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灵师》 楔子 “生了没?” 一位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神色焦虑,几乎每隔不到三分钟便捉住路过的医护人员问上一遍,让人不胜其烦。 毕竟,对一个结婚二十五年,妻子好不容易才怀孕的男人而言,每一分钟的等待就如同割肉般难熬,教他怎么静得下来。 所谓事一关己则乱,他此时的心慌意乱就是最佳写照。 即使他平日是冷静自持,受人尊重的命理学大师,可事情一扯到自己的妻子和小孩,脸上的焦急再也隐藏不住,巴不得代替年纪不小的老婆生孩子。 产房外头走来走去的不只产妇丈夫一人而已,或高或矮、或胖或瘦,一个人生孩子却有不下二十来个大男人在外等待,他们的表情一样紧张不安,一样频频追问…… “到底生了没?” “还要生多久?” “她不是进去很久了,为什么还生不出来……” “医生呢?怎么还不快点催生,孕妇生太久不是不好……” “要顾孩子先呀!那可是咱们第二十七代传人,不能有一丁点闪失……” “呿!胡说,孩子重要,大人也马虎不得,不然谁来奶大那娃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产房内凄厉的叫声不时传出,令闻者惊心。 一日如同一年漫长,历经三十六小时,众所期待的新生命终于在哇哇啼哭声中诞生,成为备受瞩目的家族一员。 只是,当护士抱出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时,她说的第一句话重重粉碎一票男人的心。 “恭喜了,母女均安……” 母“女”均安 是女孩……不是带把的? 除了拥着娇女的父亲面露欣喜,其余人皆面如灰土,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 怎么会是女的 从开山祖师爷至今,代代皆由长子传嗣,香火绵绵不绝,五、六百年来家族兴旺,不曾发生这种情况— 女子为嗣。 第一章 “起立,敬礼,谢谢老师。” 当—当—当。 下课钟声响起。 一到放学时间,教室内的学生鱼贯走出,如井然有序且训练有素的小蚂蚁,不喧哗、不推挤、不疾不徐地离开校园。 无规矩不成方圆,以严格教养出优秀的学生是“圣化中学”一向秉持的宗旨之一,创校三十五年来一直致力于教学,是少数限制招收名额的私立学校。 圣化、圣化,一听就明白学校的目标是将人“神圣化”、“圣人化”,让人洗去人性卑劣的一面,回归最原始的纯善,造就无懈可击的完美人格。 它采取的教育方针是“二十年精英制”,从幼稚园小班开始培育,历经六年小学,三年国中,三年高中,成绩优越者直升“圣化学院”就读四年。 一共一十九年,最后一年是大学毕业生再加修的一门“社会学”,学校聘请学有专精的社会人士前来授课,教导学生如何融入社会,包括求职、经营职场的人际关系,以及在竞争中发挥所长而不遭嫉等等社会知识。 透过精英制培育者大都成为各行各业的翘楚,他们在专业领域中表现杰出,学以致用而发光发亮,成绩斐然令学校感到骄傲。 因此前后历经三任校长,教育方针始终未改—教育要从小扎根,学校要潜移默化的灌输正确观念,达到品格才能皆优的结果。 不过树大有枯枝,再校风优良的学校也会出几个顽劣不堪、反骨的学生…… “老师、老师,你最近几天是不是去过丧家?气色很糟糕喔,好像快嗝屁了。”两眼无神、印堂发黑,一脚已踏进鬼门关。 “不要在走廊上奔跑、不要大声叫嚣、不要口出不雅言论,卓巧灵同学,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听得进去?还有,不许嘻皮笑脸。”整天笑咪咪的,就连被训话也是,真不知这小女生在高兴什么。 一板一眼的谢淑贞是高中部二年孝班的导师,年近四十仍未婚,个性严谨得有如架在她鼻梁上的镜框,方方正正,不容许一丝偏差。 而眼前的女生正是她班上最令她头痛的学生之一,和其他两名同学号称“圣化三最”,最难管教、最不守规矩、最会唱反调。 “老师,人家没有嘻皮笑脸啦!我天生就是一张人见人爱的可爱笑脸,你看我现在就算闭上嘴巴还是在笑呀,父母生给我这张脸,我也很困扰。”唉!人缘太好是她最大的烦恼,想不受欢迎都不行。 “站好,不要像条毛毛虫扭来扭去。老师不是说过下课后要立即离校,不得在校内逗留,你又我行我素,不当一回事吗?”叫卓巧灵往东,她偏要往西,把校规当空气,视若无睹。 “下雨了。”拥有一双灵璨眼眸的卓巧灵俏皮地指指雨珠纷落的廊外。 谢淑贞推推眼镜,一脸严肃。“你没带伞吗?” “有呀,在书包里。”她取出向日葵图案的花雨伞,高高举起。 谢淑贞眼角一抽,很想掐死自己的学生。“既然有雨伞为什么不用!它又不是装饰品。” 忍住,她为人师表要有超凡入圣的品德,绝不能有体罚学生的念头,即使这名学生的行为举止异于常人,老师的包容心该有无限大。 “我等雨小一点再用,以免大雨打坏伞面,我爸不可能给我钱买新伞。”她的理由十分充足,在她家和“钱”扯上关系就是大事。 对她那铁公鸡的父亲而言,一块钱、十块钱都跟一百万一样重要,不得轻忽。 谢淑贞的眉头一皱。“雨只会越下越大,再不走就走不了,你想留在学校过夜不成?” “咦?好主意耶!我怎没想过这么好玩的事,晚上的校园最多……”下次申请看看,约和清及家蓉夜游校区。 那个鬼字没机会说出口,谢淑贞的脸黑了一半。“卓、巧、灵—” “……呃,老师,你火气很大欸!要不要喝喝我家祖传的清肝降火茶,一锅青草煮上两个小时,包管你一杯喝下肚,什么火都消了。”顺便消脂、排便,一举三得。 “我没有在发火,我……”她深吸了口气再吐气,不让学生的顽劣影响自己的情绪。“你,马上回家,六点前必须离校。” “圣化中学”规定下午四点整准时放学,若有社团活动也仅限于两个小时内,有特殊因素得延后,则要向学务处申请许可,否则六点钟响,校园就要净空。 因为学校的前身是占地五分大的墓场,学校盖好后便流出不少鬼魅传闻,曾有学生太晚离校而遭遇一些怪事,譬如中邪,或是明明没有人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以及被人从后一推、被看不见的人捉住脚等等。 顾及学生的安全,学校才特地订下这条校规,同时遏阻种种未经证实的流言。 但闹鬼的传言仍甚嚣尘上,大部分的学生都会迫不及待回家,不过卓巧灵反而兴奋莫名,颇想一探究竟,一点也不害怕,毕竟她家历代以来就与鬼为伍,靠他们大赚名利。 卓家是“灵媒世家”。 “老师,我也想回家呀,可是你的状况真的很严重,最好赶快到庙里拜拜,求张符纸保平安,我这是良心的建议。”她一语抵万金,贵在难得。 她是看在谢老师是她导师,而且对学生很好,教学认真又富有爱心,才肯破例提点一二,希望将伤害降到最低,免去意外灾厄。 不然以她“收费”的高标准,领死薪水的老师是请不动她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老师是基督徒,不信那些,主会保佑我。”谢淑贞一派正经的在胸前划个十字,神色端正。 卓巧灵拧眉指着她身后。“老师,他跟着你很多天了,方正大脸小眼睛,嘴唇外翻少了两颗门牙,左眼窝下方有颗长了毛的大黑痣……” “等……等一下,你认识我朋友的二伯?”她忽地头皮发麻,感觉背后有股不正常的凉意。 “我不认识他,不过我正看着他,他很凶地叫我滚开。”叫她滚?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新鬼,居然没先打探她是何方神圣。 卓家历代皆修行道法和神通,他们能视鬼物,与之交谈,进而决定是收是放,或是除恶净化,不留人间。 身为二十七代子孙的卓巧灵是最被看好的下一任宗主,不只是身为长嗣的缘故,她本身在这方面的能力相当强大,是目前屈指可数的“除灵师”。 虽然她只有十七岁,却是不容小觑。 “什么,你看得见他”谢淑贞闻言花容失色,脸上多了些微畏怯恐惧。 “老师,我不是故意要吓你啦!可我看他好像很喜欢你,想把你带到他的世界……”啧!还用眼白瞪她。 人有七情六欲,鬼也有,甚至更为强烈,因心有不甘或遗憾而滞留不去,找寻发泄的方法。 谢淑贞捂起耳朵大叫。“不要再说了!他已经死了,我上个礼拜才去祭拜过他,三天前出殡……” 卓巧灵颇为同情地往前走一步。“所以他是那时候跟上你的。生前无法跟你在一起,死后他便无所顾忌,日日夜夜跟在你左右。” “你……你胡说……”她不安的东张西望,神情慌乱不已。 谢淑贞口中的朋友是她高中同学,两人的感情很好,她常到对方家里走动,因而认识同学家中成员。 可同学家中长她们二十来岁的二伯父竟对她一见钟情,拚命献殷勤,等在校门口主动要接送她,或跟踪她,当时正在求学的她不堪其扰,不得不放弃学业,选择出国留学,也不得已和好朋友断了联系,就怕他循线追来。 十几年过去,辗转听说那位二伯父娶妻生子了,大家以为事过境迁,对方不会再有类似的疯狂行径,于是在同学会遇上后,两个好友又恢复往来。 没想到这之后她到好友家拜访时,竟巧遇早已自立门户的男人,他当场两眼一亮地抱住她,作势要强吻她。 这事让谢家的人大为震怒,两家人闹得不可开交,对方差点吃上官司,是她的同学苦苦哀求才压了下来。 可是他依然故我,为了展现对她的爱,他逼妻子离婚,并把三个孩子赶出家门,重新买屋置楼,布置新房,只为迎娶新嫁娘。 本以为没完没了的孽缘却在上个月终结了,因爱生恨的二伯母藉着酒胆将前夫从十楼阳台推下,男人头破血流,送医途中不治死亡。 谢淑贞的苦难解除了,终于逃离多年的梦魇,但她基于道德仍前往上香,却遇上这种事。 “老师清楚我家是做什么的,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有数,老师你没感觉到最近肩膀似乎特别沉重,沐浴、更衣及睡觉时都好像有双鬼祟的眼睛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吗?” “我……”她是有感觉,但那不是她神经质吗?一有风吹草动便疑神疑鬼? 信奉天主教的谢淑贞去过卓家做家庭访问,对卓家宗祠之庄严壮观也感到叹为观止。 虽然她原本对那些灵异的事抱持怀疑,但络绎不绝的求助者令她的想法有些改变,其中不乏报上常出现的政商人物,个个虚心求助。 “老师,我只能帮你拖一会,我们卓家的家规,是不能随便替人除灵的,你快找间大庙请神明化解,迟了就来不及了。” 谢淑贞仍不太相信她说的话,正想开口告诫,谁知卓巧灵蜜色小手往她肩上拍两下,郁积多时的沉重感霍然不见,取而代之是一阵轻松。 她讶异极了,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瞠目看着自己的学生打开花雨伞,顽皮的踩着水花,蹦蹦跳跳地以跳舞姿态走入渐歇的雨中。 随即两名模样清秀的女生加入,一左一右地与她同行,嘻笑声清脆如铃。 “你太多事了吧!卓巧灵。又没有钱可以领。”嚼着口香糖的和清高 秀丽,一脸鄙夷的说道。 “所以我没帮她除灵,只暂时赶走那个死缠不休的灵体。”没钱难办事—这是抠门的父亲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虽然她不抱持这个理念,但也不违逆,只能尽力而为。 “那不是差不多,一样耗费体力。”没好处的事做它何用,她家老祖宗从不做损己利人的事。 和清的祖先是史上有名的大贪官和珅,位居宰相,深受乾隆爷宠爱,身家一度富可敌国。 “不会啦!我阳气足,三昧真火烧得旺,一般脏东西难以近身,才一碰到老师,那人就着火似地逃开了。”一说完,她转着伞大笑。 “随你高兴,反正你是怪人一个。”哪天精力耗尽,她绝对会见死不救。 卓巧灵笑嘻嘻地不回嘴,一个水坑跳过一个水坑,溅得身侧的人担心受泥水波及,连忙闪避,这时另一人开金口了。 “别说巧灵怪了,你也是怪人一枚,所谓物以类聚,我们三人是大家眼中最不合群的三头黑羊。”不守校规、我行我素,对“服从”自有一套见解。 “谁跟你物以类聚了,章家蓉,我—”忽地一辆车疾驶而过,和清的声音戛然而止。 雨不大,但先前下的雨在低漥处积了不少的水,校门前的柏油路因排水设计不良而出现一大片水漥,深及脚踝。 可想而知溅起的水浪有多高。 “冷静点,和清,车子的主人不是故意的,一时不小心嘛!” “和清,别太冲动,那辆车看起来很贵,开车的人一定非富即贵,不要自找苦吃。” 深知好友不肯吃亏的个性,卓巧灵和章家蓉赶紧一人一句好言相劝,希望息事宁人。 可全身湿答答的和清一抹脸上的泥水,眼中怒火炽烈,捉起一把泥土朝停下等红灯的宾士车后窗一掷,一朵泥花溅开来。 ★☆★ 哇!好重的阴气,一整个阴冷到不行,简直像是十方阴魂全聚集在一人身上,很深的阴森感挥之不去,笼罩眉心三寸。 从没见过气场弱到像随时要断气的倒霉鬼,从呼吸、眉眼看来,无一不沾染上阴寒之气。 这样他居然还能活得好好的虽然气色不佳,但能长至成年已是有幸,应是家有余福庇荫了他。 卓巧灵啧啧称奇,不住打量朝她们走近的男人,肌肤白皙的他,恍若一朵初开的芙蓉花,轮廓深邃,五官出色得令人不敢直视太久。 是个美丽,但脾气明显不好的花美男,她在心里下了第一印象的结论。 “是谁用泥巴砸我的车?” 很低、很沉、很冷,像是从深井舀起来的嗓音,寒冷得让人不由自主打哆嗦,直想溜之大吉。 “她。”罪魁祸首食指一比。 “你丢的?”花美男森冷的目光扫过来。 “我……”卓巧灵睁大眼,一脸无辜。 敢做不敢当的和清就像她在历史剧中的老祖宗一样,只敢背地里使坏、玩玩小动作,真要有事马上就推得一干二净,让别人当代罪羔羊。 她一瞧见车主开门下车,马上乌龟似的把脖子一缩,悄悄移到两位好友背后,推她们当挡箭牌好准备落跑。 人家一追究起“祸首”,她二话不说的陷害,不管和好友的交情多深厚,自保为先,其他容后再议。 “你对我的车子有意见?”一张阴沉的脸白中透青,阴恻恻地瞪视不及下巴高的女学生。 “没有意见……”跟她没关系啦!不是她丢的! 不等卓巧灵说完,耐性不足的花美男又口气森寒地压低声线。“你知不知道这辆车的价值,它是二○一一年限量版,全球只生产百辆,而亚洲的配额不到二十辆。” “哎呀!洗掉不就得了,这种天气开出门不脏也难。”下雨天耶!随便跑个几公里车身就污泥斑斑了,不差那一坨泥巴。 “我出门时是大晴天。”男人的脸色十分难看,似累积了不少怒气。 “天气变化无常总不能怪在我身上吧!它说变就变,我可没控制它的能耐。”说起来,她还满喜欢细雨绵绵的阴天,充满萧瑟感。 “那你在笑什么,得意你攻击了我的宝贝车子?”女孩唇畔那抹笑太碍眼、太灿烂,活似在嘲笑他内心的阴暗。 “我哪有笑!这是天生的笑脸,我妈说我是天上的喜神下凡,专门带给人喜气和快乐。”卓巧灵大声喊冤,无可奈何又遭到误解。 阳年阳月阳日,端午佳节正午出生的她,命格属于少见的阳女,性格就像太阳一般明亮开朗,笑口常开,满溢温暖气息。 常自称阳气足的卓巧灵是真的阳气旺盛,阳气是平常人的好几倍,从小到大运气特好,常心想事成,活了十七年连一次感冒也没得过,健康得令人眼红。 原本家族中有人不乐见立女为嗣,提议从族中选一男丁继承祖业,认为女孩终究要嫁人,承担不起一族盛衰这重责大任。 但是一见未长牙的小女娃眯起眼一笑,那些反对的长辈全软化了,沉醉在她极具杀伤力的天真笑颜里,破天荒的同意她成为卓家第二十七代的“除灵师”。 “可是我一点也不快乐,反而一肚子火气,尤其是看到爱车被不懂事的小鬼糟蹋,我的心情非常非常的不悦。”欧阳命的瞳眸黑得晶亮,冷冷地瞪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 “什么叫不懂事的小鬼,你才是幼稚鬼,哪有大人会连用两个非常来加重语气,车子脏了,洗干净不就得了,何况在这种天气根本用不着洗,雨水会替你刷洗得干干净净,不会有半点痕迹存在。” 莫名其妙的家伙,一点点小事也龟毛到要下车找人理论,他不是吃饱太闲,便是天生难搞,专找碴! “你是说我该自认倒霉,把你的恶行视为平常,据理力争反倒是我的过失,不该为一丁点小事追究不休?”他冷着声,表情愠怒。 “我哪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认为没必要小题大做嘛!大不了我把泥巴擦掉。”一个男人这么小鼻子小眼睛,难怪一脸倒霉相。 他一走近,卓巧灵便感受到他的气场很弱,阳气明显不足,两眉间乌气甚浓,小有病容,是容易聚阴的特殊体质。 不过她并未瞧见他身边有黑雾笼罩,或是跟了什么脏东西,身上八成配戴了某些避邪物,才能安然无恙地四下走动。 不管怎样,这唠唠叨叨的个性真教人讨厌,明明长了张赏心悦目的脸蛋,外表满分,可是性格是一大缺陷,扣十分。 “这是你道歉的态度?你是哪所学校教出的学生,我要去问问看到底教育出了什么问题。”没有人可以得罪他后还能全身而退,即使是个半大不小的臭丫头。 卓巧灵翻了翻白眼,生气的在心里钉草人。“这位‘明理’又有‘风度’的大叔,请问我该如何赔礼才能令你满意,要不要下跪磕三个响头?” “你叫我大叔?”她瞎了眼吗? “我十七岁,大叔贵庚呀?”她只是不喜欢吵架,并不代表她吵不赢人。 “……二十七。”白皙面部微浮青筋。 “对嘛!人家说三岁一小沟,五岁一大沟,你的年纪和我相差快一轮,叫你大叔哪里不对了,我们家的家教可是很严的,对‘长辈’要有礼貌。”她刻意多叫了几声大叔,存心让人气到自爆。 一脸聪明相的卓巧灵在学校的功课不算顶尖,每次月考排名在中段而已,但是她是校内的辩论冠军,鼓舌如簧、能言善道。 她在这方面的资质教人甘拜下风,因此名列“三最”之一仍能横行无阻,校方对她的特异行径也睁只眼、闭只眼—这叫特权。 “你……” 从没见过这么伶牙俐齿、把歪理说得振振有词的女孩,气得不轻的欧阳命脸色涨红,竟离谱地看起来妖艳绝美。 这令人看傻了眼,一个男人美成妖精还是男人吗? 卓巧灵回神,却是大大吃了一惊,以她的天赋能力,轻易便可看出不寻常,他的阴气已入了身,难以祛除。 还是说这阴气是打娘胎带来,他或许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阴男,天生带阴煞,与她的天阳正好相反? “执行长,你的衣服都淋湿了,要不要先进车里休息一下,由我代你处理?”她明白他最忌脏污,不容许不够完美。 一名穿着稍嫌花稍的妙龄女子持伞走到欧阳命身边,语气轻柔得恍若融化的春水,做作地露出讨好嘴脸,有意无意地朝他贴近。 而她一出现,原本要替好友说两句话的章家蓉就鬼祟地往后退,头发轻撩遮住半张脸,一副怕被人认出的模样。 此时的画面有点好笑,欺善怕恶的和同学蜷缩在左后方,闷不吭声地看人帮她打仗;右后方则是不敢见人的章同学,一左一右两尊没用的门神躲在花雨伞后,完全没有帮腔的意愿。 “这事你管得了吗?你以什么身分插手我的事?”对这种不请自来的人工美女,他压根生不出一丝好感。 不等卓巧灵说完,耐性不足的花美男又口气森寒地压低声线。“你知不知道这辆车的价值,它是二○一一年限量版,全球只生产百辆,而亚洲的配额不到二十辆。” “哎呀!洗掉不就得了,这种天气开出门不脏也难。”下雨天耶!随便跑个几公里车身就污泥斑斑了,不差那一坨泥巴。 “我出门时是大晴天。”男人的脸色十分难看,似累积了不少怒气。 “天气变化无常总不能怪在我身上吧!它说变就变,我可没控制它的能耐。”说起来,她还满喜欢细雨绵绵的阴天,充满萧瑟感。 “那你在笑什么,得意你攻击了我的宝贝车子?”女孩唇畔那抹笑太碍眼、太灿烂,活似在嘲笑他内心的阴暗。 “我哪有笑!这是天生的笑脸,我妈说我是天上的喜神下凡,专门带给人喜气和快乐。”卓巧灵大声喊冤,无可奈何又遭到误解。 阳年阳月阳日,端午佳节正午出生的她,命格属于少见的阳女,性格就像太阳一般明亮开朗,笑口常开,满溢温暖气息。 常自称阳气足的卓巧灵是真的阳气旺盛,阳气是平常人的好几倍,从小到大运气特好,常心想事成,活了十七年连一次感冒也没得过,健康得令人眼红。 原本家族中有人不乐见立女为嗣,提议从族中选一男丁继承祖业,认为女孩终究要嫁人,承担不起一族盛衰这重责大任。 但是一见未长牙的小女娃眯起眼一笑,那些反对的长辈全软化了,沉醉在她极具杀伤力的天真笑颜里,破天荒的同意她成为卓家第二十七代的“除灵师”。 “可是我一点也不快乐,反而一肚子火气,尤其是看到爱车被不懂事的小鬼糟蹋,我的心情非常非常的不悦。”欧阳命的瞳眸黑得晶亮,冷冷地瞪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 “什么叫不懂事的小鬼,你才是幼稚鬼,哪有大人会连用两个非常来加重语气,车子脏了,洗干净不就得了,何况在这种天气根本用不着洗,雨水会替你刷洗得干干净净,不会有半点痕迹存在。” 莫名其妙的家伙,一点点小事也龟毛到要下车找人理论,他不是吃饱太闲,便是天生难搞,专找碴! “你是说我该自认倒霉,把你的恶行视为平常,据理力争反倒是我的过失,不该为一丁点小事追究不休?”他冷着声,表情愠怒。 “我哪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认为没必要小题大做嘛!大不了我把泥巴擦掉。”一个男人这么小鼻子小眼睛,难怪一脸倒霉相。 他一走近,卓巧灵便感受到他的气场很弱,阳气明显不足,两眉间乌气甚浓,小有病容,是容易聚阴的特殊体质。 不过她并未瞧见他身边有黑雾笼罩,或是跟了什么脏东西,身上八成配戴了某些避邪物,才能安然无恙地四下走动。 不管怎样,这唠唠叨叨的个性真教人讨厌,明明长了张赏心悦目的脸蛋,外表满分,可是性格是一大缺陷,扣十分。 “这是你道歉的态度?你是哪所学校教出的学生,我要去问问看到底教育出了什么问题。”没有人可以得罪他后还能全身而退,即使是个半大不小的臭丫头。 卓巧灵翻了翻白眼,生气的在心里钉草人。“这位‘明理’又有‘风度’的大叔,请问我该如何赔礼才能令你满意,要不要下跪磕三个响头?” “你叫我大叔?”她瞎了眼吗? “我十七岁,大叔贵庚呀?”她只是不喜欢吵架,并不代表她吵不赢人。 “……二十七。”白皙面部微浮青筋。 “对嘛!人家说三岁一小沟,五岁一大沟,你的年纪和我相差快一轮,叫你大叔哪里不对了,我们家的家教可是很严的,对‘长辈’要有礼貌。”她刻意多叫了几声大叔,存心让人气到自爆。 一脸聪明相的卓巧灵在学校的功课不算顶尖,每次月考排名在中段而已,但是她是校内的辩论冠军,鼓舌如簧、能言善道。 她在这方面的资质教人甘拜下风,因此名列“三最”之一仍能横行无阻,校方对她的特异行径也睁只眼、闭只眼—这叫特权。 “你……” 从没见过这么伶牙俐齿、把歪理说得振振有词的女孩,气得不轻的欧阳命脸色涨红,竟离谱地看起来妖艳绝美。 这令人看傻了眼,一个男人美成妖精还是男人吗? 卓巧灵回神,却是大大吃了一惊,以她的天赋能力,轻易便可看出不寻常,他的阴气已入了身,难以祛除。 还是说这阴气是打娘胎带来,他或许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阴男,天生带阴煞,与她的天阳正好相反? “执行长,你的衣服都淋湿了,要不要先进车里休息一下,由我代你处理?”她明白他最忌脏污,不容许不够完美。 一名穿着稍嫌花稍的妙龄女子持伞走到欧阳命身边,语气轻柔得恍若融化的春水,做作地露出讨好嘴脸,有意无意地朝他贴近。 而她一出现,原本要替好友说两句话的章家蓉就鬼祟地往后退,头发轻撩遮住半张脸,一副怕被人认出的模样。 此时的画面有点好笑,欺善怕恶的和同学蜷缩在左后方,闷不吭声地看人帮她打仗;右后方则是不敢见人的章同学,一左一右两尊没用的门神躲在花雨伞后,完全没有帮腔的意愿。 “这事你管得了吗?你以什么身分插手我的事?”对这种不请自来的人工美女,他压根生不出一丝好感。 第二章 自命不凡、心高气傲,举凡所有形容过度自负的词藻,十之八九都可以套在满身贵气的欧阳命身上,他的难搞指数令人望尘莫及。 在三代单传的欧阳家里,他可说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欧阳家从他爷爷那一代开始便人丁不旺,妻妾三人生有七女一子,唯一的香火是他风流成性的父亲︱欧阳卓越。 而花心的男人不见得多子多孙,欧阳卓越女人一个玩过一个,在花丛中打滚多年,几乎没错过任何一朵看上眼的花儿。 也许是造孽过多的报应,不管他怎么努力,却没一个女人能成功受孕,不是怀不上孩子便是一有孕就流掉。 后来有个朋友带了年轻又美丽的女朋友来给他们几个哥们看,他一见那女孩就心动了,不顾朋友妻不可戏的道义,展开猛烈追求,成功掳获佳人的芳心,而且坚持要娶她。 不过大概是得不到的最好,把人娶进门后,他的热情也退了,照样在外拈花惹草、游戏人间。 还好欧阳命的母亲进门没多久就怀上孩子,母凭子贵,在欧阳家的地位也算稳固,可惜生产过后身体虚弱,一直没有调养回来,没多久就病逝了。 如今的欧阳夫人是欧阳卓越再娶的继室,同样无所出,拚了二十年还是只有欧阳命一根独苗,没半个弟妹,可想而知,他定是被宠上了天。 因此他会如此乖僻也就不足以为奇了,当惯家里的小霸王,难免个性扭曲又难伺候,想与他为友的人必须心脏够强,有钢铁般打死不退的意志,否则会先被他气到吐血身亡。 “你的水是最左边那一瓶,不要用你带有汗臭味的手碰我的。” 一只黝黑大掌正要拿起喝了一半的竹炭水,喝个痛快,补充因运动流失的大量水分。 谁知连碰都还没碰到,冷飕飕的男声如阴风阵阵,冷不防地窜入耳膜,倏然一阵寒气入身,他不自觉将手一缩。 “我说你呀!能不能多点人性,喝你一口水会怎样?你不是在跑步又知道我要拿你的水了?是在背后多长一只眼睛好监视别人的一举一动呀。”简直比雷达还神准,无死角。 “有病菌。”病从口入。 一身肌肉的男人闻言,忍不住抱怨连连。“是你自己有毛病好不好,不要尽在鸡蛋里挑骨头,我已经在淋浴间冲了好几回才进入健身室,真要有病菌也是你这间店的水质有问题,你要先自我反省一番。” 居然强词夺理,怪罪到他头上,有没有搞错?不是说消费者最大,他没必要花钱还得看人脸色。 “心灵污秽者从里脏到外,你在外头接触多少人,吃下多少有毒物质,既然汗水有排毒功能,换言之你正在排出体内毒素,一身汗的你怎能碰我的东西?”这家伙是污染源、破坏清新空气的杀手。 “你!”干脆说他是毒人算了,一滴汗足以毒死一池鱼。 “还有……” “还有”他不会把时间拿来说教吧?真让人如置身水深火热之中。 欧阳命目光幽冷地瞟对方一眼。“不要把毛巾像抹布一样随便披放在运动器材上,请摺成四方有角,叠放在一旁的置物台。” 说着,他以眼神指示一名员工将柜子上被弄乱的摆饰品摆正。他不能忍受一丝丝的偏差,井然有序是他追求的目标。 “欧阳,你忘了我是客人吗?我来健身房是为了锻炼身体、放松心情,不是来听你唠叨,让自己的精神更紧绷。”他干么来这里找罪受,还不是因为这里有第一流的按摩师,每次出手都按在酸痛处,他才勉为其难当撒钱的冤大头。 “春の岚美容美体健身馆”是全台首届一指的美容机构,它的服务项目繁多,从护肤做脸到全身去角质按摩、瘦身减肥,只要能让人变美的课程都可以量身打造,造福无数爱美女性。 最近几年流行起运动健身的风潮,为了因应广大客户的需求,才在大都会地区的分店里增设健身区,引进国内外运动器材,招聘专业教练进行个人教导。 “春の岚”目前的连锁店达三百多家,而欧阳命是“春の岚”执行长,也是老佛爷,也就是他祖母属意的继承人。 不过他的专长却在化妆品调配方面,名下有间国际知名的化妆品公司,营收破一亿美金,产品主要提供自家美容事业,少部分以限量方式销售给金字塔顶端的富豪人家,但效果在业界深获好评。 “没人欢迎你来,vip顶级白金卡可以申请注销,排队等着入会的大有人在。”虽然入会门槛高,但多的是愿意砸大钱换取这张跻身名流之列门票的人。 正从跑步机下来的周家大少用毛巾擦汗,语气调侃地一挑眉。“怎么,今天的气压很低,谁给你脸色看了?” “哼!我很好,一点事也没有。”他口气稍重,不承认心情欠佳。 “老佛爷又施压,逼你尽快找个女人定下来,不然,先生几个孩子玩玩也成吗?”一看好友拉长的臭脸,他便猜中十有八、九。 “你是她派来的眼线,专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势力无所不在的老太婆,比千年老妖还可恶。 闻言,他大笑。“我哪来的本事当间谍呀!我们是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我老妈也总念着我老大不小,常有意无意地暗示我该娶老婆了,甚至着手安排相亲宴,要我让她早点抱孙。” “那是她不知道你花名在外,女朋友多到数不清,要生几个孙子就有几个孙子,就怕她没多生七、八只手来抱。”但生子容易教育难,像是…… 欧阳命的神色明显转阴,让原本就阴气森森的一张脸更加阴沉。他想到几天前在某所学校前看过到的女高中生,心口笼罩着一股低气压。 每每想起,气闷的感觉就油然而生,他从没见过这么不知死活的小女生,死不认错也就算了,居然把手中的雨伞一扔,整个人倒在泥坑里滚上两圈,表示赔礼,互不相欠。 她荒谬的行径着实令他傻眼,一时无语地看她甩甩滴水的发,和朋友一块离去。 事后他才发觉,她不知何时偷偷在他皮鞋上抹一把泥,微微的沉重感让他一脚重一脚轻地失去平衡,低头一瞧,整张脸都黑了。 偏偏这时有个花痴女在耳边叽叽喳喳,拼命数落自家堂妹的不是,好突显自身优秀,令他有想活活掐死她的冲动。 那个记不得名字的女人就是祖母硬塞的结婚对象,说什么她家世不错,出身名校,具有企管与财经双学位,是不可多得的贤内助人选, 但她太泼辣也太吵了,吵得他不得安宁,经过这一次才灾难的约会后,她被判出局。 教他无法理解的是,“卓巧灵”三个字不断在脑中浮现,仿佛是一种挥之不去的诅咒,可她临走前吐舌扮鬼脸的表情实在可笑,使人印象深刻。 “啧,说话真酸,你是羡慕还是嫉妒,要不是你天生洁癖,龟毛又挑剔,以你那张颠倒众生的美人脸还愁没美女投怀送抱吗?”他太挑剔了,人家鼓起勇气倒追,他把人家嫌弃得一无是处,再好的女人缘也断送在自己手中。 “我只是爱干净不是洁癖,还有,不要用你的标准评量我,你是满身汗臭味的脏鬼,和我不同挂,没事离我远一点,少来攀交情。”他用毛巾一挥,阻止汗湿的男人靠近。 被人当细菌看待,周栋梁带着捉弄意味想搭上他肩头,让两人一起臭味熏天。“来呀!欧阳,抱一抱就是同一挂了,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好麻吉。” “……你这变态给我滚开,不许用满是汗水的手碰我……”他嫌恶的避开,再度以毛巾挥开毛绒绒的手。 即使欧阳命一味的闪避,不想“同臭合污”,玩上瘾的周大少却不肯罢休,非要“污染”他,逼他承认他是强迫症患者,只要有一丝脏污或不整齐便受不了。 两人一进一退像是玩着游戏,刚来的菜鸟员工以为他们是“一对”,顿时两眼瞪大,忘了前进,手上捧着饮料呆立在门口。 就在这个时候,欧阳命一转身想离开健身房,不理会玩性正浓的周栋梁,谁知有根人柱挡在面前,他闪身不及停了下来,一只玩笑性质的大手就勾上他颈项。 其实周大少只是闹着玩,并不是真的要碰好友的身体,欧阳命的怪癖他再清楚不过,哪会不知死活的踩地雷,把自个儿炸得粉身碎骨。 殊不知意外就这么发生了,教人措手不及,冷幽的乌瞳一瞪,搭肩的手倏地缩回,但坏就坏在大少爷的食指上戴了只老虎造型的手工铜制戒指,虎牙尖锐地勾住欧阳命颈上的一条银白色项链,他抽手的同时,项链也应声而断。 项链断了事小,重要的是,一块鹅卵大小的扁平红玉从欧阳命胸口滑出,略呈弧度掉落。 琤然一声,玉石落地。 “欧……欧阳,我不是有意的……”天啊!他闯了大祸! 欧阳命一言不发的拾起血红玉石,质地坚硬的红玉虽仍完整,但上头出现约莫两公分的裂痕。 如此一来,玉的灵性已散,失去它原有的作用。 “说说话,别板着一张脸嘛!大不了我买一块更大的鸡血石赔你。”周大少只想得到这补救之道。 “你认为它是可以取代的?”他注视着陪了自己二十余年的红玉,眼神变得幽暗。 “这……”他哑口无言。 只有少数人知道欧阳命命格属阴,打一出生便病痛不断、百鬼缠身,任何人一走近他身侧,便会被阴寒之气所伤,一声断言体弱多病的他绝活不过七岁。 但是欧阳家的独苗怎能养不活?他们就靠这唯一血脉传宗接代,他绝对不能有事。 为了留住他一条小命,欧阳家真的是用尽心,到处求神拜佛,从大小庙宇到深山古刹,无一不上门求助。 最后有缘遇到高人,对方以自身血液将白玉滴红,施展道法,移气注灵,使红玉收纳山川百汇之精华,护住小小幼灵。 这些年欧阳命纵有小病小灾也不致危及性命,遇险也能平安度过,全赖此块红玉保全。 所以他向来玉不离身,沐浴、睡觉全挂在胸前,无一秒例外。 “别走啦!欧阳,我想办法找块高僧加持过的玉给你,你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你奶奶,她会剥了我的皮……啊!你怎么了,不要吓我……”真有事发生? 周栋梁心中有愧,只追着好友往外走,急着要弥补无心的过错。虽然他不认为一块玉有多少保护作用,但中国人一向宁可信其有,毕竟神鬼之事谁也说不准。 谁晓得刚出美容中心大门,就见到一队送葬行列打面前经过,而平时苍白瘦削却也不到弱不禁风程度的好友竟说倒就倒,整个人往路过的女学生压过去。 周大少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冲上前搀扶,唯恐有个意外,他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但是明明快昏厥的男人像“回光反照”似的,突然手臂一用力,捉住其中一名女学生皓腕,大口喘气地看……不,是瞪着她。 “欧阳,你不要吓到人家小妹妹,快放手,我扶你进去休息。”周栋梁一面陪着笑向女学生致歉,一面试图板开好友的手,不让他紧捉人家不放。 “她……不能走……”她的手很热,像会灼人的太阳。 周栋梁皱起眉,苦笑。“咱们不干土匪这行业已经很久了,你不能妨碍人身自由。” “她能帮我……”欧阳命面露痛苦,连虚弱的声音都是勉强挤出来的。 “她?”他一脸不信,质疑好友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生能帮他什么? 说不定当他们是心术不正的怪叔叔,吓都吓傻了。 对于周大少而言,未满二十岁的小女生都是小孩子,尤其是穿着学生制服、背着书包的学生妹,他通常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不是他的菜。 但是,眼前这一个有点古怪,因为…… “看什么看,快把他拉开啦!七、八个人压在身上很难过耶!你想让他们把我压成肉泥是不是?”重死人了,她快扁掉了。 “哪有七、八个人……”小女生讲话真夸张,不过才一人而已。 ★☆★ “我跟你说喔!我们这次去七日纵走还蛮有趣的,领队是t大的高材生,长得又高又帅,人又温柔得不得了,两眼会放电似的,只要看他一眼就茫酥酥,像被电到一样……” “不要再炫耀了,我这几天过得非常惨,我老爸硬捉着我出阵,不管我愿不愿意就把我丢进满满一屋子鬼的阴宅,我现在两手酸得都举不高,离废了就只有一步。” “大家围在一起唱歌烤肉,还生起营火跳团康舞,帅哥领队牵起我的手,一伙人沿着河边夜游,观赏数以万计的萤火虫,那画面好美好美……” “哪里美了,根本可怕到让人作恶梦,晚上的鬼最凶了,一个个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呿!我才赚他多少钱呀!却差点把命给搭上了……” “要是他能对我笑一下,要我把命给他都可以,他真是太帅了,我连作梦都会梦见他……”唉!好梦向来最易醒,寂寞少女心。 “还笑咧,我都快哭了,筋疲力尽全身无力,比七十岁的老奶奶还不如,手和脚麻得没有感觉,杀鬼比杀人累……”下回一定要先问清楚,不要再被没天良的老爸给诓了。 “累是累了点,不过过得十分充实,尤其是帅哥很养眼,嘻嘻……啊!巧灵,小心,要撞上人了……”呃,来不及了。 卓巧灵和章家蓉并肩在路上逛着,各说各话的两个人居然还对得上话,你一句、我一句,回的有来有往。 但是即便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这对超级好朋友还是没忽视对方的存在,嘴上鸡同鸭讲,可眼睛仍留意彼此的动静。 所以,章家蓉比卓巧灵还早发现有道黑影朝好友压来,可惜为时已晚。 话说回来,从小到大好运连连的卓巧灵不晓得是流年不利还是犯太岁,最近老是遇到倒霉事…… 或者该说遇上“阴间游客”欧阳命那一刻起,她旺到不行的运气似乎开始走下坡,生活中开始出现一些突发意外,教人防不胜防。 譬如现在,换成平时,运动神经发达的她一定能及时避开。 偏偏刚从南部除灵回来的她有点精神不济,若非好友邀约,她最想做的事是待在家里睡觉。 “小妹妹,你没事吧!我朋友身体不舒服,你再忍一下,我马上扶他起来……”我扶……扶……咦!怎么比石头还重? 周栋梁满脸错愕,不管他如何施力,想拉动头重脚轻的朋友,两只手臂却犹如在搬动下沉的石头,越用力越沉,重得不可思议。 “……你不要碰他,我知道如何处理,麻烦给我一杯清水和三片榕树叶。”天哪!她肺叶里的空气快被挤出来了。 “清水……呃,什么是榕树叶,我只认得摇钱树。”摆在办公室的风水树。 额头垂下三条黑线的卓巧灵只差没口吐白沫给他看。“不然桃树、柳树、竹子的叶片都成。看到绿色叶子就摘三片。” 哪来的白痴,连基本款树种也不知道。 他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一棵结满黄橙橙果实的盆栽。“金桔可不可以?” “金桔……”她想了想,聊胜于无。“勉强凑合。” 周栋梁被好友的状况吓到慌了手脚,没想过一个小女生懂什么,心急地向店内员工要了一杯清水,顺便摘几片桔叶。 说也奇怪,当泡过清水的叶片往欧阳命脸上一挥,水滴洒落在他眉宇、口鼻间,原本重如巨石的男人悠然吐出一口气后,轻轻一拉便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面色泛青地睁开布满红丝的眼,神态阴晦得仿佛天地即将毁灭,找不到一丝生气。 “啊!怎么又是你?!”她运气未免太背了,又遇到衰神。 “又是你?”欧阳命不解地摇摇晕眩的脑袋,在朋友的搀扶下慢慢直起身,他朝发声处一瞧,两眉不自觉蹙起。 “你带衰不要带到我身上成不成,每回遇见你都没好事,自己一个人衰鬼缠身也就算了,干么要拖累我,本小姐是很忙的,没空管你的闲事!”她是外务繁重的高中生。 黑眸微眯,他冷冷讥刺道:“怎么不说你煞气重,天生是煞星,我只要一碰到你就出事,绝无例外。” “你……你这阴阳怪气的倒霉鬼,睁眼说瞎话的缺德事也做的出来?明明是你倒向我,把我当肉垫压,我是无辜的路人,而你是摆烂的加害者。”要不是她福泽厚,早被他压掉半条命。 “我没印象……”他皱起眉,摆明不认账。 “因为你中邪了嘛!当然没感觉,幸好我还有证人,让你想赖也赖不了。”施恩不一定期望回报,可是做了好事反被咬一口,这口气不讨难罢休。 一旁的周栋梁被小女生一拉,如梦初醒的赶紧点头,表示她所言不虚,他是活生生的见证人。 “我中邪?”他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很短,只有一瞬间,一股冷意莫名蹿入眉心,他的意识便涣散了,人也失去知觉。 “别告诉我你不晓得自己的破烂身体有多么不中用,你有聚阴的体质,最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我一靠近你,就觉得你全身寒意逼人。”他太阴了,连带影响她旺阳气场。 聚阴体质女性居多,十万人之中才有一个阴男,片片她遇到其中一个,简直是老天不给她好日子过,存心找她麻烦。 “你看得见?”欧阳命若有所思,仔细盯着眼前的小不点。 “看得见又怎样,看不见又怎样,反正我不会帮你,你死心吧!”别以为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人心她看得比谁都透彻! 卓巧灵出身除灵世家,打从她牙牙学语起,家族中的人便刻意培养她的灵修能力,同龄孩子玩的是洋娃娃和办家家酒,她手中拿的却是柳条和拂尘,以唱儿歌方式背起常人听不懂的咒语。 她七岁那年就被骗到一户人家进行除灵,提早了解人心险恶,连自家人也信不得。他们以此测试她的能耐,看她能否担当日后的重责大任。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无三不成礼,发现她确实能担负重任后,接下来的几年,她便被大人们带进带出,涉足以她的年纪不该去的场所。 说好听点是“见习”,增加她的除灵经验,实际上十之有八、九是由她出手,他们一个个坐在旁边纳凉,坐收成果。 后来她学聪明了,定下一些令人咬牙切齿的规定,譬如为了兼顾学校功课,她一个月只接五份委托,而每一次“出动费”十万起跳,再视情况轻重酌以调涨,最高达到千万。 虽然她的条件已经订得这么苛了,可是找上门的人只多不少,她按价格高低排,时间都排到半年后,应接不暇。 “我也不需要你帮我,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本事,你不过凑巧会点小把戏而已,哪值得夸耀。”他一脸轻蔑,高傲的睥睨她。 “小把戏、小把戏?!你敢说我……”她哼了又哼,带着小火气。“好呀!我就看你没人帮能不能平安地走回家,本来我想送你一张符以防万一,现在我不给你了。”卓巧灵孩子气地挥挥护身黄符,在他面前一晃又收回书包里。 他表情未变,但深幽的眼眸一阴。“一张纸能起什么作用?还有我那辆车尚未清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洗干净?” “喂!你忘恩负义,我刚救了你耶!我们扯平了,你不能再拿那件事大做文章。”果然好心没好报,她又被人阴了。 眉一挑,欧阳命冷笑着揪住她后领。“有谁能证明是你的功劳,他们有瞧见你从我身上赶走什么吗?” “这……”她有些气闷,小嘴微噘。 章家蓉是她朋友,也相信她具有常人没有的能力,可是少了亲眼目睹便失了公信力,毕竟寻常女孩哪能开天眼,看见不该看的事物。 而周栋梁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只看见卓巧灵口中念念有词,拿起沾了清水的树叶比划两下,欧阳命会醒是不是她的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谁敢打包票呢! 答案是没有。 她吃定闷亏了,即使她眼睛能见人所不能见、即使现在有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坐在欧阳命肩上,他感觉不到重量,她说再多也没有用。 “这回你可跑不掉了,乖乖的当洗车工,要是没洗得让我满意,我就剥下你的皮当抹布,重新擦洗我的车子。” 第三章 “破车子、烂车子,你这辆妖车,尽管得意扬扬的让我服侍,我擦擦擦……擦你的车皮、洗你的钢圈,上蜡打光,你以为你禁得起我的伺候吗?被我这么福气的手摸过,你等着气数尽了吧!妖孽……” 这算什么,人比车贱,当初也不过是后车窗多了一坨泥罢了,为什么她得把整辆车洗过一遍,连车子里面也要用干净抹布擦上好几回?! 根本是暴力胁迫,仗着有一点点理就奴役人家,简直是良心被狗叼走,欺压弱小学子,活该让人唾弃! 早知道那个人是这种小心眼又斤斤计较的小人,她绝对不管他死活,就算他劳身上背着十个、百个阴物,她一样见死不救。 谁说人一定要见义勇为,瞧她的下场多悲惨,不但替该死的和清背过,还得忍受龟毛男找碴,天底下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吗?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在说什么,手不要停,快点把车子擦得亮晶晶,我晚一点还要用车。”拖拖拉拉的,浪费他的时间。 她把抹布一扔,两手擦腰。“喂!做人不要太过分,我已经把它擦得和新的一样干净了,你还找我麻烦干什么?还有,你的车库里有七辆车,又不差这一辆!” 她脾气再好也不能任人使唤,他实在是得寸进尺。 手拿一杯香浓咖啡,欧阳命优雅的低啜一口。“少罗唆,叫你做你就做,这一辆相亲专车,丝毫马虎不得,最好连一粒灰尘都别让我瞧见。” “你需要相亲?!”她看了看他的清俊面容,捂着嘴噗哧一笑。 听见她不掩饰的清脆笑声,他的好心情瞬间转阴。“你那是什么表情,相个亲有这么好笑?” 一个礼拜五场饭局,每一回都有个家世清白、容貌出众的女子在场,想也知道家里的长辈安的是什么心,不就是想尽办法要他脱离单身行列。 偏偏他拒绝不了,老人家的心态是担心他活不长,想要他早日留个后代,免得欧阳家到他这一代就没了香火,愧对列祖列宗。 因此他心里再不甘愿,不想为了别人的期盼而妥协,仍得勉为其难的配合,不让他们更加担心。 她好不容易止了笑,“我有个建议你就勉强听听吧!最近你不宜在晚上外出,在太阳下山前一定要回到家,否则今天发生的事会一再上演。”而他不会一直幸运,一而再地逃过劫数。 欧阳命脸色微变,却故作镇定的冷冷嘲讽。“不要危言耸听,你才几岁就妄想当神棍,我只是身体不适,刚好被你遇着了。” “这话你自己相信吗?年纪不代表经验,我处理这类的事有好些年了,你的情况算是严重的,让我想当作没看见都不成。”真要袖手旁观她良心有愧,可她又不甘心免费帮他排解。 做人难,难做人,只想简单过日子也这么难吗? 闻言,他嗤之以鼻。“小鬼头能做什么事,乖乖把我的车洗干净,少装大人。” “呴!你这个人真讨人厌耶!我是出自一片好心,你不领情还嘲笑人。我就不信你一点也感觉不到,你不觉得有我在你身边,你四周的空气变得温暖多了,少了教人不舒服的寒冽?”瞧不起人嘛!他虚长几岁就能比她更有见识吗? 也不管他会不会大变脸,卓巧灵一把捉住他比女人还滑嫩的手腕,什么也不做的看他,让他直接感受有何不同。 其实就算她不突如其来的碰触他,欧阳命也早就晓得她异于常人,第一次在学校门口和她接触时,他便感觉到身体的变化,长久以来积累的寒意稍有舒缓。 可他当时认为那是错觉,是自己过于敏感,一个气人的高中生能对他有多少助益,肯定是她体温较高而已。 再一次意外相遇,他几乎可以确定不是错觉,她身上有股能量能压制他体内的阴气,甚至是吸收,让他感到全身一轻。 他不说,是因为她“很好用”,他对于自身状况再清楚不过,她的出现无疑是一道曙光。 “你自说自话说得还真精采,你不是我,怎能知晓我对冷热的反应,难不成你要留下来观察我,好证明你所言无误?”单纯的小丫头,他还怕逮不到她吗? 好洁的欧阳命并未甩开她满是油污的手,虽然鼻头忍不住一皱,但心中没以往的厌恶感,他不解,也不想去思考,只觉得自己尚可忍耐她的不洁。 这其实不太寻常,但他无意深究,只是无意识地允许她靠近,他的不设防来自她的“年纪”。 眼前白衣蓝裙的学生制服让她显得稚嫩,蜜色脸庞有着未经世故沾染的澄净灵璨眸子仿佛绿波,全无杂质的清亮。 看着她,欧阳命想到两人年龄上的差距,自然而然把她当成小鬼,只不过她拥有的旺盛生气正好是他所缺少,而且亟欲夺取的。 “喂!你这人很不识好歹耶!我帮了你还不知感恩,居然反过来怀疑我的高尚品格,早知道你这么没心没肺就不救你了。”卓巧灵说着气话,两腮气鼓鼓的。 他轻哼一声。“你几时救我了,春秋战国时代还是民初起义?我不是铁打的,当然偶有病痛,你不过凑巧碰到而已。” “你……”她很想说你真是不可理喻,睁眼说瞎话,可是一瞧见他印堂上微浮的黑气,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老实说我真的很不想管你,但我碰上了又无法不理,算是天杀的孽缘吧。 “我上一次看你的精神状况不错,应该有某种物品护体,不遭邪灵侵袭,怎么这一回气色变得这么差,一下子就被好几个‘不速之客’给缠上身?”他如此倒霉,一分一秒都轻忽不得。 好几个?!欧阳命阴郁地眼神一黯。“你是指这个?” 一块血红玉石在眼前一晃而过,她惊讶地瞪大眼。“咦,这上头有裂痕耶,它的功能被大大地削减,难怪他们会找上你……” 幸好并未全部粉碎,尚残留防御的效果,否则以他不堪一击的聚阴体质,一旦遭到入侵,大病一场免不了,重则还可能丧命,成为魑魅魍魉的粮食。 “啊!这是我们卓家下的血咒嘛!你和我爸很熟喔?他居然肯用自己的精血护你周全。”太奸诈了,老爸还嚷着要“退休”,叫她继承家业。 “以血喂养玉是极度伤身的行为,在我们这一行尽量不用,因为玉本身具有灵性,若再以人血滋润,它会和血的主人有某种程度的联系,不论谁配戴,那人的祸福都将间接影响到施咒之人。 “也就是说,如果有邪灵近你的身,企图夺舍时,血玉会发出一般人看不到的红光将其弹开,但同时施咒者的力量也会有所损害,严重心肺可能小有震伤。” “夺舍?” “人的身体好比一间房子,夺舍的意思是别人把你的魂魄赶出你的身躯,再强行占为己有。”鸠占鹊巢。 “聊斋看多了,说得有模有样,你适合去怪谈,肯定大发利市。”他一脸不屑,嘲笑她话说十分满,实际本事却不知有多少。 “朽木难雕,你要是不信,我也没辙,佛度有缘人,你跟我没缘,我说再多也是浪费口水。”她将来是要成仙成佛的,不与俗人一般见识。 “没缘?”听到这句话,欧阳命莫名地心中不快,脸色阴沉。 “好了啦!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家了,你别再拿车子干不干净来烦我,我已经很有诚意地解决,没计较你的小气巴拉!”擦着汗,她面色红润得像是早春的桃花,娇俏中带着一抹春色。 “我小气?”他笑得有点阴森,勾起眉,大掌往她头顶一覆。“是你先来招惹我的,还妄想全身而退。” “嘿!你属无赖呀?不要弄乱我的头发啦!”她胡乱挥着手想打掉他的大手,但个小打不到,只能气呼呼地嘟起粉樱色唇瓣。 “我是无赖没错,而你是任我搓圆捏扁的小肉泥。”看她一副误上贼船的不甘样,他有种被取悦的快意。 “我咬,你这样欺负人,小绵羊也会变大野狼!”瞧不起人会有报应,他见到闪电打雷最好自备避雷针。 乐天开朗的卓巧灵像头小母羊,卯起劲,用头顶他的手,小小身子犹如冲天炮似,力道十足,展现小巨人的蛮力。 别看她个头不高,身材又不瘦小单薄型,可是论起气力,她算是粗工级的,扛米袋也能健步如飞。 孰料,她横冲直撞的蛮劲是他所招架不住的,还来不及惊讶,一百八十公分高的他竟被撞退两步。 装满肥皂水的水桶就在身后,他一脚踢翻水桶,满满的白色泡沫迅速在地面晕开,他的长裤,一双休闲鞋全遭殃了,飞洒的污水溅得他两脚湿。 更悲惨的还在后头,楣星高照的他因为踩在肥皂水上,脚才往后一撑想挡下冲向他的小丫头,却止不住的往前一滑…… 砰的一声……接着是眶啷铿锵一阵乱响。 水桶、吸水海绵、车刷全住上飞。 “你……呃,你没事吧?”肇事者小声问道,颇有求和之意。 “……你看我像是没事吗?”他半眯起眼,冷瞪趴伏在胸前的黑色头颅。 “我不是故意的!谁想得到你这么弱……”她尴尬地取下挂在他额侧的抹布,歉然地用手肘擦他脸上的水。 她的手跟抹布一样脏,欧阳命眯起的黑瞳深幽了几分,死命地瞪着朝他贴近的肘关节。 “不要碰我,脏死了。”他冷声侧过脸。 她一听,手微僵地往回缩。“不碰就不碰嘛!你是镶金嵌玉呀?别人花钱求我碰,我还要考虑再三,你是捡到便宜了,通常我收费一次十万起跳。” “你搞援交?!”他乌目燃焰,怒火重重。 “你才搞援交,我是堂堂正正赚钱!谁像你满脑子邪恶思想……”卓巧灵动了一下想起身,底下的男子却忽然脸色怪异地呻吟出声,害她紧张得心情七上八下。“你受伤了吗?” 他重重地喘了口气。“不许动来动去。” “我哪有动来动去,我是想站起来,一直压在你身上很不好意思……”哇!他的脸好红,皮肤白的人脸一红最明显。 卓巧灵先是抱着好奇心观看他比女人还要漂亮的五官,黑玉般的美眸眨呀眨地盯着出奇艳丽的面容,不自觉着迷了,胸口还怦怦地微跳。 “就叫你别动,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他低喝,双手扣住她不盈不握的腰。 “凶什么凶嘛!嗓门那么大想吓唬谁?你不怕弄脏尽管躺在地上,我不奉陪。”他有病呀!明明是毛病特多的洁癖鬼,这会儿倒是无所谓了。 欧阳命却箝制不放,让她动弹不得。“……再一分钟……不,两分钟。” 一分钟……两分钟? 什么意思?是撞到头,眼冒金星起不来,得等晕眩感过去才能移动? 一脸困惑的卓巧灵在心里猜测着原因,从他身体太虚到跌伤了腰、骨折、内伤、脑震荡……想得到的全猜了遍。 她猜了又猜却绝对猜不着,答案简单得让人汗颜,可又……不宜明说。 “咦,你的手在流血……”她突然发现衣服上血迹斑斑,讶然是由他手心流出。 “对,是你的错。”他大言不惭地指责她的不是。 “我的错?”又是她?他有没有搞错,老把莫须有的罪名往她头上栽。 “是谁撞我的?”他冷眯起眼。 “我。”她回答得很心虚。 “谁害我摔一跤?”冷笑。 “……我。”她更小声了。 “我的手为什么会流血?”他轻哼一声。 卓巧灵偷看一眼从书包飞出来,她没收好的美劳用具,沾了血的美工刀是她的。“……你要不要先止血?” “你说呢?”他冷然地由鼻孔喷气。 ★☆★ 见鬼了,怎么会是她?! 没胸没臀,没纤腰,肌肤不够白嫩晒了过多太阳,跟蜂蜜的颜色没两样,与时下追求白皙的佳丽一比,简直是发育不全的黄毛小鸡,无一处值得人多看一眼。 女人的美有雍容华贵的、有矫艳妩媚的、有自信的,她们的一举一动会自然流露出吸人目光的美丽,璀璨亮眼。 以他经营美容事业多年的眼光来看,素净着一张脸的卓巧灵绝对不在美女行列中,更遑论教人眼睛一亮,顶多是不难看的程度。 对见惯形形色色美女的欧阳命而言,他对美女的标准比常人高了一些,不是绝色难以入他眼,更不用提引发他的男性欲望。 可是一个既不撩人,又毫无女人味的小女生,居然引起他的高度关注,光是靠近,他竟然就蠢蠢欲动,在不恰当的时候起了反应。 这是前所未有的惊人大事,性好洁净的他并不喜欢碰触人体,仅有的几次性爱经验也是草草结束,在他活了二十七年的岁月里,从未有哪个女人能如此直接又快速地挑起他的欲念。 也许是他看太多女人了,反而对女人产生麻木感。 偏偏这一只小蜜蜂引起他想也想不到的意外,她的年纪、长相、聒噪和特别活泼有朝气的个性,根本不是他会动心的类型。 但是……欧阳命恼怒的盯着自己不甚安分的下半身,又看向她,脸色阴沉得像是被乌去笼罩的没了笑容。 “你一直瞪着我是什么意思?伤口上了药,车子也帮你洗得一尘不染,我连你家的垃圾也拿出去倒了,你再扣着我不放就太没天理了,我有人身自由!”有点毛毛的,他干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怪怪的、不太正常,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卓巧灵为时已晚的想到自己似乎太信任他,对于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她居然没反抗地跟着他走,还傻乎乎地跟他回家。 虽然这是一栋位于高级别墅区的花园洋房,高三层、占地一百多坪,前有庭、后有院,环境清幽,是大家眼中名副其实的豪宅,而他看起来也是精英份子,可是有一句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晓得样貌出众的他是不是披着人皮的狼,丧心病狂专挑涉世未深的小女生下手。 “交过几个男朋友?” “嗄?!”她瞪大眼,傻住。 “是学校同学还是校外人士,目前的关系进展到哪里?”嗯,目测三十二b,有“长大”的空间。 “喂喂喂!这位大叔。你离题太远了,我们讨论的事和这个无关,而且我才高二耶!心智尚未成熟,谈感情太早了,我老爸会活活打死我。”莫名其妙,她的私事与他何干。 卓家老爸其实很开明,女儿想几岁谈恋爱就几岁谈恋爱,未婚生子也ok,只要不伤人伤己,他一律不干涉,放牛吃草。 不过他也蛮阴险的,从教就训练女儿独当一面,让她提早认清自己除灵师的身份,以致她一根蜡烛两头烧,忙得没有多余时间去学习“爱的进行式”。 “也就是说你没有男朋友。还有,我复姓欧阳,单名生命的命,再让我听见你喊我一声大叔,你就等着洗我家窗户。”不多,前前后后二十扇。 “大……”冷芒一射,识相的卓巧玲舌尖一转,没让男人忌讳的字溜出口。“欧阳先生,你年纪比我大是事实,喊你大……呃,是尊敬。” “叫我欧阳或是命,我允许你对我没规没矩。”她是特例,绝无仅有的例外。 “允许?”她有些傻眼,想笑却笑不出来。这位龟毛先生又想干什么,教人摸不着头绪感觉更诡异。 “你还有多久满十八岁?”她肤质不错,可以改进,以牛奶浴和玫瑰精油润白。 被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卓巧灵微带纳闷地回道:“再六个多月。” “好,我等你六个月。”十岁的差距不算什么,主要是看顺眼。 卓巧灵眨了眨眼,一脸迷惑。“等我六个月干什么,你家缺个打扫的清洁工?” 他真是越来越古怪,说的话高深莫测,让人一句也听不懂。 欧阳命目光一沉,阴恻恻地斜眸一凝。“是当我的女朋友,欧阳家的未来长媳。” “喔,你的女朋友,欧阳家的未来长媳……吓!等等,是我听错了还是你神志不清,不然怎么会说出匪夷所思的鬼话。”怪了,他有被附身吗 ?以她的功力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神志不清?”见她见鬼似地跳开,他老大不高兴地黑着脸。 “难道不是?依我看,肯定是中邪了。”以他的聚阴体质不无可能,一具鲜美可口的肉体。 气得眉一扬的欧阳命捉住她纤细的肩头宣誓。“我看上你了,我要你成为我的女人。” 她心口一跳、眉头一蹙,音量扬高。“等一下!你会不会跳得太快了,我离‘女人’还有一段十分遥远的距离,请别把我当成你的目标,感激不尽。” 果然这年头有病的人越来越多,思想也越来越龌龊,这家伙居然不要脸到这种地步,连未成年少女也想染指,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看来她一双灵目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误以为他龟毛虽龟毛,起码品性不差,结果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当我愿意屈就你这个各方面都不及格的臭丫头吗?要不是我……我祖母逼我定下来,我哪会挑中样样不如人的你?”他口气凶恶地沉下嗓音,拖了祖母当借口。 欧阳命原本的说词应是——要不是我的身体比我的理智诚实,先一步对你稚嫩的肉体感兴趣,我又何必选择负分的小鬼,让自己丢人现眼。 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深知有些话不宜说出口,一来太贬低她了,二来太露骨怕吓跑她,年轻的她还不懂男女之事,说得太白,她肯定逃得远远的,把她当变态看。 “你祖母?”怎么又扯出不相干的人? 他眼神幽深地眯起。“她有着慈禧太后的威仪,像武则天般专制,她说的话没人可以违抗。” 欧阳家至高无上的老佛爷,唯她独尊。 “那关我什么事,你把我嫌得一无是处,还一脸鄙夷,这么不情愿就挑个满分美女呀!家舫堂姐不是对你情有独钟,你们不论外表和气质都十分相配。一样的高傲、一样的目中无人、一样不把人当一回事。” “章家舫?”一提到那不请自来的花痴女,欧阳明的表情奇臭无比。 那一天他根本不想出门,阴沉沉的天空一看就快要下雨,爱干净的他本窝在纯然洁净的空间,一边听着使人放松心情的音乐,一边啜饮着香浓的黑咖啡。 可她擅自闯入私人天地,借着太后懿旨要求他给她一个认识的机会,她爱慕他已久,希望两人能擦出火花。 她既然有祖母当靠山,而他又许久未有较亲密的女伴,心想交往看看也无妨,毕竟她长得不错,身材凹凸有致,又有高学历,如果谈得来,也许未来他就不必再吃那些没完没了的相亲饭。 但是一出门没多久,他便后悔了,有双学位的女人不见的真的有大脑,她一上车就拼命聊名牌,讲完改暗示最近的饭店所在,一只涂满血红指甲油的手直往他大腿抚摸。 当下他反感得直想把这豪放女丢下车。 偏偏要动手时好死不死地下起雨,为了对祖母有个交代,他决定先送她回家,以后再也不想见。 “对呀!她一定乐于和你狼狈为奸……”饿狼扑虎,各显神通。 “狼狈为奸?”他声调沉下。 卓巧灵粲笑如花地一吐舌。“是琴瑟和鸣、天作之合,天上人间一双璧人。” 一瞧见她俏皮可爱的模样,黑瞳转深,一把火在胸膛燃烧。“可惜她不合我胃口,而你……” “我怎样?”她头一仰,乍见他眼底不明的火热,猛地一阵战栗。 是凶? 是吉? 她有不好的预感。 欧阳命突然朝他一笑,笑得有些深沉。“我要定了你。” “咦!”她倒抽了口气,顿感她是危险的来源。 一股热气逼近,卓巧灵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唇上被温热气息压贴着,她睁着眼看着自己被吻,手脚僵硬如石。 第四章 “你想去哪里呀,小灵儿。” 耳边听见阴森森的冷声,蹑手蹑脚的卓巧灵身子一僵,表情难看,她暗暗在心里喊着——妈呀!天要亡我,灭世七大异象出现。 她很小心,很小心地装作没听见,鸵鸟心态的自欺欺人,认为自己只要不开口回应,就能装死到底,反正校园里的学生那么多,不一定是喊她嘛。 贴着围墙赶紧开溜,混在放学的人潮中较不易被发觉,她就不信爱面子的大色狼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出手。 “你躲我躲得够彻底了,还想躲到什么时候,想测试我的耐性有多少吗?” 一道巨大的黑影笼罩下来,低头不看路的卓巧灵猛然撞上一具微凉的胸膛,她还来不及道歉,人已落入满脸怒意的男人手中。 “啊!你……你没看见我,催眠,催眠,你眼前有一片雾,白茫茫的分不清东西南北,我是空气,无色无味,你看不见我……”恶灵退散。快走开。 椿树叶辟邪,柳条净灵,桃木斩魔,竹枝打鬼,圣水……呃,圣水是西方的驱邪方式,对东方的鬼没效,随便来一样,能把恶鬼邪物赶走即可。 可是面对活生生的人,唉,所有除灵用具全不管用,人比鬼可怕,赶不走,除不了,没法净魂,偏偏神出鬼没像背后灵,教人防不胜防。 卓巧灵曾一度考虑召来八方幽灵,以此阻止某人不理智的行径,但是她又担心弄巧成拙,没让人打退堂鼓反而害死他,那她罪过就大了。 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是躲,而她也成功地避了数日,没想到行动仍以失败告终。 “耍够白痴了吧!要不要我当众吻你好让你现行。”他又不是瞎了眼,怎么可能没瞧见她的存在。 “不行,不行,你不能害我,我会被学校记过。”她紧张地大叫,赶紧拉起他的手远离危险地带,这里是教官出没的地方,是高度警戒区。 就算她不是老师眼中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可起码没留下什么名誉上的一污点。除了偶尔迟到,早退,做些不合理的举动外,大致上并无太大缺失。 而欧阳命不但是学校禁止进入的校外人士,还是个会引起师长关切她交友状况的异性,他不能让他堂而皇之地跑到学校胡闹。 “小灵儿,如果你不想闹得众所周知,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再躲着我,否则后果自负。”他说到做到,绝不含糊。 “你是土匪投胎呀!怎么这样蛮不讲理,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我有拒绝的权力。”跟个美到不行的花美男走到一起,她不被嫉妒的眼刀砍到伤痕累累,也会被如潮的怨念给淹没。 第一天欧阳命到校门口堵人,全校有三分之一的女学生不想回家,眼冒红心痴望他。 第二天,一半的女学生不肯放学,全都聚集在校门前,一脸如痴如醉的幻想自己是他所等待的人。 第三天,连校长都出面关心,因为大家都不回家,像集体中邪般地围在他左右,不时痴痴傻笑或是娇羞递情书。 第四天、第五天……大胆一点的主动上前攀谈,言谈间不无对他表示好感,甚至提出邀请,想与他有更进一步的交往。 卓巧灵以为他会从中择一,舍弃对她没来由的执着,放弃对他的紧迫盯人,毕竟同学之间不乏他口中肤白、高挑的美少女,百分之百符合他的审美观。 可是她忘了他的难搞也是大师级的,人家一靠近,他不给好脸色也就罢了,还把人家从头批评到脚,口出羞辱人的言语,态度之恶劣令人发指。 欧阳命赧颜微红,俊眸凝霜。“谁说我喜欢你,你少往脸上贴金,我是看你顺眼,懒得再找其他的花花草草来勉强自己,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少给我拿乔。” 处在女人围绕的环境中,他不懂爱,也不屑去懂,反正女人这种生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需要爱,她们就甘心成为他的俘虏。 而他父亲的两段婚姻……说实在的,这才是他对爱情幻灭的因。 当年他母亲抛弃初恋情人,依然嫁给他花名在外的父亲时才十八岁,天真地以为可以让浪荡子收心,却也只是落得独守空闺的下场。 他的继母也是,嫁给他父亲时也才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她被年长二十岁的情人给骗了,为了爱情飞蛾扑火,替丈夫照顾孩子、操持家务,结果丈夫反而更无后顾之忧的在外拈花惹草。 从她们身上,他感觉不出爱的好处在哪里,不过这两个现成例子倒令他一点也不在意和交往对象的年纪差距,能引起他兴趣的人不多,当然要将其掳获,不让她从手心溜走。 “是喔,那我可以婉拒恩宠吧?你又不喜欢我,干吗非要缠着我,我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出类拔萃的你。”麻烦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她脸上明显地写着这些字,引起某人的不快。 “哼!少给我装出小可怜的模样,你这一套对我不管用,还是省省吧!”可恶的小妮子,老让他追在她后头,看她怎么赔偿他损失的精力与时间。 “我才没有装,我是真的很可怜,你看我黑眼圈都跑出来了,每天被你吓得睡不安稳……哇!好痛,不要捏我可爱的小脸,我的脸会裂开……”痛痛痛……她的脸可不是橡皮做的能任他拉扯。 “有胆再说一遍,我哪里对你不好了,有我这种优质男朋友,好处多到数不清,你哪里可怜了?”这份殊荣别人求都求不得,巴不得和她交换,她却只想摆脱他。 欧阳命脸更臭地凌虐她柔嫩双颊,左右开弓又掐又拧,把心中的不满全发泄出来。 向来只有他拒绝别人的示好,从来没人把他释出的善意丢回他身上,只有她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这让他非常恼火。 卓巧灵抱头求饶。“是是是,你很好,是满分的大好人,而我不知好歹,是个没大脑的笨女生,你别再捏我了啦!” 真的很痛呐!每一块颊肉都喊着要逃难。 “你的确很笨。”他神色稍霁,改掐为揉,抚摸她滑细有余,白皙不足的面颊。 一脱离魔掌,她未完的下文从嘴巴冒出来。“可是我老爸说做人不能随便占人便宜,天上掉下来的不一定是礼物,人要脚踏实地,不要想从别人那贪求好处。” “我是别人吗?你睁大双眼看清楚,不是哪个人想要我就会给,要我帮你认清事实是不是。”他作势要再施暴。 见他又想欺负人,卓巧灵身手灵活地低下身,从他身侧抛开。“谢绝暴力,再捏下去,我就变成有史以来第一颗红色的肉包子了。” 他冷笑。“是谁自找的!原本我是要让你尝尝当公主的滋味。” 不论女人或女孩,都免不了作过白马王子的美梦,期盼南瓜马车到来,他在工作的地方看多了,也乐于打造女人的乐园,借她们的梦想赚取大把金钱。 为了美、为了实现心底的美梦,没有一个女人不砸下重金,把自己从里到外彻底改造,追求完美无瑕的外表和气质。 他卖的便是女人的梦,让她们漂漂亮亮地走出“春の岚”,以无懈可击的美貌去征服男人,得到想要的一切。 “你是指那匹招摇的白马?”她指着停靠马路旁,引人羡妒有加的敞篷银白色bmw跑车。 “你有意见?”他挑起眉,警告她最好别说错话,他容忍度有限。 她脖子一缩,识相地摇头。“少了挡煞的血玉,你不该到处走动吧。一入夜阴气变重,你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 五月端阳一过,接着是六月,逼近七月百鬼暗伏,等到鬼门开,少了护身符的他日子更难挨,连出个门都必须战战兢兢。 卓巧灵性子是有些淘气,不过并不存有害人之心,虽然欧阳命片面的宣告她是他女朋友的事令她很困扰,但基本上她还是希望他活得健健康康,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你在关心我?”他眼底浮着笑意,不佳的心情明显飞扬许多。 “总不能看着你死吧,我没那么坏心。”要不是她悄悄在他身上下了“破灵咒”,他哪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 破灵咒,顾名思义是破除来到他身边的恶灵,任何不友善的灵体一靠近,便会被五行的灵刀所伤,继而惶恐逃开。 欧阳命一脸邪笑地贴近她。“你的阳气对我助益颇多,多度几口给我。” “什么?!你这个不要脸的大色狼!本小姐才不自我牺牲……”她面皮发烫,脸颊烧出不自然的酡红。 “你话真多。”他不让她说完,大手拉开她捂唇小手,俯身一吻。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接吻,可每一次卓巧灵都觉得像跑了五千公尺障碍赛似的,吻得她气喘吁吁又快腿软,全身力气告罄。 口里说不要,结果却总是抗拒不了男人的一再需要,她觉得丢脸极了,又不是喜欢他,她怎么可以毫不抗拒地由着人家又抱又亲? 只是她已经很努力地逃了,偏偏他像影子一样跟得牢牢,根本摆脱不掉,简直有人暗地里扯她后脚,泄露她行踪…… 呃,等等,该不会有“内奸”,把她的行踪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吧? 几个告密者名单在脑海中浮起,卓巧灵羞恼地怨人多事。 “咳、咳、我的招待券呢?不要猎物到手就忘了大功臣。”一道调侃声传来。 一只纤柔手心往上翻,做出索讨的动作。 吻得忘我的欧阳命不甚高兴地一哼。“滚开,别来碍事。” “东西给我后,我就马上滚,一秒也不多留。”她很干脆,绝不拖泥带水。 抬起头,他满脸怒色地瞪人。“在我车上,自个儿去拿。” “谢了,你真是慷慨大方,下次再有需要请吩咐,我一定鞠躬尽瘁,不辱使命。”有好康怎能错过,这种有好处拿的日子,空气是多么新鲜,她的幸福未来近在咫尺…… “和清,是你出卖我?” 顿了一下的秀妍女孩心中小有愧疚,她回过头来干笑。“我有个唯利是图的祖先,身为他的后代子孙,多多少少遗传到贪婪本性。” 和清为自己的“卖友求荣”辩解,合理化自己的不良勾当,顺道拖人下水,分散炮火。 “何况家蓉也有拿呀!她说不拿白不拿,你以后会感谢我们。” 正想偷偷走开的章家蓉捧着一推进口的日系少女保养品,以及免费的spa礼券,她满脸尴尬的笑了笑,因为她双手没空打招呼。 “你……你们……你们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我怎会交上这种出卖朋友的损友?”快救我呀!你们别把我丢入狼口。 假装看不懂她眼神含意的和清背过身偷笑。“等你们修成正果时要记得我这个大媒人,我要的媒人礼不多,一整年‘春の恋’的美体护肤课程就好。” “巧灵,你安心地为国捐躯,我和我妈都会感激你无私的奉献,我要去做燃脂瘦身的疗程,你慢慢谈情说爱,我先走一步了。”仿佛没看到卓巧灵的求救讯息,章家蓉转身跑掉。快溜,不然她的良心会大声谴责她。 “家蓉你……”她居然看也不看一眼的走掉,这……太无情了吧!“和清,我想……” 她赶紧举起手一挥。“祝你们玩得愉快,网拍时间到了,我回家上网。” 两个缩成麻花圈的麻吉一前一后的抛下她离开,让卓巧灵一脸错愕地体会何谓世态炎凉,求人不如求己。 更惨的是,喜欢公报私仇的女教官正站在不远处等她,她身边的男人太受人垂涎,爱不到他的女人只好恨她,害她成为炮灰。 “卓巧灵你在干什么?校规规定要与异性相距一公尺,你和个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这次非记你一个大过不可,放学后进行劳动服务……” ★☆★ “卑鄙、无耻、下流、心肝肺被挖出来的邪恶魔鬼,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生的恶鬼。婆罗洲众神踩在脚底的乌龟壳,投胎变成猪的万恶大魔头……” 为什么是她?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偏偏有一座山倒下来压在她身上,压得她灰头土脸,全嘴泥沙,一口气上不来也吞不下。 她是“受害者”耶!被动又无辜。怎么会有人认为她以不算有姿色的外表勾引极品贵公子,让他晕头转向为她倾倒? 他们全都瞎了眼吗?被强吻的人是她欸!没人主持公道也就算了,居然反过来指责她对人下符,利用她家的爱情和合符使人死心塌地。 天杀的误解,她哪敢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感情要两情相悦,不能作假,否则爱得死去活来有什么意义,到头来是自欺欺人。 她不会用,也不能用,逆行倒施会遭天谴,是除灵师的大忌。 “你念完了没?我耳朵快长茧了。”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 卓巧灵没好气地朝自封她男友的男人捶了一拳,“都是你啦!害我上黑名单,嫁不出去的老处女教官一定会盯死我,让我的日子过得水深火热,身不如死。” 都是他这张招蜂引蝶的脸让她招人嫉妒啦!她跳到黄河洗不清,铁定遭到校园霸凌。 “别再跳来跳去了,我眼花。”又不是跳蚤,忽左忽右。 “我还血压飙高咧!眼睛花了有药医,我要是操行不及格会留级,你知道那有多可怕吗?”大祸害,人间凶器,他是秦始皇再世。 “事实上你们教官仅口头告诫,事情也没严重到跳脚的地步,杞人忧天可以稍停一会,让我耳根清净一下。”屋子里全是她的声音,喧闹得有如一座菜市场。 她瞪了他一眼,很不甘心。“你当然能说风凉话,我们教官的为人我比你更清楚,她表面上说不惩罚我,可底下的小动作绝对多到能整死我,你看着好了,我很快会油尽灯枯,像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婆。” “吻都吻了,不然你要我怎么做,把老巫婆四肢绑住,丢进深不见底的大海?”他打趣的说。小女生就是这样大惊小怪,又不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危机。 “你还敢说,我一个头两个大,你却一点也不晓得我在苦恼什么……欧阳命,不许再笑了,非常碍眼。”她苦不堪言,他却乐不可支,强烈的对比好、刺、眼。 咧开唇角的欧阳命一把捞过爱发牢骚的小女友,快速地在她唇上一啄。“小灵儿,我开心你才能少受点罪,不然……” 没说出口的话卓巧灵了然在心,她是几起事件唯一的受灾户,也是损失最大的,割地让城还赔上自己。 老处女教官本来要记她一个大过,理由是违反校规谈恋爱。 虽然校园里早就有许多人成双成对,不许男女同学交往的规定形同虚设,可是也迷上她“男友”的教官十分坚持,甚至打算打电话给家长,通知他们到校处理,非要她斩鸡头发誓绝不和欧阳命在一起。 结果这位龟毛先生很不理性地给教官白眼,嘴上更不饶人地讥讽她管太多,最后还说他家的女人他自己会管教,不劳费心。 未免教官“因爱生恨”,迁怒到她身上,她只好硬着头皮跳出来,脸不红气不喘的解释她的父母已同意他们来往,他是她在长辈默许下得正牌男朋友。 他一听可乐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和颜悦色,如沐春风,风度翩翩地赞美貌不惊人的教官是倾城美人,哄得她晕头转向,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她第一次见识到男人的“美色”这么好用,但他不臭脸的时候确实看起来赏心悦目,让人心跳加速。 “嘟起嘴做什么,要我喂你口水吗?”她的小嘴粉粉嫩嫩的,像鲜美多汁的现采樱桃,让人垂涎三尺。 看见他脸上的异样表情,卓灵巧立即扁着嘴。“你的好料弄好了没?我肚子饿了啦!再不喂饱我,我会翻桌子喔!” “馋鬼。”他轻笑着一拧她鼻头,眼中流露出不自觉的宠溺。 原本欧阳命要带小女友到高级餐厅吃大餐,没想到前方出现了重大车祸,因为他的特殊体质,加上天色已晚,便决定返回他的居所,由他下厨料理今日晚餐。 卓巧灵想帮忙结果被赶出厨房,因为她笨手笨脚的程度教人叹为观止,不是把酱油拿成醋,便是把小黄瓜切得大小不一。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事,他有洁癖,实在没法忍受她随手把酱油渍往他洁亮无垢的流理台一抹,还把洗手的水渍留在上头,随便用抹布擦拭便算交差了事。 他为她破了很多例,但有些事他还是很坚持。 “对了,我来了你家两回,怎么都没见过你的家人,他们不在家吗?”只有另个人吃饭,感觉好安静。 在她家,饭桌是加长型的大桌子,用餐时间还没到就围上一大堆人,争先恐后的抢位子,吆喝着要吃上一大碗公的白饭。 因为她爸爸收了很多徒弟,大部分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爸爸的照顾下,他们早就把卓家当做自己家,因此大家聚在一起都闹哄哄的,没人有芥蒂。 一提到家人,欧阳命眼中掠过一抹暗影。“我没和他们住在一起。” “咦,为什么?一家人……”想到什么,他忽地没了声音,轻轻将手覆上他手背。“身上阴气太重确实不适合和人同住。体弱的人会受你的影响而生病。” 此时卓巧灵听见呜呜的女子哭声,一名年约二十一、二岁的美丽女子站在橱柜旁拭泪,身影呈现白色半透明状。忽隐忽现的,她的脚是悬空的。 之前没见过她,大概是欧阳命的血玉出现裂痕,防御能力大大削减了,她才有能力现身。 “赶快给我吃,少说些有的没的,再不吃,我先吃你。”他口气凶悍,明显不想提及那些过去。 “哪有人这样,你这是恐吓,我还是未成年,禁谈限制级……”你不要再哭了,他听不见。卓巧灵心中叹道,轻弹指尖,射出一道灵光,哭泣的白影顿时消失无踪。 “嘀嘀咕咕什么,我很久没碰女人了,你不要激起我的兽性,到时我就把你连皮带骨吞下肚。”她怎么可以越看越可口,让他“食欲”大增。 看着眼前这道“美食”,欧阳命口水不自觉分泌过度。他实在想不透,自己身侧围绕的美女没有上百,也有好几十个,为何他对她们毫无拆吃入腹的想法,偏偏不谄媚,不会撒娇的她就对了她的味,在无心之中把他撩拨得欲火上升。 老洗冷水澡太伤身了。他要再辗转几个夜晚才能得偿所愿?她似乎一天比一天亮丽动人,渐渐地散发出纯真的女人味。 “克制点,龟毛先生,与未成年少女发生性关系是有罪的……”蓦地,她两眼一亮。“咦,这是什么,口感好特殊,好好吃喔!” 龟毛……不,欲求不满的男人咬牙切齿的瞪她。“我特别研发的美容养生餐,能让女人更荣光焕发,美得像一朵盛开的白玫瑰。” 他打算在美容事业体系内加入养生餐厅,供应整肠健胃的健康饮食,让人能更快达到瘦身的目的,还能活化老化肌肤。 目前正在企划中,尚未正式向外公开,她是第一个品尝的人。 “呃,你不要一直看着我嘛,我心里很毛,有点怪怪的……”天呀!他的眼神好火热,好吓人,她的身体好像也快要着火了。 “你知道床离我们很近……”他俯身在她耳边吹热气。 她大叫一声,用双手捂住耳朵。“你再这样,我就要叫人来接我了喔?” 他撇了撇嘴,拉下她的手。“快吃吧!真要饿着了你,你又要抗议我不人道,虐待你无所不吃的胃。”养得白白嫩嫩的,看她还怎么逃出他的手掌心。 卓巧灵挣扎地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又瞧瞧别有所图的男人,终于她竖起白旗,筷子夹起银芽百合虾。“欧阳,你可以嫁人了。” 太……太好吃了,她连舌头都会不小心吞下去。 脸皮抽动了下,他笑得狰狞:“你什么时候放暑假?” 只要再等五个月,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她呼天喊地他也一样不放过她。 “下个礼拜期末考,考完就放假了呀!”而她的苦日子也来了。 第五章 “啊!糟糕,快来不及了,我的防晒乳带了吧!防蚊液应该放进去了,还有胃散、感冒糖浆、优碘和ok绷……嗯,再想一下,绝不能漏掉什么,不然在外地买不到……” 热情的草裙舞,艳阳高照的大晴天,裸着上身的女郎,白色的沙滩,还有绵延不绝的蔚蓝海岸。大溪地我来了! 这真是太美好的夏日时光了,有阳光、沙滩、音乐及美食,她能有什么不满意,只想快快顺从野性的呼唤,彻彻底底在热带岛屿解放。 啊!光是想象,她就陶醉,仿佛双脚已踩在一望无际的沙地,人迎向微凉海风,尽情享受无拘无束的快乐。 “卓巧灵,你在兴奋什么,瞧你一脸掩不住的笑意,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看她乐得都快飞天了,十根绳子也拉不住。 “啊!老爸,你怎么可以没敲门就闯入人家房间,很没礼貌耶!”心惊的卓巧灵脸色微变,大声嚷嚷的掩饰,坐上没关好的行李箱。 “哼!你全身上下我哪个地方没瞧过,你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只,没比我的手掌大多少。”他还怕她摔着了,两手小心翼翼地托着。 “那是小时候,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要人喂奶的小娃娃,你要尊重我的隐私权。”她非要据理力争,不然老爸三天两头来巡逻,她什么秘密也别想保住。 “哪来的隐私权,在这家里我最大,我老婆是我的,我女儿也是我的,这房子还是我的,我爱去哪就去哪,谁拦得住我。”在他眼里,女儿永远是长不大的小丫头。 记得她那时手好小,脚也小得没他拇指大,嘤嘤抽泣着,想睡又睡不着,到处找着奶瓶,一张小脸蛋苦得都红了,让人看了好心疼。 “爸!你是德高望重的一代宗师,怎能跟小孩子一样耍无赖,你快出去,我要整理了。”爸太精了,再待下去一定会发现她的小叛逆。 卓父眼带宠爱地揉揉她的头,“跟自己的女儿哪需要维持形象,我就是爱一手抱住我的大宝贝,你是我的命、我的心肝,我爱我女儿爱到骨子里。” 猛地,她打了个冷颤,推开耍肉麻的父亲。“说,你又在算计什么?” 无事表父爱,非奸即盗。 “哎哟!我的心肝宝贝,爸疼你都来不及了,哪舍得算计你一分一毫,咱们父女俩好久没谈谈心了,来这边坐,爸想知道我的宝贝最近在忙什么。”坐在床沿的他拍着自己身边的位置。 卓巧灵动也不动的瞪着父亲,瞪得他有些心虚。“爸,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要去花东纵走五日,这件事你没忘记吧?” “没忘、没忘,宝贝要跟朋友一起去踏青溯溪嘛!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女孩家也要出去多走动走动,老闷在家里会闷出病。”他一副好爸爸嘴脸,开朗又疼宠。 “可还有但书对吧!”她擦起腰,板起脸,气鼓鼓地瞪圆大眼。 他呵呵笑,搓着下巴,表情和善得像隔壁卖豆花的阿伯。“巧巧呀,老爸也是不得已,事出突然,这年头最难还的是人情债……” “我不干。”她一口回绝。 晴空万里的飞行还等着她,她想要感受美丽的小岛风光,她要徜徉在浪花朵朵的海里,吸取海的精华,充实体内能量。 她不要,也不肯把即将到来的美景抛掉,老爸应允的事通常是苦差事,他自己不想做就推给她,实在是老奸巨猾。 “你不干是吧?咱们巷子口停的那辆蓝宝坚尼不知是谁的,里头的帅小子有点面熟。”姜是老的辣,任凭女儿再怎么瞒也没用,他真的不想太为难宝贝女儿。 “爸——”卓巧灵蜜色脸颊微微发白,大为震惊。他怎么会注意到那辆车? “爸是很开通的,看你要做什么我都没意见,可是阿玉妈妈是保守的人,她知道后可能会有一点点不高兴。”女儿呀,自求多福。 他喊自己的老婆为“阿玉妈妈”是夫妻间的情趣,就像一般人喊老公老婆为老头子、老太婆是一样的道理。 “爸,你很奸诈耶!人家要出门才回马一枪,你根本不疼我。”哼!坏爸爸,她要开始讨厌他,剪破他的臭袜子,让他脚趾脚跟都露出来,让人笑他。 卓父把眉一扬,笑得开心。“我也是刚刚才接到电话,对方是我认识二十几年的老朋友,他家里出了点事,但我不方便出面,所以才要你代替我跑一趟,把事情做个了结,免得一拖再拖拖出问题。” “但是我跟人家约好了,不能失约……”她的事也很紧急,飞机不等人。 “是开蓝宝坚尼的小子?”年纪轻轻,但是家境似乎不错。 “……是。”她停顿了许久才点头承认。 “别紧张,爸不会叫你的师兄、师姐把他拖进来狠揍一顿,或叫他离我家宝贝远一点。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自个儿挑的对象以后也怨不得父母。” 是好、是坏,都得由自己承担,人要走过一遭才会成长,没人能代替谁过一生。 “爸,你说到哪去了,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们才刚刚交往,没深入到谈未来。”她才十七岁,不急着认定某个人。 多看、多听、多比较,她要多多观察才知道谁是最适合她的人,感情的事不必急于一时。 卓父风趣地取笑女儿,为老不尊地朝她一眨眼。“要老爸去替你警告那个小子吗?但如果不小心有了,爸有能力养个外孙。” 卓巧灵一听,差点要不孝地朝他大叫——“老不修,闭嘴!在我高中毕业前,你绝对不会多一个孙子。” 他眼神颇富深意地笑了笑。“这回你们到花东纵走,正好可以顺路绕道花莲山区,我那位老朋友住在山脚下的老房子里,很好找,时间上十分充裕,影响不了你们的正常行程。” “爸,我……”她说不出口,一句实话硬是梗在喉间。 “我的巧巧是聪明人,懂得做取舍,飞翔在超过两万英尺的高空不见得就能尽兴而归,快乐有时是心碎的开始。”他是个不想女儿受苦的傻父亲,总希望她一世平平安安、无风无雨。 她嗫嚅地呐呐开口。“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有件该发生的事有了意外的发展。 “呵……玩得开心点,宝贝,爸的年纪大了,不要事事都让我操心。”他能陪在她身边的时间不多了,得尽快放手让她飞。 老鹰教幼鹰学飞是直接将它推下悬崖,为了生存,幼鹰不得不奋力拍动翅膀,在即将摔死前振翅一飞,翱翔属于它的天空。 可惜他不是老鹰,心也不够狠,只能一边担心一边叹息,慢慢将手放开,让羽翼初丰的女儿学着去飞,透过不断累积经验找出她将来要走的路。 “爸,你怎么让我觉得你的感伤有些做作,你该不会又打着提早退休的主意,想把你该负的责任全丢给我吧!”太可疑了,这推论相当符合老爸的狡诈本性。 “……”他微哂,笑意多了心虚。 “丑话说在先,要是你胆敢在我成年前抽手,女儿我可是会大逆不道的把祖宗传下的基业一脚踢开,让本家以外的鲨鱼去争个头破血流。”出了什么问题,她一概不负责。 卓父干笑两声,将游移的视线转开。“对了,巧巧,爸这次让你大师兄和巧伦师姐去帮你,有他们两个同行,你也轻松些。” “什么,大师兄和巧伦师姐也要去?”那她的谎言不就被揭穿了?! 为了能顺利溜到国外玩,她早就和家蓉她们串通好,并送上“春の岚”体验券收买,一行人串供宣称结伴同游花东,这才说服担心过度的父母。 如果师兄、师姐也跟着去,马上会发现花东纵走不过是幌子,用来欺瞒信任她的爸妈,她真正的目的地是大溪地。 “我们不能去吗?”徐若春斜倚门边,笑看犹在垂死挣扎的小师妹。 “大师兄,人家哪有说你不能去,我的意思是说让你和巧伦师姐当助手,我会非常非常地过意不去。”她完了,一定会死得尸骨无存,因为…… “过意不去就把皮绷紧点,给我认真办事,别再虎头蛇尾,该收的魂不收,该除的灵不除,心软地想收手。”做到一半要人收尾,还说上天有好生之德……真是给她惹麻烦,卓巧灵不耐撇嘴。 “巧伦姐……”她好凶喔!家里的所有人中,她最怕巧伦姐了。 一板一眼,个性冷硬的卓巧伦是卓家收养的弃婴,三岁时就被生母抛弃,幸遇上卓父收留才改姓卓,与卓巧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 不过由于年长五岁的关系,她特别爱管凡事散漫的卓巧灵,恨铁不成钢地鞭策她,不许她浪费天赋,能做到一百分就不允许她得过且过。 她的责任心重,以辅佐妹妹为己任,一心向着对她有养育之恩的卓家。 以另一个角度来看,她是疼惜被迫承担家业的妹妹,才对她期望甚高。 相反的,徐若春却是以放任的心态看待小师妹的成长,他认为她肩上的压力已经够重了,不应该再多苛求,她做得好就给与奖励,一不小心走偏,拉回来不就得了。 所以一个人是鞭子,老板着脸训人;一个人是糖果,笑脸迎人地打气,两人一刚一柔形成互补。 “叫巧伦姐也没用,我会盯着你,让你没法再马虎。”该有人教教这妹妹责任感是什么。 卓巧灵低垂着头,一脸沮丧,宠她到大的徐若春看了十分心疼。 “好了,巧伦,别老挑她毛病,灵儿做的事比我们辛苦,偶尔纵容她一下也不为过。”把人逼到极限有时会揠苗助长,要循循善诱。 对对对,大师兄英明,她很辛苦,要体恤她。卓巧灵两眼倏地恢复光彩,点头如捣蒜。 “是你太宠她了,把她宠得无法无天,瞧她都几岁了还毛毛躁躁,一点定性也没有,将来怎么接掌宗主位置?”巧灵是卓家唯一的正统血脉,从她一出生就注定了未来的命运,不能放任下去。 哇!话题太严肃了,她不听不听,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她只想开开心心当她的高中生,趁着年轻大玩特玩一番。 还不想被责任绑死的卓巧灵偷偷吐舌,开始玩起父亲的手掌,数他手心有几个硬茧。 闻言,徐若春失笑地看向宠女第一名的男人。“宠过头的是师父吧!他认了第二我可不敢抢第一。” 去去去,师兄妹斗嘴干么扯到他身上,他已经很节制了,没把女儿宠成刁钻任性的大小姐。卓长文故作沉稳,一言不发的闭目沉思。 “徐师兄,你宠她也要宠得有分寸,不能她要什么就给什么,事事替她开脱,我们的责任是教导她……巧灵,你想去哪里?”正数落师兄的卓巧伦眼尖,一下就瞧见趁机拖着行李箱悄悄往房门口移动的小黑影。 被逮到了,真是不幸……“我先到门口等你们嘛!我很乖,没有乱跑。” “是吗?那这本护照是谁的?”几个小时的车程用不着坐飞机。 “咦,护照……”几时掉的? 卓巧灵伸手想捞回欧阳命一手包办的旅外证件,哪晓得手都还没碰到,就被对她要求甚多的卓巧伦反手一拍,让她吃痛地叫疼。 “叫什么叫,我还没揪着你的耳朵拧上一圈,你就该谢天谢地了。你偷办护照想干什么?别以为大家宠你,我就任你蒙混过去,今天不老实讲,就罚你抄写一百遍《金刚经》。”不能每个人都顺着这个小丫头,总要有一人勒紧绳子,约束她的放纵行径。 罚写一百遍?她会死啦!她最讨厌抄经了,手一定会抄到断掉。卓巧灵苦着脸,欲哭无泪。 “谁敢罚她?她办护照是我的主意,你凭什么拿着鸡毛当令箭,罚她骂她?她又不是没了长辈管教,哪由得你出头?”一道陌生男音传来,令众人一愣。 ★☆★ “这鬼丫头又在拖拖拉拉了,才刚警告她别让我等,一转身就把我的话抛到脑后了。”看他待会怎么给她好看。 等得不耐烦的欧阳命抬头看见后照镜中的自己,却微微吃了一惊。镜中的他肤白依旧,却不再透着死气沉沉的青色,脸颊竟微浮血色,让他看起来更有生气。 不过他随即了悟,有聚阴体质的他碰上了阳气旺盛的小女生,借由两人亲吻的举动,她的阳气度进他体内,抵消了阴寒之气。 难怪他的朋友一见到他,都会忍不住惊呼他最近气色变好了,整个人红光满面,不再像吸血鬼。 如果,他身边的女人一直是她,是不是有可能改变他与家人的关系? 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他是由祖母一手带大的。 虽然继母温柔娴淑,也曾亲自照顾过他一段时间,可是他体内的阴气太强,阳气不够多的人只要稍微有感冒症状或精神不济,他的气场便会加重他们的不适,她就因此受到影响,结果好不容易怀上的龙凤胎流掉了。 这导致继母虽然想将他视如己出但又怕他,加上失去小孩的悲痛,她没法再承受另一次打击。 而祖母年事已高,体力大不如前,每回他一靠近,她就大病一场,好几次在鬼门关前徘徊,人也瘦了一大圈。 当小女友问他为何一家人不住在一起时,他心里是发酸的。自从他十八岁搬出家中独自生活后,继母的身材丰腴了,人也较有元气,祖母则在短时间内恢复健康,声音洪亮得足以唱山歌。 有鉴于此,他便再也没有动过回家的念头,独自忍受寂寞,因为他知道,若要大家平安无事,最好少出现为妙。 “呋!我在胡想什么,小灵儿是小灵儿,可不是我的护体灵符,真拿她当护身道具,她铁定气得跳脚,先揍我一拳再说。”眼带酸涩的欧阳命自嘲地露出苦笑。 若能同时拥有家人的爱和她当然是再好不过。在这一段半强迫的相处时光中,他已少不了她的陪伴,而她不时扬起的爽朗笑声更是温暖他的心窝,让他感觉到自己并不孤单,她是一道照亮他生命的阳光。 一开始提出交往,的确是为了利用她,那一身源源不绝的热力像是永不熄灭的大火炉,瞬间驱走他体内寒意,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和正常人无异,是个有温度的人,而非朋友口中的冷冻库。 如今,他全无当初的想法,出自内心渴望着见她、拥抱娇柔的身躯。 “明明只是堪称清秀的长相,是个连温柔是何物也不晓得的小女生,怎会令我魂牵梦萦,老挂念着她……” 陌生的情愫在心底滋生,扩散到每一根神经,忽然感到烦躁的欧阳命很想抽根烟,分散注意力。 他抬腕看了眼石英表,这提醒他飞机不等人,担心女友失约的他推开车门下车,由巷子口走向一间宏伟的“庙”。 这从外观看来和一般庙宇没什么两样的地方就是卓家所在。拾阶而上,可见主殿供奉数尊神神祗,需三人环抱的大香炉立在殿前,甚是庄严。 前殿是历代主事者办事、开会的地方,族中大老们在此商议重要事宜。 侧殿即卓家的客厅,非请勿入,穿过侧殿便是他们一家人生活的居所,两层楼的建筑却有近千坪的空间,隔出大大小小三十几个房间,有禅房、修行室、练武场、品茗的茶屋及书阁。 欧阳命一进入屋内,便有种置身清末的感觉,不少穿着道士长袍的年轻男子与他擦身而过,他们看向他的眼神是同情与讪笑,不需要他张口询问便主动指路。 其实也不难找到,一阵对话声指引了他方向,笔直长腿毫不犹豫地往前走。 蓦地,他眉头一拧、冷着脸,听他所熟悉的声音被另一道不客气的女声责骂,这令他相当恼火,阴郁的眼透着寒意,忍不住开口呛声。 欧阳命火气好大,一上场就火力全开,轰得卓巧伦体无完肤、颜面尽失,一张娟丽的脸孔刹那凝成冰。 “你是什么人,谁允许你随意闯入别人家中?我们‘清心观’不欢迎不请自来的外人。”卓巧伦背挺直,努力掩饰脸上一抹受伤神色。 由于养女的身份,她一直有自卑感,虽然大家从未把她当外来客看待,她却相当介意,因此她更用心融入这个家,让自己能成为家中真正的一份子。 然而欧阳命的一番话刺中她心底最痛的一道伤口,汩汩流出的鲜血促使她迅速升起防御网进行反击。 “我是谁不关你的事,这个乳臭味干的小丫头是我的,只有我能对她大呼小叫,别人休想动她一根寒毛。”欧阳命占有欲十足的将站在门边的小女友拥入怀中,强势地宣告主权。 脸一阴,卓巧伦话声如冰寒冷。“巧灵,你在哪认识这一点礼貌都不懂的人,居然还将他引进家门,你没考量过自己的身份吗?” 卓巧灵颈子一缩,卖乖地陪笑。“巧伦姐别生气嘛!他这人就是嘴贱了一点、个性孤僻了一点,人也有一点点不合群的毛病,不过整体来说还算是不错的人,你别太在意他说的话。” 嘴贱了一点、个性孤僻了一点、一点点不合群的毛病……欧阳命不豫的扬起眉,搂在女友腰上的手收紧了几分。 “他真的是你的朋友?”伸手不打笑脸人,卓巧伦稍降了一丝怒意。 “是啦是啦,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噢!你不要偷掐我,好朋友也是男朋友的意思。”后半句含在嘴里说。呜……她很可怜,饱受欺凌。 “把话说清楚。”他冷声警告。 屈服于他淫威的卓巧灵扁着嘴介绍。“爸、大师兄、巧伦姐,他是我的……嗯……男朋友,他叫欧阳命,今年二十七岁,是家连锁美容……” “什么,他大你十岁?!”徐若春脸一沉,目光如箭地射出。 “才十岁嘛!没什么大不了,大师兄你不要突然大叫一声,我会被吓到。”惊惊喔!大师兄的脸色很难看,好像要刮风下雨了。 沉稳如山的男人头一回失去惯有的温文笑意。“灵儿,别太相信人性,你还小,见过的世面不够多。” 徐若春言下之意是她看过的男人太少了,尚无识人之明,阿猫阿狗说上两句花言巧语,以她的年纪很容易就被骗了。 “她哪里小了,我妈妈在她这年纪就嫁给我父亲,你少在一旁挑拨,她的眼睛比你雪亮,一眼看出我是万中选一的好男人。”欧阳命火药味十足地呛道,丝毫不客气。 差十岁又怎样,对他而言,只要彼此真心就好。 “年代不同不可混为一谈,灵儿还在念书,现阶段她该专心在课业上。” 欧阳命一听,由鼻孔重重哼气。“都是老观念、老思想,谁规定女孩子一定要过了几岁才能谈恋爱,而且念书就不能谈恋爱,那如果她打算考大学、上研究所、出国留学,她会有念不完的书,难不成要她到了三十岁还嫁不出去?” “三十岁不算晚,目前社会状况普遍晚婚,再说她得先养成健全的心态才能顾及其他。”在他看来,灵儿还是一株刚萌芽的小嫩苗。 “你有病,她心态好得不得了,在我看来,她心态比你还健全,我的小灵儿才不是你们这种庸俗的人,居然拿统计资料来贬低她的格调,简直莫名其妙。”普遍不代表全部,这个人有没有大脑。 “你……”根本是强词夺理、是非不明。 徐若春从没想过自己有这么激愤的一面,向来温和待人的他鲜少扬高音量吼人,总秉持以和为贵。 “呵呵……孩子们,动怒伤脾肾,静下心来把胸口的浊气排出。人与人的缘分是十分微妙的,是敌是友不是马上就能辨明的,你们会有一段非常长的时间认识彼此。”卓长文终于开口,当起和事佬。 “认识他?!” “认识他们?!” 三个一见面就不对盘的人,嫌恶地瞪着对方。 将一切看得透彻的卓长文抚着下颚笑道:“孩子们,要相互扶持呀!到花莲把事办完怕要花费不少时日,有空斗斗嘴也是不错的消遣。” “什么,和他?!”徐若春和卓巧伦难以置信的大叫。 “……到花莲是什么意思?”欧阳命半眯起眼,神情冷鸷。 第六章 “听说阿命交了个小女朋友,怎么没带回来让我瞧一瞧?” 花白的发可见岁月痕迹,全身散发威严的老妇人正斜倚着身子靠在贵妃椅上,眼神锐利地瞟向表情不自在的儿子、儿媳。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慑人的威仪却不容忽略,天生的气度宛如古代皇室的贵妇,不必疾言厉色便让人感到戒慎惶恐。 就算是自家的晚辈亦然,一看到她就像看见掌握天下的慈禧太后,只要她开口,他们就一句冒犯的话也不敢顶撞,规规矩矩地挺直背脊,目视地面恭敬回话。 “传言做不得准,以他工作的环境来看,来来去去的女人不知有多少,每个人都想和他沾上一点关系,却鲜少听到他和哪个女孩固定交往,这回恐怕是误传。”以儿子爱挑剔的个性,不太可能容忍同一个女人太久。 “是这样吗?为何传进我耳朵里的闲话和你说的不一样,听说咱们欧阳家这根独苗倒是勤快得很,天天接送一名小女生放学。”对她这位老人家还没这么殷勤呢! “咦,有这种事吗?我完全不晓得,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欧阳卓越一脸讶异,似乎不相信目空一切的儿子也有柔软的一面。 “你还有脸问,自己儿子的事一问三不知,你多久没和他碰面?几天通一次电话?”父子连心连到哪去了,为人父亲真是彻底失败。 “这……”他表情尴尬。 “好歹是自己的骨肉,你偶尔也抽出时间关心他一下,别老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忘了还有个亲生儿子,我老了,管不了太多。”哪天她老太婆两腿一伸,谁还来在意那个没妈的孩子。 老人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那一句“亲生儿子”听得人心惊胆颤,像是同时在责备某人的失职,未好好照顾她的宝贝金孙。 双肩瑟缩的陈婉容把头垂得更低,根本不敢抬高。嫁进欧阳家二十几年了,她不会听不出婆婆话中的含意,她在怪自己没本事为欧阳家添丁,还连个后母也做不好。 可这也不是她愿意的,她曾有过孩子,也曾尽心看顾欧阳命,只是命运对她并不仁慈,夺走她的小孩,更令她畏惧当时年仅五、六岁的小男孩。 她怕死,更怕要死不活的病着,饱受死亡威胁。 “妈,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您会长命百岁,阿命的事我会注意的,您就别太操劳了。”她老人家早该享享清福,无事一身轻的颐养天年。 “我能放宽心吗?阿命都二十七了,不是七岁,我几时才能看他结婚生子,给咱们欧阳家开枝散叶?”她盼个曾孙盼得头发都白了。 “前阵子您不是安排几个不错的对象让他挑,他没一个看上眼吗?”那些人的家世背景和他们相当,应该能传出好消息。 “说到这点,我才苦恼呢!前几天还有人来找我抱怨,说她们老找不到阿命的人,要不便是对人家爱理不理的,让人硬生生地吃了闭门羹。”老妇人揉着额侧,头疼。 章家那丫头人长得美,嘴巴又甜,奶奶、奶奶地喊着她,令她心情大好,而且那女孩三天两头的嘘寒问暖,一得空就马上来陪她,礼数周到得让人没得嫌。 偏偏她那个傻孙子眼睛长在头顶上,俏生生的美人儿他看不见,理由也不说地拒人于千里之外,让她为他穷着急。 “那您说的那个小女生是谁,她真是阿命的女朋友?”难道儿子得到他的遗传,只对十几岁的年轻女孩感兴趣? 欧阳卓越即使年级已经一大把,外头情妇一个比一个年轻,底下员工甚至私下都说他是老不修。 她没好气地横睇儿子一眼。“就是不清楚才找你们来问个明白,如果真有好感就快打探是谁家的女儿,若是出身没问题不妨先定下来。” 等这么多年,不就是希望家里多了小婴儿的哭声,她才好向列祖列宗交代。 “妈,您不用着急,咱们先再观望观望,也许是他只是一时兴起,难保能走得长长久久。” 在欧阳卓越对儿子的了解里,欧阳命是孤傲又不好相处的独行侠,凡事漠不关心,对人更是不屑一顾气不懂感情也吝于付出。 他是和几个女人交往过,但最后总是无疾而终,因为他不喜欢有人管东管西、介入他的生活,甚至妄想掌握他的一切,怎么可能会想定下来。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再找找看有没有适合的女孩子,由我出面撮合,他不会说不。”老人家兴匆匆的说,翻开写满名字的小本子,准备给孙子找个更好的结婚人选。 正开车行经产业道路的欧阳命莫名打了个哆嗦。他不是觉得冷,而是头皮发麻,好似他以往走过丧家门口或是坟场时,自然而然就有冷意飘上脊椎。 但这种冷意和以前遇到的不一样,让人有种说不上来的烦躁感,而且他还不停打喷嚏,感觉很差。 不过他早在这之前心情就没好过,车上多了两个面无表情的男女,他还得充当司机送他们到连听都没听过的乡下地方,这才教人打心里想骂个x! “欧阳,你开过头了,导航系统上有条小路,直直开进去就到了。”很近,不到几公里路程。 一阵长长的紧急煞车声,优雅的白皙手掌转动方向盘,一个快速回转再来个漂亮的甩尾,车子飞快地滑行,宛如射出的子弹。 后座的两人因抛甩的力道而左倾右斜,不是撞上车窗,便是一头叩上前座的座椅,脸上、身上出现撞击后的瘀痕。 他是故意的,借此发泄心中的不满,顺便让后面那两个人知道他们有多杀风景,破坏他和小女友卿卿我我的恩爱时光。 本来此时他应该在国外的土地上,一手拿着冰啤酒,一手搂着朝他笑得灿烂的小太阳两人脸贴着脸喁喁私语,享受热带岛屿的风情。 说不定他还能再过分一点,直接把甜蜜小女人抱进饭店房间,先用一阵热吻吻晕她,再把多余的比基尼脱掉,两人亲密结合,不见缝隙。 可是现在他在做什么? 旖旎火热的夜晚消失了,两情缱绻的浓情蜜意也没有了,他盘算好的热恋情景全成了泡影,被呼啸而过的风声吹散了。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机票会被捏成纸团孤零零地躺在副驾驶座底下,上头还有鞋子踩过的脚印,而他去不了大溪地却来到有后山之称的花莲? “欧阳,你开太快了,我会晕车。”车子好像在飞,太恐怖。 “晕车?”欧阳命臭着一张脸,斜睨身侧捂嘴脸色苍白像快吐了的小女人一眼,车速明显慢了些。 令他不爽的是身后的两尊冷面石像,不是他想往心里藏的小女友,没必要让小灵儿也受罪。三人之间的帐容后再算,他总有机会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咦,欧阳,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怎么越开越偏僻,两旁的房子也越来越少?”明明是左转再右转,行经一座土地公庙后再绕行庙后的小路……可哪来的庙,连座破草屋也没瞧见。 “你没指错路吧!东西南北分不清,白白浪费我的时间。”他将车停靠路旁,偏过头看卫星导航的放大地图。 “你看嘛!是这条路呀!我们半个小时前经过一座加油站,然后从这里弯过去……”全都对呀!分寸不差,完全照指示的路线走。 “加油站是一个小时前的事,你搞混了,那是加水站,水和油你不认识吗?重回小学学识字。”他会被这个“文盲”气死。 卓巧灵不服气地指着闪红点的指标。“上面标示还有五公里,我没有弄错,而且这路很直,半条岔路也看不到,肯定就在前面了。” “要是再开五公里还是没人家呢?你打算用空谷回音找人?”他发起牢骚。 “这……”她皱起眉,很苦恼地研究起最新型的导航科技。 这似乎是大部分女生的通病,文科行,理科一定不行,她的文章写得顶呱呱,国文考试成绩几乎都是满分,但是一碰到和数字有关的科目,她的眼睛就花了,脑子也变得迟钝。 因为卫星导航用的是图形,省道、县道、高速公路标示得一清二楚,可是点、线、面连成一张图,看久了就成了面巨大的网,在她大脑里乱成难分的一团线。 “卫星导航不见得派得上用场,电脑这玩意常常不灵光,有不少人照着它的指示却开到田中央。科技不是万能,依赖过度反而自找麻烦。”徐若春开口讽刺。 “……没人问你的意见,请你闭嘴。”或许他该半路丢包,将某个惹人厌的男人当成行李往外仍。 “要我闭嘴很简单,只要你少对对灵儿大呼小叫,她是我们捧在手心呵护的珍宝,不是任你使唤的小女佣。”这男人最好认清事实,不要妄想摘下高崖上的小白花。 美玉一般的白皙俊颜微微一抽。“我们打情骂俏碍着你什么?若看了眼红就把眼珠挖出来,我送你一对玻璃珠当义眼。” 什么女佣,他瞎了眼吗?视茫茫,把流萤看成野火,他该把两眼给摘了,当个真瞎子。 “原来你的幽默程度比幼稚园小朋友还不如,把自说自话当风趣。”他说得出口,别人可听不下去。 “你……”在他脸上留个拳印应该很有趣。 “欧阳、大师兄,你们别为了一点小事拌嘴嘛!老爸在我们临出门前不是殷切叮咛要和睦相处,不该徒生口角。”他们不和,她会很为难。 “哼!”徐若春轻哼一声,扭头看向车窗外。 “哼!”欧阳命重重一哼,满脸不屑。 “呴!你们真的很糟糕,让我非常失望,人家巧伦姐多听老爸的话,闭目养神,不跟你们一样要幼稚。”女生修养好,她们是一国的。一上车就假寐中得卓巧伦眼未张,艳色唇瓣轻嚅。“我是懒得理会,跟个粉面小娘子计较有损我的格调。” 一刀射出,正中红心,果然是高手。 “你说谁是粉面小娘子,坐我的车,喝我的水,弄脏我这手工打造的高级椅垫,居然还有脸嘲讽我?!你们还有什么可恶事做不出来,我真是脑袋被牛踩了才同意载你们一程。”早知道就叫他们搭大众交通工具,一路转车再转车,转到头昏脑胀。 “冷静点、冷静点,巧论姐和师兄有口无心啦!他们只是担心我被骗……”吾家有女初长成,他们还没接受这一点。 “被骗?”欧阳命目光凝霜。 “口误口误,我说得太快了,他们只是不放心我太早谈恋爱,总以为我还是一跌倒就哇哇大哭、半夜作恶梦就要人陪的小妹妹。”她这番话也是说给疼爱她的兄姐听。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他俩提心吊胆地在一旁看顾,生怕她爱错人。 “大师兄、巧伦姐,你们相信我一回啦!他真的对我很好,没欺负我,不过个性龟毛了点,爱唠唠叨叨,其实他本质善良,跟你们一样宠我。”卓巧灵竭力说男友的好话,想化开彼此的敌意。 “少撒娇,你不后悔是最好,如果有什么万一,我会在房里准备十条手帕,三大箱抽取式面纸,自个儿去取。”让这丫头去抹眼泪。 “巧伦姐……”好坏心哦,居然不看好她。 “去问路,再耽搁下去天就要黑了,有人不宜在晚上走动。”卓巧伦带了点恶意地看向面色微僵的“小白脸”。 卓巧伦明快的决定等于否定现代科技的便捷,她给了意见后便闭上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就在卓巧灵打算下车找人问路时,几名原住民青年刚好经过,她赶紧笑盈盈地向他们询问遍寻不着的目的地。 “朝阳存五号不远的啦!就在附近,翻过这座山就到了。”黝黑的手臂一指,远在天边。 “什么,还要越过一座山?!你不是说很近?”只差一号耶,怎就相隔几十里。 “很近很近,走山路过去一下子就到了。你们用的卫星导航没错,真的是五公里哟!不过它说的是山与山之间的直线距离,用飞的过去刚好五公里啦!” 青年的解说让众人脸都黑了,原来卫星导航的指标没有问题,只会它是用直线计算,由空中俯看,车子与目标物是两个遥遥相望的点。 ★☆★ 天边呈现橘红色,西沉的日头慢慢隐没在云层中,又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一行四人终于来到卓长文所说的地点。 那是座闽式风格的三合院,以Π字型向南开口,背面是一条水量不大的小溪流从屋后流向东方,蜿蜒而下。 可让人讶异的不是屋子的古老,或是依山傍水的明媚风光,而是那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污浊黑气,像一条吐着舌信的蛇盘踞屋子上方。 即使是什么也看不到的欧阳命亦能感受到周围变化,他的四肢开始变得沉重,神智有些涣散,身体慢慢地发凉。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沉重的压迫感,仿佛四面八方的空气向他一人挤压而来,空间变小了,他呼吸不顺,面颊透出死青色。 募地,一只温暖的小手轻捏他大掌,他顿时感受有股力量注入体内,暖洋洋的冲散寒意,手脚似又恢复了力气。 “这里太阴了,你一步也不能离开我身边,要抓紧我的手。”好厉害的极阴之地。 乐于从命的欧阳命喜形于色,他正大光明的握紧女友的手,用得意的眼神斜睨和他不对盘的师兄妹,借此一逞威风。 但是看到他们脸上紧绷的线条,以及卓巧灵一反常态的严肃神色,他嘴角笑意淡去。 “师兄、巧伦姐你们留心点,这次的请托不好对付,先顾着自己,别为我分心。”她的灵力远在他们之上,更受卓家历代祖灵的庇护。 “你也要小心点,集中精神。”徐若春画了一张符,眼前的景象才明亮些。 “谢谢大师兄的提醒,我会的。”她不是一个人,更需要谨慎,如履薄冰。 看到阴气冲天的情景,卓巧灵不免气起父亲的不老实,骗她这次只是件小事,让她不懂法术又是聚阴体质的男人给带来,害他陷入极度的危险中。 什么小事一桩、三两下就能解决,根本是大麻烦一件,一个处理不好,整座山头都遭殃。 难怪他要师兄师姐陪她一道来,因为要确保安全,他们无法帮她除灵却能护阵,让摆法阵的她不受邪灵侵扰。 “是谁来了?门没关,自己进来。”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一盏晃动的小灯瞬间亮起。 “请问是施先生吗?我们是从清心观来的,家师卓长文。”徐若春领头走在前进门,以修行者的姿态行礼。 “你是长文的徒弟……我好像见过你……”太久了,久到他忘记过了几年。 阴暗的角落,有位佝偻着背得男人站起身,眯起视力不佳的眼想瞧清楚众人的长相,但只看得见大概的轮廓。 他左脚微跛地拖行,走到烧柴的炉灶上提了一壶热茶,一一往空杯注满橙黄色的金萱,让来客暖暖手脚。 由于他穿着随性,头发长而杂乱又满脸灰白胡子,教人没法得知他的确切年级,不过偶尔闪现的锐利眼神,隐隐透露他应该不若外表看起来那般老迈。 “施先生在这里住很多年了?”一贯的问话,手中罗盘正快速转动,显示此地的不寻常。 “我一出生就住在这间屋子里,算算也有四、五十年了。”除了求学时期离开过几年,他几乎是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什么,你才四、五十岁?!我以为你最少有七十了。”卓巧灵难以置信。天哪!他未免老得太快,是一天当一年用,消耗太多精力吗? “你是……”声音很甜,听起来年岁不大,还是个孩子。 “我叫卓巧灵,卓长文是我父亲,我是来看热闹的。”卓巧灵的俏皮话一出,马上引来两人四道目光瞪视。 “灵儿。” “巧灵。” 徐如春与卓巧伦同时低声一喝,阻止她没规没距的胡言乱语。 “无妨、无妨,我百无禁忌,想看热闹就看吧,我这房子到了夜晚特别热闹。”吵得他睡不着觉,日夜颠倒。 “怎么个热闹法?施伯伯你请我爸爸来帮忙,是想让他们安静点呢,还是净空阴灵,我看他们满屋子飞还边乱叫耶!”真是太吵了,鬼声凄凉。 “你看得到?”老施讶然。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看得到一点点啦!左边是穿花衬衫的阿伯,他胸口插了一把刀,右后方是嘴巴流血的大婶,她穿着大红色的洋装。” 他们的衣着打扮看起来有点退了流行,应该死了很久。 “那你有没有看见一位穿素色衣服的年轻女孩,她的脸很小,眼睛大大的,眼角下有颗小黑痣。”他忽地有点急躁的追问。 “素色衣服的年轻女孩……”她仰起头,看得十分仔细,然后摇着头。“我没瞧见你说的……” “有完没完?这里太脏了,到底几百年没打扫,桌上一层灰尘,茶壶里都快长青苔了,你怎能活在满是细菌的脏乱环境中?” 一时间,所有人都静默了,神色各异地看向洁癖又犯了的男人,他这症状严重影响他的情绪,一有不快便炮声隆隆地的给人排头吃。 须臾,才有小小的交谈声发出。 “你忍一下啦!顶多三天。我的暑假还很长,可以陪你从台湾头玩到台湾尾,再到澳洲看无尾熊,或是来趟北极之旅……”不然看狮子、老虎、大象、去非洲大草原也好。这些是卓巧灵的旅游心愿。 仍是不满,但欧阳命勉强接受。“不许再把陪我的时间分给别人,我要你完全属于我一个人。” “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老爸他……”她也是情非得已,谁教她有个恶质父亲。 “嗯——”他沉下声音,表情阴森。 “好啦!我尽量……”冷冽眸光射来,她笑着改口。“是尽全力配合,只要你有空,我一定陪你。” 明明比她多吃十年米,个性却别扭得像她家巷口那个脸上长满青春痘的国二男生,既爱耍老大,又怕人家取笑他满脸豆花。 这还差不多。他满意地点头。“要是你再失约,我就把你的骨头拆了炖汤喝。” 其实欧阳命根本是纸糊的老虎,雷声大、雨点小。嘴上不饶人地说着威胁话,可手指反而宠爱地理顺她打结的发尾,动作轻柔,就怕弄痛她。 不过两人亲昵的举动落入他人眼中,实在很刺目,让人既痛心,又懊恼小女孩太单纯,竟轻而易举掉入坏男人魔掌。 “灵儿,别忘了此行的任务,那个局外人可以踢得远远的,省的来坏事。”越来越不顺眼,简直是眼中钉,肉中刺。 “大师兄,你不要老是针对欧阳嘛!他习惯对每一个人都一样嘴臭,不是故意的,你大人有大量,把他当成你修行的魔障。”要克服、修到不被干扰,跨越后修行便又更上层楼。 “魔障?”徐若春口中喃喃低语,似在深思其中的禅理。 “施伯伯,他是我男朋友,刚刚说话不礼貌,对不起,可他特地载我们到花莲,我可不可以让他留下来陪我?”卓巧灵模样可爱地双手合十请求,大而有神的璨眸熠熠发亮。 “男朋友是吗,我倒瞧瞧长文的女儿喜欢什么样的人……你……你……阿娥……”老施倾身眯眼细看,手却忽然颤抖不已,摸向欧阳命的脸。 “你想干什么?!”一看指甲缝有垢,他连忙闪开。 “好像,真的好像,你的眉毛、嘴型、白皙透亮的皮肤……”太像了,简直是她的翻版。 “施伯伯,你说他跟谁像?是你的老朋友吗?”瞧他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肯定是对他非常重要的人。 “她……”他眼神幽远,正想说起难忘的初恋,一座重达百斤的木雕无故倒下,差点压到离它最远的欧阳命。 这事透着古怪,要压也是先压伤在木雕旁的卓巧伦,谁知似是有人推了它一下,方向一转,才压向最远的欧阳命。 看到这情形,师兄妹三人心里有数,晚上一到,幽灵又来捣乱。 “施先生,能给我们几个房间稍作休息吗?明天一早,我们再讨论该怎么帮你的忙。”徐若春以大师兄身分决定先安顿众人。 “除了面南的这栋屋子是我工作和睡觉的地方外,东面西面的房子随你们住,不过要再打扫一下,它们很久没住人了。”这儿就他一人独居。 第七章 呜……呜……滚出去、滚出去,立刻给我滚出去,这个地方是我的,谁也不要妄想赶走我…… 杰杰杰!有自动送上门的美味点心,杰杰……看起来非常好吃,快过来让我尝尝味道,好久没尝到新鲜的肉味了。 哎呀!别害羞嘛!来跟我们一起玩,我们最喜欢年轻人了,瞧瞧这脸蛋多迷人呀!挺翘的屁股好想摸一把,小嘴来亲一下嘛!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大喇喇地住进这里,你有经过我的允许吗?凡是这附近的大鬼小鬼全归我管…… 呼呼呼的怪风拍打着紧闭的窗户,老旧木质窗棂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似乎有人扳摇着木窗,企图将它从原本嵌合的砖墙上拆下。 凄厉的风声中伴随着似人声的低语,有愤怒、悲伤的,有淫秽、有威吓的。 鬼魂们的话语随着阴气一声声、一句句钻入屋里,再厚的棉被也抵挡不住由地底生起,浓浓的寒意。 那是一种刺骨的寒冷,几乎要冻结流动的血,让人如同一具死绝的尸体,再无任何方法温暖身体,慢慢失去呼吸。 这是个夺魂窟,它会吸食人的精血,将活人带向死亡国度。 同时,它也是一座幽灵城,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无主孤魂,他们有的枉死、有的客死异乡,更甚者是找不到路回家的可怜鬼,这些魂魄四处飘荡,最终在此处栖身。 听得见所有“鬼语”的卓巧灵躺在床上分析着此地情况,想起父亲跟她提过他的老友家“很特别”,便趁睡前先观察了一下。 五十开外的老施是一位木雕师傅,算是小有名气的艺术家,屋里屋外摆满他雕刻的木像,有成品、半成品,也有尚未雕琢的原木。 可问题就出在他擅长雕刻人像这一点。 从老人到少年,妇女和孩童,神态不一的木人恍若真人,刻得栩栩如生,于是孤魂野鬼们附身在这些人像上,既可不再漂泊流浪,亦可吸收木头造成现下阴气极盛的情况。 正当卓巧灵思索着对策时,旁边的人没入睡,反而不安分起来。 “欧阳,你的手在干什么?” 窸窸窣窣的声响停下,只剩细微的呼吸声。 “……睡不着。” “那你也不能把手放在我身上,对我上下其手!”他的手很冷,却因搓揉着她的身体而热了起来。 “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没法睡个好觉,不如就来做些有趣的事,提振精神。”至少他很享受,整个人暖呼呼的,热血沸腾。 一张小脸红得快要滴血。“不行啦!我未成年,而且师兄和巧伦姐睡在隔壁房间,他们会听见。” “那你小声点,别喊得太大声。”按捺不住的急色鬼趁隙抚摸着他以为很小,其实正好一手掌握的丰腴,时轻时重的捏揉搓陷。 “……师兄说你敢动我,他会一脚踢开房门把你阉了。”她推拒着,咬着下唇,抑制快不由自主从喉间发出的声音。 “……”悬在上方的欧阳命身子一僵,低咒着。“他管得也未免太多了,我和我的女人做什么还需要经过他的同意吗?” “我还不是女人啦!”小女生小声反驳。 他哼了一声,低头吻住比蜜还香甜的小嘴。“很快就是了,你以为我还能忍多久?” 要不是她还未满十八,而自己也不是道德沦丧的禽兽,她早就被他从里到外吃得一干二净,由女孩升格为女人。 看得到、吃不到的憋着,对男人来说十分伤身,他的耐性有限,几时会失控很难说。 偏偏她就像一朵渐渐盛开的花儿,越来越娇妍动人,纯真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妩媚,不经意的一颦一笑竟有着令他喘不过气的性感。 她在变美,在恋爱的氛围下,整个人都在发光,宛如粉红星钻般耀眼,教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对她的渴望一日日加深,也更情迷意乱,只要一刻没见到她便会不安,担心有其他毛头小子发现她的娇美,插队夺爱。 他真的深深迷上、爱上她了。 欧阳命深幽的眸中流转着一抹柔情,他不自觉扬起嘴角,温柔又怜爱地吻着粉嫩樱唇。 “欧阳,你没法入睡是因为外面的声音吗?”是吵了点,但还没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她早习惯了。 他吮着她白玉般的皓颈,抽空回应。“我没听见,除了风声和你的心跳声。” 虽然他说得无意,她还是脸红了,忙分散他的注意力。“你认识一个叫阿娥的人吗?施伯伯嘴里喊的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什么阿娥,我没听过……”蓦地,他似想到什么而蹙眉。 “怎么了?”她问。 老旧的三合院如今就老施一个人住,设备自然没更新,一根快报废的灯管忽明忽暗,闪着诡谲的晕黄,在人的脸上留下晦暗的阴影。 本就心细的卓巧灵察觉男友的不对劲,轻抬藕臂抚向他两眉中间,以指轻触,感应他是否受邪灵侵扰。 本来他们不会同床而眠,两个哥哥姐姐大力反对,不同意她任性的决定,大师兄甚者愿意退让,把床让给有洁癖的龟毛鬼,一晚不睡替他守夜。 但是她执意如此,态度坚决,因为身边这个男人是聚阴体质,他没法抵抗冷及庞大阴气侵袭,若非由身纯阳之女的自己亲自守护,到了明早,他最多命留半条,气若悬丝。 一直以来,她始终不愿以除灵师自居,老是笑称家里是捉妖的,因为她的心太软,狠不下心将骚扰人界的恶灵除尽,总是留着一条后路盼对方能从善弃恶,回到该去的世界。 不过这一刻她非常庆幸自己是除灵师,那她才有力量在房间内布下法阵,将恶灵驱逐,无法进入房内侵扰她在意的人。 大师兄和巧伦姐大概也明白这一点,因此虽然感到不悦,可是仍顺着她的意思,未再阻拦。 “没什么,我想多了。”凑巧的吧,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欧阳命摇着头,似要甩开某个不愿想起的回忆。 “真的没什么吗?我看你的表情很怪。”分明有事,他老是把心事藏得很深,一丁点也不肯吐露。 刚交往时,卓巧灵对这段感情看得不重,也没打算太认真,她想,欧阳命只是觉得有趣,等到兴趣消失,以两人的“忙碌”程度,关系应该维持不久,很快就分手了,所以没必要探究人家的隐私。 可出乎她意料的,他们一路走来竟也过了两、三个月,她也慢慢变得有些在意他了。 毕竟人心由来不由己,就算原先讨厌,可相处久了,还是难免会产生感情,他是她第一个交的男朋友,不知道怎么拿捏感情的分寸,一不小心,她好像就爱上他了。 “哪里怪,我只是刚好想到我早逝的母亲,听家里的人说,她的本名叫周月娥。”他本来不想说,所以表情有点古怪。 “咦!有个娥字耶,会不会是施伯伯口中的阿娥?”她兴奋地从床上弹坐而起,抱着他的手臂惊呼。 两道打结的眉毛舒展开来,他眼眸一深,突地感受到她贴紧的柔软,鼻血差点喷出。“叫阿娥的人多到数不清,你到菜市场一喊,起码有十个老女人回头应你。” “没礼貌!什么老女人,是持家有方的家庭主妇,你要感恩她们对家庭的无私贡献。”像她妈林美玉女士,就是伟大又强悍的母亲。 “不过世界上没那么多巧合吧,他一看到你的长相就失神了,还喃喃自语,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吗?”如果上点妆,再把头发留长,没人会怀疑他不是女人。 嗯嗯,仔细端详,他的确美得像朵花,眉儿弯弯,眼儿柔媚,肤质柔嫩,吹弹可破,仿佛上等白瓷,连身为雌性生物的她都要嫉妒了。 卓巧灵这才发现自己有个美丽的男朋友,她双眸灿亮如星地闪着光,心口怦怦跳个不停,她好想咬他一口。 而她也这么做了,像个调皮的夜精灵嘟起粉唇,凑上前亲吻他那美得惑人的唇,依依不舍地离开,小小的窃笑一声和……喘息。 “我不记得她的模样,也没印象,可是……灵灵小妖,你知道男人是很容易冲动的生物吗?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我不吃掉你就太可惜了。”他反身一压,将手探入她充当睡衣的t恤里面,抚摸柔嫩的肌肤。 “我没有让你想入非非的意思,快住手,我……呃,这是什么?”她轻推了下,脚一蹬想隔开两人的距离,不料一物热烫了她两腿间。 欧阳命低笑着压低身子,让她感受到男女的不同。“这是让你由女孩变成女人的东西。” “什么,是男人的……呃,那个?”怎么一下字变那么大? 虽然健教那类课程有教过,但这太不正常了吧!居然“肿”成这样? 男性的身体构造真是太奇怪了。 “要不要摸摸看,它会越变越大。”他握住她的手往胯下探。 指尖摸到火热跳动的硕大,她吓得赶紧缩回。“不要不要,这好奇怪……” 他一听,笑得整个胸腔震动不已。“是你让它变成这样的,我的小妖精,你要负责灭火。” 这一刻,欧阳命满脑子是躯体交缠的画面,一想到她小小的柔软包覆他昂藏巨物,他的身体就热了起来,紧绷得像拉满弦要射出去的箭矢。 “不要,我还没有准备好,而且听说会很痛……”她微微挣扎着。 “别紧张,我不会在这里要了你……”她的第一次不该发生在这种地方,不过先尝点甜头止止饥是必要的。 按捺不住的欧阳命伸手解开胸罩的扣子,和t恤一起往上推,饱满坚挺的胸脯展露在他眼前。 黑眸一黯,他俯身轻咬颤抖的粉色小花…… “啊!” 怎……怎么了,他没用力呀!“你怎么了?我弄痛你了吗?” “不……不是啦!窗外有个人……”在偷看。 “人?”他倏地回头,看向他擦了十遍才干净的玻璃窗。 欧阳命什么也看不见,因为那不是人,一张秀丽的女子面孔贴在窗上,两眼空洞地望着房内,似在生气,又似悲伤地淌着泪。 “发生什么事?我听见尖叫声……”是结界被破了有恶灵闯入吗? “哇!有鬼!”卓巧灵惊叫。鬼……贵竟然会开门,用脚走进来……呃!用脚走路,不是阿飘。 徐若春关掉手电筒,没好气地一叹。“你见过的鬼还会少吗?怎么就傻了。” “我……呵呵,对不起,大师兄,吵醒你了。”她搔着头,难为情地傻笑。 他根本没睡,整夜睁着眼。徐若春眸光扫过两人的姿势,目光一冷。“你是该说对不起,我之前说过什么?” “这……”看到大师兄眼底逐渐升起的风暴,她悄悄地拉高被子子,盖住颈部以下的身体。 “看来你还是不听话,辜负我们的信任,没关系,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师兄就陪你们窝一晚。”他冷笑看着向满脸怒意的男人,自顾自打起地铺。 “什……什么……”师兄他要睡在这里? 看着徐若春迅速回房把棉被拿来摊开,席地打坐,手中数着刻有经文的佛珠,清晰地念起《地藏王菩萨经》,一遍又一遍。 窗外的女子不知何时消失了,但是可以看见欧阳命的脸色黑得像鬼,阴沉又冷鸷,狠狠地瞪着气定神闲的碍事者。 ★☆★ “阿娥……” 又是阿娥,他真的长得那么像老施念念不忘的女人吗? 一大早就对着他的脸发呆,失魂落魄地喊着同一个名字。 这真是让人不愉快到极点,非常不舒服,他明明是个男人,却被个老男人用看女人的眼神直瞅着,不时还露出恶心巴拉的思念表情。 若不是他一副看起来快进棺材的模样,他肯定一拳挥过去,先揍个半死再说。 心情不佳的欧阳命冷着一张快结霜的脸,谁靠近就瞪谁,除了能安抚他的小女友,他看谁都不顺眼,火气大得连他一身阴气也蒸发了。 不过也怪不了他,被人硬生生地打断好事,任谁也高兴不起来,他没拆了某人的骨头算是客气了。 “别生气啦,我保证一定会补偿你。”可怜的小女人提出条件交换,极力抚平男友的怒气。 “你的保证最好有包括把他隔远一点,老死不相见。”如果月球上能住人,就把那家伙送上去当第一批新移民。 老死不相见是不可能,他是最疼她的师兄耶!不过……“你又不会常常见到他,忍一下就过去了嘛!别放在心上。” “你确定他不会来找我碴?”要他忍也得要对方释出诚意,人与人是互相的。 “这……”好像有点难。 看她一脸为难地咬着唇,他放软了语调。“我只能答应你,他不来招惹我,我就尽量不挑衅他。” 卓巧灵一听,眉开眼笑地抱住他的腰。“我就知道你疼我,舍不得我为这件事苦恼。” “哼!少撒娇,你欠我的一样也不会少跟你讨,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折磨你。”他以一指戳她额头,威胁的语气中明显带着浓浓的宠溺。 说欧阳命凶,他一点也不凶,如今专心地宠着小女友,没有以前的冷漠和目空一切、拒人于千里之外,眼底、心里尽是她灿烂无比的阳光笑容。 若是他的朋友看到现在的他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从未见他对女人和颜悦色过,更吝于给予一丝笑容。 然而此刻,那双向来寒得冻人的眼眸却盛满柔情,眼神满是笑意地看着怀中人儿,不吝惜给她全部的宠爱。 “灵儿,过来。” 不识相的人又出现了,相拥一笑的情侣顿时笑意全消,一个沉目,一个皱鼻。 “大师兄,我们么有做乱七八糟的事,你不要再说教了,我的头会爆炸的。”她做出捧着头,就快要爆开的都去姿势。 徐若春笑着对她招手。“紧张什么,师兄是会吃人的妖怪吗?瞧你小脸皱得像包子,我只是要问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我和巧伦才好先做好准备。” “喔。”原来是讲正事。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男友一道走过去。“我查看过了,这一屋子的鬼大部分不难处置,难就难在其中一、两个怨念太深,想净化他们并不容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们才是最大的麻烦,其他不足为患。 卓巧灵表情一黯。“不能净灵吗?他们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灵儿,你又犯了除灵师的大忌,恻隐之心要用对地方,不管有多大的苦衷,伤害到活人就不可饶恕,他们已经死了,不该再留恋人间。” 她沮丧地点点头。“我会尽全力的,请灵、净灵、除灵。” 虽然她的做法没错,可是他们仍具备以前的形体,她每除一次灵都觉得像杀死一个人,心里很难受。 人与鬼的差别只在于生与死,本质上是相同的,死过一次的鬼要再杀死他们一次太残忍了。 “我会备好桃木和柳枝,让你……巧伦,你的脸色不太好,没睡好吗?”徐若春说到一半,忽然瞥见面色苍白的师妹,改为关心她的情况。 “没事,只不过有个女人在我床前站了一夜,神情哀戚地看着我。”卓巧伦揉揉抽痛的太阳穴,精神明显不济,眼睛下方出现睡眠不足的阴影。 “你没驱走她吗?”以她的功力应该不难办到。 她苦笑着。“我试过,可是似乎对她不管用。” 法阵、驱邪咒语、斩鬼结印,几乎能用的都用上了,那女鬼还是不受影响。 “怎么可能,除非她是你……”他忽地闭口不语,眼露复杂神色。 其实就算徐若春没开口说出原由,卓巧灵也隐约察觉一些端倪,为免卓巧灵思及难受的记忆,她赶紧转移话题。 “师兄,老爸是不是故意引我们到这里,总觉得好像有很多的秘密耶!”她不能说,也开不了口。 他若有所思地望了卓巧伦一眼。“也许师傅自有他的用意。” 血脉相连的关系最难切断,尤其是母子亲情,那是世上最亲密的一条线,若是如此,师妹为何赶不走对方就能解释。 “阿娥,你回来看我了,你在欧阳家过得幸不幸福,他有没有好好对你?”他的小蝴蝶,美丽又脆弱。 老施又忘我地想抚摸与初恋情人十分相似的脸孔,察觉他靠近的欧阳命一偏,嫌恶地闪过他的碰触。 “施伯伯,他不是阿娥啦,你认错人了。”怕男友又不高兴,卓巧灵赶紧闪身挡在两人中间。 “真的狠像……”对,他不是阿娥,他是男人,而阿娥嫁人了,去过有人服侍的少奶奶生活。 “不过他也姓欧阳喔。”阿娥和欧阳的妈妈肯定是同一人,八、九不离十。 “他姓欧阳……”他先是一脸困惑,没想到两者的关联性,随即愕然地颤着唇。 “你……你是阿娥的儿子,单名一个命?” 哈!猜对了,果然和她所想的一样。“施伯伯,你认识欧阳的妈妈喔?她是怎样的人?” 一旁的欧阳命用力瞪着女友,气恼她的多事,把一些该封箱沉底的陈年记忆给挖出来。 他、一、点、也、不、想、听。 “她……”老施似陷入回想,许久才幽幽吐出往日的一段情。“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聪明、有无尽的好奇心,喜欢冒险,她本来是我即将过门的未婚妻……” 可是他太傻了,竟冲动地带她到朋友间献宝,开口闭口都是她的好,把她的美丽与善良和好友们分享,让他们羡慕他将娶得如花美眷。 他没料到其中一个朋友竟也为她着迷,趁他在准备婚礼忙碌时将人拐走,先一步下手生米煮成熟饭,而且阿娥执意要和那人在一起,逼得他不得不忍痛放弃。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的名字‘命’是我取的,你父亲因夺我所爱心生愧疚,便要我为你取名。” 阿娥的儿子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对上一代的爱恨纠葛不感兴趣,欧阳命仍是疏离地避开对方的接触。“赶快把什么灵除一除,这里脏得让人一天也待不下去。” 脏?! 这倒也是,脏东西是不少,一个个攀附在木头上。 “好,他们也吵得太久了,该还我清静了。”老施驼着背,轻咳了声。不能让阿娥笑话他不够果决、优柔寡断,老是胡里胡涂过日子。 老施的心里头仍爱着唯一牵动他灵魂的女人,即使事隔多年,他还是忘不了旧爱,不时感叹两人有缘无分,情终难圆,才会一直住在这里不走,想回味和她制造的一切回忆。 只是,他偶尔会想起另一个被他辜负的女人,她因他被伤得很深,直到过世仍得不到他的爱。 “施伯伯,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了。”卓巧灵指的是除灵仪式。 顿了顿,他露出苦涩神色。“总不能由着他们害人吧,老张的孙子才七岁呀!” 话落,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抱着一颗球,没有下半身地浮现半空中。他是被那些恶灵所害的。 “一个都不留吗?” 迟疑了一下,他摇头。 “让他们去该去的地方,不想走的就由你们处理,我也是害他们无法投胎的凶手,我不能再错下去了。” 发现自己的屋子成为孤魂野鬼的聚集地,老施并不急着处理,那是他担心那个被他辜负,后来枉死的女子也会附身在他雕刻的人像上,直到有人因此枉送性命,他终于大彻大悟,才拜托好友卓长文出手帮忙,净化无主孤魂。 “好,我知道了。” 卓巧灵眸心如镜,映出屋内众多幽魂,其中一抹魂魄,她忿然流着泪,挥手,一阵风扫落大小不一的刻刀,其中一把竟直直插在某张褪色的照片上,上头有个盈盈浅笑的美丽女子,模样神似走到屋外的欧阳命。 第八章 “备香案,焚香敬果,请天地众神。” 无月星稀的夜,诸鬼纷乱。 太阴之日暗云密布。 朱笔画出的五行八卦阵,方圆九点九尺,阴阳卦象倒转乾坤,朱砂为线围成阵,牲血为墨绘太极。 一黑一黄两道身穿道袍的身影分站生死两门,,一持柳条、一持桃木剑,神色凛然注视前方,一动也不动地坚守岗位。阵法中央站着一位全身素白的年轻女孩,长裙及踝包裹着玲珑曲线,眉心点了一抹红,手中无物地垂目静待,任夜风吹动她如瀑黑发。 蓦地,风变大了,吊在阵外的铃铛急促响起,流火般的白光从四面八方涌进古朴三合院上方,漫无目标地不住盘旋。 即使是什么都不懂的欧阳命也看见空中有一朵云在扭曲变形,慢慢地聚拢成巨大无比的蛇形,高踞在半空。 他有些忧心,对他所不知的事物,他不仅帮不上忙,还是卓巧灵他们的弱点,他的阴寒之气与众鬼的力量本质相同,夺他气息就能助长力量。他只得待在法阵中,盘腿坐在卓巧灵身后,让法阵保他周全。 “我以卓家二十七代宗主身分问灵,你们可愿被净化,魂归地府?” 清灵的嗓音一出,瓦造的屋顶纷纷震动,一掀一掀地鼓噪着,数百光点像一阵风,卷起院摆置的木头和农具。 “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愿被净化着就到阵前来,我一净污、二净浊、三净病,还你们纯净灵体。”风呀,静下来吧! 清秀妍丽的卓巧灵高举起素净双手,四周的风忽然变小了,似有生命的瓦片不再跳动,安静得仿佛不曾引起骚动。 一抹小白点盘旋着来到法阵前,渐渐形成七岁小男孩的摸样,他怀里抱着一颗球,似懂非懂地偏着头,看着阵中卓巧灵。 “弟弟,不要怕,跟着我手里的光走的,它会带你到没有恐惧的的地方。”卓巧灵纤柔的手心浮起金黄色光球,它倏地包住一脸迷惑的小男孩,他大惊失色地拍着光球,想从里面出来。 但是,约过两、三分钟,他陡地平静下来,脸上露出不符年纪的微笑,朝她一颌首后便被光球带着离开,隐没在黑暗中。 其他白点见状,也怀着忐忑的心上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一现形,徐缓朝法阵前进。 同样地,卓巧灵以一颗又一颗的光球送走他们,每一道光点代表一个灵魂,净化后,他们全露出心平气和的模样,少了暴戾之气。不过卓巧灵很少一次送走上百幽灵,体力难免负荷不了,渐渐地,她呼吸声有点重了,红润脸色转成淡淡的白,汗水由额头滴落。 论灵力,她确实是强大,足以净化四方幽魂。 可她毕竟年轻、经验不足,一开始没调好呼吸,净灵的力量又轻重不一,才会渐感吃力,手脚有些不听使唤了。 等一干自愿被净化的灵魂离去后,她的后背也湿了,微微喘着气。 但是,不愿净灵的怨灵却只多不少,他们不甘离世,也不肯重新排队等投胎,他们喜欢待在人的世界,做尽一切生前没做的事。 鬼魂们认为现在的生活最自由,来去无踪,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受人间的法律约束,也无道德规范勒紧脖子,这样的好日子他们才不放弃。 “你们真的不肯走,非要眷恋容不下你们的人世?” 卓巧灵再一次喊话,不希望走到最后一步,毕竟除灵是万不得已的手段。“桀桀桀……谁说这世间容不下我们?若非你们这些假道学来碍事,我们可快活得很,天下之大,皆为我等所有。” 难分阴阳的笑声由一阖一张的蛇口发出,恶灵组成的阴影盘成螺旋状,给人相当震撼的压迫感。 “人有人界,鬼有鬼域,人鬼殊途,你们吸阳精以壮阴魂,此乃天所不容,听我一劝莫再为恶,来日罪孽偿清,自有一条光明路。”自毁生路大不智。 犹如滑过砂石的粗音再起。“少管闲事,小丫头快滚,我就饶你一命,修要插手修罗事,看你颇有灵修慧根,再去修个几年,说不定才能和我等一战。” 巨大的雾团乃无数幽灵凝聚而成,它不是单一魂掌控,因此它的语调男女兼容,有时低沉如鼓,有时高亢若锣,混入众多杂音便是刺耳魔啸。 “执迷不悟非智慧,我再问你们一次,愿不愿意尘归尘、土归土,回归纯净的初始?”及时悔悟不算晚。 “哈哈……小朋友,你真是可爱,要不要来与我们作伴,姐姐教你怎么享受人间极乐……”甜美的灵魂、干净的滋味。 盘踞空中的阴影忽然伸出黑色大手,一张女人的狞笑脸孔同时浮现大手后,那手指冒出尖锐利爪,直向底下的卓巧灵袭去。 见状,卓巧伦以柳枝一拂,女鬼似受到烈火焚烧般凄厉尖叫,掌心以粉状瓦解,由半空掉落,却在落地后风化,连一丝粉末也未留下。 “你敢伤我的同伴,找死——” 狂风呼啸,飞沙走石,黑色蛇身快速蠕动,如蛇般扑向朱砂牲血绘成的法阵,蛇口大张欲叼起阵内的卓巧伦。 “放肆!” 伴随徐若春的怒喝,桃木剑升空,笔直冲向蛇身三寸,木剑入身,穿影而出,骇人且恐怖的闇黑巨影仰颈尖啸,声音响彻云霄。 显然的,桃木剑诛邪斩妖的功用见效了,蛇影迅速淡去,不再巨大无比。可是从暗影中有分化出难以计算的光点,它们以流萤姿态冲向法阵中央的卓巧灵,企图攻破她的防御网。 “你们真是死到临头犹不悔改,硬要以虫蚁之力力抗磐石,辜负我想饶了你们的心意。”她劝过了,不要怪她。 手中光芒化为点点莲花,一朵一朵飞向迎面而来的光点,煞不住的光点坠入盛开的莲花内,莲花一朵又一朵的闭合,将光点困在莲苞中。 但是总有漏网之鱼,他们在看到其他鬼魂被花吞食后,便一一现出原形,以人的模样出现,一层又一层的包围法阵。 而在这些魂魄之中,有一秀丽女子缓缓走上前,她盈盈而立,不笑也不语的看着护手生门的卓巧伦,瘦骨如柴的手就要朝她皓颈一掐。 “不行,你不可以这么做,她是你的女儿!”卓巧灵大叫一声,分心挥击。 怎知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卓巧伦,她只是诱饵,卓巧灵的视线一离开,恶灵们再次聚集成一把弯刀,朝她背后狠狠砍下。 没人预料到他们如此狡诈,竟声东击西,为求自保先下手为强,杀她个措手不及。 徐若春的桃木剑不在手中,手握柳枝的卓巧伦则因妹妹那句“她是你女儿”,愕然忘了援助。 “谁想动她,先踩过我的尸体!” 千钧一发之际,欧阳命挺身而出,他背靠着卓巧灵的,以正面接下锐寒的刀气,一口血也由喉间喷出。 那口精血落在朱砂上,法阵破了个缝隙,百鬼尖声狂笑着从裂口钻入,你挤我、我推你地想拔得头筹,将阵中的四人吞入腹中。 “欧阳,你没事吧?快回到法阵中心。”吓!他的手好冰,像是结霜的冰块。 扬臂一抹嘴边鲜血,他冷哼了声要她自己保重。“不用管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帮你守着背后,别败给连身体都没有的腐臭脏物。” “说我们是腐臭脏物,你活得不耐烦了,我先吃了你!”敢出言不逊,就拿他开刀。 一张大嘴有一尺宽,布满尖细獠牙,无眼无鼻,就只有嘴巴而已,两排牙齿喀哒喀哒地吃下前方挡路的同伴,朝欧阳命的头颅袭去。 “等你有命再来吃。”卓巧灵低喝一声,黄符送入大嘴。 “啊!好痛、好痛,我快痛……”死字尚未出口,大嘴鬼分裂为碎魂飞魄散。 其实不只是他,法阵中已堆积不少鬼魂,他们全都死了,魂伤魄残再也无法投胎。 而此时的卓巧灵也累了,她的一念之仁让群鬼有机会找出她的弱点,进而利用攻陷防线。 通常鬼魂是自私自利的,不管他人死活,她是第一次见识到团结的鬼,团体的力量,威力往往大过单打独斗。 “小灵儿,你撑得住吗?”欧阳命费力顶住不往后倒的娇小身躯。 “我……我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她气喘吁吁,汗水湿透了两人的背。 “好,我帮你撑住,这些乱飞的光就交给你扫干净。”呼!呼!他不能倒下,得再撑一会…… 这丫头没有他不行的,她只会让人占便宜,傻傻地付出,要是他不在一旁骂骂她,肯定是傻里傻气地跟人家走。 嗯?脚边的这抹红是什么,真刺眼,等会他有空了,一定要用消毒水杀菌,这双刚买的小牛皮鞋可是他最喜欢的款式,绝对不能弄脏了。 神志逐渐涣散的欧阳命好洁个性仍没变,没法忍受脏、乱、臭。 “……欧阳,答应我,别让自己有事。”她错了,错在不该同情害人的鬼。 他唇瓣逸出一声轻笑。“我还没教会你怎么当我的女人,我……我可不想把你送……送给别的男人。” 她想笑却红了眼眶。“握住我的手好吗?我想知道你是爱我的。” “专……专心点,别在这时……时候找我麻烦,以后想……想听几遍,我……我都说给你……听……”明白她的用意,他神色痛苦地握紧双掌,不让她耗费灵力渡入他体内。 “欧阳……”她伸手向碰触她手臂,却被他硬生生甩开。 鬼魂的数量减少了,她的体力也越来越不够,虽然有两位师兄师姐拼命地守住阵法,她仍觉吃力,更何况,她还是对鬼有深深的愧疚感。 她同情他们若再死去,就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尤其群鬼里面有位大眼素服的娟秀女子,与巧伦姐关系深厚,每每她一现身,她总会不自觉的手下留情,反而节节败退。 仁慈是她最大的致命伤,也是除灵师的大忌,她尚无法通过考验。 “灵儿,不要再有半分心软,你瞧瞧欧阳的脚边,他快不行了!” “欧阳的脚边?”耳边传来大师兄惊骇她的喊声,她低视身后男子双足。 这一瞧,她倏地白了脸,整个人由头冷到脚底,血液仿佛冻结。 因为两人不住后退,双脚踩过朱砂,脚部已在法阵外的欧阳命是最可口的食物,众鬼争先恐后的趴在他脚旁,吸食他的精血,使他原本就不旺的阳气慢慢流失中,呼吸也越来越薄弱。 眼看他的生命里就要被吸取殆尽,一夜老了数岁,形容枯槁,卓巧灵悲愤不已的仰头长嚎,两手一合,结了破的手印。 骤然间,她的身体射出万千光芒,每一道都宛如锋利的刀剑,瞬间穿透法阵里外的众鬼,哀嚎声遍及山坳。 但是有一鬼逃脱了,那就是朱秀文,身着素服的大眼女鬼,卓巧伦的—— 生母。 ★☆★ “施伯伯,以后你在雕人像前,请在人像的头顶先用朱砂点上一笔,表示这块木已有主了,其他游魂不得寄住。” 净灵后的三合院霍地开朗许多,光线也较以往充足,洒落的阳光照亮屋子每个角落,山清水秀的让人感受到澄澈的灵气。 卓巧灵在电话中叮嘱老施,收了一尊半人高的观音木雕当酬金,市价约两百万左右…… 但是价值再高也高不过一条人命,在除灵的过程中,元气耗损太多的欧阳命倒地不起,送至医院,至今昏迷了十数小时仍不见清醒。 他全身冰冷、气息微弱,微微起伏的胸膛是他活着的唯一证明。 他双目紧闭、脸色发青,唇瓣呈紫黑色,手脚的血管浮出皮肤表面,狰狞恐怖的仿佛爬满紫色长虫。 其实当夜他的命只剩一半了,要不是卓巧灵与徐若春、卓巧伦三人合力修护受损的魂魄,再次醒来的他若非脑力有损的痴儿,便是智力退化到十岁左右的孩子,再不是好洁、龟毛、目中无人的欧阳命。 “你……你们对我的孙子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得……要死不活的样子?”她的乖孙,她的命根子呀! 由于欧阳命情况危急,医院方面通知了家属。 接获通知的欧阳老夫人在第一时间赶至,等看到孙子面如死灰的模样,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昏厥过去。 而他的父母也随后赶来,但是他们等到欧阳命脱离险境后,便匆匆离去,未在病房停留太久。 “老奶奶,您不要生气嘛!欧阳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多休息几日他就会没事的。”看起来很糟,但其实没想象中严重,他只是身体太虚弱。 “整个人奄奄一息叫没事,你是要见到他躺在棺材里才算有事吗?你这丫头可真坏心,没害死我孙子不甘心是不是?”老夫人眼神凄厉,话不留情。 “我没有……”她费了好大的心力才拖住他一口气,怎会害他。 “你不用说了,阿命准是让你给拖累的,他一向爱惜自己,不会不知轻重的玩命,你到底给他下了什么符咒,让他脑子胡涂地做了蠢事?”瞧瞧他这胳膊都变细了,人也瘦了一大圈。 一瞧见不省人事、脸色苍白的宝贝孙子,老夫人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怪罪他人。 “……”面对老人家严厉的指责,卓巧灵难过地低下头。 她的确难辞其咎。 明知他体质特殊,她仍让他涉入其中,过于自信错估形势,以为这一回会像以往那般轻松过关,不需耗费太多气力。 这结果她始料未及,不仅自己灵力大损,还差点害男友丢失性命,再多道歉难抵心中愧意,她是该骂。 “你最近和我孙子走得很近吧?你最好从今天起走远点,我不希望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她就这么个宝贝孙子,不能有个万一。 老夫人的话说得很白,直接挑明不同意两人再往来,要她识相点,不要再来勾勾缠。 “不会再有意外的,我保证!他需要我……”卓巧灵心慌地想解释,消除老人家的误解。 不甚光滑的老手一举,制止她的未竟之语。“我不听任何理由,我只看事实,你对他有害无利,我要是让你们在一起,哪天说不定我这白发人得送黑发人。” “老奶奶……”她话说的好重,她真有那么差吗? 十七年来,她自认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友爱手足、孝顺父母、关怀长辈,举凡她做得到的,她都会尽量帮忙。 大错为是没有,但起码心地善良、行事磊落,乐天开朗地带给大家欢笑,可一次意外就让被被判死刑吗? 她很沮丧,有点想哭,好像有人在她心口挖了个洞,酸酸麻麻又带着痛意。 “不要叫我奶奶,我承受不了,听说,你家是从事宗教工作?”她说话时的语气带了轻蔑,瞧不起妖言惑众的神棍。 咬了咬唇,卓巧灵略显迟疑的说道:“是的,我们信奉无上天尊,以帮人除灵解厄为主业,化灾祛劫……” 老夫人又再一次打断她的话。“你不用说太多,总归一句话你们是灵媒。” “呃,也可以怎么说。”他们是人类与灵魂沟通的桥梁。 一向直率爽朗的卓巧灵面对不苟言笑的老夫人,一反常态地不敢表现真性情,就怕已经不喜欢她的老人家对她更反感。 “老实告诉你,就算今天没发生这种事,我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你最好死了这条心!以你的家世背景实在配不上欧阳家,阿命以后要继承的是年收益上百亿的企业,你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丫头站在他身边能看吗?”错误要及时纠正,不能一错再错。 “可是我喜欢他,我们是真心相爱,外在的条件并不能代表一切,两个人在一起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认为自己有哪里不如人,这年头哪还有门户之见。 和市值上百亿的连锁企业一比,她银行里的几百万存款时微不足道,但是有钱就能买到开心的笑容吗? 老夫人眼神一厉地喝斥。“反了呀你,竟敢顶撞我?!就是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孩,年纪轻轻不学好,一心贪求富贵,妄想嫁入豪门,我才要替阿命严格把关,不许任何乱七八糟的人缠住他。” “我不是……”怎么可以说她是坏女孩,她从没想过贪他们家的钱。 眼泛泪光,觉得好委屈的卓巧灵气愤不已。欧阳老奶奶凭什么说她不知廉耻,当初是欧阳命缠上她的,才不是她主动送上门。 但她没为自己辩解,怕老人家又说她顶嘴,对长辈无礼,落实了她的坏。 “再说清楚一点,阿命也老大不小,该是结婚生子的时候,我已经帮他安排了几个门当户对的好对象,等他一点头就办喜事。”一想到热热闹闹的婚礼,她难掩喜悦地露出一抹宽慰笑意。 卓巧灵一听,愕然的睁大眼。“他要结婚了?”说不上来的痛楚切割她的心,她痛到麻木。 “没错。你还小,不了解大人的世界,赶紧回家读书,日后做个有用的人,别再招摇撞骗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样的家世能教得出什么好女孩。 “我……”那她怎么办,付出的感情收得回来吗? “你走吧!不要再来,省得我看了心烦。”老夫人手指病房门,要她尽速离去,别再来害她的孙子。 她摇着头。“我要留下来照顾他,他的情形只有我帮得上忙。” “你……你听不懂人话吗,真要我生气是不是?有心就滚远点,少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他现在还没醒过来是谁的错?”就是这只小妖孽,害她的孙子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 阿命打一出娘胎就大病小病不断,把医院当家,在鬼门关前绕了好几圈又抢救回来,多灾多难到令人心疼。 好不容易人养壮了,精神也变好了,他和正常人没两样,她才宽心着手安排他的婚事。 可千防万防,防不到害人的小妖精,她一出现没多久,孙子就出事了,根本是带煞的灾星。 “对不起……”她抽噎地认错、赔不是。 “说对不起无济于事,若每个人都来事后道歉,那杀人放火也没错喽?你赶快走,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我心脏不好,不能发脾气。”她提起自己的病,要她知难而退。 “我……”她看了一眼病床的男人,实在走不开,想多陪他一会。 “还不走,是要我请护士来赶人吗?你的脸皮不会这么厚吧!”老夫人言语刻薄的下最后通牒。 卓巧灵万般不舍得抽了抽鼻子。“我走就是了,您不要生气。” 她只是想等她醒来而已,这也不被允许吗? 走到床头看了看清俊容颜,她想轻抚他脸的手抬了又放,在老人家严厉的瞪视下,她没有勇气碰触男友的脸,只能把酸涩往肚里吞。 她好想好想待在这里看着他,可是……她哽咽地抹去滑落颊边的泪水,将男友身上的被子拉好,转身打算离开病房,突地,一只大手捉住她细腕…… “想到哪里去?你欠我的还没还。” 第九章 “你这颗苹果洗干净了没,连削个皮也削得这么久,十根手指头长来当废柴烧呀?一点小事做得零零落落,还不如躺在一旁当死人。” 嘴贱的男人像个等人服侍的大爷,两腿跷得高高,背后垫了三颗羽毛枕,舒舒服服地躺着不动,光用一张嘴指使人。 “洗了啦!你看苹果的表皮比你的皮肤还光滑,我用菜瓜布去搓,把皮搓下来就不用削皮。”卓巧灵自鸣得意的抬高下巴,自认为是家事高手。 男人不悦地把眉一沉。“把我跟一颗水果比,你活得不耐烦是不是。” “水果营养价值高和你比有什么不好。苹果含有多种的维他命,你多吃一点,身体才复元得快,也能早一天出院。”他的气色还是不太好,印堂微微发青。 “我的身体早就没事了,还能爬起来工作,要不是奶奶坚持多观察几日,我何必活受罪。”他指着腕上的针头,不满一整天吊着点滴。 小嘴一噘,她一脸忧心地握住他的手。“外表看不出伤痕,但你真的伤得很重,阴刀从你胸口划过,让你的魂魄受损,你要多晒点阳光、多休养才能复元。” “啰唆,大惊小怪,不过是冷光从我身上爬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他轻按胸膛,忍住不露出呼吸不顺的滞闷神情。 “欧阳……”干么说触霉头的话,想让她更自责吗? “帮我拿份报纸来,你不要吵我,让我安静一会。” “我去拿。”她不吵他。 她走到窗边,拿起放在圆几上的报纸,一旋身又回到床边,将报纸交给他,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的折迭椅上,十分专心的削着另一颗苹果…… 不,是刀子削她的皮吧!好几次她差点被水果刀划破指头,欧阳命看得心惊胆颤,很想开口叫她不要削了。 可是他这个人就是别扭,心里心疼她,嘴上又不干脆,只能借着看报纸的动作偷看人家,看她是不是一样笨手笨脚。 最后他放弃了,明明舍不得她难过,干么要成为令她更难过的凶手?他只想宠她爱她,让她像朵花儿般笑开。 “削得真丑,我要吃得下才有鬼,上面全是你的指印。”不想让她削到手,他一把抢过那颗苹果。 “啊!你不要抢我的苹果,我快削好了。”只差一点了! 欧阳命冷着脸地敲她额头。“你说错了,这是我的苹果,你削了老半天不是给我吃的吗?” 对啦对啦!少爷最大,小女佣不敢有二话,但是……“你不要敲我头啦!会变笨。” “你本来就不聪明,笨一点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嫌弃,你真是捡到了。”他边说边利落地将苹果剖成片,手起刀落姿势利落优美。 “我才不笨,你不要每次都嘲笑我……唔……唔,让偶把话说完,别塞……” 她嘴巴鼓鼓的,话说不清楚。 欧阳命贼笑着将苹果片往她嘴里放。“吃东西时,不要说话,没礼貌。” “我……唔……不要再塞了,咬不动……” 见她满嘴的苹果,用眼神指控他谋杀,他大笑地吃了一片苹果,陪她一起“受苦”。“很甜,你有福了,要吃多少有多少。” 虽然他住院一事并未大肆声张,不过仍有少部分人得知,进而提着水果来探病,消息也因此传了出去。 所以有不少员工、爱慕他的女客纷纷来探视,人手一篮水果、一束鲜花的,整个病房活似鲜果花卉批发市场。 由于来的人数实在太多,打扰到他和小女友相处的时间,他便要求护理人员在门外挂上“谢绝访客”的牌子。 “好啦,是给你吃不是给我吃啦!你别耍无赖,大家都希望你早点好起来。”她捂着嘴,阻止他再喂食。 “大家?”他勾起唇,露出森冷邪笑。“过来,坐在我身边。” 感觉他心情变差了,卓巧灵二话不说往他身侧一坐,双后环着他的腰,欧阳命则顺势将她搂入怀中,下巴磨蹭她头顶,轻嗅发香。 “他们是来看我这次是不是死得成,他们能不能分一杯羹。”这是人性,唯利是图。 “嗄?!”他太悲观了吧!把人家的好意当成恶意。 他冷哼,轻吻着黑亮乌丝。“别当他们是善男信女,一开始加盟‘春の岚’时就入了股,公司以股份持有比例调整职权,我的身体状况众所皆知,他们都在等我挂了‘春の岚’股票大跌的时候,召开股东大会逼我奶奶交出经营权。” 谁让他父亲只顾着玩女人,就算奶奶抬出他父亲,其他股东也不会信服。“你不会挂了,我不许你胡说。”她用力握紧他的手,将源源不绝的阳气度给他。 他笑了,俯身吻住带着苹果香气的小嘴,将她的手扳松。“不要管我奶奶说了什么,想要你的人是我,我没开口让你走,你一步也不许离开。” “可她是你奶奶,我看得出来她非常关心你。”祖孙情是天性,仔细想想她的严厉苛责合情合理。 欧阳命眼眸一黯,有点寻求慰藉地将头枕在她肩上。“我不否认她确实疼我入心,但是她敢留下来看护我,寸步不离吗?” “欧阳……”别说了,她听得好心酸。 “除了你,我所谓的家人没一个敢在我身边待久,他们担心我会害他们生病,虽然恐惧我不知何时会突然死去,怕欧阳家绝后,却更怕我一身阴寒之气。”不是不爱,而是没法爱,在父亲和继母眼中,他是他们不得不接受的怪物。 因为是欧阳家唯一的子嗣,所以他还不能死,至少要生下一个继承人后,他才能放下自身责任。从来没有人认为他会长命百岁,他们在数时间,早在准备迎接他的死亡。“奶奶只是不得不疼我,我是欧阳家仅存的希望,她要我开枝散叶,为欧阳家带来更多子孙,我活着是为了传宗接代,她爱我也是因为责任。”若真有心,即使会生病也会抢着照顾他。 据家里老管家所言,当年他母亲就是不肯放弃他,亲自哺乳、看护,身体不适也不愿离开一步,无私地爱着刚出生不久的他,体力才会慢慢衰退,等不及看他长大就过世。 如果她把他交给保姆或托育中心,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我不要你的心太灰暗,他们爱得不纯粹没关系,我爱你,我会把我全部的爱都给你,你不会孤独地等着他们来爱你。”她会当他的家人,给他满满的爱。 欧阳命倏地收拢臂膀,紧紧搂住怀里的可人儿。“我只要你,小灵儿,听到了没?” “嗯,我听见了。”他把她搂得好紧,她都能听到他怦怦的心跳声。 “以后不论我奶奶说了多少讨人厌的话,你听听就算了,她说她的,你做你的,她管不了我。”祖母是好意,但做法是错的,她只相信眼见为凭,不愿多花时间去了解。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再发生类似在花莲遇上的事,你不可以再逞强帮我,要以自身安危为先。”每次一想到当时的险况,她都会惊得呼吸加快、手脚发冷。 她好怕失去他。 他没点头,直接往她唇上一咬。“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算是男人吗?你少瞧不起人。” “呴!都说我不是女人了,人家是天真可爱、活泼大方的小女生……啊!欧阳,你又想干什么……”讨厌啦!老是欺负她。 “看看你长大了没……”他的手不知何时采入女友衣服底下,满意于手中的触感。 卓巧灵红着脸捉住他的手。“这里是医院耶!你不要乱来。” “我想乱来的事还多得很,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什么。”饱暖思淫欲,他的手不安分地揉捏盈满,舌头一伸,舔着蜜色颈侧。 “等……等你出院再还嘛!这里随时有人出没,要是医护人员走进来……”那就糗大了,她会羞得无地自容。 欧阳命却咬上她敏感的耳朵。“所以我才说要早点出院,在这儿什么事都不方便,连想占点便宜都得小心翼翼。” 嗯,好香,她全身香喷喷的,像一道引人食指大动的美食,他好想、好想吃掉她。 “小心你的针头……”她低喘了一声,小脸红通通地提醒他是“病人”。看了一眼头顶上的点滴瓶,他顿时满脸阴郁。“扫兴。” 一波三折,为什么想把她变成他的女人会那么难,每次都阻碍重重。 看他不高兴的摆起臭脸,她忍不住笑出声。“你好像小孩子喔,为了一点小事就发脾气。” “说我像孩子?”他挑眉,忽地将怀中人放倒,随即身子一压。“孩子不会这么做,不会让你脸红心跳、气喘吁吁。” “饶……饶了我,我说错了嘛!不要……乱摸……嗯……” 卓巧灵娇吟一声,想推开他抚摸大腿内侧的手,可是又无法控制的扭动身子,他柔软的唇舌顺势舔吮她小腹和肚脐眼,激起她阵阵颤栗。 她未经人事,只懂得凭本能行动,突然,双腿间感到一阵湿热,令她既羞怯,又亢奋。 “因为你,我也憋得快要爆炸了……呼……把你的手给我。”止不了饥就先解渴,来日他再一一讨回来,教她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呀!这是你的……”她的脸瞬间涨红,心跳急促地不敢握牢手中的炽热。 他轻笑,压抑地粗声说道:“别担心,它不会被你捏坏,照我的话做……” 卓巧灵脸红得快滴出血,动作生涩地套弄她不甚熟悉的巨物,一只手包覆不住,只好用上两只手。感觉它在手心发热、发烫,越来越大。 “你们在干什么?”门口传来一声厉喝,沉溺在情欲中的两人蓦地一僵,一道浓稠热液倏地射出。 不只卓巧灵愕然,重重喘气的欧阳命更是脸色难看到想杀人,他从没这么快就泄了,简直是丢了身为男人的面子。 如果来者不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奶奶,他一定马上掐住对方的脖子,要让她后悔出现在这里。 “还不给我分开,也不想想这里是医院,怎能由着你们乱来。”太丢人了,实在教人看不下去! “奶奶,在您继续大吼大叫前可以麻烦把门关上吗?我没有让人看好戏的习惯。” 面色凝重的老人家咕哝了两句,以眼神示意身后的女子将门阖上。 “还有,容我们整理一下见不得人的仪容,我想您应该没兴趣看我们衣衫不整的样了。”哼!她最好睁大眼睛看清楚,免得忘记她所破坏的好事。“快一点,别让我等。”她背过身,催促两人尽快打理好。 “快?”欧阳命的表情扭曲,此时他对“快”这个字相当感冒。 被捉奸在床,卓巧灵无措极了,手脚笨拙地想快点扣好扣子,拉下被撩高的上衣。 可是手中的黏稠液体阻碍了她,她不晓得该做何处理,抹在被单上不好,一直握在手心又太恶心,如果被人看见了更难为情。 蓦地,男人抽出几张面纸,轻轻地探试掉她手上秽物,又趁着老人家还没转回身子前,偷亲她一口。 “好了没?别再背着我做些不三不四的事,我后脑勺有长眼睛,你们干了什么好事我一清二楚。”还在磨蹭什么,真想继续给她做些贻笑大方的丑事? 撞见小两口的情事,老夫人对卓巧灵的印象更差了,对她的人品更加不屑,认定她是个小妖精,存心勾引自己样样皆出色的孙子。 她,绝对不允许他们在一起,无论如何都要将两人拆散! ★☆★ “你不知道他还病着吗?居然引诱他做那种下流事,存心想要他的命是不是?”老夫人指着卓巧灵鼻子怒骂。 “我……” “够了!奶奶,是我兽性大发扑倒她。在我眼里,她是肥嫩可口的小羔羊,我这头可恶的大野狼不吃了她太对不起自己。” 羞愧到不敢抬头见人的卓巧灵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回应,始终握着她小手不放的男人先一步回答。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病胡涂了吗?前些日子还躺在床上动不了,这会哪有力气做什么?肯定是她看你身体虚弱抵抗不住才硬来。”真是恬不知耻,不晓得是谁家教出的小荡妇。 他冷勾嘴角,嗤笑。“奶奶大概忘了台湾的法律,她是未成年少女,我若和她做了什么,有罪的是我,您这么大声嚷嚷是想我被关吗?”虽然法律针对的是十四到十六岁,可奶奶大概也不知道那样详细。 “什么?!”她先是吃惊,继而嘀咕了两句。“凭什么算你有罪,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好女孩,随随便便就跟男人……” “奶奶,要留点口德,她不是你能批评的人。”欧阳命脸色一沉,语气很重地道。 老夫人神色僵了一下,不敢相信孙子居然为了个丫头对她不敬。“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忤逆长辈的坏毛病是跟谁学的?” 她语带尖锐地暗讽年仅十七的小女生,认定她背景不佳、行事不良,是个不正经的小太妹。 “……小灵儿,去买杯现榨果汁,不加糖、不加冰,连水也不加的纯果汁。”欧阳命的神情仍然极冷,但对女友的口气明显温柔许多。 “你要喝?” “对,我要喝。”降火。 “好,我去买,你等我一下。”她不解,病房里已有很多新鲜水果,洗一洗就能吃了,为何还要费事到外面买果汁,龟毛的他真喝得下去? 虽然心中有着疑问,卓巧灵仍乖乖低着头走出病房。里面的空气沉闷得教人受不了,每一回男友的奶奶一出现,她就压力大得胃快抽筋。 她才十七,不是七十,小小年纪就得了胃疾,老了怎么办? 只觉得松了一口气的她快步离开,但如果她有抬起头一瞧站在门口的年轻女人,肯定会赖着不走,以最快的速度奔回欧阳命身边。 “那丫头走了也好,少了个人碍手碍脚,我们祖孙俩就能好好说说话,奶奶今天带了个人来看你……”要是顺利的话,年底就能办喜事了。 老夫人喜孜孜地打算为孙子说门好亲事,全然没发觉他的脸比以往冷得更骇人。 “您可以闭嘴了,奶奶,我把她支走不是为了闲话家常,而是要告诉您别再用言语伤害我的女人,请停止是非不分尖酸刻薄的态度,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欺负个小女生,况且您连直接儿子都没管好,居然好意思批评别人家的女儿,不觉得汗颜吗?” 长者就该有长者的风范,谩骂、羞辱只会突显她没有风度,倚老卖老的欺凌晚辈,用自以为是的标准贬低别人,护短护到是非不分,让人无法尊敬。 “你……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些?”她语调拔高,似不能承受孙子的无礼。 “您扪心自问,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是小灵儿,您会说我带坏她,害她要死不活的躺着吗?”奶奶一直是这样,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他父亲会这么没有责任感,奶奶难辞其咎。 老夫人抿起嘴,一脸厉色。“她不是我的孙子,她的死活与我无关。” “对,她与您无关,所以我犯错了,您连一句话也舍不得替她骂,我已是一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我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您把我该承担的责任转嫁给她,您认为她真该被骂得体无完肤?” “……算了,这件事甭提了,我今天来是……”她不想为了无关紧要的外人而坏了祖孙情,话锋一转重提来意,却被孙子一口打断。 “人家的父母不出面是信任女儿、尊重我们,但您有尊重人家吗?同样是长辈,为何我只看到您的无情和冷血,该有温暖和关怀到哪去了?”欧阳命忍不住说重话。 “我……我……”她是为了保护他呀!她没做错什么。 为什么孙子不了解她的苦心,还反而责怪她? 老人家无法接受孙子的指责,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却没想过别的孩子也是人家父母的心头宝,谁愿意辛苦养大的宝贝沦为别人口中的杂草。 “奶奶,我不是您手里操纵的玩偶,如果您不想欧阳家绝子绝孙,以后就别插手我的感情事,省得您怨我不孝。” “可是我把人都带来了呀!你好歹和她往来看看,她绝对比刚才那丫头更适合你。”一听到“绝子绝孙”,顿感事态严重的老夫人也急了,赶紧把她中意的孙媳妇人选往前推。 跟清妍灵秀,带了点稚气的卓巧灵相比,眼前的女子确实是成熟妩媚,高挑艳丽,微微上扬的眼媚态横生,唇形丰厚性感诱人,浅浅一笑风情万种,一看便知是出身上流社会的大家闺秀。 而她不是别人,就是勤讨老夫人欢心,殷切问候的章家舫,也就是卓巧灵好友章家蓉的堂姐。 不过今日的她似乎有点不一样,感觉文静了些,话也较以往少了很多,妆容淡雅,宛如一朵素雅幽兰,不像以前恍若争艳的玫瑰,惟恐人家不知道她的美丽。 “适不适合由我决定,我才说过的话你马上就忘了吗?是不是要我立刻找医生结扎,您才会断了把我当种马的念头?”奶奶要的只是优良血统,根本不在乎他的心意。 老夫人倒抽了口气,脸都吓白了。“不要呀!阿命,奶奶年纪大了,禁不起惊吓。” “那就不要找小灵儿麻烦,若是再我听见您说她一句不是,您就等着瞧吧。”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您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小孩子。” “不喜欢……”她整张脸白得没有血色,似乎快要厥过去。 真要她忍受那个一无是处的丫头吗?她怎么也难以甘愿,连死都阖不了目。 人真的很奇怪,一旦和某人投缘,对方不论做什么都好,即使一身缺点也会看成优点,疼入心坎,反之亦然。 “欧阳奶奶,您先别着急,执行长只是和您闹着玩,他在跟您撒娇呢!”章家舫柔和一笑,温声缓颊。欧阳卓越和周月娥的儿子长得挺俊的嘛。 撒娇?!欧阳命眉一挑,很不悄地一瞟,心里腹诽——哪来的疯子,尽说些鬼话,他这么大的人还需要撒娇? “是这样吗?他不是说真的?”老夫人已经有些谎了,六神无主。 “您老安心,让我和他谈一谈,也许他就会改变心意。”章家舫柔气柔声地安抚,温良娴淑得教人心花开。 “好,奶奶就把这顽皮孙子交给你,你说点道理开导开导他,别让我老是为他操心。”对嘛!女孩子家就是要轻声细语,温婉有礼地孝敬老人家。 老夫人对亲自挑选的章家千金满意到不行,认为她应对得体、进退有方,家世也是足以匹配欧阳家。 但她所不知晓的是,其实章家舫是假千金,她父亲的确是老板,只是开的是铁工厂,老板跟工人在内只有七人,而母亲虽然是板模工会的理事长,但是挂名的,一点实权也没有,真正的会长另有其人。 “执行长,你还认得我吗?我姓章,章家舫,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和你做朋友?”她率先释出诚意。 女人的纤纤玉手伸到面前,欧阳命却一脸嫌恶理都不理。“你的手洗干净了吗?不要用沾满细菌的脏手靠近我,很脏。” 她笑了笑,并未动怒,主动用湿纸拭手。“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觉得我漂亮吗?” 他眯了眯眼。“自己照镜子去。” 经营美容事业,美女他看得多了,像她这种看第二次就可发现是整出来的人工美女,美则美矣,但总少了分灵气,不太耐看。 “由你尚可忍受的态度来看,我应该还算是个养眼的美女,站在你旁边也不算丢了你的脸吧?”她风情万种的一笑,半唇微启。 “你这点姿色要当陪衬我的花瓶还不够格,还有,你的香水味太浓了,我建议你去外头的草丛一蹲,蚊子准死一堆,是不错的杀虫剂。” 章家舫没有生气,反而捂唇娇笑。“执行长你真风趣呀!逗得我很开心,我想我们会是合适的一对。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娶我?” 她的话题跳得太快,跟不上速度的欧阳命先是一怔,随后恼怒地将空的水果篮朝她扔去。“你有病就去看医生,最好在精神病院住上十年八载,别再出来发疯。” “你丢我?”她眼神微闪。 “我是丢你,怎么?再疯言疯语,我直接把你往下丢。”他拿起一束花又往她身上砸。 他本来就被奶奶搞得心情老大不爽,又遇上这个疯子,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没人可以丢我!你不可以,欧阳卓越不行,施正扬也不能,我不是没人要的弃妇!”她忽地神色一变,口中喃喃着一些令人摸不着头绪的怪语。 “你是章家舫吧?”和之前老缠着他的花痴女不太一样。 她诡笑着伸直双臂。“要不要娶我?我会是顾家爱夫的贤妻良母,你娶我吧!周月娥哪一点比我好,值得你们男人为她争得头破血流,茶不思饭不想地借酒浇愁……” 第十章 “你疯了,我干么娶只鬼?”他的意思是神经错乱的疯女人跟鬼没两样,谁会和她扯上关系,又不是疯了。 怎知我欧阳命的话一说完,章家舫娇艳的容貌忽然变得狰狞,脸上浮动着一条一条青筋,她凶恶无比地扑向他,两手有力地插住他颈项,非常惊人的臂力,欧阳命怎么扳也扳不开,她仿佛是要置他于死地。 一旁的老夫人看傻了眼,惊愕得说不出话,眼前的变化令她又惊又惧,腿软地不知是该上前救孙,还是跑出病房喊救命。 眼看着宝宝贝金孙眼睛翻白,脸色由白渐成黑紫色,一副快断气的模样,她却只能全身颤抖,揪着胸口泪流满面。 就在此时,来对欧阳命“落井下石”的徐若春和卓巧伦推门而入 ,一见眼前的情景便知晓发生什么,神情一肃地大喝出声。 “住手——” “咯咯……我为什么要住手,他活的这么辛苦,他的亲人照顾他也这么累,我了结他,不是皆大欢喜,大家都该感谢我。”她捉弄似的手一松,先让人喘口气,倏地又掐紧,将人命当成玩具。 “你是谁?快从这个身体出来!”徐若春怒喝。 她一听,仰头大笑。“有本事你来把我赶走啊,周月娥让我痛苦一生,我也要她的儿子不得好死,这是她欠我的,她欠我的!” “周月娥……月娥……阿娥?!”她指的是老施的初恋情人?徐若春错愕万分,他几乎可以确定附身的鬼是谁。 但是他的惊讶程度不及僵在一旁的卓巧伦,回想起后来自己从养父口中听到的一切过往,她的指尖轻颤着,手心微微发凉,心情复杂得像被打乱的千丝万缕,理不出头绪。 “很可笑吧!她居然比我早死,在她得到两个男人的心后,她以胜利者的姿态辞世,那我呢?被留下的人依然是失败者。” “你先放过他,有话好好说,不要逼我令你魂飞魄散。”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能痛下杀手。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死得孤零零的,没人为我送终,而我曾爱过的两个男人却活得好好的,我恨我怨,我要他们跟我一样痛苦!”她尖喊,咆哮出无边怨恨。 “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人。”她的恨在于看不开,以致怨气冲天。望着发出声音的女子,原本狰狞可怕的面容变得柔和。“娟儿,我的小娟儿……” “我是卓巧伦,卓家的大女儿,不是你的娟儿。”仿佛是在说服自己,卓巧伦冷淡说道。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没有。 “不,你是我的女儿,我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女儿,你刚出生时哭得好大声……”一直哭,一直哭,她好心疼。 卓巧伦却面无表情。“从你丢弃我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我的母亲,养大我的妈妈是林美玉。” “不是的,不是这样,那时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能拖累你?我是再三考虑后才丢在卓家门口,卓长文是你父亲的好朋友,他一定会照顾你。”卓长文养得起,不像她只能忍痛离去。 “我的父亲是谁?”卓巧伦心里浮起两个人名,希望是他们之一,又不希望是他们。 “你的父亲……呵……重要吗?”她眼神凄迷的笑了。 “是不重要,不过你若当我是你女儿,我希望你立刻放了欧阳命,别再为难他。”她造的孽够多了,不该多添一桩。 “……放了他?”章家舫,不,是附在她身上的朱秀雯,诡笑着看了一眼脸色发青的男人。“乖女儿,你若知道他父亲对我做了什么,一定跟我一样认为他该死。” “那是你们上一代的事,与我们这一代无关。”她不管因果,只管此刻对错。 “欧阳卓越爱上周月娥那贱人,抛弃当时已和他订下婚约的未婚妻,也就是我,他本来要娶的人是我。”可是他反悔了,拿着婚戒来退婚,跟她说对不起,他另有所爱。 他伤了她的心! “咦,你说的不是小雯的事?怎么是你?”老夫人惊恐的脸色中多了些讶然。 “是呀!无缘的婆婆,亏你还记得我,我的一生毁在你儿子媳妇手上,我来讨债不为过吧?他们该把欠我的还给我!”她要一命还一命。 “可是……”她真的小雯吗?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女儿,过来妈身边,我让你替我杀了他,是他的父母害我们一家不能团圆。”朱秀雯顶着章家舫的脸笑的慈祥,宛若慈母,空出一手将水果刀递给卓巧伦。 “好,我动手。”卓巧伦毫不迟疑的走上前。 此时的欧阳命已双脚离地,被朱秀雯捉着,颈子后仰十分难受,随时有呼吸停止的可能。 但是拿着刀得卓巧伦却不是刺向他,而是刀身反转,挥向身侧的朱秀雯,瞬间,她的手臂涌出大量鲜血。 “你……你背叛我?竟然连你也背叛我,就算你是我的女儿,我也饶不了你!”这些人都该死,一起下地狱吧! 亡故多年的朱秀雯已丧失人性,她是一只魔化的恶鬼,在受到亲生女儿的伤害后,连最后一丝亲情也被心中恶念吞噬了。 她毫不犹豫的扑向卓巧伦,十指如钩直抓她喉间,颈部白皙肌肤下流着鲜红血液,甘甜得令人垂涎。 眼看鬼母食子的人伦悲剧即将发生,一道刺目金光霍地打入章家舫的胸口,她体内的朱秀雯惨叫地冲出肉体,一抹冒着烟的幽魂缩在天花板一角,刚好清楚看见病房里的一切。 好几次她都冲动地想直接将女鬼打得魂飞魄散,救下情况危急的男友,可她总是在最后一秒停下脚步,希望情势有所扭转,不留下遗憾。 但是她失望了,恶鬼就是恶鬼,两指早已泯灭,朱秀雯连亲生女儿都下得了手,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敢伤我,可恶!你明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可恨的人,怎么不去找他们……”只会欺凌无助有可怜的鬼,算什么正义。 想起死在卓巧灵手上的鬼朋友,朱秀雯愤怒地红了双眼,身上阴气更甚。 “我只管鬼不管人,他们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自有人间法律去制裁,而你,却踩在我的底线上。”她徐徐走着,一边以平静的神情与朱秀雯对话,一边不着痕迹的走向刚无力摔落的欧阳命,吃力地将他搀起。 “哼,你凭什么自以为是的主持正义,当我陪着同命相连的施正扬时,你为什么不跳出来阻止他酒后乱性,荒唐了一夜竟死不认账,硬称他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她因那一夜有了身孕,可孩子的爸却走了,任凭她怎么找也找不到人。 “他当了父亲却不知情,之后我被人强暴,从高楼坠死他也不知情,只会一个人躲在乡下疗情伤,哀悼他已逝的初恋。”从来不是她,她所爱的男人爱的永远不是她。 “你的遭遇固然令人同情,但那真是他们的错吗?感情由不得人掌控,他们也是情非得已。” “我不管是谁的错,总之要有人为我所受的苦付出代价,他的命我是要定了。”朱秀雯执念太深,原本的善良已被怨怼取代。 “你……”执迷不悟。 卓巧灵不想再劝她,已成恶魔的朱秀雯只有怨恨,再也不懂爱与包容。“我来付出代价吧!不要再为难孩子们,我们这一代的恩怨纠葛就由我们自己来解决。”一道陌生女声响起。 一抹白雾般的影子隐约浮现,慢慢聚成形体,一名美得飘逸清雅的女子立于窗边,微光透过她落于地面。 咦?她不是……那日在男友居所看到的哭泣幽魂。 卓巧灵在心里猜测女鬼究竟是谁,忿恨难平的朱秀雯说出她的身份。“周月娥,你终于肯现身了,你害我一生得不到所爱,你还我的青春,还我的幸福来!”她张牙舞爪。 举止温雅的周月娥低声轻叹。“伤害到你我很抱歉,但当初我与卓越相恋时并不知道你的存在,等到我知道时,我已经深深爱上他,不可自拔。” “借口,借口,全是你夺我所爱的狡辩之词,要是你没有出现,卓越的妻子会是我。”她发狂的大叫,神色忽的阴暗。 “我只问你一句,你后悔爱上正扬吗?”周月娥话语轻柔,恍若春风。“我……我……”她说不出口。 即使施正扬不爱她,她仍为他的艺术家气质着迷,情不自禁地陷入痴恋。 她爱过欧阳卓越,但那份爱没有强烈到非他不可,况且她本来就清楚欧阳卓越是个喜新厌旧的人,所以他退婚时,她纵使心伤,但并不意外,甚至有余力安慰同病相怜的施正扬。 也许是施正扬那份痴情感动了她,她突然很羡慕也很嫉妒被他所爱的周月娥,所以当施正扬酒醉将她当成周月娥时,她并没有抵抗,而是半推半就的依了他,他以为就算得不到他的心,至少他的人属于她。 谁知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她还是什么也得不到,在她要求他负责的隔日他便收拾行囊离去,让她错愕地面对人去楼空的景象。 一直到死后,魂魄无所依归时,她才从其他鬼口中得知他回到花莲。于是她便跟了去,日夜守候,生不能所依,死至少也相伴。 “他是个好人,是我对不起他,若没有认识卓越,我也许会嫁给他,但是……”周月娥露出无奈的微笑。“世上并无也许,凡事早已注定,我们无法选择爱情,是爱情选择了我们。” “周月娥……”所以她注定情路崎岖吗? 她朝朱秀雯伸出柔白手心。“来吧!我们走吧,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我们,你我都哭过一世了,还要继续受苦,和自己为难吗?放下了,你才能拥有全新的自己……” 看到昔日的情敌,朱秀雯本来就怨恨的只想撕裂她,让她秀美的面貌变得丑陋,纯净的灵魂染上最污秽的颜色,没有男人肯多看她一眼。 可是她接着一句,“我们都死了,还争什么,争得到就能拥有吗?”这话彻底打醒她。 是呀!她已经死了,还争什么,难道要她爱的男人陪她一起死才满意?不,她一点也不想正扬死,那个男人这一辈子够苦的,她希望他也能放下一起,好好过日子,好好弥补他们的女儿,她就满足了。 依依不舍的看了眼女儿,朱秀雯好庆幸刚才有人阻止了她。她已经对不起娟儿了,刚才竟然还想杀了她? 接收到她愧疚的目光,卓巧伦捂着受伤的脖子上前眼泛泪光的送她最后一程。 曾经她埋怨过父母生她却不养她,如今她已经能够释怀,她的父母苦了一生全由于他们放不下,她不想重蹈覆辙,唯有放下才能解脱。 周月娥在仅剩的时间内透过卓巧灵和儿子道别,她说着自己有多爱她,多么舍不得他,但是时候到了,她不得不走,只好抛下年幼的她。 她说的不多,却句句动容,让人感受到母爱。 同时她也感谢卓巧灵肯爱她的儿子,让他从孤寂的世界走出来,重新认识爱,学习去爱一个人,她了无遗憾。 至于欧阳夫人……她已经吓傻了,也就不必多说了。 ★☆★ “快快快!快要迟到了,这边的墙比较低,赶快翻过去……” “不许翻墙,你们活得不耐烦呀,敢怂恿我老婆做这么危险的事,全都给我规规矩矩的走正门,而且是慢,慢,走。” 这些小女生太不像话了,出门忘了把眼睛带出来,他老婆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们没看到吗?哪能由着她们胡来。 “呿!她还不是你老婆啦!别喊得这么亲热,你家的死老太婆还没承认我们巧灵,你慢慢等奇迹吧!”除非天下红雨,天下出现两颗太阳。 “姓和的小丫头,你再乌鸦嘴,明年的招待券你一张也别想拿到。”治恶人他自有妙招,还愁不能把她踩在脚底。 一听免费的spa招待券没了,见钱眼开的和清马上见风使舵地陪着笑脸。“欧阳大金主,小的有口无心,老婆还给你,请小心搀扶。” “哼!”这还差不多。 欧阳命仍摆着一张“你们最好都别来惹我”的臭脸,可是眼底有着意气风发的神色,不时荡漾暖和笑意。 看得出他处于人生的得意时,满面春风。 大老爷的派头的她脚步却异常小心翼翼,偶尔还流露出快要被吓死的紧张神色,她十分慎重地扶着老佛爷……不,已小有妩媚的卓巧灵,脚步不敢迈大地小步走着。 再往下看,平整的高中制服下有颗隆起的小球,不大不小刚好六个月。 在满十八岁生日前的两个月,忍到极限的欧阳命就把小女友给吃了,而且一举中大奖,尚未成人夫先跃升为人父。 其实他不是不想结婚,而是碍于老人家的阻碍。 虽然欧阳家的老佛爷已得知卓巧灵出身不凡,当年她宝贝金孙的命还是卓父保下来的,不再瞧不起她,可是一想到她若不时带几只鬼回家,她老人家岂不是吓个半死,遂仍是嘴硬反对。 不过卓家这边的态度令人非常意外,卓长文夫妇一点儿也不介意女儿未婚生子,甚至已经把族谱搬出来,将她未出世孩子的名字填上去,成为第二十八代子孙。 这情况似乎早在卓家众人意料中,卓长文还奸笑的对自家女儿说他功不可没,为卓家留后了。 只是老夫人若知晓自己当曾祖母了,还会坚持不认孙媳妇吗?只怕爬也爬到卓家,请他们把球……不,把曾孙子还给她。 这也是卓家人的小小恶作剧,故意不告知老夫人,让她为了欧阳家的香火急得跳脚,拼命介绍名门闺秀给孙子,却又惨遭拒绝。 “欧阳, 你不要太担心嘛!离预产期还有好几个月,我不会现在就生了。”瞧他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害她也跟着神经紧绷。 欧阳命两眉一横,瞪人。“是谁说她还要考大学,当大学生?你下个月就毕业了这两个小鬼若跟他们老爸一样麻烦,提早出世,你能同时应付考试,照顾小孩吗?” 敢嫌他大惊小怪,也不瞧瞧她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越来越大,达到连要自己翻身都有困难,非要他在背后帮忙才起得了身。 卓巧灵俏皮地踮起脚尖,在他颊边一啄。“我爱你,老公。” “你……你……你不要以为说两句好听话我就会原谅你,你给我安安分分地走路。”他脸颊不自在的涨红,以吼声掩饰害臊。 “说爱我,欧阳。”她仰着头,笑得仿佛夏日阳光。 “我……我……”他ㄍ一ㄥ了一下仍然破功,俯下身吻住殷红樱唇。“我爱你,小灵儿。” “我也爱你,非常非常爱你,我用双倍的力量爱你。”她指着肚子里两个孩子。 卓巧灵只告诉他自己怀的是双胞胎,却没说是两个女儿,她们是重新投胎的周月娥和朱秀雯,一个是来报恩,一个是讨债的,日后他有得头痛。 上课钟声响了。 当——当——当—— 她笑着和男人一同走入,手牵得牢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