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主阁下》 楔子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伤势严重的伤患?」 寧静祥和的圣保罗医院环境清幽优美,一向以金字塔顶端的权贵为主要服务对象,出入皆为名车名人,少有市井小民来问诊,毕竟担负不起该院昂贵的医药费。 而这一天,本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该院院长主持召开国际医疗会议,以脑神经支干为主要议题广邀各国医学精英前来座谈。 其中tw也是备受注目的一支医疗团队。 但是,一声轰然大作,顿时天摇地动,大型建筑物彷彿地基不稳似的重重摇了几下。 大家以为是大地震来袭,恐慌不已的奔出会议室,顾不得正在进行的议题。 不过来自tw的医疗人员已习惯大小地震,不因乍然的摇晃而惊慌,反倒慢条斯理的收妥资料,留到最后才离开。 没想到这时候,第一波全身是血的市民被送进医院,接二连三的救护车呜咽声由远而近的传来,一个又一个的受伤市民瘫痪了医疗系统。 「是恐怖份子,他们在『琴』商场装置了人肉炸弹,大楼垮了,很多人都没来得及逃出。」 「什么,恐怖活动」 经由生还者的口述,纵然明白强烈的爆炸声来自为何,也令众人忧心忡忡,数以百计的伤患如潮水般涌进,后继之数不知凡几。 圣保罗医院的医护人员应接不暇,基於医者的职责,走得慢的tw医疗队伍只好挽起袖子,义不容辞的投入救援行动。 视线扫过一张张浴血的陌生脸孔,一名身著白袍的华人实习生忽地一震,脸色大变的奔向刚从救护车滑下来的担架,瞳眸一紧的注视那张熟悉的脸。 「你……我才想趁来英国开会去找你,给你个惊喜,该死的你躺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近乎恐惧的咆哮声,昏迷中的女子挣扎著睁开沉重眼皮,血红一片的脸因看到情谊深厚的好友而绽出一抹縹緲笑容。 「不……不要对我吼……对濒死的人仁……仁慈点……」不该有遗憾了,至少有人送她最后一程。 「姓董的,你给我撑著点,不许闭上眼,我一定会救你,你休想比我们先走一步……」 带笑的女孩惨白著清丽脸庞,一道怵目惊心的鲜红由后脑溢出,濡湿了雪白医生袍。 第一章 「香……」 「好香喔!」 「什么东西这么香?」 一阵阵爆炒洋葱的浓呛香味,由紧邻的隔壁阳台飘出,随风吹呀吹,吹进粉红色轻纱漾舞的落地窗,一室尽是诱人饥肠轆轆的香气。 散落的书本,凌乱摆放的文稿,一张一张被风吹散的风景图片,以及一双雪嫩匀称的白皙小腿,阵阵飘香味诱发沉睡者的嗅觉。 啊!是月桂叶和大蒜炒香的味道,加入牛绞肉拌炒,约两分钟后,红酒的淡雅及番茄的甜香并起,小火慢慢地熬燉…… 太……太过分了,是义大利肉酱,怎么可以熬煮得这般入味,香味四溢的教人肚子好饿,忍不住口水直流。 根本是引人犯罪的行径嘛!隔壁的邻居实在太可恨了,三不五时就做出五星级饭店的料理,教她这个家事白痴饮恨不已,恨不得把其手艺给偷过来。 香……好香……香到失去节操。如果邻居会做人的话…… 穿著宽大睡衣的人影似醒非醒地拉开落地窗,似蛹一般的蠕爬至阳台,小巧俏鼻闻香而至,半个身子攀趴在与隔壁距离五十公分宽的女儿墙,鼻翼翕张,嗅闻著空气中充盈胸腔的浓腻。 「好饿、好饿,我也要吃义大利海鲜蘑菇肉酱……吃一口……一口就好。」 深度近视的猫儿眼微瞇,惺忪中带著憨然的神往,嘴角露出一抹对食物的感动,晕陶陶地準备让人喂养。 很没志气的女人就像一隻饿惨的麝香猫,伸长手臂想勾住隔壁的墙,纤白葱指拼命捕捉不断飘入鼻间的肉香和麵香。 若是台 湾的好友们瞧见她此时可耻的模样,肯定会眉一竖、眼一横,将丢脸丢到国外的她拖进屋内,就地肢解分尸,以免辱及国家颜面。 可是对连吃了一个月泡麵、调理包的留学生而言,那无异是老天的恩赐,在她被防腐剂荼毒的磨难下,就算要她拿灵魂来交换都值得。 「你、在、干、什、么?」 冷到没有温度,没有高低平仄的漠然语调在头顶响起,以为作梦中的女人眼神迷蒙的从冒著热气的平底锅,慢慢地移扭纤细玉颈。 模糊的,她看见一双又直又挺的长腿,裹在合身的羊毛织长裤里。 近在眼前…… 哇!好养眼的胸膛,还有胸毛……苏!犯罪画面,跟食物一样可口。 「如果你想***请离我的阳台远一点,我对命案现场不感兴趣。」 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孔突地放大,不笑也看不出情绪,像一尊比例完美的雕像,略显苍白的五官一如抹上石膏,毫无属於人的生气。 「命案现场?」 咦!谁死了? 圆亮的眸子驀地睁大,可惜空有充满灵气的双瞳,虽然水亮晶澈,但是从她清莹美丽的瞳孔看出去的世界,还是一片雾茫茫,影像晃动并不清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教她嗜书如命,只要一有空便双手捧书,无视他人的存在,导致眼睛的度数越来越深,几乎是快成为瞎子的等级。 「你知不知道自己快掉下去了?」 以为听错了,长相清丽的东方女子愣了下,不太敢确定是不是听见莫可奈何的嘆息声。「呃,邻居先生,你家的义大利麵好香……」 啊!啊!啊—她在说什么,怎么失心疯地说出脑子里想的事,她明明要问他……呃,问他什么,居然想不起来。 完了、完了,遭受香喷喷美食攻击,她的大脑神经失去正常运作,除了香爆的味道外,什么也想不起。 「你饿了?」 天赖呀!救世主降临。「是呀!很饿。」 看不清面容的邻居先生似乎静静看了她好一会,然后…… 转身,走回屋里。 「不会吧!这么无情?」她怔愕,差点流下两滴痛心的泪珠。 不能怪他,他就是那种人嘛!冷冰冰的,见死不救,一个人独来独往,从没见他和人打过招呼,不论是谁站在他面前总是爱理不理,活似千年不化的大冰山。 从搬来的第一天她就和他打过照面了,比邻而居三个多月,她真的没见过邻居先生有朋友来访,话少得足以列入金氏纪录,她一度认为他是哑巴。 一个和你困在电梯三小时连个正眼也不瞧你的男人,谁能指望他有一咪咪的良心,拯救濒临饿死的异乡女子…… 唔!好香、好香,是肉酱洒在麵上的香气,以及淡淡的酒香及海鲜味。 「给你。」 「给……给我」 天哪!果然在作梦,生性孤僻冷漠的邻居先生竟然愿意将他的午餐与人分享。 难以置信的女人重重地捏了没肉的脸颊一下,证明是否出自幻觉。 不痛。 管他的,先吃再说,不论是不是梦,她的肚子很久没有饱足感,即使吃得再多,仍有一股无由的空虚,彷彿饥饿感永远填不满。 「对了,邻居先生,你贵姓大名,你的大恩大德我铭感五内……」 咦!怎么走了? 不行、不行,受人恩惠一定要大肆讚扬,等她戴上眼镜,不要走得太快,远亲不如近邻,她非要报恩不可,至少也要赖上他。 呵呵,这么好的厨艺,放过他太对不起自己,她日后的三餐有著落了,原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邻居先生其实非常害羞。 看清楚,要看清楚恩公的长相,以后才好……嗯,怎么还是模糊一片,宽厚的裸背是那么熟悉,为什么她碰触不到…… 铃~铃~铃~ 手机铃声从米***床头柜激越的传来,如氾滥的黄河水,滔滔不歇,一声接著一声,连响了十数声,不将手机的主人吵醒不罢休。 近午的阳光有点慵懒,睡姿其差的女人也一脸懒洋洋的打哈欠,伸伸懒腰,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慢吞吞地拿起手机,意兴阑珊地一瞄来电显示。 电话一接通,她的第一句话不是抱歉或问候,而是— 「我饿了。」刚刚差点就在梦中吃到义大利肉酱麵了。 不过很奇怪,她时常作同样的梦,但是永远都看不清梦中那个男人。 「这是你对我这个劳苦功高的编辑该说的话吗?」 眨了眨仍带睡意的双眼,发丝显得凌乱的董知秋看向阴雨绵绵的窗外。「喂食我,其他话免谈。」 「你……你吃定了我是不是?也不想想这几年是谁在你身边像个婢女一样忙东忙西,又要帮你出书,又要掩护你兼职副业的事情,我一个人分饰好几角,瞒过你家控制欲强烈的慈禧太后……」 「以菲,你好吵。」吵得她越来越饿,腹鸣声大到让人受惊。 表情一狰的高以菲差点一把捏碎上万的白金手机。「你敢嫌我吵!命好的大小姐大概忘了你有新书要出,而我们到现在连合约都还没谈妥,你想害我被公司炒魷鱼,回家吃自己吗?」 「吸口气,你太激动了。」老是大呼小叫的,迟早肝指数飆高。 摸著柜上镜盒,却是一空,脸上微怔的董知秋为之失笑,自嘲多年的习惯老是改不掉。 大约一年前,她因眼镜有了裂缝而视线不佳,从图书馆的阶梯一脚踩空,前额撞了个大肿包,左眼差零点三公分就被镜片刺穿*****,她那群大惊小怪的好朋友便押著她做雷射视力矫正手术。 说实在的,她一直无法适应,一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她的眼镜。 不过次数在递减中,从一天好几回到一天一次,应该算是进步了吧! 「你出来,马上。」她这大小姐悠閒得令人嫉妒。 「外面在下雨耶!我怕会被雨融化了。」这种潮湿的天气最好待在家里,泡一壶热茶慢慢喝。 「董知秋,你再给我学林黛玉试试,想要我也把你那票姐妹淘都叫出来,共同批斗你吗?」她不信天底下没人治不了她。 「她们呀!一个一个比我还忙。」真要凑得齐,也算她有本事。 跑新闻的苗秀慧是一天到晚见不到人,身为八卦记者的干劲是无人能及,哪儿有新闻就往哪里跑,从来不知累为何物。 而秦雪緹接下代理院长一职后就更忙碌了,不仅要忙病人,还有行政、人事上的调派,加上婚期将届,恐怕是分身乏术。 苏幻月这个金牌律师,要打的官司从年头排到年尾,忙得她晕头转向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五人之首的于浓情就更别提了,挺著大腹便便还追贼追过五条街,一个飞身踢踹得歹徒只剩半条命,她的老公和于氏亲友团则吓个半死,三令五申地喝止她拿自己开玩笑。 只是呀!她们五个似乎真应了那句「物以类聚」,从高中毕业到现在,没一个变了个性,仍和学生时代差不多,朝著自己的目标勇往直前。 视线从窗外的雨帘转回室内,三十几坪的空间摆满大大小小的书籍,写童书一直是她从小的愿望,她喜欢看小朋友看到她的书而哈哈大笑的样子。 董知秋脸上浮现恬雅笑容,不自觉又想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自嘲的一笑,她拿起皮包锁上门走出屋外。 她是童书作者,同时也是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前者是出自兴趣,而后者是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因为董家从她外婆那代开始便从事服饰业,是某知名品牌的创始者,母亲接手后更发扬光大,走起国际路线。 所以说她别无选择,在亲族长辈的殷切期盼下,做好接棒的準备。 以菲口中的慈禧太后指的是她大权一把抓的外婆,她母亲则是现代武则天,凡事掌控在手中,不容许别人挑战她的权威。 而她是威权下唯一的例外,看似好脾气、不难沟通,实则非常有主见,如非她所要的,谁也勉强不了她。 「哎哟!」 正在想事情的董知秋刚要过马路,冷不防地被两名边走边玩的小男孩撞个正著。 「阿姨,对不起,有没有撞疼你?」 「阿姨,我们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 两个孩子同时关心的发问,似乎有些紧张和一丝丝无措。 「没关系,我没事,你们小心点走路,不要在路上玩耍。」马路如虎口,危险多。 董知秋笑笑的叮嚀,不以为意,下意识地又想挪挪不存在的镜框。 了解她的人都晓得,外表温顺、亲和力强的她其实不喜人群,除非是她的知交好友们,否则一概淡然以待,不在她关注的范围内。 因此小小的意外她并未放在心上,也没多瞧撞上她的孩子几眼,兀自走向对街,赶赴编辑的催约,浑然不知两个容貌相似的小男孩指著她背影交头接耳。 「是她吗?」 「看起来不太像。」 「可是爹地说没错,她是我们要找的人。」 「但是她好像什么都记不得……」 「因为她受过伤嘛!很重很重的伤,才会把我们忘记……」 其中一名男孩这么解释时,一道頎长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后,目光深邃地看著婀娜背影走进一间义式餐馆,眼眸中流露出深沉伤痛。 「这本童书的内容非常适合小孩子阅读,我们决定在三月底、四月初推出,正好配合儿童节的连假,主打四岁到九岁的学龄儿童,让他们进入《露露与波波的魔幻探险》世界……」 《露露与波波的魔幻探险》的主人翁是一名六岁的小女孩,她和心爱的布偶娃娃波波在森林迷路了,不知不觉走进一团七彩迷雾里,露露的娃娃像人一样有了生命,活了过来,还会用心灵与主人沟通,她们遇到会说话的动物和奇奇怪怪的科幻现象,展开一连串教人惊奇的梦幻冒险。 「嗯!嗯!」频频点头的董知秋像是没听见编辑好友的声音,眼神有些涣散。 「蓝色小熊皮皮公司打算找真人装扮,在新书发表会那天串场,她算是主要配角,是小女孩露露进入迷幻森林第一个认识的朋友……」 「嗯!嗯!」心不在焉的董知秋眉头微顰,似乎瞪著某物出神。 「基於市场考量,公司希望作者能办签名会,亲自与小读者面对面交流,当日的流程大致如下,你仔细听好……」 「嗯!嗯!」这是什么东西,人吃的食物吗?真是难吃到令人想哭。 「是你要出席签名会,你到底听进我的话了没?你忘了你一向不参与这类宣传活动……」见她又要敷衍的回应了事,面色微黑的高以菲忍不住戳了她额头一下。「给我回神,你在干什么?」 她如梦初醒般露出茫然神情。「啊!发生什么事,地震了,还是走山?」 「是你脑袋山崩了,我跟你讲了老半天,你听进几句?」这样散漫的童书作者居然本本作品都登上排行榜前十名,老天实在太不长眼了。 高以菲和董知秋是大学时期不同科系的同学,但是因共同选修一门英国文学而结识,继而越走越近,比其他同学交情好一点。 她一直很嫉妒董知秋的文学修养,始终想不透她满脑子天马行空从何而来,嫉妒之餘也羡慕她不受拘束的想法,老想著从她身上挖宝。 不过她也清楚一件事,这个认识七、八年的朋友只让人看见她的表面,从不与人交心,除了少数人以外,想走入她的内心比登天还难。 「我饿了嘛!」人一饥饿难免放空,大脑便停止正常运作。 一听她喊饿,高以菲杀人似的瞪她。「摆在你面前的牛排和义大利麵都快被你搅切成烂糊了,你没听见主厨在泣血吗?」 「味道不对……」牛肉很鲜甜,麵条也十分入味,就是……就是……感觉不对味。 「是酱汁比例错了,还是蛋下得太老了,你究竟在挑剔什么?明明是米其林三星级料理,好吃得教人感动到热泪盈眶,你竟然露出吃餿食的表情。」好想掐死她,坏人胃口的家伙。 「餿食……」偏著头,董知秋一脸苦恼的叉了块牛排放进口中咀嚼。「不难吃,但是……」 她说不上来,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没办法让她的味蕾大开。 「吃,不许再但是,把你的胃袋塞得满满的,不准再云游九霄。」她可不想跟一具光有人形的空壳子交谈,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我尽量。」董知秋勉强的进食,思绪意外地飞到先前撞上她的两个小男孩身上。 照理说,以她的个性应该不会注意到这种小事,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俩偏偏无预警地钻入她脑海内,让她纳闷不已。 「不是尽量,是一定,每次跟你用餐都非常痛苦,即使再美味的食物一和你一起享用,马上变得食不知味。」她不只一次怀疑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同一份餐点却有迥异的两种口感。 「也许是我嘴刁,吃不出好味道……」话未说完,她眉心拢得死紧。 「怎么,又痛了?」高以菲关心的问道。 董知秋不解地抚抚后脑勺的细疤。「我作了个梦……」 「又是那个奇怪的梦?」 「嗯!」她揉著凸起的疤痕,想降低莫名而起的抽痛。 其实早就不痛了,伤口也已愈合了,每年的定期检查并无大碍,好友雪緹的医术她信得过,几年前濒死的重伤,便是雪緹硬是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但是只要一作起有人喂养的怪梦,隔日必定泛起头痛,虽然不到痛起来要人命,需要治疗的程度,不过微微的痛感还是令人不太愉快。 「去找个男人吧!好好谈一场恋爱,不要老是发春梦,在梦里肖想结实健壮的裸男。」高以菲语带酸味的嘲笑,鼓励她多做一些有益身心的事。 女人的成就来自男人的肯定,给自己孤单的灵魂找个伴才叫圆满。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董知秋失笑。「好男人难找,要精通厨艺和家事,而且话少,随传随到,能容忍我这种连自己都打理不好的懒女人,恐怕要到侏罗纪找了。」 「哼!好命的千金大小姐。」她没好气的一嗤。「算了,不跟你废话,这一波的造势活动,你到底要不要出来亮亮相,顺便办场签名会?」 一听到签名会,董知秋一张脸就苦了。「别害我了,你想这本童书成为绝响吗?」 她家的人可不会因为她童书大卖而感到与有荣焉,反而会斥责她不务正业,未一心一意在自家事业上打拼,空想不切实际的事。 母亲和外婆都是相当强势的人,习惯按部就班的安排一切,不许任何人成为家族中那头黑羊,全得规规矩矩地完成她们决定的人生规画。 她不抗争,是因为她游刃有餘,能同时兼顾责任和兴趣,服装设计师带给人们美的视觉,给人美丽和自信,即使是丑小鸭也有成为天鹅的一天。 而写小孩子看的书,大概是源自她有个寂寞的童年吧!在没认识她那票好姐妹前,她一向是孤零零的,没人会主动接近她,毕竟安静的小女孩向来不讨喜。 「就是不想它成为你最后的一本作品,所以我才要拉回你的神智,不让你的魂魄乱飞,老半天也叫不回来。」得过且过的生活态度教人不得不为她操上几份心。 高以菲半是劝告,半是威胁地警告她,可是随性的董知秋仍是左耳进右耳出,没往心里放,有一下没一下地戳著七分熟的菲力牛排。 两人为了童书出版一事商谈好一会,中途高以菲接到一通电话先行离去,而明明很饿的董知秋吃了两口却吃不下,在责编离开没多久也跟著走出义式餐馆。 外头的阳光很大,照得她双眼几乎睁不开,咕嚕咕嚕叫的肚子责怪她挑食,老想著什么对的味道。 有一瞬间,她彷彿看到一间光洁如新的厨房,有个高大的男人背著她,熟练地洗菜切菜,砧板上细剁的声响近在耳边。 他是谁呢? 为什么她常梦见他? 每回从梦里醒来,心口总是酸酸的,有些痛,有些歉意,还有想不起对方容颜的感伤。 董知秋下意识地摸著毛发覆盖下的旧伤口。多年前的一场意外让她忘了一些事,即使现代科技也挽救不回来的记忆。 「哎呀!」怎么又被撞了? 踉蹌一步的董知秋放下抚头的手,明眸如璀璨星子地眨了一下。 「阿姨,你走路要看路,不要走在马路中间挡路,这样对我们小朋友是件很危险的事。」 「对嘛!阿姨,不好的示范会伤害我们幼小的心灵,你要好好的反省,不可以带头做坏事。」 两张嘴巴一搭一唱的开开闔闔,彷彿天理不公的吐出似是而非的外星语言。 「你们……呃,我刚刚是不是才见过?」那欠揍的语气、那及腰的高度…… 两名男孩中的一个很不高兴的噘起嘴。「阿姨,你记忆力真的很差,你一个小时前才在前面的路口撞了我们,你很不负责耶!」 「我撞了你们?」她想了下,目光微微地浮惑。「是你们撞了我吧!」 另一名男孩大人有大量地挥挥手。「我们原谅你的无心啦!大人最喜欢把自己的过错怪在小孩子头上,我们度量很大,不跟你一般计较。」 董知秋面露古怪的盯著两个小火星人。「你们是双胞胎」 「咦!你看得出来呀!我叫格雷,他是……哎哟,你干么打我头,很痛耶!」要不是爹地不许他们在妈……阿姨面前打架,他一定狠狠咬他一口。 「我是伊恩,那个没大脑的笨蛋是我弟弟。」伊恩先乖巧的自我介绍,有礼地像个家教良好的小绅士。 「你才是弟弟,我是哥哥。」不甘心当小的格雷不服气的大喊。 「你比较笨,笨的是弟弟。」他很聪明,会拼十个英文单字。 「你才笨,五岁还尿床……」 眼看两个男孩吵得快打起来,董知秋也不知哪来的蛮力,一手一个将两人拉开,双手叉腰,一副準备要开骂的样子。 但是…… 「你们手上的可丽饼好像很好吃,在哪里买的,一份卖我好不好?」 「可丽饼」 表情一怔的兄弟俩互视一眼,惊讶地睁大眼,不约而同的看向眼巴巴盯著他们……手里饼皮的女子。 原来爹地说的没错,她真的很贪吃。 第二章 香。 好香。 真是太香了。 就是这香味让她垂涎三尺,不论吃什么美食都少了一味,唯独这味道始终繚绕不散,深深衝击她的味蕾,连梦里也频频回味。 等等,这不是梦吧! 担心又在作梦的董知秋轻掐大腿,痛的感觉迅速的传到大脑,她不安的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略微失落地发现它并未在原来的位置,早不知被她丢到哪个角落蒙尘。 「呃,这是你们的家?」 明显看得出有外国血统的小男孩有著漂亮的眼睛,轮廓深邃,五官立体,一口白牙保养得很好,没看到半颗蛀牙,可见拥有不错的照顾。 乍看之下,没人猜得出他们是孪生兄弟,因为两人的发色和眸色有著很大的不同,自称是哥哥的伊恩有双灰蓝色眸子,头发偏向深棕色,微鬈,而格雷模样像西方小孩,却是黑发黑瞳,发丝很直。 不过再仔细一瞧,又不免惊讶两人长得真的很像,脸型和眼、口、鼻如出一辙,几乎是一模一样,教人无从怀疑他们不是双胞胎。 「对呀,我们在台 湾住的地方,有点小耶!」不能骑小马,也放不下去年的圣诞树。 「我还是不方便打扰,我想……」 这叫有点小? 她一人住三十几坪的房子已经算大了,这家人的屋内一眼望过去,起码有五、六十坪,住一个小家庭绰绰有餘了,小鬼们居然不满意。 难道他们想住豪宅不成? 顿觉冒失的董知秋站在大门敞开的玄关,迟疑不前,她不自在的僵著身子,对自己鲁莽行径大感不解。她居然到陌生人家中 但是她也走不开,因为屋里传出阵阵马铃薯燉肉的香气,还有烤香蒜麵包的蒜香味,她口腔内一直分泌唾液,欲走还留的嗅闻空气间流动的诱人气味。 「不要再想了,我们家很方便你打扰,你什么时候要来都可以。」格雷用力地推著她,不让她开溜。 「可是……」总是不妥当,哪能未知会小男孩的父母一声,便堂而皇之的登门入室。 董知秋觉得自己像个贼,偷偷摸摸地进入别人的家,感觉上像一种冒犯,难以放鬆。 「别可是了,快进来,我爹地的手艺很好,他做的熏鸡肉通心粉沙拉最好吃了,我一次可以吃一大盘。」 伊恩懂事的拿来室内拖鞋,让骑虎难下的她感到进退为难。 「熏鸡肉通心粉沙拉……」呜,可恨的诱惑,她也想吃,但是……「阿姨刚吃饱,可能吃不下……蓝、蓝莓派?」 天哪!简直是天人交战,这家的爸爸未免太贤慧,连派皮都烤得香喷喷的,害她节躁尽失,差点跪下来求人家分她一口。 “刚烤好的派饼烫嘴,等凉了再吃。” 令人酥麻的磁性嗓音蓦地从身后响起,下了一跳的董知秋按着狂跳的胸口,慢慢转身。 “不好意思,打扰……呃,你好高……”以东方人的体型她算是高了,没想到仅到他肩膀。 “一百八十七公分。”声音很轻,宛若随时会飘走似的。 “喔”她不晓得该说什么,一脸窘困地看着男主人的胸膛。 “自己找位置坐下,一会就开饭。”他语调毫无起伏高低,好像应付来“要饭”的女人是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喔!要开饭了……啊!不对,我不是来这里吃饭的,我……”丢脸丢到姥姥家,她怎么自然而然地回应,一点也不客气。 “红酒炖牛肉、意大利蔬菜汤、海鲜墨鱼西红柿面、香炸奶酪和焗烤明虾。”他一道一道念着菜名,不以为意多了名食客。 董知秋的口水流了一地,意志薄弱地抵抗非人折磨。“我刚用过午餐,真的吃不下。” “甜点是芒果布丁和烤杏仁饼。” “啊!我的最爱……”挣扎呀挣扎,让她如何抵抗。“那就麻烦你了,我用过还吃得下。” “你从来不问别人的名字,随便接受陌生人的邀请?”灰蓝色眸子转为深沉,阴幽成银蓝。 顿了下,她开口询问:“请问贵姓?” 其实她的专注全被食物引走了,并未注意到主人家是何等长相,她的视线内没有他,只是礼貌性地顺着他的话尾走。 “昂斯特·李。”他有一半的东方人血统。 “李先生你好,你的孩子很可爱,你的派也烤得很香。”快给她吃,不要闲话家长了。 喜欢看书的董知秋最讨厌聊天,若非她几个好朋友,她可以看一整天的书而不说一句话,全然沉浸在书香围绕的世界里。 “昂。” “昂?”感觉到一股冷冽的压力从头顶灌下,她狐疑地抬起头。 一双很压抑的眼。 她愕然。 他在压抑什么?为何她有种喘不过气的恐慌?在他直视的幽瞳中,她看见有怨也有怒的情绪。 “叫我昂。”昂斯特的话不多,冷傲得似北国来的雪狼。 “那个,昂,可以请你不要再看着我吗?”她觉得自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 “你害怕?”他眸色一深,流露出令人难以捉摸的寒栗。 是,拍你吃了我。在他的眼中,她似乎成了猎物。“你把孩子教养得很好,你太太呢?” “她不在。”他回答得十分精简。 “出去了?”她开始有些危机意识。 “我们并未住在一起。”五年了,他失去她长达五年的时光。 “是分居还是离婚?”因为好友于浓情是警察的缘故,她特意观察了四周的摆设,确实没有女人同住的迹象。 但不等于他不是一头狼,利用天真的孩子诱拐女人,进而心怀不轨,伸出狼爪。 “都不是。”一度他以为她死了。 “都不是?”真是奇怪的答案。 “她只是忘了她结过婚、有丈夫、有小孩。”一说完,他冷不防掉过头,回到热汤滚滚的欧式厨房。 心,猛地被扎了一下,紊乱。 无来由的,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仿佛她谴责的对象和她有关,而她却置身事外。 因为她也有部分记忆流失了,没人能告诉她在英国留学那两年到底发生什么事,而且为什么会笨得走进爆炸现场,差点被炸得尸骨无存。 这件事永远是个谜,石沉大海,如果连当事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谁还能解答。 “爹地,我饿了。”较好动的格雷坐在餐桌旁,讨食的模样猛然一看很像某人。 端着蔬菜汤出来的昂斯特没什么温度地说了一句,“你跟你妈真像。” 听到这句话的董知秋突地心口一跳,眼底多了一抹疑光,不晓得是不是出自她的错觉,他们父子三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寻常。 该不会他们把她误当是谁,故意来个巧合吧? “我没生过孩子,也没结过婚,我的配偶栏空白一片,希望不会有人产生误解。”她宣告单身,不给人一丝一毫的幻想空间。 “你确定?”他问得高深莫测,冷冷的脸上阴沉了几分。 眉头微蹙,她笑得飘忽。“你在暗示什么。我平顺的一生你会比我更清楚?” 她是失去在英国那两年的记忆,但不是失智,以她过往的个性来看,不太可能和人轻易地建立关系,甚至是同居一室,能得她信任的人并不多。 昂斯特目光如炬地注视她,好一会才慢慢地转开视线,继续一家之“煮”的工作,摆盘、上菜。“伊恩、格雷,去洗手。” “是,爹地.。” 两个小孩蹦蹦跳跳地往水龙头一扭,抢着洗手。 你推我、我推你地闹着,两手湿答答地互洒水滴,尖叫地洗完手又跑回餐桌,抢起座位。 见状的董知秋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不该管,以她的立场根本不该置喙,做父母的自有管束小孩的一套方法,不是她一个外人能介入的。 挣扎了下,她还是选择袖手旁观,要不是一道道上桌的佳肴实在是太诱人,她早拔腿溜了,把偶遇父子当成一场梦,全部存在。 也许真看她无动于衷,两个孩子也安静下来,像他们冷冷地父亲一般,低头进食。 一瞬间,静得好像没有人在,餐桌间并无交谈声,所有的音量浓缩成静音,大家都比赛谁比较有耐性,不开口就是不开口。 说句老实话,还真是诡异,大人不说话,小孩子怎么耐得住性子,一反之前的活泼多话。 “咳!你的小孩有七岁了吧!念哪一所小学了?”太沉闷了。 “五岁。” “喔!五岁……咦!五岁,你骗人的吧!你用什么养的?”养成巨童。 “饲料。”他不带表情地回道。 最好是,她腹诽。“你的手艺真的很好,有没有打算开餐厅?” 她一定天天去捧场。 “爹地在饭店工作。”格雷性子急,嘴里塞满东西还是硬要抢话。 “你是厨师是吧!在哪一间饭店?你做的每一道菜都很合我的胃,未来不让我饿死,请你不要离职。”如果他愿意的话,她希望聘请他当死人大厨。 “爹地才不是……”厨师,他是大老板。 昂斯特冷眸一扫,“吃饭。” 格雷乖乖地低下头。 “以后你想吃就过来搭伙,不必想借口。”他看向对面女子的神情似乎多了什么。 “噫!”这他也猜得到,未免太神了。 她的脸上坦白得一清二楚吗?不然,他如何得知她心里想什么。 很奇怪的,她对他的防心几乎是零,无来由地相信他不会伤害她,好像他们在一起过,彼此熟知对方的习性。 “咦!这肉酱的味道好特别,我以前似乎吃过……”咸淡适中,正好是她的口味。 好好吃哟!好吃到令人鼻酸,为什么她会觉得难过?每吃一口,心中的沉重就加重一分。 “原来你不是全忘了……”神色黯然的男人低喃这,灰蓝色眸子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你说什么?”谁忘了? “冷瞳一转,再无情绪。”吃完后去洗碗。” “你……什么,洗碗……”她别扭地干笑。“我不会。” “你不会?”他眯起眼,灰蓝色瞳眸似乎多了抹无奈。“这些年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用魔法吗?” “我有钟点女佣。”一个礼拜三次,整理家务和送洗衣物。 书读得好的董知秋是名副其实的生活白痴,几年前救了她的桑雪缇就常说,没有生活能力的人如何在英国待上两年,她没害死自己算是奇迹。 当然,董知秋无法回答,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受伤当天雪缇就透过私人关系,专机送她回国治疗,至于事后有没有人找过她就不得而知了。 “你是我的邻居?” 连洗个碗盘都会摔破、割伤手的人,大致来说不怎么中用,待在厨房根本是占空间,还妨碍别人的行进。 识相的董知秋也不想当个自讨没趣的人,帮不了大的,她陪小孩子玩拼图,算是回报人家的一饭之恩。 其实她也没想过要待太晚,刚完成一本童书的她,接下来得画二十到五十张设计图,以应付春季服装展,让母亲将自家品牌推向国际舞台。 谁知她玩得太入迷,浑然忘却时间的流逝,知道鼻腔又传入椰香咖喱鸡的香气,她才赫然惊觉又到了晚上。 很难为情的,包括午餐在内,她又在人家家里白食一顿晚餐,纵使她有骨气地拒绝再三,可是一端出碳烤小羊排,她马上举白旗投降了。 唉!美食诱人也是一种罪过,要是被浓情知晓她竟被美食诱拐了,肯定掏出枪袋里的三八手枪,痛痛快快地朝她脑门开一枪。 “不算是邻居。”昂斯特依然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惜话如金。 “我打开窗户就可以看见你家阳台,怎么不是邻居。”近到令人诧异。 她住得是双并大楼的七楼,从窗口往外看是一大片绿化公园,一座人造湖就在不远处,几只经人工饲养的白鹅优游其中。 大楼的右手边是一条四通八达的大马路,隔着分隔岛的另一端是商业区,距离母亲的公司并不远,方便她来去。 而撒楼的左边本来没有建筑物,却在她住进去没多久,停车场的位置才突然也盖成大楼。三年后完工,和她住的大楼刚好隔条防火巷,陆陆续续有人搬进。 没想到一用完餐快十点了,男孩的父亲坚持送她回家,她才发现两家的居所这么近,他也住七楼,只是不同大楼而已。 难怪她会一天之内被这家小孩撞上两次,原来他们根本是邻居嘛! “对了,你是天生不爱说话,还是后天使然,和你交谈很辛苦。”尤其是他波澜不兴的表情,放佛千年不化的冰岩。 “你会习惯的。”昂斯特抬头一看稀疏的星辰,眼中有着和夜空一样的黯沉。 她想问问“我为什么要习惯你阴阳怪气的个性”,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不想自找麻烦。“你们从哪搬来?” 应酬话,绝对是应酬话,和人家相处了大半天,又吃了两顿美味料理,总不好一路冷场,相对无语。 可是回答虽然简短,还是得到响应。 “英国。” “英国?”董知秋对这个国家有点敏感,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对于差点丧命的地方,谁不心存寒颤,多少有些介怀。 但是,真的不是她多心,当她由于心理因素瑟缩了下,看来冷漠无情的男人忽然停下脚步,脱下自己的衬衫往她肩上一披。 令人讶异的温柔,她怔了怔,轻轻地眨动细长黑睫,讶然他与外在不符的贴心举动。 蓦地,她嘴角悄悄扬高,一抹温馨的笑意久久不散。 “小孩的妈没跟来吗?不要跟我说他已经死了。”那就太令人伤心。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唇畔发出好听的低语。“她忘了我们,不代表我们也忘了她,我和孩子来带她回家。” 她不知自己在不安什么,只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太深奥。“喔!祝你们早日一家团聚。” 除了祝福,她不晓得该说什么,毕竟他们并不熟,还不到吐心事的交情。 “谢谢。”隐隐约约,他眼底浮起一抹亮光,似在笑。 哇!又冷掉了,他真适合去卖冰,保证消暑。董知秋挫败地苦笑,不自觉地抚抚后脑勺的肿块。 从左边大楼走到右边大楼并不远,上下两座电梯再加上打开两扇大门的时间,十分钟左右便可走完,不需耗费太多气力。 可是昂斯特走走停停,闲庭散步似的走法,让他么足足走了三十分钟还未进入右侧大楼,犹自在楼下“聊天”。 这让人非常气馁,又不能直截了当地请人家别送了,况且意志坚定的男人看来不好说服,他一只手臂粗过她半条腿,还是不要冒险比较妥当。 董知秋自认为是识时务的人,决不以卵击石,与比自己块头大的硬碰硬,谨慎为上,不愚蠢地走入险境。人与动物的不同在于我们有智慧。 只是一直冷场也不是办法,跟座冰山在一起,总要自找出路。 “请问你到底在看什么?”仰着头,她一点也不觉地诗情画意。 月亮被乌云遮住了,星星两三颗,光害严重得让人失去观星的乐趣,谁有闲情逸致追逐不再美丽的银河。 属于实际派的董知秋不好高骛远,也不追求虚无缥缈的幻梦,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构筑她的梦想,让心里的乐土化为真实。 未来太遥远,先做好眼前的自己,顺流而下,哪里有土就能生根。 “天空。”寒风中,飘着他的声音。 “这里的天空和英国有什么不一样?”这片天空受到污染,少了昔日的耀眼。 “心境不一样。”他低下头,俯视清雅娇颜。 “很深的意境,我体会不到。”心,因人而异,她好些年没仰望迷离的星空。 “你曾经深深地想念过一个人吗?想着她却摸不到她,渴望拥她入怀,但那人已不知去向,以为死神残酷地将相爱的两人分开,让他们天人永隔,从此再无相见。”他的痛,何其锥心,欲忘而忘不了,辗转难眠。 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沉沦,几近痛恨地瞪着她,她差点开口说:对不起。“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不要搞错人了。” “克莱儿……”他痛苦地低焕,但随即又恢复一贯的漠然神色,好像他天性冷情,什么事也无法令他稍有动容。 “克莱儿?”她的英文名字也是克莱儿,莫非……不,是她多想了,她和他怎么可能扯得上关系,虽然她曾在英国待过一段时日。 董知秋的脑海里全无昂斯特这个男人的半点记忆,她以常理判断两人并无关联,让理智凌驾毫无意义的感性。 应该说她死里逃生后,她在心境上有明显的转变,也是从那年开始,她着手写出第一本童书,并在隔年出版,同时在童真与世故中穿梭。 “我的妻子克莱儿是东方人,她跟我说她来自中国,是位上海姑娘,我相信她不会骗我。”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她骗了你?”听他的语气,似乎受骗不轻。 被最信任的人欺骗,确实不好受,脆弱的人恐怕会崩溃。 “她只是忘了告诉我出生地和籍贯是不同的.”睁开眼,灰蓝色眸子跳窜着暗黑火焰。 “啊!”她讶呼,心里想着他口中的“克莱儿”和她很像,她外婆幼时住在黄浦江头,她也常自称是上海姑娘。 昂斯特深眸如晦,沁着海洋的颜色瞅着他,“如果是你,你会忘记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吗?” 面对他仿佛苛责的质问,她顿感呼吸凝滞,有种身体快爆裂的窒息感。“我想若非故意的,没人可以指责忘却过去的人,那个人也不愿意记忆空白。” 她从来不向旁人提及,但事实上,她十分在意消失的两年记忆,在那一段时间她做了什么,遇见哪些人,和谁在雾都漫步,可曾疯狂地放开自己。 然,她不敢去回想,也无从想起,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是在五年前的恐怖活动中遭受波及,和一般民众一样被人送入圣保罗医院,那时的她因为爆炸的威力飞撞水泥墙,当场头破血流,陷入深度昏迷。 要不是好友雪缇跟随医学院的教授到英国开国际医学会议,恰巧加入救援行动而发觉她,依那时不断涌入伤患的凌乱场面,等当地医院发现她伤势严重,恐怕已来不及抢救,客死异乡。 所以她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也许你说的对。”怪所爱的人太累,其实她也在受苦。” “你……呃,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你不用送我。”她取下衬衫还他,但冷风一吹,她又没用地颤抖着。 “披着。”见她不胜寒夜,他这才舍弃赏月的雅兴,陪同她走入双并大楼。 夜,已深。 电梯的灯号一层一层地亮起。 似乎无话可说的两人沉默着,沉闷的气氛默然的弥漫着。 “当!”七楼到了。 “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你们热情的款待,我很感动……” 一阵浓烈的麝香味靠近,快到令人来不及反应,蓦地睁大眼的董知秋忽地没了声音,心跳急促地赧红耳根。 他……他对她……做了什么? “晚安,花栗鼠女孩。”他眼角微微上扬。 什么花栗鼠,她哪里像小不隆冬的老鼠! 捂着唇,她一脸懊恼地想抹去残存其上的气味,可是面颊越来越红,像是不小心洒上一瓶丹色颜料,晕开成粉红花朵。 他居然…… 吻了她。 第三章 一声攀上顶端的娇喘由喉咙口喊出,蓦然被自己呻吟声惊醒的董知秋骇然睁开眼,如见到鬼魅般瞪着熟悉的天花板,不敢相信她竟有放荡的一面。 她做了春梦。 一身的汗涔涔,濡湿了她最中意的床单,宛如真实的绮梦勾勒出她最深沉的欲望,让她难以自持地渴求更多。 可怕的是,梦中的男人有了长相,竟是带着一对双生子的邻居先生。 是她欲求不满吗?还是真的感受过,为什么梦里他的抚摸是这么熟练,好像已做过千百回,深刻地让她感觉到拥抱的热度? “我要挂号。” 电话那头的人儿看看闹钟上的短针指向三,不耐烦地喊了一声,“下地狱去吧!小姐。” “我真的觉得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你安排一下,我要坐脑部断层扫描。” 睡得正熟被吵醒的桑雪缇火大地踹了身边的男人一脚,直接挂掉电话。 “喂喂!你是医生,不可以不理我……” 嘟!嘟!嘟!话筒传来断讯声。 董知秋被自个儿的反应吓到了,平素好脾气的她也微微发恼,气起昂斯特临走哦的一吻,害她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连夜里都梦见他。 他是有家室的人,怎么可以随意乱吻人,撩拨她无意生波的平静心房。 如果是一般的晚安吻,她还能视同国际礼仪的不放在心上,亲吻在外国人眼中不过是一种礼貌而已。 可是他吻得又重又稳,抓着她的后脑勺重重压向他的唇,四唇毫无空隙地贴合,让她惊觉到他的力量有多强悍,足以毁灭她。 “天哪!我以后怎么见他,戴着纸袋出门不成。”她轻恼地抚着额头低喃。 越想心越乱,越理不清头绪,吓到冷汗直冒的董知秋根本不敢再睡,她随手披上鹅黄色睡袍下床,赤足走向风吹窗帘的阳台。 原本她想冷静一下,让杂乱无章的思绪沉淀,无端做了个和男人在床上翻来滚去的怪梦,而且是认识才一天的邻居,她要睡得着才有鬼。 但是夜里的风拂过面颊,怕冷的她根本不用冷静,直接东成棒冰。 就在她打算回屋里的时候,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烟草味,她微怔地停下脚步,看向黑暗中一抹红光。 “睡不着?” 骤起的男声驱走一丝寒意,给人天涯共此时的沧桑。 “你……你怎么也不睡?”想起先前热得浑身发烫的春梦,她有些结巴地捂住退了点热度的脸颊。 “想你。”他抽了口烟,淡凉地说了句令人更睡不安稳的话。 闻言,她托腮的素腕滑了一下。“你的幽默感有待加强。” “我想念你在我怀中低吟的喘息声,看你美丽的容颜由雪艳转为绯红,低吟着我的名字,雪白双腿勾着我的腰……”那身细致的肌肤在他的指尖的抚弄下弹跳,渐渐染上动人情欲。 “请节制,昂斯特先生,我不是你游戏的对象。”该适可而止。 “昂。”他只接受她嫣红小口喊出这个名字。 “好吧!昂,请不要忘了你是有老婆的人,而我对当人家婚姻的第三者不感兴趣。”她正了正色,不想引起误会。 少了灯光,身处暗处的男子似在笑。“我也不希望婚姻中有第三者的出现,我爱我的妻子,比我愿意承认的还要深。” “你老婆知道你爱她吗?”有些事要及时,不然错过了就追不回。 隔着三公尺的距离,昂斯特在另一栋大楼叹息,“我不是会开口说爱的人。” 他以为她了解,不必言语也能心灵相通。 “你那个死个性不说出来,神才晓得你爱不爱,我要是你妻子,迟早也会离开你。”嫁了座冰山已经够可怜了,还得猜测他心里面藏的人是谁。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回到我身边吗?”要不是失去所爱,他也不会知晓心被掏空又多痛。 董知秋眸心一缩,有条理地回答他的问题“第一,假设性的问题我不便作答;第二,我不是你老婆,不要急病乱投医,看到黑影就乱认老婆;第三,你为什么要吻我?你害我整个思路完全混乱。” 她被惹毛了,也因为睡眠不足,神智有些失控,忍不住问出最在意的事。 “你乱了吗?那很好,只有我一个人守着誓言太不公平了。”也该让她尝尝慌乱的滋味。 “什么誓言,你干嘛一直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好像我真的认识你似的。”怪的是,她不觉得他有病,反而同情被他所爱的女人。 没来由地,她就是感觉他是危险分子,专门扼杀天底下最珍贵的爱情,让人爱他也恨他。 “你不认识我吗?”他反问。 “……我以为你的话不多。”对于他有意无意的暗示,董知秋开始怀疑自己遗忘的那段过去是否和他有关。 不可否认地,几个小时前的突来一吻确实对她造成冲击,扰乱她该有的冷静,脑海里浮现的是他抽身前一闪而过的伤痛与恨意。 恨呐! 他恨她。 多么令人心惊的负面情绪,她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行径,让人对她怀恨至深。 或许不熟她,而是她神似某人而受到牵连呢!她如此自我安慰。 “不必要的话何必多言。“昂斯特又重重地抽了口烟,人后捻熄烟蒂。 他们的距离很近,也可以说很远,三公尺的间隔彼此相望,确是分属两栋不相连的大楼,你看得到我,我见得着你,可惜手心不能相握。 她一听,不知为何,突然笑出声。“你是个很有趣的矛盾体。” 外表冷冰冰,不近人情,老拿着一张冰脸睨人,冷淡得让人认为他缺乏七情六欲,只是一具会活动的躯壳,不具备人的特质。 但在多次交谈中,她才发觉这个男人在人前人后是两张脸,他只对特别对象展现他人格上的霸气和强势,而其他人视同空气,懒得搭理。 “你对我感兴趣了?”他的声音中多了丝温度。 街头的路灯照不到七楼阳台,但是董知秋可以感觉到他上身靠向女儿墙,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任何已婚男子在我眼里都是一盆花,别人的。” “即使是你的丈夫。”纯观赏,这套对他来说是行不通。 “那也要他成为我的丈夫。”她话锋突地一转,让人有点捉不到头绪。“既然你口口声声宣称爱你的妻子,那你频频调戏我是什么意思,岂不是很不合常理。” 她一直很介意那个吻,搁在心头生蛆长虫,身体挠这烦躁。 “不觉得。”并不冲突。 闻言,她牙口一磨。“和你聊天真是愉快,喜欢接受打击的人一定非常乐于与你为友,我不奉陪了,晚安。” 和省字达人多相处一分钟,寿命会减少三个月。 这叫经验之谈。 “等一下。” 正要转身回房,低沉的嗓音如甘醇的葡萄酒,唤住深夜徘徊的精灵。 “有什么事?”一道弧状的抛物线破空而来,在半残的月光下像一道划过天际的流星。 “接着。”一分早该送出去的礼物。 “什么东西……”四方盒子? “我看到它的时候想到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你像一只需要被喂食的花栗鼠,对食物相对比人热衷。”他皱眉,破例地收留一副饥饿模样的宠物。 一条白金项链,小巧可爱的坠饰是黄金鼠。怕老鼠的董知秋脸黑了一半,差点顺手丢出。“我们没那么熟……” “戴着,我要它待在你的胸口。”不等她说完,他霸道地命令她不许取下。 第一印象真的会骗人,对人不理不睬的冰冻男竟然是独裁者,专制得令人傻眼。 “可是……”她想丢还他,但是心底有道声音阻止她。 “爹地,你在跟谁说话……啊!妈咪,你也在……呃,董阿姨,你好。”大人晚上不睡觉在干什么? 揉着眼睛的格雷睡眼惺忪,没睡饱地打着哈欠。他瞧见父亲的身影在窗外便过来看看,没想到半夜不睡的大有人在。 人小鬼大的他惊觉说溜了嘴,在父亲大掌的“揉抚”下连忙改口,露出无懈可击的无邪笑容。 “我好,你不好,快回去穿好衣服,穿件小内裤不怕着凉吗?”董知秋的口气就像是心疼小孩的妈妈,严厉中带点关怀,不经意真情流露。 如果有面镜子在她面前,她八成会吓一跳,她此刻的样子就是一个母亲。 “喔!”格雷只应了一声,并未动作。 在寒冷国家成长的他根本不畏冷,这里凌晨的气温对他而言只是刚好而已,零下十几度他都照常玩雪、堆雪人,和伊恩打雪仗。 但董知秋不知情,室内微光透出,打在他单薄的小身子上,她光看就遍体生寒了,哪能容许有人被冻死。 “喔什么喔,还不动。”她冷得都发抖了,他竟然没事人一般。 格雷看了看父亲,舍不得太早回房,他想和父母在一起。 “要听阿姨的话,不然她一生气会非常可怕。”他领教过了,也痛不欲生。 “喔!”他又应了一声,不过这一次他乖乖地走进屋里,迅速地穿上父亲的大衣又跑出来。 “他……你……你们父子喔!”她忍不住发噱,咯咯轻笑。 清晨的清洁人员正拖着清洁工具打扫街道,黄色的垃圾车缓缓驶过巷口,路灯未灭,但已有不少老人家走出家门,群聚公园跳起土风舞,甩手做外丹功。 看到路上陆陆续续有行人出现,董知秋尖叫地跳了起来。 “完了、完了,我今天上午十点要到公司开会,可是我却一夜没睡……凌晨五点!”一看腕间的女用手表,她差点晕过去。 学生时代三五天不睡是常有的事,不过人的身体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老化,一出社会后,作息不定的她也吃到苦头,只要没睡足八小时,隔天一定精神不济。 平常时候还不打紧,她一个人住不用对他人交代,就算回笼补眠也不会有人在一旁叨念。 偏偏这个会议很重要,由母亲亲自主持,而母亲对她的要求又特别严格。若是她在回忆中频频打盹,接下来的半个月内肯定不好过,天天得接受母亲耳提面命的洗礼,直到她达到母亲的标准为止。 “你还有四个小时半可以休息,我会记得叫醒你。”一道曙光射向昂斯特脸庞,灰蓝色眸子显示愉悦的恶意。 “你……不必。”牙一咬,她恨恨地拉上落地窗,将疲惫的身子往床上一抛。 窗外,三公尺距离的阳台上,一对父子相视而笑,小手拉大手走回屋内,新的一天又往前迈进了。 ? ? 担心自己不能准时起床,董知秋不仅调好闹钟,她还十分可耻地扰人清梦,一一打电话给最好的朋友,请她们一定要在九点半以前叫醒她。 想当然,她被骂到臭头,还有人扬言要追杀她,叫她走路小心点,水沟没加盖。 少不得还听见男人的咕哝声和咆哮声。 但她一点也不心虚,放心地睡她的安稳觉,因为她知道几个好朋友嘴功恶毒不可能放过荼毒她的机会,时间一到一定会来电凌迟,让她睡意可消。 可现在是什么情形,她睡过头出现幻觉了吗?为何她家厨房有一条、两条、三条……两小一大贼儿的身影,他们打开冰箱是要偷食物不成? “等……等等,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她的门板是特制的钢门,会自动上锁。 梳着庞克头的小帅哥笑嘻嘻地走过来,食指甩着一串钥匙。“阿姨,你昨天留在我家,忘了带回来。” “你是……呃,伊恩?”她很意外自己能认出两兄弟的差异,尤其是两人穿同样的衣服,梳同样发型,头发还可以挑染过,连眸色在光的照射下几乎一致。 “阿姨,你的记性真是太差了。这样不行啦!要是你把自己给忘了怎么办?”另一个淘气鬼也跑来闹,不让她再睡。 “不要拉我,格雷i,让我再眯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她真的好困,不想起床。 董知秋不晓得自己爱赖床的毛病是被谁宠出来的,她记得去英国以前没这习惯,总准时在设定时间醒来,不需要闹钟提醒。 “要是迟到了不要埋怨,你只有十分钟的梳洗时间。”果然是贪懒的花栗鼠,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 醇厚的低音具有醒脑功用,呻吟一声的女人先拉过暖被再盖住头,最后才痛苦地翻过身,沿着床沿慢慢地坐起身。 她还没完全清醒,昏昏沉沉的犹似在梦中,对平白出现的访客多有纵容,因为她以为自己在做梦,耳旁的嘈杂声出自幻觉。 但是冰凉的毛巾往脸上一覆,她彻底醒了,惊叫地挥开眼前的古铜色大掌。 “你……好冰,你想谋害我。”她不悦地指控,习惯性地又找起她已不需要的眼镜。 一种安全感吧!像是小孩子离不开他的奶嘴,或是发酸发臭也不让洗的小被被。 “九点十分到九点二十分左右,我分别接了四通电话,她们自称是你的同学。”不理会她的抗拒,昂斯特以冰冷的毛巾洗净她的脸。 “我的同学……”谁呀?她很少和他们往来……“啊——你……你接了我的电话!” 她几乎是惊恐地大吼。 “它们很吵。”即使怨她,但也心疼她。 “你怎么可以……不,不,冷静,我要冷静,不能急躁……”她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才稍微平静。“你和她们说了什么?” 董知秋为时已晚地想到他所说的同学无疑是人人是嫌犯、问话像问案的于浓情,爱追根究底、自封八卦女王的苗秀慧、舌头淬毒、讽刺人当喝水吃饭的秦雪提,以及实事求是、言语犀利的苏幻月。 “一个问我在你房里做什么,有何企图;一个说要访问你,叫你自备文案;一个说你终于破荤了,不用去尼姑庙探望你;一个要我提醒你律师费很贵,请记得采取遭到强暴的证据。” 昂斯特难得地笑了,很浅、很浅,像阳光划开冰层,融解出一丝暖意。 “没人说要拿刀砍你?”抱着头,她装鸵鸟,假装没听见那些转述。 “也许我做人没像你那么失败。”四处惹怨。 其实他的反应很冷淡,电话在手不到三十秒钟便断掉,不添废话。 倒是那些火气不小的女人一听到是男人的声音,明显停顿了下,以为打错电话,再三询问才确定,继而有后续的留言。 她们很直接,不在乎他是什么人,只把他当电话录音机使用。 听到他嘲笑的话语,董知秋倏地抬起头瞪人,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指控,“你是外国人。” “以你的逻辑,我的确是外国人。”他是土生土长的英国公民,祖上十代皆在英国出生。 深棕色头发,蓝灰色眼睛,深目挺鼻、肤色偏白,昂斯特的外貌完全是西方人的长相,走在路上不会有人错认他是东方人。 但是他却又东方血统,他的外婆便是阿美族少女,因嫁给来中国旅行的美国空军上尉,而跟着丈夫一路军旅,最后定居威特岛。 他跟自己的祖母相处并不好,她有很深的种族歧视,瞧不起有色人种,认为他们是低等的贱民,不配和高贵的民族同起同坐。 反观热情开朗的外婆是他最喜欢的长辈,每当他遇到不如意的事总会找她倾诉,把威特岛当度假中心,一住十天半个月不肯回家。 “既然是外国人,你的中文未免太流利,你应该合乎期待,什么也听不懂才对。”一直到现在,她才迟钝地发现他们父子三人讲的是中文,而且字正腔圆,没有可笑的洋腔洋调。 灰蒙蒙的眼闪着蓝芒,他像陷入怀念地看向窗外低云。“我妻子逼我一定要学会她的语言,否则她拒绝和我用英语交谈。” 他本来就会中文,跟外婆学的,只是她不知道,以为他被迫学习。 这点跟她很像,她也会……董知秋脸色微变,轻摇头想甩去脑里的噪声。她就是她,怎会喝他妻子相像。“你有个好妻子。” “而我是个不及格的丈夫。”他自嘲地说。 他瞒了妻子很多事,她不问,他也从来不说,让两人的隔阂一日日加深。 等到他想说了,她却听不到,最熟悉的陌生人依然陌生,横亘着一座大海。 “嘿,别自责嘛!只要不是死别就有机会弥补,人在错误中学着进步,有朝一日你会成为满分老公。”呃,她在干什么,当人家婚姻的咨询师? 她略显恼意,暗啐多事。 “我正在弥补。”他看着她,眼神深邃且浮动一丝……火光。 “那就快去找你妻子呀!还在我这里做什么……”蓦地,她涨红脸,双手急遮春光外露的酥胸。“转过头,不许再看。” 昂斯特虽转过身,却也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你改多吃一点,补一补该壮观的部位。” 闻言,她气得那枕头砸他,“不用你管。” 小孩子最贪玩了,一瞧见大人在扔枕头,马上兴奋地拉起床单,大玩枕头战,完全听不到某人虚弱的制止声,玩得不亦乐乎。 这时,少有表情的冰山先生洒来冰花,落井下石地指指挂在墙上的猫头鹰时钟。 “十点就快到了,你还要继续赖床?”他挑眉。 “啊——” 只见一棵人形子弹快速地飞过,惊呼声未歇,浴室已传来刷牙、漱口的声响,一件发绉的湖绿色睡衣被揉成一团,丢在浴室门口。 真的是一阵兵荒马乱,董知秋只花了三分钟便完成她近三十分钟的晨间梳洗,再从浴室走出来时,她已穿戴得整整齐齐。 “早餐。” 一边穿高跟鞋,一边往门口跑的董知秋忽地臂膀被扯住,她来不及收回冲劲地倒向一具宽厚的胸膛。 “我、我不吃早餐。”她面皮发烫,全身像爬满虫子一样不自在。 “阿姨,早餐很重要,不可以不吃。”伊恩像个小大人,将装有早餐的纸袋拎到她面前。 “爹地说不吃早餐会长不大,阿姨是大人,要听话。”格雷双手抱胸挡住大门,不让她走人。 她很无奈地看了看两只小人,又没好气地瞪了土匪头一眼,有些抱怨他们的不请自来。“我真的快赶不上了,你们别逼我。” “在车上吃。”看起来很闲的男人拿起女用银色lv包,率先走出。 “我没办法一边开车一边用早餐,太危险了。”她找着借口。 双并大楼的好处是有座直通地下停车场的电梯,不过他们的电梯停在一楼。 “坐我的车。”要让她单手上路,路上的行人该投高额保险。 她怔了下,随即声在线扬。“我有自己的车,不用劳烦你……” “车坏了。” “车坏了?”她像学话的鹦鹉,重复他的话。 不相信自己刚买的新车真出了问题,董知秋扔下父子三人冲向地下停车场,打算驾车疾驰,不受人牵制。 谁知钥匙一插入钥匙孔,连转了好几回,引擎熄火似的闹罢工,连最起码的排气声也没听见。 “再不走,你真的会赶不上开会时间。”昂斯特将一个黑色的汽车零件踢到角落,眉头微拧。这些拿钱办事的人效率太差了,居然将证物留在现场,幸好车主不懂车。 不施脂粉的素颜微带乌云,眼角轻微的抽搐,心里冒出几句修饰过的国骂,难以置信有这么凑巧的事。 第四章 “根据上一季的产量,公司推出的中国风针织短衫深受好评,国外的厂商也频频询问合作意愿,我们这一季要再接再厉,创造新的局势,让国际间肯定我们非凡的成就……” 液晶投影一张一张的播放,粉色系的秋裳和冬装一件一件在画面上跳动,交织出色彩斑斓的艳丽,也博得无数的掌声。 女人追求流行,流行打造出时尚,光鲜亮丽的衣服是女人的最爱,不分老少地装扮起自己,抢着当最耀眼的那个人。 “彩衣服饰”第一代创始人叫董晴文,她是董知秋的外婆,也是现在的名誉董事,半退休的董事长。 当年她跟着情人私奔时,意外发现他早已结婚生子,除了元培还有两名儿子,毕业于北大的她向来心高气傲,不甘与人共侍一夫,因此怀着六个月大的身孕离开她的男人。 没想到女儿也和她一样情路不顺,年届五十的董可云是公司的负责人兼总经理,精于保养的她看来不过三十出头,不像生过一个小孩子的女人。 董可云和她的母亲个性十分相近,也是个傲气甚高的女子,只因她爱的男人不愿意留在国内发展,她便索性放弃那段感情,未告知有孕在身的事实,让对方抱憾地离开她。 所以董家没有男人,一切由女人做主,董知秋从母姓,她从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不可以自满,也没有骄傲的条件,我们落后欧美市场一大段,要急起直追,打破他们固有的藩篱,成功地将本地的品牌推向全世界……” 台上的董可云滔滔不绝地高谈日后走向,难掩傲色地指着直线成长的销售额,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充满自信地散发成熟女人的魅力。 她是美丽的,拜现代科技的精良,得以完美的形象展现在世人的面前,让消费者看见她的努力和实力,进而成为她死忠的追随者。 而台下的主管们精神抖擞,两眼闪着和她一样精锐的眼光,信心十足地准备大干一场,将长年气焰高涨的西方帝权打个落花流水。 在这一群精英分子中,有个迟到的人躲在最角落的位置,纤指托腮,悄悄打起盹,以为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董知秋……董知秋……董知秋——” 不知是谁用力推了她一下,蓦地听见自己名字的董知秋,神智一清的扬手一举。 “你位子在那里吗?” 不轻不重的声音一落下,前方有人主动让座,她不疾不徐地走上前,落落大方。 “妈,大家都知道我是谁,用不着刻意强调。”她不卑不亢地说,不见示弱。 在母亲面前,她必须是强大的,不能有一丝软弱,否则她只会更加想控制她,改造她成为另一个野心大过人性的董可云。 “叫我总经理。”彩妆艳丽的面容浮现一层厉色。 “是的,总经理。”她从善如流,当母亲的直属上司看待。 神色不佳的董可云将一叠文件往她面前一丢。“这一季的设计图我只看到三张,你其他的设计呢?” “没灵感。”她随口一应,不因母亲的冷厉而有所退缩。 她放在心里没说出口的是,那段时间她拿来创作童书,无法分身。 “不要用过时的理由搪塞,我们要走在流行尖端,而不是在后头苦苦追赶,一个礼拜内把三十张设计图送到我桌上,我不听任何解释。”她的要求绝对奉行,不允许拒绝。 “太难了。”皱着眉,董知秋强打起精神应付难缠的母亲。 “我不要听到‘难’这个字,以你的设计天分,没什么可以难倒你。”她相信她是“彩云服饰”的明日之星,未来的东方明珠。 她笑不出来,太阳穴微微发疼。“重点是要我能画得出来。” 母亲在强人所难,她明了,她在确立权威,惩罚她的漫不经心。 “你是在抱怨吗?”她给她太多自由,让她的心变野了。 “不,我是在陈述事实,总经理。”如果你把我当成一般职员,也就不会对我特别严苛了。 “彩衣服饰”刚创办时,走的是代理路线,所以并无设计师,纯粹是销售。 董可云接手后才积极培育设计人才,由设计学院找人,从寥寥的数人慢慢培植成如今的设计部门,大大小小的设计师超过二十名。 虽然也有不成气候的,只能走低价的成衣市场,不过大部分的设计师都能独当一面,设计出令人眼睛一亮的作品。 但是董可云给他们的时间较宽裕,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只要能赶得上潮流,推出一系列创新服饰,她可以耐心等候。 反观是自己的女儿,她永远是在鞭策,好还要再好,不能有丝毫停顿,她要的不只是一名设计师,还是全能的领导者,日后好继承她的位置。 “你敢顶嘴。”在这公司里,除了董事长外,就数她的职责最大。 董可云最大的败笔是她想做到公私分明却老是公私不分,她认为自己的身份是总经理,底下的员工就该尊敬这个位置上的她。 可是她顶的是公司的职位,说话的语气却是一位母亲,两种角色她都扮演不好,混淆了,让人直接感受到她的蛮横。 “总经理,我只是在将道理,请问公司里,有哪个设计师和我有相同的待遇,他们也需要七天内交出三十张设计图吗?”她真的厌烦了,老是和时间赛跑。 董知秋无奈的看看在座的其他人,他们全都面面相觑,尴尬的转开视线,不敢正视她的眼。 “你……你……你知不知道我用心良苦是为了谁?”下不了台的董可云气盛地抬高下颚,把自己的野心归究于女儿的恨铁不成钢。 她肩一耸,笑得恬静。“你再生一个吧!不要指望我,大梁太重我扛不动。”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传来不少窃笑声和被浓痰哽住的咳嗽。 “董知秋!”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竟敢让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说的是实话,我学服装设计是不想你和外婆太劳累,而不是把自己累死。”她的原意全被扭曲了。 因为不忍心她们日以继夜地为公司拼命,付出一切仍达不到所要的目标,刚好她有这方面的才华,才想来分担一些。 但是人的贪念永无止境,一发现她的过人才能,外婆和母亲欣喜若狂,原本只要她争气的心愿变本加厉,企图塑造出不下她俩的女强人。 “‘彩衣服饰’是我和你外婆一生的心血,不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我……董知秋,你要去哪里,我的话还没说完,马上给我回你的位子。”这孩子越大越难管教,她必须想个法子治治她。 董可云想到女儿的年纪快逼近三十大关,公司里的青年才俊不在少数,为了折断这只不安分鸟儿的双翼,她不出招不成。 董知秋回眸一笑。“老调重弹,你饶了我吧!苦命的小设计师要回家闭关练功,赶出你要的三十张设计图。” 她能给的只有这么多了。 “回来,我没说散会你不许离开……咦!谁把小孩带进公司?”她气急败坏地追出去,没料到在门口差点撞倒两名外国小男孩。 重形象的董可云连忙和缓神色,以为孩子是国外客户的,她变化极大地扯出煦笑容,语气轻柔得不带一丝严厉,就怕给人带来坏印象。 “他们是我邻居的小孩。”这两个调皮鬼居然还在。 “邻居的……”董可云脸色又是一变,极其难看地低吼。“你自个儿不长进也就算了,还堕落到帮人家看孩子,你那双手是用来画设计图,不是当保姆,你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吗?” “妈……”在小孩子面前避免起争执,他们很聪明,听得懂她说什么。 蜜色唇瓣才发出单音,董可云又得理不饶人的喋喋不休,借机教训不听话的女儿。 “难怪你交不出设计图,光是这两个黏人的小麻烦就让你分身乏术,你哪还有空闲办正事。我以前当你很懂事,是个贴心的孩子,现在你让我怎么信任你?你这不负责任的态度是跟谁学的……” “伊恩和格雷看着不知哪来的老女人,一直很凶地骂他们最重要的人,小脸一沉,不太高兴地一人拉她一只手,当成秋千一样的荡来荡去。 “婆婆,你的肝不好喔!常发脾气的人这里会坏掉。”黑发小男孩指着肝脏位置,很正经地说。 闻言,她抽了口气,脸色张成猪肝色。“你……喊我婆婆,我、我有那么老吗?” 年龄一向是女人最在意的事,一看到母亲一副惊吓不轻的惶恐样,董知秋忍不住背过身,捂着嘴偷笑。 “婆婆,你不可以骂人啦!而且我们也不是黏人的小麻烦,我们明明很可爱呀!”棕发男孩咧开嘴,笑得好不天真。 可爱的小恶魔。董知秋在心里下批注。 “你,你,不管你们两个小鬼的父母是谁,不许再叫我婆婆。”她点着小人头,不接受岁月的痕迹已侵袭她美貌无双的脸。 没有女人不老,她们愿意为青春永驻付出一切,她也不例外。 “那叫巫婆可不可以?”伊恩小声地问。 “巫婆?”董可云几乎要翻白眼。 “还是坏皇后?”刚会看“白雪公主”的格雷兴致勃勃地建议。 “坏皇后……”难道没有其他的形容词?拥有时尚圈最美丽的流行推手称号的她,几时一文不值地只能当个坏女人。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让人大受打击,明显神采一黯的董可云似乎苍老几分,脸上的细纹因脱妆而清晰可见。 “会议还没开完吗?动物园快关门了。” 吓人的事尚未结束,从电梯走出的高大男人看到并非朝他跑去的男孩,而是看起来一脸惊讶的女人。 就连董知秋没没料到他会笔直走向她,然后非常自然地搂起她的腰,好像他的大手本来就该放在那个位置,没人可以阻止他的权利。 “爹地,你来接我们呀!” “爹地,你好慢喔!我们等了好久。” 一个孩子牵起一个大人的手,神色自在得仿佛理应如此,和谐的画面宛如一幅天伦图,一对和睦的父母带着他们可爱的小朋友。 会议室里等不到总经理的主管纷纷离位,他们一走到门口也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地看着和乐融融的“一家人”。 “小秋几时生了孩子,怎么没通知我们一声?”一位元老级的员工讶然一呼。 “是呀!好歹让我们粘粘喜气,瞧瞧那眉眼多像知秋小时候,连笑起来的模样都香了七分。”尤其是那个黑头发的更像,跟她刚上小学时剪短头发飞样子如出一辙。 众人在那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当是趣事地不断传来传去,面色一沉的董可云扯掉那条线,朝着女儿大吼。 “董知秋,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为什么邻居的小孩会长得这么像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偷生的!” ? ? 哪里像她?明明是高鼻子的外国小孩,怎么可能和她有相似处? 这些眼拙的老人家唯恐天下不乱,捕风捉影地随人摆弄,一个起了头,另一个接着煽风点火,将一根鹅毛传成一只鹅。 这种要不得的心态由来已久,朝九晚五的职场生活待多了也会身心疲乏,难免找些事兴风作浪,好提振一下精神。 没生过小孩的人突然冒出两个孩子,未免太滑稽,算算时间,他们出生的时候是五年前,那时她在英国…… 英国! 心头一惊的董知秋按着平坦小腹,微起疑惧。她不记得那两年究竟发生什么事,难道真是异国寂寞,迷乱了情感,与人有了不寻常的关系? “他们头上没长花,你看再多回也是一样。”五岁的小男童,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回首一瞋目,她轻哼一声。“我什么时候同意陪你们父子三人逛动物园,你绑架我。” 要不是不忍心小孩子失望,她早一走了之,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我解救你。”他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可眼睛明显写着两个字——愉快。 “一时的,我母亲不会轻易放过我。”她会不断追问,用她认定的价值观来评判双眼所见。 只要一想到日后不平静的,董知秋的心情如秋天的晚风,一阵寒过一阵,无法放晴。 他看着她沮丧的苦着脸,眼中没有同情。“不用理会。” 她听出他话中之意,略微埋怨地横睇一眼。“我不是你,摆不出生人回避的冰山脸孔。” 瞧,他们的身边多么净空,没人敢靠近三公尺以内,神情漠然的他不管往哪儿一站,大人马上把小孩子抱走,离他们远远的。 不过不是他长相可怖,以目前公认的审美观来看,他虽称不上帅哥的行列,脸型过于方正,浓眉大眼,但是不算难看,属于耐看型男人,越和他相处越发觉他又个人的味道,独特得让人想入非非。 其实有不少女人偷偷地回头看他,品头论足地说起他的外型,她不经意地听见其中一人喜滋滋地指着他的臀部,直呼好性感。 若非碍于他带着“老婆”、小孩出游,应该会有人主动搭讪,冲着他不俗的外国人脸孔而甘愿献身,追求短暂激情。 “没有人可以替另一个人过日子,说不并不难。”只要意志够坚定。 “那是你没见过我母亲的毅力,她要把人逼疯比探囊取物还简单。”可惜她没选择父母的权利,一出生就注定枷锁加身。 董知秋爱她的家人,但也为她们的冥顽固执而无能为力,太多的宠爱是无形的负荷,她也曾被压得喘不过气,想远远逃开这个家。 她做了。 在十五岁那年,她念了重视人格发展的深渊高中,而非母亲期盼的贵族学校,她在她的怨责中撑过三年,直到升上大学。 也因为有当初的坚持,她才能结识那帮好朋友,开启不一样的视野,让自己明了到一件事,她并不孤独,真正交心的朋友永远在身边。 昂斯特灰蓝色眸子中扬起一抹诡光。“欢迎你到我家避难。” 她心动了下,但是……“你在害我还是帮我,这根本是自掘坟墓的陷阱,我妈会直接把我放在火上烤。” 可爱区的动物有长耳兔、黑天鹅、梅花鹿、斑马等十数种,它们在围起的区域里或走或躺,或是互相搔痒,供人们取景拍照。 可是男孩子总是比较顽皮,不喜欢太过温驯的动物。没一刻安分的伊恩和格雷亢奋地拍着铁栏杆,把老虎狮子当成豢养的小猫小狗,不断地发出奇怪声音想和猛兽一起玩。 无知养大他们的胆子,浑然不知兽口一张,小命就没了。 所以跟在身后的大人就辛苦了,时时刻刻都得吊着心,提防他们害死自己。 “对了,我和你儿子真的长得很像吗?”为什么见过她幼时的长辈都异口同声,毫无犹疑。 董知秋还小时,她的母亲因工作的缘故常把她带到公司,因此她在上初中以前,“彩衣服饰”等于是她的游戏间,她待在那里的时间多过家里。 除非是新进员工,否则年资超过二十年的老职员,大都带过她。 “见仁见智。”他不给予答案,任由她在心底生疑、猜测。 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她该弦易辙地问道:“你跟你妻子是怎么认识的?” “邻居。”他眼神冷柔,感觉没那么冷漠。 “你当时也是厨师?”她旁敲侧击,想解心中的疑虑。 有根刺哽在喉头,任谁也会不舒服,不拔不快。 “不。” “不?”怎么又走入胡同,绕进死巷? “大学讲师。”一门枯燥乏味的课程。 “什么大学讲师,是你还是她……等等,你在大学教课?”她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白犀牛的角开出一朵牡丹花。 “你很意外?”他冷勾嘴角,似乎她的诧异取悦了他,他终于有些许的表情变化。 “你在哪一所大学教学?”她问。 他说了个不陌生的校名,正是她当初申请的学校。 “你……你教过我?”她讷讷地问出口。 “教过。”勤奋上进的学生,沉迷于书中。 “那……”她不想再问下去,但是……没有解答的谜团更令人心乱如麻。“你认识我?” “认识。”她是第一个敢直视他冰蓝眸子的女人,甚至把他当成饲主。 “我和你……呃……我们之间有没有可能……发展……”师生恋? 问得越多,董知秋的心越乱,她觉得自己在走一条危险的单轨吊桥,随时有粉身碎骨之虞。 坚毅的下巴一抬,厚薄适中的唇低声轻喃,“犯规,花栗鼠女郎。” “不许你叫我花栗鼠女郎,我才不是……啊!小心!” 她板起脸,才想提出抗议,追逐中的两兄弟像是受到什么鼓舞,飞快地朝小嘴微噘的女人撞去,力道之重出乎想象。 董知秋轻盈的身体被撞飞了,她惊慌地高呼一声,以为会重重落地。 谁知那正是某人的阴谋,以眼神唆使儿子使坏,结实有力的双臂一张,顺势接住飞进怀里的娇软身躯,手臂倏地勒紧,不让她逃脱。 “英雄都该得到一个吻。”一说完,他低头吻住愕然芳唇。 昂斯特主动的索吻,见状的伊恩、格雷不但不讶异,还大声地鼓掌欢呼,要求他们再来一吻,要拍照留念。 当然不依的董知秋双颊泛红,使劲地想推开得寸进尺的男人,脸皮薄的她不像外国人那么开放,有些事还是得矜持。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他的吻技高超,吻得她七荤八素,差点忘了自己是谁,腿软地必须攀附着他的手臂才能站直,不过她并未完全迷失,犹记得他有个挚爱的妻子。 “你、你不可以再吻傲……”她气喘吁吁地阻止他再度俯下的唇。 “你欠我的。”他毫无愧色地吸吮她葱白纤指,含吮舔咬,目光从灼热地让人全身发软。 “我……我没有……”突然间,她非常恐慌。 不是怕他,而是害怕守不住自己的心,爱上别人的丈夫。 灰蓝色眸中迸射出她招架不住的热焰。“你忘了我,忘了过去,忘了曾经承诺过的事,你忘了给我一个希望,让我再不着边际的深海独自挣扎。” “不要说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我,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她什么都不晓得,不要再逼她。 董知秋无力地挥臂,脸色苍白得几无血色,一颗一颗的冷汗湿了直顺黑发。 “爹地,阿姨好像很难过,你不要再凶她了。”她看起来好可怜。 “叛徒。”昂斯特冷冷扬唇,视线不曾离开怀中的女人。 他太恨她了,恨到他想要她跟他一样的痛,尝尝被遗忘的滋味。 “我的头……好痛……”像是爆开来似的,后脑的旧伤口一直胀大…… “怎么了,你哪个地方痛?”终究是不忍心,他手指轻柔地揉着她手心捧覆的位置。 蓦地,千年不化的冰块表情揪愀然一变,指腹下凸起是疤让他双眼微眯,紧抿唇瓣,没法看透的心正一片片剥落,化为深沉的阴暗。 这伤一定很严重,她如何承受得住。 “昂……昂……我不是故意要忘了你,不是……不要怪我……”她有好深的歉意,却不知该向谁说。 分不清是梦或是幻,每回一犯头痛,她脑海中就会出现破碎的画面,凌乱杂沓,凑不完整。 “别再说了,我原谅你,当是是爱上你的代价。”他近乎耳语地低诉,在她唇上落下一个温柔深吻。 昂斯特紧握冰冷小手,没发现她眼角泪影浮动,心里想着是自己的严苛,把自个儿的伤痛当成武器,伤害他唯一深爱的……妻子。 第五章 “医生,我要挂号。” 身穿白袍的美丽医生微抬玉质生辉的下巴,以四十五度斜睨擅闯诊间的患者,清媚杏眼朝外一瞟,要“病人”自个儿看一看门板上贴放的门诊科别。 “医生,我觉得我精神状况除了点问题,你帮我瞧瞧是哪里不对劲,我最近常常感到很焦虑,老是无法专心,动不动就神游他处。” “除了这个门左转,第二通道右转,倒数第二间诊间,你要挂的是精神科。”医生做出慢走不送的不耐烦表情,表示送客。 “以前还好,最近一直做个奇怪的梦,我梦见我在生孩子,整个身子像被死裂开似的,下体血流不止,我想大叫却叫不出声音,有个男人脸色比我还白地站在我的分娩床旁……”真的很痛,梦中的她差点死在生产台上。 “衡阳路有间‘璨’俱乐部,我诚恳地建议你去包个牛郎回家,口碑不错,用过的人都称赞不已。”她欠缺的是阴阳调和,少了阳水滋润,结论。 “你去过?”看不出来医生的压力有这么大,需要到那种地方舒压。 脸皮微微抽动的女医生忍耐地说:“你没养过鸡,怎么知道鸡是如何死的。” “送到屠宰场。”博学多闻的患者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一丝迟疑。 啪!空气中似乎传出某物断裂的声响。 “你是来找我麻烦的吗?需要再做一次视力矫正的董同学,我这里是泌尿科,不是心理咨询师。”虽然她有这方面的知识,也闲来无事地考了多张执照。 “雪缇……”她非常困扰才来找她。 清艳过人的秦雪缇举起素白纤手,阻止她发言。“你知不知道你在浪费我的时间?外头大排长龙的病患等着我医治,而我已经连续三十六小时没合上眼,识相的就给我滚出去,不要劳动我莹嫩雪白的长腿。” 就在她情绪崩到极点,准备杀人埋尸时,董知秋一脸苦恼地抚着脑壳。 我头疼的次数相当频繁,之前只是偶发,这一两个月几乎是天天发作,有时一天好几回。“让她不堪其扰的疼痛不请自来,严重地影响生活品质。 “头疼?”蛾眉轻蹙,她做了个触碰诊断。 “快把我逼疯了,你当初检查仔细了吗?是不是留下不良的后遗症?”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误诊是难免的事,她能谅解。 秦雪缇冷笑地扬了扬眉。“你怀疑我的医术?” “你那时是实习医术。”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就是不相信她完全零失误。 在病人的眼中,医术一流的秦医生,她的美丽,她的专业,她的精湛开刀技术,始终为人所津津乐道,几乎与神衹并列。 可是就她们这些认识超过十年的同学看来,她不过是爱玩手术刀、乱切割器官的庸医,实在不怎么牢靠,她还有把病人当实验品的坏毛病。 基本上来说,是个医德有瑕疵的医生,非常具有争议性的代表。 不过若真有事,几个老同学还是会冒险往她这里跑,因为庸医总好过收贿才动刀的假名医,至少她很少把活生生的人医到死。 “你是在抱怨我救了你吗?这件事不难解决,我们医院不高,但还有十几层,你走到顶楼往下跳,什么烦恼全没了。”人要活腻了,她绝对不浪费医疗资源。 董知秋苦笑地垂下眸。“雪缇,我很害怕,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我分不清是梦境,或是遗漏的记忆回来找我。我在英国的那两年究竟发生什么事。” 没人可以告诉她,在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vivian,取消我今天所有的预约,就说有个摄护腺肿大的患者有紧急开刀,耗时十二个小时,无法看诊,请他们改日再来。”这些麻烦的家伙。 一名高个护士一点头,领会其意地走出诊间,将五六十名病人退挂,或是转诊其他医生,安抚其不满的情绪。 她想自己应该可以要求加薪,每个秦医生的好朋友一来,她都得充当善解人意的私人秘书,排除万难地为她挪出个人空间。 很快地,人龙消失了,门外的嘈杂声归于平静。 “摄护腺肿大?你就这么打发你的病人?”未免太草率了,她顶多耽误她一两个小时。 十二小时,这谎扯大了,她可真敢呐! 美眸轻眯,“不然呢!请大家进来观赏我将你大脑剖开,取出活脑写一篇心得报告。” “认真点,不要开玩笑,我真的是有需要才来找你。”她不像干警察的浓情三天两头地来报到,只因捉贼时不慎擦伤的小伤口。 解开后脑的发束,秦雪缇轻甩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飘逸洒落。“我看起来很严肃吗?” 她失笑,心想,太轻松了吧!把医院当自家的客厅,毫无拘束。 “好吧!我们来讨论你出了什么问题。”她轻点触碰式的计算机,叫出私人档案里的病历,黑玉双瞳微眯,大略地看了一会。 “根据你七个月前的健康检查报告,肝指数正常,血红素正常,尿液正常,体脂数正常……” 除非资料有误,否则正常得让人嫉妒。 “雪缇,你知道我想了解的不是那些。”她指的并非身体疾病,而是精神层面。 “很抱歉,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难以得知你想刁难我什么。”遇到这些不按牌理出牌的老同学,她早就明白了一件事,她们是来讨债的。 她上辈子欠人太多。 董知秋又习惯性地推推眼镜,落空的手缓缓放下。“你在圣保罗医院发现我时,我身边有没有人陪着我?” “你问这个干吗?”一堆人挤来挤去,到处是血,哀嚎声不断,忙着救人的她哪有心思注意周围的情况。 “我怀疑我可能结过婚。”一袭缀着珠花的白纱礼服在阳光下发光,轻扬的教堂声如在耳侧。 自从昂斯特父子出现后,她原本的好眠变成频频发梦,不时做着令人讶异,但醒来却异常心痛的怪梦。 她看到二十二三岁的自己走在环境清幽的校园里,有位金发的女同学走过来跟她说话,然后气冲冲地跑走,橡树下走出一名男子,轻轻地拉起她的手。 画面有时是重叠的,有时是跳跃的。她的旁边总是有一个人,虽然没有激狂的浓情蜜意,却让她非常安心,全心地依赖。 “结过婚?”秦雪缇的肘臂滑了下,讶然睁大一双水眸。 “说不定生过孩子。”那种痛太深刻了,连梦醒之后,两腿都酸疼得举步维艰。 “等等,别跳得太快,让我消化消化。”她扶着额侧,似在整理脑中的噪声。“嗯,你怎么会认为自己结过婚、生过小孩呢?” 闻言,她面泛潮红。“梦。” “春梦?”看她表情微赧,秦雪缇的毒舌自然不放过她。 “你别把人家难为情的事说出来,我不像你阅‘鸟’无数。”她微恼地发着牢骚。 “不是每一根‘鸟’都赏心悦目,我三天看一次眼科。”脏东西看多了很伤眼的。 “雪缇……”她都慌了手脚,她还有心情揶揄。 “好了,不跟你瞎闹,上衣掀开。”有疑虑就找出根源。 “衣服……”她拉高下摆。 “没有妊娠纹……”没生产过的痕迹,肚皮光滑无皱褶。 “每个生过孩子的女人都会有妊娠纹吗?”她问。 “不一定,有些较幸运的孕妇不会有任何皱皮,不过除纹霜挺管用的,浓情来抢过两瓶。”合法的土匪婆。 “抢?”她差点笑出声。 “知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异常现象,我是指多梦、头痛,以及……幻觉。”最后一句带着嘲笑口吻,取笑她没嫁人就想当妈。 董知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头痛是半个月左右,做梦则更早一些。” “那你这一两个月是不是做了什么,或是遇见什么?”周围的氛围变动也会有所影响。 “一个男人。”她没有隐瞒,在好朋友面前,不需忌讳太多。 “一个男人?”她眉毛一挑,状似惊异。 “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子,五岁,来自英国。”她曾逗留的国家。 “五岁呀!”眉心轻拢,秦雪缇沉吟片刻。 巧合吗?五年前她亲自将重伤昏迷的知秋带回国,而在她失去记忆的两年,足以谈场恋爱,怀胎十月,生下小生命。 可是,可能性微乎其微,生性保守的知秋向来有感情洁癖,看似亲和却不易与人亲近,一栽进书里世界浑然忘我,谁能忍受她的“目中无人”。 秦雪缇的怀疑源自于对好友的了解,十几年的深厚友谊让彼此亲如家人,也一起分享过不为人知的喜、怒、哀、怨。她们在成长过程中也面临不少考验。 “他说他来找他的妻子。”远渡重洋,不辞辛劳。 “已婚男子纠缠你?”她扬眉。 “他爱他的妻子。”他不断地强调这点。 “然后呢?”听来有让浓情有活动筋骨的机会。 她顿了下,艰涩地轻启樱唇,“他吻了我。” “什么,吻你?”她陡地睁眸又眯眼,手指关节扳出“啪啪”声。 “对,口中说着深爱妻子,却在下一秒钟搂住我,狠咬我的唇。”像在泄愤。 “等等,你的英文名字叫克莱儿?”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没错,不过很多年没用了。”她鲜少出国。 因为差点救不回来,担心过度的外婆和母亲便三令五申,不许她再踏出国门一步,甚至偷藏她的护照,以防再有类似的意外发生 不过她还是在朋友的怂恿下,到澳洲玩了几天,和无尾熊合照。 “给我一分钟,我找个东西。”应该放在这里…… 什么东西,瞧她快把抽屉翻烂了,连陈旧的饼干盒也从桌子底下捞出来。 “找到了,就是这个,我当时不小心一脚踩上,以为是别的伤患从指间滑落,本想一会儿送到柜台招领,但是我看见你……” 一具仿佛了无声息的破布娃娃,手骨穿皮折成不规矩状,脸上、手臂、小腿满是灰褐色灼伤,鲜血溢满白色枕单。 她以为她死了,心口一阵抽窒,不敢相信躺在推床上的苍冷躯体竟是许久不见的好友。 “我只想着救你,无暇他顾,随手往医生袍一放,接着就送你回国。你让我足足忙了三个多月,这颗吊着的心才放下。”这也是她放弃法医工作,决定朝人出发的关键点。 和死人为伍非常有意思,它们不会开口,任其摆布,不需要麻醉,也不用签什么同意书,一刀划下,是现成的人性玩具。 但当解剖台上的亡者面容是她熟知的亲人时,她发现她更想要他们活着。 “一枚……白金戒指?”不是十分起眼,可是…… “不值钱,所以我也没有当一回事,随便这个地方一扔,久了也忘记有这码事,不过你看看内侧刻的字。”一行细小的字体。 “吾爱,克莱儿……吾爱……”倏地,她脸色苍白如雪。 是她吗?是她吗?她的婚戒。 董知秋不确定戒上刻的名字是不是指她,她只觉全身战栗,发寒地想找回遗失的回忆。 ? ? “不要发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想知道当时的经过,浓情会有办法查出来的。她是查案高手,不过最直接的方法是找上那个男人,让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秦雪缇的声音逐渐飘远,在风中慢慢淡去。 把自己关在高以菲住处的董知秋谁也不见,也不和人说话,死寂地握着朴实无华的白金戒指,思绪乱如解不开的毛球,越缠越紧。 沉淀了三天后,她才打开紧闭的房门,跨过满是留言的字条。 她一张也没有看。 早春的阳光有点刺眼,走出公寓大门的她伸手一挡,不让金光蒙了双眼。 蓦地,她看到他,倚靠着蓝宝坚尼跑车,吞云吐雾的漠然男子。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喉头发酸,语声暗哑说着。 手一弹,昂斯特一脚踩熄抽了两口的香烟。“总要有人来接你回家。” 她一听,差点哽咽地哭出声。“这是我的吗?” 银白戒身在阳光中闪闪发亮,透着一丝失侣的寂寞。 “不,它是我妻子所有。”简单的婚礼,她唯一的要求。 “它是我的吗?”她又问。 他静默,眼神深幽难测。 “你妻子的全名是?”她必须知道,一定要……牢牢记住。 “克莱儿·董。”他看着她,面无表情。 闻言,董知秋的身形重重地摇晃了下。“她没有中文名字吗?” “她没说。”而他也忽略了。 “结婚证书上的签名呢?”曾是大学讲师的他不可能糊涂至此。 “克莱儿·董。”英文证书上不会出现其他文字。 “你……”忽然之间,她不知道该问什么,茫茫然失去方向。 “先上车再说。”她混乱了,很好。 没得选择,董知秋走上拉开车门的跑车,砰地一声车门合上,她的心也跟着怦然一跳。 车子平稳快速地行使在宽敞的大马路上,两旁的行道树映着春日余光,不知名的小野花一丛丛绽放,迎着风,展现强韧的生命力。 握着方向盘的大手骨节分明,修长而充满力道,它们强壮地操控车子的方向,优雅中透着强势,一如在空中盘旋的巨鹰。 静静地看着刀凿的侧脸,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却化为无声的叹息,漫向胆怯的心房。 她眯了下眼,以为会很快递到家,但是她等了许久,车行的速度未减缓,反而有越开越快的趋势,耳边少了出租车司机急躁的喇叭声。 再睁开眼,他们已远离市区,进入绿意盎然的山区。 “这里是哪里?”她有着疑色,但不恐慌。 “家。”车子驶进一栋巴洛克风格的别墅,几颗苹果树正开着小白花,结出小果实。 他不说我家,或是我们家,简约地吐出“家”这字眼,引人猜臆。 “你家?”他不是厨师吗?怎么买得起高级别墅区的房子。 就算是她,年收入千万,恐怕也要省衣节食好几年,才能付出头期款。 “你住的地方。”他不言明,停妥车后,直接抱起她走入屋里。 那是价值不菲的大屋,有三层楼高,庭园植满树木和各式花卉,屋后是露天游泳池和蓄养小鱼的人工池,潺潺流水声滑过造景的白石。 而屋内并不奢华,虽然空间大,足以让小孩子奔跑玩耍,可是摆设相当简单,一目了然,没有浮夸炫耀的收藏品。 “伊恩和格雷呢?”她听不到孩子的笑声。 昂斯特不带表情地瞟了她一眼。“试读。” “幼儿园?”也对,五岁的孩子该念中班了。 “你确定你要把机会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交谈上?”她变笨了。 她语窒,粉色面颊悄悄绯红。“你另一个住处呢?不住了吗?” “那是为了我的妻子。”他必须接近她,看着她,然后……恨她。 “因为你们曾经是邻居。”她脱口一问。 “是的。”他把发生过的事再重复一遍,唤醒她的记忆。 咬着下唇,董知秋伸出手抚着他磨手的脸。“我、我是你怨恨的人吗?” “是的。”他没拨开她柔皙小手,反而大掌一握,贴服脸颊。 “恨得希望不曾遇过我?”身子微颤,她唇上咬出一排牙印。 “是的。”如果没有她,他的生活会一成不变地过下去。 “你爱你的妻子,却也恨你的妻子?”爱恨之间,难为的是爱得太深,不能不恨。 “是的。”第一次有个人如此牵动他的情绪,逼得他不得不重返他痛恶之极的家庭。 “你……”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戒指放入他掌心。“帮我戴上吧!” “你相信?”他倏地抽气,露出惊愕不已的神情。 “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吗?”毫无疑问地。 他千里迢迢来寻妻,而他找上她,还效仿昔日的相遇情景,买下隔壁栋大楼的七楼,与她比邻而居。 更甚者,他用美食引诱她,利用她最大的弱点放线钓鱼,将贪吃的她引到他面前,进而进行一连串不着痕迹的报复行动。 难怪那两个小家伙一身富贵样,穿戴都是名牌,还悄悄地抱怨房子小,没地方骑马、玩飞盘。 昂斯特下颚一紧,冷冷地瞪她。“我没有忘了丈夫、忘了孩子的妻子。” 她什么都没忘,纬度和她最亲密的人忘得一干二净,不留半丝残痕。 “你要看我的医疗记录吗?肋骨断了三根,手骨骨折,肝脏破裂,腹腔大出血,灼伤面积达全身百分之四十,输入三千西西的血仍止不住我失血的速度,最后因缺氧而差点成为植物人。” 他的手微微抖颤着,“这个伤呢?” 在他的指腹的抚摸下,脑后的旧疤似乎不痛了。“雪缇说我可能撞到墙壁或柱子之类的硬物,受创严重,我能醒过来算是奇迹。” “雪缇?”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她救了我。当时涌进圣保罗医院的伤患实在太多,当地的医疗资源不足,她当机立断地运用她家族的财力,调了架医疗专机送我回国抢救。”她的命是她不眠不休的努力所保下来的。 “我昏迷了一个月左右,又住院治疗半年才出院休养,此后一年里我每个月都要定期检查,持续三年的术后追踪……” 昂斯特一言不语地听着她描述险些丢命的惊险疗程,眉间皱痕越积越多,堆高深棕发丝覆盖下的高额,淡漠眼神也越具阴色。 他从不晓得她伤得这么重,侦探社送来的报告不曾提及,仅以一行“失忆”带过,却让他等了一年六个月,花费千万。 那不是他应该承受的,如果不是他……他手臂绷紧,灰蓝色眸子转深,一抹难以遏止的阴郁滑过瞳眸深处,落在他晕开的眸心。 “你找过我吗?在爆炸案之后。”在那种人人自危的情况下,许多观光客都急着离开。 “找到你一只鞋子。”没了鞋跟,浸红了鲜血。 “所……”她几乎想安慰他,叫他不要太伤心。 董知秋想抚向他发丝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犹豫了下又放下。 毕竟她对他的认识仅限于这半个月,而非他的两年,陌生得不足以让她了解到他们曾有的过去,以及她下的感情有多深。 她一向是理智的人,不轻易感情用事,在决定某件事前会先衡量,分析利弊得失,最后才成定局。 他低沉的磁性嗓音压抑着一丝苦涩。“我以为你死了。” 她驾驶的小车炸得支离破碎,车体焚烧成焦黑,除了车牌外,他找不到完整的铁片,全成了散落四地的小碎片,嘲笑他迟来一步。 因为没有尸体,他不愿意接受她已死的事实,邻近七八所大型医院他走得比任何人都勤,遍寻生还者和罹难者,来来回回找寻他的妻子。 那一天的死伤人数实在太多了,大部分人根本是尸骨无存,残存的肉屑烧成焦块,拼凑不出谁是谁。 为此,他绝望了,在搜寻了三个月后,带着两个稚子远离伤心地,再也不肯碰触这块伤口。 “既然你认为我死了,怎么又会找起我呢?”事隔五年,很多事都不一样了,人事已非。 灰蓝色瞳眸动了下,流转着蓝隐幽光。“我看到你和人合影的照片,两年前,在悉尼歌剧院,刚好那两个女孩是我……一个朋友的表妹。” 差一点,他就错过她了。 “咦!五年来我就出过那么一次国,怎么会这么凑巧,我记得只找一张,两个热情的英国女孩拉着我一起拍照。”她推拒不了。勉为其难地装熟。其实那是她离澳的最后一天,飞机就快要起飞了,她匆匆地提起行囊赶赴机场,没法留下联络地址,好让对方将洗好的照片寄给她。 “震惊之余,我立即起程前往澳洲,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回家。”那是他的妻子,可是她却离开他,开心地笑着。 “你”字一出口,落实了董知秋心中的臆测,她学臂一环,拥住宽厚肩膀。“你找到我了。” 第六章 失去联系的夫妻再重逢,该是什么心情呢! 五味杂陈的董知秋根本没法理清此刻的心态,她连自己还爱不爱这个刚认的丈夫都不知道,怎么和他重新开始,再续前缘? 可是她走不了,被囚困在一座豪华的牢笼里,强大的看守员专制地要求她履行夫妻同居义务,在她没想起他以前,一步也不准离开他身边。 看得出他不是有心要困住她,只是太害怕再一次失去她,因此只能用最笨的方法留住她。 这也是她愿意妥协的原因之一。 痛失所爱的苦她没有尝过,所以体会不出他的煎熬,但是他的苦是为她而受,她无法不设身处地的为他想一想,让两人都能得到解脱。 “你说什么都不能改变我的决定,真以为做过什么没人知晓吗?我容忍你,是因为我还没被逼到极点,你不要愚蠢地踩过我的底线,让我最后的一丝敬意也消失殆尽。” 近乎咆哮的大吼声戛然而止,昂斯特狠狠地甩掉手上的手机,面上怒色未消,似乎和某人大吵一架,盛怒难平,将怒气发泄在随身物品上。 “这机子很贵耶!你要甩轻点,不要弄坏了。”地球资源有限,要知福惜福。 “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他倏地钳紧她双臂,狠力拉近。 眉头微拧,她努力适应他冰颜下的活火山。“如果你想告诉我,自然会开口,我问了,你不一定会回答。” 她慢慢地了解他,他对人是两种态度,在意的,如同她和孩子,十句中会回应个七八句,字虽少但不致置之不理。 若是不相关的人,别说是轻哼一声,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当成空气漠视。 “我要你问。”他蛮横地强迫她。 有时专横的大男人也会像要不到糖吃的孩子一样任性。 “好,我问你,你为什么生气?”瞧,她多配合,他可以停止瞪她了吧! 昂斯特紧抿唇瓣,少有表情的脸上多了愠色。“你很勉强?” 她想笑,却发出轻咳声。“难讨好的双子先生,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满意?” 要她问,又怪她勉强自己发问,那她要不要问呀? “你想起来了?”他突然阴色全消,露出愕然。 “想起什么?”没头没脑地,她哪晓得他哪一条神经搭错线。 他下颚一动,声音略紧。“我的星座。” “原来你是双子座,难怪……”个性多变,忽冷忽热,里外不一,特别难缠。 “难怪什么?”他声音一沉,用警告的眼神提醒她斟酌言词。 董知秋笑着拍开他的手,让他看看自己的杰作。“一下子风,一下子雨,一下子冰雹满天,一下子死湖不沉,你呀!脾气不太好。” 有双重个性。 “会痛为什么不说?”双臂都红了,指印清晰。 “说了你就不气了吗?”她故作俏皮地说,好消弭他脸上看不出来的罪恶感。 会疼,但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他起伏的情绪需要抒发才是重点。 不知不觉中,她已将他的感受置于自身之前,虽然她仍然没有两人相遇、相恋的记忆,但她的心为他浮动是事实,不自觉地放出理智以外的关心。 “你比我更有生气的理由。”他伤害了她。 她微笑地眨眨眼。“可痛的是你的心。” 啊!不会吧!他在脸红吗? “克莱儿!”她居然在取笑他。 暗红浮现。 “叫我知秋,我是董知秋,今年二十九岁半,有个强势的外婆和唠叨的母亲,记住了,我毫无隐瞒。”她的人生是一张摊开的纸,详细地名列过往。 快三十了,这年纪的女人有个有趣的专有名词,叫“轻熟女”。 但他却瞒了她不少不能说的秘密。昂斯特轻抚她柔软粉唇,烙下一吻。“知秋。” “嗯!一叶知秋,很有诗意的名字,可惜我这个人不够浪漫。”送她玫瑰,她宁可要一本书。 “贪吃。”她的毛病。 她不服气的锤了他一下。“喂!客气点,别当我是不咬人的小猫。” 只是重口欲了点,哪算贪吃。 “不是猫,是花栗鼠。”他似在笑,双手轻搂着她纤细的腰身。 “嘿!你真要惹毛我是不是,都说不是讨人厌的老鼠,你还老挂在嘴边。”她假装不高兴,作势要咬他的臂肉。 “花栗鼠女郎。”他故意一提再提,不肯改口。 “昂斯特·李,你快要激怒我了,你最好留点分寸,别逼我下重手。”女人的手段绝对是男人预料不到的,既残忍又冷酷。 “像这样吗?小花栗鼠。”他以高大的身躯压向她,将她困在他与双人沙发中。 呼吸忽地急促,她眼底闪过惊慌和赧意。“别闹了,你压到我了。” “令人焕熙的重量不是吗?以前的你会紧紧抱住我,小腿勾着我大腿,用你可爱的小爪子抓伤我的背。”她颈侧的幽香依旧诱人,散发着让男人为之疯狂的气味。 “我、我不记得了……”她无措地别过头,按住他伸进衣服的大手。 “我帮你回忆。”他不理会她的惶恐,长驱直入地侵入专属他的领地。 “昂……不要……我还不认识你……”她还没做好为人妻的准备。 他顿了顿,但是……“做了就认识了,你欠了我五年的婚姻生活。” 包括性爱。 “可是……你不是还在生气?”看着一件上衣在他手中消失不见,她羞恼地想阻止他放肆的行径。 昂斯特的眼睛快速地闪过难以察觉的冷意,俯下身吻上诱人娇躯。“我忘了。” 很好的借口,只是他无法如同她一般、一把抹去争权夺利的丑陋脸孔。 那一通电话便是来自他势利寡情的祖母,她自以为是的优越感让她变得可怖,自觉高人一等地不把他人放在眼里。 五年前她就想吧他同化成她那种人,以睥睨之姿雄视众人,进而高不可攀,目空一切。 可惜她失败了。 但是顽固的她仍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地伺机而动,偷偷地策划完美的人生,不让他走上所谓的错误的道路。 一想到那庞大的金钱帝国所带来的残酷杀戮,昂斯特透着灰蓝的瞳孔紧锁着。 欲潮翻腾中,交叠的身体密合地分不出你我,娇吟低喘的声音压过不断响起的手机铃声,没人在意它响了多久。 而在伦敦的百年大宅里,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愤摔话筒,让年轻的女仆吓得抱头鼠窜,许久不敢再靠近她半步。 “他居然挂我电话,还说我愚蠢,他实在是……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亏她还对他寄予厚望,以为他终于迷途知返。 不长进的孩子,自甘堕落,少了她的扶持,他能一步登上高位吗? “这是你自找的,谁让你一再纵容他,巴望他一展长才,撑起岌岌可危的家族事业。”自己养大的老虎,怨不得人。 “闭嘴,高登·杰米,这里没有你开口的余地。”只长一张嘴的废物。 “怎么能将我当成外人呢!亲爱的祖母,我可是你疼爱有加的亲孙儿。”最重视血缘的她可别抹煞他体内流着她四分之一的血。 轻佻放浪的邪气男人有张媲美模特儿的俊美面容,一头垂肩的金棕色长发随意披泄,行为不羁地斜躺在缇花沙发上,跷高的左脚踩在古董脚凳上,右脚置地,一副靡烂的世家子弟模样。 他叫高登·杰米,是昂斯特同父异母的兄弟,早他一年出生。 原本他会是家族中的嫡长子,谁知生性风流的多情父亲突然转了性,死心塌地爱上一名中美混血的女子,在结婚前抛弃已怀有身孕的未婚妻,琵琶别抱。 而那名女子便是昂斯特的母亲。 因此该是高贵出身的高登反而沦为私生子,少了名分的庇护,夹在两个有头有脸的家族中立场尴尬,始终是不得志的浪荡子。 “那是我看走眼,以为能将你调教成材,谁晓得你成不了气候,让我的一片心血全白费了。”飞不高的幼鹰还不如不要,免得费神。 拥有贵族血统的他理应一飞冲天,早就一番非凡成就,为他母亲争一口气,不再屈于下风,谁知竟比不上非纯种的劣瓜,只会在女人堆里厮混。 “不能怪我资质鲁钝,是你不肯放手让我大干一场。要是你肯把资金投资在我身上,这会不全回本了。”有钱不花当个守财奴,她想带进坟墓不成。 “你还敢说大话,我给了你几次,你哪一回获利了?不是赔个精光,就是被人骗走,钱到了你手中与废纸无异。”她的老本也快被他挖空了。 米兰达的偏冲显而易见的,她对高登的奢侈从不手软,他只要一开口,要多少有多少,无限量地供给他金钱挥霍, 由于他不是生产却开销庞大,老借投资为由用钱无度,因此拖垮家族事业,导致年年亏损,负债大过资金。 幸好拥有商业头脑的昂斯特及时接手,才能转危为安,在短短数年内盈利破历年总和,破除全球经济不景气魔咒,开出红盘。 “我美丽优雅的祖母,你真想把上百亿的资产交给血统不正的低贱子孙吗?”吊儿郎当的高登斜着眼,似笑非笑地说出米兰达心中最大的疙瘩。 “这……”她迟疑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让你的信心止跌回升,对我刮目相看。”他极尽煽动之词,舌粲莲花。 毕竟是最疼爱的孙子,年近七十的米兰达不忍心责骂。“尽会耍嘴皮子,没干过一件正经事,这回你又要多少呀?” “十亿。”他狮子大开口,不因向人伸手要钱有任何羞耻心。 她当是听错了,又问一遍。“多少?” “十亿?” 米兰达发怒地大骂,“你当时抢钱来着,胃口未免越来越大。” “不过是零头而已,何必小气,我会加倍还你。”还个鬼,先拿到手再说。 “没有。”她负气的一哼。 不相信她没钱的高登抖着脚,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不用骗我了,快拿出来,我那些做大事业的朋友正等着我拿钱周转。” 一听到他又和拿权不学无术的狐群狗党混在一起,她气上心头。“你当我还大权在握吗?一年前昂斯特已取走所有的经营权,一切可以调度的资产全在他名下。” “什么,他居然拿走全部?”那个剽窃他地位的小偷,他凭什么占有属于他的财富? 高登只想着异母兄弟独占财产,却没想到若非昂斯特出面,这个家早被他败光,只剩下不值钱的空壳子。 “所以你得叫米亚洁丝多费点劲,把他的心拉回来,不要再对他死去的妻子难以忘情。你和你妹妹想要安逸过日子就得朝他下手。”只要米亚洁丝和昂斯特生下孩子,那对血统不正的双生子就别想捞到半点好处。 米兰达的私心放在血统的纯度上,即使是孙子所生的小孩,东方母亲的身份仍不被她所接受。 “嘘!小声点,不可以吵醒妈咪。”她睡得好熟喔!像圣母堂的天使赫莉儿。 “是你太大声了,一直讲话,讲个不停。”吵死人了,害他想做点坏事都不行。 两道小小的影子一前一后在房门口探头探脑,蹑手蹑脚地像个小贼,偷偷地溜进父亲不许他们进入的乳白色系大房间。 一张双人大床摆在早晨日照的窗边,蕾丝轻纱缀着流苏垂挂窗户两旁,微风一吹便轻轻飘扬,床的正中央隆起一座小山。 “我才没有,你看我把嘴巴都捂起来了,没人听见我的声音。”格雷的小手捂住嘴,以为说得很小声,可是…… 他不就听得一清二楚。伊恩还给他一个白眼。 小孩子的想法一向很天真,单纯得令人莞尔。 “好啦!你不要吵了,你不想偷看妈咪吗?”他们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一个妈咪耶! “当然要,你不要挡在前面,我是哥哥,我先看。”格雷老抢着当老大,用力地用小屁股挤走伊恩。 “我才是哥哥,你走开。”伊恩嘟着嘴,把不乖的弟弟推开。 “你干嘛推我?伊恩是坏小孩。”他不服气地推回去。 小哥哥生气了。“格雷,你要是再不听话,我要跟爹地说你在学校抢了一个小女生的棒棒糖。” 跟母亲一样贫嘴的弟弟撇着嘴,不太开心。 不过小孩子是好动的,不可能安静太久,一见到床上的人儿连翻身都没有,胆子便大了起来。两兄弟互视一眼,便悄悄地趴在床边想溜上床和母亲同睡。 但是他们的阴谋并未得逞,两颗小脑袋才想往棉被里钻,一直粗黝的男人手臂从被下伸出,按住钻呀钻的头。 “谁说你们可以在这里?” 这声音,这声音……好低喔! “爹地!” 另一只手臂从棉被中探出,直接往两人的脑壳各送上一个爆栗。 “要是吵醒我老婆,我会一个一个把你们扔给收破烂的。”省得烦人。 神色慵懒的男人并未起来,一脸餍足地伸直双臂,露出不着一物的精壮上身。 “不公平,爹地怎么可以独占妈咪。”他太卑鄙了,以大欺小。 “就是嘛!妈咪是我们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他要抗议,挥小旗子示威。 两个小男孩的想法一致,他们的爹地是个非常非常自私的大人。 “谁再多话,我让他开不了口。”昂斯特冷眸轻扫,威胁五岁的小孩。 男人也是幼稚的男孩。 “小人。” “无耻。” 伊恩和格雷撅起嘴,抨击父亲的下流行径。 “不满一百二十公分的都叫小人,你们满意了吗?”两只小鬼也敢跟他斗。 两双圆呼呼的眼儿你看我、我看你,默不作声地互比身高。 “所以小人指的是你们,无耻小人。”螳螂屎大小的小不点,有多远滚多远。 昂斯特的确是自私地不想和人分享失而复得的妻子,就算是他一手带大的亲生子也是一样。 本来就冷情的他对凡事都鲜少在意,父母是因飞机失事而双双过世,十三岁成为孤儿,因此他等于是被不讲感情的祖母抚养长大,造成他孤僻性格。 他这一生除了外婆之外唯一让他往心上搁的,大概只有怀里的女人。 只是他们在一起的那两年,他没能察觉自己的心意,以为他不过不讨厌她,娶她,只是因为她怀孕了。 一直到身边不再有她的身影相偎,他才能惊觉情根已深,对她的感觉不仅是互相取暖的伴侣,而是爱。 “爹地,你欺负小人。”好可恶,他是坏人。 昂斯特冷哼一声,将凑上前的小头往后推去。 “小人不高兴,要暴冲。”格雷像条小牛横冲直撞,要替跌个四脚朝天的兄弟报仇。 “最好你冲得过卡车。”他没出什么力,一棵肉球便滚了出去。 “爹地,你害我跌断牙……” “爹地,我手指骨折了……” 坏爹地。 “叫你们别嚷嚷,还给我鬼吼鬼叫……”蓦地,他噤声,漠然的神情出现一抹狼狈,宽大的掌心按住上下颤抖的杯子,一阵悦耳的低笑声轻轻流泻。 “喔!爹地,你吵醒妈咪了。”伊恩一副“你是大罪人”的模样,怪他嗓门太大。 当大人的好处是可以抵死不认错。“要不是你们一直哇哇大叫,我老婆还会舒舒服服地躺在我的臂弯。” “明明是你……” “嗯——”他一沉音,眼神如冰。 小人无胆,委屈地低头踢脚。 而孩子的妈一听见父子三人幼稚的对话,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笑。 “小花栗鼠。” “妈咪……” 她笑得太开心看吧!他们又没说什么笑话逗她开怀大笑。 父亲、儿子都闷着一张脸。瞪着隆起的棉被山。 “你、你们……哈哈……一定要这么耍宝吗?我的肚子笑得好疼。”哪有大人,分明是三个长不大的孩子。 好久没笑开怀的董知秋抱着肚子,在棉被里滚了一圈,要不是有只大手勾着她的腰,她大概会笑到滚下床还停不下来。 “肚子疼吗?我有治疗的妙方。”让她发不出笑声。 肚皮上多了一只手的重量,绯红的脸颊羞赧不已。“别、别闹了,有孩子在。” “西方的性教育一向很早,他们也该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学习要趁早,进步才不会比别人晚。 “昂,正经点,时间到了他们自然明白一切,用不着揠苗助长。”万一教出两头为害世人的小色狼,罪过可就大了。 董知秋还没有身为一位母亲的自觉,她的心态在慢慢调适中,不断自我提醒有两个孩子。 其实这对她来说并不容易,凭空掉下来一个完整的家庭,有夫有子,还有她亲自签名的结婚证书,眼前的种种跟梦一样虚幻, 尤其是她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段婚姻生活,即使是迷离梦境,有时也会透露一些讯息。 不过母子亲情是天性吧!她就是和孩子们特别投缘,看他们的眼神由陌生变得慈爱,渐渐地感受出母子的相似处。 至于对昂斯特,她感觉就复杂了些,说不上来是爱或不爱,但是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是不争的事实。 “我听不懂,我们英国人教育小孩一定要从小开始。”昂斯特表情不变,一味的冷然,但灰蓝色眸子闪着令人不安的亮光。 “嘿!别拿我做示范,我警告你……啊!你干什么?快把我放下来,不要胡闹……”他以为自己几岁,一不小心很容易春光外泄。 当然,一大两小的雄性动物不会在意,会感到脸红,不好意思的人只有她。 “为人妻者得顺从丈夫,不得违抗,你违反了婚姻的誓言,我有权惩罚你。”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可是让人感觉他正在笑得邪恶。 闻言,她吓白了脸,就怕他做出什么限制级的行为。“孩子们在看,你最好把衣服穿上,不要赤身裸体地走来走去……” 昂斯特作势要将她往床上一扔,顺便拉走她遮身的被子。 董知秋惊骇地睁大眼,半点声音也发布出来,死命地紧抓唯一的遮蔽物。 “爹地、爹地,我们也要玩。”好动的格雷冲过来抱住父亲的大腿。 “飞高高、飞高高,我要当小飞侠。”不甘示弱的伊恩奋力一跳,攀着粗实的手臂。 “你们这两个小鬼,快给我滚下去。”要不是妻子非常爱护“小动物”,他一定连踹带甩、拜托黏人的小麻烦。 十分好笑的画面,一个光着身子的男子怀抱着蠕动不停的人形被,左手吊着长鼻猴,右脚拖着无尾熊,面容蒙霜地不满阴霾。 这时若有人加油添柴的话…… “你不是说教育要趁早,你儿子这顽皮样是跟谁学的呀?”有其父必有其子。 眉毛微挑,昂斯特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毫无预警地将怀中人儿抛出,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宣布—— “打枕头战。” 一时间,惊叫声和欢呼声并起,滚落大床的董知秋惊慌地找着遮身物,而两个小孩像刚上紧发条的娃娃兵,飞也似的扑向她,跟她抢起枕头。 一旁的大男人当然也不会作壁上观,他把自己当成一座山,压向笑闹中的妻与子,大鹰展翅地将他们全纳入臂下,用力抱紧。 第七章 “什么,米亚洁丝来了?” 米亚洁丝不是别人,她是高登·杰米同母异父的妹妹,身材高挑又白皙,遗传母亲的金发碧眼,是英国社交界有名的美女。 但是这些并不是令昂斯特震惊的原因,而是她的身份同时也是他的未婚妻,并且差一点步入礼堂。 差一点,因为他的羞辱。 两年前,就在婚礼进行间,米亚洁丝乡下表妹手中一张没拿好的照片掉落新人面前,弹奏中的风琴骤停,一场欢腾喜气的仪式在牧师错愕的神色下结束,留下被舍弃在教坛前的新娘。 母女俩都有相同的遭遇,而且被同一父子抛弃。 “什么叫你不知道,我不是要所有人瞒着,不许走漏一丝风声,是谁那么大胆敢泄露我的行踪……嗯!我知道……英国方面的管理……不一定……盯好他,不要再给他机会……回去……我再想想” 一提到米亚洁丝,昂斯特好不容易融化的冰山再度结冰,冷意更胜以往,令人不敢逼近。 他的眼中有着不难辨识的阴鸷和愤怒,有别于他以往的漠然,冷冷扬起的火苗如蓝焰,烧灼了每一根神经。 目前的婚姻状态他十分满意,安静聪明的妻子、可爱天真的孩子,他们像上天灿烂的星星围绕他这唯一的皓月。 如果有人想破坏他现在的生活,甚至是毁灭,他绝不容许,没有人可以夺走他拥有的一切,将他推入烈火焚烧的地狱深处。 “怎么,又跟电话吵架了?” 一进门,董知秋就听见火气不小的咆哮声,丈夫像暴怒中的狮子在客厅走动,来来回回不停歇,似乎有很大的不安。 虽然没听清楚电话的内容,但其中几句话仍不请自来的飘入耳中。 “没事。”昂斯特简洁地响应,主动接过她买回来的生鲜食品。 “我一直忍着不问你,认为这是你个人的私事,我并没有立场干预,可是它明显困扰你好一段日子了。”让她想视若无睹都不行。 “你不能学着信任我吗?为什么老是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质疑我?”话一出口,一见到她错愕不已的眼神,他顿时懊恼地冷着一张脸。 不是她的错,他却迁怒她,只因他太害怕旧事重演,让她再一次从眼前消失。 从没见过他这么暴躁,以言语伤人,董知秋心口痛了下,唇瓣轻掀。“我不记得过去的事,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提起这件事吗?” “克莱儿……” “还有,我不是想问你的私事,不过夫妻之间贵在坦诚,彼此不改有隐瞒。若是什么都不说,无形间会产生隔阂,让我们的心无法在一起。” 她让步了,才会在丧失记忆的情况下回到他身边,试着共组一个家庭。 可是这不代表她失去自我,由他的言谈间,她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婚姻并非全无问题,似乎另有隐忧。 只能说,她被和乐的家庭生活蒙蔽双眼,没想过自己得到的是不是真正的幸福,也许他们根本不改再相遇。 “我……我不是有意……”对昂斯特而言,道歉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你不用工作吗?”她没让他说完,突地冒出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愣了下,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你不问了吗?” 她肩一耸,看似潇洒地说:“何必问呢!如果你把我看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算我不开口,你也会忍不住跟我分享,反之,也无所谓了,说与不说不会有任何影响。” “你又想冷战……”他及时收口,表情略显不自在。“我是说,你若想知道我的事,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除了米亚洁丝。 “因为你爱我?”她挑起眉,学他不笑,也不做任何表情。 真的,没看过男人的脸红得这么快,一下子爆红。“我、我……是的,我爱你,你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一说出口,他顿感轻松许多。 “早说不就得了,憋着多难受。”她笑着走人他怀中,轻拥着他结实的腰。 “得了糖吃还嫌甜……”他宠溺地薄斥,双臂倏地收拢。 “你真的是厨师吗?”他的手艺很好,但是没见他出门工作。 “不是。”她问,他就说。 “那你的职业是?”她玩着他的大手,心不在焉。 “饭店管理。” “饭店管理……”他? 不是她瞧不起他,一个话比尼姑头发还少的人,还老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他这么管理属于服务业的饭店。 “我是负责人。”看到她面露凝色,他主动解释。 昂斯特没说的是他经营的是连锁饭店,全球原本有五十多间,在他的努力下已扩增到近百间,年收入超过数十亿。 由于他知人善用,相信专业经理人的决策能力,因此长期不在公司坐镇也能维持营运,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找回妻子。 负责人?难怪了,不用直接面对客人,只需盖章,发号命令。“你什么时候会回去?” 他顿时眼一眯,迸出点点冷芒。“你在赶我走?” 她失笑地捏着他硬得要命的臂肉。“我总要先知道你下一步要坐什么,才好做准备。” “看你的意思。”他稍稍平息眼底的冷感。 “看我的意思?”他真有那么好商量,不会是他设下的陷阱吧! “你喜欢英国,我就带你回去,若你想长居这里,我陪你。”他要的只有她而已,其他不重要。 “真的?”她惊喜地露出甜美的笑容。 昂斯特抚着他的乌黑长发,手指轻梳。“只要你开心,我一切都依你。” 如果他的世界还有温暖,她就是那道燃烧的火焰。 没有女人听到这样的话不动容,董知秋眼神一柔地踮起脚尖吻他。“我好像有一点爱上你。” “才一点?”他不满地反吻她,力道重得要她改变说辞。 “不要急,一天一点,一天一点,慢慢地我就会追上你,我有五年的空白要填满。”对他的感情日益加深,有时她不免害怕,自己是不是他要的那个人。 爱情会让人患得患失,即使是知性的她也不例外,书本无法告诉她如何让去爱一个人。 “太慢了,我要……咦!这是什么?”厚厚的一叠,像是纸张。 脸色微变的董知秋连忙将露出一角的牛皮纸袋塞回皮包内。“没什么,不过是dna亲自鉴定报告。” “你做亲子鉴定?”他口气明显变冷,拥着她的手突然放开。 “不是我的意思,伊恩和格雷有很多小动作跟我如出一辙,我没怀疑他们并非我的孩子……”话说一半,她苦笑地取出鉴定表。“是我那群好朋友怕我受骗,硬要做一次科学鉴定,否则不肯摆手。” 其实她是个实际的人,不相信直觉,凡事眼见为凭,在鉴定报告没出来前,心里海华丝有点忐忑,无法真正放心。 而其她拿的不只是她和孩子的毛发做比对,连昂斯特的指甲皮肤也一并送去,好确定他们是孩子的亲生父母,没有一丝意外。 “你怕她们?”不过是一群聒噪的女人。他是这么认为。 “事实相反,我爱她们,我可以毫不犹疑地把生命交到她们手中,若这世上真有天使,她们便是我不离不弃的守护天使。” 她说的时候,脸上溢满爱的光辉,让人好不嫉妒。 “但是对你而言,那就是撒旦塑造出来的美丽恶魔。她们会用你想象不到的方式保护我,如果你伤害我,无论是身体上或是心灵上,她们都会用行动让你知道求死有多困难。” 生不如死。 “我倒想会会她们。”能被他老婆当成神来崇拜,他倒要瞧瞧有多少斤两。 对于妻子全心地维护友谊,昂斯特有些不是滋味。 “最好不要。”你招架不住。这句话她含在口里不语,怕他觉得被轻视。 好友们不堪宣扬的德行,有谁比她更清楚,一个个是天下不乱就不痛快的祸害,她哪敢让她们接近他。 董知秋抚着皮包另一封牛皮纸袋,神色略显凝结。 那是浓情透过特别的渠道,要求国际刑警代为调查的恐怖活动,好确切了解她五年前在英国究竟发生什么事,以及她婚姻注册的凭证。 资料传来她确实结婚了,在事发前的九个月。 也就是说,她是先怀孕才有婚礼。 但是让好友关注的不是她的婚礼状况,而是她所受的重伤并非出自恐怖分子的杰作,在那之前她已经出事了,她的车子底部被人安置了炸弹。 因为当时的场面太混乱了,分不清谁先到后到,救护车把人放下便赶着返回搭载其他伤患,同是爆炸案受伤的她自然被归类为恐怖活动下的受害者。 浓情说她看过英国传来的监视器画面,虽然时间久了点,有些模糊,不过在计算机高手的还原下,透过她降下的车窗,可见她不知和谁在电话里起争执,她愤而下车,甩车,车子在同一时间起火爆炸。 幸好她下了车,不然她会和车子一样炸个粉碎,而不是因爆炸的威力弹了出去,撞上商店的木质招牌。 “被自己的妻子看不起,你想身为丈夫的尊严该置于何地?”他指腹轻轻地滑过她细致颈线,落在雪嫩锁骨。 “救你于水深火热是妻子的责任,你不用太感谢我。”董知秋闪躲地缩缩脖子,怕痒。 “克莱儿……”他咬上她的耳朵,以齿啃啮。 “知秋。”她轻推他,想把好友给她的资料先藏好,不让他瞧见。 她知道他不会害羞,但是没理清真相前,人人是嫌犯。浓情特别交代她的。 “小花栗鼠。”他故意低焕她最害怕的东西。 “你……”董知秋发狠地咬他,莫名地说出,“谁想杀我?” 谁想杀她,在看过资料后,她脑海中不断浮现这句话。 “你说什么?”昂斯特的声调骤降,衣服下的肌肉整个绷紧。 一见他神色不对,她心里顿时打个突。“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梦见有人拿刀追杀我,这是梦吧!不是我以前的记忆。” 闻言,他冷肃的眼神一松。“是梦。” 现实生活中美发生过,虽然确实有人想要她死。昂斯特的下巴绷紧,眸光森冷。 “幸亏是梦,我还以为你很不满意我这个妻子,想学蓝胡子杀妻再娶。”她半开玩笑,半探口风的揶揄。 “我舍不得,没有比你更适合我的女人。”他的手开始不安分,隔着衣物欺负他的小女人。 “如果有那样的女人,你会丢下我……”人一旦放了感情,相对地,要求也越多,希望听到更多的保证。 他狠狠地吻住她,抱起她往房间走去。“话太多。” 昂斯特算是野兽派的,不喜欢说,只喜欢用行动表示,他又在重蹈覆辙,以为妻子该明白他的心意,毕竟他曾说过一遍不是吗? 但是他忘了有心人若刻意挑拨,他能阻止根基不稳的婚姻走入颓势吗? “等一下、等一下,有电话……”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董知秋翻了个身下床,躲开狼吻。“什么?现在……不行,我没有办法赶上……你安排好了。” “谁打给你的电话?” “我妈。” “她找你做什么?” “……相亲。” 相亲? 谁和谁? 董知秋几乎是硬着头皮解释,西方人不懂什么叫相亲,可是一听到是以结婚为前提的联谊,面无表情的昂斯特差点捏碎她的手骨。 结过婚的女人还相什么亲,她把老公、小孩摆在哪里?不准去!可是她母亲的来电不死心地一直响起,就算她不接,一通一通短信频频传来,措词严厉得不给人留后路。 最后,董可云使出绝招,扬言她若未在时间内到达她指定的地方,她会亲自把相亲对象带到她面前,两人先同居,做试婚。 果然是狠角色,自己未婚生女,不畏他人异样眼光,连女儿的终身大事也能拿来做儿戏,好控制她。 “记着,我女儿爱看书,只要投其所好,你很快就能掳掠她的芳心。”烈女怕缠郎,女人是抵抗不了男人猛烈的攻势。 “是的,总经理,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果然是他的好机会,一步登天。 董可云身边坐的是位相貌端正的年轻男人,服装很得体,头发梳得油亮,戴了副时尚的金边眼镜,看来精明,但不失温文,懂得拿捏进退。 “嗯!我信得过你,不然我也不会安排你当我女儿的相亲对象。”她略带倨傲地说,频频看表。 “是、是,总经理的看重我铭感五内,以后我会更加勤奋地为攻势做事。”若是娶到董家千金,他飞黄腾达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她没耐心地“嗯”了一声,“再等一会,应该快来了……” 一道黑影闪过饭店外的喷雾玻璃,有客到的铃声骤然响起。董可云一抬头,便看到姗姗来迟的女儿,于是手一扬,要她立即入座。 “这位是公司的业务经理高东晋,他和你同年,喜欢博览群书……”董可云迫不及待地想为两人牵线。 “妈,等一下,还有客人要来。”不需要那么急切吧!活似她是摊上卖不出去的腐烂水果,急于出清。 闻言,她不高兴地沉下脸。“不是说了是相亲吗!你还带朋友来干吗,存心想让我难看是不是?” “我没那个意思,他说没见过相亲的场合,想来看看。”她想闹场的成分居高。 “不会又是你那群没礼貌的高中同学吧!”董可云一脸嫌恶地说。 于浓情的率性、苏幻月的犀利、苗秀慧的聒噪,以及秦雪缇的毒舌,这些在董可云的眼里,全是缺乏教养的行为,她无法接受她们带坏女儿,让中规中矩的董知秋变得太野,不听管教。 “妈,她们很好,请不要对她们有成见。”只有送母亲任意遍布的傀儡,她才会会觉得很满意吧! “她们要是好,你怎么会越来越不听话。董知秋我警告你,不要再和她们往来,你也来大不小了,赶快找个男人定下来。”她也好开始培训她当家主事,日后接手她的位置。 “妈……”她很想说自己已经结婚了,不用相亲,可是她没机会开口。 “总经理没太苛责大小姐,女孩子有自己的想法绝非坏事,我非常欣赏她这样的女性。”高东晋自以为是在打圆场,缓和母女俩的冲突。 拜托,千万别欣赏她,串场的配角下场都很惨,像她童书里写的坏蛋歪眼独狼威特,它最后被自己的尿液淹死。 “听到了没?看人家多仰慕你,不忍心让我说你一句重话,你自个儿要懂得把握这么好的人选,眼光别太高了。”口才佳,学识丰富的男人才有出息。 “妈,我……”他们一搭一唱的,她倒是隐形了。 “也不必浪费太多时间,下个月订婚,三个月后举行婚礼。东晋,叫你家里的人来提亲,礼俗能免则免。” 高东晋一听,喜出望外,正想点头说好时,董知秋好笑地扬高声音。 “妈,你疯了吗?老是玩不腻爱掌控的游戏。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不想成为像你这样的人,所以只肯当服装设计师而不愿意进公司帮你。” 她一个礼拜赶三十张设计图所为何来,因为母亲老是叨念没人可以为她分忧解劳,她才累坏自己以尽孝道。 董可云恼羞成怒地指着女儿鼻头。“我叫你嫁你就嫁,没有第二句话。” 她居然敢在外人面前顶撞她,她真的把心养野了,一点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谁敢叫我老婆嫁人!” 董知秋……不,是高东晋坐着的椅子忽然被人往后一拉,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一双男人的长腿跨入视线内,一张空椅出现在他和董知秋的中间,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坐上空椅,他硬生生地被挤开。 倒霉的是,他撞到身后的那桌客人,害对方洒了一身酒,要不是他频频赔礼,诚意十足,早让人一拳打趴了,平白遭受无妄之灾。 “你是哪来的冒失鬼,我们一家人聚餐,你来闹什么闹,还不滚开。”董可云的瞳孔突然放大,瞪着女儿肩上多出来的大手。 “我陪我老婆来相亲。”他说到“相亲”两个字时,冷然的眸子似在冒火。 “谁是你老婆,快把手从我女儿身上拿开,不然我要喊服务生来赶人了。”这个没礼貌的外国人是谁,居然这么无礼。 昂斯特把“目中无人”的冷僻性子发挥到淋漓尽致,他像是没听见丈母娘的声音,径自拿起菜单后点餐,并依妻子的喜好替她点了一份。 他懒得应付其他人,神色漠然地扫了高东晋一眼,随即闭目养神,等着餐点上桌。 “董知秋,你只能交到这种无赖的朋友,你在想什么?”赶不走不速之客,董可云气愤地朝女儿开火。 “不是朋友。”低沉地嗓音代表回答。 “我问的不是你,你要识相就自个儿走开,我不会同意我女儿和你这种人来往。”问他话不答,人家说话他又插嘴,真是没规矩。 “来不及。”昂斯特并未张开眼,只是唇畔微微勾起,似在嘲笑她亡羊补牢。 无济于事。 “他说来不及是什么意思,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肯定有鬼。 董知秋斜睨这丈夫,恼他老是把困难的事交给她处理。“妈,我们结婚了。” 结……结婚了? 看到母亲睁大眼的惊愕样,她差点笑出声。“你见过昂,昂斯特·李,上回他到公司接我,你很不高兴地骂他洋鬼子。” 昂斯特·李……一位饭店领班正从后头走过,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即身子一震,飞快地冲到总经理办公室。 “是那个带着两个洋小孩的外国人?”她想起来了,但表情更为难看。 董知秋一听,喉间发出轻笑声。“妈。你心脏药带了没?我希望你承受得起打击。” “你在打什么哑谜,我没有心脏病。”她不悦地板起脸,心寒女儿对她健康状况毫不关心。 她笑了笑,神色像恶作剧的小女生。“你坐稳了,那两个洋小孩是你的外孙,伊恩和格雷,我儿子,恭喜你升格为外婆。” 她顿时石化,神色僵硬得像见到无头女鬼飘过。 见惯大场面的董可云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她骇然地说不出话,久久无法回神。 明明是十八九岁的女生,刚生下整天哭闹的小女儿,她把屎把尿地希望她快点长大,怎么一眨眼小女孩都当妈了。 不行、不行,她绝不容许,才五十岁出头的她还貌美如花,怎么可以有两个小鬼子在她的后头大喊:外婆,外婆……她不能接受。 “妈,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带你去收惊?秀慧的父亲是开道坛的,师公雷的法力高强。”定能把她的三魂七魄招回来。 “闭……闭嘴。”她有气无力地一喊。 “节哀顺变,很抱歉你的如意算盘不能打了。”她刻意致哀,安慰母亲未能得偿所愿。 董可云的眼睛越睁越大,几乎要凸出眼眶。“你以为随便编个谎我就会相信吗?你还是得照我的安排结婚,不用订婚,下个月直接进礼堂。” “妈!”她真是疯了、 “叫妈也没用,就算你真嫁给那个洋鬼子也得给我离婚,我不可能接受一个洋人当我的女婿。”她的女儿只能留在这里,留在她身边。 太过骄傲的董可云从没走出情伤的阴影,当初她以为能留下心爱的男人,便以分手为威胁,强迫他不许出国。 没想到她表现得太绝情,反而逼走深爱她的情人,从此天涯两地多了一对伤心人。 因此她再也不许任何她爱的人离开她,不计一切代价地要控制所有人,不让历史重演。 “还有你,你是什么东西,敢来诱拐我的女儿,马上滚离我的视线,不然我就报警捉你……” 被指着鼻子大骂的昂斯特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双气冲冲的眼,他面无表情地起身,不发一语地拉起妻子的手,准备回家。 “总裁、总裁,你几时到达的,怎么不通知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 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态度恭敬地哈腰弯腰,身后的服务人员喊他一声“总经理”。 第八章 “你是总裁?” 不是饭店的负责人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身价数百亿的大富豪,遥控名下近百间的国际饭店。 这份大礼也太令人惊恐了,压得人弯腰驼背,没办法大声喘气,战战兢兢地扳着指头数他惊人的财富,却发现十根手指都不够用。 说实在的,董可云的反应一点也不令人意外,前倨后恭的态度落差甚大,甚至不排斥有个洋女婿,大大赞扬他是青年才俊,并把高东晋赶回公司去。 随后她更厚颜无耻的以岳母身份,要求昂斯特免费出借饭店大厅,供她做服装展示,新装一上市便可开发表会。 她所谓的“出借”不是仅限于国内,而是他名下遍及五大洲的所有饭店。 “一份工作而已。”职称不重要,一样要付出精力和时间换取酬劳。 “吓死人的工作。”他好意思会所得轻描淡写,她吓得都快腿软了。 “不过是报酬率较高罢了。”一堆银行的数字,不值得一晒。 董知秋打趣地说:“是喔!不如分我一半,如何?” 灰蓝色眸子转动着琉璃色彩,暗影浮动。“不用。” 他口中的“不用”不是对妻子小气,而是…… “嘿,我是你老婆耶!你赚那么多居然不分给我,想留着养小老婆呀!”她半开玩笑地捶打他。 和他的资产一比,当然是小巫见大巫,董知秋那点小钱,顶多算是零头。 不过她是物质欲望不高的人,除了买书外,平常的开销不大,就算是十年八年不工作也不会饿死。 和一般上班族相比,她可是令人眼红的小富婆,何必羡慕别人有钱。 董知秋原本是闹着他玩的,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们分开这几年他有过几个女人。 但是一瞧见他闭口不语,双唇抿紧,神色浮现一丝僵硬,在云端飞翔的心咚地往下落。 本来有说有笑的欢乐气氛,突然间,一阵静默,空气中飘着微微寒意。 昂斯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她的手握紧,紧到她觉得痛。 “说不在意是骗人的,这里有点酸。”她指着胸口的位置,笑意变淡。“可是我必须接受你不过是平凡的男人,你有你的日子要过,不能因为我而停止前进。” 以前的她是不存在的,至少在他的世界她是一方墓碑,若是她爱他,她会希望他重新寻找能陪伴他终老的新伴侣。 爱不是自私的占有,而是勇敢的成全,让所爱的人过得更幸福,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不过呀!从现在开始,你的人、你的心,最好连同你的财富,全是我一人所有,你不会反对吧?”她故意用俏皮的语气,化开一时的沉闷。 放不开,为难的自己,何必自找苦吃? “那得看你的心有多大,能把你要的一切全装进去。”他肯给,也要她捧得住。 一抹清朗滑过昂斯特眼底,他的心是一片大雨过后的晴空。 董知秋开怀敞开双臂,画了一个大圈圈。“够大了,装得下你,装得下孩子,装得下我们的家……啊!如果我在知道你是连锁饭店的大总裁后说我爱你,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势利?”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告诉他这句话。 “是很势利,但我不介意你多说几遍。”灰蓝色眼睛变得激动,如获至宝。 大概是车子爆炸的阴影扔残存董知秋的脑海里,五年来她没有再开过一次车,通常是家里的司机接送,或是搭乘大众交通工具,甚至是以单车代步。 在从相亲的饭店走出后,她突然心血来潮地安步当车走回家,虽然远了点,可看似专制的昂斯特却愿意陪她走这一段,两人像老夫老妻地手挽着手,边欣赏风景边聊天。 “昂,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吧!”因为爱呀!她想和他天长地久。 感情的事真的很奇妙,明明是半天不吭声的冰人,行为乖张又任性,理性重于感性的人都应该远离他,吧、偏偏她却像被勾了魂似的,对他情有独钟。 难道是南极与北极互相吸引的道路?人总会自找麻烦地爱上与己相反的那种人。 他停顿了许久,然后掬起她一撮黑发放在鼻前轻嗅。“我想我可以忍受你满头白发五十年。” “咯咯,真坏,我就算很老很来了,还是最漂亮的老人。”蓦地,她似想到什么似的勾起他小指,侧过头一问,“当初我们的婚姻没人反对吗?” 很显然地,他俩的家世有一段相当大的差距,通常有名望大家族会要求门当户对。 “有。”他的家人一致摇头,没人出席婚礼。 “那……你为什么执意要娶我?”她很俗气,未能免俗地想问上一问。 因为你怀孕了。“因为我爱你。” 她已听,笑得嘴都合不拢,根本不晓得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编出这套谎言,只因他真的爱她。 “本来我还以为你很恨我,老是冷冰冰地瞪我,原来你是爱不到我才怀恨在心……啊!你咬我……”说中他心事也用不着恼羞成怒,反正她不会把他的小秘密告诉别人。 “我只说一次,你给我听清楚,我是恨你,恨你轻易地忘了我,恨你过得比我快乐,恨你宁可忘了过去也不愿找回原有的记忆,恨你不再是那个爱我的人。 “可是,你活着抵过我心中全部的恨意,我庆幸你仍健康地呼吸,即使你忘了我,我仍是满心感激,恨你才能原谅我爱你太深。” “昂……”她鼻头微酸,笑着落泪。 昂斯特轻轻抹去她眼角泪滴,吻着她的眉、眼。“别再忘了我,我的小花栗鼠。” 她笑得好甜,眼眶闪着最耀眼的透明珍珠。“签好我的手,别再让我走失了,我……咦!我们家的院子怎么停了辆酒红色跑车?” 本该甜蜜地互诉情衷,夫妻俩如同热恋中的小情侣,说些恶心至极的肉麻情话;学人家做些疯狂的行径,激情热吻谁知在看到那辆油亮的奥迪跑车,昂斯特的表情整个变了,浑身的冰冷气息更加冷冽,仿佛他每踏出的一步都冻成冰霜,绿茵结晶。 “你在这里干什么?谁告诉你我的去处?” 一进屋,一道背对门的高挑身影正看着放在书柜上的全家福相框,已听到冷厉的责问男音,左手端着斟满红酒的酒杯,缓缓转身。 “好久不见,亲爱的昂斯特,很高兴你一见到我就这么热情。”优雅似猫的碧眸美女举杯一敬,神情娇媚动人。 “未经允许你擅自闯入我的家,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居然如入无人之地,进入他的私人禁区。 独占欲强烈的昂斯特为了不让他人干扰他和妻子相处的时间,家中没有雇佣管家和佣人,偌大的别墅里只有他们一家四口,除了定期打扫的钟点女佣,再无外人走动。 而他更像抢玩具的小男孩,一大早就将儿子送上幼儿园的交通车,四点一下课又安排一堆让人晕头转向的才艺课,不到九点过后不许他们入门。 要不是碍于妻子的坚持,伊恩和格雷大概连假日也要上课,不能享受毫无保留的母爱。 米亚洁丝指勾一串钥匙,神态娇媚地吐着软软嗓音。“以你我的关系还需要客套吗?而且只要有钱,天底下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言下之意是有人出卖了他,她以金钱交易便可获得她想要的消息。 “出去,我不欢迎你。”她的到来只代表一件事,他的世界不再平静。 “可是你的身体非常眷恋我,你忘了那些旖旎火热的夜晚吗?我的狂野只为你开启。”她笑着用未持酒杯的纤手抚上他的左颊。 脸一侧,他避开。“不要让我动手,滚!” 生性高傲的米亚洁丝显露不悦,她修剪得十分整齐的水晶指甲轻挠腮侧。“别吼得我耳鸣,你这屋子是小了些,不过待个几天应该不难受。” “我有请你住下吗?”他的神情比以往更为森冷,高大身躯有意无意地挡住身后女子。 “呵……昂斯特呀!昂斯特,我不是在请求你的同意,你的房子就是我的房子,我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不能驱赶我。”她有恃无恐,骄傲地扬起下颚。 “你……” 昂斯特的动作止于她的下一句话。 “除非你想让祖母亲自来探望你。” 米兰达是他的死穴,几乎是无人不知的公开秘密。 不是畏惧,或是敬重,而是打从心底的厌恶。 自从被迫与不以正眼看他的祖母同住,他的世界就进入一片黑暗,再也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除了严厉还是严厉,她让他清楚地明了他的血液有多肮脏,不配冠上他父亲的姓氏。 她抚养他是不想让旁人说闲话,故作大方地让他上贵族学校,然后不断地以言语辱骂他的出身,指责他母亲的血污染高贵的家族。 他是个物质充裕却不受重视的孩子,在米兰达的示意下,即使是低下的铲煤工人也视他为无物,彻底以忽视的方式孤立他。 所以祖孙间没有亲情,有的是互相不满的对立,直至多年后仍不见改善。 “小女佣,去把我车上的行李拿下来。” 米亚洁丝说的是字正腔圆的英语,她骄傲地使唤第一个瞧见的女人。 小女佣? 她指的是她吗? 正牌女主人董知秋东瞧瞧、西看看,想知道她把“小女佣”藏在哪里。 “就是你,还在东张西望什么,没听见我的吩咐吗?”真是迟钝,换了她,早把笨手笨脚的下人被辞了。 “我……”不是小女佣。 “自个儿走出去还是我扔你出去,不想自找难堪就学着听懂人话。”昂斯特上前跨了一步,想遮住他像保护的人儿。 “你真舍得?”指片绘着美丽图片,她呼着气,企图引诱他。 他一掌拍开靠近的手,目光寒冽。“你从来都不是我的选择。” 是米兰达挑中她。 翠绿碧眸漾着怒气。“你不寂寞?” 他怎么可以不要她,放眼英国社交圈,有哪家的千金能比她娇艳,比她跟适合当她身边的女人。 “你知不知道只要我的一句话,荡妇西娜也不能勾引男人。”他也有利器在手,并非只有她能威胁人。 “我母亲不是荡妇。”米亚洁丝的优雅尽失,愤怒地重摔手中的酒杯。 西娜是高登和米亚洁丝的母亲,从她被昂斯特的父亲抛弃后,便自暴自弃地四处寻欢,嫁过的四任丈夫却从不守妇道,几乎叫得出名字的政商名流都与她有过数夜风流。 “很快就不是了,如果我决定提领出各大银行的存款。”敢和他为敌的人毕竟不多。 娇艳芳容愀然变色。“你是这么对待你的未婚妻吗?不念情分地伤害我!” 他身体里流动的液体果然是冰血,毫无人性。 “未婚妻?” 一声惊呼,董知秋神情愕然地捂着嘴。 ? ? “让她住一晚吧!” 因为天色已晚,又下起绵绵细雨,对路况不明的驾驶者是一大隐忧,基于人道考量,董知秋认为,不论米亚洁丝和丈夫有何情感纠葛,收留她住一夜并不为过。 可是昂斯特却为此很不高兴,他既担心米亚洁丝说出过往的那段纠缠,又不愿意妻子接近她,间接地暴露她未死的事实,继而起争执。 每个人都以为克莱儿已经死了,尤其是他祖母米兰达,她几乎欣喜若狂,不管他是否因丧妻而痛苦不已,立即着手安排他和她中意的贵族千金交往。 头一两年他完全不甩她,拼命工作来忘却心口的痛,他以为自己成功了。 没想到在一次聚餐中,他看都一名神似妻子的香港女孩,一时克制不住伤痛而喝得酩酊大醉,因此被逮到机会的祖母设计了。 一觉醒来,他身边多了个女人,两个人都赤身裸体,身上有明显的欢爱痕迹,那个人便是米亚洁丝。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我的小花栗鼠。”他幽幽叹息。 望着妻子眉头不展的睡脸,昂斯特十分后悔和她吵了一架,如果可以向她坦白,他多想告诉她米亚洁丝有可能是当年谋害她的主嫌,她差一点害死她。 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没有直接的证据只会引起恐慌。他只是无意间听见高登和友人提起此事,酒一下肚,他们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虽然他有心追查,但事隔多年,很多物证都消失了,除非当事人愿意俯首认罪,否则难以查出犯罪行为。 越想越心烦的昂斯特索性起身,他先为妻子拉过被子盖住她受凉的皙肩,这才下床走到窗边,看着午夜越下越大的雨势。 烦躁的夜晚做什么才能消除心底的梦魇,他想到了楼下酒柜里的龙舌兰。 酒一如喉,烦恼皆消。 “怎么,想我想到睡不着,一个人独饮好排解寂寞?”一只柔若无骨的纤臂由背后攀向精健胸膛。 “拿开。”冷冷一抿唇。 水妖般诱人的笑声低扬。“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你特爱我在你身体底下呻吟,用我的热情融化你的冰冷。” 米亚洁丝十岁前就认识他,那时她就十分迷恋功课、运动全能的他。可惜她年纪太小了,不管如何在他身后苦苦追寻,他的态度始终不变,当她是爱疯、爱玩、不认输的小妹妹,不许比人忽略她的存在。 事实上,她也确实如此,敢玩、敢豁出自己,只要她看上眼的,就一定要拿到手,决不让他人捷足先登。 “幸好我早就习惯了你的冷淡,不然早被你冻伤了。”她轻笑地取过他掌中酒杯,以口就杯和他共饮一杯酒。“你的新欢满足不了你吧!要不要尝尝旧爱的滋味?” 一双碧眸闪着憎恨的妒光,怨他从不把他的心给她。 “不要牵扯上她。”一提到挚爱,他脸上的冰霜更盛,倏地抓在他胸前爬行的手。 “有这么宝贝她吗?连提都不能提,怕我伤害她,还是担心她知道我们之间的事,让你睡冷床?”她不让,谁也不能抢。 “你最好先操心自己,天一亮就走。”他决不会再留她。 她是一颗毒瘤、一株曼陀罗,危险又致命。 “真那么狠心,外头还下着雨呢!要是我出了事,米兰达夫人可不会不闻不问。”那个老女人有着奇怪的双重标准,可笑又愚蠢至极。 “这里虽不大,少掉一个人并不难,你可以试试从人间蒸发的感觉。”昂斯特面无表情,手部加重足以将腕骨捏碎的力道。 面露痛楚的猫眼女郎仍笑着。“不过是个平凡无奇的小女孩,值得你大动肝火吗?” 东方面孔不显老,长年浸淫书香的董知秋又很重的书卷味,白净小脸和恬静气质,常让人误会她是大学生或是刚进社会的新鲜人。 其实米亚洁丝还小她三岁,她们曾经就读同一所大学,为了昂斯特,米亚洁丝甚至不只一次找过她麻烦。 可是她竟然不记得恨之入骨的情敌,只因她做了眼部镭射手术,少了一副炫目的眼镜。 “不是她,而是你,克莱儿的车子是你动的手脚吧!”他吧旁敲侧击,直截了当地攻入核心。 心一惊,她手指抖了下,溢出杯沿的酒液滴湿脚下地毯。“你把我想得太伟大了,能和恐怖分子牵上线。她明明死于百货公司爆炸案,我要能插上手,圣母都要流泪了。” 昂斯特刻意地隐瞒,不让祖母发现妻子未死,尚在人间,以免节外生枝,因此在米兰达心中,克莱儿已是长埋地底的鬼魂,未将她和董知秋多做联想。 而他也有意隐瞒到底,决不让她察觉一丝异样,除了不让两人多做接触外,他还将孩子送到他们外婆的住处,免得小孩子一时说漏嘴,大喊妈咪,引起她的疑心。 “别让我找到证据,否则……”即使祖母爱屋及乌地护着她,他也要让她痛得在热油中翻滚。 “轻一点,你抓痛我了。”摆高姿态的她终于忍受不住,挣扎着要抽回手。 “有我妻子被烈焰灼烧那么痛吗?”她光滑的雪背经过无数次植皮,一针一针地缝补,要熬过怎么样的疼痛才能恢复原来的肌肤。 “什么妻子,克莱儿早就死了,你以为找了个东方女人当代替品就能让她活过来吗?她不会回来了,再也不能占据你恋慕的目光,你只剩下我,我才是陪你走一辈子的人。” “妻子”这词对米亚洁丝来说与地雷无异,决不可触碰,那是她一直想要却要不到的空中阁楼。 “她活在我心中。” 这句话激怒米亚洁丝,她的不满和不甘在心底爆开。 “那我算什么?我为你付出的感情和青春,我不相信你完全感觉不到,我们差一点就走入礼堂,在上地面前许下一生相守的誓言。” “是差一点。”他唇角微勾。 一想起此事,昂斯特眼底的冷意消弭一些。 酒后乱性那一夜后,他被迫和米亚洁丝交往,在近三年没有再与女人发生关系的状态,她惹火的身体确实让他荒唐了一阵。 在他以为妻子已死的情况下,再婚是必然的情势,娶谁都一样。 所以在祖母的要求下,他们订了婚,并在亲友的观礼下走上红毯。 “而你居然因为我表妹芙依娜掉落的一张照片,头也不回地离开礼堂,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下,饱受所有人讥笑的同情眼光。”这是她今生最大的耻辱,尤其她至今仍不明白照片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因为婚礼后芙依娜就到世界各地去旅游,她根本联络不上她。 “记得提醒我寄一张感谢状给芙依娜。”她是天使。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气得面部扭曲,双颊抖动。“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你房里的女人?你宁可要她而不要我。” 她是完美的化身,男人眼中的性感女神,无懈可击,谁能不倾倒在她风情万种的美丽下。 唯独他视而不见,再三地打击她。 “我说过不要提她。”她不配和他的妻子相提并论。 她冷笑,拿起酒瓶直接往喉头灌。“我偏要,她知道你曾被你祖母关在地窖达一天一夜吗?不给吃、不给喝,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老鼠为伴。” 是她带了食物和烛台给他,让他勉强地度过一天。 “还有你被皮鞭抽打时,她又在哪里。她听不到你咬牙闷哼的声音,也没见过你伤痕累累的模样,替你止血上药的人是我不是她。” “说够了吧!你喝醉了,回房去。”她一身的酒味,可见在他下楼前,她已喝了不少。 酒柜里少了三瓶白兰地,地上凌乱这空酒瓶。 “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能爱我,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连一点点施舍也不肯给我……”哪怕是一个眼神、一句关心的话语,都足以令她心花顿开。 “米亚洁丝·葛兰卡登,穿上你的衣服,你引诱不了我。”昂斯特眼神冰冷,挥开贴近胸前的手。 她咯咯发笑,媚眼如丝,毫无被拒绝的难堪。“不想摸摸我吗?漫漫长夜不好熬,来做些我们都喜欢的事消磨时光。” 睡袍下一丝不挂,它轻轻落地,美如月光的娇躯走出丝质薄纱。 “不要羞辱自己。”他退后一步,不与她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你已经羞辱了我,从你不再碰我开始。” 每每想到他的无情和冷酷,米亚洁丝便愤怒得全身抖颤,她拉下自尊和身段为他付出全部,得到的却是他的冷漠和不屑一顾,要她如何甘心。 过去的种种如一幕幕的跑马灯闪过眼前,她双手抚摸着曲线玲珑的胴体,美腿微张扭动暖身,婆娑曼舞,跳着炫目舞步。 冷不防地,她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扑向唯一站着的男人,两人砰地倒向身后沙发,她像冬眠醒来的蛇,迫不及待地想要进食,双手急剥他的衣物。 “我要你,快给我,我要紧紧的巴住你,成为你躯壳的一部分……”她双脚紧夹着他的腰,不让他推开。 “米亚洁丝!” 昂斯特此刻只想杀了她,抓着她双肩的十指深入她肩肉,扎出血的味道。 蓦地,灯光大作,一道女人的形体在楼梯口轻晃。 “我好像打扰了你们。”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寄秋【轻熟女恋爱事件簿】系列在线阅读: 轻熟女恋爱事件簿之一《恶狼军师》 作者:寄秋 http:///html2/93139/index.html 轻熟女恋爱事件簿之二《孔雀先生》 作者:寄秋 http:///html2/93372/index.html 轻熟女恋爱事件簿之三《饲主阁下》 作者:寄秋 http:///html2/93532/index.html 轻熟女恋爱事件簿终回《野兽番长》 作者:寄秋 http:///html2/93730/index.html 第九章 男下女上的暧昧姿势,拥有撩人曲线的金发美女寸缕不着,情欲高涨地跨骑在上身赤裸的男人腰上。 这样的画面任谁瞧了都有相同的想法,也确实令人心痛。 不听任何解释的董知秋跑开了,她心如针刺地锁住房门,双手抱头坐在门边,任由止不住的泪水湿了她柔白的手心。 理智上要她相信丈夫,他虽是情感低能的人,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的真心并不假,对她的爱和占有欲都藏不住。 但她终究是个女人,无法敌过感情的拉扯,她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紧紧相拥,即使他辩称无心,仍然让她受了伤。 感觉像心脏破了个洞,流出的不是鲜红色的血,而是她伤心的眼泪。 虽然刻意不去感受外头的动静,黯然神伤的董知秋还是听见昂斯特冷冽的大吼声,他在屋里摔东西,将尖叫连连的米亚洁丝丢入雨里,喝令她在黑夜中离去。 捶门声不断,伴着愤怒的谩骂声,接着是苦苦哀求的嚎啕声,她捂着耳,不想再听,一道喷气的引擎声不知何时扬长而去。 米亚洁丝终于走了。 只是董知秋不懂,她为何大骂克莱儿阴魂不散,死都死了还回来纠缠,咒骂昂斯特的新欢,也就是她早日下地狱,她不知道她们是同一个人吗? 其实乍见米亚洁丝第一眼时,董知秋就认出她了,她是她梦里的金发女孩,怒气冲冲地指着她鼻头骂她,还撂下狠话不准她抢她的男人。 每次女孩一离开,昂斯特就会出现她身边,两人若无其事地在树下看书,吃着他准备的午餐…… “你可得意了吧!他为了你把我赶走,你一定偷偷地笑了一整晚。” 不!正好相反,她用了一整晚流尽了她三十年的泪水,一夜无眠。 妒恨至极的声音在耳畔乍然响起,董知秋抬了抬头,没有看向说话者,而是望向主卧室的窗台,生着闷气的男人正在房里抽着烟,气恼她的不信任。 而她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困在死胡同,一早便在庭园除草,想借此沉淀紊乱的情绪。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来拜访?”她的口气有些冷淡,不若先前柔和。 “没把你赶出去之前,我是不可能离开的,这个地方属于我,你才是不相干的侵入者。”盛气凌人的米亚洁丝一脚踩在一株刚发芽的百合,尖头鞋尖重重扭踩。 “别让气头上的昂瞧见你在这里,不然我阻止不了他对你施暴。”人贵自重,她给了她机会。 一听她自然而然地喊出“昂”,碧绿瞳眸冒出火花。“不许你叫他昂,你凭什么和他这么亲昵,你只是陪他睡觉的女人,别想自抬身价。” 连她都不被允许唤他的呢名,在这世界上,他只容许短命的克莱儿这么喊他。 ? “可他连跟你睡一晚都不肯,嫌麻烦地打发走……” 啪的一声,打断她未竟之语。 “你说什么,你也敢羞辱我。”米亚洁丝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甩得她自个儿的手心都发红、泛痛。 黑得出奇的星眸往上一抬,缓缓起身的女人用从未有过的冷冽声音道:“不要再有下一次,我不打女人。” 但会为她破例。 也许是董知秋的眼神太过冷静,米亚洁丝意外的产生一丝惧意,抬高的手不敢落在她面颊。“你要多少钱才肯走?” 有钱人的把戏,以为金钱万能,无往不利。 不是心情太沉重,她肯定会笑出声。“你这么会认为人是有价码的,一个男人能开价多少,你又付得起多少,我们这算是在买卖人口吧!” 要是浓情也在场,肯定叫绰号小扣的小警察立刻捉人铐上手铐。 “只要你敢开口,支票上的数字随便你填。”她大方地展现诚意,以为她不会是阻碍。 董知秋失笑地摇摇头。“我刚好晓得他是身价百亿的饭店业巨子,这样吧!当是夫妻离婚后的财产分配,给我他一半资产即可。” 幻月一定会非常满意当她的离婚律师,她最喜欢从“前夫”身上挖钱。 “你……你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你是为了他的钱才跟他在一起?”她眯起眼,口气转冷。 “有人豪宅不住住破屋吗?当然是看中大鱼,先捉在手中再说。”如果她够贪心的话。 米亚洁丝露出鄙夷的神色,气焰高涨地挟着睨她。“你捞不到什么好处,我是他的未婚妻,我们就要结婚了,你很快的会沦为弃妇。” 说到“弃妇”两个字,她的神色一变,咬牙切齿,口气特别重。 “谢谢提醒,我会尽量拉住同意的心,不让他走向你。”未婚妻?她还是法定妻子呢! 不露出任何神色,董知秋的心口仍小心地刺痛一下。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趁着还有机会的时候拿钱走人,不要落得人财两失。他不是你能拥有的,你永远也得不到他。”她的天真只在突显她的愚蠢。 “很难下定论,只要他的心向着我,没什么不可能的事。”老天分开了他们五年,结果他们还是在一起。 断断续续地,她想起一些遗失的片段,虽然不是很多,可是足以让她判断她所爱的男人也一样爱她。 “他的心?”米亚洁丝声线粗哑地涩笑。“他的心已经死了,全给了克莱儿那个贱人,给不了别人……” “克莱儿你知道吗?他死去多年的妻子,他为了她整整三个月没开口说一句话,有将近两年的时间不与人来往,封闭自己……” 没人进得去他的世界,他用慢性自杀来哀悼他的妻子,超时工作躲避痛不欲生的思念。 她不断试图打开他的心房,一次又一次让自己伤痕累累,他坚硬的壳不为任何人开启,只保留给不具形体的亡魂。 要不是他用酒精麻痹了自己,让她有机可趁,否则她仍靠近不了他,被他排距在生命外,当个苦恋他不得的痴狂。 只是她得到他的身体却无法进入他的心,他重重上锁,不让死寂的心活过来。 “不论是你或是我,谁去取代不了克莱儿在他心中的地位,你不要多做妄想,他的心里不会有你,你早早死心吧!” “他真那么爱他的妻子?”董知秋满脸惊愕,心中震荡不已。 由他口中的“恨”,她知道他的确经历一段不短的伤痛期,他借由恨来告诉自己不要爱她,靠着恨一个人而撑过那段日子。 现在她才真正感受到,她的遗忘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本来就不易动情的男人骤失所爱,他的伤痛是她无法想象的。 蓦地,董知秋为丈夫心疼,丝丝柔情油然而生,介怀的心结也为之松动找回米亚洁丝未出现前的那么心动。 一个人可以爱上同一个人几次,她发现自己可以原谅这个男人所有的错,只因为她的心装满对他的爱,没有空间容纳嫉妒和猜忌。 原来呀!爱就是这么简单,全心的信赖,无私的包容,化己为无,让两颗心融成一颗真心。 “是克莱儿,不是妻子,我才是他的妻子,而你什么也不是。”米亚洁丝推了她一下,因为她说出她最恨的字眼。 她没笑,静静用怜悯的眼神看她。“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们以前是旧识? “高大的橡树底下,你很不客气地警告我,要我理你男朋友远一点。”她说她很脏,只配吃馊食。 梦里的一切曾在现实中发生过,历历在目。 “橡树下……橡树下……”她毫无印象,曾遭她恶意对待的女人并不少,有日本人、韩国人……多半是东方人。 “我的名字叫董知秋,听过没?知道她中文名字的同学不多。 她高傲的低眉一睨,表示她不屑和低等人种来往,更何况记住他们的贱名。 “我想我另一个名字你比较熟悉,你日夜地诅咒它,我叫……克莱儿。”董知秋以为她会露出讶色,没想到她的反应是——仰头大笑。 “哈……你叫克莱儿又怎样,你以为你能和那个克莱儿相提并论吗?名字相同际遇不同,昂斯特只把你当替代品而已。”她笑得流出泪,不只是嘲笑她的自作多情,还是自找嫌恶居然跟个死人争宠。 董知秋以为她的盲目而感到同情。“我就是克莱儿,昂五年前该死在爆炸案中的妻子。” “哼!你还想要说多少谎言,克莱儿死了,我亲眼看她飞出去,全身是血,了无生息地躺在一堆旧纸箱上。”她看她一动也不动才离开。 “你亲眼看见?”她在现场? 听见她诧异的一呼,自知失言的米亚洁丝冷着脸。“我有没有看到关你什么事,她本来就是不该出现的人,你也一样。” “是你谋害了她?”情杀?仇杀?杀错了?浓情分析过案情,列出这三条。 会在特定人士的车子底下安置定时炸弹,杀错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她从不与人结仇,所以仇杀这一条可以删除。 “米亚洁丝”的个人资料也在浓情给她的警用档案内,她当时没想过有人会为一座冰山杀人,因此瞄了眼便没再往下翻阅。 不过第一眼看到本人时,她立即否认她是谁,心里疑云顿起。 为了想了解米亚洁丝是否与爆炸案有关,她才假借下雨天留客,即便和丈夫因此起了一番争执,她依然坚持留她一晚。 只是没想到会让她看到不堪的一幕。 “你在诬陷我什么,想让昂斯特误会我杀了克莱儿,好趁机霸占他吗?你想得太天真了。”想从她口中套话,想都别想。 见她明明眼神闪烁,却不肯说出真相,董知秋把前额发丝放下,盖住眉毛。“你再看清楚一点,鼻梁上再加一副眼镜,你觉得我像谁。” “嗯哼,又在玩什么把戏,你能像谁,不就是……”克莱儿? “不,不可能。克莱儿已经死了,她死了……”不会阻碍在她和昂斯特之间。 董知秋现出刚戴上不久的白金戒指。“我没死,有人救了我。” “你……你怎么可能……”折射的光线刺向她眼镜,她眯眸瞪着银光闪闪的戒指。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有我这个正派妻子在,你这位没能登顶的未婚妻只好光荣下台了。”让她空欢喜一场。 闻言,她脸色变得很难看,水晶指甲因手心紧握而脱落。“那可不一定,已死的人怎好再复活,如果没有你……” 她倏地一惊。“你想做什么?” 难不成她想……她太大意,老忘了好友的交代,最毒妇人心,最好别和善妒的女人独处,她们是一颗颗危险的未爆弹。 “没什么,只是请你再死一次。”这一回,总不会再失手了吧。 “你别一错再错……” 后脑一下重击,董知秋来不及高声呼救,眼前一片黑暗,她抽动着双肩,缓缓合上眼,她最后听到男人邪肆的笑声。 该死的,为什么会搞得如此不可收拾?明明是渐入佳境的婚姻生活,却因为一个死缠不放的女人而全盘打乱,造成夫妻失和。 这该怪谁呢! 老天的不肯配合,还是男性荷尔蒙,若是当初他不因宣泄欲望而与米亚洁丝有了肉体关系,她也不会抱着一丝希望,强求不属于她的幸福。 看到被丈夫被名全裸美女压在身上,没有一个为人妻子的忍受得了吧!除非她不爱他,否则情绪化的表现是正常的。 那么是他苛求了。 同样一夜没睡的昂斯特揉揉酸涩的眼皮,脚旁是拧熄的烟蒂,他抬头看着窗外放晴的天气,心里微叹了口气。 算了,他在气什么呢?是他给了米亚洁丝扑倒他的机会,他怎能责怪妻子不相信他,被眼见的事实所蒙骗,徒生误解。 诶!道个歉没那么难,腰一弯,头一低,告诉她他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他这一生想抱的女人只有她。 想通了,生着闷气的大男人也就站起身,他决定找着妻子,诚实地说出那一段放荡的岁月,化解各自难过的僵局。 只是他找遍屋子,也寻不着妻子的身影,他有些慌了,以为她走了,带着对他的不信任离开他,就像她出事的那一天…… “咦!那是什么?” 一摊红艳吸引了昂斯特的注意力,他趋前一看,赫然是人血。 他一惊,快步地踩上新翻的泥土,一阵闪光滑过眼前,他低下头,一只白金戒指粘了泥水,丢掷在被踩烂的百合花球茎。 他的妻子,她……克莱儿…… “呦厚,有没有人在家,我是水果日报的记者苗小慧,我来访问巨子之妻董小秋……啊!小心点,你别玩我身上撞,路很大条……噫!你来偷东西对不对?做人不可以这样啦!好手好脚要找份工作……哇!你还瞪我……” 贼比人恶。 “放手。” “不放,不放,不能放,你是贼呐!我怎么可以纵虎归山,助纣为虐,而且你偷的是我好朋友的家,我要讲义气,两肋插刀……”哇!哇!哇!他靠的也未免太近了,要是她家阿豪看到肯定又醋劲大发,说她红杏出墙。 “你是知秋的朋友?”一只聒噪的麻雀。 “知秋?”啊!董小秋。“是啦!是啦!好朋友,你知道她的名字,那你就不是贼了喽!啊!她考公是吧?小书呆说她阿娜达像座冰山,你很冰喔!小球球在不在家……” 哇靠!他的脸色好难看,谁家死了人? “她出事了。”一说完,他急忙地想往外找人,没想到被人拉住。 “什么,出事?”姓苗的小记者大叫一声。 昂斯特神色阴沉地说:“她……被人带走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叽里呱啦的抢白。 “哎呀,你怎么补早说,这么大的事可是会出人命的,你等我一下,我打通电话。喂喂喂!于二哥,我啦,小情呢?什么?跟局长在吵架,还踹了他一脚……二哥呀!你快把她拖出来,阿秋出事了,叫她快发动警网找人……咦!地址?我念给你听……” ? 朋友是做什么的,当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大家当。 不到十五分钟,一辆哈雷就停在别墅门口,接着是一大批警察和警车,警笛一路上响个不停,高科技追踪仪器也出动了。 米亚洁丝是持英国人护照入境,要查她的落脚处并不难,但是计算机记录中却无她的饭店登记。 不过这点小事难不倒计算机天才小扣,他进入各路口监视器盘查可疑车辆,发现一辆形迹可疑的酒红色奥迪跑车连闯红灯,无视交警的鸣笛,快速冲向西侧的山区。 对于这附近的地理环境,问警察最清楚了,谁能比他们更熟门熟户。 很快地,目标锁定在奇莱山东侧一排新盖,尚未出售的度假木屋。 “等一下听我的指示行动,不可擅自……该死,那个冲出去的冒失鬼是哪个单位,他打算调到海岛数海鸟吗?” 一声咒骂骤起,一旁有道小小的声音响应。 “呃,他是阿秋的老公。”救妻心切嘛!难免、难免。 “……他最好不要害我的人质出事,不然一枪打断他的腿。” 于浓情的威恫并非随口说说,光听身后那一整排抽气声,就知道她说到做到,绝对不是开玩笑。 但是对心急如焚的昂斯特而言,没什么比妻子更重要,尤其看到米亚洁丝的跑车就停在木屋前的空地上,车门旁有血迹滴落的痕迹,他整个人爆发了。 没等警方的指令,他像失控的火车头往前冲去,以身子撞开厚达寸宽的杉门,目光森然地染上血的颜色。 “别动。” “啪哒!”一声,手枪上膛的声响。 “高登·杰米?” 居然他也有一份。 “哎呀,真糟糕,我本来不想让你看见我的脸,才从背后抵着你脑门,没想到我把声音压低,你还是听出来了。”真是太失策了,早知道就先一枪敲昏他。 他让事情变得棘手,难以收尾。 “我的妻子是你带走的?”昂斯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身安危,而是下落不明的挚爱。 “这个嘛,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我有两种版本,任君挑选。”高登仍不改吊儿郎当的习性,语气轻佻而不正经。 “高登!”他冷音低沉,饱含即将爆发的怒焰。 “呵呵,看在我们兄弟的份上,我也不为难你,她还活着,听到这消息,你应该很雀跃吧!”可惜没烟火,不然可以庆祝一番。 活……活着?绷紧的肌肉稍稍一松。“她在哪里?” “啧!别回头,虽然我比你英俊帅气,深受女人欢迎,可是我不想你动作太大惊吓到我,不小心就把子弹送进你脑壳。”死的他可就没什么价值,他那颗精于商业的头脑可得好好保护。 高登没想过要杀他,杀鸡取卵太笨了,他要留着这只下金蛋的公鸡,慢慢地挖。 “带我到我妻子身边。”若没法看到她平安无事,他的心始终是高高悬起。 “好好好,别心急,现在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为了你妻子的小命着想,你脑子里最好不要有其他想法,你没带警察来吧!”外面静悄悄的,无一丝风吹草动。 “没有。”他回答得极快,不假思索,平时的面无表情此时发挥了极佳的保护色。 “好,我相信你不敢拿你老婆的命开玩笑,往前走十步左右,上楼梯左转……对,慢慢来,不要让我太紧张,挂着榭寄生的那扇门打开……嘿,轻点,我不喜欢别人太急,做坏事的人胆子特别小。” 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昂斯特依照指示一步一步来,即使心里很急,手指头因握得太紧而变紫,他仍捺下性子,尽量镇定如常。 心急如乱,他要顾虑的不只自己一人,他没有踏错一步的机会。 他轻轻地推开门,窗外射入的强光让他双目眩茫了下,他眯了眯眼,随即发现冰凉的梨木地板上,躺了一名昏迷不醒的女子,手脚缚上绳索。 克莱儿…… “你把他带到这儿干什么,你想害死我不成?高登·杰米,你的笨脑袋装的是屎是不是?这和我们先前的计划不符。”他糊涂了吗?居然自扯后腿。 “嘘!米亚洁丝,稍安勿躁,我也不想看到他呀!可他就是像变戏法似的平空出现,我也很苦恼。”谁晓得他从哪冒出来,神奇地追踪到他们的落脚处。 两兄妹恐生意外的互起争执,为始料未及的变量而小有不安,一开始他们想绑架的是伊恩和格雷那对双胞胎,但是遍寻不着。 正巧发现董知秋是昂斯特的妻子克莱儿,高登二话不说地从后面袭击她。 “她死了吗?”为什么她的胸口毫无起伏,脸色比云还白? “我倒宁愿她死了,别给人找麻烦。”要不是高登阻止她,这会只会多一具死尸。 妒意横生的米亚洁丝一见他只在乎地板上的女人,却连一眼也不看她,她生气地踢了气息微弱的人儿一脚,拿她来泄愤。 “住手,米亚洁丝。”不顾有把枪指着他,昂斯特奋力地跳过小茶几,推开施暴者,一把抱起不省人事的妻子。 “你敢推开我……”他竟然把那个女人看得比她重要,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高登,射她,我要她死。” 克莱儿不死,她恨意难消。 高登一听,笑得邪气地扬扬枪口。“兄弟,我这妹妹脾气不太好,你就顺着她一点,别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她需要送医,立刻。”昂斯特托起妻子的头,惊骇她的血湿透他五指。 “可以,先汇十亿美金到我的户头,我几时收到钱,她几时就医。”很好的交易,他只是求财而来。 既然从祖母那弄不到钱,只好找他下手。 “你只是要钱?”他眯眼。 “没错,杀人这种事可是不道德的,自己人嘛!何必闹那么大?”他靠着墙,神色慵懒。 “高登,你答应过我……” 高登一使眼神,有话要说的米亚洁丝立即消音。 “好。”钱能解决的事他绝不迟疑。 眯眼多做考虑,他拿起手机依高登给的瑞士账号,要求最常往来的银行汇款,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不见眉头邹一下。 一会,高登拨电话确认钱已入账,他眉眼顿开,笑得好不开怀。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寄秋【轻熟女恋爱事件簿】系列在线阅读: 轻熟女恋爱事件簿之一《恶狼军师》 作者:寄秋 http:///html2/93139/index.html 轻熟女恋爱事件簿之二《孔雀先生》 作者:寄秋 http:///html2/93372/index.html 轻熟女恋爱事件簿之三《饲主阁下》 作者:寄秋 http:///html2/93532/index.html 轻熟女恋爱事件簿终回《野兽番长》 作者:寄秋 http:///html2/93730/index.html 第十章 “高登·杰米,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钱已经给了他,他还想反悔。 高登笑着一耸肩,指着他亲爱的妹妹。“你可以走了,她不行。” “你想出尔反尔?”他太早放下戒心,以为他天良未泯。 “不、不、不,我是信守承诺,谁要你慢了一步,我先答应了米亚洁丝要将人交给她处理。”至于有什么下场,他一概不理。 他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仿佛事不关已,虽然他很想放人,可是合伙人不同意,他也无可奈何。 克莱儿是死是活他并不关心,反正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就没有他的事,他订的班机就快起飞,越早离开,他越安全。 “而你拿了我的钱。”那人钱财,与人消灾。 “这个嘛!还真是左右为难,不然你和米亚洁丝好好聊聊,我没意见。”他一副很好商量的模样,双手一摊,背靠墙看戏。 “你……”灰蓝眸子骤沉,扬起黑色暴风,昂斯特将视线调向屋内的另一个。“放她走,我留下。” 妻子的伤不能等,她急需医治,再迟就来不及。 “不可能。”放了她,以后想再接近可就不容易。 米亚洁丝并不笨,若放走人,昂斯特必无后顾,他会全力反击,为他的妻子讨回公道,不会顺从地听其摆布。 “米亚洁丝,不要走到不能回头的地步,我的妻子没事,你还有命留着,反之……”他顿了下,目光冷冽如冰刀。 “你威胁我,事已至此你还敢威胁我,你真当我做不到利刃封喉的小事吗?小看女人是你一大败笔。”她回不了头,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就像你五年前雇请佣兵在车子装炸弹一样吗?”他冷不防地丢出一句。 艳容一白,她唇瓣轻颤。“你……你怎么晓得这件事,不可能有人走漏风声……” 啊!她说了什么,居然脱口而出,承认罪行。米亚洁丝心惊地以手覆在心脏位置,防止心跳过快。 “太阳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你以为天衣无缝,其实漏洞百出,只要查查你户头的钱流向何方,真相必水落石出。”她唯一幸运的,那天刚好是恐怖分子活动的日子,没人多做联想,让她逃过侦询。 昂斯特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件事,在警车上,一名叫小扣的俊秀警察侵入未被授权的银行账号,从中调出长达一千多页的大笔金钱进出单据。 “哼!既然你已经查出了,我也用不着隐瞒,是的,是我花钱买凶要她的命,她让我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舒服,她非死不可。”她豁出去了,全无隐藏的揭露事实。 “不过,你以为没人在我背后撑腰,我敢这么胆大妄为吗?”她冷笑着,不惜扯出帮凶。 “什么意思?”昂斯特的背脊抽紧,一阵寒意由脚底冲向脑门。 “令祖母可是一大帮手,是她帮我取得你们住所的钥匙,并给了我车牌号码,还暗示我克莱儿若不在人世,她会马上着手安排我和你的婚礼。”非常大的诱因,让她恶胆横生。 “什么,那个老妖婆她……”他全身僵直,隐见颈侧青筋浮起。 “对自己的祖母尊敬些,她可给了我不少好处。”米亚洁丝看着所爱的男人一直抱着她以外的女人,越看越刺眼,一桶醋踢到喉咙口。“把她放下,不许再碰她。” 昂斯特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她。 “听不懂我说什么吗?我要你放开她,她是肮脏的东方女人,不需要对她太好……高登,你在笑什么?把枪给我……”有人需要一点教训。 高登在笑她不给自己留后路,硬是把自己逼上绝境,现在把人放了,他们还能全身而退,日后再卷土重来,想要一个人死何须费事,不粘锅才有未来好谈。 可惜米亚洁丝被妒意冲昏头,她只想趁早解决祸害,未曾深思熟虑。若她真的害死克莱儿,昂斯特怎么可能跟杀妻凶手在一起。 她一把抢过手枪,对着董知秋的脚边开了一枪,她原意是吓阻,没想到射到装饰用的铜柱,它反弹飞到近窗的铝框,差点弹了回来射到倚在门边的高登。 不用说,吓了一跳的高登赶紧把枪拿回,不想一条命在她手中完蛋。 “小心点,你在搞什么鬼。”万一路过的人听到枪响报警,他们想走也走不了。 小木屋是高登的友人和人合建,暂时借他住个几天。 想显威风反而诶骂,米亚洁丝不快地将怒气发泄在最痛恨的人身上。“昂斯特,甭想救她,我不会给你机会的,这次我要你亲眼看着她死。” 断了气,就不可能再复活了吧 “你真要做得这么绝,毫无转圜余地?”昂斯特不敢松手,死命地按住妻子不断流出鲜血的伤口。 “是你逼我的,谁叫你不要爱我。”十七年了,他从没正视过她的感情。 “你……”昂斯特正想说不值得爱的人没资格爱人,手臂忽地感觉被碰了下,他连忙低下头,惊喜地对上妻子微张的黑眸。 “昂,你好温暖……”他的眼好美,像她童话书里的蓝色小熊。 不是我温暖,是你流血过多,失温了。昂斯特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她,用自己的体热温暖她渐冰的身体。 “我的头,好痛……”她痛得眉头直邹,意识越来越涣散。 见她痛邹小脸,他的心跟着抽痛不已。“不要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你不会有事。” “我第一次看……看你脸上有表情,你好像很痛……”她想抚摸他的脸,可是举到一半的手却无力地垂落。 “受伤的是你不是我。”痛的人是她,他为她感到心痛。 “有人打了我……”董知秋想到昏迷前发生的事,头痛加剧。 眸心沉郁。“我不会饶了伤害你的人。” “昂……”她想说“我爱你,从这一刻起到生命尽头”,但某人显然很在意他的那一句——我不会染了伤害你的人,而打断她类似弥留的呓语。 “你不想饶了谁?这句话让我非常担心,我……咦!见鬼了,怎么会有敲门声?” 门上传来轻叩的声响,高登神色一颤,顿起戒心。 “谁?” “我是医生。”轻柔的嗓音淡而悦耳。 “女的?” “有人规定女人不能当医生吗?”浅见。 听到熟悉的女音,差点厥过去的董知秋精神一振,她使出最后一丝力量抓紧昂斯特的手腕,以意志传达一些讯息。 “你来干什么?”尚未开放的小木屋群,照理来说不会有人进出。 “看诊。” “看诊?”她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快点开门,我手上的武器是一只急救箱,不要担心我会攻击你,我对男人的兴趣是泌尿系统。”她可是阅鸟无数。 男人多少对“制服”有些着迷,拉开一条门缝观察屋外动静的高登先看到白色医生袍,他好女色的癖好猛地被触动。 接着他瞧见医生袍下曼妙的好身材,清媚娇艳的脸蛋,属于男性的那份冲动往下腹一带,呼吸急促地暗吹口哨。 色不迷人,人自迷。他让美色迷住了,不出自主地打开门。 “伤患在哪里……嗯,伤在头部……该死的,是哪个混蛋干的,不偏不倚地打在我替她缝好的伤口上,存心找我麻烦是不是?” “什么?”她在说什么,她和人质相识? 高登正察觉一丝不对经,美艳出尘的女医生突然将急救箱甩向他的脸,他为了闪避,匆忙地退了几步。 这时候,昂斯特像头在荒野疾奔的猎豹,身形快速地拉长,一手抬高他持枪的手,一手推向他下颚。猛力一扑。 砰!砰!两声枪响。 一切归于平静。 ? “为什么她常来找你,你不是说除了我之外,没人可以吃你煮的食物,那她在干什么?”一个女人指着坐在餐桌旁优雅用处呢的女子,一脸受伤的神色。 “她不请自来。”冷着一张脸的男人双手环胸,责备女人的无理取闹。 “你不开门,她怎么进得来?”这不是第一次了,而他却从不肯解释,好像做错事的人是她。 “她有钥匙。” “她有钥匙……”女人凄迷地笑了起来,心口像破了一个大洞。“我没给她,是你给她的吧!” 如果他那么喜欢她,当初就不该和她在一起,把她成宠物喂养。 “你一的那个要质问我吗?不肯相信我?”他哪晓得她从何取得,煮完最后一道菜一转身,人已坐在餐桌旁进食。 “今天若是一个男人走进我们家,说他和我是关系亲密的情人,你作何感想?”她真的原意试着和他沟通,但是…… “荒谬。”他相信她,因为她是洁身自爱的好女孩,不会乱搞男女关系。 男人没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女人,只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非常不耐烦的样子。 她呵呵地笑了起来,神态哀伤。“原来是荒谬呀!看来我们闹了个大笑话,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是不是?” 他不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我懂了。果然不爱,那我期待什么,冰山里长出玫瑰吗?”她累了,真的好累,疲于应付他的另一个女人,便是这样的关系才让她连结婚生子也不向几个好姐妹透露,就怕她们为她操心。“我们离婚吧!” 双目倏地一眯。“你最好冷静一下,想想自己说了什么。” 他不会离婚,不可能离婚,她只能是他的妻。 男人什么也不说,面无表情,女人以为自己说中了,他早就不要这个婚姻,伤心地红了眼眶。 “我成全你,愿你找到你要的幸福。”虽然她的心很痛。 没瞧见男人伸出手要拉住她,女人泪眼迷蒙地转过身,抓起放在鞋柜上的车钥匙往外冲,她要离开不再眷恋的家…… 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杯子,白色的病人服……董知秋吃力地撑开微颤的眼睫,入目是单一的白。 除了床头柜上一束粉色的香槟玫瑰。 她眨了眨眼,试图想起昏迷前的情景,一一幕幕争吵的画面快速地闪过眼前,她惊讶与人吵架的人竟是自己,而对方是…… “昂?” 是梦吗? 还是真实存在过? “怎么了,你的头又痛了吗?要不要调整枕头的高度,让自己舒服点?” 董知秋又片刻的茫然,视线落在包握住小手的大手,心头掠过一丝微微的刺痛。 他一直在这里吗?握着她的手不放? “离婚。”她无意识的唤出这句话。 正在倒水为她润唇的男人蓦地一僵,神色痛苦地放开紧握的手,他以为她终究不肯相信他并未背叛她,决心离开伤了她的人。 “五年前,我们最后一次交谈时,提过这话题对不对?”她对婚姻失望,对他更是彻底绝望。 “你恢复记忆了?”昂斯特惊讶地将水杯放在她唇瓣,方便她用吸管喝水。 她摇着头,“别寄望太多,只是片段。” “所以你不是真的要离婚?”他问得很小心,让董知秋看了差点笑出声。 “好不容易捉到一条身价百亿的大鱼,傻瓜才会放手。”不离,以前太年轻了,不知道婚姻也需要经营。 两个新手当然会出问题。 “不,有钱的人是你,我是仰你鼻息的穷光蛋。”她才是女富豪。 “啥?”不懂。 昂斯特低头吻他鼻头,少有表情的脸上多了笑意。“那天从饭店回来的路上,你不是说要我把财产分你一半。” “而你说不必。”她的心还小心地受伤了下,偷骂他一声“小气”。 “因为在这之前,我已经将我大部分的资产转到你名下,你比我富有。”不必给她一半,她想要的,他全给她。 闻言,她不是很高兴地跳起来,反而是一脸惊恐。“你想要害我被绑架呀!那么大笔的金钱,我每年要交多少税金,你见不得是清闲,想让我早生白发。” 没人嫌钱太多,可是钱一朵也会压死人。 “不用担心,有会计师,他会统合你所有的财产再加入投资,让你利滚利,钱越来越多。”富者越富。 她一听,差点吓得跌下床。“我可不可以还给你,每个月领家庭主妇薪水就好?” “不行。”哪有家庭主妇薪水,太扯了。 “喂!你这人很难沟通耶,不要钱也不行……咦!你受伤了?”董知秋瞟见他上臂缠着纱布。 “子弹擦过而已,不碍事。”比起她脑后的重击,真的只是小伤。 董知秋紧急地动了脑部手术,耗时三十六个小时,其间两度缺氧,三次血压下降太快,还有一次休克,几乎把关心她的人吓死。 “米亚洁丝他们呢?” “他们……”昂斯特抿起唇,不太愿意提起。 其实当时的枪响有两声,一声是他夺枪时,两人争夺不慎误扣扳机,灼热的子弹瞬间划过。 另一声枪响则是出自第一位走进小木屋的女警,她十分嚣张地说着她要射歹徒的肩,让他不能拿枪就好,谁知手抖了下,不小心就射入眉心。 高登·杰米当场毙命。 而米亚洁丝则被一拥而上的警察扣押带走,接下来的情形他并不清楚,只听说她被查出行李夹带十公斤海洛因,还有十几条莫名其妙的罪名。没等英国的律师来便宣判入狱,禁止会客。 “诶!活着比死了还可怜,我的那群姐妹一定会想办法整死她的。”这是她们的、变态的兴趣、 “用不着同情他们,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关心,我打算再娶你一次。”这一次他要信守承诺,用爱守护她一生一世。 “什么,不用了吧!”董知秋一脸惊吓,直摇着手。 “不许拒绝,一家之主说了算。”他摆出大男人的气魄,不听任何反驳。 “你真霸道……”她笑得无力,很怕他招架不住国内的喜宴文化。 昂斯特眼神温柔地吻住她。“因为我爱你。” 闻言,她会心地笑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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