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的私房事》 楔子 「不!不行的,这是行不通的,目前的研究还在实验阶段,不宜用在人体身上,你的要求太强人所难,请恕我不能同意。」 没备齐全的大学私人研究室里,头发花白的蓝教授侧过脸,藉由角落的阴影掩去眼中的伤痛,他不发一语地立于一旁,眼泛泪光地不去阻止苦苦哀求的妻子。 他致力于时空裂缝和平行世界的研究,从年轻至今费时三十余年,终于小有所成,在号称天才少女的研究助理夏弄潮从旁协助下,研发出穿梭时空的机器。 目前尚未证实能否成功穿越,但是在多次的实体操作中,确实有偶发事件证明能从某一时间点取走某物,或再送回去。 不过仅限于物品,而且时间的控制上极不稳定,常出现不完整物体及一去不回的现象,因此生命体的传送不在考虑之中。 「你不想救救小豆子吗?他一向最爱黏着你喊姊姊,你们的感情最好了,你忍心见死不救,任他被时间洪流不知带到哪个时空,他活不下去的……活不了……」她的儿子呀! 年过半百的李行谊保养得宜,从外观看约三十余岁,她两眼红肿,哭到泣不成声,成串的泪水从得知儿子失踪那一刻起便没停过。 一位老母亲的眼泪令人打从心底发酸,尤其是她结婚二十余年终于盼来的独生子就这么离开她,她的痛更是椎心,无法以言语来形容。 「师母,你别太难过,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小豆子早就不在人世,他掉落滚滚的黄浊溪水里,不可能有生还机会,我……我也舍不得……」一个她视为弟弟的小男孩,从此与他们天人永隔。 「不,他还活着,那个台风夜天象异常,我清楚看见天空裂出一条缝,小豆子个头小身体轻,被澎湃的洪水冲高,小小的身体瞬间被吸入缝隙里……」她就算别人都说她疯了,她也不会放弃的,她确确实实看到那一幕,而且她问过丈夫,他也认为儿子或许只是掉到 另一个时空。 「或许我没有立场说什么,但小豆子的情形符合我当初的论点,时空是平行的,只要找出那个迭合点便可穿越过去和未来。」他的推断是有凭据,并非下落不明的人是他儿子而做出不理智的判断。 「教授你……」怎么跟着起哄?身为实事求是的科学家不该因私人情绪而蒙蔽专业精神。 「我和你师母一起求你,我们真的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你是唯一的人选,是我们找回小豆子的最后希望。」要不是他和妻子年迈体衰,禁不起进入时空隧道时的折腾,他早就亲自去找回儿子。 看了看一夕老了十岁的教授,以及一脸哀戚的师母,夏弄潮很难开口拒绝。「可是……就算我愿意代两位走这一趟,小豆子落在哪个时空无人得知,我总不能漫无边际地找人。」 说不定连她也回不来,成为时空流浪者。 一听她有软化迹象,喜出望外的蓝教授连忙取出一只钛合金手环。「这只手环小豆子手腕也有一个,是当初做出的一个实验品,见他喜欢便让他戴着玩,没想到现在能派上用场,这手环能发出让我们能追踪得到他的微弱讯息,我已锁定他所在的时空。」 「你是说,用手环寻人?」这跟大海捞针有何两样,要是时空机器出了包,把她送错地方……心咯一下,她不敢往下想。 「手环上有坐标,能正确显示出小豆子的位置,我教你如何使用……」 正当他趋前想解释手环的用法,心急的李行谊已经不肯再等待下去,她趁两人交谈时悄悄开启位于实验室中央,高约一公尺的方形仪器。 听到启动声的两人倏地回头,惊骇万分地想阻止她,毕竟未做好完善准备前,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偏差都会造成严重的时空扭转。 夏弄潮先一步到达,打算按掉开关,孰料爱子心切的李行谊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推向束口射出的光线中,毫不迟疑地按下传送键。 一眨眼,夏弄潮不见了,现场只遗留她不慎掉下的粉色发夹。 蓝教授看傻了眼,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他看到仪器上闪烁着双黄灯,才讷讷地开口,「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李行谊噙着泪,脸上却带着坚毅的笑容。「我要我儿子回来,我不能失去他。」 他是她的心头肉,她的生命,即使这个行为很自私,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老婆,你太胡涂了,为什么不看仔细呢?你按错键钮了,你、你会害死弄潮的!」他双眼蒙上泪光,后悔不已一时之私。 「我、我会害死弄潮」怎么可能,她不过是去了没定好的年代,不可能出错…… 「你按下的是分割线,会将人一分为二,同时传送到两个不同的时空,一个回到过去,一个去向未来,若是不能在两个平行时空的同个时间点启动时光机器,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什么」 闻言,李行谊瘫软在地,两行懊恼的泪水滑落颊边。 第一章 南宋年间,国势积弱不振。 靖康之后,烽火百年,连年征战民不聊生,百姓鲜有安乐日子,男女老幼无不战战兢兢地仰望朝廷出贤君良将,得以再创太平盛世。 可惜良臣难觅,少宗岳之将,国主无雄才大略,偏安于一隅而无所作为,因此国家运势一年不如一年,四方夷族蠢蠢欲动,不时兴兵犯境。 虽说边关战事频仍,可老百姓的日子还是得过下去,丝路商旅来往频繁,车队载满货物南北交易,热络市集满是喝声,让人看尽城镇内的繁华,暂忘徽钛二帝带来的耻辱。 一辆破旧的马车……嗯,还真的又旧又破,车顶不知被什么撞破一个洞,以蔺草编织的草席草草覆盖住,防雨遮荫尚可,若是大雨滂沱,可就车外雨大、车内撑伞。 车体则是陈旧木板拼凑的四面板,前后两块油布往内绑紧凸出的木板,看起来寒酸又刻苦。 但这些并非引人侧目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拉车的牲口不是一匹马,而是头老得快断气的丑肥驴,牠臃肿的身躯犹如泡过水的牛皮,整个膨胀成正常公驴两倍的体形,每走两、三步路就停下来喘气,肥硕的腿十分笨重地拖着车往前走,好像下一刻便会扑倒在地似的。 教人意外的,老牲畜耐操、出奇慢的笨重身躯居然也拖过半座临安城,停在一间看起来同样破烂的宅子前,似有灵性般地仰颈高嘶,提醒睡到九重天外的主人— 到家了。 「老墨,辛苦你了,又驮着我东奔西跑,你这身气力快用完了吧!」 像是听得懂人话的老驴扬蹄踢沙,伸长颈子扭头向后面的马车直叫,似在抱怨—知道我累就赶紧下车,这趟累得快耗去我一条老命。 牠的叫声有些后继无力,引得车内人一阵好笑,稍嫌白皙的左腕拨开垂挂的油布帘子,一只灰布靴伸出来,一脚踩在低一阶的车板上缓缓落地。 慢条斯理地,彷佛是悠闲度日的富家公子,不急着挥霍大好时光,不疾不徐地品味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 灿灿金光从上方扬洒而下,照出一张绝色的清逸脸孔,肤色调蜜般秀净剔透,眉细如弯月,熠亮双眸映着宝石光泽,半姿出尘彷佛谪仙下凡。 那是一名做书生打扮的少年,看起来约十六、七岁,但实际上已十九岁,单薄如柳的身躯总给人尚未成年的错觉。 「没水没电没便利超商,这日子让人怎么过得下去,师母,你也太可恶了吧!」居然不顾她意愿,狠心地将她推入实验阶段的时空机器。 拥有清妍面容的夏弄潮不只一次仰天长叹埋怨师母的自私,为了一丝丝仅存的希望而拿别人的命去赌。 看看她现在住的是什么地方,一幢夏不凉、冬不暖的矮檐屋子,虽然有三间房、一个厨房和不大不小的厅堂,可只有一间房的床铺能用,她连用个水都得到五里外的小溪去提。 幸好她脑筋动得快,请人在屋后打了口水井,才不必走个大老远去提水,累垮她一双不沾阳春水的手。 只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绝对不来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想混口饭吃比登天还难。 抚着额,夏弄潮长吁一声,笑得无奈地将落在眼前的长发往后一拨,不致显得狼狈。 来到这个朝代已有半年余,她要找的人始终没有下落,从北到南一路走来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她手上的钛合金手环也只亮过一次绿光。 那表示年代没错,方向也对了,小豆子果然在这座城里,可是不管她怎么询问找寻,还是一无所获。 没办法,她只好在临安城住下,买幢据称闹鬼而便宜的宅子暂时安身。 「夏小哥,你回来了呀,上回你给我的药真管用,还有没有?再卖我几颗。」 僵着身,抱着一袋米的夏弄潮缓缓转身,笑得有几分僵硬。「大娘,药吃多了伤身,我说过我不是大夫,你别老来跟我买药。」 是了,她的生财之道便是「卖药」,让她暂无断炊的困窘。 「哎呀!小哥行行好,别让大娘我失望,你知道我这把年纪也没多少日子好活,就巴望着替我家老头生个带把的,不然我九泉之下怎么有脸见黄家的列祖列宗。」她家那老头已经很久「不行」了。 黄大娘年岁不大,大约三十出头,不过嫁得早,十六岁就当娘了,一连生了七个女儿却没一个儿子,老担心没人送终,她的丈夫以黄家无后为由,先后迎进三房小妾,她这个年纪大的正室自然受到冷落,卖油的丈夫已五年多没进她的房了。 不过不晓得是纵欲过度,还是辜负糟糠妻的报应,第三房小妾入门不到两年,老头居然「过门不入」欲振乏力,没能大展雄风。 妻妾们自是怨声载道,空闺独守如守活寡,让他羞愧得头也抬不起来,神色也日渐委靡,无心干活,收入骤减,小妾们纷纷求去,只剩老妻还守着他,省吃俭用地勉强过日子。 但是,人总有时来运转的一刻,自从隔壁搬来个貌若天仙的俊小子之后,夫妻俩的春天又来了。 「黄大娘,生儿育女这回事强求不得,我帮得了一时帮不了长久,还是找个真正的大夫瞧瞧,对症下药方可助你一举得男。」她这假大夫只能骗骗银两,蒙对几回。 说也幸运,反应算快的她在师母一推时,及时捉住背包的带子,背包里有她备了几包泡面、零食和一年份的保健食品,从双氧水、碘酒等外敷药物,到内用的感冒药、肠胃药、胃散等等,那其实是她要带出国留学用的,甚至她还带上几本中医书籍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出门在外不比在自个家里,国外的医疗费用贵得吓死人,不像台湾有健保,因此当是能省则省。 她原本都计划好了,等研究告一段落就要出发了,谁知道最后是连人带包的掉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时间洪流中。 刚到宋朝的那一刻,她真的吓傻了,完全无法适应什么都没有,凡事要自力更生的古代,还差点被人口贩子拐卖进青楼,还好她机灵,半路逃脱了,她典当了父母送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一条精致的金项链,买了男装衣鞋,掩人耳目。 好笑的是背包里居然多了两盒保险套和一瓶威而刚,大概是某个同学送她的临别礼物,恶作剧意味浓厚地存心教人难为情。 但是谁也想不到,那瓶威而刚竟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以男儿身向药铺兜售几颗,意外地打出「回春神医」的名号,成了别人口中的夏大夫。 所幸她在每一处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加上行事低调不张扬,并未惹上任何祸事,人人都以为她是家无恒产的穷小子,仅靠卖药材维生。 事实上,蓝色小药丸获利颊半,身有隐疾的男子还真是不少,为了床笫之欢不惜一掷千金,让来时两手空空的她小有富裕。 爱串门子的黄大娘见她生得俏又和善待人,多次在她面前诉苦,生性贪静的她不堪其扰,便给了黄大娘一颗小药丸,用意是希望她别常来走动。 谁知道一颗见效,久旱逢甘霖,黄大娘反而走得更勤,常常借故东家长、西家长的闲聊,暗暗塞了银子欲购买神奇小药丸。刚开始看在是邻居的分上,夏弄潮不好意思不卖,但是次数一多,她也觉得不妥,唯恐大嘴巴的黄大娘将这事传扬出去,到时慕名而来的求诊 患者绝非她招架得住。 「小哥儿别说客套话了,我黄家的香火就指望你,你要是不帮我,我只好去跳河重新投胎,看看肚皮会不会争气点。」黄大娘哭天喊地的叫嚷着,拉起袖角假意拭泪。 「大娘……」明知道她是装可怜,但怕引人注目的夏弄潮还是拗不过她的蛮缠,只好如她所愿又递上药丸。 除了爱讲人闲话,黄大娘为人倒是不错,颊为照顾街坊邻居,刚搬来时,她没锅没铲的,全是黄大娘喝左邻右舍来张罗,很快地帮她打理出一个象样的居所,关于这点,夏弄潮是感激在心的,虽然人是唠叨了些,又爱管闲事,可是临安城发生的大小事,问她准没错 。 「对了,夏小哥,你要我打听这附近有没有人捡到七、八岁的小男童,我仔细问过了,没什么生面孔出没。」她小心地包起小指般大小的药丸,喜孜孜地往怀兜里藏。 「是吗?」难道她弄错了? 「不过呀……」黄大娘忽地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瞧了瞧左右有无偷听者。「我倒是打听到,原来青柳山庄的小少爷是个痴儿,老疯疯癫癫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一直嚷着要回家。」 「回家?」她心里打了个突。 「明明就待在自个家中,他还吵着说自己不是牟家少爷,要牟家人送他回去,啧!哪有人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不当,三天两头就要往外跑。」难怪牟家大少奶奶放不下心,命人守在房门口不许他踏出一步。 「牟家少爷几岁了?」她心口揪得紧,多少存着一些希冀。 再找不到人,她都要哭了。 「十岁,过了年就十一了,再过个几年便能找人说媒,只可惜……」 听到这里,夏弄潮略显失望地轻喟一声。十岁了,那就不是她要找的小豆子。 「本来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怎知三年前落水被救起后就伤了脑子,整天喊着红豆冰要加什么炼乳,天热得受不了,他不要搧风要电风扇,真是个傻少爷,闪电一劈下来哪有风……」 「电风扇」她蓦地睁大眼,一时忘了自个女扮男装,忘情的一把捉住黄大娘的手。 「夏小哥不害臊,我都要脸红,你这么激动地紧握我的手,我家老头瞧了可要拈酸吃醋。」她捂着嘴呵呵笑,眼角勾呀勾地像在横送秋波。 哪有姊儿不爱俏,就算是昨日黄花也会心花乱放。 「你说牟家少爷三年前出了意外,一被救活就变了个人似的?」难道是时空乱流将她送错年份? 「其实说傻也不太准确,有时比十来岁的公子哥还要聪慧,除了说的话怪了些……」像是想到什么,黄大娘谨慎地看看四周。「听说被救起的小少爷跟落水前的他外表有些出入,顶多七分神似。 「可是体弱多病的大少奶奶一口咬定那是她的亲生子,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一些服伺的丫鬟、家丁私底下说嘴,说真正的小少爷早就沉尸湖底,救上来的这个只是长得像而已,早已丧夫多年的大少奶奶为了巩固自己在牟家当家主母的地位,将错就错地当成亲儿 抚育。」 当然,道听涂说不一定为真,牟家人又不是瞎子,怎会认不得朝夕相处的嫡长孙,不过…… 面露明璨的夏弄潮声色清润地问:「青柳山庄缺人吗?」 「缺个账房。」 「缺个账房?」 「是的。」 「补齐了吗?」 「尚未。」 「为何尚未补齐?」 「爷儿,前来谋事的不是眼高于顶的秀才,便是识字不多的粗汉子,算盘往面前一搁,加减一拨十之有八九是不对的。」 「没一个能顶事?」不就是找个管帐的人,有何难。 被称爷儿的男子年约二十七、八岁,一袭银白色绣流云花样的缎面衣衫,他面目清朗,俊逸非凡,双目炯炯有神地负手而立。 「小的还在找,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人怕穷不怕钱多,银子一砸下去,文人的骨气就折腰了。 第二章 若非前账房娘亲年迈多病,匆匆辞工回乡膝下尽孝,他哪得费心寻人,还得挨骂受气。 「周管事,你在牟家做几年了?」墨黑如夜的瞳眸一抬,竟带一股慑人气势。 闻言,他不自觉地抬手拭汗。「回爷儿的话,十、十五年了。」 「那你最好记住一件事,现在是我当家主事,凡事我点头才算数,旁人说什么要先问过我。」他不容许一个家有两个主事者。 「可是大少奶奶她……」爷儿未娶妻,对内的庄务一向由大少奶奶操持。 「妇道人家休要插手家业,叫她管好自个屋子里的人,再让我晓得她安插娘家亲戚到铺子里,大房的月银减半,青阳由她房中移出,另聘良师指导。」她把他的容忍当成纵容。 牟青阳是大房长子的嫡生子,也就是三年前失足落湖的小少爷,别人眼中脑子有问题的痴儿。 牟家世代皆为大富人家,祖先为开枝散业而妻妾无数,子孙数量庞大,祠堂祖谱上满满是人名。 可自从金人年年进犯后,被迫从军的牟家男丁年年的减少,到牟老爷那一代,牟家已人丁凋零,仅一嫡出,一庶出,两子而已。 长子牟静书是正室所出,年方十八便娶妻李华阳,来年产下一子,取名青阳,为牟家长孙。 然夫妻看似和睦,实则床笫间起溪勃,幼子一出生未久,其妻便拒绝同房,他一个恼羞成怒纳烟花女子为妾,夜夜眠宿小妾房中,夫妻就此相敬如冰。 就在牟青阳五岁时,小妾有喜,再度为人父的牟静书喜出望外,便偕妾至城外的天衔寺拜佛,祈求生产顺利。 不料礼佛途中忽遇盗匪拦路劫财害命,待家仆匆忙来报已是两具僵硬的尸体。 虽然有人怀疑死因离奇,天子脚下哪有恶徒敢如此嚣张,不过好官难求,终究不了了之,到如今仍是悬案一桩。 牟静书一死,向来被牟老夫人视为眼中钉的牟静言不得不从别院赶回,接下牟家大权,尽管他志不在此,并对牟家人深恶痛绝,但所谓的责任也不是不想要就可以抛开的。 原来,牟静言的母亲为酒商之女出身,牟老爷谈生意总喜欢带上这个三夫人,引起醋劲大的元配不悦,仗着娘家势力,逼迫丈夫将心爱的小妾和她生的儿子移往他处。 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牟老爷与三夫人在聚少离多的情况下渐渐浓情转淡,加上牟夫人又带来年方十五的小表妹,稚嫩娇羞的新欢一下子就勾走牟老爷的魂,从此牟静言母子俩就被遗忘在无人闻问的别院里。 而李华阳原是牟静言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但在两人成亲前夕,牟家大房从中作梗,大红花烛垂泪的洞房花烛夜,新郎换人了。 「爷儿,真要做得这么绝吗?再怎么说,大少奶奶也曾是一家主母,而爷儿又尚未娶妻,一些庄中杂事还是由女人家来处理较合宜。」毕竟是叔馊关系,总不好闹得太难看。 「你不满我的做法?」墨瞳深邃如静湖,未起波澜却暗潮汹涌。 周管事惶恐地屈腰摆手。「小的不是那个意思,爷儿别恼,而是你也年届三十了,若能娶妻,一切就更顺理成章……」 只要爷儿娶了妻,大少奶奶便没有借口揽权,自然而然得退回闺房内。 「我有暖床的女人。」他不缺伴。 牟静言眼底清冷一片,他对侍寝女子的容颜印象不深,只记得是凝香院刚挂牌的清倌,是个姿色上等、不多话的女人。 「但是爷儿已有年余不进扶苏夫人的房了,再这么下去,爷儿的子嗣几时才会出世。」他为爷儿着急呀! 「牟家有青阳传香火,不急。」妻子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可有可无。 牟静言对婚事抱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他不是不成亲,只是觉得不必操之过急,接手的家业让他忙得不可开交,哪来空暇担心终身大事。 何况女人的三心二意,他亲眼见识过,自从前未婚妻贪慕富贵,背叛婚约嫁给兄长为妻,他就不再相信世上有坚贞女子。 即使是对他百依百顺的扶苏,他也从没打算正式纳她为妾,他要的仅是她提供的欢爱,而非她的人、她的情感。 他近日来的冷落,便是因为他发现她爱上他,一颗变质的心有了贪欲。 「万万不可呀!爷儿,青阳少爷难堪重任,他是个痴儿……」两道冷冽目光一射来,周管事顿时打住话头。 「他不是痴儿,别再让我听到……」突地,他墨色双瞳微微一瞇。「那里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一群下人不做事,围在一块喳呼?」 顺着主子的视线往窗棂一瞧,周管事也纳闷得很。「小的这就去瞧一瞧,谁敢偷懒先抽他三板子。」 说完,正准备推门而出,大声喝斥没规矩的丫鬟。 孰料,他步伐刚踏过门坎,另一道疾风似的身影一闪而过,快得连眨眼的工夫也不给,尚未回过神,他已远远地落于人后。 有些傻眼的周管事怔愕在当场,以为自个眼花看错了。 只是再定眼一看,他便明白了,因为人工开凿的湖泊深及十尺,常人一落水即有灭顶之虞,即使善于泅泳的人一下水也常因湖底水草密布缠住双足,而浮不出水面。 有鉴于青阳少爷三年前的落水意外,爷儿一度要命人填湖,但因大少奶奶的阻止而作罢,她把这鸳鸯湖当成自己平日闲暇休憩的去处。 此刻竟有个不知死活的小伙子站在湖畔,与众女拉拉扯扯,身形不稳地直往后退,眼看再差几寸就要掉入湖中。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低喝骤起,原本嘻笑的丫鬟们纷纷脸色一变,惊恐万分地轻颤几下,垂目低视,不敢抬起头回话。 她们怕死了威严冷肃的新主子,他一向待人严厉,不允许一丝循私苟且,不轻易展露笑颜。 不若静书少爷,整天笑呵呵的,对人和善又亲切,就算下人偶尔偷偷懒也不怪罪,笑笑地从布满枯干的树叶上踩过。 「她们没做什么,只是好意地告诉我主屋该往哪走,你吓到人了。」真是的,无声无息的靠近,胆小的人准被他吓到心脏无力。 「我吓到人?」剑眉一挑,甚为骇人。 不知他是何人的夏弄潮就事论事的说:「就是你,人吓人,吓死人,你一声不吭的冒出来,把她们吓得脸发白。」 「我吓到你们了吗?」冷眸一瞟,他的语气好不轻柔。 牟静言的话一出,几个丫鬟差点哭出声,脸色更惨白地直摇头。 「不敢不敢,爷儿没吓着奴婢,是奴婢们自个胆小。」 她们向天借胆也不敢承认被吓掉半条命,只求主子别怪罪。 「听到没,你枉做小人了。」他居高临下,俯视身形单薄的少年郎。 在他眼中看来,眼前不及他肩高的人儿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眉清目秀却稚嫩得很,比起侄子青阳大不了几岁。 「小人心小、眼界小,不望穹苍,不追沧海,守住脚下方寸地,人心的不足在于贪,小人我来当有什么关系,不求富贵求安心。」没志气何妨,她向来不把虚名当一回事。 「下去。」他朝一旁抖得不象话的丫鬟一挥手。 「是的,爷儿。」 瞬间一哄而散,没人敢回头觑一眼。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胆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夏弄潮很辛苦地仰起头,看着一张有棱有角的俊颜。「应该是这个家的主人吧!」 他哼笑一声。「你是谁,来我牟府有何用意?」 她拿出一份自制的履历表,上面注明各项专长。「我姓夏,江河东流水弄潮的弄潮,贵庄缺了个账房,我来试试能不能讨个活做。」真亏得门房好商量,塞点银子疏通就成了,果然是有钱好力事呀! 「你能算帐?」他扬眉瞧了瞧那双没他手掌一半大的白嫩小手,眼露怀疑。 「会,我比庄上任何一个人都行。」她有超强的记忆力,以及比计算机还快的心算能力,相信要混口饭吃并不难。 「小小年纪大话连篇。」 「是不是大话你可以考考我,我……啊!这里的土好软……」她的脚快陷下去了。 「小心—」 牟静言注意到夏弄潮脚下的泥土特别松软,正要提醒对方勿动时,湖畔软泥忽地崩塌,连土带草的往湖面上滑去,他连忙伸出手— 「扑通—」 一道好大的水花溅破平静湖心,荡漾出一圈圈涟漪,像一朵朵美丽的白莲,不断以圆弧状向外绽放,轻轻袭向杨柳低垂的湖畔。 一具湿淋淋的身躯如银白鱼龙破水而出,炯目错愕地怒视着站在湖畔,一脸讶异的人儿,无法相信稳若泰山、临危不乱的自己居然做了件蠢事。 原用意是救人,结果却…… 脸色异常难看的牟静言吐掉嘴边的水草,大掌一拨抹去脸上脏污,他踢着水,勉强游回湖岸,但狼狈的模样早让他颜面尽失。 好不容易塑造出的严峻形象毁于一旦,只为一名微不足道的谋事者,教他如何不恼怒。 「呃!要不要我拉你一把?」不能笑、不能笑,一定要忍住。 牟静言横了眼几乎可以说是骨瘦如柴的盈白手腕,重重一哼。 看出他眼底的轻蔑,夏弄潮故作一派正经的捏捏细软的臂肌。「别看我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我有深藏不露的力气,足够拉你上岸。」 不过泡过水的大男人十分沉重,她可不敢冒险一试,嘴上虽说得豪气干云,可伸出的手始终离水甚远,就怕他当真想藉她的力道上岸。 「离、我、远、一、点。」这个大灾星。 她乐于遵从,但表面上还是要做做工夫。「我真的有心要助你一臂之力,你千万别推辞。」 「不用。」他试着爬上岸,但湿滑的岸边不易攀爬,他又滑了好几次。 「衣服泡到水会变很重,你在水里一定很冷吧?」一听他拒绝她的好意,她从善如流地退到一旁,挪出空间好让他从湖里爬上来。 夏弄潮无心的话语落在牟静言耳中,就像是讥诮一般,他顿时面冷眼厉地绷紧脸。 「周管事。」 周管事这才心惊胆颤地走近,面色惊惶地拉住主子的手,使劲地将他拉出深湖。「爷儿,您没事吧?」 「我看起来像是没事吗?」他把怒气发泄在动作慢吞吞的管事身上。 「这……」他讪然干笑,卑微地搓着手。 乌黑如墨的发滴着水,吸饱水分的衣袍彷佛刚洗涤过未拧干的湿衣,每一跨步,地面便留下一摊水渍,顺着湿透的鞋印成两排足痕。 表情惊慌的周管事不敢说实话,一张嘴识相地闭紧,双目垂地的以眼角余光轻瞄,眼见一身湿的主子站在面前,面色阴沉的瞪着害他落湖的凶手。 「你……」 没等他开口怒斥,憋笑憋得很辛苦的夏弄潮先一步自清。「不是我推你的,是你自己冲得太快,一下子煞不住脚才往下掉。」 「……」牟静言瞪了又瞪,似要将人撕成两半。 「刚才我一感觉到脚下土地松软,立刻瞄准旁边的大石头一踩,心想踩稳了就不会落水,谁知道你会突然冲过来……」她一点也不觉愧疚的解释。 人有趋吉避凶的本能,他一道庞大身影忽地靠近,她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下意识往旁一闪,结果伸臂一捉的大掌落了空,反倒让救人的人重心不稳,脚下湿滑,加上本身的重量扑通一声落水是无可避免的趋势,他只能怪自个太、重、了。 第三章 「你,跟我来。」听了她的解释,牟静言不但没有消火,反倒更想杀人了,冻人的语珠如面颊上的水滴,掷地有声。 「我跟你走?」妥当吗?他似乎面有不善,一副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模样。 「还怀疑,想我用八人大轿来抬吗?」牟静言眼神凌厉,话语之中带着不容侵犯的权威。 「你要我跟你到什么地方,杀人灭口是犯法的,你千万别因一时冲动而犯下滔天大罪。」防人之心不可无,凡事小心为上。 「就凭你,我杀你还嫌浪费力气。」说完拂袖而去,飞溅出的水珠甩到她盈白的面庞和颈项上。 意思是她多想了喽!他无伤人之意? 噗哧一声又赶紧捂上嘴怕人听见,夏弄潮迟疑着该不该跟上去,人生地不熟的,要是人家回头砍她一刀,她想逃也逃不掉。 可是站在原地不走也不是办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她不肯以身涉险,哪能找到那个害她落到如此凄惨地步的小鬼。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有人代劳地从背后重重一推,推得她踉跄几步,不得不往前走。 「发什么呆呀!还不快点跟上爷儿的脚步,想谋个好差事就机灵点。」两颗眼珠装饰用的不成?连主子的脸色也不会看。 不许人拖拖拉拉的周管事又推了她一下,力道不大却害她差点跌一跤,他惊讶万分的看看自个的手,不解他是突生惊人力气,还是对方轻得如棉絮。 本来他还准备跟上去伺候主子左右,但是一记「止步」的警告眼神睐来,他便会意地弯身退下。 天子脚下商贾云集,临安城内大富人家比比皆是,不是比官大就是财富多寡。 青柳山庄便是一户富贵商家,早年以经营瓷器、绸缎起家,累积大笔财富,后人守成,稳健的巩固百年招牌。 直到近年传到牟静言手中,他大刀阔斧的开扩产业版图,种桑养蚕,并没丝造厂钻研抽丝新技术,不经一层剥削,接着又买地种茶,所产「绿雾茶」,入口回甘带着一种沁眸的清爽,饮者不自觉醺然,因此价高难得,甚至他还做起茶楼饭馆的生意,入关以南近三百 家店面皆为青柳山庄所有,光是每年上缴国库的税金便高达数百万银两,无怪乎要引人觊觎了,一些眼红的有心人士蠢蠢欲动,意欲从中捞取好处。 「关门。」 「关门?」夏弄潮怔了怔,姣好面容露出一丝困惑。 雕栏玉阶、朱楼水榭、湖道荷生砌出一幅江南美景,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可是如画一般的小桥流水、迭石林园,一幢幢相连接的屋脊高阁,对从未接触过古老文物的夏弄潮而言,根本分不清哪里是主屋,哪里是侧厅,主人房在何处,只能傻傻地跟在高大背影身后。 虽然她觉得自己跟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看得目不暇给眼花撩乱,但眼前古色古香的大屋分明是男子的寝居。 不会错的,这是男人的卧房,一张够躺三个人的大床隐隐掩藏于门后,与花厅隔开来,成了私人起居的空间。 而她是个女的…… 「不想要这份差事了吗?」牟静言没好气的回眸一睨。 「要。」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乖乖照他的话把门关上。 心头七上八下的夏弄潮一回过身,一件湿淋淋的外衣兜头扔来,她直觉愣了一下,接着一双水盈大眼蓦地睁大。 明知道现在不是该流口水的时候,可是真的让人难以克制,背对她的精壮身体脱得一丝不挂,线条分明的背肌,结实紧绷的臀,修长双腿…… 哗!真是养眼,比她看过的男星写真集还要诱人,简直是男人中的极品,瞧瞧那紧实的肌肉……啧!啧!啧!引诱人犯罪的祸首嘛! 夏弄潮偷偷地吸了口涎液,以为没人瞧见她的呆相,冷不防地头顶扬起一声斥喝。 「你在千什么?」 「没在干什么,我……」她把伸出的手缩回,眸心心虚地闪烁了下。 「你后背有片烂掉的叶子,我帮你取下。」 他没疑心地套上干净长裤转身面对夏弄潮,毕竟在他眼里两个人都是男人,能出什么乱子。「你会做帐?」 「呢……」他话题跳得太远,她顿了一会才找回声音答履,「是的,我会记帐,加减乘除难不倒我。」 算数是她的长项,她只需猫上一眼便能得出总和。 「加减我听得懂,乘除是什么意思?」牟静言心里顿生怪异感受,眼前的少年在言谈上,竞与落水获救后的小侄子有几分雷同。 总是口出「天语」,教人似懂非懂的听得迷糊。 「一种来自化外的计数方式,以倍数累积去加减,它可以更快结算出正确的数目。」她解释着,但显然他仍是一头雾水。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记帐,我要看到的是一本工工整整、帐目清楚的帐薄,你做得到吗?」他要的是真材实科,而非敷衍打混的草包。 「可以。」她回答得很快,自信满满。 「多,把前+页整理出来,给你一柱香的时间。」空口无凭,他得试试这小子有多少能耐。 一本旧帐薄往桌上一丢,泛黄的书页看得出年代久远,里面的字迹因泡过水而晕开,有些模糊了,必须一一比对金额才能算出帐面上的数目。 夏弄潮看了一眼,拿着一叠新纸抄写,以现代方式书写成行,一目了然。 可就难在她不会用毛笔,柔软的笔头写起字来,歪七扭八的,一撇一横像在画蝌蚪,倍感艰辛。好在从一到十,从百到万的笔划不多,多写几遍也就顺手了。 「你的字,很丑。」 「五」字抖了一下,长长的一撇。「是不太顺眼,不过总是个字。」 「你算得很慢。」半灶香过去了,一页尚未翻面。 她掀眉一锑,将手中的毛笔塞入他掌心。「我说你写,保证出乎你意料之外。」 「我不是帐房。」他看了看蘸了墨汁的毛笔,心下大感不悦。 「但你需要一个管帐的。」也就是她。 眼一沉,牟静言本想将人逐出庄。这小子实在太过张狂跋扈,他不信他是有实才的人。 可是那双清澈如湖的瞳眸像是镶嵌了黑玉,闪动着灵璨光华,一时间他看傻了眼,感觉心口有什么东西冲撞了下。 决定给对方一次机会,他握笔坐下。 不过正如他所言,的确惊奇连连,自己振笔直挥的速度竞赶不及这小子飞快的口述,每一笔、每一条的数目都准确无误,不差分毫。 尤其对方不用算盘,仅用双眼一猫即算出来,速度快得教人咋舌。 「咳、咳!老板,你要不要穿上衣服,光着上身只穿长裤,对我的心脏……呢!心窝损伤甚重。」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看,只是视线总不由自主地往下,焦距集中在裤腰带以下。 难道是穿梭时空时体质也发生变化吗?明明她并非好色的人,也不崇拜偶像,或对雄性生物有任何兴趣,怎么换了个朝代,她向来引以为傲的沉稳动摇,还忍不住对「男色」竟有一丝丝遐想。 夏弄潮并不晓得,因分割线驭动的缘故,她已被一分为二,分别去了过去和未来,就连个性也被做了切割,潜在的性格冒出了头。 外显的她聪慧沉静,行事从容、有条不紊,近乎刻板地专注在科学实验上,鲜少与外界的人来往,谈得来的朋友屈指可数,而内稳的她是渴望放出笼子的鸟儿,自由奔放、无拘无束,翱翔蔚蓝天际,迎风展翅。 「你会害燥?」 「是的,非常害羞,我的脸都红了。」 「……你是男的,脸红个什么劲?」 「因为我有羞耻心。」 「你……你给我滚出去,永不录用,竞敢说我不知羞耻!」 永不录用?! 这是一白玩笑话吧!事实证明雷声大雨点小,一阵风吹过就没了,消失在纷起的耳语中。 瞧瞧,锦带配玉的新任帐房多威风,他换下旧布衣穿上新衣袍,大摇大摆地昂首阔步,身后多了个供其使唤的小厮。 他还有张神仙般的俊俏脸孔,脸皮细薄如初绽的牡丹,禁不起轻轻一掐,瞬间掳获庄里众丫头的芳心。 自从进入青柳山庄当差,夏弄潮对每个人都和善,笑日常开地问候他人,不分尊卑只问是非对错,不因人微而轻贱,不以人贵而奉承,因此很快地获得庄里上下所有人的喜爱。 不过,也有那么几个例外,譬如见不惯她嘻皮笑脸的主子—牟静言。 「你不觉得自己太开心了吗?没让你执壶卖笑真是太可惜了。」这小子太过澄净的笑脸非常、非常碍眼。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何不快乐过日子,别庸人自扰的愁眉苦脸,人呐!笑比哭好,不要辜负当人的好福气。」不是生来受苦,而是享乐一世。 无端被打乱安排好的行程,她心里难免小有怨言,教授与师母不该以「为人父母」的心情为由,抹煞她在原来世界的种种可能性,他们剥夺了她存在的价值,若是她还留在实验室,也许能研发出更安全、更便捷的时空机器,能减少错误研判。 此行的仓卒始料未及,她没什么准备就来了,要说不怪他俩绝对是骗人的,她花了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稍微适应这个步调缓慢,什么都要自己来的环境。 还好她韧性够,凡事都向光明面看,不自怨自艾,努」在动乱的年代里求生存,当是一场意外的南宋之旅。 自我安慰,这也算是一种亲身体验的实验吧! 「看来我给你的活太轻松了,你才能无事一身轻的找人闲磕牙。」对方的笑让人好火大,像在嘲笑他的庸碌无方,看着那张宛若女子的秀逸清颜,向来八风吹不动的牟静言眸心眯了又眯,锐利由眸中射出,直透他亲口留下的帐房。 出尔反尔不是他的作风,可是对方说中他心坎,他确实需要一个懂帐的人手,而且没有任何背景、没有靠山,千净得如一张白纸般,能为他所用。 那双正直、明澈的瞳眸是自己留下他的主因,因为他是块诚实无欺的璞玉。 只是…… 思绪飘至那日落湖的狼狈样。 他们同是男子,自己打着赤膊等发乾关这小子啥事,他竞一脸难为情地转开头,说看了他的「裸体」会脸红心跳、想入非非,恶羊扑虎的对他上下其手。 他以为对方生性轻桃,故作风趣地想博君一笑,没想到自已抬眸一瞧,这小子不仅面红如霞,连耳根都红似朝阳,艳色无边地渲染出三分春色。 莫名地,他喉头一紧竞说不出话来,顿感脸上有阵热气散出。 夏弄潮真的在「垂涎」他,他看自己的眼神令人很想宰了他。 「老板……不,爷儿,领一份薪晌千一份活,你不能因我能力太强而心生微词,不然你把同样的事交给别人做,看他们能不能达到你的要求?」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分明看她不顺眼,故意找碴。 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她不过一时不小心意淫他一下,没必要把她当成会飞的害虫,左右开弓一挥手,先打趴她再说。 「狡言善辫。」他一哼。 很无辜的夏弄潮不知自己此时的神情有多动入,还火上添油的眨动霄霄云捷,顿时清灵出尘、翩然若仙。「我说的是实话,哪需狡辫。」 第四章 「你……」牟静言话到舌尖便打住。明明是男儿身,为何自己有种错觉,他比女子还娇艳几分? 「爷儿,这里有笔开销对不上,你来解说解说,好让我明白,这笔银子花到哪去,可别说我顺手给污了。」她不想白背黑锅,当了他人的替死鬼。 「由我解说?」他挑起眉,唇畔冷扬。 谁是尊、谁是卑,这小子好大的胆子。 尊卑观念薄弱的夏弄潮晓得他不太痛快,却不晓得自己又哪里惹他不快,照样不知死活地说。「我问过很多人,但没人敢说,全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好像怕谁会找他们算帐似的,所以我只好来问你。」要不然她宁可把时间花在寻人上,省得自找苦吃。 「畏畏缩缩……」牟静言先看了新帐房一眼,随即眼神像是被针扎了下般缩撞,避看清亮水眸。「拿来我瞧一瞧。」 没察觉他的不对劲,她笑意满盈地挂在脸庞。「凝香园是什么地方,是爷儿寻欢作乐的销魂窟吗?华阳夫人是你的老相好吧!赠金佳人挥洒万两,郎情妾意千古佳话……」 好不容易才融入古代生活的夏弄潮挤眉弄眼,完全把脑海中的古人形象实体化,想像出无比涛桅的风花雪月。 毕竞大宋年间,重文轻武,许多名妓善诗词歌赋,精通音律,多少人干金一抑,醉卧美人膝。 秦淮河畔烟花地,灯红酒绿,红袖添香不正是最好写照? 「住口,你当我是什么人?!」这只小虫子、这只小虫子……真该捏死他。 乍听一声高吼,再瞧见微微变形的俊逸五官,她识相地把声音降低,「我说错什么了?你的脸歪了一边。」 他脸歪……牟静言胸口的火苗窜到眼底。「你进青柳山庄前没先打听清楚庄里有几个主子吗?」 「这个……」要她老实讲吗? 其实她一无所知,全凭着一股冲动,想先来旁敲侧击,看看她要找的人是不是在这里,聘不聘用倒在其次,反正总有办法混进来。 他会雇用她,她也很意外,虽非有心,但她害他落水是事实。她以为有了不怎么美好的开始,应该是希望渺茫,没想到正要打退堂鼓对却峰回路转。 她猜他肯定是撞伤脑子才举动反常,明明一副被她气得脑充血的模样,却又咬牙切击的收回前言,留下她。 「华阳夫人本姓李,是我兄长的遗嫣,凝香园是她目前居住的院落。」他声冷如冰,双瞳快要将人冻僵。 「咦!凝香园的华阳夫人就是传说中的大夫人?!」原来是她误会了,张冠李戴。 「什么叫传说中的大夫人,你给我好好地解释一番。」有必要一脸惊讶吗? 「因为神龙见首不见尾嘛!老听人提起庄里有个艳冠群芳的大夫人,可是打我入庄里今还无缘见美人一面。」是如何的沉鱼落难、闭月羞花,让人赞叹不绝。 黑撞微沉,暗生冷芒。「别对与你无关的人事物多生关注,记好自个的本分。」 「谁说与我无关,明珠一解要多少银两?还有蝴蝶金钗、双凤银簪、羊脂白玉镯、玛瑙发饰、雄花金步摇、山水浮雄玉扳指……」她林林总总说了不下三+样,将送来请款的清单一字不漏的倒背如流。 「一共花了多少银子?」他语气不快地止住耳边的叨念不休。 「不多不少,三千两白银,请笑纳。」她用俏皮的语气请他爽快点付帐。 寡馊丧夫,无依无靠,他理当担负起照顾的贵任,谁教他们是一家人。 他面色沉冷地睨一眼。「以后一千两以上的开支由她自行支付,青柳山庄再不概括承受,百两以内视其所需斟的,再由月银中扣除。」 她一听为之愕然。「这样好吗?她不是你大嫂?」 牟静言神色一厉。「牟府家产不是她的,任凭她挥霍无度,她该有自知之明,她李华阳不再是青柳山庄的当家主母。」 好沉的一股气,直钻入她脚底了。「那大夫人所生的小少爷,他……」在什么地方?她找了好些天仍找不到他的行踪,这才是夏弄潮急于打采的消息。 「比照力理,我绝不允许有人假借青阳的名义,从中得利。」他对他们太纵容了,以致益发无法无天。 「我不是这个意思……」知道他听岔了,她好不心急地想拉回主线。 殊不知人越急越容易出错,她急急忙忙地想拉住他,好更清楚地表达自已的意思,没注意青石板路上多了块石头,她一个不留心绊了下,整个人往他扑去。 「你在干什么,毛毛躁躁的……」蓦地,他怒喝的沉音从喉间隐去,乌眸微讶的盯着履在夏弄潮胸前的大掌。 他……不,她是女的?! 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少女,东方崛起的新慧星,全球瞩目的科学界之光,成就非凡,足以名列当代百大杰出人士…… 一篇篇的赞扬文章,一个个荣耀十足的称谓,夏弄潮自小就展露惊人才能,跳级完成桔躁乏味的学业,不到十六岁便取得大学文凭,之后攻读硕士、博士,一路以学生兼助理的身分参与科研院的众多实验。 要不是国家留她,加上回报恩师栽培,她早就以最年轻的研究人员进入美国太空总署,成立自已的私人团队专门研究时空的转换,以及平行世界的可能性。 她是个众所期待的天才,早熟沉稳,拥有超龄的智慧,和独立自主的思考模式。 她是不会犯错的。每个人心里如是想着,包括她的师长、同学、邻居,以及家庭成员。 可是在这一刻,她却羞愧得想撞墙,娇容扬起一抹「杀了我吧!」的窘色,巴不得有时光机器在手,将时间倒转回去一个小时前。 「她……我、我偷藏了两颗肉包,以备肚子饿时方便取用,爷儿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分你一颗。」 话一说完,她愣住了,后悔不已的想收回一时口快,那两颗「肉包」要真拿得出来,她能分他一颗吗? 更让人无地自容的,是他错愕又脸皮微抽的神情,似要开口责怪她的胡言乱语,又像被棒球砸到脑门般,一时无语地瞪视她预部以下的位置。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认真说起来,她女扮男装也是借非得已,出门在外,自保是相当重要的一件事,尤其是在男尊女卑的大宋,男人是天、是不可一世的一家之主,女人只能沦为附属品,任其安排决定一生,加上她初来乍到时差点被拐卖进青楼,因此她才做男子打扮以免去不必要的麻 烦,况且如此一来,也方便她抛头露脸的穿梭于市井之间,打采所需的消息。 「她……我是说包子放久了会馊掉,爷儿是金贵之身怎么能吃馊食,待会我让丫鬟给你送上热腾腾的熟食。」 语无伦次的夏弄潮僵硬地后退几步,拉出一段不过分暧昧又安全的距离,有些刻意的弯腰驼背,尽量隐藏胸前微隆的曲线。虽然不大,起码浑圆坚挺,手心一履还是有点肉,带着少女才有的沁馥甜香。 「夏弄潮是你的本名?」不急着拆穿她,眼露深沉的牟静言忽地开口问。 「是本名,有什么不对吗?」她不解,但也毫无隐瞒地回答。 「弄潮、弄潮,此名可男可女。」他意有所指的收回微微发烫的大手,负于身后。 她征了征,随即展颜集笑。「总比弄璋、弄瓦好听吧!爹娘取的名,我将就着用。」 「你从哪里来?」他不动声色的套话,黑眸深幽得像要将她看透。 「你问我从哪来,这……」她要想一下……啊!有了。「来自曲阜,孔老夫子的家乡。」 「你确定?」她并没有当地的口音。 「自己打哪里来的我会不清楚吗?爷儿的问话还真有趣。」想做身家调查呀,要不要写出十代家谱表以供查阅。 牟静言轻敛眉宇。「想留在我身边做事最好别有任何欺瞒。」 「不然,会有什么后果?」唉……他果然起了疑心,不太好唬弄过去。 她问得谨慎,先看他的反应再考虑是否吐实。 「那要看这个人做了什么,若是安份守己,日子便不会太难过,反之……」他预留后言,任凭她提心吊胆的猜侧。 夏弄潮立即明白他的话意,笑若春风拂面,「我一不贪财、二不好色、三不争权,有个安稳窝,夭下太手,谁来拉拢都不甩。」 「我拉拢你也不行?」他语声轻柔,却让人惊得心口评评跳。 「爷儿有给薪晌,你不用拉拢我,至少在府里期间我一定尽!尽力为你管帐。」哇!他几时靠得这么近,微热的鼻息喷得她发尾乱飘。 男人是种可怕又危险的生物,明明两颗眼睛一张嘴,长相大同小异,可有些人一往前站就令人倍感威胁、呼吸不顺。 在府里期间?他心里打了个突,一反淡定的问。「你不打算久待?」 一想到她只是短暂过客,向来冷情弧僻的牟静书眸光一鹜,幽黯深沉。 「没人愿意长居人下,总有一天我羽翼长半了还是得飞走,我有我自己的家。」她的世界、她的研究、她的无限未来。 刚来的头一个月,她心里一直挂念着未完成的研究报告,同时也担心自已的失踪会让家人着急。 可是继而一想,若是回去的时间点不变,是来时的时间,那么她的忧虑便是多余的,因为除了目暗一切的人,否则无人知晓她曾到南宋一游。 想着,也就宽心了。 「即使我用丰厚的酬劳留你?」他眯眼问。 「爷儿,这么舍不得我,你该不是爱上我了吧!我们都是男的耶,你千万别陷得太深,快点清醒,回头是岸,多少佳人等着与你共效于飞,我不当牟府的千古罪人。」她故意夸大其词,打消他留人的意图。 她来自未来,早晚都要回到原本的世界,不论他留她的动机为何,绝了他的念,才不会平添无谓的困扰。 瞧她说得煞有介事,牟静言脸色越见阴沉。「我没有龙阳之好。」 「啊!那更糟了,因为我的清秀俊逸使你意乱情迷,深受我脱俗若仙的半姿迷惑而不可自拔,我的罪过更大了,连老天都要劈我了。」她自吹自插,自比神仙下凡。 他勾着唇,冷冷抽动。「你再胡言乱语,老天不劈你,我先拔掉你的舌头。」 「吓!你爱我爱到连舌头也不放过,我真是太痛恨我自己了,居然成了为害人世的祸水,呢……爷儿,你靠得太近了……」一张放大的俊颜近在眼前,她的心脏会负荷不了。 「你想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吗?我可以让你亲身体会。」他冷厉地眯起眼。 「不用了,我无福消受。」真要命,她踩到老虎尾巴了。 「何需客气,你长得不比女子差,明眸皓齿的惹人遐思,你干脆顺从了我,当个暖床的小帐房,我对你藏在衣服下的「肉包」非常感兴趣。」他在笑,却令人感到十足的威胁。 「这……」她双颊倏地染上沸色,千笑下已的双手护胸。 「还是我直接脱了衣抱你上榻,看看两个大男人如何寻欢作乐?」他越说越露骨,两指抬起她雪嫩下颚。 「我、我是开玩笑的,爷儿别当真,你大人有大量,别怪罪我一时的口无遮拦。」夏弄潮赶紧求饶,就怕他心血来潮,拿她「开荤」。 第五章 她没能耐跟他赌,这方面女孩子较吃亏,就算她来自二十一世纪,也没开放到跟个男人裸程相见。 「你错了,我一向心胸狭窄,胆敢在我头上撒野,我会挖个坑把那人埋了。」一了百了,省得碍眼。 「啊!」她膛大眼,莹莹水眸流动着讶然。 牟静言似有若无地以指腹摩竿粉嫩面颊,眼底有一丝快意。「夏帐房,你这芙蓉脸我越看越中意,也许我真看上你了。」 他说得似假还真,让人打从心里发毛。「爷儿不是要去巡视店铺,请慢走,我就不通了。」 「赶我?」好大的胆子,真忘了谁是主、谁是仆了吗? 冷笑着,牟静言伸手捞回妄想从他眼皮底下开溜的身影。 「是提醒,爷儿家大业大、日理万机,别为一点小事耽搁谈大生意的机会,我正等着大展身手,替你分忧解劳。」她哈哈干笑着。 一阵属于男人的阳刚味飘入鼻腔,本欲退开的夏弄潮一征,脑子里顿生混乱,一股热气漫上薄嫩桃腮。 之前她没发觉他如此高大,肩宽胸厚的仿佛一堵坚实高墙,足以将人困在他的桂格下不得脱身。 直到这一刻,她才以「活生生」的男人看待他,他是真实的,有血有肉,不是古装剧里虚构的人物,她摸得到他,也能与他面对面的交谈, 可是这个发现让她很不安,这个时代的人事物都与她无关,她是个外来者,不该和古人有太多牵扯,最好如风一般来去无踪,一旦她回去了,也就不会有人再记得她。 说白一点,她希望自己是单纯的时空旅人,没人会因她的出现或消失受到影响,或是改变。 「夏帐房,你若是女子,我定要了你,切记这一点。」他语带警告。 夏弄潮一脸的心虚。「好在我是男儿身,否则真要包袱收一收,准备逃命。」 「哼!你能逃到哪里去。」一听到她想逃,牟静言体内燃起一股无明火。 「天下之大,四处可为家……」慷慨大话未毕,蓦地,她有种全身发寒的感觉,好像被藏身林里的野兽盯上。 「四处可为家?」他低嗓似霜,寒人心肺。 「呢……爷儿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受了风寒?我有专治感冒的药,一瓶卖你十两……不,五两就好。」做人不能太贪心,她得小心锋芒太炽。 「感冒药?」他语气略低,神情古怪。 「是特效药!一喝见效,数量有限,不赶紧抢购就没了。」她努力推销着,像个江湖郎中。 他目光冷锐地直视。「有个人也说过和你一样的话,他说汤药太苦了,他们那里有水果口味的感冒糖浆。」 「感冒糖浆」是什么东西没人知晓,不过应该是一种治病的药,他只听过两个人说过。 闻言,她又惊又喜地失了分寸,拉着他的手追问。「是谁?他在哪里?是不是七岁大的男孩?他手上有没有戴着一只钛金……呢,银色手环……」 看了看紧捉臂胯的柔暂小手,牟静言畔色一深。 「你放肆了。」 「我只是在找一个人,他迷路了……」迷失在遍远的时空。 「找到他之后呢?」手臂骤然一轻,他的心却突然沉重了几分。 收回手的夏弄潮迎向他的目光。「带他回家,他的父母在等他。」 「带他回家……」 这就是她的目的? 「他不属于这里。」 「不属于……」 牟静言黑眸伟莫如深,教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其实夏弄潮那一句话的全意是—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理应回到原本的时空,可是她不能明说是来自未来,因此难免产生误解,让人以为她知晓牟府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是,天底下没有不邃风的墙,青柳山庄表面看似平静,暗里其实波涛汹涌,只等着有人戳破和平的假象。 水榭楼阁、雄梁画棣、澄湖蓝天,加上春花夏符点缀,堆砌出一片水滥滥的美丽风光。 占地广大的青柳山庄规画十分完善,院落各自独立,并依身分决定分配到的院落之大小、位置,例如,主屋静苑是历代当家居所,牟老爷过世后便由长子牟静书迁入,偕同妻妾住了三年,在他意外身亡后,遗嫣悉数迁出,换牟静言搬入。 不过他的侍妾扶苏并不住这儿,喜静的他不愿让人打扰,因此她独居最为僻静的兰心小筑,平时未经传唤不得进出静苑。 下人房名为秋露院,东院供男仆居住,西院则为丫鬓婆子,一墙之隔互不相通,严守礼教。 桃花坞是管事、帐房们的住所,可目前只住了一名帐房夏弄潮,其他人不知因何故被迁走,各自回家与家人同住。 至于铺张奢华的凝香园住的是寡妇李华阳,也就是牟静言的大嫂,下人们口中的大夫人。 但她的独子牟青阳却未与她同住,他在扔娘的照顾陪伴下,位到上了锁的云起阁。 「翠儿,这些帐款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拿去给帐房核铺,为什么还搁在我的梳妆台上?」 一身华服的李华阳款步轻移,指着梳妆台上的一叠帐单质问贴身丫鬓。 那上挑的桃花眼嵋态横生,瑶鼻如玉,黛眉如逮山,菱角嘴儿抹上桃红胭脂,将一张颠倒众生的美颜点缀得更娇妍,此刻眼里虽然酝琅着小小不悦,但并不损及半分丰采。 「夫人,不是翠儿偷懒不做事,翠儿也是受了气才回来,夫人要为奴眸出口气。」一脸愤愤难平的翠儿大吐苦水。 李华阳轻睐杏目。「说来听听,谁给你气受了,我李华阳屋里的人,还有人敢不长眼的欺凌。」 细语柔腻,仿佛调丁花蜜般软甜,让人一听酥了腰骨,但并不难听出她话中的冷意和轻慢。 打狗得看主人,她李华阳养的狗谁敢打骂,就是和她过不去。 「不就是新来的帐房,仗着二爷的余威跟咱们过不去,我好说歹说是夫人你平常的用度,一分钱也省不得,可是夏帐房架子摆得可高了,强硬表示各房月银是固定的,不能厚此薄彼。」她是夫人房里的人,居然连半点颜面也不给。 「真有此事?」一个狗奴才,气焰敢这么嚣张。 「是真的,夫人,翠儿不敢有半句欺瞒,夏帐房把银子掐得很紧,翎株必较,没人能多挖出一两银。」简直是看守银两的钱鼠,谁也别想捞点油水。 翠儿说时的神态是羞多于恼,秀气小脸微浮淡红,似嗔还怒地道出心底的小疙瘩,却也没搬弄是非、恶意批评。 就像府里的每一个怀春丫头一样,她也对俊秀非凡的新帐房起了爱慕之心,芳华姑娘遇见俏儿郎,难免芳心一动。 二爷严肃又难以亲近,她们高攀不上,也没胆妄想他枕边人的位置,原因无他,只因夫人善妒,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举凡有心自荐枕畔攀附高枝的丫鬟,下场绝非一个惨字足以形容。 「没跟他提过是我要花用的银两吗?打从我嫁迸青柳山庄第一天起,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每样也马虎不得。」小小帐房能有多大的权限,除了孤假虎威还能有什么本事。 「提了、提了,还往他屋里送了不少礼呢!但是他硬气得很,礼收是收了,却给我一句回不了嘴的话。」让她当下气得说不出话来。 「什么话?」李华阳罗帕轻拧,拭着嘴角。 「一切听凭爷儿的吩咐,不敢擅作主张。」新人上任就是不知变通,一板一眼的守着死规矩。 这年头谁还照着上头的意思力事,谁不是有好处就尽量放手捞,尤其管帐的是油水最多的肥差事,只要懂得开通,哪个不荷包饱饱。 拿二爷来压人呐!真是个好奴才,我倒想会一会,看他是生得三头六臂,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她掩嘴轻笑,媚眼横睨。「去,柳儿,去把他给我叫来,这会我闷得慌,正好找个人来解解闷。」 凝香园里有八名服侍的丫鬟,姿色一般,其中以翠儿、柳儿与李华阳最为亲近,她们也是她的陪嫁丫鬟。 所谓什么人养什么狗,长期在生性贪婪、自私的主子身边伺候,自然而然染上她不可一世、骄矜的习性,对同样入府做事的丫鬟家丁非常不客气,有对连管事都敢给脸色看。 上任帐房就是无法忍受被几个女人指使差遗,又夹在两位主子间难为做人才以老母生病为由请辞,留下没人收拾的烂摊子。 李华阳算盘打得精,她以为走了个碍事的,分身乏术的牟静言定会将府内琐碎杂事交由她全权处置,譬如下人的调任、接待宾客,以及最重要的银两用度,那么她也就能以当家主母的身分重新掌权。 「听说大夫人找我,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姗姗来迟的夏弄潮一身儒难衣衫,腰间挂着一只螃龙玉佩,腋下夹着本帐簿显得有些匆忙。 「你就是新来的帐房?」放下茶杯,李华阳似笑非笑地横睨一眼。 「是的,大夫人,我叫夏弄潮。」她有摸有样的打躬作揖,并刻意压低着嗓音,不露出破绽。 「左一句我,右一句我,没人教过你这奴才,在主子面前得矮上一阶吗?」她摆出主子架子,下马威压制新帐房。 「大夫人此言差矣,我凭本事入府做事,不靠夭、不靠地,只靠一颗灵活脑袋和一双巧手,并不比人低上一等,何况有求于人是牟府当家,我用心千活换取酬劳不可耻。」倒是她的想法和态度不可取,主子是人,奴才也是人,何分贵贱。 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夏弄潮占了先天上的好处,一张讨喜的皮相让她轻易地和下人们打成一片,并藉着闲聊得知府内的大小事。 关于大夫人的种种传闻她几乎无一遗漏,大夫人的风评并不佳,是个令人畏惧的棘手人物。 所以有不少人……呢,以丫鬟居多,一再提醒她要谨慎应对,不能有半丝怠忽,但是在人权平等、言论自由的现代生活了十九年,根深蒂固的观念是改变不了的,她没法唯唯诺诺的奉迎拍马屁,巴结坐在高位的人。 「你胆子可真不小,主子说话也敢顶嘴,你就不怕丢了差事,被人赶出青柳山庄。」她话语轻柔似水,却不难听出话中的威恫。 「我没做错事为什么被赶出去?所谓有理走连夭下,不能因为我说实话而罢免我的职务,这太没道理了。」她振振有词。 「你在指贵我蛮横无理!」李华阳笑眸转冷。 她很想点头说是,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夫人有权指正我的错失,若我真有哪里做得不对,定会立即改正。」 「你……」她微恼地沉了沉眉,正想命人赏一巴掌予以惩戒,但继而一想此人仍有可用之处,遂作罢地缓下脸色。「你不晓得的错处,我一一指给你分晓,第一……」 李华阳以据傲的语气细数新帐房该遵循的规矩,从钱财的支用到职务上的认知,林林总总说上半个对辰,内容无非是在张显自身的尊贵地位,要人识时务为俊杰,别为一点小事而得罪她,一个小小的新帐房如蝼蚁一般,她一捏就能捏死对方。 「大夫人的意思是要我睁一眼、闭一眼的给你方便,不管你要用多少银子都得通融。」她听明白了,可是…… 以为新帐房「懂事」了,李华阳满意地抿唇一笑。「不会少给你好处的,只要你言听计从,为我所用,你将来不会只是个帐房。」 第六章 利之所趋,谁不折腰。 「大夫人你这是害我嘛!要是爷儿知道我和你狼狈为奸,共谋府里的银两,那我这帐房还当得成吗?不用你赶就先被扫地出门了。」当她傻了呀!大宅门内的尔虞我诈与她无关,她才不想瞪这淌浑水。 明哲保身,不卷入是非,她找到小豆子就要回去了,哪有心思在手眼前的小利益。 「在这府里是我说了算,你敢不听?」她沉下脸,眼露威胁。 「可是爷儿也说了,凡是与他的话有所抵触的皆不做数,唯有他定下的规矩才可依从,大夫人你说我有胆连逆他吗?」反正把一切的贵任往他身上推准没错,谁教他是「一家之主」。 闻言,那张艳比牡舟的娇颜顿时扭曲。「好你个狗奴才,敢拿二爷来压我,看来不给你点教训,哪天气焰一高,都要爬到我头顶上撒野了。」 「翠儿、柳儿,还不动手。」 李华阳朱唇一殷,身边两名唯命是从的丫鬟微露抱歉神色的走近,一人一边准备架起夏帐房,让向来伤人不见血的夫人予以薄惩。 「我的人谁敢动,真当府里无人,不把我这当家的放在眼里吗?」 其实翠儿、柳儿并不想为难新帐房,年过二十的两人早对其心生好感,巴望着早日觅得良缘,摆脱看人脸色的奴仆生活,但是主子的命令又不得不从,只好刻意走得慢,一边观察夫人脸色,看能不能趁机说点好话为心上人免去责罚,只是一见主子面色不善,意欲藉 杀鸡儆猴的动作回报二爷的冷摸、不通情理,求情的话语便消失在嘴边,不敢挑战主子的怒气。 幸好夏帐房福星高照,当她们刚走近,正要动手,二爷的声音便传来了,她们从没一刻像现在这么高兴看见这位冷面阎王。 「大嫂,莫不是闲适日子过久了,开始没事找事做,想找个人打发时间吧。」她真的太闲了。 一见到气势伟岸的小叔到来,抖椅软榻的李华阳故作娇羞地扮理云鬓。「哎,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平日请都请不来的人,怎么今日有空来探望遭人冷落的我?」她不无埋怨地说,语气中透着对他的不满和怨慰。 「我不是来找你,新帐房百忙之中被你给叫来,你可知府里有多少帐目待整理,你此举耽误我接下来的行程。」一双沉眸如黑夜,深邃幽黯。 罗帕捂嘴,她笑声清甜的柔语,「怎么这般无情,开口没句好听话,冲着咱们的旧情分,好歹说两句顺耳话哄哄我,别冷言冷语的惊吓我孱弱的心窝。」 李华阳巧笑盈兮的双足落地,柔若无骨的柳腰摇曳生姿,脚下一颠,熏了香气的罗帕往前一挥,人徉装无才的投怀送抱。 知其性情的牟静言并未被她得逞,移开身子让她扑了个空。 「别忘了自已的身分,要是在下人面前闹了笑话,有失颜面的是你。」他警告她恪守礼教,别让自身难做人。 杏眼一嗔,她满脸怨色的娇语,「你当我是毒蛇猛兽呀!避之唯恐不及,当年我也不过做了件后悔莫及的错事,你偏是记恨至令,教人好不伤心。」她假意拭泪,好似自己才是被辜负的那一个。 「省了你的惺惺作态,你不生厌,看得人也厌烦,别挑战找的容忍底线。」牟静言摸然以待,不为美色所惑,绝口不提当年事绝非对她仍有依恋,而是从未挂在心上过,何来不必要的虚情假意? 当初两人的娘亲是相交甚笃的姊妹淘,先后怀上孩子指腹为婚,盼儿女结亲。 谁知道势利眼的李员外看牟静言母子失宠便想悔婚,不顾妻子的反对和牟府大房牵上线。 在父亲的劝说下,让本来属意牟静言的李华阳答应嫁给牟府大少,毕竞贫贱夫妻百事哀,所谓的道义、儿女私情哪有富贵荣华重要。 直到嫁入牟府,她才万般后悔,他们父女俩根本就押错宝了,牟静书并不如想像中好控制,也很快的认清她的真面目,移情别恋另结新欢,让她成了受人耻笑的糟糠妻。 「二弟还是这番冷性子,你就不替我多想想,空闺冷床,长夜漫漫,我这熬呀熬的要熬到什么时候?」就你不解风情,忍心让我孤枕难眠。 死了丈夫的李华阳可没打算背座贞节牌坊终老一生,她夫死不及百日就急着和曾经的未婚夫、现在是小叔的牟静言重拾旧好,可牟静言不为所动,并在她积极布局时迎入扶苏侍寝断其念头。 「你要熬不住就择人改嫁,我会备妥半盛嫁妆送你出阁。」没人勉强她留在牟府守寡。 噗嗤一声,十分细微,若不仔细听还真没能发现。 小叔嫁馊?民风保守的大宋居然也有这等趣事,教人不觉莞尔。 两颗眼珠骨碌碌转的夏弄潮在一旁看戏,她左看看、右看看,看得兴味盎然,只差没拿张小板登坐着,闲嗑瓜子泡壶茶。 「你竞敢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含辱受屈,空等这些年只为一圆心中所憾,你的心真是铁打的不成,杠费我一片情意……你……你在笑什么?」她说得如诉如泣,比唱戏的还精采,谁知话锋一转,对象变成旁边的「观众」。 「你是指我?」夏弄潮一指自己鼻头,唇畔小朵笑花尚来不及收回。 「不是你还有谁,这里有哪个人敢目中无人,态意嘻笑。」这奴才不好好整治一番,退早是她肉中刺。 她摇着手直辫解。「我是不小心笑出声,绝对不是刻意打断两位主子的交谈,你们请继续郎有情妹有意的旧情纬绵,我是灯柱,不存在。」 夏弄潮装作一派正经,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目视地,可是嘴角的笑意仍泄露出一丝莞尔的淘气,让牟静言又好气又好笑。 「旧情绵绵?」她真瞎了眼,哪只眼看出郎有情妹有意的。 「有句话说得好,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爷儿要怜花惜花,当个情深义重的护花郎。」一个一表人才,一个貌美如花,天造地没的一对俪人。 牟静言冷然沉眸,大掌一伸压在她头顶上。「你嫌我给你的活太少,想要把陈年旧帐橄出来重算一遍是不是?」 多话的舌头。 「你别压,重得很,我的脑袋瓜快被你压扁了。」天哪!起码有千斤重,脖子要缩进身体里了。 他冷笑。「祸从口出你最好记住,我不想三天两头换帐房。」 一瞧见她事不关己的打趣模样,牟静言心底莫名地生起一股无明火。 别说现在他和李华阳是叔馊关系,他不可能对她有非分之想,事实上,早在两人婚约尚在时他便无心于她,只是碍于两家的交情不便明言。 老实说,兄长的迎娶对他的伤害更胜于两人联手的背叛,因为他的娘亲为此一病不起,自认有愧于亲生儿而终日郁郁寡欢最终撒手人室,抱憾而终。 「这是威胁,爷儿,诚实是种美德,你该鼓励而不是用高压胁迫,你没瞧见大夫人含情脉脉的眼神吗?连我瞧了都要化成一摊水,拜例在她石榴裙下。」如果她不是女的,肯定被勾走了魂。 瞧她越说越没分寸,他手上的劲道也越重。「夏帐房,你想见自个脑袋爆开的景象吗?」 「这个……我最近肝火上升,还是少言为妙,免得口臭熏晕了人。」她识相地一缩双肩,尽可能不惹恼看起来想杀人的男人。 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难为情,虽然她的恋爱经验值是零,也没有爱慕的对象,可是她知道,人体的费洛蒙是最好的催情剂,一旦情动,任谁也阻止不了。 夏弄潮有颗科学家的头脑,太过理性了,几事习惯以客观的角度切入,秉持研究的精神看待事物发生,因而没察觉到自己心情上的转变。 她变得太在意从不给人好脸色看的主子,对常没大没小的和他拌嘴,当他是严厉却有趣的伴。 李华阳的娇媚让她有种乌云将至的不适,不自觉口出连心之论,好压下胸口不知名的情绪波动。 「二弟是让人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吧!这新来的帐房例是讨人喜欢,说的全是我的心头话。」看来过于正直也不是坏事,若能加以拉拢,日后对她在府里的地位有助无害。 李华阳心机深沉,打着如意算盘,多一分助力便离她的目标更近一分,凡是可供利用的一个也不放过。 眼露不屑的牟静言避开她有意碰触的柔美。「大嫂莫非忘了青阳,若是他再有一点闪失,你以为青柳山庄还容得下你吗?」 言下之意是看在小侄子的分上才容忍她,否则以她丧夫后的所作所为,早已能够以败德为由赶出府里。 她一听,神色微变。「我的儿子我自个会照顾妥当,用不着你费心的提醒。」 明显的,她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说起话带了刺的拔高尖音,好似别人的关心有所图谋,意在试探她这个为人母者有无失职。 「把他一个人关在云起阁不闻不问,你还真是含辛茹苦的好娘亲。」他极尽嘲讽,不给人留半点余面。 娇颜恼羞的李华阳气愤难平的一吼,「这是谁的错,你见死不救任他沉入湖中,让我好好的一个孩子由聪明伶俐变为痴儿,我没找你讨回公道,你倒怪起我。」 见死不救?一旁正欲摆脱魔掌的夏弄潮膛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向牟静言。 牟府小少爷失足落水被救后变成痴儿一事众所皆知,可是没想到另有隐情,这场意外是人为的或是不慎跌落,怕是这府里不能说的秘密。 「你瞪着我干什么,真把她的话当真?!」小家伙孤疑的神情让人非常火大。 冷不防一声怒喝在耳边响起,夏弄潮吓得差点跳起来。「我、我没有瞪你呀!我在思考,你看我两道眉毛都连在一块了。」 幸亏她反应机灵,否则不晓得坏眸气的男人又要给她安什么罪名。 「青阳溺水时我没瞧见,等下人一喊,我才发现人已消失在湖面。」他当对背期而立,正与人商谈下一季的茶叶和布匹买卖。 事发至今,牟静言从未向人解释当日情形,任人心中存虑,以为他有心加害兄长子嗣,好独得牟府家产,可是被那双明净水眸一睨,他不知为何就是不想遭她误解,冲口而出未能及时伸援手的真相。 他再怎么痛恨兄馊也不会对个无辜孩童下手。 「你胡说,全是一派谎言,明明有人看见你在不远处,你却狠下心的橄过头,视若未睹。」她的儿子在他冷血的摸视下沉入湖底。 他蔑然嗤哼。「是谁瞧见我抽手旁观,让他来当面对质。」 「你明知道牟府没人敢出面指证,你这不是存心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她说对泪眼婆姿,虽欲夺框而出的泪珠微含着。 美人落泪,教人动容,至少夏弄潮就看得鼻酸。「大夫人别难过了,小少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相信一切都会否极泰来的。 「还有爷儿你也别老端着一张冷脸吓人,都是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家和万事兴,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她说得头头是道,满像一回事的,可是听的人却很想掐死她,恼她多管闲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岂能三言以蔽之? 「对了,青阳少爷住的云起阁在哪里?我有本流传千年的医书,说不定能治好他的痴症。」那本书正好派上用场。 第七章 夏弄潮以为自己的好意能为人接受,未科华阳夫人却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脸色发白地大声咆哮。 「不许你接近我的儿子,他是我的命根子。心头肉,谁也休想靠近他半分—」 不能靠近,为什么? 如果只是傻了,只要派几个人跟着他,还能发生什么事,难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里有了创伤阴影才保护过度?可是从大夫人慌乱的眼神来看,又不像是那一回事,仿佛在隐藏什么地加以掩盖,这样才能安心地过太平日子。 到底是什么,为何让她这么恐俱? 「离她远一点,别心存好奇,她不像表面上所见的那般简单。」看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不难猜侧她在打什么主意。 「哎呀,爷儿,别突然停下来,我的鼻子撞到你的背了。」好疼呐!不知道有没有撞伤? 牟静言面冷的回过头,见她揉着鼻头的可笑模样,眸底多了一抹光亮。「谁教你走路不看路的神游太虚。」 「我哪有不看路,是你突然停住不动,才会害我撞上你。」她可不可以向他要求赔偿医药费,或是职灾补偿,她伤得很重。 「你在埋怨我挡了你的路?」他冷凝着脸,貌视那张有话想说却又硬生生忍住的小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我在怪自己不长眼,明摆着一堵肉墙在眼前,还不自量方地撞上。」她很不甘愿的说,明嘲自身,暗讽主子的不厚道,欺人才薄。 「你是不长心眼,傻得看不见老虎的利爪,若非我及对赶到,你这条小命还保得住吗?」不知人心险恶的小笨蛋。 「你是说你救了我?」有吗?她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 夏弄潮的迟顿让牟静言几乎要叹息出声。「我也有护你不周的地方,自个要当心点,看似无害的美丽事物往往最致命。」 「你不是在告诉我大夫人想加害我吧!她抽了口气。 这会回想起来,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一股谏然,古代阶级观念极重,打死一个下人不算什么,大夫人当时的神情像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虫子,要杀要剐全凭她心情。 换言之,要不是他出声喝阻,她肯定被折腾得体无完肤,甚至有性命之虞。 吓!她的命是捡回来的吧! 拥有高智商的夏弄潮以往专注在实验研究上,鲜少与人打交道,人际关系单纯到不能再单纯,加上在现代伤害、杀人皆是公欣罪,不是谁都会知法犯法,难怪她对人失了防心,没想过有人会因一时喜恶而对她不利。 「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把看到、听到的往心里搁,真真假假,得靠你自个分辫。」他言尽于此。 牟静言暗暗纳闷不已,向来不插手这种事的他为何会因她破例,与大房两相不往来是他一贯作风,免生风波。 可是一听下人来报,夏帐房被大夫人叫到凝香园,当下他二话不说的丢下一千议事的管事、掌柜,唯恐退了一步的飞奔她所在的后院。 为人心慌的心情从未有过,他对她的在意似乎超手自己的想像,不仅不拆穿的配合女扮男装的她,如今还为她再次打破原则,她严重的影响到他的一举一动…… 蓦地,沉静黑眸低视芙蓉玉巅「刹那间,他似乎有些明了。 「哇,爷儿,你救了我耶!我该不该泉涌以报答谢你的大恩大德。」她脑中飞快地回想有什么历史资讯可以提供给他,让他大发利市,赚大钱。 看她表情生动的哇哇大叫,他冷硬的嘴角微微匀起。「真要报答就以身相许,我发现我自已癖好男色。」 「嘎?!」她表情一顿,浑身僵硬的圆睁双目,一副被雷劈中的蠢模样。 夏弄潮把他的话当真了,同性恋在现代并不稀奇,多得是名人出柜,高喊爱情无罪、恋爱自由。 但是他跟她……她忽地打个哆嗦,心头感觉到一丝凝啼的异样,下意识的,她不希望他有断袖之癖。 一张既困惑,又感到涩然的小脸微露挣扎,早已忘了笑是什么的牟静言见状低声轻笑。「一句玩笑话值得你认真得脸发皱吗?难不成你真以为自己足以迷惑我?」 她更加心烦气躁的板着小脸。「爷儿,这种话就算是开玩笑也别讲,别让我对你动心,那会很麻烦的。」 「麻烦?」他眼露兴味的盯着她。 她的思维方式也怪异,不恼他娜榆取笑她,反倒要求他别有令人误会的言行,以免有没完没了的牵扯。 「我先申明不是你不够好,而是我最终是要回去的,你和我之间若有什么是不会有结果的,我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你到不了的国家。」她下意识地抚摸晚上银白色手环,寻找安定的力量。 回去?他两眉倏地一拢,鹰眸冷锐地殊起,相似的话他曾从另一个人口中听过,青阳在昏迷三日夜清醒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他要回家,他的家是没有人去过的远方。 到底有多远?为何不同的两个人会说出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他们之间有何关联? 莫名的,牟静言心里报起一阵惊涛骇浪,像害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难以手息的翻搅着。 「不过有件事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大夫人要把小少爷关起来?痴傻又不是传染病症,犯不着提心吊胆的将他与别人隔离吧。」 夏弄潮不经意的提问,让他的脸瞬间沉下来。「我说过别过问此事,大房那边自有处置方式,一个小帐房休要多嘴。」 「话不是这么说的,有病就要医,而且我听人说小少爷并非得疯病,而是中邪了,满口别人听不懂的胡言乱语……」 入庄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利用闲暇时分四处串门子,从口风不紧的下人嘴里探知一、二。虽然还不能完全肯定,但起码有七成的把握,牟府小少爷就是她要找的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都可以穿越时空来到古代,不慎落水的男童为何不可能交换肉体,更甚之,她怀疑原来的小少爷早就死了,现在这个牟青阳是冒牌货,所以大夫人才会关着他,不想他真实身分曝光。 「住口,不许再谈。」牟静言冷厉地出言制止,语气严厉。 「让我试试看,不做任何努力就放弃不符合我一向秉持的原则。」她必须亲眼看到人,证实自已没有找错方向,时间的差距是她仍有疑虑的最大原因。 小豆子失踪是她来时的三个月前,但牟青阳落水被救起却是三年前。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时空机器传送过程出了错,毕竟它在时间上控制一直不太稳定。 晶亮清撞水波激猛,美目轻睐扬玉泽,那闪动的盈盈光华仿佛质地清润的黑玉,特别灿烂夺目,扰人心神。 黑撞一深的牟静言迷眩了,他沉默不语地望着益发娇美的瓜子小脸,胸口突来的撞击让他呼吸变得浓重。 他平静的心湖因为她的出现产生一圈圈涟漪,他第一次这么渴望一个人。 「你、你千什么用要一口吞了我的眼神看我,就算我长得再秀色可餐,你也不能拿我来打牙祭。」她怎么突然有腿软的感觉?看着他,心跳莫名加速。 「我曾说过你若是女子,我定会要了你,记得吗?」他语轻如絮拂过她耳畔。 她心口跳了下,不轻不重的一喘。「我们在谈的是你的侄子,你不想他恢复正常吗?」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不论你是男是女,都将成为我的人。」他低俯,以唇擦过她柔嫩粉腮,宣告自己的决定。 微愕的夏弄潮想退开,却落入他探来的大掌,像只无助的黄雀被接入怀中。「你、你不可以对……对我出手……」 「你想逃到哪去?」除了他的怀抱,她哪里也去不了。 无可遏止内心的渴望,他头一低,封住那扰乱他心绪的樱红小口,顺从心意地吮吸挑逗,吻得深入。 他让夏弄潮意会到自己有多脆弱,像个— 普通女人。 她不逃,成吗? 一个在她年代来说,已是一堆白骨的男人,先不论两人之间相隔几百年的时空,光是她此时男儿身的装扮,要有个什么,那还真是糟呀! 何况她只是「到此一游」,找到要找的人,还是得回到自已的世界,不可能为他留下。 她来得突然,也希望走得洒脱,最好是低调再低调,什么人也不沾染。 「唉,他怎么会对我感兴趣呢……」百思不得其解。 当务之急是赶快找着小豆子,早点回家,其他事能避就进,想多了只是给自个找麻烦。 只是,她心跳得这么快是怎么一回事? 抚抚双颊,竟有点烫手,这……不会是发烧吧! 还是事实上她有些……心动? 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她必须把持住自己的心,不让它蠢蠢欲动。 边走边思考的夏弄潮拚命告诫自己,不该有感情的牵绊,可那道想从心头排除的人影却益发清晰,盘桓不去地占据她所有思绪。 不自觉地,脚步越走越慢,即使有人从面前经过,笑着和她寒喔问候,她也心不在焉的往前走,好似没瞧见人一般。 蓦地,额头传来剧烈的疼痛,她惨叫一声,连忙伸手护头,一颗掉落的核桃壳在她脚边滚动。 「谁?!谁用暗器偷袭我,快报上你的名来。」好疼呀!准肿成包。 揉着发疼玉额,她抬眸一瞧,愕然一讶眼前陌生的林园造景,几株玉兰悄然吐露芬芳,一裸参天巨树遮住头顶阳光。 但是奇怪得很,平时人来人往的大宅院,此时却不见半个人,感觉有几分秋天落叶凋零的萧瑟戚,冷冷清清地带来寒意。 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先前没来过……等等,那里有幢楼高三层的楼阁,高挂的门区写着云起阁……咦!云起阁?! 那不是关着牟青阳的华丽牢房? 「外面说话的人是谁,你是新来的对不对,我命令你立刻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门窗紧闭的二楼,传来极其不满的男童声,他扳动着打死的格子窗,嘎咬嘎咬的声音十分刺耳。 「请人帮忙要有礼貌,这么不耐烦,谁肯伸出援手。」就算有心也会被他气走,抽手不理这个欠管教的臭小鬼。 「少罗唆,别跟我说大道理,我不听也不想听,我要出去,快放我出去,你们不能关我一辈子。」他叫囊着,更加用力摇晃窗棂。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我手上没钥匙,想帮你也使不上劲,不如我们来聊聊天,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被关在屋里。」听他的语气不像是痴儿,反倒伶俐得很,肯定是个教人头疼的鬼灵精。 他不快的大喊,「有什么好聊的,钥匙在傅嬷嬷身上,她都别在裤腰带,你走近一扯就落入你手上,她又老又痴肥,绝对追不上你。」 咳!居然叫她当小偷。「你怎么不自己去抢,我虽然没多少出息,可也不是当贼的科,偷鸡摸狗的事我做不来。」 「叫你做你就去做,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以后牟府的家产有一半是我的,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一定把你卖给人口牙子,让你一辈子见不到亲娘。」他学人发狠地叫嚣。 其实他不只一次想从满脸苦瓜的老奶娘那儿偷来钥匙,可是她精得像背后长眼睛似的,偷不着,他只好找机会看能不能脱逃,可她每回一来,身后都带了两个粗手婆子守在门口,他一想溜走,两尊大门神便往门前一站,挡住他的去路。 第八章 他逃了又逃,但每一次都被捉回来,最后那些人心一横,千脆把他关在叫夭夭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屋子里。 「我的确不知情,你忘了我是新来的,对府里的规矩了解得不够透彻。」她故意逗他。 「你是笨蛋呀!除了我二叔,谁敢大声地说要分走一半的财产,我是牟府小少爷,你要听我差遣的小主人。」他气得直恼怒遇到个二愣子。 夏弄潮假装忧然大悟地俄了一声。「原来是小少爷呀!我常听其他人说你疯得很彻底。」 「我没有疯,是他们胡说,我才不是胡言乱语的傻子,我、我想回家不行吗?我的家不在这里……」他说着声音转弱带哽咽。 「那你家在什么地方?」她的心跳得很快,满是雀跃。 鼻音浓重,他便咽的抹去眼泪。「说、说了你也不懂,我家好远好远……」远到他一辈子也回不了。 「那你喜不喜欢冰淇林?」小豆子的最爱,每回都跟她抢。 「冰淇琳?!」他以为听错了,童目圆睁。 「还是薯条和炸鸡,如果有一大腕林上炼乳的红豆刘冰就更好了,清凉消著又好吃。」不过她比较怀念的是可乐和香辣鸡腿堡。 窗户旁的小人影忽地跃起,脸贴着窗直用双手拍打。「你怎么知道薯条和炸鸡,你从哪里来的?!」 「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不论你走路、骑马、坐车或搭船也到不了。」 「别要跟我打哑谜,你是不是来自太平洋岛国?!」他问得迟疑,不敢说得太大声。 「五大洋、七大洲,南极企鹅,美洲豹,澳洲的无尾熊和袋鼠,非洲的白犀牛和狮子,台湾的梅花鹿和长鬃山羊……!她一一细数现代地理知识。 「你是谁?怎么会跟我一样来到这儿?」他眨着泪。 「你傻了呀!蓝雁行,我真该把笨蛋两个字还给你,和我聊了这么久,你居然听不出我是谁。」这颗笨豆子。 「你……你是……弄潮姊姊?!」震惊不已的他张口结舌,简直不敢置信。 「原来你脑子没摔坏,还记得疼你的弄潮姊姊,算是没白来这一回。」幸好找着人了,未无功而返。 豆大泪珠从眼眶滚落,蓝雁行哭得浙沥哗啦。「你来带我回家是不是?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哭什么,男孩子有泪不轻弹,就要回家了,给我收起泪水。」是该高兴的,此行的任务有了完美的落幕。 可是,心里沉甸甸的,有种没来由的失落。 「我才没有哭,弄潮姊姊,我这叫喜极而泣。」他又哭又笑,指间净是擦不完的泪。 好久好久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他害怕得天天作恶梦,总是哭着睡着。 「喜极而泣也是哭泣的一种,小豆子。」没好气的纠正他一句,她提振起精神,不让心底小小的落窦影响此时的喜悦。 还好来得及,她没在这个时空迷失自已,区区一个吻不算什么,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忘记,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值得怀念的瞬间……夏弄潮试着说服自己,不去记住那个令她评然心动的男人。 「弄潮姊姊,你要怎么带我回去?你和爹地研究的时空机器成功了吗?」他们很认真地投入研究计划,争取国家补助。 「是呀,所以我们快回去吧。」夏弄潮不想让个孩子知道他的父母的私心,遂低调地模糊带过。 她刻意忽略胸口那莫名的怅然若失,开始教导蓝雁行使用钛合金手环。「在手环钩予图形旁边有个按钮,你一按下去就会浮出立体投影……」 没待她解说完毕,蓝雁行好不沮丧地打断她的话。「被人拿走了,他们说那是害人的妖物。」 「谁拿走了它?」不找回来,他俩的麻烦就大了。 「牟青阳的娘,她尖叫着从我手晚上拔下,紧紧抓在手里不肯还我。」那人才是疯子,明明不喜欢见到他,却三、五天来一回,看着他的脸不言不语的猛流泪,临走前又骂他是该死不死的恶鬼。 她讨厌他,恨不得他死,可是她又不能让他死,必须留下他,因为某个他不清楚的理由。 「那就糟糕了,我们得想办法从她手中把手环拿回来。」她会藏在哪里呢? 「弄潮姊姊,我不想被关了,你可不可以先把我弄出去?」门窗不开,风进不来,空气好闷。 「你别急,让我想一想……」如果不用钥匙,她用陈年醋滴在锁头上,它几时会锈化…… 不行,那太久了,等小豆子脱困,她都齿摇发白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什么都缺乏的情形下,谅她再聪明也无济于 事。 不过穷则变,变则通,也许她多到庄外走动走动,能袭现她需要的物质,制造出可以快速溶解锁头的腐蚀性药剂。 就在她专心寻思着可行之法时,一道身影迟缓的走近。 「你是哪个院落的奴才,谁允许你擅入云起阁的,向天借了狗胆不成?」一声沙哑的厉喝从背后传来,吓了一跳的夏弄潮下意识的回过头。 蓝雁行闻声连忙噪声,以免弄潮姊姊「劫牢」的计划会胎死腹中。 「还不回话,难道你不知道没有大夫人的允许,谁也不许到这里来。」长得人模人样的,不过面生得紧,应该是新进府的奴才。 「这位婆婆,我是新来的帐房,因为咱们山庄实在太大,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她顶着一张无害笑脸消弭他人戒心。 「什么婆婆,没规矩,叫我傅嬷嬷。」她眯起一双老眼,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新帐房。 「是的,傅嬷嬷,原谅我不长眼惊扰到你老人家,真该罚我给你捶捶背、担担脚,倒杯热茶赔个不是。」她礼数周全,给足了老嬷嬷面子。 「免了免了,我这把老骨头消受不起,你哪儿来哪儿去,别在这儿逗留。」她挥挥手赶人,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诚意十足地向她这个老婆子赔罪,她也不好再恶言相向。 「是是是,不过我斗胆问傅嬷嬷一句,我听小少爷说话挺正常的没疯呀,大夫人怎么狠心关着他?」她假意长舌,采人是非。 「主子做事由得你插嘴吗?好好千活去,少来探头探脑像贼儿的。」傅嬷漆痰音浓重的赶人,丝毫不露半丝口风。 夏弄潮心思细腻,从怀里取出一颗用油纸包着的喉糖塞到她手心。「这东西润喉,能化痰和止嗦,你含着别吞,到了夜里你就好睡多了。」 「这是什么怪东西?」傅嬷嬷依言将圆圆扁扁的小丸子放入口中,顿觉一股沁凉,喉头舒坦许多。 「这叫喉糖,是用多种药材混着糖水熬煮,等它煮成粘稠状再放到乾硬,便可揉制成一颗颗糖球。」她不藏私地又多给两颗,轻松拉拢人心。 「嗯,味道怪了些但不难闻,我整个人都舒服起来了。」只有两、三颗够不够呀,如果多一些…… 「傅嬷嬷,你没别的事要忙吧,咱们一旁聊聊去,我告诉你更多治疗痰症的秘方……」谁说她不长心眼,这不拐走一个老嬷嬷。 牟府种种不为人知的秘辛,问谁最清楚,莫过于在府里待了大半辈子的老仆妇。 由傅嬷嬷口中,夏弄潮弄懂不少曾经纳闷的事,也更晓得自己该做什么了。 「爷儿好久没召唤扶苏了,妾身以为你早已忘了我,再也无法服侍左右。」 美人娇软柔弱地依偎宽厚胸膛,蒲柳身姿仿佛无骨,羌丝般地缠烧身侧的大树,不死不休,一生一世跟随。 出身勾栏的柳扶苏身子骨不佳,巴掌大的瓜子脸令人怜惜,凤眼透着一丝明媚,欺霜赛雪的白嫩肌肤令她宛如一朵白莲。 说她妾身不明,可是在牟府下人眼中,没人敢对她不敬,因为她是主子身边唯一的女子,除了未正式给予名分,实则与如夫人无异。 只是这般娇弱的身子难以孕育子嗣,她曾三次怀有身孕却都不慎流产,未能母凭子贵。 「扶苏,你跟了我几年?」牟静言面无表情的说,对于她的主动既不回避,也不推拒。 「五年了,爷儿。」她口吐芝兰香气,软馥娇躯如蛇般攀缠,意欲乞取怜爱。 「五年的时间够久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他像谈论天气好坏,双撞看也不看她一眼地逗自饮酒。 她神色微僵,纤指轻颤。「爷儿……」 不敢问,她不想听见教人柔肠寸断的绝情话。 「你走吧,扶苏,我会给你一大笔钱,让你后半辈子不愁吃穿。」她的陪伴不再是寂宾长夜里的温柔抚慰。 他以为她能抚平他内心的伤痛,不争不求的娇弱顺从是他挑中她的主要原因,他贪恋她身上的兰花香气,可是他心口的伤始终都在,纵使她再柔情似水,还是暖不了他冰冷的心,所以在察觉她对他产生爱恋时,他便决定选走她,既然无心,何必再将她耽误下去,也害了她。 扶苏一听,当下错愕地红了眼眶。「妾身做错什么,让爷儿不再春宠?」 「你没错,是我误了你,当年我不该把你从柳家带走。」她本该是受尽宠爱的柳家七姨娘,而非无名无分的跟着他。 回想起过往,牟静言眼中多了疲惫。 他和扶苏的相过其实是一场意外,当年他到柳家作客,受到柳老热情款待,对方并在把酒言欢之际,透露有意与他结亲,但他当场婉拒了。 可是柳老骄纵任性的三女儿倾心于他,非他不嫁,便在酒里下药,欲使他酒后乱性,负起贵任姿她。 为此他大怒,在欲火焚身之际推开投怀选抱的蛮横女,本想转往青楼一解药性,但在出房门的转角处,他遇到一身素白的扶苏,看了看他隐忍欲火的痛苦模样,她迟疑了会便拉着他回房,宽衣解带的献出珍贵的初夜。 当对她是柳老请来献艺的伶妓,并有意收为第七房小妾,私底下付了老鸽一笔赎身费,而她并不知情。 发生这样的事,柳老自然也不好跟他撕破脸。 而她则不求名分,只用平静的眼神请求他带她离开柳家,妾身不明又如何,总比留在柳家和其他小妾争宠好,反正她所爱的人死了,跟了冷情心性的牟静言里少她不必强颜欢笑的过日子。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长久的相处下来,她对他有了男女之情,因此情根深种。 「我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怨言,你待我甚好,不曾有半分苛待。」人心由来不受控制,即使他对她不生丝毫情意,她却动了情。 他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的男人,教她怎能无动于衷,他取走的不只是她纯净无垢的处子身,还有那颗原本死寂的心。 她不该爱上他的,她曾经亲口许诺过绝不动心。 所以这份感情她只能藏起,不可以说出口,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痴情相守,而是孤独时的相拥。 「我遇见一个人,她让找兴起想霸占她的念头。」头一回有这么强烈的渴望,强到令他惊惧。 牟静言不否认此刻招来扶苏,也想藉此厘清自己心头的迷雾,他以为自己只是太久没抱女人,而对人的体温产生春恋,渴望一亲芳泽,但当扶苏嫩红的唇辫贴上他的嘴角,他脑海中想的是另一张巧笑俏兮的娇颜,她的身影占去他所有思绪。 突被推开,衣衫不整的扶苏泪凝眼角。 「你有了想要独占的对象?」 「是的。」 「她比妾身美,比妾身更会伺候你……」她难忍心痛,冷静骤失地冲口而出。 「扶苏,你逾矩了。」他冷言告诫,面色趋于冷淡。 第九章 她欲落泪,朱唇却微微扬起。「爷儿教训得是,妾身贪求了。」 怨不得任何人,是她自愿无名无分的跟着他。 「看在你多年来伺候我的分上,你可以向我提出一个请求,就当是我送你的临别礼物。」 她认命、安分,不与人意气相争,守着自己一方小天地,他虽然不爱她,但这样的她有资格得到奖赏。 闻言,吻泪的双眸倏地一亮。「给我个孩子吧!爷儿,这次我一定会平安地生下你的子嗣。」她仍心存希冀,盼能得一子留在他身边,廷续未尽的情缘。 「孩子……」墨眉擎起,显得为难。 「爷儿……」扶苏泪眼企求,模样可怜,令人动容。 「若我真要孩子,即使有人从中动手脚,你腹中的胎儿岂会保不住,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不要妄想用孩子绑住我,青阳是牟府血脉,日后将承继我打下的基业。」他目光一沉,说着让人遍体生寒的绝情话。 「您……您是说我肚里的孩子不是自个流掉的,而是有人……不想他活?!」她浑身发冷,脸色苍白。 他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你不争不代表别人能睁只眼闭只眼,当初我就告诉过你,你想跟着我得考虑清楚,牟府是龙潭虎穴,处处凶险。」 李华阳知道除掉她,可能还有别的女人进府,所以只是针对她肚里的胎儿,并未对她痛下杀手。 「不,我不信,大夫人她……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对不对?」她无辜的孩子不可能权死于女人的嫉妒心下。 「是不是真的,你自已心里有数,何须问我。」他没明讲,她却猜到对方是谁,这说明她比谁都清楚李华阳的残忍手段,为达成自己的野心不计代价。 「我已经很努力地避开她……」她掩面低泣,悲痛万分地靠在他胸口。 「显然是不够的。」他涩然地说着。 痛彻心扉教人失去理智,扶苏悲愤地抓住眼前男人的双臂,发狂的选上诱人朱唇。 「要我吧!爷儿,扶苏是您的女人,请您狠狠抱紧我,取走你想要的一切,扶苏的全部都是爷儿的。」 为了留住心爱的人,她没有退路了,孩子是她唯一的筹码,也是日后她立足牟府的致胜利器,他非给她不可! 先是牟静言的离弃,继而得知腹中骨肉惨死的真相,接二连三的打击让生性淡泊的扶苏迷乱了心智。只见她身上衣物一件件飘落,最后仅着秋香色抹胸和薄如蝉翼的哀裤。 「扶苏,你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吗?」他单手抓牢她柔腕,高举过头。 她似笑似泣地扭动身子,磨蹭交欢无数次的男躯。「一个孩子,爷儿欠我的,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已的骨肉死于非命,你要还给我一个孩子。」 「胡闹,若不是你私下倒掉避胎的汤药,又怎会怀孕给人机会下手。」他是知情的,在事发之后。 「您……您知道……」她稍微平静,嗫嚅地抖着唇。 「我不说是因为早晓得你留不住孩子,就算没人害你,以你的身子,加上长期服药的关系,当娘的心愿终究会落空。」她孱弱的身子不适合怀孕,失去孩子是必然的结果。 「原来是我傻,想为爷儿留后,没想到是自作多情一场。」扶苏笑得好凄凉,为自己的可悲感到好笑。 「把衣服穿好,别再让我看到你失态的一面……」懂得算计的女人最面目可僧了,她私底下小动作不断已令人生厌。 牟静言对她的最后一丝怜惜也没了,正出言提醒她恪守本分,一道啥啥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 「爷儿、当家的,咱们打个商量,你让我把小少爷放出来,留在我身边学算帐,我就让你摆布一夭,要打要骂都由你……啊!你、你们做这种事也不关门,要是害我长针眼,我在你的茶里下巴豆,让你狂拉三天三夜……」 真长针眼了吗? 不,是一根针刺入心眼,让人又酸又涩,满口是由胃袋溢到喉头的酸液,酸得牙根发软、眼眶发热。 夏弄潮胡骂一通,惹得一室的人僵硬如石,半句不吭的僵直身子,又是恼又是阴郁地瞪着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自古以来男子最多情,三妻四妾算什么,左拥右抱最是铺魂,摘朵小花养在别院也别有情趣,环肥燕瘦任君娇宠,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才知男人有多风流,大白夭就拥女行欢,连房门也不关。 「你看够了吧!要不要我拿张板凳请你坐?」咬着牙的冷嗓骤起,打破沉郁的静默。 「下流。」冷哼一声。 牟静言脸皮微抽两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最不想让她看见的,偏偏被她撞个正着,老夭在玩他是吧! 「还是等你忙完再说,我这人知清识趣,你们尽管被窝里打滚,我在门口候着,等你完事再唤我一声。」淫棍、淫荡、淫虫,他休想再靠近她一步。 压下不断冒泡的酸意,夏弄潮当真拿起小板凳,不过她不是往屋里坐,而是朝外头走,不想打扰人家寻欢作乐。 「回来。」他沉着音,只差没出手拉回敢给他脸色看的小帐房。 「爷儿的事比较急,听说男人憋久伤身,两位请尽情地天雷勾动地火,干柴烈火的上演儿童不宜的春宫秀。」她开放售票,赚取横财。 表面依旧笑嘻嘻的夏弄潮。心里的火烧得可旺了,两颗雪璨眸子火星点点,笑意不达眼的笑得虚伪又凶悍,好像随对会喷出火柱。 乍见他们几乎衣不蔽体的缠在一块,丰盈雪峰紧贴衣衫半敞的裸胸,她先是愕然一征,待看清楚男人的长相时,来势汹汹的是满睦怒火。 真的不用放在心上,牟静言和自己之间不过是有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吻罢了,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口水抹一抹消毒,笑笑一转身,离开。 可是,真的不往心里搁吗? 虽然一再告诉自己不用放在心上,一佃萍水相逢的古人罢了,那个吻就当是被的咬了一口,但是想是这么想,真的能够不在意吗? 这一刻,她感觉像被人狠狠从胃部揍了一拳,痛楚由小腹直往上升,灼烫了胸腔内的五脏六腑,被骗和受伤的双重打击,令她觉得像被马车振过一般的难以平静,伤心得快爆开了。 「夏弄潮,你敢让我再说第二遍。」她竞然掉头就走,一点也不在意。 她回过头,膘了眼正在整理云鬓的女子,鼻孔发出不屑嗤声,「好歹也等掌灯对分,没必要急成这样,光天化日之下,你不害臊,我都替你羞羞脸。」 未吐眼,非常未吐眼。 「你到底要不要说明来意,别让我等得上火。」他挥手要屋里多余的人尽远离去。 扣着盘扣的扶苏明知他在赶人,却刻意慢条斯理的编发插替,缓慢而娇媚地理理鹅黄裙裙,故作刚受爷儿怜惜过的娇态。 女人在感情上特别敏锐,她一眼就看出爷儿与新帐房之间的不寻常,本来不喜与人争宠的她突生危机感。 当然,她可不是怀疑爷儿转性改喜好男风,刚才听到新帐房清亮嗓音时,她便得知对方是女儿身,一身男装无损其清丽,若是换上女装,肯定是令人倾心的绝色佳人。 而她真心相待的男人此时露出的懊恼神色,清清楚楚地显示一件她所不愿接受的事实,他口中的「那个人」就是这名男装丽人。 「我……」看了看尚在整装的美丽女子,夏弄潮一口酸气涌到喉头又往回咽,咬着下唇贵声瓮气的开口,「你确定不与她风流快活了,我可以等……」 「夏、弄、潮—」他低压着嗓音。 夏弄潮眉一扬,葱白玉指毫不客气地指向扶苏。「等她走了我才提,我不喜欢人家用「我是他的女人」的表情向我示威。」 「扶苏,出去。」没有二话,牟静言出声斥退。 面上微微一动,扶苏娇软无力地轻启殷唇,「我腿儿发软,爷儿可否让妾身歇息一会再走?」 「扶苏,你在做一件非常不聪明的事。」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安分守已的解语花。 「爷儿……」她媚眼含波,盼引起他一丝怜惜。 「给你两种选择,一是自个走出去,二是丢出去。」敢在他眼前玩花样,她日子过得太舒心了。 柔顺、听话是她的长处,若是多了妒嫉和城府,那就是有瑕疵的美玉,让他连基本的好言好语都不屑给。 「……」一张花容月貌赔然失色,汝然欲泣地回眸狠心唆颊。 扶苏默然垂眸地走过夏弄潮身侧,似怨似责地横睨她一眼。 若是没有她,爷儿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只要她一人…… 不,不可以,她怎么可以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孤独已久的爷儿好不容易过到一名令他心动的姑娘,她岂能心生恶念,巴望着对方彻底消失。 她是扶苏呀!爷儿的可人儿,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就算爷儿心有所属,她也不能对他有丝毫埋怨,是她错放情意,生出妄念。 扶着门板,顿感全身才气被抽光的扶苏脚步瞒珊,仿佛年华早谢的老妇,在丫鬟的扶持下,一步步走回她住了五年的兰心小筑。 「你好无情,好歹她跟了你那么久,你却翻脸跟翻书一样,全然不把她当一回事,你……」如果可以,她好想引雷电他,惩罚他的负心。 虽然很不是滋味,可那女子娣视她的眼神教人好不鼻酸,从她泪光闪动的眸中,她看到古代女人的可悲。 「是她突然抱住我,我正要推开她。」牟静言直觉的解释。 夏弄潮顿了顿,脸上仍一片阴沉。 「没有你的允许,她敢造次吗?我看到的可不是她扑向你,而是你们赤裸着胸睦裸程相对。」 以男人的力气而言,不可能任一个小女子轻易得逞,除非他默许。 「没错,是我招她来的。」他的确有意一度春风,纤解他对眼前人的渴望。 「龌龊。」管不住下半身的臭男人。 牟静言大步一跨,大掌攫握住皓腕。 「因为你避着我,不断地从我眼前逃开,我想要你,想得发疼。」 「你冷静点,别太冲动,深呼吸一口气再放松。」夏弄潮倒抽口气,为他露骨的话而叔红双腮。 「我想藉她满足我得不到你的空虚,我以为你是可以代替的。」可是他错了。 扶苏柔若无骨的娇肘再也勾不动他的欲望,有的只是想推开她的厌恶感,因此他饮酒助兴,试着从醉意中麻痹自己,赶走某人带给他的不快。 但是酒一入喉却更让他神智清明,原来人是取代不了,不是想要的那个人,即使美酒在手、美人在怀,也满足不了他心底的空虚。 「呢!你不用特意跟我解释,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我是外人,不好介入。」她现在逃还来得及吗?他看她的眼神好炽狂。 他轻抬手,抚向她柔暂娇颜。「我不要她,她不是你,她一缠上我的对候,我就知道她取代不了你,任何人都不能。」声音低沉,甘醇的酒气袭向她。 「我、我们不适合太严肃的话题,你先放开我的手,有话慢慢说。」夏弄潮僵笑地想退开,努力地安抚他。 「你又想逃了是不是?」他俯低身,气息近在她鼻端,手视那双惊惶失措的秋水眸子。 呼吸一窒,她笑不出来。「爷儿别给我安罪名了,我还靠你吃穿,能逃到哪去。」 压力好大,她觉得骨头快散了。 第十章 「这会又喊爷儿了,你倒是得溜得很,目无尊卑的喊了好几回「你」,就不见你一丝恭敬。」他顺势扶住她的后腰,稍一轻托,人便跌入他怀中。 紧张得快要缺氧的夏弄潮伸手挡在他胸前,隔开太过亲昵的距离。「爷儿是天,是众所仰望的高山,你让为你做事的人得温饱,在乱世中开出一条生路,敬你的人如滚滚黄沙,多不胜数。」 「那你呢?」他不听废话。 「我?」她睁大水眸。 「我在你心目中是什么?」牟静言以额抵住她的,黑瞳幽幽看进她亚欲隐藏情僚的水漾明眸。 「这……」她说不出来,只觉面颊越来越烫,快烧起来似的。 很想「灭火」的夏弄潮心里慌得不知所措,靠得太近的男人让她无法思考,整个脑子呈现一片空白。 「我要你当我的女人。」他开门见山的说,目光深沉。 她征了一下,然后……「我是男的。」 「男的?」牟静言嘴角一扬,毫无预警地扭开她湖绿色腰带,她外袍大敞,只见一圈圈长巾缠晓盈白双峰。「男人会有丰盈的胸脯吗?」 「你、你这个大色狼,别乱碰我的……」可恶,他的手脚也未免太快了,根本来不及防备。 收回被她拍开的手,他失笑地望着她连忙遮住的浑圆。 很有朝气,不错,看来她完全不怕他。 「姓牟名静言的好色鬼,本帐房虽是娇美可人的女红妆,可是你的魔掌别妄想伸向我,你已经有一个女人了,不要贪得无厌地大享齐人之福。」她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不与别人共享男人。 「我不要她。」兰心小筑该拆了。 夏弄潮鼻孔朝夭……哼,「那你几时不要我?」 「没有那一天。」他想珍藏一辈子。 「你骗人不打草稿呀!现世报就在我眼前,她的失宠就是我的借镜,哪天你又看上别的女人,我不让你一脚给踢到墙角喘气。」血淋淋的殷监,谁看了能安心,喜新反旧是男人的通病。 「你要我给你什么保证,明媒正娶?八人大桥抬进门?」他允诺她正室的名分。 她想回他有本事就娶娶看,但是话到嘴边及时一收,她可没本钱跟他赌,万一他当真就麻烦了。「爷儿,承诺给得轻易就不值钱了,今天一个,明天一名,妻妾同室羡煞他人,郎君的心跟月亮一样善变,谁想当第二个扶苏夫人。」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牟静言气急败坏地想扭转她的想法,他从未想过要享齐人之福,娘亲的例子让他厌恶女人之间的斗争,但是他话还没说完,一只洁白小手已经捂住他的嘴。 「爷儿,收起你的色心,我绝对不会屈服你的浮威之下,不过我想跟你讨个公道,在你轻薄我的小馒头后,理所当然该补偿。」又称遮羞费。 「什么人情?」他的视线往下,停在她口中的「小馒头」。 「小少爷没疯,把他放了,他不是神智不清的痴儿。」 「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一字一字的说一遍。」 撤去酒菜,收拾一室凌乱,几扇关闭的窗户大开,流动的风吹走淫靡的情欲气味,一阵芬芳花香随风飘进屋里。 牟静言端正坐在梁花木太师椅上,一脸冷肃,威凛不可侵犯的当家气势流露无遗,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他怀里却楼着一名俊雅帐房,双手环过对方的细腰,抱坐在自己结实的大腿上,神情极冷,仿佛寒冬将至,可幽光闪动的深撞隐浮缓笑。 气他没把她的话当真,夏弄潮气呼呼地往他胳臂时一拧。「少给我装蒜,你明明听到我说什么,用不着我重复。」 「我是主子,你是帐房,你敢用犯上的口气顶撞我。」他看似贵备,话里却没一丝冷意,反倒有些无奈。 粉色小嘴轻嚷。「你都把我当禁脔看待了,我还跟你客气不成,有哪个主子像你这么下流,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小帐房。」 分明是怕她溜了,监禁兼吃豆腐。 瞧她一脸气闷又想狠咬他一口的模样,一声轻叹逸出他口中。「明天你就搬进静苑,在我这里住下。」 「什么,你要我跟你同居?!」他会不会太过分了,未经她同意就想要她「身败名裂」。 「同居?」这是什么怪词?未曾听闻。 「同居一室,住在一个屋檐下,字面上的意思你是看不懂呀!」还要浪费她的口水解释。 他似乎太纵容她了,养成她恶奴欺主。「不懂的人是你,李华阳若想对付谁,那人便活不过三日,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是说我……」有生命危险?「不对,不对,干我什么事,我可从没得罪过她,她要是想杀一个人泄愤,那个人选应该非你莫属。」 牟静言未言自己确实是她心中首位。「她收买不了你就是她杀你的第一个动机,其二你和我走得近,她便视为眼中打,第三,我和你的事铁定瞒不过她耳目,她非杀你不可。」 「为什么?」她不解。 「因为你是她独揽大权的绊脚石,她想要的是牟府主母的位置,名副其实的牟夫人。」他的妻子。 「她本来就是大夫人……」看他眼神一沉,透出骇人冷意,她蓦地明了他话中之意。「等一下,她是你大嫂,怎么可能……」嫁小叔。 他冷笑。「你没听下人们提起吗?李华阳未嫁进牟府前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可是她已经嫁给你兄长,世俗的道德观念不允许兄弟共妻。」太乱了,根本是逆伦。 「她想的跟你我不同,当初她会选择我大哥,看上的是他嫡长子的身分。」庶子的他供不起她要的荣华富贵,所以她嫁得欢天喜地。 「你大哥死了,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因此改来攀住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女人一狠起来连鬼也怕。 「没错,她需要我为她打理所有家产,坐享其成。」在青阳能独当一面前,这便是她的打算。 稚子尚小是她留他活命的原固,她自知无法以女流之辈经商,抛头露面和男人周旋,为保留好名声才藉由他开疆碎土,暴积财富。 夏弄潮理解地点点头。「那你离我远一点不就成了?我再馅媚点向大夫人输诚,这样不就夭下太平了。」没人会找她麻烦,她也顺便趁此机会摸进凝香园,找出另一只钛合金手环。 「你要与她狼狈为奸?」反过来与他为敌。 她不敢点头。「权宜之计嘛,先保住小命才有长远的将来。」她本来就不是这个朝代的人,牟府的恩怨是非由他们自个了结,她不该介入。 「你认为自已能置身事外?」牟静言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 「不、不对吗?她针对我皆因你而起,少了你在里头搅和……」 「搅和?」他沉音,扬眉。 「呢……我说错了,是如果没有利害关系,她为难我一个小帐房哪有意义。」 「青阳呢?」他突地冒出侄子的名字。 「青阳?」谁呀,没印象,谁晓得他是哪号人物…… 「啊!你是指小少爷?」对了,牟青阳,差点忘了不可或缺的主角。 「想起来了?」他半带讽刺的娜榆。 慧黔的眸子眨了眨。「你不是没听到,挑我毛病净找碴。」 无视她的抱怨,他的视线落在她晚上十分独特的手环。「青阳目前是李华阳唯一的依靠,她不会轻易放手。」 奇怪,他似乎曾在哪见过一模一样的手环,只是环侧花纹略有不同。 「当家是让人喊假的?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妇道人家没有开口的余地。」只要他同意,谁敢上前拦阻。 看她趾高气扬的仰鼻神态,他差点笑出声。 「青阳是她十月怀胎的亲生子,我不会平白无故和她杠上,让她以为我有意强夺孩子。」 她能不可一世的大显夫人威风,凭藉的便是她所生的孩子是牟府仅有的血脉。 「什么亲生予,明明是别人的……」她小声地咭浓。 「你说什么?」嘀嘀咭咭的,听不真切。 「说……」夏弄潮的表情由理直气壮转为小心翼翼,讨好地拉扭他绣云水纹的前襟。 「我只是假没,你听听就算了,别当一回事。」 「潮儿,你做了什么?」他双眸一眯,锐利无比。 要不是被紧抱在怀,她八成会惊跳而起。「我哪、哪有做什么,你别突然吓我,人吓人会吓死人。」 「说。」她的心虚全写在脸上。 「你别靠得太近了,全是女人的脂粉味,很刺鼻呐!」算了、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早晚会知晓。「小少爷在门外。」 小少爷在门外?!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你把青阳放出来了?」 「那个……呢,呵呵,天气热。我东走走、西晃晃,逛到云起阁,有颗豆子瑞瑞跳,我想豆子得种在泥土里才长得高,不见阳光日渐萎缩……」明白吧,她解说得相当详尽。 真相是她趁傅嬷嬷不注意用她手上一把钥匙换走傅嬷嬷腰上那把,怕傅嬷嬷回头发现,她赶忙带着小豆子来主屋寻求庇护。 额侧一阵抽痛,牟静言面色难看的揉额。「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她回答的很谨慎。「小豆子长得又高又大,来年结藤开花,生更多的小豆子。」 抿紧的唇掀了又掀,最后化为一声轻风般的叹息。「真会给我找麻烦。」 「那就是说没事了?」水汪汪大眼晶璨地亮起。 「你人都放了,还能怎么办,知会我一声,不过是要我挡下李华阳的怒火。」她根本打定主意拖他下水。 有求于人的她笑脸一端,馅媚的灌迷汤。「做大事者不构小节,我是小小小……小帐房,只能仰赖你鼻息过活,你不罩我,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全靠他了,就算他色心大发吃吃豆腐,她也只好认了。 表面上,夏弄潮像是在忍受男人的骚扰,有苦难言,实际上她并不讨厌,暗暗享受人家的怜宠,虽然还有一点吃味,对扶苏有些过意不去,可她也不晓得自己还能停留多久,暂对借一下她的男人,应该不要紧吧。 既然会吃醋代表在意,她很难自欺欺人完全无心于他,在那小小心房里,其实已装下他挺拔冷傲的身影。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他要求报偿。 「好处?」他占的便宜还不够多呀! 「似乎有人说过要任我摆布一夭,不知道还算不算数?」他似笑非笑地扬眉。 「……你趁火打劫。」土匪。 被她含嗔带怨的表情逗笑,许久以来,牟静言头一回发自内心的扬声大笑,双臂倏地收拢,抱紧偷走他心的小妖精,低头一吻。 「哇!天仙下凡,美得冒泡,美得举世无双,美得难鸟都死光光,连鱼儿都沉尸在水底了……」 牟静言拨出一间空房让夏弄潮住下,而非搬进他的房与他同床共枕。 静范约有三个凝香园大小,楼阁相连,低廊高檐层层相叠,服伺的下人不多,空下的房舍是日后妻妾子女的居所,环境十分清幽。 不过原本的宁静此时却被打破了,嘈杂的嬉闹声填满以往的冷清,树梢上筑巢的黄雀好奇地采出头,跃向枝头采个究竞。 第十一章 「死小豆子,你有没有读过书,什么烂成语,你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不怕笑破读书人的肚皮。」文词乱七八糟的,真是没救了。 有牟静言强势介入,料想李华阳一个妇道人家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使不出别的法子阻止小叔把儿子往身边带。夏弄潮稍微安心了。 「哎哟,你别打我的头,会把我打笨,我说的全是赞美耶!你穿古装真的很美,灵气逼人……」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漂亮一百倍。 夏弄潮一把捂住他嘴巴,再赏他一记爆栗。「是女装不是古装,你再乱说话就等着被当疯子看待。」 「哈唔……」我知道了,快放手,我不能呼吸啦。 失踪时七岁,如今已是十岁大的蓝雁行,身高比同龄男孩还高一些,差不多快和夏弄潮一样,骨架修长而偏瘦,不过曾有一段时日没照到阳光,整个人看来稍嫌苍白,消瘦的身板活像套了衣服的人形风筝,风一大就被吹走了。 由于没有仪器侧试,误差的那三年只能归究时空乱流所致,至于会有什么影响,目前不得而知。 「当了几年的傻子还想继续犯傻吗?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她疼爱地揉揉他的头,一切辛苦是值得的。 已是个小大人的蓝雁行别扭地道谢。「好啦!大恩大德等我想起来再报。」 「切!人小鬼大。」果然是个鬼灵精。 「说你美你还不信,不然问问二叔,他的话最中肯了。」他家的弄潮姊姊是世界第一美人。 「不要,很丢人呐!我穿这样很奇怪……」她连路都不会走,伍伍泥泥的, 「不会的,很好看,没人比你更美了,对不对,二叔……」咦?怎么没反应,难道古人的审美观和他们不一样? 「二叔、二叔,你站着睡觉呀!这是哪一门子功夫,教教我……」 看傻眼的牟静言根本听不进任何声音,黑眸深幽舍不得一眨,直愣愣地看着仿佛由画里走出的瑶池仙子。 男装的她已是清妍动人,没想到换上一袭女装,更村托出清灵出尘的绝色姿容,一颦一笑皆流露脱俗娇态。 她是真的吗?或是山中妖孤幻化而成,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只在九重天外。 「弄潮姊姊,二叔变成石膏像了,我可不可以用水泼他,把他泼回神?」蓝雁行眼中闪着恶作刻光芒。 「我先把你丢进湖里泡一泡,看看你的头顶会不会冒出芽。」 「暴力女,你想溺死我,我才不怕你,来追我呀……二叔,快救我,弄潮姊姊要杀人!」他咯咯笑地满室跑,玩得不亦乐乎。 救他?! 弄潮姊姊要杀人? 槛不防被撞了一下,一团肉球撞上他又转向他身后,拉起他衣摆做了个逗趣的鬼脸,牟静言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伸手伶出一只小瘦猴。 「弄潮姊姊是你叫的吗?改口。」这小鬼未免和她粘得太紧,真碍眼。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为什么我不能叫她弄潮姊姊,你住海边喔,千么管那么宽。」他两脚构不着地,前后左右乱踢。 「不听话就挂着,晒成肉睛腌了配酒也好。」他高高举起,作势要找个地方吊着。 有惧高症的蓝雁行赶紧开口求饶,「好啦。我改口,二叔高抬贵手,别摔着我……啊!好痛,你竞然把我丢下……」 好可恨,他长大一定要报仇。 「以后只准喊她夏姑娘,还有,不许碰她一根手指头。」可笑的,他跟个毛没长齐的小鬼吃醋。 揉揉发疼的屁股,蓝雁行恨恨地说。「不公平,她又不是你的,你不可以这么霸道。」 「因为她就是我的。」牟静言宣告,眼含万千情丝地凝视近在眼前的袅袅佳人。 蓝雁行征了下,然后哇哇大叫「不行不行,我长大要娶弄潮姊……夏姑娘,她是我的啦!你是大人,不能跟小孩子抢。」 「你想娶她?」他冷笑地朝个头仅及自个肩高的侄子走去,大掌一张压住他的头。「如果你长不大,我想她会乐意为你掉两滴眼泪。」 威胁小孩子,真是太可耻了。「好吧!这辈子我让给你,下辈子是我的。」 迫于淫威,他含泪相让。 不过,他心里其实打着小算盘,等他们找到他的钛合金手环后就要回家了,他这个名义上的二叔连这辈子都没有,哈哈哈! 「你敢跟我谈条件?」活得不耐烦了,不论这辈子或是下辈子,这小鬼都休想夺走他的女人。 大眼瞪小眼,牟静言竟跟乳臭未千的毛头小子较劲,丝毫不觉此时的行为有多幼稚。 「我、我……你欺负人,仗着自己是大人欺凌弱小。」哼!他将来一定会长得比他高,然后一拳击倒他。 「是呜?」他想像着五、六年后,现年十岁的侄子会和他一般高大,甚至以成年男子的姿态接近夏弄潮…… 不行,他必须防范未然。 两人像孩子般的斗嘴,让一旁的夏弄潮莞尔不已,黛眉如画,映雪朱颜娇艳可人,渲染出一幅人间绝色。 牟静言再度看得失神,侍难自禁地走向她,大掌一扶杨柳纤腰,多少深情尽在眸底深处。 「你很美,比我想像中还要风华绝代。」灵目璨璨,脱俗出尘。 双颊不自在的纬红一片,她娇羞地低下头。「你嘴上抹了蜜,我这打扮明明就怪模怪样的,连替花也戴不好,你在取笑我对不对?」对着铜镜瞧了老半天,她怎么看怎么怪,突显不出仕女的古典美,反而不伦不类,大脚丫子每踩一步,裙摆上就多了记鞋印。 不习惯自己古装扮相的夏弄潮百般挑剔,自认为姿色平庸,不满地嫌东嫌西。 他笑了,眼神柔和地在她耳畔低语,「你不施脂粉的模样更美,皮肤宛若吹弹可破,清灵模样让我为你迷醉。」 「哪来的登徒子,满口的花言巧语,说你骗了几个女人了,我先截瞎你一双贼眼,免得你再去危害别人。」她窃喜在心,表面却装出凶悍样。 没有人不爱听好听话,尤其是从喜欢的人口中。 牟静言宠溺地迎握她落下的小手。「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的眼里、心里只装得下你。」 「好了,别再肉麻了,我都难为情了,说好任你摆布一天,你想怎么折腾我!」第一件事是穿上女装,她照做了。 「带你上街。」入府以来,她鲜少跨出山庄一步,是该出去透透气了 「让人看猴戏?」她自比为猴,沿街让人观看,指指点点。 他轻笑。「有这么美的猴儿,没人愿意瞧自家的黄脸婆。」 「还笑我,你这人太坏了,本姑娘要反悔不陪你瞎闹心她说着就要往回走。 「我没关系,倒是你不想看看西湖美景,瞧瞧城南凤凰山,坐在钱塘江旁尝尝醋溜鱼片,把咱们临安城全给走遍?」他没哄过女人,她是第一个。 听了心动,她横眉一娣,主动挽起他的手。「要是不好玩,让我白受一肚子气,你夜里就寝时留点神,小心几条虫子钻你脚底板。」 夏弄潮口中撂着狠话,可没一件敢大着胆做,只能逞点口舌威风不让人小靓。 闻言,他笑声轻扬。「那我就抱你上床共枕眠。」有福同享,有难共当。 娘亲过世以后,今天是他最放松的一日,不操劳庄务,不勾心斗角,不与老谋深算的老奸商打交道,心里欢喜有人相伴,如此惬意人生,夫复何求。 「谁让你抱了,下流,满脑子邪恶念头。」她吟道,拉着他直往门口走。 他大笑,欢愉无比的神侍竟吓得迎面而过的仆佣连退三步,惊恐不已地睁大眼,难以置信冷唆严谨的二爷也会笑。 他们太恐慌了,竞纷纷走告,除了频频拭泪甚感安慰的老管家,每个人都以为他中邪了。 「等一下,我也要跟,你们别想丢下我一个人,自个去逍遍。」不甘寂寞的蓝雁行在后头追赶,囊嚷不休。 「青阳,你不小了,该静下心读书,学习怎么做生意。」心胸狭窄的男人搬出大道理,有意无意地推开小跟屁虫。 可人小鬼大,古灵精怪的蓝雁行也不是省油的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去走走看看,我怎么长见识,学人情世故?做生意的方法书上可不会教。」想骗小孩子还早得很! 「你这个机灵鬼。」他失笑地摇着头。 除却「情敌」身分,牟静言用客观的眼光看待大哥的遗孤,他相貌聪明、反应灵敏又机智,若用心栽培,日后必成大器。 「嘻嘻!我是明日拣梁,前程光明,二叔,你要不要考虑把弄潮姊姊让给我,等你百年我会替你送终……嗅!好疼……」提议也不行,他未免太蛮横了。 「休想。」他嘴着冷笑,收回落在侄儿后脑勺的拳头。 靓靓未来婶婶的小鬼,看他怎么整治他。 兴高采烈,走在前头的蓝雁行忽然感觉一冷,他抬头看看艳阳高照的日头,不解为何自己的手臂上会冒出一粗粗鸡皮疙瘩。 不过他很快把这事抛诸脑后,小孩子有得玩就好,哪管得了尚未发生的事,被人关了好一阵子,他快问出病来,不趁此机会大玩特玩怎么成! 「哇,真是太帅了,你瞧见没?那个老板的脸都绿了,不相信我们用竹枪就能射破所有水球,要是有bb弹就更酷了。」 看着前行的两人默契十足地做出双掌互击的动作,一气呵成未有犹豫,似乎此举早已做过上百回。 什么是集米坏、什么是竹枪,比比弹又是什么玩意,为何从未见过面的他们会亲昵如手足,说着没人听得懂的奇怪对话? 越走越慢的牟静言远远落于其后,没来由的不安充斥胸口,他隐约知道有哪里不对劲,可却说不出所以然来,沉甸甸的郁闷像一块大右压着心口,让他异常沉重和焦躁。 「二叔,你是蜗牛呀!连乌龟都爬得比你快。」快到山庄门口,玩了大半夭的蓝雁行兴奋地叫嚷着。 脸色凝重的牟静言慢慢走近两人。「以后出门在外别有任何突兀的言谈,免得别人用异样眼光看你们。」 不只是自己,他发现不少路过的百姓也眼神古怪地暗地交头接耳,他俩的怪异用词已经引起侧目。 「有什么不对吗?我和小豆子……小少爷并没有做出引入注目的举动,应该没人注意我们才是。」她有特别留心,模仿古人的说话方式。 她太天真了,她光是站在人群中就足以引来别人惊叹的目光,一路上他必须沉住气,以凌厉冷眸逼退对她心生爱慕的觊觎者。「我只是不想别人太过关注你们,惹来无谓的纷扰,你听过就算了,别放在心上。」 对于心爱女子,牟静言明显纵容,不愿加重她的心里负担。 夏弄潮笑着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我以为我们做错什么事,让你烦心了,你一张冷脸害我心底七上八下的。」差点让他吓到心脏无力。 好些时日没瞧见他凝肃俊颜,突然又见他这样还真是不习惯。 「潮儿,你……」他想问她那些深深困扰他的异常言行,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怎么了,瞧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说出来嘛,说不定我帮得上忙。」她这颗天才脑袋加上现代知识,古人的困扰,对她不见得是。 他摇了摇头,怜爱地轻拧她鼻头。「没事,我们回府吧!」 第十二章 或许存着逃避心态,牟静言终究开不了口,种种对他而言不寻常的举动,他只能暂存在心底,等待适当时机再一采究竟。 因为他隐约感受得到有些事一旦说破,就回不去了。 就在他决定放下疑惑对,刚走进山庄门口的侄子突然惊慌地大叫一声,人像失控的马车头又冲了出来,身体微颤地往夏弄潮身后躲。 蓝腰行直觉她能保护他,毕竟她原本就是为他而来,守护他贵无旁贷。 可是看在牟静言眼中却很不是滋味,再一次的,他感觉那两人之间似乎有某种羁绊,让他们相互信任、相互依赖,而他被隔绝在外。 「发生什么事……」 脸色吓成惨白的蓝雁行一白话也说不出口,只是瞪大双眼直发抖,好像看见牛头马面来勾魂摄魄似的。 「二弟,你也太让我这为娘的难堪了,悄悄带走我的心头肉不说,还不知会我一声就带他出庄,我上静苑没找到人,心头急得差点要报官寻人了。」一抹艳色身影娉婷而出,素腕横搭在门柱上,笑语如珠却眼若冰霜,带了丝怨恨地射向将人护于身后的伟岸男子。 「先进去再说。」家事无须外扬。 「哼!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我交代。」李华阳扭着腰,风姿绰约地往里走。 一行人面色不佳地陆续走入,行经繁花似锦的林园来到大厅。 不用说,牟静言是坐上主位,而妄想在他身侧坐下的李华阳在他冷眸瞪视下,仙仙然屈居下位,妒恨交加地看着他牵了一名绝色女子走过面前,直想从背后给她一刀。 但她没那么笨,当众杀人。心里盘算着私底下再动手,反正她干这种事也不只一、两次,挡她路者死。 「二弟,自家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想把青阳带在手边管教,只稍说一声即可,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何必偷偷带走人,这教我情何以堪呐。」她假意以帕拭泪,上演一出寡母难为,受尽委屈的戏码。 李华阳先声夺人地将情理抬出来,意欲教人自知理亏而有所退让。 「大嫂何须怪涅作态,人就在这里,既然我要了,就没打算将他交回去,你还是省省装模作样的眼泪吧。」那点拙劣伎俩能骗得过谁。 面子桂不住的李华阳恼怒地横眉。「二弟这话就蛮横了,你想要就能要吗?好歹我是孩子的娘,我没点头你要得走?」她话中带话,想要人得先谈条件,否则她这一关就别想容易过。 「青阳是我牟府子孙,你一个妇道人家无权置像。」他把话说重,无非要她严守本分,勿生事端。 这话一出,向来戴着面具做人的李华阳脸铁青一半。「二弟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这没了依靠的寡妇是吧!」 欺人太甚,妇道人家又怎样,真当她娘家没人了吗?都守了这么多年的寡还怕他不成,真要惹毛她,随口一吹喝,多得是李家人来叫阵。 「我只是要你记住,牟府做主的人是我,我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牟静言不假辞色,任由她要泼使蛮。 她眼泪一掉,吗吗咽咽地哭了起来。「相公,你为什么死得那么早,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地任人欺侮,你回来呀!瞧瞧你狠心的兄弟怎么对待我们母子俩,吗……吗……」 「大夫人,你别哭呀!我们不会害了你儿子,一个孩子老关在屋里,关久了也会生病。」见她哭得伤心,不忍心的夏弄潮出声安慰。 可她不开口便罢,樱唇一启就招祸,正想狠狠给她来个下马威的李华阳一逮到机会,毫不留情地火力全开。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我和二弟关起门是一家人,你这不知哪来的贱人也敢在我面前故作姿态,瞧我不撕烂你一张嘴。」 瞧她真要扑上来,夏弄潮错愕不已。不就好心劝了她几句话,她为何大动肝火,还骂得那么难听。 「给我住手,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分吗?」牟静言趋前一挡,单臂挥开借题发挥的女人。 「你让开,二弟,我今天非打死她不可,准是这骚蹄子在你耳边吹枕畔风,你才会一再做出不合情理的事,我替你除了这妖孽。」他身边的主母位置是她的,谁也别想来抢。 李华阳并未认出眼前的绝色佳人就是新来的帐房,只觉得对方有些面熟,忌惮其过人美貌,难免不安,立即有了除之以绝后患的狠意。 她不能容许有比她更美的女子在府里,一个扶苏已教她恨得牙痒痒,巴不得亲手喂她毗霜,不能再霸着她想要的男人,现在再来个比扶苏美上+倍的娇人儿,她岂不是更没指望。 为了巩固她在这个府里的地位,李华阳已经理智尽失,张牙舞爪的模样,就像目睹丈夫偷腥的妒妇。 「够了,别惹我发火。」他再次抓住她意欲伤人的手,以眼神示意一旁的家丁将人拉走。 「不够、不够,哪能轻易放过这个妖女,她今日不除,改日说不定就唆使你赶我们母子出庄,她一定是看上牟府当家主母的位置,二弟,你不能上当!」她含泪诉苦,以为人人都跟她有一样的野心,简直是恶人先告状。 「青阳不是傻子,是我吩咐下人放出他,与他人无关。」他将贵任往身上揽,藉以平息纷乱。 她不平地愤言,「为什么早不放晚不放,偏在她出现后才有此动作,我的傻儿子在云起阁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之前怎么不见你多说一句!」 「……」他默然。 牟静言无法否认,他对兄长死后所留下的妻儿摸不关心,甚至对牟府血脉也无半丝情感,仅以道义立场供给生活所需,使其不虞叠乏。 说来可笑,他根本没见过侄子几次面,生硫得很,若非潮儿的关系,他还不太清楚青阳长得是何模样。 「二弟被妖女迷惑才这么狠心拆散我们母子,今夭我非撕了她的人皮外衣,把这妖女打回原形……」 李华阳是个心肠恶毒的女人,她连毒攻击所认定的敌人,意欲伤人,能使其心存惧意主动求去,可是她的诡计未能得逞,攻击被牟静言一一挡下。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气愤难平的她假意被说服,徉装不舍孩子不在身边的伤心娘亲来博取同情。 牟静言并不相信她真的关心生儿,因此处处提防她,但是整日待在实验室,少与人群接触的夏弄潮却不疑有他。 虽然她明知蓝雁行不是牟府小少爷,不过为了安抚一个思子心切的母亲,她还是不顾阻止地拉着蓝雁行走上前。 殊不知两人才刚走到李华阳面前,原本泪眼婆娑的她突然朝他们冷笑,接着伸出留有尖锐指甲的手一抓,夏弄潮下意识地举手一挡,一手护着脸,另一手把蓝雁行往身后推,防止地误伤到小孩。 这时,高举的手露出一截银色反光,袖口一得露出晚间精致的手环。 「她偷了我的手环—」李华阳美目一闪的高喊。 「不,我没有,这是我的。」她倏地抽回手,立即用袖子盖住她回家唯一的工具。 「你还想狡辫,明明我收在屋里的,难不成它还会长脚爬到你腕上?」好呀!这下可让她逮着小辫予,看这女人怎么自圆其说。 「不是狡辫,打我来到这已戴了好一段时间,以你们现在的工艺根本制造不出这种东西。」 现在的工艺……牟静言心里打了个突,他终于明白哪里怪了,一直以来,她说话的方式和言行举止都透露着她并不属于这但是来自何处,却是令人费疑的谜团,他唯一确定的是,不论她来自哪里,他都不准备放手,她是他要相守一生的可人儿。李华阳指着她鼻头 奚落。「你不只是只狐狸精,还是满口谎言的贼婆,当着我的面还敢说谎,除非有两只一模一样的手环。」 她就不信她能变出一对。 「的确有两只,夫人只要瞧仔细,就会发现手环是一大一小,大的戴在我手腕上,另一只小的则是小少爷的。」全天下就那两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发明,无从仿造。 「你、你胡说,小孩子载什么手环,那是女人的玩意,男孩子戴岂不是不伦不类。」她眼神闪烁,心惊不已。 她从没想过有人知晓银手环的出处,连她最亲近的丫鬟翠儿、柳儿也不晓得她打哪弄来,只看过一眼就让她收在暗柜里,为何这名女子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手环原来的主人是谁也了若指掌,她若不是狐妖便是山精,才能洞悉一切。 「大夫人,不是你的东西请别强占,麻烦你还给小少爷,他很需要它。」迫切地需要。 夏弄潮的恳求没有唤起她的慈母心,反而疾言厉色地强安罪名。 「东西都在你手上了怎么还,你这小偷胆大妄为,偷就偷了还戴出来炫耀,你是仗着谁的势,如此嚣张、目无王法。」 李华阳意有所指,一句话骂了两个人,点明她敢如此张目明胆,仗着的不就是背后那座靠山。 「我不是……」贼。 「大嫂确定她手上的银环是你的吗?也许是你看错了。」他给她台阶下。 牟静言执起夏弄潮的皓臂,三道见血的抓痕令他目光一沉。 「当然是我的,不信你找凝香园服侍的丫鬟来问话,她们可以作证。」 他思忖了下。「何时买进?从何处购得?」 「这……」她语塞,顿生恼怒地反唇相稽。「你当众担护一名女贼,失了公平难服众心,我打从娘家带来的嫁妆,还得一样样的列出清单让你过目不成?」 「娘家之物……」那就真的无法采知言真言假。 略显苦恼的牟静言思索解决之道,他相信心爱女予的为人,定然不会为一时贪念而窃取他人财物,她连他选她的首饰都不见得愿意佩戴,只喜一只方玉。 可李华阳一口咬定她是赋,就算是诬陷,他也提不出证据证明潮儿的清白。 就在他为难之际,一旁愤慨的侄子忽然跳了出来。 「是我的手环,她硬从我手上抢走,我力气小抢不赢她。」这个土匪!峰回路转,事情出现转机。 李华阳一听,氛急败坏地想打儿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的东西全是我给你的,千么要抢,你的疯病又犯了是不是!」 「我才没疯,是你硬关着我说我疯了,是个脑子坏了的痴儿,你怕我说出……」我不是你儿子的真相。 「住口,你还敢忤逆我,要不是我汤药不离手地一口一口喂你,你这条小命还能留着?」她大声一喝,不让他说完下文,心里暗怨,这不知感激的小畜生! 「我、我真的没疯嘛!你把手环还给我,我要回家,回真正的家……」他眼服红了,抽噎地衰道。他好想念他的爹地妈咪。 我要回家! 这一句话爆开所有人心底的惊惧,在场的人皆脸色一变,膛视着哭闹不休的「牟青阳」」。 第一次听他说要回家,大家只当他是溺水时伤到脑子,惊吓过度才语无伦次,没人放在心上,之后再听到也就习以为常,大夫人都亲口说他是痴儿,还能不疯言疯语吗?可此对再听到同样的话,大家的反应是暗暗吃惊,瞧这口击清晰、模样讨喜的小少爷哪里像个痴儿? 「小豆……小少爷,你已经在自己家中,千万别乱说话,不然又会被关起来。」她也想家,可是…… 蓝雁行伸手一抱,将头埋在夏弄潮的预肩。「带我回家,弄潮姊姊,我们回去我们原来的地方,这里没有电视、没有游乐园,也没有我最喜欢的钠铁战士……」 第十三章 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可却越听越心惊,可以确定他和夏弄潮是早就认识的,而且来处是一样。 换言之,小少爷若不是痴儿,那他即非牟青阳,那原来的小少爷在哪里?! 「嘘!小声点,我一定会带你回家,可是我们一定要先拿回手环。」夏弄潮压低嗓音,以为悄悄话不会有人听去。 殊不知牟静言就站在身后,将她蚊纳般的耳语听得一清二楚,身子不禁一震。 「你这贼婆快放开我的孩子,肯定是你带坏他,教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打死你。」绝不能留下她,她会毁了自己苦心安排的一切。 突来一阵暴打,夏弄湖下意识用手挡住,但施暴者随即被拉开。「静言……」 抬起头,她看见护着她的男人。 这一瞬间,她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急着寻回手环,因为她的心遗落在他身上,一个她一再警」踢自己不能动心的古代人。 「送大夫人回凝香园。」他不看李华阳,眸深如夜地紧锁怀中人儿。 「是。」 两名家丁不敢再有退疑,一面「护送」不肯离去的大夫人,一面忍受着她刺耳的尖嗓,大声咒骂所有令她过得不顺心的人。 直到声音渐歇,只留下断断续续的叫骂声飘散在风中。 「我……」 牟静言一指轻点她朱唇,阻止她开口。「先上药,有话待会再说。」 他苦笑着,暗嘲一向冷情冷性、凡事不在手的自己竟有如此懦弱的一天,害怕面对他不愿接受的真相。 只有一点他可以确定,眼前的牟青阳不是他亲侄,而是被李华阳用瞒夭过海的方法掉包的替代品。 那个女人心虚惊慌的眼神就是最好的证明。 「都是你!叫你顾好一个孩子你给我顾到哪去了,居然让人带走了也不晓得,你这老东西真是该死。」 回到凝香园的李华阳越想越气,根本不管错在自身,一味怪罪别人没力好她交代的事。 首当其冲是年岁已高的傅嬷漆,平白挨了好几下耳剑子,直叫屈地想让她停手。 「夫人息怒呀!这哪是老身的错,分明是夏帐房暗中动手脚,老身一个不察就被她得手了。」害人不浅的祸害,连老人家也耍得团团转。 「夏帐房?」关那个眉清目秀的俊小子啥事? 「不就是她嘛!明明是个国色天香的姑娘家,却装成小伙子来骗我,嘴甜的哄人……」哄得她开心,没留心她竟藏着心眼。 「等等,你说夏帐房是女的?」难怪那一身细皮嫩肉,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不就是二爷身边的女子,夫人口中的狐妖化身。」美得不像真的,清灵娇哨。 「什么?!是她?!」她震惊地跌坐在椅子上。 怎么也没料到狐狸精和新帐房是同一人,李华阳气愤难平地扯皱手中罗帕,不敢相信自已竞被人给耍了。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去。 哼!一个入府五年的扶苏她都对付得了,还怕她一个夏弄潮吗?她们一个个都该从这世上消失。 「傅嬷嬷,我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你上我娘家找我大哥、二哥,就说我有事商量,请他们过府一叙。」她要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夫人找两位舅爷有什么事?」不会做不好的事吧! 傅漆嬷其实是大少爷牟静书的奶娘,两人情同母子,她也特别疼爱他。牟静书过世后,她在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为来立足的她只好投靠大夫人,主动接手看顾小少爷的工作,即使中途「换人」了也不敢吭声。 「让你找人还罗唆什么,快去。」她不耐烦地喝斥。 「是、是、是……老身这就去。」傅嬷嬷不敢怠慢,连忙拖着肥胖身子出园。 心思狡诈的李华阳仍不放心,待傅燎睡走后,她又烦躁地起身踱步,来来回回地不下数十回,地都快被她磨出洞了。 看到窗外的景致,一朵格桐花从枝桠间飘落,她脑海中蓦地浮现一个人— 扶苏。 该不该走? 取下晚间的银色手环,夏弄潮百般苦恼地抚着冰凉环身,顺着上头的刻纹轻轻碰触,一幕幕求学、做实验、与家人相处的画面浮现脑海。 爱玩水的弟弟不知是否仍四处冲浪,老喜欢浓妆艳抹急着长大的妹妹是不是依然嚷着零用钱不够,缠着爸妈讨零用钱。 还有实验室的仪器有没有勤擦拭?那些年纪比她大的学弟学妹一向懒惰,恐怕早让它们蒙上一层灰尘,等她回去准要大肆清洗一番…… 回去? 明澄水眸一暗,苦涩笑意跃上唇畔,来到这里的第一夭她就日夜巴望着早日回去,不认为自已能适应这个物资缺乏、万事不便的朝代,但此时她却犹豫不决,不再归心似静,心像被无形的绳素勒住,微微抽痛着。 虽然另一只手环并未在手边,不过既然已知是何人取走,拿回来是指日可待的事,只要两只手环一会合,这时代的人事物将再与她无关。 可是,她却有种强烈想留下的冲动,好像这里才是她的归属,她无法毫无牵挂的走开。 「该怎么办,我的心好乱好乱,乱得没办法思考……」为情所困的夏弄潮愁眉不展,她拨弄着手环上细如发丝的横条,按下某个按钮,一道光倏地亮起,浮现立体的釜幕投影。 她用手一点,一只斑点缤纷的梅花鹿在草原上跳跃,池塘旁是低头觅食的水鸟,雪白山头的玉山是背景,白云两、三朵。 再一碰,景色出现变动,那是亚马逊河,几名全身黝黑的土着合力捕捉巨鳄,成群野牛在不远处观望…… 「这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男子低音从身后响起,吓了一跳的夏弄潮差点握不住手环,这一晃动也让立体姜幕投影瞬间消失。 「呢……这个、这个是手环,我把玩它……」她舌头打结,慌乱无措。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潮儿。」厚实手掌搭上她双臂,牟静言目光清朗地直视她的小脸。 「我、我……」她沮丧地垂下双肩,好似很累的模样。「我说了,你真的想听吗?」 他不想听,但是……「我非听不可,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必须逼自己去听,去弄清楚,他没有退路。 「你……」她掀了掀唇,一看到他深邃的眸子又说不出口。 「不管多么光怪陆离,只要与你有关,我都会听。」至于能不能接受例在其次,刚才看见花鹿奔跑的画面平空出现对,他内心的震荡已被恐慌取代,紧紧地掐住他的咽喉难以呼吸。 那一瞬间,她忽然变得遍远,仿佛透光的身影模糊不清,似乎随对会在下一刻消失。 他从未有过这么揪心,爹的遗弃、娘的早逝,大娘的鄙夷和兄长的错待,他皆咬牙撑过,唯独失去她是他不能承受的痛。 「很长的故事却也很短,你先坐下来,免得太过惊奇而不支倒地……呢,我说的是坐在椅子上,一个人,不是抱着我一起坐。」哪有人这么无赖,把她当成抱枕死楼着不放。 「我喜欢你身上的香气。」他低头轻嗅,不经意的,唇擦过她白玉颈项,引起她阵阵颤栗。 「哼!算了、算了,就让你耍赖好了,谁教你是我的主子,我是受你奴役,可怜的小帐房,我敌不过你。」她故作不悦的发嗔,实则带了点向」清人撒娇的娇憨。 在宋朝,女人十九岁早就是好几个孩子的娘,可在千年后的世界是才刚完成发育的小女生,纵使夏弄潮是人人称羡的夭才少女,心智上仍是爱玩的年纪。 尤其是陷入她最不搜长的爱情里,语气和神态在在反应出她实际年龄,既娇憨又可爱,洋溢着令人沉醉的纯真气质。 他轻笑,掬起她一撮青丝缠烧在指问。「我不记得自己何时成了残暴无道的主子,倒是某个嚣张的小帐房老用鼻孔貌人,似乎以气死主子为生手大志。」 「你说的是谁,我不认识。」她装傻,一双无辜的大眼眨呀眨的。 牟静言放开丝绸般的长发,双臂收紧环抱住纤柔身躯,「潮儿,你要告诉我你来自哪里了吗?」 她一怔,而后明眸轻垂。「也许你会吓到,也没办法相信,但在我来的那个地方,你和整个大宋子民是不存在的,你们对我的定义……是历史。」 「历史?」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你和其他人有可能是我的祖先。」 「什么?!」他愕然。 神色涩然的夏弄潮进一步解释,「宋之后是元,蒙古大军,忽必烈登基为王,而后又有两个朝代迭替,近千年后我才出生。」 原本打算悄悄的来,静静的走,可是没想到未了的去留竟是如此困难的抉择。 「……宋朝还有几年光景?」其实他不是想问国家运势,而是…… 「不到百年。」接下来连年征战,民不聊生。 他喉头一紧,将怀中人儿抱得更紧。「为我留下来。」 他说的正是她心中的挣扎。「我得带小豆子回家,我有弟弟妹妹,疼我的爹娘,他们都在等我。」 「潮儿,你知道我何等喜爱你吗?」牟静言以大掌包履住小手,深情的说。 「因为我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她笑着自我吹捧,想让气氛轻松一点,眼中却带着丝丝离愁。 「在我接掌青柳山庄前,我有段不顺遂的过去,你是唯一能引起我情绪波动的人,让我对而动怒时而发愁,对而有杀人的冲动,但终究只能更宠着你,你让我有了依恋,想到你便笑容浮现。」她改变他对人的不在手,活着不再是没有意义。 「不公平,你怎么可以用温情攻势动摇我,我、我才不会心疼你,可恶、可恶,你害我想哭了,明明只要你愿意,会有更多的人陪伴你……」该死的眼泪掉什么掉,有那么悲情吗? 「但他们都不是你。」牟静言轻拭她眼角泪珠,轻轻落下一吻。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这个朝代的人,要是因我的留下而使时局产生变动,我会成为千古罪人。」她几乎要被他说服了。 「光凭你一个人的才量能扭转什么,我只知道没有你在身旁,我会是一具浑噩度日的行尸走肉。」别人的死活干他何事,他只要她。 「静言……」她动容了,反手轻拥令她心疼又不舍的男人。 这一刻,她有留下的念头。 「这只手环对你很重要吧!」没有它就「回不了家」,他记得青阳……不,小豆子曾无意间透露的讯息。 「唉,怎么会……」他凡时从她晚间拿走的,为何她毫无所觉? 看着他手中把玩的银色手环,顿感皓腕一轻的夏弄潮错愕万分,心急如焚的想取回,要是弄掉或毁损,她真的就得一辈子留在没有家人的古代。 「如果它是让你回家的工具,那么就由我暂时保管。」在她望眼欲穿的注视下,他将手环放入木制方盒,再用特殊的机关上锁。 「你……做什么!」她傻眼。 他似笑又似伦然地抚着她如花面庞。「我宁可你恨我,也不愿失去你。」 「你、你不可以……还给我……静言,我需要它……」一吻封戚,吞下她所有声音。 「需要你的是我。」说完,他将她拦腰抱起。 看他行走的方向,她又惊又诧,「你想做什么,我们不行……」 第十四章 他又吻住她,温柔又深情地将她轻放绣有红梅的锦被上。 「我要你当我孩子的娘,青柳山庄的女主人,我挚爱的妻。」他伸手解开她胸前复杂的盘扣,一手抚向软馥纤腰。 「静言……」夏弄潮口千舌燥的想拒绝,但压在身上的重躯让她动弹不得。 他的眼里映着她的娇颜,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留下你,就算你怪我骂我无耻,我也义无反顾。」 夜风吹动窗口轻妙,忽明忽暗的烛火随风摇曳,照出床上交缠的翦影,如梦如幻,缠纬徘侧,照进屋里的月悄悄脸红了。这一夜,有人圆满,有人落泪,有人黯然神福。 「弄潮姊姊、弄潮姊姊……你起床了没,太阳都晒到屁股了,你快帮我把手环拿回来……啊!谁拿东西丢我,好痛……」 小孩子一向耐性不足,已经算是早起的蓝雁行一见太阳快爬到正中央,连扮起身洗脸,在几名小厮的服伺下穿上花色繁复的锦衣。 他以为一向早起的弄潮姊姊肯定在等他了,他早膳没吃,便匆忙忙跑向静范另一端的厢房,就怕她等久了,又要取笑他是贪睡虫。 可是他急忙赶至时,房门是虚掩的,他连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素性自个推开门,想把赖床的弄潮姊姊给叫醒。 谁知他才刚走近放下妙帐的大床,一个不明的扁平物就迎面飞来,来不及闪避的他被打正中鼻子以上的部位,痛得他眼冒金星,泪水都飘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低下头一瞧,才发现那是一只男人的大鞋。 「一大早啥呼什么,你要是敢吵醒我的女人,小心我拿你填湖。」碍事的小鬼。 咦!这声音……是二叔?!「你、你怎么会在弄潮姊姊的床上?!」 「给我小声点,听不懂人话我就把你耳朵割了。」光着上身的牟静言四平八稳地坐在床边。 蓝雁行一脸悲愤的压低声音,小手指着他。「不要脸,你是色情狂。」 他冷笑地耸肩。「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在这个时候的确管用,因为他真的听不懂「色情狂」是什么意思,在他的年代没这个词。 「采花大盗,采花贼,采……呢,采阴补阳啦!反正你是欺负女人的大坏蛋。」催花狂魔,色狼。 蓝雁行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孩子,认识的名词不多,想到什么就骂什么,乱用一通。 「采阴补阳?」牟静言差点笑出声,回头看了看被他蹂埔了一整夜的女人,被褥滑落纤纤腰际,他眼神一柔地替她拉上被,遮住被他怜爱过的冰肌玉肤。 「你给我下来,我们单挑,男人跟男人的决斗。」他摆出拳击手的架式,模样好笑又逗趣。 「等你再长高一点再来说大话,现在我一条胳膊有你两只手粗,我不想胜之不武。」「餍足」的牟静言身心舒畅,对小情敌的态度特别和颜悦色。 不服气的蓝雁行跳了两下,挥动没才的小拳头。「别瞧不起人,妈蚁可以撤动比它大十倍的重物,我个子小但力气大,一样揍得你惨兮兮。」 牟静言玩味地看着他。「你们那个朝代的孩子是这么好斗的?」 他与自已心爱的小女人,他们奔放的活力似乎源源不绝,让人忍不住亲近,感受两人的朝气。 「什么我们那个朝代,你没当过孩子吗?我……」他蓦地膛大眼,神情像见到鬼的抖着音。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说,我是牟青阳,牟府的小少爷。」 「我晓得你不是青阳,你本名是什么?」小豆子应该是乳名,潮儿常挂在嘴边。 「我……」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蓝雁行,他的名字。」一道娇柔清嗓带着困意从纱帐后传出。 「潮儿,吵到你了,你再眯一会,昨儿夜里没能让你多睡。」他说时满面春风、志得意满,嘴角吻着一抹满足的笑。 提到昨夜,夏弄潮羞膜得像只煮熟的虾子,脸蛋通红地卷起被子。「不许再提,我没你那么厚脸皮。」 闻言,他笑声如钟,低沉有力。「脸皮不够厚怎能摘下你这朵小白花。」 牟静言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虽然他本来打算给了她正式名分再拥有她,但是他等不及了,他必须做点什么巩固两人之间的关系,让她留下来。 他习惯以当代思维去处理男女关系,不知道千年后的世界,女人早就不兴从一而终那一套。 如果今天夏弄潮愿意留下来,那绝对不是她的身子给了他,而是她的心遗落在他身上。 「你闭嘴,有小孩子在别乱说话,我这朵花都要谢了。」她全身酸痛,骨头快要散了。 他笑得春色拂面。「还疼吗?我让人烧桶热水来让你泡个澡。」 夏弄潮没好气地一瞪眼。「有可能不疼吗?我是第一次耶,你太不知道节制了。」 她知道初次会有点疼痛,可是直到他的硕大挤进她的身体,她才知道那些听来的知识实在太轻描淡写,她痛得差点没骂脏话。 本来想推开他,却看他豆大汗滴直直落,似乎忍得很辛苦,不忍的她双手改环上他的背暗示他继续没关系。哪知她的心软竟换来他通宵的折腾,娇喘不休地只想喊停。 同样是消耗体力,他是一身神清气爽,活像吃了精力丸似的,她却像是一个爬了五座山的老太婆,浑身又酸又疼,连翻个身都显得吃力。 「什么第一次?我也要听。」一颗小脑袋探了进来凑热闹。 蓝雁行好奇的追问,让夏弄潮羞得想钻进地洞里。 「小鬼,把你的头缩回去,不许多看一眼。」一只大掌把小头颅推出帐外,神情严厉的一瞪。 「我不是小鬼,我有名有姓,你不可以不尊重我。」小孩子也有人权。 「哼!」他眼神蔑然的轻哼。 「还有,为什么你可以看我却不行,弄潮姊姊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休想独占。」他要争取自己的权利,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牟静言一手顶住他往前钻的小脑袋瓜,好笑地看他拚命的划动双臂。「因为她是我的女人,别让我再重复一遍。另外,你要改口唤地二婶,她不再是你的弄潮姊姊。」 「二婶……」他征住,停止拨动手脚。 「我会尽快筹备一场婚礼风光娶她过门,她会是我的妻子。」一生一世。 「可是我们要回家……」噢!好疼,干么弹他鼻头啦! 望着捂鼻皱眉的小家伙,牟静言语气严肃的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两个都留下,你仍是牟府小少爷牟青阳,但若是你坚持要回去,我没意见,不过潮儿—我不放手。」 「不放手是什么意思?」小小年纪的蓝雁行还没法理解大人的情感纠葛。 幽沉瞳眸露出一丝柔情。「我爱她,我要她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去的与我执手一生。」 执手一生……好重的情、好深的承诺,他怎能用他的情意留住她,让她困在大张的情网中无力挣脱。眼眶微涩的夏弄潮不让滚动的泪珠流下,轻轻以锦被拭去。 「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不行啦!手环只有两个不够用。」虽然这个二叔会欺负人,不过他不讨厌他。 他几乎要大笑,「不,是你一个人回去,她留下。」 牟静言当他是亲侄,眼神宠溺地揉揉他的头。 「什么?!你要我一个人自己回去?」蓝雁行大叫。 「不论生老病死、富责贫穷,我牟静言只有她一名妻子,不会再有其他女人,我会钟爱她直到白发苍苍,一棺夫妻薄,你将这些话转述她的家人。」这是他的承诺也是希望,他要与她共白首。 「我才不要……」替人传话。 「蓝雁行,你曾失去一样你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吗?」牟静言忽地话铃一转,神色凝肃。 「不能失去……」爹地妈咪,还是老在他脚旁打转的小狗雪莉? 「当有天你拥有一个重要到即使失去性命都要守住的宝物,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他以男子对男子的口吻郑重表示。 「……」蓝雁行不太懂他话中之意,但是心里微微震动了下。 隐约的,他知道自己会失去弄潮姊姊,他们不能一起回家,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 突然,他觉得很害怕,万一时空没定错误或是途中出了意外,那他不只回不了家,还会落到另一个陌生的空间,到时不会有第二个弄潮姊姊来找他,他该怎么办? 越想越恐慌,他的身体颤抖着。 「静言,小豆子还小,他不该承受我们给他的压力。」快快乐乐的童年已被剥夺一半,以一个姊姊的身分,她希望小豆子未来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 夏弄潮以被裹身,轻靠他平直的宽背。 「那你是决定留下来了?」他反身一楼,将娇软身躯拥入怀中。 「……」她不回答,幽然逸出叹息声• 牟静言收紧双臂,在她耳边强硬低语,「手环我不会还你,你想走也走不了。」 「你……」又何必呢!「世事难料,我们就看老天爷的意思。」 她不跟他争,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若是注定她该返回原来的年代,就算她不想走也不行。 「好,就看老天爷,我愿意赌一回。」他说得锵铿有力,实则早在心底做好打算。 老天来抢他也不给,必要时他会将手环折成两半,断了她回去的希望。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啊!你不要推我,每次都来这一招,太卑鄙了。」他不过走近一点,居然用手推他。 「非礼勿视,转过身,不许回头。」牟静言压着小豆子的头顶,力道一施让他背过身。 「你别老是欺负人,等我长大,你就老了,到时换我欺负你。」他不满地囊着。 他先笑,兴味一起地逗弄他。 「可惜你就要回去了,等不到我年老体衰。」 「啊!」他张大嘴,一副「没想到这点」的呆样。 牟静言起身着衣,笑着轻拍天真的小鬼。 「先出去,别扰了你二婶休息。」 什么二婶,明明是他的弄潮姊姊。蓝雁行咭咭浓浓地走得慢,他等于是被推出门,人家把门一关再落锁,他便进不去了。 而房内的男人笑得深情,神色朗朗地走向他的准夫人。 「你怎么又上来了,不是让我休息?」他不会出尔反尔,想累死她吧? 瞧她一脸惊恐,牟静言好笑又好气地摇着头。「我是来知会你一声,最多七日,我们拜堂成亲。」 「喔!拜堂成亲……什么?!你是说……你要娶我?!」这玩笑未免开大了。 「我说了好几连,你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声音略沉,不悦一睇。 夏弄潮不自在的千笑。「我以为你说说而已,我们没必要搞得太隆重,劳神伤财……! 孩子是留下她的最佳利器。「要是你这里有了孩子呢?」大手一履,他目光流连掌心下的平坦小腹。 「嘎?!」她征然。 「我会让他平平安安来到人世,谁也不能伤害他。」该是对候处理李华阳那女人了。 「你说得太早了,不一定会有……」她突然有些担心,若真怀孕了,她能带着孩子回去吗? 「那就多来几回,直到有为止。」他再度吻上殷红小嘴,一把扯开隔在两人之间的锦被。 「不,不行,我没力气……」她想推开他却力不从心。 「我有。」他低下头,含住颤抖的粉色花蕊,让它在口中挺立。 「我可以进来吗?」 第十五章 一道婉约人影立于门外,举晚轻敲,未经屋里人应允,三寸金莲不敢进,低眉垂目。 梁柱上新漆,雕花栏杆擦拭得光可照人,仆佣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张灯结彩,新衣、新鞋、嫁囊陆续赶制中。 这是迎亲的大喜布置,人人脸上堆满笑意,虽然赶得急,却扮得喜气洋洋,笑声不断。 牟府当家要姿妻了,难怪处处洋溢着欢笑,花吞满园,蝶儿飞舞,全来祝贫。 可是看在扶苏眼里却是情何以堪,她足足跟了他五年,换来的不是扶正、不是浓情密意,而是看着他琵琶别抱,笑迎如花美春。曾经,眼前的一切是她所盼望的,而今竟成镜花水月一场,花容憔悴人消瘦。 「你是……你找我有什么事?」怎么会是她?门乍开,夏弄潮愕然征住,乍见失去光泽的妍丽面容,她有一丝丝不自在和愧疚。 「来和你道别。」她声音清婉,楚楚动人。 「道别……」咦!她要走了吗? 看出她眼中不解,扶苏苦涩一笑。「爷儿在城西给我买了幢宅子,另外给了城外几亩田和一笔银子,他说有这些我就不愁吃穿了。」 有田、有屋、有积蓄,她该知足他替她安排好后路,而非弃之不顾。 「什么?!他要赶你走,你们不是……他不能这么做,在这个朝代,女人失贞于男子,就得终生跟着他,你……」想到她接下来可能的处境,夏弄潮于心不忍。 这时代的女人受着严苛道德所约束,名节比命还重要,一旦贞操被夺,世俗眼光将容不下她们。 「难道你愿意接纳我与你共事一夫?」她不想尖酸嘲讽,但却忍不住。 那一身湖水绿糯裙,绣花粉鞋,原本应该是她的,她才是爷儿身边的解语花,永不凋零的牡丹,可是如今这个女人却占据了那个男人的心,得到他所有宠爱。 不该怨、不该恨的,她早就知道自已的爱得不到回报,只是当真有这么一天时,她才明白无怨无悔全是骗人的,她嫉妒、怨恨,不甘心将心爱男予拱手让人。 但是那又如何,他要的始终不是她。 「这……」她哑口。 「我口快了,请你见谅,其实你不用愧疚,就算不是你,他也不会留我在他身边一辈子,他迟早要娶妻生子。」她屈身一幅,请求宽恕。 「喝杯茶再聊吧,别杆在门口吹风。」见她并无恶意,夏弄潮宽心迎她入屋。 就冲着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道理,她怎能不内疚,若非自已的出现,待在牟府多年的扶苏哪会被送走。 事实上,她本来还希望那个男人别选走扶苏的,这样若有一天她回到原来的世界,那么那个男人便有人陪伴,不致因她的离去而孤寂一生,她不过是短暂借走别人的幸福。 但那个可恶的家伙大概看出她的想法,加快将扶苏遣往他处的动作,好让她心有牵挂,无法洒脱离开。 「见了你如玉娇颜、灵眸慧黔,我才了解他爱上你什么,你有我所没有的剔透清灵,宛若不染纤尘的雪中白梅,我败得心服口服。」她轻叹,眉宇暗然。 「别这么说,我也有不如你的地方,你温柔似水,不像我老惹得他爆跳如雷,再三扬言要拧断我的脖子。」她说得令她羞愧,在她眼里,柔美娇弱的扶苏才称得上美人,顾盼生姿,我见犹怜。 扶苏眼露羡慕。「真好,爷儿在我面前向来只有一种表情,情绪鲜少外露,对所有事摸然以视。」 哪里好,她宁可他冷冰冰的板着一张脸,像以前一样严唆冷厉,别一见到她就笑得如桃花开,让她一颗心评评乱跳,完全不受控制。 她的埋怨正是扶苏的渴求,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夏弄潮不晓得有多少人渴望取代她,成为牟静言的娇宠。 「对了,我来此是有件要紧的事,物归原主。」扶苏从怀里取出一物。 「物归原主?」什么东西,还用锦袋装着。夏弄潮接过锦袋时,不慎让上头的珠花刺了下,皱眉低呼。 「小心点,我刚才也不小心被刺了下。」扶苏葱指一伸,打开夏弄潮手中那块包着珍贵物品的红绸。 「这是你急于取回之物吧!」 「咦!手环?!」夏弄潮惊讶地睁大眼,急忙拿起细细查看。 「它对你很重要?」她眼神闪了下。 没察觉扶苏的异样,她欣喜地直点头,「是呀!」 「听说你要「回家」就全靠它?」她问得很轻,特意强调「回家」两字。 「没错,少了它还真回不了家……」她突然惊觉自己说多了,连扮转移话题。「你从哪得来的,它不是在大夫人手中?」 李华阳相当固执,不管威胁利诱、软硬兼施,说什么也不肯归还,硬是一口咬定那是她娘家之物。 她垂目。「我收拾好行李,原本想向大夫人辞行,可是一到凝香园就听到她与爷儿的争吵声,爷儿走后,她便怒气冲冲扔出一物,说是宁愿丢进井里也不给他,我便是在井边拾得。」 扶苏在说谎。 实情是李华阳招了她去,亲手把装着银环的锦袋放到她手心,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堆话,欲藉她之手将手环还给原主人,其中有段话蛊惑了仍心存冀望的扶苏,那便是夏弄潮千里寻来就为此物,一旦得手便会离开。 离开。 就是这两个字让她起了心思,心想只要夏弄潮不在。爷儿说不定会改变心意让自已留下,甚至让她顶替夏弄潮披上嫁衣。 带着私心,她前来谋求最后机会。 「原来是这样呀,我真要谢谢你了。」小豆子终于可以回家了。 夏弄潮只想到错置时空的蓝雁行,浑然忘却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那你什么时候走?」扶苏心底雀跃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什么时……」她忽地一顿,眼露孤疑地一睨眼前女子。她觉得,扶苏语气似乎有点迫不及待,似在催促她快点离开。 「怎么了,你不确定何时要走?」扶苏口气有些急了。 「你不是来跟我道别吗?我走不走应该和你没关系,倒是你几时起程,我们还能为你力个钱别宴。」走了也好,省得她触景伤情。 「我才不走,该走的人是你……」夏弄潮那句「我们」像是一个引信,向来温婉柔顺的扶苏突然被激怒,脸色变得难看,素手拍桌子站直身。 但是她才一站起,身形随即不受控制的摇晃,宛若喝醉酒般地站不稳,双手必须撑着桌子才不致跌跤。 「哎呀!你的嘴唇怎么全黑了?!」夏弄潮放下手中的银环,赶忙上前一扶。 「我……我中毒了?!」她看看自己的手,柔白竟成炭黑。 「中毒?」看她的迹象的确与毒脱不了关系。 「救、救我,我不……不想死……」扶苏捂着唇,感觉有股腥臭直冲喉头。 「你等等,我马上找人救你。」救人如救火,夏弄潮急往外奔,大声叫喊。 「快来人呀!有人中毒了,快来救救她……」 但很快她便觉得不对劲,一个晕眩,整个人不支例地,意识完全远离前,她转头看向那个缀着珠花的锦袋。上面淬了毒,她和扶苏都中毒了,而她因为心急加上疾走,毒素蔓延得更快…… 静范是当家的居所,屋里又住着主子疼若珍宝的未来夫人,众人闻声不敢轻忽,赶紧放下手边的活跑来,还有人急忙赶到前厅通报。 得知消息的牟静言二话不说丢下手边事,脚步飞快的赶回主屋。 跨过门槛,他大步上前,见到他到来的扶苏喜出望外,以为她终于盼得他一丝情意,欣喜万分地趋前朝他伸出沾满鲜血的手。谁知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越过她走向众人围住的小圈圈,只见那个总是集笑如花的小女人倒在正中央,口中不断溢出黑血。 「这是怎么一回事?」推开手足无措的下人,牟静言狂吼地抱起已经昏迷的人儿。 「不知道,夫人之前还好好的,我们一进来她就例地了……」众人面面相觑。 「还愣着千什么?快去请大夫,把全城最好的大夫给我请来—」他惊惧大吼。 「是!小的立刻就去。」城北的赵神医,他一定有办法救人。 下人急忙地奔出门口,不敢有半步退疑。 「爷儿……扶苏在这里,你回头看看我……爷儿……」 扶苏吃力地在地上爬行,伸长藕臂只想引起心爱男子的关注,但是她连他的衣角也碰不着。心乱如麻的牟静言此刻满心都是夏弄潮,根本没注意到她。 看着他的背影,她两眼渐渐模糊,一滴清泪由眼角滚落。 「什么叫毒素伤及肺腑,救不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再贵的药材都行,给我救回她,不准你说没办法!」 黑血像墨汁,泪泪从失去血色的唇辫流出,让床上的人儿红润的梨腮转为灰白。 她快死了,不用大夫明言,大家都看得出来,默默地感慨红颜多薄命,喜事变丧事。只有一个人不死心,狂霸地紧抓着赵神医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担碎他的手骨。 目警尽裂的牟静言衣不解带地守在床榻旁近三日夜,不吃不喝未曾阅眼,任由青须杂生,两颊略微曰陷,神色憔悴完全不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 他无法接受心爱女子濒死的事实,更无法原谅在自己全心的守护下,居然还让她遭人暗算,命若悬丝。 「我尽力了,二爷,请节哀顺变,夫人她最多……只能再拖上一天。」阎罗王执意收人,他无能为力。 「不,一定有法子救她,你再想一想,她不会有事,不可以有事,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救她,求你……」他什么都能抛弃,唯有她,割合不了,失去她,比从他心头创去一块肉还痛。 牟静言此话一出,骇动在场所有人,难以置信向来冷摸寡情的他竟然为了一名女子如此低声下气。 赵神医也动容,但……终究只能摇头说不是他不救,而是他救不了。 「是你,你竟敢下毒害她,你以为我会一再纵容你行凶吗?你这恶毒的女人!」若是潮儿活不了,她也得陪葬。 被他狠狠掐住脖子,快要喘不过气的李华阳脸色涨红,挣扎着喊冤,「不、不是我……我没有……下毒……」 「真当我瞎了吗?你把毒淬在锦袋的珠花上,把锦袋交给扶苏送到静苑,只要不小心被已经被你磨利一角的珠花刺伤,毒便会顺着血液流向心肺。」一石二鸟的毒计,一口气除去两名眼中打。 「你有什么证据,明明是你的女人争风吃醋,害人害己,你怪到我头上未免太没天理。」她死不承认,看他怎么安她罪名。 「你就认定死无对证,我就揪不出你的把柄?李华阳,你太高估自已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将为自己的愚蠢付出惨痛代价。 扶苏先碰触锦袋,加上身予骨又差,大夫尚未到府便已气绝身亡,如今停尸侧厅,由件作验尸再行入殓。 赵神医在锦袋的珠花上验出罕见的剧毒,若无解药,中毒者最迟三日必亡。 不过用红绸包着的手环倒未沽上毒,大概是李华阳怕误伤到能让她继续稳坐大夫人位置的「牟青阳」」。 毕竟她虽名为牟府长媳,却是死了丈夫的寡妇,要是膝下无子可依靠,她哪还有大声说话的余地。 「二弟,你掐得我脖子好疼,松松手好吗?咱们有、有话好好说……」她快不行了,眼前一片黑。 终章 不想让她死得太痛快,牟静言狠厉地甩开她。「你要人证是吧,我给你,让你死得明白。」 两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被丢了进来,鼻青脸肿的连亲爹娘都快认不出他们是谁,心头一惊的李华阳从他们的身形认出是她的大哥,二哥。 「他、他们……」不会供出她吧!那可是死罪一条,到时谁也脱不了关系。 「傅嬷嬷,锦袋是谁交给扶苏的?」借刀杀人之计用得高明。 老奶妈脚步迟缓的走上前。 「是夫人,她说牟府主母之位谁也不能抢,二爷要成亲也只能娶她。」良心过意不去的傅嬷嬷出面指证,事到如今,她怎能问不吭声。 「她胡说!一定是被人收买了,想诬陷我。」她不能认,死也不能认罪。 「是吗?」见她还狡辫,牟静言一抬手。 此时周管事带了一名家丁步入厅内,那家丁手里抱着一团不知包着什么的粗布,在主子的示意下扬手一报,一具孩童尸骸出现在眼前。 「啊!这是、这是我的儿呀!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伙居然狠心从白杨树下挖出他,就不怕天打雷劈吗?!」见着熟悉的衣物,李华阳放声大哭。 「青阳早已坠湖身亡,你隐而不宣私下埋了他,还囚禁另一名神似他的男童假冒牟府血脉,你就对得起我大哥,对得起牟家列祖列宗!」他早该治她了,否则潮儿也不会无辜受累。 他虽然对李华阳没有好感,但基于道义,也不忍心赶尽杀绝,而且她寡母孤儿的处境也总让他想到当初被爹亲不闻不问扔在那别院的自己和娘亲,这才一再容忍。 殊不知自已的一对不忍心反而害了她,让她更加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的拔除眼中打,巩固自已在牟府的地位。 侄子的下葬处是从他傅嬷嬷口中套出,这个老奶妈其实也很舍不得小少爷埋在白杨树下,连个墓碑都没有。 「什么列祖列宗,什么对不对得起你大哥,是他们对不起我!我嫁进牟府是为享福,不是来遭人冷落的,你大哥在新婚之夜发现我没落红便认定我婚前失贞,从此对我不是奚落便是冷嘲热讽,连我的房门也不肯入……」 外人皆以为她生性高傲,将夫逐下床,夫妻不睦才形同陌路,事实上牟静书是因爱生妒,认为她之所以非完璧之身必定与异母弟弟有私情。 然而李华阳确实是清清白白嫁入牟府,她幼时贪玩由树上摔落,伤得不轻,处子的象征也在那时失去。 莫怪她有恨,急于掌握大权,不得丈夫所爱的女子,除了权与钱,还能拥有什么,为了争得一席立足之地,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凭什么带着小妾来嘲笑我,怀疑我生的孩子是杂种,既然他们存心不让我活,我就先下手为强看是谁会死。」君负妾心妾负君,怨不得人。 「那场意外是你安排的……」没想到她心狠至此,连丈夫也谋害。 看到儿子的一堆白骨,自知大势已去的李华阳心灰意冷,完全豁了出去。「没错,是我花钱买凶,他欠我的就该拿命来偿。」 「你已经丧心病狂了,无恶不作的轻贱人命,我容不得你。」他痛心疾首,怒目警张。 「哈哈哈!你很痛苦吧!要是你肯娶我就不会害了你的女人,她们是你害死的,你是罪魁祸首……」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周管事,立刻将她扭送官街。」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不值得他污了双手。 「是。」 拉起两颗人肉粽,连同死赖在地上的李华阳,周管事咄喝着几名家丁,合力将人送到地方官街。 作恶逞凶的大夫人不在了,躺在灵枢里的扶苏也死了,真相大白,最无辜的当属气色渐呈灰白的床上人儿,她胸前起伙渐趋微弱,似乎随时会停止呼吸。 「是我强求了吗?不该硬把你留在我身边,所以老天爷要罚我,让我永远失去你……」执起她冰凉的手,牟静言眼泛着泪光。 夏弄潮非常虚弱,她听得见他便咽的声音,却睁不开眼睛,身体异常地沉重,像拖着千斤巨石,连嘴动血色全失的唇辫都倍感艰辛。 「潮儿,我爱你,真的好爱你,如果能让你好起来,我愿寂窦千年,换你百年寿命。」他两行泪滑落面颊,换一世承诺。 不,不要给我这么重的情,我承受不起,千年的寂寞太苦了,我会舍不得,静言,我也爱你,愿生生世世为你的妻。 夏弄潮紧闭的双目!润了,泪珠在垂落的羽捷中闪耀,令人心痛。 「你死我绝不独活,两人同棺生死相伴,你别走得太快,黄泉路上等我,让我们在冥府当一对快活夫妻。」痛失所爱,了无生趣。 不可以!谁来劝劝他,这世上没有谁少了谁就活不下去,不能让他为爱轻生,她不值得他这么做,他还会过到更美好的女子,与他相守一生。 夏弄潮极力想把心声呐喊出去,绝不允许有人为她而死,尤其是她所爱的人,她希望他幸福的活着,每夭开心的笑着。 就在此时,蓝雁行似有感应的扁着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他先看看捷毛似在颤动的弄潮姊姊,接着伸手一扯二叔的衣服。 「弄潮姊姊不是完全没救了,在我们那年代,医学进步又发达,只要先抽血做捡验,看是中了什么毒,解毒药剂一打进体内就没事。」不过有时效性,过了一样没救。这点他没说出口。 闻言,牟静言倏地回头,「你是说潮儿还有救……」 「嗯!我们那边连开胸取心,修修补补再放回去都力得到,那些医生一定能救活弄潮姊姊。」 「……好,你们回家,我把我最爱的女人交给你。」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目光沉凝。 忽然听到可以回家,蓝雁行的表情不是欣喜若狂,反倒是难过和不合。「我们回去就不可能再回来,你真的要让我们走?」他喜欢这个总爱和他抢弄潮姊姊的二叔,一想到再也不能见面;心里就忍不住低落。 他笑着摸摸小家伙快长高到他肩膀的头。「我要她活着,就算以后再也见不到面,我可以抱着那些回忆思念她,此生也不算枉费了。」 「二叔……」他好想哭,如果能够不勇敢,他希望当个爱哭的小孩。 「我会想你的,小东西。」牟静言的笑充满令人感伤的悲伦。 「我、我不会想你,因为我是小孩子,我们那里有很多很多好玩的玩具,我一年……不,三年后就会忘了你。」他先比出一根指头,而后又多出两根,逞强地忍泪不哭。 「好,你安心的长大,帮我保护你的弄潮姊姊。」只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可以的,他会放开手,虽然心如刀割。 牟静言从暗柜取出方形木盒,以横纵方式打开盒盖,拿起闪着银光的手环,轻轻套入她虚软无力的皓腕。 他深情款款的低头一吻,眼中的泪摘落在她雪嫩的娇颜上。 不过蓝雁行并不会使用钛合金手环,他试了几回才依先前夏弄潮教他的方法开启连接讯号,一道绿光由手环中心点射出,将两人笼罩包履。 他的绿光较弱,但笔直朝夭一射,而夏弄潮的光束虽强,却成扩散型,有些晕开。 「二叔,我们要走了,你千万别躲在棉被里哭,以后把你的墓造大一点,我好去祭拜你。」蓝雁行一边哭一边挥手,抽抽噎噎地按下传送键,小小的身影在眨眼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他掉落的小鞋。 牟静言全身僵硬,瞪大一双难以置信的眼,半是痛楚半是释然地看着…… 「这个墓够大了吧!那小子要是再找不到,千脆就丢到湖里喂鱼吧。」 一座雄伟大坟建在风景宜人的西湖湖畔,四周擅满一株株垂柳,风吹扬柳动,柳条水边漾,一波波涟漪映出站在岸边的成双俪影。 那是尚未完成的墓,透着绿光的翠玉墓碑刻着两个并列的人名,左下方是各自的生年,卒年仍是空白一片。 若是再仔细一瞧,肯定会纳闷不已,不仅上面的年分题的是让人一头雾水的西元,两人的出生日更是相隔近千年。 这是临安城里有名的夫妻冢,建造者是丝绸及茶叶大户,人称「桃花郎」的牟静言,听说只要他美若天仙的妻子在身边,他便会满脸欢喜,笑得像桃花绽放般灿烂,惹得城里姑娘芳心大动。 「你喔,也太奢华了,真造了座大坟,想想以后的乱世、世人的贪婪,就算你盖得再金碧辉煌,日后也会被洗劫一空,连尸骨都会被放在博物馆展览。」盗墓贼猖狂,埋在十丈泥地下的墓穴也挖得出来。 「无所谓,显眼些才好寻找,不然他铁定怨我们不守信用。」 由南望去寒潭印月,北起凤凰山,景色宜人。 女子轻笑地扬起柳眉。「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老天爷实在爱捉弄人。」给了惊喜,又让人哭笑不得。 「不是他爱捉弄人,而是我赌赢了,他把你还给我。」此刻待在他怀里的她,是活生生的,娇妍动人。 牟静言怜爱地拥住大腹便便的爱妻,一手在她隆起的小腹轻轻抚摸,惜花连盆地多有关爱,让未出生的孩子有个受人宠爱的小名。 小豆子。 「就爱说大话,我还听到你扯破喉呢的嘶吼声,吓得赶紧叫阎罗王别收我,免得你等不及,下去拆了他的阎王殿。」想到那一天的情景,她仍然心有余悸。 依偎在丈夫怀中恬笑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转一圈又回来的夏弄潮。 当日的蓝雁行确实顺着时空轨道回到原来的世界,可是晕开的光一散,原本该一同回去的命危者居然还在,让忧喜交加的牟静言僵住了,忧的是她若回不去会性命不保,喜的是她终究留下来,若上天真的无情的夺走她,至少他能守着她的孤坟遍想两人的恩爱时光。 所幸老夭爷是仁慈,曾让夏弄潮治好痰多毛病的傅嬷嬷想起她提过一本旷古医书,就死马当活马医的找出那本医书交给主子,谁知误打误中的,书里真的有记载一种解百毒的药草,连样子都画得栩栩如生,还是有颜色的,因此他们按图采药并加入书中指示的其他药 材让她服下,终于从阎王爷手中将人抢回。 事情落幕,至今过了年余,相爱的两人不只成了亲,腹中胎儿也已六个月大,不久后将要为人爹娘。 「潮儿,我很庆幸能遇到你,若非有你,我永远也不晓得有个执手相守的伴侣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她一听,俏皮的眨眨眼,「我记得某个人还曾气得牙痒痒的,三番两次威胁要掐死我。」 闻言,他哈哈大笑,「因为你是我的克星,我不先掐死你,日后你一定会爬到我头上,事实果然印证了。」 现在他被她吃得死死的,不管她是要东海龙王角、天山雪莲或凤凰的羽毛,他无不想办法给她弄来,好一博妻子的欢心。 「别笑了,你头顶的桃花又开了,不知又有多少姑娘要瞧你瞧得两眼发直。」她吃酸拈醋地横娣一眼。 牟静言笑眼柔情地拥着爱妻。「天上繁星众多,我只要最亮的那一颗,你是我心中最明亮的星辰,唯有你是我一生挚爱。」 深情款款的夏弄潮回眸一笑。「你是我的靠山,有你我不畏风雨险阻,今生令世,你是唯一。」 杨柳飘,水波荡。 西湖传情歌声扬。人影双双,互诉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