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儿》 楔子 天是这般晴朗,海是那么蔚蓝,人间却是一片污秽。 藏污纳垢。 风在云中狂啸着,吹散沉淀在胸腔内的仇恨,它扩散再扩散,卷卷成旋,竟是风暴。 帘卷残月,话不尽西风旧事,漫天霞红是飞溅血光,那夜的深沉带来萧瑟,啼呜的乌鸦鸣鸣不休,不成眠的梦境里满是枫叶落下的孤坟。 一座,两座,三座……零零落落,白骨已枯,人去楼空,杂草蔓蔓伴随残破坟头,模糊的字迹淹没在风沙中,泪也蒙眬。 一道挺直的昂藏身躯站立在疾风之中,注视着墓碑上的人名,深幽难测的黑眸蒙上一层薄雾。 第一章 “土匪?!” “不、不是土匪,是杀手。”真是的,连话也不会听。 “杀手和土匪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干些伤天书理、天理难容的坏事。” “不一样,天差地远,杀手是拿钱办事,他们下手的目标有特定对象,不至于见人就杀,而土匪则是唯利是图,见一个杀一个毫不手软,奸淫掳掠无所不为,恶行重大到令人发指……” “等一下、等一下,我们是要找人呐,怎么会扯上土匪、杀手的?”听起来还真叫人不安。 “因为我们要找的人就是一位杀手。”如假包换的夺命修罗。 “什么,杀……杀手!” 好寒心喔!为什么会这样呢? 老大愤世嫉俗,冷颜面世,虽然有“恶阎王”之称,但起码不伤人,傲比狂鹰,寄剑长行,凭一己之力创建“寄傲山庄”,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寻回生死未卜的弟妹,手足团聚,一家和乐不再分离。 而老二则投身公门,当起六扇门捕头,和快刀手邢风、追魂手流云,以及天然城的赵少甫并称四大名捕,誉满天下人人皆知,为恶之徒无不闻风丧胆,逃之天夭,生怕身陷囹圄。 风家两兄弟在日前相遇了,即使相隔多年,他们仍在第一眼认出彼此,热泪盈眶互道别后遭遇,诉说着多少离愁。 本是侠义之家,做的即是侠义之事,就算当年遭逢大难,他们心中虽有恨也不至于波及他人,依然秉持父训,仁义为怀,行侠客风范。 但是杀手,这就太……匪夷所思了,为什么风家会出佞邪子弟呢? “净水,阖上你的嘴巴,在人世间游荡多年,你还看不透人事无常吗?”亏她还是净化人心的圣水,竟不懂“造化弄人”这四个字。 吐了吐粉舌,一脸迷糊的净水有几分憨气。“冲击太大了嘛!一时难以适应,我到现在还很难想象我们会在这种情形下重逢。” 她一直以为再见之日应该在天上,紫竹林里话当年,谒佛听菩萨讲经。 “情关难渡,红尘扰人,我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沦落至此。”始料未及呀! 青莲是下凡的仙子中最想回归仙位的一位,她清心寡欲,淡薄情爱,如莲之清濯而不沾尘气,一心想寻回失落的宝珠好回到平静无波的生活。 谁知在临返天庭之前,竟意外动了凡心,几番挣扎煎熬后,不得不承认情之动人处,在于情难自持,情丝不生的仙子也会被情网网住,毁了半生清静。 后悔吗? 自从由天上回到人间,她不时地自问,但直至今日为止,她不悔有爱相伴,心中常牵挂着一个人是美好的,她脸上的笑容便是最好的证明。 “沦落至此……”黑眸凝笑的男子斜睇着妻子,铁臂稍一使劲地轻勒细腰。 她回以一笑,“如果你不急着娶我过门,相信我会更满意这污浊的红尘。” “嫁我为妻不好吗?”不捉牢她,谁晓得她会不会又乘风而去,独留他一人。 失而复得的风寄傲特别懂得珍惜,也宠妻入骨,把妻子当成掌中宝看待,举凡世间最好的珍奇宝物,他都不吝捧到她面前,娇惯娥眉不遗余力。 他们的婚事的确办得匆促,不到三天青莲已为人妻,月老为媒,土地公赶来凑热闹,锣鼓喧天地欢喜入门,不让任何事阻止花月良宵。 不能怪他心急,他十分害怕上天会来和他抢人,只有早早入了洞房方能安心,纵使两人成夫妻已是定数,他仍时时刻刻守着她不离半步,担心她一个不顺心又离他远去。 “是不怎么如意,原本我在天上过得更清心,没人跟前跟后死黏不放。”青莲假意抱怨,拍开横放腰上的粗臂。 他一哼。“天上虽好,却不及人间有情,要不,你怎会回到我身边?!” 风寄傲将妻子搂得更紧,不让她有机会离开自己怀中,世人侧目的眼光全然不放荏心上。 “因为我犯了天规,被贬下凡。”她笑道,一口清茶滋润入喉。 她的话让他微微拧起眉,不甚开怀地多了忧色。“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你。” “霸气。”人都在他怀里了,还有什么不安心。 “我就是要霸住你,管他神仙或妖魔,你只能属于我。”他狂肆而深情地低下头,攫住那抹嫣红。 说实在的,他的行为还真嚣张,看得身边的人皆面红耳臊,两眼瞠大地不知是该光明正大的看着他“调戏”妻子,或是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见。 不过一向好奇心重的净水倒是瞧得津津有味,越靠越近的托起腮帮子,好整以暇的观看交颈鸳鸯,不时发出惊叹的评语。 “别看了,小心眼珠子往外掉。”一只大手捂上明媚水眸,叹息声随即扬起。 “阿恶,你怎么没这样吻过我?你看他们吻得好陶醉……唔……唔……”叫人好生羡慕。 捂眼的手改捂嘴,满脸尴色的风妒恶着实笑不出来。“好人家的姑娘不在人前言及闺房事,他们是夫妻自是放纵些,我们要谨守礼教,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喔!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一旦成了夫妻就能亲来亲去,上下其手。 “啊!这个……呃,我想……快了、快了……”干笑不已的风妒恶有一肚子苦水要吐,可又欲诉无言。 他也想早日将美娇娘娶进门,夫唱妇随缣鲽情深,有个专爱惹是生非的小女子不时招惹麻烦,他没有一天不胆战心惊的,生怕转个身便会把未来娘子搞丢。 可是棘手的案子一桩接着一桩,刚办完白虎精食子一案,城西的无头公案又落到他头上,县卫里堆积如山的公文因师爷家中有事,他又得代为整理,编排入册,忙得他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兄弟重逢固然是件好事,但是眼见着兄长肆无忌惮地爱宠嫂子,他还真有些坐立难安,就怕小净有样学样的用在他身上,到时他真要叫苦连天了。 不是他不拥娇人儿入怀,而是没有时间,就连今日的聚会也是在百忙之中向县太爷告假半天,等会儿又得忙着捉人去,哪有空暇办自己的婚姻大事。 头一回,他自觉投身公门是件苦差事且十分不智,偏又已无法抽身,堆压多时的公事因他一时的怠职而蒙上一层灰,岂能在此时说抽手就抽手。 何况他正追查一条攸关当年风家灭门惨案的线索,张万富死前的那一句“王爷”是关键,他没法就此放手,漠然视之。 “快了总要有个期限吧!还是你压根不想娶我,认为我是专惹麻烦的麻烦仙子?”讨厌啦!就说不是她爱招惹是非,是非偏要找上她,她白受无妄之灾。 嘟着小嘴的净水微带不快,一副颇有怨言的模样。 风妒恶一听可急了,忙着安抚佳人。“小净,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你也看得出来这阵子局势有多乱,盗匪横行,身为衙门中人的我怎能坐视不理,任由无辜百姓惨遭杀害呢?” 实在是身不由己呀!他也很想象大哥一样美人在怀,无事一身轻地过着惬意日子。 看着娇俏小脸泛着怨色,苦笑不已的他萌生退出公门念头,以前他从不觉得儿女情长会影响公务,一迳认为自己不会有所动摇,可是一遇上她,倒能体会何谓英雄气短了。 他想起大哥的提议,为重建风家昔日风光而尽一分心力,颓废的老宅正在大兴土木,风家的基业定要在他们兄弟手中再次兴盛。 “嗯!嗯!没错,你有一个弟弟是土匪,我们可以去捉他……”她异常兴奋的直点头,仿佛有什么好玩事正等着她。 净水是个静不下来的人,非常好动,一有新奇的事儿就抢着去瞧,浑然不觉有何不妥。 “是杀手。”一旁懒洋洋的麒辚伸伸腰,没好气的提醒。 “管他是杀手还是土匪,犯罪的人统统都要逮捕归案,这样才对得起天下黎民百姓。”反正有乐子的事她一定不落人后。 “咳咳!净水,你忘了那个杀手是你那口子的亲胞弟吗?”忍俊不住的青莲微眯起眼,看她几时多长点脑。 “亲手足又如何?大义灭亲方为男儿本色,只要做坏事就要受国法制裁,跟我们做错事也要受仙规处罚是一样的道理。”杀人者人恒杀之嘛!这不是他们“人”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吗? “小净……”唉!头好痛…… “阿恶,你也觉得我说得很对是不是,人呐!绝对不能犯错,就算是你弟弟也要与庶民同罪,作奸犯科的人最要不得了,你……呃,你们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是吃坏肚子吗?”怎么她一点事也没有? 屋外下雪,屋里生炭,穿着厚实衣裘的净水本不觉寒意,却在瞧见众人目光时感到一丝丝发冷,好像背脊滑过一道冰水,顿时一栗。 “二弟,人有失言,马有失蹄,偶尔看走眼不打紧,但你真的决定要将一生葬送在她手中吗?”有妻如此,将是男人的不幸。 风寄傲的挖苦换来妻子一记白眼,青莲可不许有人嘲笑她的姊妹淘,即使那人是她同床共枕的夫婿。 “甘之如饴。”有情人难觅,谁叫他前辈子欠了她。 嘴角微扬的风妒恶细抚心爱人儿一头如瀑乌丝,笑得心满意足。 “你喔!从小就比旁人多了一颗侠义之心……唔!莲儿……”闷哼一声,腰间微传来疼痛。 “净水向来迷糊,少取笑她。”她可不像净水,听不出他话中讽意。 侠义中人才会做好事,牺牲小我以救万民。 “迷糊不是借口,你瞧她一脸懵懂的样子,说不定还不晓得我们在说什么。”可怜的二弟,远景可虑。 的确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净水脸上满布疑惑,她从来就搞不清楚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烦恼,对她而言对与错、是与非全然一清二楚,哪来的矛盾呢! 犯了错,捉起来有什么不对?人命何其珍贵,岂可轻贱,为何他们的表情怪异到似乎她说错了什么,让人感到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的苦恼。 她拉了拉身侧男子的衣袖,想从他眼中看出所以然来,但风妒恶的眸心只映了一抹无奈。 “大哥、嫂子,别把矛头指向小净,我们谈论的是三弟的下落,勿生枝节。”话题全都扯远了。 “还没娶过门呢!心就向着人家了。”风寄傲奚落的话语一说完,立即收到妻子的一肘拐,他闷声一哼。 “比起大哥的宠妻,小弟自叹不如。”他闷笑,迎向两道怒视的芒光。 风妒恶十分庆幸自己的心上人不是冷情冷性的大嫂,她虽不多言却过于聪慧,凡事不需开口便了然于心,让人有种被看透的不安感。 反之,小净的直率性子倒不难捉摸,一颗玲珑心剔透得全无遮掩,眼角一眄便能得知其想法,与她在一起少了算计,不用时时猜测那颗小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风寄傲腾起眉,愠色稍起即纵。“算了,兄弟间不扯疮疤,若三弟的身分真是杀手,你有何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不就认了他。”他的语气是喜多于忧,乐见手足团聚。 他点了点头,看向怀中的妻子。“莲儿,如今三弟何在?” 既能得知他未死的消息,必定能明了其下落。 “不行。”螓首一摇,面容如静湖,不生涟漪。 “不行?” 她和净水对望一眼,悠然地吐出,“时机未到。” “时机……”他显得有些急躁,恨不得一夕之间找回所有失散的至亲。 “令弟有他该走的路.该遇的人,还不到你们见面的时候。”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急不得。 “让我们知道他在哪里并不为过吧!还有四弟和五妹……”他们的处境更令他忧虑。 家破之日一个刚满九岁,一个还在襁褓之中,若无人细心照料如何在乱世中存活。 纤指轻点抿紧的唇,眸如秋水的青莲轻轻一喟。“这便是你们的命运,苦尽甘来方可见青天。” 人的一生早就注定好了,不会因仙人们的一时疏忽而有所改变,就算没有发生宝珠现世一事,风家也会因其他缘故而遭遇灾数。 一切皆是命,这是她近日来开悟出的禅理,大士口中虽未明言,但由她放任的态度看来,仙婢们下凡是迟早的事,只是提早了几年。 “难道没办法从旁予以协助,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们受苦?”他做不到。 兄弟同心,骨肉至亲,岂有割肉刨骨而不痛之理。 “人生在世就是要吃苦受罪嘛!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成仙成佛,往西天极乐世界。” 净水的话一出,顿时一阵静默,烧红的炭火无声地燃放热气,众人却感到一桶冷水当头淋下,冷飕飕地一如屋外的风雪。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苦吗? 应该不苦吧! 喜孜孜的脏污小子一把抹去脸上的煤灰,留下一条比先前更脏的黑污,一身老旧又过大的衣衫挂在身上犹似披了口麻袋,松松垮垮地像随时会往下掉。 不过那捧着油脂直滴、肥硕鸡腿的小手倒是干净无垢,细细白白恍若姑娘家的手儿,指头纤长浑圆不长粗皮细茧,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哪家养尊处优的小姐偷跑出来玩。 一间饭馆前面若蹲坐着活似饿死鬼的叫花子,通常生意会大受影响,不少本欲上门的客人会打消念头绕道而行,免得被乞丐沾上秽气。 可这家就叫“饭馆”的饭馆则无此现象,反而宾客盈门,络绎不绝的前来,对着坐在门槛前的小子会心一笑,再抚抚摇摆不停的头直道可爱。 这是“饭馆”的特色之一,不只菜色佳,大厨厨艺一流,活像招财猫的伙子也是一大卖点,光看那一脸状似好吃得不得了的吃相,有谁能不垂涎三尺,想一尝其口中的美味。 当然啦!那讨喜的笑脸也叫人拒绝不了,不管日子再怎么过不下去,一看到那张有得吃就十分感恩的小脸儿,大伙儿就会忍不住发笑,所有的烦恼顿时一扫而空,想不笑都很难。 “饭馆”开张三年,赖着不走的小子也待了三年,打人家开张的第一天就来死守着,每一份送到客人面前的菜肴都能先尝为快。 原因无他,只因“饭馆”的老板兼厨师是他硬拗来的结拜大哥,即使人家抵死不认有此丢脸的兄弟,他依然厚颜无耻的大哥长、大哥短地喊,跟前跟后地怂恿人家要研发新菜色,好一饱口腹之欲。 “大哥,今天的油鸡酥得很爽口,汁多肉嫩不油腻,含在口里都快化了,满口生香好不甘美,吃得我魂儿都快升天了。” “……”。 瞪了一眼,满脸胡子的男人喷出和灶下的柴一样盛的火,手劲不弱地将挡在前面的障碍物拨开,任由他像球一般滚到墙角,省得碍手碍脚。 “下回弄个杭州月醉鲤尝尝如何?听说滋味……吸,我口水都往下流了。”美味到极点了,口齿留香。 “脏。”又一推,又一个驴儿打滚,小小的身影滚了一圈又滚回他脚边。 “不脏、不脏,待会儿我打盆水给你洗洗脚,包管你的脚臭味马上就没了。”呵呵……好香的红煨羊肚片,真想吃一口。 “我说的是你。”他已经懒得再动手了,遇到比牛皮胶还黏人的家伙,根本无法可拖。 怔了怔,随即咧开嘴大笑。“我哪有很脏,你闻闻看我身上香得很呢!没有你臭啦!” “你说我臭?”握着锅铲的手倏地一紧,似要往那颗晃来晃去的小脑袋砸去。 “是臭了点,满身的汗臭味,和这一屋子的香味格格不入,不过锅底哪会笑炭黑,身为义弟的我决计不会嫌弃你,即使你臭得熏死三头牛我也会挺你到底。” 只要给他好吃的,他连玉皇大帝都能卖。 “甄瓶儿,你活腻了是不是?”真想宰了他,火烤油煎。 “谁,你在叫谁?”头一摇,两颗发直的眼珠子盯着刚掀锅的干贝绣球肉丸。 “除了你还有谁,你再给我装傻试试。”气黑一张脸的大厨一把将他拎开,不让他有机会“试菜”。 他恍然大悟地一拍额头,“对喔!我叫甄瓶儿,甄瓶儿就是我,我怎么一时给忘了。” 瓶儿、瓶儿,大家都这么喊嘛!谁晓得到了这地方要冠上麻烦的姓氏,只好临时编了一个以备不时之需,免得还得向大家解释一番。 “我看你唯一不会忘记的只有吃而已。”还偷吃,不知死活。 瓶儿手脚极快的一缩,捞到一粒肉丸子就往后退,“知我者,大哥是也,不枉我们结义一场,瓶儿为了吃可以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呀!就算不当神仙也快活……哎哟,疼呐!” 好过分喔!人家也不过才咬了一口,就惨遭没道义的毒手,亏自己还喊了他三年多的大哥,真是没情义呀! “凭你也想当神仙?”他满脸鄙夷的斜睨,一指往其眉心戳去。 “神仙好、神仙妙,人人都想当神仙,瓶儿我是有仙不当陪你同堕落,大哥你感不感动……”哇!又来了,他真想让他死不成?! “堕落?!” 两颗冒火的黑珠燃起熊熊烈焰,怒视着滑溜的小身子钻来溜去,活似泥鳅还不忘端盘片鸭,得意扬扬地坐在干柴上仰起下巴,非常嚣张地吃着。 人称雷爷的大厨有着极其暴躁的脾气,无人知其真实名讳,只知他早时尚能压制一触即发的火气,可是每每遇到皮得要命的甄瓶儿时,那团火就越烧越旺,几乎把屋瓦烧出一个洞。 不过说也奇怪,明明早该死上一万次的瓶儿如今还活得好好的,而“饭馆”的屋顶也没给烧了,只是三不五时听见后堂传来几声雷吼,然后就不了了之。 听跑堂的伙计说,雷爷和乞儿差不多的瓶儿早些年就认识了,因为雷爷的手艺实在太好了,不想到处找美食的瓶儿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磨呀磨、蹭呀蹭,让受不了他磨功的雷爷一发狠,索性开了间饭馆。 瞧!就只有“饭馆”两字的招牌多简单,本为顶多开个三个月就能收了,店面一开几张桌子拼凑着用,也不见得有多少诚意在招徕生意,反正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呃,是随缘。 没想到招财童子往门口一站,竟然出人意料的大发利市,“饭馆”越开越大根本收不了,三张破桌子演变成三十几张的大酒楼规模,跑堂的伙计多了七、八位,让原本脸有点黑的雷爷更加火大,三天两头的吼声连连,看能不能赶走一些客人,宣布倒闭。 “大哥,看到座无空席,你有没有感到些许的快意无比呀!”瞧他们吃得多开怀,恍若人间美味一般。 “如果把你切片搬上桌,我会更畅快。”刀起刀落,鲜甜的肥鸭身首分家,腹剖肚破的削得只剩骨架。 口水一吞的瓶儿不知是嘴馋还是害怕,肩一缩地干笑。“大哥真爱开玩笑,人怎么能吃嘛!那会造孽的。” “你吃猪鸭鱼肉的时候怎不记得造孽一事。”他一火,端走整盘芙蓉蟹黄羹。 “又不是我杀的……”一见他又要变脸了,瓶儿连忙见风转舵的送上几句软语。“我是说大哥福厚心肠好,将来一定能得好福报,娇妻美妾艳福享,儿孙满堂过百年。” “福报?”他冷哼,墨黑的眸瞳中流露出一丝轻诮的不屑。 若有福,他就不会家破人亡,受尽世人冷眼,为一餐温饱而看人脸色,连为人最起码的自尊都丢弃于地,任人践踏。 顿时一阴的黑眸隐隐流动着冷然的残虐,似嘲又似笑地失了温意。 “知福惜福才会有福气,做人千万不要太小气……欸!欸!欸!藕粉圆子给我留一点啦!桂花放多一些,糖水别太甜……”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贪吃的瓶儿猛吞涎液,眼巴巴的盯紧近在眼前的苏州小点,那一副好吃的模样就像街口饿了好几餐的老黄狗,见着食物就猛摇尾巴。 “滚远点,别挡着跑堂的上菜。”长腿一抬,他毫不留情的一踹。 雷厨子到现在还是想不透为什么自己会留个白食客混吃混喝,搞得像人们口中的善心人士,让这小子死皮赖脸的吃定他。 想来他们之间并无太多交情,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交集的陌路人,错身而过也不会多瞧彼此一眼,陌生得谈不上一句话。 早知道会有今日的情景,多年前他绝不会因一时的怜悯心而施舍一只烤兔腿,让濒临死亡的小乞儿能苟延残喘,把他当衣食父母赖住不放。 这些年他想尽办法要摆脱赖着他讨吃讨喝的小子,居无定所的游走各地,可是—— 脸一抹,他恼怒的瞪着一脸天真的小世故,再次怀疑自己被鬼附身了,要是他能顺利甩开这包袱,如今岂会有“饭馆”的存在,他从没想过当个厨子,更遑论背负老板之名,“落地生根”的成为地方名人。 “大……大哥,赏我一口饭吧!你忍心我挨饿受饥吗?”瓶儿没志气地抱住他的大腿,眼中含着令人怜惜的泪花。 “你……你还没吃够吗?”可恶,养条狗都比他有节操。 他摇着头,嘴一扁地好不可怜。“想吃、想吃,快喂饱我。” 瞪大眼的雷厨子用力拉开紧抱的双臂,顺手把他往米袋上一丢。“丢人现眼。” 为什么他会被小无赖缠上?这是老天给他的现世报不成,派个黏人精整治他。 “嗯嗯,没错、没错,你丢人,我有眼睛。”瓶儿先指指他,再指向自己一双澄净大眼。 “你……你……你给我滚出厨房!”总有一天,他一定要亲手宰了他熬汤。 瓶儿的眼眨呀眨地看向炉子上正在烹煮的当归鸡,努力地一吸垂挂嘴角的馋涎,那副垂涎三尺的贪吃样让人想赏他几颗爆栗。 “大哥……” 我忍,我忍,我再忍……天杀的山老虎,他何必一忍再忍,“去,端到门口坐着吃,少来烦我。” 忍无可忍的雷老板往他怀中塞了一碗核桃粥,打发乞丐似的将他往外丢,啪地一声将剁肉的砧板劈成两半,森芒颤颤的菜刀就插在灶台边。 看不出年岁的胡子大厨就是被嘴上无毛的小子给吃得死死的,就算他死也不承认,可事实胜于雄辩,他的确逃不出瓶儿那张贪吃的嘴巴。 第二章 “小瓶儿,你又捞到什么好料,怎么雷厨子气黑了一张脸,暴跳如雷地想砍了你?”脾气真坏呀!也不怕吓着了客人。 “没什么啦!就几块甜糕而已,我大哥那张脸天生长得丑,各位就委屈点,人丑手艺好,让你们暖了胃口。”瓶儿很小心眼地将玉兰菜糕往怀兜里塞,只拿一小块在嘴边细嚼。 十分秀气的吃法,像个娘儿们似的,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尝,先含在口中等化了,再一脸满意的咽下喉,陶陶然的神情让人也想吃一口。 说起来,“饭馆”的生意之所以兴隆,绝大半因素是冲着他美味到天理难容的好吃相,任谁一瞧见他那好吃到想哭的表情,都会忍不住受到引诱,进而踏入这间不起眼的饭铺。 不过吃过的人都会竖起大拇指大声称赞,直道媲美御膳房的珍贵食材,即使店面有些老旧不见美观,可是尝过一次的客人总会一来再来,吃不腻的招朋引伴,把小馆子挤得水泄不通,不得不改建扩大,以免门槛被挤破。 “小心点呀!瓶儿,你再背着老板说他坏话,那把磨得很利的菜刀就往你脖子招呼了。”人小胆子大,初生之犊不畏虎。 “不会啦!王大叔,大哥挺疼我的,才舍不得我离他太远,你老的气色越来越好了,肯定是咱们饭馆的药膳养壮你。”好话不嫌多,笑脸人人爱。 “呿!就爱自夸,你这张甜嘴儿是抹了多少蜜,改天买回去给我那婆娘甜甜嘴。”油嘴滑舌的小子。 “哪有自夸,你们瞧瞧这城里有哪家饭馆的米比我家香,还有那滑不溜舌的东坡肉……”瓶儿一边说着,一边露出舔唇的馋相。“嗟!有谁不爱,你们倒是说上个名来。” 一见他那好吃到不行的模样,众人跟着嘴馋地忙点头,连忙吆喝伙计上菜,一大锅炖得香软入口的东坡肉顿时锅底朝天,连残渣都被客人捞去拌饭,一滴不剩,让人吃得意犹未尽,明日再来。 晚到的客人则十分扼腕慢了一步,一再嘱咐要多炖些,今天吃不到就再等一日,非要尝到其中的美味不可。 瓶儿的好人缘可见一斑,上至八、九十岁牙快掉光的老太婆,下至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儿,任谁瞧见他都乐于亲近,当作自家儿郎呵宠有加,有好的果子总不忘往他眼前一送,让他吃得眼眉带笑。 很少有人因一张笑脸惹人喜爱,他是少数的例外,不过一棵树上总会长几颗燸果实,纵使他人见人爱不与人结仇,但见不惯他嘻皮笑脸而眼红不已的也大有人在,只是不常在“饭馆”出现罢了。 有一回就有几个不长眼的世家子弟当他是姑娘调戏,口出淫语百般骚扰,难入人耳的下流话不知节制,雷大厨一听见立刻拿着汤勺冲出来,怒气冲冲地问候人家的子孙袋,赶狗似的全让他一勺子给撵出去。 要说这对义兄弟不亲吗? 众人掩嘴偷笑,连命都拿出来拚了,还能说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吗?说出去只会引来一阵耻笑,这胡子大哥和粉面小弟的感情可好的咧!不然怎能相安无事同在一个屋檐下,至今没瞧见少了一个。 “对了,小瓶儿,你家大哥究竟几岁了,有没有意中人呀?”瞧那外表应该老大不小了,早该做个打算。 “啊!这个……”问到他的心痛处了,做人义弟居然不知兄长高寿。“呵呵……没有四十也有三十了,徐大娘想替我家大哥作媒不成?” 他胡乱猜测着,随便给了个数字,反正他那大哥长得也不俊俏,如熊似虎满嘴毛,真要有姑娘家看上他是他的福气,怕是偷笑也没人瞧见。 “哎哟!我正有此意,东村张老爹有个年方二十的待嫁闺女,样貌生得好又善针黹,就是打北方来的,较咱们南方的女子高大了些,总找不到良缘配。”雷厨子的体型正好和张家丫头匹配。 “好耶!徐大娘,我家义兄就是缺个老婆暖被窝,所以那脾气才怪得没人敢靠近,你要能替我找个嫂子,我也欢喜他少些火气。”老是吼来吼去的很伤神,肝火始终降不下来。 “瓶儿呀!你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弟弟,年纪小小就懂得为人着想。”堆满笑的徐大娘掐了掐他粉嫩小脸,爱不释手的又揉又搓。 小子生得唇红齿白,巴掌大的脸蛋儿比抹了牛油还滑细,轻轻捏就泛出水嫩水嫩的蜜色,难怪每个客人都爱摸那么两下,感受在指间滑动的细嫩。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此殊荣,瓶儿偏好粉味,只有女人家和小孩才可以轻薄比水还嫩的脸儿,一干臭男人有多远滚多远,别想碰他一根寒毛。 “应该的嘛!平时大哥很照顾我,给我吃和住,我当然要为他多设想一番,不然人老珠黄又孤僻,晚景肯定凄凉。”他摇头又叹息的连连欷吁,仿佛已预见雷厨子晚年不堪的下场。 “人老珠黄?”冒着火气压低嗓音似在磨牙,取代了大娘过于尖锐的母鸡声。 “不是我要扯义兄后腿,瞧瞧他一身随时会喷火的戾气,谁跟了他谁都算委屈了,若是张老爹的闺女不嫌弃,凑合凑合也是一桩喜事。”至少日后偷菜吃少了一座大山挡着。 “做大哥的婚事岂容小弟插手了?”这小子真的活腻了,想找块风水宝地把自己埋了。 不觉有异的瓶儿继续发挥三寸莲舌,口沬横飞的说道:“话不是这么说,义兄生得那副德行很难有姑娘家会看上他,我要不帮他留意留意,可能到死他都仍是孤家寡人,连个送终、上坟的后人都找不到。” “真感谢你的用心呀!连我身后事都设想得十分周到。”不怕他不死,就怕他死不成。 “哪里、哪里,自己人不用客气……”呃,这声音……这声音异常熟悉呀!让人有大难临头的感觉,“呵呵……大哥,你不去厨房忙和,怎么有空出来和大伙儿闲嗑牙?” 瓶儿的手一比,那些“大伙儿”莫不慌乱地连忙低下头,假意热中盘中飧,相当忙碌地进食,一言不发地当个识时务的好客人。 油嘴小子好相处,可不表示他兄长亦然,两人的个性刚好相反,一个常年罩着热焰不苟言笑,那一身的火比熔铁还炽烫,近身者不死即伤,一个是温煦的春风,笑靥灿灿如调了蜜油,不论是谁都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一种叫人心头一软的甜味。 若真要有所区别的话,那便是火和水般回异的性格,但小子的性情更为包容,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将火装在瓶子里任其燃烧,不论它如何张狂赤焰,终究困在狭小的瓶身中无法外张。 这也是雷厨子每每被他惹得火冒三丈,却始终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缘故,即使他多次气得想杀人,高举的刀却依然不沾半滴人血。 “有人准备将我论斤论两的出卖,我还能无动于衷吗?”这次再不给他一点教训,这臭小子都要爬到他头上去了。 瓶儿抱着头傻笑,以防他痛下毒手。“我也是为你好嘛!想你都一大把年纪了遗孤枕独眠,夜里寒来少了床暖被……” “一大把年纪?!”火苗直窜的眸底烧得赤红,直瞪不知死活的小子。 “哎呀!瞧你性子已经够难搞了,还老爱重复我话语,将来怎么娶得了好娘子,义弟我虽不才也不忍心你孤老终生,人家肯嫁你就别害臊了……啊!啊!啊!别拎我后领,难看呀,大哥……” 他比小鸡会啄米啦,别老当他是雏鸡拎来拎去,好不羞人呐! “是你难看还是我难看?”雷厨子粗壮的手臂直摇晃,摇得他头晕脑胀。 “我难看、我难看啦!大哥英挺过人,玉树临风,有潘安之姿、曹植之才,风华绝代的当今奇男子。”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大士,瓶儿绝非满腹虚言,实因情非得已,为了保命只好满口荒唐语。 甄瓶儿不是假瓶儿,他……应该用她才对,她是如假包换的真瓶儿,是观音菩萨座前四大仙婢之一,傻气而带点天真的女儿身。 只是在凡间待久了,性情上有点改变,而且更像个“人”,举凡人该有的各种情绪她都有,还学会油嘴滑舌和赖皮,把她恶劣的一面全勾了出来,慧黠而伶俐。 她是仙婢中最想当人的一个,老嚷着要吃遍人间美食,当年的宝珠就是她间接打翻的,虽是无心却也称了心意,是四仙中第一个跳下凡间的仙子。 “风华绝代是形容女子的吧!”他要先割掉左耳还是削鼻去趾? 眼皮直跳的瓶儿谦卑地笑着。“大哥的气度堪为人中之龙,云里鸿鹄,风华更胜女子,绝代奇才,这是对你的尊敬呀!小弟一向将你当成天人般崇拜。” “等我死了再去拜,现在我只想抽了你的骨做汤勺,剥皮成鼓。”他的手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落在乌丝成旋的头顶上。 “慢……慢点啦!有话好好说,众目睽睽之下不要表现得太友爱,我会害羞啦!”她故意装出娇不胜羞的模样,莲指轻勾。 若以女子装扮来说,瓶儿的纤巧丽姿确有几分撒娇的媚态,可她此时是一名十五、六岁大的少年,那含羞带怯的娇样就显得不伦不类了,像是戏台上逗人发噱的丑角。 “你会害羞?!”雷厨子颈项的青筋浮动得厉害,似有爆裂之虞。 “大哥,你手轻点,我细皮嫩肉不堪折腾,虽然你对我有爱慕之心,可我们同是男儿之身,你别求欢不成就恼羞,人家不晓得你有龙阳之癖,不爱女子只喜男色……”她蓦地睁大眼,显得好惊慌。“哎呀!我怎么把你难以告人的秘密说出来了。 “各位乡亲,瓶儿只是随口胡说,信口开河,你们千万别当真,我家兄长是昂藏六尺的男子汉,他不是不娶妻,而是人家看不上他,你们就多帮衬点,娶不到老婆的老头子是非常可怜……” 一阵闷笑声此起彼落,但没人敢当着雷厨子的面笑出声,他那张布满胡子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想死的人就露出两排白牙,他乐于成全。 其实大家也都习惯这对义兄弟的吵吵闹闹方式,对于瓶儿的玩笑话是一笑置之,不会当一回事,他们都明白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异于常人,哪天不闹上一、两回才无趣呢! “甄瓶儿,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让你再也开不了口。”他绝不会再心软,被那双琉璃色双眸所骗。 “不要呀!大哥,杀人是有罪的,乡亲们,快阻止我家大哥的一时丧心病狂,他不是真的想杀我而是病了,药石罔效。” “你……” 雷厨子不姓雷,因为个性像雷才被人称为雷厨子。 “小喜、小喜,快来救主呀!你家天仙般主子快被蛮子打死了。”好强的杀气,他八成快气炸了。 一声半戏谵半惊慌的轻唤,一只看来有些散漫的小鹊鸟鼓动着双翅飞了进来,它呢,也不急着救主,圆滚滚的鸟目瞅着两人瞧了老半天,接着很平和地停在雷厨子肩上,啄着鸟羽蹭蹭喙,丝毫不把人放在眼中。 鸟比人还悠哉,鸟颈一扭往雷厨子的胡子蹭去,似乎非常喜欢这个……巢。 顿时,哄堂大笑,捧着腹的客人们再也忍不住这逗趣的情景,冲喉而出的狂笑声几乎要震破屋顶,直透云霄而去。 而雷厨子的睑更黑了。 “甄瓶儿,你、死、定、了——” 吼声如雷,等死的瓶儿翻了翻白眼,为该死千次没死成的自己感到悲伤,为什么死会那么困难呢?她做得还不够吗? 骤地,黑玉般双瞳进出异彩,眼一眯的雷厨子察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黠色,他蓦地一惊想丢开她,可是…… 透着珍珠般光泽的粉唇往前一啄,在他还来不及防备的情况被偷了一记吻,顿时目瞪口呆的化为一尊石人,表情空白地失去思考能力。 瓶儿俏皮的朝众人眨眨眼,神清气爽地拉开拎住自己的大掌,毫无赧色向大家挥手致意,在一片鸦雀无声下,一个箭步冲向厨房,趁着雷厨子尚未回神追杀她之前赶快大快朵颐,吃光他拿手的家常菜。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梅上枝头三两朵,雨打霜雪寒夜冷,抖落冬云撩春去,归来桃红又沾枫。 落雪纷纷,风在雪中狂乱地横扫,一株花开枝哑的红梅傲立皑皑白雪之中,那一抹红显得清艳冷傲,为银白的大地增添一点颜色。 窗棂内,一道清丽的身影背着窗,光影透不进的地面是一片微红,装满炭火的火盆子发散出光和热,逐走一室的寒意。 天一冷人就懒得动,偎着暖被窝半步也不肯离开,若能再抱个大暖炉暖身,那就更好了,不怕手脚冻得僵硬,寸步难行。 四季替换是常规,春去、夏来、秋分、冬至运转不休,不因某人的畏寒而有所停滞,一年又一年地向前进,生生不息。 鼻头红通通的瓶儿挂着两行鼻水,鼻翼抽呀抽地捧着热茶狂饮,一脸委靡的神情,完全提不起劲的缩着腿,等着冬天快快过去。 对她而言凡间样样好,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看不完的珍奇宝物,她愿意终其一生都当个平凡的人,也不愿返回毫无人气的天庭。 唯独气候变换的冷最叫她受不了,常年如春的紫竹林不曾有银白覆地的雪景,也不会冷得令仙牙直打颤,暖和的气温百花盛放,蝶舞成群,她就算躺在花丛里睡着了也不怕受凉。 可是就算下凡来已过了十几个严冬,她还是无法忍受飘雪的季节,天寒地冻地像永远没有放晴的一天,杂草不生只剩树叶落尽的枯木,满目萧条好不瑟然。 “瓶儿、瓶儿,出去玩、出去玩,下雪了耶!外面的雪花飘飘好诗情画意喔!”美不胜收。 “别……别吵了,我鼻塞。”雪有什么好玩的,冷得要命。 头一年见到雪,她兴奋的玩了一整夜,隔天发了烧还继续玩,乐此不疲地玩得双手都僵了仍不肯罢休,硬是搓起雪球打雪仗。 第二年大雪纷飞,她依然兴致勃勃地在雪中玩乐,穿起厚重棉袄和亮皮毛靴堆起人一般高的雪,鱼头当眼,鱼骨做嘴,栩栩如生的雪人儿让她开心地直呼明年再来。 可到了第三年、第四年以后的每一年冬天,她的玩兴是一次次减弱,能玩的东西不多,也没人肯陪她一起玩,慢慢地就意兴阑珊了。 现在她是见雪就怕,天一凉就想往被子躲,仙子也会生病,她可不想病得连翻身都困难,镇日咳不停地喉咙发疼。 “瓶儿,你身子骨真差呀!才刚入冬而已你就不济事了。”真没用,中看不中用的破瓶子。 “喂!你敢取笑我,前儿个不晓得是谁病恹恹地起不了身,劳烦我一天喂三次药。”到底谁底子烂,起码她还能撑过整个冬天。 “我是吃坏肚子连拉了三天,不是受寒,你不要拿我跟你比啦!我飞得可比你高。”下颚一仰,神气非凡。 一道灵巧的身影跳上跳下,十分活跃地满屋子盘绕。 “哼!你是鸟当然飞得比我高,这有什么好骄傲的。”飞是所有鸟儿的天性,它要不能才是可耻. 气呼呼的鸟影飞到她跟前,大呼小叫的嚷着,“我不是一般的小鸟,我是喜鹊,天界最受欢迎的仙禽,王母见了我都会轻抚我的羽毛,直夸我好,玉帝也赞我是天庭最乖巧温驯的禽鸟。” “显然他们不够了解你……”她小声的咕哝着,斜睨一点也不乖巧温驯的小鹊鸟。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听见了喔!我的耳朵最灵敏了。”别想说它一句坏话。 深色羽毛在光线映照下会变换出蓝、绿、紫的光泽,雪白的肩斑衬着末端尖细的长尾。啁啾刺耳的喜鹊生性活泼好奇,大摇大摆的走着时会发出叫声。 这只来自天宫的喜鹊和一般人间的鹊鸟一样飞不快,也不善久飞,但轻盈的动作如同飞跳的流虹,闪避躲藏的速度相当敏捷。 也就是说遇到危险时别指望它会出头,第一个逃走的肯定是它,胆小怕事又贪嘴,叽叽喳喳的鸟嘴能从早说到晚而不停歇。 “嘘,放低声音,你想被捉去当烤小鸟吗?”瓶儿将纤指往唇上放,意有所指的瞟向一墙之隔的邻房。 “烤……烤小鸟?!”它冷抽了口气,双翅一收直打哆嗦。 “你忘了你只是一只喜鹊,而喜鹊不会说人话。”至少凡间的人无法接受,会把它当妖物看待。 它不平地扯开喉咙低叫,“我是仙鹊耶!不一样、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人家有喙你也有,瞧瞧你的爪子和羽毛,哪只你的同类不是这样,上回你还追着公喜鹊要人家亲你。”也不想想它也是公的,吓得人家连连挥翅而逃,还掉了几根羽毛。 “瓶儿,你欺负鸟,我不理你了。”它使起性子偏过头,一副要和她划地绝交的模样。 “好呀!不理就不理,以后别来找我要吃的,我这有好料的也不分你。”少了一只鸟来抢食,她可以多吃两口。 一听有食物不分它,名叫小喜的喜鹊可就不高兴了,它的贪吃也是被她带坏的,想当初它可是召集同伴为牛郎织女搭成鹊桥的大功臣,她怎么可以瞧不起英姿焕发的它。 一想起日后少了填饱肚子的米粮,炯亮的鸟目散发肃杀之气,羽翼一扬就啄起瓶儿的发丝,让她一头梳理成束的乌木长发凌乱的散放肩后。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管他主不主人,鸟无人性只有鸟性,不让它吃等于要了它的命,不发狂才怪。 “哎呀!小喜,你别乱啄啦!会痛……会痛……”早知道它会凶性大发,她就带仙鹤下凡,不让它跟。 “我要吃、我要吃,要不要给我吃?!不然我啄光你的发。”让她变成秃子。 “好啦!好啦!分你分你,你不要再弄乱我的发。”很难整理耶!她的浓发又长又多,不好束紧。 “哼!算你识相。”呵,有得吃喽! 小喜清清自己乱掉的羽毛,以喙叼出不慎扯断的绒毛,状似得意的啁啾两声,拍拍翅膀飞到桌上,啄饮微温的茶水润喉。 恶奴欺主,它是恶禽不认主人,一提到食物就翻脸无情,可怜的瓶儿就成了它暴行下的受虐者,一脸委屈的以指梳理乌发。 因为冷,她懒得让脚落地,走上十步路取出柜子里的木梳,因此她怎么梳都梳不好,索性放着不管,任由细发垂披而下,散落胸前和腰后。 反正这么冷的天气应该没人会来找她玩,越下越大的雪一时半刻是停不了,就算披头散发一整天也没什么关系,不会有人专程来关心她冷不冷、饿不饿,需不需要添点炭火。 但是,她错了。 敲门声刚一起,不等门里人儿应和就自行开启,一阵刺骨的寒风夹带着雪花飘了进来,莲足一缩的瓶儿瑟瑟地打了个喷嚏,两颊冻得发红地猛吐白烟。 “关……关门,好……好冷……”她冷得语不成句,唇色发青。 “关什么门,大男人窝在房里成什么样,才下一点雪还冷不死人。”这小子未免太好命,包着棉被还喊冷。 衣着单薄的雷厨子看不出一丝冷意,债张的臂肌隐约可见,长年劳动使他的双臂比一般人更为精壮,十分有力地透着阳刚味。 复照瓶儿的包得密不透风,他像刚从暖秋走来的汉子,不仅不冷,额上还泛着薄汗,柴火烧红的肤色带着点赤热,顿时消除了些许冷意。 但这天,唉!还是冷呀!抱膝的小人儿仍感到寒意阵阵,死也不肯移动半步,蜷缩着与棉被共存亡。 “冷……冷……好冷……雪深三……三寸,我脚一踩就……就陷下去了……”呼!呼!冷呀!他心肠太恶毒了,故意不关门要冷死她。 “那是你人矮个子小,光吃米粮不抽身子,冻死活该。”光那张嘴皮子灵光,其他毫无用处。 “呜呜……大哥说得好无情,一刀插中人家的伤心处,长不高不是我的错,你伤了我的心……”好悲凉的世情,人心都结冰了。 “废话一堆,少在那边装疯卖傻的假哭,过来把这碗姜汤喝了。”真要无情就直接把他往冰天雪地里一扔,包管他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姜……姜汤?!”她一脸震惊的瞠大眼,有些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雷厨子脸一阴地直咬牙,不甚自在的吐出两句,“不要以为我关心你的死活,是你抽鼻子的声音一直干扰到我。” 他很想不去听,偏偏他越不想在意,抽鼻声就越钻进耳中,像漏水的屋顶滴滴答答,不停地侵扰他极想独处的安宁。 “大哥,里面没下毒吧?”难得他这般好心,她真是受宠若惊。 “怕有毒就别喝,冷死你。”他当下端起冒着热烟的姜汤,打算往雪里倒。 “哎呀!别别别……我喝就是,不要糟蹋了。”她颤巍巍地从被里伸出一只抖动的小手。 挑起眉,他冷视着露于外的爪子。“你不会要我端过去给你喝吧!” 瓶儿抽了抽鼻子,笑得好似刚出生的小白狐。“有劳你了,大哥,小弟身子虚。” “休想。” “嗄?!”她被戏弄了吗? “马上给我滚过来,用你的双手捧着。”别想他会伺候着。 “可是冷……”瓶儿话还没说完,一道强劲的力道袭向细腕,硬生生的从软榻上遭扯落。 “还冷吗?你就是穿得太多才……”蓦地,他的喉头似被掐住般的发不出声响,眸心张大的盯着一张出尘的柔媚丽容,那如瀑的柔细云丝顺着他的掌心滑过指缝,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第三章 他……她是女的? 不,她……他是男的。 不对、不对,她是女的才是,那样的肌理、那样的姿容,那样的轻媚柔腻,眉宇间带着女子该有的清丽,怎么可能是男儿身?! 所以瓶儿是姑娘家,她骗了他。 但是…… 他认识她至少有七年了,那一身装扮始终不变,他们甚至还同床共眠过,他岂会笨拙得不辩雌雄,错认雄兔为雌兔。 瓶儿到底是男还是女呢?他已经有点糊涂了,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 是他的心境起了变化吗?在瓶儿故意捉弄般的碰了他嘴一下后,整个感觉都不对劲了,好像体内有只小虫骚动着,爬呀爬到心窝底挠着。 乱了、乱了,心乱如麻,为什么他会把瓶儿看成女孩家,他分明是男身女相的少年,为何他的心会不平静地大兴波涛? 难道这些年的自我封闭把自己逼入绝境,不喜女色的他竟有此癖好,才会容忍瓶儿造次的行径,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有违常理的举动? 雷厨子大跨的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拉起把整张脸埋在雪里的小蠢蛋,一抹难以自持的异样思绪由心中生起,他盯着那张雪艳的小脸许久许久,忍不住以指轻抚嫩如豆腐的粉腮。 他该死的太美了,怎么之前从没发现过,老是见他满脸油污地惹自己暴跳如雷,完全忽略了脏污之下的脸蛋出奇灵秀白净,宛如一朵临水而立的玉蝉花. “大哥,你今天不开店了吗?”怪了,他看她的眼神好诡异,让人心口很慌。 “不开。” “那……呃,我们赶路要去哪里?我腿短走不快。”好难为情,她竟然有种害臊的感觉。 瓶儿看着拉起她便不放的大掌,纤细的柔荑被握在宽粗的掌心中,暖暖的热气由交叠的手心传来,染红了她粉嫩的娇颜。 “买冬衣。” “喔!那你自个去就好,不用拉着我啦!我又不晓得你尺寸多大,偏好何种色调……”这种大冷天出门不是傻子便是疯子,而她两者皆不是。 “要买的是你的御寒衣物。”雷厨子的嘴抿成一直线,像是逼不得已才开口回一句。 她一怔,有些错愕。“你……你要帮我买……买衣服?” “不成吗?”他恼怒地瞟了一眼,视线停在冻得发紫的樊素小口上。 软如豆腐脑儿的触觉依稀还在,他一肚子火气地往胸口飙,舔了舔唇抑制心中的蠢动,不俯下身回敬那一记戏弄的短碰。 “大哥,你是不是生病了?有病就要医,我们先到梁大夫那儿走一趟,让他为你把把脉,对症下药除病根。”天呀!她造孽了,竟把好好的人给逼疯了。 觉得羞愧的瓶儿低下头,忏悔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为了她的贪嘴硬是缠上手艺不错的他,不管他先前从事何种行业,跟前跟后地建议他开间饭馆,造福百姓。 其实她是最自私的仙子,因为不想跟着他天南地北的跑来跑去,犹如捉迷藏似的赖着他,一个躲一个追的没个安定。 毫无建树又白吃白喝,无时无刻的惹他生气,志在四方是男儿本色,她却因私心作祟而留住他,想来他的容忍度也被她逼到极点了,才会有异于平时的反常举动,她的罪过大了。 雷厨乎将她踏出步伐的身子拉住,恶狠狠地一瞪。“瞧瞧你这一身破布穿了几年,既不保暖又脏得像抹布,我开店做生意不是养乞丐,你少丢我的脸。” “呃,大哥,你不是不认我这个自己巴上来的义弟吗?怎么会突然在意起我丢不丢你的脸?”她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又踩到他的喷火口。 “店里死了人很麻烦。”他恶声恶气地一啐,将她陷在雪中的脚拔起来。 她笑得惊心地想抽回手。“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早点死,省得被我给气死。” “哼!颇有自知之明。”这小子的死活干他何事,他实在不必多此一举为他添衣加裳。 就说嘛!他哪会好心地拿她当人看,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个甩不开的包袱罢了。“所以……” “买了衣服就上药铺,没见过身子比你还虚的人,下点小雪就冷得连饭也不吃了。”没人惹他发火,他炒起菜来也没劲。 “我有吃……”她说得小声,有气无力。 惊讶不已的瓶儿更加肯定他病了,而且是难以医治的怪病,哪有人一夕之间说变就变,事前竟无半点症状,变了个性似的让人心惊。 平常连看她一眼都嫌烦的人怎会异常热心,虽然他以往也不见得对她多坏,每回气得牙痒痒喊打喊杀却是口头说说而已,但是真要说到表露于外的关心,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叫她岂能不忧心。 “你啰啰唆唆个什么劲,买件冬衣值得大惊小怪吗?要不是那些常来吃饭没事干的熟客老在我耳边叨念,你冻成冰柱我也不会管。” 见他一副见鬼的神情,原本不想冒火的雷厨子忍不住开口大骂。 “念了三年才有行动,你也未免太迟顿了。”她都冷了好些年了,不差这一年。 瓶儿蓦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被她有意无意遗忘了很久,今年冬天是她留在凡间的最后一年,明年将届满十五年,到时她就得回返天庭了,再也不能涉足人间。 而打一开始她就没有积极的寻找遗落的五颗宝珠之一,随兴而起的走到哪里算是哪里,尝遍地方小吃,浑然将此事抛诸脑后。 久而久之她也忘了有这回事,连仙术都鲜少使用,有吃有住把自己当世间凡人,庸庸碌碌、浑浑沌沌的混迹市井之中,快活得很。 “嗯——你说什么?”敢情是皮在痒了,要人刮一层垢下来。 她讨好的一笑,没男女分野的往他臂上一偎。“没啦!大哥,我是说你对我真好,我这一辈子都要跟着你吃穿了,你可不能真扔下我不理。” “一辈子吗?”他低视着明显言不由衷的清丽小脸,心波微微漾动。 “对了,大哥,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几岁?”趁着他难得有好脸色,她要赶紧套话,能套多少是多少。 “二十五。” 他话一出,惊呼声立起。 “骗人,你才二十五?”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听错了。 “你说我骗人?”雷厨子声音一压低,散发着阴残气息。 “我是说你那张脸骗人啦!哪有一点年轻汉子的长相,我只看到一堆杂草长在脸上。”难怪她跟徐大娘说他有三、四十岁时,他会满脸难看地跳出来骂人。 不过,他哪里像二十五了,为什么她完全看不出来,若非冲着他一手好厨艺,她早开口喊他大叔或老伯了。 “甄瓶儿!”他一天不气他很难受吗? 雪在下,火在烧,瓶儿灵璨的双眸直转着。“大哥,你不会刚好姓雷吧?” “风。” “咦?”她听到什么了吗? “风怒雷,我叫风怒雷。”说出许久不用的名字,风怒雷的眼中闪过一抹伤痛。 “原来叫风怒雷……”莫怪他不时在发怒,吼声如雷,真是人如其名。 瓶儿挠了挠耳后痒处,窃笑模样有如偷腥的猫儿,越想越开心地没发现有根木头埋在雪里,一脚踩下去绊了一下,身子不意往前倾。 她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只觉得和这男人认识不算短的时间,他终于肯敞开心房接纳自己,不枉她平日用心地接近他。 第一次见到风怒雷,他蒙着面,长剑垂手沾着腥红血液,她没问他做了什么,只向他要一只兔腿,然后旁若无人的吃得津津有味。 第二次再看到他时,下巴布满刚长的青髭,肩上插了一支透骨的翎箭,同样的,她也没问发生什么事,拔了箭为他疗伤,取走包袱里的叫花子鸡以为报酬。 再一次见面便是他现在的模样,同一把三尺青锋剑横背在身后,眼神冷冽不似活人,恍若一尊夜修罗,随时要夺人命。 从那一刻起,她就决定跟紧他,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要抹去他眼中那抹比冬雪还冷的寒栗。 “你到底有没有带眼睛出来,走个路都能东倒西摔地倒栽葱。”真怀疑他这些年怎么过活的,没被自己给害死真是老天垂怜。 “我……”就说自己腿没他长嘛!哪能怪她没长眼地绊个正着。 “上来。”身一低,风怒雷的脸色呈现暗红。 “嗄?!上……上去?”她为之傻眼,再度为他异常的举止感到愕然。 “还不快点,要我拿张凳子让你垫脚吗?”不干不脆,更像个娘儿们。 怕冷的瓶儿顿感一阵热气往上冲,双颊泛红地多了腼色。“大哥,要你背我太过意不去,我自个走慢点……” “啰唆。”再慢,店铺都要打烊了。 不给他拒绝的余地,风怒雷一手绕过他腋下,不费力地举向后背,形成老背少的突兀奇景,重叠的身影似无重量地踏雪而过。 只是背人的健壮身躯和略显削薄纤柔的被背者,让人瞧见仍是怪异,远远一眺倒像是少年夫妻,脚步稳健地在风雪中步行。 “大哥,大家都在看我们。”指指点点的神色似在窃笑,叫她全身不自在。 “要看就让他们看,你也没多娇贵,多看两眼不会少块肉。”虽然他口中这般说道,眼神却凌厉地一扫,逼退多事者的侧目眼光。 欲言又止的瓶儿顿了顿,面臊地将芙蓉颊往宽背一藏。“今日过后,有关大哥的流言怕是只多不少。” 而她也会成为蜚短流长的对象,除非她恢复本来面貌,回以女儿身。 “怕就把‘饭馆’收了,闲云野鹤四处游荡。”他从没想过定居在此,景平镇的风光虽好,却非久居之所。 风怒雷不得不说开这间饭馆为情势所逼,他既无当老板的宏愿,更不愿为自己以外的闲杂人等起灶生火,满足他人的肚皮。 可是遇到前所未有的敌手——瓶儿,他的所有原则和坚持全化为乌有,在烦不胜烦的痴缠下他做了妥协,并躲开某些不想面对的人事物。 “不行、不行,你收了‘饭馆’我上哪儿讨食,我的馋嘴都被你养刁了。”他想闲云,她可当不了野鹤,习惯被喂食的她恐怕再也追不上他。 一听他又萌生关店念头,心里比谁都急的瓶儿倏地勒紧他的颈项,纤细的臂膀如同两条迷路的花蛇紧紧攀附,丝毫没察觉浑圆的酥胸贴上宽厚背脊,而身下的男子则瞬地一僵。 “大不了我煮给你一个人吃。”话一出口,那双黑幽的眸子陡地转沉。 “真的?”她喜出望外,为他脱口而出的承诺笑得嘴都阖不拢。 瓶儿全然没想到他不经意的话语含有多少深意在其中,只知道自个不愁没美食为伴,旁人少吃两道菜肴不在她关注中,自有其他饭馆和酒楼茶肆会供应他们三餐所需,少了一间店面不致饿死人。 但是对轻言许诺的风怒雷而言,他的骇然绝不亚于她的惊喜,神情一闇地感受来自背上的柔软,淡淡的清雅幽香似有若无地飘进鼻间。 他的心又乱了,天人挣扎的猜想着瓶儿究竟是男是女,他该怎么做才不会乱了心绪,回到昔日孤冷残佞的日子。 风持续地吹着,雪渐渐地小了,一抹金阳透云而出,融化了枝上薄雪,而他的心依然找不到出口,如浮萍般漂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哇!这件衣服好漂亮喔!怎么有人能绣出这般灵巧的花色。”有如花儿正盛放,鸟儿展翅高飞。 那是一件月牙白的长衫,款式偏向文人儒服,袖口绣上春染枝头的淡粉白梅,滚金边下摆则有几只小黄莺或飞或啄食的群戏着,腰间是金丝绣边的长带,恬静中带着一丝风雅。 这身衣服若穿在少年公子身上,肯定是风流倜傥、温雅卓尔,散发着谦逊有礼的迷人风采,令众家姑娘倾倒其俊雅之下。 衣衬人,人衬衣,若配上瓶儿的出尘丰姿,仙人下凡也不过如此,虽然她本就是天庭里一名傻气仙子。 “不行。” 一声低喝,桃花般面容顿时为之一垮,少了兴奋之色,显得失望。 但下一句话又让小脸活了起来,神采飞扬地抹上比冬阳更灿烂的笑容。 “太薄了,不适合偏冷的冬天,留着开春再穿。”风怒雷一转身便嘱咐店家包起来。 他在店里逛了起来,浏览架上陈列的新裳,琳琅满目的男子服饰有长有短,皮袄、毛衫一应俱有,一件雪白的狐裘吸引了他的目光停驻。 景平镇上男多于女,阴盛阳衰,既是男子自是不善针线,故而开设多家提供男子添购衣着的店铺,价钱平实而不贵,适合一般市井小民购买。 但是也有专为贵公子、富家老爷而设的奢华铺子,所有布料全由丝绸之乡购入,一针一线细缝慢绣,质感上优于寻常百姓家的穿著,价格自然也高出好几倍。 照理说他们应该在平价店铺购衣,像风怒雷身上这件衣服就是在三条街外的王记衣铺购买,外加一双新鞋不过五两银子,而此时却身处动辄百两、千两的衣铺子,那白花花的银两可真舍得? 一间饭馆的老板能攒几个钱,就算生意兴隆到门庭若市,扣掉食材和伙计的月俸,一个月顶多进帐几百两,他要吃、要喝、要用还能剩下多少呢?怎么可能当得起挥金大老爷? 然而瓶儿没想过这点,店家掌柜也没多想,两人同样的眉开眼笑,一个尽情挑衣,一个极力推销,皆大欢喜地得偿所愿。 风怒雷的视线投注在一匹秋香色的布上,他眸光一闇地想象它裁成春裳是何模样,衣裙飘飘,行如流云,长裙曳地…… 他看了看纤如女子的背影,那如丝的黑发竟如抹上油墨般令人炫目,他心想着瓶儿若穿上女装,必定是秀婉出色的绝色佳人。 “喂!你这大胡子别弄脏了这匹好布,还不快放手,我家小姐看上这块布了。” 气焰高张的娇斥声来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虽然没有过人的容貌,但杏目圆脸也不失清秀之姿,就是性子有些刁蛮。 而在她身后则立了一位端庄秀丽的貌美女子,发色偏淡绾了个飞燕髻,两侧垂编着数条发辫,丝带系于发尾,翩翩而落,发髻间插上双凤金步摇和缀花银钗,一走一晃相当贵气而娇美。 明显便能看出是娇养在闺阁中的大小姐,纵使不发一语的拎着暖包斜睨以视,但骄纵之气仍由眉眼间展露无遗,生就让人伺候的娇娇女。 “她看上了又如何?这块布我要了。”若瓶儿真是女子,他便请人裁了,为她做件新衣。 “一个大男人要块姑娘家的布料干什么,你以为你们这种粗鄙的下等人够格穿件好衣吗?也不倒盆水瞧瞧自己的寒酸样。”呸!那副丑样也配出来见人。 丫鬟的尖酸刻薄激不怒向来脾气暴躁的风怒雷,他冷冷一瞟,“滚开,别挡路。” “你……你敢叫我滚开?!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凭你要替她拿鞋都不够格,居然敢冒犯!”他好大的胆子,八成不想在景平镇混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音一沉,他目泛冷厉地半眯起眼。 “管你第二遍还是第三遍,把我家小姐的布放下,我可以不计较你的粗鲁无礼。”她的口气十分蛮横,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我买了。”他当下将布匹往柜台一丢,要店家结算。 “不许买,我们瞧上眼就是我们的,你最好识相点别跟我们司家作对。”否则肯定有他好受的。 “镇前司家?”那个贩售茶叶起家的商贾。 “怎样,怕了吧!我家小姐可是老爷夫人最宠爱的掌上千金,你要知分寸就快快放手,不要抢我们的布。”她一脸得意地仰起下颚,笑得轻蔑。 “哼!”风怒雷的回应是一记轻哼,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司家是地方首富又如何,他又不买茶叶,也无生意往来,管他是何方神圣,井河不相犯。 “啊!你……你竟然推我!”丫鬟喳喳呼呼地转向身后的小姐,大声地诉苦。“小姐,你看他啦!明明是蛮子一个还学人家风雅,故意买走你中意的布匹让你难看,实在是可恶至极。” 一脸胡子还敢嚣张,也不打听打听他们司家是何许人也,岂容得了他造次,要是开罪了二小姐,他十条命也赔不了她一根头发。 司家不只卖茶也卖香料和岩盐,和官府的交情向来颇佳,司老爷算是殷实的生意人,安安分分地累积财富,娶有一妻两妾,单生一独子和三名待字闺中的女儿。 不过他较宠爱最小的妾室,因此对她所生的女儿自是疼爱有加,在四个孩子中也最放纵,只要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加以约束。 什么样的人就养什么样的狗,从丫鬟张狂的行径不难得知主子有多跋扈,若没有小姐给她撑腰,一个卖身为奴的小婢女哪敢如此盛气凌人,架子摆得和大老爷一样高。 “小香,退下,让我跟他说。”娇声一起,浓郁的花粉味随即而至。 “是的,小姐。” 小香顺从地退到一旁,眼神倨傲的往上扬,似在说:我家小姐亲自出面,你死定了,大胡子。 “这位大叔,君子有成人之美,不夺人所好,我看你也是辛苦人家出身,营生不易,何苦打肿脸充胖子,硬要争一时的面子而落得三餐不继呢?”瞧他那双鞋都破了个洞还舍不得换,肯定日子不怎么好过。 “不劳你操心。”那一句大叔喊得他满心不快,风怒雷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要两边为难的掌柜打包。 她脸色倏地一变,原先的温柔转为怒颜。“我是给你台阶下,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司芊芊想要的东西没人可以拿走。” “那就等着瞧。”他根本不甩她的大小姐脾气,鼻嗤一声视若无睹。 从没受过此等漠视的司芊芊倍感羞辱,恼盖成怒地向前挡在他面前。“你给我站住。” “刁蛮。”他绕过她,双臂环胸靠在店内直柱,等着试衣的瓶儿。 “你说我刁蛮?”她气得整张脸涨红,原本美丽的容颜为之抽动。“你晓得我是谁吗?我只要跺一跺地,你就休想在景平镇待下去。” “如果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就可怜了。”他的语气不无讥诮,说完迳自闭目沉思。 “你……你……你讥笑我!”怒色满面的司芊芊咽不下遭辱的怨气,她骄横地抢走店家刚包好的布匹。“是我的就是我的,我赢了。” 她志得意满地认为先抢先赢,不管对方愿不愿意让,反正她用多十倍的价钱买下,相信店家不会跟银子过不去,他们司家有得是钱。 只是她的得意仅在弹指之间,细微的气流波动和店家的惊呼让风怒雷倏地睁目,在他们还没察觉发生什么事之前,一阵疾雷似的风掠过,瞬间她手中的昂贵布料不翼而飞。 “愚蠢。”这么不入流的手段简直丢人现眼。 “你这个小偷,快还我布来,那是我的布,你别想偷走它,我不会让你如愿……小偷,还我布……小偷……” 司芊芊并非一定要那块绸布不可,若是对方肯低声下气的求她,好言说尽地给足她面子,以她的家世还怕买不起更好的布料吗?就算大笔钱财一送也不眨眼。 可是这会演变成意气之争,从没受过气的她一向是家人捧在手心的珍宝,岂能甘心输给一个貌不惊人的男子,说什么她也要扳回颜面,一雪前耻。 偏偏她死命地想抢下风怒雷手里的布,而他摆明了不肯退让,两人就在店里争执不下,让其他的客人停下购衣的动作驻足旁观。 夹在中间的店家两面不是人,他既想讨好出手阔绰的司二小姐,又怕得罪一脸凶恶的新客,冷汗直冒的手不知如何猛搓圆场,生怕把两方金主都开罪了。 “什么小偷,谁的布被偷了?” 试衣间的布幕被撩起,走出一名身穿短袄,披着雪白狐裘的俊逸公子,红润的脸色衬着桃办般菱唇,俏生生的五官灵活夺目,好似一尊由雪地里冒出的玉瓷人儿。 满身油垢的滑头小子摇身一变,竟成了倾倒众生的美男子,一举足、一投手满是飘逸丰姿,让人有种乍见白梅初绽的惊艳。 男儿生得如此,是福还是祸呢?尤其那眉间犹带着一丝女子的清媚。 “我要他身上那件狐裘,马上脱下来给我。” 瓶儿根本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只见丫鬟打扮的姑娘突然冲向她,什么都没说地就要动手脱她衣物,怔愕之余她不免有几分尴然。 “你敢——” 小香的手尚未近身,速度更快的大掌毫不留情推开她,丢下一张面额千两的银票便将人卷走,留下张口结舌的主仆和店家扬长而去。 雪,已经停了。 露脸的大太阳遍洒金露,璨璨流光反映着云间水气,一道淡淡的虹影由西边慢慢浮现。 第四章 “金童、金童,你快瞧瞧底下那个是不是瓶儿?她变成男人耶!” 相对于玉女的兴高采烈,一旁的白衣少年则显得冷漠了些,没她那般惊喜。 “你小心点,不要跌下去,织女的虹布只有一条,你要踩坏了别想她再费心地织给你。”有什么好稀奇,哪位神仙不会千变万化。 “哎呀!你别尽说些扫兴话成不成,人家很久没见到瓶儿了,很高兴嘛!”她在吃什么?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让仙满口生津。 咽了咽唾液,她也嘴馋了。 “才十四天而已,哪有很久。”一眨眼就过去了,毫无感觉。 杏目圆睁,瞪了他一眼。“谁像你这般冷血无情,连自个同伴都漠不关心。” “我们本来就无七情六欲,不然和人间男女有何差异。”无情才能养性,心冷方能观大千世界,无垩无碍自然成佛。 “你……”她一嘟嘴,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算了,石头不开窍,敲上千遍也枉然,你修你的阿弥陀佛,我看我的人间百相。” 玉女和金童的年岁差不多,但她比金童多了一些孩子气和贪玩,一旦觉得无趣便拉着少年老成的他一同解闷,不让永无止境的千年岁月沉闷不已。 而观看凡间是他们最常做的事,借着织女借给他们的虹带眺望热热闹闹的人世,了解红尘中人在做什么、想什么,想向上苍祈求什么。 当然,他们的行为足不被允许的,偷偷摸摸地瞒过众仙耳目,七彩虹光会掩住其身形,由远处一瞧不过是两个织坏的小黑点,引不起注目。 “看就看,不要忘了你要做的事。”没他盯着,她肯定又过于沉迷人间事而记不得要做什么。 杀风景的家伙!她怨慰在心,横睇一眼。“为什么你不像吕道长一样风趣,或是太白真人的趣意横生,每次我兴味正浓你就非打断不可。” “一个风流星君,一个酒鬼,别拿我和他们相提并论。”吕洞宾三戏白牡丹,又调戏嫦娥娘娘,连大士都敢垂涎,实为仙界之耻。 而李白捞月而死更不可取,不足以后世楷模,他是酒喝多了才坠湖,绝非世人所歌咏的风雅一世。 “金童,你能不能别跟我唱反调,老是一脸正经的像个小老头。”讨厌鬼,一点好听话都不会说。 玉女恼火了,手往腰间一抆跺脚一啐。 “都千百岁了,能不老吗?”他们只是容貌童稚,永保青春而已。 她一哼,“不理你了,我要找瓶儿。” 青莲和净水过得太幸福了,她眼红,所以不看她们。 “记得提醒她时间快到了,赶快找到宝珠返回天庭,别因贪嘴误了正事。”她是最随兴的一位仙子,不到火烧眉头是不痛不痒。 “知道了,你真唠叨。”叨叨念念地,活像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不耐烦的玉女蹲下身,坐在虹彩上扬手一拨,数道金光穿过云层落于地面,扫去些许冬雪,阳光普照百物萧条的人间。 果然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也正仰望天际,她咬着王母送她的蟠桃,有一下没一下地细嚼着,俯视又低头大吃大喝的老朋友,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同是大士身边的人,为什么瓶儿能百无禁忌地不分荤素,而她却只能素果清香,了无味道的净心、净腹呢? 越想越呕的玉女满肚子酸意,不假思索的投出手中物,朝着云下的某人垂直落下,咚地正中她仰起的额头。 顿地一怔,她面上一讪。 “你完了,玉女,你将仙界之物掷于人间,其罪不轻。”就说她一定会惹事,果不其然。 “我……我不是有意的……”天哪!她怎么跟净水一样迷糊了。 “自个跟大士解释去,我不会替你求情。”免得受她牵连。 “大士……”玉女满脸羞愧地看着他身后的白光,笑得很牵强。 菩萨由光中现身,笑眼盈盈的扬起素腕,轻洒流光至人间,滋润贫瘠的土地,在慈悲的面容下,玉女看到了宽恕。 她心口一松,随即开怀地上前一挽观音大士的手,娇俏地同聆世音。 “哎哟!好疼,是谁这么缺德,吃果子乱丢果核。”疼呀!肯定都肿起来了。 揉着额头的瓶儿一脚踢开砸中她的“凶器”,比一般核果稍大的蟠桃核滚呀滚地滚下石阶,没入腐朽的草丛间,不见踪影。 “那叫报应,谁叫你把整盘水晶肘子给嗑光了,一口也不留给我。”枉顾鸟意,死有余辜。 主子贪吃,养的鸟也不遑多让,只见一只喜鹊低头啄饮莲子鸡汤,不时发出汤汁在喉间滚动的咕噜声。 “小喜,你是鸟耶!怎么可以同类相残,我是怕你吃多了油腻会胀气,街上的大夫诊人不诊鸟,你要胀死了,我上哪找只通晓人话的鸟儿作伴。”闲来无事斗斗嘴。 “啁啾、啁啾!你要说几遍才记得牢,我是仙鹊不是鸟,不要老用瞧不起鸟的语气贬低我。”哼,它要病了不会自己找药吃呀!这是鸟族的天性。 “好啦!好啦!你不是鸟的鸟,你是仙界第一仙禽。”真是坚持,鹊儿不是鸟是什么?难道还能是辟邪,麒麟吗? 瓶儿毫无诚意的吹捧让小喜高兴地翘起长尾。“没有啦!仙鹤大姊和苍鹰大哥才是仙界猛禽,我只是一只小仙鹊,难以望其项背。” 它轻快的语调中不无得意,少了谦卑。 “知道就好。”鹤喙一啄,它一条鸟命就去了大半,怎么比呀! “嗯;:你说什么?”鸟目倏地一利,瞟向捂嘴轻笑的女子。 “没呀!哪有说什么。”她装傻地眨眨美目,一副坦然的神色。“对了,你去打探宝珠的下落,结果如何?” 好歹她也得做做样子蒙蔽天听,青莲有段时间没和她连络了,说来还真有些不安,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以致断了音讯。 瓶儿可怕死了天庭发现她们偷溜下凡,规矩多如牛毛的天条条条严苛,尤其私下凡尘更是一大忌,轻则冰牢伺候,重则一辈子不见天日,困死在石壁缝中,那才叫真正的酷刑,哪能不怕。 “喝!你不说我倒忘了跟你算这笔帐,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我。”一提到寻珠一事,鹊羽为之膨胀,气呼呼地蹦跳至她跟前。 “我害死你?”它不是活得好好的? “哼!少装无辜了,你居然陷害我,让我一路跟着到蛇窟,只差那么一步就被蛇妖吞了,你实在是非常可耻,拿仙鹊喂蛇。”要不是它逃得快,这条鹊命就没了。 什么主子嘛!自己偷懒不肯移动半步,就画了大饼引诱它,要它跟踪一名妖媚女子,说她闻到那人身上有宝珠的仙气。 为了栗子白糕它把命一横,暗地里尾随其后,小小鹊身穿梭在树哑间,以为灵巧的身影不会被发现,相当自傲地即将达成使命。 谁知那女人越走越偏远,无骨似的腰肢扭来摇去,大路不走偏挑小径,杂草生得比人还高,有几回它都快跟丢了。 现在想来,分明是那只蛇妖刻意引诱它到其洞穴,才故意时快时慢地等它追上,一到藏身之处便现出原形,血盆大口一张就想吃了它。 幸好它机伶,一见苗头不对就赶紧掉头而逃,要不然此时的它只剩几根漂亮的羽毛,连皮带骨地葬身蛇腹。 “那是我信任你嘛!你是仙禽并非凡物,一般小妖小兽哪奈何得了你。”她心虚的塞了一口核桃糕,冲着它直笑。 它半狐疑半猜忌地盯着她。“别告诉我以你的能力会看不出那是一条蛇。” 而蛇是绝大部分禽鸟的天敌,以鸟为主食。 “哎呀!小喜,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不能乱用仙术,青莲姊姊一再告诫我们要谨慎行事,千万别惊动上头的大神们,我闭气封灵都来不及了,哪敢草率出手。”反正它也没有受伤。 染上人间狡狯作风的瓶儿抿唇偷笑,没告诉喜鹊她早就看出蛇妖的本领,只是刚出炉的虾肉包子和四喜燕饺就在眼前,她怎么忍得住诱惑而不去吃它们呢! 当然,她也有点小心眼啦!谁叫它恶鸟欺主,三番两次抢她的食物,不给吃便啄她,略施薄惩以儆效尤,以抒不平。 “真的吗?”它有点被说服,气弱了一半。 “小喜,仙子是不会骗人的,难道你不相信我?”只骗鸟。 她采取哀兵伎俩,佯装含冤莫白的凄楚样,泫泪欲滴地惹人怜爱。 “我……”笨鸟挣扎了一下,偏嘴睇了睇。“好吧!就信你一回。” 瓶儿轻笑地顺顺鸟羽,从它口中抢走一颗莲子。“小喜,你有没有发现宝珠的踪迹?” 鸟首轻摇,就着她的嘴夺回半口甜糕。 “真糟糕呀!时限快到了,再找不回宝珠,咱们可就难过了。”然而她脸上并无忧色,只有顺其自然的惬意。 她觉得她比较像个人,反而不适应仙界的生活,神仙不该有的贪、嗔、痴、怨她全包了,还多了狡黠和自私,真要她回到无欲无求的修行境界,只怕是度日如年,反而坏了仙规。 如果能一直留在凡间就好了,她愿用千年寿命换取人间百年,历经生、老、病、死,感受当一个人是何种滋味,而非终日无所事事地寻求永生之道。 活得太久也会腻,日复一日的相同修练着实无趣得紧,不老不死不会病痛,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恁是神仙也修成石人,坐化天灭日。 瓶儿大概是群仙之中最不恋栈仙籍的异数,她向往人间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更羡慕世间儿女的痴缠情爱,化蝶而双飞的梁祝是何等的凄美,红颜白头只为等待征战归来的郎君,那份深情和坚持令人动容。 不可言喻地,玉帝第七个女儿和人间儿郎的感人爱情确实深深地影响了她,当年搭起的鹊桥便是她出的主意,让分隔两处的有情人能再重枣。 为此,她被王母狠训了一顿,玉帝也大为不快地想予以惩处,是大士和众家神仙极力求情,她才能逃过天规责罚。 民间流传七夕夜的雨滴是织女泪水绝非事实,她和牛郎都太重了,被踩在脚下的鹊儿累得汗水直淌,一滴一滴地往下滑落,终成七夕雨。 “干我什么事,珠子会掉下凡间跟你也脱不了关系,别想拖我下水。”它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小喜鹊,跟着主人游历凡间一遭。 小喜连忙一跳,和她撇清关系,生怕受累及。 “小喜鹊,你不会当真这般无情,主子有难你怎能见死不救,蛇妖的巢穴……”还有赖你带路呢! 她话说到一半,不及一尺的鹊儿忽地啁啁喊着,“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人?” 唉!早不来,晚不来,偏在在这节骨眼上冒出个人来打岔,她几时才能顺利地取回宝珠,不让姊妹们希望落空地连带受罚。 当人呐!有好处也有坏处,那就是身不由己,往往在最平静的一刻多了突发状况,让人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不好了、不好了,前头闹事了,小老板你快去瞧瞧呀!迟了就要出人命了。” “出人命?” 规规矩炬的做生意,偶尔也会有几个寻晦气的客人来闹闹场,嫌东嫌西地由里嫌到外,从菜色烂嫌到跑堂的伙计态度差,竹筷削得不够整齐是厨子的错,掌柜生得不体面是老板不懂得知人善用。 总之林林总总的理由不下百种,最后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息事宁人的当是闹剧一场,大家茶余饭后笑笑便是,鲜少真动起干戈。 原因无他,只要满脸怒气的大厨兼老板往前一站,手中的菜刀再这么往桌上一插,十之八九的人会当场慑住,没几人敢当他的面把刀拔出,扬言要吃白食。 除了不知死活的外乡客以外,本地的地痞流氓、混混无赖可没胆上门要泼,被丢过几次后,他们也学会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雷厨子的火爆脾气连江湖侠客都退避三舍,直呼宁可得罪阎王,也不冒死吃顿焰餐。 “你没瞧见我家家丁抱着肚子痛得死去活来吗?肯定是你们饭馆的菜色不干净,让人吃了肠翻胃绞。”声音大就能唬人吗?她才不信邪。 存心来闹的司芊芊用力踢了躺在地上假呻吟的家丁一脚,断断续续的哀嚎声由弱转强,惨叫连连地大声呼痛,连番滚动似痛不欲生。 “吃得盘底朝天还说不干净,怎么不把盘子也啃了再来呼痛。”摆明来找碴,想吃霸王饭。 “哼!你这人开店做生意真不老实,只想赚黑心钱却枉顾人命,人明明吃了你们的东西才出事,你还敢狡辩?!”她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就为讨个公道。 “这位姑娘,你好歹也讲讲理,不要滴几滴墨来就喊黑,你身边的丫鬟也吃得不少,怎不见她闹腹痛?”同一桌菜肴怎会有两种不一样的反应? 被一指的小香先是心虚地抹去嘴边的油渍,继而横了心地挺起扁平胸脯,当作没听见的加入小姐的叫嚣行列。 “我有一个铁胃百毒不侵,不像家中老小都靠他一人养活的小金。”她学主子踩了踩呻吟声渐弱的小金,大呼小叫地直喊道:“小金呀!你可千万别死,一定要撑着点,不要让恶人称了心意。” 痛痛痛,脚痛手也痛,可不可以别再踹他、踩他了,他真的痛得胃都快翻了……四十出头的家丁哀声不断,抱肚的手松了松,趁机捉捉背上的痒处。 “恶人!你……你们简直是无理取闹。”无法无天了,大白天的恶霸横行。 “你们才吃人不吐骨头呢!快把老板叫出来,看要磕头认错还是拆了招牌关门大吉,会害死人的饭馆你们怎么敢昧着且心开下去?”不弄倒它怎出一口气。 一匹绸布结下梁子,没吃过暗亏的司芊芊就是无法等闲视之,一回到家中越想越呕,堂堂的司家千金竟然斗不过一名没什么家底的小老百姓,她想得都发恼了,辗转难眠气了一夜。 天才一亮,她便命人打听抢了布匹的莽夫是谁,一经回报话不多说,率了家中下人直往饭馆而来,挑了位子坐下上菜上汤,打算先来个下马威。 谁知她才说了一句大厨的姜丝放得太多,不合胃口,厨房里马上送出十块生姜,要她自个去皮切丝,看要放多放少自行决定。 这下子她不火大都不行,当下要家丁佯病,不闹得他鸡飞狗跳,人畜不安,她铁定难以罢休。 “你……”店要关了,他上哪谋差事? 苦着一张脸的掌柜是欲哭无泪,叫苦连天地要人请小老板来一趟,自从大老板为结拜义弟买了新衣,并任其大大方方的品尝他的拿手好菜后,大家都改口了,把粉头小子看成当家主子之一。 而不用老想花样偷吃的瓶儿,顺理成章的当上众人口中的小老板。 “谁要我磕头认错,尽管往面前一站,我看够不够分量。” 人未至,刀先到,一道冷冽的银光由后堂抛出,如风般划过整间店铺,嵌入门旁的大横木,露出三寸长的握柄,刀身整个沉入木中。 剑眉一横的风怒雷大步走过众人眼前,像是肉里取刺般轻易地拔出用来剁骨去皮的锋利钢刀,眼露森寒地将刀背往肩上一扛,气势慑人地叫人大气不敢吐,白着一张脸惊骇不已。 “你……你土匪呀!我才不……不怕你……”说不怕的司芊芊指尖直颤,结结巴巴的说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就是你要我关门大吉是吧?”那把刀就往她脸上刮去,几根睫羽轻轻飘落。 “你……你们饭馆害死人,你……你罪大恶极……要……要赔命。”别……别再抖了,他没什么好怕的,只是留了一把胡子,长相吓人罢了。 风怒雷冷笑地踩住要死要活的家丁肚子,稍一使劲,对方就脸色惨白的叫不出声。“真要死得成,我奉送柳木棺、陪葬女,修坟筑墓挖大穴,够他一家子躺上千秋万世。” 小金闻言猛盗汗,想直接晕过去,省得受折腾。 “你这人未免太恶毒了,什么叫死得成?!难道你非要把人逼死了才显得出你的狼心狗肺吗?”她冷抽了口气,感受出家丁发不出声音的痛。 “你想他死他就死,我不过遂你的心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处大可提出来,我宰起人来向来很顺手。”不差多造一桩杀孽。 杀人,还真是轻而易举,刀起刀落便是一条人命,毫不费劲地让人死得无声无息,连一声遗言也来不及留下,走得迅速。 黑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残色,风怒雷丝毫不隐藏阴狠的杀气,他胸口的火烧得正旺,打算找个人来磨刀。 “你在胡说什么,我哪有要他死,你少含血喷人嫁祸给我,他分明在你店里出事……啊!啊!他……他嘴角在流血……”不用演得那么真吧!她只是要他叫几声而已。 有些不安的司芊芊看了看口吐鲜血的家丁,心头发毛地倒退两步,大胡子莽夫不会真要了他的命吧?小金的惨状不像作假。 “一点血算什么,看过肚破肠流吗?我让你亲眼瞧瞧人要怎么杀才干净俐落。”风怒雷刀一举高,重重的落下。 “啊——不要——”她吓得大叫,两手捂眼不敢张开,生怕看见没气的小金。 司芊芊虽然骄纵蛮横,但其实待下人极好,不会打骂或胡乱使唤人,自己用旧的贵重物品也不吝分送他人,慷慨作风颇受爱戴。 她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不太能受气,性情上是娇贵了些,但不失为一位好主子,只要顺着她的心性哄,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脾气,直率得像个孩子。 可一旦惹恼了她,她会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猫,人家踩了她的尾巴,她一定会反咬一口,用尖锐的爪子抓花对方的脸,让人欺不到她头上。 “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不怕,大哥只是吓吓你而已,他连鸡都不杀怎会杀人呢!他的心肠跟豆腐一样软。”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拿刀出来玩。 豆腐?! 眼一翻的风怒雷佩服这瓶儿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要不是她疯了似的抢下他的刀,眼下的家丁不是多了血窟窿,便是少了一足一手。 他的心如同千年冰岩,不轻易软化,恁是最烈的夏阳也融化不了。 “小……小金没死吗?”司芊芊半惊恐半忧心的挪挪手,由指缝偷觑。 “怎么会死呢?!你想太多了,人不是活得好好,生龙活虎……呃,稍微尿湿裤裆,我保证他还活着。”好重的尿骚味,今天的晚膳大概会少尝两口了。 “真的?”她小声的问。 “真的。” 司芊芊犹带三分惊慌地慢慢睁大迷漾双眸,有些迟疑、有些惧意的瞥瞅令她揪心的一角,失色的花容月貌微泛一丝血色。 骤地,她似失怙的孩子轰然大哭,抱着离她最近的人两眼泪下,哭得不能自己地直抖双肩,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亟需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呵护着。 她是真的吓到了,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她哪真见过死人,而且是因她一时的娇气而死,她自是怕得心都快跳出胸口,肝胆俱裂。 可是在瞧见小金血一抹,没事地站起来跳了两下,她顿时心口一松地吐出气来,憋住的揪心感立即释放,一下子控制不住被吓到的情绪就哭了。 美人落泪如梨花带雨,一枝秋枝沾蝉露,柳眉减翠瘦红妆,叫人瞧了我见犹怜,楚楚动人,忍不住要花开双苞逗她展颜。 “哎呀!别哭了我一身湿,这是大哥刚买给我的新衫,弄脏了他可真会杀人……”唉!待会又得挨骂了。 推不开她的瓶儿只好任双臂一垂,无奈又莫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心疼新衣遭到泪水糟蹋,湿了一片的胸前满是涕泪,害她也想垂泪两行。 “好好好,你要哭就大哭特哭,别忍着,记得要赔我一件新裳。”果然是水做的姑娘家。 捏土成人,一分阴阳,神女泪滴落女偶体内,故而多了润泽,水分偏多,哭哭啼啼是天性,难以苛责。 瓶儿很想说再哭下去就要淹大水了,可那口气就梗在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了,气虚地泛出紫色,眼前的女子实在将她抱得太紧了,她快喘不过气了。 “姑……姑娘,你要不要先松开手,你有点重……”压得她好不难受。 闻言,泪眼婆娑的司芊芊娇嗔地面容浮恼,冷不防地推了她一把,似羞又似娇地横睇一眼,脸红地惊觉“男”女有别。 像是恼怒抱了男人似的往外冲,饱了一半又折返,欲语还休地瞅大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香唇一掀又阖上,玉颊飞霞地瞪了瞪瓶儿好几眼。 不过老实说来也不是瞪,比较像含情脉脉,带着泪珠的水眸娇俏可人,似有情地睐了又睐,在得不到呆头鹅的反应才忿然离去。 临去秋波还扫了一下媚眼,瓶儿的背脊匆地一凉,她干笑地搓搓手臂,感觉这天候又变冷了。 “大哥,这衣服……”脏了。 “恭喜你,成功地掳获姑娘芳心。”瞪着她的风怒雷口气发酸,无来由的心火暗烧。 “嗄?!”她? “成为司家乘龙快婿指日可待。”一说完,他掉头走回灶房,让人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火气正烧着。 瓶儿一头雾水的搔搔颈子,不解他究竟在发什么火,剁剁剁……的剁肉声清楚可闻,比平时还要大声地传向前堂,让人听了心惊胆跳,眼皮直抖。 她想,难道是因为将他送的新衣搞脏了,他一个不快大为光火,才会……呃,杀猪宰羊。 第五章 夜,是罪恶的温床。 藏污纳垢、不辨是非,妖魔鬼怪群出,人心浮动,邪佞气息债张,闇魅的身影似无形的风掠过,半残的月竟是那么腥红。 没有虫鸣蛙叫声的寂静,野狗不吠,冷清的街道蒙上一层暗影,除了飘落的枯叶外,再无一丝声响,静得有如一座死城。 两道闷哼声骤起,轻得似风中的呢喃,快而短暂地落下几不可察的细碎声音,惊鸿一起便散了,化为柳絮悄然落地。 血的味道是那么腥浓,一阵阵飘散在空气中,像是甘醇的甜泉酒下酿坏的女儿红,气味刺鼻得令人恼怒。 “修罗,你迟疑了。” 一道拉长的黑影独立于灰色土墙上,树的阴影遮掩了半个身体,露出的形体竟也幽暗,看不清说话者的面容是何模样。 “轮不到你多嘴。”多管闲事。 黑影的前方有个气息冷然的男人,他扬剑入鞘掩去血腥味,却掩不住一身的肃杀之气。 “是不是多嘴你心里有数,你对目标物心软了。”下手不再明快俐落,见血封喉。 “干你何事。”任务并未失败,该死的人活不过破晓。 “是不干我事,可是我为你忧心呀!你没发觉你这几年来的剑招变慢了吗?”少了戾气,不像以前的冷绝凌厉。 “是吗?也许你想跟我过两招,瞧瞧我的身手是否不如前。”看一看究竟慢了多少。 来者低笑,笑得让人寒入心底。“和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过招,我还没活腻。” “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我,好取代我的位置?”他冷哼,彻底瞧不起他的虚伪嘴脸。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没有绝对把握前,我不会动你。”他是该死,却还不到时候。 “那我该感谢你的技不如人喽!”至少他不用动手杀他。 今夜,他不想再杀人了,满手的血腥已添不下任何亡魂。 “你……”他咬了咬牙,冷笑。“修罗,你忘了我们走上这一行,头儿说过的话吗?” 他得意不了多久,终有一天会落在他手上,任他宰割。 “死人说过的话早埋入土里,你去乱葬岗里找吧!”他亲手将剑尖送入那人心窝,了结他黑暗的一生。 修罗从没后悔杀了带他入门的师父,“千发老人”教他武功不是要他强身健体,而是利用他当杀人工具,藉由他人的死牟取暴利。 他一直想杀了他却苦无机会,苦练武学静待机缘,千发老人不仅仅是授他武艺的师尊,同时也是毁了他一家的仇人,不杀不可。 当年他本会死于师父剑下,但师父见幼小的他筋骨不错,是练武奇才,因此在砍了他一刀后又救活他,将他带回巢穴传以武术,训练他成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一流杀手。 恨他,也感谢他,若无千发老人当年的倾力相授,以为他早忘了家仇而予以重用,他也无法手刃亲仇,在他最称心如意的一刻给予致命一击,报了一家七十来口的血海深仇。 千发老人至死都不肯阖目,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最信任的弟子手中,他目皆而死地似在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你,为什么你还要背叛我? “呵呵……说得真够无情呀!不愧是头儿一手栽培的嫡传弟子,连人死了都不见你一丝动容。”果然是冷血壳手。 “少说废话,你拦下我不会只想话从前吧?”那就恕他不奉陪了。 “不不不,别走,我还没说完,你不想知道头儿常挂在嘴边告诫我们的话吗?”他听了以后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手一负后,不置一语。 “修罗,身为杀手最重要的一点是没有弱点、没有牵挂、没有情爱,一如无心的木石方能成才。”而他犯了大忌。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再卖弄你少得可怜的玄机。”天快亮了,他必须赶回去。 笑声低沉,似由胸腔发出的嘲弄。“你有弱点了,修罗,那个长得比女人还娇美的义弟。” “你……”他居然晓得那小子的存在?! “想想他若少颗心,或是多几道刀口子,你大概会心疼不已吧!”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不是无坚不摧,轻轻一碰便城垮山崩。 “叶半月,你休想动他。”气极的修罗拔出森寒长剑,指向他面部。 “哈哈……修罗呀修罗,你也有气急败坏的一天,当年弑师时怎不见你一皱眉头呢?”真有趣呀!他果然捉到他的痛处了。 “我再重申一次,不要碰他,要是他掉了一根头发,我绝下会轻饶你。”他会杀了他。 “饶?”他笑得更张狂,月光下照出他半张带疤的脸。“你又何尝饶过小师妹,新婚之日竟是爹亲断魂时,她情何以堪。” 叶半月的名字来自脸上的疤痕,打娘胎里带来的胎记,由左眉延伸至眼袋下方,呈暗紫色,形半月状,让他俊美的面容多了骇人的印记。 因为除不掉的胎痕,他被养不活众多食口的父母给丢弃了,抛在野兽出没的深山野岭,就怕他认得路回家,增加负担。 他被狼追落山谷,又被野狗撕咬一大块腿肉,逃入河里遭群鱼啮食伤处,死不成、活不了地随波逐流,载浮载沉地飘流至芒草丛。 奄奄一息的他以为死定了,再睁开眼竟身处于一片纱帘之中,有位七、八岁大的小姑娘正在处理他的伤口,而他因此也走向没有回头路的杀手生涯。 “怨不得人,他咎由自取。”修罗的眼半垂,读不出一丝波动。 “你说的是他还是她呢?”他恨恨地说着,齿缝间挤出一句。“负心汉。” 修罗背一僵,冷冷地扬起眉。“这是他们欠我的,我不过讨回一条命而已,何况无心者如何负心,要怪只能怪她父亲不该做出猪狗不如的禽兽行径。” “呵!多有力的脱罪理由,活该她为你痴、为你狂,为你找遍借口掩盖失亲之痛,对你始终不放弃地认为你终有一天会回到她身边。”多可笑的痴傻,却也令人心痛。 叶半月从不掩饰他对千发老人之女的爱意,甚至为了她甘为影子,退让暗处全心守护,不做多想地只愿她拥有无忧的日子。 他的情下得不比她浅,但她爱的却不是他,眼里、心底只容得下一个人,为他哭、为他笑,为他泣血而不悔。 可她爱的人却不爱她,反而利用她全心的爱恋行报复之举,一边假意和她情意绵绵,一边刺探她爹亲的动向,甚至在她面前狠心杀了她父亲。 多么痛的悲伤呀!她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犹在他心版上,那哭不出声的泪如断线的珍珠,流得他心口阵阵抽痛,恨不得伸出双臂保护,让她不再伤痛。 但她推开他,推开他想爱她的心,在她痛苦的双目里,她看的仍不是他,而是使她痛彻心扉的杀父凶手。 “说完了吧!你挡住我的路。”别人的伤心事与他无关,他得回去开店。 修罗眼中的不耐烦明显可见,他看向月渐西移的天际,一抹急躁油然而起。 “你就这般敷衍,毫无愧疚?”叶半月声音略微扬高,十分不平。 “叶半月,不要把你的私情套在我头上,你真的希望我回应玉紫的感情吗?”他相信他比任何人更不乐见心爱之人别有所爱。 “你……”叶半月的拳头倏地握紧,指尖没入肉里滴出血犹不自觉。 “不想被杀就给我滚开,天明时分我不杀人。”所以他叫“夜修罗”,只在夜里行动。 “不杀人?”他阴侧恻地笑着。“你那可爱甜美的小义弟知道你杀过多少人吗?要不要我替你数一数。” “别扯上他,你承担不起后果。”瓶儿的世界是干净的,不沾一丝污秽。 眉一挑,叶半月露出无所谓的神色。“反正我本就一无所有,也没什么怕失去,没本事杀了你算我技不如人。” “不,你说错了。”他阴狠地一瞥,嘴角挂着残酷的笑。 错?“望请指教。” “你才对我说过杀手不该有羁绊,你唯一的弱点是梁玉紫。”占据他心的女子。 “……”叶半月脸色突地一变,露出惊恐。 “别说你不在乎她的死活,要是你敢碰那浑小子一根寒毛,我就割花她的脸再斩断她四肢。”狠话人人会说,在于做不做得到。 “你敢——”他发怒地低咆。 “你可以试试看。”他从不口出狂言。 第一声鸡鸣由远处传来,修罗的脸上微微抽动了一下,他低咒了几句凌空而上,神色匆忙得像是有什么事快等不及了。 似想到什么,他在跃出一丈后突然回首,丢下一句—— “别再像贼一样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然后又飞身而纵地消失在他面前。 掌心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的叶半月露出妒恨交加的阴沉神情,他并非全然落于下风,这些年发狠的习些旁门左道武学,功力早就不在修罗之下,互在伯仲之间,不过若无万全准备他不会出手。 另一方面也是顾及另一人的感受,在他心中,没有人比他所爱的女子更重要,为了她,他可以暂时抛下屈辱,不让她落泪。 “半月,你能帮我杀了他吗?” 一声轻似鬼魅的女音如丝一扬,骤地回头的叶半月惊地瞠大眼,撩发盖住左眼的胎疤。 “你要我杀了修罗?”这是她的本意吗?为什么他竟感到悲伤。 暗香幽至,一张带着哀伤的绝美容颜迎着冷风。“我想杀了他。” 槁素的黑衣衬着苍白脸色,显得憔悴万分,纤腰袅袅的梁玉紫看来一脸病态,弱不胜衣地由风中走来,美丽的容貌上少了一丝艳色。 千发老人过世之后,她便承继其父之位,当起杀手组织“闇”的头儿,以一名弱质女流之姿统御旗下近百名杀手。 其实她并不像外表柔弱,以女子之身习得父亲七成武学,在江湖上算是厉害人物,出手狠毒而不留情,曾有杀手想叛逃她祭出杀一儆猴的手段,从此没人敢心生二意。 唯独栽在“情”字当中,她最爱的人,同时也是最恨之入骨的人,刚烈的爱如今有如崩山的雪峰,一倾而下泄如洪流。 “你舍得了吗?”他苦涩的问。 泪,顺颊而下。 梁玉紫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她将手扬高,指向已沉的月。“因为捉不到更想捉住,即便是镜花水月也难叫自己死心。”意思是舍不得。 他咬了咬牙,“恭主,我去杀了他吧!”心痛是一时的,时间会忘记一切。 她实在太傻了,爱得毫无尊严。叶半月为她的痴傻感到不值,既痛心又愤怒。 她叹了口气,终究是忍不下心。“听说他身边多了一位异常得他重视的少年,你去查查他的底,若有不妥就除了他,不用再向我请示。”必要时,她也能心如罗刹。 淡眉一扫的梁玉紫眸中迸射出似冰冷意,除了她所在意的人以外,其他人都是可以牺牲的棋子,冷漠得像食人的恶鬼。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大哥,晚上不睡跑出去做贼实在很不应该,你想想别人睡到一半被你吵醒有多痛苦呀!还要睡不睡的大喊有贼,你怎么偷得下去?” 如诉如怨的娇嗔像是一张张开的银网,网住乍然一惊的心,蒙着面的黑影全身僵直,大气不吭地抿紧双唇,不发声响地盯着似在说梦话的瘦小身影。 风怒雷自认为已够小心谨慎了,足音细微不惊动任何人,虽称不上轻功绝顶,但一般没习过武的平民百姓,断无可能听见他移动的步伐。 而这个有床不睡的小子却趴在他房里的桌台,两眼紧闭似在酣睡,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叫人全然猜不透。 “大哥,背着剑出门很危险,你的性子躁又不得人缘,万一人家认为你是江洋大盗而砍你几刀,那不是很划不来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呀!你要谨记在心。”啊~~腰好酸,趴着睡的确非良策,骨头都僵硬了。 打了哈欠伸伸懒腰,揉着眼睛的瓶儿拉住飘过身边的长衫,呵呵笑地像是捉住小偷了,让他再也逃不开。 “放手。”扯下脸上的黑布,风怒雷没好气的一斥。 “不放不放,不能放,菩萨说你又溜出去做坏事了,要我牢牢地看紧你,不让你多添罪孽的投胎当畜生。”呼!好冷,他又忘了要关门。 冷风由门缝渗了进来,怕冷的身子自然偎向唯一的热源,她伸手一揽抱住壮如树干的粗腰,满意地在他腰间蹭呀蹭,没发觉他猛然抽了一口气,眼神古怪的瞪着她散发披肩的头顶,像要宰了她,或…… 吃了她。 “你给我睁开眼睛,再疯言疯语的说些疯话,我就剥光你的衣服丢进雪里,让际活活冻死。”该死的小于,竟然让他兴起不该有的欲念。 自认八风吹不动的风怒雷头一回感到难堪,女色当前他能不为所动,就算再妖媚的女子使尽全力勾引,他依然能不生一丝邪念,将巴在胸前不着寸褛的艳妓拉开,不在欢爱过后还让她痴缠不休。 他鲜少涉足花街柳巷,但不是从来没有过,可是从无一人能轻易挑起他的欲望,撩拨他引以自傲的自制力,对于这方面他相当自豪。 可一碰到这似女又似男的小子全都破功了,只要她一个无心的举动就让他全身绷紧,血气往下冲的如着了火。 “你真舍得冻死我,三年前……不,更早以前的第一眼时就会要了我的命……”她半是嘟囔,半是自语的低喃着,没睡饱似的抱着他不放。 “你说什么?”风怒雷一把拉开紧黏的人儿,大声一吼。 “没啦!我好困,你再让我睡一会。”瓶儿怕冷的又抱住他,七手八脚地缠脖抱背,以他为床赖躺在和被褥一样暖和的胸口。 “你……你是吃定我了是不是?”他气得无力,想落下的巴掌反而抚上柔顺细丝。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是没办法对那张酣然的睡颜狠下心,仿佛欠了她似,一把火烧不起来地由着她耍赖,还深感窝心。 不会真有断袖之癖吧!他暗自心惊,盯着出奇俊秀的小脸略显慌色。 不爱女人喜男色,这……风家的列祖列宗怕要以他为耻了。 “大哥,你说要让我吃一辈子,难道你食言而肥,想反悔了?”一想到没得吃,瓶儿惊得连忙睁开眼。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明眸初展的刹那,仙人灵璨之色浮现,竟美得犹不似凡间人,让看傻了眼的风怒雷差点俯下身,夺其香艳。 “你真要跟着我一辈子?”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也是白问。 螓首一偏,娇俏可人。“如果天不收我的话,我一定缠你到死。” 有得吃,有得喝,她不跟着他还能跟谁,这张馋嘴可挑剔得很。 瓶儿的想法很天真,反正有人“喂食”又何必客气呢!能留在凡间还有多少时日并不清楚,得过一日是一日,若说两句好听话能换来一顿好料,她绝不藏私。 她虽一心成人,却除不去一身的仙资仙骨,看不透人性隐藏的卑劣面,她以为学了十成十的狡猾已经够坏了,殊不知他口中的一辈子是何含意,傻呼呼地定下白首之约,为贪嘴而卖了自己。 “好,就让你跟。”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人。 风怒雷双臂一收紧,把不晓得将成为他的人的俏人儿搂入怀中。 “真的吗?你不会出尔反尔吧?”咦?她怎么心头有种怪异的感觉,好像她正在做某件错事。 终日绷着的脸忽地露齿一笑,满嘴的粗胡显得阴险。“让你白吃白喝了这些年,总该给我一点回报了。” 管他是男是女,谁叫她一再撩拨他,让他放不下她,自投罗网的猎物岂有松手之理,既然她一意赖定他,那就让她赖吧! 世俗的礼教也许容不下同性之间的缠绵,但此刻他顾不了许多,孤独已久的心多了一份牵绊,盘据多时的伤痛也少了几分。 他的家已经不在了,残破的故居只剩下鬼魅传说,他已许久不再想起那夜的凄厉哀嚎声,多了个伴会让他有家的感觉吧?!他也希望有个人在孤寂的寒夜温暖他,让他忘了那一双双惊恐而亡的眼。 “回……回报?”瓶儿心口抽了一下,非常不安地放开搂颈的玉臂。 “虽然我们同是男人,不过我会好好的疼惜你,你咬咬牙就过去了,不会太痛。”他一把抱起她,往床铺走去。 不能怪他心狠手辣,只能说那双眼儿太清媚了,笑得柔腻地勾引得他狂性大作,有如一头野兽想占有白玉羊脂一般的细嫩身躯。 风怒雷已做了沉伦的打算,就算背上骂名也要顺心而行,他实在太渴望这双翦翦水眸的主人,早在三年前他就动心了,不然他怎会自找麻烦的开间饭馆? 修罗即是他,“夜修罗”的名号打他十五岁杀了第一个可以买卖的人命时便不陉而走,直至今日已是江湖中人所忌惮的人物。 杀人是有价码的,从昔日的千发老人到今时的“恨花娇”梁玉紫,他每杀一个人少说有千两白银入帐,累积至今是一笔为数不小的财富,“饭馆”的营利根本不能相比。 “大……大哥,我这人一向胆小又怕疼,我想我还是回自己房里潜心修身养性,不打扰你作奸犯科、为非作歹的大好时机。”她不是男人啦!别太疼她。 虽然不懂男女情事,可瓶儿一见他的眼神深幽难测,又带点让她全身发热的绯色,就算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仍涌起想夺门而出的慌乱。 “瓶儿,你是逃不掉了,你就是我作奸犯科、为非作歹的对象。”他要定她了。 风怒雷像是珍惜心爱女子的男人,轻轻地将她放倒在宽敞大床上…… 她很害怕,也很怯弱,按着下滑的大掌咬紧羞人的唇,眼含泪光地想摆脱那种她所不熟悉,却令人愉悦的陌生情潮。 如果到了这一步,她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那就真笨得无以复加,徐大娘偷塞给她的小人图画得可清楚了,她吃吃地笑道那是要小子变男人的宝贝。 “我也很热,所以你得陪我。”风怒雷刷地脱掉上衣,裸胸地与她相对。 “啊!你……你快穿上啦!我……我不敢看……”不用指摸,她也晓得自己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精瘦的胸膛,肌理分明的宽肩和臂膀,迫人的男子气息,梨颊通红的瓶儿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心口发慌的好似快要断气,心窝里鼓胀得几乎爆开。 她又羞又臊的捂起眼,就怕瞧见男人的身躯,却又深感好奇的掀开一条眼缝偷睨,越来越红的香腮匀上一层薄汗,如同三月的甜桃。 “有什么不敢看,我有的你也有……咦,这是什么?”他勾起桃色细绳,眼微眯地想着在何处看过。 “呃,肚……肚兜……”她伸手想捞回,又怕春光外泄。 “肚兜?”风怒雷一时没想到与女子有关,乍听之下以为怕冷的他还围上腹兜保暖。 “就是……姑娘家的贴身衣物。”哎呀!讲出来都感到好羞人。 “姑娘家的……贴身衣物?!”他先是困惑,继而惊瞠的放声一喊。 瓶儿双手捂着酥胸,顾盼生姿地轻启朱唇。“大……大哥,小弟……呃,小妹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是女儿身,不是小子。” “你是女的……” 深沉黑眸瞪大,一瞪再瞪,瞪……瞪……狠狠地瞪着她,难以置信他俊俏儿郎竟是美娇娘,布衣换来荆裙。 他有种被上苍耍了一记的感觉,早知道她是娉婷佳人,他又何必苦苦压抑,以为自己心性大变,不爱红妆,贪欢弱冠少年。 第六章 腌酸白菜锅、芙蓉百合虾、银丝芽鲍鱼丝、富贵黄金榴、白玉苦瓜、银针拌三鲜、烟熏樟茶鹅、碧螺跑堂、牡丹双凤烩雀舌…… 满满的一桌菜色香味俱全,有蒸的、煮的、烩的、炒的……举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上桌了,每道好菜料多味实在,毫不马虎,着实看出厨子的用心和对美味的坚持。 菜香味美,配色鲜明,入口的滋味更是美妙得无法形容,含在嘴里香味四溢、滑入喉中甘香不腻,暖在胃里甜了心窝,叫人光是用瞧的就食指大动,迫不及待要先尝为快,以免向隅。 对一向贪吃的瓶儿来说,面对如此的佳肴美食,理应如饿虎扑羊地冲上前,不待提箸便以双手代筷,先挑两片肉往牙缝塞,再来个秋风扫落叶扫个精光,汤汁不留一滴连盘底都舔得一干二净,让人光看她的吃相就觉得很畅心。 可是…… “呃,老朱呀!今天的菜色是不是出了问题?怎么好像没往常好吃。”似乎少了点什么味。 “花老板,你也感觉到了呀,我以为是我舌根出了事呢!正打算找大夫瞧瞧。”同样的花雕鸡,可今儿个口感就差了点。 “你看是雷厨子手艺退步了,还是我们吃惯了就嫌味道淡了?”嚼起来的味道没变,但心里头是不太舒坦,仿佛这鸡鸭鱼肉死不瞑目,怪老饕们吃它。 “没呀!一样地清爽可口,可是呀……”老朱的老鼠眼往靠近后堂的桌位瞄去,顿时咦了一声,“你瞧瞧小子的脸色多难看,一副菜很难吃的样子,叫我们哪吃得下去。” 不倒胃口就算不错了,谁还提得起食欲,菜一入口顿感无味。 “是呀!连向来最不挑嘴的瓶儿都食不下咽,想必是雷厨子不用心,让我们吃得心都酸了。”难怪这菜肴没平时美味。 老朱和花老板的窃窃私语,正是所有客人此时的想法,同样是雷厨子的拿手好菜,可是尝起来硬是少了好吃的感觉,让人如同嚼蜡地怀疑哪里出了差错。 这也是瓶儿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东西明明很好吃呀!为什么大家都拿着筷子不动,拚命地往她这里瞧,害她也跟着别扭地不好意思吃得太急,想学点姑娘家的秀气。 虽然她还穿着男装,但总觉得有些人的眼光不太对劲,好像已经看穿了她的身分,交头接耳的谈论自己的私密事,令她浑身不自在。 难道是徐大娘的口风不密,把那天瞧见的事传了出去,让大伙儿沸沸扬扬地当茶余饭后,才会不时偷瞄她,以为她没看见? “还不快吃,发什么呆,菜都要凉了。”冷菜下肚肯定闹胃疾。 恶声恶气的吼声带着一丝关注,风怒雷的大掌一抬高,众人同抽气地以为他要狠狠教训她,惊得差点翻桌救人,担心他一掌拍下去会把小子打傻了。 谁知才一眨眼间,众人的眼珠子几乎掉入汤里,看似大老粗的胡子老板居然只抚抚她的头而已,眉扬眼弯似在笑,还帮小子擦嘴。 这……是雷厨子疯了,还是他们眼花了?明明是粗气的大汉,怎么举止全都变了,像是疼惜娘子的好夫婿为妻撩发。 好……好可怕,原来他有那种癖好,难怪年过四十不娶妻,捡个小子养成面首,好供其一逞兽欲。 在大家眼中,风怒雷没有四十也三十多了,全拜那嘴胡子所赐,而且见人就吼的坏脾气,让众家乡亲不自觉地偏向瓶儿,认为她受到屈辱,被恶厨子欺凌了。 “大哥,你有没有发觉店里的客人有点奇怪,他们为什么一直看我?”她小声地说道,怕得罪向来对她照顾有加的大叔、大婶们。 “你吃你的菜管他们干什么,谁要再看你,我把他们眼珠挖出泡酒。”还看,不想要双目了吗? 风怒雷凶恶的一瞪,全场的私语声瞬间静默,一颗颗受到威胁的黑色头颅连忙一低,不管合不合口味的见菜就夹,即使辣得喉管发烫也不敢吆喝伙计倒茶。 虽然来到“饭馆”用膳总是心惊胆战,老是得看厨子脸色,他一个不高兴大伙儿就得端着饭碗逃生,可是在这里有别于一般酒楼的乐趣,不但有热闹可瞧,还能三姑六婆一番,景平镇大多的流言就是由此传出。 “哎呀!大哥,你火气别老那么旺嘛!人家肯给你面子来捧场,你应该和颜悦色地铭感五内,感谢各位乡亲的不嫌弃。” 宾客至上,洒扫以待。 “不希罕。”他一哼,不把客人当人看待,少一个是一个。 他真的不希罕为旁人的三餐辛劳奔波,荷包饱足的他不在乎这一点点小钱。 “知福、惜福,才会有福气,鸡鸣狗盗的事损阴德。”瓶儿咬了一口椰丝团,满足地咂咂舌。“大哥,江湖生、江湖死,你不会想自己的子孙也被人追杀吧!” 黑眸倏地一眯,射出两道冷芒。“你知道什么?谁告诉你的?” 自从投身杀手行列,风怒雷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把死活当一回事地力求佳绩,以期得到千发老人的赞许,进而成为他最信赖的心腹。 他随时都做死了的打算,当年的家变他已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又何妨,对他并无损失,若能提早与家人在地底团聚,他也快意。 而这是在家破人亡后,他第一次害怕隐身暗处的敌人,他不在乎身上有多少伤口、多少危及性命的刀疤,但是对于在意的人,他绝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弱点。 叶半月曾这般恫吓过,他对梁玉紫的忠心是一大威胁,不可轻心。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晓得你每隔两、三个月会在半夜背着剑出门,然后一身血腥味回来。”她不多问,因为这是他既定的命运。 有时候,她也想出手干预天命,但是一思及可能因此改变更多人的命运,她与生俱来的仙格便会加以制止,阻止她妄动的意念。 说到底,她还是一名甩不开天规的仙子,在做有违天命的事之前,总会先考虑周详,不让一时的意气用事坏了大局。 风怒雷一愕,没想到竟会让毫无武学根基的她察觉夜里的动静,实在太大意。“忘掉你所见的一切,你不需要知晓这些。” “我忘了。”瓶儿淘气地眨眨眼,心照不宣的表示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最好是这样,了解太多对你并无益处。”为了保护她,知道越少越安全。 “是的,大哥,我会开始装疯卖傻,当个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大饭桶。”吃,大概是她唯一的长处吧! “你……”他想气却气不起来,只能用一双眸子瞪她。 自从得知她是姑娘家后,风怒雷的欲念反而不如先前急躁,火爆的性子也收敛不少,对她不时恼怒他的行径也较包容,睁一眼闭一眼由着她胡闹。 或许是安心吧!不用担心严厉的世俗眼光会将他们逼得无容身之处,因此他这些日子的心情转折明显可见。 那一天本会有夫妻之实,但他实在太震惊了,怔忡的不知该做何动作,在他回神狂吼一顿时,老想着替他牵红线的徐大娘突地推门而入,手中拿着写上生辰八字的红纸直挥着,喳呼着已帮他找到良缘。 霎时,三人皆僵住,像是风化的石碑,稍一碰触便粉碎成石砾,没人开口说一句话,直到风怒雷低吼的拉被盖住衣衫不整的两人,徐大娘才一脸了悟的退出,花枝乱颤地掩嘴偷笑。 这徐大娘是景平镇出了名的大嗓门,即使她一再指天立地誓不外扬,但以她爱东家长、西家短的婆妈性情,只怕有一半的百姓都已晓得此事,悄悄在背后议论纷纷。 所以呢,一些知情的客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油嘴的小子竟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免一入店就眼神乱瞟,想知道自己的眼睛究竟有多拙,一位好生生的小美人儿让他们看成小乞丐。 不过还有一半的镇民不晓得此事,他们大半是富贵人家,与市井小民、贩夫走卒并无交情,故而无从得知这件事。 司府千金司芊芊便是其中之一。 “喂!你这大胡子又想干什么,你离瓶儿哥哥远一点,别想趁机欺负他。” 不要以为她没瞧见就想动手动脚,靠那么近肯定企图不良,想找个受气包揍上一拳,让骨瘦如柴的瓶儿哥哥少吃两口饭。 真是恶毒呀!自己没人要就嫉妒别人好人缘,实在是可恶至极,她一定要诅咒他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到老都是个王老五。 “你怎么又来了。”满脸恼色的大厨横眉怒视,两手发痒地想将某对不长眼的主仆丢出去。 “你说什么鬼话,开门做生意不就是要宾客盈门,我来用膳不成呀!”哼!谁理他的臭脸,活像山里的野人. 风怒雷脸一沉,口气恶劣的一拍桌子。“本店不欢迎你,有多远滚多远。” 省得看了碍眼。 “笑话,我为什么要滚,本姑娘有得是银子,砸都砸死你。”司芊芊财大气粗的说道,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本厨子不屑赚你的大元宝,你留着买山做墓地,以免死无葬身之地。”像她这种不知民生疾苦的大小姐,迟早有一天会饿死路旁。 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死胡子,你这人是几天没剔牙了,嘴臭得不得了,缺德又缺心肝。”一开口就臭气熏天。 司芊芊存心和他杠上了,两人每回一碰上面就针锋相对,如同两头脾气都很冲的刺猬,一卯起来便互刺个头破血流,不肯退让一步。 虽然她心里头还是怕死他了,可是在那一次大哭之后,暗动的芳心就止不住漫生想念,为了见心上人一面,就算怕到全身发抖,也要硬着头皮天天上门,不因他的恶脸而退缩。 “总比有人厚颜无耻地巴着人不放,醉翁之意不在酒,点了一堆菜吃不了几口,摆着放馊。”糟蹋米粮会天打雷劈。 “要你管,我家有钱。”她一哼,大刺刺地坐下和瓶儿同桌,毫无女子该有的娇羞。 风怒雷瞧她一个劲的蹭偎,火气上扬地往她后领一拎.“本桌客满,自个找位子磨豆子去。” “你……你不要动手动脚啦!快放开我,我要跟瓶儿哥哥在一起:;你坏人,不要碰我……”她又不是猫狗,任他拎来拎去。 “要哥哥回家找,这里没有你的小情郎。” 他手一放,哎呀的惨叫声立起。 “你……你……”眼眶一红的司芊芊抿起嘴,眼看着又要泪水决堤地放声大哭。 半遮着面的瓶儿很想视若无睹,任他们龙争虎斗的拚个你死我活,反正相同的戏码日日上演,看多了也会麻木不仁。 可当有只小手攀上她足踝,一脸委屈地抱着不放手,她又不免心生同情地觉得可怜,人家好歹是娇滴滴的姑娘家,怎好暴力相向呢? 黄连苦,不及人间苦,做人难,难如登天,她要不出手拉一把,待会铁定出人命,不是司家小姐被活活掐死,便是她的厨子爆筋而亡。 为难呀!为难,为何当个人要这么辛苦,连不关己身的事也要操劳。 “唷!我的好妹妹,你可别淹大水,咱们小店还没打算整修,你就美目含珠生露华,露个笑脸儿给瓶儿哥哥瞧瞧,我也好胃口大开多吃两碗饭。”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悔不当初的瓶儿深切地体会这句话的含意,她正为一时心软苦不堪言,徒呼负负做人难。 她呢,唇儿不点而朱,眼儿不描黛如远山,双眉似柳垂如月,手掌大小的瓜子脸水嫩白皙,怎么瞧都像个姑娘家,为何仅男装打扮就有人眼拙得看不出她是绝代风华的俏佳人。 这会儿瞧瞧她在造什么孽,遗落的珠子没着落还陪人逛市集,强颜欢笑地让人当犬拉来扯去,笑不达眼的只想开溜。 没当过女人,不晓得会这般大费周章,买了胭脂遗少不得水粉,丝绢绣花还得要鸳鸯,看完银饰摊子又马上飞奔下一摊,腕套个玉镯子就直问好不好看,仿佛她的喜好取决于她摇头和点头之间。 看着司家二小姐大肆的采购,挥金如土的买下一件又一件看起来不值钱的小玩意,瓶儿心中的后悔就一次次加深,要是她能狠心点不加以理会,此刻也就不会如此苦恼万分了。 唉!她又不是迷糊成性的净水,怎会有麻烦找上她。 “咦?有铁口直断的算命摊子耶!我们去算算姻缘。” “啊!我……”算什么姻缘,根本不准。 司芊芊不等她开口,拉着她就往胡铁嘴的摊前一坐,笑眼盈盈像是喜事当头,元宝一丢就要人家批命算八字,睁目等着算命仙说她有旺夫益子的富贵命,一生无虞,嫁个好夫婿白头到老。 她可是一睑喜孜孜地准备听好听话,打小好命至今的千金大小姐没吃过苦,所有人都顺着她,因此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会一直大富大贵,心想事成得偿所颐。 只是胡铁嘴看了看面相,又瞧了好半天手相,说出这样的话来—— “姑娘的面相虽佳却少了财库,鼻塌不挺会漏财,两颧过高是福薄命,一过双十便得庸碌一生,早年守寡败家业。” “胡说胡说,不准不准,你知不知道我是司府的小姐,我爹疼我如命,哪有可能是福薄的寡妇命。”他到底会不会?竟然说她克夫。 “人哪会长命百岁,生老病死总会走一遭,一时的安稳不代表千秋家平,若是你爹不在了,你又何以凭宠?”山垮了,人也跟着倒,世事无常。 “我爹不在了……”一阵寒意忽地袭上司芊芊后颈,她突地打了个颤。 没有女人不善妒的。宽怀为大有几人,司老爷偏宠小妾众所皆知,蔚为佳话流于众人口,直称他艳福不浅,妻妾同处一室能不生勃溪。 殊不知长年遭到冷落的正室有多妒恨小妾的受宠,既失了君心,又得装出一副贤淑谦恭的模样,假意与妾室相处和睦,她心中的苦、心中的怨累积得多深呀。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一旦众妻妾依靠的靠山没了,因妒生恨的正室怎么可能善待抢走她丈夫的小妾以及妾生的儿女,若没扫地出门也肯定没好日子,小姐不如丫鬟。 “不要呀!大师,你快帮我排解排解,多少银子都没关系,只要让我别守寡,衣食无缺受尽宠爱。”她可不想看大娘嘴脸过活,她老说她是赔钱货。 “这……”望着桌面上的三锭银子,胡铁嘴颇为为难地推了回去。“多积阴德少损阴,人在富贵当布施,施粥救贫不落人后,命数也许无法改变,但运随人转,有施必有受。” 德业一积必有福报,就算不能富贵一生,起码不愁生计,平平静静地不生风波。 “哎呀!你说上一堆,我一句也听不懂,人有钱什么都买得到,要你改个运有什么难。”准是赚钱少,故意推辞。 “你……”唉!钱不是万能,她此生的命运大概底定了,难再更改。 胡铁嘴把她推上前的金元宝又往回推,摇头叹气地表示无能为力,要她另寻高人化解,司芊芊闻言气得差点翻桌。 “司小姐,大师的意思是要你多做善事,现在你帮助有难的人脱离困境,哪日你落难了,受你帮助的人将会伸出援手为你疏困。”善有善报,为善者福荫子孙。 “是这样吗?”瓶儿哥哥好厉害喔!居然了解算命先生说什么。 瓶儿一笑,面容生出慈悲柔光。“给乞丐一口饭吃,日后他会还你一斗米,虽然在你看来并不贵重,可腹饥时,放了三天的硬馒头也美味可口。” “瓶儿哥哥,你说得浅显易懂,我听得好佩服。”她一脸崇拜地泛着光彩,两眼异常明亮。 瓶儿但笑不语,不因她的崇敬而自负,身为天上仙子自是懂得比她多。 “大师,你来帮我们算算姻缘,算得准呢!我布粥三天帮你做功德。”不能再算错了喔!不然定不与你善罢甘休。杏目一嗔,发出威胁。 “算姻缘呀!我来瞧瞧……”他一抬头,顿时怔了一下。“姑娘莫与老叟开玩笑,同是女儿身怎好姻缘配,胡闹胡闹,真是胡闹。” 瓶儿暗笑在心,认为他骂得真好,两凤难双飞。 “你眼睛瞎了呀!瓶儿哥哥明明是男子,你却硬指他是女的,你真要我拆你招牌是不是?!”连番鬼话,没一句顺耳。 “姑娘,老叟绝未看走路,你身边的公子确实是……啊!天人呀!天人,她竟然是……”他忽地睁大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天庭饱满,双颊丰腴,眉心一点灵气透,眼清目明不带尘气,带福面容偏向天官,分明是仙子下凡,仙子下凡呀!他胡铁嘴看遍众生百相,头一回见到世间少有的奇相,那身仙姿仙骨绝错不了。 “大师,尔不言天机,你知道话说多了会招来祸事吧!”瓶儿眨了眨眼,只给了一枚铜板当赏银。 他一怔,立即明了其意地颔首一点。“姑娘说得是,老叟失礼了。” 果然有仙人丰采,不同于一般凡人,他活了一大把年纪,总算开了眼界。 “就说他不是姑娘,你休得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叫人砸了你的摊子?!”那一声姑娘扎得司芊芊很不痛快,眼一红的扬言要他摆不成摊。 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说什么铁口直断,回乡种田倒也省事。 胡铁嘴睨了她一眼,再度叹口气。“骄气不除,贫苦一生。” “你说什么?!敢触我霉头!”她心火一生,扬手一挥扫落摊上的铜钱和龟壳,蛮横得叫人摇头。 “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他口中念念有词的弯下身,心疼不已的拾起一个个沾上灰尘的赚钱工具。 蓦地,一双男人的大鞋映入眼中,他顿感胸口一窒的抬眼,入目的一张胡子脸让他大惊失色,没等拾回所有宝贝便起身大唤。 “小心呀!小心,煞星入眉,近日必有血光之灾,你一定要万分保重,轻者见血,重则丧命,不可等闲视之,切记切记。” 突被扯住的风怒雷满脸不耐烦,更不听信江湖术士之言,人的命要是能算得出来,他风家当年又怎会惨遭灭门之祸,手足五人生死不明。 他完全不信邪地推开胡铁嘴,不把他的警告当一回事,自视过人的身手难过劲敌,想取他性命并不容易,算命先生的一番胡说也不过是神棍之举,想藉此图利罢了。 相较于他的漠不在乎,闻言的瓶儿却拧起眉,一反常态地收起嘻笑神情,起身拉着不情愿的大胡子。 “大师,你可否算出是何种血光之灾,煞从何方而生,可有防范之法?”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宁可信其有,以免铸成遗憾。 乍然听闻结拜兄长有难,凡事随缘的瓶儿忽地心揪了一下,月眉生愁多了丝着急。 胡铁嘴瞧了瞧她,再看看杀气甚重的男子,幽然一慨。“情字最伤人,两位尽早分开才不会伤人又伤己,你们注定无缘……” 他话说到一半,身子突地拔地而起,脚不着地。 “你这张脸我看了碍眼,不如撕了它。”什么叫注定无缘?一句话就坏人姻缘。 “老叟句句属实,绝无虚言,不属于你的终将失去。强求不得。”天与地的距离何其遥远,终其一生也到达不了。 “你……” 细白小手按住逞凶的巨掌,不让他多添罪愆。 “大哥,卫士之言听听也就罢了,何必动怒,人家也是为了糊一口饭而已,别为难他人。”情字伤人,是指她还是他呢? 生平不识愁滋味的瓶儿顿感惆怅,眉峰一叠竟也鼻酸,虽然她始终不去触及十五年期届的归期,可它毕竟是存在的,时间一到就不得不挥手人世的一切,重返紫竹林。 她再一次痛恨自己不是凡世人,必须羽化成仙回到她毫不眷恋的天庭,被迫与心爱男子分离,无法与之长相厮守…… 咦!等等,她刚刚想了什么,怎会莫名用了“心爱男子”四个字呢? 她错愕地捂着心窝,水眸藏惊的望向身侧男子,喉头发涩地惊觉自己竟已情根深种,对凡间男子起了不该的情丝,恋慕在心。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为何她毫无所察,任凭情势一发不可收拾,在与他相处得安心之余,不知不觉也让他走进仙心,就此停留。 该怎么办才好,她应该返回天上吗?或是想尽一切办法留下,她可不想学织女姊姊和情郎分隔两地,任由相思折磨两颗思念的心。 “哼!饭可以多吃话少说。”以免惹祸上身。 风怒雷的手一松,离地三尺的算命先生咚地落下。 “大哥……”他的行径与恶霸无异,令人叹气。 “你摇什么头,我对他还算客气,若是以往,肯定少不了一顿皮肉痛。”没杀了他就该庆幸了。 冷哼两声,他将手往纤细柳腰一搁,往前一推搂着走,无视身旁一道道侧目的眼光。 只是他不发火,偏有人要挑起他的火气。一见心上人被抢走了,满心不快的司芊芊上前插入两人之间,拉起瓶儿的手就跑,让大掌一空的他气得干瞪眼,赶紧大步追上。 跟女人抢女人,这是什么世道,人全疯了吗? 一道清冷的身影立于人群之中,眼泛阴色地冷睇着荒谬情景,手心一握地露出妒色。 第七章 月老祠里见月老,月老红缘手中挽。 一牵千里两多情,人儿成双影不单。 香火鼎盛的月老庙满是虔诚的善男信女,人手三炷清香求姻缘,一叩情人来,二拜情意坚,三谢同心成佳偶,三牲水酒敬月老。 千夕王朝多崇拜神祇,大庙小庙不胜枚举,以景平镇而言,城郊的月老祠最负盛名,不只信徒众多还十分灵验,只要诚心祈求便能得偿所愿,与有缘人千里相会。 虽然庙宇不及一般正庙大,可络绎不绝的香客潮丝毫不减,还有远从关外来的牧民,心里想的全是得配良缘,望月老成全。 司芊芊也是其中之一。 在胡铁嘴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后,她越想越不甘心,与其求人不如求神,她就不信连神都帮不了她,只要多添点香油钱,月老定会为她作主。 因此她左手拉着百般不愿的瓶儿,右手跟着手提香篮的丫鬟小香,身后那尊鬼王是臭着脸的风恕雷,一行四人也来拜月老。 只是—— “什么,你不进月老祠?”人都到了庙口,又不差那一步路。 司芊芊的纳闷同样也是风怒雷的疑问,求神拜佛是人们最常做的事,就算日子过不下去也会入庙上炷香,祈求一家平安。 可她瓶儿偏抵死不入庙门,不论大庙小庙,凡是有受人间香火的神祇,她躲得比飞还快,不管好言说尽或恶语相向,她依然不为所动。 “我信奉月教,教义有云不得敬拜他神,你们心诚意敬就快进去吧!月老爷爷人很好,一定会达成你们的心愿。”而她还是赶紧脚底抹油,溜之为快。 “别说得你好像和月老很熟的样子,求姻缘当然要一起进去,不然月老为我牵错缘怎么办,我可不想配个莽夫。”她一脸不屑地睨了睨多余的人,嫌弃意味不言而明。 “你放心,我对你不戚兴趣。”风怒雷抬肘下腕,点她麻穴。 “你……” 司芊芊根本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只觉得臂膀忽地没力气的往下垂,无法捉握任何东西,心系的儿郎就这么在眼前被夺走。 男装的瓶儿十分俊俏,是姑娘家梦寐以求的好郎君,她哪肯相信算命先生的一派胡言,一心一意就是要嫁意中人为妻,不顾女子颜面地与之亲近。 “司小姐,月老的双眼亮得很,绝不会系错红线,还有大哥,你口气不要太凶恶嘛!大家都被你吓得不敢靠近了。” 若是有心人竖直耳朵,不难听出瓶儿口气上的明显不同,对司家小姐是轻声安抚,并无深意,可是语调一转却多了嗔意,似在娇责自己人,埋怨雷厨子不会做人。 “那你为什么不进庙?” 一男一女同时扬声,却又互看不顺眼地扭头一哼。 瓶儿笑得不自在地看看两人。“就说信仰不同嘛!你们就别勉强我了。” “不行。”又是同声一扬,司芊芊和风怒雷再度互瞪,火水难相容。 一个霸道,一个蛮横,若月老睁眼一瞧,怕会将他们牵成一对冤家吧! “你们别瞧得我心慌,就算我进了庙,月老的姻缘簿上也不会有我的名字。”她苦笑。 想当人跟当个人是两码子事,她归列在仙籍,哪有姻缘,难不成要她去抢月老的红线? 这会不再有争执了,两人异口同声且急迫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呃,这个……”她干么嘴快的自找麻烦,瓶儿苦恼的蹙起眉。 就在她无法回答之际,一道略微低沉的苍老嗓音代她一回。 “因为有人注定是孤寡命,九世不得姻缘配,福深寿长而缘薄,就算桃花开满身亦枉然,无缘就是无缘。”强求不来。 “对对对,我一生下来便是孤寡命,没有姻缘,老……啊!月……月老爷……你怎么在这里?”瓶儿气岔地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惊慌的指指月老祠又指着突然现身的老者。 “月老爷我是月老祠的庙祝,不在这里还能去哪里?”她这丫头可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偷偷下凡。 月老顺着她话语自称月老爷,红光满面地呵呵笑着。 “嗄!庙祝?!”她傻眼。 什么时候月下老人也兼了人间差事,他有那么缺钱吗? “心诚自然灵,不一定要入庙,我看这两位挺适合的,要不要月老替你们添个喜?”嗯!嗯!很相配,男傲女娇。 “什么,我跟他?”司芊芊大叫。 风怒雷沉下睑,一把拎起月老的前襟。“你敢多事——” 年纪一大把的老人家不禁吓,纵是神仙也破胆,月下老儿惊骇得连连呼饶,离地的两脚直蹬着,大叹神仙难为,明明是件喜事却遭人怨。 “你……你快把月老……呃,爷放下,不要造次,做人不能忘本,要敬老尊贤。”天哪!她一定会被念死。 脸色一变的瓶儿惊慌地上前,忙把月老从高处救下,必恭必敬地扶着他老站稳,屈膝卑躬地为他拂去衣上灰尘,抚平皱褶。 她只是天界一名小小的婢女而已,哪敢得罪主掌姻缘的大神,若惹得他一个不快告上天庭,十个瓶儿也不够玉帝降罪。 “咳!咳!你这丫头怎么跟凶神恶煞搅和在一起,大士……哎呀!谁踢我?”向天借胆了,连他也敢放肆。 人来人往的香客堆满笑,像是没瞧见揉着腿的老人家,月老回过头找不到凶手,只好自认倒楣瞪眼吹胡子。 “月老爷,我家夫人一向安康,她上王大娘那请安了,吃吃寿桃饮饮酒,小婢得空才出来玩玩。”瓶儿拉着他直使眼神,语含暗喻地望他高抬贵手,别让她受到责罚。 月老意会神领地唠叨两句,“丫头,别太贪玩,你和一般人不一样,赶紧回去别在外头逗留太久,你家夫人虽慈悲,可规矩还是要守。” “是,月老爷爷……月老爷,人家一向很乖的,要是哪天我出了事,你得替我在玉老爷面前美言几句。”她得好好巴结他,让他多为她说些好话。 “玉老爷……”他噗地喷了一口口水,差点往地上一跌。 居然把玉帝叫成玉老爷,她真是活腻了,胆大包天。 “月老爷你顺顺气,要不要先进庙内休息休息,年纪大了就不要太操劳,让红姊姊为你分忧解劳。”红娘跟她们可是同挂的,对人间事特别感兴趣。 “别提那丫头了,镇日让人操心,前儿个还把两个男泥偶绑在一起……啊!我的腰骨又犯疼了。”惊觉说得太多,引来两道刺探的眼光,月老忙装疼地扶着后腰,蹒跚地走得不稳。 “老爷子,要不要我替你揉一揉?”瓶儿可殷勤了,看得一旁猜测两人关系的风怒雷吃味不已。 “免了、免了,我天生是劳碌命,看不惯天下有情人未能成眷属,我得去凑合凑合。”晚点找仙翁下棋,喝两口月桃酒。 “对了,小子,杀气别太重,你的姻缘我替你琢磨琢磨,还有别太执着,执念过深会害了自己,情能放就能收,有些事由不得你作主。” “至于你……唉!尽力了,尽力了,别怪我老头子,其实你跟这小子挺配的,偏你不中意……” 月老叨叨念念的嘀咕着,一下对着很想砍他一刀的风怒雷摇头,一下又朝满脸雾水的司芊芊直叹气,听似疯言又暗藏玄机,让人心生诡谲地未能打断他那语重心长的叮嘱。 说也奇怪,他一转身走入人潮,竟像是在人间蒸发似,佝凄的背影转眼消失,交错而过的是红尘儿女的身影。 司芊芊傻眼,以为自己眼花了,而眯起黑眸的风怒雷则盯着人群思索,想找出其中的关联,他们都想知道这老头究竟是谁,为何平空出现,又莫名其妙地……健步如飞?还一副跟他们很熟的模样,予以谆谆教诲。 唯有瓶儿最惬意了,安然逃过一劫,唇扬而笑,心安气定,心想着有空要常来月老祠走动走动,和月老爷爷攀点交情,日后必能派上用场。 她得意忘形地一回身,笑意顿时凝结在脸上,想逃的冲动油然而生。 “你……你们有事?”好令人心虚的眼神,他们刚才没听出什么吧? “他喊你丫头?”而瓶儿并未反驳,加以纠正。 “呃,司小姐,我……我……”她笑容有点颤抖,像是不知从何说起。 “瓶儿,你来自何处?住在哪里?谁是你家夫人?你又为何自称小婢?你从何认识行迹诡秘的月老爷?”从实招来。 “这个……呵,大哥,我不就住在‘饭馆’,是只受你喂养多年的米虫。”哪儿有洞可钻,快借她躲一躲。 逃得了山风.躲不过狂雨,她的好运似乎用尽了,只剩下避之唯恐不及的悲苦。 “瓶儿——”风怒雷声一低,隐含将起狂涛的怒意。 “大哥,瓶儿是四处为家的小乞儿,你我结拜三年,我全身上下有哪个地方是你所不熟知?”装傻再装傻,坚不吐实。 “来历。”他冷冷一说。 “嗄?!”她僵住。 她无不能对人言之事,唯独她的身分。 “瓶儿哥哥,你到底是男子还是姑娘?”今日要不老实告知,她定不罢休。 福无双全、祸不单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神色一狞的司芊芊握紧手心,朝她鼻前挥动。 “啊!司小姐,你问得我心酸,我是男是女还看不出来吗?”她没必要每见一人就表明一次自己是女红妆吧! 一开始是为了方便,身着男装较不引人注目,也省了一些规范女子的道德约束,她自知吃相难看,狼吞虎咽叫人笑话,若以女儿身蹲在街头抢食,肯定引来非议。 而在凡间待久了,她更明白一件事,以她的仙姿仙貌定会招来祸事,即使她并未卖弄风情,过分招摇,但所到之处难以平静,纷争四起。 红颜祸水,这是千古年来不变的一句讽世语,女子多了姿色便会成为众人追逐的目标,不管自身颢不愿意,总会沦为男子的附属。 其实她并未刻意隐瞒,只是世人只愿接受他们所看见的表相,一味地认定她是油嘴滑舌的小子,她又何必多做解释惹来麻烦。 “瓶儿——” “瓶儿哥哥……” 瓶儿纤指抽了一下,向来深得人缘的盈盈笑脸转为僵硬,一阵哆嗦由脚底钻升,直攀头顶,全身发麻地只想哭。 眼看着逐渐逼近的质问,她真是无言以对,息事宁人、不生是非是她的处世原则,能不多事就尽量低谓装傻,少事少是非一定是对的。 可是面对两对炽狂的烈眸,纵是冬雪寒冽也烧得她皮开肉绽,好不惊心,她不逃成吗? 思及此,她一步步后退,佯笑地故作沉思,眉头一舒便掉头就跑。 “哎呀!我闻到烤鸡的香味,肯定是肥嫩可口,我吃一口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哟!哪个冒失鬼撞了本仙姑一下,将我丰润盈腴的酥胸给撞扁了,你得赔我一对酥透双蓓蕾,半点春藏小麝脐,我的小冤家呵!” 跑得急的瓶儿未辨东南西北,闷头往前冲,许久不用仙术的她已忘了两脚一前一后狂奔是件累人的事,不会儿工夫便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懒散惯了,过于激烈的运动实非她能负担,跑着跑着方向就跑偏了,竟误入偏僻的荒山野岭,远远将月老祠抛在身后。 她一见四周了无人烟就慌了,更想找着出路返回,平时有喜鹊带路,闯东闯西不致迷路,行再远的路也不愁身陷险境。 可是这会儿小喜不知飞哪儿去了,它贪吃的个性和她不相上下,稍一没盯着就失去行踪,自个寻访美食去了,弃主而飞。 四下无人的幽静透着一股阴森的诡异,即使大白天的暖阳照得普天生辉,但不由自主的寒意仍一阵阵袭来,臂上的疙瘩也一粒粒冒出。 她一慌,走得更疾了,虽然双足如铁再也跑不动,不过她更想回到风怒雷身边,当自己在焦躁不安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瓶儿不知道对他的眷恋已经这么深了,心慌意乱时想起的都是他,没见到他益发地不安。 边走边想着昔日的情景,一幕幕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她乍然惊觉初见的第一面便为他孤寂的身影而动情,不忍他一身血腥沦陷罪恶深渊。 由怜生爱,由爱动心,她在不知不觉的情形下追逐那抹阴暗影子,不管他在何处,牵挂的心总是放不下,非要亲自看顾方能安心。 原来她是这般爱他呵!难怪再无回返天庭的意愿,否则天下善厨的人甚多,她为何单单赖住他? 心情豁然一开,她终于明白情爱是怎么一回事,嘴角盈笑地想找人分享喜悦,更迫不及待地想告诉恋着的那个人,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于是乎,她走得更加急促,低下头疾行于羊肠小径,不意一堵肉墙匆地挡在前头,她没瞧见地撞了上去。 “抱歉、抱歉.我走得太急了,没撞疼你吧!”唉,瞧她真不小心,连路都走不好。 “哎哟!小哥,我胸疼痛呀!你撞得我骨头都快碎了,还不拉我一把。”啧,多俊俏的儿郎呀,叫人心痒难耐地想吃一口。 “小哥……”她怔了一下,蓦地想起自个儿此时的装扮,连忙弯下身一扶。“失礼了,师姑,小子没长眼撞伤了你,我真该死。” 瓶儿的油嘴滑舌一时改不了,顺口而出不假思索,十足十的小无赖嘴脸,让人瞧了直想捏捏那圆润丰颊,咬上两口。 当她的手一碰到道姑打扮的柔媚女子时,笑意顿时转淡地露出含有深意的眸光,面色微变的松了手,让对方哎呀一声又跌落地。 “唷!你这小哥没瞧过美人呀!一闪神就把我摔疼了,奴家要怨你没安好心眼了。”瞧瞧这白嫩小手,竟比姑娘家还水嫩。 生得妖媚的道姑嗔声一啐,眼神轻佻的直送秋波,当瞧见男装模样的瓶儿长得俊俏白嫩,顿时由本仙姑改为语意柔腻的奴家,一双带媚的眼儿一迳挑逗,柔若无骨的纤臂往她葱白的柔荑一搭,笑得花枝乱颤。 “师姑,你这腰肢可柔软呀!可别真把玉骨给摔疼了,小哥我也跟着心疼了。”瓶儿假意轻薄抚上她细腰,趁机抽回被她握住的手。 “你这满嘴涂蜜的小心肝,真要心疼还不搂紧我,人家连脚都扭伤,怕是走不动了。”真俏呀!好些年没遇到这等好货了。 嘴真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师姑……”瓶儿干笑,看似搀扶却又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别喊我师姑,奴家苏玉娘,小哥就叫声苏苏吧!”她有意无意地撩开宽大的道袍,酥胸微露引人遐思。 若是一般好色男子,怕是已涎流三尺,早就扑上去与之苟合了,可是她等了老半天却等不到丝毫动静,媚眼儿含恼暗啐这俊俏郎君不解风情。 “苏苏姑娘,一个人独自走在深山野岭甚为危险,以你的花容月貌怎好在外走动呢?外头不怀好意的登徒子可多得很,着实叫人担心呀!”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大概全都不在,被她一口吃了。 瓶儿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女子并非常人,而是小有道行的蛇妖,幻化为人的时间并不长,顶多十来年,蛇性未退仍微带一丝腥味,以浓郁的花粉味掩盖。 虽然应该是一尾不成气候的小蛇,照理来说伤不了人,可她却感觉到蛇妖体内有股不寻常的波动气流,助其妖法大增,一夕间由蛇身蜕化为人身。 “呵呵……小哥的好心叫奴家万分感动,苏苏一人独行确实不妥,若有你与我同行,苏苏定会感恩图报。”她语带佻色直勾着桃花目,滑下香肩的衣衫遮不住撩人春色。 好个妖妇,真个大胆。“同行无妨,只怕有损姑娘闺誉。” “嗟,我都不怕了,你还怕什么!人家这心窝咚咚地跳得好快,你快来摸摸……”苏玉娘这下子脚不疼了,放浪地捉住她的手往胸口一搓一揉地,神色陶然。 “是跳得挺快的,还直嚷着要吃我呢!”天哪!好冰,冻得她手指都发紫了。 蛇是天性冷血的野兽,长年生寒,喜居潮湿的洞穴或枯草堆里,除了猎食鲜少离开巢穴,浑身温热的瓶儿一触及冰凉透体的肌肤,差点冷得缩手。 她最怕冷了,如非必要绝不出门,要不是司二小姐强拉她外出,大抵整个冬天都会窝在“饭馆”里面,足不出户。 “哎呀!死相,人家才怕你一口吞了我呢!瞧瞧我这对奶子多丰满,让你一口含着刚刚好。”她上身前倾,硕乳一挺似在等人品尝。 “我断奶已久,要是含坏了可赔不起。”好丰盈,好似两道大波摇蒙大海之中,波波相连蔚为壮观。 春心荡漾的苏玉娘呵呵低笑,将傲人双峰送至她小嘴前。“我的小冤家呐,你就别让我等了,人家好想要……啊!你在摸哪里?!痒呗……” 她由淫笑转为咯咯轻笑,头往后仰任由上身衣物滑至腰际。 瓶儿陪着她笑,眼眸深处却藏着隐忧。“苏苏大姊,你这小肚儿有点胀,好像里头躲了一个小人儿,圆秃秃的让人好生疑惑。” “呿!不懂事的毛头小子,这可是世间难求的宝贝,你想要都要不到。”苏玉娘笑着拍开她抚肚的手,意欲扑倒俊小子好图个快活。 “是是是,要不到的宝贝,可是……”纤手倏地朝腹部一按,吸附住她肚内的圆形珠子。“我想要。” “啊!你……你想干什么?”她一惊,淫相顿失。 “不做什么,只是要拿回不小心弄掉的宝珠。”她找了十四年,也该物归原主了。 “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她无法动弹,下腹疼痛似要呕出什么。 瓶儿俏皮的一笑,扯掉束发绳带。“我是仙子,仙界一名小小的婢女。” “仙界的婢女……”她冷抽了口气,脸色为之一白。 “抱歉了,蛇妖,我不想伤你,可是这珠子不取回不成,你就忍一忍,牙一皎就过去了。”手心突地一阵热,顺着蛇腹往上推。 苏玉娘一听,骤地明白她的意思,眼神慌乱的大叫,“不要!住手,那是我的元丹,一旦失去它我便会打回原形,无法幻化人形了。” 她歉然地摇头。“你不能用它害人,它是仙界之物,由不得你放肆。” “不……不要……不要拿走它……呕……不……不可以……它是我的……呕……不能拿走它……我要成仙……呕……我的……不要……不要碰……” 越升越高的珠子梗在喉间,她硬是抑制想吐的恶心感,不让珠子滑出喉口,离开躯壳。宝珠的力量让她由一条与世无争的小蛇通晓仙法的奥妙,蛇身一抽化为人的模样,她怎么也不肯轻易放弃。 一旦以女体之身与人间男子合欢之后,她享受到极大的肉体欢愉,仿佛登上极乐世界般贪溺淫乐,根本无法从放浪的欲海中抽身。 她需要男人,更渴望肌肤相亲摩出的火热,对湿冷的蛇身而言,男子的体热是她取暖的方式,藉由他们不断蠕动的躯壳,使她觉得温暖,而且更像个有血有肉的女人,而不是只能躲在阴暗地底的长虫。 苏玉娘原本是深山里的一条小青花蛇,无毒性,具有活泼天性,爱在草丛间、石头缝里钻动,晒着太阳和小蝶儿玩耍,无忧无虑不知山中岁月。 一日她攀缠在树桠间打盹时,一个哈欠刚张开牙,一颗鸽卵大小的珠子忽地平空掉进她嘴里,囫囵地滚下肚,她一愕却也未多想,蛇首一贴树干便沉沉睡去。 殊知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不只有一头鸟溜溜的长发,还生出四肢和细白肌理,寸褛不着体态妖娆,已然是一名人间女子样貌。 一开始她有些慌乱,满山乱跑地想找回原来模样,不意她赤裸的娇娆身躯被路过的樵夫瞧见,一时顿起色心地推倒她,与之颠鸾倒凤地极尽欲行。 一阵云雨过后,她顿然开悟地知晓某些事,反过来跨坐樵夫身上,蛇口一张吸取精华,将与她有过一度春风的男人当成食物,一寸一寸地吞下腹。 至此,她不再是不知忧虑的小山蛇,而是喜食男色、放荡淫秽的蛇妖,肚一饿就想与人交欢,过后便一口吃了,解了身体的两种饥饿。 “我也想不要,可我身不由己,宝珠会遗失和我脱不了关系,我有责任找回它。”得罪了,蛇妖。 瓶儿一只手托高蛇妖的下颚,一手由腹至胸推动着。她额上的汗一滴滴的沁出,手心推着珠子,缓缓让它往上移。 “不……不可以……你放过我吧!不要……我不要……放了我,放了我……不要……停……” 双泪低垂的苏玉娘呜咽的喊不出声,温润的宝珠已含在口中,淡淡的红光向外透出,她拚命挣扎着摇摆螓首,不让它脱体而出。 一位衣衫半褪的低泣道姑,和一位压着道姑的粉面小子,春色大敞的酥胸多了一只正在推挤的手,由外人看来这情况无异是桩下流勾当。 当风怒雷寻到她之际,看到的便是这令他怒火中烧的一幕,他气不可遏的一把拎起以为忘了自个是女子的瓶儿,冲着她一阵狂咆。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第八章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向来吼人的人反而被吼,这是前所未有的怪事,而遭吼的大胡子则闷不吭声地任人吼,神情阴郁像三月的霏霏梅雨,不见放晴的沉着一张脸。 吼声连连由内堂传来,听得外头隔墙贴耳的窃听者心惊胆跳,生怕里头的声音一停会出大事,屏气凝息地准备随时往内一冲,把吃错药的小瓶儿拉出来,以免她惨遭毒手。 打从司芊芊一路从月老祠哭哭啼啼地跑回司府,镇上的百姓已无一不晓得“饭馆”里像乞丐的小老板,原来是女扮男装的俏红妆,他们既同情也幸灾乐祸司二小姐表错情,一片芳心随东流去,谁叫她平日骄纵得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理应受此报应。 可是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此际怒气冲冲走在前头的是讨人喜爱的笑脸儿,而一脸铁青的雷厨子反而像个被婆婆虐待的小媳妇,一言不发地尾随其后。 太好奇、太好奇、实在太好奇,这两人为什么一入内就不出来,关起门来好半天,除了让人听不真切的吼声外,还真没丝毫动静。 会不会是他们搞错了,其实真正的狠角色不是胡子大厨,而是深藏不露的小瓶儿,她才是杀人不见血的大魔头,只是大家都被那张笑脸骗了。 “你知不知道差一步我就能取回珠子了,就算不能免去责罚也能将功赎罪,可是你却让我前功尽弃,功亏一篑,到手的宝珠又眼睁睁地飞了。” 其实她气的不是珠子没拿到,而是他居然怀疑她的仙格,以为她男女通杀,不只与他亲近还贪恋女体,以女子之身与女子苟合,甚至霸王硬上弓地连美艳道姑都不放过。 虽说她滑舌了些,爱冲着大婶、姊儿们说些腻死人的甜言蜜语,哄得她们心花怒放,可好歹他们也相处多年,难道她的为人他还不清楚吗? 越想越恼火的瓶儿忘了和青莲的约定,她纤腕一挥使了仙法,一颗鲜红欲滴的果子蓦地出现,她狠狠一咬发泄怒气,以吃来平抚胸口燃起的大火。 她的举动落在风怒雷眼底,仅是微微一眯,深邃的眸中读不出半丝情绪。 “我不怪你毫不知情,毕竟此事与你无关,纯粹是我个人一时的疏失,可是拿不到珠子就没法子向大士耍赖,让它允许我留下……”天哪!她为什么这么大意? 全是她太心软了,不忍蛇妖受苦,心想只要取出宝珠即可,不必伤及生灵,一条小蛇修练成精并不容易,打回原形已是最大的惩罚,毋需要它一命呜呼。 谁知一念之仁竟让她错失良机,不知感恩的蛇妖反而趁机咬她一口,在她呼痛之际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一没入草丛便失去踪迹。 山林是蛇的地盘,更是它们群居的栖息之处,对于十分熟悉的地形,它们知道该往何处钻才最隐密,叫人遍寻不着。 “大士?” “咦,我说了大士了吗?我是喊你大哥,你听错了。”瓶儿佯讶的装傻,好像听不懂他说了什么。 “瓶儿,你不笨,不要惹我发火。”他不出声不是因为他坏了她的好事,而是尚未厘清发生在眼前的光怪陆离,还没法平复乍见奇景的惊异。 咦?几时换人发飙了,她的气都还没消呢!瓶儿很想大吼叫他住口.只是气一下子就弱了,好像不对的人是她。“喂!我还在生气呐!你怎么可以跟我抢。” 好歹等她气完了,才轮到他喷火。 “瓶儿——”黑眸一深的风怒雷捞住她想溜的身影,大掌一使力忙往怀里带。 “大哥,你别太粗鲁啦!瓶儿皮肉细得很,可禁不起你的折腾,你要温柔点,不要吓坏胆小的我。”她生平最僵恶人了。 “吓坏?”他才是受到惊吓的人。“嗯哼!你要自己坦然告知,还是要我严刑逼供?” “大哥……” 他将她柳腰一勒紧,俯下身狠狠攫唇一吻。“叫大哥也没用,我的耐性你再明白不过。不要逼我做出让你后悔莫及的事。” 他绝非威言恫吓,要是她不肯合作,接下来换谁遭殃,连他也不清楚。 “大……呃,雷,我们先吃饭好不好?我好饿,肚子都闹空城计了。”她施以缓兵计想拖上一时半刻,等他没那么恼火了再编几个借口安抚。 “没开伙。”他更简单,一句话堵住她的嘴。 “嗄?!”他不会使这种下流的卑鄙手段吧!想活活饿死贪嘴的她。 “今天若不说得让我满意,你一步也别想踏出房门,我陪你一起耗,看谁先倒下。”就算关上三天三夜,他也要从她口中逼出全盘实情。 瓶儿小脸顿时一垮,犹抱一丝希冀的呐嗫,“不能边吃边说吗?我真的饿扁了,浑身没力气……” “说!”他一喝,不容她耍花样拖延。 “说什么?”她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低首垂目,全身气力像被抽光似。 做人难,难在不能说实话,光是蛇妖由人形转化为蛇身,他就已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她哪敢让他一日三惊,再次受到刺激。 风怒雷目光一利,看向她的手。“就从你这吃剩一半的果子说起。” 东西不会平白出现,尤其是夏暑才有的时鲜水果,民间鲜少流通,是边陲小城进贡朝廷的圣品,唯有皇亲国戚或受到宠信的近臣才得以品尝。 “哪有什么果子……”她忽地傻住,找不到舌粲莲花的能言善道。 一声清喉咙似的低咳,瓶儿回过神的毁尸灭迹,赶忙丢掉手中的石榴,露出一抹十分惭愧的讪笑。 “你能不能当成眼花了,没瞧见我做了什么蠢事。”她一向冰雪聪明,才智过人,怎么会突然犯傻,栽在这等小事上。 “你说呢?!”他冷冷一瞟,要她少打混水仗,如意算盘非人人能拨。 一见他不容搪塞的冷峻神情,她期盼的眼神略微一缩,香唇欲启却又一抿,掀眉一睐复垂视,鼻头一皱不知所云。 她可以什么都不说,装聋作哑地由着他逼问,可在一双冷厉的黑眸凝视下,她不由得心虚地敛下目。 “如果你把胡子剃了我就告诉你。”她猜想他蓄胡多年定有理由,绝无可能答应这项交换条件。 但她错了。 风怒雷只是狠厉地瞪了她一眼,让她以为他在气愤她的无理要求,有些凡间男子视胡子为第二生命,终生不剔。 就在她暗自窃喜之际,他突地起身走向床边,从底下的暗柜抽出一把锋利的刀刀,二话不说地朝左颊一削,寸长粗须一根根飘落。 他每一削,瓶儿就心惊一次,随着脸上杂草似的乱胡慢慢稀少,她湖泊般澄澈的眸子就越睁越圆,惊色迭增,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子竟是她所熟知的那人。 水一泼,净了净胡碴,光滑的下巴削薄有型,风怒雷抹了把脸将手中面巾丢入盆里,她的双眼也跟着他的动作瞠大,目瞪口呆得不晓得该说什么。 虽不是张俊美无俦的脸孔,比起带着胎疤的叶半月,他的长相顶多称之尚可,不特别俊雅,也无秀逸,就是男人的脸,清瘦倨傲。 “你……你真的有二十五吗?” 相信看到这张脸的人,都会和她有相同的疑虑,他并未变老,反而是减寿几岁,炯炯有神的双目透着锐利,稚气的脸庞却叫人想笑。 为什么“夜修罗”从不在白昼杀人,因为他不想在下手前,看见别人死前爆笑的模样,仿佛死是一件愉快的事,不再有人惧怕修罗的剑。 “你要敢笑出声,我一定杀人灭口。”他威胁着,目光如剑。 “我……我……噗哧!你还是杀了我吧!我……哈哈……忍不住了,你长得好……好可爱……”像东村赵婆婆的小外孙,三岁稚龄学念经。 “瓶儿……”他恼怒地压低声音一吼,窘然之色浮于面颊。 “大…….大哥,你以……咳咳……后还是留胡子好,我不想……改口叫你……小弟……”紫竹童子十七、八岁的模样八成也长这样吧!不是青涩少年,亦非卓尔男子,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青黄不接。 说实在的,她比较中意他蓄胡的粗犷样,虽然脾气暴躁又易怒,可让人有种安心的依靠感,不像现在只觉得浮气,不太牢靠。 “少啰唆,换你了。”风怒雷大声一吼,重重一拍桌子。 “换我什么,落发吗?”她要是没了乌丝,肯定很可笑。 他勾起唇,冷冷一笑。“说说看人为什么会变蛇,以及你趴在半裸的女人身上做什么,你要有那方面的需索,烬管来找我。” “咦?那一方面的需索?”怪了,他怎么突然笑得很邪气,让她耳根子一热。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我想我们该重新认识彼此,不再有任何欺瞒。”她太容易得寸进尺了,吃定他拿她没辙。 “什……什么?”她双唇颤了一下,有些心慌的嗅着他贴近的气息。 “当我的妻。”他一口覆住她轻颤小嘴。 纱帐一放、红被一翻,瓶儿没能惊羞的说不,绣荷的藕白肚兜被掷出床外,一声声娇吟自暖被里轻逸。 贴墙偷听的多事者羞红了脸,腼然一讪顿感窘困,他们只是好意想听听动静,以免雷厨子错手杀了他的小心肝,没想到竟是…… 哎呀,春色无边,巫山云雨,他们哪晓得吵得凶的两人关起门来干的是此事,天都还没黑呢!也不怕旁人听了会害臊。 早知道这小俩口好得蜜里调油了,他们又何必瞎操心,这些年既没见小瓶儿少根头发掉块肉,相信接下来数十年也不会有事,大家可以安心了。 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娇吟哦喔,房外脚步悄悄地走远,独留一室春光映着晃动的纱帐,一生情缘化为绵长细缘,系住交缠的双腕。 菩萨的叹息声幽然扬起,却无人在意,她慈目低垂,聆听世间苦难,也听见了仙婢的心语,她在说着: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生生世世结同心,宁为红尘女,不做万年仙。 瓶儿,大士听见了,我会成全你,千万别做傻事,我会在天上看着你。 想当人就当人吧!她早已无佛心。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小心!” 入夜,是反常的暖和天气,连着数日未曾飘过一片雪,地面干燥寻无雪迹,埋在土里的喜春草悄悄冒出芽,以为春至了。 万籁俱静,繁星点点,月儿高挂树梢上,随风晃动的树影落在地面,阴影处处,乍看之下有如群鬼出动,追逐着瘦弱同伴。 一条人影在阴影之中前进,时而轻跃,时而低掠,时而停在燕檐窥探,身形轻盈而敏捷,如光影一闪而过,快到双目几乎无法捕捉。 但就算动作再快,就算身影融入黑暗里,仍可隐约瞧见其流萤般动静,夜的深沉划出一道男人的形体,他轻如猫足地靠近已熄灯的寝居,静待片刻。 须臾。 以指沾涎戳破纸窗,碧绿竹管由外而内慢慢探入,白雾阵阵流出管口,悄悄漫散一室,飘向相拥而眠的一对璧人,酣声渐沉。 那是迷魂烟,能令人沉睡不起,纵使武功再高强的学武者,也将于两、三个时辰内受限于药性而降低警觉性,甚至疏于防备以致丧命。 门,推开了,黑影无声潜入。 剑,高高举起,对准凸起的喉管,只要趋前一刺,一切就结束了,烟消云散。 “住手、住手,瓶儿,快醒醒。” 就在闯入者以为剑下亡魂又将多增一条时,一只睡不着的喜鹊啁啾地飞向他,鸟嘴尖锐地啄向持剑的手背。 若在平时,黑影人断无可能受到影响,一剑挥去斩了扰人的鸟首,但会发出人声的飞禽极其罕见,他怔了一下错过下手良机,浅眠的风怒雷倏地翻身而下,取出置于床内侧的长剑迎击。 “是你?!” 他想杀他? “我说过总有一天会杀了你,时候到了。”他让恭主伤心就该死。 “凭你也动得了我?”不自量力。 黑影现出长有胎痕的左侧脸,冷笑着.“总要较量过后才知高下,你绝不会一直占上风。” “鬼夜叉,你当真不怕死?”他不想杀他,他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 “死的不一定是我,明年今日我会到你坟前上香,大笑三声。”他非死不可。 叶半月笑声阴冷,低低切切仿佛由幽冥传出,他不再赘言的使出一记流星穿月,剑尖森寒地直向风怒雷双目。 风怒雷迅速举剑格开,还以千影落雪剑招,修长的身形如行霎流水般轻重,云手一翻招式凌厉,脚步平稠以意导气,剑势狂虹。 形如搏兔之鹄,神似捕鼠之猫,在比划了十数招后,他察觉到对手并未全力以赴,反而有逗弄之势,似要扰乱他的沉稳。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猫捉老鼠吗?”他恼怒,两眼中迸射出冷芒。 叶半月低笑。“发觉到了吗?修罗,你的气正慢慢消退,足下开始有不稳迹象。” “你……”他深吸了一口气,顿感气血凝窒.“你做了什么?” “胭脂红。”不入流的招式。 “什么,胭脂红?!”目一皆,惊愕在心。 “如果不妄动真气,它只是一般的迷药,不伤身,顶多无梦安睡一夜,可是……”叶半月阴恻恻地勾起唇。“武功越高深者越容易受药性影响,你会发现自己的真气在流失中,手脚渐感无力,身体沉重得连多走一步都吃力,恍若重如千斤。” “卑鄙。”身为一流杀手的他竟使出卑劣手段,简直有辱鬼夜叉封号。 他太大意了,竟未提防一旁虎视眈眈的豺狼,纵欢终宵耗去他的体力和敏锐,让他因太过疲累而疏于防备,让人有机可趁的侵近身侧。 这是不该犯的错误,他向来谨慎,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清醒,绝不将性命置于刀口下,失了杀手该有的反应和警觉心。 如叶半月所言,风怒雷持剑的右手渐感虚软,气似乱流在体内乱窜,他必须使出全力凝神屏气,才能握住倍感沉重的长剑。 “能成大事者,卑鄙又无妨,死人不会多话。”绝对会严守秘密。 “你真认为你杀得了我?”风怒雷将剑由右手抛至左手,筋脉浮凸的长臂稳稳地接住。 叶半月摇头,目光落向他床上的天仙美人。“我不杀你,我要你和我一样痛苦。” 得不到所爱,眼睁睁地看她死去。 “你是什么意思?”他一惊,面色微变。 “你还看不出来吗?修罗,我要杀你何必用到迷药,身为杀手的骄傲我也有,我会正大光明的与你较劲,而非趁你体力不济下手。” 他会凭实力打败他,让世人知晓他才是最强的高手,以武功赢过他方能得到敬畏,让他从武林中除名。 死,并不可怕。 怕的是生不如死的活着,行尸走肉一日复一日,不知何时才能让肉体死去。 “叶半月,说出你的用意。”不要如他所推测,目标是自己身后的人儿。 风怒雷一思及心爱的女子会有危险,脸色阴沉得十分难看,他怒目横视,满脸残佞。 “用意?”叶半月得意地仰首大笑。“修罗呀修罗,你开始害怕了吧?相信你从未如今时一般恐惧,好不容易握在手中的宝贝又将失去,你心痛吗?” 该死,他着了他的道。“你敢动她试试,天涯海角我必追杀你至死。” 是他太轻心了,完全忽略叶半月的残忍,夜叉的狠绝不是让人一剑毙命,而是一寸寸的凌迟,将人的肉一片片割下,享受着别人死前惊恐挣扎的乐趣,让他们看自己慢慢地死去,血尽而亡。 “哈哈……我看起来像怕死的人吗?从我爱上一个永远得不到的女人时,我的生命就已不具任何意义了,随时可以死。”他不怕死,等待不爱他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折磨。 放不开,也割舍不了,当年为他疗伤的小姑娘已深入他骨髓,他想放开她等于刨骨去肌,即使痛彻心扉也无法遗忘。 她的不快乐他感同身受,佳人的眼泪如同一柄带钩的利刃,她越是悲伤他的心越痛,痛得他想除去她所有烦忧,再展令人心动的欢颜。 “你……”风怒雷心中的惊骇更深,手臂渐麻地往下垂,他感觉到内力所剩无几。 “如何,已经力不从心了吧?我要看看你对她的情意有多深,是她因你而死呢?还是你愿牺牲自己保全她。”人性的测验就此展开。 叶半月脸上的残笑一敛,翻手一握将凌厉剑身送出,形似惊鸿快如雷电,剑起剑落毫不留情,招招逼近酣然而睡的佳人,不因其绝世姿容而心软。 一向游刀有余的凰怒雷却显得笨拙,不若其游龙之势,捉襟见肘地频频露出空防,在全力守护心上人之际不免多处挂彩。 但也因伤口的痛他才能不致神智涣散,强撑着一股气力与之抗衡,即使满身鲜血直淌,他仍直挺挺地站立,和体内快速运行的药性做一场艰困的拉锯战。 他只有一个坚定的意念,那就是绝不能倒下,满手血腥的他死不足惜,但善良可人的瓶儿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她命不该绝。 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她,不管她身后隐藏多少秘密,等他下黄泉再追问,她是逃不掉的,人终将一死,总有一日重聚在地底。 “放弃吧!修罗,不过是一名会拖累你的小女人而已,何苦用己身为她受苦,她到死也不会明白你对她的用情有多深。”叶半月一剑穿过他左肩,那溅出的血染红了肩头。 “少啰唆,你也才这点本事罢了,连杀鸡都嫌没力,”风怒雷冷哼,嘲笑他下手太轻。 “呵……别逞强了,我才刚在兴头,好玩的这才要上场,你小心接招。”他虚晃一招假装要刺向他,可剑尖一转竟向床上的人儿而去。 “叶半月,你休想——”来不及提剑的风怒雷以身一护,冷剑锋利地刺穿左胸。 呕地一声喷出血,溅向犹在睡梦中不知发生何事的佳人,她嘤咛着颦起眉,像是埋怨有人扰了清梦。 叶半月的眼半眯,冷戾无比。“看来你想为她而死,我偏不如你意,我看你能护她到几时,我……嗯!该死,是什么东西抓了我一下?” 正当他想当着夜修罗的面杀了他的小情人时,一道黑影无预警地从半空中扑向他,在他措手不及之时狠狠捉向他的脸,让他为之一痛地差点反被重伤垂死的风怒雷刺到要害。 “我啄啄啄……啄死你,你怎么可以欺负主人,你坏坏……坏死了,我啄你一身坏肉。”没有主人,谁给它吃美食? “你……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抱着头的叶半月看不清在头顶盘绕的是何物,似鸟又似飞鼠的四下乱窜。 “你才是鬼东西,离死不远的鬼物,我是仙鹊,天上众神最疼爱的喜鹊,我要代替上苍啄死你,看你怎么为害百姓。”喝!给他死。 俯冲而下的小喜气势十足,宛如猛禽似的朝底下恶人直啄,鸟嘴坚硬地啄着皮肉,犹自得意扬扬地认为自己是仙界第一仙禽。 “什么仙鹊,分明是妖孽,吃我一剑早早投胎去。”反守为攻的叶半月剑势凶狠,对着飞窜的黑影挥去。 吃惊的小喜哎呀惨叫一声。“你这凡人好生大胆,竟敢连仙鹊都想杀,天理何在呀!你会下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我就是理,天本无眼,我先杀了你这只臭鸟,看你还能不能坏了我的好事。”他不信连只鸟都奈何不了。 “欸欸……救命呀!有人要杀喜鹊,他疯了,连一只小鹊儿也不放过……快醒醒、快醒醒.瓶儿主人,你的小喜要被杀了,快醒来救鹊儿……” 吓!他可真狠,它漂亮的羽毛……掉了……呜呜……凡人好可怕、凡人好可怕,喜鹊是吉祥物也杀得下手,他心肝全黑了。 “不用嚷嚷了,没人会救你,中了我的迷烟不可能清醒,她到死都不知道死于何人之手……”叶半月狞笑地要房里的人与禽都过不了三更,目如夜叉地散发肃杀寒栗。 “谁呀?这么吵,人家好不容易才睡着了,怎么坏心眼的吵醒我?”就像见不得仙好的玉女,老嫉妒她吃得多又不生肉。 “你……你不是昏睡不起了?”不可能,胭脂红的药性没那么快消退。 瓶儿揉揉眼睛,睡意惺忪的问道:“你是谁?” 第九章 蒙眬之间听见小喜的呼救,似近似远地飘进耳中,身体疲惫不堪的瓶儿想睁开眼,但沉重的眼皮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让她怎么也睁不开睡意甚浓的水眸。 一股令人不好受的腥膻气味钻入鼻间,她眉头跟着一颦,感觉心口有种沉闷的抽痛,叫她无法睡得安稳,好像她再不醒来就要错过什么似。 为了不想有遗憾,她抬起素腕往眼睛一揉,睡眼惺忪地抬眸一瞧,不晓得鹊儿急切切的在喊什么,以它天上仙禽的身分,有谁能伤它一丝半毫呢? 不意入目的是一道闇暗黑影,一身的杀气冷冽骇人,她倏地清醒眨眼,不解此人为何在她房里,而且欲杀鸟为快,剑上还带血…… 血?! “你为什么没中了迷魂烟?” 怔了怔,她有些恍惚的顺口一应,“因为我是天上仙子下凡,有仙体护身不受影响。” 她说的是实话,却无人信服。 “荒谬,尽说些无稽之谈引人发噱。”她必是体质异于常人,胭脂红才会起不了作用。 “我哪有说什么无稽之谈,我确实是……咦,等等,你干么追杀小喜?”难不成这人想拿它炼丹? “小喜?”那是谁? “喜鹊,我的鸟。”她指指梁上小黑点,毫无一丝心机。 血腥味很重,她有一丝不安,似乎有什么被她遗忘了,一时之间很不踏实。 室内无灯火,一片漆黑,只有窗棂外微亮月华照射进来,瓶儿的双目无法清楚视物,只能看见一道男子模糊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一只胡言乱语的鸟,宰了也不可惜。”连她也休想活过今夜。 闻言,她眉头一皱。“万物皆有灵,众生皆平等,你不该轻贱生死,就算是一只小蝼蚁也有其生存价值。” 叶半月含讽的一笑。“人都快死了还关心蝼蚁的死活,你以为修罗还救得了你吗?他都自顾不暇了,你们正好结伴同行,黄泉路上当一对鬼鸳鸯。” “什么修罗……”一声轻若未闻的呻吟从床边传来,她顿时一惊地想起某个也该在这里的人。“雷,是你吗?” “瓶儿,你……你一定会没事……我绝不会让你……有事……”拚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护她周全。 一听见风怒雷气若游丝的低吟,脸色骤变的瓶儿连忙伸手一摸,“你怎么了,为什么湿湿的……啊!是血,你受伤了?!” 天哪,她居然会让这种事发生,人就躺在自己身边,而她却迟顿到不晓得枕边人遭逢危难,还一味地和入侵者闲话家常,实在太不应该了。 她一急,根本忘了自己身怀仙法,心乱如麻的来到他身边抚着满身是血的躯体,手足无措地只想知道他好不好,是否安然无恙。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神仙也有力犹未逮的一刻,当在乎对方胜过自己时,周遭的事物全都不见了,只剩下挂在心头的那个人,她着实慌了思绪,不知如何是好。 “一点小……小伤,不凝事……”风怒雷点住胸口三大穴,怕她担忧地低语安抚。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挺不了多久,过重的伤势已让他双目出现叠影,大量失血造成他气虚无力,能不能挺起腰再战他也不知道。 他在硬撑着,不让叶半月的诡计得逞,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一点小伤?哈哈……到死都还逞能,心口那一剑刺得有多深,我不用说相信你也明白死期不远了。”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哄心上人放心。 “什么?死期?!你的心……”瓶儿呜咽地哭出声,泪如雨下。“我看不到、看不到,你的伤在哪里……给我光、给我光,我要看见你的伤……” 她慌得不能自己,摸黑地伸出织臂,越急越成不了事,眼泪扑簌簌地流下双颊,心慌意乱的看得梁上喜鹊直骂她笨。 “笨瓶儿、笨瓶儿,你是仙子呐!你不会变出光呀!笨头笨脑不知在想什么。”有这种笨主子真是可耻。 “对喔!我是仙……” 眼泪一抹,瓶儿纤指朝空一指,霎时光明大放,如白昼般亮得黑暗无所隐藏,一桌一椅清楚可见,连细微发丝都能一目了然。 她第一眼就看到浑身已被鲜血染红的风怒雷,刚才抹尽的泪水又夺眶而出,滴滴晶透如珍珠,无可遏止地滴落他衣襟,血跟着泪水晕开了。 瓶儿没做多想地将手拂过他胸前,淡淡金光拂照大大小小伤口,她虽是天庭仙子却无治愈能力,只能止住沁流不止的鲜血,让他得以稍作喘息。 “我帮不了你、我帮不了你,我真没用,你不能死,千万不能死,我要和你做一辈子人间夫妻……”她都决定要违背天命了,他不能留下她一人。 “别哭,瓶儿,我早该死了,能活到现在遇见你,我已经很满足了。”她让自己懂得爱人的滋味,他死而无憾。 风怒雷抚着她带泪脸庞,内心既不舍也心疼,爱人的眼泪让他想起娘亲临终前的泪水,充满不甘和慈爱,以眼神叮嘱他要勇敢活下去。 “不,我不让你死,一定有办法救你,我要想一想……牛头马面两位大哥还没现身,表示你阳寿未尽,我可以……对了!净水,找净水救你,她是菩萨手上救命的圣泉……” 身随话落的移动,瓶儿在心急之际想到同时下凡的姊妹淘,眼中顿生希冀之火,一心念着要找到她,双足落地便往外冲,浑然不顾怕冷的自己只着单衣。 “你想到哪里去?”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阻隔去路,冷言如霜。 “我要救人,你快让开。”再迟就来不及了,风怒雷的伤拖不得。 “我想杀的人,没人救得了,何况你也别想活着走出去。”果然是绝色佳人,难怪修罗不惜舍命救她。 若非先爱上恭主,他定会为她动心,美人多娇,叫英雄竞折腰,可惜,花开遭风雨,一夜雨飘零,注定薄命。 瓶儿一见他冷酷的举起剑,明眸清澈地直摇头。“杀人是不对的行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菩萨是宽大的,定会原谅你的过错。” 人谁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少说教,纳命来。”他不成佛,也不信菩萨,他只相信手中剑。 “哎,你嗔心过重,执迷不悟……”怎么不彻悟呢?人生苦短,为恶之人岂有善终。 一把剑横来,为她挡去叶半月落下的杀意,两剑相击铿锵出激烈剑光,一道鸶猛的身影护在她身前,将她往后一推。 “杀个手无寸铁的弱质女子,你鬼夜叉的名号还真响亮,有本事就冲着我来,别用你那张丑脸吓着我的小瓶儿。” “夜修罗,你敢嘲笑我?!”他饶不了他,要将他千刀万剐。 脸上的胎斑是他最深恶痛绝的印记,说不得也碰不得,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即使是天生的,依然是他心中不容触及的痛。 因为它,他遭到父母弃养,因为它,他不敢向心仪的人言爱,也因为它,他处处受人歧视,无法像个一般人一样享受平凡的幸福。 他痛恨它的存在,更不许任何人提起,对他而言那是恶鬼的烙印,让他抬不头见人。 叶半月被激怒了,忘了原本打算要慢慢折磨死对头,他双手握剑全力往前挥砍,乱了章法。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他有伤在身,你再不住手,我要生气了。”急得直跳脚的瓶儿在一旁大声嚷嚷,不忍心脸色发白的风怒雷再受重创。 “少啰唆,等我了结他后再送你上路,不用焦急。”他们两人都得死。 “用说的说不听,只好……让你不能动。”她口中念念有词,挥指成芒。 一道金红色光线由瓶儿指间射出,直入叶半月眉心,他怔愕地讶了一声,身子犹如凝结似,竟然一动也不能动地僵立着。 他直觉认为遇到善于点穴的化外高人,不信怪力乱神的他从没想过有神仙下凡一事,纵使先前突然亮起一室光明他也没多想,只当是有人暗助点了油灯。 “你……你做什么?”受制于人,他脸上终于出现一丝骇色。 瓶儿甩甩手,很不高兴地戳了他一下.“就跟你说别拿剑乱挥,你为什么不听人劝,我大哥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咄咄逼人?” “马上放开我,否则……唔,唔……”竟敢这般对待他,他一定要将她撕成碎片。 “哼,平静多了,没了嘴巴看你怎么嚷。”瓶儿拍拍手上的灰尘,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鞋子除了可以适足外,还能用来塞嘴洞,果然是好东西,她真是聪明绝顶,懂得善用其物。 “啊!对了,你要不要紧?不要乱动,快回床上躺好。”一处理完毫无悔意的叶半月,她连忙回身,扶着重伤的男人躺上床。 “瓶儿,你……”风怒雷有无数的疑惑待解,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他其实心中已有答案,却不愿擦亮金眼看个仔细,心知有些事一旦说破,两人怕无以后。 瓶儿纤指一点要他少开口,养足精神。“等你好了再告诉你好吗?” “现在。”他虽虚弱得举不高双臂,但抱她的力气还有。 “你要我当着外人的面坦白我的秘密吗?”她私自下凡的事,越少人知情越好。 “送走他。”他相信她办得到,只在为与不为。 “你……”她嘟起嘴,对他连受了伤都要发号命令感到不满。“好嘛!好嘛!我是看在你有伤在身才让步,别老是对我大呼小叫。” 脸色苍白的风怒雷纵使已气息薄弱,可瞪人的功力不减,他黑眸一沉,纵有不愿的小女人也只是嘟哝两句,没再多言。 她纤手一翻,轻轻朝掌心吹了口气,说也离奇,房里突起一阵怪风,喀喀喀地吹动房内摆设,屋子竟因强风而震动不已,仿佛即将被风拆得四分五裂。 须臾,风停屋静,四肢僵直的叶半月也随之不见,被风卷至千里之外。 “瓶儿,你是人吗?” 双肩为之一震的瓶儿垮下脸,用着呐呐的蚊鸣声瞅着他问:“我是不是人很重要吗?” “不重要。” “不重要?”她诧异,以为他伤糊涂了。 “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即使她是男儿装束他就已为她倾心,不顾世俗眼光想与她在一起,何况她是一名女子。 瓶儿一听,顿时鼻酸的热泪盈眶.“我想,但是……” 她抽了抽鼻,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挤回眼中,勉强扬起一抹俏皮的笑花。 “相信我,不管我在哪里,一定都会非常想念你,想得心痛,你千万不要忘了我,千万不要忘了我,我怕我也会忘了你……”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仙子,听来玄奇,却也是人间百姓的信仰人物之一,祂们高高在上,盘云腾雾在庙堂之中,人们只要一抬起头来便能瞧见祂们的身影,并投以倾羡和恋慕的眼神,盼着有一天祂们能走出壁画。 但若真出现了,又叫人啧啧称奇,不敢相信世上真有美得如幻似梦的仙女,她们与人无异,有着慈悲和善良,隐隐市井之间与百姓同饮一江水。 世间有几人能得仙子青睐呢?怕是少之又少,风怒雷是其中之一,可是…… “大士,我找不到净水,祢帮我救救大哥好不好,他伤得好重,全身发烫,我怕他……呜呜……撑不下去……” 瓶儿双手合掌,对着茫茫穹苍请求,小脸垂泪好不忧伤,一双灵璨的眸子失去耀眼光彩,只剩下淡淡的灰涩和黯然。 她愿付出一切代价换回人间情郎生命,就算要取走她的元神亦无悔,只要她挂念的男子能恢复昔日气色,天上人间囚其身,她都心甘情愿。 “瓶儿,你真要本座救他吗?” 朗朗晴空中飘来一朵白云,云里出现一张菩萨垂目低视的笑脸。 “大士、大士。我要救他,祢帮帮我,我什么都听祢的,祢帮我救他脱离苦难,所有的过错由我承担。”瓶儿双膝一软,跪求菩萨成全。 “你何错之有?”祂问。 她抽噎的回道:“瓶儿不该私自下凡,其罪一;与人间男子相恋,其罪二;不慎弄掉宝珠,其罪三。” “嗯,果真诚实,不愧是本座好瓶儿。诚如你所言,什么都愿意听我的,此话当真?”她能为爱付出多少呢?訑拭目以待。 “是的,大士,全听祢的。”她已经别无他法可想了,大哥的伤势已恶化到连她都束手无策的地步。 “好,本座救他。”人心是需要考验的。 “真的?”她喜出望外,激动地握紧小手。 “不过本座有一个条件。”如果她能达成,便能实现愿望。 “条件?”她突地感到不安,发亮的脸庞略微一暗。 “当本座救了他之后,你必须随本座回返紫竹林,潜心修行渡化人间苦。”如玉女所说,天庭越来越冷清了,少了许多笑声。 “我……”她迟疑着,小脸皱得好似挤压过的月饼。 “不愿意?” “不,只要大士能救活他,我愿随祢回去……”紫竹林,她幻化成仙的灵地。 瓶儿的心有如刀割般难受,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忍着不让它滑落,她很想摇头求菩萨慈悲,但又怕所爱的人难过灾劫。 她位居仙籍竟不如人间一名算命先生,当日术士已铁口直断风怒雷近日内有血光之灾,而她竟自恃有仙法护身能顾及他,以致祸事连连发生。 “她不愿意,祢不能带走她。”他宁可一死也不愿无她而赖活着。 风怒雷因为高烧不退而满脸通红,浑身散发滚烫热气,近其身的人都能感受那股热,仿佛会灼人,热得他喉头干涩的发出粗哑嘎音。 他拖着沉重的病体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得艰辛,好几次因过于急喘而不得不停步休息,干裂的唇办不断呼出几近气断的热息。 “大哥,你怎么出来了?别又加重伤势。”明明都快支撑不住了还硬撑,他不晓得她会担心吗? 瓶儿急切的奔上前,扶着差点踉跄一颠的削瘦身躯。 因为受伤的缘故,风怒雷整个人消瘦一大圈,食欲不振又忧心“闇”的人会趁机下毒手,因此伤势好得慢,甚至有加剧的现象,现在的瓶儿一手就能撑起他。 “死了也好,反正这世上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若没有她,生有何欢? 她一恸,含泪一斥,“你想惹我伤心是不是?什么叫没什么值得留恋,我们的一切难道你能忘得掉,毫不珍惜?” 她不是不想留下,而是没有办法,她比他更想留住这份情,可是她却必须亲手舍弃;那种痛绝非他能想象的,而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人间不过百年,转眼白骨一堆,但天上的她不老不死,守着千年、万年的孤寂,她的思念将一直延续下去,直到忘了自己是谁。 “你就那么狠心让我难过吗?你一走了之,回去当你的仙子,那被留下的我该如何自处?我相信你为我许下的承诺。”一辈子结发成夫妻,不离不弃,同葬一穴不分彼此. “大哥……”他说得情深意切,她如何能走得开? 心痛如绞的瓶儿只能泪眼看着心爱的男人,双手紧握他的大掌,她知道他不是斥责她悔约背誓,而是痛心相爱的人不能相守,有情人终将分隔两地,到死难相见。 “瓶儿,不要为我牺牲,我晓得你有多么眷恋人间,就算我不在了,你还是能乐得一人逍遥,吃遍美食,我不要你救,阎王想带走我并不容易。”他会一直挺着,直到撑不下去为止。 “不,不一样,我只想赖定你,你养刁了我的舌和胃,让我再也吃不惯其他人的手艺。”她吃定他了,他最常挂在嘴上的一句怨言。 “刁钻。”他一笑,眼含柔情,想抚上她发的手竟无力垂下。 风怒雷的呼吸越来越喘,脸色也较先前赤红,他想笑着安慰满脸慌乱的佳人,可是喉口一紧说不出话来,黑眸竟起泛起薄雾。 他不想离开她,真的不想,但是……他吃力的抬起眼,看向云间的菩萨,心口痛得几乎要魂魄离体,只想问菩萨一句:相爱有错吗? “大哥、大哥,你不要吓我,我胆小……”她呜咽地哭出声,大喊大士的名。“我愿意回去,我愿意回去,请大士救他。” “不,不可以,她不……不回去,不要……逼她……”他要多看她一眼,在他仅剩的生命里。 坏事做多了果然有报应,他杀孽过重,所以老天要收他。 “风怒雷,不许你再开口,我收回我说过的话,我要你忘了我,彻彻底底地忘记!你不是还要寻找亲人,为爹娘报仇雪恨,你要活着做你的事,没有我就不会有人烦你,老惹得你暴跳如雷。”他的日子会平静许多。 瓶儿又急又气的大吼,想推他又怕摔疼了他,气他情深,恼他意浓,怨他太爱她。 “……”风怒雷果真不再开口,只是深情地凝望她,似要牢记她总是贪嘴内容颜。 菩萨敛笑地看着这对爱得深切的小儿女,幽幽地叹了口气。鸟儿生了双翅为了飞行,游鱼在水只是清心,人间有情却苦在多难。 这不就是大修练场吗?人生百相自有开悟,处处是佛、处处道场,一颗澄净的心便是大欢喜,何求成佛。 “年轻人,你真不愿瓶儿与本座回紫竹林,归位仙籍吗?” 一闻菩萨开言,风怒雷抬头一视,“把我的命拿去,让她留下。” 一旁的瓶儿直摇头,要菩萨别听他的胡言乱语,他烧糊涂了,所说的话都当不得真。 “难得你有心为瓶儿着想,但她本是天上仙子,断无留在人间之理,除非……” “除非什么?”他一急,险些呕出一口红血。 訑但笑不语。 “大士,祢别吊人家胃口了,瓶儿知道祢最慈悲了,不会忍心我们受苦。”她会一直求、一直求,求到菩萨动容。 瓶儿好不心焦,舍不得情郎为她所苦。 “你这丫头呀!心都野了,我看让你回来,少不得要一番时间调教。”菩萨取笑着。 “大士……”她哀求着。 “好,若想救他还有一个办法,取回宝珠。”有舍才有得,就放她走吧! “宝珠?” “你们这几个丫头弄掉的珠子具有神奇疗效,能让人功力大增、起死回生,有了它,他的伤自可痊愈。”并且能延年益寿,不生华发。 也就是驻颜有术,老得慢。 “真的?”那她要快点找到它好救回大哥。 一听菩萨金言,迫不及待的瓶儿就想找寻蛇妖的下落,越快找到它就能越快医治心爱男子的伤。 “等等,别心急,本座尚未说完。”毛毛躁躁的,没啥耐性。 “大士,瓶儿很急呐!”她言下之意是别再拦她了,有话快说。 菩萨笑道:“瓶儿,你忘了你还是得回返天庭吗?” 祂一说完,放松的两颗心又匆地揪紧。 “大士,我一定要回去吗?不能通融?”这结果和让风怒雷死了有何两样,终究得别离。 “并非不能,不过你们愿意接受考验吗?” 一听有转圜余地,两人连连点头。 “好吧!本座就给你们一次机会,我会暂时压抑他的伤势,瓶儿得尽快取回宝珠,当你用宝珠医治他后,他将会忘了你是谁。” “什么?” 两道震惊的声音同时响起,不敢相信所谓的考验竟是忘记所爱之人。 “不愿意吗?”心,是个容器,盛装着爱。 世间有情才多苦难,无挂无碍方是十方乐土。 “不,我愿意。”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要赌上一赌。 瓶儿语气坚定的说道,笑靥灿灿的面容多了一丝令人迷眩的光彩,就算她爱的人忘记她是谁,但至少他仍好好地活在人世不再为她牵挂,她走也走得安心。 是她的错,她不该贪恋人间的有趣和美食,身为仙人本就不应扰乱人间秩序,她将原有的平静还给不平的乱世,苦果由她一人独尝。 “我也愿意接受考验,但我绝不会忘了瓶儿。”风怒雷紧握住心系的女子之手,用他的心告诉她,绝不食言。 他不赌,而是相信自己,真正爱着彼此的两人是无法被切割的,他要用事实证明,人的心不受任何外力掌控。 “有心便是有情,人间多情,方为美丽,去吧!瓶儿仙子,别让本座失望。” 第十章 “你……你怎么又来了?像幽灵一样死缠不放,不能让我好过些吗?” 浑身赤裸的妖娆女子惊慌地从急喘不已的男体上爬起,摇身一晃身上多了几件蔽体的薄裳,慌乱而惊惧的连连后退,背靠着十人粗的古木。 本能让她又饿了,鉴于先前找错了享乐对象,这一回她仔细挑选,谨慎观察了一位卖茶的小贩,确定他无害后才现身勾引。 苏玉娘的欲念和她能吞食牛只的胃口一样大,即使几度云雨后仍不满足,她卖力地扭动水蛇腰,不榨干男人所有精力不肯罢休。 就在她忘神驰骋之际,属于兽的警觉性忽地觉醒,她回头一睨,顿时身子一僵,恍若一桶冷水当头淋下,寒颤顿生直起哆嗦。 她已经很努力要避开了,连着数日躲在巢穴不敢外出,要不是腹鸣如鼓、饥饿难当,她也不会冒险出外觅食,寻找止饥的食粮。 “苏苏姑娘,我不减你道行,你就好心点把宝珠还来,咱们两两相忘,日后见着了也相见不相识。”求人者低声下气,先礼后兵。 “蛇有好心吗?再说我把珠子还给你后哪能有这身女子形体,你别好听话说尽来蒙骗我。”没了珠子哪有道行,存心耍弄蛇嘛! 苏玉娘扭动腰肢往上一钻,下身似麻绳般缠绕在树干上,上身昂立一吐舌信,虽是人的外貌却行蛇之习性,横挂在树上俯视底下的动静。 蛇本是一种狡猾的兽,有过一次惊惧的教训后,她根本不相信仙子所说的话,瓶儿的企图明显可见,就为了她体内那颗珠子。 “神仙哪会骗人,你先下来嘛!有话好好说,不伤和气。”她能修到今日的模样并不容易,她不想一下子毁了她。 “哼!信了你我才是笨蛇,休想我会上当,你哟!白费心机了。”她抵死不下树,看她能奈她何。 一见她满脸防备地攀缠着树,和颜悦色的瓶儿走至树下仰起螓首。“不然我们来打个商量,看你想用珠子交换什么,在我能力范围内竭当为你效劳。” 以物易物。 “呵呵……你真爱说笑,有什么东西能及得上我腹中的宝珠,我……”一阵腹鸣声咕噜咕噜响起,她眉头一颦伸舌一舔下唇。 “我饿了,就拿你那只鸟来交换吧!反正我只要维持人身,少几年道行尚能忍受。”她实在太满意这身皮相了,能让她恣意享受与男体交合的欢愉。 蛇妖并不笨,她知道情势对己相当不利,纵使她能一直待在树上不下去,可仙子若执意要伤她,怕也得使尽全力抵抗,受点伤在所难免。 这次她没把握能全身而退,毕竟对方是名列仙班的仙人,她一只小小妖蛇哪能与之抗衡,有好处当然是使劲地捞,那只鹊儿虽瘦小,塞不满牙缝,可聊胜于无,仙禽下肚同样能增长道行。 “小喜?!”她不会要吃它吧! 苏玉娘娇媚的撩撩发,玉手往腰上一抚做出挑逗动作。“仙子,你舍不得一只鸟吗?它和宝珠孰轻孰重,相信你不难作出选择。” 呵呵,仙禽的美味……想想都垂涎,恨不得一口吞了它。 “我不是鸟,是喜鹊、是喜鹊,你们怎么老是搞不懂两者的不同,我是报喜的鹃儿。”虽然它看起来像乌鸦。 小喜在枝头上跳来跳去,啁啾地发出不满声,它戒慎地离蛇妖约一丈远,小心提防她倏地攻向自己。 “呵呵……是鸟是喜鹊又有什么分别,到了我的肚子只是一团肉泥,我会慢慢吐出你一身羽毛,让你留点遗物在人间。”她仿佛猎物已经到手,得意地掩嘴轻笑。 “哼!你休想吃了我,瓶儿主人才不会让你这只臭蛇横行霸道。”笑得真难看,一张血盆大口。 她抛了抛媚眼娇笑,“哪儿臭了,你来闻一闻呀!我这身香粉可不输百花,迷得你心眼儿都醉了。” “你……你坏蛇、恶蛇,想引我过去好一口吞了我,我才不上当。”小喜怒冲冲地拍拍翅,对蛇妖是又畏又恨。“瓶儿、瓶儿,快收了她,不要让她危害百姓。” 世上妖物都该灭绝,免得它们四处流窜害人,吸食人的精魄以壮大妖身。 “啐,瓶儿是你叫的吗?要喊我主人。”没大没小的嚣张鸟。 它一点也不把主人放在眼里的发出嗤音。“少啰唆啦!你不想救大胡子吗?再拖下去,他虽痊愈了也会留下病根,三天两头犯病痛。” “大哥……”一提到心上人,瓶儿的神色为之一变,口气也不再像先前的和悦。“蛇妖,我等着宝珠救人,再不给我,休怪我动手行抢。” 礼不成,兵戎相见。 “呿!就说你们神仙不守信用,才说要满足我的需求,这会儿倒是翻脸不认帐了,没了仙鹊就取不回宝珠,你自个看着办。”两者之间,她一定要得到其一。 “喜鹊仍天上仙禽,不是尔等能动之,你快快交出宝珠,我尚能饶你一命。”她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苏玉娘冷哼一声,化为蛇身爬上更高的树梢。“不拚一拚怎知死活,我苏苏也不是好惹的。” 想要她的命可不简单,蛇最滑溜了。 “你……不知觉悟的孽畜,留你何用。”她不能再姑息养奸了。 瓶儿朝手心吹了口气,化气为云雾,它由小渐凝成一人得立的云团,承载着仙子往上飘浮,御风而行。 “你……你会飞……”蛇妖惊慌地颤了一下,将身子往茂密的树叶里藏。 “你忘了我是天上仙只,腾云驾雾不过是我们往来仙乡的工具罢了。”就如同人间的马车,便于来往远路。 “你……你别过来,不要过来,不然我要对你不客气了……”苏玉娘张开血口,龇咧着森冷长牙。 “这是我想对你说的话,接招吧!”由不得她留情了。 瓶儿站在云层上对四周的花草树木施法,它们一下子像活过来的人似,扭动树身和叶办,一朵朵开得鲜艳的花儿像在跳舞,鼓噪,呐喊地发出细碎声响。 以为躲在树上就能万无一失的蛇妖惊骇地尖声大叫,因为她盘身的大树正在摇动,无人拉扯而自弯的树干低垂落地,再突地一弹让她几乎跟着飞起。 她怕极了,想找个安稳的地方躲藏,可是不管她爬行至何处,眼前的草木总会竖起一道绿墙,阻止她的去路,想再后退,盘旋而起的花朵有如旋风,不断拍打着蛇身。 真是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她完全被困在自己所熟悉的山林之中,任何有灵性的生物都与她作对,她慌得六神无主,眼神顿花。 霎时,清香一阵近身,她还没意会到发生什么事,腹部突地受到重击,她吃痛的惨叫一声,一颗血红色的珠子顺喉一出,飞跃至半空中。 一瞬间,所有的树木都回复原状,野花万朵齐落一地,草长迎风抖落霜白,万物平静得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只柔腻小手顺势接下宝珠。 “不要再害人了,苏苏,潜心修行必成正果,少则百年你就可修成人身。”望她好自为知。 毫不感激的青花蛇怒目横视,扭动着丈长蛇躯往林间深处而去,一溜烟便不见踪影。 瓶儿将宝珠小心收妥放入怀中,宽心地吐了口气,让解除危机的喜鹊飞停在肩上,轻抚鸟羽露齿一笑。 顺着山路往下走,她的欢喜明显可见,层峰叠翠都不及她脸上灿如金阳的笑靥,纤足轻快踩着碎石小径,不见先前的愁眉苦脸。 她笑着一路和喜鹊嬉闹,一戳一啄地互相取乐,不意撞到一名路过女子,她惊呼一声想上前搀扶,迎面而来竟是血花溅起的银光。 “你凭什么得到他?他是我的,没有人可以从我手中抢走他!” 瓶儿为之一怔地看着手背上长长的一条血痕,有些迟顿地不解为何会飞来横祸。 当银光再度落下时,她猛地回神一闪,水眸圆睁地看向姿色不俗的女子,十分纳闷她因何一脸妒恨,怒满双目的欲置自己于死地。 “你必须死,有我无你,黄泉之下见阎王。”恨花比人娇,蹉跎红颜老。 “等……等一下,我又不认识你,干么要我死?”她才不见阎罗呢!他凶得很,最爱训人。 梁玉紫冷笑,眼露残酷。“你不该与修罗走得亲近,他是我拜过堂的夫婿,除了我以外,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拥有他。” “修罗……咦,谁呀?好像在哪听过……”可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夜修罗,‘闇’组织的一流杀手,也就是你口口声声唤的大哥。”她冷讥的扬起唇。 “喔!是大哥……”呃,不对,他几时娶妻了?居然瞒着她。 “受死吧!狐蹄子,勾引我丈夫的女人都得死。”一柄弯刀如圆月划下,直取她咽喉。 唉!世人怎么都爱动刀动剑。“刀是两面刃,伤人又伤己,你何苦看不开,大哥的心若是向着你,你又何必出手?情海之深深似海,无涯无际苦相随。” 赶着回去救人的瓶儿不与她缠斗,她摘叶成舟顺草滑行,一泄如洪的滑下山头。她想着若真有其事,一定要大哥给个交代,他怎能一手摘两花,大享齐人福呢? 一刀落空的梁玉紫诧异自己竟会失手,再看瓶儿居然身怀奇技,刹那间她的心一空,不知为何而来。 她真的想杀了她吗?就算杀了她他就能爱自己吗? 两行泪顺颊而下,风吹不干的泪珠晶莹如露珠,不断地洒落叶片上,复而滴入泥土里,她心痛得忘了怎么痛,兀自在风中伤心。 不远处,一道踽行的身影慢慢靠近,将黑色大氅披在她肩上,惯于守候的叶半月依旧守在她身后。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快快快,小心点,不要发出声响,弄好了就赶快走,别再耽搁了。” 几道偷偷摸摸的身影沿着墙蹑足而行,十分兴奋的绯红了小脸蛋,这边弄弄、那边摸摸,绑着可爱小花旋髻蹦蹦跳跳,一如顽皮的孩子。 三名双颊红通通的小女童摇身一变,竟成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容貌清丽娇媚,一身肌理胜雪赛霜,美得叫人目不转睛,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可是没人敢斗胆上前攀谈,因为美娇娘身侧立了三个脸色不佳的男子,他们的长相不恶却散发慑人气势,不怒而威,一字排开造成极大的威胁感。 “嘻嘻,瞧见了没,我写上自己的名字,以后我就可以永远在人间,不用担心菩萨叫我回去了。”做坏事的感觉真是太有趣了。 “傻瓶儿,别笑得太开心,要是被月老听见,咱们就完了。”笨死了、笨死了,做贼还不知分寸,想被活逮不成? “净水,你还不是在笑,眼睛都笑眯了。”还好意思说她。 “哪……哪有,我只是高兴我们分开了十四年又能重逢,忍不住会心一笑嘛!”看到青莲和瓶儿,她的笑意就止不住。 “呿!借口。”她是会心一笑吗?根本是咧嘴大笑。“对了,我刚才好像有看见绿柳的名字在上面,她旁边的人偶上写着——赵玉尘。” “真的吗?我以为她会跟我们一样,爱上风家的男儿。”毕竟是她们弄掉的宝珠害风家骨肉分散,理当由她们以身偿还。 “风家的老四叫什么名字?”真好奇。 “风什么……呃,风住尘啦!我家大捕头老挂在嘴上,害我想忘都忘不了。”他还有意无意地暗示她,要她利用仙术寻人。 瓶儿惊呼,“两人的名字都有尘字,好巧喔!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哎哟!谁打我?” 好疼呐!她的脑袋瓜子又不是石头,任人捶打不痛不痒。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要是月老酒醒了,我们谁也走不了。” 经清冷的青莲一提醒,两人脖子一缩的露齿干笑,动作飞快的将姻缘簿放回原处,三人如来时悄悄从月老祠的侧门开溜。 而另一边,等着心爱女子的风家兄弟在凉亭中促膝长谈,除了在兄弟乍见的那一刻激动得流下泪外,在相累数日后已恢复平静心情,一如从未分散过般融洽。 “明王爷?!”是他? “我在千发老人身边蛰伏多年,打探到的消息便是这个名字,他有可能是灭我风家的幕后主使者.” 风寄傲沉吟地一视满脸胡子的三弟。“你去探过虚实没?” “去过几回,但没找出什么线索,不过……”风怒雷顿了一下,眼泛困惑。 “可是什么?”风护恶趋前一问,生怕听不仔细。 “明王爷有个傻瓜儿子,看来二十出头,心智却不足七岁,让我越看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十分眼熟。 “也许小时候到我们家走动过吧?不必放在心上。”当务之急是找回四弟和小妹,旁的事物先放一边。“对了,你已有妻子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要仙子为妾?” 对于大哥的问话,风怒雷眼一眨的说道:“我都忘了有这码子事,谁说我有妻子?!全是信口开河的谬语,我全无记忆。” “你……你还真是无赖呀!这样也能赖掉。”真是服了他。 风怒雷伤愈之后,果然什么都忘个精光,唯独心爱的女子未忘,因此喜极而泣的瓶儿得以留在人间,不必随菩萨返回紫竹林。 其实他什么都没忘记.只是假装记不得了,避免他的小女人一再追问他有无妻子。 当年他确实和梁玉紫拜过堂,缔结盟约,但在二拜高堂之际,他突然抽剑刺向无缘的老丈人,堂上一阵大乱,婚礼也在慌乱中匆匆了结,所以两人并未真成夫妻。 黑眸微漾起一丝笑意,低视手中半截白玉瓶,谁说神仙不会耍赖,瓶儿怕他当真忘了她,留下分身刺入他掌心之中,叫他想忘也忘不了。 在考场上,这叫作弊吧!夹带答案好增加过关机会。 “大哥,我饿了,快做几道好菜来尝尝,我要芙蓉蟹、豆腐金饺、蒜泥白肉、腌松鱼、三丝馄饨、柴把肥鸭,板栗红煨鸽、香瓜八宝鸡盅……” “你呀!真是吃定我了……” 笑着摇头的雷厨子挽起衣袖,准备让贪嘴仙子吃顿满汉大餐,大火一生油倒下锅,滋滋地散发出饭菜香。 番外篇 美味的关系 乌云层叠,大雨沥沥,破庙里,两人四只眼睛对峙着,目标是堂中散发余温的火堆中一只烤兔子。 小乞丐似的脏小子拨了拨正滴水的前额刘海,垂涎的咽了一大口口水,悄悄挪了挪,稍稍靠近了火堆,仅在瞬间水似乎全蒸发了,还其一身干爽。 满脸胡碴的男子微皱了皱眉,暗忖是自己看花了眼。 “想吃?”冷冷的音调响起。 小乞儿头点得快掉了,目光不离烤兔子,伸手抹了抹嘴边的一丝透明液体。 “自己抓。”他是杀手,不是善心过剩的奶娘。 小乞儿嘴一扁,难过得像快哭了,破庙外匆地雨势加大,狂风几乎快把屋顶掀了。 男子捧起整只烤兔子,故意忽略小乞丐期盼的视线地凑到嘴边,大口一咬,他听到小乞儿喉间失望的咕噜声。 奇怪?这兔肉怎变得涩干无汁,肉里淌出来的油份也腻人,难吃!是烤过头了吗?可看它表面金黄略褐的光泽明明是恰到好处啊……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小乞儿的一声惊吼响起时伴随巨大的喀卡哗啦声,一道瓦砾夹杂雨水的“瀑布”当头灌下,男子心惊还来不及反应,却突见那小乞儿竟不要命似的往瓦砾雨中——正确来说是往自己扑身过来。 小小的身躯缠住他的,两人向外滚了好几圈,瓦砾咚咚咚地掉了一地,扬起的尘土很快地就让雨势给压下,原本的火堆上堆着小山似的破瓦残块。 “呼,好险好险,差点就救不到你了。”小乞儿说的是他手上拿的那只咬了一口的烤兔腿。 男子冷哼了哼,以为对方不自量力的妄想解救他,这堆瓦砾看似惊人但实则无法伤他分毫,不用他扑过来他自己也会以轻功退开,还不会搞得像现在一样狼狈,两人躺卧在泥泞地上,沾了一身脏。 “起来。” “不行了、不行了,我饿得头昏眼花,起不来了。”大刺刺的小乞儿干脆趴在他的胸膛上,目光炯炯地死盯着那只烤兔子。 没力气?!那现在他臂膀都被抓疼了是错觉吗? 他随意的把烤兔子往旁一丢,果然,小乞儿就像猎犬见了骨头似跟着扑了过去。 拿起沾了麈灰的烤兔子,不以为意的随意抓起衣角擦了擦,小乞儿心满意足的嗑了起来,口中呜呜啧啧的仿佛吃到人间美味。 男子见到他的吃相,不知为何鼻间竟嗅闻到一股清甜的烤肉香,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叫了两声,嘴也缠了起来。 抬头看看外头的雨势,这种天气别说兔子,恐怕耗子都抓不到一只……他用力咽下一口唾沫,要自己忍住这越来越强烈的饥饿感。 “喏,这给你。” 小乞儿递过来一个……烤兔头,他略带嫌恶的偏过头去,尽管腹鸣如鼓,方才那难入口的味道还是引不起他任何想吃它的欲望。 可为何……会越闻越香呢?他终于克制不了那香味的引诱,接过来咬了一口,嗯,香醇多汁,肉虽不多但很有嚼劲,他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兔子头比兔肉好吃。 “欸,好吃吧?大哥,够不够味道,要不要再咸一点?” “谁是你大哥?”嗯,甜咸适中,香汁诱人胃口大开,男子再撕了只兔腿嚼了起来。 “咦,给我吃的救命恩人还不能算大哥吗?我是认定你这个大哥了……大哥,你知不知道我饿了……三个时辰了,要不是有你这只救命的兔子,我今天一定会饿死……欸欸,你别把兔脚吃光啊,好歹留一脚给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饭馆”厨房一如往常的忙碌着。 “雷厨子,不好了、不好了,那个司家放话说即日起不再贩售我们‘饭馆’任何香料啦!”一个小厮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灶头边正在准备料理花椒鸡的一名二厨闻言立即垮下脸。“啊,这下我的花椒鸡怎么上桌啊!” “还有王家陈醋,我刚要去打十升醋时,那掌柜的也说不卖咱啦!连酱油、香油都不卖了。”王家跟司家有姻亲关系,会同个鼻孔出气也不足为奇。 “哎呀,什么调味料都没了,那我们‘饭馆’还能卖啥?!”白饭吗? 风怒雷沉吟一会,也没多说什么,只淡淡吩咐了句,“叫瓶儿过来。” 啊?不会吧,难道老板打算收店,结拜兄弟俩好远走高飞。 众人惶惶不安,不过还是依言叫来小老板。 “嘿,大哥,真难得啊,今儿个居然会主动邀我来厨房,哈哈,是要招待我吃什么好料的吗?遗是你又研发出什么私房菜式……” “每一样都给我尝一口。”他面无表情的指指一旁长桌上准备出菜的菜肴。 瓶儿双眼蓦地一亮,口水都快滴出来了。“哇,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是我生日还是你生日?对我这么好……恶,难吃,怎么一点味道也没有……” 说完,也不见她停下夹菜的动作,仍是不停的东塞一口,西咬一嘴。 可说也奇怪,满灶房竟漫出一阵阵菜香,没花椒的花椒鸡散发呛辣味,少了醋的酸溜鱼也多了股酸香味,经瓶儿“金口”一沾的各式菜肴从本来的无滋无味变得芳香可口。 大伙全看呆了眼,不解这奇迹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只有了然于胸的风怒雷冷声斥着要小厮们上菜,瓶儿的“特异功能”他是见怪不怪,说起来他的厨艺也只是一般,“饭馆”名闻遐迩的好名声全靠瓶儿一张嘴得来的。 任何能吃的食物只要经过瓶儿的手或嘴,就像被加了仙露般变得更加美味,太淡太咸都能被调整成最完美的味道,满足饕客挑剔的味蕾。 这是瓶儿的本事,但他一直把它视为天赋的未多想,反正他菜只要有煮熟就好,“加工”的事自会有人代理。 风怒雷叫住一名小厮,“跟司家讲,尽管不做我们生意,‘饭馆’有她……”他瞄了瞄吃得畅怀的瓶儿。“要倒很难!” 是啊,有瓶儿在,“饭馆”永远开门大吉,客倌们闹饿病了吗?来来里面坐,欢迎光临! 【全书完】 *欲知性格清冷的青莲心系风家老大风寄傲,请看花园系列808仙婢奇缘之一《青莲》 *欲知老惹麻烦的净水情定风家老二风妒恶,请看花园系列820仙婢奇缘之二《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