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露珠》 楔子 「咯咯……你别再乱动嘛!给我十分钟就好,颜色太暗了,让我调淡些。」啊!光线偏了。 喏!又要重来了。 「第七次。」外形儒雅的年轻男子轻抬苍白手臂,温厚的指指腕表,表示时间正一分一秒的消逝著。 他的表情是纵容的,带著深刻的宠爱和眷恋,以近乎著迷的神态注视眼前慵懒又高傲的猫似女子,为她内敛的知性美所吸引,无法自主的跟随她的身影移动,终至沉沦。 以现今的审美眼光看来,她绝不是令人惊艳的美女,唇有点过宽、眉太粗,眼神精利充满批判意味,对时事表现强烈不满,有改革之意却无行动的决心,语蔑神傲微露高贵气质,非常叛世和反传统。 照理说这样狂放不合群的性格理应受众人排挤,处处受限有志难伸,亲不近友朋疏,孤零寂寞独揽一室清冷,形憔发白数夕景。 其实不然。 对人文气息浓厚的北大校区而言,她的美是无形的,隐隐散发属於东方佳丽的秀外慧中,冷雅而不受控制的张狂,仿佛冰雪中出生的女神傲然眄世,所有的言行举止都受到众神的祝福。 她是骄傲的,也拥有骄傲的权力,因为她就是北大的骄傲,一个撼动国际的知名女画家,北大美术系所的客座讲师。 「什么第七次?你考我机智问答不成。」换了张画纸,她重新著上色彩。 「同样的话你已经说了七回,我能说服自己没有八这个数字吗?」男子含蓄的说道,眉眼含笑的看著她。 「那么把八跳过吧!我允许你用九取代。」魅人的扬唇一笑,倨傲神采洋溢冷傲魅力。 起身走向半身裸露的男子,纤纤细指抚上他平滑胸膛,似有若无的轻轻挑逗,勾起他低喘的呼吸声,浓重的布满情欲。 该说她是高明的挑情能手,轻易的将男人的灵魂摆弄指掌之间,令他欲死欲生的甘为臣子,深深受困她眼波流动的情意。 他是多么爱她呀!情愿粉身碎骨,融入她体态娇盈的身躯。「吾爱。」 低沉的轻唤,饱含对她执著的爱恋。 「是的,我的爱。愿意陪我到天涯海角吗?」诱惑的蜜唇轻启,轻吐著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 男子笑著将大胆放肆的情人搂入怀中,耳鬓磨蹭著她滑嫩肌理。 「你知道我无法反抗对你的迷恋,毁灭我吧!狠心的希丝莉亚。」 第一章 「咦!老板,你也赶搭怀旧风呀?很少看到这么令人感伤的黑白相片。」感觉心好酸。 一名手持「蓝色酢浆草」的电子新贵指著墙上一张泛黄相片说。 「呵呵呵……你是刚来的客人吗?那张相片早在开张那天就贴上了,你大概没注意到。」因为被布幔挡到一角吧!显得特别寂寞。 james那小子越来越混了,散慢的只顾著想念他远在英国的大小姐,浑然忘了他的一再叮咛,墙上每一张相片都是由他走遍世界各地收集而来,弥足珍贵得之不易,必须多用一份心力照顾。 可是那滑溜的身影老在寂寞的客人中穿梭,端著张骗死人不偿命的阳光笑脸周游列国,以为自己是万人迷的出卖「色相」,每天忙里忙外比他这个「和蔼可亲」的老板还忙。 这该说是他这老板的光荣吗?小兔崽子勤勉上进,能让客人带著满意的笑容离去是他最大的贡献。 不过呢,九十分的成绩还有十分的不完美,居然令长期光顾的老主顾忽视他心爱的收集品,其罪可不轻,回头得说说他,省得他作太多白日梦而忽视他们维也纳森林的特色。 他们贩卖寂寞也收集寂寞,同时留下一则则动人的故事。 「是吗?这张相片的背景看起来有点熟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若有所思的男客端起酒杯轻啜。 kin轻松的扬唇一笑,眼露惯常的迷人神态。「记得那幅在罗浮宫展示经年的『相思亭』吗?」 「咦,还真的挺像的,简直一模一样。」略显惊讶的发出惊叹声,他特意靠近点看个仔细。 「你没瞧见上头题的三个小字吗?它就叫相思亭。」他应该在店里摆支放大镜,以免眼拙的客人看不清楚。 瞧!他多窝心呀!面面俱到的关心每一位朋友的福祉,不让他们心有遗憾的满载而归。 来到维也纳森林只有满满的欢笑与快乐,在这里寂寞的人可以得到满足,赶走一天的不快和烦躁,获得心灵上的平静与祥和,重新面对叫人厌恶到极点的人际关系。 这里没有menu,一切随兴的像回到家中一般,只要你能忍受表情很酷的女酒保hermit率性的脾气,以及一年四季都住在北极的钢琴师narcissus那张冷脸,随时欢迎你光临他们这间小酒馆。 「啊!真是相思亭耶!你怎么拿得到这张具有历史意义的相片?」太宝贵了,足以列入国宝。 神秘的眨眨眼,kin的眼神变得深远。「想听一则美丽的故事吗?」 一听到老板又要讲述墙上相片的动人传奇,大部份的客人都自动走近,人手一杯hermit为他们调的酒,好奇的找了个适当位置或坐或靠的准备聆听,生怕错过精采的一段。 「那是关於三○年代的爱情故事,有位年轻有家室的棉花商人爱上当红的文艺女青年,为她抛家弃子的不顾一切,只要两人能厮守在一起,他们愿意和全世界反对他们爱情的人战斗……」 可是爱情不一定全是甜美甘醇,其中也有挫折和痛苦,五味杂陈的吊人胃口,看似一帆风顺却波涛暗起,一幅震惊全中国的裸女画作唤起卫道人士的强烈不满。 以现今眼光来看那绝对是足以传世的美丽作品,笔法细腻而优雅,充满中国女性雅致压抑的曲线美,不浮夸、不遮掩地展现出赤裸裸身体,一点也不害羞的告诉世人情欲不是男人的专利,女人也渴望拥抱的快乐。 她是中国第一个主张女权运动者,鼓励被礼教束缚五千年的传统女性勇於追求自我,走出悲情的旧时代迎接新生。 不幸的是她是女人,处於父权社会的禁锢下,她的行为等於异教邪说,即使有北大学生的一致力挺,但终归逃不过迂腐的教育体系,她也是第一个被以「行为不检」而开除的大学讲师。 「舆论攻讦和学校压力双重打击连番而来,自觉中国已经没希望的她决定返回法国定居,拥有法国国籍的女权代言人无法容忍自大的中国男人污蔑她的崇高灵魂。」 「你说的不会是中国近代最受推崇的风云人物希丝莉亚吧?!」她悲情的一生叫人一掬同情的眼泪。 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的传奇事迹,小说、传记经常改编她的故事,甚至搬上萤光幕,她是个颇具争议性的话题人物,即使她已经不在人世,可是她的作品仍为後人所赞叹,不被时代潮流所淹没。 「嗯,她的一生等於葬送在她自己手中,她太骄傲又过於自信了,导致日後一连串的不幸。」 和情人相约渡口码头欲共赴异乡,情结不散的直到永远,她以为情真意坚就能渡过所有难关,因此一早就到约定的地点,脸上毫无忧色的等候情人到来。 由清晨等到黄昏,再由黄昏等到深夜,承受风寒露重的孤独身影不曾有过动摇,直到黎明破晓时分还等不到爱人的出现,高傲的她受不了被遗弃的难堪,愤而撕毁情人的船票独自离开。 「可是她的情人并不是故意失约呀!而是被家人强行扣留住。」最後他还是赶到码头与她相会。 只是迟了一步,船已起航。 「但是她不知情,一个人孤孤单单面对没有爱情的生活。」没多久太平洋战争爆发了,两人也从此失去联系。 「他们後来真的没有再见过面了吗?」感觉很心酸,因一时的自尊而错过今生的最爱。 kin笑笑的想抽口烟,蓦然想起他还在工作。「相思亭是为她所建,也是她等待情人一天一夜的所在,直到那年冬天她死在自己寓所,他们之间再也没机会碰面。」 这是一个时代悲剧,也是她不肯放下身段使然,否则故事的结局将会圆满的传咏一世。 「咦,对了,那个女画家叫什么名字来著,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来。」明明就在脑子里了,偏偏爱玩捉迷藏的考他记忆。 「方良,她叫方良,北方大户人家的女儿。」不然也供不起昂贵的开销,女子学画在当时的民风算是奢靡的嗜好。 可惜战争把一切都给毁了,就算她想回家也无家可归。 「喔,方良呀!我记得这个名字……」本名少了法文名字的诗意,难怪他会记不牢。 电子新贵的话才说到一半,一道非常惊慌又怯懦的身影突然像喝醉酒似,横冲直撞的撞进一堆听故事的人群中,大喊著—— 「谁叫我?谁叫我?我是方良善。」 有那么好笑吗? 干么每个人都当她是可爱的小狗摸摸她的头,笑得前俯後仰无法自制,好像她天生是个笑话,专门为取悦众生而出生,光看她一张脸就觉得很爆笑。 她也不想长得像长毛吉娃娃,个子不高已经很悲惨了,再加上一头怎么梳也梳不直的蓬松乱发,半夜醒来一经过镜子前会猛然吓一跳,以为自己被狗附身了,差点惊声尖叫。 以二十一世纪的眼光来看,方良善永远也构不上美女的行列,顶多清秀看起来不伤眼,勉强用廉价发夹固定的鬈发远看像狮子,但绝对不能近看,否则她还没见著人的长相,会先听见一阵冲口而出的笑声。 人的样貌是遗传基因决定的嘛!和她本人一点关系也没有,要笑请到她那对不负责任的爸妈面前笑,她不接受这种因她无法控制的事而起的讥辱。 可是……可是……唉!叹气再叹气,她还是提不起勇气发出不公的抗议,双肩缩得让自个更像只可爱小狗,一声大气也不敢吭的装缩头乌龟,希望人家不要注意她的存在。 没办法,她胆子的确比一般人小很多,而且不太会说话常会得罪人,更害怕和不认识的陌生人相处,见到身材像大树的男人会拔腿就跑,以为是要抢她皮包的坏人。 听说她以前胆子没这么小,还挺凶悍的,可是不知遭逢何事後变得见影也怕,整个人如同老鼠一般有缝就钻,绝对绝对不和恶势力抗争。 「人家真的叫方良善嘛!有什么好笑的。」一脸沮丧的她趴在吧台边较不起眼的角落,自怨自艾的喃喃自语。 她真想去烫个平板烫或理光头改变一下造型,惊世骇俗总好过到处被人取笑,要不是她周遭的人一致力阻她疯狂行径,也许她心一狠真理个三太子头吓死他们。 不过她的胆子只有一咪咪,心里想得多却不敢付诸行动,因为那些特别「爱护」她的亲友团一定会开扁,逼她戴爆炸头出门。 「他们笑是喜欢你的意思,用不著垂头丧气。」 一杯淡橘色微染红晕的酒放在她面前,没有起浮的声调像带苦笑意。 「hermit,你可不可以叫他们不要喜欢我,我长得没那么好笑啦!」方良善小声的道,怕旁边的人听见她的声音。 说来也算一种巧合,有一回饿得受不了的她想到超商买泡面止饥,走到一半发现钱不够,她只好去提款机领她所剩不多的钱应急。 谁知她穷还有人比她更穷,连比卫生纸还薄的一千块也抢,她完全呆住的不知该做何反应,一句「抢钱」拖了三分钟才喊出口,她想她得吃一个礼拜的白吐司配开水打平开支了。 这时候一道骑士般的英勇身影突然由後出现,非常酷的不发一语追上抢匪,腿一扫、手刀横劈,再来个俐落的回旋踢,漂亮的结束一面倒的战局,将她可怜的一千块还给她。 当她瞧清楚英雄的长相时,她两颗豆子眼立刻眯成心形,情不自禁的将对方当偶像迷恋,後来才晓得人家居然是女的。 「不是好笑是可爱,头发蓬蓬的好像土拨鼠。」hermit忍不住笑出声,随即收敛怕伤到她的自尊心。 但是,来不及了。 「我像土拨鼠?!」方良善震惊得脸都白了,更加丧气的抬不起头见人。 完了、完了,她又多一项可爱动物的称谓,她这辈子别想有出头当美女的机会。呜……好想哭喔!遗传基因误了她一生。 现在去整形不知来不来得及,如果她不怕被乱棒打死,或许可以先存点钱到韩国,那边的整形十分盛行。 「咳咳!其实你长得很……很有个人特色,是属於耐看型的女孩。」hermit本来想说可爱,但被那两道小白兔似的哀怨目光一瞅,赶紧以清咳盖过去。 她真的非常可爱,宛如橱窗里摆设的绒毛娃娃,眼睛一眨一眨像玩具,让人一见就想笑。 其实她已经相当克制了,能忍住不笑出声音,像james根本不敢走得太近,担心笑太多下巴会中风得不偿失,每每在附近绕了一圈又躲到角落偷笑,其行为真不值得学习。 「你乾脆说我长得很岳飞,也许我心里还会平衡些。」方良善的脸挤成一团,一副委屈的模样。 「岳飞?」什么意思。 「精忠报国。」 一旁忽然冒出近乎忍笑的男音,如鬼魅般迅速飘过到店门口大喊,「欢迎光临!」然後是一张大大的阳光笑脸。 「嗯。」这下也装不了酷的hermit转过头假装替她加冰块,嘴角往上扬高几分。「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忙吗?」 一说到工作方良善的精神就来了。「我今天赚到个一万块红包喔!好简单呢,同样的事人家拿不到我的一半。」 「红包?」她有些疑惑地微颦起眉。「我记得你的工作是服装设计师的助理,平常不是忙得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哪来时间赚外快?」 她连发烧烧到三十九度五都照常工作,何况现在可是服装展的旺季。 「老板出国嘛!我捡到三天假喔!」她喜孜孜的笑眯了眼,完全忘记刚才的不快。 方良善人如其名善良又不擅记恨,胆子小没什么脾气,三分钟前发恼的事她会在三分钟後忘得一乾二净,不会钻牛角尖的自叹不如人,顶多钉钉草人发泄发泄而已。 她的个性像小孩子,一点好事就令她高兴个老半天,不愉快的事嘟嚷两声便无疾而终,是十足没心机的软柿子,让人想去欺负她一下。 不过那种欺负不是真正的伤害,而是取笑或戏弄,让胆小的她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发作,只能扁著张嘴叨叨念念。 「什么工作有红包可赚?」似乎来得过份容易。 「西索米。」她说得可得意了呢。 「什……什么?」不会是她想的那一种吧?被口水梗了一下的hermit差点被冰凿刺穿掌心。 她记得她学的是服装设计,副修管弦乐器,不太可能会赚这种钱吧! 「你也不要想得太悲苦啦!一个小时就有一万块进帐很不错呀!是我半个多月的薪水耶!」她满心感恩的双手合十一拜。 她是助理兼打杂的兼茶水小妹兼清洁工,反正一间三、四十坪的工作室全由她一人负责,地上多了一张纸屑也归她管,月入一万三千五百元,是所有人中工资最低微的一个。 虽然他们的工作夥伴包括模特儿一共有十来人,可是大家看起来都比她忙,一会修指甲、一会儿打粉底,好像她不做都不行,不然挨骂的准是她,没人会为她说项。 月薪其中五百块是全勤奖,迟到一分钟奖金就没了,所以她几乎全年无休的为生计打拚,少了那不起眼的数字她连基本电话费也缴不起,犹如一级贫户。 并不是说她的开销大或过於浪费不懂得节流,而是她把将近一半的薪水寄回育幼院,曾经是其中一员的她不希望如同母亲的院长太过劳累,在她能力范围内她想尽量回肴抚育她成人的家,即使自己过得很清苦亦无妨。 但她不算是孤儿,自从她无意间与亲生父亲重逢後,她有了一个家,不过此事说来话长颇具戏剧化,不提也罢。 「亏你乐观想得开,像野草一样充满韧性,不管多恶劣的环境都能生长。」像她就不行了,她懒得为生命冲刺,只要环境不适合她立刻放弃,绝不妥协。 「没办法,你也知道我同学锺丽艳家是开葬仪社的,刚好人数不齐找我凑数……」而她又凶又恰又会横眉竖眼,她根本不敢摇头。 「你真好说话。」怕她喝醉的hermit特意在她的酒里多调了蜂蜜和番茄汁,酒的份量减少三分之一。 「什么好说话,我今天差点吼了送葬的人,很想把鼓举起来砸在他们头上。」方良善气呼呼的说,两腮涨红像偷抹了胭脂。 「你?」冷酷的眼流露出深沉的笑,hermit非常明白她的胆容量有多少。 她很气的一口喝光杯里的酒,豪气的用手臂抹去酒渍。「我告诉你,他们实在太过份了,明明是丧事大家哭得一塌胡涂不知今夕是何夕,可是我往他们面前一站,所有人都笑了,好像死的人是他们的仇人而不是亲人。」 太可恶了,她没那么好笑好吗? 「我了解、我了解。」不能笑得太明目张胆,一定要忍住。 「一群披麻带孝的孝男孝女居然用扶灵的手掐我的脸耶!他们才刚摸过死人……」想起来就毛骨悚然,不晓得会不会被煞到。 一阵大笑声由她身後飘过,十分同情她际遇的james送上一朵扎成玫瑰的金莎巧克力,希望她不要太……爆笑。 喔!肚子好痛,不管从正面背面看都觉得她像一只会用两只脚走路的长毛吉娃娃,而且她还用可爱的小手捧著酒杯,那「温馨」的画面让人不由自主的扯动脸颊「会心一笑」。 如果不听她言谈内容或许还稍稍能控制笑意,可是……不行了、不行了,先让他爆炸一下,不然他会把酒洒在客人头上,只因神经抽搐过度。 又、被、笑、了。「hermit,你想我需要整容吗?」 看她咬牙切齿又不敢发作的表情,hermit的笑声如流水轻泄。「呃,千万不要,天生万物各有他存在的必要,用不著太在意。」 「是具有娱乐效果吧!」方良善小声的低喃著。 「嗯,你说什么?」瞧她嘴巴动了动,八成又在说令人好笑的话。 张口欲言,她瞧见陌生男子在她身旁的位子落坐,身子连忙一避躲到更僻静的角落。「算了、算了,我要走了。」 像是说给自己听,她笨拙的从高脚椅上滑下来,眼睛盯著胸前小小的绿玉坠子,就是没胆子四处张望,安静得像怕人发觉的小老鼠,只差没蹑起足尖贴著墙壁走。 看来外表开朗的她也有寂寞的时候,尤其是大家正在用晚餐的时刻,那股莫名的空虚会突然涌上心头,让她想找个人多的地方感受热闹的气氛,表示她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可是不论走到何处,寂寞的感觉仍在,除了来到让寂寞人歇脚的维也纳森林。 她是不喝酒的,却为了这间小酒馆而破例,不单单为了品尝孤独的味道而来,吸引她的是那面贴满相片的墙,以及相片中动人心弦的美丽故事——一如方才,她无法忘却孤冷的相思亭给她的震撼。 心碎、心痛和怀念一涌而上,仿佛亭中等待情人的女子是她,割心断肠的痛让她不得不狠心割舍,留下无限忧思。 美丽的故事背後总有一段伤心的往事,不知为了什么,听了kin说的故事之後,她的心情反而变得更沉重,好像她遗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不找回来将会一生活在悔恨当中。 风铃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接触到冷风的方良善微微缩了一下脖子,头儿一摇走入黑夜里。 「看到一只可爱的小动物落单不觉得心口轻揪了下吗?」可口的美食总是勾引肉食性动物的注意。 「老板,你没别的事好做吗?」倒是喜欢多管闲事。 「夜黑星疏最适合做坏事,你以为呢?」无动於衷?算他看走眼了,但是……kin老谋深算的露出两排白牙齿,笑得十分有深度。 「雇用我的酬劳很贵的。」男子慵懒的一起身,深邃的黑瞳进射出鹰眼般的锐利。 「你也可以视若无睹呀!反正羊不入虎口也会被狼吞了,明天我们就能在社会版新闻看到她的消……息。」唉!走得真匆忙,起码也该等他把话说完。 相思亭呀相思亭,何时才能不相思呢? 这次该有个圆满的结局吧! 「老板,那位男客人没结帐耶!要不要我追去要债?」偶尔也该让他发挥发挥飞毛腿的耐力,不负运动健儿的美誉。 kin笑著转过身,用他那带点外国口音的低沉嗓音道:「那面墙好像多了些灰尘,记得一张一张擦乾净。」 「喔!我会一张一张……」咦,不对,老板一定在开玩笑,墙上的相片比他的头发还多。 「不要怀疑我的话,慢慢来没关系,下班以前整理好就成。」他是宽宏大量的老板,绝对不会为难自己的员工。 「什……什么?」傻眼的james怔然。 第二章 铁汉生从来没见过个性这么迷糊的人,一条平坦的大马路还可以冒失的三次踢到石头,两次差点撞上电线杆,还有一次笔直的朝水沟方向走去,要不是一声喇叭突然响起,她可能真要洗次污泥澡。 第一眼发现她时是在葛老的葬礼上,负责周遭安全的他正在确认人员是否就定位,以防有人趁机滋事捣乱。黑白两道通吃的亡者在生前得罪过不少人,他的家属因而请了保安人员全程戒护。 警觉性高的他忽然察觉丧家的哭声似乎变小了,以为有仇家上门寻仇而宣布全面警戒,吩咐属下进入备战状态,神情紧绷的等著状况发生。 没想到在他调集部属的同时,一阵不该有的哄然笑声突起,耳边传来极其不满的小吼声,好像非常气愤自己被「欺负」,可是却少了张牙舞爪的张力,显得势单力孤。 视线所极的范围只看见一群戴孝的男男女女围著一个会动的毛茸茸生物,出奇开心的忘了送葬行列仍在行进当中,每张应该带泪的脸上没有哀戚和悲恸,扬起的嘴角对先人十分不尊重。 基於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不予置评,掉头指挥部众散去。 第二眼引起他注意的仍是那头布娃娃似的头发,那时葬礼已接近尾声,丧家准备了红包要支付丧葬人员的酬庸,她亦在其中,而且为自己比别人多拿五千块而惊喜又忿忿不平。 他想惊喜的是为钱的数目吧!至少没见她婉拒,毫不客气的往包包里放,理所当然因她的「付出」收合理费用。 让她愤怒不已又隐忍著的是什么事呢?这点令他相当好奇。 前两次在丧礼上看见她不稀奇,因为是同一个工作场合,他认定两人不可能有第三眼的缘份,纯粹是自己一时注意力被分散而已。 叫人意外的他竟又在维也纳森林里瞧见她,精神有点涣散的不太开心,头低低的不知在思考什么人生大道理,老是失神的玩著手指头,给人一种孤寂又凄楚的感觉。 等他发觉自己做了何事时,他已跟在她之後出了酒馆。 「你……你……你干么挡我路,我没财没色可以劫,你……千万不要做傻事,想想你的父母兄弟姊妹,男朋友女朋友和家里养的小狗,他们一定不希望你在牢里唱生日快乐歌。」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多年没露出真心笑容的铁汉生真会放声大笑,他已经很久不知道笑的感觉为何,他找不到令他发笑的冲动。 可是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禁莞尔,她的容貌虽称不上艳丽,至少能以清秀形容,五官端正流露一股怯生生的娇气,是男人很难不蠢蠢欲动,她完全符合歹徒会下手的目标。 若是说没钱,她的行为也过於明显,两手死命的将心形包包紧搂胸前,再笨的抢匪也看得出里面必有贵重物品,否则她何必费心的护著。 该说她单纯还是无知呢?她不知道人命比身外之物重要吗?遇到危险时以自身安危为主,勿与歹徒起冲突,保住生命才是第一要务。 所以在他看来她并不聪明,而且愚蠢至极。 「不……不要冲动,不要冲动,不想你的家人不妨想想二十一世纪的黑死病,虽然我看起来像可爱又无害的小动物,但是你怎么确定我没有爱滋病,我不滥交也不吸毒,可是我常常捐血,杀菌未完全的针头也是传染途径之一。」 嗯,好理由,有医学观念,的确具有吓阻作用,让略有迟疑的歹徒为之却步,重新思考值不值得冒险,与欲望比起来,无特效药可医治的绝症绝对可怕而令人恐慌。 不过对丧心病狂的畜生来说,一时的快乐胜过一切,想了想,他不在乎那可能有的绝症,只追求兽性的发泄。 在一旁伺机而动的铁汉生悄然无声的靠近,准备在猥琐的男人有所行动之前发动攻势,绝不让他有机会伤害无辜的……呃,怎么说来著,一只可爱又无害的小动物。 他没发觉自己正在微笑,上扬的嘴角勾成弧线,神情相当愉悦的冷视眼前发生的事,一点也没有平时见危不救的冷淡,以及置身事外的漠然。 他出手的目的只有一个,为她。 「听我一声劝别失去理性,hermit教了我几招去势法,不想当太监就离我远一点,别害我被你来不及出生的子子孙孙骂……」 啊!他怎么越走越近了,真那么不怕死吗?她上无高堂下无横财,抢她实在太没天良了,要抢去抢王永庆和蔡万霖嘛!他们一根小小的指头就价值好几亿,不像她拚一辈子也赚不到人家的零头。 天呀!好害怕,他要真靠过来该如何是好,真给他致命一击不成,她可没那么心狠手辣,先死给他看还比较有可能。 一想到皮包里的钱有一半要付育幼院里弟弟妹妹的学费,脸色发白的方良善顾不得自身的安危紧抱著怀中的包包,即使双手双脚都在发抖,仍极力的回想酷酒保教她的保命必死绝招。 「喂!你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你我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何必把坟墓挖得太深……啊!你玩真的呀!看我的无影脚……」 不知道是老天保佑还是傻人有傻福,居然让她误打误中的一脚踢中男人最脆弱的命根子,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兽音由男人喉间发出,吓得她吞口水,担心自己真了结他一生「性」福。 呃,有那么痛吗?这样跳来跳去不是更难受,听说冰敷可以消肿,她要不要好心点告诉他这件事? 面露畏色的方良善考虑再三,决定先离开「案发现场」,她胆子不大又怕坏人,而且白马王子严重缺货中,总不能指望像hermit的英勇骑士出面搭救,女子当自强。 她想也没多想的拔腿就溜,根本不管善良一斤值多少,想抢她的钱就是不对,那是孤儿的救命钱绝不能丢,他们等著她拿钱回去好注册缴学费,否则念不成书一辈子完了。 没料到瘦小的她会突然出手,微微一楞的铁汉生怔仲的放下高举的手,还在错愕当下一头蓬发扫过眼前,刹那间仿佛看见传说中的精灵飞驰夜空下。 强健双腿自有意识迈出步伐,行动快过理智,没有一个理由足以解释他目前的行为,豹一般身影迅如闪电的奔出,直向不远处努力逃生的娇小身躯。 原本以为他的脚程应该很快追上慌乱逃窜的人儿,谁知「小动物」的动物本能十分惊人,为了预防身後的歹徒不死心的凶性大发,她当然卯足劲的往前冲,根本不顾东南西北的先溜为快。 大概他是中邪了,表情一凛的冷硬脸孔忽地转方向,抄捷径先一步绕到她可能通过的路径,以守株待兔的方式看著气喘吁吁的长影慢慢变短,两人距离逐渐拉近。 黑暗中,他就像一道惯於夜行出没的鬼影,无语的挺立街灯下,高大的身材被那反应迟钝的单细胞生物完全忽略,举凡高度超过她眉心之物一律当成国有财产诸如路灯之类,与她无关。 倏地,暗夜里伸出一只魔掌。 「啊!不要又来了,我很穷,我真的很穷,你在我身上榨不出油的,还不如回头是岸另觅肥羊,我相信大好的『钱』途正在等著你,别让我这只下水道的老鼠坏了你的格调……」 南无观世音菩萨、释迦牟尼、齐天大圣和十八王公,过年过节我省吃省用有去拜拜喔!祢们是神理应感应我有难,请看在我也虔诚的烧了一堆金银财宝孝敬的份上,赶快派天兵天将前来相救,我还没活够本呢! 起码八十年後再来收她,她是好人耶!不能什么倒楣事都往她头上倒,善有善报不是祢们常挂在嘴上劝世的话,千万不要让我质疑诸神明的法力,不然我可是要改信耶稣。 嘴里嘟嘟哝哝的方良善吓得脸都发青了,两脚拚命的往前踏可就是无法移动半步,像溺水的鸭子使劲的游呀游,青绿的岸边近在眼前,空有双蹼的身子却老在原地打转。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腾空离地面更少有二十公分,难道她真霉星高照,遇上山里来的大黑熊? 「如果我打算劫色呢?」低沉的嗓音故意贴近她耳骨,沉冷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我……」口水一吞,她声音微颤的停止挣扎。「我……我前不凸、後不翘的没三两肉,先天残疾又有痔疮,後天失调内分泌不顺,外表看来像女人,其实我根本不算女人,你劫个人妖干什么。」 为了能脱困,她可以睁眼说瞎话到连自己都深信不疑的地步。 所谓要骗别人先骗自己,她一个在当扒手的朋友这么告诉她的,她一直牢记在心。 眉一扬的铁汉生因她的有趣而起捉弄之心。「我是变态。」 「嗄!你……你……是……呃,那个……蝴蝶先生嘛!呵呵……完全变态。」 乾笑不已的方良善又小规模的摇动起身躯,看巨人先生的手提久了会不会发酸,她好趁机脱身,脚未著地的虚浮真叫人不安呀! 患有惧高症的人能不能获得免刑?她已经手脚发软了。 「蝴蝶先生?」笑声隐约浮动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挑动她紧绷的神经。 「咱们打个商量成不成,你好心点先把我放下,上面的稀薄空气实在不适合缺氧的我,反正我的腿绝对没有你飞毛腿长,肯定逃不出你的如来神掌。」呜!她好想哭喔! 可是听说越变态的人越喜欢看见人家哭,鬼哭神号的哭声越凄厉他越兴奋,面红眼赤像吸食了顶级春药,没找人蹂躏就难消欲火,下手之凶狠不输开膛手杰克。 为了保护她没什么了不起的贞操,她最少该做到虚与委蛇的程度,尽量和他磨时间打消他的念头,强迫女人屈服不算值得赞扬的行为。 「不过老鼠很会钻,我担心会失去一道晚餐。」虽然他说得满像恶夜狼魔,但粗如树干的手臂已轻巧的将她放下。 才落地的小鬈狮哪管他什么诚意信用,有机会开溜她何必留著当被害人,牙一咬紧打算冲到大马路呼救,这时候应该有巡逻警察会经过,她就可以避免遭失身的恶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早知道,怎知她会时运不济的踩到狗屎,反射神经灵敏却用错地方,该往左边走身子却不听使唤,不知怎么了反方向运作,踩地的足尖硬生生的勾到他一双大脚,冷不防面朝下的欲向大地之母致敬。 幸好突现的铁臂一把将她捞起,让她免去毁容之虞,大手环抱著她看来没多少肉却颇具弹性的上腰,然後停留在两座小巧的山峰下。 很敏感的位置,稍有移动半分铁定吃亏,让人动弹不得的卡著,神情尴尬得无地自容,只差没发出尖叫。 「别紧张,我不是坏人。」幽然的吐一口气,铁汉生轻声的安抚她。 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居然对认识不到一天的迷糊女孩产生不忍的心情,而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曾有三面之缘。是他对她的好奇心,以及从未有过的保护欲牵引他,他觉得她过得好不好是他的责任。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心底莫名的浮起一道由远飘近的声音,似乎要他对她好一点,她将在他未来的日子里担任极其重要的角色。 谁……谁信他,有哪个杀人放火的歹徒会说自己十恶不赦!「对,你不是坏人,你只是不习惯铺桥造路而已。」 好嘛!她承认她是胆小鬼,顺应夜行大盗的话不敢唱反调,生命诚可贵不可轻忽,爱惜生命的人应该不可耻吧! 不过到底是谁这么狠心关掉暖气,害她两排可爱的贝齿上下打架,叩叩叩地发出扰人的声响,细小的竹竿手整只发麻,像本世纪最低温的寒流刚刚经过她上空。 几乎要笑出声的凝视著她一头乱发,铁汉生生平第一次钦佩能把鬼话说得如此流利的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我绝无害人之意。」 他言尽於此,公道自在人心。 「是吗?」虽然他表现得坦荡荡像个君子,可是疑心病重的方良善还是缩一缩肩,不敢叫他把手放开。 「走吧!我送你回去。」很自然的,他顺势揽著她的腰,丝毫没察觉他的行为已超过一个陌生人的举动。 「送……送我?」她惊吓得差点软脚,口吃的咬到舌头。 「我是『擎天保全』的铁汉生,和我同行你会非常安全。」因为他们的工作就是保护人身安全,没有人比他更值得信任。 但是他不表明身份还好,一说明自己是谁後,本来脸色已经发白的方良善抖得更厉害,几乎快喘不过气,两眼中邪似的久久不能回神,睁如牛鼻子上的铜铃。 「你……你……你是……擎……擎天帮的……虎头?」天呀!她死定了。 一瞧见她惊恐的表情,略感受伤的铁汉生微露苦笑。「没想到过了四年之後,过去仍像鬼魅一般死缠著。」 江湖生,江湖死,几乎是每一个走上歧途的浪子最深刻的体会。 可是从小被擎天帮帮主收养的铁汉生根本不信这个邪,十三岁大的年纪已跟著帮中兄弟四处闯荡,十五岁学会杀人,十七岁的他已是令人害怕的小霸王,一身的狠劲和凶残连警察都畏惧三分。 就如同电影中的情节一般,他由名噪一时的小混混打出一片天下,将原本帮众寥寥无几的小门派扩大成台湾数一数二的大帮,与另一帮派份子分庭亢礼,瓜分南北形成两大势力。 他的野心犹如无底洞不知满足,一心要并吞小帮小派化整为零,将这块土地的势力均收为已有,所以手段之狠的确骇人。 要不是他太自信,心高气傲的不听劝阻,也许他这一生最好的朋友、亲如手足的兄弟也不会死於非命,造成他一辈子永难磨灭的罪愆。 现在的他正在赎罪,为他所犯下的过错进行弥补。 他费了一番工夫说服兄弟们跳脱罪恶的深渊,利用手边的资源重新开始,在大家不信任的眼光中接下第一件保全工作,直到今日他们终於做出令人刮目相看的斐然成绩。 他自认为是成功的,黑帮份子要漂白并不容易,以擎天保全目前受人敬重的信誉而言,他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安定才是弟兄们想要的生活,即使少部份人不赞同他的决定。 人都有走错路的时候,难道一时失足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看她一脸惧色的模样,他心中的苦多於忧,头一次他不希望自己的过去会影响别人对他的看法,他无法改变已成定局的过往,那造就了今日不肯妥协的他。 「厚!老大,你搞外遇。」被捉到了吧!看他怎么狡辩。 冷瞳一扫,铁汉生语气严厉的斥道:「别在她面前胡说八道,她胆子很小又怕生。」 眼神一转,眸底的光芒流动著无奈和心疼,注视著被他吓得昏迷不醒的小小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对待能让他心头发胀的女孩,而她还不算是个女人。 她单纯得让人拿她没辙,傻气的个性像现代版阿信,忍气吞声的不敢反抗对她不公的事,委屈的承受加诸身上的种种磨难。 不过故意逗弄她罢了,谎称她不让他送她回家的话,她得先做好心理准备,头在台北脚在高雄,身体四肢到太平洋找找,也许能把分散的身躯找齐凑成一具完尸。 没想到她居然当真,眼皮往上翻先昏死给他看,以抗议他可怕又残忍的威胁,昏厥的人不必面对死亡。 「啧!是我耳朵出了问题还是眼花了,怎么听到怪怪的声音?」一定是没睡饱产生幻觉,他看到的不是以冷酷无情著称的钢铁男人。 回去睡个回笼觉好了,免得夜长梦就多,老作些与现实不合的怪梦,他八成太久没抱女人,错把绒毛娃娃看成真人……咦,不对,好像动了一下。 吓!不会吧!七月还没到竟然出现「那个」? 「小声点,不许吵醒她。」刻意的拉高滑落的薄毯,铁汉生不让朗五瞧个仔细。 他以为这个时候回来客厅应该没有人才是,昔日打打杀杀的兄弟们在调回正常作息後,没几人会再热中纸醉金迷的生活,日子过得非常规律,一过十二点便上床休息。 除了已成家或有对象的人不住在这里外,大部份的兄弟仍以此为家,大概还有六、七十人,他们目前都是保全公司的正职人员,收入颇丰。 「哇!老大,真的是你呀!我当自己在梦游……」嘘!要小声。声音宏亮的朗五在接触到两道凌厉目光後赶紧收口。 不过他有些怀疑的眼睛仍盯著上下起伏的奇怪物体,该不会老大想开了准备养只狗吧? 可是看起来又不太像,那个大小形状应该是个人。 「呃,老大,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是感染什么怪病?老实说别怕兄弟们担心,我们会想办法医好你。」他可是兄弟们的精神支柱,不能有事。 医生呢,要找哪门哪科的医生才算数,精神科或是细菌感染科,直接挂急诊应该比较快,轻病不医拖久了会变重病,病入脑髓就没救了。 面色一沉的铁汉生板起脸严训。「收起你的满嘴胡说,大半夜不睡觉四处闲逛,明天起得来上工吗?」 「喔!就要睡了……啊!不对。」走到一半忽地睁大眼的他想起什么似的又迅速回头。「老……老大,你不会真带个女人回来吧?!」 见他不语的冷视一眼,他在心里暗叫声糟。 「这个……呃,老大,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好。」男人三把火可以先忍一忍,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又闹出人命。 上次那件事差点把大夥吓死,一整排心卜通来卜通去的跳个不停,生怕手脚一慢会酿出巨灾,汗流浃背的提心吊胆,没人敢阖眼的守著开刀房外的红色灯号,直到它熄灭为止。 即使是他们这些见过世面的人也不免咋舌,大风大浪见惯了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他不晓得世上有人死意如此坚定,仰药,割腕、燃煤烧炭还不过瘾,居然在房里放二十桶瓦斯企图和大家同归於尽。 人家说最毒妇人心一点也没错,感情一不顺利就想寻死寻活的找人报复,自己毁了不打紧,连别人的命一并拖著,上刀山、下油锅起码有伴相陪,一个人不致走得孤单。 要不是帮忙搬瓦斯桶的兄弟惶惶不安的连忙往上呈报,毫无所知的他们可能在睡梦中死得冤枉,莫名其妙说不出死因,以为寿终正寝遭鬼差拘提至阴曹地府。 千万不要当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是弱者,她们发起狠来比男人要凶残好几倍,而且毫无理智可言。 「家里的事?」不解的挑起眉,铁汉生眼中微露疑惑。 「就是大嫂嘛!你把女人带回家不是存心逼她发疯……」他可不想打著赤脚、光著膀子逃命。 「朗、五」森冷的语气沉到底,似索命阎王。 「是的,老大,你有什么吩咐?」一听他语气中的严厉,他赶紧必恭必敬的立正站好,不敢有一丝吊儿郎当。 「别让我有机会说第二遍,蒋诗柔不是你大嫂,她和我没有任何私人关系。」他对她的宽容已超过她应得的。 「可是……」朗五还有话要说,但是嘴巴一张开马上被一道冷沉的声音拦截。 「还想考验我的耐性吗?信不信我把你想说的话全刻在手臂上。」言不及义的废话太多了。 眼神微微瑟缩的朗五讪笑的将手往後一放,倒著朝楼梯口走去,好死不如赖活著,没理由在一摊浑水里搅和,以他的辈份还没资格插手人家的闲事,吃饱、睡饱一家太平。 反正睡觉最重要,他当是作了一场无稽的梦,明天一醒来一切都恢复原样,他也不用担心会不会有祸事发生,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扛著,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不长进的小人物。 不过,真的不用怕吗? 「等等。」 「还有事吗?老大。」脚一缩,朗五停在第七、第八级阶梯中间。 「到书房拿瓶药酒来。」干他们这行难免会跌打损伤,这药酒推瘀散血的疗效相当迅速,有备无患。 「药酒?」他下意识的看向被高大身影挡住的一团肉球。 「她脚扭伤了。」这是他带她回来的主因,她这人一看就知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只会敷衍了事的任伤势恶化。 他没见过那么笨拙的人,企图从他手上逃走却毫无方向感,人家用两条腿走路她是双脚打结,一个慌张反乱上加乱的扭了足踝,欲速则不达的跌入「坏人」怀抱。 听说某种生物在遇到危险时会装死以逃过一劫,趁敌人不感兴趣的时候逃之夭夭,避免生命遭受威胁。 他很难想像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也会做这样愚蠢的事,以为晕倒就能逃过他的「迫害」,认定他的为人与小人无异,肯定会弃她於不顾的自行离开,她才好顺利的逃逸。 可惜她用错了方式把自己送入狼口,若他真有心侵犯她的话,她的不省人事正好让他有机可趁,真正的歹徒不会因她毫无反应而放过她。 铁汉生没发觉脸上的神情比平时柔和许多,甚至还微露鲜见的笑容,叫两眼瞠大的朗五惊吓下小,一脚踩偏整个人滑到他跟前,身子摇摆了一下及时以足跟踩煞车,就停在他身後。 然後,他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瓜子钻出薄毯,单纯而怯生眼神瞄了瞄,那感觉就像…… 「天呀!老大,你怎么捡了一只没断奶的狮头狗回来!」 第三章 一阵的哄笑声如穿耳的魔音灌脑而来,早逃离「险境」的方良善非常後悔一时想出的笨主意,什么事不好做居然用最智障的方法一昏了事,以为怕麻烦的男子会直接将她往地上一丢不管她死活。 不知时事也要看报纸,不看报纸多多少少总会耳闻发生在周遭的事,以他们服装界而言,知晓潮流的走向最为重要,其次是打通关节顺利展出当季服饰,没个黑字辈的靠山还真是寸步难行。 自擎天帮漂白的擎天保全可说是集众恶於一身呀!里头的「员工」都大有来头,十之八九有杀过人,其中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坐过牢,黑白两道通吃的畅行无阻,是属於保全业界异军突起的一匹黑马。 老实说他们没那么可怕,长得和路边擦身而过的行人差不多,既没三头六臂或是长角生翼,顶多满脸横肉加六块肌而已,真的不是很吓人。 但是对胆子小、连自己影子都怕的方良善来说,除了未满十岁的小朋友外,任何身高超过她肩膀的生物都具有危险性,随时有可能攻击善良又与世无争的她,因为欺善怕恶是人之常性,难以免俗。 大同爸爸常说她就是一副看起来好欺负的模样,所以耳提面命的一再叮咛她,要远离具有攻击力的生物,以她纤弱的身躯根本不堪一击,能避且避勿存侥幸之心,幸运女神不会一直在她身边。 她实在不明白一个人的长相怎么有能力影响周遭的磁场暴力,每个人看到她的反应不是笑便是使唤她做东做西,好像她唯一存在功能的是取悦大家。 哼!什么叫狮头狗,而且是没断奶的那一种,真是不懂礼貌的大老粗,他眼睛准被猫儿给叼了,所以才有眼无珠的出言不逊,她非……呃,她非……见了他就跑,免得又遭嘲笑一番。 唉!为什么她的胆子老是养不大,真要畏畏缩缩过一生不成?! 「小善呀!大头针没了,再拿一盒过来。」 「喔!好。」 「小善,黄色的布料不够用,想想办法弄些来。」 「是,我马上去找。」 「小善,咖啡没了,记得再泡一壶。」 「你等等,我先把水烧开。」 「小善,你眼睛瞎了没瞧见化妆室的厕纸用完了吗?赶快换一卷新的补上。」 「没了吗?我明明刚换……咦,请问你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你?」是新来的吗? 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仰高骄傲的下巴一睨。「我是楼上律师事务所的公关主任,待会别忘了帮我们倒垃圾。」 楼……楼上? 不会吧!她几时成了大厦管理员,连人家的垃圾都要管,这女的是不是太过份了点。 可目瞪口呆的方良善没胆拒绝她的要求,只能傻呼呼地点头说好,反正她也要倒垃圾。 「喂!你是哪来的葱跟蒜呀!小善是我们家的由得你指使吗?没有那个屁股就别坐马桶,欺人欺到我们工作室来。」简直不知死活。 「你……你们还不是当她是菲佣使用,动不动就叫她拿东拿西。」她振振有词的加以反击,脸上毫无半点羞愧之意。 「那关你什么事,你会不会走错路了,要搞公关请到大富豪,凭你的姿色还能端端小菜,替客人递毛巾。」真是三家闲、一家听胡,管到人家的家务事。 「果然是只会走台步作秀的小模特儿,没见识又缺乏涵养,我们每天接见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哪像你们只要钓上小开就高兴得晕了头,任人白玩。」她语气高傲的不屑降低格调。 被气得直冒火的平面模特儿不甘示弱的反讽,「哪个酒店小姐不陪王董、李董、方总裁呢?生张熟魏是你的天份,送往迎来更是你工作之一,我们真的跟你没得比。」 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完全看不懂在上演哪出戏,你一言、我一句的彼此叫骂,她们究竟在吵什么,为何会从葱跟蒜演变到酒店坐,人家不是说远亲不如近邻吗? 泡完咖啡的方良善满脸迷惑的注视著吵得不可开交的女人们,她不懂她们刚刚才说忙得要死,现在居然有时间吵架,而且还没有停止的打算。 在这段期间她准备了三十盒大头针,帮出纳喂孔雀鱼,烫平三件模特儿随手乱扔的衣服,拖地抹桌子还换上新茶水,甚至在布满灰尘的储藏室找到徐设计师要的黄色布料。 她们不觉得很浪费口水吗?不就倒倒垃圾而已。 喔!差点忘了吴姊的交代,桌上的设计稿得收好,不能让外人瞧见公司的机密…… 「啊!好痛!」痛字加两倍。 同一个位置拐到两次不是普通的倒楣,原本就痛得难以行走的左脚转眼更肿得像馒头,一使力那痛楚就由脚底板窜到骨子里,那揪心的痛简直像在剐她的肉,一寸一寸活生生的撕扯。 休息一天以为不痛了,甚至有稍稍消肿的样子,她想今天吴姊就要从米兰回国,身为助理的她哪能再偷懒,三天的假够她偷笑了,虽然有一天她拿去赚外快,另一天窝在家里养伤。 没想到她太高估自己的耐痛能力,整天忙下来她真的快断气,根本没人注意到她走路怪怪的,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得不是很稳,工作效率明显慢了许多。 「我当你没神经呢!一只脚肿成象腿还能跑马拉松,你准备申请残障手册是吧?」真不会照顾自己。 「吴……吴姊,你回来了。」惨了,她还没整理吴姊的桌子。 「嗯哼!再不回来这工作室准让你们这几个小妖精给拆了。」吴美雪没好气的道,一杯热腾腾的杏仁茶出现她面前。 美艳动人的短发女子一眄行动不便的小助理,旅途上的疲累一扫而空,忍不住想笑而抿起的嘴看来十分严肃,让一群闹事的工作人员不敢再大声喧哗,以为她怒不可抑。 其实没几人知道她的快乐泉源来自一直受大家「奴役」的方良善,当初会录用毫无经验的她纯粹是私心作祟,同行之间的竞争常让她身心交瘁,一看到那张可爱动物的小脸,心中浮起的笑意很快的冲淡一身的不如意。 虽然她明白大家总藉故将手边的工作丢给她一人,可这也不失是个磨练的机会,多做多看多学习,她的能力才能跟著提高,对她日後的发展大有帮助,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当个没没无闻的小助理。 所以她没出言阻止工作夥伴的胡来,包括自己也一样恶性难改,老喜欢捉弄她,看她一副身受委屈只能胆怯的用眼角瞪人,那滑稽的模样令人又心疼又好笑,有股想捏捏她脸颊的冲动。 「吴姊,米兰好不好玩?」一旁兴奋莫名的打板师小声的一问。 其实她的用意简单而且明了,一是羡慕一是…… 「好不好玩倒是其次,我看你是想问有没有带礼物回来。」这些家伙的心思她岂有猜不透之理。 「吴姊别这么说嘛!我们会不好意思的。」嘴上说著客套话,摩拳擦掌的双手已经跃跃欲试,等著第一时间抢好货。 「你们这群可恶的小狐狸精怎么不跟咱们善良的小善多学学,瞧她多勤快有心,你们要是有她一半认真和勤勉,我就能放心的多玩几天。」喝一口茶,吴美雪满足的吁一口气。 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呀!走在时髦流行的摩登城市还不及人亲土亲的台北街头,她想死了这群好吃懒做的皮蛋妹,生怕她们趁她不在时群起叛乱,将好不容易刚整修完毕的工作室搞得一团糟。 她今年四十有二了,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超过三十,离过两次婚育有一子二女,不过都归男方抚养,平时拥有探视权。 她算是成功的职业妇女,在服装界小有名气,且不论月收入有多少,起码养得活自己和照顾一干员工,个性强悍不输男性,行事豪爽不拘小节,是业界出了名的女强人。 但是在感情上吃过两次亏後,她变得非常不信任男人,一手成立的工作室清一色都是雌性生物,连养的猫也是母的,不太愿意男人涉入她的工作领域。 她的私生活却十分复杂,不仅和一名已婚的上流男士过往从密,私底下还和小她十来岁的健身教练同居,并传出她包养一名牛郎情夫,左拥右抱好似古代的武则天。 她喜欢男人却不相信他们的忠诚,每每以此告诫手底下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们,男人可以玩但不能谈感情,除非他们愿意付出生命证明此情不渝,否则失了身没关系,别把心给赔进去。 身体的伤好医,心底的洞难补。 「吴姊,你不能拿我们跟小善比,她是观音座前玉女为普渡众生而来,我等俗女哪敢望其项背。」谄媚的话人人会说,就看用不用得对地方。 「是嘛!吴姊,小善是民族救星,我们工作室一等一的伟人,你拿我们跟她比简直是亵渎她的圣洁。」要比肉麻谁不会,嘴上涂一层蜜就好。 「我们是黑夜她是白天,没有我们衬托她,谁看得出这头毛底下还有个高贵的灵魂。」人家会以为是用两只脚走路的长毛吉娃娃。 感动的眼泪快夺眶而出,从没收到如此多赞美的方良善认为她的付出是值得的,差点开口要大家尽量差遣她做事,她绝对无怨无悔的尽心尽力,不让任何人失望。 可是听到最後一句她真的很想生气,她们到底是取笑她还是讽刺她,为什么不管提到何事总会拿她的长相开玩笑,加以消遗一番。 怔愕的表情抹上一丝不甘心的怒意,可是她只能嘴一噘表示不满,暗自低著头生闷气,好像地球表面突然破了个洞,她正在努力修补挽救全人类的生命。 「你们这些人说够了没,没瞧见小善难过得不想开口吗?」光是一张嘴会说表面话,真正要她们做事可跑得没人。 「我没有难过……」真的,她只是不喜欢人家老拿她作文章而已。 很奇怪的,她就是不想出风头,或是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感觉自己上辈子已风光太多了,所以这辈子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不愿再被名声拖累。 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带著笑的吴美雪轻轻拍著她手背安抚。 「我知道、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不跟她们一般计较,这点让我十分欣慰。」她准备帮她加薪五百块,她肯定会欣喜得忘了曾发生什么事。 唉!她又被忽略了。哀怨不已的方良善跟著大家一起笑,积了一肚子的气只好自动排泄掉,反正也没有人在意她有没有话要说。 「哎呀!吴姊,你这款皮包在哪买的?好精致喔!」还缝上最近流行的民族风流苏。 「好漂亮哩!肯定价值不菲。」没个把万怕是买不起。 话题又被转开了,只要一提到有关名牌服饰、配件之类的内容,是女人都会为之疯狂,吱吱喳喳的讨论哪个厂牌精品的推出时间,哪个首饰又是何等昂贵,谁和谁代言的产品最受人欢迎。 没人发觉一道步履蹒跚的身影悄悄地退出人群之中,安份的做好份内之事,顺便把快见底的饮水机注入半桶的水再煮沸,这才稍做休息的处理自己肿得不像话的脚。 方良善不知道她是痛到没知觉还是天生苦命,手边的事若没有完全做完她怎么也不放心,非要事情告一段落才肯歇手。 一空闲下来她才知道为什么左腿没力气,因为都胀成气球了,脚上的巨无霸拖鞋几时掉了也不知情,只觉得脚底凉凉的。 「啊!你的脚怎么肿成这样?!你那没良心的老板还叫你上班。」天呀!真是败给她了。 一声惊恐的声音出自门口出奇美艳的女子,方良善的伤这才引起大家的注意,纷纷七嘴八舌的靠近,免不了又是一番虚情假意的慰问,注意力全在那只备受注目的脚。 一样的,人家关心的不是她的伤势,而是她还能不能工作,大家还有一堆事等著她帮忙呢! 「你喔你老是说不听,那家破公司有什么好待的,福利差不说又没保障,三节没奖金,加班没加班费,人家一天八小时还怕过劳死,你是从早忙到晚不知累,你吃了仙丹还是妙药?有用不完的精力。」 「我……我没那么悲情啦!你讲得太严重了,吴姊和其他人都对我很好。」只是她们喜欢拿她开玩笑而已。 「好?」真是轻描淡写了,她晓得「好」这个字怎么写吗?「你到底少了哪根神经,麻烦你有空时把它找回来吧!」 不然她准会被她气到暴毙身亡、死於非命,只因她的乌龟功让人容易得内伤,一不小心就走火入魔,不死也半条命。 「我缺的是胆,和神经无关……」方良善低声的说道,一副小媳妇可怜的模样。 「嗯,你说什么?」她刚好像有看到她嘴巴张了一下,似乎在嘟嚷胆不胆的问题。 「没……没有啦!我在吞口水。」肩膀一缩,她当真吞吞口水微皱起眉,小步的移动脚跟。 若说一个人一生当中会有几个贴心贴肺的好朋友,眼前这个泼辣有余,温柔不足的冶艳女子便是她方良善少数谈得来的好朋友,好到可以两肋插刀、上山打老虎,甚至千里送卫生棉条。 锺丽艳其实是个很纯情的人,穿著火辣不代表个性开放,相反的她很保守,只是为人有点冲动又讨厌受拘束,常常是先做了再来考虑後果,很少用到大脑。 她们两人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皆是因为外表带来的困扰,每个人看到她们的反应是爆笑和惊艳,前者是令人笑不可抑,而後者则是常有活腻的富商仕豪想包养。 虽然际遇不同但感受相同,不免越走越近结成好友,互吐苦水数落某某人的不长眼,同仇敌忾的要发愤图强。 不过说归说还是一样不长进,立定志向只有三分钟热度,事到临头又故态复萌,把先前洒狗血的誓言抛诸脑外,回归一条虫的姿态。 「早跟你说别在那间烂公司混了,瞧你一个月的薪水还没我买件衣服多,吃不饱、饿不死的瞎耗著,你不觉得难受我看了都伤心,你就不能为自己多著想著想吗?」她真的看不下去了,好想丢个五万、十万把她砸醒。 方良善笑了,为她的忿忿不平。「人各有志嘛!钱多钱少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兴趣。」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很喜欢画画,而她也是有天份的,下起笔来有如神助,她可以用最简单的线条画出人性中最难表达的情感,连被画的当事人都得暗叹她画时那观察入微的细腻,准确捕捉到被画者的心情。 可是绘画用具实在太贵了,对半工半读的她而言是一笔天文数字,光是学费都快缴不出来了,哪有闲钱培养昂贵的嗜好。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服装设计,画笔和画纸有公司供给,人体的曲线以及优雅同样能拿来作画,她常在下班後留在公司偷偷的画,既可省钱又能善用手边的材料,一举两得。 人家都以为她傻只会做别人交付的事,但只有她最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虽然大家都当她是庸庸碌碌的小工蜂忙个不停,其实好几回她暗笑没人发现她的小动员,「盗用」公司资源。 这就是她为何肯待在这家公司不走的原因,不管别人怎么说她笨都没关系,她真的很喜欢目前所处的环境,不特别受注目也不会被淹没。 「肚子填不饱还说什么兴趣,你来我爸爸这边工作嘛!月入起码有十来万,而且每天有专车接送。」比她那辆快解体的小噗噗保险多了。 说穿了锺丽艳还是为自己而来,并非如她所言心血来潮想来看看老朋友,在某方面她也是很忙的,忙得连脸上的浓妆都来不及卸下,红红绿绿像高级俱乐部里的服务小姐,专陪有钱的老男人。 方良善噗哧一笑,小声的说:「你说得好像特种行业的小姐喔!免经验、免保人,人来就好。」 「方良善,我用心的为你安排高薪的工作还敢说风凉话,你到底要不要当个腰缠万贯的小富婆?!」她越说越暧昧的引人注目,不少鄙视的眼光往她身上聚焦。 「呃,这个……」她眼神东瞄西晃的不敢直视她。「我觉得我现在的工作也不错啦!没必要朝秦暮楚。」 锺丽艳不屑的一嘲。「不、错分开来说就是一个错字,不然你的猪脚打哪来的,有哪个狠心的老板会虐待员工到这种地步,居然把工作全交给『残障人士』去做。」 简直天理不容嘛!存心将人折腾死。 「你误会了,吴姊今天才回国,她不知道我脚扭伤的事。」一提到这件事,她的胃突然抽一下筋,感觉很心虚。 她也不是故意要怕那位「好心」的虎先生,不仅将假装昏倒的她带回家治伤,而且非常仁慈的把自己的床让给她,而他克难的在书房打地铺,丝毫无侵犯她的意图,算得上是一名君子。 可是她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像大树一样高的男人,尤其他一身肌肉还过度发达,光用眼睛瞧就很可怕了,更别提比她小腿还粗的手臂多沭目惊心,只要一拳她就完了。 虽然他长得英明神武、粗犷有型,是大部份女人锺爱的类型,但长了颗老鼠胆的她无法不怕,无福消受他的温柔体贴。 感觉像老虎拨弄著小白兔,在吃它以前先吓死它,享受身为王者的威风。 走得很辛苦的方良善几乎用右脚单跳,另一脚则不敢用力的轻轻踏著地面,她偎著高她半个头的锺丽艳慢慢走下阶梯,生怕踩空了会更惨,跌个四脚朝天。 地小人稠的台北市要找个停车位真的很难,她们必须走过两条街才能看见那辆银色小车,而且得在车阵中穿梭,她这个行动不便的肢障者移动笨拙缓慢,看来险象环生的叫人捏一把冷汗。 两人的神经同样粗,警觉心低得让人怀疑她们如何活到现在,浑然不知有道高大如山的身影紧跟其後,眉头拢得也像座山。 「她眼睛又没瞎岂会看不见你摇摇欲坠的险境,分明置你的死活於不顾,只想找个廉价劳工做牛做马,这种自私的老板不要也罢,赶紧跳槽到我爸爸那里,包管你吃香喝辣又有免费司机可使唤,比你现在的生活不知悠哉几倍,你要给我懂得把握。」 锺丽艳的口气已近乎威胁,拳头握紧在她鼻头挥舞,好像她敢不点头先给她一拳,不接受拒绝的答案。 不过胆子虽小的方良善知道她在虚张声势,表面凶狠却是标准的刀子口豆腐心,对朋友有情有义不会真对她动手,所以她肩膀微缩的怯笑,不好意思直接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对目前的工作很满意。 头不敢摇更加不能胡乱一点,万一好友当真强行「扣押」她不放她走,她还真没胆反抗她的暴政,只能含泪赚取受人取笑的暴利。 「不要再犹豫了,机会不会永远在原处等著你,想想你那刮风下雨就会跟著遭殃的破违建,还有时间一到马上变脸的恶房东,你真忍心未来的二十年都苦哈哈的过著清贫日子?!」她实在没办法看她自我虐待,连一碗免费的蛋花汤都分早、晚两餐配蛋炒饭。 「艳艳,我……呃,我想人生得过且过嘛!我还年轻用不著设想太长远的事。」二十一岁的她才刚领到毕业证书而已。 而且她的七楼违章建筑一点也不破,冬暖夏凉十分通风,偶尔有漏雨现象是因为刮大台风和豪雨不断,相信一般建筑结构不良的老公寓一样也会有相同苦恼。 房东太太只是太寂寞了,一逮到房客迟交房租不免叨念个两句,其实人还不错,一看她长时间吃些没有营养的食物当三餐,常会藉故说煮太多猪都不吃的鸡汤、鱼汤要她消化。 但是明眼人一瞧便知那是刚煮好的新鲜汤头,鱼或鸡整只未有食用过,恶脸的善意常叫她感动得躲在被窝里偷笑。 也许她在金钱上过得有些局促,常捉襟见肘的烦恼钱不够用,但她的心灵财富十分丰富,在她的生命旅途中遇到不少面恶心善的好人。 「姓方名阿善的小姐,你要我在你脑门敲破一个洞才肯答应跳槽吗?」没瞧见她很火大吗?想将她肢解装罐空投到衣索比亚。 「令尊的事业真的不适合我啦!你没看见每个人都在笑我吗?」一想到此事,方良善的表情转为恼怒。 被笑还在其次,居然还有人问她是不是真人,头发在哪烫蓬的。 「人家颜面神经病变关你什么事,卖笑有钱赚管他四维八德的,我老爸说你是干这行的人才,千万不要浪费……呃,难得的天赋。」手一扬,锺丽艳动作粗鲁的差点把身边的人推倒。 「啊!小心我的脚……」别是她的左脚,它已经够多灾多难了。 「抱歉、抱歉,我不故意……的。」咦,人呢? 蓦地手一空,微惊的锺丽艳以为大白天出现灵异事件,她要命的搞丢最好的好朋友,紧张的脸发白连忙转身找寻失物……不不不,是失踪的跛行身影,一只脚的女人不可能平空消失。 一道冷沉的男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吓得她往上弹跳了一下,不知是气还是恼的伸直微颤的手臂一指 「你……你到底是谁?」 第四章 她是谁? 这才是铁汉生目前在意的事。 在指责他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之际,她倒应该反省自己的言行,浓妆艳抹举止轻佻,衣著过份俗艳又一脸世故,满嘴市侩的金钱观,一看便知从事何种行业。 一路喧嚷的游说行为很难令人忽视,仿佛言之有物的逼迫别人听从她的要求,否则将以暴力相向,没有转圜的余地。 谁给了她权利擅作主张的强迫对方不可反抗,一迳以自己的想法加诸不情愿的人身上,卑劣又自私的行径令闻者为之摇头,她竟还坦荡荡的当众以高薪利诱纯善之人失足。 若非她看来非大恶大奸之徒,妖艳的眼中多了丝与行为不相称的真诚,也许她会发现威胁的手段容易反噬其身,伤人的剑用之不当将自取灭亡。 冷然的脸上有著冷沉的怒气,刀刻的四方线条冷硬又难以亲近,若非他怀中搂著十分可爱讨喜的小女人,相信没人不怀疑他是通缉在案且前科累累的重刑犯。 表情冷肃的铁汉生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条刀枪不入的硬汉,孔武有力、臂肌结实,凌厉双瞳若无其事的轻扫,起码有一半的人会忍不住打哆嗦,心惊胆跳的担心和他结仇。 而另一半则是吓傻了,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呆若木鸡,一时半刻没胆提脚,硬生生的僵立当场。 此刻他有种突如其来的怪异感受,只要那道似曾相识的怯弱身影一出现视线之内,莫名的欢喜便会如小偷般窃据他不设防的心,理智全失的跟随其後,像扑火的夜蛾不由自主。 最近他常作一个奇怪的梦,梦中的他神情黯然的望向远方,似在等待永不归乡的迷途游子,一日盼过一日的数著春夏秋冬,直到两鬓泛白才失望的走回人生的最後一段路。 看著自己老化的身躯他立下重誓,若来世不能与伊人重逢,愿受九世无法轮回之苦。 「呃,你……你们可不可以不要瞪来瞪去,心平气和的化干戈为玉帛?」天呀!好……好可怕,她晚上一定会作恶梦。 为什么她老是遇上这种事,好的不灵坏的灵,一波未平乾脆掀起惊涛骇浪,直接吓死她省事点,免得她成为两虎相争的口中那块肉。 「我不是在瞪他,我是用眼睛啃他的骨、啃他的肉、啃他一身烂蛆,啃得他尸骨无存。」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居然敢说她锺丽艳是「站壁仔」。 哼!她看起来像妓女吗?满嘴口臭忘了用盐酸清洗,每天吃屎喝尿都成习惯了,一开口就是薰死人的阿摩尼亚,也不知道要藏拙。 好歹她也是数百名员工口中的大小姐,几十家连锁「企业」老板的宝贝女儿,皮包里随便一翻就有好几张不限额度的白金卡,她需要赚那种皮肉钱来满足追求名牌的虚容心吗? 「交朋友要懂得分辨好坏,别听信夸大华丽的虚言,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日进斗金根本是引人堕落的沾蜜毒药。」低头一视,铁汉生刚硬的表情变得柔软和善。 「你误会了,艳艳不是……」她不是坏女人,只是直肠子、心直口快,老是瞻前不顾後的冲动行事。 可是她的声音轻如和风拂过,消失在另一道气急败坏的怒吼中。 「什么叫夸大华丽的虚言?!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青面撩牙,我和小善的事几时轮得到你插手,你未免山管到海了吧!」管太宽了。 微微一楞,她的话难倒了他。「我是铁汉生,她萍水相逢的朋友。」 「哈!我管你汉生还是汉奸,没根的浮萍哪够资格批评我们烂到底的交情……」突地噤声,她像想到什么似的睁大双眼。「你……你是那个铁汉生?!」 不会吧!一脚踩到铁板。 「我不晓得你认识几个铁汉生,但我确信我不是当汉奸的料。」这个词对他的人格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锺丽艳的神情一讶,呐呐的放下擦在腰上的手佯笑。「这位大哥没带枪带刀吧!一清专案正风声鹤唳的大力扫荡不良份子,你还不赶快回家整装好逃难去。」 「绿岛小夜曲」这首歌是满好听的,但住在四方墙筑成的小绿岛就不怎么有趣了,仰望晴空,低头数脚指头,岁月无限长。 「我现在是正经商人不做违法的事,专职保全。」铁汉生说得坦然正气,毫无逞凶斗狠的戾气。 「谁晓得喔!挂羊头卖狗肉的不肖商人比比皆是,谁知道你骨子里是黑是白,说不定暗藏玄机。」她才不相信喊打喊杀的流氓会变好人,痛定思痛的老老实实做生意。 保全也算是一种投机事业,不需要太多资金只要後台够硬、人手足就好,等於是无本生意。 而且和黑道差不多,都是玩命的。 「艳艳,别再说了,他的……呃,拳头比你大。」方良善不敢想像那一拳落在身上有多凄惨。 「怕什么,他有拳头我也有拳……头。」锺丽艳的声音突然变小,嗫嚅的抽了口气。「我的妈呀!他吃哪种饲料长大的,一个有我的三倍大。」 盯著那双大掌,她气焰顿失的萎缩成芝麻大小,外强中乾的她是纸扎的老虎,光一张嘴厉害。 「对咩!好可怕喔!光看他的手臂和树干一样粗,我的头就开始晕了。」口水一咽,方良善瘦弱的双肩看来更单薄了。 锺丽艳没好气的一翻白眼提醒羊入虎口的好友。「小善,你最好少当著他的面发表高论,小心他一口吞了你。」 真是不知死活的白痴,居然迟钝得没发觉自个此刻正在何人手中。 「我没当著他的面呀!我……啊!你……呵呵!好……好久不见。」表情一垮,方良善吓得都快哭了。 真要哭笑不得的当数什么也没做却被冠上恶名的铁汉生,他一没凶她,二没发狠的让她好看,怎么她一瞧见他的模样似乎惊如寒垫,大气不敢呼的缩成一团毛球,当没人注意她的存在。 两个明明怕得要死的小女人好笑得紧,一人一句像平常出游的聊著天,浑然忘却他这么个大男人还杵在两人中间,忘我的聊得起劲。 「不算太久,自从你从我的床上逃逸不过两天光景而已。」而她真有本事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四十八小时不到她的脚也差不多快废了。 说实在的,他的话更容易让人误解。 「我不是逃……」她只是睡不惯太好的床,想念家里的硬木板。 「什么?笨阿善,你失身了?!」天呀!这世界怎么了,一下子变得惨淡黑暗。 「没有啦!艳艳,我只是被他带回家……」上药。 方良善的末竟之语还没吐尽,大惊小怪的锺丽艳断章取义自行联想,声音一尖的大呼出声。 「要命了,你这红杏出墙的潘金莲居然没知会我一声!」她几时勾搭上这个双手沾血的流氓头啦?! 呃,红杏出墙是这样用的吗?「艳艳,你冷静点听我说,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她的胆子还没养大。 「你不用强颜欢笑的解释了,我都明白。」锺丽艳悲伤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眼神一恶的瞟向罪魁祸首。「有吃素的老虎吗?一块鲜嫩多汁的上等好肉送到面前岂有不吃之理。」 人面兽心,猪狗不如,穿著衣服的史前生物、长毛象,他根本不配当个人。 「我……」拜托,她是人不是食物。 「你似乎相当肯定我已经吃了她,那我何必客气装斯文,平白背负这骂名。」头一低,他吻上嫩艳的鲜唇。 当场方良善真的整个人都犯傻了,目瞪口呆无法思考,完成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只觉得唇上热呼呼,快不能呼吸。 人家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但,为什么付出代价的人会是她? 有点匪夷所思,她竟感觉到一股怀念的感伤,好像曾有那么一个人与她深深相爱过,却非常不幸的被她遗忘在时间的洪流里,不复记忆的消失在不断前进的分分秒秒中。 心很酸,她突然有想画画的念头,恍若在画里她能找回一丝平静,回到最初的纯净与祥和,什么都不想的呈现一片真空。 「居然当我的面吻她?!你当真目无法纪的欺负良善,你到底有没有良知呀!」她说说而已嘛!竟然顺著她的话语当众「行凶」。 我就叫方良善,麻烦你们尊重我一下,别老当我是枪炮弹药使用,我已经头晕目眩快要两眼发黑了。 可是没人听得见她的心语,反倒是身材魁梧的铁汉生下一句话吓得她腿软,差点瘫成一堆软泥。 面一沉,他冷笑的搂紧怀中小毛球向锺丽艳挑衅。「有谁规定不能吻自己的女朋友?」 「你……你究竟在胡说什么,小善几时成了你的女朋友?」锺丽艳几乎是用吼的才把喉中惊恐的声音吼出来,完全忘了他令人恐惧的黑道背景。 「这种事不需要向你报备吧!只要两情相悦。」一开始他的动机就不怎么纯正,但直到现在他才愿意承认他早该有所行动了。 这个小女人太被动,胆小又没主见容易受朋友扇动,没个人在她身边守著早晚被人给贱价售出,让实在看不下去的他感到忧心,不揽入羽翼下保护他难以安心高枕。 「没有、没有,没有两情相悦啦!我胆子没那么大。」拚命摇头的方良善脸色惨白到不行,但蚊鸣似的声音被另一道愤慨声淹没。 「谁说不需要向我交代,我们认识起码有十年了,她的事全归我管辖,别以为她是孤儿你就可以吃定她,她还有我这个朋友。」 怒气冲脑的锺丽艳一时忘了她找到亲生父亲,脑袋瓜子没及时转回来的脱口而出,还当她是无父无母的小孤儿。 如果看过红发安妮的外国小说或影集,方良善的遭遇和外形与安妮倒有五分相似,只不过一个火爆热情,一个胆怯内向,在旁人的眼光里她们一样惹人怜惜,而且好笑又好气,拥有自己也搞不懂的矛盾性格。 「你是孤儿?」微讶的流露一丝心疼,他轻抚她略显消瘦的脸庞。 惊恐过度的小人儿吓得口不能言,一迳摇动毛茸茸的小脑袋,眼中的恐慌被误认是历尽沧桑的心酸,让人更加怜宠几分。 「小善是不是孤儿关你什么事!还不快点将她放开,你休想在我面前染指她。」了解她的锺丽艳一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快被吓死了。 单纯如她怎么可能和她最害怕的对象来往,除非她一夜之间转性或受到极大的刺激,否则她逃都来不及怎会自投罗网,和个流氓头绑在一起。 在她的认知中狗是改不了吃屎的习性,就算表面上大言不惭的说改邪归正要漂白,可是她一句话也不信,光看他无礼又狂妄的行为,根本是越漂越黑,洗不净一身乌鸦的原色。 铁汉生冷哼的朝她投以鄙夷的视线。「把好朋友亲手推入火坑的人有资格编派别人的不是吗?」 「什么推入火坑,你的鬼话很莫名其妙耶!」火发到一半,锺丽艳满脸疑惑的低吼。 对呀!他的话好奇怪,艳艳说了什么令人误会的话吗?同样困惑不已的方长善面露疑问,头一回忘了害怕的感觉看向高大的巨木。 谁逼良为娼来著? 是指她吗? 「葬仪社?!」 多大的误会呀!月入十数万居然联想到特种行业,真不知该说他想像力丰富还是思想邪恶,正当职业成了他口中肮脏不已的下流勾当。 自从方良善客串一次送葬人员後,吊唁的亲友团一致认为她表现「杰出」,让悲恸的气氛在无形中冲淡,使生者的悲伤减到最轻,因此对她的印象十分深刻,久久难忘。 口耳相传的情况下,不少丧家及其亲友为免过度伤心,纷纷点名要她参与,甚至出高价要她来露露脸也好,最後的告别式不一定要含泪相送,欢乐的笑声可让亡者走得了无牵挂。 於是乎,锺家老爸特别派女儿出马,希望以两人的私交进行挖角动作,顺利的将摇钱树搬过来,期望招揽更多的生意上门。 人终归会有一死别无选择,并非他们故意诅咒别人早登极乐世界,早死晚死难免一死,不如死得安乐、死得祥和,死得毫无遗憾,让後代子孙也能以轻松的角度面对死亡。 可是在语焉不详的状态下,两人的口气暧昧又非常低调,仿佛正在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窃窃私语,不知内情的旁人自然而然的想偏了。 尤其是人手不足,临时被调去支援的锺大小姐一脸彩妆,五官又出奇的艳丽妖媚,很难不叫人想歪。 所以误会就形成了,而且还夸张的令人捧腹。 花车女郎和应召女郎外观看起来相差无几,浓妆艳抹极尽挑逗的媚态,让人错认非他的过错,她们的共同特徵实在太明显了,全是低胸露背的省布打扮,眼神撩人。 「老板,你觉得这件事很好笑吗?」光看他那一口牙,锺丽艳好不容易降温的怒气又往上扬了几分。 稍做收敛的kin微笑以对,赶紧送上拿手菜封住那张哀怨的口,听说饥饿的女人脾气特别大。 「情急生乱的误解不难理解,你该体谅情绪失常的男人一时错误的判断力。」这件事说来荒谬,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我体谅他谁体谅我,明明出自一片好心想让好朋友过得好一些,结果我成了照镜的猪八戒,怎么看都不像人。」她何苦来哉,为人作嫁还惨遭一脚横踢,她多冤枉呀! 越想越气的她大口的扒了一口饭,差点被呛辣了舌根,麻得直喊给她一杯水,她这人什么都吃就是沾不得半点辣,一点点辣末子就会受不了,何况是眼前这盘泰式料理的咖哩饭。 可是吃在嘴里她又不敢吐出来,老板「关爱」的眼神充满父性的光芒,害她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装英雄,一口饭一口冰开水的含泪硬塞,还得满脸笑意的表示非常可口。 人在屋檐下,头不低都不行,不然她怕出不了维也纳森林的大门,即使老板看起来和蔼可亲。 「助人为快乐之本,你就当做了一件好事,瞧他们俩相处的画面多和谐呀!」仿佛让人看到爱情的脸。 温馨而甜蜜。kin和气的想著。 「和谐?」她忍不住发出嗤鼻声,为他视觉病变感到同情。「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们相处融洽?我觉得是可怜的小白兔被邪恶的大野狼欺压得无反抗能力,频频用眼神求救。」 话声凛然但她其实没啥良心,反而暗自窃喜被扣押的人不是她,否则她真要欲哭无泪了,那双巨人般的大掌多具杀伤力呀!别说高高举起、重重放下,光是想像若受制於手臂的力道就够吓人了。 直觉想起身搭救的锺丽艳想了又想微缩双眉,挪了挪椅子投以抱歉的眼光,脚根本没沾地的旋了一圈,假装不方便打扰两人「恩爱」的时光,坏人姻缘会被大象踩死。 不过两眼冒著泪泡的方良善可不认为眼前的折磨是享受,抽抽噎噎的忍著不哭出声,眼眶微红看来楚楚可怜,小巧的鼻子一吸一吸的十足受虐儿的模样,叫人好生不忍。 「轻一点,细皮嫩肉可禁不起折腾。」鲁男子,粗手粗脚的也不怕造成二次伤害。 「多谢你的风凉话,我会视情况帮她舒缓疼痛。」铁汉生冷淡的一应,可指腕间的力道有增无减。 为了她能快好,他必须狠心的忽略她的痛楚,他的心疼并不比其他人少,毕竟他是下手的人。 「我看你乾脆把她的脚剁掉好了,省得她眼泪汪汪的紧咬下唇。」可怜喔!遇到凶残无人性的暴君。 什……什么?!要剁掉她的脚……浑身直发抖的方良善惊慌得猛眨慌乱双瞳,像要送往屠宰场的小母马,不想死却无能为力,她退无可退的迎接死亡来临前的一刻。 「别再吓她了,嫌她眼泪掉得太少不足以淹没酒馆吗?」铁漠生神情微厉的向发声的hermit投以一眼,警告的意味浓烈。 「是你比较可怕吧!冷脸寒眉一摆,连四方妖魔都退避三舍。」好意思说她危言耸听,真该有人拿面镜子让他瞧瞧自己的恐怖嘴脸。 讨债不用讨那么狠吧!像在报杀父之仇似毫不留情,一点也没为人家女孩子著想,刀烧火烤的粗皮糙如砺石磨呀磨,不脱层皮起码也红瘀点点,不抹上几天药膏难消受虐痕迹。 比男人还帅气的酷酒保不客气的一讽,对把她精心调制的酒当药酒使用的男人没什么好脸色,虽然维也纳森林是卖酒的地方,可是他未免太糟蹋调酒人的巧思。 她是拥有纯熟技巧的调酒师,而非沿街叫卖、专治跌打损伤的师父,即使酒精浓度具有杀菌作用,但和药酒的功效绝对不同。 而且他的理由更叫人难以接受,因为酒馆就在附近,他「将就」的凑数暂借一用。 「至少没吓走你。」他的语气中甚感遗憾。 眼一眯的hermit调了杯酒让james送到他面前……的女孩手中。「痛就往他脸上一抓吧!让他了解何谓感同身受。」 男人破相是英勇的表徵,不值得一提。 「我……我不敢。」万一他回手打她一掌,她还有命在吗? 「放心吧!有我们在他还不致痛下杀手,他那张恶人脸有不少人认得。」意思是目击证人甚多,他难逃法网。 痛彻心肺的方良善可没她的乐观,司法都有黄牛了,何况他是黑字辈响当当的人物,吃人的眼一横谁敢挡路,不都乖乖地让路,如她有口不能言的瑟缩在一旁。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坏啦!看他表情专注的为她揉散积瘀成肿的足踝,脸上的神情比他自己受了伤还要慎重,她再怎么惊惶失措也会动容,从来没有人用这么认真的态度对待她。 一股温暖的感动油然而生,温热了她怯懦的心房,她知道自己可以信任他。 但是他若能轻些力道,相信她会更感激他,因为她只是脚扭伤严重发炎而已,不想分筋错骨重新组合,他实在太看得起她的耐痛能力,她觉得她已经不是脚痛的问题,而是全身都在痛。 「别把唇咬破,真要痛得受不了就抓我肩膀吧!我保证不会痛殴你一顿。」不忍心她受苦的铁汉生放轻巨石磨过的声音,要她放松。 「真……真的吗?我很怕痛。」细细的小手轻搁他肩头上,她仍有丝迟疑的不敢用力。 看得出来。他好笑的想著。「不比我怕,我担心你受不了痛咬舌自尽,这群爪子磨得很利的上狼会将我撕成碎片。」 楞了一下,她有些错愕他也会开玩笑。「你……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印象中黑社会的大人物都是比凶比狠的厉害角色,不苟言笑又毫无人性,为求私利可以牺牲任何为其阻力的人或物,不讲感情不讲道义,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从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可是他除了看起来很凶以外,到目前为止没做出一件伤害她的事,反而帮她甚多,处处为她著想的治疗她的脚伤,不太像传说中凶残成性的黑道大哥。 反观她倒有点忘恩负义了,三番两次的辜负他的好意不说,还当他是毒蛇猛兽抱持著小人居心,畏首畏尾的东怕西怕也不知道在伯什么,真是名副其实的胆小鬼。 自我解嘲的方良善十分厌恶自己的小家子气,老是学不会放胆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亏她还誓言旦旦的要庄敬自强,彻底改变连自己看了都觉得麻烦的个性。 「不,我只是希望你别再抖了,我还没开始揉你肿大的足踝。」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为她的胆小感到无奈。 「什么,还没开始吗?」那为什么她已痛得想呼爹喊娘?! 她开口惊呼,所有人都笑了,包括她推心置腹、一度为她强出头的好朋友。 「刚才是暖身运动先活络活络你的筋骨,真正的重头戏现在才要上场。」下然她以为肿成这样真能不惨叫连连吗? 这是恶劣的玩笑吧!他一定是故意吓唬她的。「我……我的脚好多了,不用整瓶酒都倒光。」 一想到那瓶陈年威士忌的价格,她的心口直淌血。 一看她想溜,铁汉生的长臂一伸网个正著。「你的脚是因为我的缘故而受伤,我有义务负责到底。」 说穿了就是不放她走。 「不用了、不用了,我用盐巴洒洒就消……啊!痛痛痛不要了,你快放手啦!我的脚……呜……会断……凶手、杀人犯、谋杀……噢!脚断了……呜呜……好痛,你是坏人。」 一旁的锺丽艳心惊胆跳的偏过头不敢看惨绝人寰的画面,脖子缩进衣领里头当做没听见猪被宰杀的凄厉叫声,非常鸵鸟的视若无睹,安静不多话的吃完辣到她舌头整个麻掉的咖哩饭。 幸好不是我、幸好不是我。她在心中暗自庆幸著。 同时,同情好友的不幸。 第五章 「你不觉得他们很配吗?一个刚强如铁,一个柔弱似水,堪称人世间难寻的一对佳偶。」 被抛下的锺丽艳很不想赞同kin的高谈阔论,可是她却无法欺骗自己的眼睛,望著消失在视线内的重叠背影,她很不是味道的承认他说得对极了,他们简直相配得令人嫉妒。 不过她绝对不会羡慕被那双强健手臂环抱的女人,太过强势的爱人深具威胁性,她的脑袋可没坏的找个「老爸」来管自己,她喜欢自由的生活而不要有过多的感情包袱。 「配得很,老板,只是咖哩饭里为什么有排骨?这是哪一国的新吃法。」差点把她的牙咬断。 「呵呵呵!新尝试、新尝试,请以後多多捧场。」原来那包狗食装的是排骨呀! 现在的狗真是好命,吃的比人还高级。 「的确是尝试呀!我们都成了你的猎杀目标,看有无幸运者毒发身亡。」看来她得自备银针以防万一。 「言重了,老板我可是非常注重客人的饮食健康,绝不敢胡来。」顶多添加对人体无害的副食品。 「是吗?」怎么她听起来像敷衍。「对了,老板,你相信世上有吃素的老虎吗?」 他笑了笑,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这个问题十分深奥,你真正想问的是你朋友的未来吧!」 叹了口气,锺丽艳眉心微带个忧字。「我不想看到小善受伤,她是我最要好的贴心朋友。」 人如其名善良又没脾气,对每个人都和和气气的不懂记恨,心肠比金子还纯真,她真担心她所遇非人,第一次谈感情就伤痕累累,赔了身心也赔了对人的信赖。 「爱情本来就充满变数,谁也不能保证真爱会一世不死,若不去尝试的话,永远也找不到心底想要的答案。」伤害也是一种成长,让人更懂得珍惜所爱。 「就如你随兴而起的奇怪菜单。」她讨厌惊吓。 kin轻笑的眨眨眼眸。「没错,尝试各种酸、甜、苦、辣、涩,这何尝不是人生的写照?」 她似懂非懂的,「说得太深奥了,我现在的想法很简单,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单纯的人拥有较多的快乐,他是这样认为。「和爱情约会吧!我想。」 嗤了一声的锺丽艳大笑的举起酒杯,她敬了敬女酒保,又扬杯对著背影优美的钢琴师一点,开心的畅饮属於她的故事,她相信有爱的世界就不寂寞,人人都是爱的化身。 但此刻她很想喝醉,因为她很寂寞,最好的朋友不在她身边。 不知道她此时身在何处,是否感觉得到她的关心? 唉!落寞呀!真想叹息。 风扬过,门外的木头招牌也随之晃动,似在说著「欢迎光临」。而她的心却不知为何人启开,闷得发慌,她开始诅咒让她感觉寂寞的原凶,怪他把她的好朋友带走。 远在城市的另一端,表情一肃的铁汉生狐疑的瞧瞧四周,怎么有股莫名的冷风拂过後颈,让人毛骨悚然。 「你可以把我放下了,我家到了。」脸微红,不好意思的方良善呐呐的说道。 「几楼?」仰头一望,老旧的建筑物满是岁月的痕迹。 不是非常令人满意的居住品质,但勉强算得上二级古迹,至少能经过九二一地震考验,基本结构不成问题,若无天灾人祸应该还能住上个一、二十年。 「嗄,你说什么?」没想到天黑的这样快,满天星斗占据低垂的夜。 「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我是问你住几楼。」迷迷糊糊的个性真糟糕,难怪她的朋友放不下心, 「我……」她讪笑的玩著胸前的坠玉。「我们这里没有电梯,你送我到门口就好。」 她哪有胆子说他的胸肌比她的小胸脯壮观,她自叹不如的正在忏悔中,心想现在开始吃青木瓜炖排骨还来不来得及「长大」。 「不要让我问第三遍。」二楼还是三楼?目前她的脚下适合做太多运动。 一听他声一沉,她没有半丝迟疑的往上指。「七……七楼。」 表情突然变得阴鹭的铁汉生低视怀中的小女人。「我刚才没听清楚你的话,你说几楼?」 「呃,就是最上面那一层。」她比了比天空,腼的笑著。「最接近上帝的地方。」 她喜欢门一开就能迎接阳光,蓝天白云尽在她的画布当中,那种感觉真的很幸福。 可惜这会儿什么也看不到,严重的光害污染这一片纯净的自然资源,残酷的人类正在毁灭仅存的美丽。 「你不是告诉我顶楼加盖的那一层吧!」他原意是取笑她想像力丰富,他不信任何神。 但书一笔,他竟猜得神准。 「是呀!上面的风景很好喔!像坐拥清风明月,与斜阳比邻而居,静看流云变化,拾一季晚霞飞雁,渡一潭银河飞梭,除了夜里冷清些,它真的是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 她近乎知足的细数小楼风光,眼露梦幻的谈论她眼中的世界,没有烦恼、没有尘嚣、没有受委屈的落魄样,一脸满足无所求的描述图画中才看得见的景象。 在她的描述下,仿佛顶楼的小空间自成一世界,与世隔绝。 光听她温柔的述说语气,美丽的画面突然在眼前展开,令人心有期待的想一窥如诗如画的奇妙美景。 刹那间,她平凡无奇的面容扬散诗人的光彩,和画家多愁善感的诗意,让她有神的双瞳更为明亮,流动著一丝醉人的明媚,好像蒙尘的珍珠在一瞬间大放异彩。 原本要教谢她不懂得照顾自己的铁漠生为之震撼不已,两眼一傻的注视她发光的娇颜,到口的责备成了惊异的轻喟,他怎能轻易的抹去她的梦呢? 一阵激荡的热流涌进心口,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爱意在心底滋长,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好爱她,毫无防备的被她的单纯所打动,不忍移开视线的著迷不做作的美丽风情。 爱来得又急又狂,他几乎要怀疑是他的错觉,他难以自持的沉溺,分不清是真是假的一头栽下。 「呃,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得太离奇,让你以为我脑子有问题?」以前艳艳还说她作太多白日梦,人都犯傻了。 她难为情地咬咬下唇,不意一点轻吻拂过嘴角,她微讶的睁大双眼,心跳急促的让她有些无措。 她不知道这是一个玩笑还是她的错觉,心中惶惶不安。 「我认为你的世界很美,一点也不奇怪。」他动情的看著她,觉得此刻的她最美,没人及得上。 「真的?」她的笑容更美,如繁星闪烁。 铁汉生在她唇上轻落一吻,神色柔和。「我的个性看起来像会说谎的人吗?」 她微带羞怯的赧红嫩颊。「你是认真的吗?」 她晓得报上将他描述得十分重情重义,是个十足铁铮铮的汉子,但她不确定他对感情是否一样诚实。 知人知面不一定知心,人是善变的,上一刻他也许是有情有义的多情男子,但脸一翻也有可能是无情无义的负心汉,情的有无最难拿捏,往往取决於情灭的瞬间。 「我以为你会怕得发抖,然後尖叫的大喊我是坏人。」他不会告诉她答案,她得自己去找出来。 虚华的言语只是一种假象,他给她的将是永恒。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啊!对喔!我很怕你。」一说完,她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心里直说好可怕、好可怕,这个大树一般的巨人居然抱著她。 噢!氧气呢?她快要晕过去了。 方良善的表情是惊恐万分,遗忘的怯生又回到她微颤的脸皮,一上一下抖得厉害,不复她刚才侃侃谈论她心爱小蜗居的神采飞扬,一下子退缩了十里远,叫他无奈的摇头苦笑。 「真不该提醒你,我的错。」他自承错误的抱著她定上狭窄的阶梯,这地方小得只容得他一人通行。 所以小雀鸟身材的小女人怕他怕得要命,通常这楼梯起码可让两个她畅行无比,而如今他一个人就占去所有空间,她能不怕他吗? 「我……我不是故意要……呃,怕你,而是我小时候出过意外,胆子因此变得比一般人小。」她声音微弱的说,有点像自言自语。 不过耳力锐利的铁汉生听得清清楚楚,心生怜惜的安慰她。 「平安就是莫大的福气,胆量是可以训练的。」他突然眼一眯,露出令人不安的神色。 「训练?」一惊。 「别担心,绝对是你能承受的范围之内,我不会让你吓得半夜溜走。」他口气很和缓,但是却让怀中的人儿惊弹了一下。 初遇那时方良善就是怕得夜不安枕,睡在昔日擎天帮的总部里,她怎么也不敢阖上眼,翻来翻去像驴打滚的脸上满布忧色,生怕睡到一半颈部以上凉凉的,赫然发现脑袋不见了。 光想到这一点她的手脚就开始发冷,然後越睡越怕的担心床头会冒出个可怕黑影,因此下床穿衣穿鞋,趁著夜深人静由厨房後门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不过不知是她心里有鬼,还是天生爱疑神疑鬼,她老觉得有个忽明忽暗的影子在身後晃动,不快不慢的配合她脚痛的速度,但她每次一回头却只看见树叶摇动的暗影。 「可不可以不要,我会尽量把胆子磨大,以後见到你的时候就不会怕了。」她真的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克服胆小的障碍,希望啦! 「以後?」他不是很满意的嗤笑。「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们正在交往当中,你会比你想像中的更常见到我。」 这是预先通知,免得迷糊成性的她老搞不清状况。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情……」眼睛来不及眨,如火的热吻忽地落下,封住她爱发问的小口。 意外的,铁汉生发现只要有其他琐事分散她的专注力,她就会忘了正在害怕什么,心神集中在眼前的事上头。 换言之,她无法一心二用,一次只能用大脑思考一件事。 也就是说,要治好她惧恶胆怯的毛病并不难,让她分心即可。 「咳咳!年轻人不要随便做坏事,举头三尺有神明,小心雷公一闪神就劈到你。」真是有娘生没娘教的小混蛋。 楼梯的转角处出现一道鬼魅的身影,如无足的墙头鬼躲在暗处窥伺,没瞧见影儿先听到阴恻恻的声音,仿佛来到世界尽头,摇桨的阴森船夫裹著密不透风的黑衣,冷冽的问:「上船吗?」 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暗角落慢慢踱出一道瘦长身影,双手负於背後像在飘一般的挡住两人的去路,一张马脸细长又无光彩,精烁的利眼眯成一直线十分猥琐,给人尖酸刻薄的老贼尼感觉。 不过她的声量倒是出奇的厚实,宏亮有力叫人不敢轻视。 「老太太,夜里请勿随意走动,这年头做坏事的人很多,怕见鬼。」无形之物是对她最尊重的称谓。 「包括你吗?小子。」她倚老卖老的占起便宜,笑得很阴沉的露出凹陷的双颊。 「我看鬼见了我倒要怕三分,我不信鬼神论。」打打杀杀的环境他只能相信自己。 「是杀气吧!你这小子不像好人,横眉竖眼的像昨儿个被警察打死的大流氓。」一脸凶狠,眼露犀利,绝非简单人物。 她这双老眼看尽五、六十年人生起浮,还没看走眼过,他肯定是难惹的厉害角色。 「我的双手是沾过血,而且也曾是小孩口中的大坏蛋,不过浪子也有回头的一天,我现在的职业是保护他人免於恐惧的威胁。」 精明的老太婆阴笑的邪睨。「臭丫头,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混混不当改当条子不成?!」 想唬弄她老人家,门都没有。 「房……房东太太你好,他应该不是坏人啦!他开了一家保全公司。」好香喔!她好像闻到鲜鱼汤的味道。 感觉又饿了。 不对,她根本还没吃嘛!难怪肚子扁扁的,口水直淌。 「房东太太?」 「应该?」 沉厚的男音和苍老的疑问同时响起,四道刺穿铜墙铁壁的锐利视线投注在同一人身上,神经特大条的方良善只想著家里有什么东西可以止饥,毫无意识到即将面临的「危机」。 「善,你觉得我像十恶不赦的人吗?」铁汉生声音很轻,充满磁性。 犹自沉溺食物的诱惑中,她似点非点的动动一头蓬发,浑然不知顶上的男人闪了闪阴黯的眼。 「丫头呀!人要长志,千万别一时胡涂铸下大错,看人得看仔细,坏人两字不会写在脸上,恶在心中难预测。」男人呐!十个奸佞九个诈,没一个能信任,全是一丘之貉。 「嗯、嗯!没错、没错……」是鱼汤,浓稠香甜还闻得到那股热气,好像就在这附近。 不行,越想越饿,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她大概饿得产生幻觉,以为新鲜的活鱼自我牺牲跳入锅炉煮沸,好救济她饥饿的肚皮。 「没、错?!」嗯哼,她胆子养大了,居然敢当他的面点头。 不知已点燃一把火的方良善无知的一笑。「是没错呀!我最喜欢喝热腾腾的鱼汤了,暖胃又解馋。」 「什么,鱼汤?」 额上多出三条黑线的铁汉生错愕的微沉下脸,有点啼笑皆非的想剖开她的大脑瞧瞧,看她那头蓬发之下除了脑壳外还有无其他东西,为何牛头不对马嘴的冒出匪夷所思的话语。 是他太纵容她了,她没见过真正的坏人才会不知死活,嘴里念念有词什么鱼汤,她很想下锅吗? 「呵呵呵!这丫头鼻子真灵,上辈子准是一条狗,连老婆子我炖了鲜鱼汤喂狗都闻得出来。」背在身後的手一往前提,原来是藏了热汤吊人胃口。 「鱼……」口水一吸,方良善表情垂涎的露出馋相。「鱼汤。」 「哼!本来是给畜生吃的,你这瘦不拉叽的身子比我家的lucy还不济事,鱼骨头拿去啃吧!别死在我的楼房惹秽气。」将来她还要租别人呢! 黝黑的大掌出手一挡,满脸不悦房东太太口中的蔑意,人怎么能吃狗吃剩下的食物,未免太侮辱人了。 可是令他惊讶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出口阻止其刻薄行径,先前怕他怕得要命的小女人便动作飞快的接过烫手的大碗公,喜孜孜的向滑走的诡异身影道谢,丝毫不觉得人格遭到贬低。 太不可思议了,她到底有没有神经,人家都说她是狗了,她还能面不改色的捧著碗,好像得到一碗神仙汤似的喜不自胜,脸上的笑容比太阳还灿烂,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地球人。 至少看在他眼中,她根本是一个奇怪的人,可在他爱上她以後,他似乎没有後悔的机会。 「这是给狗吃的。」他无奈的提醒,眼露不赞同。 热热的感觉在手上,方良善又忘了要怕他一事。「狗吃跟人吃的有什么不同,不都是食物,房东太太的lucy很可爱喔!」 「没人会把自己当狗形容。」真被她打败了。 「不是啦!lucy并非真的狗,而是模样好像狗宝宝的绒毛娃娃,超可爱的,它还会眨眼睛哩!」她也眨呀眨的模仿布偶狗狗。 在说她吗?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他实在没办法不笑。「她口中的喂狗不会是指你吧?」 他认为她更像一只可爱的绒毛娃娃,而且会说会动还会搞笑,虽然她绝对不承认自己可爱,并深感为耻。 「其实房东太太的人真的很好,非常照顾我,常怕我营养不良会越来越瘦,所以老是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把煮好的热食往我门口一摆,然後口气很凶的威胁我必须把狗吃不完的食物吃光,免得浪费。」 前几次她当真的一口委屈一口泪的硬吞,以为他们家的狗吃得比人还好,直到和气的房东先生笑著揉她的头发,说她被骗了,她才恍然大悟房东太太的用心,他们家的狗不是真狗,不需要喂食。 「她看起来很像电视里演的恶婆婆,表情阴险说话毒,但实际上她是不擅表达的老人家,面恶心善常被人误解。」 「就像我一样对吧!」他有些能理解「狗食」的温馨情事了,的确是可爱又古怪的老太太。 「嗄?呃,这个嘛……」她不知怎么回应的不敢看他。 「怎样?」他给了她自新的机会。 眉一挑,他做出十分宽大的表情,毫不费力的抱著她走上七楼,以脚踢开没什么防贼功用的铁板门,就著昏暗的月光看进二十坪不到加盖的铁皮屋,冷冷的凉意迎面而来。 这就是她视若珍宝的家? 「对了,年轻人,鱼汤是给狗吃的,你可别偷尝呀!小心噎死你。」 微带诅咒的话语一落,怔愕不已的铁汉生看著一闪而过的黑影,心里暗自吃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未免太神出鬼没了吧! 真是可怕的高人呀!像墙角的老鼠不定时出动,任何秘密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老旧的公寓卧虎藏龙,真叫人叹为观止。 「什么,人不见了?」 灯火大放,嘈杂的足音由四面八方涌来,一群人四处奔跑著,没一刻敢停止的搜索起里里外外,不放过一丝可能性的要将潜藏的人儿给挖出来。 凌乱无章的脚步声显现出情况危急,人人不安的挑灯夜巡,期望透过地毯式搜查能有所获,否则他们每个人都该死了,准会被那个人生剥一层皮,挂在墙上当展示品。 慌张的人影在灯光下晃动,迷离的雾里月色诡异,像极了那一夜奔腾的鲜红,让人束手无策。 是夜的深沉吗?还是冷风吹过的树影摇动,总觉得魔鬼似躲在幽暗角落狞笑,轻蔑而傲慢的注视芸芸众生,以它惯用的魅惑手段制造混乱,令所有人疲於奔命的不得休憩。 它是可怕的兽,亦是嫉妒的女人,在爱与恨翻滚的同时,它可以是美丽的,但淬上毒药。 「怎么了,到底找到了没?千万别让她离开宅子里,我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天呀!这纰漏可出大了。 「我刚从东边林子过来没瞧见半个人影,你呢?」一个女人的脚程能有多快,怎么逃得过这么多人的耳目。 「连只夜枭也没瞧著,更别提是个人了。」丧气的男子掏出一包烟欲抽,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连渣都不剩。 简直跟他唱反调,诸事不利。 差一天就能交班回台湾抱老婆,他还在想送什么惊喜给她,现在只剩下惊吓了,能不能上飞机还是个问题。 英国的雾气比平时浓厚,一公尺以外的距离就有些朦胧,再远些是一片白茫茫,彼此间想看清对方的脸有点困难,除非拿了探照灯和火把,稍微能分辨出各人所站的位置。 不过大海捞针的方式难度甚高,宅子占地辽阔,要躲个不出声的女人太容易了,只要她有心闪避,相信再多的人手也难以发觉她的行踪。 「人是怎么弄丢的,白天的时候我看她还好好的,为什么转过身人就不见了?」事出必有因,不可能短短数小时就变天。 「呃,这个……我想……会不会和那件事有关?」男子表情不太自在的将头撇向一旁。 「哪件事?给我老老实实的说清楚。」什么事这么严重,会把一个原本乖巧的女孩逼得不见踪影? 「就是……就是……呃,那个……我……呵呵……这个……」该如何说起呢,头好痛呀! 可恶,都什么时候还吞吞吐吐的。「要让我先敲掉你三颗牙才肯吐实吗?」 他拳头一握,男子马上就招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下午我和台湾的兄弟通电话聊聊近况,聊著聊著就聊到咱们老大身上。」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刚好提到就顺便打打趣,消遗一下。 「哪个老大,是英国的老帮主还是台湾的铁老大?」如果是前者倒好处理,情况不致失控。 就怕是後者,棘手又麻烦,不好拿捏。 「当然是台湾的那个,不然她怎会情绪不稳的和我们玩起躲猫猫。」一想起来他就心惊胆跳,他哪晓得有人躲在背後偷听。 而且越听脸越沉,活像刚从醋缸捞起一样,抢过他手中的话筒使劲往地上一砸,口中直嚷嚷著不可能,那时他的脸也黑了一半,直觉会有事发生。 只是他没想到会发生得那么快,让人措手不及,忧心忡忡的他正想向上头报备时,看护的人员已传来人不见的消息,令他傻眼的不敢说出事实真相。 他小心翼翼的问,希望别踩到地雷。「你们谈论的内容没有涉及和感情、女人有关的话题?」 苦笑一记,男子笑比哭还难看,这让他的主管跟著不安,心往下沉的暗叹不妙。 「很不幸的不只有,而且更加劲爆的说起老大那只可爱的长毛吉娃娃……」他笑了,非常激动的放声大笑,巴不得立刻飞回去瞧瞧让他们爆笑如雷的女孩。 「等等,你说的是人还是狗?老大那种体格似乎不适合养体积娇小的宠物。」起码要狼犬或拉布拉多才够看。 「是像狗的人,听说可爱到不行,不管谁见了她都想摸摸她的头,给她一颗糖吃。」害他好奇心一起问个没完,疏忽了这话题不宜提起。 「老大的女人?」人长得像狗未免太奇怪,别说老大的为人不轻易动情了,他一向也只对艳丽型的女人感兴趣。 「好像是,不过我和那边的兄弟聊到这里,恐怖的大小姐就出现了。」他微微一颤,表现出害怕的模样, 「恐怖……咦,那是什么?」像一个人的影子晃过去。 「会不会是大小姐?!」最好是她,不然大家都会死得很惨。 「去看看吧!我由左绕,你向西行,务必要将她找回来……」 声音渐渐消失在雾的那一端,枝叶茂密的树里探出一颗头发挑染过的头颅,东张西望的查看附近有没有人靠近,俐落的身影一翻,轻如羽毛的由树上跃下,面露个快的神色。 「哼!居然敢说我恐怖,太久没发威都当我是病猫,我只不过装乖哄哄你们罢了。」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笨蛋。 阿生哥是她的,谁也不能跟她抢,不管是人或是狗,都别想从她手中抢走他,同样的错她绝不会把第二次。 留著一头美丽直发的妙龄女郎冷笑著朝雾中奔去,消失在白色的夜里。 月儿隐隐发出寒光。 第六章 「你住的地方非常……呃,艺术,有你个人的风格在。」 啊!谁在说话? 不知第几次掉下床的方良善惊慌的看看四周,神色恐惧的捂著胸口担忧心脏会突然弹出,似醒非醒的犹似在梦中,眼底可见恶梦後的残存遗迹,眼下挂著两个不怎么明显的黑眼圈。 她一直以为那句会常常见到面的话纯粹是开玩笑,当不得真,她照日常习惯的上下班就好,以他统领上千名的保全人员的工作性质来看,应该忙碌得没时间应付她这种小人物才是。 当然,以上是她愚蠢的想法,她想得太天真了。 他口中的「常常」和她的认知差距实在太大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所谓的胆量训练是每天吓她一回,甚至是一天好几回,端看他大爷几时开心就来捉弄一番,而她完全没有反对的余地。 因为她一早睁开眼看的不是她有些脱漆的天花板,或是用浸过油的画纸补洞的墙壁,而是放大数倍的男性脸孔,胆子再大的熊也会被他吓得继续冬眠,何况她只有一颗老鼠胆。 人家是久病成良医,她是足以写本惊吓纪念录,这一、两个礼拜她被吓的次数是她二十一年来的总和再乘以三,每每吓得魂不附体的从床上滚下来,三魂犹在却丢了两魄。 不是她爱抱怨,哪有人这样追求女朋友,先把她吓个半死,再用好几个热吻安抚,吻得她头晕脑胀根本忘了该不该怕他,然後她就真的不怕他,吼了他两回。 照他的说法是大有进步,胆子有磨大了一点,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很可怜,她已经连著好几天没好好睡过觉,一面提防他偷袭,一面担心又被他吓到,简直是笼里的小鸡怕黄鼠狼,毫无招架之力。 「一定在作梦,我换了三道安全锁,他不可能进得来。」对,是她多心了,换锁的师傅说他的锁最耐用,一般小贼绝对撬不开。 天还没完全亮,再睡个回笼觉吧!周休二日不用上班。 一想到这件事,她的眉头不由得打结,原本她是几乎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的辛勤工作者,但自从他在吴姊面前露露结实的臂肌後,好像再也没有人把她们的工作丢给她,害她闲得不知该做什么,发呆的时间比做事多。 现在她不能假借加班为由a公司的资源一用,她一个月的开销明显的增加一、两千块,这全是他害的。 她应该大声的告诉他,她是热爱工作的人,请他不要妨碍她做牛做马的机会。 「这锁是相当牢固,你终於把我的话听进空无一物的大脑里。」省得她家被搬空了她还一无所知,满头雾水的以为走错地方。 咦!这声音……这声音……好、熟、悉。「不,是梦,我不能自己吓自己,我加了锁。」 故做镇静的方良善将头埋入沙里当鸵鸟,一再催眠自己在作梦,绝不是真的,被别人吓已可怜到不行了,不能再让自己吓,她肯定吓出後遗症才会有幻听现象,真人铁定不得其门而入。 她自我逃避的不接受事实,佯装一切无事。 「小毛球,你要自欺欺人到几时,地板很冷别呆坐著,小心著凉。」大掌一捞,铁汉生轻而易举的将怔忡的人儿捞回失去弹性的床。 「不许叫我小毛球,我不是球。」恼怒地往厚实的「墙」一捶,生气的小脸纠成一团。 可是打完了之後她又惊觉不对,那面墙几时跑到她床上,大摇大摆的占据半张床,那她怎么睡。 轻笑的男人一把抓起她凌乱的长发把玩。「瞧,多像颗毛球,叫人爱不释手的想把它弄得更乱。」 「你……」她敢怒不敢言的用力瞪他。「明天我去剃光头,你就不能再叫我小毛球。」 顺便捧个钵四处化缘,看他敢不敢当众调戏尼姑。 「你敢!」他轻轻的拧她稍微长肉的粉颊,胆小怕恶是她的罩门,百试不爽。 果然。 「我……我只是说说而已啦!你不要掐我的脸。」感觉太亲密了,她不习惯。 脸微红的方良善不敢大口吐气,眼一睁开看到是厚实的胸膛,没太多男女经验的她当然不自在的呼吸急促起来,又怕他瞧见了会取笑,硬是压抑的小口呼气,避免喘不过气。 其实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会真正伤害她,他只是单纯的逗逗她好让她不再怕他,他和看来阴险刻薄的房东太太一样疼她,只是表达的方式和常人不同,先欺负她再给她糖吃。 所以这些时日她开始敢和他大小声,并且学著不胆怯退缩、勇敢的说出心底的话,虽然次数不多却很有成就感,她发现只要肯努力就一定会成功。 不过她还是有一点点怕他,每次他一板起脸训人的时候她都会躲得远远的,免得遭受波及,他对手下真的很严厉,像个暴君,有如秦始皇再世,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下次别打这头鸟窝的主意,我个人十分偏爱它。」铁汉生笑著将她拥入怀中,轻柔的给她一个早安吻。 什么鸟窝嘛!那是她的头发耶!没礼貌。「你当过贼对不对?所以飞檐走壁的从窗口进来。」 她自以为是的下结论,沾沾自喜自个猜得没错,打锁师傅说这锁没人打得开,就算火烤水淹一样坚固耐用,宵小休想动它分毫,它是用最好的白钢打造而成,保固期起码有十年之久。 要相信专家的保证,他绝对不会骗人,她真的试过打不开,除非有钥匙。 看著她怀疑又自我挣扎的表情,他深幽的黑瞳散发一缕疼宠和柔情,好心的为她解答。 「现在的贼使用的是高科技的产品,我和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相差甚远,只不过刚好认识帮你装锁的师傅而已。」他笑著摇摇和她放在鞋柜上一模一样的铜钥匙。 「这……怎么可能,老板这么没有职业道德?」惊讶的睁大眼,她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亏她还那么信任他,将他的话一字不漏牢记心中,当他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化身,哪知他竟骗了深信不疑的她。 好大的打击呀!难道这世上想找个可信赖的好人这么难吗? 「别太沮丧了,你这张小脸不适合忧愁的颜色,你没发现师傅装完锁後并未向你收取任何费用吗?」说她单纯似乎过於轻描淡写了,她对於「不重要」的事过於轻。 瞧这一屋子的巧思不难看出她的用心,他敢打赌每一件摆设她都能滔滔不绝的细数其制造过程,甚至连日期、地点、工具和用过即丢的材料她都不会轻易忘记。 他很少见过用石头和大拇指粗的树枝做成的风铃,通常人们会捡拾贝壳或其他好上手的素材来完成一件成品,而她恰为相反的专挑高难度的挑战,不破坏材料的原始,一块一块细心的黏著捆绑。 最叫他称奇的当是满屋子完成及未完成的画作,从水彩到油画,还有板刻的花鸟国画,其中数量最多的是随手涂鸦的素描,张长生动而写实,刻划出人性中最直接的感情。 她不该只是个服装设计师的助理,以她丰富的情感画风应该走入专业,她可以成为引领风骚的一流画家。 但是以她淡薄名利和不爱出风头的个性来说,盛名反而会对她造成困境,她喜欢平淡、不受干扰的生活,若要应付成名後接踵而来的问题她无法负荷。 「喔!对咩,他居然没收钱就走了,实在太奇怪了。」要不要拿去给他……咦,好像不太对,她有叫换锁师傅吗?想了又想的方良善始终想不出所以然,两眼困惑的猛抓乱得快打结的头发。 「你比较奇怪,问也没问的就开门放陌生人进屋,你好大的警觉心呀!」他有些不豫的恼她随便,从不用大脑思考。 「我……」她支吾的低下头怕挨骂。 真是的,这迷糊的丫头没他怎么过活。「人是我叫来的,他是以前我手底下的一名小弟。」 对她百般纵容的铁汉生省略不言的是那人曾是偷遍台湾、登记有案的惯窃,如今「从良」当起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不再从事鸡鸣狗盗的行为。 「原来是你呀!」因为不会被骂,她松了口气露出让男人心弦一动的甜美笑容。「你不要老是吓我嘛!早晚会被你吓破胆。」 幸好她最近胆子变大些,不然真要晕给他看。刚睡醒的她脑子还不甚清醒,浑然不知她此刻撒娇的娇媚神情有多诱人,笑得咯咯地往他胸口磨蹭。 纯真的她一点也不了解这举动有多危险,非常容易挑动男人的情欲,尤甚是一大清早欲望最不受控制的时候,她根本身在火中而不知烫,兀自为不用受罚而暗自高兴。 「善,我们交往有一段时间了吧?」氤氲的眼转为黯沉,流动著她所不熟悉的幽光。 楞了一下,她想起电视上的一则广告。「等等,你不会想跟我求婚吧?!」 未经大脑过滤的话突然由她芳唇吐出,两人同时为之一愕失去声音,四目相对许久未出一语,一道模糊的影像在眼前升起,他们看到一个著绿色旗袍的冷傲女子,以及一身长袍打扮的儒雅男子。 他们相互拥抱著,情意深重的凝视对方,如同此时的他们舍不得分开,深刻的感受彼此的体温。 爱、离别、伤痛、相思、怀念种种情绪一涌而上,几乎叫他们难以承受的往嘎吱的床一躺,交融的心有片刻的迷惑,分不清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可是那份感受又来得如此突兀,好像冥冥之中已注定两人该厮守在一起,这次绝不让任何阻力阻隔他们相守的决心。 咦!这次?为什么会有这么怪异的想法? 「志云……」方良善低喃著浮现脑海中一个令她心痛的名字。 萧志云。莫名的,她居然忆起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容貌,与眼前的他恍若双生。 不过她很快的知道痛的感觉,由迷离幻境抽身的铁汉生一听见她用深情的语调唤著他以外的男人名字,满涨妒意的不快让他的眼阴沉如腊月雪,惩罚意味浓厚的吻她该死的唇。 既害怕又沉醉的方良善微闭起眼,她心中看到的是两个男人的身影,一个斯文又温柔的迷恋著她,一个狂暴又粗野的爱著她,两人都是她心之所系的挚爱,不能分割。 她幸福的笑了,为自己被爱感到快乐,同时也享受爱人的喜悦。 「说!那个男人是谁?」她竟然笑得这么甜蜜。嫉妒不已的铁汉生恨得牙痒痒的瞪著她,巴不得一口将她吞了永绝後患。 「嗄,什么男人?」她一脸茫然的回望著他,不懂他在问什么。 「你刚才嘴里喊的男人名字,别告诉我你忘了他是谁。」纵使明知没有人的过去纯如一张白纸,但他仍忍不住吃味。 脑袋一片空白的她真的不记得曾发生什么事,隐约像是作了一场迷幻的梦,似真似假紧扣胸口的一处柔软地,让她感到梦醒後的失落。 「我不知道,那个人和你好像。」头一次她认真的细瞧他的模样,心头微微的冲撞了一下。 她的脸又红了,为了心底的悸动。 「你拿我当代替品?」谁与他相似,他很清楚自己并无双胞兄弟。 仔细一看又不太像,那眼神……「你比较凶……呃,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说,刚刚的你似乎变成一个奇怪的人,穿著徐志摩时代的灰蓝色长袍。」 差别在於一个充满书卷味,一个满身江湖气息,一温和一强势,可是她老觉得他们应该是同一个人,只是活在不同的年代遭遇不同的人事物,然而体内那抹魂魄生生世世不变。 「满嘴胡说八……」道。蓦地,一闪而过的画面令他微怔的顿了下,神情复杂的盯著她的蓬发。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会认为个性胆怯的她该是豪气奔放、热情如焰呢?而且适合穿……旗袍? 一想到一头毛躁乱发下是古典优雅的装扮,两眉不住的往上扬,难以想像她有文静端庄的一刻。 「你在笑什么?」真古怪,明明口气凶恶逼问她无解的话题,谁知转眼间冒出莫名的笑声。 头一摇,他收起追问她的严厉。「志云是谁?」 不知为何,熟稔的感觉久久不散,对於这个名字的主人。 「是萧志云。」她表情一惑的拢起眉峰。「可是我不认识他,他就这样蹦地出现我脑海之中,好像他是我前世情人似。」 朦朦胧胧的记忆,恍若梦幻的印象,无奇不有的玄妙世界总藏著令人无法解答的奥秘,无形中融人人们的生活里,充实那弥补不了的缺憾。 两人的神情在方良善说完那句「前世情人」後微微一变,气氛转变得十分微妙,好像有什么在体内滋长,相视的眼逐渐逼近……逼近再逼近,鼻与鼻轻触,温热的气息蔓延在两人之间,形成一股无形的张力将他们围入漩涡之中。 清柔的阳光由粉绿色的窗帘飘散而入,洒落一地艳丽的色彩,风吹动轻盈的帘幕,半掩半遮的挡去一室春光,交叠的人儿在晨光中袒露深情,任由那爱笑的云羞红了脸。 情之缝蜷来得绵长,自然而然的产生爱恋,不需言语不用多情,只要那一时的心动。 前世情,今生还。 爱永远不灭绝。 路还很遥远,只容两人并行,升起的太阳将在东方等待。 「啦啦……起司面包、红豆面包、奶油面包、花生奶酥、咸蛋加肉松面包……思,还有什么呢?啊!忘了妞妞最爱的草莓果酱,瞧我这该死的驴脑袋记性真差,居然落东落西的忘了最重要的东西,真是要命呀!」 瞧他也不过才三十多……呃,一点点而已,正值意气风发的大好时光,怎么可以像七老八老的老人家一样忘东忘西,他的人生才刚要开始,绝不能提早老化,否则怎能当史上最伟大的父亲大人呢! 一想到他的宝贝囡囡,他就忍不住眉飞色舞的想笑,本以为她在那次意外也跟著往生了,而冰冷又瘦小的身体不知被哪个没良心的葬仪社给载走,害他这些年伤心又难过的遍寻不著,差点跟她们母女一起走。 幸好苍天有眼留下一点命脉,让他在绝望之际开了一扇希望的窗,在分离了一十三年後还能与她重聚,他可是大大小小的庙宇全去致谢,以免错漏了一神引起神愤可就吃不消。 台北街头伫立了位风采过人的俊逸男子,白色休闲服搭配蓝色长裤,桃花眼眯笑满面春风,笑起来隐约可见两颊小小的酒窝,可爱的让人想将他抱来一亲,顺便掐掐那嫩得足以滴出水的脸颊。 以男人而言他长得太俊美了,简直美得太不像话,根本把真正的女人给比下去。 站在马路旁如招牌般傻笑,齐耳的短发帅气有型,虽然频频回顾的雌性生物很多,但没人会上前与之攀谈,多看一眼就走开,然後叹息声幽然而出。 原因无他,大部份的美形男不是过度自恋便是同性恋,要不然怪癖也会多如牛毛,e世代的小孩个个是龙子龙女,谁肯弯下身躯去伺候人,找个比自己漂亮的男朋友是自找苦吃,何必为了一时的意乱情迷而让日後痛苦。 不过真正令人却步的是他大包小包的捧了一堆刚烤出来的新鲜面包,穿著体面却像土包子逛街似,爱面子的年轻人谁敢靠近,只怕会被笑「耸」。 「你到底笑够了没,跟你走在一起很丢脸耶!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含蓄。」真是受不了他的「病」,药石罔效无可救药。 也就是说等死算了省得浪费米粮,一把年纪还装疯卖傻……呃,不算一把啦!顶多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居然不知羞的表现得像情窦初开的小男生,要她不唾弃都难。 很想哭喔!为什么她会傻到被他说动,好好的大小姐日子不去过,偏和他兜在一块「丢人现眼」。 「高兴自然会笑,难道要我哭不成。」他要去见他的宝贝耶!当然得开开心心堆满笑容。「还有呀!小女生,记得要叫我一声伯父,不可以没礼貌,起码我长你一辈。」 脸色突然一绿的美丽女子狠狠的一瞪。「你这位骗世欺众的『老人家』脸皮可真厚,你出门照过镜子了没,有胆占我便宜。」 气呼呼的锺丽艳很想亲手掐死眼前一点也不老的「长辈」,唇红齿白的小生样好意思倚老卖老,她真的非常不齿他。 两人走在大马路上看来是一对男俊女艳的完美情人,东瞧西瞧十分相配的找不出一丝缺点,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呀!没人敢说他们貌合神离,天生世仇的会拿刀互砍。 但是年龄「相当」只是假象,俊美如牛郎的年轻人已经高龄三十六了,和二十出头的小女生相差整整一轮有余,叫她怎能不恨到骨子里,她又不是故意长得比较「臭老」。 「女孩子家要温柔些,别动不动大吼大叫有损身份,你要跟我家囡囡多学学,瞧她乖巧又听话,从不惹是生非,温顺得有如绵丰一般,是每个为人父亲的骄傲,让我心头暖呼呼的想把她揉成暖包随身带著。」 她还小不懂事,不了解失而复得的喜悦。 一谈到女儿就失去理性的方大同是标准的恋女狂,他不只把女儿当心肝宝贝来疼,还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三不五时的打老远的台中赶来送爱心,一解多日未见的相思苦。 当年和女儿分散实非得已,正在外岛当兵的他每半年才能回台湾本岛和妻女团聚,所以他根本不晓得当他在倒数日子的当头,妻已因车祸送医途中气绝,没人留意到路旁呆坐著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女孩。 後来她在被人当走失的小孩发现时,由於惊吓过度又亲眼目睹母亲为护她而受重伤,她已失语好一阵,恍恍惚惚的说不出自己是谁,让拾到她的善心人士大感伤神,不久就由附近的育幼院收养。 一转眼间小女孩长大了,要不是他一张不老的娃娃脸很好认,再加上她的聪明伶俐记性佳,他们父女这辈子可能就要错过了,到死都无缘再相见。 他可怜的女儿哟!不多疼疼她怎成,这些年一个人孤零零的过活,他每回想到此事便感到心酸,为他未尽父亲责任愧疚不已。 「拜托,不要把她的胆小看成乖巧听话,她只是不敢反抗而已,我要跟她一样就换我该哭了。」这个变态父亲,等一下有得他嚎啕的。 「阉呀!你别嫉妒她有个好父亲,等你再成熟点就会明白我的话没错,浓妆艳抹对皮肤很伤。」瞧他丽质天生,光用清水洗脸就容光焕发。 「是艳不是阉,麻烦你发音准确点,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气到快脑充血的锺丽艳忿忿地说道,朝他射出上百道眼刀。 还不是差不多,小女生就是爱计较。「好好好,算我说错话了,咱们上楼喽!」 「哼!天山童姥。」冷嗟一句,她带头走向有点陡的阶梯。 第七章 「你……你们在干什么,分开分开,快给我分开,居然敢占我宝贝的便宜,我……我用铅笔砸死你,让你横著被人扛出去。」 突然一阵箭雨砸过来,搞不清楚状况的铁汉生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身一翻护著几近赤裸的女友,两眼露出冷冽杀气看向来者,偾起的臂肌孔武有力,每一个张狂的毛细孔都在咆哮。 他不敢相信有人胆子如此之大,竟然在太岁头上动上,坏了他的好事不说,还像疯子一般拿东西丢掷,行径幼稚如孩童。 三道锁的铁门没那么容易打开,为什么他能轻而易举的开门入内?难道他进来时忘了锁门,还是对方技高一筹懂得开锁的技巧,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悄然潜进,让「忙碌」的他无从提防。 以往在道上混的戾气骤起,绷紧的冷颜和寒冬一样冷到极点,随时都有可能手刃擅闯的下速之客,他对敌人从不留情,只要敢上门挑衅他一定奉陪,不溅血不罢休。 若非顾及他怀中小女人的安危,来人绝对别想活著走出去,利用画图的素描笔当武器实在儿戏,虽然打在身上不痛不痒,可是那几枝笔是他心爱女子的收藏,他绝不允许他让她伤心。 「你……你真是不要脸,叫你分开你还越抱越紧,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抱著别人的宝贝一点也不知道羞耻。」可恶可恶太可恶了,他非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哼!他别想逃,天涯海角他也要追杀他,让他死无全尸。 「把你的声音给我放低点,不要逼我杀了你。」眼一沉,铁汉生隐含的怒气即将爆发。 「别以为你一身肌肉就能拿来唬人,我方大同可不怕你,尽管放马过来。」他放狗他。 方大同?那不是……啊!糟了,他会被扁成方小同,三天没脸见人。吓一大跳的方良善想探出头看看究竟,可是搂著她的铁臂始终不放开,害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才不致发生凶杀案。 「找死不怕没鬼当,立刻滚出去还可以多活两三年,七楼说高不算高,摔死一个意图闯空门的贼应该不难。」铁汉生暗自冷笑著,眼底的厉光锐利难当。 不要呀!摔不得,摔了你会倒大楣,方大同先生最会记恨。呜……这算不算自相残杀?! 「哈!我听你说大话,你才是意图不轨的淫邪恶狼妄想强摘嫩蕾,你要再不放开她,我……我拿刀子砍你个稀巴烂。」杀人的力气他还有,别小看面包师傅的臂力。 要不是情况太诡谲,铁汉生真想取笑他的天真。 「我抱我的女人干你何事,擅闯民宅的罪可大可小,你喜欢牢里待著还是转过身离开,我任你择其一。」他不想让她的住所溅血,不然这人岂还有命。 方大同怒不可抑的指著他鼻头大骂。「什么你的女人,那分明是我最宝贝的心肝,你竟敢糟蹋她,我……我跟你拚了。」 他当真猪油蒙了眼,也不瞧瞧人家的块头足够一拳将他击扁,还不知死活的冲上前飞舞花拳绣腿,以为他的父爱当真天下无敌,随便挥个两下就万夫难挡的一宇倒。 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道恐怖的笑声……喔!误会,是清脆娇媚的甜美笑声,抱著肚皮大笑的艳丽女子已经快受不了,原本倚门看戏的身子滑到地板上,蹲姿难看的笑得眼泪流。 当然她的突兀举动很难让人忽略,互相瞪视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转向她的位置,怒颜多了困惑微颦眉峰,不解她到底在笑什么。 不过她既然是这间租屋主人的好友兼死党,相信她的笑绝对不怀好意,而且以看笑话的态度在一旁旁观,神色毫无一丝紧张样,可见这件事颇有内情,甚至会令人爆笑。 先一步冷静思考的铁汉生仔细打量眼前过度俊美的男子,心想他和他的女人必有所关联,冷著眼揣测两人之间的关系。 并非他存心怀疑怀中人儿脚踏两条船,而是这男子的表现让人有错觉,好似他正做著伤天害理、泯灭人性的事,忿忿不平的态度只是在为人强出头,不许他染指善良。 「喂!你笑够了没,还不快过来帮我把这恶徒绳之以法,我今天不把他碎尸万段我就不姓方。」他可怜的小囡囡一定被蹂躏得很惨,以至於身心俱伤的不敢抬头看他。 像每一个把女儿当情人疼的父亲一样,父爱泛滥的方大同根本不承认昔日的小婴儿也有长大的一天,只要看见是自己以外的男人稍微靠近一些,那满腔难以宣泄的爱就会转变为愤怒的正义之剑,一心要砍杀任何想抢走他乖囡囡的邪恶歹徒。 尤其是「捉奸在床」呀!这对他的打击有多大,简直是青天霹雳当头砸下,要他哪能不震怒万分,他怎能忍受女儿已经不属於他的事实。 其实他们两父女情份淡薄,可说是聚少离多难相聚,除了她刚出生的那几年能抱抱她外,大部份时间不是当兵错过了,便是她离家独立寻找自我,其中更有一大片空白是各分东西不知彼此的下落。 「你准备改姓吧!我打赌你动不了他一根寒毛,改姓铁也不错,跟你的宝贝囡囡一起入赘好了。」喔!不行了,笑得好累,她的肚皮快笑破了。 「阿阉呀!你怎么可以胳臂肘往外弯帮外人说话,亏我白疼了你这些年。」哀怨呀!为什么没人看得清事实真相,他的心肝正在受苦受难。 笑得很狰狞的锺丽艳用一双死鱼眼瞪他。「你再叫我阿阉试试,我发誓你很快有太监可当,不管你是谁的老头都一样。」 他哪来疼她好几年,她七个月前才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 一说完,她自觉可笑,艳丽五官笑得挤成一堆,怎么看都比她年轻的「老人家」居然有个二十一岁大的女儿,他的发育未免早了些,还没断奶就急著体会国中课程所教授的生理教育。 听说孩子的妈比他大很多,是标准的莉莉小郑版前身,只不过女主角当年可是乡里出名的大美女,追求者多到可以用恒河沙来形容,他算是捞著便宜又附带一个可爱的女儿。 不过被双方家长打个半死还逐出家门,因为他们有染还胆大包天的想结婚,当然是引起众怒喽! 「阿……艳。」真饶舌,又不是出来赚的,干么名字取得像花名。「你不要告诉我你认识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他正在占我家囡囡的便宜耶!」 比杀人放火还可恶十倍、百倍,理应斩首示众以示惩戒。 他不占便宜你才该哭呢!她在心里闷笑苦。「他叫铁汉生,擎天保全的负责人,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和你结成姻亲,请节哀顺变。」 她说得够白话了吧!再不懂真要眺河了。 「你……你说什……什么,他……他和我的宝贝是……你一定在开我玩笑。」喔!不可能,他心痛呀! 「震撼吧!『伯父』,这是我送你的一份薄礼望请笑纳,希望你不会因此受刺激而血压上升,我会内疚的。」真是不好意思呀!她难得做一件坏事功力尚浅,以後会多加改善。 锺丽艳笑得有点阴险,绝不承认故意来坏人好事,谁叫某某人让她很不爽,抢了她的救火员不还,严令好友不得打工赚外快,这笔帐她当然要清清楚楚的了结,不然她怎能心甘情愿放手。 她可不是铺路造桥的大善人,人家欠她一万她一定要讨回万二,利息以天计算,欠得越久还得越多。 「伯父?」那是什么意思? 锺丽艳看向铁汉生上半身裸露的雄伟胸肌,喉头一乾的猛吞口水,心里暗叹可真养眼呀!可惜是人家的。 不过这么糗的画面不适合她,留给别人去享受吧!她隔著山和海看热闹就好,就缺了一张小板凳和一包瓜子。 「何不问问快被你闷死的胆小鬼,她也有言论发表权,别让她有口难言的在一旁支支吾吾。」简直看不下去了,真当她是弱不禁风的宠物来保护不成?! 「小毛球?」低头一视,铁汉生将裹得如蛹的人儿放开,眼底的怜宠多过疑惑。 「人家不是毛……咳咳!毛球,你再叫我小毛球我会……翻脸喔!」方良善也不敢太大声威胁,喉咙猛一用力反倒呛了一下,连吼人都不济事的惹人发笑。 原本情势还有点紧张,被她这么一咳反而破功了,铁汉生脸上的表情因她而软化,无形中消弭戾气。 「等你有力气扳倒我一根手指头再说,鼻子用来呼吸的,别弃而不用闷死自己,脑袋瓜子装点智慧好吗?」他无奈又好笑的说,大掌轻柔的抚顺她的背。 「老是欺负人,我已经很聪明了,只是……胆子小了点。」她的声音闷闷的,由大渐渐转为蚊鸣声。 「嗯哼!你会不会太高估自己了,你把聪明才智藏哪去了?」他故意揉乱她的头发,假装找寻她口中的智慧。「在这团毛发下吗?」 呜……可恶可恶,又拿她的头发取笑她,总有一天她要把它烫直,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又气又急的方良善只敢偷偷的握紧小拳头,再一次在心底立誓。 「囡囡呀!千万不要屈服於恶势力,你要学学你妈的强悍精神,狠狠给他下巴一拳别客气,我马上报警把他捉去关。」敢在他面前调戏他女儿,他等著数数身上有几根骨头吧! 方大同的身材属於高瘦薄弱型,远看是风采翩翩的绝世美男子,气质温厚带著中古世纪贵族的优雅,可只要近看便知浑身没三两肉,全靠衣服支撑著体面外表,说他是文弱书生一点也不为过。 在台中开了间颇负盛名的糕饼店,他的手艺还算不错,再加上俊逸的迷人容貌,生意好得不可开交,因此他个人反成了招牌极少亲手揉面烘烤,光靠他那张脸就能招揽客人。 以前他是因为兴趣才走入糕饼业,在能独当一面後自行创业下与人合资,现在则是极力开发新口味让客人吃到更好吃的面包,他先试做试卖再教给店里师傅。 所以他的时间比开业初期来得空闲,真正有老板的派头只需负责店务,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揉揉面团,做给他心爱的宝贝尝尝鲜。 「拜托,到时候会被关的恐怕是你吧!罪名是教唆行凶。」都几岁的人了还不懂看局势,人家真要动手不用等警察来,三两下就解决他了。 「艳,你到底站在哪一边?你不想吃我的面包是吧!」方大同表情变得凶恶,一副她必须宣誓效忠的模样,否则先饿死她。 不受威胁的锺丽艳风情万种的撩撩发,嗤笑的一睨。「容我再介绍他一次,你耳屎挖乾净点,他是擎天保全的铁汉生,记住喔!是擎、天两字。」 她已经够厚道了,他要再脑筋打结她也没辙,仁至义尽。 「我管他晴天还是雨天,下冰雹海水倒灌都一样,我……呃,你说他是谁来著?」最近真的开始老化了,耳背的毛病越来越严重。 是晴天吧!听起来舒服些。 「铁汉生,很熟悉的名字是吧?」不信他能面不改色的叫人家滚,人家可是靠拳头打出天下。 他呀!不够指捏的蚂蚁一只。 铁汉生,那不是……「天呀!咱们家有流氓你居然笑得出来,你是不是脑袋坏掉了,我红颜薄命的心肝……」 方大同的声调忽然分岔的往下落,两眼蓦地睁大,掉了手中还有点温度的面包,痛心疾首的神情转为惊恐,不敢相信女儿会跟大坏蛋在一起。 「我不是流氓,也别用红颜薄命来形容她,不管你是谁,她现在是我的女人,请你自重些。」冷目一沉,语气冷淡的铁汉生沉稳的道。 「哼!别说得那么了不起行不行,没有我哪有她的存在,我才要你尊重我一点。」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子,方头大耳的真讨人厌。 「你……」一只小手轻轻往他胸口一抠,拉走他的注意力。「怎么了,担心我会发火吗?」 他不想吓著她,她的胆子够小了,不用再揉细它。 「我是怕你……」 「怕我?」 方良善连忙摇摇头要他听她说话。「我是怕你动手後会後悔,他是我……呃,他是我的父……」 「浮什么?你把话说清楚。」真是拿她没办法,他的表现还不能让她心安吗?老是提心吊胆的担心他会生气。 「等她说完天都要黑了,还不如我来多管闲事,她要说的很简单,就是这一位看起来很白痴……」外加智障。 「咳咳!」 两声警告的轻咳突地响起,话说到一半的锺丽艳不怎么有礼貌的斜瞄身旁那张阴郁的娃娃脸,口气略微收敛算是给他面子。 「非常不幸的你选错上床时机,下次记得先排好紫微斗数,别选在人家父亲兴匆匆的千里探女之际……」 「等等,你说谁的父亲?」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看看那张出奇俊秀的年轻脸庞,再瞧瞧怀中清秀可人的小脸,一种令人不安的感觉浮上心头,除了性别外,他们相似的程度高达百分之九十。 脸部肌肉开始僵硬的铁汉生做不出任何表情,他只想把眼前的「幻影」变到外太空,禁止思考两人可能的关系。 「还能有谁,不就咱们小善善的父亲,方大同先生。」 啧!可怜喔!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相见,相信对彼此的印象应该相当深刻,永生难忘。 咯咯……太有趣了,她这趟算是没白跑,获得不少乐趣。 更少她没错过一场好戏,有幸目睹威名赫赫的硬汉掉了下巴的画面,真的真的精采无比。 毫无疑问的,好笑。 「你不是说你是孤儿?」 「呃,是艳艳说的啦!我只是在育幼院待了十一年。」根据规定年满十八的院童得离院自主。 但院长自行资助她两万块做为日常所需,以免她生活穷困无法独立。 「你哪认来的父亲,你不觉得他年纪太轻了吗?」怎么看也不像为人尊长的模样,倒像舞台走秀的模特儿。 那张毫无皱纹的脸皮平滑透亮,吹弹可破,细致的比女肤还嫩泽,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叫人难以置信。 「还……还好吧!他都三十六了,不算太年轻。」羞涩的一笑,方良善有些不好意思的瞧瞧被冷落在一旁的老男人。 他有三十六?「你在开玩笑吧!他的外表看来最多不超过三十,不可能生出你这么大的女儿。」 「真的,我何必骗你,大同爸爸在十五岁那年和我妈咪生下我,他很早就当爸爸了。」那时他还是个国中生,青涩的模样更像女生。 对啦、对啦!我十五岁就当了父亲,你羡慕我吧!龇牙咧嘴的方大同在一旁耀武扬威,神气活现的像条飞龙。 可惜没人理他,让他一个人唱独脚戏的挤眉弄眼,兀自得意扬扬辈份高人一等。 「并非我要怀疑你的说法,但你确定他是你亲生父亲吗?也许是继父或捡便宜的现成父亲。」匪夷所思,若说是她前任情人倒有几分可信。 穿戴整齐的两人坐在完全未修饰、可供两人围抱的大树头上,窃窃私语的一问一答进行沟通,问的人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一再质疑亲子关系的可能性,回答的女音语气坚定又疑惑,好像他这样问很奇怪,有谁会错认自己的小孩。 光著身子被人在床上活逮的确很难堪,但有些事情不先弄清楚不行,错认父亲事小,有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岳父就让人无法开心,叫他如何在众兄弟面前介绍这是他女朋友的父亲,肯定有一堆人不相信的笑掉大牙。 从小在龙蛇杂处的黑暗世界混到现今也没听过荒谬至此的故事 方良善因为搭错车下错站误了打工的时间,因此顺著堤防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想找一处便宜又顺眼的落脚地过夜。 铁汉生很心疼她曾经历身上钱不够用的困境,也很明了她为何会走错路,生性迷糊的她若有天变得和她的死党一样精明,那她就不是他所爱的女人,人的个性不会那么容易随环境改变,尤其是她。 但是因吃到记忆中熟悉的面包味,进而去问做面包的师傅是不是她父亲就有点可笑了,难道记忆不会骗人吗?那时她才几岁。 也许是相似的口感,或是她搞错了,在经过十数年的分离人事早已全非,想再找回以往的回忆实在非常难,何况她曾发生过不愉快的事导致失去部份感觉,哪能轻易因面包的口感雷同而随意认亲。 虽然两人的外表极度相似,可是他仍抱持怀疑的态度看待此事,绝不让她受人蒙骗。 「姓铁的你给我说话小心点,什么叫不是亲生的,难不成要我们滴血认亲,还是为了你的无礼上医院做dna检定?你未免管得太多了吧!」他们家的家务事关他屁事,他还想叫他交一本身家清白报告书呢! 哼!他要交得出来才有鬼,谁不知道他是喝黑奶长大的,根本榨不出一个白字。 「伯……呃,方先生,凡事有真凭实据才能下定论,你和女儿分开那么久的时间,怎么可能还记得她的样子,孩子会随年龄的成长而改变容貌,你凭什么认定她是你走失的女儿?」如此随便的决定令人无法苟同。 笑得很得意的方大同用十分不屑的眼神一眄。「那是你这个人疑心病重,我能图她什么,我一、两千万的资产还比较有条件让她贪图呢,看人不要老带有色的眼光,我们方家的人都很单纯,不像你人生阅历丰富的只往黑暗面看。 「你瞧囡囡曾怀疑我不是她父亲吗?没有。你看我不认她这女儿吗?也没有。既然我们彼此承认亲子关系的存在,你这外人有什么资格过问?!」 哇!不得了,钻洞的老鼠也有长智慧,居然说得头头是道,几乎令人无招架的余地,小小的螺丝钉终於发挥最大的效用,把高大威猛的老虎训得脸面无光,可见他挺有两把刷子。 吃著奶油面包的锺丽艳暗自叫好,倏地发亮的艳眸睁得大大的,好像突然发现她认识的某人有对奇怪的触角,平时隐藏得让人无从发觉,此时却光芒四射的照得人睁不开眼。 也许心动的感觉就是这样吧!这个不老的老男人很对她的胃口,说不定他们之间也可以发展一段罗曼史。 「大同爸爸,你的口气太严肃了,阿生只是不了解我们的家族特徵嘛!你好好的解释他就会懂了。」有这么年轻的爸爸的确让人伤脑筋,可是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在她伤心难过时有个人可以依靠,她知道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一旦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会有人立刻挺身而出予以援助,而且无怨无悔不索取任何报偿。 这就是她的父亲,虽然有时会有些孩子气。 「囡囡呀!你帮外人说话是不是,你嫌弃老爸管太多事,想藉机抛弃我对吧?!」语气一转,面对女儿方大同的态度就变得可怜兮兮,一副即将遭弃养的无依老人模样赚取同情。 「爸,你现在的表情好好玩喔!好像以前在跟妈撒娇一样。」即使她记得不多,一家人相处的情景总会不时的浮现脑海,想忘也忘不了。 毕竟当年她已经七岁了,该记得应该都记住了,只是忘了回家的路。 「恶女月呀!」一想起已逝的妻子,他的神情为之黯然。 失去才知爱得深。 当时年纪小不懂得感情为何物,只当成像在扮家家酒一般漫不经心,年长他十二岁的家教大姊又凶又泼辣,他避之唯恐不及哪敢多看她一眼,走路必绕远路,一瞧见她的身影赶紧掉头,能不碰面是最好,省得她又揪起他的耳朵当街开骂。 谁知他明显的回避动作反而挑起她的好胜心,大姊大的性格表露无遗,一心以征服他为首要任务,不管他挣扎与否决心和他抗战到底,不肯让她一世英名尽毁他手。 一场战争越演越烈,到最後失去控制的把她惹恼了,她扬言要先奸後杀将他弃尸荒野,他也不示弱的要她有胆放马过来,他绝对不会屈服在她的拳头之下。 原本只是一句意气用事的玩笑话,没想到事情真的发生了,一发不可收拾造成事实。 一开始两人都对这种关系感到不自在,曾经互不见面一段时间,可是命运之神又将他们两人的未来拉在一起,他意外的在她的相亲宴上遇到她,一时的嫉妒让他说出两人曾有过的关系。 当然场面变得很僵,她也相不成亲,因为这件事她被批评得很难听,而她敢做敢当的气势让他大为敬仰,在众人反对的声浪下他们反而越走越近,成为乡里挞伐的孽缘。 「爸,你又想起妈了?」她也好想她,可是她再也不会回到他们身边了。 生命何其脆弱,一眨眼间什么都成空,只留下渐渐淡去的回忆供人凭吊。 「她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咱们俩加起来没她一根手指头厉害。」过去的日子美好得令人怀念,他真的很想她,希望时光能倒回相爱的当时。 丁如月,你过得好吗?可曾想起被你遗弃的我们,你的死亡让我们的爱变得残酷。 被留下来的人总是苦多於乐,永远想念著一个不再回头的情人。 「是呀!妈妈什么都会,她随便喊一声所有人立刻立正站好,没有人敢乱动。」一想到那画面,方良善噗哧的笑了。 方大同也笑了,只是笑容里布满苦涩,像一下子老了三十岁似,眉宇间透露著沧桑和疲惫,为一个人爱恋终生终不悔,脸上隐隐散发属於他这年纪的沉稳和追思,叫人为之动容。 不过过於沉闷的气氛让一向好动的锺大小姐看不下去,她眄了眄毫无表情的那根人柱,用眼神暗示他说些什么转移话题,可他竟回她个死人脸要她想办法,真是没人性呀! 也不想想有一个是他的女人,如无意外可能会升格成为他的老婆大人,另一个更别提了,他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老丈人,她指的是他的外表。 山不就我我就山,算她倒楣交错朋友,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喂!你们父女俩唱够双簧了没,别想把我们两个当垃圾丢在一旁,我们也是有尊严的。」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尽在那伤春悲秋。 我不是垃圾,别把我和你搞在一起。不快的铁汉生微露警告的眼神,要她谨慎用词。 嗯哼!谁理你,有本事自己摆平。完全不怕他的锺丽艳笑得很甜,摆明了不给他面子。 「咦!你还没走呀!你留在我们家干什么?我可不会留你下来大吃大喝一顿。」赖在人家家里不走真奇怪。 表情微微一僵,她的笑容变得恼怒。「过河拆桥呀!老先生,主人不送客我贸然走掉下是太失礼了,我这么有教养的人是不会在意你的怠忽。」 可恶的娃娃脸,这笔帐先记下,改天她一定一五一十的讨回来,看他敢不敢再小觑她。 「门在哪个方向不用我指路吧!请随意不必顾虑我们,我们非常乐意送客。」要走快走少罗唆,别打扰他们父女谈心。 「姓方的你别太过份了,我是不让小善为难才对你诸多容忍,你以为得寸就能进尺吗?」门儿都没有,她锺丽艳没那么好打发。 请神容易送神难,不搅搅局怎成,她一向不喜欢被人呼来唤去。 「不然你想怎样,在我家打地铺不成。」他一脸古怪的看著她,同情她脑袋有问题,自个有家不待干么跑来挤二十坪不到的小房子。 「我……」她一时也说不上来,有点被他考倒。「他也在这里呀!为什么你不赶他?」大小眼,偏心。 经她一提醒,方大同恼怒的一瞪占自己女儿便宜的家伙。 「臭小子,你别仗著体格一流就来诱拐我的宝贝,我看你很不顺眼,哪来就哪去别逗留。」他不欢迎。 被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子唤臭小子,铁汉生实在很难不苦笑,因为他不能揍他。「小毛球也是我的宝贝,我对她的心绝不下於你。」 「不许叫她小毛球,她有名有姓。」 「我有名有姓,不要叫我小毛球。」 一高一低的声音同时发出,父女俩的表情如出一辙令人莞尔,同样双手握拳使劲的瞪著同一人,愤怒的眼神像可爱的小雪狐竖起毛欲攻击,可是又自知不敌的不敢太冲动。 此景看在铁汉生眼中再无疑惑,好笑的承认他们的确有亲子关系,两人相似的程度让人无从怀疑,除了人生际遇的无常,他无法形容看似闹剧却真实存在的一切。 正当他要说些什么取笑这对同仇敌忾的父女时,他的手机忽然催命似的响起,一声急过一声的催促他赶紧接听。 「喂!我是……嗯……什么,她失踪了?」怎么会,他严令手下要看牢她,为何这节骨眼上会出这种乱子?「好,我马上回去,你们给我仔细的查查出入境纪录,一有消息立刻向我回报。」 第八章 「你曾亲口允诺我什么,为何自毁诺言不守信用?难道男人的信义只是镜花水月,看得摸不得?」 面对柔如和风的询问,表情复杂的冷颜男子竟无言以对,眼露深沉的眸光注视如兰般娇弱的女子,思绪一如滚滚海浪,层层叠叠没有终点,眺望远方寻不到一处尽头。 曾经他痛恨过出身的卑微,因母亲的职业自甘堕落,他是在人们的取笑声中走入黑暗的世界。也曾无情到连母亲最後一面也不肯见,任由她死在恩客的手里视若无睹,他坏得连自己都以为今生再无获得救赎的机会。 是那个天真的小女孩走到他面前说:「大哥哥,以後有我陪著你,你就不会再孤单了。」 他相信她真的不会变,像个守护受创心灵的天使一样善良,永远只单纯的付出关怀。 曾几何时小女孩长大了,开始懂得装扮和爱情,行为举止出现恍若恋爱中的模样,叫人为她担心且忧虑,因为她的世界与常人不同,她是黑道老大的女儿。 事情出人意外的是她心仪的对象居然是他,而且极尽一切手段的铲除他身边所有具威胁性的女人,只要和他往来得较密切的女子都难逃她的护心,不管两人是否发展出男女关系。 嫉妒心和占有欲是女人两大致命伤,其中之一便能使良善变丑陋,幽兰化身为有刺的毒棘,不惜自毁也要毁灭原本美好的融洽,将周遭的人全带入地狱深渊。 他错在於过度纵容她,不当一回事的认为迷恋只是一段成长的过渡期,一旦她遇上真正相属的伴侣时,她会笑笑的说她搞错了,爱情有时也会骗人,制造假象欺瞒为爱痴狂的有情人。 千金难买早知道,要是他肯多用点心思开导,也许他心目中的小公主依然无邪,纯真的有如他刚认识的样子,不解世事又甜美可人,一直当他是个愤世嫉俗的大哥哥。 演变成目前的状态谁也不愿意见,且若要阻止亦无从著力,没人料想得到外表甜如蜜糖的文雅女子会是裹著糖蜜的毒药,一不顺她的心意便释放隐藏的毒液,打开大门与魔鬼共饮。 「看到我有必要愁眉苦脸吗?我既不是毒蛇又非猛兽,好歹对我笑一笑嘛!我们起码有三年没见了。」想得她胸口好痛,以为她的心已经不在。 「你应该乖乖的待在英国养病,谁准你私自离开?」她不该在台湾,尤其是这个时候。 「人家哪有什么病,全是那些庸医瞎说,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心病需要心药医,他就是她的良药。 微噘著嘴,性感妩媚的蒋诗柔伸出纤纤素手欲拨弄他的发,可他却头一偏避开了。 「不许胡闹,生活步调悠闲的伦敦才适合你静养,晚一点我会叫小五订好班机送你回去,不容你任性。」视线一高,铁汉生扫视的目光落在连连摇头的男子身上。 任性吗?她可不这么认为,她是为追寻所爱而来。「没让你点头娶我前我是不会离开的,你不用白费心思赶我走,台湾也是我的家。」 以前是她太傻了才会相信他的誓言,男人的心就像一潭水,不小心看紧些容易外溢,流向她最痛恨的方向。 回家的理由光明正大,这里有她出生和成长的每一道刻痕,谁也没资格要她放弃自己的家。 脸色微沉的冷视著她,他不解她的固执从何而来。「以你的条件可以拥有更好的男人,何必执著无心的我,我无法给你想要的东西。」 真爱难寻,她的羽翼太丰他承受不起。 「是吗?」多叫人心碎的谎言,她几乎要相信他的冷血是天生的。「那么那只可爱的长毛吉娃娃呢?听说你开始饲养宠物了,我要陪你一起赏玩,我还没替狗刮过毛。」 肯定很好玩,像她一把火烧了蓝曦自以为貌美的鹅蛋脸。 「别动她一根寒毛,否则你会发现我有多么不近人情,即使你是义父的独生女,我名义上的义妹。」他一样不留余情,让她生不如死。 「我不是你妹妹,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不承认你的兄长身份。」别想搞那套兄友弟恭的把戏,她可见识多了。 蒋诗柔的性格如同春天的气候时阴时晴,哄得她开心的时候,她可以甜柔得似朝阳,随时散发令人感到热呼呼的暖意。 可是猫儿的毛只能顺著摸下能用力抓扯,一旦她弓起背做出攻击的姿态时,想防备已经来不及了,平时就磨利的爪子会出其不意的扑向目标,让人防不胜防任由她在脸上留下痕迹。 她的想法很单纯,单纯到近乎偏执,认定的事物很难有所变更,她的心思只有一条通路,单行道没有回转的空间,只要她想要的不许要不到,她的眼里只容得下一个人。 很孩子气的思考逻辑,再加上大家都纵容她的因素,她更理所当然的认为世界是跟著她打转,为所欲为的把制造给别人的痛苦当成取悦她的游戏。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在我的认知中你就是我亲如手足的妹妹。」饶恕她是为了还义父养育之恩,而非对她怀有异样情愫。 若真能对她动情早几年前就发生了,从小一起生活的感情并无掺杂男女之情,纯粹当她是自家小妹多了一分关照,没想到她会心生爱慕的视他为唯一伴侣,三番两次的要求义父牵成姻缘。 「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终生不动情欲的承诺,你晓得我对你的执念有多深,一句手足情深满足不了我的贪恋,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终其所爱,这不是很美好吗? 可是他却不懂,非要拒她於千里之外。 英国的雾好浓,冬天又冷得手脚快麻痹了,她讨厌鱼子酱和咸面包,更不喜欢雾茫茫的天气,她想念台湾的风和阳光。 还有他。 是的,沉重的诺言。「感情的事谁也无法预料,就算我曾亲口允诺不爱上任何人,但心不由人管束,爱要来的时候谁也拦阻不了。」 「我不管,答应过的事不能违背,你的一生注定要跟我纠缠到底,我不会轻易将你拱手让人。」他想都别想。 长发如瀑的披散肩後,面露娇柔的蒋诗柔笑意漾然,白里透红的细嫩肌肤如盛开的梅瓣般动人,眸底流转的风情足以酥人心扉。 她说话的语气不曾扬高,清清淡淡像在吟唱诗歌,仿佛她的世界是一片纯白,半丝尘埃不染的伫立净水旁,高扬柳枝为人们祝祷,没人看得见她心里住了魔鬼,正在嘲弄与之作对的敌人。 她是美丽的,同时也具备邪恶的本能,身为前擎天帮帮主的女儿下可能完全不受所处环境影响,该有的争强好斗她无一不会,只是未明白的展露在众人面前而已。 「你的心智几时才成熟?没人可以永远当个小孩,你明天就给我回英国。」拨开她企图挑逗的纤指,铁汉生表情一恶的下重语。 不被他的恶言恶语所逼退,她照样撒娇的不当一回事。「阿生哥你别那么严肃嘛!一板一眼多没情趣,你的那个她怎么受得了,要不要我去找她聊聊天?」 她可是非常乐意喔!就怕他寝食难安的派一队军队前往保护,担心她的魔手伸向她对方。 「你敢!」他狠厉的抓起她的腕肘,口气不带宽容。 她犯任何过错他都能睁一眼闭一眼,当是一时不慎犯下的小疏忽,看在蒋爷的份上他会尽量掩盖,在道上混的人谁能清白一身呢!多多少少会沾惹一些是非,只要她的过失不大到法理难容,通常他会尽一己之力为她排解。 几年前轰动一时的毁容案即是她所为,他以高价和对方和解并找人顶罪,才能避免她受牢狱之灾,否则此刻的她哪能轻松快活的享受家居生活,早已是笼里的困鸟难见天日。 受此教训的她仍不知悔改,变本加厉的玩起自杀的游戏,拖著一大票兄弟陪她去死,只因他不肯娶她。 经过那件事以後,心灰意冷的义父才决定带她远赴英国治疗,看改变一下环境会不会有所帮助,免得他一手带出气候的手下死在自己女儿手中,叫他有何颜面对其家属交代。 没想到异乡的人文气息还是起不了作用,看她今日的所言所行,哪有过一丝一毫的忏悔之意,她仍是那个被宠坏的娇娇女。 他可以容忍她的胡作非为,不在乎她毫无理性的捉弄行径,但是涉及他心爱女子的安危,她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脱罪,他不会让她近乎疯狂的偏执伤害到小毛球。 「阿生哥,你抓痛我了。」怎么才几年没见他就变粗鲁了,一点也不想想她细致感的皮肤有多么容易瘀青。 「不痛你怎么知道反省,被你伤过的人比你更痛,你听得见他们呼疼的声音吗?」她的自私让下少家庭梦碎,而他是帮凶之一,所以他也有错。 错在纵容和协助,错误的金钱观让她无法无天,以为钱能摆平一切。 吃痛的微拧双眉,她改弦易辙的放软声调,装出令人疼惜娇弱模样。「好嘛、好嘛!人家知道错了,以後我一定不敢调皮了,你就放开我的手吧!好哥哥,你快折断它了。」 「真的想过自己做错什么事?」为什么他一点也不相信,反而不安的担心她暗使诡计。 「你别老是怀疑人嘛!疑心病重的人老得快,瞧你额上的皱纹多得足以夹死苍蝇,还不赶快改过自新当个弥勒佛,天天笑嘻嘻的得保常乐。」她轻笑的要抚平他额角细纹,一副好妹妹的亲腻语气。 不敢轻信於她的铁汉生不著痕迹拉开距离,以深思的眼神打量她话中的真实性。「明天你会上飞机吧?」 微微一僵,蒋诗柔尽量表现出没被刺伤的神情,依然带著笑意想攀上他的臂膀。「有必要那么急吗?人家难得回来一趟就让我多待个几天玩玩,人家也是有朋友好吗,总要叙叙旧。」既然她回来了就不走,看谁奈何得了她。 「不行,你回台湾一事并未知会任何人,我怕蒋爷会担心。」她绝不能留下,一留後患无穷。 「有你保护我爸还担什么心,打通电话给他不就得了,我这么大的人还怕我走失不成,台北可是我出生的故乡。」她一脸自在的表情毫无愧色,语气轻柔的偎向他。 谁说她只会使坏,在某方面她算是孝顺的女儿,不辞千里的辛苦赶回台湾,不就要为父亲留住阿生哥这个人才,亲上加亲不是更有保障,女婿、义子他一手包办,不怕他日後起了异心下照顾他终老。 「你忘了曾惹过什么事吗?对方的家属仍然不谅解你那些残酷的行为,我不赞成你继续留在台湾,你会勾起别人的伤痛。」总之他会想尽办法送她离开,绝不让她又惹出事端。 「怎么,我们给的钱不够吗?姓蓝的那一家人也未免太贪心了,两千万够他们花一辈子了。」早知道她就别跟他们客气,一家老小全送去地府相聚。 「小柔,你还有脸说人家的不是,我把你的脸毁了还她如何?」果然不知悔悟,仍以自我为中心。 铁汉生拿起桌上的拆信刀打算往她脸颊一划,让她尝尝恐惧的感觉,美丽的容貌不代表有权优越,别人的心也是肉做的,没人应该接受她无理取闹的伤害。 「不要呀!生哥,我会改、我会改,我保证不再乱来。」她吓得脸发白,赶紧用双手护著她引以为傲的娇颜。 「我不相信你的保证,除非你给我乖乖的回到英国。」结实的双臂环在胸前,冷然的黑瞳之中藏著对她的防备。 「法律不外人情嘛!你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到处走走,和朋友聊聊天,七天一到不用你费心,我一定二话不说的上飞机,绝下让你为难。」她说得十分诚恳,让人几乎要信服於她无邪的说词下。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必须离开。」他有预感她绝对会掀起轩然大波,而且她不像表面表现得那么平静。 眼底闪过一丝恨意,清丽的容颜蒙上一层暗色,蒋诗柔被他的冷漠冻得想恨他。「阿生哥哥就那么绝情呀!当年你被人砍得浑身是伤时,可是我为你包扎伤口,你不会这么小气让我待几天都不成吧!好歹我是这个家的主人。」 她说得合情合理、情义并重,稍有迟疑的铁汉生无法硬下心肠赶她,前擎天帮总部确实是她父亲一手建立起的。 「你要是再不放心就叫朗五跟著我,反正有他就近监视我,我还能为你惹来什么麻烦。」就算出了事你也会保我,我何惧之有。 一旁又被点名的朗五惊得站不稳脚,砰地一声滑倒,脸上的惊惧难以用言语形容,简直黑了一大半。 为什么站在柱子後面听壁角也有事,他不过回来拿掉出外衣口袋的皮夹而已,不用受这种惩罚吧!对他未免太残忍了一点。 他现在像方才倒著走出去成不成,就当他们谁也没看到他。 可惜他的希望落空。 「三天,这是我的底线,不能再延。」 「哇!你想灌醉我呀!老调这种奇怪的酒给我喝,说,你有什么企图?」好漂亮的香槟色,让人忍不住想尝它一口。 「来到蓝色酒馆不喝酒,你要我数你头上有几根毛吗?」她未免太瞧得起自己,贩卖人口的事她还不屑为之。 45ml的坦葛雷特特级辛辣琴酒加上10ml的绿色沙特勒兹,倒入浓缩莱姆汁5ml,帅气的女酒保像故意嘲弄她的无知似,将调和的酒用克特杯在她面前摇晃,然後如表演特技一般划了道美丽的圆弧,将酒汁倾注在透光的鸡尾酒杯里。 说她卖弄吧!是有点这么个意思,谁叫她老是碰到不识相的酒痴,对酒一窍不通却评语不少,总是质疑她调酒师的专业。 她看来像心理谘询师吗?怎么她有问题就往她这边跑,没有酒品酒量倒是不错,除了一堆她觉得严重、而她听来可笑的废话外,还真没见她醉倒过,也不知她是真海量还是千杯不醉,老糟蹋她的好酒。 hermit好笑的望著那头依然乱得很有格调的蓬发,十分佩服它总能保持一定的蓬松度,从没见过有坍塌的一刻,一直维持毛茸茸却不卷的感觉。 「是朋友就别提我的头发,我的心情已够郁卒了,请不要加重我的忧郁。」没瞧见她脸上写著不高兴吗? 她好寂寞喔!好像全天下的人都遗弃她。 「很抱歉,我和你从来就不是朋友,请不要用哀伤的眼神望著我,我离天堂的方向还很远。」光看她无精打采的表情不难猜到她的心事,她有一张不擅掩饰的脸。 方良善忽地一楞,托著下巴的手突然滑开,整个下颚像倒扣的酒杯撞上吧台,痛得眼泪都快濑出来,想都没想的依正常反应伸手要揉,完全忘了她手中端了杯酒,差点用鸡尾酒洗脸。 要不是眼明手快的james及时伸出手拦下,这会儿她真要成为酒鬼一身酒气,没脸见人了。 「有必要那么激动吗?我当然不是你的朋友,我是骑士,你的救命恩人,别搞错了。」逗弄她还真有趣,全无心机的信以为真,当场脸都垮了。 「哎呀!欺负小动物是有罪的,不管你是不是她的救命恩人,根据稀少动物保育法,你起码得关上几年,到时你得到监狱洗杯子咯。」她怎么可以独乐乐而不众乐乐,一个人独享和可爱动物玩的乐趣,实在太卑鄙了。 james一句话开罪两个女人,四道冷箭齐往他身上射,而他不痛不痒的眨眨眼,憋著气端走隔壁桌客人的空酒杯,等走过两人身边才扬起气死她们俩的阳光笑脸,十足顽皮的男孩性格。 「如果你把他谋杀,我绝对不会说你残忍,只能说他天理难容,死得其所。」什么稀有动物,他才是一只绿龟。 龟头龟脑没个人样。 颇有同感,但……「你今天的火气挺大的,谁又招惹你了?」 不然她平时只会像受尽委屈的小媳妇躲在角落独享寂寞,有时就一脸可惜的怂恿她去变性,说她当男人比当女人好看,她愿当她登记第一号的情妇。 可是今晚是出奇的古怪,从一坐在椅子上就绷著脸,口气不但含著大蒜味还呛得很,看起来胆子比以往大得多。 「人家哪有火气,是你改调这酒调得太浓了,害我跟著一肚子热气。」方良善头一低怕见人,捧著酒杯轻嗅不饮,好像里头偷下了十斤黄连似,就算沾沾唇也苦不堪言。 hermit笑得极冷的瞪视她。「你先给我尝一口看看,要是真不合你口味,从明天起我改行卖咖啡。」 敢说她的调酒技巧不佳,她还真是勇气十足呀! 「呵呵……没那么严重吧!我是发……」发牢骚。「咦,这酒的口感好独特,感觉像踩在云端里。」 既梦幻又带著点恋爱的滋味,不特别辛辣也不过甜,浓浓的酒香由舌尖传送到咽喉,不涩不腻微带蓝姆的淡酸,含在口里特别回味,让她回想起曾作过的一个梦,关於一位佣懒似猫的高傲画家和她情人的故事。 梦里的她和她是如此的相似,可是真实世界却大为不同,好像她在幽冥地府舍弃她认为不重要的东西才来投胎转世。 酒液滑入胃中竟有股心酸,似乎不舍梦消失得太快,著迷又难忘梦的回香,忍不住一口一口的轻啜起来。 「心情好多了吧!没再摆出一张苦瓜脸吓人。」想挑剔她调出来的酒,再回去练十年功吧。 「讨厌啦!你怎么老爱取笑我。」害她以为真失去一个朋友。「这酒叫什么名宇?喝起来挺顺喉的。」 「『水晶露珠』。」她如是言。 「水晶露珠?」好诗意的感觉,像晨光中闪耀的一抹晶露,盈盈挑动夏日的明媚。」 「它很适合你,如现实中的一个梦。」她的神情给了她新灵感,纯纯淡淡不带市侩气息。 「我像梦?」方良善怀疑的偏过头想。 「不,你就像活在梦里。」她突然唇一扬的望向正在和客人聊天的kin。「看到你宛如看到童话世界,单纯而和乐,让人非常开心。」 hermit你太顽皮了,又戏弄咱们的客人,小心我扣你薪水。他的眼里充满笑意,风趣的要她别玩得太过火。 她眼一眯叫他少管闲事,想当心灵导师就过来,别浪费她的时间。 「为什么我不觉得这是一句赞美,有点讽刺意味。」十分敏感的方良善微皱著鼻,五官都拢成一团。 「当然是对你的赞誉,我们店里的酷酒保很少跟客人聊这么久,可见她喜欢你的程度胜过我这个老板甚多。」真叫人伤心呀!他退居第二位。 不,他忘了她的塔罗牌,正确算来他只能占第三名的缺。 kin亲自端著一盘香烤马铃薯盅来到她面前,笑容可掬的让人感到亲切,唯独那口带著外国口音的声调令人微颦起眉,很想纠正他的发音,虽然那是他的特色之一。 不过他的外表弥补了一切,光看他笑口常开的模样给人无害的信任感,不由自主的被他了然的笑脸所吸引。 「来到我们维也纳森林可不能哭喔!不然人家会以为hermit在酒里下药,让你难以人口。」呵呵……瞧他多恶劣,连自家人都损上一句。 气得牙痒痒的hermit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身为其他客人调酒,不理会这位不良阿督仔。 「我才没哭,你不要乱说话。」她是被他们气得眼眶都红了。 「眼里没泪心却酸酸的,好像梗著一口气难发,找不到人发泄。」kin轻轻的说著没有一丝探索,只除了令人想哭的关心。 微微一愕的方良善睁大眼看著他,惊讶他像有透视眼。「你怎么看得出来?」 你坦白的脸。「有心事别憋在心头,说来听听说不定会轻松些。」 「这……」她犹豫的转转酒杯,眼神显得局促和腼意。「我……呃,那个……你……我……」 好难启齿,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该说些什么,坐立不安的一迳傻笑,支吾著开不了口一解心底的郁闷。 「和感情有关吧?」瞧她吞吞吐吐的表情,不难猜出何事困扰著她。 哇!他好厉害喔!「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好崇拜哩!他跟hermit一样深藏不露,是拥有特异功能的高手。 kin笑了笑,要她收起惊奇好好享受店里的招待,悠扬的钢琴声是最佳的佐料。「你在想他到底爱不爱我,为什么没来找我,是变心呢?还是我不值得交往?」 他的精辟语调让她大为钦佩,瞠大的水眸布满不可思议,就算侏罗纪的迅猛龙跳到她面前想一口吞了她,她也没那么惊讶,怎么她嘴巴连张都没张,他已经看进她的喉口,一语道破她隐隐不安的焦虑。 「不要问他爱不爱你,而是要问你信不信任他,恒久的爱恋是建立在彼此的信赖。」爱情有多种样貌,叫人捉摸不定。 「我……」相信他吗?方良善自问著。 kin扬起和善笑容道:「你爱他吗?这才是你应该思考的方向。」 第九章 爱他吗? 问著自己的方良善用力的思考这答案,仿佛每个人都曾问过她相同话题,可是她总是忘了两心要交流并非只有一个人尽心就够了,没有一定的信任如何连成同心圆,在问别人爱不爱自己的当头先学会爱别人。 对於爱情她可以说是被动的,甚至迟钝到近乎麻木,只顾虑到自己的感受而未设身处地替另一个人著想,一直线的思考模式和草履虫相去不远。 人家老说她单纯好欺,可是到现在为止,她遇上的都是面恶心善的好人,即使每个人都装出凶恶的表情吓得她面无血色,但没人会真正伤害到她,纯粹是她自己吓自己。 其实说来她也是自私的,不若旁人所言善良天真,为了怕受伤害她先预设立场,把每个靠近她的人都当成有暴力倾向的嫌疑犯,定下罪名加以防范,为的是自己克服下了心底的怯懦。 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她还是想不出正确的解答,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讨厌他,对他的「动手动脚」一点也不排斥。 自从那天他接了一通电话匆忙离去後,整整三天连点消息也没有,好像从人间蒸发似找不到人,让人有些失落的感到日子变得空洞了许多。 以前老觉得他太常出现在她面前,不管她同不同意霸气的接送她上下班,还怕她的脚会二度、三度受伤,坚持抱著她上楼,早晚都见得到人,她没有发现自己对他的依赖,只感到甜蜜的烦躁。 现在她才明白习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第一天没见到他来还暗自窃喜偷得一天清闲,终於少了个人在耳边唠唠叨叨,他恐怖的胆量训练比他抡起拳头揍人还可怕,她曾怀疑自己的心脏怎么受得了。 现在她才知道想念人是何种滋味,少了每日一回的惊吓似乎人也变得不一样了,睡到自然醒後没有另外一个人的体温相依,心里不踏实的像喝了隔夜的咖啡,味道仍在却苦涩,想吞吞不下,想吐又吐不出来,含在嘴里让舌根苦不堪言。 这是什么心情呢?难道就是酒馆老板口中的爱? 搔搔怎么也梳不平顺的发,从不知苦恼为何物的方良善心里不安。 刚和房东太太道了声早,她居然一副了然在心的模样,递给她烧饼油条而没说要喂狗,难得好脸色的拍拍她的手,要她坚强些别想不开,好像她正在受失恋之苦似。 天呀!她没那么悲惨好吗?她相信他一定有要紧事耽搁才没空找她,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哪能天天游手好闲像吃软饭的,前阵子是她脚伤才殷勤些,这会儿八成在忙公司的事。 一想到此她的心情豁然开朗,垂下的双眉染上喜色,飞扬的向额头两端展开,方才烦恼得要命的眼多了自信。 没错,她是爱他的,正如他相同的用心。 信任是爱的开始。 「原来你就是大家口里可爱的小猫小狗呀!看来还挺有几分趣味。」果然非常惹人怜爱,连她看了都想养一只过过瘾。 「什么小猫小狗,真是太没礼貌了……哇!好美的长发。」又直又亮服服贴帖,简直是立体的广告画面。 最恨人家当她是宠物的方良善猛地转过身,浑然不觉胆子磨大的出口一吼,眼神凶恶的像要找人理论,不甘由人降为畜生。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头亮丽的长发所吸引,移不开视线的盯著黑中带紫的挑染细发,羡慕不已的暗叹人家保养得真好,连一根不听话的翘发也没有,一路顺到底看不到分岔。 她用的是哪一种牌子的洗发精,不知道能不能改善她毛燥的发质,不要老像愤怒的关公怒发冲冠,她也想当个美美的小女人,而不是人见人笑的可爱动物q随。 至於美发的主人是何长相她没注意,全神专注在让她自卑又感慨的直发上,一再叹息的令人傻眼。 「虽然我不介意当广告看板,不过你的手若能稍微收敛一下,也许可以方便我们聊一聊。」蒋诗柔眉头微皱,如黑瀑的美丽秀发轻扬。 她到底在干什么,没一点危机意识吗?十分不解的她用著怀疑的目光注视会动的奇怪生物体。 啊!她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呃,你的头发好漂亮喔!请问在哪家美容院做的保养,长期光顾有没有优惠折扣?」 她也想去做个护发什么的,价钱不高的话她会忍痛减几天肥,将祭肠胃的米粮钱先挪来一用,改变她二十一年如一日的绒毛头。 「你只想到肤浅的表面吗?」表情一沉,她深觉受到羞辱,并非因为她的长相不如她,而是她散漫、不求上进的态度。 楞了楞,方良善平凡的面容绽放令人炫目的灿烂笑花。「做人何必想得太遥远,心无大志才活得开心嘛!我又不选总统或当知名的企业家,肚子能填饱就天下太平了。」 她的话看似浅显而无志气,只想苟安不求一夕致富,得过且过是小老百姓的心声,谁在乎功成名就所带来的富裕荣华,无华的平淡也是一种幸福。 但是轻快的语气里却透露著哲学家的睿智,无为而治的大同世界就藏匿个人心中,端看有心抑或无心,人人都有香格里拉,美丽而无忧的理想国度。 「真不知道阿生哥看上你哪一点,简直是在侮辱我的智慧,你根本还不算是个女人。」这样的对手让她连要心机都懒。 说容貌没容貌,说涵养没涵养,走路无精打采低著头不知在想什么,言语乏味没有内容,就像街上随处可见的老古董缺乏价值性,她实在想不懂她有何本事和她竞争。 赢了都有点胜之不武,让人颜面无光。 「你说的阿生哥是指擎天保全的铁汉生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耶!想想她有「九」年没见他了,难怪想他想得没力气画她最爱的素描。 方良善的世界没有算计,所以少了防人之心。 蒋诗柔在心中暗笑她的无知。「阿生哥没跟你提过我吗?」 「你是……」狐疑的偏过头一瞧,她脸上并无男女情侣中突然出现第三者的猜忌之色,黑白分明的眼眸只有天空一般的纯净。 在蒋诗柔欲开口介绍自己的身份前,她忽然自作聪明的大叫一声,害她一怔的忘了发出声音。 「啊哈!你叫他阿生哥当然是他妹妹嘛!瞧我这猪脑袋还问得那么起劲,难怪他老说我迷糊成性,没人盯著会把自己搞丢了。」所以她小时候才会找不到路回家。 「你……」她是真笨还是故意要她,以虚换实先给她个下马威,心思复杂的蒋诗柔用防备的眼神看著她。 「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看,要不要到树下休息一下……唔!好痛。」什么东西刮上她手背,都流血了。 嘻嘻!好单纯的宠物呀!真好玩。「我不是脸色不好而是同情你,阿生哥老是喜欢戏弄没什么心机的小女孩,看著可爱就逗耍几下,也不管人家会不会认真,他这要不得的个性我说了他好几回总是说不听。」 「嗄,什么个性?」她完全听不懂耶!小女孩跟可爱不一定冠上等号,他的性格本来就刚硬得叫人吃不消。 装傻?「他没告诉你他已经有老婆了吗?」 「老……老婆?!」方良善大为吃惊的睁大一双圆眼,令人意外的爆出大笑声,而且还笑到被口水噎到,差点要送医急救。 「你在笑什么,你不相信我的话?」为何她的反应和常人不同,她不是该大惊失色的掩面而哭吗? 猛捶胸口好不容易顺气的方良善止住笑,抬手抹去笑得太厉害而逸出眼角的泪。「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讲得太曲折离奇,那个一脸凶样的男人怎么会有人喜欢他,谁那么想不开呀!」 自寻死路大概有此可能,反正活腻了。 「不就是你嘛!」难道她搞错对象了,阿生哥交往中的女人并非是她? 喔!对咩,是她这个笨蛋。「我也是被逼的,莫名其妙就当了他女朋友,我到现在还有点搞不清楚呢!」 她这恋爱在惊吓中进行,吓久了居然吓出感情,真是不可思议。 「你在炫耀吗?」一抹强烈的妒意浮现蒋诗柔眼底,冷冽的恨意也由心而生,这么迟钝的人为什么能轻而易举的获得她想要的爱? 纤细手指轻抚著缀著金穗的米色皮包,一瓶小小的粉蓝色液体正躺在拉链下的底袋,随时可以让人痛不欲生。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被个退休的黑道大哥看上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我爸还叫我多考虑考虑,别轻易涉足火坑。」要不是她一再保证他真的对她很好,而且米也已经煮得熟透了,大同爸爸大概会留在台北不走了。 「你知道他的过去还敢跟他在一起,你不怕他只是贪鲜的玩玩你,目的一达到就弃如敝屣?」她不信自己斗不过她,像她这种不起眼的小虾米,她一根手指头就能掐死她。 蒋诗柔的手悄悄地拉开拉链,慢慢以指尖碰触那圆锥形的小物体,脸上带著幽静的笑意,甜美而危险。 「他这人个性满刚直的,不会玩看起来没什么好处的游戏,我相信他对我是真心如一。」现在她终於明了他为什么要让她自行体会,因为真正的爱不需要说出口,他的一举一动已充份表现出他对她的感情。 是她傻得不能立即分辨何谓爱情,两人才会一直在原地打转,以为不过是一时的迷惑而已。 「是吗?」蒋诗柔冷笑的撩撩令她羡慕的直发,掌心握住致命的瓶子又松开。「那你又想把我放在哪个位置呢?我可是和他订过婚的未婚妻。」 「未……未婚妻?」 好抽象的字眼,为什么她的心口一阵又一阵的抽痛,像立在幽暗的亭台等不到挚爱的情人,那份落寞和空虚几乎要掏尽一个人的灵魂,魂魄离身的飘向未知的远方,守著空洞的躯壳游走四方。 这是心痛的感觉吗?为何她只觉得茫然,不知该相信谁的话才是真。 这一刻,方良善的信心有了动摇,不再笃定自己不会错,爱情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同时也最难掌控。 「小善,别听她胡说,她要是那蛮子的未婚妻,干么假好心的来堵你,表现出一副虚情假意的模样给你一刀,分明是和尚替尼姑端洗脚水。」别有用心。 幸好她碰巧有事经过瞧见她落单想载她一程,不然她们当宝贝疼的小傻瓜就上当了,胡思乱想的把人家的一派胡言当真,还以为自己真是寡廉鲜耻的第三者,专门坏人姻缘。 这世道脸皮厚的女人还真不少,什么东家垃圾西家屎的鬼话都说得出口,仗著有点姿色就想欺负人吗?有他们这些「动物保护协会」会员在一旁看顾著,她休想得逞。 想到那个一身横肉的可恶男人她是恨得牙痒痒,巴不得一口一口撕咬他的肉,将他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火。 为了这个宝贝蛋他居然登门入室的威胁她工作室的女人们,要她们自我约束些别专挑软柿子吃,他的眼睛睁得特别大,随时随地和她们保持良好的「互动」关系,希望他的女人不致忙得没时间应付他。 他的话说得那么白谁会听不懂,三岁的小孩都晓得这叫恐吓,意思是不准她们再把自己的工作丢给她,能让她闲著就闲著,谁敢让她的脚再受一次伤害,那人出门就得小心点。 面对如此强大的恶势力,她的那些小姐们还真是怕到了,有事赶快揽起来做不敢劳烦残障人士,尽量让她休息好养伤。 也许大家都懒散惯了,真要动起手来才知道小善的伟大,小助理的工作不是人人做得了,没点天份还真是笨手笨脚,她都快以为她们会做一件事砸一件。 「吴姊,你怎么来了?我没迟到喔!」离打卡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我知道,你不要穷紧张,我不会扣你的全勤奖金。」吴美雪也没胆动那种脑筋,她背後那座山稳得很,谁碰了谁倒楣。 「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啦!虽然我很需要那五百块。」舌头一吐的撒娇,多个五百元她可以少吃三天的面包。 不过自从和铁汉生交往以後,她的开销真的节省很多,不用买菜不用下厨就有人准备好一桌好料,冰箱里的食物永远堆得满满的,好像没把她喂成猪很不甘心,吃的东西最不虞匮乏。 现在想想他真的对她很好,怎么可能一脚踩好几条船,光是她一人就够他忙得团团转了,哪有心思搞三搞四搞五的处处造孽,一个加害者已经足够了,他只是男人而非超人。 「嗯哼!少在我面前叫穷了,你那个男人可是挖不空的金山银山,要多少他还会不给你吗?」就怕她脸皮薄没胆要,坚持要自立自强。 不然以他的身价不愁养不活她,多张嘴多双筷子而已,她养尊处优当少奶奶都成。 「他的钱是他的又不是我的,我自己有本事赚钱为什么要花他的,他赚的也是辛苦钱耶!」她才不会随便向人伸手,真有需要她还有疼她的大同爸爸。 吴美雪取笑地说:「等你嫁给他後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花他的钱!」 「嫁……嫁给他?」她想都没想过这件事,他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进展应该没那么快。 一旁遭到冷落的蒋诗柔眼露阴惊的逼视这看来不起眼的女孩,头一次感觉到无比的威胁感,外在条件没一样及得上她的小宠物怎能深受宠爱,她才该是受人注目的发光体。 手心再度触握冰冷的瓶子,狞笑的嘴脸有几分得意,她知道要让一个人痛心疾首有多简单,只要轻轻的拉开瓶盖一洒,什么问题都解决了,用不著她再苦思计谋搬走挡路的小石头。 想嫁她的生哥?她得多掂掂自己的份量,看她有几条命能跟她玩。 「你们倒是商讨得很愉快,浑然忘了我这正牌夫人,没有我点头你能人门当小的吗?」她说话的口气像个跋扈的大老婆,以鄙视的眼光仇视受宠的小妾。 「笑话,我们小善何必看你这妖女脸色,有胆叫姓铁的出来说明白,我就不信他会瞎了眼选上你。」她在演古装剧呀!还真摆出一张晚娘面孔。 好在有她出面相挺,要不以小善的个性哪会跟人计较,不被人生吞活剥才怪,傻呼呼被人唬得一楞一楞的还摸不清关键在哪里,三两句话就被人牵著鼻子走。 女人的战争很少见到男人出头,也不晓得那个以一双铁臂挡战车的家伙哪去了,怎么放了个疯女人四处叫嚣,长得漂亮脑袋却怪怪的,刚才还温柔似水的像大家闺秀,这会儿倒成了母夜叉。 因自己的工作性质,吴美雪见过形形色色的美女不知凡几,不管是本土或是外国的金丝猫,眼前女子的姿色算是中等,还构不上国际标准级,顶多只能说还能入眼。 不过那头长发倒是不错……呀!瞧她又想到哪去了,老犯职业病,动不动就想找个资质不错的模特儿走秀。 「你敢说我是妖女?」还没人敢当著她的面辱骂她,她活腻了吗?蒋诗柔将手中的小瓶子握紧,眼露肃杀之色。 「说你是妖女又怎样,有本事你咬我……怎么了,你别尽扯我的手,我是在替你讨公道耶!」这小笨蛋又犯傻了,居然想替情敌求情。 人她见多了,是好是坏一目了然,空长了一副好皮相不见得就是好人,相由心生,那股恶气骗不了人。 「大家都是自己人别动气啦!有话好好说不要口出恶言,好歹她也叫阿生一声哥哥,我们别对她那么凶。」感觉像两个欺负一个,很不厚道。 「你对她和气她不见得对你客气,瞧她的表情多凶恶呀!好像要一口吞了你似,绝对是不怀好意。」她的话肯定不会出错,她吃过的盐巴比她走过的路还多。 有吗?为什么她看不出来凶样。「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何必斤斤计较,她的嘴巴那么小不可能吃得了我。」又不是电影中的大蟒蛇有张血盆大口,牙一龇就把人吞下肚。 「你这小天真有时真叫人受不了,我说的吃是形容词,你对人家好人家不一定对你好,还是你觉得可以跟别人共用一个男人,或是乾脆送人算了。」当初她的前夫便抱著这打算要她妥协,偏她性子烈没二话,丢张离婚协议书了事,省得大家越见越痛苦。 又不是长得丑没人要,何必执著一个已变心的男人,爱情并非女人的全部,走出自我才能拥有幸福,像她随遇而安的感情观如倒吃甘蔗一般,越吃越有滋味,全甜在心坎底了。 有失必有得,现在她吴美雪可是小有成就的职业妇女,比起当年可怜的失婚妇人快乐多了。 「嗄?呃,呵呵……」傻笑的方良善不知道该回什么,总觉得人性没那么坏。 但她的善良看在心高气傲又自视甚高的蒋诗柔眼中却是可笑至极,以她的容貌和受宠程度需要同情吗?只要下手够狠绝不留情,还有什么是她想要而要不到的?! 「你们有必要在一旁做戏吗?阿生哥是我父亲一手带出的人才,我不需要说谎骗人,他老人家早就替我定下婚事,就等他身体好一点便会为我们主持婚礼。」 她说得若有其事,连社会历练深厚的吴美雪都开始产生疑虑了。 「也许你说的是事实,可是我相信阿生不会骗我,除非经由他口中证实确有其事,否则你所说的一字一句皆是泡沫不可采信。」如果她连所爱的人都质疑的话,那被她所爱的人十分无辜,为莫须有的罪名当上负心汉。 择其所爱,爱其所择。 人总要聪明一次,不能老是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什么都可以无所谓的当游戏一般毫不在乎,唯独爱情真诚而可贵,错过了就不会再回头。 「你真是固执呀!真想从我手中抢走属於我的幸福吗?」以前她就做过一次,这次她不会再退让了。 不知怎么回事,蒋诗柔对方良善的恨意特别深,好像在许久的时空里,她也曾因为她的缘故而失去最爱。 「幸福是抢不走的,我从不认为自己固执,我只是顺应命运的安排。」她不宿命却相信因果,人在哪个时候遇到哪个人都是有原因的。 蒋诗柔笑得极为妩媚的走近,眼中看不出一丝邪佞。「命运吗?那是非常容易改变的事,只要一点点小意外。」 一瓶不到手掌大的小瓶子在她手指问轻扬,看来惬意又无负担,像在把玩昂贵的香水瓶炫耀身价,举手投足散发迷入的风情。 她优雅的旋开瓶盖放在鼻下轻嗅,让人以为那是高级的香味不具威胁性,是她个人品味的小习惯而已。 殊知甜美的面容突然一变,扬起令人背脊发凉的阴笑,大开的瓶口朝外一洒…… 「小善,小心。」 一阵猛烈的强风忽然呼啸而过,尖锐的刺耳声随之响起,扬长的凄嚎在风中回荡。 第十章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不是要你好好的跟著她,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不成?!」 砰地一声,一道暗灰色的身影飞向一尘不染的白色墙壁,狠狠的摔落於排满花景的角落。 嘴角流血的朗五可不敢抱怨这拳下手太重,罪有应得的他满脸愧疚,鼻青脸肿不当一回事的蹒跚起身,他猜测自己少说断了几根肋骨,浑身疼得几乎无法站直。 他没想到一时的疏忽会酿成巨灾,原以为大小姐就快离境了,应该不致惹出什么祸事才是,就算让她逛逛街、买点台湾名产回英国也无可厚非,反正瘟神一送走他就轻松了。 谁知她说要上一趟化妆间整理仪容就不见了,留下换下的衣服和刚撕下的假发标签,在他察觉不对时已经来不及,早先她打扮得像飞女走过他面前时,还当是神似的女孩而惊讶。 原来她早就有预谋在离台那一天行动,这几天装得乖巧又好相处的模样只为瓦解他的防心,让他不疑有他的给予方便。 相信不少兄弟也和他有同感的以为她真变了,不再像从前那么难伺候又刁蛮,言行举止表现出浓厚的英国贵族气质,优雅得令人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他早该了解裹著糖衣的毒药本质还是毒得死人,可是他为了想偷懒一下忘了老大的吩咐,让她从容离开视线远去,还未发觉有异的吹了个口哨加以调戏,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大,都是我的错,我没料到她心眼那么多,你再揍我几拳吧!我心里会好过些。」不然他会良心不安,老想著里头的人儿会不会香消玉殡。 他有很深的罪恶感。 表情显得疲惫的铁汉生已没力气责备他了,真要有错也是由他引起。「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著就好,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望著手术中的灯号,他内心的悲痛无法以言语形容,明知道义妹的偏激思想如一枚活炸药,他还放任她在街上四处游走而不加以制止,轻忽她的病况有多严重。 他甚至忘了提醒她要吃药,一接到南部保全人员遇刺重伤的电话传来,没多做安排的就立刻起程南下,一心在兄弟的生死存亡上。 是他太轻心了,没做好万全的准备才会害得心爱女子受此一劫,吉凶难断的与死神搏斗,叫他如何不自责,如果他能更谨慎些,或是直将蒋诗柔强送出国,也许现在她就不用受苦了。 难怪他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老觉得有股气压在心头化解下了,一再徘徊胸口不肯散。 或许他直觉会有事发生才会产生胸闷,可惜他自信过度疏於防范,让她有机可趁的铸成大错。 「可是我不放心呀!小可爱……呃,我是说方小姐的情况没稳定我走不开,若老大突然有事要办我也好即时帮忙。」人多总没错,需要帮手的时候就不用急得团团转。 眼睛盯著紧闭的门,铁汉生苦笑的低慨,「还能有什么事呢!她已经没办法开口要求我别吓她。」 想到这里他心口一阵紧缩,要是她能平安无事的度过此劫,他保证不再逗弄得她惊吓得脸发白,即使她胆怯得连家门也走不出去也成。 「老大,你别难过了,方小姐是好人不会有事的,人家不是说吉人自有天相。」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傻人有傻福,笨蛋没那么容易出事。 不过他怕再挨拳头,所以圆滑的省略不言,免得真要在医院待个一年半载,无行动能力。 朗五的脸色不比铁汉生好到哪儿去,两人的表情从一接到通知就未放晴过,眉头深锁仿佛有承受不了的重量,漠然的沉寂罩向来冷清的手术房外,周遭安静得连蚂蚁爬过的声响都一清二楚。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黄昏的霞云一朵朵飘过寂寞的天空,染红了眼中的景象,好像鲜艳的血色在哭诉不公的对待,一步一步朝西方落下,无言的控诉遭遇的无妄之灾。 几乎过了一辈子般痛苦的等待,其实前後还不到五个钟头,穿著手术服的医生才推门而出,神情凝重的看向在外守候的家属。 「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伤患的情况不太稳定,三天内伤势若无好转,我怕会有其他并发症。」他尽力了。 「她伤得真那么严重吗?通知我们前来的是她公司的负责人,听她的口气似乎不怎么著急。」问话的是心急的朗五,他不太敢相信好好的人会伤得连医生都束手无策。 「她不是被普通的盐酸泼到,而是浓缩了将近一百倍的强酸,整个脸部肌肉都见骨了。」医生顿了一下挪挪滑落鼻梁的眼镜,让人紧张得不敢呼吸。「你们要担心的是,她一旦渡过危险期後能不能接受自己的状况。」 「什么意思?」铁汉生语气轻得令人害怕,双目阴沉得似要噬人。 叹了一口气,他接过护士手中的病历表一翻。「因为强酸正面冲击颜面,腐蚀得连毛发都难以再生,就算再精良的移植手术也没办法再造一张脸,她曾有的美丽将被凹凸不平的焦肉所取代。」 「天呀!那她不是全毁了。」不论死活都非常难熬。朗五的脸色一白,他怎么对得起老大的托付,这样的结果可是毁掉两个人的一生。 重情的老大不会弃她而不顾,不管她能不能好起来,他都会陪著她走到最後。 「更叫人难过的还在後头,浓酸腐蚀到眼睛,所以她现在已经是个瞎子了,永远没有复明的机会。」这不是换眼角膜就能复元的问题,而是眼球灼伤得不堪使用。 从医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狠绝的手段,不仅毁了对方的容貌,还让她一辈子活在无法面对自我的恐惧当中,实在叫人暗惊社会的病态,女人的凶残不下於男人。 「你是说方小姐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东西?」那真比死还痛苦。 方小姐?医生狐疑的翻翻病历表,有点困惑的看向悲痛不已的家属,好像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你们误会了,病人姓……」 没让他有机会更正错误,一道如火车头似的身影飞奔而至,咆哮的迎面给「家属」之一一记重拳,悲愤的程度让他不免退了几步,生怕那穿著短裤、拖鞋的男人也把他算计在内。 还是先换下这身衣服再说,待会再吩咐护士解说一番,也许等一下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弄错了,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只是医生而已。 「该死的混蛋你还我的女儿来,我的小乖那么善良又惹人怜惜,你怎么可以让她受到伤害,我打死你,打死你……为我的心肝报仇。」女儿呀!是爸爸没照顾好你,是爸爸的错,我不该相信坏东西也有改邪归正的一天。 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方大同顾不得好不好看,向来最注重仪表打扮的他破天荒一身迈遢的出现众人面前,头没梳、脸没洗还黏上些面粉,好不伤心的拚命的打著不还手的男人。 他哭自己为什么总是迟到,十几年前妻子车祸伤亡没来得及见最後一面,等他知晓意外的时候她已葬在黄土里,孤零零的没人送终走完人生的旅程,连让他立碑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以为可以稍做弥补,谁知她的命运如此坎坷,生活才稍微如意些竟遇到这种祸事,老天真是不长眼呀!坏事做尽的人却没有报应,反而连累他天性善良的女儿。 不公呀!上苍,祢何其忍心残害无辜的人儿,我以後再也不拜祢了,让祢少受人间烟火而饿死。 「呃,别打了,人死不能复生……呸呸呸瞧我这张烂嘴在胡说些什么,小可爱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渡过危险期。」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他可不想被两个疯了的男人围殴。 「不打他我气难消,你给我滚开别拦著,不然我连你一块打。」现在他看谁都不顺眼,除非他家囡囡没事,否则他们一个个都要替她偿命。 全身痛得骨头都快散了的朗五仍不肯放手,全力阻止他毫无节制的愤怒,人肉又不是沙包能任凭捶打,打多了也会要命,一个不小心真打出问题他怎么向其他兄弟交代。 不管了,死也要护著,不枉兄弟一场。 「小五,你让开,我的确该死。」他的身体已经没任何感觉了,如同死去一般。 「不行啦!老大,万一你被打死怎么办,兄弟们还要依赖你。」他朗五比较没用死不足惜,要打就打他好了。 「你……」真傻呵! 打到手软的方大同也累了,愤恨不休的怒视著铁汉生。「你们两个别给我装出一副重情重义的模样,快把害人精给我交出来,不然我绝不善罢甘休。」 他要捉花她的脸,用盐水浸泡个二天三夜,再用炭烤的烘乾她,把她烘成四不像的人乾。 经他一提起,眼神冷厉的铁汉生赫然发觉始作俩者不见了,去向不明没人知道她的行踪。 「我会把她找出来,用最严厉的方式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死的活著受苦,用她的余生来忏悔。」他不会轻易让她死,那太便宜她了。 「呃,没必要这么狠吧!我什么事也没做。」拜托,别再吓她了,她胆子真的很小。 「这样哪叫狠,应该剥她的皮晾乾做成皮鞋天天践踏,再把骨头拆下来浸泡屎尿里,叫她永远投不了贻。」敢动他乖巧的女儿,死上千次也不足惜。 哇靠!心狠手辣耶!她没那么不孝吧?「爸,我只是忘了没买生日礼物给你而已,不需要让我死得这么悲惨吧。」 吓死人了,以後初一、十五她会记得上香……啊!不是啦!是晨昏定省的问安,免得他老人痴呆症提早到来。 「乖囡,老爸不是怪你迟送礼物,我是……囡囡?!」 说来还真是巧合,巧得令人觉得不可思议,正当蒋诗柔企图毁她容时,一辆逆向行驶的高级房车忽然撞到路旁成排的机车,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後机车全倒,撞上手扬高的倒楣鬼,整瓶蓝色的液体就这样倒在自个脸上,一滴也不剩。 当时她都吓傻了,被吴姊拉到一旁惊魂未定,整个人无法反应的呆立著,还是路人一见出事才赶紧报警叫救护车。 因为她的衣服不小心溅到一滴盐酸,担心她有事的吴姊逼著她也要上医院瞧瞧,这才发现盐酸的浓度连布料都烧出一个洞,在她的皮肤表面烙出个铜板大小的焦痕,所以她也成为警方纪录上的受害者。 原本她不想通知任何人这点小事,不过是个小伤口嘛!何必惊动太多人知晓,又不是庙会拜拜需要大宴客。 可是吴姊像手机通话费不必付的四处传简讯、打电话,让所有她认识的人都知道此事,害她得一一答谢人家的关爱,还一再重申她没有事,只是虚惊一场。 不过反应最大的不是她哭得非常悲壮的大同爸爸,而是向来如山一般稳固的阿生,他像是历劫归来的生死情人紧抱著她,一刻也不肯松手怕她消失,沉重的呼吸声中仿佛听见细微的哽咽,可是他从不承认。 「喂!你们到底笑够了没,我没那么好笑好不好。」真是够了,他们就不能稍微掩饰一下吗? 满脸柔情的铁汉生轻抚方良善的发,眼底的深情往大笑的众人一扫,瞬间化为冷厉的箭矢,让一室的笑声降为冰温时期。 「我们也很想克制,可是你不觉得太为难我们了吗?你的头发真的有烫过?」让人怀疑。 气呼呼的方良善吹著比以前更蓬松的毛发,恨不得一刀削了它。「你们以为我愿意呀!都是那个可恶的理发师想赚我的钱,说什么我的发质十分特殊,至少要比别人烫一次才烫得直,结果……」 她现在可是後悔得要命,还得听一群朋友揶揄和取笑的风凉话,真是得不偿失。 「我看你是想省钱贪小便宜,随便找一间家庭美容院就想了事,反正在你看来手艺都差不多,何必让人多赚几千块,高级发廊只贵在门面好看。」自找苦吃。 「你怎么知道……」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憨笑,不敢乱生气让人多看笑话。 没好气的hermit斜睨她身边的男人,十分同情的道:「我以为你的黑心钱多到快爆了,没想到当你的老婆会可怜到这种地步。」 「是未婚妻……」小小的声音在一旁冒出,但被选择性的忽略。 他们是来送喜饼和喜帖的,让维也纳森林也增添些喜气,毕竟他们的爱情是由这里开始。 「欢迎几位来观礼。」突地,铁汉生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老板,我们想借一下你们店里的女酒保。」 hermit寒毛忽然竖了起来,眼神防备的盯著眼前的男人。 「调酒吗?我连钢琴师和侍者都可以外借。」扬起无害的笑容,kin将全体员工一并出卖。 「我也需要他们,不过……」他满脸笑意的看向他心爱的小女人。「小毛球想找她当我们婚礼的傧相。」 他故意省略一个字没说。 「婚礼的傧相?!」在旁边喳呼的james似乎感到什么地方怪怪的,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我一直在考虑让她穿蕾丝礼服呢,还是黑色的燕尾服?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该当她是男人还是女人。」 铁汉生的声音一落,全场一片默然,无一丝声响传出。 大约过了三分钟,一阵哄然的笑声差点掀了蓝色酒馆的屋顶,振动墙上那张三○年代的相片。孤寂的相思亭似乎也发出会心的微笑,轻染上温暖的色彩。 一杯香槟色的水晶露珠在欢笑声中微微散发迷人的色调。 故事在女酒保的咆哮声中落幕,相爱的人儿手心交握相互凝视著,爱意在炽热的吻里蔓延。 直到世界不再有爱为止。 一个一身粉红的女子气喘吁吁的在巷口放慢脚步,好奇的打量起周遭。 晚风轻轻抚过她的双颊,带著淡淡的酒甜香气。 「叮叮叮……」风铃的声音随著香气飘送到她的面前,攫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努力在黑夜中搜寻风铃声的来源,举起脚步慢慢的朝前走去。 她伫立在酒馆前,一种不知所以然的莫名吸引力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周遭的黑暗衬得酒馆内的黄昏灯光格外明亮,好像一盏指引迷失灵魂的灯塔,静静的守候著都会中寂寞徨的心灵。 悠扬的蓝调爵士音乐随著门扉的开启而飘出酒馆外,轻轻触动她的心弦。 这充满魔力的空间让她无法遏制渴望的踏上两级阶梯,她黑眸迷蒙的眯起,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扬起,推开厚重的木门,走入一个故事的开始…… 【全书完】 蓝色酒馆还见证其他精采情事 *请看寄秋花园春天系列001蓝色酒馆之一《自由银币》 *请看慕枫花园春天系列002蓝色酒馆之二《教父》 *请看有容花园春天系列003蓝色酒馆之三《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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