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夫妻 上》 楔子 大脑结构复杂得几何数学演算不出解答,迂腐的逻辑与它沟通不良,更无法用科学方式得到合理印证。 它温柔得十分残酷,坚韧得教人憎恨,既脆弱又充满解不开的谜团。 而有一种人,他们能悄然地潜入人的潜意识里却不被发觉,换言之,他们可以捕捉别人的梦境。 拥有控制梦的能力是一件幸运的事吗? 不,他们说这是可怕的诅咒,不仅难以控制梦的走向,反而易遭对方的梦魇追逐,沦为梦的逃亡者,不时处于惶恐中。 唯一的好处是他们能依心里所想改变梦中场景,或是设下只有“织梦者”才有钥匙开启的门,摆脱身后的追逐者。 总而言之,这是相当危险的行为,进入他人的梦里很容易被困住,除非本身能力高于被侵入者的意志力,能自由来去,否则最后的结果是长睡不起,周而复始地活在不属于自己的虚幻世界。 在梦的空间里,时间几乎是静止的,它的零点零零一秒相对是人的十年,甚至是一生。 既快捷又缓慢地进行着,让人无从发觉究竟在梦中或是在现实,茫然混沌的活着。 只是梦是虚幻的,若非深刻得教人骇然,抑或是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否则大部分人一从梦境醒来都会忘个一干二净,只余留少许的怅然和若有所失。 一般的织梦者不会闲来无事去逛逛别人的梦,大都以旁观者的姿态,看他们在梦里挣扎、沉溺,随即走开。 梦不全然是美丽的,世上有几人能得偿所愿呢? 于是,人们作着梦,以为现实才是梦境,梦中的一切才是真的,因为他们在逃避,宁愿坠入无边无际的梦海,寻找短暂的宁静。 那种人叫“心灵的沉睡者”。 第一章 风轻如絮,吹动挂在窗户边的竹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米白色绣花蕾丝窗帘随风轻扬,飘晃着早起阳光的颜色,以及百花盛放的早春气息,一朵路边的粉色山樱花让风吹送进宁和房间,落在一只藕臂上,衬托出花色般的娇艳。 半侧着身,裸睡女子露出大半个美背,蚕丝凉被滑至腰间,若隐若现的丰挺酥胸压在三尺抱枕下,海棠沉睡万种风情。 乌溜溜秀发泛着光泽,遮盖了半张面容,另外半张脸枕在藕色枕头上,教人瞧不清她长相如何,只知有副丰润无瑕的曼妙娇胴。 她,睡得很熟,像是没什么可以惊动她,眼下的阴影显示她相当疲累,累得没法感受外界的一切,目前唯一的渴求是睡眠。 但是她眼皮下的眼珠正以惊人的频率左右颤动,表示她睡得并不安稳,似乎在作着梦,某个让人更疲累的梦。 “怎么还在睡,她不是昨晚就回来了?这黑眼圈是怎么回事,她要睡多久才会饱足呀?” 赵家的房门是从不上锁的,轻轻一推就开了,打扮大方俐落的赵家大姊走了进来,一眼瞄见怪癖甚多的隆起人形,免不了好笑的调侃一番。 不过也不必大惊小怪,赵家没有一个男人,就算全身光溜溜的在屋里走动也不会有人在意,一家四个人全是女的,有什么好介意的? 赵爸爸十年前过世,家里生计由赵妈妈一肩扛起,她开了间“老妈小吃店”,生意还算不错,勉强拉拔三个女儿长大。 也幸亏女儿们都十分懂事,在课业上及生活上从不需要她操心,连学费亦自行打工筹措,令她肩上的担子减轻不少,一家和乐也称得上是美满的家庭。 “是凌晨三点就回来了,可是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就看她走来走去的玩死人骨头,口中念念有词什么伤口的位置不对,刀刃的插入角度偏差半寸……切!要不是知晓她干的是哪一行,大半夜真被她给吓死了,以为哪个杀人魔闯进屋里……” 明显睡眠不足的赵家老三抓抓鸡窝头,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从门边探颗头颅抱怨。 “又发生什么重大案子吗?我记得老二好像有三、五天没回家了……”她瞟了眼丢放在洗衣篮的衣物,一个礼拜前还穿在二妹身上。 “不只三、五天吧!妈说二姊这些天都睡在办公室,她去送了好几回便当。”大概有十天左右,她也不常在家,记不牢了。 “看她累成那样,真狠不下心叫她起床,就让她继续睡吧,养足了精神才有气力工作。”赵滟红一脸温柔的拉高被子,盖住莹白身躯。 “哼,谁不累呀!大姊太宠二姊了,我还不是没日没夜的跑新闻,跑得两条腿快断了,还得不到一句赞扬,反而被骂得狗血淋头,记者这行业真不是人干的。”干得好是应该的,一个做不好骂声连连。 “不过这是你所喜欢的工作,再累也心甘情愿不是吗?”真要她换,她还不乐意呢! “……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跑出惊天动地的大新闻,让那些瞧不起菜鸟的老鸟跌破眼镜。”顿了下的赵漪蓝发下豪愿,脸上尽是不服输的神采。 “好好好,我等着看你大放异彩,成为新闻界第一把交椅,可是你这一身睡衣还不换下吗?待会不是有场记者会要跑?”赵滟红笑着提醒睡迷糊的小妹。 惊觉时间快来不及,她惊叫地跳起来。“哎呀!快迟到了,我还没洗脸刷牙,早餐、衣服、高跟鞋……” “蓝,慢慢来,早餐我已经做好,放在纸袋里,你在路上再吃……”急惊风的丫头,慌慌张张的。 “大姊,我爱你,你是我的救星,伟大的圣母玛莉亚。”她飞快地抱住大姊,在她脸颊重重一亲,以示感谢。 赵滟红嫌恶地抹掉口水。“是菲佣玛莉亚吧!跟前跟后的替你收拾残局。” “嘿嘿,大姊……”她谄媚的涎着笑脸,边刷牙边吐牙膏白沫。 见她又要凑上前撒娇,赵滟红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别吵醒你二姊,让她好好地睡一觉,我先下楼帮妈摆摊,晚点还要去收稿子。” 赵漪蓝做了个立正敬礼的姿势,口里还叼着牙刷,模样滑稽又逗趣。 对赵家母女而言,没什么比做自己想做的事更快乐了,她们是街坊间的模范,除了赵妈妈经营小吃店外,三个女儿各有工作,且乐在其中,从不觉得辛苦。 今年快破三十的大姊是出版社编辑,能在这种不断与时间赛跑与作者周旋杀出一条血路的行业生存至今,她的抗压性和时间管理能力不容小觑。 老三是刚毕业不到一年的社会新鲜人,她换了好几家报社才在目前任职的这一家稳定下来,跑的是她最喜欢的社会新闻,虽然跟前辈的经历没得比,但是她拥有“老人”所没有的体力和旺盛的企图心,是新闻媒体界一颗耀目的新星。 至于老二嘛!也就是床上的睡美人,吃的是公家饭,薪水不差,福利也不错,可是…… 十个人见到她有十一个回避,多出来的那个“人”是无形的,谁也不希望和她的工作扯上关系,因为她一出手便表示有人死了,而且死因不明。 她的职业是把死人开膛剖肚的法医。 “对了,大姊,你那一件浅蓝色洋装可不可以借我穿?我们报社要办迎春酒会……” 就像每个爱撒娇的么妹一般,赵漪蓝语调娇软的腻着好脾气的赵家长女,姊妹嘻嘻闹闹地走下楼,笑声轻漾。 谁也没注意到床上的人儿忽地皱起眉,眼皮似在颤动,挣扎着想要醒来,可是阖起的眼眸怎么也睁不开,陷入幽淡的梦乡。 “哎呀!拖拖拉拉的在干什么?时间快要赶不及了,你还磨磨蹭蹭的,不想结婚了是不是……” 结婚! 谁要结婚? 耳边熟悉的声音好像是…… 一阵白茫茫的雾气从眼前拨散开来,出现一道希腊式风格的纯白阶梯,一共有十五阶,一片白的建筑物很有地中海风味,每根梁柱都唯美的布满异国风情。 足下低跟凉鞋一步一步踩上美得令人想驻足流连的石阶,有股飘逸感的妍丽女子一脸迷惑,她眉头微颦地往上走,想找出声音的源头。 脚步很轻,轻到好似没有重量,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在走路。 可是,双足确实踩着莹白大理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上前,仿佛飘着。 倏地,一只手由石柱后探出,迅速地抓住莹嫩藕臂,好像她是一颗轻飘飘的气球一样,轻易就能拉着她走,一点也不费力。 “千交代万交代你不能迟到,人生一次的大事你又给我当耳边风,你要再这么散漫下去,我都不好意思让你嫁人了。” “嫁人?”是指她吗? 看着不停转换的场景,仍是一头雾水的女子有些跟不上节拍,她脑子里混沌不已,不知身在何处,茫然地任人摆布。 “清醒一点,别再恍神了,瞧你睡眼惺忪的样子,人家会以为你还没睡醒,不想结这个婚了,你呀!争气点,不要让人看笑话了……” 还没睡醒,还没睡醒……咦!她的确是在睡眠中,记得刚完成十六岁少女的检验案,一颗不再跳动的心在她手中萎缩,忙了一夜的她累得没力气举起双臂,一回到家净身后便往床上一躺陷入梦乡中。 没错,这是一场梦,她非常清楚,因为她有无数次的亲身经历,从自己的梦里走向别人的梦,成为一名不受欢迎的侵入者。 只是,她一向旁观,很少介入,但这一回似乎……有了变化,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让她在这梦境中也轧上一角。 “发什么呆呀!还当自己在作梦不成,看看你这黑眼圈,再抹上十层粉也盖不住,叫你别熬夜偏是不听。” 怔了怔,她盯了盯好像年轻七、八岁的妇人。“妈,你究竟在干什么?” 疑惑、困扰、不解,母亲花白的发色似乎浓黑了些,眼角的鱼尾纹变淡了,面皮较为光滑,乍看之下才四十出头,不符合她实际年龄。 妇人没好气的抬眸一瞪。“还能干什么?不就帮你穿戴婚纱!都几岁的人了还要老妈操心,你害不害臊呀!嫁到人家家里不比在自己家中……” 看似伤神的唠叨声中饱含着一位母亲的关心和不舍,她口口声声叨念着,唯恐女儿不懂为妻之道,遭人嫌弃。 “妈,我什么时候要嫁人?嫁给谁?为什么我一无所知?”没有爱恋、没有思慕,空荡荡地留白一大片,无感得近乎麻木。 因为这是梦,她想着,没有半点知觉才是正常的,梦是虚幻的,不存在真实世界。 赵妈妈再一次瞪着女儿,差点用力拧扭她臂肉。“都要结婚了还说什么疯话!有人肯娶你就该偷笑了,二十二岁是大人了,要学着成熟点。” “二十二……”不对,她明明二十七了,怎会倒退五年? 真古怪,胸口闷闷的,好像有不甚愉快的事要发生,让人非常忐忑。 “快点把唇抿一抿,别又把口红给吃掉了,眼睛睁大些才好画眼线,先把新娘妆画好才能弄头发……”她很忙,忙着为女儿梳妆打扮。 “妈……”好浓的粉味,怪不舒服的。 “别动,你给我安安静静地坐好,不要扭来扭去像只虫,装扮得漂漂亮亮才不会让夫家没面子,你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再给我出什么大乱子。”她要风风光光地嫁女儿,让大家羡慕赵家有女初长成。 “可是……”浑身不对劲的赵潆青坐不住,总觉得有哪里衔接错误。 在梦里,母亲不该出现,她没有“越界”的能力,无法与她一同穿越梦境,除非出自她自己的想像。 “少跟我说什么婚前恐惧症,闭上你的嘴巴穿上白纱礼服,乖乖地从这个门走出去,你是新娘子,婚礼的主角……” 妇人的声音像融化的奶油,慢慢地淡去,化在一缕薄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所指的门是一座十公尺高的拱门,由两根巨大的石柱拱合成半圆形,并未有门,白色石柱上缠绕着上百朵盛放的玫瑰。 拱门的这一端清晰可见,花随微风轻晃,鼻翼间隐约可闻一丝花香味。 可是拱门的另一端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茫茫轻雾在流动,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魔力,引诱着、勾引着,同时也发出警告,拒人入内。 明知不该往前走的赵潆青不自觉受到牵引,她知道若想由梦中醒来,她不能不走这一步,因为梦的尽头才是出处。 但不受控制地,她走入别人的梦,白色雾气将她的身影包围住,拱着她前进。 “他是我的,属于我一个人的,没人可以将他从我身边抢走,谁也别想……” 乳白色直立式环形喷泉中央,美的女神维纳斯手捧圆弧状水壶,一泓清水以涓流的方式从壶口流出,滴落闪着白光的水面,溅散开来水洼般的涟漪。 一名面容木然的年轻男子坐在喷水池旁,两眼无神得仿佛一尊雕像,没有一丝焦距的瞳孔看不到光彩,一如死水。 他是好看的,身上穿着手工白色西装,上衣左侧别上一朵象征喜气的红花。 梦是黑白的,所以鲜艳的色彩也褪了色,成了惨淡的黑色。 第二章 拨开雾气后,身穿白纱礼服的赵潆青第一眼便瞧见年约二十五岁的他,那张清逸无波的俊朗脸孔如同无形的手,霍地抓紧她骤然一抽的心房。 是心疼,是不忍,是怜悯,是无止境泛开的疼痛,侵入过无数的梦境,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么死寂的表情,仿佛生也好,死也罢,无须在意。 她为他难过,在虚无缥缈的梦中。 不自觉的,她走上前,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她拉近,好像她的每一步都代表一分希望,足以将他拉出冷寂的世界。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不许接近我的男人,他是我的,一生一世都属于我,就算是你也不能带走他,我才是他今生今世的新娘。” 脚步趋缓,定了定眼,赵潆青这才发现一抹淡淡的白影慢慢成形,一个女子趴覆在男子背上,两手占有欲强烈地抱紧他的肩颈,一点空隙也不留。 而女子似无重量般,神色空洞的男子毫无所觉身上背了个人,他一动也不动的低垂着头,即使面无表情,也令人感觉到他由心底辐射出的痛楚。 “他不属于你,该放手时就要放手,强求来的爱情不是爱,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为难的是她自己而已,痴缠的爱是一种偏激的执念。 女子缓缓抬起头,露出苍白如雪的嫉妒容颜。“我得不到他,谁也别想得到,我要他永远陪着我,只有我一个。” “可是你已经死了,你这种行为会害了他。”一袭冷意拂起,她骤起寒颤。 闻言,女子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是死了,为了他而从十三楼往下一坠,当场脑浆爆裂、四肢骨折,死时还留了一地的血…… “但是那又怎样,我的死,让他不得不记住我,从我死亡的那一刻起,他便背起害死我的原罪,一辈子也无法从我的死中挣脱,他的心、他的人只能是我的。” “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她摇着头,不予置评,轻叹世人对爱的定义是如此肤浅且可悲。 “看不惯就给我走开,不要妄想插手我和他的事,人斗不过鬼,我存在他的心灵深处。”女子蛮横地恶斥,口气傲慢又骄纵。 “鬼由心生,拔掉不就成了。”事在人为,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 赵潆青的思绪是清明的,她很清楚此时所面对的并非一般的梦魅,而是借梦而生的鬼魂,比虚无幻象更难缠。 说实在的,她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觉悟,想要将女子从梦里清除并不容易,长期抗战是必然要的,一时半刻别想由睡梦中醒来。 “你想做什么,你以为你可以把我从他的心中除掉?”女子的五官开始变化,一双媚人的丹凤眼越睁越大,瞳仁占满眼眶。 她不疾不徐的说:“我的出现不就表示他想要将你驱逐吗?要不是他脑子里有着挣脱的念头,我也不会被他招来。” 虽然目前她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竟失控地被牵扯进一团谜雾中,不过想必是他发出求救,她才会被召唤至此,帮助他从恶梦中脱身。 “不!你说谎,他愧对我,他自责不已,他必须把我放在心里……”女子凄厉的尖叫,散乱的黑发无风飘起,形成诡谲的发海,不断地生长,仿佛黑色浓雾,包围背后的一片空间。 “但他还是不爱你。”她说出女子不愿接受的事实。 “呵呵……不爱我又如何,只要我一直霸着他,他便是我一个人的,谁也得不到他的爱,很公平。”女子阴恻恻地笑着,却比哭还凄凉。 “公平?”赵潆青思忖着,为女子的执迷不悟感到惋惜。“可惜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我这一身婚纱还不能告诉你什么吗?” 男子的心被梦魇纠缠太久了,他不想再困在几乎将他沉没的流砂中,极力地找出一条出口,从此海阔天空。 想要彻底斩断一名女子的痴恋,唯有结婚一途,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表示他已无路可走了,全然地豁出去。 “脱下来、脱下来,只有我才是他的新娘,你没有资格穿上白纱,你不配,你不配……”女子愤怒地叫嚣着,上身微微离开男子的背。 “事实证明他要娶的人是我不是你,他看不见你,不论你在他身边多久,他一样视若未睹,瞧瞧他的新郎装扮和我是一对的,我们就要步入礼堂,相知相爱的厮守在一起。” 显然的,赵潆青有意激怒她,而她成功了,为爱受尽折磨的女子一脸妒恨,两眼凸出,可怖的鲜血由眼眶流出。 死前的模样历历现前,扭曲的手脚不自然地摆放,妒意蒙蔽了双眼,女子只知道这个男人是她的,她会用尽一切心力留住他,不让自己的爱再一次落空。 一抹幽魂以梦的形态寄居在男子的潜意识里,她利用他的罪恶感和内疚控制他的意志,令他沉睡不起,无法醒来。 尤其当人逃避、不愿意去面对现实时,更容易遭到梦魅入侵,从此自我锁困。 见过太多类似例子的赵潆青只想救人,她趁着嫉妒成狂的女子朝她奔来之际,瞬间启动织梦的能力,闪过女子尖锐十指利爪,身形倏移,一把抓起男子的手拔腿狂奔。 “走,跟我来。” 那一袭白纱是累赘,拖慢了两人的速度。 但是身为一名织梦者,她巧妙地一挥,眼前的摆设立刻有了变化,如同电影的转镜。 沉重的裙摆乍然轻盈如云,飞扬自如不造成阻碍,纯白色的希腊式建筑物变成一间又一间的空白屋子。 乌黑发丝微微扬起,她喘息着,在奔跑。 胸口的压缩来自危机的迫近,那尖叫声、凄厉的咒骂和不甘,声声尖锐得宛若就在耳边,只差伸出五指便可将人撕裂。 “把他还给我,他是我的,不许走!听到没?还给我!我要狠狠撕碎你……贱女人,你逃不掉,撕碎你……撕碎你……” 赵潆青没想到女子的执怨深得骇人,厉魇般的声浪排山倒海而来,好几次几乎碰触到她的头发,让她一次又一次,惊险地连忙筑起一道又一道的门。 因为时间紧迫,门的作用在于拖延女子的速度,她好顺利脱身。 可是女子的顽强让人没法松懈,节节逼近,那一扇扇的门板并不能令她死心,反而使她更愤怒,所经之处破坏殆尽。 看她如此冥顽固执,逼不得已,赵潆青急中生智地停下步伐,反身朝身后一比划,丈高的乳白大门立现,门后是上下左右四面墙。 就在女子打算冲过高门抓花她的脸时,葱指做了个关的动作,厚垂的门板自有生命的关上。 砰的一声,接着是鬼魅的哀嚎声,撞上门的女子惨叫地往后一弹,落在墙的一角。 在她着地的同时,赵潆青也没慢下手脚,她以穿针引线的手势对着门与相连的墙面进行缝补,将活门缝成死门,再也开启不了。 这是权宜之策,维持不了多久,因为梦是会变的,她争取的只是时间。 “你敢关住我,放我过去,放我过去……我绝对饶不了你—” 砰!砰!砰!撞门声清晰可闻,伴随着悚然怒吼,震动的门板巍巍颤颤,似乎随时会崩裂。 “他对你无心,又何苦痴缠不休!你有你的世界该去,他有他的日子要过,两条平行线只能相望,没有交集。”希望她听得进劝,勿再执迷不悟。 对一个为爱入魔的女人而言,赵潆青的一片好意规劝如一颗石子丢进池里,只是掀起阵阵涟漪改变不了什么。 “你是谁,胆敢坏了我的好事,这是我和他的梦,谁也不许介入。”女子高声叫嚣,十指愤慨地刮抓墙面。 “我是不忍心你们受苦的路人,人要往前看,不要一直留恋过去,该放下就要放下。”明明无一物,手心握得再紧还是空的。 “我不是人,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要我放下什么……”她已一无所有,只剩下满心的爱恋和痴狂。 “你……”见她不肯放手,拚命想将门撞开,赵潆青真的有点生气了。“好,你放不下就继续痛苦吧!这个男人我带走了。” “不—还给我,他是我的,我不能没有他……” 女子的尖吼渐成哀求的哭喊,呜咽地流泄而出。 但是她不再心软,门外的场景一变再变,重重阻隔女子的行动,让她陷在走不出的迷宫里,暂时危害不到他人。 须臾,赵潆青带着神色冷然的男子走向一处扬风而起的悬崖边,那是出口,梦的尽处,纵身一跃便可回到现实。 只是凡事无绝对,难免有意外…… “你是谁?” 咦!是谁在说话…… 蓦地回首,清亮双眸蒙上讶色,怔然地迎向一双深邃幽瞳,目不转睛的眸光紧锁着她,那深幽的凝视教人冷不防心口一撞,似乎撞进什么,心跳不受控制地怦然跃动。 “你是我的妻子?” 看着俯下身,几乎吻上她唇瓣的男性面孔,赵潆青只觉胸口一阵窒碍,有些躁乱地开不了口,目光像被锁定般只能盯着他看。 那一句“你是我的妻子”,让场景又发生变化,刹那间,悬崖不见了,两人所处的地方竟是布满白色玫瑰的教堂。 因为这是他的梦,中断的婚礼又衔接上,一个新郎、一个新娘,立在教堂前。 “你迟到了,老婆。”他开口道,垂目看向他将迎娶的女子。 优雅的长指拂过她敏感耳朵,猛一回神的赵潆青惊觉不对劲,差点跳开。“等……等一下,你搞错了,我不是你老婆,我是……” 一吻落下,封住她未竟之语,带笑的男声轻轻扬起。“我已经等你很久了,等得快成化石了,你忍心让我再等下去?” “可是……”她被吻得有些迷乱,面颊不自觉发烫,好像她真让他等待甚久。 这是不对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梦中发生的事全是虚构的,一切都架构在想像。 但是覆盖唇上的温热真实得不像是假的,充满男性的气息哺渡到口腔,竟让她产生迷炫的感觉,及一丝丝不该有的悸动和眷恋。 在他的吻里,她是被深爱的,极受呵宠,即使她不认识他,却忍不住为他的爱而心动。 “老婆,你脸红的模样真可爱,让我想吻你……”他的妻子,他执手白首的伴侣。 见他又低下头想吻她,赵潆青慌乱地以手推挡他的嘴。“梦的世界是黑白的,你不可能看见我脸红……” 五彩缤纷不存在梦的国度,不是完全没有,但非常罕见,而且颜色也不鲜明,单一的色调枯燥又乏味,不若现实所见的鲜艳。 大部分的梦只有黑白两色,而且极少数人能记住梦里经历过的事,通常人一醒来,大都只残存当时的惊悚,或是淡淡怅然。 这也是赵潆青从不把梦当真的原因,因为多次助人从恶梦脱逃,可是没一个人记得她是谁,梦一醒,她也消失了,不复记忆。 “你以为嫁给我是场梦吗?”他笑着拉下她的手,放在嘴上轻啄,情意缱绻。 男子的眼中除了她再无旁人,仿佛她真是他真心所爱的女子,无人能取代。 “本来就是梦……”她小声地含在口里,想着该如何离开这个令自己心慌意乱的梦。 她二十七岁了,不是爱作梦的十七岁少女,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轻易陷入迷惘中。 第三章 眼前的他应该小她两、三岁吧!爱笑的眉眼显示稚气的纯真,俊秀得像日系偶像。唉!她狠不下心摧残呀!即使在梦中,她高尚的道德心还是不允许她染指秀色可餐的……老公。 “老婆,叹气会老一岁,我舍不得你容颜变老,失了光彩。”他话语甜蜜,以指轻抚她嫩晰玉颜。 “别喊我老婆,听起来真怪。”她也不习惯,花美男的他根本不是她的菜。 舍弃令人称羡的医生之路,改做领死薪水的公务员,赵潆青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个怪胎,而她的择偶眼光也怪得教人无法理解。 时下的俊男型男她嫌粉味太重,不够刚强,偏好身强体壮的肉食男,肤色要黝黑,五官不要长得太俊俏,男人味十足,最好高壮得能一臂抱起她。 “不喊老婆总要给我个名字,你要我喊你什么呢?”他从善如流,以她为主。 “我叫赵潆……不,是织梦,我的名字是织梦。”她反应极快的改口,不想他得知她的真实姓名。 其实梦里的一切在他醒来后便会烟消云散,就算他晓得她是何人也无妨。 但是为了万一,她决定还是小心为上,毕竟世上有太多匪夷所思的奇闻怪事,也许他认不出她的人、她是谁,却有可能从人名中找线索。 不过,她是想太多了,两人的交会大概只有短短的几分钟而已,他不可能多做他想才是。 “梦儿,我是这么喊你的吗?”男子的脸靠得好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她脸上的热度。 梦儿……赵潆青忽地打个寒颤。“千万不要叫我梦儿,织梦就好。” 梦儿。当她是文艺小说里的女主角吗?她一听全身起鸡皮疙瘩。 “我比较喜欢喊你老婆,你身上的味道真香。”他带了点情色的欲念贴着她颈侧嗅闻,甚至伸舌一舔,神色陶醉。 他喜欢她的味道,像她的人,优雅迷人。 “香?”她身子一僵,想推开他不是,不推开他也不是,任由他双臂环上她腰身,轻抚摩挲腰臀的曲线。 等等,她还穿着白纱礼服,他怎么能碰触到肌肤……蓦地,赵潆青发现到难以置信的失控,原本的高腰婚纱竟然背后镂空至臀部,蓬起的裙摆变成流畅的鱼尾,贴着玲珑曲线包裹双腿。 这不是她想像出的画面,她编织出的梦境应该是平和的,不带一丝绮丽的激.情…… 咦!激.情?! 她表情错愕地抬起头,眼中多了惊讶。如果并非她所为,那么还有谁能掌控梦的进行? 有,梦的主人。 也就是她用不解眼神看着的男人,他似乎非常沉醉其中,把她当成自己的新娘子,以丈夫的心态爱抚挚爱。 “好香好香,香得我想把整个你揉入体内。”他将她搂向自己,下身贴着他的亢奋,证明所言不虚。 春梦,这绝对是春梦,天……这太荒谬了! 赵潆青想阻止,偏偏男人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耳朵,再加上坚.挺的硬物抵着柔软处磨蹭,她几乎要呻.吟出声…… 不行,不能被梦影响了,假的成不了真,她没有放纵的本事。 勾回一点理智,她勉强地把持住,不让自己过度沉沦不切实际的梦境。 “不过为了给你一个美好的婚礼,只好暂时放过你,等我们结婚后,你没有多少时间离开我为你准备的豪华大床。”他要好好爱她,吻遍她身体每一寸肌肤。 他的柔情蜜意,差一点让她招架不住。“不会有婚礼,我们不会有……” 她要做的是带他回到现实,而不是持续下去他幻想出来的婚礼。 赵潆青的神情有些急了,想快点矫正现况,她有种可怕的感觉,若不赶紧从他的梦脱离,她可能受到他的迷惑,最后陷入真假不分的境地。 身为织梦者最怕遇上意志强大的作梦者,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顺着心底的意念召唤魔兽,让凶猛的兽性主宰了心。 她不能,也不可以跟着起舞,因为梦也会令人受伤。 当所有人都忘记时,唯一记住的人多可悲,破掉的心空了一块,不论用什么也补不起空洞。 以往她把这事掌控得很好,不流露半丝私人情绪,以旁观者的身分行使与生俱来的能力。 但是,他的力量似乎盖过她,在某个转折点上,原本神情木然的他眼中注入神采,以熠熠生辉的光芒压制她的处之泰然,逼出那悠然的自在。 “瞧,宾客都来了,还有牧师,观礼的亲友已经入座,你还害羞什么?”他一脸宠爱地取笑她的婚前恐惧症,笑拥她走向教堂前方。 “亲友?”她一怔。 原本空旷的教堂在男子说完话后,忽然闹烘烘的出现一堆人影,有笑声、有交谈声、有恭贺声,以及小孩追逐的嘻笑声。 玫瑰花依旧绽放,但空气中多了蛋糕的香味,接近天花板的上方飘浮着无数气球,一颗心串着一颗心地写上她的名字。 织梦。 那是她告诉他的,一个临时编出的假名。 但是他信以为真,梦境中的景致也出现变动,在她以为不过是一场梦的同时深受震撼。 穿着美丽的婚纱嫁人是许多女孩的梦想,而在婚礼上可以获得众人的祝福便是最好的礼物。 明知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假的,她还是感动莫名,因为底下坐满来自他家族的重要人物,一整排六、七十岁的长者显示他对她的重视。 换言之,他对她第一印象是好的,没有一丝抗拒,纵使两人可说是初次见面,但他却轻易卸下心防,容许她走入他的世界。 人的潜意识足以左右梦的走向,若他第一眼看她不顺眼,那么接下来的场景必定截然不同,甚至是掉头就走,不理会他一手创造出的梦中婚礼。 所以,他是喜欢她的。 赵潆青怔怔的抬头看着意气风发的新郎,那眸中的神采的确是一个恋爱中的男人所拥有。 他这么喜欢她吗?为什么? “老婆,你看傻眼了呀!牧师在瞪你了。”他半开玩笑地打趣,朝发呆的新娘子眨眼。 “我只是没想到……”她突然没了声音,美目微微一瞠。“那个人是……他是我……我的……” 女方家长席上坐了一位含笑的中年男子,左耳戴了一只发亮的银色耳环。 “怎么了?岳父大人来送女儿出嫁,见证我会一辈子爱你,至死方休。”轻握着她的手,他语气温柔如水。 至死方休……“可是不可能,爸已死了十年……” 一个已死之人如何入梦来? 何况今日的梦主根本不识她,从何得知她父亲是何人,更甚者,让他入席亲友团。 一时间,赵潆青完全陷入五里雾中,从走入这个怪梦一直到现在,一再出现匪夷所思的景象,连见惯各种梦境的她也措手不及,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什么悄悄地产生改变。 忽地,她感觉有两道温暖目光正注视她,她抬眸一瞧,是一名身着旗袍的年轻女子,但是她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像是……至亲? 耳边一声低唤,她眼一眨,那名亲切一笑的女子竟然平空消失了。 男子故作哀怨的揪着眉,问:“老婆,你不想嫁给我吗?” “嗄?”她顿了顿,思绪困在解谜中,一时跟不上他的问话。 谁知她在发愣时,故作埋怨的新郎露出大男孩似的调皮笑容,快速的在她唇上一啄。“老婆,我爱你。” “……”一句“我爱你”,教她真的僵化了,脸上尽是不知所措的惊恐。 他未免说得太顺口了吧!即使是梦,他也不该坦率得近乎毫无保留。 迷迷糊糊的,她像被他催眠一般,在撒满小花和飘扬结婚进行曲的教堂,与他一起接受众人的祝福,牧师宣布他们结为夫妻。 赵潆青抖动的手不由自主的签下自己的名字,在摊开的结婚证书上,并列一个字迹苍劲的男姓名字,与她秀婉笔迹连在一块。 夏仲夜。 她的丈夫。 织梦并非全无危险,有时遇到居心不良的人,织梦者就如同冷水烹蟹,慢慢地被烹熟而不知大难临头。 赵家一直有织梦者,不过每代只出一人,以长子为传人,少有例外。 但是到了赵潆青祖母那一代,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因此她继承了织梦异能,招赘为婿,生下一子,使赵家香火不致断绝。 而赵潆青的父亲自然也是织梦者,在他人的梦境中穿梭自如。 可是他并未遵从祖训低调行事,反而以此为傲,多次向好友炫耀此事,并进入他们的梦中证明所言不假。 后来他好友起了邪念,想藉由他的异能掌控某位掌权的大老,好从中取得财富和权势。 不疑有他的赵爸爸听信好友们的话,以为做的是正确的事而糊里糊涂帮助好友坐收名利。 等他发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好友们怕他揭发事实真相而坏了全盘计划,因此一不做二不休地起了杀意。 那一年夏日,天气晴朗,赵爸爸与好友们同攀奇莱山,但他自此一去不回,失足坠谷,救难队只找回残缺不全的尸骸,和一朵握在手中准备送给妻子,却已经枯萎的山中幽兰。 巧合的是,事故发生不久,赵奶奶摔跌滚下楼,从此一觉不起,被医生宣布为植物人。 “你说我几岁,二十二,怎么可能,我今年明明刚过……”二十七岁生日。 别闹了,人能越活越年轻吗?就算是梦也是异想天开,除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渴望回到某个年龄层,才可能作这种梦。 但是此刻所处的梦境并非她的,她只是“路过者”,年龄这种事是篡改不得,除非作梦者的记忆里早有她的存在,而且是二十二岁的她。 “老婆,你不会连自己几岁都忘记了吧!那么急着想嫁给我,兴奋过头了。”夏仲夜一张笑脸让人如沐春风,亲昵地贴着她后颈,似有若无地轻啄。 那是夫妻间才有的亲密举动,带了点甜、带了点新婚的氛围,淡淡的幸福感由两人身上散发,仿佛被浓烈的蜜意包围着。 好真实的梦,纯男性的气息吹拂耳后,甩不开的浓腻情稠,让人很容易沉溺其中。 当男人用心宠爱一个女人时,那种独一无二的眷宠、绝无仅有的溺爱,女人很难不动容。 心逐渐被瓦解,赵潆青难以抵挡男人深情的眼神,她仰起头,迎接落在唇上的吻,那时重时轻的触感如无所不在的暖流,堂而皇之地溜进口中。 他的梦和她的重叠了,分不清究竟是谁的,缱绻的缠绵有些过分了。 “等一下,我们不行……”微喘着气,她满脸通红地抓住抚搓丰盈的手。 她几乎忘我了。 发丝凌乱,粉妆嫣红,半敞的盈白胸脯因身后的拉链被拉至腰际而裸露,下滑的白纱礼服卡在浑.圆翘臀上,欲掉不掉地呈现诱人风情。 半人高的梳妆镜映出交缠的身影,如胶似漆地紧密相拥,男人的西装外套已然脱落,衬衫的扣子全解,露出古铜色结实胸肌,下身的裤头半解…… 神情由迷乱逐渐清明的赵潆青瞧见镜中的身影,刹那间,如同一桶冰水从头上淋下,瞬间清醒。 她不是他的妻,不是。 “老婆,你还害羞呀!新婚夜不做些热血沸腾的运动,明儿个你反倒要怨我不解风情了。”夏仲夜笑着抚摸她雪背,顺势将新婚妻子压向水蓝色大床。 第四章 他的亢奋,明显可见,紧贴着女性柔软处,蓄势待发。 如同变戏法似的,繁复的礼服眨眼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几不蔽体的性感内衣,他的手往下一抚,抚着大腿内侧的柔嫩,拨开两腿将自己置身其中。 新婚夜该做什么不清楚吗?他要她成为他的,躺在他身下吟哦低呻,与他紧紧结合。 “夏仲……呃!仲夜,还不急于一时,你不用去送客吗?陪朋友喝两杯。”她及时提醒他身为新郎的义务。 这个男人的杀伤力远比她想像的大,尤其是当他用热切的眼神看着她时,让人浑身产生热烫,连心也跟着骚动起来,他真的是她一开始看到的那个眼神空洞而死寂的男人吗? “喝两杯?送客?”他的表情显得困惑,似乎不懂她的意思,随后爱笑的脸上出现一丝丝悒郁。“这是我们俩的婚礼,无须在意其他人。” 忽然间,四周的气温好像下降了三、五度,原本明亮的柔和光线变得暗淡。 “可是我还没和你的父母、兄弟姊妹打招呼呀!于礼有些失态了。”她在拖延时间,希望他会突然从现实中醒来。 一提到父母及手足,看似温柔的夏仲夜抿起了唇,眼神冷冽,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你不需要理会他们,婚姻是你和我的事。” 抓到关键了,他和家人不和,才会……赵潆青眉头微蹙,有些事拼凑不起来。“婚礼前坐在你身侧的女人是谁,你还有印象吗?” 那时的他神色漠然,魂不附体般的盯着摊开的双掌,不知是在沉思或是追悔,无神的眼中微带难以察觉的沉痛和茫然。 那一眼,让她起了恻隐之心,不自禁地兴起想救他的冲动,与以往的原则相违背。 那名长发齐肩的女子必定和他有关系,是他生命中很重要却又想逃开的人,时而影响他的情绪。 “什么女人?除了你,我看不到半个人。”他说的是女人最爱听的情话,任谁听了都会心花怒放。 事实上,夏仲夜的确没瞧见背后紧贴的女子,突然被人拉起,一迳的向前跑,整个人处于失神状态,浑然不觉身边的变动。 直到一股温热透过相握的手心传来,他的眼才慢慢聚焦,瞳孔放着光,神采回到深邃双眸,她飞扬的长发像一只轻盈小鸟跳进他眼中,沉静淡雅的侧脸映入他的心。 他的妻子。再看向她握着他的手时,脑海中立即浮现的一句话。 没多想,他反握她纤柔小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拥有她。 “你真没记忆?白皙的瓜子脸和一双媚得出水的细长丹凤眼,鼻梁微挺,小小的嘴儿……”很有日本女人的风味。 下一句话赵潆青没来得及说出口,俊雅得过火的男子倏地攫住她的口,深深地以吻封口。 “吃味了,老婆,我保证没有别人,我爱的就是你。”他一吻再吻,不知足地撩开蕾丝内衣,低下头含吮微微颤栗的小红莓。 新婚之夜,他可不想和妻子谈论闲杂人等。 “你别……”她想逃开,却情不自禁地低吟出声,扯着他的头,迟疑是要将他拉近还是拉开。 男人的技巧极好,而且感觉得出他很努力在取悦她,渐渐的,她理智离她越来越远,烧烫的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她越想阻止一波高过一波的春潮,体内的欲火就越烧越旺,空虚不已地亟需填满。 “娶了你便是一生一世,我不会背叛你、背叛我们的婚姻,我会让你当个最幸福的女人。”他不会像父亲,让元配妻子为他流尽眼泪。 夏仲夜的眼蓦地一沉,手中的动作更为加快,他一把扯掉蕾丝内衣往后一扔,手指忙碌地游走玲珑娇躯,辅以唇舌舔吮平坦小腹。 他一手伸向她腰后,抬高,沾满水气的湿漉抖动着一朵小红花,红滟绽放,好不诱人,长指顺着湿润的缝瓣来回滑动。 感觉着她情动的反应,他手指动得更快,沾湿的手掌染上她的气味。 “仲夜,慢一点,我还有话要问你……”天呐!她要死了吗?整个身体快要爆炸开来。 光是手指,赵潆青就欲生欲死的仿佛死了一回,下身激荡得濒临高潮。 “做完再聊,我们有一整夜的时间。”他探入一指,拨开充血的花.核细揉。 “……”她只顾着喘气,睁大眼看着上方粗喘不已的男人。 恐怕他是不可能打住了,似乎从进入他的梦开始,她就被这男人牵着鼻子走,不忍心他被女鬼纠缠,带着他逃离,在婚礼上被他营造的气氛迷惑随之起舞,现在又……她苦笑地揽拥他后背,让他更贴近自己。 是梦,是春情无边的梦,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人会因此受到伤害,她不需要有任何罪恶感,更不需要有负担。 因为知道不是真的,赵潆青心想,反正她也不讨厌他的触碰,何不放开身心,只这一回放纵。 他狂放如火的身体,每一寸都紧实坚硬,有如花岗石般美丽,她情不自禁想要更多…… “老婆,你的猫爪子该修一修了,我的背八成被你抓成棋盘状。”他低笑。 “什么……”一滴汗从他脸上滑落,落向她光滑额头,她顿然失了声。 下沉的雄腰撑开柔嫩蕊心,将灼热的昂藏埋入湿热里,两人同时发出既痛苦又欢愉的呻.吟,喉间呼出的热气混合满足。 他,规律地前后摇摆,时深时浅的宠爱妻子,倾注一生的爱恋。 她,星眸半闭,香腮晕红,一次又一次承受男人的热情,飞远的心神已不知这是梦还是真,她希冀着美好的一刻不要醒来。 这是什么感觉,弄假成真吗? 望着炉上小火熬煮的汤头,百思不得其解的赵潆青自问,这是她要的婚姻生活吗?或是不知不觉中走入别人架构的美梦里? 一夜的极致性爱后,她因身体的疲累而昏沉睡去,原以为“一觉醒来”会回到真实的世界,谁知她竟直接跳过蜜月旅行,跃升为十项全能的家庭主妇。 好笑是,现实中的她根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煮出一桌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料理,光是泡个面、打颗蛋就足以令她手忙脚乱。 家有万能老妈,胃袋不被宠坏才怪,赵家三姊妹很少下厨,远离柴米油盐。 可是看她此时在做什么,以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熟练动作洗手做羹汤,仿佛她已做上千百次,熟能生巧,什么料理也难不倒她。 闻着诱人食欲的饭菜香,她不禁笑了起来。如果她也能像影集“魔法家庭”里的仙女妻子,动动鼻头就烧出一桌菜,那画面铁定很有趣。 正当她这么想,有意用天赋编织出想像中的梦境时,一双温暖长臂从后伸来,环抱住不及盈握的纤腰,厚实胸膛跟着贴上纤柔美背。 “老婆,你好香。” 怔了一下,不太自在的赵潆青忍住将身后男子过肩摔的冲动。“是人香还是饭菜香?” 她正在适应两人的新关系,不过以她自然而然的调侃语气,显然她已融入七、八成,暂时当自己是有了老公的人妻。 “菜香人更香,让我好想把你抱回房里再好好爱一回。”他边说边吻她耳朵,行动昭然若揭地表现出此刻所想。 夏仲夜诚实地面对生理欲.望,他就是想和妻子温存,享用她温柔香馥的娇胴。 “别闹了,小心热汤烫手,你离我远一点,省得待会冲、脱、泡、盖、送。”她轻睐一眼,轻轻拍着腰上造次的手,要男人规矩些。 男人的身体里都住了个顽皮小孩,他像个赖皮的小男生重重吻着她侧脸。“离不开、黏住了,怎么办?你香得不得了的费洛蒙引诱着我,我情不自禁,要黏着你不放。” 闻言,她失笑。“替自己的自制力差找了个好借口,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红颜祸水,害得君王从此不早朝?” 他大笑,眉宇染上浸淫幸福的光彩。“有妻如此,谁还舍得上班,只想整天腻在你身边,一刻也不分离。” “又瞎说了,我很普通,满街可见的黄脸婆,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你这双好看的眼睛近视了,得去配副眼镜。”一大早就吃糖,也不怕蛀牙。 赵潆青从不自认是美女,工作的因素,她向来率性邋遢惯了,一件恤、牛仔裤便出门,更不爱在脸上涂涂抹抹,顶多涂上口红便算是上妆。 在美女泛滥的年代,人工美、自然美满街走,在一群艳光四射的女人当中,她并不突出,就仅仅是清秀耐看而已。 可她身上有种吸引人的特质,沉静自若,清雅怡人,让人情不自禁地靠近,进而发觉她不同于艳丽的另一种风情。 她是美丽的,认识她的人都赞同,她与生俱来的淡雅气质,像百合,自有一股吸引人的魅力。 “谁说我老婆很普通,在我心中没人比她更美了!没瞧见我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吗?再美上一分,我连命都要双手奉上了。”他好爱她恬然的笑容,光看着就好像整颗心都能瞬间平静下来。 看着妻子娇柔面容,夏仲夜心口盈满幸福。一个温馨的家、一个善解人意又贴心的老婆,他所想要的家庭蓝图就在眼前。 他会珍惜它、抓牢它,让美好的画面永远不破灭,停留在两情相悦的这一刻。 “说,偷吃了几斤蜜?把舌头给养甜了。”她半嗔半好笑地横了他一眼。 再把她捧上天,她真要以为自己美若天仙了。 “我老婆本来就是美女,哪需要说谎哄人!瞧瞧这细腰,还有一手无法掌握的丰腴……”他故意做出垂涎的表情,非常好色地盯着隆起的胸部。“啧!我快流鼻血了,全是你害的。” 听着他半认真半玩笑的赞扬,打从心里发笑的赵潆青不禁微扬唇角。“把你的咸猪手收回去,我再炒道菜就可以开饭了。” “可是我比较想吃你。”他直言,下巴挨着她头顶撒娇。 “营养不够,而且耗费体力。”她故作一脸正经的说。 夏仲夜将炉前的妻子转过身,啄了下她的唇。“那就当饭前运动,好不好,老婆?” “……” 他笑了笑,无赖得很。“我们回房里再战一回,我好爱听你娇软的呻.吟,以及你紧紧盘住我腰杆的修长美腿……” 她倏地捂住他嘴巴,脸蛋绯红。“色魔投胎呀!这种事说得溜口,昨天累了一夜还来,你也替我想想,我又不是神力女超人。” 想到旖旎缠绵的一幕幕,纵使是心性清冷的赵潆青也红了双腮,她从没这么放纵过,巴着一个根本不熟的男人纵欢床笫。 两人契合的身体让她昏了头,冲破道德的束缚,热切地迎合,从床上到浴室,从阳台又滚回地板,连单人沙发上也留有两人欢爱的痕迹,他们爱得太疯狂了。 可是奇怪得很,她没有一丝罪恶感,反而觉得天经地义,结了婚的夫妻不就是该恩爱? 只是满足归满足,体力不见得能负荷,为了应付精力旺盛的他,她是全身腰酸背痛,反观他却神采奕奕,不知疲累为何。 难道是她……老了? “可怜的织梦,老公我帮你揉揉。”他半是取笑、半是心疼地将手伸入她衣服内,轻轻揉.捏发酸的腰骨。 但是人很容易得寸进尺,他揉着揉着,手往下一移,小有色心地搓揉起圆翘臀丘。 织梦?她忽地僵住。“仲夜,我的汤快洒出来了。” 第五章 这是梦,他的梦。心口微微一抽的赵潆青警告自己,不可以入戏太深,梦是假的,不可能成真,她不能被一时的假象蒙骗而丢了心。 一声温柔的“织梦”就如同响雷一记,震回她的理智,她必须时时刻刻牢记,否则受伤的人会是她。 “我也快火山喷飞了,老婆,你说该怎么办才好?看到美丽的你在我眼前晃动着,我真的忍不住。”他当下吻起她线条优美的皓颈,贪婪地顺势而下,舔吮教人欲火高升的锁骨。 “你等等,不要在这里……”这个色情狂,她还在煮汤呢! “我要你。”夏仲夜将妻子抱高,让她坐在流理台上,两手急切地脱掉她的上衣。 好像初尝情欲的毛头小子,他感觉自己怎么都要不够她。 “不能等一等吗?至少先等我关火。”她说得好无奈,而他已经将她的双手拉向他的肩颈攀住,再顺手关上瓦斯,口舌并用的蹂躏粉色蓓蕾。 “我爱你,老婆,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 女人真是不折不扣的感性动物,一句“我爱你”便软化她坚硬的心防,任其予取予求的为所欲为。 内衣要掉不掉地挂在皓臂上,一记又一记的吻痕慢慢布满雪嫩胸脯,他的手也没闲着,撩高浅蓝色长裙,扯下蕾丝底裤,开始挑逗。 喉间发出粗哑的低吼,夏仲夜狠狠地爱着妻子,他的喘息声越来越大,额头的汗珠越冒越多,赤裸的背健壮得有如太阳神阿波罗,闪耀着阳光般的光芒。 他粗喘着,一边摆动精悍的腰身,陷入忘我的疯狂中,几乎欲罢不能。 一阵白光冲向脑门,往前挺直的背窜过酥麻,由脊椎直透天灵盖,抖颤的身子又刺了两下,灼烫热.流喷射而出…… 梦很真,真到让人以为这是现实。 至少对织梦者赵潆青而言,发烫的身子不是假,腿间的虚软和高潮余韵也不是假的,真真实实地在她身上上演。 直到她全身发软地被抱下流理台,甚至当热水冲洗过每一寸被疼爱的肌肤,那种令人想发出满足喟叹的感受非梦境所能给予。 所以这是梦还是真,她已经不敢确定,深陷其中的她有点迷失了。 “多吃点,老婆,你的体力太差了。”餍足的男人故意啧了一声,脸上满是春风得意的表情。 赵潆青气恼地横眉倒竖。“你少在一旁笑话,小心年轻时纵欲过度,不到四十岁只能打嘴炮。” “老婆,你怎能诅咒自己的‘性福’!我要真不行,你可少了不少乐趣,何况你把我喂饱了,我就不会在外偷吃,你高兴,我快乐,皆大欢喜。”他说得振振有词。 “现年”二十五岁的夏仲夜有着时下年轻人的爽朗,他热爱生命,有崇高的人生目标,对未来充满希望,活脱脱是朝气十足的阳光男孩。 两个人生正起步的小夫妻哪有什么大烦恼,互相取笑逗乐,彼此依偎谈心,他用自己的方式来爱妻子,共筑美好的将来。 而年轻气盛的他正值血气方刚,面对心爱的女子如何能动心忍性,三不五时就想和她一起发掘闺房乐趣。 “男人出轨的理由千百种,就算是在家里吃得再饱,也会空出一个胃来尝尝甜点。”她有感而发。 她的职业让她看透形形色色的红男绿女,他们对爱不够认真,却又高标准的要求别人,因此衍生不少情杀案,浪费社会的资源,同时也让她疲于奔命。 听她感慨万千地叹息,自认新好男人的夏仲夜连忙举手发誓。“我对你绝对百分之百忠诚,除了我的亲亲老婆,没有女人值得我多看一眼。” 纤指扣上扣子,她穿上衣服以防丈夫色心再起—其实起不了多少作用,他想要时照样双手俐落地脱个精光。“我不要求你对我忠贞不二,但记得吃完要擦嘴,不要把一些肮脏病带给我。” “你一点都不吃味?”他脸色一沉,不悦她对感情的淡薄。 “如果你想毁掉我们的婚姻,我再神通广大也阻止不了,一个家要维系得圆满需要两个人的努力,若是你厌倦了,凭我一人之力也难以维持。”她说的是道理,未雨绸缪。 “我不会厌倦你,我要你,我要这个家,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说分开。”他收拢双臂,紧紧拥抱妻子入怀。 她很想说梦一醒,什么都是空,他的记忆里不会有她,但……“好,只要你心里有我的一天,我就陪你一天,直到这世界崩塌了。” 人呐!总会傻一回,她困在他的柔情里。 一听到她的保证,夏仲夜又精神振奋地吻了吻她。“从今天起要用力工作,拚命赚钱养老婆,让夏太太天天吃香喝辣。” “呃!工作?”她眨了眨眼,以为听错了。 “老婆,你那是什么表情,老公我不上班哪来的薪水养活我们俩?”面对她的反应,夏仲夜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头。 赵潆青此时的神情确认有点呆,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事情。 在她所经历的梦境中,还没有一个梦主是认真工作的,他们一律想逃开目前的生活,进入全新的境界,当不一样的人。 纵使恶梦也只是拚命的逃,谁会在梦中乐观进取,成就一番事业。 梦,是人们逃避自我的空间。 “你会觉得饿吗?”梦里不会饥饿,全凭想像。 笑得像偷腥的猫,夏仲夜低下头,朝她耳后吹气。“我吃得很饱很饱,你这身细皮嫩肉是我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她失笑地推推他。“别拿我开玩笑,你去上班的时候我该做什么,也找份工作打发时间吗?” 天生劳碌命的人闲不下来,她不信他梦里的她停滞在这里。 “想我。”他不怕肉麻的说,以鼻轻蹭嫩白细颈。 “整天想你会不会太浪费了?”无所事事会使人发疯,她做不来倚门相盼的贤妻。 “一点也不。”轻咬了一口水嫩肌肤,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老婆想老公天经地义,他一样想着她。 赵潆青若有所思地玩着他的手指。“我可以去你的工作场所看看吗?我还不晓得我英俊帅气的老公在做什么?” 被他老婆、老婆的喊个不停,她也被感染了,以人妻自居,改口称老公。 “看看呀!”他迟疑了下,眼中透露一丝为难,但是不想教她失望,他还是点头同意了。“好呀!破例让你跟,不过到了晚上要好好报答我。” 听着他的暗示,她不禁轻笑出声。这男人满脑子装的是拐她上床,一逮到机会就想索讨他为人丈夫的福利。 这会还装模作样的先礼后兵,也不想想,两人一有独处时间,他哪一次放过她了。 正当她觉得好气又好笑,人却已立在一栋高巍的办公大楼前,招牌上以草书形式镌刻上公司名称,日与夜交替的图腾为其logo。 夏氏企业……他的公司……夏?!和他有关吗? 没来得及多想,他们很快置身在一间坪数不大的办公室,两名貌美的秘书已待命一旁,等着收递公文和执行上司的指令。 年纪轻轻的夏仲夜竟是主管阶层,位居业务部经理一职,他面容冷肃得不若在家中的模样,有条不紊地处理繁重的公事。 这才是真正的他吧!她想。 梦境反映真实的自我,不论再怎么掩饰,人的本质掩盖不了。 “经理,需要我们为你招待这位小姐吗?公司规定上班时间不宜有闲杂人等走动。”看似面色无波的女秘书主动表示。 咦!怎么有敌意? 听出她话中带刺,赵潆青蓦地一怔,转头看了看站在夏仲夜左手边的秘书。她脸上的妆不浓,穿着正式的套装,合身的布料衬托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以及…… 不知是刻意或是无心,衬衫的钮扣解到第三颗,只要稍一弯腰,他人便可瞧见波涛汹涌的美景,颇具诱惑力。 她在瞪她,而且是明目张胆的瞪视,好似她抢了她的男人一般。 “做好你分内的事,其他事休要插手。”夏仲夜的口气显得严厉。 “可是董事长下了命令,要秘书室过滤不三不四的女人上门,请夏经理配合公司规章。”她绝不允许他身边出现威胁性的女人。 一名秘书敢如此态度强硬地杠上主管,背后定有职位不低的靠山。 但令赵潆青不解的是,夏仲夜温柔的眸心忽地一冷。“蓝若雅,你只是上头指派下来的秘书而已,这里有你开口的余地吗?” 这个秘书叫蓝若雅……嗯,怎么感觉不太寻常,这两人的关系似乎不只是上司下属这么简单。 脑中转着无数的猜想,静立一旁的赵潆青藉由两人古怪的互动,抽丝剥茧,探究隐而不宣的真相。 “我尽我的职责有什么不对,何况……”蓝若雅顿了下,粉色唇瓣抿得死紧。“董事长的意思你不会不清楚,他乐见其成。” 两家早已认同两人的婚事,以联姻方式壮大彼此的企业体系。是因为夏伯父说夏大哥吃软不吃硬,若是逼婚肯定不成,才要她到他身边当秘书,好日久生情完成终身大事。 她纡尊降贵地拉下身段还不是为了他,不然以她蓝家大小姐的身分,何苦屈就秘书一职,甚至有模有样的从打扮着手,她的努力他难道都没看到? 夏仲夜由鼻孔轻哼一声,拉过妻子的手,握紧。“我忘了知会你们,我已经结婚了,你口中不三不四的女人是我的新婚妻子。” “什么?!”她身形微晃了下,露出被人痛揍一拳的难受神情。 蓝若雅眼底的憎恨和妒意利如刀锋,赵潆青怀疑此刻如果眼神能够杀人,她八成已被捅成马蜂窝,血流如注。 但是,她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双怨恨的眼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呃!等等,再仔细一瞧,和喷水池畔那双妒恨交加的丹凤眼如出一辙,她……她们…… 瞬间,赵潆青背脊发凉。这两人是同一人,只是一个绾起发,一丝不苟的突显她女秘书的身分:一个披头散发,身着长及足踝的雪白丝裙,她才没认出来。 可问题来了,眼前的秘书小姐是夏仲夜的记忆,在他的梦里,她应该还活着,他才会看得见她。 而在婚礼前遇见的那名女子却已不在人世,是俗称的鬼魂,因此不论再怎么纠缠他,他还是视若无睹。 这……有点复杂了,是梦不是梦,是鬼不是鬼,为什么她会被扯入一团混乱当中,她在这个交错的梦境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门在你身后,没事可以出去了。”夏仲夜明白的下逐客令,不留人闹事。 “你……”蓝若雅狠狠瞪着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女人,他的冷漠并未打消她要得到他的念头,只是更激起她的愤怒。“董事长不会应允此事,一场儿戏罢了。” 她绝不承认,他迟早是她的。 “我自己的事不需要经过其他人的同意,我爱我的妻子,所以我娶了她。”他说时显露一丝柔意,妻子柔美面容让他望得出神。 “夏仲夜你……”他竟敢无视她,将她想要的温柔给了别人。 一回眸,夏仲夜的眼神转沉。“蓝秘书,你逾矩了。” 他一声低喝不重不轻,却如同千刀万剐般打击心高气傲的蓝若雅,她骄傲的脸色忽青忽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第六章 没有蓝家的帮助,他想坐上夏氏企业总裁之位将加倍艰辛。 “出去。”他不需要她来提醒,他有个唯利是图又妄想操控他的父亲。 “你真以为自己保得住她?”她一脸除之而后快的恶意,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鄙夷。 夏仲夜的手握得更紧,掌心里的小手是他唯一的慰藉。“那就是我的本事了,谁敢动她,我就跟谁过不去。” 织梦是他的妻、他的爱,他会拚了命保护她。 “哼!我看你能护她到几时,光是董事长那一关她就过不了,更遑论你夏家那一票凶神恶煞。”她一点也不担心他会被别的女人抢走,除了她,没人应付得了他家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鲨鱼。 “蓝秘书,要我叫人把你拖出去吗?”既然她不要面子,他又何须替她担心。 蓝若雅咬切,不甘心自己的一片真心被践踏。 临走前,她不怀好意地看了“夏太太”一眼,语带刻薄的说:“你不要以为自己赢了,那个男人对你也是虚情假意,他只在乎他自己,现在他不过是利用你来和他父亲抗衡,你充其量是一颗可悲的棋子。” “蓝若雅——”夏仲夜脸色难看地重拍桌面。 “呵呵,我说错了吗?你和你父亲是同一种人,你们都无情的对待身边的人,不管他们为你们付出什么。”她故意踩他的痛脚,让他的心跟她一般痛。 “说完,她便以骄傲的女神姿态走出办公室,丝毫不让他看出他私下结婚一事伤她有多重。 婚礼上热闹的气氛是假的。 众多出席的亲友也是假的。 一家和乐融融的画面更是假,那是平空想像出来的欢乐景象,每一声祝福、每一个真诚的笑容,全是粉饰过的假象。 这些她早就知晓,梦的不切实际来自它的天马行空,不被人预料也无从捉摸。 可是经历过无微不至的宠爱后,很难再去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梦。一份温柔、一份情意、一份对爱的执着,让人很容易丢了心。 赵潆青吞咽了口口水的喉咙微带涩味,她笑得好轻好轻。 夏仲夜、仲夏夜,他的名字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是一场仲夏夜之梦,纯属于精灵王的恶作剧。 而她认真了,被梦愚弄了。 “老婆,别相信那疯女人的话,她只是嫉妒你拥有我的爱,而她怎么求也求不到。”他不要的,谁也休想往他手中塞。 是呀!她拥有他的爱,在此时、在梦中,她在心酸个什么劲。“我没信她,但也不信你,瞧你瞒了我多少事,害我成了别人嫉妒的目标。” “公平点,老婆,我们还在新婚期间,你没问,我哪记得要提,你明知我无时无刻都想扑倒你。”他故意露出垂涎的表情。 “那是我的错喽!”她轻轻一睐他。 “当然是你的错,谁教你这么秀色可餐,勾引得我连魂都飞了,巴不得每分每秒都能和你黏在一块,寸步不离。”夏仲夜一说起甜死人的情话,比蜜里调油还浓稠。 “嘿!安分点,这里是你的办公室,你想让人抓到把柄向上头告状吧。”她拍开搂上腰的大手。 “我老婆不嫌弃就好,谁管那些闲杂人等,爱告状尽管去告,我还巴不得去向老头子宣布我结婚的喜讯。”他笑着亲吻妻子脸颊,眼底残留一抹冷意。 在外人面前,夏仲夜是不苟言笑的上司,他一板一眼,没有所谓灰色地带,底下人做得好是应该的,公司付优厚薪资不是用来养不事生产的米虫,所以没必要对员工和颜悦色。 可是面对挚爱的妻子,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大男孩,他可以随性,尽情地表露不为人知的自我,想笑就笑,无须顾虑他人的想法。 在赵潆青看来,他便是太随心所欲的无赖,老是哄得她失去理智,一不小心丢失了心。 是的,她喜欢上他了。 就算明知道不可以,但要不对他动心太困难了,他的柔情蜜意像一张网让她无所遁逃,甘心沉沦,陪着他作一场好梦…… “要是他们突然闯进来,你想平白上演一场活春宫供人观赏?”她不信他有这么大方。 “……”夏仲夜的脸色先是一凝,继而眉头微拢,他有些不甘愿的收回想探进她衣服内的手。“我应该先锁门……” 闻言,她噗哧一笑。“色欲薰心呀!只想着做坏事,没考虑后果,要是人家破门而入……” “谁敢……”他一张恶脸立现,好像有人胆敢擅闯,他立即放狗咬人。 “我看那位蓝秘书就很敢,你没瞧见她一副想咬死我的模样吗?”笑到无力的赵潆青搭着他的肩,笑得肩膀抖动。 一提到目中无人的蓝若雅,夏仲夜嘻笑面容为之一敛。“离她远一点,我不想你受到伤害。”蓝若雅被宠坏,对于想要的东西向来无所不用其极,难保她不会对织梦下毒手。 “你看我像爱自找麻烦的人吗?要不是走这一遭,我哪知道你的人缘这么差,连累我无故被恨上一回。”羽睫轻扬,她以轻松语气化开沉闷气氛。 和氏无罪,怀壁其罪,她平白地背负莫须有的原罪,只因她的“丈夫”是别人明恋的对象。 有些好笑,却也莫可奈何,出色的男人总是抢手,就算他本人无动于衷,恋花的蝶儿还是蜂拥而至。 “织梦,你别不当一回事,我不是危言耸听,她的背景不简单,你一定要防着她。”把她拉进他混乱的世界到底对不对? 望着他凝重的神色,赵潆青反以微笑表情回视他,头一次主动握起他的大手。 “不用为我担心,我有自保能力。” 这是他的梦,只要和梦有关的一切,她都能应对自如,织梦、织梦,她编织的是虚幻的梦境,虽然不一定能左右梦的内容,但是她能封住不该存在的梦魇,使其无法再惊扰梦主。 “怎么可能不忧心?你是我最爱的人,我宁可为你承受外面的风风雨雨,也绝不能忍受狂风暴雨折损你一丝一毫。”他抚着她的脸,情意深深。 你的爱从何而来,为何独钟我一人?她很想问他,但是……“你要不要和我谈谈你的秘书,为什么她会成为我们婚姻中的一根芒刺?” 梦是千奇百怪,毫无道理可言,赵潆青以为自己可以如同往昔,当是一场跑马灯,跑过就没了,用不着放在心上。 可是当她发现越来越在意梦里的丈夫时,她的心就不再冷静,想知道更多。 他的爱很真,真到她无力抵抗。 但这也代表他的心底确实藏着一个他用心疼惜的人,那个愿望投射到她身上,他将现实中做不到的事转移到她身上,让她承受了他深浓的关切和爱恋。 说实在的,心里有点酸酸的,不太希望自己的猜测是真,即使只是梦,她也不愿是个替身,弥补他未能完成的遗憾。 “这……”他欲言又止,眉宇间有着难言的挣扎。 赵潆青仰起头,大方地抱住他。“瞒着我不见得是对我好,我知道得越多就越安全,不然我怎么晓得用什么方式防范未然?” 无知才是致命的危险,什么都不说不是一种保护,而是加害。 偏偏不少人自以为是善意的隐瞒,让所爱的人不活在惊恐之中,却忘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唯有自身也知道危险的存在,才能更加小心谨慎。 看着深爱的女人,夏仲夜墨黑的眼瞳深了。“抱歉,老婆,让你无端卷入我和我父亲的纷争。” “你父亲?”她尚未见到面的公公。 不会是一场毫无休止的豪门争斗吧! “他为了钱娶了我母亲,两人也有过一段相当恩爱的生活,那是母亲最快乐的时光……”他用孺慕的眼光缅怀母亲的音容。 男人一旦手中有钱便不安分,夏鼎天亦不例外。 逢场作戏时有耳闻,假借应酬名义出入风月场所,包养酒女,不只一次被抓包带女人上饭店开房间,而且身边女人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娇媚。 一开始他还有所顾忌,矢口否认,坚持他忠于妻子的心不曾改变。 直到一枚婴儿炸弹打破所有的假象。 “外面的女人怀孕了,她上门吵要一个名分,那时我母亲才因不慎小产而身心俱乏,她这一闹让母亲一病不起……”母亲被伤得很重,不敢相信最亲密的枕边人竟然这么对她。 “那年你几岁?”这是他的心结由来吧!为母亲的遭遇抱不平。 “七、八岁左右,没多久那女人生了个儿子,她狮子大开口要求分走夏家一半财产。”说到此,夏仲夜的脸庞瞬间变得老成,仿佛三十岁的男人。 “有点异想天开吧!”有名分的二房不一定能从大房手中抢走家产,何况是养在外头的情妇。 他在笑,却笑得冷冽。“是异想天开,我父亲所有的一切是我母亲给的,她才是掌握实权的人,她没点头,谁也无法从夏家拿走半毛钱。” 事实上,夏氏企业的资金有一半是外公出钱投资,他将百分之四十七的股份转让给自己女儿,当是嫁妆。 过了几年,为了让外公在商场上助他一把,父亲又陆陆续续将一些股权送给母亲,让她在外公面前说些好话。 所以母亲掌控了大半个夏氏企业,拈花惹草的父亲根本是徒具虚名,拿不出白花花的钞票安抚外头的女人。 “可是那女人还是一直来家里闹,甚至抱着刚出生的小孩来讨奶粉钱,赶都赶不走,让人烦不胜烦。”那段期间,母亲因为对方的闹事而病情加重,最后抑郁而终。 “她和你的秘书有什么关联?”说这么多,无非是为了导出前因后果。 他的目光一沉,微露冷意。“母亲死后,那女人便堂而皇之地搬进夏家,以女主人自居,蓝若雅是她看上的豪门千金,她要利用她来牵制我,免得我独占夏家的财产。” 其实她太天真了,蓝若雅也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依他对她的痛恨,他最好是会乐意接受她安排的女人。 “所以她安排蓝小姐当你的秘书,是希望你们日久生情,最后步入礼堂?”她的出现是意外,打乱有心人士的布局。 夏仲夜轻拥着妻子,对她的蕙质兰心投以赞赏的一笑。“她想算计我还早得很,我比她聪明,早一步选定了人生伴侣。” “你是因为她才决定和我结婚吗?”她不该问,却忍不住脱口而出。 多显而易见,为了不想被掌控而先将人一军,否则以他尚轻的年纪何须早婚,一般豪门子弟都流行晚婚,没玩到一个程度不肯轻言被婚姻绑死。 他讶异。“你在胡说什么?没有人可以主宰我的情感,我爱你,才想快点让你成为我的妻子,外面坏男人很多,我不能让他们抢走你。” 看他声调扬高,明显激动,赵潆青心底微闪一抹苦笑。“老公,我相信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瞧你脸红脖子粗的,我会心疼。” 面容一缓,他声音低柔地凝望着爱妻。“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离开我。” 夏仲夜霸道的用了“不许”两字,可见笑脸下的他是个极度专制的男人。 点了点头,她将身一偎。“担心什么?我不就是你的妻子,除了你的身边还能到哪里去。” 只要他的梦不醒,她便陪伴他,直到他不再需要她为止。 第七章 说来苦涩,这便是织梦者的悲哀,永远是别人梦中的“外人”,成不了主角,即使有着不甘也枉然,梦一醒,了无痕迹,被人遗忘在梦里。 不是不能爱,而是爱了不会有结果,他们只是陪着作了一场美梦,梦醒后独自伤心。 门外,被赶出办公室外的蓝若雅阴沉着脸,愤愤难平的瞪着寸厚的门板,她胸口涨满火烧的怒气,烧红了她妒意满满的眼。 那是她第一眼就相中的男人,为了他,她还去巴结庄琼珍那个贱女人,假意奉承,好让自己顺利成为他的新娘人选。 她所做的种种都只为他一人而已,为什么他看不见她的努力,反而当她是空气一般漠视? 不甘心,他怎能漠视她?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都该是她的,他不可以辜负她的真心,让她的爱情血淋淋的,没有好结果。 还有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她绝不放过她,她的男人没人敢抢,谁想找死就怨不得她。 妒火焚身的蓝若雅已然失去优雅,她眼底迸出难掩恨意的火花,巴不得将心爱男人身侧的女子烧成灰烬。 “蓝秘书,你手中的咖啡快冷了,要不要换一杯?冷咖啡喝多了伤胃。”另一名五官艳丽的秘书开口提醒,话中多了不易察觉的奚落。 “不需要,冷掉的咖啡也别有一番风味。”调回妒恨的视线,她故意若无其事地啜饮苦味漫舌的咖啡。 蓝若雅太骄傲了,骄傲得不允许自己在人前显露出一丝脆弱,她一向是高高在上的,字典里找不到“失败”这两个字。 “蓝秘书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董事长及二夫人都属意你为夏家的媳妇,现在多了个女人……”她话说一半,有意挑起她内心的不安。 豪门高枝谁不想攀,她也不例外,小小的秘书还能靠什么出头,一步登天的捷径是找个富二代,从此摆脱麻雀的身份。 可惜眼前多了阻碍,还是上头钦点的名门千金,她当不了正室也无妨,起码捞个小老婆位置坐坐,近水楼台总是先得月。 何况哪个男人不偷腥,有其父必有其子,董事长年轻时风流,刚上任的经理肯定也是个多情种,他只是还没开窍而已。 周玉静也是办公室内的狠角色,她比蓝若雅早一年进入夏氏企业,她前任男友是公司的业务部主任,借由他的关系才拔得头筹,第一时间由菜鸟秘书调任经理秘书。 不过在她达到目的后,不成气候的前男友就被她甩了,她的目标更高,锁定未来的大老板,野心不小的想成为他专宠的女人。 “她不是问题,没有董事长的同意,她进不了夏家大门的。”蓝若雅握紧咖啡杯,用力的程度使手背的青筋浮动。 “可夏经理已明白表示那是他的妻子,就算董事长想出面阻止也来不及了,法律保障合法的婚姻。”周玉静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深意,用来打击她的情敌。 女人心机与生俱来,端看她会不会使用。 “有张结婚证书就一定成数吗?少了门当户对和长辈的应允,你以为她成得了气候。”不消数日便被打回原形,以泪洗面。 “可我看经理似乎很喜欢他的妻子,连上个班也舍不得分开,就算董事长亲自出面恐怕也拆散不开。”父子俩不睦是公司公开的秘密,想让经理回心转意抛弃新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周玉静选择暂作壁上观,怂恿别人去狗咬狗,两蚌相争,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而她自知本身条件不够好到入主豪门,所以她要先扳倒主要敌人蓝若雅,然后小施手段博得董事长的支持,这样她要成为夏仲夜的妻子或许并非不可能。 女人嘛!只要主动投怀送抱,有哪个男人会摇头说不要?还不是两手一张抱上床。 “哼!没有拆不散这回事,他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想逼董事长让步罢了。”他是白费工夫了,目前公司的大权还掌控在董事长手上。 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蓝若雅仍不肯认输,她相信所谓的“妻子”不过是幌子,目的是和老董事长唱反调,让他娶不成外遇的狐狸精。 精于心计的庄琼珍虽已住进夏家,并在生下一子后又生了个女儿,可是她在名分上还是未被扶正,忌惮儿子反弹的男人始终没让她入户籍。 “蓝秘书真有自信,一点也不担心人家母凭子贵。毕竟董事长老了,到了含贻弄孙的年纪,白白胖胖的小金孙往前一送,还怕他不张嘴笑呵呵。”这也是她所在意的,以防万一。 “母凭子贵……”原本妒恨交加的双眼更为阴郁,牙龈咬得死紧,几乎尝到血味。 “新婚燕尔,打得火热,两人关在办公室里真能办公吗?肯定是耳鬓厮磨,热情如火,打算弄个小生命来开心开心。”她极力扇风点火。 一想到独处的两个人,再加上周玉静不断地描述办公室内的情景,本来心情就不太好的蓝若雅当下怒火冲天,啪地断了理智。 “我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谁敢让我伤心,我就让他们更痛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愤然起身,作势要推开紧闭的门板,但转念一想,若是瞧见里面的人衣衫不整的相拥,恐怕第一个受不了的人会是她自己。 而她不保证能控制得了自己,说不定一怒之下出手伤人,让所爱的男人更为不齿,对她的形象扣分,再也得不到他的心。 为今之计只好找夏伯父了,他若想继续掌权就得和她合作,否则谁也讨不到好处。心念一起,蓝若雅咽下满腹怒火,三寸高跟鞋转了个方向,坐上了电梯,直上顶楼。 说实在的,她没大闹一场,想看好戏的周玉静颇为失望,她拿文件走到蓝若雅的座位前,像是闲来无事般动动滑鼠,轻点了两下。 “你在做什么?” 出声喝止她的是业务部副理周上锦,他也是周玉静的堂哥,但两人向来不亲。 她惊跳起来,差点推倒笔筒。“没……没什么,我在看看她‘福华’的资料处理好了没,明天就要签约了,怕来不及补全。” “是这样吗?”他一脸正直,看着她的眼神隐含一丝责备。 他看得出她在说谎,可是若与公事无关,他不想介入两个女人的战争。 “当……当然,我还会骗自家人不成。”她因心虚而结巴,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周上锦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才开口,“有些事我不管不代表你做得对,看在堂兄妹的情分上给你一个忠告,不是你的就不要强求,求来的也留不住。” “堂哥,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一向本本分分地做事,绝不会给你惹麻烦。”烦呐!人往高处爬有什么不对?干么一副捉到她做坏事的模样! “别把别人当成了傻瓜,以为人家都不晓得你做了什么,别把自己的名声给搞臭了。”要不是大家是亲戚,他会冷眼旁观,看她自取灭亡。 周上锦和一心想嫁入豪门的堂妹不同,他是脚踏实地的人,即使和夏仲夜是高中同学,他也未凭借同窗交情而走后门,一步一步凭实力爬到今日的职位。 “好啦!拜托不要在我耳边说教了,我保证会规规矩矩地做好工作,不让周家蒙羞。”等有朝一日她飞上枝头做凤凰,换他看她脸色了。 见她没有反省的意思,只有不耐烦,他忍不住动了怒。“你刚才和蓝秘书说的一番话就是兴风作浪,不论经理想娶谁都与你无关,别有多余想法,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一说完,他关上蓝若雅未关机的电脑,又检查桌上的公文未被动过才转身离开。 周上锦此举不信任的举动让怀抱豪门梦的堂妹气得牙痒痒,她气呼呼地走回座位坐下,对着电脑萤幕啪啪地打下几行字,再快速地送出。 谁说她一辈子只能当个没没无闻的小秘书,只要略施手段,她也能成为人人称羡的贵妇。 当周玉静生着闷气,不甘心一生平凡时,另一头的蓝若雅走进豪奢的董事长办公室,她在里头待了很久很久,没人知道她和夏鼎天达成什么协议。 待她一出来后嘴角扬起,好像打了一场胜仗般,喜不自胜地笑得得意。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不许乱跑,我去开个车马上过来。” 午休时间,夏仲夜领着娇妻坐着电梯来到公司一楼大厅。 其实平常他不会大费工夫外出觅食,都是在四楼员工餐厅解决吃饭问题,但妻子来陪班,总是忍不住想带她到高档餐厅大快朵颐。 只不过近日由于地下停车场进行大规模的工程整修,员工车辆暂时不准停放,主管级的他也把车子停得老远。 不舍得她陪着在大太阳底下受罪,体贴的夏仲夜便只身前往三条街外的停车位取车,让她坐在沙发上吹冷气等他。 但是他们的动向早被大厅的柜台小姐透露给曾经送她一只lv包包的蓝若雅。 很快的,麻烦找上门。 “开出你的价码。” 嗄?谁在说话。 等得昏昏欲睡的赵潆青微掀开眼缝,四下看了看,一边捂着嘴打哈欠。 “要多少钱你才肯离开他,说出个数字。”她越快离开她的视线越好,她没多少耐心和她周旋。 “多少钱?”哈欠打了一半,她凝目瞧着居高临下,用鼻孔瞪人的蓝秘书。 “买你的骄傲,买你的自尊,买你远离我的男人。”蓝若雅把话说白了,毫不犹豫地取出支票本。 她听懂了,但是……“你认为我老公值多少,你买不买得起?” 老掉牙的招数还在用,她从不看一播就是两、三百集的乡土连续剧吗?上头可是传授了不少让元配退让的狠招,令她受用无穷。 “价值?你当他是货品不成,还标上价钱。”这女人配不上他,肤浅得可笑。 扬扬唇,赵潆青笑了。“既然不是货物自然禁止转售,你不晓得陈列在架上的商品也有非卖品吗?” 是她先给人标上价格,还反过来怒喝别人将人当买卖,简直是恶人先告状。 “少耍嘴皮子,给你钱是让你有台阶下,别不识好歹,自寻秽气。”她肯给她钱就该感激涕零了,至少她愿意跟她好好谈。 蓝若雅的姿态很高,活似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大老婆,大方地放小三一马,要对方懂得感恩,钱拿了就走,别再侵犯她的领地。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若是你认为人可以标价,为何要找上我呢?直接砸大钱买下你要的男人,让他如同傀儡地跟你走。”她羞辱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将人标价的行为太不可取。 细长的眼儿眯起,流露出傲慢。“你是不打算听我好言相劝喽?知道得罪我会有什么下场吗?” 千金小姐的骄气!她在心里叹息。“是灌水泥沉尸海底,或是找人强暴我,强行拍下照片,以此做为威胁?”这女人不聪明,真的不聪明。 从她经手的刑事案件,可知真正可怕的是闷不吭声的人,表面不做任何反应,私底下计划周详地进行报复,即使东窗事发后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而这位蓝小姐迫不及待、没有思虑周全便找上门,哪天自己真有意外发生,她首当其冲是第一号嫌疑犯。 “你……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真要让我横了心,你铁定不会有好日子过。”敢用无所谓的口气嘲笑她,真当自己坐稳了夏家媳妇的大位吗? 第八章 似听见她的心语,赵潆青把发丝撩向耳后,道出内心想法,“我从不指望夏家媳妇的位置,亦无嘲笑你的意思,我只是嫁给一个叫夏仲夜的男人罢了,他爱我,要我成为他的妻子。” 她一听,端妍的容颜似在喷火。“谁说他爱你?他不过拿你当棋子利用,你不要顺着竿子往上爬,把他的话当真,你永远也进不了夏家大门!” 看着眼前不受影响的女人,怒不可遏的蓝若雅难掩对她的痛恨,手中的支票本因怒意捏得发皱,纸张上面甚至留下指甲的刮痕。 她很生气有人竟敢和她作对,一点也不把她的恐吓当一回事,反过来拿她最在意的事戳她痛处。 “可是抱歉得很,我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夏太太。”赵潆青手一挥,原本光洁的手指上多了刺目的戒指。 不是很大,小小的一枚,造型典雅而不浮夸,戒台镶着淡蓝色的猫眼石,是她偏爱的宝石种类。 “还有,你也该检讨自身,为什么他宁可选我当棋子也不要你,你性格上必定有令人难以忍受的缺点,他才舍你就我。” “你胡说什么?根本不是我的问题!那是夏大哥和他父亲呕气,故意不接受我的感情,其实他心里一直有我。”蓝若雅气得大喊,以此自欺。 偏过头,赵潆青面露不解。“那你明知他们父子有嫌隙,为何还偏向他父亲那一边,岂不是把他推得更远,更不可能多看你一眼。” 和自己痛恨的人站在同一方,任谁也不会多生好感吧!她到底在想什么?把自己往绝路推,简单明了的道理居然想不通。 赵潆青是同情她的,蓝若雅一生过得太平顺,始终不明白爱是不能强求的,就是这股执念,让她连做了鬼都不肯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人。 其实,该放手时就要放手,紧捉不放不是明智的选择,人生有许多不得不的无奈,得学会接受。 她常以此警惕自己,勿太看重梦里的一切,因此她对夏仲夜虽动了心,但不致迷失自我,到了该分别的一刻,她还是会忍痛放开。 这是织梦者的身不由己,很多事他们也掌控不了,譬如:爱情。 “我……”蓝若雅说不出她曾经勇敢示爱,但是得到的回应是……你无法令我心动,我对你没有感觉。 好一句残忍的话,打得她痛苦难当。 赵潆青叹了口气。“与其劝退我,不如对他下手,只要他真心喜欢你,我会退出。” “噫!你说你会……退让?”一脸难以置信。 她点头。“男人的心若不在我身上,要他何用,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放掉一棵树,拥有整片森林,谁要做悲剧女主角。” 合则来,不合则散。她的爱情观很简单,只要不是劈腿,或是别人感情中的第三者,相爱一回都是缘分,何必为缘尽了而苦苦相逼。 “你说得倒轻松,因为被放开的人不是你,你才满嘴道理……”突地,像是领悟到什么,扬着火苗的瞳眸一沉。“好呀!你这女人未免太阴险了,居然想用几句话诱我放弃。” 钻着牛角尖的蓝若雅听不进劝告,把别人的好意当成城府过深,偏执地相信自己才是对的,其他人全是撒旦派来阻碍她得到爱情的魔鬼。 额侧发疼的赵潆青很想跟她说一句:小姐,你有被害妄想症,赶快去接受治疗吧。“花不开,鸟不叫,怪罪狗屎太臭。” 欲加之罪。 “什么鸟、什么花?你少跟我打马虎眼。我再说一遍,要嘛你乖乖地收下支票,远走他乡,再也不要和我的男人纠缠不清。反之,你得小心点,否则天灾人祸无可避免。”必要时,她不介意祭出非常手段。 “威胁是有罪的。”法律明文规定。 她阴阴地笑道:“想吓唬谁?让一个人从地球表面离奇消失的方法有上千种,你要是不照我的话做,我会……” 蓝若雅把爱情看得太重,近乎病态。 “你会怎样?” 不带温度的男音从身后传来,低沉的冷嗓透着一丝怒意。 “我会让她好看……呃!夏大……经理,你几时来的?”蓝若雅眸光一缩,显得怯弱。 在心仪的男人面前,她的嚣张跋扈顿时一扫而空,只剩下一脸爱慕和小女人的娇羞,期盼能得到注目。 “在你对我妻子大呼小叫的时候。”夏仲夜眼神冷漠,双手环胸冷视。 “她不算你的妻子,董事长没承认她……”一听到敏感字眼,她锋利的猫爪马上藏不住。 “嗯?你说什么?”他声一沉,隐含某种严厉。 “我……我……”她抬眸看了一眼,满心不悦的改口,“我是跟她闹着玩,开开玩笑而已。”她眼睛一瞄柜台,这才发现她的眼线林珠花并不在位置上,换了另一位小姐暂代职务。 该死的林珠花,要她帮她把风,结果她还是只顾着自己的吃饭问题,很好,等她坐上夏太太的位置,绝对让她丢了饭碗。 夏仲夜走向妻子,低头就是一吻,轻搂她入怀。“这种玩笑不好笑,希望不要让我听见第二次。” 看着他面对那女人时倏地转柔的双眸,蓝若雅心底就好恨。“我不说,自然有人开口,董事长不会承认你自作主张的……婚事。” 她本想说儿戏,但是两道厉光一扫,她咬了咬唇,硬是改口。 “我想娶谁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更没你置评的余地。”他们想逼他就范?门都没有。 “你……”她忍住气,不让自己因他刻意的划清界线而气得落泪。“她配不上你。” 夏仲夜用可笑的神情斜睨。“我要什么样的女人自己会不清楚吗?配不配只是借口,一旦爱上了,再大的距离也跳得过去。” “你……你不要委屈自己,还有比她更好的女人……”等着爱你。 蓝若雅急切地上前一步,但是他明显地回避,他不看她,只用长指理理妻子乱掉的发丝。见状的她痛心地缓下脚步。 但是夏仲夜一句话更伤人,攻得她遍体鳞伤。 “你只是无法接受我不爱你的事实。”以前不爱,现在不爱,未来也不爱。 “我……我不是……”他爱她的,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要我再说几遍都可以,你不能让我心动,看到你,我的心波澜不起。”她很美,美得像一幅画,但是空洞乏味,缺少灵慧。 “那她呢?她就能让你心动?”蓝若雅怨怼地吼着。 说到妻子,目光一柔的夏仲夜深情表示,“第一眼看到她时,我的心被注入了生命,我的双眼只想看着她,她让我的世界亮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你说谎……”她喃喃自语,逃避自己不想听的事实。 “我爱她,千真万确,若是你再找她麻烦,就别怪我不顾两家多年的交情,报警处理。”他管不了她就让法律来管。 “你要报警?”她倒抽了口气,惊愕地睁大眼。 不过是小事一件,他竟然小题大做,为了认识不久的女人对她撂下重话,无视蓝家颜面? “难道要等到我妻子受到伤害才来后悔莫及吗?莫晓彤的事我不会让我的妻子经历。”莫晓彤是他大学学妹,大学一毕业就到夏氏上班,大家都说她是追他而来的,他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蓝若雅竟因对方常假借公务之便接近他而不满,警告未果,索性让她再也接近不了他。 “你……你怎么知道……”她突然畏缩了,说起话来小心翼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不揭穿,只是不想让莫晓彤心里更难受,好歹她是他学妹,又是因为他无辜受累。 如果她以为那场将她撞成残废的车祸是个意外,那就当它是意外,因为她既报复不了已经找人出面顶罪的蓝若雅,还可能因此对这个世界更悲观。 事故发生后,他已经尽己所能为她向公司争取到高额的抚恤金,听说她一直积极做复健,目前已经能够用助行器走路。 所以他怎么可能喜欢心肠恶毒的蓝若雅,难保有一天他们因小事而吵架,她一发起狠下毒,他十条命也不够她玩。 “你走慢点,我跟不上,拉着我要到哪去,到底在赶什么……” 反常的,一顿饭下来夏仲夜始终板着一张脸,一看她吃饱二话不说从座位上拉起她,大掌有些用力地握紧妻子的柔荑,使劲地拖着,好像没瞧见短腿者的吃力。 可在她气喘吁吁喊跟不上时,他又有意无意地慢下脚步,让她稍作喘息。 只是,他还是一言不发,两唇抿得死紧地买完单走出餐厅。 “仲夜,你在生气吗?是谁惹得你不快。”瞧他扁着嘴的样子真像使性子的孩子,让人不觉莞尔。 他哼了一声。 “老公,你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吗?”看他的表情,八成与她有关。 采怀柔方式的赵潆青语气轻柔,勉强换来他另一声重哼,表示她猜中了。 “你是在怪我没听你的话离蓝秘书远一点吗?这点我可要申诉了,她挡在我面前,劈哩啪啦说上一堆话,我要等你把车开来呀!不能走开。”她说得合情合理,断无怪罪之理。 “哼!”他昂起鼻,从眼角余光睨了她一眼。 又哼?他想要她一个头猜到两个大不成。“还是你真当我是棋子,娶我只是因为我好利用。” 赵潆青只是把可疑的话抓出来,总有一句是他摆臭脸的刺。 谁知好死不死的踩到他最在意的那一句,平时柔情似水的男人当场翻脸,表情凶狠得像要杀人,狠狠地瞪着她。 “你说什么?最好再给我说一遍,谁是棋子来着,谁又利用你!”她胆敢诬蔑他一片真心,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嗯哼,声音有点大了,火气不小嘛!“等会把我耳朵震聋了,就听不见你说我爱你了。” “你……”他很想骂人,大声吼一吼,可是一瞧见妻子平静得过头的微笑,他忽地心底发毛。“我小声一点不就得了。” 明明理亏的人是她,为什么低声下气的人是他?夏仲夜有些不平衡,埋怨妻子对他的爱不若他爱她的多。 见他声量减低,她满意地点点头。“夫妻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独自生着闷气不沟通,我哪晓得你在气我什么?不少失和的婚姻来自不肯用话说明白。” 他一听,表情急了。“我们不会失和,而且我也不会有停止爱你的一天。” 害怕失去妻子,他反身抱住她,说着安慰自己的话。 “相爱容易相处难,你再爱我也有斗气的时候,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能事事知晓他在想什么。 夏仲夜突地化身怨夫的控诉,“你要把我让给别人。” “我哪有让夫……”灵光一闪,她恍悟地勾起唇。“夏仲夜,你这双耳朵该掏一掏了,断章取义地只听一半,真要气死了也活该。” “我明明听见你说要退让,还说放掉一棵树不如拥有一片树林,是人皆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这些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赵潆青好笑又好气地踮起脚尖,朝他耳朵一拧。“大笨猪,我是假设你若不爱我,那我死皮赖脸的缠着你又有何用!你痛苦,我难过,何苦来哉。” “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第九章 他不会背叛她,忠贞不二是对婚姻最起码的尊重,如果爱对方就不会忍心伤害她。 世事没有绝对。她很想这么告诉他,却也动容他发自内心的情意,即使这只是梦。“我的意思是感情是双向的,光是一方苦苦追寻是不够的,放手路更宽,如果爱消失了,再勉强也没用。” “相信我,我对你的爱只有越来越深,我很确定你是我唯一的伴侣。”他立刻宣誓忠诚,眼底的恼怒慢慢消退。 他对她的确是一见钟情,但随着相处,他发现她的内在更吸引人,她理智而感性、成熟却不世故,他甚至觉得她不像是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她睿智聪慧得过分。 赵潆青笑得好温柔,轻轻吻上他的喉结。“你听到的话是我用来劝蓝秘书,她对你的执念太深,我希望她能看开,另寻适合她的良缘。” 闻言,他眉头的皱摺松开又拢起。“老婆,我和她没有一点关系,我们从未交往过。” 担心妻子误会,夏仲夜表情慎重地解释,就怕她想岔了,心里难受。 “看得出来,要是你跟她有什么,她不可能只拿出支票要我离开你……”恐怕早就歇斯底里了,以更偏激的手法对付她。 没等赵潆青说完,身旁的男人又急又气。 “什么,她要你离开我!” 轰!打雷了,隆隆作响。 “老公,你肺活量不错嘛!要不要参加大声公比赛?” 听着妻子的调侃,夏仲夜微腼地红了耳根。“以后不管她说什么都别听,一堆没营养的垃圾。” “我是没听呀!不然我早收下她的支票。”随便她填的数字,真教人心动。 “老婆……”她居然露出惋惜。 夏仲夜咬牙切齿地发出警告,不许妻子将他廉价出售。 “不过她也挺可怜的,到死都念念不忘……”警觉说漏嘴,她眼神一飘,转移话题,“老公,是不是你到处乱放电,不小心电到痴情的蓝秘书?” 蓝若雅确有其人,并非平空而出,但她已是一抹幽魂。 思及此,赵潆青忽生不安。被她困住的女鬼不知脱身了没?如果又闯进已然平静的梦境中,不晓得将掀起多大的风波。 “瞎说什么!我和蓝若雅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打小就认识了……”他朝她额头赏记爆栗,但又怕她疼,指关节叩得轻,像是怜抚。 说起来算是邻居,互有往来但不热络,偶尔碰到面点头示意而已,谈不上多深的好交情。 尤其在母亲过世以后,家里多了那个厚颜无耻的女人,他一天也待不住,一满十八岁便搬出家里,住进外公为他买的房子。 一直到今天,他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更没机会和邻家小妹碰面,她会爱上他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老婆,千万别在我面前再提到这号人物,她足足缠了我三年之久。”想想都心颤,他被她缠得几乎快喘不过气。 三年……她轻吁了一口气,佩服蓝小姐的毅力惊人。“可是,她现在是你重要的秘书,你们一天最少相处八个小时以上,你不想见到她都不成。” 他翻了翻白眼,苦笑。“老婆,你在幸灾乐祸。” “啊!原来我不小心笑出声让你听见了呀!”她故作惊讶,眼睛眨呀眨。 想生气的夏仲夜看到妻子调皮的模样,忍不住也笑了。“可恶,我这辈子就栽在你这妖精手中。”他轻点她可爱俏鼻。“不过我心甘情愿。那为了绑住我最心爱的妖精,有件我们一直忘了的事得办一办。” “什么事?”不可能是结婚登记吧!如果是,那这个梦也太……现实了一点。 “这件事。”他笑着揭晓。 一阵白雾退去,眼前是一条精品街,夏仲夜不曾放开牵着妻子的手,走进一间布置雅致的珠宝店。 “仲夜你……你要买珠宝送我?”在他的梦里,今天是什么日子?七夕、西洋情人节,还是他们已经要过结婚周年?梦里的时间不能以常理推算,而送礼总有个名目,赵潆青胡乱猜着。 “不,是我们的婚戒。”他一直忘了以永结同心的戒指,套住她的心。 “婚戒……”她眼睛湿润了,为他的用心而感到幸福满溢。 “瞧瞧这对戒缀着心型小钻,一支箭穿过两颗心,象征你和我的爱情,我帮你戴上好不好?” “嗯!”她眼眶蓄泪,感动莫名。 “咦!原先的那只戒指呢?”他记得她指间闪烁的光芒。 “什么戒指?”她装傻地眨着眼,没让他知晓猫眼石戒指从何而去。 “呃!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他笑了笑,将心钻套入她的无名指,无声地诉说爱意。 爱,圆满了。 两戒结成同心圆。 轰隆隆,打雷了。 巨龙般的银色闪电掠空而过,落在绵延的山脊上空,强而惊人的力量一道道,劈开天际,声势惊人。 几分钟前还是万里无云的湛蓝晴空,澄澈得宛如一汪蓝色湖泊,辉映着人们的好心情,谁知一通电话乍响,瞬间全起了变化,蓝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乌云笼罩头顶,气候也由晴朗转为雷电交加。 豆大的雨滴一滴两滴,越来越密集,一下子竟成了滂沱大雨,雨刷快速的来回扫动,朦胧的视线,似乎在反映内心的悲凄。 梦的情境会随主人的心情变化,可见他的心也在下雨。 “你和你父亲处得不好是吧!”望着车窗外的倾盆大雨,赵潆青忍不住有感而发。 原本他正开心的要带她去见已逝的婆婆,前往郊区墓园的途中,却接到他父亲的来电,然后他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可以不管他们父子间的疏离,也不用在意这亲子两人的不睦,她只是陪着作了一场梦,美得令人舍不得醒来的梦。 可是由沉郁的气氛中,她能感受到身侧男人的痛苦和悲伤,以及他对父亲的憎恨与挣扎,无数只小手正试图撕裂他的心。 她比自己想像中更爱他吧!才会为他的喜而喜,为他的忧而忧,承接来自他心底的那份伤痛。 “很糟。”夏仲夜言简意赅。 他此刻的心情和天气一样,雷声大作,风狂雨骤。 “他是个很难相处的长辈吗?”她没看财经新闻的习惯,不然便可得知一二。 “还好。”不好不坏。 “还好是对你而言还是我?”她现在还满忐忑的,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慌张。 像是感应到她的坐立难安,他隔着排档杆握住她微冷小手。“有我在,他伤不了你。” 赵潆青涩然一笑。“果然是针对我,我不是他心目中理想媳妇的人选吧!” 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怎么一被拉进陌生人的梦境,马上跃升幸福的人妻。 过得太幸福会遭天妒吧!就算在梦里也一样,平顺的婚姻生活总要生些波折,她还不晓得能帮他什么,但是陪着他度过风风雨雨还做得到。 “只要不是他指定的对象,任谁他都看不顺眼,不单单是你。”他只属意自己掌控得了的豪门千金。 “你们之间的关系一直这么紧绷吗?没办法坐下来敞开心胸,好好地谈。”骨肉至亲,何必闹得太僵,各有退让才不致积怨成仇。 虽然她的父亲已不在人世,但她依然记得他爱笑的容颜,每回一笑,眼角那颗比米粒还小的痣就会消失,风趣又热情地将女儿抛高高,逗得她们开心大笑。 他的早逝是全家人的遗憾,家里少了一个人,笑声减半,有时竟也显得冷清。 “一山能容二虎吗?就算是父子也不能。”他用两兽对峙来形容与父亲之间的对立。 “但你是人不是兽呀!人会思考,会用言语交谈,亲子间没有解不开的结,端看你有没有用心。”她可不想看到两头龇牙咧嘴的野兽互咬。 夏仲夜眼神偏冷的斜睨妻子。“你在说服我向父亲投降吗?毫无主见的听从他的安排。” 切!大老爷的拗脾气又发作了。“我是指沟通,人有两张嘴皮子是用来说话,何不尝试心平气和,不要去想他曾做过什么,或是伤害了谁。” 他最大的心结是父亲的出轨,还把外遇对象带回家,占据属于他母亲的位置,破坏了曾经美好的回忆。 不肯原谅成了最大的魔障,跨不过去也不愿跨越,隔开成一条鸿沟。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要做无谓的尝试。”他按了下她手心,表示话题到此为止。 说得容易,他如何能够原谅父亲,母亲的死父亲得负最大的责任,他永远也忘不了母亲死的那一夜,她唯一的要求是见丈夫最后一面,问他到底爱过她没有。 可是她等不到丈夫的回答,瘦弱的身躯始终拖着一口气,以为老天会垂怜她小小的愿望。 讽刺的是,隔天报纸头版出现一悲一喜的新闻,他父亲笑拥艳光四射的新欢,席开百瓶香槟祝贺她生日快乐,两人面贴面相拥,笑得好不开心。 而在亲密照片的旁边,贴上一篇悼文,悼念夏氏董娘的芳华早逝,遗照上的母亲正睁大无神的眼,对映父亲欢乐的笑脸。 母亲一定很不甘心吧!但他什么也不能为她做,年幼的他只能跪在灵堂前,默默地朝前来致意的政商人士答礼,木然地送走挚爱的母亲。 而丧礼上,母亲的棺木尚未下葬,心已飞远的父亲不断地与外头的女人电话热线,情话绵绵,承诺着母亲得不到的誓言。 情何以堪,母亲的错爱造成她一生最大的悲剧。 想着不堪的过往,夏仲夜下颚微微抽动,他脸上的神色更冷了,呼应外头几乎看不到路的狂风暴雨。 “老公,你开太快了,车速破百是通往阎王殿的捷径,你不会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做一对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同命鸳鸯吧!”车子都快飞起来了。 听着妻子努力佯装幽默的声调,他放轻踩油门的脚。“我不会让你送命,我们会活得长长久久。” 他要和她当一辈子夫妻,直到满头白发,相握的手也不放开。 希望如此。赵潆青暗叹。“这回没去成婆婆的墓园,下次再一起去吧!” 一提到已逝的母亲,夏仲夜的脸色明显好转,也没再冷得吓人,甚至嘴角还多了微微上扬的弧度。 相对的,大雷雨似乎有稍歇的迹象,雨点渐小,前方的路面清晰可见,不再是一片迷蒙的滂沱雨景,阻人去向。 他并不想赴这个约,父亲的临时来电让他打消了原定的计划,无法拜祭长眠地底的亡母。 “你会是妈喜欢的媳妇,她不是个用家世条件给人评分的人。”否则当年她也不会爱上一个两手空空的穷小子。 “看你浪漫的心性就知道遗传到她,她把你照顾得很好。”有妈妈爱的孩子才有一颗坚强的心,勇敢地面对重重阻碍。 不过“好色”像父亲吧!逮到机会就发情。没一天不被老公蹂躏得死去活来的赵潆青揉着后腰,心里多加了这么一句。 “是呀!我母亲是世上最可爱的女人,和你一样。”他看了她一眼,眼底浮现出母亲音容。 和她一样?隐约有什么闪过脑海,赵潆青心口跳了一下。“你母亲长得和我很像吗?” 第十章 虽然是自己开口问的,但她却矛盾地不想听到他的回答。 “是满像的。她有双干净的大眼睛,和湖泊一样的清澈,我小时候,她小巧的鼻常凑近我说要闻香香,含笑的唇总是恬雅的弯起,好像她的世界没有烦恼……”她是开心的,而且满足于现状,在她不晓得丈夫的爱是残忍的之前。 大眼?小鼻?恬雅的笑容?赵潆青忽然凝住,坐端正地抽回丈夫握住的手。 这是移情作用吗?他将对母亲的孺慕投射在她身上。 幸福的假象在龟裂中,天空依然不放晴,阴沉沉的令人想落泪。 “而且,你也有收服老公胃袋的好厨艺,我母亲是三星级厨师,你和她不相上下。”两人都拥有让他甘心驯服的特质。 “不相上下……”心淡淡地发酸,有点痛、有点涩然。 原来她真的是个替身,代替他来不及变老的母亲,他幼时想做的,做不到的,他一古脑全给她,以丈夫的身份来呵宠。 因为只有丈夫才能独占妻子的爱,她是他一个人的,没有人来瓜分,他可以尽情地宠爱她,给予她满满的爱,不怕有另一个像他父亲的男人来伤害他爱的人。 傻呀!真的很傻,她怎会傻傻地掉入爱的陷阱,以为不醒来也无妨,有个爱她的男人在梦里相伴,她还有什么好求的…… 没想到梦还是梦,她究竟是太天真了,活了二十七个年头,却和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无知。 “织梦,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夏仲夜关心地轻抚她的脸庞,不意她侧过脸避开他的手。 “没事,有点晕车而已。”是了,织梦,他在提醒她别作太多的白日梦。 是他多心了吗?她的口气似乎有点冷淡。“就快到了,你躺一会。” “嗯。”她回应得很无力,有一搭没一搭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致。 那是雨,还是她的眼泪呢? 灰色的天空暗云两、三朵,稀稀落落的雨水滴在沉郁的树叶上,细密的水气蒙了透明的窗户,教人看不透外头的世界是真是假。 也许心中迟疑,路永远开不到尽头,沉闷的车内笼罩着一股低迷的气流,压得人胸闷。 “老婆,你好一点了吗?要不要我停下车让你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夏仲夜感觉到她情绪上的转变,眼中多了一抹担忧。 “不用。”她懒懒地说。 近乎拒绝的疏离,令他眉间一蹙。“有点凉意了,盖上一件外套吧!” 他空出一只手,想将自己的外套覆盖在妻子身上,但她不领情的拨开,只说不冷,视线一秒钟也不愿对上他的,直看着上了一层雾气的车窗。 他不解,为何平和的气氛会莫名出现隔阂? 是他说了什么,或是做错了什么吗? 即使心里一直为即将和父亲碰面而烦躁,夏仲夜更关心妻子的不对劲。她的平静给人很大的压力,让他的心都乱了。 “别和我闹脾气好不好?你知道我最爱的人是你,我没办法忍受你不理我。”她的无视让他有如置身冰天雪地。 “你确定自己爱的人是我吗?”她幽幽地轻诉。 他胸口倏地一抽。“当然是你,谁也不能怀疑我对你的爱。”包括她。 赵潆青缓缓地转过头,带着受伤的神色直视他,问:“我和你母亲,谁是你的最爱?” 闻言,他傻眼,一时间竟回答不出话来,但她眼底的伤心让他的心好痛。 她苦笑。他的心中藏了一抹影子,谁也取代不了。 真可悲,她的爱是一连串谎言堆积而成,而她居然傻乎乎地深信不疑,将真心给了出去,不去想泡沫般的梦一旦被戳破会如何。 爱有多深,伤就有多痛,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舔舐伤口,因为她必须先自我疗伤,等会才能好好陪他面对他父亲。 这就是女人最傻的地方,即使自己痛得要命,当心爱的男人遭到伤害,还是会站起来守护他。 “我要你一个人来,你干么多带一个外人,想让我把人赶出去吗?” 这是城堡吗?还是海市蜃楼…… 是了,这是梦,幻想出来的世界!家是一个人的城堡,巍巍矗立着,带给游子们归心似箭的温暖,暖和了寒冷的心。 只是这座城堡里没有一丝暖意,有的是寒意迫人的沉闷,以及令人感到不舒服的视线。 那个男人……不,应该说是老人吧!六十岁不到的年纪竟已苍老如七十老者,行动有些不便,左手边的手杖不耐烦的杖击地面。 “这里的外人也只有你身边那女人,你想把她赶出去请趁早,我不会阻拦。”甚至帮你叫车,助你一臂之力,将瘟神送出门! 夏仲夜的口气相当不驯,他目含冷意地盯着父亲,丝毫不畏惧。 “老爷子,听听你儿子说的是什么话?人家都跟了你快二十年,孩子也生了两个,他不喊我一声妈也就罢了,起码叫声阿姨吧……”想赶她走,门都没有。 “我妈已经死了,或者你想去陪陪她。” “呸!呸!呸!你诅咒我早死呀!我可不是你那短命的妈,我要陪你爸爸一生一世,到老都不分开。”唯恐被枕边人嫌弃人老珠黄的庄琼珍,赶紧狐媚地贴近自个儿的男人,挽着他的胳臂故作亲昵。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我母亲,你不配。”她才该是短寿之人,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怨、他的恨,明显的摆在眼底。 最怕人家看轻她出身的庄琼珍喳喳呼呼地一嚷,“什么叫不配?好歹我也是你爸爸的老婆,你的继母,自家人说话用得着这么刻薄吗?人家会以为你家教不好,没母亲教。” 一声“二夫人”让她忘了自己是谁,沾沾自喜地以女主人自居,浑然不知别人在背后议论她是抢人丈夫的狐狸精,害死元配还霸占她的家。 自从夏仲夜的母亲死后,她便大摇大摆地搬进夏家,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而愧疚,反倒当自己是女主人,作威作福地任意使唤下人。 夏仲夜还住在家里时,她稍有收敛,不敢太过嚣张,私底下背着他过过贵妇的瘾,偷偷买着名牌包,把自己妆点得漂亮,好迷惑住她的男人。 在他离家后,她便肆无忌惮的恢复本性,大手笔的挥霍,衣服、珠宝拼命买,更命令下人要喊她夫人,她是夏鼎天的妻子。 但事实上,她还是入不了户籍的小老婆,她男人身份证上的配偶栏写着“梅宜芳”不是她的名字。 “你让她入了夏家的族谱?”阴郁喑眸死盯着垂老双目。 “还没有。”这是夏鼎天的回答。 “还?”他目光一沉,冷冷逼视。 “琼珍跟了我很多年,迟早要入户籍。”他答应过给她名分。 “怕没人送终吗?”夏仲夜冷诮道。 老者脸上浮愠,拄杖一击地。“放肆!我将来的一切不是都留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我身边留个女人作伴还需要你同意不成?” 留给他?庄琼珍眼神一闪,暗暗垂目。 她在心里想着:我用大好的青春陪你个糟老头,你的财产不留给我们的孩子,反而巴着送给不屑你的儿子,你将我们母子置于何处! “请你搞清楚,夏先生,你所谓的一切是我母亲的,包含你现在所住的这栋房子也是登记在我母亲名下,身为她的合法继承人,我随时有权向代理的你索回。” 被儿子当面嘲弄,面子挂不住的夏鼎天冷着脸说:“但你也别忘了,遗嘱上面有清楚的注明,除非你已经订婚了,否则不得动你母亲的财产一分一毫。” 他便是抓准了儿子极欲拿回妻子遗产的心理,所以故意安排蓝家千金为儿子的秘书,有诱因,加上朝夕相处,他不信缠女追郎会擦不出火花。 薄唇一勾,夏仲夜笑得冷然,“我已经结婚了,你没瞧见我的妻子吗?” 目光微微一敛,赵潆青看了看面容有五分相似的父子,这一刻才明了自己为何一进梦境便穿上白纱礼服。不一定非她不可,只要是女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妻子。 难怪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迫切地让婚姻成立,就因为他要以此为武器,对付他父亲。 心更痛了,却没办法走开,他需要她,他同样为必须仇视父亲而心痛,虽然他不明白恨的另一面是爱,他恨父亲让他必须恨他,不能有爱,否则将对不起全心爱他的母亲。 “哼!我不承认,那个女人配不上我们夏家的地位。”俨然忘了自己当初若不是靠妻子娘家的资助,也没有今天这番成就。 他冷笑。“庄女士的身份更低贱,还是男人包养的情妇,怎么不见你嫌污秽?可笑的双重标准教人不禁猜想,贱的人是她或是你?” 夏鼎天气得拍桌怒道:“你……你竟敢……” “仲夜,不可以让自己的人格低下,他是你的父亲,纵有诸多不满也不能口出恶言。”坏了父子情。 赵潆青以手轻按丈夫手臂,虽然心里难受他的爱是镜花水月,可她还是无法不管他,他的心藏了太多伤口,让她于心不忍。 “老婆,不必对这种人太客气,他瞧不起你,认为你不适合当我的妻子,哼!也不瞧瞧自己的德行,弄个用钱就买得到的女人在身边还得意扬扬,怎么不想想多少男人睡过她!” 在现实生活中,教养良好的夏仲夜绝对说不出这番话,他把一肚子恶语藏了甚久,借由梦中宣泄,淋漓尽致畅所欲言。 因为这就是他想替母亲说的话,温顺婉约的母亲是名门千金,口不择言,就算受委屈了也是暗自饮泪,不会泼妇骂街的率众上门,讨回身为大老婆的尊严。 “老公,你……”少说两句,真要撕破脸,你的心里也不会好过到哪里。 不想他事后懊悔,赵潆青极力阻止他说出伤感情的话,但是夏鼎天的怒吼声盖过她的轻柔嗓音,令她功亏一篑,没能缓颊。 “反了吗?儿子教训起老子,我花钱买女人至少求个痛快,你呢!只是为了气我才拖个累赘杠上我,她什么也给不了你,除了让你一辈子成不了气候。” 那女人留不得,得尽早除去。 “你说错了,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玩女人,更不会背叛家庭,我爱我妻子,一生对她忠诚,不要拿我跟你混为一谈。”夏仲夜拥着妻子,眼神轻蔑地看了故作贤慧的庄琼珍一眼。“你最好去验验她生的儿子和你的dna符不符合,别戴了绿帽还替人养孩子。” “你……你……”琼珍生的两个孩子确实和他长得不像,但他相信她还没胆敢背着他偷人。 “老爷子呀!你可得替我作主,这天杀的下流话是人说的吗?我一心向着你、向着夏家,不顾身材生下两个娃儿,他这话不是要我去死,我跟了你以后可是清清白白的……” 庄琼珍哭天抢地地为自己叫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求夏鼎天主持公道,什么都能受委屈,就是名节不能受辱。 就算她在跟了夏鼎天之前和不少男人发生过关系,可是她一定要矢口否认,只要认他是唯一碰过她的人,孩子也是他的亲骨肉。 女人的依靠不就是钓个有钱的男人,母凭子贵的享受荣华富贵,况且以她的年纪也找不到更好的男人了。 想到此,她更做作的放声大哭,仿佛受了多大的冤屈似的,让人听得心烦。 第十一章 “好了,别鸡猫子鬼叫了,我没说不信你,仲夜的个性你还不清楚吗?他只是气我没有善待他母亲。”对于元配,说不上什么情不情,不就是夫妻。 “可是人死都死了,他还拿这事来怨我,我也很无辜呀!当初是你自己要跟我在一起,没人拿刀逼你,怎么全是我的错……”她呜咽地埋在他肩头抽泣,诉说多年的委屈。 庄琼珍的确什么也没做,她只是欲擒故纵地搔得夏鼎天心痒痒的,欲拒还迎地让他离不开她,进而成为她的裙下俘虏。 “够了,别再说了,还想待在这个家就少说一句。”看见儿子不悦的脸色,夏鼎天口气一冷,推开需要他安抚的女人。“还有你,不管她以前做过什么事,你都不许评论她,她现在是我的女人,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他不容许有人反抗他的权威。 夏仲夜冷哼一声。“想要别人尊重就得先尊重别人,相对你对我妻子的忽视,我这没妈管教的人还算得体。” “你……你就一定要跟我唱反调吗?我为你所做的全是为了你好……”为人父母的苦心,他只希望儿子未来的路更平畅,不像他走得辛苦。 “把你所谓的好用在夏仲扬身上,我不希罕。”没人可以控制他的将来。 “我要你离开那女人,跟我决定的蓝家千金缔结婚姻,只要你同意娶蓝若雅,我马上退出‘夏氏企业’,由你接手,否则我将架空你在公司的权限,让你什么也干不了……” 僵持不下的父子俩谁也不肯退让,各持己见地互相咆哮,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不时插个话的庄琼珍也是两人无法静下心来说话的原因之一,她不断地扇风点火,制造父子冲突。 试问天下谁无私心,她还有两个未满二十岁的孩子,要是夏鼎天把财产都交给元配生的儿子,那他们母子三人不就得喝西北风。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不过是为了漫长的未来打算,不到四十岁的她日子还长得很,她可不想等到老头子挂了才来哭诉两袖清风,连点肉渣也捞不着。 因此不管赵潆青如何调解,希望他们父子放下个人成见好好谈一会,结果都是无功而返,两人的争吵声压过她的好言相劝。 “我不会跟你离婚,绝对不会。”他生命中唯一的美好,谁也不能剥夺。 忽然被拥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想笑却轻叹出声的女人眼神黯然。“和你父亲吵成那样好吗?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 她没见自己的父亲大声吼过,他总是笑眯眯地抱着他的妻儿,说她们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宝藏,他要好生保护着,不让坏人偷走。 一直以来,她相信他会信守承诺,不会离开亲爱的家人,结果一场山难夺走他的性命,她哭过,也怨老天的残酷,但父亲有多爱这个家她比谁都清楚。 所以他的离去是不得已的,纵然难过也要忍着泪水送他远去。 但是丈夫的父亲还在,虽然他有些做法令人难以接受,可父子间哪来天大的仇恨,还有机会化解就该把握,不应一再错过天伦之乐。 “他要我离开你,我办不到,谁也不准将你从我身边带走。”她是他仅有的,他珍若生命的爱。 “如果是我自己呢?”他的梦很残忍,几乎夺走她的呼吸。 夏仲夜脸色微变,将她抱得更紧,生恐一松手,她会如阵烟消失。“老婆,不要吓我,我不能没有你。” 她在他怀里苦笑。“我发现你并不是那么爱我,你的爱好危险。”足以令她粉身碎骨,再无生机。 他一听,满脸惊惧。“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爱你,你是我此生最爱的人……”他突地想起先前在车内的对话,表情一正地捧起她柔媚脸庞。“我的最爱肯定是你,没人能与你比拟,这是最深刻的爱情,与亲情不同。” 母亲是他永远无法忘怀的至亲,她的美好将留存在记忆中,但妻子是一辈子的伴侣,她的重要性凌驾已不在人世的亲恩。 两者他分得很清楚,不会混淆。 “与亲情不同……”她低喃着,望进又深又沉的黑瞳里。 他的眼睛里有她,映出的脸孔也是她,谁说他的爱是虚假的,她庸人自扰了。 赵潆青向自己的爱妥协,既然无法不爱他,那就相信他也是爱她的,不是移情作用,他们能相爱的机会只有在梦中,她还苛求什么? 时间是可贵的,一分钟当一年,在还能爱时尽量去爱,遗憾才教人最痛心。 “妈的一生很短,她的丈夫不懂得爱她,但是你的老公要和你相约一生一世,没有别人,就只有你,你拥有我所有的爱。”母亲的落寞是最好的借镜,他绝不重蹈覆辙,让妻子受和母亲一样的折磨。 母亲的不幸影响了夏仲夜的婚姻观,她仍是他最敬爱的人,但也以此为警惕,他要爱其所择,不让她走向眼泪和悲伤。 眨了眨眼,赵潆青吁了口气,轻笑。“吓到你了吧!老公,这么好的男人我才舍不得让人,谁来抢都不成,我要把你缩小成拇指大,放在口袋带着走。” 一听她淘气的笑声,夏仲夜梗在胸口的气才敢吐出,整个人也为之放松。“不许再开这种玩笑,我的魂魄快被你吓散了。” 他真的恐惧,心口还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好,我拍拍,飞走的三魂七魄快归位,夏仲夜的魂魄回来了,别再乱跑,外面的坏人很多……”她笑着拍他左胸,做出道士收魂的捕捉手势,将他的魂一个一个抓回他身体。 不过他的“惊吓”可不容易抚平,嘴角一抹邪笑悄悄扬高。“民间有种不科学的说法,受惊的人要喝吓到他的人口水,老婆,你会配合吧!” “口水?”她表情一愕,旋即反应过来。 但她才一动,一只大手罩着她后脑勺,一团黑影当面袭来,准确无误地含住微张的樱唇。 得寸进尺的夏仲夜可贪心了,吻得妻子喘不过气,差点窒息才肯罢手,一吻完毕还落下细啄点点,完全不放过为人夫的福利。 “你是小狗呀!一直舔我脸……”到底谁吃谁的口水,她倒觉得被他的唾液洗脸。 “我比较想吃了你,从头到脚。”他嘻笑地轻啄粉俏鼻头。 见他又露出发情前的徵兆,她边笑边闪地推开他。“不要闹了,我们在什么地方?感觉好像很安静。” 太静了,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这里是……墓园。”夏仲夜停顿了下,放眼瞧了瞧四周。 “墓园?”她一怔。 一环一环的土堆少有杂草,一座一座的墓碑排列整齐,地面上有烧过冥纸的灰烬,一根一根烧尽的香插在香炉内。 不是规划得十分完善的私人墓园,但还算有清幽和宁静,看得出不时有人来走动,墓园看守者常打扫,不见脏乱,只有淡淡的哀思。 “我母亲就是葬在这里。”夏仲夜的语调中有些哽咽,他牵着妻子的手走向凄冷的另一头。 风,很淡,很轻。 小小的蒲公英野生在坟头旁,迎风摇曳,黄色小花散发属于它的美丽。 一座独立的坟墓远远与其他小墓隔开,墓旁种了一棵遮荫的梧桐,而花瓶内竖立两束干枯的花束。 显然的,很久没人来拜祭了,除了维持清洁的守墓人。 “你没来看过她吗?”好年轻的面容,笑得有点凄美,但一点也不像她。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心里五味杂陈,赵潆青看着墓碑上贴亡者照片。不老的岁月停留在浅浅一笑中,死时才三十多岁的墓主可有怨怼。 正当她这么想时,身体莫名地摇晃了下,眼前的景物忽然变得模糊,她看到一个女人在笑…… “老婆,你不会中暑了吧!先坐下休息。”怎么双手冷得像冰? 耳边传来男子的急唤,猛地一震,她回过神,景物依旧,并未改变。“没事,想些事想得入神了。” “你呀!别动不动吓我,我只有一颗胆,吓破了就没了。”他一脸担心地摸摸她微凉的脸,再搓热她较体温低的手。 认真说来,夏仲夜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丈夫,他对妻子的爱满得溢出,时时关注她,给予无微不至的呵护,把她当易碎的水晶捧在手掌心。 反观赵潆青的感情就淡了些,她不像他常把爱挂在嘴边,也不坦率地大方说出心底的感受。 但是这样也不错呀!一静一动,一冷一热,相互衬托着,这也是爱情,不一定要轰轰烈烈。 “嗯,无胆英雄,新的封号听起来很不赖……啊!不要搔我痒,你赖皮……咯咯……咯咯……好痒……”使贱招,卑鄙大男人。 “快说对不起,老公,我再也不敢取笑你胆小了。”他装凶,对着她胳肢窝呵痒。 “我……咯咯……好嘛!老公,你最帅,我保证以后不笑你的一咪咪小胆,你是我的英勇骑士。”她笑着吹捧。 “一咪咪小胆?”他不满意地挑起眉。 她满脸是笑地吻上他的唇。“好啦,打平了,老公,不可以再欺负你可怜的老婆。” “还要。”他指着嘴巴,还扮丑的嘟得高高的。 她调皮地往他嘴上一拍。“不行,是限量版的,下回请趁早排队。” “小气。”他被敷衍了。 赵潆青双手一张,环拥他的腰,下颚往上一抬。“你父亲真会架空你在公司的职权吗?” 面对她突然认真的问话,他先是怔然,继而涩笑。“目前他的职位是董事长,他想做什么是他的权力,谁能干预他。” “你要不要再找他谈一谈,没有第三人在场。”父子生仇太悲哀了。 夏仲夜面色一沉。“听到那些近乎污蔑的话,你不生气吗?他只是想掌控我,要一个听话的儿子,谈得再多也不会有结果,我不许他对我妻子的轻视。” 他从没想过和父亲有和平相处的一天,两人所要的目标差距太大,不可能达成共识。 “如果撇开我的问题不说,或许你们可以商谈出双方都满意的结果。”她只是导火线,不代表会引爆火药库,若能及时灭火…… “不可能。”他斩铁截钉的回应,不给人一丝尚有转圜余地的机会。 “你很顽固。”她美目一瞪,不满他想都不想地浇她一桶冷水。 “是固执己见。”他伸出一指,在她鼻头左右晃动。 她当下像河豚鼓起腮帮子。“根本是冥顽不灵,父子俩一样的死脑筋,怎么也不会转弯。” “我一点也不像他,你不要把我和他混为一谈。”一听到他与父亲有相似处,他刷地拉下脸。 “哪里不像了?除了对感情的态度,你们简直是一模一样的臭脾气,只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不听谏言。”石头碰石头,蛙壳对蛙壳,硬得很。 “我不是。”他死不承认,一丝一毫都不愿像负心薄幸的男人。 懒得和他吵的赵潆青干脆手擦腰,拿出两枚十元硬币。“来掷茭吧!问问你母亲,她是最了解你们的人。” “什……什么,掷茭?”他表情一片空白,非常的……愕然。 两枚十元能问什么呀! “不要不信鬼神,有时也挺灵的。”她坚决要拉着他掷茭,不让他逃开。 第十二章 看她一脸正经的表情,哭笑不得的夏仲夜抚着额头呻吟,“老婆,你不是小孩子了,不适合太幼稚的玩法,我们玩点成人版的。” 他故意说得暧昧想令她分心,但是…… “不行,你虔诚点,双手合十,我现在要开始问事了。”她有模有样的念念有词,把心中的话说了一遍。 这是无稽的民间习俗,毫无科学根据,可是当两枚硬币高高抛出,它们一落地呈现正反两面,梅花和人头各一。 很玄的现象,却又让人不得不好奇,一连三次都掷出相同的圣茭,不信邪都不行。 “看吧!连婆婆都认为我说的对,你敢驳斥先人的不是。”人在梦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夏仲夜不以为然的“没收”妻子的硬币。“老婆,口渴了吧!我去买杯饮料给你解渴。” 他暗示她话太多,浪费口水。 “我不渴……”唇瓣才一掀,她骤地感觉有人在看她,一种非常怀念的能量。“好吧!一瓶可乐,墓园入口处有自动贩卖机。” “墓园入口……”他怎么没瞧见? 没多想的夏仲夜直嘱咐妻子别乱跑,留在原地等他。 但是他一走,一道女人的身影成形,她全身泛着白光,缓缓走向赵潆青。 “我见过你,在我的婚礼上。” 迎风而立的年轻女子笑了笑,一袭绣荷的白缎旗袍衬托出她的好身材,优雅得仿佛从古画中走出来,气质出尘。 她并不是墓碑上名为梅宜芳的夏夫人,而是另有其人,面颊较为丰腴,明显的美人尖充满古典美,有种教人说不出的迷人韵味。 女人味,赵潆青第一眼的想法。 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在在让人感觉到由里到外散发的独特味道,不抢眼,却回味无穷,即使只是站着也引人回眸一瞧。 “是的,我参加过你的婚礼,小潆青,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新娘。”她美得让她落泪,不能自己。 “你喊我……小潆青?”她心底莫名地打了个突。 “是呀!都长大了,我以前见你还是个小丫头的模样,横背着书包说要上山种花,当花农。”她那时天真的笑容好可爱,带着淘气与慧黠。 她惊讶地瞠大眼。“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除了我的家人,没人晓得我打小的心愿。” 爸爸说,勇敢去飞,不论飞得多远,他永远在她身后支持她。 可是他食言了,所以她也不敢飞远,放弃种一片海芋的念头,改念医学院,并立志成为法医,她想找出父亲的死因,不信只是单纯的失足坠谷事件。 “因为从你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我看着你出生,看你牙牙学语,看你一步一步的推着学步车,我……”她突然哽咽地拭拭眼角。“可惜我只能陪你到快成年,再也看不到你们姐妹三人觅得好归宿。” 陪她到快成年……赵潆青内心一阵翻腾,总觉得这女子和她很亲。“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看到她会有想哭的冲动,想趴在她膝头听故事。 “不用问我是何人,我特意来知会你一声,‘她’已经逃出你封住的内室,要小心点,提防她有心加害你。”执念太深的人渡不成佛。 她?“你是指那名在梦境里徘徊的女鬼。” 她也知道她? 赵潆青有预感眼前的女人是她所熟知的人,只差完成模糊的拼图。 在这世界上,会叫她小潆青的人并不多,除了奶奶的牌友和汪爷爷……呃!奶奶! 蓦地一怔,她自嘲想多了。奶奶都七十多岁了,哪会容貌如少妇!她十年前从楼上摔了一跤滚下楼,从此没醒过,目前住在医院附设的安养中心。自己试图侵入奶奶的梦里,但她的梦园是一片荒芜,除却空白,还是空白。 “对。她的报复心极重,又不甘心你抢走她喜欢的男人,她想从你的手中夺回他。”那个傻女孩,爱情能用抢的吗? “可她是鬼魂,仲夜根本看不到她。”梦仍有深浅之分,一是来自梦主本身,一是外力强行介入。 前者有形体在,是被认可的,所以作梦的人看得见。而后者不在潜意识里,是隐形的潜伏,除非像她一样是织梦者才得以一窥。 “孩子,你的想法很浅层,心地太善良了,尚不明了嫉妒的力量有多可怕,如果你的他进不了那女孩的世界,那么她会想办法带他走。”路不是只有一条,人心的邪恶难以想像。 “等等,你是说他……他会死?”她惊然一呼,神色由忧转急。 “人都会死,早晚的问题,不过他目前的处境比一般危险,他已经昏迷了三个多月。”他在梦里行动自如,可现实生活里却是靠电子仪器维生的活死人。 “什么,他昏迷三个多月?”赵潆青的震惊不亚于原子弹爆炸,她浑身发冷,手脚轻颤。 “所以要快,你不仅要保护他免受女鬼侵扰,还要让他从沉睡中醒来。”他睡得太久了,再睡下去会出大麻烦,真的再也醒不过来。 让他清醒……她迟疑了。梦醒后的他还有他们的爱情吗?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织梦者,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从不让她失望,是个聪慧过人的好孩子。 “你也是织梦者?”赵潆青呐呐地问道,心乱如麻地不知如何去做。 “是的,我是,也是我把你带进他的梦里。”一个需要被救赎的男孩。 赵潆青再度诧然。“你?” 她点了点头。“嗯,我觉得你们很相配,希望你能获得幸福。” 事实上,小潆青会进入夏仲夜的梦并非偶然,夏仲夜的外公梅书尧是她的初恋情人,但当时独生女的她必须招赘,而他是有钱人家的独生子,注定不能相守,那个人离开世上时,她曾入过他的梦,他说他有个很令人心疼的孙子,问她愿不愿意代替他守护他,她答应了。但她终究晚了一步,错过在夏仲夜进入深沉睡眠前唤醒他。 后来她想小潆青也许可以帮他。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她和书尧不能完成的梦,这两个孩子可以代替他们实现。 “会有幸福吗?醒来的他根本不记得这一切。”赵潆青苦笑地一叹。 “会有的,孩子,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要害怕去爱。”两人都是意志坚强的孩子,不会让牵起的缘分断掉。 人要勇敢追爱,爱才会属于自己的,她年轻时就是不够勇敢。 “你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听得我很不习惯,给我个称谓较不失礼吧!”她总不能喊声“喂”。 女子一脸慈祥地偏过头微笑。“叫我玉婆婆好了。” “玉婆婆?”她有那么老吗? 她又笑了,看向赵潆青的眼神满是宠溺。“外表和年龄无关,在梦里面你想以何种面貌出现都成,不一定要是实际年纪,瞧你都二十七了,还被人当成二十出头的丫头。” “啊!”掩起口,恍然大悟,听明白女子……玉婆婆的意思,眼见非实。 “记住了,孩子,不论如何,要让他在最短时间内回去,不然……”她话到一半忽然回头一瞧,弯弯细眉为之一颦。 “不然会怎样?”赵潆青急着追问。 她略带抱歉地笑笑。“没办法多说了,我那边的梦境困了几名难缠的家伙,我得去重新上封,关住他们,免得又跑出来害人。” “等一下,我还有些不清楚的地方,你说仔细一点……” 女子的身影慢慢淡去,任凭赵潆青扯着咽喉呼喊,她还是如来时一般诡谲,顺着白光消失无踪。 若有所失的怅然浮上脸庞,无法得到解答的人儿孤立在风中,她的裙摆微微扬起,在杳无人声的墓园里回想刚才听到的话。 该让他回去吗? 短如昙花一现的爱又该如何? 理智告诉她机会稍纵即逝,稍有犹豫便无可挽回,她若真心的爱他就要放手,让他飞向更辽阔的天空,寻回自我。 可是情感的一面却住着一只魔鬼,一直说服她不要放弃到手的幸福,是他先爱上她,是他非要留下她不可,她为什么不能顺心而为,把他也留下? “发什么呆?被太阳晒晕头了不成。” 冰凉的铝罐往脸上一贴,赵潆青蓦地从两相拉扯的声音回神,惊觉自己的心态居然扭曲了。 他……不该是她的吧!强求岂不是害了他。 她想起曾经对蓝若雅说过的话,心里一阵苦涩。原来放开心爱男人的手是这么难、这么不舍,让人打从心底抗拒,希望永远留住最美的一刻。 不过,该放下时就要放下,否则,她就像执迷不悟的蓝若雅,连死都要紧抓在手,让两人都痛苦。 “老婆,我知道自己是天下无敌大帅哥,你不要用痴迷的眼神望着我,神圣的墓园不适合谈情说爱。”好想吻她,迷蒙的双眸好似藏着繁星点点。 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子、他的嘴,她都想牢记在心。“如果说,我们的相遇是一场梦,梦醒后你还会爱我吗?” “老婆,你发烧了是不是,怎么尽说我听不懂的话?”他摸得着她,碰得到她,与她缠绵悱恻,哪会是梦。 “回答我。”她需要一个支持的力量,助她挣开梦的枷锁。 见妻子泫然欲泣,夏仲夜心头跟着紧缩。“就算是梦我也爱你,不论梦里或梦外,我爱你的心不变,你是我唯一想珍藏的至宝。” 她一听,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扬起最美的笑靥。“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将来不管我身处何地,我会永远记得爱过我的你。” 他听得一头雾水。“老婆,你的话越说越奇怪,我们还是快点回家吧!我不放心你,得找个医生瞧瞧。” 夏仲夜朝母亲的墓拜了拜,拥着妻子走出阴凉的墓园,拉开易开罐饮料让她解渴,担心她水分流失过多造成虚脱。 他耐心的等她喝完,再把空罐子拿到回收桶丢弃。 就在他转身离开妻子约十步远时,耳边突然听见车子引擎声,他狐疑鲜有人迹的僻静郊道怎会有车辆经过,好奇地以眼角一瞄。 这一瞄,他惊得双目睁大,一辆疾驶的银白宝马正朝妻子的方向撞过去…… “老婆,小心……” 高高的飞起又重重地落地,一阵炽光飘过眼前,随即是全面的黑,听不到任何声响渐渐沉寂,陷入昏迷。 可是为什么感觉不到疼痛?明明车子撞飞了身体,狠狠地抛甩在地,曳长的煞车声相当刺耳,几乎要震破耳膜。 是死了吗?怎么耳边还有细碎的交谈声? 或是还活着,只是睁不开眼,全身疲累得只想睡一觉,不想有人来打扰…… 唔!谁的尖锐叫声这么难听,怎么没人来制止?病人的安宁最重要,这间医院的医疗品质太糟糕了,没顾及病人需要无干扰的休息。 “……你给我滚开,谁允许你碰我了,你这世上最下等的蠕虫,我警告你别再拦我,否则我会让你后悔……” “我说过,你不能擅闯病房,伤了人还不够吗?你要将人逼到什么程度才能甘心。”简直是对牛弹琴。 “我不管、我不管,我高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也不能管我,就是连你也一样。”好恨、好恨,为什么不肯成全,处处阻拦? “这世界不是你说了算,别再撒泼使蛮,我关得了你一次,就能关你第二次,这一次你没那么容易出来。”造间无缝的牢狱,永远困锁。 “你……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我附身在自己身上,你赶不走我。”不离开,绝不离开。 第十三章 病房口有两名女子相互对视,一个咆哮叫嚣,吵着要见病人,一个面色清冷,带了点责备的愠色,挡住门不让对方进入。 显而易见的,气势上,强悍的蓝若雅落了下风,虽然她看起来凶狠无比,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可是她毕竟在理字上站不住脚,说得再多都等于狡辩。 她今天做的不是放鞭炮吓人这等小事,而是开车撞人且还失误撞错人,撞上挺身护妻的夏仲夜,任谁也无法谅解。 赵潆青做的便是“护夫”,她看得出眼前的蓝若雅已经不同,身上散发一种只有她才看得见的惨绿鬼气。人与鬼的她结合成一体,如今想要封住她得大费周章,除非让她在梦里又死一回。 “不见得,我可以造出一个又一个的梦境,让你迷失其中。”治标不治本,稍作缓冲。 “你敢……”蓝若雅愤怒地大吼。 “要试试看吗?一个人的容忍有限。”不惜祭出威胁,让她有所收敛。 她这次会开车撞人,意图夺人性命好达到独占所爱的目的,谁知下一回又会使出何种恐怖情人的手段,只为个人私欲。 别以为反正是一种梦,所以影响不大,事实上,在梦中死去的人,通常不会再醒过来,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自己已是死人,人死岂能复活,因此在现实生活中的躯壳虽然活着,但也会渐渐衰竭,最后自然的死亡。 纵使苏醒,也有好一段时间郁郁寡欢,心头沉闷得仿佛压了一块重石,不论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有时得借由宗教仪式才能求得心安。 “你……你不能阻止我,我要见他……”气势一弱的蓝若雅略感惧意,声音不若先前张狂。 “他很好,只是需要静养,所以请回吧!”没立即赶走她已算仁慈了。 “我不信,非要亲眼见到他安好不可,他飞得好高、好远,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她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惊慌未定,不敢相信自己撞错了人。 本性不坏的蓝若雅只是骄纵、任性了些,被人宠得有些自视过高,加上少有社会磨练,世面见得不多,因此养成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个性。 物质丰裕并不代表心灵层面也富足,蓝家虽然很有钱,可是忙着交际应酬的父母却没多少时间可以陪她,所以以金钱做为补偿,让她从小有着错误的金钱观…… 钱可以买到一切。 但是她手上的钱越多,心里就越空虚,夏仲夜的出现就像黑夜中的一抹光,瞬间填满她的心窝,心态已经扭曲的她只想抓住那道光,不计代价。 虽然当初撞得莫晓彤成残,她多少有被吓到,但面对威胁更大的“夏太太”,她的心再一次被魔鬼占据。 “蓝秘书,你体内的‘她’没告诉你这是一场梦吗?他受伤的不是实体,自然没有伤口。”或者是说她改变了梦的结果。 危急那一刻,她及时以蜘蛛织网的方式编织出一张大网,夏仲夜落地前先掉入网中,并未直接碰地。 吓傻的蓝若雅没看见那张网,呆若木鸡的趴在方向盘上,两眼惊骇地大睁,以为她撞死他了。 为求逼真,也算是给蓝若雅一个震撼教训,赵潆青才打了电话叫救护车,将暂时晕厥的男人送医,让他看起来相当严重。 “梦?”她喃语。 梦里的蓝若雅虽然人鬼相融,但这不是她的梦境,而是属于夏仲夜的,所以梦的内容是顺着他的感觉而走。 夏仲夜只知“人”的蓝若雅,因此在某些事情上,附身自己的女鬼蓝若雅是受到控制的,无法随心所欲。 她做了件傻事,把自己困在梦里的躯壳。 “会客时间已过,请你早早回去休息,不送了。”趁她神色恍惚时,赵潆青二话不说地打算关上门,谢绝不受欢迎的访客。 “等一下,让我进去,你不许关门,我也有见他的权利,你不准再把我关在门外。”她的身体自有意识的扑上前,想把挡路的人撞开。 蓝若雅的声音尖略高亢,活似捏着喉头发出,刺耳又令人难以忍受。 见她蛮横,赵潆青真的有点火大了。“不要忘了我是他的妻子,我可以替他决定要不要见客。” “妻子”两字刺激到她,蓝若雅当场冷了脸讽笑。“那也不是不能改变的事,只要你不在了,他的妻子随时能换人。” 她的口气充满阴森,好像心里已打定某主意,让人不寒而栗。 “你还想故技重施?”赵潆青眯起眼,评量该不该出手,一劳永逸。 “那要看你合不合作,把我要的东西给我。”她笑得阴恻恻,眸底泛着绿光。 “人不是物品,给不了你。”她的要求根本是强人所难。 邪魅的唇微勾。“各凭本事喽!我比你多一分胜算,我有他父亲撑腰。” 一座强而有力的靠山。 赵潆青很想笑她想法天真,可逸出口的却是叹息。“一张结婚证书会比不上长辈的一句话吗?何况,他若知晓撞他儿子的肇事者是你,他有多少雅量包容手段凶残的你。” 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少之又少,利益当前也要有命活着才行,一旦真有意外,恐是承受不了的痛。 蓝若雅眼神狡猾的一转。“我会说是你害他撞车的,是你把他推到我的车前好自保。”话由人说。 “你……”她真是没救了,死性不改。 “老婆,不用跟她讲太多,叫警卫把人赶走。” 病床上的夏仲夜睁开眼,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赶人,不想妻子为了他以外的人伤神。 “夏大哥,你没事了呀!我好担心哟!你瞧我的眼睛都哭红了,真怕你有个意外。”惺惺作态的蓝若雅趁赵潆青转头时推开她,成功地进入病房。 不过她想扑向病人的计划落空,“夏太太”反应极快地以母鸡保护小鸡的姿态挡在她之前,让她硬生生打住步伐。 “出去。”吵。 听不懂人话的蓝若雅抚着面颊,做出撩人姿态。“人家特地来探视的,你有没有好一点,要不要我帮你揉一揉……” “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我不想见到你,立刻滚出去。”他没忘记坐在驾驶座的她目露凶光,油门踩到底直向妻子冲去。 “哎呀,不要发火嘛!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车子突然故障,暴冲,我也很惊恐好不好。”她一脸害怕的拍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眼前的蓝若雅和身着套装的秘书形象大为不同,举手投足间多了勾人的狐媚和娇嗲。 她在现实中便是那样性情,鬼魂附着的她转化梦中拘谨的自己。 “惊恐?”哼声由鼻孔一出,面色沉郁的夏仲夜冷冷一视。“这是理由吗?要是你没等在那里,车子会冲撞到人,你想说服谁,要说谎前最好编个足以令人采信的说词。” 她肩一耸,不当一回事地招认了。“好吧!这是个意外,躺在病床上的人不应该是你,我要撞的人是她。” 蓝若雅完全不反省自己的所做所为,她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爱意的表现,这样他才知道她有多爱他,为了他,她什么都敢做。 在她的观念里,什么都可以抢,抢购精品、抢购名牌,包括爱情,只要她看上眼的,有什么不可以。 “滚,别在我眼前出现。”不然,他不保证不会亲手拧断她的脖子。 听她若无其事地说出自己的恶行,还一副惋惜不已的模样,夏仲夜愤怒极了,恨不得狠狠给她一巴掌。 “我难得见你一面,你别急着赶我走嘛!让我留下来陪你解解闷,做些有趣的事。”无视另一个女人的存在,她言词大胆的挑逗。 “蓝若雅,你真不知羞,在我妻子面前竟意图勾引我,你有什么比得上她。”他先是不齿的一讥,继而眼神温柔地握住妻子的手,深情款款的凝视。 他的眼里,只有妻子一人。 “我有哪里比不上她?论家世、论容貌,她远远及不上我。”蓝若雅握拳,美目喷火的瞪着两人牵着的手。 她没办法忍受他的眼睛看的不是她,他的温柔不是给了她,还有他的爱也是,全给了别人。 “心。” “心?”她嗤哼,心包在肉里,有谁瞧得见! “她的心比你美,光是这一点,你就赢不了她。”而他爱妻子,不爱她。 “心美能做什么,她能给你扩展事业的资金吗?帮你在社交圈打下人脉,或是拉拢商界大老助你谈成生意?心美一点用处也没有,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对你助益良多。”她扳着指头细数娶了她的好处,一一点出自己对他的贡献。 遇到有理说不清的蛮女!头疼万分的夏仲夜只好求助娇妻了,他不知打哪来的认知,认为她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老婆,我没力气赶人,你帮我。” “没力气?”赵潆青失笑地看着丈夫像个爱撒娇的男孩,不由得心头一软。 坏人由她来做不是一回、两回了,多来一次无妨。 “蓝秘书,我先生很累了,需要安静的静养,麻烦你还他一个平静的空间。”她做出送客的动作。 “我不走,我要留在他身边照顾他,该走的人是你……”她使蛮地不肯离开,一脸骄纵。 但是…… “由不得你。”不走就由她送她走。 本来不想这么做的赵潆青拉住蓝若雅的手臂,将她拉到离病床约一、两公尺的地方,纤指似编织什么的对着她比划。 蓝若雅逃走的动作不够快,一扇奇怪的门挡住她的视线,接着她就有如棉絮,被一阵黑暗往内吸,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入漆黑之间。 咕噜、咕噜,漫漫大水淹过口鼻,原来她被送到海洋深处。 “臭女人,我饶不了你,我一定要你后……咕噜!咕噜!后悔……” “啊!你干什么,不是说没力气,这双不安分的手在摸哪里?” 两声男子的奸笑,伴随女子的娇斥声。 “抱老婆还有一点点气力,我闻香香,补充元气。”夏仲夜凑近替他调整枕头的她。 赵潆青没好气地朝丈夫额头拍去,退离一步。“补你流失的脑浆!大白天发什么情,也不想我们现在在医院,由得你胡来吗?” 他双臂一伸,将妻子搂入怀,低头朝她唇上一吻。“你要安慰我受惊的心,我的胆子差点吓破了,真要成为你的无胆英雄。” “傻瓜,没事了,你救了我,记得吗?”她知道他还为惊心动魄的一幕心有余悸,害怕自己会来不及救她,因此她话语好柔好柔,用声音抚慰。 “她居然想撞你,她……”夏仲夜鼻音微重,眼眶多了湿意。“我的心胸不够宽大,无法饶恕她。” 是他姑息养奸,才让蓝若雅以为同样的手法可以一玩再玩,这回他不能再保持沉默,否则妻子早晚会受到伤害。 “那就别饶她了,把她送到远远的地方,一年半载回不来。”海何其大,游也要游上大半年。 想起自己小小的恶作剧,她掩口偷笑。蓝若雅大概料想不到她会使出这一招,让人从头到脚彻底“冷静”。 “嘿!老婆笑什么,说来和我分享。”妻子心情好,做老公的也跟着开心,看她满脸得意,他也想笑了。 眼儿一转,娇媚生波。“你呀!尽招些烂桃花,当你妻子真的很可怜,整天拖着巨斧专砍桃花。” 第十四章 除了蓝秘书,还有一个蠢蠢欲动的周玉静,他潜藏的桃花还不知有多少,她想砍也砍不完。 闻言,他笑得心虚。“又不是我主动招惹,不该怪到我头上吧!老婆英明,别往心里搁。” 夏仲夜变得很小男人,大气不敢吭一声,生怕老婆大人在这事上不高兴,转而认为是他的错,让他少掉很多甜头。 天生的好皮相确实造成他不少困扰,打从他懂事起,围绕在身边的女人不曾少过,她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想获得他的注目,花招尽出地围攻他。 他也曾经和其中几位交往过,但越深入交往就越空虚,她们无法触动他的心,直到他遇到今生的最爱…… 呃!等等,妻子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怎么想不起来?他们相爱,他们结婚,他们……没有恋爱过程吗? 想着想着,他忽然发起怔,总觉得有哪里接不起线,有了断层。 可是妻子幽然叹息一传入耳中,他的思绪被打断,注意力回到两人对话上。 “总说红颜祸水,依我看,你才是妖孽,也不知道对那些女人下了什么蛊,让我三天两头就要应付不死心的女人。” 颊肉被拉往两侧,他哼也不哼,只觉心疼。“老婆辛苦了,我用年轻的肉体补偿你。”一说完,他迅速地翻身压上她。 “停。”她一喊“停”,他当真一动也不动的打住,让她差点笑出声。 他哀怨的控诉道:“老婆,我在慰劳你耶!你喊停很伤我的心。” 好笑在心的赵潆青轻推他肩头,得了个空间坐起身。“你忘了你被车子撞了,身上有伤。” “伤?”他低头一看缠上绷带的胸口和手臂,丝毫感觉不到痛意。 她推他躺下,再拉上被子一盖。“你伤得很重,真的。” 说得煞有其事似的,“伤患”夏仲夜信以为真,真当自己受伤了,安分的躺着不敢妄动。 但是他很快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光线充足的病房内没有一丝药水味,床边也不见医疗器材和仪器,手腕内侧找不到针孔注射的痕迹。 换言之,除了白色纱布和绷带,他身上并无任何医疗治疗,不会痛,没有感到撞击后的难受,身体一如往常。 “老婆,我真的受伤了吗?”看不到该存在的点滴瓶,他心起疑问。 “自己有没有受伤,你会不晓得?”她反问,不明言。 他举起手再放下,两条腿轮流抬高又放低,再按按“听说”伤重的胸口,两眉朝中间一挤。“我应该受伤了。” “然后呢?”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知晓他必定明了了某些事。 “照理说我该伤得不轻,更甚者,有可能致命,车子的撞击力不是人体可以承受的,可是我却清醒着,轻轻松松地调戏我老婆。” “你的意思是……”她顺着他的话尾往下接。 “我没有受伤。”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似无波的明净双瞳,企图找出答案。 “也许吧!”他的伤从来不在身上,而是心,他背负着她尚未解开的结。 “也许?”好敷衍。 为求证实,在妻子的注视下,夏仲夜解下一圈又一圈缠绕的纱布,他的眼神由不解,渐渐转为困惑,接着是眉头深锁的愕然,惊讶他的伤势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干干净净的纱布摆放一旁,平滑的胸膛结实坚.挺,他的手、他的脚如同平时所见,连点擦伤也没有,复元的速度快得离奇。 “梦,很容易就醒了。”赵潆青有预感,他们相爱的时间不多了。 没听见妻子的喃喃自语,他双眼微瞠地问道:“怎么回事,我的伤呢?” 她欲言又止,天人交战后才再开口,“你要听实话还是梦话?” “老婆,你在打什么哑谜,还没睡醒是不是?”他局促地笑了笑,忽生不安,好像他将失去什么似的。 想哭,却笑了出来。“没睡醒的人是你,你在作梦。” “我在作梦?”他想跟着她一起笑,取笑她没能骗倒他,但扬起的嘴角却拉不高,僵硬地黏在嘴边。 不是,这不是梦,她曾经那么真实的在他怀中,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声呻.吟都清清楚楚的萦绕耳边,他爱过她每一寸肌肤。 夏仲夜很想告诉自己这不是梦,可是他隐约感觉到一丝异状,妻子迷蒙的眼神中布满离别的愁怅,让他的心好慌。 “是梦,你创造出的梦境,你在梦里的世界做尽一切自己想做的事,你是这个梦的主人。”其他人全是配角,梦中的过客。 “不可能,不可能是梦,这个玩笑不好笑……”他抱着头,不相信她所说的事实。 赵潆青鼻头微酸地抚着他乌黑头发。“我也希望不是梦,若有个人像你一样的爱着我,我也宁愿不要醒来。” “老婆,别哭……”该死的,他居然让她落泪了,他承认过要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她哭了吗?真是没用,不就只是放下而已。“不要对我太好,我会放不下你的……” “笨蛋,那就不要放开呀,哪有什么梦不梦?我夏仲夜的老婆就是你,织梦,咱们会快乐的相守一生。”他笑着,试图眨去眼中的泪雾。 “我不叫织梦,我是……”她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他本名。 夏仲夜什么也不听地抱紧她,在她耳边低语,“不许离开,你答应过我的。” “我……”她也想当他最爱的老婆,但是……她的手指一勾,原先枯燥乏味的病房出现一整片开满海芋的花圃,每朵花都像在笑,开得特别娇美。 他眨了眨眼,没法无视眼前的美景。“你……你怎么办到的?” “我是一名织梦者,拥有游走别人梦境的能力,我能织梦,从无到有。”她的手再一挥,扬指轻织,花海瞬间成了沙漠。 “你……你织梦……”他拥抱她的手缓缓松开,怔怔看着她。 “我不想骗你,我本只是个旁观者,不该介入你的梦……”他的梦好美,教她抗拒不了。 夏仲夜低垂下头,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让我独自一人静一下好吗?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好,我不打扰你。”她放下想再碰他的手,默默地走出病房。 她竟敢把她丢在茫茫大海里,让她在水中浮浮沉沉,好几次被大浪打沉了,差点要命丧海底回不来。 要不是有艘远洋渔船经过救起她,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游上一年也游不到梦的边缘。 现在她回来了,带着复仇的大斧而来,这一次她绝对要斩草除根,不让游走别人梦境的女人继续张狂阻扰,她要彻底打垮他。 带着恨意的蓝若雅踩着重步,浑身扬散着熊熊怒火,一步一步地朝病房走近。 有监于上一回被突然送走,这一次她谨慎多了,先在门口停顿一会,小心观察四周的动静,不再大呼小叫地昭告她的到来。 安静无声的空间让她放心,手指放在门把上轻轻往内一推…… “咦!开了?” 她十分惊讶竟未遇到阻碍,顺利得让人感到迷惑。不应该这么轻松就达到目的了,她预估会有一场煞费心力的苦战。 但是这样也好,那个女人不在更方便她行事。 蓝若雅暗自得意地想朝病床扑过去,但一走近才发现床上无人,空荡荡的床只有躺过的余温。 她以为他们办了出院,让她扑了空,气急败坏的想找人算帐,咽不下被人戏弄的这口气。 殊不知头一抬,医院顶楼出现一抹男人身影,她眯起眼一瞧,心中升起喜悦。 那不就是她要找的人吗?他在等着她。 “夏大哥,你怎么不在病房里等人家,害人家当你生我的气,不想理我了。”都说是她的了,还能跑到哪去,看她手到擒来。 一只柔弱无骨的女人手臂攀上肩头,身体微震的夏仲夜慢慢回过神,低视那张不陌生却不是期待中的容颜,心中烦躁。 “你又来干什么?”他想见的人不是她。 想见又怕见,心情好矛盾,这场梦让人又痛又心酸,不愿清醒。 “讨厌,夏大哥老是这么无情,当然是来陪你喽!我怕你一个人孤独寂寞。”她边说,身躯越靠越近,整个人几乎要贴上去。 夏仲夜倏地推开她。“你到底要缠我缠到什么时候?我已经不只一次说过我不爱你,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死心?” 一而再地骚扰他,不停地用洗脑的方式告诉他,其实他真正爱的人是她,只是他还没察觉自己的爱意。 他爱不爱谁需要她提醒吗?真心所爱之人岂会不明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示爱只让他感到厌烦,一味要逃开。 如果他曾给过她承诺,或是某种暗示,尚可理解她追爱的疯狂行径。 但是他们连开始都不曾,她凭什么自以为是,将他视为她的私有物,一再禁止别人对他的觊觎。 “那你可以试着爱我呀!我的条件不比你身边任何的女人差,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你会发现我的好。” 正视她,他便会知道她拥有了只有她能给他的幸福。 骄傲的蓝若雅十分自满自己的出身,以及父母给的美貌和诸多优势,她天生就是发光体,吸引众人目光,谁能与之争锋。 或者说她习惯当第一,越是得不到的,她越是不甘心放弃。 “我结婚了。”这是借口,他很清楚,因为……是梦呀!梦里的婚礼如诗如画,他拥着妻子走过红地毯,在神的面前接受众人的祝福,他笑得多开心。 可是在他右边伸着舌头,追着自己尾巴跑的小白,是他十岁那年养的狗,它在三年后误食老鼠药,他亲手在后院挖了坑埋了它。 呵!不能留住的美梦,他的梦好辛酸。 蓝若雅重重一哼,“谁说结了婚就不能离婚?何况没人承认那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女人,这场莫名其妙的婚礼根本不算数。” 穿上白纱礼服的她才是世上最美丽的新娘,和他手挽手步过铺满玫瑰的廊道,那才是佳偶天成,天生受人倾羡的一对璧人。 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女人……听到这句话,夏仲夜莫名想笑,眼底蒙上了一层暖意。“她是我的妻子,我心底盼望的女人。” 是了,就是她,才让他一见钟情,甘心成为爱的奴隶,为她牵肠挂肚,为她忽喜忽悲。 不是说梦会反映人心吗?那么不用怀疑,妻子便是他想要的对象,不论有无作梦,感觉骗不了人,他的心说着:爱她,爱她,爱她,爱她…… “胡说,你搞错对象,我才是你的妻子,那女人会使妖法,她把你迷惑了,让你的心忽略真正爱的人。”看看她呀!她要他爱上她。 蓝若雅气他的“执迷不悟”,大声地在他耳边吼着。她不信自己不如人,男人不爱她肯定是鬼遮眼,世上找不到比她更出色的女人。 他忽地一顿,涩笑道:“别那女人那女人的喊,她有名字,叫……” 对了,她说她不叫织梦,她是织梦者。 不过无妨,待会再问问她的真实名字,就算他从睡梦中醒来也能记得她,重新和她再爱一回。 “我不管她是谁,总之你只能爱我,专心地爱我,其他人不需要在意。”她也只要他,非他不可。 “专心地爱……”夏仲夜眼中没有迷惘,他定定地瞧着长相不俗的蓝若雅,头一次不带嫌恶的一笑。“你很美,若雅。” 第十五章 一听他赞美她,她高兴得两眼亮了起来,“夏大哥,你终于看到我了,我比她更好对不对?” 他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轻轻扯下她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这么美丽的你怎会爱上我呢!你该是男人捧在手上的珍珠,不应专属某人。” “嗄?”他这是赞美吗?怎么听来有点刺耳,让她打从心底不舒服。 “我不是你幸福的终点站,你的目标在远方,老假装爱我是得不到真爱的。”她的错爱他无福消受。 她一听,气得脸色涨红。“我哪有假装爱你!我是真的很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 爱能假装吗?要是他不一再拒绝她,他会感受到她付出的爱,满满的足以淹没他。蓝若雅非常气愤他将她的感情当是游戏,心下更加执着地非要他爱她不可,只有爱上她才能知道她的爱不是玩笑。 夏仲夜的笑转为严肃。“如果你真爱过一个人,你会送上祝福,祝福他和爱人在一起,祝福他们幸福快乐。” “不可能,我为什么要祝福你?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他的幸福终点站是她,她会给他很多很多的快乐。 爱是占有,所有的他全部属于她,没人能分走一丝一毫。 “所以你的爱是不成熟的,缺乏理性,你的爱只会伤害你爱的人,因为你自私得不懂爱。”他语气严厉,不再放纵。 “对,我很自私,得不到的我宁可亲手毁去,也不让别人得到,那你呢?你爱的人不爱你,你真会祝福她走向别的男人?” 哪来的圣人,人本来就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他一窒,心口抽痛,再无半丝言语。 换成是他做得到吗? 扪心自问的夏仲夜竟说不出一句话来。道理用在说服别人简单,可是若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承认比割心还痛,他想都不敢想。 光是想像两人即将离别,他已痛得难以呼吸,何况是目送心爱女子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那将是折磨他下半生的地狱。 “夏大哥,我们何必谈那些伤感情的事,人生要及时行乐,痛痛快快地为自己而活。”她媚笑地轻送秋波,一指含在口中,模样诱人。 人呐!要为自己找出路,傻傻地枯等只会浪费大好时机。 “若雅,你在干什么?”黑瞳微眯,不带半丝情欲。 她笑着,一脚踢开足下的高跟鞋。“你看不出来吗?我要你爱我,放浪形骸的爱我。” 风在吹着,一件单薄的小外套落地。 “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爱不能勉强。”他也给不起。 又一件小可爱随风飘落,一双雪足踩着斜格地砖,状似在跳舞。 “爱我吧!夏仲夜,你抵挡不住我的女性魅力,快抱住我。”她像绚烂的翩翩彩蝶,舞动着身躯向他飞扑而去。 夏仲夜及时闪开。“你够了没?不要自取其辱。” “你不爱我前,什么都不够!看看我曼妙的曲线、惹火的身段,和男人无法一手掌握的雪乳,你会不想摸摸它,用你的嘴巴含.住……”她娇喘,想像他正埋首在她胸前,品尝动情的红莓。 豁出去的蓝若雅抛弃矜持,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减少,医院顶楼上散落她脱下的衣物,有的因为质地太轻而被风吹远了。 几近赤裸的她正在解开轻薄的性感内衣,薄如轻纱的蕾丝底裤若隐若现,根本遮不住茂盛的三角地.带。 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她也不会再复活,只能在梦里勾引他,让他跟她一样回不去,永远在梦中厮守。 “住口,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蓝家大小姐。”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她在糟蹋她自己。 蓝若雅淫.荡地贴近他,雪臂如蛇地想往他身体攀。“要了我,不要犹豫,我可以带给你极致的快乐。” “快乐?”他狠狠地扭过她的手,重重推倒在地。“你令我作呕。” “作呕?”她脸色骤变。 “你是很美,但美得像一只毒蜘蛛,我看到你根本提不起一丝性致,就算你光着身子向我求欢,我还是没有碰你的欲.望,因为你是我摆脱不去的恶梦。”只想深深埋葬的恶梦,然后远离。 “我是你的恶梦……你的恶梦……”她突然仰头,笑得满脸狰狞。“好呀!我就让你作一辈子的恶梦,别想有醒来的一天。” 她光着脚,像个疯子似的爬上围墙,两手大张,横走窄小的猫道。 “下来,你不会想死。”夏仲夜眼中有怒气。生命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 “你不是我,又怎知我在想什么。”她咯咯地笑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爱我,另一个是我跳下去。” 楼高十二层的风景十分宜人,微风轻送,白云飘过,白鹭鸶低飞入池塘。 “你不准跳,我也不爱你,立刻给我从墙上下来。”他死命盯着她脚下的每一步,唯恐她一脚踩空了。 不知为什么?他眼皮直跳,似乎曾见她如失速的燕子,笔直往下掉落。 她摇着食指,笑得阴森。“不行喔!人不可以太贪心,只能选择一样。你要抱着我,和我作梦,还是看着我往下跳?快选,你只有一次机会。” “……”他抿起唇,不发一语。 “哈哈……到最后还是不肯爱我是吧!那我就要你永远的记住我,一辈子背负着害死我的罪恶感,不停地作着我为你而死的恶梦……” 风飘走蓝若雅的声音,那一声“我爱你”竟带着哭腔,她后仰的身躯就像一朵白茉莉,轻轻飘在无垠的天空下。 她在笑着,不停止的笑声随风飞扬,好像她做了一件让人后悔莫及的事,她纵使死了也痛快。 只是,那眼角滑出的清透液体是什么?她到死也得不到她想要的爱。 “她……她跳楼了?” 神色惊骇的夏仲夜难以置信,瞠大的双瞳里充斥血丝,一条条,一丝丝,似诡丝般缠绕瞳眸深处。 那是情、那是债,那是一条不该消失的生命。 是什么力量促使她纵身一跃,飞翔的影子不是春天的乳燕,而是殡落的星辰,生命停顿在秒针不再走动的时间,凝滞了。 她说过的恶梦,一辈子洗刷不掉的罪恶感。 用死来让人后悔未免太愚昧了,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呀! 伸直的手臂抓不住往下坠落的身影,她下坠速度太快了,而他反应不够快,以为是千金小姐一时的任性,知道达不成目的便会放弃。 可是她跳了,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好似死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还是来迟了一步,她终究难逃重蹈覆辙的下场。” 空无一物的顶楼平空多出了一扇白纹铜门,它由内拉开,走出一脸怜悯的赵潆青,她轻步如莲,款款移到围墙旁,手扶着它往下瞧。 梦里没有鲜艳色彩,所以看不到晕散开来的鲜红血液,四肢怪异扭折的蓝若雅脖子断了,以九十度弯向左肩,正面向上躺在暗色血泊中。 她又死了一回,在梦境之中。 “我害死了她,我害死了她,我是凶手……”他的话是凶刀,狠狠地戳向她的心窝。 “不,不是你的错,她的心已经扭曲,感受不到世间的温暖。”她太偏执了,终究入了魔。 一股温柔的气息包围周身,眼神涣散的夏仲夜贪婪地汲取皓腕所带来的暖意。 “织梦……” 好暖和,像和煦的春日照拂,驱走他心底的阴影。 “真的不是你的错,不要怪罪自己,你只是忠于自己的心,不愿用谎言去亵渎神圣的爱情。”她明白他的痛,人的心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我没有错吗?不是我害死她……”沉痛的眸微微抬起,寻求着救赎。 赵潆青轻轻拥着他,轻柔地在他耳边低喃,“当然不是,不爱她是一种错吗?对于感情,谁都有选择的权利。” 就仅是不爱而已,哪是什么罪不可恕的大错,爱是美好的,不该被拿来当作胁迫的借口,错的是执着,错的是不放手。 “可是她跳下去了,义无反顾的。”她的决绝令人骇然。 “那是她对生命的不尊重,扭曲了爱情的本质,以它为手段,逼迫别人必须得爱她。”她将温热的唇轻贴在他薄凉的冷唇上。 知觉开始回到体内,那双又深又黑的瞳眸闪着微光。“我看着她往下跳,身体像冻结似的动弹不得,如果我动了……” 也许能救她一命。 “不是你的错,真的,你已竭尽所能地开导她,不要有负担,放手让她走。”他必须先放过自己,心底的鬼魂才会消失。 “但是她死了,就在我面前了结年轻的生命。”他无法忘记她脸上那抹笑,是那么美丽又……怨恨。 夏仲夜摊开十指,低视着,总觉得它们沾满蓝若雅身上不断流出的鲜血。 赵潆青又吻他,重重地令他难以忽视。“看着我,老公,我才是你的责任,不是她。” “老婆……”他以为跟着停摆的心脏回复心跳,虽然缓慢,但规律地跳着。 “还记得你为我戴上的戒指吗?你说你要套住我,一生一世做你的妻子,你要记着自己的承诺。”她将指上的戒指与他的男戒相并,一支箭射穿两颗心。他们的心。 盯着款式相同的对戒一股股暖流注入他的心,驱走寒冷,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老婆,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今天还没有。”她忽地哽咽,泪中带笑。 “老婆,我最爱你了,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没有人能让我像爱你这般爱得那么深……”他吻去她眼角泪滴,反手抱着她许久许久。 “我也爱你,老公,这句话我欠了你很久。”她不敢说出口,怕爱他太深。 但是即使不说,她的爱还是不受控制的流向他,在她以为把持得住前,心早就沦陷了。 “没关系,我一向是大方的老公,你要欠便欠,我会把利息算上。”他要她欠上一辈子,永远也还不清。 噗哧一声,她破涕为笑。“你哪是大方?根本是吸血鬼!把人养着当粮食,照三餐吸食,喂饱你的胃。” “老婆,我又饿了,你几时要喂我?”他啃着她细颈,作势吸血。 见他又能打趣了,赵潆青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仲夜,你要相信你很好,你没做错什么事,在梦里梦外,你都要很坚决的对自己说,我没有错。” “我没有错……”他错了吗?不爱一个人不是他能选择的,他只是……不爱而已。 夏仲夜反覆地问自己,他错在哪里,人对自己诚实有何不对,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随口编个谎就能自欺欺人地去爱吗? “没人逼她走上绝路,是她自满的心态使然,以为死能在你心底留下记号,占据不属于她的角落。”她用死当筹码,赌他记挂她到死。 他抚向胸口,感受心跳的力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走出有她的恶梦?” 闻言,赵潆青既欣慰又感伤,分别的一刻终于来临了。 “试着忘记她,把她从你的记忆里彻底拔除,她的死不是你造成的,你也无须背负她因你而死的罪恶感。” “忘记她……”他轻轻地说,热热的心窝好像有什么涌了出来。 “到她的坟前放一束白玫瑰,告诉她,你不欠她的,你把她的爱情还给她。”她要的是一句道歉,化解她的痴嗔。 第十六章 把她的爱情还给她,这样就够了吗?“老婆,我觉得我现在很轻松,眼前一片开阔。” 还了就不会有愧疚。 “是呀!你的身体开始变轻了,轻飘飘的想要飞往某处。”他的心自由了。 “嗯,的确很轻,像是云朵……”夏仲夜蓦然一顿,怔忡的望着手中的黏稠。 “咦!这是什么?” “是血。”赵潆青将手放向他左胸,让他流出的血浸润她指缝。 “血?”他有受伤吗? “你有伤,在心里,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它积郁成疾,让你恶梦连连。”她忍住泪,不让他看出她的心底也在泣血。 他有些不解地举起手,细看浓稠的黑血。“不会痛,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她把笑脸摆出来,放大。“当然是好事,表示沉疴尽除,伤口愈合,你的心里再无一丝对她的愧疚。” “老婆,你笑得好丑。”夏仲夜的心口倏地一抽,微痛。 “再丑你也没得看了,要嫌弃就趁现在,迟了连笑我的机会也没有。”明明说不哭的,怎么又……澄澈的眼瞳泛滥了。 他好心疼好心疼地拭去她颊边滑过的泪水。“我要清醒了是不是?” “梦,很美,谢谢你给了我一段美丽的甜梦,我会记得你曾经爱过我。”在梦中。 “不是曾经,我一定会去找你,等我。”他会找到她,继续爱她。 对于他的承诺,她只是含笑以对。“把我忘了吧!对你比较好。” 因为他醒来后的记忆会断断续续,日子过得越久忘得越快,最后只剩下零星的片段困扰他,让他不得其解,怅然更深。 所以她宁愿他忘个彻底,这是对他的慈悲。 而她也不会主动去找他的,她比谁都清楚,梦就是梦,他就算再见到她也认不得了,因为梦里的人物将是模糊的,在他醒来之后。 “不,我绝对不会忘记,我要你在我身边,让我爱你。”他忽地紧紧抱住她,感受她的体温。 她也很想,但是……“当你能认出我时,我会对你说一千次一万次的……我爱你。” “告诉我,老婆,你在真实世界的名字。”他会牢牢记住,然后找到她。 “我姓赵,名字是……啊!有人在摇晃我的身体,我要醒了……”她很慌,想抓住他的手。 “说清楚,我没听仔细。”她的手从他掌心滑开,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来不及了,我得先送你回去。”他不能再困在梦里面。 赵潆青在自己消失前,用手指画出一扇打开的门,门内射出刺目的白光,她勉力地一推,将他推入光门中。 “啊……不要再摇了,我的骨头快要被摇散了,饶了我吧!我只是睡一觉而已,不是杀人放火,用不着用人神共愤的方式处理我。” 头晕脑胀的赵潆青高喊着“地震了”她依逃生本能弹跳而起,睡眼惺忪地看向四周,双眸蓦然睁大。 咦!这是她的房间,窗口的薄荷正开着细细小小的白花? “二姐,你可不可以穿件衣服睡觉,不要像个暴露狂老是光着身子,你要是害我长针眼,看眼科的挂号费要你付。”荼毒纯洁美少女的眼睛,她会有报应。 她家阿姐是变态。出自蓝蓝手札。 “赵漪蓝,你很吵,早餐没吃饱快去吃,别在这里‘哭夭’。”她头很痛,好像有一百个小矮人在里头挖矿,敲敲打打的。 “吼!很没良心呐!你还敢嫌我吵,你差点死掉知不知道。”吓死她们了,以为她时间到了,没有一个敢阖眼,怕她突然断气。 “我差点死掉?”她一怔。 赵漪蓝没大没小的朝二姐眉心一戳。“你发烧到三十九度九,冒汗冒个没停,又整晚梦呓,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们担心死了,就怕你一睡不起。” “所以,你打算把我摇得骨头全散了,将来你们捡骨比较方便,不用一根一根捡,整个扫入骨灰坛就省事多了。”她没好气地一瞪,下床套上及膝长衫。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不算祸害,但也称不上好人,因此她会活到寿终正寝,不会轻易在睡梦中死去,让人在挽联上写着“英年早逝”。 赵家小妹擦腰抗议,“我是好心耶!不想你睡死,汪医生说你差不多快醒了,要我们适时地叫醒你,免得你躺久了生褥疮,到时细菌感染就麻烦了。” 她故意说得夸张,好显得她劳苦功高。 毕竟照顾一个病人不简单,又是量体温,又是擦汗的,还要帮忙补充电解质,免得汗流太多体内缺水,造成脱水现象。 “褥疮?细菌感染?我又不是长期卧床的病人,才躺一天怎么可能使身体受到损害!当记者的天性是唯恐天下不乱,你倒是符合百分之百的狗仔精神。”夸大其词。 她根本是报仇,记恨她不肯送她一台笔电当生日礼物。 “什么才一天!二姐你帮帮忙,看看墙上的日历,你足足躺了三天三夜,高烧一直不退,我和大姐及妈三个人轮流看顾你,我今天请假在家陪你,你快点感谢我的大恩大德。”赵漪蓝神气了,一副等人谢恩的模样。 “咦!三天?”有那么久吗?她根本感觉不到身体出了状况。 以往“梦游”大都不超过两个小时,梦里的时间比现实快上好几倍,梦中过了一年,真正的人生说不定只有十来分钟光景。 这一回相当反常,不到数个月的梦境竟让她躺上三天,而且还大病一场,实在怪异得令人想不透。 赵潆青正在思索此次的异常,一不小心就想到仍让她心痛不已的梦,眼神微黯地流露出一丝脆弱,暗暗地吞下溢到舌尖的苦涩。 不能再想他了,他应该已经回去他原来的世界,两人从此便是没有交集的平行线,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思念是一条无止境的河流,她不愿,也不该沉溺其中,就让一切回归平静,她还是那个每天庸庸碌碌的赵潆青。 “二姐、二姐,你回我一声,不会又发烧了吧!把脑子烧坏了可不成,我们不想养你一辈子。”退烧药呢?给她一次吞十颗八颗好了。 耳边传来喳喳呼呼的叫嚷声,发呆中的女人嫌吵,回过神一瞟。“赵漪蓝,你能不能安静一下,吵得我体温都升高了。” 真好,听到妹妹的吵闹声,感觉有精神多了。 “哼!嫌我吵,哪天你真挂了就听不到,我让你一路静悄悄到地府报到。”好心没好报,下次一定不管二姐死活,让她烧成白痴。 “好了,都几岁的人了,嘟着嘴真难看!肚子有点饿了,有没有东西好吃?”躺得骨头都酸了,吃点粮食补充体力。 赵漪蓝撇撇嘴。“大姐煮了一锅粥在炉上,她要你醒了自个儿去盛。” 她一听,白眼微翻。“赵漪蓝小姐,我是病人耶!你好意思劳动我筋骨。” 舌头一吐,赵小妹幼稚地扮了个鬼脸。“我记恨,谁教你不知好歹,对身为恩人的我没有感恩图报,还反而恩将仇报,我要代替月亮惩罚……噢!你干么弹我额头?很痛啊。” 坏心肠的二姐,欺负善良人。 “我是帮你打蚊子,好大的蚊子飞到你面板上。对姐姐不敬,该打。” “吼!什么面板?人家是巴掌大的小脸,小脸,听到了没?不许再当我是月亮脸,我的婴儿肥早就消了。”只剩下腰腹上多点赘肉而已。 赵潆青好笑在心,脸上装出有些困扰的表情。“本来我订了台笔电想送某人,可是那个某人好像不需要了,那我打通电话退货……” “等一下。”好快的身影冲了过来,比坐喷射机还快,一脸谄媚的小狗嘴脸。 “二姐好,二姐妙,二姐是世上最好的姐姐了,我敬爱你,崇拜你,我照三餐拿香拜你。” “狗腿,我还没死。”等她死了再拜。 赵漪蓝涎笑的搓着手掌。“二姐,你坐着就好,某人帮你盛粥,你小口吃,别烫着了。”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果然是见利眼开的势利鬼。一碗撒上肉松的白粥立刻送上。 “去去去,去做你的事,别在这里碍眼,我要享受一下不工作的美好时光。”啊!热呼呼的白粥,整个胃都暖了起来。 赵小妹很无耻的问:“那我的笔电……” “明天到。”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 赵漪蓝高兴地跳起来欢呼,“耶!二姐万岁,二姐最好了,我爱你,最爱二姐了。” “最爱?”她微怔,澄净明眸多了一丝落寞。 老婆,我最爱你了,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没有人能让我像爱你这般爱得那么深,我爱你,我爱你,我爱…… 不行,不能再想了,不然她会疯掉。 赵潆青摇着头,试图摇掉脑海中不断回响的声音,她看着妹妹手舞足蹈的走到客厅打扫,她想自己也该动一动,借由劳动来淡忘心底的影子。 “二姐,你拿那个箱子干什么?太高了,上面的皮箱会掉下来……”噢喔!来不及了。 刚退烧的病人还没什么气力,想帮忙却帮倒忙,才举起手想整理电视柜,一阵晕眩袭来,身形一晃,站不住脚。 胡乱的两手一抓,想止住身体的下滑,谁知杂物由堆积多年的柜上往下掉,砸得病体初愈的女人满头包。 “不许笑,赵漪蓝。”够丢脸了。 “我没笑呀!我只是在练习声乐发音,啊!啊!啊!”太……太好笑了,跌个四脚朝天。 “还不来拉我一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咦!这是什么?”好滑细的触感,像是高等布料。 本来想拉二姐的赵漪蓝一瞧见她手中的东西,两脚一盘地坐在她身侧。“这是奶奶的旗袍呀!你忘了吗?十年前她还穿去汪爷爷家拜年。” 她记忆犹新,因为她很喜欢“老”的东西,缠着奶奶说她也要一件,奶奶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再几年给她做件新的。 “奶奶的旗袍?”她摊开一瞧,仿佛闻到花香的牡丹绣样飞跃在白色缎布上,一针一线熟悉得似曾相识。 这是……这件旗袍她看过,就穿在梦里那位年轻女子身上。 “哎呀!你们这些孩子在做什么,怎么把家里弄得一团糟?”被打劫了不成。 赵妈妈嗓门大的一喊,一抹装忙的身影连忙开溜。 “是二姐弄的,和我无关。” 赵小妹一溜烟地逃走,将“犯罪现场”留给亲爱的老妈和二姐。 “哎呀!烧刚退就多躺一会,瞧你都瘦了一圈,晚点妈上市场买只鸡,炖点鸡汤给你补一补……”每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折损不得。 “妈,奶奶叫什么名字?”从小奶奶奶奶的喊,没去注意她的本名是啥。 赵妈妈愣了愣。“古……呃,古雁玉吧!不过老一辈都叫偏名,你不问我也忘了。” “古雁玉……”赵潆青放在口里念着。 “你汪爷爷那票孙子倒是热络得很,老围着她喊玉婆婆,她高兴地呵呵笑,嘴都阖不拢。”婆婆就是喜欢小孩子,老带着糖果宠他们。 玉婆婆……真的是她? 眼眶微红的赵潆青翻出放在铁盒内的旧照片,褪了色的照片中立了一位盈盈含笑的美丽女子,她手里拿了把小扇子点着下颚,笑得好温柔。 终章 原来真是奶奶古雁玉,梦的世界没有年龄限制,随人爱回到哪个年代都成。 “妈,我们明天去医院看看奶奶好吗?我好像很久没去看她了。” 赵妈妈是个孝顺的媳妇,她想了一下,点头应允。“小吃店就休息一天,把红红和蓝蓝都找来,咱们一家子去探望奶奶。” 几乎在赵潆青醒来的同时,某间颇负盛名的大医院里,一位住在vip病房的男子也睁开双眼。 他眼神茫然地看了看白得没有一丝污垢的天花板,有些困惑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最后的一抹记忆是有辆车子撞上他。 但是,好像又有些不对,似乎有个女人在他身边,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她微凉小手,对她说……对她说……咦!他到底对她说了什么,怎么完全想不起来? 她的容貌呢?为何是模糊的?他想看清楚她的脸。 心似乎缺了一角,遗失了一件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可是他脑海中一片空白,隐约听到如泣如诉的低柔嗓音……把我忘了吧! “啊!夏总裁你醒了呀!我们都快不抱希望了,没想到真有奇迹。”年约五十的医生赶紧上前检查病人的状况,翻看他的瞳孔和量脉搏、血压。 “夏总裁?”他不是刚坐上经理的位置,父亲还因为他的出言不逊准备架空他的职权。 “你已经躺了三个多月了,本院医疗团队全力抢救,你身上的伤大都痊愈了,唯独脑部……呃,夏总裁在看什么,你的手有什么问题吗?”看他瞧得出神。 “我的戒指呢?”应该有什么的,可是他手里却是抓空。 “戒指?”医生傻眼,听不懂病人在说什么。 “结婚戒指。”是的,他记得和某人结婚了。 医生的表情是干笑。“夏总裁尚未结婚,你仍是单身。” 单身?“不对。我老婆呢?她在哪里?” 他有个妻子,他很爱很爱她。 病人的问话让医生再度僵住,他慎重地再检验脑波仪器的数据。“夏总裁是指你的未婚妻羽田小姐吗?我马上通知她。” “我的未婚妻……羽田小姐……”不是这个名字,那,她叫……叫什么…… 脑里一片混沌的夏仲夜根本想不起梦里的一切,他将梦境与现实混杂在一起,头痛欲裂的理不出头绪,昏昏沉沉地再度睡去。 等他醒过来时,已是隔天早上了,他身侧的维生仪器已经移开,只剩下血氧机和点滴架,以及一名两眼红肿的温婉女子。 “你是谁?” 女子一脸讶然地握住他的大掌。“你忘了吗?我是晴子,你的未婚妻。” “我的未婚妻?”他盯着看两人交握的手心,须臾,他缓缓地抽回自己的手,神色显得疏离。“我记得你,羽田晴子,羽田刚的妹妹,我们订婚了。” “是的,我好担心你,我……”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以为他度不过这一关。 夏仲夜一脸冷峻地抬起手,制止她未完之语。 “周特助,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站在床尾的男子背脊挺直,颔首一点。“总裁要我做什么事?” “找出一个女人。”他一定要找到她。 “一个女人?”周上锦下意识地看了看两手忽然抓紧裙子的女子,心头微讶。 他一直跟在总裁身边工作,从对方只是经理到升为总裁,他也从业务部副理被调为总裁特助,进入公司核心。 “她姓赵,名字是……名字是……”夏仲夜的眉心一拧,似乎习惯性的头痛又发作了。 就在此时,半敞的门口走过一名妇人和她的三个女儿,一行四人笑声低扬,让人感觉到她们一家的融洽和睦,温馨得令人心生羡慕。 走在最靠近门口的女子掩嘴轻笑,她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背后,迎着光的侧脸竟让不经意一瞥的夏仲夜心口激动。 他怔怔的开口,“她叫织梦。” 咦!谁在喊织梦? 赵潆青回头一看,后头一个人也没有,她当是自己多心,听错了。 “妈,奶奶最爱栀子花了,我们摘几朵放在床头让她闻好不好?” “好呀!我帮奶奶梳个头,让她漂漂亮亮作个好梦……” 长长的走廊上,挽着母亲的赵潆青脚步轻盈,她推开长廊转角处,最后一间安养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