔细去看,眼前又只剩下那个看起来就有点温雅甚至是懦弱的男人了。 沈凡似是拘谨地笑了笑,然后有些尴尬地看了楚柠一样,再转向已经垂了视线看向旁处的男人—— “夜编剧,我对剧本有些地方不太明白,能……跟您请教下吗?” “……” 夜阑抬起视线来,眼里露了点疑色……难道他知道自己的游戏身份了?可若是知道了,怎么也不该是这么——……正常的举止…… “可是,阑你答应过我今天陪我的——” 楚柠在一旁嘟起了嘴巴。 沈凡嘴角谦和的笑容闻言就是一僵,片刻后他才垂了视线向着夜阑微微躬了下/身体:“抱歉,夜编剧,打扰您了。” “……” 夜阑看着他不做声,目光细细地扫过沈凡的动作神态。 “……” 沈凡在无二话,转身就走。只是转身后,眼底的冷光都快凝成了实质—— ……要唱戏吗?那我们走着瞧便是了。 “……” 他的身后,夜阑有些失望地将视线收回来。 ……果然没有认出吗?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在自己解决了旁边这个麻烦兼威胁之前。 楚柠同样将视线从男人渐远的身影上收了回来,嘴角划过一丝轻蔑的笑容……就算是个模样不错的0号,也没资本来碰自己的男人一下。本来以为还要费心将人彻底收拾干净了,可看夜阑的态度,估计剧组里也只是捕风捉影而已。 ——她父亲早说过了,夜阑的眼光之高,这天底下恐怕都寻不出一个他能看得进眼里的……一个过了气的小明星而已,就算当红又如何? 只要是在吃娱乐这口饭,她一句话就能让这个戏子饿死在大街上。 只是威胁等级不高的,她实在没兴趣动手。 拍完了一场之后,沈凡正一边换妆一边看剧本的时候,导演倒是急急忙忙地过来了—— “沈凡,昨天晚上夜编剧跟我提了个事情——就是给你的那个剧本,准备再加一场戏,之前斟酌了一下,觉得分裂的那个负面人格的形象略单薄了些,所以我觉得他的建议也不错。” 沈凡保持着面部没什么动作,声线也平缓道:“……什么戏?” 导演轻咳了一声,“你也知道负面人格的设定……就是同性恋,所以我打电话跟另外几位编剧商量了一下,觉得是在最后一场夜店那儿,加一段……床/戏。” “……” “哎——沈凡你别动——坏了,这下眉线画花了……得,我得给你重新画一遍了……” 导演见对方沉默,不由一赧:“你要是顾忌之后出来的报道,我也能理解,不行就——” “他同意了?” 导演话说到一半,却听坐在椅子上的人垂着眸用一种说不分明的语气问他。 “……啊?他?” “夜编剧,同意了?” “这……他当然没什么异议,”导演像是想起了什么,心虚地转了转视线,沈凡却未看见,只听着对方的话字字戳心,“这本来就是……夜编剧提出来的嘛。” “……” 沈凡抬起眼来,看着镜子里那个画上了反面人格的、有些妖艳的妆容的自己,兀然勾唇,“好,那我也同意。” “——行,那就好——这是昨晚几位编剧连夜增添的剧本,你再熟悉熟悉,等到时候我们就拍——” “我有个条件。” “——啊?” “这场戏,就放在今天。而且我不想和圈里熟悉的面孔来拍。” “这……那些龙套的素养都一般,拍床/戏这种事,也不太合适。” 沈凡清冷地笑了一声:“这种戏恐怕不是谁都敢接的,找个不熟悉的面孔,又只有一场,导演您觉得呢?” “行,”导演想了想,点头,“你有合适的演员推荐吗?” “……” 沈凡顿了顿,垂眸,“随意。” 半个小时后。 看着拍摄场地里众人的迁移,夜阑皱了眉,抬起手里的剧本,然后看向一旁的助理—— “下面这一场不该是追踪第四起命案吗?他们在做什么?” 刚走回来的助理神情颇有些古怪,顿了一秒,看了一眼旁边的楚柠,才带着点嘲弄口吻道:“……听说是沈凡要求把后面的那场床/戏提到前面来,导演刚按他的意思找了群众演员……估计已经转去室内拍床/戏了吧。” “……*。” 夜阑的眉狠狠地拧了起来。 ——他昨晚下线太晚,忘记跟导演说取消之前那个提议了。 “哎——夜阑你去哪儿啊?” 楚柠见男人猛然起身,大步往剧场的室内拍摄方向走去,不由一愣,忙起身要追过去。 “在这儿等。” 男人头也不回地放下一句话,话里的冷意却已经足够让楚柠僵着步子停在原地。 室内拍摄基地。 沈凡皱着眉坐在床上,要脱不脱地在那儿ng了几遍,面对导演的复杂表情与对手戏的站着的陌生男人的纠结神情,只能用“找不到感觉”来搪塞过去。 正在他想那男人这一世或许不是那么容易开窍,自己还是推了这场戏的时候,耳朵便捕捉到那人向这边走来的声音。 沈凡倏然勾唇,这瞬间的转换与毫不做作的魅惑之意让对面的男人看得一愣,还未回神,便察觉坐在床上身形纤瘦而漂亮的男子轻抬了修长的腿,绷着脚尖从自己的腿部慢慢滑上去。 “我想要……” 于是夜阑猛然推门而入的时候,听见的就是一声勾人心魄的低咛,看到的就是另一个男人骤然扑到沈凡身上的画面。 夜阑搭上手去的门把咔嚓一声,结束了自己并不长的寿命。 这一声自然也惊动了拍摄中的工作人员和导演——唯独不受影响的就是床/戏的两位主角。 夜阑甚至看见,和之前那个站在他和楚柠面前的温懦男子完全不同的——那人正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夜阑深吸了一口气,攥起拳,大步地走向了床边,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一只手拎起了那个看起来比他还要粗壮的男人,狠狠的一拳将男人直接揍下了床。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整个房间里竟然再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除去那个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男人以外,其余一个个皆是噤若寒蝉地看向场地中心的明显已经处于暴怒状态的男人。 ——唯独沈凡是个例外。 他不疾不徐地整理过自己被之前的陌生男人弄皱的衣服,然后坐起身来,撑起一条腿半搭上手臂,斜勾着唇撩起眼来望向床边眸子墨黑的男人,语调也是慢悠悠的—— “夜编剧,有什么指教吗?” 第70章 双面人(八)【一更 ——唯独沈凡是个例外。 他不疾不徐地整理过自己被之前的陌生男人弄皱的衣服,然后坐起身来,撑起一条腿半搭上手臂,斜勾着唇撩起眼来望向床边眸子墨黑的男人,语调也是慢悠悠的—— “夜编剧,有什么指教吗?” “……” 夜阑站在原地反复地深呼吸几次,才能压抑住将床上那个不知死活的人狠狠地收拾一顿的冲动。 空气里的死寂持续了将近两分钟,夜阑才转过身去,看向石化状态的导演和拍摄组,“……这场戏,删掉。”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咬碎了吐出来的。 被他盯着的导演一哆嗦,都顾不上责怪这人反复无常,忙点了点头。 “说加便加,说删便删……” 沈凡在那人身后的床上好整以暇地托着下巴,笑得无辜且无害,“夜编剧你置我于何地呢?” 这一句落下来,包括夜阑在内,屋里其他人皆是身形一僵。 只不过除了夜阑之外,所有人都是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床上那个慵懒而恣肆的男人的嘴,而夜阑却是直接转身,大步地走向沈凡,神情阴沉得令人心惊。 他们几乎要以为夜阑是要上去将人灭口了。 沈凡见男人满脸阴沉的怒意,倒像是毫不在乎一般,仍是冲着男人笑得明媚。 男人猝然一个箭步踏了过去,于一声齐齐的惊呼中将沈凡按在床上。 沈凡的神情也只是划过一丝惊色,片刻后就云淡风轻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他很快就重新闲适地勾了唇角挑逗着身上的男人:“……怎么?夜编剧这是看不惯他们的演技,要亲身上阵了?” 还没等那人出声,沈凡就笑吟吟地勾着那人的肩微微抬起了身体,然后俯在那人耳边慢慢地吹气:“……可我怕自己会忍不住……真出了状况怎么办呐?” 夜阑的眸光已经冷得像是能掉冰碴子了,他伸手用力地掼住身下人的腰身,按在床上,压低了声音狠狠地道:“——你是不是跟谁都能这么浪?!” “……” 沈凡的眸子倏然一沉,就在夜阑以为这人终于也绷不住要发出火来的时候,却见沈凡又笑了,“是如何?不是又怎样?……再说了,我跟谁浪……和夜编剧您——有半点关系吗?” “……” 夜阑的手蓦地收紧了几分。 兴许是腰间的力度实在大了些,沈凡笑意一收,皱起了眉,“——你弄疼我了。” 闻言夜阑手上的力度骤然一松,等回过神来,他目光复杂地低下头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 ……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这个人对自己能有这样的影响力了。 “关系……会有的。” 夜阑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就在众人傻掉的视线里起身离开了。 一天的拍摄工作结束,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剧组里的人都准备收工回家,在剧组里探了一天班的大小姐却找上导演,说是大家辛苦了一天,想请大家吃顿饭,庆祝一下开工顺利。 导演也有此心,只是被白天的事情撩了一下,一直有些恍惚,这时候听楚大小姐提出来,自然是欣然同意。 消息在剧组里一公布,本来还有些疲累的工作人员,也都来了精神。 毕竟楚大小姐请客,无论是消费还是档次,都不会低了,说不定更是能抵上他们中大多数人一两个月的收入。 消息传到了沈凡那儿,虽然过来传话的derrick明示暗示地告诫他不要去,但正在卸妆的沈凡还是当着化妆师的面笑得滴水不漏—— “既然是庆祝开工,作为剧组的一员,我怎么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下别说是derrick,就连沈凡身后的那个资历尚浅的小化妆师都忍不住开口:“沈哥……我感觉大小姐不是特别喜欢你……你真要去吗?” derrick在一旁差点没把脖子点断了。 沈凡垂眸笑笑:“……那我就更得去了。” 等到晚上,众人抵达了定好的酒店,走进宴宾的包间,一入眼便是楚柠有说有笑地站在夜阑的身旁。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虽说饭局还没开始,就已经有眼色不错的看出了大小姐正名的意思,打趣道—— “楚小姐和夜大才子可真是郎才女貌啊,再加上这灯光一打,更是一对璧人。刚才我一走进来,还以为是婚礼现场呢。” 人群里有捧场的,可也有为数不少的几个,包括导演在内,勉强笑着神色复杂地瞥了沈凡一眼。 那几人自然就是有幸见证了上午那一幕的,不过所幸当时是室内的小片段拍摄,算上导演在内也就十个人左右,不知道是谁封口工作做得好,到现在剧组里也没传开什么。 只可惜让那几个人失望了,视线中央的沈凡宛若个没事人一样,正垂眸玩着手上的尾戒,脸上看不出半点难看的表情来。 如若不是他们之前看见的那一幕实在是太惊悚也太劲爆,大概他们自己也都要相信这两人之间是清清白白半点猫腻都不存的。 然而,上午那一幕还在脑海里钉着——他们又不是瞎,圈里出了名的冰山,对着那位小仙女儿似的楚大小姐都一脸淡漠爱答不理的夜大才子,今天上午差点没当着他们的面把沈凡给吃了—— 怎么可能没关系? 想到这儿,他们看着沈凡的目光反而充斥上了同情。 ——沈凡就装作感觉不到这些人的脑补和来自存在感难以忽视的某人的目光。 然后他就很是荣幸地被邀请到主桌上去了。 看着对面蹭着身旁的人巧笑倩兮还时不时用微冷的余光扫自己一眼的楚大小姐,沈凡的回应就是举起杯子来绅士地笑一笑,——他知道楚柠的目的是什么,也猜到这女人就算没有知晓今天上午的事情,也一定从某处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是在跟自己示威呢。 故意安排自己上了主桌,偏又要坐到两人的对面,看着两人颇有些亲密的动作却只能暗自咬牙什么也做不了——楚大小姐就是想让他这顿饭吃个不消化吧? 沈凡心里自然是窝着火的,虽然知道夜阑不见得做过什么回应,但只要没做出拒绝,大概就够这个女人继续下去了。只是他也明白欲速不达的道理——如今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一样都占不住,他还没傻到在这种时候反击。 偏偏有些人是习惯了穷追不放的。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酒桌上便开始了闲聊,无非还是捧着楚大小姐高兴,话题自然就引到了两人的关系上。 楚柠娇羞地推拒了几句,看起来很是赧然,只不过说了没几句,她却突然似有心似无意地把话题引到了沈凡身上—— “不知道沈哥找到了对象了吗?你这么优秀的条件,不如我给你介绍个我的姐妹吧?她长得也很漂亮呢。” 说到这儿,迎上众人掺杂了奇异情绪的目光,楚柠兀然顿了顿,这才忙捂住了嘴,“哎呀,我忘了你——……抱歉啊沈哥,要不,让阑给你介绍个也行啊。只不过……阑这人的朋友就算比不过他,也都有几分心高气傲的,可能跟你不太合得来呢。” 说完她轻笑了几声,笑声悦耳,只是这一次酒桌上却微微沉寂,众人脸色尴尬,没人再接话了。 连旁边两桌,都听见了这边楚小姐不太低的声音,而安静了下来。 包房里一时陷入尴尬的沉寂中。 沈凡倒是把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他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浅浅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撩起眼来看那两人,刚刚被红酒润过的唇色泛着晶莹的水光,嫣红的色泽被白皙的肤色一衬,愈发诱人上去品撷。 再加上那微微上挑的眼角,愣是让在座几个也算见惯了俊男美女的人愣了几秒。 ——以致于事后有人说,喝了酒的沈凡,一笑起来,就像是个快要现了形的妖精——狐狸精,专勾人魂儿的那种。 而此时,沈凡操着那饮了酒之后稍有些喑哑的嗓音,笑吟吟道:“不劳楚小姐费心。——gay圈虽然不大,但找个作伴的总是不愁的。” 楚柠方才也是被男人的神态愣了一下,回神时有些恼怒,脸色语气也微微冷下来,“可我听说,gay圈大多乱得很,不干不净的,沈哥可别——” “楚柠。” 一直沉着眸子不动声色的夜阑抬起眼来,看着对面笑望着他们的沈凡,却是语调微冷地叫了一声身旁的人。 “……” 楚柠一顿,脸色微微变了……虽说她刚刚是有些失态,可夜阑当着所有人面,未免有些不给她面子。 便在这时,沈凡端了酒杯,隔空向夜阑敬了一下,笑道:“夜编剧,楚小姐也是热情挂心我的私事,您何必这么严肃?也请两位放心——到时候我有了伴,一定带他来拜访两位。” 听了这话,楚柠道是沈凡服了软,脸上也见了点笑模样,只是她却没看见,坐在他旁边的男人,在那话音一半的位置,一双本就黑水晶似的眸子,刹那间更是漆黑得深不见底。 同桌的导演倒是看到了,为防止上午的事情当着剧组所有人的面发生,他连忙笑着转开话题:“哎,我看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楼下就有个练歌房——这样吧,楚大小姐请大家吃饭,我请大家去唱歌,怎么样?” 屋里的人都不缺心眼儿,这时候自然开口应和着。 沈凡摆了摆手,笑道:“……我不去了,这几天胃不太好,早早回去休息。先谢谢导演盛邀了,改天我请大家。” 导演一愣,笑着点头关心了几句。 楚柠随着几人站起了身,然后看向仍坐着的夜阑:“……阑?” 夜阑起身,往洗手间走去:“你先跟着他们下去,我待会儿去找你。” 那语气不容抗拒,楚柠怔了一下,还是有些不高兴地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等人都离开了,derrick从另一桌走到沈凡身旁:“……自己找虐,走吧,我送你回去‘休养’。” 沈凡笑着仰脸:“你也去吧,我不急。” derrick的脸色一变,看了洗手间的方向一眼,“沈凡,我拿你当兄弟才这么劝你一句——人可以犯贱,但不能没节制——他根本就对你没意思,你何必——” “我跟你打个赌。” 沈凡笑着拦住他的话音,然后在手机上按下几个字,递过去。 derrick伸手接过来,就见屏幕上写着—— “等会儿你跟着他们上来,你就会知道赌注的结果了。” derrick目光复杂地看了沈凡一眼,继而转身离开。 第71章 双面人(九)【二更 夜阑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包房里已然只剩下沈凡一人了。 夜阑的步伐停住,却没看那人,语气平静:“不是胃不舒服吗?让derrick送你回去休息——” “找个借口罢了。” 沈凡慢悠悠地把对方打断,然后笑着望窗外看去—— “漫漫长夜,和一群不识风情的人度过有什么意思……” “……” 夜阑默然,转过脸来看他。 沈凡似乎是察觉了他的目光,转回来笑盈盈道:“说起来,我对楚小姐口中,您的那几位朋友还真的是有点兴趣呢,介意帮我约一下吗?” “……沈凡。” 男人的声音沉冷。 “……你若是嫌麻烦,给我电话,我自己约也可以的。” 沈凡八风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夜阑攥了下拳,转开脸:“我忍耐有限……你最好别招惹我。” “我招惹你?” 沈凡噗嗤一声笑了,将手里的红酒杯放在了桌上,站起身来走到夜阑面前,抬起脸来笑吟吟地看着对方,“夜编剧,在剧组遇上之后,从头到尾我好像也没对您表现出什么非分之想吧?就算今晚,我也只是想招惹一下您的几位朋友而已。——大家都是成年人,总不至于您是其中哪位的监护人吧?——就算是,大不了您给我其他人的电话就是了。” 顿了顿,沈凡又添了一把火:“良/宵漫漫,虚度难耐,同为成年男人,您也能体谅我的吧?” 本是平静的夜阑却倏然暴起,毫无征兆地将人一揽,转身掼在墙上,压身上去—— “你要是这么想被人干——” 男人的语气冰冷,一双眸子里像是燃起了黑色的火焰,“我、满、足、你。” 沈凡沉默且面无表情地看着连呼吸都近在咫尺的男人一秒,兀然勾唇,笑意却讽刺—— “我就算缺爱,也不需要从别人那儿分出一份来恶心我。” “——你明知道我需要时间。” “在你眼里我是下贱到什么地步了?——你需要时间?呵……”沈凡笑着转开脸,然后冷着声音目光凌厉地刺向男人,“所以我就该原地不动等着你,看你跟另一个女人逢场作戏卿卿我我,在外人面前装作没关系,寂寞难耐的时候还自己爬到床上去让你干?” “……” 男人的呼吸一沉。 沈凡就装作未感觉到,冷着眉目,语气却平静得令人心惊:“那你他妈有多远滚多远,并且永远都不要滚回来恶心我。” 话音一落,沈凡猝然挣开了男人的束缚,转身就走出了不远处的房门。 身后安静了一秒,沈凡正心里犹豫的时候,便被耳后忽起的风声砰然顶撞在了走廊的墙上。 背部紧紧贴着男人火热的胸膛,沈凡的眸子恍惚了一刹那,然后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才让之前莫名的昏沉感从脑内散出去。 “你……” 刚开口的声音就把他自己惊了一下,他的声音本就有几分喑哑,再开口时莫名像是沾了些情/欲的沉沦—— “你对我做了什么……?” 几乎是片刻之后,之前的晕眩感再一次袭来。 只是他看不到的地方,夜阑也蹙着眉,方才心口腾起的辨不明情绪的火焰,像是一直烧遍了全身,这感觉来得实在莫名……只是感触到沈凡身体的轻颤,他就能猜到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就一起吧。 “……摆脱掉楚柠的纠缠之前,我本来不想碰你的。” 夜阑抬臂绕到那人身前去,顺着沈凡的腰身抚摸上去,手上不见怎么用力,就听的几声轻响——白色衬衫上的扣子落了一地。 他顺着抚摸的方向将沈凡的衬衫褪下去,直到那人白皙且几分圆润的肩露了出来,他俯身轻轻吻在了对方的颈子上,濡湿一路顺延下去—— “可是你勾起来的火……就要你自己扑灭才行。” “你——” 沈凡的话音还未出口,就被长廊尽头直梯“滴”的一声开门声遮住—— “怎么正好遇上练歌房装修,运气也太——” 直梯容量也大,剧组的人都从里面走出来,为首议论的几个在无意抬头时猛然僵住,石化原地。 后面的人被前面这几个一堵,都是撞了一下,散开之后反应也一致—— “你们走路发什么呆啊?有什么——卧槽!” 剧组里的所有人和之后走出来的楚柠都僵在了原地。 众人视线所看的地方,夜阑黑着脸将沈凡的衣服掩了回去,只是坏在自己手里的一片纽扣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重新补回去了。 他垂手解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将人裹进去。 沈凡视线微垂,不作反应。 夜阑的手顿了顿,然后还是俯身勾起那人的下巴,当着长廊尽头半痴傻状态的众人的面,轻轻吻了吻对方嫣红的唇瓣:“……对不起。” ……他最担心的,到底还是被自己亲手加在这个人的身上。 长廊尽头的楚柠似乎是回过神来,狰狞着表情猛然扑了过来—— “你这个贱/货——!谁让你勾引他的?!——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艾滋病!你还要不要——” 那个“脸”字还未出口,已经被“啪”的一记耳光打断。 整个长廊刹那间一片死寂。 半晌之后,楚柠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夜阑,眼泪顺着脸庞倏然滑落—— “夜阑……你竟然为了他打我?!” 夜阑皱着眉看她:“我从来没打过女人,这是我的原则。但你不该侮辱他,因为他不但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底线。” “爱人?”楚柠神经似的笑了起来,“那我呢——我呢?!” “……” 夜阑看着她,眸色慢慢凉下来,“你父亲找人在我的合约上做手脚,然后用来威胁我……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授意的吗?” 楚柠猛然一僵,继而神色冷然而疯狂:“你既然知道——那你就更应该知道我能握着你们两个的命!违约金你赔得起吗?!——就算你有才华有什么用?!你怎么敢背叛我?!” “我自己,确实是赔不起。” 夜阑无比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却听不出半点底气不足。所有人的眼底都掠过疑色,只有剧组的导演的申请中划过一丝了然与庆幸。 “楚家的宇星……你们手里攥着多少股呢?” “……” 楚柠莫名地寒栗了一下,“不、不可能……你怎么有那个资本……” “我自己是没有啊。”夜阑面无表情,“可你以为,我只是恰好姓‘夜’是吗?” 楚柠像是想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她的脸色再一次狰狞起来—— “不可能——我调查过你的——!你只是个孤儿!你怎么可能是夜家的人?!”她像是找到了点勇气,勉强地笑起来,脸色却愈发难看,“你若是夜家的人——开始的时候怎么可能那么坎坷?!你一定是骗我的!” “我确实一点也不想回夜家,也不想得到他们的帮助。” 夜阑垂着视线,像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只是语气却愈发冰冷—— “因为他……和你,我现在不得不这样。我舍不得恨他……所以只好你们楚家来承受了。” 第72章 双面人(十) 回家路上,derrick频频望向后视镜里的沈凡,目光之中的好奇与慨叹丝毫不加掩饰。 沈凡本是闭着眼睛倚在后座上休憩,奈何五感敏锐,前面那个又丝毫没有要掩饰自己的注目的意思。 眼睛未睁,沈凡的声音却在车里响了起来。 “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别用那种眼神打量我,我会做噩梦——更担心你会把车开进沟里。” 得到了这个唯一的八卦机会,derrick的眼睛一亮:“你跟夜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 沈凡慢慢睁开了眼,唇角微微勾起来,“我若说是今天晚上……你信吗?” derrick的笑脸一僵,继而变为苦笑:“就算你不想告诉我,也不必用这么假的答案吧?——即便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但至少我对夜才子的性格还是挺了解的。他那么高傲的性子,要不是真在乎你,怎么会当着我们的面那么百般维护你?看他那副模样,怎么也是对你用情很久了。” 这话明显取悦了沈凡,他的指尖摩挲过披在身上的那人的外套,垂眸笑了笑:“怎么你现在倒不担心我失名又*了?” derrick被呛得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这才平顺下气来,哭笑不得—— “先不说你还有没有名可失,就凭夜大才子在圈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零绯闻,跟你摆在一起,——怎么看失名又*的也是他吧?” derrick这句话自然是开玩笑,只是话音未落便见后座的沈凡蹙起眉来。 他不由心里一紧:“你不会真把我的话放心里了吧?你可别这么当真啊,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圈里的真心人,你可别再折腾了。” “……” 沈凡抬起脸来不轻不淡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的男人不可能那么没用。” derrick:“……” ……他竟然以为过这个人会担心这种事情…… 沈凡落回了视线,眸子里暗光流转:“我只是在想,‘夜家’到底是什么背景?为什么楚柠会那么忌惮?” derrick闻言一愣:“圈里好像没怎么听说过,但是看楚柠的反应,恐怕和楚家的宇星集团比起来也是天上地下的差距。不过若真是这样,这个夜家也就太低调了。” 沈凡点点头。 他寻遍了原主的记忆,都没有找到半点和“夜家”有关系的,不过也难免——愈是根基深厚的家族,通常愈少出现在大多数人的眼里。 “夜才子没跟你提过他的家世吗?” derrick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没问过。”沈凡轻抚了下眉尾,“好了,我们不谈这个问题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是有一天的戏要拍。” “嗯。” 等到沈凡终于得了导演的短假,自“生死台”事件之后第一次登上游戏,差点没被“清风明月”公会的高层们的怨念埋没。 出乎沈凡意料的是,游戏里所有人竟然对当天的事情闭口不提,就连论坛上那几篇曾经hot置顶的热帖也不知道被埋坟到了哪里——所有人都好像把那件事忘记了,“清风明月”公会与“难觅”公会仍旧是三天一小场五天一大架,斗得不可开交精彩纷呈。 被拍戏折腾得厉害的沈凡自然也乐得没有那些流言恼人。 只不过这次大概是中间没上线的时间实在太长,就连一向脾气不错的【韶华如歌】看着他的眼神都像是恨不得扑上来咬他几口—— “会长——你不能这么消极怠工!‘难觅’公会的建国令任务上周都已经开启第二环了——因为你不在线,任务无法确认——我们都拖了一个周了!” 沈凡向公会里的几位高层赔礼:“这次是我的错,因为工作的事情耽误了,也没能上线跟你们说一下。——对了,我错过的那次公会战结果怎么样?” 一说到这儿,众人的表情更是沮丧,倒是【韶华如歌】平稳了语气:“上次公会战,我们以两城之差,落败于‘难觅’公会。——不过对方会长也没出现在战场,所以这次落败并不能怪在会长你的身上。” 沈凡蹙眉……看来“清风明月”公会的颓势已经开始有所表露了。这次是第一次打破了之前相持的结果,而己方落败的公会战,估计也是公会里人心士气最低迷的时候。 “建国令任务必须有会长参与?” 片刻后,沈凡抬头问几人。 【韶华如歌】摇摇头又点了点头,解释道:“第一环任务不需要,其实更偏向于整个公会的一个采集任务;但是从第一环任务之后,第二环任务和第三环任务都需要会长全程参与,并且也只有会长才能领取这两环任务。” “不同工会的建国令任务是相同的吗?” “按照从其他几个服务器的信息反馈来看,至少同一个服务器的前两环任务是相同的。不过……” 本是垂目沉思的沈凡抬眸:“不过什么?” 【韶华如歌】皱了下眉:“不过现在其他服务器都是多个公会竞争,完成了第二环任务的公会已经不在少数,但是目前已知的公会都在第二环任务完成的同时,提示第三环任务已经失败,无法领取了。” “无一成功?”沈凡挑了下眉梢,显然是来了兴趣。 “……是,无一成功。” 【韶华如歌】忍住叹气的冲动——她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的这个会长就那么确定自己能够抛下那些公会来完成这个任务不成? 似乎是看懂了她在想些什么,沈凡勾了唇角笑道:“你们何必着急呢?忘了吗——最开始出现这个任务消息的时候,不就说了,最后只有两个公会能够进入最末环节——如今这个服务器,除了难觅和我们,还有第三个公会能有实力达到领取任务的标准吗?” 【韶华如歌】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把这条要求忘记了?” 沈凡垂眸沉吟了几秒,脑海里有些什么一闪而过。片刻之后,他笑着站起身来—— “只有两个公会能够进入最末环节……你们想过原因吗?” 众人一齐望向他。 “无非是系统名额限制,”沈凡拈起了桌上的杯子,在手心里转了几圈,嘴角笑意有些深沉,“可为什么一定是两个名额?” 几人中间,仍是【韶华如歌】最先反应过来,疑道:“会长的意思是,我们和‘难觅’公会一起——?” “没错。” 沈凡将杯子往桌上一扣,笑吟吟地在屋里扫视了一圈,“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难觅’公会的第二环任务,现在应该也是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了吧?” “是这样没错。” 收集相关信息的负责人站出来,点了点头,看向沈凡的目光里带着一种油然而生的敬佩之意。 “可是会长,”【韶华如歌】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开口,“据说‘难觅’公会会长【攸柬】是个非常神秘的人,即便是‘难觅’内部都很少有人见过他——他会愿意和我们合作吗?” “没错,”仍是刚才负责情报的那人接话,“……毕竟‘难觅’公会和我们差不多,都完全有实力在短时间内培养起一个傀儡公会来。——我认为敌对这么长时间,对方多半不愿意和我们合作。” 其他人纷纷附和。 “……” 沈凡的脸色在这期间变得古怪而复杂,沉默了足有一分钟左右,等到几人都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沈凡才慢慢地扫视过在场众人—— “你们谁知道,半个月前我为什么下了线?” 第73章 双面人(十一) “你们谁知道,半个月前我为什么下了线?” 沈凡的话让几位高层一脸莫名,相互对视几眼后都奇怪地望向沈凡—— “会长有和我们提起过吗?” “……” 沈凡沉默了一秒,然后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轻松地一笑:“没什么,只是忘了点事情。” 【韶华如歌】虽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还是将注意力重新移回了公会任务上:“那会长,我们是否开始培植一个傀儡公会?” 沈凡摇了摇头,“如果我们和‘难觅’公会同时这样做,未必能够先于他们一步;更何况对公会的基层构建也不利。至于【攸柬】那边,我会和他联系的,你们放心。” 听到这儿,公会中几位高层的反应都很是惊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出来:“会长你……和‘难觅’公会会长很熟吗?” 沈凡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上也听不出什么起伏—— “恰巧认识罢了,……不熟。” 几人互相交换了下目光,【韶华如歌】便开口询了一句:“会长,那我们就先去准备了?” 沈凡点头的动作刚到一半,便微微一顿,然后抬起眼来看向她:“如歌,我知道你有游戏公司内部的一些信息渠道是吗?” “……是。” 【韶华如歌】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应下来。 沈凡的眼底掠过暗色,唇角却勾起来:“那你可知道,这家游戏公司的背后,控股人是不是……姓‘夜’?” 【韶华如歌】一怔。 沈凡只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是知道的,也差不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好了,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们挑选一下参与任务的公会成员,和‘难觅’公会那边确定下时间后,我会通知你们。” “好的,会长。” 几个人点点头,便陆续从会议室里走出去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沈凡一个人,他听着外面众人走远的脚步声,终于把停滞在胸腔里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个人处理这个问题的办法,竟然是通过某种他不敢想象的方式将游戏中所有人关于那件事的记忆……全部抹除。 沈凡不知道这是不是通过夜家对游戏主脑的掌控完成的,但他清楚,如果不是利用主脑,这种能力绝对不该是完成之前的系统任务就能得到的。 “颜怀瑾……” 空旷的会议室内,许久之后,响起了一声沉转的低喃。 “清风明月”公会和“难觅”公会最终还是聚首在中立城池的一家酒楼里。 作为两个敌对了半年多的公会,两方的普通成员若是在不限制pk的野外遇见,也是八成要提一提技能熟练点的,更何况是“积怨已久”的双方高层——除了两位会长身份神秘又有面具护身,其他人都各自被对方扒得底朝天,一碰面的动作也是相当熟练,各自盯上在战场上砍自己最多的固定仇恨cp,空气中似乎都上了噼里啪啦的电光火花。 若不是有两位会长震场,恐怕即便是背了城内pk扣荣誉值的惩罚,他们也要在这里打上一架。 在场唯一一个没事人似的笑着的,似乎也就只有沈凡了。 安抚了一下胆战心惊的酒楼老板,沈凡笑吟吟地表示,就算一不小心开了pk,他们也会尽量照顾到他店里的桌椅板凳碗筷盘碟——若是一个疏忽没照顾到……一个酒楼的赔偿金而已,【攸柬】会长还是不缺的。 这玩笑沈凡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开的,迎上敌对公会整齐的身形一僵,沈凡就知道【攸柬】在自己的公会——至少在高层里——是有多么的积威深重了。 ——答案让他很满意,他可不希望在任务的时候遇上故意捣乱自己还管不着的“友方”。 “贵公会已经开始第二环任务一周了,相信【攸柬】会长早就收集到了不少的相关资料……我们毕竟要成为伙伴了,【攸柬】会长应该不会介意——分享一下吧?” 说话间,沈凡双手撑在桌上,颇有些轻佻地望向对面不动如山的男人。 “难觅”公会在骂战里向来口才不错的高层们集体失语……今天的聚首有两点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一是“清风明月”公会的会长【沈公子】怎么好像和传说中神秘低调高冷的形象半点不搭边…… 二是他们的会长今天“温柔”得有点不正常——在公会里敢这么调戏他的,早就被虐到换服玩了好嘛…… 而这一次同样没有“难觅”公会高层们预想中的冷气,【攸柬】就只是沉着一双漆黑的瞳子定定地看着沈凡。 夜阑其实是在想——对面这个总是在勾引他的人到底是否知道【攸柬】和夜阑就是同一个人? 若是知道,那一切都好;若是不知道…… 沈凡莫名其妙地发现对面的男人好像有点濒怒的状态。 同样察觉到了的“难觅”公会高层们交流了一个“d”的眼神。 所幸理智回归,夜阑的注意力也被自己强行转移到建国令任务上。 他的视线终于从沈凡的身上移开,然后示意了一下身旁一位衣着朴素的难觅公会高层。 那人点了点头,站出来开始讲解他们的任务资料分析—— “第一环的收集任务,是用来开启一个封印地图的,这一点,想必清风明月公会的诸位都在第二环任务提示中有所了解了。而第二环的任务,正是需要打开这个封印地图,按照任务提示,完成npc提出的要求。目前来看,其他服务器的公会均是在顺利完成npc发布的任务之后宣告第三环任务失败;我们与贵公会做出了同样的判断——第三环任务的激发条件就应该是两个公会共同进行,而经过测试,第二环任务确实可以与另一公会共享进度…………” 两个公会的高层之间虽然有些水火不容的态势,但到底还是一心想比拼一下任务的完成度。 各自按捺下火气之后,按照难觅公会收集的信息,很快一众人便成功开启进入了那张封印地图。 与封印地图的伪装空间里的死寂凄冷不同,初一进入那张封印地图,众人的眼里就迎来了一片姹紫嫣红莺飞蝶舞的盎然春景。 而此时难觅公会负责资料分析的男子已经拿出了一幅长卷的攻略,扫了四周一眼之后,向着【攸柬】点了点头:“是这里,接下去应该会有一位自称‘蝶中仙’的人来发布任务,他会开口问‘几位远道而来,一定是收到了邀请,你们愿意帮助我吗’,那就是任务开端。” 【攸柬】正欲开口,却与一旁人群中的沈凡同时抬头,看向正东方的天际线。 一道淡青色的人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人群,沈凡与夜阑一齐站到了两帮成员的身前。 来人一身轻炮,墨发如瀑,眉宇间都有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味道,恍若人世的谪仙,让在场众人看得神色莫名恍惚了一下。 唯有沈凡与夜阑不约而同地蹙眉上前拦了一步,却因为同是想站到对方身前,而在中间便撞停下来。 两人目光略一交汇,【攸柬】侧开脸看向来者,沈凡却轻勾了嘴角,之前眼底的阴霾也一扫而散。 ——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看到的是面前那个如同谪仙的男子,出尘脱俗的淡然仙气中一丝莫名的诡紫。 那丝紫色竟让他有一刹那的胆战心惊。 沈凡侧过脸去刚想张口,却兀然见对面本是面无情绪的男子蓦地一笑,视线定定地望着两人,像是穿过了他们遮掩一切的面具,在看阔别多年的故人—— “有多少万年没见了呢……?原来你们,也已经回来了吗?” 第74章 双面人(十二)【第一更 来人的声音轻忽而缥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冬日里清冷的泉水挟裹着无法抵御的寒意,缓缓地冰封了沈凡的五脏六腑。 他可以确定他从未见过这个谪仙一般的男子,但这个人的声音、语调与神态,都让他隐隐有一种故人的感觉——这种感觉仿佛指向灵魂深处,但欲要循着那踪迹细寻时,却又发现前路被一层薄雾般的轻纱掩住。 近在咫尺,却不可逾越。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受控制的,沈凡却以再自然不过的语气问出这句话来。 对方似乎并不觉得有异,笑容一如声色缥缈:“……久沉碧落淡经年,何人曾唤蝶中仙……” 说完那句意义不明的话之后,他的视线自虚无处收回,落向沈凡,脸上笑意轻淡若无:“我已经忘记了,你不是也忘了吗?” “我忘了什么……?” 沈凡不知何时有些失焦的眼睛里划过茫然的情绪。 “沈凡。” 低沉的声音兀然在耳边响起,如同光劈开了即将吞噬天地的黑暗与迷雾,沈凡的身形一颤,继而一双眸子慢慢转回了清明。 笑意尚在唇角,沈凡却带着警惕退了一步—— “你到底是谁——?” “……” 一丝诡异的紫色在男子的眼眸中浮现,他的视线缓缓地滑过了夜阑,又落回在沈凡的身上,“你跟我一样的执迷,也一样地不悟。但是你比我幸运——又不幸得太多……愿意来看我的故事么?” 直到这时候才似乎是显露出了任务开启的线索,而对于与难觅公会的调查完全不同的开头,沈凡心想,也许这才是双公会的正确的任务领取,从一开始那些人和那些攻略就是错的。 他无视了心头那丝隐约而模糊的异样感,看着男子慢慢地点头。 眼前的世界,也从这一刻开始改变。 “……我是一尾蓝翼蝶,生在人间仙栖谷……” 仍是那个男子的声音,只是这一次沈凡身前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身影,悠远而空灵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 与之前姹紫嫣红的繁花竞放之景不同,沈凡的视线由近及远,入眼的是一片花草欣欣,唯满目鲜嫩的绿意中偶见几点色泽,还有起伏的或近或远的山峦。 沈凡一时恍然,待回神后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置身在一个山谷中,夜阑与其他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还未等他开口问出来,便听见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在山谷间,柔和而轻快,仍能听出那人的声色,但这一次更像带着些孩子的稚嫩—— “仙栖谷里花草有灵,蓝翼蝶也就有了灵性……族里有一个老辈说,每隔万年,仙栖谷便会有仙人从九天之上而来……他们都是不信的,可是我信。” “于是后来,我每天都在谷里最高的花枝上等,看着太阳升起再落下去,看着花开了又萎靡一地,看着仙栖谷春去秋来……这一等,我就等了很多年……” 那声音已经渐渐脱去了初时稚嫩,开始转为少年清朗的声线,沈凡听着那人娓娓道来,眼前的景色也想图卷一样慢慢转换…… “万年实在太久啦,蓝翼蝶的命数又太短。可就在我以为我等不到的时候,他来了……” “我这一生再未见一人,笑得如他那般好看……” “我飞过他的视线,停在他的身上,喝着他指尖的那滴晨露……那是人间最美的味道。时隔万年……便是有一天我死了,也忘不掉。” 少年的声音愈发空灵,像是陷进了一场回忆,沉迷不醒—— “后来他在仙栖谷住下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世事纷扰,难得寻一片清净;在这里遇见了我,是缘,能伴着也很好。” “我想他能陪着我,一直到我离开人间,每想起来,总是开心又难过……可是我们都错了。” 少年的语声戛然而止,沈凡眼前的画卷也早已换了模样——蓝色袍子的少年咬着嘴唇拉着一只白色的袍袖,却固执地转开脸不去看袖子的主人望着他的宠溺而无奈的目光。 沈凡自己便像是亲身经历着这一幕,他甚至能听见白衣仙人的温醇声音穿越了岁月与山河的洪荒—— “阿蓝,我司掌护界印,保三界安稳是我的职责,容不得胡闹。” “可你不是答应陪着我的吗?” 蓝色衣袍的少年有着一双同样颜色的眸子,沾着微微闪烁的水光倔强地看着那个人。 “蓝翼蝶难踏仙途,若是得一丝契机,便是大气运;阿蓝已经是蝶中仙,以后不会再需要我护着你了。你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在前面,你还会认识很多很多的人——阿蓝不能只待在仙栖谷里。” “阿蓝可以不只待在仙栖谷里,但阿蓝只待在你身边!” 两人相执不下的声音还在沈凡的耳边,眼前的景色却像笔尖下洇了泪水的墨迹,慢慢模糊淡去,直至那个尚带些青涩、又已然掺入伤意的声音响起—— “……他最后还是没有拗过我,答应了。” “走之前我在仙栖谷的小屋里流连不舍,但总是憧憬过和他一起回到那里去,那里藏着我这一生的欢喜与期冀……只可惜我没想到,那一走之后,我再也没能回去。” “……我跟着他回到他生活的地方了,那一路上我还在欣喜……我想他待我那般好,从今天这一去,我便也要待他好——直到我看见他的府门打开——” 天边的絮语停了,眼前的图景却真实无比—— 刻着“护界府”三个大字的门匾之下,铜门中开,六七个容貌风致各不相同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面前,最清瘦的一个还不及呆住了的蓝袍少年的身高,满脸欣喜地便扑进了他身旁的白衣仙人的怀里去—— “父尊。” 六七个青年模样的男女向白衣的男子敬道。 蓝袍少年还未回神,便听站在府门一旁的老仆看他一眼后道:“主上,您又从哪儿捡回来一位小少爷?” 白衣的男子看着老仆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停住,转向了蓝袍的少年:“你以后便和他们一样,称呼我‘父尊’吧?” “这是父尊带回来的新哥哥吗?”窝在白衣人怀里的女孩儿露出来好奇的表情,然后笑着跑过去,“哥哥的眼睛好漂亮,我可以——” 女孩儿的声音戛然止住,便如同眼前这幅骤然停滞的画面。 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这幅画卷没有淡去消散,而是慢慢地渐染上一种刺目的血红,由浅及深,直至覆盖了这个画面。 沈凡无故地觉得有一刹那的寒栗,片刻之后,他听见那个褪去了青涩的声音缓缓地响起—— “……那是我杀掉的第一个……后来听人说,她是只玉箸精……” “我的法力还是比不及他……玉箸精的魂未散,记忆却消弭了,他将那玉箸精送去了轮回……回来以后,他用荆棘骨,抽了我三百鞭。” “荆棘骨落在身体上,好疼啊……我看见他红着眼睛狠狠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活活地抽死……” 沈凡眼前的血色淡下去,却没有散尽,昏暗的房间里,森白色的荆棘骨带着凛冽的风声落在少年纤薄的身体上,苍白的脸上淡蓝色的眼睛里噙满了泪,却一滴都没有流下去。 沈凡看见少年最后还是昏了过去,男人扔下了骨鞭,在原地站了很久,才颓然地转身离开。 他听见了少年昏迷的呓语—— “……原来我只是……你想抛下的那一个。……你——” “你若不能给我唯一……”空灵的声音覆盖了少年的喃喃,带着无尽的茫然与绝望,在沈凡的心口一声声地落下去,“……当初何必还要出现在我的命数里……我情愿守着那个等不来的仙人,活在憧憬里死去。” 眼前的画面最终还是散了。 “……他囚/禁了我很多年,我便在那座空房里等着。只为了每年的最后一天,他总会站在门外,不会进去……但一眼却也够了。” “直到那一天他收养的另一只玉箸精到了门外,笑着也恨着地告诉我,他要成婚了,一天之后……和天界之主的女儿。” “那天我脱了枷锁,到天界的丹峰上偷了一颗‘醉生梦死’。然后我把那颗迷/魂丹燃进了他房中的焚香里。” 沈凡还未反应便置身进那间被布置成大红色的准婚房里—— 室内正中,床前红色的帷帘上,人影交叠起伏,满室靡靡的是少年的低吟与暧昧的水声。 只是身周那人的声音却寒凉—— “我本来只求那一夜,从此陌路两相忘……可那女人骄扈,成婚前一天无故登门直闯,撞见之后却硬要找天界之主惩他的罪行……我便强行送她进了轮回里。” 随着这一句话音落下,画面散去,青袍的男子再一次出现在了沈凡面前,眼睛虽是望着沈凡,却像是失焦在那些过往里,男子的嘴角慢慢勾起来—— “后来他醒了。” “……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将我生生剔了仙骨,投进业火雷劫焠成凡血,三魂六魄里尽刻上永世不入轮回的锁魂符,然后封印进这封魔古阵里……” “此后这一困数万年,苍穹之下独我一人……求生非生,求死不能……” 第75章 双面人(十三)【第二更 随着蝶中仙的再次出现,两人身处的景色已然退回到沈凡最初进入封印地图时的场景,只是这一片鸟语花香里却仍是见不着其他人的影子。 “他们已经在封印之外了,你不必担心。” 蝶中仙也未看他,只淡声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已经看开了,也累了;如他所说,世事纷扰,我再不想理会。可我也不想在这里这样不老不死地受刑,我已经赎过罪了。但这封魔古阵,只有他能解得。我想请你帮我寻他来,了结了我们这桩旧怨。” “……”不知为何,沈凡似乎觉察有一丝异样,细思之后没寻得踪迹,沈凡蹙眉问了一句:“我要去哪里寻他?” “慕城外,桃花坞,他一直在那里守着,防我出来为祸人间。” 沈凡点了点头,继而看了蝶中仙一眼:“若这是你想要的,我答应你。” 蝶中仙平淡地点了点头。 眼前光华一闪,沈凡站到了封印地图的入口处,还未回神,哗的一群人就围了上来。 “会长,刚才在里面怎么回事?”【韶华如歌】最先开口,面色间有些难得一见的焦急,“我们都被强行传送了出来,只有你一个人留在了里面,没有什么危险吗?” 沈凡还未回话,就感受到来自一旁的难觅公会自上而下的集体冷目相对。 ——只不过难觅公会的成员是担心为他人做了嫁衣,而【攸柬】的冷意明显不主要是朝着他来的。 站在一旁的【韶华如歌】莫名起了一阵寒意,警觉地抬起头来四下看了看。 沈凡故作无意地往前拦了一步,挡在两人之间,借势向难觅公会的成员无辜地笑道:“官方既然已经说过第三环任务是两个公会共同进行的,那必然不会有错。我的任务栏已经发生变化了,难道你们没有?” 经沈凡一提醒,在场众人都弹出了自己的任务模板看了一眼,公会任务无一例外地从“何人曾唤蝶中仙”转为“桃花坞里寻故人(进行中)”的字样。 “看来大家的都已经跟进了,这一环任务就是封印地图里的npc布置的,帮他寻到桃花坞的那个人解开封印——既然任务已经绑定,大家也不会介意共同进行吧?” 沈凡侧脸看向那人,“【攸柬】会长认为呢?” “……走吧。” 沈凡原以为这一趟就算没有几场pve,至少也得折腾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一切顺利得很,桃花坞里那个跟蝶中仙的印象里并无什么变化的白衣人听了他们的要求,点了点头便表示愿意一去,神情平淡得让沈凡都有些讶然。 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两个敌对公会分别由疑似两位神秘会长带领且同行的消息,被受到惊吓的路人传上了【世界】,立时引起了一片声潮—— 【世界】天黑了:我刚才……好像老花眼了…… 【世界】小白兔白又白:如果ls说得是看到难觅公会和清风明月公会高层共同出动……ls请带我一起去配老花镜。 【世界】总被帅醒怎么办:ls1,看来老花眼也是能传染的。 【世界】桑巴舞:……我觉得,世界末日要来了。 【世界】预言帝:你们这些无知的凡愚啊,为什么不肯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呢?为了世界的和平以及小号在野外不被无辜屠戮血染千里——很明显两边公会要联姻了嘛! 【世界】总被帅醒怎么办:咦?听说两个公会的副会长都在美女榜上赫赫有名,是哪一位会长有此艳福??? 【世界】预言帝:无知的凡愚啊,一边减一边加这种亏怎么可能有人吃?那肯定是两位同时啊! 【世界】桑巴舞:……那不会因为婚礼现场两方人数不同而打起来吗==? 【世界】预言帝:这是个大问题——容老夫想想…… ………… 两位会长不作反应,公会成员自然也不好上【世界】上辩驳,一行只是埋头赶路。 于是等到一群人再次进入封印地图,前后竟也不过一刻钟多些的时间。 其他人未曾看过沈凡看的那一帧帧回忆,自然也不晓得这一白一青的两人之间有多少爱恨纠葛,只盼着封印解除任务完成皆大欢喜。 沈凡却是沉眸定定地看着两人。 青袍的男子望着一步步走过来的白衣人,蓝色的眼眸里浸染无数的悲凉,却只须臾后就散得干干净净,再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你来了。” “嗯。” 白衣人眼底无澜,平抬了双手,掌心悬浮起一道银光,那银光闪起的时候,蝶中仙的身体像是变作了透明,身体的几处主要窍穴上,都隐约而模糊地亮起了黄色的符光。 白衣人的手掌慢慢合拢,那几处黄色符光随着他的动作被银光收拢不见。 “谢谢。” 蝶中仙垂下了细密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白衣人点了点头,便要转身离开。 “任务模式改变了!” 不知有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弹出了任务模板,果然见之前的“桃花坞里寻故人(进行中)”已经变为“桃花坞里寻故人(可提交)”。 “会长,我们是不是该提交任务了?” 【韶华如歌】问道。 沈凡沉吟了几秒,思绪将之前的经历从最初开始一点点重温,直到一丝灵光闪过脑海—— “……等一下。” 他的声音响起,却是喊住了那个白衣人。 众人皆是一愣,不知道沈凡要做什么。 沈凡脸上难得地不见一丝笑容,眸子里甚至有几分悲意,他看了一眼白衣人僵住的背影,然后转向面色平静却眼底闪烁起诡异紫光的蝶中仙。 “——他不是天界的护界公子,这个封印也早就困不住你了吧?” 蝶中仙本是平静的脸色倏然划过一丝狰狞,只是刹那后就恢复到淡然的神态:“你在说什么?” “你说自己看开了,我看倒不尽然。或者说,看开了的是你,而不是蝶中仙。”沈凡沉眸,甚至未给对方反驳的机会,“你把他困在这具身体里了——你的仙气里有一丝魔气,那才是真正的蝶中仙……或者说是堕仙。” “……” 蝶中仙这一次没有反驳,而是目光复杂地看着沈凡,一双蓝色的眼眸里,那种诡异的紫光愈发汹涌。 “护界公子,那个人……”沈凡抬眸回视他,“已经死了是吗?” “……” 蝶中仙的身体遽然一颤,他的脸色倏然涨红,眼底的紫光似乎再无法压抑,如瀑的墨发在刹那间转作了一片令人惊惧的雪白,清俊的男子如同疯癫一样地仰天大笑,笑声直震九霄—— 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捂起耳朵,只是那魔音一般的笑声还是回荡在他们的脑海里,带来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沈凡也在承受着同样的煎熬,但他并没有什么动作,他知道这只是真正的蝶中仙在发泄自己积攒了多少万年的伤绝,他也看到了那人苍白的脸上滑下两行血泪。 而不知何时,他们原本身处的鸟语花香里,那些姹紫嫣红仿佛在瞬间融化,或暗沉或鲜艳的血红色浸染了他们目光所及的整片天地。这里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他们原以为的人间仙境,剥离开来却是掩上假面的地狱。 直到这一刻沈凡才有所了悟——蝶中仙并没有被谁侵占身体,只是他活出了双面——那个执念成狂的蝶中仙、这片地狱的魔鬼,亲手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巨大的美梦与谎言,然后用这个梦境囚/禁了自己数万年。 ——只为掩盖一个人的彻底离开。 “你怎么知道,那人是假的?” 夜阑的声音蓦地在他身旁响起。 “很多细节……”沈凡目光微凉,“骗局便是骗局,总有与真实相悖的地方,就像是梦……便总有一天会醒来。” 将胸口抑郁的一口气慢慢吐出,“更何况,能够做出那些事来,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放弃——他这种性格,到死都不会悔悟。” “……” 夜阑看着沈凡抿直的嘴角,然后将视线移开,“……第二环任务,这一次应该完成了。” 沈凡垂眸弹出面板,然后看着那几个字失了神—— “愿陪君堕九重天【隐藏】(可提交)”。 他的失神一直延续到一身青袍的男子走到他的面前,沈凡感应似的抬眸望过去,一双褐色的眸子里晕着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选了我?” 血色的泪痕从那人的眼角一路蔓延下去,带着诡异的美感,蝶中仙的一双瞳仁已经变成了完全的紫色,妖异而勾魂。他勾起了唇角,却不像是笑容,声音带着金属质地的沙哑,听起来莫名地触动人心—— “因为……你跟我是一样的人啊。” 沈凡看了那人三秒,三秒之后他也勾唇笑了:“……是吗?” 那一笑,两个人相对而立,眼角微挑,樱唇雪肤,竟是不相上下的妖艳而惊世。 “选一个人,跟你一起进入第三环任务吧。” “只选一个?” “是。” “那就他好了。” “……” 还不等其他人回神,两人就已经完成了第二环的提交和第三环的领取,蝶中仙顺着沈凡的指尖看过去,眼底似是闪过了一丝失望,只片刻后就淡去不见,“我以为你不会在意那么多,一个任务的陪同者而已——你不该选自己的公会成员才对么?” 沈凡瞥了眼身旁情绪大起大落而陷入一片混乱的两帮公会成员,回眸笑道:“你也说了……一个任务而已,我还不想损了自己的名声,更没必要得罪他们。”说着,他转向手侧的【攸柬】,笑得漂亮极了,“是吧,【攸柬】会长?” 夜阑沉默地看他。 蝶中仙却已经一挥袍袖,将站在原地的其余人送出了封印地图。 在这之后,沈凡与夜阑的身影也开始模糊。 最后的影像里,沈凡看见那个青袍紫眸的男子勾唇笑着,声音悦耳—— “我所不得,便作一场梦送你如何?……只是个惊喜罢了。” 不知为何沈凡却觉得那笑容莫名地悲凉。 与此同时,封印地图之外,被传送出来的两帮人分立两侧,怒目而视。 ——第三环任务已经开启,两位会长又都进去了,说不定这时候在里面已经打起来了…… ——反正早就互看不顺眼,他们还等什么呢?! 眼见着一场大战爆发在即,却在这时,【世界】上刷过一条捅破了天的全服公告—— 【系统】 “清风明月”公会会长【沈公子】与“难觅”公会会长【攸柬】互生情愫、私定终身,已于“仙栖谷”完成大婚——清风明月会长【沈公子】下嫁难觅会长【攸柬】——吉时已到——送入洞房——! “……” 通告一出,所有发言栏有将近一分钟的死寂,然后全部频道各种颜色像是一个巨型火药库被从中间轰然引爆…… 第76章 双面人(十四)【第三更 沈凡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虚拟界面上那显眼的【系统公告】。 猜到真相之后,他就预想过第三环任务会是什么——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眼前这种情况。 此时他动弹不得地横躺在一张床上,入目皆是一片火红的情景——床榻靠墙的一面,那张艳俗的“囍”字贴纸尤其地显眼。 更罔论他的余光穿过身旁的红纱帐所及的位置——一排排光色影绰的红烛,碟盘堆集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这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唯独他这个“新人”横在床上连手指尖都动弹不得有些诡异。 一想到之前那人口中所谓的“惊喜”,沈凡的眼角都忍不住轻轻地抽了下。 他本以为,能把一个听起来很是高难度高水平的建国令任务做成一个同性之恋的故事就已经很挑战大多数玩家的接受度了,没想到自己还是高估了游戏公司的下限。 但是游戏公司再怎么逆行倒施也不敢在这方面强迫玩家,如果他猜得不错,此时自己完全无法控制身体的原因一定是蝶中仙动了手脚。 尝试了几次之后皆是无果,沈凡索性放下心神,赏戏似的看着那条呈大红色刷过虚拟界面上方三次的【系统公告】。 似乎是防止他对外求助,蝶中仙连他所有的发言栏也都禁成了灰色,只有直接在虚拟界面上方显示的字迹能够进入他的视线。 不过即便是看不到,沈凡也可以想象得出,论坛和世界已经被折腾成什么模样。 有上次的前车之鉴在——虽然除了他以外的知情人都把这件事情忘记了——可见这一次的轰动效应也绝对空前,恐怕其他服务器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像是为了验证沈凡的这个想法,仅代表【跨服公告】的血红色字迹盖过系统公告,进入了沈凡的视线—— 【跨服】: 【霓裳羽衣】:听闻天水战服“清风明月”会长【沈公子】下嫁“难觅”会长【攸柬】,我谨代表青火战服“天下大同”公会发此贺电。 【行路难】:谨代表晓月战服“曲水流觞”公会发此贺电。 【鑫森淼焱垚】:之前听说打得如火如荼,原来是相爱相杀啊……作为所有战服里第一个合/法的同性婚姻——入个洞房还要通报全服搞成国民cp——你们这也算是出柜新高度了吧?真让人嫉妒╭(╯^╰)╮ …… 眼见一条条跨服公告像是不要钱一样地刷上去,沈凡忍不住勾起嘴角来,紧接着便微微一愣—— 他似乎可以动了。 只是还未等他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就听见红纱帐之外,房门被人推开了。 沈凡试着坐起身来,隔着纱帐望过去—— 走进来的夜阑同样沉着漆黑的眸子望向红纱帐里那道稍显单薄的身影。 纱帐被来人拂开,一坐一立的两个人之间再无阻隔,沈凡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地被那人压倒在了床榻上。 夜阑闭着眼睛,着魔似的亲吻着身下人温凉的身体。可他的眼前仍是来回闪着方才在烛光下自己所看见的那一幕—— 坐在婚床上的那人穿着一身红得妖艳的嫁衣,肤色素白如雪,唇瓣嫣红如血,墨发萎垂一身,望向自己的那两点眸子里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和一点不自知的勾人,那微微翘着的眼睫轻而缓地撩起来的时候,像是一排小勾子刺痒地挠过自己的心尖儿…… 原本来路上还笃定着“这里有些诡异还是趁早带他离开”的想法,此时已然被他抛开——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楔在他心尖上的一根刺、命数里的一道深渊——他宁可这根刺生根发芽侵蚀掉他的整颗心、他宁可自己义无反顾粉身碎骨——他就是舍不得拔掉这根刺、跨过这条深渊。 ——夜家有人给他传过这个任务的背景资料,彼时他还不能明白——那个万万人之上的护界公子,为什么甘心为了一尾蓝翼蝶折了自己十万年的修行,断了那人所有可能被追寻到的痕迹,甘愿替他受了天界之主的雷霆大怒和魂飞魄散的刑……可偏又想将那只蓝翼蝶永远地困在封魔古阵中不见岁月光阴。 兴许直到这一刻他才能切身地知道了那种感觉。 ——为了眼前这个人他可以什么都舍弃什么都不在乎……可他还是不想让这个人被别人占了去……如果自己再也不能陪在他的身边了,至少希望自己还能活在他的记忆里。 他似乎能够听到魂飞魄散之前护界公子看着封魔古阵的方向时的呢喃低语—— 原谅我到死都想独占你。 被并不怎么温柔地进入的时候,沈凡微微蹙了眉,喉咙里也溢出来一声轻吟。身上的人似乎是听到了,抬手抚过他的凤凰面具—— “……摘下来。” 那人的声音低沉且磁性。 沈凡顿了顿,咬着嘴唇抬眸看他:“不……” “……” 男人的一双黑瞳里在这一刹那闪过无数的情绪,恼怒、负气、冷意、嫉妒、暴虐…… 最后只转为一点复杂的深沉:“摘下来……我知道你的身份。” 这话音一落,本是有些压抑地忍受着身体不适的沈凡也忍不住轻笑出来。 夜阑便见着身旁白生生的长腿蹭过了他的身体环上了他的腰部,身下那只不知死活的妖精还抬起手来,鲜艳的红色嫁衣袖子萎顿下去露出藕似的莹白,那人以一个不久之前还用过的动作勾上了他的肩—— 沈凡像当初一样微微抬起了身子,笑吟吟地附到他的耳边呵气如兰:“你以为除了你之外,我还会让谁这么对我……夜大才子?” 像是一点火星落进油海,男人的眸子里,刹那间所有的情绪都被点燃…… 交接了任务,从封印地图里出来的时候,即便是沈凡和夜阑的心性,也被外面的人山人海惊了一下。 以两位美女副会长为首的两帮公会成员分立左右两侧,泾渭分明。 或许是由于之前那条跨服公告的原因,两边难得没有呈剑拔弩张之势,反而各自安于一角。 而两帮人之外那一圈,就是八卦之心不死的围观路人了。 一见传闻的两位主角出现,【世界】上立刻有人开始现场直播—— 【世界】天黑了:(109.324)惊现绯/闻主角! 【世界】晴空有雨:模范夫夫,龙凤面具,嫁衣登场。 【世界】阿宝:这是我见过最嚣张的出柜╮(╯▽╰)╭ 【世界】你是风儿我是沙:这是我见过最任性的cp╮(╯▽╰)╭ 【世界】烟雨遥:不明真相造谣生事者,上难觅公会通缉榜。 【世界】阿宝:……呵呵。 【世界】小白兔白又白:不明真相的是谁?……呵呵。 【世界】你是风儿我是沙:矮油,难觅公会通缉榜,看得人家好怕怕呀~不过……这难觅公会什么时候换会长了,人家怎么不知道呢? …… 各个频道上折腾得热闹,现场倒是没了声音,一个个皆是望着站在那儿的两人,生怕错过了什么。 一时偌大的露天林场,安静得连林间细小的虫鸣都明显起来。 于这片安寂中,刚打开【世界】频道就瞥见了【烟雨遥】发言的沈凡勾了唇角蓦然一笑,挑着眉扫视过围观者愈发多起来的四周,继而转向一旁的夜阑。 “……sshowherthetruth。” 略有些喑哑又带些笑意的声音在安寂的空间里愈发地清晰—— “n。” 第77章 双面人(十五)【一更 沈凡的话音落下之后,“难觅”公会的所有人死死地盯向空地上站着的两人。 ——他们高冷面瘫的会长怎么可能会当着所有人面做出那么破廉耻的举动来?! 结果他们就看见面覆彩金腾龙的男人低下头去在沈凡的唇上不轻不重地舔吻了下,然后微微分开一点,声音低沉悦耳:“明天你还要早起,该下线了。不许熬夜。” “……” 围观路人:……突然从相爱相杀转为夫夫日常,转折太快实在是难以适应。 听了夜阑的话,倒是沈凡微微皱了眉——《双面人》里他演的那个私家侦探虽然是主角,但戏份也已经在站在自己面前这人的敦促下赶拍完了……那半个月纵然是他的身体素质也几乎要被折腾废掉,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更是轮着班用。 之前导演放了假,说是剩下的时间是要拍没有他的镜头……这才五六天而已,又拍完了? ——他是有多赶时间? 读懂了沈凡眼里的疑色,夜阑微微勾了下嘴角,却未透露:“晚安。” 第二天下午,在剧组里补拍完之前的几点瑕疵,这部《双面人》也算宣告杀青。 直到接到了一整天都未露面的某人的电话,沈凡才算明白了赶拍的用意—— “金百乐电影节最佳男主角提名吗……” 听见电话里那个熟悉的磁性声音,沈凡怔了一下便勾了嘴角,“那我该谢谢夜编剧提拔了——若是无以为报,是不是就只有以身相许了?” “……” 对面默然了一瞬,片刻后低沉的声音便重新响起—— “我记得你已经‘下嫁’给我了。” 显然并没有习惯某人的反调戏,沈凡愣了一秒,嘴角笑意更浓,正要开口,却被导演的声音引过去了—— “沈凡,今晚杀青宴——”不等沈凡婉拒,导演就压着他的话音开口,“投资人也会去,你这次可不能再推了。” 沈凡无奈地点点头,继而带着笑意向电话里的那位“汇报”。 “啧,夜编剧,真不巧,看来今晚我是不能到您那儿——亲自谢谢您了呢。” “……” 夜阑看着手边订好的酒店凭票,眉梢微蹙,“在哪里办,晚上我去接你。” “就不劳您大驾了吧。”沈凡笑着侧靠在墙上,“夜编剧的身份,在剧组里如今就是个大谜团,我可不想被掺和进去。” “……你早晚都要搅进来的。” “嗯,那就晚点再说吧。” 沈凡笑着应了一声,将电话挂断了。 另一旁,夜阑的视线在手机上停留了三秒,然后有几丝异样的情绪慢慢萦进他的眸子里去。他抬手,再一次拨出一个电话去…… 是夜,鸢尾酒店。 剧组安排去杀青宴的几辆车里,恰好是沈凡坐的那一辆出了些问题,撂在了半路上。 等沈凡赶到了包房的时候,众人显然已经等了一会了。 “实在是抱歉,剧组安排的那辆车出了点问题,让几位久等了。” 笑容染上嘴角,沈凡歉然地向着房间里的众人颔首。 唯独在视线扫过桌旁主位三/陪上并肩而坐的两人时,沈凡的眼底掠过了一丝深不可查的隐秘冷意。 ——原主不知晓,他却清楚得很,这两位不就是当初一个有心设局,一个“无意”背叛,最后将原主儿生生打落尘埃的罪魁祸首吗? 他只知道设局的这个华清连是个家里不差钱的主儿,却没想到《双面人》是他投拍的。 如今这两人勾搭在一起,怎么看也是来者不善。 倒是导演笑眯眯地打了个圆场:“小沈来得这么晚,不管因为什么,该自罚一杯——来,这第一杯你先敬吧。” 沈凡眼眸一顿,这才注意到桌上留的唯一一个位置,却是那华清连身旁的主陪之位了。 心头掠过些异样的情绪,沈凡却未表现出来,只走上前去,笑得温和得体:“导演,在座大多都是圈里长我一辈的老资历了,更何况,我哪里能当着您的面坐上主陪这位置,可不带您这么打趣人的。” 导演还未开口,便有人笑着开口打断—— “怎么,小沈是不愿意坐到我旁边来?” 沈凡唇角微翘眸色泛凉地转眼望过去,华清连正捏着一个玻璃杯子的杯边轻轻摇晃,隔着杯中那光怪陆离的景色碎片轻佻地看着他。 本是玩笑的一句话,可被华清连故意说得暧昧,酒桌上的气氛一时微妙得很。 沈凡停在那儿不言不语地看着华清连,嘴角的笑容都是一分不增一分不减,直到片刻之后他轻笑了一声,从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导演手里接过了杯子,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久闻华少的大名,……我哪里敢呢?这一杯敬您,谢您还愿意赏我一口饭吃。” 虽然把些内幕挑得有些开了,但这无异于服软的一句话让华清连笑得开怀,而沈凡抬手将酒饮尽时,华清连的方向上恰好得见那人看起来脆弱的颈子上看起来小巧的喉结慢慢地上下了几次。 华清连的笑意一时更是意味深长起来。 坐在正对面的导演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然微微见了汗,桌下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抬起落下,若是有人能在这会儿趴上去看一看,便能瞅见那收信人一栏里赫然是“夜先生”三字。 这一顿饭却是比沈凡想象中顺利得多,几轮酒敬下来之后,宾主尽欢,也看不出华清连再有什么逾矩的动作,正在他心疑也许是自己猜错了的时候,对方的招数就到了。 “前几天我还听朋友说过,这鸢尾酒店旁边新开了家不错的会馆。今天既然是杀青庆功,那就我做东请大家去楼下玩一晚上……”说着华清连转向身旁的沈凡,“小沈,听说在剧组里你可经常推脱这种交流感情的事,——今晚你可得给我这个面子,不然我可不放过你。” 旁人听着是玩笑,沈凡却生了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他抬起脸来定定地将人打量了三秒,这才垂眸笑得妥帖:“华少的面子,我怎么会不给呢?” 第78章 双面人(完)【二更 “对不起沈哥……我当时真的是没办法了——是他逼我那样说的,我、我不想害你的……” 会馆的洗手间外,沈凡似笑非笑地睨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旁哭得气都不顺了的青年。 “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青年的抽噎一顿,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沈哥,我是想和你说……你要是留在这儿,华清连今晚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我真是没办法做什么了,我也只能给你传个话,当初我——” 沈凡抬手按住他的话音,然后将手垂下去,在感应水龙头下慢慢清洗起来,“……我这人呢,一不烦白莲花,二不烦绿茶婊……” 他笑着抬起眼来,镜子里眉眼昳丽的男人的眸子里沾着些温柔的冷意,嫣红的唇一张一合,沈凡的声音轻柔而凉薄—— “可我最讨厌那些演技差的。” “……” 青年的脸一白。 沈凡复又垂眸,抽了一旁的擦手纸,将纤长白皙的手指一根根擦过去,嘴角的笑意有几分漫不经心:“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的,我也不是没见过。……你上赶着想贴靠的金主儿,也未必人人都愿意多瞧一眼。” 青年一听这话,脸色更是变了,他张了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又讷讷地咽了回去。 “当初你们费尽心思挖那个坑,想逼我投怀送抱,结果我自己爬出来了。——我知道你比他还不甘心。” 沈凡撩起眼来笑望他,那目光却像是清冷的刀锋逼得人不敢直视,“……如今呢,你可能是听了点什么风声,不过你也不用再跑来虚与委蛇——好好一顿饭,何必吃得你我都犯恶心,嗯?” 他将手里用过的纸巾扔进了纸篓里,转身往外走。 到了长廊外,沈凡步伐一顿,转回脸去看那个站在原地面色微狞的青年,仍是笑吟吟的—— “这世上不是没有犯了错我还会原谅的人,但你可不是他。……敢给我下绊儿的人,这世上难得……我怎么能不好好叫他付出点儿代价?” 青年的脸色煞白,瞪大了眼睛转头去看。 沈凡却已经走出去了。 回到包房里的时候,沙发上多了几个模样出挑的男女,看年龄打扮倒像是学生的样子,沈凡听一个不知哪里管事的中年男人搂着一个女孩儿笑眯眯地说这是哪个哪个戏剧学院的舞蹈系学生。 沈凡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悦的情绪来,走进来之后便坐在了沙发上,冲他身旁的女孩儿笑了下,没露出丝毫的不自在。 一旁的华清连瞧了几眼,便给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地点头,清了清嗓子道:“喝酒玩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一块儿玩个游戏怎么样?” 这提议一出,看不出真假的,包间里大多数人都高兴地应承着。 游戏规则倒也简单粗暴,一群人围着绕成一圈,桌子中间摆一只勺子,裁判负责转勺儿,最后勺柄指向谁,谁就得认罚。 而这游戏的“有意思”就体现在它的惩罚上——随便拿出一条来,都得把个脸皮厚的整成大红脸,当然,在场许多已经在风/月/场上厮混惯了的人除外。 方才应承的人多着,热闹起来早没人顾得问一句谁不想玩,沈凡还未说什么,就被换位置排成圈的人推搡了几把,等众人坐定,沈凡一转脸,身旁就已经是华清连了。 沈凡笑着点了下头,面不改色地转了回去。 游戏开始了,裁判正是方才开口要玩游戏的那个男人。 跟身旁另一个女孩儿的紧张不一样,沈凡看起来一脸轻松且无谓。一旁始终偷眼打量着他的华清连都忍不住笑着凑上来,那距离迫近得很,只不过在座众人都装作看不见罢了—— “你就那么有把握自己不会被点到?” “……” 沈凡笑着撩起眼帘,懒洋洋地向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一倚,拉开了两人的间距,“兴许是恰好相反呢。” ——他是十分的把握知道那个勺子柄总要指到自己面前来罢了。 本还想借着游戏惩罚“发挥”的华清连一见那人慵懒闲适的神情,只觉得喉口一紧,眼睛也禁不住暗了暗。他的手在桌子的遮掩下慢慢地摸上身旁人的膝盖,然后顺着往上一路向那人的腿/根的位置抚摸过去。 “……” 沈凡的眉梢微微一扬,脸上笑容不减,眼底的温度却凉得像是要结了冰。 恰在这时,那勺子柄停住了,指在沈凡面前。 “裁判”的眼睛微微一亮,煞有其事地从之前准备好的“惩罚”盒子里抽出来一张,当着注目的众人面念了出来—— “惩罚:与身旁的同性舌吻三十秒。” 这话音一落,顿时包房里就安静了一瞬,然后便是不高不低的起哄声打趣声响起来了。 华清连笑眯眯地看着沈凡,不言语也不动作,直到包房里渐渐地集合成“亲一个亲一个”的哄声,他才不急不慢地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牺牲一下”的作态。 而此间,沈凡始终垂着眼帘,似笑非笑地睨着那只指向自己的勺柄,然后抬起头来从身旁的女孩儿开始,一眼慢悠悠地扫了一圈过去。 明明后倚着沙发坐在那儿的男子看起来甚至算得上清瘦单薄,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那带着半分不减的笑意的凉凉一眼扫下去,方才还打了鸡血一样的众人全都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地僵在那儿了。 一时无话,气氛尴尬。 被撂在那儿了的华清连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勉强维持着还算“亲和”的笑容,顺着贴近了身旁的男子,却是压低了声音不轻不重地威胁:“我听说,小沈你过几天就有个‘金百乐’的最佳男主角提名了……你现在可是事业恢复期的重要阶段,不要和自己过不去啊……” “我也很想完成这个惩罚。” 沈凡倒是丝毫不顾忌,声音也不压,笑吟吟地开口道,“可是我怕自己一不小心吐了您一身,那不更损了自己的事业吗?” 华清连这下彻底冷了脸,也顾不上旁人看着:“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最好少给我装三贞九烈——省的到时候哭着来求我上你!” 沈凡神态不变地把这段话接下来了,还未开口,便听房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了。 门口占了三个人—— 一脸苦/逼相的会馆经理看着倒在地上的vvip包房的门心疼得脸都扭了,却还是强打着笑脸:“打扰几位了,这是——” 他身后的男人踩着他的话音走了进去。 这一进来便是直接奔着矛盾焦点去了的。 华清连从看见门口那个男人开始就处于半呆滞状态,一直等男人黑着脸走到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忙不慌地站起来,方才一副痞气的模样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只是他还没站稳就被男人一巴掌抡了回去。 华清连一下坐回去之后,二话没说又站直了,俯在男人面前愁眉苦脸的模样看得沈凡都是微微怔住—— 就算是这华清连比起夜家再不济,也没见他这么软骨头的样子啊。 再听了一句,沈凡就明白了—— “表哥,我错了——没下次了——你千万别回去告诉我家老头子——” 别人都让这一耳光惊呆在那儿不敢出声,唯独沈凡嗤笑了一声,然后在华清连偷飞过来的“你等着”的凶恶目光的注视下,不急不慢地站起来,向沉着黑眸看他的男人挑眉一笑:“你们家这审美……也是家族遗传?” “……” 华清连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他,又看了一眼男人的表情。 男人冷冷地睨了华清连一眼,侧身劈手将面前还在挑衅他的人打横抱进怀里,箍紧了抱着将人带出去。 挣扎几次未果的沈凡有些不爽,从那人臂弯里往后看那个目瞪口呆的华清连,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些,于是便噙着笑冲他摆了摆手—— “表弟,下次还来找我‘玩游戏’啊。” “……” 抱着他的男人步伐猛然一顿,然后带着更让路人避之不及的煞气大步地离开了。 一个月后,《双面人》荣膺了“金百乐”的四个奖项,其中便包括了曾传出同性、滥/交丑/闻的男星沈凡的最佳男主角奖项,消息一出,舆论哗然,不少人在网上怒斥“金百乐”评委有眼无珠不辨好坏。 《双面人》一上映,立刻就有不少人抱着看一场之后立刻回去吐槽的想法走进影院,却未料到来了一场精神层次和视觉听觉的震撼盛宴,这一场像是故意而为的“欲扬先抑”之后,本是沉寂的一方来了反应:先是打出了圈里圈外都出了名的洁身自好的夜大才子早便与沈凡恋爱多年的头炮,在舆论之海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紧接着便放出了同行相轻、朋友陷害的证据,一时矛头立转;最后当初“揭露”沈凡不堪的私生活的青年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站出来,心力憔悴地认错道歉之后,民众对于蒙受不白之冤却又坚强不息的沈凡已然产生了反弹式的好感。 而后已然重归巅峰的沈凡却突然发出了“隐退”的通告,声称只为证一己清白,已经不愿意再参与到圈里的这一摊浑水里,希望大家以后也不要再打扰他作为普通人的生活。 媒体自然是不肯放过,争相报道,可他们却真的再没能寻到沈凡的半点蛛丝马迹——这个人就好像从世间消失了。 而有心人不经意间发现,圈里曾炙手可热的夜大才子,也随着一起没了踪影。 第79章 止戈者(一) 漆黑的苍穹下,难见繁星。 于一片茂密的丛林外围,借着今夜难得的阴天掩护,一队潜行状态的机甲呈一字型逐渐接近远处隐约可见轮廓的营帐基地。 为首的暗金色机甲忽然抬起了一只机械臂,向身后做出了一个停止的动作。 整个小队显然是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地俯守原地。 然后一道清冽的声音在所有人的无线通讯终端响起—— “检查机械参数,确认反雷达装置开启,调整弹道模式与防护罩情况,确认能量块携备无误。” “完毕。” “完毕。” “完毕。” …… 经过整个小队的确认之后,那道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令人心安的平稳与镇定—— “今晚可能会是你我的最后一役,但当我们卷入这场战争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觉悟。我们身后三百二十公里外,就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故土,那里有我们的父母、妻女,他们是我们的底线。——而为家国死,是军人的最高荣誉。” “为国而战,”所有人的声音交叠在无线终端里,听起来低沉而震人,“死得其所。” “……” 暗金色机甲的机械臂再一次抬起,做出“分队行进”的动作指令。 暗夜里,几百架单兵机甲分散开来,按照出发前的部署,开始缓慢像那座沉睡中的军营靠近。 而此时暗金色的机甲中,黑色碎发的青年关闭了终端通话功能,轻轻点了点右手无名指上那只造型奇特的矩形戒指,“把方圆百里之内的立体图给我。” 矩形戒指的中央亮起一点白光,继而形成光束投影在青年的面前—— 起伏的地势较高处,以一座主营为中心的拱卫式防御军营赫然眼前,红色光点密布其间,而代表己方的绿色光点正呈扇形小角度联防接近。 “……只有32.75%的生还率吗?” 青年的声音里透出一种疲惫,却并非来自身体。 戒指竟然回应出不满的声音:“你应该知道,32.75%的生还率已经是我全力以赴的争取了——就凭嘉斯兰这种小国,如果不是我调集数据库里所有方式进行机甲改造、人员培训,早在半年多前他们就该被灭掉了。” 这一幕若是被三大联邦的高级研究员看到,必然会发出惊叹和贪餍的目光。 毕竟即便是人类的科技能力提高到可以探秘星域,仍然没有研究透生物科技领域——尤其他们自己本身这种存在。 而此时这个能够进行交流甚至看起来带着人类情绪的戒指,无疑就是一个他们完全不能理解和达到的领域技术。 青年却没有半点惊讶,只安抚式地在矩形戒指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不要生气了。只是这一次的结果我必须亲自确保——就凭他们,还伤不到我。” “这不是威胁性的问题!” 戒指在起初有些舒服地呼噜了两声,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它的“身体”上两个眼睛似的东西微微眯起来的样子。只是青年的话出口后,它就不高兴地反驳,“如果你的士兵们知道带领他们的队长是帝国的元首——虽然嘉斯兰小得可怜,但他们还是会不计代价地想要护卫你的安全。那样不仅会让他们丢命,还会影响任务的完成度!” “可你知道战争结束前他们不会知道的,”青年慢慢地将话音压回去,“如果有意外情况发生,只有我能救他们,你也知道。” “……” 戒指不满地哼了一声。过了一秒之后它又有些奇怪地睁开眼来,“在原来的任务世界,只要你不失忆,不是这么在乎原世界的人的。” 青年不语。 ……可是这一次与之前不同,他的任务是在三大星域的战争里护下一个小星系的低级星球上的一个小帝国,长达两年的机甲操控与制造维修、战力蓄养——即便是在系统床提出了完成极数九的任务之后的系统实态跟随——他仍然是感到疲累和偶尔的力不从心。 而前方的机甲操控者们,不但是嘉斯兰帝国的核心军事力量,更是他这两年来亲手培养起来的战队。每个人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而战斗又总是不断地加厚他们的同袍之情——他怎么可能对于这个32.75%的数据无动于衷? 只可惜战争是至少两方势力的一场豪赌,从不会以个人的意志转移。 即便是再伟大的英雄,也无法一个人改变战局。 但当这个人有了助力时,一切就不同了—— 就像当熟睡状态的思秋尔在高能量炮的轰鸣声中惊醒,还未来得及装备上因为影响了睡眠舒适度而脱下的防御机甲,就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敌人强行带离;而直到半个时辰后炮火渐歇,残肢碎肉和凌乱的机械零件不再被炸得四处飞溅,他被带到那具暗金色的机甲面前时,他都没有想通——明明哥哥告诉他,嘉斯兰只是纳兰星系的一个边陲小国,甚至没有一支完备的建制军/队,他此行明明只是为自己日后的传袭元首之位镀一层金边,只需要兵不血刃地将之拿下——可眼前这一切是什么情况? 思秋尔虽然从未经历实战,但他也不是不学无术,至少他看得出来,这支遭受重创却已经将他的贴身护卫队打得支离破碎的小队,无论是战事素养还是机械装备,都不容小觑。 ——信息传递的中间一定有哪一环出了问题。 只是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在硝烟弥漫大战方歇的旷野间,暗金色机甲的发声器里传出来的声音让思秋尔瑟瑟—— “酋恩帝国的思秋尔殿下,你不会真的认为,你哥哥会一心一意地让你平安来边关镀金,然后顺利地回国继承元首之位吧?” 这机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但思秋尔去从中听出了无尽的嘲讽之意。 他低下头去,一语不发,但垂在身边的双拳却攥了起来。 两相沉寂,只有风声呼啸着吹拂过山地间,带来扑面的硝烟、血腥与冷意。 半晌后,思秋尔的手颓然放开,——他并不傻,一定程度上来说,父母的宠爱正是因为他超于兄弟的聪明伶俐,只是他还没有聪明到知道自己的亲生哥哥、血肉至亲会把自己推进深渊。 “……这一手借刀杀人真是漂亮。母亲当初让我多读读古世纪的兵书,我却懈怠了,怪不得别人。” 思秋尔抬起头来,他有一双亮蓝色的眼眸,“我想知道,哥哥答应了你什么?” 坐在机甲里的沈凡勾起了唇角,他褐色的眸子里有一点亮晶晶的笑意,只是外面的那人却看不到,于是仍旧是毫无感情的机械声音响彻旷野—— “我和他签署了星际合约——如果我帮他杀了你,他就不能动嘉斯兰国一根毫毛,而且还要割出努城以北的土地给我。” “……” 屈辱和愤怒令思秋尔再一次握紧了拳头,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仰头看向几米高的机甲:“——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命在我的手里。” 冰冷的机械声不为所动,“至于我告诉你的原因……我不想和他合作了,这个理由够么?” 思秋尔愣住了,反应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来,反而是警惕地看向这座庞大的单兵机甲:“不,不够——如果你想通过我获取更大的利益,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不会让酋恩帝国遭受你的侵犯。” “……” 这次却是暗金色机甲沉默了片刻,然后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我想救你,并非因为帝国——你的哥哥不敢违反星际合约,否则酋恩帝国都不够三大联盟一个手指头捻的。” “那你是因为什么?” 思秋尔紧追不放,亮蓝色的眼眸里放出凶鹜的光。 “……只是因为,我也曾遭受过背叛罢了。” 与之前每一次都不同,这一句话不再是冰冷的机械声音,而是一个清冽得让人可以在硝烟弥漫的战场想起林间最清澈见底的山泉一样悦耳的音色,以致于方才还一脸凶鹜的思秋尔怔怔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暗金色机甲腹部离地将近四米的厚重金属壁打开,一身银色紧身作战衣的男子扶着舱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夜风吹拂而过,男子额前的发丝被吹向一旁,露出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思秋尔还在恍惚着的时候,却看见男子不带任何防护措施,自舱门一跃而下,屈膝卸去了加速度之后,便没事人一样站起来,走到了他的面前。 思秋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身后押着他的两个敌人声音慌乱—— “元首!您怎么在这里面?!” ……这么年轻而漂亮的一个人,竟然是嘉斯兰帝国的元首吗? 思秋尔茫然地想。 然后他便看见,那个从始至终都算是冷冽的青年脸上有了些笑意:“……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和战友,这一战非生即死,我怎么可能让你们独自前来。” 近距离的思秋尔却能从那人的眸子里看见一丝飞快掠过的痛意。 然后还未等他想通,便见青年转向了他,那点笑容已经收敛,褐色的眸子里深沉无底:“我被背叛过,所以我知道你的痛与恨,这就是我舍近求远舍易求难的原因。” 不等思秋尔回答,青年又加了一句:“而且我知道,你哥哥是准备兵变的——如果你回去的晚了,可能连你的其他亲人也要遭殃。” 思秋尔脸色大变:“——你到底要什么!” “不要急。”青年的右手轻轻拍了拍思秋尔的肩,“和你哥哥同样的星际合约,你签了,我放你回去。” “……” 思秋尔沉默了片刻,然后沉重点头,“我签。” …… 半个小时后,重新进入机甲腹舱,沈凡看着手里的星际合约,唇角勾笑。 “……我怎么不知道宿主你被背叛过?” 如果系统床有表情,单听声音一定是一脸鄙夷的。 “上个世界的职业习惯,情理结合才好办事。” “呵呵……你就那么信任那小子?万一他脑子一抽咬着牙毁了合约宁可把酋恩帝国搭上去也要灭掉你怎么办?” “首先他不会,其次……我知道你只是想跟我炫耀你刚才趁我拍他肩膀的时候给他注入了生物控制素。” “……” “先斩后奏,——你不觉得你最近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我错了宿主qaq……” 第80章 止戈者(二) 距离那场战争三个月之后,嘉斯兰帝*事学院,新生入学测试场。 说是测试场,其实不过是在广场空地搭起来的金属折叠房。 沈凡坐在房间里唯一的宽椅上,看着那些或是贵族或是平民的小孩战战兢兢地走到自己面前不远处,把一双小手搭上那个像是水晶球一样的测试仪。 在这个世界里,并非人人生来就能操控机甲,而正相反,拥有能够被机甲承认的属性体的群族在整个人类群体里,只占了十分之一。 而在这十分之一里,因为属性体的强度不同,也只有一部分人能够适应战争单兵机甲。 其余人只能选择协同作战机甲。 但嘉斯兰毕竟只是个边陲小国,它甚至没有将那些难得的能使水晶球发出强烈光芒的孩子们一一区别为敏捷型、强攻型、防御型、辅助型的能力,更何况是造价昂贵的协同作战机甲制造和培训。 所以看着那些大多是平民的天赋不足的孩子们黯然离开,沈凡也只能暗自叹气——他已经为他们争取了很多,至少原本,即便是嘉斯兰这种人口不过十几万的小国,严厉的帝国等级制度也让他们这些平民无权进行能力甄别。 “元首大人。” 正在这时,金属折叠房的识别器轻响了一声,通讯仪也传出了守卫者的声音—— “酋恩帝国的思秋尔元首已经在您的宫殿外等候。” “……” 接到消息的第一刹那,沈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三个月前的那场战争结束后,思秋尔顺利回国,与他的兄长来了一场如沈凡所想的内战,最后自然是在酋恩帝*队和高层贵族里有着身后基础的思秋尔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沈凡以为他们的关系应该就停留在那个“善意”的拍肩上了,怎么还要搞个友好邦交吗? 虽然心里不解,但沈凡还是站起身来向测试场的考官们交代了一下,在一片恭敬的行礼中离开了这里。 元首的座驾停到了宫殿外,沈凡的车门还没被打开,不远处站着的男人就已经眼睛一亮,甩开了身后一脸如临大敌的保镖,大步走了过去。 于是沈凡一下车就收到了真·敌国元首的热切欢迎,那副好客的表情差点让沈凡以为自己的司机叛变把车开到了酋恩帝国。 怔了0.1秒才反应过来之前守卫者说的“在您的宫殿外等候”竟然是直译,沈凡挂上笑脸,礼节性地将人请到了宫里去。 坐下之后,两人开始了一套放在三个月前还炮火相向的敌人之间显得特别假的客套说辞,然后沈凡才将话题径直引向了对方的来意—— “嘉斯兰的信息部门做得差了,殿下前来的消息大概是贻误在了中途,我没能提前相迎,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思秋尔的脸微微红了下,须臾后就归于常态,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一脸闲适无谓,看不出半点担心他怪罪的模样,思秋尔自然知道这是对方在责他没有约定就突然造访的事:“这次是我出来得急了些,没有提前告知,倒是让您笑话了。” 思秋尔这副伏低认错的模样反而让沈凡起了疑心,他的笑容微微一收,神色淡淡道:“那就是我孤陋寡闻了……不知道最近有什么大事能让殿下顾不得刚刚接任帝国元首的位置就赶着来了我这里?” 思秋尔两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开口道:“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三大联邦的‘圣地’?今年纳兰星系分予酋恩帝国两个进修名额,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 沈凡一怔。 “圣地”他自然知道——它所在的位置是三大星域的核心,更是三大联邦曾经的共争之地,可后来由于出现了“圣地”这个独立于三大联邦之外的特殊存在,即便是三大联邦也不会再冒犯那里。而且“圣地”对于机甲天赋者有着无与伦比的培养经验,可以说三大联邦的知名者大多都是“圣地”培养出来的精英;更罔论,三大联邦的每一任联邦主席都无一例外地是从“圣地”走出来的。 “圣地”便如其名,是三大星域数十星系里无数星球的机甲操控者都向往的地方。 而此时,这个三个月前还被他掌控了生死的人却站到他面前,似乎要把纳兰星系交给酋恩帝国的名额分一个给他? 沈凡笑了。 思秋尔欲脱口而出的话音怔滞在那个笑容里,等他回神时男子已经褪去了故作的礼节,唇角恣肆地勾着:“思秋尔殿下是担心自己离开之后,我会对酋恩帝国下手吗?那您就是多虑了。……虽然酋恩现在确实是处于士气最低、民心最散、战斗力最弱、军队最不愿作战的时期,但我这个人,一向都是很友好的。” “……” 本来并不是以这个为出发点的思秋尔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光明正大地把这个名额交给敌国元首的理由。……但是对方看起来似乎不太愿意接受他的…… 还未等思秋尔想完,就见坐在对面的年轻人把玩起手里的杯子笑吟吟地垂了眸:“不过既然思秋尔殿下提出来了,我自然是欣然往之的。” 看着对方再一次呆住的表情,沈凡笑而不语。 说起来,这个时机来的不早不晚,恰是时候。 ……毕竟,如今算是免除了长时间内的嘉斯兰灭亡威胁,就算是为了某个让他这两年内把这个低级星球都快掘地三尺也没找到的人…… 他也该出去走走了。 思秋尔醒神之后满脸喜意:“太好了,那就请您准备一下吧,纳兰星系的飞船已经在赤托平原等候多时了。” “……现在?” 沈凡的动作一顿,继而挑眉看向有些无措的思秋尔。 “额,是、是的。” “……” 沈凡不言不语地笑着看他,褐色的眸子慢慢狭了起来。 “……怎么了?” 思秋尔只觉得自己背后的衣服快要被汗湿了。 几秒之后沈凡倏然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请殿下稍等,我需要跟切瓦达商量一下。” 思秋尔在听见那个名字之后脸色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变,只是仍旧勉强笑道:“好,好的,您请便。” 沈凡含笑转过身去,刹那之间眼底便多了丝凉意,他径直往宫殿后门走去。 一路穿过长廊,走过行礼的侍卫,直到快要步入正宫,沈凡手上的那只戒指终于忍不住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极低的声音萦绕到他的身旁去—— “宿主大人,经我的生物控制素探测,思秋尔·酋恩先生在接近您或与您对视时,体内的苯基乙胺分泌量急剧增长,瞳孔放大;在提到您的妻子切瓦达时,思秋尔·酋恩先生的去甲肾上腺素在短时机内略微失衡。——由此判断,他对您怀有一定的不轨之情。” “……” 沈凡毫不客气地屈指在那个矩形戒指上弹了一下,似笑非笑,“你的发音系统该更新了:第一,那是谢尔·嘉斯兰的妻子,不是我的,即便是谢尔·嘉斯兰的这具身体也没有和她发生关系;第二,那最多算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而非你说的‘不轨之情’。” 说着,沈凡已经踏进正宫的殿门,穿过正厅,走进了花苑,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挽起发髻的女子。 沈凡停下步子,迎上女子转回来的视线,笑着侧头道:“切瓦达,我要去‘圣地’了。” 那女子不言不笑时,看起来约有三十岁的端庄模样,可当她冲着沈凡笑起来时,又仿佛成了个二十几岁的小女人—— “谢尔,你要这么残忍地抛弃你的结发妻子吗?” “当然不,夫人。” 沈凡摇头笑着接话,“我是专程来带上你去那里寻找你的真命天子的。” “真的带上我?” 切瓦达的眼里已经亮起了与她优雅淑女的打扮完全不同的光彩。 沈凡点头:“只带一位朋友借乘他们的飞船,我想还是可以的。” …… 纳兰星系的飞船速度远不及联邦飞船,直到出发以后的第十四天才到达了“圣地”,而此时其他星系的飞船大多都已经落在了那片舶场里。 在舶场里的一处堪称“角落”的位置找到了纳兰星系的停泊位,下飞船后,那些在飞船上嘲笑着低等星球的来自高等星球的候选者也一一低下了他们的头颅。 “自卑者自傲。” 沈凡似笑非笑,将身旁的切瓦达接下了飞船。 “那自傲者呢?” 切瓦达笑嘻嘻地接过他的话音。 “自傲者……目中无人吧。” “哼……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无敌了。” 一个男子擦身过去,嘟囔了一声。 切瓦达笑脸一收,待看清了男子之后冷然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自以为高人一等、结果无论徒手搏斗还是机甲作战都被秒杀出局的‘高等公民’呢。” “……” 男子显然是听见了这句话,却因为对方说的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只得灰头土脸地快步离开了。 “谢尔,你感觉还好吗?” 正在这时,身后有一个男声犹豫着响起来。 沈凡眸子一顿,继而笑着转过去,“还不错,你呢?” 思秋尔忙点头:“我之前坐过飞船,所以不会有什么不适。不过比较担心你……” “我没问题。” ……沈凡自然不会告诉他,当初两年的适应性训练里,就包含了所有巨型到微型的机械类模拟操控、失事应急措施处理,这飞船就是一边自旋360度地飞到“圣地”,他也能在里面把握平衡。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说情,不然切瓦达也不能跟着我一起来这里。” “没什么,”思秋尔的亮蓝色眼睛黯了一下,“只是跟叔父提一句的事,谢尔不必挂在心上。……对了,我们赶到的时间晚了些,可能要直接到圣地测试中心,不如让夫人先随我的下属一起回住处吧。” “这样又要麻烦您了。那我先和切瓦达交代几句。” “……好的。” 切瓦达“乖乖”地在旁边听着然后随沈凡走到了一旁,只是一背开人她就露了些狡色:“你才不是没准备,一开始就算计着要带我来了对不对?我看到其他人都没带随从,你怎么就知道他能帮你多带上个人?” “……” 沈凡无奈地看她一眼,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几句,“纳兰星系在三大星域里要倒数,我们那儿有只是个低等星球,如果不是他有背景和特权,怎么能得到两个自由名额?——只不过他的特权也就只有这样而已,否则他们也不需要窝在那个低等星球上了,所以在这里你不能主动挑事。” “那如果被欺负上门了呢?” 切瓦达的眼睛亮晶晶的。 “那就放手玩吧。”沈凡笑得清浅:“虽然有点麻烦,但是护一个你,我还是有把握的。” “……这里可是三大联邦都不敢撒野的‘圣地’。”切瓦达笑得颇有深意。 沈凡无辜地回视:“我有给那句话加限制前提吗?” “……” 切瓦达沉默了一秒,然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算是见识你的‘目中无人’了。” 沈凡还未回答,两人的身旁恰有几个人满脸兴奋地匆忙走过去,议论的声音一直传了过来—— “听说了吗,这次的‘圣地’选拔有三位联邦主席亲临呢!” “啊?今年又有可以直接进入三大联邦直属护卫队的机会了?这批人可真是幸运!” “哦天哪……如果你是被那个残暴可怕的卡厄斯看上的话,那可就跟落了地狱没什么分别了!” “嘘——你不要命了吗?连联邦主席你都敢议论!” 随着几人步伐渐远,声音也淡去,切瓦达转回脸来,“他们说的选——额,谢尔你没事吧?” “没什么……” 沈凡此时已然恢复额常态,只一双褐色眸子里还有些未了的情绪翻涌不息,“你回去吧,我也该去参加选拔了。” 第81章 止戈者(三) 与嘉斯兰那种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的测试不同,“圣地”的测试仪器能够对被测试者的全身进行扫描,综合骨骼肌肉密度,通过一些简单动作判断神经或组织反应能力以及抗压抗打击程度,最后将数据快速综合,并甄别判断出这个人的身体素质倾向类型。 “圣地”此时摆在整个大广场中央的那台设备,无疑是现在三大星域最先进的一套身体素质测试仪了。 来自三大星域的名额持有者按照星球序号排好了队,就开始等待检测。因为是来自三级星系的低等星球的缘故,沈凡与思秋尔的排名极为靠后,甚至可以说是要等大多数人检查后才能进行。 思秋尔的脸色看得出有些紧张,沈凡却仍旧是一成不变的散漫笑容,只是他的目光时不时地停留在远处高台上的三座高椅上。 “谢尔,你一点都不紧张吗?” 思秋尔的声音里能听得出些许不安,他有些惊讶地看着一脸无谓的沈凡。 闻言沈凡却是将视线收回来,眼底有什么情绪隐下去,他冲着思秋尔笑了一下:“……身体指标是既定的,恐怕不安也没什么用呢。” “……话是这样说没错……” 思秋尔点头,但显然并没有放松多少。 沈凡也不勉强,将脸重新转开,目光再一次在那三位被严密护卫的联邦主席身上扫过去。 ……残暴可怕,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被用在那人的身上……会是他吗?如果是的话,那自己果然还是丧失了之前的那种感应能力了吗? “谢尔,你在找什么吗?” 思秋尔还是注意到了他的失神。 “……” 沈凡眼底掠过一丝不悦,须臾后就散得干净,他点了点头,笑得漫不经心,“我从来没有看到几位联邦主席,今天乍一看,他们还都算蛮年轻的,看起来和你我也差不多。” “啊?” 思秋尔愣了愣,紧张的表情里露出了笑,他压低了声音道:“三位主席里最年轻的一位也已经三十七岁了,年岁最长的那一位更是已经年过一百八十了;只不过他们的身体素质都是三大星域最顶尖的——毕竟只要不是中途出现了意外,每一任主席都能治理联邦超过四百年的。” “唔……” 这一点沈凡倒是知道,这个任务世界的普通人平均寿命比之古世纪已经提高到120岁左右,但愈是强悍的身体就有着愈长的寿命,这一点在每一任的联邦主席身上体现得再明显不过。 “说起来,三十七岁的联邦主席……应该已经创造记录了吧?” “何止是创造纪录……”提到这儿思秋尔脸色微微一变,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然而看到沈凡好奇地看向他的目光,思秋尔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压低声音开口道,“在那一位之前,联邦年龄最小的主席接任人记录也是在百年之前,当时被誉为新纪元第一人的凡恩主席,以九十二岁的年龄创下了百岁以内接任主席的记录;然而卡厄斯主席却是在三十四岁那年就已经通过了接任测试,完成了新纪元设立的继承仪式,并且在接任三年的可挑战期,毫无悬念地力压所有反对者,成功护稳了自己的位置……这在当时震撼了所有人……” “可是我注意到,大家……”沈凡挑眉,“似乎很害怕他?” “……” 思秋尔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继续开口,“因为,据说卡厄斯主席曾经在接任测试之前失去了自己挚爱的人,性情变得非常……残暴,自他继任以后,就开始在三大星域内寻找和他已故的爱人长相相似的,……这两年有很多人被带到他的宫邸,但是……最后无一例外地消失不见了。……联邦里有他身边的人传言,说是那些人在被‘宠幸’一段时间后就离奇死亡了。” 从自己的思绪里慢慢回神的思秋尔抬眼间兀然注意到沈凡的表情,刚放平了的心又被倏然揪起来:“谢、谢尔……你怎么了?” “……没事。” 眼底的寒光被沈凡垂眼遮住,他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淡去不见,周身更是几不可查地散发出淡淡的冷意。 ……并不一定是那个人,不是吗? 沈凡攥着拳告诉自己。 ……虽然恰好重名这种事情,几率实在是低得厉害。 自右手无名指处,矩形的戒指突然传来了一阵凉意,沈凡的思绪随着那温和的凉意而清醒了许多。 他抬眼看向一脸担心的思秋尔,摇头轻笑:“我没事,只是被吓到了。不过……这毕竟只是他私人生活的问题,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加入他的护卫队呢?按照正常流程来说,下一任继任者不是很有可能就从护卫队里出现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据他身边的人说,卡厄斯主席平常总是一种冷漠的状态,对待犯了错的人也从来不会手下留情,情绪更是易怒,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敢有一点冒犯他。” 沈凡垂眸笑了:“这么说来,他才是三大联邦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的根本原因所在吧?” 思秋尔为着这话题的突然转向而一愣神,可等他想起沈凡的话时,表情变得非常微妙,那是一种复杂的同时混有惊艳、赞叹、欣赏与担忧的神态—— “没错,在卡厄斯主席继任之前,两大联邦势均力敌,另一联邦相形见绌,引来两方觊觎,直到卡厄斯主席突然出现,申请进行接任测试,并顺利完成。他在测试以及后期挑战期间,表现出来的战力令其余两位联邦主席有所忌惮,而那两个联邦本就一强一弱,即便联合起来也与卡厄斯主席所在的联盟势均力敌,更何况他们内部也并非完全信任,卡厄斯主席又无心交战,这才维持下三方的大局平衡,只有部分星球还在——” 话音戛然而止,思秋尔神色略显尴尬,显然是想起了三个月前的战事。 “如此一来,我们——” 沈凡的话音说到一半,却被大广场中不约而同的哗然声音覆盖过去,沈凡的目光随着众人的惊叹声看向广场正中的虚拟影像屏,只见其上出现了一位待检测者的基本信息—— 姓名:马文·森斯 id:b-ty-105 智力:a 敏捷:b 力量:ss 攻击:a 抗性:c 综合:s “难怪大家反应这么剧烈。”思秋尔看着虚拟影像屏赞叹了一声,“联邦似乎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过双s级别的了,即便是s级别也是极少数。” 沈凡的视线却从高台上某个看不出什么情绪的人的脸上收回来,淡淡道:“难道三十四岁就能继任主席的卡厄斯也没有双s级别吗?” 这话让思秋尔脸色古怪地变了一下:“……历任主席的身体指标一般来说都是公开的,像是如今其他的两位主席都分别有两个双s指标,综合评价也在s;但是唯独卡厄斯主席,因为他的继任是通过新纪元建立之初创下的‘接任测试’进行的,并没有起初的候选人竞争阶段,所以他的身体指标一直是三大联邦的未解之谜。” “……是吗?” 看着台上那个神情激动的年轻人最后站到了那位年纪最长的联邦主席身后,沈凡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圣地么……” 这所谓的“独立于三大联邦之外”,可真是轻薄得可笑啊…… 测试仪的效率算是很不错的,来自三大星域数十星系的千名左右的年轻人,一上午就测试得差不多了,等到快要轮到沈凡的时候,待测试的人数已经不足百十人。 进入了只有一人的等待室,憋了很久的矩形戒指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那声音里带着一点解脱的炫耀和谄媚—— “宿主大人,需要我帮你掩盖身体情况吗?外面那台破东西跟我比起来可是弱爆了,骗过他完全不需要风险的。” “……你是不嘚瑟会死的那种是吧?” 沈凡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轻轻地敲了它一下,然后目光抬起,像是穿过幕布看向了主席台的方向—— 而实际上,他眼里的世界,那块幕布确实此时并不能挡住什么,代表着生命体征的红色遍布他的视线,而他所望的方向,三个位置之后,中间的那一批比起两旁来实在是少得可怜。 “……除了联邦直属星球的公民,竟然没有一个选择站在他身后。……那就让我给他一个惊喜如何?” “可是宿主并不能确定他就是您在找的那个人吧。” 戒指的那双微小眼睛里透露着复杂的情绪……它已经在尽力切断宿主与那个存在的联系,还是不行吗? “就算他不是那个人……” 沈凡垂了视线,笑意从嘴角淡去,然而在某个瞬间之后又兀然加深了,“谁规定我不能享受大逆转的愉悦了呢?” “宿主……” “不需要遮掩,让他们看看差距好了。我那两年生不如死的地狱训练……不能连个见证者都没有啊。” 第82章 止戈者(四) “纳兰星系,低等星球,谢尔·嘉斯兰。” 机械的冰冷声音报出下一个待检测者的名字,而民众们此时已经没有太多旁观的热情了。 这一届的“圣地”选拔的结果已经是很不错的样子了,出现了一个几十年未遇的单项双s级综合s级,意味着至少是一个拥有主席候选人资格的人的出现了;而在他之后,又出现了十数位综合评定a级、单项s级的候选者,甚至其中还有一位有着两项s级评定,期待度已经丝毫不亚于那位双s级的候选者。 不过随着序数的靠后,再上台来的都是低等星球的人类,没有人瞧好他们——这种高等低等的评价说来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血统优秀就意味着强大的能力和带领家族进入更高等级星球的资本,而血统这种东西,除了历史上极少数的异变之外,大多都是一开始的家族基因就决定了大半的。 来自低等星球,意味着至少他们几代以内的先祖并没有什么优秀的血统,那他们的后代在那样差的环境下出现良性异变的可能性就非常之低了。 而多少年来不变的历史趋势也验证着这一点,低等星球甚至从来没有出现过综合评定a级的人类,倒是中等星球偶尔还是会冒出几个特例来。 所以当沈凡站到测试仪面前时,偌大的广场大多都在议论着之前那些优秀的有着继任或者直接进入护卫队培养可能性的候选者,鲜有几人注意到台上这个看起来异常漂亮的年轻人。 唯独一个人除外。 沈凡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来自主席台正中央的注视,男人的目光极具侵略性,落在人身上极不舒服,再加上那双深沉的令人不敢与之对视的黑色眼眸,沈凡想,他也能理解为什么三大星域的人都怕这一位主席的原因了。 然后他抬起脸来看向那座高台,冲着坐在正中央的宽椅上、一身邪肆的银发散漫地垂落整张座椅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甚是勾人的笑容。 看到了这一幕的台下观众不约而同地僵滞了身体,然后这片安寂由点及面,慢慢在整个大广场里安静下来。 台下安静了几秒的样子,然后便有人冷笑着低低议论—— “……我说,那家伙不会是专程来勾搭那位的吧……” “啧……我看像……还真有不要命的……” “看看那副清瘦的美人儿样……搁在床上折腾一晚估计就没命了吧……哈……” “那可真就是可惜了呢。” “哎,谁说不是……这么漂亮一美人儿,干嘛想不开往那儿撞,实在不行可以来找爷……爷也能好好地疼疼他——啊——!” 低低的议论声被一声骤然响起的惨烈哀嚎覆盖,在所有人来不及回神的刹那,只见到台上那个模样漂亮的年轻人身形一闪,等他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时,手里已经捏着一个看起来有他两倍身形的男人,像是提了一只待宰的猪一样拎在半空中,双脚离地。 那人已经被憋得脸通红,看起来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断了气。 于台下的一片哗然声里,“圣地”负责选拔的中年男人回神后大觉丢脸,冲着护卫队暴跳如雷:“你们倒是拦住他呀!” 负责维系选拔秩序的护卫队集体一愣,因为他们没有任何人从这个年轻人的动作里回神——更谈不上拦住他了。 “不必了。” 沈凡抬脸冲着被自己攥在手里的男人怃然一笑,然后像是丢垃圾一样把人丢下了台,不偏不倚地砸到台子不远处那帮方才还议论纷纷、此时一个个噤若寒蝉的人群里,他转眸看了中年男人一眼,“你们维护治安的工作可能稍有疏漏,我只是提个小小的建议而已。……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不如我们现在开始测验?” 中年男人在那个眼神里骤然一僵,然后点头,打开检测仪的金属门:“……请您进去。”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地对着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要小上二三十岁的陌生年轻人用了敬语。 沈凡点头,走进了测试仪,金属门随之闭合。 二十秒后,金属门打开,他走了出来。 在此期间,整个大广场,无论台上台下,鸦雀无声,皆是屏息等待着那个年轻人的身体数据显示出来。 半空中的虚拟影像屏模糊去了之前的候选者的指标,属于新待检测者的数据慢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整个大广场有一刹那的死寂,所有人像是被扼住了脖子一样连呼吸都忘记——整整十秒过去之后,整个大广场被回神的众人无法自抑的惊呼甚至尖叫声湮没,所有人如同陷入一片声海浪潮里—— 姓名:谢尔·嘉斯兰 id:c-nl-31 智力:ss 敏捷:ss 力量:s 攻击:ss 抗性:s 综合:ss 民众们狂热的目光几乎要把沈凡湮没。 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样的身体数据,只要不中途夭折,必然是联邦主席的不二人选。 只不过从新纪元创立开始,似乎都不曾听说过有这样的素质指标,竟然连最低项都是s级,这让台下等着看笑话的人像是被抽了一巴掌一样。 然而这时候,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从前的每一任主席,无一例外地,都是从三大联邦直属星球诞生的,从未有过继承者选择立场的时候。但“圣地”的选拔测试,本身除了区分优劣和以后的因材施教之外,就是为了先将候选者们分做三个阵营,也是方便之后资源倾斜。 ——一个优秀的继任者,对于每一个联邦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更罔论是这样一个史无前例的数据。 以致于台上的其他两位联邦主席,少见地微微前倾了身体,眼底也流露出认真的神色。 “谢尔·嘉斯兰,你的选择是什么?” 这一次询问候选者的不再是台上负责主持的中年男人,而变成了坐在最左边的那位联邦主席。 所以沈凡也是微微一怔。 还未等他开口,那位联邦主席就加了一句:“我今年已经一百八十岁了,我很希望有一个优秀的继任者——也该有了。” 他这话音一落,站在他身后的某些人,包括之前那评定为s级的候选者,都望着沈凡露出了嫉妒与怨毒的目光。 “喂,杜塔,”坐在最右边的那位联邦主席笑着开口,“我们也算老朋友了,多少顾及下老辈们的面子——吃相不要那么难看嘛,会让年轻人笑话的。” 这没怎么留面子的话让杜塔主席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地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笑得勉强:“我辖下的那个直属星球近些年都没见什么好的苗子,难免要多为他们争取一下……” “唔,可要是这么说起来,我也还没有什么合适的候选人,我们的年纪又相差不大……不如,还是让他自己决定好了。” 说着话,那位联邦主席转向沈凡,笑容和蔼,“谢尔是吧,我是塔萨直属星球的联邦主席克莱尔,比杜塔主席小了十几岁;不过塔萨星球却是要比杜塔主席的赤木星球更合适年轻人待,你觉得如何呢?” “……” 沈凡笑而不语,将视线转向了坐在正中的卡厄斯主席。 这次轮到克莱尔变脸了,“卡厄斯主席的继任者可能不太适合你呢,毕竟他才只有三十七岁,更何况……”说着,他笑眯眯地看了卡厄斯一眼,眼底却藏着深深的忌惮,“卡厄斯主席的身体指标,未必会比你的低呢。” 两位联邦主席不顾身份地争抢一个继任者就已经够让民众们惊奇了,此时再听到这个由克莱尔主席亲自说出口的消息,顿时哗然;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居于正中位置,似乎正在阖目养神的卡厄斯。 始终置身事外一般的男人睁开了眼睛,那双仿佛被冰封了很多年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只有一片永夜似的黑暗与沉寂。 男人的目光缓慢而充斥着令人无力的压迫感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个黑发的漂亮青年身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终于有了点莫名的变化,只是快得像错觉一样消失了—— “……墨兰星球,不适合你。” 在一片惊讶的目光里,男人又加了一句,“你未必……能够等到我传承给你。” 这句近乎解释的话,让民众们再一次低声议论起来——因为这无异于承认了克莱尔主席之前的话,卡厄斯的身体数据还要优于这个杰出卓绝的青年。 终于得到了答案的克莱尔和杜塔却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喂……” 在这愈发要控制不住的声浪如潮里,台上兀然响起了慵懒而闲适的嗓音,竟也神奇地压过了纷纷的议论。 黑发的漂亮青年慢慢地扬起了下巴,琉璃般的眸子沾着些微凉的笑意,不避不退地看向正中的男人—— “……到底谁说,我一定愿意成为继任者呢?” 安寂了一秒之后,民众再一次被这语出惊人的青年震在了原地。 “……” 卡厄斯沉默地看着他。 青年像是感觉不到自己有多么离经叛道,却是迈着修长的双腿走上了高台,直到站到男人的面前时,他仍旧上扬着唇角笑得恣肆而随意—— “听说卡厄斯主席一直在找些床/伴呢,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资格入您的眼呢?” 俯身的刹那,沈凡的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终于……找到你了。 亲爱的,好久不见呢。 第83章 止戈者(五) 罔论已经被惊呆了的民众,即便是从始至终没什么情绪外露的卡厄斯也是怔了一秒才恢复了之前的漠然。 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年轻人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一种感觉——介乎于危险、熟悉和想要掌控之间的微妙情绪慢慢从心底氤氲开来。 理智告诉他,虽然身旁的两位联邦主席看起来并不和乐,但这极有可能是他们联手做下的一个圈套;他并不缺少也不需要这样一个血统优秀的年轻继任者,最明智的决定就是拒绝这个人的任何请求。 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漂亮而恣肆的青年,此时用一种绝对称不上恭敬的态度看着他,那双琉璃一般的褐色眸子里浸满了戏谑的笑意,而这个人的一言一行又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亲昵……甚至是想要独占的欲/望。 如果是一个明知道很危险却又最诱人的猎物摆在面前,你会扑上去吗? 卡厄斯用他的动作回答了这个问题—— 于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中,银色长发的男人倏然出手,将黑发雪肤的漂亮青年强行拉进了怀里,然后轻一侧身便不怎么温柔地将对方压在了宽椅上,低沉的声音,却是平缓的语气—— “无论你有什么目的……你已经把自己赔进来了。” 因对方突然的动作而微有怔忪之后,青年已然恢复了之前恣肆的笑容,他慢慢地撩起眼帘来,那长而微翘的眼睫小扇子一样,像是不轻不重地撩过卡厄斯的心头,连同溢出红唇的声音一样魅惑而勾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这个来的?” “……” 卡厄斯权作未闻,抬手将人箍进怀里,那力度之大让沈凡将眉一扬,压低了声音贴覆在那人耳旁,“你从前……就这样揽着你的那些床/伴?” 卡厄斯没有回答,径直望向负责主持的中南男人:“……继续。” 只是沈凡腰间的力度,却明显地小了很多…… 下一个等待测试的,恰好就是思秋尔·酋恩。 思秋尔在等待室待了很长时间,时不时地听到那层幕布之外,一潮比一潮汹涌的议论声,但是受限于测试,便一直等到提示声响起才走了出去。 此时台下的议论声依旧是久未平息,时不时有人以余光窥测主席台上那算得上惊世骇俗的两人。 思秋尔则是情不自禁地看向主席台后的三队候选者,只是扫视了一圈都未寻到想要看到的那人的身影。 他正觉着奇怪的时候,收到一半的视线蓦然僵滞,思秋尔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正中的主席台上被那个冷冽的银发男人抱在怀里的漂亮青年—— “谢尔——” “思秋尔·酋恩,你该进行测试了。” 被无视了几次的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提高声音,冲着那个看起来已经呆掉了的待测试者怒道。 “……” 思秋尔回神,茫然地看了中年男人一眼,继而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主席台。 同样被中年男人的声音吸引了注意,沈凡侧脸望去,继而微微勾了唇角,冲着男人轻轻地点头。 只是还没来得及再做什么动作,沈凡就在猝不及防的时候被人倏然托住了后颈狠狠地吻住——血腥的味道几乎是刹那间就弥漫在两人的唇舌间。 三秒之后卡厄斯若无其事地抬头,只是那双愈发深沉了墨色的眸子里泛着点点危险的光泽,像是欲择人而噬的凶兽——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再像之前一样浪荡,或者是敢勾引别的男人,……我会让你死在我的床上。” “……” 沈凡莫名地扑闪了两下长而卷的睫毛,须臾后才回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卡厄斯大人,您以前都是这样跟你的床/伴们调/情的吗?” 红色的血珠沾在那同样莹润而嫣红的唇瓣上,随着主人的话音微微启合,似乎有一种致命的蛊惑。 “……” 卡厄斯默然。 近距离亲身目睹耳闻整个过程,坐在两人旁边的两位联邦主席默默地扭开脸:……谁能作证这两个狗男男今天之前是不认识的……低等星球的候选人资格血统,呵呵,分明是卡厄斯养了个小情儿特意挑今天带出来打他们的脸吧==? 而已经进入检测仪器的思秋尔显然没有看到之前闪瞎狗眼的那一幕,否则他也不会因为自以为的那个“强吻”而觉得沈凡是受制于人了。 二十秒之后,思秋尔·酋恩从检测仪里走了出来,而他的身体数据也显示在了虚拟影像屏上—— 姓名:思秋尔·酋恩 id:c-nl-32 智力:a 敏捷:c 力量:s 攻击:a 抗性:b 综合:a 这个成绩在低等星球里也算的上是罕见了,只是有了之前冲击所有人承受力的ss数据和惊世骇俗的场景做准备,这成绩落进台下观看的民众们眼里,a级实在不是什么值得他们再一次用快要哑掉了的嗓子惊呼的事情。 而这个远超预料的数据也并不能给思秋尔带来什么震撼,他的目光现在正一动不动地放在主席台正中的两个人身上。 迎上那充满了怨念、后悔、自责的复杂目光,沈凡只能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但愿虚拟影像屏上那个智力“a”不是哄人的。 或许是沈凡的隐忧被思秋尔察觉了,最后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到了墨兰星球少得可怜的候选者队伍里。 半个小时后,这场测试终于彻底结束了,三方队列的人数差距依然明显得刺目。 不过无论是几位主席还是一众候选者,再或者即便是台下所有的民众——所有人都知道,哪怕只有那个看起来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青年站在卡厄斯的身后,在“圣地”接下去的三方相争里,无论哪一方面,墨兰星球这一次——或者从今天起到“圣地”的下一次选拔之前的五年时间里——都将是说一不二的王者。 毕竟综合评定ss的战力,已经足够在任何单兵作战或者小型队伍作战里展现碾压性的实力了。 “圣地”的选拔结束之后,便是为期三个月的封闭训练——按照已经选好的阵营,竞赛性高强度训练,三个月之后结束并公布阵营排名和个人排名结果。 于是在测试结束的机械声音响起之后,沈凡再自然不过地起身,径直站到了墨兰星球的候选者队列里。 骤然空了的怀抱让卡厄斯怔了一秒才回神,眸光复杂地看过去。 负责给“新人们”训话的墨兰星球的导师有些尴尬地看了沈凡一眼,又询视性地转向了卡厄斯。 此时的卡厄斯已然恢复了常态,单一双眸子里的冷意就让人不敢近身,他走下主席台去,目光不疾不徐地扫视过众人:“三个月之后,我希望‘圣地’的阵营之冠和个人之冠,还是属于墨兰。——我将在联邦的宫邸,静候你们的胜利。” 墨兰星球的导师最先反应过来,恭谨作礼:“以墨兰之荣为荣,绝不辜负主席的期望!” 其余人也跟着齐声应了一遍。 卡厄斯的目光一转,落在了沈凡的身上。 那人的注目从来都是不容忽视的,威压加身的瞬间,沈凡就反射性地挑眉看向对方—— ……说起来他觉得这一世的颜怀瑾几次都让他出乎意料,按照那个人的性格来说,通常在人前——尤其是组织性的公事面前,都是习惯性地严谨自律……甚至死板,这一次却从心所欲得少见。 “你的数据等级,可以不参加特训,直接进入墨兰直属的护卫队。” 沈凡笑着挑眉:“那多没意思?……你想要的,我可以亲手给你拿回来——这才有趣。” 卡厄斯的眉梢几不可查的轻蹙了一下:“封闭训练阶段,生死不计,过程中即便是我也不能干涉。” “唔……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沈凡满不在乎地勾唇,眼底却多了点凉意,“——省得我想捏死那些挑衅的蚂蚁时还要像今天一样瞻前顾后。” “……封闭训练结束之后,那几个人,我会交给你。” 当着所有墨兰星球候选者的面,卡厄斯毫不顾忌地开口。他继而再次扫视了一眼等待进入训练的候选者们,便抬步要离开。 经过站在队尾的沈凡面前时,卡厄斯的步伐一顿,然后放下了一句话,便冷着深沉的黑眸走人了。 ——“只有你一个。”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包括沈凡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云。 直到刹那之后一道灵光自脑内闪过,沈凡兀然轻笑了出来。 ——这这如果算是解释的话,那他就勉强收下好了。 第84章 止戈者(六) 封闭性训练刚进行了一个多月,塔萨星球和赤木星球的伤残名单上就已经多了一串儿人名。 同样的名单也呈上了卡厄斯的桌案,递交名单的那个人皱着眉垂手站在卡厄斯的书房里,一言未发却不肯离开。 “还有事吗?” 卡厄斯并未抬头,仍是翻阅着手中等待审批的案卷。 “主席,……谢尔·嘉斯兰的行为实在是有些触及另外两方的底线,这和我们的计划初衷背道而驰——” “……初衷?” 听到这儿卡厄斯才慢慢抬起了头,“我们的初衷是什么?” 那人一愣:“自然是韬光养晦——” “那叫手段,不叫初衷。” 卡厄斯垂眸,眼底掠过某种不可捉摸的情绪,“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很失望,如果连这种小事都能干扰你的判断,你就不必在我身边做事了。” 那人脸上浮现懊丧的情绪:“对不起主席——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卡厄斯挥了挥手,示意对方离开。 那个人神情复杂地走了出去,关上门转身之后,他抬起脸来看向空气中的某个角落,眼底闪烁着冰冷的嫉恶与阴险。 ……凭什么,那个叫谢尔的低等贱民就能轻而易举地抢走他追逐了那么多年的人——不过是长了一张看得过去的脸——不过是有那些狐/媚男人的手段……低等星球的贱民就该有低等的自觉!怎么还敢出现在联邦星球里?! ——他一定要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低等贱民付出代价! 打定主意,脚下步子一转,那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圣地”,封闭训练基地。 代表着墨兰星球训练者队长身份的房间里,一个小小的声音正向屋中唯一的一个人抱怨—— “宿主,你最近真的风头太盛了——以你的数据等级,对于那两个联盟来说无异于眼中钉肉中刺,你还这样招惹他们……现在可是封闭式训练,如果真出了什么事,那个人也没办法在第一时间赶来。” 青年此时穿着训练时的紧身皮衣,两手交叠放在身前,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那声音之后,青年轻笑了一声,却未睁开眼睛,“怎么,你担心他们能伤到我?” “虽然以你的数据等级,他们远比不及……”那戒指低声嘟囔着,“可是万一有什么阴谋诡计……那可不是单纯的武力值能够决定得了的……” “……”沈凡倏然睁开了眼,那双褐色的漂亮眸子里闪烁着点点笑意,他抬起右手看向戒指上那两个米粒大小的圆点,“墨兰星球的阵营里,有内奸。” 那两个没什么神气的小圆点倏然睁大:“——?!” “记得半个多月前,我向导师自荐做了阵营队长吗?” “……” 两只黑色的小圆点扑闪了下——怎么可能不记得,当时那屋子里来自其他人的复杂目光,即便是他一个金属体也能感觉得到好嘛…… “我之所以自荐,是因为那天早上,我在机密室门外‘看’到了穿着墨兰星球阵营训练服的人私自潜入机密室……” 沈凡笑着将话音停下,只是那笑容里的凉意却渗人得很。 “可惜当时因为思秋尔来找我,反而把那人惊走了……但我透过机密室的金属门看到他接近了存放训练资料和对战方案的机密柜;所以我那天下午才突然提出了要做队长的事——毕竟如果阵营有了训练者负责人的话,那些资料就要归拢到负责人那里存放了。” “你想守株待兔?”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滞。 “不然如何?”沈凡挑眉,“机密室和机甲训练室、搏斗室这些训练区恰好在基地的两个方向,我还要每天都来回蹲守吗?” “那你桌子上那一摞阵营受训者的出身案卷——是在排查他们的身世?” 沈凡勾唇:“你以为呢?” “结果如何?找出那个人了吗?” “……基本可以确定,可惜还没有人赃并获。”沈凡慢慢地开始活动修长却有力的手指,目光定向室内的南墙,笑容微冷,“我最近逼得那两边越来越狠,这边的资料又没给过他下手的机会……明天聚餐是个多好的机会,我猜他忍不住。” “……” 想了想这个月饱受凌虐的另外两个阵营,系统噎了一下……它也猜那个人忍不住好了==。但是…… “他是会向你下手,还是会冒险潜进你的卧室?” “……” 沈凡的目光不紧不慢地收回来,落在戒指上,“我的确很期待前者,不过……他敢么?” 只是这一次,沈凡都没想到事态的发展方向会那么诡异。 翌日晚,阵营聚餐。 从阵营导师离开之后,沈凡就成了众人争相敬酒的对象——无论真情或是假意,都少不了一番推杯换盏。 虽说当日测试,站到墨兰星球这一列的候选者比起另外两列是少数,然而作为三大联邦直属星球之一,又隐隐居于首位之势,单“圣地”分给墨兰星球的名额就不在少数,等到众人这一轮一一敬下来,沈凡的脸上都微微泛了粉。 本就是清俊而漂亮的样貌,此时在灯下看,那双琉璃似的的褐色眸子像是润了水色,眼波流转间便带着难以言喻的风/情,让训练营里这些候选者也是看得心猿意马,不时有人偷偷地瞥上一眼,再做贼似的慌忙转回去。 沈凡倒是未去注意那些,虽是俨然醉态,却始终以余光注意着某个人的行踪。 酒宴半酣,那人终于在大家未注意时,悄然从后门溜了出去。 沈凡眸色一凉,脸上却不见什么情绪变化,仍是与面前的人言笑了几句,直到片刻之后,见那人仍未归,才故作不适推辞了接下去的活动,转身走了出去。 一出了聚餐的宴厅,沈凡嘴角的笑容倏然凉了下来,他循着自己房间所在的方向,极速奔去。 ——那个人的案卷里,敏捷不过是b级,与他的ss级相比,大概天壤之距。 之前他故意将聚餐的宴厅选得远了一些,也是防止距离太近,赶不及在那人之前回到卧室。 等到到了几百米距离的时候,沈凡的动作轻了下来,目光凌厉地扫过整个居室内外,确定并无人在,这才翩然落了进去,寻了之前找好的角落,隐匿身形。 此后一刻钟的时间里,整个居室都悄然无声。 “……” 沈凡的眉却蹙了起来。 ……即便那人是b级的敏捷度,之前比自己早离开了那么一段时间,此时也应该到了……难道是他押错了?那人这一次还未被逼到仓皇动手的境地? 正这样想着,几百米可视可闻的范围内,出现了一道身形。 沈凡舒然地扬起唇角,只是还未露出个完整的笑容,便僵住了—— ……他怎么来了?! 片刻之后,丝毫看不出是在进别人的居所的男子被沈凡冷着脸拦了下来—— “思秋尔,已经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思秋尔本就勉强的笑容在这一句话里倏然僵滞,继而转为冷笑:“怎么?——谢尔如今是阵营的队长,又爬上了那个种马主席的床,我就没资格来看你了是么?” 本想在那人来之前将人打发走的沈凡一听这话更是脸色沉了下来:“思秋尔,他是联邦主席——注意你的措辞。” 思秋尔蓝色的眼眸像是被火点着了,突然动作,面色狰狞地近身压向沈凡:“——他操得你那么爽是不是?!你认识他才多久!?” 沈凡刹那间冷了眸色,刚要避开,感应的范围里却多出了一道人影,他的动作不由一滞—— ……正主来了。 只是那一停滞落进了思秋尔眼里,蓝眼睛的男子却笑得疯狂而扭曲—— “怎么?察觉到了?……没错,我刚才就在那些敬给你的酒里下了药——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发挥出那个ss的能力吗?” “……” 黑暗里沈凡差点忍不住爆一句粗口—— 察觉个鬼!今晚他百般提防怎么可能真的把那些敬上来的酒喝下去?! 可他今晚设下的这个局,若是被那人察觉了这份刻意,大概就再难寻第二次机会了…… “——别挣扎了,这药力,即便是数据等级还要高于你的——哪怕可能是sss级别的卡厄斯,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似乎是看出他的不甘,思秋尔冷笑道。 察觉到外面那个人已经听到了思秋尔并不低的声音而停下了动作隐匿到一边的沈凡:“……” ……你赢了。 沈凡强制性地放松了身体,故作无力地让思秋尔将自己抱起来往里走去。 “怎么,终于不挣扎了?”思秋尔将人放在了就近的房间的床上,脸上的笑容依然狰狞可怖。“我原本不想这么对你的,谢尔。这是你自找的。” 说话间,他的手顺着沈凡的身体慢慢地抚摸下去:“可若是早知道你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男/妓,我何必还要忍这么久呢?” “……” 感觉到外面站着的那个人已经有了动作,开始慢慢地移向存放资料的地方,沈凡直接阖上了眼,咬牙忍着不把那只在自己身上肆虐的手的主人撕碎了扔出去。 见沈凡索性闭上眼,思秋尔的眼底划过冰冷的疯狂和残忍的笑意,他贴覆上青年的耳垂慢慢地舔吻:“……对了,有个消息你不知道吧……我叔父说过——每一位队长的居所,里里外外,都有能直传联邦主席的监视器呢。看着你这么顺从而不挣扎地躺在我的身下,……我真想看看他的表情。” “……?!” 沈凡猛然睁眼,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哄地一下炸开了。 —— 与此同时,墨兰星球联邦主席宫邸。 会议室里众人正等待着主位上空缺的主席,却忽然听得楼内一声不亚于高能量粒子炮爆炸的轰鸣—— “发生什么了?!” 会议室里的众人一阵慌乱,连这栋最强合金建筑都震颤不已的能量群——他们只能想到是主席遭到了一场预谋性袭击。 只是还没等回过神来,所有人就已经看着窗外那个几乎要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陷入了痴滞—— 代表联邦战争的黑金级极限飞船启用。 半晌之后,直到那道庞然的巨大黑影消失在天际,会议室里才有人沙哑着声音喃喃—— “……‘覆灭计划’……提前了……?” 第85章 止戈者(七) 尖锐的防空预警警报在整个基地里响起的时候,沈凡就知道心里那点不舒服的感觉大概是成真了。 视线懒懒地扫过被自己绑成粽子扔在角落里的两只,沈凡现在的心态大概类似于惴惴不安了很久的囚犯在知道自己被判了死缓之后的豁达和淡定。 ……还没见到的时候就听说过了某人的残暴易怒,在候选者测试那天的肆无忌惮更是给了他一个意外深刻的印象。 恐怕今天这一关不会好过了。 沈凡无奈地笑了笑,无意识地在戒指上轻轻蹭了一下,然后倏然愣住。 ——监控里里外外遍布整个居所,那岂不是意味着这一个月来,他对着一只戒指自言自语的画面也一定被那人看到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沈凡身形一僵,继而放松下来——这么温和的开门方式……怎么可能是那个人。 走过去打开门,沈凡一怔,然后笑道:“导师,您怎么这么晚了还——” 话还没说完就被神情焦急的来人打断:“谢尔,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怒了主席?我怎么听到联邦那边传来消息说主席亲自率队来缉拿你回去?” “……” 沈凡的动作停了一秒,然后脸上的温和情绪就转为无奈,“这里面确实是有点误会,但是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给我解释的机会。” 事实很快就回答了他:不会。 —— 近乎是沈凡的话音刚落,整个基地上空传来震耳的轰鸣声,模糊而昏暗的天空中,庞然的巨大身形遮挡住夜色,在基地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仰望之中悬停半空,随着一声隆隆的闷响,那件足以震惊整个星际的黑金色极限飞船打开了它的底部聚光射线—— 偌大一个基地顷刻间被刺目的白光照了个通透,黑暗被驱离,无异白昼。 在所有人不解的惶然与呆滞中,那巨大的光束慢慢黯淡下来——确切的说,是慢慢地归拢于一处。 直径百米左右的光圈,笼罩住墨兰星球阵营队长居所。 即便恢复了暗淡的光线,众人仍然忍不住看向那个隐匿在剧烈的光线之后最黑暗的地方的庞然大物。 所有人都隐约知道这样一个恐怖的超级武器应该是属于谁的调度范围,却又没有一个人敢将那个名字说出来。 可即便如此,基地里的所有人仍然保持了近乎虔诚顶礼一般的肃静。 如同是要验证众人的猜想,须臾之后,整个天空慢慢地明亮起来,如同初阳破晓,却是一团团模糊的光点慢慢组成一幅图像。 待那图像清晰起来,所有人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偌大的训练基地里鸦雀无声—— 一身军装峥嵘的男人冰冷着墨色的眼眸,自无尽的星光间俯视整个基地,他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光束所在的方向。 沈凡已经从怔忪之中恢复了过来,他将完全惊呆了的导师挡在身后,笑容坦然地站在炽白的光线下,仰首看向空中被放大了身形面庞,却依旧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男人—— “我是无辜的。”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即便此刻万籁俱寂,遥远的距离依旧足以隔开淡化旁人的听力。 沈凡不知道那人是否听到了,他只知道夜空之上,那双深沉的眸子如同一潭死水,不见任何波澜。 ——却也更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下一秒,所有人看到,那庞然的极限飞船尾端舱门洞开,令人目不暇接的光点从高空中接连落下。 而与此同时,那个低沉冷冽的声音响彻在基地上空—— “拿下。” 沈凡含着笑意的眼眸倏然凉了下来,只是那嫣红的唇角弧度愈甚——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拿下”么? 很好,那就来吧。 “导师,请您离开这里,”沈凡笑着转眸,看向身后的人,“最好退开三百米。” “你疯了——” 导师回过神来,摇头道,“在‘圣地’使用远程杀伤武器,是会被三大联邦共同驱逐的!而且你现在是墨兰星球的公民,不能反抗——” “我没有要使用远程武器。三百米,只是我近战杀伤范围罢了。” 沈凡这话说得随意,只是眸子里微微闪烁的冷光却不同置疑,“导师,您在这里会被他们误伤,请离开吧。” “……” 知道自己再多什么也于事无补,那名导师看了沈凡一眼,又飞快地掠了一眼空中仍旧在不断落下的光点,身形迅速向后退去,“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为你作证。……但是与整个联邦为敌显然不够明智,希望你慎重。” 看着那人的身影淡离了视线,沈凡才勾起唇角,伸出纤细漂亮的左手在右手的戒指上轻轻摩挲过,扎眼的工夫之后,他的手心里已经横了一把泛着莹莹光泽的古朴唐刀。 “我没有不慎重啊……” 沈凡淡淡地笑着,目光随着指尖慢慢拭过冰冷的刀锋,在其上留下一道细长的泛着凉意的血痕,“只是被他不信任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我闹脾气罢了。” 那打趣一样的声音却是透着森冷的寒意,若有人在场,恐怕也要忍不住逃开去。 眼见此时四下无人,装死装了很久的戒指终于忍不住嘤鸣了一声—— “宿主……你确定真的要动手吗?” “我很确定啊。” 沈凡不紧不慢地将刀锋慢慢地上挑起来,一同扬起的还有他的唇角与望向正前方的视线。 “我需要一个……叛逃的借口嘛。” “……” 系统如果有张脸,此时一定是把五官都皱到一起了,“可是宿主,就算是要换nb了,至少你也换把武器,这一把卖相不够唬人,偏偏杀伤力还不低……” “你不是一直在向我推销自己吗?这么简单的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了。” 戒指似乎低声嘟囔了几句,然后便有肉眼可见的光团像是温润的水华,从沈凡右手的戒指上慢慢流过指尖,然后渐渐包裹上莹莹的刀身。 自刀托一直到刀尖,之前的莹润色泽更甚,整把唐刀此时更像是一团光团,只是被拉长成刀的形状了。 来不及细细观察刀身的变化,沈凡的感知范围内已经有大批前来“拿下”他的墨兰星球联邦军队出现。 沈凡勾着唇角,慢慢活动手指归拢刀身,目光如利剑冷冽。 “宿主你如今的战力不是一把武器能限制得了的,你自己要把握分寸——出了事不要找我。” 很不负责任地撂下这么一句话,系统就匿去了声息,显然是再次进入装死模式。 沈凡未语,向着出现在视线里的人影疾去…… ………… 一夜之后,风平浪静。 如若不是墨兰阵营的队长居所已经被夷为一片平地,基地里的大多数人都要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再离奇不过的梦。 即便是见到了那一片惨战之后的废墟,仍旧有人不敢确信自己的记忆。直到所有人都开始私下议论那足可以载入史册的一战,大家才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有人说,这一战是真正奠定了三大星域战力排位的一战——与之前一个月限制性、约束性的切磋和指教不同,那道单薄的身形用赫赫的战果告诉了每一个人——何谓ss级别的真正战力。 那是足以秒杀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存在——也直到那一刻他们才看出来,之前那一个多月的封闭训练,他们和谢尔·嘉斯兰放在同一个训练基地,其实就像是把一只森林之王和一群绵羊放在一起。 ——那只凶兽显然无视了他们那点可怜的战力,而显得慵懒且易亲近,没有露出半点让他们高不可攀力所不及的能力。 简单的数据实在是单薄,只有实战能让他们看清天壤之间的巨大差距。 “真是可惜了,谢尔·嘉斯兰那样优秀得不可企及的人,怎么就想不开偏偏选择与墨兰联邦为敌呢?” 清晨的训练者三五成群地做着一天的准备活动,有人低声地议论道。 “是啊,他那样的年龄,和那样的战力,大概是新纪元以来都罕见的……怎么偏偏就是要来做内间呢……” “得了吧。”旁边有人不冷不热地打断了,“你们把谢尔·嘉斯兰夸到天上去,那卡厄斯主席还怎么比拟?” “……” 所有人一同沉默了。 ——绝对的近乎无敌的战力,却是在一身戎装的男人亲自出现之后不到一刻钟便败北——两人的动作快到他们已经无法用眼睛捕捉两人的移动与出势,但结果却是无法置疑。 “……你们说,那人真的是内间吗?” 不知道谁低低地嘀咕了一声。 “之前一个多月,他打击另外两个阵营,看起来可是不遗余力……” “昨天他下手哪里轻了吗?联邦军队恐怕昨晚一晚就报废了不止一个营的编制。” 沈凡初一睁眼,入目的便是头顶正上方被吊得极高的穹顶。 大抵是昏迷之前的那一场以一敌众的车轮战让他有些疲惫了,浑身都有一种被压抑的难以纾解的不畅。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黯淡,即便以他的视力,能见度也不足遍及每一个角落。 他并没有急着起身,反而是闭上双眼细细地听循房间里的声音。 直至片刻之后,他睁开了眼,眼底有一丝疑色。 ——以他的五感进化速度,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万籁俱寂的感觉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脱离了他的感知范围,甚至无论如何,他的感知都无法超出这个房间——一想到这儿,沈凡下意识地扫视过了四周的墙壁。 ——那是一种漆黑的颜色,本以为是土木建筑,如今再看却是他的倏忽——这分明是一间密闭的金属屋——而且这种金属还是能够隔绝感知能力的特异金属。 不必刻意去想,他也知道是谁的手笔,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昏迷之前男人那双沉冷的黑眸,沈凡阖了阖眼眸,便要坐起身来—— 却是突然的“哗啦”一声止住了动作。 沈凡的眸光一滞,继而有些僵硬地重新感应过自己的身体。 须臾之后,他似笑非笑地轻叹了一声,放松了身体重新倒回床铺。 ——原来方才他以为的不畅感,不是因为之前那一战对体力消耗得太厉害,而是因为有人用了与房间的制作材料相同的奇异黑色金属,铸成了寸许半径的锁链,将他的腰部、肩部、手腕,脚踝固定在了一个可移动距离不超过一尺的范围内。 似乎是怕他逃脱,腰部和双手处的锁链还多绕了几圈。 沈凡轻轻地活动了下右手的无名指——结果如他所料,戒指也已经不在手上了。 就在沈凡想那人是不是准备就这么把他闷死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时,房间的某个位置“咔哒”一声作响,然后便有一面墙壁上多出了一道慢慢打开的金属门。 逆光而立、看不清神情的来人,正是沈凡所熟悉的身形。 只是还不等沈凡适应了那刺目的光线,金属门已经重新合上,门外的男人一步一步走进来,落在地上的脚步声带着莫名的深沉感。 没有想象之中的询问或是别的什么,男人只是一言不发地停在了他的身旁,一双墨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我……”沈凡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开口,“那是个误会,我对那个人——” “……你是谢尔·嘉斯兰吗?” 男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径直问道。 “是。”沈凡下意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只是话音脱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因为他似乎知道男人这么问的原因了。 果不其然,男人的眸光一厉,继而按捺着某种汹涌的情绪问了另一个问题—— “切瓦达·嘉斯兰……是你的妻子吗?” “……” 沈凡很想否认,但是—— “是,不过她是我四年前——” “嘶啦——” 刺耳的裂帛声打断了他的话音,暴怒状态的男人显然已经完全不能再接收任何讯息了。 沈凡认命似的合上眼—— ……让他想想,上一次这种情况是在哪个任务世界来着…… 第86章 止戈者(八) 墨兰星球,联邦主席宫邸,着了一身代表联邦军队高级军官服装的男人脸色微虞地拦住秘书室里进出的人,逢人便问—— “你今天见到主席了吗?” 只是无论职位高低,给他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从前天凌晨突然调动黑金极限飞船,远赴“圣地”将这一次测试中最杰出的青年直接擒下离开之后,他们的主席就再也没有在人前露面。如今等待最高批示的案卷在主席的办公书桌上堆积如山,可他们却连卡厄斯主席的一丁点消息都未得到。 正在东特·文兰束手无策的时候,秘书室里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走了出来,面带严肃地看向捏着文件的手无意识收紧的东特:“文兰中将,请问您有什么公务吗?卡厄斯主席离开期间,部分事情由我接手,但也请您不要烦扰我们的日常工作。” “……” 作为一名联邦军人,经历战役无数,东特·文兰原本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虚头巴脑却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文人,——他们这些人在前线浴血,偏偏回归之后的战功总是莫名其妙地就会被一些他们见都没见过的xx参谋xx顾问分去——媒体大肆宣扬的战术推演,听起来好像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可有可无随时可以被替换的棋子一样。 可能做到中将的位置,东特·文兰自然懂得时势比人强的道理,此时只得按捺下脾气来:“这件事情可能您还无权处理。如果道仑先生能立刻联系到主席,还请您速为传达。” 说完,东特将手里的文件递了上去。 “……” 道仑·蒙茵丝本是不愉而严肃的面容在看清了文件上的内容之后骤然扭曲了一下,他立刻重新将文件上的内容确定了一遍,然后才语气略急地抬头望向东特:“文兰中将,这份文件的准确性你能保证?” 东特·文兰愈发有些不悦,但仍是强压了怒意凛然道:“我知道您的工作量不小,我也一样——不会为了一件莫须有的事情来耽搁彼此的时间!” “这件事确实是必须尽早告知主席才行……” 道仑目光来回扫视了几次,眉头却慢慢皱起来。 东特·文兰自然从对方的犹疑里看出了端倪,语气不由变差了些:“怎么,连道仑先生你都不知道卡厄斯主席的动向吗?——你不是卡厄斯主席的贴身秘书吗?” “……” 道仑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继而他坚定地抬眸看向东特·文兰:“文兰中将,这件事情我会尽快禀报给主席,请您先回去做好应对工作,必要的时候可以进入战时戒备状态。” 东特·文兰瞪大了眼睛:“道仑先生,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战时戒备状态——即便是卡厄斯主席也要下达文件签署到各机关,单凭您一个口头指令,如果到时候出了问题,这个责任是由谁来承担?” ——东特这么生气是有原因的,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背黑锅的总会是他们这些在政治上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军人;如今听这个丝毫不明白战势的文官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将他打发走,他自然忍不住火大。 只是东特的口气一硬起来,道仑·蒙茵丝脸色也很是不虞,他冷这话音开口道:“既然文兰中将无法信任我,看来在这件事上我也没办法帮您了。不如您还是在这里等卡厄斯主席回来再行处理好了。” “你——” 东特·文兰指着对方就要发火,道仑却已经转身进了秘书室,门不轻不重地关在身后。 转过身来进了屋子里的道仑脸色有些难看,他垂眸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便转望向秘书室东南角的副职文秘:“文森特,即刻查一下极限飞船是什么时候抵达宫邸,并立刻给随行的联邦军队军官传讯,请他到宫邸报道。” “好的,道仑先生。” —— 墨兰星球,联邦主席宫邸,地下特级权限密室。 空旷而偌大的金属室内,四角各有一盏光线极其暗淡的磁力灯,隐隐约约地闪烁着满室昏黄的光线。 整个房间里,除了正中的那张支架床之外,空无一物;而从那张床并不坚实的风格来看,显然并不是建造之初就在这里,而是后期搬进来的。 与从建立之初开始就一片死寂不同,此刻的金属密室里始终有像是金属锁链轻轻碰撞敲击而发出的清脆声音,而连这声音都无法掩盖的,是屋子里一直未停下的暧昧水声。 这些声音都来源于房间正中那张看起来就不够坚实的、始终在轻轻晃动的支架床。 床铺的正中,与满室冰冷的金属截然不同的柔软被衾间,身形纤瘦的男子被黑金色的金属锁链缠绕过看起来脆弱而无力的手腕,直直地盘拴在支架床的床头;而男子裸/露在空气中的白皙身体上,则是分散着点点的红色甚至有些淤青了的痕迹,细细碎碎地布满了全身。 在他的腰间,本是同样缠绕过一圈圈金属锁链的地方,此时被一双手取代——跪在他腿间的男人紧紧地禁锢着他的腰肢,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沉着浸满了欲/望,此时正看着两人交缠的身体用力地冲撞着身下的青年。 脸色有些苍白,偏又在脸颊上透着嫣然的粉色,被一次次地顶撞在被衾间的青年咬着唇瓣,眼眸紧闭,长而微翘的眼睫轻轻地颤栗,秀气的眉有些痛苦地皱着,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从唇齿间溢出一声□□。 这种近似无声的反抗一样的行为似乎是激怒了那个男人,他的动作幅度愈发大了些。青年修长的腿无力地自男人的肩上滑落,却被男人目不转睛地勾回了臂弯,继而开始了新一轮的征挞…… “……” 沈凡此刻的心里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无奈、不悦、沉迷……五感交织,——想象中的比此时还要可怖得多的情况都没有发生,男人此时更像是在和他赌气,等着他开口道歉甚至是求饶。 ——即便明知道可能一句话就能抵消些男人的怒火,沈凡却丢掉了解释的耐心,他便忍着一次次袭来的汹涌情/欲,咽回去一声声几欲脱口而出的呻/吟,固执地阖着眼睛不去看男人。 于是凭借着他的身体耐性和上面那人可怕的欲/望,他就在这场床上和男人似乎不会停下来的冲撞里苟延了一天一夜,而目光不曾离开的男人仍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快/感和高/潮已经累积到近乎麻木的程度,压抑着身体的本能反应,沈凡松开了啮咬着唇瓣的贝齿,睁开眼来,眸色微凉地回视着男人—— “……你是准备,把我弄死在这里?” 初一开口,那声音沙哑得让沈凡自己都惊了一下。 “……” 男人沉着眸子看他。 就在沈凡以为不会得到对方的回答了的时候,他的身体却突然被男人捏着腰肢悬空了些,继而是一个更加用力的冲撞和前所未有的深度—— “我说过……”男人的眼眸深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最好不要再和别的男人有什么纠葛——你怎么就不肯听话呢?” “既然你不肯听话……我只好履行我自己的诺言了。” 男人慢慢地俯身下去,动作温柔地吻咬着身下的人泛着莹润水光的唇瓣,话音里却透着不加遮掩的寒意—— “我讨厌他们的目光落在你身上,那些看着你的目光里有多少贪婪,我就有多想把他们的眼睛剜出来——那些敢于碰触你的,我就想把他们的手砍下来……可我发现,是我错了——因为那根本没有用,我应该把你锁在我的床上,哪里都不能去,只有我能看到你,只有我能碰触你,只有我能享用你……那些觊觎你的,都要死……” 男人的语气近乎疯狂,可是神情却是波澜不起的平静,唯独那双情绪翻涌的眼眸里能看出他隐藏在淡然下的狰狞。 他再一次重重地冲撞过身下的人之后,便俯在那人的耳边一字一句地将话音吐出来—— “……而你,我会让你死在我的床上……我说到做到。” “……” 青年却没有男人预料中的反应。 卡厄斯慢慢地停住了动作,抬起眸子来看向身下的青年——他几乎要以为对方已经晕了过去,却看到那双褐色的琉璃眸子正带着点疲倦的笑意映着他的身影。 “……那就一起死好了。” 他听见青年声音沙哑,然后那双被锁链缠绕着的手臂慢慢地抬起来环住了他的身体。 这是青年的第一个回应,回应之后那人就再一次合上了眼睛。 …… 卡厄斯再一次出现在宫邸里众人的视线里时,距离那天凌晨已经过去了两天多。 中奖东特·文兰站在联邦主席的书房外,满脸倦色,直到看到卡厄斯出现,慌忙上前去敬了一礼道—— “主席——关于您之前调度极限飞船的事情塔萨星球和赤木星球的两位联邦主席联名要求您做出解释——这是他们发来的信件,请您过目。” “……” 卡厄斯一言不发地将对方递上来的文件接过,垂下视线扫了几眼—— “……不必理会。” 东特·文兰表情一僵,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看见卡厄斯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入,他才回神了似的急忙跟了进去:“主席,按照我们的计划,现在还不到开战的时间,我们提前启动计划,可能会贻误了之前的那些安排啊——” “极限飞船的存在,他们还能睡得安稳么……” 卡厄斯坐进了宽椅里,“这种信函,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他们怕的便是措手不及,如今多拖延一刻便是给他们多一刻的准备时间。” “所以我们……” 东特·文兰情不自禁地有些心跳加速,即将到来的这条命令毕竟是关乎三大联邦的未来走势—— 卡厄斯垂眸,声线平稳—— “开战吧。” 第87章 止戈者(九) 墨兰星球,联邦主席宫邸,水景花园一角。 层层叠叠的藤兰花木遮掩了鹅卵石蜿蜒而出的细径,一身笔挺军装的男子警惕地沿着这条小径走了进来,直到走到了小径的尽头,一潭清澈的湖水顺着一旁的藤兰下的渠道流汇,那潭湖的旁边正站着一名联邦宫邸公职人员的服装,背对着来人望着湖里。 “请问,是您找我吗?” 军装男人脸上的警惕转做了疑惑,他只觉得对方的背影似乎很是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 那人没有作声,转身过来。 军装男人一愣:“——道仑?” 那个在公众场合显得有些亲昵了的称呼让清秀男子的眉头一皱,继而想到现在只有两人在场,以及自己的目的,便也压抑下了不悦的神情,柔和了视线看向对方:“托索,你最近好吗?” 托索一怔,继而笑着走过去:“就那样啊,你知道我的,不求上进地混日子嘛……你呢,听说你已经做了主席的贴身秘书了,这可是联邦政/府里一等一的大官呢!” 对方的语气和态度让道仑忍不住地想要皱眉,虽然强忍着没有把情绪表现在脸上,但嘴角的笑容却是难免显得有些勉强。 “……其实并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风光呢。” 他借势苦笑了一声,将视线移向了一旁,“你也听说了吧,最近卡厄斯主席身旁多了一位‘受宠’的,我们这些跟在一旁的总有些被疏离了的感觉。……尤其是这几天,主席的行程与安排完全跳过了秘书室,恐怕再过不了几天,我们这些人就该失业了呢。” “这怎么会?……那个人——” 托索惊讶道,只是话说了一半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讷讷了片刻之后又将话音咽回去。 道仑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异色。 两人之间安寂了片刻,最后还是道仑忍不住打破沉寂:“听说前天凌晨,是你带队随卡厄斯主席去了一趟‘圣地’是吗?” “……” 托索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笑容幽然,“道仑……你是为了这件事才找我出来的吧?” 道仑的脸色微微一变,继而侧开脸去,声音低下去且泛上冷意:“怎么……如今连你也不愿帮我了是么?” “不,我只是……”托索话说到一半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仰起头来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没错,前天凌晨是我带队随主席闯了‘圣地’的;你应该得到消息了——他是去将联邦叛逆谢尔·嘉斯兰擒拿回来的。” “可是那只是对外的宣称罢了吧?”道仑反射性地抬头,激动的情绪让托索一怔,他自己也察觉自己的失态,咬了咬嘴唇垂下视线,“能具体说说那晚的事吗?” 托索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眼底掠过无尽的失望与其他的什么情绪,“……我虽然是当天随队的最高军官,但并没有离开极限飞船进入‘圣地’,只在事后轻点过军队折损。……这里面是有些疑点,虽然主席宣称谢尔·嘉斯兰是联邦叛逆,但在擒拿之后仍然不允许解除联邦通缉,又在通缉中声明如遇其在逃,不得伤之;不过关于这一点,昨天我清点过部队折损就大约知道原因了——那晚出动将近几百人,都是联邦军队的佼佼者,但是在群攻的情况下却没有一个有杀伤谢尔·嘉斯兰的能力,反而是被嘉斯兰打散了战力……” “这种战力,联邦内还是有人可以做到的吧?” 道仑忍不住插了一句。 “如果是普通联邦军队,或许有几位杰出的将军能够做到,但伤损的那几百人,都是‘覆灭计划’里的精英士兵,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联邦投入的精力与心血。……这还不是重点,最令我觉得可怕的是……” 托索顿了顿,目色一沉,“卡厄斯主席亲身上阵之前,几百名联邦士兵全部被瓦解了战斗力;可事后清点伤亡,却均是因巧劲暂时性损伤,没有一个死亡甚至是没有一人留下重伤或者后遗症——” “……” 道仑的瞳孔轻轻一缩,继而在眼底翻出了点冷意和嫉妒。 托索并没有注意,仍是在一旁说道:“那种控场力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我相信三大星域之内,除了卡厄斯主席之外已经无人能够再有威胁到谢尔·嘉斯兰的战力。而这一点比起来,就愈发地可疑,如果他真的是联邦叛逆,怎么会讲这种精确的控制力用在减少敌对伤亡上?这样对于他来说,绝不比杀伤轻松——甚至要麻烦得多。” 道仑失神了片刻:“他竟然……那么强吗?——那你可知道卡厄斯主席将他关押到了哪里?” “……” 托索看了道仑一眼,这个眼神有些意味深长,“飞船在宫邸和‘圣地’之间从来没有停下过。” “……特级密室?” 道仑的瞳孔又是一缩,“竟然被囚禁到特级密室里了吗?” 看着对方站在原地兀自失神,托索眼底划过一丝黯然,继而强打起精神:“如果你问的就是这件事,那么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我就要先回去了。最近一段时间局势很紧张,我也很难抽身。” “……”道仑这才回了神,转回脸来看着男人,“谢谢你,托索。” “我们的关系,还需要说谢吗……好了,我走了。” 男人说完,转身便顺着来时的小径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道仑沉思了良久,继而像是下定了决心,一咬牙冷着目光往外走去。 …… 从宫邸地面进入地下特级密室,一路上道仑的心都在砰砰地跳个不停,手里那张代表着最高机密权限的晶卡更是几乎被他捏弯。 他心想自己也该庆幸——特级机密室作为联邦的禁地之一,除非是主席本人或是亲笔手谕,否则一概不能踏足,所以这里并没有人员把守——除了那一道道只有主席的最高机密权限晶卡才能刷开的、连星际航道炮都无法击穿的金属门…… 等到最后一道门在面前洞开,道仑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要跳出胸膛来了一样。 只是映入眼底的这件金属密室,又让他忍不住一愣——这就是传说中有进无出的特级密室吗? 空旷到近乎死寂,房间里没有任何摆设……除了正中那张看起来就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大床。 床上的被衾间似乎躺着一个人。 道仑一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恍然想起自己是进来做什么的。 情不自禁地,他放轻了脚步,走进了这间密室,金属门在身后合上。 踏进来的刹那之后,道仑的脸色微微有些异样,因为他嗅到了空气中一种残存的……类似于情/欲的味道。 他的眸光一冷,继而转望向床上被衾间裸/露着圆润肩膀的青年。 无论是手腕、颈子、肩头——凡是青年露在空气里的白皙上,便无一处少了或轻或重的吻痕。 “……” 道仑的呼吸骤然有些急促起来——却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愤怒与嫉恨瞬间充斥了他的心脏。 看到这一幕的冲击,让他几乎想要忘掉之前的计划将眼前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扼杀在这间密室——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大威胁的人再挡在他和那个人之间了吧…… 这个想法让他的指尖都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却在这时,躺在床上的人长而微翘的眼睫慢慢地颤了两下,然后缓缓地睁开,那双漂亮的褐色眼眸径直望向了道仑。 “……你是谁?” 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这让道仑很难想象,面前这个人就是那个被托索夸得三大星域之内除了卡厄斯主席之外再无人可阻的谢尔·嘉斯兰。 只是他却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在外人传言里漂亮得过分的青年,虽然他是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来见这个人——此时他眼前的这名青年,单论外貌气质,也确实称得上惊为天人。 “你便是谢尔·嘉斯兰吗?” 道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 沈凡:“……” ……说实话,他现在对这个问题非常地排斥,如果不是之前在这个问题上犯了一个大错,大概他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于是沈凡的视线落在来人的身上,微微泛白的唇角漾起浅淡的笑意:“你是……他的爱慕者?” 道仑:“……” ——正中红心。 沈凡对于对方的沉默倒是了然地一笑,他双臂撑床慢慢地坐起身来,视线虽未看向对方,语气里却有不容忽视的气场:“怎么,来找我示威的吗?” 薄被从青年的肩头滑落,露出那满身的痕迹。 近乎找不到寸许见方的位置的完好肤色,足以见得青年在不久之前经历了怎样一场激烈的情/事。 道仑:“……” ……这到底是谁向谁示威呢? “咳……” 在对方含笑的视线里败下阵来,道仑清了清嗓子,“嘉斯兰先生可能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听说了您现在身处困境,受人之托来救您出去,您——” “你看我……” 沈凡笑吟吟地抬眸,“像是傻的么?” “……” 这话里的讽意让道仑脸色一变,他只得强笑道,“嘉斯兰先生玩笑了,如今外面正是时局动乱,现在大概是您离开的最合适的机会了——您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时局动乱?”沈凡的眸色一凉,“三大联邦开战了?” “如今局势是一触即发,两方态度鲜明,只差一个引火点了。” 沈凡凉凉地一笑:“你是想让我当那个引火点吧?” 道仑一怔,继而眸光阴沉了一下……在对方那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就好像自己的一切都逃不开他的猜测,这种丝毫留不住底细的感觉,还真是让他感到无比地厌烦。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接过话来,就见对方随手拿起了床头的白色衬衫,披在了身上,然后拉开被子走下来,站在了他面前,笑容晏晏—— “你说的事情,我确实很有兴趣……只不过你要确定自己能帮我解决了它才行。” 道仑避开了那人白生生的胸膛上嫣红的吻痕,视线落在了那人的脚踝——暗金色的金属锁链紧紧地禁锢在对方白皙的脚腕上。 第88章 止戈者(十) 墨兰星球,联邦主席宫邸,最高权限的会议室里,此时正召开着一场可能决定未来星际走向的会议—— “政监会提出的方案,军方不敢苟同,我们认为,赤木星球虽然比塔萨星球战力不足,但毕竟是一大联邦,不可能短时间内缩短战线;而如果在此期间,给了塔萨星球苟延残喘的机会,极有可能对之后的战局不利,因此,我方建议…………” 站在首座右边的男人,是代表联邦军方的发言人,此时正慷慨激昂地引经据典,分析着军方的意见倾向和原因。 左边的一列,显然与右侧的军装军官们不同,都是政府里的文职,此时听着对方发言人的言论,纷纷交头评点,不多时后就有人站起来反驳。 只是两边言辞交锋来往得过于专注,甚至都没有人察觉,坐在首位的男人不知何时就已经垂眸离了神。 ——卡厄斯的眉峰微微拢起来,湛黑的眸子里有着难以察觉的不安。 他自己也说不清原因或来由,莫名地从一刻钟以前,心里渐渐生出了些担忧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指缝间溜走却无法抓住的恼怒情绪一直或轻或重地萦绕在他的心头。 挥之不去。 他的眼底难得地掠过一丝烦躁,恰在这时,政监会的发言人拉高的声调将他的注意力引了过去,卡厄斯面无表情地将目光扫过左手边一侧的文职官员,继而眸光陡然一厉。 “……” 全场戛然息音,皆是无辜地望向莫名起怒了的主席大人。 卡厄斯的神情丝毫不见缓和,声线里像是浸满了冷意—— “秘书室的道仑·蒙茵丝呢?为什么没有出席会议?” 众人忍不住地寒毛直立,却也都只能面面相觑——道仑·蒙茵丝是主席大人的贴身秘书,他们哪里敢过多地过问和关注? “……” 不安的感觉在心头愈发凝视,而自己的猜测似乎也要被验证了,卡厄斯的脸色倏然沉冷下来,他倏然起身,拉开椅子便往外走—— “会议暂停——!” 那冰冷的语调让在座众人没有一个敢站起来有所质疑。 —— 墨兰星球联邦宫邸,特级密室。 道仑一着眼在那人白皙的踝腕上泛着暗色光芒的金属锁链,就愣在了原地。 半晌后他恍然回神,目光复杂地抬起头来看向始终笑吟吟地看着他的青年,顿了一顿,道:“……这是极限飞船的壳体金属材料,更是目前三大联邦已知的最高级别合金,能够抵抗高能量粒子炮的连续轰击,我也没有办法。” “极限飞船?” 沈凡垂眸,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那个泛着熟悉的黑金光泽的镣铐,便抬起眸来,“我需要——” 话音被轰然的巨响打断,沈凡脸色微微一变,视线掠过道仑·蒙茵丝落在他的身后。 特级金属门的晶卡识别器闪着火花宣告寿命的终结,金属门随之打开。 道仑惊滞地转身望过去—— 银色长发的男人目光沉冷地看着他们,只是那眼底仿佛闪烁起黑色的火焰,随时要扑出来将视线所及的地方的一切烧成灰烬。 赤/裸着莹白的上身,青年目光淡淡地笑着回视男人。 卡厄斯的视线甫一触及青年素白的身体,一双眼眸更是顷刻间就泛起了近乎暴虐的情绪。 直到这时,道仑才惶然回神,脸色大变,猛然垂首单膝跪下去—— “主席,我——” 只是男人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银色长发在空气里迅疾地一闪,极速之下的气流将道仑狠狠地推至一旁,等他的身体撞在墙上而被迫停止,再睁开眼看向前方时,苍白而漂亮的青年已经被男人扼住颈子按在了床上。 被遏制的呼吸不畅让肺部产生阵阵的刺痛,沈凡却依旧勾起唇角,目光轻淡地撩过男人因暴怒而紧抿的唇线、高挺的鼻梁,最终定格在那双阴沉得快要滴出墨来的眼眸上—— “……你要,杀了我吗?” 声音被遏止的状况下,青年仍旧是做出了唇形,褐色的眸子里看不出分毫的担忧或者惊慌。 “……” 卡厄斯觉得自己快要被眼前这个总是不停地撩拨他惹怒他的青年逼疯了,他恨不得不顾后果地将手握下去——连极限合金都能摧毁的战力,眼前这人纤细而脆弱的颈子比起来似乎不值一提。 可他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去。 ——囚禁是最懦弱的手段,他却宁可认输都不愿意用生死把这个人永远地留在身边。 原来有一天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能够轻易地动摇他的一切——意志、原则、或者私/欲——都被这个人摧毁得彻底。 卡厄斯的手从青年的颈子上慢慢移开,那段白皙莹润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眸色慢慢地沉下去,最后凝作了两潭墨色的冰——再不见波澜涟漪,亦是冰封了所有的情绪。 卡厄斯直起身来,看着同样坐起来的青年,视线下垂,他后退了一步跪身下去,一只手托住了青年被暗金色镣铐锁着的脚踝,顺着那人莹白的裸足轻轻地吻上,细碎而轻和的吻,近乎朝奉一样态度虔诚地落下。 沈凡怔住了身形。 便在下一秒,一声沉闷的低响,然后便是哗啦啦地锁链委顿落地声。 沈凡惊讶地垂下视线,果然见到已经被男人生生扼断的暗金色锁链就垂委在自己的脚边,而脚踝被男人托在手心的部分,已经只剩下了那只黑金镣铐环。 未等他开口,男人便站起身来,一手按在他的后颈上,不容反抗地将他向前提了提——与平静的表象截然不同的亲吻肆虐过他的唇瓣,只是这个吻持续了不过须臾,然后男人就放开手站直了身体,他的视线避开了青年,抬腕脱下了外套扔在了床上,便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去。走到密室门前,他的步子一停,却未回头—— “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话音落地,男人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门外。 沈凡的眼眸在刹那间晃过一丝犹豫和狠戾,只是很快就淡去,他勾了唇角站起身来看向坐在墙角已经傻掉了的道仑·蒙茵丝,兀然勾唇一笑。 似乎是被这来自胜者的笑容激怒了,道仑·蒙茵丝不经思考就脱口愤然道:“——他让你永远消失,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沈凡先是一怔,有些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便恢复了从容淡定的笑意,温和地开口道:“这么激动作什么?” 他拿起一旁男人留下的长外套,披在了身上,站起来走到狼狈地坐在墙边道仑的面前,弯眼笑着俯身,那声音里的凉意却让人生怖—— “我离开的时候,你最好不要起什么心思。” “……” 被沈凡慑人的视线惊了一刹,回神之后的道仑有些气急败坏,他冷笑着斜睨对方:“——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回来吗?” “要跟我打个赌吗?” 沈凡不以为忤,淡淡地笑道,“……不过我很讨厌有些不知深浅的,敢觊觎我的男人。若是我回到这里那一天,被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他的眸子慢慢地狭了起来,其间流转过如冰的凉意,“我会让你后悔曾经来到这个世界。” 道仑身形僵滞:“……” 沈凡重新换做了无害的笑意,直起身来往外走去。 走到门前的时候,他垂手在男人的外套口袋里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指尖在触及一个微凉的矩形物体时,沈凡眼底的鹜色缓缓化开,融作暖意—— “……我怎么舍得——不回来?” 第89章 止戈者(十一) 塔萨星球,联邦宫邸。 刚从会议室走出来的克莱尔·道斯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疲倦之色。 即便是以他的身体素质,在连续的高密度会议之后,还是难以避免地从心底生起惫怠的感觉。再加上来自联邦内外的压力、千钧一发的危机感、继承人资格的难以抉择……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了上一任主席曾经劝自己尽早确立一位继承人的原因——不仅能够锻炼继承人的能力,更是能在真正的关键时候替自己分担一份责任与压力:一个庞大的联邦体系,自建立伊始就军政分明,两派之争更是未曾停过;一旦真正的大事临头,倒是找不到一个能站在中立点为自己排忧解难的人……独立支撑得久了,即便是代表联邦极限强者也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或许,他真的该尽快地从候选人里选出一位继承者来了? 只是这一点同样是让克莱尔头痛的——如果候选人们良莠不齐,他用不着恼于抉择;如果候选人们都像之前那次测试上的谢尔·嘉斯兰一样优秀,他也用不着担忧。但是,偏偏他自诩地杰人灵的塔萨星球,从几十年前他继承联邦主席位置至今,竟然没有寻到一个拥有双s资质的年轻人;他如何放心将继承人的位置传承给一个综合评定都达不到s级的人? 这不仅仅是领导者的问题,大战当头——这更是看一个联邦的发展趋势和鼓舞军心士气的重要关头—— ……之前杜塔那个家伙先他一步抢走了综合评定s级的马文·森斯,如今塔萨星球却寻不到一个能够相抗衡的,这不是让之前在测试上他说出的那番“赤木星球不如塔萨星球”的言论倒过来打自己的脸吗? 克莱尔正愁眉难舒,拐过长廊,便被一旁候着的秘书拦了下来—— “主席,您……您有一位客人来访,他、他正在会客厅等您。” “……” 克莱尔步子一顿,继而不悦地抬头,“什么人?没有预约怎么就让卫兵放进来了?” 那秘书一脸有口难言:“这位先生……其实不算是卫兵放进来的。” 本是往会客厅走去的克莱尔闻言,脚下步子一顿:“不是卫兵放进来的?” 他转脸看向秘书,目光凌厉得让对方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去讷讷未言。 克莱尔蹙眉,转身加快速度往会客厅大步走去。 到了会客厅门口,实木大门被克莱尔猛然推开—— 恰在这时,里面一派闲适地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含笑抬眼,望了过来。 “……谢尔·嘉斯兰?!” 提到胸口的一口气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克莱尔涨得脸都发红,却顾不得那么多,本能地就要找点武器防身。 ——倒不是他胆小,只是时值三大联邦开战前夕,敌军战力排名上的二号人物就这么施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到几丈的位置,但凡是有点脑子的指挥官第一想到的大概都是对方要来拿自己的命了。 只不过这么一惊神的工夫,克莱尔又反应了过来——谢尔·嘉斯兰不是据说已经被卡厄斯以背叛联邦的罪名强行带离圣地,并且秘密处决了吗? 为此还暴露出了那架惊悚了他们这另外两个联邦高层的极限飞船,也让他们由此直到了墨兰联邦恐怕早有不安之图。 对于谢尔·嘉斯兰会是墨兰联邦使出来的苦肉计这点,克莱尔丝毫没有这么想—— 因为那架极限飞船。 这件具有恐怖的杀伤力与移动速度的大杀器,绝对比几个谢尔·嘉斯兰都有威胁性;初一知道对方有了这么一件大杀器,克莱尔的第一反应就是惊出来一身的冷汗——对于极限合金的价值和综合评价,他再清楚不过了。 能不惜花费那么多的极限合金制造出来的极限飞船,恐怕弹指间就能让他这个没有防备的联邦宫邸化为乌有。 甚至能够在消息传到赤木星球之前,就赶到杜塔主席的联邦宫邸完成同样的创举。 ——结果卡厄斯只用来在极短的时间内穿梭了墨兰星球与“圣地”之间的超常距离——对于这一点,克莱尔一直很好奇,谢尔·嘉斯兰到底做了什么会让卡厄斯这么失态地不计代价地赶赴“圣地”将他抓了回来……难道是作战计划之类的? 想到这儿,克莱尔看向谢尔·嘉斯兰的眼神都热切了许多—— “不知道谢尔先生今天来找我,有何指教?” “……” 沈凡从始至终都不急不慢地看着对方兀自在那儿眼珠乱转地思索着什么,此时听到克莱尔开口,更是不急着开口了,他笑吟吟地看着克莱尔,伸手做了一个“请坐”的示意动作。 克莱尔本是往里走的身形一僵—— ……这到底谁是主谁是客? 沈凡却权作没有看见他的僵硬,目光慢慢地越过他的身体,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克莱尔的秘书,那男人立时就是一哆嗦,转身就带上门出去了。 克莱尔:“……” ——他等会儿出去一定要辞了那个没用的东西! 门甫一关上,确定那秘书已经迅速地小跑步离开的时候,沈凡这才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克莱尔主席,应该已经听说了,我被卡厄斯强行擒离‘圣地’的事情了吧?” 克莱尔坐到了主位上,闻言摆出了一副慈善的模样:“本来我还与杜塔主席商量着将谢尔先生营救出来,没想到谢尔先生果然不同凡响,竟然能自己从墨兰星球逃出来。” 联邦存亡个人生死就在眼前,即便是贵为联邦主席也能拍起他的马屁来……沈凡不动声色地将眼底那丝冷讽敛去—— 如今他ss的架子已经摆足,就等着鱼上钩了。 于是沈凡向前倾了倾身体,正色道:“我与克莱尔主席明人不说暗话,我原本是出自纳兰星系的一颗低等星球,并且与孪生哥哥相依为命,只是我的哥哥在前年去望墨兰联邦,却被卡厄斯强行掳去收作娈宠,初时还有些音讯,只是进了墨兰联邦的主席宫邸不出一周的时间,就再没了消息。我之所以要参加‘圣地’的考核,也就是为了寻哥哥而来。” “哦?” 克莱尔眼珠转了转,面上一副凝重之色,却未必真信几分。 沈凡也浑不在意,这才将话题慢慢引向了重心:“就在不久之前,‘圣地’封闭训练,我成为了墨兰阵营的队长,并且得到了转移机密材料的通知——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份了不得的东西。” 克莱尔听得眼睛都慢慢亮起来,只是正卡在关键时候,却没了后面的话音。 他恼怒地抬起头来,视线里却见沈凡正微微笑着看他,一副拿乔的模样。 克莱尔到底已经做了几十年的联邦主席,就算初时乍一见沈凡有些失态,也是本就心绪不稳又事发突然的原因。 而此时见到对方一阶小辈还仗着自身等级和掌握资料在自己面前摆架子,也硬撑着一副“输人不输势”的态度,不慌不忙地开口问道:“不知道,谢尔先生到底发现了什么,引得卡厄斯那般身份都拼劲要除掉你?” 这一个软钉子楔过来,沈凡心里笑吟吟地吞了——他自然知道物极必反,见好就收的道理。 于是克莱尔就心满意足地看着对面“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故作淡定却又掩饰不住眼神犹疑、目藏惶恐的神态。 恐怕过一会儿对方就要忍不住自己把事情招出来了。 “……我——我拿到了墨兰联邦的作战计划!” 年轻人似乎是忍不住了,一咬牙就开口说了出来。 “……” 克莱尔登时目放光芒,几乎忍不住弹跳起来,只是刹那后又失落地跌回座椅—— 在他看来,谢尔·嘉斯兰既然被抓又逃了,卡厄斯知道作战计划泄露,一定会更改原本的部署,再珍贵的计划现在也不过是白纸一张罢了。 只是沈凡接下去的一句话,再一次吊起了他的胃口—— “那份文件我只来得及匆匆记下,就被卡厄斯抓回去了,他原本要秘密处决我,但是被联邦里一个人将我用其他人替换了下来……” 沈凡满意地看到对方眼里腾起来的光亮,脸上却摆出一副侥幸的模样,慢慢地吐出最后的诱饵—— “换言之,他现在应该以为,这份计划是没有流传出来的。” 第90章 止戈者(十二) 星际档案记载,新纪元三千四百二十五年,长久维持在三大联邦之间的微妙平衡,终究因为三方势力的阶梯差距而被打破,赤木星球与塔萨星球相继向墨兰星球发出警示文件。 次年年初,墨兰联邦主席卡厄斯向另外两大联邦正式宣战。 ——自此,闻名后世万年的“统一战争”拉开了帷幕。 …… 新纪元三千四百二十九年,塔萨星球,荆棘城。 如今的荆棘城便如其名,入眼都是狼藉一片,战争的硝烟还没有来得及散去,入目皆是残骸——无论机甲或是塔萨联邦军队。 即便是还苟延残喘的士兵们,也是满脸的倦怠与茫然。 ——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已经太久,即便是他们的联邦继任者在之前的战役里力挫对方大军,甚至亲手摧毁了了对方主将的机甲,连带灭掉了对方的主战将军,都已经并不能给他们的士气带来多大的鼓舞了—— 墨兰联邦的军队在层层地缩小他们的辖地,他们的生存和活动范围已经慢慢地减小甚至濒临消失,而此时的塔萨联邦军队中的多数士兵的家乡业已沦陷,对死亡的恐惧与思乡的难耐夜以继日地折磨着他们…… 这样一个颓势的败局,显然不是哪一个人再影响或改变得了了的。 而此时,荆棘城的城主府,府内正厅。 身穿代表墨兰联邦少将级别军服的男人姿容狼狈,却是不屈地仰头看着半倚在书桌上的青年,狠狠地咬牙笑道—— “你们逍遥的日子就要到头了——你还执迷不悟吗?你以为塔萨星球和赤木星球还能存在多长时间?——等到我们伟大的卡厄斯主席挥兵抵达荆棘城,你和你的那些士兵们也一样要被踏在墨兰联邦的铁蹄之下!” 黑色碎发的青年雪肤红唇,一双褐色的眸子里流转着淡淡的笑意,在这连天的硝烟烽火里,那张本就俊美的脸庞愈发惊为天人。 他脸上本就云淡风轻地不见什么情绪,此时听到对方的话,只在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年轻人抬起眼眸来笑着走过去:“这位少将大人,现在处于弱势的、没有多少日子的,似乎并不是我——而是您呢?” 那军官被青年的话一激,脸色涨红,只是刹那后又转为之前冷蔑的神态:“那又如何?——我凯恩一个人倒下去了,墨兰联邦又将有千千万万的士兵站起来!即便你是塔萨联邦的继任者又如何?你根本就等不到继任塔萨联邦主席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一定会在地狱里等你的!” 青年无奈地笑了笑,面前的这位将军活像是被墨兰联邦里的那人洗了脑,他提了一下长裤,不紧不慢地蹲身下去,平视着这个被自己捆成只粽子似的墨兰联邦军官:“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那少将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在他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来,只不过须臾之后他就回了神,冷笑着看对方:“你以为我会像你们塔萨联邦的那些没有骨头的军官一样叛变或者投降吗?!——你做梦!” “两头作战,结果四年不到的时间就已经将近剿灭了赤木联邦,塔萨星球也已经被你们攻陷大半……” 说着话时,青年的语气平稳,唯独那褐色眼眸里有两点熠熠的光芒,“你以为只是你们前方将领作战勇猛的功劳?环围塔萨星球联邦主席宫邸的四路大军,除了你这一路被我阻挡在荆棘城外寸步难行之外,其余三路近乎无阻碍强势推进行军——你以为你们不断攻敌薄弱的情报是谁给的?” “你……”墨兰联邦的那名少将军官眼底划过犹疑之色——作为联邦军方的高层之一,他自然对于联邦的情报消息渠道与来源有所了解——只是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青年到底真的就是一直给己方传送情报的那个卧底,或者这只是塔萨星球垂死挣扎的缓兵之计? 青年自然看得出对方的犹疑与不信任,他勾唇一笑,将手里的面具在面前假意一遮,然后便移开—— “少将先生,很遗憾您可能没有见过我——我便是那个一直在为联邦提供消息的内线,代号‘离歌’,真名……” 青年的眼帘微微垂下,嘴角却仍是勾着:“谢尔·嘉斯兰……这个名字,您应该不陌生吧?” 少将军官在听到这个似乎有些耳熟的名字之后显示一愣,反射性地抬头看向对方那张漂亮的脸时,才蓦然从记忆的深海里翻出了一个经久未见的浪花:“……谢尔·嘉斯兰……你——你不是死了吗?!” 沈凡抬眸一笑:“不,我只是该回来了。” ……十日后,荆棘城中塔萨联邦守军溃败,继任者率残部回撤联邦宫邸,墨兰星球的最后一道攻防线拉紧,并彻底将塔萨星球联邦主席政府包围在四路大军的正中位置,只等他们的主席大人莅临战场,亲自踏平塔萨联邦宫邸了。 此时的塔萨星球联邦主席宫邸,肃穆一片。 年不过两百的联邦主席克莱尔此时看起来却像是个垂暮老者,躺在病床上的身体近乎瘦骨嶙峋,看不出半点当年三大联邦第二人的风采,一双眼睛更是业已有些浑浊,意识也在里面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此时他的床前,只有联邦继任者一人守候着,颇有些凄冷的味道。 几次清醒间看到守在自己榻前的年轻人,克莱尔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是他的心底始终有一个迷惑未解,他觉得只有自己得到了答案——无论是什么样的答案——他才能真正地瞑目。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个联邦的……?”老人的声音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要在空气里散掉了似的。 本是垂着眼帘的年轻人闻言慢慢抬眸,在看见老人眼底的那一丝不甘之色后,终究还是咽回了原本推脱的借口——“我不站联邦的立场,只是……跟在那个人的方向上,从未离开过罢了。” 老人的眼底划过了复杂的情绪——有了然,有恍惚,也有悔意和懊恨,只是这一切的情绪起伏最终都归为一点释然和嘲弄—— “……我……早便怀疑了……只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如今想来……也是你那时已经松懈了遮掩的手段……只是……你为什么心甘情愿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有他在……你永远都不可能站到这个世界的真正巅峰……” 沈凡垂眸一笑—— “……因为我想征服的高峰,从来就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果然是这样吗……”气息渐渐弱下去的老人眼底莫名地划过一丝快意,“……可惜了……你大概没有料到……在我怀疑你的真正目的之后……曾经一直把一件事隐瞒至今……” “……” 沈凡的目光蓦然一凉。 老人合上眼睛笑了—— “……他一年前,便与一位上将的女儿成婚了……是你输了,谢尔·嘉斯兰。” 第91章 止戈者(完) 新纪元三千四百三十年,塔萨联邦第十五任联邦主席克莱尔病重不治,于“统一战争”中逐步声名崛起的继任者沈凡接任第十六任联邦主席。 次年年底,墨兰联邦兵围塔萨联邦宫邸。 墨兰联邦军队机甲,围城数十日未下,后两方不约而同地熄火,呈对抗之势分列宫邸所在首城内外。 有心人都知道,这是在等那一位始终不曾真身出现在这个战场上的卡厄斯主席亲临了。 塔萨联邦主席宫邸,曾经辉煌风光的盛况不再,虽然内里的建筑不见什么变化,可是人心与士气已经为这座宫邸铺上了一层迟暮无力的背景色。 如今墨兰联邦四方兵临城下,纵有大力也难回天,大多官员俨然心存黯淡,连宫中走动的人影都比起从前少了太多,愈发显得凄清了些。 更何况在大多数塔萨联邦的公民眼里,即便是他们的新任主席也已经放弃,他们这些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 塔萨联邦主席宫邸书房。 两年多时间过去,青年原本垂肩的碎发如今却已经将将要及了腰,只是时间却好像并没有在那张显得苍白了些的脸上留下痕迹。 如今青年面前的桌案上方,悬于空中的几处投射虚影里,尽皆是同一对男女的不同影像。 只是影像里面的那个男人始终都是世人印象里不苟言笑的冰冷模样,但这丝毫都不影响那个人近乎邪肆的魅力,这一点只看那个总是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永远落在他身上的深情目光就知道了。 青年目光淡淡地落在那些影像上,褐色的眸子里波澜不起,似乎那里面的人和事不能对他有任何影响。 ——整整两年自虐一般地磨砺,他再也不会像两年前从旁人那里验证了这个消息的初时,险些忍不住抛开之前几年的苦心经营,去墨兰联邦宫邸找那个人质问…… 只是两年前,他还是没忍住在送那位名为“凯恩·托索”的少将离开时,请他为自己向卡厄斯送了一封信。 然此去两年,了无音讯。 沈凡的指甲慢慢地扣进掌心。 ……这个世界他呆得很累,无论是最初几年夜以继日的操练磨砺,或者是这些年身在敌营的虚与委蛇与战场厮杀,都让他力不从心。 克莱尔的目的是报复自己的话,那他选择了最明智的一个举措:在验证了消息的整整一个月里,沈凡觉得自己已经踩在了崩溃的边缘线上——几世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纷乱嘈杂,他沉浸其中甚至记不得到底哪一世才是自己—— 那些宿主的原身寻仇一样地萦绕在他的梦境,将他折磨得心神羸弱……如果不是系统一直在关键时刻强行使他进入昏迷状态,大概他会熬不过那一个月也说不定。 可是他自己心里是知道的,在这个世界里,无论他和那人结果如何,他至少要保全嘉斯兰帝国在战争结束之前不出问题。 虽然他已经改变了世界的原本走向,嘉斯兰帝国并没有在几年前覆灭,可是战争也没有结束,在那一日到来之前,他自己也不能有任何问题。 如今…… 沈凡抬眸扫过那一幅幅刺目的影像,垂手在桌边抚了一下。 虚拟影像倏然消泯。 他抬起了那双仿佛被冰封了一样的眸子,抬步欲要往外走去。 “——宿主,你真的决定了吗?” 屋里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沈凡的步子一停,没有什么情绪的视线垂到了自己右手的戒指上:“……” 戒指的声音有些急了:“……你忘了之前在苍澜王朝的那个世界了吗?耳听为虚,众口铄金,说不定——” “耳听是为虚,”沈凡打断了系统的声音,神色里仍不见起伏,“可我不止耳听。” “可宿主如果真的想落下这么个结局——那你何必还要继续在这里当这个狗屁倒灶的继任者?!他一样兵临城下不顾旧情……你真放得下就该离开——走得远远的!” “谁说我放得下?” 沈凡的声线终于有了起伏,他抬眸望向了窗外,墨兰联邦所在的方向,唇角慢慢扬起了凉入心底的笑意—— “我放不下,……但我也要让他记一辈子。sss级的综合评定,至少也要六百年的寿数……是我稳赚不赔。” 系统:“……” 这种两败俱伤的计划……他家宿主到底是从哪儿算出自己赚了来的=皿=?! …… 三日之后,三大星域万众瞩目的塔萨星球联邦主席宫邸所在的首城,终于迎来了它命中注定的宿敌。 带来无限的压迫的极限飞船降临,庞大的阴影遮天蔽日,在晴空万里的天气,却在整个首城的上方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墨兰联邦的声势军威随着那个男人的莅临俨然已至巅峰,包围在整座首城四周的联邦军队齐声高呼,声震九霄。 直到那个被三大星域数十星系的无数公民仰望着的男人的投影再一次出现在整个天空的上方,一切悉数归于安静。 “——塔萨主席,沈凡,弃城不杀。”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彻整片天地。 宫邸内,那戴着面具的青年在这一声之后,身形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主席——” 站在他身后的官员们都带着复杂的面色急道。 “……” 白玉似的手竖起,止住了众人的话音,青年忽略了胸膛里有些难以压抑的抽搐似的痛意,抬眸走了出去。 庭门洞开,墨发飞舞的青年站在了城门上方的楼庭前,扬眸看着空中巨幅的影像。 ……多么熟悉的一幕。 沈凡浅浅地勾了唇,心想。 ……只是与那次不同了,这一次,男人的身旁多了一道人影……他看了那么多遍恨不能亲手血刃的人…… 也许当初,到底是他自恃太高了吧。 这么多世的顺风顺水,让他盲目地以为,自己和那个男人之间,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插足的。 所以他放心地离开了——在机密室里看到了男人的“覆灭计划”之后,他就已经决定帮男人拿到最想要的东西了—— 他始终记得自己说的那句话:……你想要的东西,我会亲手给你拿回来…… 只可惜。 沈凡抬眸,看向高空中那个不知为何微微蹙了眉的男人,却是轻笑了一声—— “卡厄斯主席,不知我有没有机会,和您再战一次?” “……” 高空中的影像里,男人略一怔,继而眉梢骤然拧了起来,墨色的眸子里刹那间就掀起一阵翻涌滔天的情绪。 只是须臾之后就被他按压了下去。 还不等围城的联邦军队反应过来,极限飞船里男人打开了舱门,在身后一片惊呼和诧异里跳离了飞船。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那道迅疾的身影已经踩着微型飞行器,降到首城城门之上。 卡厄斯目光冷冽地盯着面前这个身形熟悉,却是长发垂腰的青年—— “……面具,摘下来。” 男人低沉的声线里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沈凡垂眸:“……没有那个必要了,卡厄斯主席。” “……” 男人的手骤然握成拳—— “谢尔——” 话音刚到一半,对面的青年身形已经迅疾地迎了上来,手中的刀光泛着微冷的寒芒。 只是这一刀却只是个虚招,青年的长发擦过男人的肩,声音轻得像是要散了去—— “……能给我留最后一点颜面吗,卡厄斯主席?……至少不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就是那个情愿把自己逼到死路上去的傻子。” 卡厄斯的眼眸里瞬间掠过无尽的情绪,最后全部转为一抹深沉的情绪—— “那个代号‘离歌’的人,是你。” 沈凡闻言一怔——原来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之前的凯恩·托索那里出了问题吗…… 只是空中兀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他和那个男人一起抬头望去—— “卡厄斯……” 那个英姿飒爽不逊须眉的女孩儿踩着同样的飞行器从极限飞船上跳离,只是显然远不及卡厄斯的娴熟与身体操控能力,身形一个不稳,就在围城军队的惊呼声中跌了下来。 卡厄斯眉梢一皱,御起飞行器身形迅疾地箭射向女孩儿跌落的位置,飞行器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而危险的急转弧形,最终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女孩儿接进了怀里。 男人的脚下,举目难尽的联邦军队响起一阵汹涌的山呼。 “……” 沈凡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的耳边响起极轻的落地声。 沈凡勾起了唇角,睁开眼:“三年前你的大婚……我没能去成,欠你一句恭喜。” 卡厄斯放下了怀里的人,沉眸看向沈凡:“……” “不过,刚才的话,我反悔了。” 沈凡顿了顿,抬手,摘下了面具,露出来的面庞上嫣红的唇微微地翘起来—— “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卡厄斯主席未免太薄情。” 青年笑得像只魅世的妖精,那张精致而漂亮的面庞轻易地就能勾起城下众人埋藏的记忆,更何况他的声音丝毫不曾遮掩,所有人都能听清。 “……我不是要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吗?” 男人的眸色深沉,风雨欲来。 青年眼底一黯,继而轻笑:“我给您提过醒的,请凯恩·托索将军捎的信。” 卡厄斯的眸光骤然一厉。 只看他的反应,沈凡也知道这一环节的问题出在了哪里,只是…… 他的目光移向一旁的女孩儿。 ……只是,那都不重要了。 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我们来立一个生死状吧,卡厄斯。” 青年的话音轻忽而空灵,却传遍了苍穹之下的每一个角落—— “你赢,你生;我输,我死。” “……” 男人的眉狠狠地拧了起来,看向青年的目光愈发冷冽了些。 只是沈凡却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提刀斜向了还在那儿转不过弯儿来的女孩。 卡厄斯将女孩儿推到一旁,提步迎了上去:“——谢尔!” 虽有一方无心应战,但到底是这片苍穹下的巅峰战力,城下众人看得眼花缭乱,等到再回神时,“当啷”一声,墨色长发及了腰的青年已经被挑开了手中的长刀,低垂着眼帘站在那里。 “似乎,我没有一次能赢过你。” 沈凡抬眸,笑了,“……真不公平。” 青年的这一个笑容落进了卡厄斯的眼底,突然让他前所未有地心慌,甚至让他情不自禁地向着青年的方向迈了一步。 “……啊,被发现了么。” 青年退了一步,笑得云淡风轻,只是却毫无预兆地,一口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唇涌了出来,瞬间染红了他素白的下颚与衣襟。 男人的眸子猛然一缩:“不……” 明明只是咫尺的距离,明明他可以轻易跨过去,只是青年不知何时已然退到了城墙边,笑看着他,抬起了双手,像是要拥抱什么。 男人素来平稳低沉的声线在刹那间嘶哑砥砺—— “谢尔——!” 卡厄斯的速度迅疾到极致,却还是只能看着青年再次慢慢地吐了一口血出来,向后仰了下去。 风是自下而上,衣袂和墨色的长发纠葛着飞扬。 沈凡笑看着上方随着自己跳下这很高的城墙的男人,声音轻忽,笑容浅淡—— “我输,我死。……愿赌服输。……你想要的天下,我奉给你。” “不——!!” 天地间,暗了下来,只余一声近乎凄厉的嘶吼,伴着沈凡的意识陷入了深眠。 …… …… 虚无空间。 沈凡睁开眼,入目的便是系统床那双委屈而哀怨的大眼睛。“……” 沈凡皱眉,揉了揉太阳穴:“……死一次的感觉,可真不怎么好。 ”系统床:“……呵呵,提前服毒干脆利落,你不是稳赚不赔吗==?” “……那是他和我的孽缘,你那么挂心做什么?” 系统床:“……” ……那是你不知道你搞出来什么样的后果了=皿=! …… …… 母世界,界神空间。 急匆匆的步声出现在辽远而氤氲的界神空间。 面色不虞的界神望向来人:“刚才那阵波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人声线微颤,音色惶恐—— “回禀界神,方才看管子世界的童子发现,七重天一个子世界突然从内部没有任何征兆地崩塌溃灭——其势之疾,还未及阻止就已经泯灭虚无了——” 本是暴怒边缘的界神闻言,却倏然平静下来,他沉默了须臾,才开口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来人茫然点头,退了下去。 半晌后,界神空间里再一次响起了界神怅然的声音—— “几万年了……也该回来了。” 第92章 下克上〔一〕 参天的大树包围环绕着的林间空地,一头死去的野兽僵冷的尸体倒在一名青年的脚边。 血色弥漫一地,而青年白皙的左手下垂,殷红的血正顺着他的指尖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 “天武大陆,兽魂为尊。简单来说,这是一个以人能化兽为荣的世界。”青年右手上模样古朴的戒指氤氲出声音来,“在这个世界里,共分为四类人,雄性,雌性,男性,女性;而这里面的雄性和雌性其实就是拥有特殊能力的男性与女性。这种特殊能力,就是兽魂。” “雄性和雌性都有兽魂?” 接话的就是那名相貌平凡的青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只留下了一张巴掌大的素白脸蛋露在外面。 “没错,只不过这两种兽魂有所区别:雄性的兽魂主要是增强了他们的作战能力,所以他们是任何部落里进行战争以及日常捕猎维系生存的王牌;而雌性的兽魂是增强了他们的生育能力,尤其是提高了下一代中雌性与雄性的出生比例。” 青年沉吟了下,继而问道:“他们的常态与男性女性有区别吗?” 这一次戒指思索了片刻,似乎是在巡查资料,过了一会儿后才回答:“雄性和雌性都可以在平常维系常态,但即便是他们的人形常态,大多数也是有区别的。雄性相较于普通的男性或女性,身形较为高大,而雌性自然就较为娇小。” 青年眉皱起来:“……你的意思是,雄性和雌性里都各自有男有女?” “啊啦……这一点忘了说,确实是这样没错。” “……” 青年垂眸冷冷地瞥了戒指上的那双小黑眼睛一眼,“那和abo设定除了换个名字有什么分别?” “当然不一样,”黑色的小眼睛扑闪了几下,“在这个世界里,除去雌性外,雄性中的男人与普通男性的生育能力可是相同的——所以宿主大人,虽然您是个普通男性,但是您和其他雄性一样拥有争夺妹子的权力嘛,随时随地准备大胆地上啊!” “……” 沈凡冷冷地瞥了它一眼,“再说废话,我就给你禁言。” “嘤嘤嘤宿主你好凶残……” 古朴的戒指散发一阵幽幽的蓝光,伴着这光芒在青年素白的手指上轻轻地颤晃了两下。 沈凡丝毫不为所动:“这一次,我的任务是什么?” 戒指假哭的声音顿了顿,然后重新响起来:“宿主现在正寄身的身体原主儿是这片天武大陆上的一个三级部落的酋长的二儿子,男性,十五岁进行天赋检测,然而与他的雄性兄长与雌性姐姐不同,只是一个普通的男性,没有检测到任何兽魂潜质;又因为生性懦弱,虽然身为酋长的儿子,但还是经常被部落里的其他人欺负。宿主的任务就是使自己成为这支三级部落的酋长,并设法这支三级部落晋级为一级部落。” “原主儿与雄性兄长的关系如何?” “同父异母,关系冰点,据系统侦测,几次针对原主儿的排挤都是原主儿的兄长默许甚至暗中授意。而这一次原主儿身陷险境,宿主您能趁虚而入,啊不,鼎力相助的机会应该就是原主儿兄长创造出来的。” “……” 本来没什么神情的青年闻言却是满意地勾起了唇角,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些让人不寒而栗的情绪,安静了片刻后他重新提出了一个问题,“晋级标准是什么?” 戒指上闪过了一阵蓝光:“天武大陆广袤无边,在大陆的中心是部落联盟总部的所在地,那里也是统一进行部落晋级的地方。按照部落联盟的文字条例,兽人部落共分为五个等级,人口一百户以下为五级部落,一百以上一千以下为四级部落,一千以上五千以下为三级部落,五千以上一万以下为二级部落,一万以上为一级部落。但每一个部落的雄性数量必须满足该等级最低标准人口的百分之五,否则下降至同时符合人口总数与雄性总数两个条件的部落等级为止。” “所以部落晋级的方式,就是部落战争?” 戒指的声线莫名地抖了一下:“……其实也可以和平扩张啊宿主大人……” 沈凡这一次却是沉默下来。 系统跟着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炸了毛似的发出了“嘀——”的一声嗡鸣。 陷入沉思的沈凡被这刺耳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微微皱了眉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怎么回事?” 戒指上的蓝光强弱变化了一阵,最后才稳定下来,传出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 “宿主大人……我突然发现……您的契约者切断了我对他的感应……” 从这声音里听出了点担心害怕的意思,沈凡压下了心头的某种预感:“……什么意思?” “……直白来说就是,”戒指顿了顿,“您在这个世界里无法感应到他了。” “……” 这一次的沉默足有几分钟的长度,系统如果有身体,那心也快要提到嗓子眼了的时候,才听见自家宿主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 “是他主动切断了感应,也就是说,”沈凡抬眸,斜长的黑发间那双眼眸里的熠熠光芒摄人心魄,“他这一世是保留了前世记忆的?” 看着自家宿主唇角那个笑容,戒指很想哆嗦一下,最后还是带着点颤栗应了一声:“应该是的……” “……很好。” “宿主大人……这片森林里的兽类威胁虽然对您来说不足为道,但是这头野兽的血如果吸引了其他兽人来,恐怕您就有点难以解释了,不如您先带着猎物离开这儿?” “嗯。” …… 一个小时之后。 沈凡站在原主儿成年之后部落里分配给他的那间小屋的面前,斜长的刘海下,眸子慢慢地狭了起来,声线危险——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原主儿已经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 “……” 戒指哆嗦了两下:“首先,宿主大人你只问过原主儿和他的哥哥,其他人没问过;其次,这个小孩儿年龄并不大,至少还远远未及十五岁的天赋检测年龄,看起来最多也就□□岁,只是疑似一只雄性,长得稍微大了点;最后,这一只他不是原主儿的儿子,只是原主儿从茂密的森林里捡回来的一只差点饿死的‘流浪猫’罢了……” “……” 沈凡的目光重新落回木门里,那只蜷在温暖柔软的兽皮里的小孩儿身上—— 小孩儿露在外面的小脸看起来白白嫩嫩的,黑色的柔软头发打着卷儿贴在他的额头上,长长的弯弯的睫毛像是两只小扇子静谧地在白皙上投下了阴影,此时小孩儿睡得正熟,握成了小拳头的手紧紧地缩在胸口,不大的身体也微微蜷着。 “……可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戒指安静了一会儿后开口:“原主儿是在两个月前森林的最西侧捡到了这个小孩儿,而在捡到小孩儿那日的三天之前,森林西侧两座山之外,一个四级部落被另一个三级部落吞并,额……战争手段。” 沈凡蹙眉:“他自己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吗?” “根据原主儿记忆,”戒指再次亮起蓝光,“小孩儿经常做噩梦喊‘不要’,表情也很……额,恐慌,但是醒来之后就三缄其口,不肯吐露。” “这样吗。” “……” 系统戒指上的蓝光慢慢地闪烁起来——原主儿回忆里小孩儿做了噩梦的表情,比起“恐慌”这个形容词,它觉得其实“狰狞”或许能更贴切地形容吧…… “宿主大人,您真的不考虑自己接收原主儿的记忆吗?我来分析再传达可能会遗漏一些信息。” “不,”沈凡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想最后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 系统正要再说句什么,渐近的一个脚步声打断了它,片刻后一道人影出现在沈凡的视线里—— “沈凡,酋长叫你过去一趟。” 第93章 下克上〔二〕 “沈凡,酋长叫你过去一趟。” 来人身形高大,看起来似乎是部落里的雄性,只是看着沈凡的目光里带着些隐隐的不善。 “这是原主儿的三叔,在部落里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一位,”因为外人在场,系统的声音已经转作神识交流,“只不过他一直对原主儿都不怎么感冒,是个奉行强者为尊的老古董——原主儿在他眼里就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说起来,在这方面他倒对原主儿的那位雄性兄长青眼有加。” “唔,那倒不难解决。” 沈凡同样以神识回答,面上却是向那名男子点了点头,“三叔,我刚打猎回来,有些狼狈,这样去见父亲不太合适——可以等我先收拾一下吗?” 中年男子一愣,本是要转身离开的动作也随之停下了,他转过身来目光定在自己的这位小侄子身上看了一会儿,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似的目光让沈凡心头一凛,皱着眉给系统传音—— “……你忘记提醒我什么了?” 系统:“……因为这位雄性兽化之后是只凶恶的野狼,原主儿有一次随部落里的人一起进山,结果被自己的三叔吓破了胆,从那以后见到这位都不怎么敢说话……宿主刚刚表现得太正常了……” 沈凡:“……” 方才的话都已经放出去了,沈凡这时候再补救显然也来不及了,他索性坦荡荡地冲着对方点了点头,便转身往自己的屋里走。 只是刚一推开木门,就见那柔软的兽皮上已经空荡荡的了。 沈凡一怔,还未回神,腿上就蹭上一个软乎乎的团子。 他低下头去一看。 只见刚刚还窝在兽皮上熟睡的小孩儿擎着小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微卷的黑发俏皮地贴在白嫩的脸颊和额头,另一只手却是抱在他的大腿上。 小孩仰起脸来看他,漂亮的大眼睛像是一双圆咕噜的紫彩黑珍珠,又亮盈盈地藏着漫天星光—— “阿凡,你怎么才回来……” “……” 沈凡一阵失语,莫名地觉得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让人轻轻地戳了一下。 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将小孩儿抱进了怀里,却只觉得这孩子近看更是可爱的不得了。 “我应该怎么称呼他?” 沈凡在心底给系统神识传音。 “沈昊,这是原主儿给他起的名字。不过原主儿一般都直接称呼他‘昊儿’。” “……昊儿。” 沈凡忍不住空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捏了下小孩儿的脸颊。 小孩儿有一秒的怔忪,那一刹那间他那双看起来懵懂而不识世事的大眼睛里掠过许多隐约的复杂情绪,只是还未等沈凡有所察觉,小孩儿已经咕哝了一声“阿凡”就撒娇似的埋进了沈凡的颈窝里。 “沈凡,酋长在等你。” 属于雄性的声音在沈凡和沈昊两人身后的木门外响起。 沈凡顿了顿,将小孩儿放到地上:“昊儿,我要离开一会儿,你在家里等我,好吗?” 看起来就很乖的小孩儿果断地摇了摇头—— “不,我要和阿凡在一起。” 沈凡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他刚来这个世界,正是人生地不熟的时候,原主儿周围的这些人和事的属性他都没有摸清楚,这么冒然地带着一个小孩儿去见原主儿的父亲,绝对不是个明智的事情。 可是他一抬眸,便正对上那双带着漂亮的瑰紫色的瞳子,熠熠地亮着,而此时放在这张软萌又严肃的小脸上看起来更是有一种让人忍俊不禁的可爱,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如果昊儿去了的话,一定要乖,不能随便说话,知道吗?” 沈凡抬手在小孩儿的头上摸了摸。 “……” 小孩儿的眼底在一瞬间闪过点危险的情绪,只是快得像是错觉——还未及沈凡捕捉到那丝异常,就已经在一眨眼的工夫里没了踪影—— “好,我听阿凡的。” …… 原主儿的父亲,也就是这个三级部落的酋长沈玄,兽化之后是一只棕熊,所以人形难免带上了几分虎背熊腰的感觉。 沈凡牵着小孩儿进了酋长专属的那间屋子里的时候,顿时觉得原主儿的不受待见是可以理解的—— 一个高大壮硕,一个纤瘦脆弱,放在一起来看——怎么也不会觉得像是一对亲生关系的父子吧? 倒是另外一位—— 沈凡的目光顺着心底系统的神识传音看向了屋里的第三个人,那个同样身形粗犷的雄性兽人此时正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不善地看着他。 ——显然原主儿的这位雄性兄长和他们的父亲的血缘关系就要有说服力得多。 沈玄的目光是先在小孩儿的身上扫了一圈的,眼底那点不悦与探究只是一闪而过,最后还是落到自己的二儿子身上,他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我听你三叔说,你今天独自一人进了森林?还带回来一头竹青兽的尸体?” 本就不准备将这件事情隐瞒下去,斜长的刘海遮蔽下,沈凡的眼底闪过一丝亮色,他轻点了下头:“是的,父亲。” “……” 沈玄的眼底划过一丝惊讶的情绪,他深深地看了自己的二儿子一眼,沉吟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样的实力?” ——非雄性的兽人并非不能参与捕猎和战争,正相反,他们经常是日常生存和部落战争的主力,只不过普通男性的体力要比雄性差很多,所以个体表现不够杰出。而原主儿恰巧又是普通男性里体力最差身体最虚弱的那种,即便是在往常的捕猎行动中表现得也很不尽人意。 而比较起来,竹青兽虽然并不是他们的部落毗邻的那片绿野大森林里最危险的兽类,但至少也要排在中等,超强的耐力更是让许多普通兽人无法匹敌。 “是我的运气好一些,”沈凡将一早准备好的理由面不改色地说了出来,“我去绿野森林原本只是为了采集一些野食,却恰好遇上一只受了伤的竹青兽,跟踪了它一段路之后确定了它的受伤情况,便在合适的位置伏击了它,缠斗了一番,这才勉强将它杀了。” 这番解释跟沈玄原本的猜测相去不远,但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个二儿子莫名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定了定心神,将人再次打量了一遍:“你没有受伤吧?” “……” 沈凡身形一顿,眼底厉光一闪而过,话音里却不见什么犹豫,“所幸近些日子我的苦修有了些成效,这次实战运气也好些,并没有受伤。” “能在单打独斗里扛过一只竹青兽的死前搏命而不受伤,”沈玄深深地看他一眼,“看来是我之前忽视你的时间太长了……我从前只重视你大哥,你心里可有不满?” “……” 沈凡沉默了两秒,才开口道,“无能者旁责,知耻者自省。” “——好!” 沈玄闻言双目一亮,仰头笑了两声,“好一个旁责、自省的差别!——沈卓,这一点你可要向你弟弟学习了!” 站在一旁的雄性兽人眼底划过凶光,他笑着应声,看了一眼座下的沈凡:“父亲教导得是,这方面……卓自知不如二弟。” 笑得够了,沈玄这才停下来转向沈凡手边牵着的那个,从进来开始就一言不发地低头站在那里的小孩儿,双眼微微眯起来—— “这个孩子,似乎已有了雄性的发育倾向了?” 第94章 下克上〔三〕 “这个孩子,似乎已有了雄性的发育倾向了?” 沈玄的话问得突然,沈凡对于这话题的骤然偏离没来得及做心理准备,不由怔了怔,垂眸看了被自己牵着的小孩儿一眼,“他年龄还小,我没有带他去做‘觉醒’。” 就在方才,沈凡已经从系统那儿了解到了一些新东西——雄性与雌性的天赋检测,又称为兽魂的‘觉醒’,因为这两种兽人与普通的男性女性在某个年龄之后就会发生外观变化,而这个年龄多集中在十三四岁,所以部落里统一将天赋检测时间安排在每个孩子到达十五岁的时候。 但是由于存在个体差异,也有比较少数的兽人在年龄很小时就能够表现出发育倾向来—— 比如说原主儿带回来的沈昊。 小孩儿现在看起来已经是八/九岁的模样,而按照原主儿刚捡回他来时的了解,实际年龄应该是七岁——只不过他的身形要比正常七岁的小孩儿大一些,落在沈玄的眼里自然便是较早的雄性倾向体现。 只是身形大小并不能作为确切的判断标准,自然还是个体差异的影响。 但此时已经被系统普及了兽魂特性知识的沈凡却已经明确地知道小孩儿一定是只雄性了—— 原因在于,天武大陆上的普通兽人都是天生的褐色眼眸,只有部分兽人因为兽魂的原因,后天会发生眸色的改变。 而小孩儿的眸色沈凡之前看得清楚,是那种透着瑰紫色的深墨,跟褐色是半点不搭边的。 “这种眸色,在兽魂里应该也不常见啊……” 沈玄显然早就知道了沈昊的眸色特异,带着探询的视线不急不慢地打量着小孩儿,片刻后才转向沈凡,“再过几天恰好就是今年的天赋检测,你带着他一起去吧,我会提前知会他们一声的。” 沈凡眸光一闪:“……是,父亲。” “好了,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 沈凡冲着沈玄点了点头,牵着小孩儿转身走了出去。 …… 从机甲世界回归到原始森林,衣食住行上沈凡都难免有些不太习惯,所幸系统除了偶尔有些不靠谱之外,在提供便利方面还算能耐。 只是到了这天晚上,沈凡就看着沈昊犯了难—— 这么多个世界任务执行下来,儿子的角色没少见,但是当爸爸却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 恰好又是个没有保姆也没有主母的“单亲家庭”,看起来只能是自己亲自把眼前这个团子放进那个不浅的浴桶里。 ——然而沈凡给自己做了心理工作不算完,因为那只软团子也面瘫着一张小脸不肯让他给自己洗沐—— “……不。” “昊儿,你自己进去会被水淹了的。” “……不。” “……” 沈凡只能给偷笑的系统神识传音,“原主儿都是怎么处理的?” 系统忍着笑去翻查原主儿的记忆,然后才回答:“原主儿之前并不是特别注意这些,小不点总是自己湿漉着头发回来,应该是在部落临旁的那条河边自己洗的。” 沈凡皱眉:“……” “宿主大人你对这小孩儿这么上心也就算了,他又不是个女孩儿,男孩子在叛逆的时候就是要给他管回来才对——不能什么都听他的,那以后这孩子是会长歪的。” 系统一副“我很有经验”的口吻成功忽悠了在这方面毫无经验的沈凡。 于是沈凡蹲下/身去捏了捏小孩儿的脸:“昊儿如果不听阿凡的话,阿凡就要把昊儿扔出去了。” 系统:“……” 沈昊:“……” ——最终屈服了的还是“叛逆期”的软团子。 如愿以偿地把沈团子剥干净了放进提前试过水温的浴桶里,然后沈凡就是一脸如临大敌的严肃神情——软团子看起来白白嫩嫩吹弹可破的模样,他生怕用力大了在小孩儿的身上留下几条血檩子。 ……等到沈凡终于解决了小孩儿的洗沐问题,将穿戴好的小孩儿放在了柔软的兽皮上,一抬眸,却发现软团子绷着一张小脸看着他,只是脸颊已经红彤彤的了。 “原来昊儿是在害羞么。” 沈凡忍俊不禁,笑着打趣小孩儿。 沈昊却愣在了他的这个笑容里。 ——沈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他进入这个任务世界里之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红晕从小孩儿的两颊慢慢褪了下去,小孩儿用那双透着瑰紫色的墨黑瞳子将沈凡定定地看了几秒,然后带着一身的水汽扑到了沈凡的怀里—— “阿凡永远不要难过……” 小孩儿的声音埋在沈凡的颈窝,听起来闷闷的,莫名带上了点低沉。 沈凡先是一怔,继而笑着轻抚了抚小孩儿的软毛:“昊儿在,我就不会难过。” “……” 沈凡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沈昊的瞳子里沉淀着复杂的情绪,眸色里的紫色更是诡异地深而化浅,浅而复深。 六天后,部落天赋检测。 相比较于其他带着自家孩子等着进行天赋检测的,沈凡和沈昊这一父一子比起来都要小了一轮儿。 于是难免的有不少好奇的或者探究的目光落在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上。 而沈凡的耳力,自然能够听到其中不少的一些非议—— “瞧,那不是酋长家的二子吗?他领着的小孩儿是谁啊?他儿子吗?” “那是他前一段时间从外边捡回来的,听说八成是个雄性呢……” “那这沈凡可真是好时运——一家三个孩子只他一个没觉醒的,本来都说他让酋长落了面子,这么快就用干儿子挣回来了,啧啧……” “不过那小孩儿看着不声不响的,来部落这么长时间也没见着几面,更没听说有什么扎眼的……还不一定什么结果呢。” “哎哟……跟了那么个软性子的爹,要是自己再不争气点,这以后还不得靠着部落里吃饭?” “……” 只听那些人背后的议论,沈凡也能大约估摸出原主儿在部落里这些族民们心里留下的印象——多半是跟废柴、软弱可欺什么的脱不了干系。 ……看来,真的该找机会当众出点彩了,至少这接任酋长的任务,他得尽快拿下来才行。 沈凡正想着,身后传来了一个几分刺耳的声音—— “啧,这不是酋长家的二公子吗?怎么,都二十多岁了,还不甘心自己那丝毫没有觉醒希望的天赋?” 第95章 下克上〔四〕【第一更 “啧,这不是酋长家的二公子吗?怎么,都二十多岁了,还不甘心自己那丝毫没有觉醒希望的天赋?” 这话里的讽刺丝毫不加遮掩,肆无忌惮的语气让在场众人都忍不住皱了眉。 矛头直指的沈凡却勾了唇。 ……方才还在想要寻个机会出点彩,这不过一转眼的工夫,机会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调取资料和兽化信息。” 沈凡不动声色,只用神识给系统传音。 系统也很快给了答案—— “周尧明,部落大长老的独子,雄性,兽魂为碧眼狐,故长于敏捷,攻击力一般。” “周尧明?在他的身上可难看出狐狸的狡诈来。” 沈凡在心底轻笑了一声。 只是沈凡与系统的交流自然不为其他人所知,于是落在众人眼底的情况就成了酋长家的二儿子看起来似乎不敢招惹那个叫嚣的周尧明,只默默忍下没有做声。 可真是软弱啊。 ——有人在人群里摇头感叹。 “阿爸,为什么那个小家伙看起来小小的跟个女伢子似的?” 这响起来的声音却是周尧明那个十五岁的儿子,与他父亲极相似的绿色眼睛不怀好意地看向沈凡手边的沈昊。 沈昊在同龄人里算是长得快的了,只是放在这群大多十五岁的少年群落里自然就有些不够看。 周尧明却是奚落道:“因为他的阿爸不顶事,平常部落里集体的狩猎活动都只能拖后腿,所以家里的存粮不能让他好好地长身体吧。” “哎?……那可真够可怜的啊。” 十五岁的碧眼少年冷笑着,丝毫没从语气里听出怜悯同情的意思来。 人群里也有跟着发出了轻不可闻地嗤笑声来。 而此时的不远处,身形粗犷的雄性兽人歉笑了一声:“舍弟无能,倒是让杜少爷笑话了。” 被唤作杜少爷的男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仍是带着些笑意看向人群围聚的地方,本还算是一张耐看的脸,偏偏让眼底时不时划过去的邪狞破坏了给人留下的观感。 便也正在这时候,场中的情势发生了些变化。 众人眼里沉默了半晌的沈凡转过身来,那张素惯于不带什么情绪的脸上此时却勾着些笑意,让围观的人和周尧明都是愣了一下—— 只是他们见惯了把眼睛藏在额发下、不露情绪的懦弱男子,乍一见面前这个露出一双褐色瞳子,笑意凉凉地望着他们的人,只觉得陌生而又……惊艳。 ——酋长家那个拎出什么、什么不行的无能儿子,什么时候也出落成这么副模样了?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较量下?” 青年的声音不温不火的,沾着那点笑意回敬了回去。 “……” 周尧明觉得青年这话可笑得很——就算自己的兽魂在雄性里占不到优势,但是收拾一个完全没有觉醒的普通男性兽人,那还是再简单不过的! 只是对上青年那双眸子,他突然就没有那么气势十足了。 “你是想让我阿爸落个以强欺弱的坏名声吧?”却是周尧明的儿子周罗接过话音来,“——我看还是我和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种较量——” 话音突兀地戛然而止,周罗一脸见了鬼的惊恐表情。 围观众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再定睛去看,却发现沈凡早不在原地,已经站到了几丈外的周罗面前,而原本站在周罗身旁的周尧明便在这时砰然坠在了十几丈外的空地上,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莫名的寒意攀上了众人的心头,而他们这些始终旁观的人,竟然没有一个看到沈凡是怎么做到的。 视线焦点的沈凡笑着转眸,望向身前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少年—— “子不教,父之过;为了免我以大欺小倚强凌弱的恶名,那就只好让你阿爸替你受这一下了。以后可要记得了……话不能乱说。” 周罗的脸色惨白。 沈凡也不在意,遥遥地瞥了周尧明一眼,笑得漫不经心,转身往自己原来的位置走去,只留下了一声不高不低恰好足够全场听清的话音—— “碧眼狐,长于敏捷?……笑话。” 这话音里带着讽刺,然而在场却再没一个人还笑得出来。 不远处,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的雄性兽人沉默地盯着那个看起来普通却又引人注目的青年。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青年扬眸望过来,继而奉上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里透露得绝不是善意就是了。 雄性兽人的脸色一时有些铁青了。 而站在他身旁的男子却兀然笑了一声:“……真不错,合我的口味。沈卓,这就是你那个同父异母的普通弟弟?” 沈卓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时也跟着笑了起来:“杜少爷是……对这个贱种有兴趣?” “本来以为你们这儿穷乡僻壤的……” 那男子贪婪地打量过沈凡的身形,“……真没想到,还能碰到这么个唇红齿白还磨着锋利爪子的尤物。看来少爷我该在你们这三级的小部落里多待几天了。” “杜少爷的意思是……?” 沈卓笑得奉承阿谀。 “……下了药,今晚送到我屋里去,我帮沈兄好好调/教调/教。” 沈卓点头,眼底划过一丝阴鹜:“没问题,劳烦杜少爷了。” 而此时的人群正中,沈昊似有所查,抬眸瞥了一眼那棵树下站着的几人,眼底的懵懂褪尽,一丝冰冷的杀意倏然划了过去。 小手在身旁骤然攥起来,难以压抑的杀气近乎迸出,只是却在濒临失控的刹那被他强自压了回去。 “……阿凡。” 小孩儿软糯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凡弯身:“昊儿怎么了?” “昊儿不舒服……”小孩儿低着头看不清神情,“阿凡可以带昊儿回去吗?” 沈凡一怔,继而点头:“昊儿不愿意,那我们就回去。” 说完,也不在意旁人的惊诧,径直转身牵着小孩儿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他身后的一角,沈卓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了森森的笑意和阴冷的声音—— “能被杜少爷看上……那可是他的福气。” 第96章 下克上〔五〕【第二更】 往住处走去的路上,沈凡始终都没有动什么声色。 至少,表面来看是这样。 不过实际上,沈凡已经和系统神识传音持续了一会儿的时间了——从之前在天赋检测场地的一角,那个下作的合谋传进他的耳朵里开始。 “宿主大人,您仇恨值拉得太稳,这样很不利于任务完成啊……” 系统的声音里似乎满是沉重,然而沈凡就算不经意也能从里面听出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只是他却不恼,语气甚至称得上是闲适的,就仿佛那个被图谋着下了药送到别人床上去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之前那位杜少爷,你能查到他的资料吗?” “作为宿主大人您最忠心的追随者,我早就已经查过了!” 系统似乎从沈凡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听出了点危险,立刻将声音调整得再严肃不过,“那位杜少爷,全名杜启倰,雄性觉醒,兽魂为霹雳兽,自身攻击力极为强悍,然而这并不足以成为他备受追捧的真正原因。实际上,杜启倰之父,是天武大陆仅有的五个一级部落中势力排行第二的部落酋长,杜启倰十二岁就完成了天赋觉醒,故而深受其父重视,是公认的部落下人酋长的接任者。” 沈凡微微蹙眉:“那他怎么会到这儿来?又是怎么跟沈卓弄到一起的?” “这个就很难查到了,”系统的声音里有点藏不住的心虚,不过很快他就在沈凡开口之前继续截住了话音,“听他所说,应该并不是专程来这个部落,额,至少……他似乎原本不准备在这里久留。” “如果沈卓有了他的助力,我想要当上部落酋长,恐怕难度就更高了吧。” 沈凡微微狭起了眼眸。 “……宿主大人,你现在不应该更担心今晚该怎么度过这一劫的问题吗?” “这个还需要担心?” 沈凡的语气里似乎颇是惊讶,继而转做了笑语,“不是还有你在嘛,我丝毫都不担心啊。” “嘎?” “我知道你可以以精神力进行操控吧?” 沈凡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妥帖,“所以,让他做一场逼真的春/梦,对你来说应该也不难吧?” “……” 系统莫名地想要哆嗦下,“我、我只能对他进行精神蛊惑,再模拟人像……春/梦什么的肯定做不到啊qaq……” “模拟人像?” 沈凡声音一凉,“模拟谁的?” 系统:“……” ……果然还是被捉到重点了qaq…… “宿主大人,其实精神蛊惑和春/梦差不多,为了替您蒙蔽过去,他一定是把您作为yy对象的啊……” 于是正常的行走状态下,沈凡兀然停了步伐,连他身旁的沈昊都跟着回了神。 只不过片刻之后沈凡重新起了步子,嘴角也抹上点懒洋洋的笑容,看起来无害极了。 然而只有系统听得到自己宿主那充斥了杀意的声音—— “如果不是系统任务里面还牵涉着部落大局,我真想让他死在沈卓的手里。” “……其实细想来,也不一定是件坏事啊宿主大人,”系统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反正您也不损失什么,反而有可能借着他完成任务呢……” 沈凡的声音倏然一冷:“你是看我为系统任务能牺牲到卖身的地步上?” “又不是真的卖身,”系统大着胆子嘟囔,“而且您之前不也常借着那一位——” 系统猛然收了话音,沈凡却听得清楚,他沉默下去。 片刻后,沈昊听见牵着自己沉默了一路的人兀然吐出了一句莫名的话—— “……他不一样。” 这话音刚落,一大一小两只都愣住了。 沈凡却没解释,仍是沉默着往回走。 ……距离之前的最后一次相遇也有很久了,那一日城池之上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冷静下来之后回想起来,沈凡记得男人的每一次情绪在湛黑的眸子里的翻涌。 他看得出男人对那个女孩儿没有私情,他也知道那一次自己到底还是恣肆了——他断了自己的命逼男人悔过,到底不过是倚仗自己还有那么多个重来的机会,而男人眼里,失去了就是彻底失去了,命也只有一次,一步就能踩进绝望的深渊里。 更何况,让那人难过了,他又哪里好过了呢? ……在相互交付的感情里,伤人必先伤己。 而感情这种东西,又从来经不起折腾。 只是,沈凡的心里,此时和这种认知毫不矛盾的是: 那人欠了他一个公道——这个公道,必须还。 …… 是夜,暮色四合。 整个部落业已安静下来,只那家家户户亮起了盏盏的灯火。 沈凡的住处在这时被敲响了门,打开之后,门外却站着一位沈凡并不认识的生面孔。 “二少爷,我得了大少爷的命令,请您过去一叙。” 男子的话虽恭敬,语气却不见得,看向沈凡的目光里甚至瞧得出一丝掺杂着不屑与探究的复杂情绪。 沈凡自然不会与这人计较,点了点头,转向身后,刚要开口却见小孩儿已经不见了影。 接着便是腿上一软。 沈凡笑着低头,俯身下去,轻摸了摸小孩儿的头:“昊儿今晚在家里等我,不许到处乱跑,听到了吗?” 沈昊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不,昊儿要跟阿凡在一起。” 沈凡还未说什么,就听见身后的人用不耐烦的语气道了一声:“大少爷吩咐过了,请二少爷自己一个人去。” 沈凡的笑容一滞,继而垂眸,不带什么情绪的抛出了一句:“那就请先在外面候一会儿吧。” 男子被他一噎,有些悻悻,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沈凡这才抬了眸,温和地勾着唇角诱哄面前睁着一双沾着瑰紫的墨色眼眸的软团子:“昊儿乖,我去去就回,明天昊儿一睁开眼,还是会看到阿凡的,好吗?” 沈凡的语气虽是温和,眼底却有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小孩儿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把脸低下去,直到沈凡再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小孩儿闷闷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好。” 沈凡的心里莫名地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有些麻酥酥的疼顺着心尖散开。 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小孩儿的脸颊:“……阿凡尽早回来,好么?” “……嗯。” 仍然是一声闷闷的。 沈凡无声一叹,站起身来走出去,不忘将门带上,这才跟着站在门外的男子往某个方向走去。 须臾之后,在沈凡的感知里,出现了一个他所不知道的盲点。 ——刚关上没有多长时间的木门再一次被打开,月色下,一道墨黑色的影子闪电一样划过空中,消失在沈凡和男子离开的方向。 第97章 下克上〔六〕 跟着那个不相熟的男子到了沈卓的住处,沈凡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显而易见,即便是有白天那出乎众人意料的表现,他的大哥却仍旧没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注重——这么肆无忌惮的直接带他到自己的住处,这要多么自信事情不会败露? “大少爷就在里面了。” 带他来的人停在了屋外几丈的位置,再不动作,显然是让他自己一个人进去的意思。 沈凡不以为忤,点了点头便径直走了进去。 推开门的刹那,空气里一丝异常的馨香触动了沈凡的敏感神经。 不等沈凡开口,系统就已经自觉地回答了—— “宿主大人,经检测,屋内燃有某种香料,内含催情成分,大约在五到十分钟之内生效;完成具体成分分析及对应解除所需要的时间不定,在此之前,请您小心防备。” 沈凡闻言不惊不怒,只淡淡地抬眸望向屋里坐着的人。 “大哥,不知您这个时辰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听到这语气平静的话音,沈卓的脸色微微一变,却是强笑道:“怎么,我找你就不能是相聊几句,一定要有事情才行?” 沈凡听了,只不动声色地定定看了他几秒,直到沈卓的笑脸都快维持不住,这才不见什么明显情绪地垂了视线—— “……大哥误会我的意思了。” “好了,我们兄弟二人就不要这么客气了,来,你到我身旁坐着,刚好我有些话要问你。” 沈凡颔首,走了过去。 只是刚落座不到刹那的工夫,就听沈卓抬了声音:“来人,给二少爷上杯茶水。” 不多时,内屋与外屋的挡屏后走出来一人,端着茶饮走了过来—— “二少爷,您请。” 沈凡的眸色微微一沉。 此时站在他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的,不正是白天站在沈卓面前的那位杜少爷吗? ……真没想到这杜启倰倒是有这样能屈能伸的气量。 沈凡抬手接了碗盏,避开了那近乎肆无忌惮又饶有兴味的目光。 沈卓见他没什么动作,不由一笑:“这天气还凉着,二弟你身子骨又弱,这么晚把你叫来,若是再染上风寒就让大哥我内疚了,先喝杯热茶吧?” 知道手里这茶多半是他们的双保险,沈凡也不动怒,反而是抬起脸来冲沈卓微微勾唇,笑意里带些拘谨:“谢谢大哥关心。” 说完,抬腕饮尽。 见自家弟弟这么听话,沈卓一怔——他本以为凭这个贱种的性格,怎么也要说几句刺挠话来,最后多半是逼着旁边这位杜少爷用了强才是,没想到计划会进行得这么顺利——顺利得都让他有些不安了。 只是此时杜启倰就在一旁用眼神示意着他,沈卓自然也不能提出什么异议来,只得东西闲扯着,拖延到药效发作。 不是迷/奸就是强/奸,沈凡于是选择了故作配合。 大约过去了十几分钟的样子,沈凡终于在那两人焦急的注视下有些神志不清地扶住了额。 “二弟可是有什么不适?” 沈卓那要多假有多假的“关心”声音在耳边试探着。 “不知为何……”沈凡撑着额头倚在一旁的桌案上,“总觉得有些头晕……” 听了此言,沈卓满意地勾起唇角来,也不再遮掩,抬头望向杜启倰:“杜少爷,我的任务完成了,暂且退下,有什么事您再吩咐。” “沈兄有心了,我不会忘的。” 杜启倰敷衍着摆了摆手,便上前去将那个伏在桌案上的青年搂进了怀里,抱起来径直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放开……我——” 身形有些单薄的青年不甘地在他的怀里挣扎。 “倒是不小的力道,”杜启倰笑得邪气,将人平放在榻上,自己也解了鞋袜上了床榻,不忘用一早就准备好的麻绳缠住了那双纤细的皓腕拴在了床头,然后便低头邪笑着啃咬在那觊觎已久的红唇与白皙的脖颈上,“……不过少爷我就喜欢不听话的,干起来比那些娘们唧唧的带劲多了。” …… 床上两“人”的动作愈发火/辣起来,而这房间内的桌案旁,衣衫整齐的青年却微蹙着眉打量着榻上的两“人”—— “就不能把那个特别像我的模拟形象替换掉吗?怎么看怎么想上去抽那个不知死活的。” “模拟形象其实连实体都没有,只有进入精神蛊惑状态的人才会把那团人形雾状物当成自己意/淫的对象……所以宿主大人不需要这么介意。” “那团雾状明明就有一张和我相近的脸,”沈凡垂眸,冷笑着打量手上的戒指,“我怎么可能不介意?” “额……这都是进入精神蛊惑状态的人构想出来的……” 系统努力转移自家宿主的注意力,“宿主大人,你有没有听到一种有点诡异的声音?” “不要想转移话题,你——” 沈凡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真的听到了些跟榻上的杜启倰忘情动作的丑态与声调不怎么契合的低沉声音—— 沈凡的视线倏然回转,落在了房门处的地面上。 那里此时正有一只身形修长、毛皮水滑漂亮的猫科动物,目光冰冷地看着榻上。 沈凡一愣。 这种动物他前所未见,之所以判断是只猫科动物,不过就是觉得那小东西的身形此时还不大,长相像是只无害的猫罢了。 只是此时那动物的身体却是紧绷,看起来柔软的身躯已然绷成了弓形,两只漂亮的前爪更是在地面上缓缓摩擦,留下一道道深入地面的抓痕——而那双带着点点危险光芒的瑰紫瞳子里,仿佛酝酿着一场濒临毁灭的风暴—— 思绪及此,沈凡不由怔了一下……瑰紫色? 他再定睛去看,果然见那只不大的动物正有着一双自己所熟悉的瑰紫莹润的墨色瞳子。 “昊儿——” 沈凡望着那只小兽低低地唤了一声。 那双瑰紫色的瞳子望了过来,只是眼底隐隐约约都是挣扎的情绪。 “过来,昊儿。” 沈凡冲着地面上的小东西摊开了素白的手掌。 那只小兽眼底的挣扎情绪愈发明显了,瑰紫色的瞳子再次望向了床榻,其间闪过冰冷刺骨的血腥之意,喉咙里也发出了低低的充斥不甘的嘶吼声。 沈凡毫不怀疑,如果现在自己不拦住小孩儿,他会冲上去毫不犹豫地撕开杜启倰的咽喉。 一想到这儿,沈凡的声音也带上些严厉—— “昊儿,不许闹,快过来。” “……” 小兽转望向他,那双漂亮得吸引人的瞳子里竟然慢慢泛上了委屈。 沈凡心里一软,径直起身,放轻了步子走过去。 到了它面前,沈凡俯身握住了小兽的两只前爪,将它半托半抱地弄进了怀里。 小兽显然还是有些抗拒,只是却将两只锋利的爪尖缩回了肉垫里,搭在沈凡的胸口,水汪汪的瑰紫瞳子抬起来,带着不甘的情绪看着沈凡。 那些不甘与委屈下遮掩着的尽是刻骨的狠戾。 “不许闹事……” 沈凡忍不住抬手在小兽的身体上安抚性地摩挲了两下。 小兽的皮毛一如所见,油光水滑,触在掌心的感觉极好,且带着丝丝的温热,像是个暖炉似的。 似乎看出沈凡是铁了心阻止自己干掉床上那个该死的人小兽低低地呜咽了一声,扭过头去张嘴咬在了沈凡的手腕上。 小兽的动作并不快,沈凡也没躲,任它咬了上去;只是那看起来锋利的牙齿上不知怎么控制的,像是个玩具,丁点肉皮都没蹭破,只感觉到有些灼热的气息顺着喷到他的手腕上,然后便是差不多温度的东西带着刺剌的感觉舔了过去。 知道是被怀里的小东西舔了一口,沈凡失笑,挣脱了它玩弄似的啮咬,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了捏它轻轻动了一下就倒勾在身上的尾巴—— “……你这个坏家伙。” 只是沈凡未料到,他的手刚落上去捏过,小兽的身体兀然绷紧了,他甚至感觉得到自己所触摸的原本柔软的身体顷刻间就转作硬/挺,那双瑰紫色的瞳子也倏然转了回来深深地盯着他。 就在咫尺之隔的地方,沈凡亲眼见着那双瑰紫色的瞳子慢慢转为深沉浓重的墨色。 某种情绪像是一点火烛,在那片墨色的海洋里慢慢点燃。 “昊儿,怎么了?” 便在这时,有一个不怕死的声音在一人一兽之间弱弱地响起来:“……宿主大人,你摸到它的敏感区了……” “……” 暗淡的光线下,青年白皙的面庞渐染上勾人的粉色。 “……” 小兽的眸色愈发地深沉,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第98章 下克上〔七〕 沈凡放在那条皮毛漂亮的尾巴上的手也已经僵住了,想要立刻收回来又担心显得欲盖弥彰。 ——实际上作为一个纯种人类的灵魂,沈凡对于这种动物以尾巴为敏感区的情况确实是不甚了解。 然而欲/望是动物共通的本性,而此时他的面前那双眼瞳里传递出来的某种情绪更让沈凡觉得有点头大。 ……要是他记得不错的话,眼前这只小家伙的本体也就只有七岁吧? 似乎是知道沈凡在想些什么,系统转作神识传音—— “宿主大人,和雌性成年后的固定发/情/期不同,雄性的兽态的发情期伴随着他们的整个成长期;在这个阶段里面,他们的……嗯,某种情绪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和干扰,所以发/情/期就会非常的不稳定,比如说……现在。” “……可他才七岁!” 沈凡觉得自己的修养也快崩坏了。 “这跟兽魂的人类形态年龄并没有什么关系。” 系统的语气很是理所当然—— “这只取决于兽魂的觉醒时间长短——按照沈昊对自己的兽态控制和情绪表达来看,他维持兽态的时间很稳定,也就是说他至少已经度过了最初刚开始装换为兽态的不稳定期,一年;换句话说,他现在已经进入兽态的成长期了。” “……好了,我不想听原因。” 沈凡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告诉我解决方案。” “方案很简单啊,”系统的语气很是轻松,“跟雌性比起来,虽然雄性的兽态的发/情/期很长而且极其不稳定,但优点就是容易解决,不需要通过异性/结合,——宿主把它放进小树林里,兽态本能什么的……让它自行解决好了。” 沈凡沉默了一秒:“……我是不是最近太纵容你了,嗯?” “额……宿主大人如果不愿意的话,也可以选择给它冲个冷水澡,不过能够在六岁就进行兽态转换,沈昊的天赋绝对可怕,宿主强行压抑它的本能或许会对它的成长期不利……” “……” 沈凡和系统之间在做无声交流,而小兽却依然用那种很有威胁性的目光看着沈凡,甚至那眼瞳里的情绪不见减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见到沈凡很久都没有反应,小兽的胆子似乎大了些,它搭在沈凡胸口的两只前爪慢慢收紧,彻底转为墨色的瞳子里也亮起危险的光芒。 那种充斥着占有欲的目光里,莫名的熟悉感让沈凡脸色突然一变。 几乎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弱弱地响起—— “宿主大人,您没有觉得,沈昊可能是……那一位……在这个世界的寄宿身体吗?” “……” 沈凡沉默不语。 ……他倒是忘了,除了那人以外,他还哪里曾对其他生物有过近乎舍己的情怀呢? “你有没有办法进行确认?” 沈凡的语调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却让系统莫名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额,是那一位主动切断了联系,所以我没来得及做任何准备,即便是他站在眼前我也不能产生感应……” “……” 沈凡的眸色陡然一厉,本是僵硬地搭在小兽的暗紫色尾巴上的指尖蓦然收紧,唇角却慢慢地抿了起来—— “……颜怀瑾。” 他盯着那双眼眸缓缓地把这三个字吐出来。 “唬……” 小兽没有什么惊异的反应,只是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沉闷地低吼声。 “……” 沈凡却已然从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转为一丝微冷的笑意,将抱在怀里的小兽毫不怜惜地松到了地上,径直起身推门离开。 着地的四肢慢慢绷紧,小兽修长漂亮的身体躬成了进攻的姿态,它的目光瞥过床上依旧艳/糜的情景,瞳子里的杀意近乎实质化。 只是停顿了几秒之后,它还是不甘地转回头,看向青年离开的方向,继而舒展身体像是一道极速的闪电划过了空气。 …… 沈凡速度极快地在茂密的丛林间穿行,甚至有些慌不择路。 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从来到任务世界之后就和自己羁绊甚深的小家伙竟然就是颜怀瑾—— 说到底,是他习惯了那人的身份在每一个任务世界都是有着绝对话语权的存在,从来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弱势而可怜的小软团子会是他这一次的寄宿身体。 若不是今晚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大概他还是要被这个竟然会向他装无辜的软团子蒙骗很久…… 此时林间极为安静,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以及鸟兽虫鸣之外,即便是他的五感范围内也不能感知到其他生物的存在。 ——然而沈凡确信那个人现在就跟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 直到此时他才想起自己之前忽略的一个地方来——之前离开住处,他分明感应到的是沈昊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房间,怎么会被尾随? 而如今看来,原因再简单不过: ——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人以外,大概没有人再能隐瞒欺骗得了他的感知了。 沈凡的步伐倏然停住,他猛地转身望向身后。 目光极尽之处,隐约可见月色下一道暗紫色的身影向着自己所在的位置速度极快但偏又让人觉得很是轻松地跟进。 “……” 沈凡的眼底掠过一丝恼色,他用力攥了攥右手,手指上的戒指闪过幽蓝色的光芒。 “……帮我提速,甩掉他。” “宿主大人,您的速度极限……可能也没有办法跟那个人相比。超出极限会对您自己的身体产生损害。” “……甩掉他,”沈凡垂眸,“不计代价。” “……” 系统沉默了一秒,“好的,宿主大人。” “……” 暗紫色小兽的视线里,不远处的身影速度骤然加快,连所通过的空间都因为那超过极限的速度而产生不稳定的震荡波弧。 仍旧维持在深重的墨色的眼眸微微狭了起来,小兽的目光刹那间染上凶戾的情绪—— ……那一批智脑里,竟然养出了这样一个胆大妄为的异数,甚至敢以损耗他的魂种生命力的方式帮他提升速度么…… 若是有第三人在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被自己的所见吓到—— 本是身躯只算得上幼小的暗紫色动物的身形倏然拉长,连原本看起来无害的四只柔嫩的爪子都伸展成刚硬而锐利的形状,之前打着卷儿覆在身上的尾巴也慢慢弯向空中,淡金色的光芒慢慢流动覆盖过勾成倒钩形的尾尖,继而渲染过整个虬结而有力的身体弧线…… 当完全改变了之前形态的巨兽重新移动步伐,可怕的速度已经将身后经过的空间撕裂出黝黑的风洞。 唯独不变的,就是那双墨色如故的深邃眼瞳。 …… 超越极限的速度让沈凡在十几秒的时间里就已经穿过了整个偌大的绿野森林,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片月色下盈盈流动着光泽的湖泊。 百丈高的山川与森林环绕出这样一片空旷而安寂的山谷,和其间蜿蜒起伏的山坡。 沈凡失神了片刻,却兀然被身后呼啸的风声惊醒。 他猛然回身,却只来得及看清那双比夜色更深沉的眼瞳,还未及反应,便被猛然扑掷在身后几丈远处的草地间。 突如其来的沉重撞击让沈凡的脑内都是一阵嗡鸣,混沌之后的视线里,第一个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放大了几倍的兽颅。 ……这才是真正的不公平吧。 沈凡晃了晃撞得一片浆糊的脑袋,若不是那双熟悉的瞳子近在咫尺,他很难相信眼前的这只巨兽就是刚才还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软团子…… 思绪还未转过一圈,沈凡便突兀地被一条热乎乎的像是生着倒刺一样的东西舔过嘴唇与脸颊。 他登时一愣。 只是罪魁祸首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那有些粗粝的舌头这一次径直滑了下去,暧昧而独占地舔/舐过月色下青年素白而脆弱的颈子。 等到沈凡回了神的时候,连上身的粗布麻衣的紧扣也已经被身上攀附着的巨兽用泛着森森冷光的利齿撕咬开来,袒露出莹白滑嫩的身体。 沈凡的脸色一冷,方欲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双臂不知何时被身上的巨兽用一只硕大的爪子按在头顶上方,丝毫挣扎的空间都没留下来。 而那带着几乎噬人的温度的舌头已经不轻不重地拂过自己赤/裸的上身了。 沈凡猛然抬眸,迎上那双墨色瞳子里毫不掩饰的情/欲,而他的声音却冷得像是置身数九寒冬—— “今天你如果做完了,那我们也就彻底完了,……颜怀瑾。” 第99章 番外_止戈者 风是自下而上,衣袂和墨色的长发纠葛着在空中飞扬。 他看见那人的笑容,一如初见时恣肆而张扬,……仿佛这一笑能叫时间都褪去了颜色,能让骄阳也散尽光芒。 “我输,我死。……愿赌服输。……你想要的天下,我奉给你。” 他听见那人的声音如同利刃,一个一个的字音深深地楔进他的心口,感觉不到任何痛意,只有无尽的血汩汩地流出来,就好像那人素白的衣襟绽放的殷红的血花,遮盖了他的世界里所有的色彩与喧嚣。 恐惧像是难逃的梦魇攥住了他的心脏,他毫不犹豫地催动了身体的极限把那个人紧紧地抱进了怀里,护住了那个人的每一根发丝然后听任自己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即便他放大的瞳孔里映着的那个人,已经带着笑容阖上了眼睛。 ……他从不知道原来塔萨星球的地面是那么冷的。 冷得让人绝望。 他抬起手来想去抚摸那个人近在咫尺的脸庞,但身体却有些不听话,总是一次次地颤抖着避开那人的皮肤。 耳边像是有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嘈杂的话音与关切的神情充斥着他的视线。 那么鲜活……却都跟他怀里那个没有了气息没有了温度的人再无关系…… “谢尔……” 他听见自己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谢尔·嘉斯兰…… 他曾经在最难捱的夜里把这个名字一点一点地刻上身体,看着殷红的血慢慢浸染了记忆里的人影……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从第一眼就俘获了他的青年,直到在难逃的梦魇里一次次梦到那个人俯在自己的怀里呵气如兰…… 他原本想告诉那个人,既然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就要永远地留在他身边,他不会再给他离开的第二次机会。 他原本总是安慰自己,再忍耐一天,再忍耐一天,等到这片星际掌控在他的手里,那个人就永远逃不出他的掌控。 ……可是就在刚才,他亲眼看着殷红的血不可遏制地顺着那个人上扬的唇角缓缓地溢出来,看着那个人就在咫尺之隔的距离里向后仰离了他的视线。 ……“听说卡厄斯主席一直在找些床/伴呢,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资格入您的眼呢?”…… ……“你从前就这样揽着你的那些床/伴么,卡厄斯主席?”…… ……“你想要的,我可以亲手给你拿回来——这才有趣。”…… ……“你是准备,把我弄死在这里?”…… ……“没有那个必要了,卡厄斯主席。”…… ……“我输,我死。……愿赌服输。……你想要的天下,我奉给你。”……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他不介意那个人离开,甚至不介意那个人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就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里等着他,就算从此陌路,某一日某一时他也可以再看见那个人露出无数次引他入梦的微笑,也可以再次把那个人强拉进怀里感触指尖最亲昵而渴望的温度…… 他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那个人再不会离开,永远地躺在他的怀里,再没有温度和声音,再没有色彩和回忆。 ——穷尽毕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里,我再不能遇到那个曾让我刻骨铭心的你。 绝望,比死都安静。 …… 我曾经,想用这个世界圈住你。 后来我得了天下,……却丢了你。 …… 既然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了你,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第100章 下克上〔八〕 印象里的这个人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神态和他说话……他的动作就在沈凡的话音里停住了。 他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被自己按在身下看起来脆弱无害的青年。 青年不退不避地和他对视,褐色的眼眸里熠熠闪着微凉的情绪。 兽颅轻轻侧了侧—— “……她的父亲,雷恩上将,曾经救过幼年的卡厄斯一命。” 巨兽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特有的低沉和磁性,“她已经有爱人了,但身份是塔萨联邦主席宫邸的官员,比特斯·奈德——那天那个人就站在你身后的那些官员里;……伪婚以及帮她找到她的爱人是雷恩上将的临终托付。” “……这很难拒绝吗?” 沈凡的眸光一闪。 “从最开始,你和我就完全不一样,沈凡。” 巨兽压低了它的头颅,温度噬人的舌慢慢舔/舐过青年的锁骨,“有一些东西,对于你来说可能是可有可无完全不需要顾忌的,但那是我的原则和底线;如果没有了它们,那这个人就不会再是我了。” 它的声音低沉悦耳,以一种不急不慢的语气娓娓道来,而与此同时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两人之间随着那带着轻微且暧昧的水声的响起而渐渐弥散开一种奇特却好闻的馨香。 在这莫名的馨香里,沈凡情不自禁地皱起眉来,只是他自己并没有察觉,连再开口时的声线也变得模糊渐低—— “如果……要你在,我和它们之间……只择其一呢……” “……” 闻言,巨兽的动作停了下来,青年却似乎并未察觉,依旧微微蹙着眉阖眼躺在它的身下。 它的视线慢慢浮掠过身下青年隽秀的面庞与好看的眉眼,那双墨黑的瞳子里的情绪慢慢氤氲开,直到身下的人蹙起的眉渐渐平复,夜色里巨兽的身影模糊起来,一点点伸展出矫健的人形。 须臾之后,墨色眼瞳的男人将睡去的青年打横抱进了怀里,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轻声地说了句什么,然后两人的身形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里,一起淡去的还有那句只有风听见的轻语—— “你早已经……是我最重要的原则和底线了。” …… 翌日清晨。 躺在自己住处的榻上初一醒来的时候,沈凡的眼底还有未散尽的茫然。 直到意识辨别过了面前有些熟悉的摆设,沈凡才慢慢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只是昨晚的一切,从被那只变大了的巨兽压在身下……确切说来是那阵奇特的馨香之后,似乎他的记忆就开始断片了。 即便无法验证,沈凡也知道多半是那人做的手脚。 沈凡刚要起身,动作却蓦然僵住了。 他的视线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侧半圈在自己怀里的榻上—— 墨色卷发的小软团子攥着他的衣角睡得正香,长长的眼睫像是两把细密的小扇子微微地颤栗着。 ——虽然现在已经知道了这里面住的就是那人的灵魂,但仍旧觉得不可思议——那个会脸红会卖萌的小孩儿怎么可能是他呢? 想到之前那次强行给小软团子洗沐的事情,沈凡瞬时觉得心情无比地复杂——难怪当时小孩儿会表现得那么不情愿。 正在沈凡纠结着要不要把这只继续装无辜的软团子拎起来的时候,住处之外百丈内的感知范围里突然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感应到了来人的身份,沈凡的眸色倏然一凉,唇角却是反射性地挑了起来。 垂手将衣角从小软团子的手心里扯了出来,沈凡赤足下榻,踩着兽皮走到那面青铜镜前整理起凌乱的衣衫和发丝。 然后他的身形蓦然地怔住—— 镜子里模样清秀平凡的青年上身的衣襟敞开,露出了白皙的皮肤……和其上暧昧的红痕。 并不密集亦不深重的痕迹零零散散地分布在纤细脆弱的颈子与白皙诱人的身体上,以致于即便是将扣子原样扣回去,也遮掩不住露出衣襟外的点点粉色。 再陪衬上那嫣红的唇与清浅流转的眼波,原本只算得上普通的清秀模样里莫名多了一丝勾人的味道。 沈凡眸色凉凉地瞥了一眼榻上依旧睡着的软团子。 便在这耽误了的工夫之后,他的住处的木门被人叩响。 打开之后,站在门外的赫然便是一脸贪婪的杜启倰。 沈凡脸色一冷,合手似乎就要把门关上。 “别这么绝情啊——”杜启倰邪笑着把门挡住,托着下巴欣赏着面前的青年被自己气得脸色微红的模样,目光露/骨地扫过青年莹白的颈子上暴露在外的吻痕,笑得好不猥/亵,“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沈小少爷怎么这么绝情呢?昨晚,你不还让我干得直求饶嘛……” 说着话,杜启倰的手就要摸上沈凡的腰身。 沈凡移步退了尺许的距离,目光冰冷地看着对方。 “沈小少爷也不用装出这么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来——你我毕竟已经是‘坦诚相见’过了的,何必还要做这么些戏呢……” 一袭落了空处,杜启倰的眼底划过些阴戾的光芒,继而又转作了满面的笑意,他得寸进尺地走进了屋子里,顺手把门在身后带上,笑眯眯地打量着沈凡,“其实昨晚呢,我本来只是图个新鲜,没想到沈小少爷不可貌相啊……床上的功夫实在是让我欲罢不能,食髓知味,比之前在部落里他们送上来的那些骚/狐/狸都更带劲……这种事情,无非就是一回生二回熟,沈小少爷点个头,顺着我让我上个几次,讨得我欢心了,这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可若是摇头,逼得我非得硬来,吃苦的还是沈小少爷,更没了那些能讨来的好处……这笔买卖,该怎么做划算,沈小少爷是不是比我清楚?” “……” 沈凡眯起眼睛来定定地睨着杜启倰,片刻后兀然勾起了嫣红的唇,轻轻地撩起眼帘来慵懒地笑道,“你和我大哥联起手来给我下这么大一个套,如今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不如杜少爷明明白白地告诉我,除了给我大哥分一份儿之外,您还能给我什么让我动心的好处呢?” 沈凡不笑只冷冷地看着他的时候,杜启倰还没觉得什么,那笑一浮上嘴角,立时将杜启倰看得愣了神儿,痴痴地呆了几秒之后才回过来,笑得好不潇洒,只眼底深处藏着刻骨的垂涎与贪婪—— “沈小少爷既然开了口,那我自然不会推脱——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只不过像你大哥之前提过的……部落酋长这种事情,我到底是不便也不能直接插手的。” “哦,大哥还担心我能抢了他的酋长的位置去吗?” 沈凡垂了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嘴角清浅地翘着,片刻后,他抬了眼眸,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我也不提什么难为杜少爷的要求——只一件:想必杜少爷和我那位好大哥之间的帐也差不多清了,可我和我大哥之间的仇怨就没断过——他欺我只是个无法觉醒的普通兽人,这么多年来对我百般折辱……若是杜少爷能替我出几次气,那我也就……心甘情愿了。” “这还不简单——没问题啊!” 这话一落,乐得杜启倰差点没笑出来,前倾了身体就要来沾点便宜,却被沈凡恰到好处地避了开去—— “杜少爷的定金半点没付,就像空手套白狼吗?……打的是好算盘呐。” 这话音不冷不热地这么一刺挠,杜启倰显然也懂了沈凡的意思,咬牙忍了忍,点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 “你尽管好好听着信儿吧!” “……” 沈凡冷着目光看着那人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视线里,然后慢慢地挑起唇角—— ……不能干涉酋长的接任吗? 何必那么麻烦呢……沈卓一死,这位置自然便是落在他身上。 问题只在于,要如何把他自己从这里面干干净净地摘出去罢了…… 沈凡正垂眸思索着计划里的漏洞,却是一个不察被一股大力从身后钳制住压在了木门上,温热的柔软长物流连地舔吻过他的后颈,滚烫的气息几乎要将他灼伤,而比这一切更危险的却是贴在自己耳边的低沉声音—— “他能做的,我都能做到。……让我杀了他,任务我帮你完成,好吗……” 第101章 下克上〔九〕 沈凡正垂眸思索着计划里的漏洞,却是一个不察被一股大力从身后钳制住压在了木门上,温热的柔软长物流连地舔吻过他的后颈,滚烫的气息几乎要将他灼伤,而比这一切更危险的却是贴在自己耳边的低沉声音—— “他能做的,我都能做到。……让我杀了他,任务我帮你完成,好吗……” “……” 一丝恼意飞快地掠过沈凡的眼底,他想挣脱来自身后的束缚,却偏不得偿愈发被压制在那狭小而暧昧的空间里。 “你放开我——!” 听见他的话,后面压制着他的巨兽不但没有松开,反而亲昵地将兽颅蹭在沈凡的后颈。 “……” 沈凡咬牙—— ……那个人什么时候也便得这么无赖了?! “让我杀了他……” 和身后巨兽温和亲昵的动作不同,耳边的低沉话音里渗出来的杀意却是能让人不寒而栗。 “……不行。” 沈凡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对我还有大用,你不能动他。” “……” 巨兽没有再接话,只是喷吐在沈凡后颈的气息却是慢慢地深重起来。 沈凡皱眉,在心底给从那人出现后就战战兢兢一言不发的系统神识传音—— “颜怀瑾的性格是不是受了兽魂的影响?” “……” 系统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沈凡的眉微微皱起来——那只贪生怕死的系统就算是胆小,也没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 “你是不是对我的系统做了什么?” ——沈凡想来想去只能是这个原因。 身后的低沉声音倒是丝毫都听不出心虚里—— “它违逆了游戏规则,所以理应受到惩罚。” 沈凡眸色一凉:“就算是它的错,也轮不到你来插手吧?” 这一次身后没有了回答,只有一声轻微的喟叹,片刻之后熟悉的温度再一次覆上沈凡的身体—— “我讨厌他看你的眼神……让我忍不住想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 这一句话比之前的任何话音都让沈凡震惊,他完全无法想象这种话会从意识与记忆都完整的颜怀瑾的口中说出来,只不过片刻之后沈凡就掩饰了自己的神态与情绪的外露,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漫不经心—— “是么……那你的那些原则和底线呢?滥杀无辜也和颜上将你的原则相顺相容吗?” “……让我杀了他,沈凡。” 声音的主人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奚落,入了魔怔似的重复着这句话。 沈凡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恼道:“我告诉你了颜怀瑾——你别动他!我要借他——唔……” 身后的气息倏然凛冽,骤然加大的力度让沈凡无法自抑地闷哼了一声贴上了木门,而他甚至能敏感地察觉到,虽然这之后压制自己的力度没有发生变化,但是束缚了自己手腕的触感已经不同了—— 柔软的肉垫转变为一种温润的相触,与此同时,一绺长发滑过了沈凡的肩垂到了他的面前。 那绺发丝乍一入眼像是墨色,细看了却能从中寻到一丝莹莹的深紫。 沈凡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昨晚那只暗紫色的兽。 只是身后化作人形的男人根本就没有再给他思考的时间,一条柔软的绸带缠上了沈凡的眼睛,以他的五感却无法穿透那条薄薄的绸带,霎时间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朦胧的昏暗。 同样质感的带子也绑上了他的手腕。 沈凡心里陡然一惊,还未开口,身体就失去了重心,——被身后的男人径直抱起来转了方位放在了一层柔软的兽皮上。 “颜怀——” 第三个字还未出口,沈凡的话随着男人的指尖落在喉口的一下轻点就消弭了声音。 沈凡还未来得及做出置疑,就听见男人淡定而平静的声线不疾不徐地响起—— “不要说话,不要喊停……免得我听你的,免得我……” 声音戛然停住,没了下文。 衣物被一件件剥离身体的窸窣声响起,男人的动作温和而从容,即便沈凡不能看到,依然有所感知。 直到两人之间再没了遮掩,冰凉的触感被揉进身体,须臾之后,便是完全相反的温度清晰地穿过了他的所有防备。 “……” 沈凡徒然地张开嫣红的唇,无声的呻/吟逸进了空气。 只是对方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像是那个人的性格一样清冷的吻堵住了他的唇,只是那清冷里藏着一丝足以将两个人灼成灰烬的热度—— “……思秋尔·奎恩那天晚上潜进你的房间,为什么不反抗……” 伴着话音,男人近乎凶狠地冲撞。 “……” 沈凡的颈子随着男人的动作无声地向后扬起,绷起一条白皙而勾人的脆弱弧度。 “……道仑·蒙茵丝进入密室的时候,为什么要赤/身/裸/体地站在他面前……” “……” 沈凡的眼角微微地泛了红,嫣红的唇瓣轻轻地开阖,却被男人含进唇舌间用力地肆虐。 “为什么要独自一个人跑到塔萨星球却不给我留下讯息……” “……” “……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你怎么敢当着我的面寻死?!” “……” 愈到后来,男人的动作愈发不加控制,剧烈得让床榻都发出了吱呀的声音,而他看着身下人的眼眸里渐染上血红的痕迹,尾音处的声线已经近乎嘶哑,每一个字里都透着刻骨的痛意—— “沈凡……你也舍得——你也忍心——!……” “……” 身体所承受的已经近乎极限,偏偏意识丝毫都没有模糊的倾向,沈凡只能咬着下唇被动地承受着快要抵达灵魂的叩问与冲撞—— ……那人是故意封闭了他的视觉与声音,某些人宣/泄占有欲的方式总是这么简单粗暴无论换几个世界背景都改不了…… …… 沈凡的住处,从杜启倰早上离开之后,封闭了整整一天,连晚上怀着不轨的歹意到了门外的杜启倰都被木门上莫名其妙的禁制弹了开来。 杜启倰倒是没被某人借着机会收拾掉小命,但是杜启倰看不到的屋子里,他所垂涎觊觎了一天的人因为他的到来,而再一次沦陷进了无边的“折磨”里…… …… 第二天中午从床榻上爬起来的时候,沈凡的情绪绝对说不上稳定,偏偏始作俑者还一副坦然无谓的模样缩小了身体光明正大地窝在他的怀里。 沈凡咬牙忍了很长时间,才没有抬手把人顺着窗户扔出去。 唯一能安抚一下他的情绪的大概就是计划的顺利进行—— 虽然杜启倰在性格上有着无法遮掩的缺陷,但是至少在做事上还是很有一套自己的风格和效率的:只不过一天的工夫,他先是以“应沈卓之邀”的名义登了部落酋长的府上,在沈玄面前找了个由头狠狠地“打”了沈卓的脸;又在出了酋长的府上之后主动寻衅,当众落了沈卓的面子又踩了几脚。 ——如今整个部落里都纷纷猜测着那个莽撞的酋长长子到底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刚好会招惹上一级部落的酋长家的少爷。也有人担心,毕竟是一级部落里的大人物,会不会一个不慎招来对方的报复——那到时候即便是对方的一点火星,对于他们来说也算得上是雷霆之怒了。 ……想到沈卓现在定然是非常的恼怒后悔以及如坐针毡寝卧不安,沈凡倒觉得,相比起来,昨天某人的禽兽行为不是那么不可忍受了。 如今计划顺利进行,到时候只要规划出那样一个假象来,有现在这段时间的造势,也不必担心会牵扯到自己或者不能取得他们的相信……第一环任务的完成看起来胜利在望了,沈凡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一些。 只是一想到这样做之后可能会给第二环任务带来的阻力,沈凡又微微蹙了眉。 直到他的视线扫及床榻上还在熟睡的软团子。 ——他倒是忘了,从第一个世界开始,某一位总是有着无与伦比的话语权和地位优势,想来按照之前为了杀掉杜启倰而做出的应允也不会是空无凭仗,这次的世界多半不会例外到哪儿去。 这样一想……之前系统调查所得的那个所谓被灭掉的四级部落里的孩子的身份,八成是某个人的刻意之举。 “……” 想到这里,沈凡勾了唇角,毫无愧意地单膝支在榻上弄醒了还在熟睡的小软团子。 长长的眼睫轻颤了下,小软团子睁开了眼睛,里面瑰紫萦绕的墨色瞳子里是暴露了身份之后就再不加掩饰的、与外形完全不符的深沉情绪。 “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 近在咫尺的瞳孔骤然一缩,透露出丝丝的凉意。 沈凡一怔:“难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能透露的秘密?” “……”软团子闻言,瞳子深处的复杂情绪淡去,“我可以帮你完成那两项任务。” 习惯了对方似乎对他的系统与任务的了解,沈凡不以为怪:“难道你也是某个一级部落的酋长之子……或者,就是酋长?” “……” 小软团子没有说话,但沈凡确定方才的刹那从那双眼瞳里掠过去的是一丝淡淡的嘲弄之意。 “告诉我,——我可以不再干涉你杀杜启倰。” “即便是一级部落也有他们所敬畏的地方,”软团子的眸光微凉,“我是部落联盟总署的,裁决者。” “……”沈凡顿了一秒,“你要杀杜启倰,可以;但是你要按照我的计划来。” “嗯。” “还有一点,我很好奇,”沈凡兀然勾唇,同时狭起了眼眸,晦暗不明的情绪流转其中,“……之前,你以为我问的,是你的什么身份?” 第102章 下克上〔十〕 “还有一点,我很好奇,”沈凡兀然勾唇,同时狭起了眼眸,晦暗不明的情绪流转其中,“……之前,你以为我问的,是你的什么身份?” “……” 然而软团子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情绪波动,即便是听了这话也只是抬起眸子来淡淡地看了沈凡一眼,然后重新将视线落了回去—— “等到所有任务全部结束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 沈凡的眼底划过了一丝异色,却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他又来了。” 软团子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 沈凡一怔,继而从颜怀瑾微冷的杀意中反应过来来人的身份,几息之后,他的感知范围内也多出了一个人。 “我可以杀他了?” 小软团子抬起视线来,那双泛着瑰紫的墨色眸子里熠熠着冰冷的情绪。 沈凡有些忍俊不禁:“时机还没到,你真的连这么短的时间都忍不了吗?” 沈昊看着他,沉默:“……” “最晚后天。” 沈凡弯眼笑道,眼底划过同样的寒意。 而此时心情愉悦的杜启倰,丝毫不知道自己所惦念着的人,从一开始就已经把自己划进了必杀的名单里。以致于当他看到自己垂涎了一天的人就站在房门口微翘着唇角看着自己的时候,还以为是沈凡已经是收拾好了就等着自己的到来了。 杜启倰笑眯眯地就要迈进去,却是当胸伸过来一只白皙的手掌,而手掌的主人勾着唇角笑睨着他:“杜少爷,答应我的,你还没做到呢。” “……” 杜启倰的笑容里的得色一收,转为冷笑,“怎么,你还想赖账?” “我没有那个意思。” 沈凡摇了摇头,“只是杜少爷你只动了动嘴皮,就想把这笔买卖做成……那杜少爷也就把我说的‘出气’,理解得太轻廉了吧?” “……哦,那沈小少爷你是什么意思呢?” 杜启倰邪笑着贴近。 “也简单。”沈凡勾着唇角,“杜少爷只需要以私人切磋的名义高调地约他出来比斗,然后好好地教训他一番,到了那时候我再出现就好了——当然,为了避免传出些对我不好的流言,杜少爷约战他的地点选个旁人见不到的地方就好了……” 说着,他倾身到了杜启倰的面前,“杜少爷哪一天做到了,那天晚上,我就是你的了。” “呵,你说的可——” 杜启倰话音刚到了一半,兀然被沈凡身后遮挡着的屋子里“砰”的一声巨响打断。 那噪声之大,让杜启倰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都颤了一下—— “怎、怎么回事?” “……” 沈凡的视线一垂,片刻后勾了唇,“没什么,屋里养了只小东西,可能是一不小心把醋坛子打翻了。” “……这种声音,你不用进去看看?” “还是等杜少爷离开之后吧,这种事情要处理起来,可麻烦着。” 杜启倰闻言点头,然后重新挂上了自己的招牌笑容:“……你在家里等着我的好消息就是,今晚或者明天,我一定把他约出来,到时候,你答应我的——” “砰——!!” 这一声比之前的声响都大了几倍。 杜启倰没有经历过沈凡的星际世界,否则他一定感觉得到——这种媲美高能量粒子炮的爆裂声音,绝对不是一个坛子能做出来的。 “……我等杜少爷的消息。” 沈凡面上仍是笑着,只是若是仔细观察,就能看到他的嘴角已经有些轻微的抽动了。 杜启倰面色难看地点了点头,转身往来路走—— ……他觉得沈小少爷的住处八成是有什么问题,昨天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诡异,下一次,还是将人约出去好了…… 而此时,沈凡的住处,木门被它的主人恼怒地大力关上—— “颜怀瑾——你是要把我的房子拆了吗?” …… 两天之后,还在熟睡状态的沈凡被门外震耳的敲门声“惊醒”,一脸茫然地打开了门,却被来人满脸焦急地往门外拉—— “不好了!赶紧跟我走!——你大哥出事了!!” “……我大哥?他出什么事了?” 沈凡一怔,继而追问道。 那人脸色铁青:“——他死了!跟一级部落酋长家的那位杜少爷在切磋比斗里一起同归于尽了!” “什么——?!” 沈凡发出了一声惊呼,那人也顾不上照顾沈凡只是个没有觉醒的普通兽人,拽着沈凡的胳膊就往出事的那片密林赶去。 只是他却没有注意到,一丝微凉的笑意划过了他的身后沈凡的眼底。 ……计划,顺利进行。 便如沈凡所料,这件事一出,立刻从酋长沈玄那里下了封口的死命令,甚至整个部落周围都开始严格防范进出,唯恐这个消息传到杜启倰所在的那个一级部落的酋长耳朵里——毕竟杜启倰是那个部落已经基本确定的下一任酋长接任者,如果被他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恐怕沈凡所在的整个部落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只是也有人对于沈卓和杜启倰的同归于尽之事表示了质疑——在他们的印象里,虽然沈卓和杜启倰的关系不知道为何突然恶化,但当初可是沈卓把杜启倰带进了部落里,什么样的事情会导致两个人互下杀手呢?更何况,杜启倰之所以受到他的父亲和一级部落里的族人的看重,无非就是因为他自身传承了他父亲的强悍兽魂,并且有着极高的个人作战能力——沈卓虽然也极为不凡,但是真的有能力和杜启倰同归于尽吗? 而且从现场来看,虽然找不到任何第三个人的存在痕迹,但死去的两个人的表情都是有着不约而同的茫然与震惊—— 显然他们在死之前,一定是看到了什么让他们觉得不可置信的事情,而同归于尽这种狠戾的出手显然不会在他们充足准备的情况下让他们感到震惊…… 一桩桩一件件地分析开来,显然这场同归于尽的切磋比斗未必有它看起来的那么清晰简单,但也正因为如此,没有一个人将怀疑的眼光投在沈凡身上。 ——原因再简单不过,即便当初沈凡以碾压的实力挫败了周尧明——毕竟周尧明的兽魂,注定了他不是擅长强悍攻击与防御的兽人,而在出其不意之下,敏捷也显得有些鸡肋,所以沈凡的实力未必能够让他们重视;更重要的是,天武大陆传承了多少年,有一个观念就根深蒂固地存在了多长时间——那就是没有进行雄性倾向的兽魂觉醒的普通兽人,战斗力永远跟雄性兽人平均水平差上一大截。 更何况是杜启倰那般近乎极其优秀的雄性兽人了。 所以即便是沈卓一死之后,沈凡隐隐成了最终甚至唯一的受益人,也没有任何人质疑是他的所为。 这件事平息了一段时间之后,沈凡终于被中年丧子的沈玄召见,独身一人去了沈玄的住处。 与上一次见面比起来,沈玄就好像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老去了十几年的时间。 作为拥有比普通兽人更长寿命的雄性兽人,正当壮年的沈卓的两鬓竟然已经斑白。 ……毕竟是一夜之间丢掉了自己的嫡长子,也难怪沈玄一个做父亲的会心伤至此吧……只是不知道,若是再让他知道了自己仅存的一个小儿子,也早就在几个月之前就被他的大儿子亲手逼死了,会是怎样的神情呢? ——沈凡心里虽然各种复杂的情绪想法百转千回,但却都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恭敬地冲着沈玄行了一礼—— “父亲,您找我。” “……” 沈玄点了点头,又想起沈凡此时弓着腰,是看不见的,不由轻叹了一声,开口道,“你起身吧。” “谢父亲。” 沈凡面无表情地直起腰来,走到一旁,站定。 “……你大哥死了。” 沈卓说出这句话时,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都随着这一句话散掉了一大半,“你妹妹年纪不大,什么事情也不懂,再来也终究是个女儿家,总有一天……是要嫁出去的。” 沈凡垂下了眼帘:“……” “如今这个部落,我也只能交到你手里去了,”沈卓转过脸来看向沈凡,目光复杂,“我原本是不会有这个打算的,毕竟你只是个普通兽人,若是当上了酋长——我在世时还好,等我离世之后,部落里一定会有很多人不愿服从于你……然而如今,我却是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了。” “……沈凡定不负父亲所托。” “……也罢,”沈玄摇了摇手,继而视线一抬,“你捡回来的那个孩子呢?” “回父亲,前一段时间他寻到了他的家人,已经随着他们离开了;因为父亲身边事情纷扰,我就没有向您禀报。” “这样……那倒是可惜了,那孩子那么小就已经表现出了雄性倾向,将来的个体战斗力定然不凡……算了,走了就走了吧。” 沈凡低着头,却看不清神情。 “这样一来,倒是应该尽快给你找一个天赋优秀的雌性了,你们尽快成婚,也就能尽快为我沈家开枝散叶了……” 沈凡闻言着实是一怔,但却也不能反驳,顺从着沈玄的意思说了几句,然后在沈玄的示意下转身退离了出去。 等到重新站在那片湛蓝的天空下,沈凡忍不住望着东方——部落联盟总署所在的方向,笑吟吟地叹了一句—— “颜怀瑾……你的动作可要快一些了才行。” 第103章 下克上〔十一〕 虽然沈玄控制着整个部落的进出,以防消息走漏,然而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杜启倰与那个一级部落失去联系一个多月后,他的酋长父亲还是通过查察杜启倰的途径,追踪到了沈凡所在的部落里来。 说起来主要问题还是出在周尧明的父亲,也就是部落里的大长老身上—— 原本负责来查探的一级部落的人只大约知道杜启倰就是在这个三级部落附近方圆几百里内失踪的,并无法确定到底是天灾还是*。 然而在大长老负责接见他们的时候,一听到对方提及“杜启倰”,立时变了脸色,派出来查探消息的本就是一级部落里面专门挑选的几个细心且思维灵敏的,一见这情况便知道杜启倰的失踪多半是与这个三级部落有关系。 那两个人本就是一级部落里雄性兽人中的佼佼者,知道了情况之后当机立断就要强行冲出部落回去报信,大长老心慌之下没能拦住,让那两人逃出了接待外来人的房间。 大长老回神之后立刻冲出了屋子号令部落中所有人进行堵截,但恰好那天酋长带着部落里的雄性兽人外出打猎,竟没留几个个体战力强的在部落里,眼见着那两人就要冲出部落逃之夭夭的时候,沈凡出现了。 ——所幸当时沈凡恰巧途径,在外逃的两个人和部落里的族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迅疾出手,直接将两人擒下,绑成了粽子扔回了会客堂。 跟在两人身后勉强赶了过来的大长老看着半昏迷状态的两个俘虏长吁了一口气—— “还好有二少爷在,不然就让他们把消息漏出去了……” “大长老还是趁早着手准备应付来自一级部落的责难吧。” 沈凡却没大长老那么乐观,而是看着两个人身上相同的服饰皱眉道,“这两个人多半是那个一级部落里的某个小型组织,他们出来负责查探消息,多半是有分工按计划的;时间长了这两个人没有回去,定然会被察觉,到时候再按照分工顺藤摸瓜,轻而易举就能查到我们的部落里。” 看着大长老张大了嘴巴惊恐的模样,沈凡不喜不怒地加了一句—— “消息尽快回禀给我父亲,请他拿主意,在那之前,尽快回调部落里在外行动的兽人,也好防止最坏情况的发生。” “……是、是……听二少爷的。” 大长老压抑着心头的惊恐诺诺地应着——无论是刚才沈凡当着一众族人的面易如反掌地将这两个人擒下,还是之后他表现出来的敏锐与果断镇静,都让此时有些六神无主的大长老把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沈凡倒没有在意这么多,在他眼里,这两个人的出现和一级部落的察觉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有把握将这件事转祸为福。 ——而且若不是这两个人的出现,沈凡甚至要主动将消息透露出去,因为只有这个小小的三级部落受到了一级部落这种庞然大物的倾轧,才会不顾一切地抓住任何能够救他们一命的稻草,而被逼到这种境地的时候,也往往就能答应任何比性命要轻微得多的要求了。 ——他可不希望,好不容易借着那人的力量完成了最艰巨的第二环任务,结果那时候的酋长却还是沈玄的。 …… 即便是小小的三级部落,也有自己紧急联系族人的方式,在那个奇异的信号弹在空中炸响之后的大约三炷香时间时,沈玄就脸色阴沉地带着一帮雄性兽人赶回了部落。 议事堂里沈凡端坐次位,神情平稳淡定,目光沉着;而与之截然不同的就是慌躁不安的大长老,直到沈玄带着几个有资格参加这次紧急会议的雄性兽人走进来的时候,都在议事堂的中央来回踱步,唉声叹气。 “……” 看了沈凡一眼,又看了大长老一眼,沈玄的眼里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异色—— “发生什么事情了,需要紧急到放出最高级别的示警信号?” “大事不好了酋长——!” 一见到沈玄走进来,大长老脸色焦急地大步走了过去,甚至没有察觉到沈玄眼底迅速闪过的一丝不悦之色。 “怎么回事,慢慢说,不要着急。” 大长老这才渐渐平稳下气息来,把他们离开时那两个人进入部落之后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听完了这段话时候,沈玄先是皱着眉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来时却是转向了沈凡—— “凡儿,你对他们的去向会被一级部落里的人知晓这件事有多大的把握?” 沈凡抬眸,目光冷静:“至少五成把握。” “……” 沈玄顿目,眉头却皱得愈发紧了。 沈凡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开口道:“父亲,这件事情即便是我只有一成的把握,我们也必须提前做好准备。——毕竟,与一级部落起冲突,那我们很有可能要面临的是灭族之祸。” 沈玄闻言,眸色一厉,继而垂目思索了片刻,然后复又问道:“……那你是否知道他们最少需要多长时间确认这两个人的失踪?” “按照我们与那个一级部落之间的距离、负责查探的人员的行进速度、消息的及时性以及一级部落的等待时间来算,……至少四天,至多六天。” 沈凡给的答案足够精确了,但这却愈发让沈玄愁眉不展,正在他的视线无所目的地抬起来时,却看到自己如今唯一的儿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沈凡如今在沈玄心里的分量早就被提起来了,而之前沈凡的表现更是让沈玄逐步重视起他的意见,见到沈凡的神态之后,便开口道—— “凡儿,你如果有什么顾虑或者想法,就尽管说出来,不需要顾忌……这种事情,你以后总是要多操心的。” 听了这话沈凡倒是没什么反应,至少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表露在脸上,大长老却不同,闻言神色就是一变,差点惊到失态,直到沈玄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赶忙低下头去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沈凡权作没有看见沈玄和大长老之间的视线交锋,脸上的犹豫之色慢慢退了下去,坚定地开口道:“之前我跟您提过,我收养的那个孩子,已经被他的家人带离;只是当时我没有来得及跟您说的是,那个孩子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至少带走他的那个人的背后隐约有着部落联盟总署的背景。……并且,他允诺给了我一个条件。” 沈玄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 “……” 沈凡沉吟了一秒,然后继续道,“但我并不确定他是否真的能够帮助我们逃过这次灾祸去;而且,就算那个人确实有那样的能力,可能我们请他帮忙对抗一个一级部落,还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行。” “这种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谈代价,”沈玄摆了摆手,叹道,“之前那件事发生之后,我专门派人去了解过那个一级部落。按照他们传回来的消息看,杜启倰的父亲杜南遥能够在一众杰出的接任人中脱颖而出,并带领部落升级至一级部落,其人绝对算得上心狠手黑,而杜启倰恰好又是他的儿子们当中唯一一个继承了他的兽魂的雄性,他一惯对这个儿子是宠爱有加。如果他知道了杜启倰是死在我们部落里,一定不会放过我们。——若真是到了那时候,便如你所说,我们就是面临着灭族之祸,那时候即便想付出什么代价也不可能了,恐怕族人们的性命都要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沈凡耐着性子听沈玄说了这么长一大段分析,才垂眸恭谨道:“父亲的意思是……?” “不惜一切代价,联系上你说的那个人,”沈玄抬眸,目光里颇有几分冷冽,“只要能够避免这次危难,我们愿意出任何筹码!” “……是,父亲,凡儿这就去办。” 沈凡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身后沈玄叹了一口气之后再次陷入沉思,自然没有注意到沈凡转身之后,眼底一闪而过的某种满意的情绪。 …… 走出议事堂之后,沈凡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取出了纸笔写好了一封信,然后出门抬手放出了一声响箭。 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沈凡就回到屋里关上了门,坐在桌边沉默地等着。 片刻之后,木门被人从外面以三二三的节奏轻轻叩响。 沈凡拿起一旁桌上已经封好的信封,走了过去,打开门,将信封递给了那个人。 那个长相普通到近乎转眼就会忘掉的人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沈凡:“……” 沈凡不以为忤,同样平静地回视:“用最快速度,把这封信送回你们部落联盟总署,必须亲手交给他,懂吗?” “……” 那个人没有回声,却是坚定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须臾之后,那个人就消失在沈凡的感知范围里。 第104章 下克上〔完〕 五天之后,一队实力强悍的不速之客来到了沈凡所在的部落。 沈凡刚刚醒来,就被门外焦急的族人往会客厅拉去,一边走一边给沈凡说着之前的情况。 等到沈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会客厅里的时候,看着以那个凶悍的中年男人为首的一队陌生兽人,不由皱起了眉—— 来之前的路上他已经考虑过,如果那人来不及赶到,那就只有他亲自出手,以他的战力应该还是能够遏制住这个世界里的大部分雄性兽人。 然而进到会客厅之后,他却发现,聚集在会客厅里的一众来人除了人数远超过他的预想之外,连他所能感觉到的这些人的战力也强于之前的任何任务世界能给他带来的威胁感。 倒不是说单打独斗有人能威胁到他,只是如果这些人全力以赴地围攻,那沈凡至少是要被拖延一段时间的。 而除了这些人的实力之外,沈凡能够明显地感知到这个屋子里有一丝诡异的能量通向部落的驻扎地之外。 只是具体的位置却已经超出了他的感知范围。 沈凡垂眸……那丝奇异能量多半是类似通讯的手段,如果会客厅里出现什么情况,恐怕部落之外驻扎着的这个一级部落的其他人能够立刻攻进部落。 ——仍旧是那句话,战争从来不是一个人能决定胜负的。——即便沈凡能力再是强悍,也不可能将部落里的族人都护翼妥当,一个失手,很可能还是一场灭族之灾。 想到这儿,沈凡虽是有些不虞,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迈步进了会客厅,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此时正在会客厅里泾渭分明地两相对峙的两拨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了沈凡的身上。 沈凡权作未看到那中年男人和他身后的雄性兽人,只望向沈玄,躬身行了一礼—— “父亲,我来了。” “……嗯。” 沈玄见到沈凡之后,先是一怔,继而流露出了些许复杂的神色—— 从私心上来讲,他并不希望沈凡出现,毕竟他知道到目前为止,沈凡所说的那个助力还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而沈凡又是他唯一的儿子了,一旦两边发生冲突,他沈家一脉很有可能断了香火;而从部落角度上来说,看到沈凡出现,他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似乎这个人站在这儿之后,他们就多了几分胜算一样。 “父亲,这位是——?” 沈凡故作茫然地转向那个一脸冷厉的凶悍中年人。 沈玄只一顿,就看出了沈凡拖延时间的意思,便徐徐开口道:“这是一级部落的酋长大人,杜南遥。凡儿还不见礼?” “原来是杜酋长。” 沈凡似是思索了片刻之后恍然回神,径直行了一礼。 杜南遥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很不客气地转向沈玄—— “沈玄!你不必拉上自己的儿子来给我做戏看——!我就问一句话,我失踪的那两个族人之前真的没有来过你这里?!” “杜酋长开口,沈玄自然不会隐瞒,”沈玄一副坦然之态,“按照您说的五六天前,我是真的没有见过贵部落的族人。” “哼!” 杜南遥冷然哼了一声,“可是我的族人们之前就来过这里,是在百余公里之外的开阔地才分开的,之后那两个人便是直接奔着你们的部落来了!而我今天带人查探了这两点之间的路线,发现了那两个人的踪迹便是直接进了你的部落!这你又作何解释?!” 沈凡和沈玄闻言皆是一怔,显然没有想到一级部落负责查探的那些人竟然谨慎至此,百里的路途也要留下痕迹。 这一怔然落在了杜南遥眼里,他立时冷然一笑:“看来……我的族人果然是在你们手里了?你们扣押他们,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沈玄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沈凡张口打断—— “父亲,事已至此,您就不必替我隐瞒了。” 这话让两边的人都是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这个明显只是个普通兽人、没有任何兽魂能力波动的清秀青年。 沈凡也不介意,径直望向了杜南遥:“杜酋长,实不相瞒,贵部落的两位,确实是与我起了冲突,被我私自打伤,现正在我们部落里养伤——我父亲是为了维护我,所以才隐瞒不报的。” “……被你打伤?” 杜南遥沉默了一秒之后愈发怒了—— “我看你们这个小小的三级部落真是嚣狂无妄了!从我踏进来开始就一次次欺瞒于我——!不如你说说看!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兽人,怎么能够把他们两个战力精悍的斥候打伤?!” 沈凡丝毫不在意对方的轻视,微微勾了唇角,似笑非笑地用视线扫过中年男人身后的众人,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回在杜南遥的身上—— “不如我和杜酋长打个赌,您身后的这些人里面,随便挑出两个来,能够打得过我——我任您处置。” “……” 杜南遥正开口要答应,却猛然回神,“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这个赌?!无论你实力如何,那都不是重点!说——!小辈你为什么要打伤我部落的两位族人?!你今天如果不能给我一个交代,即便是你战力再卓绝,我也要让这个小小的三级部落给你陪葬!” “……” 沈凡顿了顿,有些遗憾之前的缓兵之计没能奏效,刚准备开口说出自己之前想好的借口,兀然地,他的感知范围里多了一队人,此时已经进了部落,向他们会客厅的方向走来。 而那个为首的,正是他之前吩咐在部落外等待接应的二长老。 于是,即将脱口的话音一转,沈凡脸上原本恭谨的笑容陡然一改,他望着杜南遥一字一顿—— “唔……大概是因为贵部落的人实在太不识相,太仗势欺人了吧。” 一听这话,杜南遥登时勃然大怒—— “你个小辈!竟敢口吐狂言!” 沈玄听了也是一怔,只是紧接着他就看到沈凡转过脸来,冲他露出了宽心的笑容。 以沈玄的反应力,自然立刻就知道,多半是部落联盟总署那里有了回应了。 安抚过了沈玄之后,沈凡淡定地转望向杜南遥—— “杜酋长,放宽心,不必这么暴躁——我们部落里有贵客上门,……对于你们一级部落来说,恐怕都不常见,不如把你们放在我们部落之外的那群族人一起叫进来,迎接一下这些贵客?” 这话传进杜南遥耳朵里,立时叫他面色大变—— 一方面是因为,他之前为保万无一失,特意埋伏在这个小小的三级部落之外的族人竟然已经被他们发现;另一方面则是,他原本胸有成竹而来,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小辈明知道他们的准备和背景,还是这么肆无忌惮地要迎接什么“贵客”,而且是笃定了他们也要低人一等…… 杜南遥想到了什么,脸色兀然铁青,甚至没有控制好情绪脱口而出—— “难道是——?!” 只是不等沈凡回答,会客厅门外传进来的声音已经替在座每一个人解了惑—— “酋长大人,联盟部落总署的贵宾已经到了,请您出来迎接。” 这声音不高,也不见得说话者有多少实力,却听得杜南遥脸色灰白,方才激动时站起来的身体一晃,又坐了回去。 到此时,他已经多半地确定了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就是死在了这个小小的三级部落里,只是比这一点更确定的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替他的儿子报仇了。 “杜酋长,您也请吧。” 沈玄这时候自然顾不上杜南遥是什么表情,起身带笑迎了出去,要亲自将那一队实力强劲更胜杜南遥一队人的部落联盟总署请了进来。 只是包括沈凡在内的人,走出了会客厅之后,脸色都是微微一怔。只不过与他们不同的是,沈凡在怔了一秒之后,就回过神来,一时脸色很是恼然—— 只见门外那些隔着好远就能让沈凡感觉到强悍的兽魂能力波动的雄性兽人们没一个闲着的,皆是手提肩扛,大大小小的红色实木箱子排成了整整四队的方阵…… ——要是沈凡猜不到那人是打着什么主意才是见鬼呢! 果不出沈凡所料,站在二长老身边的那位部落联盟总署的代表人上前一步,却是看向沈玄身后的沈凡—— “我是部落联盟总署的大总管,宋垚。” 这自我介绍没让沈凡有什么触动,却让另外两位酋长都是陡然一惊—— 大总管,那可是整个部落联盟总署里,近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竟然亲自来了?! 宋垚对于沈凡的淡漠没有丝毫的不满,甚至是谦卑地行了一礼—— “我奉裁决者之令,前来贵部落下聘,这些……” 他侧了侧身子,让出那琳琅的箱子,又从怀里拿出来一份长长的、展开之后立刻垂到了脚面的礼单,上前几步,却是恭恭敬敬地将礼单递到了沈凡的面前—— “您便是沈二少爷吧,裁决者请您亲自过目。” 沈凡沉默了一会儿,接过了礼单,看都未看躬身敬给了沈玄—— “父亲,请您过目。” 沈玄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打开来本只想匆匆扫一眼,却见正上方一行字迹苍劲有力—— “吾求娶贵部落下任酋长,望接任仪式在大婚之礼前完成,吾妻婚后一年之外将鲜有归宁,然吾可定言,一年之内将贵部落擢为一级,彩礼另附。” 沈玄看了之后,第一反应是担忧地看了身后沈凡一眼,然后没有说什么就转向了宋垚—— “宋大总管,我家小女今年不过十六,还未至成婚年龄,不知可否——” 话音说了一半被宋垚笑眯眯地截住了—— “沈酋长此言差矣,这聘礼不是下给您家小女儿,而是……” 他看向沈玄身后一脸面无表情的沈凡,复又一笑,“而是求娶沈二少爷——沈凡呢。” 除沈凡之外,部落里所有人风中石化。 …… 十天之后,整个天武大陆已经传遍了——部落联盟总署裁决者求娶一个三级部落酋长之子——而且不是雌性,是个普通兽人。 这消息一经传开,立时引起了整个大陆的沸腾,众人纷纷打探了迎亲路径的消息,争相要去看看这位能把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裁决者勾下神坛的是怎样一位风华绝世的美人。 然而他们的想法都落了空处,因为迎亲当日,是裁决者一身玄色长袍亲自跨了雄壮威武的坐骑带着大队到了那个三级部落之外,没等众人反应就兀然出手,将才踏出了门一步的待嫁人裹挟进了怀里。 围观路人们甚至只来得及看见那在空中扬起的墨色长发、莹白勾人的玉颈,以及红色嫁衣被玄色的衣袖狠勒出来的纤瘦腰线。 而他们没有听到和看到的是,迅疾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之后,玄衣的男人俯身啮着红色嫁衣的青年露在外面的雪色耳垂—— “……哪有新嫁娘穿成你这副勾人的模样,嗯?” “裁决者大人……我可没胆量勾引——唔——……” …… 这一夜,部落联盟总署,裁决者大人的殿堂里,灯火一夜未熄…… 第105章 血之孽(一) 血之孽(一) 夜,十一点。 c市的酒吧街正是灯火通明人流攒动的时候,而此时位于酒吧街的中心位置,那家名为“寻”的主题酒吧里更是密密麻麻几乎容不下落脚之地。 只是与往常不同,现在的“寻”里,无论是站着的或是坐着的,都无一例外地将视线落在正中央的舞池里,那个一头墨色长发的青年身上。 青年的眼眸微微阖着,正随着音乐摇动着自己的身体,稳稳地踩准了节奏,而青年的腰线、臀线、腿线都随着他的动作展现出一次次柔韧的弧度与漂亮的曲线,那种恣肆而随意的态度在不经意间就掌控了全场,引得包括舞池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地凝神望着那个吸引了整个酒吧里众人注视的青年。 那张同样精致近乎完美的脸庞上,色泽清润且微微泛红的唇轻抿着,愈发衬得那肌肤白皙如玉近乎剔透,虽然青年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情绪,但是却更加让酒吧里的人失神其中而不可自拔。 只是青年对于众人的瞩目似乎丝毫都不曾在意,只是随着音乐尽情地疏放着自己的身体,那舞姿里逐渐透出一种近乎震撼灵魂的力量,所有人望向舞池中央的视线里都不约而同地盛上了赞叹之意。 在这一夜的“寻”里,时间似乎已经失去了概念,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与流动,只是沉浸在那足以将人钩进不复的深渊里去…… 直到不知多久之后,音乐渐渐接近了尾声,青年的动作也渐渐随着节奏的舒缓而放松下来,而此时他身上的黑色t恤已经被薄汗湿透而贴覆在身上,勾勒出那精瘦而迷人的弧线,同时也让整个酒吧的几个角落里传出来一些难以自抑的吞咽声。 青年却是依旧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毫不在意,甚至他的眼眸也未曾睁开,便那样没有任何障碍地穿过了整个舞池里并不宽松的人群,迈着修长而漂亮的腿,踏下了舞台,径直走到了一旁的吧台之前去。 然后青年微微勾起唇角,望着吧台后失神状态的酒保露出了这一晚他的第一个笑容。 “……谢谢。” 那个笑容干净清澈且轻浅,却又莫名地带着一丝难言的迷魅之意。 酒保又是怔然了片刻之后才茫然回神,继而赧然地将青年上台之前寄存在他这里的一副眼镜递了上去。 青年接过那副眼镜,毫无障碍地将金边半框的眼镜戴上,然后终于睁开了双眸,那眼底的笑意清净而深邃。 “……” 酒保再一次僵滞在那里。 笑过之后,青年毫不留恋,转身就往外走去,就好像浑然不觉酒吧中众人火辣辣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似乎也对酒吧里几个对视了一眼就跟上来的人毫无所查。 青年便径直出了酒吧,走进了街上的人流里。 跟在青年身后的几个人视线交汇了一下,然后同时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 然而,让他们感觉到一丝诡异的是,离开了酒吧之后的青年周身那种近乎能够轻而易举地迷惑了所有人的魅力像是实质化一般,顷刻间就被收敛于无,——如果他们不是从酒吧里一路跟了出来,大概也要也要以为这个看起来毫无特殊之处的青年就像是着茫茫人海里的任何一个普通人那样平凡得彻底。 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停住了步伐,心里掠过了一丝莫名的警觉和不适之意。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从对方的眼底都看出了和自己相同的不甘的情绪,于是犹豫了几秒之后,几个人还是飞快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跟了下去。 然后就这样一人在前,几人在后,出了酒吧街,青年仍然是一路步行,足足走了大约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就在跟在后面的几个人几乎要怀疑青年是早就察觉到了他们在身后远远跟着,而且故意带着他们绕过这么多灯火通明的道路的时候,青年的步伐兀然一顿,然后转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那条并不明显的巷子似乎是通向前方隐约在夜色里的某个居民小区。 几个人停了一下,再次对视,然后同时在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继而加快了步伐的速度,大步地跟着青年的足迹,一起进了那条暗寂的巷子里。 整条巷子安静得几乎死寂,原本清明的月色在他们的身上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逐渐贴覆到身体上的似乎带着一丝冰冷的黑暗。 几个人的心底莫名地升起了一丝无法言喻的诡异寒意。 就在他们的眼底再一次流露出了些许的犹豫时,走在最前面的青年倏然顿住了步伐,然后于黑暗里慢慢侧身望了过来—— “我……已经给过你们很多次机会了。很可惜……你们似乎一次都没有把握住。” 几个人的脸色陡然大变,而此刻等到他们再想离开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莫名其妙地僵滞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青年抬起视线望了过来,藏在眼镜后的那双眸子里,一个形状诡异的像是某种符号的印记深深地烙印进了眼底深处。 而青年也没有给那些人开口的机会,——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给了,那几个年轻人大概也说不出什么来,他们只能听着那个清魅迷人的低哑声线响彻在自己的耳边—— “人类啊……从来都是这么一种贪婪的生物……总有一天,他们会死在自己的这种本性之下。” 在那几个人的耳边,青年的声音从这句话的第一个字音开始上扬,等到最后一个字落下,俨然如同古老的钟声穿过了洪荒大地,洪亮的声响让他们的大脑里几近轰鸣不清。 只是他们现在却已经无暇去顾及自己的耳膜是否受损,因为在他们的眼底,原本站在一片黑暗里的青年的身后,灿烂而近乎刺目的月华兀然从青年的脚边开始映耀起来,青年的身体像是一点一点地被吞噬进那可怕的光华中,直到最后只有青年那张精致而漂亮的脸庞露在这几个人的视线里,而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在这一刹那兀然滴落了两滴血泪,顺着白皙如玉的脸颊滑了下去,慢慢延伸出两条裂缝般血红的沟壑,如同最精致的假面的龟裂,看起来惊悚而可怖。 终于,在几个人无法承受的心理压力之下,年轻人们两眼一翻,齐齐地晕了过去。 一切光华就此褪尽,如同错觉。 重新置身于黑暗里的青年无声地轻嗤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开,只是在身体侧过了一个角度的时候,他的视线倏然顿住。 须臾之后,青年的周身腾起了一种近乎凛冽的冰冷气场——远不是之前面对那几人的恣肆闲适——若有旁观者在场,就会发现,青年周身几米的空气甚至因为青年身边暴起的压力而微微凝滞,空中划过一丝丝惊人的火花或是雷光。 “……果然不愧是组织里的一号猎手,即便是……你已经退役了这么多年,你那敏锐的直觉和可怕的战意依然如故啊……” 随着这话音响起,一道身影像是凭空出现在了之前那几个年轻人晕了过去的地方。 “……我说过,既往已已。我跟猎手组织已经没有了半点关系。……你们不该再来招惹我,因为,这代价——你们承受不起。” 青年的声音近乎是平铺直述,不带有一丝感情,只是他周身的那些冷冽的气场已经完全消弭于无,似乎之前的可怕场景只是错觉而已。 青年显然已经从方才的刹那的情况里冷静下去,只是这样的青年更让来人感受到了一丝冰冷的契机。 “……何必动怒呢,一号。” 来人的眼里飞快地掠过极深的一抹忌惮之意,只是他脸上温和的笑容丝毫都没有发生变化,俨然是在与一位旧年老友叙旧的模样,然而话音却陡然一转—— “可是一号,在你的‘迷魅之瞳’已经被‘禁魔’封住了的情况下,你可能还动不了我,你觉得呢。” 最后一句虽然是问句,然而语气上已然是陈述的架势。 “……” 青年沉默了下。 ……他的“迷魅之瞳”确实在他下定决心离开猎手组织之后,就已经被他亲手把“禁魔”下在了此时戴在脸上的这副金边眼镜上,——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是跳舞,他也要闭着眼睛的原因—— ……如果不是闭上了眼睛,那么在之前的那座主题酒吧里,至少有一半的人都要被送进城北的精神病院里去,而剩下的人则只有死亡一条路可选——毕竟“迷魅之瞳”,是连猎手组织里的顶尖猎手和那些血族皇族的直系后裔都无法抗拒的绝对力量。 “……你的导师一定是不合格的,相信吗。” 青年清冷的声音响彻着整条安寂的巷子,只是一刹那之后,他的身形就兀然从原地消失——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而站在昏迷过去的几个人身旁的来人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甚至已经能够感觉得到空气之中的那丝波动,只是他的身体极限也无法让他做出任何反应。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下一刹那,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并拢,猛然扼上了来人的喉咙,继而轻而易举地将他提在了高空。 喉口之处的力量骤然收紧,青年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平静—— “谁让你的导师竟然没有教过你——在执行任务之前,至少要对任务目标的实力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了解,才能保证你不会死于非命。” “……” 来人再想说些什么,只可惜喉咙处的巨力已经让他无法言语,在这一刹那他的心底划过的是无尽的恼恨,他早在组织的机密资料里就已经确定过这个人的一切信息,只是除了关于“迷魅之瞳”的大段介绍之外,对于这个人的其他实力,资料里只用了强悍来形容。 ——所以他没有想到,被青年的“迷魅之瞳”的光华所掩盖了的所谓强悍的力量,是完全足以凌驾于整个猎人组织之上的几乎无敌的能力。 渐渐模糊的意识里,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在最开始就说出自己的来意…… 就在来人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在这里的时候,遏制在喉口的力量骤然一松,来人的身体无法控制地跌落在地。 “……” 带着血腥味道的空气猛然涌进了来人的肺泡里,刺痛的感觉几乎要将来人逼疯,刹那之后,来人就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而他模糊的视线里,青年的身影已经要远去,几乎要被湮没进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来人挣扎着:“……等、等——咳咳……等一下……” 青年的身形未做丝毫停顿,仍然是笔直地向前去。 强自压抑着咳嗽,来人扬起了嘶哑的嗓音—— “组织最可靠的情报来源——咳咳……至、至少三代以上的……血族帝族后裔……出现了——除了你……没人能做到了……一号!” “……” 青年的脚步猛然一顿。凌厉的双眸眯了起来。 三代……血族的帝族…… 那大概已经不能称为“后裔”了。 ……那该是活过了多少年岁看过了多少更替的老血族。 青年抬起头来望向空中—— 原本清亮的弯月不知何时被一片云翳遮住,隐隐的月白之上,竟然诡异地缠绕上几丝血一样的痕迹去。 “——我答应。” 第106章 血之孽(二) x市国际机场,长发束在脑后的青年拖着黑色的登机箱走出了机舱通道,一副大镜片的茶色墨镜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鼻梁高挺,唇瓣微薄,肤色如玉。 “先生——是您的东西落下了吗——” 正在他即将走进茫茫的人群里的时候,身后一道清和动听的女声响了起来。 “……” 青年收住了步伐,转身望了过去。 追上来的林妙语迎上那张在飞机上打量过无数遍的面庞,却是兀然地觉得一丝凉意在这初夏里缠上自己的身体。 笑容一顿,但她还是很快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手里拿着的那张墨蓝色的素净手帕向前递了递,然后露出了一个她自认为最具魅力的笑容—— “刚才我看到它从您的口袋里滑出来了,只是被后面的人群一冲,没来得及追上您。” 烫着一头栗色大卷发的女子扬起一张娇俏的瓜子脸,眼底也流露着引人亲近的暖意。 青年却是一个字都没说,伸手从对方的手里取走了那张叠好的手帕,白皙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微的凉意划过了女孩儿的掌心。 连一句“谢谢”都没有,青年似乎就要转身离开,林妙语一怔,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恼色,但是又被她以更快的速度压了下去—— “先生。” 她小跑了两步走到了青年的身旁,弯起眼睛笑得有些俏皮地侧下/身体看着青年,“您似乎不是x市的人吧?” “……” 青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音,目不斜视地拖着行李箱往机场的出口走去。 只是林妙语显然不是轻易死心的人,笑容僵了一秒之后就立刻调整过来,继续阳光明媚地跟在青年身边,并且自顾自地介绍起x市的风景来。 就这样单方面地“交流”着,两个人之间硬是一起走出了机场航班楼,到了出口的路旁。 直到青年站到了一辆taxi的门旁,他终于停下了步伐,转眸望向了女孩儿。 虽然是隔着一副大大的茶色墨镜,但林妙语却能感觉得到,对方带着一点探究与兴味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女孩儿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得色,旋即她开了口,仍是伴以俏皮的笑容—— “先生您看,我帮您捡了手帕,又跟您恰好是乘同一架航班,这也算是缘分吧?您不如考虑一下……雇佣我这个本地通?——只需要几顿饭的酬劳就够了哦!” 女孩儿这话里话外都是征询请求的意思,只是她自己都未注意到自己的语气中有那么些不寻常的笃定——其实也怨不得她粗心,只是过去她只需要冷然地看那些男人一眼,就会引得他们疯狂地扑上来,更何况今天她纡尊降贵地亲自出手勾搭这一位…… 怎么会有人拒绝得了她呢? 下一秒,有些超出她预料的,站在身前的青年,即便是被墨镜遮着眼睛也足够看得出姣好的面容上,樱粉色的唇线微微勾了起来,清润却又掺着一丝迷人的声线缓缓地响了起来—— “那副手帕,被小姐你从我的口袋里‘捡’起来,我是该……谢谢你?” “……” 林妙语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人之前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动作,听到这话顿时觉得尴尬而心里生出些不太好的预感来。 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不等她调整一下自己脸上僵掉的表情,就听见青年的声音兀然带上了一丝冰冷的特质—— “你们的调查组的那群庸才,早就该换换了。” “你——?!” 即便之前就有了丝丝的心理准备,但这一句话对于林妙语来说还是直白得近乎于晴天霹雳,温柔俏皮的笑容从脸上退得一干二净,这一刻林妙语的眼底甚至划过一丝杀意—— “你不过只是个背叛了组织——” “这位调查组的小姐……”青年好听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打断了她的恼怒,虽然林妙语看不到青年的眼眸,还是听得出那丝隐隐的讥诮—— “请你记得了——这一次,是你们请我来的,而不是我……求你们让我回来的。” 不等女孩儿回应,青年打开了车门,低身坐了进去,然后抬起眼眸来,再一次加上了一句—— “还有一点,请贵调查组记得了:先不说你们有没有资格在我面前玩迷魅之术的问题,麻烦下一次,至少换个男孩儿来。……说不定,我还有让他们跟在身边的兴趣。” 话音一落,taxi门合上,发动机一声轰鸣,扬长而去。 站在原地的林妙语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更是连着变个不停,直到几分钟之后她才调整着把情绪压抑了下来,拿出了藏在衣领口的微型通讯器,对着那旁冷着声音道—— “任务失败,……我被一号认出身份了。” 顿了一秒,林妙语吸了一口气,眸色微闪,“我请求调查组织内部洁净性……是否有一些人在给那些背叛组织——” “妙语,你太偏激了。” 林妙语的声音被对面的人截住,她听见对面的、也就是他们刚刚被那个青年骂过“庸才”的调查组的组长轻轻地叹了一声—— “跟他比起来,我们连庸才也算不得。……他是猎手组织真正的英雄——你、我、所有人——没有任何一个,有资格像你刚才那样冲撞他。” 林妙语这一次彻底破了功,甚至忘记了场合对着通讯器提高了声音,情绪激动—— “可是当年他没有任何预兆地放弃任务退离组织是实——” “……林妙语。” 调查组组长向来温和的语气这一次是前所未有地带上了冷意,只是刹那之后似乎又被他自己刻意调整了回来,重新转为舒缓和睦—— “有些事情,因为阶级和身份的问题,你不知道,那是常情。……但你不能凭空臆测,以己度人。……这一次的行动失败,我负全责,兴许我不该让你们这么早离开培训。……你们还太年轻了。” “组长……” “还有什么事情,回来报到时再提。” 林妙语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那人打断,然后关掉了通讯器。 …… 按照之前猎手组织传给自己的资料,长发的青年让taxi的司机将车停在了那片最近发现了疑似血族帝族三代血裔的区域边缘,然后拖着黑色的登机箱下了车,走在人行路上散心似的走着。 只是如果有人的目光能够透过那副大大的茶色墨镜,就会看到青年的眉已然蹙了起来,连那双素来不见太多情绪的眼眸深处,也多了反复暗灭的诡异光芒。 “真是……令人恶心的肮脏气息。” 半晌之后青年的步伐微微一顿,他的身体侧过了二三十度,视线落在了这条并不算繁华的长街上的一条深巷里。 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视力范围中,属于深巷的某一个角落的墙上,还沾着一片暗蓝色的痕迹。 别人辨认不出,青年却能隔着几千米就嗅到这片痕迹散发着的气味。 ——这是属于血族的血痕。 青年垂眸思索了片刻,然后继续向前走了一段时间,将猎手组织传给他的地域范围一一印上了他的足迹。 等到再站到方才taxi停靠的地点时,青年的神情不变,墨镜遮掩之下的眸子里,却是藏着从未有过的凝重之色。 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几秒之后,青年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支手机,拨通了联系人里的唯一一个号码,片刻之后,电话被接通—— “怎么样,你能得出结论了吗?” “……”青年难得地沉默了一瞬,然后开口,“你们的判断是对的。至少是血族皇族的三代长老……甚至可能是二代亲王。” “——!” 对面先是沉闷的一阵死寂之后,便是一声深深的吸气,“你……得到他们的下落了?” “没有。” 青年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只是还不等对方松一口气,就重新道,“但是x市里,出现了至少十只以上的血族后裔。” “——什么?!” 这一次,对方再也难以保持镇定,声音近乎嘶哑。 “我已经辨别过了,它们之间没有进行任何的接触,更没有和那个神秘血族接触过……所以那只神秘血族,是单纯地凭借纯血种血统气息,吸引了那些血族后裔。” “……” “你知道十只以上代表什么。……对于习惯寡居独行的血族来说,正常情况下,以万里为单位不会有同时有两只血族存在——可他们却同时聚集在了这里。” “……不计较传播距离,单纯从数量上来看这种血统气息对血族的吸引能力,”那人似乎从震惊中恢复了出来,声线仍旧嘶哑低沉,“甚至已经超出三代长老了。” “……是。” “可是……亲王,不该早就灭绝在那次战争里了吗?” 青年这次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那人才听到他的声音慢慢响起—— “即便是血皇该隐……有谁能证明,他真的已经不存世间?” 第107章 血之孽(三) 是夜,x市,一条漆黑无比的狭窄巷道里。 神情间有些呆滞的女子无力地倚靠在砖红色的墙上,微微仰着脸目光痴迷地看着俯身凝视自己的男子。 月光下那个凝视着女孩儿的男子的脸色有些异常的苍白,与女孩儿对视的目光中却是已经隐隐有了一丝满意的笑容,随着他的唇瓣间露出的森冷色的獠牙,男子苍白的肌肤下也已经慢慢浮现淡蓝色的血管,就在他俯身下去,刚要张开嘴时,身后兀然传来了冷不丁的一句话,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你们帝族的后裔,不是一向自诩高贵,挑食得很吗?” 这个清冷而陌生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戏谑,被打断了进食行动的血族动作一僵,继而坦然地转向身后那个逆光而立的青年,浅蓝的眸色在月光下看起来奇异而美丽—— “——猎手?” 戴着金边眼镜的青年轻摇了下头,淡淡一笑:“只是个路过的而已。” “你……” 那只血族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皱起了眉,鼻翼耸动了一下,继而疑惑地看向那个青年—— “我似乎……在你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不愧是血族帝族的后裔,感觉真是敏锐,”青年丝毫没有觉得意外,仍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只血族,“……你们最近很低调,这很好。只不过,我确实有些事要从你们这里才能知道。” 那只血族闻言,冷笑了一声:“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就更该知道,和那些低劣的混血不同,血族帝族的血裔从来不与你们这些低贱的人类合作!” “合作?” 青年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一样,兀然勾了唇角轻笑起来,与此同时也闲适地迈开了步子走向那只血族,对方的防备神情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和语气—— “合作是建立在双方平等的基础上的。至于你……即便是你们血族帝族的四代来了,也没有那个资格和我合作。因为,我的手里,可是染着你们血族帝族好几位三代长老的肮脏血液呢。” 这话被青年说得云淡风轻,却让那只血族在瞬间狰狞了神色—— “——你是那个该死的血猎联盟里的猎手一号!” “……” 青年望着他,勾唇一笑,眼底光色冰冷,同时,他的手也已经慢慢扶上了自己的金边眼镜,摘了下来。 脱离了“禁魔”的束缚,迷魅之瞳像是皓空中的一点星辰,却是由暗变亮,诡异而莫名令人心惊的符号一次次烙印进出,青年望着那只血族的目光都近乎化作消泯一切的杀器,只一瞬间就让这只不过是个后代血裔的血族承受不住,猛然跪在地上。 随着青年的步伐渐近,跪在地上的血族强撑着的身体仍旧承受不住,伴着一阵骨骼的闷响,最终还是蓦然伏在了地上。 在青年的瞳术下,那只血族连抗争的力气都提不起来,更罔论再开口说话。 直到青年走到了那只血族的面前,冷然地垂眸望着伏在地上无力挣扎的人,金边的眼镜被他重新戴上,微微侧头的青年看起来温和而无害, “告诉我,你们……是追着谁来到这里的?” 身体周围的压迫如潮水般褪去,过了一会儿之后,那只血族才伏在地上冷笑出声—— “怎么……你也害怕了?……就算你手里有着三代长老们的圣血又如何……你这个卑贱低劣的混血——已经注定了终将被炼为最低等的血奴——!” “我确实是卑贱低劣……” 青年的嗓音里有一丝低哑的笑意,“只不过,这卑劣、低贱,都是你们这些肮脏的血族带给我的。——我为与你们流着相近的血脉而耻辱。” 那只血族神色狰狞:“——你一定会万劫不复的!” “……在那之前,我会把你们全部拉下地狱。” 十分钟之后,青年走出了那条巷道,单手揽在怀里的女孩儿被他扶靠在一旁的长椅上,然后青年面无表情地取出了口袋里的那支手机,再次打通了几天前的那个电话—— “……献祭药剂还剩一支是吗?让人把它送给我。” 不等对面开口,青年沉眸说道。 对面沉默了大概有两秒的时间,继而骤然爆发,声音之大几乎是震耳欲聋—— “——宋卿彦你他妈找死吗——?!” “……” 难得地怔了一秒,片刻后青年,也就是宋卿彦笑了笑,道,“听你发一次火,也算是百年难遇——” 他仰头看向天空,像是要排出胸口里的那份抑郁一般地吐气,重新垂眸后,他的声线平稳而斑斓无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连景?” “不——!我不允许你这么做!你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献祭药剂会让所有混血血族失控的!即便是你也不行!!” “只有献祭药剂能够让我找到那个人。——连景,你我都不是为自己活的,讨论下去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我只是通知你一下……只要我想,我有太多办法拿到那个东西。” …… 血液叫嚣着在血管里沸腾,宋卿彦站在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的青年的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之前的莹润玉白转为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微微抿起的唇的色泽也淡了些。 身体里压抑着一种欲/望——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表达对新鲜血液的饥渴——他甚至能够听到,隔壁的房间里,陌生的人类心跳的声音,眼前似乎能够看到血液从他们的心房迸出,进入血管,流淌过全身…… 那血液的味道是芬芳而诱人的,带着一丝丝发酵的引诱,让宋卿彦的身体温度渐渐升了上去。 他垂眸冷然地瞥了一眼脚边还残留着些微淡紫色药剂的针管,轻易地压抑下身体里的抗争,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化妆工具,修饰过自己的面颊。 ——他不能确定,今晚这场即将来临的血族聚会,是否会有人能够将他的面孔认出来,所以他必须做好万全的计划。 等到最后一笔收工,宋卿彦拿起手边的一份文件,再一次迅速地浏览过之前那个被自己在深巷里擒获的血族的所有信息,便循着空气中——除了属于人类血液的诱人气味之外——那种可以令血族本能地感觉到独一无二的气息。 来到窗边,打开窗户,嗅着那丝气息的来源,苍白的青年望着黑夜里的一个方向,勾起唇角,笑容阴翳。 刹那之后,他单臂支住窗边,一跃而下,风声呼啸过他的耳畔。 黑夜中,一道迅疾的身影闪烁在淹没了万物的夜色里。 等到目标建筑物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宋卿彦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他停在了这座位于x市外郊区的某座山的半山腰的大别墅,视线里是两排恭候在外的人类——也是那些血族帝族的后裔们豢养的宠物——血奴。 宋卿彦的眼底划过一丝可见的冷意,却仍是抿着唇角走上前去,手里镌刻着蓝色符文的椭圆形小令在看向他的两名血奴的面前停顿了一下,便被他收回了怀中,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目不斜视地走进了这栋别墅。 而那些被无视得彻底的血奴显然已经习惯了,麻木地重新收回了视线。 进到别墅里之后,身体对于血液的渴求与欲/望倏然间就被翻了好几番—— 对于这些血族帝族来说,世界上最鲜美的血液无疑来自于他们的族人——血统阶级越高,越对他们有无与伦比的诱惑。 ——只是,这种渴望是有上限的,比如说,这栋别墅的主人——吸引了如此之众的血族来到这座城市的那只血族,毫无疑问已经超越了在场所有血族的渴望上限——于是剩下的,就只有一种无条件服从的本能。 对于习惯了寡居独行的血族来说,显然这种近乎交际的聚会并不能让他们很好的适应,至多便是有几个还算认识的血族言语几句,大多数都是沉默地坐在那里。 而此时看到一张新面孔走了进来,察觉到对方隐约不低的血统阶级,大多数人也只是抬起视线来看了这个放进向来面容出众的血族里只算得上普通的清秀青年一眼。 宋卿彦微微勾了唇角,移动目光扫了一楼的众人一遍,然后笑着冲众人点了点头。 有人不动声色,有人低哼了一声,还有人同样低头笑了一下。 于是气氛又陷入沉寂,直到…… 二楼通往一楼的旋转扶梯上,一道人影拾级而下。 宋卿彦心跳莫名一停,抬眸望了过去,刹那间就如同陷入了那双墨色的眸子里。 第108章 血之孽〔四〕 血之孽(四) 宋卿彦印象里的血族帝族,血统阶级愈是高,就愈发地冰冷、自矜,当然面庞也更加俊美,——甚至被他解决掉的三代长老,无一不是外表年轻漂亮,丝毫看不出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 而那个走下来的神秘血族却显然是个例外。 ——并不是说那个人不会给人冰冷、自矜和俊美的感觉,恰好相反——这种感觉在那个男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人有一双墨色的眼瞳,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死寂,反而是一种熠熠的深邃;他的五官更是接近于一种棱角分明的俊美,以致于宋卿彦见过太多的血族,那其中面容好看的更是不在少数,唯独这个男人带给了他一种惊艳的感觉——兴许单独看上去的五官不够精致,组合起来却有一种难言的魅力,像是某种激素在空气里轻易撩动着他们的情绪。 那男人走下来时,穿的是一身古老繁复的西方宫廷装束,具体的用途宋卿彦分辨不出,只是觉得将男人清绝卓傲的气质衬托无遗,显得俊雅而矜贵。 所以其他血族带给宋卿彦的感觉是令周围人想要追逐和渴望,而到了这个男人这里,就只剩下了情不自禁的臣服。 所幸他的理智还有所保留,不致让他像一楼客厅的其他人那样,甚至流露出了痴迷的神情。 ——宋卿彦只是动作自然地垂下了视线。 只是落在他身上的某种存在感极强的注视目光丝毫不曾减弱。 宋卿彦仍是不动声色地垂眸站在一众的血族中间,心下却是暗惊——这个神秘的血族,已经强大到了能够在他的全力掩饰下轻易地认出他的身份来的地步了吗…… 正在宋卿彦思索对策的时候,对方却将目光移开了。那人走下了楼梯来到一楼,然后径直坐到了正中央的沙发上,抬起墨色的深邃眼眸来,扫视过一楼站着的一众血族。 男人的嗓音低沉动听,不急不缓地在众人耳边响起—— “你们应该听说了。最近几位长老的领地内出现了一些……不稳定因素,由于组内监察族人的失职,原本的影响被大幅扩大,甚至威胁到了血族的延续与存亡,致使不少族人受到殃及,——连族内关乎传承的‘血之孽’权杖也被人带离传承之地,流落无踪。” 在场这些人显然都对这个消息有所耳闻,即便是听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反应,唯独感觉到惊异的宋卿彦也很好地把自己的情绪掩饰了下去。 “为了解决这一次事情的恶劣影响……” 男人的视线划过众人,落在中央那个垂着眸子并不出众的青年身上,湛黑的眸子里兀然划过了一丝与外在的深沉不同的诡秘光芒,他看着青年一字一顿—— “我被人从沉睡中唤醒了。” “……” 原本安静的宋卿彦在这一句话里如遭雷击,身体猛然抽搐似的颤了一下,他抬起眸子来看向那个端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的男人,只觉得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从心头升起来…… 像是有什么声音,穿过了时间的洪流,隐隐约约恍恍惚惚地回荡在他的脑海—— ……“你想要他?那你就要先把自己献祭上来。” 谜一般的雾气里,一双冰凉的手慢慢游走过自己的身体,低沉而戏谑的声音随着玩弄般的亲吻落满了他的全身…… ……“我当然就是他啊,你问问自己,我在你身体里留下的气息……难道不是像他一样熟悉吗?” 愉悦而煎熬的冲撞让他无法顾及耳畔那人的话音…… ……“比起和他在一起,我以为你会更留恋我带给你的感觉,可惜看来并不是这样啊。” 带着微微的调笑意味,说话的人干燥的掌心摩挲过他的脸颊…… ……“即便他就是我,我也舍不得你了。” 低沉的声音里仿佛夹着一丝伤感,只是记忆里似乎永远是含笑的眼…… ……“到最后你还是选择帮他吞噬掉我吗……你果然是这世上最狠心的孩子,沈凡。” 那个声音带着悲凉和纵容,慢慢地低了下去…… ……“终有一日,我会从沉睡中醒来。” 深沉清冷与纵容戏谑的声音交替着,最后一句话音将他带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 睁开眼睛的刹那,刺目的光线让宋卿彦的眼睛里泛起了生理性的泪光,还不等适应,宋卿彦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丝戏谑的声音—— “很久不见,你怎么脆弱成了这副模样?” 这声音近在咫尺,宋卿彦反射性地僵了一下身体就要屈膝拔出贴身的银质刀片,然后在回神的第一个刹那里就咬住了自己的舌尖,迫止了自己的动作。 “……” 他抬起头来看向躺在自己身边——确切的说是被自己躺进了怀里的男人。 ——果然便是之前那个连他也无法察觉真正血统阶级的神秘血族。 男人似乎是毫不在乎他的沉默,挑着唇角压下了身体,用指腹慢慢地揉弄着青年莹润的嫣红唇瓣,“只不过给了你一次简单的精神冲击,你就承受不住晕了过去。……那我再想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地上你……要等多久才行?” 宋卿彦被对方毫不顾忌的语气一噎,第一反应是莫非被自己干掉的那只血族恰好是眼前这个神秘血族的男宠?只是下一秒感受到面部已经消失掉的伪装,他的脸色就变了。 显然自己的真容已经暴露—— 他可不相信,血族三代以上的帝族血裔里,会有没有见过自己或者自己的画像的。 宋卿彦再一次沉默地回想了对方方才的话—— 所以……这是血族一种最新的审讯手段吗? 宋卿彦的眼底掠过一丝戒备,只是男人含笑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得到他在想些什么,却并没有急着开口,只是摊开了手掌,掌心躺着一枚模样古朴的矩形戒指。 “其实在上一个世界我就已经醒过来了,恰好那是你完成任务离开的时候,我把它取走,然后像那个人之前一样操控着它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里面——很成功,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有意识的状态下,我胜过了他。” 宋卿彦:“……” ……这个血族是不是沉睡太久把脑子睡坏了…… 只是那枚安静地躺在男人的掌心的戒指,虽然他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却莫名有一种骨血相连的诡异感觉。 难道……自己是被这个神秘的血族男人下了什么血族的咒术了? 宋卿彦飞快地在脑海内检索起记忆里有过的一些关于血族咒术的资料,只是还没等到一半,就被男人垂下了眼帘来,笑得很是危险地瞧着—— “我想把你弄上我的床,还不需要玩那些小把戏。” “……你能读心?” 宋卿彦狭起了眼眸,冷冷地看着对方。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看,如果是我主导的话,就不会把你的能力一直压制在这么低等的水平上——连识神这种小手段都能轻易地被我用在你身上了。” “……” 确定了对方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阶层上的能力之后,宋卿彦反而放下心来了——明显是无论如何自己都掌控不了的局面,他索性也不浪费那么多的精力,直白地开口望着男人—— “我确实是猎手组织曾经的一员,这一次潜伏进来没有恶意,只是出于一种谨慎的安全考虑,不知道亲王殿下说了那么多我听不懂的话是想要误导还是迷惑——倒不如请您直接说出您的目的,能够完成的我全力以赴,不能完成的我以死谢罪——如何?” 青年抬起来的那双眸子里清澈干净,没有半点弄虚的意思,分明是一副不在乎生死的模样。 “我的目的?” 男人像是听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了许久之后才停下来,一双黑色的眼眸猛然沉淀下所有情绪,微微勾着嘴角俯视着青年,“……我就是想狠狠地上你,仅此而已。” “……” 宋卿彦的脸色微微一变,昏迷之前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和声音似乎又要重新涌进脑海里。 “亲王殿下……”宋卿彦压抑下心头莫名的烦躁,勉力笑道,“我想,您可能是认错人了。——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您……” “不要这么坚决地否认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啊,沈凡。” 男人毫不介意地笑道,“……毕竟我和他一起走过你的每一段生命。” “……‘他’是谁?” 宋卿彦的眸光微闪。 “他就是我啊。”男人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戏谑。 “……” 宋卿彦眼底划过怒色,勉强的笑容在嘴角殆尽,“到底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这可不是病,”男人却是认真地接过话来,“我告诉过你,这是他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宋卿彦讽笑了一声:“不得不?为了什么,拯救世界吗?” “对啊。” 男人似乎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仍是笑着,“他要同时掌御极善和极恶,于是他把自己劈成了两半……” 隐隐约约的,又有一个声音从宋卿彦的脑海深处传出来,和耳边这人的嗓音混在一起—— ……“一半掌御极善,司碧落九重天;一半掌御极恶,执幽冥十八狱。”…… ……“这样相安无事了无数载,直到后来这世上生出了一个异数。……那是一只狐狸精,让执幽冥十八狱的一半瞧上了他,只是那时他却已经看上了碧落九重天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另一半。”…… ……“后来么?……后来,自然是天翻地覆了。”…… 第109章 血之孽〔五〕 再一次在那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的时候,宋卿彦的身体轻轻地颤栗了一下。 抽搐似的神经疼痛之后就像是一场无法抵抗的疲倦顷刻间席卷了他的所有感官。这种疲倦仿佛来自灵魂,就好像是一个太小的容器装下了本不该容得下的东西之后,灵魂里传给神经一种几乎破碎的倦怠感。 这一次他感知过整个房间,都没有发现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的存在。 宋卿彦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来,目光有些冷沉地落在窗外。 没有阻挡的视线将窗外的景色全部收进了眼底,那片葱翠而郁郁的林间,仿佛有青草和野花的芳香飘过了他的鼻翼,让宋卿彦忍不住阖上了双目,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片刻之后,青年的眼睛重新睁开,露出了那双色泽不够纯粹的淡蓝瞳子。 与此同时,青年微微地掀起了嘴角,拉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赤足踩在了温软的地毯上,走了出去。 打开房门之后便是一条宋卿彦没有任何印象的长廊,显然是在他昏厥之后才来到的地方。 耳边安静得很,屋子里听不见什么声音,宋卿彦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对于陌生环境的戒备与惊慌,他径直沿着长廊往那下楼的方向走去,直到走到了楼梯前,他的步伐顿住,垂眸看着坐在一楼沙发上的那些人—— 入目的赫然便是之前那天晚上,与他一同到达了山腰的别墅的那些血族们。 只是此时,望着他的目光里,掺杂着的却是大多抱有敌意的注目。 “我们帝族里,什么时候也出了些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东西?” 有个坐在几位血族中间的漂亮的血族少年把玩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头,瞥了宋卿彦一眼,似笑非笑地讽了一句。 宋卿彦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是自己之前进入别墅的时候的伪装。 放在平时,宋卿彦的性子是懒得和这些心理中二的叛逆小孩儿玩唇枪舌剑这种小把戏的,只是之前过大的信息量莫名让他的心头积着几分郁郁之气,听了那血族的少年的话音,薄唇一掀,眼神撩得比沙发上柔弱无骨的那少年看着还多了几分慵懒—— “大概就是因为有些自以为是的小家伙,总是打着帝族的名号做着败坏声誉的勾当,所以才让人不得不低调些吧?” 宋卿彦说着,已经走下了楼。他环顾过整栋别墅,确定没了那人的踪影,这才莫名地有些放心,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些;同样不忘笑着睨了那少年一眼,不等对方开口反驳些什么,就笑吟吟地截住他的话音,“别吃醋啊,小家伙。……要不然岂不是可惜了这张漂亮的小脸儿?” 话音一落,宋卿彦的眸光锐利地闪了一下,同在客厅里的其他人此时只觉得是自己的意识不知为何突然就恍惚了一下,只是刹那之后都恢复了正常,于是大家也就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了。 而方才还牙尖嘴利的血族少年反而没了动静,那双湛蓝的眸子失焦了几秒之后就重新恢复,沉默不语地坐了回去。 宋卿彦笑着转了眸子,看向其他人:“说起来,那一位呢,……从我醒过来,就没有见到他了。” “大人之前得到了一些关于‘血之孽’权杖的消息,据说是和那个该死的猎手组织有关系。”血族中的一个接过话来,面无表情道,“大人之所以召集我们,就是因为这座城市临近猎手组织总部,大人已经带着几个人去找那猎手组织算账了。” 宋卿彦眼底的笑意在刹那间消失殆尽,随之覆盖上眼瞳的是一层冰霜般的冷意。 几乎是一秒的时间里,他就已经迅疾地转身走向玄关的位置,神情冰冷,而见不到丝毫的波动在他的眼底。 “——等一下!” 宋卿彦的身后那几人似乎反应了过来,纷纷站起身来要拦到他面前——虽然在场多数人都对他们竟然只得到一个保护大人的男宠的任务而感到不满或者嫉妒,但如果这个人真出了什么问题,那他们搞砸了最简单的任务这种事情会让他们在今后几百年内,都在其他族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的。 只是让所有在场的血族感到惊异的是,他们眼里那个看起来血统阶级不够高甚至连有些芜杂和低劣的血族,竟然比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速度都快上了许多。 以致于对方已经拉开房门走出去了的时候,他们这些人皆是脸色一变,纷纷催起自己最快的速度,也顾不得外面的光线还是会对他们的身体有些不良的影响,就一个接一个地追赶了出去。 于是在这夜色即将笼罩整座城市黄昏,走在街头的人们就看到,远远地缀在一个模样漂亮的青年身后,一群年纪不等但统一地面容精致的年轻人面色焦急地追逐着。 “……这是哪个明星团体吗?” “没听说有哪个明星团体颜值这么高啊,而且我刚刚是不是看花眼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速度太快,我怎么觉得……他赤着脚还离了地呢?” “亏人家还夸你视力顶尖儿——怎么可能有人能脚离地走路?那肯定要当做神经病给抓起来的!” “那也许真是我看错了吧……” …… 选取了最短的直线距离赶到了猎手组织总部的时候,即便是宋卿彦也觉得有些体力不支,更不必说那些已经被他甩到了地平线位置的零星几个血族了。 此时的夜色已经完全地笼罩下来,宋卿彦却仍旧是动作娴熟地摸进了那家看起来已经打烊了的咖啡馆,然后一路径直地奔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去了。 在连月光都吝啬施舍的漆黑里,宋卿彦的身形蓦然一顿,继而慢慢地弯下/身去。 如果此时光线亮起,就能看到他的脸上骤然浮现的痛苦神情,让他甚至在下意识的动作里狠狠地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企图缓解那种刻骨的疼痛。 “……该死……” 黑暗里,宋卿彦的声音都因为过度的疼痛而有些扭曲,他揪着自己心口处的衣衫试图调整呼吸来平复自己心口令人窒息的痛楚—— ……是因为力量透支吧——他为了将自己彻底变成一只血族——至少是保证自己欺骗过那些血族帝族的血裔们的感知,不得不使用了献祭药剂,而他的身体被强行改造的后果之一就是短期内大幅减弱。 不得不对一个毫不了解的人下手,怀着必死的心去了,没有想到会被任务的目标直接识破不说,如今还要因为追着那个人的踪迹透支了自己还不能承受原来身体的二分之一力量的残破躯体。 而就连献祭药剂的副作用,也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了…… 作为曾经的最顶尖猎手,宋卿彦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一旦放弃抵抗,被献祭药剂彻底驱从,会是怎样的结果。 黑暗里宋卿彦的眸光慢慢亮了起来,近乎诡异的光芒覆盖住了之前本就不够纯粹的芜杂淡蓝,片刻之后,他的身体慢慢站直,只是眸底的光芒却暗淡了几分。 抿了抿微微泛白的唇,宋卿彦强撑着身体重新迈开步子,走到了黑暗里那个标识着“未请勿进”牌子的密码门前,动作缓慢而坚定地将手掌覆上了金属门外的一片圆形感应区。 三秒之后,门发出了“滴”的一声有些欢快的声响,连宋卿彦手掌所按住的位置,也亮起了莹润的绿色光芒,沉重而牢靠地金属门在宋卿彦的面前慢慢打开…… 之前被这道门隔绝了的来自猎手组织真正总部内的声音重新传进了耳朵里,宋卿彦还来不及因为门依旧能够承认他的权限而庆幸,就已经脸色一变,再一次加快速度沿着那条镶嵌了无数闪烁着盈盈微光的石头的长廊迅疾地闪了进去。 …… 等到重新站到了那片熟悉而陌生的广场角落的长廊出口的时候,一向镇定淡然的宋卿彦的眸子亦是轻轻地颤栗起来。 ……他知道猎手组织和血族向来是敌意为主的关系,他也想象过那些冰冷的血族可能对猎手组织作出的罪行,只是不知道为何……他总是在心里怀着一丝不愿承认的对那个神秘血族的希冀……他甚至觉得那个血族会保下猎手组织—— 而不是现在满眼的血和满地的尸块狼藉! 一种近乎疯狂的情绪顷刻间纠缠了宋卿彦的所有理智,他的身体很快就在空中留下了无数的残影——他甚至已经开始不计代价地消耗他的生命。 原本带着贝粉色的指甲慢慢变得尖锐而锋利,在暗淡的光线下泛着微冷的寒芒,青年的眸色里渐渐攀上了一丝丝血腥,他身体的残影所去的方向,正是他的感知里唯一还有声音波动的方向。 而与此同时,此时的猎手组织最靠内的一个房间里,面色冷峻的男人坐在房间内唯一的座椅里目光无澜地看着那个重伤的人类,正要说些什么,眸色却是微微一沉。 他抬眸转向了房门的位置。 几秒之后,似乎并不够结实的门轰然倒在了一下重重的落脚侧踢里。 面无表情的青年的目光缓慢地扫过房间里的所有人,只在重伤濒临昏迷的那个人类的身上停留了一秒,就无视了其余的血族猛然加速击向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房间里的其余血族看清了来人之后却是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然后动作一致地下意识看向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本是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不见他怎么动作,却已经轻而易举地跟青年过了几招,将人毫不客气地抱了满怀。 “……醒来之后见不到我,就这么心急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谑弄。 青年却像是没有听到,在男人本就不够紧固的束缚下挣扎开来,泛着森冷寒芒的指尖毫不犹豫地插向了男人的心口。 “我的死穴可不在那里。” 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轻飘飘地抽手在青年的腕上一点一勾,就重新将人禁锢了起来,借势按在了沙发的靠背上,紧紧地压上了身去—— “……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嗯?” 第110章 血之孽〔六〕 “我的死穴可不在那里。” 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轻飘飘地抽手在青年的腕上一点一勾,就重新将人禁锢了起来,借势按在了沙发的靠背上,紧紧地压上了身去—— “……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嗯?” 被按在沙发上的青年在黑色真皮靠背的映衬下愈发显得一张脸苍白,连抿起的唇都失了血色,原本并没有注意到的男人此时离得近了,瞳孔轻轻地缩动了一下,阴戾的低气压随之从男人的周身弥漫开。 “——你用过献祭药剂?” 男人低沉的声音里陡然多了几分危险的感觉。 只是青年并没有对男人的话做出任何回答,仍旧用那双带着点冰冷的杀意的眼眸注视着男人,芜杂的淡蓝色里,诡异的光芒再次欲要升腾起来。 ——黑暗倏然笼罩世界。 被盖住了眼睛的宋卿彦神色间有一刹那的茫然——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他发动迷魅之瞳的时候打断或者干扰他。 须臾之后,颈侧传来一瞬间的刺痛,像是有什么冰冷的锐利刺进了身体,然后连流淌过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发冷。 而此时的房间里,其余的几位血族已经目瞪口呆。 ——他们是血族帝族的真正高阶后裔,所以他们对于“献祭药剂”这四个非常地敏锐。 实际上,“献祭药剂”对于血族帝族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千年来的传承历史上的一个耻辱。 正是因为人类研究出了这种东西,才让那些血统低等的卑贱混血能够混进他们血族帝族的后裔里面,甚至几次被猎手组织利用起来对血族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只是由于献祭药剂的使用条件极为严格,大多数血族与人类的混血无法承受,通常只有一些能力异变了的混血血族才能够完成进化;而超高的进化失败率还对应着极低的研制成功率;再加上它的副作用极强,没有任何人能够熬过注射献祭药剂之后那些变异了的血液对身体的摧残,所以即便是猎手组织也已经百年没有再使用过那种东西了。 而今天,他们竟然听到他们尊崇的大人说那个男宠是个依靠献祭药剂混进他们之中的卑劣混血,甚至是知道了真相的大人似乎竟还想救回那个卑贱的混血! “大人——!” 几个血族几乎是一致地变了脸色,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想去阻止男人接下去的动作。 男人撩起眼帘来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在场的血族神情和动作皆是一僵,然后便只能停住了身形,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眼前男人所做的,赫然便是他们所了解的唯一大概能够解除献祭药剂副作用的方法。 之所以说是大概,便是因为之前从来没有人尝试过,只是理论上可行罢了——通过二代亲王的高阶血统强行停止献祭药剂对血液的不断变异作用。 只是在眼前这两个人之前没人会去这么做——研制出献祭药剂之后,人类一直将它用在针对血族的行动上,那次大规模的战争之后,血族的诸位亲王更是消失殆尽——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故而血族自然不可能损耗自身求帮助仇敌,也因此每一位使用了献祭药剂的混血最后都只能记录进猎手组织的光荣册里。 而随着身体失血愈发地多了起来,宋卿彦的理智也终于渐渐回归,他藏在黑暗里的瞳仁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因为他能够感觉得到,那个人实际上在帮他清除着体内的那些不稳定的异变血液。 并且是在这么不设防的距离之内。 宋卿彦的指尖轻轻地抽搐了一下,似乎只是无意地从那人渐松的禁锢里滑了下去,然后落在了他的小腿腿侧。 指尖只要再向下两厘米,他就能够拿到贴合腿侧的银质刀片。 而以眼前这个人的不设防状态与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有七成的把握能够把这个刀片扎进这个男人的心脏里。 正中心脏的银质刀片能够立刻在短时间内断绝这个人的生机,宋卿彦对这一点坚信不疑。 只是他仍是忍不住犹豫,男人覆在他眼前的掌心被轻轻扑闪了下的眼睫扫了过去。 男人的眸色微微一沉。 宋卿彦自然注意不到,此时他的眼前便是停留着进到这个房间之前在那个广场看到的景象。 ……那里面也许有曾和他并肩作战的兄弟,却已经被淋漓的鲜血染红模糊了面容,被残暴的敌人撕碎了肢体。 原本无力地垂在膝盖一侧的手骤然发力,连淡蓝色的青筋都在那白皙的手背上凸起,薄薄的泛着冷光的刀片在刹那之间被宋卿彦吸入手心,他的动作之疾甚至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残影,即便是旁观的那些血族也只来得及狰狞了面容惊呼一声而来不及做出反应。 凛冽的刀光射向男人的心窝。 刹那之后,血光泵现。 力道之大、入肉之深,甚至让几滴淡蓝色中夹带着几丝猩红的诡异血迹飞溅在了青年苍白的面庞上。 神情狰狞近乎癫狂的几个血族刚要动作,却兀然僵住了—— 他们的目光再一次细细地扫过青年脸上飞溅上的已经沿着白皙面庞滑下去的血液的颜色,然后纷纷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方才刀光所去的位置。 却是青年的手掌掌心向外摊开在男人的胸口,在最后的时间里挡住了那笔直而出的刀光。 青年苍白着面容冷然地勾起了唇角,那一笑像是嘲讽又像是释然。 从始至终不作任何反应的男人动作一顿,然后抽/身退了些许距离,舌尖温和地舔舐过青年白皙脖颈上的血洞,只一秒之后,便恢复如初。 “……我没有碰这里的人类。” 男人的语调平稳淡定得不像是解释,唯独那双深邃的墨色眸子专注地落在宋卿彦的身上,才看得到焦点—— “我来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所以……” 男人唇角上扬,在对方怔愣时将那只溅满了血的白皙手掌托在手心,轻轻拔出了那片银质的刀片,之前还几乎喷涌状态的血液奇迹般地停止了外流。 呈现一种近乎奇异的停滞状态,盘旋在那手掌几近贯穿的伤口周围。 “……别让我心疼了。” 男人的语调似乎是带着一种谑弄的笑意,只是到了尾音又归为一声喟叹,猩红的舌尖抵上白皙的掌心,慢慢将其上的血迹一点点舔舐去。 宋卿彦呆滞——他以为在自己这么明显的杀意之后,这人就算不杀掉他,也至少会疏远,可对方似乎对刚才的事情毫无芥蒂。 “你以为我会生气吗?” 似乎是察觉了他的心理,男人兀然抬了眼眸,含笑望着他。 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像是熠熠了整个夜空的星光。 宋卿彦一时失语:“……” “我当然不会的。” 男人笑着重新垂眸,舌尖轻柔地抚弄过那狰狞的伤口,原本撕裂的肌肤却在被温柔地触及之后复原如初,光滑不见一丝痕迹。只是更吸引了宋卿彦注意力的却是男人之后的话音—— “毕竟……我已经被你真真切切地杀死了一次,不留任何余地。” “只是那个过程有些煎熬而痛苦了些……魂种被撕碎,生命力被一点点抽离,比幽冥十八狱最底层的黑暗都彻底……” 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的眸光像是陷入了回忆而失了焦点,片刻后却是兀然染上了一层笑意—— “那时我唯一的遗憾是觉得……可能再也不能亲吻你的身体,不能听你忘/情地呻/吟,不能看你在我身下最动人的媚/态……这么说来,我也算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男人已经重新直起身来,眸子里笑意如初,托在掌心完好如玉的手掌亦如初。 “……” 宋卿彦无言了半晌,才看着男人,眸光如古井不波,“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有前世,你和他是同一个人……或者是神,那你和他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你看着我,我却追着他。” 男人笑了:“神分善恶:他是极善,我是极恶。” “……看不出来。” 宋卿彦摇了摇头,也不赘言。 男人也不觉得枯燥,不急不慢地笑道:“神的善恶标准自然与人不同。断情了(liao)欲,博爱世人,不问公道,只论天道,便是极善;专情、恋/欲、私德、执念,便是极恶。” 听到这里,宋卿彦却是兀然勾唇一笑,霎时间整张精致的面庞都鲜活起来,连眼角微微漾着的笑意都惹人惊艳—— “我听懂了。我也知道,为什么我——前世的我会喜欢上另一个你了。” “哦?” 男人仍是笑着,眼底却掠过一丝异色。 青年笑得凉薄,眼底冷意快结成了冰:“你不知道吗,这世上最勾人的东西,就叫‘求不得’。” “……” 男人沉默地看了他两秒,似笑非笑,“你说得对。——从前我跟他最大的区别是对你的态度,一个唯恐不及,一个唯恐难避。如今,可难说了。我还在幽冥等着你沉堕,他……大概早被你拉下凡尘了。” 宋卿彦沉眸:“……” “只不过有些事情不会变……”男人兀然贴近了,低声轻笑,吐息温热,“就算当年你最后得了手,他可半点都没碰你呢。毕竟最初一分为二,私/情/恋/欲归拢于我,他不懂……这些的。” 第111章 血之孽〔七〕 再一次回到那栋别墅,宋卿彦却是被男人抱回来的——失血过多使得他现在脚一沾地,感觉就像是踩在了云层一样的感觉,估计现在虚弱得别说打斗加速,即便是走直线都成问题。 只不过承受着来自其他血族的敌意与注视,丝毫没有让宋卿彦感觉到任何的不自在。 甚至因为失血带来的困倦,在确保了组织基地仅存的那个人的生命无忧之后,宋卿彦就在回到别墅的漫漫长路上,干脆地窝在那人的怀里睡了过去。 于是当那些负责保护他却被他在路上逐渐甩掉的血族们焦心地等在别墅里的时候,就见着那个让他们恨得牙根痒痒的血族睡得安稳平静,窝在男人的怀里看起来乖巧极了。 ——骗子! 血族们都咬着牙低下头去恶狠狠地想道,只是此时却只能一个接一个地行跪礼忏悔自己的失误。 那人倒没有苛责他们,只是凉凉地扫了一眼,便一字不发地径直走上楼去。 等到推开了卧房的门,将人放在床上,男人起身时,模样精致的青年已经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了—— “我能知道一下你的名字吗?” 那人沉吟了一秒,同样掀起了唇角,吐出了两个字—— “该隐。” “……” 宋卿彦的瞳孔骤然一缩,这一次的怔愣一直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他才回过神来,只是笑容仍然有些僵滞—— “是我所理解和了解的那个……‘该隐’吗?” “如果你所理解和了解的那个‘该隐’就是血族血皇的话,”那人笑得清浅,只是眼底多了一丝流转的墨□□绪,“——那确实是的。” “你……原来真的还活着。” 宋卿彦从震惊里恢复过来,眼底却多了更多的疑虑。 “听你的话音,似乎是很遗憾啊?”男人勾着嘴角俯身下来,单手捏起青年的下颌,向上提起一点,视线随着指尖在那泛着微微苍白之色的唇瓣上慢慢地捻弄,“——你可不能一直这么绝情啊。” 那人的力度看起来轻轻柔柔的,实际上只有宋卿彦自己和对方知道,如果这力度换在其他人身上,大概青紫淤痕是少不了的。 ——所幸便是虽然身体此时的战斗力几乎为零,但基本的素质基础还是在的。 “我有点能够理解为什么,之前的我和他即便是出于无意识状态,也要压制你的实力了。” 男人这句话冒出来得足够突兀,让宋卿彦反应了一秒才听懂了他的意思。 宋卿彦回以轻轻地挑眉:“……” “……我也很喜欢你现在躺在我身下无力反抗任人施为的模样,”男人的话音渐渐低了下来,随之低下的还有他的身体——轻盈的啄吻一下下地落在宋卿彦裸/露在外的脖颈上,每一次离开之后都留下了红色的痕迹,“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有一天会从我面前消失不见了。这样,我就可以永远把你困在我的怀里了。” “……” 听了这话,宋卿彦看起来丝毫没有什么恼怒的情绪,反而是云淡风轻地勾唇一笑,定定地睨着那个男人,“你做得到,真的。” 其间打趣几分冷讽几分却是不可分辨了。 男人沉眸停了两秒之后,兀然笑了一声—— “不得不说,当初你帮他……确实是让我们之间已经能够互相影响甚至同化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男人的右手在左手的手腕上轻巧地划过,刹那之后,湛蓝色的血液沿着那条血线涌出,他笑着将手腕伸到了宋卿彦的唇边,目光示意了下,“喝下去一些。” 宋卿彦看着他的目光极尽复杂。 只是须臾之后,他便就着那人伸过来的手腕覆了上去。 带着一丝奇异的甘甜味道的液体流进了他的口中,然后慢慢地进入和遍及他的身体。 之前失血带给他的无力和冷感都随着血液的流入口中而渐渐逝去,这种近乎美妙的感觉甚至让宋卿彦几近失控地主动吮吸起男人割开的伤口处的血液,贪恋着那种逐渐强大的感知。 该隐自始至终安静地看着,似乎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血液在被对方攫取。 片刻之后,宋卿彦轻轻地喟叹了一声,舌尖舔过男人手腕的伤口,有些留恋地看着那道伤口慢慢愈合,然后向后倚靠,抬眸看着男人,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笑意—— “你们血族帝族……每一个成员都像是功能饮料似的吗?” 该隐在这个问题里怔了一秒,继而笑了:“怎么,舍不得停吗?” 须臾间,男人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怎么正面的情绪,只是让宋卿彦快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的时候,才听见对方不疾不徐地开口—— “血族帝族里面,除了我之外,你现在应该已经不能忍受任何人的血液了。” “……” 宋卿彦停顿了一秒,挑眉,“你是故意的?” ——他很清楚,在注射了献祭药剂之后,即便他的意志再强悍,也永远不可能逆转自己身体的异变趋势——从一个混血转为一个血统阶级低劣的血族。 传说中二代亲王的血液就已经可以解开献祭药剂的副作用,但也仅此而已,不可能让他再变回之前的那种状态。 所以这也意味着,从今以后,他必须脱离人类世界,适应血族的生活,忍受那远远超过人类生命长度的枯燥与寂寞。 而血族的生活,自然就包括着共生契约的缔结。 血族的共生契约,大概类似于人类世界的结婚证,证明着两个人愿意与彼此度过余生的信念。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共生契约的执行效力要比结婚证靠谱得多——它就是通过两个血族互相交换血液,完成誓诺,缔结契约。——缔结了共生契约的两个血族之间,不能容下背叛与抛弃,否则将受到血族之神的惩戒。 如果不能忍受其他血族的血,自然就意味着宋卿彦接下去作为血族的生命里,只能收这个人的影响和束缚…… 想到这儿宋卿彦突兀地僵滞了一下,继而看向男人—— “血族的共生契约里,所谓背叛者必受血族之神惩戒驱戮——那里面的所谓血族之神,我记得似乎就是血皇该隐?” 男人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宋卿彦索性将自己之前的疑虑抛了出来—— “你既然是血皇该隐,血族的传承之杖‘血之孽’怎么会丢失?”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男人淡淡道,“我在这个世界被唤醒之前,血族内部,帝族高阶血统里出现了叛族者,两方实力相衡,损失皆是惨重,只是叛族者一方早有准备又筹划多年,占了先机,所以血之孽权杖流失了。——若非如此,人类和猎手组织联盟近些年的生活,你不觉得太太平了些么?” 宋卿彦权作没有听到他打趣的问句,只继续问道:“那你这次去猎手组织,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说来也巧,”男人轻笑,眼底却有冷色一闪而过—— “人类的猎手组织里面,似乎也出现了……背叛者呢。” 第112章 血之孽〔八〕 宋卿彦作为一个从人类转型的血族,非常不习惯大白天的,别墅里睡倒了一片这种逆生物钟的事情。 同理,别墅里的大多数血族们也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异类的存在——在该隐的庞大影响力下,那一天见证了两个人的对话和秘密的几个血族,都不约而同地保守了宋卿彦作为人类甚至可能来自猎手组织的这个秘密——所以当宋卿彦把他们从熟睡中拎起来的时候,即便知道眼前这个就是那位大人非常宠爱甚至宠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的男宠,大多数血族还是几乎处于暴走的状态。 对于众人怒视的目光,宋卿彦权作无感,面色清冷地打量着众人,然后发问—— “之前那个从猎手组织带回来的重伤人类,现在在哪里?” 被人从睡梦中吵醒还问了一个不知所云的问题,没有参加过那次行动的血族们对宋卿彦怒目而视。 倒是知情的那几个血族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一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没有大人的允许,我们恐怕不能把这件事情透露给您。” “……” 房间里气氛微妙地沉默了一秒,然后众人视线集中的地方,宋卿彦慢慢地勾起了唇角,眸色却冷得让在场所有人心里发毛—— “那就把他叫回来。” “……” 方才开口的那个血族表情似乎是扭曲了一下,然后过了几秒才压抑着声调的波动斟酌着语气开口,“大人的身份……我等不敢随意打探,但也知道绝对不是我等能够直接……‘叫回来’的。” “呵……不就是爬上了大人的床,得了几天的宠幸……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一声低低的嗤笑响在血族的众人耳边,却难以分辨来源。 当天跟着该隐出了那次任务的几位血族都脸色一变—— 和在场大多数只见过大人亲手将宋卿彦抱回来的血族不同,他们非常清楚,甘愿给一个人类、一个有可能来自猎手组织的人类——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杀意的人类,进行换血来解开献祭药剂的副作用,眼前的这个青年对于他们那位大人来说,恐怕比自己的性命看得都重。 若是被这个青年把方才这句来源不明的讽刺传回到大人那里去,恐怕他们在场所有人都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印象里那个在大人面前都非常易怒的青年闻言,却只是不喜不怒地一笑,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然后落在靠后的位置的一个血族青年的身上,笑容分毫不减,甚至更添了几分他们说不出的味道—— “你把自己脱光了送到他嘴边,看看他肯不肯碰你一下?” 这无异于挑衅的话让那个血族立时脸色一变,抬头怒视着宋卿彦咬牙切齿道:“你们人类不是有一句话吗?!以色侍人——色衰爱弛!更何况以你的血统阶级,恐怕都等不到色衰爱弛的那一天!” 对于这小孩儿斗嘴似的把戏没什么耐心,宋卿彦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谁家的孩子,牵回去看好了,别放出来咬人。” 本来只是一句讽语,没想到还真从这些血族里面站出来一个,向着他微微行了一礼—— “阁下好眼力。范恩少爷是朵姆亲王的直系后裔,还请阁下看在朵姆亲王的份上不要与范恩少爷计较。” 这话说的是不用计较,只是那话里话外的语气倒更像是有点颐指气使。 其余的那些血族听到了,先是惊讶地看了那个范恩少爷一眼,继而带着些瞧好戏的目光转望向宋卿彦。 宋卿彦的眼睛眨了眨,片刻后轻笑了一声。 ……他倒是忘了,在这些人的认知里,自己身后最多就是站着一位血统阶级比较高、资格比较老的亲王殿下——于是自己作为一位亲王的小小男宠,自然是比不得另一位亲王的直系后裔了。 只可惜,在场没有一个人知道:其一,站在他背后的人是他们的血族之神、血皇该隐,真正论起辈分来,即便是血族有那么几位亲王,在该隐的面前作为玄孙辈的都是抬举他们自己了;其二,在经过了该隐的血统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强化改造之后,他能够感觉得到,从前他所不能触及的领域已经向着他打开,如今的他甚至有能力覆灭所谓的二代亲王。 只是他还没有无聊到用来恐吓这些血族的年轻人。 ——就像人类不会对着一只小小的蚂蚁示威一样。 “我不会和什么人都计较。” 宋卿彦笑道,“只是既然作为亲王世家的家仆,你就有那个义务为主人管教好自己家的少爷,免得劳烦外人代为管教——到时候就要难看了。” 这毫不示弱的话音立时引起一主一仆的敌视,宋卿彦却已经懒得再理了,转向最开始接自己话的那个血族,勾唇一下—— “先斩后奏,我想这个词你应该听说过吧。带我去见那个人类——之后的事情随便你们如何向他禀报。” 那名血族犹豫了几秒,就在宋卿彦考虑自己要不要摘了眼镜实验一下自己强化版的“迷魅之瞳”时,对方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存在,兀然地挺直了腰身正色道:“请……大人随我来。” “队长——” 他的身后那些血族都脸色变了,不理解地看向服软的血族。 那名血族不做任何解释,望着宋卿彦的目光里飞快地划过了一丝深深的忌惮之色,然后主动迈开了步伐走在前面。 “……” 跟在后面的宋卿彦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该说不愧是队长吗?警惕性和对危险的直觉能力显然比那些草包血族们强得多,方才自己的气势只不过是因为短期之内的大幅度提升而失于控制地泄露出来一刹那,竟然就被敏锐地感觉到了。 只是宋卿彦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离开之后,那个站在人群里再一次变得不怎么起眼的范恩的眸底同样划过了一丝忌惮和愤恨的情绪。 …… 站在同样位于山腰位置的那栋小房子前面的时候,宋卿彦嘴角的笑意有些发冷—— 他现在非常确定,该隐能够细致地知道自己的能力。 所以这个人类才会被放在恰好位于他的感知范围之外不远的地方。 “他就住在里面?” 宋卿彦看向垂首站在一旁的血族年轻人。 “是的,大人。” 血族的那个年轻人点头应道。 “谢谢。”宋卿彦同样冲着年轻人点了点头,便抬眸往这栋小房子里走。 只是站在他身后的血族显然是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被宋卿彦道了谢,看着那道背影面色复杂了一瞬,然后犹豫了几秒才开口道—— “大人,……那位大人可能并不希望你……和里面那个人类独处。” “……” 宋卿彦步伐一停,眼底情绪一凉,最后却是没有回身,只是淡淡地笑道,“你该回去了。……你家大人可不是只不希望我和那个人类独处。” “……” 这话叫那名血族背后一毛,然后立刻就转身离开了。 宋卿彦嗤笑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一入眼便是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正在发呆的人类。 听到了动静之后,那人类转过头来,眼睛里有浓重的警惕和戒备之意,只是须臾之间还划过了一丝类似于疑惑的情绪—— “你是谁?” 宋卿彦向前一步,关上了身后的门,然后随意地走了进来,目光倒是始终在那个人的身上。 “你不认识我吗?” “我怎么会认识血族?!” 那个人类颇有些咬牙切齿道,“你们不要妄想从我身上得到任何关于猎手组织的情报!我说过了——你们的话我半点都不相信!猎手组织一定是你们这些血族犯下的罪行!” 不同于那个人类的歇斯底里,青年的声音显得异常地平静和安定:“你进入组织的时间,不超过五年吧?” 那个人类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觉得,超过了五年的组织成员里,不会有不认识我的;”青年无害地扬唇一笑,话音倒是丝毫不留情面,“就算有——蠢成你这样的,我也不该没印象。” 那个人类听了他的话第一反应就是要暴走,一秒之后却冷静下来:“你是……” 方才这个血族进来的一瞬间他就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又想到自己并不分属于行动组,不应该见过什么血族,至多便是因为自己重伤那一日对这些血族有的印象,就被他忽略了。 如今再听到对方虽然嘲讽但却似乎蕴含着什么潜意思的话,这人顿时更加觉得青年的形象有些眼熟了。 ——直到宋卿彦无奈地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 那人差点从地上蹦到空中去—— “你是一号?!” 宋卿彦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竞争就难以进步,在血族沉寂无声的这些年,猎手组织的“精英们”已经到了这般鱼目混珠、参差不齐的地步了吗? ……若是让那人知道他如今作为血族,却要重建专门针对血族的猎手组织的打算,不知道会不会后悔给自己换了血呢? 第113章 血之孽〔九〕 “我在组织里见过你的相片,可是相片里的你看起来并不是血族,也没有现在这么……”斟酌了一下用词,那个人类有些犹疑地开口,“和现在的长相有几处细微的差别……” “我之前使用了献祭药剂。” 宋卿彦平静无比地说出这句话。 只是话音一落就让那个刚刚平复了激动的情绪,安静地坐下来的人类差点再一次跳起来—— “献祭药剂?!那你岂不是——” 对方的声音虽然在一半的位置就被他自己戛然停下了,但宋卿彦仍旧是毫无障碍地理解了对方的话,然后摇了摇头:“我已经遏止住了它对我的身体的破坏,只是之前发生的变化无法逆转,我以后只能保持着血族的形态。” 说到这里,宋卿彦的眼底划过了一丝在那些血族包括该隐的面前遮掩了许久的复杂情绪……他曾经那么地厌恶一部分属于血族的血液流淌在自己的身体里,那种厌弃甚至让他一度陷入低迷,而如今他却只能作为他最厌恶的形态活着,压在他肩上的重担甚至让他连放弃生命的选择都没有。 从宋卿彦的眼底读懂了那丝复杂的不甘与痛苦,坐在他对面的人类放下了最后一丝戒备之心,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之后,定定地看着宋卿彦,开口:“您想从我这里了解到什么?对于为了整个人类奉献了自己一生的英雄,——我将知无不言。” “……” 宋卿彦冲着对方点了点头,也不再客套,直接进入正题,“我之前进入猎手组织查看过,似乎组织里的几个部门加起来的人数应该远不止现场牺牲的那些人的数目。我想知道,他们是被抓走了吗?” 提到猎手组织的惨状,显然又让这个人类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只是他强自压抑下那种情绪,语气微微急促地开了口:“没错,那些……在组织基地牺牲了的伙伴,大多数都是组织的行动组成员,而那些负责决策和调配的文职部门的成员都被那些该死的血族——……抱歉,一号,我并没有说您……他们都被那些血族带走了!” 宋卿彦沉眸思索了片刻之后,才开口继续问道:“据我所知,血族内部其实对血统和族类的分割非常注重,不同的族类后裔会有代表着他们那一支血裔的特殊标志,那是宣誓他们信仰的徽章,轻易绝不会离身——你是否有在他们的身上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那名人类坐在那儿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 “我似乎记得,——当时和我对战的那个血族在外袍掀起来的时候,胸口处别着一枚太阳的徽章!” “……太阳徽章?” 宋卿彦的眼眸慢慢狭了起来,幽深的暗光在他的眼底流转。 只是思索了许久之后,他仍然没能找到记忆里血族的哪个分支血裔是以太阳作为徽章的。 毕竟光明、太阳这种东西,对于血族来说绝对算得上一个不怎么好的威胁,如果一整支血裔都以太阳作为族类的代表,宋卿彦应该对他们印象深刻才是。 ……也或者这是那只背叛了血族帝族的血族分支重新定下的族徽? 宋卿彦思索了片刻之后仍旧没有得到结论,便将这个问题放到了一边去,重新看向那个人类:“那你是否清楚,连景也被那些人带走了吗?” “连司/长?” 这个人怔了一下,“事发当天,连司/长并不组织基地……说起来,他大概是在事发之前两三天离开的基地,似乎是出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去了。” 宋卿彦眸色一沉:“……是吗?” 连景作为除去自己之外,组织里的最强战力,却偏偏在组织出事之前外出执行任务…… 而组织出事之后,一切相关通讯一定是被强行切断了,连景却还是没有联系自己。 宋卿彦垂眸看向了被自己我在掌心的那支手机,屏幕上唯一的一个号码,在猎手组织被覆灭之后,已经被他拨打了无数遍,却从未得到过回应。 他的心里升起了些不祥的预感。 ……一种可能性,是连景以及死了;另一种,就是他便是那个背叛者…… 宋卿彦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希望是哪一种了。 “……虽然你的伤势已经好了,但我暂时还不能放你离开这里。” 宋卿彦抬头看向那个人类,眸光浅淡平静,“如果有组织里的人找上你,不要轻信。在我下次找上你之前,你也不要单独行动。……交给我,我会把这些事情处理好。在这里,至少你的安全还是能够得到保障的。如果连景联系你,你一定要先通知——” “如果你真的很关心那个叫‘连景’的人类,你应该来问我。” 带着微冷的戏谑声音在屋子里兀然响起,尾音落下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走进来的身形英挺的男人一身黑袍,眸色湛蓝,深刻而俊美的五官却带着无与伦比的侵略性,更是映衬得上那双眼瞳里的危险情绪。 对于该隐的到来,宋卿彦并没有感觉到意外,甚至即便是听到了对方的话音之后,他依然是连身体都没有转过去。 只是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已经完全吓得僵住了—— “……魔、魔鬼——他是魔鬼——!” 等到回神之后,这个人类却像是失心疯一样陷入近乎癫狂的状态,猛然从沙发上跳下来,往宋卿彦的身上扑去。 宋卿彦神色一冷,带着几缕浅蓝的眼眸里诡异的符号印记深浅变幻,再出口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沉重—— “太难看了,坐回去。” 已经扑到半空中的那个人类一怔,然后竟然真的就慢慢地坐了回去,眼底深处虽然依旧藏着恐惧,但显然已经在神志清楚的情况下得到了很好的压制。 “——我们站在了所有人类的前面,我们将用我们的身体阻挡任何危险,而比我们的身体更强大的,是我们保护人类的决心和绝不退缩的坚韧。”神态严肃地将这一句话逐字背出,宋卿彦的视线始终不离那个人类的眼眸,“这是进入猎手组织之前的宣誓,无论出于何种境地,你都不该动摇和忘记。” 那个人类的目光慢慢平静下去,而这平静里开始酝酿出另外一种情绪,他慢慢地低下头去,“……我明白了,一号。” “到最后……看来你还是绝对要站在我的对立面的。”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再次在屋子里响起,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男人已经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到了宋卿彦的面前,微勾着唇角,笑意却连半点都没到达眼底,“为什么呢,沈凡?……为什么你就不能和我站在一起?” “……” 宋卿彦没有丝毫畏惧地回视着男人,“我的名字是宋卿彦,血族猎手组织的一号猎手,从进入组织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终生与你们血族为敌。——我跟你口中的那个人,至少在这一世,不会有任何关系。” “如果你不是他……” 男人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压下了身体,但在他的目光笼罩下,宋卿彦的身体却丝毫都动弹不得—— “你以为,我会让你活到现在吗?” 宋卿彦沉默地看着男人逐渐在眼前放大的情绪和那双湛蓝眼瞳里的狠戾,心口莫名地轻轻颤动了一下,唇角却是慢慢地翘了起来,带着一丝近乎凉薄的笑意:“那为什么还不动手呢,血皇陛下?杀了我……或许您的情人就回来了。” 第114章 血之孽〔十〕 宋卿彦沉默地看着男人逐渐在眼前放大的情绪和那双湛蓝眼瞳里的狠戾,心口莫名地轻轻颤动了一下,唇角却是慢慢地翘了起来,带着一丝近乎凉薄的笑意:“那为什么还不动手呢,血皇陛下?杀了我……或许您的情人就回来了。” “……” 这一次男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面孔。 两个人的争锋相对看得那个人类连手指都僵硬而不自知,来自这个他不知名的恐怖血族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即便他不是正面承受的那个人,也感觉到窒息一样的痛苦蹂/躏着自己的喉咙和肺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恐怖的气势从男人身上如潮水般褪去,那个人看起来甚至是笑容温和地坐在了宋卿彦的身旁,身上再寻不到之前的丝毫威势。 “我说过了,你就是他。而我……” 该隐慢慢地倾身,举止神态都温和有礼得仿佛是个上流社会名贵家族培养出来的接班人,不给人丝毫尴尬,只有如沐春风的亲和—— “我是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 那双近在咫尺的湛蓝眸子里蕴藏这像层层轻涌的海潮一般溺人的温柔,甚至让宋卿彦这般惯于玩些迷魅手段的专业人士在某一瞬间都失了神去。 然而旁观的那个人类却只觉得如坠冰窟。 等到理智回归之后,宋卿彦有些恼然,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故作谨慎地推开了几公分,将两人已经拉近得太过暧昧的距离重新疏远,再抬眸时又恢复成了那个清冷淡定的猎手一号—— “血皇陛下,即便是作为值得尊重的敌人,也请您端正自己的态度,只有这样才能不辱血族帝族的名号吧?” “不,你是我的爱人。” 该隐没有任何犹豫地郑重地说出这句话,以致于最近在咫尺的宋卿彦还未来得及挣扎就再次陷进那双湛蓝清澈的瞳子里去。 这一次该隐没有给宋卿彦退开的机会,他丝毫不避讳坐在两个人对面的沙发上那个已经傻掉的人类,不容拒绝地抬起青年的手,将那白皙的指尖放在唇边逐一温和地亲吻,“我们是建立了共生契约的。” “共生契约”这四个字把宋卿彦拉回了现实,他在没能抽出自己的左手之后,只能冷笑着看对方:“即便是血族的共生契约也要对血族之神盟誓将待之以诚、永不背叛,而我和您显然没有达到这样的基础——即便是血皇陛下您利用自己血族之神的能力强行建立契约,它本身也是脆弱而没有效力的,因为我——” “你错了呐,亲爱的。” 该隐兀然笑了,这笑容让宋卿彦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就听见那个男人低笑了一声贴到自己的耳边,温热的气息紊乱了自己的呼吸和脉搏—— “你以为两个血族交换血液之后,要把誓诺说出口吗?——向你们人类那样愚蠢,需要在第三个人的存在下才能见证彼此的感情?” 男人似乎是心情好了很多,他甚至探出舌尖来动作缓慢地舔/弄过青年嫩白的耳垂:“血族比人类存在的时间长出了太多,我们不需要那些虚伪的东西去自欺欺人,交换血液本就是共生契约的基础,它对于两个血族的彼此忠诚的鉴定是直接从魂种波动着手的。” “……你什么意思?” 宋卿彦的声线里带上一丝不自查的颤音。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啊。”男人的舔/吻顺着青年的脸颊下滑,直到贴合在宋卿彦脆弱的颈子上,微冷的触感冲破了滑嫩的肌肤,兀然的尖锐疼痛让宋卿彦失神而情不自禁地后仰。 “……你早就承认了吧,从心底里承认……你就是我的爱人。” “不,我没有……” 青年望向空气的眸子里,浮掠过一丝挣扎和迷茫。 下一刻,他已经开始奋力地挣扎起来,甚至不顾及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愈发涌动的血液流失—— “该隐——我与你们血族本就永世为敌——我和你不可能站在一起!猎手组织的覆灭即便与你无关,你们血族也脱不了干系——!你若是能在这里杀了我——就是为你们血族日后遭难免了祸患——若是你不能——终有一日我会叫你们血族上下付出同样的代价!” “若是我能替你报了仇呢?” 该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舌尖小心地舔舐过那个因为怀里人的挣扎而有些迸裂的伤痕,确定它已经愈合得无暇之后才抬起眸子来看着安寂下来的青年,“猎手组织里面的那个‘连景’,就是你们人类一方的背叛者……其实这样说也不够准确,事实上,他和你——或者说和原本的你一样,是人类与血族孕育出来的混血后代。连景,可以说是血族埋进你们人类猎手组织里面的一颗棋子。” “……” 这庞大而可怕的信息量让宋卿彦一时失言,睁大了眼睛张开了红唇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为了掩护他的身份,你才得以一起进入猎手组织,并且是以被那些人类本能地猜忌和排斥的‘混血’的身份进入的。” 该隐淡淡地将这些话说出来,看起来神态安稳而平静,唯一暴露了他的情绪的,大概就只用那双云浪一样翻涌不息的眼眸了—— “他们原本,只是想一旦过程有所暴露,将你推出去作为替罪羊。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多少年后,当两个孩子成长起来,连景还没有来得及发挥作用,你却已经能够给血族带来足够二代亲王重视的威胁性。” “……” 得不到青年的回应,最终该隐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扶着对方的后颈让那双有些失魂的双眼对上自己:“如今偷走了‘血之孽’权杖的,就是当初安排你和连景进入猎手组织的那些血族,他们已经有办法利用传承之杖强行改换血族的身体。那无论对于其他血族或者你们人族来说,都是覆顶之灾。所以,至少现在,你和我是站在一起的,他们是你和我共同的敌人,我会为你将他们一一扫尽。包括……当年那个害死了你母亲一家的血族,我也可以把他找出来,交给你。” 对于前面的话是失神的反应,当宋卿彦听到该隐的最后一句时,却是脸色猛然变了,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嘴唇轻轻地动了动。 “……你知道了。” “你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 “好……”过了半晌,宋卿彦终于点下头去,目光恢复了平静,“我答应你,覆灭那些叛逆者之前,我和你站在相同的战线上。” 该隐自然听得懂这话里的潜台词,却丝毫不见着恼,反而似乎是心情很好地勾起了唇角—— “清除了他们,拿回了‘血之孽’权杖,……到那时候你也就不需要再烦恼立场的问题了。” “——你什么意思?” 宋卿彦冷眸望他。 该隐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指尖流连地摩挲过青年的红唇,“有一件事要提前和你约好才行。” 宋卿彦没有应声,只脸色不变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和那个叫连景的,一直是并肩作战的同伴,他照顾了你一段时间,你可能对他还有一些……顾虑?” “……” 宋卿彦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轻轻颤栗了下,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自己与对方的视线相交,“你要……怎么处理他?” “他对我没有什么影响,就算最后要惩戒那些血族了,他一个混血也构不成什么影响。但前提是——” 话音在这里刻意地停顿了一下,宋卿彦反射性地抬起眼睛来看对方,却见那人的眸子里不知何时笑意散尽,只剩下丝丝缕缕的墨色慢慢缠绕湛蓝清澈的瞳子,然后渐渐将那蓝色吞噬殆尽,只余下幽幽的墨黑。 “你的眼睛……” “——前提是,他不要不知死活地觊觎你。” 宋卿彦的注意力成功地被他转开:“——你什么意思?” “他下定决心毁了猎手组织,是因为他以为你已经无救了;解除献祭药剂的副作用其实有一个隐性条件,那就是使用献祭药剂之后变异的那个人的血统阶级必须低于给他进行血液轮换的那个血族。” 宋卿彦眸子轻轻一缩,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没错,……连景就是知道你的身世的少数人之一,你的父亲——是血族的一位亲王,这意味着你原本就有的血统再经过献祭药剂的强化之后,绝不会低于血族的亲王。” “所以他以为我没救了……” 宋卿彦半晌才接过了话音。 “——他喜欢你。” 说这话时该隐骤然贴近,墨色的瞳子里满是深不见底的独占欲,“三天以后,我带你一起行动。……你最好别逼我在那里对你做些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 “……” 宋卿彦似乎没有想到话题会突然偏离到这个方向上来,在男人威势陡增的迫近里,他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脸,轻轻地咳了一声—— “……我知道了。” 第115章 血之孽〔十一〕 行动之前的三天,远没有宋卿彦原本以为的那种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恰恰相反,几乎可以用不得安宁来形容。 先是外出探查消息的血族小队以队长重伤和几名血族死亡为代价保得多数人安全逃回,紧接着便是山腰处的别墅遭到了来历不明的血族的攻击,即便是跟着该隐离开的几名血族也没能例外——只不过显然对方自以为对该隐的亲王实力有所防备和高估,却还是毋庸置疑地被直接碾压。 等到该隐听闻别墅受到袭击而立刻返回的时候,分成三部分的血族都在别墅内聚集。 别墅的们“咔哒”一声打开的时候,宋卿彦正站在别墅的客厅里审视着这些无论受伤与否,都在脸上露出些愤怒与颓丧交集的复杂情绪的血族;然后在刚刚接收到有人进来的讯息的刹那,就已经被凌厉的动作拥进了一个还带着些外面的寒意的怀抱里。 “……你没有受伤。” 宋卿彦被该隐不怎么温柔地按在身前,他甚至能够听到近在咫尺的胸膛传递着低沉平稳的声音,在耳边微微地震动。 只是不知为何,他还是能在那种平稳里听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 直到猛然回神两人是还在那些血族们的注视之下,宋卿彦施力脱离了对方的钳制,退开一步,浅蓝色的眸子望着男人,里面藏着一点点几不可查的恼意。 “我没事。” 犹豫了下,宋卿彦还是开口道,“留守别墅的人不多,对方似乎做好了准备;我之前已经跟探查消息的那个小队的队长进行核实了——攻击他们的血族实力同样是能够压制他们但又不多余的力量,这一点与别墅情况相近,只不过别墅这里他们对我没有提防,随行没有亲王级别的实力,所以除了没能兼顾的一个血族受了些轻伤,别墅这里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说完话后,宋卿彦的目光落向该隐的身后,看着那几个虽有几分狼狈,却并没有什么明显伤势的人,目光微微一闪—— “……围攻你们的,也没有血族的亲王?” 该隐摇了摇头,唇角微微挑了起来,那笑意看起来邪肆而冷冽:“……八个。” “……” 只看这个笑容,宋卿彦也猜得到对方的下场。 只是除了对该隐的身份早已知情的宋卿彦,和那几个跟随在该隐身边已经受到过震撼的血族,余下的血族都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该隐—— 他们早就知道这一次将他们聚集在这里的这位大人的实力非常的强悍,大概是血族之中沉睡了几千年的老牌亲王,实力可能在整个血族都是排名在前的,所以即便他们之中有那么几位都是血族里一些亲王的直系后裔,还是愿意服从和跟随——但他们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神秘的血族。 在力敌八位亲王的情况下,护得其他血族全身而退,这样的实力依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在他们的认知里,虽然由于不同的族系分支而使得同一血统阶级的血族实力有所不同,但到了二代亲王的阶层上,实力相差绝不该超过八倍的可怕比例。 宋卿彦的目光里带上一点深意:“所以,这栋别墅里,有内鬼?” 这话音丝毫没有避讳同在一座别墅里的众位血族,所以几乎是宋卿彦的话音一落,所有人的敌视目光就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对于在场的血族来说,除了该隐的神秘无法探知以外,他们互相之间彼此即便不是知根知底也算是有所了解,唯独有一个例外,便是宋卿彦。 甚至于当所有血族得知了这个来历不明的血族成为了神秘的大人的男宠,他们私下谈起时,竟然都发现彼此对这个人都是一无所知。 于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类似“排外”的情况就产生了。 除了个别那次跟在该隐身边行动的血族,知道宋卿彦作为猎手一号的身份,但他们对宋卿彦的态度也谈不上友好。 “大人,如果您因为这个来历不明的血族的一句话就要怀疑我们,那未免有失公允。” 第一个站出来的年轻血族,正是当日的那位据说是朵姆亲王直系血裔的范恩。 对于对方的敌意目光毫不介怀,宋卿彦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淡定地看着该隐。 该隐的唇角仍是染着笑意,他的目光在别墅里众人的脸上扫了过去,便知道了虽然其他血族没有开口,但心里毋庸置疑是一样的想法。 “我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一句话就做出什么判断。”他看着这些血族的神情与眸光,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宋卿彦的面前,“只是,他的想法和我总是不谋而合。” 原本有些欣慰的神色倏然被复杂取代,血族们面面相觑,最后开口的还是那位范恩少爷—— “大人——!我们互相之间都是熟悉的,但他不同!就算真的有细作,那也是他的可能性最大!” 听了这话,该隐不再对他们说些什么,反而是垂眸看向被自己逼到了沙发挡住了退路的境地的宋卿彦,声线放得轻缓而谑弄:“他们说,你是最有嫌疑的……恰好我也这么觉得。” “……” 宋卿彦一噎,抬起头来看着男人——自从前天开始,他就觉得似乎对方就有些不想带自己去执行任务了——如今看来这还真不是他的错觉。 “……我的身份你知道,”宋卿彦索性反将了一军,他相信男人绝对不会在一个不信任的团体里暴露他的身份,“除掉了这个疑点之后,作为三个分别遭受袭击的地点,我力保别墅里的所有血族,最终只有一个人受了轻伤——这足以证明我的清白,至少足以把我的嫌疑降到仅次于你的位置了。” 说完,宋卿彦同样轻挑了唇角,眸光微凉地回视该隐。 “大人……” 范恩有些不甘心地张口。 “不必说了,”该隐从青年的脸上收回了视线,眸底某种深沉的情绪掺和着笑意一掠而过,“我相信他。……来袭的血族计划稠密,熟知一切行动时间与路线,留守人员数目,绝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不会在身份这一点上露出马脚,这片别墅里,一定有对方的间者。” “唔,看来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宋卿彦动作极轻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视线横扫而过,然后轻侧了下头,“我想你们应该不介意,让我看一下诸位的族徽吧?” 听到这儿,即便是该隐也微微一怔,然后饶有兴趣地看向他。 “有一点猜测,但没什么确切的把握。” 宋卿彦说得坦荡。 族徽到底不是什么太过隐秘的事情,事实上真心想查还是能够找到的。只不过宋卿彦没有那么多时间消耗,只能用这种多少有可能打草惊蛇的方法了。 在该隐的震慑作用下,所有血族都拿出了自己的族徽,托在了手心,等着宋卿彦挨个查看过去。 这么一细数下来,屋子里每个族系最多三两人,站在宋卿彦面前的但是亲王族系就有十几个之多。 那些族徽更是千奇百怪——有花有草,有山有水,还有一些奇异的鸟雀,或者是六芒星、云絮、人像等等。 但是唯独没有之前那个人类所说的太阳徽章。 “果然……没有吗……” 宋卿彦查看过了最后一个人,有些遗憾但并不见多少失落—— “算了,反正今晚就该做出个了断了。” 宋卿彦唇角一勾,目光将众人一一扫过:“之前为防万一没有告诉各位,今晚七点,前往目标地点执行任务。在那之前——所有人都待在这间别墅里,一个也不准往外走。” …… 这是一座占地可以称为宽广的私人宅院,单是从宅院的雕栏铁门到第一栋建筑物前,就有将近五百米的距离。 所幸宅院之中的绿植打理得茂盛而浓密,不至于让宋卿彦这一组在夜色的探照摄像下暴露了身影。 只是宋卿彦莫名就有些不安的感觉——对于今晚正在执行的这个任务,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隐约就在他的意识里,偏偏一时难以把问题揪出来。 “时间差不多了,”便在这时,半蹲在宋卿彦身旁的人的低声打断了宋卿彦的思绪,“大人他们应该已经进入主楼了。” “……按原计划,潜入。” 犹豫了几秒,宋卿彦最终还是发出了命令。 第116章 血之孽〔十二〕 这一夜的圆月躲在了云后,皓朗夜空下光线昏晦,入耳皆是无声的静谧。 一队穿着夜行服的人寂然而快速地借着绿植的遮掩,穿过了主楼旁的一栋耳楼之前的宽阔地带。 当模糊的楼影遮掩了所有人的身形,最前方的人抬手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他身后的一队人瞬时反应,在同一刹那里蹲下/身去。 宋卿彦切断了五感中的其他感觉,闭目屏息尽力聆听着这栋楼周围的声音。 ……仍旧是一片死寂。 宋卿彦心里的不安愈发增大了几分,他转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行动的、也是这组队伍里指挥权仅次于他的血族,以无声的唇语问道:“关于‘血之孽’权杖的位置……你们确定这一次的情报来源可靠吗?” 那名血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宋卿彦:“大人已经进入主楼引开敌对注意,无论成败必须一试。” 宋卿彦点了点头。 ——他对于血族的“血之孽”权杖并不感冒,甚至不排除有趁机毁掉的想法,然而在行动之前已经被该隐罕见地要求必须完整带回,既然已经做出承诺,他自然是会尽力而为。 “兵分两路,”想了想,宋卿彦决定还是谨慎起见,他向着那个副指挥做出了手势,并且配以解释,“今晚情况可能有变,我带一部分人进入,你带其余人在外策应,一旦发生什么紧急情况,我会立刻传出信号。……一旦我无法解决的情况,你们进入也是徒劳,接到信号之后立刻进入主楼与他会和,不必掩藏行踪。” 那名副指挥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在宋卿彦的注视下提出了意见—— “大人,恕我直言,您对‘血之孽’权杖的了解和辨识可能远不及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如果今晚行动已经提前暴露,那恐怕即便您进入也是徒然;而如果一切顺利,不需要您出手,我带人就足以解决。所以,我建议我们交换顺序,由我带人进入,您在外策应。” 宋卿彦沉默地看着对方。 ——眼前的这个血族一定程度上还是他比较信任的——至少该隐似乎是信任他的,因为这个血族也恰好是今晚所有执行任务的跟随血族里少数的几个既知道他的猎手身份、又在之前别墅遭受突袭的时候见证过他实力的人之一。 并且对方的想法与他原本没有说出口的意见其实是不谋而合:如果他能够代自己潜入,确实是最让他放心的。 思索的时间也不过几秒,宋卿彦点了点头:“小心为上;一旦情况脱离掌控,立刻向我发出信号。” “是,大人。” 那名血族垂首作礼,然后转身向身后跟随掩藏的血族们做出几个手势。 三秒之后,一道道身影飞快地离开了原本潜藏的位置,速度迅疾而行动无声,接连箭射向楼门紧闭的耳楼。 那道看起来结实的门只阻挡了他们片刻的时间,看着那些血族一个跟一个的鱼贯而入,宋卿彦的眉慢慢蹙了起来。 ……今晚这一切,进行得实在太顺利了,实际上到现在来说,他和在场的多数血族都知道,这多半是一个已经设好的局。 然而这个局的真正高明之处在于,血族的那些叛逆者把“血之孽”权杖和他们自己作为诱饵,勾着该隐不得不上钩。 与其说这是一个陷阱,倒不如说是一个赌局更恰当。 互不知晓身份,互不了解实力,以传承之杖为筹码将两方势力同时押上赌桌—— 胜者为王。 然而,明知道该隐作为血族之神应当已经拥有足以碾压的实力,但宋卿彦还是有些不安。 ——“血之孽”权杖似乎对于该隐来说极为重要,重要到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夺取的地步。 而按照之前该隐对于两人的过往的引述,宋卿彦甚至不能理解这种执着源自于何处——难道这是关系到他们返回到前世的东西吗? “……” 宋卿彦无声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把那些干扰自己的芜杂思绪丢出自己的脑海,可便在这时,安静了许久的耳楼内兀然响起了一声刺耳的高鸣,与此同时,还有瞬间撕破了黑暗的灯光猛然从耳楼中的一个楼层爆发出来。 耀目的光线下,还潜藏在楼下的所有血族包括宋卿彦在内,皆是已经顾不得那刺目的光芒抬起头来看向那个方向,每一个人的脸上神情凝重得厉害。 在这光线与长鸣撕破了整个夜空下的黑暗与寂静的时候,随之爆发了声音和光亮的地方便是之前同样沉寂着的主楼。 这一次连宋卿彦的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 一旦背腹受敌,在这片开阔地处,他带着的这些纯种血族可拼不过有可能背叛了猎手组织的连景所能掌控的战力。 似乎是为了要响应他的想法,耳楼之中传来除了长鸣之外的嘶哑声音—— “权杖不在楼中——请大人速援主楼——!” “……” 宋卿彦自然听得出,这个已经有些扭曲嘶哑的声音,正是之前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血族的副指挥。 他在这刹那间陷入两难之中—— 最理智也最正确的做法,无疑应该是他和身后的血族一起策应救出耳楼内的同伴,这也是他作为一个指挥者的基本责任;可是身后主楼的声音与光线……确切说是那个邪肆而诡谲的男人,——他的安危让他现在几乎已经快要忽视掉对方的实力根本不应该会遇到危险的问题。 咬了咬牙,宋卿彦径直转向身后,夜色里的血族们已然不再掩藏自己的身形,他的声音也不再刻意地压低—— “主副两队都已经与背叛者遭遇,你们迅速进入耳楼策应同伴离开,而后赶往主楼与我们会合——我先去主楼探明情况,如无碍将回转支援!” “是,大人!” 宋卿彦与众人擦肩而过,身形如闪电径直射向主楼方向,只是行出不到一半距离,他的身体却是戛然而止—— 夜色下,那道熟悉的身影正面对着他,神情复杂,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宋卿彦没有张口,脸色却是慢慢地冷了下去。 “你果然,……还没有死。” 挡在宋卿彦去路的男子声音将将扬高,随之抬起的还有他的目光。 “……”宋卿彦轻轻地叹了一声,垂在身侧的指尖慢慢伸展出冷厉的寒芒,没有了眼镜遮掩的眸子也渐渐开始泛起诡异的光彩,“我最不想在这里遇见你,连景。” “可我想。” 男子回答得毫不犹豫,对于宋卿彦的敌意视若无睹,看起来毫无防备地走向了他,眸色间竟然看得到掠过的一丝难过—— “我以为你死了……卿彦,你知道把献祭药剂寄给你的时候,我有多绝望吗?” “……你杀了他们。”宋卿彦的眼底有一点迟疑,却很快就被他自己磨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逐渐缠绕上来的冷冽之意,“他们曾经和我们并肩而战,连景,你已经把你说过的那些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连景!” “我早就忘了。” 连景的步伐微微一顿,嘴角向一侧牵起,那笑容看起来诡异而阴冷,“当初,他们只因为你的血统疑问,在你完成那些将近九死一生的任务之后却将你囚禁用刑——我看着你满身血痕地昏倒在刑房里的时候我就已经忘了——!我发誓——我发誓我要将那个迂腐而无能的机构彻底毁灭!——我要那些在你身上用过刑的每一个人尝尝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他们活该——” 宋卿彦却是倏然抬起了手臂,止住了对方接下去的话音:“够了,连景,这样太难看了。” 在连景不甘的视线里,宋卿彦唇角的弧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何必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呢,连景。……加入猎手组织之前,你我就清楚会有这么一天,可对于我来说,只要不违背自己的初衷就够了。我要的就是泯灭血族——猎手组织给了我这份荣耀,我绝不会后悔当初的加入。我只是后悔,认识了你罢了。” “……” 最后一句话让连景身形一颤,片刻之后他才抬眸冷然道:“泯灭血族……卿彦,你的泯灭就是跟随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做一个暖床的男宠吗?” “你们果然安插了人在他的别墅里。” 宋卿彦心底莫名升腾起不太舒服的感觉。 连景却是冷然笑了起来:“若不是我的那位好弟弟偏就像你一样被那个男人迷了去……即便是血皇该隐又如何?!——他不过是一个还没有彻底觉醒的不完全体!” 宋卿彦的脸色骤然变了。 第117章 血之孽〔完〕 连景却是冷然笑了起来:“若不是我的那位好弟弟偏就像你一样被那个男人迷了去……即便是血皇该隐又如何?!——他不过是一个还没有彻底觉醒的不完全体!” 宋卿彦的脸色骤然变了。 “你们知道他的身份,还敢对他下手?” 连景闻言,眼底的温度逐渐冷了下来:“几千年前,属于血皇该隐的王座时代就已经过去了——新的历史滚轮早就碾压过无尽的洪荒大地,即便是再多的荣耀与传说都泯灭在尘土里!他本就不该再被唤醒,这个时代已经与他无关,我们等待的是一位新的传承者——真正能够代替血皇血统,废去那已经腐朽了太多年的帝族,将血族再一次引领到万族巅峰的新血皇!” “……疯子。”宋卿彦冷然道,“如果你要站到人类的敌对面,那我必然要为猎手组织清理门户。……但我今晚不想和你有任何冲突,——让开。” 连景就像是被宋卿彦的话刺激到了,脸色在刹那间闪过一丝狰狞的情绪:“怎么,你是想去救你的情人了?” 宋卿彦目光一闪,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凶恶的光芒在连景的眼底连连闪烁,片刻后却慢慢转为一种复杂的情绪,而其间竟然掺杂着一丝微凉的笑意—— “卿彦,相信我,现在不让你去到那儿,是为你好。……像你这么骄傲的性格,怎么忍受得了那个男人在你的面前做出背叛的事情呢?” “……” 宋卿彦的脑海里难以避免地响起之前连景的那句话,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头划过,他看着连景,然后兀然动作,速度迅疾地避开连景的阻挡,箭射向不远处的主楼,情绪不明的话音留在空气里—— “无论是什么情况,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你不肯死心,那就由我陪你一起见证好了。” 黑暗里,连景垂下视线,袖中长条形的某个物件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情绪,暗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刹那之后,他以丝毫不逊于宋卿彦的速度消失在了原地。 主楼的大门洞开,整个一楼的大厅亮起光辉流转的水晶吊灯,每一丝黑暗都被从这里驱逐。 宋卿彦踏进了洞开的大门,光芒降身的时候,他的眉微微一蹙。 ——这个大厅里的光线,显然是被人动过手脚,便如同被加强了十数倍的日光,即便是以宋卿彦超出二代亲王的血统,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都感到了不适。 只是此刻这个看起来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却没有任何生物的存在,光芒与死寂同时交替在这里,显得诡异而可怖。 宋卿彦没有犹豫,身形径直掠向那同样如天工雕琢的通往二楼的楼梯。他自然感觉得到,连景就不远不近地吊在他的身后十几米的位置,此时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进了楼。 宋卿彦权作对连景的紧追没有察觉,身形向左攀上了楼梯,映入眼底的是两列笔直地站在长廊两侧的血族护卫者。 护卫者列队所指的方向,长廊的尽头,是两扇微微阖着的雕栏木门。 尽管三楼的楼梯就在自己的手边,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之前跟在该隐身边的血族已经沿着这条楼梯向上去了——但宋卿彦心里莫名地有一种直觉,他无法确认该隐的气息位置,却直觉那个人就在长廊尽头的那个房间里。 站在原地踌躇了一秒,宋卿彦便不再犹豫,目不斜视地闯过两列明显是敌非友的血族护卫者,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冲向了那个房间。 而令宋卿彦心底微微起了些波澜的是,站在长廊两侧的护卫者们就好像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不做任何阻拦就放任他掠向那个房间。 ……或者说,就好像这些人一直在这里等待着他的到来。 将心底那种异样的感觉压了下去,已经站在了长廊尽头的房间的门前,宋卿彦抬起了双手,将木门推开。 房间里没有什么障碍物,一切场景映入眼睛—— 侧对着房门的大床上,湛蓝眸子的男人抬起脸来,与被他圈禁在身下的青年一起抬眸望了过来。 那个躺在男人的身下,面容熟悉的青年,赫然便是之前在别墅里曾经与他冲突过的朵姆亲王的直系后裔范恩少爷。 “……” 宋卿彦的身形有0.1秒的僵滞,只是之后他便回过神来,嘴角清浅地向上勾挑,一双浅蓝色的眼瞳里渐渐泛起诡异的光彩—— “即便是外出执行任务都不忘消遣发泄,……血皇陛下,真是好兴致。” 男人始终不见什么神情的脸上,闻言渐渐在唇角染上些漫不经心的笑意,原本的动作没有丝毫改变,只是男人的那双湛蓝眸子慢慢开始萦绕上一丝丝墨色的情绪,他甚至抬起支在外边的臂来,骨节分明漂亮的手伸向了宋卿彦的方向:“……亲爱的,一起?” 宋卿彦的笑容一凉:“血皇陛下,实在抱歉,我对3/p可没什么兴趣。”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青年走进来的步速丝毫没有放慢的意思,那姿态随意而恣肆,唯独眼底的某种情绪不容忽视。 “该隐陛下,”躺在男人身下的青年似乎有些不甘心地开了口,勉强维持在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难看,“您不会……忘了您答应过我什么了吧?” “……” 宋卿彦敢发誓,在那一瞬间,他在该隐还望向自己的眼底看到了一分狰狞而恼怒的情绪。 然后他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 ——原来有一天,这个男人也会因为什么事情被要挟着……甚至是看起来要做些与卖身无异的事。 那明显得不加掩藏的恼怒,让宋卿彦像是看见了一只濒临爆发却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压抑自己的猫科动物。 “你也有吃瘪的一天吗,血皇陛下?” 宋卿彦忍不住在对方对自己的笑怒目而视的目光下,几分戏谑地开口笑道。 而此时,他已然走到了大床的边上。 没等该隐开口,宋卿彦弯下/身去,眼眸熠熠:“是因为‘血之孽’权杖吗,陛下?” “……” 升腾交错的情绪在该隐已经转为墨色的眸子里有一瞬间的停滞,消失的笑容在这一瞬间之后再次出现在他的唇角,只是从他的口中吐出的字音却微微泛着凉意,“它对我,很重要。” “重要到可以让您……” 宋卿彦的话音停得很是巧妙,而微微挪移的视线已然代替了他原本想要说出的词句,戏谑的情绪闪在他的唇角和眼底。 该隐仍是笑着,声音却坚定得不容忽视:“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宋卿彦垂下眼帘,笑意渐渐淡去:“……那好吧,陛下,如你所愿。——我欠你的,我还给你。” 语毕转身,宋卿彦面无表情地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的连景:“‘血之孽’权杖,我知道在你那里。” “……” 原本只是看戏的连景脸色微微一变,右手几不可查地向身后轻轻退了几分,“你在说什么啊,卿彦……我只是个被派到猎手组织做卧底的血族混血而已。” “可你也是这位范恩少爷的唯一兄长,朵姆亲王的另一位直系后裔。——如若不是你的母亲只是一个人类,大概你才会代替他成为这一次传承新血皇的候选者吧?” “……” 连景这一次没有反驳,原本带着的笑意彻底消失,脸色也慢慢阴沉下来,他望着这屋子里的视线带着一丝丝的不甘与狠戾,却不知道究竟是看向哪一个人的。 “连景——!你疯了吗?!你难道真的要把权杖给他?!” 原本躺在男人身下的范恩却是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狰狞情绪,他对着站在门口的连景暴怒吼道,“我们的家族为这一次准备了那么久,你不能——” “你也知道我们的家族为这次准备了那么多年?” 连景慢慢地抬起了视线,声音里有范恩从前从未在他那里听到过的冰冷和蔑视,“可你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即便是血皇的不完全体又如何?你偏要用传承之杖的安危逼着他和你上床——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依仗着家族对你的宠爱,肆无忌惮地挥霍着家族里的这些人用生命换来的时间与机会……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不能?” “连景……”范恩气得连一张原本姣好的面庞都微微扭曲,“你最好别——” “如果你愿意和我走,传承之杖我就交给你。” 连景再一次打断范恩的话音,只是这一次却是转向了宋卿彦。 “……和你走?” “难道你还对这个男人有所幻想吗?”连景冷然笑道,“为了不危及到自己的血皇地位,他就可以做出背叛你的事情——这样的人,你的骄傲真的忍受得了?” 范恩脸色骤变:“连景——!” 宋卿彦沉默了一秒,身后的男人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唇角倏然勾了起来,看向连景,点头:“好啊,我答应你。” “……我相信你说到做到。” 连景的话音一落,一道暗红色的光芒从他的袖中飞出,射向宋卿彦的方向。 “该死——” 范恩的脸色狰狞可怖,瞬间就要对背对他们的宋卿彦出手,却被撑在他的上方的男人猛然掼在了一旁的墙上。 宋卿彦抬手将那暗红色的水晶权杖握进了手里。 停顿了一秒,他转身看向与自己咫尺之距的床上的男人,兀然勾唇一笑,笑意微凉,抬起来晃了晃手上的权杖,“我也可以用它买你陪我睡一晚吗?” 这话音里满是轻贱和谑弄的意味,该隐却抬眸看着他,丝毫不见恼意:“……这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包括我也是。” “卿彦,你……” 连景情不自禁地向房间里迈了一步。 “……” 宋卿彦的眼眸微微狭起来,没有理会身后的连景,只是定定地看着男人,“什么意思,说清楚。” “你不是不记得那些记忆了吗?” 男人不急不慢,抬起手来从宋卿彦的手里轻易地拿走了暗红光芒流转的水晶权杖,垂目微笑凝视,“这是你的任务——在这个世界里,借助‘血之孽’权杖传承血皇之位。完成这个任务之后,你就可以重新拥有那些记忆了。” 宋卿彦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总是不相信我,我会证明给你看的。”该隐抬起头来望着他轻笑,“手给我。” 宋卿彦将纤白的指尖探出了衣袖,递到了男人的面前。 该隐顿了一秒,然后抬腕握住,带着些戏谑意味的吻落在那人的指尖上,只是在对方抗拒之前就重新抬起头来,注视着宋卿彦,然后垂眸将暗红色的权杖放在了他的手心,为他合拢五指—— “他们太天真了,以为传承血皇之位就是他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说着话,该隐仰起脸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漂亮青年,嘴角的笑意多了一分捉摸不透的情绪—— “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容不下两个血皇。” 话音落下的刹那,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宋卿彦的瞳孔猛然一缩,却已然来不及。 还握在他的手上的男人的手掌牵引着他的手臂向前一递,“扑哧”一声轻响,暗红色的权杖浸满了湛蓝色的血液—— “血之孽”权杖,深深地刺进了男人的胸膛。 湛蓝色的血液像是被暗红的权杖分离,深邃的蓝色光丝从权杖刺入男人身体的部分慢慢延伸,直至宋卿彦素白的手掌。 而宋卿彦的眼底映着的光影里,男人仍是望着他笑得轻忽而溺人—— “当初我骗你了……这里,就是我的死穴。” 男人垂首在他的指尖上轻吻,不顾暗红色的权杖随着他的动作在身体里刺入得更深,再抬起眸时,星光在那双原本熠熠的眸子里黯淡陨落——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我的陛下……” 第118章 魔逐仙〔一〕 阴阳大陆分两界——灵界、魔界,传说上古时期两界曾大得不可开交,大能老怪陨落无数。后来不知是否是因为两界的战火惹怒了天上,一道七彩流转的炫目光彩从天而降,将阴阳大陆一分为二——从此之后,两界之间就隔上了一层极光之膜,虽然谈不上友好相处,但至少也总算是互不侵犯了。 此后万年弹指而过,两界互不相犯,都快要忘了彼此的存在,也算是成了两个世界。 而这一年的灵界传开了一个消息,迎来了无数人的欣喜若狂。 灵界的第一修仙门派——太古仙门,时隔百年,终于要再一次广招门徒了。 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在整个灵界里传开,所有修仙世家和散修都知道——太古仙门作为灵界修仙门派之首,拥有着的是说一不二的地位;即便是在上古时期,与魔界大战之时,太古仙门也是勇挑重担,带领着整个灵界的修仙者们护卫着灵界大陆寸土不失、凡人在此间安居乐业不知烦忧。 能够成为太古仙门的门徒,即便是外门弟子,也足够拥有着俯身同侪的实力,同样也就有了更大的机会追求长生不老之路——这可以说是每一个修仙者的真正所念。 只是与灵界的其他几个大门派不同,太古仙门一向走的都是精英路线,贵精不贵多,每年挑选门徒亦是严苛之至——与天剑门、青庐山等修仙门派一次开山收弟子动辄上万人不同,太古仙门的门徒在最多的一届招收得也不足千人,更少时甚至只有百数。 只是即便如此,也同样阻挡不了天下人对此趋之若鹜。 这一届盛会时隔百年,引得四方云动,无数人慕名而来,聚集在太古仙门的太古山下,只等仙门开坛收徒那一日的到来,场面蔚为壮观。 只是这看起来大约有十万之众络绎不绝地分批次进入太古仙门检收门徒的法宝“登天塔”之后,经过灵根、悟性、心志层层筛选,最后被收归山中的人数,看起来并没有让这山下的壮观人群少上一分。 大多人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出,却还舍不得离开,眼巴巴地挤在山下,等着那一丝丝奢望成真。 一个月之后,“登天塔”终于封闭,最后一批次的人进入塔里,太古仙门负责招收门徒的外门长老虚立在高空之中,阖目养神,半点目光都没有分给下面那些翘首相望的修仙者们。 直到一刻钟过去之后,那外门长老本是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慢慢抬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原本喧闹的人群也都寂静下来,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屏息凝视着那老者接下去的动作。 数十万的人群悄然无声。 老者轻飘飘的动作看不出一丝力度,只是在他的手抬起来之后,众人面前那个看起来直插云霄的“登天塔”却是兀然将许多人“吐”了出来,然后再一次紧紧地合上印刻着玄异符文的大门,最后慢慢缩小,直至变成了似乎能够托在巴掌里把玩的小器物,才向着太古仙山隐匿在云层之上的位置电射而去。 众人的目光还随着那个小塔不舍地凝视,便听见整片苍穹之下响起了一道沉稳的声音—— “太古仙门收徒仪式结束,道友们请回吧。” 话音在数十万人的耳边回响不绝,等到他们回神的时候,却见那原本站在高空中的老者已然不见了踪影。 就连那原本显形于前的太古仙山,似乎也渐渐重新缭绕上了丝丝缕缕的云雾,将这灵界的第一修仙门派和凡间隔绝了开来。 …… 一炷香后,太古仙山上,空清池边,这一次新招收上来的门徒们皆是满脸敬畏和欣悦地打量着这片仙家山水。 即便是那些城府深一些的修道者,此时一个个得偿夙愿,也都忍不住将喜悦露在脸上,感受着这片远远比凡间的灵气浓郁得多的天地。若不是同侪道友都在周边肃然而立,恐怕他们之中不少人就要忍不住盘坐在地开始修炼了。 而此时,隐匿在云中的太古仙门的掌门和几位长老,也都微微笑着望着云层之下的那些初入门的修仙者们,以神识交流着他们的观摩感受—— 站在一个看起来而立之年的男子身旁的绣衣女子淡淡笑道:“掌门师兄,这一次时隔百年再次开坛,确实是收到了不少的好苗子……看来这灵界的蓬勃盛世又是即将到来了啊。” “只是还是优劣不齐,依我来看,恐怕这一次能够直接拜入内门的弟子,还是在少数。” 一个看起来年岁大了些的老者似是而非地叹了一声。 与这老者斜对着的是一个似乎毫无灵力波动的老妇,听了这话,将柳眉一掀:“师弟这话说得未免偏差了些,即便是正值盛世的时候,这一届开坛招收到的能够直接进入内门的弟子恐怕也不足十数。而此时我观望这一届来,就有九人应能入了内门,更有那么一个恐怕值当掌门师兄都忍不住想要收徒了吧?” 听到这话音转到了自己身上,站在众人最中间的那个男子云淡风轻地一笑:“看来诸位师兄妹都是瞧上那个小家伙了,只是择徒这种事情,本就是看得机缘,待会儿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便是了。” “尊掌门师兄之言。” 众人皆是收敛了笑意,拈指作礼道。 青云真人刚要还礼,眉峰一蹙,扬眸望向云层之中的一个方向去。 显然并不只是他一人感受到了之前的波动,围在他身旁的几位长老同是望向那里,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时脸色各异。 “掌门师兄,”之前就是最先开口的女子忍不住问道,“这难道便是……那位,要出关了?” 回过神来的青云真人也是面色复杂地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依这捉摸不透的气机来看,应该是那位无疑了。只是没想到,他会在我执掌太古仙门的时候出来。” 听了两人的对话,一旁始终沉默着的一位年青男子忍不住开口了:“掌门师兄,你们说的……可是那位我们这一辈还素未谋面的小师祖?” 闻言,一旁的老者苦笑了一声:“这要是真论起来,大概仙门里也只有那几位同样一闭关动辄数百上千年的太上长老们,才有可能见过这一位了吧?” 其余几人虽未接话,但也都是连连摇头,笑得无奈而慨然。 …… 与此同时,太古仙山上空百丈高的云层之内,一处云雾缭绕的洞府里,阖目的俊美青年慢慢睁开了双眼。 像是有无尽的沧桑在他的眼底浮掠而过,那一眼之间,仿佛已是万年。 当意识归拢于脑海,青年的第一个动作,却是蓦然垂首,视线落在了自己右手上被套在无名指处的古朴指环。 难以言喻的情绪顷刻间充斥了他的心间,除去对那些在无记忆时接收到的大量讯息之外,深深地刻在脑海里的,似乎就只有那个熟悉而陌生的男人笑着将他手中的水晶权杖刺进了自己胸膛的一幕。 原来从前……还有那么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吗?藏在他的任务世界的背后的,到底又是怎样的一番算计或者说是阴谋呢? 极善与极恶,碧落九重天与幽冥十八狱…… 沈凡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将那些藏在记忆里的每一个碎片串联,连带着猜测,一个大致的轮廓很快便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沈凡感觉得到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即便这个真相可能并不是他想要的……从一开始就被注定下的结局,只等着棋子乖乖地循着棋手的安排走到最后的那个世界里…… 只是他不知道,多少年前,那个与现在的他已经相隔了无数时光长河的自己,是不是也从一开始就料到了这个结局却也甘之如饴地走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他还有什么理由退缩呢? ——假使命运的车轮必然要走过既定的路途,那便让他从我的身上碾压过去好了。 沈凡再一次睁开眼睛,理清了在这个世界里的前后脉络与任务,便清浅地勾起了唇角,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风与光铺满了全身和地面的时候,太古仙山里正在闭关的太上长老们,不约而同地在自己的洞府里睁开了眼睛—— 那个闭合了几千年的洞府,只存在于大多数人的记忆里和传说中的那个存在,终于在这一日,都重现于世了吗? 只是他们掐算了所有的气机因果,却还是看不透,这一次那位重现于世,将引起多大的滔天浪潮……或者只是寂静无声,一如过往万年的低调? …… 云层之下,站在高台上迎着太古仙门的所有新老门徒和长老们的景仰与注目的青云真人,便在这时兀然停住了自己朗朗于空的话音,似是无奈似是慨然地侧转了身体,向着高空中的某个方向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晚辈之礼—— “太古仙门第十二任掌门青云子,恭迎小师祖闭关千年出山——” 此话一落,除了与青云子同辈的几位长老反应得及,皆是大礼长揖下去,大多数包括长老与门徒们都愣着—— ……小师祖? 太古仙门的师祖不是早就在万年前成仙破空而去了吗? 只是片刻之后,这些人都恍然回了神,脸色皆是大变,一个接一个地跪伏下/身体去—— 传说中太古仙门的师祖有一位随伴,终生未离左右,奈何到底只是精怪化形,修为停滞在某一阶段之后便不得寸进,最终只是空留了无尽寿命,而不得证仙……为保这位精怪化形的随伴不受欺辱,师祖在成仙破空之前立下了一条“即便太古仙门只余一人也要遵循”的手谕:他离开之后,那位随伴便是整个太古仙门的小师祖,——若有欺犯者,倾仙门之力,必杀无赦。 ……只是此时跪伏在地的大多数人都忍不住想—— 若是这个手谕是真的,那么传说中这个精怪化形的小师祖,其实是师祖养在身边的娈宠——是否也是真的? 第119章 魔逐仙〔二〕 “你便是……当今仙门的掌门人么?” 那道清和的声音在空中飘悠了几圈,钻进了众人的耳朵里,此时无论是跪伏在地的,还是那些站着行礼的,都没忍住怔了一下。 这声音和他们想得大有不同,没有身为长辈初见晚辈的小师祖的威严架势,却也听不出对这第一仙门的掌门人的恃重,平和得好像平辈相交,却又似乎带点山长水远的疏离。 只是那声调扬抑,听进耳里又分明带着些笑意。 ——这话像是句没用的废话,问的人随心即兴,答的人却不敢忘了本分。青云真人回过神来便直起身再施了一礼:“晚辈青云子,给小师祖见礼。” “不必多礼了。” 站在空中的青年身形慢慢落了下来,姿态闲适,甚至有几分漫不经心,他的目光在下面那些跪伏着的门徒长老们身上扫了一圈,本是波澜不起的眼眸里兀然泛起了点涟漪,像是有人将一颗星辰投进了平湖风光里——霎时间辉映了霁月水起。 于是这些新招进来的门徒们有幸听到了头顶上空传来的、仙门小师祖丝毫不掩愉悦的轻笑声—— “我只是今日心血来潮,观测天机发现一子与我有缘,忍不住出关来结一场因缘……” 青年笑得眉眼弯弯,转眸过去看那几个惊怔了一片的师兄妹们,本就惊艳的面庞在这一个回眸里更是摄魂,“掌门把他让与我,好不好?” “……” 若非这一位再不端庄也是整个太古仙门的小师祖,青云子师兄妹几人此刻大概就真的要忍不住手痒来为师祖清理门户—— 单听这人有些轻佻的语调,看见那谑弄的眼神,他们都快要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听得到底是“因缘”还是“姻缘”了。 这些修炼了几百年的大能们的心境尚且被这小师祖搅得昏乱,更罔论下面那些跪着的门徒,一个个几乎快要两股栗栗,不知道是不是再过一会儿就能趴到地面上去。 最后还是青云子顺了顺自己修身养性百年的道基,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礼微笑:“小师祖折煞弟子们了。山中小子们不过炼气筑基的道行,若是小师祖开坛,大约也只有弟子与几位师兄妹的浅薄道基勉强能够得小师祖指点一二……与旁人论,空降了小师祖的威份。” 听了这话,青年模样的小师祖却没有打断他,只笑吟吟地将人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收回目光来,不轻不重地开了口—— “我闭关不过千载的时间,没想到再一出山,不仅物是人非……连这仙门的风气,也挂钩上那无稽的修为尊卑之论,沦落至此了。” 话至尾音,笑意已然凉了下来。 青云子的脸色微微一变,却显得远比他身后那几个反应各异的师兄妹们镇定得多。 ——即便是当着新旧门徒数千,那小师祖凌空扇下来一巴掌,他也只能默不作声地笑着挨了。 “小师祖教训得是,青云子执迷了。——这次新收门徒三百二十七人,尽在此处,小师祖愿意开坛收徒,是他们的善缘。” “掌门师兄……” 眼见着青云真人放弃抵抗的意思,他身后的那些师兄妹可都急了——这么大的一块地就长了那么一颗千万年都不一定碰得上的雪玉白菜,哪能说给拱就让人给拱了? 只是他们接下去的话音却被青云真人不轻不重的一个眼神拦了回去,青云真人瞥了一眼下面神色各异的弟子们,便转眸向青年施了一礼—— “说起来,弟子今日也遇上个能结善缘的小家伙,还要先请小师祖为弟子观测下他的天赋根骨了。” 一听这话,几位长老的心放了下去——虽说这先下手为强多少有点不要脸……啊不,不拘小节的意思,但总比就那么让人拱了去的好。 青云子没等青年开口,左手微微一挑,下方数千人群里的一个就那么飘乎乎地被肉眼难辨的气流托了起来。 平白升到了高空的那人垂腰的墨发简单地用青布扎了,一身素袍却遮不住气度无双。此时对眼前这情景也不见半点惊慌,只沉了一双墨黑的眸子揖了一礼:“怀瑾给师祖、掌门及诸位长老见礼。” 即便是青云真人素来不苟言笑的模样,此时见了升浮在半空的那人也忍不住在眼底露出些见才心喜的情绪来—— 原本就是顶了尖儿的根骨悟性,再加上这比他都不低的心志,这数百年来,他终于也算寻着个后继有人了。师父,总算弟子没有辜负您将太古仙门重托于—— 只可惜青云子心底的感慨刚抒发到一半儿,便被斜对面那笑吟吟的人不紧不慢地压了回去—— 沈凡笑:“真是巧了。” 青云子等人心里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沈凡笑声愈发见了几分愉悦—— “掌门选这个,与我之前就看上的弟子,恰好是同一人呢。” “……” 即便是青云真人的心性,也觉得眼前有那么一秒风光霁月云飞霞舞恍恍惚惚,最后只凝成了一句话梗在心口—— 论起不——……拘小节的道行来说,他们这几人比起小师祖来,还是脸皮儿太薄了点。 ——打死他们都没想到,小师祖当着这么多新旧门徒,还真干得出当众抢人这样没品的事儿来…… 梗在心口的那句话盘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被青云真人咽了下去。 这要是但凡资质没那么千年不出万年难见,这弟子他让也就让出去了;可偏偏眼前这一个他实在是不舍得让,恐怕即便是他的师父天外飞仙回来也不会让他就这么把一颗活脱脱的仙苗儿交给只精怪啊…… 想到这儿青云真人顿了顿,转向始终没什么反应的、此时仍是虚立在半空中的那人,笑意里难免多了一丝惜才的“和蔼”之色—— “门内一向不以修为论尊卑,之前师祖教训得对;同样的,择徒也是双向的意愿,不知怀瑾你有何想法呢?” 青云真人身后的几位师兄妹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彼此的眼底看见了一丝笑意:……这是掌门师兄要用小师祖的话去回套了啊…… 而此时一直在下面观望着的新旧门徒也在想,传说中的小师祖不过就是一个机缘不错的精怪化形,哪里识得凡人修行的法门;再加上即便是小师祖的位置压整个太古仙门一头,但遇上了大事真正做主的还是掌门,身为掌门的真传弟子,日后更是有不小的可能性接任掌门的位置。到了那时候,灵界第一仙门的掌门人的位置,那可是千古风光啊……这么明显的倾斜度摆在眼前,还需要选吗? 显然青云真人和几位长老也是这样想的。 唯独有一人不,——沈凡正笑吟吟地看着那个站在虚空的男人,眼眸里藏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复杂情绪。 而怀瑾直到此刻才抬起头来,那五官深刻立体,线条弧度亦是凌厉而俊朗,一双本就深邃的墨色瞳子间不见额外情绪,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向着青云真人行了一礼,然后在对方和几位长老笑眯眯地开口之前,垂眸道:“怀瑾谢过掌门盛意,恐愧难当。” 然后他就在僵滞的众人的注目下,转向了那个模样漂亮得不像是凡人的青年,仍是不见什么情绪地跪了下去—— “怀瑾见过师尊。” “……” 所有人都傻了眼,偌大的仙山上下抽气声应和成了一片,所以也就没人注意到,小师祖新收的弟子用了一个在仙门的晚辈礼数里颇有些不伦不类的单膝跪地的姿势拜得师。 沈凡看见了,却没说什么。 ……上一个世界,那人最后亲手将古朴的戒指戴在他手上的时候就说过了,这一个世界他所要面对的,就该是那个没有私/情/爱/欲的极善之身了。 能执掌碧落九重天的人就这么单膝跪在他的面前,也算是他的殊荣了吧,呵…… 笑容一收,沈凡右手轻轻一抬,众人便见小师祖那新收的弟子踩着见不着的气流到了小师祖的身旁去,同时耳边听得那人轻笑如仙家清乐—— “说起来,怀瑾算是我的开山弟子,同样也作闭门弟子好了;我这一脉衣钵只传这一个弟子,依掌门看,这称呼辈分该如何论呢?” 原本被抢了弟子的青云子心绪就有些抑郁,一听此言更是狠狠地积郁了一下——这小师祖的亲传弟子,到了他们这里怎么算也至少是个师叔辈儿的,只是这么一个炼气期的小弟子,难道还真当得起他们这些人都跟着称一句“师叔”不成? ——那这天下第一的太古仙门,从今往后可真是要笑掉同道的大牙了! 见青云子面有难色,沈凡知道在这事上也确实不能再逼了,于是大度地笑了笑:“毕竟是后进弟子,虽说山里不该有修为尊卑之分,但敬长之礼还是失不得。依我看,长老之前,怀瑾仍是弟子;门徒之中,怀瑾便暂代仙门的大师兄的名号好了。” 负责执掌门内条例行令的那位女长老脸上犹疑了一下:“小师祖,这恐有——” “依戴长老的意见,是按照正统的辈分来论?” “……” 戴长老立刻就闭了嘴。 ——按照正统的辈分来论,他们的小师祖怎么算也是高了好几个辈分的,到时候在座包括掌门人甚至是那几位正闭关的太上长老,恐怕都要多了一个年纪轻轻的祖宗辈儿的了。 见一众长老和青云真人再无异议,沈凡勾唇笑得清浅淡然—— “随我回洞府吧,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唯一的弟子,亦是仙门的大师兄了。凡事前后,都要对得起这名号才行。” “……是,师尊。” 见两人背景渐渐淡去,一时众人的面色都好看得紧。 这会儿仍旧跪伏在地的那些门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到之前还和他们平起平坐的那个人摇身一变就成了整个门派的大师兄了,顿时回过头来想想,觉得兴许拜在小师祖的名号下,比之掌门的真传弟子之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此时,回了自己之前来时的洞府,沈凡抬手轻拂,看起来足有千斤重的巨石门轻飘飘地合上了。 他笑着转身,看向那个站在自己身后微垂着眼帘、神情晦暗不明的男人,不由地生了几分凉意在眼底,动作却是轻佻至极地压身伏了上去—— 只有炼气期修为的小弟子闪躲不能地被沈凡压在了一旁的石壁上,抬起一双墨色的瞳子望着伏在自己胸口位置的青年,古井不波的眼底仍不见丝毫的情绪。 “乖徒弟……” 沈凡笑得勾人,“你可听说过有个词,……叫‘潜规则’吗?” 第120章 魔逐仙〔三〕 自从太古仙门开坛收徒那一日开始,千百年没在门派里露过脸的小师祖,在新生代们和长老们那里的存在感,突然就无与伦比地高了起来。 ——任是再怎么粗大的神经,再怎么淡泊的心境,也经不起在门派内受了多年弟子们的恭敬之后,突然就多了一个随时随地会冒出来、而且一冒出来就得让他们集体大礼揖下去跪伏一片的小师祖来。 而小师祖看起来对于自己给他人带来的烦恼毫无所觉,依旧是随心所欲地带着自己的唯一亲传弟子满门派地刷存在感。 对上这么一位说不得打不得的祖宗,青云真人都觉得自己要比上一任掌门多夭寿个几十年。 心志已然经过了千锤百炼的大能们都是如此,更罔论那些修为还不够高、心志还不够坚韧的新老门徒们了。几乎是大多数人,都对那个一夜之间腾飞到整个太古仙门的大师兄位置的青年人生了或多或少的嫉妒心思。 这自然也少不了几个没什么脑子明里暗里都恶语相向的。 没多长时间,仙门的那些弟子里——尤其是外门弟子,不像内门弟子与真传弟子们那样自重身份爱惜羽毛——很快就传开了不怎么好听的话来。 什么“小师祖多半是瞧上了那个叫怀瑾的新弟子的一张脸和一副好身架”…… 什么“两人进进出出几乎形影不离又一起住在那一座洞府里,谁知道整日是行些什么样的苟且事情”…… 再或者便是“瞧那小师祖生得可真是一副凡间楚馆里的勾人脸,听说万年前便是师祖养在身边任摸耐/操的娈宠罢了”…… 负责照顾自家师尊一切饮食起居——即便是已经辟谷却仍然要让他料理三餐——怀瑾早就习惯了在仙门中行走时听到这样的话。 对于前两者,太古仙门的大师兄向来是不作反应权当没有听见,该做什么做什么;时间一长,有些人以为他懦弱可欺,再加上修为看起来还是在那可怜的炼气期七层——和入门时没什么变化,便也大了胆子。 直到有人把第三句话在他的背后小声讥诮地说了出来,大师兄仍然没什么表情,甚至都不见什么动作—— 旁观的人只看见他拎着洞府里的某个人清晨梦呓着念叨的仙门药园里的千年青玉菇,身形一顿,那个在他身后几十丈位置的筑基初期的弟子就大吐鲜血在空中划过了一个不怎么漂亮的弧度然后像条死鱼一样被拍在了嶙峋的山壁上,再重重地跌进了枯枝尘土里。 霎时间,原本还有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嘲弄声顷刻归为死寂,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仍旧是面上没什么情绪的男人。 却见怀瑾微微蹙了下眉,然后转过身去不见几步就到了那个已经晕死过去的弟子面前,片刻之后,他的袖中一条泛着淡银色的软绳滑了出来,一头仍旧在袖子里,另一头却自发地缠上了那个已经昏过去的外门弟子的脚踝。 怀瑾垂了眼眸,像从前的那些时间里一样在其余门人弟子的瞩目下淡定地迈开步子。 与从前不同的是,没一个再敢开口非议一句,而他的手里亦多了一个被倒拖着半死不活的外门弟子。 这不大不小的声响早就惊动了外门的几位长老,空气里有隐约的神识在这里扫过,然后便是低低的叹声。 ——明眼人都看得分明,被像条死狗似的拖着的人虽然生命无忧,却已然被之前那一击伤了道基,此生怕都是结丹无望了。 他们倒是都走了眼,没看出那个不声不响的青年人,出手就是不留余地。 正有长老要从虚空中现出身形来主持公道,却兀然发现了什么,看着怀瑾离开的方向愣了一下。 而那些站在原地观望着的门人弟子,也有那么几个自恃些什么不怕事情闹大地跟着去了。 有一有二,自然慢慢地就多了些倚仗“法不责众”的,再加上途中经过的弟子们,这一路走来,怀瑾身后已然跟着一大帮人了。 只是越走这些人脸色越是古怪——他们都猜到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气质淡泊却一动可碎山的男人的目的地,只是越是猜到了就越觉得不可置信。 直到最后,怀瑾站在了那即便是在仙门的仙山上也少见的威严凛立的府阁前,抬眸看着上书的三个大字—— “执法阁”。 那双自始至终不见波动的墨色眸子里终于兴了些涟漪,只是刹那之后又静寂下去。 一早听闻了风声的执法阁内执法弟子面带古怪地打开了大门。 执法长老脸色肃然地走了出来,在看到那个如同青松一般立在门外的青年时,眼底还是划过了一丝怔忪和遗憾、惜才交缠的复杂神色。 只是怀瑾的身后就是许多双眼睛看着,执法长老即便想容情也难,索性肃然开口—— “亲传弟子怀瑾,你可知罪?!” 将身后半昏厥状态的人甩了半圈,扔到了面前,怀瑾抬眸,波澜不惊:“此人谤议师祖,所言不实,怀瑾身为仙门大师兄,出手惩戒无可厚非。” 这话音一落,那执法长老浓眉一扬就要说些什么,却被怀瑾不疾不徐地盖过了话音—— “然怀瑾出手过重,将这位师弟打成重伤,应受宗门戒律惩戒,故前来领罚,候长老发落,绝无异议。” 说完,青年人不再多一字辩解,垂眸立在原地,一派不动如山的气势拔地而起。 “……” 执法长老眼里的复杂情绪更甚,而实际上,他现在已经在心里快要破了这么多年的心境修养,只觉得恨那云端里的某位师祖恨得牙根痒痒——这么一个完美无瑕的掌门接任者,这么一颗天上有凡间无的仙家苗苗——怎么就落进那只……手里去了?! 只是此时那么多双眼睛明里暗里地盯着,执法长老只能轻叹了一声—— “封真气修为,哭风崖重笞三百清寒鞭。” 这刑罚一落,纵然是等着瞧好戏的围观弟子也愣了,回过神来都忍不住寒颤了一下—— 哭风崖,别说是挨鞭子了,单是走进去那都是撕魂裂魄一般的痛彻骨髓…… 清寒鞭,别说是在哭风崖,就是在那疗伤止痛圣效的温泉里泡着都能让人生生疼晕过去…… 三百鞭,还要封去真气修为……这是多大仇多大怨? 两边的执法弟子怔了得有两三秒,见执法长老和怀瑾都没有说第二个字,这才无奈地上前去将人擒了往哭风崖的方向走去。 之后再如何无人知晓——那些弟子再大的好奇心都没胆跟去哭风崖感受一下。 只是那日,有人亲眼见着青年人步伐虽有些不稳,还是独力下了哭风崖。 而从那一日起,执法阁的所有执法弟子,无论修为高低,见到了怀瑾,总是一套完备的礼数做下去,尊称一声“大师兄”,等到那人身影望不见才收了礼数站直身去。 …… 晌午之时,怀瑾才打开了洞府的大门,步伐稳健地走了进来。 洞府中没有人影,怀瑾却丝毫不以为怪,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只是他刚把手中的千年青玉菇放在一旁的玉台上,原本蜷在一侧榻上的纯白色的一团东西动了动,从中间拢起了点,一只微尖的耳朵竖起来,随之便是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 下一秒,白色的影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稳地落进了刚刚直起身来的青年人的怀里。 毛茸茸的白色大尾巴顺势缠上了男人的脖颈,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带着一点天生的媚/意和原主儿的慵懒,在青年人的怀里轻蹭了蹭—— “我都饿了……你才回来。” 而站在原地身形僵了一刹那的男人早就恢复了往日里的神态,看起来丝毫不见怪地轻抚了下白狐身上柔软油滑的皮毛:“我去料理,……师尊请再忍耐片刻。” 听懂了潜台词的白狐在男人的怀里抬起头来,天生就带着的媚/色让对方也怔忪了一秒,然后怀瑾便听得清和的男声轻笑了一句—— “不,乖徒弟抱着我。” “……” 青年的神色里难得地划过一丝无奈。 ——身前这只白狐的身形可绝算不得小,那毛茸茸的雪白色的大尾巴勾一圈便已经是盖了自己满肩,若是要抱着它料理菌汤,还不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把这言笑都勾人的白狐送进了锅里炖了汤呢…… 只是还没等男人再说些什么,原本乖巧地攀在他怀里白狐脸色却变了,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浮起了些莫名的情绪—— “你的衣服……怎么换了?” 男人看起来毫无芥蒂:“去药园的时候弄脏了。” “就算你只是炼气期的修为,也不至于连个泥点都解决不了吧?” 白狐的声线还是带着些不自知的勾人和魅惑,只是语调已然冷了下来,随着他的话音,原本伏在男人怀里的毛茸茸的狐形渐渐拉长,片刻之后就变幻作一个丝缕不着的青年模样。 近在咫尺的墨发披盈了雪白圆润的肩头,一半垂在身前,隐约遮掩了两颗樱粉色的茱萸,其余的肌肤则是愈发衬得滑嫩瓷白诱人采撷…… 青年的身体在男人怔愣的注目下纤毫毕现。 ——这是第一次他在他面前直接从狐形化人,却连衣饰都没来得及变幻,就已经微微皱起了小巧的琼鼻贴上了男人的身体,嗅了嗅之后冷然抬眸—— “你身上有血腥的味道。” “……” 男人直到此时才慢慢回了神,不由在眼底掠过一丝恼意。 ……清寒鞭除了当时的可怖疼痛之外,还有让人寒栗的一点便是在受刑之后的时间里,会反复因为鞭中入体的界力而挣破伤口——无异于是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连续受刑。 而方才他受了眼前这只狡狐的影响,一时失神不差,没能控制好自己身周的气息波动和伤口处的界力,显然是被这人察觉了。 沈凡却没再给对方借口的机会,依仗着碾压级别的实力直接将人撕破了上衣—— 血红的鞭痕在刹那间染红了沈凡的眼睛。 “——!——!!” 须臾之后,整座太古仙山,在一声惊震天地的恐怖声响之后,慢慢颤动起来…… 第121章 魔逐仙〔四〕 一炷香前刚到了掌门青云真人洞府里的执法长老,在那放在凡间定是要地崩山摇的一声长啸里,摸了摸额头的汗,无奈地看向皱着眉站在自己面前的青云真人。 “掌门师兄,这该如何是好?” 青云子同样觉得焦头烂额:“从来只听说过这位小师祖有几分乖张跋扈,野性未脱……如今看来再加上护短一条,恐怕我们以后还有得发掘。只是今日之事,你确实罚得重了些。” 执法长老开口想要说句什么,却被青云子摇了摇手压回去:“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怕之前那次之后再来这么一招,会让下面门徒不满。只是真正坐在你这个位置上,一把尺要端得平——不是权衡得失利弊之后的端平,而是平了这个公道。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真的信服,只有这样才不会叫人挑得出毛病。” “是师弟疏忽犯错了。” 执法长老听到后面一张老脸都快没地搁了,反省了一会儿之后,无奈抬头,“掌门师兄,小师祖……好像已经出了洞府了,这该如何收尾?” “收尾……” 青云真人摇头轻叹了一声,甩了甩袍袖往外走,“天上砸了劫雷下来,一起兜着便是了。” …… 一炷香之后,清闲了没多久的“执法阁”门口再一次被瞧热闹的人群给堵上了。 只是与之前不同,这一次瞧热闹的人群一个个都是后悔不迭——来了这片场地,还没等看一眼全景,就先被正中间站着的那惊艳青年扫上一眼,然后便是动作快于大脑地一声“拜见师祖”,有一个算一个推金山倒玉柱地跪拜下去。 于是等到掌门青云真人和几位长老赶到时,“执法阁”外已经乌压压地跪了一大片了。 “青云子给小师祖见礼——” 以青云真人为首,在灵界之内说一不二的长老们同样逃不开先给站在空地中央的小师祖施上一礼的惯例。 只是这一次小师祖和之前那天在开坛收徒的法会上的表现判若两人——受了这么多人的礼数之后,愣是连个笑脸都没见露出来,一双顾盼都生辉的眼瞳却像是叫数九寒冬的冷川冰封了一般,连那点似乎是生来就有的魅惑也生生给冰冻在眼底,半点都没露出来。 “……师尊。” 站在一旁快被众人忽略掉的男人低垂着眼帘,看不清内里神色,只能从这一声喟叹似的声音里听出些隐约的情绪。 这一声之后,沈凡才懒洋洋地撩起了眼帘,不轻不重地瞥了青云真人等人一眼—— “掌门多礼,折煞我了。” 这一平三缓的语调落进旁人耳朵里,听得却是寒毛都齐齐敬了一礼。 青云真人不在其列,却也难免微微变了脸色,恭敬地又做了一礼:“小师祖,不知是谁惹您生这么大的火气?” “没有旁人的事,我自己生自己的气不行吗?” 沈凡冷笑了一声,“我从前听凡间的小孩儿唱三字经——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今日晌午,怀瑾因着我的事情到山门里来,教训了一个口出不逊的外门弟子,听说是骂我做过祖师的娈宠任摸耐/操?” 这话从哪个弟子嘴里说出来都是小事,可沈凡两片粉唇一张一合把这话音吐出来,即便是青云子也差点一激动给他跪下去。 ……说到底,师祖的正统名分,跪下去也不是重的,只是他们这些为首的轻忽怠慢,才会有门下弟子这么不知轻重罢了。 “师尊。” 这一次还没等脸色大变的青云子等人说句什么,跪伏在地上哆嗦着的那些弟子就听见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在中间的空地响了起来。 与之前再怎么情绪起伏也只能听出一点点波动的语调不同,这一次男人的唇线也随着抿得凌厉而凛冽。 有一刹那,修为高深些的大能们都在这一声里莫名听出点让自己都胆寒的感觉来,等回过神来又以为是错觉了。 唯独站得最近的沈凡指尖轻轻地颤了一下,近距离地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尸山血海扑面而来的凶戾之感。 这一刹那之后,青年人的身周重归平静,仿佛之前那引得空气都颤鸣哀唳的威压只不过是沈凡的错觉而已。 “好吧好吧,是我错了。” 沈凡眸底划过一丝和认错没半点关系的异样光彩,只是似乎是顾忌着在场众人,没能得以实施,最后便消失在眼底深处,“我听说,为了怀瑾给我打抱不平的事情,执法长老秉公执法,将怀瑾送到哭风崖上封住真气修为重笞三百清寒鞭?” “……” 执法长老若不是早就剥离了*凡胎,大概此刻已经汗流浃背双股栗栗了。 “封禁修为——哭风崖——清寒鞭——重笞三百!” 话音到了尾处,沈凡几近是一字一顿,眸色冷厉,“我这为人师长的自教不严,累得徒弟全数承受——若是不同样讨些刑罚,哪还有脸继续为人师表?!” 始终沉默地站在沈凡身旁的男人瞳仁一栗,终于知道这人到底是要怎么来给自己讨这个公道了:“师——” 沈凡却是厉声喝止:“——闭嘴!再多嘴一句我就把你逐出山门!” 执法阁外偌大的空地上,一时无声,连青云真人都脸色大变,却只能看着已然是暴怒状态的小师祖强硬地束了几个执法弟子往哭风崖去,声音还远远地缀在身后—— “所有人全部上哭风崖——!今日我沈凡受刑,但求一公正,万万没有背人的道理!” 到了哭风崖上,阴风怒号,风里夹杂着的声音更像是鬼哭狼嚎,听得人从骨子里往外冒寒气,更罔论那无法抵御的撕魂裂魄,仿佛专门冲着众人脆弱的识海而去。 “好了,受刑地就选在这里。执法弟子,行刑吧!” 沈凡声音冷然,却是已面向无尽云海翻涌怒涛迭起的空旷悬崖跪了下去,垂目解衫。 一双手兀然按住了将落的衣襟。 沈凡回望,正落入那双黝黑深邃的瞳子里去,他沉默了一秒:“放开,退到一旁去。” “……” 按在他肩上的手蓦然加了力度,即便是以他断肢可生的身体竟然都有了入骨的痛感。 沈凡撩起了眼帘,长而微翘的眼睫下,熠熠的光芒星星点点地沾染在那双眸子里,“……你敢忤逆我?” 这一次,怀瑾沉默了将近小半炷香的时间,才僵硬着身体后退了一步,两步,然后倏然转身,离了这片崖地。 “执法弟子,行刑。” 沈凡的声线没有丝毫波动。 而站在一旁的那几个执法弟子虽然已经被沈凡强硬地带了上来,此刻还是直接跪伏在地连连叩首,却也不辩解什么。 “看来你们是想陷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了。……既如此,青云子,如今门内大小事情一概由你牵头,这掌刑之事,也由你来吧。” 青云子在原地僵立了两秒,然后接过一旁的清寒鞭,顿眸沉气:“……是,小师祖。” ………… 那一天在太古仙门的门人心里永远烙下,外界人却鲜有知道的。 只因为小师祖受了三百清寒鞭之后,掌门青云真人下令,将那些出言无忌的门人弟子全部清查了一遍,挨个上溯师源。 ——最后的结果就是,包括掌门青云真人在内,整个太古仙门上下,除了低阶弟子之外,全部挨了一遍哭风崖的三百重笞清寒鞭。 那日后面连着几天,整个太古仙山上尽皆是哀嚎连连。 自此之后,执法弟子见了怀瑾,是满面恭敬地行了全套礼数,见了小师祖,却是二话不说伏地就跪,直等到人走了才敢爬起来。 …… 却说那日的刑罚一直到夜色四合才结束,小师祖耐着性子拖着伤看着太古仙门门徒之上的长老们一个不落地受了刑,然后才微微勾着唇角往自己的洞府去了。 回的时候沈凡心里一动,原本要腾空而起的身形蓦地一顿,最后还是一步一步走下了哭风崖。 山头路一转,一道挺直如松的身影矗立在夜色里,带着难以言喻的伟岸浩然。像是石雕一般,在哭风崖阴号的风里依旧不动如山。 封禁了修为受的刑罚,里里外外寒凉刺骨的感觉倏然就像是被阳春三月的融融春水浇了个通体舒畅,指尖亦是泛暖。 站在原地的身形慢慢蜷小,然后横向拉长,一只雪白的狡狐摇摆着身后如扇如瀑的大尾巴,带着全身其他位置都没有的四点淡金色的细爪在枯草间拨弄了两下,然后在夜色里站着的那人闻声转来的时候,一个扑跃跳进了那人的怀里去了。 近在咫尺的眸子熠熠地亮着,怀瑾心里那点纠葛的情绪也在这双瞳子的注视下慢慢柔软下来。 他的手习惯性地抚上白狐背上油滑的皮毛,却在甫一触及时,就感觉到托在怀里的狐狸身子一颤,抬起一双墨葡萄似的眼眸含泪望着他,轻轻地呜咽一声。 怀瑾的眼底某种情绪冷冽了一刻,最终还是转作一种掺着柔色的责意。 夜色笼罩的哭风崖下,素袍飘飏的男子手心亮起温润柔和的光芒,他的掌心虚对着白狐的背脊慢慢滑下,原本沾着血迹的毛皮最终慢慢莹润回雪白的色泽去。 第122章 魔逐仙〔五〕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云端深处那道洞府的门开开合合,数载如一日,一个淡然寡事,一个慵懒随性,只两人相对,竟也不觉得无端寂寞。 怀瑾仍是偶尔下山几次,每次毫无例外地便是奔着药园去的。太古仙门负责看守药园的长老,最开始一见着怀瑾的身影就觉得心肝疼——毕竟那位高居云端的小师祖,吃的些灵物最低也得是五百年以上的;只是再过了一段时间倒也习惯或者说是麻木了。 本来嘛,作为灵界第一修仙门派,资源灵物自然无数,仙门上下一众人,统共也就一位小师祖,吃点……就吃点吧。 药园的长老这么安慰着自己,时间一长,对于这种事情也就觉得眼不见心不烦,索性甩手交给药童去打理了。 只是这一日,怀瑾还未到药园,远远地就看着负责管理药园的长老和另一位衣冠楚楚的弟子站在一起,看那弟子与长老的站位,却还隐隐以那弟子为首。 看着这架势,便知道是在这儿蹲点来了。 “大师兄——” 那弟子隔着数十丈的位置给怀瑾施了一礼,然后才站直了身说明来意,“我是掌门座下弟子顾文檀,奉师尊之名,请大师兄十日之后莫要忘了新弟子们的会武比试。” 听完之后怀瑾垂眸顿了一瞬,便也明白了前后因由——太古仙门自立门以来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每招收一届新门徒,入门五年之后,便让这些弟子进行一场会武。宗门内有长老在旁督查,如果遇上进展不错的好苗子,便有机会被直接纳入内门;至于已经在内门的那几个,自然是理所当然地占据名次前列,到时候自然也有奖励。只不过那些名次里,比拼的就是内门收了徒的长老们之间的竞争了。 这样说起来,怀瑾虽然成了仙门里独一无二的大师兄,但是作为入门五年的新弟子,要参加这次比试也是无可非议。 “我知道了,多谢师弟相告。” 怀瑾垂眸还了一礼。 顾文檀笑着应下,只是眼底却划过些好奇的情绪—— 说起来,他眼前的这位大师兄的修为绝对算得上仙门内的一个未解之谜:上到他的师尊青云真人,下到外门炼气期的弟子,没一个人看得穿他的真实修为是什么。 从入门至今五年,暂且不提当初怀瑾引得掌门都先下手为强的根骨天赋,即便是个天赋一般的,每日跟着小师祖在那灵气浓郁到近乎液化的仙门之巅修行,也该修为大进。 可偏偏即便是在掌门真人的探查之下,怀瑾的修为仍旧是入门时的炼气期七层的水平,甚至是在这一层上也始终保持大约中段的位置,不见一丝寸进。 对这,门派里自然没人相信。 单是看当初那出言无忌的筑基初期弟子被怀瑾不见怎么动作就打得断了道基,众人推测那时候的怀瑾就应当有至少筑基后期的修为了。 这样一想,众人又觉得惊悚—— 太古仙门招收弟子,基本选拔标准之一就是骨龄不得超出二十岁。 二十岁之下的筑基后期? 别说是放到凡间,即便是一生下来就在第一仙门这样的仙境养着,也难有这样恐怖的进境速度。 这五年下来,听说那几位被选入内门的弟子里也有两个在师门资源之下得以突破到筑基后期的了,但以怀瑾原本的进境实力来看,恐怕五年之内对方的修为应该更加恐怖了。 “……师弟若无旁事,我便先行一步了。” 已经从药园里挑好了灵药,怀瑾到了门口却见那顾文檀仍站在那儿,礼节性地道了一句,便要离开。 “大师兄暂请留步——” “……” 怀瑾收了步,侧眸看过去。 顾文檀脸上却露出些赧然来:“文檀愚钝,对门内一部剑法总是难以吃透,可否请大师兄为我一观?” 还站在一旁的药园长老闻言怔了一下,心下诧异……这顾文檀怎么说也是百年之前的那批弟子了,观其进境更是已经到了金丹中期的修为,按理来说无论是对道法的认知还是对剑法的感悟都该比这个新弟子高深得多才是……难道是掌门想要为难这怀瑾的意思? 怀瑾原本想要拒绝,只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出口时语调一转:“文檀师弟若不嫌,怀瑾会尽力。” “那就多谢大师兄了。” 听闻此言,顾文檀连忙拱手作礼,脸上的喜悦倒是看不出半分掺假来。却也是愈发让药园长老不解了。 …… 九日之后,一处洞府的门被外力打开,素袍的青年人走了进来。 怀瑾本以为还会是那只白色的狡狐懒洋洋地伏在卧榻上,没成想入眼的却是一个面容陌生年约而立的男子,而男子的怀里赫然蜷着的便是一只雪白的狐狸。 怀瑾的眼底一丝冷厉的情绪划过,只是一瞬就被他强压了下去,不作礼亦不言语,只保持着最初的动作和淡淡的目光看着那一人一狐。 却是那个一见着他就有些拘谨僵硬的男子先开了口:“弟子是外门长老遣来的随侍,给大师兄见礼。……这、这只雪狐方才将我拉了进来,没见着师祖,是弟子唐突了……” “……” 垂在袍袖下的手骤然收紧,原地僵立了几秒之后,怀瑾才慢慢垂下了眼帘,走了过去,一言不发地从那外门弟子的怀里将雪白的狡狐抱了回来。 那外门弟子见势似乎还有些不舍,但迫于大师兄怀瑾的威名在外,到底不敢有什么异议,“大师兄,外门长老说是师祖他老人家亲自下令,在外门寻一个随侍照看他的兽宠;我……弟子入仙门之前常与山中兽宠为伴,擅长——” 怀瑾头也不抬:“……出去。” “……啊?可我——” 男人再不压抑自己的情绪,抬起眸来,墨黑的瞳子里满是山雨欲来的阴沉:“——出去!” 在这一刹那,那外门弟子眼里的世界兀然间转为一片血红,站在他面前的男子也像是化作这血红魔狱里的一只索命厉鬼,狰狞的阴风呼啸着切向他的喉口…… “是、是……” 那外门弟子登时吓得退后了两步,开口时已经是脸色苍白,踉跄着就奔着那未关的洞府大门冲了出去。 紧随着他的最后一点衣角离了洞府,大门轰然合上,那弟子只觉得脚下仙山都颤了一颤,半晌才瘫坐在地,惊魂未定。 而洞府内此时,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常态。 “师尊。” 怀瑾垂眸看着怀里的雪狐,眼底情绪千转。 “我唤来的随侍,你说赶就赶……”雪狐在男人的怀里蹭了蹭,半合的眼帘间似是有光彩闪过,“你如今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顾文檀的剑法,我今日已经指点过了;明日起,我不会再单独见他。” 这次是雪狐沉默了一刻,才开口道:“原来你还是知道的么。” 随着话音,雪狐向后一跃,在半空中便幻化了人形。 依旧是寸缕不着,墨发盈雪肩。 怀瑾垂眸将视线落在地上,眼底之前见着那个外门师弟时压下去的冷厉情绪这一次却愈发翻涌不息起来。 雪狐化得人形却似未觉,声线依旧慵懒而迷魅:“我见你与他那般亲近,剑法剑招都要手把手地教练,还以为自己要多了个照看的晚辈。只是想想你和他那般浓情蜜意的,怎么也难能再找出时间来陪为师,我这才去外门唤来一个随侍……” 边说着,青年倾身过去,墨色的发随着他的动作滑下肩头,垂落在身前,藕节似的雪白的小臂顺着素袍的长襟勾上了男人的颈,雪狐幻化的人形将自己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凑到男人的眼睛下面,闪着熠熠光彩的眸子里流转着勾魂摄魄的水色,嫣红的唇瓣轻轻开阖—— “……为师这么体贴于你,徒儿却那么不解风/情……让为师好伤心……” 话音到了尾处,却失了平稳——原本沉寂如水的男人蓦然动作,将眼前的人直接按在了一旁的石壁上,下压的脸庞上那双墨色几乎凝滴的眼眸里升腾着百般危险的情绪。 薄薄的黑雾不知何时在男人的身上缭绕起来,带着一丝将人引入深渊的可怖,在触及男人身前那瓷白如雪的滑腻肌肤时,却愈是显眼而迷乱人心。 “——魔族?” 即便是沈凡也没忍住一声惊呼。 ……你来我往你深我浅地试探了几年,他始终难以确定那人是否带着颜怀瑾的记忆和……这个世界里转世之前的记忆。依照从前,他自然知道对方的背景不会是个普通的修仙弟子那么简单,只是因着他转世之前的身份,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是魔界的修者。 “师尊……” 此时男人的眼瞳里玄黑到近乎万籁俱寂,连光也照不进半分去,他将赤/裸/着的青年一点一点整个按压在冰凉的石壁上,猩红的舌在那温润滑嫩的身体上游走,“……你不该逼我的。” 第123章 魔逐仙〔六〕 “师尊……” 此时男人的眼瞳里玄黑到近乎万籁俱寂,连光也照不进半分去,他将赤/裸/着的青年一点一点整个按压在冰凉的石壁上,猩红的舌在那温润滑嫩的身体上游走,“……你不该逼我的。” “……” 赤/裸/着的素白身形在那人的禁锢下僵在了冰凉的石壁和男人的胸膛之间,感知着对方身周愈发不加控制的缭绕黑雾所透露出的危险气息,沈凡毫不怀疑自己再撩拨一点,就能逼得眼前这人将自己撕碎了吞下去。他现在只想把这人身体里应该正沉睡着的另一半魂给拎出来狠狠地晃几圈——说好的极善与极恶的界定清明呢?!——说好的断情了欲呢?! “——你在想别人……” 男人的低沉声音兀然再一次地逼近,沈凡还未反应过这句话的意思来,就感觉到锁骨的位置突然传来一下刺穿一般的剧痛,他的身形不由轻轻一栗;下一秒,一点突兀的感觉从方才剧痛的位置慢慢缠绕进身体里。 沈凡垂眸看了一眼。 原本瓷白如雪的肌肤被一点玄异的墨色沾染,那墨色活像是有生命一样,如同一颗钻进了沃土的种子——沈凡亲眼见着它慢慢伸展枝丫渐渐成形,最终在锁骨处的雪白上勾勒出一朵墨紫色的花朵。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朵像是纹身一样的花是有根的,而那根在花开的刹那就扎进了他的心脏里。 这花的样子妖艳而迷魅,让人视线甫一落上就再难移开,沈凡看着这花的形状,只觉得似乎有些熟悉。 男人似乎是知道他的疑惑,脸上仍旧难见什么明显的情绪,唯独在眼底藏着一抹餍足—— “从今天起,师尊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沈凡:“……” ——眼前的这只,除了确实没什么表情以外,真的是那个极善的□□没弄错么? 只是男人的话像是一颗流星迅疾地划过他的脑海,似乎有什么熟悉的讯息一闪而过,却又隔了一层薄膜无法戳破。 沈凡索性抬了眸子望对方,笑容一成不变地懒洋洋:“这花,是什么?” “曼陀罗。” 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语调里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满意,紧紧地盯着沈凡的那双眼瞳里满是沉淀的情绪,“若是有一天我兵临太古仙门山下,你刺穿了它,我就只能为你殉情。” “……” 这一瞬间,沈凡抓住了那颗流星的尾巴—— 情花曼陀罗,魔界的一种奇异灵物——千年埋土,千年发芽,千年抽枝,千年成苞,千年开花。 于开花的刹那将之连根采起,以百日炼化入体,从此之后就与本命法宝无异,专于防御。 而这奇花还有一点引得众多修士青睐的便是,此花可由炼化了它的修士种入其他修士的体内,从此对方只能钟情于自己,不可与旁人有任何亲密举止,肌肤相触则是万蚁蚀心。只是此花一旦种入对方体内,结根心脏,此后这人若是一死,原本以本命精血炼化了它的人,确实就只剩下同亡一路可走。 “它能护你,亦能伤你。”男人的指尖微微带着凉意,慢慢地抚摸过那花的边形,须臾之后他才抬起眼眸来,眼底还有几分残存的笑意,“师尊,从今天起,随侍便省了吧。” “我今后是除了你之外,一点活物也碰不得了?” 男人眼底厉色一闪:“怎么,师尊还有什么不甘心?” “我自然不甘心,”沈凡在对方的怀里挣了挣,却没能脱出,最后只能带着点恼意又偏是勾唇看他,“今后你能和那些顾文檀李文檀宋文檀眉来眼去浓情蜜意,我就只能在这洞府里守着一片死物半点不得乐趣?” 男人神情不变:“师尊,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教他剑法了。” “……” 沈凡顿了顿,有些无奈——原本想避开的话题,看来还是要被剖开了挑明了来谈,“你想灭太古仙门?” “原本。”怀瑾语气清平。 沈凡追问:“那现在呢?” “……”怀瑾这次停了一秒,沈凡在这一秒里看见对方眼底有一丝笑意划了过去——“看师尊你了。” “你威胁我?” 笑意不变,沈凡的眉微微抬了一侧。 “……” 男人的手原本停留在沈凡胸前的那朵曼陀罗上,此时却是不轻不重地滑了下去,拂过那颗樱粉色的茱萸和清瘦的腰线,再要往下时却被沈凡一把攥住。 怀瑾抬眸睨他:“——师尊?” “……” 沈凡的脸上微微一热,下意识地就变幻出一套衣服遮掩了身体。 如此欲盖弥彰的一幕让男人心情不错地挑了下唇角,还不等沈凡看见就再一次抿平。 像是想起了什么,怀瑾犹豫了一秒还是问道:“师尊的身体……从前可有人碰过?” “你不知道?”沈凡怔住,继而了然,神色间莫名多了几分尴尬。 怀瑾的脸色变了,贴合对方腰线的手掌兀然收紧,将人严丝合缝地拢上了身,一字一顿近乎是咬碎了字音:“那个人碰过你?!” 沈凡:“……” ——某人转世之前的事情看来已经被忘得干净,沈凡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传说中已经渡劫破空而去的太古仙门的祖师会转世进一个魔界的修者身体里。 原本已经安寂下来近乎收敛于无的魔焰倏忽间再一次在男人的身周升腾起来,而且这一次活像是浇了一百升的汽油助燃,以致于沈凡甚至能够感受到那几乎将洞府里浓郁的灵气吞噬殆尽的阴冷和矛盾的灼人热度。 “那都是前尘往事了……” 沈凡游移目光。 怀瑾的手握成拳在他的腰线处攥得紧绷:“……我怎么没早点将你——” “万年之前的事情,你再早也改变不了。” “……” 这话和火上浇油无异,只一刹那就逼得怀瑾将他直接瞬移按在了卧榻上,墨色的瞳子里像是烧起火焰来,眼见着刚刚幻化出的衣袍就要再一次离体而去,沈凡抬手按住了怀瑾的手腕—— “明天一早就是新弟子的会武比试,我不觉得你停得下来。” 男人眸色深沉:“……那就别停了。” 话音未落,沈凡身上的袍子已经撕成了两半飞向一旁去。 “过去是过去,以后不会有旁人再碰我——唔——” 余下的话音,消失在其后渐起的或长或短或高或低的呻/吟声里。 这一处曾寂静了无尽岁月的洞府,再一次晃起了不知何故并不怎么坚实的卧榻。腰段媚人的雪狐,时隔万年,撩动了同一个人,陷入了满室引人沉沦的春/意。 …… 第二日的会武比试,是卯时开始,眼见着计时的沙漏将近于无,那新弟子的坐席里,为首的一张座椅还是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直到离会武开始只剩下最后一炷香的时间,所有弟子都已到齐,这才有人见到一道熟悉的素袍青衣走向了这里。 原本视线扫过就想要收回来,只是那男人怀里的一抹雪白立时引去了无数的注目,不少弟子都忘了收回目光来。 ——豢养兽宠并不少见,只是一来新弟子里鲜少有遇上强大的作战伙伴,也是难有余力兼顾自身的修行和兽宠的照料;二来即便是要与自己协同作战,规定里也没有禁止,大多弟子还是有专门让兽宠居住的御兽令。 因此偌大的场面里,身边跟着兽宠的着实只有怀瑾一人——而且还是抱在怀里,那雪白的大狐尾都懒洋洋地勾绕在他的颈周,看起来乖巧而慵懒,着实不像是个能带上场作战的。 弟子们虽是惊讶,但也没什么过多的情绪,倒是那几个身居首位的——包括仙门掌门青云真人和几位同辈的长老,都忍不住眉角微微抽搐着对视几眼,同时在彼此眼底看到了差不多的情绪—— ……要是他们记得不错的话,似乎小师祖的原形就是只雪狐? 为人弟子的抱着师尊——别说搁在太古仙门,就是放眼整个灵界从上古至今,恐怕都没听说过。 这要是传了出去,第一仙门的脸还往哪儿放去? 于是掌门和几位同辈的长老不约而同地收回了视线,强装淡定,好像和那些弟子以及低阶的长老一样都不知道那雪白的狡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不行礼不动作不言语。 抱着自家师尊坦然落座,怀瑾不动声色地等着会武的开始。 雪狐也无比乖巧地蜷在他的怀里,阖目休养—— 被折腾到化了原形才逃过一劫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也不想再提起来了。 ……他现在只想把那人的另一半魂儿拎出来好好地教教他什么叫精准表达诚信做人…… 正当沈凡的思绪飘飘转转地就要陷入熟睡里,兀然雪白的耳尖一动,捕捉到身旁传来的那个温润且带着些赧然的声音—— “大师兄,昨日请教你的剑招,我有一处还有所不明……请你再指点一二。” “……” 怀瑾默不作声地受了某只蜷在自己身前的雪狐毫不留情地咬在他的小臂上的一口。 第124章 魔逐仙〔七〕 原本坐在怀瑾身旁的内门弟子已经毫不犹豫地给顾文檀这位掌门真人的真传弟子让了位置,于是在轮到怀瑾上场之前,他就一直在身旁那人始终温和的话音里,以及怀里那个“咬一口——见血了——舔一舔——愈合了——再咬一口”的循环里默不作声地受着。 被咬得将近麻痹了的小臂始终没有半点移动,来来回回几十次之后,似乎沈凡也有些倦了,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蹭了蹭脑袋,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就想耳不听心不烦地钻进他的腰侧衣襟里去。 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的怀瑾眼底融了一点浅淡的笑意,他垂手轻轻地在雪狐的耳尖上摸了摸,然后才抬起头来看向顾文檀,眼底笑意淡去—— “它睡得轻,昨晚被我折腾得厉害了……有什么不明的地方,你先去问掌门真人可好?” “……” 中间的那个诡异停顿,让顾文檀的笑容倏然僵在了脸上,刹那之后便是面色惨白,目光幽幽地看向埋首在那人怀里的雪狐。 雪狐看起来仍是没什么动静,只有怀瑾感觉得出来——那一身柔软雪白的毛都快要炸起来,更是在一僵之后比之前狠得多地给了自己一口。 而且那牙齿嵌进去之后就没□□。 顾文檀似乎还是有点不死心:“它、它是……” 怀瑾浑不在意地勾了唇,垂眸以另一只手慢慢地抚过雪狐的身体:“这是入门之前便被我养在身边的,宠得厉害,性格有几分凶戾,师弟还是离得远些才好。” 也不知顾文檀是装作听不懂,还是已经被打击得确实没听懂——以致于,即便是怀瑾说了这话之后,他仍旧是脸色微僵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 怀瑾的眼底划过了些许的不耐。只是正当他欲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恰好听得台上负责裁判维护的长老扬声—— “怀瑾,对战,乔文宇——两位弟子请上台。” 立时,所有的目光皆是聚焦在了怀瑾的身上。 当着众人的目光,怀瑾自然是不便再说些什么,只能安抚性地将雪狐抚了抚,然后站起身来,小心地放到自己的座椅上,垂眸轻声:“我上台去了,很快回来。” 顾文檀回神,刚要答应,就听得身旁的那只雪狐懒洋洋地呜咽了一声,还抬了抬一只带着淡金色的爪,按在了自己翘起来的耳尖上。 顾文檀脸色微变,视线不动声色地转向怀瑾,便见那素来不苟言笑的男人唇角极快地勾了一下,然后像是错觉似的抿平。 直到怀瑾转身走向了高台,顾文檀的眼前仍旧停留着自己从未见过的那人眼神柔和而专注的一幕。 “……” 袍袖遮掩之下,顾文檀的手指慢慢攥成了拳。 于是闭上眼睛没一会儿的沈凡,就有幸感受到了身旁来自某个掌门真人的真传弟子的凛冽杀意。 而此时台上。 负责仲裁和救护的长老退至台下,扬声:“两位弟子准备,——请。” “外门弟子乔文宇,请大师兄不吝赐教——” 站在怀瑾对面的青年人面色间透露出些许激动的神色,之后还是勉强压抑住心绪,抬手恭恭敬敬地对着站在自己对面、一身素袍青衣面色淡然的仙门大师兄行了一礼。 “……师弟请。” 怀瑾淡淡望了他一眼,提剑还礼。 话音落后,对面的乔文宇身形随风而动,几次闪烁移步,在空气里留下无数残影。 这步法显然是惊艳了台下的一部分弟子—— “此人实在是步法极佳,在外门弟子中绝对少有,而且才是筑基初期的修为就能在步伐上有如此造诣,难得啊……” “确实难得……哎,说起来,我怎么看大师兄还是炼气期七层中段的修为?” “一定是用了秘法掩盖——不然这五年他怎么可能毫无寸进?……只是我那日在丹房打杂,却听内门的一位长老说连他都看不穿这七层中段的虚实呢!” “真的假的?内门长老至少也是要化神期的修为了……就算是天阶的秘法也就能够瞒得过一个大境界吧?难道大师兄会是元婴期不成?!” “这怎么可能——二十五岁以下的元婴期——根本就是闻所未闻好嘛……” ………… 对于台下的议论声,怀瑾充耳未闻,只是在高台上迈着步子和对方周旋。 而此时的乔文宇只觉得心里有些憋闷——在他的眼里,怀瑾所展现出来的真气量也只表露在炼气期七层中段的位置,然而偏偏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近身,只觉得与对方实力有甚为微小的一线之差,却犹如天堑,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逾越。 他感觉得到,怀瑾明显有所保留,只是自己的实力却完全无法将他的有所保留给激发出来。此时对战自然是憋屈得很,又不敢言。 台上看起来平稳淡然得很,台下怀瑾的坐席上,却截然不同—— 沈凡明显地觉察到身旁那个小子的杀意时隐时现,显然是一直有所犹豫。 顾文檀此刻确实是在犹豫——倒不是不忍杀生,毕竟他修炼至今百年有余,别说是妖兽,即便是人类修者他也杀过。只是一来他担心一击不成,惹得妖兽反弹,自己徒受其害;二来担心一旦将之击杀,那人回来之后会怪罪于他。 只是一想到之前那人对这只狐狸展现从未有过的柔和温润,顾文檀就觉得心里像是被只虫子撕咬得鲜血淋漓,胸口更像是积郁了一口恶气无法排解。 他的手掌在袍袖里反复地收拢放松,再收拢再放松…… 直到怀瑾走之前的那个像是晕着无尽情绪的眼神再一次印进了脑海里。 顾文檀藏在袍袖中的手掌猛然攥成了拳,指甲都深深地扣进了掌心里。 ——他有预感,只要身旁的这只妖兽在那人的身边一日,那种绝无仅有的温柔就不可能会落在他的身上。 至此,顾文檀身上的杀意凛冽到前所未有。他的掌心渐渐凝起了一道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剑华真气,锐利的锋芒破风而去,直直地刺向怀瑾的座椅上似乎正闭目而憩的雪白狐狸。 一丝冷意在雪狐微阖的眼帘下闪过,只是将起的身形还是被他自己强行压抑住,所有视线不能及的位置,雪狐的眸子里浸染上微凉的笑意。 而此刻的台上,原本正与乔文宇缠斗的怀瑾身形骤然一僵,前驰的身体猛然顿住。对着迎面而来的剑光视若无睹,他手中的剑方向一转,以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划破了空间,随着他的目光倏然刺向了自己原本在看台的位置。 聚精会神地观看着这一场比试的弟子们都忍不住惊呼一声,连几位长老都脸色骤变,望着那一剑凌厉的光华破空而去,带着让他们都毛骨悚然的冷冽气息划碎了雪狐与顾文檀之间的空间,顺带碾碎了那道剑华真气—— 漆黑的空间裂缝呼啸怒号过令人色变的恐怖力量,须臾后才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目下缓缓愈合回去。 而此时不做阻挡的一剑已经刺进了台上那人的肩头,乔文宇脸色惊慌地松了手—— “大师兄——” 怀瑾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望着那个方向的眸子里渐渐染上冰冷的杀意—— “——你敢碰他?!” 他的右手猛然抬起,将左肩上的剑倏然拔出掷在一旁,脚下一迈,却是瞬时破空到了顾文檀面前,垂手将人扼住咽喉向下一掼—— 顾文檀尚且来不及反应便感觉到喉咙一紧,然后身下的座椅承受不了加诸身上的巨力而骤然破碎,紧接着便是沉重的疼痛布满整个背脊——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被掼在了地面上,甚至深陷了几寸,除了喉口的骨骼之外,身体其他部位的筋骨尽数断裂。 便在此时,他的眉心一道光华掠出——那是他的师尊担心他下山修行会被以大欺小而种下的保命法术——只有在他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被动发出。 只是他和他的师尊都没有想到,这道法术会是当着整个太古仙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被激发出来,更令顾文檀在残存的意识里不禁栗然的是,那道保命的法术还没等到那人的身前,便已经被对方一指击碎,散尽了无数星光点点,斑驳落下。 而远处的青云真人身形亦是僵住——这么远的距离,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太快,而且太惊悚,甚至让他也反应不及救助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真传弟子即将丧生于那个可怕的人手里。 在所有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的时候,一只泛着淡金色浅芒的雪白爪子兀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而且伴着他们不可思议的目光搭在了暴怒的男人的手臂上。 “……别生气,我没事。” 雪白的狐狸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慢地搭着怀瑾的手臂舒展了下/身体,几步攀着那人的另一只手臂窜上了他的肩头,伸出舌尖在怀瑾的唇角舔了舔:“他是掌门真人的真传弟子,你动他,于礼不合。” 说完,雪狐抬起头来,目光凉凉地落在了远处高台,坐在正中间的青云真人的身上。 第125章 魔逐仙〔八〕 雪白的狐狸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慢地搭着怀瑾的手臂舒展了下/身体,几步攀着那人的另一只手臂窜上了他的肩头,伸出舌尖在怀瑾的唇角舔了舔:“他是掌门真人的真传弟子,你动他,于礼不合。” 说完,雪狐抬起头来,目光凉凉地落在了远处高台,坐在正中间的青云真人的身上。 青云真人的身形在雪狐的注视下蓦然一僵。 而此时暴怒状态的怀瑾也终于平静下来,望着眸光黯淡的顾文檀的眼睛里满是冷冽的光色,过了片刻之后才收回手臂,顺带将肩头的狐狸揽进了怀里。 “这场比试,我退出。” 站在原地沉默了一瞬,怀瑾最终冷然抬眸,看向了高台上的青云真人。 青云真人的眸色变幻了几次,最终叹道:“本座座下弟子顾文檀,于看台之上,无故出手伤及同门,……执法阁押下,废其修为,送其下山,终生不得再踏入仙门一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除了几位知情的长老面色颇有些古怪之外,其余长老和弟子们都是无法掩饰地满面讶异—— 即便是无故伤及同门,也未必会施以这么重的惩戒——虽然那个主动出手的人是掌门的真传弟子,掌门为避嫌理应重惩——只是他们在座这么多人,怎么就没看出哪个同门被无辜伤及了呢? 倒是这个出手的,恐怕即便是掌门不下令一句“废除修为”,也没什么真气可以修回来了。 站在原地的怀瑾冷冷地瞥视着青云真人,继而转身,一言不发地御剑而去。 ——显然是索性也不再遮掩自己的修为高深。 这不见施礼就直接离开的一幕落进众人眼里,自然是惹来非议和不满,唯独青云子和几位同辈的长老知道缘由——那人是在责怪掌门:这今日一事和之前那哭风崖一事,都是他们处事有失公允。 哭风崖的事情即便抛开不谈,单说今日顾文檀竟然对仙门的小师祖出手,只凭这个意图就已经是难饶死罪——然而青云子却依仗着旁人不知道这只雪狐的真身,故意用“废除修为、逐出山门”这样看似极重的惩戒措施罚了那已经半废的真传弟子,实际大概是担心之后来自小师祖或者怀瑾的报复,恐伤了顾文檀的性命;而且还利用这惩戒,多多少少让山门中的弟子对这仙门大师兄连带着身后的小师祖的“作威作福”“嚣张跋扈”心生不满。 实际上,即便是青云子此时也仍是惊魂未定。他实在是无法捉摸清楚——之前怀瑾那一剑的修为和道行,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战力,而之后那一步瞬移,更是让他微微心惊。 一个不足二十五岁的青年会有这般威势? 他倒更相信对方是一个大能甚至是老怪,能够欺瞒山门蒙骗过了之前的骨龄测试。 若是这样一想自然就更难免让青云子觉得恐慌——如此一个实力神秘的人为何要潜进太古仙门里来?他既然拜了小师祖为师,是否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秘密或者甚至是密谋呢? 青云子沉思不语,眼底的情绪也是波动不止。 …… 离开了会武比试的高台,御剑飞往洞府,怀瑾抚着怀里的雪狐,眸光冷冽而凶戾—— “身为第一仙门的掌门真人,这青云子的胸怀可真是让世人都要笑掉了大牙——由此看来,说你们灵界里所谓正道修仙者,尽是掩藏了些苟且龌龊,这话也未必有假。” 刚炮灰了一个伪情敌,雪狐的心情显然还算不错,绕在那人颈后又环到身前来的尾巴尖儿摆了摆,“唔……青云子,心性只算得中上;只是做掌门这件事,也不能只从心性上来考虑。” “修仙修到最后,净是修成了一帮龌龊之辈,那这修仙还有什么意义,徒在世间长存些难以清除的污垢罢了。” “……”雪狐沉默了一会儿,从那人怀里探出头来,一双墨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魔界欲要灭了灵界,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魔界中的修者行事随性,不求些虚名装点自己。——欲/望就是欲/望,征伐就是征伐,不需要冠上道义的名号。”怀瑾垂眸看了它一眼,复又将视线抬起来:“只是恐怕,纵然将来魔界不灭太古仙门,这灵界的第一仙门也会这样一代代消颓下去,直至彻底败亡——或者因为什么契机置之死地而后生。” 雪狐沉默了片刻,继而有些无意识地喃喃:“我在一时,便会保它一时。” 这话音虽低,却自然不会被怀瑾漏听了去,将这意思里里外外揣摩了一遍,登时仙门的大师兄的脸色就阴沉得开始倾向于锅底—— 男人的手掌毫不犹豫地覆上雪狐毛茸茸的大尾巴,动作轻缓而暧昧:“……你还念着那个人?” 难得见对方把醋意表露得这么明显,沈凡化形的雪狐忍住了告诉他真相的冲动,也是担心对方钻了牛角尖,便放柔了身体贴覆着那人的胸膛,笑得迷魅人心:“我念着你。” “……” 男人的眸色骤然黑沉下去。 片刻之后,极速前行的飞剑上,微微喑哑的低沉声音啮着雪狐微粉的耳尖响起—— “师尊,你们雪狐一脉……若个个都是像你这般勾人的祸水,——还要天下人如何修行?” “唔……”雪白的狡狐似乎真是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唯独那声线里一点笑意能听得出它的漫不经心——“一人一朵曼陀罗种下去好了。” “五千年方得一朵的奇花,师尊以为是凡间的野菜吗……” “凡间……这样说起来,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太古仙门了。” “师尊若是想,怀瑾与你一同下山游历如何。” “当真么?” “自然是当真的……” …… …… 两年之后,灵界一角,毕若国,太平镇。 清晨的露珠润在路边草叶的尖梢,压弯了柔软的叶脉,摇摇欲坠。 镇外的城门开了,几道急促的声音踏马而来,微微震动的路面接住了摔碎的晨露,惊醒了两旁的人家。 尚还朦胧的晨光未宣时,灯火慢慢染上了安静的人家,一点点窸窣的虫鸣在露珠的晶莹间响起,唤醒了这个原本还在沉睡的小镇。 一家家店铺打开了自己的门窗,淳朴的镇民们在对目一怔之后相视而笑,于是虫鸣之外,也起了人烟与轻语,小镇渐渐热闹了起来。 原本这是一个与过往的两年里没有什么不同的寻常一天,直到再一次震颤了地面与茶铺的马蹄声响彻在小镇里。 一位正在打扫着门口的泥尘的老太拄着手里的笤帚抬起了头,皱纹堆起的眼望向了喧嚣的尘土,苍老而无力的声音在低喃着什么。 “邵老太。” 便在这时,老太的身后的小院里,走出来一个粗布麻衣的青年人,如墨如瀑的黑发束在脑后,面容却是这村镇间少见的俊朗惊艳,而他怀里窝着的那只雪白的大狐狸,显然就更是和这小镇有几分格格不入。 只是老太对他的出现毫无惊讶,更是熟稔地笑容慈祥:“你这后生起得可比老婆子还晚了……一家小酒楼何至于累成这样,你们这些后生啊,该打……该打……” 那五官深刻而俊朗的青年人虽然看着便有几分不苟言笑,与这老太相视的时候却带着得体的谨敬:“老太教训得是,后生记得了。” 只是话音还未过半,又湮没进一阵远远传来的马蹄声里。 青年人的视线抬起来,望向尘嚣渐起的方向,眉眼神色间仍是一片淡淡的不见起伏波动,看了片刻后,他转向一旁的老太—— “邵老太,你可知这镇子里,为何多了这么些外客?” “这种事情,老太哪里知道得了,”邵老太一只手拄着笤帚,另一只手摆了摆,往回走,“老太只知道啊……这太平镇,往后可不见得太平喽……” 等到邵老太进了院子,站在原地的青年蓦然开了口:“修者,而且数目极多,分批而来,绝不是偶然路过。” 原本趴在他怀里的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大狐狸动了动眼皮,语调懒洋洋的,“事不来,不就;人不欠,不揍。” 闻言,青年原本古井不波的眼底漾开了一圈波纹似的笑意:“听师尊的。” 雪狐正要说句什么,却兀然合上了眼帘,重新装睡去了,而片刻之后,邵老太再一次从院门里探出了身子—— “对了,后生啊……老婆子家里的床板桌椅都有了年头了,要是用着不合适,你们啥时候换一套就是,不用顾及老婆子……” 青年抱着大狐狸转身,垂眸敛笑:“邵老太,用不着换,睡着用着都习惯得很。” “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后生脸皮薄,”邵老太笑着,却不显得促狭,“这一段时间老婆子我才从北屋搬到你们隔壁——原来还不知道,这两天夜里,总总听着你那屋里的床板吱呀吱呀地响,一响就响到它后半夜去——这床铺老了就得换掉,你们不必和老婆子客气,老婆子对那些旧物没什么舍不下的感情……” 怀瑾:“……” 白狐狸:“……” ——还好邵老太年岁大了眼花了,不然若是这会儿抬头,看见那狐狸耳尖的雪白毛皮下粉得晕红,怕是也要惊一下去。 第126章 魔逐仙(九) 青年人抱着雪白的大狐狸进了自己的那家小酒楼的时候,一楼已经几乎座满。 “老板,”一旁负责算账的小秀才用汗巾擦着额头走过来,小声道,“今天客满得很,不知道是吹了什么邪风,镇上人也多了不少。而且,看这一个个的做派都不像是普通人,倒像是干刀头舔血的行当的。” 青年人浑不在意地点点头,走进来到站定的过程中,视线不曾离了怀里的白狐,语气浅淡无澜,“做好你自己的,不用在意。” “哎。”小秀才点点头答应了,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青年视线不移,抬步就要往楼上走。 “哎等等——就你——” 青年人的斜后方,原本不做声地斟着酒望着外面的一桌人里面站起来个虬结大汉,见青年人望过来,不满地伸手点了点他,话却是冲着柜台后的小秀才去的,“之前你不是不让我们上二楼吗?怎么这个毛小子就行?!” 那小秀才抬头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忙赔笑道:“这位爷别误会,二楼那是我们老板的地方,这位就是我们酒楼的老板。” “这酒楼是这毛小子开的?”那虬结大汉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嘿,小子,我们哥几个初来乍到的,到你这小破地方是给你面子,你不赶紧把我们请上去,还在那儿傻站着干嘛呢?!” 这话说得难听,站在楼梯下的年青人却像是只见了阵清风拂耳而过,抬眸将人瞥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转身往楼上去,步子稳当得很。 只是这不睬不理的样子却是比顶回来还让那虬结大汉觉得火大,登时就红了脸,挥手御了一柄长剑飞速刺向青年人的后背。 眼见着那刀尖就要扎上那道身影,虬结大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残忍的笑容——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得到对方血溅当场的一幕了。 只是那剑尖离着青年人只剩了一尺之距的时候,青年人步伐未停,只抬了下手臂,像是驱赶什么恼人的虫蝇,在耳边轻挥了一下。 下一秒,映在虬结大汉圆瞪的眼睛里,那把飞剑以去时完全不可比拟的速度猛然回转,还没等他惊呼出口,就已经被那柄细长的飞剑钉穿了头顶的发冠,然后被一股巨力连带着直直地撞碎了身后的桌椅,“轰隆”一声钉在了墙壁上。 一时整个一楼只剩下一片粗喘的呼气声。 等到众人回了神,惊魂不定地看向楼梯时,却发现青年人的身影已然淡去,只剩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的话音飘荡在一楼里—— “想坐,坐;不坐,滚。那摊废物,收拾了再滚。” 余下的人目光栗栗地互相看了几眼,过了许久之后才慢慢有了粗喘之外的低声,只是无一例外地,坐在这酒楼里的众人的眼里,都少了之前的嚣张跋扈或者不以为意,而多了一丝敬畏。 …… 一日之内,太平镇莫名其妙地多了很多外来的客人,原本只算得上热闹的小镇,如今却是变得拥挤起来。 防不住有心人百般打听,几天之后,这太平镇上人口骤增的原因还是传了出来—— 据说是青庐山的一位真传弟子,盗出了宗门内一件关乎山门基业的重宝,引得整个灵界无论是修仙门派还是修仙家族,即便是一些自恃修为的散修都参与进了这围堵之中。 好巧不巧,这青庐山叛了山门的真传弟子,一路如丧家之犬狂奔逃窜,恰好就消失在了太平镇周围的地界。 再加上有心的门派早就封禁了那人的前路,如今灵界中的人,大都相信这青庐山的叛逆还在太平镇的某个角落里窝着不肯出来。 得知了前后因果的怀瑾和沈凡却没了兴趣——两个人一位是当今第一仙门、甚至可以说是如今灵界里辈分最高的修者,另一位在魔界里的地位也绝不会低,故而自然是对那个所谓“关乎山门基业的重宝”没什么兴趣。 ——若是这所谓重宝是出自太古仙门,他们兴许还能瞅上几眼;只是近些年才跻身一流修仙门派行列中的青庐山比起早就传承了万年的太古仙门来说,还是生嫩了太多。 一个门派存在的历史长度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它的底蕴厚度。 只是有些事,却不是说不感兴趣,就一定避得开的—— 在众多修士入驻太平镇的第五天晚上,进了屋子吹熄了灯火的怀瑾刚要将怀里的大狐狸放上床榻,就察觉到了一丝隐秘至极的气息慢慢接近了这座小院。 ——这等气息的隐匿能力,几乎让怀瑾瞬时就狭起了眼眸,他抬起了视线毫无障碍地看向气息传来的那个方向,神识穿过了墙体接近了来人。 只是查探到对方明显低于自己预期的修为,怀瑾还没来得及感觉奇怪,就发现对方压根不是奔着自己和怀里的人来的,而是在最开始就是冲着隔壁邵老太的屋子去了。 怀瑾垂眸,神思微动,直到一丝神识传声进了他的耳中—— “你还记得我们初来时,曾听街坊提起过,邵老太原本有一独子,只是十七岁的时候说是要出门修仙拜师,从此一去未归吗?” 怀瑾视线落在怀里雪白的狡狐身上,同样回以神识传音:“这么巧么。” “天下间修者中,稀奇古怪的事情多着,藏了两年才遇上第一件,哪里巧了?” “……”青年人也不与雪狐再论,只唇角浅勾,“如何做,怀瑾听师尊的。” “唔……那就静观其变好了。” …… 半夜里那一场重逢之后的抱头痛哭,沈凡和怀瑾自觉地避开了,难得一夜熟睡至天明,两人却是被屋外逼近的众多修者的气息扰醒。 侧躺在卧榻上,尚只穿了白色亵衣的男人披散着墨色的长发,将温暖而柔软的大狐狸裹在怀里,半阖的眼眸里偶尔有厉芒掠过,最终却归于寂静—— “修仙门派未见几个,除了青庐山外,倒是明月楼、凌浪阁等几个有名的修仙势力到了。师尊?” “……明月楼?” 雪白的狡狐慢慢睁开了眼,眸子里掠过些异样的情绪,“为何我觉得这名字有几分熟悉呢?” 只是还不等沈凡将那深埋的记忆刨出来,院子里就兀然传来了邵老太一声痛苦的哀鸣—— “昊儿——你回来!” 屋里怀瑾无声地看向雪狐。 雪狐重新合上了眼帘:“……东西随他们拿走便是,人护下来吧。” 怀瑾点头,再开口时,人却已出现在一片淆乱的院子里:“听师尊的。” 这一惊人的出场和淡淡的语调,将在场不明情况的外人与近邻都震在了原地。 几乎同时,在场所有的修者眼里不约而同地划过了一丝疑惑和警惕之色。 “这位……道友,”院子里安静了片刻之后,一位看起来面容平平的中年人向前踏出一步,冲着怀瑾拱手一礼,“不知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这话里话外都不掩饰自己的试探的意思。 实在是这兀然出现的、看起来丝毫没有半点修为气息的人看起来太年轻。 ——虽然看不透这人的虚实,但在场这些没一个觉得这人会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暂且不说那惊了他们所有人的没有丝毫气息外泄的出场,只看他怀里抱着的那只皮毛雪白、闭目而憩的大狐狸,就绝不是个易与的妖兽,而能将这样一只妖兽收为兽宠,怎么也是金丹以上的修者了。 只是虽然那中年人的试探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怀瑾还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弯下/身将瘫坐在地老泪纵横的邵老太扶了起来。 但凡是能踏上仙途,再取得些成果的,多少都有那么一分傲气在心里,如今中年人被怀瑾无视得彻底,自然难免心生怨气。恰好这时又瞧见之前眼高于顶的青年人不动声色地将那老太扶起来,更是认定了对方要站在自己这些人的对立面。 仗着身后相同立场的道友撑着,中年人说话也硬气了些:“年轻人可不要自误——这老太婆的儿子邵昊便是青庐山的那个叛逆,这一家人可算得上是罪大恶极——你这年轻人若是要维护他们,可是和断了自己的命途无异了。” 一句话便将怀瑾孤立到了他们这些修者的对立面,却也确实取得了不错的结果——至少他话音一落,院子里那些擒缚着那名叫邵昊的男子的修者们,望向怀瑾的视线里都多了些敌意。 对于这些敌意和那人的小把戏,怀瑾却是毫不在意,将邵老太扶住之后,便抬起视线来看这些修者:“我替他们做主,东西你们拿走就是,人要留下来。” 这声调平稳而淡定,轻巧得像是一句简单的寒暄。 倒是一众修者被这话气得笑出来,更有人隔空指着怀瑾冷笑:“哪家出来的毛孩子——断奶了吗?大话倒是学得快,你就不怕我们在场这些人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就是!——这可是青庐山要的人!门派里出了叛逆的丑事闹得天下皆知,如今这邵昊的一条命,在青庐山那儿可比他身上的那件宝贝都值钱得多!” 话头一起,自然少不了一堆附和的轻蔑之意—— “这位道友可能弄错了,瞧这穷乡僻壤的——这小子看起来也就是个走了狗屎运开化了的散修!恐怕连‘青庐山’这等威名赫赫的门派都没听说过吧——哈哈哈……一个毛头小子就是了,还敢在我们面前大放厥词!” 这嘲讽之声不绝于耳,站在众人冷蔑目光下的青年人却脸色淡淡,丝毫不动怒。 直到有人看着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淡定模样,心里升起点不太好的预感,慢慢停下了嘲笑,院子里这才渐渐安静了下去。 “吠够了?” 怀瑾抬了视线,墨黑的眼瞳里古井不波,声线同样清平—— “那就滚。” 第127章 魔逐仙(十) “吠够了?” 怀瑾抬了视线,墨黑的眼瞳里古井不波,声线同样清平—— “那就滚。 话音落地的刹那,众人眼里没有丝毫修为气息外露的青年人的周身,兀然腾起了一股可怕的气势,原本清平的声线也仿佛在这令人恐怖的气势里沾染上无尽的杀意。 院子里有人声音嘶哑而惊恐:“化、化神期——!?” 在场这些人修为最高也不过是个金丹巅峰——实际上在凡间行走,能碰到个元婴老怪都是少见的孽缘了——更何况这么一个妥妥的大能?! 化神期的修为,在灵界里,大概也就那些一流的修仙门派才能拿出来了。 在场修者道心几近崩溃——即便是在那些一流的修仙门派,这样的修为也足以成为内门长老甚至是掌门了好吗?!他们的运气怎么会好到随随便便到了一个小村镇都能碰上化神期的大能这样的地步?! 只是到了这时候,回过神来的修者们却也顾不得哀叹自己的运气逆天,纷纷行大礼赔罪—— “这位前辈——晚辈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万万不要和我们计较啊!” 倒是之前最先挑事的那名中年男子这大礼也行得最到位,一个长揖下去,顶冠都快磕到地面上了,声音也是扬得最高的一个。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一帮仙师们这会儿一个个吓得跟见了大人的小孩儿似的,这惊人的场面让围观的镇里乡邻都惊讶地看向已经相处了将近两年的那个抱着大白狐狸、表情寡淡的青年人。 ……原来这位后生,却是个了不得的仙师吗? 之前怀瑾的气势是只对那些修者释放的,个中的威压却没落在那些普通镇民的身上。 若是叫这些修者们知道了,定然更是要惊掉了下巴—— 对自身释放出来的气势控制精确到个体的程度上,这只能说明,怀瑾自身的修为,还远远不止他表现出来的这些。 ——倒不是怀瑾有意扮猪吃虎,只是以在场这些不入流的修者们的实力,若是他真展现出自己真正的修为气势,大概不用说话就能让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心脉碎裂而死。 正在这些修者不敢力敌,心里纷纷萌生了退意的时候,异变又生—— 却是一道人影在空中飞速掠进了小院,还未站定就出了声:“怎么,化神期修为就以为自己横行无碍了吗?你师承何门何派,可敢说出来?” 听得突然出现的这人开口,怀瑾还不待有什么反应,便先见院子里几个看起来年轻些的修者面露喜色跪地作礼—— “老祖,您怎么来了?” “我明月楼与青庐山早有交情,遇上这种事情,能出手相帮自然是要做的。” 那位明月楼的老祖从来时便没有掩饰自己的修为,赫然同样是个化神期的老牌强者。 怀瑾自然不会因为这人的实力而担心,只是因为这一件小事耽误的时间已经够长,早就有些失了耐性,此时也难得明显地蹙了眉,抬头望向悬空而立的明月楼老祖。 那神情绝对算不上和善,隐隐的戾气从他的眼眸里渐渐升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发难,倒是站在空中的老祖看着怀瑾和他怀里的雪狐惊讶地“咦”了一声。 被这一声弄得有些莫名,怀瑾刚要张口,却见那位站在半空的明月楼老祖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嗖地一下就没了踪影。 唯独在空气里打着转儿的话音还能证明刚刚他的出现不是众人的错觉—— “我有事待查证,你们几个小辈都先回去吧。” 这一幕着实是让修者们的心境狠狠地起伏了一番——这般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展,让那几位明月楼的修者也是脸上一热。 再冷场了片刻之后,鉴于某位化神期大能在场,于是众位修者只能放弃了擒获邵昊到青庐山邀功的打算,纷纷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直到众人散去,邵昊和邵老太上来相谢,怀瑾微蹙的眉仍旧不见舒展。 仓促应付过了两个人的千恩万谢,怀瑾沉眸回了房间,然后在雪狐搭到了他肩上的爪子握进了掌心里,神色微沉—— “我刚刚,感觉到魔界的气息了。” 原本还有心和怀瑾玩笑的雪狐登时一僵:“魔界?” “是,”怀瑾的脸色有些肃然,“之前我穿过极光之膜进入灵界,那时候极光之膜在我的……破坏下,就已经难能再维持百年时间,只是没想到他们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 雪狐的眸色同样冷了下来:“你的意思是,他们要进驻灵界了?” “他们可能……会直接挥兵太古仙门。” 犹豫了一刻,怀瑾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雪狐一怔,“为什么?太古仙门只是灵界的一部分而已,和你们也没有那么多的深仇大恨吧?” “不一样。”怀瑾垂手抚过雪狐的长尾,“灵界和魔界的等级制度,完全不一样。魔界里是一个整体,类似灵界凡间的一些帝国,唯独一点便是魔界只有一个帝国的存在,帝王之权至高无上。很巧,当年魔界与灵界分隔之前的大战里,帝国帝王家族的先祖就是死在了太古仙门的强者手中。” 听到这儿,雪狐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眸看他:“所以,他们将你作为先遣,派入到太古仙门内部,就是为了将来彻底打破两界隔膜,然后直接灭掉太古仙门?” “我不是作为先遣进入太古仙门的。” 怀瑾轻叹了一声,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是一场历练。” “……什么历练?”雪狐隐隐觉得自己要接受点应该已经习以为常的冲击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男人俯身蹭了蹭他的狐耳,有些不甘愿地低喃了一句—— “继任帝位的历练。” 沈凡:“……”他就知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尽可能阻止他们。作为帝位的唯一继承人,我有这个权力……但是未必来得及。” 刚把一颗心往下放了一半的沈凡登时又重新提了起来,墨葡萄似的眼眸睁得圆溜溜的:“什么意思,说清楚些。” 怀瑾仍是蹭着他的耳尖轻轻亲吻,“既然他们已经找到了这里,多半是已经从太古仙门知道了我们的下落,所以至少他们现在的大部队已经到达了太古仙门——而看青庐山还有心思追缴叛逆,同样表明了他们还没有,至少在明面上还没有对太古仙门动手。……但我不能担保他们什么时候会有所动作。” “——那你现在还跟我在这儿浪费时间?!” 一想到再回去晚些,自己的任务可能就宣告over,沈凡登时心里一紧——眼见着世界任务似乎快要到尾声了,他可不想在最后的时候功亏一篑遗恨千古! 只是他欲起的动作却被男人毫不犹豫地压了回去,再次贴上耳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就……这么挂念那个人开创的门派?” 沈凡:“……”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人不分场合不看轻重缓急地吃醋? “等这次危机解决,我一定把所有事情都和你交代清楚。”沈凡毫不犹豫地给自己立了g,说话间却已经拼力挣脱了对方的禁锢,身形极速移动,很快就消失在房中,只留下声音在房内回旋—— “你我兵分两路,你追溯之前的那丝魔界气息,最好是能利用他们立刻给你们魔界的军队传令;我先回太古仙门,也好及早做出应对!” “……” 怀瑾正沉默于怀里骤然消失的温度,耳内又多了一丝声音—— “……我只愿你知道,太古仙门就是我的命,你莫要伤它。” “……” 坐在房里的男人,一双眼眸慢慢地深沉下去。 片刻之后,他走到房间的窗户前,抬手将一道黑色的剑气打向了天空。 一丝难辨的黑气盘旋而上,渐渐缭绕进这院子上空的薄云里去。 做完了这一切,男人抬眸,眼底无澜地瞥了一眼高空中那丝隐约的黑气,然后无言转身,重新坐了回去。他抬手倒了一杯茶,拈起来递到唇边,无声地尝了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人的到来。 天空中太阳的位置渐渐变换,男人便坐在房中不动声色地等着。直到了某个时辰,安静了许久的院子里兀然多了一丝气息的波动。 怀瑾刚要抬眸,却在这气息里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并很快辨别出了来者的身份,不由微微地蹙了眉。 ……唤来魔界从属的魔气,怎么会招了那个明月楼的老祖来?难道是对方还是对这里不死心? 只是很快他就主动否定了这个答案——因为进入了院子的明月楼老祖丝毫没有到隔壁去打扰邵老太母子俩的意思,而是停顿了一下辨别之后,就径直奔着自己的房间来了。 不知缘由,怀瑾索性默不作声地等着对方送上门来。 果然,刹那之后,那老祖的身形就已经出现在了屋里。 只不过出乎怀瑾意料的是,那老祖一进了屋子却是满脸激动,对着他的方向倒头便跪拜在地,口中急呼—— “明月楼第三代传人,拜见太古仙门师祖!——之前没有料及能够在飞升之前在灵界亲眼见到您老人家,有所冒犯,望您恕罪——祝您老人家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怀瑾怔了一刹那,回神之后,却是眼底波涛汹涌,顿起噬天之势——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第128章 魔逐仙(十一) 怀瑾怔了一刹那,回神之后,却是眼底波涛汹涌,顿起噬天之势——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 明月楼老祖的满腔热情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而且这冷水里面的杀意更是让人如同身处数九寒冬,即便是以他化神期的修为都感觉得到自己的元神之火在那人的一句话里颤颤巍巍地抖了几下。 “……您老人家可能忘了,万年前您与您的那只妖宠游历世间,曾经在明月楼初立将危的时候出手相助,明月楼的第一代老祖更是幸得您的点拨才……” “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青年语气里的滔天怒焰在这一句话间似乎顷刻就熄灭了下去,只是却像是压抑在平静海面下即将爆发的怒涛暗涌,反而比之前流于言语更让明月楼的老祖心神不安起来。 然而自家明月楼的大恩人问话,老祖哪敢不答话:“万年之前,第一代老祖蒙您出手相救,虽对您来说不过反手之易;然明月楼上下不敢相忘。故在香堂中为您立像作画,将您与您身边的妖兽大人的影响载于实物,令后代铭记于心,万不敢忘。” “……” 这一次迎接老祖的,却是许久的沉默。 而以老祖的敏感神识,自然能够感觉得到,如今自己如同身在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上,其下酝酿着的力量即便是破出一丝,大概也足以将这个小镇覆灭殆亡。 就在老祖以为自己即将在面前那青年人模样的太古仙门师祖的威压下分崩离析的时候,周身所有汹涌欲动的气息尽数沉没下去,归拢于一片死寂—— “你可确认,”青年垂眸,停顿了一刻,“他的脸与我相同?” 明月楼的化神老祖怔了一下,心里知道似乎是弄错了什么,只是眼前这人自然绝不是自己之前以为的化神修为,因此也只能压抑着疑惑道:“早就听闻您老人家飞升仙界……之前疑惑,故而回了明月楼的香堂查验了一番,这才确认您的身份——即便是那只雪狐,在香堂的玉纸上也是同样的模样,……那爪迹处四点淡金色的毛色,世间应是不会再有第二只了才是……” “原来是这样么。” 男人俊朗而深刻的五官覆上痛苦而阴翳的神情,却又在唇角勾起狰狞而鹜然的笑意,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无尽的黑焰从他的身体四周腾起—— “难怪你执意要收我为徒……难怪你当日勃然一怒……难怪你心甘情愿雌伏于我……——沈——凡——!!!” 男人系起长发的发带顷刻碎裂,还未落地便被地面腾起的魔焰泯灭做飞灰散尽。 如墨如瀑的长发在魔焰里慢慢变幻作雪白的颜色,飘舞在滔天的黑雾里。 如果雪狐还在这里,就会知道比起此刻男人的失控,那一日在太古仙山的洞府里,男人周身的黑焰就像是星星之烛,而此时此地,男人周身的魔焰再无所顾忌,顷刻间就将周身的一切吞噬进了冰冷如寒川之地的黑焰里,所有存在包括这方圆百里之内的灵气都被付之一炬—— 整个小院顷刻被彻底的黑暗笼罩,须臾之后,这片容不下光芒的漆黑向四周不容抗拒地扩散去。 细而稠密的黑焰在刹那间侵蚀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与死物。 ——一炷香后,这个曾经居住了两年的桃源之境,成了魔界在灵界彻底玷污的第一片死地。 …… 三个时辰后,太古山下。 沈凡此时已经化作了人形,打量着整座隐于云雾中的太古仙山,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异样。 ——实在是太祥和了。 就如同在他们离开的这两年里,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整个太古仙山四周依旧是云雾缭绕的仙境模样,看不出丝毫魔界入侵的气息或是前兆。 只是这份祥和,在经过了小镇上那人的警告之后,却只是让沈凡心里愈发地不安起来。 因为在这个世界中,在极光之膜破裂后的第一次魔界入侵里,护卫太古仙门不受魔界吞噬就是他的任务。 他原本以为,就算是魔界与灵界之间的极光之膜被打破,距离两界分界线并不近的太古仙门至少会有一个准备的过程。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偏偏太古仙门在万年前的大战里会招惹上魔界的帝王家族——时隔万年,作为凌驾于整个魔界之上的王者家族,想要重返灵界,直挑太古仙门以报当年弑祖之仇,想想也是正常的逻辑。 ——只可怜了他,这世界任务的难度系数越来越高,简直是从最初重生打脸那样的easy模式,如今已经上升到世界和平这种的hell模式。 兴许他还该庆幸,每个世界都算随身携带某只外挂…… 这样想着,沈凡已经上了仙山,一路直奔着掌门真人的洞府去了。 一个时辰后,太古线上的警世钟兀然钟声大作。 仙门中的所有门人弟子,无论正在做什么——即便是到了即将冲关的关键时候——也必须在这会儿停下来,即刻赶到警世钟前的开阔地,等待着整个门派的集合。 而此时,实际上掌门真人的洞府里,几位长老还在与时隔两年突然毫无前兆地返回山门的小师祖理论—— “小师祖,灵界与魔界的极光之膜,即便是渡劫期的圣者也难以攻破,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而且在极光之膜的周边,每个修仙门派都驻扎有各自负责看守维护甚至示警的弟子,这也是门派中的历练之一,您也应该清楚。” “是啊,”传功长老接过话来,表情虽然还算是恭敬,只是望着沈凡的目光里却有着些不赞同的情绪,“几大门派这么多年,从来不曾放松警惕,而两界交汇之处,也没有任何动静传来。怎么可能会突然有魔界的人破界而入?” “为了您的一个猜测,我们就要彻查全派上下,这样岂不是要寒了弟子们的心?更何况连您自己都不能证明,您所言不是无稽之谈。” 眼见着几位长老的话语越来越不客气,最后还是青云真人清了清嗓子,安抚地看了几位长老一眼,便转向始终面色沉冷的沈凡:“小师祖,魔界入侵的事情,若是没有证据,只凭您一家之言,恐怕确实是难以服众。” “……一家之言?” 在众位长老的围攻之下,已经沉默了许久的沈凡摇头冷笑了一声,“当年我随师祖斩杀魔族无数——我手底下死掉的魔族的尸骨,恐怕能够盖满了太古仙山!……如今到了你们这些连魔族都没见过的小辈们的眼里——我对魔气的感念成了一家之言!!?” 青云真人和几位长老同时一僵——他们印象里的这几年,小师祖鲜少发怒,即便是当日在哭风崖,也不是这样冷眼冷语的森寒杀意。 如今乍一遇上,都觉得有些遍体生寒的滋味。 “我知道时过境迁,你们不愿万年前的老古董——甚至连个人也算不上的老古董,还凌驾于你们之上。” 到了怒极的边缘,沈凡索性也不再给这些人留面子,只语音冰冷,“所以从前你们的不尊不敬、轻忽怠慢,我虽知晓,却从来没有和你们计较。——但是!如今魔界入侵这件事情,事关太古仙门兴衰存亡,谁要是再敢倏忽怠慢——你们且看我沈凡饶他不饶!?” 被这番话吼得头晕眼花,等到回神的时候,青云真人与几位长老面色难看地对视了一眼,便相继作礼长揖下去—— “谨遵小师祖指示,我等会按照您的意思在门派中查察弟子,只是不知……小师祖可有个大概范围?” “……” 沈凡倒是被这噎了一句……之前他不肯拿出证据,自然是为了把那人藏住,若是让青云子追查知道他和那人去处的弟子,一是容易生出疏漏,二是大概会惹出这些长老的疑心…… 想到这儿,沈凡蹙眉道:“外门弟子人数众多,且大多数不能接近门派的核心所在,故而以真传弟子与内门弟子为主探查——长老们的身份也不可轻忽;另外,此事事关重大,你们将三位太上长老请出来,共持大局。” “我等遵师祖之言。” …… 与此同时,毕若国,太平镇外千里,远处的天边几队人行色匆匆地奔着小镇的方向走来。 直到有人惊觉小镇被黑暗吞噬,带队的人神色一变:“不必遮掩——加快速度!” 这些原本看起来与灵界修者无异的人闻言,骤然隐去了自己维持在周身的幻术,失去了遮蔽的魔焰同时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腾起。 如同一片遮天蔽日的黑雾,向着这原本清净的灵界飞快地覆去。 直到一行人到了那笼罩小镇的黑焰的边缘,为首的那人看清了那个站在小镇之前,悬立半空、白发飘舞在身后的男人,脸色骤变,毫不犹豫地凌空跪了下去—— “末将参见少帝!” “属下参见少帝——!” 身后的魔界士兵跟着凌空跪下去,一时地面被震得轰然作响。 浮立在半空的男人面无表情,只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继而侧身,望向身后。 ——他的身后,一片漆黑笼罩的小镇,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无数面色僵硬、黑焰入体的人形生物。 若是沈凡还在,便能在这些人里认出——大多是曾在这两年间与他们逢面的镇民近邻,以及之前那些还未来得及离开小镇的修者。 男人的眼底与神色间再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或是喜怒哀乐,他缓缓地转过身来,抬眸看向天的尽头,视线仿佛穿过了高空中的无尽雾霭,落在了那座直插云霄的仙山上。 片刻之后,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苍穹之下响起,带来无尽呼啸阴号的风刃雷光,声音隆隆,震彻九天—— “魔界子民,——随吾灭太古,证魔道。” “——是,少帝!” 男人身前的军士,与身后失去了眸光焦点的魔奴,一同仰天长啸。 一时天地之间,魔焰滔滔。 第129章 魔逐仙(十二) 太古仙山的一座大殿里,三个中年模样的男子与一个长发垂肩的青年人两两相对而坐,面色肃然。 “依小师祖的意思,魔界来犯已是箭在弦上的事情,我们是否需要尽快通知其余几个门派?” 其中一个中年人最先开口,与他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外表不同,这中年人的声音里竟带着一丝历久的沧桑之感。 作出回答的是大殿里唯一的那位青年人,他的视线平稳地掠过其余三人:“依照我的信息来源,这一次魔界的侵犯,至少第一目标是太古仙门。就算是为了保证偷袭得手的成功率,他们暂时应该也不会妄动其余几个门派。若是我们此时向那几个门派传递消息,倒是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引得魔界之人立即动手。” “小师祖,”三人中的一位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开口问道,“此事确实是事关重大,不知我们可否向您了解,这消息到底是如何来的?” “……” 沈凡停顿了几秒,目光看向问话的那个中年人——在他的记忆里,这个中年人应当是太古仙门目前来说,除了他自己之外辈分最高的一个,高到当初原主儿闭关之前,还与这个人有过几面之缘,只是那时,这个人还只是宗门里的新生代的杰出弟子罢了。 相比较此时候在大殿外的那个青云子和那几个长老,显然这三个人才算是值得他信任的。 沈凡于是垂眸,轻巧地扔出来一个炸弹—— “当初,你们以为那人是飞升仙界了,实际上并不是。” 这话让三人都是怔了片刻,然后才猛然反应过来沈凡口中的“那人”的身份,只是这一反应过来之后,却是无异于一道惊雷正中眼前,劈得三人以灵界最顶尖强者的修为心志也是目瞪口呆—— “师祖他、他老人家没有飞升?!——这怎么可能呢?!” 一旁问出话来的那个中年人的声音已经有几分歇斯底里,眼见着道心都要动摇。 “这是事实,”沈凡无奈,伸手猛然按在那个中年人的手腕上,将人强硬地按了回去。“往事不可追,多言无益。你们只需知道,那人虽然未能飞升,只是却也没有身死道消。” 原本以为那个已经到达了灵界所能承受的修为巅峰的师祖不是飞升便是身死的三个中年人闻言,虽然还是感觉不可置信,但心里总算平稳了些,“那师祖他现在……” “你们出关的时日尚短,有些事情还没来得及与你们告知,”沈凡淡定地收回手来,“七年前,我在山门新一届的开坛盛会上收了一个徒弟。” 话音在这儿一顿,本让三人一时茫然,只是以他们合体乃至大乘期的神识,自然刹那之后就反应过来,连最镇定的辈分也是最高的那个中年人都瞪大了眼睛,喃喃问道:“师祖他……转世了?!” “没错。” 沈凡点头。 “……” 得到了肯定回答,一时大殿里只剩下三人难以控制的气息声,沈凡知道这消息对他们来说影响必然不小,也只能放任他们平稳心境之后再谈。 过了片刻,等到视线里三个人都镇定下来,沈凡面不改色地丢出第二颗炸弹—— “虽然他始终没有暴露出修为,但我能确信——他如今的实力,不会比当年差。” “——?!” 这话再次惊了三人一下。 ——当年他们的师祖是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人物?!——那是兴盛时期大能遍地的两界第一人!灵界魔界无人不知晓太古师祖的名号——太古仙门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崛起,并且一举成为当世第一修仙门派,此后更是传承万年不衰不败,与他们的师祖的经天纬地之能密不可分…… 如今他们的小师祖却说,转世之后的这个人的能力不会弱于当年?! 辈分最高的中年人平顺了一下呼吸,问道:“若是这样……那师祖他老人家现在在哪儿?为何不见您将他带回门派?” “你们不是好奇消息来源吗?” 沈凡神情颇有些微妙,“他便是来源。——当年转世,一定出了问题:如今,他的身份是魔界的少帝;而且,他并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 “……” 尽管那三人并无声音,沈凡还是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很是胃疼的表情。 最后却是始终默不作声的第三位中年人发现了问题根源:“若是师祖没有恢复记忆……他怎么会将这些消息告诉您?恐怕他这一世来门派里,也未必是要与您为善才对吧?” 沈凡:“……” ……他觉得他很难跟这些人跳脱开当年的“娈宠”言论,正确地解释这个问题。 然而这三人没有一个反应迟钝的,早些年也多多少少听说了某两人——不,某一人一兽的传言,此时再结合了沈凡的沉默,都选择跳过这个尴尬的问题。 之前开口的那人迅速地转开了话题:“那如今师祖他的倾向是什么?” 沈凡胸有成竹:“他在竭力阻止魔界族人的进犯。” 然而不出十二个时辰,沈凡就切实地尝到了被打脸的滋味—— 第二天清晨,沈凡刚准备应邀去大殿与三位太上长老商讨防御魔界侵犯的事情,几道来自各个修仙门派与家族的传书便抵达了太古仙门。 传书的内容很快就惊动了整个仙门高层:灵界大陆一角的毕若国,就在一天之前被一股来历不明的可怖黑暗气息笼罩,所有生灵尽皆沦陷;而如今,那些被魔化了的魔奴正追随着疑似魔界修者,挟裹着黑暗魔焰一路直奔太古仙门所辖区域而来。 接到消息之后,已经得知了怀瑾所在小镇位置的三位太上长老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沈凡。 饶是沈凡一时也有几分羞恼。 只是这情绪过去之后,沈凡便陷入了疑虑——他相信那人即便是吃醋,也不会不分轻重到这种程度上,可是自己才走了一天,他会是受到什么的影响? 思绪兜兜转转了无数回,直到那一日让他觉得耳熟的那个名词再一次蹦进了他的脑海。 “——明、月、楼……” 小师祖的突然出声让三位太上长老都是一愣,然后不知所以然地看向了沈凡:“小师祖,怎么了?” 沈凡一阵咬牙。 ——万余年前的事情本就不是他亲自经历,只依靠原主的身体大概有个隐约的印象,若不是凭着可以比拟渡劫期的神识与之前那日明月楼的老祖的奇怪表现,他根本就不可能从记忆里翻找得出来。 只是即便是此时找出来了,显然也有些来不及。 顾不得和三位太上长老解释,沈凡径直腾空往山门的方向去了。 几次呼吸之后,他站在高空之中,望着太古仙山四周逐渐现出丝丝缭绕的黑雾,脸色慢慢阴沉下去。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转向跟在自己身后出来的青云真人,直接下令:“重新确定魔界修者的位置和移动速度,关闭山门,立即打开护山大阵!” “是,师祖。” 在亲眼见着了外面的黑雾之后,如今青云真人已经明白了事情的严峻性,哪里还敢怠慢,当即转身下去布置宗门内的防护了。 “小师祖,这是怎么回事?” 一位太上长老脸色凝重地看着那逐渐浓密起来的黑雾。 沈凡眸色沉冷:“魔界与灵界之间的极光之膜早就难以维系,而魔界修者应该是早就到达了太古仙山外面,恐怕是听说了他们的少帝决定亲自出征,而决定把我们全部合围,只等着那人来征伐,亲自为他们帝王家族复仇了。” 那位问出话来的太上长老脸色愈发差了:“那如今,我们岂不是……” 沈凡这一次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再一次投掷于仙山外围之中,目光渐渐幽深下去。 而此时,不只是太古仙门上下皆惊,整个灵界都陷入了震动中,所有人都在密切观望和好奇着——时隔万年,魔界和灵界的战争,终于要以太古仙门作为开战之地再一次开战了吗? ……两日之后,在灵界所有修者的瞩目之下,在仙山四周的空气渐渐被黑暗吞噬之时,那道自西南方的毕若国开赴至此的、俨然有数万规模的魔奴军队,终于兵临太古仙山之下。 为首的男人一人当先,悬浮于高空之中,白发盈肩,眸色墨黑,周身更是魔焰滔天。 而当他冷然立于太古仙山山门之前的时候,太古仙门上下,除了沈凡与三位太上长老之外,所有弟子、长老乃至是青云真人都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张面庞,如今在原本的傲然俊朗里平添了一分冰冷与邪肆,而那原本的墨发亦是浸染雪白。可那人的身份——或者说是那人之前的身份,他们有哪个认不出来呢? 青云真人即便是面对大军压境也没有什么震动的神色,此时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望向沈凡—— “小师祖,怀瑾他——” 沈凡没有等他话音出口,只是冷然地将视线落在那人身上,然后慢慢扫过他身后规模已然惊人的魔奴军队,无声一叹—— “魔界少帝,你当真……要与我为敌吗?” 第130章 魔逐仙(完) “魔界少帝,你当真……要与我为敌吗?” 沈凡的声音不喜不怒,却是响彻在苍穹之下,无论是太古仙山的门人弟子,或是以神识窥探的灵界修者,都将他的话音听得清清楚楚。 而愈是清楚,就愈是心惊。 ——太古仙门之外的修者可能还不清楚男人的身份,然而此时站在仙山的山门之内,上到真传下至外门弟子,无一不觉得道心微颤:那可是曾被他们整个门派奉为大师兄的门派首席弟子,当年哭风崖三百清寒鞭,那人曾一言不发地折服所有执法弟子。 而如今,他们的小师祖却说那人的真实身份是魔界少帝? 然而此时,与弟子们的考虑截然不同,无论是青云子等人,或是山门之下的魔界修者,此时的注意力都被沈凡话语里的一个地方吸引去了—— “与我为敌”。 灵界第一修仙门派太古仙门的小师祖,面对魔界大军压境的危急情况,脱口而出的却是将自己凌驾于整个仙门之上,难免让人揣测深意。 就连魔界的军士都不明所以地看向了他们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帝。 便在这时,那男人开口,声线清冷无澜—— “怀瑾无意与师尊为敌。” 此言一落,灵界哗然。 一时诸般的猜忌在整个灵界的所有角落里升起,通过隐匿在空气中的无数神识,两人的交流飞快地传遍了灵界的每一寸土地。 沈凡却已经顾不得那些,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腾空于山门之外的这个男人有多么恐怖的实力,也比任何人都了解若是他失去了理智,太古仙门一朝倾覆恐怕也在那人一念之间。 如今旁人以为他从容淡定,只有沈凡自己知道,他有多忌惮眼前这个男人会丧失理智冒着曼陀罗反噬身死的危险覆灭太古。 想到这里,沈凡只能压抑着胸膛里百般翻涌的情绪,放缓语气平视那人:“你若无意,为何要兵临太古呢?你可考虑过此战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我该如何自处山门之内灵界之中?” “何须考虑呢?” 怀瑾却是望着沈凡,缓缓扬起了唇角,随之升腾暴起的便是他周身的魔焰滔滔,几乎刹那之间,整片天际都黯淡下来。 无尽的黑云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怒吼咆哮的闪电雷光在黑厚的云层中滚滚欲出,像是要将整座太古仙山吞噬。 在沈凡沉下去脸色的时候,所有人听得那男人的声音改过九霄之上的云雷滚滚,清晰而震撼的低沉声音像是在每个人的耳旁低语—— “怀瑾愿替师尊分忧解难——今日一战之后,太古仙门就将不复存在,师尊也不必再烦心。” “……” 沈凡无奈地叹气……这可真是妥妥的逆徒啊,让自家师尊不再烦心的方式就是毁了师门的传承?好好的一个极善分/身,怎么到了这个世界却被魔界教化成这副模样了…… 不等沈凡开口,男人继续了话音:“至于我为何要背弃与师尊的约定、兵临太古,师尊您——难道真的不知道吗?那不如,我当着仙门长老与门人弟子……哦,还有这灵界天穹之下的无数正派修者,讲与您知道?” 沈凡脸色登时变得微妙,望着那人的眸光一厉:“……” “看来您是知道的啊。”怀瑾却将沈凡的反应理解到了故意欺瞒一朝暴露的方向上,一双墨瞳愈发地凉了下来,“也怪怀瑾无知,没想到师尊为了灵界安慰与仙门太平,甘愿以身饲魔雌伏于下——还以为师尊是真心与我……” 话音戛然而止,怀瑾慢慢收回了视线,唇角笑意凉淡下去:“……也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虽然说的是“多说无益”,然而此时除了他一人的言笑自如外,在场的与探听的,无论魔界灵界,都在努力消化着方才那一句话之间带来的无比庞大而令人震惊的信息量。 “以身饲魔雌伏于下”的意思不难理解,但要是把两个主角和他们的身份关系也联系上来,就多少有些骇人听闻了。 以致于一时之间,连太古仙门的护山大阵都阵基波动了片刻,一众弟子更是忘了正在防卫外侮的事情一起骇然地看向了同样升至了半空的沈凡。 除了最初的片刻像是错觉一样的赧然情绪快速浮掠过他的眼底之后,沈凡的神情已然归为淡然,就好像对方所说那个雌伏于下的并不是自己。 而这份淡定却愈发搅起了怀瑾眼里的波澜,他的神情在刹那之间转为可怖的冷冽狠戾—— “师尊,对于你来说——只要能够护得那人的传承基业安稳,是不是你丝毫不在乎自己要躺在哪个男人的身下宛转承/欢呢?!” “……”沈凡眼底某种情绪微澜,继而笑意如光影一聚而碎,他的声音轻和温润,“是。” 这一字却如寒冷的利刃狠狠地刺穿了男人的胸膛。 ——彻体冰凉。 再无一字多余,半空中那道墨色缭绕的身影倏然暴起,于所有人还未回神的刹那就已经极速出现在沈凡的身旁,青筋暴起的手臂倏然伸出,扼住了那段纤细瓷白的颈子将人猛然钳进了可控生死的范围里。 几乎要遮蔽视线的黑雾里,男人的笑容冰冷之极:“魔界军士听吾号令——破太古,覆灵界,证魔道——!” “吼——” 令人栗栗生寒的啸声在太古仙山的四周倏然响起。 “……放开。” 几乎不留余地的扼制之下,青年人的嗓音微微喑哑,却轻而易举地破开了那一声震天的魔啸。 而此时,握在青年人右手的那把寒芒如雪的匕首,正抵在他敞开了衣襟的心口。 在匕首尖峰所指的心口位置,一朵妖冶的花朵绽放在瓷白的身体上。 “……” 被强行打断了魔啸的魔界军士与魔奴们都是一阵心神动荡,继而带着阴鹜嗜血的目光和神识扫向高空之中敞开了衣襟的青年人。 沈凡却不去看近在咫尺的男人令人心颤的深邃眼瞳,垂了视线望着那些魔界的军士,竭力发声,音线喑哑—— “这是你们魔界的少帝在我身上种下的情花曼陀罗……太古若破,我绝不苟活——你们想要你们的少帝一起给太古仙门和灵界陪葬吗?” 这声音虚软而无力,甚至带着风中火烛般的脆弱,却引得苍穹之下又是一片哗然。 即便是那些茫然不知“情花曼陀罗”为何物的,也尽皆在仙门长辈的神识传音之下得悉了它的来源与作用。一时落在高空中两人身上的目光愈发复杂。 而魔界的军士在面面相觑之后,由为首的几位副将带头,一齐向着高空中白发飘舞的男人跪了下去—— “请少帝三思——!” 对于帝王独尊的魔界来说,灭了整个灵界也值不上一位少帝,否则他们就不会将一份仇恨记挂万年,时时刻刻地惦念着要为当初那个死去的帝王复仇了。 怀瑾显然也没有想到,沈凡会用曼陀罗来威胁魔界军士、而非自己。 实际上无论是怀瑾自己,或者是沈凡,都看得清楚明晰——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在乎是否自己要以命相抵——从明月楼老祖那里得知了“真相”之后,怀瑾心里想的,就只剩下如何将这个由自己所替身的那位创建的太古仙门彻底覆灭的考虑了。 如今魔界军士哗然围跪在太古仙山之外,而怀瑾扼在那人的颈子上的手,却也无论如何再加不上一分力去。 “不灭太古,可以。” 便在这时,又是一道陌生的声音盖过了天际隆隆的雷音。 沈凡与怀瑾同是面色微变,转望向魔界军队驻扎的方向,那里凭空升腾起一道身影。 而那身影周围的滔天黑焰,与怀瑾相比,却是不分上下。 沈凡几乎是第一个照面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原本扼在他颈项上的手兀然松了力,虽未离开却已不再遏制他的呼吸。然后他听见身前的男人开口—— “父亲。” ……不知是否是沈凡的错觉,他恍然间仿佛从男人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安之意。 那道黑影出现在太古仙山山门之前的速度毫不比怀瑾逊色,只刹那间便带着滔滔的杀意直取沈凡,声线却是平稳而淡定—— “只要寄主不反抗——活时剖心,取情花花根,誓约可解——作为诚意:我立誓万年之内魔界绝不犯灵界太古,如此可矣?” 这话里话外的杀意令人心惊,只是那动作之迅却让人难能反应。 沈凡想要后撤,只是一念之间便强行镇压了自己的本能,一动不动地望着那道直射而来的身影和汹涌的杀意如刃。 “……对不起,父亲。”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另一道身影挡在了沈凡的面前。男人抬眸看着逼近的黑雾,眸色微闪却意外地坚定。 黑雾骤停:“……一只狐狸精而已,魔族美艳妖姬无数,论颜色论风姿哪个逊色于他?——你当真要为他一世牵系?!” 怀瑾默然,身形却不肯移动分毫,“……” “便如你方才质问——恐怕他也早就与这太古仙门开山师祖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这般人尽可夫的——” “父亲!” 怀瑾恼然抬眸,一双墨黑的瞳子里魔焰的火舌邪肆而冰冷,片刻后他护住身后的人退开了一丈,强压了胸膛中怒焰滔天,垂眸言道,“这是怀瑾的劫数……怀瑾认了。请您不要伤他。” “……” 男人的身后,沈凡的眸子里微微透出些熠熠的笑意。 ……若不是这位魔界的帝王强自干扰,恐怕他就真的难以收场,就算冰释前嫌,也要有一番折腾。如今,反倒是那人被逼到承认了自己的内心,少了他许多麻烦。 “你要他,也可以。” 半晌之后,却是魔界的帝王做出了让步,“将他带回魔界,囚禁宫中,终生不得离你寝殿一步。万年之内,魔界同样不犯太古。” 两位当事人还未开口,下面太古仙山回神之后已然是群情激愤—— 站在高空之中的那人,是他们太古仙山的小师祖,若是为了保太古不灭而被囚魔界宫殿做一世侍宠——那还不如让他们与魔界修者斗法搏命而死,那也比如此损折他第一仙门传承万年的光荣道统要好得多——至少能让他们得一个“死得其所”! “今日起——” 沈凡的话音却是兀然压过了太古仙门所有门人弟子的怒意,他微勾了唇角,霍然转身,望向仙山之上的三位太上长老和掌门青云真人。一顿之后,清和的声音扬了起来,响彻灵界八方—— “今日起,我沈凡,……自逐太古。今日之后,宗门兴衰存亡,与我沈凡再无半点干系。纵沈凡身死道消,亦不归太古。” 话音落后,天地寂然。 寂静之后,再开口的仍是沈凡,当着灵界魔界无数修者,他笑吟吟地转了身,看不出丝毫众人想象中的以身饲魔视死如归,反而是笑意恣肆—— “魔界少帝,你的寝殿榻上,可否容一个侍宠的位置?” 男人脸上却不见半点悦色,反而愈发沉冷:“……你为了他的太古——” “从今天起,我再无所依,只有你一人了。”沈凡打断了他的话音,笑意收敛,眸里熠熠,“……你愿意要我么?” “……” 原本涌上心头的无数情绪被这一句话瓦解得轻而易举,僵硬了许久之后怀瑾面无表情地侧开了脸,转身就要离开。 这下倒是让沈凡怔了一下:“你做什么去?” “……”男人步伐一顿,却没转回来,声音也带上了点不自然,“我三日后再来。” 沈凡茫然地眨了眨眼:“为何?” “……” 那人却再不肯说,身影愈发远去了。 沈凡面露不解,直到一丝思绪化去了他脑海里的迷雾—— 一年前,毕若国的那个小镇里,黑发黑瞳的青年人抱着雪白的大狐狸遥遥观望着灵界的所谓“大婚之礼”。 “……那是什么?” “婚礼。” “婚礼?” “是啊,结为夫妻,生死不离。得了心上人的,心里欢喜,自然该用红色。怎么,……乖徒弟你有兴趣?” “……来日若得求娶师尊,必天下红妆,以诉欢喜。” 第131章 ReturnofTheGod(上) 黑暗。 入眼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他感受不到除了思考之外的任何存在…… 直到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声音在这片黑暗的每一个角落里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全部世界任务。” “已进入母世界,魂种碎片重组完成。” “读取魂种碎片记忆失败……获取子世界任务经历成功……” “魂种生命力注入宿主身体成功。” “对宿主进行唤醒……唤醒成功。” …… 掀开有些发沉的眼帘,入目的光线依旧昏暗,沈凡还未来得及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眼前的一切就已经被一张陌生的脸盖住—— “啧啧……以你这种等级的魂种,怎么可能会进到我们这里来?” “……” 大脑尚有些昏沉,之前经历的世界任务的记忆段一时间混淆而凌乱,沈凡重新闭上眼,微皱了眉开始慢慢整理脑海里的混乱记忆。 只是耳旁那个声音依旧是喋喋不休。 “哎你不会又昏过去了吧?我告诉你这里可不是个休息的好地方,再过一段时间,审判日就轮到这里了——你这个人怎么还这么淡定啊?好歹刚刚也是我把你从那个泥潭里面挖出来的吧,你对你的恩人要不要这么冷漠?哎我说——” “安静点,”沈凡睁开眼,双眸里的情绪熠熠而微冷,在那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里,神色不变地重新敛回了视线,“谢谢。” 而那个看起来面容平凡的年轻人眨了眨眼睛,呆了一会儿才回神道:“哎,我发现……你这人眼睛漂亮得不像话……五官看起来似乎也挺好看的,就是折腾得一身泥水看不出原样来了……你不会是因为长得太好看,给哪位上神做了小三,得罪了人家正室,结果被赶下来了吧?” “……” 此时已经将醒来之前的记忆整理得差不多的沈凡无奈地重新睁开眼。 从记忆里还残留的那些零碎的进入母世界的片段来看,原本和他绑定的系统已经结束任务自行解除了——所以他现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大概属于黑户一样的存在。 虽然不想理这个莫名其妙地自来熟的人,但是想要搞清楚自己现在在哪儿、母世界又是怎样的一个情况,他似乎还必须得依靠这个人了。 于是沈凡打量了一圈四周漠视着他们的陌生人,和这片宽阔又没有什么装饰或者雕砌的建筑内部之后,便耐着性子转向对方:“请问,这里是哪里?” 那人原本因为他终于肯开口而有些兴奋的表情瞬间扭曲—— “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天哪,我不会是把一个傻子给从罪恶之潭里捞上来了吧?这可要命……” “罪恶之潭?” 虽然还没有听懂什么,但沈凡凭着直觉隐隐猜到了自己所在的境地。 “对啊,”那人理所当然地接话,不忘奇异地看他两眼,“我们正处在审判之所里,虽然只是被关在威胁性倒数第二层的‘小老鼠’,但还是要被罪恶之潭给‘收拾’一番的啊。……你不会连自己因为什么过错进来的都忘了吧?” 沈凡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所有的精力都已经被他用去压抑爆粗口的本能了。 ——那个不靠谱的系统,难道不应该给他这种罕有的完成全部世界任务顺利晋级母世界的新户一本新手教程吗? 更何况这次又像之前的世界任务一样似乎把他中途切入了?还是不带记忆、不带辅助的中途切入? 沉默了两秒之后,沈凡开口:“我不知道,你是否有母世界、子世界的概念?” “……你知道子世界?” 那人原本嘻嘻哈哈的笑容莫名一僵,紧接着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也转为凛然,“你进入审判之所前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是从子世界晋入母世界的。” 从对方的话音和语气里得到了不少的讯息,沈凡原本有些躁动的心态也有所缓和,连唇角都微微扬了起来,“通过母世界派发到子世界的智脑系统,完成任务,之后晋级母世界。” 随着沈凡的话音,对方的眼底的凛然情绪慢慢缓和下来,似乎连两人身周的气压都降了些,那年轻人的脸上重新挂上了引人亲近的笑容:“原来是个子世界上来的。这样倒也说得通,八成是你这倒霉孩子被接引进母世界的时候落点不太对,结果正赶上审判之所的罪恶之潭打开,你阴差阳错地就掉里面来了。” “那你应该能帮我出去吧?” 沈凡无辜地望他。 那年轻人笑脸再次僵了一下,继而哈哈道,“你开什么玩笑,我哪有那么大的权力……” 沈凡依旧眸光清澈:“你是审判之所里面被关押的罪人?” “……” 那人眨了眨眼,笑着看他,却不说话,唯独眼底里一点点的异样情绪慢慢地翻了上来。 “虽然你从一开始跟我说话,就一直在往这个方向上误导我。” 沈凡唇角的弧度愈发上扬了些,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但我觉得你不是。” 在沈凡的注视下,那个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无以为继,片刻之后他释然地收敛了笑容,退开一步,大咧咧地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扫视过来的目光带上几分不加顾忌的审度,“说吧,小新人,我哪里露了破绽,能让你这个一无所知的小家伙都对我智商碾压了。” 沈凡也不在意对方有些居高临下的态度,放松了身体,向后倚在了微凉的石壁上:“算不得破绽,只是理解不通罢了。首先是你说的那个罪恶之潭,似乎审判之所能够分层,每一层的罪责大小不同,我们这里只是二层,等待审判的人,也没有什么大的过错;而罪恶之潭,似乎就能够联通这审判之所里面的每一层。” 话音在这儿顿了顿,沈凡抬眸看对方,从那人眼里看出了一丝惊讶的味道,显然是自己所猜的接近事实。 他笑了笑,继续,“既然这罪恶之潭有这般功效,那一定不是任何人都能掌控或者说接近的,以你的意思,刚才却是你把我弄上来的——这是第一点。” “没想到啊……不愧是经过了那么多环的变态任务被挑上来的,这么点作为外来人不该注意到的小瑕疵也会被你抓住。”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里似乎有些遗憾,眼底却分毫都看不出,“然后呢,第二点是什么?” “第二点,就是子世界的事情,似乎不该有多少人知道——你质问我的时候,把自己的了解也暴露出来了。” “……是你那时让我惊讶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把一个百年少有的晋升者从罪恶之潭里捞上来。而对于原本就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那些人来说,母世界和子世界的确是一种少有人知的概念。”男人笑得无奈,“还有第三点吗?” 沈凡摊手,“第三点就是,从刚才我醒来到现在,周围所有人对于我们这里的情况,都有着目光和身体的不自觉回避。他们似乎……”沈凡微笑,“很怕你啊。” 那人闻言,再一次笑了,只是这一次的笑容里却多了分促狭—— “难得,这次你猜得这个依据偏离了。我们所在的这片空间,你以为是和他们相连通的,实际上并不是。” 沈凡一怔,下意识地转向人群,眼眸微微狭了起来,目光所及,果然捕捉到了几秒之后空间的轻微波动。 “而且,你不觉得他们太过安静了吗?”男人抬起手臂,轻轻地点向空中,“这里,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单向监控台:里面的人看得到外面,外面的人却只能看见一面镜子。至于你理解的他们的不自觉回避,只是因为他们知道,每一层的守候者都是在这里面看着他们罢了。” 沈凡脸色微微一变,以他的五感,原本不该被这些简单的幻术屏蔽。 “不必觉得奇怪。”那人淡淡地瞥了沈凡一眼,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虽然你的魂种等级高得离谱,但进入审判之所后,除了主神之外,所有人的神格是处于剥离状态的,与凡者无异。” “魂种等级?”沈凡奇道,“什么是魂种等级?” “……我相信你的那个系统一定是个次等品。”那年轻人叹了一口气,继而重新挂上了那副嘻哈的笑面,“简单来说,就是灵魂层次高低的分类。正常的晋升者虽然百年难遇,但他们的魂种等级并不高,取决于任务完成综合评定,但受客观条件限制,最多就是个蓝阶。” “那我呢?” “你?”那人笑了,眼里颇有深意,“每个魂种阶层还是有细微划分的,我只能通过你刚才不知为何亮起的魂种颜色来判断你的阶层,但不能细致到具体,不过这也足够说明问题了。——紫阶,你的魂种等级,是仅此于主神的紫阶。” 沈凡沉默看他。 “不能理解?”那人一脸无奈,“这样告诉你吧,母世界凡者无数,具有神格的人也不少,但是所有紫阶魂种的人加起来也不会超过百数。” 沈凡听到了一个让自己心里一紧的词:“……神格?” 男人惊讶,“是啊,你的系统不会连这个都没告诉你吧?” 沈凡蹙眉,仔细想来,当初系统确实提过“只有母世界的神才拥有魂种”的说法,只是当初没有具体考虑过。 “所以,我现在也算是母世界里的神了?” “是,而且你的等级应该比我还高,只是你这种属于空降——只有神衔,没有实权。而你的具体等级和所司职务,也要等到离开审判之所后到神司去安排。” 沈凡点头:“很好,那请送我离开吧。” “虽然你猜到了我的负责人身份,但我还是没有权利送你离开。”那年轻人耸肩道,“稍等吧,再过两天就该轮到你们这批罪人的审判日了。到了那时候,你这种初来母世界的无罪者自然会被释放。” “……” 沈凡闻言,心里却莫名有了些不安的感觉。 “按你的血统等级来说,你出去之后的职务一定很惊人,”那年轻人换做笑脸,“到时候还要靠你多提拔提拔了。” “我的职务会有多高?”沈凡被他打断了思绪,索性问道。 “你的魂种等级来说,至少也是要掌控十个子世界的;若是再牛一点,说不定是个主神助理。” “母世界的神衔这么易得?” 那人笑叹了一声,“……原本母世界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资历恐怕都要熬上千年。只可惜,数万年前,一场谋逆之战,九重天上神殒无数,哪里还熬得起呢?” “……九重天?” 沈凡脸色霎然变了。 第132章 ReturnofTheGod(中) “……九重天?” 沈凡脸色霎然变了,“碧落九重天吗?” 那人打趣道:“怎么,你那个系统没给你讲过魂种等级和神格,倒是给你讲过碧落九重天?” 沈凡皱眉:“除了碧落九重天之外,是否还有幽冥十八狱?” “你真是越来越让我惊讶了啊。——这么说来,谋逆之战你也听说过了?” “……” 沈凡没有接话。 ——原本他以为,当时那个极恶分/身所讲的只是他们的前世,如今看来,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沈凡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打量自己的双手和身体——他现在已经不知道,现在这副身体到底是自己原以为的“新户”,还是原本的前世之身了。 便在这一刹那,他的眉心一点光色闪过。 “……我能清洗一下自己吗?”并未察觉的沈凡抬眸问那不做声的年轻人。 那人的眸底异色还未散去,闻言点头,“当然可以。” 话音一落,两人所在空间的另一面墙上,已经出现了一道门。 “谢谢。” 沈凡起身,径直走了过去。 直到沈凡的身影消失在那扇门后,这片空间里的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尽,他的一只手抬了起来,在虚空中点了一下。 空间一阵波动,刹那之后,一片小小的光幕出现在年轻人的面前,而光幕之中的人影,赫然便是片刻之前垂头打量自己身体的沈凡。 年轻人点向光幕中的沈凡的眉心,光幕像是镜头拉近,而沈凡眉心的那一点光亮也被放大—— 盈盈的深紫色中,幽幽晕了一点红色的光。 年轻人的神情变了,带着一点不可置信和惊疑不定,似乎是失了神。直到刹那后他身体一栗,右手在空中重重地一挥,将光幕打散—— “……一定是我看错了。” 年轻人微微颤栗着身体握紧了拳。 ——这方世界里人尽皆知,红色魂种,就意味着碧落九重天之上那位独一无二的主神。 而此时,沐浴室中,沈凡失神地望着镜子里映出来的那个人——以发带束起的淡金色长发,能够模糊掉审美上限和性别分界的脸。 这是曾经他以ivan的身份进入的那个世界里的面孔,也是颜怀瑾第一次伴生了记忆的任务世界。 ……这两者之间,没有关系吗? 兀然地,沈凡从心底升起一点寒意来。 …… 两日之后,便是之前和沈凡同批次进入审判之所的罪人们的审判日了。 托那张脸的福,沈凡在这审判之所里,即便有这一层的守候者的特殊关系在,也已经惹得人尽皆知甚至沸沸扬扬。 所幸有那年轻人在身旁,其他罪人倒是不敢近身。 “这两天都看你愁眉不展,怎么,在担心以后的事?” “……” 沈凡抬眼,走过来跟他搭话的正是那年轻人,“没有,……只是在追念一些往事。” “往事?”那人饶有兴趣地坐到沈凡身旁,“你还有挂念的人和事在母世界之外?” 沈凡沉默了一刻,才开口问了句:“你可知道,当年谋逆之战是个……什么缘由?” “你高看我了,那种秘辛,我怎么能知道。” “那如今……九重天上执掌碧落的主神,和幽冥十八狱的主人,都是什么境况?” 那人脸上笑意淡了,“谋逆之战,主神重伤,其后避世数万年未出;幽冥十八狱里的那个,听说魂种都被撕碎,生命力被抽取,大概伏诛了吧。” “……”沈凡觉得嗓子一紧,“当年谋逆之战,主角只有这两人吗?” “一方为帝,一方为逆,还需要第三人吗?”年轻的守候者敛尽笑意,贴近了些许,目光微闪,“或是说,你觉得还该有哪个呢?” 沈凡怔怔看着他,瞳仁轻栗了几秒,片刻后他垂眸,唇角却勾起来了—— “我不知道。” 那人狭起眼睛看了他片刻,然后话音一转:“审判日开始了。高台之上那张玉床,躺上去,它束缚你的时候不要挣扎——那是防止你在审判过程出现异常的。” “我能了解一下,这个审判过程是怎样的吗?” 沈凡手背向后扎起了淡金色的长发,稍尖的下颌向着审判台扬起,眼梢微挑,唇线轻抿,而那瓷白的肤色愈发映得眉眼如画,那不经意的一笑一瞥间让身旁的守候者和偷眼看来的人都丢了魂儿似的怔了一下。 回神后的守候者难得有些尴尬,只是须臾之后就调整过来,“上去吧,去了你自然会知道。” 沈凡侧过视线,轻笑:“看来是避无可避了啊。” 说话间他起身,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从容淡然地走向那个罪人们避之如蛇蝎的高台。 抬步,拾级而上。 直到看着这个惊为天人的青年躺上那冰冷的玉床,偌大的场地里都是安寂无声。 每个人都好奇着……这个看起来美到了极致的青年,该是背负了怎样的罪责,才会被投入罪恶之潭里呢? 而躺在玉床上的沈凡此时已经感觉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压上了自己的身体,重重地将他禁锢在玉床之上——哪里有那守候者说的挣扎的余地? 不可抗力下,沈凡合上了眼帘,与此同时,整个高台的上方,弧形的拱顶骤然亮了起来。 沈凡只觉着,自己的意识似乎慢慢地被吸纳入另一个世界。 ………… 画面如同陈年的墨,慢慢染上了沈凡的眼底。 他觉着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只限固的躯体里,混沌之后,天光乍开,没人言语没人瞧见,他却心里有种感觉:得天地孕育而生,他是这世上唯一的一只天狐,生在那九重天阙与十八幽冥之间的凡尘里,他要去看看这世界的万般光景。 依着湖水澈如玉,一只能夺人心魄的天狐化了形——淡金色的长发慢慢盈下雪肩,如玉瓷滑的肌肤在日光下灼目,那两点褐色瞳仁外眸光如水,五官绝美如一笔天成,再到纤瘦的腰线勾上微翘的臀,再到一双修长的*下延出引人垂涎的弧度,再到那一双扣着贝粉色趾甲的玉足踏入冰凉的湖…… 他是初化人形的天狐,用不着魅惑手段,自引得扑火的飞蛾无数。 只是天狐得天地荣宠,生而具紫阶最高等的魂种,这世上能近他身的,也不过唯二罢了。 天狐降世的百年之后,他遇上了第一个。 那场盛宴无尽灯火,觥筹交错。他受了不知哪一位爱慕者的邀约,踏进了幽冥执掌者的晚宴里。 垂涎觊觎甚至疯狂的目光尽数落在他的身上,他恍若无觉。避开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请求,他沿着华丽的长廊,像是困进了迷宫,却睁着漂亮的眼睛观望着沿路,不急着脱出这方困处。 直到他听见一道声音隔着很远传进了他的耳朵,那声音里夹杂着痛苦、喘息、快乐……长短不一的低吟偷偷地钻进他的脑海里。 他还是只未尝情/事的天狐,满心里只余些好奇——好奇这声音是如何发出来的。 他知道自己的魂种绝巅,他凭仗着这能力,没想过自己会遇上逃不过的,于是天狐小心地循着那声音,到了一间半掩着门的房间前。 这房间不必进,单是外面看起来便奢华极了。 他攀着那墙,顺着半掩半敞的门望了进去,身子妖娆的男子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满面红晕,双手在自己的身前抚摸着,嘴里吐出来的便是那声音的来源。 这是他瞧见的,也是他的五感所感知到的;只是他没瞧见也没能感知到的是,那大床正对的位置,原本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戴着半张神识不穿的面具、唇角微勾眼底却冰凉的男人兀然抬了视线,望向了房门一侧的墙——那一墙之隔外,一只天狐正一脸好奇地往里瞧着。 男人的唇线扬起来了,却没出声也没动作。 片刻之后,门外的天狐却是瞧得乏了,视线刚一转,就黏在了一扇门上。 ——那上面有一颗时而墨绿时而深蓝的石头,天狐识得:那是天狐最喜把弄的猫眼石哩…… 那么大的一块猫眼石,天狐瞧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天狐小心地控制着身体,踮起了脚尖,纤长漂亮的手指从荷袖里露了出来,轻轻地摩挲上那块猫眼石。 好凉……好漂亮…… 天狐正高兴的时候,屋里的男人的手轻轻一抬,无色的气流波动了下,房门兀然敞开,丢了神的天狐吧唧一下摔了进来。 床上还呻/吟着的男子吓得岔了声,原本的兴致也早就散了,回过神来后惊恐地望向对面坐着的男人。 却见那人向来微勾着唇角却不见什么情绪的脸上满是愉悦,目光半点没落在他身上,这会儿已经站起身来走向了房门,抬手将那个爬起来就想要溜走的少年打横抱了起来。 “……喜欢猫眼石吗?”男人贴覆在少年的耳尖上的声音低沉沙哑,一字一句里都浸着让小天狐抖胆儿的危险。 即便是从前见过无数妖媚的男女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都不曾有过的“性”致,却只一个照面间就被眼前的人勾起了燎天的火来……男人横抱着这个似乎还未经/人/事的少年就往里间带。 话里话外还尽是诱/哄—— “让我抱一抱,宫里所有的猫眼石都抠下来给你玩……可好?” 所有的猫眼石…… 天狐化形的少年呆了呆,然后便是这一刹那的失神,就被那人哄上了床。 那一天晚上,幽冥十八狱的御尊宫里,晚宴的盛欢盖不住若有若无时起时停的哭吟,那断续而媚/人的声音像是把带着细密小勾儿的轻羽,一遍一遍地撩着无数人的心和欲,快将人勾引得疯了去。 而那一夜九重天阙之上的宫殿里,那位万年都不见得有情绪波动的主神从未有过地焦躁,身形时实时虚波动不定。他复杂的目光通过无尽的空间,直落向那十八幽冥的所在。 ——待两界事安,两身总要归为一体,他不想徒惹些事端。 只是孽缘这种事情,从来不是说躲就能躲得开。 第133章 ReturnofTheGod(下) 十八幽冥的那位御尊养出来只碰不得说不得的小宠的事情,很快就在碧落、幽冥两界传开了。 天狐原本性子单纯,奈何遇上了个宠他如命的幽冥御尊,放在手心里捧着都怕摔了;无论去到哪里一定是宝贝得很,一点委屈也没人舍得让他尝。等到时间久了些,天狐也脱去了从前乖巧懵懂的模样,渐渐露出些本性来了。 天狐受得荣宠天大,自然少不了那些妒忌的,总有人暗地里咬牙等着哪天天狐给御尊从云端摔到泥泞里、自己上去踩一脚的时候。只可惜,天狐的人形都从少年到了青年,除了眼波流转间那漫不经心的迷魅之意愈发地勾人了之外,幽冥御尊对他的宠爱是半点未减。 更有人说,幽冥御尊人前从未摘过的面具,只有天狐见过他的真容。 有人半真半假地来问,天狐抱着硕大的一颗猫眼石,头也不抬,只丢下两个字—— “好看。” 一个天天对着镜子里自己那副惊艳面孔的人都说得出“好看”两个字来,从那以后再没人偷偷说御尊长得面如恶煞能止小儿夜啼了。 只是御尊却不在乎,唯独听了那只天狐的评价之后晚上将人按在了床上,一边听着身下人儿断续的哭吟慢慢压身,一边笑着问:“我哪里比得上你好看,嗯?” 幽冥的御尊原以为自己能始终抱着这只还不识人/事就被自己拐到手上的小天狐就这么纠缠下去,却没想到宫里有人看不过天狐受的独宠,借着他好玩的性子,将人骗上了九重天阙。 ——那人算盘打得精,这天狐生就一张魅惑世人的脸,若是能勾上那一位,御尊再怎么不愿也得妥协,虽说两界共立,但谁更胜一筹的问题还是明显的。 天狐于是去了那场盛会——说是盛会,倒不如说是场卖会,上神们带着自己的奇珍来做些需要的交换。 天狐只是来玩的,身上那人给的芥子空间里也没什么奇珍——只除了些大大小小的着实是世上罕有的猫眼石。 天狐正转得无聊,偶然抬眸间,看见那个一身华袍俊美无俦却又锋芒内蕴的男人,以熟悉的面孔和从未有过的淡若无澜的眸光轻瞥向他的时候,心口处的节奏骤然失衡。 下一秒,天狐却望着那人笑了,嫣红的唇抿起漂亮而恣肆的弧度,削葱根似的指尖颇有些大不敬地指着那高高在上的人,眼眸熠熠地问身旁的侍者—— “我用所有的猫眼石——可以买下他吗?” 一语惊四座。 在场无不是五感通灵的,天狐的声音又不曾遮掩,一时满场的众人望来的目光里满是震惊,须臾之后看清了天狐的脸,多数转为惊艳,少数转为嫉妒。 只是见无人回话,天狐索性打开了芥子空间,将几十年来某人送自己的猫眼石全部倾泻出来,然后站在那堆漂亮得要闪花了众神的眼的玉石前,笑着扬起纤白的颈子问那人—— “我想买下你,可以吗?” 他自然是没有如愿。 回到十八幽冥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得见那只不知死活的小天狐在抓着幽冥御尊的襟领皱着脸说今天的事,少不了有人暗道“这无知的妖精是要惹得御尊盛怒失宠了”,而实际上,宫中的御尊早就从本体那里感应到了全过程。 御尊的心里免不得些吃味,但又有些矛盾的欢欣——到头来,一只小天狐,无论身或心到底还是栽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想要他?那你就要先把自己献祭上来。” 御尊这样哄着天狐——他与九重天阙的那位本就是同一人,气息也相同,天狐自然也感觉得到这一点。 …… 谁都知道幽冥御尊盛宠如癫,但连九重天阙上的本体都没曾想到,另一个自己会为了那只天狐,率领幽冥十八狱,反上碧落九重天。 叛逆之战,打得天地大乱,无数上神身死道消。以致后来,即便九重天阙凭借着细微优势勉强惨胜,一时也是众神凋零。 而外人只知幽冥御尊身殒其中,却不知最后一战,是在那御尊宫中—— 昔日承他欢/爱的天狐眉眼间神色凉薄,纤长的五指抵在男人眉心处已经破碎的魂种前,慢慢吞噬着对方庞大的生命力。 而与此同时发生变化的,是天狐的眉心间由深紫渐渐掺入红色的魂种光芒。 男人湛蓝的瞳子含笑,声音却再无往日低沉而令人心安,只余下像是空洞的躯壳里低哑的灵魂的沉鸣—— “到最后你还是选择帮他吞噬掉我吗……你果然是这世上最狠心的孩子,沈凡。” 天狐始终垂着脸,不肯开口,也不去看他。 “连最后一眼都不愿……你就这么厌恶我而偏爱他么……” 最后一丝生命力离开,男人的身形终于归为虚无,而淡金色长发被那只藏在袍袖里的素白的手拂在耳后,鲜红的血顺着指尖沾上发丝,天狐露出来的侧脸上,泪水湿了满脸…… 最后一幅画面,天狐的背影孑然于天地间,前路尽是黑暗,他却不曾止步,直至跌入那墨色的深渊。 …… 沈凡睁开双眼的刹那,视线正上方的拱顶,同样在他的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在那上面慢慢散去。 而此时沈凡心里唯一的想法却是:还好所见的画面里,没什么具体的床上片段。 原本限制了身体的压力一朝散尽,沈凡坐起身来,微微勾着唇角看向台下已经看傻了的众人里那个面色近乎肃穆的年轻人—— “天狐乱世,众神之殒。——我的罪孽,看来已经不是你这审判之所的二层所能装得下的了。” 那年轻人无声一叹,下一刻,高台之上忽现十道身影,甫一出现便是气势杀伐凛冽,让原本站在高台四周的人都忍不住齐齐退了一步。 沈凡束手,垂下眼帘。 等到台上那十一道人影一齐消失,台下年轻的守候者呓语一声:“……难怪。” 吞了幽冥御尊的魂种,难怪这天狐的深紫色里一点红光绚烂。 …… 被那铿锵冷厉的军士带到了这审判之所的顶层——偌大的空间却是独独为了他一人而存。 “十日之后,诸神审判。天狐,你且在这里珍惜你为数不多的余日吧!” 为首的黑衣军士声线冷冽,说完之后,十道人影便已经一起遁离。 沈凡未言未笑,垂眸席地而坐,眼底情绪百般流转。 方才的一切,未完而结,剩下的故事,沈凡却已然猜得出来。 当日他吞噬了幽冥御尊,便转而去九重天阙救伤及神魂的那人,只是对方以为他欲要谋逆自立,强行将他带入轮回。 而那人,在最开始的第一个任务世界,便如系统那时所言,已经得了前世的魂种碎片和其中记忆。 于是从最开始便是端得一个好计划:数万年后,自己会带着几近完满的魂种与庞大的生命力回来,只是却一无所知——主神归来,他是最完美的祭品。 “……何必要这么麻烦呢。” 沈凡合上眼帘,勾唇笑叹。 …… 十日之后,问天台。 高耸入云的问天柱矗立在问天台上,直插入九重天阙之上的云絮中,自九霄之外接引的天雷萦绕着问天柱噼里啪啦地作响,时不时闪过紫莹莹的雷光。而正对着问天柱根基的斜上空,一面花纹玄异的椭圆长镜没有任何依托地侧向悬浮在空中,淡淡的白光从镜子中流泻而出,恰巧将以问天柱根基为中心点的大半个问天台圈入其中。那镜子上方三个古朴文字,赫然是“苍生镜”三字——传说中能够将一方影像告于天下的存在。 沈凡的身上缚着墨黑色的锁链,那锁链足有他的手臂粗细,一圈圈缠绕过他的手腕与踝骨,最后又长长地拖曳在他身后的地上。 只是九重碧落十八幽冥的仙神们都借着苍生镜看得分明——那魅人的容颜上不见半分憔悴,甚至是唇色嫣红,那双褐色的瞳子里只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笑意,哪里像是个被押上问天台受诸神审判的罪人呢? 而虚立空中俯视着问天台的诸神们面色各异,若不是站在最前方的男人始终沉默不语,大概也要有人走出来让那个笑得恣肆的天狐好好尝尝苦头了。 只是却也省了—— 拖曳在地上的黑色锁链被看押沈凡的黑衣军士分别抬起,十个人皆是面色沉凝,十点紫色光彩在十个人的眉心分别亮起,随后,那黑色的锁链自发地从军士们的手中飞起,继而猛然缠上了问天柱。 锁链另一端的沈凡亦是被甩上了问天柱身,刹那之间,天雷入体,裂痛的感觉碾过每一根神经,甚至连惊呼都未来得及出口便痛到失了声。 而见到这一幕,虚立空中的诸神之前,为首的男人墨瞳一顿:“……止天雷。” 他的身后有人小声提了一句:“问天柱上天雷萦绕,这是问天台的规矩。止了天雷,这问天柱就没有意义了。” 男人显然知道这规矩,闻言沉默了片刻,就在众神以为他妥协了的时候,便听得那个声音低沉而焦躁地响起:“他痛……我无端不喜!——止天雷,或者解封我入世的记忆——你们二选一!” “……” 一向沉稳淡然的主神这是归源之后第几次失态,他们都快数不清了。只是闻言之后却没有哪个敢忤逆,主掌问天柱的几位上神纷纷捏了法令,刹那之后,问天柱中庞大而不致命的天雷之力就消弭于无。 问天台上原本苦苦忍着咬住下唇的沈凡身形一僵,继而似是有所感应,猛然抬头望向左侧上空的絮絮云雾中。 而恰巧在此时视线重新下落的男人与沈凡的目光撞在了一起,明知对方应当无法看穿这问天台上的云雾幻术,男人偏有一种与那只天狐对视的感觉。 ……这次入世之前,他还不曾受那人的影响至此。 “我知道你在那里。” 苍生镜中,仰起脸来的天狐望着那一片缭绕的云雾,兀然开了口。 这个“你”字不曾指明,却也无需指明。沈凡的话音一落,云雾中藏身的诸神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望向了站在最前的男人的背影。 “我知道你要我的魂种,才能真正意义上的重归神位。”沈凡在笑,眼底却浸满了淡淡的沁凉,“你让我见一眼……或者任我毁了这颗魂种。” 苍生镜下,九重碧落十八幽冥的人都张大了嘴巴惊愣地看着——那个被缚在问天柱上,兴许不消一日就要魂飞魄散的天狐,他却敢威胁九重天阙至高无上的主神? 可更令他们震惊的是,那只天狐的话音还未落下,云雾缭绕里的主神就已经现了身形。 男人的脸色微沉,一双墨色的瞳子里山雨欲来。不见男人脚下移步,却已经在一瞬之后到了问天柱前。 “我知道他现在沉睡在你的身体里。”沈凡不退不避地迎视着男人,笑着,“你让我再见他一眼,……魂种和生命力,我全部给你。” 话音未落男人的瞳孔骤然一缩,难以名状的威压顷刻席卷了整个问天台,其势之可怖连高耸入云的问天柱都被微微撼动。 而这片风卷云残里,男人的声音愈发低沉而冰冷:“——他只是我的一部分,从未沉睡——你要见谁?!” “……” 沈凡没回答他,熠熠的褐色眸子里却兀然地泛上泪花来,嫣红的唇像是在刹那间就失了血色,微微颤栗着,“对……我忘了。……是我帮你杀了他。这世上再没有他了。” “沈、凡!” 青年却是失了魂似的低下头去,泪水顺着瓷白的肌肤淌下去,一次复一次,“他的眼瞳和你不一样,是湛蓝色的,你不是他……我把他丢了……” “……”男人的手倏然抬起,紧紧地捏住了沈凡的下颌,将那张脸庞勾了起来。红色的魂种在男人的眉心跳跃波动,显示着此刻他不稳的甚至濒临爆发的心境,“我不只是主神,同样不只是御尊——你所在乎的和在乎你的都是我——你还想去寻谁?!” 一语落后,碧落幽冥,皆是一片安静。 男人的眼底映着的影像里,那双褐色眸子里的泪意一闪,嫣红的唇已经勾了起来,带着一分怅惘和余下的心悦,天狐狡黠而明媚:“你终于承认了。” 墨黑色的锁链骤然断裂,落了一地。苍生镜外一片震惊的时候,两个当事人却似未觉。 “颜怀瑾……” 沈凡像是梦呓似的把那人的名字念了一遍,兀然笑了。 “我本来就知道——想要得到什么总得付出代价,想要追逐温暖,所以死在火里才是飞蛾的归宿。……把你拉下神位,我就该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沈凡的眉心深紫色的魂种慢慢离体落进了他的手心,他却倾身上前,亲吻着那人微凉的侧脸笑容晏晏—— “我这一生,恣肆、贪餍、虚伪、阴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世间芸芸众生所幸有你,能让我甘心把自己舍弃碾碎丢尽尘埃。” 说完沈凡阖上了眼。手心里一点魂种微颤。 “……你敢。” 苍生镜下,男人的声音消泯了躁然,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久违的熟悉感。 而上空虚立的诸神们看得分明,压在男人身上——主神入世之前亲手画下的封禁入世记忆的符文,已经在那天狐几句话里就轻易地消散于天地之间。 沈凡同样感知得到那不同,再次睁开了眼,瞳子微栗,语气却不肯放软:“……我如何不敢?” “……” 颜怀瑾没有接他的话茬,眉心红色的魂种同样落入了沈凡的掌心间,两颗魂种似乎都有些激动,在沈凡的掌心里抖动得愈发厉害起来。 颜怀瑾伸出手虚空一点,两颗魂种相接,色泽顷刻互换,继而各自归于眉心的来处,直到这时他才开口:“你的所有不好因我而生,今天之后,我给你资格肆无忌惮。” 沈凡怔然。 “碧落——”男人转身仰头看那苍生镜,像是在透过苍生镜看其中的无尽苍生,虽是抬眸却像俯瞰,声音低沉威震九天:“易主!” “主神——” 云层间的诸神们闻言面色大变,纷纷现了身形急呼。 男人充耳未闻,下一刻他的身形一变,身上雪般圣洁的衣袍在刹那间染上浓重的墨色,唯独一双墨瞳却慢慢转为湛蓝清澈的色泽,苍生镜下众人所见,碧落哑然、幽冥震兴,男人赫然已转作数万年前执掌十八狱的“伏诛”之神,只除了一页假面已碾作了尘埃,苍生镜中一身黑袍凛凛的幽冥御尊笑得邪肆而微冷—— “幽冥——亦易主!” 幽冥碧落间原本的惊呼到了极致,所有人的呼吸都有些窒然,目眦欲裂地透过苍天经看着镜中的两人。 言罢之后,当着苍生镜里九重碧落十八幽冥无数仙神鬼怪,男人转身一瞬抬手将还在愣神的天狐勾入了怀,唇角弧度清浅,然后动作缓慢地跪了下去—— “……参见吾主,侍奉吾主。” 说着话时,沈凡的左手被那人托起,一只微凉的模样古朴的戒指套上了无名指。 颜怀瑾扬眸将呆住的人瞧了瞧,心悦;再抬眸看看这阴阴冷冷的问天台,神思里似生了一丝不满。 于是前任主神兼御尊轻巧地挥了挥手,漫天云雷接引而下,却化作了层层绕绕的红绸,覆了锁链,覆了高塔,连云雾都映衬得如火如霞。 而这碧落幽冥里,于这一挥手间红了的,又何止这云雾胜霞? …… 问天柱上,白骨狱中,凡间万里——教覆红妆。 既得求娶——碧落为礼,幽冥为聘,天下在旁。 万载不枉。 【d】 第134章 同根生-番外 【背景:订婚仪式被破坏,渣男配卡特与渣二哥琼伦身败名裂之后】 订婚典礼上直播给整个帝国的所有公民的两个报道显然已经将整个帝国推进了一片无与伦比的动荡之中,所有的舆论以无法更易的倾向痛骂着狼狈为奸的琼伦·切尔德与卡特·布利斯。而那个已经和omega小殿下订婚却又将其下药送给禽兽哥哥、在订婚当天跟另一个omega纠缠床榻的渣男自然是万夫所指。 迫于舆论压力,帝国元首不得不将自己的二子琼伦与卡特送进了帝国的□□室里。 事已至此,即便他们对二儿子曾抱有再大的希望,显然现在也已经很难挽回琼伦·切尔德在民众心中一落万丈的形象了。 在元首夫妇愁眉苦脸了很多天之后,他们突然冒出了一个新想法:之前在直播镜头前,小殿下兰斯·切尔德只是说自己被卡特下药,他们完全可以将这件事情整个推到卡特身上,只要能够让兰斯在公众面前承认琼伦·切尔德也被卡特下药了,那么相信民众还是会相信他们的…… 康格夫妇交流了自己的想法之后,立刻怀揣着满心的欢喜去小殿下兰斯的房间里寻找他们的小儿子——在他们的眼里,这件事情无论真相如何,兰斯拯救自己二哥的声誉应该是义不容辞。 于是康格夫妇心情雀跃地直奔小殿下的寝房去了,到了门前,却看到原本一直跟在琼伦身边的萨特库一脸懵逼地站在外面,像是丢了魂似的。 康格夫妇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他们都知道萨特库是二儿子琼伦的心腹特助,如今这么失魂落魄地站在兰斯的房门外,难道是想到了自己之前的那个想法,却被兰斯拒绝了? 康格夫妇不由有些不悦:作为切尔德家族的一员,他们的兰斯怎么那么不识大体呢? 一想到这里,连通报的礼节都免了,康格夫妇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偌大的客厅里空无一人,康格夫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元首大人刚要开口,恰好迎上对面的寝房木门打开—— □□着上身走出来的沈凡先是一怔,继而无谓地冲这两人点了点头:“早上好。” 康格夫妇同时看着小儿子□□的莹白身体上遍布的红色痕迹皱了眉,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康格夫人皱着眉拿捏着语气说道:“兰斯,先穿上件衣服。你该注意自己的身份,即便是在寝房里也不能这么随意。” “……” 沈凡没做声,有些讥诮地勾起了唇角,刚要转身回到寝房,就见另一道身影从他的身后裹了上来。 卡厄斯丝毫不在乎康德夫妇雷劈一般的神情,同样是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军裤,腰间一条束带扎出了精瘦的腰身,裤脚收进将要及膝的军用长靴中。 此时他手中拎着的是一件白衬衫,相较于兰斯的身子架来说怎么看也大了些。只是卡厄斯却没在意那么多,将衬衫披在少年身上,把人裹了个严实,然后当着傻眼的元首夫妇的面将沈凡从后面抱进了怀里,“餐厅里已经让萨特库备好了早饭,你洗漱完了不去吃早饭,在这里做什么?” 被暧昧抱着的少年看不出半点排斥来,反而有些依赖地靠近男人的怀里,蹭了蹭,唇角笑容恣肆而戏谑:“哥哥,我不想动,抱我去好吗?” 听到这句话的康格夫妇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元首夫人脸色极差,提高了声音呵斥:“兰斯!你在做什么?!难道你勾引了你二哥还不够——还要来勾引你的大哥吗?!” 沈凡闻言,神色间颇有些诧异地转看康格夫人,唯独眼底里有一丝冷谑:“元首夫人这话,会让我以为自己不是亲生的呢。更何况,之前要给我下药提前发情期,顺便把我送到琼伦·切尔德床上的,不就是您两位吗?” 不等元首夫妇发火,沈凡抬了手臂就近勾上了男人的脖颈,踮起脚尖在男人嘴唇上吻了下,然后笑着侧眸看两个气得神情都扭曲的人:“瞧,我这不也是如您所愿吗?” “兰斯,你是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 康格·切尔德脸色沉了下来。 “您都能做得出来,”沈凡笑,“还怕我说吗?” 康格怒视着半倚半靠在卡厄斯怀里的少年,甚至已经要大步走上来的时候,卡厄斯却慢慢抬了视线:“父亲,兰斯他累了,请您离开。” “卡厄斯——”康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对方,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忌惮,他摇头,“卡厄斯,我不会允许你和兰斯在一起的——就算你们不顾颜面,我也要为皇室的脸面——” “皇室的脸面?什么脸面?”卡厄斯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比如说,曾经的康格殿下是怎么利用皇室的权力从一个普通民众的家庭里夺走了他们的儿子、杀害了他们一家——只为了在与弟弟竞争元首之位时不至于因为尚无亲子居了劣势?” “……!” 康格夫妇的脸色陡然变了,放大的瞳孔昭示着他们发自内心的恐惧——他们甚至都忘了掩饰自己的失态神情。 “这么多年已经过去,我不想再和您计较了。逝者已矣,您也遭受了自己应得的代价。”卡厄斯垂眸,唇角竟然微微勾了起来,“若不是恰好有兰斯这么可口而美味的人主动跑到了我的嘴边——您以为您现在还有资格站在这里吗?与其愤怒,倒不如祈祷一下——祈祷您的小兰斯能够永远待在我身边才好。” “……” 对于这兀然的转折毫无头绪,沈凡听到最后一句话都没什么表情,直到看着那一对夫妇瑟缩而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才挑了眉转过身来—— “哥哥,我是不是该好好地服侍你,以免将来失了宠,连带着父辈的仇被你索性送进了地狱里?” 卡厄斯垂眸,脸上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他弯下身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餐厅的方向去了,“你知道我是防止他们对你不利的。” “我不知道。”沈凡靠在男人的身上,“我只听见你说因为我可口而美味再加上主动送到嘴边,所以才勉为其难地吃掉了。” “……” 男人的步子猛然一顿,然后低下头来,墨黑的瞳子一瞬不瞬地盯了沈凡好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开脸,将人放到了餐桌前,铺好了方巾,布好早餐。最后他坐到一边,侧身在少年嫣红的唇上吻了一下—— “嗯,那你就当我是这样想的好了。” 少年从始至终笑得狡黠而明媚。 第二天,两位殿下的十级血统消息在帝国范围内传播开来。 第三天,在帝国大广场的两面巨大的屏幕上,摆出了两位殿下拥吻的巨幅海报,两人的头顶上还有一行大字—— “为了血统的强化,为了帝国的未来。” 帝国的老人们感动得热泪盈眶,帝国的年轻人们无奈摇头:当初的直播就已经很明显了好吗不要再伪装了那对总是在秀恩爱的狗男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