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 楔子 「对不起,我们解除婚约吧!」 二十出头一脸伤心的女孩如此对长她几岁的男人说道,眼中的依依不舍斑斑可见,像是要割舍心头一块肉似的万般无奈。 男人面无表情的接下女孩退回的白金指环,没有悲伤也没有愧疚的看着她,似乎结不结成婚都无所谓,他能坦然接受没有结局的结局。 感情的事外人无法理解,雾里看花看不出所以然来,不走到最后谁也难言是喜是悲。 但是由眼前一对男女来说,可以得见的是女方付出的情较多,爱得深切,爱得无悔,爱得刻骨铭心,仿佛地老天荒也不能阻隔掏心去爱的深情。 如果爱情没有变量的话,也许她真会为这段情守护到永远,直到停下呼吸的那一刻为止。 然而男人的眼中找不到依恋,更无她所要的炽烈狂爱,平平淡淡的犹如一湖死水,不生波涛的任由她狂掷巨石也不起涟漪。 或许这就是她死心的原因吧!一份单向的感情。 只是,她仍有依恋,希望他开口留她,不要让她背对着他离开。 「我尊重的选择。」 一句简单的宣判粉碎她的冷静,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眼眶,满是哀伤的为一丝期望落空而感到可笑。 原来一直是她一相情愿的认定两人会是厮守终生的伴侣,结果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虚幻,伤人又伤心。 好梦由来最易醒,这一声再见她说得好沉重。 「真的走了,你会来看我吗?」 女孩看着不置一言的男人,她彻底绝望了。 爱人是痛苦的,被爱才是幸福的,而她选择放两人自由,各自寻找一段属于自己的春天,即使她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指上的戒痕犹在,但她的爱已经被谋杀了!女孩收拾起破碎的心走向另一头。 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生怕她迈开的步伐不够坚定又走回头路,在伤痕累累的心头再划下十刀、百刀,永无复元的机会。 别了,我的爱,祝我幸福吧! 女孩的脚步走得心酸,她悄然的抹去眼角泪滴,扬起一抹叫人看了难受的微笑,毫无退路的投向站在车旁的男子怀中,为一份痴心划下终点。 「哭什么哭,何必这么傻呢!以后我会是的避风港,爱千万年。」 第一章 「冬天,死到哪去了,还不赶快给我滚出来。」 一阵河东狮吼惊扰了一群教学观摩的学生,他们习以为常的放下笔记休息,看着年轻的护理长打从跟前经过,一脸怒容像要剥了某人的皮似。 视线再落得远一点,院长刚规划好的杜鹃林园花木正盛,一条鬼鬼祟祟……正确说法是蹑手蹑脚的人影,正踩在刚栽下没多久的杜鹃上,聚精会神的将单眼相机扛在肩上,一副非常神圣的模样。 不用说她又在拍照了,为了某种她认为令人感动的画面,不捕捉到那片刻的永恒,绝不放下相机。 外界的声音对冬天而言是静止的,她只要一专注在相机上,便会忘了周遭的事物,哪怕刮风下雨或山崩,都阻止不了她为拍照勇于送死的精神。 她可以为一份未知的景致彻夜不眠,忍受饥饿,爬上悬崖峭壁找寻最佳的视野,人悬在半空中看来危险重重也无妨,只要能让她拍到一张好相片。 用摄影狂来形容她一点也不为过,她可以因为拍照而废寝忘食,整天抱着一架老旧的相机东走西晃,一看到动人的景色立刻按下快门,绝不含糊。 「你们有没有看到冬天?」 和颜悦色的护理长温柔的问着实习的学生,一反刚才要拿刀砍人的凶厚样,眼柔语轻得像身后有一对翅膀的天使,为了让世界和平而来。 其实她真的是一个善良又善解人意的白衣天使,对病人照顾有加深得赞誉,绝不会因病患的刁难而放弃对他的耐心,是医院出了名的爱心大使。 可是某人一出现,她的温和脾气就会变得特别火爆,一天到晚暴跳如雷的追着某人跑,恨不得在她脖子上挂着铃铛好随时监控。 「没有。」一群学生睁眼说瞎话的摇头,志有一同的为某人掩护。 「没有?她不是刚回国又跑到哪野去,我明明看到她相机的闪光灯在闪。」最好别让她逮到,否则剥了地一层皮。 一说完,她身后闪过一道光,学生们吃吃笑的以笔记掩住脸,以免她发觉他们在说谎。 这是一所教学合作的区域医院,每年都有医学院的实习医生和护校的医护生来实习,以学长、学弟妹的方式世代交替,一批换过一批。 但是口耳相传的传承可不只是学长学弟妹制度,还包括发生在这所医院的所有趣事及「风俗」,一代传过一代的连续有七年之久。 原因无他,只因为美丽高雅的护理长有位流浪成癖的摄影狂妹妹,三天两头不见踪影,咻地一声没打招呼又飞到国外取景,让她倍感压力得几近崩溃。 所以偶尔在医院里听见两声咆哮不足为奇,那也是一种宣泄,临床实验的精神科医生可以由此得知,人在失去控制时会有何种情绪反应。 这也算是造福病人的福利吧!能有机会见到优雅冷静的护理长发飙,可是少之又少,一年大概两、三回,平添不少笑声。 「丫头,蹲了快一小时不累吗?」可真有耐心呀!非常有敬业精神。 取笑声音从背后传来,凝神专注的冬天按下快门才回过头来,对背着光的年迈尊长微微一笑。 「院长,你今天不用进手术室吗?」原来有一个小时了,时间过得真快。 难怪她觉得腰酸背痛,蜘蛛在她脚旁结网。 「院长年纪大了,撑不了长时间的折腾,不如放手给年轻人一展长才,我该退休了。」他打趣的说道,短时间还闲不下来。 有些人天生有劳禄命不得空闲,譬如他。 「老当益壮的院长看来不到五十岁,你还可以再折腾三、五十年,现在的年轻人可没你的稳重、风趣。」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人家。 记得当年初次见到院长时,他严肃冷硬的表情真吓得她连气也不敢喘,躲在椅子后面看他走近,死也不肯把手伸出来拿他给的糖果。 相处久了才知道,他是有顽童心性的老医生,老爱捉弄他看得顺眼的病人,让人心头像坐云霄飞车一般忽上忽下。 不过对于胡闹瞎吵,拒绝与医生配合治疗的人,他一向十分严厉,脸一板威仪十足,叫人敬畏得不吵不闹,温驯如猫的接受一连串不必要的检查。 「呵……我爱听奉承话,再多说两句无妨,也许我可以考虑原谅的小小过失。」不错嘛!七十几岁看来像五十不到,他也算保养有道。 「过失?」她吗? 冬天的表情略呈不解,随即注意力又被叶子上移动的小点所吸引,快门一按捕捉稍纵即逝的景致。 机会不会等人,它是有时限性的。 「例如脚下那一株皋月杜鹃,和我好不容易栽育成功的平户杜鹃。」他脸皮微抽的一瞪她足下奄奄一息的花卉。 咦!杜鹃?她低下头一视,「呃!院长,我不是故意的。」 糟了,大概救不回来了。 「我花了多少心血才培育出这片杜鹃园区,不仅远赴日本移植,还请台湾农业专家测量土质,一株一株亲手栽下,不假旁人之手,待它有如亲生子女一般呵护。 「而倒是挺用心的,不费吹灰之力的破坏生态平衡,只为了拍摄一只小小的红点瓢虫而辣手摧花,怎么对得起院长我。」 再多的道歉也无济于事,「死者」不能死而复生,将永埋土里化身春泥,滋养一片绿色大地。 「请节哀顺变,下回我会小心别踩死你的杜鹃。」尽量啦,如果她还记得他有多宝贝这些种类繁多的杜鹃的话。 一按下快门她就会忘记周遭所有的事物,所以不能怪她善忘,这是天性使然,一张好相片值得她触怒天威。 冬天不是不知道院长的怒气,但她与生俱来一股消弭戾气的力量,圆滑而世故的在适当时刻化解危机,让人恼极了却无法对她发火。 她用这一招躲过不少责难,在还算是平顺的二十七年岁月里。 「要不要顺便包一份奠仪上炷香,好忏悔的无心之过。」还下回咧,待会儿他就找木匠修一道篱笆围起来,上面注明狗与冬天不得进入。 「如果院长认为有些需要的话,我应该在挽联上写『英年早逝』还是『驾鹤西归』呢?」总不能用「痛失英才」来形容吧! 「……」用鼻孔喷气的老院长拿她没辙的舒了神情,「喔!就是太沉稳、太有主见了,一点也不像当年令人疼惜的小女孩。」 「我长大了,院长。」人不可能一直留在过去,她会成长。 「我知道,而且长成一个顽固成性、独立自主的都会女性,兼具迷死人的知性美。」他万分遗憾的说道。 但她的改变一点也没出他意料之外,冬天从小就是个自主性很强的小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勇往直前,不管前方有多少险阻。 「院长,你这是在抱怨吗?」看来她有不少得改进的地方。 例如让自己丑一点。 身高逼近一七五的冬天有一副模特儿的身材,纤合度不过分痴肥也不致骨瘦如柴,五官立体十分深邃,拥有原住民血统,是个令人眼睛一亮的标准美女。 她的母亲是阿美族的分部公主,在当年民风闭塞的年代,非要嫁给一位居无定所的平地男子,所以她被逐出部落而跟着心爱男子四海为家。 一开始生活还算美满,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为两人的世界带来新生气,不算富裕的小家庭过得和乐融融,他们甚至为了女儿的将来而买屋置产,不再东奔西跑的定居在大城市里。 可好景不长,冬天的母亲在她十岁那年因脑血管疾病而病逝医院,之前进进出出的医疗长达一年之久。 三年后她的父亲也因山难过世,留下分别十三、十六岁两个女儿为他处理后事,房贷和丧葬费用逼得她们想辍学把自己卖了。 幸好医院里的医护人员及时伸出援手,不但捐出平时所得还为她们募款,让她们得以顺利安葬父亲和继续升学,不必为一时的生活而忧心。 更甚者,当年的主任,现今的院长一口允诺助学资助,不管姊妹俩想念哪一所学校他都无条件赞助,直到她们念到不想念为止。 为了感念院长的栽培之恩,以及所有医护人员的爱心,身为大姊的冬雪毅然决然的投入救人行列,从事第一线的救护工作。 而她则刚走向摄影的路子,承继父亲的遗愿为永恒留下纪录,在国际间小有名气,开过几次反应热烈的摄影展。 「是呀!我是在抱怨怎么不肯当我的儿媳妇,好让我这个老头子在死前也能享受含饴弄孙之乐。」他假意的埋怨着,实则欣赏她满身朝气的生命力。 冬天笑了笑的换上新底片,不受影响。「你晓得我不适合当任何人的妻子,我太好动了,无法长时间待在同一个地方。」 那会逼疯她的,她有吉普赛人的灵魂,热爱自由。 「人是会改变的,就看愿不愿意。」事在人为,天下没有办不到的事。 她沉稳的飘动着一丝促狭。「那也得找『对』那个人呀!不相扣的灵魂只会造成一桩悲剧。」 「什么悲剧?这孩子说的真不象话!我家兰生有什么不好?他绝对是顾家爱妻的新好男人。」这点他敢打包票。 「可我不是居家型的好女人,只会让所有好男人变怨夫,你不妨考虑那个在走廊上大呼小叫的娴良护理长。」姊姊才是适当的人选。 宜室宜家,温良谦恭,渴望安定和家庭,乐于为高龄化的人口尽一份心力努力生产,十个八个她都没问题,是老人家眼中最完美的小媳妇。 尤其是她没有娘家,夫妻俩若是吵架也不会有人为她出头,爱怎么欺负都成。 失笑的蔺院长微喟了一声。「说来说去,是为了冬雪那丫头才拒绝我儿子,是不是?」 这对姊妹呀!个性实在相差太多了,一个外放,一个内敛,一个对世界充满光明面,一个对人性抱持悲观心态,但两人都是好孩子。 「是或不是都让你老给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她喜欢蔺医生的为人,但不会嫁给他。 如风的她是不能给任何人幸福的,除非她遇到一座高不可攀的山。 「也老大不小了,该为将来打算打算,千万别顾着姊妹情深而放弃自己的车福,人生有很多错过是不必要的。」把握当下才是聪明的作法。 「但是若会伤害自己最亲爱的人,我宁可错过。姊姊为我所做的牺牲,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姊姊必须幸福她才能安心。 十年前要不是因为她,姊姊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也不致告吹,让论及婚姻的男方家属大力抨击,不愿家里多个吃闲饭的拖油瓶。 姊姊嘴上不说苦,强颜欢笑的一边打工一边抚养她,不让她受委屈的尽量满足她对摄影的狂热,让她无后顾之忧的拥有今天的成就。 但是为情所困的姊姊却独自落泪,一人承担所有的负荷黯然神伤,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变得不成人样。 好不容易姊姊走出情伤,重新面对新的感情,身为受惠最多的她,怎能让姊姊再心碎一次?曾受过重创的心,想必难再承受打击。 别说她对蔺大哥无男女间的感情,就算有一丝丝好感她也会自动打折。 有人说她对感情一事太冷漠了,永远是事不关己的置身事外,以冷静的分析去看待情长情短,绝不让自己感情用事的失去控制。 不过她总是笑着说时候未到,若真遇到一个能引起她和摄影一般热爱的男人,相信她纵有一双羽翼也飞不远,迟早会回到她认定的最后归处。 「这傻女孩呵!感情的事又怎能说让就让。我们家兰生也是傻小子一个,执着得很。」不然不会一等七年仍未改其意。 三个孩子三份心都让他心疼,真不希望有人受伤。 冬天将相机带子卷好缠在臂上,口气稳健的一笑。「院长,你担太多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就怕我眼睛一闭,连孙子都没得抱就蒙主宠召,到时会后悔让我走得不瞑目。」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看见这些孩子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不会的,你瞧他们不是挺配的,男温雅女娴淑,多像一幅美丽的图画。」为了让他们走得更近,她不得不离开,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的寻找心目中的彩虹。 顺着她视线看去,一对谈笑风生的男女由远走近,两人的脸上都散发轻柔的笑靥,看来和谐又融洽得像对相知相惜的伴侣,为了共同的理念而携手将来。 说实在话,若非知晓其中错综复杂的内情,优雅温尔的外科医生和气质典雅的护理长确实是令人羡慕的绝配,可惜这世上有太多的意外。 「丫头,就不再考虑考虑吗?」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道理他懂。 可是没几人做得到。 摇了摇头,冬天看着饮蜜饱足的瓢虫飞向天空。「我的路还很远,在看不见尽头的彼方。」 她的心,很大。 而梦想非常遥远,远到她不确定能有到达的一天。 幸福呀!真的很难,到哪里寻找呢? 「冬天,给我站住,今天要不说清楚,我就把的破相机送到博物馆。到底几时才能停下来不再流浪,一年、两年,还是像爸一样摔下山谷才甘心……」 冬雪的吼声有着很多的害怕,她不敢让其它人知道她多担心妹妹的安危,生怕造成妹妹的负担而恍惚终日,一不小心就难以弥补。 从小到大,她就被赋予长姊的责任,过马路要牵着妹妹的手,有好东西要分给妹妹吃,玩具要一起玩不能独占,妹妹哭的时候要哄她。 曾几何时那个绑着两条缎带发辫的小妹妹不见了,身子倏地抽长比她更像个姊姊,不需要她护着、哄着的活出自己,一步一步走出她的世界。 她知道姊妹情是不会断绝,而且会一直延续到她们其中一人的生命走到尽头。 父母的早逝让她十分不安,好象她身边的人会不断的从身边走开,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没人能在她空虚寂寞的时候,给她温暖的拥抱。 照理来说,在医院工作的她更该看破生死,来来去去的病人川流不息,有当场死亡的,有拖上一段时间才宣告不治,也有因癌症末期在安宁病房等死,每天她一睁开眼必须面对的,就是生与死。 可是她始终冲不破死亡的阴影,总悲观的认为,人终有一天会死,只是早晚的问题。 因为她父母死时,她都是唯一在场的人,母亲的遗体还有人帮忙处理,像清洗、上妆、穿衣服等,她只要在一旁看着就好,仅觉得母亲睡得很安详。 但死于山难的父亲则由警察局打电话来通知,十六岁没有人陪伴的她得一人到太平间认尸,阴森的空气令她几乎鼓不起勇气掀开那块白布。 若非父亲怀中仍紧抱着他视同第二生命的相机,差点因残破尸首而昏厥的她根本不敢认,因为父亲身上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 现在她只剩下一个亲人了,叫她怎能不害怕,万一妹妹如断线的风筝一出去就回不来,那她未来的日子会多孤寂,宛如一盏将熄的烛火不再有任何意义。 「咳!冬雪,的声音会不会太大了些,医院是需要保持安静的地方。」 似笑非笑的轻咳声让冬雪感到一阵歉意,有些不好意思的瞪了会令她失控的妹妹一眼。 「相信我,我一向很自制,不做为人诟病的行为。」该死的冬天又害她出糗,而且在她喜欢的人面前。 蔺兰生又咳了,像在掩饰笑意。「我明白,是我们医院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护理长。」 如果她不随时吼上两声,病人的情绪会显得不安,以为住进死气沉沉的安养院,终生没有出院的可能性。 「蔺医生,是我太敏感了吗?怎么觉得这句赞美听起来像讽刺。」他们医院创立至今不到二十年,而她是第四任护理长。 前三任护理长不是亏空公款,便是偷扣病人的饮食费,还有一人对年轻男病人有性骚扰之嫌,所以她实在没办法认同这句好话。 「想太多了,我这是恭维。」也是所有医护人员一致的推崇。 「谢谢。虽然我很怀疑你话中的真实性。」他笑得太满了,有几分虚伪。 蔺兰生只是微笑而未反驳,视线越过冬雪而看向身材高挑的短发女子,削薄的发丝飞扬俏丽,像一只白天鹅仰颈向天,一副急欲冲上天的模样。 他永远只能在后头看着她,却始终也跨不过她划下的那一条线,如南极和北极遥遥相望。 「感情真好呀,两位!一同来巡视病房。」真正的交流是有共同的兴趣,共同的话题,而不是风逐着月永无休止。 冬天的一句话令两人脸色微变,一是略显黯然的苦笑,一是脸微红的瞪了她一眼。 「亲爱的冬天妹妹,要见一面真的和四季替换一样难,不到秋末冬初是不会见出现。」如冬之女神,季节未到犹在冬眠期。 该死的话不说,不该说的话偏说得顺口,她还懂得惹人发火的艺术。 一脸无辜的冬天幽默的回道:「亲爱的冬雪姊姊,我上次回来的时间是春末夏初,而且待了快一个多月。」 差点没被台湾的炎热气候给烤焦了,一遇到大停电的那天,她赶紧收拾行李走人,免得烤成人干。 「一年之中有八个月没待在台湾的人有资格开口吗?一个多月应该没什么了不起吧!」还是一样找不到她的人。 夏天怕热,冬天喊冷,春天又嫌梅雨多,除非是云低风轻又少雨的时节,否则要看到她的机会等于是零,而且她总有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由不回家。 若非她定时的寄明信片回来,否则真要当她由人间蒸发了,只剩下老旧的破相机记录她最后的倩影。 「对我来说足以逼疯我了,有见过停止不动的云吗?」那地球也完了。 「有,把它画下来。」她就不信死的东西还能走。 也对,锦绣江山尽在图画里。「姊,会不会太挑剔了点,我已经尽量的赶回来让见我一面了。」 眉头一拢的冬雪不甚满意的一睇。「很委屈吗?」 「是有一点。」冬天好笑的说道,不意外姊姊眼中又燃起两道熊熊怒火。 「……」真敢说,也不想想谁一天到晚为她担心害怕。 「人都在面前了何必急着数落她,她是为了工作又不是单纯去玩。」虽然他怀疑她偏向后者居多。 一听到心仪的人开口维护,冬雪眼底的怒焰稍熄了一些。「要拍照,哪里都可以拍,不一定非要到国外去,台湾有两千多万人口够她拍到手酸。」 「姊,我不拍遗照。」冬天口气清凉的说着台湾的摄影业,千篇一律的拍照法真的很像在拍遗照,死板板的没什么感情。 她的表情是悠然自得,可她的话犹如火苗一般的点燃森林大火。 「在诅咒全台湾的人民都死光了,包括我在内?」什么遗照,她拍的相片才叫生命的终点。 永恒是一那的事,也就是短暂如昙花,她按下快门的同时,亦是被拍摄物寿终正寝的一刻,越是美丽越留不住。 撩拨短得像男孩的发,冬天的个性也像男孩一般洒脱。「姊,我还不是仙姑,用不着高兴太早。」 神才有力量毁灭一座小岛,或是一颗原子弹。 「我高兴?!」真会被她给气死,学法律的人就一张嘴厉害。 喔!不对,冬天是念了一年后自动休学,因为她要去旅行,见识更多的人文风情,「没时间」为文凭浪费宝贵的青春。 而她当年是以近满分的榜首进法学院。 「瞧得出很兴奋,两眼散发迷人的光彩,可惜我不是蔺医生,无法消受十万伏特的电波。」她有意无意的将两人扯在一起。 冬雪表情尴尬得很想把她的嘴缝起来,而一旁贪看她笑颜的蔺兰生脸色也下甚好看,略微一淡的当作没听见她的暗喻。 「冬天,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他不敢奢望以月计算,诚如她所言,那会把她逼疯。 「明天我就要走了。」迟了恐怕拍不到她要的相片。 「明天?!」 「这么快?!」 男人的惊讶和失望,以及女人的愤怒吼声难以置信,两人四颗眼珠子差点因她惊人主语而滑出眼眶,像是听见外星人在唱「爱拚才会赢」,离谱得叫人傻眼。 「你们不要太舍不得我离开,我还在台湾本岛忍受潮湿多变的天气。」冬天半是认真半开玩笑的宣布她的旅程。 「要去哪里?」就知道她不安分,可是没想到这么快。 「花东一带。」 花东?「干么跑那么远去拍照?阳明山的花季就快到了,够谋杀所有的底片。」 「姊,我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继续当老母鸡。」阳明山的花季在四月,而现在是十一月中旬。「对了,蔺大哥,你听过『幻日』的传说吗?」 她没给冬雪反应的机会,话题一转看向一身白袍的男子。 「幻日?」幻想的太阳。他就字面解释。 「这是一位印地安老人告诉我的故事,当天空出现不只一个太阳的时候,你要如何分辨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太阳。」而她有幸拍下了一帧「幻日」。 蔺兰生以科学的方式阐述,「那是因为大气层中累积了不少水蒸气,经由太阳照射反射出的影像,故有两个以上的太阳。」 「哇!精辟。可是你知道哪一个才是你要的太阳吗?虚幻的影像永远也不会成真。」冬天突然望向一头雾水的亲姊说出,「若一径追求虚幻的日,你将会忽视身边默默为你付出的太阳。 「『幻日』的意思是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是用心去追寻属于你的太阳。」 她的话让两人都沉默,忘了她明天又要离开的事实。 第二章 「哥,明天镇上有传统民俗技艺展,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一个扎着马尾的活泼少女兴高采烈的报告着,一脸兴奋的扬散属于她这年纪的青春笑容,甜美可人的模样令人舍不得拒绝她的要求。 但对背着她的健壮男子而言,这样的甜美等于是一种负担。他知道她一定又要使性子缠上他一天,不让他工作也不准任何人靠近他,纯粹要独占他,不容旁人介入。 经营一座牧场本就是一件吃力的事,如果再多上一个刁蛮不讲理的妹妹,他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辛苦。 刚出生的小牛要打预防针,纽西兰进口的种牛这两天会到,东边的畜栏也该清一消了,再拖下去不只是牛会生病,连人都会受不了。 从早忙到晚鲜少有空闲的时间,机器化的控制虽然节省下少人力,免去重劳力的付出,但相对的成本也跟着提高,光是仪器的保养和维修就不是小数目。 幸好及早做好规划没弄得血本无归,在政府开放肉品进口的冲击下还能维持一定的品质,让自产的肉牛能打入生鲜市场。 唯一较担忧的是,一旦入了冬,鲜奶的销售量会大幅度降低,他们必须减产控制乳牛的分泌量,否则鲜乳会因为产量过盛而滞销。 前几年农委会要畜牧业自行吸收过多的乳制品,自用或贩售都可以,只要达到平衡不拉低一般的鲜奶价格。 「哥,你到底有没有听见人家的话啦?我要到镇上玩。」而且要玩到天黑才回来。 身形健硕的男子扛起一捆秣草走过她身边,眼神刚直的不看她一眼,视她为无物的着手喂食的工作,不让她妨碍正在进行的事。 但此举让一向任性的少女感到不满,两臂一张的挡住他的去路,非要他听完她的话不可,不准他冷落她的只顾着一群牛。 他绕路,她就挡,他将她拨开,她又死皮赖脸的跟上来,最后攀上他的手臂任其拖行,死也不肯放手。 这样的画面实在可笑,一个月总要上演个两、三回,在牧场做事的工人早已司空见惯,常因此打赌这次的「纠缠不清」会是由谁胜出。 不过十次有八次是老板赢得赌注,因为他的体格刚强有力,气魄惊人,就算双臂都吊着人依然健步如飞,仿佛他们轻得没有重量似的,轻轻一拎像拎颗橘子。 「我一定要去,你要是不让我去,我绝对会翻脸,然后闹得你天翻地覆。」耍赖她最行了,不信他无动于衷。 男子方正的脸偏向她那边,不带一丝温度的说道:「嘎玛会带去。」 「什么?你要那个『番仔』陪我,我不要。」她使性子的坐在牵引机上,让他无法激活。 「赵英妹,注意的用语及口气,嘎玛是阿美族的勇士,不许用轻蔑的态度对待他。」他尊重每一位肯认真学习的工人,不管他是原住民或是平地人。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 被骂的赵英妹非常不高兴的噘着嘴。「他本来就是番嘛!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最讨厌整天只会唱歌、喝酒,闲着不做事的原住民,明明穷得要典妻卖女还那么快乐,好象他们的神允许他们不用工作也有饭吃。 而且他们的眼神很怪,老瞅着人瞧,一口牙黄黄黑黑的也不刷干净,咬着槟榔吐一地汁。 「要我罚禁足吗?」必要时他会揍她一顿,让她学点规矩。 「赵英汉你不公平,为什么你可以禁我足而不顾及我的意愿?」他太小气了,只会欺负她。 手环着胸,赵英汉立于上方俯视她。「赵英汉是叫的吗?」 「我……」她慑了慑,声音微弱的抗议,「人家只是想到镇上玩嘛!」 「我也说过嘎玛会载过去,可以玩上一整天。」只要不来烦他。 鼓着腮,她又扬高分贝的表示不满。「我要嘎玛干什么?我要你陪我。」 几乎整个畜牧区的居民都知道,赵英妹有恋兄情结,个性古怪的特爱缠着自己的兄长,不让任何年纪超过十六、未满四十的雌性生物接近他,防守得滴水不漏。 当有人不信邪的想来试一试,结果都在她的大吵大闹下无功而返,灰头土脸的被整了好些冤枉,直说她是牧场上恐惧的小霸王。 可她不因此自满,仍像盯贼似的盯着每一位看起来长得不错的女人,不管人家对她大哥有没有企图,她都会先采取攻势,逼得对方只好表态对他没意思。 前几年她还小,不敢做得太明显,仅是私底下的警告别人,或放两只青蛙、小蛇的吓走人家,自己在一旁自鸣得意一时的杰作。 及长,她的黏性简直做到如背后灵的程度,为了跟大哥形影不离,她放弃升大学的机会,高中一毕业就在家里吃闲饭,什么事也不帮忙的做她的大小姐。 更甚者,她还是个大麻烦!人走到哪里,灾难就跟到哪里,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煞星。 「我没空。」有时间他宁可修补围墙。 「骗人,昨天我明明听见你要带小叮当上街买文具。」无关紧要的人他都有空了,为什么不能陪她? 「小叮当今年只有五岁,连这点小事也要跟她计较吗?」他怎么有这么不懂事的妹妹?! 他太纵容她了,她才会无法无天的蛮横无礼,以为每个人都该忍受她的骄纵任陆。 「我当然要计较,谁不知小叮当的妈对你旧情难忘,故意利用她来接近你。」那女人最卑鄙了,用小孩子战术。 而她才不会对小叮当不利,因为那太没有风度了,她才不上当。 「在胡说些什么?!水柔双腿不便不好外出,我们自然有义务帮忙照顾小叮当,她还是孩子。」买买文具是他能力范围所及,他没理由不跑一趟。 当年他要是肯开口留下水柔,也许今日她会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双脚强健不致萎缩,连自行下床都成问题,必须依赖他人抱上抱下。 关于这件事他一直有愧于心,以为放她自由她便能寻获真正的幸福,不用陪他早出晚归的辛苦工作,只为三餐温饱。 谁知道她一去多年音讯全无,直到出了事才由警方代为通传,他才晓得她那几年过得并不如意,饱尝人间冷暖失去昔日的天真。 由于她实在伤得太重了,又因为找不到人立保证书而延误救治的黄金时间,因此她自腰以下的腿全部瘫痪,再也无法行走。 住院的开销大又乏人照料,即使当时他小有积蓄也无力应付庞大的医疗费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接她回牧场疗养。 这一住就是两年多,她由自怨自艾转为接受既定的命运,并接下牧场的会计工作自食其力,他才稍微减轻愧疚之心。 而小叮当是她的女儿,有点发育迟缓的迹象,所以他们商量后,决定买些文具来教她念书,看能不能赶上同年龄孩子的智力。 「我们有什么义务要照顾殷水柔?她吃我们的、住我们的、用我们的还不够,连她的医药费都一并由我们支出,难道我们天生欠她的呀!」 「是我欠她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如果不是他不爱她,她不会负气的离开,死也不回头的甘受一切磨难。 他欠了她一份情,一份永远也还不了的深情。 他的话让赵英妹顿了一下。「是她自己跟人私奔关你什么事?当初她的行为还让你沦为全镇的笑柄。」 退婚耶!多么可耻的行径,一丢下戒指就转投别人的怀抱,毫不考虑大哥的颜面问题,当夜就坐上豪华的大车离去。 而且走就走了,干么在皮包内放大哥的名字和联络电话,好象有预谋似的,非要拖他下水,让他一时不忍的重啃这株回头草。 哼!只要有她在她休想如愿,她会不计一切代价的阻止她达成目的。 「还小,不懂大入之间的事。」有些事说也说不清,只有当事人明白。 「我已经十九岁了,我同学里有人都做妈了,我怎么会不懂她想勾引你,让你做现成的爸爸。」刚刚他还说她长大了,现在又说她还小。 大人的世界真的很矛盾,变大变小都是他们在说,而她永远介于不大不小的尴尬年龄。 「赵英妹,给我少说两句,别让我动手狠扁一顿。」赵英汉口气沉了下来。她越说越不象话,这种事能信口开河吗? 虽然他能感觉到水柔仍存着一份希望,但过去的事是不能重来的,即使对她感到抱歉,也只能做到目前的地步,再多他也给不了。 只要彼此不说破,他会当作不知道她有意复合的心意,毕竟覆水难收。 眼一瞠,赵英妹愤怒的挥舞着手臂。「我是你妹妹耶!你在这世上唯一仅存的亲人,你居然为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要打我?!」 「我打是因为满口胡言乱语,毫不体谅别人受伤的心灵。」她被宠坏了。 「我为什么要体谅她?残废就是残废,还怕人家知道吗?下半身都动不了了,还整天想着要男人,真是下贱……」 啪! 赵英妹的左颊浮红,明显的巴掌印让她的头偏向一边,流露出不敢置信的双眼有着控诉,仿佛他一掌打断兄妹情,一心袒护外人。 一向任性妄为的她怎受得了亲生大哥对她动手,而且是为了一个曾弃他而去的女人,眼眶一红的积满愤怒,她不甘示弱的忍着不落泪。 她也是倔强的,和所有同龄的孩子一样为反抗而反抗,不管对错和是非,只在乎自己的感觉。 「啊!阿汉,发生什么事,你怎么打了小妹?」推着轮椅的柔美女子一脸的震撼,像是不能了解赵英汉动粗的举动。 「我……」他无法开口重复小妹说过的伤人言词。 「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隔一扇门而已,会没听见我刚才说了什么?」就会装蒜! 「赵英妹,给我收敛一点。」看着他所愧负的人,他多少有点袒护。 水柔那双脚原本可以跳出动人、曼妙的舞姿,如今却萎缩成原来的一半向内弯曲,每天不按摩十分钟就会发生痉挛现象。 他真的很内疚,为她这些年所遭遇的不幸。 「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连在另一牛舍的老牛伯都听得见我们吵架的声音,没理由她听不见,除非她连耳朵都聋了。」是个完全的残废。 「我……我没注意到,我在算收支损益……」殷水柔声音小得似在哽咽。 「有必要在我面前装柔弱、扮可怜吗?谁不知道的心机越来越重了,分明见我挨了打才故意出声,好趁机表示这蛇蝎女人也有同情心。」她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她! 「我没……没有……」扑簌簌的眼泪顺颊而下,低泣的模样令人怜惜。 「够了!赵英妹,立刻回房去,从现在起被禁足了。」她需要学点教训。 「哥」他被蒙蔽了,那女人根本在演戏。 「别再说了。再开口发出声音,以后的零用钱全部取消。」他说到做到。 愤愤不平的赵英妹狠狠的瞪着掩面哭泣的柔弱女子。如果她手上有一把刀,肯定会毫不留情的砍过去,砍掉这女人的一脸虚情假意。 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堆满一肚子气的转身回房,几次交战再度落败,没瞧见殷水柔泪眼中隐藏的得意。 曾经她也有过纯真,一段无知的岁月,为赋新词强说愁,在经过无情城市的洗礼后,她变得世故、工于心计,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不惜伤害别人。 她的脚是废了,再也无法下地行走,可她的脑还在,只要她多动几次主意装受害者,相信她很快就能达到目的,重回她叛离的世界。 「阿汉,对不起,都是我害你们兄妹又为了我起争执。」吵得越凶越好,这样她才能顺理成章的将恋兄癖的阻碍给赶走. 心里烦躁的赵英汉有些后悔动手打人。其实小妹说的话不无道理,水柔的柔弱是装出来的,可是他却不能当众揭穿她。 「不关的事,她向来爱吵爱闹。」让小妹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也好。 「可是……」殷水柔推着轮椅向前,想握住他的手安慰,希望他别忘记她的存在。 但不知是巧合还是无心,他的手突然举高拿下挂在墙上的工具带,让她的手落了个空和空气接触。 「我去修栅栏了,先把这个月薪水算出来,我可能会提前发放。」 没让她有机会多说一句,赵英汉将工具带系在腰间走了出去,直接走向放牧的图区。 殷水柔的嘴紧抿着,眼中的泪水消失无踪,像是在怨恨他的再一次遗弃,没有回头看她的依恋。 「男孩看见野玫瑰,生得娇艳生得美……男孩看见野玫瑰……荒地上的玫瑰……荒地上的玫瑰……男孩看见……荒地上的玫瑰……」 荒腔走板的歌声已经够难听了,外加五音不全,真是人间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折磨,尤其在空旷的山林野道中回音更宏亮,那惊起的鸟儿和奔窜的野兽是最佳的佐证。 幸好山里头住的人不多,而且个个都是歌唱好手,对这小小的缺陷尚能忍受,反正这只是一时的过客而已,总不能抽出猎刀赶人。 只是唱歌的人一点自觉性也没有,浑然忘我的唱着同一首歌,有如跳针的唱盘在忘词时顺便跳过去,继续哼唱仅记的部分。 人,是不能太完美。 冬天承继母亲那方面的深邃五官和美丽,可是却未承继原住民天生的好歌喉,修长的身形则遗传自父亲那边的身高和破锣嗓音,她爽朗的个性一直有山东大汉的气魄。 可惜她是个女人,若她换个性别生在古代,她大概会是不辞辛劳上山学武的武痴,然后学成下山捞个武林盟主做做的英雄侠客。 瞧她一路上来不知按下多少次快门,一见到令人眼睛一亮的风景立即取景,咔嚓咔嚓声不断。 人家的背包背的是登山必备的日常用品,像食品、救难药品、手电筒和电池,而她则是两套换洗衣服和一瓶可乐,其余全是底片。 说她是摄影狂一点也不假,为了拍张好相片,她可以跋山涉水、单手攀木横过急流,脚底下的那双鞋沾满l行泥和草屑,她仍坚持用双脚走出人生,绝不依赖代步工具。 有时,在上百张的相片中,仍挑不出一张令她满意的作品。 横挂腰间的单眼相机是她父亲临终前紧抱在怀中的遗物,他的人摔得肢离破碎可相机完好无缺,真不知该说是对拍照的执着还是过于痴愚。 而她这点执着最像死去的父亲,同时也最令胞姊忧心仲仲,每日对着各种神佛祈祷,保佑她能少一分坚持,多一分为自己着想,别置生死于度外。 「男孩看见野玫瑰,生得娇艳生得美……玫瑰……野玫瑰……咦!赭红色泛紫的玫瑰,我会不会看错了?」 远远山头挂着一丛开满紫红色的鲜艳花朵,自诩视力二.○的冬天眼一的看得仔细,一股追求极致之美的意志熊熊燃起。 她像山猴子的身手俐落一攀,即使体力有些不支气喘如牛,但不达目的绝不放弃的精神支持着她往上爬,两手因捉着力的过度而磨破皮。 手心微沁出血丝,她不知情的往脸上一抹,汗水是擦去了,可也留下猩红的颜色,看来像额头破了个洞,伤势惨重。 不觉得手痛的冬天直接攀在悬崖旁突出的平石,一脚踩着危石一脚勾着垂下的藤蔓,以为万无一失的拿稳相机对准焦距,对着外型形似玫瑰的野花不断拍下多张相片。 因为角度的关系不尽人意,她看着高高峭壁猛吸了一口气,决定爬到山顶上拍摄。 如以往的愚勇,站在高山顶迎着强风的她仍不知死活,脚下踩着松动的岩石亦奋不顾身,半蹲的上半身几乎探出岩壁外,岌岌可危的似要投身入山谷,看来惊险万分…… 「小心」 一道浑厚的男音突然响起,回荡在山谷间,声音的波长反射在岩壁上,那轻微的震动使得原本松垮的石岩崩裂,瞬间化为小碎石滚落山底。 自然而然发出的尖叫声短而急促,深蓝色身影往下一坠,在短短不到一秒钟消失了踪影。 飞奔而至的足音快而急迫,奔跑的重量再度使岩壁滚落些小碎石,彼此互碰的声响听来十分惊心。 「先生,你还好吗?」 先生?她看起像男人呀!「如果吊在半空中算是不错的话,我会回答你,很好。」 以为死定了的冬天紧紧捉住攀住岩缝的树根,一手还握紧相机的带子,不让它有损伤的垂在脚旁。 「你的情形不算太差,两手攀着石突踩稳就可以上来了。」幸好这人反应快、懂得自救,否则他也帮不了他。 冬天因此紧绷的喉带令声音听来有些低哑,探出半个身子试图拉起她的男子以为她是个男孩。 「很抱歉,我只有一只手。」她吃力的说道,额头的汗水流入眼中,让她差点看不清伸向她的手。 他是残疾? 上头的男子往下一瞧,为之气结的咬牙低吼,「丢掉你手中的东西。」 「不……不行,不能丢……」她死也要留下它,里面有太多珍贵的画面不能曝光。 在面临死亡的一刻,冬天心里想的不是她辉煌的过往,而是如何将心爱的相机完整保存下来,让后世子孙看到即将消失的美景。 一如她父亲对摄影作品的坚定,即使在死前也不忘拍下瞬间坠落的速度感,以死亡来见证那的永恒。 那张相片后来被洗出来,命名为「希望」名噪一时,意境是人不畏惧死亡,犹抱着希望写下最后的一页生命力,不留遗憾。 「放手,如果你还想活命。」死物会比活着重要吗?这个来自都市丛林的蠢男孩。 冬天苦中作乐的自嘲着。「放左手还是右手,我很难下决定。」 「你……」他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很想转身离开任这人自生自灭。「把相机丢掉,你不需要它。」 没人会傻到生死关头还紧捉相机不放,他当她吓傻了无法正常反应,因此口气一沉的命令她照办。 「不,我不能丢弃它,它是我的第二生命。」脚下踩了踩稳,她还有余力反抗他的「权威」。 「你想死吗?不要你的第一生命。」他奋力的伸长手臂,勉强的碰触攀住树根的手背。 但还不行,他勾不到他! 冬天苦笑着保持一贯的沉稳。「我的第一生命在相机里,它们比我更重要。」 人命是轻贱的,底片中的影像万世不灭。 「你真的该死。」低咒的男子愤而握住她的手腕,不想底下多具残破不全的尸体。 「谢谢你的赞美,不过我的手快脱臼了。」她没力气控制手的力道了。 「你要是肯合作把另一只手给我,你已经在上面了。」男子觉得自己滑动了几公分,努力找支撑点阻止自己下滑。 他若松了手,这家伙也活不了,这是支撑他支持下去的唯一动力,因为他没法任凭一条生命在他手中消失,即使这家伙死有余辜。 也对,她还在下头。「可不可以先救相机再救我?这里的风景挺不错。」 意思是她还可撑一会儿。 男子因她的话愀然脸一变形的大吼,「我干脆让你直接体会自由落体的乐趣,你想死我绝对不会救你,一架相机值得用命来换……」 等等,相机?他似想到什么的估算她相机背带的长度。 「你试着把相机的带子丢向我,我看能不能把你拉上来。」如果他估计无误的话,这家伙不会在下面待太久。 「我的手很酸,我怕没力气上去……」她举着手又虚软的垂下,声音很弱的微喘。 冬天觑了一眼底下的万丈深谷,奇石林立的遍满山谷,棱角锐利的反映阳光,她看见一只出生不久的小野鹅摇摇晃晃的攀着石头想上去。 心下念头一起,她想拍下这个画面,但上面传来如雷的咆哮声叫她只得作罢。 「你再给我说些蠢话试试,我的手比你更酸,想想你的第一生命、第二生命,相信你的勇气会倍增。」如果这家伙没先掉下去。 无意义的嘲讽一出,原本只是愤怒下的吼言,没想到竟令下面的人精神一振,力气突增的发挥平时所用不上的努力,用力的向上掷背带。 因为得太突然,男子一时未做好准备的任它滑落,冬天又再试一次的向上一掷。 这次偏了些,他没捉住。 第三回风太大吹移了位置,他碰到带子的边缘却错过,再度低咒了两句令淑女脸红的不雅字句。 连续又试了几回,气力快用尽的冬天喘息不已,她闭上眼想着南极的极光,那变化莫测的光线,深深感动了丝毫不觉冻僵的手指出现裂口,仍伸手欲捉住那抹感动…… 「成了,先生,你把带子的一端缠在你的手臂,我好拉你上来。」 极光消失了,冬天睁开一看不免好笑,原来她还念念不忘差点令她冻死的南极风光。 没让她有多想的时间,手臂缠绕的带子倏地勒紧,她感觉人在腾空的往上升,岩石的尖锐破她小麦色的肌肤,一条一条的血痕看来怵目惊心。 突地,身一轻,她飞扑的跌在一名男人身上,两人毫无空隙的紧贴在一起,像一对舍不得分开的连体婴胶着难分。 两颗急促的心跳声互碰,怦!怦!怦的为刚才的危急狂跳不已。 两人都不发一语的倒在山顶边缘等呼吸趋缓,安静不动迎着山风吹干一身的汗水,仿佛和山同化的成为它的一部分。 不知怎么着,其中一人平缓的口又忽然冒出鼓噪的起伏,用轻得不敢相信的声音说道 「『你』是女人?!」 第三章 可是似乎又有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棉花的触感不应该充满弹性,轻轻一按又恢复浑圆的形状。 一股属于女性的淡淡幽香飘入鼻中,表情一异的男子忽生怪异想法,耳朵一红的将视线往下移,希望自己的推测是错误的,「他」是男的。 但,天不从人愿。微敞的衬衫明显可见诱人的乳沟,他的身体早一步发觉的起了麻酥感觉,脑充血的赤红了一脸。 幸好他的肤色太深看不出迹象,否则真让人以为他有邪恶念头,故意占人便宜的以手验证「他」……她的真实性别。 刚平复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则,鼓动得厉害,好象在嘲笑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一碰上女人就慌了手脚的不知如何自处。 「『你』是女人?!」 一开口,他忽觉无地自容的在心底苦笑,她的第二特征圆满而充实的贴在他胸口,死人也知道这是女人的胸部,用不着惊奇的特别指出。 山里面的女人不多,可他也犯不着大惊小怪,有如见到大海怪爬上岸,先尖叫一声再逃走。 不过以他现在的情况想逃也难,一个没什么重量的女人直接趴在身上,他想起身得先甩开她,然后告诫她生命的意义。 一想至此,他对她的不爱惜生命感到愤怒。有多少人挣扎的想活下去,而她却枉顾自身安危只为了一架相机,人命会比不上一件死的物品吗? 莫名的,一道远古的记忆飘进脑海,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长发飘逸的高中女生「也」抱着一架破相机,一脸笑意的述说她未来的梦想。 在看到那头削得比男生还短的发时,模糊的影像随风而逝,只留下因她而跳得急促的心跳。 这个看不清脸孔的女人令他心动。 或者是女孩吧! 「你可以再确认一下,看要叫我先生还是小姐。」她是背影先生,正面小姐。 低声的俯在他胸口轻笑,湿热的气息一渗入,他连带也躁热不安。「呃!能先从我身上离开吗?」 「请说请,这是国民的基本礼仪。」咦!他好象在脸红,耳根都发烫了。 真可爱!她有多久没见过会脸红的男人了?这简直是稀世珍宝需要好好保存。 起了一丝顽心的冬天,故意不小心的以唇别过他耳际,不意外听见一声低沉的抽气声,绷紧的胸肌硬得像石块一样,而耳朵的颜色更深了。 他真是纯情呀!她想。 「请从我身上离开,谢谢。」他不认为自己是圣人,足以接受眼前严苛的考验。 不知她是刻意还是无心,总之他的自制力变得薄弱而无力,她要是继续待在他的身上不走,难保他会一直保持引以为傲的冷静。 他不想化身为野地里的一匹狼,这对他是一种羞辱,也是对她的伤害。 冬天笑得很轻,干净的眼中浮起一丝敬佩。「先生,你反应很快喔……懂得举一反三。」 「不客气。」看着曼妙的身躯滑开,他心中若有所怅的觉得失落。 「哪里、哪里,我在赞美你有颗聪明的脑袋。」席地而坐的冬天看向一望无际的天空,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想想她刚才差点没命了,几乎错失这一片蓝,天蓝得好耀眼,像永无止境的生命力。 「嗄?!」他顿时哑口,跟不上她与常人不同的表达方式。 「看你的表情似乎有点失望,是不是我太早爬下你的胸膛?」侧过头,她取笑他的满脸不自在。 「我……呃!一个单身女子不应该独自出现在悬崖边,会招来人家的误解。」他下意识的看向她正在检查相机是否有损的手。 有那么一个人也曾用充满感情的手抚摸相机外壳,好象那是她的情人一般。 只是时间太久了,他忘了她的长相,隐约记得她有美得足以拍洗发精的长发,柔细如黑瀑般披在脑后,从不刻意去编辫子或扎马尾的披散着。 「你以为我要自杀?」多有心的一个人,不怕救人不成反被诬为凶手。 「从我当时的角度看来确实是,现则不然。」没人想死的时候还带着相机,而且她明朗的笑声不像厌世者。 不可否认,他喜欢她笑时扬起的嘴角线条,感觉很平实,非常动人。 现则不然?被他的话挑起兴趣的冬天,正视他不算英俊却有型的脸。「你不怕被我拖下去?以女人的体型我算是颇有分量。」 这只是含蓄的说法,其实她是非常重的,虽然以她的身高来换算是在标准值以内,但一般苗条身材的女子很少超过标准值,甚至是低于标准值的拚命减肥。 「我只知道不能让掉下去,其余不容我多想。」当时冲上脑的第一个念头是救人,再无其它。 若稍有迟疑,恐怕他也救不回来。他在心里庆幸及时赶到。 「哗!英雄,我该不该给你一个香吻以兹感谢?」她半开玩笑的说道,故意将脸凑近。 他脸上颜色又加深的腼然一闪。「举手之劳,相信良心尚存的人都会伸手援助的。」 「但我还是很想吻你怎么办?不是每个人都有当英雄的天分。」她做出不吻有愧于心的表情,好象美人都应该向英雄献吻,她也不能免俗。 「我……咳!不用……呃,不用多礼,我不是英雄。」他轻咳的掩饰困窘,为她的直率感到局促。 没有一个女人会大胆到以吻为感谢,尤其是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他不认为她的心智已恢复正常,大凡惊吓过度皆易造成行为失常。 虽然他对这个建议一点也不排斥,而且看着她的红唇幻想吻着她的感觉. 冬天一脸苦恼的扶着额头。「难道你要我以身相许?!」 他一口口水当场喷了出来,惊讶她毫不收敛的率性。 「看来我猜对了,你真缺个老婆,我得留下来当山大王的寨主夫人了。」他的表情太有趣了,让人心眼偏邪的想逗弄他。 唉!真是太坏心了,她的沉稳哪去了,居然对救命恩人心存不良,一味的挑战他的纯朴之心。 「我是还没老婆,可是我……」不缺老婆这句话他说不出口,他都三十二了,也该成家了。 若不是小妹百般阻扰,以及水柔和小叮当的问题尚未解决,他大概已经是人家的丈夫,甚至为人父的负起教养责任。 不知是遗憾还是松了一口气,他从未如现在因自己未有对象而感到一阵宽心。 「哈!你别严肃的拒绝我嘛!这样我会伤心的……」冬天突然俏皮的朝他一眨眼,快速的在他唇上一啄,像蜻蜓点水般。「不好意思再开你玩笑。」 呃!她刚做了什么?她……吻了他! 「等等,会伤心的不好意思开我玩笑?」难道说…… 「你的反应真的很灵敏,一般人会忽然呆住,忘了要说什么。」看来她不好常戏弄人,免得捅到马蜂窝。 「这个玩笑不好笑,女孩子不应该拿这种事开玩笑,万一对方当真了呢?」他差点信以为真的要提交往的要求。 他喜欢她的爽朗,但不欣赏她的黑色幽默。 「你当真了吗?」最后一次,下次不玩了。 「说呢?」 他像是要给她一个教训的将她拉近,吐着浑厚气息的嘴覆上她香软甜柔的唇,强硬的顶开两排如贝雪齿,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吻住她。 这是一时意气也是恼怒,但是一接触她的香甜以后,他的脑子一片空白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顺应心底的渴望将她占有。 一阵冷风灌入衣服,他猛地清醒的抽身,既懊恼又不觉得后悔的避看她的唇,怕控制不住又扑上去,造成无可弥补的事实。 他一定是疯了,太久没有和女人发生性关系,因此才会神经错乱的对个陌生女子起邪念,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你的吻很……暴动,你差点吸光我胸腔内的空气。」抚抚发烫的脸,冬天稳下纷乱的喘气声,才以平常心揶揄。 其实她的心一点也不冷静,像跑了五千公尺似的狂跳不已,留恋唇上的余温意犹未尽。 「暴动?」他轻笑的搔搔后脑,觉得她的用词很有意思。 「你不用认为有罪恶感,让我稍微虚荣的以为自己魅力无限,能让英雄为我神魂颠倒。」她不希望造成他的负担,这种事本来就难以控制。 不管有心无心,她知道他不是故意令情况失去控制。 他为之动容的多看她一眼,感觉有道温暖的风拂过他心底。「很美。」 「谢谢。」以她灰头土脸的拙样,想必好看不到哪去,他挺善良的。 「非常动人,而且魅力十足。」他在她身上看到宽宏和气度,纯净的世故。 「你客气了。」他不会太过愧疚而尽说违心话来弥补她的「伤害」吧! 「有美丽的灵魂,像这片孕育生命的绿色大地。」她的心,很美。 冬天咳了咳的举起手阻止他没完没了的赞美。「先生,我晓得我现在的模样很狼狈,你要报复我先前的玩笑话无可厚非,我是罪有应得。」 谁叫她先无礼的挑起战端,不能怪他发炮还击,她玩得太过火了。 「我不是报复」 「赵英汉?!」 他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惊喜的一唤,让一头雾水的他感到莫名其妙。 「认识我?」他只是普通的养牛人家,成就没大到人尽皆知吧?! 「认识、认识,你忘了我是谁吗?」他乡遇故知,恩恩怨怨可以一笔勾销了。 「是?」他没什么印象的思付,脑海中老飞过一头飞扬的长发。 「我是你大学社团学妹冬雪的妹妹,我是」 「冬天。」他没有迟疑的接下她的话,眼露一丝宠溺的神色。 原来是她,难怪他老是想起那头美丽黑发。 「对呀!我是冬天,没想到你还会记得我。」满久了,从她高中到现在,有十年了吧! 赵英汉微笑的抚抚她的短发。「变了。」 变得他都快不认识了,除了那架十年不变的老相机。 「人的外表会变可本质不变,我还是那个心无旁骛的小丫头冬天。」她指的是她对摄影的狂热。 「看得出来。」蓦地,他的笑眼一沉。「而该死的在我面前送死。」 一想到刚才危险的画面,他的心情就难以平静,她的确还是像以往的她一样莽撞,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呃!这个……」不会又是一个爱叨念的冬雪吧!「风好大,我们要在悬崖峭壁上叙旧吗?」 躲避话题是她的专长,有点凉的风吹散她吐出的气,看她一身伤的赵英汉的确不忍,拍拍灰尘的先起身,然后拉她一把。 如她所言,这里真的不是好地方,她差点葬身于此。 「也晓得风大,瞧的行为有多不智,冬雪怎么没把锁起来,以免死于非命。」她一向很在意这个妹妹。 谁说没有,姊用连环扣扣得她叫苦连天,只差没关掉手机。「哎哟!我的脚好象扭到了。」 善意的谎言,请勿见怪。 「什么?!应该早点说。」弯下腰,赵英汉背对着她。 「你要背我?」真是意外,她以为他要骂她活该,像爱妹心切的老母鸡大姊。 「少说废话,上来。」他今天所受的「惊吓」太多了,不必再多添几件。 「是,英雄。」她才不会跟他客气。 有免费的人力座车她还推辞什么? 冬天笑得开心的将重量交给他,双手一放的勾着他肩膀,丝毫不觉不妥的趴伏在令她安心的背。 她想偶尔装装傻也不错,做人何必太严肃。 「学长哥哥,你让我拍一下好不好?」 一位发长及腰的美丽少女扬着猫似的笑容走过来,一脸的青春洋溢看得人好舒服,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就该和她一般纯真、可爱。 清灵的双眸非常活跃的盯着主要目标,目不转睛的专注令人莞尔,好象正盯上一尾活蹦乱跳的鱼儿,爪子伸得不够快就会被溜掉。 几乎所有t大的学生都认识她,因为她是护理系系花冬雪的宝贝妹妹,每天一放学都会来社团找她姊,姊妹俩感情好得叫人嫉妒。 冬这个姓本来就少见,再加上两人都是名副其实的美人胚子,要不引人侧目真的很难,除非她们出入都学回教女子蒙着面纱,否则一定是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而名为冬天的高中女生比实际年纪沉稳,一双眼睛灵活的转来转去,不时的找可入镜的人或物拚命按快门,犹如专业人士。 她的一贯招牌是乌溜溜的如瀑秀发,以及不离身的名牌相机,这对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而言,似乎有点奢侈。 但她不在意别人的眼光,随兴的个性深受大家喜欢,不管她走到哪里,人人都乐于当她镜下的主角,而且生动的摆姿势任她拍到底片告罄为止,不收任何模特儿费用。 唯一的例外是她口中的「学长哥哥」。 「学长哥哥你不要装酷,你一酷我就想哭,咱们打个商量嘛!我替你洗车。」她要钱没钱,只好出卖劳力。 「我没有车。」一脸酷样的男孩如她所言的装酷,故意冷颜以对的说道。 「那……」她想了一下,笑咪咪的拉着他的手不生分。「我帮你背书包。」 「大学生不用书包。」要他真有书包让她背,恐会引发t大师生一片声讨「残害保育类动物」之罪名。 「我帮你抄笔记总成吧!我头脑很好,过目不忘。」老师还叫她越级报考大学呢! 可是她只想当个快乐的学生,按部就班的当普通人。 「要上课。」他一句话回绝她的热心。 不死心的冬天亦步亦趋的跟着。「学长哥哥你真的很小气!沟通是促进人与人感情的桥梁。」 「我和没有感情可言。」看了她一眼,他心中有相见恨晚的遗憾,他有他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什么嘛!你小看系花的妹妹喔!小心我将来美得吓死你,让你爱我爱得死心塌地,锉骨扬灰。」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她目前的五宫绝对会成为大美女。 「锉骨扬灰……」太可怕了吧! 不过他一点也不怀疑,她的美丽的确令人动心,可他已被判出局了。 淡淡的怅然在心头泛开,他想他永远会记得有这么个小丫头老爱跟前跟后,长发飘逸的让他忍不住想伸手一抚。 「就是死而后已嘛!中国成语博大精深,我们要懂得如何解释文词意境的美呀……」就像拉的屎不能用,我们就用「粪土之墙不可也」来形容。 「意境的……美?」这也能相通?!她的智能非凡人所能比拟。 男孩心里觉得好笑的往前走,没发觉少女远远落于身后,然后摆了一个怪姿势朝他背后大吼! 「赵英汉,回魄了。」 闪光灯的刺目让赵英汉回过神来,没好气的瞟了背上爱作怪的女人一眼。她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爱拍照,一捉到机会就猛拍不已,不让人开口拒绝。 「回魂了呀!学长哥哥,我以为你被山魈附身了。」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害她无聊死了。 习惯周遭的人爱说教的冬天,一时之间竟然不习惯他的静默,好象突然被抽掉一根骨头力有未逮,浑身的精气一下子被泄光了。 她是个只往前看而不会缅怀过去的人,在她的记忆库中她很少去贮藏无谓的人与事,她有相机可以为她记录所有发生过的一切,所以她用相片写下回忆。 而他是少数没被她忘记的人,因为他是唯一不肯让她练习拍照技巧的人,每天都得耍诡计偷偷的拍,因此印象特别深刻。 「我不是的学长。」从来都不是,她入学时他已经毕业了,刚好错开。 「就说你为人小气嘛!十年前的小事还计较到今日,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我的学长。」甚至也不是姊姊的学长,他们是社团交流的学长制。 为之失笑的赵英汉听着她的抱怨,一直到现在他才有心改变她的称谓。「的理想实现了吗?」 她那时在嚷嚷着想拍遍世界上所有的美景,让每个人看到她的相片都会感动的落泪,不知道当年的豪语是否成真。 「学长哥……好吧!赵英汉,你有多久没出山了?」可见他一点都不关心她,完全忘记她的存在。 「小姐,我还没死。」死人出殡才叫「出山」,而他还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我故意的。」因为只有死人才不知道她摄影作品有多杰出。 「冬天。」他作势要将她摔下背,让她爬回去。 冬天笑了笑,拿起相机拍下他此刻的表情。「你看看我的姿势够下够专业,只要我说『好』,下个月你的个人照会出现在各大报的人文艺术版。」 「成功了?!」看来他真的太疏忽她了,他看报一向不看艺文版和娱乐版。 「应该说我没让自己失望,成功这个词太笼统了,我追求突破而不是众人的掌声。」她透过镜头看人性,看出污秽脏。 所以她的相机不拍政商人物,只拍路边拾荒的老妇背影。 「还是一样坚持己见,老作着虚幻缥缈的梦。」可是她把梦变成真实,只靠自己的力量。 看到环在他颈上手臂的伤,赵英汉非常不舍冬天所受的苦,她付出的努力只会比别人多,而不是只单凭一时的兴趣闯出一片天地。 那双按快门的手如今伤痕累累,他不知该骂她还是佩服她屹立不摇的坚毅。她怎能用受伤的指头去取景,脸上扬散的光彩是喜悦而非备受打击的沮丧? 她让人心疼,可是又不能不折服她的毅力,毕竟有谁会为自己的理想而坚持着呢! 像他就是一个失败的例子,原本他的意愿是成为脑神经医生,可最后也还是接手家里的牧场,由什么都不会的开始学习当一位农牧专家。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养牛这行业,但上天并未给他选择的余地。 「所以说我始终没变,你没在第一眼认出我是你的不对。」她要准备惩罚。 「小姐,强人所难。」她也没在第一眼认出他,而且还「调戏」他。 想起那个惊天动地的吻,他心口仍残余悸动,要是一开始发觉她是当年清灵的小丫头,他绝对不会吻她,可现在为时已晚。 他早该明白她的杀伤力有多强,罂粟花的美只能远观而不能亲尝汁液,否则只要一口就会令人上瘾,终生难以断绝的深受毒害。 当年碍于有承诺在不敢动心,如今他已由桎梏中解脱,能再一次为她动心吗? 他自问敢不敢,答案已在他心中。 「赵先生,你要继续和我计较吗?」她又拍了一张他侧面的相片。 他没回答的反问:「的头发呢?」 「不就连在头皮上。」她俏皮的回道。 「别用开玩笑的态度敷衍我,知道我在问什么。」那头叫人难以忘怀的乌黑长发若还留着,他定能一眼认出她。 冬天摸了摸刺刺的短发一笑。「嫌麻烦就剪了,你要看见我三个月前的光头肯定会大笑。」 每个人都喜欢她的长发,偏偏她去的地方不适合长发,所以她索性剪个一根不剩。 「舍得?」 「有舍才有得,我大姊一看到我的头差点崩溃,歇斯底里的连吼了三天,害我耳膜都快被她吼破了。」想想也挺有趣的。 其实到亚马逊河取景有诸多禁忌,她一个女孩子混在一堆男人当中已经非常不便利,如果再为了整理常打结的头发而延误别人的行程,她会被丢下。 她没有任何不舍的请当地土人一把剪去,留颗光溜溜的头方便行事,起码洗头的速度快了很多,不致浪费彼此的时间。 不过大姊可不这么认为,她几乎疯了的以为她当了尼姑,一罐又一罐促进毛发生长的生发水拚命往她头上抹,看能不能早点种出一片绿地。 「你该瞧瞧大家刚见到我新造型时的错愕表情,宛如被雷劈中一般,动弹不得。」久久才颤着唇问:要还俗吗? 赵英汉认为自己也差不多,只是他的「惊吓」被她的另一件惊人之举给夺去。「冬天,把头发留长。」 「为什么?」她挺满意干净俐落的感觉,不用拖着黑斗篷到处走。 「我喜欢。」 怔了一下,她有些困惑。「你喜不喜欢跟我没关系吧!」 「有。」他回答得很直接。 「有?」他在说哪一集天方夜谭,怎么她抽不出头绪,如在雾里? 「我们接吻了。」他不能若无其事的学她洒脱带过。 「呃!然后呢?」她和很多人接过吻,他又不是第一个。 吸了一口气,赵英汉没看她的平视前方。「我们交往吧!」 「嗄?!」骤然掉了下巴的冬天讶异的忘了怎么言语,整个人呆住的盯着他后脑勺。 这件事是几时发生的,为什么当事人的她毫下知情? 可是…… 能由他说了算吗? 他一定是还在记恨,不肯原谅刚才的玩笑话,故意回敬她一枪,好看她失去冷静的模样。 只是,他的样子太认真了,认真得令她害怕,折翼的鸟还能飞吗? 她沉默。 第四章 「是谁?」 开口问这句话的人不是向来恋兄成癖的刁蛮女赵英妹,而是身高不及一百二十公分的小女孩,满脸困惑的看着突然多出来的阿姨。 她用稚嫩的童音问出所有人心底的疑惑,并从第一眼决定她不喜欢她,因为妈咪因她的出现而拧了她一下,逼她上前代为问明真相。 大人的世界真的好麻烦,她为什么要站在这里让大家都看着她,她并没有说错呀!是妈咪要她问的。 小女孩惊惧的眼不时的瞄向正低头编织的母亲,大家心里有数的不看孩子的母亲,认为孩子的天真不该被大人利用。 自上午老板妹妹被掴掌一事,几个目睹事件发生的工人背地里议论纷纷,一派认为殷水柔善良可人,真的没听见兄妹俩争吵的内容,一派认为她假兮兮的装模作样,故意在事发后才出来当和事佬,其心可议。 但不管是哪一种说法,他们只能在私底下口耳相传,没人敢大声的四处渲染,因为身有残疾的女人本来就受人怜惜,谁舍得真的伤害她。 而且她还是管帐的会计,他们的薪水全由她一人处理,要是一不小心传进她耳里,东扣西扣的薪俸可能就要大幅缩水了。 「我是冬天。」 「冬天?」小女孩的眼出现短暂的迷惘,像是不懂冬天明明是冬天,怎会是一个人。 「我姓冬,冬天的冬,冬天的天。」冬天是人名,也是四季中最后的季节。 她的自我介绍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笑了,哪有人这样解释,听来更迷糊。 「喔!」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头,连母亲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注意到。 她小小的世界里只想到童话故事里的冬之女神,还有银白色的冰雪宫殿。 「叫什么名字?」冬天伸出两根手指头要和她握手,她看了看不怎么满意的退了一步。 但她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是小叮当。」她骄傲的扬起下巴,一副非常神气的样子。 冬天差点笑出声的努力压抑。「现在已经没有小叮当了,改名哆啦a梦。」 小叮当是他们那年代才有的动画人物,近年来恢复原本的日本名字。 「谁说没有小叮当,我就是小叮当。」小女孩生气的跺跺脚。 「可每个人都有姓呀!不会姓小名叮当吧?」五岁大的孩于至少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冬天的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为之一变。她并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摇头暗示她别问,一脸紧张的神色? 一道愤怒的视线同时射向她,当她若有所觉的回过头时,那怀恨的眼光蓦然消失,只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母亲正为小孩子编织冬冷时使用的围巾。 有些事是禁忌,说不得,而她并不知情。 「她姓赵,叫赵宜静,小名小叮当。」 「宜静?」大雄的未来老婆。 取名的人真有意思,铁定看太多藤子不二雄的作品,没有一点创意的抄袭人家的名字。 但……她姓赵? 若有所思的冬天抬头看了一眼赵家大家长,尚未说出口的疑问由一位小女孩代劳了。 「爹地,我叫小叮当对不对?」小小身影快乐的奔向出声的健硕男子。 「嗯!是小叮当。」赵英汉眼神复杂的看向挑眉微笑的女子,不好向冬天解释原因。 「爹地?」唔!真有趣,她好象走入一场肥皂剧中,而她还不知道自己该扮演何种角色。 「小叮当是我的女儿。」名义上。 喔!了解。「你离婚多久了?」 她一开口问,所有的人表情为之错愕。老板没结婚哪来的离婚?有小孩又不一定是亲生的。 「为什么这么问?」赵英汉的眼中有很深的不解,他以为她会有些不自在的问他结婚几年。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婚姻关系若尚存,你绝对不会开口说出那句话。」我们交往吧。 伸长耳朵的工人都想知道那句话是哪句话,怎么老板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像是释怀,脸上出现可疑的暗红,不怎么自然。 「不介意?」她太平静了,让人有一丝不安。 「我有何立场介意,她是你女儿不是吗?」她从不认为自己和他的进展有那么快,足以干预他的家务事。 一听冬天冷淡的响应,赵英汉一急的走向她。「我没结过婚。」 面对其它无关紧要的旁人,他可以不在意的随人猜测,小叮当的确冠上他的姓氏成为他的女儿,往后他会一直以父亲的身分抚养她长大,除非她母亲再嫁带走了她。 可是所有人都能误解这件事,唯独她不行,冬天是他发自内心喜欢的女人,他不能任由她想歪的以为他负心、薄幸,存心欺瞒她的感情。 十年前他已经错过一回了,他不想同样的事再发生,长发的她、短发的她他一样眷恋,不愿放手。 「喔!」那她明白了。 「喔是什么意思?在宣判我死刑吗?」她一身的谜,像只猫难以揣测她下一个举动。 冬天肩一耸的好笑赵英汉紧绷的神情,死刑犯也有最后一餐饭菜。「你知道我的工作不定时,老是东奔西跑定不下来,实在不适合发展一段感情。」 一段感情?耳朵一竖的殷水柔听得特别仔细,手指动作明显变慢了,有一下没一下心不在焉的勾着,就怕漏听了其中一句。 她的脚残废了,所以她更要捉住最后一线希望,利用她的缺憾来挽回曾经放弃的幸福,她不会再傻得认为爱情可以取代。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 雁鸟飞累了总需要一个栖息的地方,风筝飞得再远只要手中的线不断,迟早还是会落向地面,回到卷线的人手中。 他是握线轴的人,也是她栖息的港湾,不管她走得多远、位在何处,他永远不变的待在原处等地谛来。 「很动听的承诺,比上句话更令人容易心动。」感动是一时的,他这句话真的让她有所动容。 她忽然想起对大姊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有一天她遇上和山一样的男人,她这阵漂泊的风也许会定下来,不再流浪的找寻心中的彩虹。 因为这座山够高、够辽阔,足以让不定性的风游戏其中,不生驿心的甘为山守候。 但台湾的山似乎都太低了,阻止不了暴风雨的侵袭。 「的意思是?」赵英汉的表情没有一丝慌乱,仿佛不论她做何决定都影响不了他的决心。 心在彷徨,但她冷静的说道:「再看看吧!说不定会有意外。」 凡事不能太笃定,总要预防万一。 「在诅咒我,还是诅咒自己?」意外是指一方死亡,否则他不离不弃。 就是要她。 一旁的殷水柔早已怒火中烧的扯断毛线,假意编织的看着心爱男子一脸眷宠的抚弄那头短发,恨不得把自己一头滑顺的半长头发给剪短。 她一直追求的就是他此刻温柔的神情,好象他眼中只有一人的存在再也容不下旁人,深情蜜爱的只为所爱的人付出。 可恨的是,他看的人不是她,心疼的人也不是她!她只不过是他口中的责任和义务,他不爱她。 「小叮当是我的女儿。」殷水柔蓦然扬唇出声,引起两人的注意。 赵英汉的表情是没有表情,而冬天不以为然的一笑。 「听起来关系挺暧昧的,你们感情真好。」没人知道她眼底有簇不驯的火焰,她喜欢挑战。 「我们感情当然好……」他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妻。 她少添上一句:曾经。 「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至少最近的几年如此。 眼前的局面演变成一场罗生门各说各话,无心工作的工人干脆停下手边的工作看热闹,看两女一男的大斗法谁会胜出。 管事的工头不知打哪搜出一包茶叶和整组茶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泡茶,状似悠闲得不像有忙不完的事。 而饥饿的牛群可以等一等,晚一个小时喂食不会饿死,们的皮下组织厚得足以挤出油。 「你们两人的说法并不一致,下回串供时,要不要考虑先辟室密谈一番再作答呀。」她打趣的说道。 「冬天。」赵英汉警告的一瞪,对她的幽默不感兴趣。 「喔!你认为我说得太严肃了吗?以后我会改进说话的艺术。」她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彼动,我不动;彼怒,我不怒。这是冬天一贯的行事作风。 她有冷面笑匠的天分,往往一句看似无意义的话一经由她口中说出,马上成为意思深远的反讽话,而且往往说的人无心,听的人翻脸。 由于她走过太多的国家,认识无数的人,她的圆滑和世故变得老练,因人而异的发展出不同面貌,使人捉摸不定的又恼又怒。 例如那一向温柔优雅、不轻易动怒的冬雪一遇上她,不用一分钟就会很想掐死她,顾不得形象的在病人面前拔腿狂奔,只为这个令人生气的妹妹。 她用充满智能和稳健的态度让人心服,可是也令他们又爱又恨的既关心她又想亲手而刃。 总之就是矛盾,她给人的两面评价。 「对了,你手上的医疗箱是为我拿来的吧?幸好我这身小伤口没什么大碍,否则真要等你记起我的伤,说不定我会因为细菌感染而葬在你的牧场。」 他会让她葬在他的牧场,七十年后。「把手伸出来,我先消毒。」 「我还以为你会先治我的脚。」冬天乖巧的将手伸出,非常温驯的怕他骤施毒手。 赵英汉取出消毒棉球往她伤口一抹。「我不是专治跌打损伤的师父。」 「你不看小说吗?里面的男主角都是全能高手,能文能武还能治伤,一出手万夫莫敌。」她神往的看了他一眼,因消毒水的刺痛而捉了他一下。 这叫感同身受,她指甲满长的,像猫爪子。 「有没有人被气死过?」她总是能令人由平静变火爆。 「有吧!不过我没收过讣闻。」怕她把死者气得又从棺材里爬出来骂她一顿。 细碎的伤口在清洗后,并无想象中的可怖,一条一条细细长长的白色伤痕像小孩子顽皮画上的签字笔痕迹,上了药反而神似破土而出的蚯蚓。 优碘的颜色较深,味道也较重,不似消毒水接触细菌先嘶嘶的冒泡,而后无味无色的淡化在皮肤上。 冬天的笑眼由明媚转为清辉,渐渐多了抹洞悉红尘的锐利,她的脸上带着动人的微笑,可眼底的明亮却看透一屋子人的动静。 她心里想着,自己真像邪恶的后母皇后,明知道一旁渴望父爱的小女孩正用孺慕的眼神希望「父亲」抱抱她,用赞扬的语气哄哄她,而她却残忍的剥夺她小小的愿望。 摄影师一向较常人敏锐,她不难看出小女孩母亲的眼中有着难舍的恋慕,也许她自认藏得很深,但她毕竟做得还不够世故,处处露出处心积虑的用心。 摄影是她的最爱,她不确定目前的空间能容纳得下爱情,以她的狂热面言,真的没几人受得了。 以前她也谈过几场昙花似的恋情,夕开朝落不长久,往往起头时顺顺利利,如蜜似胶的好不令人羡慕,到最后因长时间的分离而无疾而终。 时间是爱情的杀手。 打一立定志向的同时,她的生命计划表就没加入感情,过于沉稳而冷静的性格总是理想多于感性,她很少为摄影以外的人事物痴迷。 套句她在远方的朋友一句话:爱上她的人都值得献上一句祝福。 「的脚不痛吗?」 收回飘远的思绪,冬天看着蹲在膝前为她揉脚的男人,心口不虚的说道:「痛得发麻,所以没感觉。」 是的,她很坏,表里不一。 「应该没伤到骨头,动两下试试看。」麻?难道伤着了神经? 她依言转了转足踝,微露忍耐的神情。「是没什么大碍,就是痛。」 「痛还叫没什么大碍,当自己是牛吗?」没有浮肿现象不用冰敷,大概是紧张肌肉抽筋所引起的痛觉。 没当成脑神经医生的赵英汉具有兽医的文凭,他将所学用于牛只身上,省却一笔聘请专业人员的费用。牧场上的牛一有生病症状产生,他立即就能进行治疗。 不过此刻他神情专注的「看诊」,一点也不觉得人和畜生有什么两样,同样用脚行走。 只是一个有蹄、一个有趾的分别,大致来说治疗方式都差不多,他甚至准备了注射牛只的抗生素,情形不甚理想时照样给她一针。 幸好冬天不知道她现在的身分是「牛」,否则她可能会以相机的镜头砸他脑门。 个性耿直的牧场主人大概没发觉他的「贴心」有多引人注目,两人亲近得几乎颊贴颊的互相感受对方的气息,稍一抬高头便触及彼此的口。 因为他的心正忙碌着,忽略了身后母女的存在,平静的日子终起波涛。 不是情深情浅的问题,而是心的出口站着何人。 爱是没有理由的。 「是谁?」 又是同样的问话,来势汹汹的蛮横多了一股压迫性的怒意,排山倒海随狂潮而来,完全不在乎会淹没多少良田人畜。 两眼圆睁似铜钤的赵英妹像见鬼似的打直手臂,指向面前堆满一碗饭菜的俏丽女子,不敢相信她才呕气一个下午没下楼,家里平白多出了一位和她抢位置的陌生人。 平时用餐时她一定抢坐在大哥身边,不管他坐哪个方位,旁边的位置都必须空下来等着她入席,否则她会闹得大家都没饭吃。 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她也视为理所当然,没人敢违抗牧场小霸王,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整天闲着不帮忙做事尽会找碴。 一场火灾夺去她双亲的生命,那年她不过是幼儿园兔子班的学生,因学校办活动而逃过一劫,但也烧出她骄蛮任性的个性。 没有父母的孩子总是多得旁人一点关爱,再加上刚由学校赶回家奔丧的大哥疏于管教,久而久之她甜美的娇俏可爱成了予取予求的武器。 因为大家都疼她,而她也习惯受人宠爱,所以她越来越跋扈、专制,不把别人对她的好当一回事,想要的东西非要到手不可。 从小到大没挨过打的她因气不过而窝在房里生闷气,以为兄长会像其它人一样顺着她脾气,故意不在吃晚饭的时间下楼,等着大哥上楼来向她道歉。 可是左等右等等得天都黑了,肚子咕噜咕噜的饿得都快扁了,她才心不甘、情不头的噘着嘴出现,准备来个无声的抗议。 没想到根本没人在意她吃不吃饭,早就开动的众人已吃了好一会儿,不曾记挂她在不在场的吃光大半饭菜,没一个想到要留菜给她。 但最让她生气的是,连自己大哥也不管她死活,见到她竟没一丝歉意的视若无睹,直招呼他身侧头发短得像男生的女人。 她没有手吗?还要大哥帮忙夹菜,他对自己妹妹都没这么奸过。 吃味的赵英妹气呼呼的往桌上一拍,热气犹在的汤汁因而溅出了几滴。 「坐下。」 冷喝的低音让她稍微一瑟,但她倔强的不肯示弱。 「我没有位子。」她用力瞧着「占」位置的人,为她的迟顿感到愤怒。 「到处都是位子,别给我找麻烦。」赵英汉先行警告她不得惹事。 但她若会听话就不是牧场小霸王了。 「我哪有找麻烦,是她占我的位子,你叫她滚开。」空的位子是很多,可没半个在他身边。 也许是刚被打过一巴掌的缘故,她不敢明目张胆的赶人,只象征性的踢踢椅子要人识相些,别挡她大小姐的康庄大道。 「赵英妹,不想吃饭吗?」 「谁说我不吃,我习惯坐『我的』位子。」她故意将我的说得很重,暗示某人应该离开。 趟英汉表情不悦的放下碗筷。「这里没有专属位子,爱吃不吃随。」 他没那么多空闲理会她的胡闹,剩菜剩饭待会儿他拿去喂狗。 「你……你一点也不关心我,你不怕我饿死吗?」什么嘛!有外人在还训她,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有力气大吼大叫的人还怕饿死?不坐下就给我回房去,一餐两餐不吃,饿不死人。」她起码可以撑上三、五天。 再怎么乖张,赵英妹还是向饥饿屈服。「她是谁,哑巴吗?」 问了老半天一句话也不应答,让唱独脚戏的她差点下不了台,实在太可恶了。 「不准对客人无礼,她叫冬天。」他细心的拨了点山菜给身边的女子,瞧她不爱吃青椒的神情便替她把青椒一口吃掉。 「冬天?!」百家姓中有「冬」这个姓吗?而且可笑的就叫冬天。 「她是个摄影师,会在牧场住一段时间。」他自作主张的为不吭气的冬天做决定。 冬天停下慢条斯理的进食动作看了他一眼,不予置评的端起汤倒在饭里,成了日本人最常吃的茶泡饭。 「什么,她要住在牧场里?!」不、不行,不可以,绝对不能留下她。 最激动的不是一张嘴巴刚张开要说话的赵英妹,而是明显食欲不振,小米才吃三、两粒的殷水柔。 她惊讶的翻倒正要喂女儿的一碗肉松拌饭,满脸错愕的掩饰不住她对此事的在意,好象她才是这家的女主人,而没人通知她客人要住宿。 「大惊小怪个什么劲,我都没吭声还轮得到开口吗?牧场是我家的又不是的。」虽然她也不喜欢外人住她家,而且是个长得很有个性的美女,但她就是不高兴「敌人」话说得比她快。 为反对而反对是十九岁少女的专制,她的叛逆期正旺盛,不管她同不同意客人住下来,殷水柔都没资格管牧场的事。 她只是一个月两万一的会计,领人家薪水的员工。 表情为之一黯,殷水柔忍下激越的心情柔声说道:「呃!我的意思是牧场没有多余的房间,恐怕不方便留客人。」 不是她的,这句话可真伤人。 曾经这片牧草地也有机会成为她的,是她太贪心了才会失去它。 而现在她不想放弃唯一的后路,她已经无处可去了,除了赵家牧场是她永远的栖身地外,恐怕没人会接受一个带着拖油瓶的残废。 她不能不自私,因为她也想要有尊严的活下去,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怎么会没有,把的房间整理整理不就空出一间。刚好可以趁这个时候和小叮当培养培养母女感情,免得她忘记她还有一个母亲。」 谁说脚废了就不能和女儿同睡一床,五岁大的孩子能占多少空间,居然狠得下心让她独睡一房。 赵英妹丧亲的年纪和小叮当差不多,因此她行为虽然霸道不讲理,可是对小女孩仍有一份疼爱之心,不曾有过伤害的言语。 表面上殷水柔和女儿感情甚笃,其实她常因自己的私心而忽略小孩子的感受,老以大人的心态命令她做些超乎年龄的事,以致她是非观念模糊,分不出对错。 一个孩子无法同时应付天真和早熟,该懂的不懂,不该懂的事一知半解,导致脑力发育比同年龄孩子迟缓,因为她必须先停下来想一想正在做的事,母亲会不会高兴,而后才让学习的知识进入大脑。 她不是反应慢而是心智受到扭曲,为了大人的自私不得不失去她的童年。 「这样不好吧!小孩子应该学着独立,我不能让她一直依赖我。」她能照顾她的能力有限。 「拜托,她才多大呀!再过个十年再来训练她独立也不迟,根本在残害国家的幼苗。」赵英妹不屑的一哼,认为她的理由不过是借口。 谁不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每次都藉大哥抱她上床之际,故意碰触他的身体,好让他一时把持不住的跟着上床,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有个小孩子躺在身边多不方便,做起坏事来绑手绑脚的,她当然不愿意绊脚石挡路。 殷水柔柔弱的微微抽噎。「小叮当不像有个踏实认真的好大哥肯任游手好闲,她只有我这个残废的母亲。」 厉害,用身有残疾博取同情,小妹妹怎么敌得过大姊姊的心机,隔岸观火的冬天暗付着,敬佩她敢用身体的残缺来赢得局面。 可是她不想拍她,丑陋的人心见多了不足为奇,她反而对不掩赤子心态的小妹妹有兴趣,恋兄成癖的背后一定有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她想拍下那份心情。 爱有很多种,伤人不伤人,伤己不伤己,还有自相残杀。 「……什么意思,是指我好吃懒做,不务正事是不是?」赵英妹气得想掀桌子,但顾及小叮当在场而作罢。 殷水柔眼眶略红的蓄满委屈的泪光。「误会了,我是羡慕有人照顾,而我们母女俩却只能寄人篱下,自食其力。」 「……」说得好象她是一只米虫,光会享受而毋需付出劳力。 「够了,给我少说一句,只想惹是生非吗?」好好的一顿饭又给她破坏了。 「大哥,你不能因为她是残废而老是帮她说话,我才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赵英妹不平的握拳一喊。 没错,血浓于水,亲情是不可取代的,手足至亲无分隔。 瞟见殷水柔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心情不错的冬天趁赵英汉扬唇斥骂前先掀起一笑。 「我饱了。」 「饱了?」看她碗里还残存半碗饭,碗旁边是她挑嘴不吃的菜,他不免关心她饮食不均衡。 「两位不用为我起争执,大不了我和阿汉睡一间。」她学殷水柔的语气叫唤引起纠纷的主要人物。 「什么?!」两道差点震破屋顶的声音同时响起,用震撼的眼神瞪她。 唯独男主角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开个玩笑别当真,们的活力真惊人。」她若无其事的拉开可乐拉环,潇洒的仰头一灌。 但是不等赵英妹和殷水柔消化她玩笑式的惊愕,另一道更大的冲击随后而来。 「我不介意和她睡一房,反正我的床够大。」足够容纳两个人在上面翻滚。 噗地!冬天喷出一口汽泡饮料。 她怔仲的放大瞳孔,心里想:这才是开玩笑。 第五章 「为什么我要跟她出去玩?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和她一起去。」 孩子气的吵闹动摇不了已决定的事,闷闷不乐的赵英妹像个小孩子抱着胸生闷气,独自一人坐在车后瞪着忘了她存在的两个人。 耳边传来的笑声陌生又熟悉,她很生气大哥偏心,从没在她面前开心的笑过,只会骂她长不大、爱胡闹。 她也有空虚寂寞,需要人陪的时候,偌大的牧场虽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可没有一个是能让她感到安心的亲人,她黏着他有什么不对?她就是爱他嘛! 可是他一点也不懂小女生的心情,多花点耐心和她相处又怎样,一个家就剩下他们兄妹两人了,他不爱她还能爱谁,难道他还想和那个残废再续前缘? 越想越生气,她撕起纸泄愤,希望能引起前座人的注意,回头看她一眼。 但她很快的发现这方法不管用,他们依然旁若无人的谈笑风生,毫不顾忌她也在车上,一路上有聊不完的话,笑声不断。 什么嘛!她是附带品吗? 前些日子千求万求大哥带她到镇上玩,他一句没空就想打发她,还为了个不重要的外人打了她一巴掌,她记忆犹新的不肯原谅他。 谁晓得亲妹妹真的不如外人,一个「客人」说想去看看祭典,他二话不说的丢下繁重工作,叫工头多请个工人来帮忙,然后载着「客人」准备下山逍遥去。 要不是她眼尖脚快的跑了过来,肯定和一脸怨妇相的殷水柔一样含恨的目送他们离去。 也许她该防的是这个叫冬天的摄影师,她比殷阴险来得阴险。 「哥,我渴了,我要喝水。」 咚!一瓶汽水由前座飞向后座,差点砸到她前额,可是仍没人理她。 「哥!我饿了,我要吃饼干。」 咻!一包未开封的高纤素食饼干飞到她腿上,她还是没机会多说一句话。 「哥!我晕车,我想吐……」 她还没说完,呕吐袋已在她面前,上面还印着:环保购物袋,1只一元,请安心使用。 看到这样的字眼,她不吐也想吐了。 只不过她吐的不是秽物而是血。 「哥,我内急,你停车让我蹲一下。」哼!不信你还能继续忽略我。 但是 「先忍一忍,等到了镇上再向商家借厕所。」半路停车非常危险。 忍一忍?他在说什么鬼话。「这种事不能忍啦!你要我尿在车上不成。」 怎么有这么无情的大哥,尽顾着和人家谈天说地,枉顾她内急的急迫,即使她只是找不到借口随口说说而已,他也应该关心一下她的需要啊。 「这里有一个保特瓶姑且试试,就快到镇上了。」反正不会有人偷看。 赵家牧场位于花东一带的山区,地处偏僻,水源充足,山上的牧草既丰美又鲜嫩,大多时间他们采放牧的方式让牛只自行觅食,只有雨水少或草快被吃光才关入牛舍以人工方式喂食。 通常邻居的位置在山的对面,隔山一喊自然有回音,有事没事喊个两声算打招呼,真有事情发生才有个照应。 所以由牧场到镇上也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绕着山路盘旋而下最少要一个半小时,如果遇到路况不佳可能要更久。 山间道路并不宽敞,仅能容纳两辆车勉强会车,若是砂石车开上山,那就有得瞧了,所有下山的车都得往回退,否则只有坠车的份。 因此载着喜欢女子的赵英汉车速并不快,以小心谨慎为上,一边和她聊天一边注意前方来车,维持一定的速度不疾不徐。 爱情中有句名言:热恋中的男女永远只会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而不会认为它慢如牛步。 同理可证,有机会和心动的女子同车,自然要开慢些,这样才能拉长相处的时间,多一分钟都算是偷到的,让人笑得嘴都阖不拢了。 「保特瓶?!你居然叫我使用保特瓶。」难以置信的赵英妹发出气愤声。「你还记得自己只有一个妹妹而没有弟弟吧?」 她该向他请教如何保持涓滴不漏,她天生少了个漏斗型长嘴。 微皱着眉,赵英漠看向开心大笑的女子。「不能用塑料袋暂代吗?」 有那么好笑吗?他开车尿急找不到流动厕所时,也是用矿泉水的瓶子救急。 孔是小了点,只要对准就不致外泄。 「哥,我是女生好不好,请不要叫我做这么丢脸的事。」现在禁止使用塑料袋他不知道吗? 「有什么好丢脸的,小时候我还帮洗过澡、换过衣服,身上有哪个地方我没看过。」真不晓得她在别扭什么? 气结的赵英妹差点脑充血晕给他看,「小时候是小时候,我已经长大了。」 「不都差不多……」真是麻烦!他嘀嘀咕咕的念着。 「哥」她忍不住大吼。「差很多耶,叫你脱光衣服给我看,你肯吗?」 「当然不肯,都长大了……呃!是不太妥当。」要不是某人笑得太夸张,他不会冒出最后一句。 急是不能等没错,但他也给了中肯的建议,路上并无适合停车供她方便的场所,她要真的很急,应该利用他所提的方式。 也许难堪了些,但她一人在后座有什么好难为情的,真要憋到膀胱爆掉不成? 「是不妥当,而且很离谱,我很怀疑你已经有三十二岁了。」说出的话像十七岁。 「冬天,真的认为我的方法很过分?」不然她怎么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冬天调整了一下安全带止住笑声。「给你一根吸管让你尿在里面行吗?」 「我的没那么小……」他的耳根又出现可疑的暗红,目不转睛的直视前方。 「阿汉哥哥,麻烦你有空翻翻书,男女的生理结构非常不同,别告诉我,你还是个处男。」小不小不是问题,而是常识。 她又想笑了!来到牧场这几天,她笑的次数几乎是三个月的总和。 不只是他,还有其它居心不良的分子,让置身其中的她感到好笑又有趣。他们没有事好做了吗?火力全集中在她身上。 赵英汉的脸深暗得像被雷劈中。「我……我知道女人……呃!长什么样子。」 「我想也是,否则你女儿哪来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吗? 就像神话故事中的孙猴子,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和石头一样坚硬。 「小叮当不是我女儿……呃!我是说她是我女儿……但不是我生的,她是她父亲的女儿,她……喔!该死,我到底在说什么……」 急着要解释的他越急越说得不清楚,语无伦次的想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没想到他说得连自己都胡涂了,懊恼的低咒自己的笨拙。 「小叮当是殷小姐和别人生的,你是代理父亲给了她姓氏,为了某个不便公开的原因,对吧!」冬天条理分明的分析着。 「对,说的丝毫不差,我……咦?怎么能轻易接受这个理由,没人相信我不是小叮当的父亲。」 背地里总有人谈论他不该让自己的女儿沦为私生女,即使孩子的母亲是残废也不应因此离弃她,他有责任照顾她们俩。 一开始他真的是因为不想让小叮当受人嘲笑才接受水柔的要求,以父亲的名义认养她,好让她的父亲栏避免填上「父不详」三个宇。 时间一久,他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反正他结不结婚都不影响她叫他一声爹地的事实,日后若有自己的亲生子女他一律平等视之,绝不会有所偏颇。 但在冬天面前,他不希望她有所误解,以为他花心、不负责而拒绝他,他只是一个平凡到需要爱的普通男人。 笑意深远的冬天用透视的眼看了看他。「因为你是个耿介正直的男人,如果真有女人怀了你的孩子,你一定会负责到底把人娶回家。」 对方若是不从,他拿把枪也要押着人家上礼堂,非把大事底定不可。 他也笑了,笑得温柔。「看来我在心里的评价似乎很高。」 跟有智能的女人谈恋爱是一种幸福,包括她动不动气死人的真理。 「不用戴我高帽,对于曾经拒绝让我拍照的人,我一直怀恨在心。」他害她浪费了不少底片。 赵英汉开怀的大笑。他从不认为她是个会记恨的人,或许有一些不满吧,但岁月的痕迹已磨去种种过往,留下来的是令人难忘的回忆。 他很难相信当年他会舍得放开她,当时他对她是有一份喜爱的,可是碍于他和水柔有婚约在,所以迟迟不敢为她心动。 看她老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其实他差点想开所谓的责任将她纳入怀中,让所有曾有的承诺化为灰烬。 多年后老天弥补了他这个遗憾,将不知死活的她送到他跟前,让他得以延续断掉的缘分与她共谱佳话,他是不可能任第二次机会由手中溜走的。 她可以飞,但最后一定要回到他身边,这是他唯一的宽容。 「你们够了吧!你一句、我一句的谈得不亦乐乎,你们想过我了没有?我还没渺小到令人视而不见吧。」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像盏失败的电灯泡,黯然无光。 尽管她一再发出声音进行干扰,他们还是无动于衷的当她是空气,可有可无的任她在车内发酵,不闻不问的希望她消失。 啊!这是什么世界,这冬天怎么可以抢走她最爱的大哥,大哥是她一个人的,谁也不能染指。 「呃!赵英妹,真的要下车方便吗?」他得找个较宽敞的地方停车。 「被你气到尿意蒸发了啦!你现在问会不会太迟了。」被他这么一拖,他的车垫还能干净吗? 气死人了,他们真是太嚣张了,把车内当成谈情说爱的最佳场所,也不在乎伤不伤她的心,以为她没看见的偷偷摸手勾指。 要不是开车的人是她最钟爱的大哥,她一定马上把自己变不见,省得长针眼。 「尿会蒸发?」赵英汉微微一怔,他没听过有这种事。 「令妹是太无聊想找人聊天,出来前她才上过厕所。」这么明显的作法他居然看不出来,可见他不是一个成功的兄长。 「找人聊天?」她有那么无聊? 「怎么知道我上过厕所?」她有千里眼不成,专门偷看人家如厕。 两兄妹同时发出疑问,冬天择其一回答。 「妹妹,牛仔裤的拉链忘了拉上。」她不好明说上头还有几滴尿渍。 「不要叫我妹妹,我才不是的妹妹。」赵英妹羞红脸的赶紧亡羊补牢,不让人家看笑话。 「难道要我和阿汉一样,连名带姓的叫赵英妹?」他们的相处习惯满奇怪的,没有电视上演的手足情深。 喔!或许有一些些恋兄情结。 不像她和姊姊冬雪,即使两人分隔两地仍不时的通电话,好象永远有讲不完的话非把电话线烧断,关心溢于言语不曾中断。 通常是姊姊说而她听,然后在她思妹情深几乎快落泪前,自己会插播一、两句令她暴跳如雷的话,冲散她哽咽的离愁。 有时候她常想自己才是姊姊,而依赖着她不时回复热线的姊姊应该是妹妹,她常常被她气得挂掉电话。 可是不到五分钟她又会打来骂她一顿,继续她千篇一律、没创意的唠叨,叮嘱她要注意饮食、小心扒手、过马路一定要看有无来车及红绿灯。 最后一句没有例外,她会用很轻的声音问:几时回家? 说实在话,每次一听见这句话,她都会想哭,相信海那端的姊姊肯定哭得更凄惨,但仍无怨无悔的支持她走下去,一直到她真的腻了为止。 她有一个好姊姊。 「不许叫我哥哥阿汉,可以称呼他一声赵先生或直接叫他赵英汉。」末了赵英妹还加了一句孩子气的话。「哥哥是我的,不能抢。」 她要分分秒秒的看牢他,不让任何人偷走他。 「赵英妹,想我赶下车吗?」用走的到镇上不用四十分钟。 「你……你算什么哥哥,又为了外人欺负我。」噘着嘴,她一脸非常愤慨的表情。 「她不会是外人。」赵英汉保留了一句未来的大嫂。 听不懂话中另有含意的赵英妹又开始和他吵起来,不肯罢休的要他一辈子不准娶老婆,他只能是她的,谁都不可以来占位置。 气恼的咆哮声,理直气壮的刁蛮声,其实他们两兄妹的个性真的很像,一个不懂表达对妹妹的关爱,一个用错方式来牵绊唯一的依靠。 但,他们是一家人,这是永远不变的事实。 「乃唉厚。」 乃唉厚在阿美族的意思是:你好吗? 不绝于耳的乃唉厚不停的在四周响起,穿著传统服饰的阿美族少女在会场上穿梭,黥面的老巫师一脸严肃的传承年轻人已遗忘的古老言语。 这是传统文化技艺展览会场,有不少精美的原住民编饰和雕刻物如摊贩的摆在路的两侧贩售,还有竹藤类的桌椅、家具亦一并展售。 每隔一段时间,文化局就会推出地方民俗来供人游览,例行原始文化保持的艰巨工作,推动全民运动落实地方建设,好让后代子孙体会前人的辛苦生活。 黏皮糖似的赵英妹口口声声要黏着她大哥不放,可一转身人就不见了,太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吸引她的好奇心,哪还记得誓言旦旦的防卫战。 十九岁的女孩说来还算是个孩子,玩心重是理所当然的事,要她静止不动才真要了她的命。 所以「落单」的两人只好相依为命了。 只见赵英汉如一般情侣的握着冬天的手以防她走散,走走停停状似悠闲的在各大摊子前流连,这边挑挑、那边摸摸,好不惬意。 看得多,买得少,有些东西精致得适合观赏和收藏,有些东西看似平实,买了却用不着,因此他们的手上并没有挂太多小袋子。 不过少见的美食倒乐于品尝,总有几家香味四溢的佳肴勾人胃口,不由自主的掏出钞票买单,他们也是其中之一。 「今天怎么不拍照了?」瞧她的相机还宝贵的护在胸前,看得他有几分吃味。 死物比人还要受宠。 「不了,太欢乐的气氛我按不下快门,总觉得有罪恶感。」她会摄走别人的快乐。 欢乐的表情只有一种,那就是笑。 而她不喜欢拍摄浮夸的笑脸,少了一丝更深刻的自我,她拍不出令人感动的画面。 或许是因为她拍过太多相片的缘故吧!对拍摄的人事物要求得特别严苛,无法激起她内心波动的情感绝对不拍,就算总统之类的大人物站在她面前也一样。 「说的话太深奥,什么叫有罪恶感?难道只想拍第三世界的凄凉悲惨?」绝望的眼神和无依的伤痛。 因为爱上她,所以他上网查了她的资料,洋洋洒洒的作品让他看得眼花撩乱,只好挑最近发表的摄影辑来欣赏。 看得出她的作品中有一定的成熟度,不是一般业余摄影师所能比拟,人物表情的刻划,实景意境的抽象都恰到好处,表现出拍摄者的功力。 他没什么艺术细胞,也看不出一帧相片的好坏,但她所拍摄出的作品,生动得让人如身历其境,感同身受的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你看过我的作品?」冬天颇为意外的一讶。这不看艺文版的人也开始留意艺文了。 「不多。」赵英汉老实的招供,怕她出题考他。 她不作多想的说道:「是『悲惨世界』吧!我早期的烂作品,一直很想把它丢掉,可是我的经纪人不许。」 「不许?」经纪人有这权利吗? 「没办法,我今年没开摄影展,他只好将它们收集成册好大捞一票。」艺术家也需要生活,她不能不市侩。 摄影是一项非常浪费钱的行业,底片、暗房、冲洗药水,乃至于周游列国的旅费和机票,日常所需都与钱离不开关系。 在他们这一行有些自命清高不出卖自己的作品,在她看来愚蠢至极,底片可以重复冲洗n张,但人却不能不生活。 也许购买者只是为了摆阔、装门面,财大气粗的流露出庸俗,但又何妨呢? 不管是谁买了它,总要摆在明显的地方供人欣赏,买者无法受感动,总有明亮的瞳眸会为之一亮,为她的作品莫名涕下。 路不是只有一条,思考可以多向通行,只要能走到目的地,又何必管他是直接还是迂回。 「常开摄影展?」赵英汉小心的护着她,避免来往的人潮撞到她。 「不多,两、三回而已。」她靠摄影专辑过活。 不过她有个精明的经纪人,总有办法利用她身上的残余价值不断的挤出油水,所以她虽然不甚富裕,但还算过得去,金钱方面不虞匮乏。 艺文界的朋友都称羡她眼光独到,找到「对」的经纪人替她打理事业。 而她真的也很感谢他,因为他是继大姊之后第二个老被她气得哇哇大叫的人,不时催着她交出新作品。 「下回几时开展?」 「不一定,明年初吧!不然大概得拖到过年后。」 她对尽不在世人面前的成果十分苛刻,没有相当的水准她宁可放弃。 「干么?你想俗气的送上一堆花篮,还是当我开展的特别来宾?」冬天突然取笑的扬扬眉,假意咬他握住不放的手。 这种牵手的感觉很奇特,好象真能牵手走一生,没有猜忌和顾虑,彼此信赖。 她想起电视里一则广告,老夫老妻手心交握的走在林荫大道,妻子对着丈夫说了一句:老仔,明天吃素。 「我比较喜欢当身边的男人,支持完成所有的梦想。」他感性的说道,一脸深情。 心口一热的冬天不自觉的握紧他的手。「我很讨厌哭。」 「我也不想落泪,为理想实现的表情最灿,让我沉溺其中想成为的光彩之一。」他爱看她神采飞扬的笑颜,让人感到幸福。 「赵英汉,你很可恶。」从来没人让她如此心动过,让她飞翔的灵魂第一次有安定的欲望。 看着躲在他怀里不抬头的小女人,他会心的笑了。「我们家的规矩是连名带姓的唤,也想成为我的家人吗?」 他不是情场上的猎艳高手,他只有一颗为她悸动的真心。 「占我便宜。」不想让人看见她感动的红眼,冬天索性趴在他胸前聆听稳健的心跳声。 「错了,这才是占便宜。」他忽然拉着她走向无人的柱子后,低头一吻她令人渴望的红唇。 许久许久之后…… 「天呀!你很久没吻过女人了吗?」她差点缺氧窒息。 他眼露氤氲的深刻情感再度吻了她。「的确满久的,不过我只为心动。」 赵英汉没什么机会和女性朋友交往,先是和水柔的事拖上一段满长的时间,然后是小妹的因素阻扰他发展较深的男女关系。 身为正常的男人他也有生理上的需要,但他通常会上镇上的pub解决,不少崭新人类会在此寻找一夜情,省却他不少这方面的麻烦。 「心动是一时的,不能保证永远。」天哪!她沉溺了,真是糟糕。 「不去试试又怎知不会成为永恒。」他的心动延续了十年,直到此刻才付诸行动。 永恒?! 冬天闭上眼睛想着这句话,她仿佛看见心中的幸福彩虹。「先生,你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男人。」 「同意和我交往吗?」他的手心微冒着汗,心头七上八下的。 她佯装愤怒的轻戳了他几下。「你以为我是个随随便便的女人吗?可以让人乱吻。」 「那我能说是我女朋友吗?」他有更好的称呼在心底轻唤:老婆。 「你需要我允许吗?」她笑着勾上他的脖子,毋需踮脚尖的回吻他。 因为她够高,两人站在一起的修长身影相差无几,正适合接吻。 「不,我喜欢的主动。」他很难想象自己能爱她多深,好象每分每秒都在增加。 耿直的赵英汉真的被冲上脑的爱意给冲昏头,顾不得有可能让人窥见他的「私情」,毫无遮掩的深吻着她,情感流露无遗,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存在。 若非一个小孩子的气球突然在耳边爆破,他们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已成为众人指指点点的焦点,而且还是阻碍通行的元凶。 两人相视一笑不觉得难为情,相爱是一件美好的事不需要躲躲藏藏。 他们大大方方的牵起手走向人潮聚集地,继续未完的寻宝之旅。 咔嚓! 敏锐的冬天突然停下脚步往回看。 「怎么了?」她在看什么? 「没有,我听错了。」大概是游客在拍照吧!她太敏感了。 应该没人认得出,她是享誉国际的「冬天」吧。 第六章 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焦灼的一双眼闪着不安和忧虑,轻蒙上一层薄雾看不清远方的群山,难掩失落的凝视幽暗夜色,忍住不让泪滑下双颊。 到底是哪里脱出既定的轨道,为什么一切都超出掌控的范围?所有的行进都应该照着原有的安排进行,不该有所谓的变量产生。 自从那一次出游晚归后,她明显的感觉他变了,变得开朗而急进,笑口常开得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个人。 他的心走远了吗? 一个莫名出现的女摄影家摄走了他的魂魄,让他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对她付出关心,有意无意的回避她的注视,仿佛她的存在让他多了一丝愧疚。 不是因为她,而是另一个女人,他觉得碰触她会有罪恶感。 事情怎么会发生到这种地步?他一直是属于她的,不曾有过丝毫变动,她深信不疑他终有一日会屈服于现实,为她带来迟来的春天。 可是她的潜伏和心血似乎付诸流水了,他的心里有了别人的进入,完全遗忘了允诺要照顾她一生一世。 她可以忍受他不爱她,也能假装她不需要他的温柔和关注,但她怎能容忍他眼中所看的女人不是她,而且看得这么用心。 他从没用如此深情的眼神看过她,一次也没有,即使在她喜悦的接受他套入指间的白金戒指时,他的表情还是淡漠得有如陌生人。 两眼茫然的殷水柔直楞楞的盯着晚报上的一角,放大的铅字不断冲击着她的视觉,好象她的心神一下子掏光了,她不知做何反应。 相知相惜的和谐画面看来多刺眼,两人的笑容是如此神似的令人想予以祝福,相信找不到比他们更适合的一对伴侣。 名摄影师冬天的春天近了,新恋情正在秀丽明媚的花束绽放?! 什么叫春天近了?什么又是新恋情绽放?她爱和谁搞在一起都是她的事,她怎么可以把她仅剩的依靠给抢走。 水盈的眸子转为忿然,愤怒的将报纸揉烂丢弃,不看她所爱的男人拥着另一个女人浓情的笑着,出现在艺文版的刊物上。 当年他要是肯给她一点温暖的呵护,今天的她就不会只坐在轮椅上,什么也不能做,为他的漠不关心而感到痛心,最后决定放弃自己的执着。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是罪人,是他的无情谋杀了她的爱情,害得她自甘堕落的成为另一个男人的附属品。 她再也站不起来时,不能陪他一同在牧场放牧,不能高高兴兴的回到他身边,不能大声的说她还爱着他,甚至不能光着脚丫子踩在她心爱的土地上。 这全是他的错,他欠她太多太多了,他得一一还她。 如果她得不到幸福,他也休想得到。 「啊!好痛。」 一声稚嫩的痛呼唤回她的理智,哀伤的殷水柔低视躺在她床上打盹的女儿,一时五味杂陈的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是想哭。 当初她生的若是儿子,也许情况就会大为不同,她依然好端端的站在声称爱她入骨的男人身边,分享他所有的荣耀和光芒。 可是她偏偏与幸福擦身而过,一再的为爱情神伤,不管是她爱的还是爱她的男人,到最后留给她的只有伤害。 一个错误的决定就要毁掉她一生吗? 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呀! 「妈咪!眼睛里怎么有水?」湿湿的,像天上落下来的雨。 细嫩的手抚上她脸颊,殷水柔才知道自己哭了。「因为妈咪难过快要没有爹地了。」 「为什么我会没有爹地?爹地出去玩还没回来吗?」小女孩懵懂无知的问着,不懂母亲的意思。 在她的理解范围内,只知道爹地和一位高高的漂亮阿姨出去了,他们不让她跟却自己去玩,害她得等好久好久才能跟爹地说晚安。 「爹地喜欢别的女人了,他不要妈咪和小叮当。」拥着女儿小小的柔软身躯,殷水柔了解她还有一个帮手。 「为什么爹地不要小叮当,因为我不乖吗?」下次她不吵着要去玩了。 虽然小女孩说得无心,但是女儿没将她记挂在内,仍让她心口一阵怨怼。 难道他只要女儿不要女儿的妈妈吗?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很乖,但显然不够乖,只听爹地的话而没做到妈咪要做的事。」利用手边既有的工具是她这些年所学到的生存方式。 虽然方法并不仁厚,但只要达到目的,一时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以后她会尽一切力量弥补她。 「妈咪……」纯净的眼有着惶色,她不知道做错什么,不安的咬着手指头。 原本她可以正常的成长,但在母亲无形的压力下,好不容易稍微长进的智力又退化了几个月,不敢表露属于个人的人性发展。 应该说是怕吧!多做多错不如不做,至少她的母亲不会用可怕的眼神瞪她。这是小女孩唯一能理解的感受。 「小叮当想要一直和爹地住在一起吗?」殷水柔梳理着女儿的发,把她打扮得像个小公主。 「嗯!和爹地一起。」爹地会买故事书给她看。 殷水柔眼底闪烁不定的眸光,轻轻抚着她。「要记得妈咪的话,不要让爹地和其它阿姨手牵手,看到他们走得很近时,就赶紧冲上前要爹地抱抱……」 她不断的灌输女儿错误的思想,一再要求她要善尽破坏之事,不管对不对先做了再说,否则她不但会没了爹地也会失去妈咪,变成没人要的小孤儿。 似懂非懂的小女孩不摇头也不点头,静静的听着母亲一张一阖的嘴说了好多的话,记不牢的看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她还是不懂爹地和漂亮阿姨在一起为什么会不要她?也不了解母亲的脸色为何不好?一边擦眼睛里的水一边生气,骂漂亮阿姨是坏女人。 不过她知道要妈咪对她很好很好的话,她一定要学妹妹姑姑一样很凶很凶,把漂亮阿姨给赶走。 可是……小小的心里仍有一丝犹豫。漂亮阿姨人很好,会给她糖吃,而且拍了好多好多漂亮的相片,真的要对她很坏很坏吗? 想着想着,她在母亲不间断的埋怨声中酣然睡去,单纯得不明白大人的内心转折,她只是上帝派到人间的小天使,快乐无忧才是五岁女孩的天职。 「咦!小叮当睡了呀!」 听见刻意压低的声音,殷水柔眼中的怨意快速抹去,换上柔情似水的笑意看向来者。 「你今天似乎回来得晚了一些,放牧的牛赶回畜栏了吗?」她像一位温柔的妻子问候晚归的丈夫,对话十分的日常化。 「这件事我交给阿水处理了,他一向勤快又上进,是个难得的好帮手。」阿水在牧场上的经验他很放心。 「为什么不自己做要多一份工钱请人,让外人来管理不是很麻烦?」她宁可他累到没力气走路,也不要他放下工作陪那个女人。 「我有事,而且有工头在一旁教着,不会有事。」他必须挑几个有能力的人接手,好在他不在的时候照顾牛只。 赵英汉的表情淡然,他将熟睡的小女孩移了移位置,再将床铺的枕头拉高拍平床单的绉褶,准备把行动不便的人儿送上床。 几年来,他一直做着相同的动作,他认为自己有责任照顾她,不觉辛苦的日复一日。 但是单身一人时,可以无愧于心的抱她上下床,一星期两次载她到山下医院做复健,甚至气候异常脚抽筋,他也能彻夜守候的为她舒筋热敷,减缓她的痛苦。 最近他想了很多,他毕竟有他自己的日子得过,不能因为她而疏忽真正该关心的人。 也许仍有愧疚,但他自认已做到殷叔对他的要求。他的心必须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即使他心中坦荡荡不做非分之想,可是让心爱的女人心中有疙瘩,就是他的不对。 就算冬天口中不说,众说纷纭的绘声绘影总会令人不舒坦,他要做到让她无一丝存疑才能表达出他的真心。 「牧场是你的可不是工头的,你不管还有谁能管,你要小妹学着养牛吗?」真让她来喂,牛只不是饿死便是胀死。 殷水柔说话的口气近乎指责,让一向耿直的赵英汉略显不耐。「赵英妹也需要长大不是吗?牧场有一半是她的。」 「你……你疯了呀!小妹怎么可以拥有一半的牧场,你不让她嫁人吗?」不可以,她不司以分走一半的财产便宜外人。 「别忘了她姓赵,是我的妹妹,即使日后嫁人为妻仍是不变。」虽然她任性刁蛮又不讲理,却永远是他唯一的妹妹。 他从没想过要独占牧场的一切,赵家牧场是赵家人所有,他只是代管小妹的那一份财产,日后他还是得还给她,除非她另有打算将权利转售给他。 若是小妹长进些肯接手牧场事务,他绝对会倾囊相授栽培她成材,放手让她去经营。 可惜以她的个性来讲,很难保持乐观,他不多为她着想储些嫁妆,日后怎么有人敢接下这个烫手山芋,还是有点积蓄在身边至少能保障她生活无虞。 殷水柔有些语塞,但还是不平的加以反驳,「这些年来你一人独撑牧场的生计,大家都认同你才是牧场唯一的主人,小妹什么事也不做的坐享其成,你不该再把辛苦的成果分她一半。」 那是错的,女孩子终归是别人家的,牧场给了她不就平白地将多年辛劳送给人。 不,她不允许,赵英妹根本没资格获得这些,她只是好吃懒做的废物,比她还不如。 「水柔,我的决定不需要同意吧?」她的表现未免太激动,好象他送走了她的钱财。 她微露受伤的神色,低头拒绝他伸手抱她上床的动作。「我是为了你好。」 「即使为了我好也该有个限度,这是我赵家的事。」与她无关。 没有比这一句话更伤人的,脸色刷地一白的殷水柔微微轻颤,握着轮椅把手的指节因施压而泛白,她觉得他插了一把刀在她胸口上。 她不是赵家的人! 是呀!多可笑,她凭什么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他爱把牧场给谁就给谁,她毫无置喙的余地。在他眼中,她只是个没什么举足轻重的「外人」。 想撇清和她的关系吗?他未免想得太如意了。 这些年,她不断散播和他暧昧不清的消息,以牧场女主人的假象让所有人信以为真,他们仍然藕断丝连,因此才有小叮当的出生。 她扮柔弱博取同情,以受尽委屈的姿态争取大家的认同,她千方百计的算计可不是为了让他排挤于外,而是顺理成章的当上他的妻子。 所以她从不阻止赵英妹替她赶走可能的情敌,甚至乐观其成的暗助一手,偷偷以己身的残缺暗示对他有意的女人,他有暴力倾向。 赵英汉,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放过你吗?在海中央漂浮的溺水者,会用垂死的力道捉住唯一漂过身边的浮木,死也不放手。 「阿汉,我是不是带给你很多不便的地方,让你觉得烦、觉得困扰,希望我不曾来牧场打扰?」她流露出自卑者的轻愁。 不知她在作戏的赵英汉一如往常的安慰她。「照顾是我的责任,别想太多了。」 「可是你终究有一天会结婚,到时你还能分心照顾我吗?」他会结婚,但对象只能是她。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非攀他不可。 「这点不用担心,我会多找个人来帮忙,到时的起居饮食会和现在一样正常。」她只是站不起来而已,其它琐事还是能自行打理。 他不知道他的话造成她多大的震撼,眼一沉的冷视他。「这是一种施舍吗?」 「施舍?」他不懂她的意思。 「我是个无法行走的残废,必须依赖你的救济才有一份薪资微薄的工作,难道你不是施舍吗?为了月薪两万出头的『会计』再请一人来照顾我。」 「我说过这是我的责任……」 「什么责任?你以什么身分对我负责,情人、朋友,还是陌生人?你并不是我的丈夫呀!」她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这个问题我们以前讨论过,没必要再提起吧!」双眉微隆,他不以为此时适合谈论这话题。 不管她拒绝与否,赵英汉手一举的抱起她,轻轻置于床上。 但他正要避嫌退开时,殷水柔的乎像藤蔓一般的缠上他脖子,死命的圈紧不让他离开。 「你嫌弃我是残废是不是?认为半身不遂的废人配不上你!」她刻意将充满弹性的上半身贴着他,意欲引起他纯男性的感官欲望。 只要他跟她上了床,不论他此刻心里住着谁,他都会负起责任的和她结婚。 「水柔,别轻贱自己的感情,我不适合。」他想扯开她的双臂以逃避她的纠缠,但顾及她的自尊而不敢太用力。 「为什么不适合?我们曾订过婚,你允诺过要为我的幸福负责。」她紧捉着他信守承诺的优点向他进逼。 无奈的一喟,赵英汉捉住她的双腕轻扯下她的手。「我给过承诺,但放弃了。」 「我后悔了,我要素回你对我的承诺,就算你一辈子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他要她,她不会再强求了。 历尽人世的沧桑她才明白谁是真正对她好的人,不求回报,无怨无悔的照顾,她还能有什么不满,这样的好男人她怎能错过。 也许他不幽默、不风趣、为人耿直,但该他做的事,他一样不少的做得令人激赏,从不浮华虚夸的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建立他的王朝。 当年她太年轻了,不懂知足又迷恋外头的花花世界,不知道平凡的生活才是最美的寄托。 瞧她已经为一时的错误选择付出了惨痛代价,难道不能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很多事一旦过去了就回不了头,不是双腿不良于行我才拒绝,而是我不爱,真的不爱,我无法给想要的幸福。」 「天!死丫头,给我从实招来,报上说的是不是确有其事?到花东是摄影还是谈恋爱?为什么身为大姊的我毫不知情……」 冬雪的逼供有如一道响雷轰隆隆的劈下,将手机拿离耳朵三寸的冬天真的哭笑不得。她听了老半天听不懂姊姊在计较什么?今天的报纸她还没时间看呢! 为了避免吵醒其它人,她安静的走出两层楼的房舍,独自在暗黑的星空下接受劈哩啪啦的审问,而她连一句话也插不上口。 果然不是她太敏感了,是真有摄影记者在附近采访,一认出她在艺文界的身分赶紧按下快门,免费的得到一条供人茶余饭后闲聊的新闻。 她不喜欢带手机,觉得麻烦,所以一整天就将手机丢在背包里不闻不问,管它曾响起几次,当事人不在一律拒谈。 等她有时间查看来电显示时,几乎挤爆的来电多达三十几通,而设定通数自动取消的又不知有多少。 其中以她的经纪人和亲爱的大姊次数最多,几乎不到三十分钟便打一通,好象发生什么大事般十分急迫,害她不得不拨通电话问个明白。 可她才按下一个键,悦耳的铃声已先一步响起,门号的显示正是她家那只焦躁的老母鸡。 「……到底是怎么玩弄人家的,我要不要准备遮羞费替善后?上法院可是很难看,尤其还是小有名气的摄影师,人家会不会故意调高价码?」 听听,这像一个做人姊姊该说的话吗?凡事尽往坏处想。 不过也不怪冬雪的杞人忧天,知妹莫若姊,外表冷静、沉稳的冬天有着除不去的劣根性,她最爱做的一件事是气死周遭的亲朋好友,然后戏弄老实人。 和她扯上关系绝不是好事,她和善男信女绝缘,天生是个带祸者,将别人的生活搞得一场胡涂后,就拍拍屁股走人,让苦主求诉无门。 她的沉静全是假装的,只有熟知她的人才知道她有多顽劣,天不塌、地不裂她便觉得没什么趣味,一心追求无尽的刺激。 有谁会大胆到在赛车行进中拍照?只有她敢! 「冬天,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把手机贴近耳朵一点,别想拿远,我现在非常空闲。」可以和她「鲁」到天亮。 料事如神,她该去摆算命摊。冬天将丢在脚旁的手机拾起,半躺半卧的看着斗大的星辰。 「阿姊,药吃了吗?老年痴呆症不好治呀!」啊!有流星,她是不是该赶流行许个愿。 「……这个死丫头不气死我不甘心呀,报上说的是怎么回事,不会真的去花东玩男人吧?」要男人台北也有,何必舍近求远。 玩男人?这阿姊的想象力可真丰富。「等我看到报纸再写篇报告e给,想要五千字还是一万字?」 「冬、天,确定今年不回家过年是吧!」她会成为桌上一道年菜。 「姊啊,今年的年不是早过了,翻错日历了。」应该说明年,距今不到两个月。 电话那端的冬雪气得差点扯断电话线。「不要纠正我的错误,正常人只要跟交谈三句以上都会神经错乱。」 唯一没事的是疯子,因为已经先赢了。 「的确。」她不能反驳,事实胜于真理。 「说什么?!」她还有胆子回答令人气结的话。 这个任性又该死的妹妹!她早晚把她下锅红烧。 「我说阿姊千万别气得脑中风,小妹没空回家照顾。」啧!这咔咔声不是在磨牙吧?大概是收讯不良。 「冬天,再给我装傻试试,报上那个男人是谁?」不气,她忍,不然她又得换一副假牙。 有妹如此,她怎么能还有一口好牙呢?早都咬碎了。 「喔!那个男人呀!姊也认识。」至于熟不熟她就不知情了。 「我认识?」冬雪开始搜寻记忆库里的男人名单,没一个符合报纸上的形容。 「赵英汉,那个说头发像鸡窝的家伙。」听说阿姊为这件事怀恨了一个学期。 「是他?!」冬雪惊讶极了。印象中木讷、呆板的社团学长,怎么会是「气宇轩昂」、「才气纵横」的新锐才子? 「等等,不会对人家做什么下流事吧?逼迫人家受奴役。」譬如向导。 她是有便宜一定占的庸俗小妹,绝不会自命清高的当喝空气就会饱的风骨艺术家。 冬天轻笑的玩起小草,为姊姊的不信任感到「委屈」。「吻了他算不算?」 「吻……」接下来是吞口水的声音,绝非线路故障。 「而他是放高利贷的,连本带利回吻了我几回。」害她芳心寸动的「撩」下去,回敬一、二。 「回、回吻……」又吞了好几口口水,冬雪像狗仔队一样兴奋的压低声音问:「你们上床了没?」 「姊,思想邪恶喔!小妹我可是冰清玉洁的小龙女,非郭靖不可。」姊还真前卫,专挑重点攻击。 「郭靖是黄蓉的,少给我挑开话题,这次是认真的吗?」冬雪比妹妹还紧张。 期待嘛!因为她终于可以开始期待她定下来,不再东奔西跑的四处流浪. 老天知道她有多为她担心,每次一出去就像丢掉的叫人不安,一回来又似拾到的一般惊喜,她一颗脆弱的心脏都快负担不起了。 怕她冷、怕她饿、伯她遭遇危险,提心吊胆的大庙小庙猛拜,连教堂她都去过,就为求个心安,免得自己胡思乱想的先吓死自己。 「说呢?阿姊。」让她去猜个过瘾,反正她说她非常空闲。 「……」又给她搞这把戏,她非把她掐死不可。 「啊!又有流星,我要许愿去了,阿姊多保重,上厕所一定要用卫生纸。」拜拜。 电话突然中断了,喂了老半天的冬雪又磨起两排牙,不敢相信她的亲妹妹居然挂她电话,还说有流星要许愿,她信她才有鬼。 不死心的又拨了几次电话,人工声音响应:您所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将转接到语音信箱,哔声后开始计费。 「她一定怕骂关机了,拨再多次也没用。」那丫头存心恼人时就不会让人好过。 尔雅清隽的男子轻笑着,为她瞬息万变的表情感到有趣。 「呃!蔺医生,让你看笑话了,舍妹不才。」该死的冬天,害她又在欣赏的男人面前出糗。 「不用跟我客套了,咱们熟得可以交换心得了,又不是唯一被她气到想杀人的人。」他几乎能为所有的「受害者」出一本书。 「说的也是,她是社会的毒瘤。」冬雪气得挥舞着拳头,随后发现又失礼了,尴尬的把手伸向背后。 「一起吃饭吧!」蔺兰生看着她清媚的脸孔,不假思索的开口邀请。 他想起冬天曾说过「幻日」的传说,人往往追求远方幻化的太阳,却忽略身边默默付出的小太阳,他似乎正在犯这个错。 「你请客?」一出口,她马上后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话! 她的无措在他眼里看来别有风情,他不免好笑的扬扬眉。「要请客也成,不过我付钱。」 「嗄?!」他在取笑她吧! 「因为我钱赚的比多,不敲我一笔,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无地自容的冬雪真想一头撞死,她妹的余祸怎么会祸延到她身上来,这种丢死人的话只有她说得出口。 但,他为什么牵起她的手? 「蔺医生,你……」会不会太亲密了?害她脸都红了。 「叫我兰生,我们正在交往不是吗?」他笑着握住她的手,感觉她手心传来的温暖。 「呃!」有吗? 她脑子乱了,无法思考。 第七章 「分开、分开,你们走得太近了,手不要碰到,维持十步的距离别想偷亲嘴,我眼睛利得很,不会让你们有暗渡陈仓的机会。」 「对呀!对呀!有小朋友在场你们不能乱来,老师说男生不可以碰女生的手,你们要分开坐,不然我糖糖不分你们吃。」 一阵轰然的笑声在牧场上响起,工人们一边工作一边观赏即兴娱乐,笑语不断的回荡辽阔的青草地,带来一丝清凉的活力。 台湾的气候反复无常,入了冬应该转凉了,秋衣一收换上冬衣,冷飕飕的吹起冻死人的寒流才是。 可是山上的天气虽然较平地凉爽了些,但还不到需要披上厚重的衣服,微风轻送凉意叫人打了个哆嗦,多加件薄外套是必然的。 但是要看谁为谁加衣增暖,至少在一大一小的人儿监视中,很多事都是被禁止的。 譬如一脸无奈的赵英汉正啼笑皆非的看着急冲而来的两人,手上的衣服还没递给刚打个喷嚏的女人呢!空无一物的手心只剩下错愕。 她们这两天是吃错什么药了,走一步跟一步的不嫌累,还自备饮料、点心,老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叫人不知该拿她们怎么办才好。 骂不动、打不听,吼她们又浪费气力,满脸坚定的立志当影子,形在影在不分离。 这算是另类的保镖吗?保护他的「贞操」不为魔女所夺,必要时还得加以隔离,以防他们有不轨行为。 赵英妹的胡闹他可以理解,她一向无法无天的只随自己的高兴与否,从不在乎对错的一意妄为,所以她的行径属于「正常」范围。 可是小叮当呢?她为什么也跟着任性,连学校也不去的说要请假? 幼儿园的课不上不打紧,但该念的书不能不念,她的智力发育较一般孩子迟缓些,再不努力迎头赶上,她的未来堪虑。 其中的线头大概握在某人手中吧!他忧心的看向主屋,一抹滑动的黑影快速掩于门后。 「你还笑得出来,你不觉得她们的行为已严重侵犯到人身自由吗?」于理可以将她们「驱逐出境」。 「喔!原来你要我哭呀!可惜我泪腺不发达,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能笑的时候为何不笑?冬天当作在看戏。 肩上多了一件衣服,不情愿的女孩几乎是用丢的丢过来,避晦气似的哼了一声,随即壁垒分明的和她划分界线,举止幼稚得像个孩子。 所以她要笑咯!不然和个孩子计较不成?在她尚能容忍的程度上,她皆一笑置之。 「冬天,你那是鬼哭神号,连小孩子都会。」拉长的呜音和鬼片有何两样。 肩一耸,冬天无所谓的拍下母牛吃草的模样。「先生,你很挑剔喔!」 「不,小姐,我是看不惯你太悠闲的态度,好象我做牛做马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你天生是来皇瞄的。」让人很不是味道。赵英达微挑了下眉。 「真是抱歉了!让你眼红,下辈子我投胎当牛让你奴役好了,省得你嫉妒我的好命。」有人出生八字不好能怪谁,善哉!善哉。 咔嚓!咔嚓!她连连的按下快门,这次她拍的是臭着一张脸的女孩,和走路跌一跤又爬起来的小女孩。 她们的表情实在有趣,想咬她一口又怕她的肉是酸的,犹豫不决又气自己的迟疑,走一步退两步,想想不对又挺胸的向前大跨一步。 她做了什么伤天书理的事吗?值得她们戒慎的防备着,以防她使出混世魔功夺人魂魄。 「是让我伺候吧!你几时见过我牧场的牛需要做苦力。」一天三餐不敢怠慢,把屎把尿还得替牠们洗澡,相信人也想当牛了。 「喔!那是我误解了,你慢慢忙,不用费心招呼我了,我自己会打发时间。」他的眼神不怎么善良,她还是早点开溜比较妥当。 她世故,所以避世。 「光我一个人忙,你不会过意不去吗?来试试铲牛粪,体会一下养牛人家的乐趣。」赵英汉才打算走向冬天,马上有道人影挡路。 放牧在草地上的牛只是吃到哪拉到哪,辛苦的牧场主人和工人得一铲一铲的将它们铲至单轮推车里,集中处理当堆肥。 赵家的牧场说大不大,以一般放牧的范围西百算是普通,不过三、四甲地,但铲起牛粪起码要一天。 因为他们并非当天拉当天铲,而是平均几天清一次牧地,所以数量多得几乎要忙不完,连坐镇指挥的赵英汉也得穿上胶鞋帮忙。 「别……别对我太客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对牛的排泄物不感兴趣。」倒是他光着上身挺有看头的,叫人心猿意马的想「就地正法」。 「不,我不是对你客气。」而是生气。他表情一冷的推开双臂平举的赵英妹。 呵……她现在发笑算不算幸灾乐祸。「兄妹俩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你……」她简直是太悠哉了。「赵英妹,你在鼓励我把你绑起来吊着吗?」 先解决眼前的,再来找她清偿债务。 「你敢?」她还是会怕的瞧瞧四周有没有高得足以吊人的树。 「你要打赌吗?」真要把他惹得失去控制,他会将她绑上三天三夜。 让她好好反省。 虽然他认为成效不大。 「我……我要跟死去的爸妈讲,说你欺负我。」向死人告状。 「你以为你还是孩子吗?该学着长大。」他不能纵容她一辈子。 赵英妹挺起胸展现发育良好的傲人双峰。「我早就长大了,是你没看到。」 要不是明文规定兄妹不能结婚,她一定会是他的新娘。这是她从小到大的心愿。 「是呀!你长大了。」他眼中所见的是她该担负的责任。「拿去。」 她眼圆睁的看着塞向手中的东西。「你给我圆锹干什么?」 「既然长大了就要学着帮忙做事,不要整天尽会胡闹的妨碍我工作。」铲铲牛粪算是运动。 「什么?!我不要。」她一脸惊恐的丢掉工具,怕手沾上牛屎味。 「不要?」由不得她。 怕手变粗的赵英妹赶紧抢道:「我还小,未满二十岁,你不能雇用童工。」 现在她又自动变小了,搬出不合理的劳基法保障自己的权利,十九岁不算童工。 赵英汉声一沉,「赵英妹,你自己决定要大要小,我没时间等你考虑。」他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做。 「喂!你不要太过分,什么大呀小的,我就是不做事怎样?」他能把她切成八块熬汤吗? 「不做事就滚开。」他还怕她越帮越忙,他的工作量会加倍。 她动也不动的抬起头瞪他。「为什么要滚?我喜欢站在这里。」 奴隶贩子,居然叫没拿过比书重的东西的她做事,真是太没天良了!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爸爸妈妈。 「好,你继续站着,要敢移动一步我打断你的腿。」看她还敢不敢嘴硬。 赵英妹惊喘的瞪大眼睛。「赵英汉,你是暴君。」 「你敢叫我的名字……」 一阵大笑声打断了兄妹俩的对立,他们俩矛头一致的指向笑得乱没风度的女人,眼神十分神似像同个模子铸造出厂。 他们不知道两人的性格有多相像,只是一个比较明显外放,另一个较沉稳,懂得收敛。 大抵来说是火和水的对比,冷火和滚水。 「你在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 相对妹妹的怒视,兄长的语气就多了一丝宠溺。 「看到两头牛在山头互撞,我能不笑吗?本来我应该加烟火助兴,可惜我不抽烟。」她刚顺手拍下两人怒目相视的表情,过两天洗出来一定十分逗趣。 「牛?!」两人异口同声的表达不满。 「说牛好象有点侮辱到牛的高贵,你们是猫和鼠,世仇。」结怨一辈子。 「你指我是猫?」哥哥说。 「你指我是鼠?」妹妹道。 真有默契,晓得她口中的猫鼠是谁,自动对号入座。 「猫兄鼠妹,你们的感情可真好,让人看了好生羡慕。」看到他们的争吵,她不禁感谢老天给她一位好姊姊。 「冬天,你非要在一旁看热闹吗?」赵英汉暗叹一口气,他对这个任性的妹妹真的没醉法。 她被宠坏了! 「需要我帮忙?」喔!或许她该说义不容辞,以报他的收留之恩。 「如果你能彻底解决这个麻烦,我举双手赞成。」他无能为力了。 「哥……」赵英妹抗议的跺了下脚,什么麻烦嘛!真没礼貌。 冬天笑着眨眨眼。「没问题,小事一件。」 没问题? 小事一件? 两人心里都存着疑问,看她怎么解决问题。 只见她先把相机的盖头盖好,小心的保护着放在背后,眼中闪着诡异的光芒朝赵英妹走去,那嘴角很柔很淡的笑意让人有发毛的感觉。 她低头俯视小鼠妹好一会儿,仗着身高给人一种压迫感,让她想逃又逃不了,莫名的升起一股惊慌,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她。 蓦地,所有人都怔住了。 空气也在瞬间凝结不再流动。 没人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是真的,尤其是一向骄蛮的赵英妹,她全身僵硬像一根棒冰,没有反应的呈现呆滞状,脑子空白一片。 冬天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更没有使出强硬的手段逼使她屈服,她只是做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有关国际礼仪的基本。 她,吻了赵英妹。 「如果你那么喜欢吻人,我建议你来吻我,我绝对不会有任何反抗动作,而且乐于配合。」 虽然她吻的是女人,而且是他同母所出的亲胞妹,可是两唇胶着相触时,他的内心仍受到极大的冲击,一阵翻滚的怒意由腹中烧起,延至大脑。 他承认失去了理智,很想扭断那优美纤雅的颈子,顾不得众人呆楞的神情,一上前就将她往背上一扔,扛起尖叫连连的坏女人。 她居然敢在他面前亲吻其它人,姑且不论性别,她的行径都太激进了,手段过于刚烈。 大概只有他一人还能行动吧!其它人像木头人一般直挺的站着,不是掉了圆锹砸到脚底板,便是一脚踩在牛粪上犹不自知,完全忘了该如何思考。 要不是他太愤怒她的乖张行为,否则当时的滑稽画面真叫人喷饭,所有人都傻住了。 而她,这个坏事做尽的邪恶魔女犹不知反省,一径拿起相机猛拍,人在他肩上摇摇晃晃仍一副专业,快门声咔嚓咔嚓得令他火大。 她到底有没有记住谁才是她的正牌男友?!竟比刁顽的赵英妹还会惹事,让人无从防范的天外飞来一笔,着实可恶得灼烫他的心。 爱吻人是吧!他有张随时候教的嘴,绝对能吻得她无法兴风作浪。 是该让她升格当他女人的时候,免得她脑子一闲尽装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老是出人意表的做出匪夷所思的举止,以为她来自外层空间。 或者她真的是外星人,所作所为毫无逻辑。 「唔……够……够了,你想害我喘不过气……我脚软了。」没力气站直。 「脚软了就躺下,好方便我上下其手。」赵英汉当真将手探入她的衣服底下,抚摸圆浑曲线…… 一夜过后各分东西,彼此不留名姓、不留地址,再见面也不用打招呼的当陌生人擦身而过,不让夜晚的激情留到天亮。 不过为了省却不必要的麻烦,通常他不会和同一个女人再度发生关系,她们黏人的时候真的令人吃不消。 「赵先生,你这句话是恭维吗?」冷不防的抽气,她的笑容微微扭曲。 「不,我在申诉身为男人的不公,你让我疯狂,冬小姐。」他一把扯去她的内衣不知扔往何处,饥渴的唇舌如新生婴孩渴乳般一口吮吸。 呼吸越来越急促的冬天摩擦着他的身体,渴望他能填满她。「你的衣服……嗯……似乎穿得太多了。」 她想抚触他偾起的肌臂,结实有力的臂膀充满阳刚和线条的美,叫她难以自持的狠咬一口,沁入口间的腥甜让她更加兴奋。 她想她一定有潜在的暴力因子,只是尚未遇到机会全部发挥。 好坚硬的肉质呀!她已经为了拍照而晒得像个小黑人,没想到和他黝黑如铜的肤色一比,她的肌肤细致得宛如粉红的幼虾,通体晶莹。 「天吶!女人,你几天没吃饭了。」落在肩上的牙印深而明显,他几乎要忍不住发笑。 赵英汉从没想过自己脱衣速度快如闪电,短短几秒钟已脱得精光,赤条条的在她面前展现令女人尖叫的傲人体格,每条肌理都清楚的浮现。 「等一等,你戴了保险套吗?」绝不是她故意喊停,但他脸上的挫败神色真的让她好想大笑。 「你怕怀孕?」顿了一下,他任汗水流下发际,但没有停止的意愿。 想了想,冬天并无不悦的神色。「挺着肚子拍照是有些不便。」 一听她这么说,他差点打退堂鼓的让英雄气短。一想到有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扛着相机满山找景,他的冷汗就不断冒出。 而这个女人是他所爱的牵绊,他怎能任她毫无顾忌的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你要我在最后一刻退出来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才不会为了她小小的「不便」而让自己不举。 这攸关两人未来的「性」福。 冬天当真笑了出来。「我以为你会体贴的就此打住,低咒几句自行解决。」 而她大概得等晚上才能再勾引他兽性大发,现在下山还赶得上傍晚左右回来.她有点坏心的想一脚踢开他。 但她也是受欲望折磨的人,所以这个令人兴奋的念头也只能想想而已,她不致委屈自己的付诸行动,否则他真会是台湾有史以来第一位太监。 此时。 「啊——」 一阵热 流射向女子紧缩的子宫,男子虚软的身子瘫向柔软的身躯,急喘的胸膛犹如万马奔腾般起伏不止。 温雅的眼中微带些许情意的笑波,轻抚汗湿的娇躯引发她一阵轻颤,刚平息的欲望似有复苏的迹象,令她不敢大声呼吸,怕被他瞧出自己的淫荡。 「我喜欢你。」 咦!他怎么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莫非他会读心术。「我以为你爱的是冬天。」 这件事她一直都知情,所以她只是爱慕他而不主动,因为爱情是双向的交流而非单向付出,她不想为难他,让他感到苦恼。 有过一次情伤的她知道爱多伤人,她在疗伤过程中学会多爱自己一点,而后再把余爱分出去,这样她就不会再受伤了。 「我爱她,这点我从不否认。」一见冬雪微黯的苦笑,蔺兰生亲密的拥抱她。「但我不能一直追逐虚幻的太阳,爱是会消失的。」 「消失……」会吗? 他亲吻她的额头给她承诺。「再给我一段时间爱上你好吗?令妹可不是让人容易忘怀的冰雪魔女。」 她笑了,安心而宽容的偎向他宽厚的胸膛。「等你。」 冬雪的脸上也有春天,她正朝幸福迈进。 第八章 「唔!……又在干什么,不能稍微安分几分钟像个地球人吗?」 眼了一下,刺目的闪光灯不停的闪耀着,让身为男主角的当事人几乎睁不开双眼,以手挡住闪光才能瞧见镜头后那道顽皮身影。 整个下午全耗费肉体言语上,一抹斜阳已由树后透入,虚耗的体力简直透支,像此刻的晚阳慵慵懒懒,提不起精神和天边的野鸟道晚安。 不知激战过几回,已成了伤兵的赵英汉溃不成军,一身的捉痕、牙印,密布眼睛能及的部位,看不到的背后更是伤痕累累。 但这些「英勇」的标记无损他健硕的阳刚美,偾起的肌肉线条分明,完美的男性体型无一丝遮掩的展现,仿佛巨人一般耀目。 大概是从事劳力的工作较多,他身上肌理匀称得找不到半两赘肉,腹肌瘦削微露体毛,状似优雅的豹子正在小憩,随时可以爆发无穷的精力。 淡淡的夕阳打在他身上仿佛蒙上一层红光,辉映着古铜色的肌肤。他做爱后的慵懒透着迷人的性戚,叫人忍不住想去抚摸。 疲累,但满足!赵英汉嘴角的无奈笑意是十足的纵容。他从不知道自己也能如此深爱一个女人,甘愿任由她捉弄而无怨尤。 或许这就是耿直男人的宿命,注定要受邪恶魔女的摆布,无从拒绝送到面前的种种磨难。 对她,他真的只能说认栽了。 「够了吧!我的女神,想拍我的裸照好趁机勒索吗?」可能要不到什么钱,他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不怕人看。 「听来像是很好的建议,你打算花多少买回你的肖相权?」冬天又按下快门,捕捉他此刻幸福的表情。 他用亲密的眼神看着她,一脸松懈的撑起上半身。「用我的一生如何?」 微一怔,她听出他的含意微微一笑。「我要你的一生做什么,打杂吗?」 谈恋爱是一回事,两人尚能容忍长时间的分离,海天各一角的用电话联系,通常这种候鸟式的爱情能维持个三、五年。 但要一生厮守就得从长计议了,她无法预测自己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多久,体内的吉普赛人基因总会提醒她几时该流浪了。 她爱他,可是她还没有定下来的打算,也许再过几年吧!她会在觉得身体功能逐渐退化时,选择停下脚步休息。 「我耐劳、耐操、耐磨、耐力强,而且不支薪还给私房钱,这样的『粗勇』杂役上哪找?」赵英汉忽然想到什么的叹了一口气。「最重要是皮厚,耐咬。」 她上辈子一定是老鼠,见肉就咬。 瞧他这身大大小小的印子不下数十个,穿上衣服也遮不住她的一时痛快,不知会被取笑成什么样于,说不定会被那些工人传成和山猪打架。 「呵……这点我不否认,你的肉咬起来很韧,刚好可以磨平我的獠牙。」她做出撩披风的动作,意指她是有千年寿命的吸血鬼。 冬天故意发出低呵的笑声,听来十分邪恶。 没有笑意的赵英汉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默然的投注一抹深情。「要我等多久?」 「多久?」她讶住了,没办法给他一个答案。 「我可不准孩子一生丢给冬雪养,她没有义务替不负责任的收拾麻烦。」盯着她平坦的小腹,他猜想有几成受孕率。 他们做了几次,三次还是四次? 虽然他允诺最后一刻会退出来不让她有受孕的机会,可是她的热情和温暖身躯令他无法把持,每到重要时刻他总是忘我的喷洒,亿万雄兵悉数留在她适合孕育生命的温床上。 难以估算百分之几的可能性,即使是万分之一,他也要拥有做父亲的权利,绝不让她将孩子送给她荼毒多年的大姊抚育。 以冬天张狂的个性西百,她极有可能这么做,而且事先不知会他一声。 「不负责任?」呵……真有意思,头一回有人为她的任性行径下批注。「你不觉得你要负的责任已经够多了吗?」 她是有自主能力的都会女性,相信照顾一个孩子不成问题,她有钱、有闲、有挥发不完的体力,在自己的时间内她可以自由运用,甚至请个保母来照顾。 前提是她必须先怀孕,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来来去去这么多年她一向随性自我,不会先去烦恼尚未发生的麻烦事,船到桥头若是不直就一头撞上去,顶多撞个头破血流而已。 「指的是水柔那件事?」一提起她,赵英汉轻松的心情顿时沉重。 水柔的浮木心态令人头大。 「也是吧!你对她投注太多心力了,我不喜欢。」冬天说得很直接,不拐弯抹角。 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他既要照顾牧场上的牛只,又要应付他小妹不时挑起的是非,他做的已经超过一个男人应该负荷的重任了。 而他还得抽出时间陪智力迟缓的小孩,以及分心看护有心于他的女子,他的世界几乎切割得四分五裂,她不认为他还能分给她几分。 只要身分是女人多多少少会懂得嫉妒的艺术,吃醋是本能非理智能控制,谁都会有那么一丝丝恼意。 她不是圣人,更不是无怨无悔的痴情女,她对爱情的要求不高,但似乎很少人做得到,专一比清教徒的誓约更难遵守。 明知道对方是行动不便的残障人士需要搀扶,但她心里还是会不舒服的对这段感情抱持怀疑,因为他对负责任的心态已失去常性,将别人的过失全往身上揽。 她不赞同自我牺牲的精神,因为自己的人生得由自己负责,没人可以替别人过完一生。 也许她的想法过于冷血、不仁厚,但比身体残障来得艰辛的人大有人在,她有些艺文界的朋友甚至没了四肢,只能一张嘴画出他的生命。 她尊重残而不废的精神,但不欣赏用自身的残疾来依赖别人,造成别人负担的作法。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想慢慢的放开手让她独立。」他早该这么做了,只是怕水柔又钻牛角尖想不开。 「我们都需要时间,可是我不认为她会放手。」当一个人的习惯已经养成就很难改变,除非遭遇重大变故。 赵英汉难得强硬的说道:「她不能不放手,我的手没有属于她的空间。我只牵的手。」 冬天忽生顽心的伸出左手和右手。「可是你有两只手呀!刚好一边牵一个。」 古有帝君,嫔妃成群。 「别开这种玩笑,手可以双分心却不行,我没办法在爱的当头还接受她。」他办不到。 瞧他认真的,真是不知变通的直性汉子。「她依赖你太久了。」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一下子就舍弃她,我对她有责任在。」他现在烦恼的是如何做到不伤人。 「又是责任?」白眼一翻,已穿戴整齐的冬天坐在矮木的枝干上轻晃,不以为然。 「或者说是承诺吧!我们曾经订过婚。」为期四年。 「你和她……订过婚?!」挺劲爆的消息,她得空出胃消化消化。 的确是一言难尽,纠葛如丝,剪不断,理还乱。 「对,在某个摄影狂缠着我非让她拍照不可的前一年,我和她在牧场上举行简单的订婚仪式……」 那一年他刚满二十一岁,是个大三的学生,同时也是牧场半个主人,一个对养牛无任何头绪的新手,而且也不懂管理牧场的运作。 殷叔,也就是水柔的父亲,在他家庭发生事故时一肩挑起所有的重担,放弃自己原本的教书工作来牧场帮忙,一待就是五年没支半分薪水,甚至还拿出退休俸购买仪器。 在这五年内,殷叔教会他牧场该注意的事项,如何挑选适当的牧草分养幼牛和成牛,肉牛及乳牛也有不同的饲草喂养不可混淆等基本知识,帮他由刚起步的小毛头成为能独当一面的牧场主人。 「……直到医生宣称他罹患了血癌不久人世,这位待我如亲生子的殷叔,才放手让我接管牧场的事务。」 因为发现得晚已到了末期,当年骨髓移植的风气并不盛,所以殷叔所做的化疗只是在拖时间。不到三个月光景,他便撒手人寰,独留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女儿乏人照料。 「而他唯一的遗愿是看女儿有个好归宿吧!在他死前先替她找个可靠的好丈夫才走得安心?」很八卦的剧情,通俗得他不必一口讲完,她也知晓结局。 赵英汉苦笑的撩捉头发,为她说得正确而怔了一下。「我们订完婚的第三天,他就过世了,死得很安详。」 殷叔晓得他是重信守诺的人,一旦允诺的事一定会鞠躬尽瘁的做到没有遗憾,即使他们之间并没有爱的存在,他要的只是有个人能照顾他女儿一生,不让她生活困苦的拥有安全无虞的避风港。 一直以来他都信守承诺的照顾水柔,供她念书、供她日常所需、供她富裕的生活,该给她的一切他总是尽可能满足她。 唯独感情一事他真的无能为力,他无法像她爱他一般的付出。 「你跟她上过床没?」一个女人最难忘记的是夺走她童贞的人。 不过她是例外,她的那一个是意大利人,非常帅,也非常滥情,她不记得他的长相和声音,但他的温柔体贴和技巧真的很不错,让第一次体会男女欢乐的她不曾感受撕裂般的痛苦。 赵英汉表情略显不自在的一咳。「我是男人,而且当时笃定她日后必定是我的妻子,我总不能为了生理欲望而去找别的女人发泄。」 男人无爱也可以做那档事,水柔很不安又怕他会丢下她,所以在她十八岁那年和他发生关系,那时她才开始对他要求越来越多。 她不喜欢和她针锋相对的小妹,认为小妹会是恶小姑,而要求他把她送到寄宿学校,没有必要就毋需接回牧场。 水柔不喜欢他话太少不懂甜言蜜语,以为他故意冷落她另外有别的女人,要求他每天都要跟她同床共枕,而且早晚一句「我爱」。 她不喜欢他和牛只相处的时间比她长,要求他陪她到各大旅游景点游玩,不能说不的有违她父亲托付他的事。 那几年他真的心神俱疲难以允诺她的要求,她在一天又一天的不满中开始往外跑,常夜不归营的抗议他对她的忽略。 「怪了,那你们为什么没结成婚?以你们的亲密关系早该儿女成群……」喔!他有个女儿,差点忘了算计在内。 瞪了她一眼,赵英汉不高兴的将她拉下来并躺身侧。「很想和有妇之夫偷情是不是?」 「啊!被你看穿了。」冬天没一丝心虚的笑倒在他裸胸上,在他的乳晕四周画圈圈。「看来我的演技有待琢磨。」 「别玩火,我没力气再来一回。」他不是超人,而且工作了一上午。 她笑着要他把结局说完,手指还淘气的爬上他的眉毛,像弹钢琴的弹奏着小蜜蜂。 拿她没辙的赵英汉只好把最后的一段说出,了却他心里的一件负担。 殷水柔就是在没有回牧场的夜里邂逅来自大都会的雅痞,一开始她是抱持着交朋友的心态和对方在一起,不怎么认真看待此事的发展。 但是人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在心爱的男人身边得不到慰藉,她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找到她要的关心和热情。 「小叮当就是她和那个男人所生的?」 「嗯!那个人是企业家的二代祖,好象是和她在一起的第二年时,另娶门户相当的富家千金,而她成了地下情人。」见不得光的那种。 「那她的残缺不会是大老婆打出来的吧?」根据剧情的走向应该是如此。 赵英汉没好气的捉住她乱点火的手轻轻一弹。「别乱编故事,水柔的伤是车祸导致,和人家的妻子没关系。」 企业家联姻并无任何感情因素存在,对方的妻子根本不在乎丈夫在外头有多少女人,事情发生时她正在国外度假,和她的法国籍男友。 「是吗?为什么医院通知的是你,而不是她的情夫?」该负责的另有其人吧!干卿底事? 「冬天,留点口德,死者为大。」这是大家绝口不提的私密。 除了他,水柔再无其它亲友,医院不通知他还能通知谁,死人是帮不上忙的。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活该累死没人替。 「小姐,能不能拜托手下留情,别让我精尽人亡。」换个时间、地点,他一定满足她。 表情微惑的冬天不懂他为何转移话题?她玩她的相机带子又没妨碍到他,干么一脸痛苦的盯着她的手,这次她真的没做坏事,不能赖到她头上…… 喔噢!好象放错位置了,她明明转弄的是条状啊,怎么变成一柱擎天的「棍子」咧。 「你的生理结构很正常,左右对称十分得体,如果你不那么爱现宝的话,我的手也不会不小心拐错了弯。」不是她的错。 「我爱现宝?!」这种话只有她说得出口。 冬天轻笑的拿起相机对准他的宝贝一照,然后像位林间精灵轻巧的逃开。 「谁叫你不穿衣服,羞羞脸喔!」 「……」这可爱又可恨的恶魔女。「别跑,等我逮到就惨了。」 一跃而起的赵英汉轻恼的追了她两步,忽然脚一停的看看光溜溜的身子为之失笑。他的确知羞的遮蔽身体,要不人畜有何分别? 万一有人经过瞧见可就不妙了,肯定是一番风风雨雨,保守的民情可受不了这样的大刺激。 拾起衣裤匆匆套上,他才惊觉天色已晚,天边的晚霞已没入山的另一边,霭霭岚气弥漫山间,沁凉的夜露将接管大地。 而她只穿了一件薄外套。 「什么,水柔从楼上摔下来?!」 闹烘烘的吵杂声音犹如菜市场,你一言、我一句争着要描述当时的情景,可人多嘴杂反而听不清楚,越听越乱根本听不出到底发生什么事。 只知道不知因何缘故,殷水柔突然连人带轮椅的从二楼跌落,砰的一声非常响亮,让附近整理牛舍的工人以为「坠机」了,赶紧冲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个仔细。 因为花东一带常有滑翔翼俱乐部的会员在此试飞,三天两头就有操控不佳的新手往赵家的牧场掉落,次数一多他们以为又有人掉下来,三步并两步赶着来救人。 谁知入目的画面是殷水柔被压在轮椅底下,她的小腿划破一个大口正在流血,手的姿态似乎有点弯曲,好象骨折了。 看到这个情形他们当然不敢乱动,连忙用扩音器找老板回来处理,生怕擅自移动会闹出人命。 所幸并无大碍,伤口包扎好没多久便不再流血了,弯曲的手肘稍微外弯是骨折现象,但不致留下永久伤害,上几天支架固定自然会痊愈。 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没人知道,工人们来的时候,她早已躺在泥地上不省人事。 不过有人说,看到窗户旁闪过一道人影,因为没什么注意只是大概瞄了一眼,所以看不清是何人在上头走动,隐约可知是个女人。 想当然耳,在牧场上除了煮饭的阿婶和向来霸道的赵英妹是女人外,其它的两人根本没有嫌疑,一个躺在床上尚未清醒,一个刚和老板从外头回来,唯一的犯人还能有谁呢? 可是这种事谁也没胆乱讲,面对老板的质疑人人三噤其口,万一搞错了岂不是得罪牧场小霸王,以后可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冬天,我先送医生回诊所,麻烦替我看着她,有事打我的手机。」 我?!有没有搞错,她像白衣天使吗?看护病人的工作应该找她大姊才是,她没什么爱心。 可是她仍一脸平静的点点头,拾起一块拭镜布擦拭她宝贝的相机。 「我保证你回来之前她还有呼吸。」绝不会因为她面目可憎而用枕头蒙死她。 「冬天,能不能正经一次?!」他已经够烦了,她还火上加油。 「是,大老板,拜托你开车小心点别撞断腿,我绝对会弃你于不顾的找个姘夫快活。」够正经了吧!不用他替她操心,她会自找乐子。 「……」他干么自找苦吃?她这张嘴被下了咒,只会说气死人的话。「我走了,记得待会儿加件衣服,天凉。」 「说完,赵英汉看了脸色苍白的殷水柔一眼,一脸黯涩的送出诊的医生出门。 其实他只要用心一瞧,不难发觉床上的人儿并未昏迷,浮动的眼皮微微的泄漏出一丝紧张,未受伤的手正在凉被底下捉痒。 可惜他对她本无心,关心归关心却没有切肤之痛,他之所以忧心忡忡是怕愧对死去的殷叔,若对象换成是他心爱的女人,恐怕他会心急如焚的寸步不离,哪还记得医生在不在。 为了实现当初的承诺,他着实下了一番工夫改建主屋,一楼到二楼全采无障碍空间的设施,另设一台轮椅专用的电梯供她上下楼使用,可说是仁至义尽了。 但他的责任感重仍觉得不够,以至于矫枉过正而让自己难以脱身,越陷越深的造成目前摆不平的为难处境。 套句冬天的话:他活该! 「唔!我的头好痛,我想喝水。」 谁理呀!她的宝贝相机比她重要。 埋首调整相机快门的冬天听若未闻,连一眼也懒得施舍,她对人的喜恶十分分明,绝不会因为别人的请托而改变原则。 尤其是无举足轻重的「情敌」,她要是对她好不代表自己度量大,而是无药可医的笨,人家不会因她一时的善心而有所感激,反而会得寸进尺的攻城掠地。 兵家有云: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自私如她怎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对不起,可不可以帮我倒杯水,我嘴巴很干。」以为她没听见,殷水柔稍微提高音量,但仍一副虚弱的模样拜托她。 「不可以。」等她的价值比相机还高的时候再说。 「嗄?!」什么?她是不是听错了,这女人居然拒绝帮忙。 「水就在旁边不会自己拿呀!不要凡事都要依赖别人,我不是赵英汉那个笨蛋,承诺对我而言还不如一张底片重要。」 何况承诺要照顾她的人不是她,她只是临时被捉来顶替的倒霉鬼,没有义务伺候手一伸就能拿到开水的她。 「……怎么这样说话?我不过浑身没力气才请帮忙……」殷水柔故意装得有气无力,非常需要别人帮忙的样子来让别人产生愧疚。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不是每一个人都为她柔弱的外表所骗,身为杰出的摄影师有一双能透视的敏锐利眸,可以由一个人眼中看出真实与虚伪。 「没力气拿杯水却有力气将枕头拉高,没瞧见脚上还插着针,一瓶点滴正在补充体内流失的水分。」喝什么水,真是笑话。 好歹她家阿姊是一问医院的护理长,她多少懂一些基本的护理知识。 「可是我口渴是事实,床头的水摆得太高,我手一举全身就开始痛起来。」此时她的表情少了柔弱,声音也没先前轻柔。 「那就忍耐呀!看要渴死还是痛死,别指望我会当下女供使唤。」冬天哈了一口气擦拭镜头上的小污点,完全不看她。 圣人都会被她气得发火,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眼神一变的殷水柔再度捺着性子和她磨,尽量不表露恨她入骨的怨念。「阿汉拜托来照顾我,难道连他的请求也不在意?」 冬天瞄了她一眼,笑得很轻。「几时听见他拜托我来着?我以为一直昏睡不醒呢!」 啧!干么急着把狐狸尾巴露出来,游戏才刚要开始。 「我……我在快醒来的时候有听见,想否认?」牙一咬,她口气变得有些迫人。 「我没打算否认呀!不过也应该有听到我的回答,我只负责他回来前不掐死,其余自理。」她说得沉稳而自信,一点也不像是「威胁」。 有些人天生冷静得吓死人,敌动我不动,气死对她怀有恶意的人。 「竟然心冷至此,的血是冰做的,为什么连一丝怜悯心也没有?」她简直是个魔鬼,可怕至极!殷水柔愤恨的瞪着她。 对她?不必了。「殷小姐,人要使阴心就不要露出阴险,我有必要对我的情敌怜悯吗?」 「……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她又缩回柔弱的模样,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不懂?」一抹很淡的笑意由冬天嘴角勾起,让人有头皮发麻的感觉。「赵英汉向我求婚。」 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到了,两人都有这层默契在。 「什么?!」殷水柔惊得由床上弹起上半身,看不出刚受伤的虚弱。 「对了,曾经有订婚的经验,或许可以给点意见,认为喜帖要印烫金好呢?还是直接以红色讨喜……」一只杯子在她轻挑眉尾时掷了过来,差点砸烂她的心爱相机。 冬天生气了。 「够了够了,阿汉才不会娶,他是我的、我的,听清楚了吗?他的新娘只有我,这个发浪的女人没资格……、想干什么?不……不要过来……」 殷水柔发怒的激狂在一接触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销声匿迹,身体微颤的多了恐惧,身体往后靠的盯紧她一举一动。 她想起她刚说要掐死她,难道她真要杀死她? 「害怕吗?居然敢朝我的相机丢杯子,活得不耐烦了……」 冬天的手伸向她。 第九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 急急忙忙冲上楼的赵英汉连车子都没停好犹自发动,医生住的地方离牧场并不远,所以他来回不到二十分钟,很快地去而复返。 当他车子刚开进牧场的车道时,一阵细碎的破碎声隐约传来,他没多想的弃车狂奔,以为楼上又出事了,急得短短的几步路都冒了一身冷汗。 但是撞开门的情景却让他有些错愕,两个女人同时看向他,一个惊慌一个气定神闲,让他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事发生。 但他就是觉得怪异,感觉有一丝诡谲的气流正慢慢散开。 他第一眼看的不是正等着他援救的殷水柔,而是他心里惦记的人儿,一见她没什么事,他急促的心也就定下来,没发觉一道带着爱意的眸光转为阴沉。 「阿汉,她要掐死我,你快救救我,她太可怕了,她、她想杀死我……」殷水柔的眼中有真正的恐惧,当冬天的手伸向她时,她的心脏吓得差点停止。 可是戏演多了,真的人家当成是假的,她的慌乱看来有几分不真实。 一脸无奈的赵英汉抹抹脸走向冬天,笑得有几分宠溺。「别玩了,水柔是病人。」 她不会伤人,只会吓死人。自创的黑色幽默有时挺逼真的。 肩一耸,冬天收回放在枕头两侧的双手。「我看她有被害妄想症,记得给她吃药。」 她本来就没打算伤害她,不过替她把枕头拉高而已,让她背靠着舒服才有力气骂她狐狸精。 可惜她不长进,人恶就少胆,她才一走近就吓得浑身发抖,害她以为她癫痫发作,差点要往她嘴巴塞袜子,免得她咬舌自尽赖到她头上。 「阿汉,你不要听她胡说,她真的想杀我,你要相信我,她刚说要掐死我,真的,我没有骗你。」殷水柔用力的捉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害怕得指甲都抓破他的手背。 「,随便说说也信,我说地上有黄金挖不挖?」愚昧。 「的眼神可怕得像恶魔附身,怎么可能会是随便说说,分明想要置我于死地。」眼一红,殷水柔流出一滴清泪。 眼泪是女人的武器,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它,又该用什么方式使人为她不舍;强忍着不落下的泪最令人动容。 「水柔,我想误会了,冬天向来爱开玩笑,她不会有杀人意念,别放在心上。」恶魔附身?这点他从不怀疑。 赵英汉用眼神拜托冬天别再作怪了,她的另类笑话没几人受得起。 而她的响应是懒得看他一眼,拿起干净的棉布擦拭已经光可鉴人的相机外壳。 「这不是笑话,要不是你早一步出现阻止她的恶行,我现在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无法控诉她的罪行。」殷水柔气愤填膺的指控冬天的犯罪事实。 「控诉?」水柔说得太严重了吧!他头痛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心上人,心想:她真会给他惹麻烦。 以为短短的几分钟不会有事,没想到她还是有办法搞得天翻地覆,让人信以为真。 「阿汉,你认为我会骗你吗?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是一点一滴的累积而成,你不信我还能相信谁。」她用私人情感勒索他的袒护。 殷水柔的话里故意表现出两人深厚的情谊,绝非外人可以介入的,她刻意示威要对手识相点,别来抢她的男人,只有她才是他今生唯一的妻子人选,谁也得不到他。 除非她愿意放手。 会!赵英汉在心里回答。「水柔,不用捉着我的手不放,她真的不会伤害。」 她会骗他,而且不只一次。 她曾说带她离开的男人因为她吵着要分手,因此决定和她同归于尽的架着车冲向安全岛,他当场死亡而她获救,他的家人却对她不闻不问,一味怪罪她是凶手。 但事实证明她真的是凶手。 在她昏迷期间说了不少梦呓,断断续续不成句的怨恨那男人骗她,不仅没给她正式名分,还让她成为受人耻笑的情妇。她恨他,她要他付出代价。 而事发后,警方曾采集车内的指纹以确定是人为或意外,她的几枚指纹清清楚楚的印在方向盘上。 试问一个不曾开车、也不会开车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留下指纹?而在路人描述下,当时的车子正在蛇行,除了有人抢方向盘外,他想不出一个开车技巧纯熟的男人怎会无缘无故的撞车。 其实水柔有许多事都在瞒他,他不主动揭穿是看在殷叔对他的多年恩情,再加上她也真的吃了不少苦,所以他心软的由着她编诉种种的不如意。 如果一个人活在虚假中会比较快乐的话,他有什么理由去限制,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爱,那么他就在另一方面补偿她。 「不,我不放,你不要离开我,她像魔鬼一样的可怕,我一放手她就会扑过来伤害我。」刚才是真的怕,现在是有恃无恐的留住她爱的男人。 满脸无奈的赵英汉真被她困住了,他无奈的扬唇。「冬天,要不要先回房休息?等一下我再去找。」 他的等一下可能会很久。「好吧!反正我的宝贝相机没伤着,今天我暂时不掐死她,来日方长嘛!」 殷水柔因她的话而缩了一下肩,打心眼里怕她平淡如水的威胁。 「不要再吓她了,她今天受的惊吓够多了。」他还没查清楚水柔是怎么摔下楼的,阳台的栏杆明明设计得比她的轮椅高呀! 他很不想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人所为,一时的任性和蓄意伤人是有很大的不同,将来背负的良心谴责不是一朝一夕,那将是一辈子的事。 如果真有个万一,他不敢想象该如何善了,也许真的赔上他的一生来赎罪。 冬天笑得意境深远的走向他。「我会脱光衣服在床上等你,希望你别做个两、三回就喊累,像下午一样后继无力。」 她轻笑的吻上他,牙齿一把的咬破他下唇以兹纪念。谁叫他为了另一个女人赶走她,害她心里吃味的直泛酸,不做一件坏事心不平。 而如她所料的,她的话果然掀起轩然大波,殷水柔那双护恨的眼充满冰刀,正一刀一刀的射向她的背,要她远离她的男人。 门轻轻的阖上,也阻隔了她因恨而赤红的视线。 「好了,的手可以放开了,她不会对构成威胁了。」冬天一走,赵英汉的表情变得冷淡,没有先前的一丝笑意。 「我不想放手,你答应爸爸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她将脸颊贴在他手背,依恋的来回摩挲。 她不放,那么由他收回吧!「我并没有违背对殷叔的承诺,我会继续照顾,直到我死亡的一刻。」 「真的?!」她喜出望外的以为她终于夺回他了。 但他的下句话却差点让她崩溃。 「等我和冬天结婚后,我们会一起照顾和小叮当,不用担心的下辈子会乏人照料。」他还养得起她们母女俩。 不过他会慢慢疏远她,将重心移到他新的家庭成员上,也许一开始她会觉得不适应,但时间一久她自然会习惯,不再痴守着他。 殷叔的要求他做到了,只是稍微折衷了一下,他依然会照顾她的日常所需,可是不会任她依赖成性。 「你和她……结……结婚?!」握不到他的手,她将尖锐的指尖刺入掌肉里,让痛维持她的理智。 「我和她一定会结婚,但不是现在。」赵英汉语气坚定的说道,似乎已看到两人婚后生活的远景。 「难道没有可能更改?你们认识不到一个月呀!」未免进展太快了,让她来不及破坏。 想到一下午的缱绻,他眼中有了温柔笑意。「不,错了,我和冬天认识有十年之久了。」 「十年……」她失神的低喃,不敢相信他们的缘分居然中断了十年还能联系。 「她不驯、乖张、热爱摄影,她有勇于追求梦想的精神,叫人在不知不觉中受她牵引,然后不经心的爱上她……」 别说!别说出那几个字,求你不要那么残忍,将我最后一丝希望也连根拔起,我会活不下去的。殷水柔在心里默祷着。 但上帝显然将她遗忘了。 「我爱她,用全部的真心爱着她,世界没有她将变成黑暗,我的心也会枯萎,她是我心中的彩虹。」灿烂而多姿。 瞬间即永恒。 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那……我呢?我在哪里?」」 赵英摸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知道我从来没爱过,和订下婚约也是应殷叔弥留之前的心愿,我的心里没有。」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自始至终都没为我生一丝丝怜爱!你是爱我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你爱我的,你不可能不爱我。」阿汉是爱她的!殷水柔这么催眠自己。 怎么可能有男人不爱她,曾有个男人不也说爱她深入骨髓,不离不弃的爱她到死,而他真的用生命证明他的爱情,他是爱她的。 不是她害死他的,是他口里说爱她却一直不肯娶她,一拖再拖的拖到他娶了别人,让她们母女俩无法站在他身边分享他的荣耀。 她等了好久好久,仍等不到他的承诺,而他的妻子居然怀孕了。 他说过他只爱她,他说他从没碰过他的妻子,他说他只和她做爱,但为什么他的妻子还是受孕了? 男人都是骗子,都该死!他不爱她就要他死,谁叫他要负了她。 「冷静点,才刚受伤不要太激动,小心伤口又裂开了。」咦!是他看错了吗?她的眼神似乎闪着狂乱和阴狠。 殷水柔表情一柔的乞求怜惜。「你还关心我吗?」 「当然。」果然是他看错了,以她怯弱的个性怎么会有女王蜂的疯狂眼神。 「那你会娶我吗?」她语气可怜的望着他,宛如即将被遗弃的小狗。 他不回答的避重就轻,同情她的痴傻。「水柔,怎么摔下楼的,是不是有人推?」 「推我?」她迷离的眼闪过一丝锐利,突生一计的改变计划。「没有人推我,是我一下子油上得太多,轮子一滑就飞出栏杆。」 赵英妹,我替隐瞒了这件事,要如何回报我…… 「真的,不是为某人脱罪?」难道是他猜错了,错怪了小妹? 她摇摇头,恢复眼神的清明。「是我太迷糊了,没控制好力道。」 「是吗?」为什么她的平静反而让他不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温柔的一笑,她在看见他颈上的吻痕和牙印时微了一下眼,如狂风扫过烈火的憎恨燃烧她的五脏六腑,恨不得将某人撕成碎片。 他是她的,谁也夺不走,她会尽一切的力量阻止他走出她的世界。 殷水柔缠着他说天说地不让他离开,一下子要喝水,一下子要如厕,一下子喊伤口痛,一下子又说她头晕,就是不准他回到房间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但是,他还是离开了,在两个小时后。 她拿起电话拨了个熟悉的分机号码,一个她从来也没按过的数字组合。 「喂!赵英妹,还记得傍晚对我所做的事吧!帮我做一件事,我可以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她,阴阴的笑了。 而在另一个房间的赵英妹却再也睡不着。 台湾的天气真的很怪异,而且一年比一年奇怪,七月台、八月台不稀奇,九月台更是偶尔能见,但十二月中阴雨蒙蒙就有点古怪了,风势由小渐渐转大,形成一个超级大台风。 通常在这种怪天气不会有人急着出去送死,正常人会死守在家里,预防狂风大雨侵袭,将门窗锁紧用横木挡着确保万一,底下还塞满报纸。 原本早上的气候还算明朗,湛蓝的天空挂着火炉似的太阳,热得叫人吃下消,直差没叫碗冰来消暑。 谁知一过了中午,天气开始转阴,火球一般的烈阳被东边飘来的一片乌云给遮住了,顿时地面变得幽暗,一阵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迷气流。 十几台气象报告斩钉截铁的宣称此台不会登陆,口径一致的认为太离奇,台湾几时有过十二月台风,因此笃定是风声大、雨点小的假性台风。 可是气象报告也有错误的一天,几年前的一个中度台风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徘徊沿海边缘,结果造成莫大的损失,全台受创。 同样的过失今天又再度重演了,风原就强悍,雨有逐渐加强的趋势。 「……疯了呀!在这种鬼天气还要我陪出门,吃错什么药了?」 山道中出现两道泥泞的身影,一身湿的十分狼狈,发丝垮塌的黏贴着冰冷皮肤,一边拨开高如人长的芒草,一边找寻人能走的道路。 即使在山里长大的孩子面对一片白茫茫的视觉,走着走着也会迷路,尤其是风雨打在脸上更难辨路。 前行的女孩本意是想抄近路缩短时间,她想快去快回应该没什么关系,一段小山路怎么可能难得了她,她可是山青好手! 但她错估了对山况的不熟悉,只要走错一条小路就会从此迷失,再回头已是弯弯曲曲的山径,想找到原来的小径根本是不可能。 在走走停停的情况下,两人被风雨包围了。 「不是我疯了,而是太愚蠢了,人家随便一扇动就傻呼呼的上当,完全没有考虑到后果。」到底还有多远才到? 「我……我才不……呃!我没有受……是太坏……教训……」风吹走了她的声音,本就支支吾吾的嗫嚅变得更模糊不清。 「任性是一回事,但真的做出错事就是不可原谅,从来没有想过会对别人造成伤害吗?」该死,她喝了一口雨水。 不知道有没有毒,台湾的空气品质太恶劣,酸雨一下,毛发都掉得所剩无几,早晚成为光头族。 女孩用手挡住风朝后头的女人喊道:「我任性又怎样?!我大哥都不管了,凭什么管我?」 「因为正准备害死自己,甚至还连累我陪葬。」她实在不该相信一个笨蛋的话,可见她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当小女孩说走这条小路会近些,她应该依照理智拒绝才是,而非盲从的信任她的方向感,以为山是她的好朋友,共同生活十九年。 事实证明她也是不理智的人,为了某项东西太过执着会蒙蔽她的判断力,导致一连串错误的发生。 不服气的女孩用力的回答,「要不是坚持要走这一趟,我们也不会被风雨困住。」 「啧!小女孩,似乎永远也长不大,自己做错了事就要自己承担,休想怪罪在别人身上。」她也没料到风雨会转强,否则她不会执意冒险。 刚出门的时候还艳阳高照,不到一小时工夫就乌云密布,小雨直落,让两人淋成落汤鸡。 山里的气候本来就多变,但一下变得太快叫人措手不及,若非风雨的大小是天意的掌控,不然她真要以为是牧场里那个心怀恶念的女人施法降雨。 「不要叫我小女孩,我只是比矮那么一点点,我会找到路回家的。」赵英妹倔强的扬起下巴不肯服输。 一六二比一七五是差不了多少,顶多一个脑袋瓜子。冬天想。 「是吗?是谁说:『相信我,这条路我走得比厨房还熟』。」可这厨房未免太大了,反而像野兽的大口要将她们吞没。 「我……」她的低下头,不让冬天看见她脸上的不安和慌乱。 「还有,我们不是要回家,得带我找回我的东西。」一个只有她找得到的藏匿处。 她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像这会儿才发现她是疯子似的。「有病呀!为了一台破相机居然不要命。」 「赵英妹,吃过泥土锅巴了没,信不信再侮辱我的小黑,很快会尝到那个滋味。」再怎么破也是她的宝贝,跟了她十四年了。 嘴巴一闭的赵英妹一点也不怀疑冬天的威胁。她看起来又凶又悍的像个索命使者,要是一不小心惹恼了她,说不定她会杀人灭尸直接将她往山谷扔去,谎称失足坠崖。 大哥虽然管得严又会打人,可是他不会置她于死地而不理,在她跌倒受伤时会拉她一把,甚至身一低的背她回家。 可是冬天真的很冷血,完全不管她的死活,拚命的催她往前走还用树枝戳她,每隔十分钟就会说句吓得她腿软的威吓,让她走得心惊胆战好想回家。 呜!她错了,她不该听殷水柔的话,把相机藏在人烟罕至的深山里,她宁可被大哥狠打一顿也不要在这里。 「别以为哭了我就会算了,再不走快些我们俩都会出事,到时哥想收尸恐怕都找不到人。」冬天语气严厉的催促赵英妹。 她也想停下来休息,但是不行,为了两人的安全着想,她们必须冒险前进,否则变幻莫测的山林会出什么难题考验她们还不知情。 当她话一说完,空中传来轰隆隆的打雷声,雷声惊人得似在身边不远处,吓得赵英妹脚没踩稳的扭了一下,痛得脸都发白了。 但她仍逞强的装作没事,拖着一只脚硬走了十步,最后实在没办法走路,才跌坐在泥泞之中放声大哭。 她足足哭了十来分钟没人理会,哭得喉咙沙哑都快发不出声音,一只冰冷但沉着的手伸过她腋下将她扶起。 「……干什么?」她不是很讨厌她,巴不得她滚得远远的,干么还要费事的帮她?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一遇到挫折就赖到地上哭,不会想办法解决。」个子小小的倒挺有分量的,希望别压死她! 赵英妹看她手中多了根臂粗的木杖,她恍然明白她在她慌乱无措的时候,已为两人找来支撑身体重量的工具。 她又想哭了,觉得自己真的很不知好歹,老是排斥她、故意找她麻烦,其实她人还算不错,不会真丢下她一人走开。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想想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废弃的工寮或山洞,雨下得太大了,再不躲雨我们都会失温而死。」真要命,她果然自找麻烦。 她从来就没喜欢过小孩子,而且也不擅长照顾人,一向她都是受的一方,很少有施予的机会,她大姊给了她很多当妹妹的特权。 可是现在她却反过来要照顾一个名副其实的「妹妹」,想想真有些力不从心,自私的她可没想过有一天会当保母。 「我……嗯……」赵英妹抽噎的想了一下,用手背抹去不知足雨还是泪的水。「左……左边好象有个山洞。」 「好像?!」她可不想白走一趟冤枉路。 「雨好大,我看不清楚嘛!」她一脸委屈的找着路,雨打得她好痛也不敢哭出声。 「算了、算了,就试一试吧!看天公会不会疼憨人。」她也只有赌了。 「说谁是憨人?」一定是指她,谁不知道冬天嘴巴最坏了。 瞧她嘟着嘴一脸不服的表情,笑而不答的冬天很快就笑不出来了,看似不远的一段路两人走得很辛苦,不时跌跌撞撞擦出一身伤。 她没想象中的力大如牛,急促的喘息在胸口泛开,每走一步都像脚上绑了一块铅,越走越沉得几乎抬不高双腿,走得几乎出现麻痹感。 何况她还得多支撑一个人的重量,要不是她向来掌镜的眼特别锐利、看得远,否则她真想放弃不走了,管他山洞是否近在眼前。 「呃!那台相机对很重要吗?」 重要吗?她若有所思的鼻头一酸,忍着不哽咽。「是的,它对我非常重要。」 比她的生命还重要。 「因为它帮拍了很多成名的相片吗?所以舍不得换新的。」依她看那台老旧的破相机早该扔了,现在人家都嘛用数字相机取景。 「不,不是这理由,我对它有深厚的感情,它就像是我的亲人。」没人会丢弃自己的亲人。 冬天扶着赵英妹走进狭小晦暗的穴洞,大小刚好容纳两人挤身,雨水打在鞋前不到两寸的地方。 「亲人?」她不懂。 冬天幽幽的抚着原来挂着相机的胸口说道:「那是我父亲死后唯一留给我的遗物。」 胸前一空,她的心也空了。 「啊!是遗物。」突然有做错事感觉的赵英妹心里很不安,一种类似痛的抽动隐隐浮现心口。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做错事的一天,总理直气壮的以自以为是的道理蛮横欺人,现在她才知道做了不该做的事有多难过。 「只要它在我身边,我就有勇气追寻我的梦想,就像我父亲的灵魂一直陪在我身边不曾离开。」她想他,好想好想他。 十三岁的年纪正需要父母的照顾,而她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个大她没几岁,同样心灵受伤的姊姊,她真的很寂寞。 「……哭了?」一滴泪滴在她手臂,赵英妹第一次有后悔的感觉。 她不该任性胡为的,以为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而已,她不晓得会闯出这么大的祸事。 是吗?「为什么偷我的相机?」 「因为……因为……」她吞吞吐吐的不敢看她,最后才小声的说道:「因为水柔是我推下楼的……」 水柔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休想得到一丝二是的财产,要她早点认命别赖着她大哥,她这个「大嫂」不会允许她吃闲饭。 她一时气不过冲过去推了一把,然后水柔连人带轮椅的翻出阳台。 第十章 「什么?!让她们在台风天出门!的心怎么这么恶毒,连蛇蝎都比不上,如果她们真有万一我绝饶不了,就算有负殷叔的托付我也会将丢出牧场,任自生自灭。」 甩开拖住他双腿的女人,赵英汉狠下心不看趴在地上爬行的无助身影,那一声声哀戚的呼唤有如山中的鬼魅,逼得他越走越远。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缺少安全感,需要一个可靠的避风港而已,这点在他能力范围内尚能给她一些帮助。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这么狠毒,心机深沉得一口气想害死他两个最亲的人,而且毫无愧疚的求他不要出门,只因她会害怕雷雨。 都到了这种地步她还这么自私,要不是他生气的将她推开,她也不会愤怒的失去理智而说出真相。 原来当年的火灾是她一手铸成的,她因为在干草堆玩灯笼而不慎点燃干草,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才一走了之,以为会有人发现赶来救火。 没想到那一年气候特别干燥,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的延烧至主屋,活活烧死了正在休息的双亲,也烧毁了他们一家的幸福。 难怪殷叔毫无怨尤的挑起一切责任,他早知道所有的错事是他女儿所为,所以以一个交情不深的朋友身分挺身而出。 当年他的感动和感恩根本是一场骗局,抱着来赎罪心态的殷叔居然敢要求他照顾害死他父母的凶手。 更甚至她跌下楼也是预谋好的阴谋,她的确在轮椅的轴心上加满了油,但她故意以言语刺激他冲动成性的妹妹,让她受不得气的推她下楼。 她这样的原因有二,一是陷害赵英妹将她逼出牧场,一是藉伤让他内疚,继而留她在身边照顾她一生一世,无法再和第三者结成连理。 「雨越来越大了,她们不会有事吧?」 心里焦灼不安的赵英汉在狂风暴雨中强行前进,他的眼睛几乎被强雨打得看不清前方的路,一心想着他今生最爱的两个人。 对于赵英妹他有说不完的愧疚,这么多年他一直忽略失怙、失恃的她有多寂寞,不曾主动了解她为什么老爱黏着他,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现在他才明白她和水柔一样没有安全感,而且更加严重,因为他只注意到身体残障的水柔需要什么,而没发现她也用相同的眼神希望他多给她一点关心。 很多事他都做错了,希望来得及弥补,他不能让他所爱的人再受到伤害。 冬天,还好吗?一台老相机真的值得付出生命不成。 这个该死的女人尽会找麻烦,没有一天不惹是生非,等到他找到她之后,非狠狠的打她一顿,告诉她人命有多可贵。 「老板,我看不行了,雨势实在太大了!我们都看不到路了咩。」 主动帮忙的山青嘎玛一口原住民腔调表示不乐观,他和一群工人落在老板身后不远处,席卷的狂风和骤雨让他们寸步难行。 「你们先回去好了,我一个人再找找。」工人们都有家累,他不能牵连他们。 「不行啦!老板,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呗,我们不放心啦!」要是老板怎么了,他们不就失业了。 几个人经过一番商讨后决定冒雨前进,不让老板一个人独行。山里的工作不好找,他们都有一大口子人要养,绝对不能让老板遇到不好的事。 一个人的生命算什么,一家温饱才是大男人所有,为了确保日后的工作无虞,他们还是小心跟着比较安心。 救不救人无所谓,老板的安全最重要,他要跋山涉水翻过重重险阻,他们哪有理由不跟随,刀山火海照样跟到底。 可惜心里急切的赵英汉正在与大雨搏斗,无法体会工人们渺小的心声,他急着找到风雨中的两个人。 磅礴雨势如山洪爆发般不曾停止,地面的泥砂已淹过足踝难以行走,每走一步就像和山拔河一样,沉重得让人很想放弃。 远处传来隆隆的打雷声,一道道可怕的闪电在山谷间闪起,闪得人心惶惶生怕被雷电击中。 蓦地,一道闪光透地而来,照亮了四周的昏暗,白茫茫的雨水中出现一条银色的手炼。 赵英汉认出那条银炼是他在祭典上买给冬天的饰物,他兴奋莫名的加快速度前进,晓得他并没有走错路,她们一定在不远的前方等着他去援助。 心念一起,他更加急躁难安,一想到她们可能遭遇到危险,他的心有如刀割一般痛彻心扉,只想赶快找到两人好告诉她们,他有多爱她们这两个麻烦。 他一生的负担呀,可是他甘愿领受。 「老板,前面有个老山羌的窝穴,你要不要去瞧一瞧?」这附近可没多少躲雨的地方。 「嗯!」 一点头,他朝未知的小兽洞走去。 雷声轰隆,雨势滂沱,银白色光线破空而出,密布的乌云出现闪光无数,几乎将天空染成纯银。 虽然知道叫唤声可能被雨声掩去,众人仍奋力的和暴风雨抢时间,一声落一声起的与风雨呼喝,嘶吼狂喊的为生命注入一丝力量。 然后,他们听见微弱的呼应声。 第一个冲上前的赵英汉看见两双女鞋露在洞外,雨滴打湿了鞋面显得狼狈,但他没有比此时更快乐了,鞋子的主人正用欣喜的目光望着他。 「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任性了。」 再见面恍如隔世。 哭得不成人形的赵英妹少了昔日的张狂,荏弱无助的模样令人感到心疼,她顾不得脚伤的扑进至亲至爱的兄长怀中,细弱的双肩不断的上下抽抖着。 她的后悔写在脸上,哭声宏亮不输打在身上的豆雨,紧抱着他伟厚臂膀汲取温暖。她真的受到教训了,发冷的身子不住的打颤。 「没关系,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有没有受伤?」拍着她的背安慰,他的眼看向洞内含笑的娇颜。 「呜……我……我脚扭伤了,好痛……」看到亲人她才敢大声喊痛,之前她一直强忍着怕被笑话。 「好,我知道了,不要紧张,放松心情,我让嘎玛背回去。」小心的将个子小的妹妹移出,他直接将她交给在一旁的山青。 没有多话的赵英妹不再嫌弃原住民子弟的粗俗,一句话也没说的瞄瞄正随后走出的身影,一句对不起梗在喉咙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那台相机是冬天父亲的遗物,否则她不会被水柔恐吓而偷出她心爱之物,甚至藏在远远的山涧小缝。 这场雨下得这么大,恐怕泡了水的相机再也不能用,说不定已经被激增的暴雨给冲走了。 「没事吧?」握着冰冷的手,他的心比七月的阳光还要灿烂。 「能有事吗?你在问候山妖还是林精?」人要有事就不会站着了,而是被扛着走。 赵英汉真心的笑了,上前拥抱冬天。「让我担心得心脏都快停止了。」 「是吗?我听听。」倾身聆听他的心跳声,冬天笑得满足。 这座山晕水远不变的,稳稳的托住爱漂泊的风,让它无后顾之忧。 舒服、舒坦、舒畅、舒适,叫人安心的沉溺。 「听见它在说『我爱』吗?我爱这个惹祸精。」他紧紧的抱住她,生怕她会在他怀中消失不见。 「我也爱你,不过我好冷,全身都快冻僵了。」她紧靠他取暖,人的体温可以令人暖颧。 「活该。」他恼责却温柔的为她披上雨衣,暂时挡挡风雨。 真像她大姊的口气。「我以为你见到我的第一件事是痛打我一番。」 「很想,但舍不得。」先前信誓旦旦的昭告,在见到她平安无事后,早烟消云散了,他怎么舍得伤害她。 「也对,你哪舍得动手,我可是有令人疯狂的魅力。」她还能苦中作乐的自我取笑。 没好气的赵英汉用力拧了她俏鼻一下。「的确令人疯狂,是所有人都疯了。」 居然在这种天气出门找两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冬天放声大笑的勾着他的脖子。她的行径确实疯狂! 「你又救了我一次,英雄。」 她欠下好多债务,快还不完了。 「我不介意以身相许。」未了他加了一句,终生。 「厚,先生,你占我便宜。」施恩不望报才是真君子。 赵英汉轻吻着她的唇。「是占我便宜才是,我完全是无辜受害者的头号索偿者。」 利息加本金打个折扣算她七十年好了。 「哼!狼口。」羊尸无全。 太多的担心害怕融聚于此时,化成泉涌的暖流溢流四肢,瞧着她盈盈笑眸他心中感动莫名,无视风雨的凌厉深深的吻住她。 爱是宇宙中最大的力量,它能化去阴霾重现金阳,令大地重生绿意不再满目疮痍,百鸟飞舞。 突地,一道金光由云层中射出,然后两道、三道、四道……幻化出无数金芒,炫丽的在天空中旋舞,一座彩虹般的山谷立现眼前。 「天!好美的山谷……」 一声惊呼令拥吻的两人回过神,前一分钟的狂风暴雨居然变得祥和,苒苒光芒立现的展露生命,位于台风眼的宁静叫人有不可思议的心安,仿佛世界在这一刻停止不动。 「幸福彩虹?!」 这就是她追寻多年的幸福彩虹,令父亲命丧于此也终不悔的美丽峡谷,她终于了解到父亲面目全毁的唇边,为何留下一抹令人动容的微淡笑意。 原来他亲眼目睹了幸福。 「相机,我的相机呢?我要拍下它……」伸手一摸,神情失落的冬天像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落寞而孤单。 「冬天……」说不出安慰的赵英汉只能从背后拥着她,同观山谷中闪动的万道彩虹。 因为台风所夹带的大量雨气尚未消退,台风眼中心点的阳光照射着,互相辉映的光芒形成虹,一道一道相互交叠着,壮观得叫人无法丛言语形容。 突然,一阵轰隆隆的滚石声由上方传来,工人中有人大喊土石流,混浊的泥水夹杂着细砂碎石忽至脚边,然后莫名的停了。 正当大家惊讶不已之际,四角方方的黑色物体忽现一角,喜极而泣的冬天不管会不会弄脏手,冲上前挖开沉浸烂泥中之物。 「我的相机它……回来了。」回到她的身边! 冥冥中有一股力量相助着,她抬起头仰看头顶那道彩虹,泪眼一花的似乎看见父亲在彩虹的那端对她微笑,面容慈祥而温和,充满对女儿的关怀和不变的爱。 「爸!谢谢你,你永远是我心目中唯一的英雄。」 五年后 热烘烘的会场入口比菜市场遗热闹,人挤人的挤不出一条供人行走的信道,摩肩擦踵的踮起脚尖往内一瞧,希望能瞧见一抹幸福的光彩。 一票难求的入场券洛阳纸贵,善于精打细算的经纪人精明得可说是抢钱一族,利用这一次的展览大捞了一笔,一张阔嘴连笑了一个月还停不下来。 名为「幸福彩虹」的摄影展,在开展的第一天已吸引上万人潮,争先恐后的为目睹「幸福」的原貌而来。 每个用欣赏眼光进去的宾客,到最后都泪流满面的走出来,一脸幸福的低喃,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幸福的事,让人看了好幸福。 摄影师冬天用五年时间拍摄所有令人感到幸福的相片,她走访了五大洲、三大洋、七十三个国家、三百一十座城市,耗费底片无数,终于推出新作品。 其中以万道彩虹为背景的「幸福彩虹」最引入注目,那令人感动的虹影捕捉到天底下所有的幸福,让人看过无法不满身幸福。 其次是她一家的全家福相片,框框上方标题为「最爱」。里面有长发飘逸的美丽妈妈,还有一脸宠溺的威猛父亲,以及三个可爱又顽皮的女儿,分别为十岁、四岁、两岁。 不过…… 「妈,我要玩小花的气球。」 「妈!我的裙子少了朵花,帮我缝。」 「妈,今年的班费要涨价,要多给我五十块。」 大腹便便的女人气红了一张脸,两手叉腰地怒视大小排开的小萝卜头,她的愤怒可以说无处排泄,去年才结婚的她怎么会有三个女儿。 「我不是们的妈,那个把孩子丢给我养的该死女人在那边,们全给我滚过去。」 每天一大气的冬雪例行发作一次。原来当年的台风的确带来不少灾情,全员出动找人的赵家牧场最为严重,无人将牛只赶回牛舍,断电来不及抢修,因此一大半牛只因而走失和死亡。 牧场主人为了重建多年心血,花了五年时间才恢复旧观,而他的女人也没闲着的四处取景拍照,两人至今尚未有任何婚姻关系,可是却连连生了两个女儿。 但两人都忙得没有空养孩子,所以连同赵宜静在内三个孩子都送到大姊家,以致五年下来,她们都错认冬雪才是母亲,而偶尔来借借酱油的漂亮女生是小阿姨。 殷水柔在当年那件事过后割腕自杀,但没死成被送往疗养院治疗一年,目前在残障基金会担任文书工作,生活稳定,未婚。 而牧场小霸王赵英妹在经过那件事后,突然脱胎换骨,为人谦恭有礼、不再任性,考取北部一所有名的护校,现在在冬雪服务的医院任职,是下一任储备的护理长。 因为现任的护理长刚好也叫院长夫人,她的丈夫蔺兰生在两年前,接任院长一职,以她怀孕六月的身形来看,恐怕她的未来将会更忙碌,无暇分心「兼任」护理长。 「姊,这个妈比较丑,我们还是挑那位漂亮小阿姨当妈好了。」 「嗯!她肚子好大,不知道吃了多少垃圾,肥得像猪……」 不气、不气,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她已经忍耐了五年不差这一时,再等三十分钟她就解脱了。 但是一道美丽的花束忽然由空中划过半弧落到她高耸的肚皮上,而且好死不死的夹住了,她的笑容开始变得很狰狞,扭曲变形的朝笑得可恶的女人一吼。 「该死的冬天,要我嫁几次才过瘾?一定得要在结婚当天,让我发火才行吗?」 「熄火、熄火,老婆,小心胎教。」紧张兮兮的新科父亲小心护着她的肚子,生怕她太用力吼,会把未足月的胎儿给挤出子宫。 被人群围绕的冬天挽着丈夫的手,一袭白色礼服妆点出她的优雅妩媚,在众人的起哄下吻着新郎。 幸福在冬天扬散。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微笑。 只有一人除外。 「老公,呜……我不生了,我不要生孩子,她们是魔鬼……呜……我恨冬天,为什么她是我妹妹……为什么……我不要……」 【全书完】 *欲知发生在明媚春天的动人浪漫恋曲,请看寄秋花园系列397四季组曲之一《春天》 *欲知喧闹灿烂的夏季进发如何深情不悔的爱恋,请看寄秋花园系列399四季组曲之二《夏天》 *欲知秋风萧萧的季节一段霸情缱绻的狂恋如何扣人心弦,请看寄秋花园系列413四季组曲之三《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