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楣后》 楔子 大日炎炎,曜阳王朝兴起于东方,百年国威不坠,国富民强,将丰兵足,富饶的湖光山色盛产鱼虾稻米和铁矿,四境无来犯,百姓安居乐业。 在这四季分明的天子脚下,仿唐制设计的街道是帝王所在的天城,商旅来往密切,带动一城的繁荣,叫卖声的市集往往挤得水泄不通,人满为患,足见安定的日子使人民过得更安乐。 治国有方的安庆帝少年即位,一手撑起帝王天下,群臣忠贞,效命一国之君,使得王朝内外都呈现一片祥和。 一转眼时间已过了二十个寒暑,步入中年的皇帝虽然后宫嫔妃成群,但皇家子嗣却不多,仅得两名皇子与三名皇女,为此他一直深感遗憾。 “行之将前无桃花,百回千秋数落叶,坐看兵戒束高阁,一朝天子一朝臣。” 朗朗而起的清越嗓音出自身形俊朗的白衣少年,他眉目清俊,气宇轩昂,尚未弱冠的小小年纪已展现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令人自惭形秽。 而在他身旁坐着的是一名捧着经书细读的锦衣公子,相貌和他有几分相似,偏瘦,颇有弱柳之姿,眼神清澈得恍若全无杂色的千年古井。 “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儿有朕君临天下的霸气,日后朕的江山就要靠你来继承了。”抚着美须的安庆帝呵呵笑道。 在他身旁的是雍容华贵的朝云皇后,他身后的妃嫔则个个低垂着头,一小步、一小步地伴君。 “父皇吉祥。” “父皇安宁。” 两名皇子恭敬地起身,打躬作揖,不失皇家礼仪。 “免了、免了,自家皇儿就省了这一套繁文缛节,咱们父子就聊聊家常,当是寻常百姓人家。”太过拘礼反而显得生疏,皇家亲情荡然无存。 “是的,父皇。”两人不敢太放肆,仍拘谨地立于一旁。 “说来听听,你们近来都读了什么书,有没有勤练武艺强身?”他就这两个儿子,多加督促才能成为人中龙,耀我王朝。 浅浅温笑的太子让贤二皇弟,为人敦厚的他不爱与人争锋,风骨清儒得宛如碧波绿竹,雅逸幽静。 而身长几乎与父皇齐高的二皇子则是不懂得藏锋,年方十五的他还不知宫闱间的丑陋,兴高采烈的回答父皇的问话— “刚读完三册兵法,目前正跟宫将军学阵法排列,舅舅……太尉教我的宫家剑法已练了三成,不用多时便可全部学完。” 宫将军是雩妃之父,亦是二皇子外公,两名舅舅身居要职,负责宫中守卫。 “嗯!很好,皇儿大有长进,朕有赏;太子你呢?你又学了什么?”安庆帝并未厚此薄彼,两名皇子同样关爱有加。 谦逊有礼的太子拱手一揖,“儿臣对大藏佛经颇有兴趣,里头有一段教化万民以渡众生的章节令儿臣获益良深,它告诉世人当以修善为先,先修自身再修心,人不以生死为悲欢,喜乐自在万物之间……” “等等,怎么尽是佛语禅言?朕要听的是治国大法,不是普渡众生,你身为太子该为黎民苍生设想,沉迷佛法成何体统,你要朕如何将江山交到你手中?二皇儿的才智高出你甚多呀!”他失望的摇着头,恨铁不成钢。 一句“才智高出你甚多”的无心语,听入有心人耳中,螓眉微蹙的朝云皇后纤指轻拧锦帕,当下在心里下了个决定。 天下是她皇儿的,谁也不能来抢,谁敢挡路先诛谁,皇家无手足。 第一章 “什么,乐王要娶妻?!” 时当夏秋之际,宫里传出皇后懿旨,旨意乐王早已过弱冠多年,年今二十有四了,是该择女为妃,为曜阳王朝开枝散叶,延续大统。 此传言一出,各地官员议论纷纷,私底下交头接耳,不晓得哪户人家雀屏中喜,能得皇后青睐,一举跃为地位仅次太子妃的乐王妃。 安庆帝只得两子,皇长嗣为太子却喜近佛事,长年吃斋茹素,太子府邸妃妻侧室数名却极少亲近,至今多年仍无喜讯传出。 而乐王一旦成亲,他所出的子嗣有可能是日后的皇嗣,登上帝位,因此不论谁成为乐王妃都将母凭子贵,权倾一时。 但是,真有这么简单吗?众臣不禁臆忖。 话说当年仍是二皇子的乐王聪明绝顶、才智过人,是深受安庆帝宠爱的人中龙凤,帝王一欢曾戏言他比太子有才,日后必承大统。 谁知他在十五岁生辰那日,吃了皇后命人送来的寿桃后,当夜便上吐下泻,身体时寒时热的打摆子,最后吐了一口黑血便厥了三天三夜。 之后太医诊治是生了怪病,找不到医治的法子,拖了好些时日仍未清醒,药石罔效地躺在床上等死,安庆帝悲痛万分,以为终将痛失爱子。 可皇恩浩荡,受祖先福荫庇佑,原本只剩一口气的二皇子突然睁开眼,行为举止如五岁稚子般的拉着一旁的宫女直喊娘,还嚷着自己快饿扁了。 一夕之间,聪明才智异于常人的皇家娇儿竟成了傻子,衣带不扎、鞋袜不着,光着膀子到处跑,还把泥土往嘴里塞,直说:“好吃,跟狗儿的奶子一样好吃。” 他这异常举动可吓坏不少人,连他父皇都老泪纵横,语带不舍的说这孩子毁了,他成了不折不扣的傻儿了。 之后他受封为乐王,希望他一生安安乐乐、无忧无虑,即使人变傻了,还是曜阳王朝的王爷,皇家威望保他衣食无缺、富贵荣华。 但是这样的傻子要娶妻,岂不是糟蹋人家清白的姑娘,他知道如何行房、如何与妻子白头偕老吗? 谁敢嫁给他呀?没有人愿意独守空闺、过着守活寡的日子。 但推翻众人的想法是,想嫁入乐王府的女子还真不少,她们贪的是王妃头衔,以及取之不尽的金银财宝,更甚者还能为兄长谋一顺遂官职。 其中不乏想升官却升不上的地方官员,家中有女正好是升官管道。 “太好了,乐王要娶亲了,咱们女儿有希望了,她要攀上高枝成凤凰了。”他官运亨通就靠她了。 单县官的得意扬扬才一飘上眉眼,一旁的冷哼声陡起,“你跟乐王一样是傻子吗?他娶老婆关咱们家什么事?你要喝杯喜酒,送个礼呀?” 福福泰泰的妇人是县官的元配妻子,她戴金钗、银簪,腕上玎玎作响是翠玉手环和玛瑙链子,一身的绫罗绸缎穿出她一身贵气。 “哎呀!别瞪眼,夫人,这是我们的好机会,若是乐王娶的是我们的女儿,你想该有的好处还会少吗?”他满脑子想着飞黄腾达,官位步步高升。 元配夫人柯云芳一听,脸色凶恶地朝夫婿一巴掌打下去,“才说你傻你就真的傻了,你居然要我们如花似玉、貌若天仙的女儿去嫁一个傻子?真是疯了。” “哎哟喂!别打、别打呀!夫人,听我把话说完,别急着挠心窝,我没疯也没傻,一心为咱俩的将来盘算。”这婆娘可真悍,不如小妾翠娘温婉可人。 “还盘算什么?你这当爹的可真狠心,亲手葬送女儿的一生,你就不怕天打雷劈,老天收了你!”傻子丈夫还有何幸福可言?他敢睁眼说瞎话,她还不敢听。 缺心少肺的事她可做不出来,尤其事关她宝贝女儿的一生幸福,怎么都没得商量,十月怀胎的辛苦是男人无法体会的,那是她心头的一块肉呀! 她是善妒又器量狭小的女人,和丈夫生有一子两女,儿子被她宠得无法无天,不学无术,除了不鱼肉乡民外,什么坏事都干过,酒色财气无一不沾。 女儿们则个个娇滴滴又像花儿一般美丽,艳名在外的她们可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不论走到哪里都引起众人的惊叹。 可是一个十八,一个二十了,到现在还没半个文人雅士、达官贵人来提亲,主要是她们的蛮横无礼、刁钻任性也是众所皆知的,曾经当众打瘸了一位丫鬟的腿,只因她没捧好小姐们刚做好的新衣裳,掉在地上脏了一角。 可想而知这姓单的县官一家不是什么好人,在地方上名声不佳,这官位是靠妻子娘家在宫里当太监的大表哥挣来的,职位不轻不重地挂个肥缺。 “夫人呀!你怎么老是这么急性子,两个女儿是心头肉,我哪有不疼她们的道理,你且听我说清楚,别再打断我的话。”真给她千斤重的肥手打下去,他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单上南畏妻,是出了名能屈能伸大丈夫。 “好吧!我就先不恼火,听听你的说法,要是没能让我顺耳,等会儿拧了你耳朵。”她狠话说在前,不以丈夫为天。 夫人一松口,单上南便一脸谄笑地压低声音,“夫人晓得乐王娶亲是出自皇后娘娘的金口吧!可是你认为她真有心为王爷讨房妻室伺候他吗?” “难道不是皇家子嗣单薄,怕有断嗣之虞,才把主意打到傻子王爷头上?”人是傻了,但还能传宗接代,真要生几个皇家血脉也不难。 “错了,夫人,你把宫廷内的争斗想得太天真了,你忘了咱们曜阳王朝只有两名皇子,皇上子嗣不盛,若是哪天乐王的傻病突然好了……”那就是大事一件。 “你的意思是……”她有些明白了,事关重大她也变得谨慎了,没再扯着喉咙喊叫。 “旭旸太子是皇后所出,为了巩固亲生儿子日后的皇位,她能不多份心思吗?毕竟皇上曾有意传位给尚未犯傻的乐王,他的存在对太子的登基之路有多大的威胁呀!”整个曜阳王朝吶!谁舍得拱手让人。 她微惊地喘口气,“你该不会是要我们女儿当刺客,在新婚夜刺杀乐王吧?!” 人一死就一了百了,谁也不用担心事情会有变卦,皇后大可安枕无忧。 单上南一听夫人的惊人之语,当下吓出一身冷汗,脸也白了,“哎呀!妇道人家胡说什么!娘娘是心慈之人,哪来恶毒伎俩,她不过是想派个人潜伏在乐王身侧,就近监视他罢了。” 就算真有弒杀之意,也不能由小小官妇口中说出,这是杀头大罪呀!他们有几颗脑袋能承担 “原来是这样,吓了我一大跳。”她心惊地拍拍胸口、喝口茶水压惊。“不过你打哪得来的消息?这事得是宫里人才晓得的秘密呀!” 他得意扬扬地捻起唇边的一撮胡子。“不就是在宫里当差的舅爷,他托人带了讯,要我弄个不会走漏风声的自己人进去,免得坏了皇后娘娘的安排。” “你是说大表哥?”自家表亲,应该不会害他们才是。 “要喊小新子公公,我牵了好久的线,逢年过节不忘送上重礼,这才能从中得到一点好处,当然得好好把握。”他的一番苦心没白费,总算派上用场了。 官位虽小,可单上南的脑筋灵活,他攀上皇后娘娘这条线,助他升官发财,哪天太子得势了,他不也是功臣一个,跟着水涨船高、步步高升。 反之,多了乐王当女婿也不错,他是傻子不管事,府里的大权由王妃一手握,到时打着乐王丈人的名义在官场走动,谁不卖他三分薄面,小小县官可是皇上的亲家吶。 两相权宜之下不吃亏,天上掉下来的好运吶!他哪会傻得往外推,自是脚步加快些,省得大好机会落入旁人手中,他啥也捞不到。 “可是女儿们肯吗?一个傻子丈夫……”想想她都揪心了,舍不得女儿吃苦受罪。 “不然叫她们来问问,谁愿意就让谁去享福。”王妃的位置不是想坐就坐得上去,还得有门路才行。 单上南唤来家丁,让他们去请来两位小姐,说是有要事相商。 不过单府的千金倒跟她们的娘一样气盛、娇气十足,等了许久才姗姗来迟,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莲步轻移走得缓慢。 “爹呀!你有什么事非要找女儿,人家正在试穿如意坊的新襦裙,你瞧我这身新衫还没系上玉带呢!走起路来就是不够飘逸。”少了衣裙飘飘的美感。 “是呀!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吉祥楼的掌柜还等着我挑玉、买几件首饰呢!迟了他不耐等走人,刚到的好货就被人挑走了。”她可不能再输给朱家酒馆的朱小小,老是被她打关外买进的美玉给比下去。 一前一后两名美得娇艳的女子走进大厅,她们不先行礼问候双亲,反倒是一肚子怨言,怪爹娘让人不安宁,为了一点小事扰了她们姑娘家大事。 对她们而言,比美、比身家才是要紧事,争妍斗艳的装扮自己才走得出去见人,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县官的千金哪能比寻常百姓差,艳冠四方才能挣来好夫家。 “咳!咳!女儿呀!你们也不小了,为父的想—-”为你们谋门好亲事。 单上南话才说到一半,不耐烦的大女儿单春雾即出言打断,“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我和陈家小姐约好了要去听戏。” 面对女儿的刁蛮,疼女儿的他讪笑地一抹汗,“好吧!我也不啰唆,有个贵人要娶妻,你们谁想跃上高枝当凤凰?” “贵人是谁?” 一听到能嫁入富贵人家,早想嫁人的姊妹俩一扫之前的冷淡,兴致勃勃地追问。 “呃……是……是乐……乐王。”他看了看妻子,硬着头皮把婚嫁的对象托出。 “什么乐王?!” “那个傻子王爷?!” 两个女儿的震撼是必然的,单上南知道嫁个傻丈夫是委屈了些,不过……“一嫁过去就是王妃的头衔,没人与你俩争宠,唤当今圣上一声父皇,将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要是争气再怀上孩子……” 那可就贵不可言了,无人可动摇的地位,说不定连皇后都得另眼相看。 “让雨霏去嫁,我不要!”谁要当乐王妃,凭她的花容月貌进宫当贵妃都绰绰有余,她才不要当傻子王妃。 自视美貌过人的单春雾心性骄蛮,她认为牡丹怎能配牛夫,白白糟蹋了上天给她的好容貌,她死也不肯成为天城百姓们的笑话。 “休想,一个傻子当我丈夫,我还不如去死!”心高气傲的单雨霏一口回绝,表明了没得商量。 一个不要、一个宁死不嫁,这可教单上南头大了。 “你们要不要再想一想,多做考虑,先不要往坏的方面想去,乐王傻是傻,可也表示嫁入乐王府后便是一人独大,没人敢管你们,多少珠钗宝石、华服随你们取用,还不用侍奉公婆、看小姑脸色。”他尽说好话,试图说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女儿们。 “爹,你就省省心吧!别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凭我的姿色,还怕嫁不到好人家吗?”她不信除了乐王,她会觅不到条件更好的良人。 事实上,你是嫁不出去呀!千挑万挑是人家挑你。有苦难言的单上南只得把希望放在二女儿身上,“雨霏,你……” 谁知他才开口,一声轻哼先起—- “哼!姊姊不要就推给我,爹就这么偏心吗?想替我收尸就把我嫁过去,不嫌晦气我也认了。” 一听到“收尸”,他可吓得不轻,“好女儿呀!别跟爹呕气,你们都不愿嫁乐王为妻,那让爹怎么跟皇后娘娘交差?我拍胸脯向小新子公公承诺会送个女儿进宫,这下子不就把人给得罪了。” 开罪公公事小,若是出尔反尔惹恼了皇后,这一怪罪下来,他不仅升官无望,还有可能获罪,头顶这顶乌纱帽就要不保了。 “要一个女儿嫁有何难,你忘了那贱人生的小贱人吗?”何云芳满脸恶毒,口气嫌弃地说道。 他略微迟疑地咽了咽唾涎,“你是指……呃……无眠?” “除了她还有谁?小贱胚配傻王爷不就是相得益彰的一对,别说你舍不得。”她眼神凶恶地一瞪,由不得他说不。 “这……”他干笑地直搓手,妻子的凶悍让他不敢有一丝意见。 “太过份了!老爷夫人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他们不怕有报应吗?丧心病狂的只想到自己,全然不顾他人死活……” 头扎双髻的稚颜丫鬟怒气冲冲的走来,她边走边骂、双眉横竖,全无尊卑地指责老爷夫人的不是,一张臭脸彷佛是她被转手卖掉,还卖入窑子里,因此她义愤填膺、不甘受辱。 她手里提着装满红花的小篮子,稍嫌吃力的走着,一间不算宽敞的小跨院植了几株桃李,一名身形单薄的妍丽身影在树底下清洗新摘的甜桃和酸李。 为主子抱不平的小丫鬟走进住两个人刚刚好,多一人就嫌挤的偏僻院落,一张停不下来的嘴仍在嘟嘟囔囔,似乎不把肚子里的话全说出来,她会憋得腹痛。 “……什么天大的喜事,真要有那么好,大小姐和二小姐不抢破头,哪会轮到我家小姐?分明是柿子挑软的吃,欺人太甚……”好事分不到半桩,祸事倒从天而降,老天爷不长眼,专欺好心人。 个头不高的冬雨难掩怒色,虽然事不关己,但她却气红了眼,腮帮子鼓鼓的。 “你在咕咕哝哝什么?是谁又给你气受了?瞧你一大早像根小爆竹似的,快要把自个儿给炸了。”整张脸都是红的,再扎个冲天辫就更像了。 “小姐,你还有心思取笑我,就要发生大事了,我看你想笑也笑不出来,连哭都哭不出眼泪。”叫什么……对!欲哭无泪啦! 轻拭额上香汗,容貌秀丽的单无眠露齿一笑,“在你眼里,哪件事不是大事,你就是爱大惊小怪,母鸡不下蛋你也慌得好像整窝鸡全得病了,隔天死得一只不剩。” 这个冬雨呀!就是太孩子气,老是长不大,动不动就大呼小叫,让人着实为她伤神。 “小姐,你不晓得老爷、夫人刚刚为你决定了什么事,要是你知晓了,肯定比我还要气愤!”她气呼呼地嘟着嘴,活似受了很多的委屈。 “好了,冬雨,别把自己气成酸果子,爹和大娘又做了什么,让你不怕挨藤条地咒骂个不停。”她真的不希望再看到她因自己而受罚。 一听到“藤条”两个字,刚及笄的小丫鬟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眼露惧色,见状的单无眠不由得在心里苦笑。 虽然名义上她是县太爷千金,可生母其实是服侍大夫人的小婢,因模样秀美而被她爹看上眼,收为通房宠爱了几年。 连妾都不是的身份,可见有多辛苦,何况还有个妒心重的元配在一旁虎视眈眈,多有刻薄,生下一女后便一日不如一日,体弱多病,不久就因失宠而被打回原形,久病不治死于佣人房。 而她空有小姐之名却无小姐之实,看到她就想到她生母的元配夫人,怎么有可能善待她,表面上做足了样子,要下人们喊她一声三小姐,私底下以欺凌、奴役她为乐,常以管教为名不给她饭吃。 因此和两个姊姊一比,她的身形就显得薄弱了些,一如春水河畔的杨柳,一起风,整个人轻如柳絮,几乎给卷到半空中。 所幸人的韧性是可以培养出来的,在如此艰困的环境中,她还是摸索出一条生存之道,只要少顶撞、少出现在大娘面前,她所受的活罪就少一点,也能偷得几日清闲。 第二章 “不说不气,说了我心头直冒火!我刚才打从厅前经过,偷听到老爷和夫人商议要把你嫁给天城的傻子王爷乐王,牺牲你替老爷打通官路。”傻子耶!这种男人还能嫁吗?根本是卖女求荣。 “什么乐王?!”脸色刷地一白,她惊得滑掉手中的鲜桃。 那个曾是天纵英才、智勇双全的二皇子,如今是整日傻笑,不知今夕是何夕的乐王? “听说天城里的高官大臣都不愿将闺女下嫁,怕误了女儿一生,纷纷佯称有婚约在身,推却婚事,只有像老爷这样的小官才急着巴结,巴不得马上和皇室攀上关系。”冬雨说得很愤慨,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她的意思非常明了,真正疼爱闺女的官员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狠心割舍心头肉,是非不分的只求自己发达,罔顾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悲凉。 老爷的全无父女情教人心寒,嫁猪嫁狗也比嫁一个傻瓜好,一旦嫁入乐王府,她家小姐的苦日子才要真正开始,而且永无逃开的机会。 “你真的听见爹爹要将我嫁入乐王府?是不是你听错了?爹他不可能……”话到一半的单无眠无法再为爹爹说项。连亲生女儿都视若无睹的人,他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小姐,奴婢听得一清二楚,绝无耳误,而且还是夫人的提议。她说,养着一个不事生产的人,不如让她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夫人的口气是幸灾乐祸,存心看人笑话。 “大娘她……”她不由得苦笑,拾起滑落的桃子继续清洗。“如果是由她口中说出,八九不离十是千真万确,她一向对我小有微词。” “什么小有微词根本就是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看待,每隔几天就显显官夫人的威风,要小姐做这做那,不时言语羞辱、动辄打骂,小姐的处境还不如奴婢快活。”至少她每个月还有薪饷可领,虽然少得可怜。 曜阳王朝的奴婢制度采终身买断和签契约型,以几年为限,冬雨家贫,家中食指浩繁,因此以十两卖断,卖身为婢。 不过,管账房的老管事还是会拨几文钱当月薪,让这些身世可怜的下人买买凉水,或是纳双新鞋,不致阮囊羞涩地穿得破破烂烂,有失县太爷颜面。 “瞧你这呛性子,比我还气愤,大娘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咱们忍忍也就算了,别跟她一般斗气。”她们在她眼中是小指一搓便能搓死的蝼蚁,拿什么跟她呕气。 “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她都要你嫁傻子王爷了!小姐这一嫁是万劫不复,再无回头日。”小姐这一生还不够委屈吗?夫人真是太欺负人了。 蛾眉低垂的单无眠纤指轻颤,任由冻人井水由指间滑过。“这是我的命,怨不得人。” 嫁人是好事,可以摆脱大娘的凌虐和单府这座华丽的牢房,可是相对的,她要付出的代价却是难以承受的一生,教人怎么不欷吁。 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有得就有舍,取舍之间捉捏难定。 “小姐几时甘愿由人摆布了,我们酿制桃子酒和李子蜜饯不就是为了……” 纤纤素手倏地捂住冬雨口无遮拦的嘴。 “嘘!小声点,别让旁人听见,不然咱们就有苦头吃了。”尚未达到既定的目标前,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每一房、每一妻妾,包括单春雾、单雨霏这两位小姐,每月都有固定的月银可使,添购胭脂水粉、金钿翠珥,个个穿金戴玉,光彩夺目。 唯独生母早逝的单无眠什么也没有,连居住的地方也是府里最小的院落,以前是堆放柴薪用的,现在勉强是她遮风避雨的栖身之所。 自幼便在大娘的欺压下长大,她学会了一套求生之道,想要有朝一日不再让人轻贱,她必须要有自保能力,攒足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所幸大娘爱吃果子,老是刻意在她的院子里吐出果核,以堆积垃圾为乐,因此不大的庭院便长出小苗,历经数年长成结实累累的果树。 一日被大娘罚着抄写千字文一百遍,她写乏了便在桃树下打盹,突地一颗成熟桃子往下掉,砸到她后脑勺,她抬头一望,顿然灵机一动。 既然有现成的果子可酿酒,何不试试!于是她花了三年的时间酿出甜而不腻的桃子酒,再佐以微酸的李子蜜酿,由冬雨偷偷地拿到外头去卖,果真能挣得些许小碎银。 “怎么又在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天生的贱胚就是改不了卑贱的心性,烂泥扶不上墙。”尖酸刻薄的声音先到,才见肥硕的身影跨进红砖拱门小院落。 “大娘。”一见来者,单无眠连忙由小凳子起身,福了福身请安。 “谁准你喊我大娘了?贱丫头,你只能跟仆佣们一样称呼我夫人。”凭她低贱的身份,还妄想是千金小姐。 “是的,夫人。”她态度恭敬,不敢违抗。 何云芳满脸不悦地朝她额头戳去。“瞧瞧你的穷酸样,要姿色没姿色、要身材没身材,整日没个分寸的和下人混在一起,我瞧了就心烦……” “夫人,别忘了那件事……”显得气势比妻子弱的单上南轻扯她袖子,提醒他们来此的真正目的,还有要紧事要办。 她冷冷斜睨了一眼,自个就着圆椅一坐。“贱丫头,算你运气好,我跟老爷替你觅了门好亲事,下个月初九是好日子,你就八人大轿给抬过门,高兴吧!” “敢问夫人是哪户人家?为什么这么急?还没纳采、下聘……”她试图拉回婚姻自主权,不想随人摆弄。 何云芳不耐烦的一挥手,“叫你嫁你就嫁,哪来那么多废话?有人肯要你就该偷笑了,还想挑三捡四,真当自己是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呀!” “夫人若不给无眠一个明白,无眠不嫁。”她早知此言一出,大娘必然会责罚她。 果然,一个巴掌声立起,她白皙的面庞登时浮起五指红印。 “我养条狗都比养你有用,你以为你能说不嫁吗?我决定的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识相点就给我自个儿上花轿,别让我五花大绑地押你上轿!”对她,她一点也不心软。 “夫人……”她怎能罔顾她的意愿,强人所难? “夫人,你别动怒,熄熄火气,气坏了身子可是跟自个儿过不去,让我和她谈一谈。”面对妻子是一团和气的单上南一转身,立即摆出高高在上的官架子。“无眠,嫁人这事对你有利无弊,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承认你是单家的女儿吗?” “这……”她真正想做的是让娘亲有个名份,供奉于单府祠堂。 “现在机会来了,我不只让你以三小姐身份出阁,还给你一笔钱,只要你替我办妥一件小事,事成之后,你便可以拿着这笔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父亲的话让有意翱翔的单无眠心动了。 第二章 “啊——不要呀!不要再来追我,奴婢不是奶娘,不要脱我衣服……快放手,不要捉住我的衣服……呜!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你这傻子快走开,不然我打你……” 一名花容失色的貌美侍女哭丧着脸,惊慌不已的拉着硬被扯开的衣襟,脚下的粉蝶绣鞋沾上泥土,跑不快的尖叫连连,不停地喊着求饶声,最后还不敬的语出威胁。 而在她身后追逐的是一位衣衫不整的白衣青年,身上的衣物早已不知染上何物而污浊,披头散发地呵呵傻笑,嘴里还咬着女子一截被撕破的衣裳,似乎十分得意抢到“无价宝”。 “我不是傻子,我是王爷,你不可以打我,阿阳说这是犯上,你要是打我就砍你双手……呵呵!本王是好人,不砍人手,你快过来给本王爷抱抱,本王饿了要吃奶……”好大好圆的胸脯,他一定能吃得好饱。 侍女吓得直挥手,抱胸不放,“我没奶啦!王爷,奴婢还没嫁人,哪来哺育稚子的乳汁,你不能对我乱摸乱碰,我要叫人了……” “谁说不能摸、不能碰?阿阳明明说你是皇后娘娘送给我的奶娘,你要喂我,快点喂,本王喜欢你大大的胸脯。”看起来好好吃,奶量充足。 看他舔着嘴,一脸馋相的样子,她脸色白得快要哭出来,“夏侯侍卫他骗人,奴婢是来服侍王爷的日常起居,并非侍寝的妾侍,王爷别被坏人蒙蔽了。”凭他那副傻相也想强压牡丹,简直是提篮子打水,没着。 真要让他辱及了身子,她也没脸见人了,姐妹们肯定笑话她荤素不忌,挑也不挑地给傻子破身,成了傻子娘。 “你坏、你坏,不许说阿阳坏话,本王不吃奶了,要打你,打死你,坏嘴巴乱说话,打烂你的嘴,看你敢不敢再说阿阳是坏人……”心坏掉就要修一修,打碎了混泥巴再做一个新的。 身材高大的男人散着发,行为宛如五岁稚童,抡起拳头追打个头不到他肩膀的绿衫姑娘,像是在玩,又似孩子气的追跑,一边捶打一边嚷叫。 可是他的力气奇大,不晓得要控制打人的力道,看似胡乱挥动的双掌每捶一下就像要断入骨头一般,让挨揍的人从骨子里疼了起来。 很快地,原本容貌姣好的侍女已浑身是伤了,这边肿一块,那边淤紫一大片,下巴是拳头印子,手臂、肩颈和脸全是被打的痕迹。 痛得很呕的侍女见四下无人,想反抽帚柄回手,趁机让傻子王爷吃吃苦头,可事情怪得很,她只要一有动作想做什么,马上反食恶果,重重的拳头如影随形地落在她身上,让她只能抱头乱窜。 “救命呀!王爷要打死人了,快来人啊,谁来救救我……啊!好痛,不要再打了,王爷,拎月不敢了、饶了奴婢……呜!我的脸……”人全死光了吗?居然没人出面帮她一下? 偌大的乐王府虽然仆佣上百,轮班守卫的侍卫也有四百名,不过大多在府里待久的人,深知乐王的小脾性,因此他一闹起来没人能阻,只能等他累乏了,自会倒地就睡,再由他的贴身侍卫抱回寝居休憩。 所以大伙儿识相地躲得远远的,不去当那个不知变通的倒霉鬼,府有傻王已经够不幸了,干么还自找苦吃,有事没事闪远点总没错,谁管新来的奴才死活,明哲保身方为上策。 “你在哭什么,府里死了人吗?我要挂白灯笼玩,白灯笼,快去找白灯笼来,所有的树上全挂上白灯笼……”一下子生气、一下子嘻嘻哈哈,他手舞足蹈地要玩灯笼。 “不行啦!不能挂白灯笼,又不是……”她不敢说出来,怕是唯一死刑。“奴婢是哭王爷打人很痛,我的手骨快教你打断了。” 乐王是当今圣上的二皇子,他一无妻妾,二无子嗣,要是府里高高挂起白灯笼,那是谁要薨亡了,是帝王后妃,还是当今太子?这是杀头大罪,万万使不得。 “真的很痛哦!那本王给你呼呼,用特制良药治你的痛痛。”他讨厌别人哭,她哭得很难听。 “什么特制良药……喔!不要,奴婢不痛了,王……王爷留着自个儿用……”一见他手掌摊开之物,拎月一阵恶寒往头顶冲。 乐王偏过头,咧开嘴,“没关系,本王还有很多,分你一点是本王的仁慈,你要快点上药,痛痛就不见了。” “别……别过来,奴婢求你了,王爷……不要……啊……不要不要,快拿开,你的手不要碰我,奴婢不要,王爷放过我……” 跌坐在地的侍女哭得抽抽噎噎,面容惨白地直喊叫,她洁白皓臂不断地推拨,人如初遇五月暴雨的残花,娇弱地屈服于男子淫威。 她哭得好不伤心,人都快厥过去了,一脸惊恐地只求逃出生天,不愿落个名声败坏的不堪。 “这里是怎么回事?闹烘烘地全无规矩,成何体统?”不像话,真是胡来! 八名唇红齿白的公公在前头开道,十数名衣裙飘香的宫婢随侍两侧,众人簇拥的一顶金镶銮轿中,垂穗金葱的水波纹竹帘一掀,一名衣着华美的雍容贵妇在侍女的搀扶下步下轿。 她款款走了数步,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嘴角流涎的男子,似忧似恼地多了几分心思。 “娘娘救命呀!王爷他傻了,奴……奴婢不敢服侍,求娘娘慈悲,救救奴婢呀……奴婢会死的……”她再也不自作聪明,以为傻子好欺。 “他真的傻了吗?”一双明艳的眸闪了闪冷芒,对此一说抱持三分怀疑。防人犹须三尺深啊! “傻了、傻了!皇后娘娘,他绝对是傻子,奴婢句句属实,绝无虚言。”人要不傻怎会尽做傻事,她是活生生的见证。 面容矜贵的美妇垂目一睨,“还不起来吗?都几岁的人了,还赖在卑贱的奴婢身上,真对她有意思就收入房,大庭广众之下行男女之事也不知羞耻。” 明黄色凤袍内绣云纹,一身尊贵的女子面无笑容,冷目凝视坐在侍女腰际的傻气王爷。 “什么是收入房?是不是收到房里的柜子里?可她那么大,柜子塞不进去。”他语气天真,十分苦恼柜子怎么塞人。 “乐王,你的手在干什么?不就是中意她软腴香嫩的身子。”说是孩子心性,却也是男儿之躯,早该懂得情欲一事。 乐王忽地一笑,高兴不已的将大手从侍女的大胸脯上移开。 “母后,她痛痛,儿臣帮她上药,母后说儿臣乖不乖?”他又跳又蹦,渴望受到赞美的样子,两眼眨巴眨巴地,好不纯真无邪。 “你说你在替她上药?”她眸光一闪。 “是呀!母后,阿阳说儿臣很善良,要做很多很多的好事,我要做助人为乐的乐王。”大家都很开心的笑,他也笑。 “你不觉得她模样娇美、身段妖娆吗?心口热热的想要亲近她,剥掉她碍事的衣物。”朝云皇后笑得慈祥,可眼底全无笑意。 “热热的?儿臣没有受风寒呀!母后生病了吗?儿臣有药治百病……”乐王说着的同时,两手朝皇后的明亮朝服一抹。 “这是什么?”一股恶臭气味传入鼻翼,为维持帝后仪态,她仅眉头一颦。 “是药呀!母后没听见吗?小黄受伤的脚一抹上药就好了,活蹦乱跳地在笼子里吃核桃。”乐王笑得嘻嘻哈哈,浑然不知闯了祸。 小黄是外邦使臣进贡的花栗鼠,皇上一瞧挺讨喜地,便把它赏赐给小儿子,让他有个有趣的小东西陪着玩。 “拎月。”皇后语气略重。 眼眶泪水浮动的侍女哭声低哑,“是屎呀!娘娘,王爷不知打哪弄来的,还温热着。” “什么?是……出恭物……”她脸色一变,连连后退数步。 一听乐王抹了皇后一身屎,一旁的太监、宫女个个面色惊惶,连忙上前服侍,有人取来新袍子替换,有人手忙脚乱地换掉沾了秽物的凤袍。 香油轻洒,掩去难闻的屎臭味,洒上花瓣的净水以帕子沾湿,轻拭素洁凤腕,将不该存在的异味一并除去。 一番折腾后,身居高位的皇后娘娘才稍缓霁色,未降罪一干侍从。 “乐王,你太胡闹了!怎可荒唐度日,不找个人来管管你,皇家颜面就要尽丧在你手中。”真傻?装傻?她定要查个分明。 “管我?”他眨着眼,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有阿阳呀!他最爱管我了,不许我光着身子跑来跑去,还逼我每天默一篇文章……母后,儿臣头很痛,不想读书。” “不行,多看诗词才能长智慧,而且夏侯只是你的近侍,没法十二时辰都看住你,本宫想了个主意,让你不失皇家尊荣。”她仔细观察他面上细微神色,一丝一毫不错过。 “不依、不依,母后肯定又要处罚儿臣,儿臣没做错事,不受罚。”他耍赖地踢着脚,一副她若要他多做功课,他就要生气了。 皇后嘴角一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不是罚,是好事,本宫见你年岁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 第三章 有个人形影不离的跟在他身边,她不信他傻得毫无破绽。 人能装一时,不能装一世,她倒要瞧瞧这乐王有多傻,连天赐的福份都要往外推。 “娶妻生子是什么?好不好吃?儿臣饿了,要吃饭。”他吸着大拇指,神色无辜。 见他盯着自个儿隆起的胸口瞧,皇后微惊地以手一捂,掩去他直视的目光。 “对方是单县令的三女儿,叫单无眠,今年十七,姿色尚可,有一手好女红,性情谦恭良顺、温婉可人,日后嫁入乐王府你可要好好疼惜人家。”她迳自说着女方的种种,让他多少听进去一些。 “不懂不懂,母后在说什么儿臣完全听不懂,扇子我有好几把,是父皇和皇兄送我的,我不要母后再给我扇子。”天气又不热,要扇子干什么? 乐王一屁股往满是沙土的地上坐下,他抬起臭脚丫子闻一闻,嫌臭又换另一只脚,两只有点脏的鞋梆子一样臭气熏天。 可是他乐得哈哈大笑,乐在其中地玩得起劲,还干脆把鞋子一脱拿在手上甩着圈,没点大人样的傻劲让人不免欷吁。 “现在不懂没关系,等你把王妃娶进门就懂了,她会告诉你怎么做个顶天立地的王爷。”一颗棋子的重要性要看他管不管用。 “鼎?哇!好重,儿臣搬不动,母后闻闻,很香。”乐王跳了起来,讨好地拿起臭鞋子要让人闻香。 眉头一皱的皇后倏地掩鼻,举手示意小新子公公快拦住乐王。“你的贴身侍卫呢?怎么不见他随侍左右,又到哪偷懒了。” “贴身侍卫……哦!母后指的是阿阳呀!儿臣要吃桂花栗子糕,他上东街去买了……啊!阿阳回来了,他没乱跑,你看雪绵绵又香喷喷的甜糕,儿臣最喜欢吃了。”他吸了吸口水,垂涎三尺。 不远处,一名肤色黝黑的清俊男子缓缓走近,他一见皇后凤驾到来,不疾不徐地行君臣之礼,再退守于伸手抢食的主子身后。 “夏侯,本宫为王爷订了一门亲事,他不懂事,你教教他,别在婚礼上给本宫闹出事来。”她意含警告,要他看好爱闹爱玩的乐王。 夏侯莱阳恭敬地一揖,“是。” “还有,准备准备,替王爷布置好新房,该用的、该买的尽管跟宫中取款,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别让人笑话皇室宗亲寒碜。”她眼底有抹几乎看不出的冷意。 “微臣自当竭尽所能,让王爷的大喜之日喜气生辉。”热闹非凡。 她微带满意的一颔首,“嗯,就交给你处理了,本宫出来好一会儿,也该回宫了。” 皇后将事情交代下去,她看了一眼玩着手指的乐王,没多逗留的上了銮轿,一行宫女、太监护送她回宫。 “王爷的大喜之日喜气生辉?阿阳,本王觉得你在幸灾乐祸。”生硬的咬牙声磨出低咽。 面色冷然的夏侯莱阳不改其色,取出一把象牙梳子为王爷束发。“卑职失职了,又让王爷蓬头垢面见人,等王爷迎亲日,卑职定让王爷风姿奕奕地迎娶美娇娘。” “夏侯莱阳——”嘭的一声,乐王南宫夜色手上的鞋子甩上随身近侍的脸。 乐王娶亲是喜事一桩? 不,天城的百姓们以看热闹居多,夹道列队地挣得好位置,携家带眷的引颈眺望,看是哪户人家的千金这般好心肠,敢嫁傻子为妻。 皇家排场不同于寻常百姓,锣鼓喧天先行,百匹汗血骏马为前导,而后是童男童女数百名,手捧金银饰品、珍珠玛瑙,一车一车的皇上御赐送进乐王府。 八人抬的花轿由健壮轿夫高高抬起,脚步沉稳不见摇晃,黄金丝线织成的轿锦金碧辉煌,轿顶有一百零八颗五彩宝石,漆红的轿身同样镶满鹅卵大小的夜明珠,更显出皇家娶媳的气派。 一行近千人就为了乐王娶妃,鞭炮声响彻云霄,一身红色蟒袍的新郎倌在宫廷礼仪师的指示下踢了轿门,可是却一脚踢空,差点整个跌向轿里的新娘。 幸好新王妃的丫鬟机伶,及时伸手一挡,不然一对新人跌成一团能看吗? 而后是拜堂行礼,皇上主婚,皇后陪同在一旁,连一向礼佛勤快的太子也偕同太子妃列位出席,三叩首倒没出什么大乱子,除了乐王不小心踩掉了王妃的新鞋,让她一脚高、一脚低,一跛一跛的走进新房。 “太过份了,乐王明知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出糗,他还故意踩住你的脚,让你当场难堪,他分明是下马威,要小姐别爬到他头上。”哪里傻了?根本居心叵测! “冬雨,你想多了,王爷应该没多少机会见到这样的大场面,难免慌了手脚,我们该以体谅代替责备,别用一般世俗眼光看待他的笨拙。”喜帕覆盖下的娇颜盈盈而笑,不以为忤地反过来安抚生性直肠子的陪嫁丫鬟。 “可是那个双腮画得血红的媒婆到底在急什么?也不停一下让小姐穿上鞋,后头像有毒蛇猛兽追赶似的,硬是拉着你进房。”冬雨低下身察看小姐的纤纤玉足,见无大碍才放心。 “大概怕我跑了吧!空房无人她也没法交代。”她还能冷静地自我解嘲,当是待宰羔羊前的恶趣味。 单无眠表面上很平静,其实内心惶惶不安,摆放在双膝上的手微微颤抖,不若外表那般笃定,甚至是带着一丝恐慌。 毕竟是素未谋面的夫婿,又是脑子小有损及的皇子,裸裎相见的新婚之夜该如何自处,她是该全身僵硬地完成夫妻之事,还是背对背各睡各的,楚河汉界互不越界? 当披上新嫁裳那一刻她就后悔了,怪自己太过冲动,居然为了日后全无拘束的生活而与父亲做了交易,让自己涉入难以脱身的泥淖里。 当初她太天真了,没考虑周详,贸贸然地点头应允,现在想一想才知道做了蠢事!一入帝王家哪有可能说走就走,爹一个小小县官岂能保她全身而退,到时他怎么履行让她游走四方的心愿? 从未出过远门的她,一直想到娘亲的故乡走走,听说那里风光秀丽,一条锦江河竟有两种风貌,一边是黄沙漫漫的沙漠,杂草不生,一边是草丰水沛、鱼虾满篓的草原,风一低还传来虫鸣蛙叫声。 母亲生前念念不忘的故园,她总是一遍又一遍说起心中的怀思,泪潸潸地盼有生之年能回去一趟。 “老爷派了十几个丫鬟和家丁日夜看守着,小姐能往哪里跑,媒婆的胆子也太小了,咱们又没翅膀,还能飞出重兵森严的乐王府吗?”要跑早就在半途跑了,何须安安份份地被人用花轿给抬进门。 冬雨一向直率,对小姐忠心,但有话直说的个性常为她惹来不少麻烦。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凡事多几分谨慎就能少出纰漏,咱们进的不是寻常百姓人家,总要战战兢兢的揣着心。”不落人话柄。 “好啦!小姐,我一定会少说两句,免得人家说我们小门小户没规矩,虽然我还是为小姐感到不值,嫁了个傻子丈夫……”她为小姐叫屈。 “嘘!小声点,好像有人从这边过来了。”她听见脚步声和喧闹的人声。 闹烘烘的声音从远处逐渐接近,其中不乏语调如孩童的男人吵闹声,有人低声安抚着,有人捂嘴吃吃窃笑,由模糊渐渐清晰。 心头一紧的新娘子揪着手绢,卜通卜通的心跳声大到她几乎要失声呻吟,扑上胭脂的梨腮微微发烫,她屏气凝神的静待那一刻的到来。 就连向来聒噪的丫鬟也噤声不语,跟着紧张万分,绷着一张清秀小脸不敢大声吐气。 咿呀一声,门板被人从外而内的推开,一名神色冷峻的黑衣男子跨步而入。 “咦!你是……”冬雨见了来者先是一怔,继而两眼一睁。 知道她想说什么的男子早一步扬唇,“我不是王爷,王爷还在门口闹别扭,我一会儿就带他进来。” 怎么这样?存心耍人嘛!要不就别进来,不然先把外面那个大小孩安抚好,别让人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冬雨不满地咕哝,听得单无眠一阵好笑。她的确也是坐立难安,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总觉得等待是磨人的煎熬。 “……我说我不要进去,你没听到吗?本王是乐王,是皇上的儿子,你要听我的,不可以不听我的话。”哼!乐王府里他最大,谁也不能勉强他。 “王爷所言甚是,但皇后的命令卑职不能不听,请王爷早日就寝,别辜负花夜良宵。”他不要也不行,新王妃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拿皇后压我,你是坏人,阿阳是大坏人,从今天起我要开始讨厌你,不跟你说话!”一个大男人居然孩子气的嘟起嘴,还不停地跺脚。 单无眠没瞧见夫婿的孩子样,倒是一旁的冬雨看得目瞪口呆,久久无法回神,虽然拜堂时已见识过,但不管看多少次,都让人觉得惊讶。 “王爷再讨厌卑职也是得进房,王妃在房里等你,王爷不可怠忽。”夏侯莱阳面无表情,冷然地将抱柱不放的乐王拉进新房。 “本王不喜欢有人跟我抢被子,你叫她出去,自个儿找一间房睡,这张床是我的,我要独占!”容貌俊秀的南宫夜色说着荒谬话,作势推了推坐在床沿的红裳女子。 夏侯莱阳再次使用蛮力,将人押到床边,并将喜秤塞到他手里,强迫他掀开喜帕。“瞧瞧你的王妃,卑职告退。” 他一说完正准备离开,眼角余光瞄到一个浅黄色身影,他大步地走过去,伸手一拎,像拎只没重量的小猫似的,让她半是飘、半是足尖踩地的大声嚷叫。 “该死的臭男人!你在做什么?快把我放下,不要以为你比我高大我就怕你,我咬你……”冬雨气愤地直蹬脚,张嘴就要咬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要留在这里碍事?”他一脸的鄙夷,对她的愚昧小有蔑意。 她为之气弱,嗫嚅道:“你跟我说清楚不就得了,干么不由分说的拎人……” 声音渐远,阖起的门板冷风透不进,两根红烛燃着灯蕊,暗暗垂泪。 相对无语的新人各坐一方,仿佛是风中吹不熄的灯柱,谁也没开口,静然的冷漠蔓延开来,新房内流动的气流一度凝窒。 就在单无眠决定该由她先开口时,一件男人的红蟒袍突然朝她脸上掷来,她虽是一惊,手脚还算俐落的接住,一道巨大的黑影笼罩眼前的光线。 “喂!听说你是我的王妃,你会什么?蛐蛐儿玩不玩,我养了一大窝,黑将军和白将军最英勇了,一口就能咬断别的蛐蛐儿的头。”他的宝贝要与她分享。 “我……”她才一张开口,一篓子的黑头蛐蛐儿往她身上倒,少说有上百只。 南宫夜色很得意地指着她膝盖上最大的那一只,“你不要乱动喔!它是会咬人的,我专门喂它吃肉。” “王……王爷,你不怕它们一只只逃走吗?要赶紧把它们捉进篓子里,不然会不见的。”她僵着身,软嗓有点颤抖。 他一听,俊雅眉心一颦。“我不喜欢捉蛐蛐儿,你捉。” “什么?我捉?”她惊呼。 “就是你,怎样?我是王爷,你要听我的话,不可跟本王顶嘴。”他装出王爷的气势,但亮晶晶的双眸透出五岁孩童的淘气。 “可是这么多,妾身怕捉不完……”一抬眸,入目的俊颜让她心湖一颤,她忍住心头莫名的悸动,尽量不让脸儿发红。 原本她以为乐王是长相不雅的粗人,心智稚气又痴傻,铁定令人一见生厌,生不出好感,想以远离他的方式减少两人相处的机会。 没想到他生得如此好看,宽额方颚,眉目俊朗,发黑如墨,深潭般的双瞳映出冷月风情,鼻梁高挺,秀唇薄抿,无处不生风采。 可惜他傻了,眼神俊目少了秋水般的神采。 惊觉她瞧个男人瞧到忘神,脸皮薄的单无眠薄染一层绋色,娇羞不已的低垂螓首。 “没有可是,本王的话就是命令,没捉完前不许你睡觉。”想当他的王妃就要听话,不能有二话。 “这……”她迟疑了一下,脸上微带为难,“王爷脚下踩死了一只,那算不算?” 他低下头,看着黏在鞋底上、肚破肠流的黑头将军,霎时神色悲愤。“都是你的错,你害死我的黑将军!” 她很想笑,还真的笑出声,“王爷真是无理取闹,明明错在你却怪罪妾身,妾身听你的话一动也没动,是你自个儿坐不住,成了杀蛐蛐儿凶手。” “你……你……”他指着她,脸色乍红乍白,似乎想指责她牙尖嘴利,但傻气的眼眸微闪幽光,他耍赖地一哼,“本王不管,叫你捉就捉,少了一只就要你陪小白玩。” 呵……她肯定会吓得呼天抢地,面无血色、泪眼汪汪地跑出去,再也不敢靠近他半步…… 第三章 “王爷,你来数数看数字对不对,每一只都活蹦乱跳的,没有少肢断翅,勇猛得像西山老虎,能咬死体形比它大的蜣螂。” 除了目瞪口呆,还是目瞪口呆,怔愕住的南宫夜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手揉了揉,再睁目一瞧,他以为看错的幻象还在。 当初他为了凑齐上百只蛐蛐儿,连着三夜不睡在草丛里拨找,露湿衣襟仍不眠不休,还被咬破几个口,手指头痛得握不住玉箸。 可是她那双棉花巧手却像一朵莲花似的,左右开弓地抬手一捻,绣花一般的左穿针、右缝线,蛐蛐儿们如探囊取物般手到擒来。 而她素白小手竟然一点伤口也没有,黑躯小虫在她手心宛如温驯的百尺,蜷着肢节让她放入篓子,不过一盏茶光景,他费心收集来的蛐蛐儿悉数回笼。 不用数也看得出一只不漏的回到篓子里,光看她令人眼花撩乱的手势,他就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打从心里佩服她的大胆…… 等等,他的用意是吓跑她,这会儿这一招不就不管用了? “你不怕虫?”失策了。 单无眠敛眉一笑,“妾身自幼爱与花草为伍,每到春耕时分,总有虫蝶飞来栖息,妾身见了有趣,也就让它们在花丛间穿梭。” 她没说所谓的花草是拿来酿酒用的,每年春天掉落的桃花能酿成春酿,果子成熟后又能制成桃子酒,一株桃树能为她赚进五两银。 只是酒酿和酒瓮仍要银子,扣除成本所赚不多,酒楼的老板坑人,欺生凌弱,一坛酒低价买入,高价卖出,她和冬雨被讹诈了不少银两。 身为县府千金她却从未过过一日小姐生活,她的吃穿用度和仆佣无异,有时还得挑柴烧水,替大娘和两位姐姐洗衣服,她并不娇贵,柴房、水边的虫鼠更多,她要是怕,只怕会换来更多做不完的事。 “哼!有趣?”他不以为然的挑眉,嘴角多了一抹恶意的冷笑。“本王的小白饿了,你去喂它。” “小白?”是猫还是狗? 第四章 南宫夜色露出憨傻的笑脸,指着床底下。“快点喂它,要是它饿惨了,连人都会吞下去。” “连人都会吞?王爷真爱说笑,哪有……吓!这……这是什么?”她弯下腰一瞧,顿然倒抽了口气。 “本王的小白。”他咧嘴一笑,只着单衣的他将两手往腰侧一擦,显得神气又非常稚气。 “可……可它是一条蛇……”她的大腿还没它粗,真要张口一吞,她刚好可以填饱它的肚子。 “是小白,它有七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喂它就要饿死了。”他毫无怜花之意,左脚抬高就往她没肉的小臀踢去。 “啊!” 重心不稳的单无眠往前趴倒,目光正和一双橙黄色的蛇瞳相对视,昂起的蛇头吐着舌芯,近到她可以感觉它森寒的尖牙就要咬上她雪白的颈项。 她真的吓到了,飞快爬起地一把抱住他,虽然他一点都不可靠,还是个傻子,但聊胜于无,至少他是那黄金蟒的主人。 只不过傻王爷的表情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娇软的女胴一贴在他胸膛,处子幽香暗送,他颈边的青筋似乎跳了一下,指尖骚痒地往上一抬,几乎要抚上她柔滑的青丝。 只见他五指倏地收拢成拳,用力推开使人心烦的迷香,俊脸刷地一沉,薄抿的唇瓣扁成一条线。 “要是怕就给本王滚出去,小白是本王的朋友,它很乖,不会乱跑,抱着它睡很冰很舒服,本王……我跟你说喔!它会说话,每天晚上都会嘶嘶地叫我。”他一下子大人样,一下子又破功,换成傻里傻气的语气,像个如假包换的傻子。 “抱着它睡?”单无眠涩笑地抚抚自己发凉的颈子,心头发软地望着该长成俊雅非凡的夫婿。“既然是王爷的朋友,身为夫君的妻子,以后喂养小白的活就交给妾身,你别和它靠得太近,毕竟兽性难驯,哪天它生病了,错认主人,恐伤及王爷的金躯。” 原本是想惊吓新进门的乐王妃,没想到惊得说不出话来的人,竟是始作俑者乐王。他再度瞠目结舌,没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她……她居然将一桌子煮熟的鱼肉、全鸡和莲子、枣果一并喂食丈长的巨蟒,不畏蛇吻的轻抚它金黄逆鳞,语气轻柔似在与之交谈。 而一向只与他亲近的黄金蟒居然乖巧的任她抚摸,毫无威恫的凶狠样,这连阿阳也做不倒,她却不费吹灰之力的办到了。 他养它不是让人驯服它,一月喂食两回活物是要维持它的野性,如今倒真成了王妃的宠物,乖巧得只差没摇尾巴谄媚。 这情景看得乐王很不是滋味,他有气难吐,再一次耍起“孩子脾气”,将桌上的合卺酒倒在一身嫁裳的新嫁娘头上,手舞足蹈的拍掌,哈哈大笑。 他以为她会发火、怒不可遏地大骂他是个傻子,然后掩面痛哭地不愿嫁个傻丈夫。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缓缓起身的她脸上并无怒意,她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轻拧一条湿巾擦拭他手上的酒液,眸心清澈得找不到一丝蔑色。 “夜深了,王爷该就寝了,来,坐到床边,让妾身为你除去鞋袜,忙了一天也该休息了,王爷困乏了,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单无眠当他是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弟弟,细心照顾他。 这女人、这女人……黑瞳蓦地一深,隐约听出磨牙声,“本王还没吃饱,我饿了。” 她咦了一声,并未多问,“宴席的菜色不合王爷胃口吗?妾身这就到厨房起火升灶,煮几道开胃小菜……” “说了本王饿了还啰啰嗦嗦,等你煮好本王也饿昏了。”他恶声恶气地使坏,根本不给她好脸色看。 “好好好,王爷别恼,今晚王爷就将就些,妾身这里还有几颗果子能充饥。”她轻声安抚,不当他是胡闹,使性子。 双囍红烛高高放,照出一桌的盘空碗净,原本准备给新人取用的佳肴全入了大蟒肠胃,一壶好酒也被王爷给洒了,真能入口的菜肴没几样,只剩下些汤汤水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灵机一动的单无眠想起出阁前曾在院子里摘了几颗甜桃,多汁味甘、香味诱人,入喉滋味令人口齿生津。 于是她拿颗正熟的桃子,指尖轻轻一划,再一剥,果肉与果核便分开了。 “喂我。”他张大嘴巴,等人服侍。 她无所谓的笑笑,“是的,王爷,你小口吃,别噎着了。” “你话真多,本王长大了,用不着听你的教训。”他用力地哼了一声。 “是,王爷是昂藏六尺的大丈夫,妾身话多,恼了你。”她从善如流的回答,脸儿微红的擦拭他滴落胸口的汁液。 “你顶着那怪东西不重吗?”南宫夜色指着她头顶的凤冠,忽觉碍眼。 “还好,因压了一整天脖子,早感觉不到重量。”其实是麻了,重得失去知觉。 “拿下、拿下,别在本王面前晃来晃去,本王最讨厌珠子碰撞的声音。”他绝对不是可怜她,是吃了人家甜果子而已,少找她一些麻烦。 “是,妾身这就卸下。”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手指灵巧的取下盘着发髻的重物。 南宫夜色是该睡了,折腾了大半天累乏了身子,可是他微眯的眸子却瞪着她梳妆的背影,微恼她竟未如预料中惊慌而逃,还能怡然自得。 他眼中闪过莫名情绪,对背着他的“妻子”有很深的不满,她凭什么能全无畏怯的和傻子当夫妻,一如寻常人家般相处,脸上毫无不甘和恐慌。 蓦地,一头如瀑的及膝长发流泻而下,黑如乌木般光泽耀目,一柄桃木梳轻轻梳滑,轻缓而秀气,仿佛男人的十指指入发际间,揉抚那无瑕缎面…… 下身一紧的南宫夜色感受到一股热浪往上冲,他在心里低咒着,努力平息不该有的欲念。 不过男人似乎有自作孽的倾向,明知旖旎春色是致命毒药,却克制不住内心的贪欲,由眯视渐为堂而皇之的凝望,眼神专注的移不开视线,胶着在身侧她那梳发的动作上,以及那抹青艳身影。 “呃,王爷还不睡吗?”单无眠略带羞意的问。 猛地被捉个正着自己在偷看,他有些恼怒的拉过锦被盖住头,“本王睡了,不许你吵本王睡觉。” 她嫣然一笑,轻移莲步来到床边,“王爷得吐气,别用被子闷着。” “本王最大,你少管本王。”他侧身不理人,像是在生着闷气。 “是,王爷最大,妾身哪敢多嘴,你爱怎么睡就怎么睡,只要你觉得舒适就好。”她将被子拉下三寸,露出一颗黑色头颅。 夜深人静,单无眠不需要人伺候的脱下嫁裳和绣花鞋,穿着单薄的单衣从床尾爬上床,小脚如玉的跨过男人大脚丫,徐缓地躺在床的另一边。 她的脸是烫红的,心口狂跳不已,纤指拉开锦被的一角悄然滑入,怕人听见衣物和床铺摩擦的窸窣声,羞得不敢见人。 她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能谨守妇道,与夫同睡一榻。 突地,一只重臂往她腰上一放,她吓得差点失声大叫,身子僵直得像块木板,由着张开的大掌滑过细腰,停在稍嫌薄嫩的大腿上。 “你太瘦了。” 天外飞来一笔嫌弃的低语,近在耳畔,她僵硬得不晓得该做何反应。 “你都没吃不饿吗?”她这身瘦肉,他手掌一掐就没了。 “没关系,一、两餐不吃无妨,妾身习惯了。”饿个几回是常有的事,大娘常借故打翻她的餐食,以此凌虐她的肠胃。 “习惯了?”南宫夜色的语气很沉。 惊觉失言,她尴尬笑笑地改口,“是妾身不饿,多谢王爷关心。” “谁关心你了?少往脸上贴金,本王不想明天一早醒来,身边躺了一具全身冰冷的死尸。”他咬着牙,装出不在乎她死活的样子。 单无眠会心一笑,她知道自己嫁的丈夫不坏。“王爷,你是善良的好人,老天爷不会一直亏待你的,好人会有好报。” “善良的好人……”他低喃着。 红烛燃了一半,睁目不眠的南宫夜色在心里苦笑。好人通常不长命,良善之人总被欺,老天爷若有心,又怎会眼睁睁看恶人横行。 长夜漫漫,黑暗中一双锐利的瞳眸迸出冷厉光芒,似夜行的豹,凶猛无比。 身侧传来规律的呼息声,显示困乏的人儿早已入睡,借着微亮的月色,他仔细端详名义上为“妻子”的女子芳颜。她秀妍端丽的容貌并不出色,后宫嫔妃任何一人都胜她姿色三分。 可是她有种沉静秀雅的美,不特别张扬,恍若拂动细柳的清风,虽然很淡、很轻,好像不存在,可是仍轻柔地拂过心田。 “你动心了?” 因为看得太忘神,没察觉床前立了一道人影,南宫夜色不悦地颦起眉。 “你话太多了,夏侯。”此时的口气,绝非是身为傻子的乐王。 “王爷喜欢王妃天经地义,夫妻敦伦美事一桩,王爷别太累了。”听似无起伏的语调中隐含一抹戏谑。 “夏侯莱阳,你来看本王笑话吗?”他声音压得很低,由齿缝迸出,不想惊醒枕边人。 是。他没把实话说出口,“王爷意下如何,她是我们该防备的人吗?” 顿了一下,他略微思索,“再试她几回,本王不信她毫无心机。” “好,那我再查查她父亲那一边,与皇后扯上关系的人少有善类。”月光下,夏侯莱阳的神色冷若寒石。 “小姐、小姐,奴婢来伺候你了,你起来了没?王爷有没有打人?你要不要紧?奴婢来救你……啊!好痛,什么东西挡路……”好硬,她的脑袋瓜子快撞破了。 一道横冲直撞,看也不看路的小小身影迈着小短腿,飞快的奔走在青石板路上,边跑边高声喊着,让人不注意她都很难。 一整夜提心吊胆的冬雨根本不管王府里有什么天大地大的规矩,心里只有小姐的她天刚蒙蒙亮,便匆匆忙忙地起身着衣,路况不清的走两步,跌一步,跌出一身的青青紫紫。 可是她也不怕人笑话,照样迈腿急奔,在迷了几次路,终于找到王爷、王妃就寝的新房。 乐王府虽不比皇宫内院,不过也幅员甚广,东起水云阁,阁阁相连至最西边的云雨居,院落与院落仅用半人高的砖墙隔开,每个院子又长得差不多,难怪她找得眼睛都花了,头晕脑涨不辨东西。 为了省时,她是低着头猛冲,谁知直直的廊道上竟出现一堵肉墙,停不住脚的她冷不防撞上去,当下额头发红、眼冒金星,差点被撞飞出去。 幸好有只有力的臂膀及时拉住她,否则这一飞就要落入身后的荷花池。 “新婚燕尔,枕畔缠绵,欢情正浓时你想去打扰?”不识相的丫鬟。 头顶传来冷冷的男音,回过神来的冬雨抬头一看,一张不快的晚娘面孔露了出来,“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像个鬼,我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你,说,你是不是跟踪我,想趁机占我便宜。” “占你便宜?”夏侯莱阳眼角抽了抽,面冷的一睨鼓着双腮的小爆竹。“起床前照过镜子吗?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你是何者?” 冬雨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三个,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但隐约知晓他在嘲笑她长得不美。“那你在这里干什么,想偷看我家小姐没穿衣服的样子?” 闻言,他这下连嘴角也一抽了。“我是王爷的贴身侍卫,王爷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冬雨一听,狠狠地倒抽一口气,“你……你不要脸、下流!人家在闺房内,你竟也站在一旁……呃,侍卫,那我家小姐的身子不就被你看光光了?” “……”夏侯莱阳无言。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动,她不值得他动手杀之。 贴身侍卫的职责是保护主子的安危,主子去什么地方他就跟到什么地方,一切以主子的安全为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但是到了这丫鬟的口中全曲解了,她把忠贞的行为看成猥亵行径,误会贴身侍卫保护主子的忠心,还把他想成是窥人春色的春宫,这……好一颗猪脑袋,要来何用? 夏侯莱阳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一个鲁莽又没脑子的丫头会令他哑口无言,动了杀念。 “你们在门口吵什么?吵得我想好好睡一觉都不行,要本王把你们一个个拖去砍头才肯安静吗?”噢!他头好痛,快爆开了。 脸色发青的南宫夜色精神不济地拉开门,不分青红皂白的先扯开喉咙骂人,他面容略显憔悴,脚步浮动,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有些体力不支。 新婚夫妻又晏起,气虚体弱的打摆子,这说明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用不着言明,王爷的洞房花烛夜好不绮情,纵夜狂欢。 多么令人遐思的情景,一头虎豹强压海棠,蓬门今始为君开……开…… 只有一人除外。 “小姐,你有没有伤着?奴婢来救你了!”冬雨一马当先,门才开一条细缝,她人小、个小的朝王爷腋下钻过。 救她? 南宫夜色冷眸一厉的眯起,满心不豫的瞪视那浅黄色身影。乐王是傻子不是夜夜磨刀的屠夫,她当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还是杀人越货的土匪?居然喊着要救人。 该被拯救的人是他,她家小姐的睡癖还不是普通的差,还有抱着“枕头”猛蹭的坏毛病,他一夜被她烦得虚火上升,只得猛灌白酒降火。 只是酒一入肚,干火转烈火越烧越旺,要不是他苦苦压抑、把持得住,他苦装多时的假象就要露馅了。 “没想到王爷这么虚。”果然中看不中用,外表会骗人。 他猛地回头,瞪目,“你尝过一剑穿心的滋味吗?我可以成全你。” 第五章 “可怜的王妃肯定不成人样,经过王爷一夜的折腾……”啊!辣手摧花魔,竟硬生生的折损一朵好花。 “夏侯莱阳,你思春了吗?要不要本王替你赐婚?”环肥燕瘦、文君新寡,他送他一群正值虎狼之年的饥渴女子。 眼底微闪笑意的夏侯莱阳面不改色,“王爷没碰她?” “我看起来像是饿了很久的急色鬼吗?”再美的女人他不是没遇过,还不是一样坐怀不乱。 “难说。”对王爷认识不深的人,大概会认同此时的亲眼所见。 “你……”他胆敢怀疑他超凡入圣的品性。 “王爷应该没瞧见自己此刻的神色吧!纵欲过度、面色偏青、眼中浊白……王爷要卑职继续形容你房事过度的模样吗?”身为下属,他谨遵上意。 “我宿醉。”南宫夜色咬着牙,说出令人难堪的愚行。 “噢。”他全无表情的轻噢一声。 “噢是什么意思?看得出你心里很乐。”他越惨越能取悦他。 “很好。”两个字。 “很好?” “这样才能显现出王爷的无能、沉迷女色,让有心人不再对王爷严密监控。”他这副萎靡样适得其所。 南宫夜色深幽的黑瞳一闪,“皇后娘娘派来的眼线还在吗?” “左边第三棵槐树下,提着水桶洒扫的中年男子,右手边正用抹布擦拭栏杆的婢女,还有想爬上你的床,最后被你吓得落荒而逃的侍女拎月。”他列举三名,其他数人观察中。 十五岁生辰那夜是南宫夜色人生的转折点,他由意气风发的二皇子一夕成长,转变为时时提防他人算计的惊弓之鸟,无时无刻不担心一条小命就此灭绝。 乐王生母雩妃红颜薄命,承欢龙宠不胜负荷,芳华正盛便因病早逝,怜惜稚儿无母的皇后便年年送来寿桃,长寿面,为他祝贺。 那一夜同样是欢庆寿辰,歌舞升平、通宵达旦,不疑有他的二皇子吃下寿桃,初时并无异状,只是面色潮红了些,众人以为他饮酒过度而没放在心上。 谁知隔日竟腹痛如绞,嘴边还渗出黑色血丝,他没撑几时便陷入昏迷,面色灰白,身体也越来越冰冷。 这是中毒的迹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是召唤而来的魏太医却睁眼说瞎话,谎称是身染恶疾,不久于人世,药石罔效。 堂堂二皇子,皇上的亲生儿,居然救也不救的就放弃,不是存心要他的命吗? 其实只要有刚正不阿的官员用心查办下去,便不难查出是皇后下的毒手,为了巩固太子的皇位,她不惜毒杀喊她母后的庶出皇子。 可是当朝没人怀疑曜阳王朝第一神医魏太医的医术,包括圣明的皇上在内,皆深信不疑,他怎么也不可能疑心结缟近二十年的皇后,在他心中,她始终端良贤淑,是有量的后宫之主。 当时,已是近侍的夏侯莱阳深夜潜出宫去,向雩妃之父,也就是二皇子的外公求援,这才请出宫外高人相助,救回二皇子濒危的一条命。 而后唯恐皇后一计不成,复生一计,欲置人于死地不可,南宫夜色在近侍的献计下装傻,以傻子模样示众,掩去天生才智。 乐王不是傻子,他的傻是装出来的,他这一装就是九年,没人看出他并非真傻。 只是皇后仍不放心,怕之前下毒没杀死他,担心他只是装傻,担心哪天他又清醒过来,太子的皇位便岌岌可危,因此私底下派出不少人潜伏乐王府,以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皇后对本王的厚爱真是无以为报,她这番心思要算计到何时?”南宫夜色神色阴郁,淡淡暗影流转于眉宇之间。 “直到有一人荣登极乐为止吧!瞧,她不是又为你送来美娇娘,抚慰你寂寞长夜。”枕畔相依,只羡鸳鸯不羡仙。 南宫夜色没好气的一哼,“麻烦。” “不过那个护主心切的丫鬟倒是有趣得很,让人想整弄整弄一番。”他假意扶着腿软的王爷,一步一步地往内室走去。 名为近侍的夏侯莱阳不仅是保护乐王的贴身侍卫,同时也是为他出计献策的重要军师,年纪轻轻却足智多谋,只年长乐王一岁,平时代替乐王向外连络事情。 两人以主子、下属相称,实则亲如兄弟,彼此间互相信任,没有秘密,南宫夜色愿将生命托付手中的生死至交。 虽然有时南宫夜色很想宰了他,因为他的“直言”非常不中听。 “不要玩出人命,随你怎么整弄,可别玩到最后把自己赔进去。”难得见他对某事感兴趣,兴味十足地挂在嘴边谈起。 “王爷是在指自个儿吗?卑职以为昨夜就能看到惊慌不已的王妃泪奔,没想到竟是风平浪静的一夜,王爷与王妃同榻而眠。”他能忍受细作近在枕边? 南宫夜色脸色阴沉,冷郁不张。“我错估了闺阁千金,她根本不在预料之中。” “那么王爷想……”怎么处置她? “啊——” 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天际,惊悚骇人,由王爷寝居传出,交谈的两人面上一肃,随即一前一后朝内奔去。 尤其是傻子王爷冲得最快,第一个奔回寝房。 第四章 “冬雨,小声点,别惊扰了王爷,这没什么大不了,你不要大惊小怪。”单无眠今天才知道丫鬟的尖叫声有多高亢,几乎要震破她的耳膜。 “小……小姐,有血!好多的血……”怵目惊心的血红渲染了一大片床褥。 她一听,困窘得满脸通红。“这是正常的事,每个姑娘家必经……” 不等小姐说完,脸一白的冬雨便呼天喊地的叫嚷,“根本是杀人嘛!王爷太可怕了,居然让小姐流这么多的血,他不是人,是畜生,老天怎么不下道雷劈死他?杀千刀的没天良……” “不是啦!冬雨,你误会了,这血是……呃,女子成年的象徽,表示可以生儿育女了。”这……真教人羞于启齿。 “小姐不要怕,冬雨保护你,那个禽兽王爷要是敢再碰你一下,奴婢就跟他拼命!”就算拼得一死也不足惜。 “我……”她想解释,可是性急的丫鬟压根听不进半句话。 新婚之夜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偏她昨夜睡得太热,忘了每个月的这件事,才会来不及处理,让血染成患,教人误解。 如今她是有口难言,说不出难为情的事儿,倒让冬雨给嚷嚷开来,她要无地自容了。 “谁说王爷是禽兽?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评讥本王,把他的头给砍了!”人在府中坐,祸从天上来,他什么也没做,居然成了无恶不作的大淫贼。 一见禽兽……乐王怒气大发地喊着要砍人头,声音大、胆子小的冬雨怯弱的一缩颈,往小姐身后一躲,生怕自己脑袋会不保。 她这举动让看在眼底的夏侯莱阳在心里笑开了,不过他仍面冷地看不出表情,一如尽忠的侍卫,随时跟在王爷身后。 “王爷息怒,小婢一时错口,没有认清王爷敦厚的为人,稍后妾身自会管教一番,不让她口生是非。”丫鬟犯错,主子承担。 敦厚?南宫夜色神色复杂的一拧眉,“她骂本王,本王饶不得她,叫她学狗爬……” 某人忽地轻咳一声,一脸憨怒的南宫夜色不着痕迹地往后一瞟,别有深意。 “算了,本王今天心情好,不罚她,可是她哇啦哇啦地吵到本王,本王要知道她在吵什么,不说清楚就罚,罚她捉一百只青蛙给本王玩。”他扬高下巴,头往后仰,学人用鼻孔睨人。 “一百只青蛙?小姐,奴婢不敢!”她最怕恶心的绿色小蛙了,黏糊糊地,手上满是腥味。 单无眠浅笑地拍拍她的手,澄净水眸轻轻一睐,“王爷,蜀犬吠日不用往心里搁,小婢她看错了,才会一时情急的哇哇大叫。” “看错什么?本王的寝室是养了老虎还是豹,她叫了一声把本王吓到,本王很不高兴。”他嘟起嘴,佯怒。 “这……”她薄嫩脸皮嫣红一片,不太自在地拙了口舌。“女孩家的小私密,王爷不必知道得太细。” “哼!我是王爷,你敢隐瞒,是不是你也要捉一百只青蛙,让本王水煮青蛙、炖青蛙汤、炸青蛙?”叫得像杀猪还说是小事,都当“傻子”好欺吗? 单无眠为难地露出一丝窘色,“王爷大概没见过,是妾身的葵水来了。” “葵水?”他先是不解其意,继而顿悟的在心底恼怒,耳根不自觉地发烫。 搞什么东西!不就是女人的……呃,血,瞧那丫鬟没分寸的大叫,简直是愚弄人,他还当皇后的人马潜入乐王府,拿他的新王妃杀鸡儆猴,好看他的反应。 不可否认地,见到“妻子”平安无事,南宫夜色的确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有被戏弄的感觉,略微不快的气恼在心。 嫁进府里才第一天,这主婢两人已让人头痛万分,全都不按牌理出牌,言行举止皆在意料之外,教人想原轿送回,省得哪日被她们搅得天翻地覆。 “什么?是小姐的葵水来了呀!害奴婢吓了一大跳,那么大的一摊血,王爷要有多粗暴才能……”真要是男女行欢,不死人才怪。 “冬雨。”单无眠无奈的低唤,阻止她对王爷不敬,以及…… 但是太迟了,两个进屋的男人顺着冬雨手指的方向一瞧,刺目的艳红让两人同时啊了一声,瞠目地又把视线转向她。 那是一种惊骇的眼神,不敢相信一名女子的体内竟然能流出惊人血量,而且不只一天,是接连四、五日,她怎么不会失血过多而亡? “小姐,奴婢立即将沾了秽血的床收拾干净,你和王爷到花厅谈心,聊聊院子里的花开了几朵。”知道逃过一劫的冬雨赶紧将主子请出内室,她尽奴婢的本份整理凌乱床铺。 她当然不指望傻子王爷能与小姐风雅诗词、弹琴作画,只求他快点离开,别让她羞愧不已,担心会掉了脑袋。 “王爷,容妾身梳理一番,一会儿我陪你到花园玩。”单无眠委婉地请求,面无虚色。 南宫夜色看了看那摊血,又瞧了瞧她洗去脂粉的苍白脸色,破天荒心软地放她一马,“别让本王久等了,不然本王拿你当人体陀螺。” “是的,多谢王爷,妾身不敢延滞。”她福了福身,礼数做足。 “听说你是本王的王妃,你叫什么名字?”突然问起,连他自己也大吃一惊。 “姓单,名无眠。”她简单说道,并未报出父亲的官名。 “好,以后本王就叫你无眠。”他施恩般的一仰首,阔步昂行。 一切比照皇宫奢华的摆设,山水鸟兽画的青花瓷有半人高,银貅、金貔、玉麒麟,铜铸的狻猊重达百斤,一屋子的稀世珍宝。 看得出是皇上的赏赐,极其宠爱才智不如从前的乐王,若是乐王本人,定是不会摆放“不好玩”的死物,因他以玩乐为主。 冬雨一边铺着床,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珍奇宝物。她一个小小丫鬟没财没势的,真要碰坏屋里任何一件珍宝,她卖身一辈子也赔不起。 而在这时候,单无眠也在屏风后头换好衣物,长发绾起盘成垂马髻,一支木梳别在发际,别无其他饰品,一身清雅的走出。 她不爱穿金戴玉,一妆匣是父亲在她出阁时临时凑出来的,有金钗、银簪、玉耳坠等,质地不算好,但也不致差到哪去,只是拿人多少就得还人多少,她怕一旦用了,日后是她还不起的代价。 “小姐,你跟王爷圆房了没?” 冬雨脱口一问,惊得她家小姐一个踉跄,绊了绊脚。 “我再说一遍,王爷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别再用轻蔑的态度待他。” “小姐,你老实跟我说没关系,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们同床共盖一被睡了一整夜,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吗?”一男一女耶!不是姐妹或兄弟。 单无眠轻声叹息,失笑地一点丫鬟额头,“这种事我需要骗你吗?王爷虽是昂藏男儿身,可心性仍稚气得很,哪懂得夫妻之间的床第事。” “什么?王爷他不行呀?”冬雨顿生同情,本就心善的她可怜起“英雄无用武之地”的乐王。 “以后别把他当仇人看,他不是故意让自己变傻,我们要心存怜惜,对他好一点。”世人皆瞧不起他的傻,实在伤人。 冬雨点头。“好,小姐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奴婢一起陪小姐照顾王爷,给他当靠山。”丫鬟志气大,拍拍小胸脯允诺为忠婢。 主婢俩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落入凉亭里的男人耳中,习武者的耳力向来敏锐,能听百尺以内的细微声响,加上两名女子以为四下无其他人,谈话声难免扬高了些,教人听得一清二楚。 背脊挺直的贴身侍卫夏侯莱阳冷面如昔,可依然能感觉得出他在笑,而且笑得满开怀。 而蹲在地上打陀螺的傻子乐王却是一脸铁青,陀螺打得特别用力,才甩了几下就玩坏好几颗陀螺,他握线的手很想甩上某人的脸。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也想当本王的靠山?她们凭什么?简直是不自量力。”口气大的人死得快,棺材里装的都是大话连篇的笨蛋。 “王爷,你的脸色太狰狞,请咧嘴笑,皇后的人正瞧着你会吓哭小孩的脸。”被人说中痛脚也犯不着恼羞成怒,“不行”的男人多得是,不差他一人。 南宫夜色牙根咬紧一扯脸皮,露出类似“笑”的恐怖表情。“把那个口无遮拦的丫鬟给本王带远点,本王不想失手杀了她。” “忠言逆耳,这世上说实话的人太少了……”他倏地伸手一攫,接住王爷“不慎”弹出的陀螺。 第六章 南宫夜色冷哼,“我开始怀疑你是皇后派来的卧底,目的是让本王气急攻心、久疴难治。” “卑职亦有同感。”他看似低视王爷的动静,实则颔首赞同。 “你……” 正当南宫夜色想借着打出陀螺的手势袭向身后的近侍时,一阵淡雅清香先至,他横眉一竖瞪了一眼,席地而坐玩起奄奄一息的毒蝎。 想要他死,还有比这时更顺手吗? “王爷,你怎么坐在地上?衣服会弄脏。”单无眠只瞧了一眼他手中的蝎子,便信手一拈,丢进绿波荡漾的拱桥下。 一只斑斓大鱼跃起,一口吞下致命毒虫,鱼尾一摆,游向绿水间。 这一幕真教人大开眼界,至少夏侯莱阳是惊讶不已,他冷然瞳眸闪过少许波动,为王妃的胆大佩服万分。蝎尾一螫,绝非小事一件可开脱。 而撇嘴轻哼的南宫夜色早对她有此举动少了讶异,经过她舞手捉蛐蛐儿、熟鸡干果驯化黄金蟒后,他不认为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他真是小看她了,低估“对手”的实力。 “我饿了,想喝奶……”乐王又故技重施,借由袭胸动作试她底线。 谁知他才一伸手,他的王妃居然大胆到敢拍开他的手,还用哄孩子的口吻教训他。 “王爷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再动不动就扯人衣服要奶喝,那是不对的,你要学着聪明点,当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别让人取笑你长不大。”他追着人要奶喝的坏习惯一定要改,她会夙夜匪懈地盯着他不再犯。 他一怔,差点忘了他扮的是傻子。 “大人也可以喝奶,不信你问阿阳,我常看他抱着不同的女人在吸奶,她们一直喊不要、不要。” 有那么一瞬间,南宫夜色仿佛在“妻子”身上看到雩妃的影像,她们的身形是重叠的,嗓音清柔地告诉他何谓对错,要他牢牢记住——“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其实母妃死的时候他还小,根本记不得她是何样貌,可是无眠柔美的脸庞一靠近,他几乎立即想起他那薄命的娘亲。 不过他很快的回过神,成功地扮演傻子的角色,并且将嘲笑他无男儿雄风的近侍一军,让他落入和他一样难以自处的坑洞里。 “原来是有样学样,难怪了。”冬雨一脸鄙夷地喃喃自语,声音虽小却逼得夏侯莱阳不得不出面自清。 “王妃,王爷傻了,老是把作梦当真,卑职请太医过府几趟仍无法根治,太医说了这是心火虚,妄想成癖。”想玩到他头上,想都别想。 单无眠眼神一避,似对此说法小有疑虑。“夏侯侍卫多心了,你只管保护好王爷,别让人伤了他,至于你的私德如何,旁人无从置评。” 他一听,冷颜骤地黑了一半,“王妃,卑职的私德绝对禁得起评论。” 她笑了笑,并未正面回覆,只道:“王爷,不可以再学夏侯侍卫了,不然妾身会生气,把你觉得好玩的事物全给收起来。” 表面在赌气的南宫夜色在心底笑开了,终于让占上风的军师吞下败字。“我是王爷,你不可以管我。” “夫妻是一体的,王妃跟王爷一样大,而且妾身不是管你,是教你做个受人尊敬的好人,我们会痛,别人也会痛,谁都不做坏事就不会有人痛了。”她用浅显的字义教导他做人之道。 谁都不做坏事就不会有人痛。这句话深深地打入南宫夜色的心坎,他微带苦涩地抿紧薄唇,以手遮目,怕人瞧见他眼底深沉的痛。 若是不做坏事就不会有人痛,那么皇后的狠心又算什么?她千方百计地欲对他不利,不顾皇家子嗣日渐稀薄,执意推太子上帝位而狼子野心。 他无意去争,可她不信,处处搁着小人心,防他如防虎,时时忧心虎会噬人,太子的皇位终将不保。 “王爷,你怎么了?眼睛进沙了?让妾身瞧瞧。”他突然太安静,让人很不习惯。 听到真心关怀的清嗓,南宫夜色闭眼的握住抚向他面庞的柔嫩小手。“本王要当坏人,不当好人,他们会欺负本王,本王不要被欺负!” 单无眠一听,眼眶微湿,心疼地抱住孩子心性的夫婿。“王爷不怕,妾身保护你,谁再言语伤人,妾身粉身碎骨也要为你讨公道!” “……粉身碎骨吗?”嗅着幽然馨香,南宫夜色靠在酥胸上的脸庞扬起一抹无声的笑。 “是呀!王爷,从今天起,你在奴婢心中跟小姐一样重要,谁要敢欺负你,冬雨跑在你前头帮你挡!”王爷太可怜了,她不能不帮他。 免了吧!小小的丫鬟能有多大能耐帮他挡?冬雨的热血沸腾让南宫夜色心里的感动化为乌有,只想一脚将她踢进荷花池,冷却冷却她过热的脑袋。 “单县官,本宫要你办的事你办得如何了?可有令本宫满意的进展?” “这……”汗湿涔涔的单上南一脸惶恐,两手互搓得快搓出一层皮来了。 “你这蠢材!皇后娘娘问你话呢!你还不回答,支支吾吾做什么,想要拉下去挨板子吗?”尖锐的嗓音低又轻,似男又似女。 “下官……呃,下官有点紧张,第一回晋见皇后娘娘……”手脚不知往哪搁。 荣华富贵好得,却也要有那个命去得啊!小小七品官一见到大场面,双腿就发软,怎么站也站不稳,直打摆子。 承蒙皇后亲召,小官是欣喜若狂,差点高兴得跳上天,可是一入乾坤门,再进昭阳殿,层层重重的关卡让他打脚底发凉。 十个人叠成人梯也爬不上的高墙,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禁卫军,错身而过的来回官员个个官位都比他高,文官风骨凛然,武官气势威武,全是国之栋梁。 这吓得呀!他低着头不敢往上一瞧,就怕遇着了直隶上司被认了出来,他前途堪虑。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他想捞点好处,升官有望,还是得有些手腕,先把良心放一边,成大事者不计代价。 “本宫并无三头六臂,你起来回话,这玉板儿寒得很,别着凉了。”风华绝代的朝云皇后轻抬起胜雪柔荑,以丝帕按了下唇。 “是,下官得令,谢娘娘的恩惠。”玉石铺成的地面耶!真是太奢华了,如果能挖一块…… 单上南战战兢兢的起身,他心里想的是发财梦,利欲薰心地盯着地上发光的白玉瞧。 她掩嘴轻笑,“哪来的恩惠,不过是见本宫一面,就能让你飞上天当神仙了吗?” 小县官没见过大世面,但也滑溜得很,听出她的话中话,“下官当然要感恩,娘娘的仁慈才让小女得一良缘,下官感激不尽娘娘的大恩大德。” “喔!本宫这红线牵得好吗?令千金在乐王府一切过得好吧!”慈宁的面容一闪冷意,说是笑,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寒颤。 “托娘娘的福,小女顺心,没得怨言。”他说得谄媚,不提与女儿之间的交换条件。 她轻颔首,笑得淡漠,“她与乐王夫妻和乐,本宫也欢喜,不过终究是嫁了个傻子丈夫,难道她无二话吗?” 人若傻了倒也好办,就怕他傻得有意思,让她垫高玉枕也难入眠。 “是傻子呀!娘娘,小女的来信中尽是谈及王爷的傻里傻气,智力不足的黄口小儿。”乐王傻名天下知,哪来后话做文章。 朝云皇后轻捏帕角,笑不达眼,“可本宫怎么听说他俩圆房了?小俩口还情火激烈得很,让一干下人瞧得都羞红了脸。” 那一摊血正好派上用场,来得正是时候,王府内没有不透风的秘密,很快就传开了,无人不知乐王的性急,苦了初为人妇的王妃。 关起门来的闺房事自是无从得知,可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绝少不了,洗涤房的大娘、洗衣妇一瞧见被子上的血迹,无不睁大眼的暗念一句:老天爷呀!会死人的。 “什么?他们圆房了?”这鬼丫头信中提也不提,可别当自己真是王妃。 “怎么着?你还不晓得这回事,你俩父女感情不好吗?给皇家添福的事儿她倒是含在嘴里。”皇后双目低垂,遮住那抹凌厉眸光。 闻言,他笑得短促,额头大汗直往下落。“没的事,下官从以前就偏宠小女,都宠出她的娇性了,女孩家害臊嘛,当然不好提与王爷的好事。” “那就别宠了,好生问问她如何和乐王成了真夫妻,本宫送了诸多美女和佳丽,可没见他理睬过一个,全都泪眼汪汪地跑来跟本宫诉苦乐王的不解风情。”美人在怀岂能无动于衷,傻的是心智可非身子。 这便是皇后疑心之处,若乐王真是傻子,软玉温香的投怀送抱,主动送媚献身的娇人儿怎会抗拒得了,她们个个是她精挑细选的极品,姿色不亚于宫中嫔妃,他说了不要,但伟岸的男儿身躯真能按捺得住春潮横流? 即使是不懂情欲的童子一经撩拨,小小年纪也会对女色生欲,继而做出人生绝妙事。 而乐王对众美女却一个也不碰,只扯着她们衣服要奶喝,口角流涎憨痴状,把这些没用的女子吓得脸色发白,仓惶而逃,全然忘了她的交代。 不就要奶喝吗?那就敞胸露乳让他喝个过瘾,她就不信他只是喝奶,没动了其他念头。 可是平时搔首弄姿,勾引得男人心痒难耐的女人们,一到乐王府全走了样,没人待上半个月,寻死寻活不肯伺候傻子王爷。 一个行为像孩子的傻王爷能有多大能耐,众女竟然摆不平他,反过来被他的傻逼得无处可逃,没傻的人倒是不如一名傻子。 “娘娘要下官问……呃,这种事?”这要怎么启口?真棘手。 瞧他一脸为难,她好心地放他一马,“不问也无妨,不过叫你女儿再多找几个机会试试他,本宫为皇上着急呀!就怕少了虎翼为皇上分忧解劳。” 皇后说得满面愁色,还是难掩她为太子一争天下的野心。 “是,下官立刻去办,派人知会女儿一声,定不让娘娘失望。”王爷的傻还用得着试吗?皇后娘娘是多此一举了,白担心。 她若无其事,“受点小损伤不打紧,乐王幼年习过武,皮肉粗厚,没有旁人想像中娇贵。” “下官会有分寸,不伤王爷筋骨。”他一听便明白了,知意地点头如捣蒜。 垂眸一扬唇,她甚为满意的一抬秀腕,“下去领赏吧!小新子,就说是本宫意思,一百两黄金、玉如意一对,好好帮本宫做事的人,本宫绝不亏待。” 一百两黄金、玉如意一对? 听着赏赐,单上南两眼骤地发亮,笑得嘴都快阖不拢了,盘算着离升官之路不远了。 “奴才得令,这就为娘娘办事去。”小新子公公眼色尖,赶忙把表亲领出了昭阳殿。 面色光滑如女子,声音尖细难辨雌雄,要在宫里谋得一位置,没点脑子是不行的,进宫前本名是柯新民的小新子就有那么点小聪明,所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了后宫之主的宠信。 皇后娘娘对他非常依赖,不少见不得光的肮脏事都借由他的手去执行,他也颇为自傲能得娘娘重用,帮着在一旁提点子,让太子的登基之路走得更顺畅。 可是皇后的用心良苦却始终未曾问过太子,这是他想走的路吗? 母子连心是无稽之谈,诚心礼佛的太子从不过问政事,他一心修行,欲入空门长伴佛祖,一盏青灯,暮鼓晨钟,修得生平安乐。 “你呀!要记住了,这是你的机会,要把握住。”小新子不忘提醒他,成了事才有功劳,反之,什么也得不到,落得一场空。 “是是是,我记住了,表舅子的提携下官没齿难忘。”怀兜里揽着黄金,单上南乐得双脚迈得更快的离开。 “别太高兴,管好你的女儿,让她尽快办妥娘娘的交代,否则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娘娘要的是结果,不是他的敷衍。 单上南讪然一笑,赶紧将尚未温热的金子取出一锭,塞入小新子手中。“劳累你多费心了。” “就这么点诚意?”他尖着嗓,修得细长的眉往上一挑。 “……当然不只,自家人哪能寒酸,托你的福气我才能光耀门楣。”他忍痛地掏出一半的黄金,连同玉如意也一并送了。 失小财,得大财,以后的封赏一定只多不少!他心痛地想着。 “嗯哼!这还差不多,人要往远处看,别贪近利。”没点油水好捞,谁担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得利的小新子唤了新来的小太监,将他的宝贝放回他独自的屋里,他扭腰摆臀地走回昭阳殿,到皇后娘娘跟前伺候。 见着娘娘惬意地喝着茶,他机伶上前跪伏她脚旁,轻捶娘娘的凤足。 “他可靠吗?”朝云皇后状似无心的问道。 “启禀娘娘,奴才这表亲贪财好利,巴望着步步高升,只要给他一点好处,让他作作梦,他拼了一条命也给娘娘做牛做马。”人心是最好利用的饵,往哪一摆都成。 “嗯,那就拴着这条线吧!让本宫瞧瞧这浪有多大。”鱼大白浪翻,无鱼水面静。 “是。” “就这么着吗?没点风风雨雨?”太过平静总是不好。 磨得精的小新子明了其意,贼眼珠滚得溜,“那就派两三个人去闹一闹,帮帮少不经事的王妃。” “唔,她是稚嫩了些,就准了你。”论起心计,单纯的官场千金哪及得上宫中磨出的精明。 “是,奴才给了力,让娘娘安枕无忧。”该派谁去呢?怎么闹法? “对了,小新子,别忘了替本宫送一份心意,贺喜乐王妃,让她补补身,哪日有妊在身,就给咱们皇室添喜了。”太子无嗣,她生不得。 第七章 不论圆房一事是否属实,该防备的事还是得预防。 小新子一双鼠目眨啊眨,直呼娘娘贴心,“奴才这就准备宫中‘圣品’给乐王妃送去,让她母体安康,一享娘娘美意。” 第五章 “唉!怎么又来信了?三天两头来一封,真要让人不安宁吗?明明没有的事,要人无中生有、造谣生事不成?我哪来的本事胡诌一通……” 看着捎来的第十七封书信,一脸莫可奈何的乐王妃托着腮,倚窗叹息,平素不发愁的眉头拢起小尖丘,难解愁绪。 爹的疑心病实在太重了,疑神疑鬼的怀疑这、怀疑那,还怪她不用心,非逼着她空中捉鹰、弄假成真,证明乐王不是傻子。 可是嫁入王府已月余,她实在看不出王爷哪里不傻,两人同床共枕一觉到天明,也没见他毛手毛脚、不规矩过,顶多夜里有个硬物顶在她腰际,让她睡得不安稳而翻个身罢了。 王爷就是孩子心性,爱玩又不喜人管束,顺着他的毛摸倒也好相处,没再把大白、小黄养在屋里,少见奇奇怪怪的蛇鼠牲畜。 其实只要好好跟他讲,他还是懂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以前没有人敢直言不讳,所以他一直懵懵懂懂,认为王爷最大,做什么事都是对的…… 蓦地,她一发怔,指尖不意抚上殷红唇瓣,娇俏玉颜莫名地绋色如霞,微微发烫。 不吃奶就吃你的小嘴儿,阿阳说的。 那个阿阳真不是好东西,自个放荡就算了,居然还教坏王爷,让他每回一见到她就先亲个嘴,她无力制止,他反而理直气壮的套用阿阳的话——他是王爷,她是王妃,王爷亲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不对。 这话说得是没错,夫妻之间有什么亲昵举动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她就是觉得怪,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他的“亲”一点也不像小孩子,倒似男女间的吻,让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咦,你在看什么?怎么看得脸颊红通通的?背着本王和外面的野男人通情书是不是?”一只男人的手倏地抽走她手中的信笺,哈哈笑着。 “是我爹写来的家书,快还我……”啊!他又靠过来了,不妙。 单无眠没来得及逃开,一张笑嘻嘻的大脸朝她贴近,重重地吃了她的小嘴儿一下。 “哈!你一定是在想念本王的亲亲,阿阳说你的脸儿若红红,就是想要本王亲嘴,本王很大方,可以给你很多的亲亲。”傻憨憨的乐王像是玩上瘾了,双手放在她腰上抱着,又亲又吻的,亲得她满脸湿。 “王……王爷,别亲了,阿阳胡说,妾身是天热的缘故才脸颊泛红,你别把他的话当真,阿阳心肠不好。”旁的事不好教,偏教这些他不入流的下流事。 敢情王爷追着侍女要奶吃,也是夏侯侍卫唆使的?见人傻得可笑,便在一旁看笑话。 另一头的夏侯莱阳,背脊忽地一凉,他不知自己冷面刚直的形象已被他最信任的乐王给毁之殆尽,在王妃和丫鬟冬雨的心里,他已是表里不一、浪荡成性的色魔。 “你不喜欢本王亲你?”他噘起嘴,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这……呃,妾身不是这个意思,王爷是高高在上的乐王,不该在外人面前有任何逾礼之举。”她红着脸,羞得连白玉趾头都微卷。 “那你是喜欢喽……本王很会亲嘴对不对?”他设了个陷阱让她跳。 “……对。”她硬着头皮点头。 总不能说她不喜欢自己夫婿吧!他虽然傻了些,倒也讨人喜欢,当成弟弟看待一点也不为过,她是真心地喜欢有点傻气的乐王。 可是他的对不对指的是亲嘴,若她的回应是摇头,他铁定会胡思乱想,以为她讨厌他,不喜欢他是傻王爷。 一个回答,两种意思,她没得选择,只得自个儿往填满烂泥巴的坑里跳。 南宫夜色眉开眼笑地拍着手,又朝她的嘴儿嘟了上去,“阿阳说你喜欢本王亲你,他没有骗人,无眠爱亲亲,来!亲嘴、亲嘴,本王亲你的小嘴……” 又柔又软、水水嫩嫩地,含在口里怕化了,吮在舌间甜如蜜,微沁的香气似兰芷,不断地由她口中散出,连香涎都使人迷醉。 他的王妃呀!原来是扰人心窝的可人儿,她的欲拒还迎、含羞带怯、款款柔情,总教他欲罢不能地想……逗弄她。 一抹怜惜的笑意打他眼底一闪而过,他的笑是无伪的,满是喜滋滋的欢喜,他已经很久不曾像这样毫无顾虑的开怀大笑了,当个傻子的日子让他压抑真性情,剥夺他原有的欢笑。 本来他以为王妃的善良是装出来的,跟他一样为了某种目的在演戏,不过在他连试了她几回后,才知她本性如此,心地良善到近乎“单蠢”。 即使是皇后安排在他身边的棋子,她也使不上坏心眼,坏事还没做就先心软,想试他又怕他受伤,处处维护,让人看了好笑又好气。 老是令人气得牙痒痒的阿阳倒是很好用,他一句“阿阳说”,老实过了头的小女人就任他又抱又亲、上下其手,连吃了亏还护着他,只怪某人不学好,带坏主子。 不过亲亲抱抱后,他可有吃不完的苦头,勃发的情欲像脱柙的野兽,好几次他都差点失去控制地扑向她,想恣意妄为地一逞兽欲。 “王爷,妾身才刚说过你又忘了吗?不可以有……”踰越礼教。 他眼神狡猾地一咬她香唇,“你说在外人面前呀!这里又没有外人,只有本王和爱妃你。” “爱妃?”单无眠蓦地怔住,为这一句“爱妃”心悸不已。 “阿阳说的,他说要喊你爱妃你才会爱我,无眠爱妃,你很爱我是吧!”他自做决定,说得得意扬扬。 “爱你……”她略微失神,粉唇轻咬,头一回想对某人施以重手。“哪一天妾身若对夏侯侍卫动了杀念,望请王爷不要阻止。” “你为什么要杀阿阳?他也偷了你的肚兜吗?”做贼的人一点也不掩饰贼行,拿着粉藕色抹胸放在鼻下嗅。 “他多话。”她轰地整张脸爆红,飞快地抢过他卷在指间的贴身衣物。 同感,阿阳的话多了些。“只割他舌头不行吗?没有舌头他就不能多话。” 她想了一下,“也好,哑巴侍卫总好过没头侍卫,王爷还得靠他保护。” 南宫夜色原想捉弄她的心忽地一暖,眼神灿亮,“爱妃真的很爱本王,凡事都为本王着想。” 她留着夏侯是为了保护他,而非除他左右手,这么傻的女子怎教人不心怜?她该做的是孤立他,让他求助无援,她才能探知他是不是傻子。 可惜她太善良了,只要别人过得好,她遭人责难亦无妨,就算她父亲频来书信施压,她亦是自个儿发愁,没打算釜底抽薪,以他性命一试。 心底冷笑着,他一手捏皱蠢语满篇的信笺,随手丢掷出窗外,一名佝凄老者正在扫落叶,他扫呀扫的将那纸团扫进篓子里,背着往火烧场焚烧枯叶杂枝。 不一会儿,皱巴巴的纸张在夏侯莱阳的手里被摊开,他看了一眼信的内容,眼中露出阴厉利光。 有他在,想动乐王? 难! “王爷,你别再抱着妾身了,松手好吗?我有点紧……”她胸口发紧,气上不来。 “是衣服穿得太紧吗?本王手巧,帮你松开。”他当真手脚俐落,三两下就解开她繁复的盘扣,一大片雪白春光霎时尽入眼帘中。 是故意的吗?没错。 乐王也是小人,自私的造福自己。既然是他用八人大轿抬进门的正室,一饱眼福不为过吧!为了扮好傻子王爷,他可牺牲了不少乐趣。 单无眠心慌地拉紧衣襟,“王爷,住手,妾身好些了,你……你别盯着妾身瞧。” 他状似好奇地眨着眼,“可是你的奶型很美,本王想摸一摸。” 闻言,她眼前一黑,差点厥了过去。“不行,王爷该端正品行,不宜白日无状。” “喔!你是说,天一黑就能摸!爱妃果然很懂情趣,黑得看不见就只能用摸的。”他一脸了然的样子,好像真懂什么叫摸一摸。 “……”她面色僵冷,笑不出来。 说他是傻子,却反应奇快,她无心的一句话,他马上就能曲解成另一种含意,而且教人无言以对,哭笑不得,没法说他说得不对。 他们是夫妻,白天不能做的事,到了晚上哪能一把推开,他要真能硬来,为人妻室还能不顺从吗? “爱妃,你又脸红了,满脸红得像番果子,本王咬一口尝尝味道好不好。”他再度逼近,眼神透着晶光。 “别……妾身不好吃……”慌张又心急的单无眠闪着他的唇舌,她面红耳热地羞着身,不意踩着自己的裙摆。 “小心,无眠!” 单无眠倒下的那一刻,身下多了个垫背的,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及时接住她,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一人在上,一人在下,交叠着。 好死不死的,南宫夜色的手正好覆在她软腻的丰盈上,雪嫩椒乳娇软诱人,淡然暗香由双峰间散出。 黑瞳一黯,他低下头,唇口微张…… “啊!王爷,你在干什么?你这么大块头会把小姐压扁的!快点起来,不要压着小姐!” 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南宫夜色在心里叹气。冬雨的出现坏了他的好事,同时也拉回他的理智,就差那么一步,他辛苦的伪装就要功亏一篑。 这碍事的丫鬟,迟早有一天他会把她丢至无人荒漠,任其自生自灭。 “王爷,你很重耶!快起来啦,小姐的身子骨不像你壮得像头牛,禁不起你一压。”真是的,王爷又在玩什么?他……冬雨一看到他手搁放的位置,当下两眼微凸,整个人发臊。 感觉有人拉他,南宫夜色恼火了,“给本王滚开!爱妃摔倒了,本王救她,不是压她。” “好,王爷别火,是丫鬟说错话了,你慢慢起身,妾身不疼,王爷不心疼。”她安抚地摸着他的手臂,语气轻柔似水。 谁心疼了?他才不心疼,只不过不想看她摔成傻子,傻夫傻妻凑一对。“你不疼,本王疼,你撞到本王了。” 他这会倒像个孩子,向王妃撒娇。 “真疼啊?我帮你吹吹,一会儿就不疼了。”朱唇微噘,呼出使人迷醉的香气。 觉得“更疼”的南宫夜色轻喘一声,姿态古怪的夹腿而起,他像是遮掩什么的拉平衣服下摆,大口地灌下一整壶冷掉的茶。 “小姐,你和王爷……你们……呃,奴婢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冬雨有种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是。” “不是。” 两道同时扬起的声音让冬雨愕然傻眼了,她看了一眼正在瞪她的王爷,心里很毛,再一瞧低头扣盘扣的小姐,她的心根本在下雪了,一片乌云罩顶。 不知怎么着,她很想逃。 “奴……奴婢是给小姐送补品的,小姐要趁热喝才不会苦口。”她捧着盘子的手在抖动。 “要改口唤王妃,你家小姐都嫁给本王了,你还当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吗?”听得真刺耳。 “……是,王爷,奴婢改口。”王爷此时的模样好吓人,一点也不像傻子。 “还有,本王的爱妃生病了吗?为什么要喝补品?”他不经意地流露出关心。 冬雨照实回答,“是皇后娘娘派人送来补身的药材,一日两回补……呃,补女子身子强健。” “皇后?”他思忖。 “是呀!皇后真是好心,担心王爷生不出子嗣来,还特地请宫中太医配药……啊!奴婢什么也没说,那药绝不是助孕用的……” 单无眠抚额呻吟。这冬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话一出口不就承认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是助孕还是绝孕?他在心里冷笑。“既然是母后的赏赐,本王也要喝。” 一说完,在主婢两人瞠目的目光下,他一口饮尽碗中物。 末了,他还说了一句教人吓破胆的话—— “以后有多少本王就喝多少,你们不许藏私。” 呃……他是男人,女人的补品喝得了吗? “小姐,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不好吧!万一是我们弄错了呢?”她的手在发抖,很心虚。 “你不也说他那时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傻子,让人有种畏如天神的恐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八章 “也……也许是奴婢看错了,人命关天开不得玩笑,我们收手好不好?”她真的很怕处理不慎会害死人。 “不行,爹要我尽快证明王爷不是傻子,我这一回就出狠招好堵住他的嘴,免得他一天到晚找人来催我。”其实是她想知道乐王是真傻还是假傻,好几回她感受到他不同以往的凌人气势。 这绝非出自她的想像,平时孩子气的王爷,有时会口出惊人之语,甚至引经据典,再加上一句“阿阳说”。 其实夏侯侍卫冷峻寡言,不像会说那样的话的人,而一个五岁孩子的智力又怎能将那些出处记得牢,半字不差地条理分明。 不过促使她有此作为的,是她一日夜里醒来,见他不在床上,她担心他的安危遂下床找人,却在无星的夜空下,看见他一脸阴鸷地瞪着自己的双手,似要捉住什么又放开,冷冷地勾唇一笑。 她没惊动任何人地返回寝居,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直佯睡地静待他归来,听见足音,再假装被他吵醒的样子,问他晚上不睡到哪去了。 他的回答是:跟大白玩。 黄金蟒? 他在说谎。 “老爷的事别理他就好,他根本没顾及小姐的安危,小姐又何必为他着想?”如果是她,什么都不管了,干脆待在王府当乐王妃,老爷的官运想亨通就自个儿想办法。 在县府的时候,护着小姐的冬雨一并被善妒的夫人迁怒,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做不完的活,这一餐吃了,下一餐可能得等到隔日,常常吃不饱。 可在乐王府里,她只要服侍小姐一个人就好,三餐大鱼大肉还有点心夜宵,其他事不用她烦心,王府的下人自会分担,这些日子以来她一下子胖了好多,多长了几斤肉。 虽然老是被冷面的侍卫阿阳气得哇哇大叫,不过比起以前的日子,乐王府的生活才是人过的,她一待下就舍不得离开了。 “可是爹说我再阴奉阳违,没做点事,他就让大娘来做客,顺便带姐姐们来住几天,教导我为妻之道。”她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 “什么?夫人和大小姐、二小姐要来王府?”冬雨白了白脸,重重抽气。 单无眠苦笑,“你说能不做吗?换成是她们来试,王爷会更可怜。” “我做。”她用断臂的悲壮表情说道,一张脸都快哭了。 但要做什么呢?按照计划,冬雨先引开夏侯莱阳,佯装有不明人士入侵,要他去看看,少了贴身侍卫,这才方便她们进行下一步。 而后,单无眠再把爱玩的南宫夜色带到搭盖在池面上的浮桥,让他从桥上走过,再假意不小心撞他一下,让他如落花般的跌入池中。 若是真傻,他会挣扎不休等人来救,而她等到人快灭顶时才喊人来捞起王爷。 反之,他会自行爬起,揭露装傻的真相。 这一招是险招,所以令她犹豫不决。 只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那么没良心,居然割断连接浮桥板子的麻绳,她和王爷两人都成了落汤鸡,浸泡在让人发颤的池水里。 “……呵……呵……好玩好玩,水好好玩,本王要玩水……来呀!爱妃,本王泼你水……”南宫夜色笑着,可无人发觉他的眼底布满阴霾。 害他一人就足够了,竟然连不知情的王妃也拖下水,实在不可饶恕。 “我……咕噜……踩不到底……救……救我……快拉我上去……呼噜……我不能呼……呼吸……”水好深,淹过她颈项了。 “爱妃,你在玩什么?泅到水里吗?本王也来试试。”高她许多的乐王突然往下一泅,借着划水的手势将她托高。 荷花池的水位高度对他来说根本不是困扰,他一踩底便高出水面甚多,他还能行走自如,赶鱼捉虾,玩得不亦乐乎。 见状的单无眠赶紧像只水蛭般巴着他不放,失态地面露恐慌,尖叫声连连地不准他再泅水。 两人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意外沉重,水花散开遮掩了水面下王妃玲珑的身段,似有心,若无意,他拍打池水的自娱举动,确实起了极大的作用。 “小……小姐,你怎么也在池中?不是让王爷跌下去吗?为何你也落下池里……”冬雨一急,不该说的话全脱口而出。 “让王爷跌下去?”一道冷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一见夏侯莱阳就站在身侧,冬雨吓得魂都快飞了,“是……是跟王爷闹着玩的,你看我家小姐……不,王妃也一起玩呢!他们玩得多开心啊。” “王妃看起来快沉溺了。”玩? 冬雨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假的,王妃会泅水。” “小姐,奴婢对不起你,你再忍一忍,奴婢马上找竹竿让你捉住再上来。” “不用救她也无妨?”他几乎要笑出声了。 “啊——不行!快把我家小姐拉起来,不然我跟你拼命!”受不了心焦的冬雨,发狠地捉住他的手,指尖的力道让他臂上渗出些许血丝。 夏侯莱阳冷然勾唇,“还不放手,想替王妃收尸吗?” 她一听,小脸刷地惨白,忙不慌乱地把手松开。 只见一道黑色身影足不沾水的一跃而过,踩着荷办跃身,轻轻松松捞起一身湿辘的单无眠,贴身的衣物展露出她曼妙的身躯。 冬雨还来不及惊叹夏侯莱阳的好身手,另一道人影便破水而出,他边走边洒去身上的水滴,还嫌不过瘾地脱掉外衣,将它丢向浑身发抖的王妃。 不偏不倚地,飞散开来的外袍正好披盖在单无眠的双肩,遮住她一身旖旎春色。 “哎呀!爱妃不玩就不好玩了,池里的鱼太坏了,本王捉不到,我们把它们烤来吃。”最好连偷窥的那几只虫,也一并肢解下肚。 不远处的花丛里,有几道晃动的鬼祟影子,其中一名悄然地收起锋利匕首。 “王爷,你别只想吃,小姐……王妃她会冻着的,快叫人送她回屋换下这身湿衣服!”鱼都捉不到还想烤,果真是傻子。 “会冷吗?爱妃,你不是玩得很愉快,本王还想跟你共赴奈何桥呢!”玩到他头上也就罢了,居然连她自己也一起搅和。 蓦地,单无眠打了个冷颤,不是身子冷,而是打从心底发出的寒意。 “啊!本王说错了,是浮桥才对,爱妃说在桥上跳几下,桥面也会跟着晃来晃去、起起伏伏,非常好玩。”结果他们才一走上桥,浮桥就裂开了,四分五散。 她缩了缩肩,总觉得他看似孩子气的话中隐含指责。“王爷,妾身不玩了,以后也不会这般失了体统。冬雨,你扶我回房。” “是的,小……王妃。”冬雨大气不敢喘一声,连忙上前搀扶。 但是一身湿的衣物重得要命,差点溺水的单无眠余悸犹存,她双腿发软走不动,丫鬟的气力不够撑住她,两人双双往一旁倒去。 幸好夏侯莱阳及时撑住冬雨,她才能扶好王妃,不致跌得难看。 “王妃,请让卑职抱你回房。”这忠心的丫鬟是绣花枕头,空有嗓门没体力!他暗自嘲讽。 “有劳你了,夏侯侍卫。”自知力有未逮,她也就不推辞了。 夏侯莱阳冷颜以待,弯下腰正想抱起抖个不停的王妃,不意后背被人撞了一下,将他撞离数步。 他眯起眼,冷视身上滴着水的乐王,以眼神警告他别在这节骨眼上坏事,有好几双眼正虎视眈眈地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他不能毁在这一刻。 “本王的爱妃你不可以碰,不是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是男的,不能碰王妃。”南宫夜色鼓起腮帮子,口气稚嫩如孩童。 “王爷抱不动。”他瞪他,几乎想冲上前掐他脖子。 他赌气地大声开口,“谁说本王抱不动,阿阳瞧不起本王是不是?本王就抱给你看!” “王爷——”他伸手一拦。 两个男人的眼互相角力,在旁人没发觉的情况下,不肯退让。 “不管是你们的哪一个,快点把王妃抱进内室,她身子骨不好,会受寒的!” 冬雨喝了一声,夏侯莱阳才退到一侧,但是很奇怪地,他明明面无表情,却让人感觉到他脸色很难看,正在发火。 而乐王抢着抱人,他如近侍所预料的,让人很想叫他换手,因为他一抱起王妃就往前扑倒,不死心,再抱,又是一扑。 不用半盏茶的工夫便能将人送进屋,并换下湿衣,喝口祛寒的姜茶,可是王爷和王妃跌跌撞撞走了好一会儿,把众人吓出一身冷汗,唯恐王爷失手摔死王妃,或是乐王自个儿撞破头,一命归阴。 只是连摔了好几回的王妃丝毫不觉得冷,反而有点热,抱着她的男人就像座暖炉,源源不断地从身体发出热气,暖和了她的身体和四肢。 第六章 “王爷,你太鲁莽了。” 很少说重话的夏侯莱阳以下犯上,不以下属身份,而是用生死至交的过命好友严苛厉色,怪罪他的意气用事,不以大局为重。 都忍了九年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何须为了区区一名女子,差点暴露隐藏多年的秘密,让人趁机揭发他不是傻子的真相。 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不露一丝一毫的破绽,却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笨拙,不以内力防身,反而跌撞出一身伤口好掩人耳目。 他不知道这些伤口看在关心他的人眼中有多心痛,他们拼全力保护他,他反倒不知珍惜,任意挥霍别人保全他的心意,实在可恼。 再其次,若是让有心人看出蛛丝马迹,为邀功而向上呈报,乐王的头衔很响亮,其实脆弱不堪,“那个人”想弄死他简直易如反掌,只差时机而已。 想当年他面如灰土,气若游丝的躺在病榻上,出气多,入气少,眼看着就要命送酆都,大伙儿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他走往黄泉路上。 若非宫将军侠义仁心,早年结交不少奇人异士、江湖朋友,其中不乏妙手回春的顾神医,这才挽回他一条命,再世为人。 “我没出乱子,不是吗?没人怀疑我的傻是装出来的。”他把傻子的角色扮演得入木三分,有时连他也真以为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傻子。 “真等出了事还来得及吗?你在做这件事之前有没有认真考虑,等把命玩掉了再后悔玩过头了。”他怎么不为守在他身后的人着想,他们的惶恐不安有谁知? 南宫夜色面露风流地笑出声,道:“别把我看得太无知,皇后想要动我还得大费周章,她还得顾忌外公手中的兵权,以及宫家军领将士,她能用的棋子越来越少了。” 大臣使不动,她居然动到小官员的头上,利用他们想攀龙附凤的心态,将其女嫁入乐王府,好成为她布局的一条线。 “何况我已今非昔比,不是毫无城府的二皇子,她的心机再深沉我也能一一洞悉,早一步做好妥善准备。” “人不怕没本事,就怕太有自信,防得了明枪,难防暗箭,凡事得留一条后路,不赌万分之一。”皇后能位居后宫之首二十余年,她凭借的不只是皇上的夫妻恩情,还有种种令人发指的手段。 雩妃真是因病早逝的吗? 后宫佳丽无数的安庆帝为何子嗣不多?除了太子是皇后所出,乐王的出生是意外,那是在宫外动了胎气,生于宫将军府邸,有重兵防守才逃过一劫。 而后三名皇女陆续来到,她们不是皇子,无皇位争议,自是平安长大,没见“早夭”或死于“照顾不周”。 其他嫔妃呢?难道不曾受孕? 其实位高权重的皇后早已买通魏太医,她在膳食中下了防妊药,长期食用的女人将永远无法受孕。 所以皇上的遗憾是皇后一手主导的,她不容许后宫有人母凭子贵,夺去她皇后的尊宠,皇上的正室只能是她一人,皇上的江山也只能留给她的亲生子,也就是当今太子。 皇后的可怕出自她的攻于心计,她能为了留住皇上的心而除去无辜的生命,当然也能为搬开太子的绊脚石而痛下杀手。 她是皇后,一国之母,没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夏侯,你的忧心我能理解,不过不用太放在心上,这件风波已经过去了,犯不着再提。”事过境迁,多提无益。 他冷哼了一声,“你可以把命交到我手里,却不信任我的为人,你真当我寡廉鲜耻,连好友之妻都想染指?” “这……”他面上一哂,显得有些不自在。 “我的坏名声拜你所赐,一句‘阿阳说’毁了我多年清誉,王妃与她的丫鬟冬雨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臭虫,若无必要绝不靠近我一步。”他说时的语气带着恼意。 夏侯莱阳不在乎王妃对他的看法,她对他的功夫颇有敬意,但是一提及私德便摇头不语,一副希望他能洁身自爱的模样,他见了只觉可笑,不以为然。 可是那个呛丫鬟就不同了,她直率地表达出她的厌恶,不屑与之为伍,当面说出对他“不当言行”的蔑视,言语直接地骂他不是好东西,这就教人很不是滋味了。 第九章 明明没做过的事却担起莫名罪名,还遭人白眼,横眉一睨,他的冤枉来自恶意栽赃。 “抱歉。”他剑眉轻扬,笑得毫无诚意。 夏侯莱阳冷锐的瞪视,“你不该为她动心。” “你说的那人是我的王妃。”他不否认,目光澄澈地平视知他甚深的好友。 “可是你不承认她,还说一颗摆错位置的棋子,最迟三天就让她哭着跑出乐王府。”而他不但没做到,反将一颗心送出去。 “嘘!小声点,别吵醒无眠。”他做了噤声手势,目光轻柔地望向睡在床上的人儿。 世事不如人所预料,他也难以置信竟有人能打动他冷硬的心,无声无息的侵入,最后用无法招架的似水柔情攻陷他枯寂的心。 一得知皇后的伎俩时,他的确不把未来的乐王妃当一回事,早已准备一连串出人意料的惊喜等着她,让她来时热热闹闹,去时如一阵风般疾速消失。 谁知被打败的人是他,她根本什么也没做,他便兵败如山倒。 发现喜欢上她时,是在逗弄她的情况下,当时他惊得差点由爬了一半的树上掉落,手上还捉着不小心扯落的鸟巢。 为此他避了她三天,不见她、不与她同桌共食,想是一时错觉。 但是当睡相差的她又滚进他怀中,他的叹息声幽然逸出,她的娇俏脸儿多令人怜惜,他怎么舍得把她推开,让她成为供奉别人家的娇花。 不过真正令他情根深种的是这次的落水事件,她明明有心设计他,想推他落池,可是浮桥一裂开的同时,她既惊愕又想顾全他的安危,在危及之际竟不顾自己地伸手一推,想将他推向池边。 可惜她力道不够,推不动他,脚下一空就落水了。 “啧!真该叫那些力挺你的人来看看你此时的嘴脸,铁定纷纷打退堂鼓,偏向皇后那一边。”几时看过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一面。 夏侯莱阳所指的是宫将军为首的武将,以及少数的文官,他们始终相信乐王的傻病终有康复的一天,他的治国长才远胜于一心向佛的太子。 “无眠受了风寒,她的高烧才退,尽量让她睡得安宁,你别惊扰了她。”一见微白小脸在睡梦中拧起双眉,南宫夜色神色微变,出声警告他低声交谈。 “哼!是谁害的?还不是你这位醋劲大的乐王。”要是由他一手抱起王妃急奔,她就不会寒气入身,多了病痛折磨。 南宫夜色面颊轻赧,微咳了几声,“本王的王妃是随便可碰的吗?何况她着了一身湿衣。” 夏侯莱阳冷漠一睇,“我没瞧见。” “她的体态娇美、阿娜多姿,衣服一贴身玲珑有致立现,你敢说你没瞧见?” 他的王妃只有他能娇宠,别人连多看一眼也不成。 “她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心中无情,视若无睹。 眼角一扬,他语带惋惜,“老是出言顶撞的无礼丫鬟,本王打算把她送到云阳城养马。” “王爷——”他声音蓦地一沉。 哈,不信他会无动于衷!揶揄完好友的南宫夜色将话锋一转,“皇后那边近来有何动静?” “一样力荐太子即位,与宰相江通海同出一气,希望皇上能早日退位,让新皇登基。”她已经迫不及待地为太子铺路。 “太子的意思呢?”皇兄一向清心寡欲,怕无心一国之君。 “不明。”他表态过,但不被接受。 “看来近日我该找太子好好谈一谈。”由他去劝服皇后,切勿一意孤行。 “不妥。”夏侯莱阳阻止。 “为何?” “王爷是傻子,记得吗?目前不宜有太多人知晓内情,太子寝宫恐怕也安插了皇后眼线。”防心重的人不轻易相信他人,定要掌握周全方可放心。 “何时才是适当时机?”他不想永远当个傻子,无法光明正大的亲近自己的王妃。 南宫夜色急了,他不愿妻子对他只有关怀之意,却无男女之情,她对他的关心出自心中的良善,而非深爱一名男子的心。 而他想得到她全部的爱。 “再看看,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可冒不必要的险。 风吹帘子动,园里的花香飘了进来,三两只色彩鲜艳的蝴蝶翩翩飞舞花丛间,和煦日光照在枝桠的树叶上,反映出炫目五彩。 幽幽醒来的单无眠掀了掀翦翦云瞳,她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仿佛作了一场很长的梦,她疲累不堪,连手也举不高。 躺在床上的她虚弱地朝前一看,莫名地,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身形伟岸的夫君,他宛若狂狷不羁的战神傲然挺立,容貌俊美得无人能出其右。 这一刻,她的心跳得好快、面色潮红,好像有什么东西钻入心窝,让她无法不芳心暗动,多了恋慕。 “王妃,你醒了,不再闭目休息一会?”先发觉异样的夏侯莱阳转过头,他注意到她迷蒙的眼神专注的盯着乐王。 “我……我口渴,想喝水……”她喉咙很干,像火烧喉一般。 “王妃要喝水当然由本王来倒,本王是爱妻的王爷。”他一脚踢开趴在床尾、睡得像死猪的丫鬟,一手端着茶水往床头坐下。 在地上滚了一圈的冬雨还以为地牛翻身了,她揉揉眼睛看看四周,纳闷怎不见山摇地动。 单无眠想笑,发出的声音却是难听的粗哑,“王爷,妾身可以自己喝……” “你不让本王喂?”他马上臭着一张脸,好似别人亏欠了他。 “不是的,那就劳烦王爷了。”她双手无力,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吞饮。 教她讶异的是平时笨手笨脚、傻里傻气的乐王,竟然把茶杯拿得很稳,一手拥着她纤肩,一手喂她喝水,不疾不徐地等她喝完。 “你真没用,泡点水就一睡不醒,你瞧本王还能拿着双头龙鼎到处跑,可见你身体太虚了,以后不要再乱喝母后给你的补品,越补越虚。” 其实皇后送来的补药早被南宫夜色给换掉,她现在喝的是针对调养女子身子的汤品,有补血益气、清肝养肺的功能。 不过为了预防万一,他刻意禁止她服用任何由皇宫内院送来的东西,这次下的是喝上一年便从此绝育的防妊药,但下回会是什么呢? “妾身身子很好,不虚……咳、咳!”怎么就咳了?真不给自己面子。 “看吧!才刚说就虚了,乱吃别人的东西就会生病,本王本来不傻的,可是跟你一样吃了母后送来的寿桃后,本王就变傻了。”南宫夜色还是忍不住暗示她。 她一听,内心微惊地抬眸,“妾身知道了,不给王爷添麻烦。” “好,你很乖,肯听本王的话,本王要给你一个奖赏,爱妃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他想宠她。 “真的什么都可以?”她问得很轻。 他拍拍胸脯,又假意拍得太重而装咳。“本王是大人,说话算话。” “那妾身想……”她偏过头想了一下,模样可人。“逛逛天城的市集,妾身自幼就向往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他瞧她瞧得失神,目光盯着殷红小口,若非夏侯莱阳偷偷踩了他一脚,他的嘴就凑上去了,吻住那诱人的馥软。“好,没问题。” 单无眠一双水汪汪大眼倏地灿亮。“现在去?” “等你病好了再去。”他一桶冷水淋下去,浇熄她眼中的亮光。 “可是我已经好了……”只是有点喘而已。 南宫夜色伸出一根手指头,朝她两眉间一推,她立即气虚地往后一倒,然后他放声大笑,“爱妃爱睡觉,本王也困了,就陪你睡,你不许打呼吵醒本王。” 一说完,他踢掉两只大鞋,姿态难看的爬上床,一脚跨在她腿际,另一手则横过她胸口,呼呼呼地入睡。 “小姐……王妃,你看、你看,是胭脂水粉的摊子,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哇!种类好多喔!我们以前都没看过呐……还有水饼和膏泥……天呐!我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珍珠也能磨成粉来抹……” 不常出门的单无眠和冬雨就像被放出笼的鸟儿,对什么没见过的事物都感到很新奇,兴奋莫名地走走停停,睁大闪灿灿的水眸,不停地张望着。 不用轻抹绛红就红通通的脸儿发着光,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似要将繁华的景致尽收眼底,一砖一瓦也不肯错过。 看得出衣着朴素的主子对摊子上卖的东西很感兴趣,可是一询问价钱,又舍不得的放下,流连再三的只看不买,却又走不开。 身为乐王妃,她光是忙着看顾野得到处跑的乐王就分身乏术了,哪有空闲插手府里的大小事务,一切如旧的由内务总管打理,因此她并不晓得傻子丈夫多富有,满满金银珠宝堆放库房。 所以她身上只带了出嫁前攒下的碎银。天城不比一般城镇,天子脚下百姓富裕,货物商品的市价也高出许多,她看了看就买不下手,脸上渴望的神色令人心疼。 倒是她身边的丫鬟全无烦恼似的叽叽喳喳,一下子往东、一下子往西,跟只麻雀差不多,这边摸一摸、那边看一看,就算不买她也逛得很开心。 主仆俩都习惯清贫生活,在单府时她们都是捡其他小姐用剩不要的,衣服能穿就好,绣朵花上去就出色了,常用的民生用品不用太华美,只要耐用即可,从小就节俭,不存比较之心。 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她们是否吃得饱、穿得暖,想要日子过得好一点就自己张罗,尽量节省开支,将银子使在刀口上。 “……好想有一盒,可是我们没钱,要是老爷对小姐跟大小姐、二小姐一样好,咱们就可以买下整条街了,不用老是担心荷包扁扁的……”长吁短叹的丫鬟总是改不了口,刚喊完王妃又小姐长、小姐短,教人莞尔。 心有戚戚焉的单无眠但笑不语,面容明艳地看向她手中爱不释手的胭脂盒,心想冬雨跟着她吃苦受罪好些年了,她早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子,她若看了中意就买吧! 就在她将素腕探向怀兜想掏出银袋时,一听见“没钱”两字的摊子老板立即刷地变脸,原本的笑脸迎人拉得像马脸,眼神嫌弃地挥手赶人。 “没钱就别站在摊子前碍事,快走、快走,不要挡住我做生意,后面的客人还等着光顾,你们快点滚开,别把穷酸味带过来。” “可是……”她有钱呀!而且正打算购买摊子上的东西。 老板恶劣的态度让人看不下去,气得挽起袖子的冬雨正想开骂,好好数落狗眼看人低的臭老汉。 谁知她一张嘴巴还没说话呢,身后突来的一道黑影,没当她是人的一把推开,嗓门奇大又财大气粗的扯着喉咙大声一吼—— “谁说本王的王妃一身穷酸味?看过金子没?这一锭买你的摊子够不够?再学狗汪两声,让本王开心开心!”南宫夜色气焰很高,下颚抬得更高,一副“老子有钱,你给老子在地上爬几圈”的张狂样。 “够够够……怎么会不够!老爷夫人想要什么尽管挑,整个摊子都送你们也成。”一看到黄澄澄的金子,老板的眼睛就发直,死命盯着金子瞧,没听见客人说了什么。 “耳朵给本王拉长点,本王是王爷,不是老爷,本王的爱妃是王妃,不是夫人,听清楚了吗?”他非常在意称谓,刻意表现出他的“傻”,让人知晓他是智力不如小童的傻王爷。 连在外面他也得演戏,极力避开有心人的刺探。 “哎呀!痛痛……原来是傻王……呃!乐王大驾光临,小摊蓬荜生辉,王爷,痛呀!麻烦你高抬贵手,放过小民的耳朵……”揪得疼呀!耳朵都快被他给拧掉了。 他使劲地转了两圈,转拧出血丝方肯放手。“你刚说本王的爱妃没钱?” “这……是她个儿说的……”挑了老半天也没挑上一件,他早就想赶人了,只是苦无借口,和气生财嘛。 “还嫌她碍事?”他特意瞪大眼,把老板瞪得心惊胆颤。 “不不不,误会,是误会,小的哪敢得罪王妃,一定是隔壁摊子说的,王爷听错了。”生意人狡诈,老板阴险地把过错推向和他一向不和的古董摊,就怕心性不定的贵人又发起傻病,动手掀了他的摊位。 “哼!本王不是傻子,你不要骗本王!”他很稚气地昂鼻哼了两声,才又一脸王爷派头的看向他的爱妃。“你看中意什么?本王买给你!” 不就是卖些不入流的小玩意,送他还嫌碍眼咧,居然敢瞧不起他的王妃,简直该死。 看他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单无眠面色怔愕地一讪,“你哪来的黄金?你每次出府都身怀巨款吗?” “巨款?”不过是几锭金子而已,哪算多。 “宫里每年会拨款百万银两入乐王府库房,宫中赏赐亦是不少,王妃大可安心使用王爷的饷银。”一旁的夏侯莱阳代为解释。 “什么?一百万两?”为之咋舌的冬雨差点站不住脚,紧捉她家小姐的衣摆。 同样惊讶不已的单无眠收起讶色,默然地按住夫婿宽厚大掌。“妾身用不上这些胭脂水粉,王爷别费心了,这锭黄金足够小户人家吃上一年米粮了。” 第十章 她舍不得,也狠不下心用在自个儿身上,奢华成性她始终学不来。 “说得也对,又臭又脏的东西谁会喜欢,涂在脸上肯定生疮又长脓,本王不要一个丑王妃,我们不买了,过两天本王让皇上老爹送你外邦朝贡的香粉,这些俗不可耐的便宜货配不上本王的爱妃。”他声洪音沉,让过往百姓听得一清二楚,存心让水粉摊子摆不下去。 一抹就生疮长脓谁敢用,虽然乐王是傻子,可也是昂藏六尺的男子,他说不要丑王妃,那就说明抹了肯定出事,这下还有哪个女人敢拿自己的脸去试。 “王爷,小声点,你这样会害人做不成生意。”单无眠拉拉他袖口,不想他扰民。 他低头看了看一心为人着想的小女人,心中泛起柔情,“本王不喜欢有人欺负本王的爱妃,你是本王的,只有本王能欺负你。” 南宫夜色口中的“欺负”别有含意,他指的是专宠的欺负,夫妻间的情趣唯有他能独享。 闻言,单无眠双颊酡红,有些不自在的娇羞。“王爷对妾身的好,妾身明白在心。” 除了刚进入王府那几日生疏了些,相处久了,王爷的本性并不坏,他只是娇贵些,习惯命令人,本质上并无大缺失,摸清了他的性子就会想宠他。 贵为天之骄子的他其实很寂寞,父母为天子,后妃不在他身边,手足间不常往来,朋友更是少之又少,可说是无一人,孩子心性的他等于被孤立,教人怎么不多心怜他几分。 “欺负你也算好?”她才是傻子吧!傻得他想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王爷几时欺负妾身了,嫁给王爷这段时日是妾身有生以来最快活的,妾身冷着、饿着都有人照顾,不像以前……”她话说到一半便打住,不愿提及过往。 “以前怎样?”他不爱她颦眉蹙目,指腹抚过她眉间又停住,生硬地收回。 热闹的市集中,众目睽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傻子王爷逛大街多引人注目,身侧还带着娇婉秀丽的新王妃,有谁不抢着多看一眼。 指指点点的讪笑声不绝于耳,但毕竟是寻常百姓家,不敢明目张胆议论天家是非,只能小声的交头接耳,互相笑道:傻子娶新娘,不上喜床,先钻花墙。 通常富贵人家的花墙下有狗钻过的小洞,此意是取笑傻子只会玩,新婚夜不懂得抱新娘子,一上床就呼呼大睡。 “没什么,家常小事罢了,不足挂齿。”提了只会让人伤感。 “本王想听。”他固执的瞪着她。 单无眠失笑地牵着他的手,“王爷别任性了,这儿人多,别给人看笑话。” 他就像拔不起的大树,种下了,一动也不动。“不说清楚,本王不走。” “王爷……”他这蛮性子呀!挺累人的。 她不说,自有人说,有满肚子不平的冬雨哇啦哇啦地说上一大堆。 “小姐不说是太令人气愤,老爷慑于夫人淫威,从不承认小姐是单家千金,不闻不问、懒得理会,任由夫人凌虐奴役,当是家里多出来的人手,每每叫她洗衣挑柴,到山里摘野菜给他们吃……” “够了,冬雨,别说了,真的没什么。”她要是老记着这些伤心事,心胸怎会开阔。 “小姐,奴婢还没说夫人罚你在下着雪的冬夜,头顶装满水的铜盆跪在院子的那件事。”那时的小姐差点冻死了,双膝麻得没了知觉,连着好些天没法走路。 “下雪的夜里跪在院子里,还顶着水盆?”南宫夜色瞳眸中的深幽沉如黑潭。 “王爷,妾身腿乏了,可否找处茶馆歇歇脚,喝口凉茶止渴?”她笑颜盈盈,明媚动人。 他在心疼她,她知不知道,竟敢转移话题。“王爷不喝茶,本王要喝酒,一大桶的酒。” 泡在酒桶里,他胸口的怒气才能消散。 南宫夜色不着痕迹的弹指,一颗小石子由指间弹出,身后不远处的胭脂水粉摊子应声而倒,一根脚柱断成两截,摊上水货真如流水一般,伴随着摊子老板的惊叫声,哗啦啦地全倒了一地,粉洒胭脂碎,再也不能卖人了。 第七章 “王爷,喝多了,小心胀气。” 天城第一酒楼悦宾楼,里头的藏酒不下上百种,坛坛是窖藏多年的珍膳美酒,不论汾酒、白干、女儿红,只要叫得出酒名,这里应有尽有,从没令客人失望过,名气响亮是全城皆知。 不怕喝不够,就怕你不喝。 店门口张扬的贴上一张大红字,上面字迹苍劲的书写一行字,酒客一上门哈哈大笑,吆喝着伙计上酒。 不过喝得起好酒的人并不多,悦宾楼卖的酒是酒好味醇,酒酿得纯正,价钱方面自然高了些,除了小有家底的文人雅士、达官贵人之外,一般家境尚可的小老百姓可不敢跨入一步,一口酒就是家中半个月的米钱呀! 可是楼中仍高朋满座、座无虚席,楼上楼下满满是来撒银子的钱大爷,好酒一坛一坛地开,下酒菜肴是一道比一道丰盛,松子黄鱼、油辣肥鹅、酥卷凤尾虾、软烧鱼翅、九味金钱贝…… 真是酒香四溢、菜色齐全,没有一样不诱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分地先尝为快,让美妙的滋味从口腔里泛散开来。 “哼!这种无味的东西喝再多也没劲,倒是本王爷一肚子气,你们怎么可以让本王喝这么难喝的东西?本王要生气!”南宫夜色气恼极了,可不是装的。 “王爷,酒喝多了容易伤身,妾身认为心若平静,喝水也甘甜。”单无眠小啜了一口,面色平和。 这水是未经煮沸的山泉水,水质清澈,甘醇顺喉。 “本王想喝的是酒不是水,每天在府里喝还喝不够吗?本王的肚子快变成水桶了。”嗯!四周飘散的酒味真香,他居然一口也喝不到。 可恨! “不一样,王爷喝的是清香的龙井,它清胃健脾,让你醒脑明神,喝得适量对你有好处,少有病痛。”茶能去油腻,不致吃多了而胃痛。 “它是涩的,本王不爱喝。”他很执拗,坚持要一尝浓香酒。 “因为你老是放凉了才喝,所以才涩。”他有根猫舌头,怕烫。 “本王不喜欢喝热的。”他的理由很充足。 她不见烦躁地指着旁桌那一壶冒烟的酒。“你看,酒也是煨热了才喝,你不爱苦和热,点了你也喝不到两口,岂不白白糟蹋酿酒师父的辛劳。” “可是也有不烫不苦的,本王不会只喝两口。”他犹做挣扎。 水盈眸子一转,她笑容可掬,“那是给姑娘家喝的酒,你是女子吗?妾身自当唤掌柜地为你送上一壶。” “本王……本王……”好,算她狠,竟想得到用这一招。 讨酒喝的诡计未能得逞,南宫夜色虽是暗恼在心,却也失笑王妃的蕙质兰心,为了不让他喝酒,连骗小孩的荒唐话也编得出来,面不改色地昭然说谎。 偏偏他这傻王爷不能出言反驳,由着她软言安抚,真的把她的无稽言语当真,独自生着闷气,不得承认自己是名女子。 “吃点芙蓉鱼羹,听说吃鱼会长智慧,王爷多吃一点。”她拿起汤勺舀了一勺为他布菜,细心地剔除他不爱吃的香菜。 吃鱼长智慧?她嫌他不够聪明是吧!这女人……既可爱,又可憎。“本王自个儿会吃,不用你……” 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是非,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就算不主动招惹人,还是有存心挑衅的富家公子,整日游手好闲地专找人麻烦。 有一帮人就是眼睛长在头顶,张扬跋扈、不可一世,仗势着父兄在朝为官,就自以为是无人能管的土皇帝,横行霸道地将别人踩在脚底下。 其中之最,莫过于当朝宰相江通海之子江大朋,取其谐音为大鹏展翅,可见其父对他的期望有多高。 “嗟!只听过吃脑补脑、以形补形,乐王这颗傻脑袋是吃什么也没用,他一辈子是傻子,到死都是傻子,傻子吃鱼是鱼上加愚,笨到底了!” 刺耳的讽刺一起,一阵轰笑声随即张狂地响起,一群世家子弟全无礼法,咧嘴大笑,开怀无比,以此为乐搭肩搭背,眼底的快意明显可见。 “自重而后人必重,人若无知形同无脑,既痴且愚,醉生梦死一生,无疑废人。”不修口德之人也无须尊重。 不等南宫夜色发难,难得冷着张脸的单无眠抿紧唇瓣,面色微愠地回以冷诮。 “好大的胆子,你敢讥讽本公子无脑,还是个废人,你活得不耐烦了吗?”江大朋朝桌上重重拍下一掌,威风十足。 她不卑不亢地抬眸轻语,“胆子是父母给的,没胸切腹剖前不知大不大,不过公子的胆子显然比脑大,皇室宗亲也敢得罪。” 被指胆大脑小,同行的损友在江大朋身后窃笑,低声说道——形容得真恰当。 “皇室宗亲算什么?本公子还是皇上的小舅子呢!当朝皇后还是我亲姑姑呢!谁的地位能比我尊贵。”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土霸王,天塌下来有人替他扛着。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为免其他嫔妃分走皇上的宠爱,皇后竟将年仅十四的小侄女引进宫,姑侄共事一夫,挣得皇家半边天,一后一妃同享皇恩。 “原来灭九族的大罪还是有人抢着当,在乐王面前竟敢自称尊贵,皇上亲儿不如你一个皇亲国戚,你是仗谁的势、提谁的脑袋张狂,这天下成了你家的吗?”她言词严厉,句句锋利。 她只除了“造反”两字没说出而已,意指他有谋逆之心。 “你……你凭什么教训本公子?不过是一个傻子罢了,他还能向皇上告状不成?”他哼了一声,压根不信傻子王爷有何能耐和他作对。 “王爷宅心仁厚,自是不与一般愚民计较,但我一个妇道人家心胸狭窄,怕嘴上刻薄了,向皇上说两句委屈话。”左一句傻子、右一句傻子,到底傻子有何过,得这样遭人羞辱。 听得心火狂烧的单无眠无法忍受旁人对乐王的辱言,她气恼地搬出皇上来镇压,真要倚势,天子威仪岂容轻贱。 “你是谁?”江大朋眯起眼。 能与皇上说上话,这名女人的地位必定不低,他这才仔细地端倪乐王身侧的女子,见她姿色普通,不若他府里的美妾娇艳无双,他微生嫌恶。 他是重色之人,以容貌出众者为上选。 “她是本王的爱妃,皇上老爹的皇媳妇,你这只丑得要命的小虫子还不给王妃磕头,以为站得高就比本王高吗?”南宫夜色学他拍桌子,还不小心翻倒了一锅热汤,不偏不倚地洒向江大朋等人。 一行人飞快的闪开才没被烫着,不过仍有几滴热汤溅了出去,不少人的手背多了铜板大小的烫伤。 “快点跪下磕头呀!给王爷、王妃赔礼,你冒犯乐王,罪不可赦!”冬雨也跳出来“仗势”,两手叉在腰上大喝。 欺人不成反被欺,宰相之子恼羞成怒地推开最不起眼的丫鬟。 “谁敢叫我跪,一个傻子王爷,一个傻子王妃,你们说的话谁肯听,我爹奏书一上,你们全都得贬成庶民。” 果然无知又无脑,皇上生平只得二亲儿,宠爱都不及,怎会为老臣一句话而自断父子亲情,平常作威作福惯了的江大朋太习惯别人的奉承,因此忘了血浓于水,他把一切想得太理所当然。 宰相父亲,皇后姑姑,谨妃妹妹,他把天下看成是江家人所有,把“南宫”皇姓抛之脑后。 “你说够了没?一句又一句的傻子,傻子是踩破你家祖坟,还是偷走你家先人牌位,大仇不共戴天,你要真够胆识,这里有把刀,你一刀把他杀了了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妃……”那是卑职的佩剑呀! 没料到她动作这么快,咻地拔出他腰间三尺长剑,担心她割伤自己的夏侯莱阳暗自苦笑,以眼神暗示看戏看得很乐的王爷管管他的“爱妃”。 “对呀!对呀!快点杀,不要装龟孙子,王爷傻归傻又犯了你什么事,你不要只会嘴巴装粪,臭人一身,杀人不过头点地,很快的!”为乐王抱不平的冬雨在一旁助腔,气愤的程度不输她家小姐。 “我……我又不是傻子,杀人是犯法的,我干么没事杀他?”江大朋没胆接下长剑,气弱地涨红脸。 “那么麻烦告知你所为何事,‘没事’来晃一晃,闲聊两句吗?”剑很重,举不高的单无眠将剑尖指向他。 他当下语塞,一张脸气得快滴出血来。 “本王也没事,你来陪本王玩玩吧!很久没丢盘子了……”黑瞳一闪精锐,南宫夜色笑呵呵地丢出一整盘的松子黄鱼。 “啊!住手,你在干什么……噢!红煨牛肚片、荷包豆腐、走油猪蹄……哎呀!这不是盘子,你把大碗丢到我脸上了!”可恶,全是油腻黏手的菜肴。 南宫夜色憨傻的一笑,“本王是傻子嘛!怎么分得出盘子和碗有什么不一样,哈哈哈!你比本王还傻,连丢到眼前的盘子也接不住。” “我不是傻子!”一脸汤汤水水的江大朋快气炸了,很想拿起汤盅砸回去。 但是他不能,也不可能,耍耍嘴皮子说两句不中听的刺耳话他拿手,嘲讽、妒骂、羞辱人同样顺口得很,可跟自己过不去的事他绝对不做。 乐王是傻子众所皆知,但毕竟这天下还是南宫家的,乐王是万人之上的王爷,真要伤他分毫,别说宰相父亲护不住他,皇后姑姑出面说情恐怕也压不下去,他伤的是皇上的亲骨肉呀! 更重要的是,傻子乐王身边那个侍卫站在那,他又不是瞎了眼没看到;再来,酒楼内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看热闹,此时他若有不当举动,肯定落人口实。 “傻子、傻子,我们都是傻子,本王请傻子吃果子……”一片冰镇石榴飞了出去,正好打中江大朋的左眼。 傻王爷的孩子心性又犯了,他看到什么就捉什么,两手脏兮兮地直往前头扔,他边扔边笑,大声叫好,还叫他的“爱妃”一起玩。 单无眠意思意思地只扔了两片菜叶,冬雨可就凶狠了,她连隔壁桌客人的酒菜也不放过,快手一抄就朝讨厌的人丢去。 被丢得无处可躲的江大朋等人只好落荒而逃,不想被傻子当成玩耍的目标。 第十一章 “等一下,你们还没向本王的爱妃下跪请安,本王不高兴喔!”想走?没那么简单。 “我才不跪她,她算什么东西!”江大朋朝地啐了一口,表示不屑。 南宫夜色笑得天真,眼底却是寒冽。“阿阳,他不听本王的话,是不是瞧不起本王,认为本王是傻子?” “是。”夏侯莱阳低声一应。 “本王该怎么罚他,砍他双脚还是挖他双眼?不然把他的肚子剖开,拉出肠子来玩。”对王妃不敬,其罪该诛。 “王爷息怒,由卑职来处理。”他一躬身。 毫无预警地,夏侯莱阳抽出从王妃手中拿回的剑,他身似游龙,轻如鸿鸟,一个身形从眼前飘忽而过,啪啪几道拍剑声,迅地又回到王爷身侧。 一眨眼间,几个凭借家世横行的世家子弟成一排列跪下,头触地,诚意十足。 “呵……爱妃,你满不满意,他们跟你磕头了,承认你是本王的王妃。”好路不走,偏行荆棘道。 柳叶眉轻轻一蹙,“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件事就算了,有容乃大。” “喔!奶大……”他死命地盯着她的酥胸。 “王爷。”单无眠佯怒地把他的头转开。 “爱妃好凶悍,小王害怕。”他轻握她纤白小手往胸口一放。 本王变小王,可见他有多畏惧王妃的泼辣,可是…… 南宫夜色眼尖地看江大朋正打算开溜,他一人赏他们一颗花生米,一行人莫名地腿一软,整个人往前一滚,滚出酒楼外。 街上行走的百姓见到这一幕,没法忍着的放声大笑,纷纷取笑这些人的狼狈。 结仇容易生财难,人要操劳多久才能攒下一笔可观的银子? 但是与人生仇却只须一瞬间,短短眨个眼时,深仇大恨就结下了,而且怎么化解也化不开的越结越深,直到仇深似海。 被恶整一番的江大朋丢了面子又失了里子,还被天城百姓当成恶有恶报的笑话,毫不掩饰平日对他的厌恶而大肆嘲笑,让他像条狗般的掩面逃开。 事后越想越气的他实在不甘心,明明是一个心智如孩童的傻子,为何受辱的人是他?身为宰相之子,怎么能容忍此奇耻大辱? 管他南宫的天下,管他皇上的亲儿,他换下油污的脏衣,率领相府内数名身手媲美大内高手的江湖人士,他意在教训,想扳回一点颜面,不让一群和他厮混的朋友认为他是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你……你们想干什么?拿刀又拿剑的,想杀人是不是?”不自量力的小丫鬟一马当先的冲到最前头,两臂一打直挡在王爷、王妃面前,打算以身相护。 不过她的愚行很快被某人阻止了,脸皮抽动的夏侯莱阳单手将她拎开。 “稍早前在酒楼蒙各位照顾了,我受人厚礼无以回报,只好礼尚往来,若有不适望请海涵。”这叫先礼后兵,笑里藏刀。 “礼重人言轻,这礼收不得,你请收回吧!”单无眠状似无意地上前两步,实则护着身侧的乐王。 又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以她薄柳身子能挡下几刀?流光一划身首异处,还容得她逞一时之强吗? 又气又恼的南宫夜色瞪着不及他肩高的小女子,神色难看地暗暗咬着牙。他发誓待这整件事情过去后,他定要狠狠打肿她浑圆的小翘臀。 “收不得也得收,本公子的颜面岂能让你们踩在地上!这笔债若不讨回来,本公子岂不成为全城笑柄。”他的“重礼”没人可以拒绝。 “你想怎样?”她像个护小鸡的母亲,全神戒备,浑然忘却自己的弱不禁风。 江大朋冷笑,扬着绘有山水的摺扇轻扬,“给爷儿我磕几个响头,说句丑到不能见人的无盐女,不该用一张丑颜惊吓小爷。” “这是你的要求?”真是幼稚。 “还有,咱们乐王爷不是挺威风、爱找人家玩?本公子就陪他玩玩,从我裤裆下钻过。”他洋洋得意地张开双腿,等乐王像只狗一样从胯下钻过。 痴人说梦。“夏侯侍卫,这些人你能解决几个?” “全部。”对他而言,像打蚊子一样。 夏侯莱阳的狂言一出,江大朋目中无人的笑脸顿然凝住。 “大话说多了不怕闪了舌,凭你一个人也想对付我背后的七大高手,简直是夜郎自大。”他身手再好也难敌刀剑同攻。 “夏侯,你不必顾虑我和冬雨,尽量以保全王爷为先,必要时丢下我们俩,带王爷先走。”她本是陌上草,死不足惜。 完全赞同小姐说法的冬雨频频点头,表示她和小姐同进退,不惜一死也要顾全老是被人欺负的乐王。 可惜她开不了口,唔唔地发出抗议,某人嫌她太吵捂住她的嘴巴。 “王妃,卑职会保护你和王爷的。”不管这女人是否为皇后摆放的棋子,这一刻,她的无私得到他的敬重。 单无眠淡然一笑,目光含雾,“谢谢你,夏侯。” 收到她的感谢,夏侯莱阳反倒不自在,身为侍卫的职责便是身先士卒,以已为刀刃护全主子,不使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即便是相交多年的王爷也不曾言谢,视为理所当然,主从间的联系仍在,不因出生入死的交情而言恩于口。 因此王妃的谢意令人动容,她是发自真心的感恩,并无一丝虚假。 “你们两个干什么?当着本王的面眉来眼去,不把本王放在眼中吗?”佯怒的南宫夜色推了近侍一下。“还不把挡路的狗全给本王赶走,本王要回府教教王妃为妻之道。” 这一推,夏侯莱阳会意地拔地一起,手中长剑倏地出鞘,他以行云流水、变化莫测的剑招挥向主使者江大朋,剑锋凌厉直穿他咽喉。 擒贼先贼王,他非常乐意世上少了一名为恶之徒。 不过见他出招的七名江湖人士也非省油之灯,分别以刀剑格开他三尺青锋,并迅速还以颜色,以各自所学武功反击。 一时间刀光剑影、铿锵作响,兵器交击出的金光炫人双目,八条身影交互穿梭,舞出的招式也让人看得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究竟是谁占了上风,对单无眠主婢来说,不懂武的两人根本看不出来谁胜谁负,只知夏侯莱阳游刃有余,脸不红、气不喘地应战,而对方已有多人中剑。 至于南宫夜色是闲适以待,嘴角噙着一抹教人胆寒的冷笑,他抱胸而立的当是一场猴戏,已知结果地等滋事者自食恶果。 不过他也瞄见江大朋鬼鬼祟祟的身影从一侧接近,眼神奸狡地扬起诡笑,似乎打着不怀好意的主意,从最弱的一人下手。 也就是他,一个傻子王爷。 但是不只他发现了,另一人也瞧见了,就在他打算装傻,给予一掌时,一道秋荷色的身形冲了过来,和持刀的男人扭打。 “不许你伤害王爷!他不是你能碰的人,有本事就冲着我来,是我让你颜面尽失,在百姓面前丢人现眼……”她拼得一死也不让他得逞。 “该死的女人!我同样饶不得你,别以为你是王妃我就会放过你!”谁让他不好过,他就让那个人更难过。 江大朋全然不因她是女子而手下留情,反而变本加厉以恃强凌弱为乐,她执意抢他手中的刀,他反以刀身敲向她手背,让她顿时痛得一呼。 “男人欺负女人,不要脸,你敢打本王的王妃,本王就打死你。”怒极的南宫夜色仍佯装傻子语气,抡起拳头朝宰相之子猛捶猛打,力道丝毫不马虎。 “你……你敢再碰我一下,本公子就杀了王妃。”好痛,这傻子的力气真大。 男女体形毕竟有差,气力也有极大的差别,凭着一鼓作气的单无眠终究体弱,她抢不到刀反被人制住,银光冰凉的刀刃架在她白皙的皓颈上。 “阿阳,救驾!”敢拿他的王妃威胁他,果然是嫌命活得太长。 “是!”剑花一抽,回刺空有胆量却无实力的剑下亡魂。 夏侯莱阳当真要置他于死地,管他靠山有几座,敢动他想护卫的人,杀无赦。 “啊!快帮我,刺他、杀他、挡他,别让他靠近我。”喝!他还不想死。 江大朋高声一喊,他带来的人立即围靠,以屏墙之姿挡下来袭的潜龙之势。 可是还有一个更不怕死的人影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身形趴低在地上爬行,没留心后背的江大朋正在观战,猛地一扑将他扑倒在地。 “小姐,你快跑,奴婢压住他了,快带王爷离开,我压死他、压死他……”敢欺凌她家小姐,她跟他拼命。 “冬雨……”顺势一跌的单无眠连忙爬起,伸手想拉起一心只为她的丫鬟。 “小姐,快走,我不会有事,你和王爷……”她蓦地睁大眼,表情一怔地低视下腹。 “……不,冬雨,你不可以……”她哽咽了,那个“死”字说不出口。 听到王妃惊呼的抽泣声,夏侯莱阳迅速一回头,他向来八风吹不动的冷然面容龟裂了,扬起一抹惊天动地的怒色。 “王爷,你先走,卑职断后!”“断后”两字他说得特别沉。 多年培养起的默契,知其深意的南宫夜色捉起妻子的手,往另一边离开。 “不行,我不能丢下冬雨,她受伤了……”好多的血流出,她的手被染红了。 “你要笨到什么时候?凭你一己之力能救她吗?只是拖累她的累赘。”要不是她害他分心,他早让姓江的畜生受到应有的教训。 “王爷你……”她怔忡,盈盈泪水停在眼眶中凝住。 “你有几条命可以跟人赌?说安份时就要安份,不要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看到危险就闪到一边,让你的男人出面!”看到刀子离她的颈子有多近,他抽紧的心口就像被刺了一剑,几近死去。 朦胧水眸眨了眨,长睫轻掀,她捂着胸口颤问:“你……你是王爷吗?” “你傻了,看不出我是谁。”王爷还能有假吗?除非戴了人皮面具。 “我嫁的乐王?”不会是孪生兄弟吗? 南宫夜色先是一瞪,继而紧紧地抱住她,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敢不识与你同床共寝的丈夫,该当何罪?” “你……你真是王爷……”抖着唇,她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好笑又无奈地抚抚她柔皙粉颊。“是的,我是乐王,用八人大轿把你抬进王府的傻王爷。” “你不是傻子?”她愕然。 “你希望我是吗?”他笑着一吻她眉心。 “这……”她说不上是何感受,只觉茫然。 “王妃,你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该补偿我了吧。”他忽地抱起她凌空一跃,一如鹰子飞行,低身轻回。 单无眠完全说不出话来,耳边呼啸而过是风声,她心口狂跳的闭上眼,心里不断地喃喃自语——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 第八章 被里翻红浪,雨打海棠花,春雨歇又霏,羞见檀郎面…… 一盏油灯已枯尽,东方天大白,透过雾色的晨曦缓缓爬进半敞的窗棂,一点一点地移动,慢慢地爬上男鞋女鞋叠放的鞋垫。 一见胸膛不着一物,呈大字型仰躺着,锦被凌乱地盖住腰腹,两条光溜溜的长腿同样一无长物,只多了雪白小腿轻偎腿侧。 而大张的手臂里枕着一位睡颜娇艳的美人儿,云雨初尝的娇颜更显得明艳妍丽,恍如一朵盛开的花儿,悄然地吐露芬芳。 蓦地,似被何事惊醒一般,娇软无力的小女人倏地睁开眼,口中呼出惊喘声,她慌恐地看看身处的地方,疑在梦中。 但是近在眼前的男子俊颜令她安了心,一口积郁心中的气缓慢吐出,似惊又似惧地屏住气息,让惶然的心逐渐平静。 其实她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样的面容、一样的体热、一样让人心口发烫的男人,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傻吗? 第十二章 傻的人是她吧!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即使曾经有过怀疑,也被自己的心蒙骗了,以为他的傻是无助的、需要怜悯,让她不自觉由怜生爱,真心想疼惜无法保护自己的傻夫婿。 谁知这全是假的,乐王不是傻子,她才是。 “爱妃秋水般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本王,看得本王好生羞怯,面色潮红地想咬被低泣。”这粉嫩的小脸是他的,滑腻柔馥的羊脂娇躯也是他的。 她静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 “什么傻子?骗人,你真是一个大骗子!你到底有哪一句话是真的,想骗我骗到什么时候?” “哎呀!我的好无眠,别打、别打了,打疼了你的小手我可是会心疼的。”他低笑地握住她捶打不止的素手,以大掌包覆住。 “少说口不对心的假话,你这心是石头做的,硬得很,千锤百炼也不会疼,疼的是拿锥子的人。”很难不有怨言的她冷着面,少有笑容。 闻言,他仰头大笑,神情像是十分愉快地拥住柔软娇躯。“我把心划开让你瞧一瞧行不行,看看我的心硬不硬。” “划了心还能活吗?你存心恼我。”她扭了扭身,不想被他抱。 蓦地,黑眸转深、声音低沉,“眠儿,本王忍耐很久了,你再多磨蹭几下,我可不敢保证你有气力下床行走,你身上的味道令人迷恋。” 闻言,她身子一僵,动也不敢动,“你就爱欺负我,坏人。” 他嗅着她发间幽香,神态无比畅快。“爱妃,你是在跟本王撒娇吗?” “我……”她语顿了一下,神色复杂地望着紧搂腰间的大掌。“王爷,妾身不认识你。” 这个嘴角生春、满面风流的男子是她所陌生的,他不傻也不笨拙,更无半丝憨痴,眼神锐利,话语从容不卑不亢,气度、神情皆散发人中龙凤的尊傲。 他的目光如炬、气势慑人,不凡的谈吐言之有物,沉稳内敛的性格不张狂,却又带着与世俱来的狂妄,讳莫如深得教人无从看透。 一个太出色的男人,曜阳龙子,是她远远及不上的距离,令她自惭形秽。 若非父亲的贪势、皇后的安排,以她不受重视的七品官庶出女,生母又是婢女出身,这样的身份哪能匹配盘旋云际的金龙。 她高攀他了,也让自己落入难堪的境界。 “那就从头认识我吧!我是你的男人、你一生的依靠。”他会保她一世平安,不再心如浮萍,惶惶终日。 “真能依靠一生吗?你不想休了我。”若他知晓她做了什么,岂会轻饶。 想想过去愚蠢的行径,她深觉汗颜,也对他有愧疚,为了完成爹的交托,试出他是真傻假傻,她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事,换成是她,肯定震怒不已。 这样的她还能留在他身边吗? 更甚者,她有脸留下吗?当初她和父亲谈好的条件是他给她一笔钱,等确定乐王的傻是真是假后,她便能拿着这笔钱远走高飞,去做她想做的事,过她想过的生活。 而今……唉!她的心被牵绊住了,恐怕飞也飞不远了,成了被线拉住的纸鸢,飞得再高还是在同一片天际下,线的一端握在别人手中。 “休了你?”听见她几若无闻的叹息,南宫夜色怜惜地将手覆在她平坦小腹。 “经过昨夜的翻云覆雨,欢爱终宵,这儿说不定已育有本王的儿女,你想走到哪去,除了本王的怀抱你哪里也去不了。” “可是……”她想说出身负的目的,却又难以启齿,欲言又止。 她很怕这份恩爱是假象,一如他的装傻,全是假的,不是真。 “可是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娇弱如柳的你只要躲在我羽翼下,我生则你生,而我……”他抽了抽气,神色凝重,“若有一天遭遇不幸,你尽快收拾细软离开,走得越远越好,绝对不要回头,天城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如果她有了他的子嗣,那她非走不可,以皇后狠毒的为人,她不会任可能危及太子皇位的威胁存在。 而她也知道太多了,没有一个人愿将恶毒的伎俩泄露出来,唯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无法说出骇人的秘密。 她微惊,“不,王爷在说什么傻话!夫妻本是一体的,生死相随,你生则我生,你若……妾身相侍左右,陪你阴间相聚,再做夫妻。” “若是有了孩子呢!你要本王绝后?”他预设可能性,不想她陪葬。 情到深处无怨尤,她不舍他独行,他又怎忍心看她芳魂离体,飘然入仙籍。 单无眠毫不犹豫的说道:“把他交给冬雨,或是夏侯侍卫,他们一定会代为抚育……啊!冬雨,她受伤了!她……” “她没事,只是受了点小伤,夏侯在看顾她。”他拉住心急的妻子,轻声安抚。 “真的不要紧吗?我看见她腰腹流血……”临走前匆匆一瞟,流不止的鲜血染湿鹅黄裙襦,鲜明得好惊心。 “刀子偏了一寸,没刺中要害,看来伤重,其实不过是皮肉伤而已,上点药休息几天便无碍。”命硬的丫鬟死不了。这句话他没说出口,就怕她听了不顺耳,与他闹起别扭。 “我去看看她,光听你形容我不放心,谁晓得你是不是又骗我。”他装傻装得太像了,毫无破绽,这会儿说出的话就值得商榷。 “爱妃,我的好眠儿,你的不信任真教人伤心,你以为威风朝野的王爷不当,有人想当傻子吗?”就瞒了她一件事,他竟成了满口谎言的欺骗者。 她一顿,由垂落的羽睫下轻抬眸光。“你成为傻子是迫于无奈?” “你呢!你愿意被人傻子、傻子的直唤,不时推你一下、绊你一脚,当面嘲笑傻子是天谴,坏事做多的报应……”多不可数的恶言犹在耳际,他们欺他无力反抗。 单无眠倏地捂住他嘴巴,不让他说下去。“王爷,妾身有罪,妾身也曾是其中一人。” 为了证实他的真傻,她曾经从背后推他,又和丫鬟合谋,拉条细绳在他行经的小径,有意绊倒他,测试他的反应。 “你心疼了?”他笑着拭去她眼角泪珠,心怜地拥她入怀。 眼眶蓄着泪,她不摇头也不点头,形同默认,“王爷不是傻子。” “是呀!王爷不傻,傻的是本王的王妃,心软得像豆腐一般,让人非常忧心在宫廷的权力斗争下是否能安然地全身而退。”皇室中人的宿命,一旦涉入便无法抽身,谁也逃不开。 嫁他为妃是她的幸还是不幸,现在还没法评论,她把自己推进一条不能回头的险路。 “宫廷的权力斗争……王爷是指……”难道有人想加害于他? “想知道?”他似笑非笑地凝眸一睨。 “想,但王爷若有不便的话……”她不强人所难。 单无眠很老实,表情坦然得让人想逗弄她。 “本王与你那莽撞的丫鬟,谁在你心中为重?你想去察看她的伤势呢,还是想听本王为何成为傻子?”真想听听她的回答。 和一名烂泥抹不上墙的丫鬟吃味实在可笑,可他兴味不减,存心出难题考她。 “这……”她挣扎着,有条线在心里拉锯。 一边是她相守终身的夫婿,一边是对她忠心不贰、与她患难与共的丫鬟,谁轻谁重难以丈量,她的良心不容许她有一丝虚假。 “本王只说这一回,过了就没了,爱妃考虑清楚了吗?”她的迟疑也未免久了一点。 南宫夜色忽然很不是滋味,谁是她心头上的唯一还需要犹豫吗?天字出头是为夫,他是她的天,她悬悬念念的人只能是他。 一个奴婢算什么?竟能与王爷相提并论。 “再等一下,妾身想一想……”好难做的抉择,他们对她的意义不同,各有轻重。 “想?”他抿起唇,臂枕脑后,假意佯睡。“本王乏了,不想说了。” 见他孩子气的使性子,单无眠失笑地俯身趴在他胸口。“王爷,你是妾身的命呀!妾身哪算计得出有多重,命都掐在你手中了,人家还能不跟你一生一世吗?” 闻言,他上扬的嘴角遮不住笑意,“就会给本王灌迷汤,你这张甜死人不偿命的小嘴儿,本王爱得很。” 不只话语动人,还是尝起来如蜜的香涎。他满心欢欣地按下她头颅,热切地吻得她桃腮泛红,气喘吁吁。 “王爷……”他的手……又在摸哪儿呀!好羞人。 南宫夜色抚着凝脂般滑嫩纤腰,顺着起伏往下揉搓,心随翻腾的情欲回想那不堪想起的情景…… “……当我还是一名皇子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锋芒太露,一心只想获得父亲的赞扬,以为勤学武艺、饱读兵书和治国良策便可为父皇分忧解劳,那时的我不晓得皇子太过出色会遭嫉……” 一夕间,风云变色,他一路平顺的世界彻底颠倒,换来的是危在旦夕的命运。 他不死,随时有人伺机等着要他的命,让他活不到皇上退位那一日。 可他又不能死,让隐身幕后的人称心如意,他的生死攸关社稷百姓、黎民苍生,不该葬身宫廷夺权的阴谋下,他必须使自己更强大,而壮实自身需要时间。 “当时的夏侯在我清醒时狠给我一拳,打出我嘴角血丝,又捉乱我的发,扯破我衣裳,大声向来探视的宫中太医宣称二皇子傻了,恶疾难医。”那一拳,打得他差点昏厥,至今仍难以忘怀骨头易位的痛。 但他保全他,夏侯的重拳取信了一国之后,他才留下一条命,得以在危机四伏的困境中生存。 “谁想害你?”单无眠听得鼻头发酸,既心疼他的遭遇,更痛恨想害他的人。 拧着眉,他笑得冰冷,“这事你别管,你只管安心的当我的乐王妃,外头的事我会处理。” “王爷,你在敷衍妾身。”他不点明真正的主谋者,她哪能宽心地若无其事。 “你别给本王添麻烦就是帮忙了,下回不许再往刀口冲,有多远离多远,你那一冲,本王的心差点停止跳动。”他从未如此惊慌过,即使他十五岁生辰那日,命在旦夕。 “王爷……”她动容地低唤,多少深情在其中。 南宫夜色看出她眼底的爱意,心弦一动,那邪恶的手心包覆两腿间最柔软的蜜液,轻轻探刺。“帮本王生个娃儿吧!像你一样温婉可人。” 夫妻间不用说爱,一切尽在不言中。 翻动的被褥里,娇喘不断,全无赘肉的男子身躯覆在娇柔女胴上,婉转吟啼出男女间深远的情意绵绵,不间歇的情浓意长。 风儿吹动缝了一半的衣裳,东升日头挂在树梢,一室春色羞红了牡丹,半开花瓣半掩面,昨夜停留的清露往下一滑,滴入泥土里。 生命,正要开始。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一盏灯燃着,随窗外透进的风忽左忽右的摇晃,时明时暗地照出佛堂的摆饰,一尊大明菩萨慈相庄严,供奉佛桌上。 一只木鱼叩叩叩地敲出声响,焚烟袅袅地绕室清香,心境平和的素衣男子未束发,面容端静地盘腿而坐,口中低念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一遍又一遍、一回又一回,不厌烦、不躁急,心平气和,仿佛世事再无牵挂,人生也是一场空,唯有佛祖长驻心中。 蓦地,一道悄然身影接近,未见其人先闻其香,浓香野艳。 “嫣儿,别再费尽心思了,今生是我负了你,你我难成夫妻。” 身后艳丽女子娇嗔的跺着地,飞身扑向背着她的男人,薄纱轻卸地以裸身蹭着他。 “臣妾不死心,太子是嫣儿拜过堂的丈夫,夫妻敦伦乃天经地义的事,你不能拒绝,当与我做一回夫妻。”她不信他真能心如止水,不受女色诱惑。 欧阳玉嫣,尚书之女,当朝太子妃。 “何必心悬罣碍呢!人生百年不过尘土一堆,爱恨贪嗔痴惧欲皆空,无须挂怀在心。”菩提本无树,何处惹尘埃。 “我不管,我不是出家人,我有七情六欲,你是我的良人,就该为我的终身负责到底。”她又亲又吻地抚摸他的身子,娇香媚人。 太子南宫旭旸不为所动的平静神情,任由她白费苦心。“何苦来哉呢!心如老松,波澜不生,你呀!在为难自己。” “我不相信你不喜欢我,以前你常说我的容貌世间绝色,娶妻当娶嫣儿,人生无憾。如今你娶了我却不碰我,难道没有遗憾?”难道她不美了,失了艳色?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当初我见你喜欢的是皇弟,因此才有此一说,盼你能得其所爱,一生欢喜。” 娶妻当娶嫣儿,人生无憾,他言下之意是暗示已长成男儿的皇弟把握佳人,早日成就一段佳话。 “可他是个傻子,你要我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嫁给要人照顾的傻丈夫?”她的一生不就完了,如同守活寡? 第十三章 太子怜悯地一笑,“傻了就不是你心中恋慕的那个人了吗?你的情爱何其虚幻。”镜花水月。 “不要对我说教,太子也只是肉身做的男人,不可能全无情欲,我要你抱我,放纵地在我身上驰骋。”他会是她的,没人可以抢走她太子妃的位置。 欧阳玉嫣已近全裸,上身不着一物,只着一件若隐若现的透光亵裤,下方处是镂空的,她雪足一张跨坐在他盘起的腿上,不住的摇扭腰身。 她要太子的雨露留在她体内,一举得子,被动地等待只等来绝望,她已经没有耐心等心如铁石的太子走向她。 “嫣儿,你要诚心向佛才能洗涤你一身罪孽,你正在走向毁灭之路。”他双眼闭目,口念大悲心经。 “不……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我回不了头了,太子,我只有你,只有你是我的依靠……”见他不论她如何卖力引诱都毫无动静,她挫败地趴在他肩上痛哭失声。 太子一脸慈悲的说道:“众生苦,渡众生,想要回头,总是有路的,就看你肯不肯放下。” “我不服,为什么是我?你就不能为我少念一天经!我不放下,绝不放下,总有一天太子会成为嫣儿的真正丈夫。”她有一辈子的时间跟他磨。 负气的欧阳玉嫣穿好薄如蝉翼的轻纱,一如来时的悄然,遮遮掩掩地离开清香缭绕的佛堂。 在她走后,神色疲惫的太子幽然一叹,拿起被拨落的佛珠一粒一粒地拨动。 “夜色,你真的踏夜色而来,想通了吗?想站在阳光底下?”黑夜再长,也有天明的一刻。 很轻很轻的足音,像猫走路的声音,无声无息地靠近,风,忽地大起,吹熄灯火。 “是察觉了我的到来,皇兄才不与皇嫂燕好,怕我窥见了夫妻私密事?” 一道比黑夜还深的人影走近,不亲不疏的淡漠语气饱含一丝揶揄。 黑暗中,太子露齿一笑,“我本无心,无须耽误她,良缘不在我身。” “那么皇兄的心在哪里?”既然无心,当初就不该迎妃纳妾,枉做负心人。 “心在佛祖,心在众生,心在无边佛法。”他的心无所不在。 他轻笑,“皇兄的心可真多呀!却没有一颗是给身边最亲近的人。” 闻言,他笑得无奈,“嫣儿的执念太深,有空你替我开导开导她。” “皇兄想把她推给我?”自己的妃子竟然拱手让人,这兄友弟恭的禅让也让得太可笑了。 “日后你将是一国之君,充盈后宫是不可免俗的。嫣儿天仙姿容,不致让你委屈。”他为她想好了后路,虽不能贵为皇后,至少是得宠的贵妃。 眉头一皱的南宫夜色学他席地而坐,语气慎重,“我没有与你争天下的意思,父皇立长为嗣,是为传承,我全无异议,皇位一事,不要再提起。” “不,夜色,听皇兄一言,皇兄本无意江山,出家是我打小就有的念头,只是困在皇室中身不由己,才未能如愿。”他热爱佛法的钻研,愿长伴佛祖左右。 “怎么既无心,又无意,这还是个人吗?皇兄要修仙成道了不成?”要绝情绝欲,他绝对办不到。 想起府里的娇人儿,他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巴不得奔回乐王府,钻进暖被窝里与她缠绵一番。 太子失笑,“这是抱怨吗?听起来你倒是有不少怨言。” 这皇弟呀!都娶妻了,很快就有子嗣,还这么孩子气。 “是挺怨的呀!家里那一个皇弟已经快摆不平了,你还硬塞一个空有美貌却无品行的骄纵女给我,是想害皇弟家起勃溪,国事未起先烦家事,被皇弟的王妃给休了。”那女人志气可大着,言明若有一天他身边有了别人,她便自请休书,带着丫鬟冬雨一同游历三川五岳,长足见识。 冬雨,冬雨,堂堂一个王爷不如小冬雨吗?她连想走都带丫鬟一起走,毫无顾念他的感受。 “咦!你喜欢你的王妃?”他以为皇弟是被迫娶亲,两人之间并无深浓情意。 “是爱呀!皇兄,这王妃让皇弟的心全拧了,就怕她闹出事儿。”要她安安份份是不可能的事,主婢凑在一块准有事。 真不知女人的脑子究竟是装了什么?居然异想天开地想帮他掀出害他的凶手,让他可以不用再装傻子,回复以往威风凛凛的王爷。 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暴露装傻的真相,找上太子商议,希望劝服他早日接下父皇的江山,登基为帝,那他傻与不傻就无关紧要了。 一旦太子为新皇,皇后目的已达成,便不会再心存歹念,时时不安太子的皇位会被人夺走,晋升太后的她将有忙不完的宫务。 譬如立后、选妃,关心皇嗣的正统,催促新皇诞下皇子皇女以承大统。 谁知他千方百计潜进太子府,听到的回答竟是太子不想要皇位,他要的是出家当和尚。 “怎么了?母后找你们麻烦?”太子听出他话中的顾虑。 “暂时尚无,但日后就难说了,若是王妃有孕在身,恐怕就真会出事。”太子无嗣,乐王的孩子便是皇后的心头刺了,非拔不可。 南宫旭旸口念阿弥陀佛,微露苦笑,“皇兄不只一次向母后提及至佛门为僧一事,可是总是不欢而散,被母后拒绝了。” 她坚持皇位是他的,要他一切都别想,只要安心地等着当天子,她会安排得让他全无后顾之忧。 会首肯才有鬼,皇后已被至高无上的权力蒙了双眼,“皇兄是母后的亲生儿,她自会为你多做着想,你想遁入空门是难上加难。” “呵……总有办法的,不用心急,皇弟就再多忍些时日,皇兄不会再让母后对你充满敌意。”同是皇室血脉,何必赶尽杀绝。 南宫夜色嗤哼一声,不以为然,“皇兄想得太天真了,除非我死,否则母后不可能安心。” “死?”太子转动佛珠的手忽地一顿,脑中多了骇人想法。 “皇兄在想什么?”黑暗中,鹰目敏锐的南宫夜色瞧见他骤然停住的动作。 “怎么死?” “谁死?”他好笑的问道。 “我。” “你?”他双目一瞠。 “唯有我死了,母后才不会再迫害你,你的妻儿安全无虞,父皇的江山也有人继承,我是唯一的关键点。”谁能无死?死当其然。 “皇兄……”他微感不安。 第九章 “王妃、王妃……王妃,你走神了,在发什么呆?有没有听见奴婢问话……” 自从冬雨救主遇刺后,乐王妃身边多出了四名有武功底子的侍女,分别以春、夏、秋、冬四季命名,陪在她左右。 原本南宫夜色就有意加派人手保护爱妃,可是在外人面前他仍是傻乎乎的王爷,哪懂得什么怜香惜玉,一个陪嫁丫鬟就已足够,傻子不会想到王妃的排场是婢仆成群。 正好趁这次的机会有了借口,假借夏侯莱阳的意思,意指分身乏术,无法同时保护两位主子,因此须加派人手,以护王妃安危。 于是乐王妃身后跟了一串肉粽,不论她走到哪里,他们便跟到哪里,寸步不离,让她有时想一人独处,透透气也不行。 不过单无眠怀疑这是乐王的阴谋,刻意叫人阴魂不散的跟着她,用意是怕她又一时心血来潮,跑去追查谁是当年谋害乐王的元凶,为夫分忧,揭发隐瞒多年的真相,还他们平静的日子。 “王妃、王妃,你是睁眼打盹,还是魂被偷走了?好歹应奴婢一声……”别一声不吭地,教人一旁穷着急。 肩上被人一推,恍神的乐王妃骤地一眨盈盈水眸,稍微回神地看向推她的人。 “咦,冬雨,是你呀!有什么事吗?” “是你有事呀!王妃,奴婢喊了你好一会儿,你硬是不吭气,托着下颚发怔着。”吓得她脸都白了,以为王妃中了邪术。 “等等,你喊我什么?”是她听错了吗?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王妃呀!不然还能是什么?”如今王妃的身份不同了,不可轻忽怠慢。 她讶然,“冬雨,你的伤是不是还没好?还是撞到头?怎么一下子转性了?以前你不是一直喊我小姐,老改不了口?” 难怪她不习惯,当她在喊别人。 冬雨小脸微红,娇羞地微跺脚,“还不是阿阳在我耳边唠唠叨叨,叫我不能老没规矩,给人看笑话,王妃嫁入乐王府就是个主子,做下人的不可忘记尊卑主从,不然外头的人就会瞧不起王妃你。” “你喊夏侯侍卫阿阳?”单无眠眼露古怪地盯着神色不对劲的丫鬟。 “那是……呃,他叫我喊的……哎呀!王妃,你就别问了,奴婢会脸红……”都是阿阳的错,对她这样又那样,害她一张脸快着火了。 她恍然大悟,“你们俩成一对了?” 冬雨与夏侯侍卫……她怎么没想到呢?两人一对上就斗嘴,互相看不顺眼又斗个没完,原来欢喜冤家就在眼前,她竟然没留心。 不过这两个人倒是挺相配的,一样对主子忠心耿耿,一冷一热互成互补,哪天真成了亲,肯定很热闹。 过些时日她得跟王爷提提此事,早日撮成良缘,让一路跟着她吃苦的冬雨有个好归宿。 “什么一对儿,八字还没一撇呢!王妃不许乱点鸳鸯谱,奴婢才不想当他的煮饭婆。”煮饭、煮饭,她看起来像厨娘吗? 捂起嘴,单无眠为之失笑,“是夏侯侍卫亲口说要你当他的煮饭婆?” “是呀!他还把他的破衣服丢给我补,叫我帮他纳双新鞋,真是气人。”就算她喜欢他也不能这么欺负人,老把自个儿的事丢给她忙。 冬雨受伤期间,是夏侯莱阳亲手照顾她,替她换药、替她梳头,还不肯假手他人的帮她擦澡,让她羞得快抬不起头见人。 不过也因为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原本对他厌恶的心渐生情愫,情不自禁地起了男女之情。 “你呀,真是不开窍!人家已经把话说白了,你还不懂他的心思,真是可怜人家一片心意。”最该同情的是夏侯,竟中意少根筋的丫鬟。 不甚了解的冬雨搔了搔头,“王妃,奴婢听不懂。” 哪里白?哪里可怜了?明明辛苦的人是她。 单无眠好笑的解释,“煮饭婆的另一含意是我家那口子,一个大男人要你煮饭给他吃,替他缝衣纳鞋,这是谁该做的事?” “当然是他妻子……啊!他……他是把我当成……呃!那个……”冬雨整张脸涨得通红,小嘴儿阖都阖不拢地羞笑。 “喜事近了,傻丫头,我就做主把你许配给他,让你去洗他的臭衣服,补他的臭鞋子,一锅焦巴饭吃一辈子。”她取笑着。 “王妃……”她害臊地噘着嘴。 四个伺候她的侍女也掩口轻笑,冬雨的迟顿令人莞尔,同时也为她高兴,女子一生中最期盼的莫过于嫁个好丈夫。 “王妃想把丫鬟许配给谁?”一道阴森森的冷音骤起,寒得教人打哆嗦。 如鬼魅般的夏侯莱阳忽然立于身后,浑身散发出冷冽气息足以将人冻僵。 “咦!夏侯,你是鬼吗?怎么无声无息的出现?”吓了她一大跳。 “不是。”可是王妃若擅作主张,他有可能变恶鬼。 “我晓得你不是鬼,只是你好歹也出个声,别吓着我……”单无眠秀眉一扬,露出有趣的笑意,“夏侯,你在瞪本王妃吗?” “卑职不敢。”他表情如旧,冷得没有一丝情绪,可冷然的眼神确实在瞪人。 她突然很想捉弄老用一张冷面对她的侍卫,“本来我想把冬雨许配给你,不过看你好像不太乐意,那就取消,当我没说……” “谢王妃成全。”他飞快地截断她未完的下文。 “你……你这阴险小人呀!真会顺水推舟,我都还没说定呢,你倒是先谢起我了,我要是真反悔,你不抽剑指向我。”果然是表里不一的火烧锅,闷着烧。 “真有人拿把剑正等着你。”他面上一肃。 “什么意思?”她正了正色,有些不安。 “单大人和单夫人求见王妃。”来者不善。 “什……什么?他们怎么来了?”她当下慌了手脚。 夏侯莱阳以眼神暗示春儿,倒杯热茶给王妃顺顺气。“说是思女心切,想来与王妃叙叙旧,闲话家常。”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哪来的思女心切?老爷夫人根本不关心王妃,他们不来欺负王妃就不错了……”哪有旧好叙。 “冬雨。”单无眠按住为她抱不平的冬雨的手,转头看向夏侯莱阳。“两位长辈安置在何处?” “花雨厅。”接待官位低的宾客的小侧厅。 “好,你们都别跟来,我自个儿去和他们聊聊。”一家人嘛!能聊的事可多着。 “王妃……”冬雨想跟,却被她以手势制止。 “也别沏茶了,他们很快就要走了。”她不留客。 日子过得太平顺,都让她忘记一些事儿了,自从她和乐王成了一对真夫妻后,她压根不记得和亲爹的约定,也没再送信知会他一声,告知乐王真傻、假傻的真相。 第十四章 如今久候不到女儿消息的他便自个儿上门,甚至还带了凶悍老婆来助阵,可见欲求发达的贪念犹胜过父女亲情,将女儿当成是攀上权贵的踏脚石。 当单无眠一身锦衣玉带,华贵人家装扮的出现在侧厅,明显地看出单上南和柯云芳两人迥异的表情,一个像是挖到金矿般睁大发亮的眼,紧盯她腕上的羊脂白玉环和胸前手掌大小的同心结金锁片;另一人则是满眼嫉妒,恨不得拔下她发上双凤戏蝶金钗和耳上垂坠的南海珍珠耳环。 不过两人唯一的相同处是坐着不动,以为仍在自己府中,摆出大老爷和元配夫人的派头,等着婢女生的小贱女上前请安。 “爹,大娘,两位安好。”她不疾不徐的走近,并未行礼地以子女身份问候。 “好、好,王爷挺疼你的,还送了你不少好东西……”那金子很值钱吧!样式繁复又贵气。 “好什么好,见到人不会下跪问安吗?什么样的娘生的什么样的女儿,一点规矩也不懂。”哼!真当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吗?不过是羽毛没长齐的乌鸦罢了。 单无眠虽笑得牵强,仍维持王妃风范,“大娘,若要论起规矩,你一个七品官的夫人该向我行跪拜礼吧!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儿,一名小小命妇不该以下犯上,辱及皇室颜面。” “好呀!翅膀长硬了,给我端起架子了,太久没被我拧膀子,不知疼了是不是?”敢跟她搬出皇家礼法,简直是自找皮肉痛。 “大娘,我劝你不要在我身上留下任何受虐的痕迹,我和王爷已做了真夫妻,他若瞧见我哪儿有伤会心疼。”那霸气的男人把她当私有物,一点损伤也不许有。 柯云芳高举的手停在半空中,打不下去只好讪讪然的收回,心里暗恼她尊贵了。“王爷不是傻了吗?怎会行夫妻间的事,你该不会在骗人吧!” “教就会了,王爷虽傻,但毕竟是男儿躯,难免血气方刚。”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看得出已为人妇的娇态与妩媚。 她眼神质疑地一瞪,“看不出来你也是狐媚子,勾引男人的手段丝毫不输你亲娘,连个傻子王爷也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王爷才不傻,他……他只是不懂事,需要有个人从旁教导而已。”她咬咬下唇,一脸懊恼差点脱口而出不为人知的秘密。 乐王装傻一事,她连最亲近的丫鬟冬雨都没透露,就怕性子急的她不小心说溜了嘴,走漏口风,让有心加害王爷的人卷土重来,再次对他不利。 “你刚说他不傻,我可没听错,还不老实地招来。”耳尖的柯云芳没漏掉她不经意的一句话,心胸狭窄的她最擅长捉语病。 因为常与小妾们争风吃醋,抢同一个男人,因此她无所不用其极地压抑小妾的出头日,一一挑出她们的毛病,所以她的精明是磨出来的,把她家大老爷吃得死死地。 面上一惊的单无眠暗湿了手心,神色无异,“没……没有的事,大娘听岔了,我是说他并非傻得无药可救,好好教他还是略晓人事。” “我说无眠呀!你要跟我兜着圈子转还早得很,你一个眨眼,我就看出你言不由衷,若不说实话,你接下来的日子可要难过了。”她暗藏威胁,恫吓她休要隐瞒。 “我……我没说谎……”她心很虚,眼神飘忽。 柯云芳向丈夫使了使眼色,要他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恩威并施的迫她说实话。 “女儿呀!我也不是想逼你,可是你也晓得当今圣上只有两名皇儿,太子镇日礼佛根本不管政事,皇上的年岁也高了,要是没人帮忙打理国家大事,咱们曜阳王朝还能撑多久?” “这个……”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也不想想你有今天的风光是谁给的,要不是巴上皇后这条线,你能当上富富贵贵、穿金戴玉的王妃吗?别想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小贱人。 “我……”她本来也不想嫁的,但是……唉!能得王爷的宠爱,大娘也算称得上一份功劳,她不忍心女儿受苦才牺牲她,她才能捡到天大的福气。 “你娘这一生没名没份的,总是希望你能出人头地,替她争一口气,若是王爷没傻,你何不劝他出来为朝廷做点事,百姓何其无辜,社稷兴衰攸关人民生计。”她侍母至孝,动之以情必能动摇她的坚定。 “王爷他……呃,还不到时候。”他说要再等待时机,不能轻举妄动。 柯云芳眼看快套出话了,她加紧脚步施压,“什么叫还不是时候?他想当缩头乌龟到几时?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就算是个傻子也得振作,他吃的是百姓送来的米,花的是百姓流血流汗的血汗钱,怎么?傻子就不用为朝廷贡献一分心力,只能当个废人?” “王爷不是废人,不许大娘用言语羞辱他,他只是装傻,不是真的傻子,你们不可以一再伤害他……啊!我……我怎么说出来了?”单无眠脸一白,仓惶不已。 单上南以佩服的眼神看了夫人一眼,两人同时得意地扬起嘴角,“原来王爷的傻是装出来的。” “爹,我求你,看在女儿的份上,这件事绝对不能说给第三人听。”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他口气敷衍地挥挥手,“得了、得了,我不会向外人胡言乱语的。夫人,该走了,你不是要到玉春楼听曲?” “是呀!小桃红的曲子唱得可动听了,啧,这钗子俗气,就送给大娘当见面礼吧!”柯云芳无比贪心,临走前还拔下王妃头上的金钗往自个儿发间一簪。 而这对贪得无厌的夫妇正打算到皇宫通风报讯,告诉皇后娘娘乐王的傻是装出来的。 “什么,乐王病危?” 套出话的县官大人偕同夫人,心喜地进宫向皇后讨赏,一五一十地将乐王装傻的事加油添醋的说出,还形容得天花乱坠,仿佛知晓堂堂的王爷为何是傻子。 听完之后,皇后随便给点赏赐便打发掉两人,暗自思忖着,为了更确定太子可以安稳坐上皇位,她必须狠下心的痛下杀手。 于是,她派了亲信太监小新子来送礼,礼物是一件质地甚佳的绿翡翠玉佩,它以天染的红丝串起,垂挂在胸前。 由于是皇后送的礼,乐王不能不戴,而小新子在一旁耸恿着,半是强迫、半是以不敬为理由,亲手将宝玉挂上乐王颈项。 翡翠绿得鲜艳,价值连城,可玉的表面抹上一层淡淡的剧毒,它的毒性很强却不会令玉石变色,但是一接触到人体皮肤,大约半个时辰左右便会渗入体内,使人中毒。 不过它不会让人立即死亡,而且慢慢侵蚀五脏六腑,使其由内腐坏,脏器受损,最终气竭而亡。 “朕的皇儿呀!他的命运为何如此乖舛?先是少年生了场怪病,让才智过人、文韬武略双全的皇儿成了傻子,如今又……朕的心好痛……”为什么又是他?老天爷怎么不放过这苦命的孩子? “皇上别难过了,要为黎民苍生保重龙体,天意难违,我们再伤心也要忍住,别让乐王走得不平静。”早该死了,看你还拖到几时。 敢装傻骗本宫,多活了些时日,这会儿还不是栽在本宫手里,晚死了几年。 朝云皇后假意安抚皇上,极力表现出贤良后妃风范,她搀扶着身心俱乏的安庆帝,一脸哀伤神情,一步一步走向躺在床上,面色灰白的男人。 人将死前,总要来见最后一面,父子亲情是天性,纵使帝王也难舍亲儿之死,不来见上一面,他心里多少有遗憾。 而生性多疑的皇后也装出慈母假象,借口陪同皇上来探视即将丧夫的王妃,毕竟乐王曾经装傻骗了她九年,不亲眼瞧瞧他濒死的模样,她怎么也不放心。 “胡说,不许诅咒朕的皇儿!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像上回一样好起来。”除非见他断了气,否则无论如何也要全力抢救。 “皇上,臣妾也同你一般不希望王爷有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就剩一口气拖着,没得好受呀!”顶多三天,世上再无乐王这个人。 “魏太医的看法呢?王爷还能不能救?”只要有一线希望,他绝不放过。 早被皇后收买的魏太医上前一揖,佯装沉痛的神情。 “回皇上,王爷是误食了根茎含有剧毒的有毒植物,发现得太晚毒性攻心,恐怕……皇上恕罪,微臣无能为力!”他语重心长,暗示回天乏术。 “什么?连你也没办法?那朕的皇儿,他……他……”皇上悲痛得无法言语。 “皇上,节哀顺变,生在皇家是王爷的福气,一生荣宠有加。”可惜他碍着太子的路,尊贵一生何其短暂。 乐王的脸呈现死相,嘴唇白得几无血色,他胸前的起伏越来越慢,若不仔细查看,会以为不再动,气息微弱得恍若已然死去。 府里的侍女、奴婢、丫鬟,仆从和侍卫,皆哀戚地陪同在侧,似在等送王爷一程,愿他一路好走。 在众多的奴才中,唯独不见最该在床侧伴君的人儿,这让皇后疑心顿起。 “王妃呢?她在哪里?” 一群站在后侧的人当中,有一身形颀长的男子代为回话。 “王爷病危,大受打击的王妃难以承受,身子微恙在内室休养。”不让她“休息”恐怕会出乱子。 夏侯莱阳低视地面的眼眸一闪幽光。 “放肆,皇上在此竟敢不来接驾,她是被王府里的水米养得娇贵了吗?连龙颜都敢触犯!”皇后借题发挥,想把知情的王妃也一并除掉。 养虎为患,她不能留下对她有威胁的暗潮,何时会泛滥成灾不可预料,唯有先下手为强方是上策。 “娘娘息怒,王妃是听见王爷性命危急,恐难保全,她一时伤痛过甚而昏厥,如今仍昏迷不醒,由赵太医诊治。”他说得目不转睛,煞有其事。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毫不逊色。 一听王妃伤心过度而昏倒,身为后宫之首的皇后也不好多加苛责。“赵太医怎么说?要不要紧?本宫让魏太医把一下脉。” “皇后娘娘的关心,王妃必铭感在心,不过赵太医开的药已服下,暂时歇息一会不致有大碍。”皇后的心机也太深沉了,想一石二鸟。 “对了,本宫听闻王爷与王妃已圆房,王妃腹中可孕有皇嗣?”她故作不经意的提起,试探虚实。 “尚未出现妊象。”但有可能有孕在身,以王爷的夜夜春宵……唉!真是太纵欲了。 像要补足以前的不近女色,王爷在房事上似乎上了瘾,不论白昼或夜晚,一有兴致便拉了王妃回房,聊聊夫妻的“相处之道”。 这般的明目张胆,潜伏在王府内的皇后眼线岂会毫无动静,早早呈报让宫中知晓,故皇后有此一问,以防万一。 “那真是可惜了,王爷正值青年却绝后,本宫想想都替他感到不舍。”她假意拭泪,心中暗自窃喜,终于要除掉心头大患了。 太子呀!本宫已为你开出一条成皇之道,你要争气,别再沉迷佛法,本宫以后的依靠就是你了。 表面风光的皇后其实有诸多不能为人知的苦,寻常百姓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偕子之手,与子白首,可是她嫁的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 虽然皇上的恩宠仍在,但是受他恩宠的嫔妃何其千百,做了二十余年的皇家夫妻,帝王的爱是薄幸的。 女人若能不嫉妒就不是女人了,就算贵为皇后,她还是得跟众多佳丽共有一名丈夫,而且他还不见得能每月留宿一次,因为等着他宠幸的美人多不可数。 既然帝王的爱不能独得,那么就借由皇后的崇高地位得到权势,只要太子一旦登基,她便是“唯一”的太后,这殊荣无人夺得走,只因太子的生母只有一个,不用与人共有。 朝云皇后在意的是“独有”,她不要什么都与人分享,皇上的爱她拥有不了全部,只好霸住他的皇位,让亲生儿来承继。 “皇上,该回宫了,多留无益,乐王孝顺,绝不忍心看皇上为他伤神至此,人力难抗天,咱们也无能为力。”皇后多贤慧,言谈间尽是对皇上的关心。 “让朕再瞧他一会吧!朕这皇儿多像他母妃雩妃,一样的才貌出众、一样的惹人怜惜。”却也一样遭天所妒,未能白头。 “皇上,乐王傻了好些年了,哪来的才貌出众,你哪……糊涂了。”一提到早逝的雩妃,难掩妒色的皇后冷了眸,刻意提起乐王的傻。 “傻也傻得快乐,瞧他欢欢喜喜、无忧无虑,朕倒羡慕他无事操心,永远像个孩子般欢乐。”这是为人父的私心,却不是帝王该说的话。 国家社稷为重,父子亲情为轻,朝廷正需用人之际,昔日的二皇子文武双全,为国家栋梁,少了他为支柱,国势渐不如从前。 “皇上,别想了,徒增伤悲,再不回宫,大臣们就急了。”到了最后,皇后还是妒恨乐王的得宠,不愿皇上在乐王身上寻找雩妃的影子。 “是该走了,朕也停留太久了,朝臣还当朕倦勤了。” 萌生退意多年的安庆帝,头一回感到如此倦怠,他意会到人生无常,当及时行乐,皇上当久了也会厌烦,该把位置传下去了。 他强烈地想要退位,好好的度过不再为国事烦心的晚年。 “臣等恭送皇上、皇后娘娘。”夏侯莱阳率王府众仆跪送圣驾。 正当皇上在皇后的扶持下准备离开,一名神色匆忙的太监未经通传的奔了进来,一见帝后立即下跪叩头,口里直嚷着,“皇上、娘娘,大事不好了!不好了,出了大事!出了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后的亲信小新子,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全一句话,喘气声大到外头荷花池的鱼儿都听见了。 “缓着气说,什么紧急大事让你火烧眉毛似地穷嚷嚷,还有没有规矩。”怕他冲撞了皇上,皇后脸色微沉地训示。 “娘娘呀!这事缓不得,太子他……太子……”他的气给梗在喉咙间,发不出声音。 “太子怎么了?说清楚。”攸关太子,她面容冷肃。 “太子一时兴起去游未名湖,谁知船到湖心却翻了,太子落入湖中,他……他……”他不敢说,怕脑袋没了。 “不许支支吾吾,太子救上来了没?”皇后心惊。太子是金龙转世,有瑞气护身,不会有事的。 “救是救上来,可是没气了!”湖心离岸太远,等擅长泅水的侍卫将沉落湖底的太子拉上岸时,早就为时已晚。 “你……你是说太子他……他……”皇后脸色刷地惨白,连站也站不稳。 “太子已意外身亡。”他硬着头皮吐露死讯。 “什么?” 就在帝后痛失爱子之际,以为即将辞世的乐王忽然睁开眼,他面容一改死相,神智清明的步下床,向皇上、皇后走去。 “父皇、母后,儿臣让你们担心了,从今而后,儿臣侍亲膝下,不再令两位忧心。” 此一转变令众人惊喜交加,皇上心中悲喜;得一儿却失去一儿,而皇后则像魂魄离了身,不敢相信自己万般算计的结果竟是一场空,她的爱儿更命丧阴间,令她悲痛万分。 此时的乐王恢复正常了,不再是傻子,重生的他目光炯然,气宇轩昂。 第十五章 “你们呀!要让朕怎么说才好,既是伤感,又是欢喜,大悲之后竟是错愕连连,不知是该喜还是烦忧,朕大起大落的情绪皆由你们两人而起。” 感慨不已的安庆帝似喜似悲的望着站在面前的两名男子,一个斜披黄色袈裟,胸前挂了一串大佛珠,头顶光秃秃不留寸丝,烙下六道戒疤。 一个本是父母不辨的傻子,如今昂然而生、眼神清澈,不凡气度隐隐散发,玉容光洁,神态闲适,恍若正要前往湖畔垂钓。 两个都是他失而复得的皇儿,一度他以为今世无望了,少年子嗣不旺,中年断嗣,大好江山竟无人可继承,曜阳王朝断送在他手中。 谁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已死的太子竟然死而复活,而奄奄一息,随时有可能断气的乐王却突然好了,没来由的由傻王爷恢复之前的聪明才智。 赵太医说是以毒攻毒,误食有毒植物正好误打误撞解了乐王宿病多年的怪症,因此他康复了,不会再犯傻。 至于魏太医倒是一言不发,没多说什么便匆忙告退,还上书一封告老还乡,请辞太医之首。 “是欢喜呀!皇上,贫僧已皈依佛祖门下,早晚修佛为皇上祈福,愿王朝国运昌隆,皇上龙体安康。”法号清风的僧人深深的向圣恩一揖。 “太子,你真不后悔吗?朕的江山就在眼前,你真能舍弃不取?”换成其他人恐怕争得头破血流,唯恐脚步一慢就落入他人手中。 “贫僧无悔。”一言蔽之。 “好一句无悔,倒是朕枉为人父了,竟看不出你一心向佛,不惜一死也要遁入空门。”让他愁白了双鬓,以为子已死而伤痛不已。 死,是唯一的途径。 太子诈死求得两全,一是成全修行之念,二是断了皇后野心,保全乐王。 那一夜他因皇弟一席话而骤生念头,两人商谈了大半夜,才想出这天衣无缝的计谋,以诈死方式为解决之道,解燃眉之急。 其实不只皇后派了密探在王爷身边,乐王也早已安插了眼线在昭阳殿,得知皇后已起谋害之心,假借送礼为由将他毒杀,他便将计就计地假装中毒,好配合赵太医的说词,回复皇子时的聪慧。 而太子的游湖也是假的,事先安排了泅夫在湖底接应,太子一落湖便立即送上“水肺”供其呼吸自如,等宫中侍卫一接近再佯装溺水。 太子事前服了龟息散,看起来恍若已死去的模样,加上在湖水里泡了好一会儿,难免身子僵冷、脸色发白,让一切看上去更像是真的。 于是太子的死讯立即传到皇上、皇后耳中,刻不容缓。 “皇上国事繁忙,自是无法分心惦念日常琐事,贫僧特来告别,是不想皇上为贫僧挂心,贫僧已偿所愿,再无遗憾。”这是他想走的路,义无反顾。 “什么?你要走了,这么快,不留些时日吗?”他的皇儿呀!怎能舍得。 “不走也是走,人生终究会重聚,皇上不妨看开些,日后终将在佛祖面前相聚。”僧人清风容貌平和的开解迷思。 皇上不舍地说道:“你就要离开了,要不要和皇后见上一面,让她知道你未死……”如今的皇后常待在太子曾待过的佛堂,睹物思人。 “万万不可,皇上,娘娘执念过深,若是知晓贫僧尚在人世,肯定不让贫僧走想走的路。”他连忙阻止。 不只他一脸慌忙,一旁的乐王也冷汗直冒,吓出一身湿。他们两人合谋演出一场好戏就是为了骗过皇后,若将诈死一事告知,之前的用心岂不是白费了,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那朕的天下怎么办?太子在给朕出难题呀!”他说时的眼神瞟向另一人,话中带深意。 清风一句阿弥陀佛,笑看身侧的乐王。“不是还有一子为皇上分忧吗?皇上何必忧心江山无以为继。” 子嗣虽少,一人足矣! “乐王,你皇兄的话听清楚了吧!朕的王朝就指望你了。”虽然少了太子长嗣,但乐王的才智是有目共睹。 一脸无奈的南宫夜色出言抱怨,“你们也太瞧得起我了,一个个将重责大任强压我肩上,我这背呀!不出三年就驼了。” 他这一说,皇上和清风都笑了。 “嗟!推托之词,朕的背怎么就不驼了?还扛了大半辈子,你呀!在世间钝了好些年,是该为社稷百姓做些事了。”他言下之意有传位意味,要他做好准备。 “等等,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身后一只小手扯着他后面的衣服,他好笑地扬求。 “什么事,说来朕听听。”别一子想出家,另一子要求当个游散王爷,那他这皇上不就当到死也没得轻松。 “王妃嫁给儿臣前生活并不顺遂,心想着四下游历,走访各山川美景,请父皇给儿臣三年时间带她出外游玩,让她偿其心愿。”乐王宠妃,愿以她的开心为先。 “嗯哼!朕在高位做牛做马,不得喘息,你们一个个离朕远去,一个入佛门,一个只想游山玩水、悠闲度日,真有把朕放在眼里吗?”他佯怒,数落皇儿们。 其实他是羡慕的,人生在世能有几件事得偿所愿,他二十岁即登基为王,到今时今日发也染霜了,一生精力全耗在皇宫里,不曾有一件事未依礼法而行。 除了嫔妃众多外,他还真是乏善可陈、困穷得很,连天城以外的地界也没跨出一步,形同尊贵的囚鸟。 察觉纤柔身子微颤着,乐王没好气地语出怨言,“父皇,你别摆出皇上老儿的派头,关起门来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吓到我家王妃了。” 啧!在王府里还胆大着呢!追打着他不放,恼他又欺瞒她中毒一事,害她哭得死去活来,差点当真地陪他同赴黄泉,她扬言要休夫。 这会儿的凶悍劲到了皇上的御书房,反倒成了胆怯的老鼠!大气不敢吭地躲藏着,以他为遮蔽。 莫怪民间有言:宠妻宠上天,夫字少一撇,天字不出头,妻子直接爬到你头顶。 “朕也敢编排,不要命了吗?”皇上假意生气,怒斥乐王,可是语气随即一转,温和如慈父,“皇媳,父皇并非有意惊吓你,父皇怪的是不肖太子和顽劣乐王,与你无关,你别放在心上。” “臣媳惶恐,皇上厚爱了,臣媳羞受圣恩。”听见皇上并无责怪之意,单无眠这才大起胆子,从乐王身后走出,行君臣礼。 “就跟这死小子说的,关起门来是一家人,你就跟他一样喊我父皇,用不着拘礼。”这媳妇倒是乖巧,温顺有礼。 “是的,父皇。”她姿态优雅地福了福身。 “把头抬高,让朕瞧瞧,是什么样的花容月貌能拴住野马似的皇儿。”他以为乐王看重美色。 “臣媳并无花样容貌,姿色尚可。”单无眠缓缓抬起头,目光澄澈地直视当朝天子。 “嗯!果然是……”不够娇美,无艳色可言。 “国色天香,貌比嫦娥,天仙下凡都不及她千分之一。”南宫夜色噙笑地接话。 “嗄?”皇上顿然一愕,不敢相信乐王竟然公然“欺君”。 “父皇,你不觉得儿臣这王妃是美人儿吗?瞧她眼若星辰,鼻若瑶柱,小嘴儿红得像胭脂,简直无一不美,儿臣就爱她的艳如桃李呀!”唯有良善之人,心美人也美。 “呃,太子,是朕眼花了,还是耳朵出了岔,怎么双眼看的和乐王形容的大有出入。”难道年纪大了,看人不准了? 清风笑道:“人看一尊佛,佛看人是佛,心中有佛,处处是佛,人看无佛,佛亦是人。皇上,乐王是真心喜爱王妃,因为深爱一个人,自是眼中无他,只觉她入眼。” “啐!直言嘛!不就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心头爱着呢!当然觉得美不可方。 “父皇,你说儿臣是王八,那王八的父亲是什么?”被贬成小畜的南宫夜色忍不住顶嘴。 “也是王八……喝!你这浑小子连朕也敢不敬。”皇上不假思索地一应,但想了一下才发现不对,他骂到自个儿了。 乐王嘻笑地装傻,握着王妃一小撮青丝在指间把玩,惹得她微恼地捶打他手臂,柳眉一竖瞪着她该以夫为天的王爷相公,说了几句气恼言语。 看到乐王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地逗弄王妃,这一幕让安庆帝一震,同时也深深领悟到他那句“无一不美”,真正的夫妻相处之道不就如此,举眉案头,画眉为乐,平凡中见真喜。 “皇上,贫僧该走了,今日一别,望君保重。”他为人子的孝道到此为止,从今而后,他是佛祖弟子。 “你要走了……”他伸手欲留,却黯然苦笑,将手放下。 “父皇,御书房的墨气重,儿臣也该回乐王府了,不然王妃的娇贵身子会受不住。”再不走,就让人察觉太子未死,又要掀起风波。 闻言,安庆帝吹胡子瞪眼,“你走、你走,赶快走,眼中只有妻子,没有天子的妻奴,朕瞧了也碍眼。” “是,那儿臣走了,父皇也赶紧到后宫去消消火,别把青筋给气爆了。”南宫夜色挤眉弄眼地取笑。 “你……你这不孝子,朕还宁愿你是傻子王爷。”至少不会气得他气血翻腾。 “父皇,你真为难儿臣,既要儿臣傻,又要儿臣替你掌管天下——”一阵干呕声打断南宫夜色的揶揄,他神色一变地扶住猛吐酸水的王妃。“眠儿,你怎么了?别吓本王呀!” “我……我想吐……”好难受,整个胃袋快翻出似的。 南宫夜色心急地大喊:“是不是吃坏肚子?快传太医,马上叫赵太医为王妃诊脉……” 在赵太医和一干太监、宫女闯入前,已非太子的僧人清风已由另一道侧门离去,一身黄色袈裟消失在皇宫内院。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有喜了。”是皇长嗣呀!曜阳王朝后继有人了。 “什么,有喜了?”他先是呆住,继而狂喜地盯着爱妃的肚皮。 “有喜了,很好很好,那就在皇宫养胎吧!由太医亲自照料着。”安庆帝高兴得嘴巴都阖不拢,还故作帝王威仪,频频点头称许。 “父皇……”老婆是他的,父皇怎能可以自作主张! “就住在朕寝宫旁的流云殿,太监总管派些人去整理整理,该用的、该备的全都准备齐全,朕的皇孙不得有一丝闪失。”哈!朕还是皇上,不是你,皇儿你就认命吧。 “……”南宫夜色恼怒地瞪着皇上,扬起的嘴角却止不住将为人父的喜悦。 “娘娘,娘娘,你走慢些,你现在身子不同以往,走慢点啦!你走得这么急要去哪里?”哎!呀呀呀!小心小心,别碰着了。 “找皇上算帐。”他说话不算话,一再食言,她实在忍不下去了。 “要找皇上算帐,也得缓着点走,你不顾着自个儿,好歹顾及肚子里的那一个啊。”要是动了胎气,她十颗脑袋也不够皇上砍。 “孩子都生好几个了,还怕他摔着吗?本宫今天不跟皇上说清楚,他真当我没脾气了。”再温驯的猫儿也有爪子。 “娘娘,娘娘……”厚!娘娘怎么越活越回去了,真像个孩子欸,皇上太宠她了。 在身后拼命追赶,还赶不上一个孕妇的冬雨已是禁卫军统领夫人,她在三年前嫁给尚是贴身侍卫,如今高官晋身的夏侯莱阳,夫妻俩生有一子便不再生。 根据夏侯莱阳的说法,有子承递香火便已足矣,无须劳累妻子受苦。 但事实上妻子冬雨不论在婚前或是为人妇后,直来直往的直性子依然没变,生的儿子跟她个性如出一辙,顾得了大的,小的就哭,小的哄停了,大的又不见了。 疲于奔命的禁卫军统领决定不生了,免得累死自己。 而两人尽忠的对象仍是原来的主子,只不过一个贵为天子,一个成了皇后,他们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着富贵加身,尊荣一身。 “南宫夜色,你这个大骗子,你到底要骗我几回?是不是等到我老得走不动了还继续骗我?” 听到熟悉的咆哮声,正在教三岁长子认字的南宫夜色轻拍儿子手臂,要他自个儿玩去,别让皇后的怒气吓到,然后他起身相迎,露齿一笑。 “朕的好皇后又在恼什么?是不是太监、宫女们没伺候好,回头朕罚他们面壁思过,水桶装水顶在头上。”啧,简直是妖精,孩子一个生过一个,每生一个就更加娇美,美得教人不敢睁目逼视。 “少跟我嘻皮笑脸、油腔滑调,你答应我的事呢?几时才能兑现?”她等过一年又一年,等到他由王爷登基为皇上,还是未能如愿。 朝云皇后自从太子死后便郁郁寡欢,人生顿时失去任何意义,她一朝算计却落得全盘皆空,在安庆帝宣布退位那年悬梁自尽,她成不了太后,也无法独霸后宫。 皇后一死,宰相一派的势力也悉数瓦解,新皇即位另立左右两相辅佐,互相牵制又相辅相成,曜阳王朝不再有人营私结党、暗谋算计。 而宰相之子江大朋更在多年前被人挑断手筋、脚筋,形同废人的要人照顾,父势一倒他也沦为人球,被人踢来踢去,亲族间无人肯接纳。 女儿成了当朝皇后的单上南捞不到半点油水,他还是升不了官的小县官,还被皇上限制不得踏入天城一步,常长吁短叹押错了宝。 “快了、快了,等朕忙完锦江水患,再处理好佟西境内的大旱,把东山煤矿塌崩的工人救出来后,朕就陪你到处游玩一番。” 很快地,差不多半年。 “那时我孩子都快生了还玩什么玩,你要我生在半路上吗?”挺着这颗大肚子,她哪里也去不了。 “那好,正好坐完月子再去,朕这次绝对不会再敷衍你。”这圆滚滚的肚皮里有他的小皇儿呢! “你这句话说过几次了?我孩子都生了三个,这个是第四个,一年一个一点也不浪费时间,你究竟想让我生几个才够?”她怀疑他是故意的,好让她不能一人独自出远门。 南宫夜色在心里贼笑,“后宫空虚,朕只有皇后你一人而已,若不充盈子嗣,那些老而不死的贼秃子又要逼朕纳妃迎嫔,皇后可愿朕与其他女子共眠?” “你……你这个……”她气到说不出话来,到头来只好认命。 “我为什么这么倒霉?什么人不去嫁,偏嫁个日理万机的皇上。” 倒霉? 贵为一国皇后还自觉不幸,那黎民百姓又当如何自处? 南宫夜色笑着拥着他深爱的女人,一吻落在她抱怨不休的唇上。 “朕的爱,唯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