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刹朱雀》 楔子 “大阿哥恭喜你了,这会皇阿玛很赏识你在春季狩猎场上的表现。” “哪里,你们表现得也不错。”大阿哥胤对向他道贺的四阿哥、八阿哥贺道。 八阿哥胤祀笑笑的谄媚,“大阿哥表现得好,理应得到奖励。” “还是二阿哥命好,生下来就被立为皇太子。”四阿哥胤祯有点嫉妒的说。 “是啊,阿玛最疼他了。”胤口气颇酸。 二阿哥胤是康熙爷最钟爱的儿子,平日在宫内胤即有感于他的几个兄弟,对他一出生便被立为皇太子很吃味,不仅排斥他,私下更是常找名目构陷,甚至不惜派人暗杀他。 处于兄弟间明争暗斗的情况下,胤感到忧心不已,加上国内政局仍未稳定,时有反清复明逆贼谋反。 为此,他下定决心晋用忠良,不仅想稳固自己的地位,更想共体时艰,安内攘外。 在别称玄武的海影灏贝勒,同时也是他堂弟的引荐下,青龙棣樊贝勒、朱雀炜烈贝勒、白虎锋贝勒,这四名皇室人中豪杰,感于他仁德召唤,倾力拥护他,帮胤完成一统江山霸业。 炜烈火爆滥情,头脑清明灵敏、身手迅捷矫健,是一流密探高手。 虽然个性风流轻佻,流连美人窝,但丝豪不减其明智的判断力。 胤要其担负探查南方叛乱份子行踪,确是实至名归。 序幕 一场火,如恶虎般燃烧,锦绣河川迅速失去光华。 一场悲切的战争,造就了多少孤儿寡妇。 一个年仅三岁的小女娃跪在半毁的祠堂中央,屋梁随时有倒垮之虞,但是她无惧于危险,清冷的稚幼双眸不见浮气,一径咬着泛血色的下唇、忍着盈眶的泪光,直望三尺青锋剑横挂在犹沁斩木味的牌位上方,更显出凄凉。 她孤独地看着牌位上的名字,不闻娘亲低呜的轻泣声。 这是她的爹呀!一个自她出生就鲜少见到面的爹亲。 毕竟他是为了大爱才舍弃小爱,一个令人敬重的英雄侠士。 如今,却成了尸首未全的烈士,被人高挂在城楼上方。 “郑夫人,节哀顺变,我们会想办法把郑大哥的尸首弄下来。” 明理的韦芙蓉强抑伤痛。“宫大哥,先夫是求仁得仁,走得不愧天地,你不要平添无谓的牺牲,别让他走后还为弟兄担心。” 宫群难掩悲伤地望着娴雅的嫂子,心中感慨万分,若不是清犬入关,他们何需放着优裕日子不过,拾起封刀抵御外侮? 一切都是时势逼人。 “鞑子不除,日月不明,你要为郑大哥好好保重,男儿毕竟还小。” 韦芙蓉泪眼蒙蒙地将女儿拥入怀中。“我可怜的女儿,身在乱世要认命。” “夫人──” “宫大哥,你我也不必客套,我尊你一声兄长,你唤我一句妹子,先夫的遗愿还望你来承继,芙蓉感激不尽。”她倏然一屈腿。 “快起呵!夫……芙蓉妹子,别折煞大哥。”他连忙上前一扶。 “男儿,来。”她牵起女儿的手。“宫大哥,把她带进教吧!这是我唯一能为郑家做的事。” “这……”宫群迟疑了一下。“何必为难个孩子?” “不,她的命便是如此。”虽然不忍,但是她语气坚定道。 “她还小,再过几年……” 韦芙蓉泪中含着决绝神色取下银簪,用力地在女儿粉嫩的白玉小臂刻上一个半月形。 惊愕的宫群来不及阻止,只见猩红的血水从那不哭不闹的小女孩臂膀上流滑整臂。 那一双清瞳是出奇的冷僻,如同无星的月,他在心中激起一阵赞赏。 这娃儿了得,虎父果真无犬女,小小年纪已见日后的不凡。 “日在上,月在身,日月合鸣,清灭明复。男儿,这是使命,知道吗?” 面对生、离、死、别,小女娃的心智比一般同龄的娃儿来得早熟,她如璨的瞳孔散发出慧黠光彩。 “娘,我们不流泪,该哭的是我的敌人。” 是的,她此言不假。 在十七年后,她成了令清廷头痛的人物,一位人称月的女诸葛。 第一章 康熙三十年三月 位在胡同口尽头,有一幢气势雄伟的大宅昂然矗立。灰色高墙两旁是一尊尊傲气的石狮,缀漆上朱红颜料。 铜门檐顶铸立剽悍的海东青,以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五行之力位护卫中土之主。 宅内满园的牡丹盛放,杜鹃、紫薇迎风招摇,海棠伴着笑靥娇贵地展现风情,如同此处的王人。 而在这一片祥和春色下,暗藏着一场波涛汹涌的皇位争夺战,致使人人各怀诡计。 “贝勒爷,来尝尝波斯进贡的香甜葡萄。” 妖艳的回族美女云姬使着媚术,眼中流露出饥渴的欲望,她仗势着天生的狐媚与美貌,在宫中可是吃香得紧,一干王公大臣、皇亲国威、贝勒、亲王莫不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身为进献的舞伎,她深谙魅惑人心的风骚手段,所以至今仍难有人能逃得过她的挑逗。 她自知身分低微捞不着元配地位,故退而求其次,至少当个侍妾也不错,何况向来有宠妾更胜于正妻之说,只要她懂得取悦男人的需要,日子定当比元配过得更加舒服快活。 “云姬,你找错对象了,风流鬼在那呢!”一个顺手推,温文儒雅的棣樊为自己化解“女祸”。 被点名的男子笑得邪气,他轻佻地揽上云姬的小蛮腰,下流地揉搓她呼弹欲出的硕大香乳,甚至不忘狠狠地贪口香。 “人不风流枉少年,女人嘛!不就用来排解、排解世间的无味。” 云姬轻嗔的呻吟一声,侧坐在炜烈的大腿上,早已春水大泛的她根本不在乎在谁的怀中,此刻她只求一晌快乐。 “说得好呀!南火,深得我心焉!”刚从海上归来的海灏豪气大笑。 一旁饮着酒的西金鋆锋狂傲的一睨。“红颜多祸水,小心当个牡丹花下鬼。” “你在嫉妒我有美人在怀。”炜烈一脸得意的爱抚云姬丰盈多汁的嫩白雪峰。 “对呀!我看下回爷得多招些舞伎来作乐,免得有人吃味。” 棣樊笑看海灏取笑自个儿兄弟,摇着头倒了杯酒,径自欣赏起庭园初春争艳的牡丹。 东木棣樊人称青龙,乃政经雄才,个性儒文尔雅,潇洒柔情,负责主子所指派有关沿海一带的事务。 南火炜烈隶属朱雀,为人风流轻佻,个性火爆滥情,来去的女人不计其数,正负责剿灭南方叛徒,亦即是打着反清旗帜的流寇。 白虎鋆锋是谓西金,征战名将的他个性落拓不羁,为人狂傲霸情,如此狠厉的人物自然胜任平定西南任务。 而玄武海灏不遑多让,北水当之无愧,海上雄风无人能挡,聪颖随性,放荡豪情,一个大海般的血性男子,掌握着海上霸权。 东木、南火、西金、北水以生命辅佐似友似主的中土胤礽二阿哥,如同五行,缺一不可。 “南火,适可而止。” 炜烈无趣地打发云姬,他有些不舍地捏了她臀儿两把,并吩咐下人把她带至厢房,以等待会儿再与之销魂。 “爷,又不差这一时半刻,半路拦腰斩实在有损男儿威风,况且我可是在造福可怜的大清怨女。”他大言不惭的说道。 “喔!那敢情是大清女子的福分喽!”胤礽眉头微挑,打趣地浅酌温酒。 “女人似花,好象没有一个男子会嫌园中的花儿过密吧!花娇本来就供人把玩的。”神农氏尝百草的精神值得效法,而他炜烈只是易草为花罢了。 “风流有理,摧花无罪,女人生来就是男人的配件。”鋆锋狂霸言之。 棣樊微微地一笑,口气冷淡道:“咱们难得聚首,非要把话题挂在风花雪月上吗?” 性烈如火的炜烈冷嗤一哼。 “阿哥们私底下闹得很僵,爷在朝中必是难伸手脚。”尤其是对上四阿哥胤祯贝勒,两人由于实力相当更难分轩轾。棣樊说中了胤礽的心口事。 好个青龙。胤礽投以一记赞赏的眼光。 “有你们四位在暗地辅佐,我夜夜睡得安稳,只是……” 只是什么? 四人同时浮起问号的目光,望向位居中位的俊逸男子。 “手足相残并非我所愿,各位阿哥互相较劲,期能在父王面前博得赞誉。”江山多娇,人人争之,他亦不例外。 “爷,心软成不了大事,必要的牺牲是免不了的。”棣樊眼神顿时十分锐利。 鋆锋语气轻蔑的说:“放眼大清,有能力的皇子除了爷以外,也只有胤祯尚能一提而已。” “此言差矣,八阿哥胤祀为人阴险,大阿哥胤禔心胸狭隘、狡猾无比,此两人如丘漠黄狼,不可不防。” 胤礽颔首一点。“他们确是一根芒刺。对了,南方叛乱份子处理得怎么样?”他话题一转地看向炜烈。 “有我出马还有什么问题,该杀该砍的无一幸免,看谁还敢和朝廷作对。”只要是叛乱份子,他炜烈从不轻饶。 “是吗?”鋆锋不以为然。“我听说江南有个专门和朝廷作对的玄月神教,明着是以拜月为神来招揽人心,实际上处处打击朝廷的各项法规,蔑视大清律法。” 炜烈收起轻佻地敛眉。“玄月神教是个十分神秘的反清组织,我已派人前去探查,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 “我不这么认为,民间百姓相当推崇玄月神教,真要查起来,你非得花费一番工夫不可,而且这组织的颔导人物,尤其是日魂的夺情剑已臻出神入化,快到叫人不及眨眼。”鋆峰一直想会会这位传闻中的人物。 “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个日魂我还不放在眼里。”他的眼中带着狂妄的神色。 轻敌。鋆锋瞪他一眼,接续道:“日魂倒是其次,听说赛诸葛月剎才是玄月神教的中枢人物,与他交手过的人从无命归来。” “一个玄月神教算什么,你认为我会捉拿不了这群小小贼子?”一股愠火燃上炜烈的眼。 “你们提起的月剎是何人?” 胤礽的一句话问出棣樊及海灏的不解,因为他们两人的任务主要在近海,以致对于江南局势不甚熟悉。 炜烈看了一眼众人疑惑的表情,轻慢地将手下回报的消息说个大概…… 近年来是有听闻玄月神教日益壮大,而且这股声势主要是出自教内两位灵魂人物,一是日魂,一是月剎。 两者合之则为明,企图十分明显。 “这么说,月剎这个人不简单。”未见其人,胤礽已倍感压力。 “不过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妄想以螳臂挡车,爷别担心属下的能力。”他才不信逮不住月剎。 “南火,你的本领我很清楚,但是凡事要谨慎,能被江湖人士冠上‘赛诸葛’这名号,其人必定有过人之处。”胤礽揣想着,若此人能为他所用岂不快哉,可惜“他”是大清的肉中刺,非拔不可。 “见面不如闻名,道听途说的消息多半夸大的成分居多,况且老百姓无知又迷信,最容易遭特异份子蒙蔽。” 炜烈一张冷沉的怒颜突地戴上邪笑,他会说出这般因过度自信而沦为自大的言辞,主要是在他从事密探任务以来,这还是头一回他的能力遭人质疑,所以心中的不快逐渐膨胀。 但碍于对方是他效命的主子,于是一口气硬生生的忍下,而将这股难纾的怒气转嫁只闻其名不见形踪的月剎。 他发誓一定要逮到“他”,再加以剉骨扬灰,以泄不平之气。 “南火,不是我要打击你的士气,南方可是玄月神教的地盘,要生擒月剎恐怕不是件易事。”故意要扯后腿的海灏嘴咧成一直线。 “玄武──你想和我干一架吗?”他正愁找不到替死鬼练剑。 “虽然硬绷绷的泥地叫人不舒畅,不过我不介意与你玩上两招。”海灏早就想活动、活动筋骨,炜烈这一吆喝正合他意。 “把你的裤脚绑紧点,这可不是你的甲板……”炜烈一出言,鹞鸟身影一跃而起。 两道如雷身影陡地窜起,双剑在空中交会发出银色电光,随即落于中庭。 一身红衣的炜烈挥动凌厉狠绝的剑招逼进,如蛇一般滑溜的海灏豪气大放,一一迎向那看似狠毒实则留情的剑势,沉着应对。 一来一往的“表演”看得人心蠢动,东木棣樊及西金鋆锋均被挑起兴趣,大有下场搅和之意。 “青龙、白虎,你们也要学他们一般放纵?”胤礽不疾不徐地张口。 已起身的两人一闻主子不悦的口吻,只好讪然坐回原位,他们了解他只有在生气边缘才会直呼四将的代号,否则大部分时间皆以五行之名唤之。 若是由他口中喊出某人的名字,那表示……那个人要大祸临头了。 “爷,你在担忧南方的反清份子吗?”细心的棣樊看出他眉间的忧虑。 他微微一喟。“能不忧心吗?近来这些汉民的动作频频,令人十分头疼。” “亡国之奴何以权之,他们只是在做垂死之前的挣扎,南火自会为爷扫除烦忧的。”骁勇善战的鋆锋不当一回事。 “希望如此。” 眉宇间的王者气势叫人不能小觑,金线绣龙的黄衣更显尊贵,二阿哥胤礽睿智中带利锋的黑眸一瞇,视线落在已过百招仍不见汗光的炜烈。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南火的光彩在日后会熄灭,成为一摊死水。 也许是他多虑了。 五行不可缺呀! ★★★ 数日后杭州醉花坞 一场激烈的欢爱后,布满汗水的强健身躯一翻身,凌乱散发的头枕在两座雪峰上,不安分的手指犹在一小撮毛发内撩拨。 即使已纵情一夜,艳美丰胸的女子仍低声轻嘤地微张双腿,而刚平复的欲望此刻又被轻易地挑起,涓溢而出的淫 水是她体内欲求贪欢的情火。 宋怜星着迷地望着她身侧的男子,深情的美眸残余欢愉,贪恋他那一丝丝的温暖。 她的先祖乃是明末知名的学者宋应星,一本《天工开物》阐述全国重要产业,并附上图标加以详细说明,极力推崇机械生产的便利,包括农业、工矿及兵器等。 可惜由于文人儒酸气息浓厚,到了她父亲那一代,因不慎失言开罪某位八旗将领,硬是以判乱之嫌被论刑,以致一干男丁全充军边关。 而女眷亦难逃悲惨噩运,妻妾、女儿皆打入官妓之列,开始不见天日的送往迎来,曲意承欢悍莽的满清将士。 该说她幸或不幸,在她被狎玩了半个月后,遇到皇太子的爱将炜烈,从此改写了她的生命。 她由人尽可夫的官妓身分擢跃为江南第一名妓沈恋心,身价之高非寻常人家玩得起,因此得以少些责难,只需服侍少数高官、富田贾,享受被奉承、吹捧的虚华生涯。 但是,女人总是多了份奢望,盼能寻着好郎君白头终老,她不禁凝望着痴恋的他。 “最近玄月神教有何动静?” 是了,这就是她的悲哀。 她并不是单纯出卖肉体的烟花女子,而是肩负使命的大内密探之一。 以美艳不可方物的容貌及酥软的身段迷魅男子,在酒酣体热之际套取秘密,藉以查探叛乱份子的藏身之所和动向。 美丽成为她的一项武器,这身白玉般胴体布满了污秽与不洁,而她为了一份不可贪求的爱恋出卖自己,出卖大明义士,这是她的幸也是不幸。 不是每个官妓都能有此殊荣摆脱不堪的日子,她算是幸运的一员,因为绝艳的外貌使她避过老死在营区红帐里。 只是以一个“背叛者”而言,她还是付出了代价,爱上了炜烈这个处处留情、风流不专的“刑罚”。 不幸呀! “玄月神教的行踪诡谲,很难查清他们的正确动向。”倏地一阵痛楚使她眼一睁。 炜烈惩罚性地捏紧她硬挺的雪乳,以齿在她柔若无骨的香肩上烙了血口子,邪魅地舌舔唇上的血腥温液。 他不接受这毫无进展的报告。 “恋心,你想回到红帐内伺候贪婪的大清兵将吗?”他不用废物,该绝情时,他绝对是残酷的狠厉。 她微微一怔,强烈的撕痛再次撞击千穿百孔的心。“属下已尽了全力追查……” “你的敷衍太空洞,我要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他使力地箝住她的下巴,不念情地吻破她红艳双唇。 “玄月神……神教并非一般乌合之众,他们的教派严谨而有组织,外人鲜能打入核心之中。”她当真已尽了力追查。 “推托之辞。”他毫无怜惜之色地板开她大腿,用力地戳入一指。“你忘了张开大腿吧?” 意在讽刺她妓女装闺女,故作矜持坏他大事,不肯淫荡地放开千人枕、万人尝的美妙身躯。 宋怜星,不,她是艳名远播的沈恋心。“烈,我是你的女人呀!” “凭你还不配唤我的名字。”他残忍地退出手指,让她在情欲中痛苦。 “贝……贝勒爷。”她不敢要求怜宠地泛着绯红脸色,守住她仅剩的尊严。 “杭州的地头蛇陈大富不是迷你迷得晕头转向,还有盐帮的张贵、南北船运的主事黄老爷……他们可全是你的入幕之宾,你会套不出半点有关的消息?” 炜烈不信任的语气让沈恋心手脚冰冷,他口中的人名叫她不自觉地打个哆嗦,恶心的酸臭便在胸口强噎下腹。 一口黄牙的陈大富满身腥味,在床第间需索无度,每每令她痛不欲生,一夜过后至少得休息个三、五天才能下得了床。 盐帮的张贵力大无穷,即使他有心惜花,但在情欲的勃发下常常无法控制力气,以致抓得她浑身全是青紫不一的伤痕,久久不能接客,无法打探各方讯息。 而黄老爷年事已高,办起事来力不从心,偏又好色,极尽凌辱之能事,常要她以羞耻的姿态满足他的变态心理,甚至命其贴身小厮代为苟合,然后眼眶发红地赤着身在床上观看。 她身不由己的苦他可知晓,难道她的轻贱得不到一丝好言? “当初把你从红帐保荐入朝为探子营效力,可不是让你养尊处优地当个夫人,认清自己的身分,用上天赋予的好条件去挣个运气。” “是的,贝勒爷。”苦在心底的沈恋心黯然一应。 “记住,把玄月神教的一切给我调查仔细,尤其是日月圣使。”他恢复轻佻地揉搓起妍美的曲线。 女人在于他是一种娱乐,而非必要。 他喜欢女人多肉的娇艳身躯,呢喃哝软地嘤酥声调,但不代表他会沉溺于女体的欢欲之中。 而他绝对是个善于摆弄女人的情欲圣手。 “爷儿的意思是指日魂、月剎?” 沈恋心愕然的牵强表情引起炜烈冷酷的一瞥。 “没把握?” 她无视胸前那道血回道:“日魂人如其名,日间夺魂不见影,而月剎……更是高深莫测,无人识其真面目。传闻中,两人都是俊美无俦的翩翩男子,日魂桀骜冷僻,孤傲如死城中的幽冥,叫人望而生畏,不敢与之为敌。 “月剎的传闻更是甚嚣尘上,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为人机智、冷静,面如冠玉,美若天上谪仙,一举手一投足皆是令人心动的风釆。 “月剎擅长玩弄人心,洞悉凡夫俗子的细微举止,在谈笑间不费一兵一卒即能置人于死地。 “年岁不知,性别无解,武功路数奇特,地位仅次玄月神教教主,有可能继承下一任教主之位。” 沈恋心的解说让炜烈的眼神变得格外深沉,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蠢动。 “月圆之夜,我要得知月剎的落脚处。”他要亲自会会月剎这个传奇人物。 月圆?!那不是三十天不到? “日魂呢?” “恋心,你跟在我身边快三年,不要表现出愚呆来,聪明人休问蠢话。” “是。”她螓首低垂,以乌发掩住眼底的受伤。 “不论是日魂、月剎还是玄月神教,只要敢与朝廷为敌的乱臣贼子,一律杀无赦。”他的职责就是让大清基业能永保万年。 “爷儿的旨令,属下当全力以赴。”她的命是为他而生的,即使再多牺牲她也甘愿。 炜烈满意地吻吻她的红唇,一个翻身覆上她。“这才是我的好女人,让我再疼你一回。” 驾驭女人的手法不外是驯服她的身心,尤其在他心情愉悦时,对待女人的温存更是绝对火热、狂野,将女人的身体逗弄到极乐之地…… “抓刺客呀!有刺客刺杀了护军都统……” 瞬间他平息了欲望,以惊人的速度套上衣物,见一道黑影掠过紧闭的门扇,他起而追出── 那剑透过身体伤着济尔纳哈的老相好秋娘,她才在痛中惊醒,高喊着,“有刺客,快来人抓刺客呀!有刺客刺杀……” “该死的女人,多嘴。”刺客抽出剑,复补上一剑在秋娘的心口。 他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于是破窗而出,沿着步道往后门奔去。风中有股不寻常的波动,他知道有高手紧追在后,不自觉吐了几句不雅词汇。 刺客仗着对地势的熟知,七弯八拐地在人群鼎沸处穿梭,却始终摆脱不掉身后的追兵。 他后悔思虑未周地握紧手中的剑,正打算与来者一较高下,突然一只诡异的手从暗巷伸出,粗鲁地拎住他后领往后拖。 他用不着去猜想,此人定是男姊的贴身影子──阿弥。 “轻点,阿弥,你快扭断我的颈子了。” 身材魁梧的阿弥不置一语,恭敬地让身后的主子上前。 “驭弟,你又闯祸了。” 一身飘逸的秋香色长衫,文人惯使的一把水墨折扇,在黑暗中仍见其出尘的容貌,宛如天上神仙下凡尘。 “男……月剎。”宫驭惭愧地低下头。 月剎淡漠地一点,用手中折扇敲敲他的肩。“总是不听话,玩出问题了吧!” “我……我才没有。”没对上一仗,他可不认为技不如人。 “逞强。” 她太了解他的冲动行为,打从他一出生就注定要惹麻烦。 “我是为民除害。” “除害?!”月剎利眼一横。“这种事还轮不到你出头,小鬼。” “什么小鬼,我都十六了。”他不服气被看小。 十六岁是不算小,但对早已在江湖走动的月剎而言,仍是小鬼一个。 “既然如此,你何需跑?” “我……我是不想滥杀无辜。”宫驭为自己找借口,其实心中有数。 他功夫不济已是教中笑谈,唯一可以一提的,是他独步武林的家族绝学──轻功,所以要在高手眼底下开溜绝不成问题。 “你杀了一名妓女。”她的意思已明指他滥杀无辜。 “我……”有愧于心的宫驭不敢反驳。“她看到我的脸。” 月剎以扇柄挑起他的下颚。“这张脸十分俊秀,还见得了人。”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他赌气地躲开扇柄。 他可不想被绘成图形满街追捕。 本来他是以黑巾蒙着脸的,但他自以为两人云雨之后必定陷入沉睡之中,于是撤去黑巾。 加上败在他剑术不精,一个力道没控稳,误伤了狗官身下的花娘,所以他心一狠才下了毒手,多添了一条亡魂。 要是他有仇大哥一半的功夫就好了。 “我很愚昧,不懂你这回的多事所谓何来。”她若不好好提点他,只怕这小子年少轻狂不经事呀! 提起此事,宫驭的火气就直冒上来。“那个狗杂碎欺凌街口的豆腐娘,害得人家三口子人都快上吊了。” “喔!是长相白白嫩嫩的晴儿……她姊姊受辱了。”月剎故意兜耍着他。 “呃!这个……她们母女三个孤苦无依……我辈中人应该挺身相助。”他说得有些心虚。 “驭弟小小年纪就有怜花之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呀!天下的女人有福了。”她轻喟道,这小子果真不知死活。 宫驭脸色泛红,听出嘲讽之意。“她们真的很可怜嘛!” “在清犬高压的统治下,哪个汉人有快活日子可过?”她要他清楚国亡民贱的道理。 “所以我想帮忙杀光满清鞑子……唔……” 月剎一指点向他的哑穴。 “有人来了,阿弥先带驭弟回去,我去测测对方的底。”不轻估对手才能使稳舵,是她一向的处事原则。 “是,小姐。” “阿弥──” “对不起,小……公子,阿弥失言了。”与外型不符的甜柔嗓音是上天对阿弥的补偿。 “别再犯了。” 身形一闪,月剎被夜色掩没。 第二章 “哎呀!我的传家宝扇可别污了。” 月色虽昏暗,对习武者而言与白日无异,一石一木了若指掌。 炜烈正全神专注追捕诛杀护军都统的凶手,着实诧异怎么突然会撞上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是他太疏忽还是凶手故意丢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阻挡去路。 “好在,好在,先祖的庇佑。”佯装成书生的月剎吹散扇面细砂,一副宝贝地像拾回万金难易的珍藏。 儒酸。 这是炜烈脑中浮现的字句,他眉头皱如小山,望着一直挡路的身影,这人似乎不把他放在眼里,自顾自的护起一柄旧扇。 这对一向受人注目的他来说,此种漠视简直是项屈辱。 “一只破扇算什么,我府里古董多得是,个个价值都胜它千倍。” 月剎故意一脸迷惑地四处瞧瞧,不确定地指指自己的鼻头。“公子与小生交谈吗?” “除非这里有鬼。”他脸色嫌恶地喷着气。 “不会吧!子曰不怪力乱神,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挡路,你没做坏事吧!” 没种,抖成那德行。炜烈不屑地拍了“他”一下。 “鬼呀!鬼……呼!兄台,是你,人吓人可会吓死人的,我上有父母,下有兄弟,若我两腿一伸找谁尽孝养家去?”月剎配合身分虚弱演出地抚抚胸口。 “胆子小就别学人家半夜游荡,小心……你是男人吗?”月娘一露脸,他顿时口干舌燥。 真见鬼了,这是什么对话?“小心和你是男人有关联吗?小生倒是不解。” “收起你的之平者也,一副穷酸书生味,叫人看了就生气。”炜烈心底不住地赞叹着,男生女相,好俊的书生。 月光下的容颜出奇俊美,若为女子该是何等的仙姿,陌生的悸动冲击炜烈未及设防的心窝,顿时他惊心地板起凶恶神色,以鄙夷目光掩饰失控的慌乱。 可是,真是好美的书生。 此时月剎低头瞧瞧身上苏织的长衫。“会吗?我这身衣物可是花了百两银子从锦绣坊购得的。” 苏杭的织绣天下闻名,尤其是御封的锦绣坊一衣难求,多少王公大臣不惜重金抢购,宫中嫔妃、龙子龙女一律是锦绣坊的织品,而且只有受宠者才有幸多得几匹织布裁成衣。 寻常人家若无恒产在手,就是半匹锦绣坊的肚兜布也是买不起的。 “我指的是你的口气一副儒酸味,小生小生地转个不完。”他的视线很难从这张出色容貌移开。 “原来是小生多礼了,公子听得不顺耳。”浮躁的男人呵!又是被假象所惑。 还小生,真刺耳。炜烈不逊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姓岳,名破尘。” “岳破尘?”连名字部取得如此出世,幻如谪仙。 “公子尊号?”月剎平淡的眼波藏住一抹狡光。 “不要咬文嚼字,卖弄文人涵养,我是炜烈,你唤一声烈哥好了。”语一出,他被自己的坦然震住。 炜烈?!南火炜烈?康熙的皇太子胤礽手下的四大将之一? 这……是巧合吧! 假借岳破尘名讳的月剎也陷入一阵思考中,一把折扇潇洒地经摇,似惬意地审视眼前的男子。 身高六尺有余,方耳大眼,两眼炯炯有神,鹰鼻俊挺孤傲,剑眉深浓似乌木,五官深邃苍悍,北国男儿的鸷猛气势表露无遗。 他来南方有何目的,是为肃灭反清义士而来吗? 不查个分明,令人寝食难安哪。 “烈哥深夜不归所谓何事?”她的鼻翼间传来一阵浓郁的脂粉味,想来他在妓院流连总不会是吟诗品茗吧? 啊!该死,忘了正事。炜烈懊恼地横瞪“岳破尘”。 “你可有撞见一位匆忙提剑而行的夜行人?” “你算不算?”她眼神畏缩地凝睇他手中的三尺寒剑。 “我是指我以外的人。”接收到“他”骇怕的目光,炜烈下意识地将剑置于身后。 月剎睁大无知双瞳。“会有人半夜不睡觉,无聊地提剑夜奔吗?” “你指我无聊?”他略微提高音量,警告“他”三思而后言。 可惜“他”硬是试上一试。 “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尘匣元开镜,风帘自上钩。兔应疑鹤发,蟾亦恋貂裘。斟酌姮娥寡,天寒耐九秋。” 炜烈睨问“他”,“这是杜甫的诗句,你念来何用?”这个弱书生莫名其妙,竟选在大半夜吟诗。 “烈哥好修为,知晓这首‘月’出自杜甫,小生……呃!小弟敬佩。”月剎口出赞言,看来这炜烈是有点墨水。 “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他单手环胸等候一句解释。 月剎莞尔的笑意在眼中流转。“因为无聊嘛!随兴吟上一段古人文学。” “喔!无聊……”炜烈猛然领会“他”话中的谑意。“你好大的胆子,敢嘲笑我。” 明明是怯弱文人,此刻却在谈笑间将他一军,不经细察的炜烈被一股怒火遮了眼,两目如炬地瞪向那张玉笋般美颜。 若以他平日作为,一个小小汉民的生命不足为惜,为何嗜血的长剑抹不上这家伙粉嫩的细颈。 要命,一切都乱了。 他不该是个男儿呵! 南火的定性未免……月剎眼藏笑意,口出歉言道:“烈哥莫要生气,小弟一见你倍感亲切,才敢开个小玩笑,请勿怪罪。” “你……你别畏畏缩缩冠上别死人的礼数,我是……吓唬你而已。”他言不由衷地斜睨他。 “是是是,小弟受教了。”太有趣了,这只朱雀竟如此随便地在半路与人结交。 折扇下的朱唇微勾,月剎不怀好意地讽笑,面对强大的敌人犹不自知,看来密探高手的美誉该改写了。 玄月神教耳目众多,三教九流都有其弟子在,暗地里收集满清鞑子的动向,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以回报,好将其弱点握在手中,再一一诛杀,赶出大明土地。 贪求富贵的汉人虽不在少数,但大部分人是有良知的,再加上满清狗入关以来轻待汉民,反清志士才会如波涛汹涌,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地加入驱逐鞑子的行烈。 因此,手下的情报网密如蚁穴,得以轻易地探知朝廷皇子的激烈斗争。 如果玄月神教行动不幸失败的话,其中以胤祯与胤礽两位阿哥最有可能登上帝位。 “破尘,你半夜在街上溜达什么,像你这种软棉花似的小白脸最易受觊觎了,你没有半点危机意识呀!” 一想到“他”如玉的身子被人侵犯,炜烈心口犹如揪着千斤铁,口气不自觉地冷厉起来。 再恶也恶不过女真人。抑住内心的想法,月剎口气和顺地响应,“烈哥教训的是,小弟太不长智了,只是家母急着绣线用,以致一时疏忽了。” “买着了?”炜烈一见“他”认错,暴烈的语气无形中放柔。 “尚未。” “好吧!我陪你去买,反正我也没事。” 这实在有违他密探高手平日的作为,杀护军都统的凶手还没逮到,这会竟仅想多陪着“他”一时半刻…… 罢了,经这一搅和,凶手大概早已潜逃。 “你陪……我?”一个大男人逛绣庄?月剎没料到他会来这招。 他冷眼一射。“瞧你瘦骨薄肩的模样,我可不放心你走夜路,最近柳木价格上扬得很。” 死当死在柳州,因为柳州出柳木,最适合用来钉棺装死人,世人皆知。 “烈哥好生有趣,小弟不敢先行一步,你先请。”月剎笑里藏刀地拱起“请”的手势。 “我……你……”他明知被反捅一刀,却找不出话予以痛击。“这么晚了,绣庄大多关门,还是你带路吧!” “烈哥在前头领路,小弟在后指引,免去世人不当的猜测。”月剎用两人同行易引起非议为由,堵住他反应迅速的利嘴。 炜烈气闷地瞪了“他”一眼,再次落于下风。 偏偏那张俊美无比的容貌叫人生不起气,他只能郁结在胸中发酵,酿成一杯苦不堪言又必须下肚的馊酒。 “你行,我认栽了。” 月剎嘴角的笑意未达到眼底“只不过买卷绣线,烈哥的言辞过于深奥,小弟惶恐。” “闭嘴,不要逼我毁了你的‘花容月貌’。”咬牙切齿的炜烈在挣扎中青筋浮动。 他在考虑是一把掐死这家伙一劳永逸,还是违背伦常地吻上那比女人还鲜艳欲滴的香唇? 香唇?! 真是令人心动……咦!他在想什么下流念头?难道女人玩过头,上苍派了个男神来报应他的绝情? 唉!就算他肯,人家也不一定肯,少想些胡事,回头再上沈恋心的床温存几回,把这突生的怪念头赶出脑海中,继续当他的风流浪子。 只是他为什么不是女人? 月剎打破沉默,“烈哥,你在想什么?”要杀他何其容易,看他失神的模样一点也不像精锐的南火。 “休要问,小心我奸了你的屁眼。” “嗄?!” 月剎差点被咽喉间的唾液梗岔了气,男人奸男人?! 他他他……到底知不知道口出何种骇人之言? “还不走,你是娘儿们呀!” 我本来就是娘儿们。月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赶紧虚应道:“是,就来了。” “哼!” 炜烈生着自己的气冷哼一声,率先迈开步伐。 回头望了“他”一眼,那娇俏的玉容又狠狠地敲击他的理智,以至于他竟出现不可思议的温柔举动,缩短步伐地配合“他”走。 他不禁再一次在心里低叹—— 他为什么不是女人? ★★★ “你说五行中的南火陪你上绣庄买绣线?” 无法置信的低沉嗓音出自一位冷颜男子口中,他拭剑的手停滞不动,银光四射的剑身似在呼应他的迟疑。 不只是他,偏厅内的一干弟兄亦是瞠大诧异的双眼,直视着斜倚贵妃椅的绝色美女,全都傻楞楞地瞧着她以不疾不徐的姿态,一派优闲地饮着热茶。 她那眉似弯月分挂两端,星眸含笑不带邪媚,清灵得宛若幽谷的深潭映月,俏挺的鼻梁在染枫的薄唇上轻拧,好一个落尘的人间仙女。 见惯了她的美丽,能让文月神教众弟子一致失神的好玩事,如今又添了一桩。 “月剎堂主,你在开玩笑吧!” “冷冷,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她眉笑、眼笑,连如云乌丝都染上笑意,却没人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 冷傲脸一沉,不太高兴她拿他当笑话。“请不要叫我……冷冷。” “好吧!傲傲乖,待会姊姊拿糖给你吃。”她一副哄小孩的无谓样。 “你……可恶。”他手一挥,偏厅外的一棵杏花轰然之下只剩粗干。 “啧!冷傲,你的脾气要收敛些,在自个人面前使点小性子倒无妨,要是出了教还这么任性,外边的百姓当教里无大人管事呢!” “郑、可、男,你别欺人太甚。” 这小子脾气真坏。月剎斜睨他一眼,随即扯声怨道:“仇恨,劝劝你的拜把兄弟,他太不尊重我了。” 先前的冷颜男子将剑入鞘,肃寒的面容有着细微的笑波。月剎的伶牙俐齿他又不是今日才见识,谁斗得过素有女诸葛之称的她,连那朱雀还不都自承栽了跟头。 大家闹归闹,还是不敢开罪于她。 “冷冷,请你尊重一下月剎堂主,她是下一任的教主。” 噗! “要死了,你想害死我好夺权吗?” “日魂,我不想跟你决斗。” 一口茶喷得老远的月剎和面色一阴的冷傲同声开口,两人箭头指向同一人日魂仇恨。 日魂的家人原是庄稼汉,不问世事地耕作薄田,养活几口人。 谁知一日来了个多尼贝勒在附近林区打猎,见着了他年轻貌美的小姑姑,一时色心大起地强暴她,并在事后欲强行带她回府邸侍寝。 仇家人当然不肯坐视不管,拚了命也要救回自己的亲人,结果一家七口同时殒命,唯有偷溜出去玩的仇恨避过一劫。 当时被强掳而去的小姑姑获悉家人已殉难后,强忍创伤曲意迎合多尼贝勒,她一方面找机会报仇,一方面乘机打探何处有名师,好将仇家的遗孤送上山锻炼。 她想,与其让侄子当个手无寸铁的无助老百姓,倒不如让他学得一身武艺,既可护身又可救国。 多年后,仇恨学艺已成欲报亲仇,他小姑姑已早一步手刃仇人,并自缢而亡,死在仇家人的墓前。 她的尸骨还是乡里人代为掩埋立碑。 不过仇恨原本名字并非恨字,是他心中被仇恨压得成魔,自行将父母取的小名遗忘,以恨独活于人世间,直到他入了玄月神教。 “月剎,你该提提那件事。”冷傲不死心地问道。 “哪件事?”她故意装傻。 “南火。” 寡言不见得是美德,看来眼前这伙弟兄摆明是不懂得欣赏了。 “噢!那件事呀!”她吶吶地响应。 “对,就是那件事。” 月剎一脸鄙夷地勾起唇角。“是男人就别像三姑六婆地问个没完,仅是买个绣线就这么值得大惊小怪。” 她一句话骂了所有人,害得大家敢怒不敢言,只有苦笑地等她消遣个过瘾。 冷傲更是追根究底,“如果买绣线的男人是神教的死对头,那又另当别论。” 偏厅的一伙男人听了,全有默契地点头。 “南火是个有意思的家伙,和传闻不尽相同。”她收起嬉闹嘴脸,转为正经地说道。 “与你比起来如何?”冷傲指的是南火的武学修为。 她低吟了一会儿。“没较量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的武功很高,不下于日魂。” “我不如他?”日魂轻抚常年为伴的长剑,眼露杀气地问。 “伯仲间。” “你如何看得出?” “我也是习武者。”她眼含精锐地分析,“南火的步履轻不出音,呼吸吐纳缓浅似无,也唯有顶尖高手才有这般境界。” 为了继承父亲的遗愿,她拜生性古怪的天山二佬为师,日夜苦练偏邪武功,完全没有个人时间。 当一般同龄的孩童还窝在父母怀中撒娇时,她只有一把重得握不住的铜剑,以及几本启示智能的奇书陪她度日,稚嫩的生命过程找不到半丝该有的温暖。 就因她善于观察人的面相、表情、习惯,以掌控别人的喜、怒、哀、乐,人们赞她是精于运听帷幄的女诸葛,其实她只想摆弄所有人。 她哭在心底,所有人都不觉地陪她齐嚎。 她笑在脸上,所有人自然的反应是暗笑。 活在别人期望下的她,深知雪耻国仇家恨的路是无限的遥远,看不到尽头,除非死亡。 冷傲漠然地说道:“女装动人,男装勾人,你真是不折不扣的祸害。” “怎么,是嫉妒还是羡慕?我不介意借你几套宫裙,不过以你的尺码,大概只能穿阿弥的留仙裙。” 阿弥?! 一想到她那高大魁梧的贴身女侍,那壮硕昀身躯套上不协调的留仙裙,神教内的弟兄都已露出受不了的神色,更何况是个大男人。 脸色一阵青白交接的冷傲双唇紧闭,仅用他足以杀人的眼波横扫气定神闲的月剎。 “嗯!我明了了,冷冷喜欢当女人。”她眉勾眼笑地眨了两下。 “郑、可、男──” 月剎微蹙蛾眉。“这是你今天第二次叫我的名字,看来你很不满我哦!” “如果没人反对,你会发现你的脖子是多么脆弱地不堪一折。”冷傲被她惹恼了,手指异常蠢动。 不过意气话容易出口,当真要他下手,死的最后一定是他──被教中弟兄以眼刀砍死。 毕竟美人是比较吃香的,尤其擅弄权势的女魔。 “我倒是想尝试看看,到底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七尺绫纱象样。”她的武功向来诡谲而无生息,且毫不留情。 而一伙人听闻七尺绫纱,抽气声十分整齐,当下不约而同地退了十步远。 日魂利眼半瞇地瞅着她撩耍一截白绫,不禁提声警告,“不要妄想拆了玄月神教,我打算在这里养老。” 月剎笑得妩媚。“仇恨哥哥,你的心愿还真是小,要不要小妹为你送上娇妻美妾?” “别玩我,办正事要紧。”他依旧冷沉着一张阴森的阎王脸。 “纯靖亲王率三旗一千多名的骁将南下,意在诛杀反清义士,据探子回报,朱清一家百来余口无一生还。” 月剎脸色一敛,淡淡哀色浮在眉心。 朱清乃是明朝皇裔一支远亲,和清廷对抗十数年,私底下早已聚集精兵数万,可惜他为人高傲,摆脱不了皇室骄纵的气焰,犹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威。 他目空一切,不屑与民间力量结合,高估自己实力轻忽蛮子的剽悍,以致功败垂成,死无全尸。 同情无济于事,可怜的是那庶出的儿女,她再也见不到他们用崇拜的眼神,甜甜嫩嫩地喊声──郑姊姊。 恨吗? 这是改朝换代必有的牺牲,她能怪罪大明皇帝的无能,平白断送大好江山? 物换星移,千百年后十尺见方还不是一堆白骨。 “你没去通知?” 苦笑的月剎目光一寒。“来不及,骁骑营快得无声无息,两方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达。” “南火是来探路子?”日魂推论道。 “还不是十分清楚,但是我可以猜得出,他是冲着咱们玄月神教而来。”她的直觉从不失误。 月剎说明状况,“纯靖亲王和胤礽阿哥是甥舅关系,两人向来合作无间,我已经以暗语传予各地弟兄,要他们密切注意骁骑营的动向,并与各方义士保持联系,以防情况有变可以及时支持。” 日魂眉头一舒。“不愧是女诸葛,已早一步作好防备,是义军之福。” “我受不起这等赞誉,朱清一家终究救不了。”少了一份力量等于是削掉义军一翅呀! “怪不得你,是朱王爷瞧不起咱们这支民间义军,他们才会导至灭亡。” “噢!你这个棺材脸也会安慰人,有长进哦!”她不忘取笑两句。 日魂冷言道:“月剎,我的剑在悲鸣。”意在警告她别惹火他,呜咽的剑身渴血。 “天怒人怨了吧!”冷傲低语地落井下石,冷傲毫不同情她。 眼波流转的月剎闪着狡色,正想算计这对冰字辈的兄弟,霎时阿弥高大的紫影已然入目。 “是我娘吗?” 对方不必开口,她已料事如神。 “是的,夫人请小姐回月居一趟。” “嗯!我知道了,通知夫人我正在商讨义军一事,稍晚再去见她。” “是的,小姐。” 阿弥颔命退下。 “你连义母都欺骗,好个孝女。” 月剎不理会日魂的讽刺。“我们确实在商讨大事,义军的兴亡难道不重要?” 他被劈得无语应答。 “当前第一要务是掌握住南火的动静,他是我们的窥天仪。”也是她感兴趣的一个探子头。 “他不是简单的人物。”日魂幽黯的眼底有几许不安的起伏。 “我看起来好欺负吗?” “你──” 是的,你看起来好欺负,却是可怕的女人。这是众人搁在心底的话。 “有意见吗?我不反对有人提出更好的办法。”只是接不接受在于她。 冷傲局促地耳后微红。“我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一个古怪的男人而已。”不过出奇地对她的眼就是了。 “玄月神教多得是能人,用不着一个女人出头。”他多少会担心她的安危,因为深藏已久的情愫。 “我比较闲。” 一句平淡无奇的话语,让一群急于护花的弟兄吐不出半句话。 日魂当下得启程刺杀安南郡王,瓦解他驻兵临安的势力,救出身陷在那的百来位义军弟兄。 而冷傲得南下苏州保护史将军的后人,以防遭到清犬的杀害。 其它稍有地位的弟兄亦有任务在身,唯有在教内指派任务的月剎最闲,随时可以找个人打发时间,顺便探采虚实。 舍她其谁呢?月剎以眼光四处环顾众弟兄。 “你要……小心。”日魂不习惯地表露关切。 “她是祸害,该小心的是南火。”不善表达的冷傲气愤地说反话。 月剎淡然一笑,不置一语,她想起尚不知情的南火。 一个猎物。 ★★★ 醉花坞 名妓沈恋心的绣阁传来粗嘎的喘息声,满室春色整夜不歇。 深铜色的肌肤不断冲撞身下如玉般的雪颜,似要将她揉进骨子里,永不靥足地榨取那一份女性温暖,藉以忘却萦绕在心底的那抹身影。 尽管沈恋心的身体已不堪折腾,但为了心爱的男子,她还是以灯蛾之姿扑上他这盏大火。 “吼──” 再一次获得满足,炜烈的心反而更空虚,牵牵挂挂地居然是那个满口孔孟的俊美书生。 他真是疯得厉害。 “烈……贝勒爷,你有心事?”他从来没有连续三天只要她,而且是近乎粗暴的对待。 炜烈瞧都不瞧地一把推倒她…… 第三章 宜人的风,清淡的云,似草非花的环红绕紫圈住月牙形的荷塘,含葩的白莲低首面水,游鱼荷叶下来去嘻食,三三两两。 矮丛的七里香独自吐蕊,雀儿花问寻巢。 本该是太平盛世,却锁住一抹放不开过往的芳魂,娉婷的姿容不减当年美色,只是岁月的无情使乌丝染上轻霜,有了沧桑的美感。 她是多愁的芙蓉花。 “痴儿,你今年几岁了?” 可爱、乖巧的痴儿文静回道:“十七了,夫人。” “好快,都十七了。”她挚爱的丈夫已离开十七年。 十七年前痴儿的父母是对忠心的下属,在一次的反清行动中双双以身殉主,留下一个刚满月的女娃儿。 没爹没娘的孩子是可怜了些,她才托奶妈养大了痴儿,带在身边多个伴,以慰自个女儿常年不在身侧的孤寂生活。 韦芙蓉喃喃道:“男儿有二十了吧!是到了该找婆家的年纪。”郑家的香火就剩她这女儿了。 “对呀!她早该嫁人。” “该把她许给谁呢?傲儿或是仇儿。”她没注意有个男子突兀的响应。 “我如何?” “喔!你……昱儿,你几时来的?” 俊朗的宫昱孩子气地一腼。“蓉姨,你都没考虑到我。” “可是你比男儿小两岁呀!我以为你爹已为你选好亲事了。”她觉得不妥道。 “爹是为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是文家的千金,不过我拒绝了。”他的心中早已驻进了一抹绝尘倩影,再也容不下旁人。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胡涂?文家的可人是个温雅、贤淑的美人儿,多少公子哥儿求都求不到。” 可人太温吞。宫昱垂眼叹道:“当我福薄吧!” 韦芙蓉规劝他,“都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脑子在转些什么,寻常百姓家的闺女可不敢嫁进咱们‘乱党窟’。”一般人家的姑娘可不想守寡啊。 毕竟时局动荡,满人强横,稍微反抗清廷暴虐的汉民,一律斩首示众,诛连九族,入教的弟兄不时有牺牲的危险,谁愿意和“乱党”扯上关系,一进门就守望门寡的。 虽然满清不灭,无以为家,但是孩子们都长大了,多少要计量一番。 她人老了,就盼着儿孙绕膝,尽管他们的身分有多么不适宜婚嫁。 唉!都是时势弄人。 他乘机表白,“我也不想娶个胆小怕事,归服清人的大家闺秀。” “不是蓉姨爱泼你冷水,你和男儿青梅竹马十八载,要真有个什么,早就发生了……”何必等到现在她来操心。 “男姊平日忙于教务与反清,一旦我们成了亲,相处时间久了自然有感情。”他非力争到底不可。 从小他就爱慕英气勃发的男姊,视线总是随着她打转,孩提时便已打定主意,除非不娶妻,否则唯一晨昏相伴的人选只有男姊。 男姊不仅聪明、慧黠,在教中地位更是高不可攀,月之各扬威武林,闻者无不竖起拇指敬佩她的神机妙算。 撇去傲人的成就不提,她绝世的容貌非一般庸脂俗粉足以比拟,眉挑含媚,眼镶黑玉,樱唇流动,如雪地粉颊细致似天女,叫他如何舍弃得了拥仙同眠的绮思。 无可救药地爱上她是他的宿命,因此不愿对她松了心。 “昱儿,你想得太天真。”男儿是何等聪慧,岂会屈身于他。 不是她自满,女儿的出色是大伙有目共睹,而且更胜于她父亲的作为,成为反清复明在南方的领导人物之一,主导一件又一件反清行动,至今从未有过败绩。 “求你成全,蓉姨。”宫昱只差没跪下来磕头请求。 左右为难的韦芙蓉揉揉发疼的额侧,期盼有人来化开僵势。 “成全什么呀!小昱儿。” “男……男姊。”一见到心上人,他马上兴奋地说不出话来。 “你不去教练场和弟兄们练练拳脚,无端跑来骚扰我娘可是条大罪哦。”月当他是弟弟般戳他脑门。 “骚……骚扰?!”宫昱当场傻眼。 韦芙蓉无奈地经喟。“男儿,庄重些,姑娘家不可轻浮、妄为。” “此言差矣!我是在叫这小子不要调戏我美丽的娘亲,他这可是在侵占我的权利。”她顺手勾挑起母亲的下巴。 “你这孩子怎么淘气得紧,连娘都戏弄?”真拿她没辙。 “大概是男子扮多了,学得太唯妙唯肖。”她花容一灿,神情自若地在圆桌前坐定。 天地无惧的月果然视探母为畏途,传出去真是有损她威名。 每回见了母亲,心里压力无形中就加重几分,老一辈的期勉是一座四方的字,紧紧地困住她那颗渴望在天际翱翔的游心。 尽管她再努力去付出,只要满清一日不减,她肩上的重担就无卸除的可能。 她是月,一个领导南方义士反清的女诸葛,完全没有自我可言。 “最近局势还好吧!杀了狗皇帝没有?” 她在心底苦笑,大明朝气数已尽,此时是满人天下,想要杀那皇帝,谈何容易。 “又有弟兄牺牲了。” “怎么会这样?你爹生前一心盼望驱逐鞑子,收复大明江山,熬了十几年,难道真动不了分寸。”一想到是满人当皇帝,韦芙蓉的恨意就浮上眼底。 “娘,别谈扫兴的事,你上大觉寺参了大半个月的佛,说些禅理来开悟开悟女儿。”她有意引开话题。 韦芙蓉果真脸色一缓。“圆通大师是个得道高僭,这些天来,娘受益不少。” “可让你放下仇恨?”她不希望母亲被恨缠上一生。 眼界宽,心胸宽,过往恩怨方能化为尘土飞扬而逝。 “男儿,国仇家恨不共戴天,岂能轻易或忘,你爹在天之灵岂能瞑目……” 不该再提的,都是她犯的错。 韦芙蓉足足念了半盏茶的训言,耳根不得清静的月用眼神暗示同样受不了的宫昱。 “蓉姨,你刚才不是说要把男姊许配给我?”他有点小人心态地乘机勒索。 “有吗?我是说过要替男儿找个婆家……” “娘,大仇未报,谈儿女亲事未免言之过早。”她投以一个令人心寒的笑容,让宫昱不安地偏转头。 好个宫昱,竟敢算计到我头上,嫌日子过得太清闲吧。 “你都二十了,若在太平盛世已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这会娘总要为你合计合计……”至少也要为郑家香火着想。 月出言打断,“娘,像我们这种不知何时会牺牲的人,是没有资格谈论婚嫁的,否则只有误人又误己。” “可是……” “娘,自古忠孝难两全,你不想女儿承爹遗志,为大明朝贡献一己之力?” 是谁多口舌的?她一个利眼扫去,吓得宫昱立即打了个寒颤。 “我……郑家的香火……”男儿这番反驳的言辞,挺叫她这娘亲为难。 月以对付敌人的口吻笑着安抚母亲。“国为重,家为次,就算女儿嫁人也不能继承郑家香火呀!” “你可以嫁给我,家父会同意过继一个宫家子孙为郑家延续香火。”急切的宫昱抓住机缘开口。 韦芙蓉心动地望望女儿,唇片才刚想蠕动就被一潭冰湖冻熄了。 “当个鳏夫很有趣吧!反正三妻四妾人之常情,娘亲托你照顾行吗?”月一脸笑意道。 “我……我喜欢……你。”他地吞吐出几个字。 “喜欢呀!”她趁着母亲不注意时弹出银扣,点了宫昱的哑穴。“等你断奶再说。” “唔……唔……唔……” “娘,这小子无话可说,我先带他去教练场,你回房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不等母亲反应,她笑容灿烂地勾推着宫昱走出月居。 风是宜人的,云是清淡的,而荷塘的花苞笑开了。 ★★★ “男姊,我真的很喜欢你,嫁给我好不好?” 白色绫纱飞掠过宫昱颊边,削断他鬓角发辫。 “想要我再点你一次哑穴吗?” 他缩了缩颈项,摸摸差点被毁的皮肉。“我不够好吗?我会用这一生来爱你,照顾你……” “话多。” 如梦似幻的白光如蛇般地缠上官昱的身,在他尚未回过神时,双脚已然凌空,高挂在老榕树干上,被包得像春蛹一般。 “男姊──” 月头也不回地截断一段绫纱。 “等你武功高过我再说,小鬼。” 他愤慨地摇着身体。“我不是小鬼,我爱你,你听到没有?” “大……大哥,男姊走远了。”宫驭出言提醒。大哥这爱的告白,全教的人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宫驭,快把我放下来。”他恼羞地命令小弟。 宫驭打了个哈欠伸伸腰。“男姊的绫纱是百毒谷的玉蚕丝织成,你想以我的功力解得开吗?” 活该,凡夫俗子妄想向仙女求爱,吊到发臭好了,他才不帮“情敌”解套。 “宫驭,你幸灾乐祸。”可恶。宫昱恶狠狠地看向他。 “好说,好说。”他作势要离去。 “等一下。” 他无趣地挖挖耳朵。“有事吗?” “去替我找仇大哥或是冷大哥。”宫昱算计着,等一下一定要打得小弟满地找牙。 “不在。” “什么?!”难……难道他真要吊到令众人取笑? “大哥,不是小弟瞧扁你,男姊是玄月神教第一美女,连仇大哥、冷大哥那般高手部不敢妄想摘月,你算老几。” “他们……也对男姊动了心?”这下宫昱的信心大受打击,这两人随便一人都比他称头。 “咱们教里的男人哪个不倾恋男姊?就只有你呆呆地表白。”他这大哥有够笨的,也不称称自个儿的分量。 被嘲笑的宫昱扭动受捆紧的四肢。“你够了吧!难不成你也是……天呀!你真的……” “犯天条呀!我又不是你这个笨蛋。”宫驭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唉!我的确是个笨蛋。” 心冷了,思慕仍在,宫昱在树上叹气,不敢再妄想摘下众星拱着的一轮皎月。 月是众生的,不属于个人。 但,谁会是幸运的伴月者? 他低头凝望一卷卷的白色绫纱,无语。 ★★★ 高傲、冷艳的月被宫昱惹得一肚子火,她换下一袭女装,打扮成翩翩俏公子的模样,带着即使不改装也像男人的阿弥出教。 她一身月牙白般的儒衫,手握勾绘仕女半裸图的折扇,即使未照清律剃头,在人群中依然畅行无阻。 只因姣好的皮相,总是占了先天上的便利。 “喂!”一声大喝吸引住街上路人视线。“这卖曲的姑娘本大爷瞧上眼,老头可别挡路。” “爷儿行行好,小老儿就只有这么个闺女,还指望她来养老。” “嗟!滚开,少来碍眼。” “小老儿给你磕头,求您放我们爷俩一条生路。” “找死。” 枯瘪的老头子不住地拿脑门敲地,声音响动四方却无人敢出头,只因对方是兵马司副指挥使库满。 众人眼看着一把亮晃晃的大刀就要削丢老人家的项上人头,哪知却凭空出现一朵芍药“种”在库满两眉中央,他双目大睁如牛眼地往后一翻,临死前仍带嚣张。 而他的一干随从惊如弓中鸟,拔刀四下慌砍,吓得百姓们纷纷走避,唱曲的父女趁乱溜走,没人在乎躺在地上的兵马司副指挥使。 炜烈适时从旁路过,抓住一位小兵。 “发生了什么事?” 小兵紧张地挥刀乱舞,被他一把夺下弃于地。 “不……不要杀我,小的只是吃粮颔薪的小兵而已。” “没用。”他拖着小兵来到库满尸首旁。“死的是何人?” “他……他是兵马司副……副指挥使库……库满。” “谁下的手?” 小兵满身直打哆嗦,“不……不知道,一朵花飘过来……然后副指挥使就……就死了。”好恐怖,竟有人能以花夺魂。 “一朵花?”炜烈弯下身检视库满前额的“致命武器”。“好俊的功力。” 摘叶掠魄,扬瓣抹魂,此人的内力深不可测,就算是他也尚未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境界,真叫人不由得发出敬语。 但是无来由得忧心拢上他眉头,这样的人实力十分可怕,杀人仅在一瞬间,若是敌人……他不敢想象自己是否有胜算,一朵芍药 倏然,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在珠玉摊前晃动,炜烈还来不及深思,足下即已一跃。 “破尘。” 月假装很茫然地回过头。“兄台是……” “你不记得我?”他猛然惊艳地问。天呀!自己都快忘了他有多俊俏。 “小弟曾与兄台见过面吗?”她一手托着扇作揖,故作不解地问道。 炜烈心中五味杂陈,不过仍是喜多于怒。“前些日子,我才陪同你为令堂上绣庄挑购绣线。” “喔!瞧我这拙眼,原来是烈大哥。”她恍然大悟的神色着实取信人。 他不禁赞叹,“你还是一样的美,不……更美。”月光下的他恍若天人,而太阳底下的他更美如精灵。 月一副迷惑的装蒜表情。“烈哥在说什么?” “呃!我是在喃喃自语。”炜烈回过神来悖然一笑。“你在挑玉?” “家母的寿辰将至,买个佩玉讨她欢喜,讨个吉祥沾喜气。”她的谎言是七分假来三分实。 娘的生辰是在近日没错,只是自从爹过世后,就再也提不起心惦着这日子。 “上回半夜买绣线,今日赶巧挑个暖玉,你真是个孝子。”连带他也想起自个儿的额娘。 “为人子女尽点孝道是人之常情,烈哥不也是如此?”她温和地笑笑。 一笑倾城,炜烈的神魂失了控,差点当街吻上“他”。 “咳!用过膳了吗?大哥请客。” “怎么好意思呢?烈哥来杭州城做生意,理应由小弟来作东。”未时刚过,他还真有胃口。 “我哪有做……呃!杭州我常来,算是半个此地人。”他及时缩口,一时间忘了临时诌编的身分。 炜烈自嘲自己的惊惶失措,一个似女人的书生居然乱了他一向的镇定,老是做出些叫人可笑的举动。 面对他,傲人的自制力一再失控,心被他的一颦一笑牵动,仿佛是无知觉的木偶,由着他扯动手中线。 这太不像原来的自己,怎么应有的能力全锁在他星眸瞳孔中,无力施展? 是中了蛊吧!一种难解的蛊毒。 他不得不感慨,上天真爱捉弄人。 “咦!你身上怎么有股花香味?”炜烈疑问,而且还发现和库满眉心的香味相似。 好敏锐的观察力。月顿时不敢小觑,开始声东击西,“我不好说人是非,事关一位姑娘家的闺誉。” “你的……心上人?”炜烈像是打翻了调味料,心里很不是味道。 “是心上人倒好说话,唉!全是爹娘生就这张脸惹的祸。”她很“无奈”地以扇子指着俊容。 一听不是心上人,他宽了一半心。“说来听听,我不是碎嘴之人。” “这……实在难以启齿。” 她愈是做作愈是吊人胃口,深知世人劣根性的月以虚乱实,扰乱炜热的判断力,引导他往她设下的圈圈兜转,造成假象。 那朵致命的芍药确实是出自她之手,调戏民女的狗宫本就该死,平日作威作福鱼肉百姓,她早就想为民除害,只是一直抽不出空来。 如今被她撞上了,岂有轻饶之理,唯独没算计在内的是他的出现。 “我想我大概知晓个一二,你别苦恼担心会坏人贞节。”炜烈看着“他”那张芙蓉面……唉! 月非常“惊讶”地压低嗓音。“你晌午去找过我?”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王家千金趁我午憩时侵犯……呃!睡上我的床?” 王家千金的浪名全城皆知,是个贪恋男色的花痴女,如今借来一用当是积她福泽吧! “我去教训她。”炜烈提腿欲行。 月连忙拉住他,“给姑娘家留点薄面,我没吃什么亏。”让他去了还得了。 “她摸了你哪里?” 嗄?!不会吧!他问这么仔细干么,难不成想拿剑去砍人手脚吗? 她纳闷地回道:“手臂和胸。” “我去砍了她的贱手。” “你……”月惊讶他该不会……爱上男人了吧?“你千万要冷静,斩人手臂是犯大清律法的。” “你未剃发不也犯了大清律法?”他虽回了一句,却舍不得见“他”落发。 她连忙扯出借口,“我……我服丧。”这人管得真精。 “丧?!” “前些年家祖过往,以汉人民俗是三年蓄发带孝,然后先父又跟着辞世,因此小弟至今剃不了发。” “噢!” 炜烈提了剑往前走,月当他要找间饭馆或客栈用膳,谁知他愈走愈奇怪,略过街上的食堂,一直…… “烈哥,你向来都这么冲动吗?”她主动握住他的手往另一条街上行去,手心竟传来一阵酥麻感。 “她不该碰了你,你是我的……兄弟。”对“他”的那股莫名占有欲,竟强得令他惊骇。 一个如花似玉的……男人。 自己居然对个男人起了怜惜、疼宠之心,恨不得把他揉在掌心里呵护,为他阻挡所有风雨。 这是什么心态?莫非是──爱? 不。炜烈极力地把这个可能性排出脑海,他怎么可能爱上个男人,他一直喜欢的是女人呀! 望着小小白细的嫩手覆在他大掌上,一股异样的情愫在他体内流窜,这小手如此特殊却又非常切合地与他互握,似乎生来就该应于这位置。 那小巧的纤指当真秀丽诱人,叫人忍不住一口吞了。 而他果真在上头落下一记深长的吻。 “于礼不合呀!烈哥。”一向泰山崩于前不动其色的月,霎时被他败德的举止吓了一跳。 她的反应并非害羞,而是此刻她扮演的身分是位贵公子。 两个男人在街上行男女间才有的亲密事,是会被卫道人士乱石打死的。 她是很珍惜生命的。 “我在帮你吃掉手上的脏东西。”炜烈毫无愧色地握紧“他”欲挣脱的小手。 男人的手不该细如白玉,这全是他自找,恕不得人轻薄。 “我的手很干净,是阿弥帮我洗的。”该死,看来她惹上大麻烦了。 身后的阿弥点头附和。 炜烈瞧了一眼貌不惊人的阿弥。“以后我帮你洗,用不着小厮。” “不……不好吧!”用口水洗?她可禁不起他这般吓人,“我们都是男人。” “嗦,我说了算。”他霸道地宣示。 月算是遇上了对手,完全不吃她软调的好言策略。 其实她要挣脱他的掌握易如反掌,只要施些腕力即可。 但唯一作茧自缚的是,她是个该死的“书生”──一个武功全无的软脚虾。 “可是我们不住在一起,实在不方便。”她的用意是为了打消他的怪念头,谁知竟弄巧成拙。 炜烈强势地决定,“你搬来和我住。”嗯!好主意,自己可以一睁开眼就看到他的美丽。 “我搬去和你住……”一发现有原形毕露之虞,月赶紧压低嗓音。“小弟家中有老母侍养,弟幼难以肩负家业,烈哥美意小弟心领了。” “说完了没?”他不耐烦地等“他”背书。 这南火脾气真坏。“小弟讲完了。” “那好,你想吃哪家的菜色?” 抬头一望,她正站在两家比邻相连、菜色迥异的客栈中央,一家是江浙菜,一家是广东小炒。 “客随主便,全凭烈哥的意思。”她根本不饿,只是随口圆谎罢了。 “就这家吧!”炜烈指着广兴楼的招牌。 “这家的价格不便宜。”是玄月神教名下的产业,她自然清楚。 “我银子太多想散财,你放心的吃。” 至于先前的问题,炜烈选择让步了吗? 其实不然。 结果就在这顿饭后揭晓。 第四章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情况到底是怎么失去控制的,让女诸葛月有措手不及的错愕。 幸好她应变能力及时发挥,以不变应万变,冷静、沉着地布置一座别院,将武功不太行的弟兄调至别院掩护,充当仆从。 以南火的敏锐,若是将高手云集在别院,一定很快地会引起他的警觉心,继而揭穿这场骗局。 她月要取他性命不是件难事,难却难在他是五行之一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南火因调查玄月神教一事而丧命,胤阿哥及其五行中的三人必夹怒以报,届时死伤必定是无辜的杭州百姓。 而她月不打没把握的仗。 “烈哥,这间雅房你可满意?背山面湖,景色宜人,住起来一定很舒服。”她心底暗咒他,小心住到半夜泄气了。 “你住哪里?” 月瞧他来这一问,不禁暗骂起他这好色鬼,竟然男女不限。“小弟就住在水榭过去的那座阁楼。” “好。” “好?”他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 炜烈拎起剑一个跨步。“我搬去和你同住。” “什么?!”他太随便了吧!“小弟家业不大,那座阁楼只有一间房。” “没关系,两人挤一挤,春天还带着寒意,挤挤温暖些。”他可是非常乐于与“他”同床共枕。 炜烈一想到怀抱他薄弱的身躯就兴奋不已,下腹还涌起可疑的热潮,真想当场把他吃了。 自己没有龙阳之癖,但就是忍不住想要抱抱他,吻吻他鲜桃般脆唇,尝尝含在口中的滋味是否如自己想象中的甜美。 “呃!小弟不习惯和人挤一张床,烈哥若喜欢小弟的房间,小弟愿意让贤。”这南火想占便宜也要看对象是谁。 他斜睨了“他”一眼。“不用了,破尘,我们就共睡一张床吧。” “这……两个大男人挤张床不太适合,烈哥若习惯抱着温体睡觉,小弟命人去醉花坞召个妓来侍寝如何?” “你去过醉花坞?”炜烈不高兴地板起脸,火大“他”的不自爱。 在他的私心认知里,“他”应该是玉洁冰清的童男,不该被花娘污染了“他”的纯洁,这令他想杀人,甚至不惜毁掉他一手创立的探子窝。 月清楚得很,醉花坞乃是他的温柔乡。“小弟是读书人怎会去烟花之地?倒是烈哥的相好可是杭州第一名妓。” “好酸的口气,没想到老实人也认识沈恋心。”他笑得十分得意。 “我是羡慕烈哥的美人恩,能成为第一名妓的入幕之宾。”她咒他早晚得花柳病。 “用不着羡慕,她在床上是挺带劲的,但一下了床可比不上你的花容月貌。”在他心中他们两可是云泥之差。 月以被污辱的表情掩饰心底莫名的醋意。 “烈哥岂可拿我的容貌开玩笑,小弟是身心健全的男子不是女人。” “但你的美丽教人难以忘怀,你不该是个男子。”他忘情地抚上“他”的脸。 心动是一连串悲剧的开端,她微微地震服在他短暂的柔情中。 但月很快地清醒一怒,搬出一堆孔孟学说吓阻他的孟浪,同时提醒自己别迷失,毕竟他是反清的一大阻力,是敌人的大将。 “……所以烈哥不停止对小弟的调戏,小弟情愿失去一位朋友也不愿成为他人笑柄。”她义正辞严地谴责他一切不合“礼”举动。 “你说得未免严苛了些,我不过是碰碰你而已。”炜烈说得很心虚。 碰?!他还真会粉饰太平。“得寸必会进尺,你的表现没有说服力。” “破尘,你和我先前认识的印象有点出入,变得……有主见多了。”他抱胸观察“他”这转变。 不是不好,而是令他更加欣赏。 他生气的时候,整个人都活跃起来,比懦弱、文静时更动人,全身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那是因为小弟当你是良友有意深交,可是现在你却以言语轻薄小弟,是男人都会发出不平之鸣。” 炜烈没啥诚意地说道:“好,我道歉,以后我绝口不提你容貌的事。” 月径自加上但书,“还有不许动手动脚地调戏小弟。” “是,道德家,我记住了。”他依然不受教地走往水榭方向。 “你要去哪里?”她真想咬掉自个儿的舌头,显而易见的事根本不值得提。 “你的房间。” 孽障。 遇到他绝对是她此生最大的磨难。 ★★★ “男姊,让我去杀了他。” “男姊,我要毒死他。” 两拳狠拳不偏不倚地落在宫家两兄弟头上,痛得他们只敢抱头含泪,一句呼声硬往肚里吞。 这是为了证明他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牙末长齐的毛头娃儿。 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可怕死月似笑非笑的“可亲”面容。 “你们给我安分些,谁要是出一点点错,露出里面的馅,小昱儿,我会把你在树上‘睡’一夜的美妙广施出去,而且人蛹成双看来不寂寞。” 两人瑟缩了下身子,眼露惧色地揉搓微立的寒毛。 “可是南火是玄月神教的敌人,一个满清狗,我们为什么要以礼相待,奉为上宾?”宫昱嫉妒得眼眶泛红。 “是呀!男姊,他很下流耶!咱们别院的客房这么多,他干么不要脸地要和你挤?” 我都没份。羡慕得要死的宫驭嘟着嘴,不太服气一个“敌人”竟可以摸上她的床。 月洒脱地旋了旋扇柄。“我是谁?” “男……破尘大哥。”两人不甘心地一喊。 “嗯!孺子可教也。”她满意地点点头。 东风齐聚,一门儒者之家便已成形。 她从没料到精明、冷酷的南火会像任性的孩童,以耍赖的方式进驻玄月神教名下的一座庄院,即使他毫不知情已踩在义军的土地上。 这是讽刺抑或是失算呢? 不可否认的,南火是个令姑娘家痴迷的风流浪子,他才一踏进别院,底下乔装侍女、厨娘的神教中人不住地打量他,而她们酡红的双颊已泄露出心事。 要不是她事先警惕过,这群大胆、怀春的女弟子八成会学北齐冯小怜,来个玉体横陈──败国。 这会一个炜烈已叫她大费周章,若是五行齐聚讨伐玄月神教的义军们,她这小小的女诸葛如何抵挡千军万马的磅气势,而不毁及反清力量。 想想都头大,一切似乎已超出常轨,她得好好地思量一番,保护义军的存亡。 “男……破麈大哥,满清狗什么时候会离开?”忿然的宫昱想生饮鞑子血。 “小昱儿,收起你仇恨脸孔,炜烈何等精明,非你能应付。”她只担心他们露出马脚来。 虽然他很清楚技不如人,“但是要我不恨他,很难。” “奶娃儿。” “男姊……” “宫昱,绑好你的舌头,不要乱搅舌根,给我机伶些。”她真是不能太指望他们。 “好嘛!破尘……大哥。”她就会凶他。 宫驭不满地问道:“他不会把这里当成家,从此赖着不走吧?” “南火南下是为了探查反清义军的行动,只要咱们放出假消息让他误以为任务已完成,就算他不走,他上头的胤阿哥也会召他回京复命。” 这就是她稍能忍受炜烈无礼对待的原因,为了施以反间计,她尚可容许他一时的跋扈。 “他有那么好骗?” 月俊俏的面容一整。“只要你们少露脸,嘴巴和牙齿死扣不张,我会让他满载而归。” “不包括贴上你吧!” “宫驭,别惹我剥了你的皮。” 乱世儿女当不拘小节,贞操是最微不足惜的利器,为了反清复明的使命,月是一切都豁出去了。 “我是实话实说,他看起来可是个危险的男人。”他特别加重“男人”两字。 “我也是个男人呀!”她潇洒地以扇点了自己一下。 不过是个假男人。宫驭心中话不吐不快,“可是他脑子不太正常,两颗眼珠子贼兮兮地直往你身上溜。” “是谁说我脑子不正常,眼珠子像贼呀?” 苍劲有力的男子嗓音伴随如虎的雄健身影,炜烈笑谑中带着严厉,字字都含冰刃似地刺得人心冻结。 “舍弟年幼无知,出口无状,烈哥胸襟宽大,不至于与小辈计量才是。”她用眼神瞪视宫家兄弟,要他们谨言些。 好个圆滑口吻,让他出不得气。“你去了哪?” “小弟去向家母请安。” “说起令堂,兄长我也应该去问候一声。” 月赶紧搬出借口,以打住他的想法,“烈哥甭客气了,家母常年茹素礼佛,不喜接触外人,你就别打扰老人家的清修了。” 礼佛茹素只是个借口,当真让娘来演上一角,第一个出岔子的铁定是她,娘是个不擅掩饰的佛教徒,修佛修心就是修不化国仇家恨。 “是吗?”反正他也是随口一提,并非诚意。“他们是令弟?” “是的。黄衫是大弟岳昱,蓝衫是二弟岳驭,还不叫声烈哥?”她用暗示口气命令。 “烈哥。”两人不情不愿地唤了一声。 炜烈看这两兄弟实在是太嫩了,厌恶之色全然无伪。“两位对在下似有诸多不平。” “我们……” “岳驭、岳昱,去佛堂帮娘燃香。”月神色一厉地说道。 “可是他……” “去。” “好啦!好啦!我们去求神保佑大哥,千万别被登徒子污了清白。”宫昱临走前撂下一句警告。 ★★★ “对不住,舍弟有口无心……咦!烈哥在看什么?”月镇定地理理纶巾。 “你会武功吗?” 她心一鹜,一副轻蔑地挥挥扇。“那是莽夫的技艺,读书人不屑学之。” “你有习武者犀利的眼神,不练武着实可惜。”炜烈看“他”不若自己想象中简单。 第一次他们在深夜相撞,死了个护军都统济尔纳哈,这暂且归于意外。 第二次兵马司副指挥使库满的飞花夺魂,他亦在现场出现,这意味着什么呢? 是巧合或预谋? 月毕竟非池中鱼,她避免炜烈猜疑道:“舍弟依赖成性,有时不端起长兄严苛的态度以对,他们是教不动的…… “唉!长兄难为,要我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担起家业大计,不施些铁腕作风是镇不住两个顽劣弟弟,还让烈哥见笑了。” 她的“语重心长”暂时抑制了他的怀疑。 “辛苦了,破尘。” “哪里,这是身为长子应负的责任,我只期望弟弟们能成材,考个功名光耀门楣,为祖上积积福泽。” 炜烈心疼“他”的劳心,无意中竟脱口而出,“我可以在京城里为他们安插个小官做做。” “烈哥就别戏弄小弟了,你不过是个跑单帮的生意人。”太沉不住气了吧!南火。月暗忖。 “我……”他迟疑了一下,决定坦白一半。“我有个朋友在朝廷当大官,安个小官职当不是件难事。” 炜烈打算回头修封书信给二阿哥,安个司务官给两兄弟过过瘾,以减轻他的负荷。 “这可是走后门,有辱士者风范,烈哥盛意,小弟心领即是。”大明子弟不当官。 要是宫昱、宫驭两兄弟上了京,月只怕他们官未当成先被砍头,心浮气躁的他们是成不了大事的。 “你志气高傲是很好,但现在是满人的天下,汉人想凭一己之力当官是难如登天。”他气愤“他”的清高。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小弟不强求。”她最渴望的一件事就是将满人赶出中原。 炜烈火大地气击大石。“你真是不识相,瞧不起人是不是?” “我……怎么敢呢!”她讪笑地捂着胸口,似受到惊吓。“小弟是怕烈哥难做人。” 请将不如激将,她精于此道,不怕他不现出原形。 人在盛怒中会不自觉地失去理智,让冲动给取代,继而犯下错误,让有心人加以利用、挑拨。 即使精明如南火,一旦踏入她挖好的陷阱中,想翻身也难。 譬如现在。 “我是二阿哥胤的亲信,恪恭郡王的嫡长子,堂堂一个贝勒调派不了一个小官吗?” “你……你是贝勒爷,草民叩见……”她立即“惊慌”地要下跪叩首。 “免了,免了,少来这些繁文缛节。”炜烈懊恼地抓住“他”的双臂。“贝勒也是人。” 他就是不想见破尘卑躬屈膝、一副低人一等的退缩样,难道贝勒不能有个平民朋友吗? “贝勒爷的身分尊贵,小民惶恐,多有得罪之处请见谅。”南火也不过如此,她在心底嘲笑。 炜烈粗里粗气地命令,“头抬起,人已长得够瘦小了,要我趴下来找人呀!” “小民不敢,小民……” “闭嘴,破尘。”他气恼地箝紧“他”下颚,入目的美颜叫他倏地绷紧肌肉。 “你好美。” 月心想又来了。“小民不美,容貌是父母生就的皮相,贝勒爷见多识广,别捉弄小民。” “我说美就是美,不许反驳。”顿了一下,他别扭地抚触令人惊艳的脸颊。 “不许叫我贝勒爷,我还是你的烈哥。” “小民……” “当我是平常人,你是破麈,我是炜烈,无阶级、满汉之分,我们是知己。” 炜烈突来的温柔举止让月措手不及,怔忡地圆睁水眸,她一颗未经采撷的芳心怦然一悸,差点被他的柔情勾去了神魂。 殊不知除去她的男儿装扮,此刻的她多么魅惑人心,叫炜烈忘了礼教,不由自主地贴近她。 浓烈的男子气息落入口鼻,月心底的警钟及时敲响,头一偏,阳刚的厚唇随即落在颊上,她克制自己不让热气红上颈子部位,于是十分尴尬地推开炜烈。 “贝勒……烈哥,我是……男人。”她赶紧稳住气息,以免流露女儿娇态。 若有所失的炜烈直盯着“他”的红唇。“为什么你不是女人,为什么不是?” “我以身为男儿而自傲。”她退了几步,以防备的眼神强调对其性别的尊重。 月亦是在告诫他,她没有断袖之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绝不会和他搞七捻三,做出伤风败德不容于世的丑事。 “干么!当我是毒蛇野兽呀?”炜烈恼羞自己的失常。“我有的是妖娆、娇媚的女人,不会看上你这个书生。” “真的吗?” “他”怀疑的口气让他火上加油,口不择言地说道:“明天我带你去醉花坞开开荤,见识见识女人的暖玉温香。” “这不好吧!”她在心里暗骂他下流。 “有什么不好?你还没抱过女人软绵绵的身躯吧!”他笑得很邪气。 “君子不步烟柳之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我……” 炜烈以食指贴住“他”喋喋不休的芳唇,感受那柔软如丝的触感,久久不愿撤离。 “你会爱上女人的多情。”他用这句话来欺骗自己已沦陷的心。 在爱情领域里,先付出情感的人注定是输家,只是他尚未领悟。 月轻叹息在心中,狎妓之事不急,她自有一套应对之法,俊逸的扮相总为她博得不少头彩,令多少青楼艳妓为之倾倒。 以往为了行动上的方便简速,她常以男装出没在世人眼前,所以对风尘女子习性已知之甚熟,何况她本就是女儿身。 如今教她放不下心的是夜晚的到来,她该用什么方法骗倒炜烈。 唉!又是一桩费神的麻烦。 ★★★ 是夜,风冷虫静。 一袭黑衣身影在窗棂前忽现,檀香环绕。 “公子,时辰到。” 门板倏地被开启,一位翩然美公子悄然无声地走出,象牙白的长衫在冷风中轻扬,手中不见长剑却令人生畏其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 在黑暗中两道荣光炫惑,回头看看中了迷香沉睡不起的男子,一个轻掩,人已在房门外。 “阿弥,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公子,就等你下令出发。” “迷药的分量够吧?我可不想象前晚一样,差点被半夜清醒的他坏了大事。” 一连三天以来,她事先服了解药,在睡前燃起掺有迷香的檀木屑,佯称必须闻其味才能入睡而骗倒炜烈,每夜再大方地出门办事。 谁知前夜里她刚和弟兄开完会,商讨今日上总督府救出被囚的义军,一踏进房门在桌上趴憩时,他突然清醒地把她抱上床。 幸好她心脏够胆禁得起惊吓,加上他在迷迷糊糊之际未发现她长衣下的女子身段,因而逃过一劫。 同样的惊险不堪一再上演,否则迟早叫他起了疑心。 “公子,阿弥在药量上加了一倍,足够他安睡到天明。” “那就好。” 月正提膝欲跨,阿弥蓦然出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小姐……公子的贞节恐怕会毁于一旦。” “怕?!”她轻笑。“像我们这种把脑袋搁在刀口上的乱党还怕什么,命都可以不要,谁还在乎贞节问题。” “何况他已中了迷香,心想又不能身行,你还怕他在睡梦中非礼空无一人的床吗?阿弥,你太杷人忧天了。”唉!身处乱世,贞操不足提。 “小姐还要嫁人生子,清白岂可断送在满人手中?”阿弥愤慨地说道。 “隔墙有耳,谨言慎行。”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怕一万,就担心那个万一。 “呃!是的,公子。” “我知道你护主心切,此事以后莫再提,我自有分寸。” “是。” 主仆两人互无交谈地飞跃出庄院,疾行来到杭州城外的送君亭,与反清义士会合。 “月。” 一句月,郑可男面色一凛,姑娘家的娇态全无,表现出令人激赏的沉着、稳重,她泱泱大度地颔首一点。 “杨军,你的人来齐了吗?” “是的,月,俺的兄弟就拚这一回,非把朱王爷的孙子给救回来不可。” “好气魄,待会别忘了多杀几个清狗下酒。”她以傲然的神色鼓舞众义士。 “好。”众人一呼。 月眼眸一寒。“走吧!记得照我策划的路线攻进总督府,咱们志在救人不要硬拚,一成功就撤,不许有人抗命恋战。” “是。” 如同以往的行动,在月的带领下,义军们声势如虹地攻进总督府,与清廷大刀营兵刃相见,打得清兵节节败退。 蓦地,在屋梁上指挥若定的月突感异样,连忙以哨音令其全面撤退,大部分义士虽然不解,但仍听命地退出总督府。 唯有山东汉子杨军不信邪,犹自带领少数部属冲锋陷阵,打算趁胜追击救出朱王爷的孙子,好独占鳌头。 结果好大喜功的下场,是月来不及阻止的遗憾,一声枪响结束了杨军的嘶吼声。 “是火器营!” 太大意了,康熙二十七年增设大刀营时兼练汉军火器营,她在看到大刀营就该联想到火器营,该及早阻止义军陷入火器管的射程中。 真是该死,清廷几时调派了火器营至总督府,为何事前一点风声都不曾听闻? 莫非是为小王爷而设的? 哀嚎声四起,月不做多想地由天而降,七尺绫纱如水波轻荡,纱落血染,月色都见红光。 在掩护仅剩的几名义军撤离时,眼尖的她瞥见一把大刀将劈上阿弥的后背,情急之下她扬起白绫取其生命,因而露出空门不及防备。 炽热的痛感穿过胸肩,她知道中了暗算。 “阿弥,撤。” 在夜色下看不清真相,阿弥施以轻功跃上屋顶,一等主子离开火器管的射程,依先前的指示先带受伤的义士循水路远离杭州,以免被清兵搜查到。 救人不着反损兵折将是月始料未及的事,她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跌跌撞撞地往一船坞而去。 别院她是暂时归不得了,玄月神教总坛又有娘亲在不方便,所以她趁天亮前找了个破旧的空船坞栖身。 撕开白袍,她由怀中取出金创药,艰困地上着药,血迹斑斑的长袍令人触目惊心,似乎全身的血在一夕之间被抽干,找不回原来的白。 稍事休息之后,严重出血的月仍咬紧牙关,忍着晕眩的身子。她没有权利倒下,何况别院里还有一个更严苛的挑战等着她。 一身血的长袍是不能见人了,她在破晓之际潜入间布庄盗了衣服匆忙替换,并留下银两。 路经河边将血衣弃之,看它随波流出杭州城,她才吁了一口气地回到别院。 她一拉开房门,正对上炜烈赤裸上身的伟岸胸膛。 “你去了哪里?” 月浑身痛得笑不出来,径自强打起精神,避免倒在他身上,并以不碰触他身体的距离侧入房间,倒头便睡。 第五章 他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累成这样? 以他的警觉心,没有人可以在他睡眠中来去而不惊醒他的,尤其是以一个不谙武功的文人而言。 他当真睡得如此沉眠?炜烈布满乌云的黑瞳期待解答。 但是── “他”的苍白脸色硬是在他心中撞出一个洞,该有的解释不敢问,生怕问出他心中不愿听到的答案。 一团迷雾如墨般深沉,隐约中,似乎有个环节扣不着,以致事情显得摸不着头绪。 ★★★ 红影湿幽窗,瘦尽春光。雨余花外却斜阳,谁见薄衫低髻子,还惹思量。 莫道不凄凉,早近持觞。暗思何事断人肠?曾是向他春梦里,瞥遇回廊。 乌衣公子纳兰性德的一首“浪淘沙”道尽沈恋心的心声,她在船舱内弹奏着七弦琴,弦音低切,吟唱莫可奈何的相思意。 恩爱已绝,春梦短暂,断肠无人问。 她是所为何来?一辈子因于低贱身分,守着一份不可得的爱恋,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男子别有所恋,痴迷的目光追随那一袭白。 再怎么迟顿,也应该察觉得出男儿装扮下的女儿身,看来他……胡涂了。 “来,破尘,干了这燕潮酩暖暖身。”好冰冷的手,炜烈心中不忍地搓温那不知保重的细手。 月气弱地微笑,更平添她那我见犹怜的飘灵气质。“小弟不善饮酒,浅酌可好?” “不行,把它干尽,瞧你脸白得像丧家,一点元气都没有。”他硬是塞了杯酒在“他”略暖的手心。 “小弟是受了些风寒,一时体弱才失了元气,实在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她故意轻咳了几声。 心不由己的炜烈卸下外衣披在“他”细薄的肩上。“你太逞强了,生了病干么答应出游?” “小弟不想扫了烈哥的兴。” 烈哥?! 沈恋心的肩头一僵,指乱地弹错两个音,原本不舒的月儿眉蹙如小山。 他竟然允许一个相识不久、且刻意隐瞒其性别的姑娘唤他烈哥,这叫她情何以堪? 杭州第一名妓竟输给个假男人? “你……你前儿个夜里去了哪里?”忍不住心中翻搅的疑惑,炜烈还是问了出口。 “前天夜晚……”月假意思忖。“早子时是先父过亡时辰,小弟在佛堂陪娘亲念了一夜的经文。” 念经?!他倒没想到这种事。“怎么我毫无所觉,一觉到天明?” “烈哥可曾看仔细小弟房内的檀香?”肩上正隐隐作痛,她以浅笑遮掩眼底的一紧。 “檀香?” “小弟自幼体弱多病,娘亲上大觉寺向和尚师父求了安魂香,掺在檀木屑内燃熏,小弟大概闻久了已习惯,不像烈哥睡得那么沉。” 与其被他发觉,不如先一步坦白,虚中带实,实中有虚,叫机警如他亦难办真假。 纵有疑虑在心,他亦无从问起,因积非已成是。 “噢!原来如此。”炜烈虽宽了些心,仍有疑云末散。 每夜与破尘同床共寝,总是尚未碰到他身子就已浑然入睡,一觉醒来又不见人影,床的另一侧总是整齐无温,难道他三更未至就起身晨读? 记得有一次夜半清醒摸不到枕边人,迷迷糊糊地下了床,见他趴在桌上打盹抱他上床,那时指尖似乎触到他柔软丘峰。 自从遇上破尘之后,所有的判断力和果决力都在瞬间消失,他变得优柔寡断、拖泥带水。 二阿哥频频来信催问南方叛乱份子的讯息,他有心要去追查却提不起劲,眼前飘动的,全是破尘眉含温笑的淡雅面容。 连一向最能挑动他情欲的沈恋心都觉得匠气,入鼻的浓郁脂粉味教人反胃,害他当了好一阵子的和尚。 而最讽刺的是,唯一让他身体起反应的却是个书生。 唉!栽得好惨。 “我们净顾着谈私,烈哥的红粉知己堪称绝色,一手好琴如天籁,着实令人折服。”月浅酌一口地引开话题。 贪杯易坏事,酒后容易出乱子,她还有点脑筋,知道自制。 炜烈懒懒地一瞄沈恋心。“庸脂俗粉,拙手粗艺难登大雅之堂,只能当个曲江柳,任人攀。” 一番无情的话像利石磨过的刀面,狠狠地往沈恋心的心头一刨,叫她不由得唱出那首“望江南”……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 我是曲江临江柳,这人折了那人攀。 恩爱一时间。 “妓女也盼望觅个好归宿,你的话说得太残酷。”炜烈的无情令月心有埋怨。 若能有选择,谁家儿女愿颠沛流离沦落风尘,谁不只望盼个平淡日子,无灾无痛到百年。 “恋心,你告诉这位岳公子,我在床上的表现令你满意吗?”他故意说着露骨的话逗弄“他”。 可惜脸红的另有其人。 “爷是我的男人中最勇猛、最令人难忘的,恋心的身与心永远是爷的。”这是她的奢念。 我的男人?!月听出其中的语病。“我还以为你们都称入幕之宾为恩客。” “呃?我……”惊觉失言,沈恋心连忙补救。“是恩也是客,花钱的是大爷,也就是恋心的男人。” 好口才,可惜她眼神过于闪烁不安,不时以依赖神情向一旁的炜烈轻瞟,其中奥妙绝非银两交易的一夜贪欢,牵涉程度可能更广。 莫非她是他布在杭州的眼线,以出卖灵肉来探求反清志士的名单? 嗯!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一颗棋子。月眼明心清地分析状况。 “破尘,别跟个妓女套交情,她的身子脏得很,小心污了你的灵气。”他霸道地揽上“他”的肩。 一阵扯痛叫月拧了眉,冷汗直流。“烈哥是习武之人,可怜小弟的病躯不堪折磨。” “吁!我伤了你?”他放柔手劲轻声问道。 “瞧我痛得冒冷汗,可见你有多鲁莽。”她巧手一拨,拂去压在伤口上方的巨掌。 被耍得团团转的炜烈有些愧意地拭拭“他”汗湿的额。“你真的流好多汗,咱们回岸上去吧!” “我不打紧,你别担心了。西湖的三潭映月暂时无福窥见,瞧瞧这湖光山色也挺惬意。”好戏尚未上场,说什么她也得先拖着。 “你的身子虚别硬撑,这盅芙蓉鸡汤趁热喝了,下回等你身子养壮些,西湖的美景全是你独有。” 别喝呀!那是我的心意! 沈恋心弦拨不挫地在内心喊,眸底水光潋灏,含泪地看着自己辛苦一上午的芙蓉鸡汤全入旁人肚。 这份情到底要被糟蹋到何等程度,她才肯绝望? 她心痛不能言。 “烈哥待小弟的好无以回报,可惜不能以身相许。”月笑容中略带俏皮。 “如果你是女人就好了,我定娶你为妻。”破麈的男儿身已迷得他不能自己,更遑论是女子。 月见沈恋心肩抖得拨不成调,玩兴一起地说:“若我是女子便嫁你为妻。” 她的一句玩笑话,转入两个有心人耳中,造成弦断酒洒、狼狈不堪的景况,逗得她哈哈大笑,不禁引痛胸前的伤口。 “破尘,你觉得很好笑?”小腹中烧的炜烈以恶狠之姿狠睨“他”。 仗着船舱中有第三者在,月错估了他的危险性。 “不是好笑,而是非常爆笑,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爱?!”他惊心地一哼。“我太纵容你了,破尘,看我怎么‘爱’你。” 无视于船舱内拨弦割伤手指的沈恋心,炜烈发狂似地压住月,火热的双唇完全无理性地蹂跻那少了血色的薄唇,喝水似地拚命吸吮。 原本他是借着惩罚性的吻来平息体内欲火,谁知愈吻愈炽地欲罢不能,他像是着了魔似地流连瑰丽唇瓣。 他昂然勃发的欲望抵在她腰侧,理智的月竟也被强烈的感情淹得不能呼吸,一股难以抗拒的男性力量以热传到她的周身,她眩目了。 炜烈的动作并不粗暴,反而一反常态的温柔抚摸,叫伤重的她几乎忘了疼痛,只能一味地迎合。 若不是嫉妒得快揪心的沈恋心当头淋了一壶酒,只怕她的伪装身分会被他一件件剥落。 “沈、恋、心,你最好给我一个好理由。”他多想要破尘,她可知晓?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藉酒装疯,以醉酒为由枉顾伦常地占有“他”,他要“他”呀! “爷非寻常百姓,做不得错事。”她不能让他得知岳破尘是个姑娘。 炜烈欲火未熄的抹抹脸。“我不过和破尘开个玩笑,你太大惊小怪了。” “玩笑要适可。”她用心痛的眼神瞄瞄他突起的胯下。“你需要女人。” “呃!我……我出去吹吹风。”月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地明了对方话中之意。 火是她燃起,但是不能由她灭,莫名的,她的心有点涩。 “我陪你,反正里头也没有好货色,随便找个女人将就有失格调。”他跟着起身。 沈恋心厚颜地抱住他后背泣求。“不要走,留下来,我会好好地服侍你。” “爷儿对你腻了,你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放手。”他对玩物向来残忍,因为无心。 “恋心不放,恋心爱慕着你呀!爷。”她在他背后死命地摇着头。 “你让我生气了,宋怜星。” 沈恋心一听到他冷沉地唤着她真实姓名,四肢立即罩上死寂的寒意,还来不及松开手,她已被一记凌厉掌风拍飞出去,腥膻红血染深了胭脂。 爱上个男人是错吗? 先付出感情的人就注定要心伤吗? 沈恋心好想收回这段情,可是心不由己,任她抓破十指也爬不出情感的深渊。 她不愿作贱自己呵! 望着他冰冷的身影走向船头的“他”,她竟学不会死心,依然眷恋。 泪无声无息地滑落,混着腥甜的血,尝在口里是万般苦涩,如同灰暗的心湖。 她是注定沉沦了,沉沦…… ★★★ “外面风大,也不披件衣服。” 一句平淡无奇的关心,在月无波的情海中投入巨石,掀起一道足以摧毁心中堤防的大浪,她快要溺毙在他的柔情里。 是她变脆弱了吗?竟对一个满人动了心。 她将一时的虚弱归究于身上的伤。 月可以爱上任何人,包括乞丐,就是不可以对敌人动心,否则注定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除非有一方变节或死亡…… “你应该留在船舱内,以你现在的情况实在不方便‘头露面’。”她凝视湖心,就是不看他,免得更加心乱。 炜烈宠溺地揉揉“他”的头。“什么头露面,你当我见不得人呀!” “你需要一个女人。”月说得很牵强。 “我承认我是个风流、浪荡的男人,但是我无法在你面前和女人交合。”他的心变了,连身子也变了。 “报应!” “恶毒,你当我真的一天没女人会过不去?”这小子居然咒他。“老实说,我快要陪令堂吃斋念佛了。” 月轻笑起来。“老虎不吃肉,天要变了。” “你的笑容真美,为何你不是女人?”他喟然一叹,痴迷“他”的绝艳。 “因为怕嫁你为妻呀!”她这话半真半假。 “嫁我为妻有什么不好?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荣华富贵一生享受不尽。”他是个贝勒爷,岂有养不起妻子的道理。 “你没听过一入侯门深似海,出身如你这般尊贵,家有三妻四妾是跑不了的,小弟宁可留着有用之身传宗接代,好过深院争宠。” “扫兴,你一定要戳我几下才甘心吗?”破尘是女子,他绝不再娶妻纳妾,一生忠于她一人。 “我是要你认清事实,下回玩笑别开太大,我被你吓着了。” 炜烈侧头俯望“他”艳红的唇,一度平复的冲动再次鼓噪起来。“真希望你是女人。” 他的这股冀求已经不单单是喜欢而已,全化成浓浓的一个爱字。 爱上一个似女人的男人,道德、良知的挣扎便是一道荆棘,毁灭的不只是他,而是两个家族。 说什么他都不能自私地随心所欲,把一个男人绑在身边当禁脔,受尽世人鄙夷的嘲讽。 只是他爱上的人,为什么会是破尘? “还好我不是女人,不然这一生就毁在你手上。”她还有心情消遣他,因为游戏上场了。 “破尘──”炜烈受伤地低吼。 他那份伤痛穿透了她的心,月咬咬下唇提醒自己是谁后,立即引开他的注意力,“咦!好漂亮的画舫。” 他没兴趣地瞄了一眼。“烂船一艘。” 她有意引君入瓮地发出惊叹,“那好象是玄月神教的船。” “玄月神教?”炜烈骤然抬头,委靡的眼瞬间迸出精悍之光。 “真的是耶!船头有个半月形标志,这是月的私人画舫,小弟这会总算开了眼界。”她满脸欣慕道。 “你怎么知道这是月的昼舫?”他不太能信服。 月用可怜的目光回视他。“你来自北京城不是我们南方人,自然没见过玄月神教的神威。” 她以一个拜月为神的虔诚信徒姿态,不断地颂扬玄月神教的神迹,最后甚至还庄重、崇敬地双手合掌,向渐远的画舫膜拜。 两船之间的距离有些远,炜烈只能站在船头干瞪眼,难以涉水波湖,生擒传阅中智勇过人的月。 眼冒焰火地目送精雅画舫消失在视线内,他心中起伏甚剧,怒瞪扶着船舢的沈恋心,责备她办事不力,一个市井小民的消息都来得比她流通。 “唉!”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月的表情呈现惋惜。“听说朝廷把玄月神教当成妖教欲派兵剿伐,他们正打算北移上幽州。” “此言当真?”那不是靠近北京城? “我也是听旁人提及,神教内已有一部分弟子在济南私设坛口供百姓膜拜,所以近日来鲜少有神教弟子在杭州城内走动。” 还不上当。月侧脸看向炜烈的反应。 “岳公子是道听途说吧!两天前月才带领一群乱党骚扰总督府的安宁。” 杭州城说大不大,在烟花地的沈恋心刻意探查下,虽无玄月神教目前动向,但是已发生的事件很难逃过她耳目。 人多嘴就杂,尤其是三黄汤下肚,身侧偎着多娇、妩媚美人儿,哪个男人不倾腹而言,以博佳人欢颜? “为何没有及时将此事禀告于我?” 微愕的沈恋心神色复杂地瞧瞧旁若无事的月。“爷,这里有外人在。” “破尘已知道我的身分。”看向“他”的目光变柔。 “爷岂可轻信于人,他与你相识不过近期之间,恐怕……”也许私心作祟,她不信任“岳破尘”。 居心叵测是她为“他”下的定义,寻常人家的闺女不会易钗为男儿,有意无意地接近贝勒爷,甚至泄露连她都探查不到的秘密。 “他”的男装是如此俊朗、飘逸,惹得贝勒爷失魂落魄地追寻其身影而忘了正事。 若是“他”恢复女儿面貌,只怕她连一点点奢望都要落空,那等姿容肯定美若天仙,将贝勒爷的心魂摄了去,甚至叛国弃家也不无可能。 “几时沦到你过问我的私事,你敢质疑我的判断力?”炜烈不许任何人污蔑岳破尘。 哀莫大于心死,沈恋心心痛的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爷,你变得恋心都不认识你。” “闭嘴。” “容恋心再禀告一件事,月在夜闯总督府曾中了火器管的火枪,目前全城正大力地搜查中。” “嗯!知道了,你退下。” 不知为何,他将视线转向那张绝艳却苍白的俊容,有道模糊的影子相互交叠,令他分辨不出真伪。 是他想多了吧! 破尘乃一介文人,怎么会和玄月神教扯上关系,更甚者……遥远而熟悉的话语在耳畔浮动。 传闻中,日魂、月的外貌俊美无俦,恍若天人下凡,难道是他? 呵!呵!不可能的,容貌出众者何其万千。 但是,破尘在不知不觉中散发的领袖气质,眉宇间有难掩的英气,再再显露他的不凡处。 不,是巧合。 炜烈用这个蹩脚的借口劝服自己,不愿定其罪。 但怀疑的种子无根自发芽、茁壮。 ★★★ 反常地,炜烈早早上床安息,不像以往非抱着月才肯停止胡闹。 夜色是如此深沉,黑得教人心生暗鬼。 为了预防万一,月搓了一撮檀木屑置于熏炉内,烟雾绕室布满清香,她谨慎地探一探床上男子的鼻息,确定他已熟睡。 望着这张刚硬、冷酷的脸在睡梦中依然不放松,她想起他白日时的温柔面容,眉头不由得抹上淡愁。 他若不是满人就好了。 “为何你不投胎在汉人家中?” 轻叹气,纤纤细指似有若无地抚擦过他的脸颊,点触他浓黑的眉、多情的眼、俊挺的鼻、刚毅的唇,轻搓他微冒的短髭,感受男女先天上的不同。 说不动心是她欺己之言。 口舌间仍留有他白日温存的气味,真切而令她痛苦,炜烈不是她能托付终身的良人呀! “为什么你是南火?叫我无法义无反顾地爱上你,你这让人恨不了的敌人。” 她冲动地吻上他的唇,突然发觉他似有异样,她连忙退了几步,结果撞上个硬物── “阿弥。” 阿弥以不赞同的眼神扶着她。“公子,你对他动了情。” “他太出色了,是女人都很难把持住原则。”她要爱上他是多么容易的事。 可是她早已失去爱人的资格,在她成为义军领袖之后。 “你是男人。” 月笑得苦涩。“是呀!我是个男人。”所以更不可能言爱。 “公子,他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你要快刀斩乱麻,牵丝攀藤对你大大不利。” 或许是大意,她们主仆两人当着熟睡男子面前谈论起来,未曾察觉今夜的檀香少了一味。 “分寸我会拿捏得宜,不会坏了大事。”月清楚大爱前无自我可言。 “感情的事难以捉摸,他不是迷上身为男子的你?”她为小姐很忧心。 阿弥生来高壮粗黑,虽不像一般姑娘家细皮嫩肉,却难能可贵地有一颗细腻的心。 她是被奴隶贩子卖到江南的暹逻人,一次被买主揍得死去活来,是路过的月施银解救她,所以她的忠心是天地可表。 汉、满之争与她无关,但为了助小姐一臂之力,她开始习武,并冒着杀头风险随小姐出生入死,援助各地起义失败的义军。 她不是不希望小姐有个好归宿,而是这名男子当真碰不得。 “阿弥,你回去休息吧!我懂得时势不允,不会让自己回不了头的。” “是的,公子。” 阿弥离去后,月深深地望了熟睡的炜烈一眼,发出微乎其微的叹息,随即转身离开。 一双炙热黑瞳熠熠睁开,以飞快的速度跟随其后。 过于轻忽的月自以为避开所有人耳目,闪身进入后院一间厢房,以火折子点燃油灯,取出藏于床底的药箱。 掉以轻心的她卸下外衫,露出短薄的兜衣,解开缠绕伤口的白布。 但她毕竟是月,一声低微的喘息不意传入她耳中。 “谁在外面?”她抓住衣物挡在胸前。 “你骗得我好惨,破尘,或者我该称呼你月。” 空气在瞬间凝结,摇曳的灯火照出来者的面容。 “炜烈?!” 一切的伪装,被揭穿了。 第六章 他……吻了我! 强烈的震撼撞击着炜烈,假意昏睡的他蠕动唇片,几乎要丢下伪装回吻。 但是一句柔情似水的女音抑制了他的冲动,高壮的阿弥不是哑巴吗?她脱口而出的字字句句皆叫他既喜且惊,恨不得跳起来为自己叫屈。 但是随后他的理智变得异常冷静,破尘居然知道他的身分是五行中的南火,还说了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他是敌人。 是敌人吗? 很快地,他的疑问得到解答,破尘不仅不是个文弱书生,而且深怀绝顶轻功,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而他居然是女儿身?! 多希望他的双眼入了沙,错看那高耸的玉峰,以及白布卸下后,火枪造成的伤口。 堂堂大清的贝勒爷,胤阿哥旗下最得意的助手之一,竟然盲目到如此地步,被一名假扮男子的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他相信她燃迷香是幼年多病养成的习惯,接受她苍白的脸色是出自孝心,彻夜侍母不眠。 谁知一切都是谎言。 “你骗得我好惨,破尘,或者我该称呼你月。” “炜烈?!” 在片刻的怔愣之后,灵敏的月迅速地穿好衣服,先发制人地掷出袖里白绫,但被他一个侧身闪过。 “你想杀我?”还有什么比迷恋上一个欲置他于死地的乱党更可悲。 炜烈悲切的怒吼并不能阻止她曼妙的挥舞,那柔中带刚的白绫招招致命,无情而……绝望。 “难道你要放过我吗?”他肯,他的使命感肯吗?两者间势必有所取舍。 她的话如刀一般地刺进他心窝。“为什么你是月?” “你应该自问,大清的贝勒爷,胤阿哥的密探高手,你能轻饶与大清作对的月吗?” “我不想杀你。”他下不了手,边说还边躲她水蛇般的凌厉招式。 “抱歉,妇人之仁成不了事,我必须杀了你。”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成千上万的义军弟兄。 飞舞的白绫如落花,忽而东旋,倏地西弯,回雪于上嫣然纵送,看似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接着七星错落缠蛟龙,来如雷霆收震怒。 空手迎接的炜烈穷于应付,取下壁上图轴当剑,使尽全力化开一波波诡谲而优美的招式。 一转,一脱,影闪身交错。 华丽的攻势久战下来,月白绫上的杀气渐弱,足尖略显迟疑。 “你很想死吗?” “不,我在赌。”他只守不攻,不忍之心早已取代愤怒。 “赌我心软?” “果然人如传闻,月的聪颖、才智不逊于男人,难怪能够成为南方叛军的领袖。”她的洞悉力果真惊人。 他是不想杀她,胤阿哥的指令是生擒月、日魂,瓦解南方叛乱势力,安定大清社稷,所以他没有杀她的理由。 另一方面,也因为自己的不舍。 “传闻多半有误,对敌人我向来不留情。”她绝不会为初萌的儿女情怀失了原则。 炜烈面上一痛,沉冷地说:“你对我是有情的。” “国仇家恨面前,我看不到小情小爱,你的用心是白费力气。” 他苦笑地倾诉,“先前我向上苍祈求你是女儿身,而现在我却希望你是个名副其实的男儿,因为你实在让我为难。” 这样的告白着实令她心痛。“一生一死,自然就不为难了。” “你比我想象中固执。”一滴血飘至他跟前。“别再打了,你伤口裂开了。” “你……休要软化我的心志,我不是那种会围着你傻笑的女人。”不要对我温柔,我会负荷不了的。月心底喊着。 “该死,你想让身体的血流尽,好让我轻松地带着你的尸首回京复命吗?”笨女人,难道没看出他在步步退让?亏她还是人称赛诸葛的月。 她晕眩地颠了一步。“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千万别自作多情。” “我蠢行了吧?”说时,炜烈的肩上又被划上个血口子。 “如果你不是满人就好了。”她多么希望不与他为敌,同为反清大业努力。 “就因为我是满人,才有机会遇见令我心动的你。”他不像她那般偏激。 “大明皇帝昏庸无能,败坏朝纲,任由宦官把权弄术,导致民不聊生,百姓叫苦连天,女真先祖替天行道,解救他们于苦难中,这可是顺天而行。 “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富裕安乐,谁当皇帝有何差别,只要是好皇帝,满人或汉人都是百姓推崇的明君。” “巧言令色,我的心硬如铁,小心你的项上人头。”此刻她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 “顽固。”炜烈气恼她的不知变通。 明明已虚弱得站不稳脚,出招不若先前的狠绝,飘零的白绫不再有致命的杀伤力,像阵旋风拍打过皮肉,仅剩微辣的刺痛感。 惯穿的白衣溅满活血,打斗松开的前襟露出半边酥胸,让他在气极中饱览春光。 “你就不能看看自己伤成怎样吗?为什么这么任性。”他好心痛。 炜烈暴吼下的关心让月有一丝无奈,因为月的存亡代表无数大明义士的存亡,使她不得不战。 “好,你不爱惜自己,我来珍惜。我不再放任你无觉的自我伤害。”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以逸待劳的炜烈知道她体力已超过负荷,撑不了许久,于是反守为攻,狠下心地攻她要害,以期在最短时间内制伏她的顽强。 原本失血造成的体力不济,再加上伤口裂开的剧痛,让月冷汗一滴滴滑落,唇瓣咬出几个带血的齿印子。 她太疲倦,眼前一阵黑雾笼上,终于力不从心地软了手腕,给了他一个空档。 “自找苦吃吧!瞧你浑身冷得像冰。”炜烈点住她的穴,曲身抱起她虚软的娇躯。 “不要……妄想从我身上取得……义军动向,我……宁可一死……” “哼!你倔得要命,要知道叛军的下落我自个儿会追查,免得被你气死。”他还真不敢妄想。 “那就……放开我。”月虚弱得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沉重。 炜烈艰涩地自嘲。“放开你更难。” 别院虽大,但在深夜里,打斗的声响非常清晰,惊醒了坚持住在别院的宫家兄弟,以及十数个武功不济的弟兄。 当他们循声来到时,正巧看到痛恨的满人抱住月,而且两人身上都染了血。 尤其月白衣上的血更令他们惊心,她在月光照射下的脸色惨白无光,激起他们满腔的狂怒射向炜烈,忘了继续乔装无害的“家人”。 “放下男姊。” “男姊?!”他低头瞅着怀中星眸半闭的佳人。“看来岳破尘是虚构的假名。” “不许伤……伤害他们。”月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肩头说道。 “少开口以保留元气,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保全这些小喽。”他用蔑视的眼光扫了众人一下。 不甘被轻视的宫昱拔剑相向。 “你说谁是小喽,我警告你放开男姊,否则我一剑刺穿你的脑袋。”可恶!这满清狗竟敢伤害男姊。 “好狂的口气。”炜烈看也不看地俯贴在月唇边。“原来这里是乱党窝。” “炜烈,他们……不是你的……对手,放……放过……”她好累、眼皮好沉。 “我放过他们,他们不见得肯放过我,何况他们是朝廷下命追捕的乱党。” 月气急攻心地瞪向他,嘴角溢出一道血痕。“我不会……饶了你……” “你……你给我闭嘴,你真的那么想死呀?”他慌乱地抹掉她唇角的血。 此处是留不得了,眼前虽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顾忌着半昏迷半清醒的顽固娘子,他动起手来诸多不便。 玄月神教的总坛必在附近,要是一个耽搁过久引来日魂之类的高手,到时别说带着她离开,连自己想脱困都十分不易。 “叫他们滚开,或许我会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他们一命,少造杀孽。” “当……当真?!” 竟怀疑我的人格?炜烈强硬道:“你只能选择相信。” “解开我的穴道。” “好。”他二话不说地轻点穴位。 月五味杂陈地望着他,为他的轻易解穴感到不可思议。“这么有把握?” “对于一个血快流光的女人而言,脚能落地已属奇迹。”他咬着牙冷笑。 “我欠你一回。”她从不欠恩情。 “我会记得讨。” 炜烈暗渡了些真气给她,不然她早倒下了。 “小昱儿、驭弟,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你们不要插手。”她中气不足地睨了睨他们。 “不行啦!男姊,他居心不良。” “我们不让,满州狗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们的恶言差点让炜烈抓狂,恨不得割了他们的舌头。 “你们敢不听我的命令,嗯──” 一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失去主张。 “你们不想救月吗?”炜烈故意凶恶地掐住月的颈项。 “你……住手、住手,好,我们让,你别出力。” 哼!这些人真是不教不乖。“记住,月是我的人,不要妄想救人。” 炜烈大方地走过一群欲杀他为快的乱党,手中圈抱着他们极欲抢救的月。 “让我跟他们说几句话。”她扯扯他的手。 “你是吃定我舍不得杀你是不是?”他恶狠狠地瞪着她。 “真傻。”月笑他,也笑自己。 “你……”自己命都快没了还牵牵挂挂。“要说快说,我耐性不足。” 她局促的一笑。 “告诉日魂,要他暂代我的职务,并且回禀教主,不许派人来救我,我会自行脱困……” “休想。”炜烈用力地在她腰际缩掌。 不等她交代完毕,他搂着她一个轻跃上了屋顶,在众人的惊慌声中消失在夜色异。 只有一个黑影在后头急起直追。 ★★★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寒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好个一帘风月闲,她的心却不清闲。 弹奏着一首“长相思”,沈恋心任由相思啃噬仅存的血泪,思念无情的他。 谁说守得云开见月明,她是等得红颜老,憔悴无人怜,望着一轮明月悲霜头。 “哎呀!姑娘,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害相思,那盐帮的张大爷可是点了你作陪。” 她无心地回了老鸨秋嬷嬷,“今天我不想接客,你回了他。”究竟她牺牲是为了谁?想来都不值呀! “哟哟哟!这怎么成,张大爷一出手就是千两银子,是个得罪不起的贵客。” “秋嬷嬷,我今天真的提不起精神陪笑,你找小小陪他吧!” 秋嬷嬷收起老鸨市侩的嘴。“你能不接吗?爷给的期限快到了。” 醉花坞明着是销魂的桃花窝,实际是搜集情报的探子窝,江南一带的叛军消息都是由此传上京城,交给胤阿哥。 “他会在乎抓不抓得到乱党吗?”既然如此,她何必为他作贱自己? “你说什么气话,查探消息本来就是我们的任务,爷要怎么处理是他的事,谁敢过问。”唉!这女娃真不懂事。 沈恋心就是不甘心。“妓女也是人,受伤同样会痛苦不堪。” “傻姑娘,我们可是连那妓女都还不如呢。你爹发配边关生死未卜,我儿子在天牢待审,咱们不认命可不行。” 她早就认了,命不好就咬咬牙地过,只盼望孙子能有点出息,在京城里当差不出错,将来捞个封赐官做做。 人生短短数十年,为了过个安稳的老年,她是有钱赚就赚,能捞就尽量捞,绝对不跟银子过不去,它们可是她未来的依靠啊。 “秋嬷嬷,我是不是很傻?”竟然爱上不该爱的男人。 “哪个女人遇上情字是不傻的?嬷嬷我是过来人,你就看开些吧,别再庸人自扰。”再美的女人早晚也会迟暮。 “偏偏我看不破,一个傻劲地往死胡同里钻。”沈恋心隔着月窗眺望半残月。 秋嬷嬷可不许她伤春悲秋地挡了财路。“钻呀钻的,就叫张大爷来钻你的红褥裙。” “秋嬷嬷──” “嫌我说得淫荡呀!那我请他来……做咯!”她扭动丰臀向外唤人去准备水酒。 不一会儿工夫,盐帮的张贵大摇大摆地晃进来,身后跟着四、五位随从守在门口。 “小心肝,想死我了。”他一靠近就想尝尝她小香唇的味道。 沈恋心不依地侧侧身,环抱弦琴以为屏障。 “张大爷,奴家今日葵水刚来,不方便接客,怕触了你的霉头。” “这……不打紧,就陪我喝个两。”他是标准一副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寻欢客。 “蒙张大爷不嫌弃,恋心就陪你饮个痛快,感谢爷对恋心的疼宠。”她娇笑地一饮而尽。 色迷迷的张贵往她小嘴一亲。“这小嘴真甜,我家里那几个婆娘若有你一半媚就好了。” “不来了,你欺负人家,罚酒三大。” 美人媚眼儿一勾,张贵全身酥软软。“好,好,我干,我全干了。” 酒过三巡,染了醉色的沈恋心酡红了脸,小指头搔呀搔得张贵心痒痒,但碍于她的身子不洁,只有猛喝白干、亲亲小嘴过干瘾。 大约见他有些醉意,在秋嬷嬷不断以眼神示意下,她才不甘愿地嘟起红唇打探消息。 “张大爷,你最近在忙什么?” “还不是盐帮的水运问题,掌事不好当呀!”他淫笑地捏捏她浑圆玉乳。 好痛,这个粗鲁鬼。沈恋心忍辱地续问:“听说玄月神教去总督府闹事,好象要救什么人是不是?” “那个邪教呀,呃!”他打了个酒嗝揉揉她的香腮。“朱王爷的孙子被水军转送两……两广总督府,他们要……劫囚。” “不是失败了,月还中了火器营一枪。”她刻意装是秘密小声地问。 男人就爱这一套,在美人面前显威风,以表现他的本事大。 “叛党领袖又不是只有他一人,偷偷地告诉你,他们奉上了一大把银子向盐帮租船,打算趁官兵由水路押解小王爷北上时救人。” “真的呀!那不是很危险?” “危险倒是不至于,只要银子够亮,杀头的生意总是有人做,反正只租几艘船嘛!”出了事一问三不知,就说遭窃不就得了。 沈恋心忍着恶心感猛倒酒。“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我不太清楚,不过……他们三天后会来江口提船……”他醉得眼已有些。 三天后。得此消息,她仍挑拨地问:“张大爷,你说到底是盐帮势力大,还是玄月神教受人崇拜?” “他奶奶的,一个邪教算什么,一天到晚喊着反清复明和乱党勾结,早晚让皇帝老子砍了头。” 张贵愈说愈激动,该与不该说的话全都出笼了,要不是他不知道玄月神教的总坛所在,否则这下子非被酒害得吐实不可。 而他利欲熏心,盐帮是官方的,他还贪财地借船给反清义军救朝廷重犯,实已犯下滔天大罪,被视为乱党一员。 “我的小心肝,你的衣服太多了,我来帮你脱几件散散热。” 几件?!沈恋心厌恶地拧眉,她身上穿着肚兜和薄纱不过两件而已。“别,恋心怕寒。” 酒意正酣的张贵早把她葵水一事忘个精光,眼巴巴地要脱她衣服温存一番,享受一下美人恩。 正当两人拉拖之际,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四、五个随从装腔作势地乱比画一番以示吓阻。 “滚。”炜烈大喝一声。 “好……好大的胆子,谁敢来坏……老子好事。”张贵已醉得东倒西歪,连舌头都打结了。 “哼!人渣。” 炜烈抱着昏迷的月,踹踹醉得一塌胡涂的张贵。 “你……你知不知道本大……大爷是谁……啧!好俏的小娘们,醉花坞……新来的姑娘啊……” 孟浪的手臂当场被扭下,张贵痛得酒醒一大半,抱着断臂哀哀叫。 “这是给你一个教训,别人的女人觊觎不得。”竟敢动他的女人,简直活得不耐烦。 “他……他长得好象月。”张贵纳闷着,月几时变成了娘儿们? 炜烈脸色一沉。“你认识月?” 张贵痛得快在地上打滚,慑于他骇人的气势,于是嗫嚅地道:“我见过男……男月。”那长相俊得教人难忘。 “从现在起,我要你完全忘掉月的容貌。” “嗄?!这……” 炜烈扔下两张面额万两的银票给他。“够不够?” “够……够了,月是谁,我怎么想不起来呢!”有了银子他连祖宗牌位都能卖。 “很好,走。” “是,是,我马上走。”张贵捧着手,攒着银票,笑得十分痛苦地带头领着随从离开。 ★★★ 沈恋心哑口无言地直盯着炜烈手中的“物体”,不敢相信他会抱个女人来她这里,而且是传闻中的月。 任谁也没想到,月是个姑娘。 她定下心神瞧去,那失去血色的五官看来相当熟悉,她由那袭沾满血迹的男装认出人。 “岳破尘。” 他终于识破了“他”的女儿身。 不过,她在心里也想开了。 一个是满清贝勒爷,一个是与朝廷作对的乱党领袖月,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不然贝勒爷也不会将她打成重伤。 刚说她是他的女人是要掩人耳目吧!这么重要的人犯,爷确实应该亲自押解上京。 “你还楞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请个大夫。”炜烈熊吼一声。 “呃!需要请大夫吗?她可是乱党头子。”人是有私心的,她希望月重伤不治。 炜烈的黑眸射出千万道利刃。“她要是有个意外,我拿你陪葬。” “什么?”沈恋心当场一怔。 千折百回的思潮不及他狠绝的一刺,他居然拿她和一个乱党相提并论? “你傻了,我的命令听不懂是不是?”他反手给她一巴掌。 鲜红的指印毁了她半边的丽颜。“你为了一个叛乱份子打我?” 之前不知岳破尘的身分而迷恋其男子扮相,她可以勉强接受他欲望不得宣泄,失意之际击中她一掌。 可是明知月是反贼还一味地呵护,他当真失了理智。 她不能接受,这不是她所爱的男子。 “你没有资格质问我,去请大夫。” “我不去。”这是她头一回反抗他。 炜烈眼睛半。“你敢违抗我的指令?” “女人最宝贵的贞操都已失去,我还有什么值得珍惜,命吗?”她不要再唯唯诺诺地当小可怜。 “你不要命?” “你能爱我吗?”沈恋心板着脸勇敢说出。 “作梦。” 她心冷地退了几步。“把我的命拿去,我不希罕。” “你……”炜烈轻手地把月平放在床上并放下纱幔。“秋嬷嬷,秋嬷嬷。” 气喘吁吁的秋嬷嬷一听到贝勒爷的呼唤,三步并两步地推门而入。 “爷,有事?” “把杭州城最好的大夫给我请来。” “是,老身马上去。” ★★★ “她不值得你救。” “我不想割了你的舌头。” 嫌她嗦,炜烈的注意力全放在大夫那双颤抖的手上,若是他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他行医济世的招牌可以拆下,回乡下数墓草了。 “她是乱党。”沈恋心不死心地劝道。 炜烈听而未闻。“大夫,她的伤势如何?” “呃……姑娘的伤是被火枪的弹头击中,虽已取出弹头,但是姑娘她未适当的休养……” “说重点。” 大夫害怕地瑟缩肩膀。 “最好是找洋大夫看看比较妥当,姑娘伤口发炎导致高烧,我只能开个药方退热,至于她的伤口恐怕……” “恐怕什么?” “就算能治愈也会留下可怕狰狞的疤痕,一个姑娘家……”除非洋大夫施以手术缝合。 “城内没有洋大夫?” “据我所知不多,大概可以在广州城或是北京城找到一、两位吧!” 炜烈低忖了一会儿,当下作了决定。 “秋嬷嬷,去准备马车,我要漏夜回京。” 沈恋心听地抓住他手臂。“值得吗?” 他看了一眼。“值得。” 爱一个人容易,恨一个人更容易。 当爱转成恨,那破坏力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眼底的爱恋消失,沈恋心燃起一把熊熊的恨火,她决定恨他。 真的。 第七章 “该死,该死,该死的女人。” 三三两两身着宫服,脚踩花盆底的侍女拉袖掩笑,偷觑主子发怒的虎颜。 “笑笑笑,再笑我就拔光你们的牙齿。” 侍女一听噤若寒蝉,赶紧抿上嘴。 “还有你这该死的人,一开口说什么鬼话。”真是气死人了。 炜烈像只焦躁的虎竖起直毛,气急败坏地在近花厅的门侧来回走动,一古脑儿的火气无处发,便以摔桌子、摔椅子的方式发泄。 反观那“该死”的女人一脸病容,旁若无人地吃着上等补品,优闲之姿令人嫉愤。 “你是蛇吞舌呀!该死的说句话。”他很不是味道地把椅脚踹成两截。 “早知道该死又何必救,反正该死嘛!”故作柔顺的月觉得他实在荒谬。 她应该是阶下囚却成了座上客,吃的还是宫中御赐的补品,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谁家的娇贵格格。 结果囚犯吃香喝辣地享受着,狱犬一肚子气地瞠大双眼瞪人。 “谁说你该死,再说一句该死,我就掐死你。”她不把他气到吐血犹不甘心似的。 噗哧声由侍女口中送出,每个人都强装镇定不露齿。 “坏脾气的南火。” 炜烈冒火的眼直瞪她。“我的脾气坏是谁逼出来的,你有脸说我不是?” “噢!你不是打娘胎带来的拗性子呀!”啧!月淡然地吹散浮在补品上的薄油。 “我拗……”他忍着气接过瓷盅。“我再拗也拗不过你。” “我伤的是胸不是手,离当废人还有一段颇长的距离。”她横睇着那只纡尊降贵持匙的手。 “闭嘴,你给我乖乖地吃补品。”炜烈蛮横地硬朝她灌进一口。 深觉好笑的月问道:“请教贝勒爷,如何闭着嘴用食?” “你……你是生来克我的呀?”他挫败地大叹了口气,引来侍女窃笑。 十日前他快马加鞭地把她带回京城,并以自己身体微恙为由,将宫里的洋大夫传进府来医治她。 她高烧不退昏迷了七日,他衣带不解地日夜照料,搞得自身倒像个病入膏肓的人,连阿玛、额娘都大叹认不得亲儿。 结果这没良心的女人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地府的鬼都像你这般丑吗?” 气得他当场拂袖而去,连着两、三天上宫里找胤阿哥喝闷酒。 最后还是按捺不住深切的相思,命宫女为他整理仪容和修发,这才神光鲜地出宫,回府探望老惹他气得跳脚又固执的女人。 大概他从小到大的日子过得太顺畅,老天看不过去,派她来整治他。 这叫……现世报。 “若不是你的纵容,我可当不了煞星。”克他?是他克她才是。 她月生平第一次失败,就在遇上他之后。 炜烈脸一沉。“不要在我面前提到‘’这个字,忌讳。” “眼蒙不视,耳塞不闻,事实犹在,你想逃到何处?”月的存在是难以抹煞的。 “吃了那么多大内补品,你的脸色惨得像鬼,是不是背着我偷倒掉?”他避而不谈敏感话题。 “装瞎。” “破尘……不对,那些家伙叫你男姊,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相识近个把月,他犹不知佳人芳名。 “郑可男。”她毫不隐藏地说道。 “可男?”挺男性化的名字。“你爹娘对你的期望颇大。” “所以我成为叛……叛经逆伦的小贼。”在他的一瞪下,她隐瞒了身分。 不是每个满人都有度量接受欲君叛朝的乱党,尤其七、八个侍女此刻正拉长了耳朵听着,她总要留点想象空间让她们闲磕牙。 但要是她叛军领袖身分一揭露,恪恭郡王府可要鸡飞狗跳,喧闹如市啦! “知道自己是贼还有救嘛!及时弃恶归善才能保万年身。”炜烈轻佻地劝她勿愈陷愈深。 救?!对于一个已灭顶的人而言,这话来得是迟了些。“我随便唬弄两句,你别当真。” “冥顽不化,你非要等到脑袋瓜子落了地才肯觉悟吗?”不识好歹的笨女人。 “有人占山为王,有人落草为寇,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土地,我们要回来不为过吧!”满人的天空在北方。 气恼的他差点打翻瓷盅。“这种杀头的话不许再说,我们是在造福前朝皇帝荒芜下的土地。” “非常好笑,请记得命史官写下,‘造福’两字说来好听,我们汉人十分感激你们掠夺我们的银两和土地,忘了一提,”她顿了一下露出浅笑。“还有女人。” “有没有人被你气死过?”没好气的炜烈端瓷盅的手倏地爆出青筋。 月很无辜地眨眨眼。“也许你有荣幸成为第一位,恭喜了。” “哼!妖女。”炜烈的口气有着无可奈何的偏宠。 侍女们假装忙碌的东拭西摸,围绕在两人附近,不时发出不解的目光,听不懂听似简单却奥秘的对话。 她们唯一了解的是,向来不乏女人投怀送抱的风流贝勒爷,这回是遇到不买帐的姑娘家,而且是落于下风。 这话儿若传了出去,北京城的公子哥儿必笑掉大牙,那些不得爷意的格格们,可要引领看笑话了。 “贝勒爷,宫中来旨,胤阿哥召见。”禁军侍卫在门阶外通报。 “召见?!”他的眉头不由得皱起。 不会是为了……炜烈若有所思地望了月一眼。 “该来的总是逃不掉,帮我找个好一点的刽子手,我怕疼。”她不怕死地向他挑衅。 这个女人不能安分半刻吗?“你给我乖乖地养伤少打歪脑筋,里外巡逻的侍卫是精兵营挑出的精锐,别让我有揍你一顿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要我一次成功,不用说后会有期吗?”他也不想想,以她目前的虚弱是做不得傻事的。 所谓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陷于灰暗之地并非无退路,深入敌穴更能就近监视朝廷的动作,早一步警告南方的义军。 炜烈的徇私她不是不感动,但是江湖儿女身不由己,为了大明百姓的未来,她只有辜负他一片错生的情意。 如果他们不是敌人就好了。 “男儿,不要低估男人的怒气,否则你会后悔的。”他头一回感到的恐惧是失去她。 何时放下感情他不知情,或许是第一眼的惊艳种下情根,因不明其真实性别而苦苦压抑,一旦爆发即造成不可收拾的炽狂。 那份情放在心底发酵,终于酿成一苦酒,叫他一口饮下。 “聪明通常反被聪明误,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不要被自己的谋略反噬,男儿。” 他看出什么?月拭拭唇掩饰眼底一闪而过的不确定,“你该走了。” “你真冷淡。”有些不满的炜烈轻轻地点扣她的前额。 “汉人女子都是含蓄、矜持得紧,不似大胆、豪放的女真姑娘,你挑错抱怨对象了。”她隐隐牵动唇色微微地笑。 他笑中带柔地吻去她下颚的一滴汤汁。“让我安心好吗?” “扑火的蛾不好当,假使我狠心一点,你会尸骨无存。”她的心已变得和受伤的身体一般软弱。 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拉扯,情与义,爱和承诺,取舍该是明明白白的,她不能不坚强。 “你哦!一刻不得安闲,非要砍我几刀才甘愿。”他眷恋这张美丽容颜下的倔强女人。 身为男儿装扮的她已是天人之姿。 而今,他说不出心中的震撼。 那份美非人间所有,云丝细如滑泉,狡猾的灵瞳一片清澈,任性的唇饱含冰刃般犀利,如同一朵洁白无瑕的仙花却含着致命毒刺。 她是危险的女人,所以吸引、蛊惑着他。 “贝勒爷,胤阿哥还在等着你,请启程。” 外面传来禁军侍卫长的催促。 “啐,净会催魂。”炜烈低咒一声。“我很快就会回府,你不许妄动。” “我会‘乖巧’地躺在床上等你。”月挑挑眉,不认为重伤的自己还能翩翩起舞。 “要命。”他的下腹涌起一波热潮。 她没事说句叫人误会的暧昧语,让原本渴望她的身子起了反应。 炜烈谨慎地叮嘱侍女看好她,拉拉杂杂地交代一大堆琐事,在宫中禁军侍卫长的三催四请下,他才勉为其难地踏出府。 北京城的风逐渐转暖,一树的桃杏不见花,一粒粒小指般的果实结满枝干,就像不屈的生命。 月此刻的心和不成熟的果实一样苦涩,楼井外的天空是一件蔚蓝,江南的早荷该开了吧! 蓦然,她开始想家,无声的泪水爬了满腮。 ★★★ “小姐,你是何苦来哉?” 一干侍女被月三言两言打发掉,她习惯命令的口吻不因时不予我的困窘而改变。 高傲的气度,冷艳绝美的容貌,再加以过人的机智,很少有人不臣服在她柔中带刚的目光下,自然而然地听命行事。 “阿弥,南方的情况如何?” 阿弥欲言又止的回道:“援救小王爷的行动失败,义军伤亡惨重。” “有多少人被逮?” “包括袁将军在内,一共有三十六名义军弟兄被清兵掳获。”她不疾不徐地说道。 月微微一怔。“怎么会败得这么狼狈?消息是否走漏?” “查出是盐帮的张贵泄了口风,冷傲已取他首级,并未为难盐帮的失信。” “是沈恋心的美人计?” 诧异的阿弥眼中浮现出对主子的敬佩之色。“醉花坞本是胤阿哥怖在江南的线,她只是一粒棋子。” “通知江南分舵毁了这据点。” “是。” “查出小王爷和义军囚于何处了吗?”月认为当务之急是救人。 “小王爷应该北移,至于正确地点尚在查,而义军们则被关在水师地牢里。” “水师?”这……似乎变得更加棘手了。 “是的。” 江南多湖泽,善泅之人不在少数,但是水师的纪律森严不易攻破,救人之事得大费周章。月暗暗思量着。 “小姐,宫教主和仇堂主此刻在京城。” “他们来京城干什么?我不是一再嘱咐不许来涉险,城墙上的皇榜不是贴好玩的。”他们……太沉不住气了。 “你不是旁人呀,他们担心你的安危。”月是义军的智多星,亦是他们深爱的人。 “义父身为一教之主,当知时势的不允许,何必来这淌浑水?”唉!真是麻烦。 阿弥似乎想到什么地笑出声。“小姐,宫教主八成被两位小少爷扰怕了,干脆亲自上京城了解一下情况。” “宫昱、宫驭净会坏事。”她莫可奈何地摇头。 “不过也挺可爱的。” “可爱?!”月一副见鬼的模样。“他们会为了这句话而追杀你。” 宫家两兄弟的孩子气甚重,虽然身处于危机重重的神教内,却因为刻意保护在外围环境的情况下,油然无知得紧。 每个父亲都藏有私心,希望儿女能平安、无碍地长大成人,即使贵为玄月神教教主宫群一样不能免俗。 所以他们的功夫极差,应对、进退的修为自然不如人,像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 “阿弥,你转告义父我很好,叫他不用担心先回南方,我会想办法脱困去救小王爷。” “你的身体……”她担心主子的伤势。 月轻抚着胸一抬头。“洋大夫的医术不错,伤口只留下玫瑰色的小疤痕,不会妨碍行动的。” “可是小姐的气色不见康健,阿弥不放心。”小王爷的命是命,难道小姐的命就不是命? 害人的小王爷,没本事好好地藏着,还被人抓起来关,根本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月吸口气避免拉扯伤口。“我当然不会鲁莽行事,一切要从长计议。” “小姐的意思是……” “南火这方面是不易查探,日魂在京城可以帮上忙,请他暗中追查小王爷被囚的正确位置,我可以趁这段时间养好身子,好成功地救出小王爷。” 瞧主子一心为大明基业所做的努力,阿弥心有不舍地劝道:“小姐,有时人要自私点。” “谈何容易。”谁叫她是大明子民。 “贝勒爷对小姐真有心,你何不趁此机会跳脱,与他双宿双飞,当对令人称羡的神仙伴侣?” 阿弥想得天真。月不禁露出苦笑,“大清皇朝的阿哥、贝勒是没有婚姻自主权,终身大事得靠满清皇帝下令指婚,对象不是郡主就是格格,一个乱党领袖连妾都不够资格。” “我相信贝勒爷会为你想尽办法打破藩墙,他对你的迷恋照然若揭,有心人都看得出。” 笑咯咯的月捂着胸,些微的麻痛警告她不可造次,她缓慢地呼出气。 几时阿弥口中鄙夷的满州狗,竟成了推崇备至的贝勒爷,见风转舵的功力强得过火,她不懂以色侍人的女人最可悲吗? 她是汉人,就算炜烈排除众议,隐瞒她叛军身分,他的阿玛、额娘也不可能接受她。 人要想得长远,视野得放宽,才不会伤人伤己。 还是无情无爱最好。 “有人来了,你先走。” “是,小姐保重。” “嗯!” 阿弥才由方窗跃出,手捧银盘的侍女适时推门而入,时间抓得恰到好处。 ★★★ 耸伟的紫禁城像一座巨大的监牢,关住飞不出去的珍禽异兽,任其互相争斗、蚕食而亡。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缩影,皇子们为了争夺皇位勾心斗角,明争暗夺,使尽一切卑劣手段铲除异己,丝毫不顾手足之情。 后宫嫔妃三千,为了争夺皇上一时的宠幸,不时上演争风吃醋的戏码,权高的贵妃欺凌七嫔、贵人、才子、常在及答应,甚至令其无端的失踪以除后患。 养在深宫的皇女们多骄纵,可怜的宫女、太监就成了现成的玩偶,任由她们的喜、怒、哀、乐来摆布下场。 宫中唯一的一道清流是年满十五岁的和孝公主端敏,她的个性开朗、活泼,非常善良,是康熙最宠爱的女儿,人称十公主。 端敏从小爱骑马、射箭,小时候曾穿男装随康熙校猎,一弓拉开射中一头鹿,康熙一喜赏赐优渥。 “皇兄,好不好啦?” 二阿哥胤宠溺地捏捏她噘高的小嘴巴。 “端敏别胡闹,有失你公主的风范,叫宫女、太监们看了笑话。” “他们才没那胆子笑话我,又不是脑袋搁着嫌碍事。” “十公主的亲善惯坏了一干侍从,他们可不怕你的危言耸听。”胤哈哈大笑地轻拍她气鼓鼓的粉腮。 端敏娇嗔地踩踩顷玉铺成的玉阶。“你欺负人啦!” “皇兄哪舍得欺负你,十公主可是众人捧在掌上的名贵珍珠,就怕一个不小心给摔疼了。” “人家没那么娇贵啦,上回我一箭射穿了野猪的眉心,阿玛赞我好臂力,赐我红萝金翎一枚呢!” 翎毛是何等珍贵,向来只赏赐给有功勋的将士与方大无穷的勇士。端敏颇为得意地微仰螓首。 “好好好,端敏是女力士,是皇兄有眼不识凤驾。”这妹子好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心性。 胤向来疼宠这位幼妹,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争斗中谁都不足以信任,成天提防着被算计,唯有她的纯净天性能洗涤这宫里的幽残性,还以净土。 公主、格格们一到花嫁之年,礼官会呈上王亲贝勒、大臣公子的名单予皇上挑选,择其优秀点为额驸。 但是备受皇阿玛宠爱的和孝公主至今尚未婚配,起因是她心中早已有爱慕之人,多次以撒娇的方式避开指婚,期与思恋的男子相偕白首。 胤一眼看穿她的小女儿心事。“我当你是来找皇兄闲话家常呢!” “我是呀!顺便见见刚从江南归来的炜烈贝勒,间问他江南的趣事。”她说得大方,毫不忸怩。 “女大不中留哦!要不要奏请皇阿玛指婚?”他取笑着。 端敏毫不迟疑地点头。“好呀!回头我上御书房找皇阿玛说去。” “你喔!害不害臊?多少有点公主的样子,毛毛躁躁失了王家身分。”他一脸好笑地斜睨她。 “我才不希罕当个公主,好不自由哦!不能随皇阿玛下江南视察民情,镇日困在深宫内院。” 她被皇阿玛宠野了,一座皇宫内院早逛腻了,她好羡慕谨妃能陪皇阿玛下江南游玩,不像她只能在上林苑纵纵马,射两只野兽讨自己欢心。 听说江南风光秀丽,人文荟萃,渔女欢唱在水榭间,湖波泛舟最逍遥,令她好生嫉妒不能成行。 若是生于平民百姓家,她就可以畅意地游遍三川五岳,看尽天子脚下的好山好水,不用老是面对千篇一律的宫中礼节,什么坐如钟、站如松、笑不露齿,简直叫她苦不堪言,恨不得长了羽翅飞出宫。 “呵呵!话别说得太满,你若不是尊贵的皇女,怎会有机会结识炜烈贝勒?” “对喔!”她俏皮地皱皱鼻。“好久哦!恪恭郡王府又不是很远。” 胤不以为意说道:“北京城的风流贝勒岂会无美女相伴,你总得等他快活一下。” “好色鬼。”生气的端敏踢踢玉阶出气。 “奇怪,今天耳朵特别痒,原来是小端敏在背后偷骂我呀!” “啊!炜烈贝勒。” 端敏立即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拉起水袖遮住脸,可爱地缩缩肩、吐吐小舌。 “哈……风大闪了舌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批评。”宠妹的胤轻捏她白玉耳肉。 “谁猜得到他有一对顺风耳。”她不依地撒着娇。 炜烈当她是自家妹子一般扯扯她的压鬓花。“调皮呀!和孝公主。” “别拉人家的珠花嘛!你又嘲笑人家的封号了。”每回他都当她是孩子般耍弄。 “岂敢。”他一副惊恐的表情。“皇上御赐的封号谁敢不敬,虽然你既不和善也不孝顺。” 和孝公主的母后永妃娘娘是炜烈的亲姨娘,他打小看着她长大,两人的亲近较其它嫔妃所生的皇女来得密切。 当他开始在脂粉堆里打混,体会女人在身下的美妙时,她才是个刚学走路的小娃儿,当然引不起他丝毫兴趣,久而久之仅当她是个妹子。 尽管她出落得如花般美丽,但既定的关系很难改变。他一直是以兄长的心态去关怀她,激不起纯男女之间的火花。 “端敏不想当公主,她思春想嫁人了。”胤说这话时,对象是看着炜烈。 “皇兄──”端敏憨嗔地一瞄。 明知故问的炜烈刻意回避问题。“是瑞亲王府的二贝勒,还是威武将军?今年的新科状元人品也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 “炜烈──”胤以阿哥身分警告,他可心疼皇妹逐渐消失的笑靥。 “怎么,和孝公主眼界这么高都瞧不上眼?”他一脸苦恼地接道:“你不会看上我们五行了吧?” 端敏正兴冲冲地朝他奔去,打算告白自己的心事,但炜烈话锋疾速一转,止缓了她热切的步伐。 “哈……当然不可能,我们和胤阿哥一样当你是妹妹,你可别想陷害我们娶不得美娇娘呀!” “你好过分,人家不够漂亮吗?”端敏气呼呼地直跺脚。 “还好啦!江南美女个个赛若天仙,是男人销魂的安乐窝,教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他两眼陶醉地诉说江南美人儿的纤柔、多娇,并且非常淫色地说着烟花女子的妩媚,不时投以几个妙不可言的暧昧眼波,完全显露风流本色。 年少怀春的端敏听得很吃味,口齿间的白涎都是酸溜溜的,巴不得把他放荡的嘴给缝上。 “小心吃太多油腻会拉肚子,风流贝勒倒成枯骨贝勒。”什么嘛!讽刺她不温柔。 炜烈志得意满地大笑。“胀死好过渴死、饿死,我可是赏花君子。” “可惜遗漏了我这朵王家名花。”她大言不惭地比比自己。 “这朵名花太娇贵,难养矣!”他大大地叹了口气,表示养不起。 “你……我讨厌你啦!” 气不过的端敏眼眶泛红,带领着一大票宫女、太监呼啸而去。 第八章 “端敏喜欢你。” 空气倏地静凝。 胤礽阿哥一句责备的话,弄得两人气氛僵持不下。 在女人堆里来来去去,身边环绕的爱慕眼光多不胜数,心思敏锐似箭的炜烈岂会看不出她眼底赤裸裸的爱意。 若在一个月前,他会笑着接受一个公主的示爱,继而等着皇上的诏书,择日迎娶娇俏的十公主,当个令人称羡的驸马爷。 但人是无法掌握命运,他屈服于无奈,只因为“她”的闯入。 才分别不到半个时辰,他已经开始思念起不听话的男儿,就怕好胜的她弄伤自己。 这是一团怎么样的情结?即使聪明如他亦是无解。 搓呀搓地搓成一条情丝,捆在两颗彼此有意却遥远的心上。 “不要逼我连兄弟都做不成,胤、礽、阿、哥──”炜烈讽诮地说道。 胤礽两眉一聚。“端敏是个好女孩,她可以帮助你巩固在朝中的地位。” “我看起来像是攀着女人裙角往上爬的男人吗?不要算计到我头上。” “当你是兄弟才劝一句,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比端敏更适合你。”他相当看好他们的未来。 炜烈当下回绝,“适合不代表两情相悦、天长地久,我不想拿自己的情感当政治筹码。”端敏的落花有意,他这流水只有抱歉无情了。 “以前的炜烈不会说出这种没志气的话,你的风流、洒脱哪去了?”在胤礽面前他像个熟知的陌生人。 炜烈瞪眼不语。 胤礽耐下心来劝道:“于公于私,我希望你能接受端敏,就算是为了我的一统大业。”目前他极需要皇阿玛的肯定。 以皇阿玛对端敏的宠爱,只要她在耳旁说几句软语,胜过众皇子绞尽脑力的付出,就可以加强他在皇阿玛面前的力量,进而得到宠信。 虽然他们是感情融洽的兄妹,但是绝不比枕畔厮磨的丈夫来得亲密。 炜烈闷声地望着他,有些无力地说道:“我真的办不到。” “你……”他真想狠狠骂醒这个不长进的兄弟。“为你府上的女人?” “她……是吧!”炜烈坦白地承认。 “值得吗?” 值得吗?他脑中充满她的影像。“环绕在我身边的女人多如繁星,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像她那般撼动我,教我身不由己地想被她拥有。” “被她拥有?”多奇怪的字句组合。“应该是你拥有她吧!” 他突然地笑出声,笑中有掩不住的得意。“她是绝世奇女子。” 看不惯他忘我的得意,胤礽神色凝重了几分,他不会是爱上…… “她是月剎呀!”想不到他这兄弟竟爱上一个乱党领袖。 “谁告诉你……是碎花坞的沈恋心?”炜烈不做第二人想,就是她。 “窝藏叛军首领是项重罪,你不为自己想,难道要拖累远在郡地的恪恭郡王及福晋?” 他听了微微楞住,神色复杂地垂下眼睫。“此事只有你我知晓,端看你的心意了。” “你是在以兄弟情谊施压力吗?”胤礽愤怒地握紧双拳想揍人。 “不敢。”炜烈始终不看他,像是在研究玉阶质材。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 急雪乍翻香阁絮, 轻风吹到胆瓶梅。 心字已成灰。 他的确在赌,赌胤礽阿哥的念情,不致叫心字写成灰,看淡兄弟情。 胤礽强抑愠意。“好,就算这回我能压下此事,你能保证月剎放弃得掉反清的念头?” “我……我会看牢她。”他不太有信心地说道。 “万一看不牢她,做出危及大清基业的错事,这个责任你负担得起吗?” “绝不许有万一,我不会让你有办她的机会。”傲然挺胸的炜烈重重强调,似在说服自己。 他的固执叫胤礽十分头痛,他维护的对象不是一个寻常女子,而是一位不时挑起满、汉泾渭分明的心结,专和朝廷作对的叛党。 月剎是女儿身出人意料之外,传闻毕竟足以影响民心,所以更不能以平常心相待。 但事实愈压抑愈容易爆发,而且会一发不可收抬,终至酿成大祸。 这件事的为难处不在于个人,而是包含大清律法的运作在内。 一旦开了先例,以后只怕难以善了。 “南火,你的朱雀方位迷失了,五行再也凑不齐同心。”胤礽相当遗憾。 “给我时间导正方位,朱雀仍是朱雀。”他突然好想听男儿惹人发火的言语。 胤礽冷静地深凝着眉,纵有千般诫言欲吐,难敌遇上被情缠身的男子。 他陷得太深了。 ★        ★        ★ 什么是情? 在一片紫荆花海下浅笑而立的倩影,心口不断涌出一股澎湃的吶喊,非要将这朵迷离的奇花种在两臂间,再也逃不开。 微乱的云丝随风飘扬,杏花红的裙摆与风同化,悄如林间的仙子在掬香,一脸恬祥。 “你好美。” 一双温柔的手从她背后环抱,温热的气息吹向她颈后,月剎的鼻头微酸,怕回报不了他的深情,纵使她心中有情。 “炜烈,别爱我太多好吗?”就在今夜,今夜她要背叛。 他低头吻吻她细不见孔的颈项。“男儿,你想飞了吗?” 月剎一惊。“羽翅已折的鸿鸟是飞不远的。”他看出她的意图? “爱我吗?” “我们没有未来,说爱太沉重。”如果可能,她真想在他怀抱里赖一辈子。 “谁说没有未来,只要你把该死的反清念头彻底从骨子里拔除,我们会有一辈子时间说爱。” 得不到承诺的惶恐让炜烈害怕,心急得手心一使劲,促使肩头微痛的月剎不停一声,仅以脸颊磨蹭他的手背。 这份不被允许的情爱让两人都痛苦,偏又不能不爱。 是孽呀! “我弄疼了你是不是?”惊觉自己的鲁莽,他将心爱的人儿转向自己。 她仰着头,笑得一脸柔情。“傻瓜,我是习武之人,这一点痛不算什么。” “可我会心痛。”他抚抚她的眉、眼,似看不尽手中那份美丽。 放弃吧!他用眼神恳求她。 不要逼我,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月剎回以无奈的凝眸。 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深沟是如此宽敞,两人心中都有数,谁也退不了那一步,他们为的都是自己的族人。 “炜烈,陪我喝杯酒。” “不怕醉?” 她轻笑起来,清澈的瞳眸带着勾引。“醉了不好?方便你下手摘花呀!” “我这个风流鬼被你磨光了锐角,现在已当怜花的君子。”他忍不住低啄她欢迎的红唇。 “君须怜我我怜君,花前笑看月半圆,一壶酒,两盏灯,不看奴家面。”月剎诗中暗隐道别之意。 你怜我,我怜你,可怜相爱不相守,花前月应满,半残总是缺。 酒一壶,点了灯,今日别后再也见不着面。 炜烈似乎嗅到离别气味,手臂不禁狠狠地拥紧她一吻。“我爱你,男儿,我爱你。” “炜烈──”她不想哭。 “为什么我会爱上你?你完全打散了我的理智。”可是他不后悔爱上她。 月剎伸手探入他的发中轻喃。“抱怨太多的男人不可爱,容易变老。” “好个丫头,我觉得被轻视了。”道男人可爱?她分明是嘲笑他不够威武。 “好嘛!是我错,你罚我寸缕不着地在府里绕一圈好了。”看你允不允。月剎打定他占有欲重,存心挑拨。 “你敢──”炜烈醋劲十足地瞪着她。 “真难伺候耶!贝勒爷,小女子是特地来讨你欢心耶。”她利用眼神挑情。 坐怀不乱不是炜烈的本性,久未沾女色的欲望在他眼底闪烁,他做了一个男人会有的举止──抱起她往房里走去。 房门一开,他有片刻的迟疑,眼前一桌上好的酒菜看来是经过一番巧心布置,金樽玉壶清香绕,阵阵花色瓶中插。 非忧似忧的眉头紧蹙如山,有所觉悟的他毅然跨入,自信绝不会失了先机。 “你当真邀我饮酒畅乐?” 月剎徐徐笑道:“贝勒爷大可放心,酒中没下药,毒不死你。” “是吗?”他可不相信她的说辞,一个连眼神都能骗人的小骗子。 斟满一杯酒,月剎先饮而尽,以空杯示意。 “我相信世上有一种东西叫解药,你的过分殷懃教人不安。”人的本性会一夕转变?他不太相信。 “多疑。”她轻啐了一句推他入座。“此酒若有毒,可男愿死在乱箭之下。” “谁准你乱咒誓,不准不准。”他心慌地连忙取下她手中欲饮的第二杯酒,生怕一语成谶。 美人恩,英雄冢。他这会真是深刻体会。 “信我一次吧!酒里绝对没掺叫你后悔的小玩意儿,收起你的小人心。”她为他倒满了一杯酒。 炜烈嗅了嗅气味,察其酒色,谨慎地浅沾一口,舌蕾传来的辛辣让他确实无异物。 “怎么,可信?”她笑靥迎人地讥他胆怯。 “我有防备之心实属正常,这都得怪你比蛇还滑溜。”酒香沁鼻,他不免一饮再饮。 太过轻估她的用心,仗着自己千杯不醉的海量,炜烈在酒气和心上人劝酒的醺然下,不自觉饮了十数杯。 酒气在他体内催发欲念,原本迷蒙的黑眸变深沉,眼前清艳绝美的灵秀女子是他所爱,丹唇轻启多魅惑,他觉得醉了。 才一起身,炜烈摇晃了一下,身体竟不受控制地虚软,颠坐回圆椅。 “你……你下了什么……药?”他心中传来的不知是痛还是悲。 痛的是她狠心的算计,悲她走的是条不归路,此去怕无生机。 他要她活着呀!活着给他爱她的机会。 月剎的眼中有浓浓哀伤。“这回我没欺你,这的确是酒。” “酒?!” “山东阳榖县有个景阳镇,该听过‘三杯不过岗’吧!景阳春酒性之烈可想而知。” 景阳……春?他太大意了。“为何你……没事?” 烈酒让他麻了舌,连说个话口舌都不灵活。 “我师承天山二佬,两位师父古怪奇邪,自幼以酒为水喂我,长期磨下来自然不觉酒浓。” 想她经年累月地和师父在山上练功,年幼无知不识酒味,傻傻地听从师父们恶意的捉弄,拿酒当甘露饮,一天三、四回。 久而久之训练出一身好酒量,任何烈酒都难不倒她。 第一次喝景阳春时,她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还失足跌落山崖睡了一夜,被找不到徒弟的二师父发现拎回去,佐以更烈更醇的酒以示惩戒。 自此,她就不轻易沽酒,直到今日。 “这酒会让你醉上个几天,希望酒醒之后你会忘了我,就当你我的相遇是一场梦。” “不,男儿……你不能……走……”炜烈挣扎着想抓住她。 “是我辜负了你,原谅我。”含着泪,月剎忍着投入他怀抱的冲动。 “我不原……原谅你,不原谅你……”不要走,不要走,男儿。 “也好!就恨我,下回再见千万别留情,我们是……敌人。”她哽咽地转身离去。 “男儿,你回来呀!” 无能为力地目送她的背影,眼前的幻影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终成无数的叠影消失。 炜烈不支地趴伏在门边,发出野兽般受伤的狂吼声,没想到风流浪子竟为留不住他的女人而落泪。 “傻男儿,我舍不得你去送死呀!为何你不明白我的深意,非要逆天而行?” 纷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炜烈狠狠地在手臂划下一刀,提醒自己不能倒,否则会救不着男儿。 “天呀!贝勒爷遇刺了,快来人呀!抓刺客。”府内总管惊慌地大喊。 “闭嘴,备马。”再不赶上,他怕……迟了。 “贝勒爷你的伤……” 汩汩而出的血令人心惊胆战,忠心的侍卫担心他的伤势纷纷阻止,教他动弹不得。 景阳春的酒后劲强如虎,在百般拉扯下,手臂渐渐失去力气,炜烈的知觉开始模糊,他犹带浓重的酒气呢喃着── “男儿,男儿,男儿……” 她,还是走了,走向她的宿命。 ★        ★        ★ “月剎,你的伤势如何?” 日魂的关心唤醒她一时的失神,月剎回以一抹很薄的浅笑,表示无恙。 “你脸色很差,确定能执行任务吗?”今夜的行动太危险,他不希望她参与。 “日魂,别像个娘儿们啰哩吧嗦,念得我耳朵都麻了。”她休养个大半月还能不好吗?唯一收不回的是心。 “郑可男,你在发什么颠,日魂担心你的身子尚未康复有错吗?瞧你那是什么嘴脸。” 即使心中有愧,月剎仍逞强地回道:“冷冷,要不要比画一下?我可以让你几招。” “死不悔改的女人,要不是看在你大伤初愈的份上,我真的会砍你几剑。”冷傲掩不住关切地挥舞双手。 “啧!你说大话的坏习惯要改一改,以后我若不在了,可没人能适时地矫正你的缺失。” 日魂一凛。“月剎,你是义军的精神颔袖,说不得丧气话。” 他竟有一丝不祥预兆,她可是在交代……遗言? 不,是他多想了,月剎大概受了什么刺激,才会一时口不择言地说说胡话。 她一向是最坚强的女诸葛,不会自乱阵脚。 “开开玩笑而已,瞧你紧张得像我已躺在棺材底。”月剎甩甩寸长的短剑。 平常时她是不带剑的,为了这次非比寻常的任务,她才在日魂、冷傲的强迫下多配了把短剑。 “月剎──”日魂向来冷沉的口气加了一抹严肃。 “好啦!别恼了,要是我有个万一,家母就拜托了。”她的心在今晚特别的浮躁,难以冷静。 “可男,你给我收回行将就义的悲切语气,不然今晚的任务就取消。” 月剎背脊一挺,望向日魂的目光难以莫测。“相识多年,这是你第一回唤我的名字。” 虽然两人名义上是义兄妹,但是日魂尚未入教前,她已是独当一面的月剎,所以他一直以敬畏的态度对待她,从不踰越“先入为长”的藩墙。 如今,这一句“可男”叫得她的心更加沉重,她知道他是认真的,不带半分玩笑。 “我是因为月剎之名才入教成为日魂,不要让月剎之名失去光彩好吗?”他心底真正的意思是──为了你的存在,日魂甘于沉沦。 他对她的爱深知大海,一直以来在背后默默地支持她,他很清楚月剎为了反清大业无意于儿女私情,所以视他如亲人为共同目标而努力。 既然看不破情字,他只有以兄长的身分守候她,无法开口言爱。 而她打从自恪恭郡王府归来,原本自信的眉宇染上轻愁,开朗、慧黠的笑容显得黯淡,不时流露出遥望远方的落寞神色。 她爱上炜烈了吗? 他不敢问,怕伤了她故作平静的心。 “月剎永远是月剎,日魂月剎才成明,我懂得。”她无法逃开娘亲对她的殷切期望。 爹为了反清复明而牺牲,身为郑家子孙,她已没有退路可行。 为了她这句日魂月剎才成明,日魂动容了。“行动的事由我们负责,你只管运筹帷幄。” “行了,当我是第一回出任务呀!” 夜幕低垂,命运之神摇动转盘。 ★        ★        ★ 十数条人影趁着夜色潜进刑部大牢,据报朱王爷的孙子囚于此。 地牢内火光烁烁,影子四下晃动,十分诡异。 四、五个狱卒手拿长剑来回巡逻,铁钥碰撞声如往常般响起,随即额上无息无声溅上血迹,落入旁人手中。 疾行的人影搜寻着牢房,尾随于后的俊美白衣男子倏地全身一绷。 不对,戒备太松懈了。 “陷阱,快退。” 听到月剎的大喊,所有的人鱼贯地退出大牢。他们才一跃至中庭,灯火立即大亮,恍如白昼。 上百名弓箭手拉开满弦的箭,禁军侍卫一字排开,四面人墙围堵住一行人,毫无空隙。 回廊上立了两道伟岸颀长的身影。 “拿下乱党。” 胤礽阿哥的话一落,一拥而上的禁卫军挥动利剑,逼向一干叛军。 只见日魂一把青锋剑劈开一行血路,势如破竹地斩杀潮水般的清兵,身起剑过,人头四飞。 冷傲也不落人后的拔剑相向,回刺旋到似流星坠落,他气势如虹地站在月剎面前,和日魂两人形成一道屏障护佐重伤初愈的她。 “好可怕的杀气,此两人若能为我所用……”胤礽可惜地叹道。 在他身后的炜烈不发一言,紧抿着下唇盯着那抹白衣身影,生怕无情的刀剑伤了她。 炜烈看出那两个剑气凌厉男子是以生命在护她,即使在明知她身怀绝技之下。可见他们对她的用情不比自己浅,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是月剎?”顺着他隐忍的目光,胤礽不得不赞叹真有天人转生。 即使她穿着男装一脸镇定地审视局势,那张出尘的容颜仍掩不住光华,美得教人移不开视线,以致禁卫军的剑尖一到她跟前,就失神地怔了一下。 结果真应了牡丹花下死,很快沦为她面前两位男子的剑下魂。 “月剎不会武功吗?”胤礽好奇她为何只观不战。 “她在保存实力做最后一击。”炜烈咬牙切齿的迸出一句话。 胤礽看看他愀然扭曲的五官。“你还真了解她。” “不要小看月剎的实力,她的七尺绫纱出神入化,神奇莫测,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回若不是她受了重伤,久战之后的败者将是他。 “啧!没想到你会提醒我,我还当你被爱给冲昏头了。”他对月剎的戒心又多了一倍。 往往看似无害的对手最可怕,这种人会在谈笑间让人致命。 炜烈面容一冷地说:“我爱她,但是我懒得替你收尸。” “真毒。”他讪讪然一笑。 中庭内战况惨烈,胤礽的禁卫军死伤泰半,尸陈遍地,叛军十数人也仅剩五、六人苦撑,日魂及冷傲皆负伤在身。 眼看着禁卫军的节节败退,胤礽脸上的表情由戏谑转为凝重。叛军的实力远超过他的想象,尤其是传闻中的月剎还尚未出手。 他悄然地望着炜烈紧绷的侧面下了指令。 “弓箭手准备。” 炜烈双目圆睁地回头。“你要放箭?” “抱歉,南火。”他用眼神说明,不能成全你了。“放。” 剎那间百弓齐发,雨一般的箭射向中央三人,炜烈见状欲冲出,但右手却被只铁臂紧扣着。 “放开我。” 胤礽肃穆地冷睨他。“箭射的是反清份子,不是大清朝的贝勒爷。” “我……” 他的反抗在目睹一道白影拔空而起时停滞。 七尺绫纱幻化成千万条瑞光龑向弓箭手,应声而倒的弓箭手不见血,唯额前两眉处有一小点。 见月剎因使力一击微簸了一下,臂中两箭的日魂随即扶着她。 “你不要紧吧!” 她看了看伤得更重的冷傲。“一时内息不稳罢了,你先顾着冷傲。” “我不要……紧,你给我小心点。”冷傲吐出口中血,以高傲的口吻关心她。 身上的剑痕密布,肩、胸各插着半波的箭,他反手一挥削丢露于外的箭羽。 “你们得空先走,我来断后。”月剎眼露酸楚地对着为她挡箭的两人说道。 她不愿他们为她做出任何牺牲。 “休想,要走一起走。” 两人同时以凶狠的目光怒视。 “炜烈不会伤我,让我掩护你们先行离去。”她的视线与炜烈相对。 四目凝望,竟是悲哀而绝望。 敌人呵! 天地悲鸣,乌鸟啼月,一阵雷光照亮了满地的红艳,分不清是汉人或满人的血。 第九章 “什么?” 内侍在胤阿哥耳边低语,他诧然露出惊讶眼光,重新看待月这位女诸葛。 他的确低估了她。 这招声东击西的计策使得狠,不惜以己之身为诱饵,乘机救走了小王爷。 一个大明王朝的遗孤值得牺牲这么多人吗?他深深地困惑。 “退下。” 一个突来的命令叫一干侍卫傻眼,二阿哥不会想以尊贵之身和乱党过招吧? 虽然疑惑,第二批备命的禁卫军仍听旨行事。 “月,你是少见的奇女子。” 月目一沉,看看炜烈眼中的不解,再回瞧胤。“能得二阿哥的赞语是小女子的荣幸。” “你不仅容貌出众,聪明才智更是不逊于男子,可惜走岔了路。”如此丽容,他亦心动得想纳为妃。 “二阿哥此言好笑,女真本该在大漠放羊赶马,为何背祖忘宗地舍弃家园,强抢我们汉人的坟地?” 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这等道理应该懂吧。 被讽辱的胤面上一寒。“你若肯降于我大清,日后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大明儿女岂能降于异族,你当真以为满清能万年不坠吗?”她将袖剑滑至后臂。 胤终于了解南火迷恋上她的原因,稍有理智的人都会被她不驯的厉言气得发火,恨不得扭断她的颈骨。 不用说是女人,就算是个男人也不敢当他的面质问大清朝的国祚,而她毫无惧色的大胆蔑言,教人不由得一惊。 “我想问一句,值得吗?” 她马上神会意通地涌上悦色。“我成功了,不是吗?” 这……好灵敏的反应。“你怎么看出破绽?”他自认布置得天衣无缝。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一踏进刑部我就觉得事情进行太顺利一定有鬼,果然如我所料。” 在行经刑部大牢前,她眼尾斜瞄到一座戒备森严的楼阁,照常理讲,大臣们休憩的地方不应派有重兵驻守,除非内有不可告人之事。 刑部是何等重地,居然没派侍卫三班巡逻,叫他们如入无人之地一般,岂不启人疑窦。 尤其朝廷为了安抚尚未归顺的民心,自然不至于会亏待小王爷屈就在污浊的牢房,必待之以上宾之礼。 当下她无声以眼神示意阿弥,要阿弥趁着时势大乱之际潜身入楼阁,悄悄地把人带离刑部,而今── 她已无后顾之忧了。 “女真的皇太子不过尔尔,我大明复国指日可待……” 一说完,她用动绫纱直逼胤,眼见如波的白光即将取下他的首级,一道剑光凌空侧劈,拨开了软韧的天蚕绫纱化解危机。 “不要逼我动手,男儿。” 心口一涩,她面上仍维持无情状。“我说过,再相见即是敌人。” 一招未果,月向他发动攻势,右手使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天魔舞甩带,左手握紧短剑等待时机掷向满清阿哥的心脏。 炜烈迫于她绝情地逼进,不得已予以反击,一剑一纱在半空中交缠,善于计谋的月利用他的爱虚开了个空门,将自己的身体送上前。 “该死,你不要命了。”他急急地收剑,仍止不住剑气划破她无瑕的玉颊。 就在这一刻,月掷出手中剑。 不察她有此一险招的胤连忙一避,三寸长的短剑虽末命中心口,但是上臂仍逃不过一劫。 “你……” 因为一时不忍导致胤中剑,炜烈收起心底的深情露出杀气。 他不能再饶恕她了。“月,受死吧!” 不再处处留余地的炜烈剑势森冷,招招使尽全力地攻向月,其剑气之狠绝竟然在天蚕绫纱上留下一道道剑痕,可见他是绝了心。 大伤初愈的月有些力不从心,脚步略显飘浮,看得日魂、冷傲心惊不已,几度想出手帮助,却被她刻意的回舞阻断机会。 一队火器营的侍卫悄然地架上枪,千来管枪口对着中庭的三人,月一个轻跃瞄见其身影,她冷了口气做出令人悲痛的举动。 同样地虚开一招在炜烈看来不过是虚张声势,直觉地认为她又要使诡计,一剑不偏不倚地刺向她…… “不──” 所有人都为这一幕怔住,不敢置信的炜烈望着手中残忍的剑,整个剑身都没入她的心窝,那一瞬间,他的生气似在胸腔内被抽光。 胤举起的手惊讶地停住,似乎已没有必要动到火器营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傻,我并不想杀你,不想杀你呀!”为什么她要以身喂剑?为什么? 炜烈悲切地松开手,抱住她滑落的身躯,不知该如何挽救气息渐微的她。 月无力地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赌运一向……很好?” “不要说话保留些元气,我找人救你。”他哽咽地抹去她不断溢出口的鲜血。 “没……没用的,这次你……你也无能为力。”一把剑就插在胸口,她竟不觉得痛。 “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胤,你快传太医,快传太医。”他悲恸得顾不得尊卑身分。 胤一脸无奈地走到他身边。“她伤得太重了。”月真是好刚强的姑娘。 “你说谎,她会没事的……男儿,你别动,别动呀!”炜烈连忙压向她急欲起身的肩。 月笑得十分无忧。“答应我,放……日魂他们……离开。” “你居然……”他悲痛得几近说不出话。“你好狠的心,为了保全他们不惜牺牲自己。” “一个月……够了吧!二阿哥。”她用胜利者的眼神横睇胤。 他了悟地望向被侍卫围住而无法靠近的男子。“我真的不了解。”她竟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 “生不得……其爱,生不……如死……我求仁得仁,无愧于天地。”她活着好累。 “你……”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也许日后我会后悔今日的任性。” 胤手一挥,被她视死如归的刚烈所感动,唉!人生得一知己何其难。 日魂及冷傲悲怆、不稳地走过来,想靠近她却被炜烈眼中强烈的憎恨给逼退。 “你们没有资格碰我的男儿,她是为了你们才……男儿乖,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两人的眼中都泛着红丝,不置一语地望着他怀中的月,心中的撕痛无人知,他们宁可那一剑是刺中自己的胸口而不是她。 “炜烈,别……别这样,让我……和他们说……说一句话……”月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不,你的伤……”血为什么流不止,他已经止住八大穴呀! “烈──拜托……” 炜烈哑地看着她。“只准说一句话。” “嗯!” 他不许日魂和冷傲靠得太近。“听完一句话就给我走。” “可男。” “月。” 努力维持最后一记灿笑的月以他们熟悉的口气,非常不耐烦地说道:“别让我死得不甘不愿。” 他们懂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换他们两个人的命。 “义母我会代你照顾,你安心地……”日魂说不出口,他知道今生再也不可能爱人了。 炜烈不想将最后相聚的时光分给旁人,哑地命令侍卫驱他们离开刑部中庭。 “你……你好霸道。”她笑得虚软无力,血由胸口往上冒出口鼻。 他拚命地抹,抹得一身是血。“撑着点,男儿,太医快来了。” 那一剑刺得有多深,他比谁都清楚。 “我一……一直想告……告诉你……我爱……爱你……”她真的好爱他,爱得不惜一死。 两人的身分是绝然的对立,即使相爱也无法相守。 爱得痛苦却不能不爱,她唯有选择一死才能解脱,不再受困于两难之中。 “我也爱你,男儿。”他低头吻住她的唇,舌尖尝到血的腥味流入口中。 “你要让……自己幸福,娶个……门当户对的……好娘子……爱你……” “我的幸福是你,我只要你当我的妻子,只要你……”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她好好地活着。 不能再让他牵牵绊绊,抱着绝望空等,为了解除心爱男子的痛苦,月凝聚最终的一口气拔出胸口的剑。 “你在干什么……不,你不能……不能……”如水柱一般的血喷洒在炜烈的身上,他的脸、胸都溅满了鲜血,像雨水湿透了衣衫不断滑下。 “我不……后悔爱……爱上你。” 头一侧,月在他怀中失去生息,绝美的容颜逐渐失去温度,终至冰冷。 “不,我恨你,我恨你,你不能就这样下我,我会恨你一辈子的,你听到了没?郑可男──” 凄厉的悲吼声直透天厅,令闻者心酸。 “人死不能复生,你得让她走得安心。”胤只能说着肤浅的安慰语。 “胡说,男儿她没有死,她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别吵她。”他抱着她轻声哄摇着。 胤看不过他的自欺,要他睁开眼瞧瞧她早已香消玉殒的事实,于是两人拉扯着月的尸首。 结果一不小心,尸首往两人的手中滑脱,炜烈急忙忙地伸手一捞成空,落入一双干瘪见骨的手中。 “抢什么抢?一个死人不够两人分,送给老人家当花肥好了。” 沙哑的老人声音犹在耳际,瞬间即消失了踪影,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他的长相。 炜烈发狂地向天一嚎。 “把我的男儿还给我,把我的男儿还给我,把我的男儿还给……” 如同鬼魅般的悲咆声不断,胤正想一掌劈昏他,怎知炜烈突然抓着胸口向前一跪,一口鲜血呕了出来,随即两眼一闭,不省人事。 “厥了也好,省得麻烦。” 胤命人把他送回恪恭郡王府休养,嘱咐今日之事不可多言。 月之死如尘烟嚣上,很快地传向南方。 于是玄月神教传闻逐渐湮灭,不再有星火。 ★★★ 一年后天山曲池 终年飘雪的天山笼罩着一层朦胧美,神秘地教人想一窥其面貌。 传闻中,山上住了两位仙女,仙衣飘飘地站在天山顶俯望人间,不少猎户从山脚下经过为之惊艳,从此不事生产地站在底下眺望,盼能再见仙姿。 天山深处有一处天然石坳,高约八丈,宽十丈有余,风雪飘不进洞口,常年百花盛开不分时节,只因有座医疗百症的温泉瀑布。 “炜烈贝勒半年前迎娶了和孝公主,皇上龙心大悦封他为端王爷。”红衣美女以幸灾乐祸的口气说着,希望能满足自己报复的心态。 相对着她的怨怼心,另一侧清灵的仙女一脸平静地晾着花瓣好酿酒。 山坳中无岁月,她已分不清是寒冬还是暑夏,自在怡然地做着手中事,累了就睡卧花丛间,以落叶为席,蕉叶为被,枯干当枕。 这里的世界没有纷扰,只有宁静与祥和。 “喂!你是聋了不成,没听见我说的话是不是?”真气人,她怎能无动于衷? “怜星,渴了吧!喝杯山泉水。” 宋怜星气恼地瞅着她玉腕递来的水晶杯。 山坳中多奇石,其中又以水晶居多,各色宝石铺于温泉底,四壁净是发亮的磷石,故所用的器皿大多取其石而雕之。 若是贪心点取其一斛珍石,定能在人世间快活十世。 “郑可男,你不要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很无聊?”她快闷坏了。 “不要出言无状,叫师姊。”郑可男唯一的兴趣是戏弄这位师妹。 她露出恶心的表情,“呕!少来称大,我十足的倒霉才会鬼迷心窍求两个老妖怪救你。” 当年醉花坞被玄月神教围剿时,宋怜星适时出外买胭脂逃过一劫,不幸遇到两个奇怪的老人要收她为徒。 虽然口中大喊着要恨令她心碎的男子,可是心一平静后却发现无从恨起。 当她意外得知胤阿哥设下陷阱要活抓月时,她莫名的善心抬头,以交换条件成为天山二佬的闭门弟子,拯救她的“情敌”。 结果呢? 情敌原来是天山二佬的大弟子,她的师姊。 “你被他们拐了,也用不着把不满转嫁到我这里,至少他们的绝世武学是值得一学的。”郑可男抚着胸轻咳。 “谁要学他们的武功,怪里怪气的,一下子要人搓一千个巴掌大的雪球,回头又说我闲着无聊,干么像个娃儿玩雪。”真是气死人了。 她推了酒石入石瓮。“人生求一太平,何必庸人自扰?”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难怪能摆平两个怪老头。”宋怜星嫉妒她的平静。 以一名历尽沧桑的妓女而言,本该是渴望觅一处桃花仙源以终老。 但是真遇上了,宋怜星反而贪恋山脚下的虚华世间。 “在世人眼中他们的行为是不容于世,但是却单纯得可爱。”同性相恋的两人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拜托,两个大男人老是黏在一起怪恶心的,还老要我和你合练鸳鸯剑。”鸳鸯是一雄一雌,她们……太离谱了。 郑可男不回答,一径地浅笑。 她曾死过一回,整整三个月冰冷无气息,是两位师父日以继夜地强渡热气保持恒温,等着百年才开一次花的天山雪莲出世。 刚服用新鲜的雪莲花瓣时,命是救回来了,可是魂魄却早已归阴司,他们一发狠潜入蓝天寺绑了个得道法师施法,硬是从阎王手中要回她的三魂七魄。 可虽然是回了魂,伤重的她仍处于昏迷状态,时而需辅以名贵药材以养体处之身。 直到三个月前她才下得了床,至今胸口仍隐隐作疼,只能浅笑或轻咳。 问她想不想念心中牵挂的男子?她能回答的是一记深思。 只要他过得好,她就于愿足矣!毕竟对他而言,她已是个死人。 “我刚刚是骗你的,炜烈贝勒在迎亲那日闹失踪未完婚,皇帝老子一生气差点摘了他的脑袋,是和孝公主出面求情才免去一罪。” “嗯!” 宋怜星受不了她的冷声冷调。“你的声音可不可以稍微有点起伏?” “我的身体受不了大起大落的情绪,你强求了。”她仍是一贯的冷意。 “我忘了你是死过一次的人。”而她是心死。“他对你尚未忘情。” 郑可男手颤了一下,被石棱割伤了指头。 “你这疯丫头又对小月儿说了什么鬼话?瞧她满手是血。”月儿是郑可男的小名。母性泛滥的奇佬佬连忙掏取小药丸捏碎敷在她手上。 “我才没有……”师父不公平,又冤枉人了。 还没等宋怜星申诉,阳刚气十足的怪佬佬大吼一声,吓得她把话缩了回去。 “大师父,二师父,是徒儿手拙,与小师妹无关。” 其实她们年岁相差无几,两个同是花样年华的姑娘,却已在浊世中打滚一回,受伤累累地舔舐伤口,人不老,心已憔悴。 “谁是你的小师妹……你们瞪人好可怕。”宋怜星的声音由嚣张到怯懦逐渐弱。 奇佬佬拿出一瓶奇香的小瓷交给郑可男。“你的身子糟得狗都不想啃,天香玉露丸每日含两粒,早晚各一。” “二师父辛苦了。” “你才知道我辛苦,金玉花和香兰的根多难采呀,师父还差点让那银蛇噬了手呢!” “我不喝酒。” “嗄?!”这小妮子向来聪明,拐不动了。 一旦奇佬佬开始找借口东抱怨西找碴的,那就表示他又要找人试新酒,她早就学乖了,不用他开口就能猜中他口中未竟之语。 “漂亮奇,月儿的身子还不能适应刺激的食物,别叫天香玉露九给浪费了。” 奇佬佬委屈地嘟着嘴。“潇洒怪,我们的日子无聊极了。” 宋怜星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长了头,一颗一颗地冒出来。 “两位师父,徒儿想下山一趟。”郑可男不是询问,而是告知。 “月儿呀!我们好不容易把你的命给救回来,你该不会又跑回去送死吧!”反什么清,复什么明嘛!天下本一家。 “过几日是娘亲的生辰,不孝的月儿想去看看她老人家过得好不好。”对于国仇家恨她早看淡了。 毕竟她已死了一回,一切的前尘旧事都应一笔勾销,是满人也好,汉人也罢,谁当皇帝都是上苍的旨意,一介平凡之女不该干预天命运行。 怪佬佬执起她脉络一把。“走千里不是难事,切忌动真气。” “多谢大师父成全。” “你喔!有时装笨一些,太过聪颖反而会不快乐。”他着实喜爱这打小教大的徒儿。 “我不够笨吗?”她睁着“无知的”双眸微笑。 是的,有时无知是一种幸福。 郑可男将手心置放在胸口,脑海中浮现握剑的人,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涩。 他过得可好,是否如怜星所言尚未对她忘情? 一段情,要记挂多久才会遗忘?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或是永远? ★★★ 恪恭郡王府 “滚,你的声音真难听。” 炜烈贝勒又赶走一个他宠幸不到三天的女人,叫下人们看了直摇头。 自从郑姑娘死了之后,贝勒爷就变了。 不是变好而是变得更糟糕,以前他是个风流贝勒,现在却成了烂情贝勒,只要神情有一份肖似郑姑娘,他都会想尽办法把人弄进府。 可是一上过床后,就嫌人家那份神似消失,二话不说地把人踹下床,要帐房拿些银子打发走。 若是烟花柳巷的姑娘倒好解决,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就可摆平。 就怕沾上好人家的女儿,一夕恩爱后弃之不顾,搞得对方寻死寻活的,闹得全京城都不得安宁,直道炜烈贝勒是个风流的负心汉。 “炜烈,你又在自残了。” 胤夺下他的刀,阻止他在早已伤痕密布的手臂上再划下一刀。 炜烈轻佻地说道:“我是在记录我的丰功伟业。” “这种自我逃避的日子还要过下去吗?月已死了一年多,你该放下了。”这傻子怎还看不破? “月是谁,我怎么不认识?是芙蓉阁新来的姑娘,还是使国进贡的美女?别忘了介绍一下。” “端敏的事打算拖多久?你们夫妻有名无实已七个多月,该去宫里迎她回府了吧!” 他勾起唇角讽笑。“我床上的女人多得挤不上一位公主,叫她另寻良人吧!” “难道你打算不娶妻生子,一辈子哀悼个女人?”四处找寻代替品。 望着持剑的手,炜烈恨不得一剑砍了它,就是这只该死的手结束了他深爱女子的生命,他恨自已被怒火冲昏头,看不出她眼底求死的念头。 她向来有双擅长说谎的水眸,他不该轻易受骗。 他要惩罚自己的呆蠢,唯有一刀刀的痛楚,才能感觉他活着是用她的生命换得的。 “告诉我,如何忘掉一个刨去我心的女人?”原该是他心的位置已空无一物。 “我……”胤无法回答。 炜烈表面风光,内心却万分苦涩。“人死会入梦,而她却从来不曾到我梦里一聚,是怪我连她的身体都保不住吗?” 那一夜吐了血,他整整躺在床上三个月,像个失去生命的死尸,因为他希望死的是自己。 之后,他四处寻找那个怪老头却久无消息,最后他才决定纵情于脂粉堆,借着身体上的疲惫,暂时忘却萦绕心湖的美丽倩容。 可是,他的心仍停止不住失去她的痛。 “炜烈,不要再颓废下去,你要清醒点。” 炜烈狂笑地抹抹脸。“为何要清醒?老天夺走我唯一的爱,叫还来呀!” “端敏……” “别再提此事,我既未迎娶亦无拜堂,她并非我的妻子,你叫她别再痴等了,我的妻子叫郑可男。” 胤脸色一峻。“我不再劝你了,想继续糟蹋女人也随你,小心有报应。” “报应?!”他笑得比哭还难看。“男儿的死就是对我风流的报应,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要报应尽管来。” 对于一无所有的人,他坦荡荡地接受报应。 可没有心的人为什么还会痛? 男儿,我日日夜夜发痛似地想念你,为何你能毫不动容地冷眼旁观,你不再爱我了吗? 我愿舍弃所有,只求你入梦。 夏天的荷花正盛开,阵阵香味飘送。 情亦如此,远扬。 第十章 空虚感。 刚和女人厮混了一夜的炜烈步出留月轩,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莫名的感到一阵寒,他仍找不到生活目标地任由自己继续醉生梦死。 身边往来的女人众多,却没有一个是他属意的她,他觉得孤寂。 身体获得极度的满足和疲累,神智反而清醒得想喝一,大醉一回。 “贝勒爷您来了,楼上雅房还为您空着呢!”掌柜的乐迎财神爷上门。 “叫个唱小曲儿的姑娘来助助酒兴。”他摆出风流的姿态丢下一锭银子。 “是是是,小的马上为您准备。” 谄媚的掌柜先命人备上一桌酒席,接着找了对唱曲的父女上楼,弦音一拨,姑娘和着曲调就唱起来。 黄莺般的甜柔嗓音响起,炜烈持的手停在半空,似乎有一种身处醉花坞的错觉,听着江南第一名妓沈恋心的纯熟琴韵。 一仰而尽,他觑了一眼,心想不过是个陌生的卖唱女子,他太多心了。 “爷,如月唱的曲子好不好听?” 妖娆的身躯朝他偎了上丢,名唤如月的卖唱女行径如同烟花女,染上红绡的纤纤十指在他背脊挑呀挑逗着。 “如月?!”月?男儿。炜烈失笑地摇摇头,她的一切总是如影随形地折磨他。 “奴家如月,仰慕爷的风甚久,盼能在爷的身侧伺候。”如月的嗲音显得虚假。 “你是哪家妓院的姑娘?改天我去捧捧场。”他流里流气地轻捏她的美人尖。 如月微顿了一下,娇笑道:“奴家是醉花坞的头牌名妓,爷好死相哦!” “醉花坞?!”他眼神倏地一利,捏紧如月的下颚。“你到底是谁?” 该有的警觉性他还有,杭州的醉花坞早在一年多前被人一把火给烧了,京城不可能还有一家醉花坞。 “你捏痛奴家了,爷。我真的是醉花坞的姑娘,明日在桂花巷口开张。”他还是这么不知怜香惜玉。 炜烈松了手笑饮一口酒。“原来是新来的花娘。” “奴家是头号名妓!爷可得要来月捧场……”她的声音被只铁掌掐住了。 “月、──” “奴……奴家住的……花……花阁……”要死了,反应这么激烈。 好在这一年多来和老怪物学了些东西,不然她非一命呜呼不可。 如月以不平的眼神扫向正在楼下用膳的白衣公子,气恼自己何必吃力不讨好地自告奋勇,帮情敌牵起鹊桥。 “你把花阁取名为月?!”多令人心痛的两字。炜烈哀伤地拎起一壶酒猛灌。 如月深呼了一口气。“奴家来自杭州,自幼拜月为神,十分崇拜已故的月天人,所以……” “不许再说了,给我滚。”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面容狰狞地一吼。 不只如月吓了一大跳,连楼下的客人都差点吓得跌下椅,惊心地抚抚胸口,赶紧结了帐开溜。 唯有楼下雅房视不着的角落里,独坐一位美若天人的俊公子,他优雅地用完膳,以绫巾拭拭唇,风雅地摇扇步上楼。 “这位兄台,小弟姓岳名破尘,不知可有荣幸与你共坐一桌?” 炜烈手中的酒壶陡地滑落,双手微颤,他不敢回头望,生怕这是一场幻梦。 “既然兄台不开口,小弟就当你默许了。”白衣公子招手要小二再送上两壶温酒。 当那张朝思暮想的容貌映入炜烈眼中,他仍当是在作梦。“你……” “女儿红色黑味甘甜,妙味虽言语难形容,但小弟偏爱景阳春的香浓辛辣,余味不尽,一饮醉千日。” 可怜哦!见了鬼。如月很不是味道地想着,被只老手抓了走,她卸下脸上的薄膜,赫然是江南第一名妓沈恋心,亦是改回本名的宋怜星。 “男儿──”炜烈犹觉踩在云端,脚底非常不踏实。 “小弟确是男儿身,兄台想验明正身吗?”她以男儿之姿送了个秋波。 似要证明不是在梦中,他忽然抽起随身匕首往手臂刺下! “你疯了,炜烈……”郑可男撩起他的袖口止血,乍见参差不齐的丑陋伤口,不免大受震撼地红了眼眶。 不值得呀!她不值得他如此深情对待。 “你是男儿……”他不敢用力碰触,只轻轻地怜抚她的玉容。 郑可男抽噎地投入他的怀抱。“我要你幸福呀!为什么你要伤害自己?” “真的是你,男儿。”有形有体有温暖,是人非鬼。“我想得好苦。” 感受到怀中温热的气息,一阵强烈的喜悦渐渐泛向四肢,炜烈动容地抱紧失而复得的珍宝,眼眶疑有水光浮动,肩膀一上一下的抽动着。 这不是梦,他的男儿活生生的在他怀里。 可是…… “你不是已经……” “断气了。”她泪中含笑地说道:“我是死过了一回,但是阎王爷借寿许我还阳。” 之前她先回杭州一趟,偷偷探望过娘亲,见娘亲满头乌丝已成白,差点冲动地上前认亲,是小师妹怜星一把拉回她。 她在杭州盘桓了数日,玄月神教因教主宫群感慨世事无常,带着两个儿子回洛阳定居而瓦解,冷傲远走西域不再涉足江南。 最叫郑可男咋舌的一件事是日魂仇恨居然娶了阿弥为妻,初为人妇的阿弥竟有几分姿色,小腹微凸可见有数月身孕。 他们夫妻俩合开了间武馆,相敬如宾地奉养她年老茹素的娘亲,平凡得就像寻常百姓家的天伦之图。 当下她哭了,一颗牵挂的心全然释放。 在怜星的强迫下,她忐忑的来到京城,并以男儿装扮出现在他面前。 “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炜烈爱不释手地触摸她真实的温体。 “死人走得慢,你得给人家还阳的时间嘛!”她略带女儿娇态的轻嗔。 他以食指点住她的唇。“不许再说忌讳的字眼,我不爱听。” 两人旁若无人似地相拥低语,亲密的身影教人眼红。 “啊──我嫉妒她。” 所谓近朱则赤,近墨则黑,和阴阳怪气的天山二佬相处一年多以后,温柔婉约的宋怜星性情大变,脾气也跟着时阴时晴,有人性多了。 对于这两个“目中无人”的“男人”,她是又爱又恨,他们在楼上恩恩爱爱倾诉久别情衷,她却被伪装成爹的怪佬佬抓来当门神,吸风饮沙地站在楼下赶人。 不公平,真是太不公平。 她忍不住仰天长啸,让过往人群不由得摇头,可惜,这么美的女人居然……疯了。 ★★★ 康熙三十一年四月北京城 中土胤,东木棣樊,西金锋,北水海灏以及满脸愁色的和孝公主端敏全停下动作,五人十眼瞠得知南海珍珠。 其中以胤为甚,因为五人之中只有他见过月绝艳的美颜。 “干么,你们是见鬼还是被人点了穴?没见过我呀!” 南火炜烈一脸戾色地瞪向视若手足的众人,一手拥着令人失神的佳人,占有性地宣告主权所有,警告旁人少觊觎。 “她……她是人是鬼?”气息有些不稳的胤维持着镇定。 “不好吧!二阿哥,大白天见鬼可是十分不吉利,赶快叫个太监来洒盐贴符。”一道嘲讽不客气地逸出。 “月。”这口气和神态…… “月?!” 不是死了吗? 众人目露疑惑,心里头有些毛毛的悚然感。 “二阿哥,月早死了,你是胡涂了吧!该不会日理万机变傻了?”她一副可惜的同情模样。 他苦笑地回嘴,“不管你是人是鬼,嘴上功夫还是不留情。” “得赞了,承二阿哥金口。” “南火,你打哪把她挖出来的?不会又想要我命吧!”这女人阴得很。 炜烈十分不屑回答他的烂问题。“你命硬得很。” “这是什么话?”听起来好象他的命不值钱似的。 一直受冷落的和孝公主闷闷地拉扯胤的袖口。“二皇兄,她是谁?” 他暗叫声苦,这两个女人不该见面。 “她是我的妻子。” 如雷直直往地面劈去,众人惊惧地望向端敏,生怕炜烈一句执着会打击到她的自尊。 孰料女人的脾气就像春天的气候,以为会夺眶而出的少女泪变成惊喜的一叫。 “她好美哦!美得有如仙女下凡,难怪你不要我。”她有自知之明,龙女怎能和仙女相提并论? 她毫无城府的赞美叫众人松了一口气,也博得郑可男的好感。 “公主的美是天真、无邪,再过个两、三年必定倾城倾国,这个不长进的风流鬼就由倒霉的我接收,谁叫我出生的时辰不好。” 她说得很哀怨。 “男儿。”炜烈面子有些挂不住地微赧。 和孝公主咯咯地笑个不停,虽然难过无缘和喜欢的男子相守,但是她更喜欢眼前这位美若天仙的姊姊。 “我要和你结拜。” 这……众人不知该笑还是该皱眉,小女孩的话语当不当得真? “好呀!民女的荣幸。”郑可男乐于见到愀然变色的五行一脸麻子的感觉。 “不好吧!端敏,你是大清的和孝公主,而她是……百姓。”胤支吾一下,不好直说乱党。 端敏纯真地仰着头。“大清律法有公主不得和百姓结拜吗?” 当然没有,谁会定一条无聊的律法,所有人心中感慨着却说不出口。 郑可男放开炜烈的螃蟹夹,笑容可掬地挽起端敏的小手,瞧得众人心惊胆跳,担心她会做出危及端敏的事。 毕竟她曾是叛军领袖──月。 “我长公主几岁,你就唤我一声男姊,我叫你一句敏妹如何?”她擅长拉拢人心,迷惑众生。 涉世不深的端敏似中了邪地点点头。“男姊。” 比较率直的海灏大叫,“完了”,惹来众怒。 “二阿哥,你是敏妹的皇兄,照理说也是我的皇兄。”郑可男不怀好意地斜睨他。 看她眼中的算计眼光,胤亦有应对之道。“那么皇妹该贡献你的聪明才智朝廷。” 炜烈可不准任何人打他老婆的主意,伸手揽回佳人。“她是我娘子。” 郑可男幸福地笑笑。“小女子只是个无知的妇道人家,国家大事还是由你们男人去奔波吧!” “嗄?!”胤面色一变。 ★★★ 康熙三十一年五月,康熙召见郑可男,并在一局棋局中解除炜烈贝勒与和孝公主的婚事,并封郑可男为端仪郡主。 次月,颁下诏书赐婚炜烈贝勒与端仪郡主,并特许端仪郡主以御赐金牌行走天下,惩戒贪官污吏。 所以── “男儿,你别开玩笑了。” 一袭白衣的男子沸沸身上的尘土。“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你忘了我们的婚礼在即吗?”该死的女人,就是不懂安分。 “你尽管宽心,以我的身手能在婚礼前夕赶回来的。”他最爱穷紧张。 “万一新娘子赶不回来拜堂呢?”炜烈双手抱胸,喷火的黑瞳都凸了。 她笑得很无辜。“就算是报应好了,反正你也让敏妹丢了一次脸。” “郑、可、男──” 这算哪门子的报应,他不过找个媒人口中的良辰吉日娶老婆过门,以召天下──她是他的妻子。 “我爱你。” 突来的一句爱语叫炜烈软了心,一脸甜蜜地回道:“我也爱你。” 至于婚礼有无礼成,热切拥吻的两人不克回答。 不过可以确定一件事,郑可男下江南恶整贪官污吏、土豪仕绅之际,她的身边始终站着一位脾气火爆,老是用凶狠目光瞪人的男子。 是满人或是汉人已无分野。 爱能化解所有的仇恨,回归于天地。 因此,天下太平。 终曲 康熙三十一年八月北京城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唱出胸中喜悦,把握青春年华……”一身银白衣服,英姿焕发的郑可男骑着马,逍遥的吟唱着。哇,好久没这么舒服畅快了! 打从下江南恶整贪官污吏、土豪任绅才回京以来,生性火爆的炜烈更是寸步不离的盯着她,好象她随时会“犯罪”似的,气得她是怒火中烧,偏偏只要一看到他那只触目惊心的手臂上的辉煌记录,她就心软没辙。 今儿个要不是二阿哥胤急忙派人找他们京华四贝勒进宫商讨政事,这会她还只是只笼中鸟呢!哪能像只金丝雀在这策马逍遥、呼朋引伴齐去银舞家呢? “可男,你骑慢点嘛!”跟在她身后的徐蝶希娇嗔道。 紧接在后的何梦云也附和,“对呀,骑那么快赶去投胎啊!” “嗟,我好不容易才偷得这浮生半日闲,怎可随便浪费呢?”郑可男谨慎地朝后头瞄了瞄,“再说,若被人追了上来,我们就玩完了。” 何梦云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嗯,言之有理,我可不要败兴而归!” “我也是,既然天赐良机,让我今儿个能免去拜见棣樊的阿玛和额娘,就该把握这良辰美景,痛快地疯他一疯。” 郑可男投以赞赏的一眼道:“很好,不愧是我郑可男的手帕交,有福咱们就同享,有难就我一人来担好了……” “呵,这话可是你说的唷,不能反悔。”何梦云机伶地截断她的话。 “当然,我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郑可男豪气万千地应允。 徐蝶希笑容可掬地催促,“好了,别再伴嘴了,赶路吧。” “嗯,不知银舞肚里的宝宝是男是女……喂,等等我啦……”落后的何梦云心急地叫嚷着。 漫天飞扬的滚滚黄尘,并没有因她们策马远去而归于平静,因为黏妻如胶的炜烈匆匆回府,却发现娇娘不翼而飞,急忙飞鸽传书给其它三位贝勒,才发现除了锋的爱妻方银舞仍在自家府里外,其余两位亦不见踪影,当下便知他们“追缉”的“人犯”欲往何处,于是炜烈、棣樊、海灏连袂追赶在她们身后,锋则在自家搜集情报,随时传达。 “郑可男,你竟敢私自潜逃,还拐带他人的妻子,看我怎么治你这麻烦精!”炜烈恨声发誓着。 据传,二阿哥胤最后被下咒发狂,让康熙罢黜了皇太子之位,但事实谁能预料?他是否看破红麈俗世,不再恋栈名利,退出兄弟们的斗争,从此淡泊生活,求得一身逍遥自在…… *欲知白虎锋──征战名将如何霸傲狂情,请看作者叶双新月缠绵002《舞诱白虎》 *欲知玄武海灏──海上英豪如何放荡豪情,请看作者倌棺新月缠绵003《云倾玄武》 *欲知青龙棣樊──政经雄才如何潇洒柔情,请看作者艾佟新月缠绵004《蝶慕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