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闯高门》 第一章 「素月姐,素月姐,你……你不要再逼我了,枉我把你当再生父母般崇拜,你怎么可以这么心狠手辣的对待我,我……我死不瞑目啦!我要扎小人诅咒你牙疼!」 一声痛不欲生的高嚎做作的抽噎,仿佛正处于惨不忍睹的水深火热之中。 「林晓羽,你有胆在本娘娘面前再说一遍,皮在痒了是不是,老娘送你一记九阴白骨爪。」明知道她牙不好,这辈子最怕看的就是牙医,居然敢拿她一口烂牙来咒她,活腻了。 戴着银框眼镜,镜架还缀了几颗招挑花的小粉晶钻石,一身女王派头的张素月仰高四十五度角斜睨人,应该很撩人的丹凤眼微微下垂,威严很足但明显不够娇 没办法,这位德高望重的素月姐已五十有六了,鱼尾纹明显地可以夹死三只蚊子,可是不服老的她老做少女打扮,脸上的妆比谁都浓,活像嘴角点了颗大红痣,头上插了朵大红花的媒婆。 也没错啦,媒婆正是她引以为傲的职业,让人比较受不了的是,明明是「姨」的年纪还厚颜无耻地要员工们喊她一声:「姐」 素月姐一家从曾外婆到她已经做四代,专门为人牵红线,只是虽然她非常热衷「有情人皆成眷属」,但是在生育率年年降低的今日,不婚族越来越多了,让她的媒人生涯越来越难生存,几乎成了没市场的黄昏产业。 不过山不转路转,她不想祖上留下来的积德行业断在她手中,因此一发狠,牙一咬,索性拿出全部积蓄开了一间婚姻介绍所,让娶不到老婆、嫁不出去的旷男怨女有个看对眼的机会。 果然车到山前必有路,真让她开出一条康庄大道,业务从挑人、收件、说媒,到包办婚礼事宜全都包,短短时间就让几坪大的婚姻介绍所扩充到百来坪,员工共二十几名,其中以业绩最好的林晓羽最得她青眼。 也不知是天生就适合走这一途,还是狗屎运亨通,林晓羽当初误打误撞成了金牌红娘,牵红线的精准度可比月下老人,看人的眼光堪称一眼定江山,直觉比电脑 配对还准,只要经由她的手牵成对的,没有一对不走入礼堂,而且幸福美满,夫妻和乐,不出三年便牵女抱儿来致谢。 可是,人太能干也有个缺点,那就是—— 「噢!素月姐,你下手轻一点,把我脑袋打开花了,看谁替你去应付来自澳洲的大奥客。」一提到那个人,抱着头呼痛的林晓羽立即表现出万分的悲痛和「我很忙」的拒绝态度。 不是她要推客户,实在是打她入了这一行以来,从未见过这么有「原则」的男人,让她笑得颜面僵硬仍讨不得一次好,还得忍受他眼底的失望和嘲讽。 只要遇到他,她的头就开始疼了,那是个妖孽呀!比打不死的小强还难缠,简直是她红娘生涯中最大的坎,她宁可去爬八千八百公尺的喜马拉雅山也不愿碰到他,那人的眼界长在头顶上,专往她心口上插刀。 「什么来自澳洲的奥客,会不会说话呀!你知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面对衣食父母要毕恭毕敬,笑脸迎人,像夏先生这样的金主,呃!我是说出手大方的客户,比天上掉金子还难得,别人求都求不来。」 以下是一千三百多字的口水就此省略,张素月的长舌向来有目共睹,她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上五个小时,中途不休息,不换气,把人逼到疯为止。 在工作上热诚第一,凡事跑最前头的林晓羽其实私底下是最为人唾弃的鱼干女,她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她是足不出户的宅女,一有放假宁可窝在小窝里裹着棉被趴在床上看小说、漫画,要不是不工作会饿死,她更乐于当个终日晒不到阳光的穴居人,把养不白的麦金肤色闷成吸血鬼般的苍白,生平志愿是最好别揽事,准五点下班再好不过了,而这辈子最讨厌的一件事是——加班。 她将张素月的碎碎念当耳边风,眼看着墙壁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往前推进,五点零三分、五点零七分、五点十分心里急得慌,扣掉她赶捷运、洗澡和吃晚餐的时间,七点的韩剧重播、八点的乡土剧,还有她刚借回来的七本小说……哇!真的会来不及啦! 素月大姐,你也行行好,快放人吧!她真的真的不想再加班了,钱够用就好,累死自己有什么好处。 「素月姐,我赶五点半的车……」她的话赫然停住。喝!好锋利的眼刀,几乎要刨下她一块肉来,真有魄力呀! 汗!不愧是素月姐。 「晓羽,你那间小套房的贷款要缴了吧!」素月娘娘的笑容可掬,耀眼闪亮得可比十吨重的发光黄金。 一提到十坪大的小蜗居,林晓羽眼中的雄心万丈顿时萎靡成豆腐大小,「素月姐要提早发薪水给我吗?」 张素月笑脸如月,圆得喜气。「夏先生说了,今晚的相亲宴若由你全权负责,不论成与不成都是一万六起跳的大红包。」 「怎么又是我,不能换个人吗?秀秀、美月、华香她们一个个比我资深。」才三年资历的她在前辈面前与菜鸟无异,她想回家看电视,抱她的黄色小鸭抱枕。 被二点名的周秀秀、李美月、华香倒是乐意得很,个个发亮的双眼睁得比狗儿见到肉骨头还圆,巴不得这块甜得腻人的大饼掉在自个儿头上,眼巴巴地露出垂涎不已的表情。 不是她们要抢同事的case,而是这位夏先生实在太抢手了,不但人长得帅又多金,风度翩翩又气宇轩昂,抢着和他相亲的女人多到排不下,是婚姻介绍所员工眼里最上相的金龟婿排行榜第一名。 虽然有点嘴贱的小毛病,说话恶毒又毒辣,不过无损他年收入千万的身价,尤其是一出手便是沉手的红包,再大的缺点也会变成完美无缺的优点。 介绍所里人人都喜欢他,唯一的例外是深受其害的林晓羽,在经过夏先生无数次的相亲失败后,苦不堪言的她只想远离他,他是害她一再加班、一套十本的小说看了半个月还看不到一半的罪魁祸首,仇深似海呀! 「五千元。」 听到五千元,林晓羽心头咚了一下。 「夏先生说他和你比较熟,换个人他不习惯,会害羞,所以——」张素月的笑具有十足的威胁性,一副她敢摇头,小心荷包缩水的神情,没有妥协余地。 「害羞?」她气岔了一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那个脸皮比铜墙还厚的家伙会不好意思?林晓羽在心里腹诽,鄙夷某人的不要脸。 纵然不情不愿,但被逼上阵的小鱼干最终还是忍着满心的不甘赴会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说服自己为五斗米折腰不算什么,只是这一次若再不成功,她发誓再也不接夏先生的委托,管他能不能找到兴趣相投的伴侣,他娶只乌龟算了,龟壳够厚,承受得起他的唇枪舌剑。 「这位是夏文轩先生,今年三十二岁,从事律师工作,从未有过任何婚姻纪录,也没有子女,无不良嗜好,有车有房有存款,与父母同住,要求简单的生活,一回生二回熟,交流交流感情,有来有往几回,此事就成了,水到渠成。 林晓羽对自己牵红线的本事相当自豪,她如今牵过的姻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一眼瞄过去就晓得哪个锅该配哪个盖,只要稍稍撮合一下,十之八九结成连理,百年好合。 她一看许慧慧喜上眉梢的娇羞样,就知道此事有谱了,那一眨一眨的媚眼直往对面的男人抛,根本用不着她出马,人家自己就能搞定,她成了名副其实的陪客,是个摆设。 不过她可不敢高兴得太早,女追男隔层纱是没错,可是每回一到了关键点令她头疼的事肯定会发生。 果不其然,她眼角一瞟,那张似笑非笑的帅气脸孔映入眼帘,还刻意朝她眨眼,似乎在说:「辛苦你了,这样的货色你也找得到,待会儿的娱乐费绝对少不了。」 气在心里口难开呀!他到底要不要相亲,还是存心寻人开心,条件这般好的许小姐再看不上眼,那就是他个人心态有问题,需要看的是心理谘询师而不是费心思找老婆。 「夏先生,你叫我慧慧就可以了,像你这般出色的男子是女人的良缘,能与你坐在这里共进晚餐是你我的缘分,我醉心于音乐,不善言词,若有不妥处望请见谅。」 许慧慧的一双眼睛快黏到夏文轩身上,上身有意无意地往前倾,露出饱实的深v凹沟。 她的大胆作风,林晓羽习以为常的当作没看见,非常安静地吃着眼前的沙朗牛排,反正是金主付帐,不吃白不吃,不吃饱一点没法应付等会儿的会后检讨,她不想浪费食物,气死自己又饿肚子。 第二章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夏先生的难搞是史上之最,接下来肯定有场硬仗。 「许小姐客气了,你容貌美、气质佳,又有良好的家世和高贵的品德,任谁都会为你一见倾心,挂念不已,盼能和你朝朝夕夕。」夏文轩优雅地转转避小人的尾戒,面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 这才是他厉害的地方,看似完全没有杀伤力,将人的防心彻底瓦解,好似天底下没比此时更美好的事物,佳人美酒相得益彰,令人醉心,然而就在你放松之际,他又会露出犹如豹的潜伏,狼的狠厉,在攻击的瞬间直取咽喉。 一听赞美,故作娇态的许慧慧眉眼染笑,好不开心。「真的吗?能和夏先生相谈甚欢是慧慧的幸运,芸芸众生中与你相遇是上天的恩赐,我十分乐意和你交往下去……」 她话意点明,相当中意此次的相亲,希望能缘不断、情分深,她自信的扬起下颚,认定他拒绝不了她,他已经是她看中的囊中之物。 「交往不成问题,只是我对妻子有些小小的要求——你会下厨吗?」他不想娶个菩萨来供着,三餐饮食、日常起居若还得自行打理,那还不如不娶。 闻言,她顿了顿,面露一丝为难,举止高雅地以餐巾纸拭拭嘴角,「我的双手是用来拉小提琴的,自幼便不沾油烟以免损及手的灵敏度,料理是厨师的工作,我不好掠美。」 她言下之意是别指望她洗手作羹汤,厨房里的事她一窍不通,如果他是个好丈夫就该体谅她为音乐的付出与犠牲,并且疼惜她、给她一个无须烦忧的良好生活品质。 「你连最起码的厨艺都不行怎么当个好妻子,男人辛苦地在外面工作一整天,回到家只想有热菜热汤可吃,这些你都做不到?」他口气饱含失望,好像不善厨就不是个好女人,她千般万般的好,可是美中不足,有瑕疵。「我会小提琴……」 夏文轩手一举,感慨地叹了口气,「你要用小提琴赚钱吗?日后由你负责生计,全世界巡回演出?」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一旦有了婚姻自是待在家里陪伴丈夫,女人家有了依靠何必再奔波劳碌。」她没说出口的是她虽是小有名气的小提琴家,偶尔上台表演还行,若以此为生还不到火候。 「那就是我养你喽!除了小提琴外你还有别的技能吗?」人人想找长期饭票,那就要看他肯不肯当冤大头。 「这——」许慧慧的表情一僵,修长手指在洁白如新的桌面轻轻一刮,不太悦色。 「家是两个人组合而成,各司其职,没有人可以什么都不做而坐享其成,我讨厌家里有外人走动,所以我的妻子不但得家事全能,还要能把里外的琐事都安排地一丝不苟,井井有条,例如亲戚朋友间的婚丧喜庆、公事上的应酬,总之必须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定时向长辈们问安。」 「……」许慧慧胃口大失,面色如霜,没多久便藉口有事先行离去。 虽然不到不欢而散的地步,女方离去时还有几分想要男方退让的不舍,可是在林晓羽看来,今天的相亲已经黄了,根本不用她拿出星象学和紫微斗数来排算,十成十是没了下文。 她很生气,但是能气什么呢?人家看不对眼她还能硬牵线不成,结亲不行反结仇是造孽,她有职业道德,不会黑心肝地把明知不合适的两人硬凑成对,反而误人一生。 只是她很难不在心中向老天祈求,让她能尽快摆脱超难搞定的夏先生,最好有多远离多远,别来祸害她。 「小羽,你的嘴角歪掉了,有病要快医,不要拖到病入沉癎,我认识不少大医院的医师,不用担心排不到病床。」呵……她瞋目瞪眼的模样真可爱,像只炸毛的小花猫。 深吸了口气,又吐气,她在心里默念,世间谤我,欺我,辱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我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且看。 哼!人是会有报应滴。 「夏先生,我和你没那么熟,请叫我林小姐。」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她会讨回这口鸟气,等着瞧。 林晓羽脑中出现一个画面,她一脚将夏文轩踩在脚下,左一拳右一拳揍得他鼻青脸肿,脑袋瓜子长出好几颗香菇般的肿包,他的脸也成了连父母都认不得的猪头,而她叉腰狂笑,他满脸泪痕,可怜兮兮的小受样…… 「林晓羽小姐,我们好歹也相识半年多,再说不熟就客套了,我哪一次相亲不是你安排的,算一算我见你的次数比打官司的委托人还多,你真该感到荣幸。」她几乎成了他的饭友,两天不碰一次面便浑身不舒坦。 看他的悠哉样,林晓羽很火大的阖上电脑,塞入装了杂书和客户资料的公事包里,「第二十九次,你还想凑个整数是不是,我百对佳偶的招牌就要砸在你手上了。」 「啧!这事怪在我头上,未免太不讲道理,我也想早日觅得命中的另一半呀!可是缘分不来能怪谁,你瞧我多积极,你们介绍所一通知我有合适的对象,我哪次不是百忙之中抽空而来,小羽妹妹,你欠我一个公道。」夏文轩举起酒杯,轻啜了一口香醇的红酒。 林晓羽想哭的念头都有了,她怎会碰上这个净说瞎话的魔鬼。「上回你说要找个有气质的,旁的不会不打紧,耐看就好,再上回说看腻了大家闺秀,想找活泼一点的,上上上回是小家碧玉,你嫌人家不够端庄,可爱的小虎牙像吸血鬼的獠牙,还有银行女经理你觉得市侩,美术老师太柔弱,专柜小姐妆太浓,空服员又飞来飞去,花店老板、上班族、公务人员、水果西施……」 他没有一个不打枪,甚至还会毒舌到让一心嫁个好男人的相亲对象哭着跑出去,他再一脸无辜地埋怨现今的女人太娇气,一点实话都听不得,他好心没好报,落得一身腥。 「小羽,你嘴角沾到酱汁了,我帮你擦擦,女孩子家要注意仪容,给人留下好印象。」夏文轩像心无邪念的好大哥,手指滑过染上玫瑰花色泽的粉嫩唇瓣。 指尖冷不防轻轻一触,仿佛有电流通过似的,猛然吓了一跳的林晓羽差点跳了起来,面颊不自然的涨红。「少少动手动脚的,我自己擦,你最好想清楚自己想娶……」 咦!什么味道,有东西烧焦了? 一股浓烟忽地从天花板的冷气孔窜出,很快地蔓延整间餐厅,林晓羽还没反应过来,火花轰地爆开,从天花板一直延烧到地面,木制的墙面也火花四起。 「小羽,小心——」 小心什么? 一股热浪迎面袭来,头顶上摇摇欲坠的水晶灯笔直坠落,她以为死定了,却有人突然抱住她,但是……烟好大,好呛鼻,呼吸好困难,是谁压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地护着她…… 「啊!有火——」 快跑,大火来了,要烧到头发了,她的脚好痛,好似踩在烧红的木炭上,寸步难行。 不跑不行,会被烧死的,她的韩剧还没看完、借来的小说也还没还给租书店、冰箱里的乳酪蛋糕吃了一半,还没喝完的可乐还冰着、满床的漫画和海报、没洗的臭衣服…… 不想死,要活着,她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还有好多好多的书要看,她的牛肉面和臭豆腐、起司味十足的比萨和蜂蜜蛋塔,淋上焦糖……她的炸鸡、薯条、双层汉堡…… 呜呜——谁在哭?她还没死呢! 快睁开眼,快睁开眼,不能被浓烟打倒了,要是晕过去就醒不了了,真的要找老祖宗们报到了。 可是越想清醒眼皮越重,两条腿像绑了铅块般,一步也移不开,她连动的气力也没有。 林晓羽几乎是使上吃奶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一条小小的眼缝,但是没什么用处,视线是模糊地白茫茫一片,隐约可见几个重叠的身影在晃动,其中一人似乎拿了碗朝她走近…… 哇!这是什么东西,好苦,比她玩大冒险游戏被灌的苦茶还苦上一百倍,整个嘴角都涩得发麻了。 天哪!到底是谁在恶整她,这个整死人不偿命的恶作剧太过分了,她一定要用摆了一星期没洗的臭袜子反整回去。 「小姐,不怕不怕,没有火,富春陪着你……呜,可怜的小姐,你会好起来,富春在你身边。」 富春是谁? 猛然被入口的苦药呛了一下,重重咳了几声的林晓羽终于从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中醒了过来,她觉得眼前的景致蓦然清明了许多,有桌有椅,有半人高紫檀雕花妆台,一张圆凳。 不会吧!是紫檀木,她是不是看错了,那是有市无价的极品,一张小凳子就要数十万起跳,更别提一整组紫得发亮的家具,这要拿到苏富比拍卖得值多少钱呀! 第三章 再瞧瞧那雕花多精致,现在的工艺很难达到这种水准,还有那古朴的色泽和天然而成的花纹,绝对是天价。 没见过泼天富贵的林晓羽满眼是钱的符号,心中的算盘直盘算着,口水暗流地想着这些东西是她的该有多好,随便一样都能让她大发特发,成为大富婆。 垂涎呀!要是能坐拥钱山,她就把笔电往素月姐脸上甩去,然后很潇洒地落下一句,老娘不干了,天天宅在家里当快乐的鱼干女。 「等……等等,你……你把我抱太紧了,我……我没办法喘气……」这软软的是什么…… 从钞票从天而降的幻想回过神来,定神一瞧的林晓羽为之傻眼,原来差点闷死她的是一对硕大的胸部,饱得她两手大概都捧不住,这位热情又有谋杀嫌疑的大奶妈,简直是活动凶器…… 呃!等一下,这细白柔皙的手是谁的,小的好似两只刚出生不久的小乳兔,莹白地几可透光,盈盈葱指纤细地宛如水笋,看不到一丝暗沉和杂毛,白里透红,玉质生辉。 小尾指动一动,拇指弯一弯,五根纤指做出几个动作,这……这是她的手?!反应慢得出奇的林晓羽轻轻一眨羽睫,后知后觉地观察四下环境,又眨了眨好几下眼睛,看能不能把眼前的幻象眨掉,这……太超乎常理了。 空气中有木炭烧红的味道,角落有个放上药盅慢慢熬炖的红泥小炉,纸糊的格子窗,烟红色垂地的绣花锦幔,扎着双髻的石青衫裙丫头和一身古装,发上簪着碎金长钗的丰满少妇。 是梦吧!她还没睡醒?但是,也未免太真实了,她居然闻到桂圆甜枣粥的香气,肚子也配合地发出咕噜咕噜的腹鸣。 「小姐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吓死富春了,富春以为……呜呜——小姐没事了,富春安心了……」抹着泪的女子绾着妇人髻,又哭又笑的泪雨不止。 「什么,小姐醒了?」 又是一道慌慌张张的瘦小身影跑了过来,正是刚才蹲在炉火前的小丫头,看来约十四、五岁,同样是两眼噙着要掉不掉的泪珠,又惊又喜地搓着瘦削的小手。 内心困惑不已的林晓羽强装镇定,她先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方才用奶闷住她的小妇人,再瞧鼻子上长了几颗雀斑的小女生,想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有人故意整她?她第一个想起的是老打击她的夏文轩。 那人是阴险而且没道德、没是非观念,只要他爽,搞不好连祖坟都能刨了,何况是戏弄她一个小小婚姻介绍所的员工,他肯定是聘了临时演员来整她,自己再躲在一旁看戏,等她上当就跳出来嘲笑她脑容量只有一颗高尔夫球大小。 可是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头有点痛……林晓羽下意识地往后脑勺一摸,但手举到一半就被拦下了,带着哭音的小少妇抽抽噎噎地说着…… 「小姐受伤了,伤口颇为严重。」 她受伤了?为什么?「你们是……」 「小姐不认得我们了吗,奴婢是服侍你的阿绣,还有从小陪你长大的富春姐呀!小姐伤得好重……」差一点就救不回来,要是……她打了个冷颤,不敢往下想。看见侍候多年的小姐用陌生的眼神看人,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的阿绣心急的自报名字。 「你是……阿绣,你叫富春?」嗯!很古人的名字,演得不错,完全真情流露,不像是假的。 「是,我们是阿绣和富春,小姐,大夫说了,小姐这次的伤是九死一生的凶险,如果有幸醒过来便是大福,只是会有些迷迷糊糊地,过一阵子才会好。」听说是脑子里有淤血,要等散开了才会恢复。 富春不太听得懂大夫的意思,大夫有什么事都是和阿绣说,而她只能依大夫开的方子抓药,熬药,寸步不离的守在小姐身边,求菩萨保佑小姐度过此次劫难。 「我怎么受伤的?」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好像是浓烟弥漫,她吸入过多的烟,失去了知觉。 「小姐不记得了吗?奴婢陪小姐到山丘那边摘野菜,风太大吹走了夫人绣给小姐的帕子,小姐一急就追着被风卷走的帕子……」一想起此事,泪汪汪的阿绣哽咽地又红了眼眶。 小姐当时一想到那帕子是夫人熬着病体绣了三天才绣好的生辰贺礼,便着急地起身一追,根本没瞧见下方是一处斜坡,小姐一脚踩空便整个人滚落山丘,来不及捉住小姐的她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边喊人边爬下坡底救人。 「小姐的头撞到石头,流了好多血,奴婢快吓死了,后来奴婢背着昏迷不醒的小姐爬上坡顶,富春姐带了庄子里的人来了,才把小姐接过去……」阿绣此时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熬夜的黑眼圈明显可见。 她一回想当日的情景还有点腿软,心口扑通扑通地跳着,想着自己当时不知哪来的气力,居然能一个人背起小姐爬过高高的斜坡,比刀子还利的芒草割得她一身伤也不觉得痛,不过同样的事再来一遍,她肯定做不到,连大夫都啧啧称奇,换成是身强体壮的大汉也不见得能将人救起。 撞到头?不说不疼,阿绣一提,林晓羽立即疼得眉头发皱,「拿面镜子让我瞧瞧,我看伤得有多严重。」 她还是不信邪,认为一切是人为的安排,一屋子的紫檀木家具耶!身为被婢女服侍的小姐怎会出庄摘野菜,随便一张椅子卖了就能换钱用了,哪需要小姐出门抛头露面,有这么穷的小姐吗? 林晓羽不知道的是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向来足不出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多在园子里逛个两圈,对柴米油盐之事一窍不通,更不晓得日日坐着的竹嵌紫檀圆椅是可以卖钱的,在她们的眼中那不过是张椅子,不值什么钱。 「是的,小姐。」 天生奴性的阿绣是家生子,她爹娘和兄长为夫人的陪嫁,她从五岁起便在小姐的院子里打杂,而后随着夫人小姐一同入住城外的庄子,从此形影不离。 她不多话,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中规中矩地近乎木讷,双手灵巧会裁衣、制鞋、纳鞋底,但脑子不太灵光,要她举一反三简直是不可能,呆呆地,可非常忠心。 小姐要面镜子,她绝对不会多事再拿柄玉梳,顺手梳理小姐微乱的云丝,就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 「这是我?!」盯着铜镜中那张稚嫩的面孔,林晓羽错愕地瞠大眼,有几分没法遏止的慌乱。 这不是有心人的作弄吗?为何她整整年轻了七、八岁,还换了一张有点面熟却又陌生的面容。 无法看得十分清晰的铜镜里,她看见的是十五、六岁时的自己,不是很相像,约有五成神似,但是柳眉秀丽,小嘴儿嫩如花蕊,莹莹透白的肌肤也较以前的她好很多。 难道眼前这一切……并非有钱人的无聊游戏? 她纤指虚弱地捏捏嫩得滑手的脸颊,再一次惊讶指上的触感,比牛奶洗过还滑细,水嫩水嫩地,吹弹可破,重点是—— 没有高超的化妆术,亦非整型,更找不到电影上常见的特殊化妆,这是一张货真价实的脸,指甲轻轻一刮还会泛红,留下几乎淡淡的红痕。 「小姐不要担心,没伤着你的脸,只有一点点小擦伤,抹几日药膏便会好了,不留疤。」富春指着大夫留下的药膏,以为小姐忧心容貌有损,特意出言安抚。 「那我有其他地方受伤吗?」事已至此,就算她再迟钝也发现了,自己已赶流行的穿越了。 「脚踝扭了一下,不打紧,大夫说休养个七、八日便可下床,富春刚替小姐上完药,药味不好闻,小姐先忍一忍。」小姐最怕疼了,夜里得加点安神香,睡熟了就不疼。 林晓羽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觉得还好,就是青草味,微带涩苦。「我昏迷了几日?」 「五日。」阿绣端了一碗熬得浓稠的红枣桂圆粥,小口小口地吹凉,送到小姐嘴边。 「五日……」颓废呀!有为青年的大堕落,居然躺在床上让人喂食,不过这正是宅女最向往的生活! 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太美好了,再来几本热汗狂飙的bl那就太圆满了,晒鱼干的日子夫复何求。 「缓着点,别吃太急,小姐已多日未进食,先进点甜粥暖暖胃,过个两三日身子好转了,富春再弄点小姐爱吃的菜肴给小姐补补身。」没点血色的小脸叫人看了心疼。 「你叫富春?」她抬眼望着站在一旁的少妇。 「是的,富春是庄子上的管事婆子,夫家姓吴。」她是吴顺家的,丈夫是夫人陪嫁铺子的小管事。 「庄子上……那我爹娘呢?我们一直住在这里?」她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第四章 有丫鬟、有管事婆子、有着紫檀木家具的屋子,由格子窗往外一看,是花木杂错的院落,以她对古代小姐的认知来看,再怎么败落的世家也是住在宅子里,怎会是庄园? 「这……」阿绣和富春支支吾吾的,似乎难以启齿,犹豫再三面露苦涩,看向小姐的眼神是疼惜和替她不甘。 「你们不告诉我,我怎么能安心地养伤,心里头胡想一通,越想越心闷,人不开心伤就好得慢……」 阿绣与富春对视一眼,拗不过她,只好徐徐道来—— 【第二章】 「小姐,这是奴婢找到你的时候,你紧紧抱在怀里的东西,奴婢一并带回来了。」 靠坐在床上的人儿偏头一看,眼睛登时一亮,咦!米黄色的公事包? 里面有手提电脑,星座配对书籍,紫微斗数和八字命理书以及客户资料,只是电脑在这个没电、没网路、没自来水的鬼地方,根本无用武之地。 她皱着眉想,既然公事包都能过得来,为何她的肉体没来,只有灵魂穿越而非整个人过来,令她一个二十四岁的知识女青年成了十六岁左右的小姑娘。 林晓羽……不,她在这年代的名字叫宫徽羽,同样有个羽字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际遇,还有个不平凡的出身,她的娘居然是定国公夫人,而她是定国公嫡长女,是拥有傲人家世的名门千金,真正的高门大户。 在养伤期间,她旁敲侧击打探到,除了阿绣和富春外,她另有两名从定国公府带来的丫头,是对孪生姐妹,比她小一岁,一个叫锦儿,一个叫绵儿,签了死契卖身为婢。 因为不是家生子,是从外面买进来的,再加上是从小跟着进庄子,所以大户人家的规矩学得不精,这两人的话特别多,自然也特别容易套话,她很快就打听到自己所处的国家叫玉煌国,在位的皇帝叫天时帝,年近半百,膝下有数名成年的皇子但未立太子,最得宠的宫妃是佟贵妃和兰妃,其次是云昭仪和玉妃。 当朝皇后曾生育两子一女,但除了德馨公主外,其他两名幼子未及一岁便早夭,至今始终无子傍身。 而她和她娘住在庄子里,对外的说法是她娘要养病,实则是因不明因素被迫移居到陪嫁庄园,将近十年定国公府那边并未派人来探望,不闻不问的闲置,好似她们的死活与定国公府无关。 打听到这里时,她忍不住腹诽,好歹也送些米粮、银钱来嘛!什么都不给,根本是想活活逼死孤母弱女,这是不给人活路呀! 难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要去摘野菜维生,没有生钱的本领又坐吃山空,她不去找出路又有谁能接济。 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真正的宫徽羽在摔下山丘,头撞到石头的那一刻就已经香消玉殡,由她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顶替,重新延续其生命。 不过尽管如此,生活的贫困还是没有解决…… 「富春,我们要念经当尼姑了吗?这菜是不是淡了些,我捞了半天才捞到一小口的肉末。」她不是吃素的料,别亏待她的肠胃,她这副身子还在长高呢!要多吃肉才有营养。 富春一脸愧疚的垂下头。「小姐忍着点,最近手头紧了些,等吴顺捞了鱼送来,回头富春给你炖鱼汤。」 「厨房旁的小杂院不是养了鸡,把鸡杀了就有肉吃了。」无竹使人俗,无肉使人瘦呀!她都快忘记咬在嘴里满口油的滋味,香、酥、嫩的金黄鸡腿……哇——口水呀!别太泛滥,还没吃到呢! 「鸡要下蛋不能吃,我们等着拿鸡蛋卖钱换米。」米缸快空了,得想办法买几斗梗米喂饱一庄子的人。 「蛋也要卖?」这个庄子到底有多穷呀! 宫徽羽不免唏嘘的暗叹,她美好的宅女生活毁在无米可炊的困境中,她曾纳闷堂堂的定国公夫人为何不知道怎么养活底下的人,她到底在干什么,难道她陪嫁的庄子和铺子毫无进帐?再一细问,这才明了她们母女俩目前的处境。 原来她可怜的娘病了,是无药可救的心病,整日病恹恹地下不了床,无心打理名下的陪嫁,任由铺子的生意被抢走,而庄子上的产量不丰,空置的土地无人耕种,养殖鱼虾的水池荒芜成一片死水,杂草丛生。 连自己都放弃了,人还有什么活头。 「富春,我娘今日吃什么?」光看眼前难以下咽的菜色,她巴不得早日投胎,换个有肉吃的人家。 「夫人说什么也吃不下,她休息一会儿就好。」富春一脸忧色地说。 「生病怎么可以不吃饭,富春,蛋不卖了,我另外想办法弄银子,把蛋煮了给我娘吃,让她养好身子再说。」没有娘,她在这里的处境更尴尬了,无人可依靠。 什么定国公千金,还不如卖菜的小贩,虽然占了穿越女的优势,懂的比寻常人多,可是没人当靠山,她一个小姑娘的所学所知完全派不上用场。 在这个男尊女卑,父权至上的朝代与国家,女人的社会地位是低下的,别说开店做生意,光是在人前露个脸就会招来流言蜚语,更别提她定国公嫡长女的富贵身分,要是让人知晓她抛头露面,她下半辈子也毁了。 「小姐……」富春讶然她的变化,小姐两眼炯炯的神态一点也不像昔日唯唯诺诺的性格。 「小姐要鸡蛋,奴婢去取来。」兴匆匆的锦儿一马当先,冲到围鸡的菜园子捡了好几颗蛋,母鸡刚下的蛋还热呼呼地,她兴高采烈地捧到小姐面前,笑得露出满口白牙。 有了蛋,但没有肉,巧妇也难为。 本来懒到底的宫徽羽想了一下,决定到厨房看一眼,她为的不只是娘亲,还有她衣食无缺的米虫生涯,长期「卧病在床」的定国公夫人该振作了,不能再浑浑噩灵等死。 首先第一步是改善饮食品质,人吃得不欢快又怎么心胸开阔,心不舒坦百病生,因此吃得好相当重要。 民以食为天嘛!养足了气血才好图谋明日事,人不能只看眼前小忧。 难得奋发的宫徽羽快步来到厨房,快速扫了不算小的厨房一眼,接着快手抄起食材,很大气地摆放在砧板上,又放了满满一堆杂粮。 她要自己动手?那是不可能的事,能不坐就一定躺着的鱼干女怎会如此费心呢!那太不符合她好吃懒做的个性。 身为庄子的唯一的主子,她一声令下要厨娘先将白米泡软,然后添柴升火,再把她挑的新鲜蔬菜剁碎,加入切丝的香菇和日头晒出香气的虾米,以红葱头、芹菜、葱末、酱油、盐备着当调味料。 红葱头先下油爆香,接着是炒杂粮,香菇、虾米、酱油一茶匙,盐少许,调足味道后放入粥内同煮,小火慢慢熬煮,细细搅拌,不让粥黏锅、生焦。 大约闷煮半个时辰左右,加入芹菜末、葱末,再洒上提味的麻油,一锅香味四溢的杂烩粥便完成了,诱人食指大动。 以前在下班后懒得煮饭或外出觅食,她的懒人做法便是扫尽冰箱里的存粮,连花生米和快过期的牛奶一起倒入电锅里,加水和剩饭煮成一大锅大杂烩,以她一个人的饭量可以吃上七天,顶多早餐配个酱瓜,晚饭加盘豆腐乳。 她最节省的就是餐费,午餐的便当由公司提供,有时同事吃不完的鸡排和炸鱼还能打包,她回家根本不必煮饭,微波炉用热了就是一餐,多便利呀! 不过她零食的花费最凶,每个礼拜大采购一次,大桶冰淇淋,大包鱿鱼丝和牛肉乾,大份的饼干和甜食,巧克力是整盒整盒的买,还有品项繁多的泡面,应有尽有。 幸亏她得天独厚,有着让人嫉妒的吃不胖体质,不管塞多少垃圾食物在胃里,二十四寸的小蛮腰始终不变。 所以宅也有宅的本事,在外光鲜亮丽受人赞许,谁晓得她回到家是裹着棉被大吃大喝的邋遢样,边用脚指头夹起零食袋,边看综艺节目的爆笑桥段哈哈大笑,懒到不用手拿可乐,而是将一根根吸管接长,隔了一公尺也喝得到。 「哇!好香,我闻着都饿了……」锦儿摸着扁扁的肚皮垂涎三尺,两眼亮得好似见到肉骨头的狗儿。 「见者有份,待会一人一碗尝尝鲜,富春,你盛一盅粥跟我来,我们到娘的屋子去。」也该去见见她娘了,老是窝着总不是办法,要起床走动走动了。 「是的,小姐。」富春手脚俐落地盛了一盅热粥,她一盛完走出厨房,一窝蜂的下人赶紧上前抢食。 从清醒过来到认清不是作梦的事实后,心中很虚的宫徽羽一直很逃避见所谓的「亲人」,虽然外表还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可内在已经变了一个人,她很怕被一眼识破,当成妖孽活活烧死,枉费她白活一遭。 第五章 她不难看出近身侍候的富春和阿绣有所怀疑的眼光,甚至是锦儿绵儿这对孪生姐妹也会吐出小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话,她都用伤着了脑子为理由来搪塞,勉强能应付。 好在她装得像,又有大夫的「脑伤难治」,记忆难免有损的医嘱在前头,她们这才收起心中的疑惑,当她是受了惊吓,心神不定的缘故,毕竟她言行举止虽有些改变却仍然是同一个人,并未改变。 不过下人不敢质疑她的身分,可是十月怀胎生下她的亲娘呢?难道看不出有所不同,此时的宫徽羽并非原来的宫徽羽? 幸好,她的确多虑了,从宫徽羽进门那刻起,长年心思沉重的宫夫人根本没发现女儿有何异状,她病容憔悴地半靠着床榻喝药,眼神无神地盯着窗外的梧桐树,一叶知秋的苍凉引发她的感伤。 「夫人,小姐亲自下厨为您煮了一盅粥,您趁热吃吧!小姐很用心地熬煮呢。」 宫徽羽还不晓得该开口说些什么,眼前的妇人面容苍白,但是看得出姿色不差,若养好了身子便是雍容华贵的美妇,大家气度隐隐散发,令她有些敬畏。 所幸身后的富春早一步出声,态度恭敬的上前将端盅的托盘交给一旁的老妇,再垂目低视地退到床尾。 「你来了,娘好久没见到你了。」有气无力地,回过神的宫夫人面露慈爱的朝女儿招手。 「娘。」她轻轻一唤,秉持着多说多错,不说不错的最高原则,尽量表现出大家闺秀的含蓄和矜持。 天晓得她装得多辛苦,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摆,仅凭着电视里看来的古装剧,有样学样地依样画葫芦。 看到女儿面色红润,不若先前的惨白,宫夫人略微放心的一颔首。「伤好了吗?还会不会痛。」 「服了几帖药,好得差不多了,刘大夫的医术不比宫里的太医差,休息个几日便无碍了。」她言不由衷的说,其实她好想大飙脏话痛骂那个没医德的大夫,出诊一回敢要她二两诊金,简直是开黑店。 她听富春说现今的币值,一两银子可买三斗白米,一家五口人半个月的口粮,省一点还能吃上一个月,良心被狗叨走了的大夫居然一口价就是二两,面不改色的削银子。 虽然病不能不看,可庄子如今已到了拮据的地步,能少花一文钱就省着点用,这种苦哈哈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为了荷包着想,她想省一点,以免粮尽援绝。 但她更想做的是开源节流,穿过来的这几日,每天都在苦恼着该用什么方式赚钱,既然顶着宫徽羽的身分做人,起码要照料她的家人,只是这点太为难她了,要一个懒散的宅女发愤图强,担起生计,那跟在她脖子上套根绳索没两样。 「唉!娘是个没用的,力不从心,没能给你过上好日子,还要你陪着娘吃苦受累,娘对不起你」握着女儿瘦弱的手臂,悲从中来的宫夫人红了眼眶,两眉间愁字成结。 看她快要哭了,宫徽羽手忙脚乱的想为她拭泪却苦无帕子,为难之际,先前接过杂烩粥的阮嬷嬷递来一条绣帕,她接过后一面替娘亲拭泪一面道:「娘,别难过了,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们母女一条心,你心疼我,我心疼你,还有什么难关闯不过去。」 「娘的羽儿长大了,懂得安慰娘亲了,娘的心里欢喜,可是这不中用的身子……」她深深叹了一口气,面露愁容,失去光泽的双目宛如死灰,燃不起一丝生命火花。 「谁说不中用了,娘这是心病,不肯放宽心。凡事退一步去想,不要钻牛角尖,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有心就一定做得到。」她不自觉地用起牵红线的口吻,鼓励人要有勇往直前的精神,不放弃便能拥有幸福。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羽儿,你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娘的心里很苦,你爹他……他被小人蒙蔽了,根本不听解释,误信谗言,他太狠心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居然说割舍就割舍……」不留一点余地,逼得人毫无立足之地。 说起昔日旧事,宫夫人眼中泪光闪动,她也是个不肯低头的倔性子,和夫婿硬着来,明知她只要一开口,曾经恩爱过的结发夫君不会不顾她的死活,至少会差人送来米粮和银钱,不落人口实。 可是错不在她,她始终不愿忍气吞声,没做的事谁也不能把脏水往她身上泼,丈夫不信任她是对她的伤害和羞辱,她若是退让了,岂不是坐实了不实的罪名,让自己更万劫不复,从此只是挂个正室的虚名,任谁都能踩在她头上? 当初她赌的是一口气,也不甘心平白冠上的不贞,但是她没料到的是人心,一向与她情意缱绻的丈夫竟会心狠至此,当真不闻不问地任由她自生自灭,十年来不曾来探她一回。 「娘,羽儿是不知道你为何与爹闹得这么僵,可是亲者痛,仇者快,你若不让自个儿过得好,一味地伤心难过,那些躲在暗处的小人不是更称心如意,笑看你的一蹶不振?」 日子过得好坏取决于态度,求人不如求己,如果自己都不自爱了,还奢求谁来爱?人要先爱自己,靠别人不长久。 「娘这辈子是走到底了,就是苦了羽儿你了,娘没什么指望……」宫夫人拭着泪,听不进任何劝慰。 「夫人,粥快凉了,您吃一口吧!」曲着身的阮嬷嬷打断她的自怨自艾,以眼神示意小姐亲手尽孝。 宫徽羽瞧见阮嬷嬷的眼色,立即捧着薄胎绘梅枝的白玉瓷碗,舀了一匙送到宫夫人嘴边。「娘,喝粥,羽儿的心意你可不能说不。」 胃口虽然不开,可是看到女儿殷切的神情,宫夫人勉为其难的张口,但一入口的甜香软糯让她为之一愕,忍不住多吃了两口,一碗粥很快见底,她又多吃了半碗才嚷着吃不下。 以宫夫人以往的食欲,这一回算是吃多了,人一饱食便犯困,渐渐地眼皮沉重,见状,宫徽羽吩咐阮嬷嬷扶夫人躺下,稍作休憩,她则领着丫头及管事婆子离开满是药味的屋子。 「富春,我们是不是快过不下去了?」穿着羽绒衣吃火锅的日子一去不复还了,难过呀! 富春一怔,苦笑。「省吃俭用还能撑上一段时日。」 「可是我不想省吃俭用呀!人活着就是要吃饱睡好没烦恼,我不要连口肉都吃不到。」她想念烤香肠,一串串烤得流油的烤肉、烤鱼、焦香味十足的各式烤料,嘴好馋。 「小姐,是富春无能,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她相当自责,眼中满是不舍和愧疚。 「不,没能吃顿好的是主子的责任,该是我让你们过不愁吃、不愁穿的好生活,富春,小姐我从今日起要觉悟了。」为了美好的将来,她不能再怠惰了,要拿出看家本事。 「小姐不要勉强,富春会打理好一切……」她想着不可以让小姐受苦,金枝玉叶的娇躯本就该享福。 「富春,阿绣,我们上街去溜溜,我就不信天要绝我,我们要把别人荷包里的银子变到我们的钱箱子里。」凭着她的知识比别人多知道一些的优势,她不相信赚不到钱,好歹她也是在都会丛林打滚过的,说白话一点,她可不是吃素的。 「嗄……」富春和阿绣面面相觑,彻底懵了,她们脸上有着错愕,不解向来安静的小姐为何口出这种话。 「金云楼」是天子脚下最大的酒楼,位于帝都最繁荣的地带,人来人往的街道商铺林立,客如云涌带来相当可观的商机。 而酒楼外那条大道乃是上朝的必经之路,俗谚有云,一面招牌砸下来,十之八九是当官的,街上放眼望去不是一身官袍便是锦衣玉带的王侯公子,再不济也是衣着豪奢的世家子弟,或想和皇亲国戚、高官攀关系的富户。 身无万贯银,难入黄金门。 想要在官场上出人头地,搏一妥当的好官位,来金云楼找门路准没错,保你升官又发财,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只是有一点很重要,要选对边,别一时眼瞎站错队,名利厚禄没搭上边反而赔上一条小命,得不偿失。 如今的朝廷可说是一分为三,皇上霸权不放,始终不肯放权给底下的皇子们,迟迟未立太子,搞得后宫嫔妃为争那一份独宠而争破头。 其中以最受宠的佟贵妃之子三皇子呼声最高,佟贵妃的地位仅次于一国之母的皇后,凌驾六宫七十二嫔妃,圣宠不衰,即使年近四十仍美艳不减,犹如花期正盛的牡丹,独占皇上的宠爱,年年进宫的美人儿虽貌美如花也难及万分之一。 几乎与皇后并驾齐驱的宠爱是她在宫中生存的利器,也是对唯一所出皇儿的保皇位只有一个,皇子却有九名,除去身分低下的妃嫔所生的子女外,能与之较劲的共有三名,毕竟皇后无子,这金銮宝殿上的位子谁不觊觎。 第六章 三皇子夏侯禕因母而贵,颇受皇上的喜爱,私底下也赞誉有加,传闻皇上有意传位,但被拥立二皇子夏侯祈的宰相所阻,他是端妃之父,亦为二皇子外祖。 谨妃所出的大皇子夏侯礼同样野心勃勃,虽然谨妃失宠多年,不受圣宠,可是西北一带的军权握在她父兄手中,动辄数十万兵马乃不同小觑的实力,为人所顾忌。 三位皇子各有仗恃,也互相牵制着,在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是互争高下的对手,想尽办法要拉对方下马,无所不用其极的以打垮对方为目的,丝毫不把其他不成气候的皇子放在眼里,气焰张狂地仿佛皇位已胜券在握。「三皇兄的意思是我若不归顺你便是自寻死路喽!」 夏侯禕目光一冷,不归顺他便是他的敌人,绝不轻饶。「识相的就不会与我为敌,你该明白朝中的局势对你有多艰难,没有我扶持一二,你怕是难有作为。」 温玉般的磁性笑声倾泻而出,温雅中带了一丝调侃。「可我就是个没志气的窝囊,只想安稳过日,日后做个闲散王爷,不介入朋党之争,那个位置谁要谁去抢,与我无关。」 银白色织锦长袍,腰上别着云白双螭抢珠玉玦,一身风流脱俗的俊美男子笑阵轻佻,半是轻狂,半是慵懒的斜睨,一手置于椅靠,歪着身子轻摇绘有松柏长青的摺扇。 因生母位分不高,他是最不起眼的皇子,也常常遭人忽略,虽然生得一副好皮相却一直庸庸碌碌,并无什么功勋,在众多才情、武艺皆出色的皇子中,他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是在一年前的马车意外时,他和身怀六甲的四皇子妃双双摔出车外,两人一度断了气,可是在送回府里的途中,这位四皇子忽地睁开凌厉双眸,那锐利的眼神仿佛从地府归来,叫人为之一栗。 而后四皇子妃殁,一尸两命,命大的他居然只受了点轻伤,养了几日便完好如初,看不出曾受过濒死的重创,令太医院的御医们啧啧称奇。 只是在这件事后,原本平凡无奇的夏侯祯似乎变了个人,平日爱好风花雪月的性子变得不喜与女子亲近,一改放浪形骸的作风,引起朝中大臣的注目,甚至是皇上也惊于其改变,渐渐地委以重任,重视起他,也多次在朝堂上夸耀他才智过人。 因为他受了抬举,其他那些有心逐位的争权者便起了心思,纷纷想拉他加入自己阵营,多一分助力好过让对方添翼,先拉到己方的阵线来,以免有后顾之忧。 不过夏侯禕不是第一个找上夏侯祯的人,在这之前夏侯礼已许以厚利,助其一臂之力。 「四皇弟最好要想清楚,不要下错误的决定,我能给你无上的荣耀,从此平步青云,也能一脚将你踩在泥里让你永远也爬不起来。」银绣四爪龙纹在袖口,浑身贵气的夏侯禕目光冷厉道。 「三皇兄这是威胁我?真叫人心口发寒。」手持寒玉杯,口说惊惧的夏侯祯却笑容满面,不时以调笑的口吻回话,好似兄弟俩只是纯粹闲聊。 「四皇弟,不要给脸不要脸,我看得起你才给你机会,否则……哼!我对付敌人的手段你招架不起。」非友即敌,杀无赦,他不会让潜在的危险蛰伏四周。 天家无情,骨肉至亲是个笑话,九五至尊的宝座是用温热的鲜血染出来的。 风姿清逸,贵气过人,轻轻摇扇的夏侯祯发出轻笑。「三皇兄千万别吓我,我胆子小又没本事,要是吓出病来,父皇着人来问我都不晓得要怎么回话,不如三皇兄教教我。」 恶人自有恶人磨,一物克一物。 「少拿父皇来压我,有我母妃镇着,你能翻出天吗?」识时务者为俊杰,休要往刀口上撞。 他低笑,「三皇兄,这天下很大,想要手掌乾坤并不容易。」 首先要眼界够长远,心胸够宽敞,有容人雅量,听得进谏言,不一意孤行,冒失躁急,偏偏以上的缺点夏侯禕全都有,他不会是个名垂千史的仁厚明君,反而更有可能是一上位便大杀功臣的昏君,只顾提携自己人而枉顾忠良,将成千上万的百姓推向亡国之路。 其实夏侯禕的阻力不只来自宰相公孙止,还有皇后皇甫玉芷。长年占据皇上专宠的佟贵妃终是皇后心头的一根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尤其是这个女人夺去她的丈夫之外,还意图爬上后位,那就更加不可饶恕了。 因此皇后自是全力拦阻不让夏侯禕上位,否则不只她活不了,连她身后的皇甫一族也有灭族之虞,百年世家也将毁于权力斗争中,再也无力争辉。 「真是抱歉了,三皇兄,父皇龙体康泰,能长命百岁呢,我谁也不选,只想抱着父皇大腿当他的乖皇儿。」 呵!若非他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没兴趣,嫌高处不胜寒,不想当个「孤家寡人」,不然光这几个脑中无物的草包,他动动小指头就能把他们打趴了。 目露邪气的夏侯祯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一争的鄙夷,俊美的容貌扬起一抹轻诮。 「夏侯——你……你敢不识抬举——」夏侯禕被他气得脸色涨红,恨不得咬下他一口肉。 「怡情养性,莫要为俗事伤神,小心呀!三皇兄,气急攻心易生急病,为免肝火上升伤了身子,你要平心静气,学着闲来一壶酒,醉卧梨花树下,不闻红尘事。」夏侯祯举杯敬他,笑意淡然。 「你……你……」他居然敢拒绝他。「罢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三皇子怒气勃发拂袖而去,一句话也懒得再讲。 哪知夏侯祯还不肯放过他,在他踏出包厢前,不忘语气凉薄地落下一句,差点让他气吐一缸血。 「三皇兄,别忘了顺手结帐,皇弟我阮囊羞涩,多谢你慷慨解囊了。」走稳了,别摔了个倒栽葱。 夏侯禕冷冷一哼,头也不回的走开,当了一回任人宰割的大肥羊,好处没得到反受了一肚子气。 他是偷鸡不着反蚀了一把米,错估了他向来瞧不起的四皇子,以为小小的威逼利诱就能使其屈从,进而成为自己的附属,而他只要看准时机出手,皇位便手到擒来。 殊不知夏侯祯志不在皇位,也没有称帝的野心,要不是这些没脑的庸才不断地骚扰他,让他无法悠哉悠哉地过平静日子,他还真不想出手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 他这出头鸟是被逼的,谁叫这些皇子们个个蠢到愚不可及,他不亮亮爪子显点威风,真当老虎不吃人了。 「哟!夏侯显摆了,连咱们在皇宫横行无阻的三皇子也不放在眼中,佩服佩服。」把人都气走了,够胆量。 一道黑影从窗外飘入,无声落地。 「叫谁呢,满朝姓夏侯的能给你指出二、三十位。」夏侯祯不带笑意地饮一口酒。 「哎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看我为你千里奔波,差点少掉半条命的劳碌分上,给个好脸色瞅瞅。」他要敢直呼皇子名讳,明儿个这颗项上头颅就得挂在城墙上风干了。 「我可是付了银子。」他冷淡地道。 「我卖的是命,哪天一出去就回不来了,银两还不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他故作唏嘘,挽起袖子抹抹无泪的眼角。 「傅清华,你打算一直说废话吗?我在城郊有块靠水的山林地,给你修座坟如何?」他为人大方,挖个坑再送上一口红木棺,前刻福,后雕寿,送他入土为安。 一听不咸不淡的威胁,令傅清华赶紧收起戏谴神情。「你要我安插的人手全安排妥当了,还有名单也到手了,就看你何时动手,我随时接应你。」 「河上的船只安排好了吗?」那可是以防万一的退路。 「渔船,货船,舢板船,保证万无一失。」他办事是滴水不漏,绝无疏失。傅清华意气风发的打包票,身为漕帮三当家的他,行船、买卖消息全是个中高手,鲜少人能及。 「话别说得太满,我可不想踩着你的背游回岸上。」夏侯祯摇着酒杯,由着杯中酒液成波浪状摇晃。 「夏侯呃!四爷,我接的头哪还有什么不放心,我还另外送你一个消息怎样。」朋友交情,无价。 「听说皇上有意招降北地大草原部落,哈哈奴要送女儿进京联姻以巩固两地的盟约,这位公主善使长鞭,有着大草原儿女的剽悍和蛮横,而且独占欲重,不让夫君纳宠,丧妻未娶的你若不想接手这个蛮婆子,赶紧娶个贤妻续弦吧!」 泼辣有余的哈娃妮公主是个烫手山芋,谁接了谁倒霉。 闻言,夏侯祯挑起眉。「你倒是消息灵通,连皇家内务也知之甚详,看来只让你跑腿太大材小用了。」 他在宫里的人手早已将此事回报,但是秘而不宣,傅清华能从中探知一二着实不简单。 第七章 「哈!我也是刚好从草原部落的人口中得知,他们负责南下采买,搭的便是我漕帮的船,我还海削了一票……」他大有自夸之势,不让过往的丰功伟业沉寂。 傅清华说得正起劲,突地眉头一颦的夏侯祯做了个噤声手势,接着衣摆一甩,起身走到临街的窗边,似在找寻什么地向下眺望,只见一道匆匆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莫名地,他胸口像有条弦轻轻地被牵动。 白羊座?! 他听到的是这个词吗? 冥冥之中,似有道低柔的声音召唤着,没有任何理由的,他信步下楼,身后跟着两名玄衣近卫,以及……爱凑热闹的傅清华。 【第三章】 「以你的生辰日来排算,你是十二星座中的白羊座,代表最原始的灵魂和感觉,你很少怀疑自己,遇到事情横冲直撞的一头撞上去,有时太活跃了,老觉得有很多事还没做,一直想去尝试还没做过的事……」 谁想得到几本《紫微斗数》、《八字启示录》、《星座爱情兵法》,能用来当生财工具,把二十一世纪那一套照本宣科地搬到古代,也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银两赚满钵。 对此,宫徽羽也直呼不可思议,她不过照书中的解说,加上自己无师自通的融会贯通,以及在婚姻介绍所磨练出的好口才,居然也能说个七成准确,让她也有种她几时变得这么厉害了的骄傲。 不过她很有良心,每算一次命只收五十文钱,若是算得准再由客人斟酌给钱算是诚意,而她从不拒绝「供奉」,若是整锭金元宝更好。 看人说人话,看鬼说鬼话,牵了几年红线,她最擅长察言观色,尽量把话挑好听的说,绝对不说死,保留模棱两可的空间,任凭客人自行揣摩,充满神秘意味的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信者十之八九。 通常会来卜算的人大多是遭遇无法排解的困境,或问事业,或问婚姻,也有问功名的,她排解之余顺便充当心理医生,让他们把心中的困扰说出来,再一一点出盲点。 其实人要的不是指点迷津或求神明显灵,护佑其所求,而是缺乏自信心,需要鼓励和支持,闷在心里无人倾听,积郁难免成疾,终成沉癎,益发觉得诸事不顺。 一旦把话说开,沉郁多时的心结解开了,人也就豁然开朗了,百病骤除,心胸自是开阔。 而以男子装扮来为大家算命的她,竟然意外搏得小神算之名,名气渐大后,为免女儿身遭人识破,她一日只接十位客人,而且算命时都藏身在帘子后,由假扮老叟的富贵代为传话。 富贵是富春的弟弟,今年二十足岁,不过长相老成,猛一看还以为三、四十岁了,身材魁梧,手臂粗壮,他兼做护院和小厮,一人多用。 「对对对,没错,我想跟叔父出海行商,叔父说我是做生意的料,可是我娘说风险太大,要我在家里种田,几甲的土地我一个人哪忙得过来。」听不懂什么叫白羊座的年轻人频频点头,直道小神算说得真准,话里不免埋怨了几句,认为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亲阻碍他的前程。 「你成亲了吗?」宫徽羽借着富贵的口一问。 家境看来不错的年轻人腼覜一笑。「年前刚娶新妇,还不足三个月,她是村长的女儿,叫小月。」 「嗯!那你当务之急是早日让你娘抱孙,只要白胖孙儿抱在怀里,她什么都允了你。」老人家的心愿大同小异,有子有媳,接下来最大的盼头是传宗接代的男丁,他们把香火的延续看得比什么都重,这样百年之后才有脸面见地下的老祖宗。 「真的吗?」他一听,喜出望外,符合白羊座的个性,差点跳起来欢呼,直率的心事全表现在脸上。 「不过还是要给你一个忠告,凡事要预留后路,不可过于急切而冲过头,人无害人之心,但起码的防心要有,切记,忍一时风平浪静,别为了一点小事起口角,要忍。」 白羊座向来过于直接,想做什么就一古脑的往前冲,性情单纯像个孩子,但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容易和人起冲突。 眼前的男子虽是对经商颇感兴趣,可是一时的热度持续不久,等他过了几个月后又发现更有趣的事,便会把出海一事抛诸脑后,兴致勃勃地专注在新事物上头。 宫徽羽针对这个星座的特性顺势一说,一来能打消年轻人的冲动,二来能让年轻人的娘亲安心,不用为儿子的任性愁白了头发,三来新媳妇也有夫婿可依靠,免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担心出门的情郎回不了家。 「嗯!我回家生孩子去。」说风就是雨,急惊风似的年轻人丢下二两银子,飞快地消失在帘子外。 果然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白羊座,行动和作风直截了当,不拖泥带水,想做的事马上去做。 年轻人走后,宫徽羽看了看计时的沙漏,时间还早,赶得上用膳,于是又让富贵唤个人进来。 这次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妇,神情有几分局促不安,她一走入临时搭建的小棚子便不时的摸耳抚发,眼神飘来飘去,好像很怕被熟人瞧见。 「我……呃!想来问一下婚姻……」老妇一开口,装出老态的富贵差点喷出一口茶水。 她这个年纪……也未免太老了。 富贵脑子里才想着临老思春,垂放的朱红色幔帐后便传来警告他专心的轻咳声,而后是细碎的声音,他一字不减地照念一遍,还作势一抚长及胸前的假胡子。「你是为你女儿问婚事来的吧!」 老妇一听,眼神也不闪烁了,着急地寻求一个解答。「小神算真神了,我就是为了女儿而来,她都十八了,还找不到好婆家,前几日媒婆上门为绸缎庄钟老板的小儿子说亲,不过我听说那小儿子病得只剩下一口气了,急于成亲是想冲喜,我一个闺女养了十几年,怎能平白守寡。」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五行相生相克,相生则相近,相克则疏远,缘生缘灭皆是个起头,你且说来两人的生辰八字,我合计合计。」妇人被什么木生火、火生土的绕得晕头转向,糊里糊涂便把在红纸写上的八字递出。 接手的富贵往后一递,丫头打扮的阿绣掀帘子一接,没让人瞧见帘子后俊秀非凡的小神算。 「男有分阳男、阴女,女子亦同,人有五运,每十年的运称之大运,贵千金为阳女,第一运是六岁四个月到十六岁四个月,第二运是十六岁四个月,我合算了一下是顺行,此婚事可成,但要往后推三个月,方可一生平顺。」 「真的不会守寡?」妇人惊喜中带着一丝犹豫。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灾人祸难以预料,谁就一定能长命百岁呢!不过由卦相看来,你女婿是有惊无险,你静待三个月后便知分晓。」是死是活也就在这几个月了。 宫徽羽照书排出的宫位,是凶中带吉,所以她大胆地推算是吉庆,不过为了确保万一,她让人把婚事多延数月,好看钟府少爷是否能过此难关,不耽误人家闺女的终身。 毕竟是道听涂说,当不得准,听来的话大多失去几分真实,趁着议亲的缓冲期,妇人还能多加打探,就算要上门探女婿谁阻止得了,病情是轻是重一目了然,瞒不了人。 「好,我听小神算的,女儿再不嫁人都要留成仇了。」反正不差这几个月,等等看吧! 妇人肉疼地取出一两银子置于桌上,有些舍不得,可是抬头一瞧帘后隐隐约约的身影,一咬牙又掏出半两银子一放,怕自己反悔的赶紧往外走。 说是来问事,其实是求个心安,她担心一时的决定会误了闺女一生,因此多了个人来分担责任,她心里轻松了不少,用银子来宽自己的心是值得的,至少日后无怨无悔。 「小姐,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庄,夫人一问起,锦儿、绵儿无法回话。」她们是瞒着夫人出庄挣钱,得趁夫人发现前返回,不然下回想溜出庄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拜小神算的名气,宫徽羽手头宽裕了,手边多了积蓄,照料病中的娘亲更是不遗余力,一得空便陪娘在院子里走几圈,再以食疗的方式补其精血,先健其身再宽其心,由根本治疗她的心病。 由于女儿的时时陪伴,宫夫人的精神比以前好上许多,她也不再整日卧床不起,偶尔还会到花窗前绣绣帕子,晒晒太阳,在阮嬷嬷的搀扶下也能走到庄子外看人收割稻穗。 可是宫夫人一能下床,宫徽羽的烦恼也随之而至,她没法像之前一样随意出庄,每次出门都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还得算好时辰,以免娘亲想找人时找不到她。 第八章 好在她娘有早晚礼佛念经的习惯,在佛堂一待就是大半天,要不然她还没办法在众人的掩护下出门,干起「神棍」来。 「富春、富贵,你们把这里收拾收拾,以后可能得差三隔五的出门,你们去租个偏僻点的一进小院,日后我们挂个牌专接预约的客人。」这样时间才排得上,不至于匆匆忙忙地赶来赶去。 「小姐的主意不错,就找个门口能种两株桂花的小屋子,隔出内室和外室,让丫头们传话,省得男女有别招来非议。」富春早就想提醒小姐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不好在人前抛头露面,即使她身着男装,犹如贵气的小公子,也不是长久之道。 「是是是,让富春费心了,我和阿绣先回去了,你们快点,不要晚归。」她也担心他们走夜路的安危。 人与人相处久了都有感情,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一直是富春尽心地照料她,有时连自个儿的丈夫和孩子都顾不上,她的忠心和窝心连铁石都动容,何况是身受其利的宫徽羽。 虽然她体内的惰性是改不了,一样好吃懒做,大清早爬不起来,宅到骨子里了,可是别人对她的好她心存感激,不会连关心人都嫌懒。 「是的,小姐,我让吴顺送你……」坐马车比较舒适,小姐皮娇肉贵的,不能有一点损伤。 「不用了,吴顺还得顾铺子,我……啊!好痛,谁挡在前头……」冒冒失失地,害她撞上去。 宫徽羽嘀咕着揉着撞疼的额头,白玉一般的小脸皱成肉包子,她埋怨冒失鬼挡路,头一抬正想责备几句,入目的俊颜却让她为之一怔,短暂的失了一下神,暗道,他长得真好看,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真养眼。 美的事物人人喜欢,宫徽羽在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心脏扑通扑通的乱窜一通,令她有些意乱情迷,幻想着他脱光的裸胸有多叫人喷鼻血,她要醉了。 不过她很快地觉醒,美丽的东西是带毒的,不论是人或是物。果然,俊美无俦的男人一开口,瞬间令人美梦幻灭。 「别把口水滴在本公子身上,你发痴的模样叫人倒足胃口,本公子对送到嘴边的腐肉不感兴趣。」他看一眼便知道,眼前这人是女红妆,她身上幽幽淡淡的暗香十分宜人。 「你……你的嘴巴真毒。」回过神的宫徽羽瞠大瞳眸,心情突然非常恶劣的想起某人。 一个姓夏名文轩的臭男人。 她很不想去回想穿越前的种种,尤其是那名臭嘴律师的刁难,他是她职场生涯中最大的恶梦。 「而你的个子真矮,没饭吃吗?我不介意施舍你一碗白米饭。」一脸邪笑的俊美男子比了比胸口,可恶地嘲笑她长不高,还刻意将手肘往她头顶一压,让她又矮了三寸。 「放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天生矮个,无从选择。」看到富春、富贵怒气冲冲地想冲过来为她出气,宫徽羽眼神一使,令两人勿轻举妄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能应付。 「可这高度本公子搁着舒坦,不想移动。」看着她气呼呼嘟起小嘴的模样,夏侯祯莫名地感到愉快。 她一听,马上身子一蹲,转身,摆脱令人不快的重量。「若是想问前程,问官身,问婚姻,明日请早,今日我心神耗费过剧,无法为贵人你排忧解劳。」她直觉当他是来算命的客人。 「何来看出我是贵人?」他也不澄清,只是摇着扇子,一副寻人晦气的模样。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在心里「问候」了几句。 「锦绣坊的云锦,江南第一绣工的绣技,腰上配温润的羊脂白玉,脚上的云底厚靴更是名家所出,除了瞎子才看不出你一身贵气,不用排命盘也能看出尊驾的贵不可言。」 的确很「贵」呀!人比人会气死人,光看那一件银白色锦衣玉带,就是寻常人家买不起的天价,她只要拥有其中一样就可以一整年不用卖弄口舌,挣那蝇头小利了。 所以说天底下哪有公平可言,有人绫罗绸缎,富贵滔天,一出生便拥有铺天盖地的财富,有人战战兢兢的讨生活,不敢以女儿身示人,唯恐断了财路,生计无以为继。 「眼力不错,有赏。」夏侯祯欢快的摇扇,好似遇到了件大快人心的事。 一声有赏,他身后站得笔直的两名玄衣人之一立即取出白花花的银子,足足十两。 「多谢赏赐,贪财了。」宫徽羽动作奇快地收下,收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丝毫不见心虚。 人家要给她为何不收,装什么清高,一文钱压死英雄好汉,要是银票百两,叫她给他擦鞋她都肯。 骨气这玩意儿看不着也摸不到,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做人要能屈能伸,犯不着为了一点小事斤斤计较,拿在手上才是自己的,其他都是虚的。 「你倒是直率,不懂客套为何物,相当合我脾胃。」这张脸看得顺眼,尤其那宝贝双眼亮得干净。 可惜我看你是越看越扎眼,生不了好感。「真是抱歉了,家母尚在家中等候我,请恕我不能多陪你聊几句,来日有缘再聚首,告辞。」 「等等,本公子向来不信什么缘不缘分,择日不如撞日,你给我算算是否心想事成,算得准了,你这后半辈子便衣食无缺。」夏侯祯黑眸闪着旁人看不透的深意。 很诱人的饵,她想一口咬下,但是……「命有定数,人有自知之明,多少能耐做多少事,强求不得,我今日的气力已用尽,心有余而力不足,望请高抬贵手。」她忍他,「忍」是一门高深学问,宅女必备。 宫徽羽是鸵鸟心态,不想生事,她的濑人哲学是不主动招惹麻烦,能避且避,不与人争恶,自个儿吃点亏就算了,和强权分子争一时之气,下场可想而知的惨!惨!惨! 这叫经验之谈,哪个年代不存在弱肉强食的劣习,连她都会挑软柿子捏,才不会傻得用脑袋瓜子去碰硬石头。 「可本公子看你气色好得很,红光满面,印堂光滑,是天生好命的大福之相。」夏侯祯轻佻地以摺扇挑起她如玉的下巴,像打量牲畜一般审视她的五官容颜。 天生好命还需要为五斗米折腰吗?羞辱,绝对是羞辱!可是受辱者能声张吗?为自己讨个挽回颜面的公道,大声喝斥吗?答案是不能。 所以只能默默地咬牙忍受了,谁叫宫徽羽是定国公千金,而非市井小民,她的身分束缚了她,事情閙大于她没好处。 她在心里背「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狗咬狗,一嘴毛……「那是假象,其实我外强中乾,是个内底快掏空的病秧子。」 她作势咳了几声,然后手心握成拳往小腹一压,那哗啦啦的酸水全吐在银白锦袍上。 不值得学习的催吐减肥法,只用在吃太撑,胃难受的时候,没想到隔了一个时空还派得上用场。 「这位公子真抱歉,我改日再向你赔罪。」说完,她脚底抹油溜了。 只见原本笑得白牙外露的夏侯祯蓦地笑脸一收,脸色微僵,一张俊容仿佛染上大雨将来的阴霾,冷冷地且阴恻恻地瞪着遭污染的衣袍,神情凝重得像要拧断某人秀雅的颈子。 「哈!这就是你丢下我要做的事,你还真是别出心裁……」果然热闹没白看。 「闭嘴,傅清华。」夏侯祯阵色一深,冷沉地将外袍一脱,甩上一旁跟着看戏的傅清华脸上。 敢取笑他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四皇子夏侯祯长相俊美,性格狡诈阴险,善于算计人心,为人话病的怪癖是不在乎树敌,觉得没有敌人的世界实在太无趣了,他不自个儿找乐子未免太亏待自己。 他没有当皇帝的兴趣,高高在上的一国之主没那么好当,而且也不轻松,日日早朝听文武百官说一堆言不及义的废话,正事没几桩,互相攻讦的政敌倒是大打口水战,听完了废话下朝,接着是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摺,这些全是君王的责任,还不能假手他人,小太监磨了一天墨也不见得能一日批完,一日复一日,干的是枯躁又繁复的活。 到了夜里还不得放松,得翻牌子挑选侍寝宫妃,为了平衡朝中势力,即使再不喜的女子也要劳动龙躯临幸,好维持后宫的平静。 喜欢的妃子不能宠,不爱的嫔妃宠上天,还有来自各大臣的角力,后宫女子与前朝臣子密不可分的家族牵绊,兵权、商道、文官、谏言……在在影响到朝廷的安 因此夏侯祯打心底排斥那高不可攀的位置,也无称霸帝业的雄心壮志,他恶劣地只想隐身幕后看两虎相争。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位凡事皆操纵在手中的狐狸皇子居然遇到不可预测的变数,寻人开心的乐子没找着,反而被吐了一身酸味,让他大大的落了面子,更重要的是,小耗子跑了,让他顿失逗弄的乐趣。 第九章 「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到惊吓,快把这一身湿衣服换下,千万别着凉了,锦儿、绵儿一个去提热水,一个到柜子里拿套衣裙,阿绣到厨房煮碗姜汤来,要快……」 不愧是管事婆子,富春井然有序的指挥众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安排好一切让一屋子的下人各司其职,一个也不落下的全动起来。 她边说边移动脚步,手脚俐落地将一床厚褥往小姐身上一裹,包得密密实实又不透风,以防受了风寒。 「是的,富春姐,我去提热水。」 「小姐要穿哪套裙子,月牙白缠枝莲纹曳地裙行不行,端庄又秀丽……」 「姜汤一碗够吗?我熬上一锅,夜里再喝一碗祛寒,多出点汗,排出寒气,前些日子小姐才刚受过伤,身子虚,禁不起寒意的反覆折腾。」 屋内的人一个个忙得像陀螺似的打转,又是烧水又是煮姜汤,一套一套的衣裙往床上铺,富春低着身子为宫徽羽净面拭手,神色认真地仿佛在擦拭上等白瓷。 看着所有人只为她一人忙和着,宫徽羽忍不住笑出声,她梦想中的阿宅生活不外如此,不用自己动手便有人侍候,她只需等人服侍,此一幕美好到她作梦都会笑醒。 「小姐,你还有心情笑,要是让夫人瞧见你此时的模样,她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好好的公侯千金弄得像街边的叫化子。」她本来该在定国公府养尊处优,过着仆婢簇拥的好日子,任谁也不敢小觑她,现在却……富春心疼主子,觉得她被定国公亏待了。 「富春,我这叫做苦中作乐,哭是一天,笑是一天,何不开开心心地笑着过每一天。」人生苦短,要懂得及时行乐,没有小说、没有漫画、没有欧巴我爱你的韩剧,她不笑,难道要她哭吗?她还真挤不出眼泪。 方才夏侯祯的难缠差点让宫徽羽脱不了身,她都已经离开了,他竟又追了过来,恰好她眼尖地瞧见隔壁酒楼伙计提了一桶污水出来,灵机一动,佯装体力不支一头撞上去,水泼了她一身,浑身湿得直滴水。 见状的夏侯祯不好再留人,薄唇抿成一直线,眸色深不见底,眼睁睁地看富春大呼小叫地将她扶上马车,憨厚的吴顺一挥马鞭,扬长而去,当时她真想捧腹大笑,虽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谋,不过也算扳回一城,没让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耍着她玩。 「就怕小姐开心过了头,乐极生悲,那位公子看来气度不凡,出身不差,不是好惹的人物,若是他盯上小姐,不怀好意,那可是非常糟糕的事。」富春瞎操心的毛病改不了,未发生的事先放在心里头发愁。 宫徽羽好笑地拍拍她的手。「大不了咱们这段时间不出庄,这阵子赚的银两够我们撑上一段时日了,我们不出门还怕他找上门不成,何况我扮的是小公子,他上哪找人。」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小姐的花容月貌堪称人间绝色,若被惦记上了怕也是令人苦恼的麻烦。」在富春眼里,小姐样样都好,连宫里的公主也比不上,是一等一的好。 富春一直像个姐姐般照顾不懂事的宫徽羽,疼她、让她、宠她,除了忠心耿耿外,也是为了报恩。 她嫁人的那年才十六岁,宫夫人就给她一盒首饰以及二十亩的水田,她感念再三的叩恩,也誓言要好好侍奉主子。 谁知好景不长,同一年发生了「那件事」,当时受了莫大委屈的夫人被遣送到陪嫁的庄子,原本服侍的二十几个奴婢、婆子还是夫人力保下才逃过一死。 之后,富春挺着显怀的肚子,不顾婆家人的阻止,一心要陪在小姐、夫人身边,帮她们度过最艰难的时刻。 好在她的丈夫吴顺能体谅,也是个为主的忠仆,加上她三年生两子,而后又生了个爱笑的闺女,婆婆才容忍她家里、庄子两边顾全,未见苛责。 花容月貌?宫徽羽暗笑,是长得还不错,小有美人之姿,但还不到人间绝色。「别想太多了,自己吓自己,咱们安分点就是,别让人钻到空子……哈啾!」 「哎呀!不会是着凉了吧!这锦儿到哪去了,要她提桶热水拖拖拉拉的,真是急死人。」早知道她就自个儿去了。 刚说锦儿,锦儿就提了一桶热水走了进来,身后是端着冒烟姜汤的阿绣,两人小心翼翼的走着。 「热水来了,热水来了,快让开,别让热水烫着了……」锦儿高声喊着。 宫徽羽的屋子里有着还算宽敞的净房,半人高的浴桶散发木头的香气,锦儿先倒冷水再用热水去兑,冷热调和到宜人的水温,洒上自院子里摘的丹桂花瓣,顿时屋内沁人馨香满溢。 「小姐,富春为你宽衣。」富春伸出手就要替她解开单衣的带子。 微微一闪身,宫徽羽扑通一声跳入浴桶里。「富春,我饿了,你先弄点枣泥糕给我止止饥。」 她是懒没错,但让人服侍是一回事,剥得寸缕不着,浑身光溜溜地见人她还做不出来,即使这具身躯不是她原有的也一样。 身体浸在水中,宫徽羽慢条斯理地解头带、单衣、肚兜、亵裤一件件往桶外扔,藉着桂花的遮掩,她曲起双腿,头往桶沿一靠,温热水气包覆周身,她舒服地发出喟声,微闭上黑玉般的水眸。 「小姐,先喝姜汤。」 姜汁的味儿呛鼻,一靠近,两道弯弯的细眉立即一颦。「能不能别喝,我泡泡热水就好了。」 「不行,富春姐交代要整碗喝完。」阿绣十分坚持。 「到底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这么折腾我。」她小小地不满,满口的姜味叫人不舒坦。 虽然口中抱怨连连,宫徽羽也知道她们是为了她的身子着想,因此乖乖的鼻子一捏,十分孩子气地分了好几回才饮尽一碗姜汤,喝完了还吐出丁香小粉舌,表示烫了舌头。 「小姐,这几本天书你要搁哪?」完全不识字的阿绣对书有着崇高的敬意,捧在手上都怕污了书页。 「天书?」昏昏欲睡的宫徽羽有些迷糊,想了许久才明了她所谓的天书是何物。「就搁在枕头底下吧,我睡前再看一会儿,取用顺手。」 「小姐,这会不会太不恭敬,要不要找个玉盒装着,这书太玄妙了,可不能让外人瞧见了。」靠着这几本书他们赚了好多钱,这一定是好东西,要盯紧点,不能被偷儿偷了。 阿绣不懂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小姐翻翻书就能赚银子,跟神仙一样厉害,她看的书便是天书,弥足珍贵,跟菩萨手中的拂尘同样地重要。 闻言,宫徽羽笑道:「没那么夸张,不过是几本书……」 视线落在封面设计精美的彩图上,她嘴边的笑意渐渐淡去,那丰富的色彩是这年代的技巧所做不出来的。端正的字体以及洁白的纸张更是当代工艺所不能及,他们尚未发明印刷文,大都是手写稿,数量不多。 玉煌国的国风介于唐宋间,道德严苛,对女子的规范也甚多,但对男子的风流事迹却睁一眼闭一眼,视为美谈,文风偏向唐代,可民间风俗却更近北宋,崇尚佛教与道教。 不过已有《女诫》、《女规》之类的书籍,佛经更藉由僧尼之手广为流传,有神怪着作,小姐、书生私奔的靡情小说,诗文、散册等等,而民间书肆卖的是复本,纸张晕黄且字迹不显,白日阅读可,一到夜里便不甚清晰。 看着这几本有关星座、八字、命盘排法的书籍,宫徽羽目光黯淡,这属于二十一世纪的东西,让她开始想家了。 离家在外工作多年的她甚少回家,逢年过节也只是回去沾沾酱油,待不了两天又离开,每回都让泪眼汪汪的母亲拉住她的手,大骂她无情、不孝女,骂完又将自家种植的蔬果往她怀里塞,怕她饿着、冻着,又怕都市里的食物不新鲜。 要不是乡下地区的工作机会太少,光是种田,打零工养不活一家人,她也不愿离乡背井找出路,减轻父母的负担,而大哥大嫂要添小宝宝了,她空出的房间刚好充做婴儿房,爸妈也不用担心房子不够住。 她是女儿,迟早要嫁人的,所以没什么好计较,早晚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她让出房间也算是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家人好就好,她无所谓,一个人独居更自由。 「小姐,小姐,你睡着了吗?」绵儿站在浴桶旁低唤,手上是摺叠整齐的衣衫和长裙。 昏昏沉沉地,宫徽羽从回忆的酸涩中回神。「没睡,只是打了个盹,我娘找我了吗?」 「夫人等着你用膳,水凉了,小姐快起身穿衣。」绵儿的身旁是长得一模一样的锦儿,她拿着裹身的长巾,准备为小姐擦乾一身的水。 第十章 哗啦啦的水声从细如凝脂的肌肤滑落,明眸妩媚,唇似胭脂轻染,齿若编贝,雪背皓颈纤腰无一不秀美的宫徽羽一跨出浴桶,随即被薰着暖香的浴衣包裹住她肌肤吹弹可破的莹白娇胴。 在丫头的服侍下,她很快地穿好衣服。 「小姐,你怎么哭了?」不知是谁发出的惊呼,把一屋子的人视线全引了过来,直瞅着小姐瞧。 「姜汤太难喝了。」眨了眨眼,她不着痕迹地眨掉眼中的泪花,正经八百的发嗔。 姜汤难喝?! 大家的眼刀有志一同地朝搔耳傻笑的阿绣射去。 「我……我忘了加红糖……」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太急了,一急就忘东忘西宫徽羽没回头看她们,迳自低着头沉默。 风很轻。 云很淡。 心在白芒花中飘晃。 【第四章】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发生大事了!你快醒醒,别再赖床……找上门了……大麻烦……」 「别吵,我好困,日头不过午别吵我,我要梦周公……」扰人的麻雀,叽叽喳喳。 「小姐,真的不能再睡了,那个人出现了,夫人和他有说有笑,看起来非常融洽……」急死人了,她一头青丝快愁白了,小姐怎么还叫不醒。 「什么那个人,我娘的客人用不着我招呼,好阿绣,我渴了,给我倒杯水,喝完了你安静地出去,有事没事都当明天的事。」她还想继续和暖被窝谈情说爱,一睡天下太平。 睡意正浓的宫徽羽根本不想起来,身为无所事事的闺阁千金,她除了刺绣、女红外,还真找不到其他打发时间的娱乐,而她刚好两样都不精通,更别提琴棋书画那些举凡名门闺秀会的玩艺儿她全然不懂,别人绣花她绣出一团看不出形状的屎,裁布缝衣她是大小不一的两块碎布,一拿起针便扎手,平白用豆大的血珠子来增艳色。 学什么都一团糟,只有闷头大睡她最拿手。 在喝过水后,她又往床铺的内侧滚去,姜黄色富贵团花大被褥一拉高,盖过头,蜷缩成团的身子蹭着暖被,心满意足地再度沉沉睡去,耳不闻窗外事,自成一世界。 可是好梦由来最易醒,她想睡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偏偏有人在她耳边唠叨不休,不是拉开她的被子便是轻推她后背,让她没法睡得安稳。 揉揉惺忪睡阵,宫徽羽不情不愿地抱着棉被坐起身子,略带一丝不快的瞪人,任谁没睡足都难有好脸色,所以她嘟着嘴,臭着一张脸也是情有可原,重眠的人最恨睡不饱。 「小姐,别睡了,真有正经事,你净个面,清醒清醒,夫人让你见客去。」天大地大的事儿,小姐怎么睡得着。 接过阿绣拧干的湿巾,她抹了抹面,稍微回过神了。「哪来的客人,我们庄子不是很久没外人来访?」 从庄园的下人口中得知,她们母女俩是别人眼中是不光彩的存在,危及家族名声,早些年还有些同情她们母女处境的熟人来访,说两句安抚的话。 但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在她爹不当嫡妻是妻,抬了两位姨娘为侧室后,来往走动的人便少了,到最后根本是断了往来,没人在意定国公夫人如今身在何处。 她探问后才知道她娘太老实了,对府里的小妾、通房太宽厚,于是其中有人想上位,占正室之名,暗中陷害她娘「偷人」,想让她爹休了元配好扶正自己。 而她爹也不长脑,光一首未留名的情诗便定了她娘的罪,再加上有心人挑拨,加油添醋地颠倒是非,就算没这回事也传得煞有其事。 攸关男人的面子,有绿云罩顶之嫌的定国公哪能毫无动静,武夫出身的他带兵打仗很在行,可是一涉及后院的女人,他是宁可信其有也不愿平白担上乌龟王八之名,夫妻俩狠狠地大吵了一架。 偏偏她娘性子倔,不肯解释「偷人」的真相,认为夫妻间首重信任,他不该听信旁人的信口雌黄,她的品德不容诬蔑。 一个脑子灌了水,不辨是非曲直,只为了顾全颜面;一个过于骄傲,只相信公道自在人心,越闹越僵的两人终究离了心,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恩爱。 「是不速之客。」阿绣闷闷地低语,不过她声音太小声了,听不清楚。 被迫离开床的宫徽羽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锦儿、绵儿梳发编辫,以红白相间的流苏轻绾,面颊两旁是垂落的碎发,簪上蝴蝶金钗和玛瑙宫钗,俏生生的小美人妆点出清雅娇态。 淡淡的妆容,素雅的烟柳色暗花玉绫裙,腕间是玉白的镯子,没有多余的雕饰,年轻女子的婀娜多姿自然流露,穿戴整齐的宫徽羽像朵娇嫩的花儿,不需华丽的妆扮便透出少女的娇美。 她在丫头们的陪同下来到庄子的正堂,正要福身向娘亲请安时,眼尾瞧见娘亲身旁一名坐姿不端正的笑颜男子,动作霎时一顿,笑容如冻结般凝住。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惊吓,也是无措,她吓得不轻,脸色微微泛白。 深幽如墨的黑瞳一转,似笑非笑地染上几许轻佻。「我与姑娘是初次相见,莫非是认错人了。」 「你……」咬了咬下唇,她忍住脱口而出的质问。「是我看错了,以为是送猪肉到庄子上的王二麻子,他一脸麻子,穿上了衣服倒也人模人样,风度翩翩。」 他认不出她? 宫徽羽可没这么傻,从他嘲弄的眼神中分明在取笑她故作端庄,他还没揭穿她女扮男装她便自露马脚,定力太差,伪装的功力太生嫩,想骗人还差得远。 「我这模样像麻子脸吗?人言美目盼兮,真是可惜了,姑娘有眼无珠枉长了一双美目。」暗讽他?她太嫩了,不是对手,不过她方才乍然一惊的神色倒是取悦了他,平添几许趣味。 「撒上一把芝麻也是麻子脸,长得太好看的人会遭天妒,不如你在脸上划两刀,当个气拔山河的刀疤男……」面容出色的男人都是少心少肺的缺德鬼,正如她认识的某男。 看着眼前美得像画中人儿的男子,宫徽羽不自觉地想到相亲无数次,但无一次成功的夏某人,他们两人在某方面非常像,都有让人恨得牙痒痒又讨人厌的毒舌性。 「娘……」居然对她这么凶。 「嗯——还要我说第二遍?」横眉一瞟,气势凛然。 「是,娘。」迫于无奈,她笨拙地行了个礼。「羽儿年幼,不知分寸,望贵客海涵,不怪罪羽儿一时出言不当。」 该死的男尊女卑,去他的繁文褥节,她不过说两句实在话提醒他生得好容貌的祸害,为什么得低头认错。 很不服气的宫徽羽背着娘亲在身后握起小粉拳,做出捶打的小动作,让人瞧了暗笑不已。 「公子,小女有不是之处,老身代为致歉。」宫夫人言语客套。「无妨,令千金活泼可爱,不失赤子之心。」他拐着弯取笑她稚气,愚不可及的天真。 看着女儿无邪的面庞,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自幼无人管束,也没人教她礼仪规矩,我虽有心却使不上劲,累得她糊里糊涂也不懂人情世故,见的世面也少。」 「夫人别妄自菲薄了,在我看来已经是可取的,若我在夫人的处境,恐怕更难以自处吧,还要独自带大幼女,夫人难为了。」一个女人若在失去夫家的庇护下还拖上稚女,想要生存下去着实不易。 但是若为了无情无义的丈夫而黯然神伤,以养病为由弃女儿不顾,那她这个娘亲就做得太失职了。 目光幽然一闪的夏侯祯看向面露郁色的宫夫人,她眉头纠结的细纹绝非一朝一夕造成的,试问一名长期浸淫在自己忧伤中的母亲,甚至因此积郁成疾,她还有余力分给需要她照顾的女儿吗?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外来过客管不着,只是小丫头「憎恶」的眼神引起他的兴趣,让他不免多瞧一眼。 听到有人同情她的遭遇,宫夫人鼻头一酸。「再艰难也要过日子,我只盼着女儿能寻门好亲事,日后有个能依靠的良人,我的心愿也了了,再无所求。」 真无所求?是自欺欺人吧!她眼中还有对定国公的忿忿和怨慰,以及不甘心受到的屈辱,其实她还想要回到元配的位置,堂而皇之的回定国公府。夏侯祯看穿她的口不对心,嘴角噙笑,不做评论,女人最终的依赖还是男人。 「娘,女儿不嫁,我才十六岁,寻什么良人,你不怕我所嫁非人,良人变狼人,狼心狗肺的把我折磨至死?」她实在没法相信这年代的婚姻制度,一夫多妻她哪受得了。 她是懒,而不是傻,要和一群女人共同一个男人,她怎么想都觉得恶心,就像浑身长了虫子似的,与其如此,她宁可让出所谓的夫君,也不愿成为他其中之一的女人。 第十一章 宫夫人微怒的一斥。「说什么浑话,哪有女人不当嫁的道理,娘为你找的夫婿绝对是最好的,他不敢对你有二心,否则娘就算死了变成恶鬼也会找上他。」 什么恶鬼,这才是气话吧!「娘,我没嫁妆。」 即使她想嫁,人家也不见得肯娶啊。 「羽儿,这点你不用忧心,会有人拿出来。」她嫁女儿岂可寒酸,非十里红妆不可。 宫徽羽很不想戳破娘亲的妄想,不过她是孝顺的女儿,不能让她一直活在自我欺骗的虚幻中。「娘,如果你指的是我亲爹,你还是别指望太多,若他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他不会连着十年不闻不问,也不在乎我过得好不好。」 「不是这样的,羽儿,他只是误会了……他会想起你的,你不能胡思乱想……」她想解释却词穷。 她知道,丈夫的所做所为出自他不肯承认的嫉妒,只会打仗的他以为她真正喜欢的是胸有点墨的文人,对诗词歌赋的喜爱更胜于与他的感情,毕竟当年她是以诗画闻名的江南才女,上门提亲者多为文人雅士。 而她高中榜眼的表哥更是公认的第一才子,也曾登门求娶,可是在皇上的御笔赐婚下,她和表哥正在议中的婚事便硬生生夭折,没多久她便嫁予受封为定国公的丈夫。 「娘,天大的误会禁不起岁月的拖磨,为什么你还认为爹的心中有你,一个男人若把你放在心里,他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即使九十九个人说你不好,他也是唯一觉得只有你最好。」真正的爱不是把人丢开不管。 「羽儿……」宫夫人眼眶蓄满泪水。 「面对爹的心里已经没有你有那么困难吗?你不走出来,谁能拉你一把,你总以为有朝一日爹会接我们回府,你们能重回昔日的时光,但是……破镜难圆,纵使修补过也是有裂缝,你真能如愿以偿,毫无芥蒂?」 那是骗人的,不可能没有怨恨,时间磨出的伤口要用时间去治愈,即便有那么一天-他们的路还长得很。 宫夫人沉默不语,向来唯唯诺诺的女儿忽然变得言词犀利,她不知道该伤心丈夫的狠心绝情,还是惊讶女儿不再是个要糖吃的小丫头了。 「咳!咳!别介意,你们母女俩继续闲话家常,当我不在。」夏侯祯以扇柄轻拄下颚,斜眸一睇。 骤然想起有客在堂,宫夫人抱歉地拭拭泪,温婉的苦笑。「让你见笑了,妇道人家一时的失态。」 「不必介怀,我母……亲亦是水做的,动不动就两眼泪汪汪,梨花带雨。」女人的通病,见怪不怪,只要不把眼泪往他身上抹,他都可忍受。 身为皇家龙子,他的母亲自是后宫嫔妃,位阶虽不高,但总归是皇上的女人,称之母妃并不为过。 「还让公子来安慰老身,实在惭愧……对了,羽儿,公子有伤在身,会在庄子住上一段时日,你要细心招待着,不可有一丝怠慢和不敬。」 「咦!你受伤了?」仔细一瞧,她这才发现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唇色淡了些,银白锦衣换成了青色流云暗纹织锦长袍,左肩靠近胸口处微微沁出不太明显的暗红血丝。 勾起唇,夏侯祯神色自若的浅笑。「小伤,要不了命,只不过得借个地方养养,没什么大碍。」 「也对,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小声地嘀咕着,庄子里多了一个他,她不太踏实,莫名有些不安。 「咦?你说什么?」听得一清二楚的夏侯祯假意没听见她的自言自语,逗她逗上了瘾。 很适合当墙头草的宫徽羽连忙收口,端起含蓄的笑颜。「我是说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总不好无礼地胡喊一通。」 「他是夏……」 宫夫人正要开口点明夏侯祯皇子的身分,但是蓦然一沉的冷然眼神扫至,话到嘴边化成轻烟,散了。 「我姓甄,单名一个夏。」越少人知道他,那些人找到他的机会越低,也能确保庄园内所有人的安危。 「甄夏?」真吓?还假吓呢!什么怪名字。 「你可以喊我一声甄哥哥,羽儿妹妹。」他眼波一送,顿然桃花朵朵开,魅惑至极。 甄哥哥?羽儿妹妹?她的鸡皮疙顿时一粒粒立正站好。「甄公子,你打算住多久?」 「看情况。」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月余。 「你看我们庄子里以女人居多,能挽袖干活的家丁少得可怜,平日自给自足所获不多,你要不要添补一些金银俗物,我们怕养不起你这贵人。」以他的挑剔,肯定不好侍候。 「羽儿,你在干什么,你怎么可以……公子肯到我们庄子是我们的荣幸,岂可满口荒唐。」是她没教好女儿,让她学着那些乡野妇人一般出口粗鄙,她太羞愧了。 「亲兄弟明算帐,他吃我们住我们的,理所当然要意思意思一下,要不然他住得也不安心,你说是吧!甄公子。」做人要实际点,没有比白花花的银子更善解人意的东西了。 饿死的是穷人,噎死的是富家翁,她们都苦哈哈地勒紧腰带过日子,为何不能发挥罗宾汉的精神,劫富济贫? 「夫人别急着苛责令嫒,她话中倒有几分道理,不过……」夏侯祯笑得有几分阴谋的味道,深潭般的双阵闪动着燎原星火。「叫声甄哥哥来听听,叫得公子我舒坦,那一张张的银票就会生了双翅膀飞到你手上,如何?」 「真的?」她水眸骤亮。 「真的。」好个小财迷,见钱眼开的模样真逗人。 「不反悔……」她不相信狐狸说的话。 「爷儿不缺那百儿千两,逾时不候。」骨节分明的手掌往上一翻,身后的玄衣男子立刻送上厚厚一叠银票,他数着玩一会又展成扇状,无限风情地振风。 缺钱缺得凶的宫徽羽见状,立即没骨气的捏着软嗓,娇喊一声令人发酥的…… 「甄哥哥。」 「嗯!莺声燕语,清脆悦耳,多喊几声多数银。」逗她能换来心头的愉悦,何乐而不为。 钱财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着何用,何不用来买快乐,他很久没发自内心的大笑。 「甄哥哥。」一张银票。 「甄哥哥。」又一张银票。 「甄哥哥。」再来一张票。 「甄哥哥。」还是银票一张。 「甄哥哥。」银票……银票数到手软啦! 宫徽羽笑到嘴都阖不拢,一时没忍住,说了句令夏侯祯黑瞳一锐的话。 「看情形应该是双子座,真好哄,顺着毛摸就妥当,管他是双面人还是双重个性,不死守原则就对。」 双子座……他吗? 夏侯祯微眯眸心,唇畔残留高深莫测的笑弧。 受伤的人该做什么? 以宫徽羽过来人的经验来说,无非是一天十二时辰不离床半步,除了出恭外,就是待在温暖的窝了,吃、喝、睡都在上头,从早到晚喝四次苦到要人命的汤药,然后和服侍的丫头们大眼瞪小眼,数数看谁的睫毛比较多。 那段令人发霉的日子,即便宅到能睡上一整天的她也快抓狂了,没病硬闷出病来。 当初能下床走动,还是她和富春磨了许久才应允,一见她香汗薄沁,富春又要她得马上回到床上躺着,形同废人。 如此看来,这位姓甄的仁兄未免太神勇,他伤在离心脉约二寸的左肩,听说流了不少血,差点要伤重不治,不过这会儿瞧他又搬树苗又扛土的,哪有半点伤势惨重的样子。 「墨隐,你家主子真的有受伤吗?我看他是吃了十全大补丸吧。」精力充沛到令人怀疑他吸食了提神的药物。 「……流了不少血。」一身玄衣的墨隐乃两名护卫之一,另一人叫墨城,出自同一个门派——百年大族,飞羽门。 宫徽羽灵慧,一听即知大有内情。「流了不少血的另一种涵义是伤势其实不重对吧?仅是见血不伤骨。」 「……」他什么也没说,默然。 此行下江南是奉了皇命,查河南节度使段文义贪渎一案,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敢贪上百万的赈灾银,还将手伸向家有余裕的百姓们,他的上头肯定有人,来头还不小。 此事不查则已,一查就有惊人发现,循线往下探,竟扯出一笔笔烂帐盘根错节,皇宫里的几位皇子亦牵涉其中。 而他们伸手的,主要是盐。 不管是官盐或私盐,家家户户不可或缺,获利颇丰,藉由漕运的南来北往,可赚取令人眼红的暴利。 想要坐稳那个位置,人脉、兵权、银子缺一不可,银子用来收买人心更是不二法宝,只要财源不匮乏,何愁文武百官不低头,锦绣山河都可以用银子砸出来。夏侯祯这次受伤败在太轻敌,低估了对方的垂死挣扎,幸好伤口未伤及筋骨。 第十二章 「想套话何必舍近求远,摆张让我看得顺眼的笑脸,哥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本在另一头的夏侯祯不知何时冒出来,打断他们的对话。 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咧,分明是挖好陷阱的笑面狐狸。宫徽羽鄙夷地一瞟。 「你有多少财产?」一句话,钉死他。 「……」夏侯祯眉头一拢,久久不言。 「说不出来了吧!诚意呀因人而异,天底下有几个光明磊落、说到做到的大丈夫,你不用觉得自己食言,说大话的人到处都有,不差你一人。」 刷地指腹一转,一柄红骨细钉的描金扇在指间滑转,金光一闪、一点,某人的额头吃了一记。「太多了,总要多点心思算一算,哪天你到哥哥府上盘算盘算,库房钥匙让你保管,算出个数字再报给我。」 库房钥匙?!那不是……向来面瘫的墨隐、墨城变了脸色,主子爷云淡风轻的几句话令两人同时心有所悟地互视一眼,再看向一无所知的曼丽女子。 原来如此呀!爷的心思果然藏得深。 「你当我闲得慌呀!没事跑到你家当帐房,做替人数钱的过路财神。」数得再多也不会是她的,何苦来哉。 夏侯祯目光一闪。「我不查帐,看你能在帐册上动多少手脚,拿得走就是你的。」 她一听,先是水眸亮如星辰,熠熠生辉,可那流星般的光芒一闪而过,随之是烟火燃尽后的沮丧。「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的良心过不去。」 「你不是君子,你是叼钱的小女子。」他笑了下,暗指她非君子,无须来知礼守法那套。 看他扇子又要落下,宫徽羽机伶地护额。「要照顾这一庄子的老老小小,我的确很缺钱没错,不过嗟来之食难吞咽,会噎死人的。」 她不太痛快地瞅了瞅令她食不下咽的男子,一股被欺压的火苗顿时熊熊燃起。「可当初我怎么看着你银票拿得非常爽快,一张也没落了。」就是这表情,隐忍怒气又不得不折腰的愤怒,太合他胃口了。 「所以我现在身陷水深火热之中,遭到现世报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实在太像了,那模样和某个恶劣的奥客如出一辙,用钱砸得人挺不直腰,还得屈膝卖笑脸,博君一笑。 眼前笑里藏刀的「甄夏」让宫徽羽想起穿越前那个讨厌的客人,相亲相了半年多没一个看中意的,不是在文件审核期被刷掉,便是只给人一次相看的机会,而且小气地只请一次咖啡,嫌吃饭太浪费时间,还要女方自行付费。 每个对象他都能找出毛病来,有时资料查得比她还齐全,反过来取笑她不用心,不过素月姐最喜欢这种给钱给得超大方又挑三拣四的客人了,暗地里希望他一辈子找不到老婆。 她真不晓得他干么不自己找个对象就好,还要花钱请人牵线。 「甄夏」和那位夏先生可以结拜当兄弟了,他们的共同点是钱太多,拿来砸人毫不费力,并能从中得到变态、扭曲的乐趣。 双子座的男人呀!聪颖又狡猾,机巧善变,才思敏捷,善交际,口才佳,性格如风,难以捉摸。 为了把小神算的角色扮演得更入木三分,她把那几本不知怎么跟着穿过来的专业书背得滚瓜烂熟——没事就看书,不熟也难,随便就能倒背如流。 不知那男人现在如何了,她最后的记忆停在他们在餐厅吃饭,接着就失火了…… 「这话说得真教人伤心,羽儿妹妹伤了哥哥的心,甄哥哥对你还不够好吗?」这年头好人难为,幸好他志在枭雄。 他的话打断了宫徽羽的沉思,而那一句r好」像踩到她的痛脚,令她炸毛似的跳起来。 「是谁说水晶肘子只吃皮和肉黏着的那一层,肉不吃、皮太嫩,虾仁肠粉不吃虾只吃沁了虾汁的肠粉,『鱼片白果粥』要先滤掉白果和姜未,鱼不能有皮……」他的要求龟毛到她家厨娘都快疯了。 「冷静、冷静,你手上拿的是尖铲,小心戳伤了我的花容月貌。」唉!小小的癖好不能满足,生亦何欢。 「我够冷静了,没半夜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就是你祖上积德了,你是来养伤不是度假,还要求什么服务品质,嫌床板太硬,被子要晒过太阳,屋里要有热茶备着,窗台外摆两盆石榴,还要半开的花苞,清香暗送…… 「你有没有搞错呀!这季节哪来结苞的石榴花,有几片叶子就该知足了,还有一个大男人搞什么洁癖,要几净窗明没问题,但你居然连一粒灰尘也容不下,我家的丫头不是你家打杂的,适可而止,下次再让锦儿、绵儿哭着跑出来,我就……哼!在你茶里吐口水,恶心死你。」 宫徽羽痛痛快快地说完之后,顿感全身一轻,舒畅了许多,可是得意过后,她忽地惊觉自己说了好几句现代用词,似乎不太妥当。 悄悄地,她用眼角瞟向春风满面的祸水男,见他并无异样才放下心中大石,轻吁了口气。 「听起来我似乎不是好客人,让你倍感沉重压力。」嗯!要改,他还是对她太宽厚了,才让她敢当着他的面抓狂。 没错,若不是看在他出手大方,她娘又神神秘秘地将人留下,看来颇有渊源,她肯定翻脸不认人,留钱不留人。「那你可以不要再跟着我了吧!哪里来,哪里回。」 他露齿一笑,颇有同感地一颔首,一转身,拿起一包秋稻种子,再回首一挑眉。「不、行,我很无聊。」 「你……你无聊干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家养的花栗鼠,闲来逗弄两下,我是很认真地为庄子的将来着想,你不要帮倒忙,害我们粒米无收。」 求人不如求己,未雨绸缪的宫徽羽不想只靠小神算的名声赚钱,毕竟她是女儿之身,这个生财之计怕是不能长久,而且也不是每一次都能算得准,要是有所疏漏,神算之名就砸锅了。 她习惯留条退路,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所以近来她用三、四天时间观察庄子四周的土地,这儿有好几处荒废的水田是娘的陪嫁,因为无心打理,田地越来越荒芜,蚊鼠流窜。 于是她让富贵找了五、六十名临时工先把田里的草除尽了,再整田松土,她不懂种植,因此请人来代耕,以每次收成的十分之一做为工钱,她出土地、种子和水肥。 不过她也没闲着,拿了「甄夏」给的银票,一口气买了上百株果树苗,只要买得到的品种她一律收购,遍植在庄内各处。 只要有三分之一的果树存活,那她就有吃不完的现摘水果,不卖钱,光满足口腹之欲,四季尝鲜,她想想都开心。 干完了这档事,她又试着在水田里种稻,这会正忙着呢!「你不晓得稻子在播种前要先泡水催芽吗?」看她茫然的神情,真叫人为她捏一把冷汗,她的认真值得商榷。 「嗄!」泡水……催芽? 「你不会以为把稻谷撒在一洼洼的田圃,早晚浇水就会长出稻穗吧?」要是她真敢点头,那就证明她是无药可救的蠢女人。 正要头一点的宫徽羽忽地一顿,眼神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这样吗?我看过的稻子都是结穗的。」 家里虽是种田的,但是她很小就开始打工帮忙爸妈分担家计,所以农忙的时候她都不在家,忙着赚钱。 一脸邪笑的夏侯祯将扇柄一转,朝她脑门轻敲。「拜师学艺要束修,哥哥虽不才,但略知农作一二,你要用什么巴结我?」 「你真的行?」她有所怀疑。 「总之比你行。」他流利地说出好几种播种法,听得她莹亮的美瞳越睁越大,渐露敬佩。 「呃!我钱没你多……」谈钱伤感情。 「我不要钱。」凭他四皇子的身分,何愁无银可用? 「不要钱?」宫徽羽发愁了。「那要什么?」 见她苦恼的样子,他轻笑出声。「别说我挑嘴,弄几道清淡的家常菜来尝嘻。」 「我煮?」他不是这个意思吧! 「发自诚心,羽儿妹妹,我等着一饱口福。」这女人身上有太多的熟悉感,当初那场意外让自己来到这儿,说不定「她」也来了,而如果宫徽羽是「她」,应该有不错的手艺。 「我的诚心和你的等级差太多了,你是大魔王级,而我是小虾米……呃!我是说你是山珍海味养出的舌头,粗菜淡饭哪入得了你的嘴。」她最讨厌下厨了,一身油烟味。 「我乐意,羽儿妹妹的心意,再难吃我也……」骤地,他嘴边笑意突然一收,目露凌厉。「羽儿妹妹备好美酒佳肴,我先离开一会,待会儿再来品尝。」 夏侯祯话一毕,迎面走来一名神色冷峻的黑衣人,对他行了个礼,两人不语地走入屋里,墨隐、墨城一左一右站在屋外,进入戒备状态。 第十三章 诸如此类的事不只一回,宫徽羽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她还是觉得「甄夏」太闲了,除了偶尔应付像是他手下的黑衣人外,大半时日老是缠着她,让她烦不胜烦。 【第五章】 「混帐,看看你们干了什么好事,我一再交代若无万全准备,要嘛按兵不动,静待时机,否则就赶紧推个替死鬼来背黑锅,别死咬着不放,打蛇要打七寸的道理,还要我教你们吗?你们这些光吃粮的死奴才。」 搜括油水、民脂民膏比谁都在行,把百姓剥三层皮也不手软,靠着他夏侯禕的势力,地方官员不敢插手管,由着他的手下无法无天的作威作福。 而他们的确为他捞了不少好处,让他有源源不绝的银子成就千古大业,可是偷鸡摸狗容易,真要他们办一件正经事却难如登天,明明安排地妥妥当当的,却被这群混帐给搞砸,叫他如何不气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金龙宝座人人想要,近在咫尺,只差一步就是他的,他为什么要因为这些废物,眼睁睁地看着其他皇子夺走他的尊荣?! 越想越气的夏侯禕不是个能耐住性子的主儿,他提腿一踹,踢向底下跪着的领头人胸口,将他踹得往后一翻,口吐鲜血。 倒了一个还不满意,为他办事的下属个个没逃过他的怒火,顿时间倒的倒,惨叫的惨叫,一群人面色发白地东倒西歪。 「三爷,不是属下无能,我们确实照您的吩咐做了,但是有另一拨人忽然冲出,抢了咱们的货就走,属下们也不得不出面,和他们打了起来,接着四爷的人又一拥而上……」他不敢直言是他们这一方先动手的,只因咽不下一口气。 「哼,以老四的身手不可能打得过你们,你们没有及时解决他就是你们的错,我不接受诿过推错,自个儿该受什么罚不用本皇子开口。」一群没用的东西! 「三爷,属下可以用性命起誓,当时码头上一片混乱,十几艘货船同一时刻烧起来场面混乱不已,四爷也被对方给暗伤了。」 他们又要抢货又要救火,折损不少人马,最后猛烈的大火扑灭不了,造成人货两失。 「可有查出对方是谁?」四爪金龙绣在石青色衣袍下摆,金丝银线腾空而起,映照着夏侯禕狠厉阴沉的侧面,那眼中不可抑制的怒火何其鲜明。 「属下们怀疑是二爷所为,他一直有意踩我们的点,多次将手伸向我们的粮仓,他背后有宰相公孙止,属下们不好应付。」其实他想说的是胜券不大。 历经两朝的公孙止是朝野出了名的老狐狸,其心机不容小觑,他能在朝中权倾一时,靠的绝对不是一时运气,而是精于算计的缜密城府,近年甚至大收科举学子为门生来壮大势力。 加上他是端妃之父,夏侯祈的外祖,透过这一层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他自是替夏侯祈精心谋划出策,如果上位者是夏侯祈,公孙一族岂不成为玉煌国第一家族,受尽无限尊荣。 「哼!老二哪一天不想着谋夺该属于我的位置,一个失宠嫔妃所生的皇子也配和我较劲,他也不想想,父皇有多久没召见他了,想爬上那个高位他还不够资格。」要是老二能安分点,他登基后尚可饶其一命,不然…… 朝野官员促立太子,目前呼声最高的便是三皇子夏侯禕,他有最强而有力的支持者,君宠高过皇后的母妃佟贵妃,她的枕边风胜过文武百官的谏文,得以左右皇上心意。 善于见风转舵的官员都是成精的老妖,他们懂得看风向,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靠,一人奏请,百人呼诺,几乎一面倒的靠向他。 若非皇上正值壮年,身体康健并无任何病痛,自诩还能在龙位上坐二十年,也许夏侯禕早已被立为太子,因为佟贵妃的受宠,连带着他也备受重视。 难怪夏侯禕敢气焰高张,不把其他皇子放在眼里,因为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是这片江山的主人,舍他其谁,谁与争辉,金銮宝殿上的位置是他的。「四爷那边要不要派人盯着?」他指的是四皇子府。 根据玉煌国朝令,成年皇子一旦成了亲便辟府另居,从皇宫搬出,每年朝廷有一定定额供给皇子府的开销,另有财帛、土地的赏赐,直到皇上大行后另封王爵,返回封地为止。 若是皇子争气点,懂得生财之道,商铺、米粮、航运……哪里不是聚宝盆,只要有商业头脑运用得宜,富可敌国并非难事,皇上乐见他们发展所长,唯一的要求是不得动摇国本。 「不是说他受伤极重,目前下落不明,极有可能惨遭不幸?」死了一个皇子算什么,他少了一分阻力。 夏侯禕没把四皇弟当是争位的对手,即便他近来一改过去的庸碌无能,但生母出身低贱的他难有作为,他一脚就能踩扁他。 何况他明查暗访河南节度使段文义的贪渎案,误打误撞的敲下黄蜂窝,同时得罪诸位皇子,如今是死是活还不确定,但是以当时刀剑交击的凶险,八成凶多吉少。 「据手下的回报,四爷的确被一剑刺向心窝,坠入江中,打捞多时仍不见踪影。」他亲眼目睹喷出的鲜红,以及四皇子往江面倒去的那幕。 「人死了就算了,用不着费心,过两日本皇子上奏父皇,追封他一个諡号,设灵堂供众人祭拜。」如此老四也算走得风光了。 「但是四爷知道我们不少事,手中还握有涉案名单和银钱往来密件,要是他大难不死……」他们就麻烦了。 夏侯禕不耐烦的挥挥手。「把二皇子盯紧了,他才是我们的心头大患,老四的事不用理会,难道他还能从地府爬起来不成。」 夏侯禕最大的缺点就是目中无人,自大又无自省能力,向来搞不懂真正的对手是谁,把自己摆在高位,看不起不如他的「下等人」。 「是的,三爷,属下马上派人到二皇子处盯梢。」 身着五品官服的官员一退下,一阵浓郁花香由内室飘出,头插赤金镶红宝石九珠连串凤钗,额前垂饰金凤展翅末坠,一身雍容华贵的美艳女子翩然而至,肤白胜雪,皓腕上挂着一粒粒大如鸽卵串起的东珠手链,明媚得光采夺目。 「禕儿何必为了一点小事气坏身子,老四没了就没了,还怕他化为幽鬼回到皇都吗?」不就是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母妃怎么出宫了?」一见到亲娘佟贵妃,夏侯禕阴郁的脸色稍微好转,勉强露出薄笑。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讨债的小子,我在你父皇耳边磨了老半天,他才同意我出宫散散心。」皇宫那地方乌烟瘴气,烦心的事可不少,尤其是看到日渐得宠的云昭仪,她就心烦。 佟贵妃虽然圣宠不衰,可后宫的女人不只她一人,容貌不下于她的大有其人,年年新人入,个个青春洋溢,如花儿般鲜嫩,近来年岁渐长的皇上对她们稚嫩的身躯起了莫大兴趣。 外人看来她是独受圣宠,二十多年来皇上对她的喜爱始终不减。一个月内总会留宿三五日,比起皇后的逢一留寝是天差地远,这风光让人又嫉又羡,堪称后宫第一人。 可事实上皇上已经少到她的月华宫,与往昔的宠爱相比判若云泥,近年来他偏好十五、六岁的妃嫔,藉由她们生涩的娇躯找回往日雄风,流连其中。 「母妃,趁着父皇还为你着迷之际,你多为禕儿说几句好话,吹吹枕头风,让父皇早日立禕儿为太子,别被老二抢了锋头。」一旦立下名位,老二还能在他手掌翻天吗? 「母妃用不着你叮嘱,皇上也是属意你的,只是碍于公孙宰相不点头以及皇甫家的不表态才迟迟未果,你要多拉拢其他皇子的势力为左臂右膀,尤其是老五他母妃童婕妤在宫中势力不小,与玉妃、兰妃交好。」而老六娶了公孙止二房的嫡次女为侧妃,与老二早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禕儿晓得了,母妃,禕儿自会极力拉拢五皇弟,让他为我所用。」五弟喜美色,那就多送美人到他府上。 在夏侯禕与佟贵妃商讨之际,不远处的二皇子府邸正陷入不安与惶恐中,大厅四周布满面色凝重的灰衣人,凝窒的气流彷若流不出去的死水,阴冷腐败。 没人敢说话,静如碧潭无波般死寂,站着的、坐着的,无人面露欢色,绷得宛如张弓的弦。 「四皇子死了?」仿佛来自幽冥的冷沉声音,令闻者打骨子里发颤,寒入心窝。 「……是的,属下趁其不备长剑一送,他左胸吃了一剑。」看那样子绝无活命的机会。 「为什么杀他?」留着他还有用处,一把躲在暗处的剑,善加利用即可立下大功。 第十四章 「因为他会为主子带来阻碍。」灰衣人说出他的评估。「就因他突然介入我和老三的争夺?」夏侯祈冷笑。 「还有他握有的名单中有我方渗入三皇子阵营的人,若是他将这份名单面呈皇上,主子手底下会损失不少可用人才。」那些人是刻意安排进去的,历年累月的渗透已爬上一定的地位,深受三皇子的信任。 「再大的折损有比失掉河南节度使更可惜吗?我花了多少气力才把冥顽固执的段文义拉到我阵线,你却让人将他劫走了。」一条线的布置非一朝一夕,偏偏毁于瞬间。 表面上段文义是夏侯禕的人,藉由他的淫威掩护私盐的通行,南船北运获利百倍,再将北方的皮毛、药材运回,又是笔可观的利润,银子如江河滔滔,滚滚涌进。 但事实上只有三成收入进了三皇子财库,五成则入了夏侯祈手中,余下二成由段文义及同僚分得,而夏侯禕还要付出一成左右的银两做为购盐的资金。 盐是暴利,人人趋之若鹜。 可是其中的风险也不小,若无缜密的心思妥善安置,很容易会由趋利者口中泄露消息,确保万无一失的做法是安插进自己人,全程监控买卖过程才能不走漏一丝风声。 「属下极力去追赶,但是进到岸边便不见踪影,江河上停了一艘三皇子的船。」皇家的记号他不会错认,是个「禕」字,以及三皇子惯用的虎纹。 「你是说段文义被老三救走了?」那他反倒是放心了,自视甚高的老三不会有所怀疑。 「……属下不确定。」他迟疑了一下,承认能力有所未及,不能给予肯定的答覆。 「什么意思?」夏侯祈目光一厉,射出森寒冷芒。 「属下派人查探了三皇子府的动静,发现他们也在探查河南节度使的下落,那艘航行江面的船平空消失了,有可能是第四拨人马出手。」但他还没来得及查得仔细,尚有疑点重重。 「你指的是大皇子?」他思忖着。 「属下不敢断定。」可是除了大皇子外,还有谁有此能耐,在几派人马当前将人带走。 「你……」无能。 「四皇子真的死了?」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幽然而起。 灰衣人之首不敢有误,恭敬的回话。「是的,千真万确。」 「尸体呢?带回来了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那么黑暗的江面哪能寻得着人,湍急的江水连善泅的大男人都被卷得老远,何况是身负重伤的四皇子。 「下去吧!多派些人沿岸捜寻,务必要见到『尸首』。」六旬老者语带深意,轻抚花白长须。 「是。」会意的灰衣人面上一凛,垂首拱手退下。 不论找到人时是死是活,他带回的将是没了气息的四皇子。 「外公,孙儿不解。」为何一定要置四皇弟为死地,不留活口,为己所用才是聪明人之举。 呵呵低笑,目光铄铄的老人正是当朝宰相公孙止。 「你以为四皇子能查到河南节度使身上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吗?没点本事他能扯出隐藏其后的玄机?」就连他也不敢保证一古脑地捅破了这些走私买卖后,自己能全身而退,毕竟一有不慎全盘皆输啊。 可那年轻人够胆量、气魄足,不怕树敌,直把自己送上风口浪尖,让人瞧清楚他的大胆。 「外公的意思是四皇弟没死?」难道他命大至此,中了剑又落水还能逃出生天,反将他一军? 「他打一年前的马车意外后就变得不一样了,那锐利的眼神似乎能将人刺穿,连我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那是笑傲红尘的目光,带着鲜红的血腥味。 夏侯祈不以为然。「只能说他善于装傻,这么多年来隐而不发,不然以他目前发挥的才智,只怕活不到今日就被联手暗杀了。」 他会第一个下手,以免养虎为患。 「四皇子要防,他是潜于山林的猛虎,不过隔山观双龙夺珠的大皇子也不能轻忽,他外祖、舅父手中的西北军权是一大威胁,不利你的登基大业。」他还有一大段路要走。 前有野心不小的大皇子夏侯礼,后有急起直追的三皇子夏侯禕,半路杀出的四皇子亦不容小觑,夏侯祈依赖的是文人学子拥戴的威望,促使他在争位中立于不败之地。 「那么我接下来要怎么做?」他要扳倒所有的阻碍,杀出他君临天下的血路,登上九五之尊。 目色一沉的公孙止微眯起眼,食指骨节轻叩黄梨木茶几几面。「杀了四皇子,找出段文义,销毁贪渎名单,一把火烧了买卖的盐册,不能把我们的人拉进去,要保全他们。」 夏侯祈颔首一诺,两眼如炬地看向放置羊脂白玉杯的玳瑁辟光匣,他父皇的寿辰快到了,该热闹热闹了,大肆庆贺一番,小小贺礼父皇应该会「满意」—他活得太久了。 匣中的白玉杯微泛绿光,稍纵即逝。 「人都安置好了?」 「是的,全照公子的安排处理了,城西别院前前后后都有人防守,段文义正好吃、好喝的住着,还有几名舞妓侍候左右,早就乐不思蜀地醉卧美人膝。」浑然忘却自己身为朝廷命官的职责。 真正高招的囚禁手段是让人连走都不想走,大门敞开还嫌招风,要人关得密实,美人在怀醉生梦死,红暖帐里翻春浪,日日是淫声浪语,谁还记得今夕是何夕,但求一朝醉。 在两名皇子间两边讨好的段文义向来是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谁给的好处多他便偏向谁,两手收钱一点也不心虚。 但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他倒霉地撞进狡诈的夏侯祯手中,那是挂着笑面的阎罗。 其实一开始夏侯祯就布了一个局,引双方人马互相厮杀,他隔山观虎斗,看谁是最后胜出,他再来打渔收网。 不过他一时大意被人钻了空子,没注意二皇子那边杀出个灰衣人,他故意做出刺中左胸的假象,实则伤的是肩,再趁拔刀之势往后一仰,跌入冰冷刺骨的江河中。 他这是欺敌之术,让人以为他中剑,疏于防备,事实上他水性极佳,在落入江中后立即泅泳到停在不远处的小舟,舟上是他的人,轻橹一滑便偷天换日将他送上大船。 那艘暗船上的虎纹图腾是事前准备好的,他上船的同时已将段文义请上船做客,藉着黑夜的掩护,船只隐入僻静的河道,从容离去。 他的行动够张狂,打得众皇子措手不及,顺便嫁祸给夏侯禕,让那群人自个儿去互相猜忌,狗咬狗一嘴毛。 「就让他醉着,别太清醒,糊里糊涂丢了官也是美事一桩,瞧我多体恤他为官的辛劳。」贪渎案最多罢官流放,家产充公,他却打算直接拔除那颗恶瘤。 黑衣人脸皮一抽,主子的「风趣」令人不敢领教。「名单和帐册要送到刑部吗?」 「再等等,不急,我的『重伤落江』肯定勾得不少人心头发痒,先观察观察。」老大、老二、老三不可能毫无动静。 「要派人就近监视吗?」以防事情生变。 「那倒不用,远远地看着就行,别把自个儿绕进去。」与人为敌是乐趣,但引来众人围攻是糊涂。 一次得意忘形就够了,不会再有第二次,肩上隐隐抽痛的伤口是最好的教训。夏侯祯面容愉悦,微闭着眼,享受将人玩在股掌间的快意,他心情很好。 「皇上那儿呢?」总不能不告知。 眯了眯眸,他笑声清冷。「发一密函写上『养伤,无碍』送到御书房,我可不想父皇对外发丧,一口金丝楠木棺就把我打发了。」 皇家无父子,只有君臣,他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一国之君会为他的「死」查明真相,揪出最心爱的皇子。 「四爷,皇上没你想得无情,在他心中,每一个皇子都是他的亲骨肉。」只是有轻重之分而已。 夏侯祯冷诮地挑起眉。「难不成有偷生的,世上最大的绿帽落在九五之尊头上?」 那事情可就闹大了,整个后宫要翻天了,一个皇子血统不正,其他皇子岂能安全,一粒怀疑的种子会令所有人都遭殃。 自古哪个皇帝不多疑,为了保有正统血脉而屠杀千里算什么,只要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头,泛散开的涟漪是无穷尽,一波接一波。 「四爷……」杀头的话说不得。 「墨岩,你越来越无趣了,几时站到父皇那一边,枉费我用心的栽培。」他在笑着,但眼中一片漠然。 夏侯祯身边有二明卫二暗卫,明卫是墨隐、墨城,随侍在侧护卫他的安全,暗卫则是墨岩、墨磊,负责执行他所下的命令,他们是飞羽门所出的同门师兄弟,武功甚高。 夏侯祯在一年前以不为人知的手段收服这个门派,还与该门主结为忘年之交,相差三十岁却脾性相近,臭味相投,都是我行我素、性情多变的怪人。 第十五章 加上飞羽门门主嗜酒,酒量极佳,而夏侯祯号称是个缸里泡大的酒仙,一老一少从拚酒中拚出好交情。 「四爷,属下的忠心无庸置疑。」肝脑涂地,誓死效忠。「心包在肉里谁瞧得见,你指天指地立誓何用,我还没见过有人破誓遭天打雷劈的。」那是虚言,当不得真。 发誓能成真,要官府做什么,一个个到城煌庙前斩鸡头,在佛像面前发誓就好啦。 「……」墨岩傲然挺腰,不发一言。 「罢了,逗你一点乐趣也没有,真是派不上用场,你去放把火吧!」起码还有点用处。 「放火?」他讶然。 「这次没把大皇兄揪来,他过得太安逸了,我看得不爽快,你把他安插在盐行的人从名单中挑出来,送到二皇兄、三皇兄府里,记着呀!要写上知名不具。」 让他们互相猜疑,互扯后腿。 墨岩僵硬的面子又是一抽,主子这一招真毒。「四爷,你不怕这把火烧到自己?」 夏侯祯痛快地大笑。「就怕他们不找上我,没有敌人的日子度日如年,我磨利的刀子快钝了。」 「四爷不担心拖累定国公夫人及其千金?」她俩何其无辜,平白卷入皇子的争位中。 笑声一止,他目光露出谜样神采。「多亏你提醒我,我还没和羽儿妹妹促膝长谈,聊聊风花雪月。」 这时?「四爷,夜深了。」三更半夜不好打扰闺阁千金吧! 「夜访香闺正好。」如风的个性说做就做,他一扬衣袍,洒脱的起身,俊美如玉的脸上漾起一抹邪笑。 「那是采花贼行径。」唉!四爷几时染上下流习性了? 墨岩的嘀咕声,夏侯祯置若罔闻,带着人来到宫徽羽房前,而且他作贼还不用自己动手,让墨岩将门撬开,点住了值夜丫头的睡穴,他堂而皇之的从门而入,又过河拆桥地挥手,要人走远点。 女子的香闺确实是香的,怕黑的宫徽羽在屋里点了盏六角宫灯,青瓷刻花草纹香炉余香缭绕,似木犀香又有点淡淡的水沉香,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椅几台一尘不染。 这要归功于富春、阿绣、锦儿、绵儿的辛劳,若是没有她们跟前跟后的「你丢我捡」,勤作打扫,恐怕是一地的凌乱,灰尘堆得寸高,到处是吃剩的果皮和糕渣。 阿宅的特性走到哪里都宅,指望宫徽羽突然开窍摇身一变成为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那比猪翻跟斗还困难。 「啧!这睡相还真豪迈……」她还打不打算嫁人,若让人瞧见这睡姿,这辈子只有被休的分。 夏侯祯好心地将被主人踢到一边的锦被拉平,盖在睡成s字形的玲珑娇躯上,已成山峰的玉兔儿微微隆起,腰肢纤细,凹凸有致,他多看了一眼才覆上,盖至下巴处。 稍有血性的男子一瞧见眼前的旖旎春光,难免会动点邪念,而他只是眼波闪了闪,多了笑意却不为所动,今晚的目的并非辣手摧花,而是……啊!有了。 不知被人当奇珍异兽看了好一会儿的宫徽羽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不意把底下枕着的香枕给扯歪了,露出枕头下面藏的几本书。 夏侯福轻轻抽出压在最上头的一本书,修长的手指翻开绘有十二种奇怪符号的书页,大致地翻阅其中的内容,约看了一盏茶工夫,他翻到最后一页,上头有着不同于毛笔书写的细字,字体纤秀,是一个人名。 林晓羽。 看到此,他吁了口气,低笑出声。 缘分还真是奇妙,走到哪都能碰得上,以为已断成两截的情缘,没想到还有再续的一天。 蓦地,一张薄薄的纸从书页中滑落,没等它落地,夏侯祯手心一翻接住,就着微亮的灯火看着纸上的字,看完后忍不住发笑,震动的胸腔起伏异常。 唉!穿越真痛苦,我想念炸鸡和薯条,汉堡和甜甜圈,我想念我家的马桶,我不要再对着恭桶拉嗯嗯。 真不敢想像,我居然会想念嘴贱的夏律师,他浪费我半年时间找对象,我超级超级恨他,真想找个百来公斤的恐龙妹压死他,谁叫他买菜似地挑来挑去,他以为他是谁呀!皇帝选妃不成,有人肯嫁他就该偷笑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不是宫徽羽,你是林晓羽。 夏侯祯嘴角的笑意变淡了,深深地看了睡颜娇憨的小丫头一眼,他手臂举高,将细薄的纸张一角放在宫灯上方,纸张遇热迅速燃烧,很快地吞没易燃的纸,他指腹一放开,连最后的一点纸屑也烧尽。 但是纸是有味道的,因怕它被虫蛀食了,宫徽羽特意薰上樟木提炼的油,有防虫作用,纸张一燃起便产生樟油的特殊香气,这种木香不只防虫,还有醒脑的功效。 对气味敏感的宫徽羽睡得正熟,不意打了个喷嚏,她似醒非醒的揉揉鼻子,还想继续睡,可是飘进鼻翼间的樟木香让她没法入睡,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微困的水眸。 骤地,一怔。 「咦!你这个性格恶劣的家伙怎么跑到我梦里,我为何这么倒霉连作梦也梦到你,虽然你的长相我很满意,小有心动,作作春梦也不错,可是你为什么阴魂不散缠着我,人不是我杀的……」她脑子浑沌,满口胡说八道。「如果不是梦呢!」夏侯祯笑着朝她眉心一点。 不自觉的摸摸额头,她喃喃自语,「不是梦……」 什么,不是梦?! 像是任督二脉突然被打通,宫徽羽惊愕地睁大圆亮杏阵,樱桃小口微启,唇瓣水泽莹润得如雾中凝露,晶莹地让人想一口含住,品尝那鲜嫩。 而夏侯祯也这么做了,他俯下身,浅琢了一口。 「既然醒了就陪我一会,今晚的月光有迷迭香的味道。」催情。 「迷……迷迭香?」迷迷糊糊地,她尚未完全清醒。 他用一条绣着荼蘼花的厚被将来不及反应的宫徽羽整个人卷起,接着直接抱着走,宫徵羽只觉得忽地有腾空一飘的感觉,再回神居然已在屋顶上了。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她作了怪异荒诞的梦,梦见他对她……不,一定是梦,不是真的。 抚着唇,她有些怔忡。 「你是指花前月下,喁喁细语吗?」他避口不谈自己的轻薄举动,眼神流动着万般光彩。 这才是惊吓好不好,宫徽羽的芙蓉小脸都吓白了。「甄哥哥,甄夏公子,我胆子很小,别吓我。」 他是开玩笑的吧,他老爱逗得她像跳豆,蹦腾地直跳脚,都不怕她的胆子吓破了呀。 「不是闹着玩,你入了我的眼,我一年前丧妻,府中有侧室、通房数名,不过你入了门后,我一个也不碰如何?」他对她们也没兴趣,浓妆艳抹,妖里妖气,一见就生厌。 「什么,你还有侧室和通房?」她一听,表情有些不自在,心头有点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 她都忘了这年代的男子普通早婚,十七、八岁就妻妾成群,娶了一个又一个的老婆,把家里弄得像怡红院。 「没有孩子。」他倒是庆幸。 她没好气的一横目。「谁问你这个了,你有没有儿子、女儿关我什么事,我才不嫁给有小老婆的男人。」 她适应不了这里的婚姻制度,她没办法忍受自己的丈夫身边躺了另一个女人,和她做那种光着身子的私密事,一下子你,一下子她的换来换去。 看她怒气冲冲的恼样,夏侯祯反而笑了。「我保证只跟你做夫妻,其他人我管不着。不过在父母之命的年代,你能找到几个不纳妾的男人?媒人一上门说亲,八人抬花轿便抬你过门了,由不得你不要。」 不只玉煌国,任何以男子为尊的朝代,女子皆无婚姻自主权,父母要她嫁谁她就得嫁谁。 「……这坑爹的死规矩,不嫁还不行。」她闷声地咒骂,头一次发觉古人不好当。 他轻笑。「是很坑爹,但起码你还能选择,而不是红盖头一覆就要将终身托付给全然陌生的男人。」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丘之貉。 「再不好也有个比较,难道你要嫁给王二麻子?」他用她说过的话取笑她。 「……我讨厌你。」她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悲惨呀! 「我的荣幸。」他笑着往她小圆臀一拍。 【第六章】 「喂!做人别太过分了,你靠太近了,不要一直往我这边凑,男女授受不亲,请自制。」 「自来熟」不是这么用的,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呀!听不懂姑娘家的委婉拒绝吗?! 书房里,又恼又羞的宫徽羽横眉竖目,秋水般的瞳眸快瞪成令人发噱的斗鸡眼,还连翻了几个白眼,她不断地挪呀挪的,挪出位置,拉出半臂长的距离以示男女有别。 第十六章 可是那个祸水男似乎浑然不知人家「含蓄」的暗示,宫徽羽往右挪半寸,他便得寸进尺地又跟进,然后肩碰肩地笑看着她,恍惚间,她好似看见那花开满圔,瞬间在他身后绽放。 人长得出色就这点吃香,不管表情再猥亵都是唯美如画的风景,更别提他刻意的「嫣然一笑」,令人无法不为之倾倒,简直是万恶的毒瘤,人间的祸害,他能很快地收服所有人的心,从已婚的富春到情窦初开的阿绣无一例外。 唯一还能继续顽强对抗美色诱惑的,只有宫徽羽,但她如今也快缴械投降了。 试问谁抗拒得了每日温言软语问候的美男子,而且他还刻意地用一双柔情款款的深邃眼眸凝望着自己,哪怕是钢铁人都快融化了,何况是向来意志不坚的宫徽羽。 「不靠近哪瞧得见你的字写得好不好,你这一手字呀!你想听真话还是奉承话?」为了「培养感情」,他强硬的决定要教她练字,光明正大缠着她,只是她的字还真是叫人不敢领教。 「你走开,我两种都不听,练字练字,就是字写得不好才要练,多谢批评指教。」他一开口准没好话,她不想好不容易培养起的士气遭到打击,反正她知道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不完美的人生不叫缺点,那是生活。 人要有点小瑕疵才叫人嘛,不然都成了神,改日吃斋念佛,大念阿弥陀佛,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当主食啃。 只是,同样是笔,为什么有毛的毫笔这么难掌控,一点也不听使唤,要它一撇它来横,勾子一收点墨过江,洒得整张宣纸是墨渍,一笔千斤重,描起字来手直颤抖。 「小羽儿,你握笔的姿势错了,腕部要抬高,不能贴桌,坐姿端正,目视下笔处,平心静气地当是抚琴抒情。」以她错误的写法,再练一百张大字也是徒劳无功。 堂堂定国公府的千金,这样的字怎么见得了人,她要走的路还长得很,不能败在这儿。 「你不要一直在我耳边唠唠叨叨,像下蛋的老母鸡,我本来练得好好的,心平气和,可是你一开口就吵得我心浮气躁,你就不能安静点吗?」她只差没直说!别来烦我。 听着她羞忿的埋怨,夏侯祯不以为然地握住她持笔的白皙小手。「我要做的事是教你写出一手好字,这惨不忍睹的鬼画符你不觉得羞愧,我都替你感到难过不已。」 看得出是字,也猜得出是什么字,但这歪七扭八的「草书」还是太狂放了,一般人的接受度不高。 「你……你把手放开啦!别想趁机吃我豆腐,要是被人瞧见了,私相授受的罪名就足够把我毁了。」不是浸猪笼便是沉塘,最轻的处罚是送尼姑庵,一辈子长伴古佛青灯。 这时代的女子活得太憋屈了,不能高声交谈,不能露齿大笑,不能大步奔跑,不能和男子私下见面,稍微碰一下就是有违妇德的大过失,四目相望绝对不允许。 互相传递书信,互赠帕子或配饰更是天地不容,跟自杀没两样,一经发现,对女人而言是死路一条。 她娘就是这样被赶到庄子上的,连带当时年仅六岁的正主儿宫徽羽也受到牵连,被人怀疑血缘是否纯正,只因一条该死的帕子,上面写了一首《蝶恋花》,尽诉悲恋落空的凄楚和怀思。 好死不死,那条帕子是她娘手绣的并蒂莲花,半新不旧的丝帕看得出用了好些年,还有一洗再洗的磨损痕迹,府里的姨娘坚称是从某男子怀里遗落的。 光凭这样,娘就背上了失德的名声。 「有谁敢多瞧一眼,我把他眼珠子挖出来,晒干了捏着玩,比爆竹有趣,而且不炸伤手。」啵一声就破了。 在书房外往内偷瞧的众人一听见他轻如棉絮的威胁,个个惊慌地把颈子一缩,目不斜视的做出路过和送茶水的模样,大气不敢吭一声地装聋作哑。 在这群人当中也包含了墨隐、墨城,他们本来就是夏侯颛的护卫,随侍在侧并不为过,离得远了才是失职,他们宛如门神般的站在书房门口两侧,注意四面八方的动静。 只是他们懂得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放机伶点,别在不适当的时机做出令主子不快的举动。 而富春是出自关心,探头探脑地想瞧瞧自家小姐好不好,唯恐她被人占了便宜却不敢声张。 阿绣是乐观其成,觉得小姐的年纪不小了,该配个两情相悦的情郎,才子佳人,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恩爱两不移。 至于锦儿、绵儿两姐妹纯粹是看热闹,难得有俊美公子好瞧,不看白不看,特意来一饱眼福。 「去去去,少在我身边吓人,谁要捏爆眼珠子,别害我夜里作恶梦。」这么恶心的事她可不掺和,又不是母夜叉。 宫徽羽羞恼地一瞅,恼他的没分寸,做事不厚道,无视她的恼怒刻意要挑弄她,也不在意她闺誉受损。 虽然她也不当一回事,可是自愿和被迫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毁在自己手中心甘情愿,无怨无悔,若是遭人恶意破坏,那便是滔天的深仇大恨,剖胸取心不足泄忿。 微抿的唇轻轻一扬,笑得几分诱惑。「那不如别睡了,夜半无人私语时,咱们再上屋顶晒月光,聊聊彼此的心事。」 一提到那一夜的月下谈情,透皙的粉颜微微泛红。「谁……谁要跟你聊心事,你好不要脸。」 「要脸何用,不如你展眉一笑。」他靠得很近,温热的气息喷向她珍珠般莹白的耳垂,引起她轻颤。 宫徽羽咬着下唇忍住颤栗。「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比你更厚脸皮的。」 其实自他住下之后,她已经习惯了有他陪着说说笑笑、吵吵闹闹,有他在,的确日子好过些,她也鲜少再思念起二十一世纪的一切。 「我那晚说的不是玩笑话,你用点心思琢磨琢磨。」他没说考虑,因为他已替两人的将来做了决定。 见他又重提旧事,她心中有羞涩也有挣扎,小脸微黯。「我也不想给你虚言,只是男人的承诺如镜花水月,一眨眼就不见了。」 如果他没有侧室和通房,也许她就点头了,不论以古或今的眼光来看,他都是没有实际相处过,说再多也是空口白话,她若不肯跨出那一步,他口头上的愿景比纸还不值钱。 「你相信?」她讶然地看了一眼。 「为何不信?」他一脸肯定。 那几本书确实是好东西,虽然准不准确值得商榷,不过多少也能起些作用。信者信之,不信者听听门道,总没坏处。 看他坦然的神情,宫徽羽反而退缩了,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其实是不太相信她嘴上说的那一套,只是为了把她这猎物套牢而装出诚恳的样子,她不想如他愿,于是换了话题,「你果然知道我是谁,当初你还装不认识我。」 「你还记得呀?」那么久的事她还挂怀在心,真是小心眼,女人的心胸呀!狭溢如针。 虽然暗自腹诽,但他的眼神却很温柔。 她轻哼,表示还在记仇。「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要教我练字?还不快快把我教会,我字写得好以后就不劳你费心了。」 明明白白的过河拆桥,学生上高梯,夫子抛过墙,十足十的忘恩负义,但她的真性情与直率却逗乐了他。 「嗟!就凭你那一手龙飞凤舞,想出师还早得很。」夏侯祯笑骂,大掌却轻握滑腻小手,一笔一划地带着她勾勒。 「少瞧不起人,名师不一定出高徒,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写字有什么难的,多写几遍不就成了。」心念一转,她兴起作弄人的念头,笔锋一转,写了个「1」。 1? 「淘气。」 什么淘气,他真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呀!不服气的宫徽羽又写下2、3、4、5、6…… 「甄哥哥,我这几个字写得好不好?」 十个阿拉伯数字。 眉一挑,他笑得意味深长。「画圆又画圈,笔划少果然适合初学者,但以练字而言,还是正统字体为佳。」 扫兴。「那你知道它们的正确念法吗?」 想考倒他?「字是你写的,应该由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字、怎么念。」 「我……我随便写着玩的,这不是字。」她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她觉得自己是透明的,让他一眼就能看透,毫无隐瞒地被他看穿每一寸。 「那就认真的练习正体字,不能抱持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态度,要持之以恒……」心正则笔顺。 「小姐,你累了吧!先喝口茶润润喉,再吃点糕饼填填胃,你都练了大半天的字,手臂酸不酸,富春给你捏捏手。」候在门外的富春端着茶点进来,责怪地瞪了夏侯祯一眼,认为他对小姐太严厉了。 第十七章 自家的姑娘什么都好,放个屁也是香的,就怕没哄着、捧着、摘星射月的筑起金屋供着她,哪舍得她受苦。 富春就是个偏心的,心眼整个长歪了,自家小姐样样好,谁都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 「好富春,果然只有你最心疼我,你看我的手都写肿了,好痛哦!」宫徽羽像个爱告状的小女娃,语气娇嗔。 「不痛,不痛,富春呼呼,等会儿给你上药就不疼了。」又不是要考状元,逼那么紧做什么,能识字就不错了。 「可是甄哥哥会不高兴,他说我的字不合宜,要多练练,不然给爹娘丢脸了。」哼!这才叫淘气,整得你喊冤。 护主心切的富春一转身,那嗓门就大了些。「甄公子,我家小姐是玉做的人儿,身娇肉贵,你即便是有心教导,可也不能贪快地要求她一步登天,生生地折腾啊。」 「小羽儿,用这一招就不高明了,你想一辈子躲在别人身后,靠别人为你遮风挡雨吗?」有些事得要自己面对,一时的庇护并不长久,没人会不离不弃地陪到最后。 对呀!她懒嘛!大树底下好乘凉,有得靠为什么不靠。很想点头的宫徽羽一看到他笑得令人心底发寒的神情,话到嘴边又缩回去。「我……我可以慢慢练嘛!不急于一时。」 「你知道你今年几岁了吗?」夏侯祯和善地微笑,可是吐出的每个字都尖锐如针,扎人。 「富春,你告诉你家小姐,有哪户公侯家的千金过了十六还未议亲,有多少人在扎人她这年岁当娘的。」若非她们母女几乎被定国公府遗忘了,此时的她早已是某人的妻子。 十三、四岁,甚至更小,高门大户的小姐早早就有婚配对象,十五岁及笄过后便有人上门下聘,问名,交换庚帖,排定婚期,十六,最迟不超过十八,花轿便来抬人。 「这……小姐的情况不同,老爷他没给小姐择婿……」富春斟酌用字,不忍心让小姐难过。 「无关择不择婿,而是你们太放任她了,如果她还在定国公府里,她能什么都不做的靠你们打理一切?」看来问题出在定国公府,让这些被放弃的人忘了自己原有的身分。 「……」富春无言以对,面露愧色。 「但事实上我不在定国公府,也没人为我作主婚事,你说的全是假设,不是现实,富春,别听他的,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她娘顾不上她,也没法不顾及她的爹,私自决定她的终身大事。 她们看似自由,无人管束,天高皇帝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无形的束缚仍在,只要她仍姓宫,娘亲是宫夫人,她们一样受定国公府的约束,不能做出逾越身分的糊涂事,即使他们丝毫不在意她们母女俩的死活。 家风重于一切。 「若是有一天你回去了呢?」幽黑的瞳眸一闪。 宫徽羽没当一回事的耸肩。「回得去再说,我娘的委屈是石沉大海,怕是冤屈到底了,若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八成我的发都白了。」 她不信真相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除非她老爹被天下掉下来的大雁砸伤了脑子,否则还是别奢望的好,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重,累积多了会成绝望。 「我可不想娶个小老太婆当妻子,小羽儿,世事无绝对。」夏侯祯轻笑着贴在她耳畔低语。 「你你别又靠那么近。」她又羞红了嫩白桃聴。 他顺势一拥,接住她落下的小粉拳。「这么快就投怀送抱呀!暖玉温香,如花朵儿般娇嫩的小美人送上门,谁能拒绝。」 「富春,替我打他,他太坏了,欺负人。」他分明在调戏她,嘴上占便宜,大掌也……偷偷地揩油。 「这夫人说甄公子是矜贵的贵客,要小心的侍候着,不能有一丝失礼,富春不能打他。」小姐是她心尖上的一块肉,惜若珍宝,可夫人的话不能不听,她的去留全凭夫人一句话。 被最为信任的富春拒绝,宫徽羽小嘴微噘,露出怨慰,觉得自己被背叛。 不过她是懒人个性,对自己好的人她不会记恨太久,顶多小小地埋怨几句,很快便雨过天青,照样没节操地赖着人撒娇,啥事都不管地实行懒人养成计划。 好吃好睡,好逸恶劳,向猪看齐。 「对了,我的伤养得差不多了,过两日我就要走了。」因为她,他多耽搁了数日。 「什么,你要走了?」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她错愕不已,心中一闪而过的竟是浓浓的不舍。 「你安心地等着,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着,等适当时机你会知道我为你做了什么。」他要送她一个大礼。 突地,宫徽羽有种离情依依的难过,但她嘴硬道:「哼,谁要等你,你走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看到你这个讨厌鬼。」 闻言,他眼神一柔,轻抚着她如云的青丝。「放心,我会回来娶你的,不会太久。」 夏侯祯奉皇命调查江南一带的官员贪渎案,表面上只是几桩收受贿银、不轻不重的贪污案,真要判决也不会是太重的刑罚,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做做样子,杀鸡儆猴以示警惕。 皇上的意思是敲打敲打就好,让底下的官员安分点,不要凡事都想从中捞好处,为官者是为百姓做事,凡事别太过分,他不会非要赶尽杀绝。 水至清则无鱼,皇上也晓得这一点。 所以他派了初崭露头角的夏侯祯去查案,因为他根基浅,没什么靠山,真让他查出什么也翻不出大浪,可没想到这一查动作就不小,接二连三的把有异心的皇子全给揪出来了,其中还有皇上寄予厚望的夏侯禕。 难怪有人要除祯而后快,他挡了太多人的路。 其实当年的马车翻覆并非一起意外,而是有心人所为,纵使当时他资质平庸,才智不算出色,但是一涉及到敏感的皇位,越少人抢越有利,他的存在就碍眼了,少一分阻力便是多一分助力,聪明人不会容许他活着。 而这一年来,他所展现的过人计策与手段更引起其他皇子们的关注,拉拢不成便打算毁了他,他近日的表现太令人惊心了,若是不除恐成大患,留他不得,因此暗中安排了好几回刺杀行动,却都被他巧妙的躲过了,甚至以更挑衅的方式反击。 夏侯祯不怕树敌,反而喜欢主动迎敌,为了彻底打击到敌人,受了点伤的他暂缓回京的时间,让敌人以为得手了而疏于防备,他才好在京里预做布置,出奇不意的反扑。 而定国公的庄子在离京都三十里的城外,不近不远,适合藏身,加上人口简单,几乎被人遗忘,方便他一面养伤一面布局,远距离操控朝中局势。 他唯一没料到的是会在此处遇到引起他关注的小神算,宫徽羽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也是意外的惊喜,他动心了,也决心占为己有,在暗箭难防的宫廷斗争中为她撑起一处避风港。 入冬了,百花凋谢,最后一朵丹桂也凋零了,昨夜的初雪压坏了芒草搭建的鸡棚,几点小绿苞在枝桠上冒出,耐寒的冬梅正等着大雪来临时,独自绽放成为雪地里的一抹孤傲。 「什么不会太久,骗死人不偿命,信口一说还当墨宝了不成,男人的话能听,猪都会开口说人话了。」男人和猪是同等级,是天大的骗子,痴肥、装傻、哄骗人心。 倚窗而立的宫徽羽裹得像颗小肉球,怕冷的她又是夹袄又是狐裘的包得结结实实,脖子上围着灰鼠毛领巾,把白里透红的美丽脸蛋衬托得更精致,宛如仙子。 她的两只嫩腴小粉手捧着描绘满园春色的彩瓷小手炉,屋里的炭盆添了不生烟的银炭,满室生暖,只要不出屋就不会冻着。 可是老在屋内待久了也会闷,又没事可打发时间,要她拿根针绣朵海棠睡比拿刀砍人还难,刺绣、女红、针黹,所有闺阁女子该会的事她全都不会,除了厨艺差强人意,还能见人,别的也拿不出手了。 无事可做的她只好静下心来描红练字,少了某人的干扰,居然让她练出一手风骨飘逸的簪花小楷,虽比不上名家书法,但起码不会遭人嘲笑字体撩乱,无形无体无风格。 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的寂寞与日倶增,人还在的时候觉得烦,巴不得离越远越好,厌烦他靠得太近,可真一离了身,莫名的思念如落雪纷纷,堆积在找不到出口的心窝。 真不可思议,她竟然会想着一个老是逗弄她的讨厌鬼,心里满满是他的身影,以及他脸上宛如桃花盛开的浅笑。 她真是疯了,为了个不见踪影的男人犯起相思,连她都快要唾弃起自己了。 第十八章 「小姐,不要站在窗边,小心寒气伤身着了凉,喝碗热汤暖暖胃吧!」熬得入味的人参鸡汤去了杂质只剩清汤,澄黄见底的汤浮了层薄油,浓浓的人参味弥漫一室。 「富春,你说那个姓甄的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玩弄你家小姐我的感情,日日一封书信却不见人,他当我是钓上的鱼就不用喂饵吗?」要不是天气冷得不像话,她就上街捉个上门女婿让他瞧瞧。 她口中说着埋怨的话,可语气中的思念与女儿娇态却骗不了人。 说也奇怪,她虽口口声声说不嫁,但心里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不知是那个男人太有魅力,还是他身上那股与某人神似的特质令她难以抗拒,总之就是陷下去了。 富春一听,掩口轻笑。「小姐心急了,想你的甄哥哥了,小心窝里肯定扑通扑通的跳着。」 「哼!富春不疼我了,偏为臭男人说话,心口不跳了,人还有命活呀!就让你笑我,哪天我一火了就丢下你不要了。」宫徽羽羞恼地说着气话,口不对心。 「小姐哪少得了富春,没富春跟前跟后地为你打点,你连庄子的门都出不了。」自从小姐伤了脑袋瓜子后,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像个初生的小娃儿要她处处 富春对宫徽羽十分死忠,连宫徽羽说自己性命垂危之际梦见仙人翩然而至,给了她几本天书助她度过难关的话富春都信,毕竟小姐变得更好了,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不管小姐变成什么样,她只知道小姐好她就好,小姐要摘星星、摘月亮,她就会想办法摘来,小姐若喜欢甄夏公子,她就视他为未来的姑爷,她只盼着小姐有个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好归宿,夫妻白首到老。 「呿!你这叫恃宠而骄,仗着我不能没有你就拽起来了。」宫徽羽笑着伸出葱白纤指,往富春胸口一戳。 「是小姐待富春好,舍不得苛责富春,富春不是没良心的人,一定会对小姐更好。」他们一家人有今天的福分全是夫人和小姐给的,她这辈子都会感念在心,不敢忘记。 富春的娘是原本宫夫人娘家,也就是威武将军府庄子管事的小女儿,她得了当时仍是未出嫁的宫夫人眼缘才得以进入将军府,做洒扫丫头做起,一直到成为亲信。 宫夫人成亲前就把富春的娘许给自家管铺子的小管事,小夫妻和和美美的,没多久生下富春和两位弟弟富贵和富喜,正巧宫夫人也在富喜出生那一年生了宫徽羽,富春的娘便成了宫徽羽的奶娘,又在主子面前侍候。 从不亏待下人的宫夫人在月银上十分大方,除了每个月的月俸外还有不少赏赐,帮了富春一家人很多,连富喜生了重病急需人参吊命,宫夫人也二话不说取出整根百年参王相救,这才在鬼门关前把人救回来。 所以富春的忠心是不掺水的,她真心诚意为夫人、小姐付出一切,人是感恩的,收了多少便还回百倍。 「就你满口的讨好,说好听话哄我,那天要你出手给姓甄的一点好看,你是怎么糊弄我的,当我记性差,忘了你吃里扒外?」她嘟嘴咕哝。 富春取笑地搓暖她发冷的小手。「富春怕小姐心疼,真把人打疼了,小姐还不埋怨富春出手重嘛。」 「贫嘴,罚。」宫徽羽笑着要处罚富春不识抬举,谁是主子都认不清,居然投敌叛主。 「小姐一直看外头,是在等甄公子的信吧!今天的信使还没送信来,小姐等得心急了。」小姐那点心思哪瞒得了人。 「谁……谁说我在等他的来信,我是睡太多了,这会儿出来走走。」她噘着红艳小嘴儿说着反话,但泛红的耳根泄露她的小女儿心事,每日的鱼雁往返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只能锁在闺阁中的日子实在太苦闷了,天气一冷犯懒病也是原因之一,小神算不出庄,她能逛的地方不过这么点大,逛了个把月也腻了,不闷才怪,整天盼着春暖花开。 「昨夜下了一场雪,怕是路上积雪未融,行走不便给耽搁了,小姐再等等吧。」她劝慰道。 正在说着信不来,月亮门外传来踏雪而过的脚步声,啪啪啪的声响凌乱,好像是跑着来的。 「这不就来了嘛!小姐这下子就安心了。」女孩家脸皮薄,她就不臊小姐了,免得小姐难为情。 富春的话刚说完,一脸欣喜的阿绣已经大呼小叫的冲进来。 「来了来了,小、小姐来了,真的来……来了!」太好了,她都要哭了。 「来了就拿来,喘什么大气,没瞧见小姐等得心焦?」不懂事,小姐的事才是第一要紧事。 阿绣一怔。「拿什么?」 「信呀!你发傻了?」这丫头冻出傻病不成。 「什么信?」她一时脑子没转过来,只记挂另一件事。 柳眉一竖的富春戳向她额头。「甄公子给小姐的信,不然我让你一大早等在庄子口是为了什么,你当让你去见情郎呀!眉来眼去的勾搭墨隐,还不把信拿出来。」 打从夏侯祯离去的隔日开始,他每日定派亲近的人来送信给宫徽羽,有时是墨隐,有时是墨城,都是她们熟识的人,好让她放心,不用担心两人私下的往来被旁人知晓。 信不长,写的多是日常琐事,但没说以后要如何走下去,不过字里行间满满都是挂念和关心,倒让她心安了许多。 「没有信……」阿绣被戳得瑟缩了一下。 「没有信你在高喊着什么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得快断气,还直嚷嚷,你存心让人不好过是不是。」富春叉腰骂人,两只手有如茶壶状,引人发噱。 「我……我……」被当头痛骂,阿绣反而说不出话来,小眼睛眨呀眨,好不委屈。 「别把人吓呆了,让她缓口气再说,信没来说不定是人来了,她才急得火烧眉毛直蹦腾。」宫徽羽替阿绣缓颊,一双美目晶亮得仿佛镶嵌了琉璃珠子,闪着亮光。 一听小姐说人来了,阿绣两眼一睁大,点头如捣蒜。「真的有人来了,在正堂,夫人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甄公子来了?」富春生疑,甄公子人来了就来了,为何夫人会动容的失态,莫非……是来提亲的? 「不是甄公子,是定国公府的人,他们来接夫人和小姐回府的!」阿绣一口气说完。 「什么,定国公府~~」 不只富春讶异,就连宫徽羽也错愕不已,不闻不问了十年,居然还会想起她们母女俩,这比挖到黄金还惊异,老眼昏花的定国公终于找回他被狗叨走的良心吗?不及细思,宫徽羽拉高裙摆,疾步快行走向正堂,房门一开,寒风倏地扑来,她拉了拉兔毛滚边的流水纹披风,缩着颈子顶着寒意闷头前行。 到了正屋,她看到十几个高壮的仆人和体型壮硕的仆妇,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站在这些人当中,卑躬屈膝地向目中含泪的宫夫人行礼。 听到女儿的低唤,宫夫人以丝绢拭泪,招手要女儿到她身侧。「你爹派人来接我们了。」 「娘,你确定他们是定国公府的人吗?不是来诳骗我们的贼人?」她「贼人」两字咬得特别重,似在说老贼家的贼奴才,贼心不死地惦记她们小小家产,蚊子再小也有肉,不啃也浪费了。 宫夫人泪中带笑地拍拍女儿。「那是周总管,府里的大总管,娘认得,不会有错。」 看到自家出落得水灵的小姐,周总管一脸动容的拱手一揖,「小姐,老奴来接你和夫人回府。」 宫徽羽疑惑地一颔首,并未与之多谈,粉嫩小脸转向喜极而泣的娘亲。「娘,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爹会突然记起他还有个元配和女儿,咱们先人到他梦里骂他老糊涂吗?」 一旁的周管事一听「老糊涂」三个字,表情骤地抽动。 「当年的误会解开了,你爹知道他错怪娘了,本来他想亲自来接我们,但他年轻时打仗落下的腿疾又犯了,所以才由周总管走这一趟。」多年的冤屈终于洗清了,她不用再背负失德的恶名了。 「是吗?」宫徽羽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必有内情,若有所思的眸子悄悄定在周总管身上。 【第七章】 四皇子府 「事情办好了?」 「是的,四爷,您交代的事一件也没落下。」男子留着八字胡,一身的藏红色官服看得出品阶不低。 「人迎回来了?」倚在软榻上的夏侯祯笑似暖阳,心情颇为愉快的转动指上的青玉扳指。 「是的,朱门大开,迎入正厅,拜了祖先、行正经大礼,昭告国公夫人与嫡长小姐的回归。」这令不少人咬牙暗恨,原先鸠占鹊巢得来的地位得拱手还回去,怎么不恨到目眶含泪。 「处理了?」祸害不除成隐忧,他不会留下几条毒蛇给他的小羽儿添堵,他要她的将来平安和乐,一帆风顺。 第十九章 「那叫香绫的姨娘被送入庵堂,此生不得出庵堂一步,李夫人一纸休书遣回平原县娘家,她的陪嫁嬷嬷和两名大丫头各五十大板,没挨过,死了。」半截身子都打烂了,皮肉黏着衣服,浑身是血,喊了几句冤枉便没气了。 「其他人呢?」全收拾了才干净。 「几条漏网之鱼也没逃过,他们以为夫人没沉冤得雪的机会,和府里的几位如夫人走得近,今早,城外的乱葬岗多了几具无名尸。」全处理干净了。 那些人仗着几位如夫人的势力胡作非为,欺男霸女,强占良田,早就是百姓眼中的恶霸,不需太费心就有一堆人提出定罪的证据。 「那名伤春悲秋的男人呢?」得不到就要毁人一生,着实是禽兽之流。 「折了一条腿,脸被划花了,下面,没了。」不是他下的手,他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墨隐,心里微微发凉。 「下面,没了?」是他想的意思吗?夏侯祯先是一怔,随即抚唇轻笑,桃花双眸闪着满意的光芒。 江成风点点头。「没了。」 当年定国公夫人遭诬陷「偷人」,起源是当时仍是李姨娘的李夫人,她早宫夫人入门三年,一直是姨娘,始终觊觎着正室位置,以为她为定国公生下庶长子就能扶正。 可惜宫夫人的存在粉碎了她多年的美梦,不只抢走了她用心盘算的元配之位,还夺走丈夫的心,定国公与正妻的恩爱众所皆知,他们之间夫妻情深、容不下其他人,定国公一颗心全系在妻子身上,几乎不到姨娘通房们的屋里过夜。 一度受宠的李夫人怎甘受此冷落,她暗自筹谋要拉下宫夫人,花了几年工夫买通了宫夫人身边的陪嫁丫头香绫,许以通房一位,并从香绫口中得知宫夫人未嫁前的旧事。 为了私欲,她们找上求亲不得,因而怀有私怨的宫夫人的表哥,一拍即合使出连环毒计陷害宫夫人。 先是在府内放出不堪的流言,让流言引起定国公的疑心,再拿出宫夫人出嫁前绣的帕子为佐证,众口铄金地将矛头指向宫夫人,完全不知情的她就这样被泼了脏水。 等到事情一爆发开来,她根本是措手不及,而震怒的定国公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妻子不页,还怪她不该与他成亲后还和旧情人藕断丝连,甚至怀疑宫徽羽不是他的骨肉。 人在生气的时候难免说些不中听的伤人话,不论有意或无心,定国公盛怒下的一番胡话的确伤了妻子的心,她不做解释地忍受来自各方的谩骂和异样眼光,以为公道自在人心,她不会平白受辱,丈夫会明白她从未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岂知这一等就是十年,直到夏侯祯为了他的小羽儿,决定为当年的冤情翻案,讨回她堂堂正正的嫡女身分。 「嗯!很好,做得不错,爷重重有赏,江南织造的位置如何?」他要将人安插进去,绸缎的生意很好做。 江成风一听,喜出望外,但刻意的掩住上扬的雀跃嘴角。「有三皇子的人在,怕是不好出手。」 「你这老滑溜还装什么谦虚,爷说给就给,别给爷出纰漏,以后有得你大口肉吃。」带人无非是赏罚分明,该给的就给,不该给的谁也别伸手,他两眼明亮得很。 「嘿嘿,四爷是主子,小的自然要谦卑。」做不成忠臣就做第一佞臣,把上位者吹捧得舒舒服服,才有好果子吃。 「不过要等等,等爷那件事办成了再说。」玩了这么久,总该给自己一点点奖励。 「您还没打算把那份名单上交给皇上?」听出他话意,一旁的傅清华蓦地一讶,惊呼出声,那是令三皇子声望下跌的有力罪证啊! 夏侯祯意味深远的噙笑,一指点在颚下。 不是不交,不过要等自己的私事办好,否则皇都一乱,谁都没心思来贺喜,破坏他的大喜日。 「傅清华,我要你备好的聘礼送到定国公府了没,要是聘礼不够体面,我拎了你的脑袋当彩球,挂在花轿前头。」他不介意血染礼堂,红色喜庆嘛。 傅清华一脸惊吓地摸摸颈项。「别别别……你交代的事哪敢马虎,大雁一对,玉麒麟一双,金锁一对,金镶玉项圈一对,八角赤金蝙蝠镜,碧玉瓞、琥珀碗、夜光爵、玉枕、头面,七彩百子千孙帐……」 长长的聘单他念了好半天还不到一半,什么紫貂皮一卷,玄狐皮六张,水獭皮六张,银狐皮六张,狼皮六张,大毛黑灰鼠皮一卷,拂手、玉石、金马鞍等,不胜枚举。 他念到口干喝了杯水,直到夏侯祯满意地一颔首,他才在黄金千两后头做终结,那时他已累得气喘吁吁了。 「全抬过去了?」够他的小羽儿风光大嫁了。 「一件不留。」四皇子府派了两百多名下人,花了一整天工夫才把聘礼抬进定国公府,府里、府外的人看得两眼都直了,瞠目结舌地忘了把掉了的下巴推回去。 「江成风,把帖子拟好,一府一府送去,让大家沾沾爷的喜气。」他大婚不忘收礼,嘱咐要重礼,一头头的肥羊不宰了太可惜。 「四爷放心,绝不负所托。」江成风拍拍胸脯保证。 这厢正一团热络的筹办四皇子续弦的喜事,剪囍成双,闹烘烘地为迎进新主母而欢腾,红字贴满府,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热热闹闹的忙得乐不可支。 而在定国公府这一边,要做新嫁娘的宫徽羽可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还有点愁云惨雾的萧瑟,她回府是为了当个扬眉吐气的公侯千金,而不是嫁人。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迎来的不是父女团聚的欢喜,而是由她爹亲手交到她手中的赐婚圣旨,四四方方的御印盖在圣旨左下方,她的终身大事就此决定。 宫徽羽没将圣旨看完,因为她已经完全傻眼了,没法相信这么荒谬的事也会发生在她身上,她何德何能蒙皇上青眼,给她搞了这出乌龙剧? 而且四皇子是谁,她根本没见过。 还是个继妃,那表示他之前娶过妻,但不幸香消玉殖了,鳏夫再娶就不用太挑剔了,随便指个公侯家的嫡女就算了事,反正皇家媳妇不算委屈,所以她该三叩首感谢皇恩浩荡? 令人讶异的事一桩接着一桩,打得宫徽羽晕头转向,她还没从娘亲洗刷冤屈一事回过神,便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返回定国公府,才刚喘口气一会,奉了父亲口谕的周总管又请她到正厅,她爹又丢来一颗震撼弹—— 许以四皇子为继妃,聘礼已至,择日完婚。 这是她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她耳朵嗡嗡鸣叫,以下再说什么她也听不真切了。 「羽儿,别担心,四皇子不会让你受委屈,你只要安心的备嫁就好,其余由娘来操心。」她的女儿长大了,出落得如同不染凡尘的天女,她还来不及疼惜就要嫁人了。 相较于宫徽羽的落落寡欢,强颜欢笑,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宫夫人倒是红光满面,容光焕发,上扬的眉宇和嘴角有着止不住的笑,面色红润地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一扫之前的郁闷,心结也解了,丈夫抱歉的眼神让她忘了受过的苦,只记得曾经的美好,那放开的心胸像黑夜过后的第一道曙光,豁然开朗,旭日升起又是新的开始。 她的喜、怒、哀、乐全系在丈夫身上,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不放,她眼中就只剩下丈夫一人。 她甚至忘记要向女儿透露四皇子其实就是她们所认识的甄夏,他用的是假名,更何况女儿和四皇子走得近,她以为女儿早已知情甄夏便是夏侯祯,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告知,她当女儿眉宇间的轻愁与苦闷是舍不得离开爹娘,不想太早嫁作皇子妃。 「是呀!女……女儿,四皇子的聘礼已抬进府里,满满地装满三个库房,由此可见他是看重你,真心要迎娶你为妻。」笑得不自在的定国公挠挠头,不敢直视女儿的眼睛。 其实他也没有打算太早嫁女儿,隔了多年再重聚,他总要把欠她的补偿她,不让她怨慰他长期以来的忽略,他们父女间的生疏全是他的错,他耳根软又爱吃醋,被人一挑拨就理智全失,把妻子和女儿当仇人送走。 他早就后悔了却拉不下脸接她们俩回府,时间一久他也淡忘了此事,直到有人再提当年的事他才惊觉自己错了,竟被最亲近的枕边人蒙蔽了十年。 幸好他还有机会弥补,不至于到死的那一天才来懊恼所做的错事,白白错失了补过时机而含憾辞世。 只是这圣旨来得令人一头雾水,定国公府向来不与皇子们往来,保持中立态度,不涉入皇子间的皇位之争,所以他也想不透四皇子怎么会求娶他的嫡长女。 「为什么是我,四皇子府中没有可以扶正的侧妃吗?」宫徽羽有着深深地不解,并打心里抗拒这桩赐婚。 第二十章 她不否认这是因为她心里有人的因素,也没法接受和陌生男子做夫妻,但是她更排斥的是被逼迫,她没有说不的权利,像牲畜一般。 定国公和夫人互视一眼,面露尴尬。「四皇子有两名侧妃和四名通房,不过这是宫里的规制,这一年来他已经很节制,把不少舞妓和别人送去的女人遣送出府……」 「为何是这一年来,那他之前是荒淫无度,视女人为玩物,来者不拒?」天底下哪有不爱美色的男人,只怕府里没送出的女人更多,个个妖娆娇媚,风情万种,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这事由定国公来回答,皇城发生的事他一清二楚。 「因为他一年前陪皇子妃回乡省亲时,不意马车行到山脚下忽有巨石从山顶滚落,砸到了四皇子和皇子妃所乘坐的马车,马车翻了,他们四人被压在马车里动弹不得。」 他避重就轻不提及四皇子对女色的沉迷,在意外前,四皇子最大的嗜好是收集天下美女,皇子府里稍有姿色的婢女大多都被他沾过,他连有夫之妇的厨娘也不放过。 靠着俊美的长相,四皇子御女无数,传闻他还养过变童,把人折磨个半死,而后转手卖入小倌馆。 不过这都是从前的事,这一年来他心性大变,不仅没再传出性好渔色的事,还把所有服侍的女子全赶出屋子,半丝女色都不沾,过得像个和尚,相当洁身自好,要不是因为这样,圣旨一下他早就冲到皇宫和皇上理论,誓不嫁女了。 「皇子妃死在马车意外?」真可怜,一缕芳魂离恨天。 「呃!呵呵……是呀,当场就没气了。」他含含糊糊地说得不清不楚,没敢让女儿知晓其实四皇子也死了,只是后来又莫名其妙地活过来,把为他净身的公公用一种很奇怪的招式摔过肩,压倒在地,还骂了一声「雪特」。 宫徽羽用着很怪的眼神看她老爹。「爹,人家死了妻子你怎么笑得出来,不够厚道吧!」 女儿眼露狐疑地看过来,定国公尴然的清清喉咙。「都过去的事了,不用放在心上,四皇子妃的死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活着的人要往前看,虽有遗憾也是生老病死的必经过程。」 说得真中听,连他都佩服自己的好口才。 「那为何才一年就要再婚,不是有守丧三年的定制?」能拖一拖也好,时间一久说不定有变数。 「那是为爹娘守的孝道,平民百姓是一年,皇家则没这定制,通常皇子妃过世三个月内即可再纳新妃。」后院不能一日无主,前人刚下葬,新人已入门的比比皆是。。 「那四皇子为何没有立即娶妃,要拖上一年,他不会有什么隐疾吧?」谁晓得马车一压下来有没有伤及他传宗接代的命根子,宫徽羽缺德地想着「永垂不朽」。 「胡说什么,哪有隐疾,四皇子健康得很,你别一张嘴没遮掩地学那些低三下四的人说人是非,回到府里不比在没人管束的庄子,你是定国公府的千金,凡事要谨言慎行,不可轻佻浮躁,有辱身分。」该教教她规矩了。 宫夫人的训斥早了一步,了去定国公苦恼地思索要怎么回答女儿的困扰。隐疾一事他确实也想过,不然怎么人死过一回就性情大变不近女色了? 「娘……」从未受过如此严厉指责的宫徽羽心有不忿,娘亲不会不晓得她与某位祸水男过从甚密,甚至有乐见两人越走越近之意,如今却要她嫁予别人…… 「不要再说了,我和你爹一样看好这门亲事,我们的立场一致,为人爹娘的不会害自己的儿女,娘看好这个女婿。」若非她在庄子上一待就是十年,早先的四皇子妃之位不会落在齐家那个短命闺女头上。 「能不能不嫁?」十六岁实在太小了,有摧残幼苗之嫌。 宫徽羽此话一出,四道横目同时射向她,她顿时萎靡地耷着头,想把自己缩起来,从椅子底下溜走。 「抗旨不从,诛连九族,你说呢?」宫夫人凉凉地睨了女儿一眼。 回房以后的宫徽羽想了又想,心中的忿然从冲天怒焰到渐渐缩成小火苗,最后在无奈的叹息声消失。 御笔亲赐的婚事,难道她还能嚷嚷说我不嫁,皇上你算老几,凭什么管我要嫁谁,我要嫁得不幸福你要负责吗?还是到时开明地让我休夫再嫁,另择好儿郎为夫? 想当然耳是不可能的,皇上是天子,是九王至尊,是万民景仰的江山主人,他的话是圣旨,不可违抗的天意,一句话便能定人生死,地位崇高如神只,是万万人的依靠。 抗旨? 想都别想,她身后是整个定国公府,即使她心里并不认可这些所谓的亲人,但血缘是切不断的,她还没心狠到任上百人血流成河而视若无睹,只顾着一个人逍遥自在。 逃婚? 那更是蠢到不行的笨方法,以她的懒病是走不远的,说不定还没走到城门就被逮回去,直接被绑着上花轿,那才叫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装病? 好主意,这样她就可以换来吃不完的苦药了…… 越想越丧气的宫徽羽一阵鼻酸,暗叹她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毫无穿越女的优势,反而成了弱势族群。 要是她头脑好一点,也许能制出生化武器或毒药,把看不顺眼的人毒到全身麻痹或瘫痪,或是她是武器专家,随便弄弄十字弓、手制炸药、连发手枪什么的,谁挡她谁死。 偏偏她这么没用,只带了几本书穿过来,背诗她不行,剽窃古人诗句她做不到,练武打拳更是笑话,一把长剑她都拿不动,唯一擅长的就是当只混吃等死的米虫。 好、悲、惨,她成了史上最没志气的悲剧穿越角色。「小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端了一盆温水正准备服侍小姐净手的阿绣高声一呼,在屋外骂人的富春,偷懒的锦儿、绵儿立即三步并作两步,神色慌张的跑进屋里,一刻也没停顿,一气呵成。 宫徽羽回府后,有个自己的院落,几乎有半座庄子大小,称之为湘荷院,地方大得夸张,有正屋和左右两侧厢房以及一整排的下人房和抱厦。 她带回来的人根本填不满,有一大半屋子是空的,在周总管的安排下,她有四名看门的婆子,八名洒扫丫头和跑腿的三等丫头以及一名粗使嬷嬷,两名掌管库房的管事婆子。 天知道她资产少得可怜,和定国公随便一名庶女一比,她不过是穷鬼一枚,而刚掌家的娘亲尚不晓得府里可调用银两的多寡,每月各房的月例也不清楚,想多给她也怕人说闲话。 她唯一可观的财产是她根本不想要的聘礼,听说足足有一百二十抬,比嫁公主还风光。 一百二十抬已经是皇家的定制,不知她爹要如何往上添回礼才够分量,不至于被朝中众臣取笑他是卖女儿,有敛财之嫌。 「小声点,我头痛,眼睛进了沙子而已。」她哪好意思说她不想嫁人才心酸酸,眼泪不自觉往下流。 「真的吗?我瞧瞧。」富春接过阿绣拧干的湿巾,轻轻地往她眼睫一覆,把多余的水分吸干。 「富春,我没睡好,你帮我揉揉额头。」平时一沾床就睡得不醒人事的她居然会睡不着,脑海中闪过无数的跑马灯。 有穿越前的自己,困在火场中的最后一刻,有从庄子里清醒后的自己,拿着几本书卖弄现代知识,化身成巧言令色的小神算,哄骗别人掏出银两。 「好,小姐把头往后仰,富春给你揉揉额。」可怜的小姐,都熬出黑眼窝了,叫人看了心疼。 这时阿绣也泡好了加了羊奶的杏仁茶,一茶匙一茶匙地鹤入宫徽羽口中,细心且不多话,怕小姐的头痛加剧。 一旁的锦儿、绵儿也没歇着,服侍小姐久了知道她有多怕冷,一个往炭盆里加炭,以曲纹双拐火钳挑弄烧得火红的炭火,使火烧得更旺,一个将镂空雕花金丝缠银的手炉放在小姐手心,让她焐手。 非常堕落的家居生活,宫徽羽连适应都不用适应,宅得很可耻的她十分享受,而她希望这样美好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富春,我不想嫁人。」她只能在她们面前吐吐苦水,出了这院子她便是端仪有方的定国公千金,她不能不想嫁就不嫁,姑娘大了总要嫁人。 「小姐别往坏处想,成为四皇子妃是多少人想拥有却无法拥有的福气,小姐一嫁过去就是正妃,谁能比你更有福。」 「……连你也劝我要认命是吧。」宫徽羽幽然一叹,心窝的一角莫名地抽痛,手指头微麻。 富春时轻时重的按揉她的头,一边说:「小姐的缘分在四皇子府,富春跟着沾光。」 「那甄公子怎么办?」他不是小姐的良缘吗? 没人敢提的「甄夏」像一张薄薄的窗纸,被阿绣无意间的低语给戳破,一时间屋内静默无声,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显得沉重。 第二十一章 许久许久之后,才有一两声抽泣声发出,豆大的泪珠滴落,伴随着无奈的轻笑声。 「锦儿、绵儿,你们在哭什么,小姐我都没哭,你们好意思抢我锋头。」好梦由来最易醒,她该晓得老天爷最爱作弄人,不会让祂捏出的人偶过得太顺遂。「奴婢们在替小姐难过。」锦儿拭泪。「奴婢们在替小姐不值。」绵儿抹泪。 几乎如出一辙的动作,同样软嫩的轻嗓,微红的鼻头挂着鼻涕两行,看得宫徽羽差点忘了心烦的笑出声。 「我不难过,只是感慨世事无常,你们也不用替我不值,车到山前必有路,本小姐的命好,不会走投无路。」无路她就开出一条路,挤挤身也能通行,顶多劳累些。 「小姐,不论你走到哪里,奴婢们都跟着你。」她们是小姐的人,要替小姐撑腰。 「是呀!小姐,奴婢跟着你。」跟着小姐有饭吃。 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宫徽羽笑了。「不跟着小姐,你们想到哪去?我的屋子还需要人收拾呢。」 「小姐,你太懒了。」锦儿点出事实。 「没错,小姐乱放东西的习性很不好。」绵儿直点头,附和孪生姐妹对小姐的评价,小姐很懒。 「够了喔!你们两个,本小姐不是没脾气,罚起人来可不手软。」如花似玉的小脸儿一板,根本毫无威仪,反而有种小花栗鼠的可爱,若再露出两颗洁白的小米牙就更逗人了。 多亏锦儿、绵儿天真的话语,将甄公子的话题扯离,富春稍稍宽心小姐终于会笑了,不若刚听闻御赐婚事时那般愁眉不展,仿佛天塌了一般,看得她心里发酸。 不过富春还是高兴得太早,当宫徽羽的视线落在装了书信的漆红梨木匣子时,那星子般的水眸又为之一黯,涩然的苦笑在唇畔绽放,她还是无法释怀。 真要放弃他吗? 她的心在挣扎。 可是她不是一个人,她背后有整座定国公府,再眷恋又如何,镜中花,水中月,一场虚幻。 「富春,我想到外头走走,我需要冷静冷静。」她现在的脑子一片混乱,理不出头绪。 「小姐,外面很冷,你的身子会撑不住。」她虽这么说,但还是取来银白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为小姐披上。 富春知道小姐看来随和,什么都有商有量的样子,可是一旦决定的事便不易改变,骨子里拗得很。 「无妨,走一小段路就回来,富春和阿绣陪我走走,锦儿、绵儿守住院子,谁敢乱闯就打出去。」年年花开,年年心不同,不知到了明年她又用什么心情赏梅。 宫徽羽本来是想散散心,抒发郁闷情绪的,谁知走在池塘上方的林园拱桥时,竟巧遇曾经被养得娇蛮,如今被打得蔫蔫的,自称「大小姐」的定国公庶女宫玉典。 宫徽羽才是名副其实的嫡千金,她比宫玉典早出生两个月。 「你还回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庄子上,你以为真有人拿你当定国公府的小姐看待吗?」她凭什么得天独厚,占尽所有的好处,元配所出有何了不起! 宫玉典一见到她,劈头就是一阵娇喝,护主心切的富春和阿绣正要出面喝斥,宫徽羽却眨了眨眼,好笑地扬唇,挥手示意要她们退开。 「不好意思,请问我认识你吗?」我和你不熟,交情不够,别来乱攀亲,她冷淡地以疏离的表情说道。 「你敢说你不认识我?!我活在你的阴影下好些年,好不容易才摆脱你,我终于是别人眼中的高门贵女,可是你一露脸,我又被打回阴暗的角落,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宫玉典的眼神如冰冷的箭,直直射出。 「你能挑重点说吗?这天气真的很冷。」她可不想跟她耗在这儿冻僵了身子,不然又得喝上一大碗辛辣的姜汤。 「我叫宫玉典。」她一副「你该晓得我是谁」的娇纵样,略尖的下巴抬得高高的。 然后呢?她眼神很无辜,瞅着报完名字就没下文的火爆妞儿,纳闷对方怎么没再劈里啪啦的哇哇大叫。 对方僵着脸不开口,她只好有礼的回礼。「我是宫徽羽。」没了。简洁扼要。可是她的云淡风轻却彻底惹怒受伤小兽般的宫玉典,她两眼赤红地朝宫徽羽大吼,好似随时会扑上来咬住她的雪嫩皓颈。 「李夫人是我娘,她被你们母女俩害得连定国公府都待不下去,一纸休书逼得她无路可走,你们是害人精,滚出去!我宫玉典没有姐姐,你们也别想霸占我娘的一切。」 宫玉典是夏侯祯遗漏未除的小毒蛇,虽有牙,但毒性不强,活了两世的宫徽羽不难解决。 噢!这么说她就明了了,原来是小妾生的庶女被嫡长女金灿的光芒遮住了,怀恨在心啊。「难道我娘就活该遭到陷害,一辈子背着偷人的罪名为人不齿,即使到死连祖坟都葬不得,也入不了宗祠,享后人香火祭拜?」 「我……我娘只是拿回她应得的,她比你娘先入门,也生下我大哥,你娘是后来才来的,理所当然要让位,嫡女的身分是我的,我娘才配当正室。」她嘶吼着掩饰自己站不住脚的心虚。 听她说了老半天,宫徽羽终于明白她在纠结什么,她在脑子里分析战况,再依宫玉典爆竹般的个性去推测,她直来直往几近无礼的性情应该是射手座,应对的方式是让她碰碰软钉子。 「入门为先的确是好理由,不过哪个府里的老爷、少爷在娶妻前没收几个身边的丫头当通房,难道她们也应该升为正室,乱了嫡庶有分的规矩?」 如果能由她决定,一夫一妻制最省事,后院的女人不多,纠纷相对减少,几个女人争一个男人,谁都要争唯一的主权,不甘心丈夫心里的最爱不是自己,不打架才怪。 有人爱钱,有人贪权,有人在乎的是爱情和全部,无论是哪一样都取决于男人 肯不肯给,争得再狠也不过是一时的痛快,伤心的往往是最执着的女人,用别人的无情惩罚自个儿。 思及此,宫徽羽心有戚戚焉,但她努力调整低落的心情,人的一生都在适应改变,若是她注定只能成为四皇子妃,从现在起她要一天一点地忘记心中的影子,即使那是割心的沉痛,她也要克制不再想他。 只是呀,人若能随心所欲该有多好,拥有一块「一切重来」的橡皮擦,将不好的过去擦掉,重新书写新的一页,或许就能得到快乐。 蓦地,她黯然失笑,如今的她不就是一切重来?新的父母,新的身体,新的身分,还即将成为新嫁娘……有比较快乐吗? 「那不一样,我娘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她美丽大方,从容优雅,善于理家且对爹一心一意,十年来一直谨守妇道,用心教养子女,没人敢说她一句不是。」在儿女的心目中,亲娘是无可取代的,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孩子着想。 「哪个女人不对丈夫一心一意,谁家的主母不擅长理家,你娘若是大方,为何容不下我娘?再美的容颜要是心胸狭窄,老想着算计人,用毒害他人来成全自己,那就是丑陋的,换成是你娘被诬陷偷人,你能不吵不闹的隐忍吗?」 为难女人的从来是女人,男人永远置身事外。 「你——你强词夺理。」宫玉典的眼眶慢慢浮起泪水,原本理直气壮的气焰渐消,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无理取闹,可是她不甘心尊荣的身分一去不复返。 有宫徽羽这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女在,庶出的她只能是万丈光芒下的小小影子,就算她不肯承认又如何,别人也不会拿她当一回事。 尤其她又少了精明干练的娘亲庇护,以后的日子只会更艰难,她往日的风光将烟消云散。 「给你一句劝告,爹的一句话,我和娘被打发到庄子上十年,爹的一句话,你的娘就被休了,成了弃妇,爹的一句话,我和娘重回定国公府,所以你该找的不是我和我娘,而是手操生杀大权的爹,他的一句话决定一切,你真想替你娘求情讨公道,该找的人不是我。」她淡淡的说完后,旋即转身离去。 第八章 宫徽羽说的话,宫玉典有没有听进去不得而知,但之后她还是找过宫徽羽几次麻烦,有时挑衅、有时谩骂、有时故作姿态的嘲讽,有时是暗暗下绊子给人不痛快,想把人逼出定国公府,一如她娘当初的所作所为。 可惜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她使了劲却没有任何回应,几回的白费工夫后,她渐渐地消沉了,笑容也不见了,常常窝在屋里一整天也不跟人说话。 第二十二章 随着婚期的逼近,定国公府动起来了,喜气洋洋,张灯结彩,一串又一串的长鞭炮挂起,采买的嫁妆和嫁女儿的水酒一样一样搬入府里,谁也没空暇关注日渐寡言的宫二小姐,她在欢笑声中被忽略,彻底成为不受重视的影子。 而备嫁的宫徽羽调适得还不错,虽然她心里还惦记甄夏那个要命的冤家,可是她回府多日了,原本的日日一封书信到如今的音讯全无,她还能做何想法呢? 不就是一场美丽的错误,短暂的交会后便如同灿烂的烟火,倏地升空,火花爆开,一瞬间的惊艳后化为沉寂。 她已经不再多想了,学着认命,随遇而安,做为皇家媳妇,她要面对的挑战更多,得打起精神来应对,不能依着以往的懒性子。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家族,对她而言是一大考验,而她不晓得自己能不能胜任四皇子妃这个位置。 无论如何,今日是她的出阁日,她没有回头路了。 「玉楼,背起你妹妹,送她上花轿。」定国公略带感伤的声音一扬,一名男子的胳步声靠近。 「是的,爹。」 盖着红头巾,手捧福寿果,宫徽羽垂视的眸子中出现一双黑缎缂丝云头后,在喜娘的搀扶下,她趴伏在一道宽厚的背上,微微的松木气息由她大哥身上飘至。 宫玉楼,侧室李夫人之子,也是定国公府庶长子,大她三岁,听说品性尚可,在京畿营任校尉,官阶不高但前景看好。 在出嫁前,她娘将府里的亲疏远近关系说了一遍,要她牢牢记在心里,有的是尚能走动的近亲,有的是八竿子打不上的远戚,终归是定国公府盘枝错节的亲属,以后说不定能用得上。 不过相较娘亲含蓄的解说,倒不如她身边几个丫头打探出来的有用,下人们彼此间的交流才是最真实的,一盘瓜子几块甜糕,谁和谁交好,谁和谁的性子如何全都一清二楚。 「上花轿了,悠着点,别颠着我妹子。」清雅带醇的低嗓一起,回应的是轿夫的齐声一喝。 花轿被抬高,心神不集中的宫徽羽颠了一下,身子一歪差点撞到轿壁,她及时伸手一撑,轿外的喜娘低声问新娘子有没有事,她敲敲轿壁表示无妨。 锣鼓声喧天,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此起彼落,坐在花轿里的宫徽羽手心冒汗,对着未知的前路有着满心的忧虑和怯惧,虽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此刻她发现她有想逃的冲动,不愿当只金丝雀。 但是,她没有机会当逃婚新娘,走走停停间已绕行了大半座皇都,花轿终于停在四皇子府前。 「新娘子下轿。」尖着嗓子的礼官高声一喊。 深吸了口气,宫徽羽缓缓下轿,她脚才一落地,半个身子还未出轿,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像怕她跑了似的紧握她皓腕,半牵半扶地让她站直身,再将红色喜巾的一端塞入她手中。 跨槛,过火盆子,踩过碎瓦片,一片红的喜堂挂满祝贺的喜幛,亲自主婚的一国之君高坐主位,以示对皇子的重视,皇后身着金黄凤袍陪坐一侧,笑睨帝君夫婿。 夏侯祯的生母陈美人则顺眉低目的站在皇后身后,轻拭欢喜的泪水。「一拜天地。」 双膝落地,对门外三叩首。 「二拜高堂。」 双双一转身,再拜谢亲恩。「夫妻交拜。」 举案齐眉,愿得一心人,三拜。「礼成,送入洞房。」 终于完成了。宫徽羽暗吁了一口气,庆幸一切依礼而行,未出纰漏,为人媳妇的第一关安然度过。 但是她高兴得太早了,紧绷的心口一放松,她一时步伐过大,不慎踩到大红嫁衣的裙摆,忽地踉跄,脚下不稳,眼看着就要出大糗,跌倒在地,在众多宾客面前大失四皇子妃的体面了,幸好身边的男人适时扶住她,使她免于颜面尽失,受人耻笑,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小手蓦地一紧。 「冒冒失失的,这么迫不及待要嫁给我?」朗笑声沉沉响起。 咦!这声音……好熟悉,不正经的调笑声好像……不,一定是她想多了,声音和语调再像也不会是那个人,她嫁的人是夏侯祯而非甄夏。 稍稍压下失落的心情,宫徽羽涩笑地放开丈夫的搀扶,在喜娘的引导下她入了新房,坐上同样红得刺眼的大床,百子千孙被摊放在喜床上,两盏红烛燃着喜泪。 恍惚间,有人来闹洞房,说了几句令人面红耳热的下流话,哄笑声中夹杂着恶意的取笑,她听见「克妻」、「无子」、「恶鬼转世」等恶语,赌她何时上祖宗牌位。 「不用理会,是三皇子的人,逞口舌之勇不足为惧,你先歇一会儿,我去敬完酒后再来陪你。」 小手被轻捏了一下,爽朗的笑声渐远,腰背酸痛的宫徽羽内心狐疑骤增,要不是没见着长相,那醇厚的嗓音根本与那人无异,相似至极。 她想找个人来问,可是喜房内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连喜娘都到外头看热闹,多收几个红包。 等待让人心慌,她的心情像在漫无边际的海面上划着轻舟,看似平静的视野不知何时会有大浪打来,将她这艘摇摇晃晃的小舟打翻。 想着想着,她忽然觉得肚子饿了,便不假思索地拿起手中的福寿果,也就是苹果张口一咬,入口的酸甜让她更饿了,不知不觉中她已啃完整颗苹果,只剩下布满牙印的果核。 「小姐,小姐,奴婢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惊喜,原来四皇子是我们认识的甄……」伴随着开门关门声,有人进来了。 真什么,还有假皇子不成,还没吃饱的宫徽羽摸到洒在床上的花生,她拾起一颗剥壳。 「哎呀!我的祖宗,你怎么把福寿果给吃了,那要留着的,添福添寿添喜气,你把福气吃进肚子里了。」同样甫进门的喜娘扶着额叹气,哭笑不得地帮着毁尸灭迹,将果核一脚扫向床底。 原来不能吃啊?宫徽羽别扭的干笑。「福气在我肚子里不就表示我是有福之人,繁文褥节不重要……啊!好生。」 「呃!你在吃什么?」天哪!头一回见到这般贪嘴的新娘子,她还是四皇子妃呢!真是……叫人无言以对。 「……花生。」她呐呐地咽下生花生。 一听是花生,喜娘顿时笑逐颜开,吉祥话顺口一出。「好生、好生,明年生个白胖娃儿,三年抱两娃,一个牵着一个抱,两个儿子,喊你娘,哥哥招手妹妹来,添个玉雕小郡主,儿女绕膝享清福……」 「好,说得好,儿女绕膝,赏!」有儿有女,人生也就圆满了,再无所求。 「四皇子安。」喜娘福了福身,收下颇为沉重的红包。「都退下了,不用人侍候。」面色红润的男人一身酒气,身上的红袍映得他更加红光满面,一身风流。 「是。」 陪嫁过来的阿绣本想说什么,夏侯祯却一挥手,让她退出新房,她马上麻利地照办,打算赶紧回去安置陪嫁丫头的下人房,将四皇子就是甄公子的大喜讯告诉富春和众姐妹。 小姐如愿以偿了,不必再担心所嫁非人! 「难得看你像大家闺秀似的温婉安静,我不会在无意间拾到宝了吧!小羽儿。」她的端静令人发噱。 小羽儿?宫徽羽心头咯噔一下。「揭头巾。」 「看来你真的很急,先是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这会儿又急着入洞房,为夫若不满足你倒是为夫的不是。」真不容易呀!等待是值得的,该他的就是他的,跑不掉。 一柄金镶玉如意吉祥秤挑开了红头巾,飘飘落地,露出一张妆点得明媚的小脸,宛如芙蓉般娇艳地盛开。 「是你?!」居然真是他? 「是我?」夏侯祯眉头微微一蹙,不解她的诧异所为何来,但是能娶到心爱女子为妻,心中的纳闷很快被喜悦取代。「小羽儿……不,该改口称爱妃,为夫的卓尔不凡,气宇轩昂,翩翩风采让你看傻眼了不,瞧你盯着我目不转睛,看得为夫好生羞臊……」 「爱妃?」杏眸圆睁,几乎要咬碎一口编贝白牙。「你是甄夏?还真吓了我一大跳,你为什么没告诉我甄夏就是四皇子,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怒极的新任四皇子妃根本忘了出嫁前娘亲殷切交代的「闺训」,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抽走他手上的如意枰,朝着他手脚、背、身体猛打一番,也不怕惊动外头的听房人。 她太生气了,没法咽下这口怒气,在今日前她是多么地旁徨不安,尽管装得再洒脱认命,她心底仍为辜负甄夏而愧疚,想着两人的种种过往暗自神伤,心里的煎熬和撕扯无法以言语来形容,痛到麻木。 一度她还想着他会来劫亲,以他狂狷不羁的性子定是不惧皇家淫威和流言,他会来带她走,从此天涯一双人,鸳鸯蝴蝶两相偎。 第二十三章 这段时间她惶然、心酸、失望、落寞,苦涩地接受既定的命运,可是他却春风满面地等着当新郎官,意气风发地骑着高大骏马招摇过市,浑然不顾及她心如焦土的感受,许久未见的第一句话竟是调侃她,叫她怎么不怒火中烧,大为光火。 「等一等,羽儿,小心伤着了自己,你别使劲,扭了胳臂就自个儿皮肉痛,有话好好说,我不躲不闪,听着呢!」这是哪来的火气,她有那么不想嫁他为妻吗?夏侯祯握住她的细白雪腕,取下吉祥坪,苦笑地将人搂在怀里,好声好气地哄。 「你还说,我不多打你几下我难以消气,我打你是伤身,你给我的却是伤心,身伤易愈,心伤难治,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一口咬死你。」光是打他还不能消她一肚子的滔天怒火。 「你不想嫁我?」看她怒色满面,他心口一窒。 「问题是我根本不晓得要嫁的人是你。」越想越气的宫徽羽往他手背上一咬,深得能尝出血味。 他一怔,有几分错愕,而后胸口一鼓,想发笑,但他极力忍住,「没人告诉你四皇子就是甄夏,甄夏是夏侯祯,我取名中的两字凑成了假名?」 美目一横,嗔然瞪视。「谁没事会去研究皇家祖谱,要不是当了皇家媳妇,我连当今皇上姓什么都不知道。」 「你娘没说?」看她一脸委屈的模样,夏侯祯心里又怜惜几分,他可以想像出她有多忿慰。 允了娶她又没出现,娶她的却是见都没见过面的四皇子,他可以想见她有多心慌难过,惶惶不安,手足无措得不知如何是好,整日坐立难安,花落谁家犹不自知却独力强撑。 宫徽羽没好气的撇嘴。「我娘叫我别问太多,嫁了就是一生一世的良人,你会护着我。」 当时她也没想多问,甄夏是甄夏,四皇子是四皇子,两人不可能合而为一变成一个人,问多了自找罪受,还不如什么都不问,这年代盲婚哑嫁的人不只她一个。 哪知她居然是被人耍得团团转,他逗弄她逗得上瘾,无时无刻不想着逗上几句,她简直被当成小狗小猫玩了。 「姨母说的没错,我的确会护你一生一世,不论生老病死,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永志不渝。」他的妻,将陪他走完人生旅程,他们这辈子会绑在一块,不离不弃。 咦!他怎么说得好像教堂中新人互相许下的婚誓……呃!她在想什么?不过是凑巧。「等等,你说姨母是……」 「定国公夫人和我娘是感情甚笃的表姐妹,不过岳母是将军府嫡出长女,而我娘是千夫长庶出三女,一个嫁入高门为正室,一个入宫当了宫女,要不是有了我,母亲连采女的身分也捞不上。」后宫女子的厮杀更胜于前朝争位。 他娘不是最美的女子,在众多嫔妃中,她艳不过圣宠不衰的佟贵妃,媚不及善歌舞的兰妃,没玉妃的娇,无周婕妤的甜,更少了云昭仪的风情万种,她只是朵柔弱无助的小白花。 父皇临幸过几次便没下文了,而后诞下他才抬为美人,在众美争宠的情况下,她一年能见到父皇一两回就是万幸了,想在嫔妃中脱颖而出,她手段不够高。 「你是说咱们算姨表兄妹~~近亲结婚不是容易生下畸形儿……噢!好痛,你干么敲我脑袋。」她说的是真话,血缘太亲近的基因易生……呃!等一下,她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现代用词? 宫徽羽揉着发疼的头,颇为心虚地看了夏侯祯一眼,见他面无异样才稍稍安心。 「春宵一刻值千金,爱妃,我们该做些有趣的事,让你忙碌的小脑袋稍作休息。」他笑着,抚向她莹润的皓颈,若有似无地碰触、轻点、抚摸,游走于寸寸雪肤。 「有……有趣的事……」她喉头一紧,干涩地吞吞涎沬,不自觉的闪躲,往后缩。 「譬如你脱一件,我脱一件,我咬你的小嘴儿,你摸我雄伟的……」但见她倒抽了一口气,视线往下一瞧,夏侯祯闷笑着取下她笨重的凤冠,随手一扔。「胸膛。」 「喔!是很雄伟……」她霍地双颊飞红,羞赧万分的赶紧往上瞧,美目微露几许慌张。 「让我某个部分令你欢喜连连,欲罢不能地娇喘终宵。」他一把将人抱起,三两下扯落一身嫁裳。 旖旎的夜色,醉人的销魂窝,盼了多时的心上人如沾了露珠的花儿,谁能忍住不摘撷。 宫徽羽的目光再度看向他胯下,绯色香腮艳得如枫红,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推推身上的男人。「我……我是第一次,你小心点,不要弄疼我……不行、不行,还是明天再说好了……」 她怕得想逃避即将到来的夫妻敦伦。 「明日复明日,早晚要面对……」他忽地一笑,大掌隔着肚兜覆上盈盈雪乳,重重一搓揉,惊得她娇呼一声。「这部分还满意吗?为夫用双手撩起你体内欲火。」 「你——嗯。」宫徽羽很想叫他住手,可是一股热流由下腹处涌现,她体内一股不受控制的热气节节升高,将她想抗拒的意志给融化了,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很快地,两人裸裎相对,光溜溜的两具躯体贴得密合,夏侯祯在妻子娇胴上四处点火,时而轻啄,时而呓咬,时而吮吻,大手在她粉嫩的大腿内侧来回采蜜。 一指探入,轻轻推开层层堆叠的蕊瓣,抽插了几下又加入一指,将粉色花蕊撑得更开,深浅交错探得满手水滑。 「羽儿,你好湿,我想要你了。」太久了,他像是有一辈子没碰女人,久到他忘记埋入的甜蜜。 感觉到一庞然大物在两腿间滑移,宫徽羽惊慌地想并拢双腿,一面唠唠叨叨想拖延时间及掩饰内心的紧张。「等一下,白白帕子,这该死的朝代太羞辱女 人,凭什么要用落红证明贞操的无瑕,要是骑单车不慎弄破那层薄薄的膜不是太冤了,撞柱而亡以示清白也没人相……嗯!」信。 一声闷哼,她咬着下唇,撕裂的痛从下身传来,珍珠般的清泪由颊边滑落,十六岁的稚嫩身躯在心爱男人的手上变成女人。 「小羽,我会对你好的,一直对你好……」夏侯祯挺身而入,深深埋到最深处,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移动。 双烛点红,泪成流泉。 情欲弥漫的大红帐内,一双人儿叠影翦翦,西窗下,夜风正凉,浇不熄一室火热,娇喘声嘤呢。 风狂雨骤,残花一地。 未燃尽的喜烛还透着红光,淫靡的气息充斥满室。 窗外的麻雀啾啾,早春的嫩芽在枝头抽长,鲜嫩的一抹绿翠色点缀其中。 匡啷一声,屋外的铜盆落地吵醒了睡眼惺忪的娇媚女子,她眼儿未张,轻噘起朱红丹唇,似是梦呓轻喃,小小的脸蛋有着惹人怜爱的娇俏和说不出的妩媚。「好吵。」 不可思议地,成了女人后,宫徽羽的稚色褪去,仿佛化羽为蝶地破茧而出,美玉般的芙蓉面透着薄晕,娇艳无双。 「乖,你先睡一下,我去赶人。」 身边的男人挪开放在腰上的小胳臂,窸窸窣窣地披上一件外袍,落地无声地走到花厅外。 隐隐约约中,宫徽羽听见一声饱含怒意的「滚!」而后是女子的娇言软语和低泣,什么「妾身无礼」、「拜见主母」、「四爷垂怜」……风一吹过,吹散了细碎的风中低语。 明明很困的宫徽羽不知为何没了睡意,她轻轻翻身,羽睫一掀一掀地颤动,徐缓地睁开迷蒙的秋水瞳眸,盈盈流动的波光彷若一湖静水。 入目的烟红罗锦织帐幔上的牡丹花如此陌生又艳红,她微微一怔,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她又穿越了吗? 但身体上的酸痛提醒了她昨夜发生的事,勉强举起白嫩小手一瞧,还是原来的纤白葱嫩,只是雪嫩藕臂上多了几道纵欲欢情的吻痕和青紫淤印,她在昨日成亲了,嫁予四皇子。 难以理解的际遇,昨天之前她还在定国公府,几个丫头笑闹着要看她的嫁裳,一夜过后,她的身分大大转变,闺阁千金成了皇子妃,生命中多了一个皇子丈夫。 「发什么呆,不是让你多睡会儿,折腾了一夜,还不多睡些养养神。」瞧她黑眼圈多明显,是他昨晚太不知节制了。 一道暗影遮住头顶的光线,宫徽羽发愣地瞧着眼前高大的身影,许久才想起这是和她共度新婚夜的夫婿。「刚才在吵什么,让人想好好睡一觉都不成。」 「没什么,吃太饱撑着的闲人,日后找机会再收拾收拾,她们不会猖狂太久。」给点好脸色就爬竿子上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想要钻空子閙事也要看他肯不肯点头。 第二十四章 要不是看在她们对「夏侯祯」还有那么点情意,他早把人打发走,养病、参佛、探亲都成,理由多得是,远远地送走省得整天扑了一身令人鼻子发痒的香粉,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他跟前转,想把他扑倒。 「她们?」慵懒的表情忽地一僵。 「我会处理,用不着担心,若是她们趁我不在找上你,别傻傻挨打,逆来顺受,这府里除了我之外就数你最大,你瞧谁不顺眼就敲打敲打,我给你撑腰。」等了两世才娶到她,他可不想她被无关紧要的外人吓跑了。 一场火灾,让他的人生起了大变化,他再也不是那个胜无不胜、辩才无碍的天才律师,而成为一个庸碌皇子,尽管他多的是办法能让自己咸鱼翻身,甚至登上那个人人求而不得的位置,但他仍然不满意,他时常感到愤怒,因为他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 幸好她来了,虽然容貌变了,年纪小了,不过他还是能从她的言行举止认出她,人的本质是不变的,即使她自认为隐藏得很好。 「她们是你的妾室和通房?」啊!应该说侧妃,他是四皇子,所纳的妻妾也是有品阶的。 「以前的。」他特意强调。 他一向喜欢清纯的出水芙蓉,那些女人是「夏侯祯」的妻妾,不关他的事。「以前和现在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你的女人。」她有些钻牛角尖,说起话来酸溜溜的。 哪有女人不嫉妒,一件衣服、一双鞋子、一辆车都可能引发妒心,更别提有肌肤之亲的男子,宫徽羽不愿当个大醋桶,拈酸吃味,可是一想到他过去的情史,就没能忍住发酸了。 「以前看得还顺眼,留着排解排解无趣的日子,现在看你样样好,暖玉温香,她们就成了摆设。」他留下她们,藉以掩住有心人的目光。 那些女人当中,有些是夏侯禕安排的眼线,她们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一有异动便立即回报。 不是不除是没有必要,他暗地里派人看管着,出不了什么么蛾子,只要不让她们近身服侍,还能翻天了不成。 「少说好听话哄我,分明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喜新厌旧,哪天你看我看烦了,我也成为你口中的摆设。」想想很不甘心,宫徽羽往他臂上一掐,见他露出痛楚才放手。 男人的坏是女人宠出来的,她要当泼妇,不许他变坏。 夏侯祯笑着轻点她俏鼻。「没有那一天,你死心吧。」「话别说得太满,谁晓得你哪一天说变就变了,男人的话像……」 「放屁。」他接话。 她娇嗔地噘嘴。「不要偷我的话,小偷。」 「我要偷的是你的心。」他眼神温柔地凝望妻子,眼眸深处流露出由心而生的情。 「心包在肉里哪偷得走……」见他视线往下,宫徽羽的粉腮蓦地红得快滴出血。「你你在看哪里,不许看!」 她双手一捂,想挡住遮不住的春色,大红锦被下的玲珑身躯不着寸缕,如雪花般娇嫩洁白。 夏侯祯眼神炽热地盯着莹白雪峰,喉头发出沙哑的声音。「如果不是还要进宫谢恩,今儿个你休想逃掉。」没关系,来日方长,总有喂饱自己的一天。 宫徽羽羞红了脸,横睐了他一眼。「你走开,我要沐浴更衣,你不许偷看,偷看会长针眼。」 不知不觉中,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无所顾忌,老是不自觉地说出这年代所没有的词汇,顺口得很。 一开始她还有些不安,怕他听出不妥,每每一说完就心惊胆颤,绞尽脑汁用其他的话圆回来,唯恐他发现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把她当异类「处理」了。 但渐渐地她越说越多,夏侯祯的反应还是一如从前,不仅不疑心她话中的古怪,反而对她越来越好,心防一松,她也就没在意自己说了什么,常常说现代用语。 「我不偷看,我光明正大的看。」他大笑地将她连人带被抱起,大步走向净房,容得下两人鸳鸯戏水的大澡盆有半人高,早已注满冒着热气的热水。 「啊——夏侯祯,你下流……」她尖叫,挥拍着双手。 夏侯祯往她圆润的桃臀轻拍。「无礼,要改口称夫君,不过在床笫间我允许你喊我祯哥哥。」 他贼笑地往她唇上一啄,让她背对着他,坐在他大腿上。 她羞得满脸通红,在大澡盆间,夫妻俩又小小地闹了一回,洒了一地的水,等穿戴整齐进宫时,巳时已过了一大半,皇上早已等着新婚小俩口了,不过他似乎颇能体谅四皇子的「晏起」,在等候时不忘批阅奏摺,把皇后冷落一旁。 倒是佟贵妃说了两句风凉话,本来就该晚辈候在一旁等宣召,哪有长辈等晚辈的道理。 「夫妻感情好也是皇家的福气,早日怀个孩子好为皇家开枝散叶,别像齐御史家那福薄的闺女,嫁入三年,好不容易怀上了,却发生意外死得那么早。」 「臣妾晓得,定让父皇和各位娘娘早点抱孙。」宫徽羽也是皮厚的,只挑自己想听的回话,其他充耳不闻。 她在当猴子被人看的同时也在观察在座的「贵」人,依其言行举止来判断这些人的星座,再一一顺着毛摸准没错,等说到人家的心坎底了,看对方还能有什么怨怼。 佟贵妃细长的凤眼一睐。「老四这媳妇娶得好,瞧这水灵水灵的模样多讨人欢心,要不是禕儿早有贤良的皇妃为伴,本宫都想抢人了,给小三儿添添喜。」 四皇子是老四,亲生的三皇子则是小三儿?亲妈的偏疼真是太明显了。宫徽羽轻轻地捏捏夏侯祯的手背,目光低垂不看人,但明确的表示——我支持你,我们夫妻是一体的,我们一同打倒万恶的老妖婆。 会意的夏侯祯勾唇一笑,在宽大袖口的掩饰下,一双温热大掌握住妻子柔若无骨的小手,久久不放。 「娘娘的喜爱是羽儿的福分,多谢娘娘成全,让我得以娶个贤淑的媳妇儿,不过皇兄府邸的女人也不少羽儿一个。」她还缺媳妇孝顺吗?三皇子府中良娣七名,美人数十,整座皇子府都快济不下了,人满为患。 夏侯祯看似谦逊的回话暗含挑衅,谁叫这女人太把夏侯禕当回事,一切照储君规制为其安排服侍的美人,藉此向世人昭示三皇子的地位,无人能望其项背。 而且,佟贵妃吃在嘴里,看在碗里,明明夏侯禕有宠妾无数,艳福享用不尽,她还来盯住他唯一心爱的女人,简直找死。 而她想要的不只是扳倒他这方的势力,还有拉拢定国公府的意思。「呵呵,祯儿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之前说什么也不肯再娶,还让本宫忧心了好一阵子呢。」皇后看了佟贵妃一眼,意味深长的抿唇一笑。 「多谢母后怜惜,儿臣也是缘分到了才能觅到一门好良缘,连儿臣也不敢相信能娶到羽儿这般好的女子为妻。」敌人的敌人就是助力,他刻意笑得温雅,一反面对侈贵妃时的态度。 「好,说得本宫心悦,小羽儿上来,本宫赏你几个小玩意赏玩赏玩。」皇后笑着将腕上的金丝镶粉红芙蓉玉镯子褪下来套入宫徽羽滑嫩的细腕上。 「谢母后赏赐。」本是小财迷的宫徽羽不用装就露出喜不自胜的模样,把皇后和皇上逗得呵呵笑。 一入皇宫岂有空手而归的道理,除了镯子外还有玉如意,十六个天水一色成套的碧玉碗,黄金童子一对,宝石金叶的石榴盆景,六盆巨爪贡菊,三大箱金锞子,笑得嘴都阖不拢的宫徽羽忍不住惊叹皇家媳妇真是有赚头,随便一件赏赐都是无价之宝,她躺着花一辈子也花不完。 而以她的经验来说,眼前能享用的福气赶快用,别留着,储粮备战是多余的,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谁知道,也许一场大火就没了。 不过她的良人夏侯禧是现实主义者,很快地戳破她的美梦,直言有些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你拿了人家这么多东西,有朝一日是要还回去的,她们不会平白给你好处。」到了紧要关头她们会要她连本带利吐出来,为谋天子位,没人是良善的。 她没好气地一睐他。「你就不能让我陶醉陶醉,我和你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吗?」 他失笑,轻抚她如瀑的乌丝。「宫中的女人都不简单,恶如猛虎,不比家宅中的小争小斗,能避则避之,不可掺和。」 「知道了,四爷,放心,我这人还有一项长处,就是怕死,绝不会陷自己于险境的。」宫徽羽语气娇软地回答,眉目传了几许情意。 闻言,他大笑。「怕死好,我也怕,所以我们一定不能死,谁爱斗就由他们去斗,让别人死在前头。」 第二十五章 「你说你上次的伤是二皇子的手下伤的?」抚着丈夫左肩上结疤的伤口,宫徽羽骇然的问。 电视上的宫斗戏看了不少,从唐朝的李世民在玄武门诛杀众兄弟,而后登基为帝,到近年来十分火红的九龙夺嫡,康熙皇帝的九个儿子争夺皇位,最后由雍正胜出,每一个功绩辉煌的皇帝都是踩着自家兄弟的血上位,唐太宗创贞观之治,安邦定国,爱新觉罗胤祯平三藩,定西藏、统一寰宇,他们用血洗出来的天下奠定太平盛世。 可是看戏的人只知剧情紧凑,高潮迭起,成王败寇的帝王就是正统,谁晓得背后的血腥有多惨烈,要用多少人的血才能染织出一幅绵延千里的锦绣山河。 在看到夏侯祯的那道疤,宫徽羽不难想像当时的情景有多凶险,只要对方的剑再偏几寸,现在的他已是一具尸体了,哪能一脸坏笑的调戏她,把九死一生的惊险经历当茶余饭后的趣事说给她听。 他简直是不要命了,身为四皇子,他手底下没有可用之人吗?何必以身涉险当第一个挨刀的出头鸟呢? 「爱妃在生气?」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夏侯愿心中大乐,果然要时时逗出她的真性情才有趣。 这是他的恶趣味,新婚期间有半个月婚假不用上朝,他琐事丢一边,专心逗弄生性懒惰的小妻子,他就是无聊,想知道在妻子的心中他的分量有多重,可会为他担忧。 很幼稚的男人心态,但他就是希望得到她的全部注意力,少一丝一毫都不满意,如果能全要来,又何必留下一点点残渣。 说穿了他无非是想当最重要的一个,没有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的排行,就是唯一的,确确实实的在乎,存在于她心底深处,无人可以取代的绝对,霸占她感情世界的王者。 「你哪只眼看见我在生气,没瞧见我在笑吗?多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他要真那么爱以身涉险,她很乐意代劳捅他的琴琶骨,锁他的任督二脉,让他练葵花宝典先自宫哼!人要不想活了,十匹大马也拉不住。 「其实就算不是二皇兄,想要我命的人也不少,你夫君这条命很抢手,人人抢着要。」不是自己便是敌人,拉拢不成的结果便是除之而后快,谁叫他是皇位争夺者的眼中钉。 偏偏他是自动送上门的,人家怎可能不防他,没当街阻杀他,他都觉得他们心慈手软了,不是干大事的明君,真正的上位者要心狠手辣,不给敌人留余地。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什么?你到底得罪多少人,会不会拖累我?你赶快把私产藏在哪里告诉我,狡兔有三窟,我先去布置后路,你在京里慢慢熬噢!你咬我!」宫徽羽发出小兽的低狺。 皇子之争,免不了也要死几个人,她不愿意成为其中之一,明哲保身。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妖精,你家夫君正面临四面楚歌,你不想着助我一臂之力,居然第一个想的是抛夫弃府先开溜,你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片深情厚爱吗?」 贪生怕死的小东西。 她揉着有两排牙印的藕臂咕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就是那座青山,青山永远在,你若大难不死就能来投靠我,我有一口饭吃绝对饿不着你,我是你背后的靠山。」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她最终想做的是不战而逃。能坐着绝不站,能躺着绝不坐的懒人怎会自个儿揽事上身,她避之唯恐不及,最好事事都别找上她,能舒服地睡上一整天才是最幸福的事。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自诩是和平主义者。 比起夏侯祯大胆、冒险犯难,宫徽羽就像一头慢吞吞的老牛,她只想慢慢地走,沿途看风景、吹吹风、闻闻花香,低头看小虫子,人生惬意不贪求。 脚踩风火轮往前飙的事她绝对不做,人活得好好的何必赶着去投胎,位高权重的高位不是人人都适合坐的。 「你倒是想得挺美的,把我丢在狼群里喂狼,自个儿逃生去,好个贤妻。」他笑得狠,伸舌舔吮他咬出的牙印,这女人比他更没道德观念,不教训教训不知夫妻同命的道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狼是你引来的,自是你以身喂狼,我是柔弱小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我跟你同进退反而拖累你,还不如你自个儿拿刀去砍。」她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不扯他后腿便是最大的帮助。 电视剧里不是常常这么演的,没有半点武功的女主角死也不走,非要保护武功高强的男主角,结果本来逃得掉的男主角反而因为女主角的不肯走而被砍成重伤,双双受缚。 如果女主角听话的走了,而不是要死不活的表现至死不悔的深情,即使殉情也要死在一起,那两个人都能逃过追杀,平安无事地在约定地点重聚,涕泪齐下的相拥。 所以她要吸取前人错误的示范,更改不幸的结局,该走的时候就要走,不要拖泥带水,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并非每个人都能幸运如她穿越了,重活一回。 「你怎么不想想要如何做我才能不死,一辈子与你和和美美的做夫妻?」她这脑瓜子在想什么,不思解决之道反倒先预设悲观的结果,真是不长进。 宫徽羽讪笑地搂着丈夫手臂,她不是撒娇,而是担心他再赏她两记栗爆,她压住他的手他就动不了了。「动脑很累,睡上三天三夜也补不回来。」 他睨了她一眼。「你这个懒鬼,就不能想着若没有我护着你,你能安然无忧的过太平日子吗?」 她点头承认自己很懒,反正她想破头了也扭转不了什么,不如由她丈夫来操心想办法,男人嘛,只好多担待些了。「阿祯,你能不介入这事吗?皇子争位与你何关,你不要了行吗?」 其实她怎么能不关心他的死活,先别说他们是拜过堂的结发夫妻,就凭她心里有他,她也不可能由他去送死,她这人再懒也是有良心的,即使做不到同生共死也会藏好他再逃。 先前说过的一切是最坏的打算,仔细想想历史上有名的夺位大计,除了抢到那个位置的人,其他皇子的下场都很惨,不是圈禁便是流放,更甚者失败者一党皆诛,无一生还。 她不要丈夫去争,因为没人敢保证最后的结局是皆大欢喜,她死过一次了,不想再死,而她也不希望他为了意气之争而枉送性命。 夏侯祯笑着抚摸她弯弯的眉。「现在不是我要不要的问题,而是骑虎难下。身为才智出众的皇子,我不争绝对是死路一条,我那些兄弟不会容许我成为威胁他们上位的隐忧。」 「唉!你不能笨一点吗?老要当聪明人多累。」像她一样装傻,烦恼省却好多,智者向来多虑。 看她一脸苦恼的颦眉,他反而笑出声。「你不是小神算吗?有你在,我们夫妻定能合力度过重重险境,以后我们的事由我们自己作主,谁也休想指手划脚。」 「以后我们的事由我们自己作主……」宫徽羽心动了,他的雄心壮志深深地打动她被束缚已久的心。 婚姻自主权,不用靠父兄也能一人打拚的女权,不必受家族的限制,女人也可以独自远行而不招来闲言闲语……她太想念穿越前的世界,能独立自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 「羽儿,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有风有雨我挡在你前头,大风大浪我一掌摆平,可是我要的只是有你在后头的支持,给我温热的饭菜,在我受伤时抚慰我,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他要一双温暖的小手抱住他,告诉他,他并不孤寂,屋里永远亮着一盏灯等他。 莫名地,她眼眶热热的。「你的侧妃和通房也能陪你啊。」 「吃醋?」夏侯祯好笑地轻拥妻子。他早就放权给她,由她全权处理后宅的事,她自个儿懒能怨谁。 「很酸。」素手往心口一覆,那儿酸溜溜的能酿醋了。「那就勤快点,把醋坛子搬开。」他不插手是让她树立主母威望,尽管他能护着她,但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还是有人不服气她当家作主,看不起她年纪小,难以撑起后宅。 树大有枯枝,偌大的皇子府包括亲兵内在上千人,他要一个一个挑出心术不正的人并不容易。 一年来,他已扫出不下百名的眼线,大多是众皇子安插的人马,至今府里的奴才还没完全清理干净,他的妻子必须硬起来才能自保,才能让人不敢轻易对她出手。 「你说得简单,能说搬就搬吗?人家又没大过失,我总不好指着人家鼻头说我看你不顺眼,你可以滚了。」 「有何不可。」他从不认为这些问题是问题,没有过失就不会制造吗?仿效李侧妃对她娘的陷害也是灭敌的好招。 第二十六章 他从来就不是个手软的,该断则断,不断必乱,即使对手是女人也用不着留情,谁能知晓今日对敌人留情,明日敌人会不会对自己残忍。 「哼!什么叫有何不可,方侧妃、余侧妃是有品阶的,上了皇家玉牒,若无谋逆这等大事,通常奈何不了她们,何况余侧妃还是佟贵妃所赐,我能打狗不看主人吗?」 意思是人家是有靠山的,她动不得。 他清了清喉咙,笑道:「方侧妃是公孙宰相的外甥女,是二皇子那边的人,吴姨娘的父亲在西北大军,她喊大皇子妃表姐,几个通房是母后赐下的。」 「天哪!你……你分明要害死我,搬了几棵大树要压死我……」宫徽羽越听越心惊,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满天星星在头顶转呀转,她终于明了了一件事,她上了贼船! 枉费她先前当她家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有肩膀、有担当,对她宠爱有加,她偶尔耍点小性子也万分包容,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嚣张跋扈。 原来他的后招在这儿,把最大的麻烦藏在后面,哄着她、拐着她、骗着她,最后把最重的包袱丢给她,他根本是算计她,把她拖进这滩搅不清的浑水里嘛! 「辛苦爱妃了,为夫的后宅就有劳了。」她不是摆不平,她有足够的智慧和聪颖,只是懒,不肯动脑。 「你……你没良心……」她控诉,认为自己掉进贼窝,被土匪头子当成肉票了。 「彼此彼此,妻无情,夫无义,我们是狼狈夫妻。」夏侯祯故作流气地挑起眉,一指轻佻地挑弄妻子下颚。 「……」宫徽羽像只鼓起双腮的花栗鼠,用她大大的杏眸瞪向夫君,她越瞪眼越大,圆得发亮。 蓦地,她噗哺笑出声,素白小手搭在丈夫胸口,手心压着心脉跳动处,又是笑又是摇头地将头顶在他胳肢窝。 「我怎么会栽在你这祸水男手中,对你动了心,你这满肚子心机的坏人,心跟着你了,人还能不偏着你?你算是捡到大便宜了。」她宜嗔宜喜的横送秋波,眼波潋沣,包藏几许情意。 「得妻如你,我幸。」夏侯祯双眸凝笑,俊美面庞上是少见的认真和深情,只给他最爱的妻子。 「喂!你的手在干什么,大白天的,你不要闹笑话。」话说得好好的,他怎么又……他不要脸她还要脸。 「夫妻敦伦天经地义,关起门来就是我们夫妻的小情趣,你躲什么躲,还不来服侍你家四爷。」他笑着往她东闪西避的雪颈落下无数细吻,一手探入绣有折枝莲花纹的衣衫内。 「门……门没关紧……」她娇喘着,双腮染红。 「我在屋里,没有我的吩咐谁敢擅闯,找死。」兴致一来的夏侯祯不管屋外有没有守门婆子,狂肆地展现霸道的一面。 祈、夏侯禕并驾齐驱,势压夏侯礼,成为皇位之争中强而有力的新势力。 他不是真的想争,他只是没法忍受有人爬到他头上叫嚣,若是没人刻意找他麻烦,他也可以是兄友弟恭的好楷模,当个辅国能臣将玉煌国推向鼎盛。 可是不识相的人太多,仗着胆子肥了点便对他处处施压、言语上多有羞辱,以为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便能权倾一世,时不时打压底下冒出头的兄弟,把一个个兄弟搞得离了心,群起反击。 夏侯祯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鸣则矣,一鸣惊人,前前后后替刑部解决了多起悬宕多年的刑案,大受刑部官员爱戴,而后又出策摆平了西南战祸,再度获得赵将军、李侍郎的另眼相待,暗中伸了辅佐之手。 赵将军便是定国公夫人赵诗雅之兄,也就是宫徽羽嫡亲的舅父,有了赵氏一族的兵权扶持,他的实力备增,足以和夏侯礼背后的兵力分庭抗礼。 「你不能急色鬼似的扑上来,我的腰还疼着,两腿酸得抬不高。」他到底饿了多久,每天夜里不折腾她几回就不罢手,害她睡眠品质大受影响,好些天没睡个饱觉。 宫徽羽暗暗扳着指头数日子,盼着他的婚假快快过去,待他白日上早朝后,少了个人纠缠的她便能偷空好好补眠,不然这日子怎么过下去,懒人末路呀! 满脸热切的夏侯祯充耳不闻似的解开妻子的撒金碎花裙,两手熟门熟路地往嫩白腿儿摸去。「为夫替爱妃揉揉,解乏祛疲,贵妃娘娘和母后还指望我们生个皇家孙儿。」 「可是我才十六岁,这么早受孕好像不太好,有损母体……」她面色潮红,隐晦地暗示。 以她前一世的知识,十六岁刚发育的少女不利于生产,骨架和各部分尚未长开,骨盆也过小,未做好怀孕的准备,至少过了二十岁才好为人母。 不过现在这个年代向来早婚,十五、六岁为人妻,为人母的比比皆是,女子普遍也早熟,她也不晓得自己这具小身板承不承受得起生产的凶险,要是有个意外不枉费她白活一遭? 妻子忧虑的话语在耳边轻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男人略微一顿又继续索取。 「一直未让你饮避子汤,现在就算想避也迟了。何况咱们成亲一年内若无喜讯传出,只怕宫里会送人来。」 他的「前妻」齐氏便是皇后娘家的嫂子的亲侄女,得喊皇后一声姑母,从齐氏亡故后,皇后一直想往他府里塞人作为示好之意,但因他一再往外撵人才作罢。「什么,嫌我们皇子府还不够热闹吗?」她大惊。 这宫里的女人是什么心态呀!自己不愿皇上多人多福气分散宠爱,却要其他女人也跟她们一样不痛快,日日泡在醋缸子里和诸多女人争宠男人身侧的位置。 「不许分心,把腿盘到我腰上,你只要把我侍候好了,再多的女人我也瞧不上眼。」他要的,唯她而已。 「在这里?」她脸色羞红轻咬唇瓣,不知何时已被他抱到黑漆雕富贵海棠花的圆桌上。 蓄势待发的夏侯祯挺身一入,沉入她体内。「这叫闺房情趣,多来几回你会比我更爱。」 不一会儿,激起的撞击声啪啪作响,伴随着女子的轻吟声,粗哑的喘息声随着动作越大也越沉重…… 雨歇风停,娇喘声方停。 刚从妻子体内退出的夏侯祯抚抚她汗湿的发丝,理理她凌乱的衣裙,将她虚软无力的双腿从腰上拉下,一边为她系上荷色腰带,一边打算说几句腻死人的绵绵情话,好哄着她下一回再恣意纵情,共享云雨之欢。 可是这年头的冒失鬼真是不少,他话到嘴边尚未出口,未上锁的红木雕花门板却突然被外力撞开,还因过于用力而反弹了一下,接着一道急匆匆的身影未经通报直闯而入。 「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出大事了,河南节度使跑了,快点呀!要出人命了……」 眼见妻子脸上犹存未褪情潮,面颊红扑扑地轻喘着气,宛若吸饱晨露的芙蓉花,莹莹盛开出最娇媚的姿态,朱唇亦是红艳的引人欲撷为快……夏侯祯当下大为恼火的沉下脸。 他妻子的美丽娇态怎么能让外人瞧见,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活腻了,胆敢在这节骨眼上破坏他们的闺房之乐,死上一百次犹不足惜。 「急呀!火上眉梢,要起大事了……啊——我的头……」流血了。 匡啷一声,一只碎茶壶落地,听闻声响的阿绣只敢在门边一探,看需不需要丫头收拾收拾,随即被富春拉走,富春不动声色地轻掩上门,不让里面的对话传出。 入了皇子府,才知晓府里的水有多深,不像她们在庄子里那段时日那般清闲,此处水浊,适时不看不听不问才是保命之道。 在小姐没放话之前,她们低头做人,不为人为恶,少说少错,不抢着出头,顺便替小姐观察风向,谁和谁可以交好,谁和谁避而远之,谁和谁心怀不轨,要小心防着。 「有比你的小命没了更急吗?你两只贼溜溜的眼睛给爷儿闭着,没叫你张开不许偷顾半点!」这混帐就这点小心思也想瞒过他的火眼金睛,肮脏事看多了也学着不规矩。 夏侯祯长臂一伸,取来莲青色羽纱面鹤氅将妻子全身包得密实,只露出水眸明媚的小脸。 傅清华赶紧闭目,抚着被茶壶砸伤的额头,一闻到屋内的气味,便知发生什么事地发出讪笑。「也是急嘛!赶着来报讯。」 「再急有差那一时半刻吗?你这脑袋瓜子长在裤裆里了是不是,要不要我补一刀让你进宫当公公,享天大的福气。」哼!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正适合。 「哎呀!也是怕误了四爷你的大事,昨儿夜里跑了人,一大清早才有人赶着来报,我一听没了魂,连忙从暖被窝起身,急急忙忙往你这儿冲。」他一身冷汗呀!全给吓出来的。 「跑了再把人追回来就是,你这身本事还怕把人追丢了不成?」一点点小事也值得大呼小叫,道行还是太浅了。 第二十七章 傅清华是夏侯祯一手扶植的漕帮三当家,原本他只是在码头干活的小管事,夏侯祯看他肯干实在,脑子活反应快,善于看人脸色行事,因此私底下动了手脚,将他往上提了提,成了声势不下二当家的三当家,还当了漕帮大当家的女婿。 换言之,在夏侯祯的扶持下,傅清华前途看好,再本分地干个几年,漕帮帮主之位非他莫属。 因此傅清华十分感激夏侯祯的提携,更加卖力地为其做事,四皇子的势力越大,他在漕帮的地位越稳固,鱼帮水,水帮鱼,互蒙其利,他靠边站的时机挑得恰到好处。 他汗涔涔地干笑。「人跑了追回来是没错,可是救他的是三皇子的人,目前藏身在三皇子的温泉庄子,那儿靠近皇家围场,有重兵把守,咱们的人进不去呀!」 不是不尽力而是力有未逮,为逮个人和皇家侍卫杠上,想想多不划算,得不偿失,硬要横着来是他们吃亏。 一听又是夏侯禕介入,怀中抱着小妻子的夏侯祯在宽大黑檀木錾福寿纹椅坐正。「他又不安分了是吧!想往枪尖上撞,我沉寂一时没动作,他们就当我是瘸了腿的老虎。」 先前他以养伤为由避开纷争,让人以为他真的伤得很重,接着急如星火的迎娶皇子妃则是为了冲喜也是要留下子嗣,省得百年之后无人祭祀,断了这一脉香火。 但是谁想得到他不过是奋起前的沉淀,让有意争位的皇子们先斗个你死我活,他再渔翁得利,收纳失败者的残余部众为己所用,壮大自己的势力。 这一仗,胜出者是夏侯祈和夏侯禕,而夏侯禕有佟贵妃吹枕头风略胜一筹,至于夏侯祈背后的公孙宰相目前有被架空的趋势,他正谋求反击之道,奋力图起。 以目前的三分局势看来,夏侯礼是不可能有掌权的机会,他的外祖和舅父在西北一役落败,败给东禺国大军后,声势大落,远不如前,几位副将的军权被前往支援的赵家军给接收,由赵氏一族的子弟兵接管。 夏侯祯的第一步是先拔掉夏侯礼、拖住夏侯祈、锁定夏侯禕,他的每一步都是有计划的,所有的布局全在他养伤和娶妃期间布置完成。 「那段文义要不要抢回来,我可以冒险从水路偷偷潜进去。」温泉庄子旁有条小溪流,水深足以藏人。 黑阵冷如霜,锐利一闪。「送给三皇兄当堆肥,人,我要见尸,下手俐落点。」 当初他的人和段文义谈好条件,高官厚禄就别想了,他保其一条命,再给个几品的小官做做,油水别捞太多还能舒舒服服地过上几年,当他闲散富贵的大老爷。 可惜那人天生的奴才命,骨头贱,见风转舵,声势正旺的夏侯禕一招手,他就像谄媚的哈巴狗般涎着唾液靠过去,不当他是一回事。 想死不怕没鬼当,他成全他。 「你要杀人?」探出头的宫徽羽忽然开口,她不希望身边的人沾上血。 冷硬的面庞一柔,「我不杀他就有人来杀我,你这面善心慈的玉人儿想要谁活下来?」 鼻头一拧,她小脸皱成一团。「不能两全其美吗?既不杀人又不被杀,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只要够聪明,总有不流血的战争。 夏侯祯轻笑,轻捏妻子的鼻头。「要是能两相周全,你娘就不会遭人诬陷偷人,人太善良只有被吃的分。」 皇位之争拚的是春秋万载,名留青史,胜者称帝,败者只怕没命留着,帝位之路是累累白骨堆积而成,少了肝脑涂地的犠牲者又怎能成就一番丰功伟业,帝王上位也需要折服人的功绩。 「后宅之火哪能和国家之事相提并论,我娘是笨得不肯反驳才让人钻了空子,若她少些傲气不就家和万事兴了,侧室再怎么样也赢不过嫡妻。」宫徽羽觉得那事是她娘自个儿找的,没事装什么小白花,以为男人的宠爱是一生一世,不论犯了什么过错都能原谅,把自己抬得太高。 李夫人能成功地扳倒娘亲也是她纵容的,想以此考验丈夫的心,殊不知弄巧成拙反让自己更不堪。 不然以正室的绝对权威,底下的侧室、通房哪有搞鬼的机会,扣月钱、不发四季衣服、缩编丫头、婆子的人数,随便找个名目让她们抄拂经,关上十天半个月的,谁还敢在元配夫人眼皮下伸长手,觊觎不该得的位置。 她爹是老古板一枚,但不致宠妾灭妻,当年娘亲若能拉下身段哭诉一番委屈也就没有后来的那些破事,是她把自个儿逼进死胡同。 「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若得空也能往方侧妃、余侧妃、吴姨娘和诸多通房的房里待上几宿,一碗水端平就不会徒生是非了嘛,反正侧室再受宠也比不上正妻。」她总不至于天真到以为女人有和睦共处的一天吧? 「不行,你不准去!」她一口回绝,没二话。 一想到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缠着她夫婿不放,宫徽羽的小嘴嘟得足以挂上十斤猪肉,一肚子酸味溢到喉咙口。 他失笑。「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纷争,不论争宠和争位,赢得只有一个人,只不过死的人多寡而已,你以为女人间的争夺就不会死人吗?当年岳母那件事一闹开,定国公府可是拖了十几具杖毙的尸骸出府的。」成亲后,他已将宫夫人得以洗刷冤屈是他的手笔一事告诉她了。 宫徽羽一听倒抽了口气,脸色微白。「不死人不成吗?他们也是听命行事的可怜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该问问他们私底下收了多少银两,为了一己之私昧了良心,不受点惩罚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他向来不把老八股的规矩当一回事,什么道德、公理、以德服人的,全是某些人为了成全自己无聊的「高尚情操」,他没恶心到想当圣人去替天行道什么的,他做事只求对自己有利有益。 好比当初替她娘亲平反冤屈,若非是想给他心爱女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分,风风光光的从朱门大户出阁,这种塞不满牙缝的家宅小事他还懒得出手。「算了,我说不过你,你就是爱自找麻烦还想拖我下水。」 宫徽羽咳声叹气的愁苦面容取悦了夏侯祯,他仰头大笑。「能者多劳。」她不是不能,而是不肯,终归一个字——懒。 「但我不想当能者呀!」她再度哀怨地扁起小嘴。「我的人生目标是好吃好睡,当只抱着大米睡大觉的米虫。」 为何她觉得美好人生离她越来越远,她的好逸恶劳,她的棉被里打滚,她的午后晒太阳大计……啵地一声,全没了,她只看到凄凄惨惨的明日,和背负不完的责任。 听着她自怨自艾地说起人生目标,傅清华很想不多做想像,以免有所亵渎,可是脑海中却跳出她娇贵的身子缩成米粒大小,酣然地双手环抱与她身长相同的白米呼呼大睡,一时没忍住就喷笑而出。「你还没走?」夏侯祯冷眸一扫。 爷没让走哪敢走,又不是嫌命太长。「咳咳!这眼睛能睁开了吧!眼前一片黑让人心慌。」 「睁吧!话说完快滚。」他冷淡道。 傅清华一睁目,笑得脸上开了花似的。「给皇子妃请安,小的不才,姓傅名清华,以后请多多关照。」 「我……」 「关照什么,你想与爷的爱妃攀交情?」不等宫徽羽回答,醋意横生的夏侯祯剑眉一竖。 「四爷这话说岔了,我们漕帮走南闯北,见过的好东西可不少,南海的珍珠贝,北方极地天蚕吐丝织就的云丝锦,往西走是深目高鼻的迦逻人,他们善工艺,锻造出种类繁多的银制饰品,还有天池的银鱼,神仙山上的神仙果…… 「四爷也想宠宠咱们美若天仙的皇子妃吧!绫罗绸缎,宝石玉器算什么,总要给她别人没有的才神气,而漕帮最不缺的就是人和快船,四爷一声吩咐立即就到。」 「哇!比快递还便利……」宫徽羽两眼发亮,小声地说着,她没想到自己也能当祸国祸民的杨贵妃,千里一骑妃子笑,累死一堆马就为了尝到江南新摘的荔枝。 夏侯祯似没听见妻子小小的窃喜声,转头看向傅清华。「奇珍异宝,送。山珍海味,送。珠宝首饰,送。霓裳羽衣,送。举凡上眼的都送给四皇子妃。」 「是,一定送。」他想问一句,美女送不送,给四爷的,异邦女子的风情,浓眉大眼小蛮腰,双峰腴硕能顶天。 「如果有几本书就更好了,我偏好游记和杂书,不怕多就怕不够精采。」宫徽羽不忘提点一二。 四皇子府书房的书她实在看不下去,不是艰涩的古文便是看也看不懂的文言文,兵书倒有几册,可是没兴趣,只能拿来垫桌角。 第二十八章 她穿越前是无书不欢,走到哪里都带了一本书,随手一翻乐趣多,废寝忘食的沉迷其中,有时连饭都忘了吃。 「书?」傅清华讶异。 「再捉只乌龟让皇子妃养着玩,乌龟慢吞吞的很适合她。」夏侯祯取笑妻子是乌龟性子。 懒人懒动作,养龟最好,养在池子里不用喂,还不必洗漱梳理,放着就能活,想敲敲龟壳逗着玩时,叫人从池子里捞出来即可。 宫徽羽却笑着点点头,笑得好不快乐。 【第十章】 在夏侯祯的刻意操盘下,夏侯祈、夏侯禕两派人马斗得元气大伤,接着夏侯頼又将当初收集到的盐商与朝中大臣勾结的证据全数呈给皇上,引来朝野一阵大震动,兵荒马乱,人心惶惶。 因为经手的官员不在少数,涉入的地方官又难以洗清嫌疑,加上爆出来的数字相当可观,几乎是三年税收的总和,贪渎案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延烧到不少人。 首当其冲的是夏侯禕,他和贪渎案最大的关系人段文义有密切书信往来,在段文义手中的几本秘密帐册上注明了贩盐所得的银钱流向,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地为夏侯禕所收。 虽然他大声喊冤,说是被人栽赃的,可却也提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无辜,即便在佟贵妃的说情下暂时未受罚,但皇上对他的信任大为降低,言语间不无失望之意。 尽管是君臣有别的皇家,皇上还是对亲生皇儿多有偏袒,毕竟是他最宠爱的皇子,他也狠不下心重罚,只拿了几名官员开刀,将一切罪名推给段文义。 不过段文义被寻获时已死亡多日,胸口插了一把雕了九龙腾云的匕首。 坊间传言他是被夏侯禕杀人灭口,以防东窗事发,他断尾求生丢弃一心忠于他的人,以求自保。 段文义的死让皇上对夏侯禕的为人起了疑心,是他下的手吗?此人心狠如豺狼,若有朝一日自己迟迟不肯退位,他是否也会心一狠夺自己性命? 当然夏侯祈也没好过到哪里,被牵连在内的官员有不少是他外祖父公孙止的门生,一荣倶荣,一损倶损,他因此折了好几个可用的人才,同时也让原本偏向他的人不敢妄动,他们内心惊惧地作壁上观,静观其变。 朝廷一阵大搬风,有人革职就有人升官,原本隶属京卫营的五品小官江成风笑得嘴都阖不拢,不时穿着三品绦红色官服四下招摇。 有罚有赏,偏夏侯祯这一边的人马几乎都升了官,还因他的举荐而受到重用,在各个部门任实职。 不过夏侯祯本人倒是婉拒了皇上的赏赐,他什么功劳也不受,说他原本只是奉皇命调查地方官员贪渎案,怎知会扯出涉及皇子的案外案,他深感愧疚,不敢受赐。 以退为进这一招大受皇上激赏,对他的喜爱和重视无形中又增加了几分,甚至在文武百官面前大赞有儿如此是皇家之幸,玉煌国之福,夏侯祯是他为人父无上的骄傲。 国家大事由男人去操劳,宫徽羽帮不上丈夫的忙,在夏侯祯忙得热火朝天之际,四皇子府内也发生了件事,令她决定大刀阔斧的整顿后院—— 「富春,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边高一边低的肿得半天高?」那刺目的红令宫徽羽重重地抽了口气。 「没什么,不小心撞到柱子,用冰水敷敷,过几日就消了。」富春试着扬唇一笑让小姐安心,可是一扯动脸上的皮肉便痛得一嘶,笑比哭还难看,泪花翻转。 「这叫撞到柱子?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得了识物不清的眼疾,那明明是巴掌印,你要瞒我到几时?」 好歹跟在她身边半年多,没学会仗势欺人、盛气凌人,最起码也能抬起胸膛做人,把当家主母身边人的气势挺出来,用高人一等的气魄去压制靠山没她们硬的下人。 可是这算什么,打狗也要看主人,堂堂皇子妃的陪嫁嬷嬷,离她最近的下人,她向来最为依赖的管事嬷嬷,居然有人敢不看她颜面,动了她穿越以来对她最好的富春,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们踩到她的底线了! 她将富春、阿绣、锦儿、绵儿等人带到皇子府不是让她们来受委屈的,她想给她们衣食无缺的好日子,回报她们一直以来无微不至的照顾,懒归懒她还是有良心的。 而人家欺到她头上她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揭过,反正不痛不痒,她睡一觉就过去了,天大的事也能当没事处理,可是朝她在意的人下手,这口鸟气她就很难咽下了,她护不了自己人还凭什么让她们一心一意地对她好?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犯不着生气,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咱们初来乍到,总要礼让礼让府里的老人。」她们根基尚未扎实,不能随意挑起事来,一闹起来她们占不到什么便宜。 每一座府邸的下人间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在,管衣物的婆子有可能是厨房大娘的妯娌,她们互通有无在衣服或食物上动手脚,一个受了委屈另一个偷偷帮忙报仇,最后受罪的还是没靠山的新人,被人冤枉还无处诉苦。 也就是说,得罪一人等于得罪好几房的人,然后这些人又有交好的知交故己,一个牵一个没完没了,最后暗中下绊子的人也越来越多,她们绝对禁不起群起合力的排挤。 下人过得不好,小姐的脸面也不好看,所以她们能忍就忍,尽量不与府里的老人起冲突,只要等小姐在府里站稳了,届时再一报还一报绝不手软。 富春的想法很简单,想先息事宁人不让自家小姐为难,因此不愿声张。「让什么,有当主子的要看下人脸色的吗?忍气吞声只会任人爬到我头上撒野,作威作福!」 老虎不发威都当成病猫了,她只是懒,不是没整治人的手段,更别提富春脸肿得很,让人看了好心疼。 「主子别为了富春而气着身子,真的没什么,每个府里总会出几个恶仆刁奴,他们得意不了多久,待我们站稳脚步他们便要遭殃了。」 「哼!为什么我要容忍刁奴恶仆的存在,四皇子我都敢掐他,一群签了卖身契的奴才我还治不了?」她倒要看看能刁到哪去,恶又恶到什么地方,能比容嬷嬷更可恶? 「对呀!小姐,不能再忍,他们实在太过分了,这两日我们想要热水净身居然说柴火不够,要留给主人们用,明明整间柴房堆满了劈好的木柴却不给我们用,叫我们洗冷水。」忍了许久的阿绣终于忍不下去,眼眶一红的告状。 「什么,洗冷水澡?」在春寒料峭的季节里? 宫徽羽巴掌大的小脸露出惊色,两眼瞪得圆滚滚的,虽然天气逐渐转暖,可到了夜里还是凉得很,她得抱着手炉或汤婆子才不致冻了手脚,每每被夏侯祯嘲笑是冰柱子,而她们不仅没热水可用,还被迫用冻死人的冷水净手洁身,那不是活受罪嘛!怎么受得了。 难怪一个个消瘦不少,她当是移了府适应不良,过些日子调适过来便能把减掉的肉补回来,哪知竟是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她的人。 「阿绣,饭可以多吃,话少说,还有,不能再喊小姐了,要唤皇子妃或主子。」富春提醒着她遵循皇家体制。 宫徽羽不在意地挥挥手。「就喊主子吧!皇子妃太拗口了,阿绣,你放胆说,有我给你靠,锦儿、绵儿也一样,你们是我带来的人,动了你们就是动了我,我不知道则矣,一知道了定会为你们出这口气。」 婚后生活太舒坦了,这些日子只顾着应付需索无度的「饕客」,累得无暇顾及其他人才会有所疏忽,没看出身边的人都不笑了,神色一天比一天沉郁,眉头打了十八个结。 「主子,不能意气用事。」富春用眼神阻止阿绣等人大吐苦水,她还是认为要以和为贵。 「富春,你还当我是你主子就让阿绣说,你脸上的巴掌是谁打的,为什么打你,用哪一只手打的。」她肯定要加倍奉还。 「我——」富春摇着头,那一句「还当我是你主子」的话太重了,她不敢再多说半句话。 一看富春不阻止了,阿绣壮起胆子来畅所欲言。 「是余侧妃身旁的翠晓打的,我们打从回廊经过,和余侧妃她们相隔一座凉亭,明明隔得很远,翠晓却带了四个丫头、两个婆子走过来,说我们未向余个妃行礼是不守规矩,还问了谁是我们领头,富春姐一说是她,翠晓就一巴掌往富春姐脸上招呼……」她们根本就来不及拦阻。 「是呀!我和绵儿都吓傻了,哪有人说动手就动手的,那一巴掌打得可响了,大老远都听得见巴掌声,富春姐姐的脸马上红肿一片。」锦儿的脸还有些发白,看来吓得不轻。 第二十九章 锦儿、绵儿甚至是阿绣,年纪轻轻就在庄子上干活,谁也没见过后院女人的争宠,她们以为每个主子都跟小姐一样好性情,不会随便处罚人。 但是翠晓理直气壮的掴人行径吓着了她们,她们第一次瞧见打人是不需要理由,想打就打,只因她们是身分低下的奴婢,在府里稍有地位的人都能随意处置她。 富春毕竟是年长了几岁,多少见过世面,了解宅子里的争斗闹起来没完没了,她隐忍是不想其他妹子们受到波及,她一个人咬牙也就撑过去了,没必要大伙儿一起受累。 「本来翠晓还要打锦儿、绵儿,是有人碰巧路过才罢手,不过她警告我们最好把嘴巴闭紧点,此事若传到四爷耳中,她说池塘的水很深,淹死一、两个丫头绰绰有余。」她们一听心生畏惧,于是什么也不敢说。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阿绣的身子还颤抖了一下,显见有多恐惧。 「是呀!淹死一、两个丫头算什么,我倒要看看人泡在水里多久才会断气。」气到怒火乱窜的宫徽羽柳眉倒竖,阴恻恻地笑了。「富春,把富贵和你那口子找来,顺便多找几个壮汉来,阿绣,去把听雨和聆枫也一并叫到大厅,主子我要发发威。」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那就求菩萨保佑吧!她还没当过坏人呢,难得的机会值得一试,满清十大酷刑…… 「是的,主子。」阿绣一溜烟地跑开了。 听雨和龄枫是墨隐等人的师妹,武功不差,是夏侯祯派给妻子的女护卫,平时不住下人房,另有居处,在宫徽羽出府时才随驾在侧。 她们只听令宫徽羽一人,连夏侯祯也不能干涉,偌大的皇子府里没有人可以指使她们做事。 富春迟疑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宫徽羽,而后才去找弟弟富贵以及丈夫。 很快地,四皇子府像狂风暴雨扫过一般,乱得快炸锅,一堆面容清秀的丫头在回廊、影壁间跑来跑去,叽叽喳喳地没了规矩,不时有为自家主子抱不平的埋怨声响起。 宫徽羽不急,她还在湘妃榻上小睡了一会儿,而后喝了一碗雪梨炖冰糖莲子羹,富春手巧地为她绾起垂云髻,阿绣为她插上镶蜜蜡水滴状赤金钗、点翠嵌宝石赤金大发钗、斜插纯金牡丹镶红宝簪,富贵逼人。 锦儿将一抹胭脂轻点在主子唇上,让原来的含丹朱唇更加艳丽动人,再侍候主子换上象牙白莲花纹的素色杭绢窄袖褙子及翠蓝色百褶裙,绵儿半屈身在她腰上系上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腰带,藕色长袄一穿,妆点出水灵生动的娉婷佳人,一举手一投足皆飘逸出尘,仿佛九天仙子下凡尘。 在刻意的巧妆下,宫徽羽无疑是美丽的,她胜在美得清灵,美得婉约,美得清新脱俗,不沾纤尘的澄净。 「富春,你家主子美吧!」穿了这一身「戏服」,她都自觉美若西施、貂蝉,有沉鱼落雁、闭花羞月之美。 「富春眼中没有比主子更美的人。」富春眼眶略红,动容地笑了,内心浮起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你的话不准,就算我貌如无盐,你也会大赞临江而立一佳人,衣裾翩翩乘风去。」都成仙了。 「主子本来就是最美的,没人及得上,不信回头问问四爷,他准是和奴婢一样的回答。」四爷对主子的宠爱有目共睹,她们身为奴婢的也与有荣焉。阿绣俏皮地一眨眼。 「贫嘴,敢拿你家小姐寻开心,明儿个叫墨隐把你娶回去当煮饭婆。」 阿绣大臊,脸红如沾了朱砂。 宫徽羽在笑闹中深吸了口气来储备战力,她要面对的将是她惬意人生中的第一场战役。 说是「所有」女人,但是姗姗来迟的宫徽羽一坐上主位,珠玉美瞳轻轻一睐便发现站在正厅内的女人比想像中少了很多,只有一位坐着的应该是方侧妃,并未起身相迎,她秀眉为之一颦。 再看过去是略显福态的庞总管,他是内宅管家,有张很喜气的笑脸,看来很顺眼,笑起来有几分弥勒佛的影子,叫人难以心生恶感。 可是他的笑太张狂,脸上的神情过于跋扈,仿佛他才是厅堂内唯一能作主的男人,她们这些见识浅薄的妇道人家只能听他的。 宫徽羽瞧着,眉头又皱出细摺。 「庞总管,是我的人没说清楚,还是你耳垢厚了点没听仔细,『所有』的人只有这些吗?我看着有一半的人没来呢!」她轻掀樱桃红丹唇,吐出的话却毫不给庞天留情面。 庞天稀疏的眉为之一颤。「一时间来不及请出各位主子,她们有的还在梳妆,有的身子懒爬不出来,有的……」 他话还没说完,一白瓷盖盅赫然飞了过来,他慌乱地跳开,清脆的碎声落在他脚旁。 「动作挺敏捷的,看不出你笨重的象躯也能如小鸟般轻盈,我倒是看走眼了。」宫徽羽素洁的小手一扬,一旁的阿绣取来温水替她一根一根的轻拭莹嫩葱指。 「象——象躯?」庞天看似镇静的脸皮一抽。 「庞总管年纪看起来不大,但忘性似乎不小,举凡这四皇子府里,能称得上主子的只有我和四爷,哪来的其他主子,你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贱婢与我们相提并论,你的胆是长横了还是嫌四皇子府小了点,想另谋高就?」 让你在我面前做派,我可是看了不少宫斗戏,「后宫甄袅传」我看了七次重播,早把嫘嫘的神情与语调学得九成像。 一成不像是长得不像,也没戴长长的指套。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照以往的惯例称呼,绝无半点不敬之意。」庞天表面恭敬,但心里想着,你想下马威也要看自个儿本事够不够,这府里的老人都成了精,岂是你这新进小丫头指使得动。 「以往的惯例从现在开始改了,我给你一盏茶时间,那些没到齐的娇贵人儿你若再没请来,明天你就收拾收拾出府去,府里容不下没用的奴才。」哼!敢在她面前装腔作势,他还不够分量。 那一句「奴才」说得极重,震得在场想看笑话的后宅女子脸色微变,尤其是方侧妃,她放在錾福寿雕花椅上的双手忽地握紧,面上微微露出一丝难以置信。 她居然敢当众赶人,仗的是谁的势,她不怕引起府中人的反弹吗?还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愚勇? 什么,叫他出府?庞天的脸色沉得吓人。「小的不认为有做错什么,小的一辈子都在府里服侍,深受四爷信任,就是皇子妃也不能擅自决定小的去留……」 「听雨,掌嘴。」 宫徽羽身后的浅蓝色身影如青莲掠过池面,轻扬过微风一阵,啪的巴掌声震碎了所有人面上的强自镇定。 又是细风低掠,仿佛没离开一步的听雨又退回原来的位置。 「庞总管,需要我再说一遍吗?」本人要杀鸡儆猴,你还敢摆派头,那就「委屈」点当只没了鸡冠的阉鸡吧。 捂着痛到不行的左脸,庞天眼露忿色。「皇子妃不该任意妄为,身为皇子府的主人,应有的体制不能擅自更改,四爷会为小的作主,绝不让皇子妃破坏府里的安宁。」 听他忿然的言语,她掩唇轻笑。「你认为四爷会为了个贱奴休了我?」 为什么天真的人这么多,总以为自己重要到非他不可。 贱奴......庞天的眼骤地瞪大。「小的忠心耿耿,为四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四爷绝不会......」 「只是四爷吗?你忠心的对象不包括我,真是叫人伤心呀!不过……」宫徽羽一扬手打断他的话,一盏新沏的茉莉香片送到她手边。「我爹定国公,我外公与舅父手握玉煌国一半的兵权,你认为我这几位靠山,你哪一个得罪得起?」 「这……」糟!他怎么会忘了皇子妃是公侯千金,出身荣贵,以为她年幼好欺,难为主母。 这下不只庞天冷汗直流,就连其他小看宫徽羽的女人也面色惊慌,她们有的是姨娘,有的是通房,有的只是没名没分的侍寝,在「绝对权威」前,她们渺小且微不足道,生杀大权全掌控在她们以为无威胁性的皇子妃手上。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不用我『铁血』般的教你。」聪明点就别违抗她,她磨尖的爪子正痒着呢。 一听到「铁血」两字,想到金戈铁马,战旗飘扬的庞天当下有些腿软。「是,小的马上去办,绝对不敢有所迟疑。」 「一个也不落下,懂吗?」她特意交代。 「是。」他频频拭汗。 「富贵,吴顺,你们两个带这几位大哥去帮个手,庞总管人胖容易喘,他做不到的你们就帮衬一下,把那些花儿似的美人请来,若是她们嫌你们粗手粗脚不够文雅,那就拿条绳子绑着来,折了、扭了,擦破了皮,我给你们撑腰。」 第三十章 腰杆子挺直,别丢她的脸。 「是的,主子。」富贵、吴顺等人回答得十分响亮,声势浩大。 这位小皇子妃也太胆大了,竟然敢在虎嘴边拔毛,她真的不怕四爷一知情会怪罪于她? 他临出门槛前回头看了一眼宫徽羽身后垂目低视的秀妍女子,看起来文文弱弱地,风吹即倒的娇弱样,怎么出手那么重,一巴掌把他的福气脸给打歪了,有几颗牙隐隐摇动,快掉了。 庞天收回视线,没敢马虎,微喘着气往各房各院奔,皇子妃给的时间只有一盏茶工夫,他若是没办得令她满意,只怕她真会命人把他丢出府! 他快速来到余侧妃的院落,说明来意…… 突然间,鸡飞狗跳了,一阵叫骂声和女子哭嚎声并起,吵吵闹闹地惊动了全府。 这一回宫徽羽没等多久,一串粽子似的女人你推我挤、面色难看地进到正厅,有的发乱了,妆花了,有的手上还拿着细长银簪边走边绾发,有的骂骂咧咧地瞪大眼,数落庞天「请人」时的无礼。 在众多女人当中,有一位显得特别端丽高傲,在数位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始终斜眼看人,她衣着华丽,穿着宫里赏赐的珍宝绫锦,头上插着不合品制的金凤含珠九尾金钗,那是正妃才能簪戴的凤钗。 「没事找了这些姐妹来干啥,劳师动众的,小妹妹不懂事,别给折寿了,折腾着自个儿心慌意乱,哪天来奉个茶,姐姐代替大伙儿给受了。」圆玉锡由腕中滑出,衬出如雪般的美肌,她冷冷的开口。 奉茶?也好,就成全她。宫徽羽眉尾轻挑,弯唇一笑。「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行个礼吧,我也好认认人。」 「行礼?!」余侧妃尖锐的嗓音骤地拉长,自行落坐的身子往前一倾。「行什么礼,我是御赐的三品位阶,从来是别人对我卑躬屈膝,还没人敢叫我委屈。」 「本皇子妃乃一品正妃。」语气轻淡,落下。 要比品阶,难道侧室有元配厉害? 已故的四皇子妃齐氏因马车翻覆过世后,四皇子府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未进新人,又有不少貌美如花的旧人遭撵走,因此「一枝独秀」的余曼湖便越来越张狂,以府里的女主人自居。 一碗水端平固然是雨露均沾,可是若谁都不亲近,后院女子自然成团成派抱成一堆,其中强势的压过弱势的,形成弱肉强食的圈子,强权霸势的无疑会脱颖而出。 在夏侯祯完全不管后宅女子的情况下,后头有佟贵妃做靠山的余侧妃便强出头了,即使有品阶相同的方侧妃在一边压着,但终归是嗓门大的说话,无形中余侧妃为大,俨然有凌驾主母的趋势。 「你……」竟敢拿品阶来压她,丫头片子忒猖狂。 没让她有开口的机会,宫徽羽扬手一挥,「谁是翠晓,自个儿站出来。」 身着桃红衣衫的翠晓左顾右盼,瞧着一个个蔫了似的美丽女子,心里嘲笑她们不中用,一点点小场面也吓得花容失色反正天大的事儿有余侧妃挡着,落不到她头上。 她神色自若,一脸倨傲地走到厅堂中央。「你就是翠晓?」 眉长眼细,菱形小嘴,长得还不错。「我是翠晓。」一向是余侧妃最得用的丫头,翠晓的胆子自然是横的,没把尊卑身分放在心上。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一个奴婢胆敢自称『我』,余侧妃,这是你教出来的奴才?」轻轻一句却犹似重如泰山,打得自诩进对有方的某人颜面大失。 挨了一记闷棍的余侧妃冷冷地沉目,「还不向皇子妃行礼问安,我是如此教你惺惺作态吗?」 她一语双关,暗讽宫徽羽虚张声势,狐假虎威,装模作样地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子,实则是不堪一击的绣花枕头。 「奴婢翠晓,给皇子妃请安。」翠晓不情不愿地低身一福,眼中满是忿然和鄙夷,就不信宫徽羽能拿她如何。 「是你就好,省得我四处寻人,吴顺,上前一步。」宫徽羽放下手中茶盏,轻轻一笑。 「是。」壮实的吴顺往前一走。 「看到你家富春脸上的巴掌印吗?怒不怒?怨不怨?可怜呀,都三个孩子的娘了还来受罪,我瞧着心疼哪。」突地,她话锋一转,带了些许狠意。 「就是这翠晓动的手,连我的人都敢动,这冒犯的大罪及你妻子的苦,全给我亲自讨回来。」 「是的,主子。」吴顺的声音宏亮震耳,眼神发狠。 他早就想出这口怨气了,只是苦无机会。 「什么,你不能打我……」翠晓惊慌不已的想退到余侧妃身后寻求庇护,但她脚才一动,吴顺已到了跟前。 很痛快的一巴掌挥下,大快人心,宫徽羽这边的人面上的兴奋显而易见,毫无怜悯地看向脸歪了一边,倒地不起的翠晓,有些人还想去踹上几脚泄忿。 「我记得有位大圣说过,别人打你的左脸,要把右脸也送上去,我看她面颊不一般大小,着实骇人呢!吴顺,帮帮翠晓,女孩儿家脸圆一点才好看,再打。」 「什么?!」 不只翠晓吓得手脚发软,就连余侧妃也脸色大变,她霍然起身想阻止自个儿丫头受罚,但在宫徽羽的眼神示意下,一排壮汉蓦地挡在她前头,让她进退不得。 「你敢动翠晓试试,我绝饶不过你……」她的丫头还轮不到一个半大不小的小蹄子教训。 「打,我没喊停之前不许停。」哼!本想打一两下意思意思就算了,这下子她上火了,非下重手不可。 「是。」 想到自家娘子受的委屈,隐忍不敢落泪的受辱样,吴顺哪会怜香惜玉,他一下重过一下地把这些时日受的窝囊气全发泄出去,下手之重连一旁的庞天看了也心惊胆颤。 他暗暗庆幸自己只挨了一巴掌,不然像这样的打法,人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没多久,翠晓由一开始的大声喊叫到最后只能呜咽哭泣,接着便全身虚软,气息微弱,出气多入气少。 「住手,你想把人打死不成!四皇子府岂能由着你虐杀奴仆!」救不了翠晓的余侧妃大怒,两颊气红。 「是不好造孽,看在我新婚燕尔分上,就积点德吧!」瞧!她也是很有良心的,不滥杀无辜。 宫徽羽叫停了,打得正顺手的吴顺这才罢手,他两手满是翠晓的血,而奄奄一息倒地不起的翠晓则被余侧妃身旁的丫头、婆子抬到墙边,以指探测她的鼻息看是否有气。 「你别以为做了皇子妃就能拿了鸡毛当令箭,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你压在我上头不过是一时的,等到三爷为我出面,我看你得意到几时。」她怒极地忘了身分,不意把身后的靠山扯了出来。 「叹!余侧妃的夫君不是四爷吗?怎么扯上了三爷,莫非兄弟共妻哎!瞧!我说的那话,通奸可是削品夺位的大罪,料是余侧妃也做不来,我胡说一通,别往心上放。」她心里冷笑,知道三皇子那座靠山也要倒了。 「你这个满嘴污秽的贱……人」。 宫徽羽目光一厉,震得众人无声。「池塘的水很深,淹死一两个下人绰绰有余。说这话和当时在场的丫头、婆子全给我出来,不要让我亲自逮人。」 几个面白如纸的丫头及婆子颤巍巍地走出去,还不时以哀求的眼神看向余侧妃,盼她能拿出以往的魄力制止。 「你……」她居然半点面子也不留。 「打杀几个奴才我还作不了主吗?要不咱们进宫问问佟贵妃娘娘,看她要保下这几个连主子也不认的奴才,还是斥责由皇上赐婚,大红花轿抬进门的皇子妃,你说呢,三品『低阶』的余、侧、妃。」她特意强调正与侧的差别。 「……」余侧妃怒不可遏,银牙紧咬。 「我也不想背上虐奴的恶名,不如这事就看老天爷的意思吧,听雨、聆枫,将这些碍眼的贼婢丢进池子里,三个时辰后没淹死就算她们命不该绝,捞起送回余侧妃院子。」 「是。」听雨、聆枫面无表情地走出,执行皇子妃的口谕。 此时那些平时惯于作威作福的丫头和婆子全软了身子,有的还吓得晕过去。 【第十一章】 「听说你今日大大地出了风头,神气得很,一排娇滴滴的美人儿在皇子妃『凶性大发』的淫威下,一个个面如灰土,惨无血色,薄弱的身躯抖得宛如风中落叶……」 夏侯祯回府第一件事不是苛责大开杀戒的爱妃,反而是哈哈大笑的搂着她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身,头往雪嫩皓颈一埋,蹭呀蹭的磨着青髭新长的下颔,大笑不已。 对于那群不知死活,意图兴风作浪的女人,他早就想下手整治了,可惜他忙着「制造」朝廷纷乱,一直抽不出空来料理她们,便由着她们翻天覆地的闹着。 第三十一章 反正圈着她们的天也就那么丁点大,出不了后院还翻得了天吗?爱闹就去闹吧,闹得越凶越好,他看看热闹好笑上几声让沉闷的日子多点趣事,人要在死水里找乐子不容易呀,不让自己开心开心哪过得下去。 不过,显然是时候该放几个出去溜达溜达,告诉她们各自的主子,四皇子府变天了,不再是他们掌控得了的小池塘,蛟龙已腾空而起,一飞冲天。 「是庞总管向你告的状?」她不用脑子想也猜得到。 夏侯祯笑着点头,不时宠溺地亲吻她的芙蓉面颊。「他说你跋扈,不守礼节,手段狠绝又少有仁心,雷厉风行地清除异己,不若前头那位皇子妃敦厚贤良,温婉淑静。」 庞总管说得可不少,说话时脸红脖子粗像快要断气似的,脸上抖动的肥肉一颤一颤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得激动万分,好似不为他作主就活不下去一般,他一个爷儿面前的体面人物连里子、面子都没了,还落了个遭人怨恨的骂名。 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能听进耳的不过寥寥几句,庞总管的用心是白费了,眼泪也白流了,爱妻如命的他哪会因为他的挑拨而责怪心爱女子,他反而为她惊人的杰出表现骄傲不已,心中大乐。 原本以为以她的懒性得再拖一段时间才会出手,还打算暗中帮上一手,没想到她竟是出人意料的优秀,三两下就摆平了,以皇子妃的威仪镇压后院那群蠢蠢欲动的女人,将她们一口气全打趴了。 「舍不得?」宫徽羽微带酸意地挑眉。 「舍不得什么?」他专心地数着她又长又卷的睫毛,怎么瞧怎么满意爱妃的丽质天生,娇美动人。 「舍不得你那票娇媚的美人儿呀,我可是把她们打得蔫蔫的,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见人,一个个如掉了颜色的昨日黄花,都枯萎了。」她不屑地撇嘴,同是女人,在她面前装得楚楚可怜有用吗?她没将她们的脸刺花就算仁慈了,还妄想得到怜惜。 等她变性了,或是骨子里的灵魂换成男人才有可能,否则等上一辈子也只是一个实现不了的念想。 「她们的死活与我何关,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全力支持,当你背后的靠山。」这才是他的女人,他要用心护一生的挚爱。 「真的?」宫徽羽佯装不信,但心里喜孜孜的。 「绝无虚言。」他还烦恼没人清出这堆「废弃物」。 「不觉得可惜?」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若她的性别为男,肯定不舍得错放一个,左搂右抱大享美人恩。 瞧她酸皱了的包子脸,夏侯祯取笑地小咬她一口。「小醋桶,你要改行酿醋我绝无异议,看要弄个地窖还是挖个土坑,省得你一身酸溜溜地,连累我浑身味醋。」 「喂!我不是和你閙着玩,你认真点,真的不在意我整治你那些女人吗?我可不是小打小闹不伤皮肉的敲打了事。」看到肿成猪头,仅剩一息尚存的翠晓,她还是有点后怕,闹出人命绝非她所愿,可是又不能不做。 所谓乱世用重典,后宅一乱,乌烟瘴气,各成一派互不退让,谁也不服谁的都想当后院的主。 宫徽羽自问不是心狠的人,看到老太太过马路还会上前一扶,路上的小猫小狗饿得皮包骨也会丢几根肉骨头、小鱼乾让它们啃一啃,日行一善地送小鸟儿回家,功德无量。 但是有些事不能退让,一退让了便是万劫不复,老虎不想吃人,可它是肉食性动物饿了就要吃,不管你是人还是兔子,在它眼里都是可食的生肉,大嘴一张撕咬成块吞下肚。 她就是被迫吃人的老虎,因为对手把她逼到无路可退,她不反击只有死路一条,奋力一搏只为求条生路。 「我说过,有我让你靠,你杀人,我埋尸,你纵火,我添柴;我们夫妻是一体的,天大的事我来扛,你只管清除我背后的坑坑洞洞,不让我一脚往后踩到坑里,为夫『收拾』的本事比你强上百倍。」夏侯祯揶揄妻子有随手丢物的习惯,不爱整洁又懒散,得过且过的性子和懒猪没两样。 「阿祯,你对我真好,没人比你对我更好了。」她撒着娇,像只温驯的小白猫乖巧地窝在夫君怀中。 「傻瓜,不对你好对谁好,我们有幸得以在一起是老天爷的恩赐,我自是珍惜得来不易的缘分,人若有三世缘,我愿前世、今生、来世都与你相守,白首不分离。」她的生生世世他都包了,要和她结下扯也扯不开的深缘。 夏侯祯黑瞳深幽,透着不明幽光。 「那我们之间不会有小三、小四、小五喽!你只有我一个,不论前方有多少诱惑,你都会当成石头草芥,绝不会多看一眼?先说好,我宁可抗旨休夫改嫁也不委屈自己的。」忠于婚姻的男人太少了,他们把不忠归于意外。 一次叫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是顺便,四次以后是顺理成章,反正都偷吃了,有必要计较多寡吗? 食指曲起往她脑门轻叩。「胡想什么,一个你就应付不了,还能三个、四个自找麻烦吗?我洁身自爱,是个爱家爱妻的好男人,绝不会让你有爬墙的机会,你死心吧!」 「哎呀!你说话就说话,干什么动手动脚,小心我告你家暴」呃!等等,他怎么晓得小三、小四指的是什么,还回得很顺?宫徽羽狐疑地瞟了丈夫一眼。 「我是在教妻,并非动粗,省得你小脑袋瓜子装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你这次做得很对,把不安分的主儿先打压一番,底下的小碎渣就起不了大乱子。」他对她赞誉有加。 在妻子面前没有防备的夏侯祯顺口一应,并未发现她蓦然睁大眼的讶异,犹自以夫妻间闲话家常时的口气对答,没注意到自己将「家暴」两字接受得理所当然。 以一个古人而言,他为什么会知道家暴为何意,这个字尚未出现在这个时代,问十个人有十个人摇头,不解其意,偏他智慧过人,一点即通? 宫徽羽的心中困惑不已,越看朝夕相处的丈夫越可疑,他身上有种令人熟悉的味道,和她认识的某人在个性上十分相似,除了长相不像外,性格一样恶劣又欠扁。 咦!好像他一年前也出过意外,伤势惨重? 越想越心惊的宫徽羽不敢往下想,她看向丈夫的眼神有点古怪,为了阻止脑子里的思绪太过混乱,她将注意力拉回目前的话题,先把害她不能睡懒觉的杂事处理掉再说。 「只是暂时的压制尚未收服,你不晓得她们个个阴险得很,我在明,她们在暗,为难呀!」一想到张牙舞爪对她咆哮的女人们,她受寒甚重的小心肝就扑通地跳了几下。 为何寒? 心寒哪! 一道道冰冷刺骨的眼刀飞射而出,身中数十刀的她哪能不寒心,没阿祯这座大火炉暖着都要冻僵了。 看她装模作样地摇头又晃脑,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夏侯祯好笑地搂紧她,让她坐在他腿上。「不是给了你听雨、聆枫,你还愁什么眉,摆什么苦脸,该用她们的时候就别省事,谁找你麻烦就打出去,不用讲什么道理,这府里你最大。」 仅次于他—— 他宠妻的程度已经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独宠她一人不说,还放权给她,严令全府上下以她为主,听令行事,若有不从,一律杖责三十赶出府,永不录用。 以庞天为例,自以为是府里元老,地位崇高,夏侯祯一回府他便顶着肿得半天高的脸去书房告状,自恃自己打夏侯祯仍在皇宫内时便开始服侍他了,夏侯祯岂会眼见他受屈辱而不加以补偿。 没想到他告状的行为却换来皮开肉锭的二十大板,皮肤和衣服都黏在一块了,动用了八个人才像扛猪似的把他扛回房,他这才后悔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原来他只是四皇子府里一个任人打杀的奴才。 「真能这么做?」宫徽羽水眸亮得晶灿,隐含莫名兴奋。「怎么不能,你是御赐的皇子妃,我夏侯祯的正妃,在我府里你说了算,其他人是跳梁小丑,不用理会。」 「间接得罪她们后头的一大堆贵人也无妨?」后院那些女人敢甩脸面给她瞧,靠的就是背后的势力,仗势仗得她很想把她们当钉子拔掉。 夏侯祯略微思忖了一下。「母后无子,所以她不会针对你、我,只要我们不威胁到她的正宫地位就好,至于其他人,得罪便得罪吧!反正早晚要撕破脸,二皇兄,三皇兄早就恨上我,再添一笔有差别吗?」他狂妄地让人想揍他几拳。 至于夏侯礼早已出局了,在夏侯祯的操弄中,他背后的势力散得四分五裂,连最挺他的外祖也投向四皇子派。 第三十二章 所以孤掌难鸣,不放弃不行,为了自保,他自请前往离京甚远的封地当他的孤王了。 「喝!好大的口气,你说话的语气真像……」真是越看越像,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 夏文轩,三十二岁的天才型王牌大律师,在业界最出名的就是从没打过败仗,最为人垢病的是正义感不强,看心情接案子,没有是非之分,想帮谁打官司就帮谁打,全凭一时喜好,同时也是她接过最难缠的相亲案主,眼界高过喜马拉雅山。 在穿越前她最讨厌这个人了,他是害她常常加班的臭男人,好几次她差点要脱下三寸高跟鞋砸他的脑袋,看他还挑不挑。 她对他最后的记忆,是大火朝她喷过来,当时隐隐约约有个人扑在她身上保护她,应该就是他。 可惜当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再睁开眼时,二十四岁的都会女郎林晓羽变成十六岁的可怜嫡女宫徽羽。 「真像什么?」夏侯祯作弄地扯扯妻子的如墨乌丝,又怜宠地啃她小粉颈几下,昨夜留下的喔印尚未消褪。 她眼神闪烁地哂笑。「没什么,说你像自大狂啦!轻狂地没法治……啊!我想到了,我那几本书……呃,放在哪里呢!好像收在陪嫁的箱笼里,富春,帮我找……」正要往外喊人,夏侯祯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话一噎,瞳眸骤缩。 「那个米色的公事包吗?你的丫头收在左手边的柜子里,上面压着桃红色缠枝石榴花湖缎褙子。」他说的行云流水,毫不拖宕,仿佛东西是他亲自收好藏着似的。 公事包!宫徽羽差点失控尖叫,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惊悚感,背脊的鸡皮疙瘩都竖立起来了,手指头微微发凉。 「怎么了,你的脸色有点发白?」搓着妻子微凉的小手,他关心地问,神情忧虑。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是公事包?」在脱口而出之际,她心里是惊惧多过于不解。 黑眸一闪,他徐徐地说:「是你告诉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我告诉你的?」他在说梦话吧!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儿她哪有可能外泄,连她最亲近的富春都瞒在鼓里。 夏侯祯煞有其事地肯定点头。「是你在梦中拉着我的手倾诉,你说你大难不死之后有番奇遇,神仙送了你天书,你把书装在公事包里,里外上了三道符咒,谁也解不开。」 他表面上一脸正经,其实心底笑开了,强忍着不让脸皮有任何浮动,以免泄露此时想放声大笑的心境。 「我会说梦话?!」宫徽羽骤地一吸气,双目睁如铜铃。「爱妃呀!爱妃,你不晓得你有夜里梦呓的毛病吗?睡得越熟说得越多,为夫常被你吵醒,听你说你有多爱我,多么离不开我,让我把你当成窝心小棉袄贴身收放。」 玉颜骤变,惊慌莫名。「我……我这病有得治吧!阿祯,你帮我请个太医回府诊治,有病拖久了成宿疾。」 其实她真正担心的是自己不会也把「穿越人」一事说出去吧?!明明在前一世她没这症状呀,怎么来到这后状况百出? 难道是这一具躯体的原主生性怯懦,唯唯诺诺,被压抑久了反而另寻发泄管道,藉着作梦诉说委屈? 宫徽羽觉得她快精神分裂了,这些时日用脑太凶了,对她这种躺着就不动的懒人而言太耗心神了。 「不用太医我就能帮你治。」剑眉轻扬,他笑得无比风情。 「你能治?」娇容讶然。 蓦地,粉腮绯红,着火般发烫。「你、你不能节制点吗?我这身子骨禁不起你一再摧残……」 十六岁呀!多么稚嫩的身躯,想她十六岁时是背着重重书包的中学生,听着老师讲解三角函数和惯性定律,有时偷看小说、漫画,有时偷偷打盹和周公下棋。好怀念呀!多遥远的岁月,一去不复返…… 「专心点,不许分心,你的翦翦水眸里只能凝视我。」夏侯祯专制又霸道的咬了妻子一口,拉回她走神的思绪。 「啊!我的衣服,你几时脱的?」手太快了吧!说他没有常常练习谁相信,分明熟能生巧。 「在你发呆的时候。」头一低,他吻上殷红小嘴,双手如水蛇游走在凝脂般的娇躯上,爱不释手地来回抚摸。 春情缱绻,爱意蔓延。 风卷竹帘催杜鹃,声声啼叫早春到。 那一室的吟哦,交缠着粗哑的低吼声,月儿高高挂,笑看红尘情爱,轻叹一声,痴儿傻女。 「羽儿,我的爱,我们生个孩子吧!」融合他们五官的小娃儿,白嫩白嫩的,露出上排两颗小米牙,肯定很可爱。 下身忽地被撑开,滑入巨形阳物,宫徽羽先是难受的扭动了一下,待渐渐适应后眉间的皱摺才舒平,呼吸渐喘。 「孩……孩子很麻烦,会吵得我不能睡,爬来爬去的小怪物。」 小怪物? 「有奶娘和婆子带着,出了月子就不用哺乳,喂饱我就好。」他重重地律动起来,额头汗珠滴落雪白胸脯。 「啊——」她身子一弓,没了声音。 「根据十二星座和守护星的配置,可占卜出你的性格、先天命运和个性,十二星座将一年分成十二等分,每一部分都有其名称,就像我们一年有十二个月,分天干五合之甲乙合、乙庚合、丙辛合、丁壬合、戊癸合…… 「同样地,地支分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其中子寅辰午申戍为阳,丑卯巳未酉亥为阴,地支藏干藏有天子之气,甲乙寅卯东方木旺于春,丙丁巳午南方火旺于夏,庚辛申酉西方金旺于秋,壬癸亥子北方水旺于冬,戊己辰戌丑未中央土旺于四季,另有五行八字主宰人的一生……」 她把星座书籍和紫微斗数、八字启示录几本书混合运用,随便从中抽几段来瞎掰,就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越听越含糊,晕头转向,绕来绕去地把人绕在里头。 人都有无法掌控命运的时候,当心头有所迷惑或不解,或是有过不了的关卡时,多半会想求神问卜寻一个心安和解答,不信自己信神明。 命理就是他们心中唯一的出路。 什么命不好啦,出生时的八字太差,和谁谁谁相生相克,就会想要作法、要改运,毕竟谁不希望一生平平安安,富贵福气不离身,利与禄常伴左右,最好寿与天齐,不用受生老病死之苦。 而小神算之名在阿绣、锦儿、绵儿等人「无意间」泄露出去后,整座四皇子府就像天雷击中屋梁般爆开了,一下子成了下人间口耳相传的秘密,很快又传呀传到各位主子耳中。 一开始大伙儿都采观望态度,不太相信能算天下事的小神算居然是位女子,而且还是四皇子妃,那可能性实在太低太低了。 但在宫徽羽刻意露一手后,情况大大改观了,原来是有个看门的婆子因为儿子诸事不顺而来请求指点迷津,宫徽羽用八字和星座相融合后给予解答,并告知要如何化解,婆子一回去便立即执行,果然大大地改善儿子运势,此事便一传十,十传百,人人趋之若鹜,视她为活神仙,能救人于苦难,解其困境。 殊不知其实宫徽羽早买通了那名婆子和几个相关人等,一切都是一场戏。 不过也要归功于造神计划的成功,把宫徽羽推向神的境界,人人为之信服,并深信不疑。 人心是很容易煽动的,只要用对方法,连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也听其行事,不然哪来的国师。 「狮子座的守护星是太阳,象征权力、活动力和宽大,喜好尊贵与华丽,但性格过于浮夸,时常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不肯低头,认为尊严和面子胜过一切……」 「你说我是狮子座的,有什么佐证,我……我是喜爱华丽的物品和霸气了些,但绝不浮夸,有一才说一,才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瞧不起人……」不过有一项说对了,她好面子,绝不在人前丢脸,让人扫了她的颜面。 原以为最难摆平的是仗着佟贵妃的势,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余侧妃,没想到第一个找上宫徽羽的后院女子居然是她。 宫徽羽好笑地看着余侧妃,其实她就是一面镜子,清清楚楚地照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她为人虽然高傲又蛮横,但个性直率的像个孩子,她明摆着我就是要和你们斗,后院的主子非我不可,你们这些女人最好识相点滚开,不要来挡我的路,否则我一口咬死你。 但这样的人反而不需要防备,因为她凡事明枪明箭明着来,要嘛向她投诚,再不就斗个你死我活,输赢各凭本事,但是她认为自己不会输,在后院中她是唯一的胜利者。 第三十三章 反而是那种闷不吭声,看起来像贤淑谦恭的女人需要多加提防,譬如一直十分温顺,从来不强出头的方侧妃,这种人才叫人心惊胆颤,她的心思藏得有多深没人看得见,也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平时总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说话,可不论大小事她一定第一个到,然后不言不语地观察别人说什么、做什么。方侧妃不知道自己由眼尾偷睨他人时,同时也有人奉命监看她的一举一动。 她懒归懒却不是没脑子的人,以她前一世的阅历以及对人性的分析,她一眼就能看出谁是厉害角色,预做防范。 「瞧!这就是狮子的特质,生起气来不会闹着玩,十分急躁且易怒,外表看来自负又快活得很,没什么事能难得了你,但内心却孤独脆弱如幼猫,一旦受了伤就会偷偷地藏起来舔舐伤口,不让人看出你有多孤寂……」 嗯哼!这道理还不简单吗?这时代女人的重心不是男人便是为儿女奔波,四皇子府的后院并无庶子庶女,想当然耳她们的寄托只有夏侯祯,会想尽办法要接近他,获得宠爱。 可是男人就那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却有无数个,想要拔得头筹难如登天,雨露均沾又不满足,谁都想当「唯一」,而求之不得的郁闷将致使女人的心态扭曲变形,再温和贤良的女人也会变成善妒者。 更别提一向自恃受宠却又莫名其妙失宠的余侧妃,她能不暴躁易怒,迁怒他人吗? 宫徽羽便是利用这一点来突破余侧妃的心防,再利用星座和八字来吊她,把她脆弱的一面吊出来。 「其实做人不用太好强,什么都要争在最前头,退一步不是让自己宽心吗?你有明朗的性格,又果敢坚毅,为人侠义,走到哪里吃不开呢?何必挤在小小的池塘和其他鱼群争食,你需要的是大海,让你发挥所长。」高帽子一戴,好听话听得舒心,谁还能板着脸和人对着干呢! 向来傲气十足的余侧妃微露落寞,「除了皇子府我还能去哪里?自古以来闺阁女子哪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全是掌控在别人手中,敢说一声不,便是大逆不道。」她也曾爱过人,想与那人长相厮守,白首不相离,快快活活地过一生,可是……佟贵妃看中她的美貌和手段,百般游说她的爹娘和许了不少好处,并不断地告诉她一个女人的幸福不能局限于家宅之中,要她看得更远,别为一时的情爱而舍弃大好的将来,她可以有更富丽的一生。 为了佟贵妃口中的富贵荣华,她毅然决然地放弃爱她的男人,扮出最娇媚的艳容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以过人姿色博取更多的怜爱。 在今日之前她从未后悔过当时的坚决,可是在皇子妃一语道破后,她才晓得自己并未如想像中的坚强,她渴望关心,渴望别人对她的崇拜和景仰,她要的是昔日情郎无怨无悔的挚情。 宫徽羽十分真诚又和善的拍拍余侧妃的手,给予她宽慰。「你瞧瞧这偌大的皇子府,我一个人哪管得来,能力有限,总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帮帮我。」 一听她不再端起架子,余侧妃顿时凤眸一亮。「皇子妃的意思是——」 「这些年皇上赏下不少好东西给咱们爷,你看七、八座库房都快装不下去了,还有外头的庄子、铺子的,你想想看要找谁来打理,我是个懒的,看到帐册上的数字就眼花,没人帮我实在不行,余侧妃你……」她聪明地开了个头引人往下跳。姜太公钓鱼,愿者上勾。 「皇子妃有什么吩咐我照办就是,能帮得上忙一定义不容辞。」熬了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掌握大权吗? 如今机会送到眼前来,再笨的人也知道不能放过,她会牢牢地捉紧不松开。 「我不勉强,让余姐姐自行择一,一是掌管府里的内务,与庞总管配合,负责整理收礼和清点库房,或是把庄子、铺面上送进府的帐册核算一遍,和银子有关的事都要仔细,不是自己人我信不过。」 宫徽羽的美瞳中隐含笑意,明面上是给人极大的信任,实则余侧妃想从中贪点什么是不可能的,因为是直接入册的,她碰的只是编列的册子,哪有油水好捞。 但以狮子座的特性而言,他们在意的不是金钱而是名声,给予尊荣的体面,能高高在上的差遣人,这才是余侧妃真正想要的,她虽看重银两,但更重视面子,给她主子般的尊重便能拢住她的心。 「自己人」三个字像见风就长的野草,深植余侧妃心中,她胸口往前一挺,早忘了三皇子是谁。「皇子妃的倚重我绝无二话,不论掌里或管外我都能胜任,绝不负所托。」 她的自信满满看在一旁沉默多时的方侧妃眼中十分刺眼,她蔻红绡指悄悄握成拳,暗暗蔑视余侧妃不成器的倒戈。 但更多的是羡慕和嫉妒,与她一同入府的余姨娘一路升到侧妃,而今又受到皇子妃的重用,在府里的地位算是站稳了,可空有侧妃之名却未获四皇子另眼相待的她却始终未得宠过也无实权。 想到一生将孤老皇子府,她冷不防打了个寒颤,脸色顿时一沉,尖细的指甲刺入掌心,倏地一痛的不是她的肉,而是心,她怨恨推她入此境地的二皇子。 「余姐姐别把饼画大了,到时出糗可就难看了,关于内务的事你知道多少,算盘怎么拨你会吗?要是盘点礼品时打破一件,你赔得起吗?都是些贵重物品呢。」方侧妃口气酸,眼底尽是嘲讽。 「不去做怎么晓得做不到,不会拨算盘就去学,我就不信凭我的能耐会让人小看了,婉容妹妹还是多关心自己吧,别整天伤春悲秋的念酸文,咱们爷儿不爱听。」哼!方婉容想酸倒她还早得很,她刀剑不入。 宫徽羽在心里暗笑,不过她对余侧妃的绝对自信是极度欣赏,她认为这样很好,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才好为她办事,自己拿捏起来也方便,人会为保有所在意的一切而拚命。 「你……」她真当自己受到皇子妃的重视吗?小人得志撑不了多久的。 「哎呀!两位姐姐可别为了一点点小事争吵。大家都是好姐妹,要和和美美的相处,我做个和事佬别斗气了。」吵得越凶越好,最好彼此撕破脸,她才能高枕无忧。 一根筷子易折,一把筷子却折不断,若她们两人合力起来对付她,她才要头痛了。 「哼!」两个人都倔气地互瞪一眼,看对方不顺眼。 「方姐姐的属性是魔羯座,此星象的人个性保守,谨慎而驯良,善于忍耐,不论外人如何羞辱谩骂都能咬着牙忍下来,只是胆子小,敏感害羞,不喜与人走得太近。」 换言之是孤僻、严肃、传统、过分现实的现实主义者,不轻易相信他人,对人有防心,很少为了别人而犠牲自己的利益,除非有利可图。宫徽羽暗忖着书上看来的知识。 她暗自想着是否有不符之处,但大致上十之八九是说中了,光看方侧妃脸上一闪而过的讶色便知晓。 方侧妃面上一惊,但尽力表现得不动声色,以为旁人看不出她内心的浮动。「皇子妃说笑了,妾身只是不善言词,怕说多了会得罪人,不如不说以免说错了话惹人不开心。」 「呵呵呵……怎么会呢,听我身边的丫头提起,姐姐善女红和针尔,对配色和衣物搭配有独到见解,每回见你都端庄得体,秀外慧中,看得妹妹我好不羡慕,连穿衣服都特别好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拍得好相得益彰。 「我没什么,随便穿穿而已,不都是府里发下的衣裳。」难得被人称赞,方侧妃不自在地羞红脸,扯了扯暗红撒墨黑团花纹藕荷衣裙,缩了缩裙底下绣白桃葱缘缎面的绣鞋。 「那也要看穿的人是谁,你们瞧瞧我这小身板,不像余姐姐的雍容华贵,落落大方,更比不上方姐姐的丰满匀称,媚中带俏,我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她多羡慕富春呀!胸大可撑天。 「说什么胡话,你也不差,生得水灵灵的像颗能掐出水的蜜桃,谁看了不喜欢。」余侧妃看宫徽羽是越看越顺眼,小小的脸蛋滑不溜丢,让她不禁想起自家的小妹,也和皇子妃差不多岁数。 「是呀!皇子妃客套了,你才是丽质天生,我们就仗着虚长了几岁,身子骨长得好,皇子妃再过个几年肯定长得比姐姐们好,不用妄自菲薄。」方侧妃故作谦虚地道。 宫徽羽「羞涩」的掩唇轻笑。「说句不怕两位姐姐取笑的话,我天性是个懒散的人,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余姐姐点头帮我管管内宅,那方姐姐你呢?你帮我看着针线房和中馈可好?」她只管吃穿,其他事就让想忙活的人去摆弄呗。 第三十四章 「这……」 有了迟疑便是心动了,最后一根钉子也拔除了,而剩下的姨娘、通房哪需要她出手,只要她们敢轻举妄动,怕影响到自己「权和」的两位俱妃自然会出马收拾她们,她真是知人善用呀! 宫徽羽暗暗陶醉着。 【第十二章】 「小姐,你实在太厉害了,三、两句话就治得从门缝底下看人的余侧妃和方侧妃服服贴贴的,对你赞誉有加、心悦诚服,奴婢太太太……崇拜小姐你了,奴婢若能学到小姐万分之一的伶俐,死也甘愿了……」 听着阿绣如见神明般的崇敬,宫徽羽心中有着小小的得意,她也没料到只照本宣科的说上几句话,利用紫微斗数和星座学的说法便能将她们搞定。 其实事前她也曾犹豫过,深恐她说的那一套不被接受,毕竟她只是学有小成的门外汉,若遇到对玄学有研究的人,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幸好老天爷挺眷顾她的,至今居然都没露出破锭,还顺利地攻下两位侧妃的心防,拉拢她们成为盟友,连她自个儿都意外不已。 不过也是因为后宅的女人见过的世面不多,虽然识字却不见得懂得经纶大计。 她们看的是《女规》,《女诫》之类的书籍,学的是如何服侍男人,她们会争宠会宅斗,其余的杂学却少有涉猎。 宫徽羽占了多活一世的便宜,她所知所学是这时代的女子所不懂的,她侃侃而谈的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十二宫,对足不出户的女人而言绝对是一门高深学问,自然令人畏而敬之。 但这也多亏她当初为牵红线所学的专业知识,这才能有惊无险地收服这两位侧妃,不然硬碰硬的杠上,她绝非对手,说不定还会被两人联手啃得尸骨无存。 「死倒不用,多说两句奉承话来让我乐乐,我连你几岁当娘、生几个孩子都帮你算出来,放心,你是福气相,绝不会穷途潦倒的。」除非她家四爷在皇位争夺战落败,否则跟对了人也是富贵长存。 朝堂上的男人战争,令宫徽羽心里有几分复杂,身为妻子,她当然不希望丈夫落于下风,他们输不起,万一失败,赔上的将是身边亲友的身家性命。 可若有朝一日阿祯登上九五之尊,他还能遵守以前对她的允诺,此生只她一人吗? 为了平衡朝廷上各方势力,皇帝必须广纳功臣的女儿、妹妹,以期获得他们的忠心,还要为了让皇家血脉开枝散叶,必须雨露均沾。 就算他不主动也有人送,一次、两次有藉口拒绝,次数一多呢?难道要因为拒收美女而导致君臣离心? 不过她不提不问、暂且不去想,想多了让人烦心,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来烦恼吧! 「小姐别老拿奴婢寻开心,锦儿、绵儿也不小了呀,小姐才该为她们打算打算。」阿绣红着脸,不甘心的把在一旁偷偷窃笑的锦儿、绵儿拖下水。 「我们还小,不急,再相看个两三年也能挑中如意郎君。」有主子为她们作主,挑的对象能差到哪去。 「是呀!我们过了年才十六,不像阿绣姐姐等不及了,再不嫁人就要半夜咬着棉被偷哭了。」绵儿顽皮,故意咬绢帕做出含泪欲泣的模样。 两姐妹一搭一唱的取笑阿绣想嫁人,把她气得两眉倒竖,又羞又恼地追着两人要掐上几把好泄忿。 「你们两个歪嘴的说什么歪话,敢说要敢当,站住!不许跑,不让我掐两下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气死人了,尽会耍嘴皮,她不治一治,下回更没边的胡诌。 「啊!富春姐救命,阿绣姐姐要杀人了……」哈哈,捉不到,捉不到,她跑得很快。 「富春姐姐快挡下阿绣姐姐,她发疯了……」哇!好险,差点被揪住后领,幸好她闪得快。 锦儿、绵儿两人就像长不大的孩子,一边跑一边娇笑地喊着,眉眼愉悦不见愁色,双生子的心有灵犀,只稍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心意,两人突地分两边跑,让追得气喘吁吁的阿绣为之傻眼,不知该追哪一个,脚跟一跺,气呼呼地站在原地。 见阿绣追不上了,两姐妹才一脸淘气地躲在富春后头,拧鼻吐舌朝阿绣扮鬼脸,让宫徽羽和富春看得哈哈大笑,指着这三人大啐一声毛娃儿。 「阿绣连走媒下聘都没有,你们要她嫁给谁?村口卖豆腐的吗?」实在是胡来。 「噗哧!」富春满脸正经的说起俏皮话,逗得宫徽羽忍不住噗哧一笑,笑得全身颤抖。「我的好富春,你这冷笑话说得好,主子我赏你十锭银元宝。」 一锭五两,十锭五十两,是富春那口子吴顺两年的月银。 「冷笑话?」什么意思? 完全听不懂含意的富春面露迷惑,主子的赏她受之有愧,正想开口推辞,却被抢白了。 「谁讲冷笑话了,也让爷儿听听。」大老远就听见这儿笑语不断,一阵阵地暖人心窝,这才有家的感觉。 一道高大的身影昂首阔步走来,随手将沾了雨水的大氅往后一扔,落地前,玄色影子迅速一接,拿给兀自发怔的阿绣,看到眼前人,阿绣好不容易褪去的脸红又羞红了一大片。 春雨细如羊毛,虽不致令人淋得湿答答的,但春日的寒气比冬日更易让人着凉。 见状的宫徽羽连忙接过富春递过来的长巾子,擦拭丈夫湿得滴水的黑发,嘴上难免唠叨几句。 「你不知道要撑伞吗?还是你又把撑伞的人都挥退了?都几岁的人还这么不知照顾自己,要是受了风寒,我捏你鼻子灌苦乐。」苦死他。 一听到皇子妃要灌四爷喝药,一旁服侍的下人都捂嘴偷笑,大伙儿侍候久了,谁都晓得怕吃药的娇主儿是皇子妃,她连喝姜汤都嫌辣,要含糖吃蜜饯压压味。 倒是四爷很干脆,不管烫不烫舌皆一口饮尽,而后面不改色的像没事人似的,一回头又到了书房和幕僚们商议大事。 「多说些,我爱听。」夏侯祯长臂一揽,将爱妻搂入怀中,鼻蹭鼻的厮磨,蹭得她小脸也沾上点水气。 她微恼地推开他靠近的大脸,脚尖踮高,以长巾包住他的湿发。「哼!就会说好听话哄我,若我真说多了肯定嫌我聒噪,叽叽喳喳的像麻雀,东家长西家短的串门子。」 「喔!麻雀还会串门子,这倒是新奇的说法。」他愿闻其详,但不保证不会放声大笑。 「不许笑,万物皆有灵性,今日你笑鸟,他日它拉坨屎在你头上,扯平。」做人不能铁齿,凡事都有可能发生。 像她的穿越便是最佳的见证,可惜她不能告诉任何人,一个字也不能泄露,只能憋着。 「嘻嘻!」又是一阵低笑声,几个被主子惯坏的丫头挤眉弄眼,开心见到自家小姐和四爷之间夫妻和乐。 「我没笑,分明是你的丫头在笑,你栽赃我呀!爱妃。」夏侯祯也挤了挤眼,刻意逗妻子。 宫徽羽没好气地横瞪阿绣等人,随即她也笑开了。「她们是她们,你是你,不可相提并论。」 他们是盖同一条棉被的,自是有所不同,别人做得的他做不得,别人能笑他不准笑,取笑自家娘子夫德有亏。 「有听过偏心的,没见过你偏成这样,还偏向几个丫头,栽赃自个儿的相公,你好有志气呀!」他假意满嘴酸,打翻了醋坛子,头一甩,几滴雨水甩在妻子发上和脸上,惹得她不依地闪避尖叫。 「夏侯祯你这混蛋,我要拆了你的骨头当烤肉架子,烤你的肉,熏你一身的人皮——啊!太可恶了,我好心帮你擦乾湿发,你竟恩将仇报,弄得我狼狈。」宫徽羽故作恼怒的嚷嚷。 夏侯祯仰头大笑,拉着妻子不让她离开,不顾众目睽睽之下,飞快地在殷红朱唇上一啄。「好啦!不逗你了,你们刚才在笑什么,我远远走来就听见你们止不住的笑声。」 「没什么,一点点后院小事而已,和你在外的大事一比微不足道。」说来闹笑话,还不如不说。 他目光微冷。「是那几个惹麻烦的人?」 「不麻烦,我循循善诱开导了一番,她们已能体谅我的苦心,目前无风也无雨,风平浪静。」至少短期内不会有人兴风作浪,认不清主子的往外通风报信,坏了阿祯的计划,贤良的妻子就要让丈夫无后顾之忧的大展鸿图嘛…… 才怪—— 她只是懒得应付天天找上门的女人,让她没能好好睡个饱,为了一劳永逸,她索性放点权力安抚余、方两位侧妃,她睡到自然醒的颓废日子自然就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摆平了?」眉一挑,他有些存疑,他花了一年时间也没让那些人少些折腾,怎么可能短短时日内,她们便成为羊圈里的小羊,规规矩矩地低头吃草而不生是非? 第三十五章 小有得意的宫徽羽微抬下颚。「轻而易举,女人与女人之间很好说话的,我们把话说开了就抱头痛哭,你替我擦泪,我替你抹胭脂,感情好得如同一母同出的亲姐妹。」 他由鼻间嗤哼,压根不相信她的说词。「女人只会为难女人,爱妃大白天少作梦,为夫的牙长得很坚固,多笑几回也不会掉,你大可多说点笑话来取悦取悦我。」 「你……你忒讨厌,赞我几句会掉你几两肉呀!我就不能是智勇双全、机智过人的女诸葛吗?」宫徽羽捏了两下丈夫的腰肉,以示河东狮惹不得,她也是有脾气的主儿。 她也要留点知书达礼、谦逊聪颖的好名声让人听听,日后为非作歹才会有人帮她说话。 这叫留后路,人在顺风顺水时也要惦念大浪乍起时,造艘好船好行舟。「启禀四爷,主子是用她小神算的本事令余侧妃、方侧妃等人大受感念,于是『止戈为和』,没有起冲突啦。」阿绣代替回答。 「阿绣呀!这句『止戈为和』说得真好,不枉主子我细心教你读书识字,可是最后一句怎么气势就弱了,少了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气魄,好似我没做啥了不起的事,让我落了面子。」 阿绣噘着嘴。「主子怎么反而笑话起奴婢,奴婢是老实人,为主子你急呀!你还捉奴婢语病。」 宫徽羽轻笑,明眸看向墨隐。「听见了没,我家丫头是老实人,你几时娶回去暖你半边冷床呀?」 「小姐,你太坏了,奴婢不理你了。」阿绣恼红了脸,一时脱口而出私下的称谓,小脚一跺往屋外跑。 「还不追,跑了娘子看谁给你生白胖儿子。」一个傻光棍,木头柱子似的不开窍。 耳根发红的墨隐很想去追,可是没有夏侯祯的吩咐他一步也不能离,直到夏侯祯点头了,他才飞也似的一闪身,眨眼间已不在跟前,动作快得叫人为之发噱。 可见他有多急呀!早就盯上阿绣这个笨丫头,就待时机一到,抢也要把人抢回家暖被窝。 「那你何时才给我生个胖娃儿,不论闺女或小子我都要。」夏侯祯大掌覆在妻子平坦的小腹上,轻轻一抚。 服侍的丫头和婆子都十分识趣,一见四皇子轻拥着皇子妃轻轻细语,不用主子吩咐便一一垂目的退出,还顺手关上黄梨木雕花海棠门板,以免一室春光流泻。 服侍的主子夫妻和睦是好事,对下人而言更是莫大的福气,一人得了道,身边的鸡呀犬的还能不跟着一起升天。 「宫里的情形如何,我说的那方式可奏效?」有用的招式一招就够了。 一提到那件事,夏侯祯发出冷笑。「正如你所料,三皇兄力图振作,近来动作频频。」 「三皇子真的相信天降祥瑞那一套,有意把三皇子妃给……」她说不下去,心里有点难过。 虽然是她出的小计谋想绊绊夏侯禕的脚,让他早早退出皇位之争,可是三皇子妃她见过,真是少见的美人胚子,说起话轻轻柔柔的,我见犹怜,颊侧有浅浅梨涡,笑起来特别甜,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受。 不久前,宫徽羽针对夏侯禕的命盘算了下,找出他的命中劫运,并派人放出消息—— 北方有女,年方十七,明眸皓齿,凤女托生,得此女得天下,万民朝拜。 此女直指北方大草原部落的哈娃妮公主,意指谁娶得她便是凤主掌宫,其夫为九龙天子。 这一「传说」在京都流传了月余,深入民心,连平民百姓都晓得未来的皇后来自北方,是草原部落的圣女,深获大神乌玛的庇护,有她在便可护得玉煌国百年昌盛,国富民安。 问题是她将嫁给哪位皇子? 原本丧妻未娶的夏侯祯是第一佳婿,可惜日前他已续绞再娶,错过良机,不少朝中官员深深为他惋惜,在诸位皇子连连出了差错后,夏侯祯成了呼声最高的储君人选,看好他继位的人不在少数。 反倒是夏侯禕,他由原先的优势渐露败相,极力谋求奋起之势,因此哈娃妮公主他娶定了,不论传说是否属实,最起码他能拥有北方一支强悍无比的草原兵力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可是他已娶妻七载,育有二子一女,其妻辅夫教子无所过失,但要想娶公主,他只有休妻一途。 「我觉得是我害了她。」宫徽羽顿感沉重,心口发闷。 夏侯祯面露深情的轻抚娇妻。「不,这是三皇兄的选择,他宁可要家国天下,也不愿被儿女情爱绊住,他的心很大,大到他不晓得自己承受不起。」最终只有走向灭亡。 「如果你……」她想问如果他坐上那个位子,是否会那般舍情忘爱,心中只有江山。 「我怎样?」他脑子里想的是如何给予最后一击,没注意到妻子脸上的忧色。她摇着头,在心里苦笑。「没什么,只是提醒你小心一点,越到紧要关头越要谨慎,你那自负狂妄的性子先收一收,不要枉费我藉由星座,紫微斗数盘算出的『天运』,你要是败了我绝对会先逃一步,留你在断头台上掉脑袋。」 她说得似是无情,不肯同生共死,事实上是一种激励,只能胜不能败,她要他留着命陪她游遍锦绣江河。 「羽儿,你太小看我了,我从来没败过,不论以前、现在或是将来,我是不败的常胜军。」他昂然而立。 自信的男人最耀目,迷眩得宫徽羽微眯双眸,她水阵清湛地闪着星辰光芒,对丈夫的爱意更加深了几分。 花开百朵,在心中。 名为爱情。 朝廷政局瞬息万变,近来发生了几件令人遗憾的事,令当今皇上心力交瘁,像老了十岁一般。 夏侯祈在上朝途中惊了马,马蹄扬空将他从马背上狠狠摔落,受了惊的马又发了狂似地往后一踢,踢中了正从地上艰涩爬起的夏侯祈大腿骨,当下发出骨头断掉的清脆声,他惨叫一声,痛到几乎昏厥。 经太医诊治,确定夏侯祈的腿是救不回来了,虽然还能行走却是一脚长一脚短的跛子。 根据玉煌国数百年来的皇制,身体有残者、颜面有损者皆不得立为皇储,因此他这一瘸也等同与帝位擦身而过。 此事有不少证据指向夏侯禕所为,因为他坠马处离三皇子府并不远,更别提在同一日内,三皇子妃薨了。 多么离奇的巧合,叫人不得不心生怀疑,认为夏侯禕为求翻身,大开杀戒了。而在三日后,哈哈奴族长携女儿哈娃妮公主入京朝拜,与皇上商议两族联姻事宜,夏侯禕积极地与公主同游各处秀丽风景,同进同出,同桌而食,无视男女大防。 三皇子妃还停柩在堂,他却天天妙语如珠的逗公主开心,不见悲色只见欢喜笑颜,其野心可见一斑。 许是因为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夏侯祯也松了防备,疏不知他的失误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阿祯,帮我从公事包里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盒子。」宫徽羽说道,趁着备用电池还有电,多玩几回游戏。 「你是说手提电脑吗?」还能用吗?他一直没开机试试,以为早就摔坏或是没电了。 他的回答令宫徽羽脑中有条断了的天线瞬间接通,她在梦呓时连这个都告诉他了?「你可以帮我打开吗,我……开了?!」 她眉头挑了一下,眼神多了抹异样光彩。 看着夏侯祯动作熟练地按下开机键,对黑成一片的两摺式物品并无异样表情,似乎常常见到,她心中多日来的疑惑渐渐明朗化,有什么快要跳出来。 即便听她口述过,他对笔电的熟悉还是不合理,除非他也来自二十一世纪…… 既然有她这么一个穿越者,难说不会有第二个。 那么他是谁?是不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她越看他越可疑,过去总觉得他像极了某个讨厌鬼,现在相处越久感觉越明显,那说话的口气和神态,以及不可一世的自负,简直是那个人的拷贝版,难道说……他也来了? 「怎么了,你的表情怪怪的,好像我的头上长了两只角。」夏侯祯调笑着,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异常」。 这些日子要忙的事太多了,他常由早忙到晚,甚至连晚膳也在书房用,待到深夜才回房,没多久又要上朝,他能睡的时间相对减少。 因为把大半心思放在如何拉夏侯禕下马,他时时刻刻无不绷紧神经,怕收网时功败垂成,一切苦心化为乌有,只有和妻子在一起时才能放松,脑袋也有些停摆,不自觉地说出非这时代的话语。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位不太熟又有点讨厌的朋友。」害她得加班,不能准时回家看韩剧的臭家伙。 不太熟又有点讨厌……听起来很熟悉。夏侯祯心口像被猫爪子抓了一下,有点挠心。「什么朋友?」 第三十六章 「老实说来不算朋友,应该是……客人,他为人善变又机巧,自以为口才佳实则话多如牛毛,性格无礼至极,从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往往一个随心所欲就要别人陪他瞎疯,不理会他还会遭受他不理智的报复,根本是心里有病的幼稚鬼……」 「等一下,你说的是仇人吧!」他怎么听来她这位「朋友」和他熟到快烂底了,几乎是同一个人。 「说是仇人一点也不为过,我从小到大从没这么讨厌一个人过,他是我唯一恨得牙痒痒,想钉他稻草人的对象。」宫徽羽说到钉稻草人时,美眸中仿佛燃烧着火焰朝夫婿一瞅。 「他做了什么惹你不痛快,能称得上朋友就不会害你,也许是你想太多了。」他小心翼翼的回答,总觉得妻子话中有话,似在针对他……她看出什么了吗?她重重一哼,神情忿然。 「不会害我就一定值得深交?我告诉你,他是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坏人,你知道他把我害得有多惨吗?我作梦都会梦到将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夏侯祯一听,背脊阵阵发寒。「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不要计较太多,我想他不是刻意要加害于人。」 怪了,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她矢志不忘,记恨到海枯石烂?「无意才更可恶,他把折磨人当成理所当然,有钱就是大爷,仗着有几个臭钱欺压良善,要不是我那时候被钱追着跑,肯定用盘子砸他脑袋。」对待这种奥客不用客气,不让他吃点教训,他会以为女人好欺负。 冷汗由他的额头滑落。「爱妃,亲亲小羽儿,你可能误会他了,有时男人会口是心非,明明是真心想对一个人好却反而造成对方的不便……」 「阿祯,我又没说那人是男是女,你怎么会认为是男的,我一名内宅女子岂会与男子走得近,你怀疑我不贞?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宫徽羽眼眶一红,盈盈秋瞳闪着泪光。 「我不是……哎呀!羽儿乖,你别两眼泪汪汪,我看了心疼,没有的事就别提了,我只是不想你心里搁着事,自个儿难受罢了。」夏侯祯最害怕妻子的眼泪,她一落泪他便手足无措,束手无策。 「那你说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他飞快的转移话题,不让她再难过下去。岂知这话就像一根针似的,狠狠刺进宫徽羽的心头,逼她正视她自穿越以来都不想细细去回想的现实。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自己作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在一间很大的食堂,噬人大火将我们团团包围住,四周都是呛人的浓烟,逃生无望,我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我就是知道,他为了保护我,趴在我身上挡去那些火势……」她用「梦」说服自己,那场叫人心酸悲痛的记忆是假的,只要她不承认这件事,只要她对他的态度仍然和过去一样,那个人就能在另一个时空好好的安稳活着。 「……只是梦而已,用不着放在心上。」他喉头发紧,感觉有股涩味从喉咙涌出。 「不仅仅是梦,而是我心中难以面对的愧疚和后悔,他竟然为了我,甘愿以性命相护,我却什么也无法帮他,连叫他先走,不要拚了命救我都没办法……」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如金豆子般往下滴落,滴在夏侯祯的手背上。 「羽儿,不哭,既然他心甘情愿为护你而丧命,那他就不会希望你老惦念这份叫人沉痛的过去,无法开怀过自己的日子。」女人真是水做的,她源源不断的丰沛泪水到底打哪来,打算把一身哭乾不成。 夏侯祯环抱着妻子,让她坐在他大腿上,像抱孩子般左右轻摇哄她,不时伸出大手轻拍她后背。 「谁说他死了?」她都不确定的事他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仿佛他是……本人! 他嘴边溢满苦涩与无奈,无声叹息,「八成是死了,烧成尘归尘,土归土的灰烬。」 「你你这人忒没良心的,狼心狗肺,人家救了你老婆你还咒他早死,你以后下雨天打雷闪电赶紧往床底下躲,以免被雷劈中。」无论夏侯祯是不是夏文轩,她都不希望对方出事。 小时候,她姥姥常指着屋外的倾盆大雨,闪电阵阵,雷声轰隆,说那是雷公奉玉帝旨令出来劈坏人了,所以做人不能行恶,要做人人赞许的好人,那时她可是深信不移。 「我是依常理判断,火那么大,他怎么可能逃得出去……」隐约地,他感觉到眼前火光晃动,灼热的火舌烧灼了皮肤,微微的焦肉味弥漫鼻间。 「你怎么晓得火烧得有多大,你又不在其中。」除非他也在,感同身受烈火焚身的痛苦。 当时她并未有濒死时的苦痛,因为她被浓烟呛晕了,前一世的自己死了没她并不清楚。 「……猜的。」夏侯祯声音发闷,似梗在喉咙深处,半晌后,为缓解气氛,他才故作轻松的问:「我以为你很讨厌他?」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讨厌他,我讨厌他的原因是不能『监守自盗』,我们老板……呃!素月姐严格规定不能对……下手,看得到却禁止碰触……」太可恨了。 「监守自盗?」他耳尖地听见关键字,倏地眸光一锐,盯着妻子的粉嫩小脸。宫徽羽脸色微红。「好东西当然要留下来自用,哪能拱手让人,偏偏不能动,那心口挠痒得很,每见一回就恨一回,明明喜欢得紧却得为人作嫁,便宜别人。」 他一听,绷了许久的俊美容颜如桃花般盛开了。「喜欢就好,何必往牛角尖钻,说不定他听到你这番感人肺腑的真心话就心满意足了。」 她在心里轻哼了一声,以这醋桶的个性,若非是同一个人,哪会允许她喜欢另一个男人?她决定再试试他的反应。「阿祯,明日你陪我到庙里走一趟,我要为他立牌位,天天三炷香供奉。」 「啊?这个……不用了吧!」他头皮骤地发麻。 「救命之恩大过天,比再世爹娘还恩重,没有他就没有我,我怎么能不心怀感激地为他做一点点能力所及的小事?我看再请一百名和尚念经,做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会,让他早日上极乐西天……」 听她越说越离谱,心里发毛的夏侯祯赶紧出声喊停。「羽儿,我想他不在乎这种事,死者为大,不要妨碍他永眠的安宁……」 「你怎知他不乐意,搞不好他正日日夜夜在地府受折磨,热油烹身、滚石烫脚、万针插眼、拔舌吞炭……他做的行业很缺德,肯定没好下场。」 热油烹身,滚石烫脚,万针插眼还拔舌吞炭……她到底有多恨他?夏侯祯苦笑,用力抱紧妻子,惩罚她的口无遮拦,「假设……只是假设而已,如果我是你口中的那个人呢?」 她挑眉,「什么意思?」 「一年多前,四皇子和四皇子妃的马车翻覆,他们都死了,而我活了。」 「你活了?难道你是……挺尸?」她故意不说借尸还魂,反指他是活死人,没了气还活着。 「什么挺尸!我是活人,你不能往好处想吗?」他没好气地往她脑门一敲,赏她一颗栗爆子。 宫徽羽不满地嘟着朱唇,轻揉发疼的玉额。「谁叫你不一口气说明白。」 静静看了她一会,发现她一副心里有数的表情,脸上不见丝毫讶异,当时他意外极了,怎么有人在哭,再往旁边一瞧,白布覆盖下的是一具女性尸体,他一坐起身,车上所有人都吓得脸色发白,大喊尸变了,有鬼! 当下他不解谁是鬼,再看看众人惊慌的目光皆看向他,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是一身古人装扮,身上还有血,大姆指与虎口处有学过武的薄茧,这才惊觉那不是他的身体。 「我以为躺在我身边的人是你,那时的心痛无法用言语形容,为什么是我活了,而你却死了。」他深深地看着她。 其实他并非有心隐瞒,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提起。 「我是谁?」她颤着声问,虽然早就知道,但她想听他亲口说。 「林晓羽。」婚姻介绍所的王牌员工。 「你……又是谁?」她不是寂寞的一个人。 「夏文轩。」战无不胜的大律师。 「你……后悔吗?」她指的是救她一事。 俊逸如画的面容笑开了,轻摇着头。「我为你而来,注定要与你厮守一生爱你,我的懒人妻。」 宫徽羽动容,泪流满面。「我也爱……爱你……」 【第十三章】 「太好了,太好了!四爷反了,四爷反了,四爷的计谋奏效了,真的反了——」 反了还这般兴奋? 一身灰头土脸的傅清华、江成风等人像在泥巴里滚过一般,浑身脏得能拍落一堆黄沙,脸上却是笑的,开怀不已的咧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乐不可支。 第三十七章 他们如入无人之地的直闯四皇子府邸,身上、脸上还有明显的血迹斑斑,那不是他们的血,而是别人喷洒而出的鲜红,他们四肢健在,能跑能跳还能蹦达。 赶着来报讯是因为太欢喜了,策划多时的计谋终于收到成效,怎不叫人欢欣鼓舞,喜上眉梢,然而他们的忘形却惹来某人的不快。 「『四爷反了』你们还这么开心,当我死了不成,我端端正正的坐在府里玩鸟逗狗,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反了?」这群不长眼的混帐东西,夏侯祯冷笑着往每人踹去一脚,将人踹倒在地滚了一圈。 几人爬起来后又摸着后脑杓继续笑。「一时嘴快说错了,是四爷,反了,领兵造反的是号称领有百万雄兵在关外驻扎的三爷,他真的起兵攻进皇宫了。」那个笨蛋居然相信他们放出的消息而未加以详查。 针对三皇子急欲上位的野心以及好大喜功的弱点,他们依皇子妃所说的去设下陷阱,果然立即见效。 先是将三皇子与哈娃妮公主过从甚密的事藉由宫中太监口中传到皇上耳里,又稍微加油添醋一番引起皇上疑心,再让朝中大臣群起直指妇人干政,令屡对皇上吹枕头风的佟贵妃受到冷落。 这时,已经倾向四皇子党的皇后势头大起,她故作语焉不详的向皇上埋怨哈娃妮公主的举止不端,多次顶撞她,扬言要取代皇后之位,令玉煌国改朝换代,成为草原部落的属国。 原本就对夏侯禕妻死不服丧,纵情府外而大为光火的皇上一听,顿然心惊地白了脸,立刻传召夏侯禕入宫训示一番。 事后他越想越不对劲,再加上有不少官员上奏弹劾三皇子暗中与哈哈奴族长联盟,想一举并吞天下,自立为王,皇上大惊,立即命夏侯禕禁闭府中不得外出,待哈娃妮公主择定良婿后方可出府。 这时兰妃突然积极地撮合哈娃妮公主与其子,六皇子夏侯佑比夏侯禕年少俊雅,又有才名在外,虽有侧室通房但未立正妃,比起夏侯禕来说更堪称良缘。 听闻此事的夏侯禕急了,公主岂能落于他人之手,皇位是他的,哈娃妮公主亦为他所有,岂可白白便宜了夏侯佑。 于是他不管不顾的调派兵马深夜围宫,意欲逼皇上让出帝位,亲笔写下禅让诏书由他上位登基。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的一举一动全在夏侯祯的算计中,临时起意的逼宫行动自是兵败城下。 「成了吗?」话有两种含意,任人揣摩。 一是成功逼位,一是顺利中伏。 「怎么可能成了,小赵将军一马当先的挡在最前头,手持六尺红缨枪,一身盔衣战甲,目光冷锐,面色肃然,杀气腾腾的直视三皇子,那股威风劲呀?!啧!啧!啧!」 傅清华啧啧称奇,那场面着实壮观,让人一瞧便忍不住热血沸腾,恨不得也冲上前砍他几刀。 嘿嘿!其实他还真的闯进去对了几招,若非四皇子妃的舅父小赵将军英明神武,力拔山河,及时拉开他,这会儿他也挂了彩,成了鲜血淋漓的伤兵,没能赶来四皇子府通报。 「父皇呢?」皇上可得多活几年,他还不想当皇帝,日日为国事操劳。 「皇上无碍,但被三皇子的忤逆行径气到吐了一口血,太医正在诊治当中。」 「谁陪在父皇身边?」越是紧要关头越不能掉以轻心,得提防垂死的毒蛇反咬一口。 「宫里透出的信儿是皇后。」江成风恭敬的回答,三皇子一垮台了,皇位之争也落幕了,太子之位非四爷莫属,他提早巴结着,日后的高官厚禄铁定跑不了。 夏侯祯思忖了一下。「命人将佟贵妃及其党羽囚禁拿下,赐毒酒一杯,对外宣称是畏罪自杀,佟贵妃涉及谋反一事,惟恐皇上降罪,殃及亲族,故而以死谢罪。」 「是,四爷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令我等佩服。」佟贵妃留不得,即使宠爱不如以往,但她向来是皇上的心头肉,若是她梨花带泪的奔到皇上面前哭诉,说不定怜香惜玉的皇上耳根子一软,便免了三皇子弑君夺位的大罪,那他们一番布置全白费了。 唯有一死才是彻底解决之道,宠妃不在了,没人求情,皇上又怎么会顾念想杀他的皇儿呢? 人在情在,人亡情亡,不变的道理。 「用不着拍我马屁,欠你们的好处一件也不落下,小傅子,想不想到市舶司玩玩,我把漕运交给你管理。」漕运结合漕帮,河面上的生意谁还能与他争锋。 「市舶司?!」傅清华倒抽了口气,喜出望外。 「江成风你就在江南织造待上几年,刚升任不久不好调动,认真点办事,我空着高位等你,至于其他人我自有定见,委屈不了你们。」先安内而后攘外,千古不变的道理。 江成风喜不自胜的点头。「全由四爷发落,成风定当竭力以报,不负栽培之恩。」 站对边很重要,他在心里庆幸自己未做出错误的选择,一开始就是四皇子的人,对三皇子的重金弓诱不为所动。 「四爷是否该入宫了?」一旁有人提醒。「不急。」耐心等待才能得到甜美的果实。 「不急?」众人困惑。 「三皇兄刚刚逼宫不久我便进宫,岂不摆明向父皇坦承此事我早已知情?」从得到消息到赶去皇宫至少也要一个时辰,太早出现反而启人疑窦。 「四爷果真才智过人,洞烛机先。」换言之,心机深沉,设想周到,把人心也谋算在内。 「四爷心思敏锐呀!早一步盘算好宫里的情景,果然是我等誓死效忠的未来君王。」 夏侯祯笑着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又喝了半盏茶这才慢悠悠地起身上马车,直到进了宫,他才佯装神色慌张地直奔皇上寝殿,在刚从晕厥中醒来的皇上榻前下跪,悔恨自个儿的后知后觉,竟不知夏侯禕的狼子野心,未能及时阻止其逆伦恶行,陷君父于危急之中,罪该万死。 「不怪你,快起身,朕也没料到他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带人杀进皇宫,朕……唉,痛心呀!」他最宠的便是这个三皇儿,以为江山后继有人了,没想到……禕儿包藏祸心,不忠不义,一心一意谋夺天下,真是太让人失望了,他的宠爱反而害了禕儿。 「父皇宽心,勿伤了身子,您要为社稷百姓保重,不能再有闪失,儿臣不忍父皇病痛缠身。」夏侯祯说得恳切,面容尽是关心,好似他万分忧虑皇上龙体。 「好,好,还好有祯儿的孝心令朕宽慰,朕不会因此受到打击,你很好,真的很好……」一想起三儿子的不孝,再对比四儿子的忠诚,他感触良多。 慈母多败儿,他最大的失败是太仁慈了,未能严厉地管教禕儿,只知一味的宠溺,反倒害了他。 「父皇,您别伤心了,儿臣跟您禀报一桩喜事,儿臣的皇妃有孕了,已有月余。」面露进宫后第一个真心微笑。 皇上一听,大喜,冲散了对三皇子谋逆的感伤与愤怒。「好好好,朕有赏,朕的孙儿定是安邦大才……」 「皇上,才传了喜讯出来,您怎么说风就是雨,尚不知是男是女,您太心急了。」轻柔的嗓音含着笑意,语气温柔似水,似在哄着最疼惜的孩子。 「皇后,朕哪是心急,朕是瞧见老祖宗给朕送孙子来了,还说日后必成大器,国之栋梁。」适才昏迷时似是见着了先帝,他牵着三个粉雕玉琢的娃儿,咧开无牙的小嘴冲着他大喊「皇爷爷」,他一笑就醒过来了。 这是吉兆呀!国之大福,三个小娃儿象征福、禄、寿三喜,他们三人的到来让他心中的郁闷少了一大半。 「皇上是九龙真身,福寿齐天,哪那么容易见到老祖宗,再等上百年也不迟。」皇后板起脸轻斥,握着皇上的手却是柔情款款,自皇上昏倒后,她一直陪伴身旁,少年夫妻老来伴,就是这么简单。 见她不计较自己过去几十年的冷落,皇上动容地笑了,有妻敦厚,有子孝顺,夫复何求。「皇后,朕老了,也该立太子了,祯儿你……」 「儿臣不要。」夏侯祯坚决摇头。 「你不要?」皇上讶然。 「父皇龙体康泰,福厚寿长,在父皇掌管下的玉煌国百姓安居乐业,民富国强,儿臣才智不足,难担重责大任,望父皇再操劳数十年,将国势推向鼎盛。」不是不要,而是时候未到,他是以退为进。 帝王的猜忌心一向重于父子亲情,在经历夏侯禕的谋逆后,皇上的戒心肯定更深,对谁都抱持怀疑的心态,谁在此时往前靠必有篡位之嫌,皇上不会容忍第二个夏侯禕。 第三十八章 皇上给的才是给,皇上不给便是谋反,这点分得清清楚楚,即便皇上心中已有所属之人,可是他尚未开口就不许来抢,这是皇权,皇上才拥有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你……嗯!好,你是好的,朕明白了,朕再带你几年,你在一旁学着点,朕需要有人帮着搭把手……」这祯儿呀!真是好样的,江山托付于他必无虑。 皇上的语意似乎有了决定,但是他跟前的皇后和夏侯祯神情泰然,并未有所波动,好像他说的只是夫妻、父子间的闲聊。 夏侯禕的谋逆本应圈禁终身,但终究是疼爱多年的皇儿,皇上还是心软了,夏侯禕最后被送往皇家围场附近的离宫,驻军三千名日夜防守,未经传唤不得擅自离开离宫。 哈娃妮公主在一次巧遇温文儒雅的六皇子夏侯佑后,一见倾心,便央着父亲哈哈奴作主。草原儿女的豪迈大方、不拘小节,同样吸引了夏侯佑的目光,因此在皇上的允诺下结了儿女亲事,半年后成亲。 不过为了不让传说成真,皇后亦将膝下的德馨公主嫁入草原部落,与哈哈奴的嫡长子结亲达成相互牵制,此后,两地往来更为密切,两地的皮货和粮食交易大为热络,百姓生活更加富裕。 其中以漕帮获利最丰,在傅清华当上市舶使后,漕运的船只几乎操纵在他手上,他一句话就能决定靠水吃饭人家的死活,因此声望高涨到无人能及。 皇上并未立即立太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夏侯祯的器重,一有解决不了的军国大事便交予夏侯祯处理,甚至破天荒允许他进入御书房代为批阅奏摺。 似乎觉得观察够了,三年后皇上就极少上金鸾殿,御旨亲封夏侯祯为监国太子,可代皇上拟诏颁旨。 因为佟贵妃的死让皇上一直郁郁寡欢,虽有皇后为伴仍觉少了什么,郁结生心病,拖了几年便撒手人寰,停柩三月入皇陵,若干嫔妃殉葬。 直至皇长子十二岁时,夏侯祯才登基为帝,封嫡妻宫徽羽为圣明皇后,余侧妃、方侧妃为淑妃、贤妃,吴姨娘为婕妤,其余通房为才人、美人、采女等,此后不再有新人入宫。 但事实上,除了宫徽羽,他并未亲近过其他女子,三子一女皆为宫徽羽所生,并无其他皇子、皇女,后宫嫔妃形同虚设,可她们甘之如饴,与皇后亲如姐妹。 至于先帝皇后则追封为尊荣圣德皇太后,她娘家一家受圣恩荣宠,各居高位,圣德皇太后的晚年过得甚为舒心,常常与皇后媳妇出宫游玩,把皇帝夏侯祯丢在宫中,民间也因此多了一位神机妙算的「宫半仙」。 阿绣嫁给墨隐后生了两个儿子,锦儿、绵儿两人的夫君后来也被提拔当了官,岁月迭起,匆匆而过,又是六年的时光过去了,朱拦玉砌的皇宫一角传出忿然的对话。 「这……这是什么?」 「圣旨呀!大哥你看不出来吗?」夏侯骜有些幸灾乐祸。 一身紫袍的俊美少年气愤难当。「我当然知道是圣旨,可是父皇也未免太过分了,我才刚满十八他就把皇位扔给我,叫我自个儿看着办,择日登基做什么狗屁皇帝!」 「大皇兄,你有什么好抱怨的,把圣旨看清楚了再狮吼两声,三弟我今年十四,父皇给我弄了个操劳得要命的宰相之位,还说甘罗十二岁拜相,甘罗是谁呀?!听都没听过,我翻遍皇宫的书籍也没找到甘罗拜相的事迹,父皇太坑人了!」 闻言,皇长子夏侯枭,皇次子夏侯骜同时目露同情地看向三皇弟夏侯鸿,他是三个兄弟中个性最像母亲的,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天生的懒性子比起母后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大的嗜好是看书以及研究母后口中的电动轮椅,这样以后他到哪里都不用走路,坐着就好。 可见他有多懒,连走路都觉得太费气力。 大概是他的懒终于惹怒了父皇,因此生性腹黑的夏侯祯才摆了他一道,让他不能再偷懒下去。 不过也是监于他博览群书,知识渊博,年纪小小便已才高八斗,丰富的学识连当代大儒亦不能及,不让他当宰相谁当? 「二皇兄,你也别高兴太早,老奸巨猾的父皇不会只算计我和大皇兄,你也有份,叫你读书不读书,文盲。」还能笑得出来真幸福,待会有得他哭。「你可是被封了护国将军喔。」 「什么,护国将军?!」他? 夏侯骜睁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圣旨上头一行非常小的字,若不仔细看还真会看漏了。 他是跟舅公学过几年武功,又被狠心的父皇丢到西北军营操了几年,但他的小身板还没完全长成呢,会的剑法最多砍过萝卜还没杀过人,凭什么叫他护国?! 「不行,我要去找父皇理论,他正值壮年哪有退位的道理,过三十年再说,本皇子拒绝当劳工头头。」劳心又劳力,全年无休,还要为国家百年大业贡献龙躯慰安,他不干。 三兄弟的父母都是穿越人士,因此比起寻常皇室子弟他们少了那份拘谨、多了更多二十一世纪才有的知识和观念,私下说起话来也像极了现代人。 「大哥,你以为以父皇的奸诈,他还可能留在宫里吗?早早便出宫逍遥去了!」夏侯鸿睁着想睡的大眼,努力不让自己睡着了。 「鸳儿呢!」他不信父皇会把心肝宝贝扔下。 「早也一并带出宫了。」夏侯鸿撇撇嘴。 十岁的夏侯鸳是夏侯祯和宫徽羽唯一的女儿,此时她正兴奋地赤着脚,在下江南的船只船板上跑来跑去,身边跟着一名年约十五,模样酷似富春的侍女吴悦。 富春跟着宫徽羽入了宫,如今是后宫品阶最高的嬷嬷,除了皇后以外谁也不能使唤她,她的丈夫吴顺则当了唯一不用去势的内务总管,领着两个住在宫外的儿子忙里忙外,几个皇子还喊他一声吴叔。 「当心点呀!我的小小姐,别滑了脚,小心、小心地上有水,湿……」 啊!她的脸湿了。 夏侯鸳的个性和父皇如出一辙的相似,也是个腹黑的,偏偏小小的脑袋瓜子又聪明得很,常常恶意作弄人,看到别人出糗她就开心,拍手叫好。 像此时明知船板有水,吴悦紧张地要她小心避开,她反而不听阻止偏往水上一跳,溅得吴悦满脸的水。 「小悦,别理那个小冤家,过来尝尝冰镇梅子,咱们不给坏小孩吃。」如今三十有四的宫徽羽看不出是四个孩子的妈,皮肤依然白嫩犹如少女,长开的娇颜明媚清艳,宛如盛开的牡丹,美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什么坏小孩,明明是爹的小心肝,娘不疼你爹心疼,我们鸳儿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公主。」夏侯祯笑着将横冲直撞的小粉团儿抱住,高高举起。 「父皇……爹爹骗人,您看过世上所有的公主吗?怎么知道我是最可爱的?」夏侯鸳人小鬼大,嘟起小嘴问。 出了宫,皇家贵人成了寻常百姓,连称谓都改了。 「哼!你爹惯是会骗人的,他一骗你娘就是十八年,说什么最多三年就陪我游历天下,三年又三年的,等得黄花都枯了。」一骗再骗,骗到信用破产了。 「老婆,我也想履行诺言呀!可是枭儿、骜儿那么小,你舍得离开他们吗?」 「这次不一样,没玩个三年五载的我不甘心,你比较心狠,哪天我反悔了你要劝住我,那几个小混蛋没有我也能活到当老祖公。」这次她携夫带女「离宫出走」,是因为那群臭小子,居然在背后说母后老了,老人才爱唠叨,恼得她决定给他们三个翅膀硬的一点教训。 她哪里老了,在她前一世的年代才是花开正艳的年纪,有着女人风情万种的妩媚,能让一群狼字辈的男人狂嚎不已。 「好,我们玩到你喊累为止,再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养老,不回宫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由着他们折腾吧!」他们在一旁看着就好,提早过退休生活。 「真的不回宫?」宫徽羽眼中有着喜悦。 他轻笑。「这次不骗你。」 「阿祯,你真好。」她双手环着丈夫雄腰,轻吁。 「我会一直对你好,到我们白发苍苍,到我们走不动的时候。」到了生命终了,他还是会牵着她的手一起走。 「好,我陪你。」能遇到他并且与他相爱是她的幸运。 「林晓羽。」 「夏文轩。」 两人互视一眼,笑着握住彼此的手。 「我们要幸福喔!」 欲知其他苦命加班却人生大翻转,穿到古代遇到爱的精采故事,请见—— *简叶花园系列1931穿越要在加班后之《特务玩宅斗》 *金萱花园系列1932穿越要在加班后之《厨娘戏王侯》 *简璎花园系列1933穿越要在加班后之《小秘拐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