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心大悦》 楔子 「什么?有胆你再给我说一遍,你要多少?!」 脸色微之一变的华贵妇人抖颤着手,气指气定神闲的华服女子,一脸难以置信地闪着愠色,冷视着自始至终不被她承认的媳妇。 「十亿。」 「日币?」 「美金。」 「在作梦,我一毛钱也不会给。」她休想以此威胁。 「呵呵,是吗?要不要赌一把呀?」她要能无动于哀才怪,吉川家的命脉掌握在她手中。 「……竟敢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以为是谁。」她别想得逞。 女子用着涂满蔻丹的手指掩唇咯咯一笑,「我还能是谁呢!不就是儿子的合法老婆,以及唯一孙女的母亲、法定的监护人喽!」 「我不承认和我们吉川家有半丝关系,把光子带回来我会原谅的无礼,否则……」日本将无她立足之地。 让一个台湾女人消失在京都并不难,以吉川家族在日本的势力。 「否则要让我去陪的独生子吗?我狠心又无情的婆婆。」大笑之后的女子脸色一沉,改以嘲弄的口气一讽,「现在是求我不是我求,记得只剩下这么个血亲,应该不只值这个数吧!」 她算客气了,没让她拿出一半的财产做交易,只收回她应得的一份,一个文君新寡的寡妇该有的遗产。 「出卖自己的骨肉很得意吗?光子要是知道有这样的母亲,肯定羞愧得抬不起头见人。」果真是低贱的身分,上不了台面。 女子脸上闪过一抹怨怼的恨意。「是逼得我不得不弃我的女儿,让我活不下去,我又何必对客气?拿要的、我取我要的,何来一堆废话。」 她只要钱,有钱她便能回台湾重新开始,过着人人羡慕的富裕生活,不用再看人脸色摇尾乞怜,穿金戴银等着人伺候就好。 没了女儿再生就有,反正她还年轻不愁生不出一子半女,小她七岁的小男友精壮又懂得逗她开心,玩个几年再怀个孩子不是难事。 「哼!秀义真是瞎了眼才会遇到这蛇蝎女,没有他不会死得这么早。i老来送子是白发人的悲哀,她对她的张狂行径已经够容忍了。 「用不着用怀恨的眼神瞪我,钱一给我我马上离开,省得我们相看两厌,恨不得杀了彼此。」如果她手上有把刀,也许她会往她胸口插。 她恨她,恨她拆散了他们夫妻。 但是她更爱钱,爱到可以和她所恨的人周旋,暂时忘却曾受过的羞辱和排挤,和来自四面八方轻蔑的眼光。 「死了这条心吧!心子,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一分一毫,不配得到施舍。」仰起高高在上的下颚,优雅饮着抹茶的妇人眄然一瞟。 「施舍?!」恼怒的女子翻脸怒拍桌子。「不想得到光子了吗?别忘了只有我知道她在哪里。」 妇人冷笑的以扇轻击手心。「诚如所言,我有钱还有什么事能难倒我,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孩还怕找不到她吗?」 第一章 「香奈儿秋香色限量皮包,银炼吊带,铜色玫瑰钮扣,下镶缝星形水钻,白水牛毛编织的流苏,缝边是圆润滑泽的天然珍珠,皮质细致散发高雅色泽,纹路自然未加人工雕压刻划……」 好想摸一下,一下就好,感受香奈儿皮包的极致魅力,体会被钱包围住的贵气享受。 只要一下下,让指腹感受双c的触觉,滑溜溜的真皮如深海底的极品珠贝,酝酿着由内透发出的光华,诱发人性潜在欲望的觊觎。 美得诱人的色泽勾引人们的犯罪欲,尤其是虚荣心比荷包丰富的女人,光是站在橱窗外已经无法获得满足,那简直是一种残忍的诱感。 不管了,堕落就堕落吧!腰带勒紧点让某人养,反正一上机有餐点供应,手头上的钞票挥洒光也不怕回不去,顶多负债累累罢了。 身材高挑的短发美女拥有一张极东方的脸孔,在浪漫的法国街头特别引人注目,即使她此时握着拳头像是誓死如归的战士,依然美得很有活力,彷佛是持着战斧的雅典娜。 而她不是别人,正是跑完日本线海刷了一票,又和同事调班跑了一趟巴黎的玫瑰航空空姐明光,人称超级大户贫穷败家女。 爱买名牌是她唯一的缺点,有钱不挥霍她会觉得对不起自己,千金散去才会痛快。 只是…… 「哇!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天呀!3后头有五个零,这根本是抢钱嘛!类似的款式夜市二九九就买得到,多几个c了不起喔!强盗都没那么狠……」 就是那个「c」了不起,名牌专卖店排满整条香榭大道,连咖啡都有专属品牌,不管穷人富人都会在此驻足,品尝一下人文气息。 嫌贵买下下手的明光满嘴酸气,恨得牙痒痒地瞪着秋香色皮包下方一张四方小巧的价目表,用着贞子也惧畏的怨念看能不能瞪掉两个零。 其实就算少了两个零她也买不起,割肉混血拚一拚还得咬咬牙,把一流的名店当地摊货杀杀价,不怕丢尽台湾人脸地给他鲁到底。 不过她说得是流利的日语,小而细致的脸蛋看来像日本娃娃,丢人现眼的事就丢给历史仇人去背,算是日本人侵华的小小补偿。 她会说法语,但很烂,烂到法国人听不懂,必须辅以手势才能略知一、二,所以中文不算,她最常用的语言是英、日语。 因为她跑的是亚洲线,偶尔才因人手不足调派欧美线,因此派不上用场的语言她一向少用,自然而然就拙了。 「……好想买喔!可是它真的好贵……」要是再把卡刷爆,视钱如命的元修一定会打爆她的头。 再给我刷爆t张卡试试,我发誓让败家败到没家可回。这句话犹在耳际呀!令人畏惧到手软。 但是限量的皮包耶!今年秋天最新的款式,全球销售一千件而已,而且法国总店也才一百件左右,五种颜色各推出二十件,听说差不多快卖完了,欲购从速。 香奈儿呀!香奈儿,为什么这么狠,少赚一点不成吗?我明光下个月的伙食费都给了还想怎样,穷人就不能背个象样的双c皮包呀! 咳声叹气的俏丽佳人摸着素面皮质迟迟不肯离开,一再流连地让人感受到她对这只皮包的钟爱,几乎要留在店里与它共存亡。 可是奈何没钱又能如何,看得再久也不会成为她的…… 一想到入宝山却空手而返,眼泛利光的双眸如同饥饿的野狗,根本忘了自己是个穷鬼的事实,手握着应急的金卡准备给它死,拜金女不败家活着还有什么用。 「小姐,我要买这个皮包,麻烦帮我包起来。」 巫婆似的五指才想一捉,一道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先一步扬起,粗手粗脚地「捉」起她要的皮包往柜台一扔,发光的信用卡闪了她眼睛一下。 真的是用捉的,整个真皮表面都凹进五个深深的指印,不只粗鲁而且毫不爱惜,好象拎起一块带血的牛排,不用力甩甩不出的价值感。 看得心痒不已的明光好想上前抚平那几道凹痕,大声斥责糟蹋的鲁汉,皮包之所以限量是因为它珍贵,不是让他拿来搓圆掐扁的。 可是那五根快比她细腕还粗的手指看来吓人,再看看和她脖子等粗的偾肌臂膀,肩一缩的她已经决定不跟他计较,「财大气粗」的野人不值得她破坏良好的修养。 只是当她看到心爱的名牌被当成杂物往破旧的背包一塞时,那条名为理智的弦为之绷断。 「喂!先生,你这样对待香奈儿小姐是不是太残酷了?她好歹是名门淑女,禁不起你粗暴的凌虐。」痛心呀!她的秋香色皮包。 「咦!小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日语。」没回头的男子弯腰签卡,不理会身后直戳着他的那根食指。 「噫!我说日语了吗?」反省了一下,挺起胸膛的明光改以英语沟通。「我是说你要善待香奈儿小姐,不能随随便便地把她和垃圾放在一起,不然她会哭给你看。」 人家是千金小姐耶!哪能和穷酸的扫烟囱工人相提并论,简直不搭到极点。 「什么香奈儿小姐,我还是不懂的意思。」她要他善待谁?八成是认错人了。 一看他头也不回的付完帐,顺便买了条领带不用包装地住口袋一放,名牌爱好者明光真的火大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买的皮包和领带多少钱,就是叫店家帮你送到家里都成,这是香奈儿精品。」不是三件一百的地摊货。 男子似懂非懂的捉捉头。「可是我是台湾人,要他们送到台湾会不会太远了。」 「厚!北极他们也帮你送,你不晓得香奈儿的服务遍及全球吗?我……等等,你是台湾人?!」暴发户。明光心里头浮起的第一个念头。 不是不屑,而是嫉妒,嫉妒人家一夜致富,把她的好运全抢走了。 「有什么不对吗?」等着发票,男子瞧着穿在模特儿身上的风衣。 并非看中意,只是随便瞧瞧打发时间,临上飞机还有四、五小时,不急着走人。 「当然不对,你有钱也不能乱花,尤其是伤害我心爱的名牌,罪大恶极到令我羞为你的同胞,我们台湾人要争气……啊!有熊……」 好……好可怕的熊! 「也是台湾人?!」喜见自己国家的同胞,杭深青咧开一张大大的嘴,微笑走上前。 不过他不笑还好,一笑就显得更像北海道的熊,白牙一闪特别阴森。 「你……你不要过来,你是人还是熊妖?你跑到人的世界要做什么?」天呀!那是什么。 顺着和大卡车一样雄伟的宽胸看上去,虎背熊腰形容的就是眼前这头不知是人还是熊的老大,满脸的毛发根本还未进化,叫他野人还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胸前划了个十字,口中念念记忆有限的佛经,一手捂着胸口的明光冷抽口气一喝,一手指着熊要他站在原地别乱动,她不想和他攀亲带戚。 熊耶!到底是哪个没良心的家伙放他出来走动,还给他穿上人的衣服,凶猛动物要关在笼子里才是正确的作法。 「熊?!」抚抚大半年没刮的落腮胡,他的尴尬表情没人瞧见,全藏在那一大把胡子下。 「连熊都会用人的电子钞票真是太没天良了,也不想想有多少人想买一只皮件都要东凑西凑,而熊居然当着我的面买走我最心爱的皮包,这世界还有公理吗?」欺负穷人嘛! 她现在不只心痛了,对老天的不公更加怨慰,人都照顾不了还照顾一头熊,分明是一种变相的歧视,令人不服。 「呃!小姐,我只是没有刮胡子而已,我绝对不是熊。」至少他母亲生下他的时候确定他是个人。 「你多高?」 莫名冒出的问句,让杭深青怔了一下后老实地回道:「去年量一百九十三公分。」 以他的年纪应该不会再长高了。 「哇靠!快两百公分的巨人还说自己不是熊,我一百七十二公分都算是长人。」明光有点不是滋味的一哼。「你是不是什么事都要占人家便宜?」 「没有呀!我做人一向诚实不欺,不偷斤减两让人吃亏……」他做的那一行诚信为重,一点纰漏也出不得。 「什么没有,光你的个头就足足大人家一倍,吃的东西一定也比别人多一倍,你敢说你没占人家便宜。」说不定他一顿饭能救活十个埃塞俄比亚的儿童。 「嗄!这……」这也算吗? 生性正直憨厚的杭深青有副和外表完全不符的软心肠,个性像块豆腐没什么脾气,人家说什么他都说好,只要不是害人的事他绝对是好商量的好好先生,和白兔一样温驯和善。 吵架不是他的长项,因为别人一看到他的长相气势就先弱了三分,再听见他宏亮如钟的声音更是老鼠见到猫似的退避三舍,没人敢不在他面前低头。 明明是纸扎的老虎却人见人怕,即使在他手底下工作的人也忌惮三分,不敢随便轻易和他谈笑。 久而久之他便成了人人眼中严厉的老板,不可以冒犯他至高无上的权威,就算他偶尔表现出「亲切」的一面也要赶紧溜,谁晓得是否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高得像山的体型就是一大威胁,更别提他天生长了一张恶人脸,除了几个比较亲近的朋友不怕他外,初见他的人都会以为他是来讨债的,身上没?龙起码也有头虎,一脸横肉绝非善类。 「呃!我有付钱,吃多少付多少。」他的工作需要很多体力,自然食量倍增。 因为买不到皮包而心生怨恨的明光用力地瞪了他一下。「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同样的食物可以养活两个人,你凭什么一人独占?你不觉得愧对成千上万饿死的难民吗?」 「我有定期捐款……」 杭深青的话还没说完,月光族的短发佳人悲愤地朝他一瞟。 「钱太多呀!我也很需要救助,你怎么不把钱捐给我?」或是把被他当成「杂物」的名牌皮包转赠给她,她一定感激涕零。 看了看她一身亮丽的打扮,他的鼻子忽然痒痒的,视线由她不算丰满的胸部移开。「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样子。」 「缺,我缺你刚刚买走的香奈儿小姐。」c字头的千金小姐可比小家碧玉贵多了。 「什么香奈儿小姐……」他想起刚买的女用皮包,表情又是一阵怪异。 「算了算了,我认命点动用金主的金卡好了,反正她的钱不用白不用,她都养了我好几年。」一碗泡面三个人分。 「养?」 这个字眼很耸动,不能怪老实人想歪了。 痛下决心的明光没空去瞧他眼中可惜的神情,离他最少两个身长的迂回冲到柜台,指明要一模一样的秋香色皮包,而且要包装得美美的空寄回台湾。 不能克制想买的欲望,这也是她当了两年空姐却一贫如洗的原因,她大半的薪水都贡献给名牌了,只要看上眼就非得买到手不可。 为了这种败家行径她不知被骂过几回,一次又一次她一再保证要改正无药可救的虚荣心,崇尚时尚愚蠢又浪费时间。 但事实证明一件事--她的确无药可救,病症严重到医生都摇头,要家属节哀顺变。 「什么,没有了?!」 这是多大的震撼!面如死灰的明光维持大约三秒钟的木然,犹如被宣判死刑的癌症病患。 不相信的她在大受打击之后立刻如蝗虫一般的追问,不愿相信惨剧会在眼前发生,她不过迟疑个几分钟,到手的香奈儿皮包就这么没了。 再三确认无存货,活力一下子被抽光的明光垂头丧气地拖着足跟,一步一回头地看原先摆着皮包的位置,懊恼得直想撞墙。 蓦地,脚下像勾到什么颠了一下,心不在焉的她对着人家整排衣架扑了过去,根本忘了要找个人拉着。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跟树干一样粗的手臂横了过来,像是不费半丝力气的托起她的身子,腋下一穿轻轻解救她于危难。 但…… 「你………你的手放在哪里?」 脸轰地一红,两管发痒的鼻血顺流而下,正落在被大掌覆住微隆的胸上,外加一个十分响亮的巴掌声。 女人的胸部都那么柔软好摸吗? 经验还算不少的杭深青看着微微发烫的手心,想起那圆软软如棉花糖的小包子在掌中的感觉,那红得一场胡涂的关公脸还真见不得人,要不是有胡子遮住,大概会被误认为发烧了。 人老实不代表没女人,虽然他长了一脸通缉犯的模样,但女人缘倒是不错,总有看上他结实体格和一身用不完精力的女人前仆后继,当他是点心或正餐地缠着他, 男人嘛!谁没有需要的欲望,既然她们想要而他刚好有空,只要长得不难看、身材不恐龙,在没有女朋友的空档他也会稍微糜烂一下,同一时期和数个女人发生肉体关系。 不过他也不会乱来,该做的防护绝对做到滴水不漏,保护别人也保护自己。 而说实在话,他从没追过女朋友,他身边的女人都是自己跑来的,甚至是一度论及婚嫁的未婚妻,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过她们。 所以说他才会感到不可思议,以往他交往的对象大都是同一类型的肉感女人,给人感官刺激的那一种,而不是浑身皮包骨的骨感「妹妹」。 罪恶感是有一点点,因为那个女孩看起来大概二十左右,和三十好几的他一比真的很稚嫩,他居然会一时冲动起了反应,然后不小心的捏了一把。 说不定沁缘都长她几岁,而她还是被包养的。 「谁被包养?」 俐落干脆的声音由身侧传来,一位长发披肩的干练女子侧过头看了合伙人一眼,清冷的眸中有着探索意味。 「嗄!说什么?」蓦地回神的杭深青没听清楚一旁的声音,眼神透着一丝疑问。 「我看你念念有词的什么被包养,不会有哪个阔太太瞧上你这身工人肌肉而想包养你吧!」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打趣着。 讪笑的杭深青抓了抓腮边一把胡子,神情显得不自然。「想太多了,我的条件哪够资格让人包养,人家不吓跑才怪。」 还真有老公在大陆包二奶的富太太要包养他,以为他只是个扛砖的建筑工人,人长得不错还算年轻,小她三岁而已。 「杭同学、杭老板,你现在的身价不比从前,从我认识你到今天足足有二十年之久,你身边有多少女人出现过我会不清楚?」她口气微酸的一讽。 若非他洁身自爱不乱搞男女关系,偶尔才来几段不结果的烂桃花,他有当花花公子的本钱,光是强健的体格就够人流一缸口水了,女人不太会在乎那张恶人般的脸。 「巧慧,别取笑我了,都几年的老朋友了,我跟以前没什么不同。」除了银行存款数字比一般人多以外,他还是原来那个由粗工做起的男人。 朋友,这两个字让贝巧慧眼底闪过一抹阴晦。「嗯哼!蓄了胡子仍挡不住满面桃花,你那鲜红的指印是出自女人的手吧!」 虽然被胡子挡去了大半,但隐约可见二指痕迹,不偏不倚也留在右脸颊上。 「呃!那是个误会……」他讪讪的一哂,胡子底下的脸皮泛着暗红。 「误会到流了一身的鼻血,让人以为肝破裂吐血?」冷冷地一瞟,眼里含着更深一层的讥诮。 为了建材的问题跑了一趟法国,藉由进口的方式大笔购入钢铁和欧式地砖,才刚签定合约不久各办各的事,她回饭店整理行李准备搭下午的飞机回台,而他则利用时间买妹妹交代的生日礼物。 分开还不到一个小时,原本是平静地等着回家的时候到来,本来她还有意不去和他会合,一同逛逛举世闻名的香榭大道。 谁知她才拉开门就瞧见个「血人」往她面前经过,她为他挑的白衬衫染成一片血衫,入目的画面吓得她差点腿软。 结果他什么也不说地关上房门换下衣服,直到登机时间快到了才肯开启紧闭的门,不做解释地提了两人的行李到机场,上了飞机。 他真有把她当朋友吗? 不喜欢他有事瞒着她的贝巧慧心口闷得很,感觉很受伤,两人认识了十多年竟被他当外人看待,心里总会觉得不太舒服。 尤其是和女人有关,他的态度别扭得令人起疑,一点也不像他豪爽的性格。 「呃!这……这是意外,巴黎的气候太干燥,我鼻膜薄适应不良就流血了。」杭深青说得有几分心虚,连自己都唾弃自己的不老实。 「不是因为那个女人?」要心机的贝巧慧迂回的问道,不相信内情如他所言的简单。 一定有鬼。 「当然不是,千万不要乱想,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他忘不了手揉捏的大小,感到血气上冲。 唉!真糟糕,他好象又要流鼻血了。 音一冷,她冷视急于辩解的男人。「同学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看你反应如此之快,不像我们平日口中嘲笑的老笨牛。」 好听点是稳扎稳打不贪快,慢条斯理按部就班照规矩来做,说穿了根本是脑筋迟顿,凡事不一步一步来就无法正常运作,如牛一样死脑筋。 因此他在班上的功课顶刮刮,却被冠上个笨牛的绰号,原因不外乎如此,他对身边的事物看似关心,其实是冷漠,因为他完全不懂别人为什么叫他牛。 「我……我绝对不是看她瘦巴巴的胸部才流鼻血,虽然大小和我的手很搭。」杭深青不知道自己脸红了,而且被两道冒火的视线怨恨着。 瘦巴巴的胸?「你是说你是看人家的胸才流鼻血?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脸很痛,牙也很痛,没个三天是无法消肿。 「很美吧!同学,能让你瞧上一眼就气血狂喷。」贝巧慧的神情很平和,像在谈论股票的高低。 「是很可爱,小小的脸蛋配上小小的胸真的很小……呃,我不是说她可爱,她一点也不可爱,是……是可口……也不,应该说太……太……唔,太堕落了……」 对,就是这句话,年纪轻轻不找份好工作,居然让人包养!实在是太下象话了,起码也要先让他包才对,他对女人一向很好很好的,绝对不让她买不起名牌。 「人家堕落关你什么事,你有必要老挂在嘴上直念着,好象十分后悔失之交臂,没留下人家的联络电话。」这才是她想问的重点。 咦!是这样吗?他想再见到她。「她打了我一巴掌就跑了,我哪有机会问她电话号码几号。」 「有点遗憾?」她的语气变得很冷。 「嗯,可惜了点。」没发现一杯热咖啡正忍着不住他头上倒,粗心的杭深青觉得刚才走过的空姐背影很像某人,却想不起到底像谁。 「现在跳下机去追还来得及,也许她会看在你不怕死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他还有命活。 看了看她,杭深青眼中多了一丝惑意。「我们在高空上飞行万里,我不认为这是好主意。」 最毒女人心,居然用这招害人。 「知道不是好主意就别去想错身而过的烂桃花,你嫌一个甘碧珠还不够烦吗?」贝巧慧的厌恶明显表达在脸上,为他招惹桃花的速度感到无比厌烦。 要是他长得帅,是个无敌美男子倒也无可厚非,就算不主动招蜂引蝶依然桃花朵朵开,植满一园花朵供其采撷,大享百花围绕的齐人之福。 偏偏他不是那种人,对送上门的桃花能拒且拒,除非是感情空窗期,否则他绝对是专一的好男人,不会任意接受女方的「招待」。 不管是穷学生或富有的大老板,他对女人的吸引力似乎不曾中断,纵使他的外表并不出众。 一提到表里不一的心头大患,杭深青的表情为之一黯。「她父亲对我的帮助甚多,我不能不管她。」 这是一份甩也甩不掉的恩情。 「哼!这些年你也帮她帮得够多了,再容忍下去只会更纵容她为所欲为,她要的已经超过你所能给的范围。」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 胡子动了一下,他似在苦笑。「算了,别提她了,省得伤神。」 看他无意谈及私事,贝巧慧知道自己又被他拒于门外。「好吧!那就谈谈你的胡子,真不打算刮掉它?」 「胡子呀!」话题一转开,他笑笑地按压膨松的硬毛。「不刮,我要留一辈子。」 「可笑的赌约,你们男人尽做些无聊的事,沉可法一定暗地里嘲笑你像头野兽。」配上他的高度和宽肩更符合了。 「可惜少了美女……」 一阵陡起的乱流打断他的自嘲,摇晃的机身像是喝醉酒的海鸥,左翼一偏引起不少的抽气声,以为飞机要在空中解体了。 就在此时,一个没站稳的空姐因飞机的晃动而往后滑动,眼看着要撞上掉落的行李架,离她最近的杭深青没多思索地伸出手一撑-- 「你……你的手又给我放在哪里?」 磨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久前听过的一句话又再度回响耳边,抬眸一瞧的杭深青讶异地咦了一声,两管鼻血在扫过美丽空姐的胸部时顺流而下。 而且更不幸地他发现自己的手又放到不该放的位置,女人最羞人的部位。 这……说是误会有人相信吗?为什么他浑身热血沸腾,像初尝情欲的冲动少年? 「你这头该死的大熊,还不放手!」 一道令人一缩的巴掌声毫不留情的落下,脸一偏的男子只觉得火辣辣的痛感传来,似有主张的大掌留恋地动了几下。 他真的是无辜的,绝非占她便宜,他被自己的手背叛。 「我不是熊,我姓杭,杭深青,小姐贵姓。」他不意扫过她胸前的名牌,牢牢地记住上头的名字。 「贵你的大头,你这错待我心爱皮包的熊……」 不大的拳头却威力惊人,原本流血不止的鼻头受到重创,当场演变成一场惊心动魄的凶杀案。 第二章 「我回来了,元修快出来欢迎我,对我敞开温暖的双臂……啊!好痛,又打人……」 兴匆匆一喊的明光迎接的不是热情的拥抱,她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心目中想象的双臂变成一道令人「痛」的拳花,没打招呼地朝她问候。 孤儿没有家,随兴所至处处是家,自从好友继承了鬼里鬼气的「爱情民宿」后,她自然也以此为家,加入有盏灯等候的大家庭。 一下机的她不会像其它同事忙着约会或钓凯子,对爱情毫无任何憧憬,在受尽白眼的环境下长大,她对未来没有一丝幻想,实际地只活在当下。 人什么时候会离开人世没一个定数,因此要开开心心地活着,管他天灾还是人 祸,宠爱自己是第一优先,把握每一秒能让她感到快乐的时刻。 所以她对自己一向不吝啬,而且是慷慨过了头,她喜欢把自己当成洋娃娃装扮,用最昂贵的名牌。 「呃!明小姐,老板的心情不是很好,正处于暴风雨时期,最好别靠她太近。」这绝对是最中肯的忠告,能保命的。 口水一咽,她干笑地退了两步。「仟婶,我家元修又怎样了,她老公没让她满足吗?」 听说欲求不满的女人会非常疯狂,将她的不幸遍及眼见的每一个人,让他们也跟她一样沦落万劫不复的悲惨之中。 「满过头了,她才会一脸阴郁地找人麻烦。」一道阴森的男音蓦然响起,吓得没防备的明光脸色一白。 「大……大叔,你不要莫名其妙冒出来好不好,我不想老跑庙里收惊。」人的心脏很脆弱,禁不起一再的受惊。 每回来一次她身上最少多七张符,有镇惊的、有收魂的、有避邪的,还有保平安的万用符,以阻止不安分的万鬼侵扰。 可是不知是鬼力惊人还是神佛力量不够,即使她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却不敌四处出没的大小民宿鬼魂,一天不被吓个三、四回还真不习惯。 原本她胆子不算小,所以才能在各大陌生的城市飞来飞去,可是最近她发现自己的胆有日渐萎缩的趋势,动不动惊弓之鸟地以为身边都是鬼。 「死老头,说过几次不要带着刀到处乱跑,你怎么老是说不听呢?吓着人家小姑娘看你拿什么赔。」爱叨念的仟婶不住地数落着。 「我杀鸡。」某人要进补。 面无表情的张大仟微牵动两边僵硬的嘴皮,看起来像在笑,却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凹陷的双颊有如勾魂拘魄的阴差,感受不到一丝人气。 「去去去,杀鸡到一旁蹲着,待会我再去拔毛,又不是茹毛饮血的野番,老拿着菜刀也嫌烦,就算你是厨师也该有个分寸,下次拿个锅铲或煎匙还比较不吓人……」 如来时的无声无息,去时也诡谲得让人心寒,不由得猜想他到底是不是鬼,存在感低得不似人。 仟婶的唠叨声不曾停歇,听得体温回暖的明光很想回她一句:不管张大厨师手上拿着什么都很吓人,他的长相就是人见人惊,鬼见当是同类。 「吓到了吧!明小姐,我家那口子没什么恶意,他只是来打声招呼而已。」这死老头死性不改,一瞧见年轻女孩就不安分。 几十年的老夫老妻还会不了解他吗?冷脸一张却不改顽童心性,老把这些孩子当成他捉弄的对象,算是一种磨胆的晨问休闲。 还真另类的招呼法,她的魂都飞了一半。「没关系,多吓几次我就能参加电视上的百万试胆比赛。」 她自我安慰的说道,表情犹带余悸。 「呵呵,说得也是,老板常说他是民宿招揽客人的活招牌,有他在民宿就不会倒……」 这是客套话好吗?明光在心里回她。真要靠他民宿稳倒无疑,迟早有一天「爱情民宿」会成为真正的观光胜地,以鬼屋之名闻名全台。 「等一下,仟婶,说我家元修为什么心情不好?」声音低如蚊鸣,她用眼角余光直瞄表情明显很臭的女人。 先探听清楚才好明哲保身,她已经不够聪明了,不想被打得更笨。 而且是没有理由地打得她一脸雾水,有种风雨欲来的惊悚戚,而她不知是该先避一避还是硬着头皮凑上去送死,上个月的帐单应该还没来吧! 「没什么,女人的小别扭,不就是怀孕而已……」骤起的尖叫声盖过她以下的话,差点震破她的耳膜。 「什么,怀孕?!」好……好可怕,她……她居然有了……孩子? 一个大魔头带一个小魔头的画面浮现眼前,明光开始同情起幸福镇的居民,以及凡事以妻命至上的可怜柳桐月,他的日子肯定是非常的凄惨。 李元修送上一枚白眼,「叫什么叫,我没偷人又不生恐龙,需要大惊小怪的鬼吼鬼叫吗?」欠扁。 啊!好痛,又被打了。明光抚着头,怯怯地问:「元……元修,真的怀孕了呀?」 她怀疑的瞟了几眼,仍然难以置信。 「说那是什么鬼话,我结婚了,而且有美满正常的性关系,我不能让颗小小,该死的胚胎着床吗?」废人说废话,该打。 头上多颗爆栗的明光委屈十足地讨好,「当然成喽!是我心中无所不能的元修耶!生个十个、八个都是小事一件……」 噢!怎么又动手,孕妇的脾气还真不是普通的坏。 「当我是猪还是母狗?一个我都不想要了还十个八个,脑子被名牌塞爆了是不是,要不要我塞团狗屎进去?」没瞧见她火气正旺呀!还在上头添油加柴。 「喝!停,别再当我是出气筒,的肚子又不是我弄大的,不要找错债主。」她回来得真不是时候,刚好踩到地雷。 「是呀!老板,现在的身体不比以往,要让柳馆主又看到动手动脚,他一定会很担心的。」 看看闪得老远的朋友,再瞧瞧预备说教的仟婶,烦躁的李元修幽幽地吐了口气,往不见异状的小腹拍去。 「哎呀!别拍,小心把孩子拍出来,怀孕的女人不能动气,吃好睡好不要拿重物,走路要慢,爬楼梯要一步一步来,看到黑猫要让开,剪刀拿不得,不可爬高爬低……」 「仟婶。」李元修很「温柔」地一唤。 顿了一下,仟婶问:「什么事?」 「去帮老公把那只鸡千刀万剐,夫唱妇随,好好地表现一下鹣鲽情深,让那群年轻人羡慕个半死,」就是别来烦她。 「老板……」她话还没说完,孕妇该注意的事项还很多。 「去,不要再让我听见的声音。」吼声隆隆,山的对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元修的火爆脾气是众所皆知,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人会把她的恶气恶声放在心上,尤其是处在非常时期,难免火气会旺盛些。 身为镇长,又是「爱情民宿」的老板,她要烦心的事可不只一、两桩,除了令她感兴趣的钞票外,想要熄灭她一肚子火并不容易。 只见仟婶温笑地拍拍她的手,不当一回事地拿起扫帚扫一地落叶,不打算走远地在她四周绕。 「元修,太凶了,仟婶是关心。」她要惜福。 「唔,说我太凶?」举起手,李元修做出威吓的动作。 「没有没有,我说太急了,是恭喜发财,添丁弄瓦好运来,财气通天。」她是受惠人,当然希望她富贵逼人来,旺到不行。 「喜从何来,没瞧见我满脸大便色吗?」心情闷到想找个人来揍揍。 半工半读的雷丝丝? 不行,她未满十八岁,揍她会变成虐童,划不来。 畏畏缩缩的刘心莲更不行,她拳头还没举起她会先晕给她看,一个孩子的妈很麻烦,她还不至于心狠手辣到拿个受虐妇女来开刀。 客人不能动,即使有一、两个真的很不长进,基于顾客至上的道理,没用的志明兄和女鬼魔魔算是逃过一劫。 开车的小陈带牛去吃草,张大仟夫妇「年事已高」打不得,她武艺高强的老公她打不到,也舍不得下手,看来看去只有眼前的人肉沙包了。 一瞧见她眼冒杀气,太有被害意识的明光赶紧后退三步。「想把孩子拿掉?」 「想有可能吗?」抚着尚未产生变化的小腹,她已经有产前忧郁症了。 是不可能,她们三人都很爱孩子,只要不是自己生的。养一个小孩是非常辛苦,她无法想象超龄梦幻美少女思思一口气生了两个要怎么带。 大概小孩子哭大人也跟着一起哭,母子俩哭成一团活似被弃的弃妇孤儿,完全没有幸福可言。 「那……就看开点,不要往坏处想,比起我是幸运一百倍,我在巴黎香榭大道遇到一头熊……」 「熊?」 「穿著衣服的熊,不知道他有多可恶,居然用毛绒绒的熊掌偷袭我玉洁冰清的胸,还在飞机上大吃我的豆腐,这头没人性的熊……」 熊只有熊性自然没有人性,但不管这点的明光滔滔不绝的痛批熊的恶行,无一遗漏地从头骂到脚,连满嘴的黑胡子也成了她抨击的目标。 总之她肚子里的怒气一口气全倒出来,不论听的人会因为无趣而昏昏欲睡,情绪激动地一反和平本性。除了与名牌有关的事物外,她可以说是全航空公司最好相处的服务人员,忍气吞声的功夫,即使是澳洲来的客人一样微笑以待。 美其名是空姐,实际上是高级女佣,薪水领得多相对的付出的代价也不低,就算吃了暗亏也要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得声张,被毛手毛脚是常有的事,忍一忍就没事了。 可是遇熊就捉狂的明光完全忘了空姐守则,前仇后恨一并算上了,来个屠熊大会。 「等一下,说被公司禁飞一个月,暂停一切职务什么也不做的当游民?」她应该没听错她的意思。 「呃,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公司希望我好好放个假彻底轻松,等调适好心情再回去上班。」这是官法说法,其实是…… 勒令停飞,自我反省飞航态度。 「薪水呢?」眉一挑,环胸斜视的李元修不作赘言地切入重点。 「啊!这个……嘿嘿嘿!可不可以先借我几万块应应急,我保证以后一定连本带利的还。」如果她挖到金矿。 「还借?」信用破产的人不值得信任,应该直接去当乞丐。「明光小姐,知不知道我上个礼拜签了几张航空包裹的单子?」 一听到航空两字,皮倏地绷紧的明光再也笑不出来,如同被剪断一截尾巴的小花猫四下寻找逃生路线,以防遭到恶犬扑杀。 她真的有意要克制购买的欲望,也一再告诫自己不要乱花钱,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多多少少要留点本在身边才有保障。 可是一见到三宅一生镶毛的毛皮大衣,还有手染的禅洗和服,以及限量发行的可爱玩偶,一时手痒就全买了,不想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 只是现在一想是有点浪费,台湾的天气还没冷到要穿毛皮大衣,而一套十万台币的和服她根本不懂穿法,也没适当的场合能让她穿著亮相,买了等于白买。 「元……元修,我在巴黎订购的东西来了没?」先问一声,挨轰就这么一次,省得过两天又得面对原子弹轰炸。 「还有?」唔,很好,真是太好了。 认命的明光十分谦卑地低下头。「要骂就骂吧!我知道自己很败家,爱花钱,迷恋名牌,是不折不扣的拜金女,尽管用力地惩罚我没关系,我是罪有应得……咦,要去哪里?」 懒得理她的李元修打从她左侧走过,看也不看她一眼地定进内室,让怔愕的她感到讶异,惶惶然地呆立门口直盯她的背影。 「完了,明小姐,我算出大难临头了。」 一张抹黑的脸孔和一块窗帘忽然打眼前经过,楞了半天的明光在惊吓之余才发现裹着窗帘布的黑脸女子是谁,很想哭的捂着口鼻啊了一声。 这年头什么怪人都有,可算命的打扮成鬼的样子,会有人上门问卜吗? 天呀!她要不要去庙里去去霉运,她的命运为什么这么乖舛? 哼!都是那头熊害的,下回再让她遇到她肯定要剥了他的熊皮做大衣,绝不让他太好过。 天气晴朗得令人想哭,秋老虎的威力仍然惊人,过午的阳光强烈得几乎灼伤人体肌肤,没做好防护措施肯定会晒得不成人形。 高山不比平原,坐落于半山腰的幸福镇温差甚大,早晚是冷得令人手脚发冷,日出到日落之间的温度又高得让人直冒汗。 第一次来到小镇的人总会无所适从,因此镇上的服饰店生意非常好,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摆在架上,以备不时之需。 依山傍海的景致是游客的最爱,虽然有几家如雨后春笋冒出的休闲农舍和民宿加入竞争,但是镇长经营的「爱情民宿」却是游客们的第一选择,因为有温泉和美食,以及…… 看不完的好戏,比电视里上演的还有精采万分。 不过明光若知道她最痛恨的熊此刻也在幸福镇,恐怕她会咬断银牙直喊妖孽,向附近的原住民借猎枪番刀好为民除害。 「杭先生,你觉得这所小学还能重建吗?报告上指出它位于土质松软的地段。」任何有理智的地方官员都不会颁发建筑执照。 「那为什么它会在这里?简直是拿人命开玩笑。」尤其是上坡的上石有明显滥采的痕迹,无法支撑雨水的冲击。 代理镇长温和的笑容上有着答案。「一吨白米中总有几粒小砂子,这是在所难免的事。」 「你是指镇长官商勾结,图利不屑建筑商?」该死的,里头待的全是正要认识这世界的小朋友呀! 「似乎是如此,至少我所知道的镇长相当富有,在当上镇长后财产以倍数增加。」没有油水可捞的苦差事是不会有人自告奋勇。 包括他的妻子。 「而你放任他坐大,把镇民的生命当草芥看待?」助纣为虐更不可取。 「抱歉,我想你误会了,贪赃枉法的镇长是上任的,这任的镇长虽然有些好小利,仗恃为己谋私,但不失正派作法,还算是个不太差的厝边。」 看着他愤怒眼中喷射出的火花,始终保持淡笑的柳桐月知道他没找错人,「航」建筑公司的确是少数有良心的建商,在业界的名声绝非徒负盛名。 九二一地震的余灾直到去年十二月的土石流才爆发,处于断层周围的建筑物多多少少受到波及,其中以幸福小学最严重,其次是紧邻其侧的镇公所。 倒是商家的损失不多,及时预警发挥极大的功效,让上石流下方的居民能早一步疏散,并适时地以防坡堤将土石导入小河。 有一点他到现在还有些不明白,那天夜里到底是谁叫醒他,苍老的妇女哑声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直到今时今日他还是想不起来。 好象有人在他脑海中装了个开关,强迫他要忘记种种不合理的记忆,让脑中模糊的影像彻底消失。 想到这,民宿闹鬼的传闻不时传之,不少脸色发白的客人誓言旦旦见到挂在墙上相片中的老老板,然后害怕又好奇地守着底下等她现身。 很愚蠢的作法却有几分玄奇,客人撞鬼的次数一多,他都不得不怀疑前任老板是否真的死了,也许是故布悬疑性引客上门的宣传手段,其实她还活在某个隐密的角落。 「你不是镇长?」听他的语气不像在说自己,但是令人感到一种十分亲昵的宠溺。 「镇长是拙荆,她只管大事不管小事。」而他是她的分身,没有怨尤地替她扛起责任。 「五亿六千万的经费是小事,她一向把公帑当成废纸使用吗?」这样的镇长也能胜任公职。 「不,只要不是她的钱她不会特别在意,不过她挖政府的钱确实有一套,中央原先的补助款是五千万。」生财有道算是她的优点之一。 他们策划了一个顺利要到巨款补助的计策,故意排对时机出现再大肆渲染,稍有同情心的政治人物都会伸出援手,何况还有大批媒体助势。 「我妻子对金钱的概念十分犀利,她晓得怎么用钱才是花在刀口上,用最少的钱做最多的事,相信你不难看出她挺受镇民欢迎的。」 一路行来的赞誉不绝于耳,杭深青对他的解释尚能接受。「所以你找来我们公司进行估价,想看看我们的刀口利不利。」 「对,向外招标是假,你是内定的建筑师人选,请原谅贱内的任性,我行我素的性格是她小小的缺点。」也是她讨人喜欢的一面,充满人性,并不完美。 「找上『航』建筑公司是镇长的决定?为什么是我们?」他自认不是此行最顶尖,还有其它更杰出的建筑师。 他是由扛沙挑砖的小工头做起,中途因为认真肯干而受到老板赏识,刻意栽培他上大学念完土木工程,又培植他到国外吸收新知识,好将别人的技术传回国内。 原本老板有意将自己的公司传给他,介绍他和他的独生女认识居中拉线,让他们共同守候公司的荣衰。 如他所安排的他们订了婚,也即将步入礼堂,但是婚礼前三天他发现一些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事,因此婚礼告吹不再有下文,他也婉拒老板的美意自行创业,和昔日同窗开创一番新事业。 他真的认为自己不是最好的,但有一点他可以拍胸脯保证,他负责的工地绝不会偷工减料,一砖一瓦都是真材实料,钢筋水泥使用的数量一定在标准值之上,不可能填充海砂和汽油桶。 「呃!这个……」他脸上出现短暂的无奈。「如果说是我妻子从众多公司负责人相片中用飞镖射中,你会不会觉得受到侮辱。」 「用飞镖……射中?!」表情有三秒钟呆滞,深邃的眼中布满错愕。 「她坚持你是最适合的,因为你有一双很呆的眼睛。」考试不会作弊,偷摘水果会立刻承认的那种。 她说笨一点的人才不会动歪脑筋,实事求是脚踏实地,给他一块钱他会老实地握着,山是山、树是树,绝对生不出地瓜。 其实她的意思简单明了,就是他的眼神好真诚,干不出大奸大恶的事,为人刚直有原则,不因小利而动摇。 「呃,嫂夫人应该是个有趣的人。」但他可笑不出来,镇长择人的眼光很儿戏。 柳桐月笑着给他一个建议。「别说她有趣,镇上的居民给她一句她十分中意的评语。」 「哪一句?」 「恶势力。」 「嗄?!」是他听错了还是代理镇长说错了?这句话不算好话吧! 「不要想得太复杂,我们这位镇长只是真实地表现出人性的一面,让人认为自己还有希望,算是活生生的负面教材。」 这样的人都能当上镇长,世上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这具有激励作用。 张口欲言的杭深青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里一片凌乱,想不透何种镇长能不管事又能深得人心,随心所欲地拿一镇福利来考验人性。 他真的很呆吗?由眼睛能看进他的内在。 场面有一些冷凝,他在思考自己呆在哪里的同时,前往勘察损害程度的人由远处走来,一身尘气地沾染些泥土。 「老师,贝小姐说图书馆的挡泥墙要重建,而内部的龟裂情形也超乎想象的危险,能不使用就别对外开放,最好整个拆掉再盖一幢。」 「老师?」 几双狐疑的视线瞟了过来,云淡风轻的俊美男子从容地说道:「我是教国画的老师,本身也从事国画工作,兼营武术道馆。」 「啊!我有印象,你是台湾近代最有名的年轻画家,专攻水墨画的国宝大师。」难怪有着文人气息,不似一般公职人员。 笑了笑,柳桐月当是谬赞地一挥手。「爱在画纸上涂鸦罢了,各位若是累了不妨到寒舍坐坐,泡泡温泉消除一日的疲劳。」 养尊处优的贝巧慧是富贵人家出身,她不认为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会有好的休闲设施,虽未露出鄙夷之色,但直接以有要事待办的轻慢态度拒绝。 她以为一道同来的杭深青会和她一块离开,刻意等了他一会,没想到他爽快地一口答应,还说很久没泡温泉了,要她先走没关系,不用等他。 这下子她倒是进退两难,原本是想邀他到山下大餐厅用餐,借着独处的机会打探他和甘碧珠是否有复合的可能,可是却落得必须一人离开的窘境。 「我在山下的饭店等你,泡完温泉早点回来,我有公事要跟你讨论。」她叮嘱的口气像一个妻子,不自觉地表现出强势。 「我知道了,太晚就别等了,没什么公事不能留到明天再说。」扬扬手,他随兴地做了不必急的手势。 外形粗犷的杭深青不懂女人心理,不了解她眼中的恼意所谓何来,搔耳挠腮背过身不瞧她满脸的责备,笑声雄厚地向前走去。 投以深意一瞟的柳桐月只是淡然地一笑,随即带着在他门下学画的张志明离开,不多事地笑着看世间痴儿傻女。 一场风月事。 随风扬起。 第三章 「刷刷刷……我刷我刷我刷刷刷……刷得顽石变白石,米粒变饭粒……我用力刷,使劲地刷,看谁比较顽固……一点也不留下……」 泛白的黄衬衫,缩水的七分牛仔裤,有道卖力的身影刷着女汤的浴池,每一颗石头也不放过地清洗上头微附的青苔,不让它冒出一丝丝苔色。 廉价的劳工正是目前的写照,甚至低廉到用三餐打发掉就好,不用薪资付给也没有劳健保,做到死是应得的报偿,不值得同情。 天下没有白吃白喝这么好康的事,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钞票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想要有饭吃就得工作,民宿里不养糟蹋米粮的废物。 老板说的。 「哼!落难凤凰不如鸡,龙遭虾戏困浅滩,哪天等我发达了,我就把这臭刷子塞进死元修的嘴巴,让她尝尝仗势欺人的滋味。」 一把分岔的鬃毛刷左右来回地刷了一递又一遍,遇到挑剔的老板只好自认倒霉,有求于人总要吃点亏,屋檐不高那就低头喽! 能屈能伸大丈夫,轮流转的风水不会只眷顾一人,早晚有一天耗子也能出头天,看她能嚣张到几时。 可恶的石头,非把你磨平不可,长什么青苔嘛!四十五度的温度还杀不死你,你未免太不要脸,赖活着有什么意义。 哼!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跟你拚了。 「真尽责呀!小弟,浴池刷得真干净,你来打工吗?」 背被拍了一下,差点跌人浴池的人儿气岔了喉咙,看似没力道的手劲几乎要打死一个人,让如被踩到猫尾巴的「小弟」毛发竖得直挺挺,只差没踹他一脚。 女汤耶!他不识字吗?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大剌剌地闯进来,一丝不挂地往温泉池跳,他不知道溅到人很没公德心呀! 好,不理他,波罗波罗密,五欲净空,六根不生……淹死他,淹死他,淹死他,快下一场大雷雨劈死这该死的家伙。 「小弟,你还在念书吧!今年几年级了,看你的年纪大概高中生左右……」喝!怎么了?忽然气呼呼地站起身。 「你能不能话少一点,吵得我无法工作,欧吉桑你是吃太撑了是不是……啊!是你,大熊?!」 冤家路窄,他居然还敢进到这里来,看她不整死他才怪,她要替天行道。 挠挠又杂又黑的胡子,他满眼困惑地发出咦声,「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熟,你还没变音吗?」 清清柔柔像女孩子,带点糖果的甜音,很容易让人想歪。 「很熟吗?要不要我左右再赏你一个巴掌,让你更有感觉?」看他能不知羞耻到什么地步。 正看侧看,反应慢半拍的杭深青就是看不出所以然,直到视线落在「平坦」的胸部,腥甜的红液由鼻腔流出,他才猛然发觉「他」很像一个人。 「你……你有没有当空姐的姊姊?」太像了,眉眼嘴唇的形状都一模一样。 「我是孤儿。」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怎样。 「呃!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孤儿,不过你和一个名叫明光的空姐长得很像,也许她是你失散很久的亲人。」怪了,怎么鼻血流个不停?「他」又不是那个令他很有感觉的女孩。 三七步一摆,短发俏丽的「男孩」由上而下一眄。「我就是空姐明光,你的熊眼忘了加副眼镜了吗?我哪里长得像小弟?」 太侮辱人了,没瞧见她也有胸吗?虽然不够波涛汹涌,好歹弧度分明,没瞎的人都看出她的自然曲线,不加半丝人工。 「什么,你是女的?!」惊讶的杭深青猛地起身,高壮如山的身躯往前一倾想看个清楚。 重点是他根本没遮住重点部位,赤条条的裸身,就这么捉住脸爆红的明光双臂,难以置信她是明艳照人的那个人。 化妆前与化妆后的强烈对比,莫怪他要怀疑了,人怎么可能会有两种面貌,一是清纯得不施脂粉,像邻家妹妹,一是明媚动人风情万种,勾得男人心口发痒的美丽佳人,落差实在太大了。 「你的血滴到我了,你还不想办法止血。」这衣服是跟丝丝借的,沾到血液很难洗得干净。 手背一抹,他一脸熊笑地勾着她的腰。「等一下就不流了,我身体很壮不缺那几滴血。」 而且他也没法控制不喷血,每回一瞧见她就特别兴奋,该往不集中的亢奋全逆流而上,找到出口就狂泻,一次、两次后也就习惯了。 「我管你壮不壮,你马上给我转过身,不许再碰我。」喔!要命,明明眼睛往上吊还是瞄见了,她也要喷鼻血了。 头往上仰的明光超想哭,她究竟是招谁惹谁了?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那第三次呢? 「为什么要转身,我觉得这里的位置刚刚好。」正好目视她两座雪白的小山峰。 好想摸一下,小巧的半圆透着诱人的幽香。 咬着牙,明光用修得尖细的指甲往他眉心一戳。「找条毛巾围住下面,你暴露狂呀!」 「啊!什么?」头一低,他和昂藏的分身打个照面。 胡子的关系看不见他满脸臊红,连忙捂住下体的杭深青浑身不自在,动作笨重地捞起放在池边的浴巾一围,飘忽的眼神像极无辜的样子。 这下他真的有口难辩,要说一句他不是故意的肯定没人相信,明摆的事实辩无可辩,连自己都羞于争辩。 不过由背后一瞧她完全像个男孩子,短短的头发不比他长多少,要不错认是有点难度,总不能要他进温泉池泡汤还穿著衣服吧! 「麻烦下次你要现宝请看清楚牌子上的字,这是女人专用的温泉池,不是你能来的。」噢!吼得她喉咙痛,待会得吃颗喉糖润润声。 「咦!女汤,我刚才进来没瞧什么牌子……」 风一吹,吹开盛放的白芒花,一块倾斜的木牌明明白白写着:女汤。 「人要瞎了眼就别装明眼人,知道走错了还不赶紧出去,你的血滴得满地都是,你存心害我清一晚上呀!」她的手臂已经酸得抬不高了。 一看自己闯下的祸事,连连道歉的杭深青用毛巾两个角塞住鼻孔,以嘴巴呼吸。「我帮你。」 「免了,免了,你这大祸害离我远一点,一遇上你准没好事,我不会给你机会伸出魔掌侵犯我。」明光厌恶地直挥手,怕他带衰。 照理说以他壮硕的外形会带给她莫名的压迫感,就算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也会令人心生防备,担心对方不怀好意是天生的坏人。以往遇到这种一拳挥下稳死的男人她第一个念头是赶快跑,以免惨遭毒手。 可是她却不怕他,除了第一次见面有几分忌惮外,接下来的「狭路相逢」她只想剥了他的皮做大衣,没去考量他的手臂有多粗,光用两根指头就足以掐断她纤细的颈项。 说起来她还比较凶,一见那张熊脸就无法冷静,职场上的修养全还给前辈,当他是一生最大的敌人。 「我承认我对你很有好感,但我从不勉强女人就范,你要相信我的为人。」他是坦荡荡的君子,不欺暗室。 「相信一头熊,当我智商只有五十呀!」她又不是笨蛋,听信色欲熏心的熊。 「我不是熊,我叫杭深青,职业是建筑师,三十……啊!这是什么?」 脚下一滑,踩上犹带肥皂泡沫的湿抹布,山似的杭深青没法停止往前滑动,两手乱挥急于捉住什么好稳住自己。 「哎呀!你不要过来,快转弯快转弯,我……噗!」他竟然……他竟然……这么对她! 温泉池溅起好大的浪花,两道体形悬殊的身影掉下池子,两人咕噜噜地喝了好几口硫磺水,鼻呛口麻地被池水吞去声音,极度狼狈地在深不及腰的池中「溺水」。 原本要推开他的明光反被他一把拖下,巨形的人肉战车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她能不躲吗?五十公斤不到的她可禁不起他轻轻的擦撞。 没想到她高估自己的力气反而遭殃,双双落水没来得及避开,就这么被他一撞…… 头好晕呀!八成中毒了,硫磺水不能喝,而她连吞了好几口,命丧于此她实在不甘心,她才二十三岁呀!还没买够她要的名牌。 少喘一口气的明光临死前仍想到她的名牌,没发觉有口空气渡进肺叶,让她又能生龙活虎地大肆挥霍。 「刚才的自我介绍还没说完,我今年三十二岁,未婚,有一母一妹,希望能光明正大地追求你。」她的唇好软,带着柑橘的气味。 「什么……咳!咳!追i……追求?!」吐出一口水不住地轻咳,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我喜欢你,希望你当我的女朋友。」一说完,杭深青耳根红得像辣椒,还冒烟呢! 拭去眼中的池水,当他神智不清的明光用力拍开他放在腰上的手。「我听过人鬼恋、人妖恋,没听说人畜也能相恋。」 「嗄?」什么意思? 「长得像一头熊就别出来害人,人跟熊能谈恋爱吗?」作他的大头梦。 「我不是熊……」他只是比一般人高大而已。 「住口,有谁会和没有五官的人谈情说爱,你那把扎人的胡子底下还有脸吗?你干脆叫我和胡子当男女朋友算了。」台湾人留什么落腮胡,他宾拉登呀! 抚着杂草似的胡子,杭深青瞧见她唇边的点点刺红,「痛吗?」 「什么痛不痛,你别用手摸我……哎呀!好痛,我撞到什么?」唇上微微传来刺痛,稍一抽动嘴皮痛感即来。 「呃,胡子扎的。」他不敢推诿责任,轻手的抚抚嘴唇周围的细肤。 「原来是胡子作怪……」咦!不对,她似乎碰到……章鱼。「等一下,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脸一红,他支支吾吾地说着,「你……你呼吸……不顺……所以我……呃……给你……一口空气……」 「喔!是空气呀!不过是人工呼吸……什么,你吻了我?!」难怪她有被吸住的感觉。 震怒不已的明光用手掐住他的脖子,吼声连连地涨红脸,不敢相信她的初吻会葬送他手中,而且是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 「小心刮伤你的细皮嫩肉,我的皮粗肉厚怕伤了你,你的力气实在太小了。」彷佛蚊子叮咬一般。 「你……你……该死的大色熊,我跟你誓不两立。」这个仇结下了。 奋力地往他胯下一踢,怒极的佳人慌乱地爬上池边,气急败坏地拧干一身吸足水的衣服,脸上的潮红迟迟不退。 她根本不看身后大声呻 吟的男人,认为他是罪有应得,第一次是胸,第二次是臀,第三次就夺去她的吻,那下一次不就全身摸透透了。 色心一犯就该受教训,他该庆幸她没有元修的粗暴,否则他那口牙可以换了,没一颗愿意和他称兄道弟。 「啧!好惨呀!他好象很痛。」男人的那部位真的很弱喔! 「谁?」 一颗小头从芒草堆冒出来,笑得好不开心。「明光姊,是我啦!你那一脚踢得真有杀气。」 「你全看到了?」要不要先杀她灭口? 一瞧见她眼中的狠戾,脖子一缩的雷丝丝连忙摇头。「我只看到一点点,我刚来。」 「是吗?」识时务者为俊杰。 「真的,真的,老板差我来叫你吃饭,我们刚吃饱……」哇!变脸了,她不会宰了她吧? 「你们居然没人理我……」 「啊!掉了掉了,他的浴巾掉了,好大……唔……唔……」好大的肚脐,他妈妈生他一定很辛苦。 「不许看,小心长针眼。」 明光连拖带拉地捂着小女生双眸,不让她瞧见不该看的「东西」。 左边瞟来两道探索目光,像探照灯,照得人无所遁形。 右边射来两道肃杀的视线,如三月结冻的雪花,沁骨冰寒。 然后低低的窃笑声由背后传来,一声、两声、三声……细碎的笑声原本很低,怕人听见,加入合音后变成刺耳的噪音。 接下来交头接耳的讨论声就令人胃口大失,再美味的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也索然无味,形同嚼蜡地持续无意义的进食动作。 「你们刚才真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气音,压得很低。 「在女汤那边对不对?」兴奋地低语,一臂之内可听闻。 「对呀!对呀!好刺激喔!我听见好大的扑通声。」音律扬高,带着一丝丝好奇。 「来民宿偷情最适合了,我只瞧见一道好宽的背。」声音恢复正常音量,充满可惜。 「不晓得在温泉里做那件事舒不舒服,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好唯美,叫人热血激荡。」羡慕的分贝高得令人脸红,而且发出啧啧声。 八卦、八卦,绝对是热腾腾的八卦,刚出的,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八卦,无聊时的最佳休闲,不花钱又经济实惠,寓教于乐。 谁管那个脸蛋通红的食客羞于见人,让大家开心是她唯一的长处,娱乐事业下普及的幸福镇需要新话题,有谁比出手攻击旅客的空姐更劲爆。 你说我说大家说,说到最后是碗筷重重放下声,中断了一阵谈得正起劲的笑声。 「干么,我的碗跟你有仇呀!敲破了你给我洗十天的浴池。」 「那是我的磁器组,皮耶大师精心烧制而成的极品,一组一百五十欧元,你居然拿它当普通的碗用。」她平常连碰都舍不得碰一下。 「一百五十欧元,好大的手笔呀!穷人也想学人家玩风雅,碗买了不用干什么?」好呀!不把钱当钱用,她死定了。 「那是要收藏的,典藏品只适合观赏用,将来要代代相传留给子孙。」她是未雨绸缪,先为老年存本。 「嗯哼!等你生出孩子再说,眼前都吃不饱了还敢想到五十年后。」母鸡不下蛋,哪来子子孙孙? 看着面前的蒸蛋、菜脯和半颗咸鸽蛋,忍不下去的明光拍桌子一喝。「喂!你够了喔!虐待我的肠胃又用言语伤害我的自尊,我会翻脸的。」 「好呀!你翻给我看,咱们顺便把过去的帐清一清,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不算利息,你只要还我本钱就好。」够慷慨了吧! 一听她要搬出陈年旧帐,高涨的气焰如泄气的气球为之一扁。「自己人讲钱伤感情,这鸽子蛋卤得真有味道,人间美味。」 「那是蛇蛋。」尽责的厨师忽地现身解说,左手捉着犹自蠕动的「母亲」。 「啊!蛇……呸呸呸……你拿蛇蛋……给我吃……」咽下的蛋吐不出来,只好干呕。 「营养。」而且免费。老板交代的。 「营养个屁,你知道一颗蛋可以孵出一条小蛇吗?你在残害大自然的小生命。」喔!你别看我,不是我要吃下你的孩子,我也是受害者。 蛇目森冷,盯着她滚动的喉口。 「那你吃鸡吃鱼吃万物不就是涂炭生灵?张大厨,下一餐给她全素,不能有一丝肉末。」帮她做功德,早登极乐。 「是,老板。」蛇不见了,神出鬼没的张大仟出现在厨房。 不远,距离一百公尺左右,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居然能够「瞬间移动」。 「什么,你要我吃素?」惊恐万分的短发佳人困难地吞咽口水,露出你别开玩笑的神色。 「我在帮你积福不好吗?尊重生命是一项极好的品德。我会找间好点的尼姑庵让你诚心礼佛,普渡众生。」阿弥陀佛。 「不要呀!元修大姊,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乱买名牌,我下定决心要戒掉虚荣心,安分地以赚钱为目的,拒绝诱惑。」向名牌说:no。 「哼!」 猪会飞吗? 一脚踩在小板凳上,一脚往老公大腿放,背靠着枕头的李元修舒舒服服地喝着香喷喷的鸡汤,大口啃着香嫩的野鸡腿,好不快意。 孕妇是不能动气的,在柳桐月面前总要做做样子,难得「虚弱」的她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好象她真的是听话的妻子,不让丈夫为她的健康担忧。 但是她要能安静下来,不是大家心目中有血有泪的镇长大人,表面像餍足的驯良小猫,慵懒地伸伸爪子,轻轻挠地玩着毛球,可那眼底的利光呀! 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悍。 「留职停薪也不是我自愿的,人家都欺到我头上总不能不反击吧!你不是常说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当孤儿已经够可怜了,要懂得保护自己,谁敢占我们便宜就给他死……」 一声轻笑由柳桐月口中轻泻,惹来娘子军的一致眼神警告。 日落西方,华灯初上,七、八点用餐不算早,住宿的客人大多用完餐在交谊厅闲聊,品尝茉莉花茶欣赏夜景,享受凉风带来的惬意。 少部分人已迫不及待前往温泉泡汤,一手清酒一手温泉馒头当是在日本箱根度假,放松放松连日来在都市里累积的压力。 「爱情民宿」听起来像适合小情人偷一晌欢的天堂乐园,但是有一种现象十分奇怪,来此投宿的都会男女几乎是单身前往,鲜少偕伴同游,似乎爱情的魔力不那么吸引人。 更怪异的是他们离去的时候绝不会一个人,成双成对像发情的鸳鸯,你黏我、我黏你的相依相偎,情意绵绵忘了别人的存在。 「……女子当自强也是你说过的话,我为受创的身心讨回一点公道有什么不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们要自立自强当女强人。」把男人踩在脚底下。 「你说够了没?」眉一掀,李元修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元修……」明光委屈兮兮地装可怜,拉着她的裤脚撒娇。 「别偷吃我的麻油鸡,人之所以可恨是因为死性不改。」到死都一个样,起不了变化。 一双夹着鸡胸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张口欲咬的小嘴为之一僵。「我……我瘦了三公斤,欠补。」 「看不出来。」李元修轻蔑地上下一瞄,最后停在需要「补」的位置。 「呃,呵,呵,我骨架小没什么肉,以形补形嘛!」她讪笑地嚼着带骨鸡肉,入口的滑嫩让她更胆大妄为的抢食。 「是该补一补,你好象从十六岁后就没有再发育了。」现在补救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喝!一箭穿心,正中伤心处,明光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我营养不良。」 厚!好毒,居然嫌她「小」,也不想想她们打小吃什么来着,能长大就不错了,还敢指望其它。 「那就奇怪了,我们吃的是一样的泡面和茶泡饭,为什么我和思思就没你那方面的困扰?」 又一箭,她开始觉得口中的肉有点老,咬不动。「我肠胃不好。」 李元修冷笑地用脚指头顶她脑门一下。「肠胃不好别吃太多油腻的食物,小心拉肚子。」 「我……」呜……她被欺负了。 什么嘛!吃她几口肉也斤斤计较,故意拿开吊她胃口,好个姊妹情深,只能共患难却无法同享福。 「妈,那根鸡腿看起来好好吃喔!」好香好肥的大鸡腿,真想吃一口。 「嘘!小声点,别让老板听见。」畏怯的声音有着恐慌,搂着小男孩跟着吞口水。 「我们可不可以像明光阿姨一样偷吃?我肚肚饿饿。」他不会贪心,就最小的那块肉就好。 「不行不行,你不是刚吃过了吗?怎么又饿了?」就算要偷吃也不能说出口,等一下收碗筷时再捞捞看有没有剩下的。 「我是小孩子嘛!不吃长不大。」小男孩耍赖地噘着嘴。 「小宝乖,等姨吃完了我们再喝汤。」应该会有剩吧!那么一大锅。 听着母子俩悲情式的对话,纵使心硬如铁的冷血汉也会挤出一丝丝心酸,何况是血是热的女人。 嘴角一扭的李元修露出恐怖的笑脸,啪地掉了到嘴的鸡肉,瞳孔微缩地冷视飞快跑过来的小小身影,以令人发噱的滑垒动作接住往下落的肉块。 这……她有饿得他们这么惨吗? 「刘心莲,你儿子不是猪投胎吧!」鸡肉沾了她口水还往嘴里塞,他用行动控诉她虐待吗? 「老……老板,小……小宝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贪……贪吃……」快哭的刘心莲双眼泛红,拉着儿子往怀里搂紧,全身颤抖。 「我是杀你全家还是淫你一家老少?没打没骂你怕什么,不准再抖。」看了她怯弱的模样,谁敢在她面前大口喘气。 「我……我……」她就是怕,没来由地畏惧每一个比她强势的人。 「整锅端去别再抖了,我不是你杀千刀的前夫,下次他再来搔扰你我用菜刀把他砍成十八截,弃尸荒野。」她不信死人还敢作乱。 望着塞过来的一锅鸡汤,心中犹带三分惊惧的少妇怯怯地接下,不敢违抗地低头视地,像是不受宠的童养媳忍受恶婆婆的错待。 孩子天真不懂事,一看到母亲手中有好吃的,不顾双手脏不脏,兴高采烈地舀了一大碗坐在地上用手捉,吃得满嘴油光。 「元修,你偏心。」明光发出不平之声。 「哼!你要是不甘心就去抢呀!只要你觉得自己比他们可怜。」她都让了她还争吗? 一个皮比肉多,风一吹就飘走的母亲,一个看起来永远没吃饱,骨瘦如柴的孩子,哪个良心被狗啃的人狠得下心让他们更加惊惶。 看着母子俩瘦弱的身躯,明光认命地一口饭一口菜脯,起码她的日子是比他们好过些,穷虽穷但还有两个好姊妹挺力照顾她。 人要知足,饿肚子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第四章 明光听闻敲门声,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这是什么?」 「玫瑰花。」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我……我要追求。」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颜色?」 「黄色呀!看不出来吗?」原来她有色盲。 她当然知晓是黄色,但是……黄玫瑰的花语是离别,通常是用在分手的男女身上,你还没追到我就想和我分了吗?」 「嗄!我买错了,花店的老板说送女孩子玫瑰最能传达情意。l而他喜欢她,非常喜欢。 「没错,玫瑰象征爱情,红色代表热情,爱着你,白色是天真纯洁,粉红玫瑰是爱的誓言,黑色的则为憎恨,而你手上的黄玫瑰则是嫉妒,或失恋的意思。」 不是每一种玫瑰都能乱买,花的数目也各有各的代表心意。 「咦!挺复杂的,不都是玫瑰……」在他看来都一样。「这次不算,我下次再重买。」 「嗯!问清楚再买才不会表错情,不过请问一声,你是谁?」她仰得脖子很酸。 真是奇怪,最近追她的人都特别高壮,肩宽腰粗一身肌肉,而且还会……流鼻血? 「不晓得我是谁吗?只是刮掉胡子而已……」有那么太差别吗? 「等等,刮掉胡子?」美目一,刚睡醒的明光试想他脸上布满胡碴的样子。 「我是杭深青,我喜欢……」他话刚一落下,难以置信的尖叫声随即扬起。 「什么,你是那头熊?!」 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显得凶恶,鼻梁略粗很有型,唇厚嘴宽带点下弯的戾气,两只招风耳厚实下垂,少年时期留下的青春痘疤痕明显可见。 整体看来绝对构不上帅哥边缘,与俊逸清秀无缘,更谈不上什么美男子,卓尔出众,粗犷的五官顶多能称是个人,而且是父母不会允许自家女儿接近的那种男人。 不是面带杀气,满脸横肉的那一类型,而是刚正的大脸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即使不带半丝恶意也会有种威胁感,好象对这个社会有什么不满似,视线所及的生物都给他小心点了。 更可怕的是他还不能笑,一笑阴沉地扯动脸皮更具压迫感,彷佛他的笑脸之下将有一场黑色丧礼,死的人不知道会是谁。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草莽汉子,在古代叫土匪,现今称为佣兵,警察眼中的杀人机器,女人一见就直流口水的猛男。 「明光小姐,请接受我的追求,我是真心诚意的喜欢,绝对不会让受到伤害。」不管花色是黄还是红,杭深青笨拙地将花往前送。 「等一下,你鼻血要不要先擦一擦?」看得人怵目惊心,黄玫瑰被染成双色玫瑰。 说不上讨厌,气归气的明光还有一颗尚称善良的心,不想有人因失血过多死在她面前。 感受到她的不忍心,早有准备的杭深青憨笑地取出两团吸水性强的棉花塞住。「瞧!不流了。」 她一看,差点晕倒。「笨蛋,你不怕呼吸不顺吗?」 「我有嘴巴。」他指指自己的嘴,习惯性地捉捉腮边的胡子。 一怔,没了? 他蓦地想起半小时前才和它告别,一般的刮胡刀根本刮不掉,他向厨师借了锋利的菜刀慢慢刮,花了两小时才刮干净。 「一个大男人塞了两团棉花能看吗?等你治好流鼻血的毛病再来追我。」目前没空。 横睇了一眼,明光打算甩上门睡回笼觉,平时不上机的时候她一向睡到中午,自然醒地以现打麦草汁充当一天的开始。 而现在才……她看了看腕上的萤光表,短针七,长针五,对她而言还是「半夜」,没睡够的她实在没气力应付他。 「别走,我血一下子就止住了,不会有问题。」连忙丢掉带血的棉团,杭深青讨好地将玫瑰花束塞入她怀中。 没有意外地,他这一举动又不小心碰到她不大的胸脯,两人同时一僵地大眼瞪小眼,一恼一哂地相对无语。 须臾。 「你又占我便宜!」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像是说好似的默契,花朵般鲜艳的红唇和厚沉的大嘴同一刻开启,恼怒的话语几乎被宏亮的抱歉声盖过,一滴血就这么滴落微翘的鼻头。 实在不是很好的开头,出师未捷身先死,有哪个女孩子能忍受这样的待遇,一大清早迎接的不是美如图画的晨曦,而是男人鼻孔滴下的秽血。 浑身一颤的明光猛打个哆嗦,一粒一粒鸡皮疙瘩窜出肌肤表面,想擦又嫌恶地盯着米粒大小的红点,两眼盯成斗鸡眼。 这到底是谁的错,他害她害得还不够惨吗? 「呃,我帮擦擦,我真的不是……」 「故意的。」他说过很多遍了。「除了这句话你没别的词好代替呀!说说看你有哪一回不出错。」 前后不过见过四次面,每次时间不超过半小时,他就是有办法把场面搞得不可收拾,一次比一次过分地让她难堪。 法国和机上那件事还没几人清楚,但是昨天的「鸳鸯浴」已经成为口耳相传的大八卦,不管当着她的面或是背地里取笑,她都难以避嫌地当上花边絮闻第一女主角。 传得多难听她是没亲耳听见,可是由侧面了解大概有三个版本流出,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而她坚决否认说没这回事。 什么叫他们本来就是一对的,干柴碰到烈火就烧起来了,管他在什么地点就火热地缠在一起,燃烧的热度将温泉煮沸。 明明是不慎跌下浴池,哪来的满天星星和卜通卜通的红心?小说看多了把大脑毒化了,一男一女意外相遇绝不是浪漫的爱情故事,也许是拿刀互砍的仇家。 「我一瞧见就晕了头,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一脸困扰地说道,轻轻拭去她鼻上的血。 「你要不是猎艳高手便是花花公子,专挑女人爱听的花言巧语一哄。」两眼圆睁,气愤地把过失推到她的「美丽」。 红颜祸水,一笑倾城,二笑倾国,历史的罪名不就这样丢给女人背,没人怪罪帝王的无能和耽逸女色,还多加了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 做错事的是男人,出面道歉的却是女人,瞧瞧那些爱花心的政治人员多可耻,采花养蝶大享美人恩,哭诉丈夫清白的往往是被背叛、伤透心的妻子。 男人的话不可尽信,十个有九个偷腥,另一个是不举,空姐生涯中她可是看尽男人丑陋的嘴脸,他们可以一个月出国十次,每一次身边带的女人都不一样。 「不不下,我对感情很专一,最不会讨女人欢心,她们都说我是感情智障,笨得像一头牛。」明明是她们主动来接近他,为什么到最后都成了他的错? 他本来就木讷、不善言词,一开始她们就知道他的个性,而他也一直没改过,怎么会是他的不是。 「她们?!」复数。 「不要误会喔!是她们自己跑来要当我的女朋友,我没有追过她们。」他很认真地强调这点,生怕她有所误解。 睡眠不足的明光脑筋有点沉,哈欠一打地嘲弄,「而你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免费的女人睡起来较舒服,反正不睡白不睡,男人会犯的错是精虫过盛,不排些掉会烂在里头。」 一听他吹嘘过往的丰功伟业,她就忍不住火大,人家一投怀他就抱个正着,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专情男子,其实是标准的花丛浪子。 「不是啦!我不是说的那种人,我没有每一个都接受,从十六岁开始我只交过五个女朋友而已。」而且每一次都是人家甩他,结束得莫名其妙。 一个要考高中,一个要考大学,一个移民,一个留学,还有一个就突然不再联络,六个月后挺着四、五个月大的肚子来送喜帖。 读书是好事,结婚是喜事,移民是大事,他除了祝福还能说什么,缘分尽了何必强求。 「那睡过的女人呢?」性和爱是两码子事,男人最常用的借口。 「啊!这个……」他顿时尴尬地接不上话,不敢直视她的眼。 哼!她就知道男人是天上的乌鸦,哪根电线杆看得顺眼就停哪根,毫无节操。「没事你可以走了,我对滥情的男人不戚兴趣。」 她做出「请便」的姿态,懒得和他多说。 杭深青伸手挡住她欲阖上的门,身一倾不让她误解他。「我不滥情,真的,希望给我一个机会。」 「喂!你无赖呀!先是抢走我的香奈儿,后又袭胸、摸臀、窃吻,你到底有多不要脸,要我喊人来赶才甘心吗?」推不动他的明光气愤地由鼻孔喷气。 「也打了我好几个巴掌,还踢了我一脚……」他的下腹还隐隐作痛,冰敷了一晚才消肿。 「你是要我道歉喽?」胸一挺,她满脸阴晦地瞪大冒火的眼。 惨了,他又要流鼻血。「错在我,与无关。」 不看不看,千万别低头,她宽大的衬衫里一览无遗,他绝对要把持住,不能一错再错地留下坏印象,前三次的不愉快不会再次发生。 极力移开视线的大熊先生克制不了男人天生的劣习,正眼不瞧用余光一瞄,两座挺立的圆润山峰尽入眼底。 一大享受呀!人生美景尽在眼前,如果鼻腔内的黏液不呼之欲出就更完美了。 「既然与我无关就给我滚远点,你不知道我最讨厌跟山一样高的男人吗?仰着脖子很酸耶!」而且还抱了一大束染血的黄玫瑰。 一听她说讨厌,心口一慌的杭深青不自觉地往她走近。「不高不高,我很矮,以后我蹲着和说话。」 「啊!你……你靠那么近干么?想抢走我的空气不成。」又羞又气地赧红了脸,她用力地想推开他。 殊不知玫瑰花上有几根刺未除,她手一推刚好压到玫瑰,尖细的花刺无预警地刺进她掌心,她当场哇哇大叫地飙起泪花。 见她痛得热泪盈眶,更慌的杭深青手忙脚乱地拿开她胸前的花束,就着不甚光亮的光线寻找比针还细的小刺。 忙中有乱,再加上民宿建构是给正常体型人使用,高快两百公分的大男人没注意房梁比他低,一个躁进就撞上前额,吃痛地低下头一呼。 而这时候的明光抬起头想开灯,一道浓厚的男性气息忽然袭面而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细嫩如花心的樱唇映上软呼呼的东西。 意外,意外,纯粹是意外,非人力所能控制。 但是接下来的动作可不是意外,当兽性凌驾理性的一刻到来,是男人都会当机立断地把握甜美的意外,不让美丽的机会从指缝溜走。 顺应心底的声音,杭深青毫不犹豫地趁势一搂,加深唇上的力道吻入那一口甜蜜,辗舔吸吮地一次把便宜全占尽,哺喂胸腔内的热情。 反正他皮厚不怕挨巴掌,既然一次两次三次都误会了,再来一次也无妨,这般醇酒似的意外多来几次会上瘾,微醺的陶陶然更醉人。 「当我的女朋友好吗?」 「不要。」 「我保证会对很好很好。」又一吻。 「不……不要。」 「我会一直一直宠,让每天开心地笑着。」再一吻。 「不……不要吻我……」她脑子一片空白。 他笑咪咪地吻着她。「当我的女朋友有很多的福利,我的金卡让刷。」 「呃,这……」令人心动的提议。 一个吻接一个吻地落下,神智被吻得涣散的明光仍坚持说不,喉头滚动着发不出音的「好」字,模糊得连她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一旁看戏的小女生比她还入戏,冷不防地跳出来一喊。 「明光姊就不要再ㄍ1ㄥ了,过了这村就没上等好货了,深青哥的勇猛无人能及,捡到个猛男是运气,我代说声:好。」 雷丝丝骤然冒出的声音让两只受生理反应牵动的生物为之一怔,倏地分开装作若无其事,各自理衫抚发背对着。 然后,两人都红了一张脸。 「真的,真的,脸红得像充血的太阳,红通通快爆掉了,我手一摸还烫烫的,差点以为他们快蒸熟了,拿颗蛋一打定能煎出一片滑嫩爽口的荷包蛋。」 爱情是被强迫来的,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人赞成这论调。 经工读生雷丝丝的大肆渲染,不到三十秒的空档,整间民宿的员工和客人都围过来看戏,边起哄边敲边鼓地硬将两人凑成一对。 男愿,女不情愿的情况下打鸭子上架,老板的拳头一出,暂时失业的明艳隹人只好含泪屈从,被迫当上她仇人的女朋友。 于是「爱情民宿」的爱情鸟由此产生,荣获最不搭轧的「美女与野兽」组,在众人的笑声中升级为有「家累」的。 明光要是知道她一时的冲动会招来无尽的悔恨,当初在机上就该忍一忍,至少不被公司停飞的她不会这么快遇到前世的冤家。 现在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遇上他绝对没好事,而且是祸事连连。 「好啦!好啦!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不累吗?」小孩子就是太好动,老静不下来。 「不累,不累,好玩嘛!明光姊明明很精光,可是一碰上笨手笨脚的猛男大哥,她的大脑就当机了,看起来傻呼呼……」 「等等等……别说太快了,我老太婆跟不上的速度,什么猛男大哥,我们镇上几时多了『猛男』这个人?」哎呀!跳来跳去的,看得她眼都花了。 「仟婶一点不老,是最有智能美的欧巴桑,猛男大哥就是住进思思姊房间的台北人嘛!不觉得他一身肌肉很猛吗?」简直可以搬动一座山,力大无穷。 猛字一说完,正在搅拌汤头的大厨师忽地看他老婆一眼,手臂一紧地绷出两只没长毛的小老鼠,意思是他瘦归瘦还是有肌肉。 可是那两只老鼠实在太小了,没人在意他飘飘然的仙躯也有肉,顶多是风干的老牛皮,又硬又干毫无秀色可餐可言。 「不说我还没注意到,杭先生的体格真的很棒,瞧瞧那一身黑壮的肉……」说到此的仟婶不小心滴下一滴口水,一脸怀春少女的模样。 炉上的锅子被重敲了两下,阴气更重的张大仟冷哼了一声。 「而且人还很浪漫,他带了一束染色的玫瑰给明光姊耶!那种黄红相间的品种很少见,一定很贵。」小女孩的眼中流露出梦幻色彩。 浪漫能当饭吃吗?人要实际点,能煮出一桌好菜才是好男人。黑着一张脸的阴沉男人撒下大把葱花,不满老婆思春的表情。 他也很猛呀!一个礼拜三次,以他们这把年纪还能大展雄风就算老当益壮了,那个姓杭的还没他的能耐。 「是呀!玫瑰,真叫人羡慕。」她的语气不免欷吁,摘着菜叶的老手忽地一停。 不解人情世事的雷丝丝顽皮地一眨眼。「仟叔当年送了几束花才把追到手?」 「一束……」 「咦!才一束呀!这么小气。」医生的收入不是很高,怎么「冻酸」到这种地步? 不太自在的瘦长背影悄悄地移移脚,显得不安。 「是一束也没有,我连棵草也没收到,哪像现在的年轻人多有心,不是玫瑰就是桔梗的送,我要有朵菊花送葬就该偷笑了。」说不定她家那口子还嫌麻烦,一把火烧了省事些。 「喔!你们是老一辈的人嘛!」她呵呵地直笑着,冲着炉前的人影吐吐舌头。 正在上夜校的雷丝丝是一年级新生,她的工作时间以白天居多,除非没排课或调课,她才会「加班」到十一、二点,但没加班费的那种。 老板去镇上产检不在家,猫妈妈外出她这只小野猫就顺便偷懒,反正民宿里的工作不是很多,大部分的客人会在这个时候四处逛逛,趁天未黑时多吸些芬多精,所以她一得空就赶紧开闲差。 厨房是聊八卦,说是非最佳的场所,她帮着洗菜、擦盘子,偷吃大厨炉子上炖的肉,日子悠哉地忘记那些担心受怕的不堪。 她已经很久没想起母亲喝醉酒的样子,父亲老迈的身影渐渐在记忆中淡忘,如今的生活美好得如同在梦中,她不愿有清醒的一天, 「心莲跟我一样是跟不上时代的人,问问她收过花没。」那孩子也是苦命人,畏缩地防着人。 「心莲姨喔!」她脚跟一蹦跳到扫地的妇人身边,声音不敢太大的轻轻一唤。「莲姨,有没有收过玫瑰?」 像是吓了一大跳,刘心莲手抖了一下差点掉了扫把。「我……呃,没有。」 「老公没送花吗?」惜惜哟!不怕不怕。 「我们是……相亲结婚的……没有花……」她的笑容透着害怕,像担心随时有人会冲进来揍她一顿。 「也对,会打老婆的男人肯定不是好东西,他会送花一定别有所图,离开是对的。」不然准会被他打死。 以发遮着面的刘心莲老让人家看不清她的长相,她垂视的双眼闪着幽暗难辨的眸光,习惯性地将发往前捉,个性胆怯总是一个人独处。 这会儿她又要往角落走去,橱柜的阴影遮住她大半边身体,能不开口则不开口的她宛如一道无声的影子,刻意不引人注目。 「不过也别怕我们嘛!我们都是好人,不会伤害和小宝……咦!人怎么不见了?」刚刚还在的呀! 「人在那里,别找她了,有个暴力老板在,她能不提心吊胆吗?」是她也怕。 一道紫红色的风做贼似的飘进厨房,直接飘向刚烤好的香蒜面包。 「魔魔姊,饿了很久吗?」哇!好大的血盆大口,一口气塞进三片。 狼吞虎咽的刑魔魔不时往后瞟,饿鬼作风地横扫一通。「你们家的老板很苛恶,不看删颗客人就不给偶饭吃,你们说她苛不苛恶?」 「先喝口水慢慢说,我们老板的个性还会不清楚吗?忍一忍就没事了。」开门做生意当然要钱,「爱情民宿」又不是难民中心。 哎呀!骂到人了,他们民宿确实有几个白食客,她也是其中一员。 喝完水的刑魔魔忿忿地说道:「我是世界顶尖的占卜师耶!她居然把我当成骗吃骗喝的神棍使唤,换作是不生气吗?」 避灾呀!避灾,要不是她大难将至怎会躲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小镇,过着暗无天日的婢仆日子。 再熬过九个月她就自由了,海阔天青任她翱翔,不必再留在这鬼地方吃苦挨饿,她又是成群奴仆呼前拥后的千金大小姐,不屑受守财奴的压迫。 「我想我们再气也没有老板火气大,她肯收留我们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为此她很感恩,也很感谢她用拳头打跑想逼她接客的坏人。 其实老板凶归凶还挺任性的,只准她欺负人,不准别人欺负她的人,只要她羽翼下的人就不许他人动,比受警方的保护还安全。 「!没志气,我替人占卜一次够花上十年了,不用看她脸色。」说这话时,她没想到自己才是没志气的那个,老板一吆喝她就不敢吭气。 又在说大话了。「对了,魔魔姊,干脆替明光姊算算她的恋爱运,她一直嫌猛男哥太壮了。」 男人要壮才有安全感嘛!明光姊比她还笨。 「喔!败家女呀!她还有男人要真是稀奇,杭先生没近视吧?」他一定要非常努力赚钱才不会被她败光光。 拿出法力较弱的小水晶球,边嘲讽边施放灵力的刑魔魔抚摸水晶球表面,不太专心地吃着东西。 饿了一顿当然要尽快补足体力,趁着小气财神还没回来前尽量囤积脂肪,她是看她离开才偷偷跑回来,不然她可能用一个饭团打发她。 「有看出什么吗?」好象没变化嘛!水晶球还是水晶球。 「急什么,耐心是一种美德,这颗水晶的反应会慢一点……咦!这是什么?怎么一抹黑在扩散……」不太好的预兆。 什么也看不到的雷丝丝死命地瞧着,看能不能瞧出一丝慧根。 「啊!是郁金香。」好清晰的一朵。 「看见郁金香是好事吧!它和玫瑰一样和爱情有关。」前阵子大力促销的紫色郁金香就卖得不错。 「黑色郁金香就让人难过了,在占卜学上它代表死亡。」是每个占卜师不愿见到的东西。 原意是:来自地狱的讯息,也是死前的通知书。 「什么,明光姊会死?!」雷丝丝惊得撞翻一桶牛奶,脸色骇然。 「应该不是,黑色的花瓣外飘浮着淡淡紫气,正确来说是危险的嫉妒,潜在的危机。」见血即破。 「什么危险的嫉妒?听不懂耶!」学校老师没教,她的国文成绩是六十一分。 刑魔魔擦擦略带污渍的水晶球,涂满紫色系粉彩的眼闪过淡绿。「谁会嫉妒呢?通常爱不到的和被弃的最具危险性。」 似懂非懂的雷丝丝茫然地点点头,表示她听懂了一半,另一半仍坠入五里雾中。 谁是爱不到的,谁又是被弃的?是男或是女? 啊--好复杂呀!大人的爱情真像一团雾,她不想了,省得伤脑筋。 脚一踩,叭嗤的声响从脚底传来,她低头一视,脸倏地发白。 完了,她会被老板打死,牛奶一桶七百三十五元,而她刚好踢倒它。 第五章 「她为什么会跟着来?她并非此次工程的主要负责人,没理由让她上山下海地跟着奔波。」贝巧慧语气不善地问。 她也不想来呀!待在屋里享受凉风是多么舒服的事,看看山、看看海,泡泡温泉小憩一下,滋润滋润暗沉的雪肤。 可是这个女人的口气未免太傲慢了,她是不懂什么叫地基,什么是土质松软度,也看不懂他们手上拿的测量仪器,但还轮不到她表面关心,言语含酸的讽刺她是带不出去见人的门外汉。 !她算是什么东西,留学放洋多读两年书了不起喔!好歹她也靠一己之力念完五专,还拿到一张「勤勉向学」的奖状,她凭什么瞧不起她。 虽然这双新鞋咬脚磨破后脚跟,赌着一口气她也要让她好看,让她瞧瞧孤儿可不是好惹的。 只是…… 脚好痛喔!八成流血了,盖个镇公所、学校干么要爬上爬下,预定的那块地不是挺好的,近市区,交通便利,附近有座亲子公园,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怀疑他们是不是联合起来整她,故意东绕西绕好让她吃点苦头。 「是镇长要她暂代秘书一职陪我们四处逛逛,幸福镇的地势她比我们清楚,由她陪同可以省却不少时间。」 不好意思,幸福镇她不熟,她也是近两年才来的外地客,压根没逛过人口不多却腹地辽阔的小山镇,千万别指望她一夜变地头蛇。 大部分时间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明光很少有机会在地面停留,十天、八天的假她只想休息,不会到处溜达,世界各地的风景看都看腻了,谁有闲工夫回头「观光」。 「我们已经有一个镇长秘书了,不需要拖个娇娇女来造成行程上的困扰,我觉得她对勘验工作没什么助益。」只会一再拖延他们的时间。 由加油站员工跳升镇长秘书,薪水没加多少的张志明有些尴尬,新手上路他对镇务不甚拿手,暂时充当地陪累积实务经验。 「但也没什么损失呀!大致上的评估已近尾声,慢慢来不用急于一时。」欲速则不达。 表情为之一冷的贝巧慧不太高兴。「什么叫不用急于一时,政府工程能让你拖宕吗?何况我们还有其它的筹备工作要做。」 识相点就别跟,一点用处也没有。 「工人方面可法会负责,我们有自己培训的建筑工人不怕赶不上进度,至于建材的供需我已经联络合作厂商准备,随时供应我们开工所需。」他不会草率处理。 「建筑草图呢?你想让我们一动上就闹出笑话吗?」她没说她已完成学校平面图,想让他着急一下。 「巧慧,今天的情绪很不稳,是天气的关系吗?」感觉火气不小,处处刁难。 以往的她不是这样,虽然个性高傲了些,但不至于难相处,在专精领域中表现相当出色,是台湾少数杰出的女建筑师,自律甚严。 可今儿个一出门就不对劲了,从头到尾没见她笑过,板着一张像在生气的脸十分严肃,感觉似乎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想想大概是气候的关系,早上气温低得只有十八度左右,太阳一露面渐渐回暖,瞧她脸上的妆因汗湿而有些脱落,可能是为了骤升十二度的闷热气恼吧! 对感情反应迟顿的杭深青看不出她心情转折,一回身就递水擦汗地照顾她口中的娇娇女,举止轻柔地引人眼红。 「不要转移话题,你要让她跟着我们多久?我们是来工作不是郊游踏青,没法分心多拖着一个人。」她也是女人,难道就不需要细心呵护? 杭深青的差别待遇让她满心不是滋味,胸口发酸地无法理性看待,被忽略的异样感受扎得她心头难受。 「有我看着她不用操心,只是走慢点不会耽误什么,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剩下的路程不长了,当是散散心也不错。 一看他居然在为公所派来的小姐按摩小腿,贝巧慧脑中的一根弦砰地断裂。「你够了没,你当自己是来伺候她的吗?」 他从来就没对她这么好过,只当她是男人一般的工作伙伴,不管她体力上吃不吃得消,从没回过头看她有没有跟上,或是顺手帮她提重物, 其实真正的娇娇女是贝巧慧,她出门一定带一名助理,其工作性质就是帮她拿东西,处理日常琐事,连买瓶矿泉水也要由人代劳。 像现在她的身后就有随行助理为她打伞,欧洲进口的蕾丝洋伞并不实用,遮不住秋老虎的威力,因此她额上的汗不曾停过。 热会让人心情烦躁,定不下心,再好的风度也会荡然无存。 「没中暑吧!我对自己的女朋友好一点有什么不对,她本来就不擅长走山路。」是他假公济私硬向镇长要求的,藉此多和她培养感情。 「什么,女朋友?!」贝巧慧脸色一变地用力瞪他,像是他刚踢了她一脚。 「是呀!我女朋友明光,也见过她。」在飞机上,当时她比他激动的扬言要提出告诉。 「我什么时候见过她,你换女朋友的事怎么没知会我?」她刻意在「换」这个字加重语气,神情极度不豫。 「嗄!我为什么要知会?」怔了怔,杭深青的表情充满困惑,不太了解她的意思。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以你不懂拒绝别人的个性来说,我怕又有看上你财富的淘金女缠着你不放。」她不客气地指出他性格上的缺点,隐射某人的别有企图。 贝巧慧的性情并不骄纵,但有些自视甚高、目空一切,家庭因素造成她只和同一层次的人往来,身分地位不如她的次等阶级往往难入她的眼。 不记得明光的长相是因为她认为不值得记住,空服员属于服务阶层,与她所处的世界差距甚大,永远不会有交集,没必要将一名下等人记在心中。 她记忆里是某航空公司的粗野空姐,无礼又骄蛮地动手打人,事后毫无悔过之心反指乘客非礼,态度强硬不肯认错。 关于这一点她私下动了手脚,透过父执辈的关系向航空公司施压,逼使他们向该名空姐做出适当的处分。 不过她若知道她的小心眼反而促进杭深青和明光的相遇,恐怕她会更生气的捶胸顿足,追悔不已地恨起自己的多事。 「误会了,她不是以前那些追着我不放的女人,是我主动请求她和我交往。」而她只是给他一个机会试试而已。 「你主动?」眼一,贝巧慧在确定他话中的真实度。 「嗯!我喜欢她,她很可爱。」一瞧见她视的嗔相,他心头就有想笑的感觉,满满都是她。 可爱?! 他是不是用错形容词了?从她小学毕业后就没人说过她可爱,他们会叫她漂亮的妹妹,美丽的小姐,气质优雅的空姐。 虽然不是很讨厌那个像山的男人,但也称不上喜欢,可是面对他身边那女人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的蔑意,她就忍不住要和她一别苗头。 眼中藏着胜利的明光神气地扬起眉,一副女王天下的神情下理会她的恶意攻讦,让她越说越气地猛咬牙。 本来对他没意思,但是基于女人间竞争的微妙心态,她对他的兴趣反而有加温现象,故意霸着他好气死轻视她的女人。 任性是女人的天性,谁叫她一开始就摆出高高在上的敌视状态,那她又何必让她太好过。 「你……喜欢她?」贝巧慧语气带着迟疑,像是不相信「喜欢」的话语出自他口中。 「是的,她的眼很干净,个性坦率,等和她相处以后也会喜欢她。」杭深青的语气中有着明显可见的宠溺。 那双无杂质的眼睛藏不住心事,喜怒哀乐尽在其中,一目了然地让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不会耍心机。 不可能。贝巧慧在心里回道。「我不会有什么机会和她相处,你忘了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忙碌,起码有大半年要来回工地和公司之间。」 他们的恋情不会长久,时间和距离是爱情的杀手,不用多久自会分手,如同他过去那些耐不住寂寞的女友。 他是那种一旦投入工作中便废寝忘食的人,求好心切地埋头苦干,不到满意的程度不罢休,一个劲地冲刺直到把房子盖好为止。 当他全神专注在工作上时,旁的杂事全搁在一旁,包括女朋友的需求,因此她们才会一个个离开他,只愿当他短暂的情人而没有长相厮守的意愿。 也就是说他适合当床伴而非男友,一有需要来聚一聚,下了床各走各的,他的工作永远重于身边的人。 「咦!我没告诉吗?从今天起她是镇长派给我的私人助理,直到她返回工作岗位前都会跟着我,不管我到哪里。」 「什么,她要一直跟着你?!」 是啦!她是私人奴隶又如何,有必要那么吃惊吗?好象她要了什么诡计赖上他。 镇长是她的好朋友没错,可是不代表她不会陷害她,许久不曾劳动的她只有逛街最勤快,要她像工蜂一样的钻来钻去是不可能的事。 何况她还穿著三寸细跟的高跟鞋,原则上来说只适合在百货公司走动,逛逛商家,买买精品才是她的专长,爬山涉水的事留给野鹿去做。 美女落难时都有英雄来相肋,而她却被好姊妹落井下石,王子缺货中改由森林黑熊上场,她成了唯一的受害者,不得抗拒。 「脚在痛是不是?」 关心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坐在石头上休息的明光抬头一望。 「你和我不熟吧!」她说道。 肤色略显白皙的年轻男子好笑地回道:「我们和老板很熟。」 「喔!这倒是,她现在真的当了你的老板。」真是不幸。 「是呀!老板,她一向很会打如意算盘。」好笑变苦笑,他承认败在老板对钱的执着上。 因为他的薪水直接汇入镇长的帐户,充当民宿的食宿费用,若需要零用金自行打工,全家、莱尔富、7-eleven等便利商店都有缺人。 「贵姓,先生?」她看过他,但没什么机会交谈。 「张,张志明。」 「春娇与志明那个志明!」她微讶地睁大眼,一股笑意冲到喉间。 「小明手上有五颗橘子,吃掉一颗还有几颗?小明去买酱油,一瓶酱油二十五元,买了三瓶给老板一百元,请问要找回多少钱?」他没好气地一叹。「没错,我就那个家喻户晓的大人物。」 反正从小被笑到大,他已经习惯了。 「喔!小明你好,我叫明光,请多多指教。」她俏皮地打起招呼。 「想笑就笑没关系,我知道是谁,老板常挂在嘴上。」通常不是什么好事,咒骂最多,当她接到来路不明的帐单时。 张志明对这位老在天上飞的空姐算是有些熟悉,他们常常错身而过却鲜少交谈,因为他要学画和忙着赚钱给吸血鬼老板,因此他晓得她是谁却没机会多做停留闲聊。 而她也很忙,一放假就到处搜购名牌,除非能连放七天以上的长假,否则她很少在「爱情民宿」露面,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各大城市的精品店。 所以他认识她,她不认识他是正常的事,流动的水向前走,而盘根的老树是静止的,他看的是她的来来去去。 「肯定没好话,她一定常骂我败家对不对?」她自己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不用别人提醒。 他笑而不答,态度沉稳,和平常老被老板追着要钱的局促样回异。 「算了算了,没几个人敢在她背后说她坏话,在她的淫威下生存很辛苦吧!」她是过来人,深受其害。 张志明又笑了,是理解的笑意。「杭先生是不错的男人,值得把握。」 「嗟!干么说到他,你是元修派来的间谍呀!」专做渗透工作。 「他是认真、有责任感的人,做事不马虎,十分踏实,是个能托付终身的对象。」根据他多日来的观察。 「你朋友?」她挑眉一问。 「什么意思?」他不太懂。 女人的心思如千蛛织成的网,不容易找出丝源,密密麻麻非常复杂。 「不然你何必替他说话,好象你们交情很深的样子。」她一脸不屑地撇撇嘴。 男人总会袒护男人,不能相信。 原来是这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很适合。」 至少接吻时不用劈腿,两人的身高搭配得恰到好处。 「适合?」她冷嗤一哼。「瞧他工作还不忘带个女人,人能老实到哪里去。」 两人还有说有笑地靠得很近,说着她完全不懂的行话,眼中根本没有她的存在嘛! 哼!两个讨厌鬼。 「吃味了?」张志明以旁观者的身分说道, 「拜托,谁会闲着没事吃这种子虚乌有的味,你未免太看得起那个家伙。」那对奸夫淫妇,她咬咬咬……咬死他们。 就是,死鸭子嘴硬,这里最闲。「贝小姐是杭先生的同事,也是合伙人之一,拥有哈佛大学建筑学位,是个小有名气的建筑师。」 一提到学历,不服输的明光激起无比的战斗力。「哈佛算什么,我小指头一勾,他就乖乖地过来哈腰。」 孤儿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想承认的自卑感,虽然她表现出无所谓的模样,十分自信的都会女性形象,但心里还有挥不去的阴影。 为了不在别人面前突显自己的缺乏家庭温暖,她总是特别开朗地融入人群,反其道而行地让自己发光发亮,摆脱孤儿给人的第一印象--悲情。 追求名牌所带来的虚荣感便是精神层次的不满足,也就是说她不想外在物质上输人,即使少了父母的庇护她也能活得健全,不需要多余的同情与施舍。 不过她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卑心的因素,她自认为自己的人生很光明璀璨,过得比一般人精采。 「张志明,你背我。」手一招,眼笑的明光一脸正大光明。 楞了一下,他不安地压低声音,「小姐,不要害我,我和无冤无仇。」 「我脚痛嘛!发挥绅士风度是男人的责任。」眼一眨,她笑得好似春风拂面。 聪明点,别拆我的台。 忽地一悟,他似笑非笑地配合她。「那我充当一会的男朋友好了,我的背够宽……」 张志明故意说得很大声,一副乐于成为漂亮小姐轿夫的模样,身一低作势要背她,是男人都不会错过这闷秋的一大福利。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包裹在紧身牛仔裤下的修长美腿,一道突来的蛮力将他推开,冒火的牛眼几乎要将他烧成一堆灰。 唉!女人喔!真是不老实的始祖,上帝派来毁灭男人的终极杀手。 满意吗?做作的小姐。 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张志明偷偷地回了个「如所愿」的眼神,心想着他将来的女朋友一定要乖巧听话,绝不能是这一型的。 不过真能如他所愿吗?那就不得而知了,爱神是很顽皮的,常常会出人意料。 「哪里痛?我帮揉揉。」他才是正牌男朋友,没人能代替。 虎背熊腰的大男人不怕人讥笑地左脚一屈,半跪半蹲地捧起女人的小腿直揉,力道不大怕捏疼他的心肝宝贝,时轻时重地看她脸部表情下力。 他一点也不觉得推人有错,因为他挡到他的路,推开他是方便他行使「男朋友」的义务,绝对不是要警告他少碰他的女人。 至少他还没推他去吃沙。 「腰痛背痛脚也痛,你没瞧见我一身肌肤比豆腐还嫩吗?走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呀!」她才不管他表现多呵护的动作,一个拳头就往他胸口落下。 其实他们已经走得够慢了,为了配合她的脚程延误了两、三个小时,而她还故意拿乔、使性子,用意是向另一个女人示威。 他就是喜欢我怎样,就在一旁咬牙切齿,嫉妒我好了,他是不会分给的。 这就是幼稚的明光。 「别打了,小心手痛。」杭深青握着她的手轻呼,生怕她打疼自己。 是痛呀!他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皮特厚。「你看人家起码有伞遮,而我只能被太阳晒得头发晕,你这男朋友是怎么当的,一点也不在意我。」 「好,那我去买伞,先喝口水喘口气,千万别累着了。」他一边帮她拭汗,一边递水,心想哪里有商店。 「不必了,反正都晒得快脱皮,现在去买也来不及,回去多抹些乳液看能不能改善。」要一下子白回来就有点困难。 幸好她出门前穿上长袖衬衫和抹上防晒乳膏,不然她真要脱一层皮给他看。 「全身都抹……」眼神异常亮熠,杭深青想象双手游走她雪背的激情画面。 「嗯哼!脑子里属于十八限的低级想法都给我收起来,我还不打算让你太得意。」男人不能宠,一宠会得寸进尺。 明显的失望挂在脸上,他正想开口说两句温馨的话,让她知道他真的很在意她,绝不会勉强她做不想做的事,他还可以忍着不拉她上床。 食色,性也,男人的欲望总是比较难以控制,憋久了很伤身体。 不过他尚未说出口,不远处的叫唤声拉走他,合伙人的不快让他暂时放下亲亲女友,以朋友的口气解释两人的关系。 但是顺了姑意不得嫂意,一看他又和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女人走在一起,心里不舒服到极点的明光起眼,强迫张志明扶她走近点,听清楚他们究竟在讨论什么。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很讶异,越听她脸越沉,非常不高兴她的存在感是如此渺小,当着她的面也能视若无睹。 孰可忍,孰不可忍,她不吭气真当她是路边的野花野草呀!冲着那女人一脸的轻蔑,她决定把这男人拐到手,弄假成真和他走得长长久久。 「杭深青,我的脚好象流血了,你快来帮我看看。」气死,气死,看怎么跟我抢。 「什么,流血了?!」 低头一瞧的杭深青尽顾着查看她磨破皮的脚跟,浑然不知他的女朋友正用眼神挑衅,嘲弄别人手段不如她,只能干瞪眼地看她受宠。 很无聊又十分可笑的举动,像互抢玩具的小孩子,即使不是很喜欢也不给人,她能拥有的东西并不多,一定要紧紧拿着。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他已经慢慢走进她的心里,一点一滴的宠爱和怜惜打破她竖起的藩墙,使得她产生强烈的占有欲。 爱不会大大方方地走到面前告知这就是爱,它会恶作剧地兜上一大圈,让人在它的圈套里走不出来,一再迷失在自我设限的圈圈里。 「都是你硬拉我看什么工地预定地,车子有四个轮子是让人代步用,不必用脚踩出一条康庄大道。」一点都不懂得融会贯通,善用工具。 「下次我会用车子载,不用走得这么辛苦。」都破皮了,看得他好心疼。 杭深青的话一出,一旁的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说得还是人话吗?她根本是边走边休息,用到脚的时间不及他们的一半。 其中还包括两道妒怨的眼神。 但是恋爱中的人会自动失聪、失明,除了心头搁着的那个人再也看不到其它人,也听不见嗤鼻声,犯傻地失去正常判断力。 「太娇贵就别折腾人家,我们的工程进度还是需要专精人士监督,柔弱的明小姐恐怕无法胜任日晒雨淋的严苛。」什么花生长在什么地方,她还没资格争艳。 「也对,明光水嫩的脸蛋都晒红了,她实在不适合做户外工作。」没两天她就累垮了。 对了,他先盖间小木屋充当临时办公室,里头隔间休息室供她专用,床、冷气、浴室一应俱全,那她就不会太累了。 「我没你想象的柔弱,孤儿的韧性一向很强,至少我还不用带着一个小李子在后头打伞,一副妈祖出巡,生人回避的样子。」哼!谁比较娇贵。 「小李子」尴尬地转过头假意看风景,正好姓李纯属巧合,他和太监总管李连英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任劳任怨的小助理,月薪两万八。 「看不出是孤儿,无父无母的孩子活得很刻苦吧!我想的日子并不好过。」所以才捉条大鱼是吧!贝巧慧勾起的嘴角有着不屑。 穷人家的孩子就是穷人家的孩子,见钱眼开。 听着她的奚落,最恨人家暗示她没父母的明光非常毛。「背我,深青。」 女友一声招唤,壮硕的杭深青没二话地低身一背,没瞧见眼前两个女人的暗潮汹涌,互射暗箭,只觉得她们相处挺融洽的。 「真不好意思,我脚痛,只好借用的合伙人当我的马咯!」瞧瞧我快意,办得到吗? 落了下风的贝巧慧回以冷笑,不把她当对手看待。「老杭,你鼻子里的棉团该取下了吧!真是难看。」 「我不……」他还来下及阻止,修饰得十分纤美的手指以情人的姿态往他鼻下一探。 哼!来这一套,我可不会输。 嘴里泛酸的明光故意用前胸磨蹭杭深青后背,唇瓣不小心滑过他耳朵,双手抱紧让他感受小波的威力。 「啊!你怎么又流鼻血了,要我用吻止血吗?」 赢了,用她的小手段。 另一个女人护恨的眼神满足她的小心眼,唇上弯地迎向温厚的热舌,在女人的战争中她大获全胜。 第六章 「说,杭深青去了哪里?为什么我到公司找不到人,你们又说他不在家,那么大的人会平空不见吗?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绝不罢休。」 典雅的深蓝色沙发上坐着一对面露苦笑的母女,相似的容貌有着娟秀的五官,个子不高带点淡淡恬雅,长得不美却有一股独特的气质。 她们的表情是无奈的,愁眉蹙额地不知如何应付老来家里叨扰的客人,深锁的眉心彷佛压了一座山,重得无法舒开。 欠债还债,欠人一口饭还人一斗米,唯有人情债难还,她们也不晓得该用什么方式让她知难而退,只好相对无语。 杭家的人都有一副软心肠,不与人交恶,即使别人欺负到头上来仍一笑置之,容忍度超乎常人的想象,几乎到了乡愿的地步。 因为这种忍一时海阔天空的心态,才会纵容出眼前嚣张跋扈的女人,把她们当成软柿子欺压到底。 不过在几年前她也有温婉可人的一面,虽然性情骄蛮还不失良善之心,对长辈和颜悦色不致恶脸相向,让人认为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可是在无数人的娇宠下,渐渐地有了改变,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欺瞒亲近的人。 「们是聋子还是哑巴?装聋作哑就能当作没听见我的话吗?信不信我把们房子拆了。」一说完她身体力行地砸起电话。 声让母女俩为之一惊,紧偎着怕被砸到。 「碧珠姊不要生气,我大哥真的有工作缠身不克见,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连家人也联络不到,他没有带手机的习惯。 「哑巴终于开口了,什么工作会比我重要,让我想找个人比生小孩子还痛苦,他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她用捉贼的眼神扫视着,摆明不相信这说词。 怕她又砸东西的杭沁绿连忙解释,「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躲避,千万不要乱想,知道他一接工程就像拚命三郎没日没夜,有时连吃饭都会忘了,没人盯着不行。」 三、五天没消息是常有的事,最长的一次整整一个月没回家,就睡在随便搭起的工寮赶进度,辛苦的程度让人想叫他不要做了。 有哪间建筑公司老板和工人一起坐在地上吃冷掉的便当,以上位者的身分亲自搅泥拌沙,一样扛砖地直上最顶楼,不以为杵地乐于劳动流汗。 这样的男人根本把工作当成唯一的兴趣,乐此不疲地把工地当家,真要好好地坐下来和家人团聚也只有过年那几天了。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要找他就到工地去,八九不离十地正和工人一样爬上爬下,肩上扛了四、五包水泥照样健步如飞。 「那好,告诉我最近包下的工程在什么地方,我自己去找他。」不死心的甘碧珠忿忿地一哼。 「呃,我不晓得,大哥没说。」他一向不把公事带回家。 嗫嚅的杭沁绿护着母亲,生怕她又做出伤人的举动。 果然。 一听完她的话,家里的电视忽然传出爆炸声,甘碧珠带来的保镖执起棒球棍就这么狠狠一砸,迸裂的碎片划过她挡住母亲的手。 「什么叫不晓得,他是大哥耶!还是嫌家中的电器太旧了,想全部换新的。」她一使眼神,净水机应声一破。 「别这样,碧珠姊,好歹也在这里住过,不要再吓我母亲了,她身体不是很好。」禁不起她一再的恫吓。 甘碧珠斜视一脸惊恐的杭母,口气稍微放软。「伯母,别怪我要泼发狠,是儿子先对不起我,我找他讨回公道不为过吧!」 「唔……唔呀呀……唔呀唔……」杭母比手画脚地要她别计较,她会再跟她儿子说说。 「不是我不念旧情找们麻烦,他做过的那件事实在太过分了,让我们甘家颜面尽失不打紧,还让我成为朋友间的大笑柄,一句抱歉绝对无法弥补我所受的伤害。」以及她付出的感情。 那想怎样,我儿子一拗起来十头牛也拉不住,顽固得叫人摇头,杭母的眼中如此说道。 「咱们有商就有量,把深青的去处告诉我,我马上叫人把这里清干净,换上新的电视,好象我从没来过。」甘碧珠笑着说商量,眼中却透着威胁。 软的不吃她就来硬的,看谁敢和她作对。 「唔……唔唔呀呀……呀唔唔……唔呀唔……」我们真的不晓得他在哪儿。 说不出话的杭母只能着急地用手一比,她是天生的哑疾,能听不能言。 「我妈的意思是别再为难我们母女俩了,我哥到什么地方工作只有公司最清楚,砸坏所有的东西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她们已经尽力了。 「是吗?我倒要瞧瞧们的嘴巴有多紧,能不能撬出一条缝。」哼!别怪她翻脸无情。 找不出杭深青下落的甘碧珠开始发飙,伙同保镖大肆破坏,极目所及的大小对象全不放过,或拿或搬地往地上砸去,毫不手软。 形同恶霸的行径不是第一次发生,但以此次最为凶恶,看在甘家对杭家有知遇之恩,她们虽然痛心却一再放任她为所欲为,不想让她的父亲难做人。 毕竟甘父一直以为自己养了个知书达礼的好女儿,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进退应对合宜大方,没人忍心戳破他老来得女的美梦。 可是越砸越顺手的甘碧珠越不能满足现况,一心认为她们故意瞒着她,自家人袒护自家人不让她这个外人得知,因此发狠地把墙上的相片扯下来一踩。 「啊!不行不行,那是我父亲生前和我们拍的最后一张全家福,不能弄坏它。」那是他们最珍贵的一帧相片。 抢在她脚落下之前,飞扑而过的杭沁绿全力护住相框已裂的全家福合照,碎木扎入肉里不觉痛,只求她手下留情别破坏全家最后的纪念。 「好,我不踩它踩,说不说?说不说?看能禁得起我踩几下。」不信她骨头有多硬。 气得眼发红的甘碧珠根本是疯了,她完全不在乎会伤到谁,拚命地往无缘的小姑身上踩,看女儿受苦上前一护的杭母也被她推倒在地,毫无理性地要找出一个答案。 身为建筑公司的女儿,她等于打小就在工地玩大的,混在三教九流的工人当中学到不少恶习,双面性格也是在那时候养成,所以她粗野动作和工人没两样。 她是爱过杭深青,但也恨他的不留情面,想找到他不是想挽回两人已逝的感情,而且不甘心她是被弃的一方,没嫁成他她会被笑一辈子。 「好痛,不要再踩了,我母亲流血了……放过我们吧!我一定叫哥好好跟谈……」 狂笑不已的甘碧珠显得疯狂,见血更兴奋。「她老了也该死了,母亲过世哥总要回来奔丧。」 此刻的她满脸恶念,似乎认为此行可为,别人对不起她,她也要他们付出代价。 「……到底在想什么,以前不是这样的……」害怕的杭沁绿无力阻止她的迫害,搂着母亲退到酒柜旁。 「再给们一次机会说出深青去了哪里,你们应该知道我情绪不稳,正在吃药。」医生诊断是躁郁症。 实在不知情的母女猛摇头,心慌意乱地不知该逃往何处,她们从没想过她会病得这么厉害,连药物也控制不住她日趋严重的病情。 眼看着她拿着断掉的椅脚逼近,两眼赤红像不认识她们,低笑声刺眼,举高手就要往她们头上落下…… 「住手,疯了不成。」 一道极快的颀长身影穿梭而过,空手一夺狠甩她一巴掌,闪身护住受惊吓的两人。 「可法哥……」他终于赶来了,她可以放心了。 「别怕,小绿,我不会让她再伤害。」该死的,他要是晚来一步就完了,后果不堪设想。 「嗯!我知道,你来了就好。」她相信他有能力照顾她们。 心头微酸的沉可法拭去她嘴角的血渍,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傻丫头,为什么不反抗,不晓得我会心疼吗?」 她一笑,嘴角痛得冷抽口气。「碧珠姊病了,我们要体谅她。」 「体谅她,谁体谅们?要是她一个错手造成不可弥补的憾事,要关心的人如何自处?」跟疯子讲什么情义,自保最重要。 「以前她没这么可怕,顶多吼两声要我们小心点,不曾……呼!不曾像今天要置我们于死地似的。」她吃痛地一吸气。 说真的,这一次她真怕到了,狂跳的胸口还没办法平复。 「疼吧!先照应一下伯母,我把事情处理好再帮你们上药。」柔声的沉可法一转身,冷然的双眸顿时迸射出凌厉。 「甘碧珠,还没闹够吗!我不像杭家的人会对您心软。」她也不值得别人对她好。 欺善怕恶的甘碧珠瑟缩地消了气焰,一副小可怜的模样。「我只是想找杭深青而已,她们老实告诉我不就没事了。」 「从公司找到家里,从骂人演变成打人,真以为没人治得了。」必要时他会找人给她一顿教训。 同是「航」建筑公司的三大合伙人之一,沉可法的作风较为强悍,他不相信宽恕能改变一个为恶的人,斧底抽薪的办法是以暴制暴,利用暴力使人有所收敛。 但他斯文和气的外表总给人一种好好先生的感觉,没见过他动怒的人往往不知死活地捋虎须,等尝到苦头才知道他是一头佯睡的狮子。 「那你说深青在哪里,我一找到人就不会生气了嘛!你们老喜欢骗我。」她不悦地噘着嘴。 一见到比她强势的男人,她就会装柔弱的小女人,好让他们把她当宝贝捧在手掌心,不忍心苛责。 躁郁症患者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是心口闷想发泄,看谁都不顺眼,没让他们尽情宣泄出来会有自残的念头。 「告诉又如何,好让继续骚扰他吗?」他毫不妥协措词严厉地斥责,不受她表现出来的娇态影响。 「这是他欠我的,他本来就是属于我,我要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对?」他们每个人都欺负她,阻拦她追求幸福。 「人不是东西,爱情更不能强求,要自己离开还是要我报警处理?相信不会喜欢精神病院的四方墙。」那才是她该待的地方。 「你……你威胁我……」鼻头一抽,她露出泫泪欲滴的楚楚可怜状。 「或许要我通知令尊,让他来瞧瞧自己的女儿是何种德行。」不能再放任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一提到把她当小公主的父亲,眼中明显闪过退缩的甘碧珠虚弱地一瞪。「我还会再来的,你们要把杭深青还给我。」 踩过满地的凌乱,她带着保镖走出杭家大门,临走前不忘回赠一句,表示她还不死心,若是他们不把人交出来,她会再回来。 「可法哥,这件事别跟哥讲,他工作要紧……』杭沁绿的声音梗在喉间,两道怒视的目光让她为之一慑。 「粉饰太平只会让们受更大的伤害,看着伯母受伤不难过吗?」她们纵容的态度才会令她更无法无天。 「我……」她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头一低希望大家都能过得好。 沉可法托起她的下颚,直视清如湖水的双眸。「们是在害她不是帮她,今天她会变成这样是们害的,因为们不肯狠下心帮她。」 「她以前待我们很好……」她的眼中有着挣扎,受过去的牵制而松不开手脚。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能混为一谈,我会让哥回来一趟,看他怎么处理。」他们该觉醒了。 如果那头大笨牛仍优柔寡断,不忍心痛击恩人之女,那么他会代他出手,终止这场永无止境的闹剧,这次她实在做得太过火了。 望着一室的残破,敛下眉的沉可法取出医药箱,细心地为过于仁慈的母女上药,绷紧的肌肉泄漏他内心的愤怒,漫烧成灾。 「天呀!这是遭小偷还是世界大战,你们和酷斯拉大战三百回吗?怎么搞得像废墟。」 一通电话招来正准备动工的杭深青,连带着他的「私人助理」也被他拖着走,一路如雷光电驰的急驶而下,差点在山脚下和油罐车擦撞。 朗朗晴空无风无雨,万里湛蓝带来沉闷的秋,空气中干躁灰尘吸入鼻腔内是呛人的,忧郁的颜色涂满整片不开心的天空。 屋外无云,屋内雷电交加,看着被破坏得十分彻底的家具,最后一个人内的明光明显怔了一下,诧异地张大呆愕的眼。 这太离谱了吧!人高的冰箱也能变成两半? 主动握住杭深青的大掌,偎着他身体小心地挑地方踩,满是碎片的地让人寸步难行,但他似乎没有这层困扰,大步地踩过零星电器。 男人女人体型上的差别吧!她试着学他踩扁脚底下的盖子,没想到反而使力不慎往后倒,要不是适时伸出的铁臂揽住她的腰,受害者名单会多出一人。 「杭深青,你放手啦!不要把我当易碎品搂着,他们在看着……」真羞人,她成了特大号的绒毛玩具。 杭深青没回答她,眉头紧蹙地单手将她抱起,避免地上的尖锐物割伤她细嫩的肌肤。 「我说你这头蛮牛听不听得懂人话,我要你放我下来,我还没脆弱到必须住到无菌室,我警告你乖一点,不然……」一道低沉的笑声忽地一扬,让她脸一红地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请自便,当我们不存在,我们很乖的,不会打扰你们恩爱。」他们很识时务。 抚着额呻吟的明光难为情地一遮,将脸埋入宽胸中。「不要看我,我是电玩中的虚拟人物,你们看到的是幻觉。」 「大杭,你朋友很有趣。」有扫雷功用。 扫掉心中的地雷。 「大杭」的绰号是依他的体型而取,表示够大,像个巨大的航空母舰,取其谐音将合伙的建筑公司命名为「航」。 也就是航行的意思,鹏程万里,一帆风顺。 「不,一点也不有趣,请别当我的面讨论我,我还没死。」不需要谒陵。 「小光,别乱说话,会活到一百二十岁。」长长久久。 明光朝他一吐舌头,不希罕当个老不死的妖怪。 「可法,我女朋友明光,你不能打她主意。」杭深青一开口便是召示主权,怕人家不晓得明光是他的。 挑高左眉,沉可法一脸兴味。「女朋友?」 「对,我追来的,很漂亮吧!」他得意扬扬咧开一口白牙,笑得非常刺眼。 「追来……咳、咳……」震惊地呛了一下,他脸上的取笑倏地正经。 不会吧!这头笨牛也会开窍? 「喂!那是你朋友吧!」明光戳着男友硬如铁板的胸,不太高兴地沉下脸。 「是呀!他姓沈,叫沉可法,是我公司的合伙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不怎么乐意地介绍着,防着好友抢他的女朋友。 越是在意,得失心越重,虽然心里知道好朋友不会出手,但是一瞧见他的标准体型,以及受女人欢迎的出色外表,老被嫌太壮的他自然有些忧心。 「你的合伙人还真多,一个比一个讨厌,这个家伙我不喜欢,能不能把他换掉?」瞧他那一脸似笑非笑的奸臣相就晓得他不是好东西。 妖孽。 沈可法若知晓他在她心中的评价是如此不堪,大概他会笑得更大声,直说是「同道中人」。 「换、换掉?!」为什么?他傻眼了。 「你瞧瞧他那张脸是不是长得很像秦侩,祸国殃民逼忠害贤,让人瞧了心里就是不舒服。」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一句话--看不顺眼。 明光不喜欢那双过于锐利的眼,好象探照灯似的盯着人直瞧,逼得人无所遁形。 「秦侩?」嗯,是有点像,心情大好的杭深青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可法,你可以考虑去整形。」 像历史罪人不好,他有必要改头换面,颈部以上全切除。 笑得令人发毛的沉可法阴阴地说道:「很高兴你还保有幽默感,重新装潢、添购新家具是花不了多少钱。」 「噫!」表情一变,他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 「小绿和伯母都受伤了,你这瞎子没瞧见吗?」只顾着安抚他美丽女友。 审视的眼光落在精致的小脸上,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什么,甘碧珠又打她们了。」懊恼的神情浮现脸上,不敢相信同样的事又再度发生。 他先安置好女友,随即心焦地查看母亲与小妹的伤势,在看看并无大碍才放心,但隆起的眉心犹如毛毛虫,生气又愤怒。 离家前他明明把锁头换了,为的就是预防前未婚妻上门捣乱,他也一直确信她不会做出让自己成为笑话的事,她是个爱面子的人。 可是看到快掉下掉的门锁,他有很深的无力感,她到底要闹到什么地步才肯罢手,好聚好散不行吗? 「哥,我们没事,你不用担心,不疼的……」刚一说完,被哥哥不小心碰到的手臂传来刺骨的痛楚,她痛得五官都拧了。 他心里难受地抽抽鼻头,眼眶微红。「是我对不起们,害们受苦了。」 「唔呀呀……呀呀唔唔……唔呀……」不是你的错,我们能谅解。杭母呀呀地拍拍他的手,要他放宽心。 「妈!很痛吧!我是个不孝的儿子,没让好好的享清福。」说着说着,他眼泪就掉下来了。 一个又魁又壮的大男人突然抱着母亲痛哭失声,那画面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如牛嚎般使人受不了,恨不得一棒子敲晕他。 一个人哭,一家子也跟着落泪,三个人抱在一起彷佛人间悲剧,轻泣声和抽噎声挡都挡不住地钻入耳膜,形成三部合音。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真会令人爆笑出声。 「喂!他是你朋友耶!」看不下去的明光踢了事不关己似的男人一脚。 见惯不怪的沉可法好笑地一勾唇。「朋友也是有分等级,我不自找麻烦。」 「你这人没有同情心呀!看他们哭得那么伤心你不会出声安慰一下,装死人会被雷公劈。」死没良心的秦侩,遗臭万年。 啧!真毒,一开口就咒人死。「小光小姐,身为人家的女朋友,叫他别哭是的工作吧!」 看来事情会有所转机,凶巴巴的女朋友会是杭家的救星,瞧她那泼辣样根本不必担心她会受欺负,别人不在她手上栽跟头就不错了。 那头牛究竟是拾到宝还是招来更大的祸害,真是叫人期待后续发展,静观其变的挑个好位置,他迫不及待想得知鹿死谁手。 不知道一向自视甚高的贝巧慧会不会有饮恨的感觉,默默地耕耘十多年的成果转眼成空,她一定会恨得咬牙切齿,夜夜悲泣。 「小光不是你这种冷血的人能叫的,请叫我明小姐。」可恶,他把她当成什么,现代慰安妇吗? 「好吧!热血沸腾又有正义的明小姐,麻烦停止令男友的牛嚎声,卑贱的鄙人由衷感谢。」他这人向来随和,女士为尊。 「你……」该死的,该死的,她干么进这淌浑水?「打雷了,记得穿好你的盔甲。」 第一道急雷一定先劈死他。 「彼此彼此,也要保重自己,为了避免芳魂早逝,我不介意借盔甲一用。」日后她便会知晓气死自己是件多么容易的事,如果杭家人不改滥好人的个性。 沉可法做出个「请」的手势,视线落在兀自啼哭的一家人身上,看笑话的成分居多。 这家人可是典型的被虐狂家庭,百炼成钢,要折成绕指柔可得煞费苦心,火力不够半途熄火可不行,他会准备炼油厂供其使用。 前提是她不会先吓跑了。 摆平一个疯子并不难,难在恩情难了,太重情重义的人注重要吃苦,恩字好写因心而异,报恩的方式各有不同,端看各人心态。 「哭什么哭,全家死光光了吗?遇了事情不解决只会逃避,你们活该哭死好了,没有人会同情你们,这叫报应,自做自受。」 呼!了得,一针见血,掐蛇三寸。 暗吹了口哨的沉可法露出满意的笑脸,悄然地退出杭家。 「有时间哭还不赶快整理整理,桌子翻正,椅子摆好,没破没坏的放一堆,还能修的别浪费给我放在门边,寿终正寝的就往门外丢,让捡破烂的去拾……」 厚!她到底在做什么,茶壶姿态一摆像管家婆,她的美姿美仪、优雅形象哪去了,全在这--刻毁了。 「小光……」她好凶喔!可是他越瞧越觉得可爱,好想吻她。 「你,别对我流鼻血,头大身壮少偷懒,是男人就像个男人的样子,你和秦侩一起搬……咦!人不见了。」算他狠,跑得快。 「算你交友不慎,你一个人把客厅整理好,好的坏的分一分,玻璃碎片清干净点,要是害我破皮见红,你就自己把刀准备好让我剥皮。」 吼完的明光忽地一怔,三双闪着泪光的敬佩眼神直接冲击她的心窝,让她欲哭无泪地想拍拍他们的头,英明神武地叫他们别担心,一切有她。 嗟!这算什么,她几时成了伟大的救世主,做起上帝的工作? 难怪那个秦侩要她好好保重,原来他早料到要收拾这团混乱,有了替死鬼自可安枕无忧,潇洒走人。 看着充满希望的脸,她忽然觉得头很痛,怨起某人的乱凑对。 第七章 「哈啾!哈啾!哈啾!」 是谁在背后偷骂她,让她逮着了绝不轻饶,两个包子配血豆浆,让他没脸见人。 「仇家」满天下的李元修连打三个喷嚏,既没感冒又没受寒的她马上瞧瞧四周,看谁敢背着她念念有词,活得不耐烦自个找死。 带狗散步……不,是带儿子散步的刘心莲没那个胆,她要敢正眼瞧人就不错了,哪有熊心豹胆包藏祸心。 好,不是她,再瞧瞧不远处劈柴的白斩鸡,肉没三两皮包骨,秘书兼杂工敢怒不敢言,不过他是她老公的学生不敢犯上,暂时列管第一号嫌疑把。 再来是谁呢? 嗯,那个偷偷摸摸的小鬼在干什么,放她温书假居然偷吃西红柿,扣薪扣薪,她就是二号嫌疑犯。 然后是……哇!绝对嫌疑犯,刑魔魔那张大花脸是鬼见鬼怕,人见吐白沫,她几时才能学会化张差强人意的美人妆,庙里的收惊婆都打算到民宿摆摊,光赚客人收惊费就赚翻了。 还有谁……唔,别吵别吵,没听过老一辈的人说过孕妇不能拍肩,会流产的。 去去去,去一边玩去,你们这些鬼安分点,别来烦我,怀孕的女人最大。 「怀孕了?」好可怕的讯息,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我有老公不能怀孕吗?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不要拍肩……喝!廖婉玲,被休了吗?」果然有报应这回事,懒女人的春天何其短暂。 「!这人开口没好话,本人的婚姻美满又幸福,只羡鸳鸯不羡仙,还有请叫我熏衣草,别提我的菜市场名。」她忌讳。 脸色红润,明显长了些肉的廖婉玲提着她的吃饭家伙,不打招呼地一口喝光孕妇的蛋蜜汁,惹来贞子般的怒视, 「不是去度蜜月了,又来干什么?」哼!一杯一百,记帐。 一提到蜜月,她的双肩为之一垮。「于家老太爷的葬礼办得轰轰烈烈,我家老爷名列孝子行列,非常不幸地刚升职,被总裁大人于海天先生升格为总经理,百业待兴……」 总而言之一句以蔽之,就是很忙。 「够了,说重点。」她会信她那堆废话才怪,生平无大志的云若白根本不会忙得忘记妻子,他是标准妻奴。 重点是……「好吧!我认罪,我家小编说了,要出国可以,先交两本稿子垫底,所以我就来了。」 这还差不多,像句人话。「那老公呢?」 「他在跟于大总裁讨价还价,一个说七,一个说三,还在争执当中。」因此她先行一步。 七是七天,三是三天,事假。 「那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指望我帮写稿吗?」别异想天开了。 李元修端出一张晚娘脸孔,比小编还尽职地催她工作,人一怀孕什么都变懒了,她无聊到托着下巴发呆,连她最爱的钞票都懒得数。 廖婉玲指指身后穿黑西装的几个男人。「他们要找。」 而她不过是带路的。 「找我?」没精神地一睨,李元修打了个哈欠不太有反应,找她的人通常都没什么好事。 「正确来说他们要找的是圣心育幼院的孩子,一九六七年到一九六九年进去的,现在年纪大约二十二、三岁。」 报告完毕,没她的事了。 一听见几乎从她记忆中消失的院名,神情一肃的李元修像戒备中的花豹,两眼由涣散到锐利,熠亮地盯着看起来很严肃的男人。 只是对方一开口就满口日文,她当场满脸豆花地呆给他们看,除了几句简单的日语会话后,耳中的聒噪声她一句也听不懂。 一回头,她想找熏臭草当翻译,没想到只找到一片不用钱的空气。 「搞什么鬼,说不见就不见,不需要的时候杵着不走,有急用时给我搞神秘,我哪听得懂倭寇的话。」她自言自语地埋怨着。 「他们是说想找一位肩上有樱花烙纹的女孩子,四岁左右被送进育幼院寄养。」 四岁?那不是明……「哇!老公,你的日语真流利,跟哪个东洋婆子学的?」 李元修一见到她亲亲老公什么都忘个精光,无尾熊似的往他身上攀,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地展现热情,巴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结婚一年多了,他们仍像新婚夫妻一般卿卿我我,感情日深,爱意越浓地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在人前吻得如痴如醉是常有的事。 宠爱妻子的柳桐月笑着轻点她鼻头。「正经点,远来是客。」 「讨厌日本人。」坏人好事。 「乖,人家是来寻人的,若有他们想要的信息就明白告知。」找不找得到人是一回事。 干么,哄小猫呀!偏她就吃那一套。「不知道,太久了,没印象,我有健忘症,你就这么告诉他们。」 「老婆,还是一样顽皮,助人为快乐之本,要知道什么就帮帮他们。」都快当妈的人还孩子气重。 柳桐月将手放在妻子腹上,轻轻按摩和未出世的孩子打招呼。 嘟着嘴的李元修在丈夫的安抚下渐消了闷气。「一出了育幼院就各奔东西了,谁晓得谁在哪里,除了思思和明光外……」 「等等,你说樱花形状的烙纹?!」好象在哪里见过。 「他们是这么说的。」他用日文再问一遍,确定是否有误。 她小声地靠在丈夫耳边说道:「我以前看过耶!可是忘了是谁。」 柳桐月将妻子的话转译给日本朋友,并向他们保证一旦她想起谁肩上有樱花烙痕,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通知他们。 寒喧了几句交换联络方式,多礼的日本人深深地鞠九十度礼,脚步沉稳地离开「爱情民宿」。 就在这个时候,李元修忽然灵光一现地想到什么,表情古怪欲言又止,比踩到狗大便时的神情还复杂,朝日本人离去的方向瞄了一眼。 同时,在另一个城镇的某人正大肆败家,毫无节制地搜括战利品。 「不行,不行,那件太素面了,穿起来死气沉沉像寡妇。」 「哎呀!看清楚,这件是仿的,没想百货公司也卖假货。」 「嗯,这件lv很搭的气质,不要心疼尽量刷,宠爱自己是女人的天职。」 「还有这双鞋子去穿著穿著,钱不是问题,才五个零而已,放胆去用。」 提着大包小包的女人痛快地花着别人的钱,毫不手软一家逛过一家,几乎大大小小的百货公司、精品店都不放过,到此一游地留下记号。 说起对名牌的认识,没人比得上如数家珍的败家女,她可以由debeers的钻石说到victoria''s的内衣,美国的tiffany精品店以银饰品最闻名,法王路易十四之妻玛利安东尼的「钻石园」和一系列法国皇室珠宝便是在此购得。 明光对名牌的狂热是源自小时候什么都没有,连善心人士送来的洋娃娃也必须和人分享,因此她在极小的年纪就起过誓,有朝一日她若有能力定要买遍各种名牌,让自己也能像个公主发光,处处受人注目。 花钱像流水实在不是她的错,要怪就怪想赚女人钱的商人,每年推陈出新地引诱女人盲从,她要能把持得住就不是女人。 「呃,明光,我们应该是出来选购家具、买日常用品,怎么会逛进服饰店?」她买得好心虚喔! 看着帐单上的数字,杭沁绿觉得自己快晕了,一件内衣的价钱刚好够她买十件千元左右的平价洋装,而且布料薄到一只手就能包住。 「顺便嘛!哥叫我们尽量刷、尽量买,他负责买单,要不刷就是对不起他,忍心让他失望吗?」女人的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衣服,记住这点就对了。 顺便买两件衣服,他这么说了,她当然不会客气地照办。 「是这样解读吗?他是叫我们买电视,沙发等用具,有剩下的钱再『顺便』添购女性物品。」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他说过的话。 对她的死脑筋相当有意见的明光顺手买了一组镶钻丁字裤,三种不同颜色。「邮购听过没有。」 「邮购?」 「就是在一本目录上订购所需的物品,一通电话随叫随到,专人送货服务。」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女人真是幸福,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知道什么叫邮购,但跟我们今天上街的目的扯不上关系吧!」她的信息还不至于落后五十年。 「宾果。」明光弹弹指头表示她说到重点。「想我们采购单上有什么东西是型录上没有的。」 想了一下的杭沁绿摇摇头,不解她的用意, 「那就对了,忙碌的现代人什么都讲求效率,何必每件事要亲自出马,等我们逛完街后一回到家,会发现家里焕然一新,连地板都有特力屋帮钉好。」省事又省力,价钱公道。 杭沁绿微讶的瞠大眼。「是说全由邮购办好了?」 「小事一件,不用太佩服我,我还不想当神。」骄傲地扬起下巴,她一副不可一世的样。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瞧见?」家里的电话明明摔坏了,而她一直没出门。 女人是宝,男人是草,被留在家里头的杭深青力气大,体力足,耐性超强,所以他不得有异议地必须处理善后,一人当十人用不能叫屈,这是说话大声的人所做的决定。 原本他死命地想跟,耍赖地说回来再收拾,但是他不耐烦的女朋友一脚踢开他,要他治好流鼻血的毛病再说,带个鼻血男出门很丢脸。 其实他们之前先在饭店待了两天,怕麻烦会再度找上门,但是住惯家里的杭母没办法适应饭店的不便,于是又打道回府。 虽然事前有稍做整顿一番,但是损坏的物品尚未运走,他不管谁管,一家之主总不是干假的,该负的责任他得一肩扛起。 而受惊吓的杭母推说身体不适要在家休息,因此两个小女人就接下采买的工作,趁杭深青在大扫除之际到外头透透气。 「就在整理相框的时候,我用手机订货,三分钟就解决了。」当时她露出怅然的神情,一脸感伤。 「三……三分钟?」未免太快了。 「要不是衣服要当场试穿才知不知道合身,我会直接订个十件、八件,要求对方打折。」买东西要货比三家,价格一定要算清楚。 「可是邮购的东西若不合用怎么办,型录和实际所需的不尽相同。」处事明快不是错,但也要亲自看过才知好坏。 取笑她呆的明光横睇一眼。「跟我是同一年代的人吗?试用期七到十四天,不满意包换,一组沙发有七种颜色,可以连着七星期有不同的新沙发好用,觉得如何?」 「嗄!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似乎太恶劣了,寻人家开心。 「顶多被叫澳客罢了,广告上都敢打包票了,我们当然要发挥消费者功用试用新产品,如果有不妥处好方便他们改进。」 说实在的,邮购公司应该付消费者试用费,搬来搬去挪出空位也是很辛苦的,产品不完善是他们的责任。 被她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唬得一楞一楞的,感觉跟下上时代的杭沁绿露出苦笑。「几岁?」 「二十三。」 「我二十五岁。」杭沁绿嘴角有抹苦涩。 「喔!的重点在哪里?」她不是刑魔魔,算不出她问年龄的用意。 面浮淡愁,杭沁绿语气平顺地说道:「我相差不过两岁,而且还比我小,可是面对事情的态度就比我成熟,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条理分明,不慌不乱地接手处理我所不擅长的事。」 受了伤她只会躲起来舔伤口,息事宁人,不想把事端闹大,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让它过去,身上的伤总有痊愈的一天。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赞誉,觉得自己很没用的明光反而不好意思。「没什么啦!我是受过临危训练的空姐,遇到危机的第一处理方式是冷静,然后再思考该如何解决。」 老是被日本神猪的咸猪手骚扰,还有层出不穷的旅客问题,要是没练就一套杀猪法肯定待不下去,不少空姐三个月就离职了,要不就转地勤,不肯委屈自己伺候猪猡。 「我也能当空姐吗?」她想训练出独当一面的能力,能随时应变突发状况。 「当然能,目前的工作是什么?」她看了看她身高,有些怀疑杭深青是不是抱错的孩子。 杭家的女人都不高,就她目测身长不超过一六五,怎么会有个近两百公分的巨人呢? 「钢琴老师,我在家里教学生。」一边照顾年岁已大的母亲。 「原来那间上锁的琴室是的,我就想那头大熊……呃,大哥的吨位那么庞大,叫他搬搬砖头还差不多,要是弹起钢琴……」 明光忽地露出惊恐的神色,一副不敢想象的模样。 「我哥会弹钢琴,而且还弹得不错。」只是近几年过于忙碌,疏于练习。 「真……真的?!」嘴唇一颤,她几乎惊愕地甩掉手上的精品。 难以置信呀!熊会弹钢琴。 「明光,是怎么认识我大哥的?」她挺好奇的。 能提吗?「唉!不要问,一言难尽,总之是遇人不淑,遭朋友出卖。」 「遇人不淑……」哥? 「不是指哥啦!那人呆头呆脑反应迟顿,根本是未开化的野人,知道他第一次送我花居然送黄玫瑰耶!」害她差点被人笑死。 「呃!是不太浪漫,不过我很少看哥这么听一个女人的话,他以前的女朋友……」察觉失言,杭沁绿脸一讪地干笑,「我是说他对真的很好,没有别的女人比得上。」 这还是第一次他要她拿他为她办的附卡给交往不久的女友买单,甚至交代她尽量刷下用替他省钱,出奇大方的举动着实让人吓一大跳。 以往他只会拿现金让过去的女友花用,但数目不多只够她们买件衣服或吃顿饭,他对金钱的用度一向有他的一定标准,不会乱用。 「不用替他掩饰了,哪个男人没风流过,在交往前我已经用力地拷问他,他几岁发情,有过几个女朋友我都清清楚楚。」她可以胜任调查局干员了。 喔了一声的杭沁绿皱起眉,不解她为何能说得坦然。「不吃味吗?很少女人不在意男人的过去。」 除非她不爱他。 「既然过去了又何必计较,重要的是现在,说说看那个欲断未断的女人是谁,不会是的大嫂之类的姻亲吧!」 「碧珠姊!」 说人人到,说鬼鬼现身,明光不知道有多佩服自己的料事如神,她才探出滋事的甘碧珠是杭深青前任未婚妻,人就在面前出现。 远远走来的女人看不出一丝骄气,就是某个部位发育特别好,左摇右晃造成视觉浪潮,一颗木瓜乳刚好是她小笼包的好几倍。 人高有个好处,居高临下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除了两团碰撞的肉块外,还有身侧女子惊慌失措的神情,如老鼠见到猫拚命往她身后躲。 有那么可怕吗?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她要是见到元修肯定缩成一团肉窟。 「小绿,也出来逛街呀!大哥回来了吗?」真好,她才想去找他呢! 「嗯!回……回来了。」一见到她,杭沁绿下意识就是心慌想溜。 两眼倏地发亮的甘碧珠笑得特别亲切。「哎呀!都是一家人干么吓得全身发抖,我就说出手重些他还能不当一回事吗?他现在在家里还是公司?」 「呃,家……家……」看了看明光,她不知该不该告诉她。 「家什么,加减乘除呀!我最不喜欢人家敷衍我了。」她手一伸就想掐人。 「她是说家里,若耳朵不好就赶紧去看医生,重听的毛病不根治可是很麻烦的。」啧!好大的肥蚊子,一巴掌给她死。 啪-- 「、是谁,竟敢动手打我?!」脸一变,艳丽的容貌布满讶异与恼意。 有吗?没瞧见她两手提满东西,哪空得出手打人。「不好意思,看错了,我以为是非洲巨蚊飞过去了。啊!对了,我叫明光,是她大哥的女朋友,我们都是自己人。」 她用「自己人」呼应她的「一家人」,阵式一摆不输人。 「什么?!是他的女朋友,那我算什么?」好呀!他竟然敢背着她玩女人,真不把她放在眼里。 明光假笑地和她攀交情。「算是一家人嘛!刚才不是说过了。」 真是健忘呀!上了年纪的女人难免忘东忘西,记忆不好。 「一家人指的是我跟小绿,关什么事,瞎凑什么热闹。」胸那么小,深青才不会看上她呢! 又是一个自做多情的贱女人,休想抢走她的男人。 「我跟小绿也是自己人呀!瞧我们感情多融洽还一起逛街,刷她大哥的附卡买一些女人家的东西,瞧瞧有没有中意的,我挑两件送,反正都是『一家人』。」 要真敢拿我就打烂的手。明光的慷慨是假,她哪有可能割爱。 一瞧她说得活灵活现还亮出金卡,微愕的甘碧珠惊慌地看向杭沁绿。「小绿,大哥真的把卡给她?」 不是她不信,而是她和杭深青从交往到订婚期间,她不只一次要求他把钱交给她来管,但他的回答总是不急、没必要,拒绝她碰触和钱有关的一切。 别说是金卡了,他连一张额度不高的联名卡也不肯办给她,老说和他出去他付钱就好,办卡会被盗刷。 「呃,是的,碧珠姊,她是我大哥的女朋友,哥很喜欢她。」有人壮胆的杭沁绿鼓起勇气说道,她想小她两岁的明光都敢和她对峙,她还不如她吗? 人要走出第一步,往后的步伐会更顺畅,她不怕碧珠姊,一点也不怕。她这么激励自己。 「说谎,深青怎么会喜欢骨瘦如柴的女人,们又联合起来骗我是不是,怕我又上门找你们麻烦。」一定是骗局,她不相信。 是真的,我没骗。看她又要歇斯底里了,心软的杭沁绿不敢开口,怕刺激她。 但是-- 「肉感的女人玩多了没意思,我家小青青说我大小适中、纤合度,他爱死了我的小而挺,他还说乳牛养在牧场最适合,他最近有牛奶恐惧症。」 近朱则赤,近墨则黑,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元修,长了一口要命的毒牙。 「胡说,别往脸上贴金,深青是我不是的,我们订过婚。」甘碧珠自认为占了上风,姿态摆得很高。 恼在心底的明光咒骂某人的滥情。「结婚都能离婚了,何况你们连礼堂都没进入,订婚是仪式不受法律约束,他现在跟我在一起,恐怕不记得是谁了。」 「……这个臭女人,我撕烂的嘴,看敢不敢抢我的未婚夫……」 街头上演大老婆攻击狐狸精的戏码,围观的群众只停留三分钟不到就离开了,因为没什么看头,就两个巴掌声响起而已。 而落败的一方错愕不已,不敢相信自己会失手,面子一失呜呜地哭了起来。 「……居然打人……」 「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没听过呀!手都举高要让我难看了,难道要我乖乖地让打不成。」她长得像笨蛋吗?真是没大脑的女人。 明光不像好友元修是打架高手,拳头特别硬到处惹是生非,可是从小被欺负的经验让她懂得自保之道,绝不会傻傻地任人打骂而不还击。 这是长期以来养成的反射动作,当甘碧珠扬手之际她已感受到一股恶意,没等她有机会掴上脸前,她已经自然反应地掌了她两下。 怪的是她手中还拎着搜括来的名牌,明明没办法出手,但甘碧珠双颊却都留下两道鲜红的巴掌印,简直是神乎奇技,叫人费疑。 「敢打我,我绝不放过,我会要深青替我讨回公道,」好痛,她从不知被打会这么痛。 被宠坏的天之骄女从没挨过责罚和打骂,所以不知道痛的感受。 「哈!请便,在我打死他前他还有力气替出头的话,欢迎大施媚术去勾引他,我给拍拍手鼓鼓掌。」回头她还有帐跟他算。 哼!未婚妻,他好生福气。 「这人真野蛮,我要跟我爸爸说,叫他去警告深青别被这恶婆娘骗。」她太坏了,根本配不上他。 「是呀!我怕得手脚发抖。」哇,没断奶。「快回去吃奶呀!小贝比,长大点再来较劲,最好把的爸爸妈妈,哥哥姊姊、弟弟妹妹一起带来,人多才热闹。」 孤儿什么都不怕,因为她什么也没有,左手是空,右手也是空。 「……」 气势高不过人的甘碧珠气恼地一跺脚,掩面哭着离开,典型的欺善怕恶,没人撑腰就只是一条两指一捏的小虫。 「明光,好厉害……」呃!怎么了,她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现在不要跟我说话,在我宰了哥前。」 第八章 「……哎呀!怎么了,不要打了,小心扭伤手……交代的事我全做好了,没有一丝遗漏,就别打了,疼的是的手……」 而他会心疼。 满屋子跑的杭深青根本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她追他就跑,没来由地被追打,他实在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完全无头绪。 枕头打人不痛不痒,他比较担心的是她施力的腕,挥上挥下容易受伤,所以他必须跑比她快,免得她一个错手伤了自己。 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忙累了在床上小歇一下,她砰地甩开门朝他一阵乱打,让他差点把她甩出去。 幸好他一碰到她的身体就知道是她,赶紧收回手跑给她追,不管他有没有错,先认错准没错。 「叫你别跑还越跑越快,乖乖地让我打到高兴为止,否则我绝饶不了你。」好累,他真能跑。 跑不动的明光靠着墙直喘气,恶狠狠地瞪着脸不红气不喘的男人,不甘心他的体力比她好,好象没事人的装无幸。 「不要吧!男人『乖乖地』很丢脸耶!告诉我,我做了什么惹不高兴的事,我自行处罚好了。」他一说完就拿起长尺抽打手心。 杭深青出人意表的动作让一肚子火的明光为之怔忡,心里浮起一丝不忍。 她抽定他的尺丢在一旁,用力地瞪他,想把他瞪出一个洞。 「不会比我更丢脸,你有未婚妻的事为什么瞒着我?你欺我无父无母是不是?想脚踏两条船拿我当宵夜点心,好满足你大男人的自大狂。」 不想不气,越想越气,她明明是洁身自爱的好女孩,却被当成抢人未婚夫的坏女人,这口莫名其妙招来的鸟气她怎么咽得下,她才是最无辜的人。 在外人面前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不肯被人瞧不起地还以颜色,即使气得要命还得摆出不受伤害的模样,牙根咬紧和人家战到底。 干么,她战斗女神,专打没必要的仗,要是他把事情全摆平,她也用不着受气。 「啊!知道了。」他懊恼地站着不动,让她踢一脚出气。 「啊!知道了,是呀!我知道了,但你不知道我被人当街当狐狸精看待,还差点挨了打,那种感觉可不好受。」就像小时候被同学骂杂种,没人要的孩子,受屈辱的感受一辈子都忘不了。 明光不像外表那般开朗,她也有不为人知的伤口,伤在心口隐隐作疼,没人能抹平。 「什么,被打了!痛不痛?伤在哪里?没事吧?」一听有人打她,神情紧张的杭深青立即拉着她检查。 「我是说差一点,你看我是好欺负的人吗?」他到底在摸哪里,他手停在胸部的时间未免太久了。 「是谁让难受了,我找人去围殴他,我宝贝的小女人怎么可以随便被人欺侮。」她好香喔!有熏衣草的味道。 听见他疼宠的话语,明光的气消了一半。「还不是你『亲爱的』未婚妻,你要打她给我看吗?」 她不指望他替她报仇,反正她也没吃亏,反而下了一场马威,让人避而走之。 「呃,这个……」他表情不自在地搔着耳,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要能打早就打了,哪会隐忍到现在。 「给你一个机会说明白,别说我无理取闹,我这里的气还涨着,一时半刻消不了。」她指着心窝要他斟酌点,别再惹她发火。 杭深青也想摸她的「心」,但被她一掌拍掉。 「我解除婚约了,碧珠不是我的未婚妻,我没有脚踏两条船也没有欺骗,我心里真的只有一个。」他没那么大本事同时爱两个人。 「碧珠,碧珠,叫得可真亲热,人家是一颗明珠我是一根草,如果你的婚约真解除了,为什么她敢以你的未婚妻自居?」 光这三个字就刺得她心口发疼,她明明不是很喜欢大块头的男人,却偏偏为了他多个未婚妻而拈酸吃味,真是被鬼蒙了眼。 她什么时候爱上他,为何事先一点预兆也没有?突地从胸口蹦出来,让她措手不及地几乎要恨起他。 这么个傻大个有什么好,不懂浪漫不会说好听话,笨手笨脚只会傻呼呼地看着她,她真不知道前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栽在他手中。 不过他要变得像秦侩二世那般奸狡,她也不会中意他,说不定连看他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她病了。」 「病了?」看不出她有病呀!他不会胡乱编个理由搪塞吧,把一个健健康康的人说成有病。 「她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不吃药控制就会发作……」一说到此,他表情为之苦恼。 「拜托,你说得好象是一种疯病,我看她根本一点病也没有,比我还健康。」明光随口一谵,没想到还真让她说中了。 「医生说是一种感官失调症,情绪反复无常,时而平静时而暴躁,病情严重时还会做出不自觉的事……」 杭深青娓娓道出这些年的经过。 父亲早逝的他并没有富裕的童年,母亲在工地打零工勉强维持生活,他的生长过程几乎都在工地度过,和尘嚣飞扬的工地脱不了关系。 工地里有个仁厚的老板对他们母子十分照顾,不时嘘寒问暖当是自己人给予资助,他能顺利成为顶尖的建筑师便是他的功劳。 老板的年纪并不轻,四十好几才和结缟二十年的妻子生下一个女儿,自然疼宠有加地为她做最好的打算。 「老板觉得我苦干实在,不失为托付终身的好青年,就把女儿介绍给我,希望我能一秉他照顾我的心好好对待他的女儿……」 事情就如平常般发展,先是交往,后是订婚,其间他们和一般未婚夫妻相处没两样,甚至已经开始筹备婚礼准备步入礼堂。 可是在这时候突然发生一件令他震惊不已的事,婚事因此打住,他二话不说地解除婚约。 「什么事?」 难以启齿的杭深青将女友拉至腿上一坐,回忆的表情似乎透着困难。「她打我妈和妹,推她们去撞墙。」 那天是婚礼前三天,他刚好忘了拿宴会名单而折返回去,一到门口还没进入他就听见一阵大吼大叫声,然后是东西碰撞产生极大的落地声。 当时他以为不过家具倒了,扶好钉稳就没事了,可是入耳的哭声立刻让他感到不对劲,一冲进去只见平时有点小脾气的未婚妻居然对他的家人拳打脚踢。 愤怒之际他也忘记她是谁的女儿,直接用拖的把人扔到门外,不准她再踏入一步。 「在我提出解除婚约不久后,我才在一个医界朋友的告知不知晓她病了,是一种名叫『躁郁症』的官能疾病。」不好根治。 「天呀!躁郁症,那是一颗隐形的炸弹耶!」什么时候会爆炸无法预料。 她能体会那种感觉,他们家元修就是可怕的未爆弹,随时处在爆发边缘。 「而我们感情结束后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多次试图复合未果就发作,周遭的人都遭殃。」连他公司里的小妹也受到波及。 听他说着事情始末,心情平静下来的明光主动抱着他。「哇!你好可怜喔!被疯子缠上。」 难怪那一天她会看到世界大战后的混乱,原来全是他前未婚妻的杰作。 「可怜的不是我,是我妈和小绿,我工作常不在家,她们必须长期忍受无形的威胁。」他怕有一天他会来不及救她们。 就像这一次的危险。 「没关系,以后我替你保护她们,一个疯女人我还应付得了。」一出口,她整个人僵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承诺。 完了,她一定也疯了,竟然提到以后! 眼露感动的杭深青用力抱住她,脸靠在她颈窝,偷偷拭掉眼角的泪。「小光,我会对很好很好的,把我的一切都给,不要离开我。」 当一个大男人用着近乎哽咽的声音要求女人别离开,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心头发酸,激发出母性的一面想拥抱他,给他肯定的安心。 本性不恶的明光因环境造就的防备心渐渐融化了,在他几乎要勒死她的熊抱当中,她感受到心中最柔软的角落已经多了一个他。 由抗拒到接受,一直到为他心疼,吃醋,人往往在不自觉中付出,纵使他不是她心目中理想的目标,但是遇上了有什么办法。 爱情来了,这像是一句广告词,来了就来了,谁也阻止不了, 「真的要对我很好很好喔!包括我用你的金卡刷了一百万。,」先招供免得他反悔。 「嗄!一百万?!」他的表情变得呆滞,像被雷击中脑门。 「怎么,舍不得我花你的钱呀!」她作势要推开他,不让他抱。 「没有,没有,爱花多少就花多少,可是究竟买了什么?」他只看到几个被她扔在地上的袋子。 说到这个她就开始心虚了。「就东买一点,西买一点,不知不觉就买了一堆,我有替你和伯母买衬衫和保养品喔!你看了一定会喜欢。」 仍处在飘浮阶段,见她一笑也跟着傻笑的杭深青仍有些不踏实。「的品味很好,我相信的眼光。」 只是能不能少花一点,他怕赚不够钱养她。 「嗯!这么说就对了,其实我花了一半钱当中是为了你的福利设想。」她大言不惭地拖他下水,好减轻乱花钱的罪恶戚。 「我的福利?」杭深青表情一片茫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你别抱得那么紧,放开,我展示你的福利给你看。」包管他喷鼻血…… 喔!不,他已经在喷了,这个色鬼。 舍不得放手的杭深青在她脸上亲了又亲。「我抱着也能看,的身体好软好舒服。」 「哼!我又不是你抱过的唯一女人,哪个女人的身体不柔不软,让你舒服得直喘气。」除非他喜欢抱着钢板睡觉。 一想到他过去抱过不少女人,满不是滋味的明光用力推开他,顺便在他石头般的手臂留下两排牙印。 「不一样啦!身上有香香的味道,很好闻,而且……而且……」他红着脸地说出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只有,不会有别人了。」 他好喜欢好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看着她会让他感到特别快乐,整个人精神万分,巴下得把她变成他的,一辈子都不分开。 「好吧!看在你挺老实的份上,我让你预先享受半套福利好了。」计较过去的事是非常愚蠢的事,自找气受。 「半套……」福利? 「嘘!别开口,张大你的眼睛仔细瞧。」来趟视觉之旅。 身材修长的明光有着模特儿身段,线条分明、玲珑有致,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她拿出搜括一天的战利品做起时装展示,一件换过一件地令人眼花撩乱。 从较厚的秋装换到轻薄的短衫,衣服是一件比一件薄,一件比一件凉快,一件比一件价钱……昂贵,看得口干舌燥的男性观众一阵兴奋,坐立难安。 当最后一次的谢幕表演,明光用着床单包裹雪玉般的身躯,从肩膀以不到足踝都包得密不透风,底下穿了什么没人知道,反而更令人期待。 「当!当!当!维多莉亚的秘密。」女王般的极致荣宠,男人的最爱。 「什么维多莉亚的秘密……」他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只听见野兽般的喘息。 「维多莉亚的秘密」是一件内衣,一件性感的女性内衣,薄纱轻盈带着若隐若现的透明感,一览无遗地展示人体的曼妙,令人血脉偾张。 「不行,不行,收起你的冲动,本节目仅限观赏,不得碰触。」所以只有半套服务而已。 「我想吻。」按捺不住的杭深青定向她,抱着她一吻。 不过他吻的不是她的唇,而是她线条优美的锁骨。 「咯……咯……不要啦--很痒……你别想……咯……讨双重福利……噢……」不要摸那里,快住手…… 「给我好吗?」他快忍不住了。 「不……不行,我是很保守的,不能有……婚前性行为。」她是思想前卫,行为传统。 「做完就去结婚,我会负责到底。」他现在只想脱下「维多莉亚的秘密」。 「不……啊!你在干什么……」喔!头晕了。 被吻碍全身虚弱的明光忽地被上床,她尖叫一声还没从晕眩中回神,山一样的男人覆上她的身体。,隔着薄衣吻上胸前的花蕾。 什么叫玩火自焚,她现在确实是被火焚身,燃烧的欲火熊熊点燃两人的肉体,窜烧的速度叫人措手不及。 「吻。」 毕竟是经验丰富的男人,杭深青很快地掌握全局,唇手并用地带领她走进欲望的领域,上万的惹火内衣沦为挂在床角的破布。 如火如茶的急喘声蔓延一室,春光春色春潮泛滥,室温一下子升高十度左右,热得让人满身大汗。 「哥!巧慧姊找你,你要不要下楼……啊!抱歉抱歉,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门倏地开启又关上。 突如其来的叫唤让明光恢复理智,但是一听见贝巧慧在楼下等她的男人,与欲火等重的怒火由心底扬起,烧得她很想给对方一个好看。 不是情敌,因为杭深青迟顿地只当她是朋友看待,自始至终不知道贝巧慧的爱恋心情。 「小光,我……」他想起身离开,却又眷恋她的迷人馨香。 「继续,你不想把我变成你的吗?」拉下他的头吻着,她才不让某人太好过。 一句蜜语冲破理智大关,他终是留下来了,困在她女性的温柔里,醉得不想清醒。 人能决定爱情的走向呢! 以为默默的守候终会守得云开见日出,再迟顿的人也有蓦然回首的一天,灯火处的伊人始终不改其意在身后等着,等那一天的到来。 一个女人能有几个十年,青春岁月的精华全耗在迟迟不顿悟的男人身上,值得吗? 不只一次自问的贝巧慧有些茫然,以她的条件、背景,想要什么男人没有,为什么会执着于看不见她深情的鲁汉,任凭青春如流水般流去不复还。 骄傲害了她吧!不肯坦诚说出心底的话。 她对爱情的要求太过严苛了,高傲地认为她所在意的人也应该了解她的心意,即使不说仍能从她眼神读出一片真心,她等待的就是他猛然悟透她是唯一的一刻。 可是她却忽略了一件事,男人一向都很笨,尤其是面对感情问题,除非是一眼就认定的对象,否则等到海枯石烂也等不到一个结果。 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不爱她。 而她始终想不透。 「呃,巧慧姊,我哥有事要忙,可能要请等一下……」楼上忽然传来砰地一声,杭沁绿尴然地改口,「可能要等很久,他事情……很多。」 脑中浮起不经意瞄到的一幕,她对被压在下面的人感到抱歉,大哥的猴急让身为妹妹的她羞愧不已,他就不能忍到晚上吗? 「他有什么事?」不过是楼上楼下的距离,还没忙到走这几步都没时间吧。 「就是……呃,就是……」几声碰碰的声响再度响起,她笑得好不自然。「拆房子,他浴室长期漏水浸湿房间,所以他正在拆掉腐蚀的木板好修水管,知道房子漏水很麻烦的。」 「是吗?那我去帮帮他,好歹我也是学建筑的。」找管路的小事还难不倒她。 「啊!不用了,不用了,哥快弄好了,再等一下就好。」一听她要上去帮忙,杭沁绿表情微慌地连忙拉住她。 「多一个人多一双手,用不着跟我客气,我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他。」一见她脸色有异,心中纳闷的贝巧慧往上一瞟。 可是三个人三双手就太多了。她苦笑。「怎么说都是客人,让弄脏手我们会过不去,不如先来喝个下午茶吧!」 杭沁绿端出茶点泡了壶水果茶,成功地将人留下,一边饮茶一边闲谈近日发生的事,虽然内容没什么交集但还算融洽。 这一等,半小时过去了,楼上仍没下楼的动静,零落的碰撞声似乎停了。 可是不到十分钟又传出奇怪的声响,像猫困在水塔的喵鸣声,持续了四、五十分钟让人心烦,然后又中断了二十分钟。 如此反复好几回,其间去学土风舞的杭母回来,以手代口的加入闲聊行列,气氛平和得好象少掉一个人也没关系,「拆房子」的确需要时间。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转眼间夜幕低垂,厨房飘来饭菜香,贝巧慧的脸上出现疑色。 「要不要我上楼叫大杭下来吃饭……」 话还留在口中未说完,一阵厚沉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她迎面而笑的抬起头,正打算揶揄两句。 但是她的眼一接触以「对」出现的人影,笑意凝结在脸上,顿时僵如木人没了反应,唇抿眼地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怪责。 原来他忙着玩双人游戏,难怪让她枯等一下午。 「啊!巧慧,来了,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咦!她是不是在瞪他? 揉了揉眼,杭深青再定神一瞧后取笑自己多心,根本是他看错了,省钱灯泡的光容易造成错觉。 「你在忙,我哪好意思坏你的好事。」她说得极其虚伪,笑不达眼地冷视穿著过大男人衬衫的女人。 她是故意的,要心眼地昭示两人的关系有多亲密,心被扎了一下的贝巧慧暗生怒潮。 听不出她嘲讽之意的杭深青豪爽地大笑。「也没什么啦!就忙了一点,没等多久吧!」 「是没多久,三、四个小时而已。」她的笑很淡,包含对他的怒意与气愤。 他居然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女人让她等,叫她何其难堪。 「喔!那么久呀!可见我憋很久了……噢!什么事?」说到一半腰一疼,他痛呼地低视送他一肘的宝贝。 还敢问什么事,他没神经吗?「没事,手痒罢了。」 「要不要擦点止痒软膏,我房里柜上有。」不在乎痛的杭深青一转身打算为她取药。 「不必了,我在你粗肚皮磨上两下就不痒了。」粗线条的家伙。 「呃!这是磨吗?」莫名地又挨了一拐子,他狐疑地一问。 「我说是就是,你有什么意见。」她又送上一肘,标准的「妻管严」。 一没有啦!我是怕的细肘磨破了,瞧它水嫩水嫩的多好吃……」让他一口又一口地爱不释手。 「好吃?!」敢情他把她当成食物了。 「是漂亮,嫩得好象滴得出水的豆腐,要是弄伤了我会心疼。」还是白白细细最可爱。 「嗯!花言巧语。」明光神气地一扬首,假装不理他。 「不,是甜言蜜语,只给一人。」他已认定她是他的妻,只差一道手续了。 嗯哼!开窍了,笨牛变机伶牛。「少恶了,有『外人』在场还说肉麻话,你就不怕人家笑话呀!」 「外人」的脸一变,掌心悄然握成拳。 「不会啦!巧慧是我大学同学兼最好的工作伙伴,她知道我一向实话实说,不懂什么哄女孩子开心的假话,对吧!同学。」 笑不出来的贝同学轻扯着嘴角,违心地一应,「你的确是死心眼的家伙,殷实得叫人怀疑你有没有大脑。」 笨得看不出她的心在滴血,一脸满足地拥着向她示威的新恋人。 他的笑,好刺目,像在讽刺她对爱不老实。 「喂!太毒了吧!人没脑哪能活,我只是实在而已,不会天花乱坠地胡诌一通。」杭深青抗议地大呼,搂着女朋友走向饭厅。 毒吗?她不以为,无心的伤害更伤人。 「她是说你蠢,不用大脑思考,脑子里装石头不会转弯。」明光刻意地说出贝巧慧的心思,藉此突显他们俩的「浓情蜜意」。 「我哪里蠢了,『业界精英』的牌匾没瞧见吗?我可是小有成就的建筑师。」他不好意思捧自己,与建筑大师贝聿铭齐名的赞誉早已奠定他在业界的地位。 是没瞧见,她忙着勾引他。「你要是不蠢怎么会爱上我,我可是精品名店最受欢迎的大户。」 败家一流,名牌终结者。 「谁说蠢了,爱上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对的事,我是大智若愚。」他的聪明用在挑对人,她就是他最睿智的选择。 是呀!大智若愚,真正的聪明人不需要光芒四射,笨一点不做多想才有快乐而言,想得越多越苦恼,没有解脱的一日。 只是他的愚未免用错地方,除了他以外每个人都看得出贝巧慧对他的心意,只有他混混沌沌地不解风情。 看出客人的不对劲,杭母扯扯女儿的手要她招呼大家入座,尽量不提起敏感的话题,以免让人家难受。 「哥,你别再愚了,还不让客人吃饭,你想让她们饿肚子吗?」 第九章 一餐饭吃得大家都痛苦,有点像捉迷藏互使心机,由一数到一百各自躲藏,暗地里睁大明亮的眼考验当鬼的智能,看谁最后被找出来。 餐桌上痛快吃着的唯有一人,杭深青的钝脑袋真叫人匪夷所思,完全感受不到风起云涌的紧绷感,兀自傻笑老半天。 不过也怪不得他,一场性爱居然意外地治好他流鼻血的毛病,一用完餐就抱着女友上楼实验,自然没发觉身后的视线有多凌厉。 欲望,欲望,欲望,男人的脑子只装得下这三件事。 日子像时钟一样推进,连着几天都平静无波,老在杭深青四周出没的甘碧珠与贝巧慧约好似的同时消失,让进入备战状态的明光无聊地想打蚊子。 静止不动不是她的作风,一瞧见报纸上刊载新的秋装上市,她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杭沁绿上街,享受疯狂购物的乐趣。 可惜人家不领情婉拒了她的好意,自从看过她可怕的购物能力后,心脏负荷力不够的人最好不要尝试,不是人人都有本事败家。 而走在路上的美丽女子都会遇上一件事,那就是:搭讪。 「请问您是吉川光子小姐吗?」 「不,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吉川光子。」第一次有人对她这样恭敬,让人受宠若惊。 「您的日语说得真流利,您是日本女孩吗?」她的五官和吉川夫人年轻时很像。 经对方一提醒,明光赫然发现自己正与日本人对谈。「我是台湾女孩,专跑亚洲线的女空服员,日本是其中一站。」 有关日本的一切她都得学习,包括语言、文化、风俗习惯,不然无法与日本方面的旅客沟通。 「您长得像日本人,您确定您不姓吉川?」他则是越看越像,血缘关系是错不了。 !她姓什么她会不知情,她又不是一出生就被丢到育幼院。「谢谢恭维,但我不姓吉川。」 因为对方的态度还算诚恳,必恭必敬的像日本古代忠心的家臣,没有电车怪叔叔的变态行径,明光捺下性子一一回答他的问话。 一是好奇,一是闲着没事,新上市的秋装不会跑,花点时间做国民外交不为过,促进中日交流是每一位国民的义务,别老念着老掉牙的国仇家恨。 承认祟洋媚日并非罪大恶极,人家真的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可取之处,战争的阴影祸及好几代,该是化开仇恨,大和解的时候。 活在当下,把握现在。 「请问您听过圣心育幼院吗?」小川野夫不忘观察她的反应。 「什么圣心育幼院,我没听过……圣心?」她的表情突地有了防备,少了先前的随和。 「我是吉川佳绘夫人的管家小川野夫,我正在寻找一位肩上有樱花烙纹的年轻女子,不知您可曾看过。」也许就是眼前的她。 樱花……烙纹?! 顿感左肩微疼的明光警觉地回了一句没见过,借口赶时间匆匆离去,不愿再与之交谈,那两道若有所思的目光令她感到慌张。 从她有记忆时她就叫明光,育幼院的老师说她是暂时寄养院里,并非真正的孤儿,过段时间她就能回家了。 可是她始终等不到「有苦衷」的母亲来接她,一直到她离开育幼院后,她的身分一直是孤儿,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没有父母。 但吉川光子的名字似乎很熟,在亘久的记忆中彷佛有听人喊过,可是她不记得那是谁。 「见鬼的,他怎么知道我有樱花烙纹,该不会偷看我洗澡吧!」「变态」两字迅速地跃入脑中。 啧!这年头道貌岸然的怪胎特别多,明明衣冠楚楚人模人样,做的却是禽兽不如的行为,诈骗集团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国际化经营。 街上偶遇的一段小插曲很快被她诸脑后,名牌的诱惑力比来路不明的日本人大,什么樱花烙纹,吉川光子全忘个干干净净。 明光是个不喜欢想未来的人,甩掉小川野夫后便走进最近的一间精品店,开始挑选她心目中最爱的品牌,一件又一件地试穿。 不过在看过杭沁绿几乎晕厥的表情,这次的选购稍有节制,她控制在十万元以内的消费,不败光她承认爱上的男人家产。 走定停停,她浸淫在购物的快乐中,浑然不知自己被盯上了,犹白想着该逛哪一家,男性精品店也不错,那头熊的领带该换了。 「是她吗?大小姐。」 「嗯!就是她,待会你们把她拖到巷子底,我要好好地教训她。」哼!她也有落单的一天。 「不会闹出人命吧!我们不想被捉。」他们可不是游手好闲的混混,纯粹是帮她出口气而已。 「怕什么,你们还算是男人吗?出了事有我替你们挡着,查不到你们身上。」一群胆小鬼,没她的保镖好用。 躲在暗处的女人盛气凌人,一跺脚要他们放胆去做,别畏畏缩缩地像见不得人的老鼠,只配躲藏在沟渠喝馊水。 「可是老板要是问起怎么办?我们是溜班出来的……」工头找不到人可会往上报。 没出息的家伙,怕东怕西。「一个人十万干不干?」 「干。」有钱好办事,不早点说。 「还不去,一会儿就有钱领。」 见钱眼开的男人们一听见有钱好拿,马上露出贪婪的嘴脸涎着口水,把女人的话当圣旨奉行不二,脚下比快地轮流跟踪一名短发女子。 见她一间逛过一间的精品店,虽没买多少东西却非常珍贵地搂着袋子发笑,他们当下心生一计互使眼神,做势与她擦身一过。 其中一人故意扯坏她袋子的提带,佯称他家就在附近,有个类似的袋子可以替用,不疑有他的女子便被看起来老实的男人带到小巷子口。 但是该女子忽觉不妥地想退后,一股不安好心的蛮力往背一推,她踉跄了两步还没站稳又被推了一下,差点跌在发臭的垃圾堆上。 「喂!你们想干什么,抢劫、勒索、强奸都是一等一的大罪,你们不想吃一辈子牢饭吧?」冷漠的现代人不知道肯不肯理会她的呼救。 暗骂声蠢的明光紧抱着几个袋子,戒慎地盯着挡住她退路的男人,不敢相信自己会笨得无药可救,居然为了一个纸袋被人拐了。 这要传出去真会笑掉人家的大牙,她真的比十岁的自己还呆,坏人不会在脸上写字,不跟陌生人走是常识,而她却把精明遗落在精品店。 当务之前是想办法脱困,她还没有活够本不想太早死,被轮奸的悲惨更是想都不敢想,身上没钱只有一张金卡的她没有被抢劫的本钱。 那剩下的勒索更不可能,她是身世飘零的孤儿,家无恒财并非大户人家的女儿,绑架她不符合绑匪守则,一毛钱也得不到。 她是一级贫户,银行存款不到五位数。 「抢劫、勒索、强奸--我们都不做。」一句话被分为两段,让人以为以上皆是。 吓死人了,不会一次说完呀!「那请问你们要做什么,想请吃饭吗?」 心跳快了一拍,胆战心惊的明光用白眼一睨。 「有人要教训,不该抢了别人的男人。」坏女人,拆散人家有情人。 「谁?」她最近得罪谁了? 想了一下,两个人名立即浮现。 而她真的可以去摆摊算命了,接下来的遭遇确实和这两人有关。 「我。」 装扮得明艳动人的甘碧珠冷笑地走出暗处,手上还拿着一根看起来很硬的棍子。 「是?!」冤家路窄,她想堵她想很久了吧! 「没料到是我吧!这几天日子过得可快活,忘了幸福是从我身上偷来的。」现在还给我是应该的,本来就不配拥有。 「幸福怎么偷说说看,我自认行事光明正大,不屑用偷的。」顶多用a的,或是拐人付帐单。 一知道是她,明光的胆子变大了,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她没忘记她有病,不能太受刺激,否则倒霉的会是自己。 「做了不敢承认还要嘴皮子,以为有人救得了吗?」她可是精心挑选了这个地方,少有人出入。 「那想怎么样,揍我一顿出气吗?」如果只是应付一个体型不如她的女人还绰绰有余,但若是加上四、五名孔武有力的大汉…… 她没有比此时更想念以拳头解决问题的元修,有她在大可安枕无忧,这几个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还能把他们修理得惨兮兮。 而她习惯当被保护的一方,动动两片嘴皮还可以,再多就只有闪、躲,避、溜四大保命法。 「认为光是受皮肉之痛就能消除我心中的怒气吗?知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事?」甘碧珠说着脸色变得难看,近乎狰狞。 原来有人暗中施了小手段将她的保镖调走,还暗示她父亲她的病情加剧必须严加看管,如非必要最好不要让她擅自外出。 为此她被迫在家关了好几天,每天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看得她心烦,吃药打针,打针吃药,搞得她受药物影响而略微水肿。 「我故意装乖装听话还不肯放过我,那个笑面虎沉可法还跑来警告我,说我要是敢再动杭家母女一根寒毛,他要我准备好行李去精神病院待一辈子。」 没想到秦侩二世还挺有人情味,她错怪他了。明光暗忖。「所以就找上我。」 「谁叫要缠着我的男人,我说过一定要让好看,的存在让我好痛苦……」甘碧珠说得一脸怨恨,手中的木棍就这么挥过去。 没预料她真的会动手的明光闪避不及,硬生生地挨上一棍,痛得她差点飙泪。 「嘿!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大家都是文明人有什么事不能沟通,女孩子家动手动脚很难看。」一点也不优雅,破坏形象。 「别躲,乖乖地让我打,我不把打瘸了我不甘心。」还闪,我非打到不可。 这么狠呀!要打到她腿瘸,那她不闪行吗? 明光闪躲落下的棍棒还算俐落,但是遇到情绪失控的躁郁症患者,她越闪对方越愤怒,挥舞的木棍也就越有力且凌乱。 空姐的工作算是养尊处优的服务业,除了应付难搞的旅客外根本没时间多做运动,体力渐失的她遇到疯子怎么抵挡得了。 再加上有几个男人在场助阵,故意推她去挨棍子,闪不过的情况下着实挨了几下闷棍,疼得她两眼发昏。 到底有没有良心呀!把她当狗打,有本事一对一较劲,别怕死的找人撑腰。 「啊!她流血了,我们不要再玩了吧!」其中一人惊慌地大喊。 怕受到法律制裁,临时被甘碧珠拖来的建筑工人心慌地互看彼此,然后想法一致地赶紧开溜,他们的原意是教训她而不是打死她,杀人是要偿命的。 算他们还知道怕,临走前还不忘一人一边拉着打上瘾的大小姐,否则明光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噢!好疼,是什么扎入我肉里……」晕眩的头视物成一片花,她摸摸痛得快晕过去的左肩,一根尖锐的老旧木桩就这么硬生生刺入。 人倒霉的时候连散个步也会被陨石砸中,她明明看好空隙打算钻出巷子口找人帮忙,却踩到地上的空酒瓶往后一倒。 她是闪过即将落在头上的致命一击,但是该遇上的劫还是避不了,足下不稳地往身后的墙一靠,突出十余公分的建筑用木头就往肩后一没。 伤是没伤到要害,但出血量惊人,一下子就染红了整个背部,好象命在旦夕似的,看得人心惊。 明光意志坚强地撑起身子往前走,不让错待的命运打倒,她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 「看起来挺狼狈的,要不要我扶一把?」 不会吧!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声音听起来很熟。「贝巧慧?!」 「嗯!的记性挺不错的,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记得我,我很欣慰。」双手环着胸,贝巧慧背向光处看着她。 「要送我到医院吗?」举手之劳,只要拨个电话叫救护车。 「想有此可能吗?我是最巴不得从世上消失的人。」她的存在对她而言是一大威胁。 果然最毒妇人心。「那想怎样,看着我死不成?」 「不,我帮减轻负担,这样就不会痛苦了。」贝巧慧冷笑地按住她的肩,使劲地拔出她肩上的木桩。 一时间血流如注,几乎是用喷的,雪纺纱的上衣被扯破一个大洞,露出大半个雪肩,一朵吸了血的樱花正美丽绽放着。 「不必感谢我,这是欠我的,的张狂到此为止,再也没有机会伤害我。」她不能再摆出胜利者姿势嘲笑她的懦弱。 贝巧慧一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她在血泊中挣扎。 失血过多的明光在昏迷前听见一连串急呼的日语,她蓦然想起一幅在樱花下玩耍的画面,一位严厉但对她极好的日本妇女在一旁饮茶,不时以圆扇扬凉。 吉川光子好象就是她…… 眼一黑,她昏迷不醒。 「为什么人会突然失踪了,好好的一个人交到你手中却莫名其妙的不见了,你拿什么跟我交代,我以为你是个可以信赖的男人。」 气得两肩直颤的李元修怒指失魂落魄的男人,既是愤怒又是担心地红了眼眶,后悔把亲如姊妹的好友往虎口推,让她至今下落不明。 都过了五天才通知她人在人间蒸发的消息,错过了追查的黄金时段,让她想查也无从查起,干著急的期盼吉人天相,不要遭遇令亲友痛的意外。 一个怀有两个月身孕的孕妇行动力有多快,端看她用一小时三十分钟飙完三个小时车程,就可知道她身边的老公为何脸色发白,抱着桶子干呕了。 原本她还在民宿里大骂司机小陈把牛养得太肥了,谁知一通电话惊得她差点把牛给宰了,连忙开着镇长专用礼车一路往山下飙。 而她老公是最后一秒才上车的,在看到她以磨破轮胎的可怕倒车法撞倒消防栓,他二话不说地陪她送死……不,是保护妻儿的安全。 「你不要怪我哥了,他比我们还难受,这几天他不眠不休地四处找人,连鞋子都磨破了还不知道,拚命地想把明光找回来……」杭沁绿看得心好酸。 「是他妹妹当然替他说话,谁晓得他在外面做了什么缺德事牵连到我家败家女,害她平白无故地被带走,连她最爱的名牌也散落一地。」要是她回来一瞧见准会心疼,大骂绑匪没心肝。 「我哥是好人不会有仇家,他待人处事都有自己的原则,不可能惹来无谓的是非。」她相信大哥的为人,问题不会出在他身上。 「谁晓得,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起来老实的人不一定老实,也许包藏祸心一肚子坏,看我们明光花他一堆钱治装,怕她败光他的财产所以先下手为强……」 没钱就别装阔,养不起败家女就直接退货嘛!他们也不会强迫他货物一出概不退还,真要不行可以明说,脸皮特厚的明光能接受打击。 「元修,说话要斟酌,别在气头上伤人。」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不是只有她一人忧心。 老公难得严厉的语气让她为之一怔,随即眼眶泛红地用手背粗鲁地抹去眼角的泪水。「我生气嘛!」 「乖,别着急,出门前刑小姐不是说她会逢凶化吉,否极泰来,从此好运连连大富大贵,不用太操心了。」迁怒旁人是无济于事的。 「那个半吊子算命女有什么用处,老说她是世界一流占卜师,炽手可热的大人物,可你看见她办成一件好事吗?连卖个山茉花都会被狗追。」 没用到极点,连自己下一秒钟的命运都算不出来还敢说风凉话。 「姑且信之,就算安自己的心也好。」他是不太相信占卜、算命这类玄学,不过刑魔魔近日来的占卜都很准。 至少被她算过的人都会出她预料中的事,说是巧合也太过玄奇了。 「哼!明光要是回不来我就剥他的皮抵债,让他知道女人不是好欺负的。」李元修怒极地踢了杭深青一脚,见他毫无反应更加气愤。 尤其是,老婆,才是真正不好惹的人物。柳桐月在心口轻叹,转过头看向精神委靡的男人。 「报警了没?」 「嗄?!」报警? 怔了怔,失神的杭深青有片刻的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凹陷的双眼看得出有好几天没阖上眼了。 「你们不会告诉我忘了找警察吧!」牙一咬的李元修又有揍人的冲动,若非她丈夫一手放在她腰上加以制止,她早就冲上前给他一拳。 「我找不到小光,小光在哪里,你们帮我找她好不好?我不能没有她,我好想好想她,我都还没告诉她我爱她,我真的好爱她……她一定不知道……嚎……小光,小光,快回来……」 累积多日的压力让他突然崩溃,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在众人面前嚎啕大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好不伤心,憔悴的面容布满新长的青髭,远看真像一头爱哭的熊。 面对哭得像孩子的男人,还真是叫人无可奈何,虽然生不了同情也没法子朝他发火,大家心里头的闷都差不多,怪东怪西也于事无补。 气氛一度凝结,没有人开口说话,无言的杭母为焦心的众人上杯热茶,她能做的就是和女儿一起祈祷事情能有个圆满的解决,以及在大家搜寻疲累时能舒适的休息一下,别累着了。 但是令人烦躁的哭声实在非常吵,某个脾气不好的孕妇忍不住一吼。 「够了,你再哭下去我就用铁锅砸你,现在用你的猪脑袋想一想有没有跟人结怨,或是欠钱不还,人不会无缘无故失踪,事出必有因。」一定有线可循。 一脸消瘦的杭深青根本想不出谁会做出这么恶劣的事,眼神呆滞地看着明光买给他的领带,上面的卷标尚未撕下,可是却已染上发黑的血渍。 他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感觉痛到麻木,即使被热茶烫到手也不喊痛,一动也不动地低头抽噎。 看到他这样子也问不出所以然,只好转看略知一二的杭沁绿,希望她能提供线索。 「呃!我不晓得是不是她,不过我大哥的前未婚妻情绪不稳,常会做出……不好的事。」她明显地缩了一下,让人感受到她的畏惧。 什么事会使人害怕,那就是暴力,民宿员工刘心莲便是一例。 「好,立刻报警找到她,我要将她碎尸万段。」李元修发狠地说道。 「冷静点,老婆,还没查清楚不能随便冤枉人。」法律之前人人平等。 「我管他那么多,先奸再杀,杀了再奸,把她的肉一块块切下来……唔……唔……」你为什么不让我说,我咬你喔! 虎口被狠咬了一口的柳桐月失笑地要妻子注意胎教,别说出教坏孩子的话。「同是女人怎么先奸再杀,太血腥了。」 破坏善良风俗。 「不能奸就刨眼挖心,刖足削颅,斩成稀巴烂混高山高丽菜做人肉狮子头。」反正是祸害就不能留。 「喔!就一张嘴凶狠,一切交给警察处理就好。」有口无心。 听着令人心惊的狠话,有点反胃的杭沁绿地说道:「可是碧珠有病,就算交给警察也不会受到制裁。」 「什么病?」夫妻俩同声问道。 「感官机能失调……」 「说、重、点--」粗鲁的孕妇不失狂暴本性,一掌往新买的木椅一拍,当场椅子裂成两半,她也满足地听到超快速的答案,在抽气声后。 「什么,躁郁症?!那还不赶快把人找出来。」迟了就来不及。 「我……」 「报警,立刻报警,叫荷枪的警察破门而入,我们纳税人不养废物。」人民公仆就要为他们做牛做马,出生入死冲第一。 急惊风的李元修拿起话筒就想报警,她按下大家耳熟能记的三个号码,嘟嘟的声响在等候接通中。 突地一只男人的手按掉开关。 「不用报警,我有线索。」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信你,说不定你是绑匪的同伙……」一声沈大哥忽然响起,李元修狐疑地看向杭沁绿。「认识他?」 「嗯!他是我大哥的好朋友,也是公司的合伙人之一,他在帮我大哥找人。」 一瞧见沉可法,她的脸莫名的飞红。 「嗯!好吧!这位沈大哥,你有什么线索赶快说,不要给我装神秘。」 沉可法取出一卷录像带放入影碟机,不发一语地按下播放的按键,神情十分凝重地等着画面出现影像,眉间的沉重看来相当疲累。 前十分钟是空白的画面,只有一只伸懒腰的小猫走过镜头前面,就在大家觉得困惑的时候,异动的人影跃入眼中,黑白模糊的影像看得众人非常吃力。 但是他们还是看出其中发生的事,以及所熟悉的人,毫无遗漏地展现在面前。 「那两个该死的女人是谁,我要宰了她们--」 突然爆出的暴吼声震动天地,沉默不语的杭深青只是静静走开,眼中的冷鸷令人害怕。 第十章 「去查查有没有吉川光子的出入境资料,她是中日混血的日本人。」 老一辈的人都喜欢用一只铁盒子收纳重要的物品,新的旧的、有用的没用的全装在一起,零零落落地保存四、五十年。 李元修、蒋思思和明光也有一个共享的饼干盒,她们把认为值得纪念的东西放进去,藏在床底下只有她们三人知情。 那天几个日本人到「爱情民宿」寻找一位肩上有樱花烙纹的女孩,觉得颇有内情的李元修想起收藏旧物的盒子,特意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从杂物间翻出来。 在一堆成绩单、老旧的情书,和现在看来一毛不值的塑料戒指、断线的项链中,她意外地看到一张年轻女子抱着小女孩的相片,背面写着:吉川家长女光子摄于樱花树下。 而那女孩便是和她一同长大的明光。 当她在看完录像带最后一景时,小川野夫的身影勾起她的记忆,她当下决定试试「吉川光子」这个名字,也许会有些眉目。 果不其然真有吉川光子出境日本的登记,他们透过有力人士的联机直接和吉川夫人通话,知道他们要找的人确实在日本京都养伤。 好吧!那个有力人士就是蒋思思的醋桶老公卫京云,卫京企业刚好和吉川家族有生意往来,因此毫不费力地与之连上线。 「你们干么一直对着我瞧,我没少块肉也没长鸡眼,四肢健全,满脸红光地活回来,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难道真要她死给他们看吗? 「难看。」 「厚!姓李的老板,到底识不识货,这件和服是我奶奶特地花了一千万日币请师傅为我量身订做,折合台币也好几百万,敢说难看!」 哼!分明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酸葡萄心理。 「一头短得像男孩子的发配上手工和服,怎么看怎么难看,居然狠得下心糟蹋钞票。」穿在她身上根本是一种浪费,不搭。 !嫉妒。「青,说我穿这样好不好看?」 她不懂得欣赏还有人有鉴赏眼光,不希罕她。 「好看,好看,小光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穿什么都好看。」盲从的杭深青笑得很傻气,眼中只有心爱女子的一颦一笑。 失而复得的感动让他又大哭一场,哭得山河变色、天摇地动,什么责任和原则都到第七号行星,整天腻在心上人身边像一头宠物熊。 幸福镇工程顺利开工了,「爱情民宿」的老板又回到民宿坐镇,负责整个工地进度的杭深青学起老板的无赖,假藉与「镇长」洽公之名长时间待在民宿内,一天大概只抽出一小时巡视工人的工作状况。 因此倒霉的沈可法常一人当三人用,来回台北和幸福镇之间,既要监督工头有没有偷懒,偷工减料,还要拜托合伙人早日恢复正常,他真的快累翻了。 发生了那件事后,大家闹得不是很愉快,在得知另一位合伙人残忍的行为,一直在朋友眼中是个没脾气的好好先生捉狂了,他冲到贝家一句话也没说地先给贝巧慧狠狠一巴掌,打得她嘴裂唇破地流血倒地。 巴掌事件那天起贝巧慧就不告而别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连简讯也不传地消失在众人面前,急得她的家人担心她有个不测,也让他们对被她所伤的女孩感到抱歉。 而甘碧珠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杭深青亲自找上她的父亲长谈一夜,隔天她就被送上飞机到落后的国家,除了简陋的住处和一个月必须用品外,什么也不给她地让她学习成长。 至于害怕打死人的工人则在良心的苛责下上警局自首,但因受害者未备案,也找不到受害者的情况下不子受理,此事不了了之。 「听到没,我们深青最老实了,说的全是老实话,别在一旁吃酸拈醋了,看不得别人比好。」和服耶!她梦寐以求的高档货,光是手染的质料就叫人忍不住要多摸两下。 「嗯哼!要炫耀到什么时候?一开始不晓得是谁嫌他太壮、太黑、太蠢了,直嚷嚷着要我不要推她入火坑,她会恨我一辈子。」恨!她倒要瞧瞧她有多恨。 「太壮、太黑、太蠢,我像火坑吗?」考虑要减肥的杭深青轻拨情人的发,问得很轻。 涨红脸的明光不自然地干笑,斜眸瞪视扯她后腿的好姊妹。「都说是一开始嘛!你是耐看型的,越看越有意思,精壮的体格才是真正男子汉,不然我怎会爱上你呢!」 「真的吗?」他有些陶陶然的问道,难得听到她的称赞嘛! 「当然是真的,你敢怀疑我的真心?」手一插,和服美女的形象当场破功。 「呵……呵……我最爱小光了,凶巴巴的样子最可爱了,呜……小光,小光,我爱……」他好喜欢被她凶的感觉,好怀念喔!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整整五十多年没见她了,差点忘了她凶起来的英气有多威风,彷佛穿著黄金战袍的圣女。 一遇到明光,杭深青就变成有被虐待狂的小男人,她凶、她狠、她捶人他都甘之若饴,打得越重爱得越深,完全符合打是情、骂是爱的标准情人相处模式。 李元修翻了个白眼,「天呀!看不下去了。」又哭又笑哪像个男人,他不会觉得丢脸吗? 「看不下去就滚远点,没人叫看。」惜惜喔!你是我心目中的大男人。 「嗟!过河拆桥呀!还记得站在谁的地盘上吧!」敢对主人大吼小叫,为客之道有待修练。 「我不是站,是坐……啊--我的脚麻了……」抽……抽筋呀! 日本和服是采取跪姿,小腿后弯端坐其上,没做过一天真正日本女孩的明光根本不习惯,才坐不到十分钟就两脚发麻了。 「活该。」自做自受。 看不惯两个恶心的人在那里肉麻来肉麻去,李元修一个甩头离开,眼不见为净,免得她吐光中午的食物。 虽然她也进入孕吐期。 「小光,我帮揉揉,还麻不麻。」一副妻奴模样的杭深青连忙趋前一揉,顺着小腿往上。 「你是在吃我豆腐还是帮我按摩?」这色鬼,旁人一走就原形毕露。 他像被逮住的偷腥猫憨笑不已。「听说和服底下不能穿其它贴身衣物。」 「嗯!的确不能穿,这是传统。」她故意微张双腿,露出若隐若现的暧昧。 「那……呃,穿了没?」他的手一直向上摸,停留在软嫩的大腿上。 「你希望我穿还是不穿?」她反问他。 「不穿。」他不假思索地回道,稍一施力放倒她。 果然男人都是好色的,脑子里想的全是那回事。「我是没穿,可是……」 「可是什么?」杭深青急色鬼似的撩起她的下,分开美玉一般的长腿置身其中。 男人本性中都潜藏变态的心理,幻想着剥开一层层的和服,寻找深藏衣料包裹下的宝藏。 「我奶奶正在你后面瞪着你,好象要拿武士刀砍你的样子。」而她一点也不同情他。 做爱做的事也要看场合,人来人往的起居室实在不适台太嚣张。 「奶奶不是在泡汤,没那么快出来……」一双穿著白袜的脚忽然进入视觉范围,他惊慌地往上一跳。 她……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脚步声也没有,跟鬼一样吓人。 「小子,别对我孙女毛手毛脚,我还没死。」轮不到他这次。 「呃,是……不对,我不是毛手毛脚,我们要结婚的。」他们在行使夫妻义务,预先的。 「我同意吗?」吉川佳绘冷然一视,瞧得他背脊泛起一阵凉意。 「嗄!」还要经过她同意? 杭深青的感觉是凉了一半,前途不乐观。 「丫头,没告诉他要接掌吉川家的事业吗?」她是唯一的传人。 一提到这件事明光的表情立刻变得沮丧下已,像被人掐住脖子喘不过气来。 当年她的父亲过世后,一直不为吉川家接受的母亲记恨他们的排外,故意藉游玩之故将她带走,并要求他们付一笔天文数字来赎回她,否则吉川家的血脉到此断绝。 可是不受威胁的吉川夫人拒绝,并将她和小男友赶出去,誓言凭吉川家的势力定能找回唯一的继承人。 谁知明慧心竟将孩子带回台湾,并改名换姓地将她丢在育幼院不闻不问,心想着该如何拿走吉川家一半财产。 但是世事总出人意料之外,再度踏上日本国土的明慧心居然遇上死亡之旅,搭乘的巴士与出轨的电车撞在一起,在延误救治的情况魂断异乡。 就此吉川光子的行踪成谜,任凭吉川佳绘翻遍整个日本也找不回仅剩的血亲。 后来他们抱持一丝希望到台湾找找看,利用各种管道布下寻人密网,终在一位曾照顾孤儿的社工口中得到一则讯息。 只可惜那人尚未说出明光的名字就因意外而过世了,吉川家的人只好循着这条线往下查,最后查到圣心育幼院。 也亏得管家小川野夫的不死心,才会在危难之际救了自己的主人,他一直悄悄地跟在明光身后,虽然一度跟丢了,但血染的樱花一出现他当机立断地将人带回日本,也顺利地让祖孙相认。 「奶奶,我不行啦!再找一个来帮管钱。」她只会花钱败家。 「这是身为吉川家的责任。」一说完,她便越过目瞪口呆的两人,向外走去。 走出门外的吉川佳绘忽地勾起唇,似乎觉得让那两个小辈苦恼是一件有趣的事。 其实自己的孙女有多少能耐她看得一清二楚,经过多日的相处她早不抱任何希望了,可是看她伤未愈就急着回台会情郎的模样,不给她一个教训她会不舒坦,毕竟她盼了她十九年。 「奶奶,不能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要娶小光,我爱她……」追出来抗议的杭深青在瞧见不远处的人影戛然一止,表情变得复杂难测。 「怎么,看到美丽的女孩就失神了,我哪放心把光子交给你。」年轻人真没定性,还需要多磨练磨练。 在年近七十的吉川夫人眼中,三十二岁的大男人还是个孩子。 「不是的,她……呃,我不……」他口舌笨拙不知该如何解释。 既不是朋友,也不算陌生人,横立其中的是难堪和疏离。 「我是来道歉的,希望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是选择不当朋友的,不是我先放弃。 这一句话深深地沁入她的心湖,像是当头棒喝敲醒她困住已久的迷思,在虚无缥缈的空间找到出口,迎向那道明亮的阳光。 而那一巴掌则打掉她多年的情意,原本以为他不会在意她的小小手段,以往的滥好人个性对事总是一笑置之,她知道他不会怪罪她的。 但是她错了,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耻。 他不爱她这才是她自欺十年的痛悟,守候的爱情并不是美丽的,那是一种自虐的残酷,在自我放逐的日子里她终于醒了。 擅自出走的贝巧慧回来了,回来面对她犯下的过错。 「这句抱歉不是给我的,我很想原谅,但你伤害了我心爱的女人。」他无法谅解,那超过他容忍的限度。 「我知道我错了,我想亲自向明小姐说声对不起。」她看向他身后走出的和服美女,笑意苦涩地一颔首。 人不能犯过罪,无形的心牢将紧紧跟随。 「没关系,我原谅,反正我是因祸得福的胜利者,不会追打一条落水狗。」明光占有性强地挽起杭深青臂弯,依偎着露出幸福小女人姿态。 「小光……」他又想哭了,感动她的宽宏大亮。 「光子。」真是的,态度未免太张狂了。 相对心爱男子的疼惜,吉川夫人的一瞪就显得严厉,惹得明光顽皮地吐吐粉红舌头。 「我没说错呀!人要以德报怨,我难得心胸这么宽大,你们要给我适当的鼓励才是。」听得懂她的暗示吧! 一听她说完的杭深青交给她一张专为她申办的金卡,金额无上限任她刷,他买单。 而吉川佳绘则是冷哼一声没动静,整个吉川家族都是她的了,只要她肯接手。 「谢谢的不计较,我想通了,不会再痴傻作着无稽的梦。」她都三十了,该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我是不计较,可是……」一双慧黠的眼忽然一眨。「奶奶,我不想她留在台湾跟我抢男人,你把她带走吧!」 这鬼丫头,挺会算计人的。「那也要她肯跟我走,我不是人口贩子。」 「她会走的,因为这是她欠我的。」她得还。 「台湾的确是她的伤心地,出去走走换个心情也好。」她年纪大了,需要个帮手。「说呢?小丫头。」 「嗄?」 突然被点名的贝巧慧楞了一下,不解她们祖孙俩究竟在说什么,她听得胡里胡涂的。 在许久许久以后她才知道自己被卖了,中了大小狐狸的诡计,在日本做牛做马地替人赚钱,供败家女大肆地挥霍。 「后悔莫及」是贝巧慧此刻的座右铭,她隔空大喊-- 「吉川光子给我滚回来,我不是帮耕田的牛--」 到底谁比较笨呢? 你们自己猜吧! 【全书完】 想知道吸钱鬼老板李元修和幸福镇上第一美男子,柳桐月共谱恋曲,请看花园系列283《爱情民宿》 想知道卫京云如何惹得爱人蒋思思跑列爱情民宿疗伤,请看花园系列538爱情民宿之一《受虐总裁》 想看背影杀手云若白和相亲常败军廖婉玲的擦枪走火,请阅寄秋花园系列552爱情民宿之二《绝对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