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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被捏得咯吱咯吱直响,叶镜之听到这细微的声音,耳朵一动,转首看来:“怎么了?”
看着叶天师这张脸,奚嘉突然想起那句“你是叶阎王的未婚妻”,嘴角忍不住抽搐,赶紧转开视线:“没事……”
叶镜之困惑地多看了几眼,确定没事才放心。
奚嘉早已咬牙切齿,在心里把这个不靠谱的玄学界骂了个遍。
玄学界的人不靠谱,玄学界的公众号不靠谱,你们整个玄学界就压根不靠谱!!!
手机上,裴玉还在洋洋自得地求表扬:【那得多亏我了,他们居然说嘉哥你是个女孩子。胡扯!有嘉哥你这么威武雄壮的女孩吗?手撕鬼子,脚踢恶鬼,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彪悍的女孩子,连墨斗第三的胡蝶和你一比,那也是个渣渣。】
奚嘉啪啪啪地打字:【我是男人。】
裴玉没注意到这句话中包含的忍无可忍的意味,他继续求表扬:【那当然,嘉哥你要是女孩子,世界上还有几个人敢说自个儿是男人。这真是得多亏我了,当众戳穿假新闻,“鬼知道”都没给我一点特殊奖励,小气吧啦的。】
【他们在公众号里公开了我的名字和年龄,还说了我的一些私人情况,这侵犯了我的**权。】
裴玉大吃一惊:【嘉哥,你和“鬼知道”谈**权?!】
奚嘉:【……?】
裴玉:【嘉哥,这个世界上敢和“鬼知道”对着干的人没几个,他们背景雄厚,以前连我师父的私生子绯闻都被爆料过……诶对了,他们应该不敢得罪叶阎王。前年“鬼知道”爆料了叶阎王的师父,就是易凌子前辈年轻时候的风月往事,说他是个花心大萝卜,玩弄众多女道友的感情,据说叶阎王当天带着无相青黎,到“鬼知道”杀了个三进三出,“鬼知道”第二天就删文章了。嘉哥,你可以找叶阎王商量一下呀,让他为你报仇!】
奚嘉:【……叶大师是为师父遮丑,才去做这件事。他为什么要替我报仇?】
裴玉嘿嘿一笑:【嘉哥,你不是叶阎王的“未婚妻”嘛~】
三十秒后,裴玉正打算再发个消息,微信却如此提示――
『c+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裴玉:“……”
嘉哥,我错了qaq!!!
“鬼知道”那篇虚假新闻的原文,奚嘉是看不到了,但是并不妨碍他一看到叶大师的脸,就觉得无比别扭。
未婚妻?
你才是未婚妻!你们全家都是未婚妻!!!
仔细一琢磨后,奚嘉就明白那篇文章可能是谁爆料的了。裴玉是拆穿假新闻的人,他也知道自己是男人,不可能傻得去爆料自己是叶大师的未婚妻,那么只有曾经把自家门钻出一个洞的烛照真人,才见过自己。
奚嘉试探地问了一下叶镜之,后者似乎完全不知道这段时间“鬼知道”上发生的事,应该很少去看这类八卦新闻。于是奚嘉赶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简单地揭过话题,避免尴尬。
抵达长安后,奚嘉找了个酒店住下,叶镜之为舍利念完咒,便动身前往始皇陵。
两人分开时,看着叶大师坦然正常的神色,奚嘉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他当然没有想到,叶镜之飞到始皇陵现场时,他刚刚落地,一位白胡子老道便笑嘻嘻地走上前:“叶小友,什么时候找到你那未婚妻啊?老夫和易凌子当年关系可是很好,等着为你主婚!”
叶镜之相当坦荡:“已经找到了。”
众人齐齐一呆。
那位只是开个玩笑、调侃调侃的老道士也惊在原地,似乎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结局。
众人哑口无言地互视一眼,许久后,大万寿寺的现任方丈、谁都不知道的真实爆料者不醒大师走上前,双手合十,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阿弥陀佛,贫僧当年与易凌子道友关系交好,但也没听他说过,叶小友你的未婚妻到底姓甚名谁。”
叶镜之的耳朵微微发红,他本想直接开口说出奚嘉的名字,但思考再三,还是道:“我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想法。”
在场的所有前辈纷纷双眼一亮:这要是把叶阎王的未婚妻身份爆料给“鬼知道”,得是多少积分?
这下子,众人使劲浑身解数,询问奚嘉的名字。但他们才刚刚问了几句,天边就飞来一个紫衣道袍的老道士,对方一到场完全不清楚情况,开口便是:“始皇陵里逃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何物?”
轰然一下,八卦的玄学界前辈们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初衷,各个严肃起来。
不醒大师上前解释:“半个多月前,贫僧在殷墟发现了一只三百年道行的厉鬼。此厉鬼凶猛无比,三百年下来,至少杀了数十余人,身上血气冲天,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藏匿了三百年。贫僧乃出家之人,慈悲为怀,当然要渡化厉鬼,超度众生,为那死去的数十无辜者……”
“老秃驴,废话少说!”
不醒大师双眼一瞪,当发现骂他的是一位穿着锻炼服的天师后,不醒大师瞬间萎了,老老实实道:“贫僧要捉那恶鬼,从殷墟一路追到了长安,然后它躲进了这始皇陵里,贫僧担心会出事,又不敢贸然进入,就找天工斋买了点材料,炼制了一样法宝,接着进去。”
天工斋的掌门上前道:“不错,半个月前,不醒向我天工斋买了六十具百年跳尸,共计三万积分。”
始皇陵上空顿时一片哗然。
“不醒你这老秃驴,什么时候有三万积分了?!”
不醒大师擦了擦光头上的汗,赶紧道:“这不是重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贫僧进了这始皇陵后,压根没有看到那恶鬼,反而被困在了始皇陵中。贫僧修佛道,并没有辟谷,这半个月可把贫僧饿得头晕眼花,最后贫僧迷迷糊糊地好像看到了一道影子,以为是那恶鬼,想追上去,接着眼前一黑。等再清醒过来,已经碰到了亚至道友。”
亚至道人正是昨天第一个赶到始皇陵,用符纸贴在不醒大师额头上的老天师。
亚至道人说:“不错,我见到不醒时,他神志不清,我便用清神符帮他去除了昏智。”
“秃驴,你追恶鬼追到长安,还追到了始皇陵,为何不告诉老夫和亚至,反而一个人贸然进去?!”说话的是那位穿着锻炼服的老天师,这老天师手里拿着一把太极剑,怒气冲冲地瞪着不醒大师。
不醒大师很想说“能不能别一口一个秃驴,贫僧也是很要面子的”,但是看着老天师怒发冲冠的模样,他还是闭上了嘴,生怕对方下一秒就真的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亚至道人劝道:“算了,既秦道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便坦然面对吧。”
既秦真人气得头上冒烟――是真的在冒烟。
既秦真人和亚至道人是隐居在长安的两位老前辈,两人年近九十,德高望重,很少出山。其中,既秦真人的师门定海派,在三百多年前也是玄学界一大门派,但在那一年击杀始皇陵中的厉鬼军队时,定海派损失惨重,死了十二位精英,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兴盛过。
所以不醒大师对着亚至道人还能说上两句话,看到既秦真人就闭嘴了:他气短啊!
人家的师门守在长安,守护始皇陵三百多年,他这次进去捉厉鬼,居然不小心把一个东西放出来了。既秦真人没有当场砍了他,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叶镜之的师父死得早,和这些玄学界的前辈联系不深,他只关注事情本身:“那厉鬼虽说有三百年道行,杀了不少凡人,但不应当能进入始皇陵。”
此话一落地,众人纷纷讨论起来。
“不错,别说三百年道行的厉鬼,就算是五百年道行的厉鬼,冲破我们设下的结界还有可能,冲入始皇陵,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之前叶镜之告诉奚嘉,因为三百二十一年前秦始皇陵出现,玄学界损失惨重,所以他们布下了一道结界,防止始皇陵再出乱子。但叶镜之并没有说,其实根本不需要他们布下那道结界,因为如果要逃出来的东西自己能冲出始皇陵,那冲破他们的结界,易如反掌。
玄学界目前实力最强的天师,是紫微星斋的斋主蛐阏婢。
蛐阏婢今年一百零三岁,年轻时是墨斗榜的第二名,仅次于易凌子。虽说他与易凌子之间有一道天堑般的差距,但是蛐阏婢如今的修为,绝对不下于当年的易凌子。
然而就算是蛐阏婢,如今也只能进入始皇陵的第一层,绝对进不了第二层,更不知道始皇陵真正的深浅。
始皇陵的第一层只有一些简单的文物古董,并没有厉鬼。第一层与第二层之间的那道门能隔绝玄学界的大师进入,那自然拥有超过他们的实力。始皇陵里的东西能够走出那道门,当然也就有闯破结界的本领。
说到底,始皇陵本身就是个牢笼,外面的玄学界众人进不去,里面的东西也出不来。
当今玄学界的顶尖力量此刻聚集在始皇陵的上空,商量大事。
天机门的烛枫真人不停地卜筮算卦,连连算了十次,都没算出逃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烛枫真人要算第十一次时,既秦真人一剑划开了自己的手掌,鲜血并没有流淌下来,既秦真人用法力一逼,一颗珍珠似的血球缓缓飘到烛枫真人的身前。
既秦真人道:“我定海派与始皇陵牵扯三百年,早已纠缠因果,用老夫的血,或许能算出其中要害。”
事不宜迟,烛枫真人一掌拍在血珠上,令血珠轰然坠落,滴在了一块白玉似的龟甲上。龟甲上血光大作,血珠沸腾如火,慢慢的顺着龟甲的纹路向下蔓延,最终龟甲好似白玉,龟纹却斑驳血红,白色的玉甲上是血红色的花纹,看上去好生诡异。
烛枫真人一掌拍在龟甲上,一股奇异的气息直冲向天。
“四势相生,山水为形。藏神合塑,神迎鬼避。阴阳三百年,定海始皇陵。一鬼兮,曰起!”
龟甲中央骤然亮起一颗血色红光。
“二鬼兮,曰承!”
第二颗血色红光在龟甲的左下方突然亮起。
“三鬼兮,曰升!”
第三颗血色红光从龟甲上升起,闪烁在之前的两颗红光之间。
“四鬼兮,曰寻!”
轰!
龟甲上所有的血色龟纹全部集中,再次化为一颗红色血珠。这血珠缓慢地升至半空,一点点地飞到了第三颗红光的身前。红光分出了一条细细的红线,渐渐地牵引向那颗血珠。
两点成一线,这红光与血珠即将指出一个方向,但就在此时,一道闷沉的龙吟从大地之中响起。
叶镜之神色一凛,无相青黎出现在手中,翻掌便往地下打去。
无相青黎带着滔天煞气,狠狠地砸向大地,只见一条紫色的小龙盘旋着向上飞起。青铜骰子和紫色小龙在空中相撞,无相青黎被撞得倒飞回了叶镜之的掌心,委屈地蹭了蹭。紫色小龙被无相青黎撞得成了虚影,但仍旧拼尽全力,砰然一声,撞散了龟甲上的那颗血珠。
烛枫真人喷出一口血,惊骇道:“龙气!这是龙气!诸位道友,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始皇陵中有真龙天子的紫色龙气阻止贫道算出那东西的所在,逃出去的东西恐怕是天子,是真正的天子!”
长安酒店里,奚嘉洗漱完毕,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玩手机。玩到一半,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陈涛:嘿嘿嘿。】
奚嘉面无表情地回复过去:【嘿嘿嘿。】
【陈涛:嘿嘿嘿嘿。】
【奚嘉:嘿嘿嘿嘿。】
【陈涛:嘉哥……】
【奚嘉:涛子……】
两人相顾无言,过了足足五分钟,陈涛才回复过来:【嘉哥,你太没意思了,你都不问我到底有什么事!】
奚嘉翻了个身:【哦,什么事?】
【陈涛:今天看你朋友圈发了定位,你是去陕省了?嘉哥,在陕省哪儿呢?】
【奚嘉:长安。】
【陈涛:!!!】
【陈涛:嘉哥,这简直就是天公作美,老天爷都要去你接这场戏啊!我这里有个戏,本来昨天就想劝你去陕省长安了,今天看你自个儿都在陕省了,这就是缘分啊。你还记得李导不?去年你客串了他一部恐怖片,没想到李导一直记得你,今年李导发达了,要拍一部大型古装电影,就在长安,他想请你去演个男配角!】
看着这段话,奚嘉微微蹙眉,没有回复。
陈涛很快又打字道:【嘉哥,我知道你从来不接正式的角色,但你老是这样跑龙套,也不是个办法啊。你现在还年轻,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但你以后要结婚生孩子,总得要钱吧?只跑龙套,虽然你外形条件不错,片酬会高一点,但也存不下什么钱。嘉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李导开的片酬有六位数,更重要的是你可以凭这部戏正式进入娱乐圈。】
陈涛说得苦口婆心,字字真切。
奚嘉从来都知道,自己这个死党是真心对自己好。如果不是好兄弟、真哥们,有谁会在大学毕业一年后,还不断地帮老同学找戏拍?
能交到陈涛这个朋友,是奚嘉的幸运。陈涛这人重感情,讲义气,自己接戏的要求这么多,换成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帮忙,陈涛却一次次地帮他找到戏拍。
奚嘉摸了摸脖子上的舍利。
今天那些年轻天师用阴阳眼看他时,已经只能看到一点点的阴气――也就是所谓的阴气外泄,并没有像裴玉那样,直接看到一个黑球。叶大师也说,他现在已经可以正常生活了,他的阴气完全不会影响到其他人,别人晒晒太阳,就能驱散他身上溢出来的那点阴气。
想到这,奚嘉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是什么戏?有剧本吗?】
【陈涛:嘉哥,真的,你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陈涛:卧槽!!!嘉哥?你决定接了?!】
奚嘉发了个笑脸过去,陈涛赶忙把剧本传送过来。
看完剧本,两人确定接戏,陈涛把剧组一个副导演的联系方式发给奚嘉。
时间不早,又聊了一会儿后,两人互道晚安。说出那句晚安后,奚嘉想了想,又说了一句:【谢谢你,涛子。】
【陈涛:嗨,兄弟之间说这个干什么。大学时候我还整天凭借嘉哥你的美色,去吸引那些学妹来参加联谊呢,虽然那些学妹眼里只有你……哈哈哈,不说了,我先睡了,明早还要早起去剧组。】
兄弟之间,有些事确实不用说,心里懂。
奚嘉加了那个副导演的微信,确定后天进组。他的角色是一个戏份不算很多,但还挺重要的人物。和陈涛说的一样,这个李导真是发达了,去年还在拍国产鬼片,今年居然拍了这么大的一部巨制电影。
这是一部古装悬疑片,电影背景放在唐朝初期,在太宗李世民的治理之下,唐朝长治久安,颇有万国朝圣的风范。然而在这繁荣的表面下,长安却开始发生一起起耸人听闻的命案,第一个死去的侍卫是玄武门的守卫。
不久便有传闻,说是李建成的鬼魂作祟,长安城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不用说,李导肯定是看重了奚嘉这张阴气森森的脸。
这几天不知道秦始皇陵那边是出了什么情况,叶镜之忙得整天见不到人影,只在为舍利念咒的时候出现。奚嘉和他说了自己要去拍戏的事情,叶镜之想了想:“舍利已经可以帮你阻挡阴气,对普通人没有影响,只有玄学界的人才能看出你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不用担心。”
奚嘉笑着颔首。原来叶大师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如此一来,有了叶镜之的保证,奚嘉更能放心地进剧组拍戏。
这部电影叫做《玄武》,男女主角都是国内的一线演员。能混到他们这个地位的明星,各个都是人精,因为奚嘉和他们有对手戏,所以提前认识了一下,两人都态度友好,一点都不耍大牌,和奚嘉以前见过的明星形成鲜明对比。
毕竟以前拍的戏都是跑龙套,奚嘉在演技方面还有欠缺,被李导教导了好几次。他学东西快,拍了两天戏就进入状态。
李导看着屏幕里那张俊秀年轻的脸,得意道:“怎么样,我说这个奚嘉虽然没什么名气,但这张脸特别有感觉吧?只要有他的镜头,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一旁的副导演连连点头:“冷得我寒毛都竖起来了,太悬疑了!李导,这个演员长得也很不错啊,怎么以前没听过他名字?”
奚嘉在剧组里混得如鱼得水。
拍了两天的室内戏后,剧组转到郊区的一座影视城,拍摄室外戏。
这两天奚嘉的戏份很少,一天下来也只有两三场戏,但他只是个小配角,不能像男女主角一样随便休息,一整天都要穿戏服、戴假发。闲来无事的时候,奚嘉还会帮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搬搬东西。
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感激道:“真的太谢谢你了,小嘉,咱们刚搬到影视城,很多东西还没准备好。”
奚嘉很少有这样和别人相处的机会,这工作人员觉得他太平易近人、十分好心,却不知道他自己也很享受这种和人相处的感觉。过去的二十三年,他活得太孤僻孤独,现在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搬完最后一箱道具后,奚嘉站在影视城的街道上,看着夕阳缓缓沉落。
影视城里不只有《玄武》一个剧组,很多职业龙套都蹲在街角,等待有剧组喊他们过去拍戏。
这条街是仿制古长安的朱雀大街建造的,道路两边是现代建造的木制小楼,雕梁玉琢,精致华美,将唐时的繁盛风光展现得淋漓尽致。
似乎有一个剧组正在朱雀大街搭布景,奚嘉穿着戏服,走在这条街上。像他这种穿着古装的人在大街上比比皆是,谁都不觉得奇怪。走到一半,奚嘉停在一个卖纸鸢的小摊前看了起来。
这摊子上放满了各色各样的纸鸢,但是却没人看着,很明显也是个道具。
正在这时,一道急冲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这人挡在这里干什么?让开让开。”
奚嘉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古装男人往道路的一旁让开,给两个抬着道具的工作人员让路。那人开口道歉,声音温和低越:“朕……在下失礼了。”
夕阳的余晖在这时完全隐没在苍山之下,奚嘉远远地看着那人,那人察觉到视线,也抬首向他看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这是一个长相俊挺的青年人,他的模样放在娱乐圈中绝对算不上前列,也不会让人一眼惊艳,但却及其耐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稳仁慈的气质藏蕴其中,那双不算大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见奚嘉看他,他便轻轻点头,回以一个笑容。
别人对你笑了,奚嘉也不好冷脸,于是回以笑容。
两人并没有交谈,擦肩而过。走了几步,奚嘉不知为何,又回头看了看,却发现人群中再也没找到那个人,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奚嘉又随便逛了逛,很快就忘了那个穿黑色长袍的男人。
以往他拍鬼片,很少有机会到这种真正的影视城,大多是在山村老林里直接拍戏,所以奚嘉逛得稍微久了一点。等他逛完回剧组,还没进去,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影。
奚嘉:“……”
奚嘉转身就走,裴玉赶忙冲过来拉住:“嘉哥!”
奚嘉不动声色地甩开裴神棍的手,将袖子上的褶皱抚平:“剧组的戏服,弄皱了要被骂的。”
裴玉嘿嘿笑道:“嘉哥,前几天是我说错话了,你干什么还不把我的微信加回来啊。我看到叶阎王来了长安,就知道你肯定也在,没想到你居然还找到戏拍了。怎么样怎么样,拍戏过瘾不,什么感觉?”
奚嘉正色道:“叶大师这几天天天忙得看不见人影,去处理始皇陵发生的事情。怎么你就这么闲,还有时间来看我?”
裴玉理直气壮道:“我去又没用,去了干什么。”
不等奚嘉再问,裴玉解释道:“现在我师父他们那些老前辈,再加上一个叶阎王,都在找到底是什么东西逃出了始皇陵。按理说过去这么久,那东西怎么都该有点动静,不杀几个人,也该制造点混乱,但偏偏什么事都没有,你说怪不怪?”
奚嘉皱了眉头:“你怎么就想着那东西去杀人呢?”能想点好的不。
“不杀人还能干什么?秦始皇陵住着谁,不用我多说吧。那位可是千古杀伐第一帝,陪葬的妃子不谈,其他那些陪葬的将士,哪个不是血气滔天,杀了千军万马过来的?有件事我就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啊,嘉哥。”
奚嘉面无表情:“你的表情在告诉我,不转不是华夏人。”
裴玉摆摆手,装傻地继续说道:“我师父告诉我,前几天天机门的掌门烛枫真人算了一卦,那一卦显示,逃出来的东西身上有龙气!你知道有龙气是什么意思吗?只有真龙天子才有龙气!虽然那点龙气很弱,可确实是实打实的龙气,这说明出来的是皇帝啊!”
奚嘉倏地怔住。
秦始皇陵里的皇帝,会是谁?
除了那位千古杀伐第一帝,还有哪个皇帝敢称自己是始皇陵里的皇帝?
奚嘉记得,在来长安前他曾经问过叶镜之,逃出来的东西会不会是始皇。叶镜之不敢肯定,但当奚嘉这么问时,他的脸色却不是很好,很明显如果真的遇到那种情况,事情绝对难以处理。
其实想来也是,三百年前从始皇陵逃出来的一支厉鬼军队,就已经让玄学界损失重大,铭记至今。如果真的是陵墓的主人秦始皇亲自出来了,别说他会把玄学界怎么着,他老人家还真能把地球都掀翻给你看!
但是奚嘉又想到:“如果真是那位出来了,怎么可能到现在还风平浪静?”
遇到这种无法解释的事情,裴玉粗着嗓子,含糊其辞:“这……这我怎么知道,反正那一卦算的时候,确实有紫色龙气出现,这是做不得假的。叶阎王当时还用无相青黎打散了那龙气,不信你去问他。”
奚嘉越听越觉得裴神棍这是道听途说,有一点小八卦就想到处乱传。所谓三人成虎,谣言就是这么被传出来的。
懒得理裴神棍,奚嘉进剧组拍了自己今天的最后一场戏。裴玉也想进去看看,奚嘉没管他,但李导居然没阻止他进剧组,还对他态度极好,让裴神棍更加得意了几分。
等奚嘉卸完妆、换了戏服准备回酒店时,裴神棍百无聊赖地跟在他身后。奚嘉无语道:“你就不用去捉鬼?明天就是月底了,你不担心你墨斗榜第七的位置不保?还不赶紧捉几只厉鬼。”
裴玉兴致不高:“我们墨斗前百的年轻一代,现在全部到了这长安城。他们那么多人一起捉鬼,我就是再厉害,也很难找到一只鬼。虽然始皇陵里的东西出来了,危害很大,但你等着看吧,长安未来一年绝对没有一点灾祸,也没厉鬼闹事。”
奚嘉:“既然你们来了没什么用,为什么还要你们来?”
裴玉道:“那是因为现在没找到那个东西啊!要是找到了,我们分分钟结成大阵,打得它屁滚尿流。我可是墨斗第七,到时候会由一个前辈带头,引导我们结成北斗七星阵,我就是第七个阵眼,厉害吧。”
“嘻嘻嘻,裴话痨,你是墨斗第七?”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后方传来。
奚嘉转首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热裤和紧身背心的年轻女孩坐在朱雀大街的墙头,指着裴玉哈哈大笑。
裴玉脸色一黑,还没开口,又是一道男声从另一侧响起:“干嘛打击裴话痨,他还不知道,今天下午他刚刚跌到第九。裴第九,这名字很适合你,小爷就把它赐给你了,不用谢,哈哈哈。”
入了夜,朱雀大街上人烟稀少。
墙头上,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坐在这高高的墙头,笑嘻嘻地指着裴玉。两人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年龄,同样的脸蛋,男孩看上去伶俐俊俏,女孩看上去精怪可爱。
月光一照,这两人活像两只小恶魔,就差头顶插个角,背后来对恶魔翅膀了。
奚嘉隐约有点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同情地转首看向裴玉。
裴玉气得脸色通红,最后忍无可忍:“江桐,江琼,有本事给老子滚下来,咱们单挑!!!”
第二十一章
奚嘉曾经听裴玉说起过这对江氏兄妹。
在裴玉的口中:“江桐就是个小王八羔子, 江琼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两个小混蛋每次都组队捉鬼,嘉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在作弊?江琼天生亲近阴气, 虽然她的体质没你这么可怕,但也是阴气极重的体质, 很容易发现厉鬼。江琼找鬼,江桐捉鬼, 他们两个人联起手来对付我一个,这太不公平了!”
如今一看,这对兄妹哪里是小混蛋, 纯粹是小恶魔。
裴玉话音落下, 直接冲向坐在高墙上的兄妹。江桐笑嘻嘻地往左边闪,江琼也嘻嘻一笑,往右边闪。裴玉扑了一个空, 怒气冲冲地瞪着这对小恶魔, 谁知这两人竟然还顶着一模一样的脸, 同时给裴玉做了个鬼脸。
江桐嘻嘻笑道:“裴第九,来捉我啊~”
江琼撇了撇嘴:“裴第九不好听,还是裴话痨比较适合他。裴话痨,小时候你老到我家玩,每天说那么多废话,你不烦我都烦了。来呀,裴话痨,你来捉我啊~”
两个小鬼嘻嘻哈哈地就往两边跑,裴玉只有一个人, 根本追不上两个人。他决定去追江桐,但江琼却生气了:“追他干什么, 为什么不来追我?”说着,小姑娘恼怒地转身冲了过去,又去追裴玉。
一时间,就形成江琼追着裴玉,裴玉追着江桐的场景。
在一旁默默看着的奚嘉:“……”
已经不想对你们玄学界吐槽了。
墨斗榜第七到第九名,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就是这个样子。
玄学界吃枣药丸。
追了一会儿后,在混乱的局势下,裴玉总算是抓到了江琼小丫头。哥哥江桐又坐在了朱雀大街的高墙上,笑哈哈地看着自家妹妹被裴玉拎着衣领:“你也太没用了,还被裴第九追到。”
裴玉冷笑一声:“打不死你们两个小王八羔子。”
江琼对着裴玉嘻嘻笑着,全然没有自己已经被抓到的恐慌。
看着她这副模样,奚嘉隐约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他刚想开口提醒裴玉,突然江琼居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当真是嚎啕大哭,眼泪哗啦啦地直流,已经十七岁、是个大姑娘了,江琼居然还哭得像个小孩似的,令奚嘉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裴玉瞪直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下一刻:“裴玉!你干什么?”
裴玉身体一僵,抓着江琼衣领的手立刻松开。江琼居然就这么直接摔倒在地,墨斗榜第八名的实力、能够把裴玉追得气喘吁吁的江琼,竟然就这么摔倒在地!
一摔倒,江琼哭得更大声了。
奚嘉:“……”
裴玉急急道:“师父,她故意的,她故意陷害我。你看,以她的身手,怎么可能摔倒!”
江琼擦擦眼泪:“因为人家被你吓到了啊……嗝……”
天慈道人一巴掌糊在了自家徒弟的脑袋上:“废话,师父不知道她是装的么?”
江琼嘻嘻笑了起来,再不装哭,脚尖一点就跃到了城墙上,和自家哥哥坐在一起。
裴玉委屈极了:“师父!”
天慈道人苦口婆心:“你知道为什么他们只缠着你,不缠着别人么?因为你打不过他们啊!如果你能像人家紫微星斋的南易一样,两巴掌就把他们糊远了,你看他们还敢再缠着你?”
奚嘉:“……”怎么感觉裴玉的这个师父也是个相当不靠谱的。
天慈道人转头看了看,这才发现在一旁吃瓜很久的奚嘉。突然发现一个外人,秉持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天慈道人咳嗽了两声,爱抚自家徒弟:“好了好了,为师这不是过来帮你把这两个小混蛋带走吗?他们爸妈在找呢,我就猜到他们又来戏耍你了,你好好捉鬼赚积分,为师帮你带走两个小混蛋。”
江桐江琼一听这话,赶忙道“天慈道人你以大欺小”,接着兄妹俩极其默契地再次分开逃窜。天慈道人也不着急,任由他们逃跑,先是和自家徒弟说了几句话,接着才去追江氏兄妹。
裴玉郁闷至极,直到江氏兄妹走了,还在嘀咕“两个小混蛋,下次见面剥了你们的皮”。他一抬头,看见奚嘉,突然傻住:“我靠!嘉哥你在这儿的啊!完蛋了完蛋了,被你看到了,我的完美形象全部破灭了!”
奚嘉:“……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你在我这里还有形象的错觉?”
裴玉哭唧唧:“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嘉哥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吗!”
奚嘉思索片刻,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感谢你,让我见识到了你们这个……和谐友爱的玄学界。放心吧,我觉得……挺不错的,你们都挺不错的。”
吃枣药丸!
回酒店的路上,裴玉给奚嘉讲了讲自己和江氏兄妹的事情。
在玄学界,除了紫微星斋、天机门、天工斋这类门派外,还有一些传承数百、甚至上千年的天师世家。
广陵江家,就是天师世家中的佼佼者。
裴玉的师父天慈道人,原本是个自学成才的天才天师,后来才被师门收为徒弟。在天慈道人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了江氏兄妹的祖父,两人是好哥们。三十年前,江氏兄妹的祖父意外身亡,天慈道人便把老朋友的孩子看成了自己的孩子,经常关照。
一切也没什么毛病,直到江氏兄妹出生。
这对兄妹天生一个阳气重,一个阴气重,是当天师的好苗子。天慈道人经常去看这对双胞胎,他要去,肯定会带着裴玉,一来二往,裴玉就和双胞胎熟悉了。
“这两小王八羔子小时候是真的超级可爱!嘉哥,真的太可爱了。谁知道怎么就长歪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裴玉愤愤不平地说着,奚嘉听了会儿,问道:“叶大师是什么样的?”
裴玉猛地愣住:“叶阎王?”
“嗯,他是有师父的,这我知道。你刚才说,很多天师世家的后辈,也有可能拜入门派。叶大师也是如此吗?”
裴玉和叶镜之实在不熟,见到叶镜之,他躲还来不及,于是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其他的我不大清楚,但叶阎王是孤儿,被易凌子前辈从孤儿院收养的。易凌子前辈去世得早,他走的时候,叶阎王才六岁,本来我师父也想收叶阎王当徒弟,但叶阎王拒绝了。当时很多老前辈都现身想收徒,叶阎王全部拒绝。他可是前所未有的三煞之体,那多牛逼!”
奚嘉皱了眉头:“三煞之体?”
裴玉道:“嗯,三煞是劫煞、灾煞和岁煞。亥为劫煞,子为灾煞,丑为岁煞。三煞相合,普通人有这样的体质,轻则克死全家,重则殃及九族,天煞孤星。这种命格的人一般是生不下来的,因为在胎中就会克死母亲,但叶阎王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出生了,所以他是玄学界有记载以来的第一个三煞之体。”
说起这种八卦,裴玉头头是道:“其实叶阎王被扔到孤儿院也不是不能理解,三煞之体真的太可怕了,普通人家根本扛不住。甚至我们玄学界的人也扛不住在三煞之体,虽然是极好的修炼苗子,但你要是当了他师父,他直接把你克死,这谁还敢收他为徒?”
奚嘉:“我看过‘鬼知道’上的文章,叶大师的师父是为了玄学界,和千年旱魃同归于尽而死。”
裴玉赶紧摆摆手:“我没说叶阎王克死了他师父,人家易凌子前辈是什么人,普通人能比么?现在玄学界的最强者应该是紫微星斋的斋主蛐恪…咳咳,不能说他老人家的名字,他会听到,反正是那位斋主最强。但当年,易凌子前辈甩了斋主几条街,据说还曾经把那位斋主按在地上打过。所以当时易凌子前辈收了叶阎王之后,帮他施了一道咒,封住了他的岁煞。自此以后,普通人可能还承受不住叶阎王的煞气,但对我们玄学界的人来说,已经可以阻挡。”
说着,裴玉神经兮兮地凑到奚嘉的耳边,小声地说:“那道咒据说耗费了易凌子大师十年的功力,才把岁煞封在了叶阎王的右眼里。我没敢仔细瞧过叶阎王的眼睛,嘉哥,你瞧过不,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个岁煞?”
奚嘉慢慢睁大眼,忽然想起了那颗藏在叶镜之眼底的黑痣。
竟然不是痣,是一道咒?!
看着奚嘉瞠目结舌的表情,裴玉大为满意:“嗯,嘉哥,这挺正常,就是一道咒嘛,封在眼睛里没什么。不过叶阎王现在封了一道煞,只剩下两个煞,就已经这么厉害了。他要是解开那道咒,那是要上天啊……”
回到长安市区后,奚嘉往酒店走,裴玉却中途决定去捉鬼。
奚嘉好笑地问道:“你不是说,天师那么多,厉鬼都被捉光了,去了也找不到鬼么?”
裴玉十分郁闷:“我都被那对小王八羔子压到第九名了,再不去捉几只鬼涨涨积分,之后的北斗七星阵就没我的事了。”
两人在长安古城墙的安定门下分开。
与此同时,骊山郊区,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附近。
夜色漆黑,寂静的郊区没有车辆来往,兵马俑博物馆里倒是有保安在不停巡逻。两个保安拿着手电筒到处巡查,说笑着谈些家里的事情,他们却永远都想不到,此时此刻,就在他们一公里外,玄学界的大佬们飞在云层中,不断地掐算天道。
白天的时候,天机门的烛枫真人算了一卦,确定逃出始皇陵的东西绝对和真龙天子有关,甚至极有可能就是真龙天子。
但就如同奚嘉所说的一样,始皇陵的皇帝应该就只有始皇一个。秦朝共有三世,除去不被大众所熟知的秦三世嬴子婴,剩下的就是秦始皇嬴政和秦二世赢胡亥。
始皇向来被称为千古杀伐第一帝,焚书坑儒、统一六国,那样果断决绝的人,怎么可能逃出去两天,没闹出来一点动静?
胡亥就更不用说了,史书有记载,这位秦二世加重了秦朝的刑罚,苛捐杂税极重。与其说秦朝亡在秦三世的手中,不如说秦朝灭亡的结局,在秦二世就已经注定了。而且胡亥有自己的墓穴,根本没有被葬在秦始皇陵里。
事情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玄学界的所有前辈都汇聚在了秦始皇陵上空。
一个烛枫真人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天机门的大师站着。
烛枫真人的师弟烛照真人,是掌门以下,天机门资历最老的长老。
于是秦始皇陵上,只见烛照真人摸着长长的胡须,站在云端,不断掐算卜筮。而地面上,天机门的其他大师也低着头,眉头紧蹙,有的用龟甲、有的用筮草,手段全出,不停占卜。
岐山道人早就带着儿子,千里迢迢地从海城赶了过来。岐山道人并不擅长卜筮,他也没兴趣加入那些算卦的天师,老人家一抵达始皇陵,双眼一亮,直接看到了站在人群之外、怡然独立的叶镜之。
摸了把胡须,岐山道人把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六十四岁了还不会飞的儿子扔到了地上,根本不管儿子的痛嚎“爸,您能给我点面子么!”,直接飞到了叶镜之的身旁。
“叶小友!”
叶镜之抬头一看,淡然颔首:“岐山前辈。”
岐山道人绕着叶镜之走了两圈,越看越觉得好玩。他非常想直接问一问“你未婚妻到底是谁啊”,然而岐山道人虽然极其八卦,但也是要点面子的,所以挣扎到最后,他含糊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娶亲?老夫……老夫和你师父当年关系不错,为你主婚啊。”
叶镜之镇定道:“始皇陵的事情较为严重,在解决这等危机前,晚辈不敢考虑私事。”
岐山道人:“……”
嘀咕了一句“还真是道德标兵到连私欲都没了”,接着便在一旁站着,耐心地等待卜筮结果出来。
岐山道人说那句话的时候,烛照真人就站在不远处,自然听到了耳中。除了“鬼知道”的官方人员和奚嘉本人,这世上只有烛照真人自己知道,上周是他爆料给“鬼知道”,还被当作虚假新闻处理了。
这次来到始皇陵,一看到叶镜之,烛照真人就眼前一黑,想起了自己欠下的六万多积分。
六万多积分啊!
他老人家擅长卜筮,不擅长捉鬼,更不擅长炼制法宝。这下好了,存了一年多的三万多积分,眨眼间成了负数,还负了一倍多!
看到叶镜之,烛照真人差点就想一头撞在他身上,和他同归于尽算了。如今他一边算卦,一边瞅着叶镜之,是越瞅越气,越瞅心越疼。本来烛照真人就极其不靠谱,和他的师兄烛枫真人根本比不了,现在好了,他肉疼得根本算不出卦,众人便在这始皇陵站了一整天。
夜色低垂,月上中天。
当温浅的月光穿过骊山缓缓落下时,叶镜之蹙紧了眉头,转身就走。
岐山道人连忙拉住他:“诶诶诶,叶小友,怎么就走了?!这结果还没算出来呢。”
叶镜之谦敬地行了一礼,神色镇静,声音清冷:“晚辈并不擅长卜筮之术,晚辈只会捉鬼。等烛照前辈算出那个东西的所在后,晚辈再来不迟。”
言下之意:我只会打架,现在又不打架,我在这干嘛。
话音落下,叶镜之转身就走,向长安市区飞去。瞅着他的背影,岐山道人一摸胡须,觉得很有道理。老人家想了想,偷偷摸摸地准备离开,却听一道庄严的声音响起:“岐山,快来为始皇结界加固。”
岐山道人:“……”
凭什么那叶镜之就能跑,老夫就跑不了,不服!
当天晚上零点,骊山始皇陵冷风直吹,守在这里的数百天师一到点,就拿出手机,无聊地点开微信打算看看今天的八卦。岐山道人也手痒得很,给结界加固根本不需要他干什么,只要往阵眼上一站,输出点法力,就大功告成。
然而下一刻,震天的哀嚎声响起。
“谁特么要看始皇陵特刊啊!”
“老夫就在始皇陵,始皇陵发生的事情老夫全部知道,谁要看这个破玩意儿!”
“烛枫真人吐血晕倒,始皇陵里飞出真龙紫气……这算是哪门子的新闻啊!退钱,退钱!”
岐山道人更是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特刊专题……特刊……专题……难道始皇陵的事情一天不解决,‘鬼知道’一天不出新的八卦?妈了个巴子!老夫来也,是哪只厉鬼居然敢从始皇陵里逃出来,老夫要打得你魂飞魄散!!!”
始皇陵上哀嚎一片,叶镜之已然飞离郊区。他快速地飞过长安郊区的某影视城,在飞到影视城上空的时候突然停了一下。
就算在这三更半夜,影视城里也有剧组在拍戏。叶镜之的目光快速地滑过那支剧组,最终找到了一缕残存在朱雀大街上的属于奚嘉的气息,他定了定心,再次飞身离开。
而就在他飞离影视城的时候,那支半夜赶工的剧组里,一个龙套头子将三个人带到了导演的面前,嘿嘿笑道:“刘导,您看,这三个人怎么样?白天约好的三个龙套晚上居然都被其他组拉过去了,现在这大半夜的,我也只能找到这三个人。您要不看看他们?”
被称为刘导的是华夏最近很出名的新锐导演,家里很有钱,他年初买下了一个大ip小说《大秦》的版权,现在正在拍摄。
听了龙套头子的话,刘导虚着眼睛,扫了一眼面前的三个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好了,就他们了。就是三个太监,往台上一站就好。这个黑衣服穿的戏服不错,假发也挺逼真的,随便带个帽子就行,太监的衣服不够了,晚上谁都看不清。”
龙套头子连连赔笑,带着这三人就要走,谁料他还没走一步,便听一道低悦沉稳的声音响起:“玄为至尊,若是太监,如何能穿的了这等颜色。大秦,唯有皇帝,才有如此权利。”
刘导一愣,终于睁眼看了看这小龙套。不看就算了,一看还愣住了,刘导也没想到,这随便一个龙套,气质居然不错,细看来,这张脸长得也很不错。
但要是随便一个龙套都敢反驳他,这还得了?
刘导冷笑道:“这个人不要了,留这两个就可以。”
龙套头子脸色一僵:“是……是是。”
少一个人,他就少了一份工钱,怎么也不可能开心起来。
将另外两个人带进剧组后,龙套头子不耐烦地将黑衣男人赶出了剧组。那男人本想发作,但看着龙套头子抱怨的模样,再看着那短短头发和奇怪的衣着,他慢慢噤了声,没有再多说。
“连跑龙套都不会,妈的,要不是大半夜找不到人,老子都不会正眼看你一眼。”
黑衣男人站在剧组外,远远地望着那两个龙套穿上了黑色的衣服,戴着帽子,走到搭起来的大殿里低头站着,扮演太监。
黑色的太监服恍若阳光,刺得他双眼有些发疼酸胀。
一分钟后。
轰!
“怎么回事,天花板怎么掉下来了?谁搭的布景?”
“靠,砸坏了一台机器。”
“没砸到人吧?那还好,还好,赶紧收拾东西,道具组的人过来!”
空荡荡的朱雀大街上,一个清挺消瘦的身影缓缓走着。明亮皎洁的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当月光撒下,黑色锦袍里竟然反射出点点金光,被隐藏着无法发现的金线,只有见了月光才能显现,这是何等绣功。
面容柔和的男人一步步走到了影视城门口,他刚刚踏出一步,就收回了脚。
出了影视城的大门,远远地可以看见一座不夜城。身后的影视城虽然陌生,却还有几分熟悉的影子,可是那远处的长安市区,光亮得让人感到害怕,好像仙家城池,刺痛着男人的心脏。
这个世界,哪里还有曾经的一分影子?
“朕没有守住大秦……”
“是朕,是朕没有守住大秦……”
秦始皇陵上空。
叶镜之一走,烛照真人的心思终于完全放在了卜筮上。他用既秦道人的那滴血滴在古朴的龟甲上,口中默念咒语,龟甲缓缓飘浮到了空中,在空中打转。
烛照真人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脸颊越来越红。随着咒语的念出,他好像被一团烈火从内部烘烤着,脸颊红得吓人,汗水啪嗒啪嗒地往地上砸。
烛枫真人喊道:“师弟!”
蛐阏婢:“烛照道友是找到了关键了,我们再等一刻钟。如若烛照道友还是不能找出那个东西的所在,我们便赶紧打破他这种状态,否则时间一长,他必然被烈火炙烤而死。”
话音刚落,却听“咔嚓”一声。
这声音非常微弱,但飞在天上的十几个前辈、在地上站着的数百天师,各个抬起头,紧张地看着烛照真人面前的龟甲。
白玉做的龟甲上,遍布着血色的龟纹。和白天烛枫真人算的那卦一样,这次烛照真人也用了既秦道人的血,滴在龟甲上。既秦道人与秦始皇陵的渊源较深,这样更容易算出秦始皇陵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烛枫真人算卦的那一次,差点就指出了方向,却被一股微弱的龙气打散。
烛照真人算卦的这一次,龟甲上并没有亮出任何红点红光,也没有指出任何方向妈蛋是白玉龟甲沿着血色的龟纹,竟然轰然破碎。一片片的龟甲落在了地上,烛枫真人反而惊喜地冲上去,其余天师则赶紧接住了烛照真人往后跌倒的身体。
烛枫真人仔细看着这些龟甲碎片:“主卦为震,客卦为坎,震坎生屯。屯卦,《周易》六十四卦之第三卦。震喻雷,是动;坎喻雨,是险。奇怪奇怪,为什么震坎两卦这次会一起出现,有什么异象?”
站在地上的天机门的道长门虽然看不见那卦象,但听到自家掌门说话,他们也赶紧讨论起来。
“雷雨交加,难道说这次始皇陵之变异常凶险?”
“震坎一起出现,这是异卦,难道说有异数?”
“屯卦在八卦上指向东北,难道那东西逃到北边去了?”
不靠谱的烛照真人此刻已经恢复了精神,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师兄,我在解卦上一向不如你,我就不多猜测了。一切交给你了。”
烛枫真人点点头,再次观察起这些龟甲碎片,烛照真人则像个大佬,悠闲地坐在一旁喝茶休息。然而烛枫真人看了半天,猜了很多结果,却不觉得有哪一个像答案。
烛照真人打开手机,看了看自个儿手机上那六万多的负债,痛不欲生地抬起头。一抬头,发现自家师兄还在解卦,他随口说道:“震卦、坎卦都属于屯卦,屯卦是六十四卦的第三卦。难不成和三这个数字有关?”
这话一落地,烛照真人自个儿先哈哈大笑起来。
这要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解卦,玄学界肯定完了。
然而整个始皇陵上空,只有他一个人的笑声在回荡。笑着笑着,烛照真人实在笑不下去了,他看向自家师兄,只见烛枫真人惊骇地睁大眼:“真龙紫气,震坎生屯,是三!就是三!秦传二世而亡,诸位道友,我们都忘了,这秦朝明明有三个皇帝,第三个……第三个皇帝的墓穴从未被找到过。是他!是那秦王子婴逃出来了,他其实一直都在始皇陵里!”
烛照真人目瞪狗呆。
真这么解了?
玄学界真要完了?!
始皇陵上发生的事情,叶镜之并不知道。他快速地飞入长安市区,找到了那家酒店。敲了敲门后,叶大师乖巧地等着。等了一分钟,里面居然没有一点声音。
叶大师又乖巧地敲门,敲一下,乖巧地等。
再等一分钟,还是没有回应。
叶镜之有些急了,皱着眉头在外面手足无措。是该直接冲进去看看情况,怎么凌晨了,奚嘉还没有回来。还是说,应该再继续在外面等着?
想了想去,叶大师又敲门,这次敲的时间久了点,敲了半分钟,再乖乖巧巧地低下头,安安静静地等着。这次等了足足五分钟,房间内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叶镜之眸色一凛,右手搭在门把上,轻轻一扭,那上了锁的门便打开了。
这家酒店是叶镜之给奚嘉找的,大得很,一进屋,看的是客厅,根本没看到卧室。按照奚嘉的个性,他出门从来只住宾馆,穷得很,绝对不住这种五星级酒店。但叶大师有钱,还随便花,大手大脚地就给他订了这种酒店。
叶镜之在客厅找了会儿,没找到人。他再往里走,隐约听到了一点水声,再去细听,竟然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
心中有种奇怪的念头涌现,还没想清楚,就消失无踪。
叶镜之走向卧室,刚刚走到门口,忽然,卧室门旁的一扇浴室门被人从内部推开。
奚嘉用毛巾擦着头发,错愕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黑衣男人。叶镜之更是一点点地瞪大双眼,从上到下、再从上到下,看了两遍之后,他猛地转过身,背对奚嘉。
奚嘉:“……?”
俊秀的黑发年轻人用毛巾擦着头发,穿色白色的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浴袍的领口开得极大,大方地露出了一片白色的皮肤。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期不做户外运动,这皮肤白如美玉,白得剔透,朦胧间还能看到两点粉色在浴袍的阴影里若隐若现。
奚嘉擦着头发,看着叶镜之的背影,第一反应就是:“叶大师,你怎么进来的?”他记得明明锁门了啊,还锁了三层!
叶镜之满脸通红,耳朵更是红得滴血,害羞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奚嘉奇怪地走到他面前,叶镜之就赶紧再往旁边转。
奚嘉更感莫名其妙。
叶镜之这时已经稍微缓过神了,除了仍旧通红的脸色外,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再酝酿了会儿,才蚊子哼一样地小声说道:“我……我开门进来的。我以为你出事了,一直敲门没人应,所以就进来看看。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在……”
接下来的话叶镜之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奚嘉在洗澡!
对啊,今天奚嘉要去拍戏,回来得可能确实会晚一点,那这个时间洗澡也正常。
可是,他在洗澡……
而且……他的未婚夫,里面根本没穿衣服,只披了一件浴袍,站在他的眼前!
天生拥有阴阳眼、可见阴气的叶大师,第一次庆幸自己拥有的只是阴阳眼,不是透视眼。否则他应该不只是用意念感应到奚嘉只穿了浴袍、没穿内裤,而是会亲眼看到他家未婚夫什么都不穿,就站在他的面前。
没穿内裤的奚嘉还不知道,自己光溜溜的事实已经被叶大师用意念发现。
当着叶镜之的面,奚嘉转过身,去摸放在抽屉里的吹风机。
叶镜之做了一分钟的心理工作,终于用法力把脸上的燥红逼了下去,他一转身,却见奚嘉背对着自己弯下腰,不知在干什么。
叶镜之:“!!!”
白色浴袍的衣摆很长,就算奚嘉弯腰,也不可能看到任何东西。但是那幽暗的黑色影子里,叶大师清楚地知道……
什么都没穿……
什么都没穿……
什么……
都没……
穿……
轰!
一股热量从鼻腔往下直流,叶镜之立即转过头,一把捂住鼻子。
奚嘉找到吹风机,转身又看见叶大师不知道为什么又背对自己而站。
他仔细想了想:难道他今天有什么地方不对?
看看镜子,嗯,脸上没东西,衣服也穿得好好的。叶大师总不可能有透视眼,发现他没穿内裤吧哈哈……不对,就算没穿内裤那又怎么了,两个大男人,没什么别扭的……
应该没什么别扭的……吧……
奚嘉越想越别扭,还是先回了浴室,找出内裤穿上。这一次他再回来时,叶镜之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异常。奚嘉多看了他两眼,忍不住提醒道:“叶大师……你的嘴唇上面,有点血?”
叶镜之赶紧把没擦干净的鼻血抹去:“路……路上见到了一只厉鬼,可能是打它的时候沾上的。”
奚嘉诧异道:“厉鬼不是只有阴气,没有实体的吗?竟然还会流血?”
叶镜之:“那……那是一只奇特的厉鬼,有血。”
奚嘉:“……”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一边吹头,奚嘉一边询问秦始皇陵今天的情况,叶镜之耐心地回答。等到最后,奚嘉将头发吹干,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咦,既然那些大师都在秦始皇陵守着,叶大师,你怎么先回来了?”
叶镜之正要给舍利念今天的咒语,他缓缓拉起奚嘉的手,仿佛对待一个珍宝,一个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唯一真的可以拥有、可以珍惜的宝物,温柔地放在掌心。
“我要回来给你念咒,我想知道……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第二十二章
掌心紧紧相贴, 叶镜之的话落下,奚嘉下意识地抬头看他,目光正好落入他眼里的那颗黑痣。
从第一次见面, 奚嘉就觉得这颗痣很奇怪。
眼睛里长痣并不是没有,但很少见, 长在眼珠里就更加奇怪。他记得那天给叶大师开门,乍一眼看到这颗痣, 便觉得脚底发寒,一股阴森森的凉气从地底往心头爬。如果这颗痣封住的是一种煞气,那也确实能解释奚嘉感受到的寒意。
这种特殊的体质让叶镜之成了今天的叶阎王, 即使师父早早去世, 他也能自学成才,以年轻一代的身份,超越诸多前辈, 站在玄学界的顶峰。
但也正是这种体质, 让他进步得太快, 成为了同龄人中恐怖的存在。
有得必有失,想要获得什么,就必然会失去什么。
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奚嘉垂了眸子,不再说话。
叶镜之哪里知道短短几分钟,奚嘉居然想了这么多东西,他看奚嘉不说话,问道:“今天难道出了什么事?”
奚嘉摇首:“剧组的情况挺好的,李导也挺照顾我的。”顿了顿, 又道:“叶大师,我在这边一切都很好, 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对我这么好。”最重要的是……咳,你这么关心,总觉得怪怪的,咱们非亲非故,好像总有哪里不对劲……
叶镜之没听明白:“?”
奚嘉咳嗽了两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们捉鬼就已经挺辛苦了,不用再来关心我的事情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叶镜之一呆。
可是师父不是这么说的啊!
前年“鬼知道”发布了一期关于易凌子的八卦特刊,当天晚上,整整四篇文章,讲的都是易凌子年轻时候是怎么拐|骗天真无知的女性道友,又是怎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裴玉说,那次特刊一发布,叶镜之为了维护自家师父的名誉,带着无相青黎冲进“鬼知道”总部,杀了个三进三出,硬生生让“鬼知道”把那次的四篇文章全部删了。但很多前辈在和自家小辈说起这件事时,都哈哈大笑:“这也就是易凌子不在了,他要是在,肯定不会要求删文章,还会要求‘鬼知道’连续发几次他的特刊,把他的英勇事迹传遍天下!”
易凌子其人,是当真奇特。说他是花花公子,那绝对没有冤枉他,甚至还委屈他了。
想当年,易凌子年轻傲气,风流倜傥,又是墨斗榜第一。长得帅、实力强,还有一张会哄女孩子的巧嘴,多少年轻的女道友对他是芳心暗许。易凌子捉鬼捉到哪个城市,哪个城市就有他的红颜知己,真是玄学界第一情圣。
后来人到晚年,易凌子毫不介意自己花心的过去,反而在年幼的徒弟面前大吹特吹。
“镜之,知道要怎么对女孩子么?你要对她好,她要一百年的厉鬼你就给她捉一百年的厉鬼,她要五百年的飞尸炼宝你就给她买五百年的飞尸。她要啥,你就给啥,就算她要星星,你也得给她摘星星,这样女孩子就会对你死心塌地。”
当时叶镜之才四五岁,听了这话,只懂点头,但也会思考:“师父,镜之摘不了星星。”
情圣易凌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蠢!为师当然知道你摘不了星星,连为师也摘不了星星。女人要你摘星星,那是真的想要星星么?那是想要你为她做任何事。只要你把能想到的所有事都给她做了,她绝对不会和你要星星,懂不懂?”
小叶镜之才四五岁,哪里会懂这些,只能认认真真地用小本本把师父的这些教诲全部记下,与每天要背诵的功法咒语一起,好好牢记。
要说易凌子风流了一辈子,潇洒了一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当年他的那些红颜知己,现在都嫁为人妇,大家很少来往,只有他自己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因此,易凌子引以为戒,在教育弟子的时候常常如是说道:“没媳妇的时候,什么都好,你可以学学为师的本领,好好享受大好青春。等以后结婚有媳妇了,就赶紧收心,外面的都是妖艳贱货,媳妇才清纯不做作,才是最重要的人。你要记住,媳妇比你自己更重要,媳妇吃肉,你就喝汤;媳妇睡觉,你就打扇。知道了吗?”
小叶镜之认真地记下来。
『要对媳妇好,要给媳妇捉一百年的厉鬼,买五百年的飞尸,摘天上的星星。我只喝汤,媳妇吃肉;我扇扇子,媳妇睡觉。』
直到六岁那年,小叶镜之正在家里打扫屋子,拿着比自己身高还要高的扫帚认认真真地扫地。易凌子突然破门而入,将一块白色的泰山石扔给他,笑哈哈道:“徒弟,为师给你找了个未婚妻,你从此以后就有媳妇了!为师先和岐山他们去探寻一处古木,传闻里面有只六百多年的厉鬼,等为师回来,再和你说说你的媳妇。”
小叶镜之抓紧泰山石,眨巴眼睛,目送师父离开。
之后,易凌子再没回来过。那处古墓里有的不是六百年的厉鬼,而是一只千年旱魃。一行四人,只有岐山道人侥幸逃脱,易凌子最后与那只旱魃同归于尽。岐山道人回来给叶镜之报信的时候,小叶镜之打扫好屋子,煮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正坐在沙发上小心仔细地擦拭那块泰山石,眼巴巴地等师父回家。
然后,他的师父没了,只剩下媳妇。
再然后,十九年了,他的媳妇也没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再再然后,媳妇回来了,可是媳妇说:“你别关心我。”
叶大师十分委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说道:“我给你念咒。”
奚嘉点点头,心中暗自想到:叶大师人真是太好了,这要是玄学界允许,真想给他颁一个“感动玄学界十大人物”奖。
念完咒后,奚嘉打算睡了,叶镜之也老老实实地离开房间,不敢在媳妇的房间里多待一会儿。一切也来自于情圣易凌子的谆谆教诲:“闹矛盾的时候,一切听媳妇指挥。媳妇要你留下,必须留下;媳妇要你走,你也别死皮赖脸呆着,反正以后来日方长,嘿嘿嘿”。
临走时,叶镜之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虽然目前还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有没有危险,但长安如今并不安全。你……你要小心,舍利可以遮蔽你大部分的阴气,让普通人不受你的阴气影响,但如果是玄学界的人,依旧能够发现你身上微弱的阴气。”
奚嘉微微一笑:“谢谢叶大师。”
两人就此分别,刚躺上床,奚嘉就收到了一条微信提示。
以往只在零点推送文章的“鬼知道”,今天居然临时发了一则公告。奚嘉打开一看:“嬴子婴?”
仔细回忆了很久,奚嘉才从记忆里揪出初中历史老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秦朝是有三世的,但第三个皇帝在位时间太短,后来又自称为王,考点没有,你们背秦二世就行。』
看来玄学界还是有靠谱的人的,这不,居然连当事人是谁都查出来了,看来捉住那位秦三世应该也不在话下。
奚嘉安安心心地睡了,他并不知道,叶镜之刚回房,也收到了这条消息,立刻动身再次前往秦始皇陵。
到了始皇陵,站在地上的天师们还在掐指算卦,飞在云端的大师们也和刚才没两样。
叶镜之微微皱眉:怎么好像根本没变化?
想了想,叶镜之问道:“没捉到他?”
岐山道人此时无聊至极,站在阵眼上正掰手指玩,听了这话,没精打采地回答:“人在哪儿还没找到呢,到哪儿去捉?叶小友,你带手机了没,咱们开局黑。老夫又不擅长掐算卜筮,站在这儿无聊透顶!”
叶镜之根本没听懂什么叫“开局黑”,摇头拒绝。
岐山道人又道:“那老夫的手机快没电了,叶小友,借手机玩一玩呗,快无聊死老夫了!”
叶镜之轻轻点头,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岐山道人顿时双眼一亮,还没接到手机,突然叶镜之又把手机收了回去。
岐山道人:“……叶小友?”
叶镜之正色道:“岐山前辈,把手机给你,晚辈不好联系别人。”
岐山道人想都没想:“用墨斗传音啊!叶小友,谁要有事找你,用墨斗传音不就好了?”
叶镜之道:“他不会用墨斗传音。”
岐山道人:“……?”喵喵喵?这年头还有不会用墨斗传音的天师?!
不是岐山道人太强人所难,是因为他和叶镜之见了好几次面,从没见过对方玩手机,好像手机对叶镜之来说只是一个摆设,而且他也是第一次被叶镜之拒绝。
作为玄学界的道德标兵,叶镜之的脾气之好,令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彻底折服。
裴玉那些年轻一代的天师,因为畏惧叶阎王,不敢和他亲近,所以只是知道他人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好。岐山道人就不同了。
岐山道人身为玄学界现存的法力最高的几位老前辈,经常和叶镜之一起参加一年一度的玄学界天师代表大会。
凡人的人哔代表大会,一开就是好几天,还要分会场。玄学界的天师代表大会不用分那么多省市场次,就一群老天师加上一个叶镜之,坐在一起开会。
天师代表大会在广度上比不上凡人的大会,但在时间长度上,却远超人类。
不知道是哪一代天师定下的规矩,天师代表大会必须开上个整整十天十夜,中途谁都不许离席,每人也轻装简行,只许带十公斤重的东西,括弧,包括乾坤袋里的。
这下子,没有辟谷的和尚们,乾坤袋里带的都是干粮。能辟谷的捉鬼天师、风水相师,则开始带一些有趣好玩的东西,用来打发时间。
前几年大家带的都是小说书,后来开始带mp3、mp4,最近流行带智能手机和充电宝。
那是整整十天啊,几个手机、几个充电宝,都不够玩!于是岐山道人便开始向叶镜之借手机。
人家叶大师,是真正的轻装简行,什么都不带。十天的天师代表大会,叶大师也觉得十分无聊,但人家可不会偷偷摸摸地在桌子底下看某点玄幻类爽文、八点档狗血肥皂剧,或者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装睡打游戏。人家就老老实实地听着,即使左耳进、右耳出,从表面看,也相当认真。
所以每年“鬼知道”要报道天师代表大会的时候,都会用叶镜之的照片当文章首图。一来人家长得帅,能增加点击量;二来人家叶大师看上去就特有范,完全体现出了天师代表大会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庄严氛围,可以唬唬小朋友。
在天师代表大会那种闲得能跳广场舞的场合,叶镜之都愿意借手机。怎么到了这里,反而不借了?
岐山道人一脸懵逼。
叶镜之走到蛐阏婢身边,了解情况。当知道原来烛照真人只是算出了逃出来的是秦三世,根本没算出秦三世的所在后,叶镜之下意识地又想走,但仔细一想:媳妇在睡觉,回去又没事,还是在这里呆着好了。
整个玄学界的精英力量在始皇陵的上空,继续掐算。
到早晨,蛐阏婢道:“诸位道友,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真龙紫气一直在掩护那秦三世,我们始终算不出来。这样,请天机门的道友留在此地,和既秦道友、定海派的道友一起,继续寻找秦三世的位置。我们其他人,从长安一路往咸阳寻找。秦三世最后死在咸阳,秦朝的首都也是咸阳,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咸阳。我们分头找,不可浪费时间,坐以待毙,以免酿成大祸。”
这也是个办法,很快人群就散开,各自开始寻找起来。
总算可以离开这个破地方,岐山道人激动异常,正打算走,蛐阏婢又说:“岐山,你和亚至他们就留在这里加固结界,等我们回来。”
岐山道人:“……”
老夫有句mmp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玄学界发生的事情,奚嘉并不清楚。他大清早就赶到了影视城,化完妆,开始拍戏。今天他的戏份稍微多了一点,一共有五场,早上两场,晚上三场。
拍完上午的戏,奚嘉穿着戏服,将长假发用一根皮筋扎起来,坐在小板凳上吃饭。吃完盒饭,距离晚上的三场戏还有六个小时,奚嘉不能脱戏服,因为他这种小配角,没有化妆师帮他卸妆、再上妆,只能在旁边老实等着。
看了一会儿两位主角拍戏,奚嘉悄悄地走出剧组,在影视城里继续逛。
这座影视城是最近几年才建起来的,长安市政府为了发展旅游业,利用长安本身的古都文化资源,建立了这座秦唐影视城。最近国内好几部秦朝、唐朝剧,都是在这座影视城拍的。
走到朱雀大街时,奚嘉看到几个工作人员坐在路边扇扇子,没有工作。再往那个剧组里面一看,只见里面乱糟糟的一片,地上都是砖瓦泡沫的碎渣,好像有什么东西曾经砸下来过。
奚嘉好奇多看了几眼,坐在路边的一个工作人员朝他招招手,问道:“隔壁《玄武》剧组的?”
奚嘉微愣,点点头。
那胖子工作人员说道:“你们这部电影不错啊,大投资,大手笔,票房肯定好。看你的打扮……”这胖子看着奚嘉的脸,看了很久,得出一个结论:“跑龙套的?”
这句话也不能算错,奚嘉以前就是个跑龙套的,这是第一次演有名有姓的角色,对方不认识他是理所当然的。他没否认,笑着问道:“你们剧组是怎么了,昨天还看到开机的,今天出什么事了?”
胖子叹了声气:“嗨,别提了,昨天晚上加班拍戏的时候,天花板砸下来了。你可没瞧见,那天花板就这么轰隆隆地砸下来,把我们一台几十万的机子都砸坏了。幸好当时大殿里没人,这要是砸到人,可就完蛋了。我们的天花板虽然大部分是用泡沫和塑料做的,但也有混一点水泥,砸着人绝对得上新闻。”
奚嘉皱了皱眉头:“前期没检查好?”
胖子直摇头:“哪有!道具组的人检查了一遍,说什么,这天花板就跟有人硬生生掰断的一样,整个板子都裂了,这才会砸下来。你说搞笑不搞笑,谁能掰断那么大的天花板?我们电视剧拍的是秦朝的事儿,就是那秦末的楚霸王项羽重生,力大无穷,也不可能把这么大的天花板掰断啊。”
聊起这种奇事八卦,这些工作人员头头是道,一个个说得神乎其神。
奚嘉不好进别人剧组,只能远远地看着,但是很快他便看到一辆重卡车从朱雀大街的另一边开过来,十几个年轻壮汉抬着一块巨大的硬石板,走出了剧组大门,费力地把东西搬上卡车。
这巨大石板的中间有很多小小的敲凿的痕迹,很明显是剧组人员想把东西敲碎了一个个地送,却没有成功。但是在石板的边缘,是毫无规律的破裂痕迹,石板相当崭新,断口参差不齐。这说明石板是在一瞬间裂开的,也说明石板的材料没问题。
奚嘉微微眯了眸子,仔细看着这块石板。
好像真的是有一只巨大的手从天上往这石板上按,然后硬生生把这石板按裂,导致它塌落下来。
奚嘉看了好一会儿,最终移开视线,看向剧组。
剧组里,人来人往,还有不少人在收拾地上的碎石垃圾。
可能是因为天花板塌下来,剧组人员的心情都不是很好、环境又比较脏乱,剧组里有一种乌烟瘴气的感觉,让人看了就不舒服。但是在奚嘉的眼中,这种乌烟瘴气,只限于环境和气氛的低落,没有一丝阴气。
……和鬼怪没有关系,真的只是个意外?
还是说,是和那只邪祟二重身一样,能够收敛阴气,不被人发现?
一切终归没有解释。
奚嘉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抬步离开,继续往别的地方逛。等他回来的时候,这支剧组已经收拾干净。导演暴躁地大吼大叫,演员们再次就位,七八个穿着黑色太监服的太监龙套低头站好,候在大殿上。
导演狂吼的声音即使站在门口,也能听清:“这次天花板没问题了?你确定?妈的,再出一次事,你们道具组都给我滚蛋!”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剧组终于决定开机。
然而就在导演刚刚喊了“开始”的下一刻,奚嘉睁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天花板轰隆隆地再次砸了下来!
不像其他片场意外,塌天花板都会有个反应过程,这天花板好似被人一掌拍裂,轰然就往下砸。
这一次,依旧没砸到人,但是两台机子被砸成了碎片。
整个剧组一片死寂,连导演也瞪大眼,说不出一个字。
过了一分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有鬼!有鬼!”接着这支剧组突然慌乱起来,不少工作人员害怕得往外直逃,气得导演大声怒骂:“都给我滚回来!什么鬼,哪里有鬼,就是道具组不好好做事!道具组的人都给我滚过来,你们怎么干活的?天花板怎么又塌了……”
奚嘉站得很远,并不能看清具体的情况,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在他的眼中,这支剧组并没有什么阴气,一切都十分正常。
朱雀大街上,其他剧组的人也被这里的轰隆巨响吸引过来,好奇地往里面张望。蜂拥而来的人群将奚嘉从前排一直挤到了后排,他想再看看剧组里的情况,乌泱泱的人头挡住了一切视线,只得作罢。
奚嘉打算回自己的剧组,刚一转身,却看见昨天的那个卖纸鸢的摊子旁,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男人正安静地站着。
穿的仍旧是昨天那身黑色锦袍,戴的也是昨天的长假发,这男人神色平静地站在朱雀大街的一边,望着好奇的围观者将那支剧组围得水泄不通。外界的吵闹和纷扰和他好像没有一丝关系,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面容柔和,目光宁静。
察觉到奚嘉的视线,这年轻的男人看向他。两人对视一会儿,似乎也认出了奚嘉,这男人朝他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他转身的时候,一缕红色的光芒忽然从奚嘉的眼前一闪而过,等他再细看时,发现那是一块系在男人腰间的血红色玉佩。
小巧的玉佩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玉面上刻了一条五爪蟠龙。不知是出自哪家店的手艺,这么小的玉面上,蟠龙的每一根毛须竟然都被刻印出来。长龙张牙舞爪,凌厉逼人,画龙点睛的两点一上,便是栩栩如生。
这玉带了一丝邪异的味道,奚嘉眯起眸子,看了很久,忽然抬手,将脖子上的舍利摘去。
轰!
滔天阴气拔地而起,然而就算摘了舍利,在奚嘉的眼中,这个黑衣男人的身上仍旧没什么阴气。但是他摘了舍利后,这男人反而停下了脚步。黑衣男人缓缓地转过身,再次看向奚嘉。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过了许久,谁都没有说话。
道路旁,那支又出事故的剧组里传出各种嘈杂的声音。道路的一侧,穿着戏服的黑发年轻人和穿着黑色锦袍的男人就这样对视着,男人轻轻地扬起嘴角,朝奚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白净平凡的脸庞因为这抹温柔的笑容,显得温煦柔和,多了一分仁善宽容的味道。
不是一个特别好看的人,但是看着看着,又觉得很顺眼。
而且,这个人的身上是真的没有阴气。
只是一笑,这男人转过身,再次抬步离开。他的身旁,许多好事者好奇地跑过来,想要看热闹,只有他一个人,逆着人群,孤独地往前走着。血色玉佩在腰间轻轻晃动,是他唯一的陪伴。
等到这陌生男人彻底离开了视线,奚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打开手机。他起初找到的是裴玉,但是转念一想,裴神棍这人太不靠谱,找他还不如自己解决。于是思考再三,他点开了通讯录里的“叶镜之”三个字。
电话里的嘟嘟声只响了一秒,就被人接听。
“奚嘉?”低沉稳重的男声响起,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诧异。
面对这种正事,奚嘉从不含糊,直接将事情说了一遍。他简单说明了那支剧组连续发生的意外情况,接着又告诉叶镜之,自己看到一个很像厉鬼的男人,但对方身上并没有一丝阴气。
“会是邪祟吗?那个天花板的裂口,真的不像是意外事故。叶大师,你之前说过,很多邪祟擅长藏匿自身的气息,这次可能和邪祟有关吗?”
叶镜之立即道:“等我,我马上来。”
奚嘉一愣:“叶大师,你现在不是在捉秦始皇陵逃出来的那位秦三世吗?”
叶镜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要害怕,我很快就过来。”
奚嘉:“……”他根本没害怕啊!
他只是想问问具体是什么情况,以免误会好人,把人家胖揍一顿,事后才知道人家不是鬼怪那可就不好了。
奚嘉赶紧道:“叶大师,你那边忙,真的不用管我,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有这种邪祟……”
“是我的错,”急促焦急的男声打断了奚嘉的话,叶镜之认认真真地说道:“奚嘉,等我,我很快就来……好不好?”
好不好?
再多要解释的话,在这个时候,突然忘记。
奚嘉微微怔住,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好”。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他看着自己黑屏了的手机,茫然地看着,有些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会说出那个“好”,怎么会在一个人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后,突然开始接受别人无条件的帮助。
咸阳国际机场旁,叶镜之忽然调头,向长安的方向飞去。
不醒大师一吓,赶忙拉住他:“叶小友,你干什么去?我们刚才不是才从那儿过来的吗,那里已经搜查好了,没找到秦三世的踪影,你又往长安跑干什么?”
叶镜之目光凝重:“晚辈有事。”
不醒大师下意识地问道:“现在玄学界还有比秦三世逃出始皇陵更重要的事?”
叶镜之重重地点头:“有。”
不醒大师:“啊?什么事?”
叶镜之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事,对我而言,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不醒大师彻底呆住,拉开了抓着叶镜之的手,看着他离开。
二十年前,易凌子恐怕永远都想不到,他随口对徒弟说的一句话,深深烙印在徒弟的心里,最终养成了一个二十四孝好老公:“媳妇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还是你的事。为师平生最悔恨的就是当年没救得了紫云道友,眼睁睁看着她被那只五百年的厉鬼吞吃入腹。镜之啊,你就是死,也要死在媳妇的前面,谁要敢欺负你媳妇、碰你媳妇,你就要他踏着你的尸体过去!”
说完这句话,易凌子想起了当年那位早死的红颜知己,喝了一口五十年的烈酒,昏昏大睡。而他唯一的徒弟却认认真真地把这句话记在了本子上,每天背诵三遍,刻苦铭心。
想要碰我的媳妇,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叶大师好似火箭,嗖的一声就往秦唐影视城飞去。
秦唐影视城里,奚嘉拿着手机,有些懵逼地看着手机屏幕。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发条消息告诉叶大师,这里的事情他自己能解决,让叶大师不要多跑一趟。但他刚刚打字到一半,却听一道柔和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响起:“你懂这个东西?”
握着手机的手指猛然缩紧,奚嘉转头一看,同时往后倒退一步。
乱糟糟的人群外,那个刚刚离开的黑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到了他的身后,笑着看他。
这男人低头看向奚嘉的手机,然后再抬头看看奚嘉。
奚嘉猛然明白过来。他警惕地盯着对方,右手放到背后,慢慢捏紧,血红色的气息一点点地爬上指间。他声音冰冷,垂着眸子,淡淡地说道:“你说手机?你不会玩手机吗?”
黑衣男人闻言微愣,有些茫然地看着奚嘉。
奚嘉也望着他。
他不知道这个黑衣男人为什么去而复返,也不懂对方为什么突然用这么亲近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他戒备地捏紧了拳头,只要对方敢往前一步,他就敢一拳打得这人狗吃屎。
然而黑衣男人并没有再往前,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奚嘉。此时的奚嘉已经把舍利戴了回去,冲天阴气被舍利狠狠地压住,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气缠绕在他的四周,没有被舍利遮蔽干净。
男人认真地看着,许久后,问道:“你叫什么?”
奚嘉不回答。
男人并没有生气,温柔的双眼微微笑弯:“是在下失礼了,应当先报上姓名,再去询问他人姓名。”
奚嘉直接问道:“你叫什么?”
“在下是嬴,名子婴。”
奚嘉双眸睁大,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言笑晏晏、温和有礼的黑衣男人。
嬴子婴?!
秦三世嬴子婴?!
“鬼知道”上面说的那个,从秦始皇陵逃出来,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的嬴子婴?!
“你死于何时?”
奚嘉正心中百感交集,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该一巴掌糊上去,赶紧把这人抓住,交给叶镜之,还是该等叶镜之来了再一起处理。突然听到子婴这话,他猛地愣住,反问:“我死于何时?”
子婴轻轻颔首:“君之打扮,不似我秦,亦非六国风土人情。或许,比在下多活一些年岁?”
奚嘉这才明白什么叫“你死于何时”。
奚嘉:“……”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不对,好像秦三世的全家确实都死了没毛病……
明明眼前这人就是“鬼知道”里说的恐怖吓人、能够引起玄学界大动荡的秦三世,但看着这人温润绵和的笑容,奚嘉怎么也不觉得这个人可怕。
子婴仍旧面带笑意,等着奚嘉的回答。奚嘉想了想,回答道:“我没死。”
子婴唇边的笑意倏地僵住。片刻后,他问:“如若君没有死,为何会有那般可怕的阴气?”
奚嘉:“……天生自带的。”
子婴:“……”
下一刻,子婴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奚嘉的手腕。奚嘉双眸睁大,右手紧握成拳,猛地就像子婴砸去。子婴快速地侧头让开,惊讶地看着奚嘉,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打自己。
在两手相握的一瞬,奚嘉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气息,直入心底。仿佛在地下待了几千年,不见天日,子婴的手冷得好似冰块,明明笑容和煦灿烂,身体却没有一丝温度。
而奚嘉的体温也稳稳地传到子婴的掌心,那温度烫得子婴手指一颤,动作缓慢地抬起头,看着奚嘉。
那双眼睛里,藏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
失落,悲伤,孤独,绝望。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同类,却突然发现,并不是同类。忽然拥有,又忽然失去,一切只在一瞬间,这世上终归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尘封在原地,从来没有往前走过一步。
当叶镜之赶到秦唐影视城时,看到的就是这幕场景。
一个长相清秀的黑衣男人死死抓着奚嘉的手,奚嘉一拳头打过去,那人竟然还让开了,然后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奚嘉。
“奚嘉!!!”
叶镜之双目一缩,取出无相青黎就往子婴的身上砸。
第二十三章
十八面的青铜骰子从空中砸下, 只有拳头大小,滔天阴气却不可小觑。子婴立刻松开奚嘉的手腕,向后倒退三步, 躲开这一道攻击。
无相青黎在空中转了个弯,回到叶镜之手中。奚嘉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左手就被人抓住,他转首一看, 叶镜之眉头紧蹙,急急问道:“没事吧?”
奚嘉怔了片刻:“没事。”
叶镜之这才放心。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围观剧组意外的人群也早已散去。朱雀大街上, 挺拔的年轻天师紧握黑发年轻人的手, 确认真的没有事后,才转身看向不远处的陌生男人。
在影视城里,到处可以见到穿着古装的人, 有的是剧组的演员, 有的是来影视城游玩的游客。影视城门口有一个专门租借古代服饰的小店, 游客可以在里面租借衣服,穿着古人服饰,进来体验一把穿越瘾。
然而那些廉价的租借影视服,怎么可能比得上子婴身上这一件。
当夕阳西陲之时,东边的天空中,隐隐升起了一轮月亮。因为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月亮黯淡无光,当微弱的月光洒在子婴的黑色锦袍上时,一层层淡淡的金色缓缓显出。
一条金色巨龙从他的衣摆盘旋而起, 叫嚣着直冲向天。
唯有月色下,才能看到这道花纹, 可见这传奇一般的手艺。
叶镜之天生阴阳眼,和奚嘉一样,能够直接看到阴气。他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怎样都无法看出一点阴气,好像这个男人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奚嘉低声道:“秦三世,嬴子婴。”
叶镜之双眸一缩,看向奚嘉。
奚嘉郑重地看他:“他说,他是嬴子婴。”
下一刻,叶镜之翻手取出无相青黎,手指一弹,青铜骰子悬浮于半空中。叶镜之低声念了一句咒语,无相青黎立刻快速旋转。叶镜之一指点在高速旋转的无相青黎上,这小小的骰子轰然停住,将其中一面展现在主人面前。
叶镜之抬首看向子婴,后者长发锦冠,也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
“东华东极,九徘喙。所隐无极,去!”
叶镜之的手点在无相青黎的某一面上,他话音落地,那一面金光大作,叶镜之手指锁紧,一把从那一面中拔出了刺眼金光。这万千金光快速飞到空中,轰!轰!轰!一共三声落地,三把金色长剑从空中射下,插入地面。
当这三把剑轻松地插入青石地板后,以剑身为中心,连接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结界。奚嘉三人站在结界内,影视城的其他人则位于结界外。奚嘉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快速地从结界西边跑过来,就在要跑进结界的时候,他的身体骤然出现在结界的东边。
竟是直直地穿过结界!
这男人全然无知,仍旧往前跑去。
叶镜之伸出手臂将奚嘉掩护在身后,郑重道:“秦三世并没有登基几天,但仍然有真龙紫气护体。而且他已经死了两千多年,阴气极重,实力不低。”
仿佛在回应叶镜之的话,奚嘉慢慢看见,一道道若有若无的紫色气息从子婴的脚下涌现,缠绕在他的身上。
夕阳从他的身后照射过来,映出一层淡淡的金光。随着太阳落山,紫气渐渐强盛。当月光彻底笼罩大地后,紫色龙气繁盛到了极点,玄色锦袍上的金色长龙也咆哮出了一阵阵龙吟。
叶镜之快速掐弄手诀,无相青黎漂浮于头顶。他手指一动,指向子婴。
刹那间,万千金色飞剑从无相青黎上涌出,如同暴雨,砸向子婴。一条血色长龙咆哮嘶吼,从子婴腰间的血色玉佩上游动出来,长龙正面冲向飞剑,发出一道砰然巨响。
血龙与飞剑轰然相撞,血龙散,飞剑断。
“无相青黎!”
叶镜之抬手招回法宝,直接从无相青黎中拔出了一把剑。他将无相青黎放到奚嘉手中,郑重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小心,它保护你。”
奚嘉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叶大师手持长剑,刺向子婴。
子婴侧身躲过凌厉的一剑。
叶镜之又是一剑过去,身形矫健,翩若惊鸿。他每一剑都直直刺向子婴的破绽,逼得子婴一让再让,根本无力抵抗。终于,一道剑招擦着子婴的脸颊而过,子婴堪堪让开,脸上却破了一道口子。
伤口中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阴气。尘封了两千多年的阴气从那道口子疯狂往外溢出,奚嘉睁大眼看着,第一次见到了这位秦三世应当拥有的阴气。
只要是鬼,就必然有阴气。即使有真龙紫气阻挡遮蔽,阴气也不可能消失。
叶镜之一招招紧紧相逼,无相青黎在奚嘉的手中欢快地颤动着,仿佛在为主人鼓掌。
玄学界年轻一代的顶尖人物将子婴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子婴一个踉跄,差点跌到在地,他顺势一掌拍在地面。手掌落下,荡起一层飞灰,子婴低喝一声,竟然从地上直直地拔出一把青铜短剑,迎面挡住了叶镜之的剑招。
铮!
叶镜之的长剑碰到那把青铜剑,居然瞬间被劈裂。
无相青黎立刻从奚嘉的手中飞起,往叶镜之飞去。它落在叶镜之的掌心,跃跃欲试地向子婴手中的青铜剑发起攻击。
奚嘉眯眼看向子婴手中的那把剑,只见这剑短而轻薄,但风从剑刃上擦过,瞬间被劈裂成两半,锋锐无比。剑身上刻印着两个小小的篆体文字,奚嘉仔细辨认,没有认出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
叶镜之神色凝肃地盯着子婴的青铜剑,但他只是看了一会儿,又转开视线,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那块血色玉佩上。
刚才那条血色长龙就是从这块玉佩中飞出来的,迎面相撞后,竟然将无相青黎里的千万把金剑直接撞断。
微弱的风声中,子婴的声音好似低叹:“君等乃是当今国师?”
奚嘉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子婴的意思。
秦始皇曾经重用国师徐福,按照徐福所说,去泰山封禅,又命令徐福带了两千童男童女,东渡东海,寻找传说中的仙山蓬莱。最后徐福并没有回来,但徐福就是大秦国师。
按理说,徐福应该也是个天师,而且是秦朝当时实力最强大的天师,那把叶镜之放到那个年代,说不定也可以称为国师。但是时代已经变了。
奚嘉回答:“现在没有国师,也没有皇帝。”
子婴睁大眼:“没有……皇帝?”
奚嘉点头:“是,现在的社会人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就算还存在一些不公平的现象,也不会有谁敢说自己是皇帝。”顿了顿,他想起一句话,这样解释子婴应该会明白:“陈胜曾经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如今,已经没有王侯将相,只要你肯努力,任何人都有机会获得成功。”
奚嘉不会说古文,他也不知道这段话子婴听明白了没有。总之他说完之后,子婴便痴怔地看着他,许久以后,忽然转过头,看向结界外那些匆匆碌碌的人。
影视城里,游客们四处拍照,工作人员忙碌不已。但在他们的身后,没有人拿着鞭子,责骂着他们必须去做什么事,也没有谁能够悠闲地享受休息,看他人忙碌。
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导演、演员,谁都不会停下来。
正巧,那个发生了两次意外事故的剧组里,导演正在怒骂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子婴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停住,慢慢地多了一丝希翼,仿佛终于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世界。
但就在下一刻,道具组的负责人气得一甩衣服,骂道:“老子不干了!你懂什么,就知道逼逼,我们做的道具根本没有问题,两次都没有问题!他妈的谁知道是怎么会断的,天花板掉下来我也不想,但你除了逼逼还会干什么?不干了,你去找别人,滚!”
刚才还骂骂咧咧、仿佛主子的导演一下子懵了,看着那个道具组负责人气冲冲地离开剧组。
子婴眼中最后的希望也彻底湮灭。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句话已经彻底实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贵人和贱民,他们或许有社会地位上的差别,有工作从属的上下关系,但是谁也不能主宰谁的命运,决定他人的生死。
子婴不知道该说什么,叶镜之的这道结界将他与外界分离,被困在其中。可一堵看不见的墙其实早在他逃出秦始皇陵的时候,就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游走在这个世界里,却又从未融入这个世界。
此生也不可能融入。
子婴的眼睛有些发红,他忽然转身,抬剑劈下。叶镜之刚要上前阻拦,却见那把剑轻而易举地劈开了无相青黎布下的结界,子婴一步跨出,便消失在了奚嘉和叶镜之的面前。
无相青黎不停地震动着,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结界居然会被人这么轻松地劈开一个口子,它又气又恼,委屈地飞到奚嘉的手中求安慰。
叶镜之转首看向奚嘉,手指一抬,金色的三角结界轰然破散。
奚嘉捧着无相青黎,问道:“子婴手里的那把剑好像很厉害,叶大师,你认出那是什么剑了吗?我看到那把剑的剑身上写着两个篆体字,不过我不认识那两个字。”
叶镜之摇首:“我也不认识篆体。但我有个朋友应该认识。”
说着,叶镜之打开手机,翻开微信,点开一个名字。他用图片画出了刚才那两个篆体字的模样,请奚嘉辨认了一下。
奚嘉轻轻颔首:“对,就是这两个字,是这个图形。”
叶镜之将图片发送过去。
奚嘉看着叶镜之微信上的名字:“……度量衡?!”
叶镜之道:“他是天工斋的大弟子,叫度量衡。”
奚嘉:“……”
沉默片刻,他忍不住问道:“虽然你的读音和我想的一样,但我有点想知道,这个度量衡……就是我想的那个度量衡的意思吗?”
叶镜之点点头:“是。他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但因为小时候总是在法宝的细微尺寸上出错,搞错度量衡,自此他的师父便给他换了个道号,名为度量衡。”
奚嘉:“……”真是言简意赅!
不过多时,这位度量衡就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太阿?怎么突然开始学篆体了。叶道友,你最近兴趣很广泛嘛,我们都在始皇陵这边抽不开身,你居然还有时间去学篆体。小生佩服,佩服。】
奚嘉隐隐觉得“太阿”这个名字很熟悉,但又想不出到底是出自哪儿。
叶镜之根本没有回复度量衡,而是抬头看向奚嘉,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是十大名剑中的太阿剑。太阿剑是楚国国宝,有传闻在始皇统一六国的时候,被始皇找到,藏在阿房宫的宝库中,后来作为陪葬品,同始皇一起下葬。”
奚嘉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因为傍晚还要拍戏,奚嘉便只能暂时把事情放到一边,回剧组拍戏。叶镜之和他一起进了剧组,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各个好奇地看着叶镜之,议论声传到奚嘉的耳中,无非是说叶镜之长得很帅,是不是也是明星。
奚嘉拍完三场戏,偷偷地看向叶大师。
不得不承认,叶大师确实长得很帅,但是实在太冷了,不苟言笑,他进剧组这么久,剧组里那些爱开玩笑的小姑娘都没有谁敢和他搭话。
拍完戏、卸了妆,奚嘉离开剧组,和叶镜之一起走在影视城里。叶镜之是打算寻找一下秦三世的踪迹,奚嘉则打开手机,查起“太阿剑”的消息。
和叶镜之说的一样,那把太阿剑由战国著名的铸剑大师欧冶子、干将联手制成,曾经是楚国的国宝,被称为威道之剑。后来被秦始皇得到,作为陪葬品葬在了始皇陵里。
既然子婴是从始皇陵里逃出来的,那他能拿到太阿剑,也不是没可能。
关闭网页后,奚嘉说:“那把剑既然能把你的剑劈断,还能劈开无相青黎的结界,叶大师,你们要小心对待。”
叶镜之:“那把剑虽然厉害,但不是最需要忌惮的。”
奚嘉一愣,想了想:“难道子婴本身比那把剑更厉害?”虽然子婴看上去不像厉鬼,估计在陵墓里待了这么多年,可能也没吃过人,但他怎么说也死了两千多年,还有帝王之气,可能确实会比较厉害。
叶镜之说道:“他腰上戴的那块玉佩……我觉得是和氏璧。”
奚嘉:“……”
叶镜之没注意到奚嘉古怪的脸色,继续说道:“那块和氏璧比太阿剑还要危险。”
奚嘉终于再也忍不住地问道:“和氏璧不是一块很大的圆形的玉吗?”
叶镜之诧异地看向他:“为什么它是一块很大的圆形的玉?”
奚嘉理所当然道:“电视上都是那么演的啊!”
叶镜之怔怔地看着奚嘉,看着奚嘉这副“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他似乎心情很好,慢慢勾起唇角,耐心地说道:“始皇得到和氏璧后,将和氏璧做成了秦国玉玺,最后这块玉玺被子婴献给了汉高祖刘邦。没有谁说和氏璧是圆的,不过和氏璧也不是一整块都被做成了玉玺,还有其他下落。”
奚嘉:“……”世界观再次被刷新,电视上的剧本根本不是这样写的!!!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花了一个多小时逛完整个影视城,并没有发现子婴的踪影。奚嘉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叶大师,你有将找到子婴的事情,告诉玄学界的其他人吗?”
叶镜之:“……”
奚嘉嘴角一抽:“……没有?”
叶镜之拿起手机,直接打开“鬼知道”,输入了一句话。
一分钟后,奚嘉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叶姓道友爆料!在长安市郊的秦唐影视城找到了秦三世的踪迹!】
刚刚乘飞机抵达咸阳的诸位大师:“……”
已经在秦始皇陵上空掐算了整整两天的天机门道士:“……”
秦唐影视城?!
你一个鬼,再怎么说也是一个鬼皇帝,你没事去影视城干什么!
你不该去咸阳,去你的国都么!难道你还想演戏不成?!
“鬼知道”的这则公告下,玄学界众人抱怨声四起,指责秦三世真是个不务正业的,好好的国都不去回顾,好好的厉鬼不去当,居然跑到影视城演戏了。
不!务!正!业!
十分钟后,黑压压的一群人从远处飞了过来。
奚嘉远远地看到那一群人,惊得赶忙对叶镜之说道:“他们就这么飞过来,不怕被底下的凡人看见?!”
这话一说完,果然有人惊呼:“我靠!好黑的一片乌云!”
叶镜之翻手撒下一道金光,空中的大师们立刻消失无踪:“他们或许太急了,忘了隐匿身形。”
奚嘉和叶镜之一起出了影视城,见到了这群焦急的玄学界大师。
这是奚嘉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玄学界人士,这群从空中飞过来的大师,各个年龄都在六十以上,白头发白胡子。有的人穿着道袍僧袍,有的人却直接穿着运动服、锻炼服,甚至还有一位女性大师穿着广场舞的衣服,背后用玫红色写了一行大大的“大连市星海广场第一舞团”。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跳广场舞的吗!!!
见到叶镜之,为首的一个白胡子老道上前来,一脸正色:“‘鬼知道’上面说的叶道友,果然是叶小友。叶小友怎么会在这个影视城里,那秦三世果真就藏在这影视城里吗,你可有与他交手?”
叶镜之将自己与秦三世对战的事情说了一下。
蛐阏婢眉头紧蹙:“太阿剑?确定那把剑是太阿剑?还有那块玉佩,竟然能挡住无相青黎里的万剑阵,那确实是一件宝物,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和氏璧。”
叶镜之道:“嬴子婴现在不在影视城里,刚才我已经搜查过整个影视城。”
这次说话的人奚嘉认识了,是当初私闯民宅,把他家大门开了个洞,还赔了一百万的冤大头烛照真人:“这影视城这么大,你怎么检查得完。我们再去检查一遍,说不定那秦三世还在里面。”
叶镜之声音平静:“我花了一个小时,查过了整个影视城。”
烛照真人瞪大眼:“一个小时?你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发现那嬴子婴了?!”
叶镜之:“……”
奚嘉:“……”
暴|露了吧!其实不是一个小时,是两个小时前呢……
叶镜之的实力还是有目共睹的,既然他已经仔细地查过影视城,那就说明秦三世是真的又逃走了。事情一下子又陷入了僵局,秦三世的所在之地让诸位大师头疼不已。
在众人头疼之际,不醒大师急匆匆地从咸阳赶了过来,一抵达,就问道:“秦三世呢?秦三世人呢?”
岐山道人也赶到现场:“妈了个巴子,害得老夫在那阵眼上活活站了一天一夜。快叫那秦三世出来,老夫要给他一道五雷轰顶,劈到他老子秦始皇都不认识他!”
蛐阏婢道:“诸位道友,事情没有那般简单。虽说逃出来的只是秦三世,不是那秦始皇,但据叶小友说,这秦三世竟然带着太阿剑和和氏璧。那块和氏璧相当厉害,能一击击散无相青黎里的万剑阵。”
岐山道人顿时傻了眼:“啊?这么厉害?”
蛐阏婢:“岐山道友?”
岐山道人干笑一声:“那……那当老夫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老夫什么都没有说。”
众人:“……”
奚嘉:“……”
岐山道人尴尬地笑了一声,他四处张望了一番,突然就看见了站在叶镜之身旁的奚嘉。岐山道人立即开口,转移话题:“这位小友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不知师从何派?小友看上去有几分面善啊,老夫是否在哪里见过你?”
岐山道人这么一提,其他大师的视线也全部集中到了奚嘉身上。他不说就罢了,这一说,其他也觉得奚嘉眼熟得很。蛐阏婢仔细看着奚嘉,看了很久,也想不出到底在哪儿见过他。天机门的烛枫真人甚至直接开始掐算了,想要算出自己是在哪儿见过奚嘉。
只有烛照真人黑着一张脸,对奚嘉和叶镜之怒目相视。
贫道的一百万!
贫道的十万积分!
啊啊啊啊啊啊!贫道和你们势不两立!!!
奚嘉也是满脸黑线,恨不得现在直接转身离开。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作,烛枫真人便算出了真相:“啊!原来这位小友便是当初‘鬼知道’上爆料的,叶小友的那位未婚妻!”
此话一落地,其余大师纷纷响应。
“对!就是这张脸,老夫记得,‘鬼知道’上说了,他是叶小友的未婚妻。”
“贫僧也记得,是如此没错。”
“难怪十分面熟,竟然是在‘鬼知道’上看过这位小友的图像。”
奚嘉:“……!!!”
叶镜之还从来不知道那篇被删除的虚假新闻:“我的未婚妻?”
岐山道人嘿嘿一笑:“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叶小友不必在意。”
叶镜之怎么能不在意:“为什么‘鬼知道’会知道我的未婚妻是……”
“对对对,确实是过去的事了。”奚嘉臊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诸位大师,现在的重点不该是找到那秦三世,将他捉住吗?叶大师的未婚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找秦三世。”
诸位大师立即点头响应,纷纷表示还是正事重要,他们一点都不八卦。
奚嘉却无语地盯着他们,包括那位为首的、看上去正义凛然的蛐阏婢。
听裴玉说,“鬼知道”那篇文章只刊登了十几分钟,就因为是虚假新闻而删除了。那在场的诸位大师,你们到底是从哪儿看到他的照片的?难道不是“鬼知道”一更新,你们就迫不及待地去看八卦了吗?
岐山道人甩袖道:“正事要紧,老夫就从来不看那些八卦琐事。”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暂且不说玄学界里到底有没有一个靠谱的人,现在想要找到秦三世,就不能再像之前一样盲目的找。秦三世并没有去长安,也没有去咸阳,反而莫名其妙地来到了秦唐影视城,这其中定然有大学问。
定居长安的既秦真人说道:“我定海派与秦始皇陵有着三百年的渊源,今天我师弟已经查清楚为什么那个三百年道行的厉鬼,能够进入始皇陵。三百年前,不知各位还是否记得,为什么秦始皇陵会突然现世?”
烛枫真人道:“三百二十一年前,丙子年春,我派师祖算出长安出了大乱子。后来玄学界众人到长安一看,才知道是有两个盗墓贼在挖掘一个普通坟墓的时候,不小心挖错了道,在始皇陵的大门上敲出了一道印子。”
既秦真人点头:“不错。那两个普通的盗墓贼怎么可能撬开始皇陵的门,但是他们却惊动了这座陵墓。始皇陵第一层突然大开,那两个盗墓贼直接被其中的厉鬼击杀,我们却不知,其中一人竟逃出了始皇陵。”既秦真人看向不醒大师,“不醒,你所追踪的那只厉鬼,正是三百二十一年前逃出始皇陵的两个盗墓贼之一。”
不醒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难怪那只厉鬼可以进入始皇陵,原来他的尸骸便在其中。”
这些大师说得云里雾里,奚嘉不是玄学界的人,有一点听不懂,他只好奇:“那要如何找到秦三世?”
既秦真人正了脸色,道:“那我们便要知道,秦三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之前奚嘉在搜索太阿剑的时候,也顺手搜了一下子婴的资料。百科上说,嬴子婴在位四十六天,起初称皇帝,后来自称秦王。巨鹿之战前,刘邦和项羽约定谁先进入关中,谁就称王。刘邦用计率先冲入咸阳,子婴便身穿白袍,跪地将玉玺送上,正式投降。
一个月后,项羽怒气冲冲地冲进咸阳,输给刘邦的他愤怒至极,一把火烧了阿房宫,屠了咸阳城,也将子婴斩于麾下。
有传闻子婴被忠心的老太监背出了皇宫,最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埋葬。因为事出紧急,子婴没有陵墓、没有墓碑,谁也不知道他被藏在了哪里,历史上也渐渐忘记了这个只登基四十六天的秦三世。
既秦真人说道:“我们定海派调查始皇陵三百年,也查到了不少秘辛。子婴很有可能是被埋在始皇陵附近,他没有陵墓,被埋在父亲身边,是最有可能的。”
奚嘉抓住重点:“父亲?”
既秦真人轻轻点头:“是,子婴是秦始皇的儿子,扶苏的弟弟,胡亥的哥哥。”
奚嘉搜索的百科上说,后世历史学家对秦三世的疑点只有两个:第一,他的陵墓在哪儿;第二,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项羽屠城纵火,将许多史籍全部烧毁。子婴本身就只在位四十六天,根本没留下多少身份信息,一把大火烧了阿房宫后,他的身份也在大火中湮灭。
有史学家认为子婴是扶苏的儿子,始皇的孙子;有史学家认为子婴是始皇的弟弟;也有史学家认为子婴是始皇的侄子,胡亥的堂兄。
还有人说子婴是始皇的儿子,因为《六国年表》中有一句:“高立二世兄子婴。”翻译过来也就是说,立秦二世胡亥的哥哥子婴为皇帝。
目前史学界最普遍的说法是,子婴是扶苏的儿子。而既秦真人说,子婴是始皇的儿子,扶苏的弟弟。
既秦真人还在说着,奚嘉满肚子疑惑不得解答,一道低沉的男声在他的耳旁响起:“史料被焚烧殆尽,但是人的记忆不会消失。那些死在咸阳大火中的鬼魂知道,他们的秦三世是谁。这三百年来,定海派一直有从鬼魂的口中探寻关于始皇陵的信息。”
奚嘉看向叶镜之,轻轻点头。
也是,玄学界肯定有独特的法子,探寻历史真相。
既秦真人说:“和氏璧、太阿剑,这些都是始皇陵里的陪葬品。子婴的身上既然有这些东西,说明他并不是被葬在始皇陵外,而是真的被葬在始皇陵里。古代修建帝王陵墓的时候,确实会封死陵墓,但也有一种说法,始皇想要长生,他以水银为河,铸造兵马俑为自己的百万军队。还为自己最心爱的儿子扶苏留了一条通道,让扶苏百年以后进入始皇陵,继续陪伴膝下。”
叶镜之问道:“是想让扶苏与他同葬?”
既秦真人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扶苏没有登基,反而自刎,死在了长城下,最后被葬在塞外。这恐怕是始皇始料未及的。”顿了顿,既秦真人的脸色越加严肃起来:“所以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是代替扶苏,被葬入始皇陵的秦三世子婴。”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儿,一致觉得子婴不可能走远,肯定就在秦唐影视城附近。他们兵分四路,从四个方向去寻找,同时也让小辈们在秦唐影视城附近进行地毯式搜寻,一旦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他们。
叶镜之被安排往东边找,正好长安市区也在东边,他和奚嘉一起往东边而去。
眼瞅着就要进长安市区了,叶镜之竟然没有四处看一眼,奚嘉困惑地问道:“叶大师,你不用去找那秦三世的行踪吗?”
叶镜之丝毫没觉得自己在偷懒,一脸正气:“先送你回去。”
奚嘉:“……”
一路上,奚嘉没有再说话。直到两人快走到酒店,他才忍不住说道:“那篇‘鬼知道’上的文章……”
“是我不好。”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奚嘉的话,叶镜之自责地看着他,“以后‘鬼知道’不会再随意公开你的信息,等这件事以后,我会去他们总部和他们交流一下。”
奚嘉:“……”交流一下?是打算带着无相青黎,杀他个三进三出,拿把刀架在脖子上,这种交流吗?
想了想,奚嘉还是说道:“那篇文章已经被删除了。”
叶镜之一愣:“已经删除了?”
奚嘉点点头:“嗯,很早就删掉了,你不用介意。”反正是虚假新闻,“鬼知道”自己也吃了大亏,赔了不少积分。
叶镜之想了一会儿:“嗯,也对,是该删除。”应该是前年的那次交流起了效果,“鬼知道”不敢再随便爆料自己的事情了。
两人脑子里想的事完全是南辕北辙,但偏偏还能说到一起去。
进酒店时,奚嘉问道:“既然秦三世的鬼魂都能留在世间,没有转世,那……始皇是不是也没有转世?”
叶镜之道:“秦三世是因为自己是亡国之君,心中有愧,又有怨气,所以才没有转世。至于始皇,他也是横死在回宫的旅途中,本身就有怨气。再加上葬在始皇陵中,始皇陵是天然结界,阴气凝聚,恐怕也没有转世,成了帝王厉鬼。”
奚嘉皱紧了眉头:“如果始皇也没有转世,就在始皇陵里,那他岂不是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嬴子婴?”
叶镜之的脚步顿住:“或许有吧。”
奚嘉思索片刻,也觉得子婴和始皇确实应该早就见过。否则子婴为什么会拿到和氏璧和太阿剑?这些都是始皇陵里的陪葬品。
叶镜之在奚嘉的房间里布下了三道结界,小心谨慎地检查过一遍,这才离开长安,去寻找子婴的下落。奚嘉冲了个澡,打开手机,继续查询一些秦朝的历史资料。
然而,这些史料中,有清晰地记载始皇、扶苏和胡亥的消息,关于子婴的资料,却屈指可数。仿佛在扶苏自刎前,始皇就没有这个儿子,奚嘉翻遍了各大历史资料库,也没有找到子婴的具体出生日期,对他的评价也只有寥寥几句“宽厚仁善”、“如果能多登基一段时间,或许可以扭转局势”。
“既然在始皇陵里的话,那确实应该和始皇见过……”
“我并没有见过父皇。”
清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奚嘉双眸一紧,立刻挥拳上去,被子婴侧首避开。
俊挺削瘦的黑衣男人站在酒店昏黄的灯光下,轻轻地扯开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这个笑容与奚嘉之前见过的并不一样,他仿佛在笑,却根本没有笑进心里,清澈的眼里没有怨恨和抱怨,有的只是平和与宁静。
“当年咸阳城破,阿西背着我的尸体,从秘道进了父皇的陵墓。阿西被父皇一掌拍得魂飞魄散,他没将我轰出陵墓,便已是网开一面。两千年来,他怎会允许我进入他的长生殿,与他长睡在他的长生河上。”
子婴抬眸看向奚嘉,笑容和煦。
“父皇想见的,从来不是我。”
第二十四章
一拳头落空, 奚嘉定定地看着子婴,对视许久,最终收了拳头, 没有再出手。
第一次见到这位秦三世的时候,奚嘉其实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在影视城那样的地方, 所有人都来去匆匆,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来用。唯有这个人, 静静地走在人群之中,不急不躁。当有人厉声呵斥他让开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接着安静地让开、道歉。
现代人活得自由, 却也活得太累。忙碌的工作像万丈巨山,压在每个人的肩上;丰富的业余活动好似百花筒,看也看不完。大多数现代人没时间休息, 享受片刻的宁静, 就算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也会有刷不完的手机。
所以当这样一个只是单纯在走路的人突然出现在影视城里,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奚嘉一眼就将他瞧了出来。
然后两人对视,凝目,颔首,分别。
再见面时,奚嘉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也知道了这人与众不同的身份。
叶镜之在离开酒店前,曾经布下了三层结界, 就算这样,竟然也阻挡不了秦三世的闯入。他来得神不知鬼不觉, 真龙紫气将他的阴气藏得太好,如果他不说话,奚嘉也不能发现。
最近这几年,奚嘉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对手。虽说并没有如临大敌、害怕得瑟瑟发抖,但他也感到了一丝久违的紧张。
然而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奚嘉总觉得,这位秦三世好像并不是坏人……坏鬼,至少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鬼。
思索许久,奚嘉抬首看向子婴,镇定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子婴见奚嘉收了拳头,也不再那般防备,他轻轻地笑道:“太阿剑可以割开那位天师布下的结界。”
竟然就是这么简单!
奚嘉在心中记下这个要点,也肯定了那把剑确实是太阿剑。他不动声色地问道:“虽说我与你有两面之缘,但秦三……秦王殿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你认知中的国师。我说过,我们现在的国家,没有国师,也没有皇帝,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子婴没有回答。
他温润的脸上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奚嘉。
他看奚嘉,奚嘉便也看他,丝毫不畏惧,任由对方打量。过了许久,子婴走到酒店的窗前,抬起右手、拉着窗帘。他将窗帘往两侧拉,奇怪的是,这帘子竟然纹丝不动。
奚嘉突然明白了子婴的想法:“等等,这窗帘是要……”
子婴皱了皱眉头,直接挥手,酒店厚厚的遮光窗帘便被一把撕到了地上。
奚嘉:“……!!!”
子婴哪里知道,叶镜之订的这家五星级酒店,相当高级。奚嘉前几天刚进房间的时候,到了晚上也想把窗帘拉上,谁知这窗帘根本拉不动。他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在床头发现两个按钮:按其中一个,窗帘拉开;按另一个,窗帘自动合上。
这东西太过高级,奚嘉这个现代人一时间都没想通,更不用说子婴了。
看着地上的窗帘破布,奚嘉愁得扶额。子婴转首看他,面露困色,他只能摇摇头:“没……没事,你继续,继续。”
窗帘大开,夜幕下的长安市落入眼帘。
这家五星级酒店位于长安的市中心,十三公里的长安古城墙上设置了浅黄色的灯光,将古城区包围其中,宛若安全的屏障。从二十四层的高度往下看,灯光连接成线,组成一张星罗密布的大网,描绘出长安灯火辉煌的夜景。
奚嘉所居住的苏城,因为市区里有好几片湖,所以夜景灯光都不能连接在一起,很难看见大片的城市夜景。这次从高楼俯视长安,奚嘉也觉得有些新奇,他站在落地窗边,与子婴并肩,看着这片美景。
“你们的国家,拥有这样的景色。”
奚嘉转首看去。
子婴的双眸中倒映着璀璨明媚的灯光,他低低地说着:“父皇曾经说过,朕令沧海起,群山降;朕要四方和晏,歌舞升平。这或许就是父皇口中的‘四方和晏,歌舞升平’吧,你们国家的国都,比咸阳繁华。”
奚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长安市在华夏算是不错的省会城市,但并不是首都。
子婴说道:“方才,我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走了很久。”
奚嘉愣住:“你穿着这身衣服在长安市区里走,没有人看你?”
子婴朝他眨眼:“他们看不见我。”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你似乎没问过我,父皇想见的到底是谁。”
奚嘉想起之前子婴说过的那句话。
『父皇想见的,从来不是我。』
“是谁?”
“是扶苏。”
公子扶苏的名字,奚嘉当然听过,整个秦王朝,他听过始皇、扶苏、胡亥、李斯……甚至连赵高也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偏偏历史书上,从来没写过子婴一个字,大多数人也不知道有一个登基四十六天的秦三世的存在。
子婴远远眺望咸阳,他的视线仿佛穿越数公里,看到了一座被长安辉煌气息掩盖的千年古都。
奚嘉问道:“那你呢?”
子婴道:“我只是父皇数十个儿子中的一个。”
独生子奚嘉不能理解这个问题,子婴却笑了起来:“今日我在那座城市里与你分别后,又回头来找你。这位……兄台,你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奚嘉知道子婴口中的城市指的是影视城,他说道:“你不是因为看我阴气重,以为我也是鬼,所以才来找我?我叫奚嘉,不用叫我兄台。”
子婴轻轻颔首:“那你唤我子婴便可。确实,我当时误以为你是鬼,但这并不是唯一原因。在那座城市里,有不少鬼魂游荡。”
影视城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人流量大,也肯定会有孤魂野鬼。奚嘉早就见过几只小鬼,所以他点点头,同意了子婴的说法。
“我回头找你,是因为你和我的一个故人……有几分相似。”
奚嘉一愣:“故人?我和谁长得像吗?“
子婴卖了个关子:“待以后再与你说。正是因为你与那位故人有几分相似,我在走完这座都城后,才想来找找你,与你说几句话。”
“你有话要对我说?”
子婴先是摇头,再点头:“只是想不到,这些话能与什么人说。”
接下来,奚嘉静静地听子婴说着。
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秦王扫**,建下惊世伟业,是年不过才三十八岁。始皇年轻,正是壮年,统一度量衡、修建长城。他有雄才伟略、千古抱负,但年过四十,也开始想起长生。
“父皇不畏惧死亡,他只是想看我大秦千秋万代,世代昌盛,亲眼目睹我大秦盛世。”
子婴简要地说了一些秦始皇在世时候的事情,很快便跳过了始皇时期,说起了胡亥夺位、扶苏自刎。
这件事奚嘉知道,他今天搜索子婴的百科时,第一次看到“子婴”这个名字,就是胡亥夺位。史书上记载,胡亥假传密诏,说秦始皇要赐死扶苏。扶苏那时候因为与始皇政见不合,被派到边关驻守。接到密诏后,他以为父亲厌恶极了自己,不顾蒙恬兄弟的阻拦,拔剑自刎。
扶苏之死已成定局,胡亥还要杀蒙恬兄弟。
这时,子婴在史书上出场,他极力劝阻胡亥,请求他饶了蒙恬兄弟一命。
一个微不足道的嬴子婴根本无法动摇胡亥的想法,于是蒙恬兄弟仍旧死了,胡亥仍旧登基了。没过几年,撺掇他夺位的赵高想要自己做皇帝,暗中谋害了胡亥,子婴在这个时候登基。
子婴在位仅仅四十六天,这四十六天里,他诛杀赵高,整肃朝纲,以一己之力妄图挽回大秦的颓势,但根本不可能成功。
这些,子婴都一笔带过,他与奚嘉说的最多的,是始皇的抱负,扶苏的愿景,以及自己看到的属于大秦的末日。
在子婴的眼中,他这一生最难以忘记的,不是被项羽一箭穿心,不是看到咸阳大火,项羽屠城。而是在那一天,刘邦冲入咸阳城内,他带着后宫女眷幼童,代替咸阳城无辜的百姓,跪地将大秦的玉玺双手送上。
从那一天起,大秦就亡了。
亡在他的手中。
“父皇不见我,也是有缘由的。父皇神通广大,有徐福和李斯设计的陵墓在,我也不知父皇现在到底有多么可怕的实力,但他或许早就知晓了大秦灭亡的事实。大秦亡在我的手里,父王没有一掌打得我魂飞魄散,已经是手下留情。”
奚嘉非常不认同:“秦朝不是亡在你的手里,他亡在胡亥、赵高手上。”
子婴没有辩驳,他忽然问道:“你知道你长得像谁吗?”
奚嘉微怔:“……像谁?”
子婴轻笑道:“你长得很像我的……”
砰!
一道巨响从子婴身后传来。
小巧精致的青铜骰子穿破酒店厚厚的玻璃落地窗,猛地向子婴砸去。无相青黎出现得太过突然,子婴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他勉强地往后倒退半步,无相青黎擦着他的脖子过去,破开皮肤,流出大量黑色阴气。
叶镜之突然出现在奚嘉的身后,一把揽住他的腰身,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好好护着。
子婴剧烈地咳嗽两声,喉咙的伤口没有愈合,阴气不断地向外扩散。一丝血色气息从他腰间的龙纹玉佩里涌出,轻轻地抚摸着他的伤口,终于,那伤口渐渐有了愈合的趋势。
叶镜之转首看向奚嘉:“我来晚了,没事吧?”
奚嘉同时惊道:“你这么快就来了?”
子婴咳嗽了许久,脖子上的伤口终于被玉佩修复,他抬头看着奚嘉和叶镜之,不解道:“我并没有看到你用法术向这位天师发出消息,这位天师怎么会回来?太阿剑是世上最薄最锋利的剑,它割开结界,不会被主人感知。”
奚嘉将手机从睡衣的口袋里掏出来:“我没有用法术向叶大师通风报信,但是在你出现的第一时间,我当着你的面,用这个东西给叶大师发了一条微信。”
子婴困惑地看着奚嘉手中的手机。
奚嘉觉得有几分惭愧,感觉自己在欺负古代人。
叶镜之看到奚嘉并没有受伤,总算松了口气,浑身的杀气也消散一点。他翻掌取出无相青黎,神色冰冷地看向子婴,正打算一骰子再砸过去的时候,奚嘉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叶大师,我感觉这位秦三世好像没有什么恶意,要不我们先听听他的说法,你觉得如何?”
叶镜之突然呆住。
奚嘉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又说道:“刚才我和子婴聊了一会儿,他挺好的,一直没有伤害我。”当然,他可能也伤害不了我……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奚嘉继续说道:“子婴说他死了以后,就被心腹太监背进了始皇陵,他根本没害过人。他前几天刚出来,你们玄学界的人就都赶过来了,这么多天下来,你们也说,长安附近没有发生过厉鬼害人的事情。”
叶镜之还是呆呆地看着奚嘉,不说话。
奚嘉看他这副模样,误以为他是想到另一件事:“确实,子婴是有把影视城里一个剧组的天花板拍碎过两次,但他也没有害人。我相信如果天花板砸下来,正常是肯定会有人受伤的,如果没有人受伤,说明子婴有意控制,你觉得对吗,叶大师?”
叶镜之依旧认真地盯着奚嘉。
奚嘉:“……叶大师?”
叶镜之:“……”
奚嘉:“……?”
叶镜之:“……”
奚嘉低下头,看见自己正紧紧握着叶镜之的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实在太自来熟了,让人家叶大师觉得不自在了,于是赶紧松手。
叶镜之骤然失落。
奚嘉道:“叶大师,我觉得还是先听子婴说一说,他这次为什么会出来,以及他想怎么办,我们再作打算吧。”
叶镜之声音低落:“好。”
子婴拥有两千多年道行,还一直在秦始皇陵那种恐怖的地方待着,玄学界的人看他如洪水猛兽,因为他如果真的想害人,那绝对会酿成巨大灾祸。
当玄学界的天师们知道子婴身上还戴着和氏璧、太阿剑,更是如临大敌,一见面就开打这种行为放在人与人之间,好像有点不大礼貌,但放在一只实力凶悍的厉鬼身上,却极为合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不尽全力,让子婴逃掉了,他再去杀人,这可怎么办?
有奚嘉的保证,叶镜之收起无相青黎,开始听子婴说话。
子婴道:“我这两千年来,大多数时候是昏昏睡睡,偶尔醒来,便会自己在陵中散步。父皇的陵墓一共设有七层,我只能去前三层。我记得我当时应该在沉睡,突然听到一阵声音,醒来一看,发现是一只三百年的小鬼。它身上血气太重,似乎杀了不少人,所以我随手把它杀了。再过几日,我见到了一个和尚,我还没和他说话,他就晕了过去。不知为何,他晕过去之前用佛珠砸向了我,我侧身一让,那佛珠撞在陵墓的结界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很小的缝隙。那缝隙很快就要抿和,我太久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就趁着缝隙还没关上的时候,出来看看。”
奚嘉惊道:“就是这么简单?”
子婴点点头,笑道:“就是这么简单。’
叶镜之思索片刻,道:“你可以杀一个人,占据他的身体,这样你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在凡世生活。以你的实力,再加上和氏璧、太阿剑,我们恐怕永远都找不到你。”
子婴浅浅笑着:“我是嬴子婴,从不是别人。”
闻言,奚嘉看着子婴,恍惚间终于有些明白,眼前这个看上去和善亲近的年轻人,实际上真的是一个皇帝。他有着皇帝的傲气和尊严,即使是死,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身份,随便地去当另一个人。
奚嘉忍不住问道:“那你以后打算……”
“呔!秦三世,纳命来……咦,窗户怎么没了?不管了,给老夫纳命来!!!”
一道怒喝从空中响起,奚嘉往后一看,只见一个白胡子老道快速地从落地窗中飞进来,手持一把桃木剑,一剑就往子婴的身上戳去。
这老道士出场方式太炫酷,还得喊句话,不像人家叶大师,二话不说直接开打。他这种开打前喊话的行为,给了子婴很多准备时间,子婴一掌拍地,拔出太阿剑,简单明了地与老道士的那把桃木剑迎面击上。
“咔嚓――”
桃木剑断成两半。
岐山道人傻了眼:“老夫……老夫的剑!!!”
叶镜之淡淡道:“岐山前辈,晚辈曾经说过,秦三世用的是太阿剑。”言下之意是,你那把破旧的桃木剑,在太阿剑面前,只能砍砍萝卜、削削苹果
岐山道人怒急,一道震天吼破口而出:“还老夫的剑!!!”
叶镜之立即伸手遮住奚嘉的耳朵,顺便布下一个结界。子婴抬起太阿剑,挡住那波浪一样震荡开来的声波。这太阿剑不愧是楚国国宝、传说中的威道之剑,震天吼这种攻击在真正的威道之剑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岐山道人:“……”
下一刻,岐山道人一跃跳到了叶镜之身后:“叶小友,老夫年纪大了,捉鬼这种事就看你了。”
奚嘉:“……”
叶镜之:“……”
子婴:“……”
不过多时,玄学界的大部队也从酒店破碎的落地窗那边钻了进来。
奚嘉眼睁睁地看着这群白头发白胡子的老道士从酒店落地窗那边鱼贯而入,十几个大老爷们和八位女天师都站在奚嘉的卧室里,人挤人,将子婴都给挤到了墙角。
叶镜之低头解释道:“对不起,我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你发微信给我后,我把微信转发给了‘鬼知道’。”
奚嘉赶紧点开微信。
果不其然,“鬼知道”相当负责地群发了“秦三世现在在长安xx酒店”这条消息。
这下子,玄学界的大师们都到齐了。
前辈大师能在天上飞,走得快。叶镜之是走到半路就收到了奚嘉的消息,他心中焦急,所以加快速度,第一个赶到酒店。在他之后,玄学界的大师们也赶忙飞了过来,至于那些小辈,现在可能已经走到长安古城的城门口了。
卧室只有这么大,这么多大师挤在这,奚嘉、叶镜之和子婴只能被挤在墙角。奚嘉看向子婴,歉疚地说道:“抱歉,他们实在有点……不靠谱。”
子婴被挤在墙边,笑道:“无妨。”
明明是来捉鬼的,这下子挤成这样,大家都不好操作。奚嘉艰难地从人群中伸出手,打开房门,一个个进了客厅,这才有了宽敞的空间。进入客厅,大师们纷纷拿出法宝,对向子婴。
“秦三世,快快投降!”
“阿弥陀佛,贫僧的佛珠可不长眼。”
“老夫给你一道五雷轰顶!”
听到熟悉的声音,奚嘉立刻转头看过去。只见岐山道人委屈巴巴地拿着自己断成两半的桃木剑,躲在蛐阏婢的身后,狐假虎威地说着。
叶镜之上前一步,道:“不必先动手,他似乎没有恶意。”
蛐阏婢皱眉看向他:“叶小友说的可是真的?”
叶镜之颔首。
蛐阏婢又问:“如何证明?”
子婴温和的声音响起:“我愿走进轮回。”
二十位老前辈里,有四人是和尚打扮。子婴说了这句话后,四位大师互视一眼,由不醒大师走上前,询问子婴是否真的愿意走进轮回,投胎转世。
子婴风轻云淡地回答:“这世上已再无我留念之物,也再无留念我的人。”
不醒大师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愿意走进轮回,自然是好事。但你要知道,像你这般千年鬼魂,如果不是心甘情愿,贫僧为你超度的时候,你可能会因为心思不纯,而魂飞魄散。”
子婴定定地看着不醒大师,目光澄澈:“嬴子婴,甘愿走进轮回。”
既然秦三世愿意投胎转世,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超度轮回是和尚的活儿,由不醒大师带头,四位大师盘腿坐在子婴的身旁,低声念着《地藏经》。这四位大师可是目前玄学界最顶尖的佛家力量,随着经文的念出,他们口吐金色佛莲,一朵朵地盘旋在子婴的身边。
一共九九八十一朵金莲在子婴的身旁飞舞,不醒大师念完最后一句经文,忽然睁眼。其余三位大师也挣开双眼,四人手持佛珠,以拳击向金莲。
轰然间,金莲们纷涌向子婴的身体。但当金莲撞到他的身体时,并没有进入身体,一股强大的血色阴气从子婴腰间的玉佩中涌出,一把缠住那金莲,将金莲绞碎。
不醒大师惊骇不已。
八十一朵金莲,全部被龙纹玉佩里的阴气绞碎。金莲消失的一刻,不醒大师等人喷出一口污血,龙纹玉佩也裂开了一条缝。
蛐阏婢立即拔剑,警惕地看向子婴。叶镜之却伸手拦下了他。
叶镜之仔细看着子婴腰间的玉佩,问道:“它阻止你轮回?”
子婴的脸色也苍白许多,刚才他无法进入轮回令不醒大师等人受了伤,但他自己也受到反噬。子婴捧起腰间的玉佩,看着上面的那条裂痕,目光复杂。
许久后,他向在场的大师行了一礼,道:“父皇不愿我轮回转世,他要我永世不得超生。”
奚嘉睁大眼,子婴笑着看向他:“是我亡了大秦,父皇恨我,是理所应当的。”
这下子,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秦三世不得转世,那问题就大发了。
两千年道行的鬼魂,要说玄学界可以视若无睹,随便秦三世这么潇潇洒洒,那绝对不可能。之前他们找了几天几夜,都没找到子婴的行踪,如果不是子婴自己想露面,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子婴。
假如他们现在放走了子婴,子婴以后害人,那可怎么办?绝对会天下大乱。
虽然子婴现在说自己不想害人,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要是他以后害人呢?
大师们愁得头发都掉了。
岐山道人看向蛐阏婢:“打一架?”
蛐阏婢嘴角一抽,手指一指,指向子婴的腰间:“那是什么?”
岐山道人说:“和氏璧。”
蛐阏婢再指向子婴手里的剑:“那又是什么?”
一看到这把剑,岐山道人就想起自个儿断了的桃木剑,顿时肉疼道:“太阿剑!”
蛐阏婢长叹一声:“打得过,是肯定打得过。但要么就是往死里打,打得他魂飞魄散,要么他凭借和氏璧、太阿剑,肯定能逃跑。以后再找,难如登天。”
岐山道人摸摸脑袋。
如果子婴真的没害过人,他们可不能把子婴打到魂飞魄散,那样太不道德了。
想了许久,蛐阏婢说道:“秦三世,你要知道,你如果不能转世,那便是孤魂野鬼。有陵墓者,立碑刻字,有名有姓,可入轮回。现在我们无法为你超度轮回,你自己也走不进轮回,那就是孤魂野鬼。以前你躲在秦始皇陵里,始皇是你的父亲,至亲血缘,可以算是有姓,所以你也算是有个坟墓,不算孤魂野鬼。但你现在离开了始皇陵,身为孤魂野鬼,你每隔七年,会经历一次问心之苦。”
子婴看向蛐阏婢:“何为问心之苦?”
蛐阏婢说道:“世上有孤魂野鬼,但大多数孤魂野鬼,是因为忘记自己的身份,或者没有坟墓,才无法走进轮回。它们之中,有坟墓了,直接进入轮回。始终没有坟墓的鬼,每隔七年,会被凌霄问心。凌霄第一问,问你是否死去。你答不上来,凌霄便知你是因为忘记自己已经死亡而游荡世间,会给你一丝轮回投胎的机会。”
子婴:“只问是否死去?”
蛐阏婢摇头:“这是第一问,很多孤魂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后,就可以直接走入轮回。凌霄第二问,问你是谁。你答不上来,凌霄便知你是因为忘记身份而游荡世间,它给你一次想起名字的机会,等同于给你一次轮回机会。所有没有坟墓的鬼,只要通过这两问,都可以转世投胎。至于这最后一问……”
蛐阏婢忽然停住,不再说。
叶镜之上前一步,声音冷静:“凌霄第三问,是质问。既然你知道自己已死,也知道自己是谁,为何不去轮回!这第三问,你答不上一个合理的原因,凌霄就会降下责罚。你有机会轮回,却不珍惜,凌霄心生厌恶,赐你百鬼噬心之苦。”
蛐阏婢颔首道:“不错。这前两问,答不上来,凌霄明白你不是故意,不会降下责罚。但这第三问,你不珍惜生命,不愿投胎,妄想还阳,凌霄便会让那些无缘轮回的可怜鬼魂来咬噬你的心。噬心之苦的疼痛,暂且不说。贫道活了一百零三岁,从未见过一只孤魂野鬼,可以撑过三次问心之苦。”
奚嘉问道:“那些撑不过问心之苦的鬼魂,是什么结局?”
蛐阏婢长叹一声:“魂飞魄散。”
子婴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也知道,自己是谁。但他却根本答不上自己为什么不去轮回。他是想轮回的,但是别人阻止他轮回。这样的原因在公正无私的凌霄眼中,根本不是原因,只会降下百鬼噬心的惩罚。
生命可贵,轮回不易。
多少人死去后,得不到轮回的机会,而你拥有这样的机会,却不懂珍惜!
从蛐阏婢口中得知了凌霄三问后,子婴并没有表现出太特殊的情绪,他十分平静,朝玄学界众人行了一礼,道:“三次问心之苦,每次七年,就是二十一年。魂飞魄散前,我想看看这个世界。”
蛐阏婢面露难色。
秦三世这样道行高深的鬼,如果他随便在凡世行走,那谁都不放心。
子婴又道:“如果方便,诸位可以安排人手,跟在我的身后。或者直接为我引路,带我看看这个世界。在下感激不尽。”
奚嘉一下子明白了子婴的意思。
子婴知道,玄学界的人不可能放心他随便在世间游荡,那就由他自己提出来,请玄学界安排一个人,看守他。这个人名义上是陪着他、给他引路,实际上却是监视他的行踪。
蛐阏婢想了想,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但他还未开口,奚嘉却蹙紧眉头,说道:“子婴,你可以回始皇陵。”
众人立刻向奚嘉,子婴也错愕地看他。
奚嘉道:“既然始皇的陵墓也可以算是你的陵墓,那你回去后,就不是孤魂野鬼,你有自己的坟墓,不会被凌霄问心。”
这句话落下,玄学界的大师们立刻议论纷纷。
“对啊,回去不就可以了?回去咱们放心,他自个儿也不会魂飞魄散。”
“有道理啊,早该这样嘛!”
“始皇陵那么凶险,他肯定出不来了,回去好,回去最好了!”
子婴嘴唇翕动,似乎有话想说,但看着奚嘉松了口气的表情,他却慢慢地抿上了嘴唇。
秦三世要回始皇陵,对于玄学界绝对是一件大事。
年轻一辈的天师们刚刚跑到酒店楼下,正气喘吁吁,就看见自家师父/祖父从酒店里出来,朝他们哈哈一笑:“走,往始皇陵去!”
年轻一代:“……”
妈的!老子刚从始皇陵赶过来!!!
众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始皇陵。
裴玉看到奚嘉,赶忙地溜了过来。子婴走在奚嘉的身边,一路沉默。裴玉并不知道他是谁,一路高谈阔论,朝奚嘉大吹特吹,不停地说自己是如何神机妙算,早就猜到那秦三世肯定不在始皇陵,所以他才没有去始皇陵等着,自个儿一个人在长安市区吃喝玩乐。
奚嘉:“……你怎么有脸说自己在偷懒的?”
裴玉满不在意:“我哪有偷懒!我现在又是墨斗第七了,等遇着那秦三世,我就是北斗七星阵的第七个阵眼,我打得那秦三世找不着北!”
奚嘉:“……”
迟疑半晌,奚嘉问道:“你知道我们现在去秦始皇陵是想干什么吗?”
裴玉反问:“干嘛?”
奚嘉:“送秦三世嬴子婴回始皇陵。”
裴玉吓得双腿一哆嗦,躲到奚嘉身后:“我靠?秦三世就在附近?”
奚嘉指了指旁边的子婴:“喏,在你身后。”
裴玉:“!!!”
这下子,裴神棍终于闭上嘴,瑟瑟缩缩地躲在奚嘉身后,不敢吭声。他早就听自家师父说过,那秦三世有太阿剑、和氏璧,别说秦三世是两千年道行的鬼,就算他是个普通鬼,光是太阿剑、和氏璧,就能把裴神棍削成真正的棍子。
走到半夜,终于走到秦始皇陵。玄学界的大师们各个紧张地看着秦三世,生怕他突然后悔,临时逃跑。但子婴并没有逃跑,他走到奚嘉面前,笑着伸出手。
奚嘉诧异地看他。
子婴道:“我看你们这个国家的人,是以握手为礼节。”
奚嘉恍然大悟,伸出手。
子婴握着他的手,冰冷的手与温热的手相碰,他微微俯身:“谢谢你。”
奚嘉突然感觉自己掌心有点发热,烫得他眉头一皱,但是他的手被子婴握着,根本看不到是发生了什么事。子婴笑着看他,看了许久,说道:“我先前说,你与我的一位故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奚嘉,你知道你与谁长得相似吗?”
奚嘉问道:“……始皇?”
子婴顿时笑出声,他摇首。
奚嘉又问:“扶苏?”
子婴笑得更盛,再次摇首。
这下奚嘉想不出来了,子婴认真说道:“父皇最喜爱扶苏,但是最宠爱的却是胡亥。其实我们都很宠他,胡亥小时长得可爱,长大后容颜俊秀,极为出众。你与他……鼻子有几分相似。”
奚嘉:“……”
子婴叮嘱道:“我也不知父皇是否知道大秦已经灭亡的事实,又是否知道扶苏是死在胡亥和赵高手中。如若以后有机会,你千万不要出现在父皇面前。虽说你与胡亥只有一点相似,但以父皇的脾气,他知道真相后,看到你与胡亥长得相似,也定不饶你。”
奚嘉道:“始皇如若要杀我,子婴你一定会阻止吧。”
子婴微笑着说道:“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
奚嘉一时怔住,完全不明白子婴的意思。接下来,他看见子婴走在旷野之中,他大概走了十米远,突然停住,一脚踏在地面上。
轰隆一声巨响,一座巍峨雄伟的宫殿虚影,飘浮在了空中。
这座宫殿只是个影子,但子婴却抬步走上了台阶。他一步步地走上台阶,走到一扇壮阔高大的青铜大门前。
玄学界众人屏住呼吸。
叶镜之低声对奚嘉说道:“秦始皇陵在地下,但这道影子,就是三百二十一年前出现的始皇陵。”
这种鬼怪手法,奚嘉看着就觉得神奇。他看着子婴走到那扇青铜大门前,伸出手,想去推门。
这个时候,玄学界的人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准备看秦三世回家。
然而,大门纹丝不动。
子婴伸出两只手,一起推着大门。
青铜大门仍旧毫无反应。
玄学界众人惊骇不已,小声议论着。裴玉在奚嘉的身旁嘀咕道:“那不是他家么,他怎么打不开自己家的门?”
奚嘉根本没把这句话听进去,他看着子婴,看着一个削瘦孤单的背影站立在宏伟的大殿之前。高大巍峨的宫殿下,子婴就像是一个卑微的凡人,他用力地推门,可是这扇门不为他动容一分,永远死死闭着。
推了一刻钟的门,子婴缓缓垂下手,终于放弃。
他拉着门上的兽首门扣,轻轻地敲响。
“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在旷野中回荡。
子婴一声声地敲着,声音孤寂冷清,他站在高大雄美的宫殿前,仿佛一个过客。
当子婴敲到第九十九声后,大门仍旧闭着。他抬起手想再去敲第一百下,但手才抬起一半,在空中停住。许久以后,子婴放下了手。青铜的兽首门扣被他温柔地放回了原位,子婴站在这扇大门前,低着头,一声不吭。
夜风吹过,良久,他缓慢地转过身,朝奚嘉露出一个笑容,抬步走下楼梯。
在他的身后,始皇陵的虚影慢慢变淡,那扇冰冷的大门仍旧紧闭,不朝他打开一丝缝隙。
『父皇想见的,从来不是我。』
秦始皇最喜爱扶苏,最疼爱胡亥。
他的眼中,从来没有过子婴。
奚嘉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抽疼,晚风吹起子婴的黑袍,月色撒下,黑袍上映出一条金色长龙。金色的龙在月光下舞动,但在此刻却仿佛讽刺,讽刺他即使成了皇帝,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从来没被自己的父亲看在眼里过。
奚嘉忍不住喊道:“子婴!”
子婴走下三级台阶,朝他微笑。
突然,奚嘉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子婴的身后。
“吱呀――”
一道苍莽古老的声音破开千年时空,在广阔的旷野中悠悠响起。
子婴突然停住脚步,玄学界的天师们各个瞪大双眼。
青铜大门一点点地开出一条缝隙,沧桑可怖的气息从渐渐打开的大门中缓缓溢出,子婴身体颤抖,站在原地,不敢转身看一眼。而在他的身后,一道黑色的人影慢慢出现在青铜大门的缝隙中。
那人的脸庞被藏在始皇陵的阴影里,无法看清。华美至极的玄色龙袍,不怒自威的庄严气质,当这个人的身影出现在旷野中的一刹那,杀伐之气铿锵而起,风声倏地停住。天空中,万里阴云瞬间汇聚。一道血红色的粗壮雷霆从空中劈下,直直地砸向这个人,子婴立刻抛出腰间的和氏璧。
和氏璧与血色雷霆在空中相撞,碾压成齑粉。
下一刻,子婴快速转身,仍旧不敢抬头,去看这个人一眼。
玄学界的众人此刻早已取出了自己的压箱法宝,身体紧绷,连一向不靠谱的裴玉都神色严肃,冷冷地盯着那个突然出现在始皇陵的黑衣男人。
叶镜之一手拉着奚嘉,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奚嘉眼也不眨地盯着那个人看,想看清对方的长相,可这人一直藏在黑暗里,看不见脸。
阴云还在空中凝聚,久久不散。在所有人的注目中,黑衣男人缓缓地伸出手,伸向子婴。他的手刚刚探出始皇陵,就发出滋滋的声音,一股股阴气仿佛被炙烤一样,从他的手上飞散到空气里。
子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只手,终于他抬起头,看向了这个藏身在黑暗中的人。
“父皇!!!”
秦始皇拉住儿子的手,一把将儿子带了进去。
第二十五章
子婴被始皇拉入大殿后, 高大的青铜大门缓缓关上。
玄学界众人依旧各自拿着法宝,不敢松懈,直到那座巍峨雄伟的大殿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他们才猛地放松下来。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裴玉也放下武器,一边大喘气, 一边道:“这就是解决了?秦三世回秦始皇陵了,秦始皇陵又埋到地下去了,底下没咱们什么事了吧?”
“刚才那玩意儿……真是秦始皇?”
“我靠, 活的秦始皇啊!活的!”
“老夫不放心, 万一那秦始皇走出大殿,想要灭了玄学界,我等该怎么办?”
这话一落地, 旷野里一片寂静。
裴玉小声嘀咕道:“那秦始皇都没出宫殿大门, 就已经恐怖成这样了, 还被雷劈。他要是真出来了……还能怎么办,等死呗。”
奚嘉听着裴玉这话,仔细思索了片刻,竟然觉得说得还挺有道理。至少在裴玉这么说了以后,玄学界的众人沉默一会儿,也纷纷赞同。
岐山道人:“横竖都是死,干脆不去管好了。来来来,秦始皇陵的事情终于解决了,老夫可以回去睡个觉、洗个热水澡了吧?”
“贫道手痒难耐, 哪位道友来与贫道开局黑?”
“阿弥陀佛,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不如偷点能量,种种树、浇浇花。这位道友,今日你有能量吗?”
奚嘉:“……”
说不管就不管,这样真的大丈夫吗?!!!
玄学界不靠谱的天师占了大半,但总归也是有几个靠谱的。子婴回始皇陵以后,叶镜之、蛐阏婢等几人留下来,开了个会。
蛐阏婢正色道:“方才各位道友是否有看到,那秦始皇好像无法离开陵墓?”
一位白胡子道士点头道:“不错,贫道有看到。如果那人真的是秦始皇,那他将手伸出始皇陵时,阴气大量外泄,似乎不能走出那扇大门。”
蛐阏婢颔首:“秦三世喊了那人一句‘父皇’,那个黑衣人定然是始皇无疑。”
岐山道人、裴玉那类不靠谱的天师,对待这件事的看法是“天塌了老子也挡不住,干脆先去乐呵乐呵”,蛐阏婢等人却需要仔细考虑玄学界的未来,考虑秦始皇陵的这次异变,会不会给世界带来灭顶之灾。
奚嘉没怎么听他们说话,他们一会儿说什么结界,一会儿说什么法术,听得他云里雾里。奚嘉张开右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光滑一片,并无任何异样。
真的没有问题?
和子婴握手的时候,奚嘉明显感觉到手心发烫,好像有什么东西烙印上去了一样。但如今仔细看,皮肤平滑,早就恢复了原本的体温,怎么看也不像出问题了。
玄学界的会议渐渐开到了尾声,蛐阏婢一锤定音:“往后每三个月,我们安排几位道友,来秦始皇陵加固结界,同时监视这里发生的事。各位道友,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赞成。
奚嘉低头看着自个儿的掌心,摸了一会儿后,他无奈地放下手。但就在他刚刚移开视线时,忽然,手心炙热无比,奚嘉错愕地低头再看,只见那掌心处隐隐约约地透出了一个红色篆体小字。
奚嘉惊愕地看着掌心。叶镜之压根没怎么听蛐阏婢的话,开会的时候他一直开小差,偷偷地看奚嘉。奚嘉这里一发生情况,叶镜之双目一凛,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红色的篆体小字在奚嘉的掌心闪烁光芒,叶镜之抬头便道:“既秦前辈,你可认识这个字?”
既秦真人低头一看:“嬴!这是大秦王族的姓氏,嬴字!”
众人转首看向这里。
奚嘉渐渐感觉掌心的温度不再是那么炙热,稍微舒服了一点,但是那个红色的“嬴”字还在印刻在他的手心。
蛐阏婢等人快速地围聚过来,叶镜之紧紧握着奚嘉的手,不肯松开,但是另一边却已经取出了无相青黎,他郑重地问既秦真人:“这个字为何会在他的掌心,是否会对他有伤害?”
小小的青铜骰子被自家主人捏紧,叶镜之握着奚嘉的动作非常温柔,但握着无相青黎的手却已经死死囚住。好像既秦真人只要说出“危险”两个字,他就能立刻冲到地下,打进秦始皇陵。
既秦真人是在场对秦王朝最为了解的天师,他仔细端详奚嘉的手,看了许久,又念了一句咒语,将手指点在那个“嬴”字上。从头到尾,这个字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静地发光发热。
一个穿着大棉袄的老头拨开人群,大步走进来:“这种事找既秦这个老家伙干什么,放着老夫来!”
叶镜之眼睛一亮:“车渠前辈。”
这个被称为“车渠”的老头,头上的头发掉了一半,穿着一件红色大棉袄,老神在在地走到了奚嘉面前。他对叶镜之摆摆手,故作神秘的将手指搭在了奚嘉的手腕上,又念了好几句咒语,对着那个红色的“嬴”字看了半天,最后叹气道:“这位小友,最近睡眠不好?”
奚嘉一愣:这都能看出来?
车渠摸了把光秃秃的下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生活作息不规律,仗着年轻,天天熬夜。你这病,老夫无药可治,就送你七个字,早睡早起身体好!”
这话说出来谁都明白,但做起来却很难。奚嘉点点头,就算是听进去了。
车渠见状,转首就打算走,叶镜之立即道:“前辈,这个字?”
车渠一拍脑袋:“哎哟妈呀,忘了正事。老夫仔细查过了这位小友的身体,除了体虚了一点,阴气重了一点,没什么毛病。体内没有任何阴邪之气,也没有被下咒。”
既秦真人问道:“那这个‘嬴’字是什么意思?这是大秦的国姓。”
车渠:“这个老夫管不了,老夫只知道,小友的身体没有大碍。”
既秦真人皱紧眉头:“绝对与那秦三世有关。我定海派与秦始皇陵牵扯三百年,收集了秦王朝不少秘辛,等回去后仔细翻阅,或许可以查阅到奇怪的东西。”
奚嘉掌心的字出现得太过巧合,正好是在子婴回了秦始皇陵后出现的,而且又是个“嬴”字,令玄学界诸位大师紧张不已。刚刚才开完的会,因为这个字,又继续开了下去。
叶镜之这次直接不参与会议了,在站在旁边,一直对着奚嘉掌心的那个字念咒施法,可是任凭他怎么做,那个字就是安安稳稳地存在在那里。
黑衣天师一直垂着头,不停地尝试各种办法。奚嘉一低头,就能看见叶镜之专注认真的目光,他小心翼翼地拉着自己的手,一遍遍地用法宝、法术想要消除这个字。
旷野里,玄学界的大师们大声开会,一旁,奚嘉低头看着叶镜之,叶镜之拉着他的手。
微风吹过,将叶镜之的头发吹起,露出一双深邃的眼。
奚嘉小声说道:“叶大师。”
叶镜之抬起头,双眼清澈,右眼里的黑色小痣静静地藏在深处,认真地看着奚嘉。
奚嘉道:“这是子婴留给我的东西,我想……他应该不会害我。如果他真的想伤害我,早就可以下手,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很多,他从未主动与我起过冲突。你不用太在意这件事,可以和其他大师一起思考思考,为什么子婴会留这个东西给我,他有什么意图。这件事或许更重要一点。”不需要总是关心他一个人的问题,可以去关心关心整个玄学界的大事。
媳妇又说了一遍:你不用关心我。
叶镜之的嘴唇微微张开,又轻轻阖上。他拉着奚嘉的手,心里有几分失落,但当他一抬首看到这个年轻人温煦的笑容时,那一分淡淡的失落突然散去,心头涌上温暖的触感。
几个星期前,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他的未婚妻,为了给这个人念咒,他住到了对方家中。
一个六岁的孩子想独自长大,放在凡世和玄学界,都是不可能的。
叶镜之小时候其实也受到了不少前辈的帮助,岐山道人、不醒大师、蛐阏婢……他们和易凌子的关系不错,老朋友意外去世,他们都想收叶镜之为徒,以便照顾这个年幼的孩子。但叶镜之却拒绝了。
这件事裴玉曾经和奚嘉说过,只是描述了事情本身,没有说这件事的后续和原因。
拒绝的原因,只有叶镜之一个人明白。但这件事的后续,就是许多前辈私底下给予叶镜之一些帮助。叶镜之独自生活、独自学法术,通过易凌子留下的那些师门秘笈,他慢慢成长为了今天的叶阎王。
这么多年来,前辈的帮助总是有限的,他们不可能照顾叶镜之的点滴生活。易凌子留下来的房子不大,是栋上世纪修建的老房子,只有八十平。
易凌子生前经常对叶镜之如此说:“镜之啊,咱们捉鬼天师,最不差的就是钱。为师给那些有钱人捉一次鬼,七位数起步,甚至他们想请为师,为师还懒得看他们一眼。但你知道,为师为什么那么有钱,还住这样的房子?”
小叶镜之老老实实回答:“因为师父喜欢赌钱,每次都输光。”
易凌子老脸一黑:“胡……胡说!为师,为师这是要锻炼你的意志!捉鬼天师,不能娇气,不能奢靡。你以后要是碰到一只厉害的厉鬼,追它就要追几天几夜,风餐露宿,披星戴月,你要受得了这种苦,知道吗?英明如为师,从小就培养你吃苦耐劳的精神!”
小叶镜之有些不大明白。
明明师父经常和岐山前辈、不醒前辈打赌玩钱,每次输了以后,都拿无相青黎砸人耍赖,借酒浇愁。喝醉之后还一直说:“老夫再也不赌了,再也不赌了!”过了三天,几个人又聚起来赌|博。
师父是真的没有钱,怎么就成了要培养他吃苦耐劳的精神了呢?
那次易凌子意外去世,岐山道人来报讯的时候,给叶镜之带回了无相青黎,还给了他一大笔钱。岐山道人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他当时正是巅峰,会经常出外捉鬼,不可能经常有时间来看叶镜之,只能在物质上尽量帮助老朋友的这个徒弟。
师父说,这个房子很小,是为了锻炼你吃苦耐劳的精神。
小叶镜之觉得,这个房子很大,没有师父,只有他。
师父虽然很不靠谱,但每次睡觉前,都会对他说一句“晚安”。后来的无数个夜晚,小叶镜之抱着无相青黎和泰山石,睡觉前会对它们说一句“晚安”,却再也没有人会对他说“晚安”。
直到十九年后,他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住进了那个人的家里。
在苏城见到裴玉,叶镜之也非常意外。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天师,是天慈道人的得意弟子,墨斗榜的排名很高。他不知道该如何与裴玉这类年轻一代的天师相处,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奚嘉的好意,只能忐忑地和他们住在同一个房子里。
到晚上,裴玉在客厅里说,叶阎王很恐怖,叶阎王那么吓人。
叶镜之就站在客房的窗户前,看看天上的月亮。
裴玉对那个阴气很重的年轻人说了很多,叶镜之没有打断,他只是看着那轮月亮。慢慢的,裴玉终于睡了,他不再说了,叶镜之也觉得自己是该做点事当作谢礼,感谢那个年轻人让自己住在这里。
然后,他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一看,那个年轻人对他温柔地笑了笑,对他说――
“叶大师,晚安。”
叶镜之双眸睁大,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直到这个人离开,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回想起那句藏在心灵最深处的“晚安”,叶镜之慢慢地垂了眸子,仍旧拉着奚嘉的手,想尽办法地帮他去除掌心的红字。他没有吭声,奚嘉也不好说话,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奚嘉总觉得自己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宁静过。
叶镜之始终低着头,一遍遍地念咒语,一遍遍地施法术。奚嘉就这样看着,耳边的风声慢慢消散,被对方握着的手,感受到一阵阵温暖的气息。皮肤相触的地方,安心的感觉渐渐地渗透过来。
“……不要害怕,有我在。”
低沉的男声湮没在风声里,奚嘉没有听清。他问道:“什么?”
叶镜之抬起头,黑色的眼眸里躺着一片静静的星河,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奚嘉,有我在。”
心脏在这一刻,跳动到了最快。从未有过这样的心跳,奚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奚嘉突然收回手指,遮住了掌心的字,叶镜之诧异地看他。
奚嘉迟疑了许久,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道:“叶大师,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是不是对我太……”声音戛然而止,奚嘉瞪大双眼,惊愕地看着前方。
叶镜之问道:“奚嘉?”
奚嘉:“……”
叶镜之急了:“怎么了?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奚嘉默默地看了叶镜之一眼,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红色的“嬴”字,最后面无表情地看向远处还在激烈讨论的玄学界大师门,高声道:“各位大师,我想我知道这个字是怎么回事了。子婴……刚才和我说话了。”
平坦的旷野中央,一群大师将奚嘉团团包围,像看珍稀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奚嘉一边听脑海里响起的声音,一边做同声传译:“子婴说,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可能进不去始皇陵。李斯和徐福在设计始皇陵时,只按照秦始皇的要求,留下了一条通道,那是留给扶苏的。两千多年前,在子婴被太监背进去后,那条通道就堵住了,整个始皇陵密如牢笼,进不去、也出不来。”
既秦真人赶忙附和道:“不错,三百多年来,我们也一直进不去始皇陵,里面的东西也从没出来过。这次要不是不醒这个老秃驴搞出了意外,秦三世根本不该出来。”说完,还瞪了不醒大师一眼。
不醒大师:“阿弥陀佛,贫僧……贫僧不说话。”
奚嘉再继续说道:“所以之前子婴推不开门,也敲不开门,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他既然逃出了始皇陵,就很难再回去,不是秦始皇有意为难他,而是这座陵墓拒绝外人进入。”
既秦真人对始皇陵抱着他人难以理解的执念:“那为何他后来又进去了?”
奚嘉看向既秦真人:“是秦始皇接他进去的。”
既秦真人:“啊?”
奚嘉:“这位大师应该亲眼看到的,是始皇亲自现身,接他进去。子婴说,如果始皇不出现,他是不可能进入的。始皇耗费了一些力量,帮他打开了陵墓大门,子婴这才能回去。”
“原来如此。”
“敢情那秦始皇真的只是来接儿子回家的,不是来和我等干架的?”
“我就说,这父子哪来隔夜的仇。秦始皇就是再怎么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也不可能看着儿子留在外面,魂飞魄散。”
玄学界的众人松了口气。
奚嘉听着脑海里响起的子婴的声音,慢慢地皱起眉头,继续复述:“正是因为子婴觉得自己回不去,早晚会魂飞魄散,才会留下这一道意念给我。他本来是想帮我以后在遇到秦始皇的时候,说说好话,因为我……”我和胡亥长得有点像,他要劝始皇不揍我。
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奚嘉死活不想承认自己和胡亥长得像。
他憋了半天,改口道:“因为一些原因,子婴留了一道意念给我。而现在,他成功回始皇陵了,这道意念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但他刚刚发现,他可以通过意念,和我说话。”
既秦真人赶紧道:“你问问他,始皇陵现在情况如何?那秦始皇如何?”
奚嘉道:“始皇从沉睡中醒来,为了带子婴进始皇陵,又耗费了力量,现在睡在那条水银河上恢复力量。子婴说,始皇一年内不可能醒过来。”
玄学界的众人这下子彻底放松了。
然而下一刻,奚嘉说道:“始皇沉睡之前说,既然子婴可以离开始皇陵,那他什么时候也试一下,看看能不能从始皇陵出去。如果可以出去……”
声音猛地停住。
众人睁大眼睛,看向奚嘉:“可以出去?可以出去那就怎么样?”
奚嘉叹气道:“始皇说,他要再次建立秦朝。”
玄学界的大师们:“……”
下一秒――
“妈了个巴子,那秦始皇果然想灭了我们玄学界,他还想当皇帝!”
“不能让秦始皇喘过气,趁他现在受伤,诸位道友,咱们赶紧杀进始皇陵,把那秦始皇揍一顿!”
“没错,他现在可是受伤了,如此大好时机,现在不揍他,还等什么时候揍他?”
奚嘉:“……”趁人之危有你们这么大声说出来的吗!这一点都不光彩好吗!!!
眼看诸多大师已经捋起袖子,真的打算拼死去地下揍一顿秦始皇了,叶镜之一语点破重点:“首先,我们进不去始皇陵;其次,以秦始皇的实力,凌霄也禁止他离开陵墓,他应当不可能随便出来。最后,他的实力太过强悍,打不过。”
叶大师十分老实,说打不过就打不过,从不逞嘴上威风。
诸位大师又萎了下来,奚嘉说道:“等等,子婴说,始皇确实好像离不开陵墓,因为徐福当年用了秘术,在秦始皇陵里施法,使得始皇这两千年来,实力大增。始皇原本就杀伐无数,戾气冲天,刚去世就实力惊人,在始皇陵待了两千年,他的实力更是增加到一个可怕的地步。子婴认为,始皇在百年内是出不去的。”
大师们各个放下了武器。
“一百年?老夫都死了,随便吧随便吧,不管了。”
“一百年后的事情凭什么让贫道管,让那些小辈去管!”
奚嘉早已不想对这个不靠谱的玄学界吐槽,他最后为子婴传达了一句话:“子婴会劝说始皇,让始皇不要再大动干戈。他说现在这个世界,虽然还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秦做不到,这个世界能做到。无论以后会怎么样,他一定会竭力劝阻始皇,放弃重建大秦的想法。”
玄学界的大师们往常看来,是非常不靠谱的,但是在这件事上,却极为重视。最后仍旧按照蛐阏婢的建议,玄学界以后每年都会安排天师到秦始皇陵加固结界,顺便监视。
子婴确实不会害奚嘉,掌心的这个红色“嬴”字,也成了他们交流的媒介。
帮子婴传达了最后的话后,奚嘉看着荒凉空旷的原野,想起半个小时前,那座凭空飘浮在这里的巨大宫殿。他看着子婴最后消失的地方,许久后,忍不住在心底问出了一句话:“子婴……始皇原谅你了吗?”
脑海里,久久没有回音。
很久以后,子婴温润平和的声音响起:“父皇只是带我进来,门关上后,就再没有理我,不过我可以进入陵墓的第四层了。父皇没有和我说,但我想,他没有恨我。之前是我错了,父皇从不会把过错归咎于他人身上,他曾说过,强者,可夺天改命。如果发生了无法操控的事情,那是他还不够强大,只要足够强大,就能掌握命运,掌握一切。”
奚嘉不解道:“那他阻止你投胎转世?”
子婴笑道:“阻止我的或许不是父皇,而是这始皇陵。这座陵墓是徐福和李斯共同建造,国师法力高深,举全国之力建造了这座陵墓,其中有诸多诡谲之处,我现在尚不知晓。我很难进来,但既然我出去过一次,或许我还有机会能再出去。”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子婴调侃道:“父皇刚才并未注意到你,但既然父皇说要重建大秦,他应该知道,胡亥杀了扶苏,大秦已经在我手中灭亡。所以……奚嘉,你以后还是少来这里为好。”
奚嘉:“……”
谁想和胡亥长得像啊!!!
解决了秦始皇陵的事情后,奚嘉和叶镜之一起回了酒店。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凌晨五点,奚嘉给李副导打电话请假,准备在酒店休息一天,不去拍戏。
如今的长安城内,别说厉鬼,连一只孤魂野鬼也很难看见。
三月份在一阵兵荒马乱中过去,墨斗榜的三月排行也在今天凌晨零点揭晓。
叶大师后半个月找到了媳妇,全程滑水,但无奈人家前半个月杀的鬼太多,仍旧高高排在第一位,成为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甩了第二名的南易几条街。
再往后,前十名的排位没发生什么变化,裴玉以一只厉鬼的优势,超过江氏兄妹,保住了自己墨斗榜第七名的地位。
到第二天凌晨,万千天师兴高采烈地拿出手机,眼巴巴地等着“鬼知道”更新。
终于,“鬼知道”没有再实时更新报道秦始皇陵的消息,零点一过,四篇文章齐刷刷地出现在公众号页面上。
奚嘉当时正在洗脸,回卧室后,他拿起手机,随便地点开微信公众号,然后:“……”
有你们这么胡编乱造的标题党么!!!
只见今天“鬼知道”的四篇文章里,有三篇和这次秦始皇陵的事件有关,还有一篇是数据文章,公布了一下三月份的墨斗榜排名和法宝排名情况。
放在头版头条的那篇文章,标题是――
《大秦朝那些年的风花雪月:始皇,你最心爱的到底是扶苏、胡亥,还是子婴?》
这完全是扯蛋!
奚嘉点开文章一看,竟然还用的是小说笔调,写了一篇一万字的短篇小说。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恰恰好一万字。
故事开篇就说清楚,本故事的历史顾问是定海派的既秦真人,文章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绝对巧合。笔者只负责描绘出最有可能发生的故事,不负责故事的真假。
这个故事主要讲的是秦始皇教育儿子的日常。
笔者还挺公道,把始皇对扶苏的喜爱,对胡亥的宠溺叙述得栩栩如生。唯独在写到子婴的时候,这位笔者把子婴写成了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可怜,长得没胡亥好看,能力没扶苏强,就跟背景墙一样。这篇文章为子婴吸引了一大票亲妈粉,在文章底下为子婴打call。
奚嘉完全不觉得子婴有像文章里描述得这么惨,就算子婴再不怎么受始皇重视,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王子皇孙。人家始皇还养不起一个儿子?快醒醒,子婴一点都不面黄肌瘦!
奚嘉看完文章的时候,脸都大了,因为这个笔者曝光了始皇想要冲出陵墓的事情。这件事没什么,反正玄学界的前辈们早晚也会公开,但这个笔者居然这样说――
【“朕的大秦,从未灭亡。”
“待朕出陵,移四山,定五海,于长城下,寻朕的扶苏归来!”
墙角里,子婴默默地低下了头。
父皇的眼中,只有扶苏,从未有他。】
奚嘉:“……”
有毛病啊!
他和子婴相处这么久,子婴明显是个秦始皇吹,每次谈起秦始皇,都是滔滔不绝的崇敬之情。这个幽怨的子婴到底是谁!明明昨天聊天的时候,子婴还给他好好夸了扶苏一顿,说扶苏有多么多么睿智仁厚,胸怀宽广,完全继承了始皇的优点。话里话外,对扶苏也是各种敬仰。
这种狗血文章,奚嘉看一眼就关闭了,对这个标题吐槽不已。也幸亏人家秦始皇现在还在沉睡,并且没有手机,看不到你们这么瞎瘠薄地胡扯。这要是让秦始皇看到了,他老人家说不定真的气得直接从坟墓里爬出来,灭了“鬼知道”,灭了整个玄学界。
奚嘉正想着,突然就听到了子婴的声音。
“奚嘉,我想了解一下你们这个世界的消息。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认识这个国家吗?”
奚嘉的手机屏幕上正亮着那篇文章,一听到子婴的声音,他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到地上。
聊了一会儿后,奚嘉决定给子婴送一些书本过去。不用送其他的东西,先送小学课本。一年级到六年级,语数外全部送上,再加上一套免费的课后练习题,不用客气。
这次聊天后,子婴道:“我总是突然来找你,真是太失礼了。如果你方便,可以找那位经常和你一起的大师,请他帮忙,封住我给你的那道意念。以后我如果想找你,不再直接与你说话,以免打扰你。”
奚嘉将事情和叶镜之一说,叶镜之立即在他的手上封了一道结界。以后子婴如果想和奚嘉说话,奚嘉掌心的红字就会发亮发热,等奚嘉在这红色的“嬴”字上画一个圆后,子婴才能与他交流。
晚上,奚嘉拖了一箱子的小学课本,与叶镜之到了秦始皇陵。
东西拖过来了,却不知道该怎么送进秦始皇陵。这秦始皇陵,连子婴自己都回不去,玄学界也没人可以进去,更不用说奚嘉。
仿佛察觉到了奚嘉的烦恼,叶镜之默默地从他的手中接过箱子,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奚嘉诧异地看他,叶镜之食指抵唇,轻声念起咒语,忽然一指点在行李箱上,一道金色的火焰无缘由地亮了起来。不过多时,行李箱便被烧得噼里啪啦,在这金色火焰中,烧成黑灰。
奚嘉怔道:“叶大师?”
叶镜之耐心地解释:“他是鬼,将东西烧了,他便会拿到。”
奚嘉明白地点点头。
两人一起再回酒店,才走到一半,奚嘉突然想到:“等等,叶大师,你把行李箱一起烧了,那子婴拿到的东西,是和原本一模一样,还是东西会散下来?我的意思是,他拿到的是书,还是行李箱?”
叶镜之回答:“烧的时候是怎样,得到的就是什么样。”
奚嘉:“……所以,子婴拿到的是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书?”
叶镜之颔首。
奚嘉:“……”过了片刻,他幽幽道:“叶大师,子婴真的懂怎么拉开拉链,打开行李箱吗……”
叶镜之:“……”
奚嘉赶紧用那个“嬴”字,与子婴交流。总归赶在子婴一掌劈开行李箱之前,拦住子婴,教会他怎么打开行李箱。
发生了这件事,叶镜之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自责地低着头不吭声。回到酒店后,奚嘉终于发现了叶大师的异常,他起初还觉得奇怪,但慢慢的,也就明白叶大师这种别扭的行为。
回房间的路上,奚嘉悄悄地看着叶镜之,唇角忍不住地翘起。
这样的叶大师,十分有趣,不像平日里那么沉闷,好像鲜活了许多。
走到房间门口,看到叶镜之还是那副难过低落的样子,奚嘉情不自禁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叶镜之转头看来,奚嘉这才觉得自己似乎太唐突了点。他松开叶镜之的袖子,望着这个男人闷闷的样子,扬起微笑,道:“谢谢你,叶大师,晚安。”
叶镜之缓缓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
许久后,他声音沙哑地喊出了那珍惜的两个字:“晚……晚安。”
房门关闭,奚嘉开始洗漱,准备睡觉,明天早起拍戏。他当然不知道,他说完那句话后,玄学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叶阎王忽然红了脸,大步走到旁边的房间,开门进去。一进门,叶阎王脸红得发烫,他伸出双手捂住脸,藏住脸上羞赧的颜色。
师父,有媳妇的感觉和您说的一样……真好。
妄想培养一个情圣徒弟、在地下死不瞑目的易凌子一口老血喷出来:你这个逆徒!老夫没你这个徒弟!!!
第二十六章
玄学界的众人来长安时, 走的是军用机场,坐的是军用飞机。离开时,国家也安排了专门的航班, 送这群大师离去开。
据裴玉说,他的师父天慈道人和紫微星斋的蛐阏婢还特意去了中央一趟, 将这次的事情与上面通通气,让上面别太紧张, 可以把核|弹按钮放下来了。
奚嘉得知此事,惊骇道:【核|弹?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裴玉理直气壮:【那秦始皇都想重建秦王朝了好不好!】
奚嘉:“……”说得好有道理。
很多天师乘飞机离开了长安,只剩下十几位天师还留在始皇陵, 加固结界。奚嘉拍摄的那部《玄武》还没结束, 他留在长安继续拍戏,叶镜之便陪他留了下来。
在始皇陵事件的这几天里,墨斗榜上的小辈们早就把长安血洗一空。大晚上走在长安街头, 别想看见一只厉鬼, 连游魂野鬼也找不到。为了赚取积分, 这些天师绝不放过任何一个鬼魂,连超渡轮回都给包办了。
叶镜之陪奚嘉留在长安,就注定了他捉不到多少厉鬼,赚不到多少积分。于是奚嘉第一次在墨斗榜上,真正看清楚了他的名字。
叶镜之。
这个名字仍旧排在第一位。
这些天奚嘉一直和叶镜之待在一起,他根本没发现叶镜之出门捉鬼,但叶大师还是获得了几十点积分。第二名的南易现在拥有十五积分,比叶镜之差了一倍多,但叶镜之总算不是夜空中的星星, 只能抬头仰望,他的名字稳稳地落在奚嘉面前。
裴玉正式离开长安前, 特意到影视城找奚嘉玩。临走时,他打开墨斗榜,看到自己排在第十二位,心里非常不爽。
奚嘉见状,问道:“你都排到十二了?”
裴玉非常委屈:“嘉哥,每个月前五天的墨斗排名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你别看我现在才排到第十二名,这是因为咱们捉的鬼都少,差距太小了,我只比第十一名少捉了一只鬼。等再过几天,我就会甩这几个人一大截。他们比我差太远了好吗!”
奚嘉指着叶镜之的名字,淡淡道:“那人家叶大师呢?这才过了一天,叶大师就捉了几十只鬼了。”
裴玉愤愤不平道:“谁说这些积分都是他捉鬼捉来的?那是他卖东西卖出来的积分!”
“啊?”
裴玉解释起来:“之前我不是在天工斋的微店里买了叶阎王的血滴子么?那个积分也会算在墨斗榜里。叶阎王和咱们不一样,我们这些小辈最多卖卖血滴子、卖卖自己画的符纸,他可以卖的东西一大堆!他用一块灵石,就能画出一个阵法,放在天工斋卖。”
说着,裴玉打开天工斋的微店,直接在店铺里面搜索“叶镜之”三个字,四十六个结果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裴玉指着手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你看这个,销量最高的,这是叶阎王画的镇宅符纸。他画一道安土地神咒,只要三秒钟。黄符纸多少钱?一积分能买一沓!朱砂更便宜了,一积分能买一桶!那叶阎王的一道安土地神咒呢?一积分只能买十个!这叫什么事?他简直是一本万利。嘉哥,嫉妒使我面目全非,叶阎王有钱啊,他富得流油!!!”
奚嘉被裴玉说得一愣一愣的。裴神棍明显是眼红很久了,说起这件事,他滔滔不绝。奚嘉想了想,理清了其中的弯弯绕绕,问道:“像他这样,一个月能赚多少?”
裴玉道:“我一个月一般只能捉六七十只恶鬼,了不起**十只,但我每个月的积分也有一百多,因为我的符咒便宜,也是有人买的。南易的话,他是紫微星斋的大师兄,每个月其实也没太多时间去捉鬼,但他积分也高,排在墨斗第二,就是因为他卖东西卖的多。”
奚嘉想起一件事:“那按照这个说法,天工斋的弟子,岂不是更擅长炼制法宝,他们可以得到更多的积分?”
裴玉摇头:“那个不算在墨斗榜里。”提起天工斋,裴玉也羡慕得牙痒痒:“天工斋的那群混蛋也有钱得很。万恶的有钱人!”
奚嘉垂眸看了他一眼:“嫉妒确实使你面目全非。”
裴玉厚着脸皮:“好了好了,咱们说回叶阎王。嘉哥,叶阎王每个月至少几千积分,多的时候,他一个月能有几万积分!就拿上个月来说,咱们墨斗榜前一百被召集到长安,长安多危险啊,秦始皇陵里的东西多可怕啊,万一被咱们碰见了,小命都难保。所以在来长安前,咳咳……我也买了不少东西保命。我给叶阎王贡献了……嗯,大概七八十积分吧。”
奚嘉只想到一个问题:“那这次子婴并没有杀人,也很快回始皇陵了,你买的那些东西岂不是亏了?”
“……嘉哥,你没看到我的右手绑着绷带么?”
奚嘉低头一看。果然,裴神棍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绑了绷带,把右手吊在脖子上。
“你这是怎么了?”
裴玉泪流满面:“昨儿个我发现我白买了那么多法宝,气得剁手啊!!!”
奚嘉:“……”
和裴神棍扯淡了一会儿,奚嘉继续去拍戏,等他拍完下午的戏,裴玉也离开长安了。
留在长安的天师实在不多,玄学界的前辈们没必要留在这里,他们早就想回家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年轻一代的天师们更没理由留下,因为长安周边的厉鬼被捉得干干净净,想要积分,就必须赶紧去其他地方找鬼。
奚嘉在剧组又待了五天,最后一天是他的杀青戏,拍的是他被人一箭射死的场景。
《玄武》这部电影讲述的是贞观年间的一场大案。这种悬疑电影,背后的阴谋往往和谋朝篡位有关,《玄武》也不例外。
电影中,前太子的残余党羽密谋造反,在长安城中犯下一起起命案,每次命案的现场都会留下细小证据,指向前太子李建成。
长安城中开始流传,说李建成的鬼魂回来索命了,李建成死得冤枉,是被亲弟弟害死的。
男女主角当然是来查案子的,他们最终找到真相,知道凶手是前太子的余党。他们在凶手潜入宫中、即将杀了唐太宗前,将凶手拦下,最后he大结局。
奚嘉扮演的角色,是男主身旁的一个护卫。男主角查出真相,明白凶手真正的目的是要杀了当今圣上,他立即派护卫前往皇宫,快马加鞭地把事情报告唐太宗。奚嘉驰马闯入玄武门,谁料凶手早就在玄武门上安排了弓箭手,大雨滂沱中,他被一箭射死。
奚嘉以前拍过很多戏,但都只是客串龙套,从没演过这么大制作的电影。
导演要求他真身上阵,镜头直接拍他那张脸,一定要表现出惊悚悬疑的效果。
这场戏一连拍了十几次,奚嘉一遍遍地倒在泥水中,到最后,导演终于满意地喊了卡。
他这种小演员杀青后,根本没有太多的庆祝活动。副导演给他送了一束花,拍了几张合照,其他演员来祝贺一下,就算结束。
奚嘉卸完妆,换上自己的衣服,抱着那一捧小小的花束,自己一个人往影视城外走。他要乘坐晚上九点的最后一班车回长安市区,幸好这次没错过最后一班车,否则打车回市区的话,要一百多块钱。
到了公交站台,奚嘉站在路灯下,静静地等着那辆车。他站在站台的灯箱广告旁,这灯箱里挂的是一位当红影帝的电影海报,听说下个月对方的新电影要上映。
奚嘉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他的目光在海报前方半米处停留了一会儿,接着继续等车。
今天这辆班车来得晚了点,奚嘉等了五分钟,也没看到车的影子。
不过多时,三个年轻打扮的女孩子说笑着走了过来。一看到公交站台上的海报,她们纷纷惊喜道:“啊!方墨亭!他的电影下个月就要上映了,啊啊啊一定要去电影院看!!!”
几个女孩子激动地谈论起自己喜欢的明星来,奚嘉在一旁安静地等车。
等到其中一个女孩说“好想嫁给方墨亭啊”的时候,奚嘉眉头一皱,突然抬步走到那三个女生的面前,笑着抬首:“抱歉,请让一下。”
三个女孩见到奚嘉,纷纷呆了一瞬,脸红地点头让开。
奚嘉走到公交站台的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干净的面纸,扔到了垃圾桶里。他再转过头,那三个女生没有再讨论大明星方墨亭,而是凑到一起,一边往他的方向看,一边小声嘀咕着:“好帅啊,那个人是不是也是明星?”
奚嘉的目光从他们身边一扫而过,落在那张海报的前方半米处。
不过多时,公交车来了,四个人一起上车。奚嘉走在最后,当他路过那张海报时,脚步微顿,对着空气,低声说了一句:“你以为自己只是生气吃醋,恶作剧推一下那个女生,但她的背后就是马路。如果她往后跌倒,不小心被车撞了……你就杀了人,成了厉鬼,不可再转世投胎。”
留下这句话,奚嘉走上公交车。
老旧的公交车晃晃悠悠地驶离了影视城,奚嘉沉默地看了身后一眼,在那公交站台上,一个穿着黄色裙子的女孩满脸茫然地看着他。女孩的脚飘在空中,她痴痴傻傻地看着奚嘉离开,仿佛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女鬼又飘回了海报前,迷恋地蹭着海报上那张英俊迷人的脸。
奚嘉回到酒店后,不久,房门便被人敲响了。他打开门一看,叶大师站在门前,目光闪躲,但仅仅只过了三秒钟,叶镜之突然冷了神色,问道:“你身上有鬼魂的气息?”
奚嘉微怔,想起自己在公交站台上遇到的那只女鬼。他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那只女鬼疯狂地蹭海报、亲海报的场景,以及女鬼鬼迷心窍,差点把别人推下站台的事情。
叶镜之道:“应该是游魂,刚变成鬼没几天,过几天会自行转世投胎。”
奚嘉问道:“人死了以后,还会记得生前喜欢的东西?”
“会记得。那个游魂应该非常喜欢海报上的男星,所以才会在死了以后,也记得对方,徘徊在对方的海报前不肯离开。”
奚嘉明白地点头,他忽然想到:“对了,叶大师,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叶镜之突然耳尖一红。他的目光再次闪躲起来,奚嘉困惑地看他,过了很久,叶镜之才低着头,小声地说道:“我记得……记得你说过,今天你就杀青了。为了庆祝你杀青……想要出去逛逛吗?”
来长安半个月,奚嘉是第一次逛这座千年古城。
四月的长安,不再那般寒冷,风迎面吹过来,带着一丝春天的气息。
长安有一条全国闻名的美食街,事实上,这座城市的很多美食,在全国范围内都享有盛名。
作为一个正宗的南方人,奚嘉从小和父亲搬到苏城居住,他很少吃羊肉,更从没吃过泡馍。
羊肉泡馍、凉皮、臊子面、肉夹馍……
两个俊朗高大的男人并肩走在美食街里,非常引人注目。叶镜之提出了“出来逛逛”的建议,在离开酒店后,他还拿出手机,对着备忘录上的公交路线图看了很久,最后磕磕绊绊地带奚嘉来到了美食街。
可进了美食街后,叶镜之就傻了。
叶大师从没见过这么多人。
叶大师从小一个人住,不像其他普通人家的孩子,爸妈会带着出门旅游、逛逛街。叶大师的休闲活动只有捉鬼,偶尔炼炼法宝、画画符咒,算是调剂。到了人挤为患的美食街,叶大师准备的计划书全成了废纸,由奚嘉带着他,一路吃吃喝喝,终于从街头走到了街尾。
美食街的两侧,有许多卖特产纪念品的小店,很多游客都会进去买点当点的特产,带回去给亲朋好友做礼物。奚嘉下意识地问道:“叶大师,你要去买点红枣核桃吗?听说长安的红枣核桃非常出名,可以带回去给送人。”
叶镜之手里拿着一只吃到一半的肉夹馍,听了这话,他回答道:“我没有要送的人。”
闻言,奚嘉咬肉夹馍的动作倏地停住。
俊秀的黑发年轻人一口咬着肉夹馍,转过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因为吃肉夹馍,那红润的嘴唇上沾了一层亮晶晶的油光,并不觉得油腻,反而泛着诱人的色泽。奚嘉的眼睛很大,当他呆呆地看着叶镜之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沉淀着漂亮的颜色,将美食街繁华绚烂的霓虹灯全部藏了进去。
叶镜之不由看呆了。
奚嘉立即明白过来:他竟然忘记叶大师从小就失去亲人!
奚嘉赶忙放下肉夹馍,歉疚道:“对不起,我不小心忘了……”
叶镜之没有说话,奚嘉心中忐忑起来。
叶镜之缺少和人交往的经验,奚嘉也是如此。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去安慰对方,毕竟是他自己说了不好的话,戳中了别人的伤心事。
一个转头,奚嘉看到路边有个卖镜糕的小摊子。他想都没想,拉着叶镜之的手走到摊子前,给老板十块钱,拿了两块涂抹白糖的镜糕。一块给自己,一块给叶镜之。
美食街耀眼明亮的路灯下,奚嘉笑着说道:“我也没有可以送东西的人,你也没有。叶大师,那我们谁都不送,我们自己吃东西,不管别人,好不好?”
眼看着叶镜之还是没有反应,奚嘉又问了一句:“叶大师?”
叶镜之回过神来,他将视线从奚嘉的嘴唇上移开,红着脸颊,小声说:“好。”
美食街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遮挡住了叶大师脸上害羞的红晕。原本奚嘉只是为了补偿叶镜之,才买了一块白糖镜糕,没想到吃了几口后,这镜糕软糯香甜,竟然很好吃。
奚嘉餍足地眯起了眼睛,看着他满足的表情,叶镜之也低下头,咬了一口白糯糯的镜糕。白糖和糯米一起咬进了口中,甜得让人心情愉悦。
甜甜的美食,甜甜的心情,甜甜的人……
叶大师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觉得,原来糖也这么好吃。
第一次的约会(叶镜之自以为的),圆满成功。两人踩着零点钟声回到了酒店,上电梯时,叶镜之还沉浸在刚才自家媳妇买糖给自己吃的喜悦中,突然便听奚嘉奇怪地“咦”了一声。
叶镜之转首看去。
奚嘉拿着手机,不停地按着屏幕,按了好几次,眉头微蹙:“怎么点不开文章了?微信抽了?”
叶镜之乖巧地在一旁站着,谨遵“媳妇不让看,什么都别看”的准则。
操作了一会儿后,奚嘉无奈地抬头问道:“叶大师,你的手机能借我一下吗?我想看看你的微信,我的手机好像坏了。”
叶镜之拿出手机递过去,还记得解锁屏幕。
奚嘉拿过手机,点开微信公众号,他点入“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之后,直接跳出来四篇文章。他没有迟疑,打开那篇名为《大秦朝那些年的风花雪月第三弹:幼稚!赵高只是个太监?那他凭什么主宰王朝命运!》的头条文章。
手指轻轻一点,一万字的短篇小说出现在奚嘉的眼前。他奇怪地将文章扫了一遍,再去看自己的手机,还是只能看到一个题目和几行字摘要。
奚嘉问道:“叶大师,你能帮我看看,我的手机这是怎么了吗?”
叶镜之接过奚嘉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后,双指并拢,在奚嘉的手机屏幕上画出了一道金色的符文。
这符文漂浮在手机上,画完最后一笔后,金光大作。许多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不知从哪儿飞出来,在空中形成了一篇小文章,文章底下还有两个按键:确认or取消。
酒店监控室里,安保人员瞪直了眼,死死盯着其中一个监视屏。
“我靠!胖子,胖子,快醒醒!有鬼,有鬼!字浮在空气里了,空气里突然出现了好多字!”
另一个正在打瞌睡的胖胖的安保人员迷迷糊糊地醒来,他顺着同伴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间正在运行的电梯里,两个男人低头把玩手机,没有任何异样。
“老王,你眼花啊,什么鬼,哪里有鬼,别吵着我睡觉。”
老王不敢置信地盯着屏幕,怎么都没再看到一个字。他揉了揉眼睛,最后狐疑地嘀咕道:“真的是我眼花了?”
电梯里,叶镜之一抬手,布下结界,挡住了摄像头的监视。
有了观看墨斗榜的经验,再看到这些神奇的飘在空中的字,奚嘉十分镇定,仔细地阅读起这篇文章。他只看了一个开头,叶镜之便道:“你是什么时候关注‘鬼知道’的?有一个月了?”
奚嘉回忆了一下:“有一个月了,大概正好是一个月前,我在平湖认识了裴玉,他让我关注了‘鬼知道’。”
叶镜之轻轻颔首。他的手指飞快地在空中变幻,画出一道道的金色符文。随着他的动作,飘浮在空中的文字不断变幻。奚嘉眼花缭乱,根本没有看清楚这些文字到底说的是什么,等到叶镜之停下来时,空中漂浮着一个巨大的数字――
『余额:0』
叶镜之怔怔地看着这个数字,奚嘉更是茫然,完全不知道这什么意思。
很快,叶镜之再画了两道符文,接着他将手机还给了奚嘉:“现在可以再看了。”
奚嘉打开“鬼知道”公众号,果然,刚才还只显示几行字的文章,突然显示出了全文。奇怪地上下翻看自己的手机,奚嘉茫然地看向叶镜之:“叶大师,为什么我刚才看不到文章?难道‘鬼知道’不允许我看文章了吗?”
叶镜之道:“嗯,出了一点小问题,现在我弄好了,你可以继续看了。”
奚嘉根本没想到世界上有公众号,可以避开疼迅,自个儿额外搞花钱看文章的龌龊垄断。他问道:“以后会不会还出问题?”
叶镜之想到自己刚才做的事,不由红了耳尖,小声道:“以后不会出事了,你可以继续看‘鬼知道’的文章,应该可以再看……五十万年。”
奚嘉没听清:“啊?”
“没什么。”
既然叶大师已经修复了这个小问题,奚嘉便继续看起这篇文章来。他看到一半,又觉得脸大无比,完全不明白玄学界怎么会有这么满嘴跑火车的天师!
赵高只是个太监?
废话!他本来就只是个太监!
赵高主宰秦王朝的命运?
你敢把这句话当着始皇的面再说一遍吗?别说始皇,你就是当着子婴的面说一遍,子婴或许都能气得从秦始皇陵出来,把你碎尸万段。
自从前天“鬼知道”发了那篇始皇、扶苏、胡亥和子婴的四角恋……呸,不是四角恋,是父子关系的探讨小说后,效果轰动。那篇文章获得了三万多评论,五万点赞,阅读量在一个小时内就破了十万。
“鬼知道”仿佛尝到了甜头,第二天又发了《大秦朝那些年的风花雪月第二弹》。热度不减。一群天师在文章底下嗷嗷直叫,表示就是要看八卦,就是要看秘辛,请“鬼知道”继续扒皮,务必把秦王朝的底裤都给扒下来!
于是,这才有了今天的第三弹。
这群玄学界的老流氓,无时无刻不在刷新奚嘉对他们的下限的认知。
看完这篇关于赵高的扯淡文章后,奚嘉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为玄学界保密,不把这篇文章告诉子婴。毕竟他还是要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要是子婴知道了这些文章,气到失去理智,把秦始皇喊醒。人家始皇真的能恼羞成怒地冲出陵墓,一巴掌把玄学界灭了……
奚嘉还想多活几年。
叶镜之见奚嘉一直在看这篇文章,以为他对这篇文章感兴趣,于是道:“你如果想,也可以给‘鬼知道’供稿。‘鬼知道’会收读者的爆料,也会收读者的稿件。根据文章的具体数据情况,他们会给你相应的积分,作为稿酬。”
闻言,奚嘉诧异道:“这篇文章不是‘鬼知道’自己的小编写的?”
叶镜之伸出手指,将屏幕滑到最上方,指着标题底下的作者名字:“应该是这个人写的。”
奚嘉:“……兰陵哭哭声?”
叶镜之颔首:“我记得他经常给‘鬼知道’供稿。”叶大师向来高洁,很少看“鬼知道”这种没营养的八卦文章,他想了很久,绞尽脑汁地为奚嘉解释:“他似乎是一位住在兰陵的道友,不知道是男是女,为‘鬼知道’提供了不少稿子。”
“他是玄学界的大神写手?”
叶镜之道:“嗯,确实有很多道友很喜欢他写的文章。”
奚嘉把手机页面滑到最底下,果然有许多人如此评论。
【兰兰快写新章!要看始皇x扶苏!要看大公子出场!】
【哭哭我要看子婴的故事,最喜欢子婴了,哭哭快写,给你砸个积分地雷~】
奚嘉看了好半天,才看出来这个“哭哭”指的是兰陵哭哭声。
“……”
讲道理,人家兰陵笑笑生的笔名,多么文雅婉转,你改成哭哭……这都什么玩意儿!
和叶镜之在房间门口道别,奚嘉回屋后,看了一会儿文章,又和子婴说了会儿话,帮他解决了几个学习上的问题。
第二天,两人一起乘飞机回苏城。
回到苏城后,奚嘉很快收到了剧组那边打来的片酬尾款。演这种大电影,就算只是当个小配角,片酬都抵得上奚嘉以前客串五部国产鬼片。拿到钱后,奚嘉特意请叶大师去吃了一顿昂贵的海鲜自助。
和叶大师认识一个多月,奚嘉知道,自己受对方照顾颇多。虽然叶大师是新世纪的活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但叶大师不要他的感激是一回事,他自己想要表达谢意又是另一回事。
奚嘉提出邀请时,叶镜之呆住,认真地盯着他看。
奚嘉没想太多,只是请叶大师吃个饭,表达一下这些天的照顾。叶镜之却脸颊微红,当天下午在卧室里待了老半天,出来时,居然换上了一件奚嘉从没见过的黑色西装。
黑色笔挺的西装完美地衬托出叶大师高大挺拔的身形,以前叶大师从不注意这些身外之物,老是穿同样款式的黑色风衣。如今他突然穿上这件西装,奚嘉忍不住地看了好几眼,突然觉得:要是叶大师进军娱乐圈,必须是禁欲系的,肯定能红透半边天!
吃自助餐的时候,叶镜之吃得很慢,每次看到奚嘉吃什么,他才会去拿一点。
叶镜之握刀叉的姿势有点奇怪,他也不怎么会剥虾、吃帝王蟹,动作十分生涩。吃到一半时,奚嘉才注意到他的异常,叶镜之立即放下刀叉,歉疚地说道:“我没怎么吃过海鲜,师父说我要多吃苦,不能骄奢。小时候他也没教我怎么做这些东西,如果你喜欢吃的话,我……我可以去学学怎么做这些东西。”
奚嘉拿着帝王蟹的手突然顿住。
一分钟后,他拉着叶镜之的手就走。结了账,离开这家和他们格格不入的高级餐厅,奚嘉带着叶镜之来到一家路边小餐馆,点了几个家常菜。
都是简单的家常便饭,加起来的价钱连那顿海鲜自助的零头都没有。
奚嘉一边扒饭,一边吃菜,还一直给叶镜之夹菜。他每给叶镜之夹菜,叶镜之都会抬头看他,他便笑着说道:“我也不喜欢吃那种东西,又贵又不好吃,还吃不饱。叶大师,老是你做饭也不大好,明天我也做顿饭给你尝尝怎么样?我的手艺可能没你好,但也还是过得去的,你不嫌弃就好。”
叶大师感动得不停吃菜,心里想到:我的媳妇怎么可以这么好!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媳妇!
饱饱地吃了一顿后,奚嘉和叶镜之一起散步回家。聊着聊着,奚嘉好奇地问道:“我听裴玉说过,叶大师,你们捉鬼天师很差积分,最不差的就是钱。”
叶镜之想了想,道:“嗯。因为很多人都会请我们去帮忙摆风水阵,驱邪避煞,他们会给酬劳。”
那位不靠谱的烛照真人曾经直接转账一百万,赔偿一扇门,由此可见,玄学界全是土豪。
奚嘉开玩笑道:“有很多钱以后,钱对你们来说,应该只是个数字了吧?”
叶镜之道:“我没有很多钱。”
奚嘉一愣:“裴玉昨天和我炫耀,他的账户余额前几年就破了七位数。”叶大师的钱肯定比裴神棍多得多,难道他的眼界高到这种程度,七位数都叫没有很多钱?
叶镜之语气认真地说道:“师父说,捉鬼天师要吃苦耐劳,不可享受放纵。师父以前每次帮人捉鬼,会把大头捐出去,留下零头,然后再赌|博输掉。”
“赌|博?”
叶镜之点头:“嗯,师父喜欢和不醒前辈、岐山前辈他们赌钱。我不喜欢赌|博,所以零头我还留着,但是其他钱已经捐出去了。”
奚嘉看着身旁的叶大师,不由肃然起敬。
玄学界的道德标兵,名副其实,送一个锦旗已经不够了,必须送两个!
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聊天,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奚嘉随口说道:“那叶大师,之前烛照真人转账给你的一百万,你好好留着吧,可以捐出去。我的那扇门早就修好了,用不了这么多钱,那些钱应该还剩下很多。”
叶镜之脱口而出:“那是零头,不用捐的。”
奚嘉倏地停住脚步,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叶镜之。
叶镜之:“?”
奚嘉嘴角抽搐,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问道:“叶大师,我能冒昧的问一句,请您捉一次鬼,到底要多少酬劳?”
叶镜之思考了片刻:“我没有说我要酬劳,但是每次结束后,他们都会塞给我一张卡。好像最少的时候,里面有三百万。”
奚嘉:“……”
他终于明白了裴玉的心情了,嫉妒使我面目全非!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要是裴玉在这儿,恐怕就要和奚嘉抱头痛哭了。不过对于裴玉来说,三百万是可以赚到的,叶阎王账户上的积分却是他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
叶阎王到底有钱到什么程度?
“鬼知道”包月服务,每个月自动扣除一积分。能够让奚嘉看整整五十万年的“鬼知道”……
这个积分数字还是别说出来,说出来会让一群天师面目全非。
回到家门口时,奚嘉叹了口气,忍不住感慨道:“叶大师,之前看‘鬼知道’的那篇文章时,我还不觉得。现在想想,其实做你的未婚妻,是真的很幸福吧。”
叶镜之猛地回头,认真地看着奚嘉。
奚嘉全然不觉,笑着看向他,道:“是真的很幸福啊。”
一个强大可靠、善良热心、长得又帅、还非常有钱的未婚夫,简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金龟婿!
叶镜之脸颊有些红,他低声问道:“你真的觉得很幸福吗?”
奚嘉颔首:“嗯,可以说是非常幸福了。”
叶镜之低头开门,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
大门轻轻打开,又被它的主人轻轻关上。月色正浓,夜还漫长,一扇红木大门挡住了屋内的笑声和聊天声。等到月上中天,奚嘉轻声说了一句“晚安”,叶镜之郑重地回了一句“晚安”,两人才各自回房。
这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苏城另一端,刺耳的警笛声惊醒了无数深睡的人。
穿着制服的警|察们从警|车上走下,步履匆匆地进入一栋住宅楼。半个小时后,他们将一具尸体从楼梯里抬了出来。那尸体上的血至今都没有干涸,鲜红色的血液渗透了白布,在上面勾勒出一个恐怖的鬼脸,仿佛在笑,又仿佛盯着旁边围观的邻居。
苏城的夜,还漫长。
第二十七章
没有工作的日子, 舒坦轻松。
奚嘉很久没做过饭,自从叶镜之上个月住进来后,无论他有多忙, 都会抽出时间做好每一顿饭。叶镜之的手艺是真的好,简单的家常菜在他手中有滋有味, 奚嘉被叶大师养叼了胃口,第二天他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后, 发现口味十分一般。
奚嘉做的几道菜,叶镜之这些天也做过。以前他一个人住的时候,从来不觉得自己做菜不好吃。然而凡事不能有对比, 和叶镜之的菜对比以后, 奚嘉竟然觉得食不下咽。
饭桌上,负责掌勺的年轻人拿着筷子,心不在焉地戳着自己碗里的米饭。在他的对面, 叶大师非常认真地吃着, 仿佛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看着叶镜之专注吃饭的模样, 奚嘉脸上一臊:“……叶大师,我做的不怎么好吃。”
叶镜之夹了一大筷子的青菜放入碗中,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奚嘉:“很好吃。”
奚嘉:“啊?”
叶镜之目光真诚,一点都不像在撒谎。奚嘉狐疑地夹了一筷子藕片,他嚼吧了两下,虽说是吃进去了,却j得慌,很明显盐放多了。
见叶镜之还是吃得欢快,奚嘉试探着问道:“叶大师, 你真的觉得很好吃?比你做的好吃吗?”
叶镜之认真道:“很好吃,比我做得好吃。”
说话间, 叶镜之已经又盛了一碗饭。以往叶镜之每次只吃一碗饭,这次他动作神速,盛了一碗还要一碗。如果说只是敷衍奚嘉,根本没必要演戏到这种程度,可他却真的把所有的菜都吃完了,连电饭煲里的饭都不剩下一粒。
奚嘉:“……”完了,叶大师的味觉是不是有问题了……
饭吃到最后,奚嘉干脆放下碗筷,只看叶镜之吃。叶大师吃饭并没有多么文雅风度,但也不会狼吞虎咽,却好像吃得很开心。如果你做了一桌子菜,有人这样高兴地不停地吃,心里总会觉得很舒服。
奚嘉单手撑着下巴,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叶大师,要不明天我继续做菜吧?”
叶镜之的筷子顿在半空中,缓缓地抬头,看着奚嘉。过了很久,他才问道:“你还会做饭给我吃吗?”
奚嘉点点头。
叶镜之的嘴角微微地勾起一点,没有再说话。
吃完饭后,叶镜之怎么也不肯让奚嘉洗碗,他站在厨房里,低头盯着水池,仔仔细细地将碗筷的每一个角落都清洗干净。奚嘉也没推辞,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种生活十分平淡,没太大的波折起伏。就像任何一对寻常的同居人,你负责烧菜,我就负责洗碗,做的每一件事都无比平凡,但心里就是忍不住地温暖起来。
在看电视的时候,奚嘉不由自主地转开视线,看向了那个站在厨房里的人。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叶镜之的背影,身形削瘦,高大却单薄,这个人曾经吃了很多苦,或许比他吃过的苦还要多。
其实就这么和叶大师生活在一起,感觉也不错?
这个想法飞快地从奚嘉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立即皱了眉头,抛开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刚收回视线,奚嘉就听到电视机里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现在我们已经来到了苏城丘湖区的现场。今天凌晨1点32分警|方接到报案,丘湖区发生一起命案,现场极为惨烈,让我们跟随记者,看一看具体情况……”
奚嘉看着电视,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频道调到了苏城本地频道。
电视机上,一个年轻的记者正在进行采访。他站在一个新建起来的高档小区里,许多小区居民看到电视台的摄像机,纷纷围聚过来。那记者才刚提问,这些围观群众就非常热切地谈论起来。
“不得了啊,真的是不得了。昨儿个晚上我睡得可熟了,突然就听到小区里头有人在吵架。你说这小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很正常嘛,我们也都习惯了。他们吵了好几个小时哟!”
“可不是,我十一点多就听到他们在吵架了,一直吵到一点多。那家女的一刀把他家男的给砍死了,我是亲眼看到的,他家男的被警|察抬出来的时候,脸上全是血,全部都是血!”
“太吓人了,吓得我一晚上没睡着。我听人说,他家男的死得特别惨,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奚嘉听了一会儿,就皱着眉头,换了个频道,看起娱乐节目来。
苏城虽说是全国比较大的地级市之一,但一向平安,很少发生什么大的刑事案件。去年苏城曾经发生过一次酒驾撞死人的事件,当事人开着一辆豪车醉酒撞上了公交站台,当场撞死了五个人。这件事在苏城闹得沸沸扬扬,还登上了全网热搜。
那个案子里,死者有五人,然而也只是一起酒驾案件而已。这种案子都能在苏城讨论一阵子,由此可见苏城生活安稳,老百姓们平平安安,性质恶劣的刑事案件很少发生。
奚嘉没兴趣再去管那件案子,他刚刚换了台,却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是杀人案吗?”
奚嘉颔首,转首看向叶镜之:“嗯,应该是夫妻俩吵架,女方冲动之下,把男方杀死了。”
叶镜之轻轻“嗯”了一声,坐到沙发上。他坐在单人沙发上,腰背挺得笔直,侧过头去看电视。
电视上放的是一档很普通的综艺节目,笑点不是很多,奚嘉也只是随便看看。看到一半时,他突然听到叶镜之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坐到你那边吗?”
奚嘉微愣:“?”
叶镜之耳尖微红,解释道:“我坐在这里,不是很方便看电视。”
奚嘉顿时了然,笑着点头:“叶大师,你随便坐,沙发很大。”
叶大师得了允许,屁颠颠地起身坐了过去。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继续看电视。叶镜之的目光一会儿停留在电视屏幕上,一会儿悄咪咪地转头去看奚嘉。每当奚嘉稍微动一下,他就立刻紧张地转开视线,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叶镜之再次把目光偷偷地转过去,他刚转到一半,奚嘉一拍手,道:“对了,叶大师,昨天晚上子婴和我说,他已经基本认识书上的简体字了,可能只需要再花几天,就能看完语文课本。不过数学和英语对他有点难度,特别是英语,他完全不认识,我想买个点读机送给他,可行吗?”
叶镜之吓得立即转过头,听了这话后,困惑地问道:“点读机?”
奚嘉颔首:“对,点读机。就是哪里不会点哪里的那个。”
叶镜之:“……哪里不会点哪里?”
奚嘉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想了想自己曾经看过的广告,侧头看着叶镜之,模仿广告里的小女孩:“就是那个……so easy。叶大师,你不知道?”
叶镜之摇摇头:“我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奚嘉干脆打开手机,在网上搜了点读机的照片,向叶镜之解释了一番。“……我比较关心的是,烧过去之后,这个点读机还能不能用?点读机是电器,也是要用电的,子婴那边可以用电吗?点读机烧了以后,还可以再充电吗?”
叶镜之道:“天工斋曾经研究过这类东西,使用阴气代替电力,为电器供电。”
奚嘉诧异道:“他们为什么要研究这个?”
叶镜之耐心地解释:“每年天师代表大会都要开十天十夜,能带的东西又很少,到会议的最后三天,基本上所有人的手机都没电了。天工斋的前辈想研究出阴气转化成电力的方法,此后,只要用灵石存储一些阴气带过去,就可以在天师代表大会上永远地玩手机了。”
奚嘉:“……”
奚嘉曾经听说过这个天师代表大会,他当时还觉得玄学界的人挺认真的,居然每年都要聚集在一起,开一个高层大会。后来他才从裴玉口中得知,这个天师代表大会纯粹就是个面子工程,连大会主席蛐阏婢去年都在会议上如此承诺:“诸位道友莫要着急,贫道有生之年,定会取消天师代表大会!”
此话一出,立刻获得掌声无数,连叶大师都颇为赞同地鼓了鼓掌。
所以说,不能对这帮不靠谱的神棍抱以任何希望,他们只会一次次刷新你的下限。
奚嘉腹诽很久,问道:“那这个问题解决了吗?”
叶镜之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当时天工斋内部发布了一个悬赏令,谁要是解决了阴气和电力之间的转化问题,就可以得到一百积分。后来天工斋的大师兄度量衡道友成立了一个研究小组,解决了这个问题,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并没有哪位前辈会真的在天师代表大会上用这个法子玩手机。”
奚嘉问道:“为什么?”
“因为阴气转化为电力的时候,消耗很多。一只百年厉鬼的阴气,最多能转化一度电,转化效率奇低。没有哪位前辈能找到那么多的厉鬼、那么多的阴气,所以度量衡道友拿了悬赏令后,这个研究就被天工斋搁置了。”
听着叶镜之的话,奚嘉脸色不停变幻。许久之后,他问道:“……你说,我们给秦始皇陵通电,这可行吗?”
叶镜之:“……”
奚嘉又想了想:“还得给始皇陵连个网,否则子婴永远只能玩点读机。”
叶镜之:“……”
越想越觉得很可行,奚嘉已经动手打算买飞去长安的机票,直接去给始皇陵通电算了,叶镜之却出声提醒:“没有哪家电力公司可以给始皇陵通电,它在三百多米的地下。”
奚嘉:“……”
琢磨了半天,奚嘉道:“那可以请玄学界的人帮忙,打地洞去始皇陵,给始皇陵通电?”
叶镜之:“……”片刻后,他再提醒:“始皇陵的门,我们进不去……”
奚嘉:“……”
所以说,始皇陵是通不上电,连不了网,子婴也永远只能对着点读机念上几天的“so easy”,然后又要再烧一个点读机给他了?
看着奚嘉踌躇焦躁的神色,叶镜之赶紧想办法:“我再去找度量衡道友商量一下,看看他能不能提高阴气转化成电力的转换效率。”说完,叶镜之拿出手机就准备找朋友帮忙,但他才刚刚拿出手机,奚嘉就猛地意识到:“等等,阴气转化成电力?叶大师,你刚才说因为找不到那么多的阴气,天工斋才放弃了这个计划?”
叶镜之颔首:“是,百年厉鬼的阴气也只够转化为一度电。”
奚嘉默不作声地扯掉了脖子上的舍利。
轰!
漆黑浓郁的阴气拔地而起,下一秒,叶镜之的眼前已经没了奚嘉的踪影,只剩下一个乌漆嘛黑的大黑球。叶大师赶紧在自己的双眼上画了两道符咒,封印了阴阳眼,这才再次看到自家媳妇。
奚嘉微微一笑:“叶大师,你觉得……我的阴气能转化成多少度电呢?”
叶镜之:“……”
当天下午,奚嘉就给子婴烧去了一个点读机,还有十几块装满阴气的灵石。每一块灵石里的阴气,都足以媲美一只五百年厉鬼,然而当叶镜之从奚嘉的身上取走这些阴气时,奚嘉身上的阴气几乎没有减少。
他的阴气就像一个无底洞,无论从中取走多少,都有源源不断地阴气从地面攀爬上他的身体,一点点地渗透进去。
叶镜之施展法术后,奚嘉在苏城把东西烧过去,子婴在长安就收到了。奚嘉仔细地和子婴解释了一下点读机的用法,并且告诉他如何用阴气给点读机充电。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就在奚嘉准备结束通话的时候,子婴轻轻笑了一声:“父皇昨日醒了。”
奚嘉惊讶不已:“这么快?不是说,至少一年吗?”
子婴温润的声音在奚嘉的脑海中响起:“我低估了父皇的实力,也低估了徐国师一手为父皇建造的长生殿。昨日父皇便醒来了,我从未想过他会来看我,见到父皇时,我有些失礼了。”
奚嘉好奇问道:“你做什么事了?”
在奚嘉的印象中,他和子婴相处不多,但对方却是一个稳重成熟的人,知礼节,守礼数。这样规规矩矩的子婴,居然会在始皇的面前失礼?
子婴颇有些羞赧,奚嘉又问了一遍,他才说道:“当时我在看数学课本的第七册。那课本上有许多我从未想过的东西,比如鸡兔同笼问题。这道问题是以古文编写,我很快理解,用了一刻钟时间才将答案做出来。可书上的解题方法相当有趣,简单方便,我不由看入迷了,连父皇来了也不知晓,忘记向父皇行礼。所幸父皇并未生气,也没有降罪于我。”
子婴花了几天就学会了简体字,还看完了小学语文课本。但是数学课本他看得久了些,直到现在也才看完四年级的课程。
奚嘉感慨道:“子婴,你要是放在我们这个时代,就是个纯种的文科生。你语言天赋太厉害了,几天就学会了简体字,说不定你学英语也会很快。”
“君过誉了,子婴当之有愧。”
谈起学习的事情,奚嘉和子婴又聊了一会儿,最后他随口问了一句:“对了,始皇既然醒了,他现在在做什么?不会是想离开始皇陵吧?”
这个问题落下,过了整整十分钟,子婴都没有回复。
奚嘉诧异地又问了一遍:“子婴?”
咳嗽了两声,子婴压低声音,小声道:“昨日父皇看到我在看第七册的数学课本,他询问我在做什么,我如实禀报。父皇很不屑,他说我太过愚钝,不如扶苏,也比不上胡亥,这些简单的技巧问题,他十分瞧不起。”
说到这,子婴顿了顿,声音中竟没了自卑和悲伤,只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父皇说,我之所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是因为将心思放在这等奇技淫巧上。这等事物,不该多放心思,只需一眼就可解决。大丈夫当将眼光放在天下,不可拘泥一道小小的问题。”
奚嘉:“所以,始皇现在在做什么?”
子婴压抑着笑声,揶揄道:“父皇昨日拿了六年级的数学课本离开,如今,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和想象中的结果完全不一样,奚嘉错愕道:“六年级的数学书?”
“嗯,方才父皇很嫌弃地召我去了他的长生殿,让我向他禀报,什么是二元一次方程。”
奚嘉:“……”
子婴再加了一棒重击:“我看父皇好像在思考一道名为牛吃草的问题,他命令陵中的将士鬼魂分别扮演牛和草,助他解开问题。父皇说,他今日定会将这等毫无意义的奇技淫巧解开,告诉我答案。如今,我在等父皇的答案。不过我想,父皇可能解不开这道问题吧。”
奚嘉:“……”
子婴,你变了!说好的始皇吹呢?
说好的此生无悔吹始皇,一生一世不回头呢?
你现在居然嘲笑你家始皇爸爸数学差!
和子婴仅仅分别十几天,奚嘉却觉得,子婴似乎开朗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被华夏九年义务教育的小学课本给改变了,还是他终于解开心结,被始皇接受,并且亲自带回家。奚嘉思索了许久,认定:嗯,肯定是小学课本给子婴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让他这个爸爸吹看到了更加广阔的天空。
经过这件事,奚嘉准备给子婴买一些文学巨作烧过去,比如《马克思主义原理》、《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指不定看了这些书,子婴就能彻底改头换面,投身到建设文明和谐富强民主的新社会中。
解决了子婴的问题后,奚嘉向叶镜之说了始皇已经醒来的事情。叶镜之把情况告诉给了玄学界众人,那些前辈果然大吃一惊,惊慌失措,一大群人又跑到长安,准备给始皇陵外再加一百道结界。
日子过得飞快,四月中旬过去,到四月下旬的时候,奚嘉正在家里玩手机,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嘉哥!不好了,你现在在苏城不?”
奚嘉已经很久没和陈涛联系过,他本以为陈涛打电话来是想找他去拍戏,没想到对方语气急切,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事。
奚嘉正了脸色,道:“我在苏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涛一愣,问道:“你不知道出什么事?”
奚嘉奇怪地反问:“不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吗,我怎么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涛急匆匆地说道:“那件事闹得那么大,你居然不知道?就是王茹和李宵,你还记得他们吗?咱们的大学同学,隔壁二班的。我们经常一起聚会吃饭。李宵宿舍就在我们隔壁,咱们两个宿舍不是经常聚餐吗?”
听陈涛这么一说,奚嘉仔细回想起来,好不容易才在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两个人。
奚嘉小时候就跟着父亲搬到了苏城,他在苏城读了高中、大学,算是半个本地人。在苏城上学的时候,奚嘉进了全校著名的和尚庙计算机系,当时整个计算机系三个班,一共只有六个女生,其中一个就是二班的系花王茹。
大学的时候,因为泰山石遮蔽不住日渐强盛的阴气,奚嘉很少和同学来往,只和陈涛玩得比较多。然而陈涛是个相当活跃的人,他在系里吃得很开,到处都是朋友。为了不让好兄弟太过孤僻,他经常带奚嘉去参加各种各样的聚餐联谊。
正是有陈涛的存在,奚嘉才不至于被同学完全无视。
王茹是计算机系的系花,和她相比,李宵十分普通,完全不出众。但大三的时候,这个长相平平的眼镜男居然和系花谈恋爱了,一下子在学院里引起轰动,奚嘉这才对他有了几分印象。
奚嘉声音平静:“我记得他们,怎么了,他们出什么事了?”
陈涛说道:“王茹和李宵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这事我和你说过的吧,去年我还去参加他们的婚礼了呢。嘉哥你那个时候死活不肯来,明明就在苏城,你不来,同学们私底下还说你来着。”
那几天正是七月半鬼门开,奚嘉身上的阴气太重,他不敢出门和人见面,生怕将阴气沾到别人身上。
陈涛又说道:“咱们大学同学里,有一半都留在苏城了。上上周苏城发生了一起大案子,整个苏城都在讨论,网上热议好几天了,你居然没关注?死的就是李宵!杀他的是王茹!”
奚嘉一下子怔住。
电话里,陈涛还在说着:“今天我收到班长的微信,明天是李宵的葬礼。我现在在藏省拍戏,去不了。嘉哥,你要去吗?怎么说你也在苏城,咱们刚毕业一年,李宵和我们宿舍玩得还挺好的,他现在……他现在死得这么惨,你去一趟吧。”
陈涛的话刚说完,奚嘉就收到了一个条微信。班长给他发了消息,邀请他明天去参加李宵的葬礼。据班长说,李宵因为是被杀身亡,他的尸体经过法医的解剖、刑|警的勘察,直到昨天才还给家属,允许下葬。大家都是同学一场,希望奚嘉到场送李宵一程。千万不要把事情到处乱说,只要安安静静地来送同学走就好。
奚嘉看着这条消息,目光微凝,久久没有回应。
听孔里,陈涛的声音传来:“唉,我记得去年毕业的时候,李宵还特别高兴,在毕业典礼上当众给王茹求婚。当时大家多开心啊,怎么才过了一年,就变成这样。嘉哥,我知道你不喜欢和人交往,就是李宵……死得真的惨了点,我当初和他玩得还可以呢,你要是方便,帮我送他一程吧。”
奚嘉将手机放回了耳边,低声道:“放心,我会带着你的那份心意,一起去参加他的葬礼。”
陈涛立即道:“好!嘉哥,我这就给你打点钱。李宵他家好像是挺有钱的,但这是咱们同学的一点心意,你帮我一起给伯父伯母吧。”
奚嘉没有拒绝陈涛的好意,他特意从抽屉里找出一张信封,将陈涛的五百块钱塞了进去,自己也塞了五百。信封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明天葬礼上他会交给李宵的父母。
做完这一切后,奚嘉打开手机,搜索起半个月前的这起案件来。
在陈涛提起这起案件的第一时间,奚嘉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半个月前,自己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那则采访新闻。当时他根本没有注意死者的名字,也没想到,死去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老同学。
网络上果然有很多人在讨论这起案件。
这个案子其实非常简单,证据确凿,有邻居看到女主人浑身是血地从家里逃出去,也有邻居看到案发前,这对年轻的小夫妻曾经大打出手,吵得不可开交。
唯一能让这起案子引发关注的,是当事人凄惨至极的死状。
不知道是谁在警|察来之前,偷拍了李宵的死亡照。那张照片在网上被不断删除,可总是有保存照片的无聊网友,一次次地把照片发上去。
那张模糊的照片上,李宵的脸被整个剖开,脑袋被劈成了两半,像裂开的西瓜,分别落在两边的地上。两张割开来的脸上,被刀划得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来五官,只能看到一团黏稠的红色血肉。他的两颗眼珠早就从被剖开的眼眶里掉了出来,白花花的脑浆黏腻地站在眼珠上,瞳孔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看什么。
奚嘉从小看多了死相古怪的鬼魂,但在看到李宵的照片时,还是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因为杀人手法太过残忍,各家新闻媒体对这起案件都进行了报道。王茹在杀了人之后就逃走了,直到上周,才被警|察抓住。社会各界人士都在严厉声讨这个女人,称她是蛇蝎毒妇,把这次的案件称作为“丘湖毒妇杀人案”。
【这个女的一开始就是冲着钱才嫁给人家的,现在居然还把人杀了!】
【凤凰男可怕,凤凰女居然也这么恐怖!必须死刑,枪毙她!】
【这种女人不知道背后给男人戴了多少绿帽子,还把老公都给杀了,必须死刑!】
看着这些报道和底下的评论,奚嘉慢慢地勾勒出案件的始末。
这起案子真的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就是夫妻不和,大打出手,结果杀人。王茹根本没法否认罪责,因为当时就她和李宵在房子里,邻居们也听到他们一直在吵架,杀人的刀上有她的指纹,她无法抵赖。
然而,这起案子却也引出了苏城大学一个未解之谜的真相:为什么长相平庸的李宵,能娶到系花。
大学时期,奚嘉很少和人交流,却也知道系里的男生大多看李宵不爽。
王茹是真的漂亮,不是因为计算机系女生少她才被评选为系花。她在学校的人气很高,是戏剧社的台柱,参加校园歌唱比赛还拿过奖。她和李宵谈恋爱后,大家都认为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看过这些报道后,奚嘉才知道,王茹是苏城本地人,但是家境困难,住在农村。大三的时候,她的爸爸生了一场大病,家里本就贫困,为了交医药费,更是穷困潦倒。李宵小时候就和王茹认识,是同村老乡,他的爸妈十几年前发达了,赚了很多钱,两家人这才分开。
王茹家里出现了这个情况,李宵父母慷慨解囊,王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和李宵谈恋爱,并且大学毕业后嫁给了李宵,当家庭主妇。
之前的网络热点新闻,大多是谴责凤凰男的,第一次出现凤凰女,网友们讨论激烈。有网友还发起投票,询问网友是不是该立即给王茹判死刑。投票结果里,“支持死刑”以92%的绝对优势,占据了上风。
奚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网友评论,关闭了手机。他揉着额头,脑海里想起的不是李宵,而是那个传说中的“计院”系花。
在王茹和李宵谈恋爱前,很多同学都认为,王茹会和奚嘉在一起。
大一的时候,奚嘉收到过王茹的情书。他本身不擅长与人交流,也根本没注意过这个系花,所以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往后几年,每当他和王茹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同学们总是起哄,嚷嚷着系花就是要和系草在一起,绝配。
在奚嘉的印象中,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永远都穿着朴素简单的衣服。夏天别的女生都爱美地穿起漂亮的裙子,只有她,永远穿普通的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大学四年,从没变过。
他记得毕业典礼上,这个女生突然被求婚时,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喜和喜悦,反而惊慌地四处乱看,与自己对视了一眼。
那个时候,陈涛在一旁起哄:“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奚嘉不喜欢参与这种热闹的事,见王茹看向自己,他笑着朝她点点头,接着继续低头玩手机。
那个女孩,竟然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了自己的丈夫……
奚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大早,吃完早饭,奚嘉说了自己要去参加同学葬礼的事情。叶镜之愣了一下:“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奚嘉摇摇头,笑道:“不用了,只是参加同学的葬礼而已。”
叶镜之了然地颔首,有些担心。
奚嘉问道:“叶大师,我听说一般横死的人,不会很快转世,会在凡间逗留。这是真的吗?”
叶镜之回答:“嗯,是有这种情况。横死的人死后大多会有怨气,怨气轻者,会成为游魂,在凡间逗留一两天,最多七天;怨气重者,会成为厉鬼,不报仇杀人,绝不罢休。”
奚嘉思索了许久,还是决定把那张照片给叶镜之看。
叶镜之看到那张恐怖血腥的照片,瞳孔微缩,片刻后,抬头问道:“你要参加这个人的葬礼?”
奚嘉点点头:“他是我的同学。虽然不是很熟悉,但大家都在苏城,他这次去世还闹得挺大的。陈涛和他关系还可以,他有事来不了,希望我代替他,参加葬礼。”
叶镜之蹙紧眉头:“这类杀人手法……太过狠毒,这人的鬼魂必然还残留于世。只要去他死亡的地方找一找,应该还能找到他的鬼魂。奚嘉,我陪你去。”
“不用了。”
叶镜之微怔:“?”
奚嘉掩唇咳嗽:“咳咳,我只是……是随便问一下,没打算去找他的鬼魂。警|察已经确定了杀人凶手,我今天单纯地去参加葬礼而已。”
叶镜之还想再说,奚嘉却飞快地喝完粥,起身就走,没给叶镜之一点反应的机会。
坐上公交车后,奚嘉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大希望叶大师和自己一起去,尤其……是去见李宵。一旦见到李宵的鬼魂,他肯定会提到王茹,提到王茹,说不定就会说到当初王茹给自己表白的事情。
让叶大师知道自己的私事……总感觉不大好吧。
嗯,他只是因为不想让叶大师知道自己的私事,才不希望对方插手的。
就是这个原因!
公交车慢慢吞吞地从苏城的东边,爬到了苏城西边的丘湖区。九点多,奚嘉到了葬礼现场,还没正式见到灵堂,道路两旁就摆满了花圈和鲜花。这些花圈沿着马路,一路摆到了灵堂。许多陌生人捧着鲜花来到现场,将花束轻轻放在路边。
“那种恶毒的女人,千万不能让她便宜地死掉。太恶心了!”
“就是,简直是毒妇,蛇蝎美人!”
两个路人从奚嘉的身旁走过,很明显是看过报道的群众。
奚嘉摇了摇头,走进了灵堂。他将白色信封交给了李宵的父母,说了一声“节哀”,接着就去灵堂里坐着了。
灵堂里坐的都是李宵的亲朋好友和同学。奚嘉的大学同学来了不少,见他来了,那些人纷纷惊讶地看他,指着他小声议论,却没几个人上前和他打招呼。
陈涛不在,这些人并不会主动和他说话。
不过多时,蜂拥而至的记者和媒体挤满了灵堂。李宵的爸妈在舞台上痛哭流涕,痛斥那个恶毒的女人。他们哭得跪坐在地上,死死抱着儿子的黑白照片,请求老天爷给儿子一个公道,一定要让那个女人不得好死。
一场葬礼变成了新闻发布会,现场乱糟糟的,根本没有几个人真的在哭泣。
葬礼结束后,奚嘉正打算离开,却被一个记者拦下。这记者仔细地看着他的脸,眼睛一亮,将话筒递过来:“这位先生,请问你是刘超先生(化名)的什么人?今天你来参加他的葬礼,有什么话想说吗?你对这起案件怎么看?”
奚嘉想要离开,记者却死死堵住了他的路,他只能说道:“我是他的大学同学。”
记者惊喜道:“那你也是嫌疑人的大学同学了?请问你对死者和嫌疑人有什么印象?对于嫌疑人这么残忍地杀害死者,你是否感到愤怒?嫌疑人在大学期间就有暴力倾向吗?”
奚嘉冷着脸,淡淡道:“无可奉告。”
“这位先生,先生!”
奚嘉毫不留情地抬步就走,那记者本想拦他,一丝丝黑色的阴气却慢慢地缠上了他的身体。黑气缠体,这记者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拉紧了衣服,他再抬头,奚嘉已经走远了,根本追不上了。
离开灵堂后,奚嘉打了一辆车,来到了李宵和王茹居住的小区。
司机师傅听他要去这个小区,一脸神秘地向他说道:“那个小区不得了啊,这个月死了个人,死得可惨了。我听说,他老婆在外面偷男人,和奸夫一起杀了他。所以说,漂亮的女人要小心啊,谁知道她在外面给你戴了多少绿帽子!”
奚嘉没有搭话,静静地看着窗外。
这司机还在说,在他的描述中,他仿佛认识王茹,知道王茹有多么水性杨花,也仿佛亲眼看到过王茹和十几个男人乱搞。司机说了一路,到达目的地,才终于罢休。
到达小区门口时,奚嘉将钱递过去,低低地笑了一声,问道:“师傅,你看过那个男人死时候的照片么?”
师傅一愣,茫然地看着奚嘉。
奚嘉乌黑的眼睛冷冷地凝视着这个司机,那眼睛明亮却冷漠,看得司机师傅背后一凉,浑身的寒毛不知道为什么都竖了起来。
奚嘉盯着司机看了许久,最后扯开嘴角,露出一抹灿烂却有些渗人的笑容:“你没看过,我看过。那个男人,头骨被劈成两半,死得血肉模糊。他的眼珠,就落在嘴边,大得跟核桃一样。你知道为什么警方到现在都没有定案,一直说在搜查么?”
司机吞了口口水,身体有些颤抖起来。
奚嘉唇边的笑容更盛了几分,配着那双冷冽漆黑的眸子,却更渗人了一点。
“因为啊,那个女人力气再大,也不该一刀劈断一个男人的头骨。师傅……您说是不是?”
三分钟后,司机师傅快速地开车离开,好像落荒而逃。
奚嘉站在小区门口,远远地望着里面的一栋楼。他沉默地看着,轻轻地呢喃了一声:“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把成年男性的头颅劈成两半……”
下一刻,奚嘉抬步走进了小区。
第二十八章
这起震惊苏城的血腥命案, 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奚嘉走在这个高档小区里,居民们神色正常,似乎忘记了半个月前那场恐怖的杀人案, 但是在他们快要走到小区深处的一栋楼时,却各个加快脚步, 面露嫌弃地大步离开。
“快点走!”
一个年轻的妈妈拉着女儿快速地从这栋楼前走过。
奚嘉走到这栋楼下,两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正坐在小区花园里, 抱怨道:“我上个月才给儿子买的婚房,这下好了,同一栋楼死了人, 还死得那么惨, 住进来太晦气了。”
“可不是,咱们这个小区去年才交房,对外还说是高档小区呢, 房价高。现在可好, 咱们这栋楼房价跌了一半。要杀人到哪儿杀不好, 非得在咱们这栋楼里杀,晦气死了。”
奚嘉从这两人面前走过,站在这栋高楼下,抬头仰望。
等了五分钟,正好有个业主进楼,奚嘉就跟着他一起进了大门。一起上电梯的时候,那业主看到奚嘉按下了“26”层,立即惊悚地看他一眼,赶紧按开电梯门, 快速地跑出去,换了一个电梯乘坐。
“居然是那家的对门?出了那种事, 还不搬走?”
电梯门缓缓关上,挡住了这位业主的声音。到了二十六层后,奚嘉一出电梯,就看到成山成海的花束堆满了楼梯间。
这个单元共有两户人家,一户是2604,也就是李宵、王茹住的房子;另一户是2603。
2603的大门上,贴了各种各样的黄色符纸,门旁还放了一座观音像,墙角点了一鼎香炉,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开阴邪之气。
案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警|察们早就勘察完现场。这栋房子门前没人看守,只拉了一条黄色的警戒线,阻止他人的窥探。
奚嘉肯定进不去屋子,他就站在楼梯间里仔细观察。无数白色的花束堆在2604的门前,奚嘉静静地看着这些花,又看看那扇大门。
太阳缓慢地从西边落下,天色渐渐变暗。
奚嘉在这栋楼里待了一个小时,直到天色全暗,他才站起身,走到那扇堆满白花的门前。他轻轻敲门,喊道:“李宵?”
清脆的声音在楼梯间久久回荡,门里没有任何人回应。
奚嘉微微蹙眉,又喊了几声,门里仍旧没有一点动静。他想了想,抬手将脖子上的舍利扯下,拿在了手里。这次他再抬头看向这扇门,又低头认真地看着门缝,只见门缝十分正常,并没有一点点阴气从里面泄漏出来。
奚嘉:“李宵?”
再喊了一遍,还是没有回音。
奚嘉沉着眸子,低声说道:“我是你的大学同学,我叫奚嘉。你或许还记得我,我是三班的。陈涛你认识吗,他是我的舍友。如果你在里面,可以出来见见我,我想知道真相。”
说这话的时候,奚嘉的声音压得极低,担心被对面房子的人听到。不过对面房子似乎没有人,直到晚上,对门的窗户也一片漆黑。或许真的是搬走了,毕竟对门出了这么可怕的杀人案,想再住下去,需要很大的胆子。
奚嘉又敲了一会儿门,这栋凶宅里没有一丝回响。他的脸色越加沉重,到最后,奚嘉闭上双眼,尽量将自己身上的阴气往外扩散。小区里,一些游荡的鬼魂感受到他的阴气,慢慢地向他的方位飘来,可是他面前的这扇门里,依旧没有一点点阴气。
怎么可能没有鬼?
连叶大师都说,李宵死得那么惨,不可能立即投胎,不变成厉鬼去报仇索命,就已经是好事。他至少会变成游魂,而且是怨气很重的游魂,至少在凡间游荡个一两个月再走。
奚嘉比较相信叶镜之,既然叶镜之这么说了,就不可能出错。除非这件事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五分钟,奚嘉将舍利带回脖子上,转身走向电梯。他按下向下的按钮,脑海中不停回想昨天搜索到的新闻报道,又回忆大学期间自己对李宵、王茹的印象。
“叮――”,电梯门开启。
惨白的灯光从电梯天花板上洒下,奚嘉走进电梯,还在思索这起案件。他按下“1”层,电梯门慢慢地关上。当两扇门平静地阖上时,奚嘉突然抬头,双眼圆睁。他飞快地侧身,一只血淋淋的手从他的身后抓过来,擦着他的脸皮而过,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砰!
电梯的灯猛然破碎。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小小的空间,奚嘉的眼前一片漆黑,这个电梯还在往下走,但是那股血腥味却直直地冲他扑来。
嘀嗒嘀嗒的声音和电梯绳索的摩擦声,成为此时唯一的旋律。
有鲜血一点点地滴到地上,奚嘉睁大眼,想要看清电梯里的情景,但是他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里,奚嘉的心脏越跳越快。血腥味离他越来越近,滴滴嗒嗒的流血声一会儿在左边响起,一会儿在右边响起。尖锐刺耳的笑声在电梯里回荡起来,那声音像指甲在玻璃上摩擦的声音,难听又让人头皮发麻。
突然,一只潮湿的手从奚嘉的伸手袭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杀了你……好不好……”
“在这里……杀了你……谁也不知道……嘻嘻嘻……”
尖锐的笑声在他的耳边响起,浓稠的血液滴到了他的脖子上,冰凉刺骨。
然而这一刻,奚嘉轻轻松了口气,心跳也渐渐平缓。他抬手抓住了那只掐着自己脖子的鬼手,电梯里的笑声戛然而止。这只鬼似乎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什么突然抓住自己的手,但就在下一刻……它瞪直了眼珠子,不敢置信地被这个人类抓着手臂,甩到了墙上。
砰!砰!砰!
奚嘉拉着那只黏腻腻的手,脸上十分嫌弃,却无可奈何地把这只鬼往墙上摔。
“啊啊啊啊啊啊……”小鬼惊悚地尖叫着。
鬼魂的体重比正常人也轻一些,撞在电梯墙壁上不会使电梯出事故,这也方便了奚嘉像扔沙包一样,只抓着这只小鬼的手臂,就能做出各种各样的甩人动作。
小鬼被摔得晕头转向,起初它还大喊大叫,到后来就开始呜咽起来。等到电梯停到一楼后,小鬼喜出望外地看向电梯门,它刚准备逃跑,谁料那个人类竟然摸着它的手臂,一点点地摸到了它的脖子,接着――
咔嚓,它的脖子被掐断了。
奚嘉:“……?!”
奚嘉从未想过,这只鬼的脖子居然一掐就断。
电梯门在这个时候打开,明亮的灯光从门外照射进来。一下子见到光线,奚嘉眯起了眸子,定神看清了自己面前的景象。
这是一只男鬼,矮小瘦瘪,身上是黏稠的血液,沾了奚嘉一手。此刻,奚嘉掐着它的脖子,它的脑袋被掐断了,掉在地上。那张鬼脸上全是鲜血,根本看不清表情,可是掉在地上的头颅却疯狂地想往外面跑,仿佛见到了什么比自己还恐怖的东西。
然而这只鬼,并没有逃跑的机会。它的脑袋刚刚爬了两厘米,一道急促紧张的声音就从电梯外响起:“奚嘉!没事吧,我突然察觉到很强烈的阴气,是不是有……”
看清楚电梯里的场景,叶镜之的声音突然停住。
奚嘉错愕地转过头。
叶镜之站在电梯外,怔怔地看着他。
奚嘉一手掐着男鬼的脖子,一手按住它的手臂:“……叶大师?”
叶镜之的眼睛慢慢睁大,他的视线一点点地往下移动,移动到奚嘉掐着这男鬼脖子的手上,又移到奚嘉按着男鬼手腕的另一只手上。
良久,叶镜之往旁边走了一步,回到自己刚刚走出来的地方。三秒钟后,他再次走了出来,依旧看到的奚嘉掐着男鬼的脖子。男鬼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只有一个头颅在地上乱蹦,努力地想蹦出电梯。
叶镜之:“……”
奚嘉:“……”
叶镜之:“……”
奚嘉:“……”片刻后,他忍不住说道:“叶大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镜之的视线一直在奚嘉的两只手之间徘徊。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去看媳妇掐着鬼脖子的手,还是去看媳妇按着鬼胳膊的手,看来看去,再低头看看这个鬼头……这只满脸血的鬼哭唧唧地往外跑,怎么看怎么像被人欺负了……
听到奚嘉的话,叶镜之抬起头,目光突然瞥到了奚嘉脸颊上的伤口。
叶大师骤然找到最重要的东西,他立即从乾坤袋里掏出了灵药:“你受伤了?是被这只鬼打的吗?”
男人温热的指腹在自己的伤口上轻轻敷药,奚嘉这才想起来刚进电梯的时候,他突然被这只鬼从背后袭击,确实擦破了一点皮肤。
这个浅浅的伤口在擦过药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叶镜之漆黑的眸子渐渐沉了下来,忽然低头,冷冷地看向地上的那颗头颅。
正在往电梯外蹦去的头颅猛然停住,这小鬼僵硬地抬起头,看向叶镜之。
叶镜之嘴唇一抿,一指点向这颗头颅。他口中默念咒语,金色光芒在指尖闪烁,眼看那道光芒就要穿透这只男鬼的脑袋,男鬼立刻大声喊道:“连山之易,以此成契。法理为边,不越涸泽!”
叶镜之的手突然顿住。
这男鬼见状,激动地喊道:“连山之契,我有连山之契!大人,您还记得我吗?您和老鬼签订连山之契的时候,小的就在旁边。我见过您,我见过您!”
叶镜之道:“不是你签的连山之契?你没有签过连山之契?”
男鬼的头颅在地上不停地点地:“小的没签过,小的法力低微,还轮不到签连山之契的级别。”
叶镜之轻轻地颔首,接着一脚把这颗头颅踹到了电梯墙角,拉着奚嘉就往外走。
走出电梯后,奚嘉身上的血液慢慢蒸发,变成一丝丝黑色的阴气,散落到空气里。
鬼怪的身体是由阴气组成的,阴气是他们的根本。
突然被叶大师撞到自己手撕鬼子的场景,奚嘉心里觉得怪怪的。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和叶大师解释,又有点奇怪为什么叶大师会在这里出现。他一时没回过神,就被叶镜之拉着走出了电梯。
一阵晚风吹来,奚嘉突然想起自己今天的任务,他出声道:“叶大师,我是来找同学的鬼魂的,想问问他当晚发生的真相。这只小鬼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和那起案子有关?我们是不是要……”
“大师!!!”
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打断了奚嘉的话。他诧异地转头看去,只见那只浑身是血的男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自己的头颅戴了回去。它跪在电梯门口,阴森森的白色灯光从天花板照到它的身上,显出一丝诡异的氛围。
它此刻直直地跪在地上,捧着一卷粗糙的纸卷,双手高举过头,声音嘶哑地喊道:“大人!连山之易,以此成契。法理为边,不越涸泽!求求您,救救老鬼!求求您,救救他!只有您才能救他,只有您!!!”
奚嘉不明所以地看着这只鬼。
叶镜之的眉头慢慢皱紧。他走到这只鬼的面前,伸出手,接过了男鬼双手捧起来的纸卷。他打开这卷纸,奚嘉看见这张质感奇特的纸上,用血液写下了四行字。
『连山之易,以此成契。法理为边,不越涸泽。』
在纸张的左下方,按了一个血掌印,掌印的旁边写了一个“叶”字,之后还写了一个“丿”,就没有下文。
奚嘉转首看向叶镜之。他看出来了,这个血掌印不知道是谁的,但是旁边这个字,写的应该是叶大师的名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只写了一半就没有再写。
奚嘉轻声问道:“叶大师?”
叶镜之朝他点点头,将这张纸捏进了掌心。他低头看向这只仍旧跪地不起的男鬼,许久后,冷冷道:“我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与我说。”
半个月前出了那种可怕的案子,到了晚上,这个小区里没有人敢再走夜路。
小区的花园里,奚嘉和叶镜之坐在池塘边。偶尔有晚归的上班族从花园路过,奇怪地看他们一眼,似乎不明白这两个人干嘛不早点回家,还要坐在花园里发呆。他们当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奚嘉的眼中,那只浑身是血的男鬼仍旧跪在他们的面前,死活不肯起来。
之前两人进了花园后,这男鬼就跪地不起,一直不停地磕头。
奚嘉见过游魂野鬼,见过厉鬼邪祟,还是第一次见到给人类磕头的鬼。他赶紧让这只鬼站起来,有话好好说,但这只鬼就是不肯站起来,就是要跪在奚嘉和叶镜之的面前,不断磕头。
直到奚嘉说了一句“你再磕下去,我们现在就走”,这小鬼才抬头看向叶镜之。叶镜之点点头,赞成了奚嘉的话,小鬼立即不敢再磕头了,只是一直跪着。
“这位大人,真的对不起。小的只是想吓吓您,让您不敢再去查这起案子,没想到竟然冒犯了您。”
奚嘉摆摆手。
这只鬼继续说了下去:“我叫老六,上个世纪打仗的时候,死在苏城的一场战役里。我们打仗的时候,一个炸弹下来,根本找不全尸体,也很少会有坟墓。我一直是野鬼,就在苏城边上游荡,后来认识了老鬼。”
奚嘉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很想问问,这只鬼是怎么度过几十年的凌霄问心,竟然一直没被凌霄惩罚,从而魂飞魄散。但是看着这只鬼悲痛的表情,他还是没有开口,继续听下去。
“这位大人一个月前曾经去我们住的破庙里看过。我们一群野鬼里,就数老鬼实力最强。老鬼已经死了三百年了,它法力高深,我当初经历凌霄问心,就是老鬼告诉我该怎么做,然后才准确回答了三个问题,没有被凌霄惩罚。”
叶镜之颔首:“嗯。三百年道行的鬼,即使不是厉鬼,也值得警惕。它有资格,签下连山之契。”
男鬼点头:“是。连山之易,以此成契。法理为边,不越涸泽。只有法力高深的鬼,才有资格和大人们签订连山之契。从此以后,大人们不会为难我们,但是我们也绝对不可以伤害人类。否则只要我们敢伤害一个人类,凌霄就会执行连山之契,将我们打得魂飞魄散。”
叶镜之淡淡道:“一个月前,我在与那只鬼签订连山之契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契约并没有成功,它按下了掌印,我没有签名,这份连山之契并不奏效。”
男鬼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过的笑容:“是啊,大人您突然有事,没有来得及签下名字。要是您真的签了名字,老鬼早就被凌霄执法,魂飞魄散了。”
奚嘉眸色一凛,听出了某样东西。
叶镜之也抿了嘴唇,不再说话。
男鬼难过地笑了很久,最后抬头道:“是,大人,老鬼杀人了。半个月前,老鬼杀了这个地方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正在打他的老婆,他的老婆快被他打死了,我一直拉着老鬼,不让他动手,但我的法力哪里比得上老鬼,老鬼杀了那个男人……”
奚嘉问道:“那个男人是叫李宵吗?”
男鬼点点头。
奚嘉轻轻叹了一声气。
他就知道,别说王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就算她是个男人,也不可能一刀劈开成年男性的头骨。
这起案子的凶手果然不是王茹,而是一只鬼。一只拥有三百年道行的野鬼,难怪可以将李宵的脑袋劈成两半,让他死得那么凄惨。
奚嘉想起一件事:“我刚才去李宵家想找他的鬼魂,但是没找到。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男鬼低下头:“我们鬼怪杀人,一般是不死不休。听说厉鬼杀人之后,都会吃了人的鬼魂。大人您别误会,老鬼没有吃掉那个男人的鬼魂,但是那个男人上周就投胎去了。大人,您来晚了,那个男人不在了。”
叶镜之解释道:“那人虽然死得很惨,怨气比寻常人重。但如果他本身意志不坚定,也可能不会在凡间逗留太久,而会走入轮回。”
“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男鬼继续说道,“自从老鬼杀了那个男人后,那个女人就疯了一样地跑出了房子。老鬼是第一次杀人,他变成厉鬼了,我不敢接近他,老鬼也没有管我。那一天以后,老鬼跑了,我再也没见过他。但是我听几个游魂说,有大人开始负责专门调查这件事,所以我想来这里看看情况。如果真的有哪个大人想管这件事,老鬼一被抓住,肯定会被打得魂飞魄散的。”
叶镜之目光冰冷地看着这只鬼:“厉鬼杀人,必得偿命。轻则下十八层地狱,受折磨之苦;重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在玄学界,只要是杀了人的厉鬼,一旦被捉到,一般都会直接将其魂飞魄散。”
“大人!老鬼就一定要魂飞魄散吗?”
叶镜之迟疑片刻,道:“也不是。凌霄之下,厉鬼杀人,可以进十八层地狱,受苦来偿还罪过。但到底要定什么罪责,具体由凌霄来决定。大多数天师会在抓到恶鬼后,请凌霄审判。不过凌霄严苛,九成恶鬼并没有资格下地狱,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所以一些天师会直接将厉鬼消灭。”
这男鬼再次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大人,求您救救老鬼!求求您,救救他!老鬼是为了救那个女人才杀人的,您救救他吧!他不是故意的,他这三百年没杀过一个人,这是第一个,这真的是第一个!要是那位抓住老鬼的天师不给他机会,直接让他魂飞魄散,那他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叶镜之沉吟片刻,看向奚嘉。
奚嘉想了想,问道:“你知道,为什么那个老鬼要杀李宵吗?他为什么要帮王茹?”
男鬼为难地想了很久,最后摇摇头:“大人,我不知道。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人类,没想到就碰到这种事。”
奚嘉点点头,转首看向叶镜之。
两人对视一眼,奚嘉道:“我想去看看王茹。”
离开了这个小区后,奚嘉让那只男鬼不用跟着自己:“我们会先去听一下当事人的说法。李宵已经投胎去了,王茹还在监狱里关着。你回你该去的地方吧,如果我们能帮忙,一定会帮忙。但是以后,你不要出来伤害人类了。”
这男鬼愧疚道:“大人,我只是想吓吓您,真的没想伤害您,求您原谅。”
奚嘉看着这小鬼仍旧飘在脖子上的脑袋,轻轻地咳嗽两声,心虚地摆摆手,让对方离开。
夜色深邃,奚嘉和叶镜之一起走出了小区。叶镜之手里拿着那张纸卷,奚嘉好奇地看着,叶镜之非常贴心地解释道:“这是连山之契。”
“连山之契?”
“嗯。厉鬼怨气极重,被凌霄厌弃,他们不会经历凌霄问心,只会留在凡间,杀害人类。天师在遇见厉鬼的时候,不用和他们讲道理,直接将他们抓住消灭即可。但是这世间,有一些孤魂野鬼会在凡间流连,不肯转世,他们度过一次次的凌霄问心,法力深厚,却不是恶鬼。”
奚嘉有些不解:“蛐阏婢不是说过,他见过的能度过凌霄问心的鬼魂,最多只度过了三次。刚才那只鬼说自己死了几十年,而这只杀了李宵的鬼,似乎死了三百多年了。”
叶镜之道:“蛐闱氨菜档模是如果要承受问心之苦,最多三次,就承受不住,会魂飞魄散。但凌霄对野鬼是宽容的,如果真的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或者想不起来自己已经死了,它不会降下问心之苦。除此以外,如果鬼魂不愿转世的理由获得了凌霄的认可,凌霄从此以后也不会再对其问心,允许它存在于世间。”
奚嘉这才理清楚其中关系。
子婴和老鬼的情况不同。子婴不肯转世的理由实在太牵强了,他要是说“因为我爸爸讨厌我,不想我顺顺利利地去投胎”,凌霄要么认为他是在扯淡,敷衍自己;要么会去惩罚秦始皇,给他这个不讲道理的爸爸两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子婴都不愿意见到,所以他无法面对凌霄问心。
然而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和故事。老鬼不愿投胎转世,或许有自己的理由,这个理由打动了凌霄,获得凌霄的承认,他就可以不受问心之苦。
看奚嘉明白后,叶镜之继续说道:“这种法力高深的野鬼,他们不会伤害人,一旦伤人,他们就成了厉鬼,可以直接捉拿。但因为他们实力较高,玄学界不能置之不理。所以便有了连山之契。签下连山之契的鬼,玄学界的天师不可以伤害他们,他们可以自由生活,因为有凌霄来约束他们。只要他们伤人,凌霄自会让他们魂飞魄散。”
说着,叶镜之将手里的纸卷递给了奚嘉。
奚嘉看着连山之契上面的文字,最后目光落在了叶镜之的签名上。他好奇地问道:“叶大师,你为什么没把名字签完?”当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让叶大师连写个名字的时间都没有了?
叶镜之微微怔住,目光闪躲。过了片刻,才小声说道:“……我以为你有危险。”
奚嘉一下子没听清楚:“什么?”
叶镜之的声音更小了:“我……我以为你有危险。”
奚嘉蹙眉道:“叶大师,你声音大一点,我没听清。”
叶镜之大声道:“在与那老鬼签订这份连山之契的时候,我突然感应到你有危险。所以就放弃了签订契约,回去救你。之后解决了那只二重身邪祟,我一时忘了这件事。又去了长安一趟,就更没想起这份未签完的连山之契。”
奚嘉顿时红了脸。
什……什么鬼!
怎么居然是要去救他?
为了救他,连签个名字的时间都没有了?
两人拦了一辆出粗车,往苏城丘湖区派出所而去。
一路上,奚嘉撇开视线看着窗外,心中百感交集。他隐约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他和叶大师之间是不是有哪里怪怪的。但是再仔细去想,又觉得似乎没什么问题。毕竟叶大师就是玄学界著名的道德标兵,新世纪的活雷锋。
……到底是哪里怪怪的?
奚嘉当然没发现,叶镜之大声说完那句话后,突然脸上一红,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完蛋了,他居然责怪媳妇,因为要去救媳妇,才会没签下这份契约。
当时叶镜之留下来的小纸人突然被捏碎了,他着急得很,生怕奚嘉出事,这才没签完连山之契就急急离开。他是为了救媳妇啊,不说媳妇有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媳妇受伤了,那都不行!
师父说过:“伤在媳妇身,痛在你心。作为大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干什么吃的?你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好了!”
虽然媳妇不是女人,虽然媳妇……媳妇好像很厉害,完全不怕鬼,看上去不用他救的样子……
但是他还是要保护媳妇,怎么可以嫌弃媳妇耽搁了自己签连山之契?
叶大师越想越焦躁,越想越觉得自己做错事了。等两人到了派出所门口,奚嘉刚刚付完打车费,他一转过头,就听叶镜之委屈巴巴地小声道:“对不起。”
奚嘉:“……?”exm?!发生什么事了?
被这一声“对不起”吓住了,过了好半天,奚嘉才问道:“叶大师,你这是怎么了?”
叶镜之道:“忘记将连山之契签完,是我的责任。和你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
奚嘉张着嘴,错愕地看着眼前的黑衣天师,大脑快速转动,一分钟后才明白叶大师的意思。
叶大师是担心他自责,由于叶大师要来救他,这才没签订那份连山之契。想通这一点后,奚嘉微微笑道:“叶大师,虽然你不说,但我也知道,你们其实不容易。裴玉嘴上说是为了赚积分,才努力地去捉鬼。可我知道,他上个月在将那个小男孩送入轮回后,偷偷给他送了一束花。你们捉厉鬼不是为了自己,你们是为了这个安稳的世界。”
叶镜之愣愣地看着奚嘉。
俊秀的年轻人轻轻鞠了一躬,认真道:“真的,谢谢你们。”
黑色的双眸微微颤动着,那颗藏在眼眸深处的黑色小痣似乎有些变淡,但很快恢复正常。叶镜之认认真真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看着奚嘉唇边温煦的笑容,他忍不住地勾起唇角,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愉悦。
这是他的媳妇,真的,特别特别好的媳妇。
在走进派出所的时候,奚嘉已然将“叶大师为什么总是这么对我好”、“叶大师干嘛急着来救我”这种问题,抛到了脑后。他走在前面,大步进了派出所,并没有发现跟在他身后的叶镜之一脸骄傲地看着自己,仿佛在对派出所里的每一个人炫耀:看,这是我媳妇!
派出所里的工作人员哪里看的出叶大师这么复杂的情绪,他们只能看出来:……这个傻笑的二愣子是谁?
奚嘉和派出所的工作人员沟通后才知道,他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地见到王茹的。想来也是,王茹的案子不是小案子,他虽然是王茹的同学,却根本不可能见到她。
两人铩羽而归。
奚嘉站在派出所的门口,想了许久,忽然想起刚才那只那鬼的一句话:“叶大师,刚才那只鬼说,这起案子被玄学界的人注意到了,有专门的天师来查这起案子。我想问一下,你们玄学界查案子的话,是会随便地查一查,自己搜集资料证据,还是到派出所找信息?”
叶镜之道:“会有专门的通行证,可以进官方找资料。”
奚嘉双眼一亮:“叶大师,你有这种通行证吗?”
叶镜之摇摇头:“这种通行证是‘鬼知道’和政府联手发布的。要有这种通行证,必然要是紫微星斋、神农谷、龙虎山、大万寿寺这四大门派的弟子,因为这种和鬼怪牵扯起来的刑事案件,他们有成立一个专门的刑侦部门,由他们来负责处理。”
叶大师也是有门派的人,但人家叶大师的门派现在就他一个人,很明显不是听上去就很高大上的四大门派。
奚嘉顿时为难起来。
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演员,不可能有关系伸入政府内部,进公|安网查资料。叶大师在玄学界是很有名气,叶阎王三个字听上去就很牛逼,但叶大师是个独杆司令,人家实力强大,令人闻风丧胆,却没有背景。
看来这年头,无论是玄学界还是凡世,有没有背景都相当重要。
奚嘉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去找一下王茹的父母,看看能不能通过王茹的父母见一见她本人,至少和她说几句话。就在他准备打电话给陈涛,询问一下陈涛知不知道王茹父母的联系方式时,叶镜之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是有什么事情无法解决吗?”
奚嘉一愣,转头道:“嗯,我想见王茹,但是她这个案子比较严重,普通人见不到她。”
叶镜之思索许久:“我来试试。”
奚嘉惊愕道:“叶大师,你派出所里有人?”
叶镜之茫然地反问:“有人?”
奚嘉道:“就是你在派出所里有朋友,能帮这个忙?”
叶镜之摇摇头:“我很少来苏城,这两年是第一次来。”
奚嘉又问:“那……你认识市警|察局的人?”
叶镜之:“不认识。”
奚嘉:“……”人家叶大师怎么说也是玄学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说不定认识市领导呢?奚嘉道:“叶大师,你认识……市长?”
“不认识。”
“……省长?”
“不认识。”
“……”
叶镜之困惑地看着奚嘉。
奚嘉随口道:“你不会认识主席吧?”
叶镜之颔首:“认识。”
“算了,我还是明天去找一下王茹的父……母……”声音戛然而止,奚嘉不敢置信地看向身旁一脸平静的黑衣天师,“你刚才说什么?你认识谁?”
叶镜之打开手机,从通讯里里翻出一个名字,递到奚嘉面前:“他每年都会来参加天师代表大会,不过因为他是凡人,不能十天十夜不吃不喝,所以他只参加第一天的会议。如果找他的话,可以进去见到你想见的人吗?”
奚嘉:“……”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被屏蔽的三个字,奚嘉目瞪狗呆,无话可说。
五分钟后,丘湖区派出所的所长亲自出了门,将奚嘉和叶镜之又迎了进去。一路上,这所长神秘地小声道:“我知道,要保密,不能张扬。请两位领导……两位先生放心,除了我和市长以外,不会有人知道今天你们见嫌疑人的事情。”
奚嘉:“……谢谢。”
所长严肃地点头,将两人引到会客室后,负责任地关上了门。
坐在这宽敞的会客室里,奚嘉觉得浑身都不大舒服。他转首去看叶镜之,只见叶大师神色平静地坐着,发现奚嘉在看自己,他也转头看向奚嘉。然而奚嘉一直看着他,看着看着,叶大师害羞地转过头,不敢再看。
奚嘉根本没注意叶镜之的动作。
今天晚上,他的世界观再次被颠覆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个从小到大没吃过海鲜大餐的人,手机里居然会有主席的电话!
这根本不科学啊!!!
发帖子到网上,都会被批|斗实在太杰克苏了,这年头的起点男主都不敢这么写!
奚嘉的心里五味杂陈,他骤然觉得,叶大师根本不是没有背景,而是背景太雄厚了!就问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有主席的电话?谁有!
再类比一下,既然叶大师说,主席每年都会参加天师代表大会,那难道岐山道人、蛐阏婢、不醒大师……他们也都认识主席?!该不会他们的手机里也有主席的电话号码吧?!
不行,必须打住,再想下去,可能这篇文就要被锁了。
奚嘉定了定神,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凝神静心下来后,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房间外响起。半晌,玻璃对面的大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位警|察带着一个年轻清瘦的女人走到了会客室里,那警|察转身离开,年轻的女人低头看着桌子,仿佛失了魂魄,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看着这个女人,奚嘉仔细地看了很久,最后看着那双还能显出一丝柔美的眸子,终于确认,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就是曾经的计算机系花王茹。
她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似乎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了,早就结了疤。这道疤痕划在额头上,没有破坏这张脸的美丽,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瘦得几乎看不出曾经的美好,那双曾经被计算机系的男生迷恋的清澈眼睛,此刻好像一滩死水,静静地沉着。
奚嘉的心中微微一颤。看着这张脸,他完全想不出来对方曾经的样子。
许久后,他露出一抹笑容:“王茹,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大学同学,我叫……”
“奚嘉……”
沙哑的女声轻轻地响起,打破了会客室里的宁静。
奚嘉声音滞住。
骨瘦如柴的女人慢慢地抬起头,眼瞳颤抖地看着玻璃对面的年轻人,认认真真地说道:“你是……奚嘉……”
第二十九章
大学的时候, 奚嘉格外孤僻。
泰山石挡不住他日渐增加的阴气,为了避免伤害到别人,奚嘉只和陈涛来往。大三的时候他就搬出了学校自己住, 更不了解学校里的事情。
时光转眼而逝,他已经毕业一年, 大学也成了回忆。
奚嘉看着玻璃对面的年轻女人,他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张苍白清秀的脸, 想要从其中找到一丝曾经的美丽自信,但是到最后,他只能望着王茹沉静得再无起伏的双眼, 轻轻地叹了一声气。
奚嘉对王茹的印象, 除了大一时候的那封情书和毕业典礼上的当众被求婚,只剩下大二时候的一场话剧表演。
苏城大学的话剧社十分出名,有百年历史, 每个月都会在校内校外表演话剧。王茹作为剧社的台柱, 在大二的时候主演了一场《赵氏孤儿》。奚嘉被陈涛拉过去看系花表演, 美名其曰要支持自家计算机的系花。在灯光聚焦的地方,美好如画的女孩穿着一身鲜艳浓郁的红衣,将全场观众俘获。
那时候连奚嘉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系花是名副其实。而如今……
奚嘉看着面前瘦瘪的女人,沉默了许久,低声道:“是,我是奚嘉。”
王茹抬起眸子,静静地看着他,将他看了一遍后, 突然躲开了视线,低下头, 将自己的脸藏在了头发下,不肯再让奚嘉看她。
奚嘉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王茹,再看看身旁的叶镜之。叶大师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听着他们谈话。见奚嘉突然看自己,他困惑地看着奚嘉,奚嘉摇摇头,继续看向前方。
嗯,叶大师好像很迟钝,没看出来王茹和自己的事情啊……
奚嘉对这位老同学是同情偏多,但绝对算不上喜欢。他要是喜欢王茹,当初就不可能拒绝对方的情书,也不会在毕业典礼上对那场轰动全校的求婚视若无睹。
有些话不用说,在看到王茹的时候奚嘉就已经明白,过去这一年,这位曾经的系花过得不好。
脸上的那道伤疤是遮不掉的,看痕迹,应该是半年前被人用刀划伤的。除了这道伤疤,王茹的嘴角和眼窝有些淤青。她上周就被抓住关进派出所,那这一周内,她不可能被人打伤,这些淤青只能是被抓之前被打伤的。
李宵死了半个多月,中间王茹自己逃了一个星期。她的伤口应该不是在逃亡的那一周时间内被人打的,仔细想来,只有可能是半个月前,李宵还没死的时候,被李宵亲手打的。
当时打的是有多重,到现在都还有一些消褪不去的淡青色?
除此以外,被衣服挡住的地方,恐怕藏着更多看不见的伤口。
网络上很多人将王茹称为“蛇蝎毒妇”,因为媒体在进行报道时,为了制造噱头,用的是李宵和王茹的毕业合照。在媒体的报道中,李宵的家庭资助王茹上了大学两年学,在王茹的父亲生病后,还承担了王父的医药费。
毕业典礼上,这个善良热心的年轻人给女朋友表白,获得全校同学的祝福。他们喜结连理,应当是一对美满幸福的夫妻。然而最终,这个年轻人得到的却是那样惨烈的下场。
那张模糊的毕业照完全挡不住计算机系花的美丽,当时的王茹比现在健康阳光,她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如今许多网友对着这个笑容,异口同声地骂道:【贱人,毒妇,死刑!】
很多媒体只会报道一部分的新闻,什么样的新闻能产生更大的效益,他们就会报道什么。在他们的报道之下,网友不会看见如今的王茹是多么的瘦骨嶙峋,只会看见曾经的她是多么青春年少,恣意美丽。
奚嘉垂眸看着桌子,许久后,说道:“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
王茹身体一颤,仍旧没有抬头。
奚嘉的声音十分平静:“这起案子之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定案,是因为警|察也知道,你一个柔弱的女人,不可能用那种方式,在那么短时间内,杀了李宵。”
头发挡住了王茹的表情,她一声不吭。
奚嘉转头看向叶镜之,两人对视一眼,叶镜之点点头。
奚嘉再看向玻璃对面的王茹,开口说出了自己这次来探监的目的:“我已经用一些手段,知道了当时的真相,也确定人不是你杀的。但是王茹,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那把刀上有你的指纹,这个不算重要,你是家中女主人,刀上有指纹很正常。但是案发时,你的邻居们都在关注你们吵架。他们看见家里只有你和李宵,他们也听见你们在打架。无论是李宵在打你,还是你打李宵,他们只会作证――屋子里只有你和李宵,然后李宵突然死了,你浑身是血逃走了。”
顿了顿,奚嘉郑重地说道:“我想问的是……你知道,是谁杀了李宵吗?”
王茹整个人一震,她的头埋得更低了,死活都不肯看奚嘉一眼。那双柔弱单薄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奚嘉很想再严肃地询问一遍,但是看着这番情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低低的抽泣声在安静的会客室里回荡,王茹的身体瘦得像一张纸板,眼泪顺着下巴往下滚落,落在衣服上,晕染成一圈圈的泪痕。
奚嘉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在他的猜测中,王茹应该知道是谁杀了李宵。
那只老鬼死了三百年,他什么样的风风雨雨没经历过,什么样的生死离别没看过,怎么可能就因为一起普通的家暴事件,就突然出手杀了人?
王茹应该认识老鬼,而且有不简单的关系。
可是现在王茹哭成了这样,他根本问不出口,也无法得知真正的真相。
就在奚嘉准备放弃,干脆直接请叶大师去找老鬼的时候,一道嘶哑难听的女声低低响起:“我知道……”
奚嘉神色一凛:“你知道是谁杀了李宵?是谁?”
王茹缓慢地抬起头,双眼哭得通红,因为太瘦,眼眶往外有些凸起,看上去有些吓人,又无比凄惨。她努力地擦干眼泪,泪水还是往下落,最后她再次低下头,不敢看奚嘉,只是声音小小地呢喃道:“我知道,是爷爷……杀了李宵。”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奚嘉的预料:“爷爷?”
“是,他是爷爷,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的一个爷爷。”
正常的会客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因为叶镜之走了后门,这次没有警|察来敲门请奚嘉离开,他坐在椅子上,听这位老同学说起了一个很匪夷所思的故事。
“我小的时候,很小的时候,应该是五岁以前,曾经有一个老爷爷,他对我很好。”王茹将脸埋在头发里,声音没有起伏地说着:“我是农村人,爷爷奶奶死得早,爸爸在外面打工,妈妈要在外面干农活,所以我小的时候,妈妈就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出门。我记得我有一天碰到了一个老爷爷,家里的门明明被妈妈锁起来了,那个老爷爷居然站在我家大桌前,偷吃我家给菩萨供的馒头。”
奚嘉隐约听出了苗头,他看向叶镜之,叶镜之解释道:“阴阳眼很少见,玄学界目前只有我一人有。但是一些阴气比较重的孩童,在七岁以前,可以见鬼。”
王茹沉默片刻,哑着嗓子道:“是,我后来想明白了,那个爷爷是鬼。”
奚嘉第一次听说有人类和鬼怪相处的事情,这个人类还是自己认识的同学。
王茹继续说道:“我当时什么都不懂,也不觉得害怕,就拉着爷爷不肯让他走,让他陪我玩。小时候的事情我实在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爷爷陪我玩了一两年,每次妈妈不在家,他就来陪我玩,还不允许我把他的事情告诉妈妈。等我年龄大了点,就没有再见过爷爷。”
奚嘉道:“应该是你的年纪到了,阴阳眼没了,所以看不见鬼了。”
王茹:“我那时候年龄太小,后来随着长大,一直以为那是我小时候自己幻想出来的人,就没有再想过这件事。奚嘉……”
念出“奚嘉”两个字时,王茹突然哑口,过了很久,她才继续说道:“奚嘉,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那位爷爷的事情,但是在半个月前,我真的从没想过,世界上真的有鬼。”
奚嘉肯定道:“世界上,真的有鬼。”
王茹难过地笑了一声:“原来你和我们的世界从来不一样。”
奚嘉不知该说什么,他只能把话题转回去:“半个月前,你怎么就知道,是那位老爷爷杀了李宵?”
“李宵死在我的面前。”
奚嘉:“所以?”
王茹身体颤抖,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奚嘉,他死在我的面前。我眼睁睁看着那把刀划破了他的脸,他的头裂成两半。他到那个时候还没死,他的眼珠还在动!他盯着我看,我根本没拿那把刀,但是那把刀飘在空中,狠狠地划着他的脸,就像曾经他划我的脸一样,把他的脸全部划开,都是血……奚嘉,都是血!!!”
那张流传在网上的照片奚嘉看过,确实是血肉模糊。别说是王茹这种从没见过血腥场面的女人了,就是奚嘉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也差点吐出来。
如果王茹是眼睁睁看着李宵被那样杀死,恐怕真的会崩溃。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抱着他,想把他的脸拼回去,但是他死了,他真的死了……我好害怕,我想逃跑。我在表叔家躲了一阵子,后来就被警|察抓走了。表叔报的警,他说,他不敢藏一个杀人犯。”
奚嘉:“我知道,你不是杀人犯。”
王茹突然抬头,脸上全是眼泪:“你相信我?”
奚嘉颔首:“是,我相信你。”
泪水如同溃堤,打湿了这张曾经美丽的脸。王茹紧紧地凝视着奚嘉,连眨眼都不肯,仿佛要将他印到记忆深处,要将这张脸永远记住。下一刻,她突然起身,走向大门,连一句道别都不肯和奚嘉说。
一切变化得太快,奚嘉还没反应过来,王茹就已经转身离开。他急忙出声:“王茹,你放心,我会尽量还你清白。”
王茹走到门前,停住脚步,她没有转身:“……谢谢。”
她的背影瘦而干瘪,罪犯服空空旷旷地穿在身上,如同一件大袍子,根本看不见身体。
毕竟是认识的同学,见到她这样,奚嘉也有些于心不忍:“你照顾好自己。”
王茹正要伸手开门,听了这句话后,她缓缓地转过身,脸上还是流淌不停的泪水,但是嘴角却慢慢地扯开。她露出一抹笑容,忽略额头上狰狞的疤痕,这个笑依旧美丽温婉。她轻声问道:“奚嘉,我想起一件事,从来都没有告诉你,现在不说,可能以后永远都没机会了。”
奚嘉一愣:“什么事?”
一旁的叶大师茫然地看着奚嘉,再看看王茹。
王茹笑着道:“大二的时候,你曾经看过我一场话剧演出,你还记得吗?”
奚嘉:“……陈涛拉我去看的那次?”
王茹笑得自信:“我好看吗?”
奚嘉一时哑然。
眼泪顺着王茹的嘴角滑下,她依旧在哭,但是嘴角却努力地上扬着。
奚嘉看着她,认真道:“好看。”
王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笑靥如花,比当年更盛:“那场话剧是我把票塞给陈涛,求他带你去看的。奚嘉,谢谢你,王茹已经死了,请你记得三年前的那场《赵氏孤儿》,她是最后的王茹,从那以后,她就死了。”
话音落下,这个骨瘦如柴的女人突然打开门,毅然决绝地抬步离开。
奚嘉呆在原地。
迟钝到令人发指的叶镜之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东西:“……”
离开派出所后,奚嘉发了个微信给陈涛,很快收到回复:【咦,嘉哥你怎么知道的啊?当时那场话剧确实是王茹让我带你去看的。他们剧社的票一票难求,正好王茹给我票了,就是带你去看一场话剧而已,我就带了。你别生气啊,我知道王茹喜欢你,不过她大三不就和李宵在一起了么,她也没纠缠你不是?】
奚嘉发了六个点过去。
对于王茹,奚嘉实在提不上一点点喜欢。他是真的不喜欢王茹,刚才在见到对方的时候,一方面觉得对方很可怜,很明显婚后的李宵并不是一个好丈夫,他家暴打人,王茹过得很不好。但是他对王茹的感情也只限于同情,最多是在最后,当王茹突然那么果断地离开时,他感到了一丝钦佩。
这位系花也不是那么脆弱,至少她还没有真正死去,她还有机会重生。
想通这一切后,奚嘉摇摇头,将刚才派出所里发生的事情抛到脑后。他转头看向叶镜之,道:“叶大师,情况我们知道的也差不多了,你看能不能找到那个老鬼……”
声音骤然停住。
明亮的路灯下,叶大师微微低头,静静地看着奚嘉。明明叶大师看上去和以往没什么差别,但奚嘉总是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总觉得叶大师的眼神……有点幽怨?有点委屈?
奚嘉赶紧把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忘记,他又道:“咱们能找到那个老鬼吗?”
叶镜之委屈巴巴地点点头,声音低沉:“嗯,能找到。有连山之契在,找他虽然要费一点功夫,但并不困难。”
奚嘉:“……”迟疑片刻,他忍不住道:“……叶大师,你这是怎么了?”
委屈至极的叶大师听了这话,特别想直接问问自家媳妇,你和那个王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为什么她好像对你心怀不轨!但是看着奚嘉真诚的眼睛,他张了张嘴,又只能闭上。过了老半天,才冒出来一句话:“没……没什么……”
奚嘉:“……”这分明就是在说,我很有什么!
奚嘉很少见到叶大师这么古怪的样子,他们马上要去办重要的事,不能这么别别扭扭地继续下去。这起案子牵扯到了他的老同学,他不会袖手旁观;这起案子和叶大师也有关系,因为他差点和那个老鬼签订连山之契。
沉思半晌,奚嘉认真地盯着叶镜之,道:“叶大师,你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虽然我们相处不久,但我一直认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有什么事,不该瞒着对方,应该一起面对,不是吗?”
叶镜之怔住:“朋友?”
奚嘉颔首:“难道我们不是朋友?”
叶镜之下意识地说道:“我们不是定了……”
“我一直觉得叶大师你人很好,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幸运。你不会还当我是陌生人吧?虽然我一直听裴玉说,你是玄学界的道德标兵,就算是陌生人的事情,也会热心地帮忙解决。但我们认识这么久,早就不应该是陌生人了。是因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和王茹有关吗?”
叶大师轰然红了脸,赶紧解释:“和她没关系,和她没关系。”
奚嘉:“……”看来真的和王茹有关。
想了想,奚嘉问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答案:“……叶大师,你该不会发现了,王茹喜欢过我吧?”
叶镜之:“……”
叹了口气,奚嘉坦白道:“是,她是喜欢过我。我大一收到过她的情书,不过我当时就拒绝了。你不要误会,叶大师,我和她绝对没什么特殊关系。她毕业就结婚了,我连他们的婚礼都没参加。”
叶镜之瞪大眼:“你为什么不参加他们的婚礼?”
奚嘉道:“他们的婚礼订在七月半,当时我的泰山石已经不能完全遮蔽阴气,又是七月半这种日子,鬼门开,阴气大盛,我不敢和人接触。”
叶镜之顿时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因为不想看到那个女人结婚,才拒绝参加婚礼……
奚嘉哪里能想到,叶大师能想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一锤定音:“我和王茹真的没有任何特殊关系。这次我也只是因为同情她,大家又是同学,才想帮忙。叶大师,你放心吧。”放心好了,王茹都结过婚了,他绝对不当小三,绝对绝对不是小三。
叶镜之彻底松了口气,看着奚嘉再三保证的模样,他心里又觉得委屈,又觉得甜甜的。委屈是因为刚才那个女人长得还挺好看的,还喜欢他家媳妇,要是媳妇真的动心了,那可怎么办?至于甜甜的……
媳妇这么认真地撇清关系,这么在乎我,真好!
沉浸在自己脑洞里的叶大师,今天也脑补得特别开心。
其实不能怪人家叶大师太过担心,整天乱想,实在是他始终觉得,奚嘉可能会嫌弃自己,要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奚嘉就会不要他了。
叶镜之一直知道,自己在玄学界的名声不大好。
叶阎王,这个外号看上去是一种尊敬崇拜,但是在敬仰之下,更多的是畏惧胆怯。那些同龄人都怕他,裴玉也说,他是阎王,别人为什么要理他。
在玄学界的年轻一代里,他的朋友屈指可数,大多数人根本不搭理他,害怕他。所以奚嘉嫌弃自己,是理所当然的。过去十九年奚嘉一直没来找他,他也能理解,毕竟和他这种名声这么差的人在一起,确实很难接受。
而且他长得也不怎么好看。
长得不好看,名声差,性格又不好,还不会说好听的话。
奚嘉那么好看,那么温柔,脾气那么好,还特别聪明。这一对比,他自己根本一无是处,硬是要说,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比较会捉鬼了。
一提到这个,叶大师更委屈、更难受了。
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家媳妇阴气这么重,容易招惹鬼怪,他可以保护媳妇。这是他唯一的优点了,他绝对不会让任何鬼怪接近媳妇,就是拼命,也要把媳妇保护得好好的。然后今天,他看见他家媳妇……活生生地手撕鬼子了。
媳妇都不要他保护了,那他还能干什么?!
叶大师有了一阵强烈的危机感,生怕奚嘉哪天就嫌弃他,不要他了。
很久以后知道真相的奚嘉:“……”叶大师的脑袋是不是真的有猫病!
想清楚了这些后,叶镜之赶紧开始干活。
奚嘉已经从小鬼口中得知了旁观者的所见所闻,又从王茹口中得知了她与老鬼的渊源。那这件事的真相昭然若揭:王茹小时候就认识老鬼,而且和老鬼关系很好。这些年她忘记了老鬼的存在,很明显老鬼没有忘记她。于是在看到李宵对王茹大打出手,甚至拿了刀要砍王茹的时候,老鬼夺刀杀人,杀死了李宵。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找到老鬼。
叶镜之带着奚嘉去了老鬼曾经待过的那间破庙。
在苏城的乡下,这种破房子随处可见。这间破庙矗立在一个河中小丘上,四周被一条河包围住,占地面积不过六十多平。如果真想拆了破庙拿来种地,实在没什么必要,因为能耕种的土地太少了,拆庙不划算。
奚嘉进入破庙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那只被自己撕了的男鬼。一只女鬼正在帮男鬼把头按回去,突然见了奚嘉,女鬼吓得撒手就跑,男鬼的头再次掉在了地上。
男鬼气得吱呀大叫,抬头见到奚嘉和叶镜之后,它赶忙捧起自己的头,恭敬紧张地问道:“大人,两位大人,你们找到老鬼了吗?他现在还好吗?求求你们救救老鬼!”
这间破庙里还有三四只野鬼,奚嘉进门的时候,他们纷纷吓得躲到了屋子后。此刻听了男鬼的话,它们一个个地飘了出来,学着男鬼的样子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向奚嘉和叶镜之磕头。
也不知道那个老鬼哪来这么高的声望,居然让这么多野鬼心甘情愿地为他磕头求情。
叶镜之道:“你们先离开这里,接下来我会用连山之契来寻找那只老鬼的下落。为免波及你们,你们至少跑到一公里外,天亮之前不要回来。在找到那只老鬼后,我会请凌霄定罪,一切交由凌霄来决定。”
几只鬼一听这话,激动地热泪盈眶。这对老鬼来说,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凌霄定罪,绝无冤屈。
这些鬼又给叶镜之磕了三个头,这才飘身离去。
叶镜之翻手取出那张连山之契,他双目凛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契约左下角的血掌印。双指并拢,叶大师一指按在了血色掌印上。下一刻,金光大作,灿烂的金光从叶镜之的指尖流出,慢慢地顺着掌印的纹路,将这只掌印染成了金黄色。
当金黄色完全覆盖了原本的血色时,叶镜之忽然一掌拍在了这金色的掌印上,然后抬起掌心。
奚嘉看见,一道金色的光芒黏在叶镜之的掌心和契约的掌印之间。叶镜之仿佛在将什么东西从这张纸中扯出来,他目光凝聚,盯着这张薄薄的契约,念出咒语。
“夏而起复,以艮为初;山之连绵,故曰连山。”
“此为连山之易,起!”
契约上,金色的食指和中指的印痕突然被扯了出来。纸面上,只剩下另外三个手指还被牢牢固定在纸张里。
“凌霄在上,以定法理;黄泉彼岸,越而涸泽。”
“百鬼不越涸泽,起!”
叶镜之猛然向后收掌,他突然将掌心往后拉,纸张上的另外三根手指被他突然拉动,彻底飘出了纸面,至此只剩下掌心还被契约死死抓住,似乎不肯放手。
叶镜之左脚跺地,一颗青铜骰子从他的口袋里飘出,轰然一声撞在了手掌和纸张连接的金色光芒上。
砰!
金色光芒骤然破碎,那金色的掌印彻底被叶镜之从契约书中拔了出来,又恢复成了原本的血色。此时,这血色掌印飘浮在叶镜之的左手掌上。连山之契彻底失去了光芒,上面的四行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只剩下叶镜之没有签完的一个“叶”字和一个“丿”字。
叶镜之伸手去拉奚嘉,下意识地就把人往自己的身后拉。他刚刚动作,脑海里突然回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嘉哥手撕鬼子的那一幕。叶大师动作一顿,只在须臾间,又义无反顾地把奚嘉拉到了自己身后,好好护着。
无相青黎趁机飞到了奚嘉的面前,多动症一样地在他眼前飞舞,然后蹭了蹭他的脸颊,一跃飞入了奚嘉的口袋。
叶镜之没去管它。他对着飘在空中的那个血掌印,念起咒语。低沉的声音在破庙里回荡,念完最后一句,他猛地抬起眼睛,看向破庙的大门,手掌往空中一抓,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往后拉拽。
“魂兮归来……”
叶镜之做出抓拽东西的动作,那个飘在空中的血掌印竟然和他动作一致,五指并拢,抓着一个东西往后拽动。
“魂兮归来!”
顷刻间,狂风大作。
这间破庙位于一片空旷的田野,半夜时分,忽然刮起这一阵狂风,田里的麦穗被吹得往破庙的方向伏倒。破庙里更是被这阵风吹得东西乱倒,叶镜之往旁边站了一步,挡在奚嘉的面前,就是这样,奚嘉也不得不伸手拉住了叶镜之的衣服,免得自己被吹走。
感受到自己的衣服被拉住,叶大师在抓鬼之余,还翘了翘唇角。
这阵风越刮越大,到后来奚嘉不得已直接伸手从背后保住了叶镜之的腰。叶镜之浑身僵住,很快恢复正常,只是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一分钟后,当这阵风吹到已经要将破庙掀翻的时候,叶镜之眸色一冷,抓着东西的那只手紧握成拳,一拳向地上砸去。
下一刻,奚嘉便看到一个鬼魂被狂风夹卷着砸到了破庙里,刚刚好就砸在叶镜之刚才砸地的那个位置。
在这老鬼出现的一刹那,狂风如同出现时一半的诡谲,眨眼消失。
奚嘉松开了抱着叶镜之的手,叶大师愣了愣,委屈了一会儿,又开始埋头做正事。
叶镜之刚才施展的法术十分奇特,奚嘉虽然不懂,但是他想也知道,如果自己被一阵那么强大的风卷过来,肯定会晕头转向。所以这老鬼躺在地上,神色难看,整只鬼还处于懵逼状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老鬼稍微清醒一点,他抬头一看,突然跳起,往后倒退几步:“是你!”
叶镜之冷声道:“我曾说过,你若伤害一个人,定要你魂飞魄散。”
老鬼慢慢地张大嘴,许久以后,他放开全身的警备,低着头道:“也罢,老鬼确实杀了人,你就把老鬼打死好了。能在你叶阎王的手中魂飞魄散,也是老鬼的本事。”
奚嘉诧异道:“你知道他是谁?”
老鬼理所当然地说道:“谁不知道,叶阎王叶镜之的名头?先前签署连山之契之前,老鬼还不知这个年轻的小子就是叶阎王,他临走前说了他的名字,说他叶镜之要老鬼我魂飞魄散,难道老鬼就愚蠢到这个地步,还弄不清这就是传说中的叶阎王?”
奚嘉是没想到,叶镜之的名气这么大,在玄学界里赫赫有名就算了,在鬼界也很有名气。
叶镜之听了老鬼这话,气得脸都黑了,他翻手从奚嘉的口袋里召出无相青黎,冷声道:“休得胡言!”
话音落下,他一掌将无相青黎拍出去,无相青黎悬浮在老鬼的头顶,用一层金光结界挡住了老鬼,不让他逃跑。做完这一切,叶大师才转过身,语气郑重地对奚嘉说道:“你别听他胡说,我……我的名声没那么差,很多鬼不知道我是谁的。”
奚嘉:“……”喵喵喵?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和他解释这个?
叶镜之见奚嘉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为难不了自家媳妇,还为难不了别的鬼?叶镜之猛地转首,看向那只被无相青黎困住的老鬼。他抬步走到老鬼面前,道:“鬼怪杀人,大多只有魂飞魄散一个结局。”
老鬼毫不畏惧:“那便杀了老鬼吧,老鬼死了三百多年,早就活够了!”
“好。“
叶镜之抬手召回无相青黎,似乎真的准备把这老鬼打死,奚嘉赶紧走上前,阻止道:“等等,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先问清楚事情,然后再给这个老鬼一次机会,由凌霄来决定他的去留?”
气急攻心的叶大师赶忙停手,悬崖勒马:“……对。”
奚嘉走到这老鬼面前,仔细地端详他。
这老鬼长得确实很不像鬼,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浑身是血,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爷爷,难怪王茹会把他当成人,和他玩耍。
奚嘉想了想,道:“我认识王茹。”
老鬼身体一震。
奚嘉继续说道:“王茹是我的同学,我今天去找她,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这位……老鬼,虽然我知道你是想救王茹。听王茹说,当时李宵和她吵得厉害,拿了刀想要砍她,你这才忍不住动手,杀了他。但是你可曾想过,你杀了人,你早就死了,需要偿命的不是你,而是王茹?”
老鬼僵滞地转头看向奚嘉。
奚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次是你鲁莽了。你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王茹。”
“老鬼不觉得。”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
奚嘉惊讶地看向老鬼,只听他这样说道:“年轻人,你知道她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打她的吗?你知道她每天只吃一碗饭,出门买菜回来后,还会被他拿皮带抽吗?!”
奚嘉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老鬼哈哈大笑两声,笑得开怀,眼中却没一点笑意,有的只是凄惨和悲伤。
“娶了那么好的妻子,为什么就不懂得珍惜?她刚嫁人的时候还会打扮打扮,化化妆,你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说她的吗?他说她招蜂引蝶,他说她穿成这样出去,就是想勾引人。你如果见过她,你应该看到她的脸上有一道疤痕了吧?”
奚嘉僵硬地点头。
老鬼凄惨地笑着:“半年前,那把刀是要落在她的眼睛上的,为什么?因为他们去参加所谓的同窗聚会时,有人说起她曾经喜欢的男子。多好的姑娘啊,回家后一关上门,他拔了皮带就往她的身上抽,说她是破鞋,说她对那个叫‘西加’的男子恋恋不忘!”
奚嘉:“……”
老鬼当然不知道,他眼前的年轻人就是正主。他笑到最后,老泪纵横,抹着眼泪,叹息道:“多少姑娘生来就是父母掌心的明珠,老鬼看着她十岁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从来不敢买一件新衣。当初那一刀划下去的时候,要不是老鬼忍不住出手挡了一下,那刀就要捅瞎她的眼睛,而不是仅仅在额头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
“只要酒醒,那男子便对她百般道歉,下跪认错,保证再也不犯。但他每日都要饮酒,一旦饮酒,就是打骂。半月前,老鬼亲眼看到他真的要一刀劈了她的头,老鬼怎能忍住?怎能!”
奚嘉无话可说。
老鬼在世间游荡了三百年,他都无法忍住,可见当时是多么凶险的情景。
“你可知道,便是如此,在老鬼杀了那男子之后,她还抱着那男子的尸体,哭泣地想将他救回来。她想救人,不是因为死去的是自己的丈夫,而是因为她不忍心看一条人命死在自己面前。那般好的姑娘,就这样毁了一生,值得吗?她没资格去选择,她的父母家庭要她报恩,不让她选择。那老鬼便替她选择!”
“杀了他,重新再活!”
奚嘉心中难受,却不得不告诉老鬼:“王茹的事情,我们会尽量帮她洗脱罪名。但是老鬼,你的结局如何,要请凌霄来定。”
老鬼惨笑道:“当初将那男子的头颅劈烂时老鬼就知道,结局只有魂飞魄散一条。如若只是杀了那人,不用如此惨烈的手法,或许老鬼还可活命。但……如何忍下去!”
是,如何忍下去?
你看着长大的姑娘,被一个人渣害得此生绝望。曾经明媚春花,如今生不如死。仅仅是杀了这个人,也不够!
奚嘉看向叶镜之,道:“叶大师,麻烦你了。”
叶镜之微微颔首,看着这老鬼,在空中开始画符,请凌霄定罪。但就在他刚刚画下第一道符录的时候,一只紫色蝴蝶快速地冲入破庙,打碎了他的符文。
叶镜之眉头微蹙,神色淡漠地转首看向破庙门口。奚嘉惊讶地看着那只紫色蝴蝶,妖异艳丽的紫蝶扑着翅膀,缓缓地飞向破庙门口。
一道低柔的笑声从远处响起,伴随着铃铛清脆的声响和一阵浓郁的花香,紫蝶轻轻地停住。
奚嘉看着门口,只见一个高挑的影子慢悠悠地倚靠着门槛,将头靠在门框上,调侃道:“夭寿了,叶阎王居然抢我的积分,这说出去,玄学界谁敢信?您老吃肉,我们喝汤,叶阎王,能给小的留一口汤么?”
乌云渐渐飘散,明亮的月光倾洒下来,照亮了那个倚着门框的人。
看清对方的脸,奚嘉错愕地睁大双眼。看了很久,他转头看向叶镜之,忍不住问道:“叶大师,男的女的……?”
叶镜之低声道:“好像是男的。”
站在门口还在凹造型的胡蝶:“……去你妈的好像是男的!老子特么就是个男人,特么带把的男人!!!”
第三十章
娱乐圈里从来不缺帅哥美女, 奚嘉活了这么多年,见过无数帅哥美女,却从没见过这种不男不女的――不男不女绝对不是骂人, 纯属客观陈述。
这位突然到访的陌生……男人,用一只紫色的蝴蝶打断了叶镜之请凌霄的法术。那只紫蝶在他身边飞舞了两圈后, 在空中散落成晶莹的光束,消失在他的掌心。这人头发很长, 用一根发带松松地绑在脑后,面容极艳,唇红齿白, 完全是一个光芒四射的大美人。
奚嘉上下扫了这人一眼, 还没再开口,便听叶镜之淡淡道:“他叫胡蝶,龙虎山的大弟子。”
“龙虎山?”
叶镜之颔首:“嗯, 是四大门派里的龙虎山。”
奚嘉抓住了一个重点:“叶大师, 你认识这个人?”
叶镜之理所当然道:“我认识。”
奚嘉:“……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说, 他好像是男的。”既然认识,不该直接知道他是男人?
叶镜之:“玄学界里,大多数人把他当女人看待。”
奚嘉:“原来如此。”
胡蝶:“老子特么还站在这里,敢不敢不当着我的面说我坏话!!!”
叶镜之毫无歉意地说道:“抱歉,胡道友,不知你为何会在这里?”
胡蝶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他看着叶阎王和他身后护着的年轻小帅哥,真是完全没脾气了。
接下来,胡蝶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简单阐述了一遍。
胡蝶之前说叶镜之抢他积分,其实不是在胡扯, 而是确有其事。叶镜之曾经对奚嘉说过,对于王茹这种和鬼怪扯上关系的刑事案件, 玄学界一直有和政府合作,成立相应的部门,由四大门派的弟子出手解决这类案件。
“玄学界对外联络部上周发现一个特殊的案子,经过初步判定,应该和鬼怪有关,我被派来调查这个案子。”
这间破庙又小又脏,胡蝶一边说,一边到处找地方想坐下。他走了一遍,满脸嫌弃,最后又娇气地回到门旁,继续倚靠门槛,凹了一个装逼的造型,说道:“那个姓王的嫌疑人不肯和我说实情,那个姓李的死者又在我来苏城的前一天投胎了。他们害得我找了几天才找到这只老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眼睁睁看着他被抓到这里来了。我追了一路,才追到这间破庙,然后就见到你们了。”
奚嘉诧异道:“你的意思是,刚才叶大师把老鬼抓过来的时候,你就在他旁边?”
胡蝶依旧凹着那个看上去就姿势困难的造型,故作高深地吐出两个字:“不错。“
奚嘉:“那你为什么不在叶大师刚出手的时候,就阻止他,反而追了一路?”
胡蝶脸色大变,被口水呛得咳嗽了两声:“住……住口!我是一时失察,才不小心被叶阎王抢了积分。这要是我没走神,他根本抢不走我的积分!他抢不走!”
叶镜之:“我在用连山之契招魂的时候确实遇到了一点阻碍,原来是胡道友在阻拦。”
胡蝶:“……”敢不敢给人一点面子啊!
大家把话都说清楚后,就继续着手解决老鬼的问题。
叶镜之直接表明自己不会去拿老鬼的积分,既然胡蝶来了,可以由胡蝶来请凌霄,他不介意。听了这话,胡蝶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到老鬼面前,从乾坤包里取出一样样的蜡烛、符纸、案台,摆出了一个请神台。
就算在摆请神台,胡蝶也注意了案台的摆放角度。他发现这个破庙实在太脏了,居然还动手给破庙打扫了一遍,等破庙干净一点后,才继续摆请神台,当真是骚包十足。
奚嘉看着这位雌雄莫辨的捉鬼天师,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玄学界的人会把这个人当女人看了。
不过讲道理,女性绝对不背这个锅!奚嘉从没见过这么磨磨唧唧的女性,摆个请神台还要打扫打扫,蜡烛放得是不是整齐水平还得用尺来量。
这哪里是女人?
人家女性那叫心思细腻,注意细节。这个胡蝶纯粹就是骚包!名字叫胡蝶,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花香,腰间还挂了一只叮当作响的小铃铛……这个锅女性不背,绝对不背!
奚嘉无语地看了很久,又吃了一颗玄学界的药丸后,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奚嘉小声问道:“叶大师,他是不是就是墨斗榜上的第三名?我记得墨斗第三好像也叫胡蝶,是他吗?”
叶镜之颔首。
奚嘉闻言,意味深长地看向胡蝶那gay里gay气的背影:药丸!真的是药丸!
奚嘉完全不明白,龙虎山的大弟子怎么会是这种德性。叶镜之所说的四大门派分别是紫微星斋、神农谷、大万寿寺和龙虎山。这前面三个普通人恐怕不怎么了解,它们都是藏在暗地里,不为人所知的玄学门派。但最后一个龙虎山,却是赫赫有名的道教第一派。
龙虎山的名字来源于“丹成龙虎现”,指的是东汉时,道家祖师之一的张道陵张天师曾经在一座山里炼丹,他法力高深,一丹成,气现龙虎,世人便给这座山取名为龙虎山。
后来,张道陵的子孙在龙虎山定居,成立了天师府。
秦朝的国师是徐福,深受始皇重用。而东汉以后,许多王朝的国师就是张天师。
几千年下来,张天师已经成了一种官职、一种外号,不单单指哪一个人。每一任张天师都是张道陵的后人,他们被皇帝重用,官居一品,世世代代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奚嘉一直以为龙虎山早就不复存在,变成了国家级旅游景区。每天去看天师府的人多得很,天师府每年都能赚上一大笔。
小时候奚嘉因为阴气太重,也被父亲带着前往龙虎山,想请大师帮忙。然而到了龙虎山,父子两人买了一张门票(奚小嘉当时个子矮,免票),在天师府景区逛了一圈,买了几个神神叨叨的小玩意儿,就离开了龙虎山。
一想到这,奚嘉的脸色就古怪起来,他想起自个儿小时候买的那几个小玩意儿了。当时还真以为有什么用,结果回家翻过来一看――
『made in yiwu small goods mall』
……这都什么玩意儿!!!
仿佛察觉到了奚嘉心中的无语,叶镜之解释道:“现在的龙虎山和几百年前的确实不一样,但一脉同气。天师府那一脉日渐衰落,现存的这一脉广收天下弟子,较为繁盛。”
奚嘉轻轻点头。他当然知道天师府的那一脉衰落了,他们都开始卖义呜小商品市场的东西了好吗!
胡蝶将请神台摆好后,取出一把长长的桃木剑,开始请凌霄。
大概因为龙虎山是最正宗的道教传承,很多影视小说都从龙虎山的道教典藏中取经,胡蝶做法的方式非常常见。他用桃木剑在黄符纸上画出一道道的朱砂符录,再一剑戳进符录,符纸瞬间燃烧。
胡蝶一手晃着一串铃铛,另一手握着桃木剑,在两根蜡烛和符纸之间来回舞动。
第一张符纸燃烧过后,田野里的风突然停住,破庙里寂静无声。
“凌霄在上,弟子请神。仰起先天一气将,火雷阳谷张天君。玉帝金书亲付汝,鞭龙跨斗出天门。风云雷雨电相随,百万雄兵前后卫。天之精,地之灵,张元帅,速显形。龙虎山第七十六代弟子胡蝶,请张天师现身!”
胡蝶一剑刺穿三张黄符,剑指向天。叶镜之立刻伸手抱住奚嘉,搂着他往后倒退三步。
轰隆隆!
晴朗的夜空无端响起了一阵震耳的雷鸣,下一刻,晴空霹雳,粗壮的雷霆从天空劈下,直直地劈入破庙。这雷霆通体全白,刺眼无比,劈进破庙时全然没有毁坏破庙的一砖一木,而是狠狠地劈在了胡蝶的桃木剑上。
一雷劈下,狂风大作。
叶镜之紧紧地抱着奚嘉,奚嘉被这狂风吹得睁不开眼,更不提挣脱叶大师的怀抱。
“三香尽,祖师灵。天君奏请凌霄命,今日我请凌霄听。”
“第一听,苏城有一女,王氏以茹名。王女今年廿又三,去岁嫁为李家妇。王女日日泪雨下,李生夜夜骂其名。请凌霄,判对错,此为何过,当以何刑?”
胡蝶一剑戳破符纸,符纸燃烧。
轰隆隆!
乌云密布中,一道雷声猛然炸响,仿佛在回应胡蝶的话。
破庙里的风慢慢变小,胡蝶举起桃木剑,突然将案台香炉里最左侧的一根香劈断。在他劈断这根香的下一秒,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在这空旷的田野里回荡起来。
奚嘉见的鬼多了,却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神乎其神的景象。他抬首看着叶镜之,叶镜之低头看他。叶大师想了想,认真地解释:“请凌霄开始了,胡蝶的法力还不能自己请凌霄,所以他请自己的祖师张天师代为传音,向凌霄请奏。”
奚嘉问道:“胡天师刚才似乎不是在说老鬼的事情,他是在做什么?”
田野里的鬼嚎声更加凄厉了几分,叶镜之握紧了奚嘉的手,将无相青黎塞进他的掌心,彻底挡住他浑身的阴气,神色凝重:“他将李宵的鬼魂从地府里拉出来了。”
奚嘉错愕地睁大眼。
此时,破庙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队鬼魂。这队伍里一共有十八个鬼魂,各个低着头,最前面是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鬼。白色的帽子挡住了这只鬼的脸,他手里敲着一张锣,带着这队鬼魂像破庙走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咚――”
白衣鬼每喊一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就敲一下手里的铜锣。他一步步地走进破庙,然后高喊这八个字,穿墙而过,从破庙的另一面直直地走了出去。
它身后的十八个鬼魂也跟着它,走进破庙。当排在队伍最后面的一只鬼进了破庙时,奚嘉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李宵!”
李宵浑浑噩噩地跟在队伍中,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往前走着。他走到胡蝶的身前时,胡蝶忽然出剑,将他从队伍中打了出来。领头的白衣鬼敲锣的声音断了一瞬,但只是一瞬,它又高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白衣鬼带着剩下来的十七个鬼魂,继续向前走去。
“弟子领命。李氏小儿欺人甚,今日当下石磨狱。请凌霄,降神雷,百年雷霆断其身,千年石磨碎其体。李氏小儿,魂兮归去!”
天空中响起一道闷雷声,胡蝶围着李宵的鬼魂,在地上用桃木剑画出一个圈,将李宵包围其中。一道雷从天空中劈到了胡蝶的剑上,刺眼的雷光顺着剑尖冲入了这个圈子里,圈中的李宵猛地被这雷霆击中,发出痛不欲生的嘶嚎。
无数的雷霆包围着李宵,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身影渐渐变淡。在李宵被这无尽的雷霆折磨的同时,一只高大的石磨虚影缓缓出现在破庙里。这巨大的石磨里,有无数人正在凄厉地惨叫。
石磨滑过一轮,将他们碾压成血肉粉末,他们的身体瞬间复原,接着石磨再次碾压一轮。
李宵一点点的飘入这个巨大的石磨里,在他彻底消失的一刹那,奚嘉看到他的身体被雷霆轰砸,被石磨碾平。
叶镜之低声道:“凌霄下令,他被投入石磨地狱。接下来一百年,将会被雷霆轰砸身体。接下来的一千年,石磨会一次次地碾碎他的骨肉。”
奚嘉问道:“石磨地狱?”
叶镜之点头:“是十八层地狱的第十七层,石磨地狱。”
奚嘉摸了摸胳膊上的寒毛。真不愧是第十七层地狱,一次次被石磨粉身碎骨的疼痛,他只是看李宵被碾碎了一次,就觉得头皮发麻。
破庙里,胡蝶再次转起圈来,晃悠着左手的铃铛。
“凌霄一听已过身,弟子请您再倾听。”
“第二听,破庙有老鬼,存世三百年。此鬼从未害人命,只把王女看自亲。今日老鬼杀人命,已成厉鬼满手腥。请凌霄,判其刑,当下地狱,或散其形?”
这一次,天空中的乌云凝聚成堆,却没有回音。沉闷的雷声在乌云中轻轻响起,但没有一道雷劈向胡蝶的桃木剑。
胡蝶惊愕不已,又说了一遍:“请凌霄,判其刑!”
乌云里有电光闪烁,还是没有回音。
胡蝶脸色一变,他刚才在二请凌霄的时候已经劈断了第二根香,现在他大喝一声,狠狠地劈断了第三根香。在他劈断第三根香时,天空中有一道血色雷霆冲他的桃木剑砸来,这剑只砸到一半就转了个弯,直直地砸向一旁的老鬼。
血红色的雷霆砸在这老鬼的身上,它痛苦地喊叫起来。
奚嘉捏紧手指,在耀眼的雷光下,他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奚嘉忍不住拉住了叶镜之的袖子:“叶大师,老鬼他是要魂飞魄散了吗?”
叶镜之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袖,再看看奚嘉的手,他将奚嘉护在身后,道:“这是胡道友请的凌霄,我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我们再看下去。”
胡蝶也被这种情况吓蒙了。
胡蝶以前也请过凌霄,他们这些天师捉厉鬼的时候,基本都会象征性地请一下凌霄。这种请凌霄十分随便,就是问凌霄一句:爸爸爸爸,您看这个鬼是当杀不当杀?
凌霄爸爸不回应,那就是当杀。
凌霄爸爸回应了,就直接把这只鬼送进某一层地狱。
杀过人的厉鬼不存在直接投胎转世的说法,必然是要受到惩罚的。
胡蝶之前请凌霄爸爸的时候,爸爸都不理他。爸爸的意思很简单:宰了这只鬼,别来烦爸爸。只有这次,胡蝶也查清楚了这个案子的复杂性,知道这种案子,不像其他很多厉鬼杀人,只是单纯地为了害人性命,凌霄可能真的会倾听。
过了足足一刻钟,那道雷霆才慢慢消散。奚嘉定睛一看,老鬼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身上全是烫伤的血泡。它的脸涨得通红,一口硕大的油锅在它的身下一点点地显现。
胡蝶立刻喜笑颜开:“谢谢爸……咳,弟子领命。老鬼当下油锅狱,日日受刑五百年。二听已过,恭送凌霄!”
漆黑的夜空中,沉甸甸的乌云渐渐散开。
老鬼被扔在油锅里,身体被油锅炙烤,随着油锅一点点消失在空气里,老鬼的身体也快要消散。但就在此时,这浑身是伤的老鬼竟然颤抖着抓上了油锅的锅壁。
滚烫的油锅锅壁烫得老鬼痛喊嘶嚎,它的皮肉黏在锅壁上,根本无法动作,但它却狠心地往油锅外爬去。它的皮肉粘在锅子上,每往上爬一步,肉就掉一层。等它爬到锅顶时,它的双手双腿已经只剩下森森白骨。
胡蝶惊骇地看着老鬼。
破庙外,天空中的乌云再次聚集起来。愤怒的雷鸣声一下下地响起,仿佛在质问这只鬼为何竟敢无视自己降下的刑罚。
老鬼用白骨四肢爬出了油锅,扑通一下跪在了胡蝶的面前。它用白骨跪在了地上,向胡蝶磕头,声音嘶哑:“大人,求您请凌霄,让老鬼再见小茹一面。大人,求您请凌霄,求凌霄让老鬼再见小茹一面!”
胡蝶呆怔地看着老鬼。
奚嘉看着这一幕,心脏剧烈颤动,他快速转首:“叶大师,还可以再请凌霄?”
叶镜之道:“胡道友是通过自家祖师来请凌霄的,可以三请凌霄。确实还有最后一请。”
奚嘉道:“那正好可以三请凌霄。凌霄既然没惩罚老鬼魂飞魄散,那它或许会允许老鬼见王茹最后一面。”
叶镜之摇摇头,看向远处的案台:“胡道友刚才二请凌霄的时候差点失败,斩断了第三柱香。三炷香,三请凌霄的机会。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胡蝶此时也左右为难。老鬼凄惨成这样了,一个劲地向他磕头,他又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只是想见一见那个王茹,他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但是他刚才已经斩断了第三根香,根本请不了凌霄。如果老鬼再不回油锅,凌霄降罪下来,很有可能真的要老鬼魂飞魄散。
“你速速回去,再不回去,凌霄动怒,你就魂飞魄散了!”
老鬼还在给胡蝶磕头。他如果回油锅,就会随着油锅从人间消失,进入地狱。从此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王茹了。
胡蝶气得抬起桃木剑,就想把老鬼赶进油锅。奚嘉见状,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为老鬼想办法,叶镜之却赶在他的身前,拦住了他:“你想帮他?”
奚嘉一愣:“……他只是想见王茹一面。”
叶镜之认真地盯着奚嘉,他郑重地看完一眼,转身走上前。叶大师左手一抬,无相青黎从奚嘉的掌心飞到了他的手中。他一掌拍在了无相青黎上,十八面铜骰在他眼前飞速转动。须臾间,铜骰停了下来,叶镜之一掌拍在了无相青黎的其中一面上,用力一拉。
轰!
一张金色长琴被他从青铜骰子里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胡蝶惊骇地喊道:“锦瑟!”
这把金色的琴上,一共有五十根弦。琴身不大,五十根弦密密麻麻地排在上面。当它出世的一刻,金光大作,这把由金色光芒组成的琴被叶镜之抓在掌中,他没有坐下来认真地弹琴,而是左手拍琴,像拿竖琴一样地将古琴竖放。
下一刻,右手飞快地拨动了一根弦。
嗡!
一只蝴蝶从这根颤动的弦上飞舞出来,这只蝴蝶通体金黄,它飞过的地方,撒下细碎的金光。金光所到之处,一幅虚幻的画面慢慢地在空中浮现。
画面里,是一间昏暗无光的监狱。一张单人床上,瘦骨嶙峋的女人躺在上面,静静地睡着。她的额头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脸颊瘦得凹陷进去,孱弱的身体在黑夜里紧紧地抱着自己,想要取暖。
老鬼见到这一幕,疯狂地扑上去,认真地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年轻女人。
“孙女……孙女……我的乖孙女……”
他慈祥的目光凝视在这虚拟的画面上,仿佛在看自己的亲孙女。
叶镜之不停地弹奏五十弦的金色长琴,金光蝴蝶就在空中一直飞舞。忽然,天空中降下一道雷霆,胡蝶神色一凛,拔剑就顶了上去。
胡蝶吼道:“好了没,看够了就快点回去!叶阎王居然用锦瑟引出蝴蝶,给你看这庄生一梦,你这辈子是值了。快回油锅,要不然我们谁都承受不住。”
老鬼感激地满眼含泪,他正想往油锅里走,却惊道:“凌霄定住了老鬼的身体,不让老鬼回去!”
胡蝶瞪直了眼:“妈的,老子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碰到这种事。你就等着魂飞魄散吧!”
话音落下,又是一道雷从空中劈下。叶镜之想要出手,但他的手牢牢固定在锦瑟上,不弹完一首曲子根本无法松开。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道高瘦的影子飞快地抱起浑身白骨的老鬼,干脆利落地扔进了油锅。
“噗呲――”
奚嘉侧过身,避开了几滴从锅子里溅出来的滚油。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时,只见胡蝶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怪物。叶镜之则用一种奇怪的……骄傲的目光看着他,好像特别得意。
……等等,为什么叶大师要得意?
胡蝶惊悚道:“那是一只下过油锅地狱、三百年道行、杀过人的厉鬼!你刚才就那么抱它了?你居然就那么抱它了?你居然没死?!”
奚嘉反问:“我应该死吗?”
胡蝶:“……”用手去碰三百年厉鬼的阴气,难道不应该死吗!!!
墨斗第三、龙虎山大弟子胡蝶的世界观,今天因为一个凡人崩塌了。
终于解决完老鬼的事情,胡蝶气喘吁吁地收东西,把案台、符纸什么的都收回乾坤包。破庙里,叶镜之还拿着那张金色的琴,他并没有弹完一首曲子,所以只能这么干巴巴地拿着。
奚嘉好奇地问道:“叶大师,你怎么不把这把琴收起来?”
胡蝶嗤笑一声,道:“这把琴可是传说中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他只弹了一半的《思华年》,这把琴当然不可能收回去。不弹完曲子,锦瑟不会消失。虽然这把锦瑟是由法力凝聚起来的,不是真正的神器锦瑟,但也是一样功效。”
奚嘉看向叶镜之,叶镜之颔首:“是这样的。”
奚嘉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叶大师?”
叶镜之的耳尖微红,他抱着这把琴,贤惠地席地而坐,小声说:“不急……我弹给你听。”
胡蝶:“……”怎么有种gay gay的感觉!
胡蝶收拾完东西就想走,奚嘉正听叶镜之弹琴,见状他起身问道:“这位胡天师,我想请问一下,王茹是无辜的,你们会怎么处理她的事?”
奚嘉突然不听曲子了,叶镜之失落地抿嘴。
胡蝶此时正好走到门边,听到这话,他凹出一个骚包的造型,倚着门框,一脸世外高人的沧桑感:“我玄学界对外联络部,简称玄学界外交部,在处理这件事上当然有自己的一套规定。她会被无罪释放。”
奚嘉却问:“那她的名声怎么办?”
胡蝶忽然愣住。
黑发年轻人神色平静,一字一句地说出残酷的现实:“这起案子在网上讨论得很激烈,我们都知道王茹是无辜的,但是却不可能告诉网友,李宵是被一只鬼杀死的。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会有人相信王茹是无辜的。胡大师……人言可畏。”
胡蝶慢慢正了神色,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奚嘉,许久后,他红唇一勾,露出一抹艳丽的笑容:“老子是谁,老子是龙虎山大弟子胡蝶。这种小事,轻轻松。”
奚嘉看着胡蝶这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半晌后,他代替自己的老同学鞠了一躬:“谢谢你,胡大师。”
胡蝶问道:“你叫什么?”
“奚嘉。”
胡蝶拨了拨额头前的刘海,飞身离去,骚包地留下一句话:“很好,奚嘉,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话音落下时,人已经飘远了。
奚嘉:“……”
正坐在地上老实弹琴的叶大师:“……”
叶大师气得直接就想起身去追,但锦瑟幻化出来的金色蝴蝶却一直缠着他,要他把这首曲子弹完才肯放他走。叶大师委屈地把这首曲子弹完,等弹完后再想去追,人早就不见了。
奚嘉根本没注意到叶镜之的古怪,两人一起从破庙回家。
走出破庙时,一轮滚圆的朝阳从东方升起。灿烂蓬勃的光芒照亮了这片大地,将过去一夜发生的诸多诡谲事件,全部藏匿于黑暗之下。
奚嘉站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远远地望着那一轮圆日。许久后,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黑衣男人,笑道:“叶大师,刚才如果凌霄动怒,降下惩罚,后果是不是会很严重?”
叶镜之惊讶地看着奚嘉,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奚嘉微微一笑:“谢谢你冒风险去帮老鬼,让他可以见到王茹的最后一面。”
金黄的阳光照在奚嘉白净的脸上,让这抹笑容更加温雅和煦。叶镜之喉咙微涩,哑着声音:“……没关系。”
奚嘉:“我知道,这对你来说确实很危险。”
叶镜之一愣:“没有。”如果只有胡蝶一个人,那确实挺危险的。但有他在场,只是请凌霄出了点意外而已,他还能够解决。
奚嘉只当叶镜之是在谦虚,他遥望着远处的朝阳,又说了一声“谢谢”后,沉默地看着朝阳,不再说话。
太阳完全跳出了地平线,叶镜之沉浸在这壮阔雄伟的日出之景中,他忽然听到一道呢喃声在自己的耳旁响起:“能够见到至亲的最后一面,多幸福啊……”
叶镜之立刻转首去看奚嘉,奚嘉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叶大师,回家吧。”
叶镜之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嗯。”
嗯,回家。
本来奚嘉以为解决了老鬼的事,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但才过三天,陈涛就给他发来信息,说这次出了王茹和李宵这个事,大学同学居然想搞个同学聚会。
陈涛:“嘉哥,他们又邀请我了,我这边剧组太忙了,不大好去啊。咱们的同学大多都留在苏城,这次聚会也定在苏城。嘉哥,你正好在苏城,你去参加不?你要是参加的话,帮我和大家打打招呼呗。不过我估计嘉哥你不会去啦,哈哈哈,我就随便和你说说。”
奚嘉一手拿着电话,一边看电视上的新闻:“谁说我不去?”
陈涛大吃一惊:“嘉哥,你居然要去?!”
电视上正在放“丘湖毒妇杀人案”的报道,警|察终于找到了真凶。根据调查,杀害李某的凶手并不是他的妻子王某,而是一个杀人犯。这个杀人犯之前在外省犯下了十几起入室抢劫的案子,后来逃到苏省。李某和王某吵架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回家前,凶手正在他们家盗窃。他们突然回家,凶手藏到了衣柜里,李某忽然开门,凶手便用刀把李某砍死了。
王某吓得逃离屋子,凶手抢了一些东西后逃走。
最后警方请网民不要随便在网上散布谣言,那张所谓的李某的死亡照片,其实是某部电影的剧照。正常人是不可能把人的头颅砍成那样,一切只是特效。昨日警方已经抓获了传播照片的三位网民,希望广大网友有辨识地去看新闻,不要轻信谣言。
玄学界的力量果然强大,奚嘉真的搜到了那个连环杀人犯的通缉令,也搜到了那部恐怖电影的资料。这部电影因为太过血腥,被国家禁了,但是搜索相关图片后,确实有李宵死亡的那张照片。
与此同时,很多媒体也开始报道李宵对王茹的家暴。他们将王茹几次被家暴而造成的伤口照片都公布出来,也公布了李宵写的很多篇保证书。媒体还报道说,李某的家庭曾经威胁王某的家庭,携恩求报,王某的父母觉得是需要报恩,这才希望将女儿嫁过去。事实上,王某婚后多次被李某殴打,还曾经被砍伤。
这么多媒体统一口径,警方也如此配合,网友们慢慢转变了风向。
【原来那个男的竟然家暴!真不是个东西,死了活该!】
【我就说那个男人的头被劈得太烂了一点,怎么可能这么烂。】
【我是医生,头骨是人体最坚硬的骨骼之一,正常人类不可能用刀将头骨劈成两半。】
看着这些新闻报道,奚嘉心情愉悦,对电话那边的陈涛说道:“是,我也很久没见过同学了,想去看看他们。你有什么话要我帮你传达吗?”
陈涛赶忙道:“赶紧的赶紧的。嘉哥,咱们班的老郑好像生了个大胖小子,他这次要带儿子去,你拍几张他儿子的照片给我看看。还有,还有那个谁……”
奚嘉一一应下。
三天后,奚嘉乘坐出租车到了苏城某高级酒店。陈涛对他说过,这次有好几个同学从其他省赶过来参加同学聚会,这几个同学大学时候最喜欢吃苏城的几样特产,让他去聚会的时候给几个老同学带过去,这也算是一份心意。
拎着几样点心盒子,奚嘉进了酒店,被服务员引到包厢。大门打开,他唇边的笑容缓缓僵住。
包厢里有三个大圆桌子,璀璨的水晶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将屋内觥筹交错的众人打亮。见到奚嘉,这些人都齐齐惊住,很快,一个穿着名牌裙子的年轻女人走上前,笑道:“奚嘉?我是学习委员刘妍,你还记得我吗?来来来,快坐,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奚嘉轻轻笑道:“陈涛说,王皓真他们喜欢吃。他们中午坐飞机到海城,下午转高铁来苏城,晚上又要乘飞机回去,肯定时间没这些,就让我买一些过来。”
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一个眼镜男听了这话,赶紧说道:“不就是几个点心么,我想吃的话什么地方买不到。陈涛想太多了。谢谢你啊,奚嘉。”
奚嘉笑容不变:“不用谢。”
这个包厢里坐着的人,一半是程序员。他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但坐在这样金碧辉煌的酒店里,却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更善于谈吐。奚嘉默默地吃菜,打开手机给陈涛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他自己以后再也不想参加这种同学聚会了。
陈涛还没回复,奚嘉突然听到一阵议论声。
“最近的新闻看到没,李宵好像不是王茹杀的,王茹前几天都被放出来了。”
“看到了。我就说,王茹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杀李宵。”
“当初她嫁给李宵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命好。李宵那么喜欢她,家里又有钱,嫁给他就等着做全职太太。没想到李宵居然还家暴啊……”
几个人唏嘘了一会儿。
忽然,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真的不是王茹被家暴太久,一气之下杀了李宵?”
奚嘉神色一冷,猛地转头朝出声处看去。
那边坐了两个男人和三个女人,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然而,更多的声音在包厢里响了起来。
“那个什么连环杀人犯藏在家里,这也太像电视剧了吧,我怎么就觉得这么不像真的呢……”
“就是啊。我记得大二的时候王茹特别喜欢看一些血腥的欧美电影,还说特别好看,当时吓死我了。”
“大学时候感觉李宵人还不错啊。我和李宵隔壁宿舍,他经常请客吃饭,特别仗义。王茹长得那么好看,李宵应该是以为她出轨才会打她的吧。王茹到底是不是出轨了啊?”
“或许吧。我上个月看王茹发了一张朋友圈照片,好像在哪个咖啡厅喝茶,不是和李宵一起,不知道是和谁……”
心一点点地浸入了冷水。
一种无言的寒冷从四面八方袭击过来。
四月的苏城已然是春暖花开,但是在这间包厢里,奚嘉却感受到了钻入心底的寒意。
吃完最后一道菜,刘妍走过来,笑着招呼奚嘉等会儿一起去唱歌。奚嘉拿起自己的外套,朝她笑道:“不用了,我今天还有点事,先走了。”
刘妍又邀请了几次,奚嘉一一拒绝。离开包厢时,奚嘉发现自己带过来的几个小点心被人留在包厢的客桌上,并没有被人拿走。他沉默地走上前,自己拿走了这几样便宜的点心,出了酒店大门。
站在酒店门口,大家都在等有车的几个同学把车开过来,然后一起开车去唱歌。奚嘉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车门关上的一刻,他听到有人小声说道:“王茹大一时候给奚嘉写过情书,她和奚嘉又都留在苏城。她该不会就是和奚嘉出轨吧?”
凌厉地目光瞬间扫了过去,奚嘉冷冷地盯着这群陌生而又熟悉的同学。
出租车司机问道:“小伙子,去哪儿啊?”
隔着褐色的车窗,奚嘉看着这群同学。他忽然觉得,这些人比鬼怪还要恐怖。
司机师父又问了一遍,奚嘉重重地叹了一声气,转过头,笑道:“师父,我去园区。”
“好嘞!”
车子缓缓地驶离酒店,奚嘉没有再往回看一眼。他简单地把聚会上发生的事情发给了陈涛,陈涛发过来六个点。过了五分钟,陈涛说:【嘉哥,以后我也不去了,忙得很,没什么意思。】
奚嘉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字,闭上了眼。不过多时,手机又响了起来,奚嘉睁眼一看。
陈涛:【嘉哥,快到四月三十了,我回苏城看看你?】
眼眸瞬间睁大,奚嘉嘴唇微张,许久后才回复一个简单的字:【好。】
四天后,奚嘉大清早就出了门。叶镜之正在认真地打扫屋子,突然听到一阵门铃声。他诧异地走到门前,一打开门,只见一个小胖子拿着大包小包的菜,也惊讶地看着他。
陈涛愣愣地说道:“我走错了?”
叶镜之茫然地看着他。
陈涛往后倒退几步,看看门牌号:“咦,我没走错,就是嘉哥的家啊。不过这门好像换了一扇。”
叶镜之神色平静:“你找奚嘉?”
陈涛点点头:“对,我说好今天来看嘉哥的。”
叶镜之低下头,看见陈涛脚边的小行李箱,似乎是从外地赶过来的。
叶镜之道:“他早上出门了。”
陈涛将行李箱拿进门,听了这话,他把手里的菜放下来:“原来嘉哥已经去了啊。”
轰隆隆!
一道响亮的雷霆从屋外响起,叶镜之立即转首看向窗外,只见大雨滂沱而下,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将苏城描绘成了雨中水乡。
天色猛然暗下,世界寂静无声。
第三十一章
四月的苏城, 很少下这么大的雨。
乌黑的铅云笼罩着半个城市,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街上,行人们纷纷寻找避雨的地方。一辆出租车快速地驶出市区, 等进了郊区墓园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倾盆而下。
奚嘉将钱递给司机, 撑开一把伞,进了墓园。
雨水连接成线, 打在伞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黑发年轻人熟练地和墓园门卫打了个招呼,进了园子后, 他径直走进了深处, 在一块墓碑前蹲下身子,仔细地擦拭起碑身上的雨水。
空旷的墓园被大雨包围,放眼望去, 只有奚嘉一个人。
他耐心地将这块墓碑擦拭干净, 雨实在太大了, 他将雨伞向前倾倒,挡住了那些落在墓碑上的雨,自己的后背却被雨水很快打湿。
一朵简单的白菊花,一盒便利店里随处可见的小蛋糕,奚嘉将这些东西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墓碑前,笑着抬头,看着那张黑白色的照片。
“爸,我来看你了。今天的雨很大,我记得六年前也是下了这么一场大雨。你喜欢吃的蛋糕我给你带过来了, 家里没那么穷了,我可以给你买更好的, 但你从来都不回来看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样的。”
一丝雨珠顺着风飘到了照片上,奚嘉拿起手帕,继续擦着。
“去年我来看你的时候,还没大学毕业。今年我毕业了,也算是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对了,那块老神仙给的石头,原来是叫泰山石。最近这几个月我碰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我和你说……”
雨水哗啦啦的声响将奚嘉的声音掩盖,他的唇边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讲着自己最近遇到的奇事。
为了儿子割肉牵灵的单身母亲,表婶一家遇见的邪祟二重身,两千多年前的秦始皇陵、子婴和始皇,以及前几天发生在苏城的丘湖毒妇杀人案。
“最近这两个月,我见到了过去二十多年没见过的世界。小时候你一直想带我寻找的那些大师,这两个月我见了很多。我的阴气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你看这块石头,其实它不是石头,它是舍利,佛门高僧圆寂以后才有的舍利。我认识了很多人,有的人很不靠谱,但其实非常热心。有的人……很好。那个帮我的人,他叫叶镜之。”
苏城小区里,叶大师正在专心做饭,突然听到奚嘉喊了自己的名字。他洗菜的动作立即停住,耳边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叶大师是个好人。他很好,我第一次和他见面,他就把自己的法宝借给了我,帮我遮蔽阴气。这颗舍利也是他为我找来的。我听一个朋友说,他们玄学界的人都不怎么理会叶大师,但我想,他们把叶大师想的太恐怖了一点。叶大师其实……有点单纯吧。他真的特别好。”
叶大师被夸得面红耳赤,赶紧加快速度,低头洗菜。不过多时,他听到奚嘉开始说演戏的事情,叶镜之赶紧将感知从奚嘉的身上移开。
师父说过,媳妇不告诉你的事,你不许偷听,要不然媳妇会生气!
城郊墓园里,奚嘉坐在墓碑旁,微笑着说了整整四个小时。天边的雨云早已散去,雨后晴朗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一切生机勃勃。春天到了,万物待发。
说完最后一句话,将自己上个月拍的那部戏说完,奚嘉望着墓碑上的照片,突然沉默下来。他仍旧拿着那把黑色的伞,倚靠墓碑坐着,静静地看了许久,低下头。
下一刻,他一头锤在了墓碑上,狠狠地砸着。
“爸,爸……如果我能早点知道玄学界,我能早点遇到叶大师、裴玉……你是不是还会活着?爸,你告诉我……”
“你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被我害死……”
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泪水再也止不住,在这晴朗明媚的春日里,雨已停,泪水直下。
奚嘉在墓园里又待了一个小时,等他出园子的时候,门卫大叔惊讶地看他:“小伙子,头上是怎么了?怎么还受伤了?来来来,我这里有创口贴,你赶紧贴着。”
奚嘉笑着接过门卫递过来的创口贴,轻轻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他额头上的伤口其实并不深,只是擦破了一些皮、流了一点血而已。出了园子,奚嘉伸手招下一辆出租车,回了苏城市区。他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刚打开门,浓郁的辣味扑面而来。
奚嘉一进门,就看见胖子陈涛懒洋洋地躺在自家沙发上。看到自己回来,陈涛一个鲤鱼打挺,赶忙跑到自己跟前,谄媚道:“嘉哥,你终于回来了。就等你了!咱们终于可以开饭了,今儿个吃火锅,怎么样,我买的底料,从蜀省特意带的,这味道,正宗!”
看着死党,奚嘉挑眉道:“不是你做饭?”
话音落下,奚嘉便看见叶大师穿着围裙,端了几盘菜上桌。他道:“叶大师,怎么今天还是你做菜?这个胖子来了,应该他来烧菜啊。”
陈涛相当不服气:“我带的食材,嘉哥,你还让我烧菜?欺负人啊!”
奚嘉笑了笑,凑到陈涛的耳边,小声道:“你知道今天给你烧菜的人是谁吗?”
陈涛思考了半天,给出一个答案:“他不是你的朋友么?今天我来你家,突然看到一个陌生人,还以为走错门了呢。嘉哥,第一次看到你和别人来往诶,你是真的变了。肯接有戏份的角色,还和人同居了!”
奚嘉没好气地看了胖子一眼,道:“反正今天你敞开肚子吃。以后你很难吃到这么贵重的火锅了。”
陈涛不明所以:“我就随便买了点菜啊。”
奚嘉:“不是菜的问题。人家叶大师的时间多珍贵,反正你有口福了,叶大师的手艺相当好。”
陈涛嘀咕着“不就是火锅,洗个菜而已,能有什么手艺”,但是在三人正式上了桌,陈涛尝了一口涮娃娃菜,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靠!这特么也太好吃了吧?难道蜀省的火锅底料就这么牛逼?”
奚嘉惊讶地看他,夹了一筷子涮牛肉。刚吃进口,果然是香辣够味,比火锅店里的还要好吃。
之前奚嘉对陈涛说叶大师做饭特别好吃,只是随口胡扯。火锅根本不需要什么厨艺,只要洗洗菜就可以了,哪里能体现出叶大师高超的厨艺。然而没想到这顿火锅居然这么好吃,吃饭的时候,陈涛一直高声惊呼“好吃”,让奚嘉也隐隐觉得:难道叶大师无论做什么,都特别好吃?
蔬菜吃完后,桌上只剩下毛肚、牛肉和一点五花肉。
奚嘉将一块五花肉夹到碗里后,一抬头,便看见叶镜之将一块毛肚放到了锅子里,然后拿着筷子,乖巧安静地等着。叶镜之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锅里翻滚的毛肚,可是过了快半分钟,他还没将毛肚捞起来,仍旧认认真真地盯着看。
奚嘉赶紧一筷子捞起毛肚,放进了叶镜之的碗里,叶镜之错愕地看他。
奚嘉笑道:“叶大师,毛肚放几秒钟就可以了,放久了会老。”
叶镜之呆了片刻,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以前没吃过这个……”
奚嘉瞬间愣住,还没开口,一旁的陈涛就大呼小叫起来:“什么?你没吃过毛肚?!吃火锅居然不吃毛肚?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叶镜之:“我没吃过火锅。”
陈涛立刻闭上了嘴。小胖子不停地给奚嘉使眼色,似乎在问“世界上真有没吃过火锅的华夏人?你朋友该不会是在逗我吧”。奚嘉渐渐明白过来。他没有理会陈涛,而是主动帮叶镜之涮肉、涮毛肚,用漏勺涮好了就放进碗里。
叶镜之茫然地抬头看奚嘉,奚嘉微微一笑:“叶大师,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吃。”
漆黑的眸子轻轻地颤动着,叶镜之点了点头,继续吃起来。
吃完饭,叶镜之还想主动去洗碗,奚嘉大臂一挥:“让胖子去。说好的来给我做饭吃,居然躺在沙发上装大爷。涛子你太过分了,你说了要给我烧菜,我可是心心念念地等了几天,结果就等来一顿火锅,还不是你洗的菜!”
陈涛嘿嘿地笑了两声,进厨房洗碗。
奚嘉和叶镜之在客厅里看电视。叶大师低头削苹果,一条皮从头削到尾,就没断过。他削完苹果递给奚嘉,奚嘉也正好拿了一只橘子给他。叶大师高兴地拿起橘子就吃,奚嘉轻声问道:“叶大师,你为什么没吃过火锅?”
叶镜之橘子刚剥了一半,听了这话,他说:“听说火锅要人多吃才热闹。我一般是一个人吃饭,烧一个菜就着饭吃就够了。在外捉鬼的时候,吃点面包也行,挺好的。”说完,剥好橘子,又掰了一半给奚嘉。
奚嘉没想到叶镜之会把橘子掰一半给自己,他怔怔地接过这一半橘子。叶镜之轻轻地笑了起来,说道:“吃,很甜的。”
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心底瞬间涌起,奚嘉一手拿着削好的苹果,另一手拿着半个橘子。电视机里放着八点档的肥皂剧,面前是温柔地笑着的叶阎王。
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奚嘉嘴唇翕动,想要开口,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正在此时,陈涛洪亮的声音响起:“嘉哥,你家洗洁精没了啊。锅子你明天得再洗一下,都是油,没洗洁精洗不干净啊。”
奚嘉猛然清醒:“好!”
叶镜之吃完橘子,看着奚嘉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问道:“你的额头怎么了?”
奚嘉摸着头,咬了一口苹果:“没什么,今天不小心撞到了。”心跳得好像还是有点快,到底怎么回事……
叶镜之点点头,从乾坤包里拿出药膏:“我帮你擦擦。”
奚嘉认识这个药膏,这药膏要好几个积分,据裴玉说,是神农谷对外销售的最好的外伤灵药。他就是头上破了点皮,估计过两天就好了,根本不需要浪费这么好的东西。但是叶镜之一定要给他擦药,奚嘉实在推拒不过,只能任由对方去了。
擦完药,奚嘉不由道:“叶大师,这东西真的贵重,以后还是别浪费在我身上了吧。”
叶镜之下意识道:“不贵的。”
奚嘉:“……嗯,确实不贵。”那是对你来说,裴玉他们哭给你看哦!
叶镜之不明所以地看着奚嘉,陈涛很快洗完碗出来。这个小胖子是真的非常善谈,有他在,家里的氛围立刻活跃起来。连叶镜之都能说上两句话,加入话题。
第二天大早,陈涛拖着行李箱准备离开。他吃完早饭,叶镜之正好也要出门,两人便结伴而行。下电梯的时候,胖子笑道:“叶先生,是要出去上班了?”
叶大师想了想:捉鬼确实是工作。
“嗯,去上班。”
陈涛哈哈笑道:“你烧菜真好吃。嘉哥有口福啊,昨天那顿火锅真是够给力!”
叶大师哪里听得懂“给力”这种网络用语,只能轻轻点头,算是应和。
两人在小区门口分手,叶大师独自步行离开,陈涛约了一辆车,在门口等车来。说了一句道别后,叶镜之转身便走,但他才走一步,却听身后传来一道郑重认真的声音:“叶先生,你和嘉哥关系很好吗?”
叶镜之停住脚步,转过头,困惑地看着陈涛。
这个小胖子此刻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严肃地看着这个高挑英俊的男人,过了许久,又问了一遍:“你们的关系……似乎很亲密?”
叶镜之耳尖有点红。未婚夫妻,确实满亲密的,嗯……
见对方点头认可,陈涛轻轻松了口气:“叶先生,我和你相处时间不久,但相信你不是个坏人。我相信嘉哥,他会让你住进他家,肯定也是信任你的。我和嘉哥认识五年了,从大学开学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从没见他和谁亲近过。我现在工作很忙,要跟着不同的剧组,天南海北地飞。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照顾嘉哥了,当然,现在的嘉哥似乎也不需要我照顾。”
叶镜之不大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陈涛的目光里带着肃然与嘱托,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叶先生,你们既然是朋友,希望你以后能多多照顾嘉哥。真的,谢谢你了。”
叶镜之看着眼前神情凝重的小胖子,也渐渐正了神色。他郑重道:“我会好好照顾他,一生一世。”
陈涛一听这话,突然心中愣住。
……一生一世?等等,怎么感觉怪怪的?
没给他再多说的机会,他约的车已经到了。叶镜之帮他把行李搬上车,陈涛临走前,按下车窗,叹了一口气:“嘉哥这些年……过得很苦。”
车子很快离开,叶镜之望着那辆车的背影,回味着陈涛最后的那句话。
特殊的体质,注定了特殊的命运,永远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
“我会好好照顾他一辈子的,请你放心。”
望着车子的背影,叶大师认认真真地立下了誓约。
坐在车上的陈涛:“阿秋!不是说到春天了么,怎么还这么冷……”
陈胖子是永远都想不到,他说的明明是“希望你作为嘉哥的朋友,能多体谅体谅他,多照顾照顾他”,听到人家叶大师的心里,那就成了父亲嫁女儿一样的嘱托:我把我们家嘉哥交给你了啊,你要好好对他啊,不许让他受委屈!
叶大师能让奚嘉受委屈?
开玩笑,人家还没结婚呢,墨斗账户就绑定到一起了好吗。
六百多万的积分啊,全部直接连接在奚嘉的账户上!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实在的保证?
不对,还真有,那就是叶大师的承诺。
叶阎王许下的诺言,还真的从来没有没实现的。
为了好好照顾奚嘉,绝对不让媳妇受一点委屈、吃一点苦,叶大师当天下午五点多就回了家,买了一大堆的菜,贤惠地给媳妇做了自己最拿手的几样菜。
吃饭的时候,奚嘉感慨了一句“陈涛是真没有口福啊”,接着高兴地又去盛了一碗饭。
接下来的日子,真的是轻松自在。
奚嘉上部戏《玄武》已经在进行后期制作了,剧组的那些大牌演员都要到处去宣传,他只是个小配角,这种宣传会根本轮不上他。这部电影给他带来了丰厚的片酬,这些片酬在大明星眼里完全不值一提,但对于奚嘉来说,足够他舒舒坦坦地过一年了。
陈涛最近也给奚嘉带来一些剧本,都是片酬不错的。奚嘉却很有自知之明:【你知道的,涛子,我不是很会演戏,演技不怎么样。如果不是那种灵异、恐怖、悬疑的电影,我去演的话……对人家电影不大好吧。】
陈涛立即回复过来:【嘉哥,你怎么这么有自知之明啊,哈哈哈哈!】
奚嘉:“……”
把死党拉黑了五分钟,两人又继续聊起天来。
之前奚嘉去长安的时候,因为事态严重,他并没有带怂怂一起去。那可是始皇陵,连叶大师都说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奚嘉当然不能带自家怂怂去冒险。
当时他把小家伙送到邻居阿姨的手中,请阿姨代为照顾,临走前还点了点小家伙红红的鼻子:“我可能很多天都不能回来,你要乖乖吃东西。如果乖乖吃东西,我就请求叶大师,请他帮你烧一个星期的鱼,好不好?”
怂怂撒娇地钻进奚嘉的怀里,死活不肯离开他,大有一种“就算不吃叶大师的鱼,也要和主人在一起”的决绝壮烈。
奚嘉拎着小家伙,把它拎到邻居阿姨的手里,无语道:“我知道,你是在想反正就算我不请叶大师,你自个儿跑到叶大师腿上撒撒娇,叶大师也会主动为你做鱼吃,对吧。”
怂怂喵喵叫了两声,仿佛在说:没错没错,宝宝聪明吧。
奚嘉勾唇一笑:“要是回来后知道你不好好吃饭,我就请叶大师再也不给你烧鱼了。你看叶大师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怂怂吓得两眼瞪圆,赶紧缩进了邻居阿姨的怀里。
果不其然,奚嘉从长安回来后,小家伙压根没瘦,还胖了几圈,摸上去肉嘟嘟的。不过这也不是个事儿,怂怂被奚嘉养得太娇惯了,只吃鱼,不肯吃猫粮,特别黏人,走哪儿都要抱抱,要亲亲。
以前它黏人的对象仅限于奚嘉,别的人连一眼都不肯给,特别娇气。起初叶镜之来家里的时候,它也不搭理叶镜之,然而自从叶镜之给它做了一盘鱼后……
小家伙天天窝在叶大师的怀里,不肯动了!
当然,怂怂最喜欢的还是奚嘉。每天早上奚嘉醒来时,都会看见小家伙趴在枕头边,张着嘴睡觉,也不知道是怎么学会开门关门的。
因为最近奚嘉一直待在家里不出门,叶镜之也渐渐减少了自己出外捉鬼的时间。
每天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总是会看见一颗青铜骰子忽上忽下的在空中乱飞,让巴掌大的小黑猫在后头跟着乱扑。无相青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特别喜欢捉弄怂怂。每当怂怂快要抓到它的时候,它就嗖的一声飞到天花板上。
怂怂还小,根本跳不了那么高,只能一点点地乱扑腾。
奚嘉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抱起怂怂,让它去抓无相青黎。被抓到后,无相青黎就不再飞了,而是和怂怂一起玩扔球球的游戏。
有了这两个活宝,屋子里一点都不安静,整天叮铃哐啷的。
除此以外,奚嘉最近还忙于教导子婴。
“嗯,这个语法问题有点高深了,你只要记住这句话就可以,还有多背背单词,语法是以后要考虑的问题……诶,等等,你已经看完小学的语文和数学了?你连数学也看好了?!这么快?!”
子婴温润的声音轻轻响起:“小学数学无非是简单的计算问题,并不需要太多的思考与斧正。曾子有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如今我尚且才修完小学,还未接触真正的大学之道。奚嘉,我不可放松懈怠,这个时代的知识太过有趣,我很想早点接触大学之道。不知我离那大学还剩下多少路程?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学习大学的内容?”
奚嘉:“……”
虽然很想说我们现在的大学,并不是你口中的意思,但是刚读完小学就开始想大学了,怎么听上去有种掰着手指头思考“我是读清华好,还是读北大好”的即视感呢……
奚嘉不忍心打击子婴的积极性,总不能告诉他,你现在刚读完小学,和大学之间差了一个马里亚纳海沟的距离,快醒醒,别做白日梦了。他想了想,开始转移话题:“最近我听说玄学界很多大师又去了长安,因为始皇提前醒了,他们打算再在始皇陵外再布下一百道结界。”
“竟然是如此?难怪我每日总是会听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吵得我无法读书。”
奚嘉为那帮不靠谱的玄学界道歉:“子婴,你包容包容他们。”
子婴却笑着叹息:“我是不觉得什么,但父皇今天早晨气得冲出长生殿,拿着白起将军的轱辘剑,说是要冲出去砍了那帮吵得人不能安生的施工队。对了,之前父皇抢走了我的小学语文课本,他大概是从课本上知道了施工队这个词。”
奚嘉目瞪狗呆:“抢走了你的课本?始皇抢你课本干什么?”
子婴叹气:“父皇花了一周时间,用了三百阴兵,解出了那道牛吃草大题。父皇当日允许我进入长生殿,看他用三百阴兵摆出了一个牛吃草大阵,解完题后,他非常不屑地与我说,此等小道,不是君主之道。此题相当容易。”
奚嘉:“……”你拿三百阴兵做什么不好,去做数学题!
子婴:“然后我便夸了父皇一句,dad,good job。”
奚嘉:“等等,为什么要用英语夸?”
子婴声音带笑,没回答这个问题:“父皇问我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语言。我告诉父皇,这是英语,当今世上,至少有三万万人会使用这门语言,有三万万人。父皇当即甩袖把我轰出了长生殿,正巧我身上带了语文书,没带英语书,父皇便全部抢走了。”
奚嘉:“……”你为什么要强调三万万!你是想说你始皇爸爸还不如这三万万人吗?!
当天晚上,奚嘉就把一整套的**系列书籍烧给了子婴,盼望着这些书能把向着腹黑大道一去不复返的子婴拉回头,还一个善良好宝宝、始皇爸爸吹的可爱子婴。
谁料烧完这些书后,子婴第二天就给奚嘉回复:“我明白了。世上不该有君王,父皇的想法是错的。奚嘉,我知道你烧这些书给我的用意,我以后会好好规劝父皇,请他不要做重建大秦的荒诞之梦了。”
奚嘉:“……”你始皇爸爸哭给你看信不信!!!
奚嘉总感觉自己好像把子婴带歪了,虽然在有的时候,子婴还是会没忍住,流露出一丝对始皇的仰慕和钦佩。不过大多数时候,子婴提起始皇,都是说始皇最近在解哪道数学题,在看哪本语文书。他还说,打算找机会给始皇看看马克思主义的先进思想,被奚嘉赶紧阻止下来。
废话,要是让始皇突然去看马大大的书,始皇说不得真的能从陵墓里跳出来,把这个“荒诞”的没有皇帝的世界给灭了。
不过,奚嘉也渐渐从这些话里察觉到了一个事实――
始皇仍旧不允许子婴进长生殿。
两千多年的隔阂和无视,并不可能因为几本书,几道数学题就烟消云散。始皇陵里的子婴,总是与奚嘉笑着说话,可是谁知道在不与他交流的时候,子婴是不是会一个人待在冰冷的寝陵里,安安静静地独自读书,无人理会。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五月中旬,叶大师拉着奚嘉的手,最后一次为舍利念咒。
最后一道金色符文穿过奚嘉的手,落在了两人掌心间的舍利上。一时间,金色的光芒充斥了整个屋子,足足一分钟过后,这光芒才暗淡下来。
奚嘉拿着舍利,发现透色舍利的中间,有一丝金色的光芒缓缓流动。他再将舍利带上去,阴气已然全部被遮蔽住,再也没有人可以用阴阳眼直接看到他浑身上下浓郁的阴气。
奚嘉大喜过望,终于解决了这个困扰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难题。然而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叶大师先是忍不住地翘起唇角,跟着高兴了一会儿,但才过了一分钟,叶大师突然想到――
念完咒,我是不是就没理由留下了?
一想到这个,叶大师整个人都懵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叶大师用筷子夹起米饭,手停在半空中,呆呆地看着米饭,怎么都吃不下去。
奚嘉见状,问道:“叶大师,怎么不吃?”
叶镜之心里难受极了,从念完咒后他就一直在想,到底该怎么留下来。他和奚嘉现在只是未婚夫妻,又没有真正结婚。师父留下的那些书里有说过,夫妻未婚前,甚至不该见面。
虽然那是古时候的规矩了,但是他现在没和奚嘉结婚,怎么能……怎么能未婚同居呢!
脑海里突然蹦出“同居”这个词,叶大师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
他和媳妇在同居……在同居……居……
奚嘉立即扔了筷子,急道:“叶大师,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该不会是生病了吧?天师也会生病的?”说着,奚嘉将手放在叶镜之的额头上,摸摸他到底有没有发热。
叶镜之这下真的彻底红了脸。
奚嘉奇怪道:“咦,没发烧啊。”
叶镜之纠结了半天,终于说出口:“我……我住在赣省!”
奚嘉不明所以:“……啊,对。”所以怎么了?
叶镜之张开嘴,又闭上。再张开嘴,再闭上。如此反复三次,看得奚嘉一头雾水,就准备直接询问叶大师你到底有什么事了,却听叶镜之声音极小地说道:“最……最近赣省很有趣,你要去看看吗?”
奚嘉没听清:“啊,什么?”
叶镜之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道:“最近一年两次的鄱阳鬼市要开始了。你……你想去看看吗?”
“鬼市?!”
第二天,奚嘉乘坐飞机,来到了景德镇罗家机场。再从景德镇坐大巴车,摇摇晃晃几个小时,终于到了鄱阳县。
鄱阳湖位于赣省北部,是华夏的四大淡水湖之一。乘车抵达鄱阳湖边的鄱阳县后,叶镜之带着奚嘉轻车熟路地穿过街道,来到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
一开始奚嘉还不明白叶大师干嘛要带自己来这种地方,但两人上了楼后,他竟然看到叶大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黄旧的钥匙,咔嚓一声,开门了。
奚嘉惊骇道:“叶大师,你住在这儿?这是你家?!”
叶镜之不大明白奚嘉怎么会这么惊讶,他点点头:“嗯。这里是我家。”
奚嘉吞了口口水,再确认了一遍:“叶大师,你确定……你收到的银行卡,最少里面有三百万。你认为,一百万只是零头,不用捐出去?”
叶镜之困惑地皱着眉,轻轻点头。
奚嘉:“……”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我们一点都不懂!
跟着叶镜之进了房子后,奚嘉仔细一看,发现这栋房子虽然外表看上去很破旧一般,但屋子里特别干净。家具很少,上面被人擦得十分干净,摸不到一点灰尘。很明显屋子的主人非常有耐心,也非常仔细,这个家被打扫得很好,就算只有七十多平的面积,也让人觉得十分舒适。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样的家虽然不像很多高级住宅、别墅,那么奢侈华丽,但那种独有的家的温馨感,它全部都有。
一进门,叶镜之就积极地去厨房给奚嘉倒水,奚嘉则在屋子里逛了起来。他很快看到桌子上放了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很老的照片,从照片上人物的衣着来看,至少是上个世纪拍的。画面大部分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上去仙风道骨,一脸很能唬人的神棍样。而在他的身旁,是被他挤得快出画框的漂亮小孩。
奚嘉瞪大眼睛,看着这张照片上的小孩。
只见小一号的叶大师,正乖巧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睁得圆圆的,认真努力地看着镜头,露出一个很艰难又很标准的笑容。他的身旁,白发老人倒是随便许多,老人直接站了起来,一把木剑指向天空,端的一副“你爷爷还是你爷爷”的酷炫感,王霸之气测漏。
奚嘉再仔细看了看,发现一颗小小的圆球在这老人的肩膀上盘旋。
竟然是无相青黎!
原来无相青黎那么早就出现了,似乎还是叶大师的师父的法宝?
不错,在看到这张照片的第一眼奚嘉就认出来,这个白发老人肯定是叶大师早早去世的师父。光看这张照片就可以看出来,叶大师的师父是个很可爱的老顽童,和他一对比,在旁边乖乖坐着拍照片的小叶镜之,简直是个可爱的小娃娃。
叶镜之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奚嘉弯下腰去看照片的场景。他吓得赶紧走上前,把照片藏住。奚嘉疑惑地看他,他便害羞地说道:“小时候师父一直说,我是个榆木疙瘩,没有其他小朋友可爱。我小时候长得不大好看,你不要看了……”
奚嘉惊讶地反问:“这还不可爱?”
叶镜之呆住。
奚嘉拿过叶镜之手里的照片,看着那上面一本正经的小男孩,笑着说道:“叶大师,你小时候真的很可爱啊,特别特别可爱。”
就冲着这句话,叶大师开心地拿出了相册,给奚嘉看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
易凌子是个相当时髦的人,几十年前华夏人还不是那么爱拍照片,他就天天带着自家徒弟,逛遍了各大相馆,到处拍艺术照。他给叶镜之留下了不少童年的回忆,但所有照片只持续到六岁时期,之后叶镜之就再也没有拍过照。
奚嘉以前老是忘记叶大师的师父在他六岁时就过世了,如今他长了记性,没有去戳叶大师的伤口,而是对着这些照片,一次次发自肺腑地赞美:“叶大师,你真的很可爱啊。”
叶大师红着脸,今天一点都不委屈,开心极了。
在叶镜之的家里住了两天,第三天傍晚,叶镜之带着奚嘉离开鄱阳县城,往鄱阳湖而去。
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湖,昏黄的夕阳从西边慢慢垂落,在湖面上撒下一层金色的剥光。水天一色,碧影摇曳,奚嘉和叶镜之站在湖边,五月的风呼呼地往两人身上吹,周围荒无人烟,压根看不到什么鬼市的影子。
奚嘉看向叶镜之:“叶大师?”
叶镜之翻手从乾坤包里取出一枚金色的叶子,他一掌将金叶子打在了奚嘉的额头上,下一刻,奚嘉脑中一嗡,一道金色的树叶纹路从他的额头上缓缓浮现出来。
叶镜之也将一枚金叶子打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两人的眉间都盯着一道金色叶子花纹,叶镜之道:“鄱阳鬼市在湖心举行。日落之际,鬼市出现。方圆万里,百鬼涌现。”
话音落下,叶镜之一脚上前,踏在了湖水上。
奚嘉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叶镜之踩在湖水上。叶镜之朝他伸出手,奚嘉迟疑了半晌,最后还是一把拉住了叶大师的手,伸出脚,视死如归地踩了上去。
竟然没掉下去!
碧波万顷之间,两个小小的人快速地在湖中走动。他们每跨出一步,脚下就会生出一片金色的叶子花纹。一步百米,金色叶子送他们快速前行,不费吹灰之力。
与此同时,鄱阳湖的每个角落,都有天师小心翼翼地掏出金叶子,在叶子上宝贝地亲一口,这才打入眉心,往湖中心奔跑而去。除了这些人类,还有许许多多黑色的影子从地里飘出来,当太阳彻底落山的一瞬间,他们化为人形,三五成群,兴高采烈地飘向鄱阳湖中心。
当奚嘉走了半个小时的时候,叶镜之忽然停住脚步,在空中画出一道金色的符录,接着一脚狠狠踏在了湖面上。瞬间,狂波四起,轰轰轰轰!无数幽绿色的鬼火在奚嘉面前点燃。
这些鬼火分成两列,依次亮起,在奚嘉的身前铺出一条长长的道路。
叶镜之转首看向奚嘉,奚嘉也看向他。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抬步走上了这条由鬼火铺成的道路。
鬼火生,波澜起;百鬼应,鬼市开。
第三十二章
鄱阳湖畔, 漆黑一片。夜色笼罩着这片广阔无边的湖水,五月的鄱阳湖正是春秋的好季节,许多游客在河边扎营露宿, 踏青游玩,然而他们永远都想不到, 此时此刻在鄱阳的湖中心,玄学界最盛大的鬼市集会已然开始。
奚嘉在那条长长的鬼火通道里走了大约五分钟, 走到尽头时,叶镜之伸手破开了挡在两人眼前的一团迷雾,一切豁然开朗。
这鬼市里, 已经聚集了数以千计的鬼魂和天师。
奚嘉站在鬼市的一角, 放眼看去,这个鬼市漂浮在鄱阳湖上,占地至少十万平米。此时奚嘉正站在鬼市的一个角落上, 数不胜数的鬼魂们在湖面上摆出了一个个的小摊子, 看似毫无章法, 实则错乱有序,隐隐形成一个正十面体的图形。
叶镜之低声道:“这是八卦阵。只有拥有金鎏尖叶的天师才可以进入鬼市,走在鄱阳湖上。除此以外,任何野鬼都可以出入其中。鄱阳鬼市的主要参与者是鬼,天师只是过客。”
“这位大人知道得真多!”一道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奚嘉和叶镜之往一旁看去,只见一个小鬼搓着双手,讨好地看着他们。这小鬼的胸口插了一把大刀,身上穿的是上个世纪初的麻布衣服,脑袋前半部分长出了一点短短的刺毛, 后半部分的头发长及肩膀。
奚嘉打量着这人,心中隐隐有了个想法, 那小鬼识趣道:“小的叫赵三,已经死了快一百年了。当初那军阀混战的时候,小的加入冯大帅的队,后来战败大家都被遣回家,不想在半途中被敌人一刀捅死。”
这只鬼说了很多,它见奚嘉和叶镜之还是没反应,眼珠子一转,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用意:“两位大人需要小的带路吗?小的每年都来参加这鄱阳鬼市,对这里了若指掌。大人要是想买什么法宝丹药,小的都知道。”
叶镜之颔首:“好。”
奚嘉当然也明白这人的意思,他看向叶镜之,叶大师如此解释:“我三年没来过鄱阳鬼市了。”
原来叶大师也不了解鄱阳鬼市,那两人干脆就由这只小鬼带起路来。
赵三果然是在鄱阳鬼市里待了很久,因为奚嘉和叶镜之只是来鄱阳鬼市玩一玩,并没有真的要买的东西,他就果断地带两人逛了起来。
“鄱阳鬼市是为咱们无法投胎的野鬼们准备的。在这鬼市上,咱们可以尽情地玩乐,用的是家里人给咱们烧的纸钱。除此以外,我们鬼是可以赚取玄学界的积分的,‘鬼知道’也会面向我们征稿。正所谓,‘鬼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世界上哪里还有比咱们这些孤魂野鬼更专业的八卦记者呢?”
说起这个,这小鬼得意地挺起了胸,胸口的大刀晃了晃。
“咱们孤魂野鬼,遍布华夏九州。一旦发生了什么风吹草动,咱们第一时间跑过去,绝对把真相收归眼底,再投稿给‘鬼知道’。我们可是‘鬼知道’的忠实记者,上个月的那篇《蛐阏婢和他的弟子南易那不得不说的故事》,就是我们提供的。”
奚嘉正在喝鬼市买卖的一种饮料,突然听了这话,他差点被呛住。“蛐阏婢和他的弟子?!”奚嘉见过蛐阏婢,人家蛐阏婢当真是仙风道骨,风度翩翩,一看就是个大师。但重点是,人家今年都一百零三岁了!
赵三嘿嘿一笑:“副标题是《蛐阏婢教导弟子的二三心得》。”
奚嘉:“……”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啊!
赵三一直在不停地说着,等两人一鬼绕着八卦阵的最外圈逛了半圈时,赵三小心翼翼地说道:“两位大人,这鄱阳鬼市是由一座无相八卦阵组成的,分为外层和里层两个部分。外层基本就是给一些没有积分、只有纸钱的野鬼们吃喝玩乐,里层里则有很多天师炼制的法宝符纸。如果要进入这里层,需要拥有积分。只要把自己的墨斗往那边大门上一按,确定里面有积分,就可以进入了。现在我们已经走到了内圈的大门口。”
奚嘉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十米远处有一个金色的大门。很多野鬼绕着那座大门,目露艳羡,但各个都进不去,只能守在门边。
赵三继续解释道:“鄱阳鬼市的里圈,基本是玄学界各大年轻英才。那些前辈高人不会插手鄱阳鬼市,只有各大门派的年轻一代,才会在这里贩卖自己的东西。其实很多东西在天工斋的微店里也能买,但大人也知道,天工斋的抽成实在太高了,要抽一半利润。只有这鄱阳鬼市,抽成只收取两成利润,很多年轻一代的大人为了赚积分,都会在鬼市的内圈摆摊。大人,您想进去看看吗?”
叶镜之看向奚嘉:“还有半圈,要先逛完吗?”
奚嘉想了想,点头笑道:“我还是先把这外圈逛完吧。”
赵三听了这话,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叶镜之抬手向他打去一道金光。赵三懵了片刻,惊喜地看向叶镜之,赶紧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叶镜之淡淡道:“我们已经知道外圈的事情了,里圈的情况我大致清楚。你自己进去吧,不用再引路了。”
“谢谢大人!这鬼市的里圈有很多天师,如果大人不想看到熟悉的人,往前走二十米有一只五十年道行的小鬼,他生前是做面具的。两位大人可以到他那儿买个面具,再进去。”
那赵三感激地又磕了三个头,接着拿出一只小小的灰色墨斗往金色大门的门框上一按,大门打开,他抬步跨了进去。
奚嘉笑道:“叶大师,你已经把他想要的报酬给他了?”
叶镜之颔首:“给了他一点积分。”
两人没再在这里停留,继续往前走去,打算逛完鬼市外圈的另一半。
奚嘉早就知道,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那个赵三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给他们当导游,好心地帮忙引路。赵三之前说孤魂野鬼也可以得到积分,因为他们可以向“鬼知道”投稿,如果道行高一点的野鬼,也可以斩杀厉鬼,获取积分。
然而,积分哪里是那么好得的?
“鬼知道”每天只发布四篇文章,能有几只小鬼的八卦消息被收录。没杀过人的鬼和杀过人的厉鬼,实力之间有天南海北的差距,想杀一只厉鬼又是何其艰难。
所以那个赵三恐怕就是想给他们当导游,然后得到一点点积分吧。
不过奚嘉是万万没有想到,当赵三兴奋地进入了鄱阳鬼市的内圈后,它刚进去,就被老朋友拉住了。
一只吊死鬼高兴地揽着赵三的肩膀,哈哈一笑:“三儿,你也从哪位大人那儿得到积分了?来来来,我刚才看到天工斋的弟子在那边摆摊呢,他们家的大弟子,度量衡,度量衡大人的定形符纸现在只卖0.1积分一个!你赶紧去买一个吧!”
赵三激动地点头,他就是为了买一张定形符纸,才给奚嘉、叶镜之当了半天导游。
吊死鬼道:“三儿,看看大人给了你多少积分?说不定给了你0.2个积分呢,那你就可以买两张定形符了。”
“那两位大人看上去挺普通的,很年轻,我之前都没在鄱阳鬼市见过,应该不是四大门派的弟子。”
赵三打开自己的墨斗,正转头和老友说话,那吊死鬼却瞪直了眼,本就露在嘴外的舌头更是直接从嘴巴里掉出来了。
“艾玛,我靠!三儿!十积分!十!我没看错吧!!!你发了啊!!!”
赵三目瞪狗呆。
事实证明,叶大师的“一点积分”,和普通人口中的“一点积分”,绝对是两个概念。
没了那赵三,奚嘉更自由地在鄱阳鬼市逛了起来。这外圈的好玩的东西特别多,有些野鬼穷得很,早就没后人给它们烧纸了,它们干脆拿了自己坟墓里的东西出来卖。
这些东西大多都有一两百年的历史,少说也是上世纪的东西。虽然大部分只是普通的锅碗瓢盆,却也有野鬼真的拿出了古董。奚嘉定睛一看――
『晚清定窑青瓷小碗,二积分』
这种真正的古董都是卖积分的,用纸钱根本买不到。
越往里面走,奚嘉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古董。时间最短的也是民国时期的家具,时间最长的居然有一只战国时期的青铜酒杯。也不知道那只小鬼是从哪儿得来的这种宝贝,它坐在自己的摊位上,死死地抱着酒杯,生怕被别人惦记了,跟前竖了一个牌子,竟然要五十积分一个。
奚嘉可不是玄学界的天师,更不是叶镜之,他是个穷人,穷得很,上个月还经常吃老坛酸菜来着。虽然最近他开始接戏,但也只拍了一部《玄武》,本质来说,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穷人。
看到这种古董,奚嘉的眼睛都亮了。
叶镜之还在一旁不自知地煽风点火:“这酒樽应当是战国初期祭祀用的东西,做工极好,这小鬼运气好,应该是从哪个大坟墓里偷出来的。”
奚嘉是个纯种的理科男,历史当年考了个b,但他也知道,战国初期,距今两千多年!子婴前几天还和他提过,他们那时候的人对待祭祀相当严苛,全国最好的东西都用在祭祀上了。
那这酒杯岂不是价值连城?!
叶镜之正好说道:“市价或许在八位数以上。”
奚嘉往前走了一步,叶镜之疑惑地喊道:“奚嘉?”他这才回过神来,放下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嗯,差点就做错事了……
虽然奚嘉很想买下这个酒杯,然后扭头就变成千万富翁,但他并没有积分。这只酒杯要五十个积分,奚嘉只能眼红地看了看,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
叶大师在一旁看到此情景,嘴唇一抿。
奚嘉才刚刚走出三步,突然被人拉住手腕,叶镜之将一个东西塞到了他的手中。奚嘉错愕地看着叶大师,叶大师脸上微红,轻轻低下头:“给你……给你倒酒喝。”
奚嘉低头一看。
“……”
倒……酒……喝……
你拿一千万的杯子倒酒喝!
你拿一千万的杯子倒酒喝?!
这奢侈的,王撕葱见着了都得跪下来喊爸爸好吗!!!
奚嘉下意识地就想把这杯子退回去,但他四处一看,那个小鬼已经走得无影无踪,显然是拿了积分就赶紧冲进内圈,去买自己需要的东西了。
奚嘉捧着这个烫手的山芋,左右为难。他把杯子塞进了叶镜之的手里,有些肉疼,却郑重道:“叶大师,这是你买的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叶大师懵了,呆呆地看着奚嘉。
奚嘉微微一笑:“或许对于你而言,五十积分可能就像我们平常的五十块钱一样,可以眼也不眨地随便买个礼物送给朋友。但对我而言,这个东西是一千万,这个礼物我收不起。”
叶镜之急道:“不贵的。”
看着叶大师认真的神情,奚嘉想了半天,想出一个拒绝的好理由:“那叶大师,这个怎么说也是战国的杯子了。几千年过去,还埋在地下,上面肯定一层细菌。根本不能倒酒喝啊。”
叶镜之瞬间呆住,想了想,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这次,奚嘉总算退还了礼物,他重重地松了口气,两人一起往鄱阳鬼市的内圈走去。他并没有想到,一旁安安静静、看似老实的叶大师,已经低头打开了天工斋的微店,输入了一个词――
『杯子』
两千年的杯子不能给媳妇倒酒喝,媳妇会生病的,那要买个好点的杯子给媳妇倒酒喝!
进内圈前,奚嘉和叶镜之买了两张面具。本来奚嘉无所谓买不买面具,但叶镜之却说:“里面应该有认识我的人,我如果进去了,他们可能会不自在。”
奚嘉一愣。
是啊,里面都是年轻一代的天师,不是每个人都是胡蝶,能不畏惧叶阎王。叶镜之进去了,他们或许会很不自在。
两人带上一张面具,拿墨斗按在金色门框上,抬步进去。
进门的时候奚嘉下意识地忘记了,自己的墨斗里根本没有一点积分,他怎么就进去了,因为当时叶镜之正对他说:“阴气太重,容易招惹厉鬼。阳气太重,其实也会招惹邪祟。一些邪祟会选阳气很重的凡人下手,吸取他们的阳气当作食物。”
奚嘉立即想起来:“狐狸精?”
叶镜之愣了愣:“狐狸精属于精怪,而且事实上,它们并不会吸人阳气,它们喜欢活吃人肉。”
奚嘉:“……”还不如吸阳气呢!
叶镜之说的这些话,言下之意是:陈涛其实也挺危险的。
陈小胖子对奚嘉的照顾被叶大师看在眼里,对我媳妇好的人,那就是对我好;对我好的人,我要对他一百倍的好。况且叶大师本就是玄学界著名的道德标兵,现在他更希望帮媳妇的朋友做点什么,比如买点法宝符纸送给陈涛,让邪祟不敢近他的身。
叶镜之正想着,奚嘉说道:“叶大师,一般有哪些法宝是能收敛阳气,使邪祟无法近身的?”
叶镜之一一列举。
奚嘉颔首:“那我给陈涛买一点吧。”
叶镜之:“我给陈涛买……”
声音突然停住,叶镜之惊讶地看着奚嘉,只见黑发年轻人为难地皱了皱眉,想了很久,才抬头对他说:“叶大师,你说那几样东西很便宜,估计加起来也只要三四个积分。我能先和你借点积分给陈涛买东西吗?‘鬼知道’接受所有人和鬼的投稿,我打算回去以后向子婴取点经,写一点故事投稿给‘鬼知道’,到时候再把积分还给你。”只能先对不起子婴了,反正他也不看“鬼知道”。
叶镜之呆呆地看着奚嘉,半晌后,才憋住了心里的委屈,说道:“可以直接拿我的积分买给陈涛。”
奚嘉瞪大眼,理直气壮地反问:“你为什么要买给陈涛?”
叶镜之:“他是你的朋友。”
奚嘉更懵逼了:“对啊,他是我的朋友。等等……难道叶大师你和他才见了一面,也和成为朋友了?”
叶镜之的脑海里开始转悠起几个问题。
对媳妇好就是对我好,媳妇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没毛病,是朋友。
“嗯,他是我的朋友。”
奚嘉:“……”今天对陈胖子的交际能力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虽然叶镜之说他可以买法宝给陈涛护身,但奚嘉自己也买了一点东西。他买之前向叶镜之借积分,叶镜之直接说:“你买吧。”
奚嘉理所当然地认为叶大师已经把积分转账给他了。果不其然,买东西的时候那个摆摊的天师没说什么,把东西递给了奚嘉。
鄱阳鬼市的内圈,孤魂野鬼少了很多。
如果说鬼市外圈里,几乎全部都是鬼魂,只有少数几个天师在里面乱逛,那鬼市内圈,天师和鬼魂分庭抗礼,各占一半。
在内圈摆摊的大多是年轻的天师,却也有一些道行较高的野鬼。它们活了太久,法力高深,也弄来了一些法器,卖了可以换积分。
另外,内圈摆摊的绝大多数天师似乎都是天工斋和神农谷的弟子。想来也是,奚嘉听裴玉说,天工斋和神农谷的弟子炼制了法宝、丹药,可以直接交由师门,在师门的微店上进行贩卖。他们是本门弟子,抽成有优惠,比其他天师少了两成抽成。
然而,他们在微店上卖东西要被抽取三成收益,在鄱阳鬼市卖东西却只被抽取两成。难怪这么多天师疯狂地涌到鄱阳鬼市,努力地贩卖商品。
奚嘉戴着面具,一边逛,一边感慨道:“要是这鄱阳鬼市经常举行,天工斋和神农谷恐怕就要倒闭了吧。”
叶镜之道:“一年最多只能举行两次。”
“为什么?”
叶镜之耐心地解释:“一来,为了维持无相八卦阵,需要耗费不少功力,以我的功力,一年最多只能布下四次大阵。“
奚嘉顿时明悟。叶大师可是站在玄学界巅峰的龙傲天,连他都只能布下四次大阵,可见这个无相八卦阵确实耗费颇高。
叶镜之继续说:“二来,天工斋和神农谷不可能放任鄱阳鬼市经常举办。事实上如果不是被迫,他们不会允许鄱阳鬼市的存在。“
这个奚嘉也能理解。要是鄱阳鬼市天天有,谁还去天工斋和神农谷卖东西,肯定都来鄱阳鬼市了。
“那这个鄱阳鬼市还挺像双十一的。”奚嘉感慨道。
叶镜之不解地看他。
奚嘉说道:“确实挺像双十一的。我刚才一路看过来,东西便宜了不少。我之前在裴玉那里看见过,紫微星斋的大师兄南易,他的血滴子在天工斋卖8积分一个,但是在刚才我们路过的紫微星斋的摊子上,南易的血滴子是7积分一个。便宜了一个积分呢。这样买家得到实惠,卖家也能从中获取更多利润。诶,原来鄱阳鬼市就是双十一啊,还是一年两次的双十一。”
叶镜之听懂了奚嘉的意思,却不大明白:“双十一是什么?”
奚嘉想到一个问题:“叶大师,你刚才说,你已经三年没参加过鄱阳鬼市了?那这个鄱阳鬼市,到底有多少年的历史?”
叶镜之想了想:“无相山传承四百九十六年。二百零一年前,一位祖师拿着无相青黎杀进了天工斋和神农谷,逼迫两大门派签下契约,允许鄱阳鬼市召开,之后第二年就召开了第一届鄱阳鬼市……到现在有二百年历史了。”
奚嘉轻轻点头:“二百年啊,那比双十一早多了,马纭得给你们交版权费!”
叶镜之听不懂奚嘉的话,可他乖巧地点头:只要媳妇说的,都是对的。
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休息。奚嘉还在感慨这个召开鄱阳鬼市的人实在太有远见了,这根本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但他才刚刚说到一半,突然僵硬地转过头,瞪直了眼,死死地盯着叶镜之。
叶大师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奚嘉。
鄱阳湖上,人来鬼往。
叶镜之起初还和奚嘉对视,可看着看着,他又没出息地红了耳朵,躲开视线。然而下一刻,奚嘉颤抖着声音问道:“叶大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那位杀进天工斋和神农谷的牛人,要带着……带着无相青黎一起去啊?”
叶镜之抬起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无相青黎一直是无相山的镇派法宝。”
奚嘉:“……”
身体颤抖了片刻,奚嘉吞了口口水,忍不住问道:“叶大师,请问一下……这个无相青黎,是我知道的那个无相青黎吗?”
听了这句话,叶镜之还没开口,一颗青铜骰子便从他的乾坤包里自个儿飞了出来,得意地在奚嘉的面前转了两圈,十分大爷地躺在了奚嘉的掌心。
――是你大爷我,没错了。
奚嘉:“……”
许久以后,奚嘉问出了自己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叶大师,认识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门派……是叫什么名字?”
“无相山。”
奚嘉:“……”
正在此时,不远处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我的个天,五十年的红毛飞尸只要一百个积分?买了买了,这两个飞尸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哈哈哈哈!!!”
奚嘉在心中默算:一个僵尸一百积分,两个就是两百积分。两百积分抽取两成利润……很好,四十积分。
之前还没觉得,现在奚嘉突然听到无数的声音往自己耳朵里窜。
“五十积分?我买!”
叮咚,十积分到账。
“这个居然要三百积分?这……这……好吧,我买!”
叮咚,六十积分。
“老子存了半年的积分,等的就是在上半年的鄱阳鬼市买个能用的法宝。道友,你的这个法宝我买了!一千积分,拿去!”
叮咚……二百积分!!!
奚嘉没有力气地看着眼前一脸呆萌的叶大师,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根本不了解叶大师,刚才是不是该收下那个青铜酒杯。
五十积分很多吗?对人家叶大师来手,分分钟!
他错了,在叶大师的眼中,五十积分根本不是他眼中的五十,那只是五块,五毛!
……心有点累。
因为心太累,奚嘉休息了很久,叶镜之就陪他一起休息。两人再逛的时候,奚嘉一直偷偷瞄着一旁的叶大师,心里总算明白过来:难怪刚才叶大师说,他要是进来了还是戴面具比较好,以免其他人不自在。
试问,要是马爸爸在双十一的时候突然亲切地走进了双十一会场,哪一个淘宝店主不吓得瑟瑟发抖?!这根本就是领导巡游啊!
也难怪叶大师三年不来鄱阳鬼市了。
人家哪里需要买卖东西,你们都是给人家打工的!
奚嘉心里百感交集,叶大师却也僵直了身体,大脑发热,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为什么……奚嘉一直在看他?
难道他今天穿的衣服不好看?他走路的姿势不好看?还是他长得不好看?
……不对,今天戴面具了,看不到脸。
可是为什么媳妇在看他啊!!!
叶大师连路都不会走了,卯足了劲,努力地表现出自己翩然的风度,争取让媳妇看到最帅的自己。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孤魂野鬼和天师进入了鄱阳鬼市的内圈。这湖泊上,越来越拥挤起来。鬼魂到了这鬼市里,各个都有了实体,不可能再随意地穿人而过。
奚嘉渐渐觉得有点挤,他眉头微蹙,抬头对叶镜之说道:“叶大师,咱们也逛得差不多了。时间挺晚的,要不然我们先……”
砰!
一道刺耳的爆炸声从不远处响起。
奚嘉和叶镜之立刻转首看向发声处。
“我靠你丫的娘西皮!敢从你度爷爷手里抢东西?敢抢走你度爷爷的东西?老子是天工斋大弟子度量衡,你给老子站住!等老子抓到你,把你扔进百鬼幡!!!”
骚乱从一百多米远的前方闹起,奚嘉隔得太远,并不能看清楚,身旁的许多天师倒议论起来。
“度师兄居然碰到了小偷。那小鬼倒了八辈子霉,居然招惹了度师兄,它可完蛋了。”
“可不是,度师兄脾气那么好的人,都气得破口大骂,肯定是被抢了很重要的东西吧。”
“我听说度师兄今年炼出了一把极品鬼剑,天师和鬼怪都可以用。难道是那把剑?那剑可值五千积分啊!度师兄拿到鄱阳鬼市卖,恐怕只有墨斗前十名才买的起吧。抢了那把剑,度师兄非和小鬼拼命不可。”
叶镜之低头在奚嘉的耳边说道:“度量衡虽不擅长捉鬼,但也是墨斗前三十。他可以应付。”
奚嘉点点头。
然而这句话才说完一分钟,拥挤的人鬼们纷纷乱挤起来。奚嘉没有留神,和叶镜之被挤到了两边,中间隔了三只鬼、两个天师。
正在此时,一个黑色的影子从远处快速奔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平头小年轻。小年轻暴怒地大吼着:“娘西皮的,你给老子站住!南易,南兄,南道友!你在哪里,快过来帮帮忙啊!这里有只四百年的野鬼……啊?叶镜之?!”
度量衡死死盯着人鬼群中的叶大师,隔着面具也喊出了他的名字。
这句话一落下,现场顿时骚动起来。鬼魂们惊恐地逃跑乱窜,天师们也吓得直勾勾地看向叶镜之。那只被度量衡追着的野鬼一听到“叶镜之”三个字,吓得一个踉跄,被绊倒在地。
度量衡哈哈一笑:“没事,南易他们紫微星斋的摊子在鬼市的另一边,他来不及过来帮忙无所谓。叶道友,快快快,这只野鬼凶猛得很,我干不过它,你帮我一下!”
说着,平头小年轻捋起袖子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法宝,就打算往野鬼的身上砸去。
那野鬼害怕得浑身颤抖,但它倒是没去看度量衡,而是看向了不远处的叶镜之。它看了一会儿,突然暴起,拉过身边一个人类,就将手里抢过来的鬼剑架在了这个人类的脖子上。
“别……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这个人!”
被剑架着脖子的奚嘉:“……”
瞬间杀气腾腾的叶镜之:“!!!”
嘴角抽搐的度量衡:“这位野鬼,你抢我的剑,本来就是你理亏,现在还挟持人质了。你可知道,你在鄱阳鬼市上敢这么做,就是坏了鄱阳鬼市的规矩,得罪了无相山。无相山知道吧,叶阎王在这边站着呢。你当着他的面砸鄱阳鬼市的场子,你觉得你今天出的了这个门吗?你活四百年不容易,活着不好吗,干什么要作死呢?”
野鬼怒吼:“闭……闭嘴!我会杀人的,我真的会杀人的!”
度量衡好心相劝:“朋友,杀了人就是厉鬼了,你真的要杀人吗?”
野鬼有些犹豫,但叶镜之一把扯下面具,抬步就向它这里走来。
周围的天师看到叶镜之摘了面具,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再往旁边躲去。
奚嘉从没见过叶大师这么生气的样子,无相青黎被他一掌从乾坤包里拍出来,围绕着他的身体旋转,散发出浓烈的煞气。叶镜之右眼深处的那颗黑痣隐隐变红,又渐渐恢复原状,那颗诡谲的小痣不断变幻颜色,缠绕着叶镜之四周的煞气也不停变化。
此时,紫微星斋、神农谷、龙虎山……各方天师都云集于此。
胡蝶作为龙虎山的大师兄,本来是随便来看看热闹,顺便嘲笑一下度量衡太无能,法宝都被人偷了。但他突然看见叶镜之,再看看被那只野鬼挟持着的戴着面具的奚嘉,惊讶地“咦”了一声,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奚嘉抓着老鬼扔进油锅里的画面。
胡蝶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现在突然又想了起来。
鄱阳湖上,四百年道行的野鬼将散发着浓郁阴气的鬼剑横在奚嘉的脖子上。它一会儿看看焦急不安的度量衡,一会儿看看已然赶来的玄学界众天师,最后它的目光停留在神色冰冷、一步步向它走来的叶镜之身上。
叶镜之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双眸漆黑,目光冷得吓人。他一脚一脚狠狠地砸在鄱阳湖上,每一脚落下,都激起湖面一阵动荡,宛若地震,让所有站在湖面上的天师和鬼魂的身体都为之一颤。
“放了他,否则……我叶镜之要你受尽十八层地狱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冷厉残忍的声音从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那野鬼浑身发抖,拿着鬼剑的手都快不稳了。它眼睁睁看着叶镜之一步步走近,根本不敢出声阻拦。眼看叶镜之已经走到了前方三米处,野鬼疯了一样地嚎哭道:“说好的叶阎王已经三年不参加鄱阳鬼市了,是谁在骗我!是谁在骗我!我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啊啊啊啊!!!”
话音落下,野鬼一剑向奚嘉的脖子劈了下去。
叶镜之瞪大双眼,右眼底的黑痣彻底成了血红色。一点点血色从这颗小痣里渗透出来,浸染了半个眼眸,他的右眼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红色,诡异恐怖。他疯狂地往前方扑去,准备用手抓住那把锋锐的鬼剑。
然而叶镜之扑了个空,差一点点就可以徒手抓住鬼剑。
度量衡急道:“我这剑是用四只五百年飞尸的阴气磨砺而成,锋利无比,触者即亡。叶镜之,你不能碰,会被阴气反伤……”
“咔嚓――”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辽阔无垠的鄱阳湖上响起。
那只四百年的野鬼右手里拿着鬼剑的半截剑,它瞪出了眼珠子,目视着另外半截黑色的剑身往下坠落,噗呲一下落入了鄱阳湖里,沉入水中。
鄱阳鬼市,一片死寂。
叶镜之伸手就将奚嘉拉了回来,急得双目通红,但是右眼眸里的血红色却慢慢褪去,又退回了那颗小痣里。
野鬼瞠目结舌地站在湖面上,拿着半截剑身,不知所措。
度量衡张大了嘴巴,他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用脑袋一下一下地砸着湖面,魔症一样地反复说着:“我的剑不可能断了,不可能断了……它怎么可能断了!它怎么可能断了!!!”
五千积分的极品鬼剑,在碰到奚嘉皮肤的一瞬间,断成两半。一半还被野鬼拿在手里,另一半掉进了鄱阳湖。
奚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像没什么感觉。他忽然觉得如芒在背,转首一看。
数以万计的天师和鬼魂,直勾勾地盯着他。
可怜的人质奚嘉:“……”
剑断了,怪我咯?
第三十三章
三更半夜, 黑漆漆的鄱阳湖畔。
数万只缺胳膊少腿的野鬼直勾勾盯着你,任奚嘉从小到大见多了鬼,也觉得慎得慌。
偷法宝的野鬼见到众人都看向奚嘉, 趁机转身就跑。
度量衡正用脑袋磕着湖面,叶大师也忙着查看自家媳妇到底有没有受伤。胡蝶见状, 手指一抬,一只紫色的蝴蝶快速地飞到了野鬼的面前, 翅膀一扑,野鬼便砰的一声又被扔回了湖中心,落在无相八卦阵上。
这座无相八卦阵是无相山的独家法阵, 鬼魂飞在大阵上, 可不沾湖水;人类使用金鎏尖叶,也可以站在湖泊上不往下沉。唯有叶镜之,刚刚一脚踩破大阵, 溅起湖水波纹。
度量衡此刻还在怀疑人生, 天工斋的弟子一拥而上, 一人一脚把这只野鬼踩得面目全非。
“让你偷大师兄的宝物!”
“该,你这小鬼,今日定要你不得超生!”
“师妹,这只野鬼似乎有四百年道行,我们打不过啊……”
“这这这……这不是有叶阎……叶道友在吗!这不知好歹的小鬼竟然敢扰乱鄱阳鬼市的秩序,叶道友,您看给如何处置。”
天工斋的天师们都是技术宅,他们擅长炼制法宝,各个富得流油, 但偏偏谁也不擅长捉鬼。年轻一代的天工斋弟子里,墨斗排行最高的就是度量衡了, 可度量衡也只排在墨斗第二十九名,这要放在紫微星斋和龙虎山,连前五名都排不上。
天工斋的弟子们眼巴巴地看着叶镜之,就等他帮自个儿出口气。然而他们转头看向叶阎王,这定睛一看,好家伙,差点没气晕过去。
叶镜之紧张地看着奚嘉,指尖闪烁金光,用法力小心翼翼地帮奚嘉检查脖子上的伤口。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至始至终,压根就没往他们天工斋这个方向看一眼。
……能不能给点面子啊!!!
奚嘉低声道:“叶大师,没关系,好像那把剑刚碰到我的时候就断了,不疼。”
叶镜之还是不放心,他自己检查一遍还不够,又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神农谷的道友,可否帮忙看一看伤势?”
神农谷的弟子们正在一旁看热闹,突然听到叶阎王喊自己,他们吓得浑身一抖。过了老半天,一个乖乖女模样的小姑娘才走上前,恭敬道:“叶……叶道友,我们大师姐今日有事,没从东北赶过来。你且让一让,由我……我来替这位道友看一看吧。”
这女天师给奚嘉看了十分钟,一开始她还算镇定,但慢慢的,却经常眼神古怪地看向奚嘉。一会儿看看奚嘉的脖子,一会儿看看奚嘉的脸,看了半天,她低声道:“这位……这位道友,确实没有受伤。”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一片。
叶镜之松了口气,奚嘉不自在地摸摸脖子。
一道调侃的声音响起:“度量衡度道友,你这就不厚道了吧。拿把假剑来鄱阳鬼市上贩卖,还敢卖五千积分?度道友,我记得鄱阳鬼市是怎么规定的,假一罚十?五千积分的话,乘以十倍……哎哟喂,五万积分,度道友,你可有呀?”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龙虎山的大弟子胡蝶正笑眯眯地盯着度量衡的屁股看――因为度量衡现在还在怀疑人生,一直跪着磕脑袋。
龙虎山的弟子们听了这话,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度量衡手掌一撑,从湖面上跳起来,怒目相视:“胡道友,不就是今年天工斋只给你们龙虎山七折优惠,没给你们打六折吗,何必挖苦我。你们龙虎山是四大门派里最穷的,玄学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说实话,胡道友,要是你同意穿上女装到我们天工斋逛一圈,我度量衡愿出一千积分!”
天工斋的弟子有了大师兄撑腰,瞬间得意起来。
“对!咱们天工斋穷啊,穷的只剩下钱了。你穿着女装跑一趟,我出五十积分!”
“我出一百!”
“奶奶的,今年老子不买材料了,老子出五百积分,胡蝶你来不来!”
“他娘的度量衡,你欺人太甚!”胡蝶那张姣好若女子的脸上忽青忽白,他气得翻掌取出三只紫色胡蝶,一巴掌向那度量衡拍去。
胡蝶是墨斗榜第三名,他要拍死第二十九名的度量衡,简直易如反掌。
度量衡好汉不吃眼前亏,撒腿就跑到了奚嘉的身旁,把头缩到叶镜之的身后,装鸵鸟地说道:“叶道友叶道友,胡蝶他居然敢在鄱阳鬼市打人,他不给你面子!你赶紧打死他,有什么责任我给你担了!”
胡蝶怒骂:“放屁!你能担什么责任,度量衡,有本事出来和老子打一架!”
度量衡把头伸出去:“谁要和你打,我打不过你。有本事你和我比积分,你墨斗账户上的积分有我的零头多吗?”说完,又没出息地把头缩回去。
胡蝶:“明明就是你卖了一把假剑,我又没说错。鄱阳鬼市假一罚十,你自己问叶阎王,是不是这么个规矩!”
度量衡:“胡扯,你才假剑,我明明是真剑!”
胡蝶:“对,你就是真贱!”
度量衡:“你你你你你……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不和你吵。”
胡蝶双眼冒火,带着三只蝴蝶就往度量衡的方向走。他冷笑地说道:“你那剑要不是假的,为什么会断?明明就是假冒伪劣产品,就是个水货!”
“我那就是真剑!”
“真剑怎么会断?”
“对啊,它为什么会断呢。”说完,度量衡身体一震,他像乌龟一样,慢慢地将头从叶镜之的身后探出来,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奚嘉,看了许久:“这位道友,请问,为什么我的剑会断啊?”
奚嘉:“……”
此话落地,全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奚嘉身上。之前因为那野鬼想要逃跑,胡蝶和度量衡又斗嘴,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现在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如果度量衡的极品鬼剑不是假的,怎么会断?
天工斋成立数百余年,是玄学界最富有的门派,没有之一。度量衡身为天工斋的大师兄,品性温和,交友广泛,不至于做出这种贩卖伪劣产品的事情,来砸自己的招牌。
为了验证这把剑不是假的,度量衡请叶镜之将断了的另外半边剑从鄱阳湖里捞了出来。叶镜之手指一翻,半柄黑色的断剑就出现在了掌上。
度量衡小心翼翼地把剑拿回去,再从野鬼手里抢回自己的剑,顺便狠狠踩了那野鬼一脸。
奚嘉狐疑地看着度量衡一手拿着断剑,一手拿着剑柄,完全想不出来度量衡要怎么修复这把断剑。
“总不可能是用502胶水把剑粘回去吧……”奚嘉随口嘀咕。
下一刻,度量衡从乾坤包里拿出一瓶502胶水:“各位道友请看,我先把这把剑粘回去,现在它才断了不足十分钟,粘回去还可以保持三成的功效。”
奚嘉:“……”你还真粘啊!!!
度量衡难过道:“不过也只能暂时保持三成的功效,今天以后,这把剑就是毁了。”
度量衡将502胶水滴在剑的端口处,他敷衍地把剑身和剑柄按到了一起,居然真这么粘好了。拿着这把看上去就很不靠谱的剑,度量衡在空中笔划了两下,最后转头看向那只被众人打得不成鬼形的野鬼,道:“就拿你试一试好了。小鬼,看剑!”
锋锐的黑色宝剑猛地戳进野鬼的胸口,野鬼痛苦地嘶嚎出声,大量阴气从胸口翻滚出来。不消片刻,野鬼就奄奄一息地瘫倒在湖面上,本来浓郁的阴气下降了许多。原本是四百年的道行,这一剑下去,至少没了五十年功力。
周围的天师和鬼魂见到这等情景,纷纷惊呼出声。等惊呼完了,他们再齐刷刷地看向奚嘉。
盯――
所以,你怎么还没死?
奚嘉:“……”
这种感觉真是异样熟悉,奚嘉记得上个月他和叶镜之碰到胡蝶的时候,他将老鬼扔回油锅后,胡蝶就一脸惊悚地问过他:“你为什么还没死?”
你们玄学界都是群什么人,天天就盼着别人死啊!!!
度量衡自证清白,顿时扬眉吐气。他的这把剑已经成了废品,本以为能再撑几天,谁料刚才戳进野鬼身体里后,剑身又断了,显然是502胶没粘牢。
拿着断成两半的剑,度量衡一脸复杂地走到奚嘉面前。他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几眼,最后心一横,眼一闭:“这位……这位道友,我的这把剑,是用两百年的玄铁、三千里的深海寒冰,再加上四只五百年道行的飞尸,用纯粹的阴气磨砺而成。原价五千积分,成本价两千,我就不给你算我的人工费了。你看……怎么样?”
奚嘉:“……”
有句古话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现在是我不断此剑,此剑却因我而断。
奚嘉觉得自己冤得很,比窦娥还冤。明明是那只野鬼拿剑架在他脖子上,还一剑想劈死他,怎么他就要赔偿了……
看着奚嘉无语的表情,度量衡眼珠子一转,凑到他的跟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道友,其实我也知道,这件事和你无关。我度量衡岂是那种不辨对错、不明是非的人?只是这把剑确实珍贵,我也不好做啊。这样,你如果把你能毫发无损的原因告诉我,我们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奚嘉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要我把原因告诉你?”
度量衡用力点头。
奚嘉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不该说。
看他犹豫的样子,度量衡赶紧再凑上去,急急道:“道友,我给你一百积分,你告诉我吧。”
奚嘉一愣:“你还给我积分?”
度量衡咬紧牙:“这样,五百积分!你只告诉我一个人,不告诉其他人,我给你五百积分。”
奚嘉:“……”片刻后,奚嘉面无表情地问道:“这位度大师,敢问你是不是想拿我的这个消息……去给‘鬼知道’投稿?”
度量衡目瞪狗呆,一脸“你怎么可能知道”的表情。
奚嘉:“……”
你们玄学界的人压根就没一个靠谱的!!!
……不对,叶大师除外。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奚嘉也实在没办法再藏着掖着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只是来参加鄱阳鬼市长长见识,却被迫成了人质,还被迫变得万众瞩目。他的目光在在场所有的天师、鬼魂的身上一扫而过,这其中,有几个人他还认识。
龙虎山的大弟子胡蝶,嘴角一勾,兴致满满地看着他。
江氏兄妹里的哥哥江桐,虽然戴了个面具假装路人躲在人群里,但就凭他那个一米六的个子,奚嘉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裴玉似乎有事,没来参加这一届的鄱阳鬼市,所以奚嘉没在人群里看到他。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奚嘉转首看向叶镜之。
两人相视一眼,叶镜之低声道:“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奚嘉,我在这里。”这声音低沉平稳,只是安安静静地说着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可是那目光却无比包容温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好像真的只要躲在这个人身后,就可以不畏一切风雨。
奚嘉不由翘起嘴角,转身看向这群瞪大眼盯着自己的天师和鬼魂。下一刻,他手指抬起,按在了脖子上的舍利吊坠上,然后猛地扯下。
轰!
滔天阴气拔地而起,穿破无相八卦阵,在鄱阳湖上掀起惊涛骇浪!
数万野鬼惊悚地瞪出了眼珠子,各个转身就跑。它们吓得屁滚尿流,有的鬼跑的时候连头掉了都不敢回头拿,惊恐地呼喊着:“有鬼啊!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有鬼啊!!!”
大多数天师也吓得直往后缩,唯有胡蝶、度量衡、江桐……以及七八个年轻天师仍旧留在原地。胡蝶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度量衡惊呆了,江桐一开始还往后退了半步,但很快他就在自己的眼睑上画了两道符,开了阴阳眼。待看清那一团黑球后,他呆了片刻,嘻嘻一笑,“太好玩了吧。”
所有人中,唯有叶大师先在自己的眼睑上画了两道符,接着拿过奚嘉手中的舍利,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帮他戴了回去。确认自己把舍利吊坠戴得很正、戴得很漂亮后,叶大师才眯了眸子,瞪向那群落荒而逃的鬼魂。
――你才是鬼呢,你全家都是鬼!!!
可怖煞气瞬间溢出,追了过去,不少鬼魂吓得踉跄倒地,接着又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再跑。
闹出了这么一场骚乱后,鄱阳鬼市很难再正常地开展下去。叶镜之身为鄱阳鬼市的主人,他直接将这只偷东西的野鬼送进了地狱道,由凌霄抉择后,被惩罚在油锅地狱受刑五十年。
事件解决,天师和鬼魂们又慢慢散开。
奚嘉戴着舍利,身上的阴气被遮掩住,可他走在鬼市里,每个人都偷偷地盯着他看。大多数道行不高的小鬼已经吓得离开了鄱阳鬼市,只有一些道行不错的野鬼还壮着胆子,留在鬼市里。那些鬼永远都忘不了刚才自己被吓得浑身寒毛竖起来的感觉,它们也从各个角落,悄悄地看着奚嘉。
奚嘉:“……”
总而言之,只要有奚嘉在,这场鬼市是怎么也进行不了了。
没有再犹豫,奚嘉和叶镜之提前离开了鄱阳鬼市。他们走的时候,背后站了一排又一排的鬼魂、天师,各个都盯着奚嘉,目送他离开,比首长视察还要严肃。
这也就是有叶镜之在了,那些孤魂野鬼和年轻一代的天师不敢阻拦。换做不醒大师、岐山道人、蛐阏婢……让他们看到这么可怕的极阴之体,绝对要问个水落石出,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用阴气对抗厉鬼的法子。
不过也没等多久,当奚嘉和叶镜之走到鄱阳湖边,刚上岸,午夜零点悄然到来。
岐山道人正吃着西瓜、玩着游戏,乐滋滋地等今天的八卦。他懒洋洋地打开了手机,一点开“鬼知道”,惊讶地发现这次“鬼知道”居然没有更新八卦,而是发了一则短篇打赏文章。
【他,令度量衡跪地磕头;他,让叶阎王哑口无言。鄱阳鬼市,他竟掀起波澜;年轻一代,因他黯然失色!百鬼见他,扭头就跑;四百年的野鬼,为他犯了油锅!看着他,天工斋沉默了,神农谷沉默了,龙虎山沉默了,紫微星斋沉默了。
玄学界,沉默了!
五百年一遇,千年难见,他的到来,注定让玄学界再无安宁!
他是谁?!
……
……
……
想知道他是谁,点击下方打赏按钮。凑齐十万积分,答案公布。】
岐山道人:“……”
岐山道人在心里把“鬼知道”的小编骂了个遍,他关闭了微信页面,再开了局黑。可是才游戏才玩到一半,他又手痒地打开了这篇文章,暗搓搓地打赏了十个积分。
“要是这篇文章没意思,老夫定要杀进你们总部!”
华夏大地,无数天师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地按下了打赏按钮。
“鬼知道”以前其实搞过类似的事情。四年前那次酆都鬼门大开的事件,他们就搞了这种缺德的事情。当时叶镜之虽然积分很高,大家都知道,他实力很强,是无相山唯一的传人,有听上去很厉害的三煞之体,却没人太关注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直到四年前,叶镜之带着无相青黎,从酆都鬼门砍到拔舌地狱,再从拔舌地狱砍到酆都鬼门,斩杀八千多厉鬼,一战成名。
这下子,就轰动了整个玄学界。
无数人想要知道叶镜之到底是谁,于是,“鬼知道”就开始捣乱了。
“鬼知道”凭借自己强大的信息网络,从在场的年轻一代的弟子中收集信息,再向酆都附近的孤魂野鬼收集资料。第二天零点,“鬼知道”就在自家微信页面上发了一个类似的短篇文章,把叶镜之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然后向读者们伸手――
我,鬼知道,打钱。
不打钱不告诉你们!
读者们:“……”你妈哔!
为了知道叶镜之到底有什么身份背景,为什么这么牛逼,天师们纷纷打赏。如今“鬼知道”又搞出同样的事情,许多天师只能咬牙切齿地继续打赏,等到半夜一点,“鬼知道”终于发布了四篇长长的文章。
《震惊!五千积分的极品鬼剑一碰就断,天工斋大弟子贩卖假货!》
《看了这篇文,你就知道如何得到叶阎王的另眼相待》
《万千野鬼哭爹喊娘的秘密,你还不知道?》
以及最后一篇头条文章――
《让度量衡下跪,让叶镜之流泪,他到底是谁!》
岐山道人喜滋滋地点开文章,看了起来。
“鬼知道”既然得到了十万积分的打赏,当然不敢用普通的消息去糊弄读者。这四篇文章,完完整整地介绍了奚嘉的生平,连他的照片都给放了出来。居然还是一张大学毕业合照的截图,鬼知道他们从哪儿搞来的这种东西。
之前裴玉曾经对奚嘉说过:“别想和‘鬼知道’讲**权!”
没错,谁都别想和“鬼知道”讲**权,他们就是一帮土匪。不过“鬼知道”总算还是有点底线的,没有真的把奚嘉所有的事情都泄露出来,他们只是放上一些普通人都可以知道的事迹――比如“上的是哪所小学、哪所中学”这种简单的爆料。
“鬼知道”的重点放在奚嘉浓郁的阴气上。
在头条文章里,“鬼知道”自称请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前辈担当顾问。那位老前辈曾经见过奚嘉――不错,当初就是这位前辈向“鬼知道”投稿说奚嘉是叶镜之的未婚妻。老前辈表示,他当初确实用阴阳眼看到了极其浓郁的阴气,但是当时奚嘉可能用什么东西稍微遮掩了一下,他看到的阴气并没有那么多。
接着老前辈进行科普:【众所周知,叶阎王是传说中的三煞之体。三煞之体,汇聚九州煞气,在胎中即克死生母,往往无法出生。叶阎王出生了,又得易凌子封了岁煞,这才有如今可怕的实力。而与三煞之体相对应的一种特殊体质,名为极阴之体……】
在科普中,老前辈详细地讲述了极阴之体的形成条件有多么苛刻,又表示即使集全了这些条件,也不一定能成为极阴之体。因为极阴之体阴气太强,母体往往无法承受,所以在胎中一般也会克死母亲。
最后,“鬼知道”的小编问道:【前辈,请问极阴之体到底有多厉害?】
老前辈郑重表示,极阴之体其实并没有多么厉害,甚至还应该活不长,因为古书上说,极阴之体是厉鬼们最好的补品,吃了一个极阴之体,可增长千年道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奚嘉能够在鄱阳鬼市上,令数万野鬼闻风而逃,或许真正的极阴之体和书上记载的并不完全意义。
小编又问:【能形容一下有多厉害吗?】
老前辈非常敬业:【如果说叶小友是叶阎王,统率万千孤魂野鬼,让鬼怪不敢造次;那这位奚嘉小友,阴气之重,应该算是百鬼之王了。】
百鬼之王?!
看到这篇文章,读者们纷纷傻眼。
岐山道人是见过奚嘉的,当初在长安的时候,奚嘉一直和子婴站在一起,子婴对他态度友善。但是当时奚嘉戴着舍利,岐山道人并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的阴气,如今再回忆,他也完全想象不出那个白净俊秀的年轻人居然会是传说中的极阴之体。
无数读者在这篇文章下讨论起来,点赞数和评论数在一分钟内就突破三万。
烛照真人看着自己的手机,心酸地擦了擦泪,接收了“鬼知道”打过来的一万点积分的薪酬。
“鬼知道”小编:【这样一来,烛照前辈,您只欠我们四万六千二百一十六点积分了。前辈,您当初为什么要向我们爆料说这位奚嘉道友是叶阎王的未婚妻呢?您要是爆料说他是极阴之体,那结果可就大不一样喽。】
烛照真人气得哭出来:贫道要是早知道他是极阴之体,还会有这一屁股的债吗!
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奚嘉回到叶大师的房子后,洗漱一番,就疲惫不堪地休息了。他早上醒来,发现裴玉给自己发了一百多条微信消息,点开一看,奚嘉顿时黑了脸,赶紧打开“鬼知道”公众号。
看着这四篇文章,奚嘉不知是该笑该哭。他是该感谢“鬼知道”没有完全曝光自己的**,还是去找“鬼知道”要一点积分,算作是补偿?
点开下面的评论,这群不靠谱的天师评论的东西是千奇百怪。
【我靠,极阴之体,听上去就酷炫狂霸拽,666666】
【为什么我就没去这次的鄱阳鬼市啊!要是我也去了,就可以亲眼目睹传说中的极阴之体了,我还可以给“鬼知道”供稿啊!】
【ls的道友快醒醒,这次在现场看到极阴之体的道友有上千位,一个人都没得到积分。我听说天工斋的大弟子度量衡今天早上被他的师父斗墨真人关了禁闭,知道理由是什么吗?理由是,度道友赔了夫人又折兵!要是斗墨真人在场,他绝对会以极品鬼剑的折损来威胁那个恐怖的奚鬼王,然后布下结界,只允许西鬼王将秘密讲给自己一人听,接着再给“鬼知道”独家供稿。度道友虽然有这个想法,但做的还不够狠,实在有愧天工斋的颜面。】
【……啊呸,是奚鬼王,不是西鬼王。】
【言之有理,度道友应该再果断一点啊。】
奚嘉:“……”
你们的脑子里除了积分还有什么!
而且奚鬼王是什么鬼?
人家叶大师的外号那么止小儿啼,怎么到他这儿就变得这么歪瓜裂枣了?!
奚嘉正无语地看着,他的目光在一条评论上一晃而过,又转了回来。
【各位道友,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灯光师到位。】
【音响师到位。】
【收音话筒准备就绪。】
【请说出你的故事。】
【各位道友,奚鬼王的阴气如此强盛,和叶阎王的关系又似乎不错。会不会……他的家中还有一个阴气也很重的姐姐或妹妹,然后……】
奚嘉面无表情。
他没有一个姐妹,连四代以内的表姐妹、堂姐妹都没有。
所以他的姐妹肯定不是叶大师的未婚妻。
奚嘉关了手机不再去理这些莫名其妙的玄学界神棍,他刚和裴玉说了几句话,叶镜之正好买了菜回来。
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黑色风衣,叶大师左手提着一袋子菜,右手提着一个西瓜。奚嘉惊喜地看向那颗大西瓜,叶大师羞赧地低下头,小声说:“昨天听你说你很喜欢吃西瓜……我就买了一个回来。”
奚嘉赶紧迎上去,两人将西瓜切一半,抱着半个西瓜吃起来。
并不宽敞的老房子里,吊顶电风扇吱呀吱呀的声音一下下地响起,仿佛在轻声唱着歌谣。奚嘉挖了一大勺西瓜,餍足地眯起了眼,他转首去看叶镜之,却见叶大师乖巧地坐在桌子旁,用勺子先将能够看到的西瓜籽挖出来,然后再把红色的果肉挖出来,放到玻璃碗里。
叶大师居然喜欢挖完了再吃?
奚嘉没想太多,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完了半个瓜。
五月并不是西瓜上市的季节,这只瓜不大,奚嘉吃完后只觉得是塞了点牙缝。他拿起遥控器准备换一个台看,刚一转头,却看见一大碗没有籽的果肉整整齐齐地摆在自己面前。
奚嘉愣住,看了许久,错愕地抬头看向叶镜之。
老旧的电风扇下,叶大师因为刚刚出门买菜,额头上热得蒙了一层细汗。见奚嘉看自己,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转移视线,轻声说道:“我不喜欢吃西瓜……你吃,都给你吃。”
奚嘉看着叶大师额头上薄薄的汗水,他的目光缓缓往下移,看到叶大师身上那件明显洗过很多次的黑色风衣,再看看这栋小而干净的房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心渐渐地宁静下来了。
豪宅别墅,奚嘉因为要拍戏,曾经去过不少。可是没有一栋,能比得上这间屋子给人的温馨。
这间屋子让人舍不得走,这间屋子的主人更是好得让他忍不住地变得奇怪起来……
“叶大师,你为什么就这么好呢……”
奚嘉的声音太轻,叶镜之一时没有听清。他再问的时候,奚嘉只是笑着摇摇头,没有多说。
快到中午,叶镜之吹了会儿风扇,就去厨房忙午饭。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奚嘉还知道,他长了一张俊美好看的脸,不输给任何娱乐圈男星。但他此刻就像每一个普通的男人,低头做着简单的家常便饭,过着不属于叶阎王,只属于叶镜之的平凡生活。
如果时间能这么安安静静地停着,其实也未尝不好。
奚嘉舀起一块西瓜果肉,一边吃,一边如此想到。
吃完饭,叶镜之要出门解决鄱阳鬼市的后续问题。
无相山可以举行一年两次的鄱阳鬼市,从中获取丰厚利润,但也要付出一些代价。比如那座无相八卦阵,叶镜之都表示自己一年最多摆四次,要耗费大量功力。
事情过去后,奚嘉这才想起来,难怪来鄱阳县后的这几天,叶大师老是半夜出门,说是要去工作。奚嘉只以为他是要晚上出去捉厉鬼,不想却是要去摆那座无相八卦阵。至于叶大师的家会在鄱阳县,可能就是为了方便召开鄱阳鬼市。
等叶镜之回来时,奚嘉做好了晚饭,和他一起吃饭。
奚嘉早就发现了,叶大师的味觉可能是真有问题。每次叶大师烧菜,明明每道菜都那么好吃,叶大师只吃几口,吃一碗饭,接着就放下碗筷看自己吃。可是当他来烧菜后,叶大师却能连吃三碗,还一直说特别好吃。
奚嘉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不点破。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奚嘉没提回苏城的事情,而是一直在这里住了下去。
鄱阳县是一座小县城,因为靠近鄱阳湖,水产品比较多。奚嘉有的时候会和叶大师出门去买菜,叶大师买菜的时候从来不讨价还价,可是那些卖菜的大爷阿姨却总是主动帮他抹了零头,买个西红柿还送一颗青菜。
奚嘉和叶镜之待得多了,有次在叶大师去买鱼的时候,奚嘉留在原位等他回来。一位卖菜的大婶拉着他,聊起天来。奚嘉不擅长聊天,但这大婶却很善谈,说着说着,还是说回叶镜之。
“小叶不容易啊,他爸妈一直在外面打工,他爷爷又那么早就走了。我们就看着他呀,那么小的时候,就这么小,”大婶给奚嘉比划了一下,把手压倒大腿边,“小叶当时就这么高,拎着个菜篮子来买菜,菜篮子都不比他矮多少。”
奚嘉远远地看着叶镜之的背影,朦胧间,似乎看到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抱着大大的菜篮子,明明刚刚失去自己这一生唯一的家人,却还是得把日子过下去。
“我们是看着小叶长大的,他有出息,现在人长得帅,工资还高。去年隔壁摊卖肉的刘哥得了癌症,家里实在没钱治,小叶二话不说,给了刘哥十万。刘哥怎么能收这个钱呢,但小叶说了,从小到大刘哥一直在上完秤后偷偷给他塞一小块肉,他要还肉钱。”
奚嘉的目光渐渐温柔起来。他大概明白了,所谓的父母、爷爷,应该是玄学界的前辈帮叶镜之伪造的背景身世。那个爷爷估计就是叶大师的师父,易凌子。
大婶还在继续说着,从她的口中,奚嘉认识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叶镜之。
平凡而又出色,热心却又不善表达。
说到最后,大婶道:“说起来,卖鱼的小慧最近帮她爸看摊子来着。她好像很喜欢小叶啊,前几天她爸爸还和小叶说,要把女儿嫁给她呢。”
奚嘉瞬间清醒,他一抬眼,正好看到叶大师走到一个卖鱼的摊子前。坐摊的是一个清秀的少女,大约十八|九岁的年龄,眼睛很亮。见叶镜之来了,她欣喜地站起身,赶紧帮他挑了一条大鱼。
叶大师面不改色地接过鱼,交了钱,转身就走。
小慧立即失落地低下头。
奚嘉:“……”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特别不高兴。
大婶还说道:“可惜了,小叶就是太孤僻了,和咱们这些街坊邻居的也不怎么来往。小伙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叶带朋友回家呢。有些话咱也只能和你说说了,小叶这孩子太冷淡了,咱们想照顾他,也凑不到他身边去。这么多年,也就看他一个人孤伶伶地长大。”
如同这大婶所说的一样,叶镜之来到奚嘉的身边,和大婶点点头,没说一句话,抬步就走。
奚嘉跟在叶大师的身后回家,原本那点奇怪的不高兴的情绪已经渐渐消散,他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叶大师,我看刚才那个大婶对你挺好的,你怎么……不和人家聊聊?”
叶镜之拎着菜,回头看向奚嘉,不解地说道:“我和王婶打过招呼了。”
奚嘉一愣:“打过了……等等,你不会是说刚才的点头吧?”
叶镜之再点点头。
奚嘉:“……”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奚嘉无奈地笑了笑,他拿过叶镜之手里的一袋子菜,笑道:“叶大师,我们回家吧。”
看着奚嘉的笑容,叶镜之怔了片刻,然后重重地点点头。
对于他来说,如今的他,一点都不孤独。只要有媳妇,他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现在摆在叶大师面前最大的难题是:如何让媳妇待得更久一点,不要回苏城。
该怎么办呢?
今天的叶镜之也在苦恼,烧什么菜,能征服媳妇的胃,留住媳妇的人。
想了老半天,叶大师开心地做起菜来。然而吃饭的时候,奚嘉刚刚夹起一筷子肉,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突然,就收到了一条微信。奚嘉皱了皱眉,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看了起来。
眼巴巴地盯着、就等媳妇表扬菜好吃的叶大师,委屈地低下头。
下一刻,却见奚嘉抬起头,严肃地看向叶镜之:“叶大师,裴玉出事了!”
叶镜之一愣。
只见那手机屏幕上,正闪烁着一行字――
【裴玉:嘉哥,救命!救命啊!!!】
第三十四章
奚嘉立刻回复微信, 询问裴玉到底出了什么事。
片刻后,裴神棍发了一堆痛哭流涕的表情包,还发了一堆你这个负心汉.jpg, 接着才开始谴责奚嘉:【嘉哥,你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 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不想把极阴之体的事情公诸于众,请我帮你保密, 我这么讲义气,憋到现在都没说,连我师父都没告诉。现在好了, “鬼知道”发了那篇文章, 我师父一看就来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又不能说我不知道你的体质,然后……然后我师父就把我打得半死不活了啊!!!】
奚嘉:【……】
【嘉哥,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怎么可以qaq!我师父说, 我害得师门少了至少十万积分,他要我把未来半年赚到的积分全部上交上去。嘉哥,师父早上刚把我揍了一顿,现在他说出门吃个晚饭,回来继续揍我。我不管,嘉哥,你要保护我啊,你一定要保护我啊!】
虽然觉得很无语,但奚嘉还是如实以告:【……我现在在赣省, 你在首都。我就是飞也飞不到你那。嗯,裴玉, 你就奉献一下吧,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会给你烧纸钱的。】
裴玉痛哭:【嘉哥,不带这样的!!!】
奚嘉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自己在鄱阳鬼市上遇到的情况告诉给了裴玉。奚嘉当时真的是被逼无奈,一千多位天师、上万的孤魂野鬼,全部眼睁睁地看着他用脖子……额,用脖子磕碎了那把剑。他要是说“因为这把剑太差了才会碎和我没关系”,度量衡说不定能冤到一头撞死在他的身上,血溅三尺。
裴玉当然也懂奚嘉的难处,但是他摸着自己被师父打到鼓起来的屁股,痛心疾首道:【那嘉哥,我该怎么办,师父他真的能把我活活打死!活活打死,很残忍的!】
奚嘉想了半天,提出了一个建议:【你就不能趁你师父回来前,出门避避风头?】
裴玉:【……诶?!】
半晌后,裴神棍激动地发来一堆感叹号:【嘉哥,你真是太聪明了!我师妹正好打算出门捉鬼,我陪她一起去。师妹年幼,今年才十九,她出趟远门,我这个当师兄的怎么能放心。一起去,必须一起去!我要好好保护师妹,哈哈哈哈!!!】
奚嘉:“……”这么简单的法子你不该早就想起来吗!
裴玉已然着手去收拾行李,打算出门避风头。奚嘉放下手机,一抬头,只见叶镜之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碗,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桌上的菜没动一点,碗里的饭没动一口,奚嘉和裴玉聊了十分钟,叶镜之就这么等了十分钟。
奚嘉心中微动,问道:“叶大师……你怎么不吃?”
叶镜之藏住眼里的期待:“等你……等你一起吃。”
奚嘉哪里明白叶大师那点小心思,他只当叶大师这么体贴细腻,等他一起吃饭,以免他吃残羹剩饭。于是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嚼了嚼。
这道菜叶镜之以前没做过,奚嘉吃的时候也没太在意,但是才吃一口,肉软香嫩,入口即化,浓郁的肉汁完美地渗入其中,只属于肉的那种沉甸甸的厚重感,在口中绽放出激烈的味觉冲击。
奚嘉惊喜地睁大眼,看向叶大师:“好吃!真好吃!”
叶镜之正咬着筷子眼巴巴看着奚嘉,突然听到这话,他的瞳孔一点点睁大,接着开心地重重点头,终于开始吃起饭来。
一顿饭,两人吃得相当开心。
奚嘉将那盘鸡肉全部吃光,叶镜之看他吃得开心,自己也开心。
饭后奚嘉去洗碗,洗完碗,他摸着自己的肚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胖了?”
此时此刻,叶大师正坐在沙发上,开心地想到:明天给媳妇做什么呢?
第二天,叶大师又努力地做了半天,将菜端上桌,眼巴巴地继续等奚嘉反应。然而这一次,奚嘉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只吃了一碗饭、盘子里的菜还剩下一大半,就停下了筷子。
叶镜之的筷子僵滞在半空中,他看着奚嘉已经放了碗开始玩手机,委屈了老半天,才鼓起勇气问道:“今天……今天怎么只吃这一点?”
奚嘉抬起头:“我吃饱了,叶大师。”
叶镜之:“……你昨天吃了两碗饭。”
一听这话,奚嘉顿时脸色一变,他摸着自己的小肚子,义正言辞道:“叶大师,我一般只吃一碗饭的,真的,只吃一碗。”只吃一碗饭的他,早晚会瘦下来!
叶大师委屈巴巴地低头吃饭,心里却打起鼓来:留不住媳妇的胃了……
一整天,叶镜之的情绪都不怎么高昂,晚上捉鬼回来的时候,也有点心不在焉的。他依旧买了个大西瓜回来,帮奚嘉把籽全部挑掉,再用玻璃碗装着,推到他的面前。
这个时候奚嘉已经吃了半个西瓜,看到这一半挖好去籽的西瓜,他食指大动,下意识地就把西瓜接了过来。见状,叶镜之顿时亮了双眼,可还没高兴一分钟呢,奚嘉又吞了口口水,把西瓜推了回去。
叶镜之:“!!!”
奚嘉:“叶……叶大师,我今天饱了,你吃吧,谢谢你。”
叶大师不敢拒绝媳妇的好意,抱着西瓜一点点地吃了起来,食不下咽,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这个谜题直到三天后,才得到了解答。在此之前叶镜之已经委屈了整整三天,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烧菜,再怎么努力去给奚嘉弄好吃的,奚嘉总是只吃一点,然后就不再看一眼。
这天中午,奚嘉摸着小肚子,突然发现那一点点赘肉竟然消失了。中饭时,他高兴地连吃两碗饭,看得叶镜之睁大眼,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吃完饭后,奚嘉终于说出了自己这几天怪异的原因:“叶大师,你烧菜太好吃了,我都胖了!不能再这么瞎吃了,我一定要控制饮食,再被你投喂下去,肯定要完蛋。”
一切委屈在这个时候烟消云散。
原来是为了减肥才吃这么少的啊!
叶大师开心之余,又开始思考:什么菜又不容易发胖,又好吃呢?
接下来几天,两人的生活又恢复原样。奚嘉压根就没想过回家的问题,因为叶大师的手艺也实在是太好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热心善良、贤惠能干、沉默寡言又有安全感的好男人!
奚嘉以前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懒惰的人,但和叶大师生活以后他竟然发现,自己动弹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每天早上一起床,家里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早饭摆了一桌子。中饭想吃什么?叶大师会做!晚饭想吃什么?叶大师能七天不重样!
和叶镜之生活在一起,恐怕是每个人的终极愿望了吧。
而且,如果他走了……叶大师会不会又变成孤伶伶的一个人?
奚嘉缓缓地转过头,悄悄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他想起了卖菜大婶说的那些话,又想起了叶镜之拿点头当打招呼的言论。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这个人该如何和别人交往,他自己去翻那些高深的法术书,去努力地将自己养大,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
他慢慢变成了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拥有高尚的品德和柔软的内心。
可这些,有几个人知道?
在所有人眼中,大家对他的唯一印象,就是可怕的实力。除此以外,还有根本不算了解、只能说是客观评价的那一句“道德标兵”。
仅仅是一句“道德标兵”,哪里能说清楚这个人的好?
那些人不懂叶镜之,也根本不想去了解他。
现在要是连他都走了,叶大师就又成了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的叶镜之,该是多么孤独?
昨天下午奚嘉正在看陈涛发过来的一个剧本,他突然就看见叶镜之从乾坤包里拿出一个小纸人,抛到空中,画了几笔金色符文,小纸人立刻变幻成一个没有脸的大纸人。叶镜之和这个纸人一人搭着床的一边,打算将床翻过来。
叶镜之这个房子实在很老旧,里面的家具也都是上个世纪常见的东西。床上的席梦思分为正反两面,一面是柔软的席梦思,天气冷的时候可以用这一面睡觉,十分舒适;另一面是**的木板,到夏天就可以把这一面翻过来,把凉席铺上去睡觉。这个席梦思非常重,因为用的是实木制作的,不是现在流行的廉价的刨花板。
看见叶镜之和这个小纸人一起搬床,奚嘉突然愣住,下意识地就站起来问道:“叶大师,你要搬床?”
叶镜之看向奚嘉,轻轻点头。
奚嘉不解道:“你为什么不喊我和你一起搬?”还自己用法术变一个纸人出来?
叶镜之顿时呆住,过了半天,才低声说道:“我……我以前都是一个人,八岁的时候学会了纸人术,就习惯用纸人来帮忙了。”
只有纸人才会帮他的忙……
而且八岁才学会这个法术?那八岁以前呢?
奚嘉的心忽然一疼,他大步走上前,接过纸人搬着的那一头木板,微微一笑:“叶大师,我和你一起来。”
叶镜之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唇角忍不住地翘起:“好。”
叶镜之在家里不喜欢用太多法术,奚嘉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有问过叶镜之,比如为什么不用法术来打扫卫生,又比如说为什么不用法术去搬东西。叶镜之是这样回答的:“师父说,法术是用在捉鬼上的。我们是天师,但更是普通的人类,要过普通人的日子。”
奚嘉深深觉得,叶大师的这位师父真是个妙人。难怪要带着徒弟居住在这种热闹的住宅区了,这就叫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奚嘉看了三四个剧本,最后和陈涛定好了一个剧本,下个月要去拍戏。这天吃西瓜的时候,奚嘉犹豫着怎么和叶镜之说自己要走的事情,但他还没开口,就又收到了一条微信。
打开一看――
【裴玉:救】
奚嘉轻轻地笑了一声,把手机放回了茶几上,没有再看一眼。他抬头对叶镜之说道:“叶大师,我下个月要去拍戏。嗯……大概还有二十天。我要离开赣省,去川省拍戏。”
叶镜之正在剥橘子,刚把橘子分成两半,突然听到这话,他愣愣地抬起头,看着奚嘉。
奚嘉说道:“我这个剧本还挺好的,讲的是一个现代刑侦电影。”
叶镜之不知道该说什么,懵懵地把橘子塞进嘴里吃了。奚嘉还在讲这部电影,讲到最后,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叶镜之,轻声问道:“叶大师……川省你去过吗?”
叶镜之倏地回过神来,他忽然发现自己懵逼的时候,刚才居然把一整个橘子全吃了。他摇摇头,又点点头,言语混乱:“没去过……不对,去过。我去那里捉过鬼,捉过。酆都位于庆城东部,上一次去是四年前,酆都鬼门大开的时候。对,我去过。”
奚嘉没注意到叶镜之已经急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犹豫了很久,才轻轻问道:“叶大师,川省……川省好吃的东西很多,我拍戏用不了多长时间,只是个配角,你下个月想和我一起去玩玩吗?”
叶镜之呆了:“啊?”
奚嘉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没什么,叶大师,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去!”
奚嘉突然一愣,抬头看向叶镜之。只见叶镜之认真地看着他,用力地又说了一遍:“想去,我想去。”似乎是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急迫了,叶镜之绞尽脑汁,赶紧解释道:“那里……那里确实有很多好吃的,我想去吃……”
心中倏地温暖起来,奚嘉抬手掩住嘴唇,笑得眉眼弯起。
按理说,日子是该这么继续过下去,直到下个月两人一起去川省拍戏兼旅游。直到这天凌晨,奚嘉打开微信看了看“鬼知道”今天的八卦,看完后他正打算关闭微信,突然看到了今天下午裴神棍发来的那条消息。
奚嘉无奈地笑了笑,回了一条消息:【怎么,又有什么事了呀?】
他放下手机,安心地睡了过去。
到第二天,奚嘉已经忘了这条消息。他和叶镜之出门买菜,逛了逛鄱阳县城。第三天又去鄱阳湖边烧烤露营,感受了一下这片美丽湖泊的无限风光。到了第四天,奚嘉定下心来玩手机的时候,突然发现:等等,裴神棍居然没给自己回复?
俊挺的眉头微微蹙起,奚嘉从床上坐起,连续发了三条微信过去。
【裴玉?怎么不回复?你有什么事吗?】
【裴玉?】
【裴玉,看到请回复。】
奚嘉耐心地等了五分钟,依旧没有回复。他直接从床上站了起来,一边往房门口走去,一边拨通裴玉的电话。然而还没等他走到门口,电话里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女声:“你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
奚嘉猛地停住脚步。
下一刻,他用力地打开了房门,飞快地找到了正在厨房里洗土豆的叶镜之。
“叶大师,裴玉是不是出事了……”声音顿了顿,奚嘉目光严肃,“叶大师,裴玉好像真的出事了!”
因为有了前几天的那场玩笑,奚嘉压根没把裴玉这次的求救信息当真。裴神棍这人实在太不靠谱了,奚嘉和他相处不多,但也知道,他这人就是个嘴上跑马的,说出来的话,十个字里只能信三个,还包括标点符号。
奚嘉仔细地看着裴玉最后给自己发的那条消息,这条消息是在晚上九点多发过来的,没有任何其他信息,只有一个字――救。
裴玉是要他救什么?
难道是想说救命,但是根本没机会把字打完,就急匆匆地发出去了?
叶镜之得知情况后,立即在微信上找到了天慈道人。他发了一个消息过去,奇怪的是,过了十分钟,天慈道人也没有回复。
叶镜之在玄学界算是一个孤家寡人,他们无相山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和其他门派交往不深。他有天慈道人的微信,是因为两人每年都要一起参加天师代表大会,也算是比较熟悉,但他却没有天慈道人的电话。
奚嘉诧异道:“裴玉的师父也不回复,难道他也出事了?”
叶镜之正色道:“天慈道人法力高深,应该不至于出事。如若他也出事了……那这次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找不到天慈道人,叶镜之想了想,给大万寿寺的小和尚发了一条消息。之前曾经说过,叶阎王在年轻一代只有三个算得上朋友的人,一个是天工斋大弟子度量衡,一个是紫微星斋大弟子南易,还有一个就是大万寿寺的小和尚木鱼。
大万寿寺也在首都,请木鱼去找人,是最方便不过的。
木鱼很快就回复道:【阿弥托福,叶道友不必着急,待小僧去找找天慈前辈。】
一个小时后,木鱼便回复了消息:【贫僧并未见到天慈前辈,但是听他门中道友说,上周裴玉道友拐了师妹离家出走后,天慈道人一气之下差点背过气去,然后就闭关修炼了。叶道友,天慈前辈正在闭关,贫僧无法和他交流,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叶镜之将裴玉四天前发的那条微信告诉了木鱼。
木鱼看到这条微信,顿时神色一变,他急急再找上了裴玉的师门,将事情告诉对方。那些年轻的弟子听到这话,赶紧联系裴玉和小师妹。谁料,两人都联系不上。
这下子,年轻弟子们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木鱼道友,我们师父正在闭关睡觉,他不出来,谁也联系不上他。王师叔前天去海那边的米国交流文化了,根本回不来啊。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裴玉的师门叫双极派,听名字就知道没有主角命。双极派属于玄学界中的一流门派,但是和四大门派差了不止一个台阶,和无相山这种专出奇葩(褒义词)的门派也没有可比性。
如果说玄学界是一个班级,那四大门派就是班里的班长、学习委员、课代表,学霸专属,负责维持班级的稳定和秩序;无相山是总考全班第一的学神,不守规矩,但就是学习好,不服不行。双极派属于班级前十名,很优秀,却也不是那么出众。
双极派的大弟子裴玉,目前在墨斗榜上排名第七,无法与南易、胡蝶相比。出了这种大事,双极派的天慈道人和他的师弟都不能主事,弟子们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因为双极派现在急得一团乱,大万寿寺便插手其中,安排双极派的门下弟子先去寻找裴玉和小师妹的下落,至于天慈道人,他们会请玄学界的前辈过来,看看能不能把天慈道人从闭关中喊出来。
与此同时,奚嘉和叶镜之根据双极派给出的信息,向赣省某市而去。
在四天前,裴玉的小师妹也曾经给闺蜜发了一条微信,说自己和裴师兄抵达赣省的某个市的火车站了,准备再转乘大巴,去赣省鄱阳县。裴师兄说有个好朋友此刻正在鄱阳湖边,他想顺路去看看那位好朋友。
这是两人失踪前留下的最后一个表明地理位置的讯息。奚嘉万万没想到,裴神棍失踪前居然是打算来看自己。这让他更觉得愧疚。
裴玉想到他、来看他,可是他根本没注意裴玉的求救信息,过了四天才发现不对劲。作为一个朋友,他失责了,对不起裴玉。
浓浓的愧疚让奚嘉无法坐视不管,更何况裴玉就在赣省失踪,那他当然要去看看情况。叶镜之也和他一起去了,对此,叶大师说:“无相山长居赣省,二百余年。”
言下之意是:赣省是无相山罩着的,是他叶镜之罩着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他绝对不能置之不管。
两人当夜就乘坐火车,抵达了赣省某市。然而,到了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奚嘉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找人。这火车站里人多得很,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在这里上上下下,裴玉来这的时候是四天前,现在怎么可能还找的到线索?
仿佛看出了奚嘉心中的焦虑,叶镜之低声道:“不要急,应该可以找到他们。”
月上中天,火车站里的人越来越少,叶镜之手指一动,一张黄色的符纸从他的口袋里飞了出来。
黄色符纸飘浮在半空中,纸面上红色的朱砂在月光下闪烁光辉。
叶镜之一指点在朱砂符纸上,闭眼默念咒语,突然,这符纸无火自燃,化为一缕白色的烟。奇异的是,白烟并没有立刻随风飘散,而是在空中轻轻飘动。
“天灵天灵,郁罗达明。排纷解难,枢府大神。扫,除凶恶,守卫元真。急急如律令!”
话音落下,白烟在空中幻化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圈。圆圈的末端,一缕白烟慢慢拉长,最终,这长长的白线顶着一个白圈,在叶镜之的面前转了三个圈,接着倏地向前飞去。
白烟速度极快,奚嘉还没来得及反应,叶镜之一把拉着他的手,带他往前走去。叶镜之的速度走得很快,奚嘉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但是那白烟显然飘得更快,叶镜之眸色一凛,突然搂住奚嘉的腰,将他打横抱起。
奚嘉傻了眼,呆呆地躺在叶大师的怀里,任由他这样将自己公主抱。
抱起奚嘉后,叶镜之的速度再次加快,这次他稳稳地跟上了白烟。过了片刻,叶大师身子一僵,他缓缓地低下头,与奚嘉对视。
奚嘉:“……”
叶镜之:“……”
奚嘉:“……”
叶镜之:“……”
轰的一声,叶大师红了耳朵,急忙解释:“我……我怕跟不上,我怕跟丢了!”
奚嘉也有点脸红,他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被人公主抱,而且还是被一个男人公主抱。“没关系,这缕白烟确实飞得太快了一点,我跟不上它。”
叶镜之听了这话,赶紧转移话题:“它一秒最慢可飞二十米,最快可达百米。”
奚嘉也僵硬地跟着转开话题:“难怪我追不上,它太快了。”
叶镜之:“是的。”
奚嘉:“是啊。”
叶镜之:“……”
奚嘉:“……”
一路上,奚嘉都靠着叶镜之的胸膛,由他抱着自己而行。奚嘉有的时候很想说一声:叶大师,我觉得你背着我也可以啊,这么老抱着,咱俩都好尴尬啊……但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叶镜之更是难受了。他之前还没觉得,一发现自己竟然抱着奚嘉,还抱得这么紧,耳朵红是小事,渐渐的整张脸都红了。幸好白烟越飞越偏,飞离了市区,路上黑暗没什么灯光,否则奚嘉恐怕早就发现他通红的脸了。
那缕白烟从火车站往郊区方向飞行,接着越飞越快。奔波了一整天,又追着白烟几个小时,奚嘉终于再也忍不住地靠着叶镜之的胸膛,静静地睡了过去。
叶镜之脚下的步子突然一顿。
因为要追那缕白烟,叶镜之行走的速度已经快到用肉眼看不见人影的程度。极快的速度使风变得暴烈起来,狂风吹刮着奚嘉的头发,让他情不自禁地将脸转过来,埋在了叶镜之的胸口。
叶镜之目光一柔,他用手挡在了奚嘉的脸前,为他挡去狂暴的大风,接着抬起头,目光凌厉地追上了白烟。
白烟并不是一直快速地在飞,它有的时候突然停下,对着一块石头摆动尾巴。
这里,裴玉曾经来过。
白烟每停留一处地方,叶镜之都会仔细勘察其中的法力波动,确认没有走错路。
等到太阳升起,叶镜之已经抱着奚嘉,从市区火车站追到了深山之中。
连绵起伏的大山遮天蔽日,浓而不散的云雾缠绕在山峰之巅。茂密的树林将山头装点成碧绿模样,寂静的山林让城市的声音无法传入这里。这里一片寂静,静得吓人。
奚嘉睫毛翕动,揉着眼睛醒了过来,他低头一看,忽然惊悚地往后一缩。
叶镜之赶忙抱紧了媳妇,生怕他摔下去。
这下不用叶镜之抱,奚嘉自个儿死死地抱住了叶大师的腰身:“……飞?!在天上飞?!”
叶镜之茫然地颔首:好奇怪,媳妇不是知道他会飞吗?
不错,奚嘉早就知道叶大师会飞。当初在长安的时候,玄学界那群不靠谱的大师可是直接从空中飞到了他的房间里,挤得卧室水泄不通。之后奚嘉也看叶镜之飞过,可是看别人飞是一回事,自己飞是另一回事啊!
叶大师会飞不错,他可一点都不会飞,他还有点恐高!
越想,奚嘉越紧紧地抱住了叶镜之,恨不得将自己捆在他身上。
被媳妇这么死死抱着,叶大师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他好不容易忍住,道:“裴道友他们已经离开火车站四天多了,想要找到他们难如登天。我昨天晚上在火车站施了一个法术,我想既然裴道友他们来过火车站,说不定有在火车站留下什么法力波动。庆幸的是,真的找到了一点法力波动。因为有无相山驻守赣省,除了鄱阳鬼市,赣省很少有玄学界的道友会来。那个法力波动在最近几天才留下来的,我想应该是裴道友的,所以就施法追踪过来了。”
奚嘉抱着叶镜之,好奇地问道:“叶大师,你们玄学界的天师是随便走到哪儿,都会留下法力波动的吗?”
叶镜之沉默起来。许久后,他道:“不会。只有使用法术,才会留下法力波动。”
奚嘉心中一凛:“你的意思是,裴玉在火车站使用了法术?他为什么要在这个火车站使用法术?他不是只是在这里下站,然后乘坐大巴车去我们那儿吗?”
叶镜之的声音沉着冷静:“他们或许在火车站的时候就出事了。”
火车站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裴玉居然就出事了,这怎么可能?!
奚嘉百思不得其解。
也并不需要他过多去想,白烟快速地在前面飞着,飞到一片群山之间时,它忽然停住,然后瞬间湮散。
奚嘉看着这一幕,不明所以。叶镜之说道:“裴道友最后的法力波动,就在这群山之间。”
叶镜之低下头,放眼扫着四周。他的目光在每一座山上细细地扫过,还没看完第二座山,就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人轻轻地戳了两下。叶大师愣愣地低头,只见有一点点轻微恐高症的嘉哥此刻眼眶微红,抬起眸子看他:“叶大师,我们……可以先下去吗?”
俊秀的年轻人红着眼睛这样出声请求,叶镜之猛然呆住,回过神后,赶忙抱着媳妇就往下面飞去。
双脚踏在大地上,奚嘉这才有了一点安全感。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胆怯消失不见。你嘉哥还是你嘉哥,嘉哥冷静地观察起四周来。
在地上观察肯定比在天上观察困难,但叶镜之是飞到了一处最高的山巅,所有局势尽收眼底。
两人目光凝聚,各自选择一边开始观察。奚嘉仔细地看着,看到了许多阴气,但都是非常微弱的阴气,很多动物死了以后也会形成阴气,大概就是这个规模。
最后,两人没有收获。互视一眼后,奚嘉说道:“叶大师,我看到那边有两个村子,我们要不要去那边问问,或许他们知道裴玉和他师妹的下落?”
事到如今,只能这么做。
叶镜之抱着奚嘉快速地飞到了最靠近的一个山村。
两人在村外三里处落到地上,一起走向村子。刚走到村门口,便见三四个小孩在村口游戏。这些小孩各个都有七八岁的模样,或许因为营养不够,个子不够高,可能还不止这个年龄。
见到奚嘉和叶镜之,小孩们纷纷躲到树后面,偷偷地探出头看着他们。
奚嘉本想问一个小孩,村子里有没有什么大人在,但是那几个小孩见到他就跑,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正踌躇着,奚嘉远远地看到一个背着柴火的中年妇女从山道上走了过来。
奚嘉走上前:“大婶,你好,我想问一下……”
声音戛然而止,这妇女瞪大眼睛,惊悚地看着奚嘉,接着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往他身上砸。叶镜之神色一冷,出手拦住。
这蓬头垢面的妇女扔完石头,快速地背着柴火逃跑。奚嘉茫然地看着妇女的背影,两人站在村口,不时有人悄悄地从远处看着他们,但谁都不上前和他们说话。
直到黄昏,才有一个白头发的老头和一个中年汉子走到他们面前。
汉子开口便问:“你们是哪儿人?”
这汉子说的是一口浓浓的赣省方言,奚嘉完全没听懂,叶镜之回答道:“鄱阳。”
汉子皱了眉毛,黄黄的脸上全是警惕和不耐烦:“来这里干什么。”
叶镜之道:“找人。”
汉子和老头互相看了一眼,那汉子本来伸出拳头似乎想要揍人,却被老头拦下。汉子不解地看着老人,老人目光阴森地盯了盯叶镜之,又盯向奚嘉,最后诡异地笑了起来:“我们村子里可没你们要找的人。不过你们要是想找一找,我们也不反对。”
汉子立即叫道:“阿爹!”
老头转过身,示意奚嘉和叶镜之跟上去。
奚嘉目光冰冷地盯着这个老头和汉子,他并没有从两人身上看到一丝阴气。他转首看向叶镜之,叶镜之也轻轻颔首,小声说道:“他们确实不是鬼怪邪祟,是人。”
这下子奚嘉稍微放了点心,两人跟着汉子和老头往村子里走。
一路上,每家每户都悄悄地开了门。吱呀一声后,矮小的木门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缝隙,一个小孩或者一个女人就躲在门后,偷偷摸摸地看着奚嘉和叶镜之。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穿得十分破旧,脸上手上全是黑泥。那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奚嘉看,目光里带着一丝赤|裸|裸的意味,直白冷漠,看得奚嘉浑身不舒服。
他曾经在鄱阳湖心,被上万野鬼盯着,却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心中发寒。
奚嘉不舒服地皱了眉头,叶镜之突然拉了拉他的手,奚嘉转头一看,只见叶大师伸手指了指路边。奚嘉定睛一看,整个人怔在原地。
只见在这路边,密密麻麻竖了一排又一排的墓碑!
一个个隆起的土堆排列在一起,粗糙的墓碑横七倒八地插在上面,一眼看过去,竟然至少有二十多块墓碑!
最后一丝阳光匆匆西山落下,大地瞬间陷入黑夜。
奚嘉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个带路的老头和汉子,他神色渐渐冷下去,掌心慢慢捏紧成拳。正在此时,却见老头也转过头,朝他咧嘴一笑,黄黄的牙齿露了出来:“知道为什么不让你们进来吗?”
血红色的阴气在奚嘉的指尖缠绕,下一刻,叶镜之抬步拦在了奚嘉的身前,冷冷地盯着这个老头和汉子。
谁料老头悲惨地笑了一声,他一伸手,指向了路旁边这密密麻麻的坟头:“因为两个月内,我们袁家村死了二十三个人!是二十三个人!你们两个陌生人突然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话音落下,砰的一声,村子里的屋门被人打开。几十个女人和小孩拿着铁锹、锄头冲了出来,各个目光憎恨地盯着奚嘉和叶镜之。中间只有几个男人,他们作为主力,站在老头的身边,狠狠瞪着奚嘉和叶镜之。
那憎恨绝望的目光,令奚嘉头皮发麻。山村的夜,也正式开始。
第三十五章
男女老少, 数十余人;蓬头垢面,怒目相视。
连绵起伏的大山如同一只只黑色的野兽,悄悄地匍匐在大地之上。惨白的月光下, 这些面黄肌瘦的村民各个手持利器,用愤怒的目光瞪着奚嘉和叶镜之。
他们一步步地逼近。
奚嘉的身后是那二十三座坟墓, 坟墓立于悬崖上,往后是三十多米的落差。奚嘉根本不会说赣省方言, 他看向叶镜之,道:“叶大师,他们是不是误会了我们的来意, 你快向他们解释一下吧。”
叶镜之颔首, 对这些村民说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朋友在附近失踪,所以想来看看。”
“呸!”
三个小孩瞪着尖细的小眼睛, 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叶镜之眉头一蹙, 他将奚嘉护在身后, 又说了几句。然而不过多久,那些村民挥舞着锄头镰刀,向他们砍来。月光照耀在冰冷的铁器上,泛出冷冷的颜色。叶镜之抱起奚嘉就往后退了三步,退到了一块墓碑前,往后就是二十三座坟墓。
这些村民像发了疯似的凶悍。穷山恶水出刁民,奚嘉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
他们挥舞武器,每一下都要置奚嘉和叶镜之于死地。平常用来干农活的农具,现在成了想要杀人的利器, 最可怕的却是村民们挥舞农具的神情。
“杀了你们,杀, 啊啊啊啊杀了你们……”
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神色,但是拿着农具的手却在颤抖,仿佛在恐惧着什么。
奚嘉和叶镜之起初都在回避,但是当一个农妇一挥锄头、正好砸在了奚嘉面前时,奚嘉惊得立即停住,差点就被这一锄头砸中。叶镜之顿时目光一凛,冷冷地看向这群疯了的村民,他手掌一翻,无相青黎出现在掌心。
那些村民见到叶镜之凭空变法宝的本事,纷纷吓得傻了眼,然后更加疯狂地追砍他们。叶镜之右脚一跺地,无相青黎在空中快速旋转,叶镜之默念一声咒语,手指点在青铜骰子上。
轰!
一道无形的攻击从小小的青铜骰子上震开,将所有村民震翻在地。
叶镜之一把揽住奚嘉的腰身,脚尖一点,往后一跃,跳下了这座悬崖。两人很快在山脚落地,无相青黎飞回了叶镜之的手中,在掌心待了会儿,又跑到奚嘉的掌心蹭了蹭,似乎在说:你没事吧。
奚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没事。”
叶镜之这才放心。
奚嘉摸了摸无相青黎,他抬起头,看向那黑漆漆的山腰。他看不清上面的村民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想来也知道,被无相青黎震开后,这些村民恐怕把他们当妖魔鬼怪看待。本来就将他们看作仇人,现在应该更加憎恨。
奚嘉实在不明白,他和叶大师刚刚来到这个村子,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为什么这个村子里的人会这么仇视自己。他和叶大师初来乍到,那些村民也都是真正的人类,不是鬼怪邪祟,哪有人一见面就大打出手的?还一副那么恨之入骨的样子?
那些村民都只是普通的人类,奚嘉只能将孤魂野鬼打得魂飞魄散,他的拳头对人类没太大作用。叶镜之身为捉鬼天师,要捉的是鬼、不是人,所以他也没有对这些村民下死手,直到村民欺人太甚,他才用无相青黎将村民震开。
可以说,两人是被村民赶走的。
奚嘉一肚子疑惑和怨气,没有地方疏散,总不能像对待孤魂野鬼一样,打死这些村民。他想了想,问道:“叶大师,这个村子这么奇怪,死了这么多人,村民对我们的态度也太不正常了,难道裴玉的失踪和这个村子有关?是他们绑走了裴玉?”
叶镜之的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他看向奚嘉:“裴道友是双极派大弟子,墨斗第七,在年轻一代中,实力出众。以裴道友的实力,他虽然不能出手伤人性命,但想要从那些村民的手中逃脱,却没有问题。”
奚嘉脸色沉重,仔细地想了很久。
裴玉的气息就消失在这片大山之间,现在可能性最大的是,他就在这片山之间。可是这片山面积极广,一座座山连接成一个圈,将山谷包围在其中,想要去找一个人,十分困难。
山腰的那个小村子,实在是太古怪了。无论是一个村子两个月内死了二十三个人,还是那群无端仇恨的村民,都在提醒奚嘉:这个村子绝对有问题。
奚嘉思索很久,忽然想到:“叶大师,两个月死了二十三个人,如果那个村子有问题,那这二十三个人,应当是厉鬼所杀。如此的话……我有一个想法。”
叶镜之认真地看着奚嘉。
奚嘉犹豫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说道:“我想……刨坟。”
自古有言,盖棺定论,入土为安。
现在的华夏实行火葬政策,人死之后直接被送到殡仪馆,火化成骨灰。一来节约土地资源,二来可以保护环境。但是火葬政策推行几十年,只在各大城市普遍实行,很多偏远山村都没有执行这个政策。村民们依旧相信人死为大,不肯把死去的人火化,要让死者完完整整地走,进行土葬。
奚嘉根本没想过这个山村的村民会给死者进行火葬,这种与世隔绝的小山村,连义务教育都不一定普及,更不用说价格昂贵的火葬了。
奚嘉道:“只要刨坟,检查尸体,就可以知道那些村民是不是被邪祟害死的。叶大师,我们现在根本不可能从那些村民的口里知道什么真相,只能去……”顿了顿,他郑重地抬起头:“只能去刨坟。”
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两人没有再犹豫,又回到了山村。
之前奚嘉和叶镜之进山村的时候,根本没有防备,这次他们再回去,叶大师从乾坤包里找到两道符,贴在自己和奚嘉的胸口。符咒一贴,两人再走进村子,那些还拿着武器站在村口的村民,根本看不见他们。
两人一路走到了二十三座坟墓前,奚嘉弯腰擦了擦最前头的一块墓碑。
泥土被擦拭干净,上面的字清晰地露了出来。
『袁老九』
这道符咒可以迷惑村民的眼睛,让他们看不到两人,但却遮不住他们的声音。奚嘉压低声音,看向叶镜之:“之前那个村长说,这个村子叫袁家村。现在这个坟墓里的人叫袁老九,是他们村的人。”
叶镜之轻轻点头,从乾坤包里取出了一只酒杯和三支香。
奚嘉悄然走到一旁。叶镜之口念咒语,手指轻点在酒杯上,顿时,白玉的酒杯里多了满满一杯亮盈盈的酒水。
“生者有愿,叨扰君焉。亡者为重,以酒为谢。”
叶镜之倒扣酒杯,将这杯美酒一点点地洒在地上,洒在了袁老九的墓碑前。
黑夜藏住了一切秘密,那些村民大多站在村口,没有人注意袁老九的墓前被洒了一杯酒。
叶镜之低头看着,奚嘉也看着地上的酒渍。忽然,他看到地上的酒渍突然开始干涸。仿佛真的有人在喝这杯酒一样,长长的酒渍一点点地消失在空气里,等鬼魂在地府里饮完了这杯酒后,叶镜之点燃三支香,轻轻地插在了袁老九墓碑前的土地上。
不远处的一个女人突然用方言大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又有鬼了!”
所有村民顿时被这女人的叫喊声吸引过来,他们转身一看,只见袁老九的墓前竟然插了三支香。村民们大惊,握紧了手中的农具。叶镜之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叶大师手掌一动,猛然拍向天空。
砰!
袁老九的坟墓轰然炸开。
泥土四溅,棺材板被人掀开。往这里赶来的村民吓得呆在原地,各个恐惧地看向这边,不敢再往前一步。
奚嘉上前想要查看这个袁老九的尸体,叶镜之一把拦住他。奚嘉不解地看向他,叶大师目光凝重,用拇指在奚嘉的鼻下由左向右地画了一笔,道:“这人已经死了十几天,我来看。”
下一刻,奚嘉就听到许多村民干呕起来,他恍然大悟。
这个袁老九死了这些天,尸体早就腐烂发臭,看上去很恐怖,尸臭味也很浓。叶大师好心不让他去看尸体,也似乎用什么法子封住了他的嗅觉,让他闻不到尸臭味。
奚嘉看着叶镜之的背影,目送他走到棺材前,低头查看。
棺材里是什么情景,奚嘉想也知道,定然是一具面目全非、腐烂恐怖的尸体。十几米远处,已经有村民被尸臭味熏得昏倒过去,白头发老头在他儿子的搀扶下,竟然一步步地向这里走来。
奚嘉并不感到害怕,他冷静地看着那对父子走近。正当这对父子走到坟墓前时,叶镜之从土坑里出来,他走到奚嘉面前,声音沉稳地说出了那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被厉鬼所杀。”
答案已经得到了,奚嘉和叶镜之便取下了身上的符咒。两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坟墓前,许多村民吓得转身逃跑,中年汉子操起手里的镰刀,凶狠地往两人身上砍去。无相青黎从奚嘉的手中快速飞出,一把将这个汉子撞得倒飞出去。
“无相青黎!”叶镜之喊道。
精巧的青铜骰子把那汉子撞出去后,还气得想再去打他。突然听到自家主人在喊自己,无相青黎飘在半空中犹豫了好久,最后才不情不愿地飞了回去,还不肯落到叶镜之的掌心,直直地飞入奚嘉的口袋。
――为什么不打死这个人,他刚才想要砍人!
无相青黎的怨气奚嘉明白,其实现在奚嘉心里也气得牙痒痒,很想把这群愚昧的村民全部打一顿。但是现在事情实在太古怪了,已经确定是厉鬼害人,他们还有一些问题要向村民询问。
那个中年汉子被无相青黎埋头一砸,砸得吐了两口血,恐怕断了几根肋骨。
村民们用看待魔鬼的眼神看着奚嘉和叶镜之,但再也不敢上前了。他们也会害怕,害怕这两个恐怖的人把自己打死。
中年汉子被人抬了下去,老头走到奚嘉和叶镜之面前。
叶镜之说道:“这个人,死于非命。”
老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们,过了许久,才问道:“你们……到底是想找谁?”
叶镜之说:“我们的一个朋友,五天前失踪了,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这片山里。”
老头一愣:“五天前?”
叶镜之颔首。
老头:“我们村子已经半年多没见过外面的人了,我们不知道你们要找谁。”
老头虽然身材矮小,却目露精光,似乎是村子里能主事的人。他说话的神情不像在说谎,奚嘉和叶镜之对视一眼,叶镜之又说起了一开始的话:“这个人,死于非命。”
老头仔仔细细地盯着叶镜之,看了半天,他终于叹了一口气,说出了真相。
“两个月前,我们村的一个人死在了家里,是我的表侄。我们村每个人都有点亲戚关系,我的表侄今年四十多了,家里穷,还没弄个媳妇,他家就他一个人,死了三天,我们才发现他死了。推开他的门一看,他的肚子被人剖开了,里面肠子流了一地,地上都是屎啊尿啊,早就死了。”
奚嘉只能听懂一点点老头的话,由叶镜之给他翻译。翻译到穿肠破肚时,叶大师简单地用一句话形容:“人已经死了。”
奚嘉有些懵:“他说了很多,就这一句话?”
心疼媳妇、不想让媳妇听恶心事情的叶大师面不改色地点头。
奚嘉:“……”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老头还在说。
两个月前,袁家村死了人,立刻人心惶惶。那个村民死得那么惨,穿肠破肚啊,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才要用这种法子杀人。
那个时候,村民还不觉得是鬼怪作祟。他们都在怀疑,到底是谁杀了人,谁和那个人结了仇。这种大山深处的村子,出了事情根本不会去报案,只会自己解决。最后由老头做主,绑了村里和表侄结过梁子的一个人,把他关到了做菜的地窖里,每天由老头给他送饭。
地窖的钥匙只有老头有,大家都放心了。
直到三天后,老头进地窖送饭,竟然发现那个人死在了地窖里!
放菜的地窖里全部都是血,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溅在墙上、菜上,那个人的脑袋被人活活砸碎,整个地窖里全是他的血肉,地上铺了一层黏腻的红色肉块。
村民们被吓得恐慌起来,他们没有怀疑老头。一来是因为老头在村子里年龄最大,威望比较高,另一方面是老头八十多岁了,根本不可能把这个人的头砸成满地的血肉。
这才是恐慌的开始。
死了一个又一个人,村民们害怕发抖。
两个月下来,死了二十三个人,村民们知道他们村谁都不是凶手,也都知道,杀人的肯定不是人。
听完这一切,奚嘉问道:“那为什么你们看到我们来,要那样对我们?又不是我们杀了这些人。”
叶镜之把这句话告诉了老头,老头脸色古怪,支支吾吾地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你们要找人,去他们李家村。翻过两座山,就是李家村,你们的朋友在那里。”
奚嘉又问了这老头几个问题,有些问题老头回答得很清楚,有些问题却回答的云里雾里,不知道是真的不清楚答案,还是在故意隐藏些什么。
问完问题后,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除了知道这二十三个人是被厉鬼害死的以外,再没有其他线索,更找不到裴玉的踪影。在这个袁家村再待下去恐怕也只是徒然,奚嘉和叶镜之对视一眼,奚嘉道:“叶大师,我们去那个李家村吧。”
叶镜之:“好。”
叶镜之先是用法术将那个袁老九的坟墓恢复原状,村民们看到他施展法术,面露恐惧,一个个地不敢靠近。等他们离开村子时,那群村民还是紧紧拿着农具,用古怪的目光注视他们,要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在村民中,有几个妇女的眼神特别奇怪。她们几乎是在用憎恨愤怒的眼神盯着奚嘉和叶镜之。当奚嘉二人已经走到村口时,她们愤恨地往地上唾了口唾沫,奚嘉突然停住脚步,转首看向这三个头发凌乱、驼背弓腰的中年村妇。
叶镜之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奚嘉的目光越来越冷,盯着那三个村妇,吓得她们缩到人群后。然而除了她们外,那些村民也紧捏着农具,他们眼中的憎恨没三个村妇那么直白露|骨,但似乎只要奚嘉一回去,他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砍上去。
叶镜之低声喊道:“奚嘉?”
奚嘉从口袋里掏出无相青黎,他轻轻地摸了摸这个还在生闷气的青铜骰子,小声地说道:“想不想打这群坏人?”
无相青黎正在委屈呢。它明明是帮主人出气,主人却让它回来。听了奚嘉的话,它顿时激动起来,期待地在空中舞动。
村民们惊恐地发出大叫,奚嘉低声道:“别打死人,稍微打得他们鼻青脸肿就好。”声音顿住,奚嘉转首看向叶镜之,“叶大师,我和无相青黎想这么做,你同意吗?”
叶镜之呆呆地看着媳妇,还没反应,无相青黎嗖的一声就窜了出去。
“啊!!”
“啊啊啊鬼!是鬼!”
青铜骰子化为一道黑色的光芒,穿行在村民之间。无相山的镇山之宝,当初曾经杀进天工斋和神农谷,逼得两大门派不得不签下合约,也曾经跟着叶阎王杀进过酆都鬼门、杀进过“鬼知道”总部,此刻释放出无尽的杀意和煞气,打得这群愚民抱头鼠窜。
它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大材小用,反而觉得十分痛快。
就像奚嘉说的一样,它没有害人性命,只是不停地打在这群人浑身最疼的地方,让他们痛得像狗一样的爬着逃跑。
打完人,无相青黎爽爽地飞回奚嘉的手中,又飞起来,高兴地蹭他的脸颊。
奚嘉翘起唇角,朝还在呆怔的叶镜之眨了眨眼:“叶大师,你想反对也来不及了,我们已经打完了。”
无相青黎应和地舞动:没错没错,打得好爽!
村民们早就被无相青黎打得抱头鼠窜,月光下,奚嘉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看得叶镜之一点点地沉沦进去。
奚嘉和无相青黎现在就是自己打爽了,哪里管别人的看法。
奚嘉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
嘉哥碰见厉鬼都没这么憋屈的,只要见到厉鬼,嘉哥直接上拳头,打得那些厉鬼没脾气,哪里会像今天这样,被一群村民当狗一样的撵。这群村民一开始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不听解释,上来就想致他们于死地。
这要是一群厉鬼,嘉哥早让他们魂飞魄散了,偏偏这是一群人。
奚嘉自认不是什么品行端正、责任心强的好人。他有能力去解决厉鬼,但是他在苏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并没有像玄学界的天师们一样,以捉鬼除魔为己任。除非那厉鬼闹到他的眼前,否则他并不会主动出门找鬼。
就像当初,裴玉知道了他的特殊体质,想要和他一起组队捉鬼。当时叶镜之正在房间里将那老鬼打得魂飞魄散,奚嘉却拉着裴玉走到了客厅,对他这样说道:“保护人类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做不来,我只想过好我的生活,让我的朋友也过得好。”
这是奚嘉,如果今天只有他一个人,他绝对不会一让再让,他会直接和这群人动手。
但是叶镜之在。
叶大师是玄学界的道德标兵,和他相处越久奚嘉越知道,这个人有多好。叶大师的好不是简单的脾气好,而是哪里都好。
奚嘉说道:“叶大师,我知道那些人是因为出生在偏远山区,他们似乎都没受过教育。他们举止粗鲁、对我们怀有恶意,是因为他们本身就素质差,也因为他们村子突然死了这么多人,可能心里感到害怕。但是叶大师,我不想体谅他们,就算里面有很多小孩老人,就算他们刚刚失去了很多亲人朋友,我也不想体谅。凭什么我就要体谅他们出生不好,我就要体谅他们的心情,任由他们来欺负我,他们弱他们就有理吗?我根本没做任何事,为什么要被那样对待。我不想再忍下去了,为什么我要受他们的委屈!”
就让他政|治不正确吧,至少他刚才已经让无相青黎手下留情了,叶大师或许不会那么生气?
奚嘉低着头在心里乱想,谁料下一刻,叶镜之有些自责地问道:“你感到……委屈?”
奚嘉一愣,抬头想了想:“是挺委屈的。”
被一群疯子一样的山民那样追着打,嘉哥委屈得很,恨不得直接手撕了他们。
奚嘉正想着叶大师干什么要这么问自己,难道不该觉得他和无相青黎做得不对吗。他并没有注意到,叶镜之自责地看着他,越看越自责,越看越觉得自己简直太没用了,然后就从乾坤包里取出了一张符纸。
奚嘉诧异道:“叶大师?”
叶镜之两指夹着符纸,快速地念着咒语。忽然,他手指一抬,将符纸抛出去。黄色的符纸飞到了半空中,飞到了这个村子的头顶,瞬间散落,变成千万点金色的粉末。粉末随风洒在了村子里,不过多时,一阵阵痛苦的哀嚎声就在村中房子里响起。
奚嘉错愕地看向叶镜之,叶镜之拉起他的手就跑。
两人跑到了山底,那些村民的痛嚎声还是没有停止,已经嚎哭到震天彻地的程度,仿佛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奚嘉笑得前仰后翻,无相青黎也高兴地在空中乱舞。
奚嘉问道:“叶大师,那道符咒是什么?”
叶镜之有些羞赧,低下头:“只是……只是我小时候无聊的时候做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到底是什么?”
村民们的哭喊声越来越响,在这样的背景声中,叶大师低下头,小声说道:“这是内火伏心咒。中咒的人会感到自己被一团火炙烤,受到火焰炙烤之苦,但不会受伤,大约六个小时后会自动消失。真的,真的只是我小时候随便做出来的。”
奚嘉哈哈大笑起来。
自从进了这个村子,他就没这么笑过,看得叶镜之不由呆了。
两人出发往李家村而去,翻过一座山,居然还能听到袁家村里的哭喊声。奚嘉听得心情舒畅,觉得自己特别像电视剧里的恶毒男配,对于得罪自己的人,他压根不想原谅,只想把他们打得认不着南北。按照最新公布的电视剧审核办法,他这种角色绝对当不了主角,因为主角必须用宽大的胸怀去原谅仇人,感化仇人。
嘉哥表示:做不到,只想打人。
两人离那李家村只剩下一个山头,奚嘉一路上心情愉悦,叶镜之却很不是滋味。
叶大师憋了半天,想了半天,又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对不起,奚嘉,我让你受委屈了。”
奚嘉的脚步突然顿住,他惊讶地转身看向对方:“叶大师,难道不是那群村民欺人太甚,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叶镜之自责地低下头:“我不知道你受委屈了……”
奚嘉更加不懂:“叶大师,难道他们那么对你,你就不觉得生气,不觉得委屈?”
叶镜之茫然地看他:“可是我小时候,其他人也这样对我。”
奚嘉愣住:“他们?他们是谁?”
叶镜之道:“师父还在世的时候,让我要与同龄的孩子多接触。赣省只有无相山一个玄学界门派,玄学界中人为了……为了避开无相山,除了鄱阳鬼市,一般也不会来赣省。师父便让我与那些孩子一起玩。他们不肯和我玩,一直说我的父亲母亲不要我了,他们不是出去打工,是丢下我跑了。他们说的没有错,我的父母确实是不要我了,出外打工只是师父给出的表面借口。但是他们总是那样说,我有些难过,所以便做了内火伏心咒,想要报复他们。”
奚嘉万万没想到,内火伏心咒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来的。
“当时我法力太低,内火伏心咒只能有一瞬间的作用,持续不了太久。但师父知道后,让我不要去理会那些孩子,也让我不要再与他们玩耍。捉鬼天师与凡人牵扯不应太多,更不该用法术去捉弄凡人。奚嘉……那就是生气和委屈吗?”
叶镜之抬起头看着奚嘉,右眼里的黑色小痣轻轻闪烁着。
手指慢慢地缩紧,看着这样的叶大师,奚嘉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良久,他一手拿着无相青黎,晃了晃手,笑道:“叶大师,你不用理那种人,现在有无相青黎在,我也在,你不用再太过容忍,让自己受委屈。我和无相青黎,一直都在这里。”
叶镜之定定地看着眼前微笑的黑发年轻人,许久以后,他才点了点头,唇角忍不住地扬起:“他们欺负我,没关系。但是让你受委屈,我生气……”
这句话说得有点低,奚嘉只听到最后两个字“生气”。他突然想到:“等等,为什么易凌子大师要让你那么忍着?叶大师,我也在‘鬼知道’上看了不少易凌子大师的事迹,上面说易凌子大师快意恩仇,杀伐果断,从没受过一点委屈。”感情你自个儿不肯受委屈,全让徒弟受委屈去了?这都什么师父啊!
叶镜之看着奚嘉愤怒的表情,心头暖暖的,解释道:“师父说,不让我和他们再玩了,也不要用法术捉弄凡人。但是那天以后,我看到师父把那些孩子一个个地用麻袋套了头,按到墙角每个人都打了一顿。师父用了隐身咒,别人看不剑他,他就直接揍了那些孩子。”
奚嘉:“……套麻袋?”
叶镜之点头。
奚嘉:“……”冤枉易凌子大师了,人家是真大师啊,睚眦必报,打熊孩子没商量,高明!
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奚嘉沉重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一点。两人一边向李家村走去,奚嘉一边说起了自己的过去:“叶大师,你有没有觉得我的身手还不错?”
叶镜之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嘉哥手撕鬼子、小鬼哭唧唧地逃出电梯的一幕,叶大师重重点头,发自肺腑地夸赞:“很好。”
奚嘉笑道:“其实我在小学的时候,经常被人欺负。”
叶镜之步子一停,看向奚嘉。
“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四岁以前因为控制不住阴气,父亲不让我与其他孩子来往。后来有了那块泰山石,我总算能和他们在一起玩了,但我不知道他们不能看见鬼,我就一直告诉他们,这里有鬼,那里有鬼,然后他们就都疏远了我,说我是个小疯子、神经病。”
想起以前的事,奚嘉只觉得好笑,已经不觉得多么难受,说出口也很容易:“后来上小学,我和其中几个孩子一个班。他们在班级里说我是疯子,整天说自己能看见鬼,老师也很不喜欢我这样说,经常教育我不允许撒谎。但我那时不懂,那些鬼明明是存在的,为什么老师要说我在说谎。我就更要说,慢慢的,老师也讨厌我,同学也疏远我。到后几年,他们经常会欺负我,偷偷打我,上课的时候用纸团砸我。叶大师,你说小孩子幼稚不幼稚?”
叶镜之心疼极了:“奚嘉……”
奚嘉继续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后来被打多了,脾气倔,想反抗。初中那群人还在新学校散播谣言,说我是个疯子。其实我小学就不再说自己能看到鬼了,但他们依旧告诉新同学,让新同学也慢慢地歧视我。为了不被人打,我只能保护自己,被打多了、打人多了,身手就好起来了。”
叶镜之听着心都揪起来了。他的媳妇被人打多了?明明都到了新的学校,可以有新的开始,为什么还要欺负他媳妇!
“奚嘉……”
奚嘉突然想起一件事:“叶大师,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不要再喊我奚嘉了,有点生疏。你就和其他人一样,喊我……”声音戛然而止。
叶镜之心中一暖:“喊你什么?”
奚嘉:“……”其他人都喊他嘉哥,总不能让叶大师也喊他嘉哥吧?
想了半天,奚嘉刚准备说“你要不还是喊我奚嘉好了”,却听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嘉嘉?”
奚嘉猛然怔住,错愕地看向叶镜之。
或许是这月色太过柔和,叶镜之的目光温柔得仿若水色,他轻轻地喊道:“嘉嘉。”声音极轻,语气缱绻,仿佛在喊自己这一生最重要的两个字,要将这个名字喊进心里去。
奚嘉不自觉地应了一声:“嗯!”
叶镜之惊喜地睁大眼,又喊道:“嘉嘉。”
奚嘉:“……嗯?”
叶镜之再喊:“嘉嘉!”
奚嘉:“……嗯。”
“嘉嘉!”
“……叶大师,我觉得你可以不再叫我的名字了,我在这里呢。”
叶镜之委屈地低下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这个名字。等他喊到一百多遍的时候,忽然想到,奚嘉现在还一直叫他“叶大师。”想到这,叶镜之就开始幻想,媳妇会怎么喊他的名字呢?
叶镜之?
镜之?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奚嘉温柔地喊自己“镜之,晚安”的场景,叶大师瞬间心潮涌动,立即转头看向奚嘉。奚嘉正好也转头去看路边的一棵树,与叶镜之的目光对上。
奚嘉:“叶大师,怎么了?”
叶镜之:“就是……你可不可以……可以……”
等了许久没等到下文,奚嘉皱眉,凑上前问道:“叶大师?”
叶镜之大脑嗡的一声呆住了,他紧张了老半天,才憋出三个字:“没……没什么……”
奚嘉:“……”叶大师今天怪怪的啊。
翻过这座山,就到了李家村。
奚嘉自从知道叶镜之从小缺少和人交往的经验,一路上,他就开始绞尽脑汁教导叶大师,到底该怎么与人相处。虽然奚嘉自个儿也是个菜鸟,经验几乎没有,只能瞎瘠薄乱扯,但他总归还是有陈涛这个死党的,比孤家寡人二十五年的叶大师好多了。
然而说到最后,叶镜之却问道:“好朋友一定要有很多吗?”
奚嘉愣了愣,思考片刻,说道:“最好至少有一个,关键时候愿意帮你忙的,比如肯借钱给你的。”
叶镜之道:“我与南易道友、木鱼道友、度量衡道友,关系还算不错,我不会向他们借钱,但他们应当愿意帮我的忙。如此说来,我有三个好友。”
只有陈涛一个好友的奚嘉:“……”
这天没法聊了!
因为奚嘉有点恐高,叶镜之没有带他直接飞去李家村,而是两人一起在山林间漫步。他们终于翻过了这个山头,远远的已经能看见李家村的房屋屋檐。
看到目标,奚嘉不由加快脚步,快速地向前走去。
离李家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只要绕过这个山道,就可以看见李家村。
奚嘉说道:“叶大师,这次我们要小心点。现在是半夜,他们村的人应该都在睡觉,我们自己先悄悄去调查情况,免得这个李家村的人也像那个袁家村的人一样,那样蛮不讲理。”
叶镜之颔首:“好。”都听媳妇的。
奚嘉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绕到了山的另一侧,他说道:“叶大师,我们要小心……”
声音猛然停住。
奚嘉的眼睛一点点地睁大,他呆滞地看着这座被掩藏在大山深处的小山村。叶镜之也走过了那条山道,当他看清面前的情景时,慢慢地沉了脸色,快速地扫过四周,确认没有厉鬼邪祟在附近,这才放心。
山间夜凉,一阵冷风吹过墓碑,激起奚嘉浑身的鸡皮疙瘩。
月光穿过乌云,照耀在这一个又一个的墓碑上。密密麻麻的墓碑,远不止二十三个,至少八十多个墓碑,活生生地矗立在奚嘉面前!
李家村里,一片死寂。不是因为村子里的人都在睡觉,而是因为他们早已睡在了地下,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拿着农具赶他们离开。
冰冷的月光照射在石头墓碑上,仿佛厉鬼,泛出一丝冷漠嘲讽的笑容。
李家村上下八十九口人,全部死绝!
第三十六章
大山深处的偏远山村, 往往很少与外界来往。
奚嘉自小便搬到了苏城,并没有去过这类山村,但他的老家也在农村里。因为阴气太重, 家里人都排斥他,所以父亲很少带他回家, 但在奚嘉的记忆里,老家的人更注重氏族姻亲关系, 有大事都交给家里长辈决定,一锤定音。
就像刚才那个袁家村,那个白头发老头允许奚嘉和叶镜之进村子, 村里人就不再阻拦了。老头让村民动手, 村民纷纷围攻上来。这就是氏族关系中属于家族长辈的威望。
深山村子发生什么事,很多不会向政府求助,往往会让长辈做决定。所以这种与世隔绝的山村, 突然死了这么多人, 不为人所知, 也是很有可能的。
在震惊过后,奚嘉和叶镜之走进了李家村。
寂静的深夜,大山中偶尔会传来一声野兽的吼叫。一阵强风吹过,整座山的树叶都在哗啦啦作响。奚嘉和叶镜之走进了李家村,开始寻找村子里是否有活着的人。
他们走进房屋,仔细检查里面的情况。从第一个屋子检查到最后一个,再回到村口。这座村子宛若一个**,没有一丝活人的踪迹,只有八十九块墓碑矗立在月光之下, 阴森森地盯着两个闯入村子的陌生人。
奚嘉从小见多了厉鬼,对这种情况也能应付自如。这要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 就算是胆子大的,恐怕都会直接吓晕过去。
奚嘉的目光从那八十九块墓碑上快速扫过,他心里觉得很不舒服,看着这些墓碑,就觉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叶镜之看向那八十九座土坟,低声道:“这些坟头上长了许多杂草,这个村子里的人应当死了很久。”
奚嘉点头:“我刚才看了那些屋子,里面都没有人。桌子上积了一层很薄的灰,确实应该很久没有人住了。”
在这种寒冷漆黑的深夜,站在空无一人的**,还要面对八十九座坟墓,奚嘉很不自在。他思索片刻,忽然想到:“这片山里只有这两个村子。叶大师,刚才那个袁家村的老头让我们来找李家村,外面的人可能不知道深山里有个村子,里面的人都死光了,但袁家村的人肯定知道。两个村子只隔了两座山,一两个月还有可能发现不了这边的情况,可李家村的人显然已经死了很久,袁家村肯定早就知道了。那个老头让我们来这里,难道有诈?我早就知道袁家村的人有古怪,却没想到李家村竟然连一个活人都没有了。我们现在赶紧去袁家村,裴玉的失踪肯定和他们有关!”
袁家村的古怪不言而喻,叶镜之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轻轻点头,两人准备离开。
临走前,叶镜之走到李家村的村口,突然停住脚步:“这些坟墓刚才似乎没有仔细看过?”
奚嘉问道:“这些坟墓?”
叶镜之颔首:“这个村子此刻空无一人,暂且不论是谁立了这些坟,这些坟墓或许有古怪。”
奚嘉想了想:“好。既然要离开,确实应该把这些古怪的坟墓也检查一遍。”
刨坟这种事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刚才在袁家村,奚嘉和叶镜之只挖开了一座坟墓,没有去动其他二十二座坟墓,为的就是不惊扰死者。
所以现在他们并没有挖开李家村的这八十九座坟墓。
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兵分两路,仔细观察这些坟墓和墓碑上的文字。
奚嘉走在一座座的坟墓间,低头看墓碑上的名字。和袁家村的那些坟墓一样,这些墓碑的碑文刻得极其简单,大多只刻了一个名字,李姓,名取得十分普通。
一连八十九口坟墓,里面的死者大多姓李,有十几个姓袁。
这类藏在大山里的村子,经常会通婚,李家村和袁家村果然有姻亲关系。
花了半个小时,奚嘉看完了四十多块墓碑,叶镜之也看完这些墓碑,与他碰头。
两人交流了一下互相看到的信息,得出这样的结论:“姓李的死者大约有五十六人,姓袁的死者有十九人。有六块墓碑上刻的是其他姓氏,还有八块墓碑上没有刻字。”
叶镜之道:“凡是孤魂,必得有坟,才可投胎转世。入土之后,鬼魂会以碑文为令,进入地府。碑文上的名字是鬼魂的身份明证,如没有坟墓,鬼魂不可转世。除非经过凌霄问心,才可另外转世。”顿了顿,叶大师站在一块空白的墓碑前,目光凝聚,“这些坟墓里没有鬼魂的阴气,所有鬼魂都已经不在这里。那就只有两种情况。”
奚嘉问道:“哪两种?”
叶镜之沉默片刻,道:“第一种,全部投胎转世。第二种……被厉鬼所杀,鬼魂被厉鬼吞吃,魂飞魄散。”
听了这话,奚嘉倏地怔住。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那八块没有名字的墓碑。
一个村子的人全部死绝,这定然不是普通的死亡,而是一场凶残的屠杀。被杀死的人,肯定会有大量怨气,变成厉鬼都有可能,更不用说转世投胎。就算这些村民没变成厉鬼,可以转世投胎,那八个墓碑上没有刻字的村民,也不该这么快就投胎转世。
凌霄问心,七年一次。
以屋子里那些家具上的灰尘厚度来看,这个村子最多被屠村一年,绝对没有七年之久。
奚嘉心中的困惑越来越大,一个庞大的谜团藏在黑暗中,让他无从下手。
为什么袁家村两个月内会死了二十三个人?
为什么李家村似乎在很早以前就被屠村了,袁家村的人却让他们来这里?
现在李家村的人全部死光了,一切谜团只有袁家村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事不宜迟,奚嘉和叶镜之立即动身,准备前往袁家村。但就在叶镜之走到奚嘉曾经查看的一座坟墓前时,他猛地停住脚步,转首看向这座没有碑文的坟墓。
奚嘉惊讶道:“叶大师?”
叶镜之狭长的眸子死死盯着这座坟墓,下一刻,他突然一脚跺地,将坟墓上的泥土震开,露出里面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奚嘉不明所以,叶镜之解释道:“这座坟墓上的杂草,生机已断。这座坟墓曾经被翻新过,而且是最近几日才翻新的。”
奚嘉猛然怔住:“你的意思是……”
叶镜之转首看向他:“这座坟,最近几天,应该刚刚被人刨开过。”
奚嘉缓慢地转过头,看向那口漆黑的棺材。冰冷的棺材仿佛一只冷笑着的厉鬼,静静地盯着奚嘉和叶镜之看,棺材里面一片寂静,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藏的是什么东西。
奚嘉看向叶镜之,叶镜之也看向他。
两人对视一眼,叶镜之一掌拍在了这棺材板上,棺材瞬间被推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奚嘉右手握拳,早已做好准备见到一只恶鬼。谁料这棺材被打开后,一个清秀的小姑娘双目紧闭,无声地躺在棺材里。奚嘉顿时愣住。他仍旧保持警惕:“叶大师,这个人……是死是活?”
躺在棺材里的小姑娘身上有一丝淡淡的阴气,但奚嘉也不知道这个阴气到底是小姑娘本身就有的,还是被身边这八十八具尸体上的阴气缠绕上的。
叶镜之翻手取出无相青黎,让无相青黎飞到奚嘉的身边,他自己一个人走进了棺材里,一指点在小姑娘的眉间。金色光芒在姑娘的额头上闪烁,大约过了一分钟,这姑娘突然睁开双眼,翻手取出一把桃木剑,厉喝一声,刺向叶镜之。
叶大师侧身一让,脚尖一点,飞出了棺材。
小姑娘双眼通红,拿着剑又冲向叶镜之,这次叶镜之双手一抬,夹住了这把桃木剑。
明亮的月光洒下来,让小姑娘渐渐看清了眼前的叶镜之。她的双眼慢慢睁大,然后又转过头,看到了一旁的奚嘉。她更是惊骇地瞪大眼,脱口而出:“你是那个鬼王!奚鬼王!我之前才在‘鬼知道’上看过你的照片!!!”
奚嘉:“……”能别叫这个外号吗!
既然对方喊出了“鬼知道”这三个字,还说出了……“鬼王”这种有猫病的外号,奚嘉自然也明白这个小姑娘是谁。
不错,这人就是裴玉的师妹,双极派的女弟子王静袖。
奚嘉和叶镜之当然不认识这位师妹,但王静袖却在“鬼知道”上看过两人的事迹。叶阎王当然不用多说,年轻一代的天师大多怕他怕得要死,王静袖在发现自己刚才打的人居然是叶阎王后,缓了老半天,才止住瑟瑟发抖的身体。
这个小姑娘和裴玉如出一辙的怂,缓过神后,她便说出自己这些天的遭遇。
王静袖抖抖索索地说道:“叶……叶道友,奚……奚道友,真是抱歉。我在被封入棺材前,正在和一只厉鬼对战。忽然被封进棺材,我昏了过去,一醒来就看到你们,还以为你们就是厉鬼,就赶紧拔剑杀过来。”
奚嘉很理解这种行为。小姑娘上一秒还在和厉鬼打架,下一秒睁开眼就看到叶镜之。一瞬间她可能也没认出叶镜之是谁,想当然地就赶紧拔剑相对。他问道:“五天前我收到裴玉的微信,他出事了。这位王……王道友,你们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姑娘想起曾经的事,就一阵寒意涌上身。她定下心来,回忆道:“原来我已经被封入棺材五天了。是这样的,五天前,我和裴师兄乘火车来到赣省。他得罪了师父,要出门避风头,正好我第一次出门捉鬼,他便和我一起,还可以一路指导我。师兄和奚道友的关系不错,我们抵达湘省的时候,裴师兄想顺路来看看你,我们就又来到了赣省。刚刚抵达火车站,裴师兄就发现火车站里有个男人,身上阴气极重,厉鬼缠身。“
奚嘉和叶镜之相视一眼:果然,裴玉在火车站就已经出事了。
小姑娘继续说道:“师兄虽然极不靠谱,但面对这种事情,还是会拔刀相助。所以我们当即就拦下了那个汉子,告诉他他现在被厉鬼缠身,谁料那汉子看到我们就跑,我们追了很久才追到他。接着师兄施法帮他除去了身上的部分阴气,他终于相信我们是天师,将一个可怕的事情告诉了我们。”声音停住,小姑娘脸色沉重:“那汉子说,他们村的人,被全部屠尽!”
叶镜之低声道:“那人是李家村的人?”
小姑娘一愣:“李家村?”
奚嘉解释道:“现在我们在的这个村子就是李家村。”
小姑娘点点头:“是的,应该就是李家村。那个汉子在李家村出生,后来他出外打工,上周才回老家。他回到老家后,发现老家的人全部死光了,村子里全是坟墓。他吓得赶紧逃跑,然后就被我们撞见了。”
三人一边往袁家村走去,一边听这位王师妹说五天前的真相。
“师兄一听这情况就知道,那个村子不是被人屠杀的,肯定是被厉鬼屠杀的。他给了这个汉子几刀清心驱魔咒,只要每天含水服用,连续五天,就可以驱除身上的阴气。送走汉子后,师兄就带着我来到这个村子了。”
俊挺的眉头渐渐蹙紧,叶镜之声音低沉:“屠杀吞噬了近百人的厉鬼,法力高深,裴道友不当独自一人前来,应该将消息通报上去。”
叶大师给足了裴玉面子,但奚嘉却能听出来,叶大师是在说,以裴玉的实力,怎么可能应对这种杀了近百人的厉鬼,不该自大。
小姑娘懵了:“我和师兄来之前,确实有给师父发微信,告诉他事情经过,让他赶紧来查看情况啊。”
奚嘉和叶镜之齐齐愣住。
……估计天慈道人正在闭关睡觉,根本没看到那条微信。
裴玉恐怕也没想到,他走了以后,天慈道人气得直接闭关睡觉去了,压根没看见他发的微信。天慈道人可是玄学界最厉害的几位天师之一,每年都能参加天师代表大会的,有了师父撑腰,裴玉非常放心地带着师妹,慢悠悠地来到了这座村子。
他所想的是:师父飞到这里,不过需要大半天的时间,估计他刚刚抵达村子,师父也就来了。
小姑娘知道天慈道人居然闭关了,也是一脸懵逼。她道:“难怪师父一直不回微信,师兄还说师父是耍脾气了,因为他带着我离家出走了。但师父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他看到这条微信,肯定知道事态严重,该来还是会来的。”
世界上的巧合就是这么多,有天慈道人在,裴玉恐怕也不会失踪,可天慈道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王师妹听到裴玉失踪后,更是大惊:“裴师兄的法力比我高深,我被那只厉鬼封入棺材的时候,裴师兄虽然受了伤,但还有一战之力。怎么会失踪了?”
奚嘉抓住重点:“裴玉受伤了?”
小姑娘点头:“师兄为被那厉鬼击中,受了伤。”
奚嘉诧异地问道:“那你似乎没受伤?”
突然被这样一问,小姑娘呆住,过了半晌,解释道:“我实力太低了,才刚与厉鬼打个照面,就被它封进了棺材。”
奚嘉了然地点头。
因为很快就被厉鬼打败,封进了棺材,这个王师妹知道的事情不多,更不知道裴玉去哪儿了。但是根据她的话分析了一下,奚嘉很快明白:“袁家村死的那些人,应该也是被这厉鬼杀死的。这厉鬼屠了李家村,肯定和李家村有深仇大怨。袁家村的人和李家村是姻亲……”
声音戛然而止,奚嘉双眸圆睁,他快速地转首看向叶镜之:“叶大师!这位王道友是被封在棺材里的,那裴玉呢?我相信裴玉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他会不会也一样,被封在了一口棺材里,醒不过来?!”
叶镜之闻言微怔,他看着奚嘉,目光中闪烁着惊讶和赞赏:“可能性极大。”
奚嘉说道:“会不会裴玉也被封在李家村的哪口棺材里?那里还有八十八座坟墓。”
叶镜之摇头:“那八十八座坟墓,至少被封棺半年了,不可能是裴道友。”
裴玉不在李家村,那还能在哪儿?
哪里还有棺材能够封住裴玉……
奚嘉正在仔细思索,叶镜之却突然沉了脸色,念出三个字:“袁家村。”
不错,在这和深山之中,还有哪里有棺材坟墓?
只有袁家村!
奚嘉和叶镜之四个小时前刨开了袁家村的一座坟,却还有二十二座坟安安静静地躺在一边,他们没有去动。除了袁家村,还能有哪里?!
想清楚了事情经过,三人加快脚步,赶往袁家村。一抵达袁家村,奚嘉远远的就听到了那些旱民痛苦嘶嚎的声音。叶镜之的内火伏心咒还剩下半个小时的功效,那些村民痛苦地喊叫着,根本没有人出来阻止三人进村。
三人进了村子后,立即走到了这二十三座坟墓前。
裴玉极有可能被封在这些坟墓里,他们不得不再去刨坟。叶镜之在刨坟前,拿出了一张符纸,默念咒语,然后将符纸抛到空中。符纸化为一道明亮的光芒,洒在了二十三块墓碑上。光芒如星,一点点地渗透进墓碑。
小姑娘惊道:“天罡祈请咒!”
奚嘉转首看向她,小姑娘激动地说道:“叶阎王居然会这么厉害的法术,简直太厉害了。这可是天罡祈请咒,能一次性为一百只鬼魂请愿,让凌霄应许他们早日超生,轮回人道。这些死者如果没有被厉鬼吞噬,得了叶阎王这种好处,肯定允许他刨坟。”
叶镜之施了一道天罡祈请咒,金光大作,袁家村的村民当然也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这些村民痛苦地从屋子里爬了出来,想看看那道金光到底是什么。当他们看见站在坟墓前的三人时,顿时大惊。那个白头发老头也中了内火伏心咒,此刻他早就和其他村民一样,被火焰炙烤得脱光了衣服,浑身都是水,似乎刚才一直泡在水里降温。
突然看到奚嘉三人,那老头瞪圆了眼睛,哪里有先前嚣张独|权的模样。他根本没来得及穿衣服,光着身体,一边痛苦地嚎叫,一边向这边冲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站在我们村的墓地前,到底想干什么!”
奇怪的是,那些村民本来也被火焰炙烤得痛不欲生,当老头说出这句话后,他们仿佛突然惊醒,即使被火焰烤得痛哭流涕,也从屋子里拿起了一个个农具当作武器,冲到了奚嘉面前。
小姑娘并没有来过袁家村,她早早地被封在李家村的墓地里。突然见到这么一大群人光溜溜地跑到自己面前,各个凶神恶煞,目露狠光,她吓得往后倒退几步,不敢面对。
奚嘉目光冰冷地看着这群村民,然而村民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操起锄头就往他身上砍来。奚嘉侧身一让,直接避开,下一秒,无相青黎冲了上去,将这妇女撞开。
无相青黎愤怒至极,朝着这些村民不停地抖动。
叶镜之抬步向前,身如闪电,一掌拍在了无相青黎上。十八面的青铜骰子再次快速旋转起来,叶镜之指尖点住某一面,下一刻,他从无相青黎里拔出耀眼的金光,口中念起咒语。
“东华东极,九徘喙。所隐无极,去!”
金光从他手中飞出,化为三把金色长剑。利剑插入大地,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结界,将三人与外面那些疯狂凶狠的村民拦在了结界外。
村民们之前见到叶镜之施法,都害怕地转身就跑。但这次叶镜之直接施展出了一道结界,让他们无法前进,他们竟然没有再逃跑。内火焚身的痛苦中,村民们依旧拿着武器,不肯离开,开始动手砸起结界。
叶镜之见状,镇定道:“他们的情绪比之前还要激动,似乎不愿意让我们动这些坟墓。”
村民们狂暴地用农具砸着叶镜之的结界。
奚嘉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叶大师,快快刨坟,这些坟墓里定然有古怪!”
袁老九的坟墓早就被刨开过,这次两人没有再去动他的坟。奚嘉跟着叶镜之走到旁边一个袁姓墓碑前,叶镜之手掌一翻,坟墓上的土壤被震开去,露出里面阴森冰冷的棺材来。
白头发老头一边痛苦喊叫,一边凄声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奚嘉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敢说这些坟墓没有问题?”
也不知道那老头听懂奚嘉的话没,奚嘉不再理他,任凭那些村民用农具疯狂地砸结界。
叶镜之手指一动,棺材板便轻而易举的推开,露出里面腐烂的尸体来。王师妹看到这一幕,反胃地转身干呕,奚嘉冷静地与叶镜之对视一眼,将这座坟恢复原状,又走到了旁边的一座坟前。
“你刨我们袁家村的坟!”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村民们说的方言奚嘉听不懂,但话语中的憎恨和杀意却穿越语言的限制,传递出来。他现在根本懒得看这些旱民一眼,王师妹在那里干呕,小姑娘刚出师门,根本看不了这种血淋淋的、高度腐烂的尸体。
奚嘉和叶镜之则刨开了一座又一座的坟。
他们一连刨开了七座坟,坟墓里的尸体并没有什么异常,最多只是和李家村的尸体一样,周身没有一点阴气。不是转世投胎了,就是被厉鬼吞吃,魂飞魄散了。
当他们走到第八座坟墓前,奚嘉低头一看,惊讶道:“没有名字?”
只见在这石板墓碑上,空荡荡得干净一片,竟然也没有名字。
叶镜之看着这块没有名字的墓碑,抬步上前,一掌轰开了棺材上的泥土。当他把这些泥土轰开后,那些围在结界外的村民突然更加大声地咆哮起来。他们身上的内火伏心咒早已功效结束,此刻他们用力嘶吼,眼睛通红,用尽全力地砸着结界。他们的力气比之前大了一倍,怒骂和喊叫的声音也响了一倍,仿佛因为奚嘉和叶镜之走到这座没有碑文的坟墓前,让他们仇恨滔天,恨不得现在就撕了两人。
奚嘉的心中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对,他和叶镜之对视一眼,互相都有了一个猜测。
裴玉,或许就在这座坟里!
事不宜迟,叶镜之跳进坟坑,走到这口棺材前。他目光凝重地看着棺材,奚嘉也走到土坑旁,死死地盯着。在村民们嘈杂愤恨的骂声和打砸声中,叶镜之一掌推开了这座坟墓,露出了里面的情景。
当棺材里的景象印入眼帘后,奚嘉一点点地睁大双眼,随着棺材板的推开,他眼中的期待一丝丝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敢置信和几乎颤抖的震惊。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奚嘉忽然转首走到那群村民面前,怒吼道:“你们疯了吗!你们疯了吗!!!你们竟然把一个人活生生地埋进棺材里,你们把她活埋了!把她活埋了!!!”
奚嘉身后,冰冷无情的月光洒在那口棺材里,照亮了一具快要腐烂的尸体。
这尸体似乎才刚刚死去不足十天,身体还没有完全腐烂,那双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天空,双手成爪状,举在胸前。十指已然开始腐烂,但指甲却没有连在指尖,而是落在了棺材的边缘。这个年轻的女孩用尽全力地看着天空,或许在十天前,她看着的应该是那块冰冷的棺材板。她用手指绝望地去抠棺材的缝隙,十块指甲全部被抠断,但是棺材被厚厚的泥土封住,她死不瞑目地盯着棺材,被活埋致死!
当这第八座坟被刨开后,村民们也不再用农具去砸结界,而是狠狠地瞪着奚嘉三人。在奚嘉的质问下,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悔意,只有浓烈的恨意和杀意,似乎只要奚嘉走出这个结界,他们也会将奚嘉塞进棺材,活埋到地下。
看着这群几乎疯狂的旱民,奚嘉慢慢沉了眸子。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压住了心中的愤怒,转身走回去。“叶大师……我们还要继续。”
叶镜之这次没有用法术,他亲自动手,将那块被自己推开的棺材板拉了回来,又将泥土覆盖上去。
两人走到下一座没有碑文的坟墓前。
刨坟,开棺。
又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女孩,指甲齐断,腐烂程度没有上一个尸体那么深,她明亮的眼睛里还能看出一点清秀漂亮的影子,肿胀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惊恐和绝望。
第十座坟、第十一座坟第、第十二座坟……
一直到第二十二座坟,每一个墓碑上,都没有名字,大多是看上去还比较年轻的女孩,被活埋到了地下,封在了棺材里,绝望地死去。
奚嘉早已从一开始的愤怒,慢慢地麻木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女人会被锁在棺材里,活埋到地下,但是他知道,自己对这些村民的认知恐怕还是太过简单。
老头说,他们袁家村在两个月内,死了二十三个人。
这其中,有七座坟里,葬的是七个姓袁的男人。
还有十四座坟,活埋了十四个没有名字的女孩。
叶镜之和奚嘉一起把这第二十二座坟的棺材板阖上,他们走到第二十三座坟前。依旧是一块没有名字的墓碑,在他们的身后,白头发老头鹰钩一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村民们拿着锄头镰刀,站在老头的身后。
这些村民仿佛没有察觉,自己根本杀不了结界里的三个人。他们愚昧而又阴森的目光里只透露着一个信息:只要这三个人敢出来,他们一定要杀了这三个人。
叶镜之震开泥土,跳到坟坑里。奚嘉早已做好准备,又看到一具被活埋的女性尸体,但棺材板被震开的下一刻,一道男声突然响起:“恶鬼,纳命来!!!”
叶镜之侧首一让,一张黄色符纸擦着他的头发飞过去。奚嘉错愕地看着裴玉从棺材里跳出来,和他的师妹如出一辙,又手持一把桃木剑,用力地刺向叶镜之。
叶大师淡定地伸出双指,轻松夹住剑身。
裴玉一下子呆住,他抬头一看,下一刻,突然跳回了棺材里,瑟瑟发抖地自个儿将棺材板拉了回去,口中还念念有词:“不可能是叶阎王,不可能是叶阎王,不可能是叶阎王……”
奚嘉:“……”
奚嘉跳下坟坑,一把推开没盖严实的棺材,把裴玉拽了出来。
裴神棍闭着眼睛还在念叨那句话,被奚嘉拽起来后,他转首看了看奚嘉,又看向奚嘉身旁的叶镜之。
裴玉:“……我还是回去比较好。”
奚嘉:“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原本有些沉重的氛围,裴神棍一出现,顿时消散了几分。救出裴玉后,几人走到了那些村民面前,隔着结界,与这些目露凶光的村民对视。
村民们也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裴玉,似乎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在棺材里。
裴玉根本不知道他身旁那十四口棺材里的情况,虽然他一看到叶阎王就怂,但是跟在人家叶大师身后,他安全感十足,开始和奚嘉说起自己所看到的事情:“……那个村子的人确实被屠尽了,是厉鬼所为。我在和王师妹来调查情况时,那只厉鬼突然从一口棺材里冲出来,我赶紧与厉鬼对上。后来我敌不过,被厉鬼打晕,醒来后就发现自己似乎待在一口棺材里。奇怪的是,这棺材我居然无法从里面打开,法力对它全无作用。刚才棺材突然开了,我以为是厉鬼,就又打了过去。”
奚嘉轻轻点头,这和那个王师妹说的没有差别。
既然救出了裴玉,那奚嘉也可以稍微放松点了。可是他一想起那十四口棺材里死不瞑目的年轻女孩,心里就坠了一块大石。
他看着叶镜之,叶镜之也看着他。最后,奚嘉抬步上前,隔着结界,低头看向这个藏匿精明和凶狠的白头发老头,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那十四个女人,不是被厉鬼杀死,是被你们活埋的。你们为什么要杀她们?”
裴玉正在关心自家师妹有没有受伤,突然听到这话,他猛地僵住了身体,震惊地看向奚嘉。
老头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手里拿着一把刀:“我们袁家村的事情,是我们自己的事,你们没资格管!”
看着老头毫无愧疚、理所当然的表情,奚嘉气得咬牙切齿。他突然很希望这个老头不是人,而是厉鬼,如此他便可以一拳头把这老头打得魂飞魄散。
叶镜之出声问道:“她们是你们村的人吗?”
老头身体一僵。
奚嘉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向这群村民。
老头面不改色,村民们出声唾骂。他们的农具砸不开这道结界,他们就对着结界破口大骂,朝结界吐口水。
裴玉想得比奚嘉慢了点,过了几分钟他才明白叶镜之那句话的意思。他赶紧拉住自己的师妹,道:“还好师妹你没出事。你第一次出师门捉鬼,居然就碰到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还碰到那么厉害的女鬼。幸好我费尽全力护着你逃走了,要是你被那厉鬼抓到,或者遇到这么一群没人性的东西,被他们拐走,师父肯定要剥了我的皮。”
小姑娘也吓得够呛,不停地点头。
奚嘉的目光冷冷地扫着面前这群畜生,他根本无法从这些人的眼里看出一丝属于人的人性。他们蛮横凶狠,并没有因为奚嘉的质问、自己活埋了那十四个女人,就觉得愧疚。甚至直到现在,他们还各个拿着武器,藏不住想要杀了这几个外来人的念头。
老头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道:“她们当然是我们村的人!”
“你敢再说一遍吗!”
老头大声道:“她们嫁进了我们村,就是我们袁家村的人!”
奚嘉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地方会出现一只屠杀了两个村子、上百人的厉鬼。他紧紧地捏住拳头,转首看向叶镜之,就在他转过头的一瞬间,他的余光里瞥到了同样同仇敌忾的裴神棍,还有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倏地,奚嘉视线一僵,盯着那个小姑娘,直直地看着。
与此同时,叶镜之也眸色一沉,转首看向那个小姑娘,目光冰冷。
裴玉莫名其妙:“你们干什么盯着我师妹看?”
奚嘉的脸色慢慢地沉下去,他冷静地问道:“裴玉,你刚才说,你护着你的师妹逃走了,是这样吗?”
裴玉没明白奚嘉到底想问什么,他点点头:“那肯定啊。我王师妹法力不够高,她第一次出门,我身为师兄肯定要护着。有什么问题吗?”
奚嘉的视线越过裴玉,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小姑娘此刻稍稍低下头,额前的头发挡住了她的神色,她的嘴角却轻轻地勾了起来,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空气沉闷压抑,没有一丝声音。
突然,小姑娘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身前的裴玉。她眼珠纯白,两只眼睛里只有眼白,看不到一丝黑色。她猛然出手,向裴玉的胸口抓去。
叶镜之一掌拍在了这个女鬼的身上,奚嘉拉住裴玉的手臂,将他拽了过来。
那女鬼被叶镜之击退三米,叶大师的一掌打在它的身上,大量的阴气瞬间外散,但是这女鬼好像没受到一丝影响。她咯咯咯咯地笑着,脖子扭了90°,肩膀却没有动,脑袋搭在肩膀上,用那双惨白的眼睛看着结界里的几人和结界外吓得落荒而逃的村民。
裴玉不敢相信道:“不可能,这是我的师妹,她肯定是王师妹!”
叶镜之:“厉鬼上身,她是你的师妹,但也不是你的师妹。”
女鬼张开嘴巴,忽然大叫起来。她的嘴巴张得越来越大,几乎有一个头颅大小,血淋淋的大嘴嘶吼起来时,无数阴气从嘴中飞出,缠上了那些逃跑的村民的身体,他们痛苦地吼叫起来,疼得在地上打滚。
奚嘉冷冷地盯着它,说道:“我早该想到,那只厉鬼那么厉害,连裴玉对上它都要求救,他的师妹法力不高,怎么可能毫发无损。你说你被厉鬼封进棺材,不知道裴玉去了哪儿。实际上,这个小姑娘在她师兄的掩护下逃跑了,你杀不了裴玉,只能把他封进棺材里,然后追上了这个小姑娘,上了她的身!”
第三十七章
奚嘉以前曾经在“鬼知道”上看过一篇科普文章, 上面详细讲述了厉鬼的一些基本信息。其中就有讲过,厉鬼为什么拥有远超其他孤魂野鬼的强大实力。
这种强大的实力,一共有三个原因。
第一, 有怨而亡,便成厉鬼。怨气越重的鬼魂, 刚死的时候,就比其他鬼魂拥有更加强大的阴气。生前实力越强, 死时怨气越重,厉鬼的实力就越强。就像是打地基,厉鬼与厉鬼之间也有差距, 很多厉鬼刚死, 实力就超过了死了多年的厉鬼,正是因为这些厉鬼的怨气比其他厉鬼怨气重。
第二,年岁增长, 道行渐深。这点对于所有鬼怪邪祟都是一样的, 修炼时间越长, 他们能攒出更多的阴气,实力当然越强。比如子婴,子婴死的时候怨气挺重,但他实力强主要是因为活了两千年。
第三,厉鬼吃人。厉鬼吃活人的魂魄,活人魂魄对厉鬼是大补。吃的越多,法力就越强。如果能吃一个像奚嘉这样阴气极重的人,简直是脱胎换骨,平白增加个几千年法力也不是没有可能。
奚嘉从小到大见过的鬼, 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大部分是孤魂野鬼, 整日在世间无所事事地游荡,过几天很有可能就转世投胎去了。但他也见过很多厉鬼。就拿之前老同学的那起家暴案来说,三百年道行的老鬼杀了人,就成了厉鬼,而且是法力高深的厉鬼。
然而这么多年,奚嘉从未见过这么强大的厉鬼。
浓郁阴森的黑色阴气从这只女鬼的眼鼻唇喉,从它浑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无穷无尽地逸散出来。叶镜之刚才一掌打在它身上,换做其他厉鬼,早就受重伤,这只厉鬼却全然无视,仿佛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阴气被那一掌打得溃散,依旧用凶狠恐怖的目光盯着奚嘉一行人。
寂静空旷的群山间,响起一阵凄凄怨怨的哭声。现在是凌晨四点,距离天亮不到一个小时,可是天色却黑得好似深夜。阴冷的风从山谷中吹来,明明是五月,夜风冷得像凛冽寒冬,刺得人骨头发疼。
其阴气之重,已经可以改变环境。哪怕是叶镜之在面对这种情景时,也不免正了神色。
奚嘉警惕地看着女鬼。
这只厉鬼吃了至少九十人,死时恐怕也怨气极重。
此时此刻,女鬼用阴气绑住了那群村民,一双全白的瞳孔紧紧地盯着奚嘉,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它的身体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扭曲起来,背部朝地,四肢翻折过来,像一只巨大的蜘蛛,手脚扭曲地撑在地面上。折了90°的脑袋倒垂在肩膀上,由下至上地盯着奚嘉一行人。
双方隔了三米距离对视。
下一刻,女鬼的嘴里突然发出一阵如同指甲划玻璃的难听声音,众人立即不舒服地捂住耳朵。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女鬼抓住机会,四肢并用,快速地爬到了奚嘉的面前。
一张血淋淋的大嘴猛然张开,向奚嘉的头咬去。
这女鬼聪明得不像一只鬼,刺耳的声音让奚嘉头疼不已。突然看见一张恐怖的鬼脸凑到自己面前,还张开那黑漆漆的嘴咬向自己,奚嘉心中一悸,一拳砸向女鬼的脑袋,却慢了半拍。
狠厉的拳头将女鬼砸飞,奚嘉的胳膊上却也被女鬼蹭去了一块皮。
和鬼怪交涉多年,嘉哥第一次受伤。叶镜之见状瞬间睁大眼,心疼地连话都说不出来,赶紧走过来给奚嘉敷药。
然而半分钟后,这女鬼就喘过气来,四肢用力、一跃而上,再冲向奚嘉。
奚嘉早已习惯这些鬼怪对自己的轻视。叶镜之和裴玉是捉鬼天师,修炼多年,身上都带着一丝法力波动,真正强大的厉鬼都能辨别出来他才是三个人中“实力最弱”的凡人。但这次奚嘉却低估了这只女鬼的智商,他握紧拳头准备迎战,还没挥拳出去,女鬼右脚一跺地,在奚嘉面前硬生生转了个弯,冲向一旁的裴玉。
裴玉瞪直了眼,赶忙举起桃木剑,与女鬼迎战。
叶镜之的结界将女鬼和三人都困在里面,女鬼逃不出去,就一直追着裴玉打。
奚嘉高声道:“裴玉,这女鬼太聪明了,它已经发现你是我们三个人里最弱的。你坚持一下,我们这就追它。”
刚一照面,裴玉的桃木剑就被女鬼一口咬断。此刻他奋力逃跑,身后跟着蜘蛛一样的女鬼,再后面就是奚嘉和叶镜之。听了奚嘉的话,他痛哭流涕:“嘉哥,救我!救我!这女鬼怎么比几天前更恐怖了!!!”
叶镜之道:“因为它上了你师妹的身。”
女鬼一张嘴咬下了裴玉的衣服,裴玉吓得撒腿就跑,根本没时间说话。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面对这么聪明的女鬼,奚嘉和叶镜之对视一眼。突然,叶大师飞到了裴玉的面前,迎面向女鬼冲去。女鬼毫不犹豫地转身再跑,奚嘉埋伏在它的身后,正好一把抓住了它的左手,将它整个高高举起,再用力地砸向大地。
砰!
不像奚嘉以前揍过的那些厉鬼,各个没有还手之力,女鬼被砸到地上的下一刻,就冲向奚嘉。奚嘉侧身一让,左手死死掐着女鬼的手臂,右手握拳,一击勾拳砸中了它的肚子,砸得它阴气大泄。但是女鬼身如蛆虫,顺着奚嘉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就往他身上爬。
一人一鬼在黑夜里打了十个来回,无论奚嘉怎么打它,它都好像不知疼痛,疯狂地缠着奚嘉。
叶镜之快步向这边飞来。
奚嘉正掐着女鬼的脖子准备将它按到地上,女鬼一抬头,看见叶镜之即将到来。它嘶吼一声,突然,猩红的血色从它白色的眼珠里泛起,瞬间染红了整只眼睛。
叶镜之惊道:“奚嘉!”
奚嘉也自觉不妙,赶紧松开了掐着女鬼脖子的手,但一切已经晚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涌上,奚嘉低头一看,女鬼早就不见踪影,四周一片漆黑。
又是鬼打墙。
奚嘉上次遇到鬼打墙还是和裴玉一起,那时候他第二次见到了叶大师,三人超度了一个小男孩的鬼魂,让吃人的恶鬼魂飞魄散。现如今,这片鬼打墙的幻境里只有他一个人。
奚嘉冷静地扫视四周,抬步向前走去。
这只女鬼的鬼打墙比那只老鬼的鬼打墙厉害太多,奚嘉明显感觉到有许多阴气悄悄地向他袭来。如果是普通人进入了这种幻境,恐怕早就因为周围阴气太浓,死在其中。这些阴气对奚嘉来说根本是补品,他无声无息地将这些阴气吸收进身体,仔细观察四周。
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忽然,他听到一阵微弱的哭喊声。
奚嘉眸色一凛,赶紧向发声处走去。他一路小心翼翼,握紧拳头随时迎战,在看清楚情况后,却嘴角一抽:“……”
裴玉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嘴里不断重复着:“师父,我不是故意的,别打了,别打了!师妹的死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师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是我的错!不,师父,你还是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呜呜呜呜呜……”
这特么都是个什么玩意儿!
奚嘉立即上前,出声提醒裴玉。但无论他怎么说话,裴玉都好像没听见一样。奚嘉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些阴气从地下一点点地爬进了裴玉的身体里。每当这些阴气爬进一些,裴玉印堂上的黑色就更加浓郁,他哭得就更大声了。
原来这些阴气还能迷惑人的心智?
奚嘉又喊了裴玉几分钟,裴神棍还是什么都没听见,只是不停自责,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害死了师妹。
看了一会儿,奚嘉只得暂时离开。临走前为了保险起见,他用绳子把裴神棍捆了起来,以免他因为陷入幻境太过自责,而产生自残的念头。
又走了大概十分钟,奚嘉的手腕突然被人一把从身后拉住。奚嘉下意识地就一拳头砸了过去,被对方避开。他抬起头,错愕道:“叶大师?”
叶镜之重重松了口气,道:“总算找到你了。这只女鬼的鬼打墙幻境十分厉害,甚至能迷惑天师的心智。它实力很强,我先带你出去。”说着,叶镜之牵起奚嘉的手,带着他往前走。
奚嘉问道:“叶大师,你刚才有看到裴玉吗?他似乎被幻境困住了,以为他师妹已经死了。”
叶镜之摇首:“我没有看见他。等将你送出去后,我再去找他。”
奚嘉微微垂眸,看向叶镜之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再抬眸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背影。下一秒,他一拳抬起,狠狠地砸向这个“叶镜之”,对方瞬间松开他的手,往前飞去。
“叶镜之”转过身,嘴角一点点地裂开。仿佛有一把刀从它的嘴角一直划到耳朵,鲜红色的血液慢慢流淌下来,它对着奚嘉咯咯一笑,声音尖锐:“为什么猜到我不是他呢?”
奚嘉目光冰冷:“刚才跟你一起的时候,我依旧觉得十分紧张,不敢放松。”
“叶镜之”的脑袋折了90°,依旧看着奚嘉:“所以呢?”
奚嘉淡淡道:“如果是和真的叶大师在一起,我不会还这么提心吊胆。我相信他,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不可能出事,因为……”声音顿住,奚嘉认真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因为他是叶镜之。”
奚嘉也不知道在鬼打墙的时候念叶大师的名字,对方会不会听到,他只能姑且一试。
女鬼根本没理会奚嘉的话,它嘶叫一声,“叶镜之”这张皮骤然崩碎,露出里面属于裴玉师妹的那具身体来。
奚嘉右手握拳,随时准备揍鬼,但女鬼却没有攻上来。
它正要冲向奚嘉,突然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穿了身体,奚嘉眼睁睁地看着无数阴气从它的肚子里倾泻出来。随着阴气的流逝,女鬼的眼睛慢慢多了几分理智,它凄惨地笑了一声:“为什么……我要……我要杀了那群畜生……我要杀了那群畜生!!!”
话音落下,女鬼猛然抬头看向奚嘉。奚嘉脑中一嗡,再睁眼时,看到的却是另一个场景。
与此同时,鬼打墙幻境的某个角落,叶镜之翻掌取回无相青黎,他身前这个女鬼分|身已经被打得身形消散。叶镜之正抬步要去寻找奚嘉,眼前突然景象大变,他停住脚步,冷静地看着这个繁华热闹的火车站。
奚嘉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里,周围的人谁都看不见他,甚至一个个穿过了他的身体。他并未慌张,只当这是另外一个幻境。他四处查看了一番,很快发现这是他和叶大师之前去过的那座火车站。
拥挤的人流和奚嘉印象里没有任何差别,一辆老旧的火车从远处开来,下了一拨人。
这辆火车在这里停靠的时间似乎久了点,奚嘉镇定地在一旁看着,认真观察身边每一个人,因为这里面谁都可能是那只厉鬼。然而片刻后,他身后传来一声哀嚎声,奚嘉转首一看,还没看清楚情况,只见一个清瘦的人影快步走上前去。
“没事吧,爷爷。”
“没……没事,就是腿好像有点扭着了。”
“我扶您站起来,您不用急。”
“谢……谢谢姑娘,你这小姑娘真好……”
“不用谢,我扶您去那边坐坐吧?”
奚嘉侧身,给这两人让开路。他目送这个小姑娘扶着一个白头发老头走向火车站的休息室,忽然心中一动,在他们的身影快要消失时,抬步跟了上去。
拐卖来得太过突然。
刚刚还虚弱无力的老爷爷忽然推开了小姑娘,两个粗俗的汉子从旁边一拥而上,将小姑娘塞进了破旧不堪的面包车。车子一路往山里开,一老两少将这个姑娘卖了五千块,开了面包车喜滋滋地离开。
奚嘉看着这个熟悉的村子,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幻境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奚嘉早就猜到,这个女鬼可能是被拐卖进山村,最后不知怎么死了,然后成了厉鬼。
看到袁家村那十四个被活埋在棺材里的年轻女孩,一切就清楚了。如果那些女孩是这个村子里的人,谁会把自家闺女活活埋死?这些姑娘肯定不是袁家村的人,只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
那十四个女孩是袁家村买回来的媳妇,女鬼则是被卖到了李家村。她的丈夫有四个人,是一家兄弟。在这种穷困的山村,五千块钱根本是天价,一个家庭一辈子只能凑出买一个女人的钱,所以这个女孩就成了四个兄弟共同的老婆。
刚醒来时,女孩不敢置信地想要逃跑,她的丈夫们起初还心疼她,觉得她细皮嫩肉的舍不得打。后来女孩闹了好几天,四个兄弟再也不惯了,当天晚上就锁了房门,四个人把她轮了。
肮脏污臭的房子里,长相清秀的姑娘浑身赤|裸,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眼泪却从眼角不受控制地流下,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又黑又脏的屋顶,已经哭不出声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被四个兄弟轮番强|奸,不听话就打。这个姑娘实在太不听话了,她从没放弃过想要逃跑的念头,终于有一次她好不容易逃出了村子,没过多久,李家村的人全部追了上来,一整个村子的人同仇敌忾把她抓了回去,那次四兄弟打断了她的两条腿。
这种日子过了整整三年。
奚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下去的,很多时候他都不忍心去看,逃到屋外,可是里面的声音仍会传入他的耳中。一开始这个姑娘还会努力反抗,会哭会闹,后来被强|奸的时候她已经默默承受了,任凭这四个兄弟糟蹋自己的身体。
“如果是这样的人,死的时候,肯定是怨气冲天,也难怪会变成那样的厉鬼……”奚嘉轻声呢喃着。
“只是这样吗?”一道沙哑的女声从奚嘉的身边响起。
他下意识地一拳打过去,看清楚来人时,猛地收回手。
只见那个浑身青紫、衣不蔽体的小姑娘,半个小时前还被自己的第二个丈夫强|暴,现在就裹了衣服,走出屋子,坐在他的身边。
三年过去,她已经不是曾经的白净清秀,脸上一片黄一片黑,眼睛也没有神,像一汪静静的死水。她转首看着奚嘉,表情麻木地抱住了自己的腿,说道:“不用看我,你们不让我杀了那群畜生,所以我现在告诉你们为什么我要杀了他们。他们对我怎么样,我都能接受,我恨他们,恨得每时每刻都想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但是三年了,我数着日子过来,我三年前没有杀了他们,三年后也只想逃跑,没想直接动手杀人。”
奚嘉错愕地看着这只女鬼,他还没来得及多问,四兄弟中的老三回来了。他穿过奚嘉的身体,把女孩一脚踹到地上,直接撕开衣服,就开始干。女孩没有喊一声,但是斜了眼睛看向奚嘉,一声声地说着:“差不多就是今天了,你应该很快就会看见了……”
奚嘉道:“我会看见什么?”
女孩笑了笑,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笑,却比哭还要难看。她没回答奚嘉的问题,而是看着房梁,仿佛魔症一样地呢喃着:“你快看到了,他们要来了……你很快就要看到了……”
女孩说话的时候,在她身上动作的粗汉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也看不见奚嘉就坐在旁边。
没有给奚嘉多长时间去思考,几分钟后,一道凄厉的声音就从不远处响起:“小菲!小菲!”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女孩身上的粗汉推开。他一拳一拳地揍着这个男人,另一个头发全白了的妇女哭泣着跑上前,将地上的女孩拉起来,死死抱在怀里,痛苦地喊着:“小菲,我的小菲,我的小菲……”
这个妇女哭得痛不自已,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女孩的眼里渐渐有了亮光。
原来半年前,一伙人贩子被抓到,他们供述了很多被拐女孩的消息将功抵罪。这对夫妻已经苍老到满脸皱纹,头发花白,他们找到女儿后,一直抱着她,不肯再让她离开。
警|察带着夫妻俩来李家村找女儿,但找到了,四兄弟怎么肯让她走。
那四兄弟得知这两人居然是女孩的父母,竟然不害怕愧疚,反而厚着脸皮,一声声地喊着“爸妈”。他们的年龄比这对夫妻只小了几岁,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任凭夫妻怎么骂,他们都还是喊着“爸妈”没有改口。
即使有警|察在,女儿也带不走。
整个村子的人都围了过来,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阻止他们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带走。那四兄弟还说女孩已经怀了他们的孩子,要带走也可以,得给几万块钱,还得把孩子生下来。
夫妻俩怎么能同意?
“给钱可以,孩子不能生,绝对不能生!”
李家村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其中居然还有几个三四十岁的女人也拿着锄头,挡在车子前。奚嘉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几个女人,他知道这几个女人也是被拐卖过来的,但是现在居然一人一口唾沫,吐在女孩麻木的脸上,叫嚣着:“那是你的孩子,你个没心没肺的女表子,你必须把他生下来!”
两个警|察根本没法应对这么多愤怒的悍民,女孩也被他们抢走了,夫妻俩被村民打得逃出了村门口,死活不肯离开。
“带不走小菲,我们死在这里好了!”
夫妻俩在李家村待了四天,李家村的人团结一心,日日夜夜地拿着农具守在村门口,不让他们进去。几十个村民,还有好几个同样被拐卖过来、拐卖了多年的妇女,她们拉着自己在李家村生的孩子,对夫妻俩怒目相视。
第五天的时候,警|察一直在说先离开,回去后想办法,但夫妻俩突然听到女儿痛苦的喊叫声。四兄弟气不过,在屋子里轮|奸她。她大声地喊着:“妈!妈!妈妈救我!救我!”
苍老的母亲再也控制不住,她跳下车,哭喊着冲进村子。
村民们根本没想到这个妇女会不怕死地冲过来,他们一吓,纷纷让开,妇女竟然冲进了村子,把趴在女儿身上的两个男人推开,赶紧抱紧了女儿。她的父亲也忍不住了,冲下车,跑进屋子,说什么都要把女儿带走,可他们刚走到门口,就被村民们堵住。
“她是我的女儿,她要跟我们走。我给你们钱。我三年前把房子卖了去找女儿,我还剩下五万块钱,我全给你们。都给你们!”
村民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一个年纪大点的老头走上前,伸出十个手指:“十万块。”
夫妻俩瞪直了眼,抱紧女儿:“好……好!十万!”
四兄弟哪里肯依:“把孩子生下来,要孩子,把孩子生下来!”
母亲立刻回过头,怒目瞪视:“给你们生孩子?畜生,你休想!”
夫妻俩拉着女儿就走出门,奚嘉茫然地看着这一幕,突然,他睁大眼睛,下意识地喊道:“小……”心。
砰!
四兄弟里的老二拿着菜刀,直直地砍在了女孩母亲的头上。
“老东西,老子呸!杀了他们,他们身上有钱!”
听到这话,几个村民扛着锄头冲上来,一下下地砸在了濒死的妇女身上。女孩的父亲吓得浑身颤抖,他大声骂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下一刻,数不尽的镰刀砍在了他的身上,七八十个村民一起冲上去。谁也不知道哪一刀把这对夫妻彻底砍死,他们的女儿跪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父母被砍成了肉沫。
两个警|察赶紧冲过来想救人,却已经晚了。李家村扔出了一个同样被拐卖的年轻女孩,硬是说是这个女孩杀了那两个人。女孩不知所措地颤抖着身体,之后警|察来了一拨又一拨,只能勉强抓走了四兄弟,却也无法面对这群彪悍的村民。
隔壁袁家村的人也全部来了,坐在李家村里和政府对峙――
大不了就是死,杀了他们这两个村子一百多人!
四兄弟被抓走的那天晚上,女孩坐在门口,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声说道:“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他们。我该不该……我该不该!”
奚嘉至始至终将所有的事情收归眼底。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喉咙里干涩得像被火烧。
当天晚上,奚嘉没有想过,才发生了那种事,袁家村的一个粗汉竟然就着夜色,溜进了四兄弟的屋子里。他将女孩按在地上,强|奸了一遍,女孩一边被强|奸,一边声音平静地对奚嘉说:“他是我杀的袁家村的第一个人。他没钱,娶不到老婆。”
原来是那个袁老头的表侄。
当天晚上,那汉子第一次尝到女人的滋味,把女孩翻来覆去搞了三次,弄得浑身是血,才擦干嘴满意地离去。女孩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她爬下床,一点点地爬到了桌子旁,拿起桌子上的菜刀。
奚嘉突然明白,这个女鬼到底是怎么死的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女鬼没有一刀自杀,而是开始一片片地割自己身上的肉!
满世界的血从她的身上留下,她一直在割自己的肉,疯了一样地傻笑着:“我死了以后,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把你们,全部杀了……全部杀了!”
血肉被割下,森森白骨露了出来。大概割了一百多片肉,这个女孩竟然没有疼死,而是血流尽死。
接下来,就是一场大屠杀。
袁家村的人全部回了村子,李家村一夜死绝。
第八十九块墓碑被这只厉鬼按在了李家村的坟头,正对着她父母死去的地方,仿佛要坟墓里的这些人忏悔赔罪。
天边突然大亮。
奚嘉双眼干涩。他转首看向那轮升起的太阳,还没看清楚,轰然一声,幻境破碎,一切戛然而止。
一双温暖的手臂将他抱入怀中,奚嘉缓缓地抬起头,看清楚对方后,声音沙哑地说道:“叶大师……”
叶镜之急急地查看奚嘉身上有没有伤口,当发现没有伤口后,他松了一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竟然抱着媳妇。耳尖一红,叶大师赶紧松开手,别开脸,说道:“这只厉鬼的道行很深,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打破它的鬼打墙幻境。你没事吧?”
奚嘉轻轻摇首:“没事。”
谁都没有再说话。过了许久,奚嘉忍不住问道:“叶大师……你看到那个幻境了吗?”
叶镜之沉默了,良久,他点头:“嗯,看到了。”
两人一起转过头,看向仍旧被困在结界里,根本无法冲出去杀光袁家村的女鬼。奚嘉的心里沉了一块大石,他握紧手指,走上前:“你想说的,我们都知道了。你是很可怜,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女鬼一直在努力地想冲破结界,听了这话,它转过头,惨笑着反问道:“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奚嘉目光一冷:“李家村八十九口人里,有几个和你一样是被拐卖过来的。她们难道就该死吗?”
女鬼怒道:“她们自己生了孩子,她们这辈子都离不开那个地方,她们就不想让我走,还杀了我的父母!我父母为了找我,三年苍老成了那样,还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死在这种地方。法不责众,为什么他们不全部死掉?我要他们全部死绝!!!”
“那之前那个被他们推出去顶罪的女孩呢?”
女鬼根本不理会:“他们都该死,他们都该死!”
奚嘉痛心不已。他理解这个女鬼为什么想杀了那群畜生,就算是他,也有过想杀了那些人的冲动。但是这个女鬼在屠尽李家村的时候,还杀了几个无辜的女孩子啊!除了被村民推出去顶罪的女孩,还有两个刚被拐卖过来的女孩,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参与围堵村口的事情,却被厉鬼吞吃入腹,从此魂飞魄散!
只是要报仇,为什么要害了那些无辜的人!
仿佛听到了奚嘉的困惑,叶镜之道:“厉鬼一旦杀人,杀的越多,越容易被戾气迷惑,从而失去本心,滥杀无辜。裴道友也不是它的仇人,但它也想杀了裴道友,正是因为……它已经回不了头了。”
奚嘉转首看向叶镜之,痛心疾首道:“叶大师,只要走上这条路,就没法回头了吗?”
叶镜之认真地看着奚嘉,许久,他重重地点头,看向那只疯狂的女鬼,轻轻地说道:“你杀了那么多人,吃了那么多魂魄,法力高深,我也无法为你转世轮回。恐怕这世上,只有的大万寿寺的主持不醒前辈,才有可能为你超度。但我觉得,凌霄不会允许你转世。”
女鬼根本不管叶镜之的话,它只想冲出去,杀了袁家村的人。她嘶吼着冲向奚嘉和叶镜之。
奚嘉的心痛沉痛发寒,但他依旧稳稳地抓住了女鬼的一只手,双手将它擒住,让它不能动弹。叶镜之翻手取出无相青黎,点在其中一面,再次拔出万千金光,在结界里又布下了一个小结界。
女鬼被困在小结界里,怎么也冲不出去。
叶镜之看向奚嘉,轻声道:“它定然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奚嘉颔首:“我知道。叶大师,它杀了太多人,还有两个无辜的女孩,那些人都因为它,再也没有了轮回转世的机会,全部魂飞魄散。”
大结界里,随着女鬼被抓住,裴玉也从幻境里醒来。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绑起来了,脸上全是眼泪和鼻涕。裴玉赶紧挣开绳子,用袖子擦干净脸,顺便看看旁边有没有人看到自己的糗相。这一看,就看见奚嘉和叶镜之站在不远处。
裴神棍吓得往后一跳,看了会儿才发现,奚嘉和叶镜之压根没看自己。他松了口气,走上前:“嘉哥,怎么了这是?我刚刚睡了一觉,你们站在这……啊!师妹!!!”
裴玉看到被困在小结界里的女鬼,赶忙冲了上去。
奚嘉闭了闭眼睛、他的喉咙里涩得说不出话,反复开口三次,才终于转过头,看向叶镜之。叶镜之也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不必言语,有些话,双方都已然明白。
该面对的,终归是要面对。
叶镜之走上前,取出无相青黎,一掌拍到空中,小小的青铜骰子在女鬼的头上旋转。
这是奚嘉第一次看到叶镜之施法请凌霄。
胡蝶当初请凌霄的时候,摆了一个请神台,放了不少贡品,还借助祖师爷张天师,这才请到了凌霄,且只能请三次。但如今,叶镜之神色平静地站在这只女鬼的面前,他手中手诀变幻,一指点在了无相青黎的某一面上。
轰!
冲天金光拔地而起,直入云霄。
“凌霄在上,弟子请神。”
“山有两村恶人藏,一姓李,一姓袁。李村害女三年尽,再又杀人父母命。袁村坑杀十四女,助纣为虐害人命。数年不知其罪深,请凌霄,判其刑,当如何!”
轰隆隆!
一道道耀眼的光芒从天空降下,劈在结界外的袁家村村民的身上,很快消散。落在白头发老头身上的光芒尤其多,落在一些年轻人身上的光芒倒是少了一些。
叶镜之淡淡地扫了那群人一眼,冷冷道:“百年过,寿命尽。轻者血池三百年,重者刀锯两千年。酷刑甫过,魂飞魄散。弟子领命。”
裴玉瞪直了眼,悄悄对奚嘉说道:“嘉哥,你不知道,这叫请凌霄。咱们天师每次捉厉鬼都会请凌霄,但那个是假的请凌霄,只要凌霄不阻止,我们都会杀了厉鬼。叶阎王这次是真正的请凌霄。这个袁家村的人,最轻松的都要在血池地狱里受罪三百年,最严重的,你看那个老头,他应该就是最严重的,他死了以后要在刀锯地狱被人砍整整两千年!这人到底干了多少坏事啊,这么严重。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们受了这么多年酷刑,完事非但不能转世,还要直接魂飞魄散!”
奚嘉当然知道什么是请凌霄,但他没有打断裴玉的话,问道:“这种酷刑很严重了?”
裴玉理直气壮地反问:“让你死了以后受两千年地狱里最恐怖的刑罚,然后还得魂飞魄散,你说严重不严重?我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凌霄降下这么恐怖的惩罚,这个老头这辈子肯定干了不少坏事!”
奚嘉点点头,反而想到了另一件事:女鬼吃了李家村那些人的魂魄,让他们魂飞魄散,其实是便宜了他们。如果让凌霄惩罚,李家村的人至少也会受尽酷刑,接着才魂飞魄散。
真是阴差阳错。
叶镜之一请凌霄结束后,并没休息,直接二请凌霄。
这一次,他没有再多说,只是低头看向被困在结界里的女鬼,声音平静:“请凌霄,降其刑。”
和刚才一样,凌霄没有犹豫片刻,天空中直接劈下了一道刺眼的雷霆,劈在了这只女鬼身上。
奚嘉手指微微捏紧。他清楚地记得,当初胡蝶给老鬼请凌霄的时候,因为老鬼杀李宵是情有可原,凌霄过了很久、等胡蝶三请凌霄,才对老鬼的所作所为定下惩罚。
可如今,凌霄毫不犹豫,直接对女鬼判定了惩罚。
在这道雷劈下来的一瞬间,叶镜之瞳孔一缩,轻声道:“魂飞魄散,弟子领命。”
话音落下,那道神雷也直直地劈在了女鬼的头顶。
裴玉并没有进入那个幻境,他不知道女鬼的过去,此刻他急急地盯着女鬼,生怕凌霄会把自个儿师妹的脑瓜子也给劈了。但凌霄终归是凌霄,你爸爸还是你爸爸,只见这道雷光非常精准地将一道魂魄从裴玉师妹的身体里劈了出来。
厉鬼离体,裴玉的师妹立即虚弱地往一旁倒去。
那道鬼魂浑身血肉模糊,因为它死的时候,是用刀一块块地割了自己的肉,活生生地流血而死。其怨气之重,在它出现的一刻,山谷里就响起一道道哀哭的声音。
它被凌霄抽离了别人的身体,那道雷光一直冲击着它的魂魄,让它眼中的戾气一点点地消散。等过了五分钟,它的身体恢复成了生前的样子。那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奚嘉曾经看到这个少女快速地跑过去扶起老人,笑着对老人说:“不用谢。”
她长得没有多么好看,只能说是白净耐看。
此刻她彻底恢复了理智,再也没有厉鬼的凶狠力气,她低下头,看着站在地面上的奚嘉和叶镜之。
雷光消除了她的戾气,但也让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幻。她看着这两个人类,再抬头看看不远处昏迷过去的袁家村的人,接着她抬起头,视线越过两座大山,看到八十九块立在李家村前的墓碑。
女孩慢慢地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悲哀又平静的笑容。
这个笑容奚嘉曾经见过,当初她扶起那个老人时,她也露出了这个笑容。那个笑容明媚阳光,她就这样灿烂地笑着,然后扶着那个老人,一步步地走向了自己这一生的深渊。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再也没有笑过,如今终于解脱。
雷光不停地闪烁,女孩的身体已经淡得快要消散。就在她真的要消失时,她低下头,微笑地看着奚嘉和叶镜之,嘴唇轻轻地动了两下,说出了两个字――
『谢谢。』
轰!
魂魄化为无数光点,彻底消散在天地间,终是魂飞魄散。
看到这一幕,奚嘉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他深深地为这个女孩感到痛惜,但他也知道,这个女孩杀了那么多人,还杀了其他同样无辜的女孩,她是罪有应得,注定要魂飞魄散。这是她必须要接受的惩罚,这就是公正的凌霄,绝不徇私偏颇。
女鬼魂飞魄散,叶镜之抬手收起结界。
因为女鬼彻底死了,它刚才缠着袁家村村民的那些阴气也一点点地散到了空气里。
结界一撤,裴玉赶紧跑上前抱起了自家师妹。他焦急地喊着“师妹!”,他这位师妹慢悠悠地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向裴玉:“师……师兄……”
看着师妹这张惨不忍睹的脸的裴玉:“……”
实在不忍心去看师妹凄惨的脸,裴玉和自家师妹聊了几句,就脱身去找奚嘉。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道:“完蛋了完蛋了,嘉哥,我早该想到的,那女鬼上了我师妹的身,那是我师妹的身体啊!它嘴张那么大,脖子和腿脚扭成那样,这也就是我师妹有法力了,要不然换个普通人早死了!现在我师妹变成这样……”
四周没有镜子,裴玉的师妹还不知道自己的脸此刻是多么惨不忍睹。
这位王姓师妹的性格并没有女鬼附身时表现得那么活泼,她十分文静,摸着自己的脖子,奇怪地问道:“师兄,为什么我感到自己的身体那么疼?脸也疼疼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裴玉不敢回答。他不忍直视地捂住眼睛:“嘉哥,我师妹毁容了啊!她毁容了啊!不行,我要赶紧带师妹去神农谷把脸弄回来,要不然让我师父看到,他非得剥了我的皮不可!”
“老子特么现在就剥了你的皮!!!”
第三十八章
一道暴怒的声音从东方传来, 奚嘉下意识地转首看去。
正是旭日初升之时,太阳从群山之间探出头,万千道金光穿透云层迸溅出来。一道黑色的人影逆着阳光快速地向这座山飞来, 这人一落地,一巴掌就糊上了裴玉的脸, 将裴神棍糊到了地上。
天慈道人横眉怒目:“你这个臭小子,现在能耐了啊, 碰到这么大事不和师父说,自个儿一个人就带你师妹来了?昨天晚上要不是不醒去喊醒为师……咳咳,要不是你不醒前辈将为师从闭关中喊出来, 为师还不知道你差点把你师妹推进火坑!”
裴玉哭唧唧地捂着脸, 他屁颠颠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天慈道人的大腿,痛哭流涕:“师父, 我真的不知道您老闭关睡觉去了啊。我以为你生我的气, 不回我微信, 不接我电话,哪知道您居然闭关了!”
天慈道人一脚将这个不争气的徒弟踢开:“你还敢委屈?现在好了,不醒那个老东西笑了老夫一路!他笑老夫差点一觉醒来,俩徒弟都没了!”
裴玉一愣:“不醒前辈也来了?”
天慈道人没好气道:“他比为师脚程慢了点,为师怕你和你师妹出事,这不赶紧过来了么。”说到这的时候,天慈道人的语气已经好了很多。裴玉毕竟是他最宠爱的大弟子,气不过偶尔教训一下可以,总归还是心疼的。
天慈道人将裴玉扶了起来, 一边说“你能不能给老子争气点”,一边四处张望:“对了, 你师妹在哪儿?刚才为师急匆匆地飞过来,倒是没看见你师妹。人呢?”
裴玉身体一僵,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他的小师妹则举起手,非常奇怪地走上前,看着自家师父:“师父,我在这儿呢。”
天慈道人:“……”
下一刻,天慈道人一巴掌把刚刚才扶起来的大徒弟又糊到地上去了。
“你师妹怎么成猪头了!你这个混帐东西,老子今天不剥了你的皮,老子跟你姓!!!”
裴玉的小师妹瞬间呆住。
朝阳缓缓升起,当不醒大师提着车渠道人从天边飞过来时,裴玉已经被天慈道人揍了整整半个小时。那小师妹也找到了镜子,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小师妹嚎啕大哭,也没心思劝阻自家师父别打师兄了。
不醒大师一落地,将车渠道人扔到了地上。他诧异地看了一眼天慈道人和裴玉,再转首看向叶镜之:“叶小友,这是怎么了?天慈不是来救徒弟的么,怎么变成了这样?”顿了顿,他再看向不远处昏迷不醒的袁家村村民,眉头一蹙:“阿弥陀佛,这些村民怎么昏倒了,可是被那厉鬼所害?”
车渠道人是被不醒大师一路从首都提到赣省的,此刻他趴在地上吐了好久,缓了老半天才走过来,直接骂道:“坐飞机都没你这么晕的。不醒你这个老秃驴,老夫好心好意来救人,你居然敢这么对待老夫,小心老夫让你好看!”
不醒大师双手合十,一脸看似仁善的笑容:“车渠道友,这能怪贫僧吗,贫僧一路上提着你,手都酸了。要怪只能怪你为什么不会飞。”
车渠道人被这句话一堵,憋红了脸,支支吾吾道:“谁……谁告诉你,我要会飞了。玄学界会飞的天师有几个,你自个儿说,有几个!老夫就是不会飞,怎么样!”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
不醒大师手指一指:“人家叶小友都会飞呢。”
车渠道人:“……”片刻后,车渠道人转身就走:“老夫不干了,你们另请高明!”
不醒大师赶忙把人拉回来。
在场的这三位老前辈,奚嘉碰巧都认识。天慈道人是裴玉的师父,双极派的现任掌门;不醒大师是大万寿寺的现任方丈,当初就是因为他追一只厉鬼追到了秦始皇陵,子婴才阴差阳错地跑了出来。至于这位车渠道人,那时子婴将意识封进奚嘉的身体里,正是车渠道人出手,为奚嘉小心检查。
叶大师后来对奚嘉说过,车渠道人是神农谷现任掌门的师弟,医术超绝,法力嘛……非常不怎么样。
这次天慈道人被不醒大师从闭关中喊醒,突然得知弟子出了事,赶忙就奔向赣省。他还担心裴玉和他师妹真的出意外,特意请了车渠道人一起前来,这才出现了三人齐齐到场的情景。
裴玉见到车渠道人,激动地赶紧飞过去,拉着车渠道人的手就往自家师妹身边走。一边走他一边说道:“前辈,前辈,您快救救我师妹。我师妹要是再这么哭下去,师父真的要活活打死我了。”
他刚走两步,不醒大师便伸出手,将他们拦下:“不急,你那师妹只是皮肉伤,她是天师,有法力,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事。车渠,你看看那边躺着的几十个村民。老夫察觉到他们身上有很深的孽障阴气,他们可是被厉鬼害了?”
不醒大师这话说的很有道理,车渠道人也转身打算先去看看那些村民的情况。
然而奚嘉和叶镜之不约而同地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两位大师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天慈道人也停住了追杀徒弟的脚步,困惑地看着这里,似乎不懂发生了什么。
奚嘉轻轻叹了口气,转首和叶镜之对视一眼。叶镜之冲他点点头,他上前一步,目光沉稳,一字一句地说道:“两位前辈,这些村民确实被一只厉鬼的阴气伤到了,裴玉也是被那只厉鬼所害。但现在,那只厉鬼已经魂飞魄散了。”
看着奚嘉和叶镜之这样的态度,不醒大师一下子地察觉出来,这件事绝没有这么简单。他拨动手中的佛珠,道:“阿弥陀佛,这位小友,贫僧知道了。但除了阴气外,这些村民身上还有一丝孽障轮回、因果循环的气息。”
叶镜之淡淡开口:“这是凌霄降罚。”
不醒大师三人齐齐一怔,惊愕地看向叶镜之,眼中全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接下来,由奚嘉将这片大山里发生的罪孽,讲述给了三位大师听。他说得再简单不过,并没有过分煽情,只是按照时间顺序,平静地讲述在这两个村子里曾经发生的一个个黑暗的故事。
因帮助老人被拐到这里的女孩,眼红别人可以离开的被拐妇女;
整整三年惨无人道、不见天日的地狱生活,父母在眼前被人砍死、最后割肉自尽的女鬼。
还有无数个被两村村民残害的被拐女孩。
还有那十四个被活埋在棺材里、绝望死去的年轻姑娘!
不醒大师他们并没有亲眼见过那只女鬼,也没有在幻境里,看到女鬼的父母被村民们一拥而上砍成肉沫的情景。但他们在听说这个袁家村的墓地里活埋了十四个女孩后,不醒大师拨动佛珠的动作突然顿住,他立即抬步上前,走到了那十四座坟墓前,一掌震开泥土,拍开这些棺材。
奚嘉愣住,反射性地问道:“不醒前辈,你这是……”
叶镜之拦住他。
奚嘉困惑地看着他,叶大师微微摇首,轻声叹息:“不醒前辈是想为她们超度,让她们早日轮回。”
大万寿寺是玄学界四大门派之一,地位崇高。如今大万寿寺的主持不醒大师盘坐在一个贫困脏乱的村子里,盘坐在十四口棺材前,为这些棺材里惨死的无辜人,念起了一句句的《后土往生经》。
这十四个女孩不是被厉鬼杀死的,是被袁家村的村民活埋的,她们的鬼魂没有被厉鬼吞吃。
当初女鬼屠尽了李家村后,并没有立即屠杀袁家村。它要看着袁家村的人陷入恐慌,它要让袁家村感到害怕,所以它一直等到袁家村的人发现李家村被屠杀之后,才开始一个个地杀起袁家村的人。
第一个死的就是当初强|暴了她的老光棍。
果然,袁家村的人开始害怕了。他们害怕是鬼怪报仇,害怕自己也被杀。所以在确定真的有邪祟作怪后,他们的选择是抓出了村子里这两年才被拐卖过来的少女,将她们全部活埋,当作献祭。
然而,十四个无辜的女孩死不瞑目,厉鬼仍旧在杀人。所以当奚嘉和叶镜之来到袁家村时,村子里的人对他们才是那个态度。他们并不害怕两人是厉鬼,他们只是担心这个来“找人”的外来人,找的是某个被拐少女。
如果奚嘉和叶镜之也是来找被拐卖的少女,那会不会重酿半年前李家村的惨剧?
这等丧心病狂的行为,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不醒大师三人,都为之沉默。尤其当天慈道人听说凌霄降下的最严重的惩罚是“两千年的刀锯地狱,接着再魂飞魄散”后,他瞪直了眼,惊骇道:“怎么会如此严重?那人到底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
知道真相后,谁还去会救袁家村的人。
车渠道人厌恶地把每个昏迷的袁家村村民都踢了一脚,天慈道人也十分配合地在另一边踢上一脚。裴玉没经历过第二个幻境,不知道真相,现在他知道真相了,他愤怒地给这些村民每人一个巴掌,他的师妹也给村民们的另一边脸来了一巴掌。
车渠道人开始为那师妹的脸进行疗伤,不醒大师超度十四个少女的亡魂。
天慈道人则走到奚嘉和叶镜之面前,郑重地感谢他们救了自己两个不成气候的徒弟,同时他憎恶地瞪了一眼那些还躺倒在地的村民,叹气道:“我们天师是捉鬼的,不是来杀人的。凌霄已经给他们降下责罚,他们死后将会受尽艰苦,然后魂飞魄散。叶小友,你们无相山很少搀和到官方的事情里,但这次事情真是人神共愤,老夫不能亲手杀了这群畜生,但老夫会和不醒一起帮忙。他们四大门派组建的那个外交部一直和政府有合作,老夫保证,这些藏在大山深处的畜生,活着的时候也一定会得到他们该有的惩罚!”
天慈道人和不醒大师都是天师代表大会的参会人员,后者还是玄学界外交部的重要成员。有了他们的保证,袁家村的村民定然会得到该有的罪罚。
法不责众,这句话说得不错。
但是袁家村现在还有多少人?
李家村早就被女鬼屠杀干净,袁家村被女鬼杀了九个人,自己活埋了十四个人。到如今,他们这个村子只剩下三四十个人。
而且就算法不责众,那又如何。玄学界外交部直接施压,暗地里处理了这些人,也未尝不可。他们藏在大山里,外面的人从不知道这些藏在山里的罪孽。大山是他们的保护伞,没人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在大山里,但同时,大山也能让他们自己死得无声无息。
这次的事情,到如今,就是真的解决了。
原本只是因为裴玉突然失踪,奚嘉才赶紧过来找人,却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接下来的事情由天慈道人一力承担,双极派的弟子也从首都赶来赣省,帮掌门解决这些问题。
奚嘉和叶镜之就两个人,他们能做的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底下就交给玄学界解决。
和裴玉道别后,奚嘉就回到了鄱阳。
回到这样平安宁静的湖边小县城,奚嘉发寒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了。菜场卖菜的大叔大婶依旧笑容满面,偷偷地往他们的菜篮子里多塞菜;城里的居民们也生活安稳,平淡幸福地过着每一天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奚嘉也不再沉浸在之前悲愤痛恨的心情里。据裴玉说,袁家村的那些村民在醒来后,居然还拿着农具想把他们也赶走。
天慈道人那脾气可不是盖的,哪里像人家叶大师那样脾气好,是玄学界的道德标兵。见到这种情景,天慈道人一巴掌就把这群悍民拍到了土里。
袁家村的悍民们全部懵逼了。他们的身体被天慈道人拍到了地下,只留了一个头露在地上。但他们这种人,根本不相信天慈道人敢杀了他们这么多人,他们张嘴就不停地辱骂天慈道人。
天慈道人双眼一瞪:“哎哟呵我这小暴脾气,说来就来。”
说完,天慈道人一巴掌从天空落下,将这群村民的牙齿全部拍碎。
得知情况的奚嘉:“……”
虽然天慈道人有点……嗯,有点暴力了,但他怎么就觉得这么爽呢?
过了几天,赣省昌城的特|警全部赶到了这个小山村,将四十多个村民全部抓走。被抓的时候这些村民还相当不服气,以为警|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和过去一样,继续暴力反抗、破口大骂,最后又被早就得到上面指令的特|警们狠狠教训了一顿。
这件事还上了“鬼知道”的某日头条。
看到文章的天师们各个捋起袖子,双目喷火,气得恨不得自个儿就跑到那些村子里,把那群悍民全部砍了。但他们终究是天师,不可能杀人,不少年轻气盛的天师在鬼知道底下发出这种评论。
【以后贫道多往穷困地方去,要是有冤情,贫道绝不会袖手旁观!】
【我也去。以前我就经常在山里找鬼,虽然这种地方人很少,没那么多厉鬼,我的积分会少,在墨斗榜上的排名会跌,但我忍不住了。我等天师捉鬼除魔,不就为了维护一个美好的凡世。但很多畜生,他们连厉鬼都不如!】
【还有我还有我,下个月我去中部的几片山区看看……】
现实或许是残酷的,但这个世上总有许多美好的人,努力地去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
奚嘉看着这篇文章,默默地在底下点了个赞。点完赞后,他看着一个天师评论的“我的积分会少”,猛然想起一个问题。奚嘉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赶紧打开手机计算器,按了几个数字。
『16』
奚嘉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上周奚嘉就和陈涛要了地址,把自己在鄱阳鬼市上买的几个驱魔避邪的小东西寄了过去。陈涛虽然不明白奚嘉干嘛要给自己寄这个,但他也按奚嘉的话每天老老实实地将东西带在身上,昨天还发来微信:【嘿嘉哥你还真别说,带了你这个东西后,我每天睡觉都更香了。】
给好兄弟买东西,奚嘉从不吝啬。就像他愿意自己每天吃泡面,给怂怂一直烧鱼吃。
陈涛的那几个东西,都是鄱阳鬼市上驱邪法宝中的精品。好东西当然贵,三样东西加起来要十六个积分。奚嘉当时买的很爽快,毕竟用的是人家叶大师的积分。现在他想起自己的这笔债,心中百感交集,坐立不安。
无债一身轻!赶紧还债,要不然陈涛睡好了,该换他睡不着了。
说做就做,奚嘉在微信上找到了裴玉,问他有哪些赚积分的方法。
裴神棍很详细地把方法发了过来:【捉鬼啊。一只厉鬼一个积分,捉鬼是赚积分最简单的方法了。还有的话……卖法宝?私底下交易挺难的,不过只要进入天工斋的微店,和他们客服联系签订合约,就可以在上面卖东西了。虽然那个合约太霸道了,但还是能赚不少积分的。怎么,嘉哥,你干嘛问这个?叶阎王积分那么多,他还需要再想办法赚积分?】
奚嘉回复过去:【不是叶大师想赚积分,是我想知道。那个……还有什么赚积分的方法吗?】
裴玉莫名其妙:【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啊?我想想,积分的话……哦对了!你给“鬼知道”投稿啊,只要被他们选上的稿子,一篇稿子至少能赚一万积分,爽歪歪!】
奚嘉又问了几遍,裴玉只能想到这三种法子了。奚嘉无可奈何地放下手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接着,他按了按自己掌心的印记,不过多时,那块印记就亮了起来。
子婴温和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诧异:“奚嘉?有事吗?”
奚嘉面不改色,镇定道:“子婴,好久不见,你最近怎么样?”
子婴哪里会想那么多,他淡笑道:“是好久不见,你不是忙着找一位朋友么,我就没打扰你。我最近还好,已经将你烧过来的小学数学课本、英语课本全部研习完毕,初中的语文也看得差不多了。我最近挺喜欢初中物理的,在研究这个。”
奚嘉闻言一愣,完全没想过子婴居然会喜欢物理,难道子婴背叛了文科生大军,往理科生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两人很快聊起来,奚嘉渐渐忘了自己的目的。等到子婴表示自己要去研究一下比热容问题时,奚嘉忽然想到:“等等,子婴,我有件事要问你!”
子婴微怔:“什么事?”
“就是……就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奚嘉憋了老半天,终于厚着脸皮问道:“就是那个最近吧,你和……你和始皇,相处得如何?始皇最近在干什么呢?”
子婴笑了一声:“你怎么突然关心父皇的事了?”
奚嘉绞尽脑汁:“这……对了,玄学界的人一直很关心始皇会不会离开陵墓,我听他们说多了,就好奇一下。”
子婴哪里能想到当初那个善良可爱的嘉哥现在居然会为了一点积分,利用如此单纯的他,他直接说道:“父皇已经攻克了水池灌水问题、小明送书问题和匀速行驶的火车问题。前日父皇又来教训我不该整日沉迷这等幼稚的小道,我便将点读机交给父皇了,他大吃一惊,以为这是什么妖物,劈烂了那台点读机。所以奚嘉,你什么时候能再给我烧一台过来吗?”
奚嘉:“……”
始皇爸爸你还是个败家子啊!!!
奚嘉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比较八卦的问题,子婴如实以告。说到最后,奚嘉已经收集了一大堆素材,就等着写文章了。他迫不及待地和子婴道别,打算快点还债,子婴也要抓紧时间学习物理。
两人道别前,子婴声音带笑地说了一句话,声音中带着一丝憧憬和喜悦:“父皇说,允我与他一起,共赏他盛大的千万秦军。奚嘉,他真的原谅我了……”
奚嘉正埋头整理资料,根本没注意子婴的话,他随口道:“明天我把点读机给你烧过去。”
子婴笑着应声。
当天晚上,作为一个纯种理科生,高考语文全班倒一的嘉哥,废了整整六个小时,写出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这文章里全部都是干货!里头写了子婴学习语数外的事情,强调了子婴在语言上的天赋;还写了始皇是个数学渣的傲娇皇帝,明明数学很烂还死活不承认,在始皇陵里每天忙着摆阵做数学题。
认真地检查了一遍文章,奚嘉还特意请叶大师阅读一遍。
叶镜之接到这篇文章时,真是受宠若惊。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过去,最后用力地点头,想也没想:“好看。”
嘉哥信心大增,大臂一挥,点开了鬼知道的微信页面,把电子版的文章发了过去。
十分钟后,鬼知道发来一条消息。
奚嘉信心十足地点开微信,正等着“鬼知道”给自己积分,却见手机屏幕上只有一行短短的字――
【鬼知道:道友,莫驴我,驴我被驴踢。】
奚嘉:“……”什么玩意儿!
奚嘉郑重地打字:【你好,我想向“鬼知道”投稿。这篇《秦始皇陵的每日日常》有一万多字,可以当作小说刊登在公众号上。这是一篇系列新闻,我以后还会再发一些稿件,与你们合作^_^】
嗯,礼貌地发个笑脸,够平易近人吧。
这一次,“鬼知道”的小编很快回复过来:【道友,恕我直言,我们“鬼知道”不是《小学生作文选》,更不是《童话大全》。】
奚嘉瞬间石化:“……”
他噼里啪啦地打字过去:【我这是新闻!是新闻稿!!!】
【鬼知道:哈哈哈哈,新闻稿?秦始皇是个数学渣,又傲娇又幼稚,不用阴兵攻打玄学界,整天闲着无聊用阴兵摆牛吃草大阵?】
【奚嘉:是!】
【鬼知道:秦三世非常好学,天天努力读书,两个月内学会了小学课本,现在特别迷恋物理,还会用点读机和你说so easy?】
【奚嘉:是……】
【鬼知道:道友,你觉得我的脑子有问题吗?】
【奚嘉:……】
【鬼知道:道友hi,道友bye。】
奚嘉:“……”虽然他也觉得听起来很像在扯淡,但这真的是事实啊!!!
奚嘉气急败坏地翻开了“鬼知道”的过往消息,看到了三天前那位兰陵哭哭生写的《我与你共赏这大秦盛世chapter.1》。嘉哥恼羞成怒,把这篇文章看了整整三遍,最后得出结论:“始皇和子婴在陵墓里的爱恨情仇?这根本是胡扯!子婴明明一直在努力学习,偶尔逗逗始皇,从来没有哭唧唧地求始皇原谅他啊!”
这些狗血至极的东西,催泪缠绵的文笔,奚嘉根本写不出来。
嘉哥做不到啊!
奚嘉仔细地回忆子婴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愣是没觉得有哪句话可以写出一篇爱恨缠绵的禁忌小说。这也就“鬼知道”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刊登这种无良作者的骨科文章了,放外面的晋江小说网,这种文压根连发都发不出去,必须红牌锁文!
给“鬼知道”投稿这条路已经彻底断了。
奚嘉现在后悔极了,早知道他的极阴之体会在鄱阳鬼市上曝光,他自个儿给“鬼知道”投稿多好啊!这么一投稿,据裴玉说,至少能得十万积分,何愁不能还债?
奚嘉当然知道,如果向“鬼知道”投稿自己和叶大师的事情,说不定能被选中。现在玄学界对他的体质还算好奇,有一点新闻热度,但奚嘉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东西好写的。至于叶大师的话……
奚嘉悄悄地转首看向正在认真扫地的叶大师。
突然发现自个儿被媳妇注视了,叶镜之瞬间挺起了腰,一边低头扫地,一边紧张地想着:媳妇看我干嘛……十秒钟了,三十秒钟了……一分钟了!媳妇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为什么啊!!!
奚嘉哪里知道人家叶大师已经纠结到开始怀疑人生,担心自己今天是不是太丑了,让奚嘉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转开视线,无奈地叹气:叶大师的八卦……他不想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那些天师知道。
最合适的赚积分路子已经断了,奚嘉自知肯定是没法做法宝拿去卖,他想了很久,只能选择最后一条路:“叶大师,我能捉厉鬼赚积分吗?”
叶镜之正在想今天自个儿衣服有没有穿反、头发有没有梳好,奚嘉突然走到他面前问了这么一句,叶大师心中一颤,回过神来,茫然地问道:“捉鬼……赚积分?”
奚嘉点头:“嗯。我不是玄学界的人,但我如果捉了厉鬼的话,我能得到积分吗?”
叶镜之先是摇头,又是点头:“应该可以。”
奚嘉眼睛一亮:“我该怎么办?”
叶镜之解释道:“玄学界有两个榜单,天工榜记载玄学界的法宝排行,每月一次,在‘鬼知道’上公布排名。但因为每时每刻都有天师在外捉鬼,所以天工斋研制出了墨斗,实时更新天师的捉鬼积分情况,这是墨斗榜。在天师每次惩治厉鬼前,都会用墨斗进行确认,将这只厉鬼的信息记录在案。有了信息,墨斗榜上就会有积分变换,也可以得到积分。”
奚嘉了然:“只要捉鬼前用墨斗确认了,就可以了?”
叶镜之颔首。
奚嘉微微一笑:“叶大师,今晚……你出去捉鬼的时候,能带上我吗?”
叶镜之倏地呆住。
奚嘉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出门捉鬼。
日落月升,阴气大盛。凡人慢慢下班回家,白天藏匿在各个角落的孤魂野鬼们,一个个地飞了出来,享受属于他们的夜晚世界。
鄱阳县是个小县城,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并不是说只有农民才会按这样的作息出门干活,很多城里的人在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后,最多和三五朋友小聚一下,但到了九、十点,都肯定回家睡觉了。
商店晚上十点就关门了,留在外面不回家的人是少数。奚嘉出门的时候是十一点半,大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辆车。偶尔有一辆车开过,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道路上久久回荡,显得更加寂静。
走在这样空旷的街上,奚嘉仿佛走在一座无人的城市。
大城市不会有这样的宁静,人们安安稳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虽然平淡,却十分温馨。
鄱阳县的孤魂野鬼其实不多,毕竟整个县的人口基数就不多,鬼魂当然也少。以往叶镜之都是飞离鄱阳县,在整个赣省寻找鬼怪。但今天奚嘉第一次捉鬼,他便陪着奚嘉一起,在本县城里试试手。
“嗖――”
一辆车快速而过,穿过了一只孤魂的身体。
奚嘉从这只男鬼的身边路过,只见这男鬼一手拿着酒瓶晕乎乎地喝着,突然被一辆车穿过身体,它非常不满地大声喊道:“看着点路,幸好老子没事,老子要是出事了,要你好看!”说完,这孤魂拿着酒瓶,晃晃悠悠地穿过了马路。
奚嘉目光平静地看着这只鬼,叶镜之道:“是只孤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奚嘉颔首:“它应该过几天就能察觉到自己死了吧?”
叶镜之刚欲开口,这个拿着酒瓶的男鬼突然停住脚步,停在了马路对面。
许久后,它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自己刚才被穿过身体的地方。它僵硬地看着那个地方,身体剧烈颤抖,嘴里反复重复着“那辆车……没撞死我?那辆车,怎么会穿过我……”
就这样反复说了五分钟,男鬼突然手指一松,酒瓶摔到了地上,化为一阵阴气消散。他抬头看着天空,恍然大悟地说道:“我已经死了啊……”
下一刻,他的身影慢慢变淡,最后一点点地消失在空气里,已然是转世投胎去了。
两人继续向前走。
一路上只见到了三只鬼,全部都是孤魂。别说厉鬼,连一只野鬼都瞧不见。
奚嘉仔细地想在这里找一找厉鬼的踪迹,然而任凭他怎么寻找,小城安稳祥和,没有一只厉鬼作祟。等到半夜三点,巡逻队已经在成立四处走动了,奚嘉一无所获地坐在路边长椅上,失望地垂着头。
叶镜之见状,赶紧道:“鄱阳县确实很难找到一只厉鬼。不过最近我看隔壁县似乎有阴气拢聚,明天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奚嘉点头,笑道:“也是叶大师你捉鬼捉得好,鄱阳县有你在,没有厉鬼。”
被夸了这么一句,叶镜之有点害羞,轻轻地应了一声。
既然找不到厉鬼,两人自然打道回府。这街上只剩下肯德基和电影院还亮着灯。奚嘉不信邪,还想再找找看有没有厉鬼,两人就一路走回家。走到电影院门口时,奚嘉继续埋头找厉鬼,走了三十米,才发现身后没人了。
他转头一看,诧异道:“叶大师?”
叶镜之正站在电影院门口,认真地看着一张电影海报。
奚嘉奇怪地走了过去,看清楚这部电影的名字后,他惊讶地“咦”了一声,又低头去看海报底下蚂蚁大小的小字。从头到尾看了两遍,奚嘉不由笑了起来:“没想到我去年拍的一部电影,居然现在上映了。这部戏里我有五场戏呢,剧组挺给面子,在海报里还写了我的名字。”
叶镜之的目光紧紧地凝视在海报上,他认真地看着海报上“奚嘉”两个小字,然后再去看海报本身。这一看,叶镜之茫然地问道:“为什么海报上没有你的照片?”
奚嘉理所当然道:“我只是个龙套配角,海报上都是男女主角,肯定没有我了。”
叶镜之低头看着奚嘉那个蚂蚁大小的小字,抿着嘴唇不说话。
奚嘉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叶大师,你该不会……想看这部电影?”
叶镜之身体一震。
奚嘉轻笑出声:“这部电影太烂了,鬼产鬼片能有几个好的,我们别看这部电影吧。”
看着奚嘉坦然的笑容,叶镜之心里有点失落,却没有反对。
然而慢慢的,奚嘉才反应过来:叶大师该不会……从来没看过电影吧?!
突然想到了这件事,奚嘉越想越觉得肯定如此。叶大师的师父去得早,他自己一个人住,又要修炼、又要照顾自己,长大了还得出去捉鬼,哪有时间看电影?
现在,他只是想看一场电影而已……
奚嘉手指一紧,微笑道:“叶大师,我们看这部电影吧。”
叶镜之睁大眼:“啊?”
奚嘉拉住他的手就往电影院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还从没在电影院看过我自己的电影,正好它还是个鬼片,咱们今天没碰到厉鬼,可以去电影里看看厉鬼啊。这部电影的导演有后台,它讲的是建国前的故事,是真有鬼的。我们一起看吧。”
雀跃的情绪在眼中一点点地亮起,叶大师的心里开心到噗呲噗呲地放烟花,他高兴地跟着奚嘉进了影院。这是他第一次进电影院,奚嘉去买票,他就乖巧地在原地等着,时不时悄悄地瞄向电影院橱窗里贴着的那些海报。
正好那部恐怖电影五分钟后有个场次,卖票的小姑娘压根没想到这个点会有人来看这部烂片。她狐疑地多看了奚嘉几眼,给他两张票,又低头去看自己的娱乐圈八卦视频。
奚嘉拿着票走向叶镜之。他的身后,卖票小姑娘点开了一个八卦新闻,响亮的声音从手机音响里传出来:“据悉,昨天晚上八点,著名影帝方墨亭参加某品牌活动期间,不慎从酒店楼梯摔下。五分钟前方影帝在微博报讯,只是小伤,请粉丝放心……”
小姑娘哭唧唧地喊道:“啊,方影帝!幸好没事,幸好没事!”
奚嘉径直地走向叶镜之。他一买好票回头,叶大师就收住了偷瞄海报的眼睛,乖巧安静地等在原地。奚嘉将一张电影票塞到他的手中,笑着问道:“叶大师,你是想吃爆米花,还是想吃水果?要喝可乐吗?”
叶镜之乖巧看奚嘉:“你吃什么?”
奚嘉想了想:“我想吃爆米花。”
叶镜之重重点头:“我也吃爆米花。”
三分钟后,叶大师抱着一桶大大的爆米花,根本藏不住眼中的期待和喜悦,进入了电影放映厅,观看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场电影。
第三十九章
奚嘉最近才开始拍悬疑断案片, 以前拍的全部是鬼片。
今天他们看的这部电影叫《夜半三声》,讲述的是民国时期发生在一个小筒子楼里的故事。电影背景放在二十年代初的大上海,繁华的上海滩夜夜笙歌, 洋人的汽车在租借里横冲直撞。大上海的歌舞成了那个时代的一个剪影,但大上海的筒子楼, 也是一个时代的记忆。
电影男主角是从外地过来的一个小作家,租了一间小小的筒子楼。筒子楼里还有其他四个租客, 这些人全都神秘诡谲,从男主角住进房子开始,电影就营造起一种诡谲的气氛。
在这种诡异恐怖的氛围下, 男主角慢慢发现筒子楼里的诡异。每天一到晚上十二点, 筒子楼一层的摆钟只会敲响三下。然后依次的,从每个租客的房间里响起三道声音。第一天是最靠近摆钟的房间响了三下,第二天连第二间房也响起声音了。
依次下去, 第四天时, 除了住在阁楼的男主角, 其他房客的房间里晚上都响起过三下怪声。
最后,当然就轮到了男主角。
听上去似乎是一部还不错的片子,至少不像很多国产鬼片,就知道拍一大群俊男美女去荒野作死。每个人依次死去,弄到最后只剩下主角了,终于揭开真相:根本没有鬼,是某个人有神经病或者故意想杀人。
然而,国产鬼片从来没让观众们“失望”过。
奚嘉也承认,这部《夜半三声》是他这两年拍的所有国产鬼片里, 剧情最不错的。可是剧情不错是一回事,电影好不好又是另一回事。这部电影的主角是去年当红的某选秀男星, 刚出道一年,就是长得帅,演技烂得奚嘉都不忍直视。
大家都演技奇差,导演的功底也不怎么样,再好的剧本也拯救不了这种组合,就像水平再高的荣耀王者也带不了一队青铜。
奚嘉和叶镜之走进放映厅,坐在了中央偏后的全场最佳位置。
两人各自抱了一桶大大的爆米花,买了两杯可乐。进放映厅的时候,奚嘉稍微提醒叶镜之,地上的数字代表座位排数,椅子上的数字是座位号。两人坐到座位上后,叶镜之端正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腰板挺得笔直,好像第一天上幼儿园、坐得板板正正的小盆友。
奚嘉忍俊不禁:“叶大师,放松点。现在是凌晨三点的场次,而且……嗯,而且我们看的又是这部片子,整个电影院里恐怕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放松一点,不用这么紧张,反正没人看见。”
叶镜之倏地一愣,他脸上微红,轻轻颔首,稍微放松地往后靠了靠,倚在沙发椅上。
不过多时,电影开场。
奚嘉大口吃着爆米花,叶镜之看他吃,自己也吃起爆米花来。
爆米花“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半夜的电影院里响起,此时电影还没有放映,大屏幕上是各大投资商的开场短片。叶镜之拿了一颗爆米花,一边放入口中,一边忍不住偷偷地看向奚嘉。
漆黑的环境里,屏幕上的灯光照耀在黑发年轻人脸上,随着画面变化,不断变幻着色彩。奚嘉的眼睛很亮,当这双眼睛笑起来时,弯弯得好似月牙,看上去十分温暖。
叶镜之静静地看着,不知不觉中,电影就正式开场了。
奚嘉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头看他,微微一笑:“叶大师,怎么不看电影,爆米花不好吃吗?你那盒刚才好像是不是有点焦了,我这盒给你换吧。”说着,奚嘉便低下头,笑着将两人的爆米花调换一下。
叶镜之立即说道:“没有,挺好吃的……”
奚嘉噙着笑意:“没事。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吃爆米花,看电影就好了。我记得这部电影里我的戏份还挺多的,我演鬼呢,里面一共有三只……咳,我不和你剧透了,大概到中间我就应该出场了。”
叶镜之点点头,转首去看电影。他的余光依旧偷偷瞄着奚嘉,手里拿起几颗爆米花放入口中……
怎么感觉这盒爆米花更好吃了?
媳妇对他真好!
――今天的叶大师依旧十分满足,开心爆表。
奚嘉是真的想和叶镜之好好看完一场电影的。叶大师居然没看过电影,那他必须得陪叶大师看完这场。可是奚嘉完全忘了,他选择的这部电影叫做国产鬼片,而且是一部他早就知道剧情的国产鬼片。
看了五分钟,奚嘉拿爆米花的动作慢了起来。
十分钟时,奚嘉眼皮打架。他没精打采地看着电影屏幕,即使音响里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他也没太大反应。
二十分钟的时候,奚嘉一点点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脑袋缓缓地往下点,猛地往前一顿,奚嘉骤然清醒。叶镜之关心地看着他,奚嘉赶紧摆摆手,笑道:“没事,叶大师,就是现在快四点了,有点困……”
三十分钟过去了,奚嘉彻底睡了过去。他的怀里抱着大大的爆米花桶,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一旁倾倒。此时此刻,正放到男主角第一次听到三声钟响,这种国产鬼片对现代人根本没啥吸引力,可叶阎王是第一次看电影啊。
叶镜之从小就看遍了厉鬼,死相恐怖的厉鬼、杀人无数的恶鬼,就算是那酆都鬼门大开时的十万恶鬼,叶阎王都没皱一点眉头。但是,恐怖电影的吸引力正在于用画面和声音,激发你的想象力。或许看真正的犯罪现场,都不一定有看恐怖片感到害怕。
所以在看到整部电影的第一个恐怖高|潮时,叶镜之摒住了呼吸,也不吃爆米花了,专心致志地看着。只听第一下钟声响起来了,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当第一个房客的屋子里响起诡异的怪声时,砰!
叶镜之整个人一跳,奚嘉刚刚滑到他肩膀上的脑袋被磕了一下,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叶大师瞬间呆了,赶紧放下爆米花。电影也不看了,也不害怕这种国产鬼片了,小心地问:“疼吗?有没有撞到?是我的错,我刚才没注意……”
奚嘉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句,又忍不住地睡了过去。
可是被他这么一折腾,叶镜之再也看不进电影了。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身旁的年轻人身上。
媳妇睡着了,媳妇好像很困。
啊,媳妇的爆米花要掉下来了……嗯,接住了,放到一边。
媳妇真的睡着了诶,还张着嘴……好可爱……
奚嘉死死地睡着。半夜四点,看这种鬼片简直比吃安眠药还有用。他的脑袋一下下地点着,每点一下,叶镜之就紧张地看一下,生怕奚嘉睡倒到地上。
慢慢的,奚嘉的身子往一侧倾斜。他不自觉地将头往右侧倒去,脑袋忽然找到一个支点,舒舒坦坦地蹭了两下,沉沉睡去。
坐在左侧的叶镜之:“……”
奚嘉靠着右侧的椅背睡着了,可叶镜之却怎么也坐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不舒服。先是抬头去看看电影,又很快地转头去看奚嘉。就这样连续看了十分钟,真是越看越难过,越看越委屈。
终于,叶镜之忍不住地伸出了手。
此时此刻,鄱阳影城的监控室里。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保安打着哈欠,和旁边的值班同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他用手撑着下巴,没好气地看着监视屏上最中央的一个屏幕,道:“这大半夜的,居然还有人不睡觉,出来看电影,这都什么世道啊。”
同事附和道:“就是啊,现在的人,不好好睡觉,看什么电影啊。”
“就这两个小子了,在二号厅。要是没他们,我现在就去睡觉了,真是烦人。”
同事忽然惊呼:“诶,你看,他们在干什么?咋回事啊这是?”
打哈欠的保安听了同事的声音,猛然惊醒,直嚷嚷“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等他看清楚屏幕,仔仔细细地把坐在放映厅上的两个人看了个遍,才嘴角一抽,无语道:“居然还是俩同志啊,腻腻歪歪的。”
“噫,难怪大半夜的两个大男人一起来看鬼片呢。”
两个保安互视一眼,齐齐抖了抖身体:“gay里gay气的。”
只见在鄱阳影城的二号放映厅里,叶大师按捺不住地伸出手,温柔地将奚嘉拉到了自己这一边,动作轻柔地让对方的头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忽然改变了睡姿,奚嘉还有些不适应地乱蹭了两下。叶大师立即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口地低头看着奚嘉。好不容易等奚嘉习惯了,他僵硬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
肩膀上,暖暖的温度透过春日薄薄的衣衫,传递到了叶镜之的心里。
叶镜之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凝视着这个靠着自己、静静睡着的人。时间变得很轻,空气也变得很轻,他仿佛感觉到奚嘉温暖的呼吸一下下地洒在他的衣服上。一切安宁美好,静静的电影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谁也无法打扰这么美好的时光。
良久,叶镜之再抬头看向大屏幕,忽然觉得这部电影特别好看,特别温馨,特别特别像度量衡道友曾经说过的,一部看了就会觉得心情特别好的初恋电影。难道这部电影就是度道友口中的那部《xx那件小事》?
度量衡:贫道说的明明是《初恋那件小事》!!!
粉红色的泡泡在叶大师的眼前砰砰地爆炸起来。
电影屏幕上,男主角惊悚地在筒子楼的走廊里逃跑,可他怎么也跑不出这个走廊。
尖叫声、恐怖的背景音乐,一起从音响里流淌出来,叶镜之居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调整肩膀的姿势,让奚嘉睡得更舒服一点,然后一边看男主角害怕的样子,一边在心里感慨道:电影真好看啊。
一部恐怖电影,被叶镜之硬生生地看成了纯情恋爱片。
当奚嘉的脸出现在电影屏幕上,叶大师立刻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看着,不肯落下任何一帧画面。然而,奚嘉出场的镜头实在太少了,当等了二十分钟却再也没有看到奚嘉后,叶镜之失落地抿起嘴唇,十分不开心。
电影快到结尾时,男主角即将被最后一只凶残的恶鬼吃了,他大声尖叫起来。
这一叫,把奚嘉给叫醒了。
奚嘉猛地坐直了身体,茫然地看着四周,缓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看电影。他转过头去看叶镜之,有些歉疚地说道:“叶大师,抱歉,我刚才睡着了。怎么样,电影好看吗?”
叶镜之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好看,特别好看。”
奚嘉:“……嗯,你喜欢就好。”叶大师的审美果然很有问题。无论是对饭菜的喜好,还是电影的选择,都这么……与众不同。
看了几眼电影,奚嘉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似乎是枕着叶大师的肩膀睡觉的。他赶紧看了一眼手机,这才惊觉自己竟然睡了一个多小时!那他岂不是枕着叶大师的肩膀,枕了一个多小时?
奚嘉愧疚道:“叶大师,你的肩膀酸吗?”
叶镜之微愣:“?”
奚嘉道:“刚才一直枕着你,真不好意思,我帮你捏捏吧。”
叶镜之:“啊?”
没有想太多,奚嘉直接抬起手,帮叶镜之捏起肩膀来。一边捏,他一边笑着和叶镜之说自己拍这部电影时候发生的一件有趣的事情。叶镜之本想开口说“我的肩膀完全没事,没有感觉”,但不知怎的,竟然闭了嘴,没有说出口。
电影监控室里。
年轻保安捂住脸:“辣眼睛辣眼睛,这对gay太辣眼睛了,大晚上的在电影院里做什么呢。”
另一个保安也捂住脸:“就是,他们该不会以为电影院里没人会看见吧,太辣眼睛了。”
然而两个保安捂着脸的手,却不约而同的在双眼的部位露出了一丝缝隙。又看了监控视频一分钟,两人失望地叹气:“还真就是捏捏肩膀啊?我还以为要马|杀鸡呢,没意思!”
这些事奚嘉当然不知道,电影放映结束后,他和叶镜之一起离开了放映厅。
走到电影院门口时,有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年轻男人直挺挺地站在门口,莫名其妙地一直盯着他们看。奚嘉一头雾水,拉着叶镜之就走:“这两个人感觉不大对劲,叶大师,我们赶紧走吧。”
叶镜之:“嗯。”
第二天吃饭时,奚嘉询问叶镜之觉得昨天晚上的电影怎么样。
叶镜之想了想,说道:“很开心,很温暖,是一部很美好的电影。”
突然想起最后男主角被厉鬼吃掉的奚嘉:“……开心?温暖?美好?”
叶镜之重重点头。
奚嘉:“……”没错吧,叶大师的审美肯定有猫病!
自从发现叶大师没看过电影,奚嘉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带叶镜之进行一些娱乐生活,让他过一过正常人该有的日子。不一定是多么灯红酒绿,比如吃完晚饭后,两人可以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周末的时候,可以去湖上划船。
五月最适合放风筝了。
奚嘉小时候和父亲放过风筝,这次他发现叶大师的房子的不远处,就有一片大草坪,每天都有很多人去那里放风筝。事不宜迟,他某一天买了一只大大的蝙蝠风筝,和叶镜之一起去草坪上,准备放了玩玩。
放风筝这种游戏自古流行,古时候叫纸鸢。现在全世界还有风筝大赛、风筝节,是一项很有趣的活动。
叶镜之果然也没放过风筝,他听奚嘉的话,双手拿着风筝在前面跑,奚嘉在后面追着放。一切看上去应该十分简单,叶阎王能止小儿啼,奚鬼王拳可打厉鬼,放风筝这种小事对两人绝对不值一提。
直到两人放了一个小时,风筝还没上天。
奚嘉:“……”
叶镜之:“……”
奚嘉一脸正色:“叶大师,我觉得我们不该买这种奇形怪状的风筝。如果买那种最普通的三角风筝,肯定一下子就飞上去了。”
叶镜之点点头:媳妇说的都对。
话是这么说,可是就在两人不远处,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孩居然也放起了风筝,还是一只蜈蚣风筝。这个小孩看着奚嘉和叶镜之咯咯直笑,仿佛在嘲笑他们这么大人了,连个风筝都放不上天。
这还能忍?
嘉哥忍无可忍,又放了半个小时的风筝。
半个小时后,奚嘉:“……”
眼看那个小屁孩还在旁边放风筝,一边笑哈哈地看着他们。嘉哥心一横,转首看向叶镜之:“叶大师,你可以用法术把这个风筝放起来吗?”
叶镜之想了想:“可以。”
奚嘉微笑道:“那麻烦你了,叶大师。”
一个简单的疾风咒,蝙蝠风筝高高地飞上天,直入云霄,很快成为天空中的一颗星。
嘉哥淡定地扫了旁边两个目瞪口呆的小屁孩一眼。
当天晚上两人空着手回家时(风筝飞走了),奚嘉郑重地说:“明天我们买个最简单的三角风筝,叶大师,这次肯定能飞上天。”
叶镜之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嘴角微微勾起。
奚嘉又说了一会儿,突然察觉到叶镜之的目光,他不解地问道:“叶大师?”
叶镜之:“好,我们明天还去。”
奚嘉笑弯了眼。
活了二十五年,一个人生活了十九年,叶镜之忽然觉得,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值得开心的事。他这一生除了捉鬼除魔,保卫凡界,还可以去做这么多事,还可以这么高兴。
到晚上时,奚嘉还是得出门捉鬼。
两人沿着鄱阳湖,去周边的县城找了找,总算在第七天,遇到了一只刚刚死去的厉鬼。
奚嘉惊喜地掐住厉鬼的脖子,干脆利落地将厉鬼按在了墙上,手指一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回过头,用那张纯良无害的脸庞问道:“叶大师,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忽然看到这一幕的叶镜之:“……”
奚嘉似乎也觉得自己捉鬼的方式好像太残暴了一点,他稍微松了松抓着厉鬼脖子的手,以免也掐断这只厉鬼的脖子。
叶镜之拿起他的墨斗,将齿轮一角对着厉鬼轻轻一点,只见一道黑色的气息从厉鬼身上溢出,缓缓飘入了奚嘉的墨斗中。
叶镜之道:“已经确认过了,现在你只需要解决这只厉鬼,就会自动得到积分。”
奚嘉想了想:“我怎么知道,这只厉鬼是该直接魂飞魄散,还是该送入地狱、接受惩罚?就是,怎么去请凌霄?”奚嘉早就知道,天师们捉鬼前都会请凌霄,判定厉鬼的罪罚。
叶镜之:“你不用顾虑,直接将它打死,如果它不该魂飞魄散,凌霄自然会将它接入地狱。世间的厉鬼,十有□□是要魂飞魄散的,很少会碰到罪行轻的厉鬼。所以你不用犹豫,直接……”
砰!
奚嘉一拳砸在了墙上,洞穿了这只厉鬼的脑袋。
厉鬼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这么一个俊秀白净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如此残忍粗暴地一拳将它打死。
这一拳下去,厉鬼的身体轻轻地颤抖起来,下一刻,它的身体忽然崩散,化为万千光点,消失在了空气里。
奚嘉转首看向叶镜之:“这样就算是魂飞魄散了,没被凌霄接入地狱吗,叶大师?”
叶镜之:“……”
奚嘉困惑地又问了一遍:“叶大师?”
叶镜之点点头。
媳妇好暴力,媳妇好恐怖,可是……媳妇打鬼的样子也很可爱。
这是奚嘉在鄱阳碰到的唯一一只厉鬼。他已经知道该如何用墨斗去确认积分,第二天便打算自己一个人出门捉鬼,不再麻烦叶镜之。可叶镜之却道:“我这个月的积分已经差不多够了,晚上……晚上我没有事,对这里比较熟悉,能帮你找到更多的厉鬼。”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奚嘉就没拒绝。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奚嘉在鄱阳县待了大半个月,只捉到一只厉鬼,得到一个积分。
六月中旬,他先回了苏州一趟,打算回家收拾点夏天要穿的衣服,再前往川省拍戏。
奚嘉和叶镜之回到苏城时,已是六月多,他们准备只在苏城待两天就走,主要是拿点衣服。然而两人要离开时,奚嘉一如既往地把怂怂送给邻居阿姨照顾,可这次,小东西死死抱住奚嘉的手腕,小小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两只小爪子用力地抱着,怎么也不肯松手。
奚嘉心中微颤,但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生生地将怂怂地爪子扒下来:“我要去拍戏,这次是真的真的不能带你。”
他将怂怂交到阿姨手中,阿姨还没抱稳,小黑猫双腿用力,跳到了奚嘉的身上,用红红的小舌头一下下地舔着他的脸,就是不肯走。
就这样,一来二往地弄了几次,怂怂依旧每次都抱住奚嘉,不肯离开他。
奚嘉不知所措,又心疼极了,邻居阿姨却笑了:“小家伙是真的想你了。小嘉啊,你要是方便,还是带它去吧。它上个月可想你了,每天都坐在我家门口,盯着电梯口看,就等你回来呢。”
怂怂轻轻地蹭着奚嘉的手腕,一双爪子依旧死死抱着。
奚嘉低头看着它这副黏人的模样,轻轻地叹了声气,不舍地将怂怂抱入怀中,笑道:“谢谢你了,阿姨。以前麻烦你照顾了,这次我就带它去吧。”
因为要带怂怂,奚嘉当然不可能坐飞机,也没办法乘高铁,只能开车去川省。
他并没有车,本来还有些不知所措,叶大师却道:“在天工斋,可以用积分买车。凡人的车很便宜的。”
奚嘉心思一动:“很便宜吗?”
叶镜之打开天工斋的微店,找到了一辆普通的小轿车,市场价是十五万。他将手机展示给奚嘉看,奚嘉看着这辆车,不敢相信地看了下面的数字好几眼,最后才问道:“我没看错,只要1.5个积分?!”
叶镜之颔首:“嗯,因为是普通的车,没有改造成法宝。”
嘉哥蠢蠢欲动,可嘉哥身上只有一个积分。
放弃了这个便宜的车,奚嘉无可奈何地在微店里找了很久,最后还真让他找到了一辆车,是某个急需积分的天师以二手价跳楼大甩卖的,正好要价一个积分,有九成新,居然还是辆大奔。
嘉哥活到这么大,从没开过教练车以外的车。现在一上手就是大奔,嘉哥受宠若惊。
天工斋的速度果然很快,当天晚上,天工快递的人就把车送过来了。那个快递小哥正是以前送墨斗给奚嘉的,似乎负责苏城这一片的天工快递。他来的时候双手空空,压根没看到车的影子,只见他晃了晃自己的乾坤包,突然,一辆崭新雪亮的大奔就出现在了奚嘉面前。
这个快递小哥有气无力地说道:“检查一下,我还要去送下一个快递。妈的,七月半购物节要到了,忙死了,下个月老子肯定要请假。”
奚嘉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车,发现真的非常新。他在快递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这小哥无精打采地接过快递单,他低头看了看快递单上的名字:“奚嘉。嗯,你的快递到了,我先走……我靠!奚嘉?!!!”
奚嘉正拿着钥匙准备尝尝大奔的滋味,快递小哥怒吼一声,让他惊讶地转头看去。
天工斋与时俱进,为了保护用户**,没有在快递单上写买家的任何信息资料,只有一个二维码。这小哥之前一直低着头,没去看奚嘉的脸,现在突然看清楚“奚嘉”这两个字,他吓得小鱼干掉了一地,瞠目结舌地看着奚嘉。良久,他的脑袋嘎吱嘎吱地转过去,又看到了在一旁站着的叶镜之。
快递小哥:“……”
下一秒,他大声道:“我先走了,还有急事,千万别送!!!”
嗖的一声,人就吓得跑远了,远远地还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吓死宝宝了,吓死宝宝了,奚鬼王和叶阎王居然在我的派送地区。老子要换派送区,老子一定要换,呜呜呜呜,老子不干了!”
奚嘉:“……”送个快递而已,别说得好像有人要吃了你一样!
奚嘉对这个药丸的玄学界早有认知,这个天工斋的快递小哥上次来送快递,还是一副“老子是天工斋的快递员,吃官粮的,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这次居然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奚嘉将怂怂抱上了车,由叶镜之抱在怀里。两人一猫,一起往川省而去。
开了一天一夜,两人总算到了川省。
除了学驾照,奚嘉这是第一次开车。本来他很不放心,不敢开上高速,但叶镜之却道:“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出事。”
嘉哥这才放心大胆地开了。
也不知是他天分太好,还是技术太高,奚嘉越开越顺,开到川省时,已经非常熟练地可以开山路了。
这次陈涛给奚嘉接的新戏,还是一部古装悬疑剧。没办法,奚嘉现在一没有名气,二没有背景,愿意请他拍戏的导演,看重的都是他那张一看就觉得阴森胆颤的脸,只有悬疑片肯请他演戏了。
不过这部古装悬疑电影和之前在长安拍摄的《玄武》不一样,《玄武》讲述的是唐太宗时候的故事,这部电影则是一部锦衣卫电影。
华夏有两大ip,经久不衰,几乎每年都会出来几部电影。
一是《西游记》,一年至少出两部西游相关的电影,孙大圣每年都至少得闹两次天宫;二就是锦衣卫。
明朝初期,明□□朱元璋设立锦衣卫一职,本是想代皇帝监视天下。到后期,锦衣卫的权利越来越大,与明成祖设立的东厂形成对立格局,在明朝时期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腥风血雨。
锦衣卫题材有很多经典电影,可观众就是看不腻,每每改编都能票房大收。
这次奚嘉拍摄的电影叫《蜀道难》,讲述的是明朝后期,蜀地官员与东厂沆瀣一气,无恶不作,被锦衣卫发现两者间的贪墨大案,最终历尽艰苦,将信息送回皇宫的故事。
奚嘉在其中扮演一个戏份很少的锦衣卫,那群官员为了掩藏罪孽,与东厂合谋,制造了一起起恐怖的大案。锦衣卫奉命调查这些案件,最后自己也深陷其中,除了男主角外,其他锦衣卫全部死在了蜀地,其中第二个死的就是奚嘉。
抵达川省后,奚嘉稳稳地将车开进了剧组扎营的山区。
这部《蜀道难》是一部大片,制作阵容远超奚嘉两个月前拍摄的那部《玄武》。无论是导演剧组,还是编剧投资,单单从演员阵容,就足以成为今年最受观众关注的大电影。
奚嘉进入片场后,见到了负责演员统筹的陈副导演。这陈副导演仔细地和他说了说未来几天的日程,又让一个工作人员带奚嘉去剧组下榻的酒店,等到要走时,才悄悄地问道:“小奚啊,这个人……是谁啊?”
奚嘉顺着陈副导的目光看去。
青山绿水中,叶镜之抱着一只小小的黑猫,沉静淡漠地站在路边,抬首仰望天边的云霞。察觉到奚嘉的视线,他转首看向奚嘉,薄唇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几分,清冷的脸庞也柔和起来。
奚嘉笑道:“陈副导,他是我的……朋友。”
陈副导皱眉:“你带朋友来拍戏?”
奚嘉镇定地说:“我最近打算请他当我的经纪人兼助理,不仅仅是朋友。”
陈副导了然地点头,过了半天,小声说道:“你朋友条件不错,有兴趣来拍一场么?”
奚嘉一愣。
这件事他没有私自决定,而是走上前告诉了叶大师。和他猜想的一样,叶镜之茫然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奚嘉轻笑着说道:“叶大师,你别在意,陈副导就是随口一说。我知道的,这次如果不是我邀请你来,你肯定不会搀和到娱乐圈的事情。”
奚嘉回绝了陈副导,陈副导一脸遗憾地离开了。
娱乐圈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水太深了,奚嘉不想叶镜之进这样的地方,这个地方也和他格格不入。
叶镜之本身也不想拍戏,他抱着怂怂和奚嘉一起回了酒店。两人坐着酒店电梯,正好碰到了同剧组的两个女工作人员。这两个女工作人员见到奚嘉和叶镜之,她们一眼就认出了奚嘉(毕竟是同剧组的),激动地请奚嘉签名。最后两人想了想,也请叶镜之签了一个名。
叶大师满头雾水地签了名字。两个小姑娘只以为自己拿到了哪个不出名的明星的签名,却不知道她们拿到的是玄学界叱咤风云的叶阎王的签名。
过了没多久,两个小姑娘就聊起天来。
“上个月方影帝突然受伤了,我还以为咱们剧组要推迟拍摄了,没想到方影帝这么敬业,居然坚持过来了。”
“啊啊啊我今天早上见到方影帝了,太帅了。”
“咱们这部电影有方影帝在,肯定大红,票房爆表!”
两个小姑娘说着说着,先离开了电梯。
奚嘉站在电梯里,狐疑地看了这两人的背影一眼。叶镜之不解地看他,他笑道:“没什么,叶大师,只是我接这部戏的时候陈涛还故弄玄虚地和我说,只要我接了这部戏绝对会火,这部戏有好几个大腕。没想到,连影帝方墨亭也是这部戏的演员。”
叶镜之没听过方墨亭的名字,奚嘉一边走向客房,一边跟他解释:“还好吧,方墨亭出道十几年了,我喜欢看喜剧片,对他的电影不是很感兴趣,但他的女粉丝特别多……”
此时此刻,《蜀道难》剧组。
奚嘉这种小配角可以轻松地回酒店休息,但几位主要演员却一直留在剧组拍定妆照,拍到晚上十点。四个演员换了各种造型,拍了数百张定妆照。尤其是男主角方墨亭,《蜀道难》是部大男主电影,他的定妆照是最多的。
其他三个演员已经回化妆间换了造型,开始卸妆。方墨亭拔出道具绣春刀,又摆出了几个造型,摄像师终于拍完了最后的一组照片。
《蜀道难》的导演是国内一线大导李老,他亲自监督演员定妆照的拍摄。终于拍完了男主角的定妆照,李老转头和编剧商量几个情节的改写,方墨亭的助理则拿着毛巾和水杯,等着给自家艺人擦汗递水。
方墨亭抬步走出摄影棚,他身材高大,长相俊美,确实是女孩子特别喜欢的类型。
但就在他快要走出摄影布景的前一刻,突然,他的助理惊恐地喊道:“方哥,小心!!!”
砰!
巨大的摄影布景没有一丝预兆,轰然砸了下来。
剧组瞬间混乱,无数工作人员赶紧向这边重来。鲜红色的血从布景下流了出来,方墨亭被死死压在了这沉重的道具板下,没了声音。
所有人都焦急地冲过来抬起布景道具板,连李老都箭步冲过来,帮着一起抬起板子。
就在他们齐心协力地抬动布景板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一道黑色的气息从人群外轻轻飘过,消失在了漆黑宁静的大山中。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有在剧组外搬道具的工作人员突然听到一阵尖锐诡异的笑声,他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嘻嘻嘻嘻……”
“嘻嘻嘻嘻……”
这笑声越来越远,在大山间久久回荡,被黑夜里的山风吞噬。
第四十章
七月半, 鬼门开。
纸鬼藏,河灯琅。
七月半中元节,是个特殊的日子。黑夜来临, 凡间阴气大盛,酆都鬼门大开。许多流连人间的野鬼在过去一年里通过了凌霄问心, 这一天,它们依次进入鬼门, 前往阴间,寻求转世投胎的机会。
每年中元节的前两个月,玄学界将会召开天师代表大会。会议上, 大家抠脚睡觉, 度过一年中最难熬的十天十夜,有时间再顺便讨论一下本年度酆都鬼门的事情。
岐山道人从海城出发时,已是下午两点。六月的太阳火辣滚热, 晒得岐山道人满脸通红。
这种天谁都不愿意出门, 岐山道人自然也不乐意, 他手里抱了一大堆东西,站在家门口,晒着大太阳,唠唠叨叨地和儿子说话。
“这十天里,老夫出门,你好好看家。天工斋三天后有一次抢优惠券活动,你别忘了去抢。今年老夫要在中元节购物节上买三具跳尸和五株千年雪参,要是抢不到优惠券,老夫多花的积分, 全从你的墨斗账户上扣!”
岐山道人的儿子痛不欲生:“爸,我知道, 优惠券,肯定抢。”
岐山道人继续絮叨:“对了,还有神农谷的那批货。昨儿个老夫在神农谷的微店上下单了,车渠那个老家伙去年和老夫借了一只充电宝,这批货是货到付款,你怎么也得逼他们打个八折。”
“爸,我真的知道!”
“还有老夫阳台上养的那几盆多肉,哎哟,都是我的小乖乖,你得记得浇水……”
“爸……”
“对了,还有今天早上老夫炼制的那一炉丹药,你可得小心看着。它需要炼制七七四十九天……”
“爸……”
“说起来昨晚老夫看的那个电视剧,叫什么来着,八天后大结局。天杀的,八天后老夫的充电宝肯定用光了,手机也没电了,到时候你给老夫记得大结局,老夫回来就要知道。”
“爸!”
突然被儿子一冲,岐山道人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儿子。
六十多岁、满头白发的天师痛哭流涕道:“爸,您就是再不想参加天师代表大会,再在这里和我磨蹭,您终归得去啊。蛐阏婢在首都等着您呢,您又不能蒙混过关……”
岐山道人老脸一红:“满……满口胡言!老夫何时不想去了?老夫何时磨蹭了?逆子,看招!”
“啊!”
把儿子揍了一顿后,岐山道人堵在心里的那口闷气终于消散。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岐山道人飞入云霄,快速地向首都而去。傍晚时,他刚刚抵达首都界线,远远便瞧见了从西边飞过来的烛照真人。
岐山道人飞了过去。
两人刚打照面,岐山道人问道:“烛照道友,你怎么也把东西都捧在手上了?”
烛照真人手捧一台智能手机,夹带三十八只充电宝,理直气壮地反问:“你不也捧在手上?”
岐山道人哈哈一笑:“要是用袋子装着,怎么说也得有一丝分量。今年老夫早已仔细称过,一只苹果手机和三十九只小米充电宝,恰恰好十公斤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烛照真人满口不信:“三十八只充电宝才恰恰合适,岐山,你超重了。”
岐山道人瞪直了眼:“胡言!”
两位大师还没进入首都,就在云层上吵起架来。这次是谁也不信谁,烛照真人坚称三十九只充电宝绝对超重,岐山道人扬言刚好卡在底线。两人怒气冲冲地飞到了天师代表大会的会场,不醒大师正抱着一大堆压缩饼干进门,被两人一把撞开。
“你这小姑娘给老夫称一称,三十九只充电宝到底有多重!”
负责招待大师们的天师小姑娘瞬间吓尿,颤抖着拿起岐山道人带的手机和充电宝,放在了电子秤上。下一刻,尖锐的叫声响了起来:“超重,超重,十公斤零15克,超重,超重!”
岐山道人顿时傻了眼,烛照真人哈哈大笑起来。
当日零点,所有天师将随身携带的物品放在电子秤上,称过了重量,才依次进入会议室。
能参加天师代表大会的天师,都是玄学界的佼佼者,蛐阏婢走上主席台,轻轻咳嗽两声,还未开口,坐在第一排的不醒大师便举手道:“蛐愕烙眩叶小友还未曾来,可否要等他一等?”
蛐阏婢淡定道:“叶小友今年请假。”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一片。
二十多个天师震惊地看向不醒大师身旁的那个空位,互相对视一眼,一个个站起来发言。
烛照真人:“叶小友怎会请假?这些年来,他可从未请过假!”
岐山道人:“不错。若是叶小友不在,‘鬼知道’拍谁的照片做宣传去?”
神农谷的车渠道人附和道:“岐山道友所言正是。若‘鬼知道’拍不到好照片,怎么给小辈们做宣传?怎么给小辈们树立榜样?”
蛐阏婢道:“拍你们的照片不行吗?”
众位天师异口同声地斥责道:“不行!”
蛐阏婢:“……”
众人吵吵嚷嚷了一阵,岐山道人摸了摸胡子,提议道:“既然蛐愕烙阉盗耍叶小友本来也是想来参加的,只是临时有事,才无奈请假。叶小友的为人老夫是了解的,他定然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才会缺席。诸位道友,我等怎可辜负叶小友,自顾自地召开如此重要的大会?”
正在川省抱着怂怂,和媳妇吃夜宵的叶镜之:“阿秋。”好像有点冷。
岐山道人这话一落地,其余天师纷纷响应。
他们谁不来,都可以。就算蛐阏婢不来,不醒大师也可以上去主持大会。但叶镜之不来,那可完蛋了。“鬼知道”的小编拍不到照片,怎么写文章?最重要的是……
“要么,咱们今年就不开会了?”岐山道人如此提议。
蛐阏婢狠狠瞪了他一眼:“荒唐!”
可下一刻,其余大师赶紧说道。
“就是,不拍叶小友的照片,那拍谁的?要是让我家那两个小混蛋看见贫道参加大会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觉流口水,贫道的面子往哪里搁?”
蛐阏婢:“……”你就不能不睡么!
“不错不错,贫僧今年为了不饿着,带了不少干粮。若是让弟子们看见贫僧可怜兮兮地在大会上啃面包,饿得头晕眼花,贫僧回去后,该如何服众?”
蛐阏婢:“……”吃面包就饿得头晕眼花,难道你这个和尚还想吃肉么!
“阿弥托福,贫僧也觉得此提议甚好,贫僧好想回家吃(素)肉。”
蛐阏婢:“……”
事实上,在场的天师就没几个靠谱的,蛐阏婢表面上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其实心底也老不想参加这个无聊的抠脚大会了。然而,作为玄学界领袖,蛐阏婢也不能真的直接完全颠覆前辈留下的传统,他开始与台下诸位大师讨价还价。
“推迟一周再举行,等等叶小友?”
“不行!”
“推迟两周?”
“不行!”
“……推迟三周?”
“不行!”
蛐阏婢:“……”
下一秒,他恼羞成怒:“现在就举行!”
“好好好,三周后再举行!”
众人一哄而散。
这大概类似于一种“快要考四级了,哪怕知道推迟几天还是要考,但就想再当几天咸鱼”的奇怪心理。得到蛐阏婢的允许,大师们赶忙飞回家,再享受几天悠哉日子。
岐山道人是坐在最里面的,他激动地飞出门,还没飞出几米远,便被蛐阏婢拦了下来:“岐山道友,近日秦始皇陵外的结界加固一事出了一些问题,你与老夫一起去看看吧。”
岐山道人顿时傻了眼:“啊?”
蛐阏婢又耐心地说了一遍。
岐山道人怨气冲天:“为何是老夫!”
蛐阏婢淡定道:“岐山道友擅长阵法结界。”
“江流那个老家伙也很擅长!”
蛐阏婢:“……因为你跑得最慢。”
岐山道人:“@#$!$!#@$!!!!”老夫下一次要坐靠门口的位置!
凌晨一点,一肚子怨气的岐山道人被迫跟着蛐阏婢,一起飞往长安。
这些事情奚嘉全然不知,他刚来到川省,今天下午一只没吃饭,晚上便在酒店点了几份夜宵,和叶镜之吃点东西。
川省的美食全国闻名。奚嘉特别爱吃辣,可惜最近几年饮食不规律导致胃不好,吃不了辣,只能给自己点了一份炒饭,默默地看叶镜之吃辣。
喷香的辣味从叶镜之的那碗面里飘了出来,直直地飘入了奚嘉的鼻子里,刺激得他口水直流。奚嘉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最终无奈地低下头,舀了一勺没有味道的炒饭,可怜地吃了一大口。
怂怂躺在奚嘉的怀里,抓着一条小鱼干,高兴地咬着。
奚嘉只能看着怂怂进行自我安慰:至少怂怂不能吃辣,嗯,怂怂也不吃。
叶镜之才吃了两口面,感受到奚嘉炽热的目光,他呆呆地放下筷子,想了半天,将碗推了过去,道:“给你吃。”
那碗小面被推到嘉哥的面前,辣味更加冲鼻,嘉哥馋得眼睛都绿了。
挣扎了半天,他还是把面推了回去,干笑道:“叶大师,我不能吃辣。”
叶镜之关心地问道:“为什么?”
奚嘉道:“我胃不好,吃了这碗面,今天晚上可能都睡不着觉了。”
叶镜之双眼一亮,他立即翻出乾坤包,在里面找了片刻,找出了一袋子五颜六色的小糖果。他将一颗绿色的小糖倒入掌心,递到奚嘉面前:“吃,吃了它,胃就不会疼了。”
奚嘉惊诧地接过这颗糖,吃下去后,真的感觉到一股暖流在胃中涌动。他狐疑地看着面前的那碗小面,再抬头看看对面的叶大师。
叶镜之赶紧将面又推回了他的面前,有些羞赧:“吃。”
天大地大,美食最大。
奚嘉再也忍不住了,他放下那碗没味道的炒饭,赶紧吃面。这一吃,果然香辣酸爽。这才叫吃东西!而且真的如同叶镜之所说,奚嘉的胃始终暖暖的,一直不疼,还十分舒服。
叶镜之小心地将奚嘉那碗炒饭拉到了自己面前,奚嘉突然看见,立即说道:“啊,不小心吃了你的东西。叶大师,这碗面你继续吃,我再点一份就好。”
叶镜之摇摇头,舀起炒饭吃了起来:“很好吃,我吃这个。”
奚嘉又说了几次,叶镜之都说自己觉得炒饭很好吃。联想到叶大师非常……与众不同的审美,奚嘉没有再劝。
一趟夜宵,两人吃得分外满足。吃到最后,叶镜之已经不动勺子了,他静静地看着奚嘉,看奚嘉吃得满头大汗,餍足地笑弯了眼睛。
秀色可餐,这碗炒饭特别好吃!
在这种山区,酒店的客房十分紧缺,奚嘉和叶镜之被分配到了同一个标准间里。奚嘉抱着怂怂躺上床,叶镜之睡在隔壁床上。两人隔着一个床头柜又说了会儿话,奚嘉起身按下电灯开关。
“叶大师,晚安。”
“晚安。”
这一觉,睡得十分不踏实。奚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挠自己,他在梦里梦到一只女鬼,双手指甲有十米长,不肯踏踏实实地干一架,非得疯狂地用指甲去挠他的脸。
奚嘉不舒服地皱起眉。终于,他被那女鬼一爪子挠醒了,睁眼一看,才发现怂怂整只猫趴在了自己的枕头上,不停地挠着他的鼻子。
嘴角微微一抽,奚嘉无奈地将怂怂抱到怀里。可是很快怂怂又挣脱出来,又拼命地挠他,嘴里还发出一阵阵呜咽的声音。
奚嘉突然惊醒,他立即坐起身,叶镜之早已醒来。
叶镜之茫然地看着这一人一猫,不懂出了什么事,奚嘉赶紧打开灯,低头一看:“怂怂?!”
巴掌大小的小黑猫此刻红了眼睛,眼泪鼻涕不停地往下流淌。奚嘉还是第一次知道猫也会流眼泪流鼻涕,小家伙可怜兮兮地缩在奚嘉的怀里,身子轻轻地打着颤,看得奚嘉一阵心疼。
他急忙检查怂怂的身体,根本没什么外伤,可怂怂就是不停地流眼泪。
过了一会儿,叶镜之轻声道:“和你刚才挺像的。”
奚嘉转过头:“和我挺像?”
叶镜之颔首:“嗯,你刚才吃完那碗面后,眼睛也……也红红的。”可好看了!
奚嘉忽然想到一个答案,有点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还在流眼泪鼻涕的怂怂:“该不会……该不会是吃小鱼干,吃辣了吧?”
事不宜迟,怂怂突然大半夜地变成这样,奚嘉和叶镜之只能带着它去附近医院看看。
在喂怂怂吃鱼前奚嘉特意尝过,那条鱼根本不辣,只是一条味道挺独特的小鱼干。在和酒店订餐的时候他还特意说过,小鱼干是给猫吃的。难道川省的猫如此逆天,竟然还能吃辣?!
拍戏的这片山区只有一家医院,并没有宠物医院。实在没法子,奚嘉只能开着车,带怂怂去县医院看病。他刚刚抵达医院门口,就看见陈副导。
陈副导见他在这,也十分诧异,上前问道:“你也知道方墨亭受伤的事情了?”
奚嘉一愣:“受伤?”
陈副导知道他并不知情,凑上前,小声说道:“嗯,我正要给你发消息呢。方影帝晚上拍照片的时候,突然被道具砸中了,流了不少血。幸好人没事,也没砸到脸,只是你明天要和他拍的对手戏得推迟一段时间了。这件事千万不要对外说,保密。方影帝没骨折,他经纪人说下周就可以继续去拍戏了,让外面的媒体知道了不好。”
奚嘉点头答应。
陈副导没再管他,赶紧进了医院去探望方影帝。
奚嘉和叶镜之找到了一个医生,帮怂怂看病。这医生还真的会看宠物的病,他随便地摸了摸怂怂的肚子,又看了看怂怂那张哭到梨花带雨的小胖脸,不留情面地说道:“吃辣了,开点药,回去喝就行。这只猫不能吃辣,自个儿注意一下。”
奚嘉不解道:“医生,我们今天只给它吃了一点小鱼干,吃之前我还尝了一口,不辣。”
医生龙飞凤舞地写着病历单:“你人能吃的辣度,它是只猫,吃不了。好了好了,让它吃猫粮,再喝点药,很快就好了。”
奚嘉捧着病例,又去买药。
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已经是凌晨五点。因为第二天突然不用拍戏,奚嘉并不着急,他抱着怂怂坐在医院的花园里,确认怂怂真的睡过去了,才温柔地抱起它,起身离开。
“你对它很好……”低沉的男声轻轻响起。
奚嘉转首,笑着说道:“嗯,我当然得对它好了。这一年,是它一直陪着我。”
叶镜之问道:“陈涛呢?”
奚嘉笑了:“涛子有自己的工作和朋友,不可能一直和我在一起。去年毕业聚会那晚,我回到小区,怂怂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抱住了我的脚,死活不肯松手。我和它就是缘分吧……毕业了,和涛子天南海北,不能经常见了,它就来了。”
微微的曙光下,奚嘉柔柔地笑着,抱着一只可爱的小黑猫,看上去安静美好。
叶镜之静静地看着,等奚嘉再说话,他才猛地移开视线,耳尖有点发红。
花园是在医院大楼的后方,要去大门,必须重新走进楼里。奚嘉抱着怂怂,一边和叶镜之说话,一边走进楼房。他正说到今天不用拍戏,两人可以去附近玩玩,突然停住了声音,目光凝重地看着远处。
叶镜之正对着奚嘉,背对着他所看的地方。但此时此刻,叶镜之也猛然抿紧嘴唇,目光微冷,缓慢地转过头,看向奚嘉所看的地方。
朝阳已经快要升起,但医院大楼里仍旧一片凉意,刺鼻的消毒水味在走廊里弥漫。
凌晨五点的医院大楼,值班护士在护士台翻着病历本,惨白的灯光直晃晃地照耀下来,走廊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除了奚嘉、叶镜之,还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团黑色影子很矮,只齐到奚嘉的膝盖。乌黑的影子在灯光下凝聚成一团黑影,即使没有阴阳眼,也能看到一个灰色的斑痕从走廊一头的地面上,左摇右晃地飘了过来。
奚嘉神色冰冷,静静地看着那个影子。他看着那团黑影飘到了医院走廊的中间,忽然拐了个弯,穿过门,飘进了一个病房里。
良久,奚嘉转首看向叶镜之,叶镜之也看着他。
两人都没有吭声。奚嘉想了很久,忍不住问道:“叶大师,我从小就可以看到鬼,但是我活了二十三年,从来……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鬼。那是什么鬼?”
医院是凡间阴气最重的地方之一,奚嘉从不怀疑自己能在医院看见鬼,可是他刚才看到的哪里是鬼,根本就是一团黑漆漆的阴气!
正常的鬼魂,无论是法力低微的游离孤魂,还是之前他在李家村见过的最可怕的女鬼,都会有具体的形态,而不是这么一团黑色的阴气。
这种情况奚嘉只听裴玉说过,当初裴玉开了阴阳眼来看自己时,看到的就是一大团阴气,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
难道那只鬼这么厉害?阴气重到看不到实体的成都?
不过那也不对,就算是只鬼,怎么会那么矮,矮到只齐到他的膝盖?
叶镜之神色严峻地看着那扇紧紧关着病房门,他思索许久,道:“那东西或许不是鬼。”
奚嘉错愕道:“不是鬼?”
叶镜之郑重地点头:“我想,应该是古曼童。”
奚嘉没听过“古曼童”这个词,叶镜之给他解释了一下:“就是小鬼,养小鬼。”他这才恍然大悟。
以前奚嘉出国旅游时,曾听团里领队说过,泰国有一种诡异的巫术叫“养小鬼”。
那位领队带过很多旅游团,去过日韩泰越。但提起这四个国家,领队最不想再去的就是泰国,而不是条件更差一点的越南,因为:“泰国就连司机都养小鬼!”
泰国很多大巴车司机在车前面,都放了一盆花。很多人只以为这是为了保持车里空气清新,以为司机很有情调,却不知道这些司机每天都会在这盆花前面放一些祭品吃食,庄严肃穆地和这盆花说话,仿佛在养一个孩子。
他们所养的,就是小鬼。
泰国人认为,养小鬼并不可怕,只要好好地养小鬼,把小鬼供奉好了,小鬼可以保佑自己升官发财、身体健康。条件差一点的就会用盆花、用个雕像来代替小鬼,条件好一点的会真的找到一个死去的小鬼,弄到小鬼尸体,在家里给小鬼摆出一个神龛。
这些人每日给小鬼喂血,让小鬼与自己“交心”。他们比对待神佛还要庄肃地把小鬼供奉着,每日三次,定时拜叩。或许他们认为养小鬼是养了一个好东西,但看在华夏人眼里,却觉得养鬼实在太恐怖了。
叶镜之说道:“在华夏,养小鬼是一种邪术。三十年前,前山派有一位前辈便误入歧途,用邪术养小鬼,杀害了数十位天师。那前辈年轻时与我师父是好友,师父得知此事,大义灭亲,与蛐阏婢一起,将他处置了。“
奚嘉抓住重点:“养小鬼是邪术?那这只小鬼突然出现在这里,是有人用了什么邪术吗?”
叶镜之摇头道:“刚才那只小鬼不是华夏的养小鬼,而是泰国的古曼童。华夏只有玄学界的人才会这等邪术,威力无穷。但在泰国,古曼童并不完全是一种邪术,一些普通人也会,运用得当,就像养狐仙一样,不会出大问题。”
既然刚才那只不是个厉鬼,也不是华夏邪术里的小鬼,奚嘉便没有在意。
抓那东西又没积分,那东西还是有主人、被人养着的,他没必要多管闲事。
两人走出了医院,奚嘉倒是想起一件事:“说起来,我曾经听人说过,华夏也有很多人养小鬼。特别是娱乐圈,传闻有很多明星就养小鬼。养小鬼以后,他们人气会大涨,会大红大紫。叶大师,你听过这种事吗?”
叶镜之点点头:“这不是传闻,确实有一些明星养小鬼,养的是泰国的古曼童。”
奚嘉眼睛转了转,笑着摇摇头,道:“我大概猜到那只古曼童是谁养的了,应该是方墨亭。方墨亭就在这家医院里,那只小鬼在这,十有**是他养的。”
说到这,奚嘉又想起方墨亭昨天晚上受伤的事情,还回忆起了自己上个月听说方墨亭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事情。他心中感到奇怪:古曼童不是帮主人获得好运,升官发财,怎么方墨亭最近这么惨,总是出事故?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想起刚才叶大师说过,只有把古曼童养好了才会有好运,养不好确实可能遭遇灾祸。
养小鬼这种事奚嘉很不喜欢,但别人要做,他也不会阻止。
如今养小鬼出事了,奚嘉懒得出手帮忙。毕竟这世界上有一得必有一失,他和方墨亭又不认识,这是人家自己要养小鬼,他没必要管这种闲事。
奚嘉和叶镜之离开了医院,开车回酒店。
此时,刚刚那只古曼童飘进去的病房里,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慢慢地醒了过来。他一醒,旁边的经纪人赶紧走上前,道:“怎么样,墨亭,没事把?头还疼吗?医生说你只是有点脑震荡,然后脑袋后面破了个口子,现在缝上了。幸好没出大事,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方墨亭皱着眉头,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过了许久,他沙哑着嗓子说道:“剧组怎么样了?”
经纪人拍着大腿:“你怎么还想着拍戏啊!你看看你,最近都出了多少事了。走楼梯摔下来,走路天上砸花盆,开车刹车还失灵了……以前那都没出大事,就算了,昨天晚上那么大事,那个道具掉下来的角度要是不好,我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不行,这太邪门了,我们正好来到了川省,改天去拜拜大佛吧。”
方墨亭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经纪人出门去找医生,临走时他还奇怪地说道:“这都怎么了,我们平常天天做好事,给慈善机构捐款,现在就天天倒霉了?”
方墨亭苦笑一声:“嗯,别说了,我也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了。”
经纪人回头又说道:“你最近有没有惹上什么邪门的东西?”
方墨亭思索片刻,道:“你一直跟在我身边。”
经纪人点头:“是啊,我一直跟着你,我们什么东西都没碰啊。而且你不是最讨厌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了么,上个月去泰国拍广告,你都不肯去他们的寺里看一眼。还真是奇了怪了……”
经纪人走出病房,将房门带上。
方墨亭躺在病床上,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轻声呢喃道:“……我难道真的得罪了什么人?”
病房里,那团黑色的影子嘻嘻嘻嘻的笑着,从病床的一角,一点点地爬到了床上。黑影缓缓地飘到了方墨亭的身上,飘到了他的胸口,最后飘到了他的眼前。
大明星依旧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一团黑色的东西低着头,阴恻恻地笑着,也盯着他。
另一边,奚嘉回到酒店后,给怂怂喂了药,下午和叶镜之出门逛了起来。
苏城处于平原地区,最高的山也不过三百多米。水乡有水乡的柔美,山城有山城的壮丽。在川省旅游,最重要的莫过于吃一吃川省的特色美食。有了叶镜之的小糖丸,奚嘉肆无忌惮地吃起各种美味,终于体会到这里为什么被称作“天府之国”。
奚嘉高兴地到处吃东西,叶大师高兴地看他吃各种东西。
两人回到酒店时,怂怂已经醒了,小家伙又变成了混世魔王的样子。叶镜之留了无相青黎在酒店照顾怂怂,他们回来时,怂怂正在和无相青黎玩。无相青黎在怂怂的圆肚子上滚来滚去,怂怂被它逗得不断打滚。
看着这一幕,奚嘉一边吃打包回来的麻辣烫,一边感慨道:“出来旅游真是好玩。叶大师,这次能和你一起来川省,真是太幸运了,否则我一个人来这里的话,根本吃不了任何东西。”顿了顿,奚嘉又补充道:“不仅仅是这个,叶大师,和你旅游真好,省心。这次是你也正好有时间,下次我们再一起旅游吧,怎么样?”
叶镜之点点头:“好。”
奚嘉问道:“你最近都有时间吗?”
叶镜之想了想:天师代表大会已经请假了,有时间。
“有。”
奚嘉笑了:“那我们改日去长安找子婴玩。虽然我进不去始皇陵,他现在也出不来,但去那边看看他,玩一玩,也是挺好的,上次太匆忙了。”
说做就做,奚嘉有好几天没和子婴说过话了,他摸着掌心的印记,很快便和子婴取得了联系。他告诉子婴,自己下个月可能会去西安看他,子婴笑着答应,同时还补充了一句:“我要看完初中物理了,奚嘉,方便把高中物理烧给我吗?”
被学霸子婴惊呆了的奚嘉:“!”
一个月自学完初中物理,给你跪了啊大神!!!
秦始皇陵。
始皇陵共有七层,最底层是长生殿,殿内只有一条长长的水银河。大秦国师徐福有滔天手段,这条水银河根本看不见头尾,如同大江,浩浩荡荡。而在第三层,光线则黯淡了许多,不像第七层那样充满阴气,这里的阴气较为稀薄,却也比外界多了不少。
始皇陵的第三层,只有一座空荡荡的大殿。原本这座大殿里放置了一把太阿剑,一块和氏璧,如今全都在子婴的身上,他本人则专注认真地低头翻阅一本书,时不时地抬起头,操作一下面前的一个小木块。
当秦始皇走进陵墓时,看到的就是儿子低头做实验的场景。
始皇爸爸在宫殿里走了两圈,子婴看着小木块从斜面的顶头滑到了末端。始皇又走了一圈,子婴还是埋头写公式,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始皇:“……”
这要是让奚嘉看到了,绝对要抱着子婴的大腿唱征服。他是万万没想到,子婴擅长的不是语文、不是英语,而是物理!你看看,初中物理才刚学完,高中物理的课本封面还没见到,人家子婴就想到了小木块问题了。
一个死了两千多年的鬼居然这么擅长物理,牛顿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好吗!
子婴如此痴迷物理,始皇气不过,又在宫殿里走了一圈。当发现儿子还是没看见自己后,千古一帝重重地哼了一声,大袖一挥,将子婴面前的小木块和滑板打成了齑粉。
子婴微微怔住,抬首看见父亲,立刻行礼:“父皇。”
秦始皇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声音冷漠:“朕要的书呢?”
子婴恭敬地将初中语文呈了上去。
――没错,始皇爸爸现在还在读小学数学、小学英语,也就把华夏母语给读到了初中水平。
始皇拿了书便走,没有再看子婴一眼。等他完全离开大殿后,子婴从地上起了身。
他转过头看向父亲离去的方向,宽大的玄色锦袍将那清瘦单薄的身体衬得更加削瘦,他静静地看了很久,然后笑着摇首,又回到了空荡的宫殿中央,挥手又摆出了一个小木块和滑板。
然而子婴万万没想到,始皇今天心情不错,没有直接飞回第七层长生殿,而是从第三层一层层地走了下去,顺便看看语文书。当他走到第四层时,一阵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
第三层,子婴早已习惯,他淡定地施了一个隔音结界,继续认真做实验。
一直在第七层养尊处优、从没想过前几层噪音居然会这么大的始皇爸爸:“……”
“何人敢在朕的陵寝前如此放肆!”
秦始皇陵外,岐山道人摸了摸长长的胡子,满不在意地说道:“蛐愕烙眩不是老夫说,你这些年就是太专注捉鬼的功夫,不注重结界算卦这等法术。如今的问题十分简单,不就是一百个结界无法统一,怎样也不能叠加到一起吗?”
蛐阏婢虽说是如今的玄学界第一,但人家十分谦虚,接受了岐山道人的批评:“岐山道友,你看该如何解决?”
岐山道人哈哈笑道:“简单,把这一百个结界的阵眼全部集中到同一点处。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化零为整,化整为零,如此便可以真正布成这座百阵**!”
蛐阏婢眼睛一亮,赶紧安排天师布置起来,自己也加入其中。
在凡人的耳中,这片荒地上鸦雀无声,万籁寂静,根本没有声音。但在方圆十里的孤魂野鬼的耳中,轰隆隆的噪音吵得他们各个捂住耳朵,赶紧飞离这里。
天师每布置一个阵法,就发出一道轰然巨响。
十里外的鬼魂尚且如此,处于正下方的秦始皇陵里,始皇更是被这一道道打雷一样的声音,吵得怒火冲天。
岐山道人是玄学界中最擅长阵法结界的几位大师之一,他摸着胡子,帮蛐阏婢布置这一百道结界。把第一个结界和第二个结界的阵眼合并到同一处是最难的,等做完这件事,底下的结界就容易多了。
陵墓里,始皇站在第四层宫殿与第五层宫殿的通道中,双目冰冷,抬眸看上。
忽然,一个小小的金色圆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穿着一身黑色龙袍,这位千古一帝手拿语文书,镇定不迫地看着,仿佛就算这个金色圆点是谁想要加害他,他也毫不畏惧,迎面相对。
任你万千法术,自全然崩溃。
然而,这个金色圆点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威胁性。始皇站着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有人想用这个小圆点来谋害自己,反而看到这个圆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始皇陵外,岐山道人说道:“只剩下最后一座结界了,继续!”
蛐阏婢赞赏道:“千年来,没有一位前辈能解决百座结界融合的问题。岐山道友真不愧是五百年一见的阵法奇才!”
岐山道人也不害臊:“过奖过奖,哪有五百年,三百年差不多了哈哈哈哈。”
始皇陵内,千古一帝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金点,忽然,金点放出千万道金光。始皇垂着眸子,随然平静地挥手,滔天阴气便向这颗金点冲去,然后……
砰!
“啊!”
陵墓外,三十多个天师被一道巨大的撞击硬生生撞出百米远。岐山道人和蛐阏婢法力高深,只被这股力道甩出十米远,就稳住了脚步。但岐山道人抬头一看:“啊!老夫刚刚才布置好的结界,怎么突然没有了?怎么没有了?!!!”
蛐阏婢叹气道:“这百道结界果然难以布置,竟然在最后关头碎了。岐山道友,我等继续努力吧。”
岐山道人:“……”
谁特么想和你继续努力!老夫要回家,老夫要吃饭睡觉打游戏!!!
正在此时,天空中有一道道雷云凝聚起来。蛐阏婢抬头一看,挥手击散这些云:“岐山道友,你那法子或许其实是有效的。你且看,这凌霄都降下雷云,警惕你的百道结界了。”
岐山道人:“@$%@#$!#!”
始皇陵外,天师们收拾着残局,岐山道人再埋头琢磨该怎么把百座结界融合到一起。数公里外的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门口,刚刚是早上八点,许多旅游团都站在门口,就等着博物馆开门了。
骤然一声巨响,旅游团的游客们转首看去,只看了一眼,就没兴趣地收回视线。
“嗨,又是玩什么考斯配类的。我儿子也玩这个考斯配类,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什么,穿这些稀奇古怪的衣服……”
博物馆前的一颗老树下,一身黑色龙袍的高大男人狠狠地撞在树上,这才稳住身形。
始皇永远没想到,他只是随手打算击碎一个小小的金点,竟然被缠入了一道又一道的结界里。这一百道结界并没有让他产生一丝危险感,但也觉得有些难缠,可随之而来的,他竟然察觉到凌霄对他的关注少了百倍!
于是始皇淡然地往前迈出一步,一步跨出数里,直接走出陵墓,然后……嗯,然后撞到了兵马俑博物馆前的这棵树上。
一手拿着语文课本,英俊高大的男人感受了一下身上的气息。至少还有九十多道结界缠在他的身上,挡住了凌霄的窥测和惩罚。
始皇抬步走出树下,风姿阔朗,气度超绝。他走在游客团队之外,逆流而行,不必言语,目光沉稳傲慢地平视前方,与身旁的众人决然不同。很多游客好奇地看向他,小声嘀咕,可是一转头,却都忘了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就这样,他压根没看到兵马俑博物馆门上的大字,一步一步地走离了自己的手办收集库。
才走到一半,突然一道猥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嘿,哥们,想要去看兵马俑吗?秦始皇的兵马俑,现在只要一百二,直接看!”
轰!
说话的小贩猛地被一阵风刮倒,差点摔倒在地。他勉强站稳,一抬头,瞬间吓住。那个刚刚还站在十米外、玩cosy的男人,突然就站到了他的面前,薄唇启开,语气极寒:“尔再说一遍,朕的兵马俑?”
小贩嘀咕了一句“还真玩cosy上瘾了”,接着赶紧笑呵呵道:“那是。我跟你说,秦始皇的兵马俑,后面这个博物馆里都是假的,是国家去骗那些老外的,真的都在我们的馆里。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看真的兵马俑。”
小贩带着始皇坐上了一辆三轮车,慢悠悠地骑向了不远处的“秦始皇兵马俑”。
真正的兵马俑博物馆门前,开馆时间到了,所有游客高兴地进入大门,准备游览。然而,这些游客才刚走到门口,砰!博物馆前一棵巨大的老树,忽然拦腰而断,倒在地上,溅起一阵灰尘。
众人全部惊呆,博物馆的保安们赶紧跑过来看看情况。
而此时,小三轮车已经骑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房子前。小贩跑下车,嘿嘿一笑,伸手就是:“里头就是兵马俑了,给钱!”
始皇:“……”片刻后,始皇爸爸淡然扫袖:“朕没有钱。”
小贩:“哟呵,还朕呢?你是朕,我就是秦始皇!别和老子装傻!我,秦始皇,给钱!”
秦始皇:“……”
第四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昨天晚上抽了,你们看到上一章的更新没qaq
不知道是不是有很多小天使没看到更新,还是弃文了,委屈巴巴。。。
最近有点卡文,希望小天使们能给出一点意见,谢谢你们,么么啾=3=
第四十二章
寂静幽深的山间小道, 俊秀的黑发年轻人微微笑着,声音柔和。
叶镜之定定地看着奚嘉,那句轻声的话语在空气中一点点湮灭, 他的耳尖却一点点地变红。两人久久对视,奚嘉轻轻地笑着, 眼睛笑成了好看的月牙形。山间的风徐徐吹来,将他额前的碎发吹散。
叶镜之是最先承受不住的, 他看着奚嘉漂亮的眼睛,忽然转过身,支支吾吾地说道:“回……回酒店, 我给你做东西吃。”
奚嘉忍不住笑出声:“嗯!”
两人一起再往酒店走, 奚嘉回忆着刚才突然爆发的情绪,想要再仔细想清楚,叶镜之则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叶大师整个耳朵都是红的, 连脸颊都有点变红。他垂着头, 脑海里不停回响着奚嘉的那句话。真是越想越开心, 越想越高兴,薄唇微微翘起,竟然有点藏不住喜悦的心情。
『你怎么就这么好。』
媳妇夸他好诶……
媳妇居然夸他了!
突然好开心,要对媳妇更好!
所以今天做什么给媳妇吃呢?
――今天的叶大师,依旧浅尝辄止,十分满足。
奚嘉想得就比叶镜之复杂多了。一路上,他都垂眸看地,没有吭声。回到酒店后,叶镜之和酒店借了厨房, 不过他还没动手,奚嘉便拦在他的面前, 道:“叶大师,今天辛苦你了,我来做东西给你吃,好不好?”
叶镜之微愣,下意识道:“他们说,助理应该做这些事,让你好好休息的。”
奚嘉难得沉了脸色,认真道:“叶大师,你不是我的助理。”
叶镜之呆住,心情低落。
奚嘉笑道:“叶大师,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叶镜之:“!”
刚刚还有点失落的心情,瞬间爆炸。
奚嘉坚定地拒绝了叶镜之想做夜宵的提议,他郑重说:“你今天很累了,一直在照顾我,现在该换我照顾你了。叶大师,你就和怂怂一起坐在那儿,我很快烧碗面出来,咱们吃夜宵。”
叶镜之抱着怂怂,坐到了厨房外的餐桌旁。他一抬起头,就看见奚嘉在里面烧东西。
怀里抱着小小的黑猫,穿着黑色外套的叶大师乖巧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开开心心地等夜宵。他一直盯着奚嘉的背影看,每当奚嘉转过头,就赶忙移开视线。
一人一猫很快形成某种奇怪的和谐,他们齐齐看着奚嘉的背影,叶镜之歪个头,怂怂也歪个头,说不定此时他们也同时在心里感慨――
我家媳妇/主人真可爱!
吃奚嘉做的面,叶镜之吃得分外开心,怂怂抱着那碗红烧鱼,也啃得十分欢快。
晚上回到房间后,两人躺到床上。奚嘉关灯前,低首看向隔壁床的叶镜之,轻声喊道:“叶大师。”
叶镜之立即抬首看他。
奚嘉微笑道:“晚安。”
叶镜之满足地点头:“晚安。”
灯关了,又是美好的明天。
第二天去剧组后,奚嘉不断和叶镜之强调,叶镜之不是他的助理,他不需要叶镜之为自己做那么多事。可叶大师嘴里说着知道,手上还是忙前忙后地照顾奚嘉,让昨天那些说他“好吃懒做”的工作人员无话可说。
奚嘉真是无奈极了,晚上回酒店时,他正准备再说说这件事,叶镜之却小声道:“嘉嘉,今晚……今晚你还做夜宵吗?”
奚嘉倏地愣住,抬头一看,正好对上叶镜之期待的双眼。良久,他微微一笑:“做!”
美好安宁的日子就这样过去,白天的时候叶镜之在剧组里,好像奚嘉的助理一样,关心他、照顾他,体贴入微。到晚上,奚嘉变着花样的给叶镜之和怂怂做夜宵吃。他们两个倒是没胖,可怜的怂怂每晚一条夜宵鱼,没几天小脸蛋就胖了一圈,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天天卖萌要鱼吃。
三天过去了,奚嘉趁着叶镜之洗澡的时候,悄悄找上了子婴。
上周奚嘉把高中物理书和一整套五三物理资料全部烧给了子婴,从此以后,沉迷物理的子婴,已经不是以前的子婴,他都一周没和嘉哥说过话了!
这次忽然联系上,子婴诧异地问道:“怎么了,奚嘉,有事吗?”
这种事其实挺难以启齿的,但奚嘉的朋友太少了,除了陈涛,就剩下子婴。和陈涛说这种事实在有点怪怪的,只能找聪慧而又善解人意的子婴。
纠结了片刻,奚嘉压低声音:“子婴,我感觉……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子婴那边翻书的声音突然停住:“喜欢一个人?”
奚嘉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是喜欢上了。但是我以前从没喜欢过人,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喜欢,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
两千年前,子婴怎么说也是有妃子的人。那个时候的结婚是包办婚姻,他的妃子是被始皇随手塞进来的。年纪到了必须得有个妻子,始皇随手给他指了一个,他也就接受了。
然而奚嘉却从没想过,论恋爱经验,子婴说不定还不如他。子婴和妻子见的第一面,就是洞房花烛夜。之后没过多久始皇驾崩,大秦到了混乱时期,子婴根本没和妻子见过几面,更不用说和妻子谈恋爱了。
子婴想了许久,问道:“他喜欢你吗?”
奚嘉:“……”
“奚嘉?”
奚嘉厚着脸皮:“……或许是有点吧,但或许没有。他是个好人,对谁都很好,他在与人交往方面非常单纯,没什么经验,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对我是什么感觉。”
子婴琢磨片刻,开始给嘉哥出主意。
两个恋爱经验为零的人凑到一起,简直是个灾难。奚嘉提的建议,子婴全盘否决;子婴说的法子,奚嘉也觉得很不靠谱。到最后,奚嘉彻底放弃了,正巧浴室里的水声突然停住,叶镜之推门出了浴室,奚嘉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叶大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奚嘉走到了阳台上,叹了声气。
“嗯,不说我的事了。最近怎么样,烧给你的书看得如何?”
子婴笑道:“高中物理果然很难,但也很有趣。我刚刚看完第一本书,十分新奇,一些公式和理论解决了我先前的不少难题。对了,那些外面的天师倒是不再吵闹了,之前吵闹了好一阵,到昨日彻底停了下来,也方便我看书。”
奚嘉轻轻点头,子婴又说道:“前几日父皇将那本初中语文书拿走后,便再也没有找过我。或许他正在钻研那本书,那本书上有许多诗词歌赋,很有趣。”
两人又聊了会儿,奚嘉结束了这次通话,转身回了房间。
叶镜之正在给两人铺床,他抬首看向奚嘉,奚嘉也看向他。
和子婴说这件事的时候,嘉哥显得有些忐忑。这是恋爱方面的事情,嘉哥是个雏,第一次产生这种感情,肯定会紧张。但当他进入房间、看到这个人后,一切紧张和忐忑都烟消云散,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涌上心头。
两人对视一会儿,奚嘉无奈地笑道:“叶大师,你不用每天都帮我整理床的。”每天都有酒店的清洁阿姨帮两人打扫房间,还会理床,可是叶镜之在每晚睡觉前,都会帮奚嘉重新理一下。
被奚嘉这么一说,叶大师有点委屈,他低声说道:“他们……他们把被子拉得太低了,山里晚上冷,会着凉的。”
奚嘉第一次知道竟然是这个原因,他微张着嘴,看着叶镜之。良久,他重重地“嗯”了一声,两人互道了一声“晚安”,关灯睡觉。
在黑暗中,奚嘉并没有真的睡着,他睁眼看着天花板。
透亮的月色穿过窗帘,投映在天花板上,照出一片亮亮的光。奚嘉安静地看着,嘴唇忍不住地翘了起来,这几天一直徘徊在心中的那点不安,终于彻底消散。
他不知道他对叶大师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但是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他就觉得很安心很高兴。无论他们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关系,他永远相信,只要这个人是叶镜之,那就值得信任,值得依靠。也不管他的这种情绪是什么,他现在只有两件想做的事。
――好想对叶大师每天都更好一点。
――好想和叶大师继续在一起。
拍戏的进度很顺利,奚嘉和叶镜之的相处,也越来越好。
第二天休息的时候,奚嘉想起昨天子婴说的话。他打开很久没有看过的“鬼知道”,往上翻了一下历史记录,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一篇文章――
《蛐阏婢夸他是五百年一见的阵法奇才,始皇陵因他稳若金汤!》
奚嘉点进去一看,居然还是一个熟人:岐山道人。
【小编:岐山前辈,前几日您顺利将一百道阵法融合在一起,破解了玄学界多年的难题,让秦始皇陵更加安全。蛐闱氨渤圃弈为五百年一遇的阵法奇才。听说您一周前曾经失败过一次,请问您对这次失败有什么看法?您认为您这次为什么会成功?】
【岐山道人:哈哈哈哈,蛐闼档锰过了,五百年太夸张了,老夫怎么着也就是个三百年的水准。那次失败是因为老夫在最后布置的时候,不小心失手。第二次融合就成功了,这个小失败不值一提。至于为什么成功……哈哈哈,老夫就不说了,你们都懂的。】
【小编:岐山前辈还真是谦虚……听说在您失败的那一天,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前的一棵百年老树突然拦腰折断,还有一座假的兵马俑博物馆被人砸烂了。您觉得这件事和您阵法失败有关吗?】
【岐山道人:那棵树可能是被我的阵法余波给波及到了,所以不小心断了,这个是老夫的错。至于那个什么假的兵马俑……等等?还有假的兵马俑?世上不就一个兵马俑?!】
小编给岐山道人科普了一下。
【岐山道人:……mmp!老夫三个月前去看的,居然是假兵马俑!那些混账小贩此刻在哪儿,老夫一道雷劈死他们!!!】
奚嘉:“……”
虽说玄学界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日药丸,但奚嘉也从在这篇新闻性质的采访文章中,知道了真相。原来岐山道人已经把那些结界安置好了,难怪子婴这几天耳根清净,可以安心学习了。
下午拍戏的时候,奚嘉从一个女演员那儿得到了一袋小核桃。叶镜之正抱着怂怂在给奚嘉泡茶,奚嘉拿着核桃走过来,放到桌子上,随手拿起一个开始剥起来。他笑道:“叶大师,这个小核桃挺好吃的。王姐家乡的特产,她带了不少过来,给了我们一点,你吃。”
叶镜之泡完茶,拿起一个小核桃,剥了起来。他的动作非常笨拙,剥了半天,终于剥开了外壳,但是再一用力,里面的核桃肉居然掉了一大半在地上。叶镜之茫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核桃肉,只能掏出最后剩下的不到四分之一的果肉,放入口中。
他看向奚嘉:“好吃。”
奚嘉怔怔地看他。
眼见叶大师又费了半天劲才剥开一个核桃,然后掉出大半核桃肉、只吃剩下来的一点点,奚嘉出声道:“叶大师,张嘴。”
叶镜之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奚嘉立刻把自己刚刚才剥好的核桃肉放入他的口中。
叶镜之:“!!!”
奚嘉笑道:“我帮你剥好了,很好吃,你多吃点。”
叶镜之呆呆地看着奚嘉。起初还没回过神,奚嘉叫他张嘴,他就张嘴,然后吃到香香的核桃肉。等到后来,叶大师脸上一红,奚嘉的指腹不停摩擦着他的嘴唇,当奚嘉再要喂他时,他突然伸手,将那颗核桃肉拦了下来。
奚嘉一愣,叶镜之道:“我……我自己可以剥。”
奚嘉想也没想:“可我想剥给你吃。”说着,继续剥核桃,喂过去:“叶大师,吃。”
叶镜之彻底红了脸:“!”
媳妇想剥给我吃……
我的媳妇宇宙第一好!!!
吃着吃着,奚嘉一直在给叶镜之剥核桃,自己偶尔吃一点。他说道:“大概是我三四岁的时候,还没得到那块泰山石,我父亲带我去看过一个民间大师。大师说,我之所以阴气这么重,是因为脑袋里有条缝没抿和好,所以要我父亲多给我吃核桃,补补脑。”
叶镜之道:“我从未听说阴气和脑中缝隙有关的说法。这个东西有点难剥,师父怕麻烦不喜欢吃,后来师父不在了,我每日练习法术,也没有时间去吃这些东西。”
奚嘉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原来如此,难怪叶大师这么不会剥核桃。
被奚嘉喂了二十多颗核桃,叶镜之今天开心极了,回去怎么也不让奚嘉烧夜宵,他自己亲自动手,烧了两菜一汤,做的比剧组厨师好吃多了。
这几天奚嘉的戏份很少,比较轻松,能够经常和叶镜之聊聊天,了解了解他过去的生活。但没过多久,《蜀道难》的男主角方墨亭回来了,奚嘉在这部戏里对手戏最多的就是这位方影帝,他又开始忙于拍戏。
奚嘉曾经说过,他虽然拍的一直是悬疑恐怖片,但他喜欢看喜剧片。生活已经那么艰难了,他只想多看点喜剧,让自己开心开心。所以奚嘉对这位方影帝的印象,止步于一些娱乐报道,还有他几个月前在长安秦唐影视城碰到的那只亲方墨亭海报的女鬼。
大概因为对这位影帝没太多了解,奚嘉对他既没有好感,也没什么恶感。直到两人开始拍对手戏,导演一喊“action”,奚嘉还没回过神,一股强大的气场便笼罩在他身上,他目瞪狗呆地跟着对方演戏。
毫无疑问,这场戏被李老一遍就过了。
奚嘉终于明白,到底什么是影帝的水平。他对方影帝的观感彻底改变,虽然谈不上喜欢,但绝对是敬仰了。
吃晚饭的时候,奚嘉感慨道:“原来真正的演员有那么厉害,叶大师,你不知道,当我和那个方墨亭对戏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我演技很好。他带着我进入到那种情绪里了,真是太神奇了,真不愧是当红影帝!”
奚嘉说这话时,叶大师正专心帮他剥虾。今天剧组的盒饭可好了,方墨亭刚回剧组,请大家吃饭,是海鲜大餐。听了这话,叶大师抬头看向奚嘉,只见自家媳妇的眼睛里全是敬仰和激动,嘴里说的也全是赞美之词。
叶镜之委屈地低头剥虾:“有……有那么好吗?”
奚嘉点头:“是,叶大师。之前我对他没什么感觉,毕竟他拍的那些电影,我一个都不感兴趣。但不得不承认,人家演技是真的好,难怪能得奖。能站到那个位置,真是会做人,今天演对手戏的时候他态度挺和善,现在还请我们吃饭。”
叶大师委屈巴巴,委屈到嘴上都可以挂勺子了!
不过奚嘉对方墨亭的赞赏,仅限于这个人优秀的演技和八面玲珑的处事态度。
想要在娱乐圈爬上去,一张好看的脸没有一身好演技重要,一身好演技没有会做人重要。奚嘉知道自己是很不会做人的,毕竟从小和别人接触比较少,他处不来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同理,叶镜之也是如此,甚至叶镜之还不如奚嘉了,他还有一个“叶阎王”的外号。
然而,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叶镜之完全不知道啊。
每次看到奚嘉和方墨亭对戏,叶镜之就抱着怂怂,在一旁委屈巴巴地看着,心里老难过了。一想到媳妇那么喜欢这个男演员(并没有),叶大师委屈得好想去做一大堆美食,让媳妇再夸夸自己,反正要比夸这个人夸得多!
吃人嘴短,怂怂被叶镜之的这种情绪感染,对方墨亭也没什么好态度。
方影帝据说三天前就出院了,出院后先去拜了一下川省著名的乐山大佛,这才回到剧组。他和奚嘉这几天都是对手戏,交流挺多,见到怂怂,他也笑着想要上去摸一把。
看到他走过来要摸怂怂,抱着怂怂的叶大师委屈得眼睛都瞪直了。但方影帝根本没碰到怂怂,怂怂一爪子拍在了他的手上,扭头蹭进叶镜之的怀里。
方墨亭微愣,片刻后,抬头看向叶镜之。看到叶镜之的脸时,他倏地顿住,似乎没想到这个小演员的助理居然有这么一副出色的长相和气质。但很快,方影帝便笑着说道:“奚嘉,你的这只猫真可爱。”
怂怂把屁股对向他:可爱也不可爱给你看,哼!
奚嘉和方墨亭只是合作关系,他礼貌地送走了这位影帝,回头一看,一人一猫都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不知怎的,奚嘉开口道:“他为人实在太滴水不漏了,我不喜欢他。”
叶镜之和怂怂齐齐双眼一亮――
媳妇/主人喜欢的还是我!
奚嘉看着这一人一猫,心里暖暖的,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因为之前猜测是方墨亭在养小鬼,所以奚嘉对他的好感实在提不上去。两人合作了三天的戏,奚嘉在这支剧组里的戏份已经到了尾声,只需要拍完明天上午的戏,他就可以杀青,和叶镜之一起去长安探望子婴。
今天晚上拍的是一场打戏,方影帝有多年的拍戏经验和舞蹈功底,打戏拍得十分出色。本来和他对戏的应该是另一个锦衣卫演员,但导演看好嘉哥多年手撕鬼子的丰富经验,觉得嘉哥打架的时候干脆利落,非常漂亮,便换了他来拍这场戏。
这场戏里男主角带着同伴,第一次找到贪墨案的证据。两人被贪官的侍卫发现,半夜在屋顶上,双方打一架,最后逃走。后期制作的时候会p上一轮皎洁的明月,圆月屋檐,凌厉的打戏,视觉效果将会很好。
知道这是奚嘉和方墨亭的最后一场对手戏了,叶大师心情很好,怂怂乖乖地躺在他的怀里,心情似乎也不错。
打光组、摄像组全部就位,叶镜之抱着怂怂站在片场外,认真地看着奚嘉。
只要奚嘉要拍吊威亚的戏,叶镜之就分外紧张,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一旦奚嘉出事,他随时会出手去救。
不过这场打戏拍得相当顺利,一遍就过,没出任何意外。
因为这场戏拍得很好,导演就提前结束了今天的工作,晚上九点,奚嘉卸了妆、换下戏服,准备和叶镜之一起回酒店。
奚嘉笑着说话,两人一起走向片场大门。无奈才走到一半,陈副导就喊奚嘉回去,说导演有话和他说。等见面后,李老笑道:“小伙子演技有长进,不错不错。明天你就要杀青了,这样,下午再多拍两个戏份吧,临时改了剧本。”
换做别人,突然多了戏份,肯定欣喜若狂。奚嘉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他的片酬又不会多。
拿了人家的钱,就要把工作做好,奚嘉耐心地听李老讲明天的戏,这一听,就过了一个小时,剧组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十点半多,奚嘉告别了李老,找到了叶镜之。他将加戏的事情和叶镜之说了,叶大师点点头,奚嘉无奈道:“要是能多给我涨点片酬,那多好。”
叶镜之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有很多钱。”
奚嘉轻笑出声:“嗯,一个积分就能买一辆大奔,玄学界的人确实各个不差钱。不过叶大师,你也要省着点用,虽然……咳,虽然你赚得确实太多了,但不能奢侈啊。”
叶镜之迟疑了一会儿,羞赧道:“师父说,结了婚以后,就要把钱包交给媳妇。只要结婚……”嗯,只要结婚……
听到“结婚”这个词,奚嘉心里一刺,有点不舒服。他皱着眉头想要转移话题,还没开口,突然双眸睁大,猛地看向不远处的一个房间。叶镜之也瞬间冷了脸,转首看向一扇紧闭的房门。
叶镜之鼻子微动,声音平静:“血的味道,很重的阴气。”
奚嘉镇定道:“我记得那是方墨亭的休息室,他刚刚好像和经纪人进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抬步上前。
奚嘉之前在医院里看到那只古曼童,并没有插手,因为那应该是方墨亭自己养的东西,他也不知道方墨亭之前出了两次事,是不是和这只古曼童有关。但现在,这么强烈的阴气还有血腥味,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了伤,奚嘉不会坐视不管。
嘉哥从来不爱多管闲事,不会主动去降魔捉鬼,维护世界和平。但事情送上门,嘉哥一般也不会视若无睹。
两人走到这扇门前,奚嘉冷静地敲了敲门,屋子里没有回音。
此时剧组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奚嘉又敲了一下,仍旧没有一丝反应。他转身看到剧组里只剩下李老和几个编剧,想了想,他对叶镜之说道:“这间屋子里阴气太重,我担心牵扯到外面的李老他们,他们是凡人,承受不了这样的阴气。叶大师,你能不能帮忙布置一个结界,以免里面的东西逃出来?”
叶镜之抬手布下结界。
奚嘉的手按在了门把手上,用力地按了下去,奇怪的是,门把手纹丝不动。一丝丝黑色的阴气从门缝和钥匙孔钻了出来,缠上了奚嘉的手。
叶镜之眸色一凛,盯着那些阴气,阴气瞬间消散。
里面的东西竟然已经开始攻击奚嘉了,叶镜之神情冰冷地将手放在了奚嘉的手上。奚嘉抬头看他,他点点头,指间忽然亮起了微弱的金光,他握着奚嘉的手,再次按下门把手,大门缓缓打开。
轰!
一股强大的阴气从门内突然涌出,奚嘉下意识地扭头让开,叶镜之手指一伸,一把抓住了这团阴气。
叶镜之不是极阴之体,这样浓烈的阴气会攻击他的身体。但那股阴气想要刺入他的皮肤时,叶大师右眼里的黑色小痣慢慢变红,一股极寒的煞气从他的掌心涌起,刹那间,将那团阴气绞杀干净。
门已经打开,里面一片漆黑,奚嘉和叶镜之对视一眼,走进屋子。
当他们进入屋子的下一刻,砰!房门在身后关上。
屋子里一片漆黑,叶镜之翻手取出无相青黎,他轻轻一点,无相青黎便放出金色的光芒。然而,这光并没有照亮屋子,整间屋子里充满了浓郁的阴气,伸手不见五指。
既然无法照明,奚嘉和叶镜之便干脆放弃,直接用阴阳眼看了起来。
片刻后,奚嘉严肃道:“叶大师,我看不到任何厉鬼。”
叶镜之也道:“这里没有厉鬼,如若没错,是那只古曼童。”
奚嘉嘴唇一抿:那只古曼童果然和方墨亭有关!
两人在房间里寻找起来。
从外面看,这个房间很小,奚嘉记得,这个房间大约只有十平米面积,是方墨亭的个人休息室。可现在,他和叶镜之走了三分钟,竟然都没有将这个房间走完。
叶镜之道:“我学识浅显,师父留下来的所有法术书籍我至今才看了三分之一。泰国巫术我只了解一点,并不十分清楚。但这并非纯粹的鬼打墙。”
言下之意是:他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奚嘉想了想:“裴玉知道吗,我可以找他问问。”
叶镜之道:“紫微星斋对泰国巫术有一些研究,南易道友或许知道,我问他。”说着,叶镜之拿出了手机,还没打开微信,便沉默了。
奚嘉茫然道:“叶大师?”他此刻根本看不见叶镜之,因为这房间阴气太重,两人其实一直牵着手走,免得走散。
半分钟后,奚嘉的手上被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他身体一紧,还没来得及紧张,便发现:“……咦?手机?”
叶镜之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嘉嘉,你试一下……看得到屏幕上的字吗?”
奚嘉不明所以,他接过这只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按下之后,奚嘉:“……”
又连续按了两遍,奚嘉问道:“叶大师,你的这个手机坏了?”
叶镜之:“……你把手机放到眼前看看。”
奚嘉一手牵着叶镜之的手,一边不解地将手机放到眼前。当他将手机放到眼前一厘米处时,他忽然嘴角抽出,无语地将这个几乎快要亮瞎自己的手机放到一边。
奚嘉:“……看到了,没坏。”
叶镜之:“嗯……”
奚嘉:“叶大师,还给你。”
叶镜之:“好。”
手机坏了?当然没有!
但是根本看不到手机上的字,怎么发消息?
场外求助的选项直接被屏蔽了,奚嘉只能和叶镜之继续在房间里找起来。
对于两人来说,他们都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这可是一只进口鬼,和华夏鬼完全不一样。不像咱们华夏鬼那么清纯不做作,和天师碰上了就直接干一架,从来不藏头缩尾,这那些有的没的。这只泰国鬼是个妖艳贱货,四处都是阴气,根本找不到它在哪儿。
奚嘉又走了一分钟,就在此时,一道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救……救命……救命……救……”
奚嘉神色一凛,两人牵着手,走向发声处。
走了不知道多久,奚嘉突然被一个东西绊住。一个人发出一道低低的呜咽声,他气喘吁吁地说着:“救命,救命……”
奚嘉冷静下来,问道:“方墨亭?”
那人声音沙哑:“我是方哥的经纪人。方哥……方哥现在被一个古怪的东西刺穿了肩膀,流了很多血。我没看清楚那是什么。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这里好奇怪,明明我们刚才还在休息室里,突然灯就暗下来了。灯暗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刺穿了方哥的肩膀。救命!”
奚嘉立刻明白,叶大师闻到的血腥味,就是方墨亭身上的。他问道:“方墨亭在哪儿?”
那经纪人说道:“方哥躺在我腿上,我按着他的伤口,可是血止不住。再这样下去,方哥肯定不行了!”
奚嘉也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办。
嘉哥是个单纯老实的人,打鬼从来不玩花招,只简单粗暴地手撕鬼子,送鬼子一场浪漫的魂飞魄散。叶大师是在场唯一一个天师,而且法力高深,现在连叶大师都对这只进口鬼无从下手,他也无能为力。
那经纪人听奚嘉没有再说话,似乎也察觉到奚嘉并没有办法带他们出去。他绝望地按着方墨亭身上的伤口,这时,只听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你是……奚嘉?”
奚嘉没想到,这种情况下,方墨亭还能理智地听出自己的声音。他点头道:“是我。”
方墨亭咳了一口血,道:“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奚嘉惊讶于方墨亭居然知道他对现状的了解,说的是一句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一旁的叶镜之却语气镇定地开口,没有再让奚嘉和方墨亭说话。他道:“你养了一只古曼童?”
没等方墨亭说话,他的经纪人就大声叫道:“怎么可能!那种邪恶的东西,方哥怎么可能养?”
这下轮到奚嘉惊讶了:“那只古曼童不是你养的?”
方墨亭艰难地开口:“不是我,咳咳……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经纪人解释了一下,奚嘉这才知道,几个月前方墨亭因为拍广告去了一趟泰国,当时负责接待他们的代言商就给他送了一只古曼童。
那位代言商送的可不是什么鲜花、雕像,而是真正的死婴尸体。这种东西正常人怎么可能要?方墨亭果断拒绝了,那个代言商也没再多说,拍完广告,方墨亭就回了华夏。
方墨亭说:“我只在那个时候听说过古曼童这种东西。”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然而当务之急不是去管那只古曼童到底是谁养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方墨亭流血不止,再不找到出去的办法,恐怕方墨亭真的会有生命危险。毕竟是一条人命,而且方墨亭总的来说还是个不错的人,谁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
奚嘉焦急地想着,他忽然想到用神农谷的丹药去救方墨亭。但叶镜之歉疚道:“昨天晚上怂怂想玩我的乾坤包,我给它玩了一会儿,忘记放回去,落在酒店了。”顿了顿,他又说道:“但我身上有一颗给你暖胃的丹药。”
死马当活马医,叶镜之将丹药给了方墨亭的经纪人。那经纪人压根不明白奚嘉和他的助理干什么要给自己一颗糖丸,方墨亭果断地拿走药丸,吞了下去。
不久,方墨亭道:“好多了,谢谢。”
叶镜之问道:“血还在流吗?”
经纪人急哭了:“还在流,但是好像没那么多了。”
神农谷的丹药终究还是有点作用的。
暂时解决了方墨亭的伤势,现在继续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叶镜之沉吟片刻,低声道:“西方有一种捉鬼游戏,上个世纪传入华夏。我五岁时,师父曾与我讲过这个游戏,并且告诉我,要对任何与鬼有关的东西抱有敬畏警惕之心,即使那只是一个游戏。如今,我们或许可以用这个方法将这只鬼找出来。”
奚嘉问道:“什么方法?”
叶镜之握紧了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房间有四角,如今我们一共四个人。每人站在一个角落,由第一个人沿着房子边缘,逆时针走到第二个人身后,拍一下他的手。被拍到手的人,再往前走,去拍下一个人的手。”
经纪人早已明白奚嘉和叶镜之不是普通人,但他不懂这个游戏有什么问题:“这样就能找到鬼?”
奚嘉却已然明悟,他转首看向黑暗,似乎透过浓浓的阴气,看到了叶镜之:“叶大师,你站在第二个位置,我站在第一个位置,由我去拍你的手,这样你离我也最近,方便来找我。”
叶镜之立刻道:“我站在第一个位置!”
奚嘉摇首:“叶大师,你毕竟是个天师,那只古曼童可能畏惧你,不会去拍你的手。但我只是个普通人,有舍利在,它察觉不到我的气息。它毕竟是个死去的婴童,应该会和我们玩这个游戏,但如果失败,它一定会警惕起来,下次想再找他就难了。”
叶镜之一点都不想让奚嘉冒险,哪怕他亲眼看到嘉哥手撕一百只鬼子,他也要保护媳妇。
然而奚嘉说的没错,他确实是最适合站在第一个位置上的人,因为站在第一个位置的人,将会被鬼拍手。
这个游戏非常出名,普通人为了找鬼,有时候也会作死玩这个游戏。
只要随便想一下,就能明白这个游戏的问题。第一个人去拍第二个人,第二个人去拍第三个人,第三个人去拍第四个人。这时候,第四个人去走到房间的一角,他根本拍不到任何人,因为那个角落是空的。
所以如果奚嘉站在第一个位置,等会儿来拍他手的,就会是那只古曼童。
叶镜之是天师,古曼童万一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就不会参与游戏。而奚嘉的阴气被舍利遮挡,一旦古曼童拍了他的手,他可以直接抓住古曼童,一切也就解决了。
事情就这样定了,奚嘉站到了西北方的墙角,按逆时针顺序,依次站的是叶镜之、方墨亭和他的经纪人。那经纪人现在也想通了这个游戏,但他竟然要去拍那只鬼的手,他吓得不敢动作。
可是方墨亭是受伤的人,又是古曼童的目标,他不能站在最后位置。叶镜之身上有法力波动,有可能被古曼童察觉。唯一合适的,就是这个经纪人。
四人全部站好,叶镜之问了一遍后,手中掐弄起手诀,声音平静地念道:“北方黑帝君,南方风雷神。荡荡周天暗,无边捉鬼神。起!”
奚嘉听到最后一个字,立刻抬步,镇静地走向前方。
黑暗里,只有他微弱的脚步声在回响。他一步步地走到墙角,摸到了叶镜之的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叶镜之向前走去,拍了方墨亭的手。方墨亭拖着受伤的身体,拍了经纪人的手。那经纪人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哽咽地哭着,一步步地往前走。
半晌,他惊讶道:“没有人,我拍不到手!”
奚嘉微怔,叶镜之冷声道:“它没有参与游戏,再来!”
游戏,再一次开始。
奚嘉一次次地拍叶镜之的手,那经纪人也一次次地落空。
当他们玩到第十九次时,经纪人颤抖着双腿往前走。忽然,一道清脆的拍手声在黑暗中响起。
经纪人砰的一声摔倒在地,用手指堵着嘴,不让自己害怕的声音喊出来。
奚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他镇定冷静地站在墙角,没有回头看一眼,静静地等着那只东西来拍自己的手。一道微弱的脚步声从他的身后响起,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奚嘉朝后放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下一秒,一只冰凉湿冷的小手,轻轻地拍在了他的手上。
就是这一刻!
奚嘉一把抓住这只手,左脚向后,侧过身,用右手抓住这只冰冷的手臂,手腕用力,一把将这个浑身湿滑的东西摔在了地上。
砰!
那东西疯狂地咬上了嘉哥的手腕,但一丝血红色的阴气从嘉哥的皮肤里快速钻出,化为血色薄膜,挡在了他的手腕上。古曼童直接一口咬下,咔嚓一声,牙碎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尖锐痛苦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趁此机会,奚嘉忍着恶心,在黑暗中顺着古曼童湿滑的皮肤往上摸,摸到了他的脖子。一手按着它的手臂,一手掐着脖子,嘉哥用最熟悉的姿势,把这只进口鬼压在地上,不能动弹。
华夏鬼王pk泰国进口鬼,嘉哥完胜。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和华夏的鬼完全不同, 泰国这只进口的古曼童,是阴邪之气汇聚而成。
华夏的孤魂野鬼,死之一刻, 阴阳逆转,阴气大盛, 煞气入体,自此再无生气, 却没有邪气。《淮南子》中有句话:君子行正气,小人行邪气。放在鬼魂身上,那也是可有阴气, 可有煞气, 万不可有邪气。
阴气与煞气,是天地五行中的自然变化。
比如奚嘉是极阴之体,叶阎王是三煞之体, 当“鬼知道”报道他们两人特殊的体质时, 玄学界的天师们都是一水的羡慕眼红, 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他们是邪灵怪物。
在华夏,哪怕是一些杀过人的厉鬼,它们身上沾染了杀人的戾气,也没有邪气。因为有些厉鬼生前蒙受了巨大的冤屈,死后怨气太重,它们杀的人是害它的人,那么它杀人也杀得堂堂正正,不愧本心,之后就算被凌霄惩罚、魂飞魄散, 也是死有所得,光明磊落。
但古曼童是一种邪气之物。
泰国人所供奉的古曼童, 本是胎死腹中的婴儿。最好的古曼童是在怀孕八、九个月的时候,活生生从母亲肚子里剖出来的死婴。用泰国巫术将死婴封入聚集了五毒阴气的容器里,九九八十一天后,便成了最可怕的古曼童。
古曼童养得好,可以夺他人气运,一路平步青云,升官发财。若是养不好,出了问题,主人也可能被古曼童反杀。
奚嘉第一次抓这种外国鬼,房间被浓郁的黑色阴气充斥,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手上黏腻腻的冰凉触感在提醒他,这只外国鬼可能非常恶心。
叶镜之站在第二个位置,离奚嘉最近。当奚嘉抓到这只古曼童后,他快速走来,翻手取出一张符纸,口中默念咒语,一把贴在了古曼童的身上。
符纸上金光大作,房间里的阴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当奚嘉看清楚手上的东西后,他嫌弃地赶紧把这玩意儿甩开,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手上干干净净,那些阴邪之气不会粘在手上,但光是那个触感,就足够恶心。
奚嘉和叶镜之低头看着这只古曼童。
这是一个浑身缠绕着阴气的婴童,个头与刚出生的婴儿没有区别,但是全身是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深深的紫色从小鬼的身体内部向外渗透,它的身上有许多小而密集的青色斑痕,仿佛死了十天的尸体,浑身都是膨胀起来的尸斑。
房间里的阴气全部消散,灯光照亮,这只小鬼恶狠狠地盯着奚嘉和叶镜之,疯狂地咆哮嘶吼。深紫色的脸上凹凸起伏,一根根青筋爆了出来,仿佛遒劲的树枝,纵横交错。
叶镜之看着这些青色斑痕,冷声道:“这应当就是古曼童的邪气所在。胎死腹中的死婴,从未与外界接触,与生俱来的是母体所有的阴气。用五毒浸入死婴的身体,将邪气封入体内,最终便成了真正的古曼童。”
奚嘉现在恶心透了,觉得这只古曼童比自己以前抓的那些断脑袋、断手断脚的厉鬼还要恶心。但当务之急,还是先处理伤者。
叶镜之施了一个法术,从无相青黎的某一面中抽出了一只金色的小瓶子。他打开瓶口,对着古曼童,古曼童痛苦地嘶嚎着,很快被收入瓶中。
奚嘉轻松地打开门。
剧组里的人已经走的只剩下导演几人,突然看见奚嘉,导演和编剧齐齐愣住,再看到被经纪人背着出来的方墨亭,他们赶忙上去,开车将方影帝送去了医院。
进了医院后,方墨亭进手术室缝伤口,输了一些血,没有太大问题。那经纪人哪里敢告诉导演这次是有小鬼作祟。他今天晚上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好不容易止住了忍不住打颤的腿肚子,还得和医生通气,再告诉导演:“刚才休息室里有个花瓶碎了,方哥不小心被扎到了,没什么大事。”
人没出事是最重要的,导演没再深究,离开医院地时候却对陈副导说:“明天找两个和尚来剧组里看看。这也太邪门了,十天出两次事情,进两次医院。咱们剧组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去找个大师来看看。”
陈副导立即应下。
暂时把导演这边糊弄过去了,晚上十二点,奚嘉和叶镜之开车来到医院。叶大师拿出乾坤包里的丹药,方墨亭只吃了一颗,顿时精神舒畅。再把药膏涂抹在伤口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后,疤痕消失,恢复如初。
经纪人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方墨亭现在已经完全康复,只是因为之前失血过多,身体还有点虚弱。他躺在病床上,目光镇定地看着奚嘉,再看看叶镜之,郑重道:“谢谢两位大师帮忙。奚嘉,如果没有你们帮忙,这次我肯定会死在那只古曼童的手上。”
奚嘉道:“其实得多谢叶大师。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找这只古曼童,而且你的伤也是叶大师的药治好的。”
方墨亭看向叶镜之:“谢谢叶大师。”
叶镜之点点头,算是回答。
已经抓住了古曼童,但是事情的起因到底是什么,还是得问清楚。
方墨亭坐在病床上,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冷冷道:“我大概已经猜到,这只古曼童是谁养的了。叶大师刚才说,古曼童必须有人养,才会存活。三个月前我去泰国拍广告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和我一起去了。我是最近几个月才开始经常倒霉的,仔细想来,只能是那个人了。”
经纪人显然也想到了对方是谁,愤怒道:“不就是在竞争代言的时候赢了他么,居然用卑鄙的手段,想要害方哥的命。真是太龌龊了!”
奚嘉是娱乐圈的新人,还是个18线的小明星。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不大懂,但既然方墨亭已经有了思路,他应当可以自己解决。
两人再询问了一下方墨亭这几个月到底遭受过那些意外,叶镜之思索片刻,道:“玄学界有专门的机构会管理这类事件,我会将这件事上报上去。过两天,可能会有人来这里向你们调查具体情况。”
方墨亭的经纪人已经被刷新了世界观,整个人呆若木鸡。方墨亭还算镇定,问道:“玄学界?”
奚嘉颔首:“嗯,叶大师是专业的捉鬼天师,玄学界……”顿了顿,奚嘉尽量严肃起来:“玄学界也挺靠谱的,你放心,他们应该会帮忙解决这种事。”
方墨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事实上,在来医院前,叶镜之就联系了玄学界外交部。普通人之间的刑事案件,会报警解决;一旦动用了玄学法术,警|察帮不上忙,外交部就会出手,解决这类异常事件。
奚嘉在医院门口买了点水果,他轻轻放在了桌子上,和叶镜之打算离开。方墨亭抬眸给自己的经纪人使了一个眼色,这经纪人立刻走上前,将一张银|行卡塞到了奚嘉手中。
奚嘉错愕地转首看向方墨亭。
方影帝笑道:“我虽然是第一次听说玄学界,但是我懂规矩。奚嘉,叶大师,谢谢你们的帮助。”
嘉哥杀了这么多恶鬼,还是第一次拿到实实在在的钱。他有点不自在,将卡片又还给了经纪人,道:“不用了,我只是顺便帮个忙,用不着这么客气。”他和方墨亭还算不上朋友,但拿钱这种事……总觉得怪怪的。
方墨亭看了自家经纪人一眼,那经纪人立刻又把银|行卡塞给了奚嘉。
奚嘉本想再拒绝,方墨亭认真地看着他,声音严肃:“我曾经听圈中一个前辈说过,如果请真正的大师给自己算命,一个字最低五十万。奚嘉,你们救了我的命。说实话,以前我只当你是我的合作伙伴,但如今,请收下我的谢礼,这是你们的规矩。完成了这个规矩……”顿了顿,方墨亭展露笑容:“以后,我们是朋友了吗?”
这样八面玲珑的人,这样滴水不漏的话,交流障碍的嘉哥根本无言以对。想了半天,奚嘉还想再说些什么,叶镜之却帮他将这张银|行卡放入口袋里。
奚嘉惊讶地看向他,叶大师目光单纯:“不欠因果,确实是规矩。”
至此,奚嘉只能真的收下了这张卡。
离开病房后,奚嘉直接在病房楼底下的at|m机上查询了这张卡的余额。看着卡上的数字,嘉哥目瞪狗呆,叶镜之却微微皱眉:“少了。”
奚嘉不敢置信地指着上面的数字:“一百万!这还少了?”
叶大师茫然地看他。
嘉哥:“……”
也对,人家叶大师一张卡至少三百万,这么一算确实是少了……
但一百万根本不少好吗!
奚嘉最近拍的两部戏,片酬加起来才破了六位数。现在只是随手撕了一只进口鬼,居然就有一百万!嘉哥突然有点不想再拍戏了。专业捉鬼,才是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
话是这么说,奚嘉取回卡后,看着这张卡,神色复杂。
叶镜之不懂奚嘉在看什么,他静静地站在一旁,过了许久,奚嘉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笑道:“叶大师,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么年轻就混到娱乐圈顶层的,都是些什么可怕的人了。我们两个加起来,恐怕都不是人家方影帝的对手啊。”
叶镜之嘴唇一抿:“他想害你?”说着,就打算上楼问个清楚。
奚嘉赶忙拦住他。
得,叶大师比自己还不懂人情世故。这方影帝真是个人精,才分别几个小时,就让经纪人准备好了有一百万存款的银|行卡,表面上看是完成玄学界的规矩,实际上也是交了奚嘉和叶镜之这两个玄学界的朋友。
这简直是一箭双雕。
越想,奚嘉越觉得还是自家叶大师好。人家叶大师多好,烧菜佳打扫棒会照顾人,脾气好法力高还长得帅,和叶大师在一起他安心,至少永远不会被叶大师给卖了。
奚嘉仔细想一想,其实也能理解一些人情交往中的东西。但他一点都不擅长这个。
干脆把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放到一边,两人回到酒店,叶镜之将古曼童从小瓶子里放出来。
那古曼童此时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脑袋上贴着一道符纸,黑色的眼睛里没有眼白,死死地瞪着奚嘉和叶镜之。他张着嘴,粘腻的鲜血混着口水,从嘴角一点点流下。想要逃跑,却被符纸稳稳定住,只能干瞪眼。
叶镜之翻手取出无相青黎,手指一动,小小的青铜骰子在古曼童的头顶旋转起来。
奚嘉抱着怂怂,坐在一旁看着叶大师施法。只是一场普通的请凌霄,因为这是只进口鬼,叶镜之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只古曼童,所以决定请凌霄。
“凌霄在上,弟子请神。”
“九月死婴,名古曼童。以血喂养,生而阴邪。今日伤人,该当何罚。”
叶镜之口吐金文,一个个金色的符录小字从他的唇中吐出,飞到了这只古曼童的身上。小字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符文,镇压古曼童,让它吐了一口血,痛不欲生地嚎叫。
奚嘉一看到这只古曼童,就想起那个黏腻腻的手感。他抱着怂怂,等着凌霄给这只古曼童降下惩罚。谁料等了五分钟,天上没一点动静,外头风平树静,别说打雷了,连乌云都没有。
奚嘉:“……”
叶镜之:“……”
叶镜之目光一冷,手指抬起,直接在空中画出一道金色符文。他一掌将符文打到古曼童身上,可怜的小鬼被打得又吐了一口血。
“凌霄在上,弟子请神。”
叶镜之声音平静地再说了一遍,房间里还是一片死寂。
奚嘉:“叶大师,凌霄这是……这是不理你了?”
叶镜之:“……”
当初胡蝶给老鬼请凌霄的时候,就曾经被凌霄爸爸无视过一次。叶大师每次请凌霄都相当简单,只要随口一说,凌霄爸爸一直很给面子地直接降临。但这次,叶大师连续说了两次,凌霄爸爸都没一点反应。
奚嘉茫然地看着,不明所以。
当着媳妇的面,叶镜之脸上一红,他随即划破手指,将一滴血点出,充满煞气的鲜血瞬间封锁了这只古曼童。
“凌霄在上,弟子请神!”
这一次,忽然,天空中响起一阵微弱的雷鸣。奚嘉惊喜地等待凌霄爸爸给这只古曼童降下责罚,没想到那道雷声就是响了一下,接着又消失,根本没对古曼童做任何事。
奚嘉困惑不已,叶镜之抬手收回无相青黎,看向奚嘉,神情严肃:“凌霄有言,不管外国鬼。”
奚嘉只当他在开玩笑,他哈哈笑道:“也是,毕竟这是咱们华夏人的凌霄,古曼童是泰国的。”
叶镜之轻轻颔首。
奚嘉又笑了一会儿,笑容忽然僵住:“叶大师,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没有开玩笑?”
叶镜之以为奚嘉相信自己的话,现在听他这样一问,道:“是真的。”
奚嘉:“……凌霄说,不管泊来鬼?”
叶镜之想了想:泊来鬼就是外国鬼吗?
“是,不管外国鬼。”
奚嘉:“……”
还真是个有原则的凌霄爸爸啊!
其实凌霄爸爸心里也苦。
爸爸每天日理万机,整个华夏十几亿人口,还有广袤的山川河流,那可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天地万物都归凌霄爸爸管,爸爸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天天被人请来请去。管一管家里的鬼还好,爸爸就委屈点、辛苦点,凭什么外面的鬼也让爸爸管?爸爸一点都不乐意好吗。
奚嘉万万没想到,凌霄居然不乐意管这只古曼童。他们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将这只古曼童交给玄学界外交部处置。奚嘉还提议道:“能不能让他们给我们一点积分?”
叶镜之一愣:“积分?”
奚嘉点头:“对。叶大师,这是只进口鬼,你之前也说了,墨斗是不识别这只鬼身上的阴气的。那他们可以进行人为识别吗?不能因为这只鬼没有华夏绿卡就歧视人家啊。鬼生来平等,我们好不容易才抓住这只鬼,它怎么说也是一个积分,不能有高低贵贱之分。”
叶镜之压根没听明白,但是媳妇说的都对:“好,我们把它交给外交部。”
事情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奚嘉把自己剩下来的戏份拍完,直接杀青。到晚上时,方墨亭就出院了。他回到剧组,导演惊讶地让他赶紧多休息,方墨亭却表示自己的伤全好了。
看着方影帝光滑的肩膀,导演终于相信了,方影帝只是受了点小伤。
奚嘉杀青的时候,方墨亭让经纪人给他送了一束鲜花,他笑着祝贺奚嘉杀青。看到他的表现,其他剧组人员以为奚嘉不简单,也赶紧过来给他祝贺。嘉哥在剧组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关心祝福,他依次谢过了所有人,再看向面前的方影帝。
方影帝微笑道:“加一下我的微信吧,以后有机会多联系。”
奚嘉想了想,没有拒绝。
和这种人要么就老死不相来往,要么还是做朋友,比较安全。
抱着怂怂在一旁站着的叶大师:“……”委屈到不想说话!
玄学界外交部的速度比奚嘉想象得快了很多,奚嘉杀青后没多久,就有场务跑过来告诉他,有人在外面等他。场务还特意神秘兮兮地说道:“一个超级大美女!奚嘉,那是你的谁啊,长得超级漂亮,不比娱乐圈里的女明星差。”
奚嘉心中隐约有了个影子,刚走出片场一看,果不其然。
胡蝶双手抱胸,勾起红唇:“正好我最近在川省,这次的事件由我来负责。”
胡蝶来了,奚嘉帮他介绍给了方墨亭。
方影帝不愧是方影帝,刚一见面,也惊骇地看着胡蝶。他上下看了一眼,沉思片刻,道:“这位大师,如何称呼?”竟然故意模糊了性别。
胡蝶懒洋洋道:“姓胡。好了,具体什么情况,和我说说。”
两人详细地说了起来。
胡蝶其实也没见过古曼童这种进口鬼,叶镜之将封住古曼童的金色小瓶子拿了出来,胡蝶刚想伸手去拿,叶大师淡定地收了回去。
胡蝶:“?”
叶镜之淡淡道:“给积分。”
胡蝶瞪大眼:“哈?!”
叶镜之道:“墨斗无法识别这只古曼童,但它也是鬼,应当值一个积分。”
胡蝶恼羞成怒:“你特么每个月上万积分,你要个屁积分!!!”
叶镜之面不改色,大有一种“不给积分不给瓶子”的坚定,看的奚嘉在一旁感动不已。
叶大师就是这么好男人,就是这么给力!该要的积分必须得要,一个积分可是一辆大奔,嘉哥太需要这玩意儿了,嘉哥还有十六个积分的债呢!
其实有件事奚嘉不知道,但叶镜之知道。
玄学界外交部由四大门派建立,为的是管理俗世里的各类灵异案件。但玄学界的天师又不是人家叶大师,那么好心实诚,他们各个都是人精,哪怕是四大门派的弟子,也不肯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每次出手的年轻一代的天师,都会得到外交部的积分工资。
胡蝶这次来管古曼童事件,并不是打白工。外交部至少给了他五个积分,其中有两个积分是他的基本工资,还有三个积分,是让他根据案件的困难程度,考虑要不要聘请其他天师过来帮忙。如果不请人帮忙,这三个积分还得交工。
现在奚嘉和叶镜之已经把古曼童给捉住了,怎么着也得给点积分意思意思吧。
叶大师实在太实诚了,一只鬼一个积分,这是规矩,他只想拿一个积分就好。这要是让嘉哥知道了,绝对要让胡蝶至少吐两个积分出来,他们一人一个积分,那还差不多。
以前叶镜之也曾经帮外交部捉过鬼,叶大师从不要积分。胡蝶郁闷得直嘀咕,不情不愿地拿了一个积分。哪怕这积分并不属于他、只是暂时放在他那儿,他也吝啬极了。
一个积分实在不大好分,叶镜之拿了积分,直接转账到奚嘉的账户。奚嘉错愕地看着他,叶大师宠溺道:“都是你的。”我的积分也是你的。
嘉哥都快感动哭了!
马上去长安玩,绝对要请叶大师吃一大堆好吃的!
一手拿积分,一手交古曼童,这件事全权交给胡蝶负责,奚嘉和叶镜之便打算走了。他们刚走了没几步,胡蝶出声道:“对了,有件事忘了说了,南易已经往这边赶了,想来晚上十一点应该能到。”
奚嘉诧异地看向胡蝶,再看看叶镜之。
叶镜之问道:“南易道友为何要来?”
胡蝶低笑一声:“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反正听说……嗯,听说好像是来带你去天机门的。”说着,胡蝶抬起手指,指向奚嘉。
奚嘉:“我?!”
胡蝶故弄玄虚地掩唇轻笑,再没有多说。
奚嘉一脸莫名其妙。
南易这个名字,奚嘉早就从裴玉的口中听说过。
四大门派中紫微星斋的大弟子,玄学界第一人蛐阏婢最疼爱的徒弟,便是南易。他虽说是墨斗榜的第二名,却与第一名的叶阎王差距很大。这并不是说南易太弱,而是说叶大师完全是个开挂的。放在年轻一代里,南易的实力才是最正常的,而且他力压胡蝶很多年,从没被胡蝶反超过。
一个紫微星斋的大弟子,跑到川省找他,然后要带他去天机门……
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没等到晚上十一点,十点才出头,奚嘉还在酒店房间里收拾衣服,突然就听到了门铃声。他以为是酒店服务员来敲门,便随便地打开了门,一边转身去拿外套,一边说道:“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吧,谢谢。”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音。
清朗的男声从门外响起:“叶道友,好久不见。”
叶镜之抱着怂怂,轻轻颔首:“南易道友,好久不见。”
奚嘉立刻转过头,终于看清楚了站在门外的年轻天师。
南易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衣服,并没有胡蝶的雌雄莫辨,也没有裴玉的时髦酷炫,他沉稳平和地站在门外,礼节十足地与叶镜之打了个招呼。看到叶镜之抱着一只猫,他没表现出一丝惊讶,而是慢慢地将视线转向给自己开门的奚嘉,朝他点点头:“奚道友。”
第一次被人喊成“奚道友”的奚嘉有些尴尬:“……你好。”
南易这才进了屋。
奚嘉从没见过这么像天师的天师――各种字面意义上的。
南易的打扮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也没像胡蝶那样留了一头长发,他进了屋子后,礼貌地先问了一句椅子可不可以坐,得到允许后,才坐下来,说起自己的来意:“叶道友,奚道友,实不相瞒,近日长安出了乱子。”
叶镜之问道:“什么原因?”
南易道:“或许和始皇陵有关。但数日前,我师父与岐山道人联手在始皇陵外布下了一百道结界,每日都有十位道友在陵墓外看守,从未见到有任何鬼魂从始皇陵逃出。按理说,应当不是始皇陵的问题。”
奚嘉道:“如果始皇陵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子婴应该会告诉我。我前几天还和子婴说过话,他最近忙着学物理……咳,他最近挺忙的,但是他说始皇陵内一切正常,没有出什么事。长安那么大,不一定和始皇陵有关。比如说你看那个武则天墓,好像也在长安附近吧?”
说起这个,奚嘉还真有点不大乐意了。
现在子婴天天在始皇陵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比高考生还要努力好学。玄学界的大师们整天在外面施工吵人不提,怎么每次长安出乱子,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始皇陵呢?人家子婴可冤了好吧。
“是,应该是如此。”南易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都是这样想的,以为是有厉鬼在长安作祟。但连续找了十多天,也没有找到那只厉鬼的踪影。天机门的诸位前辈再联手一算,烛枫前辈吐血三升,最后算出的卦象,还是始皇陵。”
奚嘉:“……”
还真是始皇陵?!
奚嘉还是比较偏心子婴:“会不会是算错了?”
南易:“烛枫前辈真的吐了三升血。”
奚嘉:“……”
叶镜之说道:“南道友,蛐闱氨裁你前来,所为何事?”
一下子又回到了主题。
奚嘉转首看向南易,这位正经肃穆的年轻天师也郑重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请奚道友移驾天机门,与天机门的各位前辈一起,算一算始皇陵到底出了何事。”
嘉哥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算命的本事。
天机门的算卦本事,奚嘉是知道的。哪怕是非常不靠谱的烛照真人,三个月前也算出了从始皇陵逃出来的是子婴。如今南易亲自来接他去天机门,奚嘉也不好拒绝。一来是这件事扯上了始皇陵,他和子婴是好友,必然要了解真相;二来他是玄学界唯一一个可以和子婴交流的人,想要知道始皇陵里的事,找他是最容易的。
叶镜之原本也想和奚嘉一起去天机门,但南易却说:“叶道友,长安如今出了乱子,不知你是否可以前往长安,和师父、不醒大师等人一起,稳定大局?”
叶镜之当然不想让奚嘉一个人去天机门,他问道:“什么样的乱子?”
南易神色严肃,吐出了四个字――
“百鬼夜行。”
兵分两路,奚嘉跟着南易前往天机门,叶镜之则单独去了长安。
奚嘉只听说过日本的百鬼夜行,还从没听说华夏也有百鬼夜行。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一路上,南易解释道:“自商周开始,华夏便有百鬼夜行,后来传入日本,慢慢衍化成日本的百鬼夜行。在古代,百鬼于七月半中元节时会蜂拥而出,走出阴间大门,回到凡间享受后人香火。古时候人们相信鬼神之说,百鬼夜行的规模也十分宏伟。如今已经再也没有百鬼夜行,一来是没有强大的鬼魂可以号令百鬼,开始夜行;二来是人们不信任鬼神,人间少了很多香火信力。所以,百鬼夜行必须有一只强大的鬼作为引导,也必须强大到能抵抗人间日渐繁盛的阳气。”
怂怂趴在车后座睡觉,奚嘉一边开车,一边问道:“南易大师,长安现在的百鬼夜行是什么样的?”
南易说道:“自十日前开始,子时一到,百鬼从长安的东南西北四条大街的末端出现,向中心进发。一个时辰,□□至钟楼,敲响钟楼上的青铜大钟。整整十二声钟响,百鬼消散,再归于地下。”
奚嘉:“……”这特么也太嚣张了吧!
奚嘉和南易是第一次见面,但这位南大师却十分好说话。对方不苟言笑,但是每次问什么问题,都会耐心回答,和叶镜之有些相似,但奚嘉仔细一辨别便发现:这位南易大师似乎更注重礼节,待人恭敬有礼,不像叶大师,那是发自肺腑(?)的单纯。
从川省开车都天机门,需要十几个小时。
当奚嘉已经找不到话可以和南易说,两人相顾无言时,叶镜之飞到了长安。
这座千年古城安宁祥和地坐落在华夏大地上,叶镜之抬头一扫,便看见了正飞在钟楼顶上的玄学界大师们。他径直地飞了过去,刚见到他,不醒大师便苦着脸,急急道:“叶小友你总算来了。快,快帮贫僧挡一挡,这大阵太费法力了,贫僧撑不住了。”
叶镜之上前一步,代替不醒大师站在了钟楼顶上的一个阵眼上。
时间缓缓流淌,子时到来。明明已经是凌晨,长安市区依旧人流如潮,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游客高兴地在钟楼附近吃喝玩乐,他们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玄学界最顶尖的一群天师正站在他们的头顶,各个愁眉苦脸。
叶镜之刚到,完全不知道情况,只是老老实实地站在阵眼上,维系大阵。但子时一到,他忽然双眼一缩,目光凌厉地看向长安北大街的起点。下一刻,他快速地往另外三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丝丝黑色的阴气从这四条大街的末端凝聚出现。
那阴气越来越多,越来越盛。
蛐阏婢掐弄手诀,高声念道:“南方丹天君,流金大火铃。半天横五岳,翻海震乾坤。周游**内,统领利天兵。闻吾呼召至,急速莫稽停。收斩凶神并恶鬼,速捉将来赴火城。急急如律令!”
话音一落,耀眼的红色光芒突然从叶镜之的脚下涌现。叶镜之的法力被阵法快速地吸纳进去,蛐阏婢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随着二人法力的消耗,长安市区内,以钟楼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道如火的红光沿着街道,迅速蔓延。
大街上,一个游客忽然舒服地感慨道:“怎么突然感觉不累了?”
“我也是诶,刚刚还觉得逛了一整天累得半死,现在感觉还能再逛一天。”
红色的光芒将四条大街和中心的钟楼严密包住,大阵形成的一刻,四条街末端的阴气也全部凝聚成了实体。黑色阴气化为一只只凶神恶煞的鬼,最差的也有二三十年的道行,里面甚至还有两只五百年道行的野鬼。
这哪里是百鬼夜行,密密麻麻的孤魂野鬼,至少有一万多只,分为四拨,从四个方向,浩浩荡荡地向中心的钟楼进发。
他们穿过凡人的身体,那些凡人被红色光芒保护,根本没察觉到这些鬼魂。
到最后,他们汇聚到了钟楼下,由两只五百年道行的野鬼站上高楼,狠狠地敲响了这座有六百多年历史的青铜大钟。
嗡!
十二道钟声沉闷地响起,声声震天。
这声音被红色大阵挡在结界内,楼下的凡人没有察觉。
第十二道钟声响起的下一刻,汇聚在长安钟楼的百鬼们身形变淡,消失在空气里。然而这一切只是个开始。看到百鬼夜行时,叶镜之的神色还算平静,似乎没当回事,百鬼消失的下一刻,叶镜之睁大眼睛,骇然地看着那条从钟楼中盘旋飞出的五爪金龙!
金色巨龙携带者恐怖的真龙紫气,从钟楼出发,向长安的古城墙飞去。它一路飞过,撒下万千金光,最终飞进了长安古城墙,消失不见。
叶镜之目光如炬,盯着看了许久,转首问道:“那是什么?”
蛐阏婢哪里知道,一旁的不醒大师也苦笑道:“叶小友,我等要是知道,还会在这干站着?别说是一万只鬼,就算是十万只鬼,咱们加在一起,也可以对付。但那条龙在保护它们啊!一旦我们靠近,真龙紫气便攻击我们,非得等它们敲完钟,才自己飞走。”
叶镜之低头看着那条金龙消失的方向,忽然掏出手机。
不醒大师一愣:“叶小友,你这是做什么?”
叶镜之道:“发微信。”
不醒大师:“……”贫僧当然知道你在发微信!可咱们刚刚还在聊国家大事,你一言不合就发微信,这合适么!
奚嘉刚刚抵达某个高速服务区,他喝了口水,打开手机一看。
【叶镜之:长安很危险,你不要过来。】
奚嘉:“???”
叶大师心满意足地收了手机。
嗯,媳妇不来这种危险的地方,这是最重要的。
第四十四章
因为事态紧急, 当天晚上,奚嘉就跟着南易,开车前往天机门。
奚嘉第一次听到天机门这个门派的时候, 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个门派肯定驻扎在首都。这个很好理解,自古以来, 风水相师都为帝王服务,受封国师称号, 成为帝王相师。天机门的天师各个不擅长抓鬼,就擅长算卦,这当然得随时为国家服务。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天机门当然要在首都。
但离开川省后, 在南易的指路下,两人一路往南而去。
奚嘉惊讶地问道:“天机门不在首都?”
南易:“奚道友为何会觉得天机门在首都?”
奚嘉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猜测。
南易道:“奚道友的猜测也不无道理。天机门确实在首都驻扎了六百余年,与历代统治阶级交好。但五十年前, 天机门奉命前往南方, 烛照前辈带领了天机门八成的精英弟子, 抵达粤省。他们用八年时间在鹏城布下了一道风水龙王局,从此鹏城如真龙庇佑,以鹏城为中心,辐射四周。天机门也再没有回去。”
“烛照前辈?是烛照真人吗?”
南易颔首:“正是烛照真人。五十年前,烛照真人天资卓越,聪慧颖悟,是当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之一。”
奚嘉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用匕首在自家门上开了个洞,之后又傻乎乎地赔了一百万的白胡子老头。
……这特么是天资卓越,聪慧颖悟?!
南易不知道烛照真人曾经干过的蠢事, 他恭敬地将烛照真人赞美了一番,奚嘉在旁边怀疑人生怀疑了一路。两人正式进了鹏城市区, 奚嘉下高速的时候想当然地就想往郊区方向走,南易却道:“天机门在鹏城市区。”
奚嘉一愣,赶紧调头行驶。
车子开进了鹏城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奚嘉连续问了三遍有没有走错路,南易非常肯定地表示天机门就在前方。不过多时,在南易的指路下,奚嘉拐进了一栋摩天大楼的地下停车库,将车子停好,他问道:“南大师,你是打算现在用法术带我去天机门?”
南易正在按电梯,听了这话,他说道:“奚道友,我们此刻已经到了天机门。”
奚嘉颔首:“原来天机门竟然藏身在这种繁华的商业区。它在哪儿呢?”
南易道:“它就在这。”
奚嘉:“哪儿?”
南易:“这儿。”
奚嘉:“……抱歉,南大师,我大概没听懂你的话,天机门在哪儿?”
“叮咚――”
电梯稳稳地停在了地下二层,大门打开,奚嘉忽然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印在电梯墙面上的一句话――
『天机集团欢迎您!』
奚嘉:“……”
南易神色正经:“奚道友,上楼吧,我们到了。”
奚嘉:“@$%@#
[emailprotected]!#$!!!”
乘坐电梯一路往上,南易按下了52层的按钮。奚嘉脸色古怪地站在电梯里,很快发现这电梯居然还特么是个奢侈的观光电梯!鹏城最繁华的一片cbd商业区尽收眼底,无数的摩天大楼和购物商场,每一个建筑都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属于人民币的光芒。
嘉哥快被这种光芒亮瞎眼了。
到这个时候,嘉哥突然想起之前方影帝曾经说的一句话。
『找真正的大师算命,一个字五十万。』
一个字五十万……
一个字五十万!
这根本不科学啊!
假设找的是天机门最普通的弟子,算一次命,就算一个字十万,这个够便宜了吧。你怎么知道一次算命得有多少个字?一卦算下来,大师可以和你说“万事大吉”,但大师也可以和你说“最近你的身体不错,最近你的事业也不错,最近你的桃花运也不错;最近你妈妈的身体不错,最近你妈妈的事业不错……”
照这么说下去,完全可以把你三大姑八大姨都说一遍。这得算几个字?
奚嘉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天机门可以在鹏城房价最高的地区,盖上这么一栋摩天大楼了。他也突然觉得,当初以为烛照真人赔了一百万就是个冤大头的他,其实自己才是个冤大头。一百万在人家烛照真人的眼里,根本就是一句“万事大吉”,完事你还得喜滋滋地塞给他一百万,再傻乎乎地说上一句:“谢谢大师!”
想到这,奚嘉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拿出手机,给叶大师发了一条微信。
此时叶镜之正在钟楼顶上,晒着七月的大太阳,参加一场临时的玄学界天师代表大会,讨论内容是“如何解决长安钟楼的百鬼夜行事件”。叶大师是在场天师中年龄最小的,叶大师不说话,就在旁边听着,现在收到媳妇的微信,叶大师直接翻出手机,堂而皇之地滑水。
【奚嘉:叶大师,你觉得我有学算卦的天赋么,达到天机门那种级别,要求不高,一个字十万就行……】
叶镜之看着手机,看了三遍,确定自己没看错。他想了想,有点不忍心打击自家媳妇,模模糊糊地回答:【玄学界的天师都会算卦,但想要进天机门,必须在三岁前拜师进门。天机门要求每个弟子的头骨全开,三岁以后每个人的头骨都会抿和,但三岁以前,唯有天资卓越者,头骨开,通天地,未来可指算千秋。】
奚嘉:“……”
奚嘉彻底断绝了算命赚钱的念头。
叶镜之等了半天没等到奚嘉的回复,他没注意到一旁不醒大师惊恐的眼神,认认真真地低头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怎么了?】
【奚嘉:叶大师,我现在觉得当初烛照真人给的一百万有点少了……】
【叶镜之:???】
【奚嘉:天机门的天师真能赚钱啊……】
叶镜之看着这条消息,想了许久,也想不通奚嘉的意思。他转首看向不醒大师:“不醒前辈,天机门的道友们很能赚钱吗?”
不醒大师正沉浸在“叶小友居然开小差”的惊恐中无法自拔,听了这话,他突然回神,下意识地反问道:“玄学界还有人比你更能赚钱?”
叶镜之茫然地摇首。
不算“鬼知道”这个综合性组织,玄学界最能赚钱的门派是天工斋和神农谷。前者垄断了玄学界的二手市场,八成的法宝交易、阵法交易,全部要走天工斋的微店;后者炼制丹药灵药,完全垄断玄学界的药品行业。
两个门派历史悠久,谁也不知道最有钱到底是天工斋还是神农谷,但玄学界最能赚钱的个人,绝对是叶镜之。
不说叶镜之的捉鬼能力和卖法宝的能力,光是每年两次的鄱阳鬼市,就让整个玄学界眼红不已。两百年来有句话一直在天工斋和神农谷的内部广为流传:“灭无相山者,赏积分一亿!”
当然,这句话也就是说说。无相山每一代都吊打整个玄学界,让各大门派只能嫉妒得面目全非。
不能怪叶镜之和不醒大师想不到奚嘉说的是人民币,在一个积分买一辆大奔的玄学界,人民币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积分才是硬通货。一个积分能买一辆大奔,但一辆大奔可不一定能卖一个积分。大多数天师不可能用积分买这种“没用”的东西。
这一边,叶大师陷入了久违的迷茫当中,他开始思考该如何赚更多的钱,因为媳妇看上去很缺钱的样子。那一边,奚嘉已经放下了仇富心理,跟着南易走进了这栋富丽堂皇的大楼。
进入一间看上去很高大上的会议室,奚嘉又进了两道门,第三道门还没打开,隔着门板就听到了一阵嘀嘀咕咕的声音。
“师父今天吐了第三杯血了吧?”
“掌门师伯再这么吐下去,要不要喊救护车?”
“应该找神农谷的道友吧,要不要打电话给神农谷急救热线?听说最近神农谷开了网上在线咨询……”
“啊!师父又吐血了!”
奚嘉:“……”
事不宜迟,两人直接进门。奚嘉刚走进去,三十多人齐刷刷地扭头看他。这个房间里放了许多沙发和椅子,但这群天师偏偏就全部坐在地上,如今除了还在吐血的烛枫真人,其他人都惊喜地看着奚嘉。
一个年轻天师赶忙跑过来:“奚道友?终于等到你了!快来快来快来,掌门师伯,奚道友来了,您不用吐血了!”
听到这话,烛枫真人又吐了一口血。
长安的事情刻不容缓,奚嘉一到天机门,就被这群天师拉到房子中心。嘉哥很想坐在沙发上,这群天师却拉着他坐到了地上,将他团团围住。烛枫真人擦了擦嘴边的血,声音虚弱:“奚……奚小友,你……你可否将那秦三世的意念展现出来。”
奚嘉看着脸色惨败的烛枫真人,忍不住提醒:“大师,您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烛枫真人:“没……没事,咳咳……”说着,又咳出了一口血。
奚嘉:“……”
烛枫真人擦干净血,道:“这次扰乱长安的妖物,法力高深,贫道想要算出他的存在,难如登天。天机不可泄露,贫道只算出它应当出自始皇陵,只是不知到底是谁,竟然有那般可怕的威力,或许是哪位杀伐万军的厉鬼将军。”
奚嘉道:“我在来的时候有和子婴联系过,他说最近始皇陵没出任何事。”
烛枫真人:“奚小友,请!”
一个不断咳血的老人再三请求你做件事,奚嘉实在不好拒绝。他伸出手,将子婴留在自己掌心的印记展现出来。烛枫真人转首看了一眼某个年轻天师,那天师立即会意,对其他天师说道:“结四水齐天阵。”
三十个年轻天师齐齐开始念咒。
“皇天忽敕不留停,水部奉行龙神惊。六龙驾火烧鬼神,斩灭虹霓绝妖气。急急如律令!”
三十个天师突然睁眼,右手指向指向奚嘉的掌心。一道道青色光芒从他们的指尖流出,在空中汇聚成一条小小的青色小龙。
与此同时,以天机门的这栋大楼为中心,一股磅礴无形的力量向整个鹏城冲开。七月的鹏城烈日当空,每个路人都热得浑身大汗,忽然之间,一道清凉的风从他们身上快速刮过,带着清爽的水汽,让他们舒服地低叹了一声。
当这股波动撞击到鹏城西北的凤凰山和鹏城东北的梧桐山时,两座山中响起一道洪亮的凤鸣声。下一刻,鹏城南部的海港,海面上卷起了一丝小小的漩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条高达五十米的水龙在海中央飞旋起来,直冲向天。
许多渔民远远地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叹感慨。
天机门总部,烛枫真人一掌将这条小小的青龙拍向奚嘉的掌心,借助整个鹏城的风水真龙局,那条长眠在鹏城海港的风水龙咆哮着冲入云霄。
奚嘉忽然感觉到一丝透彻心扉的凉意,如同水一般的舒爽,在夏天突然被这么冲撞一下,真是整个心就凉下来了。
此时此刻,秦始皇陵里,子婴早就得到了奚嘉的通知。他看到一条小小的青龙猛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侧身让开,让这条青龙在始皇陵中游走,他跟在这条龙的身后,看个究竟。
子婴以前只能去始皇陵的前三层,这次他回到始皇陵后,已经能下第四层,但仍旧去不了最后三层。他止步于第五层的门口,目送这条小龙飞了进去。
天机门大楼里,奚嘉举着右手,看着烛枫真人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掌心,脸色慢慢苍白。突然!烛枫真人口吐鲜血,奚嘉侧首让开,烛枫真人往后倒去。
鹏城港湾,水龙卷如同出现时一般的诡谲,猛然消失。渔民们刚刚拿出手机打算拍照,只能遗憾地叹气:“这才一分钟,怎么突然就没了?”
天机门内,奚嘉从地上站起来,看到这群年轻的天师对着烛枫真人一会儿灌丹药,一会儿灌药汤。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烛枫真人突然惊醒,惊骇道:“青龙已碎,始皇陵里逃出来的那东西,比秦三世更要恐怖!”
奚嘉一愣。始皇陵里,还有谁比子婴更厉害?
虽然子婴只当了四十六天的皇帝,也没有杀过很多人,但怎么说他也是个帝王鬼。始皇陵中其他的将兵鬼只要不达到白起王翦的级别,有谁能和子婴比?
烛枫真人吐了一升血才给出这句话,奚嘉只能联系子婴。
子婴站在始皇陵第五层的门口,皱眉道:“那条小龙碎了?怎会如此?是不是父皇看到那条假龙,顺手把它给灭了?”
奚嘉道:“烛枫真人说,如今长安的动乱正是始皇陵引起。应当不是那么简单。”
子婴笑了:“莫非是想说,这一切与父皇有关?”
奚嘉听了这话,也开玩笑道:“不可能吧,如果和始皇有关,难道始皇还能离开陵墓不成?”
两人齐齐笑了起来。
子婴道:“父皇受凌霄限制。当年徐福给父皇建了七层始皇陵,十里长生殿,使父皇的实力深不可测。父皇只要离开一步,就会被凌霄发现,劈下神雷。接触外面的阳气,父皇身上的阴气也会消散,所以父皇怎么可能离开始皇陵?”
这话实在太理据服,烛枫真人也从没想过离开始皇陵的会是始皇本人。
一整个下午,烛枫真人还在不停地掐算卜筮,有时借助奚嘉与子婴的感应,想算出始皇陵的内部情况。结果是烛枫真人吐了一口又一口的血,别说有没有算出逃出始皇陵的是谁,就连始皇陵的一点内部情况也算不出来。
子婴终究十分心软,得知玄学界的情况后,他道:“我尽量找找看,是否有哪位将军离开了。”
子婴不是始皇,但也是大秦的皇帝。他一声令下,始皇陵中的将士们纷纷集合。子婴用了两个时辰,仔细认真地数了一遍,最后找上奚嘉:“所有将士皆在,恕我无法帮忙。”
奚嘉道:“多谢你了,子婴。”
子婴声音温润:“无妨,只是一点小事,应当是算错了,始皇陵并没有出任何乱子。我刚才已经和始皇陵所有的将士宫人都见了一面,他们大多浑浑噩噩,神志不清,可都在这里。现在整个始皇陵里,我唯独没有和父皇见过面了。”
奚嘉想了想,随口说道:“要真是始皇离开了那便有意思了。”
子婴揶揄道:“其实我虽然无法去长生殿见父皇,但我有方法让他来见我。”
这一下子引起了奚嘉的好奇,子婴故作玄虚地等了一会儿,高声道:“i have an interesting question,dad,can you solve it?”
奚嘉:“……”
察觉到奚嘉的无语,子婴解释道:“父皇在英语方面很不擅长,但已然学了大半的小学英语。始皇陵中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父皇的法眼。如若我这样挑衅,他定然会现身,斥责我只知经营杂学小道,然后将我的问题拿走,回去算上几天再扔回来。”
你们父子相处的模式敢不敢不这么诡异!
奚嘉无奈地等了一分钟,子婴还在和他说话。两人说说笑笑,十分轻松,直到等了整整五分钟,还是没一点动静……
子婴:“……”
奚嘉:“……”
子婴高声道:“dad?”
“father?”
“父皇!”
急切的声音在偌大的始皇陵中久久回荡。
下一秒,子婴焦急道:“奚嘉!父皇不见了!!!”
奚嘉:“……”
离家出走整整十天的始皇:“……”
得知秦始皇失踪后,奚嘉立刻将这件事告诉给了烛枫真人和天机门的所有天师。他刚刚说完,整个天机门瞬间安静,三秒钟后,烛枫真人快速地拿出手机,打开某旅游网站,一口气买了五十多张机票。
其他年轻天师一个个冲出了大门,焦急道:“师父/掌门师伯,买今天晚上的机票,我还要去收拾行李!”
南易道:“烛枫前辈,您这是做什么?”
烛枫真人:“我在给我师弟发微信,他现在在长安,我要让他赶紧回鹏城。”
南易仍旧不解:“为何要让烛照前辈立即回鹏城?”
烛枫真人理直气壮地说道:“秦始皇出来了,现在不赶紧买个机票去外国避避难,还打算怎么办,和他打吗?我们天机门只会算命,捉不了鬼,更捉不了秦始皇,秦三世我们也打不过!”
南易:“……是,前辈慢走,那晚辈现在就前往长安。”说着,转身便走。
嘉哥在一旁看得感动不已。
玄学界还是有靠谱的人的,你看看人家南易,临危不乱,视死如归!
烛枫真人还真不是开玩笑,因为天机门除了算卦卜筮,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别说打秦始皇了,人家天机门的掌门烛枫真人,光是算出秦始皇的所在,就吐了几大缸的血。这要是正面对上,烛枫真人非得把这条命送上不可。
不过烛枫真人只是送了一众小辈走,他自己其实还是前往了长安。因为顺路,他带着奚嘉一起往长安飞去,在路上苦笑道:“贫道若是真的走了,天机门得被玄学界的道友们骂死。只是烛照师弟是真得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贫道已经将事情通知了‘鬼知道’和上面的人,现在核|弹发射器已经对准长安,若始皇真的动怒,决意与天下做对,我等只能奉陪到底。”
一分钟后,“鬼知道”临时发布了一条消息。
【鬼知道:很遗憾地告知全体道友,秦始皇已经离开始皇陵,如今下落不明。请三十岁以下的道友立即离开华夏。请注意,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重要的话说三遍!】
天工斋,正在埋头炼制法宝的度量衡突然听到手机响了,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炼宝。
大万寿寺,木鱼小和尚看着手机上的信息,轻声叹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正在川省的胡蝶刚刚抓住某个用古曼童害人的一线男明星,突然看到这条消息,他双眼一亮,看也不看旁边的警|察和方墨亭一眼,掉头便走。方墨亭问道:“大师,不如多留一天,我想请大师吃饭,作为感谢。”
胡蝶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吃饭?吃饭有积分重要?不吃!”
要是能抓到秦始皇,那得有多少积分?
十万?一百万?
墨斗榜上统计的是年轻一代的积分排名,所谓的年轻一代,就是三十岁以前的天师。如今,年轻的天师们收到微信消息,赶紧买机票离开华夏。但是墨斗榜前十的天师们却各个斗志昂扬,一个个地往长安赶,毫不畏惧。
奚嘉抵达长安后,在始皇陵和烛枫真人分开。
他走到始皇陵的原址,上面光秃秃的一片,根本看不到宫殿的影子。站在荒原上,奚嘉找上了子婴,此刻的子婴也焦躁难安。
“我在陵墓里又找了一遍,并没有找到父皇。我用尽全力冲进了第五层,可实在下不了第六层,若没有父皇带领,我不可能进入长生殿,但父皇肯定已经不在陵墓里了。否则他就算是在沉睡,也能掌控陵墓里的一切,知道我的动静。”
奚嘉道:“始皇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不是说凌霄不允许始皇离开吗?”
子婴又哪里知道。
时隔四个月,子婴再次放下了各类书籍,一心放在自家父皇身上,又变成了当初那个爸爸吹。
子婴尝试了很多次,怎么也离开不了始皇陵。最后他只得将自己的魂魄分下一点,忍着疼痛,将这缕魂魄打出了始皇陵,交到奚嘉手上。
“奚嘉,我不知父皇为什么要离开陵墓,又是如何离开的。但若是见到他,他不肯回来,或者想要重建大秦,你务必将我的这缕魂魄给他看,让我与他谈话。我要劝父皇回来!”
奚嘉并不知道割裂魂魄的疼痛和对鬼魂会造成的伤害,他拿走了子婴的残魂,前往长安市区。在来之前他已经和叶大师发过微信,叶大师焦急地让他不要过来,知道是秦始皇逃出来后,他更是不愿让奚嘉过来,还给奚嘉买好了机票。
但奚嘉却说:“这是子婴的嘱托,我一定要过来。而且叶大师,你还在这里,我又怎么可以自己离开。”
为了说出后面那句话,嘉哥厚着脸皮,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才说出口。
但此时叶镜之急得哪里能察觉到后面那句几近于告白的情话,叶大师要站在大阵上当作阵眼,不能随便离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媳妇来到长安。
奚嘉等了许久,没等到叶镜之的表态,只等到叶镜之一句:“不要怕,有我在。”
奚嘉有些失落,却不知道此刻的叶镜之已经做足了准备,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保护媳妇,不能让媳妇出一点事。
离开始皇陵后,奚嘉乘坐大巴,前往长安市区。
一路上,他看到许多人从市区离开。打开手机一看,原来上面发了通知,地震局表示长安有黄色地震预警,请市民们避开高层建筑,准备好干粮的水。
过了半个小时,上面把黄色预警提升到了橙色级别。
一个小时后,直接提升到红色警告,并且安排警|察疏通人群。
这种一步步地给民众做思想准备的行为,让长安市民非常淡定,有效地避免了人群的拥挤和慌乱。离开长安的市民很多都没把这次警告当回事,只是被警|察疏散离开:“这年头地震还能有预警?不知道上面又在搞什么东西。”
奚嘉乘坐的这辆大巴车在行驶到长安郊区时,就被拦下,不允许再进去。奚嘉只能下车,自己步行十公里走到了长安城。有警|察拦住他,正巧旁边一个天师走过,惊骇地看着他:“奚鬼王!”
奚嘉:“……”
总算是跟着这位天师进了城。
嘉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动静,显然上面听说秦始皇出来后,也严阵以待。这次无论始皇想做什么,国内外的新闻肯定会报道这件事。
进了市区,整个长安城一片寂静,和四个月前截然不同。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奚嘉知道叶镜之在钟楼附近,他抬步往钟楼走去。
而此时此刻,钟楼顶上,一群天师哭丧着脸,各个愁眉不展,就差直接哭下来了。
烛枫真人说道:“师弟,你怎么还不走!快离开华夏!”
烛照真人下巴一抬:“师兄你不走,我干什么走。不走不走就不走!”
不醒大师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一张圆圆的脸上无悲无喜,仿佛隐士高人。直到手机响起,他打开一看,接听了这个电话,然后慈悲脸顿时变成惊悚脸:“……你怎么来了?快走!这秦始皇哪是你能对付的,快走!”
龙虎山的天师哈哈一笑:“不醒,你那个木鱼小徒弟来了?胆子不小啊。识时务者为俊杰,干什么就要来作死呢……我靠!胡蝶,你给老夫滚回去!!!”
走到钟楼下的胡蝶:“不走,我要来赚积分。”
不远处,南易执剑走了过来:“胡道友。”
胡蝶冷哼一声,不理他。
南易向天空中的蛐阏婢行了一礼:“师父,弟子来了。”
蛐阏婢:“……”
诸位大师:“一群孽徒啊!!!”
长安城里空荡荡的一片,嘉哥远远地就看见了钟楼,可是三拐两拐,不停地走岔路,怎么也走不过去。到最后,他干脆打开高德地图,跟着地图走。然而才走了一半,手机信号就开始紊乱起来。
奚嘉眉头微皱,站在长安南大街上,举起手机,到处找信号。
零点到来,钟楼上,刚刚还在骂徒弟的大师们纷纷停住了声音,神色严峻地看向四条大街的末端。钟楼下,南易、胡蝶、木鱼……墨斗榜前十的年轻一代,有九个人站在了这里,还有一个叶阎王站在顶上,等待这一场盛大的百鬼夜行。
奚嘉到处找信号,他一会儿走到路西,一会儿走到路东,当他好不容易找到信号的时候,他刚刚惊喜地笑了一声,突然,他身体一僵,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距离自己十米远处的南大街尽头。
浓郁可怖的黑色阴气从地底一丝丝地爬了上来,最终变幻成一只只长相恐怖的野鬼。至少有数千只鬼,活生生地站在奚嘉的面前,他们仿佛没有看见奚嘉,当零点一到,他们跟随着站在最前方的那只五百年道行的野鬼,缓慢地向前方移动。
奚嘉站直了身体,收起手机,冷冷地看着这数千只鬼向自己走来。
他早已做好一切准备,拳头握紧,只要这些鬼敢对自己动手,他也决不留情。
但就在这些鬼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嘉哥的手还紧紧握拳,这群鬼却对他视若无睹,一个个穿过了他,走向前方。
奚嘉双眸微睁,他转首,看向这群鬼的前方。古老沧桑的钟楼矗立在大街的另一端,奚嘉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些鬼一个个地向钟楼走去,最后他跟在这群鬼的最后方,一起往前走。
诸神绕路,百鬼夜行。
浩浩荡荡的百鬼大军穿过东南西北四条大街,向中心的钟楼进发。嘉哥淡定地跟着这群鬼,随着他们一起走到了钟楼。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云端之上的叶镜之,他喊了一句“叶大师”,可是他被上万只鬼包围着,叶镜之根本没有注意。
两只五百年道行的野鬼走上了钟楼,拿起两边放着的木槌。
嗡!
青铜大钟骤然被撞响。
今日,长安市民已经被疏散离开,大街上没有一个人,蛐阏婢和叶镜之就没有布下阵法,阻挡百鬼和这钟声。
洪亮的钟声好似雷霆,传遍长安。两只野鬼奋力地敲钟,奚嘉站在钟楼下,仰头遥望,隐隐觉得很不对劲。终于,这两只鬼敲完了第十二下,它们激动地跪了下来,三拜九叩。
接着,奚嘉看见身边这上万只野鬼居然也跪了下来,激动地叩首起来。
这一跪,就让百鬼中没有下跪的嘉哥显得十分鹤立鸡群。
叶镜之目光一扫,突然看见奚嘉,他惊讶地赶紧喊道:“奚嘉!”
奚嘉抬起头,开口道:“叶大师。”
叶镜之赶忙抬步准备离开阵眼,不醒大师一把拉住他,道:“那条金龙还未出现,叶小友,我等暂且不能走。”
叶镜之只能留下。
奚嘉也知道叶大师很忙,他站在人群中往旁边看了看,突然就看到了躲在钟楼阴影下的南易、胡蝶一行人。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找到组织比较重要。南易朝奚嘉点了点头,嘉哥便抬步走向他们那边。
轰!
十二道钟声停止,一条金色巨龙忽然从青铜大钟里飞跃而出,快速地飞向长安古城墙。但就在这条龙刚刚飞离钟楼的下一刻,它猛地停住脚步,看向站在百鬼之中的奚嘉。
与此同时,长安市区的某一角,正无聊地翻看初中语文书的黑衣男人猛然起身,剑眉薄唇,双目如炬。他转首看向钟楼方向,怒而呵斥:“逆子!”
这一声怒吼响彻整个长安城,引起雷声共鸣。
钟楼上,所有大师骇然抬头,看向之前谁都没有注意过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落。
钟楼下,嘉哥的父亲去世六年了,这声“逆子”肯定不是在喊嘉哥,所以嘉哥问心无愧地往前走。
然而,奚嘉突然发现南易的目光中全是惊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身后。就连旁边总是吊儿郎当的胡蝶也惊悚地瞪大眼,死死地盯着他的身后。嘉哥奇怪地回头,刚一回头,迎面就是一个巴掌。
不知道是谁这么没礼貌,见面就甩人巴掌,嘉哥反射性地低头让开。他还没来得及骂一骂对方,手臂就被人猛地一拉,被带着飞向远方。
钟楼顶上,叶镜之瞪直了眼,立刻离开阵眼,就要去追。蛐阏婢赶紧拉住他,道:“叶小友,那秦始皇竟然现身,我等不能慌乱,必须想出对策,再去救人,要徐徐图之。”
叶镜之一把甩开蛐阏婢的手。
蛐阏婢:“叶小友,那位奚小友本身奇特,你不必太过担心他,他和那秦三世又有一番渊源,秦始皇定然不会对他如何。你要顾全大局,不要为了一个朋友就不顾大局啊!”
叶镜之突然转首。
蛐阏婢、不醒大师……钟楼上的大师们从没见过叶镜之如此愤怒的表情,他焦急到双眼通红,大声道:“他不是朋友,他是我的媳妇!!!”
第四十五章
很多人都快忘了, 嘉哥有轻微恐高症。
这次为了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长安,嘉哥被烛枫真人提着飞跃大半个华夏,默念了一路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才没有吓晕过去。好不容易落地了, 当然就该解放了,谁曾想还没解放几个小时, 又被人拉着跑,直直地往天上飞。
奚嘉顿时就怒了, 然而这人飞得太快,眨眼间就飞到了十几米的高空。低头一看,奚嘉顿时又萎了, 酝酿了半天, 才一拳头打过去,被这男人轻松地侧身让开。
本就白净的脸庞因为恐高症,白得更厉害了几分。奚嘉的身体微微颤抖(恐高症导致的生理性打颤), 他抬首看去, 只能看到一身玄色锦袍。对方黑色的长发被狂风刮吹, 不停地往他脸上打,打得生疼。
嘉哥已经很多年没受过这种委屈了。
自从嘉哥拥有了手撕鬼子的能力后,他就没受过欺负。和人打架,他身手很好,一个能打十个。和鬼打架那更是简单,直接一拳头,就能让小鬼魂飞魄散。
高空中冰冷的风狠狠地吹着奚嘉的额头,他尽量冷静地低首看去,发现钟楼已经成为了地上的一个小黑点。
看到这么高的高度, 奚嘉的心脏用力地抽痛一下,他再勉强镇定地抬起头, 看向这个拉着自己的男人,忽然,他的视线停在了对方腰间的一块玉佩上。
血红色的玉佩上是一条五爪巨龙,龙爪锋锐,龙鳞峥嵘,每一丝都雕刻得恰到好处。龙身盘旋在小小的玉面上,并不觉得拥挤狭小,反而有驰骋九天的睥睨之态,豪放壮阔。
奚嘉不由地看久了点,突然,那玉佩上血龙的双眼一亮,奚嘉立刻从这种痴迷的状态中惊醒,抬起头,错愕地看向这个提着自己的男人。
“始皇?!”奚嘉惊道。
始皇的身体一僵,没有吭声,继续往上飞。
奚嘉已经彻底清醒了。
这种玉佩他曾经在子婴的身上看到过,玉佩由和氏璧打造而成,与大秦玉玺同出一脉。子婴的血龙玉佩比这块要小了一圈,但那块玉佩可以阻止他转世轮回,即使有四位得道高僧在一旁为他念诵往生经,也无法与那块血玉相抗衡。
能佩戴和氏璧,而且佩戴的是比子婴更大的和氏璧,不是秦始皇还能是谁?
在明白这人或许就是秦始皇的同一时刻,奚嘉终于想起了四个月前,子婴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你长得和胡亥有一点像。』
奚嘉:“……”
谁特么想和胡亥长得像了啊!!!
到这个时候,奚嘉终于明白,刚才自己听到的那一句“逆子”,其实真的就是对他说的。
始皇肯定是把他认成胡亥了!
奚嘉开始回忆十几年前初中历史课上,老师讲过的大秦历史……
两千年前,扶苏仁善宽和,崇尚儒家学说,与始皇政见不一。始皇一怒之下,让他到边疆好好反省,谁知还没来得及将儿子招回来,自己便驾崩了。胡亥受了赵高的蛊惑,假传圣旨,骗得扶苏自刎而死,他自己登基为帝,最终把大秦折腾得乌烟瘴气。
子婴只登基了四十六天,他接手的时候大秦就是个烂摊子,根本无力回天。所以说,大秦本质上是亡在胡亥手上,而不是子婴手上。
如今,始皇把他认成了胡亥……
奚嘉立刻高声道:“始皇,您认错人了,我不是胡亥!”
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撇清关系,千万不能让秦始皇继续把自己误认为胡亥。
这句话落下,奚嘉等着始皇搞清楚真相。他相信,始皇不至于真的一直把自己认错。他只不过长得和胡亥有点像,连子婴都能认出他不是胡亥,始皇那么宠爱胡亥,自然也能认出来。但这一次,奚嘉等了几分钟,仍旧没得到始皇的回应。
他皱起眉头,又大声说道:“始皇陛下,我真的不是胡亥,您难道看不出来,我其实并不是您的儿子吗?”
在前面飞着、死活不肯回头的秦始皇:“……”
其实奚嘉不知道,秦始皇他心里苦啊!
始皇爸爸是何等眼力,在他抓着奚嘉飞走的下一刻,他就已经发现:这人不是自家儿子。
零点之际,奚嘉站在钟楼之下,看到了百鬼夜行。百鬼敲响了青铜大钟,金色长龙从青铜钟里翱翔飞出,一个低头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奚嘉。这金色长龙其实是始皇的一个分|身,深夜时分,天色昏暗,始皇突然借助分|身的眼睛看到了“胡亥”,自然是怒气冲天,呵斥“逆子”,一巴掌就向奚嘉扇去。
等始皇再飞到奚嘉的跟前时,他终于看清楚了长相,想再反悔,却已经抓着奚嘉就跑了。
……抓到一半突然放人,好像很没有面子。
嗯,确实太没有面子了。
一身龙袍的黑发男人面不改色,抓着奚嘉继续往天上飞。
奚嘉又说了几遍自己不是胡亥,始皇就像没听见一样,根本不理会他一句。眼看这高度越飞越高,奚嘉的心脏也跳动得越来越快。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直接晕死过去,更不用说逃跑。
咬紧牙齿,奚嘉右手握拳,目光坚定地看向秦始皇。一丝丝血色阴气在他的指间缠绕起来,盘旋在指节上,散发出森冷可怖的气息。
始皇突然惊讶地转首看向奚嘉,下一刻,奚嘉一拳头向始皇砸了过去。
这果断狠厉的拳头中夹杂着滔天阴气,始皇眸色一凛,侧身让开,同时拉着奚嘉掉头往地上飞。那一拳头没有砸中实体,看似很平淡地就这样落空,但始皇却严肃地看着奚嘉,两人很快飞到了一座古塔上,落地停下。
奚嘉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竟然落在了大雁塔的顶层。
踩着厚实的地板,奚嘉终于松了口气,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站着的这位千古一帝。明亮的月光洒在大雁塔上,照亮了站在踏上的两个人。奚嘉的眸子倏地睁大,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始皇垂眸扫了他一眼,甩袖转身,留给嘉哥一个高冷伟岸的背影。
奚嘉:“……”
奚嘉万万没想到,始皇居然会这么年轻,看上去只不过三十多岁的年龄。
历史记载,始皇去世时享年四十九岁。初中历史书上,始皇也一直是个大胡子中年男人的形象。可眼前的始皇,身材高大,俊朗雄奇,并不能说多么俊美无俦,但一股强大压迫的皇者气场便横扫千军,将这人抬上高高的神台,令人无法直视。
奚嘉完全想不通始皇怎么会长成这样,胡子呢?胡子怎么没了?但他并没有询问,而是冷静地说道:“始皇陛下,我相信你是认错人了。我和子婴认识,他曾经与我说过,我和他的弟弟胡亥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我并不是胡亥。”
始皇大袖一甩,依旧背对奚嘉,没有出声。
奚嘉皱着眉头,不明白这个始皇怎么如此不讲理。他想了想,道:“只是外貌相似而已,华夏有十四亿人口,长相相似的人不计其数。相信您一定不会认错人。”
事实上真的认错人、还脸皮薄不肯承认的秦始皇:“……”
奚嘉毕竟从没见过始皇,也不知道始皇傲娇的性子。如果是子婴在这儿他肯定就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给自家父皇一个台阶下了。怎么能一直说“我和胡亥只是长得像,相信您肯定不会认错”呢,必须说“我和胡亥确实长得太像了,别说是您,换个人也绝对会认错”。如此,始皇才有台阶可以下台,大家皆大欢喜。
然而嘉哥是真的摸不清始皇的脾气。
他又说了几句,负手背对着他的始皇慢慢沉了脸色。月光透过大雁塔的屋檐,只照亮了千古一帝薄薄的嘴唇,他的脸被浓郁的阴气渐渐遮挡起来,很难再看得清楚。
当奚嘉又开始解释自己真的不是胡亥的时候,始皇突然冷声道:“你身上,与朕有血脉联系!”
奚嘉顿时呆住。
他和秦始皇有血脉联系?什么意思,他还真的是始皇的后代?难道他父亲应该姓嬴,不是姓奚?
奚嘉被始皇的这句话搞懵了,始皇却淡定地说道:“朕怎会仅仅因为长相有几分相似,就认错人。若不是你身上有朕的一丝血脉波动,朕怎会将你错认……错认成胡亥!”
始皇爸爸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就等着奚嘉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大家赶紧结束这件事。谁料奚嘉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晌,忽然想到:“难道是因为子婴?”
始皇猛然怔住。
奚嘉立刻想起来子婴之前给自己的一缕魂魄。以前子婴留给他的那丝意念,因为被叶镜之的法术封起来了,双方只要不联系,其他人是察觉不出来的。但今天子婴又给了他一道魂魄,用来劝说始皇,说不定始皇感受到的就是这丝波动。
想到这,奚嘉立刻将透色舍利从衣服里掏出。他不知道割裂魂魄对鬼魂的伤害,但是他觉得将子婴的残魂放在舍利里,或许比较好,所以他拿到残魂后,就将这魂魄放进了舍利里。
奚嘉掏出舍利,强大平和的佛相正气立刻从这小小的舍利中散发出去。
始皇不悦地盯着这颗舍利,显然不喜欢舍利中的温和正气。他抬眸看向这个长得和自家儿子有几分像的黑发年轻人,只见奚嘉将舍利从脖子上扯下来,一边扯,一边道:“事实上,我今天下午去始皇陵……”
“奚嘉!”
声音突然被打断,奚嘉错愕地抬头看向前方,无相青黎化为一道黑色影子,快速地撞向始皇。始皇抬手就抓住了这小小的青铜骰子,并没有把无相青黎当回事,但就在他抓住无相青黎的同时,无尽煞气从青铜骰子上震了开去,始皇双眸微睁,一把将无相青黎又扔了出去。
秦始皇勾起唇角:“有点意思,与朕再战!”
无相青黎飞回了叶镜之的手中,好战地冲始皇咆哮舞动,似乎很不满自己刚才被人一把抓住的事实。
叶镜之站在大雁塔上,他转首看向奚嘉。焦急专注的目光死死地凝聚在奚嘉的身上,飞快地确认了一遍奚嘉好像完全没有受伤后,叶大师神色冰冷地看向一旁的始皇,一掌拍出无相青黎,冲上前与始皇缠斗起来。
奚嘉顿时惊道:“叶大师,你打不过他!”
叶镜之哪里管得了这些,他冲向始皇的同时,声音急促:“你快走!”
奚嘉怔在原地。
难道叶大师是为了让他走,才故意去迎战这个自己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心脏剧烈地颤动起来,奚嘉睁大了眼,紧紧地看着叶镜之。
大雁塔顶层,无相青黎如同黑色闪电,不断地撞向秦始皇。秦始皇也哈哈一笑,跃跃欲试地冲了上去。小小的大雁塔根本不够两人施展,很快,叶镜之和始皇全部飞下了大雁塔,在空旷无人的音乐广场上,激烈对战。
砰砰砰的声音,撞得整个空间都在震颤。
叶镜之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他一掌拍在无相青黎上,直接从中拔出了一把金色长剑。他一手执剑,向始皇不断攻去,无相青黎则一直从各个角度撞向始皇,两者齐力,将始皇的最后一丝退路也逼尽。
但奚嘉转首看向始皇,心却一惊。
一身黑色龙袍的高大男人不断地左右避让,看似每一次都只是勉强避开,但他从来没被叶镜之和无相青黎攻击到一丝一毫。他仿佛在等待什么机会。
生前一统六国,可称千古一帝;死后沉睡长生殿,以恐怖法术铸就出世上唯一的一座秦始皇陵。这两者叠加起来,始皇的实力深不可测。子婴曾经说过,他的父皇遭受凌霄惩罚,只要离开始皇陵,就会被凌霄劈下神雷,身上的阴气也会消散。
那为什么,始皇现在完好无缺地出现在了陵墓外,凌霄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他?
奚嘉飞快地从楼梯跑下大雁塔,当他跑到第三层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突然看到一丝光芒从始皇的身上一闪而过。奚嘉立刻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始皇。
果不其然,当叶镜之操控无相青黎再次堵住了始皇的后路时,始皇突然伸手再次抓住无相青黎,但他很快又松开了充满煞气的青铜骰子。与此同时,煞气破体,他的身上闪烁出一缕金色的光芒。
砰!
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了。
奚嘉站在大雁塔第三层,立刻高声喊道:“有什么东西在护着他,不让他被凌霄发现!”
叶镜之猛然转首看向奚嘉。秦始皇瞬间冷了神色,他脚下一瞪,快速地冲向奚嘉,怒目而视:“朕从不畏惧那凌霄小儿!”
秦始皇右手向空中一抓,突然间,一把四尺长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硬生生地将这把剑从空气中拔了出来,在他拔剑的时候,他冲向奚嘉的脚步没有慢下一点。锋锐无比的轱辘剑刚一出世,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剑吟。
极品宝剑现世,天地动荡不安,乌云笼罩大地。
奚嘉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说出实情,竟然会让秦始皇恼羞成怒,这秦始皇居然连一句简单的实话都不能被人说。而叶镜之更是双眸颤抖,他立刻去追秦始皇,可他的速度根本没有秦始皇快。只是短短两息时间,他便眼睁睁地看着秦始皇飞到了奚嘉面前,他高高举起轱辘剑,剑身上闪烁出一道冷冽的银色剑芒。
这一切只发生在须臾间。
整个世界全部红了。
叶镜之望着这一幕。他只隔了不足五米的距离,可他怎样努力地伸长手,都碰不到秦始皇和奚嘉。他的眼睛死死地睁着,目眦欲裂,刺骨的血红色突然从他的右眼里爆发,一刹那间就充斥了整个眼眸。
“奚嘉!!!”
秦始皇抬剑劈下,劈到一半的时候气消了一半,稍微转了点方向,只打算稍微教训一下这个和胡亥长得有点像的年轻人,不打算真的要了他的命。但轱辘剑还未劈下,他忽然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冲在了他的前方,一把将奚嘉抱起,往前避开。
轱辘剑划破了叶镜之的右脸,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印。
秦始皇眸色一惊,但很快他翻手收回轱辘剑,略有忌惮地看着眼前这个将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救走的人。
叶镜之紧紧地抱着奚嘉,他手指微颤,整个右眼被恐怖的血红色充斥。很快,那血红色慢慢地消散,他的两只眼睛都变成了正常的黑色,他仔细地去看奚嘉有没有出事:“怎么样,受伤了吗?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疼?”
奚嘉着急地看着叶镜之右脸上的血痕:“叶大师,你的脸没事吧?”
叶镜之摇摇头:“没事。”
奚嘉心疼不已:“你之前给我用的那种药呢,我帮你擦一点,你流血了!”
叶镜之从乾坤包里拿出神农谷的膏药,奚嘉赶紧为他擦起来。
在一旁看着狗男男秀恩爱的秦始皇:“……”
始皇大袖一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谁说朕畏惧了那凌霄小儿,朕只是懒得与它计较。它管不着长生殿,朕的长生殿千好百好,朕何须贪恋它所拥有的凡世。你这无知小儿,竟敢说朕不敢让凌霄发现,那朕便告诉你,朕敢与凌霄一战!”
奚嘉确认叶镜之脸上的伤口愈合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缓缓地转首看向秦始皇。月光下的千古一帝,仍旧霸气侧漏,一把轱辘剑随身相伴,浩气凭空,仿佛真有敢与凌霄一战的雄伟气魄。
但现在,奚嘉脸色冰冷,冷漠地盯着这个蛮不讲理的秦始皇。
奚嘉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始皇这次离开陵墓,闹出来的动静可比子婴要大了许多。
当初子婴离开始皇陵,最多只是在影视城里闹了一点事。他是因为那个剧组居然让太监穿黑色衣服才动怒出手,哪怕是这样,还每次都善良地注意没有伤到人。可始皇呢?一出门就搞出了百鬼夜行!
如今看来,百鬼夜行似乎没有真的出事,没有人员伤亡。但事实上,若不是有玄学界一众天师用大阵保护凡人,当那上万只野鬼在街道上□□时,他们每碰到一个人类,都会让那些人遭受到难以承受的阴气冲洗。
那么多的鬼魂,普通人真的被他们撞到,恐怕会有性命危险。
至于奚嘉,就更冤了。
他什么都没做,就是想去找一找叶镜之,还好心地想帮子婴传个话,始皇爸爸呢?上来就是一巴掌。抓错人了还不道歉,碰到实力强悍的叶镜之,还好战地想和人家打架。最后搞到了这种地步。你就说气不气?
奚嘉冷冷地看着秦始皇,突然觉得,这要真是自个儿爸爸,他绝对要学习扶苏,远离这个霸道专|制的蠢爸爸。
始皇之前睡了整整两千年,生前就霸道,死后更是没人敢忤逆他。但不知为何,此刻他看着奚嘉一脸冷漠的模样,莫名就觉着……有点心虚。
可他也没做错什么啊!
始皇爸爸依旧理直气壮。
奚嘉漠然地盯着始皇,始皇别扭地移开眼。
这次奚嘉再也不想多说废话了,他直接将舍利取了出来,冷声道:“子婴有话想对你说。”
始皇微微蹙眉,看向这颗舍利,似乎不明白奚嘉的意思。但下一刻,他双眸圆睁,恼怒地斥责:“逆子!”
奚嘉一气,还以为始皇这又是在说自己,但他抬头一看,却发现始皇生气地看着舍利上子婴的残魂,而小小的子婴却坐在舍利上,有些虚弱地抬头朝着自己的父亲微笑。他艰难地起了身,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地喊道:“父皇。”
始皇气得没话说,他来回走了两圈,没看子婴。
子婴的残魂很小,只有指头大小。他就这么一直拿舍利当地面,五体投地地跪着,行着大礼。
奚嘉不明所以,叶镜之在一旁轻声道:“普通的孤魂野鬼,并没有分裂魂魄一说,因为魂魄分裂,即为魂飞魄散。除了特殊情况,比如割肉牵灵,留住魂魄,其他只有三百年以上道行的野鬼,才可以分裂魂魄。但分裂魂魄,有如割心头肉,对本体也是大伤。还要将魂魄打出始皇陵和外面的一百道结界,秦三世这次至少要少一千年的法力。”
奚嘉根本不知道子婴这次居然废了一千年的法力,还承受了割肉般的痛苦,为的就是要让自己的爸爸回家。如果他知道子婴牺牲了这么多,他绝对不会允许子婴这么做。而且……就为了这样霸道专|制的父亲,真的值得吗!
始皇气得来回踱步,走了两圈,转头一看儿子的残魂,又气得继续走。
子婴就这么一直跪着,奚嘉捧着舍利,他就跪在舍利上,身影虚浮。
到最后,始皇走到儿子面前,垂眸冷道:“你既然如此不爱惜自身,两千年前,那太监将你的尸体背进陵墓时,朕就该一掌将你劈死,省得让你浪费了那条留给你哥哥的长生之路。”
子婴身体一震。
奚嘉一开始还没听懂,他听秦始皇又继续说道:“一千零五十年的法力,你就这样不要了。现在便自行去领罚,到第一层居住一百年。”
子婴低声说了一句“是”。
奚嘉这才明白刚才始皇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冷酷的父亲,一字一顿地问道:“他是你的儿子吗!”
秦始皇眉头一蹙,看向奚嘉。
奚嘉用那张和胡亥有几分相似的脸,冷笑着又问了一遍:“他还是不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难道就只有扶苏和胡亥,其他人呢?子婴呢?是他在秦始皇陵里陪了你两千多年,是他这次知道你离开陵墓,一直担心你被凌霄责罚,最后愿意割裂魂魄,只为求你回去!”
奚嘉曾经听子婴说过,整个秦始皇陵,以第七层的长生殿为核心。长生殿是徐福用尽毕生心血才设计出来的极品阴|穴,内有一条十里长的水银河。越往外层,始皇陵的阴气越弱。虽然秦始皇陵第一层的阴气也多到足以让很多需要阴气炼宝的天师眼红,但放在始皇陵里,那就是最低等的修炼之地。
在整个始皇陵里,只有品阶最低的士兵小鬼才会生活在第一层。子婴之前被秦始皇无视了整整两千年,一直只能住在第一层。四个月前他被始皇接回去后,已经能去第四层,他住在第三层。现在子婴受了重伤,难道不该让他去第七层的水银河上恢复,反而让他去第一层受苦?
“难道你就真的不怕子婴魂飞魄散吗!”
秦始皇怒视奚嘉,一掌拍去,被叶镜之拦住:“你敢诅咒朕的儿子!”
奚嘉毫不畏惧,只是为子婴而气,气得恨不得如果自己是子婴,绝对要和这个爸爸断绝父子关系。
奚嘉心里是这么想的,他嘴上也这么说了:“子婴,都说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你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该还的早就还了。你在始皇陵第一层等着,我有空就去看看你。等你什么时候能出来了,我带你去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带你去看更多的物理实验、物理书。你还要这个爸爸干什么,让他自个儿长生去吧。”
他这话一落地,秦始皇怒到火冒三丈,拔剑就要砍了这个居然敢教唆自家儿子断绝父子关系的混账。叶镜之当然拦在前面,奚嘉也毫不畏惧地握紧了拳头,全不在意地看着秦始皇,随时准备迎战:“我是子婴的朋友,我看不过去,说句公道话,你要杀就杀,怕你不成。既然你觉得子婴浪费了那条留给扶苏的路,你觉得当初就该劈得他魂飞魄散,那他还跟着你干什么,你自己看着他也心烦不是么?”
“朕砍了你!!!”
秦始皇怒火冲天,子婴却拦在他面前。他震然地看着子婴,没有自己的允许,他居然就这么起来了。然而子婴只是认真地看着他,过了片刻,仍旧行了一个大礼,轻轻地说道:“父皇,凌霄小儿虽然不足畏惧,但您何须与它计较。这外面的世界实在无趣,长生殿才是世间阴气精华之所在。”
秦始皇:“……”
奚嘉:“……”
这些话怎么听得这么耳熟,这难道不是之前始皇爸爸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时候找出来的借口么……
子婴真是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他依旧大礼跪地,说道:“父皇,兄长与小弟已然转世,您若是真想去寻他们,待我们将这外面的世界了解透彻,再寻不迟。到那时,儿臣陪您出来,与您一起找一找扶苏与胡亥。现在,还不到时候。”
秦始皇有些赧然:“朕……朕何时要找他们了?”
子婴沉默片刻,道:“那父皇为什么要离开陵墓,您想做什么,儿臣都陪您。”
秦始皇:“……”
子婴:“父皇?”
秦始皇:“朕没想离开,只是那日朕走在第四层,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没想到你每日被那么多噪音骚扰。那群天师在外面吵闹不堪,他们似乎是想要将一百道结界融合到一起,所以便用了同一个阵眼。一百结界同一个阵眼,虽说是奇思妙想,但如此一来,阵眼太过好找,只要一眼就能被敌人看到。那阵眼当日正好就出现在朕的面前,朕不想那群天师再这般整日吵你……不是,是吵闹!对,朕不想他们再那般吵闹,就随手把阵眼拍碎,没想到,那一百道结界就转移到了朕的身上,挡住了凌霄对朕的窥视。朕想知道如此一来是不是能够离开陵墓,就一脚踏出,然后不小心……踏远了点,有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子婴:“……”
奚嘉:“……”
叶镜之:“……”
奚嘉再也气不起来了。
谁说秦始皇霸道专|制?瞧瞧他做的都是什么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是秦始皇,你找不到秦始皇陵,这要是投稿给“鬼知道”,嘉哥又要被人说脑子有问题了好吗!
面对这样的始皇,嘉哥懒得和他计较。
奚嘉无语地在心里吐槽着,而他自然没有发现,始皇话里所说的一些事。
始皇整日待在长生殿,玄学界施工队的声音传到他那一层,就跟放轻音乐一样,没什么动静,但就是这样,他已经觉得很烦人了。而子婴所在的第三层,那声音根本是鞭炮齐鸣,子婴每天不胜其扰,始皇有点心疼儿子,才打算教训一下那群恶毒的施工队天师。
但这话能说么?
不能。
始皇爸爸傲娇着呢,连打不过凌霄爸爸都不肯承认,必须得有台阶下。
子婴依旧叩首在地。刚才连奚嘉都没发现,当始皇说出那些诛心的话时,奚嘉是为朋友感到生气,子婴却是心灰意冷,宛如被剜心碎骨了。他自知比不上兄长睿智仁慈,比不上小弟漂亮聪明,但他陪了父亲两千年,只换来一句“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打得魂飞魄散”。这样的话,字字诛心,每一个字都将他的心狠狠地踩在泥土里,碎成残渣。
他的父亲是真的从未将他看作是儿子,从未把他当作一个人来看待。
可现在,他忽然明白,父亲的心中还是有自己的。
或许那个位置远不如扶苏,也比不上胡亥,但总归有一个位置,留给他这个可有可无的儿子。
如此就够了。
至少父亲还愿意帮他教训那些天师,心疼他整日被吵。
秦始皇发现儿子还跪着呢,这才允许子婴起身。子婴温和地笑着,恭敬道:“是儿臣过去这些天没有注意到父皇,竟然连父皇离开陵墓都未曾察觉。请父皇降罪。”
秦始皇有些尴尬,摆摆手:“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子婴颔首:“儿臣为父皇引路。”
奚嘉捧着舍利,子婴身形涣散,站在舍利上,一步步地为始皇引路。
他们一路向始皇陵而去。
一路上,子婴都在向始皇说一些听上去很像废话的话。一会儿说“长生殿中若是没了父皇,必然会大乱”,一会儿又说“若是父皇再继续待在外界,凌霄必然忌惮,闹出许多无谓的琐事”。
子婴说多了,奚嘉也有点明白过来:这该不会是在给始皇找台阶下吧?
始皇听到这些话,却是脸色渐渐好转。子婴越说“秦始皇陵离不开父皇”,越说“凌霄根本不是父皇的对手”,秦始皇前往陵墓的步子就越快。
等他们已经走到郊外时,远远看到了黑影一般的骊山。始皇随口道:“本来过几年就打算让你到第六层住着。你生前实力太弱,不能在长生殿久留,会被这里的阴气反噬。现在可好,又少了一千年的法力,这要真住到第六层,你没几天就得魂飞魄散了。”
子婴和奚嘉都齐齐愣住。
奚嘉转首看向叶镜之。叶大师一路上都提防着这个喜怒不定的秦始皇,见奚嘉看向自己,他摇首道:“我也没听说过阴气太重,会反伤鬼魂的说法。”
始皇冷声道:“尔等小辈,自然不知。无论凡人还是鬼魂,都只能承受一定数量的阴气。只有自身越强大,才能承受更多阴气。”
奚嘉:“……”那他这个算什么?他能承受这么多的阴气,原来他也很强大吗?
子婴知道父皇居然是为了自己好,才把自己发配到第一层。他心中感动,见了父皇就忘了朋友,哪里还想的到奚嘉,也顾不上为奚嘉问上一句“为什么奚嘉的阴气这么重也没关系”。
他们又走了一路,走到假兵马俑博物馆的废墟时,始皇厌恶道:“这等丑陋的东西,哪里是朕的兵马俑。可笑!”
奚嘉一下子想起上个月在“鬼知道”上面看到的采访。
敢情这假兵马俑博物馆还是始皇亲手给砸的?
辛苦始皇爸爸了,看了那么多三无劣质的山寨兵马俑,辣了眼睛。
快走到秦始皇陵时,子婴终于松了口气,不再一直吹捧始皇爸爸,贬低凌霄爸爸了。秦始皇似乎心情很不错,他看着沉默下去的儿子,随口道:“也不用到第一层了,否则还真得过个一千年,才能恢复如今实力。等朕回去,给你疗一疗伤,再亲自带你去长生殿,不用一月,就能恢复当初了。”
子婴受宠若惊:“父皇!”
始皇摆摆手:“你这逆子,朕回去后,定要打断你的腿,让你浪费给你兄长的长生机会。”
始皇再说这种话时,子婴已经不觉得多难受了。这些年他早已看透,父亲确实更喜爱兄长,更疼爱小弟,这些都是事实,他改变不了。但父皇也是他的父皇,也是疼爱他的,如若心里没有他这个儿子,为何当初要从沉睡中醒来,耗费功力为他打开陵墓大门,接他回去;现在又为何要再耗费功力,为他疗伤?
他的父皇现在只是傲娇一下,拉不下面子,一定要找一个借口,才能为他疗伤。父皇不是故意说这种话来伤他,而是习惯了用这样的方式与他相处。
嗯,我的父亲真是世界上最棒的父亲了!
一旁察觉到子婴心情变化的奚嘉:“……”
就是你这么容易满足,才会惯得你始皇爸爸这么无法无天的好吗子婴!
你不能惯着他啊,你要骂一骂他,冷一冷他,千万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天天爸爸吹了啊!
奚嘉焦急不已,他已经做好准备,待会儿等始皇回去了,他一定给子婴烧两本《厚黑学》,让他好好对付始皇,绝对不能再惯着了。
一路上,四人各自有各自的心事。
始皇爸爸在思考奚嘉刚才的那顿骂,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儿子太冷酷了点。
子婴沉浸在“爸爸原来还是爱我的”情绪中,渐渐又要往爸爸吹的大路一去不复返。
奚嘉恨铁不成钢,非常想代替好友,甩这个不讲理的父亲一巴掌。
叶镜之则是最单纯的:保护好媳妇,保护好媳妇,保护好媳妇,重要的话说三遍!
等到他们来到始皇陵时,不过才凌晨三点。月色如水,黑夜寂静。秦始皇的身上只剩下十几层结界,凌霄已经渐渐快要发现他,时间刻不容缓。
然而就在四人回到始皇陵的那一刻,奚嘉刚刚一脚踩进始皇陵范围,秦始皇还没召唤出自己的陵墓宫殿,只听一道激动的声音从远方响起:“呔!让老夫抓到你了吧!叶小友,奚小友快过来,老夫这道凌霄囚龙阵,等的就是他秦始皇。秦始皇,你纳命来!”
话音落下,一条青色的龙从地上盘旋而起,将整个空间锁住。
奚嘉目瞪狗呆地看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岐山道人,秦始皇冷笑一声,一脚踏下。
哞!
一道清亮的龙吟从他的身上响起,下一刻,一条威武雄伟的金色巨龙从始皇的身上咆哮飞出,冲向了那条小蚯蚓似的青龙。青龙吓得转身就跑,金龙一爪子将它拍死,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喷了口龙息,又回到了始皇身体里。
岐山道人:“……”
奚嘉:“……”
叶镜之:“……”
子婴:“……”
始皇:“呵呵。”在朕面前玩龙?
岐山道人:“那什么,我先走了啊。叶小友,奚小友,老夫有点饿了,回家吃饭去了,有机会再聊,有机会再聊……”话毕,拔腿就跑,被始皇一把抓了回来。
第四十六章
四个小时前, 始皇在钟楼下一把抓走了奚嘉,叶镜之立即追去救人。
如今聚集在长安的天师,除了南易、胡蝶等几个对实力颇为自信的小辈外, 其他都是玄学界顶尖的大师(会飞的那种)。为首的蛐阏婢当时想拦着叶镜之,没想到却得到那么一句意料之外的答案, 蛐阏婢怔在原地,呆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各位道友, 咱们赶紧去追那秦始……”
蛐阏婢:“……”追个毛线啊!
只见那群刚刚还被秦始皇吓得瑟瑟发抖的大师们,此时此刻,无一例外地全部打开手机, 啪啪啪地在微信上打字。
【不醒大师:小编, 大料!秦始皇喊奚嘉奚小友是“逆子”,叶小友还说奚小友是他的媳妇!快给贫僧积分!这个料是贫僧的!】
【烛枫真人:奚嘉是秦始皇儿子,奚嘉是叶镜之他媳妇。贫道要积分!快!】
【岐山道人:我是第一个吗, 我是第一个吗?不管, 老夫就是第一个!奚鬼王是秦始皇儿子, 奚鬼王还是叶小友的老婆。鬼知道,快给老夫积分,否则老夫打上你们总部,要你们好看!】
全场三十多位大师,除了蛐阏婢,各个都在低头发消息。
在场众人中最为愤慨的就是烛照真人,他涨红了脸,双眼通红,打字的声音啪啪啪地几乎要将手机屏幕敲碎。众人发完消息后, 颇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看到最后, 烛照真人对天怒吼一声:“贫道没有爆假料,奚小友就是叶小友的未婚妻!‘鬼知道’,还贫道一世英名!!!”
众人:原来当初是烛照真人爆的“假料”啊!
这个时候,距离奚嘉被抓走、叶镜之去追人,已经过了三分钟。这群不靠谱的大师爆料结束后,终于想起了要去救人的事情。
幸好蛐阏婢相当靠谱,人家蛐阏婢压根没拿手机,也没去爆料,而是神色一凛,严肃道:“竟然真的是那秦始皇,闹出了这场百鬼夜行。诸位道友,我等不能坐以待毙。奚小友被那秦始皇抓走,叶小友如今也去追人,我等不可慌乱。但如今局势急迫,分秒必争,贫道提议,每两位道友分为一组,以长安钟楼为中心,去寻找他们三人。不醒道友、岐山道友、既秦道友……还有贫道,我们几人单独去寻找,扩大寻找范围。”
蛐阏婢身为紫微星斋的掌门,又是当今玄学界第一人,众人对他的提议没有异议。
虽说这个玄学界看上去药丸,但能坚持这么多年没有真的玩完,说明这些大师还是很敬业的。确定好每组的分工后,他们便前往各个方向,去寻找奚嘉和叶镜之的下落。重点不是抓到秦始皇,而是找到他们到底在哪儿,再通知所有人。他们每个人都不是秦始皇的对手,唯有联手,才有可能把奚嘉从秦始皇的手中救出来。
岐山道人想了想,直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夫去秦始皇陵看看。”
于是,岐山道人凌晨一点就来到了始皇陵。
凌晨两点时,这荒郊野外实在无聊得不行,手机信号还没有,岐山道人便干脆布下了一道结界,有备而无患。
等到凌晨四点,岐山道人正躺在地上嗑瓜子,突然就听到了始皇的声音。再后来……便有了奚嘉如今见到的情景。
始皇高大威武,至少有一米九的个头,他提着岐山道人就跟提着一只小鸡崽一样,轻松简单。
岐山道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他一会儿看看秦始皇,一会儿看看奚嘉,再一会儿去看看叶镜之。等看到坐在舍利上的、小小的子婴时,他惊讶地“咦”了一声。
始皇一声冷哼,岐山道人吓得脸色一白,他眼珠子转了转,干脆两眼一闭,双腿一蹬,装死去了。
奚嘉:“……”敢不敢再怂一点啊!
始皇对岐山道人毫无兴趣,他提着这个白头发老头看了几眼,嫌弃地扔到了地上。
岐山道人被扔到地上后,也不再装死。毕竟是玄学界的大师,岐山道人现在已经明白,事情似乎没有那么复杂。奚嘉和叶镜之站在秦始皇的身边,这秦始皇好像也没要了他们的命。难道说……这秦始皇和那秦三世一样,也是个脾气好的?
发觉岐山道人的目光一直往自己身上瞄,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始皇怒喝一声:“尔等庶民,再看一眼,朕要你项上人头!”
这根本就不是个脾气好的!!!
岐山道人身体一哆嗦,迈着小碎步跑到叶镜之身边,小声道:“叶叶叶……叶小友,这秦始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叶镜之仔细向岐山道人解释起来。
听着叶镜之的话,岐山道人脸色不断变化。听到最后,他憋屈地吐出一口浊气:“早知道是这样,老夫那道凌霄囚龙阵就不摆了啊!那道阵是老夫最近五年的研究成果,摆出一道阵,要使用一根完整的龙骨,现在都浪费了。老夫的凌霄囚龙阵……老夫的凌霄囚龙阵啊!”
秦始皇嗤笑道:“那条小龙,也敢说是囚龙阵?”
突然被人质疑自己的研究成果,岐山道人怒急地就想反驳。他刚一转头看见神色淡淡的始皇,又怂得缩回了头,不敢吭声。等过了老半天,才用蚊子哼的声音嘀咕道:“那道阵法明明就可以引下凌霄,囚住你的。鬼知道为什么凌霄这次没有理会老夫……”
这真的不是吹牛,岐山道人身为玄学界三百年一见的阵法奇才,在阵法上拥有极高的造诣。这还是因为岐山道人并不专心潜修阵法,否则他的成就绝不会是如今水平,肯定会再上一层楼。
这道凌霄囚龙阵,岐山道人既然敢摆出来对付始皇,就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四个月前始皇开门接子婴的时候,整个玄学界的天师都看见了,始皇一现身,凌霄就降下神雷劈他。始皇把手伸出陵墓,阴气就哗啦啦地从他身体里泄走,很明显他被凌霄所不容。
那摆下凌霄囚龙阵,简直就是对症下药,一针见血。
这道阵法最为厉害的不是那根龙骨中蕴涵的龙气,而是凌霄。凌霄囚龙阵,大阵成,凌霄现。岐山道人就不信了,他秦始皇现在有办法躲避凌霄的察觉,难道他亲自请凌霄,告诉凌霄“秦始皇在这里”后,凌霄还能发现不了他?
但偏偏,凌霄爸爸就是没理岐山道人,岐山道人憋屈地在心里把凌霄爸爸骂了一百遍。
不过多时,蛐阏婢赶到了始皇陵。蛐阏婢看到奚嘉、叶镜之和秦始皇一副和睦相处的场景,他诧异地多看了几眼,放下长剑,走到岐山道人身边,试探地问道:“岐山道友,你不是说始皇在这里,让我们赶紧前来的么?现在到底出了何事?”
岐山道人还在憋屈自己的阵法为何没有用,他一扭头:“你问他们!”
蛐阏婢:“叶小友?”
叶镜之很有耐心地把事情又给蛐阏婢说了一遍。
没过多久,接到岐山道人的报信,烛枫真人、不醒大师也纷纷到场。烛照真人到场的时候,通红的双眼死死凝视在奚嘉身上,眼也不眨一下,看得奚嘉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这位大师了。
待众位天师都来齐后,蛐阏婢将始皇很想回家的事情告诉给了他们。天师们齐齐松了口气,唯有烛照真人,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依旧瞪大眼睛盯着奚嘉。
奚嘉:“……”
转头看看旁边,奚嘉再看向烛照真人。
“……”怎么还在看自己啊!
既然秦始皇自己要回陵墓,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众位大师迫不及待地想送秦始皇回去,不过在此之前,蛐阏婢忽然想起一件事:“岐山道友,贫道知道你的这道凌霄囚龙阵,你用了这等阵法后,凌霄当真没有回应?”
岐山道人气到发抖:“压根没理!”
蛐阏婢一脸莫名其妙:“怎会如此。”
说完,蛐阏婢转头看了看不醒大师。两人对视一眼,忽然会意。剩下的大师中,烛枫真人、既秦道人也一个个地明白过来,他们脸色凝重地看向岐山道人,看得岐山道人更是憋屈。
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今天找到秦始皇前,玄学界的大师们其实并没有特别害怕。在他们心中,他们始终觉得,凌霄并不允许秦始皇现身凡世,否则四个月前就不会降下神雷劈向秦始皇。
可如今,岐山道人用上了凌霄囚龙阵,凌霄都没有做出半丝反应,难道说凌霄根本不会去管始皇?那万一哪天始皇突然反悔了,真的决定出门灭了玄学界,他们岂不是毫无反击之力,只能试一试是始皇的轱辘剑硬,还是核|弹壳比较硬?
众位天师心情复杂,不想说话。
秦始皇哪里管这些天师心里在想什么,他看着这群脸色沉重的天师,冷哼一声,忽然一脚踩地。强大的震波从始皇的脚下向外蔓延,震得整座骊山都微微摇晃。
许多被政府疏散、强制离开长安的人突然被震了这么一下,各个吓得脸色发白,不敢置信道:“长安还真有地震了?!”
骊山脚下,一座巍峨雄伟的宫殿缓缓出现在半空中。巨大的虚影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始皇抬首看着自己壮阔雄奇的陵墓,他大袖一挥,懒得再看这群天师一眼,抬步就向宫殿大门走去。
始皇一步步走向空中,仿佛踩在一级级无形的台阶上。那背影威武高大,一身黑色龙袍在夜风中猎猎起舞。他每往前走一步,玄学界的大师们就紧张地吞一口口水,生怕这位千古一帝突然反悔。
奚嘉抬起头,看着这扇壮丽巨大的青铜大门。
四个月前,他曾经看子婴走上虚空台阶,走到了这扇大门前。那时候,子婴费尽全力,怎样也推不开这门。他又敲了九十九下,也没将门敲开。当时的子婴站在这扇门前,渺小得好似一个卑微的凡人。但如今,始皇站在这扇门前,明明也比青铜大门矮了一截,那股强大的王者气场却令他比这扇门更加高大,这扇沧桑可怖的青铜大门,恭迎着臣服在他的脚下。
奚嘉低头看向坐在舍利上的子婴,子婴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父亲回家。渐渐的,奚嘉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子婴会这么崇拜始皇。
如果他也是始皇的儿子,两千年前,他亲眼见证这位千古一帝驰骋天下,统一六国,他恐怕也会忍不住地崇拜父亲,成为一个忠实的爸爸吹。
眼看着始皇走到青铜大门前,离那扇门只剩下不足三步的距离。玄学界的天师们激动地握紧拳头,恨不得始皇现在赶紧回家,不要再出来吓人。谁料下一刻,他们便眼睁睁地看见始皇抬起右脚准备踩到上面一级的虚空台阶,过了片刻,始皇又放下了脚,缓缓转过身。
天师们瞪直了眼,紧张地拿起自己的法宝。
打不过也得打,万一始皇真反悔……他们至少还能跑啊!
奚嘉也没想到始皇会突然回头,他皱着眉头,奇怪地看着始皇。只见始皇低头扫视地上的这群天师,他的视线快速地在人群中移动,忽然,就与奚嘉对上。
奚嘉一愣。
始皇轻哼一声,道:“那个小儿,给朕过来。”
奚嘉左右看看,最终还是决定待在原地。
始皇一怒:“那个和胡亥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小儿,给朕过来!”
奚嘉:“……”能别说胡亥吗!!!
突然被始皇这么点名,奚嘉不好装作听不见。反正他手里抱着子婴呢,始皇刚才没有杀他,现在也应该不至于杀他。
奚嘉淡定地走上前,并不害怕。但他才刚刚走了一步,叶镜之就跟着他走上前,挡在他的身前,牢牢地将他护在身后。
奚嘉微怔:“叶大师……”
青铜大门前,始皇挑起一眉:“朕只是喊这个小儿,你来做什么?”
叶镜之没有回答始皇,他转首看向奚嘉,目光坚定:“有我在,不怕。”
奚嘉心中一颤。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握着舍利的手慢慢缩紧,一股温热的暖流随着这句话流遍全身。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身体忽然轻松许多,他一点点地翘起唇角,用力地点头,轻轻地笑了起来。
“嗯!”
他从不需要别人保护,但如果这个人是叶镜之……一切感觉如此美好,他竟然一点都不想拒绝。
叶镜之认真地看着奚嘉,看着他唇边的笑容,耳尖倏地一红,赶紧转过头。在他转头的一瞬间,奚嘉突然发现:“咦,叶大师,你眼睛里的那颗痣……”
“好了好了,朕叫你们上前来,不是要看你们打情骂俏。”
奚嘉脸上一红:“!”
有猫病啊!谁和叶大师在打情骂俏,后面还有这么多玄学界的天师,说这种话不怕人家误会么!!!
奚嘉身后的一群天师齐齐点头:哦~原来如此啊……
始皇平常连自家儿子都懒得搭理,现在更不会去管奚嘉和叶镜之的事了。他垂着眸子,面容威严,一字一句地说道:“朕想要一台点读机。”
奚嘉一时没听清:“……啥?”
始皇镇定不迫:“朕说,朕要一台点读机。”
奚嘉:“……”
玄学界的大师们并不知道奚嘉给子婴烧东西的事情,他们没一个听懂始皇的意思,一个个交头接耳,商量这秦始皇到底要什么东西。
始皇听着他们的话,冷笑道:“无知小儿,连点读机都不知道。朕……咳,朕前几日弄坏了一台点读机,如今学习那英语起来,有几分麻烦。你这个和胡亥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小儿……”
奚嘉:“能忘记胡亥吗!”
始皇一愣,继续道:“你这小儿,听说是你一直给子婴烧那些东西。朕如今要一台点读机,你给朕弄一台过来,可曾听到。”
秦始皇颐指气使惯了,奚嘉也懒得和他计较。但他却想起来:“我记得我上个月才给子婴烧了一台过去。子婴说,他的第一台点读机被您一巴掌拍碎了,之后我就烧了第二台。”
始皇脸色一变,别开眼没有再说话。
奚嘉困惑地又说了一遍:“我应该是两周前烧的点读机,难道没有收到吗?”
舍利上,子婴轻笑一声:“收到了,父皇也看到了那台点读机。不过奚嘉,那台点读机也被父皇按碎了,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如果你方便,可否再烧一台过来。真是谢谢你,我这次一定会小心,请父皇不要再把那台点读机也按坏了。”
奚嘉:“……”
奚嘉万万没想到,始皇居然还是个败家子人设。点读机啊,那么有质感的东西,摔在地上都摔不坏,始皇居然轻轻一按,就给按坏了?
心中吐槽始皇太过败家,奚嘉还是答应了子婴,等回去就给烧一台点读机过来。
玄学界的那群天师到现在还在讨论“点毒鸡”到底是什么鸡,为什么始皇会想要这种东西,难道和始皇下次出陵墓有关?他们的讨论全部进了始皇的耳朵里,始皇冷笑一声,大袖一挥。
“尔等连点读机都不知道?如此愚钝!哪里不会点哪里,so easy,不知道吗?看来这点读机也是贵族用器,尔等劣民,不配拥有。”
玄学界的劣民们:“……”
过了片刻,不醒大师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小声说道:“阿弥陀佛,那点读机,难道是贫僧十几年前给木鱼买了,让他学英语的那个?原来现在还有点读机在卖吗?”
岐山道人也终于想起来:“老夫的孙子曾经用过的那个东西?那种老古董?不是吧,这年头,那个点读机还没被社会淘汰?老夫的孙子在八岁的时候,就嫌那东西太过迟钝,换了最新的小霸王学习机。”
一开始始皇听着,还觉得十分自豪。但听着听着,始皇脸色一垮,怒视奚嘉:“点读机难道不是贵族用器?它到底是何物!为何说它是老古董?朕要最好的点读机,要最好的!”
奚嘉:“……”
你就是买个至尊镶钻点读机,那也就是点读机啊!
嘉哥特别为点读机鸣不平。
放在二十年前,点读机绝对是贵族用器没跑了。几百块钱才一个点读机,哪家小朋友要是有这个东西,走学校里都得抬着下巴走,下课全班同学得过来围观,每个人看一眼,只许看,不许摸,比年级第一还有面子。
再说了,点读机哪里不好了,学习机难道就真的好?
多少小朋友换了点读机,使用学习机。结果呢?整天打游戏,根本不好好学习!
点读机多好,哪里不会点哪里,学英语棒棒的,里面还没有游戏,你啥都不能做,只能好好学习。
奚嘉心里是这么想的,子婴也早就知道有很多比学习机更丰富的学习工具,但他只想要一台点读机就够了。一方面是不好意思老是麻烦奚嘉,去买更多更贵的东西;二是人家子婴朴素踏实,不想攀比,买点读机纯粹是为了学习。
但始皇就不行了。
蛐阏婢道:“贫道也知道这点读机,只是南易十岁时,他便开始用那个平板电脑来学习了。”
不醒大师:“木鱼喜欢听网络课程,贫僧起初还不懂怎么买这种课程,为了他,贫僧买了一整年的课程。”
岐山道人哈哈大笑:“我曾孙子现在天天用手机学习,不用买课程,上面一大堆什么免费网络课,这个时代谁还用点读机啊。”
听着这些话,始皇气得脸都憋成猪肝色了。
奚嘉远远看着始皇怒发冲冠的模样,担心脸皮薄始皇一个恼羞成怒,就把这群嘲笑自己还在使用点读机、并且把点读机当成宝贝的大师给灭了。他脑中灵光一闪,赶紧问道:“叶大师,你从没用过点读机吧。你觉得点读机如何?”
奚嘉记得,当初他和叶大师说点读机的时候,叶大师直言根本没听过。
果不其然,叶镜之羞赧地低头:“我……我小时候成绩不是很好,没用过这些东西。点读机挺好的。”
始皇的脸色终于渐渐缓和。
朕的点读机,果然很好!
玄学界的大师们根本不知道始皇的傲娇,也不知道始皇脸皮那么薄。岐山道人听到叶镜之居然没用过点读机和其他工具后,愧疚道:“易凌子道友去得早,是老夫没照顾好你。叶小友,等你这次大婚,老夫定会为你主婚。不用那点读机也罢,那种东西,用了也没意思。现在多玩玩手机便好,老夫给你介绍一个游戏……”
奚嘉看着秦始皇的脸色又突然转黑,赶忙说:“始皇陛下,我回去就给您烧一只手机。不……烧两只,您一只,子婴一只。”
始皇从鼻子里发出一道哼声:“手机……手机很好么?”
奚嘉转首看向身后这群大师:“全世界的人,都在玩手机,如痴如醉。”
这话实在没法反驳,在场的天师里,连蛐阏婢都爱看“鬼知道”,只有叶镜之不喜欢玩手机。可叶镜之不会去反驳奚嘉的话,他乖乖点头:媳妇说得对。
看着这群人的反应,始皇终于有了台阶下。他老人家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声下,如雷鸣,砸在地上,又震得整个长安地区引起了一次小型地震。
躲在郊区的长安市民:居然还有余震?感谢政府,地震局万岁!
要完了手机,始皇正式转身,再往上走了三级台阶,站在了青铜大门前。他身姿笔挺,磅礴大气地仰首站在门前,根本没有伸手推门,也无须敲门,他的陵墓自然为他敞开,直接欢迎他回家。
青铜大门打开时,奚嘉看清门里的事物,惊道:“子婴!”
话音落下,他手里捧着的小子婴化为一道流光,快速地飞到始皇陵的虚影里,钻进了子婴的真身里。
子婴站在青铜大门内,恭恭敬敬地等着父亲回家。见到奚嘉,他笑着侧首,与奚嘉点点头,用口形说了一句无声的“多谢”。接着,只见始皇双手负在身后,抬步跨入大门。
在始皇跨入大门的那一刻,他身上最后的十几道结界轰然破碎,留在了陵墓外。这些结界破碎的同一时间,天空中骤然凝聚出沉重的铅云,一道道闪电噼里啪啦地在雷云中闪现,接着,一道粗如水桶的雷霆狠狠地朝始皇劈了下来。
始皇快步走进了陵墓,大门轰隆一声关上,始皇陵虚影消失。
砰!
这道雷霆劈在了地上,天空中的雷云也终于消散。
看着这一幕,奚嘉轻轻地松了口气,终于确定:始皇是真的打不过凌霄爸爸。
然而同样看着这一幕,玄学界的大师们却各个惊骇地睁大眼。
蛐阏婢:“凌霄依旧不容秦始皇!那为何,为何秦始皇这次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始皇陵,在外界待了十天之久?还有,方才始皇身上破碎的那十几道光芒,到底是何物?难道始皇能避开凌霄探测,与那东西有关?”
不醒大师:“阿弥陀佛,此中必有蹊跷。若是我等不找出缘由,恐怕以后这秦始皇可以肆无忌惮地出入始皇陵。他现在没有灭世重建大秦的心思,万一他真的有了这心思,一切晚矣。”
大师们又焦躁地讨论起来。
叶镜之低声道:“那是结界。”
众人齐刷刷地转头看他。
奚嘉走到叶镜之身旁,听叶大师声音沉稳地解释着:“十天前,始皇一掌打碎了始皇陵外的一百道结界的阵眼,他发现那一百道结界可以披在身上,躲避凌霄的窥测,所以就想走出陵墓看看。之后因为找不着回去的路,才在外界逗留如此之久。”
众人目瞪狗呆。
过了半晌,蛐阏婢突然皱起眉头:“一百道结界?阵眼?躲避凌霄窥测?”
不醒大师:“那一百道结界,似乎是岐山道友……”
众人再转过头,看向岐山道人。
“岐!山!道!友!!!”
岐山道人:“……”
老夫委屈不委屈,老夫被抓了做苦力,老夫好不容易设计了一个完美的大阵,老夫还要被你们打!!!
玄学界的大师们狠狠地揍了岐山道人一顿后,又毫不犹豫地依旧拉了岐山道人做苦力。这次岐山道人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需要把始皇陵外那一百道结界撤掉就好,以免秦始皇再找到阵眼,利用阵眼走出陵墓。
岐山道人心里苦,可是他抬头一看。
蛐阏婢面无表情:“岐山道友?”
不醒大师:“阿弥陀佛,岐山道友?”
既秦真人呵呵一笑:“岐山道友?呵呵,你个岐山道人!”
岐山道人:“……”
老夫错了,老夫错了还不行,都欺负老夫呜呜呜呜……
确定了秦始皇这次为什么能走出陵墓后,玄学界的大师们是真的松了口气。到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有心情去询问奚嘉,为什么秦始皇知道点读机,还要奚嘉烧一台点读机给他。
奚嘉只得将自己私下给子婴烧课本、烧点读机的事情告诉给了这群大师。没想到听了他的话,这群大师没怪他偷偷烧东西给始皇陵里的秦三世和秦始皇,反而激动地双眼发光。
“你刚才说你要烧两只手机过去?”
奚嘉点点头。
“快!贫道不相信,有手机在,那秦始皇还能有精力出来灭世!”
“给秦始皇和秦三世烧一万本小说,他们肯定看得停不下来。”
“老夫要将功补过,老夫要将功补过!老夫推荐始皇一个好玩的游戏,保证始皇玩了以后,别说离开始皇陵了,他连手机都放不下来。”
众人看向岐山道人。
岐山道人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脯:“王者农药!”
奚嘉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决定烧手机之前,记得把游戏下载进去。
众人听说可以烧东西给秦始皇和子婴后,都兴奋地各自出主意。这次不用奚嘉去折腾,蛐阏婢表示明天他就安排人,给始皇陵通网,保证明天晚上始皇陵就可以拥有飞一般的网速,绝对让始皇和秦三世玩游戏不卡,能玩一辈子的游戏。
越是讨论,众人越觉得始皇可能真的沉迷游戏,以后不会出来搞事了。
叶镜之不懂这些东西,他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奚嘉和这群大师说。慢慢的,朝阳从东方升起,新的一天已然到来。叶镜之抬头看向那夕阳升起的地方,灿烂的阳光照亮了他的双眸,一双沉静的眼睛里全是平和与宁静。
然而那只右眼里,已经再没有了一颗小小的黑痣。
天亮了,讨论得热火朝天的玄学界大师们也告一段落。他们兴致勃勃地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任务,务必要让秦始皇和秦三世在陵墓里乐不思蜀,最好永远都别出来。
奚嘉在备忘录里记下:要给始皇下王者农药,子婴就不用下载了,免得子婴沉迷游戏,不好好学习;还要下载一些小说过去。嗯,还有什么呢……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名为农药的游戏里,似乎有一个游戏角色,他叫嬴政……
等到这一切安排完毕,大师们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个个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奚嘉和叶镜之。就连一贯严肃靠谱的蛐阏婢也用一种诡异的欣慰的表情,看着奚嘉。
奚嘉摸了摸胳膊,抹去一身的鸡皮疙瘩。
蛐阏婢长叹一声,上前道:“奚小友,贫道比易凌子道友年长十多岁,年轻时与他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但贫道一直打心底钦佩易凌子道友,敬重易凌子道友。如今叶小友的婚事,贫道愿意为他主婚。”
奚嘉:exm?喵喵喵?
不醒大师抬步上前:“阿弥陀佛,蛐愕烙眩你说这话贫道就不乐意了。当初易凌子用来给徒弟定亲的那块泰山石,可是贫僧与他一起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取来的。你和易凌子年轻时那般不对付,如今主婚的事情怎能交给你,定然是贫僧来操办。”
奚嘉更加懵了。
岐山道人不满地挤了进来:“都胡说什么,老夫才是最合适的主婚人。想当年,老夫与易凌子、连晨几位道友一起进了那处古墓,若不是易凌子那老家伙与千年旱魃同归于尽,老夫早就死在里面了。易凌子……唉,易凌子徒弟的婚事,老夫才是最合适的主婚人。想来易凌子道友泉下有知,也定然是这么想的。”
奚嘉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可又觉得很莫名其妙。
叶大师的婚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难道这群天师找到了叶大师的未婚妻?
……真的找到了?
奚嘉突然失落起来。
可是就算他们找到了叶大师的未婚妻,为什么要对他说主婚的事情,这和他根本没关系啊!
眼看这群天师已经吵了起来,不只是蛐阏婢、不醒大师和岐山道人,其他大师也很想做这个主婚人。他们平日里看似和叶镜之来往不多,但到了这种时候,却体现出了他们对叶镜之的关心。这些年,也正是有这些大师在暗地里出手帮助,叶镜之才能安稳长大。
奚嘉被这群天师吵得头晕目眩,根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想了想,转过头去看当事人,想要请叶大师出来说两句,视线在看到对方的时候,突然僵住。
“叶大师!”尖锐急促的声音猛然响起。
听到这声音,刚刚还在吵架的大师们纷纷停住,转首看过来。
烈日映空,朝阳似火,一身黑衣的年轻天师站在人群旁,轻轻抬首,望着那轮冉冉升起的太阳。他的脸庞沐浴在明亮刺目的阳光中,可他却全然不觉得刺眼,反而一直安静地看着太阳,仿佛被什么东西蛊惑住了。
听到奚嘉在喊自己的名字,叶镜之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在他转过头的一瞬间,蛐阏婢低喝一声“不好”,接着赶紧拉了奚嘉,往后倒退三步。
玄学界的天师们的反应只在几息之间,他们全部往后倒退几步,远远地看着那个被火红色的阳光包围住的人。
奚嘉死死地睁大眼,盯着叶镜之那双赤红色的眼睛。
鲜血一样的颜色将他的右眼充斥,慢慢的,那颜色浸染到了左眼里。短短几秒钟时间,叶镜之双眼血红,他的眉毛一点点地皱了起来,脸色苍白,好像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疼痛。他认真地看着奚嘉,抬起脚步,似乎想要向他走来。
奚嘉急得就想冲过去,可蛐阏婢拉住了他,不让他上前,同时挥手布下一道结界。
“嘉嘉……”沙哑的男声轻轻响起。
奚嘉怎么也冲不上前,蛐阏婢焦急地对他说道:“我等早就知道,二十一年前,易凌子道友的那道封印是封不住多久的,叶小友的第三煞早晚会冲出封印。贫道和岐山、不醒……我们这些年来,一直有在寻找如何彻底封住那第三煞,可是始终没有头绪。唯一有办法的易凌子道友,二十多年前已经去世,他去世前没有将方法告诉我们。”
叶镜之忽然痛苦地捂住胸口,跌倒在地。
奚嘉看到这一幕,哪里还听得进蛐阏婢的话,他挣开蛐阏婢的手,又被不醒大师拉住。
这位慈眉善目的圆脸和尚摇摇头,道:“三煞之体,煞气冲天。第三煞岁煞被封印了整整二十一年,如今正是完全爆发的时候。奚小友,不可现在上前,得等这一波煞气爆发结束,叶小友就可以暂时恢复。现在上前,哪怕是当初的易凌子道友,恐怕也会被叶小友的煞气逼得爆体而亡。”
奚嘉怔怔地看着不醒大师。
玄学界的天师们每个人都站在五米远的地方,看着叶镜之痛苦地单膝跪地,无尽煞气从他的身上爆发出来,冲刷着整个秦始皇陵上方的大片荒原。
煞气所到之处,百草枯萎,焦土一片。
万物生机,尽皆不见。
不醒大师和岐山道人是和易凌子关系最好的,他们不忍心地转过头,不去看这岁煞冲破封印时叶镜之的痛苦。
叶镜之此刻早已被巨大的痛苦吞没。压抑了整整二十一年的煞气,本就是最为强大的岁煞,如今猛地爆发,他承受的疼痛,不亚于刀锯地狱。他的双眼早已被血红色充斥,他忽然抬起头,只见两眼中,竟然流下了一行血泪。
岐山道人急得往前一步,快被煞气碰到的时候,又无奈地退后:“为何会提早这么多。难道不该是二十五年整的时候才爆发么,竟然提前了整整四年,为何会提前四年!”
奚嘉定定地看着五米远外的叶镜之。
他第一次见到叶镜之这种模样。
叶大师似乎永远都是沉稳平静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什么事都无法将他打倒。他会站在你面前,用他的身体挡住所有的攻击,转身对你说一句:“别怕,我在。”
和他在一起,你安心到可以放下全世界。
可现在,他痛苦地捂着胸口,血红色的眼泪从眼中缓缓流下。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远处的奚嘉,伸出手似乎是想要碰他,可却被恐怖的疼痛折磨,又突然收回了手。
“嘉嘉……”
“嘉嘉……嘉……”
奚嘉的心痛到不能自已,他猛地挣开不醒大师的手,蛐阏婢又拉住他。他突然回头:“我怎么可能看他一个人承受痛苦!”
蛐阏婢一怔,严肃道:“难道你想等叶小友暂时恢复后,看到你死在他的面前吗?”
奚嘉骤然呆住。
叶镜之一手撑着土地,一边艰难地抬头,看着远处的奚嘉。他一声声地念着“嘉嘉”,可是奚嘉只能站在原地,躲在结界里,看他痛苦地低吟。奚嘉涨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
叶镜之仿佛不明白为什么奚嘉不肯走过来拉住他的手,他的理智被突然爆发的煞气彻底打败,他用力地伸手,很想像以前一样,紧紧牵住奚嘉的手,可是他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地上一点点地挪动。
他每往前一步,玄学界的大师们只能维持结界,往后一步,永远隔着五米的距离。
叶镜之突然停住了。他远远地看着奚嘉,可能是疼痛太多了,已经痛到麻木了。他轻声问道:“嘉嘉……你也不要我了吗……”
奚嘉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叶镜之拿出乾坤包,从里面一点点地拿出东西。他拿出了许多法宝,拿出了墨斗,还拿出了无相青黎。
“这是我的积分,这是我的法宝。”
“这是无相青黎,是无相山的传承法宝,不能给你……”
“可我把我自己给你,好不好……”
叶镜之双目微微颤动,那双赤红色的眼睛里已经似乎不再因疼痛而颤抖。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孩子,努力地想要求着别人回来。第一次求的或许是父母,接着他被抛弃在孤儿院外;第二次求的是师父,然后师父离他而去。
如今,他在求他生命中最后一个人。
他努力地将乾坤包里的所有法宝都拿出来给奚嘉看,东西堆了一地,成了一个小山。他抬起头,用那双赤红色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奚嘉,无边无际的煞气从他的身体里冲出,撞向整个世界。
他声音嘶哑,又认认真真,小心翼翼――
“我把我自己给你,好不好……”
那目光轻轻颤抖,仿佛在看待自己最后的一丝希望,努力地看着奚嘉。血红色的眼睛里,有的只剩下无助和绝望,那些曾经被压抑在最底层和恐慌和害怕,在这个时候,全部爆发。
你真的也不要我了吗……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叶镜之!”
奚嘉用力地挣开了蛐阏婢的手,突然冲进了这个被煞气包围的世界,用力地抱住了那个跪坐在地上的男人。
第四十七章
滔天煞气好似利刃, 一刀劈下,轻松割断了荒原上的杂草。
奚嘉冲得太过突然,一下子就穿过了结界, 抱住了跪坐在地上的叶镜之。蛐阏婢想拉着他,根本没抓住他的手, 一群大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奚嘉冲进了充斥煞气的世界。
诸位大师骇然不已,纷纷使出法宝, 打算把奚嘉再救回来。但他们还没出手,便见到奚嘉死死地抱住了叶镜之,已经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叶镜之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一声一声地喊着“嘉嘉”。
那些煞气从叶镜之的身上爆发而出, 奚嘉离他那么近,又没有结界保护,应该立即被煞气撑得爆体而亡。但黑色的煞气每每快要碰到他的时候, 仿佛触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墙, 流水一样地绕了开去。
当今玄学界只有叶镜之和奚嘉可以直接看到阴气, 蛐阏婢神色一凛,在双眼上画了符咒,召出阴阳眼。做完这一切,他再看向煞气中央的两人,突然惊呼一声。
见状,岐山道人、不醒大师、烛枫真人……一群玄学界的大师们纷纷召出阴阳眼,看向奚嘉和叶镜之。只见在浓郁的黑色煞气中,有一丝丝血红色的阴气,从奚嘉的身上缓缓溢出。这些红色的阴气在他的身遭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结界, 任凭煞气怎样冲击,都借力打力一样地反弹回去, 不让煞气近体。
蛐阏婢惊道:“极阴之体竟然这般神奇!能够将叶小友封印了二十一年的岁煞挡住,这阴气之强,骇人听闻。”
神农谷的车渠道人摸了摸胡子,思索片刻,道:“我神农谷曾经记载过一个拥有极阴之体的人。那是在八百多年前,那人只活了四岁,就被一只厉鬼吞吃入腹,等玄学界的天师废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将那只厉鬼收服后,才知道这只厉鬼是因为吃了那个拥有极阴之体的孩子,才会突然拥有这么可怕的实力。极阴之体,本身阴气强悍,但却是一个没有上锁的宝库。这位奚小友的体质太过神奇,不是普通的极阴之体,或许是因为如此,才可以抵挡煞气。”
岐山道人道:“诸位道友可记得,两个月前,‘鬼知道’是如何介绍奚小友的?奚小友是如何一夜成名的?”
众人想了一想。
不醒大师道:“阿弥陀佛。奚小友是因为用脖子……嗯,用脖子砍断了天工斋大弟子度量衡的极品阴剑,一举成名。既然奚小友现在十分轻松,不畏惧煞气,那我等也不用太过担心,耐心等待这第一波的煞气爆发即可。”
一切也只能这么办了。
玄学界的大师们各个法力高深,但没一个人敢直面这么恐怖的煞气,只能躲在结界后,焦急地看着。
这些奚嘉全然没有注意。
他紧紧地抱着叶镜之的身体,将这个人用力地抱入怀中。
叶镜之的身体冷得吓人,因为剜心刺骨的疼痛,他一直在止不住地发抖。他脸色惨白,没有血色,一双赤红色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地面。地面上堆着的是数不尽的法宝符,是他刚才拿出来,努力地想要送给奚嘉的。奚嘉坐在这冰冷的地面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个人死死地抱在怀中。
“嘉嘉……”
奚嘉轻声回应:“我在。”
叶镜之依旧喊着:“嘉嘉……”
无论奚嘉怎么回答,他都听不进耳中。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喊着,对方就不会离他而去。到最后,奚嘉温柔地闭上眼睛,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出了那句话――
“我在这里,不要怕。”
叶镜之的声音慢慢停住。
这句话叶大师曾经对他说了无数遍,如今,终于轮到他对这个人说。
奚嘉抱着叶镜之,心疼到一下下地抽痛。
这次的煞气爆发,持续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前两个小时是最难熬的,叶镜之疼得难以忍受,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到后来,疼痛成为麻木,他在最后闭上眼睛昏死过去。当夕阳落山的时候,那恐怖的煞气也终于消散,玄学界的大师们赶忙撤了结界,快速地跑过来。
神农谷的车渠道人翻手取出一本又黄又破的旧书,他在书的封面上迅速地画了两道金色的符,接着一把将这本书打了出去。旧书悬浮在叶镜之的身体上,温润的金色光芒照亮了叶镜之的脸庞。
奚嘉拉着叶镜之的手,看到这光芒照射到叶镜之头顶的百会穴时,突然亮起了一道星辰般的光芒。接着是神庭、耳门、风池……旧书散发着耀眼的金光,依次点亮了叶镜之身上的三百六十一处穴道。
车渠道人表情严峻,口中默念咒语,一指点在了叶镜之的人中穴上:“千变万化,一哦分。一变为三,三哦成。三化为五,五帕榫。黄帝不论,内而修则。灵枢探行,素问指路。现!”
话音落下,三百六十一处穴道中忽然金光大作。等这些光芒黯淡下来时,奚嘉惊讶地发现有一半以上的穴道散发的不是金色光芒,而是压抑诡谲的黑光。
看到这个情景,车渠道人立刻黑了脸。他又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法术,那本旧书撒下的光芒里,依旧有一半多的光芒变成了黑色。
车渠道人叹气一声,收回那本旧书:“叶小友这些年积累的煞气太过恐怖,如今一爆发,煞气刚刚散去了九成,只留下一成,藏在全身三百六十一穴道中的一百九十二处。叶小友法力高强,一时间还能压住这些煞气,但煞气早晚会爆发。且他的岁煞封印破了,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煞气涌现,这才是大乱啊。”
蛐阏婢问道:“车渠道友,你那本《黄帝内经》也无法驱散这些煞气?”
车渠道人摇头:“贫道这本《黄帝内经》只是《灵枢》篇,四百多年前,神农谷的《黄帝内经》遗失了一半,找不到《素问》篇。而且就算有整部《黄帝内经》,贫道……贫道也对这三煞之体毫无办法。”
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奚嘉不是天师,他不懂那些法术,也不知道该怎么救叶镜之,解决这个什么三煞之体。他只能拉着叶镜之的手,认真地听这些大师讨论。可无论是玄学界第一人的蛐阏婢,还是神农谷的掌门车渠道人,都对这件事束手无策。
其实想来也是,蛐阏婢刚才说了,在今天以前,他们一直有在找寻封印三煞之体的法子。易凌子去世后,他们找了十九年都没有找到,现在突然出事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办法。
商量到最后,决定由擅长阵法的岐山道人和江家家主江流,以及神农谷的车渠道人一起探索三煞之体的应对方法。如果能根治,那当然最好;如果治不好,那能够封印起来,也算是有成果。
奚嘉拉紧了叶镜之冰冷的手,问道:“大师,二十一年前易凌子前辈既然能把叶大师的这个岁煞封印起来,现在我们用易凌子前辈的方法再试一次,不可以吗?”
不醒大师摇摇首,无奈道:“奚小友说得不无道理。只是你不清楚,当初易凌子到底如何封印了这岁煞,我们没有一个人知晓。不是易凌子不肯说,而是连他都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且这种法子似乎与他们无相山的修炼法门有关,我等就是知道了,也没法来封印。”
奚嘉心中着急,可他也知道,这些大师对叶大师是真的很好,他们也在费尽心思地帮叶大师想主意,救叶大师。这件事奚嘉实在帮不上忙,他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想到这里,奚嘉低下头,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叶镜之。
他伸出手,将叶镜之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从额头上拂开,轻声说道:“叶大师……”
叶镜之听不到他的声音,依旧紧闭双眼。
见到这一幕,玄学界的其他大师们纷纷对视一眼。不醒大师和岐山道人是易凌子的好友,他们更是满意地点点头,在这焦躁之余,有了一丝欣慰。
岐山道人:易凌子那老家伙给他徒弟找了一个好媳妇,瞧瞧这媳妇,多好,多疼人。
不醒大师:可是奚小友不是姑娘……
岐山道人突然明白老朋友的意思,瞪直了眼,直接出声反问:“是男是女就很重要了?换个姑娘,能抵挡那么强大的煞气,能抱着人家叶小友亲亲摸摸抱抱么?”
奚嘉骤然红了脸:“……”谁亲亲摸摸抱抱了!至少没有亲亲好不好!
不醒大师双手合十:“岐山道友说得不错,是贫僧魔症了。奚小友很好,对叶小友如此好。奚小友,等你和叶小友成婚时,贫僧定要为你们主婚,送你们一份大礼。”
奚嘉脸更红了:“……”
面对这群玄学界的老油条,嘉哥的功力还是浅了点。
奚嘉是真的不明白,他和叶大师的关系,是在今天才确定下来的。在此之前,他隐约察觉叶大师可能对自己有好感,否则不会对自己这么好。但这件事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直到今天,叶大师煞气破体后,突然对他说了那样的话,奚嘉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一下子冲出去抱住了这个人。
怎么他这个当事人才刚刚知道自己和叶大师要谈恋爱了,这群大师反而都开始说结婚了?
这是什么节奏?
他和叶大师现在八字才刚有一撇啊!
奚嘉百思不得其解,想到最后,只能认为这些玄学界的大师脑回路清奇,人家才谈恋爱,他们就想着结婚。眼看那群大师又在争执到底由谁来主婚,由谁来策划婚礼,奚嘉无语地掩住脸庞,低下头,认真地看着还在昏迷的叶大师,目光渐渐柔和起来。
还是叶大师最好了……
一群天师也没争执多久,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赶紧找出解决叶镜之体质的法子。
蛐阏婢对奚嘉说道:“目前叶小友的煞气暂时藏在体内,没有爆发,但七日之后,煞气会第二次爆发。第一次爆发最为凶险,第二次会好许多。奚小友,我等会给叶小友布下一个结界,尽量让他的煞气无法离体一米,但在此期间,我们都无法贴身照顾叶小友。你的极阴之体似乎不畏惧岁煞,这段时间,要麻烦你照顾叶小友了,不知你是否愿意?”
奚嘉欣然同意。
蛐阏婢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找出解决三煞之体的法子,非一日两日可以做到。你们是回无相山,还是去哪儿?贫道送你们一程。”
奚嘉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麻烦蛐闱氨玻就去我的家吧,我家在苏城。”
接下来,岐山道人和江家家主在叶镜之的身上布下了一道阵法。这些大师兵分几路,一些人去处理百鬼夜行事件残留下来的影响,他们需要向上面汇报一下,让那些离开长安、躲避地震的市民回来;一些人则去了神农谷,研究压制三煞之体的方法。
蛐阏婢带奚嘉和叶镜之去了苏城。
抵达苏城后,蛐阏婢目光幽深地看着奚嘉,上下打量了许久。嘉哥不明所以地看着蛐阏婢,只见这位玄学界第一人慢慢地摸着胡子,笑着感叹道:“贫道比易凌子道友大了十多岁,但年轻时始终被易凌子道友压了一头。那时贫道还年轻气盛,不愿服输,可无论是哪个方面,都比不上易凌子道友。如今看来,贫道还是比不过易凌子道友。仅仅是眼光和气度,贫道就远不如易凌子道友啊。”
说完这句,蛐阏婢转身便走,留下一头雾水的奚嘉。
蛐阏婢和易凌子前辈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
奚嘉当然不知道,当天晚上蛐阏婢回到紫微星斋后,召来自己的得意弟子,神情严肃地说道:“南易,为师这些年,对你太过严苛了。”
南易不卑不亢地行礼:“弟子并未觉得。”
蛐阏婢感慨道:“为师没有易凌子道友那等的眼光,能给他的徒弟找一个极阴之体的媳妇。但为师如今得有易凌子道友的气度!南易,以后你的道侣,也未必一定要是女子。为师觉得,男人也十分不错。”
南易:“……”
蛐阏婢:“你意下如何?”
南易:“……谨遵师父指令。”
蛐阏婢满意地点点头。
贫道的徒弟没你的徒弟那么厉害,这没办法,谁比得上三煞之体。但贫道的气度不比你差,你徒弟可以和男人在一起,贫道的徒弟也可以!南易要是喜欢男人,贫道绝对不会阻拦。
蛐阏婢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并没有真的给徒弟下死命令。可他最心爱的大弟子回到屋里后,冥思苦想,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师父希望我喜欢男人?”
这话一落地,南易身体一僵,自己都受不了地赶紧修炼去了。
苏城。
奚嘉并不知道自己和叶大师的关系,很有可能影响到一个宇宙直男的性取向。他将叶镜之扶到了床上,拿了毛巾,帮他擦汗。忙活到晚上,奚嘉正要做饭,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猫叫。
怂怂委屈地靠在墙角,肚子饿瘪地看着自家主人。
看着小黑猫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奚嘉忍不住地笑出声来,沉重了一整天的心情,在这个时候终于一点点地散去。他抱起怂怂,撸着怂怂软乎乎的毛,给怂怂找了几条小鱼干,又走到卧室,去看还在昏迷的叶镜之。
无相青黎从叶镜之的口袋里飞了出来,一会儿钻到怂怂的爪子里,一会儿蹭着奚嘉的脸颊。不过多时,怂怂就从奚嘉的怀中挣脱,追着无相青黎去玩了。
奚嘉坐在床边,看着叶镜之苍白的脸庞。良久,他轻笑道:“会好的。我知道,一切都会好的。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出事。叶大师,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再出去玩,好不好?你去过海边吗,有机会我们去海省玩……”
据车渠道人说,叶镜之只是被突如其来的煞气冲击,暂时昏迷,并无大碍。大概过两天就会醒,所以奚嘉也不用太担心。
他坐在床边,轻声说着话。
说了很久,他起身关灯,离开了这间房。站在门口,他看着那个安静睡着的年轻天师,认真地说道:“晚安,叶大师。”
房门关闭的一刹那,客厅里的大钟敲响了零点的钟声。
这两天实在把嘉哥累得够呛,他在这三天内,先是从川省开车跑到了粤省,又从粤省跑到了长安。接着再经历百鬼夜行、秦始皇之乱,最后又碰到了叶大师的岁煞冲破封印的事情。
简单地洗漱一番后,奚嘉倒头就睡,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与此同时,零点一到,阴气大盛。
正在神农谷研究解决三煞之体方法的岐山道人,刚到零点,他的生物钟就驱使身体,自动自觉地拿出了手机。一旁的车渠道人两眼一瞪:“看什么八卦!赶紧继续研究。当年易凌子是你的生死好友,又不是贫道的生死好友,现在他徒弟出事了,你居然还看八卦,一点都不着急。”
岐山道人心里苦啊:“老夫研究一整天了,现在两眼通红,连口水都没喝一下,就下意识地看个八卦,你都要管。易凌子当初和那千年旱魃同归于尽,那一幕老夫至今难忘,老夫就是下意识地看个八卦,哪里有偷懒。”
车渠道人不屑道:“就你理由多。行了,忙了一整天都没休息一下,贫道和你打个赌,你猜今天的‘鬼知道’头条是什么?”
岐山道人忙里偷闲,嘿嘿一笑:“你这老家伙分明也是想看八卦,还说老夫。”
“你到底赌不赌!”
“赌!”岐山道人眼珠子一转,道:“秦始皇陵的事情是大事,虽说叶小友的八卦每每都能得到很高的点击和评论,但昨日最重要的新闻,当属秦始皇。老夫猜测,秦始皇回陵墓,这便是今日头条!”
车渠道人哈哈一笑:“亏你这老家伙看了这么多年的‘鬼知道’,还没摸清他们的套路。秦始皇的事情固然重大,但咱们看‘鬼知道’,看的是八卦。奚小友是叶小友的未婚妻,这件事才是最大的八卦。你可知道?”
岐山道人:“呵,你这老货,别废话,赌什么?”
车渠道人:“赌你剩下来的的那根蛟龙骨,敢不敢?”
“有何不敢!那老夫就赌你的那本《黄帝内经灵枢篇》的拓本。”
“贫道赢定了。”
“老夫猜的才是正确的!”
岐山道人很不服气,车渠道人也不相让。两人并不废话,直接各自打开手机,信心满满地打开了微信,接着再按开那个公众号,然后……
岐山道人:“……”
车渠道人:“……”
片刻后,二人齐齐怒道:“老夫/贫道与那‘鬼知道’的小编势不两立!!!”
同一时刻,华夏内外(有不少年轻天师都飞到国外避难去了),很多天师在零点时分激动不已地打开“鬼知道”。年轻的天师们心思纯正,那是真的担心长安的安危;老一辈的大师们则各个红了眼睛,就等着“鬼知道”给自己打积分。
然而无论是纯粹看新闻的天师,还是激动等稿费的天师,看到今天的“鬼知道”头条时,都纷纷呆住。
这特么是什么玩意儿!
只见在“鬼知道”的头条上,赫然写着这样的标题――
《七月半,鬼门开,中元购物节欢迎您!天工斋大酬宾,八十一张购物券等你来拿!》
看到这个头条,车渠道人气得脸都绿了。
他们天工斋给你多少广告费,我们神农谷出双倍!!!
点开这个头条文章,短短一分钟内,评论数就超过了两千。
【秦始皇逃出来了,长安那么危险,谁要看购物节广告啊,你们知不知道事态轻重!】
【头条这么明显的位置,放这种广告,“鬼知道”吃枣药丸!】
【啊啊啊啊啊啊小编简直脑子有坑,贫道去看其他八卦了,有猫病!】
这篇广告文章下,完全是骂声一片。就像很多读者都在猜测,到底是哪条重大八卦能上“鬼知道”的头条,结果作者突然出其不意地上了一条广告,那读者们的反应也很能理解――
我让你丫的突然!
其实这些天师并不知道,为了确定今天的三篇文章和一篇头条,“鬼知道”的小编们愁得头发都掉光了。
以往每天小编都苦逼地到处去找八卦,可哪里有那么多好玩的八卦可以供他们报道?玄学界几乎每天都发生不了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天工斋的哪位道友研制出了什么厉害的法宝,神农谷的哪位大师炼制了一炉不错的丹药。
所以四个月前不醒大师爆料说,叶阎王居然有个未婚妻时,整个玄学界就沸腾了。
这可是大八卦啊!
名人的风流韵事,绝对八卦!
由此可见,玄学界天师们的精神生活有多么贫瘠。
但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今天“鬼知道”的小编,度过了幸福而又悲惨的一天。当他们得知百鬼夜行是秦始皇搞出来的事件后,“鬼知道”的主编大臂一挥:头条!
可这个头条还没确定几个小时,一群天师突然投稿:秦始皇说奚嘉是他儿子,叶阎王说奚嘉是他媳妇!
主编突然被这个惊喜砸中了:换头条!换头条!
这个头条没确定几个小时,又有爆料:秦始皇是因为迷路才没有回始皇陵,秦始皇居然喜欢玩点读机!
主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再接下来,一波又一波的八卦大料向“鬼知道”的总部袭来,这个时候,小编们已经彻底麻木了。
以前天天要找八卦,找得都要秃顶了,现在一天就来这么多八卦大料,到底该用哪个当头条啊!
在这些八卦里,唯一不能被报道的,就是叶镜之的三煞之体突然冲破封印的事情。玄学界的前辈们联起手来封锁消息,因为这个消息传出去,很多天师可能会更畏惧叶镜之。如果有谁心怀不轨,趁着叶镜之出事的阶段去暗算他,那就更不好了――当然,前提是能暗算到。
所以摆在主编面前的,只剩下三个八卦。
这三个八卦,用谁当头条,都对不起另外两条。
主编思前想后、头发秃了一半,结果就是决定向天工斋要一大笔广告费,用中元购物节当头条。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天工斋有钱,五十万积分的广告费说出手就出手,眼都不眨。而这笔广告费,花得也特别值。在这条头条广告下的那三篇八卦,一下子让不知情的天师们吓得连小鱼干都掉了。
《男默女泪!百鬼夜行,大闹假兵马俑,秦始皇不回陵墓,竟然是因为……》
《震惊!叶阎王的未婚妻,竟然是ta!》
《四大门派:集思广益!谁能让秦始皇成为万年死宅,赏积分十万!》
和车渠道人猜得一样,这个药丸的玄学界,大家看“鬼知道”看的完全就是八卦,根本不是新闻。这三篇文章,没一个人去管秦始皇到底是怎么不回始皇陵的,也没人去管什么十万积分的高额悬赏,大家第一个点开看的,就是叶阎王的未婚妻。
五分钟内,这第二篇八卦,点击破十万,评论破三万!
【卧槽槽槽槽槽槽……贫僧实在忍不住爆粗口了,卧槽!】
【我一定还没睡醒,我一定还没睡醒。叶阎王的未婚妻怎么可能是个男人,他的未婚妻怎么可能是奚鬼王!】
【qaq为什么叶阎王和奚鬼王会是一对啊,他们两个我见了谁都瑟瑟发抖,奚鬼王能用脖子砍断极品宝剑啊!他这居然还是叶阎王的未婚妻……他们……他们……呜呜呜呜呜,我们野鬼还要不要活了!】
【捕捉到ls野鬼一只,哭哭啼啼的,目测是个姑娘。】
【老子是纯爷们!!!】
一开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第二篇八卦上。可今天晚上的八卦实在太多了,另外两篇八卦很快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看到奚嘉居然可以向秦始皇陵快递东西,四大门派还悬赏十万积分寻找可以让秦始皇成为死宅的方法,天师和野鬼赶紧出谋划策。
【贫僧给秦始皇推荐小说五万本!】
【我有肥皂剧3000部,全部打包送给秦始皇!】
【你们都给贫道走开,贫道愿意无条件陪秦始皇开黑打农药,保证带他分分钟上钻石没商量!括弧,贫道要十万积分,嘿嘿嘿……】
这一天晚上,是玄学界的不眠夜。
无论是叶阎王的未婚妻,秦始皇的路痴,还是四大门派的高额悬赏,都让天师和野鬼们激动地聊了一整夜。这三篇八卦点击越高,评论越高,“鬼知道”收到的积分就越多。“鬼知道”赚得盆满钵满,天工斋打出去的那只广告也获得极高的曝光度,简直是皆大欢喜。
可在这热火朝天的八卦氛围中,有一个人,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
【烛照真人:小编,出来!贫道当初明明爆的是真料,你们硬要说贫道爆了一个假料,还给贫道开了十万积分的罚单。你们快出来赔偿贫道的十万积分,还要精神损失费、时间损失费、心情损失费……反正不管,贫道要五十万积分,你们快给贫道赔钱!!!】
【鬼知道:烛照前辈,这不都是误会么。】
【烛照真人:贫道要五十万积分,贫道要积分,不要误会,要赔钱!要道歉!】
【鬼知道:烛照前辈,五十万也未免太多了吧。这样,那十万积分的罚款我们就不算了,再给你赔个一万积分,咱们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鬼知道:积分已经打过去了,烛照前辈,确认一下哟。】
烛照真人:“!!!”
【烛照真人:尔等小辈,欺人太甚!贫道委屈了整整四个月,背了整整四个月的债,尔等居然想用这区区一万积分收买贫道?痴心妄想!贫道要五十万积分,如果不给,贫道这就杀到你们总部,你们给不给!】
“鬼知道”的小编又劝了一会儿:【一万积分很多了,烛照前辈。而且当初你确实爆了假料啊,你说奚鬼王是叶阎王的未婚妻,可你还说他是个姑娘。这不是假料?差不多可以了,烛照前辈,别耍小性子了,一万积分很多了哟。】
烛照真人气得脸都绿了,嚷嚷着要杀进“鬼知道”总部。
两方又说了一会儿,突然――
【鬼知道:哟呵,烛照前辈,真想杀进咱们“鬼知道”的总部?】
【烛照真人:不给积分,贫道就去!】
【鬼知道:那你来啊。】
【烛照真人:……】
【鬼知道:你倒是来啊,不来是小狗,快来快来。天机门的天师各个不擅长打架,你又不是叶阎王,来呗,快来,我们等着你杀进来哟~不来是小狗汪汪汪~】
烛照真人这次真的委屈到哭出来:“你们欺人太甚!!!”
“鬼知道”的小编那是无所畏惧。
他们“鬼知道”能做到那么大,经常爆料许多大师前辈的八卦,怎么可能是白手起家,人家背后有靠山!别说一个烛照真人了,就是十个烛照真人,以天机门天师那细皮嫩肉、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模样,“鬼知道”总部门口的保安一个能打十个。
烛照真人有气没处撒,再去找“鬼知道”理论,流氓如“鬼知道”又给了烛照真人一万积分,善良地说道:【烛照前辈,别忙活了,咱们“鬼知道”就是欺软怕硬的恶霸人设,这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就歇歇吧。】
烛照真人气得两眼一闭,双腿一蹬,真的气晕过去了。
这场热烈的八卦大讨论,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晨。奚嘉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突然就闻到了一阵米香。属于米粥的最纯朴的香味,一丝丝地进了他的鼻子,勾得他食指大动,睡意全消,赶忙穿了件衣服跑到厨房,在看到厨房里的那个人时,身体猛然僵住。
奚嘉立即说道:“叶大师,你怎么醒了?你别动,你不是刚刚才解除封印,怎么一醒就做饭?”
说着,奚嘉快速地走上前,抢过叶镜之手里的汤勺。他将糯糯的小米粥舀到碗里,端起碗走向餐厅,又回过身准备去拿叶镜之早起炒好的小菜。可他刚刚转身走到厨房门口,便看见叶镜之端着菜,也正好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叶镜之望着眼前头发凌乱、明显刚刚睡醒的年轻人,他捏紧了盘子,忐忑地低下头。
奚嘉没有说话,他就也没有说话。这气氛让他感到害怕,良久,好像鼓足了勇气,叶镜之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我什么都没说过,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像现在就好,像现在就好……现在很好。嘉嘉,我做菜给你吃……”
奚嘉倏地愣住。
叶镜之见奚嘉没有反应,以为他真的因为自己的话而感到了困扰,更是焦急。
这是师父给他的媳妇,可是他的媳妇从没说过要嫁给他,他昨天晚上求婚的时候,媳妇也没答应他。要是媳妇真的不想嫁给他……没关系,真的完全没关系,现在就很好了,就像现在一样,能在一起就很好了。
叶镜之记得,他七岁的时候,对门邻居离婚了。有天他买菜回家,看到那个只比他大了五岁的小姐姐蹲在门前哭。他很少和别人接触,一下子很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战战兢兢地走到自家门口。可是那个女孩还在哭,他想了很久,紧张地从菜篮子里拿了一颗苹果,递给她。姐姐不接,他只能放在地上,然后赶紧开门准备进屋。
可就在他开门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忽然大声地哭道:“你以为大家不知道你爸妈不要你了么?你以为你比我好?你以为我需要你可怜?你爷爷不要你了,你爸妈也不要你了,也没有人要你!根本没人要你!”
后来没过多久,那个女孩就搬走了,对面换了户人家。
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那就很好了,他真的知足了。
叶镜之垂着眸子,一句话不说。过了很久,他端着菜走向餐厅,想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当他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他的手忽然被人拉住。叶镜之错愕地看向奚嘉,眼中藏着的忐忑和害怕还没有完全消失。他在害怕,这个人也要离他而去。
奚嘉抬起头,望着那双幽黑却干净的眼睛。
良久,他伸出双手,微微俯身,将头靠在了这个人宽厚温暖的肩膀上,抱紧了他的腰身。
“你把你自己给了我……”
叶镜之的身体突然僵住。
奚嘉紧紧地抱着他,慢慢闭上了眼睛:“你这么好,这么这么好,我还不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叶镜之,我把我自己也给你……好不好?”
第四十八章
这句话一落下, 叶镜之瞬间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站在厨房门口。
他的右手里端着一盘菜,奚嘉却环着他的腰身, 紧紧地抱着他,这让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姿势。他一会儿将盘子举起来, 似乎想要同样抱抱奚嘉,可是端着菜实在抱不了奚嘉, 这一急,更不知所措。
清脆的鸟鸣声在窗外轻轻响起,房间里寂静一片。
奚嘉将头靠在叶镜之的肩膀上, 感受对方温暖宽广的胸膛。从小父亲便教导他, 要独立自强,六岁以后,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抱人, 第一次这样将自己的心捧在一个人的面前, 用来换取对方的真心。
是这个人先将心给了他, 那他能回应的,只有如此。
安静的房间里,没有人说话,氛围美好。奚嘉抱着叶镜之的腰身,心中想了很多东西。他想起自己和叶大师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想起后来叶大师为他念了四十九天咒语的事情,还想起始皇陵、山村女鬼……
这四个月发生了太多事,如今回忆起来,才发现时间竟然只过去了几个月。
奚嘉依旧安安静静地回忆着, 可他回忆着回忆着,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沉默了片刻, 奚嘉抬起头看向叶镜之,看到对方的时候他倏地愣住。叶镜之双颊微红,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见奚嘉看向自己,他急道:“我……我手里还有菜。”
奚嘉:“……?”
奚嘉稍稍松开了手,叶镜之赶紧将菜放到餐桌上。他快速地走回来,张开双手,有些羞赧地说道:“现在……现在可以抱抱了。”
奚嘉:“……”
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温馨气氛,被情商为负、不懂得说甜言蜜语的叶阎王这么一折腾,什么浪漫、什么情|趣,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
奚嘉忍不住地笑出声,叶镜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实在没法和叶大师说“按照肥皂剧定律,咱们刚才应该么么啾了”,奚嘉想了半天,只能走向餐桌:“吃饭吃饭。不过叶大师,你才醒,不要这么急着烧饭,我来做就好了。”
还在乖巧等抱抱的叶镜之瞬间呆了:怎么不抱了?
奚嘉坐到位子上,低头一看,惊道:“你连地也拖了?!”
叶镜之根本不懂,刚才明明是媳妇先要抱抱的,怎么后来又不抱了。他委屈得不行,坐到桌子边后,听了奚嘉这话,点点头:“我凌晨三点多醒的,看你在睡就没打扰你。”
奚嘉更加关心叶镜之的身体:“我听神农谷的车渠前辈说,你应该会昏迷一两天,这怎么才一天不到,你就醒了?”
叶镜之将菜往奚嘉的方向推了推,道:“或许是我之前已经有接触过几次岁煞了,提前习惯了。”
奚嘉一下子愣住。
接着,叶镜之给奚嘉讲起自己过去几年里,曾经几次触碰到岁煞封印的事情。
“第一次应该是在四年前,酆都鬼门大开的那次。当时年轻一代的天师中,南易道友的水平也不过和如今的裴玉道友相当,光是凭借他们,绝对挡不住冲出鬼门的十万恶鬼。那时我刚刚解封无相青黎三年,也没有把握,能击杀这么多恶鬼,只能拼死一搏,冲进鬼门,为前辈大师们的到场争取时间。”
奚嘉问道:“解封无相青黎?”
叶镜之颔首:“无相青黎是无相山的传承法宝,只有每一代的掌门才能解封使用,以前一直在师父身上。七年前,我十八岁时,终于有能力解封无相青黎。”
奚嘉以前就听叶镜之提起过几次,他也猜到了,无相青黎应该不是叶大师的专属法宝。
叶镜之继续说道:“四年前我数次被十万恶鬼逼到绝境,当时岁煞的封印就稍微松动了一些,如此我才能撑到前辈们过来。之后大约在两年前,我也曾经有感觉到岁煞快要冲出来了。最近几个月,似乎岁煞更加活跃。昨天与秦始皇搏斗的时候,我感觉岁煞封印松动得更厉害了一点,却没想到居然是完全解封了。”
奚嘉想了想,道:“蛐阏婢说,这个封印应该能封二十五年,至少还能再撑四年。可能是因为这一次次的松动,它才会突然就解封了。”
事情应当就是如此。
了解了前后原委,奚嘉和叶镜之吃起早饭来。
嘉哥已经有好多天没吃过叶大师烧的早餐,拍戏的时候叶大师也想给他做早餐来着,但嘉哥起不来,每天凌晨四五点就要去拍戏,根本没时间坐下来安安稳稳地吃个饭。如今喝着这碗糯糯的小米粥,奚嘉餍足地眯起了眼睛。
透过温热的雾气,奚嘉看到叶镜之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世界美好平静,这样的生活真是让人最梦寐以求的了。
然而吃过饭以后,奚嘉正收碗准备去洗,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叶大师,你很早以前就知道,你右眼里的那个封印早晚会破碎?”
叶镜之抬起头:“嗯,在我四岁的时候,师父帮我封住了岁煞,接着就告诉了我这件事。”
奚嘉问道:“那除了你以外,还有哪些人知道这件事呢?”
叶镜之一一数遍。
奚嘉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声音平静:“除了蛐阏婢他们,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叶镜之颔首。
奚嘉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片刻后,他俯下身子,抱住了对方。叶镜之立刻又僵住了身体,但这次有进步,他悄悄地抱上了奚嘉的腰身。一开始只是轻轻地碰着,发现奚嘉没有拒绝,他高兴地抱住了自家媳妇。
“以后还有我。”
清朗认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镜之抬头看向奚嘉。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黑发年轻人低着头,安静地注视着这个男人。看了一会儿,奚嘉微微一笑,声音清越:“以后有我。叶大师,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
漆黑的双眸倏地睁大,叶镜之定定地看着眼前温柔笑着的年轻人,轻轻点头:“嗯。”
奚嘉松开了他,继续收拾碗筷。嘉哥表面上看着很平静,其实内心里风起云涌。
叶大师缺少恋爱经验,和别人相处不多,嘉哥何尝不是?
嘉哥活了二十三年,到现在还没拉过一个女孩子的小手,也没和人谈过恋爱。现在突然就谈恋爱了,他心底也忐忑不安,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只能想着要每天对这个人更好。
谈恋爱的话,只要对他好,就肯定没错。
应该是这样的吧……
想到这,奚嘉随口说了一句:“以后有事我们就不要瞒着对方了,叶大师,你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说不定我就能让你开心起来?”说到最后,奚嘉自己都觉得这话太好笑了,自个儿笑了起来。
叶镜之现在哪里不开心了,简直开心到飞起。
媳妇没有讨厌他,虽然似乎没答应求婚,可媳妇说要和他在一起了!
不过他也想到一件事:“嘉嘉……”
奚嘉转首看他:“嗯?什么事?”
叶镜之迟疑片刻,摇摇头:“没事。”
四月份陈涛来看奚嘉的那一天,似乎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这件事他还是不要问了,如果奚嘉想说,他一定会知道。
叶镜之看奚嘉准备去洗碗,哪里同意,硬是要自己去洗。奚嘉拒绝不了,转念一想,那就一起洗好了,反正这样还能多聊聊天,多了解了解叶大师过去的事情。
奚嘉很少听叶镜之说过去的事,叶镜之只说过一次,他就心疼得不行。他一边洗碗,一边套话,想要知道叶镜之过去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叶大师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奚嘉问多了,才低着头,小声说道:“我成绩不好的……”
奚嘉一愣:“啊?”这和成绩有什么关系?
叶镜之解释道:“小时候每次碰到邻居,他们总会问我最近考的怎么样,在班级里第几名。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学习法术上,上学的事情是岐山前辈帮我一手操办的。我小时候每次考试……都是倒数第一……”
奚嘉:“……”
过了半晌:“等等,我只是问你小时候过得怎么样,没问你成绩啊。”
叶镜之诧异地反问:“可是小时候别人问我,全部问的是学习。”
奚嘉:“……”
人家叶大师现在是捉鬼小能手,吓得年轻一代瑟瑟发抖,成绩差点又怎么了,人家捉只鬼能抵一辆大奔!就问你们,你们考个一百分,能有大奔么?能么!
奚嘉很理解叶镜之成绩差的原因,毕竟叶大师从小自学法术,能有现在这么强大的实力,当然不可能兼顾学业方面的事情。他安慰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当年高考也失常了,没考上国内top,只上了一个普通的211。”说到这,奚嘉心中咯噔一声。
等等,叶大师从小成绩这么差,该不会没上过大学吧?
那他这么说,岂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奚嘉赶紧改口:“我从来不在乎学历方面的事情。人的能力是多面的,或许有人就是全才,成绩又好,长得又好,能力也强。但有的人可能就擅长考试,有的人擅长与人交流。你看那个方影帝方墨亭,他好像高中就出道了,人家学历也没多高啊,可是人家情商高!”
叶镜之点点头:“嗯,我不擅长考试。”
奚嘉松了口气,笑着想要转移话题,但叶镜之却继续说道:“我只去过一次大学,去拿了毕业证书。我也不知道那个东西放在家里能做什么,但岐山前辈说,以后可以拿去骗骗小姑娘。嘉嘉,毕业证书为什么可以骗小姑娘?”
叶镜之困惑地看着奚嘉,奚嘉却错愕道:“你上过大学?!”
叶镜之立即摇头:“没有,自从我十八岁能掌握无相青黎后,就一直在捉鬼。”
奚嘉这才松了口气,还没缓过神呢,叶镜之又说道:“不过岐山前辈帮我报了玄学界特招生,后来我去考了一下特招生,成功过关了,能拿到毕业证书。”
奚嘉瞪大眼睛:“玄学界特招生?!那是什么东西?”
叶镜之仔细解释起来。
玄学界的天师们从小就学法术。放在古代,没个学历走哪儿都无所谓,反正不识字的人多了去了,玄学界的天师们至少各个能识字(要画符)。但到了现在,简单的识字已经无法让天师们融入到现代社会。
比如你总得学会拼音吧,否则手机打字的时候,难道永远都手写?
再比如你还得会英语,否则出差到国外捉只鬼,怎么和别人交流。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担心天师们以后成为文盲,玄学界一直要求年轻天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然而天师们为了学习法术,没时间去学习。他们的学习体系和普通人截然不同,别人啃语数外,他们啃八卦太极紫薇算术;别人啃物理化学和历史,他们起早贪黑地画符画符再画符。这要是放在一起考试,玄学界的天师们绝对会被普通学生秒成渣渣,别说上大学了,连高中都上不了,只能各个拿个中专文凭,去蓝翔学挖掘机。
所以外交部和上面的人商量过后,决定给玄学界另外一条直升道路。
普通的上学考试你也去,但是除此以外,玄学界自己开一个中考、高考。不比其他,就比你的法术学得怎么样。学得烂,那就滚蛋,学习不好、法术又不好,自个儿回去好好复习,参加普通的高考;学得好那就过关。
奚嘉听到这,已经沉默了。
年轻一代的天师中,有谁敢说自己的实力比叶阎王高?
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奚嘉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呆萌乖巧的叶大师,一字一句地问道:“敢问一句……叶大师,您从哪个大学毕业了?”
叶镜之:“清华。”
奚嘉:“!!!”
这日子没法过了!!!
嘉哥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配不上叶大师。
以前吧他觉得自己长得还是不错的,但叶大师长得也很帅,拍电影时副导演都想让叶大师客串角色呢,那在这一点他们就打平了。再说身高的问题……他是比叶大师矮了那么一点点,但就只有一点点,他身高也有一米八!
至于有钱这方面,嘉哥完全不敢和叶大师比。
积分不用提,整个玄学界看到叶大师就眼红。而金钱这方面,人家叶大师敢拿一千万的古董杯子随便倒酒喝,就这气魄,全世界都得跪下叫爸爸。
想来想去,奚嘉也只觉得,他可能就学历比叶大师稍微高那么一点点,为人处事方面比叶大师稍微懂那么一点点。交际方面,奚嘉和叶大师是半斤八两,都好不到哪里去。而学历这方面,奚嘉从不在意学历高低,但他又没叶大师高、又没叶大师有钱,只能从角落里扒拉出这么一点优点了。
可现在,奚嘉抬头看着叶镜之。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叶大师的左脸刻着一个“高”字,右脸刻着一个“富”字,额头上还有一个“帅”。
要命了,长得帅、学历高、钱很多,重点是脾气还那么好!
心情有点郁卒,正在此时,奚嘉突然想到:“等等,叶大师,你应该是那一届玄学界高考生里的第一名吧?”他不信有谁的实力比叶大师强。
叶镜之轻轻点头。
奚嘉好奇了:“那为什么是清华,不是北大呢?”
“在我填写大学意愿的时候,度量衡道友与我说,他们清华哪里都比北大好,所以我便听他的,选了清华。”
奚嘉:“……”
小心全北大的学霸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啊!
接下来的几天,奚嘉都分外郁闷。他时不时地在思考:叶大师怎么就看上他了?
奚嘉是怎么都想不通。
另一边,叶镜之却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叶大师可以连续一个月不睡觉,可是奚嘉要睡觉,所以他每天就趁奚嘉睡觉的时候出门捉鬼,等奚嘉醒了,一睁眼就能吃到香甜可口的早饭。
奚嘉一直坚持叶镜之是病人,不可以干活。这话听在叶大师的耳中,就成了――
媳妇舍不得我!
于是,更加开心地打扫屋子,大热天出门买菜,再开开心心地烧菜给奚嘉吃。
两人相处得其乐融融,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变化,除了已经知道对方的心意,两个人都认定自己在谈恋爱。奚嘉不知道恋爱该怎么谈,叶镜之也不知道,每天聊聊天、出门散散步,偶尔害羞地牵个小手,感觉就很好了。
直到第七天的中午,奚嘉正在盛饭,他转过头想问叶镜之要吃多少,突然就听到一道沉闷的哼声。
奚嘉拿着饭勺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他转身看去。叶镜之坐在餐厅的椅子上,脸色骤然惨白,右眼里泛着赤红的颜色。他的嘴唇白得吓人,豆大的汗从额头上快速地滴下来,打湿了衣服。
煞气爆发的疼痛,疼得叶镜之骨头都在打颤。但他却抬起头看着奚嘉,用尽力气地露出一个笑容,声音颤抖地说道:“嘉……嘉嘉,不疼,不……不要怕。”
奚嘉立刻放下饭碗,一个箭步,冲到了餐厅。他死死地抱着叶镜之,黑色的煞气从叶镜之的身体里冲出,但是只飞出一米距离,就被蛐阏婢七天前设下的那道结界挡住,无法外散。
奚嘉用力地抱紧叶镜之,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个人疼得在发抖。可就是这样,叶镜之却仍旧在他的耳边,一声声地安慰,让他不要害怕,自己没有事。
奚嘉的心痛到颤抖,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将这个人抱进怀里,想要用自己身体去温暖叶镜之冰冷的身体。
这一次的煞气爆发比七天前要弱了许多,但正是因为弱了许多,反而无法疼到麻木。叶镜之意识清醒地疼了四个多小时,才终于恢复。他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昏死过去,他没有力气地回抱住了奚嘉,此时的奚嘉已经牢牢抱住他四个小时,没有撒手过一次。
虚弱沙哑的声音在餐厅里轻轻响起:“对不起,我把桌椅弄坏了,饭菜也都没了。”
奚嘉心疼到将脸埋在叶镜之的肩膀里,说不出话来。
叶镜之很想紧紧地抱住奚嘉,可是他实在没有力气。哪怕是他,一时间也承受不住四个小时钻心的疼痛。他用手臂虚虚地搂着奚嘉,两人间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轻声道:“你还没有吃饭,嘉嘉,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奚嘉一把拉开他,又气又感动。
叶镜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奚嘉便恼怒地瞪着他。
对视了许久,奚嘉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他认认真真地说道:“以后你一定要先照顾好自己,只有你好了,我才会好。现在你不许动,我扶你去床上休息会儿,我去做点清淡的东西端到你房间里。”
叶镜之被奚嘉搀着回到了房间,按到了床上,再一丝不苟地拉好被子。
奚嘉心里气得很,可是又没法说什么。他在气这个人就算疼到这个程度,一心也只想着他,还想着他肚子饿不饿。你就不能先想一想,你现在身体有多不舒服,应该需要被人照顾吗!
然而,如果他不是这样,他就不是叶镜之了。
总是一直对别人好,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好一点。如果他无法先想到自身,那奚嘉并不介意,以后他帮叶大师照顾好他自己!
过了半个小时,奚嘉端着一碗小米粥,走到了叶镜之的卧室。叶镜之立刻抬起头看他,他离开的时候什么样,卧室里就是什么样,没有乱折腾。
奚嘉这才满意了一点,等叶镜之吃了点东西,他才叹了声气,道:“以后不要老是这么对别人好了,多为自己想想。”
奚嘉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的,但是恐怕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会对男朋友说:希望你多想想自己,不要总是想我。
叶镜之吃好粥,听了这话,直接回答:“只对你好。”
奚嘉怔住:“什么?”
叶镜之道:“我只对你好。”
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奚嘉咳嗽了两声,别开脸去。叶镜之以为他不相信自己,这样说道:“前年度量衡道友有来找过我,说我们是朋友,希望我能减少对他的收益抽成。以后他参加鄱阳鬼市,只分给无相山一成的收益,而不是两成的。”
奚嘉问道:“你同意了?”
“没有。”叶镜之摇摇头,“这是无相山两百年来的规矩,不能改变,所以我没同意。不过嘉嘉,我都给你。”
奚嘉以为叶镜之是说如果自己去,他会免了自己的抽成。他笑着道:“我不会炼制法宝,也不会画符。我还没什么钱,不能去鄱阳鬼市卖古董。所以我没办法摆摊。”
叶镜之反问:“为什么要摆摊?”
奚嘉:“不摆摊怎么赚钱?”
叶镜之道:“他们卖东西,会有两成的收益抽成。”顿了顿,他还补充道:“这是无相山鄱阳鬼市的规矩。”
奚嘉笑了:“那是无相山的抽成,和我有什么关系。”
叶镜之:“那不就是你的么。”
奚嘉叹了口气:“说起鄱阳鬼市,我想起我还欠你十六个积……分……”声音戛然而止,奚嘉不敢置信地看着叶镜之,过了许久,他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叶大师,你刚才说,什么东西……是我的?”
叶镜之坐在床上,目光真诚,神色平静:“我的积分,我的法宝,还有……”耳尖红了一下,他继续说:“这些都是你的。”
奚嘉:“……”
“嘉嘉!”
嘉哥差点被这笔巨款砸晕。
之前叶大师在始皇陵说的那些话,奚嘉一直只当作情话,根本没当真。他看过一些电视剧,一些男人在表白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什么我的房子是你的、车子是你的,以后存折也由你管。等到真的在一起了,到底如何还得另说。
这只是通用的情话套路,奚嘉被感动到了,却不会真的硬是要求叶镜之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然而现在,叶大师不仅这么说了,他还将自己的乾坤包一把掏出来,塞到了奚嘉的掌心。
“给你,都给你。”
奚嘉:“……”
世界上还有哪个男人比叶大师好,就问还有谁!!!
话是这么说,奚嘉却没要。叶镜之不解地看他,奚嘉认真道:“我又不会法术,用不了那些法宝。而且叶大师,那十六个积分是我们确定关系前向你借的,以朋友的关系。我会把那十六个积分还给你,至于以后怎么样,我们再说。”嗯,收回蠢蠢欲动的手,叶大师对他这么好,他不能贪图这些没用的东西……其实还挺有用的。
叶镜之注意到了一点:“以朋友的身份借给你的?”
“是啊。”
叶镜之皱起眉头:“我们当时不是朋友,我们难道不是……”
“砰砰砰――”
“开门开门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快开门!”
叶镜之话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奚嘉走到门前一看,嘴角一抽,打开大门,道:“你怎么来了?”
站在大门前的,赫然是一身时髦打扮的裴神棍。
裴玉听到奚嘉这话,立即苦了脸。他摘下墨镜,悲痛欲绝地看着奚嘉,指责道:“嘉哥,你有异性没人性啊!有了叶阎王,你就不管我们这些小天师了。你忘了我们曾经的情谊吗!你现在有大款了,你不差积分,但你想想我啊,想想穷得叮当响的我啊,呜呜呜呜……”
奚嘉本想斥责裴玉胡说八道,他什么时候傍大款了,但又想起刚才叶镜之的那些话。嘉哥突然心虚起来,他掩唇咳嗽了两声:“你差不差积分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你自己偷懒,没有去捉鬼赚积分吗?”
裴玉瞪直了眼:“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奚嘉面无表情地关上门:“不仅不痛,还美滋滋的。”
被关在门外的裴玉:“……”
等把裴玉放进来后,奚嘉才知道,裴玉这话说得还真不是全无道理。
裴玉首先哭天抢地地表示,当初奚嘉请他保密极阴之体的事情,他老老实实地保守秘密,结果奚嘉自己给暴|露出去了。奚嘉一想,很有道理,但是:“那是我的事情,虽然没让你赚到积分,但我自己说出去,也没什么的吧?”这根本是理所当然!
裴玉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嘉哥,那你赚到积分了吗?”
胸口突然中了一箭的奚嘉:“……”
裴玉正准备继续说,突然,两人身后的房门“嘎吱”一下,被人推开。
叶镜之端着碗筷,走出房间。
裴玉突然见了他,怂得下意识地就往奚嘉身后缩,哭唧唧道:“嘉哥,叶阎王也在家你怎么不早说。”
奚嘉:“你给我时间说了吗?”
裴玉:“……”
等确定叶阎王进厨房洗碗去了后,裴玉终于松了口气,但很快,他突然怒发冲冠,用一种愤怒至极的目光等着奚嘉。奚嘉也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这样子简直是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之仇。
他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裴玉的事情?
奚嘉想了想,正襟危坐:“抱歉,以后叶大师要是在家,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裴玉气得哭出来:“嘉哥,你居然都不向我道歉。我等了这么久,你都不和我说一声对不起!”
奚嘉一脸莫名其妙。他干什么了,为什么要对你说对不起?
裴玉看着奚嘉这副茫然的表情,又气又委屈。他一把捞起自己的薄t恤,奚嘉:“……干什么,耍流氓?叶大师还在呢,你不怕了?”
裴玉指着自己没有腹肌的肚子:“你看清楚点。”
奚嘉凑上去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你被谁踹了一脚?”
“我师父!”
奚嘉笑了:“谁让你上次判断失误,带你师妹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还害得她差点毁容。”
裴玉气急败坏道:“这是我师父上周才踹的!那天我没来得及去长安,听说长安没事了,我就又回首都了。哪里晓得,过两天我师父回来了,我正准备上去关心关心,问候一下,师父抬脚就踹我!嘉哥,你说你要不要和我道歉!”
奚嘉:“……”
你师父踹你肚子关他什么事啊!
裴玉见奚嘉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他把衣服穿穿好,道:“我师父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到第二天我才喘过气。然后我刚醒来,看到‘鬼知道’发给我的罚款单子,我又吓晕过去了,直到昨天才清醒。要不然我早就来找你了,嘉哥,你对得起我吗!”
奚嘉:“……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裴玉哭啼啼:“我当初为你辟谣,还把这件事告诉你了,你既然知道是真的,为什么不告诉我?现在好了,师父很生气,说我又放过了一次赚积分的机会。我还被‘鬼知道’说我虚假辟谣,影响他们的声誉,罚款十万积分!整整十万积分,这我不吃不喝要一百年才攒的出来啊,呜呜呜呜……”
听到这,奚嘉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什么叫辟谣是真的,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当初有人爆料,说你是个女的,说你是叶阎王的未婚妻啊。”
奚嘉眉头一蹙:“这本身就是个假新闻。你难道觉得我是女的?”
裴玉:“姑娘哪有你凶残,胡蝶都比不上你好吗。但是嘉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叶阎王的未婚妻啊!!!”
奚嘉:“……”
片刻后,奚嘉哈哈大笑起来,他笑了半天,裴玉就哭唧唧地看着他。奚嘉终于止住了笑声,拍了拍裴神棍的肩膀:“这确实是个假新闻,裴玉,你赶紧告他们‘鬼知道’诽谤,他们得赔很多积分给你。”
裴玉怒吼道:“‘鬼知道’上周都发表文章了,你就是叶阎王的未婚妻!!!”
“你快醒醒,天亮了,我怎么可能是……”
“嘉嘉确实是我的未婚妻。”
低沉的男声从奚嘉的身后响起,打断了奚嘉的话。
身体在一瞬间僵住,奚嘉瞪大了双眼,动作僵滞。他一点点地转过身,看向那个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人。
叶镜之抱着一篮子洗干净的苹果,他看了看裴玉,想了一会儿,才舍不得地拿了一个最小的给裴玉。他淡淡道:“嘉嘉确实是我的未婚妻,裴道友,这有什么问题吗?”说着,叶镜之仔细地挑出一颗最大最红的苹果,高兴地放到奚嘉手上。
“嘉嘉,吃苹果。”
裴玉泪流满面:“嘉哥,十万积分啊,十万!呜呜呜呜……”
奚嘉嘴巴一张,目瞪狗呆:“……”
吃什么苹果,先说清楚,到底谁是你未婚妻!!!
第四十九章
奚嘉整个人都懵了。
他手里拿着一颗又红又大的苹果, 身边是痛哭流涕的裴神棍,面前是一脸真诚的叶大师。看着他这副惊怔的模样,叶镜之想了想, 又挑了一颗也很大、更加红的苹果,再塞到奚嘉的手里:“这两个我也不知道哪个更甜一点。嘉嘉, 你想吃哪个?”
奚嘉:“……”
现在真的根本不是吃苹果的事情啊!!!
刹那间,奚嘉清醒过来。他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裴玉, 镇定问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叶大师的未婚……”那个字怎么都说不出来,奚嘉憋了半天,改口道:“你凭什么说我和叶大师是那种关系?”
裴玉理直气壮道:“我在‘鬼知道’上看的啊。”
一下子被这个消息冲昏头了, 奚嘉这才想起来, 一开始裴玉就说“鬼知道”发表了文章,说他和叶大师是那种关系,还给虚假辟谣的裴玉罚款十万。
奚嘉什么也不说, 直接将两颗苹果放到桌上, 打开手机, 点击历史消息,往前翻一周,直接就找到了那篇文章。
《震惊!叶阎王的未婚妻竟然是ta!》
看完整篇文章的奚嘉:“……”
想了半天,奚嘉也想不出来自己怎么可能和一个男人有婚约,而且是和叶大师有婚约。百思不得其解后,他默默抬头,看向叶镜之。此时此刻,叶镜之也发现了一丝不对,他认真地看着奚嘉, 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发现到底有哪里不对。
直到……
奚嘉尽量平复心情,轻声问道:“叶大师, 我什么时候和你有婚约了?”
叶镜之:“!!!”
媳妇居然不承认婚约?!!!
叶镜之一下子呆了。
接下来,为了证明自己和奚嘉的婚约,叶镜之立刻回到房间,找出了被好好保存珍藏起来的那半块泰山石。
乳白色的泰山石线条圆滑,透着一丝晶莹的光芒,好像一条漂亮的小鱼。
裴玉在一旁看着,不明所以。
奚嘉却直接瞪直了眼,赶忙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一块血红色的泰山石。
咔哒一声,两块泰山石拼在一起,立刻成了一副完整的太极图。
叶镜之道:“你看,这就是信物。”
奚嘉还是不敢相信:“不……不可能吧!”
叶镜之一愣,抬头看向奚嘉。
裴玉直接在一旁撒泼打滚起来:“嘉哥,你到现在还不承认,你还不承认!当初我辟谣的时候你干嘛不拦着我,十万积分啊,真要我赔十万积分,不如卖了我好了。卖了我也不值十万积分!”
奚嘉根本不理会裴玉,他拿起两块泰山石,不断地拼合、分开。无论怎么拼接,这两块泰山石都完美地契合在一起,浑然一体。奚嘉不断念着“不可能吧”,他一边念叨,一边拼。在他的身旁,叶镜之安静地看着自家媳妇,有些懵了。
……媳妇居然还不承认婚约?
叶大师突然有点受伤,在一旁委屈了半天不说话。
等过了十几分钟,奚嘉终于从那种懵逼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先是看了看裴玉,裴玉高声喊道“我赔不了十万积分!”,接着他再缓缓地看向叶镜之。
奚嘉:“……”
叶镜之:“……”
奚嘉:“……”
叶镜之:“!”
事已至此,证据就摆在眼前,奚嘉再怎么不敢相信,也只能信了。
裴神棍刚刚插科打诨的时候,偷偷地把自己手里的那颗又小又黄的苹果换成了奚嘉放在桌子上的大苹果。奚嘉看也不看,直接将裴玉手里那颗最大的苹果拿过来,塞到了叶镜之的手中,自个儿再拿了桌上剩下的那颗大苹果,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抬头看向叶镜之。
“所以……叶大师,我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其实一切都相当简单。
十九年前,叶镜之的师父易凌子和不醒大师曾经因缘巧合,得到了两块品相极佳的泰山石。这两块泰山石名为阴阳九合泰山石,分为阴石和阳石两块。当初易凌子得到这块石头后,就和不醒大师道别,自个儿回家看徒弟。但是易凌子还没回到赣省,在他途径苏城时,便发现了奚嘉。
易凌子一时善心大发,送给了奚嘉一半的泰山石,帮他遮挡阴气。
以上是奚嘉的猜测,但是叶镜之却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师父当日回来时,确实是和我说,给我找了个媳妇。他还说这另一半的泰山石他已经给了对方,这就是我们的婚约信物。”
奚嘉还是不信:“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当时得到这块泰山石的时候,我才四岁,我不记得给泰山石的人长什么样。但我父亲一直说,那位大师善良慷慨,不要我们一分钱的报酬,白白地把这么个宝物送给了我们。”
叶镜之:“……”
奚嘉觉得有点不对:“叶大师?”
虽然比较难以启齿,听上去好像在说自家师父坏话,但叶阎王向来公正不阿,从不说谎,他认真道:“师父向来吝啬小气,从不会白白送人东西。每次和岐山前辈、不醒前辈他们赌钱输了,师父会在背后偷偷扎小人,扎他们三天三夜。”
奚嘉:“……”
所以咱们说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啊!
为了搞清楚事情真相,叶镜之联系了不醒大师和岐山道人。
不醒大师是当初陪着易凌子取到阴阳九合泰山石的人,他当然知道这场婚约。但是不醒大师想了半天,也只给出一个答案:“我和易凌子见最后一面的时候,他很激动地告诉我,他给他徒弟找了个好媳妇,他们无相山要更加强大了。仅此而已。”
岐山道人是真正见到易凌子最后一面的人。当初去探寻那座古墓时,一行五人,唯独他一个人逃了出来。岐山道人给出的消息比不醒大师多得多:“易凌子说他已经有办法彻底解决他徒弟的三煞之体了,还说他找到了一个阴气极强的小姑娘,给他徒弟当媳妇。咦,等等,叶小友你的未婚妻不是奚小友么,奚小友什么时候成小姑娘了?”
身高一米八、怎么看都不像是小姑娘的嘉哥:“……”
奚嘉和叶镜之又找了易凌子生前的几个好友询问情况,无一例外,他们给出的信息还不如不醒大师和岐山道人。
事已至此,这件事,无论是奚嘉还是叶镜之,都不可能得到答案了。真相早已随着易凌子,埋藏在遥远的十九年前。
现在摆在眼前的不是真相,而是已成事实的婚约。
叶镜之定定地看着奚嘉,他不说话,可奚嘉总觉得叶大师正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
但嘉哥心里也苦啊。
嘉哥至今都记得,自己父亲生前说了不知道多少次,那位送泰山石的大师有多么的无私奉献。他称赞易凌子是个真正的隐士高人,称赞易凌子两袖清风的高尚品德。奚嘉从小到大都被灌输了这样的思想:真正的玄学界天师,都毫无自私自利之心,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
正因为父亲一直在耳边念叨,嘉哥小学时背到太 | 祖那篇《纪念白求恩》时,眉毛也不皱,闭眼就把那段文字背了出来。那是人家太 | 祖用来形容白求恩的话,被父亲用来形容易凌子,可想而知,父亲有多么感激易凌子。
也正因为从小对玄学界是这样的印象,奚嘉在遇到道德标兵的叶镜之后,还能接受这个无私奉献的玄学界。见到裴玉后,他的世界观就彻底崩盘了。
而现在突然告诉他,原来当初送泰山石的易凌子,还给他绑定了一个婚约,压根不是无私奉献。
奚嘉的第一反应:幸好父亲不知道……
三个人坐在客厅里,啃着苹果,交流起各自知道的情报来。
叶镜之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奚嘉真的不知道婚约。其实这件事对叶大师冲击也很大,当初他也不相信师父居然会给自己找一个男人当媳妇,可是他想到这个人是奚嘉,却又觉得好像没那么难以接受,甚至还挺高兴的。
当时的叶镜之是这么想的:不愧是师父,这个媳妇真的很好。
而奚嘉想起来,则是自家父亲以前对自己说过的一些话。他本人是真的不记得易凌子大师了,只能从父亲的叙述中了解对方的形象。不过如今看来,父亲说的那个无私奉献的大师形象压根和易凌子扯不上一点关系。
不过奚嘉倒是想到:“叶大师,按这个说法,我小时候应该就见过无相青黎了?”
叶镜之翻手取出无相青黎:“十九年前,师父一直和无相青黎并肩作战。你见过师父,就肯定见过它。”
小巧的青铜骰子开心地飞到奚嘉身边,蹭了蹭他的脸,仿佛在无声附和。
看到他们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啃着小苹果的裴神棍就不乐意了:“十万积分,十万积分!”
奚嘉起身走向厨房:“叶大师,你想吃什么?”
裴玉在一旁嘀咕:“十万积分,十万积分!”
叶镜之一听媳妇要做饭,高兴地点头:“都可以,我什么都吃。”
裴玉还在一旁嘀咕:“十万积分,十万积分!”
奚嘉顺便给裴神棍多熬了一碗小米粥,留裴玉在家里吃了一顿晚饭。吃完后,贤惠的叶大师一如既往地收拾碗筷,准备洗碗。奚嘉笑道:“我送裴玉出门。”
叶镜之点点头,认真洗碗。
奚嘉拉着还在念叨“十万积分”的裴玉出了房门,两人一离开房子,奚嘉脸上轻松的笑容骤然消失。裴玉还在念着那句“十万积分”,奚嘉拽着他就进了电梯,直到走到小区花园,才重重地松了口气,抹了把汗:“紧张死我了。”
裴玉愣住:“嘉哥,你紧张什么?”
奚嘉深呼吸几口:“换你突然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是什么感受?”
裴玉浑身一抖:“我是男人,哪来的未婚夫,我只可能有未婚妻!不对,嘉哥,你不是看上去好像早就和叶阎王谈恋爱了么,那现在你知道他是你未婚夫,这不顺理成章么。”
“这不一样。”奚嘉抬起头,看向厨房的窗口。那里有个人,正认认真真地洗碗,安宁美好,一点都不像那个能让玄学界的年轻一代谈之色变的叶阎王。他解释道:“我本来的想法是好好谈恋爱,华夏现在又不许同性婚姻,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好。可现在突然就有婚约了……”
裴玉还是不懂:“有婚约不好么?”
嘉哥脸上一红:“我害臊还不行么!”
裴玉大吃一惊:“嘉哥你居然还会脸红!”
奚嘉:“……”你有猫病啊,凭什么不让人脸红!
其实奚嘉是真的不可能一下子接受这个婚约,不是因为不想和叶大师有婚约,也不是说不想和叶大师永远在一起,而是……突然觉得,太害羞了!
他们的关系一下子更加亲密了。
才谈了一周的恋爱,就从恋爱关系变成了未婚夫夫的关系……
这这这……这也太让人害臊了吧!!!
嘉哥红着脸,送裴神棍出门,不再说话。裴玉看着他的模样,却慢慢地正经起来,犹豫片刻,问道:“我也没想到,嘉哥你也是今天才知道这场婚约,但是叶阎王好像早就知道这个婚约了。”
奚嘉眉头一皱:“怎么了?”
裴玉想了想,小声说道:“嘉哥,虽然我很怂叶阎王,不敢和他说话,但我得说个老实话,叶阎王的道德素养远超我们其他所有人,就连南易都差他一大截。所以嘉哥,叶阎王早就知道你们的婚约了,你担不担心……不是,我就是提出一个可能,你千万别想歪。真的,我就是担心你以后自己想到这种东西,自己不开心。”
奚嘉当然懂裴玉的意思。
在他得知有婚约、且知道叶镜之早已知道婚约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然而此刻,他两颊因为害羞而泛起的粉红还没有完全退下去,他转首看向裴玉。夕阳温暖的光芒照射在他的脸上,安静美好,他镇定从容地反问道:“我怎么会怀疑他?”
裴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奚嘉道:“我这一生,永远不会怀疑他,无论是任何事,还是任何感情。因为,他是叶镜之。”
正在厨房里乖巧洗碗的叶大师,突然耳朵里直直钻进了这么一句话。
被媳妇夸得满脸臊红的叶大师:“!”
媳妇干什么突然又夸他!好开心!!!
奚嘉送了裴玉离开,临走前他向裴玉郑重地道了歉,并且表示,那十万积分他一定会想办法还上。裴玉立即说自己只是随口说说,没真的完全想让奚嘉还积分。但嘉哥却认真道:“虽然我也不知情,但本质上是我的错,误导了你,不能怪你。这样,至少让我还九万,可以吧?”
裴神棍顿时内牛满面:“嘉哥!!!”
这么仗义的嘉哥,必须吹一辈子!
奚嘉慢慢地走回小区,又慢慢地走上楼。这次他没有乘电梯,而是一层一层地走上来。走到门口时,嘉哥脸上有点发烫,他尽量冷静下来,抬手想去按门铃,可是手才刚刚放到门铃上,又忍不住地放了下来。
就这样一来二回,奚嘉一直没做好心理准备,怎么去见自己的未婚夫。
正在他犹豫到第十次时,大门刷的一下被拉开。
还沉浸在被媳妇夸了的情绪下的叶镜之:“嘉嘉,怎么不进来?”
奚嘉:“这……这就进来。”
其实有这场婚约,他真的……嗯,很开心。
第五十章
婚约的事情彻底重塑了奚嘉的世界观, 然而奚嘉并没有时间为这个婚约而害臊苦恼。
一回到家,奚嘉就开始想,该怎么赚积分。
奚嘉第一反应是出去捉鬼。一只厉鬼一个积分, 假设这只厉鬼杀了一百个人,那也就一百个积分。全华夏的厉鬼就那么多, 十万积分,这得捉多少厉鬼, 才能把欠款还上?
紧接着,奚嘉又想到自己曾经给“鬼知道”投稿的始皇陵日常二三事。
想起这件事,奚嘉赶紧找上了“鬼知道”的小编, 告诉对方自己这是真新闻, 要投稿。
十分钟后,小编就回复过来。
【鬼知道:这位道友,虽然你这新闻是真的, 可现在整个玄学界, 谁不知道秦始皇和秦三世在陵墓里喜欢玩点读机?道友, 你的新闻过时了哟。】
【奚嘉:是你当初说我是假新闻,要不然怎么会过时!】
【鬼知道:道友,给你十点积分,乖,一边玩去。】
拿到十积分的奚嘉:“……”
【奚嘉:你们凭什么不肯登我的稿子?我写的都是真的!】
【鬼知道:道友,这么伤人的话,说出来不大好吧?】
【奚嘉:到底凭什么不登我的投稿!】
【鬼知道:就那个文笔,敢问这位道友,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奚嘉:“……”
嘉哥一怒之下, 决定这辈子不给“鬼知道”投稿了,以后真有什么大新闻, 让你们“鬼知道”后悔去吧!
给“鬼知道”投稿这件事非常不切实际,奚嘉想了半天,也实在想不出怎么快速地赚到十万积分。叶镜之并不知道他的苦恼,这些天叶大师每天都认认真真地帮媳妇打扫房子、给媳妇烧饭,晚上开心地和媳妇下楼散步。
七月的苏城,热得像个大火炉。一般这种天气,嘉哥是不可能出门的,但是现在有叶大师在。叶大师随手画了一道符放在嘉哥的心口,比空调还要凉快。一整天不用开空调,今年夏天的电费至少节省八百。
天气太过炎热,小区花园里只有奚嘉和叶镜之两个人在散步。
聒噪的蝉鸣从四面八方响起,叫闹不停。夕阳已经沉落到地平线下,只剩下一点残留的余晖映照着天空。奚嘉心不在焉地看着天空,想着自己到底该怎么赚积分,叶镜之却像变戏法一样地从乾坤包里掏出了一只自己做的小棒冰。
“嘉嘉,吃。”
明明说是出门散散步、顺便减肥消化,但每次叶镜之都会带很多好吃的,奚嘉也早就习惯。他顺手接过棒冰,两人一起吃起来。
吃完棒冰,叶镜之又从乾坤包里拿出了苹果。吃了苹果,还有香蕉。吃了香蕉还有梨子……
玄学界用来放法宝的乾坤包,此时此刻,堆满了各种好吃的。
叶镜之看奚嘉魂不守舍的样子,微微蹙眉,问道:“怎么了?”
奚嘉回过神:“没什么。诶对了,叶大师,你最近都不用出门捉鬼吗?”
叶镜之点点头:“快到七月半了,凡间阴气削弱,等到七月半那天,会一起爆发。最近孤魂野鬼的数量会比以往增多,但厉鬼的数量会少一些。不用经常出门捉鬼也没关系,不会发生什么大事的。”
奚嘉了然地点点头。
叶镜之又道:“每年七月半鬼门开,都会爆发一次厉鬼潮。四年前那次规模最大,是最近三十年里阴气最重的一次。但是按照正常水平,只需要由南易道友带领其他道友去酆都鬼门前守着就可以了,他们可以应付。我留在这里……陪你。”说完,偷偷地看向奚嘉。
然而嘉哥根本没注意叶大师害羞的小心思。
嘉哥到现在还在想,到底该怎么赚钱。
积分不是人民|币,想赚还是能赚到的。积分这种东西,你连赚它的途径都没有。
奚嘉仔细地思考着,叶镜之发现自家媳妇压根没关注自己,有点小委屈,但很快便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下周我要去首都一趟,待十天。”
奚嘉一愣:“去首都?”
叶镜之颔首:“嗯。天师代表大会延期举行,蛐闱氨睬胛椅癖氐匠。说这次大会上要商量始皇陵的事情。嘉嘉,这个大会不好玩,我一个人去,很快就回来。”
一听到天师代表大会,奚嘉脑海里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叶大师曾经说过的――
『主席每年也会来参加天师代表大会。』
奚嘉:“……”信息量有点爆炸。
叶镜之心里想的是,天师代表大会一点都不好玩,不带媳妇去,媳妇会无聊。而奚嘉心里想的则是,幸好这个什么代表大会他没有资格参加,否则在会上见到了主席,该怎么和主席说话?难道说一句,主席好,您夫人长得真漂亮哈哈哈。
简直尴聊。
玄学界的天师们因为从小学习法术,捉鬼驱魔,思想和普通人不一样。嘉哥就是个普通人,从小到大见过的级别最高的领导就是他的大学校长了,是厅|级干部。毕业那天,嘉哥有幸被校长大大亲自拨穗,还拍下合影一张,作为纪念。
要是一下子从厅级跨越到……那个级别,嘉哥真有点承受不住。
两人继续在小花园里走着。吃完所有东西后,叶镜之低下头,看向奚嘉自然垂在身侧的右手。他的目光默默地盯在这只手上,悄悄地伸出手指,想要勾住这只手,但刚刚碰到,就有点羞赧地缩回去。
再伸手,奚嘉往旁边一让,恰好错开。
再来伸手,奚嘉猛地停住脚步,叶镜之差点撞到他的身上。
叶镜之还未反应过来,奚嘉却惊喜地睁大眼睛,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叶镜之:“!”
奚嘉喜出望外:“叶大师,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在天师代表大会上,因为不能带超过十公斤的东西,所以每每到了会议后半段,那些大师就没事可干,生不如死。你说……我可不可以卖阴气充电宝给他们?!”
叶镜之:“啊?”
想到这件事,奚嘉立刻就去做。他拉着叶镜之的手,快速地跑回家,翻出了前几天剩下的许多灵石。
四天前天工快递给他们送了一个大箱子,里面全是要烧到始皇陵的东西。为了应对可怕的秦始皇,玄学界成立了一个“如何让秦始皇成为万年死宅”紧急小组,简称“秦宅”小组。玄学界的人还算厚道,他们提供了大量资金,以后嘉哥给子婴烧东西完全不用自掏腰包,有玄学界的大款们拿钱。
在这件事上,每个人都慷慨解囊。
秦始皇要的东西根本不要积分,随便花点钱就能买到,所以玄学界的大佬们挥金如土,各个争先恐后地掏钱,颇有同学会上每个人都抢着给钱的风范。但这一次,大师们并不是嘴上说说,他们是真的特别特别想给钱。
【岐山道人:奚小友,老夫和叶小友的师父关系那么好,你和叶小友是这种关系,你赶紧用老夫的钱去买苹果手机,赶紧用老夫的钱去买小说!全部拿老夫的钱去买吧!】
【不醒大师:阿弥陀佛,奚小友,五百万已经打到你的账户上,请注意查收。】
【蛐阏婢:贫道打了三百万过去,若是不够,奚小友,随时与贫道说。】
奚嘉:“……”
难道玄学界的大师们都脑子有猫病?钱多的没处花?
那根本不是!
为了让这些大师们肯出钱出力,四大门派、“鬼知道”、天工斋和天机门联起手来,给“秦宅”小组设定了一个启动资金,里面有五十万积分。谁做的贡献大,谁就能拿更多的积分,按比例分成。等哪天小组完成目标(秦始皇真成了万年死宅),这笔积分就由大家来平分。
这并不是把钱从一个口袋拿到另一个口袋。打个比方,不醒大师是四大门派中大万寿寺的主持,可是他的积分是他的积分,大万寿寺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积分属于公账,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不醒大师不可能直接挪用公|款,所以他想要得到这些积分,只能老老实实地努力奉献。
按理说这笔积分里,奚嘉肯定占了大头,但此刻他也拿不到这笔积分,只能望着眼馋。
玄学界天师转账过来的钱,奚嘉买了几个配置最高的智能手机,烧给了子婴。那些天师之所以要转这么多钱过来,是因为他们认为,秦始皇是鬼魂,他用的手机是烧过去的根本充不了电,所以必然是用一个扔一个,没个几百万根本玩不了手机。
但嘉哥可以给子婴充电啊。
奚嘉想把多出来的钱还给那些大师,那些大师居然一个都不要,避他如猛虎,生怕他不用自己的钱。
奚嘉:“……”
这年头,还有人求着让你用钱!
既然如此,剩下来的那些钱,奚嘉不可能自己用。他给子婴买了一套最舒服的席梦思大圆床,各种各样的好家具,全部烧了过去。奚嘉早已知道,原来子婴经常待的始皇陵第三层一直是空荡荡的一片,两千年下来,子婴一直都是睡在地上,从没睡到过床。
这还得了,一大堆的家具必须烧过去。
除此以外,奚嘉还烧了一些零食酒类过去。虽然子婴一直说,他并不喜爱这些东西,他更希望奚嘉多烧点书籍过来,但奚嘉想让他多了解了解外面的世界。
自那以后,子婴似乎真的对零食酒类没兴趣,然而昨天他主动找上了奚嘉,表示想请奚嘉再烧一点酒过来。
奚嘉一愣:“子婴,你喜欢喝酒?”
子婴无奈笑道:“并非我喜欢,是父皇喜欢。父皇说这酒还算不错,勉强可以品一品。”
奚嘉:“……”原来是始皇爸爸不务正业,喝酒享乐啊……
沉默片刻,奚嘉问道:“秦始皇喜欢什么牌子的酒?我记得我之前烧了很多过去,有蓝色经典、汾河、泸州老窖……”
“好像叫茅台。”
奚嘉:“……”
始皇爸爸不愧是始皇爸爸,选酒都选了个最牛逼的!
烧酒的事情要请叶大师帮忙,否则那些酒只会直接烧起来,不会原汁原味地烧到秦始皇陵里去。但当得知奚嘉想再烧一点茅台过去后,叶镜之却沉默道:“那瓶酒是前年我参加天师代表大会时,主席送的特供酒。我从来不喝酒,所以只有一瓶。”
奚嘉:“……”
这下子,为了让始皇爸爸喝到茅台,玄学界的大师们又纷纷慷慨解囊,无私奉献,把压箱底的酒都送过去了。
话说回来,之前给子婴烧了阴气充电宝后,奚嘉还剩了不少可以存储阴气的灵石。叶镜之在白色的灵石上画了几道符咒,将阴气从奚嘉的身上抽出来,放入这些灵石里。
两人一鼓作气,直接转化了十个阴气灵石充电宝。
奚嘉问道:“叶大师,这里面大概有多少电?”
成绩不大好的叶镜之:“应该……应该很多。”
奚嘉想了想:“能充满几个苹果手机?”
叶镜之拿过一颗充电宝掂量了一下,片刻后,他抬头道:“大约五六个。”
奚嘉激动地瞬间红了眼。
发家致富的机会终于到了!
事不宜迟,当天晚上,奚嘉就请叶镜之帮忙,把这十块阴气灵石充电宝挂在了天工斋的微店里。负责上架商品的客服人员听说叶阎王居然想卖阴气充电宝,心里乐得不行,转头就对同事说:“叶阎王居然卖阴气充电宝,哈哈哈哈。”
同事也哈哈大笑:“一只百年厉鬼的阴气也只能转化成一度电。做成充电宝,不如把这只百年厉鬼卖给咱们天工斋,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个积分呢。”
小客服点点头:“我来看看叶阎王的这个充电宝卖多少积分……”
三秒钟后。
“我靠!八十八积分一个充电宝?你怎么不去抢啊!!!”
八十八这个数字,是奚嘉想了半天,才决定下来的。
华夏人都讲究“发”,一百的话好像太贵,五十积分又太少,所以最后选择了八十八这个价格。
一个小时后,岐山道人正无聊地刷朋友圈,闲着没事点开天工斋的微店,突然就看到了叶镜之居然卖新东西了。
“哦?叶小友难道炼制出什么有趣的法宝了吗?”
岐山道人点开一看,双眼顿时就亮了。他再看看这个价格。
不过多时,叶镜之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
【岐山道人:叶小友啊,你说你这个阴气充电宝可以充五个苹果手机的电,而且只有樱桃那么重,真的吗?老夫年纪大了,读书不多,你可不要骗老夫啊,你哪来的那么多阴气。】
叶大师从不说谎,认真回复:【确实至少能充五只手机的电。】
岐山道人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这……这这这个嘛,叶小友,你看我也是你的长辈,咱们什么关系,八十八积分是不是太贵了?这样,老夫要买十个充电宝,一共就算五百积分,行吧。】
【叶镜之:不行,一共八百八十积分。】这是媳妇的积分,不许少。
【岐山道人:六百积分?】
【叶镜之:不行。】
【岐山道人:七百?】
【叶镜之:不行。】
岐山道人:“……”
叶小友他变了啊!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善良可爱好说话的叶小友了啊!!!
事到最后,岐山道人老老实实地给了八百八十积分,买下了这十只充电宝。可他刚刚买完,又有人来买东西,奚嘉和叶镜之赶紧再把阴气转化到灵石里,制作出上百个充电宝。
买阴气充电宝的天师都是要参加天师代表大会的。这些天师是玄学界的大前辈,各个富得流油,只有他们能买的起八十八积分的充电宝,也只有他们有这个迫切的需要,要赶在下周天师代表大会之前,买足充电宝。
等到蛐阏婢也买完充电宝后,叶镜之抬首看向奚嘉:“参加天师代表大会大会的天师,除了我,还有三十位前辈。他们都买过了。”
奚嘉吞了口口水:“一共卖了……多少积分?”
叶镜之:“两万两千四百四十积分。”
奚嘉:“!!!”
一个晚上,就赚了两万多积分!
那些拿来转化阴气的灵石,一百块也只要一个积分。奚嘉的阴气不要钱,那这两百多块充电宝,实际成本只有两个积分,血赚两万多积分!
不过奚嘉也知道,这也就是天师代表大会在即,他的充电宝才会卖得这么脱销。等以后,岐山道人他们绝对不会买这么贵的充电宝。可是无所谓,先捞一波,有了这条路子,奚嘉已经开始想其他的赚钱法子。大不了明年天师代表大会的时候充电宝涨价,就看你们买不买。
一周以后,叶镜之动身前往首都,参加天师代表大会。奚嘉正巧也接了一部戏,戏份很少,只是客串,在剧组里待两周就可以回来。
两人齐齐离开了苏城。因为奚嘉要拍戏,不方便照顾怂怂,叶镜之便带走了怂怂。
天师代表大会开始的当天,叶大师气定神闲地将小黑猫和自己的乾坤包放在了秤上,工作人员惊讶地喊道:“正好十千克!”
叶大师抱起怂怂,拿回乾坤包,进了会议厅。
今年的天师代表大会,除了叶镜之随身携带的物品超过十公斤,其余大多数天师带的东西压根没超过一公斤。岐山道人喜滋滋地坐在叶镜之身旁,笑眯眯道:“叶小友,听说你今年居然带了十公斤的东西。不得了不得了,你以往不是什么都不带,认真听会议的吗。今年怎么带了那么多东西,呀,还带了只小黑猫。”
岐山道人伸手去逗怂怂,怂怂一爪子把他的手拍开:你不好看,不要你摸,喵!
岐山道人:“……”
有了奚嘉的阴气充电宝,今年所有天师进入会议厅,都是喜笑颜开。尤其是不醒大师等一群和尚,修佛的人无法辟谷,以往每年为了带干粮进来,这些大师根本带不了充电宝,每年大会第二天,大师们就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睡觉。
今年不一样,有了阴气充电宝,大师们终于可以玩游戏了!
大会开始后,蛐阏婢走上主席台,开始讲话。天师们偷偷摸摸地瞄着桌子下面的手机,乐滋滋地看小说、看电视、玩游戏,根本不怕没有电。蛐阏婢说到一半,怂怂委屈地拱了拱叶镜之的衣服,叶镜之立即拿出乾坤包,然后……掏出了一块小鱼干,喂到怂怂嘴里。
看到这一切的岐山道人:“……”
敢情你这是带了十公斤的小鱼干啊?!!!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不同于往年的形销骨立、生不如死,天师们各个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地走出了会议厅大门。叶镜之走在最后,抱着怂怂。
小黑猫懒洋洋地睡在他的怀里,叶镜之慢吞吞地走着,走到一半,手机震动起来,打开一看。
【奚嘉:没想到竟然提前回来了。叶大师,你什么时候回来,赶得上中饭吗?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双眼陡然一亮,叶镜之加快脚步,超越二十多个天师,一骑绝尘地往苏城飞去。
以最快的速度飞回家,刚打开门,浓郁的菜香扑面而来。
奚嘉正将一盘菜端上桌子,突然看到叶镜之,他惊讶道:“这么快,现在才十一点。”
叶大师将怀里的怂怂放到地上,无相青黎很快从他的口袋里飞了出来,与怂怂开心地玩耍。
好像是最简单温馨的一家人。我在家里等你,我回家只因为有你。
奚嘉将菜端上桌子后,无奈地笑道:“我还有菜没烧好呢,叶大师,不是说十二点左右到家吗?”
有人的地方,才有家。
叶镜之定定地看着奚嘉,良久,他突然手指握紧,仿佛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抬步走到奚嘉面前。奚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嘴唇微张,目光清澈。两人就这样久久地对视,叶镜之的视线一点点地下移到那张红润饱满的嘴唇上,但每次都快速地转开,又忍不住地看过去。
奚嘉笑了:“叶大师?”
叶镜之瞬间泄气,红了脸,转身走进厨房:“我……我来烧菜。”
奚嘉轻笑出声,他摸着自己的嘴唇,若有所思地看着叶镜之略显慌乱的背影,低低地“嗯”了一声。
吃完饭,两人出门逛超市。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
叶镜之切了大西瓜,一半给奚嘉挖着吃,另一半他再仔细把黑籽全掏出来,等着奚嘉以后吃。奚嘉吃完自己的那一半西瓜,叶镜之赶忙把刚刚挖好的西瓜果肉递过去。
奚嘉哭笑不得,他找到了最西瓜中心最红最甜的那块果肉,挖了出来,轻声道:“叶大师,你吃这个。”
叶镜之微愣。
奚嘉笑道:“好吃,张嘴。”
叶镜之下意识地张嘴,清甜可口的西瓜果肉就这么进了嘴。
奚嘉看着叶镜之呆愣的模样,忍不住地低头笑起来。他一口一口地吃着西瓜,淡红色的汁液粘在嘴唇上,更显晶莹剔透。
叶镜之不由看呆了。
奚嘉没有注意到叶镜之的异常,他低头专心吃西瓜,忽然便听到一道微弱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可以……可以亲……”
奚嘉一愣,抬头问道:“叶大师,你刚才有说话吗?”
叶镜之顿时红了脸,憋了半天,才小声道:“可以亲……可以亲亲吗……”
奚嘉隐约听到了一个“亲”字,其他的再也听不清。他放下勺子,问道:“我好像还是没听清,叶大师你能再说一遍吗?”
叶镜之鼓足了勇气,刚要大声说出口,临到嘴边,又成了蚊子哼:“可以亲……”
奚嘉:“嗯?”
叶镜之低下头:“可以亲亲吗……”
师父说,要对媳妇好,做什么事情都要提前经过媳妇的同意。嗯,虽然他现在很想亲媳妇,可是没经过媳妇的同意,不能亲。
实在听不清叶镜之的话,奚嘉干脆关了电视机:“叶大师,你刚才说什么?”
叶镜之抬头看着奚嘉。他的耳朵早已红得滴血,又憋了老半天,才鼓起勇气,准备再说一遍。但就在他刚刚打算说出口的时候,一道清脆的门铃声响起。
两人齐齐转首看向大门。
门一打开,岐山道人激动地看向叶镜之,直接道:“叶小友,老夫大概有点想法,如何制服你这岁煞了。这世上,唯有你师父易凌子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可十九年前,他在一座古墓里与一具千年旱魃同归于尽。如今快到二十年之期,我等实在找不到办法可以压制你的煞气,那座古墓也即将再次开启,我们可以进古墓,看看能不能从易凌子道友的身上找到线索!”
第五十一章
十九年前, 玄学界五位法力高深的天师一起进入一座古墓,最终几乎全军覆没。
这件事奚嘉早就在“鬼知道”上看过,但是“鬼知道”也没有详细写。“鬼知道”只说, 当时玄学界的第一人易凌子就是死在那座古墓里,年仅七十二岁。
这个年龄和普通人比当然是很大了, 但要知道,当今玄学界第一人蛐阏婢今年可已经一百零三岁了。易凌子实力强大, 当初就能远超同辈人,如果他没有突然去世,现在的玄学界还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十九年前的事, 谁都没有当事人知道的多。
岐山道人长叹一声, 想起那些事,如今还历历在眼前:“那座古墓是连晨道友意外找到的。十九年前,国家还没有如今这么强大稳定, 滇省位于边境, 长年会有一些纷争。连晨道友找到的那座古墓十分古怪, 应该是明朝时期一个滇省土司的坟墓,但当时却已经有好几个村民无缘无故地在古墓附近失踪。他们失踪前,去过的地方就是那座坟墓。”
奚嘉对这些东西不甚了解,但叶镜之问道:“那座墓原来是在地上?”
岐山道人摇首:“在地下二十米深的地方。但滇省与很多省份不同,有许多少数民族居住在那里,他们祭祖的规矩世代相传,即使坟墓藏在地下,寨子里的人也都会知道。”顿了顿,岐山道人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连晨道友发现了这座古墓的不寻常, 我等五人便结伴去探索这座古墓,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只厉鬼在作祟。本来以为是件简单的事, 然而抵达之后我们发现,那根本不是厉鬼作祟,是降头!”
叶镜之眸色一凛:“越南的下降头?”
岐山道人重重点头。
这么多年过去,岐山道人对当初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因为这件事不仅仅关系到玄学界几位大师的陨落,也和两国有关。
当初在滇省,岐山道人和易凌子一行人中了敌人埋伏,敌人用的就是降头术。只是连敌人都不知道,那座古墓里有一只千年旱魃。
之前奚嘉曾经见过泰国的养小鬼。那只小鬼其实是一只道行很浅的小鬼,真正的小鬼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可控制人的心智,不可能害了好几次还没把方墨亭害死。
养小鬼是泰国的巫术,越南有一种巫术,名为降头术。降头术一共分为三种,分别是药降、飞降和鬼降。药降是最为常见的,用毒蛇、蝎子、蜈蚣这类剧毒之物,钻入人的身体,操控他人,与苗疆蛊毒十分相似;飞降则复杂许多,鬼降则更加罕见。
岐山道人说道:“当初用那座古墓给我们设下埋伏的,是一位成名已久的降头师。然而他本人也万万没想到,他所选择的那座古墓里有千年旱魃,所以十九年前他也死在那座古墓里,无法逃生。”
叶镜之一直知道自己的师父死在滇省的古墓里,可那座古墓具体在哪里、师父的遗骸还能不能找到,这些岐山道人都不肯告诉他,只告诉他那座古墓非常恐怖,且早已被封住,根本进不去。
仿佛听到了他心中的疑惑,岐山道人说道:“十九年前是连晨道友用法宝封住了古墓,阻止那只旱魃出去。易凌子道友拦着旱魃的时候,与旱魃同归于尽。老夫是唯一一个在封印完成前侥幸逃出来的。今天老夫参加完天师代表大会,刚到神农谷,就听车渠道人说,连晨道友的弟子来了。”
奚嘉立刻想到:“他的弟子可以解开那个封印?”
岐山道人点点头:“是啊,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那个小友今年也不过三十岁出头,竟然可以解开连晨道友生前设下的封印,他们前山派是真的又要崛起了。”
这些叶镜之都没有在意,他郑重地看着岐山道人,一字一句地问道:“岐山前辈,师父的遗骸……还在其中吗?”
岐山道人立刻端正了神色,看向叶镜之:“当然在那座古墓里。”
叶镜之闭了闭眼,再缓缓睁开。他转首看向奚嘉。
奚嘉从没见过叶大师如此严肃的模样。那是他的师父,将他从孤儿院带出来,帮他封住岁煞,让他能活到今天的师父。六岁时就失去的人,并没有在记忆里就完全消失,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就是他的父亲。
“嘉嘉,我想接师父回家。”
不是为了找寻封印岁煞的线索,而是为了接师父的遗骸回家。
奚嘉忍不住地翘起嘴角,拉住了叶镜之的手:“好,我陪你一起去。”
奚嘉要和叶镜之一起去滇省,岐山道人反对了一下,叶镜之却压根没反对。
并不知道嘉哥可以手撕鬼子的岐山道人故意装作一副很不屑的样子,嘴巴一撇:“奚小友,你可是个普通人,你不会法术。这要是那座古墓里还有一具千年旱魃怎么办,老夫可救不了你!”
奚嘉却说道:“那过几天叶大师的煞气又要发作了,谁来照顾他?”
岐山道人:“……”说的好有道理。
原本奚嘉以为叶镜之会反对,可是这次叶镜之十分赞成不说,还主动帮奚嘉收拾起行李。
终于,第二天奚嘉熬不住,询问了这件事。
叶镜之正在帮媳妇折衣服,突然听了这话,他十分不解,反问道:“我们一起去接师父回来,这不是应该的吗?”
奚嘉心中顿住,过了片刻,才说道:“你不怕里面很危险?或许真的还有一具千年旱魃没有被发现?”
叶镜之认认真真地折衣服、把衣服放进行李箱:“没有那么多千年旱魃的,能活过五百年的厉鬼,就已经是世间罕见,有大机缘了。而且就算有很厉害的厉鬼,嘉嘉很厉害,不会出事。”
奚嘉哭笑不得。
原来叶大师对他手撕鬼子的功力也十分放心啊。
“如果真的出事,有我在,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低沉磁性的声音轻轻地传入奚嘉耳中,让他身体一震。他低下头看去,只见叶镜之还在认认真真地折衣服,仔细地收拾东西,把每一个角落都抹得平平整整。
他没有刻意地做什么,只是非常自然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仿佛一切是理所当然。
当叶镜之收拾完所有东西后,他抬起头,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收拾好了,嘉嘉。”
心脏在这一瞬间突然用力地震颤了一下,叶镜之刚刚站起身,就被奚嘉猛地抱住。
还处于“不能顺其自然地牵小手”阶段的叶大师,突然被奚嘉这么一抱,整个人都不好了。过了半晌,他才慢慢地抬起手,抱住奚嘉。
奚嘉轻轻地笑着:“要是里面真的还有一只千年旱魃,你也打不过,我也打不过,怎么办?”
叶镜之一下子皱起眉头。
在叶阎王的字典里,还真的不存在打不过的情况,秦始皇除外。子婴是真的打不过叶镜之,但秦始皇实力强悍。之前叶镜之和始皇在大雁塔打了一架,叶镜之拼尽全力,连岁煞封印都给冲掉了,才从始皇手下救走了奚嘉――虽然嘉哥也不一定真的会受伤。
可华夏整整五千年,就一个秦始皇,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强大的厉鬼。超过百年道行的厉鬼都会被凌霄爸爸严密监控,能逃脱凌霄处罚,绝对是有大机缘的厉鬼。
不过要是真的打不过的话……
叶镜之老老实实地说:“我保护你。”
奚嘉笑出声,抬头看向叶镜之:“我们都打不过,叶镜之,你怎么保护我?”
叶镜之想了半天,还是只能说:“……我保护你。”
奚嘉彻底被逗乐了。
叶大师心里很委屈,他肯定会保护媳妇安全的,实在不行,他拼死也要把媳妇送出古墓,不能让媳妇出事。可奚嘉哪里知道他的意思,只觉得叶大师真是可爱得不要不要的。
可怜孤伶伶的岐山道人,在苏城只待了一个晚上,就吃了满满一房间的狗粮。
岐山道人早就知道叶镜之脾气好,很好说话,可他看到叶镜之对奚嘉这么好,还是吓得下巴都掉了。
打扫烧菜,这个是最简单的事情,人家叶大师做了那很正常,他能理解。
可是为什么,你媳妇只是说要睡觉了,你就把电视关了?!
你媳妇睡觉了,老夫没有啊,老夫还要看电视啊!!!
――岐山道人一脚踢翻了这碗狗粮。
三人在奚嘉的家里休息了一个晚上,岐山道人睡在叶镜之的房间里,叶镜之则和奚嘉睡在一起。
叶大师早有了“和媳妇睡觉”的经验,这次虽然还有点害羞,但总归是淡定的。可嘉哥就不同了。
以前嘉哥和叶大师睡一张床,那时候身份是朋友。现在呢?谈恋爱不说,还是未婚夫夫!
嘉哥不由想起来,大学时候陈涛做过的一个问卷调查,调查当代大学生对婚前x行为的态度。嘉哥作为陈涛的死党,当然帮他填了这份问卷。嘉哥很开放,打开问卷星重复填了一百多份,每一份年龄性别都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对婚前x性行为的态度――
“同意。干什么不同意?大清亡了!”
这是嘉哥原话。
说是这么说,真的轮到自己的时候,嘉哥还是紧张……
一上床,奚嘉就钻进了被子里。开着空调,裹着被子,奚嘉把被子拉到头顶,闷着声音说道:“我睡了,叶大师,晚安。”
叶镜之:“晚安。”
嘴上说着要睡觉,但奚嘉怎么都睡不着。他感觉到身旁的床突然陷了下去,应该是叶大师也开始睡觉了。奚嘉闭着眼睛开始数羊,数到一百五十只羊了,还是没睡着。他紧紧闭着双眼,表面上十分淡定,内心却烦躁起来。
直接侧过身,一把将被子压在了大腿下。
奚嘉早就知道自己睡姿不好,现在心里燥得很,盖着被子更烦躁。
然而就在下一刻,奚嘉闭着眼睛准备继续数羊,突然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拉住了自己不安分的腿,动作温柔地将那只乱放的腿放回了被子里,然后仔细认真地把被子拉拉好。
身旁又陷了下去,叶镜之又躺回去了。
奚嘉的脸上毫无变化,内心却突然汹涌澎湃。犹豫了很久,奚嘉又把手伸出了被子。没过一秒,手又被叶镜之乖乖地放进了被子里,被子拉拉好。
奚嘉再乱折腾了两次,叶镜之都在一秒内帮他拉好被子,仿佛根本就没有睡觉,时刻准备着给他盖被子,怕他冻着。
心中情绪翻涌,各种滋味无法言说。奚嘉挣扎了片刻,终于决定睁开眼睛、假装刚刚睡醒,谁料就在这一刻,一丝温热清冷的气息从他的鼻间轻轻拂过。
好像有什么东西贴近了他的脸,奚嘉的身体猛然僵住,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很快缠绕过来,奚嘉有些闻出来了,那是叶大师身上的一种味道。不是香水,也不是什么花香、檀香,就是一种很冷很轻的味道,不会太张扬,沉稳而又内敛,不仔细去辨别,根本闻不出来。
这味道萦绕在他的鼻间,他不知道叶大师现在到底在干什么,也正是这份未知让奚嘉有些紧张起来。
就在此时,炙热的气息缓缓地喷吐在他的脸颊上、耳垂上,叶镜之低低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忐忑,在他的耳边响起:“嘉嘉,可以……可以亲亲吗?”
亲……亲?!什么?!
心脏骤然收紧,奚嘉差点就要睁开眼了,却听叶镜之自顾自地说道:“嘉嘉没有反对……”
奚嘉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他反射性地想睁开眼,可是还来得及睁开眼,一个温暖的触感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叶镜之吻得很轻、很快,只碰了一下就赶紧收回,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奚嘉再也不想睁开眼了,他整个脸都红了。
叶镜之缩回去,一遍遍地自我催眠:“我没做错我没做错我没做错,嘉嘉默认了,嗯……默认了默认了……”
奚嘉:“……”
甜甜的滋味洋溢在心头,好像吃了一颗糖,那股压抑在心中许久的忐忑与烦躁被这颗甜甜的糖冲淡。奚嘉轻轻地翘起唇角,继续假装自己还在睡。或许是因为心情太好,这一次他真的睡着了。一夜无梦,身旁有这个人在,一切好像变得特别安心起来。
第二天,三人一起乘坐飞机,前往滇省。
第五十二章
滇省位于华夏南部, 南与越南、老挝、缅甸接壤。奚嘉和叶镜之乘飞机从虹桥机场出发,三个小时后就抵达了滇省的长水机场。
奚嘉是第一次来滇省。大学毕业的时候,班级策划的毕业旅行就是去大理。那时候很流行一句话, 叫“出发去大理”,好像全华夏的文艺青年一生不去这个地方, 就白活了这么多年。
当时因为自身阴气太重,奚嘉没和这些同学过来旅游, 陈涛却发了不少蓝天白云的照片给他看,好好地秀了嘉哥一脸。如今奚嘉自己来到了滇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 拍了一张照片, 发送给陈涛。
【陈涛:我靠,今天苏城天气这么好?】
【奚嘉:滇省^_^】
【陈涛:……】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还记着啊!!!
抵达滇省后, 三人再坐大巴前往那座古墓。
岐山道人已经十九年没来过滇省。当年发生了那么惨烈的事件, 死去的四个天师, 各个都是岐山道人的好友,哪怕是向来不靠谱的岐山道人在重回滇省时,都显得有些伤感,不像之前那样经常开玩笑。
大巴晃晃悠悠地驶出了城市,进入了山水森林之间。
大约开了十个小时,奚嘉下了车,三人再换了一辆车,继续往森林深处而去。
整整一天后,奚嘉走下大巴车。放眼看向四周, 只见一座座高山连绵起伏,茂密的森林点缀成无边无际的绿色, 将大地覆盖。岐山道人再带着他们徒步往山里走。
奚嘉这么多年经常会锻炼锻炼,身体素质还不错。叶镜之和岐山道人都是天师,不用说叶镜之,岐山道人今年九十六岁,身体不比年轻人差。他们走了三个小时,眼前的山路还没有看到尽头。
叶镜之正往前走着。他走在队伍的最后,岐山道人在最前面引路,奚嘉在中间。
慢慢的,奚嘉放慢了脚步,走到叶镜之身边,轻轻咳嗽了一声。叶镜之转首看向他,只见奚嘉有些歉疚地说道:“如果不是我,你们应该早就到了吧?”
叶镜之和岐山道人都会飞,这要不是奚嘉有恐高症,可能从离开春城机场后,他们就会直接飞过来了。
叶镜之心中一紧,他有点想伸手拉住奚嘉的手。想了半天,叶大师深深觉得“拉个小手应该是可以的”,这才放心大胆地伸出手,牵住了奚嘉的手,道:“岐山前辈也想慢慢地走过来。”
奚嘉有点不明白。
叶镜之抬首看向前方。岐山道人正大步地往山上走去,背影坚毅果断。
想了想,叶镜之这样解释道:“我和师父只相处了两年多,但岐山前辈和师父是六十多年的好友至交。我此刻心情还能承受住,但岐山前辈的心里恐怕很难受。”
听了这句话,奚嘉也有所同感。他渐渐放慢脚步,和叶镜之拉着手在后面慢慢地走,留岐山道人独自一人在山间走着,让他安安静静地独处。
在前面听到这句话的岐山道人:“……”
那你们还拉着手,给老夫发碗狗粮?!
翻过一座山之后,岐山道人突然转过身,停住不走了。等奚嘉和叶镜之走到他面前,老人家眼睛一瞪,胡子一吹:“干什么走那么后面,不怕走丢了?”
叶镜之道:“不会走丢,我感应的到前辈的所在。”
岐山道人:“我说的是这个?”
叶镜之茫然地看向奚嘉,奚嘉想了一会儿,谨慎地问道:“我们以为岐山前辈想一个人走走?”
岐山道人:“真当老夫那般脆弱,像小女儿家一样哭哭啼啼?不就是来看看易凌子那群老家伙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快,今天晚上要是走不到,连晨他徒弟该等急了。”
等又翻过一座山,奚嘉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小村子。进了村后,岐山道人直直地带着他们往西边走,走了一百多米,就看见一个农家乐。这农家乐的门口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他见到奚嘉三人,快速地走上前,点头道:“岐山前辈,叶道友。这位应当是奚道友了。”
岐山道人哈哈一笑,拍着这男人的后背,介绍道:“他就是连晨道友的徒弟,道号阳泽,前山派的现任掌门。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阳泽小友这个年龄就可以解开你师父当年留下的封印,未来不可限量啊!”
阳泽谦虚道:“前辈过誉了。”
奚嘉仔细地看着这个阳泽道友。他好像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前山派这个名字,但想了想没想出一个头绪,就没再管。
阳泽看上去和其他玄学界的天师不大一样。在奚嘉的印象里,玄学界的天师都相当的……嗯,有个性。就拿年轻一代来说,叶大师很有个性|吧,在嘉哥心里,他家叶大师那是谁都比不上的好男人,必须有个性。
再说些比叶大师差的,拿那个南易来说,南易长得还算俊朗,脾气也没那么古怪,但是做事总是一板一眼的,似乎不大好说话的样子,缺了一点人气。至于胡蝶,那就更是奇葩了,长得美艳出众,性格也张扬跋扈,一言不合就打架。
至于裴神棍,嘉哥不想评价。就没看过这么怂的天师!
还有江氏兄妹等人,玄学界的年轻天师一个比一个不让人不省心――除了嘉哥家的叶大师。
但是这个阳泽,却很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白领。三十多岁的年龄,穿着打扮和普通的公司白领没什么区别,言谈举止也十分正常。这要放在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对的,但放在奇葩遍地的玄学界,简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引人注目。
似乎察觉到了奚嘉的目光,阳泽转过头,笑着问道:“奚道友有事吗?”
奚嘉立刻摇首,转开视线。
阳泽笑了笑,继续带他们往农家乐里面走,说道:“今天晚上先在这里待一个晚上,明天早上我们启程去黑布寨,下午应该就可以直接下墓了。”
奚嘉第一次来这种真正的山区农家乐,到晚上八点,所有人就都上床休息。让嘉哥完全没准备的是,阳泽居然只给他和叶镜之订了一间房。给钥匙的时候,阳泽理所当然地问道:“咦,我以为‘鬼知道’上面说,叶道友和奚道友已有婚约,难道是我看错了?”
看着阳泽手里的钥匙,嘉哥脸上一臊,没有回答。叶大师更是红了耳朵,没有说话。
眼看根本没人接钥匙,阳泽微微笑了笑,将钥匙送到叶镜之的面前:“叶道友?”
叶镜之:“!”
看着自家叶大师已经快要从耳朵红变成脸红了,嘉哥咳嗽一声,主动拿走钥匙,拉了叶镜之就走。
自己害臊是一回事,绝对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更不能让外人看到叶大师害羞的样子!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有点残酷。在这种条件不好的农家乐里,床小得可怜,只有一米五的宽度,两个大男人睡上去就必须挤在一起。而且床上还只有一条被子,山里冷不能不盖被子,奚嘉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爬上床。
两人躺在床上,一个个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胳膊抵着胳膊,各自害臊着。
奚嘉:“……”
叶镜之:“……”
五分钟后。
奚嘉:“……”
叶镜之:“……”
又过了五分钟,奚嘉忍不住问道:“叶大师,你睡了吗……”
良久,没得到回应。奚嘉心中诧异,没想到叶大师居然真的睡着了。但正在他准备也闭上眼睡觉时,耳边传来一道轻轻地:“嗯……”
“嗯,我也没睡。”
“嗯……”
奚嘉和叶镜之:“……”
又是尬聊!
前几天在自家床上睡觉,虽然也是同床共枕,但两人一人一条被子,根本碰不到对方。现在好了,彻底在一个被窝,奚嘉心里怪怪的,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不由想起大学时候某个舍友闹出过的一个笑话。
当时一个宿舍四个人,奚嘉只和陈涛熟悉,另外两人都是点头之交。其中一人在大二交了个女朋友,每天吹嘘自己女朋友多好多好,还一直表示两人大三就把该做的都做了。结果到毕业的时候才知道,那女生早在大三就甩了这个舍友,理由是:太短了,实在性福不起来。
当时嘉哥比较给面子,没当面哈哈大笑,但却在心里默默地想了一下自己的。
好像不短,嗯……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件事,突然之间,奚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的脑子里开始反复回响起一句话:叶大师……短不短?
奚嘉:“……”
不能想这个,不能想这个,不能想这个!你居然敢这样yy叶大师,你还能要点脸吗!
可是越是不去想,越是开始莫名其妙地想。
嘉哥立刻闭上眼睛,继续数羊,逼着自己赶紧睡觉。就在他数到第十只羊的时候,突然,他的手指被人轻轻地碰了一下。这柔软的一下,让奚嘉浑身一颤,莫名地就有些敏|感起来。
叶镜之依旧看着天花板,不敢转首去看奚嘉的表情。他鼓足勇气,一点点地牵住了奚嘉的手。紧紧地握住这只手后,心里立刻舒服了很多,这只手软软的,他的心甜甜的。
感受着叶大师害羞地牵着自己手的动作,奚嘉猛然被一盆冷水瞬间泼醒,从那种不和谐不单纯的思想中醒悟过来,对自己感到分外鄙视。
人家叶大师这么纯情,这么单纯,他都在想些什么邪恶的东西!
叶镜之哪里知道奚嘉现在的想法,牵着媳妇的手睡觉,叶大师就可以开心得不要不要的了。牵着小手,叶镜之也开始渐渐安心,准备睡觉,但奚嘉清醒过后,想起了一件事:“叶大师,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这个阳泽的门派。前山派,是不是‘鬼知道’有提过这个门派?”
听了这话,叶镜之耐心地解释道:“前山派以前也是玄学界中比较出挑的一流门派,和裴道友所在的双极派地位相当。三十年前,当时的前山派掌门走火入魔,被师父和蛐闱氨泊x煤螅前山派一蹶不振,再也没了往日的风光。不过这位阳泽道友,三年前是墨斗榜的第二名。我登上墨斗榜前,他有拿过第一。”
奚嘉一愣:“他是墨斗第二?”
叶镜之颔首:“是,阳泽道友的实力比南易道友要强上一些。昨日我听岐山前辈说,那连晨前辈封锁古墓的阵法用的是前山派独有的一种手法,即使是岐山前辈和江流前辈,也都解不开,唯有修炼前山派功法的人,才有可能解开。这阳泽道友年纪轻轻能解开那道封印,确实厉害。”
这种事奚嘉也能理解。
正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叶大师从小就失去了师父,他只有无相山几百年的传承秘笈和特殊的三煞之体,他一个人自学法术,竟然也成为了如今可怕的叶阎王。那个阳泽估计也是如此,师门不幸,他只能靠自己,到最后并不比四大门派出身的南易、胡蝶差。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因为或许明天就能见到易凌子了,奚嘉在睡觉前,犹豫许久,还是问道:“易凌子前辈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镜之握着奚嘉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半晌后,他低声说道:“师父是个不喜欢遵守规矩的好人……”
说起易凌子时,叶镜之的声音平静而没有起伏,但奚嘉却能从其中听出无限的崇敬和怀念。叶大师很少会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从小没有朋友,人际交往少,这让叶镜之不怎么会说话,恶性循环后,就更没有朋友。可现在,说起他的师父,他滔滔不绝。
就这样,两人一直说到了月上中天。
奚嘉听叶镜之说话,嘴角就会情不自禁地翘起来。他很喜欢听叶镜之讲以前的事情,那让他不由去想象,叶大师小时候会是什么模样。想起那个照片里的小镜之,奚嘉就心里发软,握着叶镜之的手就更加握紧。
终于,还是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叶镜之说完最后一句,声音微哑:“晚安,嘉嘉。”
奚嘉的心静静地跳动着,月色透过窗户照射过来,他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这个男人。叶镜之竟然也在看他,那月色照在他的脸上,清冷而纯真,眼睛明亮,目光干净,里面藏着两轮小小的弯月。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许名为喜欢,让奚嘉唇边的笑容越来越盛。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感受到的一个软软的亲吻,又软又轻,轻到几乎让人感觉不到。
叶镜之不大明白媳妇干嘛要一直这么看着自己,他有点害羞,但又很想看媳妇,只能偷偷摸摸地看。正在此时,他突然听到奚嘉轻轻地笑了一声,接着,一道清越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叶镜之……可以亲亲吗?”
双眸倏地睁大,眼瞳颤动,脸上刷的一下全红了。
叶镜之死死地看着面前的媳妇,看了半天,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直到奚嘉又说了一遍,他才抿住嘴唇,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可可以!”
奚嘉只是这么一说,当他看到那样可爱的叶大师时,瞬间怦然心动,身体先于理智,让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可现在叶镜之说了“可以”后,他也有点害羞起来。
但嘉哥毕竟是嘉哥,脸上微微发烫,奚嘉仍旧闭上眼睛,慢慢地凑上前,尽量表现淡定。
然而这个吻还没亲上去,奚嘉就突然感觉额头上一热,他赶紧睁眼一看,只见叶镜之又缩回了被子里,目光单纯地看他:“亲……亲好了!”
奚嘉被萌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叶大师,你不能老这么犯规啊!!!
这下子是真的再也扛不住了。
嘉哥突然觉得,自家叶大师这么单纯善良,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按照这个进度下去,他俩别说什么时候开始婚前x行为了,哪怕是婚后,这个x行为也进行不了。这事绝对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当初那个女生也知道,性福是可以影响到幸福的,不性福的爱情注定不能长久!必须得有所改变!
叶镜之此刻已经恢复冷静,他故作镇定,又说了一遍:“嘉嘉,晚安。”
但他话音刚落,奚嘉却突然做直了身体。
叶镜之:“嘉嘉?”
奚嘉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转过身,在那张柔软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一手按着枕头,俊秀的年轻人俯下身子,吻住了男人的嘴唇。这一吻浅尝辄止,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但叶镜之却整个人呆住。那温柔的触感好似春日阳光,洒在湖面,迎面而来的是温暖的春风和随风而动的杨柳,美好得让人融化。
亲完这一下,奚嘉快速地缩回被子,将脸埋在被子里,再也不去看叶镜之一下。
被子下,两人的手还紧紧地牵在一起,可谁都不肯先说话。
良久,奚嘉:“这个……才是亲亲。”
叶镜之过了老半天,低低地“嗯”了一声。
又等了很久,奚嘉低声道:“晚安,叶大师。”
“晚……晚安。”
过了十分钟,奚嘉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还是没能睡着。他稍微转了个身,发现叶镜之还用力地握着他的手,让他没能转身。但很快,叶镜之的手就松开了。
踌躇了半天,奚嘉问道:“……还没有睡?”
“嘉嘉,以后……以后我还可以亲亲吗?”
“……当然可以。”
“想亲你的时候,都……都可以亲亲?”
奚嘉突然感觉有点奇怪,这是什么问题?难道谈恋爱的人,不是想亲的时候就可以亲的?
“嗯,你什么时候想亲,当然都可以。”
叶镜之翘起唇角,这下主动拉住了奚嘉的手:“嘉嘉,晚安。”
奚嘉也终于不再别扭:“晚安。”
一连说了三次晚安,这次才是真的睡着了。
奚嘉第二天醒来,发现叶镜之不在床上。他穿好衣服下床一看,叶镜之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粥,见奚嘉出来了,他道:“我早上起来后发现这里的饮食习惯和苏城不大一样,东西你可能吃不惯。所以给你熬了点粥,做了点菜……”
嘉哥感动不已,开心地连喝两碗粥。
我们家叶大师就是这么好男人!
之前是岐山道人一路吃狗粮,现在阳泽来了,就换成岐山道人和阳泽一起吃狗粮。
前面走着的是两位孤家寡人,后面的年轻小夫夫手牵着手,一起走山路。走着走着,叶镜之还会和奚嘉说一些易凌子生前的事,奚嘉便专注地听着。
看到他们这番情景,阳泽多看了几眼,转头对岐山道人说道:“我本以为,叶道友可能会很伤心,毕竟他和我一样,从小就失去了师父,直到如今才有机会来为师父收遗骸。”
岐山道人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对这碗狗粮嗤之以鼻,道:“连晨道友走的时候,你十二岁了,已经懂得了很多事情,前山派也还有其他你的师叔,可以照顾你。叶小友其实不大一样,那时叶小友吃了很多苦,如今他找到未婚妻……嗯,未婚夫,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为他感到高兴的。而且易凌子这个人吧,啧啧……”
阳泽笑容和煦:“易凌子前辈怎么了?”
岐山道人道:“易凌子这个人,哪怕是死,也肯定不希望别人为他哭丧。他这个人脑子里有毛病的,你们这些乖孩子可别学他,他就是我玄学界煌煌一百年来最大的那个奇葩。”虽然听上去是在骂易凌子,可岐山道人的眼神中却满是想念,他道:“反正来给易凌子收骸骨,不用表现得多么悲痛,要不然他在九泉之下肯定嫌弃自己徒弟没点骨气,师父死了就哭唧唧,成何体统。”
阳泽:“易凌子前辈真是特立独行,晚辈敬佩。”
岐山道人摆摆手:“敬佩就行了,千万别学他。”
一行人再往前走,中午时,奚嘉远远地见到了一个寨子。
这个寨子坐落在山里的水源附近,寨子里的人大多穿着民族服饰。当奚嘉一行人进入寨子时,那些在寨子里玩耍的小孩各个好奇地看向他们,在田里干活的人也放下农具,朝这里不断张望。
不过多时,一个穿着青色土布、裹着青色头布的老者从远处走来,对着阳泽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阳泽朝他做了一个古怪的礼仪,接着也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
叶镜之解释道:“前山派一直驻扎在滇省,和这些少数民族相处了数百年。”
奚嘉了然地点头。所以阳泽应该是和这个老人用民族语言说话,只是他们听不懂罢了。
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话后,阳泽转首看向他们,笑道:“三公是寨子里的长辈,我上个月就来过这里,告诉他们我们要下墓。那座墓是四百多年前一个土司的坟墓,原本是不能让任何人进去的,但是十九年前死了那么多人,师父和岐山前辈等人帮助他们解决了这个难题,这让他们感激不尽,所以他们愿意让我们进墓,找回遗骸。”
岐山道人点点头:“十九年前也幸亏有连晨道友在,我们才能说服这些寨民,让我们下墓。”
事不宜迟,四人在三公的带领下,一路往大山深处而去。
一路上,奚嘉的目光在这座寨子里许多大石柱上停留。这些石柱插在寨子的各个角落里,每个都有水桶粗,从石柱的顶端一直延伸到地面,上面都刻满了稀奇古怪的纹路。这些纹路奚嘉从未见过,好似猛犬,又有点像鸟禽,并不是什么很明显的动物。
对于滇省的事情,阳泽是最为清楚的。他看到奚嘉不停地在看这些石柱,笑着说道:“黑布寨的人信奉巫教,崇拜图腾。他们寨子里一共有二十三根石柱,象征着寨子信仰的二十三个巫神,每年过节都会祭拜图腾巫神。”
奚嘉恍然大悟:“那些原来是巫神。”
阳泽又说道:“嗯,是巫神。每个寨子信仰的巫神其实都是不一样的。黑布寨有五百多年的历史,有传言在远古时代,两个大王互相争斗,其中一人表示如果有人能送上另一个大王的头颅,就将女儿许配给他。结果一只神犬咬下了那个大王的头颅,这大王不想履行约定,又不好违约,就勒令女儿和这只神犬隐居山林,不许现身。后来没想到,神犬变化成人,最后便诞生了黑布寨的祖先……”
任何人听到这些诡谲神秘的传说,都会产生几分兴趣。奚嘉和岐山道人都没想到阳泽只有三十多岁,居然知道这么多有趣的事情。渐渐的,两人都听得入神起来,岐山道人毕竟见多识广,还提出了几个问题,阳泽一一解答。
奚嘉也不由对这位阳泽有了一些更高的评价。
玄学界里难得的靠谱的人啊!
在一旁看着媳妇的叶大师,今天委屈极了。
四人走到一片森林里,停住脚步。放眼看去,周围根本没有任何的墓碑、坟包,只有一根长长的石柱,矗立在一片森林之间。那三公将众人送到这座森林里,就再也不肯往前走了。
阳泽和三公说了几句,三公行了一个奇怪的礼仪,阳泽也同样回应。接着,三公转身离开,只留他们四人在这里。
到了这个地方,岐山道人就不需要阳泽的引路了。他站在这根石柱下,抬起头,仰望上面的繁复图腾。许久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首道:“还不跟老夫快走?这根柱子底下就是那座古墓,但我们不能从这里进去,穿过这片森林有个地洞,是当时连晨道友为咱们开辟的路。”
四人再往前走去。
果不其然,穿过森林后,岐山道人面不改色地搬起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轻飘飘地扔到一旁,指着一个小小的地洞:“喏,就是这里,进去吧。”
奚嘉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块比卡车还要大的石头,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想要抱起那块石头。别说把石头抱起来扔掉了,嘉哥搬石头根本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法力高深的天师到底有多可怕的嘉哥:“……”
岐山道人和阳泽先下了地洞,奚嘉和叶镜之走在后面。走了半天,奚嘉忍不住问道:“叶大师,你们玄学界的人……力气都这么大?”
叶镜之刚才看到了奚嘉搬石头的动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只要运转法力,确实可以搬动很重的石头。不过捉鬼的时候,力气大并没有什么用,重要的是法术和法力。”
奚嘉:“裴玉也能搬动那么大的石头?”
叶镜之想了想:“以裴道友的法力,应当搬不动那么大的,但是一半大小应该可以。”
奚嘉:“……”误会裴神棍了,原来裴神棍实力这么彪悍!
走着走着,嘉哥突然想到:“那天师的体力怎么样?”
叶镜之想也没想:“修炼道法的天师体力不错,比修炼佛法的大师要好上一些。听说蛐闱氨部梢晕迨天不吃不喝不睡,精神奕奕。而我的话,可以一个月不睡去捉鬼,也不会有关系。”顿了顿,叶镜之转首看向自家媳妇:“嘉嘉,怎么突然问这个?”
奚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问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啊!
这个东西实在太不纯洁了,奚嘉赶紧摇摇头,将这种不健康的思想从自己的脑海里撇去。虽然他已然发现一个问题:叶大师的体力,可能特别的好……
打住,不许再想了!
一行四人,心里各有各的想法。越往地洞深处走,越是潮湿阴暗。奚嘉也慢慢紧张起来,仔细地观察四周。叶镜之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小心谨慎,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没关系,现在还没到古墓入口。”
奚嘉点点头。他低首看了看自己的脚底,这里的土壤和外界好像没太大差别,可不知为何,奚嘉却觉得身体有点发冷,又有点奇怪的兴奋,身体里的阴气不知不觉地竟然活跃起来。
当他们走过某一个地方时,奚嘉突然拉住叶镜之,皱眉道:“这里的阴气是怎么回事?”
岐山道人转过头,哈哈笑道:“不愧是极阴之体,还没真正走到那块养尸地,就给你发现了。”
这话一出口,叶镜之和阳泽都蹙眉道:“养尸地?”
岐山道人颔首:“不错,这里正是一块极品养尸地。十九年前我们五人走到那座古墓门口,易凌子说这里很不对劲,并不是普通的墓穴,定有古怪。同行的流山道友是玄学界顶尖的风水相师,我们便请他用八卦龙盘,测了一下这里的地形。玄武高耸,东西两处龙砂环环拢抱,南有卧阳朝北远看,主星开穴,青龙西出,正是一块龙局宝地。但仅仅是普通的风水龙局,不该有这么可怕的阴气。接着我们便发现……这里,还是一块极品养尸地!”
岐山道人说完,叶镜之和阳泽都明白过来,奚嘉却不懂什么是养尸地。
他们继续往前走,这次阳泽刚准备开口解释,叶镜之一把拉过自己媳妇,紧紧地牵着那软软的小手,认真解释道:“养尸地是风水局中的一种禁地,任何坟墓都不可葬在养尸地。养尸地久聚阴气,万年不化,要破养尸地的风水局十分困难,几乎无解,但只要把人葬在养尸地里,一个月内便会浑身长出白毛,成为最普通的白僵。”
白僵嘉哥是听说过的,小时候有个电视剧叫《我和僵尸有个约会》,红遍了两岸三地,嘉哥一集不落地看过。
“有白僵的话,应该也有红僵、跳尸和飞僵。”说到这,奚嘉突然想起来:“那只千年旱魃?!”
叶镜之眸色渐渐暗淡下来,他没有开口,岐山道人却叹气道:“不错,在知道这块坟墓居然处在一个龙穴和养尸地的交汇处时,我们就知道里面肯定有僵尸。但是这座古墓只有四百年的历史,里面的僵尸再厉害也只是四百年的飞僵,易凌子道友一个人就能应付。谁能想到,里面居然会有一只千年旱魃。飞僵变成旱魃,实力不止提升了一倍,最后才会是那样的结局。”
伤感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像岐山道人说的,事情都过去了十九年了,死在里面的道友们生前也都是放纵豁达的性格,没一个人会哭哭啼啼的。
奚嘉不知道在这地道里走了多久,他紧紧牵着叶镜之的手,一起往前走。不远处就是阳泽,岐山道人在最前面引路。渐渐的,地道越来越宽敞,等终于走出地洞时,奚嘉抬头一看,被这高大巍峨的大门震慑住。
只见这座黑色的铁门足足有三米高,两边延长而去,深入山壁之中。
铁门上刻着许多密密麻麻的纹路小字,还有一些黑布寨石柱上的图腾花纹。这座大门安安静静地坐落在这里,仅仅是看上一眼,便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往心头钻。
奚嘉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阴气,他眉头微蹙,一丝血红色的阴气从他的脚底盘绕而上,将那些冲上来的黑色阴气绞碎。叶镜之也不怕阴气,叶大师是三煞之体,现在还处于暴走阶段,毫无畏惧。而岐山道人和阳泽则画了几道符录,贴在身上,挡住阴气。
岐山道人转首道:“叶小友,你法力高深,你与贫道一起打开这门。”
叶镜之颔首,抬步上前,与岐山道人一人站在铁门的一边。
两人对视一眼,岐山道人怒喝一声,划破手掌,将沾了血的手按在门上,往两旁边用力拉去。叶镜之也划破手掌,拉着门的另一边,俊眉微蹙,目光平静地拉开大门。
金色的光芒在两人的掌心闪烁,很快,奚嘉听到了一阵吱呀的声音。整个山壁在微微晃动,面前的黑铁大门也有点要打开的趋势。
就在他们即将打开这扇门的时候,大门刚刚出现一丝缝隙,一道青色的光芒从门缝里一闪而过,大门又要合上。
岐山道人赶紧道:“阳泽小友,快解除这道封印!”
阳泽走上前,翻手取出一把黑色的铁伞。他一掌拍在这把铁伞上,顿时伞面大开,整把伞快速地旋转起来。阳泽目光坚定,双手快速地在空中做出手势,默念道:“物禀一牛神化无方。雷霆窟宅,扫荡千军。急急如律令!”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阳泽喷出一口鲜血,洒在这黑漆漆的伞上。
霎时间,青色的光芒大作。这光芒与刚才门缝里闪烁的光芒如出一辙,阳泽握住伞柄,大步走到门前,一把将伞尖戳进门缝。当伞尖触碰到门里那道青光时,青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大门两旁的岐山道人和叶镜之也开始继续运转法力,打开这道大门。
大门吱呀呀地向两旁敞开,慢慢的,已经敞开到一人宽的程度。
奚嘉沉着冷静地看着这扇门,岐山道人和叶镜之都没有放松,使尽全力打开大门,只要他们稍有松弛,大门就会关上。
阳泽一直举着伞,不断重复念着咒语,门内的阵法光芒随着他念着的咒语,一点点地变暗。
就在这青光快要完全消散的时刻,忽然!一只长满白毛的手臂突然从门缝里窜出,抓住了阳泽的手。阳泽双目圆睁,想要松开伞回击,却根本不能腾开手。他被那只手死死地抓住往门里而拖去,奚嘉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拉紧了阳泽的衣服,将他死死拽住。
岐山道人惊道:“居然还有白僵?!”
叶镜之拉着门无法脱身:“嘉嘉!”
那只白僵拉着阳泽,奚嘉拉着阳泽的衣服,在门口处形成了一种对峙。眼看怎么也不能把阳泽拉进来,这只白僵怒吼一声,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奚嘉的胳膊。
“吼!”
奚嘉抬起头。白僵的大半身体还藏在门里,只有这只手突兀地窜了出来,抓紧了嘉哥的手,手腕一动,冰冷的阴气如附骨之疽,快速地冲向奚嘉。
奚嘉目光一冷,松了口气,嘴角却勾起:“原来僵尸也还是阴气?”
奚嘉的衣服被那阴气冻得成块,这阴气之盛,毫无克制,只知道疯狂地往外散。但就在这阴气即将穿透衣服,刺中奚嘉的皮肤时,奚嘉双眸一眯,直接松开了抓着阳泽衣服的一只手,一把抓住了这只白僵的手腕。
白僵的动作有一瞬间僵硬,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为时已晚,奚嘉手指用力,指间血色阴气缠绕。下一刻,只听“咔嚓”一声,白僵的手腕被掐得粉碎,那只断了的手还死死地抓着嘉哥的衣服,手臂则缩了回去,整只白僵吓得赶紧松开阳泽,往古墓深处逃去。
但嘉哥哪能让它逃了?
奚嘉用力地抓住了白僵断了的手腕,一个用力,将白僵硬生生地拽出了这扇门。
第五十三章
奚嘉左手抓着白僵的手臂, 将它往身后一拽,右手快速地反抓住它的另一条胳膊。他一脚踹在白僵的腿弯处,本想将这具白僵的腿踢弯, 让它跪倒在地、直接擒拿住,谁料这一脚下去, 又是“咔嚓”一声:白僵的腿断了,小腿与大腿分了家。
阳泽:“……”
岐山道人:“……”
叶镜之:“……”
奚嘉:“……”
岐山道人和阳泽瞬间就给嘉哥跪了啊!
有你这么伤害僵尸的么?掐碎人家手腕也就算了, 你还踹断人家的腿!
有没有点同情心啊!
嘉哥哪里晓得,这只白僵的身体居然会这么脆弱。不是说,僵尸的身体都很强大僵硬么, 要不然怎么会叫僵尸。怎么这只白僵, 手腕一掐就碎,膝盖一踢就断。它这根本是碰瓷啊,搞得嘉哥好像很暴力的样子。
奚嘉咳嗽了两声, 那边, 岐山道人也叶镜之也彻底打开了黑色铁门, 快步走过来。
这只僵尸被奚嘉死死地囚住,它疯狂地怒吼挣扎,身上散发出白色的凉气和黑色的阴气。现在是七月份,这样的凉气并没有让奚嘉觉得有多寒冷,至于阴气就更不用说,嘉哥视若无睹,只是死死地擒着白僵。
岐山道人一走过来,就用某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奚嘉。阳泽拿着黑色铁伞走过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但目光里也有种奇怪的色彩。只有叶大师,面不改色地走到奚嘉身边, 心疼地看了眼奚嘉被白僵冻住的衣服,然后取出一张黄色符纸,贴在白僵的额头上。
“好了,它不会跑了,嘉嘉,你可以松手了。”
还是人家叶大师会疼人。
奚嘉放开了囚住白僵的两只手,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手腕。
嘉哥本意只是想放松一下身体,刚才阳泽突然被白僵拽进大门的时候,嘉哥也吓到了,差点没来得及抓住阳泽。可他这副模样看在岐山道人和阳泽眼中,却让两人的脸色更加古怪了一些。
岐山道人走到奚嘉面前,来回走了两圈,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原来‘鬼知道’没有夸大其词啊……”
奚嘉皱了眉头,不明所以:“岐山前辈?”
叶镜之已经在思考怎么帮媳妇把被阴气冻住的、**的衣服变软,岐山道人却意味深长地说道:“想当初‘鬼知道’说奚小友用脖子砍断了天工斋大弟子度量衡炼制的一把极品鬼剑,老夫还不信,以为度量衡那小朋友炼制了一把垃圾剑,滥竽充数。现在看来,老夫是误会度量衡小友了……”
奚嘉:“我没用脖子砍断他的剑……”
岐山道人一副“我知道了你别说了说出来伤人”的表情。
奚嘉:“……”
总而言之,嘉哥很暴力的形象是彻底改不掉了。
趁此机会,岐山道人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走到一边打开微信。不过这一次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信号,只能遗憾放弃,准备等出了古墓,再把“奚鬼王掐碎僵尸手,踢断僵尸腿”的新闻爆料出去。
奚嘉并没有发现岐山道人的小心思,叶镜之想了一会儿,在他的衣服上施了一个法术,很快,那块被僵尸阴气冻住的衣服就恢复柔软。
奚嘉笑道:“这么神奇,好厉害。”
叶镜之被夸得翘起嘴角:“嗯!”
在一旁默默被喂了一脸狗粮的阳泽:“……”
黑铁大门已经打开了,但四人并没有立刻进去。
岐山道人走到这只白僵的身前,仔细看着。叶镜之用符咒定住了白僵的身体,此时此刻,白僵断了的手掉在铁门旁边,断了的腿在三米外。这只缺胳膊少腿的白僵保持着一种被擒拿的姿势,歪歪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岐山道人看了许久,他伸出手,掀开叶镜之的那张符咒。又看了一会儿,岐山道人突然惊道:“这似乎是当初那个越南的降头师!”
叶镜之眉头微蹙:“十九年前设下陷阱的越南降头师?”
岐山道人:“不错。当时我们五个人进入古墓后,还没走入主墓室,就在次墓室里中了这人的埋伏。这人是越南赫赫有名的降头师,擅长飞降。他以蜈蚣、毒蛇两种剧毒,埋伏在次墓室的地底,我们一进入次墓室,就中了他的降头术,险些遭了他的毒手。幸好易凌子在降头术生效前,用无相青黎击穿了这个降头师的手掌,让他没来得及给我们发起降头术。接着他逃入主墓室,我们便追了过去。”
一边说着,岐山道人一边抓起这只白僵的手掌,指着说道:“你看,这里应该是被无相青黎洞穿了。”
无相青黎从叶镜之的口袋里飞出来,凑近了看着那只手掌。
众人看了看,阳泽无奈地笑道:“岐山前辈,这手掌完好无损。”
岐山道人一愣,低头看了几眼,突然一拍大腿,跑到黑铁大门旁,抓起白僵那只被嘉哥掐碎的断手:“错了错了,是这只手这只手。这里是不是有个洞?”
三人再定睛一看,果然,掌心有个黑漆漆的大洞。
无相青黎快速地穿过了这个洞,大小正正好,确实是被它洞穿的。
小小的青铜骰子得意地在空中飞舞了几下,最后飞回叶镜之的口袋里。
现在大家已经知道了这只白僵的身份,但是叶镜之却道:“虽然这个极品养尸地阴气太重,尸体葬在这里,必然会导致尸身不腐,一个月就可成为白僵。但这降头师是玄学中人,他并非普通人,怎么也会变成白僵?难道说,这个养尸地如此神奇,连玄学中人也无法幸免?”
奚嘉立刻懂了叶镜之的意思。
养尸地固然神奇,但这个神奇只针对凡人。玄学界的天师门身体和普通人是不同的,要是这个降头师都能成为白僵,那之前死在这里的四位天师,包括易凌子,难道也都成了僵尸?
这件事岐山道人也无法解释,他只是感到头皮发麻:“僵尸一共分为四种阶级,最普通的是白僵,其次是红僵。二百年的僵尸才可成为飞僵,四百年成跳尸。至于第五种旱魃,已经不是年岁可以决定的。而且僵尸的实力如何,与尸体生前实力强弱也有关系,若是易凌子道友成了僵尸……”岐山道人吓得吞了口口水:“怎么着也直接跳到飞僵的等级吧?”说不定能直接成为跳尸!
他们这次是来给四位天师收拾遗骸的,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解决叶镜之岁煞的方法。可如果里面有强大的僵尸,那他们这一行十分凶险,最好还是不要进入古墓为好。
岐山道人觉得,以易凌子那个老家伙的妖孽程度,哪怕易凌子的尸体最后成为的是旱魃,他都不会有一丝惊讶!
阳泽轻轻笑道:“这一点,岐山前辈倒是不知道了。我前山派驻守滇省数百年,与越南的降头师有过多次接触,对他们的药降、飞降都颇有研究。前山派本就擅长蛊毒,和降头师有所相似,所以晚辈知道,这位降头师的尸体之所以会变成白僵,是因为他太弱了。”
岐山道人道:“他太弱了?你可知道,当初即使我们没被他的埋伏直接杀死,后来追上他后,也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他降服。他的实力,不比你师父连晨真君弱。”
阳泽微笑道:“岐山前辈不用着急。是这样的,这位降头师生前可能确实实力强大,与我师父相当,但只要他一死,他就不比普通人强多少。您之前也说,僵尸的实力和年岁有关,和生前实力有关。那为什么这个降头师死了十九年,至今只是个白僵,没有进化为红僵?”
这一点谁都解答不出来。
阳泽解释道:“因为他的尸体太弱了。我们华夏的蛊毒师在修炼蛊毒时,常常以自身为引,导致自己浑身都是毒,百毒不侵,身体强大。但越南的降头师不同,他们修炼降头术时,是以他人的身体为容器,用毒虫、毒蝎、毒蛇在他人身体上进行实验和修炼。他们强大在这些降头术上,死了就没有降头术了,自然很弱。”
这么一解释,大家就全懂了。
原来这个降头师就是个花架子,他不使用降头术,身体不比普通人强。
阳泽又继续说道:“这个降头师看模样似乎已经有八十岁了吧,他成为僵尸后,身体变得僵硬,其实更加脆弱,反而不如八十岁的普通人类。”
奚嘉立即亮了眼:“难怪我轻轻一碰,他的手腕和腿就碎了!”
嘉哥本是想为自己辩解一下,自己没那么暴力,明明就是这只白僵太弱,还来碰瓷。但岐山道人和阳泽只注意到了这句话:“轻轻一碰?!”
奚嘉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点点头:“嗯。”
岐山道人和阳泽:“……”
两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远离可怕的奚鬼王。
奚嘉:“……”
既然知道里面的四位天师应该不可能变成僵尸,众人也就放心了,打算继续进墓。进入古墓前,岐山道人走到白僵降头师面前,冷冷说道:“就是你这孽障,用降头术吸引寨民进入古墓,杀死他们,引我们来到此地,最后害我们碰上那只千年旱魃。你这小儿,万死也不足惜!”
说完,岐山道人抬头看向奚嘉:“奚小友,麻烦你将他碎尸万段!”
奚嘉:“……”
过了片刻:“等等,为什么是我?”
岐山道人诧异地说道:“老夫以为,奚小友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只白僵碎尸万段。反正老夫刚才试着踩了一下这白僵的手,阴气直入脚底,踩不碎。麻烦奚小友了。”
奚嘉:“……”阴气重,怪我咯?
接下来,叶镜之和阳泽也都试了一下,真的没有一个人能平白无故地把白僵的身体掐碎,反而会被它的阴气侵袭。身为全华夏唯一一个极阴之体,嘉哥只能肩负起这个重任,面无表情地踩在这只白僵的身体上,活生生地将它给……嗯,踩碎了。
嘉哥不大清楚这只白僵被踩碎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毕竟它被叶大师的符咒定住,就算气得想骂娘,或者哭着想求饶,它都没办法说出口。但是嘉哥心里,却有一句mmp的话,非常想说一说。
明明是岐山道人请他来踩碎白僵的,为什么看到他真的一脚一脚地踩碎白僵后,岐山道人你的脸上写的是“卧槽好可怕老夫要离他远一点”?!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反正嘉哥已经认命了,这次古墓之行一结束,无论叶大师的岁煞问题能不能解决,他奚鬼王脚踩白僵的恶名肯定会传遍大江南北。从此以后,他的名声也会让年轻一代瑟瑟发抖,效果不比叶阎王差。因为这个不靠谱的岐山道人,绝对会把这件事投稿给“鬼知道”,为了提前抢占积分,嘉哥决定自己投稿。
反正名声都没了,能赚多少是多少。
奚嘉踩碎白僵后,岐山道人还是气不过,又放了一把火,让至阳至刚的火焰将地上的白僵碎渣渣烧得一干二净,让它永世不得超生。
做完这一切,四人一起走进古墓。
刚进古墓,奚嘉忽然身体一震,一股刺骨的凉意从他的脚底攀上来。浓郁的阴气缠绕在他的双脚上,这阴气比奚嘉过去见过的任何一个地方的阴气都重,他毫不犹豫地用血色阴气包住自己的双腿,那些黑色阴气这才散去。
四人中,奚嘉和叶镜之其实是最轻松的。嘉哥阴气之重,世所罕见,平生从没遇到过敌手。叶大师最近岁煞爆发,身上煞气重的很,那些阴气刚刚缠到他的身体上,就赶紧往一旁去了。
岐山道人和阳泽的情况倒是没那么简单,他们在身上画了十几道符咒,这才控制住那些疯狂涌过来的阴气。
“现在我们是真的走在这片养尸地上了。”
岐山道人手里拿着一颗白玉模样的珠子,一路上四人就靠这颗珠子照明。之前在古墓外的时候,这颗珠子好似聚光灯,走哪儿都照得宛若白昼。但进了古墓,阴气太重,珠子的光芒被阴气挡住许多,让他们只能看到周围三米的情景。
一进古墓,门口便矗立着一块石碑。
奚嘉大学时候看过几本盗墓小说,内容大同小异。比如每次进入坟墓,都会看到一块石碑,上面写着的话各不相同,但都表明一个意思:盗墓者死。
主角们看到这句话,然后继续盗墓。
奚嘉也看不懂这块石碑上的话,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块石碑上讲的是“盗墓者死”的内容,叶镜之却在一旁低声说道:“上面写的是四百年前,这位滇省土司的生平。这位土司被朝廷指派下来后,尽心尽力,为百姓劳命,获得了八寨三族的拥护,德高望重。”
“叶大师,你知道得真多。”
又被媳妇夸了,叶镜之耳尖红红的,故作平静:“师父……师父留下了很多书,我看了一半了。”
奚嘉了然地颔首:原来他家叶大师还有博才多学这个人设,真是棒棒的。
岐山道人十九年前来过这座古墓,按理说十九年过去了,他应该早就忘光了,但他仔细地看了看古墓的入口,竟然很果断地带着众人往里面走。每一次遇到墓道岔路,岐山道人都没有犹豫,快速地找到正确的路,四人不停地深入古墓。
有些事虽然过去很久了,但至今历历在目。哪怕是过一百年,这辈子也忘不掉。
“十九年前我们进入古墓时,已经把这里的大部分陷阱解决了。滇省人擅长蛊毒,刚才我们走过的那个九曲墓道,本来布置了五毒蛊母。那只蛊母十九年前被老夫一剑斩断,现在自然不复存在。”
奚嘉本来以为这次会十分惊险,遇到各种各样的险境。但他却没想到,这座墓十九年前就被开发过了,里面最危险的那只千年旱魃都被易凌子解决了,其他小陷阱更是不足为虑。
这一路,四人走得不算紧张,但也没有多么轻松。毕竟周围都是黑暗,在这种寂静漆黑的环境下,还是要稍微警戒一些。
果不其然,当四人走到次墓室时,奚嘉眼前突然一黑,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叶镜之的手,叶镜之也紧紧牵着他。
岐山道人高声道:“是瘴气!”
掺杂了浓郁阴气和蛊毒之气的瘴气,远比普通森林中的瘴气要凶险得多。这并不是纯粹的法术和阴气,这是古墓的建造者利用滇省的地利,创造出来的独门秘法。只在这个墓室里才有,因为这个墓室的风水八卦和地形环境,恰好可以布置出这种陷阱。
叶镜之不擅长蛊毒瘴气,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种事。他自身是不会畏惧的,可奚嘉却无法抵挡这样的瘴气。没有办法,叶镜之死死地抱住奚嘉,将他抱入自己的怀里。就算有危险,他也可以用身体挡在奚嘉前面。
“嘉嘉,屏住呼吸。”
奚嘉憋了两分钟,实在撑不住了:“叶大师,我呼吸不过来了……”
叶镜之面色一紧,立即伸出手,抵在奚嘉的鼻下:“嘉嘉,现在可以呼吸了。”
金色的光芒在手指尖闪烁,奚嘉再呼吸时,空气经过叶镜之的手指,将瘴气屏开。温热的呼气一点点地洒在敏感的指尖,一开始叶镜之还在谨慎地防备四周,但慢慢的,那喷洒在手指上的热气令他指尖发烫,这温度顺着指尖传递到心里,烫得叶大师脸上通红。
不过多时,擅长蛊毒的阳泽解决了这片瘴气,珠子的光亮又照耀出来。
岐山道人:“十九年前老夫进入这次墓室时,并没有引发这种瘴气。想来当初那降头师埋伏在这里,可能提前做了什么手脚,没让瘴气出现。咦,叶小友,奚小友,你们在做什么呢?”
叶镜之紧紧地抱着自家媳妇,心跳加快,脸上有点红。突然被岐山道人点名一说,他触电似的赶紧收回手,奚嘉也松了口气,从叶镜之的怀里挣开。
奚嘉:“没什么,刚才我不能呼吸了,叶大师帮我。”
岐山道人没想太多,只是嘀咕了一句“就不该让你们这对小夫夫一起来”,接着转身继续引路。而阳泽也早已习惯被喂狗粮,他笑着看了一眼奚嘉和叶镜之,也再往前走。
岐山道人走在最前面引路,阳泽跟在他的身后,奚嘉和叶镜之垫后。
想起刚才的情景,奚嘉不由道:“幸好有你在,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叶镜之更是后怕:“嘉嘉,我会保护好你的。”
奚嘉点点头。
脑海里回忆起刚才的情景,突然间,奚嘉脚步顿住,脸上神情古怪起来。他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叶镜之,见他不走,叶镜之也回头看他,茫然道:“嘉嘉,怎么了?”
奚嘉:“没……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
叶镜之没想太多。
奚嘉低着头,心中思绪万千。
嘉哥想起什么了?嘉哥当然是想起来,刚才他说呼吸不过来后,叶大师居然……居然用法术帮他呼吸了!按照正常的套路,叶大师难道不该直接用嘴给他渡空气?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男女主角忽然中了毒气,要屏住呼吸,赶紧吻一发;男女主角掉下水,赶紧吻一发。不管发生什么事,赶紧先吻一发。
怎么到了叶大师这儿,画风就清奇起来了……
虽然刚才如果他们真的接吻了,绝对会被岐山道人和阳泽围观,但奚嘉莫名觉得,有些小失望。刚才叶大师为什么不亲他呢……那种情况下,应该像电视剧里一样,浪漫地吻一下才是正确的解题思路吧……
这么一想,奚嘉的心里不由感到几分失落。可叶镜之哪里懂他的情绪,叶大师走在后面,悄悄地伸出手,想要去牵媳妇的小手。奚嘉正委屈着呢,下意识地就没牵小手,让叶大师抓了个空,突然呆住。
奚嘉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叶镜之没跟上来。他转过头一看,叶镜之怔怔地看着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是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委屈巴巴的毛绒绒小动物。
奚嘉突然就被逗乐了。
也是,他家叶大师向来这么纯情,肯定没看过那种狗血电视剧。用法术呼吸也是一种解题思路,又没做错,大不了以后找机会再亲回来好了。
奚嘉主动拉住了叶镜之的手,笑道:“走吧。”
媳妇忽然主动牵手,叶镜之又开心起来,他点了点头,拉着奚嘉的小手,一起往前走。
走在前面的岐山道人和阳泽:“……”别以为我们走在前面,就不知道你们又在后面秀恩爱!!!
古墓的次墓室与主墓室,还隔了很远的距离。
当他们走到一扇青色的石门前时,岐山道人停住脚步,转过头来,严肃地说道:“再往前,经过这条墓道,就到了主墓室了。当初那只旱魃就是从主墓室的棺材底下窜出来的,那四个老家伙……”说到这,岐山道人停了很久,才继续说道:“那四个老家伙就死在这里面。从这扇门以后,就可以看到他们的尸骸了。”
听了这话,三人都不免肃穆起来。
岐山道人缓慢地转过身,凝视着这扇青色的石门。良久,他伸出双手,轻轻地放在石门上。重重地叹了一声气,岐山道人一把推开石门,一条狭长幽黑的墓道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走吧。”
五分钟后,便看到了第一具尸骨,四个人立刻围上去。
奚嘉看向叶镜之,叶镜之摇摇头,做了个口型“不是师父”。
阳泽也检查了一下,站直了身体。
岐山道人握着这具白骨的手,认真地看着白色的骷髅头,声音沙哑:“是流山道友。”
岐山道人将这具尸骸收入乾坤包,准备带出古墓。他们再往前走,在墓道里又发现了一具尸体。这个仍旧不是易凌子和阳泽的师父,岐山道人再将这个天师的尸骸收好,四人走到一扇高大巍峨的青铜门前。
古代,青铜为祭祀之物,尊贵高尚。
能用青铜为材料制作成主墓室的大门,可见古墓主人的地位之高。奚嘉曾经见过另一座坟墓的大门也是青铜铸造,那扇门仅仅是陵墓的大门,并非主墓室的门,它比这扇门高大数倍,更加磅礴雄伟,那是秦始皇陵的大门。
真正走到这最后一扇门前,岐山道人反而有点进不去了。他摸着这扇门,轻声说道:“易凌子和连晨的尸骸,必然就在其中。十九年前,我们四人追着那降头师来到此地,当时我们六个人恐怕都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是埋骨之地。除了老夫,谁都没有逃出来……”
如同岐山道人之前所说,他的老朋友们,各个不喜欢哭哭啼啼。只是沉默了片刻,岐山道人便一掌推开了这扇门。
大门缓慢地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十九年前,这扇门上的机关就被五位天师和一个降头师除去,现在打开它,只需要用手轻轻一推,可是走进去,却需要一番勇气。
岐山道人没有先走进去。
阳泽快速地走进主墓室,他一眼就发现了自己的师父。他快速地跑到主墓室的一角,对着一具白骨尸骸喊道:“师父!”
奚嘉感觉到,叶镜之握着自己的手更紧了几分,他也同样握紧叶镜之的手。两人对视一眼,奚嘉轻轻地笑着,低声安慰:“叶大师,我们已经到了。我们一起将师父的遗骸接走吧。”
叶镜之慢慢放松下来,他看着奚嘉淡淡的笑容,颔首道:“好。”
叶镜之翻手取出无相青黎,置于掌心。仿佛知道自己的上一任主人就在这里,无相青黎主动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帮着寻找易凌子的尸骨。这光芒比白玉珠子更加明亮,几乎照亮了大半个主墓室,可是易凌子的尸骸并不在门口附近。
奚嘉道:“我们再往里面找找。”
叶镜之点点头。
两人再往里走,无相青黎的光芒也照到了更多的地方。奚嘉和叶镜之各自看着一边,仔细观察,不漏掉任何一个角落。正当他们往前跨出一步的时候,突然,无相青黎飞出叶镜之的掌心,在空中急促地颤动起来。
奚嘉和叶镜之赶紧转头一看,两人齐齐怔住。
叶镜之一把拿过无相青黎,护在奚嘉身前,道:“小心!”
阳泽刚刚将连晨真君的尸骨收好,岐山道人也刚刚踏进墓室。听了这话,他们立刻抬头,小心谨慎地看向前方,当看到那个端坐于棺材上的黑色人影时,他们纷纷震住,各自拿出了自己的法宝。
“那是何物!”
岐山道人的声音在墓室里久久回荡,没有得到回应。
四人不敢放松,眼也不眨地盯着那个人影。黑色人影盘腿坐在一口棺材上,远远的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根本看不清具体模样。对方不回应,四人当然不敢松懈。
叶镜之护着奚嘉一点一点地往后挪动,奚嘉走了几步,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等等!”
叶镜之停住脚步,看向他。
奚嘉仔细端详那个黑色人影,轻声问道:“那……是个活人吗?”
一分钟后,叶镜之拿着无相青黎一点点地走近那个黑色人影。当他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时,他双眸圆睁,快速地冲了上去:“师父!”
无相青黎的光芒照亮了棺材上的人,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正闭着眼睛,笑眯眯地坐在棺材上。他看上去似乎是睡着了,只是安详地睡着,除了那发白的嘴唇和略显青紫的脸色暗示着他早已去世多年。
奚嘉也根本想不到,这个坐在棺材上的人,居然会是叶镜之的师父易凌子。
之前无论是岐山道人收走的那两具尸骸,还是阳泽的师父,他们早已化成了白骨。这些天师身体强悍,不会像那个降头师一样成为僵尸,但他们也早已在时间的流逝下,变成白骨。唯有易凌子,依旧保持着身前模样,尸身不腐不化,连嘴上还带着一丝笑意,仿佛死得并不痛苦,又仿佛这个人生来就是如此奇特。
叶镜之跪在棺材前,拉着易凌子的手。奚嘉走上去,他想了想,也陪叶镜之跪了下来,抬头看着这个赠给了自己泰山石,帮助自己遮蔽了十九年阴气的老人。
哪怕早已年老,易凌子的这张脸也可看出年轻时的风流倜傥。
岐山道人和阳泽一起走上前,阳泽眸光一闪,问道:“这是易凌子前辈?为何易凌子前辈的尸身没有像其他前辈和我师父一样,化为白骨?”
岐山道人也百思不得其解,但很明显易凌子不是僵尸:“算了,易凌子这个老家伙生前就和别人与众不同,他的体质虽说不像三煞之体、极阴之体这么神奇,但也非比寻常。他实力强悍,老夫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保持原状。”
阳泽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
奚嘉是真的记不清易凌子的长相了。当初他见到易凌子时,才不过四岁,四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他只记得那个老头头发很白,胡子很长。这么一对比,易凌子的头发也确实很白,胡子也很长,当初那个老天师真的是他。
叶镜之握着易凌子的手,想说的话太多,可叶阎王向来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到最后只能说一句:“师父,弟子带你回家。”
奚嘉知道,自家叶大师向来不会表达情绪。他也伸出手,握住了易凌子的另一只手,轻声道:“师父,我们回家吧。”
很多的话,在这个地方也没法说。
叶镜之和奚嘉站起身,叶镜之拿出乾坤包,打算将易凌子的尸体装进去。但他还没动作,只听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吊儿郎当地在墓室里响起:“镜之,你就这么把为师的尸体收走了,那只千年旱魃从青铜棺材里跳出来,为师可不负责啊。”
叶镜之猛地呆住,奚嘉也身体一僵。
岐山道人不敢置信地看向发声的地方。阳泽神情一滞,缓缓转头,看向黑暗处。
只见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笑眯眯地从黑暗里走出来,他迈着步子,穿过岐山道人和阳泽的身体,顺便睨了岐山道人一眼,走到叶镜之和奚嘉的面前。他上下看了看自己这个长大成人的徒弟,看满意了,再转头去看奚嘉。
易凌子摸了摸下巴,调侃道:“为师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徒弟。怎么,镜之,你还代师收徒,给为师收了个弟子?”
奚嘉:“……”
嗯,这件事说来话长,看样子易凌子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那提前问一下,师父您接受……您家徒弟有个男媳妇吗?
第五十四章
易凌子说出这句话, 在场的四个人中,三个人都觉得有些尴尬。
奚嘉早就猜到,当初易凌子是把自己认错成女孩了, 才会给叶镜之订下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婚约。岐山道人和阳泽是觉得莫名其妙:你自个儿给徒弟定下来的媳妇,现在你自个儿不认识了?怎么, 还想吃干净就走人(并没有)?
四个人中,唯有叶大师心思纯正, 没想那么多。叶镜之走上前一步,老实乖巧地说道:“师父,他是我的……我的未婚妻。”说着, 脸上稍稍有点变红。
叶镜之一直都拿奚嘉当媳妇看, 这一点奚嘉没去纠正。他知道自个儿没必要纠正,人家叶大师从来没把他当作是女人看待过,叶大师知道他是个男人。
叶镜之永远不会去想那么复杂古怪的问题, 他只是十九年来一直安安心心地以为自己有个未婚妻, 所以现在奚嘉出现了, 那奚嘉就是他的未婚妻,他根本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他的婚约对象是奚嘉,这就是事实。
然而易凌子听到徒弟的话,却是想也没想,哈哈大笑:“岐山啊,我的徒弟厉害吧,比我当年还威风。我当年也就只有一百多个红颜知己而已,我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居然喜欢男人, 还找了个男人当未婚妻。我徒弟这么厉害,你羡慕不羡慕?”
岐山道人一脸“你是傻子吗”的表情。
易凌子还以为岐山道人是羡慕嫉妒恨, 他得意地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奚嘉。
这一眼看似平静详和,好像长辈在看心爱的晚辈。但不知怎的,奚嘉突然觉得易凌子是在审视自己。他心中有些诧异,看向眼前的白发老头,只见易凌子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狂放不羁。
……是他想多了?
易凌子摆摆手:“镜之,你这媳妇叫什么啊?”
叶镜之道:“他叫奚嘉。嘉嘉,这是师父。”
奚嘉走上前:“师父。”
易凌子摸着胡子:“为师死了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东西好给你。奚嘉呀,你是怎么和我徒儿认识的呀?怎么就在一起了呀?”
奚嘉一听就知道,易凌子这是误会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解释一下真相:“师父,我和叶大师有婚约。”
易凌子挑起眉头:“谁给你们定的婚约?”说完,转首看向岐山道人:“岐山你这臭老头,还给我徒弟定婚约?美得你的,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徒弟定婚约啊。”
岐山道人一听就怒了:“好你个易凌子,你莫不是脑子有猫病吧!老夫何时给你徒弟定婚约了,你自己给叶小友找的媳妇,莫赖在老夫身上。还老夫要羡慕你?老夫为何要羡慕你,一百个红颜知己了不起咯?老夫现在有四个孙子,六个曾孙,你有么?你有么有么有么!”
易凌子这辈子红颜知己很多,却没一个走到最后。听到孙子,他顿时就红了眼:“岐山你个混球,贫道今天不打死你,贫道和你姓!”
岐山道人:“你来啊你来啊!别以为老夫看不出来你现在是鬼魂!”
“让你污蔑贫道,贫道何时给镜之找了个男人当媳妇?你当贫道眼瞎么!贫道现在是鬼魂又如何,你敢与贫道一战么。无相青黎!”话音落下,易凌子翻手就召唤了无相青黎。
无相青黎正待在叶镜之的口袋里乖乖地躺着,突然被这么一召唤,它先是愣了会儿,接着想想好像觉得这个声音挺耳熟的,还是飞了过去,飘浮在易凌子的掌上。
岐山道人一看到无相青黎,立刻往后连跳三步。他举起桃木剑,哆哆嗦嗦地说:“老夫……老夫才不信,你都成鬼魂了,还能打人!”
易凌子笑眯眯:“老匹夫,上来试一试。”
岐山道人:“你过来!”
“你过来!”
“你过来!”
易凌子:“你先污蔑老夫的,自然是你先过来。”
岐山道人当然不肯承认这种事:“你才是胡扯!你自个儿去问问你徒弟,奚小友是不是你给他定的婚约,是不是你自个儿承认的徒弟未婚妻。老夫看你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就是眼瞎!”
易凌子冷笑道:“还敢提我的乖徒儿?那也行,贫道就让你死得痛快点。来,镜之,告诉这个糟老头子,你这未婚妻和为师有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是不是为师给你定下的?”
叶镜之恭恭敬敬地说道:“是。”
易凌子哈哈一笑:“老匹夫,听到了吧,我徒儿说‘是’。你给我乖乖……”声音戛然而止,易凌子转首看向叶镜之,目瞪狗呆地看了一会儿,又快速地转过头,看向奚嘉。他的目光在奚嘉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接着视线默默地往下滑,滑到了奚嘉的胸口。
嘉哥赶紧捂胸:“……”有猫病啊!大男人你看个什么胸!
易凌子脸上的笑容僵住,过了片刻,他收回无相青黎,神色平静,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镜之,为师倒不知道,你何时学会说谎了。你小时候为师是如何教导你的,不可说谎,尤其不可对为师说谎。难道你都忘了吗?”
听了这话,叶大师得多委屈啊。叶大师认真回答:“师父,我没有说谎。”
易凌子怒目相视:“还在狡辩!”
叶镜之取出了那块玉白色的泰山石,奚嘉见状,明白他的意思,也取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那块血红色的泰山石。两人各自拿着一块泰山石,轻轻地这么一合并,叶镜之抬起头,看着瞠目结舌的易凌子,道:“师父,嘉嘉确实是我的未婚妻,他就是。”
易凌子看到这种情况,哪里还想不起自己当年遇难前,刚刚给徒弟定下的那门亲事。
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易凌子在这古墓里待了十九年,他整天闲着无聊,只能没事数数石头、想想自个儿这辈子做了什么事。这一想,就想到自己曾经给徒弟定了门很重要的亲事,又一想,想到自己居然没说清楚这门亲事到底是什么。
如此一来,易凌子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怎么可能?为师当年根本没把这件亲事说清楚。当年为师与那女孩的父亲说,一个月后将会带着徒弟上门,给他亲自说这门亲事。但后来为师与这千年旱魃同归于尽,根本没去找那人。对方自然找不到你,为师也没将这件事详细告诉给任何人,镜之,你怎么可能找到当初的那个女孩?”顿了顿,易凌子灵光一现,冷冷地看向奚嘉:“小友,这块泰山石,确实属于你?”
奚嘉当然知道易凌子在说什么。易凌子本就对他抱有怀疑,毕竟任何一个长辈,隔了十九年,突然看到小时候傻乎乎而又单纯好骗的弟子带了个男人来看他,还口口声声说是未婚妻,肯定不会轻易相信。
奚嘉也没生气,他准备开口解释,但叶镜之抬步拦在他的身前,抬首道:“师父,嘉嘉就是我的未婚妻。”
易凌子瞪直了眼:“你说是就是?那万一他不是呢?”
好像被抢了心爱宝物的孩子,叶镜之一字一句地肯定道:“我就要嘉嘉。”
易凌子突然有点心累:“……”徒儿大了,不由师父啊!
这件事让一旁的岐山道人和阳泽看得目瞪狗呆,全场也只有奚嘉明白事情缘由。看着叶镜之拦在自己身前,反驳易凌子的模样,奚嘉忍不住翘起了唇角,出声道:“师父,具体事情您不要着急,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接下来,奚嘉把自己是极阴之体,四岁时候收到泰山石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他又说了自己和叶镜之相遇的经过,以及两人现在确定是恋爱关系。
听完了这些话,易凌子:“……”
阳泽很给面子地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岐山道人则朗声大笑起来:“易凌子!你个老家伙还敢说自己不是眼瞎,你看看你,老眼昏花到这种程度,至今还以为你当初看到的那个小孩是女娃?哈哈哈,笑死老夫了,老夫出去以后就给‘鬼知道’投稿,绝对值五万积分,哈哈哈。”
奚嘉一听,赶紧记下:对,这件事也可以投稿!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到这个时候,易凌子还狡辩道:“你是极阴之体?贫道所见的极阴之体,十九年前就已经阴……气……冲……”
易凌子:“……”
奚嘉将取下来的舍利又戴了回去:“师父,这下您明白了吗?”
易凌子转首看向叶镜之,道:“好徒儿,为师和你说一说,这千年旱魃的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奚嘉&岐山道人&阳泽:“……”
敢不敢不这么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
易凌子活了六十多年,死后又在古墓里待了十九年,哪里肯承认自己当初老眼昏花,把男孩看成了女孩。
其实这件事易凌子心里也苦啊。
把嘉哥认错成女孩的事情,有没有觉得很耳熟,是不是好像也有人认错过?
没错,半年前,烛照真人也把嘉哥认成了女孩,并且投稿给“鬼知道”。因为他口口声声说嘉哥是女孩,“鬼知道”还拿这件事当把柄,死活不肯赔偿十万积分,到最后只赔了两万积分,随便打发了烛照真人。
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玄学界的这群大师只认阴气不认人!
烛照真人还算自食其果,他当初是匆匆看了奚嘉一眼,没敢多看。当时的奚嘉身高一米八,虽说长相清秀,光看脸可能会当成女孩子,但正经地去看,绝对不会错认。至于易凌子,那就是真的冤了。
嘉哥小时候长得是真漂亮。
小脸圆眼,翘鼻小嘴,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像洗干净的葡萄,水水嫩嫩,说是小姑娘绝对没人怀疑。而且四岁的嘉哥,因为阴气太重,之前一直没和同龄人玩过。见到易凌子的时候,嘉哥害羞腼腆,躲在父亲的腿后,只敢怯生生地露出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偷偷摸摸地瞧着易凌子。
这活脱脱一个漂亮害羞的小女孩,说是个男孩,谁信?
再加上那么重的阴气,易凌子想当然地就认为嘉哥是个小姑娘了,于是喜滋滋给徒弟定了亲。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奚父收下了泰山石:“大师,此恩无法报。您救了嘉嘉的命,请问大师想要什么,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易凌子一摸胡子:“你这孩子今年四岁?贫道有个徒儿,今年六岁,正当年龄。不如就定个娃娃亲吧,哈哈哈。”
奚父一愣:“大师的徒儿是个女孩?”
易凌子摆摆手:“男孩。长得俊俏,又很乖巧,在家里特别懂事,家务活全是他干,烧菜可好吃了。而且潜力很好,以后绝对是玄学界第一人。怎么样,这买卖不亏吧,贫道下个月就带徒儿,登门拜访!”
奚父赶紧道:“男孩?那这两个孩子怎么可以定娃娃亲?”
易凌子想歪了:“其实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过两年都到二十一世纪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就不对,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贫道也懂。所以你别急,贫道不是说了,下个月带徒儿来看看么。到时候两个孩子要是也很投趣,不是很好?”
奚父百思不得其解,还想再说,易凌子却收到了连晨真君的墨斗传音,笑哈哈地转身离开。
这件事,奚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师的徒弟是个男孩子,他家嘉嘉这么可爱,肯定也是个男孩子。为什么两个男孩子,大师说要定娃娃亲?大师这么厉害,怎么可能看错性别?
在家里等了一个月,奚父都没等到易凌子。又等了两年,奚父恍然大悟:“原来大师根本不想要报酬,只是随口骗我,借机离开!大师果真是大师,高风亮节,无私奉献!”
于是,嘉哥就听自家父亲夸了玄学界“高风亮节”的天师十几年。
往事无需再提。易凌子厚着脸皮,死皮赖脸地转移话题:“贫道在这古墓里待了十九年,也终于知道了一些门道。岐山,你可知道为什么这明明是一座四百年前滇省土司的坟墓,里面却有一只千年旱魃?”
这件事困扰了岐山道人十九年,他哪里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凌子长叹一声:“这是一座双重墓啊!”
众人突然一惊。
奚嘉不知道双重墓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他知道,华夏一直有句话叫“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一个人无论生前犯了多少罪过,死后自然有十八层地狱去等着他,活着的人没必要再过多苛责。这句话不一定正确,可入土为安,活着的人还是要尊重死者的尸体,不要随意轻贱。
既然这是一个双重墓,必然有先来后到。后来的那个如果是不知道还好,如果知道了这里本来就有一座墓还在人家的坟墓上再盖一座坟墓,那就太过分了。
叶镜之神情凝重:“养尸地是普通的风水相师很难察觉的,但龙穴很好找。能将墓地选在这个龙穴宝地的相师,肯定不会不知道底下还有一座墓。双墓重合,是风水大忌,寻常相师不可能不知道。除非……”
易凌子满意地看着自家徒儿:“是故意为之。”
叶镜之:“为什么?”
易凌子转首,看向被自己的尸体压在身下的那口青铜棺材:“因为,要镇压邪佞。”
这句话出口,所有人都知道易凌子口中的邪佞指的是那只千年旱魃。可具体真相,只有易凌子本人知晓。
易凌子道:“贫道在这古墓里待了十九年,将这座古墓的每个角落都看遍了,包括这口棺材,和它底下藏着的一个墓道。岐山,当初我们五人追着那个降头师来到这个主墓室,在主墓室里大打出手。对方是越南顶尖的降头大师,他早就在这座古墓里布下陷阱,连主墓室也处处都是陷阱,所以我们废了很多功夫才将他抓住,却没注意到在此期间,我们已经破坏了这个主墓室隐藏的一座神秘阵法,将青铜棺材底下封印的墓道打开。”
岐山道人点头:“是,那时候谁有时间去看这个古墓到底有没有古怪,我们只一心想着赶紧抓住降头师。”
易凌子道:“所以当那只千年旱魃突然从棺材里冲出来时,我等毫无防备。它一口便咬死了降头师,接着是流山道友……若给贫道一些时间,我们定不会是这等惨重的结局,贫道至少能让三个人逃出去。可惜,那千年旱魃出现得太过突然,它哪里会给我们时间。”
岐山道人笑道:“你这老家伙要是这么说,那老夫岂不得要羞愧。当初可就老夫一人逃出去了。”
易凌子也不再伤感,他嗤笑道:“你这老匹夫生来没其他本事,就是跑得比谁都块。”
“过奖过奖。”
易凌子继续说道:“这十九年,贫道并不是只发现这是一个双重墓,贫道还发现,那只千年旱魃的身上,有一丝微弱的龙气。”
奚嘉倏地愣住。
微弱的龙气,这句话嘉哥曾经听过,当时子婴从秦始皇陵里逃出来,玄学界的天师们就是如此形容他的:微弱的龙气。难道说,这个被镇压在坟墓和阵法底下的旱魃,竟然也曾经是个皇帝?
仿佛听到了奚嘉心中的疑惑,易凌子解释道:“龙气微弱,几不可察,应当是个皇子。一千年前的滇省还属于南诏国,应当是有位皇子,不知是大唐的皇子还是南诏国的皇子,被埋在了这个养尸地的龙穴里。那皇子生前就有怨气,死后有养尸地和龙穴宝地的双重滋润,慢慢成了旱魃。到四百年前,它可能出墓害人,于是四百年前,当时的滇省土司找到了大师,将自己的墓地选在这里,用来镇压旱魃。”
奚嘉的历史不是很好,听得有点模模糊糊,但大概也懂了易凌子的意思。
了解了事情真相后,重要的是如何解决事情。易凌子看着那口青铜棺材,道:“那只千年旱魃还活着。”
一听这话,众人全部惊住,警惕地看向四周。
早在易凌子提醒叶镜之不能搬动他的尸体时,大家就猜到,千年旱魃并没有真的被消灭。可猜到是一回事,真正确认是另一回事。易凌子缓缓地飘到那口棺材前,他就站在自己的尸体面前,淡定地说道:“旱魃就被贫道封在这口棺材里,他已经挠棺材挠了十九年。最近可能挠累了正在睡觉,等会儿你们把它灭了吧。”
奚嘉:“……”
叶镜之:“……”
岐山道人:“……”
阳泽:“……”
你特么是不是在逗我?
连你易凌子大师都解决不了的千年旱魃,他们四个人,何德何能能够灭了它?!!!
四个人中,岐山道人连骂娘的心都有了。虽说岐山道人年龄比易凌子大,但他一向承认,和易凌子比,他就是个渣渣,现在整个玄学界,恐怕也就蛐阏婢能和当年的易凌子一较高下。
阳泽保持笑容,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点尴尬。
嘉哥则是在想:是旱魃的阴气重,还是他的阴气重?他能一脚踩碎旱魃吗?
叶镜之一向尊敬师父,但也知道:“师父,弟子灭不了千年旱魃。”
易凌子大袖一甩:“废话,连为师都灭不了千年旱魃,你这小子才活了多少年,就想超越为师?”
岐山道人:“那你到底想说什么嘛!”
易凌子:“当年贫道灭不了它,是因为它是一只实力强盛、处在巅峰期的千年旱魃!现在呢?它被贫道封在棺材里十九年。当年它的实力就跌了一半,如今这口棺材本就是封印它的阵眼,它又一直待在棺材里,别说有没有一千年的实力了,它现在最多勉强算得上是一只三百年的旱魃。它要不是本质上还是旱魃,贫道还用等你们来?贫道哪怕成了鬼魂,挥挥手也能灭三百年的飞僵好么。”
岐山道人:“……就你厉害。”
易凌子趾高气扬:“贫道就是这么厉害,不服打一架?”
岐山道人:“……”服了服了。
既然只是一只三百年道行的僵尸,哪怕它是旱魃,在场的四个人都能解决了它。
叶镜之小心翼翼地将易凌子的尸体从青铜棺材里挪下。凌子对奚嘉说:“你是极阴之体,那旱魃一旦出来,必然会想吃了你,提升实力,为自己疗伤。极阴之体向来羸弱,你能活到这么大不容易。你且躲到贫道身后,贫道护着你,由镜之将它消灭吧。”
岐山道人和阳泽又是一脸“你是傻子吗”的表情,看着易凌子。
易凌子挑眉:“贫道只护徒弟的媳妇,你们赶紧去灭了那旱魃,别想贫道保护你们。”
嘉哥想了想,乖巧地点头,老老实实地躲在易凌子身后:“多谢师父。”
易凌子更加得瑟:这就对了。
叶镜之轻轻地将易凌子的尸体搬了下来,谨慎地放在了一边。当尸体完全从棺材上挪开时,众人全部警惕地盯着这口棺材,不敢放松。然而等了半分钟,棺材里并没有什么动静。
良久,叶镜之转首与易凌子对视一眼,易凌子点点头。
叶镜之镇定地走到青铜棺材旁,无相青黎一直在他的身旁飞舞,随时待命。他垂眸看着这口雕刻了无数符文的棺材,忽然一掌拍下,将棺材拍开。下一刻,叶镜之赶紧往后倒退三步,众人也拿起法宝,小心地盯着青铜棺材。
又是半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反应。
众人:“……”
易凌子目前是鬼魂状态,很容易成为旱魃攻击的主要对象。于是在场实力最强的叶镜之便再次走上前,他手中紧紧握着无相青黎,奚嘉也握紧了拳头,随时准备上前迎击。
只见叶镜之一步步地走到了青铜棺材旁,缓缓低下头,看向里面。
三秒钟后,叶镜之转首道:“好像睡着了。”
奚嘉:“……”
易凌子:“……”
岐山道人:“……”
阳泽:“……”
早说这旱魃睡着了,他们干什么这么害怕啊!!!
岐山道人和阳泽快速地冲上前,当他们发现这只旱魃确实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沉思,反正就是没动静后,岐山道人大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打啊!”
砰砰砰!
叶镜之抬起无相青黎,直接往旱魃的身上砸;岐山道人举着桃木剑,不停地戳旱魃。阳泽放出无数蛊虫,将旱魃咬得体无完肤。
易凌子和奚嘉也直接冲上来了,易凌子一巴掌就扇在了旱魃的脸上,骂道:“让你害死了贫道,让你害得贫道在这里和你磨蹭十九年。若是早知道你这东西睡着了,贫道会这么老老实实地等着?”
奚嘉其实并没有很想冲过来揍旱魃,但是嘉哥凑热闹,他也想看看旱魃长什么样。于是嘉哥走到棺材前,低头一看。只见这旱魃长得和人还挺像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的模样,满脸络腮胡子,只是脸上暴起了一条条黑色的青筋,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纹路,皮肤血红,看上去凶残恐怖。
被大家这么揍着,旱魃也没醒,似乎不是普通的睡觉,而是真正地沉睡了。
奚嘉低头看着,忽然发现这旱魃的脖子上好像挂着一条蓝宝石的吊坠。他好奇地看了几眼,仿佛被蛊惑了一样,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摸摸这个吊坠。就在奚嘉把手伸到这只旱魃的脖子上时,一瞬间,旱魃睁开双眼,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奚嘉,一把就抓住了奚嘉的手。
众人骤然惊住,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嘉哥吓得一把掐住了旱魃的脖子。
“咔嚓――”
嘉哥从没被鬼这么吓过,血色阴气完全不受控制,疯狂地在他的指间飞舞。只是这么轻轻一掐,旱魃的眼睛顿时瞪了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奚嘉,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口黑色的、掺杂着血肉的血盆大口,嘴唇动了动,便吐出了一只人的半截手指。
嘉哥又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一拳打过去。
又是“咔嚓――”一声。
早已习惯的岐山道人和阳泽:“……”
受到惊吓的易凌子:“!!!”
只有最疼人的叶大师,赶忙把媳妇的手从旱魃的手里拽出来,小心地看着那块被旱魃抓红的地方,抬头问道:“师父,被旱魃抓到手会不会有事?神农谷有什么灵药可以治这个伤吗,我有很多药,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找到。”
易凌子:“……”
这特么是你媳妇手被抓红了的问题吗?
你看看这只旱魃,它脖子断了啊!它嘴巴被打烂了啊!
你现在只关心你媳妇,这合适吗?旱魃它哭给你看啊!!!
旱魃不愧是旱魃,被掐断了脖子、打烂了半张脸,它还是没死。最后易凌子、岐山道人和阳泽联起手,施展了一个很厉害的法术,引下九霄雷霆,将这只旱魃劈得粉碎,总算是真正灭了它。
然而,旱魃是灭了,易凌子看向奚嘉的眼神,比看着旱魃的还要渗人。
“媳妇啊……”
叶镜之正摸着奚嘉的手,心疼地看着,突然听了这话,立即纠正:“师父,嘉嘉是我的媳妇。”
易凌子正了脸色:“为师就是这个意思!为师……为师刚才不是没反应过来么。徒儿媳妇啊,刚才……刚才为师是不是看错了什么?你身为极阴之体,难道不该是每个妖魔鬼怪眼里的香饽饽,十全大补丸吗,为什么……你刚才好像轻轻那么一掐,就把千年旱魃的脖子给掐断了?”
嘉哥能说什么,反正在师父这里,嘉哥温和乖顺的形象也毁了。
奚嘉尽量给自己挽回形象:“师父,其实我刚才掐断旱魃脖子的时候,废了挺大力的。它突然吓我,我真的没反应过来,被吓了一大跳,所以很用力地才掐断了它的脖子。”
易凌子幽幽道:“可是为师就算用尽全力,也掐不断这旱魃的脖子啊……”
嘉哥厚着脸皮道:“可能师父您年纪大了,力气太小了。”
易凌子:“……”你当为师是傻子吗!
事已至此,易凌子也知道,自己这个徒儿媳妇,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明明是一个毫无法力的普通凡人,长得也高高瘦瘦,没有几两肉,居然能掐断旱魃的脖子……嗯,凶悍,够凶悍,符合他易凌子的胃口。
这个徒儿媳妇太满意了!
一旦觉得满意,易凌子再看奚嘉,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长得俊秀,实力强,脾气似乎也不错,一直对他这个师父挺尊敬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是个男人。不过男人又怎么了?既然镜之喜欢,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来还是他易凌子厉害,给徒儿找的媳妇,徒儿这么满意,简直是未卜先知啊!
易凌子终于发现,自己这个徒儿是真的找到未来的伴侣了。这样也挺好,不用像他一样,成为一个孤家寡人。但是有件事他得好好嘱咐一下。
易凌子将叶镜之拉到一边,小声问道:“镜之啊,以后和那些红颜知己断了关系吧。你这媳妇,为师很满意,很符合我们无相山的风格。以后好好对你媳妇,别想那些花花肠子,外面不许乱搞啊。”
叶镜之听了这话,皱着眉头:“师父,我没有红颜知己。”
易凌子嘿嘿一笑:“对师父还装呢?放心吧,你媳妇听不到我们说话。你今年也二十五了吧,有几个红颜知己了?为师记得,龙虎山和神农谷有几个很不错的小姑娘。既然你喜欢男人,那龙虎山的那个胡蝶,小时候长得就可漂亮了,你和他怎么说呀?”
叶镜之:“师父,你莫要胡说,我只有嘉嘉一个人。”
易凌子还当自家徒儿在开玩笑:“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可能和那个胡蝶搞在一起。那小子小时候就娘里娘气的,你肯定不喜欢。你以后跟那些红颜知己要划清关系,知道吗,别惹你媳妇伤心。”
叶大师这得多委屈,他再次重申:“真的没有!”
易凌子:“好好好,没有就是没有。”
叶大师又道:“没有!只有嘉嘉,我只要嘉嘉。”
易凌子:“行,只要媳妇,很好,为师传授给你的精髓你看来是学透了。”
“只有嘉嘉。”
“嗯,只有你媳妇。”
“我没有红颜知己。”
“好,你没有。”
……
又说了三分钟,叶镜之依旧老实地重复着。听徒儿说到第二十遍后,易凌子终于发现有哪里不对了:“……等等,你真的没有一个红颜知己?”
叶镜之用力地点头:“没有。”
易凌子:“……”过了片刻,“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你媳妇?”
叶镜之:“嗯。”
“有和其他小姑娘亲过嘴吗?”
叶镜之红了脸:“没……没有。”
“有和其他小姑娘牵过手吗?”
叶镜之:“没有!”
易凌子身体发抖:“你可别说,你没和其他小姑娘说过话!!!”
叶镜之仔细想了想:“这十九年来,弟子私底下确实没与哪位女道友说过话。”
“为师没有你这个徒弟!!!”
易凌子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一巴掌将这个不成器的徒弟糊到墙角。叶镜之当然不懂自家师父在气什么,他想了想,认认真真地说道:“师父,我会对嘉嘉好,他是我的媳妇,我喜欢和他在一起。您放心,我知道的,媳妇吃肉我喝汤,媳妇让我往北走,我绝对不往南走。您说的话,弟子都记在心里。”
易凌子:“!!!”为师没有说话这样的话!!!
叶镜之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奚嘉。发现他在看自己,奚嘉微微一笑,轻轻地招了招手。
嘴角不由勾起,叶镜之也高兴地招招手,再看向自己的师父:“谢谢师父当年给我和嘉嘉定了婚约,我只要嘉嘉,嘉嘉真的很好。”
易凌子慢慢地定下神,郑重地看着自己的徒弟。
易凌子静静地看着。叶镜之藏不住眼底的开心和唇边的笑意,哪怕是在和师父说话,他也情不自禁地因为刚才和自己招手微笑的年轻人而感到高兴。
这样的叶镜之,易凌子从没见过。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徒儿乖巧懂事,从不提任何要求,只会安安静静地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乖得不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被家人厌弃,很小又被扔到了孤儿院。他的徒儿懂事到让人心疼,这十九年来,他在古墓里也一直担心,他不在,徒儿会怎么样。
其实当初没有把婚约的事情详细说清楚,易凌子完全没后悔。他一直担心自己说清楚了,那对父女会主动去找叶镜之,发现叶镜之是特殊的三煞之体,看出他未来的潜力和整个无相山的财富,死皮赖脸地跟着叶镜之。
他的徒儿才六岁,只要知道那是师父定下的婚约,就一定会承认,还会一心一意地对那对父女好。要是那对父女有异心,可如何是好?哪怕镜之确实很需要那个女孩,需要对方帮忙解决三煞之体的危机,他也不愿徒弟被人这样欺骗。
所幸,虽然不是小女孩,是小男孩,但这个孩子似乎对镜之很好。
这样,其实也就够了。
易凌子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声气,露出一抹无奈而又欣慰的笑容。
解决了旱魃后,众人拿走了该拿走的东西。之前奚嘉是被旱魃脖子上的蓝宝石迷惑住,情不自禁伸手去拿,易凌子道:“那块宝石确实是块宝物。徒儿,快拿了送给你媳妇,别让岐山这老家伙抢走。这东西要是放到天工斋去卖,怎么说也得是个极品法宝。”
叶镜之点点头,快速地抢走宝石,塞到奚嘉手中。
众人又在易凌子的引路下,前往下面的第二个古墓,搜刮了一番。按照易凌子的说法:“这只该死的旱魃,贫道的命多么宝贵,连晨道友他们的命也多么宝贵。它害死我等,岂能让它好过?把它的宝物全部抢走,这才能消贫道心中之恨!”
至于那个土司的坟墓宝物,众人并没有去碰。一来是这位土司也是好心才想着镇压旱魃,令人钦佩。二来……这个土司实在太两袖清风了,陪葬品里最好的东西就是几个陶碗、陶盆,放到鄱阳鬼市,连半个积分都没人肯要。
搜刮完这一切,奚嘉四人终于打算离开。叶镜之走到青铜棺材旁,弯下腰,道:“师父,徒儿背您出去。”说着,叶镜之就准备将易凌子的尸体背起来,带出古墓,奚嘉在一旁帮着他。
既然易凌子的鬼魂还在,他们当然不可能就随随便便地把师父的尸体放入乾坤包,要好好背着。
但是下一刻,就在奚嘉和叶镜之扶起易凌子的尸体,打算把尸体背走时,奚嘉手上一凉,这尸体化为无数粉末,从他的手上滑落,散落了一地,堆成一个隆起的骨灰山。
奚嘉心中一紧。
叶镜之更是知道其中厉害,他快速地转过头:“师父!”
易凌子坐在青铜棺材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徒弟和徒弟媳妇。
看着叶镜之害怕担心的目光,看着奚嘉茫然错愕的表情,易凌子哈哈一笑,潇洒随性地摆摆手,道:“为师和你们说的第一句话,你们都忘了?那是为师的尸体,为师都死了十九年了,哪里会和你们出去。既然这旱魃已经被消灭了,为师也不用再在凡间停留了。每七年一次的凌霄问心之苦,为师已经承受了两次,那滋味真是生不如死啊。在这古墓里还好说,只要离开这古墓,以为师的实力,凌霄立刻会问罪下来,不等七年时间到,直接问心。镜之,你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为师,经历一次凌霄问心之苦?”
第五十五章
凌霄问心, 七年一次,没有一只孤魂野鬼可以逃避。
在易凌子将这些话说完后,在场的四个人中, 没有一个人做出反应。
进入这座古墓里这么长时间,奚嘉早已忘了, 易凌子十九年前就已经死了。就像岐山道人说的一样,易凌子法力高深, 在玄学界拥有无数传说,根本是个妖孽。这样的大师即使死了,你也觉得他总能有什么自救的方法。
强悍如易凌子, 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死去?他现在突然出现, 尸身不腐,灵魂不散,难道不应该拥有留存在世间的本事?
奚嘉怔怔地看着易凌子, 过了半晌, 他立刻转首, 看向叶镜之。
叶镜之的手中还捧着一点点易凌子的骨灰,他双眸颤动,只是看着自己的师父,没有说话。
看着大家的反应,易凌子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干什么干什么,贫道不是早就死了么,现在要转世投胎去了,你们这么惊讶做什么,岐山你个糟老头子, 不是贫道说你,他们这群小辈没点眼力见识, 搞不清状况就算了,你这个快一百岁的人了,你还不知道贫道是靠着一次次度过凌霄问心,才等到现在的?”
岐山道人毕竟见多识广,这时候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但他仍旧不肯相信地反驳道:“你……你胡说!好你个易凌子,你自个儿说说,有谁能在死后十九年尸身都不腐化?这不可能,老夫不信,你定然在撒谎!”
易凌子和岐山道人是数十年的好友,哪里不懂老朋友是不愿相信事实。他哼了一声,道:“养尸地不懂?这个养尸地,阴气重成这样,贫道的魂魄又没有去转世投胎,可以稍微护着身体,只是不腐化一下还不允许了?”
岐山道人继续辩驳:“不管,反正老夫才不理你,你爱走不走,不走咱们走。”
话音落下,岐山道人转身就走,不敢再去看老朋友一眼。
世上最痛苦的,便是失而复得,却又失去。
当年易凌子突然去世,叶镜之年龄还小,虽然伤感难过,却也不可能完全懂得那种悲痛。唯有岐山道人,一下子失去了四个好友,自己又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饱受内心煎熬和悔恨绝望。现在好不容易又见到老朋友了,即使只有易凌子一个人,岐山道人的心里也是欢喜的。
然而现在易凌子告诉他,自己要转世投胎去了,老朋友再次分别。
信与不信,根本不重要,因为答案已然非常明显。
叶镜之慢慢地握紧掌中的骨灰,抿着嘴唇,不肯开口。阳泽的目光在易凌子和岐山道人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最后又看向易凌子,也没有说话。
奚嘉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竟然发现,现场唯一可以打破僵局的就只剩下自己了。他心中感到一丝无奈和难受,他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叶镜之的手腕,然后抬起头,说道:“师父,我们都知道了,你尸身不腐是因为养尸地和魂魄保护。那为何这些年你一直不投胎,反而愿意承受两次的问心之苦?”
之前蛐阏婢和奚嘉说过,凌霄问心,一共三次。只要有正当理由,获得凌霄认可,凌霄都不会对你发难。但你的理由要是无法说服凌霄,凌霄就会降下惩罚。问心之苦,远超十八层地狱,因为生命珍贵,不珍爱生命的人,被凌霄唾弃厌恶。
蛐阏婢活了一百零三年,见过多少孤魂野鬼,可其中经历过问心之苦的野鬼,最多只通过了三次。在第四次时,谁都无法承受那么痛苦的折磨,最终魂飞魄散。
听奚嘉出来解围,易凌子笑眯眯地点点头,对这个徒弟媳妇是越来越满意。他解释道:“十九年前,你们应该以为贫道和这只千年旱魃是同归于尽了。但事实上,当时这只旱魃出现得太过突然,它的实力本就比贫道强,又突然袭击,贫道根本打不过它,只能用尽所有法力,将它打成重伤,封印在这口青铜棺材里。贫道以尸身为阵眼,只要贫道的身体坐在这青铜棺材上一天,旱魃就出不去。这便是十九年前的真相。”
岐山道人突然转过头,生气地反问道:“你要封印旱魃,这是正当理由,可别告诉老夫,凌霄觉得这只旱魃放出来无所谓,所以你不可以留在人间,封印旱魃?”
“你这老货,还敢揣摩凌霄的心思?”
岐山道人理直气壮:“老夫难道说错了?”
易凌子一乐:“错了,因为贫道完全可以去转世投胎,有尸身在,旱魃就会被封印。”
岐山道人还想再反驳,可想了想,实在找不出一丝纰漏,只能生自己的闷气。
凌霄爸爸从不出错,说你没理由,你就没理由。还想停留在凡间,贪恋人世、不肯投胎,那你就必须承受相应的惩罚。
奚嘉唯一的疑惑就是:“师父,您为何愿意承受两次问心之苦,等了十九年不去投胎?”
这只旱魃已经很弱了,即使没有易凌子出声提醒,叶镜之真的随便地把他的尸体挪开,解开封印放出旱魃,他们四个人也能收拾旱魃。那易凌子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平白承受问心之苦?
“因为,我相信你们会来。”
众人齐齐怔住。
易凌子的目光在四人的身上一一扫过。他不认识阳泽,所以并没有对阳泽投以多大的关注。他冲岐山道人斜了斜眼,对奚嘉赞许地笑了笑,最后抬起头,看向自己长大成人的徒儿。
易凌子笑眯眯道:“镜之啊,为师以为你前几年就该过来,给为师收尸了,没想到会等这么多年。这得怪连晨道友,连晨道友陨落前并不知道为师能够封印旱魃,于是拼尽全力给这座古墓布下了一个阵法,防止旱魃逃出,否则你早该来了吧。”
易凌子猜得分毫不错,叶镜之定定地看着他,也慢慢地握住了奚嘉的手。
“是,师父。”
易凌子哈哈一笑:“其实当初为师还以为,凌霄会认可贫道留在世间的理由,不会降下问心之苦。只是没想到,那样的理由根本算不上理由,所以还是遭了两次苦。疼,是真疼,再来一次为师也承受不住了。”
叶镜之镇定地看着自己的师父,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只有牵着他的手的奚嘉才知道,叶大师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这样才能保持冷静。他问道:“师父,你的理由是什么?”
易凌子淡定抬头:“为师要等你来,告诉你,如何彻底解决你的三煞之体。”
他一说,奚嘉和岐山道人都愣了。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们都快忘了,一开始进古墓,除了要为四位大师收拾骸骨外,还要给叶镜之寻找解决三煞之体的办法。
易凌子道:“放眼整个玄学界,除了为师,谁还能解决你的三煞之体?别说给他们十九年了,就算给九十年,他们也不如你师父,哈哈哈哈。”
岐山道人:“……”虽然很想打死他,可他说得好有道理……
易凌子继续得意道:“不过也怪不了他们,毕竟如果为师不是无相山的天师,也找不到办法救你。说起来这十九年来,蛐隳歉隼霞一锸遣皇且恢被乖诩刀饰师?镜之啊,你也理解一下蛐悖他心里苦啊,为师比他小了十几岁,可处处比他强,他心里有想法是正常的。不过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肯定也对你挺好的吧,说不定还想方设法地要救你,为师有没有说错?”
躺着也中枪的蛐阏婢:“……”
叶镜之:“师父说得没错。”
被易凌子这么一闹,伤感沉重的氛围减弱几分,大家又轻松起来。
易凌子看向岐山道人:“你这老货,也有一直对我徒弟好吧?”
岐山道人:“……老夫现在觉得,你还是赶紧投胎转世去吧。”
易凌子才不理这个羡慕嫉妒恨的岐山道人,他转头看向自家徒弟:“时间也快到了,为师确实是要走了。你有这个媳妇,很好,为师很满意。当年为师给你定下这门亲事,并不是一时兴起。在见到你媳妇前,为师就有了一个解决你的岁煞的方法,只是一直缺少条件。”
奚嘉听出了一点不对劲:“师父,解决叶大师的三煞之体,和我有关?”
易凌子脸色一沉:“你叫谁‘叶大师’呢?”
奚嘉呆住:“哈?”
易凌子看着自家徒弟,再看看徒弟媳妇,最后目光停留在他们牵着的手上,不满地问道:“你们都这关系了,还一口一个‘叶大师’,这么生疏。徒弟媳妇啊,你是不是对我家徒儿有什么不满?”
奚嘉这才明白过来,他赶紧否认:“没有,师父,我是叫习惯了。我之前不知道……不知道那个婚约,所以一直叫叶大师。”
易凌子挑起眉头:“那现在知道了,还叫?”
嘉哥比不上易凌子这么老油条,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红了脸,低下头。
易凌子故作生气:“你该叫什么,嗯?”
嘉哥脸上更臊了:当着岐山道人和阳泽的面,两个外人呢,师父能不能给他一点面子!
叶镜之想也没想地就护在媳妇面前:“师父,我喜欢他这样叫我。”
易凌子眼睛一瞪:“你居然喜欢你媳妇叫你这个?”
叶镜之下意识地回答:“不喜欢。”
易凌子:“那你还那么说?”
叶镜之回过神来:“我……我只要嘉嘉开心就好。”
岐山道人和阳泽默默吃下这碗狗粮:“……”
易凌子被这个没出息的纯情徒弟,气得说不出话来。奚嘉却慢慢翘起唇角,握紧了叶镜之的手,低声说了一句:“镜之。”
叶镜之耳尖红了红,也低下头:“嗯……”
被天真单纯的徒弟和徒弟媳妇气昏头的易凌子:“……”
贫道风流了一辈子,潇洒了一辈子,怎么到老了,徒弟是个纯情的,连徒弟媳妇都这么纯情!这特么说出去都砸了贫道的招牌!
易凌子是怒其不争,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但看着叶镜之和奚嘉这种牵牵小手谈恋爱的模式,向来初见撩妹,再见亲亲,三见直接全垒的花花公子易凌子是承受不住了。易凌子一捂眼,不忍直视道:“好了好了,解决岁煞的法子在无相山藏书阁的第三层,有个功法叫《阴煞九合》。具体在哪儿为师记不得了,镜之,你自个儿回去找去。”
叶镜之点点头。
易凌子道:“为师走了,别想为师。只要记得逢年过节给为师烧点钱,为师在下面好打点关系,知道么。”
叶镜之再点点头。
易凌子摆摆手,转身便要走。他这一动,奚嘉、叶镜之、岐山道人全部喊出声:“师父/易凌子!”
易凌子停住脚步,笑眯眯地转过头:“怎么,果然舍不得了吧?”
看着他这副老顽童似的模样,众人明明应该感到难过,可怎么也难受不起来。
易凌子突然板了脸:“好了好了,别整天哭哭啼啼的,跟个小姑娘家似的。贫道这叫喜丧知道么?投胎前还能再见你们一眼,知道无相山后继有人,挺好了。别送,千万别送,贫道最看不得这种生离死别的事情。天道轮回,不过一场相逢和离别,难过什么?贫道又不是魂飞魄散了,贫道只是去迎接新的人生。”
奚嘉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转世投胎。
以往嘉哥见过的那些厉鬼,他们只有魂飞魄散的结局,根本无法转世投胎。其他不用魂飞魄散的孤魂野鬼,他们要么是下了地狱接受惩罚(比如老鬼),要么是被玄学界的天师送去轮回(比如小男孩)。
只有这一次,易凌子转过身,抬首看着远方。
易凌子生前法力高深,是玄学界的第一人,如今他死了十九年,魂魄依旧凝练,不像鬼魂,反而像一个活着的人。
他一步踏上前,只听嗡的一声,一条明亮的光路在他的面前缓缓铺开。
岐山道人终于忍不住说道:“老家伙,你……你慢点走,知道吗!”
阳泽在一旁笑着说道:“易凌子前辈,慢走。”
易凌子仰天一笑,大步向前走去,踩在了这条光路上。
奚嘉感觉到叶镜之握着自己的手更加紧了,他转首看向叶镜之,只见他还是一副镇定从容的模样,好像一点都不伤心,唯有渐渐发红的眼圈暴|露了他藏在心底的悲痛和难过。
叶镜之就这么死死地看着自己的师父,看着他一步步地走向光路的尽头。
每走一步,易凌子的魂魄就会变淡一分。当他快要走到尽头时,他的魂魄已经淡到快要看不见,但就在他真的要迈出最后一步时,他却停下了脚步,也不回头,只是高声道:“镜之,为师以前是怎么教导你的?大男人不可哭哭啼啼,你身为无相山唯一的传人,知道以后该怎么做吗?”
叶镜之目光坚定:“弟子知道。”
易凌子再次大笑起来,真正地踏出了那一步。
一步过,魂魄散,光路也消失在空气里。
正如同易凌子所说,他这是去投胎转世了,又不是魂飞魄散,是一个好的结局。
这世上谁不会死?他易凌子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徒弟找到了未来一生的伴侣,看到徒弟拥有如此强悍的实力,无相山后继有人,他哪里有遗憾,只觉得高兴,只觉得可以潇洒自在地投胎去了。
这是一个喜丧,任何人都不该哭。
阳泽感慨道:“我是第一次见到轮回路。传说只有实力强悍的天师、受到凌霄认可的大善人,以及做出伟大事业的伟人,才能在轮回时走一场这轮回路。易凌子前辈实力高深,晚辈钦佩。”
岐山道人虽然心里还有点伤感,但他也为老朋友感到高兴。他道:“按蛐愕氖盗Γ应该也能看见轮回路。老夫就算了,老夫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轮回路,老夫还想再活一百年。”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奚嘉陪着叶镜之,蹲下来将易凌子的骨灰装好。
叶镜之从乾坤包里找出了一个白玉罐,他仔仔细细地将那些洒在地上的骨灰,一点点地收拢好,轻轻地放入罐子里。他做得非常认真,眼也不眨,努力专注地做着这一件事。
两人将所有的骨灰都收进罐子里,当放完最后一捧骨灰时,奚嘉忽然按住了叶镜之的手。叶镜之抬头看他。
昏暗的墓室里,俊秀的年轻人微微一笑,用那只温暖的手轻轻安慰着他,嘴角翘起,声音温和:“我在这里,镜之。”
眼瞳倏地睁大,良久,叶镜之勾起唇角,点了点头:“嗯。”
这一次的古墓之行,终究是有惊无险,还得到了很大的惊喜。
四位天师的骸骨已经被收好,这次回去,岐山道人会请不醒大师为那两位没有后辈的大师念经超度。阳泽会带着连晨真君的尸骨回前山派,奚嘉和叶镜之会把易凌子的骨灰带回无相山,与无相山历任祖师爷葬在一起,好好供奉。
除此以外,他们除掉了千年旱魃,真正解决了古墓的灾祸。还见到了易凌子,知道了解决三煞之体的办法。
最后,岐山道人摸着自己的乾坤包,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嘿嘿嘿,这旱魃肯定是个皇子,陪葬的宝物那么多。虽然大多只是普通的金银珠宝,但里头还有几件法器。不错不错,这次真是赚大发了,那几件法器放到天工斋的微店上卖,怎么说也值一千积分!”
阳泽笑道:“奚道友拿到的那颗蓝珠才是真正的极品法宝,恭喜奚道友了。”
奚嘉笑了笑:“多谢多谢。”
客套完,奚嘉转过头,小声问道:“叶大师,我那个蓝宝石很值钱吗?”
叶镜之捧着师父的骨灰坛,听了这话,他点头道:“应该至少值八千积分。”
嘉哥一下子呆了。
八千积分?!八千……八千积分?!
天工斋大弟子度量衡炼制的极品阴剑,也只值五千积分。这颗蓝宝石至少值八千积分?!
奚嘉突然有点不气那个可恶的旱魃了,即使它突然睁眼睛吓嘉哥,又吐手指吓嘉哥,可它这么大方地送了八千积分给嘉哥,那嘉哥就领这个情,不再怪它了。
早已死透的旱魃:“……”你再说一遍,是谁吓谁!!!
古墓的危机全部解除,四人不慌不忙地向墓室外走去。
奚嘉低声和叶镜之说着话,询问自己拿到的那几个东西大概值多少积分,叶镜之一个个地耐心回答过去。说到最后,奚嘉已经沉浸在“这么多积分盗墓好赚钱好想一直盗墓啊”的想象中,叶镜之却犹豫了半天,小声说道:“嘉嘉,你和师父说过,以后……以后不喊我‘叶大师’的……”
奚嘉猛然清醒。
刚才在和叶镜之说话时,奚嘉又下意识地喊了几句叶大师。被这么一提醒,他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叶大师,我都习惯了,一下子也改不过来。”
叶镜之一呆:“你还喊……”
奚嘉:“……”
这真的一下子改不过来嘛!
改称呼的事情一时间急不来,四人慢慢地已经走到了次墓室,离大门口不远了。岐山道人掏出手机,开始四处乱晃起来。他一会儿将手机举过头顶,一会儿弯下腰把手机放到地上。他这行为看在奚嘉眼里,立刻警铃大作。
岐山道人嘀咕道:“怎么还是没有信号呢……”
奚嘉淡定地拉了拉叶镜之的袖子,叶镜之微微低头,将耳朵凑到奚嘉唇边。
“叶大师,帮我个忙,你去和岐山前辈聊一聊十九年前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
叶镜之:“……”
奚嘉:“嗯?叶大师?”
叶镜之:“你又喊我‘叶大师’……”
奚嘉:“……”
咳嗽了一声,奚嘉脸上微红,轻声道:“镜之,帮我这个忙吧,你也不想看到积分全部被岐山前辈赚过去吧?我赚这些积分,都是咱们自己家里头的私用,胳膊肘不能往外拐,你说是不是?”
听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叶大师已经红了耳朵,连连点头。
媳妇让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叶镜之面色不改地走上前,道:“岐山前辈,十九年前的事情,我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具体的事情,您能再说说吗?”
岐山道人哪里能想到,老实巴交的道德标兵叶阎王居然会被媳妇教唆了来骗人。他放下手机,开始回忆起来:“十九年前啊,其实也没什么事。那个时候……”
四人说着说着,就走出了这座古墓,回到地道。
岐山道人还在说,叶镜之就乖乖地听着。嘉哥默不作声地走到一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阳泽走在最后,他看着这三人自顾自地离开,停住脚步。
走到一半,岐山道人突然想起来,回头问道:“阳泽小友,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阳泽快步走上前,笑道:“岐山前辈,你们都走了,也没人记得把门关起来。咱们打开了这位土司的墓门,也得把事情做做好,帮人家关门。所以我刚才把门关起来了。”
岐山道人一拍大腿:“嗨,你看我都忘了这个。怎么说咱们也不是专业盗墓的,连关门都忘了。哈哈哈,还是阳泽小友周全,帮着把门关起来了。”
阳泽笑了笑,没有说话。
岐山道人继续看向叶镜之:“刚才说到什么了?哦对,说到连晨道友带我们来这座古墓的情况了。是这样的,他们前山派一直驻守滇省,跟越南、老挝那边熟。滇省出了事,连晨道友肯定要负责……”
四人慢慢地走出了地道。
奚嘉是第一个走出地道的,他抬头一看,天上群星密布。滇省有华夏最茂密的原始森林,只有在这样的深山丛林中,才能看到这样的漫天繁星。
看着这样一片璀璨的星河,众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奚嘉收起手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只觉心情爽朗,心境开阔。
正在此时,岐山道人忽然想起来:“啊,投稿!对对对,老夫差点忘了。现在正好是晚上十点,现在投稿,十二点‘鬼知道’更新,直接拿积分,美滋滋,美滋滋啊!”
说着,岐山道人就拿出手机,找到了“鬼知道”的小编。然而三分钟后:“怎么可能?小编说这些新闻已经有人投稿过了?这这这……”
岐山道人瞪大了眼睛,身体颤抖,僵硬地抬起头。他突然看向叶镜之,叶镜之神色平静:“岐山前辈。”
对,不可能是叶小友,叶小友刚才一直在和他聊天。
岐山道人再看向奚嘉。
嘉哥微微蹙眉,诧异地问道:“岐山前辈,怎么了吗?”
岐山道人又想到:奚小友又不是玄学界人士,他要积分干什么,肯定不是。
这下子,岐山道人默默地看向站在四人最后的阳泽,幽幽道:“阳泽小友……”
阳泽苦笑道:“岐山前辈,晚辈冤枉啊!”
岐山道人痛哭流涕:“阳泽小友,是老夫看错了你,老夫看错了你啊!!!”
阳泽哭笑不得,无法辩解。嘉哥在一旁静静看着,深藏功与名。
消灭了千年旱魃,为四位天师收了骸骨,还正好解决了叶镜之的岁煞问题。这一行,众人收获颇丰,由阳泽领路,往深林外走。
还没走到黑布寨,时间便到了零点。岐山道人打开“鬼知道”,老泪纵横,哭唧唧地说道:“老夫的积分,老夫的积分啊……今天这四篇文章,每一篇的积分都该是老夫的……呜呜呜呜,阳泽小友,你怎么就这么欺负人呢!”
阳泽有苦说不出,只能微笑。
奚嘉打开手机,看到了“鬼知道”今天的四篇文章。果不其然,这一次“鬼知道”做出了千年旱魃专题,用四篇文章,分别歌颂了十九年前那四位与旱魃同归于尽的天师。
头条文章,自然说的是易凌子。之后是连晨真君、流山道人……
易凌子一直是玄学界的风云人物,人家年轻的时候风靡万千少女,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是响当当的风流浪子。老了以后,易凌子也是玄学界第一人,声名远扬。现在易凌子去世十九年了,竟然还能登上“鬼知道”的头条,一个小时内,点击量破十万,点赞三万,评论五万。
最赞的评论来自如今的玄学界第一人,紫微星斋的掌门蛐阏婢:【易凌子道友高风亮节,承受两次问心之苦,以一己之身封印千年旱魃。贫道在紫微星斋,为易凌子道友祈福,易凌子道友,走好!】
没错,在嘉哥的投稿里,只说了易凌子的好事,一点都没提易凌子的坏话。比如易凌子为了活跃气氛,拿蛐阏婢开涮,顺便鄙视了一下当今玄学界的大师们,这件事嘉哥一个字没提。
嘉哥的胳膊肘从来没向外拐过,给师父投稿,当然要往师父好的地方讲,师父天下第一!
一路上,岐山道人都在哀悼自己错过的大把积分。他见到阳泽一直否认,其实也有怀疑这次抢着投稿的可能真的不是阳泽,但是他怎么想都想不通,叶镜之是怎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投稿的,压根没怀疑过嘉哥。
等到第二天,奚嘉收到了“鬼知道”打过来的十五万积分。
看到这么多积分,嘉哥藏不住笑容,赶紧帮裴玉还钱。可这一次,他刚刚表明自己要帮裴玉还债,“鬼知道”的小编却道:【这位道友,你应该是奚道友吧。是这样的,上个月裴道友的债就已经被人还清了,你不用再还了。】
奚嘉一愣。
坐在回春城的大巴上,奚嘉看着手机上的文字,慢慢地转过身,看向叶镜之:“裴玉的债……是你还的?”
叶大师此刻正抱着师父的骨灰坛,装作看窗外风景,其实在偷偷摸摸地看媳妇。奚嘉忽然转头,他一吓,差点暴|露了自己一直在偷窥的事实。沉淀了一会儿,叶镜之点头:“嗯,还了。”
奚嘉慢慢勾起唇角:“早还了还不告诉我?”
叶镜之有些茫然:“嘉嘉,不是你说你要帮裴道友还债吗?”
奚嘉:“我记得我是在在送裴玉出门的时候说的这件事,你怎么知道?”
叶镜之张了张口,又赧然地闭上嘴。
叶大师为什么知道?因为嘉哥在说这话的时候,先好好地夸了他一下,还喊出了人家的大名。“叶镜之”三个字一喊出口,什么事能逃得过叶大师的耳朵?
奚嘉渐渐也想起这件事了,他伸手戳了戳叶镜之的手背:“你上个月就还了,还不告诉我。”
叶镜之感觉自己很冤枉:“是嘉嘉你说要还的,所以我才还了……”
奚嘉:“那是我说要还,和你有什么关系?”
叶镜之不懂奚嘉的意思,理所当然地反问道:“你要还,难道不就是我要还吗?”
听了这话,奚嘉嘴角扬起,笑弯了眼睛。心里明明很高兴,他嘴上还故意说道:“反正你以后要做什么事,得先告诉我,知道吗?”
叶大师抱着师父的坛子,委屈巴巴:“嗯。”
在春风长水机场,四人直接分别。岐山道人坐飞机回海城,奚嘉和叶镜之要去赣省。阳泽在机场给他们送别。最先走的是岐山道人,要上飞机了,老人家还是哭丧个脸,怨妇一样地看着阳泽,看得周围群众奇怪地盯着阳泽,以为阳泽对岐山道人做了什么事,阳泽是苦不堪言。
最后,阳泽再送了奚嘉和叶镜之一起离开。他挥挥手,笑着与两人分别。
进了安检口,奚嘉道:“叶大师,阳泽还真是一个靠谱的人啊。这半年来我也认识了不少天师,第一次见到他这么靠谱的。真是难得。啊对,你也很靠谱。我说的是裴玉他们,一点都不靠谱。”
叶镜之:“不是‘叶大师’……”
奚嘉:“……”
下一刻,他笑着道:“镜之镜之镜之,是镜之,好了吧?”
两人都笑了起来。
阳泽站在安检口外,目送他们离开。等彻底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后,他又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看了整整五分钟,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去。
飞机早晨起飞,中午就到了赣省。再从机场坐大巴车前往鄱阳县,当天傍晚,两人总算回到家。
此时已经快到晚上,叶镜之没有急着去藏书阁找解决岁煞的法子。他带着奚嘉走到了楼上,奚嘉本来还不明白他干什么要上楼,是不是要找什么人。但是当叶镜之掏出钥匙,将楼上这户人家的大门也打开时,奚嘉:“……”
过了片刻,奚嘉问道:“……这里,也是你家?”
叶镜之轻轻点头。
奚嘉:“……”良久,他又问道:“叶大师,你可别说,这栋楼都是你们无相山的产业……咳,我知道我知道,是镜之不是叶大师,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叶镜之道:“原本对面那户人家和楼下两户人家都有住人。但是我八岁的时候,买下了对面的房子。前两年又买下了楼下的两户。所以现在,这栋楼确实都属于无相山。”
奚嘉:“……”他说什么来着?有钱人的生活方式就是不一样!
人家有钱,不去买别墅买高层公寓,人家买老式住宅楼,一买就是一整栋!就问你怕不怕!
不过这件事其实事出有因,叶镜之说道:“这间房是放无相山历代祖师的遗物的。其他的房间,是藏书阁。无相山有很多书、很多秘笈,以前是藏在鄱阳湖底。但是最近几十年,整个鄱阳湖都被开发了,所以不能藏在湖底了,只能买房子,放书。”
奚嘉摆摆手:不用解释了,嘉哥已经怕了。
叶镜之将易凌子的骨灰放在了众多天师的遗物之间,他又和易凌子说了几句,再听话地烧了一大堆纸钱。当天晚上,两人休息了一下,第二天,在叶镜之的带领下,奚嘉走到这栋楼的第三层。
叶镜之拿出钥匙,打开两边的房门。
“嘉嘉,这就是藏书阁第三层。师父也不记得那本秘笈在哪儿,我们可能要稍微找一找。”
看着书山书海的奚嘉:“……嗯,我看出来了,我们可能要‘稍微’找一找……”
这一找,就是三天三夜。
这三天,叶镜之的岁煞又爆发了一次。这一次,他咬牙没有哼出声,不想让奚嘉担心。奚嘉埋头找书,等叶镜之疼了半个小时才发现他的异常。看着叶镜之苍白的脸色,奚嘉难过极了,赶紧心疼地抱紧了他:“我说什么的,你有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你要告诉我,知道吗!”
叶镜之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以后还是不告诉嘉嘉,看到嘉嘉难受,他更难受了。
岁煞的爆发越来越频繁,为了赶紧解决问题,奚嘉努力地找书,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等到第四天的傍晚,太阳西陲,晚霞连天。
一连找了四天的书,奚嘉累得腰酸背痛,可是他心里着急得很,根本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连续找了这么久,奚嘉都快绝望了。他开始思考分析:“这本书易凌子师父肯定是看过的,以易凌子师父的性格,他看过的书,他会放到哪儿?”
叶镜之想了想:“师父很随意,经常乱放书。”
奚嘉再去找那些放得乱七八糟的书。
找到最后,还是没找到。他咬牙道:“总不可能是随便拿来垫桌脚了吧?”说着,奚嘉俯身拿起了一本垫在桌脚下的书,翻开一看:“我就说吧,易凌子师父还没这么不靠谱。”
奚嘉放下这本书,又去拿了另外一个桌脚下的:“这本也不可能,这么薄,上面都是灰,还垫在桌子……底……下……”
奚嘉:“……”
看着这本薄册子上面的《阴煞九合》四个字,嘉哥无话可说。
奚嘉转过头想去喊叶镜之,却发现叶大师正好下楼了,他便安安静静地等着,自己低头翻开这本书,先看了起来:“阴阳罡煞,五行逆至。以阴冲煞,三煞具齐。极阴三煞,九合双……修……”
声音骤然停住,奚嘉的目光死死盯在“双修”两个字上,瞪大了眼睛。
“嘉嘉,我来了,你在看什么?”低沉的男声在门边响起。
奚嘉立刻抬起头,满脸羞红,下意识地将这本书藏在了身后,双眼颤动地看着叶镜之。
叶镜之没注意到自家媳妇的诡异,他走上前,好奇地拿起这本书,惊喜道:“咦,《阴煞九合》。嘉嘉,你找到了?”
奚嘉脸红发烫,根本说不出话来。
双修?神特么双修!!!
难怪师父当时说解决岁煞的方法和他有关,双修……去你丫的双修!
不知道嘉哥脸皮薄吗!!!
叶镜之淡定地打开这本册子,奚嘉刚想阻止,叶镜之却已经把那几句话念了出来:“阴阳罡煞,五行逆至。以阴冲煞,三煞具齐。极阴三煞,九合双修……原来是双修就可以了。”叶镜之抬起头,目光澄净,看着奚嘉:“嘉嘉,那我们来双修吧。”
奚嘉:“!!!”
你变了,你不是那个纯洁的叶大师了!
那个纯洁的叶大师,怎么可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喊嘉哥来双修!!!
第五十七章
双修, 不过是修炼方法的一种。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
在这世上,每个人生来便带有各自独特的气, 阴阳五行蕴藏于气,衍生出各自不同的体质和相性。奚嘉是极阴之体, 阴气极重,这是属于他最为突出的气。叶镜之是三煞之体, 煞气冲天,他的气便以煞气为主。
玄学界中,有的功法可以一个人独自修炼, 有的功法讲究的是气与气的交融。双修是两个人将各自的气引为一体, 变五行阴阳,二者重叠,相辅相成, 借以修炼。
奚嘉盘腿坐在地上, 两手举起, 和叶镜之双掌相击。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叶镜之让他手碰手,他便照做了。接着,叶镜之垂目开始念咒语:“坐镇天罡,随罡四方。正取为阴,背取为阳。三哦成,里煞威神。九合阴煞,却鬼煞罡。”
话音落下,奚嘉突然感觉一股沉稳平和的力量从地下涌上, 缓缓流入自己的身体里。
这力量温和稳重,好似高山厚土, 奚嘉发现自己的身体被这力量充实,每个肌肉都更加有力。当力量涌聚到他的手臂后,顺着手臂经络,缓缓地向双手蔓延,当力量爬到双掌间时,一道微弱柔和的金色光芒在两人掌间涌现。
叶镜之低声道:“地气涌上,功法已经开始运行。嘉嘉,放松,别担心。”
奚嘉轻轻颔首,全身放松。
修炼《阴煞九合》,基本上都是叶镜之在忙活。嘉哥什么都不懂,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互相摸摸小手,由叶大师念咒语、画符,引导奚嘉身体里的阴气与他的煞气相融合。
一开始奚嘉还觉得新奇,看到自己掌心在发光,很有趣。但慢慢的,他就觉得无聊起来。
这种修炼也未免太无聊了,一整天,十几个小时,每隔几个小时念一下咒语,其他都是举着手不说话,慢慢地感受功法在身体经脉中运行。叶镜之还要注意引导两人的阴煞之气,奚嘉是什么都不用做,纯粹坐着发呆。
奚嘉无聊地看看天花板,实在太无聊,他还低头数了数地上的瓷砖,发现一共有四十二块。过了两个小时,他抬头看向叶镜之,发现叶大师双目闭着,神色平静,压根没有一点无聊的表现,反而沉稳镇定。
这第一次双修,两人从早上修炼到晚上,修炼了十三个小时。
当叶镜之开口说“第一步已经成功”后,奚嘉如释重负,得到允许后,终于把手放了下来。
连续举了十三个小时的手,十三个小时没去吃饭喝水,奚嘉居然也没觉得累,只是心里太无聊了。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臂,问道:“叶大……镜之,修炼这个功法,难道可以缓解疲劳?以前我举手只要举十分钟就累了,现在举这么久居然也不觉得累。”
叶镜之轻轻颔首:“修炼的时候有地气打基,一般而言,不会感到疲累。嘉嘉,你的经脉几乎完全堵上了,所以以后不可能再修炼。但是我们修炼《阴煞九合》,也可以为你炼体。等修炼完后,你的身体应该会更好。”
奚嘉了然地点头。这肯定会更好,嘉哥现在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能撕十个鬼子。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你们天师修炼的时候,都是这样?”
叶镜之问道:“什么样?”
奚嘉:“就是这样……嗯,十几个小时不动弹,不做其他任何事,专心只修炼?”
叶镜之想了想,先是摇头,但又点点头:“这个和每个天师的实力有关系。我四岁开始入道修炼,因为三煞之体,我入门很快,只用了三天就掌握了基础。但是在我十一岁以前,我无法掌控足够多的地气,还不能完全辟谷。所以每次我最多修炼十个小时,就要停下来休息吃饭。不过现在,我可以连续修炼一个月,没有关系。”
听了这话,奚嘉诧异道:“你十一岁以前都不可以连续修炼?那我现在怎么感觉一点都不累,一点都不饿?”
叶镜之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嘉嘉,你想吃什么,厨房里我记得还有一些蔬菜。”
奚嘉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等,叶大师,我现在一点都不饿,为什么要做饭?”
叶镜之没底气地咳嗽了两声,大概是自知理亏,竟然也没去纠正奚嘉对自己的称呼,反而撇开视线,犹豫了片刻,小声道:“我之前忘了这件事。你现在不饿,是因为有地气滋润。你无法引导地气,但我可以引导足够多的地气,所以你感觉自己可以辟谷了。但实际上……”
话还没说完,一道响亮的“咕噜”声在房间里响起。
奚嘉:“……”
叶镜之立刻道:“嘉嘉,你想吃什么,我去做!以后我们最多修炼十个小时,再也不修炼这么久了。”
饿得胃疼的奚嘉:“……”
一整天没吃饭,奚嘉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晚饭时,他一连吃了三碗饭,一边吃饭,一边听叶镜之说双修的事情。
奚嘉看不懂那本《阴煞九合》,听叶镜之说了,他才知道,这本秘笈一共分为七个部分。寻常人修炼这个功法,可能需要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但奚嘉和叶镜之的阴煞之气太过浓厚,他们只花了十三个小时就完成了第一步,接下来六个部分可能会稍微慢一点,但最多也只要一个月,就可以修炼成功。
在这期间,因为煞气被阴气引导,叶镜之的岁煞应该不会再爆发了。
知道叶大师的岁煞真的稳定下来了,奚嘉心里的大石也终于放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周,奚嘉一直和叶镜之进行双修。每次双修前,叶大师都会认认真真地做一大桌好菜,用保鲜膜封了放在冰箱里。等两人一修炼结束,就赶紧用微波炉转给奚嘉吃。但就算是这样,因为饮食不规律,暴饮暴食,奚嘉还是瘦了一点。
看着媳妇变瘦的脸蛋,叶镜之自责不已。奚嘉倒没什么感觉,他也算是娱乐圈的人,现在的娱乐圈很奇葩,很多人都喜欢奶油小生,用不着有肌肉,但一定要瘦。
之前嘉哥被叶大师喂了半年,长胖了十斤,现在又瘦回去,感觉真是棒棒哒。
然而连续这么修炼了好几天后,奚嘉在无聊之余,慢慢地也明白了一件事:“修炼的时候,都这么无聊?”
叶镜之不大明白奚嘉的意思,他埋头给奚嘉剥虾夹菜,摇摇头:“不无聊。”
奚嘉问道:“镜之,我们这些天双修的时候,你难道不觉得无聊?”奚嘉想了想,解释道:“每天什么事都不干,就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地修炼。看不了电视,玩不了电脑,就那么呆坐着……真的不无聊?”
叶镜之将剥好的大虾放进奚嘉的碗中,抬起头,目光清澈:“不无聊,修炼就是这样。”以前不无聊,现在有你在,那就更不无聊了……
后面的话叶镜之没有说出口,他自己一个人偷偷开心,继续给媳妇剥虾。
可是奚嘉却想到了一些事:“难道说,你过去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修炼过来的?”
叶镜之觉得这没什么,点头道:“嗯,天师都是这样修炼的。”
奚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以前嘉哥总觉得,玄学界的这群天师太不靠谱了。拿裴玉来说,经常做错事,毛毛躁躁的,就这样还是墨斗榜第七。这换做其他的天师,岂不是更不靠谱?
然而,修炼永远是一件枯燥的事。
修炼之路,只有一人。几十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只有你一个人,无声地打坐修炼,和天地之气沟通。这不像学习语数外,还可以刷刷题、听老师讲课。师父能教给徒弟的,只有最基础的功法口诀,其他全靠你自己揣摩。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玄学界就是如此。
突然之间,奚嘉对玄学界的天师们肃然起敬。至少嘉哥绝对做不到,几十年如一日的独自修炼,这才几天,嘉哥就快疯了。
到底说还是叶大师会疼人,第二天两人双修时,叶大师就把电视机搬到了卧室。奚嘉诧异地看着他,叶镜之耳尖微红,认真说道:“嘉嘉,修炼的事情只要我一个人操心,你可以看电视。只是可能没机会换台,你喜欢看哪个频道,我调给你看。”
嘉哥顿时感动得不行。
叶大师果然疼人!又体贴又细腻,嘉哥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叶大师就想了这么多。
有了电视机,奚嘉的双修之旅就更加轻松了。过了两天,奚嘉接到了一个特殊的电话。看到电话号码的时候,奚嘉还有点诧异,不明白这人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他接了电话,只听对方笑着说道:“奚嘉?好久不见。”
奚嘉淡淡道:“好久不见,方先生。”
不错,这人正是方墨亭。
那次帮助方墨亭捉了古曼童后,方影帝就加了嘉哥微信,两人还互换了电话号码。这一切都是方墨亭主动的,奚嘉虽然不善于社交,但别人主动提出来,他也不会拒绝。
古曼童的事情过去了两个月,这是方影帝第一次给奚嘉打电话。奚嘉不明所以,方影帝也十分客气地说了几句问候的废话,说了一分钟,才说起主题:“是这样的,奚嘉,我这里有部戏,我觉得很适合你。戏份不多,但是角色很重要,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奚嘉一愣,没想到方墨亭居然是给自己推戏的。他问道:“能知道一下是什么戏吗?”
方墨亭详细地说起来。
和方墨亭这种人说话,简直不用动脑子。方影帝在打电话前,就把所有的事情准备好,奚嘉一问,他就把这部戏的名字、题材、剧本、制片人、导演……乃至于合作演员,都说了个遍。
有这样的朋友,实在太过舒心,嘉哥很不擅长与人交流,听着方影帝那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听着听着,他就觉得心情舒畅。说到最后,方影帝还补充道:“陈导是我的老朋友了。陈导水平很高,在华夏新生代的导演中,拥有不俗的实力和名气。而且他脾气很好,我想你一定会和他相处愉快。我有将你之前拍摄的几个电影片段给他看,他也觉得你很适合这个角色。奚嘉,如果你有兴趣,需要我将剧本发给你吗?”
嘉哥有点受宠若惊:“方影帝……咳,方哥,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方墨亭似乎很诧异,他微微一笑:“我们不是朋友吗?”
嘉哥又在心里感慨:瞧瞧人家方影帝,多会做人!
这部电影确实很适合奚嘉,而且还是一部现代悬疑刑侦片。奚嘉拍了这么多年的鬼片,最近才拍主流电影,拍的都是古装片。这部电影他很感兴趣,但是他怎么也不好意思接受方墨亭的好意。
方墨亭似乎能从电话里听出他的犹豫,一直百般劝说,还不停表示:“你真的非常非常适合这个角色,如果你不演,那我可要苦恼了。我给老陈打包票,一定会把你劝过来,现在我从哪儿给他找个男三号过去呢?”
奚嘉这才答应下来。
不是嘉哥蹬鼻子上脸,实在是他不好意思开口要角色。人家方墨亭和他非亲非故,加了好友两个月,一句话都没说过。现在人家一下子就给你一个这么好的角色(片酬上百万的角色在嘉哥心中都是好角色),这种人情,嘉哥有点方啊。
在挂断电话前,方墨亭还特意说了一句:“谢谢你上次救了我的命,奚嘉,我真的很感谢你。”
完全没提要奚嘉怎么感谢自己,反而还把奚嘉好好感谢了一番。
奚嘉挂断电话,看着方墨亭发送过来的剧本,开始思考方影帝是不是有求于自己。冥思苦想后,奚嘉想不出一点头绪,干脆暂时不去管这件事,专心看起剧本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如果方墨亭真的有求于他,估计和鬼怪有关,到时候他帮忙就是了。
于是八月中旬,奚嘉和叶镜之离开赣省,回到了苏城。在苏城待了两天,奚嘉动身前往海城,开始拍摄新戏。
这部戏有多好?好到奚嘉的拍摄日程只有十天,但是片酬却上了百万,人物设定也尤其讨喜。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方墨亭提前在剧组里打了招呼,整个剧组的人都很照顾奚嘉。ng的时候导演也会发火,但到最后还是会耐心地教导奚嘉,帮他对戏。
杀青的时候,奚嘉还觉得有点不大实在。
这么好的角色,方墨亭就这么送给他了,怎么感觉……是个陷阱呢?
然而直到奚嘉杀青,方墨亭也没有说要奚嘉做什么。甚至在他杀青的当天,方墨亭亲自还来到剧组,送了他一个蛋糕和一束花,祝贺他杀青:“我正好也在影视城里拍戏。恭喜你,奚嘉,老陈一直和我夸你,说你很有灵气。”
今天下午还被陈导骂了一个小时的奚嘉默默接过花:“……是吗?谢谢你了,方哥。”
方墨亭但笑不语。
这次奚嘉来海城拍戏,叶镜之并没有跟来。一来是他准备好好钻研一下《阴煞九合》的第四层功法,二来是怂怂突然生病了,他要留在苏城,照顾怂怂。
奚嘉杀青后,坐在化妆室里卸妆。他低头给叶镜之发了个消息,表示自己晚上会开车回去,应该九点就可以到家了。他刚刚把消息发送过去,一道低悦磁性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奚嘉,晚上就直接回去了?要一起吃饭吗?”
奚嘉倏地抬头,只见方墨亭站在化妆镜旁,笑着看着自己。
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奚嘉左右看了看,发现化妆室里只有自己和化妆师,方墨亭居然真的是来找自己的。看着方墨亭唇边温和的笑容,嘉哥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方影帝……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
这种好实在太奇怪了。
要不是嘉哥还有点自知之明,觉得自己还不至于人见人爱,就要以为方影帝是不是暗恋自己了。
但是现在,奚嘉也十分困惑。他礼貌地婉拒了方影帝的邀请,表示自己还有事,要赶着回家。方墨亭笑了笑:“按照常理来说,奚嘉,你今天晚上应该请我吃饭,作为感谢。”
交际无能的嘉哥这才明白过来。
没错,方墨亭给他介绍了这部戏,他于情于理,至少该请人家吃顿饭。
一想到这,奚嘉又低头给叶镜之发消息,表示今天晚上可能会晚点回去。他的消息还没发送过去,方墨亭轻笑出声:“和你开玩笑的。奚嘉,我们是朋友,只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和方影帝说话实在太费脑子,奚嘉又邀请了几次,方影帝都拒绝了,始终坚持自己只是在开玩笑,没真的想让奚嘉请客。
一切好像真的只是朋友间的帮忙,方影帝无欲无求,当好人做善事,平白无故地送奚嘉一个好角色。等到奚嘉真的离开了剧组,开大奔准备回家时,方影帝忽然想起来:“对了,奚嘉,我前几天拍戏的时候,好像碰到一点奇怪的事情。”
奚嘉恍然大悟:终于来了!
“什么事,是不是有小鬼作祟?”
方墨亭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个女演员在洗澡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摸屁股,但是转过头去看,又没看到人。”
奚嘉:“……色鬼?”
方墨亭:“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
奚嘉看了这么多年鬼,还真见过几个色鬼,整天趴在人家女孩子的背上,偷偷摸摸地看一些不该看的地方。每次嘉哥看到这种老色鬼,都会毫不犹豫地把它们从女孩子的身上扯下来,揍一顿,让它们自生自灭。
奚嘉郑重道:“你是在哪儿碰到这件事的,我可以去看看。”
方墨亭摇首:“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是赶着回家么,就不打扰你了。这样吧,之前你跟我说过,遇到这种事,可以找专门捉鬼的天师,他们会管理这种事。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个联系方式,我自己和他们联系联系?”
奚嘉思索许久,这才明白:“你说的是玄学界的外交部?”
方墨亭惊讶地笑道:“原来那是玄学界的外交部啊。”
奚嘉解释道:“对,玄学界一直有个外交部,处理这些鬼和人之间的事情。不过他们好像只处理比较大的事情,这种……额……捉色鬼的小事,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处理。”
方墨亭随口提到:“上次你帮我联系的那位大师,挺热心的。他突然有事离开后,还回到剧组,帮我继续处理古曼童的事情。要不然你就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吧,我看看他有没有时间,帮忙看看那只色鬼的事。以后如果我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咨询他,就不用麻烦你了。”
奚嘉想了想,想起上次外交部派来处理古曼童事件的天师是胡蝶。
胡蝶居然很热心?
嘉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他思索许久,还是向叶镜之要了胡蝶的联系方式,将胡蝶的微信发送给了方墨亭:“方哥,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加你,我感觉……嗯,他好像也不是很热心。你加一下他吧,如果他加你,那当然最好。如果他不加你,你以后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方墨亭笑着答应。
做完这一切,奚嘉开车回家。透过后视镜,他看到方墨亭低首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头绪。恐怕最怪的地方就是……
胡蝶很热心?!
整个玄学界,最热心的明明是他家叶大师!
奚嘉深深地为自家叶大师感到不平,然而他也懒得纠正方墨亭,他不大想叶镜之和方墨亭联系。连他都看不懂方影帝,如果换叶大师,肯定也被方影帝耍得团团转。
将胡蝶的微信给了方影帝后,方影帝过了几天,给奚嘉发来一个消息,说那只色鬼已经解决了。
奚嘉正要和叶镜之出门看电影,突然看了这条消息,他诧异道:“胡蝶还真去解决色鬼了?他真有那么好心?”
叶镜之正低头在app上订电影票,听了这话,他抬头问道:“胡蝶道友怎么了?”
奚嘉将方墨亭遇到色鬼,和他请胡蝶帮忙捉鬼的事情说了出来。
叶镜之眉头微蹙:“外交部只会管厉鬼杀人、害人的事。这类普通的孤魂野鬼,外交部不会给任何积分补偿。我与胡道友相交不多,度量衡道友倒是对他比较了解。听度道友说,胡道友向来不爱管闲事,没有积分,从不捉鬼。除非……”顿了顿,叶镜之道:“除非给很高的报酬。”
奚嘉一听,犹豫了片刻,还是给方影帝发了条消息:“以后如果再遇到小鬼,方哥,可以找我,我可以帮忙的。”反正他不会收钱。
方墨亭发了个笑脸过来,没再多说。
人家愿意当冤大头,奚嘉也无所谓。开车到了电影院后,奚嘉进去取票,买了两桶爆米花,刚出电影院门口,便见叶镜之站在电影海报前,低着头,看着底下的那行小字。
奚嘉走上前一看,笑道:“这部《校花惊魂夜》的导演和裴玉认识,听说这个导演的叔叔就是裴玉的师叔。王导知道我和裴玉的关系,居然还在电影海报上写了我的名字,放到了演员表的第五位,我听说的时候也很惊讶。”说着,奚嘉将一桶爆米花递给叶镜之。
叶镜之接过爆米花,又认真地看着这行小字,良久,低声道:“可是海报上没有你……”
奚嘉哭笑不得:“我一共就三个镜头,海报上肯定没有我。”
叶镜之抿了抿嘴唇,有点不满,但没有开口。
半年前奚嘉在拍摄这部《校花惊魂夜》的时候,认识了裴神棍,由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部电影的导演有后台,电影拍了半年就上映,排片率还挺高。本来奚嘉不想看这部电影,但叶镜之在家里把这部电影的预告刷了几十遍,每天一有时间就刷预告,奚嘉不能装看不见,只能无可奈何地来看这部电影。
看这部电影的观众特别少,两人坐在影院正中央,其他地方只有三四个人。
奚嘉吃着爆米花,无聊地看电影。他看着看着,目光就往旁边瞄去,发现叶镜之正认认真真地看着电影,目光专注。
心中有点发软,奚嘉虽然压根不想看这种无聊至极的烂片,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乏味。
叶大师看电影,他看叶大师……这样很好,没猫病。
叶镜之早就知道,奚嘉在电影里只有三个镜头。当第三个镜头一闪而过,叶大师瞬间有点失落,也不看电影屏幕了,低下头吃了几□□米花。他只吃了几个,就把自己的爆米花和奚嘉的调换一遍:“我不喜欢吃这个,嘉嘉,你吃。”
奚嘉此刻早已藏不住唇边的笑意,他伸出手,在黑暗的影院里,悄悄地摸上叶镜之的手。
电影屏幕上,画面还在继续,音响里也传出各种尖锐的叫声。可是坐在正中央的两个人,现在谁都没心情看电影了。奚嘉垂着眼睛,轻轻地说道:“叶镜之,你看电影做什么,你不觉得……正主就在你身边吗?”
叶镜之瞬间僵了身体,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是来看电影的,这部电影……这部电影很有趣!”
话刚说完,后座两个观众愤怒地离席:“什么破电影,就这玩意儿还能上电影院?”
叶镜之:“……”
奚嘉忍不住笑出声。
叶镜之羞得不肯抬头,奚嘉拉着他的手,发现影院里的其他人全部提前离开后,他将头轻轻靠在了叶镜之的肩膀上,轻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来看我的。那现在也看完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嗯,回家后,你可以慢慢地看我……
叶大师没听出奚嘉话里的意思,他不肯承认道:“我……我是来看电影的!”
奚嘉继续调戏:“你是来看我的。”
叶镜之脸上更红:“看……看电影!”
奚嘉:“哦?真的不是来看我的?”
叶镜之:“……嗯。”
奚嘉淡定道:“那我们就继续看吧,还有一个半小时。”
叶镜之:“……”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奚嘉憋着笑,看叶镜之专心致志地把这部电影看完。
说实话,这部《校花惊魂夜》实在是烂片中的烂片,是奚嘉拍过的这么多电影里,最烂的一部没有之一。好几次叶镜之都忍不住地皱眉、无聊得想要打哈欠,他却一次次地憋下来。
看完电影,他还认真地看着奚嘉,一字一句地说道:“嘉嘉,电影很好看。你演的……也很好看。”
奚嘉轻笑出声:“我就三个镜头,这样也好看?”
叶镜之红了脸:“……好看!”就是好看!
实在被自家叶大师萌得不行,奚嘉也不再调戏叶大师了,他看出来了,再调戏下去,叶大师的脸就能煎鸡蛋了。
两人是唯一看完《校花惊魂夜》的观众,他们离场的时候,正好也有一部大片结束放映。那个放映厅里,人山人海,许多人从里面走出来。对比看来,他们的这个放映厅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下子就显得他们十分突出。
走在这样公共的地方,奚嘉和叶镜之没有牵手。他们肩并肩走着,奚嘉低头看着地上的瓷砖,叶镜之轻轻地询问今天晚上要吃什么。
生活十分惬意,奚嘉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直到忽然间,他听到一道高昂的声音:“奚嘉?!”
奚嘉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去。叶镜之也转过头,看向那个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他和一个清秀的女孩一起来看电影,看的正是观众特别多的那部大片。两个放映厅靠得很近,《校花惊魂夜》的放映厅在走廊的前面,于是这两人出了放映厅,便走在奚嘉和叶镜之的身后。
看到这个人时,奚嘉眉头微皱,想了一会儿,笑着点点头,没有开口。
那女孩问道:“你认识?”
青年走上前,说道:“你真的是奚嘉!是我啊,我是你的高中同学,我叫王振,你还记得我吗?我们高二是同学,我就坐在你前排的前排。苏城一中,高二四班,你忘了吗?哦对了,我还是语文课代表,你想起来没?”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奚嘉双目一缩。片刻后,他镇定地抬头,声音平静:“我记得,王振。好久不见,你也来看电影吗?”
王振的目光在奚嘉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慢慢的,他又转过头,看向叶镜之。
叶大师乖乖地抱着两个爆米花桶,神色淡定,垂眸看他。
王振立刻收了视线,笑了两声:“对,我和女朋友来看电影。你也和朋友来看电影啊?真是巧。我们都六年没见过了吧,上个月我们班同学聚会来着,大家还说起你了。可惜你高三就转校了,要不然……”声音戛然而止,王振道:“嗨,说这个干什么。你现在也在苏城啊,那有机会再联系。你微信多少,加一下。”
奚嘉微笑道:“我手机没电了,你把你微信号告诉我吧,我回去加。”
叶镜之闻言,惊讶地转首看向奚嘉:嘉嘉手机没电?刚才不是还有60%的电吗?
王振报了一个号码,奚嘉笑着颔首,和叶镜之转身离开。
他们还没走远,只听那个女生小声地说道:“那是你同学啊?长得真帅啊,他旁边那个男的,也好帅啊。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还有这么帅的同学?他挺眼熟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王振,他是不是明星啊?”
“不知道,他叫奚嘉,以前是我们学校的校草。不过他高三就转校了,之后谁都没见过他。”
女生感慨道:“好帅啊,你看人家那么帅,你怎么就一副□□丝样。啧,和人家比,你差远了。”
奚嘉垂着眸子,似乎没听到背后的议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声音平静:“镜之,我饿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这一次的“镜之”喊得无比自然,却清冷僵硬,快速地说出口,仿佛在回避什么。
叶镜之目光中闪过一丝困惑,嘴唇微张,然而他还没开口,却听那王振不屑道:“你就知道看脸。你不知道他以前什么样,我知道。他初中就天天打架,高中的时候也一直打架。这人脑子有病的,听说他小时候老说自己能看到鬼,你说渗人不渗人?”
女生冷笑道:“你是不是嫉妒人家啊,还看到鬼,你怎么不说你心里有鬼呢?”
“我还要嫉妒他?!”男声大笑起来,“嗯,他们走远了,我偷偷告诉你。你知道他高三为什么转校么?”
“为什么?”
“他高二暑假那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半夜三更地要跳河自杀。他爸跳下河去救他,结果他爸死了,他给活了。他害死了他爸好么!我听说他当时就疯了,去三院住了半年才出院。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不是吧,还有这种事,那你刚才干嘛还理他……诶,他们不会听到我们的话了吧,怎么停下来了?”
“不可能吧,他们都走了几十米了,还听得到?”
“快走快走,让你背后说人家坏话。”
一男一女快速地从另一条通道离开了电影院。
叶镜之身体僵硬,他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年轻人。奚嘉面色淡漠,依旧垂目看着地面,神色不悲不喜,只是静静地看着。
几十米的距离,那么小的声音,正常人不可能听到这些话。但是,叶镜之能听到,双修半个月、身体素质被提高了一大截的奚嘉,也能听到。
叶镜之喉间发涩,他不知道那个人说的是真是假,但是看着奚嘉这副冷淡镇静的样子,他心疼不已。良久,他轻轻地喊道:“嘉嘉……”
奚嘉淡淡道:“别听他胡说,我没疯,也从来没去过三院。这些人就知道以讹传讹,我早就猜到他们会说这些有的没的,才会转校离开。”
三院是苏城最出名的精神病院,奚嘉提起这些时,十分冷静,仿佛真的和自己毫无关系。
叶镜之嘴唇张了张:“嘉嘉,我……”
奚嘉抬起头,看向叶镜之。他的眼睛里一片幽黑,静静地沉着,透不出一丝光和希望。看着叶镜之,慢慢的,他的眸子有了点颜色,有了一丝光亮。奚嘉勾起唇角,笑着说道:“镜之,我饿了,我们回家吃饭吧。”
第五十八章
从电影院回家的路上, 奚嘉似乎心情不错,一直和叶镜之说自己前几天拍的新戏。遇见老同学仿佛真的只是一场无所谓的意外,奚嘉一点都没提老同学的事, 叶镜之也不会问。
两人回到小区的时候,还在楼下见到了一只四岁模样的小鬼。这小鬼混在一群小孩里, 想要与这些孩子玩耍,可这些孩子都不理它。小鬼以为孩子们是不想搭理自己, 在一旁默默哭着,却不知道它已经死了,这些孩子根本看不见它。
奚嘉手里拎着一些菜, 他的目光在这群孩子和哭泣的小鬼身上扫了一下, 转过头,继续对叶镜之说道:“过两天就七月半了,镜之, 你真的不要去酆都吗?我听裴玉说, 年轻一代的大部分天师都去了酆都, 要守鬼门。”
叶镜之:“有南易道友和胡蝶道友在,不会有太大问题,我可以不去。”
奚嘉点点头:“我还听裴玉说,他要赶紧把鬼门守好,七月半的时候天工斋和神农谷有购物节,他要买不少东西。原来除了鄱阳鬼市,玄学界还有专门的购物节啊。”
叶镜之耐心地向奚嘉解释起来。
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年最重要的节日是春节。但对于玄学界的天师来说,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是中元节。
七月半, 鬼门开。
每年中元节,酆都的鬼门都会打开, 需要天师过去驻守,防止百鬼涌出,祸害人间。所以中元节前的一两个月,玄学界都会举办天师代表大会,会议上,由天机门的大师推算出今年酆都鬼门的规模,决定本年度派谁去驻守酆都鬼门。
能够从酆都鬼门里涌出来的鬼,至少也是野鬼,很多是厉鬼。可是它们早就属于地府,墨斗对它们不起反应,杀了它们不算积分。守鬼门的事情完全吃力不讨好,这种事当然被交给年轻一代负责,美名其曰:给年轻人一次锻炼的机会。
奚嘉本以为这种苦力活裴神棍会嗤之以鼻,死活不肯去干,谁料裴玉却一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模样,大义凛然地表示自己早就为守鬼门做好了准备,绝对不辜负组织的期待。
叶镜之道:“或许是因为每年守鬼门,‘鬼知道’会对贡献最多的天师,进行单独的头条报道。”
奚嘉一时没反应过来,叶镜之又提醒道:“每年贡献最大的天师,会很受其他道友的欢迎,尤其是女道友。”
奚嘉:“……”
对裴神棍这样的人,你就不能抱有任何期望!
日子依旧平静地过着,奚嘉最近没有工作,叶镜之偶尔出门捉捉鬼。生活平淡温馨,两人抓紧时间修炼《阴煞九合》,叶镜之的煞气慢慢地控制下来。
叶镜之并没有忘记那天在电影院听到的话,他好几次都想询问奚嘉,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每每要开口,看着奚嘉平静温和的笑容,他怎么也问不出来,只能一次次地放弃。
奚嘉不说的事情,叶镜之不会去查。
叶镜之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愿意把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告诉奚嘉,可如果奚嘉不愿意告诉他,他也不会勉强。很多事情不是想说就能说,有些事情太沉重。他会慢慢等,等到有一天奚嘉心甘情愿地和他说。
然而这一次,叶镜之没等到奚嘉主动开口,却等到了两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中元节前一天的上午,奚嘉主动请缨做饭,叶大师高兴极了,乖乖地坐在客厅里等吃饭。突然门铃响了,奚嘉以为是快递,就让叶镜之去开门。门一打开,门外的道士和和尚纷纷行了个礼。
木鱼和尚:“阿弥陀佛,很久不见,叶道友。”
南易:“叶道友,很久不见。”
奚嘉正在厨房里煮红烧肉,叶大师可喜欢吃这个,听到这两道声音,他诧异地走出厨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两位大师。奚嘉一愣:“这是怎么了?”
南易抬头看向奚嘉,语气镇定:“奚道友,你身体还好吧?”
一脸懵逼的奚嘉:“???”
南易语气沉重:“听说你出了点问题,我与木鱼道友便被派过来,看看你的情况。你没事吧?”
奚嘉:“……等等,我到底哪里有毛病了?”
他有毛病,他自个儿不知道?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啊!
南易皱了眉:“你没有发现?”
奚嘉嘴角一抽:“我根本没有生病,我该发现什么?”
南易似乎十分讶异,他又转首看向叶镜之,问道:“叶道友,你也没有发现异常?”
叶大师非常维护自己的媳妇:“嘉嘉没有生病。”更没有毛病!
南易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我的意思是,苏城最近有点异常,你们没有发现吗?”
奚嘉和叶镜之齐齐愣住。
这些天来,奚嘉和叶镜之一直待在苏城,从来没有离开。苏城可是奚鬼王和叶阎王的大本营,且不说最近快到中元节,苏城街上的孤魂野鬼少了一大半。就算不是中元节,有奚鬼王和叶阎王在,苏城也很少发生厉鬼伤人的事情。
现在苏城出事了,他们两个谁都没发现,居然被玄学界的人先发现?
南易和木鱼进了屋子,南易说道:“近日以来,苏城的阴气变动十分诡异。”
奚嘉立即问道:“等一下,你说的异常和阴气有关?”
南易点点头。
奚嘉转首看向叶镜之:“叶大师,苏城的阴气最近不对劲吗?”
叶镜之摇摇头:“十分正常。”
听了这个答案,奚嘉还特意走到窗边,抬头看看外面的天气。只见天朗气清,蓝天白云,灿烂的阳光下,苏城上空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气在缓缓浮动,这些阴气完全在正常水平内,没有一点异样。
奚嘉确定以后,回到房间里,说道:“我记得裴玉曾经和我说过,整个玄学界,只有叶大师一个人可以用肉眼看见阴气。”嗯,还有他自己,一共两个人。“现在我们都没发现苏城的阴气有异常,南易大师,你确定,苏城真的有问题?”
南易还没开口,一旁的木鱼便走上前,笑道:“奚道友,你们是身在此山中了。”
奚嘉是第一次正式和木鱼说话。木鱼是大万寿寺的大弟子,也是叶镜之仅有的三个朋友之一。奚嘉身上戴着的那块舍利就是木鱼师父圆寂时候留下的舍利,也是当初叶镜之从大万寿寺求来的。
木鱼小和尚长得不高,有一张圆圆的脸,经常笑,看上去圆滚滚的有些可爱。他一边拨弄手中的佛珠,一边说道:“近日来,苏城的阴气变动有些频繁。周围的几个城市,包括海城、嘉市,它们的阴气都有往苏城拢聚的趋势。我的师叔和蛐闱氨卜11至苏饧事后,请烛枫前辈算了一卦,卦象上显示,阴阳合欢,百转寻回。这次的阴气变动和极阴之体有关。”
这话一落地,众人的目光全部聚集道奚嘉身上。
木鱼行了个礼:“阿弥陀佛,奚道友,你最近身体没事吧?是不是……咳,是不是与叶道友交♂流太过频繁了?”
奚嘉:“……”
叶镜之:“……”
木鱼说这种话的时候,还比较给面子,没有点明。但南易却耿直得很,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等之前也不知道,极阴之体破了童子身后,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对天地阴气有这么大的影响。但是苏城的阴气变动十分异常,并非好事,所以奚道友,叶道友,如若可以,还望二位稍微节制点。”
奚嘉:“……”
要不是嘉哥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叶大师压根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接下来,奚嘉郑重认真地向两位天师解释了自己和叶大师绝对没做任何对不起苏城人民的事!自从他们回到苏城后,两个人直接分房睡,别说做没做那种事,他们连互相帮助都没了。
而且讲道理,哪怕互相帮助也会出事,可他们是在赣省互相帮助的。怎么赣省的阴气没出事,苏城的阴气反而出事了?
难道嘉哥和叶大师打一炮,能穿越半个华夏,打到苏城去?
这个锅不背,他们绝对不背!
然而他们是这么说了,南易和木鱼却有点不信。
他们都看过“鬼知道”,知道奚嘉和叶镜之有婚约。而且他们两人都是四大门派的核心弟子,早就从自家长辈那边听说了,当初叶镜之突然岁煞爆发,奚嘉为了自己的爱人,舍生忘死,冒着可能被煞气爆体而亡的风险,也要抱着叶镜之安慰他。
这两人腻腻歪歪的,如胶似漆。南易和木鱼刚进门的时候可听到了,奚嘉喊叶镜之是“镜之”,叶镜之更厉害,直接喊“嘉嘉”,别提多肉麻了。
而且……
南易老实说道:“奚道友的气色似乎更好了。”
奚嘉:“!!!”
神特么的小受被滋润理论!嘉哥根本没有被滋润过好吗!!!
木鱼正经道:“奚道友,师叔他们之所以派我和南易道友前来,就是觉得咱们都是同龄人,我们和叶道友关系也不错,在这种事上……咳咳,在这种事上比较放得开。你们也不用介意,就当我们这次什么都没说,我们这就走。只是你们以后稍微注意一下,节制一点……”
奚嘉:“我们压根什么都没做!”
木鱼和南易一起抬头看向奚嘉,一脸“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奚嘉:“……”
下一刻,奚嘉一把拉过叶镜之,道:“你们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叶大师?你们觉得,叶镜之会说谎?叶大师,你快告诉他们,我们两之间是不是清白的?”他们俩到现在还是黄花大闺男啊!
奚嘉本以为叶镜之会实话实说,因为他们俩真的没有做那种事,而且哪怕他们真的做了那种事,怎么可能影响到苏城的阴气,对不起苏城人民。但叶镜之被奚嘉拉着手,慢慢地低下头,轻声道:“似乎……似乎也不是很清白……”
奚嘉:“……”
木鱼和南易一脸果然如此。
奚嘉赶紧道:“叶镜之,你再说一遍,我们两到底清不清白?!”
叶大师茫然地抬起头,老老实实道:“嘉嘉,我们不是曾经互相帮……”
“那个根本不算!”奚嘉立刻打断叶镜之的话。他转头一看,果然,南易和木鱼都在思考叶大师刚才要说的到底是什么。嘉哥咳嗽两声,证明自己的清白:“你就说吧,我们两有没有做那种事,做到最后的那种!”
叶大师顿时红了脸:“没……”
奚嘉立即道:“听到了吗,叶大师都说我们没有,你们信不信?”
南易和木鱼互视了一眼,相信了叶镜之说的话。
奚嘉看到他们困惑的表情,这才松了口气。
好在叶大师在玄学界有口皆碑,是名副其实的道德标兵,否则他这次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既然“阴阳合欢”指的并不是奚嘉和叶镜之做了那什么事,那这次搅动苏城阴气、对不起苏城七百万人民的人,到底是谁?
众人顿时陷入了茫然。
南易道:“卦象上说的很明确,这次的阴气变动是和极阴之体有关,且和阴阳合欢有关。如果指的不是奚道友,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极阴之体?”
奚嘉摇首道:“我不知道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是极阴之体。但如果苏城还有另外一个极阴之体,那必然阴气冲天,我和镜之都会看到他的阴气,可以直接找到他。”
木鱼想到:“那会不会另一个极阴之体也拥有可以遮蔽阴气的方法?”
叶镜之道:“阴阳九合泰山石这等极品法宝,确实可以直接遮蔽阴气。但普通人不可能拥有这种法宝,也不知道怎样使用这样的法宝,必然要请教玄学界的天师。既然如此,玄学界不可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事情一下子又陷入了僵局。
苏城的阴气异动和极阴之体有关,又和嘿嘿嘿的事情有关。这怎么看怎么像奚嘉和叶镜之不知节制,啪啪啪太多次,做了对不起苏城人民的事情。可这次奚嘉真的是无辜的,那世界是难道真的还有第二个极阴之体?
奚嘉不大清楚一个城市的阴气变幻太过诡谲,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但叶镜之知道。叶镜之眉头紧锁,说出了一件更加严重的事:“明天是中元节了。”
南易和木鱼齐齐一怔,抬头看他。
叶镜之握紧了奚嘉的手,语气平静:“中元节之夜,阴气暴|动更加频繁。如果真的有第二个极阴之体,我们必须得在中元节的夜晚降临前,将他找出来,否则……后患无穷。”
突然闹出了这样的事,奚嘉也没时间烧饭了。叶镜之看着锅里还没煮好的红烧肉,失落地垂了眸子。现在他们必须赶紧分头去找那个极阴之体。
南易联系了烛枫道人,请烛枫道人卜筮掐算,看看能不能找出第二个极阴之体。然而烛枫道人很快回复过来:【这世上只有奚小友一人是极阴之体。】
南易问道:【烛枫前辈,您真的没有算错吗?】
【这种小事并未泄露天机,贫道怎么可能算错。】
既然算不出来,那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自己去找。奚嘉和叶镜之都能看到阴气,他们开了车,快速地在整个苏城逛了起来。南易和木鱼也开了阴阳眼,想要找到那个极阴之体。
可是茫茫人海,怎么可能找得到。
四人从中午找到晚上,都没有找到另一个极阴之体的踪影。
天机门的天师们也开始日夜不停地算起卦来,烛枫道人一连算了五十多卦,每一卦都显示,世界上只有奚嘉是极阴之体。
七月半的零点到来之时,奚嘉和叶镜之正站在苏城的相门桥上,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辆。秒针刚刚滑过零点的位置,骤然间,一阵阴冷的风从奚嘉的脚下窜上来,将他的头发吹散。
奚嘉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底,在他的眼中,一丝丝微弱的阴气从大地里涌了上来,缓缓地飘散在空气里。他再抬头看向远方,更是双眸缩紧,神色凝重。
一整条主干道上,头发丝一般的阴气从地底爬了上来,轻轻地散落在空气里。七月半之前,整个苏城的阴气都减弱了几分,孤魂野鬼很少看见。但当这一天一到,积累了数十天的阴气全部爆发出来。
奚嘉目光平静地看着这条繁华的街道,只见三只孤魂从河里飘了上来,神情呆滞地在马路上飘着。七月半的黑夜里,这样的鬼魂一个个地出现,数量远超往日。
叶镜之拉着奚嘉的手,轻声道:“嘉嘉,不用担心,凌晨的鬼魂会出现得多一点,但并不严重。今夜子时,是凡间阴气最重的时候。今天晚上的最后一个小时,酆都鬼门才会真正打开。”
奚嘉抬头问道:“那苏城这里的阴气发生了这些变化,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以往每年的七月半,奚嘉都淡定地在家里吃喝玩乐,睡大觉直接睡过去,不去管外面的事。可今年的七月半,苏城阴气异动,他不知道会不会横生事端。
然而这个问题,叶镜之也回答不了,他只能凝着眸子,郑重道:“一定要把那个极阴之体找出来。”
凌晨的时候街上都是鬼,阴气也很重,更不可能找到那个极阴之体。于是奚嘉和叶镜之就先回家休息,第二天天一亮,两人再继续出门找人。
“极阴之体本身阴气极重,今天又是七月半,更不可能藏得住。”叶镜之低声道。
奚嘉垂首看着自己的手,只见一丝微弱的黑色阴气从他的手指间溢了出来,散在空气里,渐渐消失。
叶镜之道:“嘉嘉,不苦大师圆寂时的舍利,确实可以为你挡住阴气,但这毕竟只是高僧舍利,并不是极品法宝,所以到中元节时,它遮蔽阴气的效果可能会差一点,没有泰山石那么好。”
奚嘉点点头,更加疑惑了:“连我都不能完全遮住阴气,那个极阴之体到底是怎么挡住阴气的?”
叶镜之无法回答。
中午的时候,南易和木鱼从西边回来,四个人见了一面。
奚嘉把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但叶大师回答不了的问题,南易和木鱼更是没有头绪。南易道:“我已经将事情告诉给我师父,师父说今天晚上他会带几个前辈,来苏城看看。哪怕那个极阴之体真的闹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会稳定大局。”
既然蛐阏婢会来,奚嘉也就放心了一些。
四个人继续忙碌地在苏城里找人,可是偌大的苏城,想要在一天之内找到一个人,难如登天。到傍晚时,奚嘉看到街上气更加浓郁的阴气,感受慢慢冰冷的温度,心情沉重。道路上,许多路人拉紧了衣服,快速地往家赶,似乎潜意识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对。
找了一整天,奚嘉和叶镜之又回到了相门桥。夕阳照耀出万丈光芒,将余晖洒在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看着夕阳一点点地沉落到大地之下,奚嘉也看见街上的黑色阴气更加凝实。他脸色微沉,良久,轻声道:“镜之,如果那个极阴之体真的闹出了事……会造成什么后果?”
叶镜之思索片刻:“今夜鬼门开,阴气重,厉鬼横行,那些厉鬼看到很重的阴气,会主动去寻找。不过应当不会太严重,嘉嘉,你也是极阴之体,如果你碰到很多厉鬼,会出什么事吗?”
叶大师早就知道,自己有个手撕鬼子的媳妇。厉鬼碰到嘉哥,那根本是找死,嘉哥不会出事,他们会出事。
然而听着叶镜之的话,奚嘉却没有吭声。
过了许久,他轻轻地说道:“或许会出大事。”
叶镜之隐隐察觉出了一丝异常,他看着奚嘉,抿起嘴唇,没有开口。
奚嘉望着彻底黑下来的天色,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神色凝重。
两人站在桥头,谁都没有开口。忽然一辆救护车呼啸着从两人身后飞驰而过,奚嘉听着刺耳的鸣笛声,双眸睁大,一把拉住叶镜之:“那个极阴之体会不会已经死了?!”
叶镜之怔住:“死了?”
奚嘉点点头,分析道:“天机门的大师算了一整天,卦象表明这世上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是极阴之体。可是卦象又说,苏城的阴气异常和极阴之体有关。那会不会这个人已经死了,所以他不算在凡世里,可他又做了什么事,引发天地阴气异常。”
叶镜之却是摇头:“我从未见过其他极阴之体,但嘉嘉,以你的阴气之重,只要你不是被鬼活吃了,你一旦成鬼,必然是鬼王。找到一个鬼王,比找到极阴之体更加容易,绝对藏不住。”
他们没有找到对方,那对方肯定没有死,这个思路又错了。
奚嘉低头继续思考:“他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但是他是极阴之体。他没有死,可我们就不可能找不到他。那他……”
声音戛然而止,奚嘉快速地抬起头,看向叶镜之,叶镜之也惊愕地看着他,似乎也想起了一种可能。
两人异口同声:“他还没有出生?!”
四个小时内,奚嘉和叶镜之跑遍了苏城的大小医院。他们发消息给南易、木鱼,告诉了他们这种可能性。四个人一直找到十点多钟,只得出一个结论:“苏城现在已经住院的孕妇里,没有谁怀着极阴之体。”
南易道:“我刚才联系外交部,他们已经把最近半年里,所有在苏城医院登记过的孕妇资料全部找了出来。有数万人,分布在苏城各地,如果我们一个个去找,今天肯定找不到。”
木鱼转首看了看医院墙上的钟:“阿弥陀佛,还剩三分钟就到子时了。我等并不知道极阴之体到底是如何形成的,但明天是个阳日。只要过了今夜,那极阴之体便避开了中元节,即使他以后再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也不会遇到万千厉鬼,引发大祸。”顿了顿,木鱼转首看向奚嘉,问道:“奚道友,可否知道你出生时,是什么样的情况?”
到现在整个玄学界,也不知道极阴之体具体是怎样形成的。
这件事连奚嘉都说不清,只能说是因缘巧合,凌霄造化。但是“鬼知道”的文章上有写过,奚嘉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那说明这是形成极阴之体的条件之一。
奚嘉回答道:“我出生的时候,母亲便难产而死。听父亲说,在我出生那一天晚上,好像确实有哪里不对劲,但父亲一直抱着我趴在母亲的尸体上哭,那些很冷的脏东西并没有对我们做什么,我也一直顺利长大。”
南易道:“奚道友并非在中元节出生。”
奚嘉点头:“是,我的生日在十一月。”
南易:“希望那位极阴之体,也不要在今天出生。”
四个人又稍微说了几句,便往医院外走。南易将自己拿到的资料发送给奚嘉和叶镜之,并且说道:“现在已经到了子时,酆都鬼门开了。等今天晚上守完酆都鬼门,胡蝶道友、裴玉道友他们就能抽出空,帮忙寻找这个极阴之体。我们只需熬过今夜,明日可慢慢打算。”
木鱼在这个时候开了个玩笑:“说起来,所有的极阴之体都在苏城出现,莫非这苏城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南易十分严肃:“言之有理,我会将这件事上报给师父。”
奚嘉脚步放慢,和叶镜之走在后面。他翻着手机上的孕妇资料,低声问道:“那个极阴之体……真的能顺利出生吗?”
叶镜之脚下一顿,转首看向奚嘉:“嘉嘉?”
奚嘉抬头看他,脸上并无笑容:“我看过‘鬼知道’上的文章,古籍上有记载,极阴之体、三煞之体这种极端的体质,根本就不该出生。在胎中便克母亲,应该熬不到出生,就会母子俱亡。我出生了,但我克死了我的母亲。镜之,那个人……他真的能顺利出生吗?”
青年的眼中闪烁着迷茫的神色,孤独而又寂寞。叶镜之立刻握住了奚嘉的手,奚嘉看着他,他认真地说道:“嘉嘉,这不是你的错。极阴之体必然会带来这些结果,你母亲……你母亲的去世,不是你想要造成的,你不要自责。”
奚嘉看着叶镜之着急的模样,心中有些发软,可是他的身体却很冷。叶镜之的手很热,紧紧地牵着他的手,然而有些事,嘴上都知道该这么说,心里到底怎么想,却无法控制。
奚嘉慢慢扯开唇角:“叶镜之,你不想让我自责?”
叶镜之用力点头。
“那等你什么时候不自责了,我就不自责,怎么样?”
叶镜之瞬间呆住。
奚嘉微微笑着:“这样很公平。”
叶镜之说奚嘉一直感到自责,但他本人何尝不是如此?
极阴之体会因为阴气太重,害死母亲,但其实只要相处得当,并不会对身边其他人造成太重的影响。可三煞之体不同。三煞之体是五行之气,是一种戾气,只要怀上这个孩子,叶镜之的母亲就注定了肯定会被他克死。不仅如此,他还会克死所有血亲,所有朋友。
所以二十多年来,叶镜之从没去找过当初将自己抛弃的亲人。他不是责怪他们将自己抛弃,而是他也认为,那些人将自己抛弃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本就不该被这个世界接受,正如同玄学界的年轻一代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叶阎王”,他从不生气。
因为,他就该如此。
这些事叶镜之从来都不说,其他人也从来不会去想。
只有奚嘉,他知道,他明白,他说:“你不自责,我就不自责。”
叶镜之瞳孔颤动,他握着奚嘉的手,明明自己的手是热的,奚嘉的手是冷的,可他却觉得,他的身体被自己的爱人温暖了。
良久,叶镜之忍不住地翘起唇角,重重地“嗯”了一声。
走在前面的南易和木鱼正忙于查看资料,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这碗狗粮。奚嘉和叶镜之牵着手,不顾旁人的目光,并肩向医院门口走去。就在他们快要走到医院大门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中年男人背着一个孕妇,飞快地冲进了医院。
奚嘉和叶镜之赶紧让开,差点被这人撞到。
这汉子高声喊着:“我媳妇要生了,我媳妇要生了!医生在哪里,医生呢?!”
几个护士快速地跑过来,将角落里的担架推过来。那妇女疼得脸色苍白,肚子又圆又大,整个人虚弱地靠在丈夫的背上。不过多时,两个老人也从门口冲了进来,拉着这个妇女就往担架上放。
一个护士帮着把孕妇抬上担架,她刚刚把孕妇放上去,就被旁边的老妇推了一下:“你干什么呢,动作这么重。你这小姑娘到底会不会做事,碰伤我孙子你赔么?你赔么!”
年轻的护士根本没想到自己帮忙抬孕妇,居然会被人推。她差点被推得摔倒在地,整个人呆呆地看着这个老妇。老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拽过一个护士就说:“快把我孙子推进去,我孙子要出生了!”
护士气得身体发抖,可是孕妇一直疼得在嚎叫,她只能赶紧把担架推进手术室。
奚嘉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他多看了几眼,转身便要走。叶镜之很少会来医院,也从没见过这么剽悍而不讲理的老妇,他也看了几眼,拉着奚嘉就走。
但就在两个人转身要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一滴血从那孕妇的身下流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当这滴血啪嗒一声砸在地上时,奚嘉头皮一麻,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他迅速地转过身,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那滴血。
叶镜之也立即转身,看着地上的血液。
在他们的眼中,一道浓黑的阴气从这小小的一滴血上,轰然爆开。猛烈的阴气往医院外散去,无数因为七月半而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突然齐齐地转过头,看向医院的方向。
奚嘉和叶镜之快速地对视一眼,抬步就往手术室走去。在走到那滴血旁边时,叶镜之不动声色地一脚踩在这滴血上,当他抬起脚时,这滴血平白无故地消失,再也找不到踪影。
三分钟后,南易和木鱼收到消息,也焦急地赶回医院。
手术室前,孕妇的家人坐在椅子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那个丈夫看上去好像有点急,说话的语气比较急促,但他身旁的老头老太则一副很悠闲的样子。那老妇随意道:“这次总算是个男娃了。小慧这肚子太不争气了,这都四个了,终于怀了我的孙子。”
他们看上去有些悠哉,走廊的另一边,奚嘉四人竟然显得更加着急。
四个人并没有坐下,而是靠着墙站。他们脸上没太多表情,可四个人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术室里。
木鱼不停地拨弄佛珠,轻声念着佛经。南易给蛐阏婢等人发了消息,请他们赶紧过来。奚嘉神色平静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也不吭声,就这么默默地看着。
叶镜之能够听到手术室里的声音,但听着里面的声音,他的眉头越来越皱。
他俯身在奚嘉耳边说道:“难产。”
奚嘉倏地抬头,看向他。
叶镜之继续听里面的声音,复述医生的话:“似乎流过好几个孩子,宫壁很薄,有危险。”顿了顿,叶镜之又说道:“这个孩子的阴气很重,但比你弱很多。我已经布下结界,让外面游荡的孤魂野鬼无法察觉到他的阴气。不过……他很难出生。”
奚嘉问道:“因为他是极阴之体?”
叶镜之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似乎不是很像极阴之体。如果你是极阴之体的标准,那他的阴气大概是你的一半左右,比寻常人要多上数十倍。嘉嘉,他真的是极阴之体吗?”
奚嘉哪里知道这种事。
手术室的红灯还在亮着,这孕妇只进去了半个小时,距离零点也只剩下半个小时。只要零点一过,就不是中元节,第二天也不再是阴日,很有可能这孩子就不是极阴之体。
对面的那家人好像一点都不着急,随着时间的过去,那丈夫也放松下来,开始和老妇盘算孩子满月酒的时候,要请哪些人,份子钱的下限要定多少。
他们一点都不着急,但是站在他们对面的三位天师却在一瞬间脸色骤变。
叶镜之握紧奚嘉的手,压低声音:“医生要出来了。”
奚嘉眉头一皱。
医生这就出来了?孩子这么快就生下来了,怎么这附近的阴气好像没太大反应?忽然间,奚嘉想到一个可能性,错愕地转首看向叶镜之。
下一刻,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大步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他开口便是:“母体以前流产过四次,宫壁太薄,孩子太重。刚才大出血,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觉得保大比较合适,请你们签一下字。”
话音落下,一旁的护士拿出协议书,递了过去。
老妇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协议书打翻在地。
护士一怒:“你干什么?!”
老妇骂道:“什么保大不保大,我要我的孙子!你们今天敢不把我的孙子平平安安地接生出来,我要你们偿命!”
医生也见过不少市面,开始分析保大保小各自的风险。其实在真正的医院里,基本上不会保小,大多数医生推荐的都是保大。医院承担不了死亡的风险,保住大人是最优先的选择,而且保小也不是说孩子就一定能安全。
老妇哪里听这些,她骂骂咧咧道:“保小,我们要保小,听到没!”
中年男人还有点犹豫,可是一旁的老头也开始闹起来,吵嚷着要抱住孙子。
医生冷冷道:“那你们决定一下,到底要保大保小?”
老妇想也没想:“保住我的孙子!”
“保大!”
突然听到这声音,老妇转首看去。这一看,她呆了呆,骂道:“你们是谁,我的孙子和你们有什么关系?给我保小,我要孙子!”
奚嘉和叶镜之不约而同地说出了这句话,那老妇只当他们是神经病,根本不理会。
到这个时候,木鱼也回过神来,他上前一步,行了个礼:“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他们说得没错。确实要保大,这才是明智之举。”因为你的孙子已经承受不住这么重的阴气,快要死了。
老妇看到一个和尚也出来搀和,怒道:“什么狗屁玩意儿,滚滚滚。你们这些医生,快把我孙子带出来,我要孙子!”
医生目露厌恶,找护士重新换了一份协议书,让那个中年男人签字。中年男人颤颤巍巍地不大敢签字,老妇在一旁不断地催促怒骂,他眼睛一闭,赶紧签上了字。
医生接过协议书,转身打算离开。那老妇还在念叨自己的孙子,没有停过。
然而这医生并没有能够走进手术室,他刚刚走到手术室门前,大门便突然打开。一个护士焦急地看着医生,道:“刘医生,孩子已经死在胎里了,母亲现在心脏骤停,您快去看看啊!”
手术室外,老妇一家人全部呆住。
奚嘉手指捏紧,看着那医生走进手术室,心里五味杂陈,无法言说。
轰!
就在这医生刚刚走进手术室的下一秒,老妇一家人正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一股冲天阴气轰然爆发,猛地冲散出去,竟然将叶镜之布下的结界瞬间击碎。
奚嘉和叶镜之大步地冲向手术室,南易和木鱼感应阴气的速度稍微慢了点,但很快,他们也焦急地冲了进去。
苏城上空,一股强大的阴气彻底爆发。叶镜之说,这个孩子的阴气明明很弱,连奚嘉的一半都不到。可是现在,这股阴气全部爆发了,恐怖强大的阴气以医院为中心,碾压似的冲向了整个苏城。
正在向医院赶来的蛐阏婢等人远远地看见这股阴气,各个脸色一沉,加快速度。
苏城的各个角落,无数正在阴暗角落里滋生的孤魂野鬼齐齐转过头,看向医院的方向。许多丑陋恐怖的厉鬼也全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医院的方向,露出痴迷和渴望的神色。它们疯狂地向医院飘去,竭尽全力,仿佛只要去晚了,就再也抢不到什么美味珍馐。
此时此刻,距离零点,还有十八分钟。
第五十九章
苏城第一医院, 深夜十一点四十二分。
作为苏城最大的医院,即使到了三更半夜,来看急诊的病人也有许多。受了伤的病人正躺在担架上痛苦地呻|吟, 他们的家人拿着急诊单去交账付费。在这种时候手术室发生抢救意外是非常寻常的事,并没有人在意。然而, 一股从脚底板窜上来的凉意,却让医院里的所有人都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才刚到九月, 怎么突然这么冷?”
叶镜之的结界被打破后,一丝丝阴气从地上渗透出来。那些阴气仿佛长长的头发,纠缠在每个人的腿上。每当这阴气爬上去一分, 医院里的人的脸色就白了一分, 身上也更感到发冷。
可是现在,奚嘉四人并没有时间去管手术室外的事。
奚嘉一冲进手术室,看到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黑色阴气。那阴气将整个手术室充斥, 看不见一丝光亮。他没办法阻止自己看见阴气, 叶镜之很快在他的双眼上画了一道符咒, 将阴阳眼封住,奚嘉这才看清楚里面的场景。
刚刚走进来的那个护士和医生,此刻全部倒在手术室的地上,生死不明。房间里还有两个医生和一个护士,他们躺倒在手术台旁边。地上全是血,黏稠的血液从手术台上往下滴淌,仿佛浓腻的汁液。
房间中央,一个女人大大地叉开双腿,没有声息地躺在手术台上。无影灯不知在什么时候破碎了, 她的下|体被笼罩在黑暗里,看不清具体的模样。然而当奚嘉看向这个女人的身体时, 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爬上他的后背,让他后背发麻。
南易和木鱼冲了进来,看到这个情景,震惊在原地。
南易正打算冲过去看看情况,手术室外却响起了一道惊恐的尖叫声。叶镜之眉头一蹙,转首看向外面,低声道:“刚才我的结界破了,这里阴气太重,很难用普通的结界守住。此刻医院里阴气大盛,附近的孤魂野鬼都会被吸引到这里。南易道友,木鱼道友,麻烦你们立即出门守住医院,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
南易和木鱼两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叶阎王,现在这个手术室里一片寂静,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交给叶阎王自然是最好的。
事不宜迟,两人立即掉头出了手术室,稳定医院里的局面。
奚嘉在远处仔细凝视这女人下|身的情况,他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猥亵,双眉紧皱,拳头早已捏起,随时警惕突发状况。看了一会儿后,这房间里也没有任何异常,只有哒哒的机器声还在运转,打破可怕的沉寂。
又观察了一会儿,奚嘉走上前。他看到这女人的小腿上全是血,双脚更是早已被浸泡在鲜血里,此刻她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
叶镜之上前一步:“我来看看那个极阴之体情况如何。”
这女人的肚子还是大的,很明显胎儿死在腹中,还没有被取出来。叶镜之毫无顾忌地准备掀开女人腿上的绿布,奚嘉却一把拉住他:“我来。”
这种时候谁还管什么男女大防,奚嘉的手按在女人的大腿上,捏住了绿布的一角。就在他打算掀开绿布时,突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奚嘉身体一僵,迅速地低头看去。女人的脸苍白狼狈,死死拉着他的手,用带着方言的声音虚弱地说道:“救……救我的孩子,救他……救他……”
奚嘉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还会醒来,但很显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奚嘉不忍心对一个母亲说出“你的孩子已经死了”这样的话,他点点头,继续去掀女人身下的绿布。
可是这女人还是死死按着他的手,又问道:“我的孩子……孩子还好吗?”
奚嘉:“很好。”
“他……他还活着吗?”
“嗯,活着。”
女人口齿不清地又说了一些话,按着奚嘉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奚嘉一把拉开这块绿布,低头一看,只见绿布下完全是一副血肉模糊的景象,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女人还在轻声说着:“救他……救他……”
奚嘉脸色微沉,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仔细看看情况。
但就在他稍微凑近一点,打算看个清楚的时候,女人按着他手腕的手也真的彻底松开。那一瞬间,奚嘉双目睁大,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但为时已晚,女人的手刚刚从他手腕上拿开,就突然弯曲成爪,狠狠地向他的手臂剜去。
奚嘉躲闪不及,右臂被剜去了一小块肉,叶镜之立即将他拉了过来,一掌打向女人。
女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后仰着爬出了手术台,她四肢扭曲地趴在地上,肚子圆得像球,身下全是黑漆漆的血,嘴角微微勾起,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渗人的笑容。她死死地盯着奚嘉和叶镜之,眼珠嘎吱嘎吱地转动着,硬生生地往上翻去,露出纯白色的眼白。
奚嘉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错愕地看着这女人。
叶镜之急道:“嘉嘉,没事吧,她被附身了。”说完,叶镜之拿出灵药就敷上奚嘉的胳膊。
被剜去一块肉的疼痛自然难以言喻,但此时此刻,当务之急是处理眼前的孕妇。在叶镜之给奚嘉上药的时候,女人嘴里发出难听的吼叫,四肢并用地向两人爬来。叶镜之刚刚给奚嘉敷完药,他一脚踹在女人的脸上,谁料这一脚下去,叶镜之竟然被震开。
“好重的阴气!”
叶镜之伸手在奚嘉的右眼上画了一道符咒,奚嘉再定睛一看,左眼仍旧没有看到一丝阴气,但右眼中,那女人的身上浮现出浓烈可怖的阴气。这阴气丝毫不比奚嘉以前表现出来的弱,女人咯咯地笑着,张开血盆大口,再向两人扑来。
叶镜之一把将奚嘉护在身后,翻手道:“无相青黎!”
青铜骰子迅速地从他的口袋里飞出来,不用主人说,就毫不犹豫地撞上了女人的身体。可这女人真的是个人类,并不是鬼。无相青黎只将她往后撞退了几步,并没有真正伤害到附在她身上的小鬼。
见状,奚嘉和叶镜之对视一眼,两人突然分成两路。
叶镜之抬手召回无相青黎,一指点在十八面铜骰的某一面上,猛地拔出万道金光。他快速地念完咒语,三把金剑从天而降,插在女人的身遭,形成一个结界。女人一头撞在结界上,结界剧烈颤动,她被弹了回去。
女人抬起那张惨白的脸,此刻这张脸上凸起了一根根血色的筋络,沟壑纵横。
“啊啊啊!杀了你们,杀光你们!!!”
女人好像一只蜘蛛,在地上疯狂爬动。她一次次地撞向结界,结界便一次次地被震动。当她撞到第五次时,轰然一声,结界破碎,女人飞速地爬出结界。
正在此时,奚嘉跑到女人身后,一脚踩住了她的腿。
女人张开全是血的嘴,扭头咬向奚嘉。叶镜之一掌拍在无相青黎上,无相青黎化为黑光,狠狠砸在这女人的手掌上,将她的右掌固定在地面上。
青铜骰子在女人的手背快速旋转,强大的阴气从女人的身体里窜出来,与无相青黎抗争。借此机会,奚嘉膝盖一踢,单腿压在女人的双腿上,同时一手擒住女人的左臂,一手从身后,按住女人的脖子。
女人疯狂地转过头,血嘴一张,漫天阴气在空中形成一个小小的黑色鬼婴,张牙舞爪地冲向奚嘉。
“滚!”
奚嘉怒喝一声,当鬼婴快要咬上他的脖子时,一丝血色阴气从他的身上飞出,如同小针,急速穿透了鬼婴的眉心。黑色阴气瞬间崩散,女人嘶吼着在地上打滚,叶镜之抓起无相青黎,在女人挣脱前,一掌将无相青黎定在了她的眉心。
“雷火使者,百万苍龙。轰天霹雳,速入符中。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一道细小的雷霆从无相青黎的某一面中盘旋飞出,化为一条小小的雷龙,钻入了女人的眉心。
终于,女人安静下来了。
奚嘉松了口气,放开了囚禁住女人的双手。他低头看去,只见这女人仍旧瞪大那双纯白色的眼睛,牙齿撕咬着,发出嘎吱嘎吱的骨头摩擦声。
奚嘉抬头道:“是那个死去的胎儿上了她的身吗?”
叶镜之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点点头:“腹中阴气攒动,是这婴儿死后直接化为厉鬼,上了母亲的身。从她抓住你手臂的时候,其实就是这鬼婴在操控她的身体。嘉嘉,是我不小心,没注意到她被附身。你的伤怎么样了?”
奚嘉的手臂被涂了药,可是这一次,伤口没有以前恢复得那么快,现在还没有完全修复好。
这女人剜去他的肉时,指甲里全是猛烈的阴气。这些阴气缠缚在伤口上,阻止灵药治愈。虽然这些阴气被奚嘉完全挡在身外,根本无法侵入他的皮肤,但想要完全恢复如初,肯定需要一定时间。
奚嘉不想叶镜之担心,他转移话题:“没事,不是很疼。镜之,这女人和鬼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胎儿不是还没出生,怎么才刚刚死,就知道附身害人?”
两人低头看向被定在地上的女人。
叶镜之:“我以前从没见过极阴之体死亡,这个鬼婴的阴气很重,且拥有很强烈的怨气,至少相当于五百年道行的厉鬼。”
奚嘉问道:“是因为它还没出生就死在腹中,才会怨气这么重?”
叶镜之正要摇头,女人尖锐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死在腹中?”
奚嘉立刻低下头,警惕地盯着女人。他不大明白为什么这个胎儿还没出生就拥有这么强烈的怨气,而且还会说人话,似乎智商不低。
仿佛听到了奚嘉心中的疑惑,叶镜之解释道:“它现在还拥有上一世的记忆。所有婴孩在出生离开母体的那一刻,往事全消,轮回开始。它目前没有出生,死在腹中,所以等同于一只没有转世投胎的鬼魂,还记得上辈子的事。”
奚嘉诧异道:“不是会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忘记前世么?”
叶镜之摇摇头:“世界上没有孟婆汤,一切都在凌霄的规则下运行。”
奚嘉道:“既然它没有真的进行轮回转世,那为什么要附身害人,不赶紧再去轮回转世。”
叶镜之也十分困惑,然而这一次,根本不用他回答。那个女人浑身僵硬地趴在地上,一丝丝阴气从她的身下逸散出来,每逸散一丝,女人的身体便颤抖一次。那张脸上,也露出一种悲伤绝望的表情。
“我还能转世投胎吗……”
奚嘉和叶镜之低头看他。
叶镜之淡淡道:“你自然可以再转世投胎。”
女人猛地抬起头,用那双全白的眼睛瞪着叶镜之,血口张大:“我再也不能转世投胎了!”
手术室外,南易和木鱼用尽全力,终于布下结界,将数以百计的孤魂野鬼挡在医院外。但医院内,黑色阴气缠绕在每个人身上,无论是医生还是病人,此时此刻都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南易快速道:“这样不是办法,很多病人都是刚刚送进医院的,需要急救,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有人因为得不到救治而死亡。木鱼道友,你可有方法将这些医生唤醒?”
木鱼急得满头是汗:“我也没有办法。这些阴气实在太多,现在是中元节子时,凡间阴气大盛,我就算将这些阴气驱散了,还会有其他阴气很快缠绕上来。普通人的身体承受不住这么多的阴气,便会晕倒……对了!准提咒或许可以驱散这么多阴气,阻挡阴气进入医院。但是我法力不够,无法念出准提咒啊,而且我还要和你一起稳固结界。”
南易想了想,咬牙道:“木鱼道友,你去试试念咒,我来稳住结界就好。”
木鱼一愣:“南易道友,这怎么行,这么多孤魂野鬼,你不可能撑住的。”
南易急急道:“木鱼道友,还不快去!”
这种情况下没有别的选择,木鱼立刻转身离去,翻手取出一颗透色舍利,拍到空中。
医院外,越来越多的孤魂野鬼向这边赶来。木鱼盘腿坐在地上,拨弄佛珠,念起了准提咒。那颗舍利悬浮在他的面前,他每念出一句,舍利便会放出一道温润的光芒,击溃医院中的阴气。
然而,无论他再怎么念咒,阴气的增长速度比击散速度要快得多。
南易一个人撑着结界,忽然,十只面露贪婪的厉鬼穿过万千鬼魂,撞上了他的结界。南易闷哼一声,鲜血从唇边流下。他的身后,木鱼小和尚也低低地哼了一声,红润的脸色慢慢白了下去。
那十只厉鬼疯狂地撞着结界,想要去吃被藏在里面的鬼婴。就在它们即将撞破结界的时候,一道紫色剑光从它们身后一闪而过,轰然一声,将它们全部劈碎。
南易抬头一看,惊喜道:“师父!”
木鱼小和尚被阴气反噬,向后倒去,不过他没摔在地上,被一个笑容和煦的老和尚接住。木鱼抬眼看去,这一看,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不醒师叔!”
蛐阏婢手持雷剑,淡定地站在徒弟身前,帮徒弟挡住医院外的千万鬼魂。不醒大师则将自家小和尚扶到一边,伸手取过那颗舍利,笑眯眯地摸了摸木鱼的光头脑袋,道:“你年纪太小了,法力还不够,即使用了你师父留下来的舍利,也不可能念出准提咒。木鱼,看师叔的,在旁边好好休息吧。”
蛐阏婢和不醒大师的到来,强势地稳定了手术室外的情况。而手术室内,奚嘉听着这只鬼婴神色平静地说出了自己无法再投胎的事实。
说出真相的时候,这只永远无法再投胎的小鬼十分平静,只有愤恨怨怒的眼神暴|露了它内心深处的绝望。
“两年前,我终于等到了转世投胎的机会,从六道轮回中一跃而下,投到了这个女人的肚子里。”
叶镜之皱起眉头:“这个女人才怀胎十月。”
鬼婴冷冷地笑着:“两年前,她怀上了第一个孩子,当时我就待在了她的肚子里。”
奚嘉突然想起来刚才在手术室外听到的话:这个女人曾经打掉四个孩子……
“我那时待在她的肚子里,期待着自己的转世投胎。然而我只在这个世上存在了三个月,她就被人带到了医院,将我打掉了。”
奚嘉和叶镜之静静地听着,已然明白这个小鬼的意思是:它曾经也成为过这个女人的孩子。但是即便它曾经是这个女人的孩子,又被打掉,那和它现在不能转世投胎有什么关系?
小鬼的声音冷得仿佛来自地狱:“那时候我本可以离开她的身体,再去寻找下一个母亲。可是我当时不甘心。如若我再回到地府,我或许又需要等上十几年,才能再获得转世投胎的机会。于是我再留在这个女人的肚子里,只要等她再怀孕,我就可以再出生。”
奚嘉突然明白:“可是她……”
“是,她很快就再怀孕了。但是我才四个月,她又打了我。”
奚嘉不再说话了。他从没想过,这个孕妇之前打掉的四个孩子里,有两个都是这小鬼。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我想走了,我再也不敢赌下一次他们是不是又会打掉我。但是我当时还没来得及走,这女人就又怀孕了。她的家人迫不及待地要她生一个儿子,我根本没来得及离开,就又被锁在她的肚子里,等待下一次的出生。”
下面的话,不用小鬼说,奚嘉也明白了。
女人一共打了四个孩子,无论如何,这个小鬼还是被打掉了。
“第三次被打掉之后,我还想逃,可是我发现,我再也逃不掉了。这个女人的血脉和我的魂魄纠缠在一起,我走了她可能就再也怀不上孩子了。我上辈子也是个女人,因为出了一次车祸,生不出孩子。我老去的时候十分孤单,我知道这个女人很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我没有走。我等着她,怀上了第四个孩子。”
奚嘉怔住:“可是她的第四个孩子不是也……”
“是!”凄厉怨恨的笑声在手术室里久久回荡,“是个女孩!还是个女孩!在照b超的时候,我费尽全力想要隐瞒自己的性别,可是她的家人还是发现了。我已经六个月大了,六个月了!她还是到医院把我打了!这次我真的想离开了,但我的魂魄和她纠缠得太紧,我已经再也不可能离开她了。我恨啊,她四次流产,她身体虚弱,以后几乎再也不可能生出孩子了,等到她下一次流产,我就彻底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永远无法转世投胎。”
奚嘉想到:“这些事情和这个孕妇没有关系吧。是她的家人想要一个男孩,她自己应该不会伤害自己的身体。”所以你为什么要附身在她的身上?
后面的话奚嘉没有说出口,但小鬼一个抬头,狠狠地盯着她。
“和她没有关系?”这声音阴毒憎恨。
奚嘉愣住。
小鬼惨笑道:“第四次打胎,她知道我又是女孩后,不是她的婆婆老公逼她去打了我。那些人根本还不知道我是女孩,是她,是她自己走到医院,要打了我!因为她知道她的老公不想要一个女孩,她怕她的老公不要她,她害怕我出生以后,老公会闹离婚!所以,她就迫不及待地杀了我!”
奚嘉哑口无言。
小鬼还在笑:“这种恶心的女人,我居然会因为心疼她,担心她像我一样因为没有孩子而痛苦,留在她身上。现在我再也离不开她了,我知道我这第五胎肯定是没法出生的。她的身体已经再也生不出孩子了,但他们还是要她生,她也要生。那就让她生吧,我出生之时,就是我杀了他们全家之际!他们害我魂飞魄散,再无转世投胎的机会,我就要他们家破人亡,用血来偿还!!!”
到这个时候,奚嘉和叶镜之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鬼能够拥有这么强大的阴气。
连续四次打胎,等于说它连续死了四次。再加上原本的那一次,它死了五次,又怨气冲天,自然拥有强大的阴气。
奚嘉看向叶镜之,用口型示意:有办法吗?
叶镜之面色沉重,轻轻摇头。
奚嘉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小鬼恐怕永远都想不到,它因为一时的心软,却造成了自己魂飞魄散的结局。
奚嘉看着地上的女人的身体,看到女人身下的血液已经凝聚,他早已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死亡。刚才小鬼拉着他的手的时候,他之所以能够躲过那一击、只是被剜去一点点皮肉,就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女人的手太冷了。
又冷又僵硬,好像一具尸体。
小鬼附身在她的身上时,她已经死了。奚嘉不知道她是死于难产,还是被小鬼害死的,但无论如何,她死了,小鬼也不可能转世投胎了。
手术室里,小鬼附身在女人的尸体上,疯了一样地笑着。叶镜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抬步上前,打算收回定住小鬼的无相青黎。
奚嘉还是忍不住又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叶大师?”
叶镜之想了想:“我没有任何办法。凌霄定下的规则,万物都必须遵守。它的魂魄和这女人的身体绑住了,这女人已经死了,它自然不能再转世投胎了。除非……”
奚嘉:“除非什么?”
叶镜之道:“除非趁这小鬼还没完全魂飞魄散前,找到一位大师,为它超度念咒,它可能还会有一丝希望。但是这位大师必须法力高深,在佛经上有很深的造诣……”
“阿弥陀佛,贫僧好像有人在背后提起贫僧?叶小友,你找贫僧有什么事吗?呔!这里竟然有一只小鬼!看贫僧不将它打得魂飞魄散!”
奚嘉和叶镜之齐齐转首,看向站在手术室门旁的不醒大师。
“咦,叶小友,奚小友,你们干什么用这种眼光看着贫僧,贫僧脸上有东西吗?”
得道高僧?
唔,大万寿寺的方丈主持算不算?
不醒大师万万没想到,自个儿只是进来看看情况,却被拉了做苦力。
听了这小鬼的遭遇后,不醒大师也觉得可惜,但他却也问了一句:“你杀的?”
小鬼面不改色:“是!我死的时候,这女人大出血就快死了,但我恨她,在医生要救她的时候,我就附了她的身。她承受不住我的阴气,直接死了。哈哈哈哈,我就是魂飞魄散,也要拉她一起死!我还要杀她全家!”
不醒大师摸摸下巴:“怨气好重的厉鬼啊。”
小鬼早已看透,冷冷道:“我不要你们救,我要魂飞魄散,我要杀光他们全家!”
不醒大师嘴角撇了撇:“贫僧要做什么事,还需要你这小鬼同意?贫僧只是给你念一念《往生咒》,至于你能不能往生,那是凌霄说了算的。别烦贫僧,贫僧爱干嘛干嘛,贫僧今天还非得给你念咒了。”
小鬼很早以前就绝望了,它挣扎着不肯要不醒大师救,只想着化为厉鬼,杀光女人全家。但不醒大师偏偏就要给它念咒,还要好好念咒。
在不醒大师念咒的时候,叶镜之离开手术室去外面帮着蛐阏婢等人,在医院布下结界,处理事务。奚嘉在一旁看着不醒大师念经。当不醒大师念到一半的时候,这小鬼不再多说话了,它身上的阴气和戾气慢慢散去了几分。
等不醒大师念完了《往生经》,他抬起手,按在女人的眉心,声音虚妄:“醒来吧,万象消散,阿弥陀佛。”
话音落下,这小鬼竟然真的站了起来,它没有动手,而是朝不醒大师鞠了一躬,脸上的恨意和痛苦彻底消失。它低声道:“谢谢大师,我知道错了。”
不醒大师老神在在地点点头,一副大师风范。
奚嘉在旁边目瞪狗呆地看着,完全想不到,一向不靠谱的不醒大师现在看上去居然这么厉害。那小鬼操控女人的尸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它目光平静,下一刻,却突然将自己的手伸进了下|体里,一把拽出了血肉模糊的婴儿尸体。
浓稠的血黏在这婴儿的身体上,奚嘉仔细一看,错愕地发现这个婴儿居然还是个女孩!
小鬼抬头朝奚嘉一笑:“我这次成功了,他们并没有发现我还是个女孩。其实我是真的很想出生的,可惜……这一次骗过了他们,骗不过命运。”
小鬼自嘲地笑了笑,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尸体放在了手术台上。它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忽然,一道黑色的光芒掺杂着浓烈的阴气,从女人的头顶飞了出来。
正在此时,医院里的时钟秒针缓缓指向了十二点的位置。
中元节终于结束,刚才还纠缠在医院外的孤魂野鬼在十二点一过,身上阴气突然变淡了一倍。它们刚刚还疯狂地想往医院里冲,但过了十二点,它们有的恢复了神智,抬头一看挡在医院外的蛐阏婢和叶镜之,吓得转身就跑。至于更多的孤魂,它们没了意识,继续转过头,在人间游荡。
奚嘉抬起头,看着小鬼的魂魄飘上了天空,一点点消失在空气里。
在小鬼的魂魄完全消散的那一刻,天空中响起了一道沉闷的雷声。不醒大师目光一凛,抬头看向空中,仿佛穿透房屋,看见了无边无际的天空。
不过雷声终究只是闷闷地响了一下,就没有再动静。
小鬼安安静静地消失在了空气里,不醒大师双手合十,对着女人和胎儿的尸体,淡定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走好。”
一个兵荒马乱的中元节,至此是终于结束了。
中元节一过,小鬼一走,医院里的阴气不用去管,自动地散掉了。那些昏迷的病人、医生全部苏醒过来,他们根本不记得自己昏迷的事情,医院又恢复了往常的秩序。
蛐阏婢作为玄学界外交部的负责人之一,很快联络了政府,由相关部门对今天的事情进行封口。不过多时,许多玄学界的天师也都赶了过来,驱散一些还游荡在医院附近不肯离去的孤魂野鬼。
一晚上经历了这么多事,现在事情圆满结束,奚嘉轻轻地松了口气。神农谷的灵药暂时无法将他的伤口愈合,叶镜之便带着他去了医院的急诊部,顺便包扎了一下伤口。
包扎完伤口后,叶镜之和奚嘉又留在医院,向蛐阏婢详细解释一下整件事,方便政府了解事情争端。
等到他们终于可以离开的时候,东方朝阳升起,已经到了新的一天。
奚嘉摸了摸手臂上的绷带,想起那个小鬼离去时候的景象。他向叶镜之描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叶镜之道:“凌霄承认它了,由不醒大师为它念诵《往生咒》,凌霄准它再有一次机会,回地府等着以后的转世投胎。”
凌霄爸爸从不做错决定,既然凌霄爸爸准小鬼再投胎,说明小鬼确实是有冤屈。
两人继续往医院外走,折腾了两天,终于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了。在走到妇产科门口的时候,奚嘉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巨大的响声,他转头一看。
“没天理了啊!你们害死了我的儿媳妇,还害死了我的孙子!你们赔钱,这是什么黑心医院,都是害人的医生!赔钱!赔钱!”
昨天晚上那个老妇此刻蛮横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着,她似乎哭得很凄惨,但仔细一看却能发现,她的脸上根本没有一丝泪水。在她的身旁,她的老伴和儿子也抱着一个女人的黑白遗像,拉了一条白色的横幅,挡在妇产科门口怒吼大叫。
整个妇产科被他们吵得乌烟瘴气,保安想上前将他们带走,那老妇就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不肯走,说他们害死自己的儿媳妇,现在还要害自己。
奚嘉嫌恶地看着这些人,语气嘲讽:“这才过了几个小时,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跑过来了?连遗照和横幅都准备好了?”
叶镜之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明目张胆的医闹,他有些不明白这几个人在做什么,等奚嘉解释了一下,他才知道这些人是想要医院赔钱。
叶镜之问道:“那个女人确实是死了,即使没有小鬼杀她,她也活不成。怀上阴气那么重的胎儿,她本身又身体虚弱,不可能撑下去,和医院没有关系。”
奚嘉十分厌恶地看着这些人,耐心地向叶镜之解释:“叶大师,你不懂。这种人,他们其实根本不在意那个女人死没死,反正那个女人死了,他们还可以再娶一个回来。他们只是想要钱而已。”
叶大师发现自家媳妇似乎很不满这几个人的表现,他摸了摸奚嘉的手,安慰道:“不用担心,会有人处理这件事的。”
奚嘉不大明白:“有人会处理?医院的人吗?”
叶镜之摇摇头,刚准备说话,便见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上前,将老妇和她的儿子、老伴拉开。那老妇还想再说些什么,警|察面不改色地直接擒住了她,将他们带出了医院。
奚嘉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叶镜之解释道:“这件事牵扯到了鬼婴,所以玄学界外交部会与政府联起手来压制整件事,不让事情闹大。按照外交部的习惯,这件事他们不会得到好的结果,因为这次事情是由蛐闱氨埠筒恍亚氨惨黄鸶涸鸬摹蛐闱氨埠苌俟苁拢应当由不醒前辈主导。而不醒前辈是佛教高僧,非常憎恶坏人轮回的事情,这在佛教中,是无上罪孽。”
奚嘉恍然大悟,远远地看着那几个警|察将老妇一家人带上警车。他勾起唇角:“我怎么觉得有点小高兴?”
叶大师并不知道媳妇为啥高兴,可媳妇高兴,他也高兴。
两个人继续开开心心地往医院外走,然而这一次,他们才刚刚走出妇产科,便见到一男一女从远方走过来。女人十分不耐烦地说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早点来,要不然排不上队!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一院的妇产科多难挂号,你一个医院的朋友的都不认识,还不肯花钱。现在好了,排队排这么久,才排上号。”
“我这不陪你来了么,真是,整天就知道碎碎念。”
“我怀的是你儿子,你现在是什么态度,啊?!你要不要你儿子,你不要儿子,我现在就把他打了!”
男人很想发作,但他只能憋着气,低声咒骂了一句。
这一男一女慢慢走到了妇产科门口,两人一抬头,男人惊讶道:“奚嘉?”过了一会儿,他又看看旁边的叶镜之,奇怪地说道:“咦,你们怎么在妇产科这边?”
奚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这个人,他淡淡道:“从这里路过而已。”
那男人点点头,他忽然眼尖地看到奚嘉手腕上戴着的手镯,顿时两眼放光。
这手镯是叶大师前几天从乾坤包里翻出来,硬是要给奚嘉戴上的。
嘉哥从小不喜欢戴首饰,这玉手镯是上等的羊脂白玉,触体生温,玉色温和。但就是这样,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想戴手镯,叶镜之却认真道:“嘉嘉,我们最近一直双修,我的法力有所长进,可你的阴气也因为与我的煞气相融合,涨得比较迅速,有可能对你的身体不好。这个手镯是度量衡道友改造的法宝,可以帮你稳定阴气。”
既然如此,奚嘉也只能戴着了。
王振看到这只手镯的时候,眼睛洒亮,激动地看着。下一刻,他抬起头再看向奚嘉,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声音也软了一些:“对了,奚嘉,你上次怎么没加我微信?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呢,你在哪儿上班呀?”
奚嘉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将手镯藏到衣袖下,声音淡漠:“没什么,可能忘了,我回去就加。我还有事,以后有机会再见吧。”说着,他拉着叶镜之的手抬步就走。
王振又说了几句,奚嘉全都冷淡地回应,只是要离开。
实在留不住人,王振郁闷地黑了脸色,他女朋友在一旁笑道:“没用的东西,你老同学发达了,谁还理你。”
奚嘉根本懒得理这两个人,他拉着叶镜之就走。
但就在此时,男人气急败坏地骂了自己的女朋友一句,又故意压低声音,在女朋友的耳边小声说道:“老子要和他比?你老公至少是个正常人,脑子没病。他这种神经病,有钱又怎么了?狗眼看人低!还死爹死妈的,我可不会害死我爸,我爸活得好好的!”
奚嘉脸色骤冷,停住脚步,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好似利刃,刺向那个矮瘦的男人。
“你再给我说一句!”
第六十章
医院妇产科门口, 王振和他的女朋友顿时傻眼,瞠目结舌地看着奚嘉。
奚嘉和叶镜之站在他们十米远的地方,他们只是用很小的声音耳语说话, 别说十米外的人能不能听到,就是身边人也不大听得清。可现在, 奚嘉突然怒斥一声,王振当即就觉得心虚, 但又觉得不可能。
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听到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奚嘉的这一声呵斥完全没有降低声音,许多正在妇产科门口排队等号的病人都看了过来。奚嘉面无表情地大步走上前, 走到这个陌生的高中同学身旁, 他目光冷漠,扫了这人一眼,冷冷道:“你把刚才的话, 再给我说一遍。”
王振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他女朋友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他厚着脸皮笑道:“奚嘉,你在说什么,我刚才有说什么吗?”
女朋友在一旁恶人先告状:“是啊,你是不是听错了,我们刚才没说话啊。真是的,我们什么事都没干就突然这么冲人,你这人有没有素质……额……”
冰冷如刀的眼神狠狠地从这个碎嘴的女人身上刮过,奚嘉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老同学。他就这么冷冰冰地看着, 不知为何,王振居然感到头皮发麻。一阵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背后窜起, 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盯着自己一样,阴气森森。
奚嘉看了许久,冷笑着勾起唇角:“我母亲死于难产,我父亲的去世是个意外。你说我在三院待过,有证据吗?高中的时候我从没和你有过接触,现在是你自己主动上门,我有什么必要理你?”顿了顿,他笑得更冷了几分:“刚才你问我在哪儿工作,我还没问一句,王先生,在哪儿高就?”
王振脸色不断变换,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奚嘉眼睛一眯,淡漠道:“整天闲着没事在别人背后说人闲话,有些人也就这点素质了。不过有件事你倒是没说错,我以前确实是个混混,经常打架。我这种人在警|察局是有过记录的,你可以再说几句,我不介意让你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打人的。”
那女朋友拉紧了王振的手臂,有些畏惧地缩到了他的身后。周围的人都看着这一幕,对他们指指点点。王振和他的女友都脸色难看起来,他很想反驳奚嘉,可每当他抬头看向奚嘉,都被那冰凉刺骨的寒意吓得浑身发抖,感觉自己好像在看什么很恐怖的东西。
奚嘉看着这种社会的渣滓,冷冷地笑了一声,用那女朋友的话总结:“没用的东西。”
将这句话还给对方后,奚嘉拉着叶镜之就走,懒得再与这种渣渣扯上关系。但他这句话却刺激到了王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鼓起勇气的,愤怒地抬起头,大吼道:“我又没有说错!你就是克死爸妈,全高中谁不知道,你爸是为了救你才死的!”
奚嘉快速转头,怒急道:“闭嘴!”
王振豁出去了,大声骂道:“你别以为我怕了你们这种小混混,你有本事就打我呀,这么多人在,你打我呀。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爸就是被你害死的,你就是个神经病!你高中时候打了隔壁班的几个人,还被学校劝退过,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大家都传开了!”
奚嘉抬步上前:“你是不是想被……”揍……
后面一个字没说出口,一只手臂拦在了奚嘉身前。奚嘉错愕地抬头看向这个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叶镜之的侧面。那张俊美的脸此刻寒若冰霜,叶镜之抿着嘴唇,盯着眼前的王振。
“不许你这样说嘉嘉。”
奚嘉心中一愣,觉得温暖,又觉得无奈。叶镜之总是这样想护着他,可是叶大师脾气这么好,从来不和别人置气。现在面对这种社会败类,叶大师也只能软绵绵地说一句“不许你欺负他”,这该说是可爱呢,还是……
心里的怒意因为叶镜之而稍微散了一些,奚嘉准备自己上前,为自己战斗。大不了把这个王振打一顿,反正这个王振看上去就没什么用,不像个男人,又瘦又矮。
奚嘉拉住叶镜之的手,正准备直接揍人。谁料叶镜之却冷冷道:“你说嘉嘉不好,你自己不也不孝敬父母,昨天还打了你父亲。”
围观群众一听这话,哗然一片,开始指点评论。
王振正担心奚嘉要揍自己,突然听了这话,他彻底傻住:“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奚嘉也惊讶地看向叶镜之。
叶镜之冷静地继续说道:“你的女朋友忽然怀孕了,你想和她结婚,但你爸妈不同意。所以你昨天打了你父亲,还骂了你母亲。”
王振吓得瞪大眼:“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叶镜之想了想,看向那女人:“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王振正惊慌失措地打算拉着女朋友离开,免得这个恐怖的男人再说出更多丢人的话。叶镜之的这句话说完,王振脚步一停,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女朋友。那女人也吓得脸色发白,声音颤抖地连连说道:“不……不是,你别听他胡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绝对是你的!”
叶镜之在这个时候轻声说道:“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应该姓刘。”
王振瞬间睁大眼:“你他妈居然还和那个臭男人联系!臭女表子,你是不是还和他藕断丝连。走!我们去找那个姓刘的,我倒要看看,老子他妈有没有戴绿帽子!”
女人哭哭啼啼地被王振拉着走,嘴里一直说着“我真没和他有联系了”,但王振似乎早就有所猜测,拉着女朋友狠狠地耍了她一巴掌,就往妇产科外走。两人闹得很大,整个妇产科的人都听到了。
然而就算至此,事情还没完,那女人突然说了一句:“你不是和小琴也不清不楚的么!”
王振脸色僵住,支支吾吾道:“胡说!谁和别的女人有关系了,你这个臭女表子,少污蔑老子。给老子戴绿帽子,还敢说!”
叶镜之适时地插了一句:“他昨天晚上确实去见了一个女人,应当是晚上十一点的事情。”
女人立刻睁大眼,死死地盯着王振。下一刻,她抬起手指,疯狂地向王振脸上抓去:“你还和那个臭小三有联系!你说,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去见她了,是不是!”
两人大打起来。王振的女朋友毕竟是个女人,力气没王振大,被王振打倒在地,她忽然捂住肚子,疼痛得脸色发白。王振也惊愕地看着女朋友,他低头一看,只见鲜血从女人的大腿间流了下来。
周围的人再也不能看热闹,赶忙把这女人扶了起来,大声喊医生。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奚嘉什么还没弄明白呢,王振和他的女友就打了起来。他刚刚想清楚一点事情经过,王振已经打得他女朋友下|身流血。
眼看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奚嘉赶紧转首看向叶镜之。叶大师仍旧抬着那张纯真无害的脸,目光茫然地看着王振和他的女朋友,似乎不知道刚才的事情都是被他几句话给折腾出来的。
趁着还没被人注意到,奚嘉拉起叶镜之就跑,两人快速地跑出医院。
叶镜之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嘉嘉,他欺负你,说你坏话。”
奚嘉在医院外的行道树旁停下,重重地喘着气。他酝酿了一会儿,抬头问道:“镜之,你怎么知道王振和他女朋友的私事?什么姓刘的男人?什么小琴?这些你怎么知道的?”难道叶大师业余还做私家侦探?
叶镜之仍旧是那张纯洁的脸:“我发现,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的血脉气息和你的同学不一样。这个孩子并不是那个男人的孩子。”
奚嘉呆住,完全没想到天师还有这种用法。
他又想道:“不对,那你怎么知道那个孩子的父亲应该姓刘?还知道王振昨天半夜去见一个女人了?对了,还有,王振昨天打了他的父亲,你怎么知道的?”
叶镜之理所当然道:“算出来的。”
奚嘉:“啊?”
叶镜之道:“因为这个孩子的气息和他不一样,我就稍微算了算,他的父亲应该是谁。姓名是每个人非常重要的东西,这个孩子与‘刘’有缘,所以我猜测他的父母中,应当有一个人姓刘。至于那个男人昨天做的事情,我是直接算出来的。”
奚嘉:“……”
给玄学界的天师跪了。
叶大师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算到,那他以后岂不是不能偷偷摸摸地藏私房钱,不能做小坏事?要不然奚嘉都能想到,到时候叶大师掐指一算,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嘉嘉,你骗我。”
无论如何,今天这件事,奚嘉还是很高兴的。那个王振真的是太不要脸了,他虽然可以直接揍人,但揍了人总归是理亏的,倒不如让他们内讧。刚才奚嘉可看见了,那女朋友在王振的脸上划了好几道血口,头发抓下来不少,王振连眼珠都差点被抠掉。
唯一的遗憾是:“可惜了,刚才王振好像把他女朋友的孩子打得流产了。”如果孩子还在,他们之间的矛盾应该会更大一点。现在没了孩子,说不定王振还真能原谅他女朋友,毕竟他自己也不干不净的。
这话听在叶镜之的耳中,却觉得奚嘉非常善良,他点头道:“佛家很珍惜每个轮回,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嘉嘉,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就护住那个孩子,他不会有事的。”
奚嘉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叶镜之抬起手指,在空中画出一道金色的符咒,目光一凛,将符咒打进了医院,消失在医院大楼里。他转过头,求表扬:“好了,嘉嘉,孩子现在没事了。”
奚嘉:“……”
叶镜之:“嘉嘉?”
奚嘉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叶镜之不解地看着他。奚嘉单手捂着脸笑了半天,心情彻底舒畅。他认认真真地表扬了一下自家叶大师:“做得好,镜之,玄学界就需要你这样热心肠的好天师!”
叶镜之被夸得脸上一臊,轻轻点头。
医院里的事情和两人再无瓜葛,奚嘉相信,那个王振以后再见到他,肯定恨不得夹着尾巴转身就走。就算他脸皮厚到如此地步,还敢再说嘉哥坏话,嘉哥也会毫不犹豫地揍他一顿,让他知道月亮为什么这么圆。
解决了无耻小人,奚嘉和叶镜之沿着苏城的护城河,悠闲地散步。他转首望着波光粼粼的护城河,只见河两边的早饭摊子已经张罗起来,许多要上班的人都在摊子前停下来,买点东西,开始自己新的一天。
这个世界美好而灿烂,黑暗只是零星的一点,光明却照耀着世界。
叶镜之发现奚嘉一直看着路边的几个早餐摊,他想了想,想起奚嘉还没吃早饭,赶紧走上去,买了两个包子。他将两个包子全部递到奚嘉的面前,奚嘉微怔地看着他,接过包子:“你不饿吗?”两个包子都给了他。
叶镜之摇摇头:“我可以辟谷一个月,嘉嘉,你吃。”
奚嘉的心一点点地发软,看着叶镜之真诚的目光,他慢慢地扬起嘴角,轻轻地“嗯”了一声。拉开塑料袋咬了一口包子,发现这竟然是最近很网红的小龙虾陷,奚嘉立即将包子送到叶镜之面前,让他也尝尝。
媳妇送给自己吃的东西,叶大师开开心心地咬了一口:“好吃!”
奚嘉唇边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他“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吃包子。走到地铁站后,两人乘坐地铁去了离家最近的地铁站。一出地铁口,看到的便是广阔的景独湖,日光洒在湖面上,泛起一圈圈金光似的涟漪。
从地铁口回家,要沿着景独湖走上一段路。
奚嘉和叶镜之走在湖边,迎面吹来的是九月微凉的秋风,惬意徐徐。
良久,一道清越的声音轻轻响起:“我爸爸就是在这里去世的。”
叶镜之脚步一顿,转首看向身旁的青年。
奚嘉转过头,目光柔和地看着这一片辽阔的大湖。他就走在湖边,湖面上吹来一阵阵凉爽的风,将他的头发吹乱。他温柔地笑着,声音很平静,说着很多年前的事:“他其实不会游泳,但那个时候是深夜,湖旁边根本没几个人,他来不及喊人来救我,自己就跳下来了。换做是别人掉下去,他肯定不会这么冲动,但是我是他的儿子,他永远想不了那么多。”
叶镜之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拉住了奚嘉的手,轻轻地握着。
掌心传来炙热的温度,让奚嘉有些发冷的身体也渐渐温暖起来。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声气。
有些事无论过了多少年,一闭上眼睛,就仿佛在昨天。
他这辈子都忘不掉,那天晚上他跳下这片湖。明明是八月,湖水却冷得让他心寒,冰凉的湖水从四面八方灌进他的嘴里、耳朵里,他根本睁不开眼,能看到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然后隐隐约约听到一道微弱的落水声,有人死死拉着他,两个人在湖水中上下挣扎。
后来被人救了后他才知道,那个跳下来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他向来温柔、不会对别人说重话的父亲,在后面追了他三条街,看到他跳下来后,毫不犹豫地也跳了下来。
再被路人救上来之后,他活着,父亲已经再没了呼吸。
那一刻,他真的感觉天都塌了。他疯了一样地扑倒在父亲的身上,痛哭着喊着一声声的“爸”,但是,再也没有人会摸着他的头,轻声地教训他,让他好好学习,不要打架。
奚嘉声音很冷静,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确实是我害死了父亲,王振其实没有说错。”
叶镜之心疼地握紧奚嘉的手:“没有,不是你的错,嘉嘉。”
奚嘉微笑着摇头:“你不懂,真的是我害死了父亲。那天路人告诉我,父亲被救上来的时候,手里也一直紧紧握着一样东西。镜之,你知道是什么吗?”顿了顿,奚嘉低下眸子,“是我的泰山石。他一直在我后面追着,跳下河,即使已经死了,还是死死抓着那个泰山石,不肯松手。”
叶镜之突然明白过来:“你没有把泰山石戴在身上?”
奚嘉:“嗯,我没戴。不是别人的错,是我自己主动拿下来了。”
叶镜之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惊讶地望着奚嘉,没有说话。奚嘉却笑道:“我当时很叛逆,也不能说是叛逆,已经过了叛逆期,但是依旧很狂妄自大。你不知道,我初中时候成绩不好,天天打架,父亲操碎了心,中考发挥超常,去了苏城比较好的一个高中。但是我不想和班里那群人玩,我还是天天和我的初中同学玩。暑假的每一天,我们都出去乱玩,然后有一次我一次朋友和我说,他觉得我一直戴着的泰山石很丑。”
奚嘉看着湖水,良久,喃喃道:“其实它并不丑……”
叶镜之道:“嗯,它一点都不丑。”
“但是那个时候,一个人说它丑,很多朋友就起哄,说我像个老古董,还戴这种东西。你不知道,我的那些朋友他们戴的首饰都是骷髅头这种。我们那群人很从众,一个人说什么话,其他人都会闹。我那天被他们闹烦了,我告诉他们……明天出来玩的时候,我不戴这种破东西了。”
叶镜之惊道:“嘉嘉,你怎么可以不戴泰山石?这样你的阴气不就遮不住了?”
奚嘉抬头看向叶镜之:“整整十三年没出过任何事,我四岁以后就戴着它了,有的时候我也偷偷把它摘下来,每次都没有出大事。所以我就想……摘下一次又怎么了?”
叶镜之嘴唇微张,没有说话。
摘下一次又怎么了?
以前每次摘一下,其实也没出事。那现在稍微摘得久一点,谁说就会有问题了?
他这么多年不也都过来了么。
那天早晨,他把泰山石放在家里,就这么出门了。一切好像都没有问题,在白天的时候,只有几只孤魂野鬼稍微对他多看了几眼。直到晚上,他去ktv唱歌,被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盯着看。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它是鬼,它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差别。它就一直盯着我,我走到哪儿,它都在笑,用那种很奇怪的笑容,对着我……一直在笑。”
那是奚嘉这辈子碰到的第一只厉鬼。
在此之前,泰山石藏住了他的阴气,就算有厉鬼,也不会对他产生兴趣。可那个晚上,他吓得躲到了卫生间,厉鬼也不说话,就是盯着他,咯咯咯咯地笑着,站在卫生间的天花板上,头朝下,笑着看着他。
奚嘉哭着给父亲打了电话,他害怕,害怕这只厉鬼突然下来,吃了他。
父亲得知他居然敢把泰山石摘了,第一次发了火。在电话里,父亲不停地骂他,让他赶紧回家,自己也赶紧把泰山石给他送去。
奚嘉第一次跑得那么快,女鬼在后面追着他,就是不吃他。他忍不住眼泪,一路狂奔回家,就在父亲拿出泰山石的那一刻,女鬼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就拉住了他的胳膊,拽着他一路逃去,最后拽着他,跳进了冰冷的景独湖。
这些话,他没办法对任何人说。他永远也想不到,只是一个幼稚的玩笑,只是一个好面子的举动,居然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在那以后,我其实真的有去三院看过病,这一点王振也没说错。但是我只是去了一次,就不敢再去了。”奚嘉牵着叶镜之的手,继续走着:“我不能对那个医生说,我可以看见鬼。我不能说,如果我说了,他会把我送进精神病院。他不会相信我,所以那个时候,我退学了,在家里待了半年。”
叶镜之一直静静地听奚嘉说着,他也不会插话,但是他会紧紧拉着奚嘉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给他。
奚嘉笑着说道:“我那个时候是真的想死了。”
叶镜之身体一紧。
奚嘉道:“可我几次想自杀,每次到最后,我都觉得不行。那个女鬼还活着,我知道是我害死了我爸,但是它还活着,我怎么可以死。至少让我在死之前,先见它一面,我就是死,我也要杀了它。”
叶镜之其实从刚才就不懂,奚嘉怎么会被一只普通的厉鬼纠缠住,还吓得哭泣。
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嘉嘉可以很随意地撕开一只鬼子,还可以一拳砸穿千年旱魃的嘴巴。这样的嘉嘉居然会怕一只厉鬼?难道说,那只厉鬼比千年旱魃还要厉害?
仿佛察觉到了叶镜之心中的疑问,奚嘉道:“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怕一只普通的厉鬼?”
叶镜之犹豫片刻,点点头。
奚嘉:“很简单,因为我打不过它。在它眼里,我就是一个大餐。它随便地戏弄我,看我哭,看我吓得逃跑,它觉得很有意思。它随时都可以吃了我,但是看到我为父亲的死而痛不欲生,它却觉得更高兴。叶大师,你应该比我更知道,厉鬼不是孤魂,它们懂很多事,它们并不愚蠢。”
听了这话,叶镜之更是不懂:“嘉嘉,你怎么会打不过它?”
奚嘉没有回答,而是说道:“那个时候它虽然戏耍了我,觉得很有意思,但是我也戴回了泰山石。有泰山石在,它根本无法近我的身,所以它在我家里待了半个月。整整十五天,它一直坐在我面前,盯着我,对我咯咯地笑,和那天晚上的笑一模一样。半个月后,它走了。又过了半个月,我想死,又不肯这么简单地死,所以我又去了ktv,我真的找到了它。”
奚嘉停下脚步,看向湖中心的小岛:“那个时候我想和它同归于尽。”
“嘉嘉!”
奚嘉摇摇头:“我在网上查过,鬼怕桃木剑,怕黑狗血。我还在网上买了很多符纸,我把泰山石摘了,它果然冲我扑过来。我泼黑狗血,它没有反应。我用桃木剑戳它,它还是不畏惧。那些符纸……全是假的,它看着我的笑话,又开始笑。”
叶镜之当然知道,这些东西对付普通的孤魂可能还有点效果,对于有点道行的厉鬼,真的就是个玩笑。
奚嘉:“它发现我没戴泰山石,终于迫不及待地想吃了我。我脖子上有个伤。”
叶镜之立刻明白:“那道白色的痕迹?!”
奚嘉颔首:“嗯,当时它咬的。它咬断了我的动脉,血很快就流下来了。我以为我要死了,我只是很难过,真的杀不了它。它还是想捉弄我,并没有立即吃我,而是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笑。这样它似乎很开心,觉得很好玩。那些血流了很多,真的流了很多,我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它为什么总是要笑呢?我看到它的笑,感觉好像看到了父亲。父亲死的时候,它就是站在我的身边,对我这样笑。或许对于它来说,看到凡人痛苦,真的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吧。”
叶镜之心里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他现在什么都不说,只是伸手抱住了奚嘉。
“嘉嘉,不要怕,以后有我,我在这里。”
“我不怕。”奚嘉缓缓地抬起手,也抱住了叶镜之,他似乎在笑,可是声音冰冷:“那个时候,我的身上都是血,手上也都是血,我的身体好冷,我真的就要死了。它蹲下来,就这么看着我,我知道它打算等我快要死的时候,再吃了我。它靠我靠得很近,我一抬起手,就摸到了它的脖子。”
叶镜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奚嘉笑着说道:“我没想到,我只是那么一掐,它的脖子……就断了。你没有看到它魂飞魄散时候的表情,叶镜之,它很不敢相信地看着我。我也不懂,为什么我突然就掐断了它的脖子,它也不懂,它很想问我,但我好想它死,我一脚,踏碎了它的脑袋。”顿了顿,奚嘉语气轻松:“以后的事你也就知道了,我以后就再也不怕鬼了。不过我那次受了重伤,在医院休息了三个月,又找心理医生调理了两个月,之后才转校继续上学。”
叶镜之紧紧地拥着奚嘉,低声呢喃:“嘉嘉,不要伤心。”
奚嘉笑了:“我不伤心。那只厉鬼被我亲手杀死了,以后我也可以随便杀厉鬼,这样不是挺好的?它最后看向我的眼神,我永远都忘不掉。它肯定不懂,为什么我居然能掐碎它的脖子,可是我也不懂啊,我也回答不了它。”
叶镜之还是在说:“嘉嘉,不要伤心。”
奚嘉哭笑不得:“我哪里伤心了?我都可以手撕鬼子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嘉嘉,我在这里,以后都有我。”
奚嘉无奈地拍了拍叶镜之的后背:“我说了,我不伤心,我觉得那只鬼才是死不瞑目。”
叶镜之声音温柔:“嘉嘉……”
奚嘉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一点都不伤心!”
叶镜之低低道:“嗯。我知道。”
奚嘉:“……我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叶镜之抱紧了他。
奚嘉慢慢地闭上眼睛,眼角有些湿润。他将脸埋在叶镜之的肩膀里,身体微微发抖,可是仍旧死死咬紧牙,不肯让眼泪流下来。他声音哽咽,语气却倔强,一声声地说着:“叶镜之,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陈涛我也没告诉他,他只知道,我每年四月份会去看望父亲。其实四月最后一天是我父亲的生日,我父亲死在八月。你不许告诉任何人,你知道不知道!”
叶镜之温柔地抱紧了自己的爱人:“我知道,嘉嘉,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不许告诉你的那几个朋友。”
叶镜之点点头。
“不许……不许……”奚嘉还想再说,却发现叶镜之根本没有可以告诉的人。
他只剩下叶镜之了,叶镜之也只剩下他。
这个世界上,就算他有多么难过和伤心,也只会表露给这个人看。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永远会紧紧地抱着他,一声又一声地和他说――
“嘉嘉,不哭,我在这里。”
眼泪不由自主地溢出眼眶,打湿了叶镜之的衣服。奚嘉一把抹干泪水,抬起头,怒道:“谁说我哭了?”
叶镜之低头看着奚嘉通红的眼眶,不解道:“嘉嘉,你不是已经哭……”
“我说我没有哭!”
叶镜之:“可是你……”
“我没有哭!”
叶镜之选择无条件相信媳妇:“嗯,你没有哭。”
奚嘉深深地吸了口气,牵起叶镜之的手,快速地往家赶:“好了,咱们快点走吧。刚才被好多人看见了,现在他们都盯着我们看呢。”
叶镜之回头一看,果然有好几个人在湖边晨练的人都神色古怪地看向他们,眼睛里带着打量的神色。他有些不懂:“这些人为什么要看我们?”
奚嘉想也没想:“因为他们觉得我们是基佬。”
叶镜之:“什么是基佬?”
奚嘉:“就是谈恋爱,他们以为我们在谈恋爱。”
叶镜之更不懂了:“可是嘉嘉,我们确实在谈恋爱,这怎么了吗?”
奚嘉知道根本没法和叶大师说清楚,他直截了当地拽着人就走,不再解释。
叶镜之被媳妇拉着走,一头雾水。他并不认为自己和奚嘉在一起有什么错,这是他的媳妇,他好喜欢媳妇,媳妇也喜欢他,他们在一起,哪里有问题?而且他们还有婚约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是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天经地义。
难道,那些人认为他们不该在一起?
叶大师突然觉得有点委屈,还觉得有点生气。他很想回过头质问那些人,为什么要用这种眼光看着他和嘉嘉。但就在他打算转身回去的那一刻,一道微弱的声音从前方响起:“叶镜之,你怎么这么好……”
叶镜之倏地愣住,看向前方。只见奚嘉头也不回地拉着他的手,快速地走着。
那句话,是嘉嘉说的吗?
叶大师想了会儿,低声问道:“嘉嘉?”
奚嘉继续拉着他,急促道:“快走快走,听到没!我肚子饿了,中午想吃红烧肉,你快给我烧。”
叶镜之瞬间被转移话题:“你不是不喜欢吃红烧肉的吗?”明明是他喜欢吃红烧肉。
奚嘉怒道:“我现在喜欢了,不行吗?”
叶镜之点点头。
可以可以,都可以,媳妇喜欢什么他就做什么,今天中午就吃红烧肉。
两人很快回到家中,叶镜之赶紧穿上围裙,打算去厨房烧红烧肉给媳妇吃。他根本没想过自己忙了两天要不要休息,一心只想着赶紧烧菜给奚嘉。当他走进厨房的时候,奚嘉进厨房倒水,叶镜之帮他把杯子洗干净,递过去。
在被子递过去的一瞬间,叶镜之微微低首,奚嘉突然抬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叶镜之倏地睁大双眼,奚嘉柔软的嘴唇贴在他的唇上,只是很轻很短暂的吻,却因为太过突然、太没有防备,他慢慢地红了脸颊。
一吻结束,奚嘉转过头,接过杯子,看似随意地说道:“叶镜之,你以前成绩不好,我以前老是打架。严格来说,咱们都不是好学生,这就算扯平了啊。你可不许拿这个来鄙视我。”
叶镜之回过神来:“嘉嘉,我没有鄙视你……”
奚嘉挑起一眉:“如果你没有鄙视我,那刚才我主动亲你,你干什么都不回应?”
叶镜之的脸突然更红了,他手忙脚乱地纠结了好一阵,才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了奚嘉的嘴唇。这一次奚嘉再也不随便了,他一把拉住叶镜之的脖子,用力地吻了上去。唇齿纠缠间,暧昧的口水啧啧声在小小的厨房里回荡。
这一吻后,奚嘉转身便走,砰的一声将厨房的门关上。
叶镜之木讷地摸了摸嘴唇,脸上早就红了,心中却觉得甜滋滋的。他开心地转过头继续烧菜,却不知道奚嘉拿着水杯回到房间后,也早已满脸羞红。他用力地将门关上,一把捂住脸,嘴唇红肿,心脏扑通扑通地快速跳着。
对于叶镜之来说,刚才只是个接吻。他和媳妇亲过好几次了,虽然没有二十次,但至少得有十几次了。哪怕刚才的吻有点……有点太深入,他还是能接受的。
但他哪里想到,奚嘉刚才想到的已经不是接吻。
当叶镜之在湖边抱住他的那一刻,他突然好想和这个人完完全全地在一起。
他想和这个人彻底地融合,他想彻彻底底地了解叶大师,他想……
他想和叶镜之上|床。
想到那两个字,轰的一下,奚嘉的脸更红了,他大口喝着水,赶紧将这种龌龊的思想抛到脑后。
不能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再想下去,他今天晚上说不定都要睡不了觉!
然而想是这么想,在吃饭的时候,奚嘉总是情不自禁地看向叶镜之的嘴唇。叶镜之只当他是突然说出这么多年的事情,心情起伏不定,这下更加心疼奚嘉,不停地给他夹菜,希望他能忘记那些难过的往事。
等到夜幕降临,奚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表面淡定,心中却波澜起伏。
今天晚上,他们还是要分房睡吗……要不要睡在一起?就算,就算不做那种事,他们也可以互相帮助啊!
叶镜之哪里能猜到自家媳妇心里在想这些让人害羞的事情,他很纯洁地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对奚嘉说道:“嘉嘉,你要去洗澡吗?”
奚嘉抬头一看,突然脸上滚烫,别开脸去。
叶镜之穿着一件普通的睡衣,明明不是什么特别的衣服,可是叶镜之身材太好,挺拔高大的身材被淋漓尽致地凸显出来。他迈着长腿走到奚嘉身旁,给奚嘉削了个苹果,又给他剥了个橘子,还贴心地询问奚嘉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做完这一切后,看到奚嘉还是不想睡觉,他便准备换身衣服出门找一下蛐阏婢,问问医院的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但就在叶镜之起身离开的时候,奚嘉微弱的声音响起:“叶大师,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睡?”
叶镜之脚步一僵,他高超的耳力让他听清了奚嘉的话,可他却有点不敢相信。
叶镜之红着耳朵,转过头:“嘉……嘉嘉,你刚才说……说什么?”
奚嘉眼睛一闭,心一横,厚着脸皮:“叶镜之,我们今天晚上一起睡吧!”
叶镜之:“!!!”
又……又要互相帮助了吗!!!
第六十二章
苏城位于江宁省南部, 是省内第六大的城市。江宁省在全国占地并不广,苏城的面积更是没有一万平方公里。就如叶镜之所说,整个苏城就这么大,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直接去找一找就可以了。极阴之体还会走会跑, 苏城却永永远远地待在这里,不会离开。
叶镜之提出这个建议后, 四人商量了一会儿,觉得是最合适的办法。
最近奚嘉并没有接戏,于是他便和叶镜之在园区附近找了起来。
蛐阏婢曾经说过:“两个极阴之体一起出现在苏城, 若真有古怪, 定然会出现阴气异常。奚小友,叶小友,我们只需要去找找有什么地方阴阳之气不合常理, 就可以了。”
奚嘉从小住在苏城, 对园区熟得很。他带着叶镜之从园区的西边逛到东边, 再横跨园区的三片大湖,将湖周围全部逛了个遍。
叶镜之可以看到阴气,不需要拿罗盘测定五行,奚嘉也可以看到阴气。两个人仔仔细细地看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发现了一只藏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野鬼。
见到这只鬼时,因为对方凄惨恐怖的死相和较为浓郁的阴气,奚嘉差点以为这是只厉鬼。等他走近一看,还没开口,野鬼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连滚带爬地爬到了奚嘉面前,刷的一下就抱住了他的大腿:“奚鬼王饶命, 叶阎王饶命啊!小的只是路过这里,等天一黑小的就赶紧离开。饶命啊,两位大人!”
奚嘉:“……”
叶镜之:“……”
嘉哥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被人抱过大腿。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被抱大腿,居然会是被一只孤魂野鬼抱了大腿。
心中感到十分无语,奚嘉挣开了这只鬼,谁料他刚挣开,这只野鬼哭唧唧地又抱了上去,大声喊“饶命”。
奚嘉想了会儿,说道:“我们又没对你干什么,你别这样,先起来。”
野鬼一听这话,激动地松开奚嘉的大腿,连连磕了三个响头。见他起来了,奚嘉问道:“你怎么认识我和叶大师的?”而且一见面就跪求饶命,这种怂法似曾相识,和裴神棍有的一拼……
野鬼恭恭敬敬地说道:“小的是听前辈说的。”
奚嘉诧异道:“前辈?”
这野鬼见奚嘉没有动怒的意思,松了口气,仔细解释道:“四个月前,鄱阳鬼市,奚鬼王您一战成名。自那以后,小的们就经常听当时去鬼市的前辈说起大人的事迹。只是可惜,在鄱阳鬼市前一个月,小的花了积攒下来的所有积分,换了墨斗和手机,没能去鄱阳鬼市的内区,一堵大人您的风采。”一边说着,这小鬼一边看着奚嘉谄媚地笑着。
奚嘉:“……”
野鬼讨好地笑道:“小的最崇敬奚鬼王您了,您就是小的的鬼生偶像!小的死了一百多年,从没见过您这么厉害的大人。每当有前辈讲起您的故事时,都会打开‘鬼知道’的文章,指着屏幕上您的照片对我们说,奚鬼王就是当世豪杰啊!”
当世豪杰奚鬼王被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眼看这野鬼还想再拍马屁,奚嘉赶紧随便打发了他。野鬼得到允许,撒腿就跑,跳下了景独湖,不见了踪影。
奚嘉还觉得很不自在,他对叶镜之感慨道:“没想到这些鬼也会用智能手机,还会看‘鬼知道’……”你说说“鬼知道”的读者都是些什么人,还当世豪杰,你嘉哥还盖世英雄呢!
奚嘉的本意是想吐槽“鬼知道”的不靠谱,叶镜之却以为媳妇是真的感到惊奇。于是他解释道:“孤魂野鬼想要买墨斗,必须得花十个积分。它能积攒下十个积分不容易,它死了一百多年,这十个积分应该是它好几年的积蓄。”
十个积分对玄学界的天师来说绝对不算多,水平再差的天师,一年也能赚到这么多积分。但是孤魂野鬼想赚积分实在太难了,要么是给“鬼知道”供稿,要么是击杀厉鬼。那只野鬼能有十个积分,实属不易,想必它确实是杀了十个厉鬼,所有它实力不俗,身上阴气也很重。
不过最近几个月,孤魂野鬼们碰到了一次科技大革新,生活质量大为进步。因为上个月,自玄学界天师代表大会结束后,奚嘉又开始卖起充电宝来。
玄学界的天师除了要参加天师代表大会,其他情况下根本不需要充电宝。但孤魂野鬼们就不同了。以前它们关注“鬼知道”,除了要交月费外,还得花费一个积分,买个智能手机。
天工斋还算有点良心,每次卖手机,都是满格电。然而就算是满格电,孤魂野鬼们没有充电的方法,就算它们再怎样小心翼翼,每天只在零点时分打开“鬼知道”,看一眼最新的八卦新闻,它们也不能看几个月。
手机一没电,就等于垃圾,又需要再攒出一个积分去买手机。
就在这个时候,阴气充电宝横空出世,给了孤魂野鬼们一个玩手机的希望。这充电宝简直如同工业大革命时期的蒸汽机,让孤魂野鬼们感动得就差给嘉哥跪下了。
奚嘉的充电宝一个能冲十次电,每个卖一个积分,每天都会有上百积分的进账。他并没有关心是哪些人买了充电宝,却不知道他已经被无数孤魂野鬼奉为奚帮主,天天三拜九叩,感谢奚帮主的再造之恩。它们对奚嘉除了畏惧害怕外,还真的有一些敬仰感激。
不过奚嘉想起一件事:“为什么那些孤魂野鬼要指着我的照片,说我的事迹……”
说故事就罢了,干嘛还要指照片?而且听了这个故事的野鬼,怎么一看到他就跟看了鬼似的,扑上来就抱大腿求饶命?
奚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出来出了什么问题。他不清楚,叶镜之更不明白。两人继续沿着景独湖往家走,顺便看看附近有没有阴气异常。一直走到小区楼下,奚嘉顺路买了个西瓜带回去。
这次蛐阏婢担心的问题,其实并没有证据,只是一种猜测。奚嘉和叶镜之并不是很着急,谁知道是不是凌霄心情好,才让两个极阴之体全部出现在苏城。
两人慢悠悠地散着步,晃到了家门口。叶镜之捧着大西瓜走在奚嘉身后,奚嘉先进了楼。就在他刚刚进入一楼大门的那一刹那,叶镜之突然停住脚步,低声喊道:“嘉嘉!”
奚嘉转过头,诧异地看他:“怎么了?”
叶镜之目光一凛,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天花板。他的视线似乎穿过天花板,看到了楼上的某个东西。忽然,他双目紧缩,一把拉住了奚嘉的手,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有人!”
奚嘉严肃起来:“哪里有人?”
叶镜之沉思片刻,神情肃穆地看向头顶:“我们的家门口,有人。”
叶镜之一定要走在奚嘉前面,奚嘉便捧了西瓜,走在他的身后。两人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走楼梯,一层一层地走上了七楼。走到六楼和七楼中间的平台时,奚嘉脚步顿住,看向叶镜之。
两人对视一眼,叶镜之点点头,脚下用力一蹬,快速窜了上去,奚嘉也赶紧跟上。
“无相青黎!”
青铜骰子从口袋里迅速飞出,叶镜之手掌一拍,它便飞了出去,冲向那个站在门口的人。然而真正看清那个人时,奚嘉错愕地喊了一声“子婴!”,叶镜之也双眸睁大,手指一挑,无相青黎在即将撞上子婴的时候转了个弯,又飞回了他的掌心。
穿着一身黑色龙袍,子婴站在奚嘉和叶镜之的家门口,哭笑不得地说道:“奚嘉,每次见到你,我们似乎都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奚嘉歉疚地笑了笑:“我也没想到会是你。”
不错,这个站在门口的人,竟然正是秦三世嬴子婴。
既然不速之客是子婴,奚嘉便打开门,迎接客人进去。一进门,奚嘉便问道:“子婴,你怎么会离开始皇陵?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既然来的话,应该提前和我说一声啊。刚才镜之在楼下察觉到了楼上有人,而且对方阴气很重,又用宝物藏住了气息,苏城最近出了一点事,我们还以为是有东西找上门了。”
子婴第一次进入现代化的房间,以前他去酒店找过奚嘉,可酒店并不是家,少了很多家具。进了门后,子婴抬首便看见了奚嘉放在客厅里的一台跑步机,他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许久,却没有多问,而是有礼貌地笑道:“是我的错,我没有提前和你说一声。我昨日离开陵墓后本想直接联系你,但似乎联系不上你,于是我就追着你的气息,先来了。”
奚嘉这才想起来:“啊,对,我之前为了找一个极阴之体,将你留给我的印记暂时封印了。”
三天前为了寻找另外一个极阴之体,叶镜之封住了奚嘉和子婴联系的灵魂印记。因为子婴的阴气残留在奚嘉的掌心,会影响他对其他阴气的判断,不利于寻找极阴之体。
奚嘉道:“正好上周你和我说你要做一个实验,需要闭关很久,我就没打扰你,没想到居然忘了解开封印。”
子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既然有朋友来了,奚嘉亲自下厨,请子婴吃饭。他还特意劈开了西瓜,切开给子婴尝了尝。
西瓜唐时才传入华夏,子婴那时候的人只能吃甘蔗,从未见过西瓜这类水果。他尝了几口西瓜,难掩对西瓜的喜爱,第一反应便是:“奚嘉,能烧几个给我吗,我回去之后想带给父皇尝一尝。”
奚嘉点点头,在心中感慨:自从上次始皇离家出走后,子婴又变成了那个“我爸爸天下第一”的始皇吹。瞧瞧现在,一碰到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想到始皇爸爸,始皇爸爸在地下(?)想必也很欣慰了吧。
休息了一阵后,子婴讲起自己的事情:“两个月前,我割裂灵魂造成的伤势完全恢复。父皇见到了外面的大千世界后,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些特殊的感情。他从不与我说,但我能感觉到,父皇似乎有些变了,他始终待在长生殿,再也没有理过我。我起初以为父皇是生我的气,不想理我,后来有次我因缘巧合进了长生殿,发现父皇在玩手机。”
奚嘉早就忘了之前的事,惊讶道:“手机?”
子婴也没说太多,他淡笑道:“是,玩手机。父皇不是很爱学习,我那次是去给他初二数学课本的,但父皇直接扔到一边,没有理我。接着七天前,我察觉到自身阴气增长很快,觉得或许我可以离开陵墓,出来看看了。”
子婴不是秦始皇,秦始皇离开陵墓最大的阻碍是凌霄。始皇实力太强,他只要出门,凌霄爸爸就会降下神雷,把他往死里劈。子婴的问题是如何离开始皇陵。
始皇陵好像一座监狱,子婴实力低微,自己进不去,也出不来。
奚嘉早就听子婴说过,他觉得自己可以出来,不会像始皇一样受凌霄限制。但是奚嘉从未想过,子婴这么快就出来了。想来上一次受伤后子婴去长生殿养伤,实力增长很快。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奚嘉想起一件事:“对了,子婴,你出来的事情有和始皇说吗?”
子婴脸上的笑意倏地滞住,他想了想,笑道:“应当是说过了吧。”
奚嘉:“应当?”
子婴这次斩钉截铁道:“我向父皇说过了。”
奚嘉不疑有他。但事实上,就在昨天,子婴用和氏璧和太阿剑尝试了许多次,终于发现自己可以将始皇陵的大门撬开一个缝隙。子婴是鬼,只要能有一个缝隙他就能离开,于是他赶紧走到了长生殿,推了推门。
咦,推不开,父皇在做什么?
既然进不去,那也没什么。子婴在门口大声喊道:“父皇,婴想离宫看看故友。”
温润平朗的声音在秦始皇陵第七层的门口久久回荡,没有回答。
子婴有些困惑,又高声喊了一遍,再等五分钟,还是没等到秦始皇的回答。
“父皇是再次沉睡了?”
虽然觉得秦始皇应该不可能再沉睡,但子婴实在等不到始皇的回答,只能当父亲是真的又沉睡了。他在长生殿门口跪下,行了一个大礼,接着才转身离去,却不知道他家父皇此时此刻已经杀红了眼,气急败坏地按着手机屏幕操控英雄,然后被一群队友狂怼是不是小学生。
正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子婴的母亲早就死去两千多年,父亲……严格意义上说也死了两千多年,他现在出门逛一逛,其实也没问题。
子婴会过来找自己,真是一个意外之喜。奚嘉知道自己这位好友从没真正见过这个世界,而且子婴是个恪守礼仪的人,他对奚嘉房子里的很多东西充满了好奇,却没有多看、多问一句,秉持着“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不得到主人应许,绝对不乱碰。
既然如此,当天下午,奚嘉就定了一张前往海南岛的机票,打算带子婴去见见大海。原本他还担心叶镜之要继续在苏城找阴气异常的地方,没办法和他们一起去,会不会生气,但叶镜之得知此事后,却认真地说道:“嘉嘉,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我知道,秦三世是你的朋友。”
嘉嘉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照顾朋友是理所当然的――叶大师如此想到。
嘉哥听了这话,感动不已,而且他还发现,叶镜之请度量衡帮忙,给他们安排了特别豪华的海南岛十日游一条龙服务。
叶镜之低声道:“我不大懂这些事情,也没去过那里。度量衡道友身为天工斋大弟子,会比较熟悉这些事务,我请他帮忙。嘉嘉,如果你们在那里碰到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可以随时找我和度道友,我最迟半天,一定会到。”
嘉哥这次真的感动到内牛满面。
有这样的男票,就问你们嫉妒不嫉妒!
给奚嘉安排好所有的行程后,叶镜之便出门与蛐阏婢汇合,去寻找苏城的异常之处。
子婴是鬼魂,不需要买机票也不需要收拾衣服,但奚嘉却要收拾行李。他很快将东西收拾好,抬头一看,只见子婴正站在窗前,低头看他,细长的双目笑得微微弯起,只笑不语。
奚嘉猛地愣住。
子婴声音温和:“那个人,就是叶天师吧?”
奚嘉曾经和子婴说过自己有了一个喜欢的人,但是之后他没再和子婴多说关于叶镜之的事。他没想到子婴会一下子就猜出来,但是他也不会否认,而是自豪地笑了笑:“是。”
子婴看着他的笑容,道:“你很幸福。”
奚嘉笑着反问道:“子婴,我觉得如今的你也很开心,很幸福。”
子婴颔首:“是,这么广阔无垠的世界,这么多新奇有趣的知识,我很高兴,能碰到它们,看到这一切。”
两人一起下了楼,奚嘉问道:“我记得我也给你烧了手机,你没收到吗?”
子婴手掌一翻,一只小巧的手机便出现在他的掌心:“这个东西用来查询资料确实很方便。”
奚嘉顿时想到:“……等等,你不要告诉我,你用手机不去玩游戏,不去看视频小说,你居然用它来查资料?!”
子婴一脸“不用来查资料那应该用来干什么”的表情。
奚嘉:“……”你至少像你始皇爸爸一样,玩一玩游戏啊!哪怕是一局游戏也好,你就玩一局,说不定你就会上瘾,不再整天这么学霸让学渣嘉哥情何以堪了啊!
子婴不知道奚嘉心中百感交集的情绪,他从小不受始皇重视,如果像很多兄弟一样随意放纵,早就会被始皇放逐到边境,根本不可能成为秦三世。
苏城没有机场,奚嘉买好高铁票准备坐车去海城。
走在景独湖旁,奚嘉笑着和子婴介绍苏城最出名的秋裤楼,再给他说一说苏城的各大地标建筑。就在他刚刚说完苏城现在的第一高楼后,子婴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景独湖中心的一座人工小岛。
见他不走了,奚嘉也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了?”
视线死死地凝视在这座小岛上,良久,子婴眯了双眸,目光凝重:“奚嘉,那座岛是什么岛?”
奚嘉还真不知道景独湖中央的那座小岛是做什么用的,但是远远看过去,似乎像一个旅游景点。他给子婴解释了一下什么叫旅游景点,子婴却摇摇头,声音严肃:“那座岛给我感觉有点奇怪,它带着一丝奇怪的气息,一丝……和长生殿有些相像的气息。”
与此同时,叶镜之捧着手机和度量衡说话,请他帮忙好好安排行程,让奚嘉和子婴可以在海南岛顺利游玩。在他的身旁,蛐阏婢面露困色,越来越疑惑。
“叶小友,难道说真的是贫道想多了?我等已经找了这么久,还召集了许多道友一起寻找。整个苏城都被我们找遍了,并没有找到任何异常。是不是……贫道想多了?”
叶镜之放下手机,道:“蛐闱氨玻我们可以再找一遍。您的想法并没有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苏城真有问题,到时候出了事,我们后悔也来不及。”
蛐阏婢心里舒坦了许多,继续找了起来。
还是叶小友稳重善心,知道尊老爱幼。这要换成岐山、不醒那几个老家伙,恐怕早就笑他这次马失前蹄,想太多,更不可能陪他一起找异常。
苏城是江南水乡,整个城市最多的就是水渠小河。苏城的每条街旁都有河,可以说苏城的城市街道规划几乎就是沿河而行,河流是怎么走的,道路就怎么规划。
叶镜之和蛐阏婢走到了苏城的老城区,在这九曲回肠的小巷弄里找了起来。不时有路人好奇地看向这两人,对他们投来惊讶的目光,毕竟这一老一少,一个俊美清冷,一个白胡子长到腰部,但两人都毫不在意,继续寻找。
等走到苏城著名的沧浪亭附近时,叶镜之正观察四周的阴气,突然听到一道凄厉的哭喊声。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五十岁模样的妇女头发凌乱,满身脏污地在地上打滚,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拿着绳子,用力地将她捆起来。
叶镜之皱起眉,蛐阏婢也不解地看着这一幕。
一旁,有邻居聚起来感慨道:“刘奶奶,你家姑娘又发疯了?怎么样,今天没砸坏什么东西吧?”
那老太太转过头看向出声的人,这时候叶镜之才发现,这老太太竟然也是泪流满面。“没,没砸坏什么东西,今天还好,就是早上被狗吓了一跳跑出来了。我这就带她回去。”
邻居一直用吴语方言说话,叶镜之只能听懂一半。他看着这老太太用绳子捆住了妇女的双手,费尽全力地将她往屋子里拖。那妇女拼命地挣扎,还用脚踢老太太,老太太也只能含着眼泪一声声地喊着“小芬”,然后把自己的女儿拖进大铁门。
然而,当这个疯子似的中年妇女快要被拖进门的时候,她突然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叶镜之和蛐阏婢。这妇女倏地瞪大眼,像见了鬼似的,疯狂地挣脱开了老太太。
老太太急得赶紧去拉她,妇女竟然一口咬在老太太的耳朵上,咬得鲜血直流。周围的邻居赶忙上来帮忙,妇女对他们拳打脚踢,将他们全部推到一边,快速地冲向叶镜之和蛐阏婢。
叶镜之早已取出一张符,准备稳住这个疯子妇女。但那妇女走到一半,操起路边肉摊上的大菜刀,双目血红,冲蛐阏婢砍了过来。
“杀了你,杀了你!你是鬼,你是鬼!!!”
第六十三章
疯女人举起菜刀, 砍向蛐阏婢。这若是换成另一个百岁老人,恐怕真躲不过这一刀,但蛐阏婢快速地往旁边一让, 叶镜之趁势将一张黄色符纸贴在了这女人的眉间。他动作极快,符纸刚刚贴上便消失在中年妇女的眉心。这疯妇女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 接着缓缓地瘫倒在地,再没了力气。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刚才疯女人砍向蛐阏婢的时候,已经有人吓得尖叫起来了。看到蛐阏婢居然没有出事,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震惊过后, 几个邻居和妇女的母亲立刻上前, 将这中年妇女捆起来。
老太太赶忙走上前,老泪纵横:“没事吧,没受伤吧?我家姑娘疯了快三十年了, 以前也没见她砍人, 就是摔摔东西。真对不住, 你们这没受伤吧?”
叶镜之摇摇头,蛐阏婢却是莫名其妙。
蛐阏婢的脾气没有叶镜之这么好,算不上道德标兵,但人家蛐阏婢身为玄学界如今的领袖,活了一百零三岁,杀过五百年道行的厉鬼,和国外巫师斗过法,负责靠谱,也是劳苦功高, 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普通妇女拿把菜刀往头上砍。
这老太太一直给蛐阏婢道歉,不断擦眼泪, 就差给蛐阏婢跪下了。
蛐阏婢对这种事其实也不是很在意,就是觉得十分奇怪,他建议道:“为什么不送去医院?”
老太太:“我们没钱啊!”
蛐阏婢喉间一滞。
玄学界的天师各个不差钱,蛐阏婢是真没想到,这老妇居然是因为缺钱,才没有将自己的女儿送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那妇女被众人捆着送回了家里,叶镜之刚才贴的符也开始奏效,妇女很快昏睡过去。
突然出了这种事,叶镜之和蛐阏婢都没有离开。老妇以为他们是想要赔偿,从怀里掏出一个布手帕,一层层地拆开后,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
叶镜之二人当然不可能接受,但是他们也不可能现在就离开,因为刚才这疯妇女有句话稳稳地传入他们的耳中――
『你是鬼』
蛐阏婢是不是鬼,整个玄学界都清楚。他要是鬼,这世界上哪里还有天师。
蛐阏婢正色道:“你这女儿是怎么回事?”
老妇犹豫了一会儿,声音沙哑地说道:“三十年前我女儿快要结婚,有天晚上她回家来,突然就疯了。这一疯,就是整整三十年。今天真的对不住你们爷孙俩,真对不住,要是不够的话,我这……我这还有一点。”说着,老妇用从手帕里掏出一张皱皱的绿色纸钞。
叶镜之神色平静,将这两张五十元纸币全部塞回了老妇的手里。老妇惊讶地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只听叶镜之轻声说道:“请问一下,老人家,能具体说说三十年前的事吗?”
见这两个人似乎不是什么坏人,老太太放下了疑心,说起往事来。这些往事其实她和周围邻居说过很多遍,邻居们听得很腻,却也不会打断她。人总是要倾诉的,如果老太太不经常说说自己心里的苦,恐怕真的活不下去了。
三十年前,老太太的女儿才二十岁,正是青春年华。当时这姑娘长得不算多么好看,却也很清秀,在镇上的供应社工作。十九岁时被人介绍了一个对象,两人开始谈恋爱,一切都很顺利,也定好了年底结婚,直到某天晚上姑娘下班回家,家里人等了一整晚,没等到自家女儿。
那个时候的人还很淳朴,晚上也没太多的娱乐活动。
“我家小芬很老实,从来不会晚回家。凌晨的时候我们全家人就出去找了,找到第二天早上,才在亭子那边找到她。找到的时候……找到的时候……”老太太抹了抹眼泪,“找到的时候,小芬就成这样了。”
叶镜之转首看了看后方,那似乎是苏城一个很出名的园林,有不少游客从大门里进进出出。
“就是亭子那边。我们在荷花池底下找到了小芬,找到以后她就再也没好过。”老太太难受得哽咽,“我们小芬苦啊,还差几个月就结婚了,就差几个月!婚也结不成了,工作也去不了,我们老两口一直把她关在家里。头两年她自己也不肯出门,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到处都有鬼。前几年她其实已经好多了,不怎么摔东西了。就是今年……今年病又犯了,摔了好几次了。我家老头子已经去了,这要再过几年我也走了,我家小芬该怎么办啊!”
老太太说完,旁边的邻居们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邻居们纷纷感慨,小芬这姑娘当年老实又勤快,是个好姑娘,怎么就碰到这档子事,突然疯了,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蛐阏婢问道:“她是怎么疯的,你们知道吗?”
有个邻居道:“还能怎么样,肯定是半夜撞邪碰到鬼了。”
叶镜之转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在他的眼中,这个园林附近十分干净,阴气波动很正常,并没有任何孤魂野鬼。他转首与蛐阏婢对视,两人点点头,蛐阏婢道:“那只鬼和贫道……咳,那只和我长得很像吗?”否则那中年妇女为什么看到他,就拿把刀上来砍人。
这个问题谁都解答不了,叶镜之和蛐阏婢私底下商量了一会儿,由叶镜之走上前,对老妇说道:“我……我爷爷是精神科方面的专家,首都医院的中医。如果可以,我们想私底下与您的女儿见上一面,说不定可以看看她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既然老妇将叶镜之和蛐阏婢认成爷孙,两人也没反驳,顺水推舟,进了房子,看到了那个昏睡的妇女。
按理说老妇不该将两个陌生人放入家中,但叶镜之进入房子后,终于明白老妇为什么想都没想多久带他们进来了。这个房子实在太破了,家里只有三样家具,两把椅子,一张餐桌。在苏城老城区,这种穷苦人家非常少见,叶镜之抬头看到桌子上放了几个药盒,大概明白这家人把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这么穷的人家,谁还会算计他们?
蛐阏婢摸着长长的白胡子,他走到疯妇女的床边,抬起手指,按住了这妇女的人中穴。老妇只当这真的是位老中医,却没发现一道微弱的光芒从蛐阏婢的指尖窜入妇女的身体里,不过多时,妇女就醒了,瞪着那双疲惫的眼睛死死盯着蛐阏婢,却怎么也动不了。
老妇没想太多,蛐阏婢按住了妇女的脉搏,看似在把脉,实则温润的法力从他的手指间缓缓输入到妇女的身体里。妇女的表情越来越柔和,脸上不再那么狰狞疯狂,这法力帮她驱散了一些戾气,也在寻找可能藏在她身体里的邪祟。
三分钟后,蛐阏婢抬头看向叶镜之,摇摇头,叶镜之立刻明白。
两人向老妇表明自己也无能为力,便离开了这房子。临走前,老妇将他们送出了家门口,还是从手帕里掏出二十块钱塞到了叶镜之手中。叶镜之茫然地看着老太太,她道:“医生看了要给钱的,我们懂,谢谢你们了,真的谢谢。”
女儿的情况老太太自己清楚,要是真那么好解决,又怎么可能疯了三十年。老太太塞钱的态度很坚定,叶镜之回绝不了,但叶大师想了想,手指一弹,这二十块钱从他的手中消失,压在了疯妇女的枕头下。
蛐阏婢叹气道:“并不是鬼上身,叶小友,这人是真的只是单纯地疯了。”
叶镜之:“蛐闱氨玻你可有觉得哪里异常?”
“哪里有不对之处吗?”
叶镜之摇首道:“我也不知,只是那妇女冲上来便要砍人,还说你是鬼。我自然知道蛐闱氨膊豢赡苁枪恚但疯妇女为何要冲着你喊鬼……总是有哪里不对的。”
蛐阏婢道:“听说那姑娘是在这园子里面疯的?”
叶镜之点点头:“似乎是在这园子里的一个荷花池附近。”
蛐阏婢:“我等进去看看吧。”
买了门票,叶镜之和蛐阏婢进了园林,找了一会儿,就找到了那个荷花池。如今是九月,荷花早已枯败,整个荷花池里只有枯黄的荷叶蔫蔫地搭拢在湖面上,将湖面遮蔽住。
秋日肃杀之气,在这一池枯荷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叶镜之四处看了看,发现有不少游客走到荷花池旁的一座亭子里,争相拍照。亭子的上方,一块古色古香的木板立在头顶,上面书写了“沧浪亭”三个大字。
两人又转了转,实在没发现任何异常,便一起离开了这座园林。就在两人跨出大门的时候,叶镜之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打开一看,赶紧接通:“嘉嘉?”
奚嘉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了过来:“镜之,你现在在哪儿?”
叶镜之四处看了看:“在古城区的一座园林里。”
奚嘉道:“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和极阴之体有没有关系。刚才我和子婴走向地铁站的时候,我们沿着景独湖走,子婴突然和我说,他觉得景独湖中心的那个人工岛不对。”
叶镜之皱眉道:“人工岛?”
“嗯,我们看过好几次那个人工岛,你还记得吗?整个景独湖心只有一座岛,就是它。我刚刚查了一下,那座岛叫桃花岛,是一个人工堆起来的旅游景点。”
叶镜之在景独湖边走过数次,每次去买菜都会路过那个地方,他并没有看出那里有任何不对。蛐阏婢正好转首看向他,问他奚嘉是有什么事,叶镜之还未开口回答,却听电话里,奚嘉清越的声音传来:“子婴和我说,他感觉那座岛的气息和长生殿……有一点像。”
叶镜之身体一震,抬头看向蛐阏婢。
“叶小友?”
他将电话挂断,郑重道:“蛐闱氨玻我们现在需要赶紧前往景独湖,那里似乎不对。”
同一时刻,滇省。
三个穿着瑶族服饰的中年汉子大步地赶着上路,一路说笑。他们每个人都背了一个箩筐,里头放了一个猪头和许多牛羊肉,还有许多新鲜腌制的鸟酢。三人的聊天声在山林间久久回荡。
“前两天阿爸给我打了电话,今天是阿爸的生日,得好好庆祝庆祝。”
“今天早上我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可能爸妈去田里干活了。”
三人似乎是三兄弟,长相也有几分相似,他们兴高采烈地翻了两个山头,从一个寨子走到黑布寨前。当他们走到门口时,经常喜欢在寨子村头玩闹的几个小孩此刻不见了踪影。三人有些奇怪,却没想太多,继续往里面走。
一路上,村子里安静得异常,连狗叫鸡鸣都听不见。
他们走到一户人家前,先是喊了几句,并没有人回应。为首的汉子拿出钥匙开门,打开门后,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味道。三个汉子对视一眼,心中一慌,赶紧冲进屋子找了起来。
不过多时,一个汉子大声哭喊道:“阿爸!阿妈!”
一对年迈的老夫妻躺在床上安详地闭着双眼,似乎在沉睡,可是却再也没了呼吸。
兄弟三人的哭声震了天地,可仅仅才过了一会儿,三兄弟也一头倒在了床上,没了动静。
同样的情景,发生在黑布寨的每一个屋子里。老人小孩、壮汉妇女,所有人都倒在屋子里,没有呼吸,小村子无声无息。整个黑布寨如同一个死地,藏在深山老林里,没有人关心。
第六十四章
苏城是著名的江南水乡, 城市中有三片大湖和其他许多小湖泊。景独湖位于苏城园区,是园区最大的湖泊之一,上个世纪苏城挖开湖底淤泥, 用淤泥在湖中心建造了一个人工小岛,这个小岛便是如今的桃花岛, 也是苏城的旅游景点之一。
叶镜之和蛐阏婢马不停蹄地赶到景独湖,与奚嘉汇合。蛐阏婢看到子婴时, 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奚嘉立刻明白,解释道:“子婴是昨天刚刚从长安过来找我的。蛐闱氨, 子婴不能在外界待太久, 他只是想出来看一看。我会一直陪着他。”
子婴无法离开始皇陵太久,且奚嘉会一直陪着他,这让蛐阏婢安心许多。在蛐阏婢心中, 秦三世毕竟不是秦始皇, 实力不如他的父亲, 且半年前秦三世主动要求回始皇陵这件事在玄学界刷了一波好感,“鬼知道”每次发表关于秦始皇陵的小说文章都会收到一大波好评,由此可见子婴在玄学界诸位天师心中的评分还是挺高的。
――至少比始皇爸爸高了几个台阶。
有奚嘉的保证,蛐阏婢就没再管子婴离开秦始皇陵的事。
四人坐快艇前往桃花岛,到达这座小岛后,蛐阏婢取出一块浅青色的罗盘,四处测量起来。铜针在罗盘中央激烈颤动,奚嘉和叶镜之跟在蛐阏婢的身后,等他测算出这座小岛的异常。
周围一些游客发现蛐阏婢的举动, 都奇怪地向他们看来。半个小时后,四人已经走遍了整个桃花岛, 蛐阏婢面色凝重,放下罗盘,抬头看向奚嘉:“奚小友,贫道并没有发现这小岛有什么异常。敢问奚小友,此地到底有何异样。”
蛐阏婢和子婴不熟,他这句话看似在问奚嘉,实则在问子婴。
奚嘉转首看向子婴,子婴出声道:“这件事很难描述,但这位老先生,此岛和我父皇陵墓的第七层长生殿有几分相似。”
蛐阏婢立即说道:“这座岛屿应该是上个世纪建造的,当时或许请了一位玄学界的道友来测定方位和风水。此岛向阳而立,地走水龙,阴阳相合,风雨所会。一岛以镇湖心,定湖底水龙王。贫道方才用罗盘算过此岛的风水局后,还以紫微星术算了一番此岛的天罡阴阳之理,亦没有任何问题。虽不至于紫气东升,却也是不错的宝位地势,并不像一座阴宅。”
三百年前玄学界就发现了秦始皇陵,虽然这些年没有一位天师可以进入秦始皇陵的第二层,但他们早就从各种历史古籍里找到资料,知道徐福和李斯当年在秦始皇陵里布下了一条水银河,建造长生殿。
子婴说这座岛和长生殿像,蛐阏婢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座岛是按照陵墓的规格建造的,阴气和长生殿一样浓郁。但是这座岛明显是个普通的风水旅游小岛,阴气并不重,反而因为不错的风水格局,向阳而立,阳气充足。
子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蛐阏婢解释,他并不懂阴阳八卦,只是因为自己去过长生殿,才能察觉出这座岛和长生殿之间的相似之处。
既然事情无法解决,子婴又一口咬定这座岛的气息和长生殿相似,蛐阏婢当然不可能随便放过。
小岛并不大,蛐阏婢带着罗盘继续去寻找岛上的奇异之处,子婴则是想方设法地回忆自己曾经在长生殿里看到的所有东西,想找出和这座岛的相似点。
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奚嘉已经赶不上今天的高铁,更不可能去海南岛度假。无相山擅长的是捉鬼除魔,叶镜之对分穴定位、紫微星术了解不深,他对这件事无能为力,便和奚嘉一起在岛上逛逛,没有刻意去找岛上的异常。
奚嘉的行李箱被叶镜之收进了乾坤包里,他转首看到子婴正在仔细观察这座小岛,又看到蛐阏婢奔走不停,拿着罗盘到处摆动,低声感慨道:“蛐闱氨舱媸且桓隹科椎娜税!
叶镜之没有听清:“什么?”
奚嘉摇摇头:“没什么。本来我打算带子婴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可惜突然出了这样的事,这次可能是去不成了,只有等子婴下次从秦始皇陵出来。之前我本来想单纯地将这件事告诉你们,我和子婴再去赶高铁,没想到子婴却不肯走。”
叶镜之诧异地地问道:“秦三世不肯走?”
奚嘉点头:“是。子婴说这件事可能与长生殿有关,他不能走。”
为什么子婴在玄学界的人气比始皇爸爸高,蛐阏婢看到子婴离开始皇陵没有太大反应?
因为人家子婴就是这么局气!
这要换成始皇爸爸,谁管你玄学界亡不亡,苏城人民以后怎么样,这座岛和长生殿有点像?朕的长生殿你这座小岛居然敢像?爸爸一掌劈碎你!
旅游计划已经泡汤,奚嘉并不懊恼,只是为子婴这次不能看看世界而感到可惜。他和叶镜之在小岛的假山附近逛了逛,又走到一座小亭子里。
周围的游客在桃花岛上不停拍照。从这座岛可以眺望湖两岸的高楼大厦,苏城的很多地标建筑都在景独湖沿岸,很多游客们来桃花岛游玩不是为了看这座岛,而是为了看看这座现代化的城市。
奚嘉拿出手机拍了几张裤衩楼的照片,他转过头一看,只见叶镜之抬头看着这座亭子上的匾额,久久不言。
奚嘉笑道:“怎么,对这座亭子有兴趣?感觉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亭子,挺普通的。”
桃花岛是人工建造出来的旅游景点,它上面的亭子只有几十年历史,仿造古建筑建造,肯定没有醉翁亭、陶然亭这些出名。
叶镜之听到奚嘉说话,立刻回过神。他正好站在奚嘉身边,想也没想地去拉小手。周围的游客实在太多了,奚嘉下意识地让开,叶镜之倏地愣住,呆呆地看着奚嘉。
看到叶大师这副委屈不解的模样,奚嘉心里一软,暗自叹了口气,主动拉了小手。
叶镜之这才心满意足地解释起来:“刚才我和蛐闱氨苍诠懦乔里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疯子。那疯子大概五十岁,是个妇女,她疯了三十年,见到蛐闱氨驳氖焙蚓谷荒玫犊乘,还说他是鬼。我自然知道蛐闱氨膊皇枪恚于是便想看看这妇女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后来发现她真的只是单纯地疯了,并非鬼上身,也不是邪祟作怪。之后听这妇女的家人说,她是在一座园林里被发现的,当时她已经疯了,躲在荷花池下,那里就有一座亭子,听说是一座很著名的亭子。”
奚嘉脱口而出:“沧浪亭?”
叶镜之:“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奚嘉无奈地笑道:“这个亭子当然出名了,它是苏城非常重要的一个旅游景点。你们之前去的那个园林根本不出名,每个苏城人提起那里从来不会提园林的名字,只会说是沧浪亭。那里三十年前居然疯过人?”
叶镜之轻轻点头。
奚嘉刚想说话,却听一道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同性恋?那两个男人牵着手诶。”
“不是吧,真是两个同性恋?”
“你看你看,真的牵手了。”
奚嘉眉头微蹙,转眸看向发声处,只见几个三十岁模样的男女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奚嘉神色淡漠地拉着叶镜之转身就走。叶镜之被奚嘉牵着就走,两人快速地绕进了假山,七走八走便消失在假山群里。
那些男女议论的声音消失,奚嘉松了口气,一道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嘉嘉,你不喜欢他们?”
奚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曾经和叶镜之说过这类问题,但叶大师一直深居简出,即使出门也只是捉鬼,根本不理解这种事。
比如以前叶镜之给他在长安定了五星级酒店,让他居住,可是后来奚嘉才知道,叶镜之自己出门,大多数时候是不住酒店的。他不需要休息,有时候整夜去捉鬼,有时候没鬼捉,就坐在公园里修炼。修炼比睡觉更让天师精力充沛,叶镜之这个人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少了,他也没想过那些享受的事情,生活十分简单。
不是修炼,就是捉鬼。
这是遇到奚嘉以后,他的生活才多了其他很多事情。
叶镜之几乎不与玄学界以外的人交流。他捉鬼从来只是看到有鬼就去捉,不会刻意去捉积分高的厉鬼。那些高薪请他捉厉鬼的有钱人都是听说了“叶阎王”的名号才会请他,就算这样,他所做的事情也就是捉鬼、拿报酬。拿完报酬,大头捐给易凌子生前经常捐款的一个慈善基金,零头就放在银行里,很少去用。
这样的叶镜之,你想让他明白“现在华夏大多数人还是歧视同性恋,觉得同性恋是一种病”,奚嘉根本无法解释清楚。毕竟玄学界的天师们可从来不觉得这是种病,相反,有很多天师确实会和同性天师共度余生。
天师们讲究的是天人统一,性别在他们眼中,只是阴阳之理罢了。
想到这,奚嘉道:“嗯,我不是很喜欢他们。”
叶镜之诧异道:“为什么?”
奚嘉理直气壮地睁眼说瞎话:“他们长得丑!”
叶镜之:“……”
从来不知道自家媳妇居然还会以貌取人,但叶大师毫不犹豫道:“嗯,他们丑。”
不和那些丑丑的人一般见识,奚嘉和叶镜之在假山群里又逛了起来。他们很快顺着一条小道往下走,穿过一座假山,一切豁然开朗。奚嘉站在硕大的荷花池旁,看着这满池枯叶,遗憾道:“我小时候也去沧浪亭看过那边的荷花池,里面的荷花全部开放的时候真漂亮。可惜了,这些荷花居然都败了。”
叶镜之记得刚才自己看到的东西:“沧浪亭的荷花池也是这样,只剩下枯黄的荷叶。”
两人沿着池塘散起步来,奚嘉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他刚刚得到泰山石,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样经常出去玩。可惜他因为太久没和同龄人交流过,和那些孩子怎么都玩不到一起去,每天都很难过,他的父亲便抱着他逛遍了苏城的大小景点。
他的童年没有那些好朋友,却有父亲。
奚嘉想到:“现在是九月初,可能十月份工作人员就要把池子里的枯叶清理一下了。对了,镜之,过段时间天平山的红枫就要出现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记得天平山也有一座荷花池来着,估计现在荷花也全败了。”
叶镜之自然答应。
两人逛了一会儿,一起再从原路返回。
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奚嘉感慨道:“之前蛐闱氨菜嫡饫锸鞘裁聪蜓糁地?”
叶镜之耐心地解释:“是风水上的一种格局。向阳而立,阳气汇聚。事实上每座宅子都会选择向阳地,坐北朝南,这样不仅利于阳气聚集,驱散邪祟,对身体也好。”
奚嘉深有体会:“难怪,我感觉这里的阴气好像有点淡。我以前跳下这片湖的时候,记得这片湖太冷了,阴气很重。我看过书,水属阴,这座小岛阴气这么轻,看来风水是相当好。”
一开始听奚嘉说起跳湖的往事时,叶镜之还心疼地握紧他的手,想要安慰。但当他听到那句“阴气这么轻”后,他突然身体一僵,怔在原地。
奚嘉发现叶镜之不走了,回头看他:“镜之?”
叶镜之抬头便说:“这里阴气很轻?”
奚嘉没想太多:“也算不上很轻吧,就是和景独湖其他地方比,是淡了一点。我在景独湖周围住了很多年,大学也在这附近,这片湖阴气挺重,虽然湖也不是很大,但是阴气是真的很重。如果你有机会到湖里感受一下,应该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奚嘉刚刚说完,叶镜之突然拉着他的手,一个箭步冲到了小岛的边缘。
奚嘉错愕地看着叶镜之,只见他手指一动,一小股清澈的湖水从水面上飞出,窜入他的掌心。冰凉的湖水躺在温热的掌心里,仅仅只是数秒钟,便让人感到一阵凉意。这还只是九月的湖水,就已经有一股凉意钻入骨子里,叶镜之再仔细一看,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黑色阴气映照在他的眼中。
刚才坐快艇上岛、乃至于之前一次次从这片湖旁买菜回家的时候,叶镜之从未注意到景独湖的阴气很重。水属阴,水多的地方,向来阴气重。按理说景独湖阴气重是理所当然的,这个阴气的浓郁程度也没超出它该有的程度,只是在适当的范围里属于偏重的那一类。
然而……
叶镜之拿出手机,给蛐阏婢发了一条消息。
奚嘉还是不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叶镜之却转首看他,郑重道:“以这片湖的阴气,这座岛的阴气绝对不该是这样。嘉嘉,这座岛的风水不错,却远没有到能挡住湖水阴气的程度。秦三世之前说这座岛和长生殿很像,我们都以为是说它阴气重。按常理来说,它的阴气明明属于正常,可没想到,它其实不是阴气重,而是阴气太轻了。”
奚嘉有些明白叶镜之的意思,只是他仍旧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不过多时,蛐阏婢便拿着罗盘急匆匆地赶过来。叶镜之没有废话,直接说出了景独湖浓郁的阴气和这座岛淡薄的阴气。蛐阏婢大吃一惊,和叶镜之一样,立刻召来一捧湖水观察里面的阴气。
最后,蛐阏婢神色严肃:“不错,叶小友,这座岛的阴气不该如此轻!”
两位天师开始探讨桃花岛的风水布局,他们还给烛照真人等人发了消息,让他们赶快过来。当天晚上,奚嘉和子婴回家,玄学界的数位天师却将桃花岛团团围住,由政府下令,桃花岛需要关闭重修,短期内不允许任何游客上岛。
这群天师之前对这件事并不上心,因为在他们心中,两个极阴之体同时出现在苏城说不定真是巧合。没出事之前,谁知道是不是凌霄爸爸心情好,让苏城诞生了两个极阴之体。
可现在,一个确切的问题摆在大师们的面前。
“为什么这里阴气这么淡?不可能!这片湖阴气重了点,但还在允许范围内。为何偏偏是这座岛,阴气很轻?向阳而立,地走水龙,阴阳相合,风雨所会。这只是普通的风水局而已,哪有异常!”
“这是在挑衅老夫的权威,到底是哪位道友布下了这座风水局?”
“就是!把那位道友请出来,我等要请教请教,这普普通通的风水局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
过了半天,政府终于找出了几十年前那位帮着修建桃花岛的天师。大家还以为是哪位前辈大师,谁料接过名字一看。
蛐阏婢:“……陈伟?莫非是贫道孤陋寡闻了,不知这位道友是谁?”
不醒大师:“阿弥陀佛,此人很明显不是我佛道中人。”
其他几个天师也开始琢磨起来,这个陈伟到底是谁。等琢磨过一圈后,跟在烛照真人身后的一个天师突然惊道:“咦,贫道的二十四师弟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众人齐刷刷地向他看去。
烛照真人这才想起来:“对,老夫的七师弟的第十一个记名弟子,好像是叫这个。”
众人:“……”
竟然只是一个弟子辈的天师?虽说大家都觉得不可能,但除去诡异的阴气,桃花岛的风水局确实很普通。
蛐阏婢问道:“那位陈道友如今何在?”
烛照真人哪里知道这种事,他看向自家徒弟:“问你呢,你陈师弟现在人呢?”
那弟子面色古怪地回答道:“陈师弟去年过世了,享年八十二岁……”
众人:“……”
八十二岁!放在玄学界绝对不算是老年人。居然八十二岁就过世了,看样子修为是真的不高……
当事人已经找不到了,大家只能继续自己琢磨。
第二天,奚嘉上岛看叶镜之。一群白头发白胡子的天师围绕着整座小岛到处乱晃,叶镜之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亭子里。叶镜之是真的不擅长这种阴阳八卦的法术,可他又有天生阴阳眼,能直接看到阴气,且十分精准,所以不能走。
奚嘉看着自家叶大师整天无聊地坐在亭子里,只能看阴气。那些前辈大师真是不把叶镜之当外人使,有个什么法子就找叶镜之做实验,让叶镜之看看他们的风水布局是否和桃花岛上的一样。
奚嘉在岛上才待了三个小时,就有七位天师来麻烦叶镜之。偏偏他家叶镜之还从不拒绝,谁要帮忙他就立刻过去,帮完了人家前辈随便咕哝一句“原来这里还有问题”,连谢都不谢转身又去做实验,叶镜之就乖巧地又回到亭子里安安稳稳地坐着,等着去帮下一个大师的忙。
看着这一幕的奚嘉:“……”
不行,早晚有一天要让他家叶大师不要这么好心了,你们至少得说句谢啊!
奚嘉自己带了一些水果,本来是想给叶镜之的吃的,可是叶镜之不吃,他便自个儿坐在亭子里啃苹果、吃梨子,瞪着那群只会喊“叶小友快过来”和“原来如此”的天师。
越来越郁闷的奚嘉:“……”
奚嘉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小气吧啦,反正不管,只要牵扯到叶镜之的事,他都小气得不行。
到傍晚时,叶镜之从不醒大师那边回来,见到奚嘉坐在亭子里独自啃苹果、生闷气。他并不懂奚嘉在气什么,只以为奚嘉是在这里觉得闷,不想待了,他便道:“嘉嘉,晚上我和你一起回去。”
奚嘉一愣:“你要回去了?不要再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不是还没找出原因么?”
叶镜之道:“我想去看看那座沧浪亭。”
“沧浪亭?”
叶镜之颔首:“是。这里有座亭子,那里也有座亭子。”
奚嘉突然明白:“你是觉得那个亭子有问题?!”
叶镜之先是摇头,又点点头:“或许吧。之前我和蛐闱氨踩タ垂那里,实际上并没有问题。只是……我个人感觉有点不对。嘉嘉,明天你能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奚嘉自然答应。
当天晚上,嘉哥带着自家叶大师离开桃花岛,喜滋滋地回到家。子婴见叶镜之回来,轻轻地笑了一声,说了一句“小岛与长生殿气息相近,奚嘉,今夜我去岛上看看”,便离开了房子。
这是在给嘉哥制造机会啊!
然而,这个机会嘉哥把握不住。他和叶镜之睡在同一张床上,因为第二天还要早起去看沧浪亭,所以两个人早早就睡了。临睡前,叶镜之低下头在媳妇嘴唇上亲了一口,这是一个简单的晚安吻,不过多时,两人便睡熟了。
这些天来叶大师最大的进步,恐怕就是能肆无忌惮地亲亲了。
互相帮助他还会红脸害臊,但亲媳妇这种事叶大师已然能做到面不改色,理直气壮――
这是我媳妇,媳妇允许我亲亲,我想亲就亲!
第二天大早,奚嘉和叶镜之动身前往沧浪亭。他们将车停好,走进了古城区的巷弄,买了门票进园参观。奚嘉已经十多年没来过这里,对这里有点陌生,叶镜之却是刚刚来过,他带着奚嘉径直地走向沧浪亭。
与此同时,岐山道人从国外赶回苏城,抵达了桃花岛。他一上岛,得知桃花岛的异常后,非常无语地撇了撇嘴:“老夫擅长的是阵法,是阵法!这种风水布局、阴阳算数的玩意儿,老夫哪里知道,来也没用。”说着就打算走人。
烛照真人故意说道:“岐山你这个老家伙,莫不是怕丢脸,算不出这桃花岛的异常吧?”
岐山道人哪里不知烛照真人是在挑衅,但对方话还没说完,他就转过身,吹起胡子:“老夫会丢脸?”
烛照真人嘿嘿一笑。
岐山道人冷哼一声,走上前来:“不就是风水八卦么,老夫年轻时候也学过一点。要说这个玩意儿,最擅长的还是九遗君道友了。他们前山派在蛊毒和风水上可是一绝,当年的连晨道友也很擅长此道。”
听了这话,烛照真人脸色一沉,赶紧看向不远处的蛐阏婢。蛐阏婢并没表现出任何异常,但烛照真人知道,他定然听到了刚才岐山道人说的话。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烛照真人拉住岐山道人,小声道:“九遗君当年的事你都给忘了?还提他做什么。”
被人提醒后,岐山道人这才想起来,但他厚着脸皮不肯改口:“老夫和那九遗君又不熟,他都死了三十年了,随口说一句也不行?他不过是连晨道友的师兄罢了,老夫才不在意。”
“是,你和他是不熟,但蛐恪14琢枳雍退可是知己好友。”
岐山道人自知理亏,不再说话,老老实实地帮着布风水局。
滇省,黑布寨。
朝阳初升,晨曦乍现,一缕光辉穿过大山茂林,将深山中的小寨照亮。这一缕光辉照入寨子的每一间屋子,一道道骨头摩擦的声音在大山之间响起。只是一道声音自然不会引起注意,但是那是数百上千根骨头摩擦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僵硬地移动。
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轻。
不过多时,一个年轻俊秀的身影在山路间出现,一路向上而行,很快走到了黑布寨前。抬头看着寨子村头的一棵百年老树,青年轻轻地叹了声气,忽然一脚踏地。
嗡!
这一脚踏下,寨子里最后的骨头摩擦声也全部消失。一分钟后,一个年迈的老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动作僵硬地走到村头,看向这个年轻人。
阳泽微微一笑,做了一个瑶族礼仪:“三公。”
老者的牙齿在轻轻打着颤,他似乎很想说话,但骨头却不受自己控制。良久,他终于说出了一句话,那声音平板僵滞,没有任何起伏,仿佛一具死尸:“你……你来了……”
阳泽轻轻颔首,跟在三公的身后,走进了寨子。
寨子里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个寨民动作古怪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他们每走一步,动作就会更顺畅一点。等他们走到寨子中两根图腾石柱中央的高台时,已经和正常人没有两样。
太阳升起,阳泽站在三公的身边,身旁便是一根高耸的石柱。他的目光在这群寨民的身上缓缓扫过,无悲无喜,没有过多的兴奋,却也没有太多的哀戚。
许久,他闭上眼睛低声叹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再也没有犹豫。
他淡笑道:“今天,是我来看你们的第一天。”
村民们各个仰起头,双目无神地看着高台上的年轻天师,仿佛一群没有灵魂的蛊虫。茂密葱茏的山林将黑布寨藏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大山寂静,掩盖生息。
此时此刻,奚嘉和叶镜之也终于走到了沧浪亭。
第六十五章
江南园林最大的特色便是叠山曲水、移步换景, 每走一步,景色都大为不同。沧浪亭有一百零八式花样各异的漏窗,复廊曲折, 百水叠绕。今天是工作日,但前往沧浪亭参观的游客仍旧不少, 当奚嘉和叶镜之走进这座古亭时,旁边就有三个年轻人在拍照留念。
两人走到亭子的坐楣前停下。
沧浪亭临近一片荷花池, 此时已经是初秋九月,池子里没有一朵荷花,只有残败的荷叶。
在来的路上, 叶镜之对奚嘉详细说明了那个疯女人的详细情况。今天他们来园林的时候, 疯女人家门紧闭,两人就没有进去打扰,直接买票进园。
桃花岛位于景独湖中央, 湖水阴气重, 小岛阴气轻, 这些奚嘉可以轻易感受到。但沧浪亭不同。这座亭子位于人声鼎沸的古城区,每天都有游客参观,哪怕原来阴气重,现在有了足够的人气,阴气也很寡淡。
叶镜之绕着亭子转了几圈,又走下亭子,到了河边。他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周围人谁都看不见他,他便俯下身摸了摸池塘里的荷叶。
两人在沧浪亭待了一整个上午, 奚嘉拍了一些照片,叶镜之从池塘下方走上来。
奚嘉问道:“有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叶镜之摇首:“这里阳气很重, 但人多的地方,向来阳气重,所以不算异常。”
这一次注定是无功而返。嘉哥也很想帮忙,但他对这些五行八卦一窍不通,只能凭肉眼观察,知道沧浪亭阳气重、阴气轻。晚上回到家后,叶镜之只待了一个小时就返回桃花岛,继续帮那群大师做实验。
傍晚时,子婴从桃花岛回来,奚嘉正好买了新鲜的水蜜桃,两人坐在沙发上啃水果。奚嘉一边啃桃子,一边翻手机,把今天拍到的几张照片发送给陈涛看看。
以前奚嘉上大学的时候,办过园林卡。苏城的园林卡一年一百二十元,可以免费游玩苏城的二十多座园林和其他旅游景点。奚嘉在陈涛的怂恿下,每年都会办园林卡。每年年初陈胖子都兴高采烈地计划一大堆本年度的旅行计划,什么春天去拙政园春游,夏天去太湖钓鱼,秋天去天平山踏青,冬天去西山、东山玩农家乐。
然而计划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旅游什么的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真要去了那可得动腿。对陈涛来说,空调房、冰淇淋、冻西瓜,这才是真正的享受。
所以奚嘉的四张园林卡全部作废,他自己是苏城本地人,去不去无所谓。但陈涛是真的懒,他是东北人,可大学四年没去过苏城任何一个园林,如今奚嘉既然去了沧浪亭,自然把照片发送给死党看看,满足他“此生没见过一个园林”的遗憾。
陈涛正在藏省跟拍一部电影,回消息的速度有点慢。奚嘉也不着急,他今天拍了很多张照片,可以慢慢挑选。正当他挑选出九张照片发送给陈涛时,子婴诧异的声音响起:“这座宅子不错,奚嘉,是你的故乡吗?”
奚嘉定睛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园林的主屋。他道:“这是苏城的园林,古建筑。我老家不在苏城。”顿了顿,奚嘉突然想到:“咦,子婴,你是不是从没见过江南园林?”
子婴直接问道:“江南园林?”
奚嘉这才想起来,两千多年前苏城还叫吴县。那时候南方潮湿,瘴气很重,直到唐朝才有园林一说。子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奚嘉想让对方多了解了解这个世界,便给他解释起江南园林,尤其是苏城的古园林来。
说到最后,奚嘉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审美不大够,子婴你说的没错,就是几座宅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或许连苏城是哪儿都不清楚吧?”
子婴摇头:“我知道苏城是哪儿。”
奚嘉惊讶道:“你居然认识苏城?”
子婴声音平静:“元年七月,项梁、项羽在吴县起义。我只是没想到,原来这里就是吴县。”
奚嘉怔在原地,没有说话。
子婴没多说什么,继续安安静静地吃桃子。历史(文科)奇差的嘉哥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搜索了苏城的历史,这才发现原来项羽居然是在苏城起义的。子婴当年死在项羽倒下,那他现在来苏城,会不会……触景生情?
一想到这,奚嘉整个人都不好了,赶紧转开话题,和子婴聊天。
他是觉得很有所谓,子婴却没什么异常。聊了一会儿物理后,子婴主动说道:“那座宅子挺不错的,奚嘉,你还有其他照片吗?”
既然子婴都无所谓了,奚嘉自然也不再扭扭捏捏。他打开手机翻出相册,将沧浪亭的照片展示给子婴看。子婴不大明白这些古典园林的构建,但有嘉哥在旁边念百科资料,他大概了也了解了一二。等翻到沧浪亭和荷花池的照片时,子婴的目光顿了顿,指着亭子:“这是哪儿?”
奚嘉看了一眼:“这就是沧浪亭。这座园林最出名的就是这个亭子。”
“沧浪亭……”子婴垂眸看了几眼,轻声呢喃。
奚嘉想起来:“你在桃花岛也看到亭子了吧?那个是现代人建造的,不是这种古亭。”
子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仍旧紧紧凝视在这座亭子上。奚嘉没想太多,翻到了下一张照片上,这张照片拍的更加全面了,大背景是整个荷花池,沧浪亭只占据图片的一角。就在奚嘉准备再翻下一张照片时,子婴一把按住他的手。
“子婴?”
子婴低着头,目光专注,死死盯着这张照片。突然,他抬头问道:“这里有问题?”
奚嘉一时没反应过来:“有问题?”
子婴知道今天上午奚嘉和叶镜之去查看沧浪亭了,又问道:“你们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奚嘉皱眉:“没有。”
良久,子婴抬首看向奚嘉:“我觉得这里不大对劲,奚嘉,我们现在可以去看看吗?”
太阳落山,华灯初上,奚嘉陪着子婴前往沧浪亭。到了晚上七点,园林早就关了,奚嘉就站在墙外,子婴穿墙而过,堂而皇之地逃票走进了园林。奚嘉只等了五分钟,子婴快速地飞出来,凝重道:“奚嘉,这里……和长生殿的气息也有一丝相似。”
奚嘉:“啊?!”
第二天上午,沧浪亭景点办给所有提前网上买票的游客发送短信,通知所有人闭园休整。玄学界的天师们还没把桃花岛的风水局研究出一个异常,就又碰到了一个同样诡异的沧浪亭。
他们兵分两路,烛照真人等人继续留在桃花岛,调查桃花岛的风水局。蛐阏婢则带着烛枫真人等天师来到了沧浪亭,还没进园,蛐阏婢就走到不远处一条巷子里,敲开了一扇铁门。
开门的老太太看到蛐阏婢,倏地愣住:“咦,是你?”
蛐阏婢点点头,指了指一旁的烛枫真人和车渠道人,道:“这是贫道……这是我的两个医生朋友,听说了你女儿的病,想一起来看看。方便吗?”
老太太没有拒绝,她女儿已经疯了三十多年,她家没有任何好让人惦记的东西。死马当活马医,哪怕蛐阏婢是想骗她钱,她也没钱可以给,这些人想看看女儿就让他们看吧。
老太太哪里知道,眼前站在她面前的可都是玄学界的前辈大师。
烛枫真人是天机门的掌门,卜筮之术高超莫测;蛐阏婢不用说了,当今玄学界第一人。更不得了的是车渠道人,车渠道人乃是四大门派之一的神农谷的掌门。
三人装作很淡定的样子,走进了这间小房子。
进门前车渠道人还很无所谓地嘀咕道:“不就是疯了么,有老夫在,她就是想疯也疯不了。”直到他走进门,还没站稳,一块大石头直直地朝着脸就砸了过来。
吓得赶紧往旁边让开的车渠道人:“!!!”这要是砸伤了老夫的脸,你负责么!!!
老太太似乎没想到自家女儿醒了,急得赶紧抱住女儿,不让她发疯。可那疯女人哪里肯罢休,她一口咬在老太太的手上,疼得老太太哀嚎一声,鲜血直流,她趁机挣脱了母亲的桎梏,疯狂地冲向车渠道人。
“鬼!你是鬼!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刚刚走进门的蛐阏婢:“……”
在一旁看热闹的烛枫真人:“贫道居然不知,车渠道友你已然成了鬼。不方不方,贫道这就去找不醒,让他给你念一念《往生经》。”
烛枫真人乐得合不拢嘴,看老朋友吃瘪。谁料他话音刚落,那疯女人举着砖头正要砸到车渠道人身上,突然看见他,又改变方向,恶狠狠地冲他跑来:“我要杀了你这只鬼!!!”
烛枫真人:“……”
三只“鬼”:“……”
疯女人很快被人制服。
蛐阏婢也终于是看出来了,这疯女人根本不是针对他,她是说在场的各位都是鬼。
“但也有一点很奇怪,为何她只说烛枫道友、车渠道友以及贫道是鬼,却不说其他人是鬼?前几日贫道与叶小友一起来时,这姑娘并未针对叶小友,只针对贫道。”
车渠道人很想说“那是因为你长得丑”,但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是鬼,顿时就蔫了。
虽然被说成是鬼,但事情还是要做的。蛐阏婢将老太太引开,让车渠道人和烛枫真人留在房间里,一人为这疯女人治病,令一人则开始掐算这疯女人与沧浪亭的异常是否有关系。
不过多时,车渠道人先走出了房间。他看向蛐阏婢。
两人对视一眼,蛐阏婢会意地走到一边,只听车渠道人小声道:“治得好,但没必要。这女人的七魂被吓得只剩下两魂六魄,若是早来二十年,老夫还能帮她把魂魄找回来,现在肯定找不到了。她疯了三十年,神智失常,魂魄颠倒,而且肉身虚妄,不能吃灵丹药草来治病,只能用我神农谷的那本《素问》本经慢慢调养。要想恢复意识,需要五年。要想完全恢复,至少需要十年。但以她已经少了一魂一魄,最多能再活十五年。”
想要治病,很艰难。天底下的病人太多了,神农谷没义务为一个普通凡人花费这么多心血,还搭上镇牌之宝《素问》。况且治好了也只能再活五年,所以车渠道人说没必要治。假设治好了,当她醒来时,会发现自己突然从二十岁的青春年华变成如今的耄耋老妇,她本人会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车渠道人走到那老太太面前,翻手取出一个白瓷小瓶,道:“里面的丹药每年元日吃上一颗,未来一整年不会再心悸焦躁。”安安稳稳地过最后十几年吧。
老太太只以为这是老中医给自家女儿开的药,感激地直道谢。
又过了半个小时,烛枫真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三位大师和这老太太道了别,往沧浪亭走去。
一走出门,烛枫真人道:“和玄学界有关。”
蛐阏婢脚步一顿:“真的和玄学界有关?贫道曾经看过,这疯姑娘并不是邪祟上身,是单纯地疯了。”
车渠道人补充一句:“是被吓疯的,一魂一魄都被吓没了。”
烛枫真人翻手取出几块碎裂的龟甲,指着上面的三处花纹:“玄龙西起,阴气南来。阴逐七魄,阳有三魂。邪偶热耄真盼薮妗x韵笙允居胄学界有关,三十年前,这女人是被一样与玄学界有关的东西吓疯的。”
蛐阏婢想了想:“被厉鬼吓疯的?”
这世界上确实有被鬼吓疯的人,每个人的胆子都不一样,如果是胆子小一点的人,确实可能一吓就疯。
这一点烛枫真人就不知道了,他只能说:“和沧浪亭有关,和玄学界有关。蛐愕烙眩桃花岛里有座亭子,这沧浪亭本身就是个亭子。难道说……是这两座亭子有问题,才导致那女人被吓疯,苏城三十年内出现两个极阴之体?”
“很有可能!”
事不宜迟,三位大师快速地赶到了沧浪亭。然而任凭他们用阴阳眼观察,用罗盘龟甲卜筮,这沧浪亭也没一点问题。到最后,车渠道人建议道:“拆了两座亭子!老夫就不信了,直接把亭子拆了还查不出问题?”
蛐阏婢道:“那桃花岛上的亭子自然无所谓,但这座沧浪亭有数百年历史,就这般拆了……”
车渠道人无奈了:“那蛐愕烙涯闼邓悼矗这该如何是好?”
事情一筹莫展,蛐阏婢给不出好的建议,玄学界的大师们也找不出桃花岛和沧浪亭的异常。如果真的没办法,那就只能拆亭子了。
正当蛐阏婢下定决心准备和政府说一说,把沧浪亭直接拆了的时候,烛枫真人摸了摸长长的白胡须,说道:“既然咱们无法直接找出原因。那不如想一想,三十年前,苏城……咱们玄学界,三十年前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车渠道人脱口而出:“三十年前?老夫记得那是一个丙寅年。那一年风调雨顺,老夫在长白山挖出了一根六百年的雪参。那雪参还躲在雪里给老夫装人参,以为能蒙混过关。老夫是何许人也,一眼就把它认了出来,逮回去炼药……”
烛枫真人:“咳咳,车渠道友,我等没兴趣知道你与雪参大战三百回合的事。”你那根雪参又没给我们,谁要听你的风光史。
车渠道人轻哼一声:“那你要听什么?烛枫道友,丙寅年可没出现什么凶残的厉鬼,也没出现什么大恶邪祟。那一年连酆都鬼门都没出来几只厉鬼,除了老夫那根雪参十分奇特,还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还有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
车渠道人快速地转过头,看向蛐阏婢。
烛枫道人看着他这番模样,突然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看向蛐阏婢。
蛐阏婢淡淡道:“三十年前,贫道与易凌子一起,将走火入魔的九遗君……处置了。”
另一边,桃花岛。
岐山道人说道:“你问三十年前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叶镜之点点头:“是,岐山前辈,那女人在三十年前疯的,如果真有什么事,应当是三十年前。”
岐山道人百无聊赖地坐在亭子里,无聊地看着满池的荷叶。
岐山道人不擅长风水阵,只能在这发发呆,叶镜之也不会这种东西,两人便做了个伴,闲着没事坐在亭子里看风景。听叶镜之说起昨天去看沧浪亭的事情后,岐山道人摸着自己长长的胡子,想了半天,一拍大腿:“还真有!你师父那一年不是大义灭亲了么,把他那什么好朋友……叫什么来着,就是前山派的那个……”
叶镜之双目一凛:“九遗君前辈。”
岐山道人连连道:“不错不错,就是前山派的掌门九遗君。那九遗君当年也是个不错的天师,老夫和他不怎么熟,但他和你师父、蛐愕烙咽呛糜选>乓啪是连晨道友的师兄,他死以后,连晨道友伤心不已,老夫还特意去了滇省,陪连晨道友一醉解千愁。”
连晨真君十九年前与易凌子三人一起死在了旱魃墓中,三个月前叶镜之还和奚嘉一起前往滇省,见过这位前辈的遗骸。
叶镜之想知道一件事:“岐山前辈,我出生的时候九遗君前辈已经去世五年了,师父只提过他几次。三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仔细说说吗?”
三十年前的事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十分遥远,但对于岐山道人来说,只不过是他漫长人生的三分之一。
天师向来记性好,九遗君走火入魔的事情岐山道人并没有参与,但他是连晨真君的好友,喝酒的时候曾经听连晨真君诉过苦。
“九遗君是前山派建派四百多年来,天赋最强的天师。他们前山派镇守滇省数百年,最擅长蛊毒和风水局。三十年前,你师父易凌子、蛐愕烙选2豢嗟烙眩还有九遗君,这四个人是玄学界的中流砥柱。可惜,三十年前,九遗君死了;十九年前,你师父死了;六年前,不苦道友圆寂了。到头来,只剩下蛐愕烙岩蝗恕!
说起以前的事,岐山道人还是比较正经的,他仔细回忆着:“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也不是大事,只是九遗君误入歧途。他深入越南、泰国,学习他们的降头术、巫术,将这些与华夏蛊毒结合在一起,养起了小鬼。”
叶镜之道:“养小鬼并非都是坏事。”
岐山道人点头:“叶小友说得没错,有一些天师专门养野鬼,与它们签订连山之契,用来捉厉鬼。但九遗君所做的事不一样。那些养鬼的天师,是去找孤魂野鬼,直接签订契约,起初九遗君也是如此,直到那一年的十月,黔省有一处村庄,一夜之间全部被屠杀殆尽。”
岐山道人抬起头,看着叶镜之:“叶小友,你现在知道九遗君当初做的是什么事了吗?”
叶镜之嘴唇翕动,没有说出那句话。
岐山道人叹了口气:“一整个村子的人,全部被他杀尽,怨气冲天。九遗君将整座村子布成一个大阵,用龙穴宝位淬炼那些村民的阴气,让他们成为冤魂厉鬼。接着,村子成了一个蛊室,一百多村民便是蛊虫。前山派善养蛊,所谓蛊王,就是成千上万的蛊虫互相吞噬,到最后,诞生一只最强的蛊王。那一百多厉鬼也互相屠杀,最后只剩下他九遗君所养的那只厉鬼。”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夫哪里知道,老夫和他又不熟。九遗君太熟悉风水布局,实力强悍,每件事都做得滴水不漏。直到一个月后,因缘巧合下,这件事被曝光了。至此,易凌子和蛐愕烙巡帕起手来,将他的那只蛊王和他全部消灭。这就是三十年前的黔贵灭村事件,后来政府找了个理由,将这件事掩盖过去了。”
叶镜之眉头微蹙:“纸包不住火,九遗君这样做,早晚有一天会被玄学界发现。他当时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做这件事呢……”
岐山道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两人又开始说起其他事。而沧浪亭这边,蛐阏婢毫不避讳地将当年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对于这个问题,他是这样解释的:“或许,他是嫉妒易凌子道友吧。”
车渠道人不屑道:“为何要嫉妒易凌子那个老家伙?易凌子连百年生竹心都不认识,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老夫就不嫉妒他。”
众人对车渠道人的自恋深有体会,压根没人想理他。还是蛐阏婢靠谱,他更仔细说道:“贫道比易凌子、九遗君大了十多岁,在贫道二十九岁那年,易凌子才不过十五岁,他一登上墨斗榜,便是第一。贫道当年也很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易凌子当初的成绩不比现在的叶小友差多少。贫道一年后就满三十岁,和墨斗榜再无关系,可九遗君却比易凌子小一岁。自他登上墨斗榜的那一天起,就永远被易凌子压在头上,永无翻身之日。”
天机门和神农谷都不是专业捉鬼的门派,他们对墨斗榜这种东西感触并不大。但沧浪亭的其他天师里,有天师很明白这种无奈和绝望的感觉。
墨斗榜说起来是为了表彰年轻天师,鼓励年轻天师多捉厉鬼。普通天师可能不会太放心上,然而,天才都是骄傲的。九遗君身为前山派四百年来最逆天的天才天师,如果没有易凌子,他必然是当之无愧的玄学界第一人。可是有易凌子在,他永远都比不上易凌子。
最可怕的是,易凌子和九遗君的差距并不是很大。
叶镜之也当了很多年的墨斗第一,牢牢压在南易、胡蝶的头上,被称为来自星星的叶阎王。可是如果现在有人去问南易和胡蝶,你们嫉不嫉妒叶镜之,他们的答案很有可能是否定的。一来是因为叶镜之的三煞之体,这种体质太过特殊,他们比不上很正常;二来是叶镜之实在超过他们太多了。
如果一个人只比你强上一点点,你可能还会不服气,努力地想要超越对方。但当这个人比你强了一个马里亚纳海沟,那你对他根本提不起任何追赶的心思,只能感慨崇敬。
九遗君也是心里苦啊。
他和易凌子只相差半岁,前山派和无相山又世代交好,从他进入前山派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活在易凌子的光环下。偏偏他其实也不比易凌子差多少,可无论怎么,就一直比不上对方。
蛐阏婢当年和易凌子一直想询问九遗君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九遗君却不肯回答。发现事迹败露,他输在两位老友的手下走投无路后,这位天才天师毫不迟疑地自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因此,蛐阏婢只能猜测,他是嫉妒易凌子,想要凭借这只厉鬼蛊王,超越易凌子。
“原因暂且不论。”烛枫真人觉得这个猜测不大可能,不过现在不是纠结九遗君怎么会走火入魔的时候,他道:“如果真与九遗君有关,我等直接去滇省,到前山派看一看。说不定当初九遗君留下了什么东西,和苏城有关,我们可以从中找到线索”
众人纷纷同意。
因为九遗君的陨落、连晨真君的去世,前山派早已不再是玄学界的一流门派,他们独居边境,和玄学界联络不多。
蛐阏婢给岐山道人发了条消息,岐山道人打开手机一看:“咦,要老夫去找阳泽小友?”
叶镜之抬头看过来。
岐山道人嘀咕道:“找阳泽小友做什么。蛐阏饧一镒约汉脱粼笮∮巡皇欤就跑过来找老夫帮忙,可老夫也和他不熟啊。要不是三个月前阳泽小友主动来找老夫,老夫还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呢。”
嘴上是这么说,岐山道人身体却很诚实地打了阳泽的电话。不过电话刚刚打出去,一道没有起伏的机械音从音孔里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岐山道人倏地愣住:“空号?”
叶镜之转头看向岐山道人,只见后者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怎么回事,阳泽小友的电话是空号?”
叶镜之神色一沉:“岐山前辈,你有他的其他联系方式吗?”
岐山道人摇摇头。
很快,岐山道人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蛐阏婢。蛐阏婢也十分惊讶,他想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圈,发现所有天师都没有阳泽的联系方式。
烛枫真人:“无妨,他可能换号码了,我们直接找‘鬼知道’,‘鬼知道’有所有天师的微信。他们前山派就剩下那几个人了,一直和玄学界接触不多。贫道请‘鬼知道’的小编帮忙联系一下阳泽小友就行。”
说着,烛枫真人就找上了“鬼知道”。可是一个小时后,“鬼知道”的小编如此回复――
【烛枫前辈,我们已经给阳泽道友发了私信消息,不过他并没有回复。等他回复了,我再通知您。】
众人没觉得阳泽换手机号码有什么不对,三年前阳泽是墨斗榜第一,和玄学界还是有些接触的,直到他成为前山派的掌门,才慢慢久居滇省,不再出门。
阳泽学识渊博,温文尔雅,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天师。现在只要等他发现“鬼知道”的消息就行了,想必他一看到,就会回复。
蛐阏婢道:“等阳泽小友回复消息后,贫道会亲自去滇省一趟,看看前山派有没有留下三十年前的一些蛛丝马迹。”
烛枫真人颔首:“好,那我们现在先看看苏城的这两个亭子到底有没有不对。如果真的是九遗君的手笔,肯定和蛊毒、风水有关。贫道认识一个擅长蛊毒的天师,他最近就在徽省,贫道发个消息请他过来一看。”
确定了前山派的事,大家又回到两座亭子本身来。
沧浪亭不好动,桃花岛的那座亭子却是可以随便拆的。一群天师浩浩荡荡地飞去了桃花岛,刚到岛上,蛐阏婢大臂一挥,把亭子给拆了。
拆完亭子大家一看:“阴气仍旧太轻,看来不是亭子的问题。”
被分|尸的亭子:“……”
亭子没毛病,大家再仔细观察亭子的地基。看完确定没问题后,一群老天师哗啦啦地涌上来,抄起自己的法宝,啪啪啪地……开始挖土。大家将桃花岛这座亭子的土往下挖了足足十米后,一位天师惊喜道:“有东西!诸位道友,老夫突然发现很重的阴气,很重很重的阴气!”
大家赶忙跑过来围观。
那天师高兴地又往下挖了一掊土,突然间,冰冷的湖水喷射出来,射了老天师一脸。
老天师:“……”
其他天师:“填上填上,赶紧填上!”
发现了很重的阴气?
这不废话么,景独湖的阴气这么重,人家小岛哪里对不起你了,你把它直接挖穿,湖水一喷出来,阴气当然重了。
叶镜之和前山派不熟,他一不会蛊毒,二不擅长风水,当天晚上就回家了,暂时不搀和这件事。他回到家后,稍微说了说今天的进展,奚嘉本来在吃桃子,当听说玄学界那群不靠谱的天师居然把桃花岛给挖穿了,他差点噎着。
嗯,今日份的玄学界药丸,嘉哥吃下了。
挖完了桃花岛的小亭,连亭子下的土都被挖得一干二净,天师们没发现一丝异常。桃花岛的阴气还是极轻,似乎拆了一座亭子对这座岛没有丝毫影响。
事情顿时陷入僵局。
第二天早上,“鬼知道”的小编给烛枫真人发来消息:【抱歉,烛枫前辈,阳泽道友并没有回复我们,可能还没有看见消息。】
烛枫真人此刻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但他仍旧相信,岐山道人等人口中的那个阳泽,温和有礼,见多识广,绝不可能出问题。
前山派出了一个九遗君就够了,连晨真君可是个十足的大好人,阳泽不会是下一个九遗君。
可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过了整整三天,都没有得到阳泽的消息。
蛐阏婢按捺不住,对众多天师说道:“贫道和岐山道友这就去滇省,直接找一找那阳泽小友。若是前山派没有换位置,我等都曾经去过,可以找到他。诸位道友,麻烦你们继续找一找苏城的异常。”
当天晚上,蛐阏婢拉着岐山道人便飞去了滇省,准备开门见山地找人。
到这天为止,子婴已经在人间待了七天。虽说他的实力还不足以令凌霄忌惮,不许他离开始皇陵,但他的身形渐渐变淡,身上的阴气也不再那般凝实。
子婴道:“明天我得回去了。奚嘉,桃花岛和沧浪亭的事情我不放心,你可否陪我再去看一看?”
奚嘉欣然同意,由叶镜之出面,带着两人前往这两个地方。
桃花岛上,天师们一筹莫展。这个旅游小岛已经封岛一周,沧浪亭那边,园林也被闭馆五天。园子里空无一人,天师们不能拆亭子,只留了一个结界,挡住所有误入沧浪亭的普通人。
叶镜之的手指在空中轻点,画出一个金色符,嗡的一声,结界破碎,奚嘉三人走入其中。
奚嘉和叶镜之站在沧浪亭里,子婴则在园子里四处逛起来。逛到最后,他回到了亭子里,抬头看向奚嘉和叶镜之:“这座亭子真没有问题吗?”
叶镜之道:“这座沧浪亭是文物,若无必要,我们不会破坏它。但是桃花岛的那座亭子早已被拆下来了,真的没有一丝异常。”
子婴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奚嘉看着子婴的模样,心中感叹子婴真是负责认真。玄学界的事情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世上恐怕除了凌霄,谁也不能威胁始皇陵的安全,可子婴还是要来沧浪亭看一看。他想了想,道:“可能是这亭子有些古怪,我们自己没察觉出来而已。沧浪亭是园林,桃花岛是人工小岛,他们最为相似的就是古亭了。”
叶镜之转首看向奚嘉:“是,这两个地方的风水局并不相同,只有这座亭子是一模一样的,位于龙穴正中。”
子婴又问:“果真如此?”
叶镜之轻轻颔首:“果真如此。”
奚嘉站在沧浪亭的边缘,转首看向这座美丽平静的园林。他的目光在整座园子的假山楼阁上一一扫过,最后回到亭子里。他抬头看向亭子内部高高悬挂着的“沧浪亭”三个字的匾额,刚准备低头安慰一下子婴,告诉他这件事不一定和长生殿有关,他也不用这么担心,但就在奚嘉低头的一刹那,他的目光从满池的枯水败叶上一扫而过。
目光陡然滞住,奚嘉一把拉住叶镜之的手:“还有一样东西是一模一样的!”
叶镜之和子婴齐齐转首看他。
奚嘉右手一指,指向这片寂静无声的池塘:“还有这个荷花池,这个全是枯叶的荷花池!”
荷花池的事情,玄学界的天师们也考虑过。或者可以说,在他们刚刚抵达桃花岛的时候,就用阴阳眼把整座桃花岛看了一遍,确定了小岛上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现在奚嘉提起荷花池,叶镜之自然想到:“这两片荷花池只是很普通的池子,蛐闱氨菜们并未发现异常。”
奚嘉也觉得有道理,可能是他想多了,子婴却道:“我下去看一看。”
子婴是鬼魂,他很快跳入荷花池里,穿过重重枯叶,到了池底。三分钟后他便飘了上来,摇摇头:“确实没有问题。”
奚嘉再也想不到什么异常,叶镜之看着他苦恼的模样,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道:“嘉嘉,我把这座池子挖开看看。”
桃花岛的小亭也没什么异常,但为了保险起见,玄学界的天师还是把它拆掉了。至于这个荷花池,他并不在龙穴阵眼上,也不像风水建筑,所以大家并未把它放在心上,更没有动过挖池塘的心思。
但是奚嘉说了这个问题,叶镜之便决定去做。他翻手取出乾坤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普通的黑色贝壳。贝壳通体乌黑,叶镜之将它打开,里面赫然藏着一颗黑色的珍珠。珍珠圆润通透,阳光照耀在上面被它全部吸收。
叶镜之一指点在珍珠上,珍珠便嗡嗡地颤动起来。下一秒,整座荷花池湖水震颤,一道清亮的湖水嗖的一下飞入珍珠里,紧接而来的是九条水龙。九道胳膊粗的水流从湖水里盘旋而上,迫不及待地飞入了这颗珍珠里。它们被珍珠无声无息地吸收,水流越来越粗,池子里的湖水便越来越少。
最后一滴水被珍珠吸纳干净,三人再看向荷花池,只见荷叶根茎歪七倒八地倒在池底的淤泥里,还有几条小鱼在河底翻动,似乎不明白水怎么突然不见了。
这片荷花池不大,奚嘉一眼就看完了整座池子。连池子都被挖干净了也没见到什么不对,奚嘉彻底放弃了自己不切实际的猜测,他哭笑不得道:“其实我们应该去挖桃花岛的池塘的,怎么说这也是沧浪亭的池塘,哪怕是现代人栽进去的荷花,也是沧浪亭的。”
嘉哥对保护文物还是挺上心的。
荷花池里也找不到古怪,三人准备打道回府。子婴还是十分担忧,叶镜之则老老实实地拿出黑色贝壳,打算把池水放回去。但奚嘉发现了一点奇怪:“咦,那池子底下还有一朵花?”
叶镜之低头看去。果然,就在荷花池的中央,有一朵断了的红色荷花落在淤泥上,似乎是盛开时被折断了落下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仍旧亭亭净植地立在淤泥之上。
奚嘉道:“在这个季节没想到还能看到荷花,那朵花还挺好看的。”
叶镜之眼睛一亮:“嘉嘉,你喜欢荷花?”
奚嘉没有否认:“除了菊花,什么花我都挺喜欢的。”
叶镜之了然地点头。
奚嘉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等等,镜之,你不会是想……”
话还没说完,却见叶大师脚下一点,身轻如燕地飞了出去,捡起那朵掉在河中央的荷花,快速地飞了回来。他脸上微红,迟疑了一下,将这朵花塞到奚嘉手中:“嘉嘉,给你,花。”
第一次收到花的嘉哥也红了红脸:“嗯……”
在一旁吃狗粮的子婴:“……”
奚嘉是第一次收到花(荷花也是花!),叶镜之也是第一次送花。叶大师没这么高雅的爱好,从来不买花。他不知道追人是需要送花的,尤其是玫瑰花,他追求媳妇的套路一直是给媳妇做好吃的,帮媳妇收拾屋子,媳妇说什么他就买什么,反正他有钱,他穷得只剩下钱,只要媳妇要,他什么都有。
不过上个月叶大师陪奚嘉看了一部偶像剧,里面男主角就给女主角送了花。收到花后,女主角一副很害羞的样子,好像还更喜欢男主角了。现在奚嘉说喜欢荷花,叶镜之当然给他摘过来了。
叶大师在心底暗自决定:以后每天都要给嘉嘉送花,因为嘉嘉脸红真好看!
这对狗男男整天就知道发狗粮,子婴一个孤家寡人,不大忍心再看下去,便转过头,看向荷花池。他的目光从这片池塘下的淤泥里一扫而过,突然,他停住视线,快速地转头说道:“这座池子突然不那么像长生殿了!”
叶镜之正想着明天给媳妇送什么花,听到这话,他立刻转首看向荷花池。
从沧浪亭可以看清荷花池的全局,叶镜之定定地看着,忽然双目一缩,一脚踏地,满池的淤泥震飞上天。乌黑的淤泥飞到了天上,悬浮在半空中,连带着枯叶也被带上了天。
奚嘉不明所以地转头看着荷花池,在看清楚的那一刹那,他双眸睁大:“这是什么!”
只见在这荷花池的淤泥之下,一道道浓郁至极的阴气从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个方位翻涌上来,在池塘底下缓慢摇晃,汇聚于池子中央――也就是刚才哪朵荷花的下方,形成一个漆黑无光的阴气泉眼。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人震惊害怕。最让人惊愕的是,就在这阴气泉眼下,躺着一具具发黑的尸体。足足二十七具残尸,各个瞪大了眼睛看着天空,不敢置信地看着上方,死不瞑目。浓烈的黑色阴气滋润着他们的尸体,让他们尸身不腐,于是那副绝望痛苦的表情便落入奚嘉三人的眼中。
叶镜之确定那些阴气没有主动攻击过来后,立即拿出手机,给烛枫道人发去消息。
滇省。
蛐阏婢和岐山道人飞跃群山,落在了一座古老的道观前。两人十分淡定地走上前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音。再敲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两人诧异地对视,就在岐山道人打算直接闯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岐山前辈,蛐闱氨玻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刚从外面回来,你们是有什么事来找我吗?”
岐山道人转过头一看,阳泽从远处走来,仰首看着他们,脸上挂着一抹柔和的笑容。
第六十六章
烛枫真人收到消息, 并没有立即赶往沧浪亭。
叶镜之言简意赅地将沧浪亭荷花池底发现尸体和阴气大阵的消息告诉了烛枫真人,看到这条信息后,烛枫真人立刻道:“挖开这个池子, 池子底下或许有古怪!”
短短几秒钟,桃花岛上的荷花池就被天师们轰开。湖水和淤泥全部被清除后, 躺在池底的二十七具尸体直直地映入众人眼帘。突然见到这二十七具尸体,所有天师都不敢置信地张了嘴:“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尸体?贫道七天前就用阴阳眼扫过这个池子, 为何没有发现!”
烛枫真人上前一步:“因为这个阵法。”
和沧浪亭池底的阴气大阵一模一样,桃花岛的这个荷花池里也有一个庞大诡谲的阵法。源源不断的阴气从地下被攫取上来,涌入大阵中心, 消失无踪。
烛枫真人再仔细一看:“难怪这座岛的阴气这么轻, 湖水的阴气却这么重。八方土地的阴气被这座阵法一点点地吸纳过来,湖水受到感染,阴气较重。但岛上的阴气被阵眼吸收, 所以阴气很轻。原来这座岛的异常和风水并没有关系, 全是阵法在作怪。岐山那个老家伙跑去滇省了, 现在暂时找不到他,江道友,这座阵法就交给你了,我等现在就去沧浪亭一探究竟。”
江家家主道:“好,就让老夫破一破这道阵法。”
玄学界最擅长阵法的天师就是岐山道人和江家家主江流,现在岐山道人和蛐阏婢前往滇省寻找阳泽,那苏城就只剩下江家家主。
事不宜迟,烛枫真人立即动身,一群天师浩浩荡荡地飞到了沧浪亭。果不其然, 沧浪亭的情况和桃花岛如出一辙。见到他们到来,叶镜之上前问道:“烛枫前辈, 桃花岛的情况和这里可否一样?”
烛枫真人脸色沉重:“是,都是二十七具尸体,不曾腐化,还有一座完全一样的阴气阵法。”
所有天师找了整整七天,没想到真正的古怪之处不是亭子、不是风水,而是荷花池。
其实这真的不能怪天师们大意,换做任何一个地方,别说有二十七具尸体,哪怕只有一具尸体,甚至是一只断了的手,天师们都能一眼发现。偏偏有一座前所未闻的奇怪阵法挡在这么多尸体之上,就连蛐阏婢都看不出古怪,更不用说其他天师。
“叶小友,这次真是要多谢你们,发现了真相。如今我等还不能把这座阵法破坏了,江道友和其他道友正在桃花岛研究这座阵法,想要找出它的要害。或许我们可以凭借这座阵法,找到布下阵法的人,找出他到底想做什么。”
兵分两路,大家一方面开始寻找破除阵法的方式,另一方面探究布阵者布下这座阵法的用意。
只花了半天时间,江家家主就找出了一些苗头。他建立了一个微信群,把所有和苏城事件有关的天师都拉了进去,顺便还拉了奚嘉。
嘉哥被拉进去的时候一脸懵逼,叶镜之如此解释:“秦三世要回始皇陵了,但有些事情还想请教他。所以嘉嘉,把你拉进群,等于是把秦三世拉进群。”
奚嘉:“……”好想说其实子婴也有微信来着,但还是算了吧,未免子婴被这群不靠谱的天师带坏,还是不拉他进群好了。
【江流:诸位道友,我等在挖开桃花岛的荷花池时太过匆忙,并没有注意到一朵压在池底淤泥之上的荷花。和叶小友说的一样,老夫后来在乾坤包里的淤泥里找到了这多荷花,它还未枯萎。这朵荷花并不是最近放在池底的,它在池底至少待了十年岁月,被阴气滋润,才得以不腐。它是压住湖底阴气的阵眼之一。】
【烛枫道人:这荷花不简单吧,一朵普普通通的荷花怎么可能成为这个大阵的阵眼。】
【江流:真的只是一朵普通的桃花。】
【烛枫真人:这怎么可能!】
别说烛枫真人,其他天师也绝不相信。微信群里还有很多天师擅长阵法,可能他们并没有岐山道人、江家家主那般精通,但也能在阵法方面说出个弯弯绕绕。他们一致认为那座阵法的阴气太盛,普通荷花根本不可能承受的住,更不用提成为阵眼。
然而这件事连江家家主也说不清。
此事暂且不提,他继续说起其他事:【不醒道友刚刚看了一下,那二十七具尸体的灵魂已然不在人世。并非转世投胎,他们身上没有轮回的气息,他们要么是魂飞魄散了,要么是被厉鬼吞吃入腹。或许还有其他可能,老夫暂且想不出来,各位道友可有想法。】
天师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奚嘉打开手机看着,脑海里回荡起一句话――
这些天师打字速度还真快啊,比他这个年轻人还快……
下一刻,烛枫真人问道:【奚小友,可否问一下秦三世,他亲眼见到这两地的真相后,有何感觉?】
子婴这个时候已经离开了苏城,返回始皇陵。因为子婴拥有了手机,两人再联系不需要灵魂印记,所以这次子婴来苏城,把奚嘉掌心的灵魂印记收走了。奚嘉直接给他发了条消息,本以为子婴一天前还对苏城的事情这么上心,肯定会很快回复,谁料等了一个小时,子婴都没回答。
奚嘉诧异地再发了条消息:【子婴,不在吗?】
过了许久,子婴回复过来:【抱歉,奚嘉,父皇正在动怒,陵墓大乱,我暂时没时间和你详说这件事。】
一看到始皇动怒,奚嘉整个人呆住,赶忙把这件事发到微信群里。
看到这条消息的天师们――
【烛枫真人:……】
【不醒大师:……】
其他所有天师:【……】
下一刻,众人:【不干了!苏城出事就算了,怎么秦始皇陵也出事了。咱们前几个月不是才给秦始皇陵送去了手机电视充电宝,秦始皇他还想要什么!老夫不干了,死就死,苏城和秦始皇陵的事情老夫不管了!】
这句话可不是随口说说。
上次秦始皇只是意外离开陵墓,就已经吓得天师们屁滚尿流,安排小辈逃去国外避难。现在可好,秦三世说秦始皇直接动怒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秦始皇动怒了,他们还反抗个什么劲,直接等死好了。
药丸的玄学界是说到做到,连烛枫道人都躺平任碾压,随你秦始皇要杀要剐,给点面子,留个全尸就好。
看到这一幕的奚嘉:“……”
是真的不能把你们想得太靠谱!
幸好到了下午,子婴终于抽出时间,找机会给奚嘉发微信:【灭世?重建大秦?不,没那么严重,父皇并没有想出陵墓的意思。我说的父皇动怒,似乎是因为我不在的这几天,他玩手机的时候被谁给气到了,不是什么大事。今日父皇从陵墓的一层闹到七层,那些鬼兵鬼将受到了惊吓,不过父皇发泄完后又回到了长生殿,没有再出来了。】
奚嘉立即松了口气。
敢情根本没事啊,子婴你敢不敢不这么大喘气!
奚嘉正准备把这件事告诉玄学界的天师们,请他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继续研究研究苏城的问题。谁料他还没来得及发消息,子婴发来一条古怪的消息:【奚嘉,我们似乎认识半年了……】
嘉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秉着相信子婴人品的态度,他回复道:【嗯,有六个月了。】
【子婴: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不大好意思……】
【奚嘉:哈哈哈哈,还有什么事不好意思的。子婴,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你这个样子我会以为你要跟我借钱的。】
【子婴:咦,你怎么知道我要向你借钱?】
奚嘉:“……”
这莫不是个假子婴吧!!!
子婴似乎觉得很愧疚,发来一大段消息,认真地解释:【一直让你给我和父皇烧东西,婴感激不尽。可是刚才父皇说,他非常差钱。他最近在玩一个游戏,被很多人嘲笑是小学生,还没钱买一种叫做皮肤的东西。你知道的,父皇脸薄,虽然按学历来说父皇确实只能算是小学生,那些人没有说错,但他很想要钱买皮肤。父皇不可能向我开口的,我却知道父皇是真的想要这个。所以……奚嘉,你能借我一些钱吗?若有来日,婴必当百倍偿还。】
子婴的犹豫和歉疚奚嘉都看在眼中,但这根本不是事啊。两个月前蛐阏婢等人就给嘉哥打了几百万,哭着求着让嘉哥把这笔钱送给秦始皇,求始皇爸爸别出陵墓,好好地在长生殿里玩手机,哪怕是玩宾果消消乐都好。
始皇玩的肯定不是宾果消消乐,奚嘉一时间也想不出哪个游戏要买皮肤。
……难道是奇迹暖暖?
然而不管始皇是不是少女心泛滥,居然去玩奇迹暖暖,他现在是真的要氪金了。
很多人都说给一个游戏氪金,就是沉迷游戏的开始。如果让蛐阏婢他们知道始皇居然想在游戏里花钱,肯定激动地热泪盈眶,就差跪着求始皇爸爸赶紧氪金,甚至说不定还会出钱投资那家游戏公司,要求他们不能出bug,不能让始皇爸爸不开心。
嘉哥现在有的是钱,他的支付宝上有七位数的存款,还是9开头。这笔钱全部是子婴的,既然子婴开口要了,嘉哥不假思索地问道:【子婴,你要多少?】
子婴也是上过高中的人,对华夏人民币有一定了解,知道正常人一个月工资只有几千块,穷的人家一个月生活费连500都没有。于是他想了想,给奚嘉发去消息:【500?】
嘉哥大臂一挥:【五百万,打给你了。】
被土豪嘉哥惊呆了的子婴:“!”
子婴的价值观渐渐有了点崩塌,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穷,奚嘉可以随随便便地给他五百万。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总算是解决了。
一个小时后子婴就给奚嘉发来消息:【我将钱转给父皇,父皇嘴上说我多事,但我看他的模样,似乎挺高兴的。跃跃欲试地就回了长生殿,迫不及待地又要玩游戏。】
奚嘉:【钱不够就说,子婴,这些钱并不是我的,很多人都想送钱给你的。】
子婴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奚嘉的意思,他不再扭捏,笑着答应。
事情解决,就回到原本的话题:桃花岛和沧浪亭,现在和长生殿还像不像。
子婴道:【桃花岛我没有再去过,但自从那株桃花被拿开后,沧浪亭已经不再像长生殿了。这两处地方和长生殿不同,我便放心了。】
奚嘉把子婴的话转发到微信群里,刚刚还在地上躺尸的天师们一看到这话,鲤鱼打挺地爬了起来,各个充满干劲。烛枫真人和烛照真人继续掐算天机,想要找出两地的相同点,江家家主等人继续破解阵法。
看到他们如此有干劲,奚嘉大为感动,可他还没高兴几秒钟,一笔又一笔的支付宝转账提醒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奚嘉打开一看。
【烛枫真人:奚小友奚小友,贫道是第一个吗?以后请务必将贫道的钱打给秦始皇,贫道非常想给秦始皇捐钱。】
【江流:老夫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不差钱,奚小友以后有事直接和老夫说。】
【不醒大师:阿弥陀佛,贫僧仰慕始皇多年,自愿为始皇送上钱财。】
奚嘉:“……”
神特么仰慕始皇多年!不醒大师你还记得当初要送始皇回陵墓的时候,就你跳得最欢,恨不得始皇爸爸再也不出来,当一辈子宅男么!
苏城的事和秦始皇陵没有关系,众人表面上不说,实际都松了口气。要是有秦始皇在背后为苏城撑腰,玄学界的天师还真没有谁敢反抗。
诸多天师继续研究苏城的两座荷花池,第三天傍晚,江家家主手持一把桃木剑,在桃花岛的池塘大坑前画符燃木。他将黄色符纸打入了池底,默念咒语:“掌山岳天地交合,益四海混同不分。固根庞养精神,敕龙虎追摄鬼神。神水洋洋,万里精光。急急如律令!”
话音落下,一条黑色巨龙和一只白色猛虎从火焰中跃出,冲向大阵。
龙腾青空,虎奔怒吼。黑龙凶狠暴戾,撞向大阵;白虎一脚踏下,震得大阵颤动。一刻钟后,阴气大阵轰然破碎,八道黑色光点从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个方位飞逃出去。
江流高喊:“诸位道友,捉住它们!”
天师们齐心协力,将八个阵眼捉入掌中。
接着他们又去了沧浪亭,用同样的方法破解了沧浪亭的大阵,并且抓住了阵眼。然而抓住这所有的阵眼后,江家家主再仔细检查,施展法术,他突然睁大双眼,面露惊色。
江家家主惊道:“不对!八卦四象,以及原本放在淤泥之上的荷花,加起来一共九个阵眼。二九十八,却有二十七具尸体。这座阵法是以二十七具尸体代表三九阵眼,如今只有二九,难道说……还有一座阵法,藏在苏城,藏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它在哪里?!”
第六十七章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谁都没想到,居然还有一处地方没被找到。
江家家主这么说,一群天师也焦急不已。整个苏城这么大, 荷花池又那么多,真要找的话要到哪里去找?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
天师们急匆匆地找了一个小时, 翻了五十多片荷花池,依旧没找到一点线索。
叶镜之得知此事, 却转首看向奚嘉:“嘉嘉,你是不是曾经说过,哪里好像也有一座荷花池?”
奚嘉一愣:“我有说过?”
叶镜之颔首:“是, 你说过苏城有座山上也有一片荷花池, 我记不清那座山的名字了。”
奚嘉一拍大腿:“对,天平山!天平山上也有一片荷花池。”
凌晨时分,众人聚集到天平山。天平山是苏城最有名的山之一, 每年秋天都会迎来大量的游客, 到天平山观看漫山遍野的红枫。
奚嘉还是小时候来天平山玩过, 早就忘了那座荷花池具体在什么地方。大家抵达天平山后,找了一会儿,才在半山腰找到了一片黑漆漆的荷花池。
秋风萧瑟,寂静的荷花池被黑暗笼罩,湖面上铺了一层枯萎的荷叶。叶镜之一脚踏地,整个荷花池便被掀开,淤泥飞起,露出里面黑洞洞的二十七具尸体和一座熟悉的阴气大阵。
烛枫真人:“竟然真的是这里!”
天师们如法炮制地解开了天平山的这座大阵。
桃花岛、沧浪亭、天平山。
一共三处,每处地方各有九个阴气阵眼。压在大阵中心的荷花是第一道阵眼, 其余从八卦四象的八个方位,聚集八个阵眼。三九二七, 三座大阵,总共二十七个阵眼,沉在每座荷花池池底的尸体也都是二十七具。
江家家主将二十七个阴气阵眼收入法宝中,他高高举起一座黑色的七层宝塔,一掌将宝塔拍到了空中。刹那间,狂风四起,二十七个阵眼被吸卷到踏中。江流迅速地掐弄手诀,默念咒语,下一刻,一道耀眼的金光从宝塔中射出。
这道金光只有玄学界的天师们可以看到,它从天平山起步,轰然连接到沧浪亭,再连接到最东方的桃花岛。
三个地点,恰恰好连成一条线。
江流神色凝重:“桃花岛是水,天平山是山,沧浪亭是人声鼎沸之地。山水相合,人气为中,五行阴阳全部都被这三座阵法统一到了一起……但是不该啊,居然用人气放在中间。山水之气皆是四大皆空的清虚之气,人气污浊,怎么会被这两者加在中间。”
奚嘉在一旁隐隐约约听懂大半,叶镜之悄悄拉着他的手,又耐心地解释了一下。
烛枫道人说道:“江道友对这阵法比贫道要在行,难道说这三座阵法还有古怪?我等已经破坏了这三座阵法,难道苏城还有问题?”
江流转首看向其他天师:“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首先老夫并未弄清楚,这三座阵法是为何而布下,布阵者有什么企图。其次这三座阵法老夫可布不了,因为山水之气和人之浊气,不可能融为一体,必然有其他手段。”
所有天师又开始讨论起来,大家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叶镜之看到奚嘉有些困了,低声问道:“嘉嘉,要不要回去睡觉?”
现在是凌晨两点,天师们不用睡觉,嘉哥可要睡。然而今天晚上奚嘉看到了这么多尸体,又听说了这么一个古怪的阵法,好奇心早已被勾起来了,哪里还睡得着。他摇摇头:“没,我不困。镜之,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叶镜之道:“烛枫前辈他们正在卜筮天机,江前辈他们则是在破阵。这座阵法十分古怪,刁钻强横,横跨整个苏城,非顶尖天师是布不出来的。”
奚嘉点点头,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叶镜之怕他无聊,反正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带着奚嘉在天平山逛了起来。两人逛到早上,恰好可以坐在山头看个日出,回到荷花池时,天使们还挠着头发,谁都给不出一个好的建议。
嘉哥还是比较好心的,想了半晌,给子婴发去一个消息:【子婴,你之前说回到始皇陵后,或许可以再亲眼看看长生殿,然后对比一下苏城和长生殿的异同。你现在回去看了长生殿,有什么感觉吗?】
五分钟后,子婴回复道:【长生殿乃国师所造,就连父皇也只是实力强悍,可以一掌劈死国师,在五行八卦、阴阳异术方面却远不及国师。我始终看不懂长生殿,所以一直没和你联系。但硬是要说的话,奚嘉,我觉得可能和阴气没有关系。】
奚嘉诧异道:【和阴气没有关系?】
苏城的三座大阵全部都是汇聚阴气的阵法,现在子婴居然说和阴气没有关系?
【是。国师为父皇建造长生殿,是想让父皇在长生殿中转世重生。所有的阴气、阵法、风水,都是为长生而运作。虽然父皇现在似乎并没有长生,其中原因我并不知晓,但国师的本意不是让父皇成为如今阴气浓郁的鬼魂,而是真正的为人长生。】
为人长生……
奚嘉仔细地念着这四个字。他的耳边传来天师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叶镜之担心山上早晨凉,从乾坤包里取出一件风衣,劈在了奚嘉身上。他垂眸正好看到子婴发过来的最后一段消息,微微蹙眉:“世上并无长生。”
奚嘉抬头看他:“没有长生?”
叶镜之点点头:“长生一事,在玄学界也分为两派。蛐闱氨材且慌傻奶焓坚信人是可以长生的,至少天师的寿命比普通人要多出不少,体质奇特的人比天师的寿命还要长。三百多年前,华夏有位天师活了二百五十六岁。他本身法力高深,且拥有阳气极深的体质,又是神农谷的天师,擅长医药。《素问》有云,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
奚嘉目瞪狗呆,只注意到了一件事:“二百五十六岁?!”
叶镜之没明白奚嘉为什么这么惊讶:“是,二百五十六岁。”
奚嘉:“……”这特么一点都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不过奚嘉转念一想,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你不是支持长生的那一派?”
叶镜之老老实实地回答:“无相山的天师都不相信有长生。哪怕是活了两百多岁,最后依旧死了,并非长生。这世上不可能有长生,秦始皇陵已然是个例外,或许可以进入那座陵墓的鬼魂已经能算成是长生。毕竟除了秦始皇和秦三世,玄学界有记载的野鬼也只有一千二百岁。僵尸旱魃并不算,它们并非活着,它们早已失去了身为人的意识。哪怕是有能够度过凌霄问心的理由,活到一千二百岁也是极限了。而为人长生,绝不可能。”
没想到在玄学界居然也有派系斗争,奚嘉仔细想了想,虽说他心里也很想长生,毕竟谁不想再活五百年。但如果五百年后他长生了,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这种长生或许还真的不如死亡。
子婴还好,秦始皇陵可以躲避凌霄问心,可以安安稳稳地存在,他还有他的父皇。
但奚嘉就不一样了。孤独地活着,不如痛快地死去。
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岔开了,说了半天话,奚嘉这才想起来:“旱魃那种不算是活着的话,除了秦始皇陵这个天然的屏蔽(凌霄)器,镜之,还有什么方法能活得久一点?”比如什么千年人参、万年雪莲这种,吃下去可以增长几十年寿命的?
叶镜之认真回答:“乐观积极,放松心态。”
奚嘉:“……”
似乎是怕奚嘉不相信,他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心态好,确实会更加长寿。”
奚嘉:“……”你嘉哥就真的要信了!
明白了长寿不能走捷径,奚嘉对长生这个话题就彻底没了兴趣。但叶镜之看他一副蔫蔫的样子,以为他还在想这件事,便说道:“真正的长生从未有过,但伪长生却可以实现。成为僵尸旱魃,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长生。秦始皇和秦三世的长生更像真正的长生,最后还有一种。”
奚嘉很没兴趣地问道:“什么方法?”
叶镜之声音平静:“成为蛊王。万蛊之王,可操控千万蛊虫。蛊母是真正可以长生的,只要子蛊没有全部死亡,蛊母就可以从子蛊身上汲取生命力,永永远远地活下去。虽说这世上没听说过谁可以成为蛊王,但无相山的藏书阁里有过记载,似乎在四百年前,无相山的祖师亲手斩杀了一只万毒蛊母,将其作为材料,炼制了无相青黎。”
听到主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无相青黎欢快地从乾坤包里跳出来,看到奚嘉,它立刻蹭上去。
嘉哥下意识地一把将这青铜骰子拍开。
无相青黎:“……”为什么拍我!!!
奚嘉轻轻咳嗽了两声,将无相青黎放在掌心,轻轻抚摸:“没事,哪怕你的原型是只虫子,我……咳,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无相青黎:“……”
叶镜之立即解释道:“这只是个传说,无相山的弟子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编纂出来的故事。不过我曾经听师父说过,祖师爷好像以前是个打铁的,无相青黎似乎真的是他自己打出来的……”
奚嘉嘴角一抽:“打铁的和斩杀蛊母,这是一回事吗!”
叶镜之呆住:“为什么不是一回事?”
奚嘉:“……”寻常打铁的有谁能斩杀蛊母么?你说说,有谁能!!!
嘉哥对无相山的祖师爷无力吐槽,对易凌子也深感痛心。
你自己知道你家徒弟有多么单纯,你就这么随便告诉他自家祖师爷是个普通打铁的,这要是有人问叶大师:“哦,叶道友呀,师承何派,贵派祖上因何起家呀?”
叶大师乖巧回答:“无相山,打铁的。”
这一说出去,逼格都没了啊!亏无相山听上去还是个很牛逼的门派,自己住在闹市老住宅楼就算了,不怕叶大师出去败坏了无相山神秘莫测的人设?!
在地府排队等着投胎的易凌子:“……”十九年前贫道哪里知道我家徒儿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奚嘉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这件事……你有和其他人说过吗,镜之?”
叶镜之摇摇头:“没有。”
奚嘉松了口气。至少“鬼知道”营造出来的高逼格门派无相山,还没有人设崩坏。整个玄学界都这么不靠谱了,他至少得帮着自家男人营造出一个靠谱形象,不和那群天师同流合污。
想到这,奚嘉又想起了玄学界另一个靠谱的人:“对了,我记得三天前蛐闱氨埠歪山前辈好像去滇省找阳泽了?他们有找到阳泽吗?”
叶镜之道:“这件事不是我负责的。”说着,叶镜之找到烛枫道人,问道:“烛枫前辈,不知蛐闱氨材潜叩那榭鋈绾瘟耍磕阌辛系他们吗?”
烛枫道人想都没想:“这件事和贫道没有关系,是不醒那个家伙管的。”
不醒大师正在旁边给二十七具尸体超度,突然听了这话,他立即道:“阿弥陀佛,蛐愕烙蚜僮咔笆呛椭蚍愕烙阉祷暗模这件事怎么又和贫僧有关系了?”
烛枫道人眉毛一皱:“挖开三座荷花池后,贫道一直忙着卜筮,哪里有时间通知蛐愕烙眩俊
不醒大师正经道:“贫僧也忙着给这些施主超度,也没有时间。”
烛枫道人:“……”
不醒大师:“……”
叶镜之道:“两位前辈都没有将苏城发现的事告诉给蛐闱氨埠歪山前辈?”
烛枫道人/不醒大师:“这件事和贫道/僧没有关系!”
在一旁看着的奚嘉:“……”无相山必须和你们划清界限,必须!!!
叶镜之也觉得十分不妥,毕竟这都三天过去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和蛐阏婢说起这件事。不过他没有想太多,拿出手机就给蛐阏婢发去了一条微信消息。烛枫道人和不醒大师也自知理亏,各个给蛐阏婢发去消息。
到了中午,三人都没收到蛐阏婢的回复。叶镜之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刚刚拨打出去,一道机械声便从音孔里缓缓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叶镜之倏地愣住,他立刻给岐山道人打了个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奚嘉在旁边听到了这句话,他错愕地抬头看向叶镜之,叶镜之也看他。
两人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豪迈的笑声在山腰间响起:“哈哈哈哈,老夫解出来了吧,老夫解出来了吧!这要换做岐山那个老家伙,不给他个两天时间,他绝对什么也解不出来!这三座大阵之所以能结合在一起,使用的是一蛊二虫之法。桃花岛、天平山是蛊虫,沧浪亭是蛊母。以山水之清气给人之浊气做陪衬,真正最重要的阵法不是桃花岛和天平山,恰恰是那沧浪亭!八卦送阴气,虫蛊相合一,再以风水局做掩盖。所以说,这阵法是将阴阳八卦、风水大局、蛊毒之法,全部结合在一起……咦,这世上竟还有人能布下如此厉害的大阵?”
话音落下,烛枫道人和不醒大师脸色微变,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对劲的事。他们齐齐抬头,看向对方,不用开口就明白了双方的意思。他们再看向叶镜之:“叶小友,他们可有给你回复?!”
叶镜之拿着手机,眸色渐渐沉了下去:“刚才我正好给蛐闱氨埠歪山前辈打了电话,他们的手机都关机了。”
这句话一说,不仅仅是烛枫道人和不醒大师,其他天师也恍然间明白了那个不对的因素是什么。
江家家主刚才还沉浸在自己解开大阵的欣喜中,眨眼间,他脸上再无笑意:“怎么可能!哪怕真的是三十年前,九遗君死之前来到苏城布下了这个阵法,可他已经死了三十年。岐山那个老家伙暂且不说,蛐愕烙训氖盗ξ业仍趸岵恢,别说这次他是和岐山一起去的滇省,哪怕是他一个人去了滇省,前山派也不可能有人能拦得住他。对,没人可以拦住他们!”
滇省,前山派。
岐山道人被捆了扔到一边,蛐阏婢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直到此时,阳泽依旧在轻轻地笑着,他就带着这抹笑容,将放了蛊虫的茶水递给了两位大师,看着他们喝了下去。
然而江流有句话说的没错,就算蛐阏婢受了多重的伤,他闭着眼睛都能把阳泽给碾死。实力差距太大,就已经不是奇技淫巧可以抗衡的程度了。一力破十会,一百个阳泽也奈何不了蛐阏婢。这也是蛐阏婢从无畏惧的原因,只要叶镜之、不醒大师他们几个人不联起手来要杀了他,这世上还真没谁对他有威胁。
可是蛐阏婢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他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阳泽走到自己面前,用法宝将自己捆住,和岐山道人扔在一起。
岐山道人痛心疾首道:“阳泽小友,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你用的什么法术,是如何将我们制服的。你莫不是和你师伯一样走火入魔,误入歧途了吧?回头是岸啊!”
“老夫从来不是他的师伯。”
一道尖锐沙哑的声音从前山派的正殿外响起,阳泽眸子微动,转过身,行了一个礼。
听到这个声音,岐山道人没什么反应,蛐阏婢却是浑身僵住,一点点地转过头,看向那个出声的人。
那是一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鬼,它淡然平静地飘到了大殿中央,低头自己的老朋友。良久,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阴森的笑容,双眸里闪烁着疯狂和激动。
“阳泽一直是老夫的徒弟,从头到尾,他的师父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九遗君!”
第六十八章
三十年前, 奚嘉还没出生,易凌子也没有去世。
当时的华夏刚刚度过动荡不安的那十年,玄学界的天师们各个夹起尾巴做人, 老老实实地出门捉鬼,不搀和俗世的事情。那个时候没有手机, 只有墨斗,所有天师都用墨斗联系。交通工具也不发达, 除了会飞的天师,其他天师要出门都得坐绿皮火车。
九遗君走火入魔、饲养小鬼的事情,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现在玄学界的年轻一代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易凌子和蛐阏婢一手掩盖真相。而如今真要再提起来,也就烛枫道人了解较多。
“九遗君真的是天纵奇才,若是没有易凌子道友, 他的名气会更大。九遗君擅长蛊毒和风水, 在八卦阵图上也有所研究。我天机门那个时候刚刚搬到鹏城, 与前山派就隔了一个桂省,偶尔会有一些来往。然而三十年前的某一天,因为当时的主席要来鹏城参观,贫道便为其卜了一卦。这一卦没有显示鹏城的安危,却显示出了桂省有滔天的血气。”烛枫道人顿了顿,道:“接下来的事诸位道友应当知道了,正是那个村子被屠杀一事。一个月后,贫道才算出异常,真是惭愧。”
不醒大师摇摇首:“阿弥陀佛, 不是烛枫道友的错,九遗君在掩盖气息上有大才。”
烛枫道人继续道:“之后我们便去查看了那个村子, 找到了被埋在地下的上百具尸体。前山派就在滇省,与桂省相邻,原本蛐愕烙咽窍肭刖乓啪一起调查此事,谁料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之后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蛐愕烙岩蝗宋蘖击败九遗君,易凌子道友便和他一起,将九遗君处置了。以上,便是贫道所知的三十年前的真相。”
从苏城到滇省,几乎跨越了半个华夏,坐飞机更快一点。奚嘉和叶镜之坐上了政府专门准备的飞机,与玄学界的天师们一起前往滇省,一路上,听其他天师分析局势。
三十年前的事情,别说烛枫道人,就连易凌子和蛐阏婢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并不明白九遗君为什么要那么做。
九遗君是他们二人的知己好友,前山派在玄学界也是一流门派,九遗君实力高强,不比蛐阏婢差,为何要做出这等伤天害人的事情,他就不怕死后被凌霄责罚吗?
飞机上的大师们完全不理解当时九遗君脑子里是进了什么水,明明知道凌霄绝对会责罚,屠了一个村子的无辜者,还不是因为战争,纯粹为了私欲,他死后绝对会被凌霄罚得魂飞魄散,恐怕还要受上千年的炼狱折磨才允许他魂飞魄散。
“这样值得吗?”
奚嘉不由问出了这个问题,他话音落下,一众大师齐齐看向他。
不醒大师轻叹一声,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这个答案,或许只有九遗君本人才知晓了。可惜,他此生都不会告诉我们,为何他要这么做。”
此时此刻,滇省前山派正殿,被捆着的蛐阏婢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其实这三十年来,蛐阏婢偶尔也会想起曾经的老朋友,想起这个问题。他一直得不到答案,现在当事人居然没有魂飞魄散,九遗君的鬼魂还在,那他第一个想知道的就是:“你当初为何要那么做,九遗君!”
阳泽垂首看地,站在一旁不吭声。
九遗君缓缓飘到了蛐阏婢面前,笑着反问:“为什么?”
蛐阏婢抬着头,不说话。
“这几天你们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三十年前老夫在苏城布下的三座九转八卦阵,还将它们都破坏了。不过这件事已经不再重要。蛐悖三十年来你恐怕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老夫当年那么直接地就自刎而死,一点都不害怕?”
蛐阏婢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反而说道:“当时易凌子和贫道都亲眼看到你魂飞魄散了。”
九遗君:“障眼法。”
蛐阏婢:“是,如今看来,确实是障眼法。易凌子道友还不相信,你九遗君居然会这么轻而易举地魂飞魄散,可惜他已经去世十多年,否则真该让他再看你一眼,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算你这些年不知道做了什么,实力进步如此快,但要是易凌子没死,还不一定谁胜谁负。”
蛐阏婢说这句话其实是故意在气九遗君。
蛐阏婢一直是嘉哥眼里的玄学界最靠谱的人(在阳泽出现以前),人家蛐阏婢身为紫微星斋的掌门,向来恪尽职守,负责认真,虽然偶尔也会暴|露出一些很药丸的气息和举动,但总的来说,真的是很难得的实在人了。
苏城出现两个极阴之体后,全玄学界都没人当回事,就蛐阏婢顶住压力,硬是找出了问题。接着他还主动前往滇省,想找阳泽了解了解情况。
这么一个老实人蛐阏婢,现在被五花大绑,非常没有面子地扔在墙角,还被告知自己被耍了整整三十年。蛐阏婢他气啊,气得脸都绿了,说两句话挖苦九遗君算什么?他恨不得和九遗君打上一架,让他这么无耻卑鄙,让他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九遗君听到易凌子的名字,竟是不怒反笑,他问道:“你真以为易凌子是意外死的?”
蛐阏婢突然僵住。
一旁的岐山道人立刻红了眼,愤怒地看向飘在空中的鬼魂,大吼道:“你这个老东西,你再说一次!易凌子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再说一次!”
九遗君冷笑道:“岐山,老夫死的时候不过六十八岁,你如今该有九十六岁了吧?你这老东西,叫谁呢?”
岐山道人气得眼睛全红,他奋力地想挣开这个捆着自己的法宝。然而蛐阏婢都挣不开,他更不可能挣开,只能又气又急,死死地瞪着九遗君。
九遗君缓缓道:“十九年前,易凌子那个老家伙死在那块养尸地里,你们真以为是个巧合?世上哪来那么多千年旱魃。我前山派久居滇省数百年,是老夫翻了一本古籍,得知那里竟然是块极品养尸地,又亲自去查看一番,才发现在那座土司的坟墓底下有个皇子墓,里头还有个旱魃。你们就没想过,以易凌子那个老家伙的眼力,他在进入土司墓的时候,能看不出这是个双重墓,发现不了底下有旱魃?”
岐山道人如遭雷劈,浑身颤抖,狠狠地盯着九遗君,不说话。
“是老夫,四十九年前发现那个旱魃后,布下风水局,掩藏了那座皇子墓的气息。所以十九年前你们进入养尸地后,易凌子没发现底下有异常。本以为那一次你们会都死在其中,旱魃会出世,令玄学界大乱,将你们缠住,老夫也可以趁机前往苏城完成最后的大局,没想到易凌子那个老东西居然真的拦下了旱魃,还将它封印回去了。”
岐山道人咬牙切齿:“连晨道友竟然会助你做这种事,连晨道友他竟然会帮你!”
提起自家师弟的名字,九遗君叹气一声:“没有,这件事倒是和连晨师弟没有关系。连晨师弟这人太过愚钝,我前山派最拿手的风水和蛊毒,他无一擅长,只在阵法上有一点造诣。十九年前,老夫让阳泽帮忙摆了几本书放到连晨师弟的书房里,果然他发现黑布寨十分奇特,接着就带你们去了。那个越南的降头师也是个意外,老夫只是想让连晨带着你们去探究一下这个极品养尸地,没想到还出现了一个降头师。这下连凌霄都在助老夫一臂之力,岐山,你说你们是不是该死?”
岐山道人不寒而栗:“你明明知道里面有一只千年旱魃,你竟然还让连晨道友去……”
九遗君不以为意道:“否则你们如何会相信,愿意进去?”
岐山道人怒吼:“他是你的亲师弟啊!!!”
九遗君神色淡淡,没有回答。岐山道人这次真的气急了,他双眸泣血,再也没有往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刷的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阳泽:“你说这个老东西是你的师父,那连晨道友呢?三十年来,连晨道友抚养你长大,他一直是你的师父,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阳泽,你还有人性吗!”
阳泽久久不言。
岐山道人又骂了一顿,阳泽才平静地开口:“我两岁时被师父收养,便拜师在师父门下。是三十年前,易凌子和蛐阏婢害死了我的师父,连晨师叔才会将我收入门下,成为我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的命是师父给的。”
岐山道人气得瞪直了眼:“畜生!”
阳泽都不抬头看他一眼。
蛐阏婢早已气得没话说了,只是瞪大眼睛,盯着九遗君,等待他处置自己。然而九遗君转过身给阳泽交代了几句事后,便没有再管他们。过了一个小时,蛐阏婢问道:“你怎么不杀了我们?就不怕拖下去,其他道友会发现异常,来滇省救我们,然后杀了你吗?”
九遗君转首看向他:“玄学界如今还有比你更厉害的天师?还有谁能与老夫一较高下?”
蛐阏婢:“你……!”
九遗君摸了摸白胡子,露出一抹笑容:“真正的蛊王,蛐悖你从未见过。三十年前的那只蛊王只是个半成品,老夫自知胜不了你和易凌子,只能挥剑自刎,舍弃了那具肉身。但现在,这只蛊王炼制成功了。三座九转八卦阵,整整三十年时间,将整个江南大地的阴气全部悄悄地汇聚到苏城,浇灌出世上唯一仅有的极阴蛊王!”
九遗君手掌一翻,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血色小虫安安稳稳地趴在他的掌心。蛊王并未苏醒,趴在九遗君的手掌中央沉睡着。然而它一出现在空气中,磅礴恐怖的阴气霎然冲向外界,将前山派正殿里的三根石柱全部冲垮。
蛐阏婢和岐山道人全部呆在原地,头皮发麻,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只小小的虫子。
九遗君微微一笑:“何为长生?与这万毒蛊母共生者,便可长生。苏城的那三座九转八卦阵,一来是为了创造出这只蛊母,二来是为了创造出阴气强大的**。原本今年老夫已经找到了一个足够强大的极阴之体,可惜,她似乎还未出生,就已经死亡。不过老夫听阳泽说,你们玄学界最近发现了一个极阴之体?还是个男娃娃?”
蛐阏婢怒道:“你想干什么!”
九遗君:“他能成为极阴之体,也定然是因为老夫三十年前在苏城布下的那三座九转八卦阵,每座阵以二十七个阴气极重的凡人的尸体当作诱饵,吸引方圆五百里的阴气到来,使得苏城的阴气比其他地方要浓郁。三十年来,那八十一个人的魂魄一直被九转八卦阵磨辗撕碎,与大阵融为一体,阵在魂在,阵亡人亡。你们破了大阵也好,让那八十一个人彻底解脱,也算是给老夫积福了。”
蛐阏婢和岐山道人走得早,根本不知道玄学界已经发现了三座阴气大阵,也不知道这三座阵被毁了。他们听着九遗君的话,也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可越是明白,越是气急,很想冲上去将这人撕碎。
岐山道人毕竟与时代接轨,玩了多年手机,他既然打不了、打不过,那冷嘲热讽一下还不行?
“蛐愕烙眩你当年是什么眼神,就这种混账东西也能成为你的知己好友?”
蛐阏婢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很快他便道:“是,老夫当年真是瞎了眼,知人知面不知心。”
岐山道人又道:“也难怪那么多年一直被易凌子压着不能出头。就算这东西处心积虑,布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再加上越南降头师的因缘巧合,其实他也害不了易凌子。十九年前,易凌子是为了让老夫出去,才会死在那座古墓里。要不然当年他完全可以离开,不需要以命换命,将旱魃打成重伤,并且封印。”
蛐阏婢不大会说话,只能一点点地应和岐山道人的话。
岐山道人那脾气叫一个冲,他也不在乎九遗君会不会杀了自己,反正他活了九十六年也活腻了,死就死,谁还怕你似的。他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拐弯抹角地骂九遗君,把九遗君骂得狗血淋头,九遗君居然还真的没理他,一直在和阳泽说话。
等岐山道人骂得自己都累了的时候,九遗君出声道:“蛐悖老夫为什么不杀你,还有一个原因。”
蛐阏婢冷冷道:“为何?”
九遗君感慨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贫道去你妈的朋友!!!”
阳泽:“……”
九遗君:“……”
岐山道人:“……”这特么是个假蛐愕烙寻桑。。
不能怪岐山道人突然出戏,实在是他和蛐阏婢认识了八十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蛐阏婢爆粗口。蛐阏婢年轻时候是紫微星斋的大师兄,长得没易凌子帅,又没易凌子会说情话,但因为老实可靠,还是被一些师妹仰慕。之后他继任掌门,更是严谨刚正,一步步成为如今的玄学界领袖。
要是把蛐阏婢骂脏话这件事爆料给“鬼知道”,肯定会拿到一大笔积分。
岐山道人想着想着就给想歪了,等九遗君一声冷哼他才回过神来,赶紧把自己这种不靠谱的小心思藏一藏。
蛐阏婢是真的被九遗君给气到了。不仅仅是因为九遗君的卑鄙和厚颜无耻,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这三十年来其实他也有一直反思,当初九遗君宁愿自刎,也不肯说屠村养小鬼的原因,难道说事情真的有隐情?
他总是忍不住去为自己的这位朋友想原因,毕竟九遗君虽然性格孤僻、不喜欢和人交流外,其他方面从没做过错事。每次遇到什么大事,都是他们两人,再加上易凌子、不苦大师,四个人作为玄学界的中流砥柱,解决困难。
可如今,蛐阏婢真觉得自己是瞎了狗眼。
贫道和你才不是朋友!
你特么才是朋友,你全家都是朋友!!!
蛐阏婢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岐山道人也想到了老朋友的死亡,想到当初和他一起下古墓的连晨真君、流山道人……还有易凌子。
易凌子死在那座古墓里,他就输给九遗君了?
不,并没有。
九遗君布下了那么多陷阱,还以自己师弟的性命作为代价,又有越南降头师在一旁协助,易凌子仍旧可以逃脱。至始至终,易凌子还是远超他九遗君。
两位老天师坐在墙角,背靠背,谁都不说话。
九遗君和阳泽说话的声音一点点传入他们耳中,两人就像没听到一样,各自在想各自的事。想了许久,蛐阏婢终于从气得骂娘的心情中回过神来,一下子想到了九遗君刚刚说过的话。他顿时惊道:“岐山道友,刚才九遗君是不是说,他要极阴之体?”
岐山道人一琢磨:“啊……对!他是这么说过。上个月那个极阴之体的女娃娃没能出生,在母胎里就死了。他又说了另一个极阴之体……那不就是奚小友?!”
蛐阏婢哪儿能坐视不管,他高声道:“九遗君,你到底要拿极阴之体做什么!”
九遗君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老夫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蛐阏婢:“你……!”
这个时候,阳泽清越的声音却缓缓响起:“万毒蛊母是引,极阴之体是果。等到奚嘉来了后,师父会将这只由阴气汇聚而成的蛊母喂到他的嘴里,借此占据他的身体。从此以后,只要还有一只蛊虫在,蛊母就不会死,师父也不会死。至于那奚嘉,他不过是个活了二十多年的普通人罢了,他的灵魂在师父面前不堪一击,在蛊母入侵的那一刻,他的灵魂就会崩溃。”
九遗君皱眉道:“你把这个告诉他们做什么?”
阳泽恭敬道:“师父,反正他们也是将死之人,告诉他们也无妨。待师父夺取了那奚嘉的身体,获得长生,再加上万毒蛊母,整个玄学界又算得了什么?”
九遗君想想也是,没再指责。
一旁的蛐阏婢和岐山道人:“……”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想不出来。
刚刚下飞机、可以手撕鬼子的普通凡人奚嘉:“阿秋。是谁在说我坏话……”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前山派坐落在华夏边境, 自从九遗君和连晨真君两个老一代的天师相继去世后,这个门派深居浅出,与玄学界的联络就不多了。天师们抵达滇省后, 遇到的第一个难题竟不是怎么救蛐阏婢和岐山道人,也不是思考前山派究竟有什么阴谋, 而是――
“前山派到底在何处?”
不醒大师拨了拨佛珠:“是啊,前山派到底在何处?”
众人面面相觑, 烛枫道人上前一步,大义凛然道:“让贫道来算一卦!”
十分钟后,烛枫道人叹气道:“可恶, 那前山派的踪迹被掩藏了。没想到阳泽还有那般厉害的手段, 能将气息掩盖到如此地步,贫道居然算不出来!”
奚嘉:“……”所以你们根本连人家住在哪儿都不知道,就跑过来上门打架吗……
算不出具体地址, 唯二和前山派比较熟悉的蛐阏婢、岐山道人此刻都失踪了。不醒大师以前和连晨真君关系也不错, 但几十年过去, 他哪里还记得前山派在哪儿。
奚嘉问道:“不醒前辈,你可记得前山派在哪个市?缩小一下范围也好。”
不醒大师理直气壮道:“贫僧不记得了。”
奚嘉:“……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醒大师想了想,突然道:“那附近有一片很大的森林!”
奚嘉:“……”
你特么说了等于没说!!!
不能坐以待毙,天师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比如滇省一共有十六个市,每个人分两个市去找找,总能找到。
这个不靠谱的主意大家居然都觉得不错,纷纷响应。奚嘉站在一旁,以手捂面:这群天师在苏城找个荷花池都能找一个小时, 现在找整个滇省,那得找多久?找到的时候, 蛐阏婢和岐山道人尸体都凉了好吗!
因为苏城的阵法和极阴之体有关,奚嘉才会跟来滇省,看看是否和自己有关系。他沉思了许久,眼看着不醒大师已经开始分配工作,把天师们安排到滇省不同的地级市寻找前山派,他突然灵光一闪,问道:“我以前听岐山前辈说过,以前,阳泽当过墨斗榜第一?”
不醒大师看向他,颔首:“不错。墨斗榜只记录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天师的捉鬼成绩,阳泽小友当初也是实力不俗,在叶小友登上墨斗榜前,他当过一段时间的第一。唉,他如今为何会做出这等事来……”
奚嘉更关注的是:“那四年前阳泽和玄学界的关系还是很密切的了?”
不醒大师点点头。
奚嘉微微一笑,转首看向叶镜之。叶镜之朝他轻轻点头,早已懂了他的意思,也认可了他的话。
奚嘉抬步上前,说道:“我想,阳泽以前可能在天工斋买过东西。天工快递,送货上门,只要他买过,或许就留下了前山派的地址。”
所有天师:“……”
天工斋斋主斗墨道人:“老夫这就让度量衡去查一查阳泽留下来的快递地址!”
天工斋不愧是玄学界的阿里巴巴,短短五分钟,斗墨道人就收到了自家徒弟发来的消息。姓名、电话、地址精细到户,斗墨道人摸着自己的长胡子,洋洋自得道:“哈哈哈,关键时候,还是得看老夫的。”
其他天师很想反驳,但又没法说,只能在心里暗自骂阳泽。
烛照真人走在最后,小声嘀咕:“这个阳泽小友,做事真是太不严谨了。知道反派该是什么样的吗?既然是个反派,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去他们天工斋买东西,还留下地址,让斗墨这个老家伙发现……”碎碎念了一路后,烛照真人得出结论:“这届反派不行!”
奚嘉:“……”今天份的药丸,嘉哥吃下了。
有了详细的地址,叶镜之抱着奚嘉,一群人乌泱泱地飞去了前山派所在的山林。临近时,果然看到一大片茂密葱茏的森林,在群山和绿树掩映之间,一个小小的道观藏在其中,难以察觉。
前山派的模样大大出乎奚嘉的预料,经历了老式住宅楼(无相山)和摩天大厦(天机门)的双重洗礼后,嘉哥完全想不到,玄学界居然还有一个这么像门派的门派。
前山派人烟稀少,听说这一届的年轻弟子只有阳泽一人。众人落在道馆前的广场上,四周都是落叶,萧瑟凄寒。大家再抬头一看,只见道观大门敞开,坦坦荡荡地任君进入,唱的一出鸿门宴、空城计。
不醒大师脸色微沉:“蛐愕烙押歪山道友都在此地失踪,如今前山派又大门敞开,里面定然有陷阱。”
这种瞎子都能看出来的陷阱,烛枫道人也看得懂。不过他更关心的是:“那阳泽虽说天赋异禀,以前也当过墨斗第一,但他怎会如此厉害?以贫道所见,前山派擅长风水和蛊毒,蛐愫歪山定然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他暗算。我等只要提高警惕,绝不会出事。”
天师们开始讨论到底要不要进门。前山派明显是摆了个鸿门宴,里头绝对有古怪,他们要是进去了肯定会碰到陷阱。
大家商量了一会儿后,不醒大师转首看向叶镜之:“叶小友,你觉得如何?”
叶镜之一直和奚嘉在旁边默默站着,听这群前辈天师讲话。突然被点名,他抬起头,淡淡道:“苏城之事,加上蛐闱氨病9山前辈的失踪,这件事九成可能与前山派有关。如今我们来到前山派,阳泽又摆出这样的鸿门宴,很明显是请君入瓮。然而,我们除了进去,没有别的选择。我认为,应该进去。”
进去的话,大不了就是打一架,可能会遇到陷阱,那就看孰强孰弱了。
不进去的话,大家千里迢迢跑到滇省是来干什么的?看看风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那还不如直接回家睡大头觉,不管这档子破事了。
要弄清楚真相,就必须进去,但进去前,大家还要做好准备。
江家家主擅长阵法,给所有人布下了一个大阵,免得突发意外。他道:“奚小友,你阴气重,来来来,往这里站,当个阵眼。”奚嘉走过去,叶镜之也屁颠颠地跟过去。
除了布阵,天师们还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法宝。像斗墨道人、烛枫真人这种不擅长打架的天师,他们并没有进去。他们进去了也是送人头、拖后腿,就留在门外,要是情况不对,还能进来救人。
布置完这个固若金汤的玄武大阵后,江家家主满意地点点头:“诸位道友,我们走!”
十几个天师举着法宝,浩浩荡荡、趾高气扬地走进了前山派的大门。在他们进入大门的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大门在他们的身后陡然关上。众人齐齐一愣,很快回过神来,毕竟他们早就知道,这扇门里有陷阱。
江家家主操持着玄武大阵,缩在阵法里,高声道:“阳泽,出来。蛐愕烙押歪山那个老家伙可在你这里?你快将他们放出来,我等饶你一命!”
良久,没得到一丝回音。
诸位天师互视一眼,再齐刷刷地往前走。前山派的正殿大门紧紧阖上,看不见里面的情景,众人在这扇门前停下,江家家主再次喊道:“蛐愕烙眩岐山,你们两在不在里面?阳泽小友,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啊!”
不醒大师忍不住道:“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江家家主不理他,继续对着里面叫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阳泽小友,你再不出来,抓到你以后,我等会严厉处罚你,让你魂飞魄散,你怕不怕?”
眼看着里头还是没动静,叶镜之陪着奚嘉站在大阵的最前方,淡定地伸出手,将正殿大门推开。“吱呀”一声,天师们纷纷警戒,叶镜之抬眸一看,惊讶道:“蛐闱氨玻岐山前辈?”
听了这话,其他天师也赶紧看向正殿的角落。只见蛐阏婢和岐山道人很没形象地被捆成了一颗粽子,扔在墙角,似乎精神不行,一副蔫蔫的样子。见他们开门了,蛐阏婢赶紧道:“不要进来!快走!”
话音刚落,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在整个前山派上空。
砰!
江家家主布下的玄武大阵骤然破碎,他不敢置信道:“老夫的玄武大阵……怎么可能!”
大殿前方,一个高瘦的身影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慢慢走出了阴影。阳泽神色平静地看着这群进入前山派的天师,他的目光在奚嘉的身上稍稍停留了一瞬,很快错开。
阳泽微笑道:“诸位前辈,不知今日来我前山派,是有何事?”说话温文尔雅,好像真的很惊讶为什么这么多天师都来到自家门派。
不醒大师神色微冷。既然没了阵法,他干脆上前一步,声音平淡:“阳泽小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此刻将蛐愕烙押歪山道友都捆了扔在墙角,敢问你是想做什么?”
阳泽笑道:“我并没有将蛐闱氨埠歪山前辈捆了扔在墙角。”
不醒大师拨动佛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小友境界不错,竟能这样睁眼瞎。蛐愕烙押歪山道友不是被你捆了扔在墙角的,那我等此刻见到的到底是什么?”
阳泽反问:“不醒前辈,你看到他们被捆了扔在墙角,就一定是晚辈做的了吗?”
不醒大师:“那你倒是说说,是谁将他们二人捆了扔在……”
“够了!”岐山道人郁闷得快喘不过气,瞪着不醒大师便道:“你个老秃驴,你有必要说这么多遍‘捆了扔在墙角’么!老夫不过是一时大意,才被九遗君给捉了,你这个老秃驴,还有你,阳泽!你们再说一遍,等老夫出去,老夫和你们不死不休!”
不醒大师咳嗽了两声,其他天师也都咳嗽两声:“岐山道友,我等真的没有看到你今天被捆了扔在墙角,真的没有。”
岐山道人:“……”
被无辜牵连的蛐阏婢:“……”
奚嘉:“……”
嘉哥还没来得及吐槽这群不靠谱的天师,大敌当前,竟然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便听不醒大师冷冷说道:“九遗君,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奚嘉一愣,这才明白这些天师刚才其实听清楚了岐山道人的话,岐山道人也是故意告诉他们九遗君在这里。嘉哥被这群难得靠谱的天师感动得不能自已,不过多时,只见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一边冷笑,一边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当他真正出现在空气里的那一刻,所有天师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竟然真的是你,九遗君!”
“不是老夫,还有谁能把蛐憷α巳釉谇浇牵俊
蛐阏婢:“……”
贫道有句mmp的话,今天一定要讲!
和玄学界天师们紧张的氛围不同,九遗君出现后,十分镇定,丝毫没有被人发现的惊慌。他抬步走到蛐阏婢跟前,又晃了晃走回自家徒弟跟前。他每动一下,玄学界的天师们就紧张一下,各个不敢放松。
叶镜之不动声色地将奚嘉拉到自己身后:“嘉嘉,不要怕。”
奚嘉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九遗君。
这两天他才其他天师口中听说了这位天师的名字和事迹,虽然他不大明白一个应该在三十年前就死去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他是第一次听叶镜之用这么严肃的声音对他说话,好像这个人真的极其恐怖,难以招架。
奚嘉双眸微眯,定了定神,看向不远处的九遗君。
那九遗君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有点不苟言笑。他的身上阴气并不重,仿佛全部收敛在了身体里。奚嘉呢喃道:“……他不是鬼?”
叶镜之思索道:“他三十年前就死了,应当是鬼,只是不知为何,和其他鬼似乎不大一样。”
知道对方是鬼,嘉哥的心就放了一半。
横竖就是个鬼罢了,再牛能牛到哪儿去?
对于嘉哥来说,没有什么是一拳头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拳头。
奚嘉安安心心地站在叶镜之身后,只当自己是来打酱油的。谁料他还没走神几秒钟,九遗君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一道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快速向上攀爬,令他头皮一麻:“找到你了,极阴之体!”
下一刻,一阵强大的吸力将奚嘉吸得向前飞去,叶镜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奚嘉的手臂。其余天师也惊讶地赶紧施法布阵,但他们念出咒语后,纷纷傻眼:“怎么回事,贫道/老夫的法力怎么会削减到如此地步!”
叶镜之运转起身体里的法力,与那股吸力抗衡,想要将奚嘉拉回来。可是他竟然也发现自己身体里的法力削弱到了原本的两成,而且蜷缩在经脉之中,极难调动。
奚嘉紧紧地拉着叶镜之的手,然而身后那股力量却越来越大,忽然间,力量猛地增强。
叶镜之突然抬头:“嘉嘉!”
滔天煞气从叶镜之的右眼里爆发出来,血色侵染上这只眼睛,很快将它染红。恐怖磅礴的煞气围绕在叶镜之的身旁,代替法力,与那股吸力相抗衡。
看到这一幕,九遗君笑道:“哦?阳泽,这就是你所说的三煞之体?”
阳泽低着头站在一边,没有回答。
九遗君冷笑道:“他易凌子收了个好徒弟又如何!你这小辈不过二十多岁,再过十年你才有资格和老夫一较高下!”话音落下,九遗君一掌向前拍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拉住了奚嘉的衣领,强大的法力轰然间将所有煞气击散,奚嘉也被抓了过去。
九遗君手指一动,就施了一道咒,将奚嘉身体定住。
叶镜之焦急不已,右眼红得快要滴血:“嘉嘉!”
修炼过《阴煞九合》后,叶镜之的岁煞被压在了身体内部,等着他以后慢慢修炼吸收。如果换做三个月前叶镜之还没修炼这门功法,没有将岁煞压制,九遗君法力再高也抵挡不了岁煞,可如今九遗君一把就将奚嘉抢走了。
叶镜之急得就要上去追,九遗君动作比他更快,让他根本追不到。
等到两人在前山派的正殿里跑了十个来回后,叶镜之翻手取出无相青黎,双目冰冷,就要打向九遗君。九遗君却淡笑着看着他手中的青铜骰子:“无相青黎。”
无相青黎高冷地抖了抖,不理他。
九遗君毫不在意,他抬头看向叶镜之:“易凌子的徒弟,当年老夫和你师父交手,他都无法杀了老夫。如今你不过才二十多岁,还想与老夫动手吗?”
叶镜之一指点在无相青黎的某一面上,面若寒霜地盯着不远处的九遗君,缓缓地从青铜骰子里拔出一把金色长剑:“放了嘉嘉。”
九遗君笑了:“若是你的功力没被削弱,老夫还可以陪你玩一玩。你如今已然是穷途末路,老夫要碾压你们,易如反掌。”
大殿内,其他天师渐渐发现自己身体里的法力越来越弱,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了下去。
江家家主从没见过这样的阵法,他问道:“九遗君,你到底做了什么?这是什么大阵?!”
九遗君转首看他:“大阵?”
江家家主倏地一惊:“不是阵法?”
九遗君哈哈一笑:“无知小儿!从你们进入这片山开始,就进入了老夫的天封锁龙局。这片山的东南西北四个角落里,各自囚了一条龙,以锁龙局镇压四方。当你们正式踏入这座大殿,老夫只需要启动风水局,便是阴阳散,五行合,万物皆空,天封地锁!”
风水相师一般只会去定阴宅、相风水,奚嘉进入玄学界这么久,从没在墨斗榜前二十上看到一个风水相师。因为风水先生大多不会去捉鬼,他们和捉鬼天师有几分不同。可现在,九遗君竟然能将一道风水局布成这样的成效,由此可见,厉害的风水相师也是可以杀人的,甚至手段不比捉鬼天师差。
九遗君的视线在正殿里所有天师的身上一一扫过。看到他们忽青忽白的脸色,察觉到他们身体里越来越被压制的法力,九遗君反倒笑了起来。
“老夫,并不想杀了你们。”
众人全部抬头,看向他。
九遗君笑容和煦:“若是在场的各位道友全死了,只剩下老夫一个人长生,独活这么多年,没有你们来解解闷,那该多寂寞。无论如何,三十年前,诸位道友,我们也算是朋友啊。”
玄学界的天师们:“#[emailprotected]#[emailprotected]#!!!”
去你丫的朋友!
这些天师没经历过蛐阏婢的绝望,也不知道九遗君这些年做的那些事,所以他们对九遗君的厚颜无耻感受并不深,还不至于骂出口。但无论九遗君本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真的没有去杀这些天师。
叶镜之手握长剑,身体里的法力早已被压制到与普通人无疑。他抬起头,双眸一红一黑,狠烈的煞气在他指间缠绕。他一脚踏地,快速地向九遗君冲来,九遗君根本不需要和他多说废话,他往旁边一让,手掌一翻,掌心里出现了一只小小的黑虫。
“老夫不再与你们多纠缠了。只要将这极阴蛊王喂入极阴之体的身体里,老夫便可夺舍他的身体,从此以后,与天同寿!”
他这句话一说完,叶镜之突然停下脚步,站在五米外,错愕道:“极阴……蛊王?”
其他老天师也暗自地嘀咕了一句:“极阴蛊王?……怎么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九遗君只当他们是在害怕,他哈哈一笑,捏起这只小虫子,便要往奚嘉的嘴里喂。
嘉哥双眼瞪大,瞳孔颤抖,看着这只越来越近的小虫子。他很想把这玩意儿一掌拍开,可这个九遗君刚才刚抓到他就给他施了法术,让他脖子以下根本不能动。
嘉哥从没遇过这么悲催的情况。
讲道理,一只厉鬼,你会一点普普通通的法术,比如来个鬼打墙,这个还是能接受的。可九遗君这只老鬼,他居然会这么多法术!嘉哥是有心无力,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扇远了,可又动不了。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
叶镜之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心中早已不那么着急,但看着奚嘉一脸“我死也不要吃这种玩意儿”的表情,他心疼地赶紧跑上去救媳妇。而在他的身后,那群老天师们也终于想起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
被捆了扔在墙角的岐山道人突然醒悟:“奚小友不是可以一拳打爆千年旱魃的头么?!”
然而,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九遗君快速地将蛊母扔进了奚嘉嘴里,嘉哥生无可恋地看着他,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九遗君摸着胡须,高兴地等待蛊母在奚嘉的身体里进行转化,但就在下一刻,只听一道清脆的――
“嘎嘣――”
没能赶上救媳妇的叶镜之:“……”
在一旁围观着的玄学界天师们:“……”
笑容全部僵在脸上的九遗君:“……”
过了片刻,九遗君看向自家徒弟,问道:“阳泽,为师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声音?”
阳泽还是那张温和的笑容,没有开口。
九遗君也不需要他回答了,因为下一秒,又是一道清脆的嘎嘣声。奚嘉面无表情地嚼着这只蛊母,他渐渐发现,当这只蛊母被嚼碎之后,流出来的竟然不是什么恶心的东西,而是一股股强大至极的阴气。
那些阴气飞快地钻入奚嘉的身体里,现在他看似很平静,实则只要一张嘴,无尽阴气可能会把九遗君吓得晕过去。
吃都吃了,还能吐出去不成?
喉结一动,嘉哥淡定地将蛊母的残尸吞到了胃里。当这蛊母的尸体接触到胃酸后,阴气竟然化解得更快了,奚嘉现在感觉自己的脖子好像能动了,就是肩膀底下还是动不了,于是他便冷冷地盯着九遗君,一声不吭。
奚嘉:“……”
九遗君:“……”
奚嘉:“……”
九遗君:“……”
突然,九遗君一把拉住奚嘉的肩膀,不敢置信地怒吼道:“老夫的极阴蛊母呢!老夫的极阴蛊母呢!!!你对老夫的极阴蛊母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嘉哥现在胸口以上都能动了,但嘉哥不理九遗君,瞪着一双死鱼眼,淡定地盯着他。
风水大局还在,玄学界的所有人都被压制了法力,只能像普通人一样看着九遗君前后摇晃着奚嘉的肩膀,像个疯子一样不停地咆哮吼叫。九遗君是真的疯了,双目通红,一会儿看着奚嘉询问“老夫的蛊母在哪儿”,一会儿看着天空说“老夫要和凌霄一样长生”。
叶镜之小心翼翼地接近九遗君,想要将媳妇抢回来。不过这一次他还没有动手,只听在九遗君又疯狂地吼叫了一通后,奚嘉淡漠的声音轻轻响起:“你说完了?”
叶镜之突然愣住,他抬眸看向奚嘉,然后:“……”
怎么感觉,今天的媳妇有点恐怖……
九遗君根本不理会奚嘉,他眼睛通红地看着他,咆哮着:“你毁了老夫的极阴蛊母,老夫要你的命!!!”说着,九遗君便扑了上去,狠狠地掐住了奚嘉的脖子。
这种掐法十分熟悉,以前嘉哥经常用这种手法去掐厉鬼的脖子,手头上一个力道没用好,就会把厉鬼的脖子掐断。嘉哥是个文明人,老是掐断人家脖子实在不大好看,于是他很久没再掐鬼脖子了,最多打两拳。
可现在,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小老头,良久,咬牙切齿地笑道:“既然你说完了,底下……是不是该轮到我了?”奚嘉一根根地掰着手指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九遗君的脑海里刚刚滑过一句“他怎么能动了”,突然,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就向他砸了过来。
“我让你喂我吃虫子,我让你喂我吃虫子!老子是纯正的江宁人,不是粤省人,老子不吃虫子!”
九遗君还没听明白嘉哥说的话,拳头就如同暴雨,哗啦啦地砸下来,砸得他口吐鲜血(阴气)。
奚嘉直接掐住脖子,一把按到墙上,冷厉的目光抬起来,冷笑道:“刚才让你别提着我的衣领到处跑,你一直那么晃,知不知道我会晕车啊!现在你跑啊!你跑啊!”
血红色的阴气从奚嘉的身体里渗了出来,徜徉在他的指间。他手指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
玄学界的天师们:“……”
早已见过嘉哥手撕旱魃的岐山道人:“奚小友果然暴力啊……”
九遗君目瞪狗呆地拿起自己的头,转身就要跑。奚嘉哪儿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嘉哥活了这么大,从六年前开始,就没在厉鬼身上受过委屈,最重要的是他从没吃过虫子!哪怕那只虫子好像全部是由阴气组成,吃起来还有点鸡肉味,嘎嘣脆,嘉哥也不能忍。
九遗君被奚嘉缠得分不开身,他毕竟年纪大了,又是个鬼魂,他怎么跑,奚嘉都会拉着他一顿熊揍。终于,九遗君趁机找到机会,掐弄手诀,施展了一个法术。
三把利剑快速地向奚嘉飞来,奚嘉惊愕地往一旁闪去,可飞剑也跟着他一起跑。
九遗君朗声大笑道:“虽然你这样的极阴之体老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如今看来,你原来也不过如……此……”
轰!
三把飞剑骤然破碎。
九遗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奚嘉也一脸奇怪地看向身后,不知道这三把剑是怎么碎的。
九遗君突然转头:“怎么可能?你们的法力应该完全被封住,不可能有人能打破老夫的法术!”
“老子打死你!!!”
奚嘉这次真的是恼羞成怒了。
九遗君抓到他以后,一直提着他的衣领,躲避叶镜之的追杀。那种被人提着衣服在地上拖的感觉,嘉哥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了。他更不想经历,生吃虫子的感觉。偏偏他还没办法解脱,因为九遗君一直定着他的身体,让他是越来越气,气都没处撒。
现在好不容易能动了,必须把这个老东西往死里打,活活打死,很残忍的!
九遗君真的与奚嘉以前见过的厉鬼不同,即使他刚才掐断了九遗君的脖子,现在九遗君也早已恢复如初。无论他怎么打,九遗君都没有魂飞魄散。这便是修为高深的天师和普通厉鬼的区别,九遗君死后又修炼了三十年,自然不同于其他厉鬼。
然而,只要你是个鬼,放到嘉哥这儿都是一个待遇。
玄学界的天师们眼睁睁地看着奚嘉追着九遗君满大殿的跑,嘴上还说着“你跑啊,你倒是给我跑啊”,活像个恶贯满盈的大反派,反倒是被追的九遗君居然像个可怜巴巴的小白菜,委屈地在前面逃。
九遗君被打得鼻青脸肿,身形虚浮,阴气早已没有之前浓郁。他抓住一个机会,钻了空档,跑到了阳泽那边。他急急道:“徒儿,快开最后的偷天换日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师来日再找这群老东西报仇!”
从进入大殿就站在门口啥都没干的天师们:“……”等等,我们干什么了,你要找我们报仇!
叶镜之因为法力被压制,行动速度也没有往常快。他和奚嘉一人站在正殿高台的一边,两人一起往高台上冲去。
蛐阏婢道:“不能让他们使用偷天换日阵离开!”
九遗君阴毒地转头瞪了他一眼,再也伪装不了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我们是朋友”的伪善模样。他怒道:“闭嘴!今日你们阻拦不了老夫!”
偷天换日阵只需要启动,眨眼间便可以离开。这是一座非常耗费灵石的大阵,每次启动要花费十万灵石,送一个人走,就再加十万。如今要送九遗君和阳泽走,就需要三十万灵石,也就是3000积分。
奚嘉百米冲刺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阳泽启动阵法的速度。叶镜之更不用说,他此刻没了法力,速度并不比奚嘉快多少。
就在两人跑到高台的一半时,白光大作,九遗君哈哈大笑:“待老夫归来时,便是将你等千刀万剐之日!”
所有人焦急地看着高台,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奚嘉和叶镜之全部停下脚步。等到白光散去,他们再抬头看去,这一看……
奚嘉:“……”
叶镜之:“……”
蛐阏婢:“……”
天师们:“……”
笑容僵在脸上的九遗君:“……”
下一刻,九遗君转过头,质问道:“阳泽,你在干什么!为师让你启动偷天换日阵,你是没听到吗?!”
阳泽的手放在一块小巧的白色石头上,他低眸看着这块石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九遗君怒急地又问了他一遍,他这才缓缓抬起头,笑道:“师父,抱歉,我忘记灵石不够,没准备全。”
众人:“……”
九遗君气急败坏道:“你这个废物,为师要你何用!你现在就和为师一起杀出去!”
“哗啦啦――”
数以万计的灵石从阳泽的乾坤包里落了下来,砰砰砰地砸在高台上,顺着台阶往下滚去。那灵石多得好像用不完,很快将正殿里堆出了一座座小山。九遗君僵硬地抬起头,看着阳泽:“你……”
砰!
阳泽一掌拍在那小小的白色石头上,将偷天换日阵劈成碎片。
九遗君:“你这个逆徒!!!”
灵石不够?
灵石远远够。
“师父,我不想你走。”阳泽抬起头看着眼前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老鬼,微微一笑,声音和煦:“你就留在这里,为我的师父陪葬……好不好?”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一日为师, 终身为父。』
当初岐山道人质问阳泽为何去帮九遗君助纣为虐的时候,阳泽是这样回答的。
三十多年前,九遗君还没有走后入魔, 前山派与玄学界的交往其实也不是很多。
连晨真君还算比较活络,性格和善, 与易凌子、岐山道人等人交好。但掌门九遗君虽然法力高深,却性情古怪, 恃才傲物,除了易凌子和蛐阏婢,玄学界其他天师都和他不大熟悉。
所以谁都不知道, 三十二年前, 九遗君在滇省的一座小山村旁,找到了一个根骨奇佳的好苗子。那户人家穷得很,根本没钱养这个小儿子, 已经打算随便找个地方把孩子扔了, 有人能捡到就让他活下去, 他死在山里那就是他的命。
九遗君发现这个孩子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快要饿死。这孩子极适合修炼蛊毒,九遗君欣喜若狂地将他带回了前山派,从此闭门不出,收了一个徒弟。
两年后,他用活人养小鬼的事情败露,被易凌子和蛐阏婢联手诛杀。他的师弟将那个孩子收入门下,从此以后, 他便成了一只厉鬼,用前山派的风水局藏住气息, 找到了那个孩子。
至今,已有三十年。
阳泽站在高台上,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师父。
九遗君气得浑身颤抖,怒道:“老夫就是你的师父!你这逆徒,到底在说什么!”
“三十二年前,您救了弟子一命,弟子感激涕零。没有您,就没有如今的阳泽。但那十一年里,真正抚育我、教导我的……”声音顿住,阳泽一字一句地问道:“九遗君,是你吗?”
“你敢直呼为师名讳!”
阳泽猛地抬头,脸上笑意全消:“那是我的师父,连晨真君!九遗君,十九年前你让我将那几本书放到师父的案头,你可有告诉过我一句,那几本书和那座古墓有关?你又可说过一句,你那时候是想要我的师父去送死!你说过吗?”
九遗君嘴巴一张,没有回答。
阳泽自嘲地笑了一声:“你没说。这十九年来我也一直以为,师父是死在那个神秘的古墓里,和我无关。直到三个月前我走进那座古墓,发现了极品养尸地和千年旱魃,再听岐山道人说当年师父是如何发现这里的,我才明白,你三十年前就开始布局,哪怕这个局是要杀了你的亲师弟,你也在所不惜!”
说到这,阳泽抬起头,苦笑道:“师父,那是你的亲师弟啊。在你去世后的十一年里,他日日夜夜都和我说,我是九遗君的徒弟,不是他连晨真君的徒弟。他说,他的师兄定然是有苦衷的,师兄虽然性格古怪,却也做不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收我为徒,只是不想让我受到另眼看待。如果让蛐阏婢他们知道我是你的徒弟,他们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会有微词。”
听了这话,被捆了扔在墙角的蛐阏婢本想开口辩解,但他转念一想,却是无话可说。
阳泽说的没错,哪怕他们也知道祸不及他人,九遗君干了那些罪恶滔天的事和他的徒弟没关系,但只要阳泽是九遗君的徒弟,他们也必然会小心对待他,不会像对待其他晚辈那样宽容,会设下防备。
阳泽慢慢地走上前:“你昨日与岐山道人说师父愚钝。是,师父是没有你聪明,他不擅长风水蛊毒,学了五十多年,才会一点阵法。不像你,风水与蛊毒是玄学界顶尖,阵法上也颇有造诣。所以师父收了我以后,再没有收过一个弟子。可是收我为徒后,他又开始继续钻研前山派的秘笈,因为他要将这些教导给我。他不会的东西,他知道我有天赋,他希望我会。我的师父只有精力好好教导我,教导他师兄的徒弟,没时间再去为自己考虑。所以他此生再没收过第二个弟子……”
一步步的,阳泽走到了九遗君的面前,低首看他。
慢慢的,他笑了起来,双目有些湿润,声音尖锐,字字泣血:“九遗君,你要杀易凌子我没意见。你屠杀了黑布寨一百多口人,我不会阻拦。你要血洗玄学界,与天同寿,为人长生,我都可以帮你。你救了我的命,你要我的命就可以,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我的手杀了我的师父!杀了那个至死都相信你的师弟!”
话刚说完,九遗君愤怒至极地伸出双手,就要掐上阳泽的脖子。在他要碰到阳泽时,五只颜色鲜艳的蛊虫从阳泽的衣袖里快速飞出,九遗君大手一握,这些蛊虫就被他掐碎。
阳泽自知不是九遗君的对手,他立刻转首:“还不快上,他逃不了!”
站在一旁听了很久的嘉哥被这话说得一愣一愣的,眼看着九遗君真的掐上了阳泽的脖子,大喊着“老夫掐死你!”,嘉哥才赶紧上去,一脚把这只老鬼踢开。
不能怪嘉哥反应慢,实在是看阳泽刚才那副模样,特别胸有成竹,好像能够直接解决。没想到最后还是打不过九遗君,要嘉哥上来帮忙。
奚嘉一上来,九遗君脸色大变,赶紧转身再跑。但偷天换日阵的阵眼已经被阳泽销毁了,九遗君怎么逃也逃不出嘉哥的手掌心,他无数次地被奚嘉拽回来按在地上打。打到最后,九遗君彻底服气了,跪地求饶。
这时候,玄学界的天师们也纷纷围了上来。大家目光古怪地在奚嘉的身上看了半天,奚嘉嘴唇一抿,乖乖地站到叶镜之身后,一脸“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叶大师也才不管刚才自家媳妇有多么暴力,他心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放到奚嘉掌心:“法力没压制,打不开乾坤包。幸好出门前口袋里有一颗糖,还是薄荷糖。嘉嘉,你吃,润……润润嗓子。”
刚刚才忘记自己生吞了一只蛊母的奚嘉:“……”
毕竟九遗君的事情还要解决,天师们也只看了奚嘉一会儿,就赶紧转过头办正事。
烛枫真人问道:“我等现在都没有法力,也没法对他做什么。难不成真让奚小友继续打他?如何才能请凌霄,让他真正受罚?”
阳泽站在一边,声音平静:“这座风水局不是阵法,只要走出风水局的范围,就不会受它影响,所以前辈们只要翻过两座山,就可以恢复法力。不过更简单的方法是,我直接出去,破了这座风水局。”
阳泽走出前山派,他不会飞,即使拥有法力,也花了一分钟才走到隔壁山的山头。只见他徒手搬起一块白虎状的大石,往东南方向走了两步,再将石头放下。
霎时间,众人便感觉天地间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
阳泽再走到另外两座山,同样将两块石头搬到了其他位置。只听“嗡”的一声,奚嘉看到一缕黑色的烟无端升起,在三座大山的山头飘荡。阳泽再回到前山派时,所有天师的法力都完全恢复了。
一拥有法力,烛照真人气得直咬牙,上前就打算踹九遗君两脚。
一道幽幽的声音从一旁响起:“你有本事真踹下去。哪怕他现在不挣扎,你们都恢复了法力,他一个人能把你打十遍,烛照老头,你信不信?”
烛照真人当然信,他看着九遗君阴毒的眼神,怂得还是收回了脚,但还是不肯承认。他干笑两声:“贫……贫道是不和他计较!是哪位道友在旁边说话呢,要不你上来试试?”
“是你岐山爷爷我!还不快给我们松绑!!!”
众人立刻看向被捆了扔在墙角的蛐阏婢和岐山道人。
惭愧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蛐阏婢:“……”
脸厚的继续叫嚷的岐山道人:“还不快给老夫松绑,快!”
不醒大师小声嘀咕道:“居然差点忘了他们两了……”
有了法力,几个天师一起念咒,终于将两位老天师身上的法宝除去。一获得自由,岐山道人也气得想上去踹九遗君两脚。他的脚刚刚抬起来,九遗君就突然抬头,冷冷地盯着他。
岐山道人的脚停在半空中,尴尬地转了个弯,看向奚嘉:“奚小友,要不……你帮老夫踹一踹?”
奚嘉:“……”
嘉哥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朝着九遗君的脸踹了两脚。
九遗君:“……”老夫知道,老夫已经没有面子可言了……
虽然阳泽刚才说出了一些真相,但大家还是云里雾里,不大明白九遗君到底做了哪些坏事,岐山道人便一一解答。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九遗君很多年前就想获得长生,开始布局。三十年前事情败露,他被击杀,可他用障眼法懵逼了易凌子和蛐阏婢,又藏在前山派,活了这么多年。
三十年前屠杀了一整个村子的人,是他。
十九年前骗易凌子等人前往滇省古墓的也是他。
叶镜之听到易凌子死亡的真相时,身体一震,脸上仍旧是镇定的神情,似乎没有多大反应。奚嘉轻轻地拉上了他的手,他缓缓地转过头,只见奚嘉微微一笑,轻声道:“师父走的时候很平静,只要我们过得好,他并没有遗憾。”
良久,叶镜之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岐山道人知道的事情只有这么多,其他详细的事还要阳泽来解释:“三个月前他命令我前往古墓,寻回师父的遗骸。我早就想做这件事,自然答应,他还让我去找岐山道人,我以为是因为岐山道人可以帮其余天师收尸。我自知古墓里并不简单,岐山前辈十九年前去过,有他引路会更方便。于是我便去找了岐山道人。”
阳泽的目光在九遗君身上一闪而过,他继续说道:“当我发现那座古墓是极品养尸地后,我就觉得不对。之后我又知道里面有一具千年旱魃,我这才明白,当年师父进入这里,根本就是送死。而他,九遗君,他早就知道这里面的一切。”
不醒大师问道:“那你刚才所说的,什么黑布寨一百多口人,那是怎么回事?”
阳泽神色微变,他低着头,苦笑道:“那一百多口人,其实也不完全算是死在他的手上,我、岐山前辈、叶道友和奚道友,还有我们四个人,也联手杀了他们。”
奚嘉彻底愣住。
叶镜之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当初我们进入那个极品养尸地后,收回了师父他们的遗骸,但我并不知道,九遗君要的根本不是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他所要的就是打开极品养尸地。三十年前,他就在黑布寨的所有人身上种下子蛊,引子便是那极品养尸地。那些子蛊日日夜夜地侵蚀这些寨民的身体,就算他们怀孕生子,后代身体里也有子蛊。整整三十年,这些子蛊已经彻底长大,可以操控他们的生命,于是在我们打开那座古墓后,子蛊被激发……三个月,黑布寨的寨民便全部死了。”
一语掷地,久久回声。
奚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叶镜之和岐山道人也永远想不到,他们三个月前去打开了那座古墓,竟然会要了一百多人的性命。
奚嘉至今还记得,那些寨民虽然大多数没和自己说过话,却也没对他们表露过一丝恶意。那个寨子里的三公还带着他们去了古墓,临走前给他们行了一个瑶族的礼仪。可现在,他们全死了……
奚嘉急道:“还能救吗?”
阳泽摇摇头:“没有用,在古墓打开的那一刻,子蛊就被激发了,他们必然会死。而且刚才那只蛊母……”顿了顿,阳泽道:“刚才那只蛊母被奚道友嚼碎了,想必他们现在已经正常死去了,不再是行尸走肉了。这样……也好。”
奚嘉嘴唇微动,说不出话来。
阳泽却道:“奚道友不必自责,这对那些寨民或许还是件好事。那些寨民是九遗君实验长生蛊王的实验品,蛊母不死,他们死了以后,尸体只会被子蛊操控,过着每天一模一样的生活。其实他们已经死了很久,不是你的错。”
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不醒大师和几位高僧一致决定,等会儿就前往黑布寨,为那些寨民超度。
那么一切解决了,大家的目光又幽幽地看向了九遗君。
九遗君:“……”
片刻后,他冷哼一声:“不就是请凌霄么,老夫问心无愧,魂飞魄散,那又如何!”
蛐阏婢神色一冷,上前道:“好,那老夫便为你请上一请凌霄!”
阳泽却拦住了他:“前辈,让我来。”
“你……”看着阳泽庄严肃穆的神情,蛐阏婢叹了声气,道:“好,你去吧。”
阳泽走到九遗君面前,低首看他。
九遗君诡异地笑道:“逆徒,你有胆子请凌霄吗?”
阳泽没有吭声,他转身道:“岐山前辈,晚辈想借一借您的万宝方同剑。”
岐山道人将自己的法宝桃木剑扔了过去:“替老夫一起请凌霄!”
阳泽又道:“蛐闱氨玻晚辈想借紫微星斋的紫微化镜。”
蛐阏婢二话不说,将法宝扔过去:“连贫道份一起算上!”
整个玄学界,和九遗君仇恨最深的,就是蛐阏婢和岐山道人了。前者曾经和九遗君是好友,正所谓信任越大,失望便越大,蛐阏婢是恨透了九遗君,岐山道人更是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他这十九年前来,从未忘记老友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那画面,永生难忘,每当想起,便如割肉剔骨!
阳泽一手拿着万宝方同剑,一手持着紫微化镜。以他的实力,还不能靠自己完整的三请凌霄,他不是胡蝶,可以请祖师爷张天师帮忙,于是他便用这两样极品法宝,请一请凌霄。
阳泽一掌将紫微化镜拍到空中,同时取出一张黄符,桃木剑一划,戳穿黄符,符无火自燃。
“凌霄在上,弟子请神。”
庄重沉闷的声音在前山派的大殿里,轰轰响起,在场每个人都冷冷地看着九遗君,奚嘉也冷冷地盯着他,想看他是怎么自取灭亡的。
阳泽挥舞着万宝方同剑,在紫微化镜上画出一个又一个的金色符。
“前山门人九遗君,妄图长生逆天命。三十年前屠一村,而今又屠一寨民。请凌霄,当判何刑?”
轰隆隆,大殿之外,一道粗壮如水桶的闪电劈下,穿透前山派正殿的屋顶,直直地劈在九遗君身上。九遗君闷哼一声,气息大变,他狠毒地抬头盯着自己的徒弟,而紫微化镜里已经出现了一幅画面。
那是一个白头发的老人,他先是被投入了孽镜地狱受了一千年刑罚,又被投入血池地狱受一千年刑罚,最后是磔刑地狱,居然足足有两千年刑罚。最后,魂飞魄散。
阳泽抬起头,恭敬道:“弟子领命。九遗此举惹天怒,凡人长生是妄言。三百血债地狱偿,孽镜血池各千年,磔刑凌迟两千年。凌霄赐君,魂飞魄散!”
九遗君冷冷地笑着,毫不畏惧。
然而接下来,阳泽居然又继续说道:“凌霄一听已过身,弟子请您二倾听。第二听,挚友亲朋皆妄命,三座大阵夺阴气。江南数省阴气变,天地动荡难安定。请凌霄,当判何刑!”
九遗君怒吼道:“逆徒,休得胡言!!!”
可是这句话已经被凌霄听入耳中。
轰隆隆!
千里之外,苏城上空,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突然就阴云密布。市民们诧异地抬头看着天空,奇怪地议论着:“这都快十月了,怎么还有雷阵雨?”大家快速地赶回家,准备收衣服。
这片铺盖了大半个苏城的雷云只是降下了几道雷,并没有下雨,就彻底散去。不过在这片云散去的同时,很多女孩子都奇怪地扭了扭脖子,一些刚刚还在生理痛的女性,更是捂着肚子,奇怪地坐直了身体:“咦,不那么疼了?”
阴阳之气,点滴毫末,难以察觉。
三十年下来,江南大地的所有阴气都悄悄地被苏城吸纳进去,可是也只制造出了一个奚嘉和一个极阴女婴。极阴之体数百年就可以有一个,以千万土地去滋润也只出现了这两个极阴之体,由此可见阴气变化十分细微。以往玄学界的天师们没有发现,甚至连凌霄都没注意。
阴阳之气变化莫测,沧海桑田,数百年前此地可能阳盛阴衰,百年后可能就阴盛阳衰。但是人为改变的阴阳之气,是犯了大忌。短时间看恐怕没什么影响,长远来说,却对苏城以及江南其他各地人民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变化。
这一次,凌霄轰隆隆地在前山派上空劈了整整八十一道雷。最后一道雷穿透屋顶,猛然砸在九遗君身上。这看似是一道很普通的雷霆,但砸下来后,九遗君身形一抖,整个鬼几乎快要消散。
阳泽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凌霄爸爸的回答。很显然,爸爸已经气疯了。
又过了片刻,阳泽再问一遍,凌霄再降下雷霆。
阳泽微微愣了愣,接着低首看向九遗君,淡笑道:“一命偿,一命还。九遗曾害多少命,来生多少畜生道。一人一命,一生受令,三百九十七人命,三百九十七世运。”
九遗君撕心裂肺地喊道:“阳泽,老夫杀了你!!!”
玄学界的天师们也惊骇地看向凌霄,烛照真人缩了缩脖子,抖抖索索道:“快四百辈子当畜生被人使唤,凌霄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奚嘉也听懂了这句话,惊愕地张了嘴巴。
凌霄爸爸居然还能这样给人降下惩罚?不仅仅罚九遗君去受地狱酷刑,还罚九遗君转世投胎成畜生,给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偿命?
卧槽,这也太太太……太酷了吧!
给凌霄爸爸跪了!
九遗君早已虚弱到无法伤害到任何人,蛐阏婢和岐山道人也走上前,准备拿回自己的法宝,顺便痛揍九遗君一顿。但他们才刚刚上前一步,阳泽又挥舞桃木剑,在镜子上画出一道金色符录。
“二听今已过,弟子三请神。九遗之徒名阳泽,助纣为虐三十年。三座大阵为之护,一寨村民亲下令。请凌霄,当判何刑。”
所有人震惊地瞪大眼,九遗君凄厉地笑道:“是!这十几年来,那三座阵是你去维护的,没有你,凌霄不可能三十年了都发现不了苏城的阴气古怪。只要你敢请凌霄,凌霄就不可能不发现。阳泽,老夫今天要你死,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又是一道刺眼的白色雷霆从空中劈下,这一次劈在了阳泽身上。
阳泽闷哼一声,忽然跪地,对着九遗君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沙哑:“师父,偿命去吧。”
九遗君疯狂地大笑着,身形渐渐消散,彻底被投入地狱。而紫微化镜上也出现了一幕画面,在那上面,阳泽被投入磔刑地狱,受刑五百年。同时还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金色符文,奚嘉看不懂,叶镜之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连续十世,减寿五十年。”
奚嘉惊道:“我记得他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难道他过几年就要……”
叶镜之道:“玄学界的平均寿命是120岁,以阳泽道友的法力,至少还可以再活50年。”
奚嘉:“……”这特么也算减寿50年?!
不过叶镜之又道:“这一世,他拥有一百多年的寿命。但换做之后的九世,或许他活不过十岁。”
奚嘉这才明白。他慢慢转过头看向那个还跪在地上的年轻天师,轻轻叹了声气,没有说话。
无论如何,九遗君是彻底转世投胎去了,投畜生胎。先给人当牛做马苦四百辈子,接着再去受四千年的刑罚,最后魂飞魄散。
奚嘉第一次看凌霄降下这么重的责罚,别说是他,连蛐阏婢都没听说过凌霄会这么动怒。
蛐阏婢道:“看来苏城的那三座大阵对苏城和周边地区的影响,可能比我等想象得还要重。各位道友,此等事情以后不可再发生了,等下一届的天师代表大会,贫道想组织一下大家,安排小辈们每年都去各地看看,防止再出现九遗君这等丧尽天良之辈。”
众人齐齐赞同。
九遗君的事情解决了,天师们又默默地转过头,看向奚嘉。
正在吃糖、顺便和叶大师牵小手的奚嘉:“……”
嘉哥差点以为自己偷吃糖被发现了,然而看着这群天师幽幽的目光,好像总有哪儿不大对劲。
不醒大师:“奚小友,贫僧早就听说你可以一拳打爆千年旱魃的头颅,那时候贫僧还以为‘鬼知道’是夸张了……”
蛐阏婢感慨道:“真是少年英雄出我辈!看到有奚小友这般出色的人才,贫道深感欣慰啊!只是叶小友是易凌子道友的徒弟就算了,奚小友你又是易凌子道友的徒弟媳妇……咦,奚小友,你觉得南易如何?贫道觉得,南易和你很配……”
奚嘉:“……”
正在老实捉鬼的南易:“阿秋。”
叶镜之瞪直了眼,赶忙把奚嘉拉到身后好好藏着。
蛐阏婢摆摆手,难掩面上笑意,很明显刚才只是开个玩笑。不过蛐阏婢向来严肃,谁相信他会开玩笑,叶镜之警备地盯着他,不敢放松。
被蛐阏婢这么一打岔,大家也活跃了很多。这群不靠谱的天师们一个个地悄咪咪地瞅着嘉哥,眼神怪里怪气的,最后还是岐山道人怒吼一声:“贫道不管!半年前贫道在奚小友你的身上欠了十万巨债,这次的爆料属于贫道,必须属于贫道!”
岐山道人一拍桌子:“呸!老夫和易凌子那是什么关系,他徒弟媳妇的爆料必须是老夫的!”
不醒大师微微一笑:“阿弥陀佛,贫僧记得,奚小友和叶小友定亲的那块泰山石好像是贫僧和易凌子一起取到的?”
蛐阏婢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了手机。
其他天师见他这样,赶忙掏出手机,争前恐后地发消息给“鬼知道”。
奚嘉:“……”
你们这群天师,原来不是想问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现在这么厉害,而是想去爆料!你们就这点出息!
其实此时此刻,奚嘉也很想掏出手机给“鬼知道”爆料,但是他知道,他的手速远不如这群天师,根本不可能抢的过他们,便随他们去了。谁知道下一刻,岐山道人凄惨地叫道:“是谁!抢了老夫的头条!”
不醒大师幽怨道:“不是贫僧。”
蛐阏婢遗憾地摇首:“也不是贫道。”
一圈看下来,所有天师都说不是自己。
最后轮到烛照真人,烛照真人憋得脸都红了,痛不欲生地怒吼道:“真不是贫道!”
刷的一下,大家把目光转向阳泽。
阳泽淡淡道:“我没有做这件事。”
刷的一下,大家再看向奚嘉。
嘉哥:“……”
“不是我!而且就算是我又怎么了,你们这是要爆我的料!”
大家整齐划一地看向最后一个人,连奚嘉也不敢相信地看向叶镜之。他拉了拉叶镜之的袖子,小声问道:“镜之,该不是你吧?”
这个答案连岐山道人都不信:“叶小友那是多有积分的主,过两个月鄱阳鬼市又要开启了,他还会在意这一点点……”
“嗯,是我。”
所有人:“……”
奚嘉都不信:“怎么可能?你怎么会主动给‘鬼知道’爆料?”他家叶大师根本不是这个人设啊!叶大师很少看“鬼知道”,对八卦新闻从没来兴趣,怎么可能爆料!
叶镜之乖巧道:“嘉嘉,上次从古墓出来后你说过,以后如果有这种事情,一定要抢着爆料,不能给外人抢积分。所以我刚才在请凌霄之前,就把这次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发送给了‘鬼知道’。我打字有点慢,三分钟前才发完所有消息。”
天师们:“……”
易凌子给他徒弟找的什么媳妇啊!还那个天真大度的叶小友回来!!!
奚嘉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镜之,你这次做得很好!”
叶大师被媳妇一夸,更是暗自决定:下次还要去爆料!
至此,所有事情全部解决。天师们一起离开滇省,在离开前,阳泽将他们送出了前山派的大殿。蛐阏婢犹豫地看着他,他却微笑着看着蛐阏婢,根本不用对方开口,便道:“只此一生,晚辈永远守护前山派,一生一世,不离门派半步。请诸位前辈布下阵法,封住前山派的山门。”
九遗君的事情阳泽虽然帮了忙,但他也做了不少坏事。刚才仔细说了才知道,九遗君一直无法离开前山派,因为前山派的风水局他才可以藏匿气息,不被凌霄发现。只要他一离开前山派,凌霄就会找到他,他又害死了那么多人,凌霄会把他往死里劈。
所以这最近的十几年来,阳泽实力提升、进入了玄学界,同时也为九遗君做了不少事。比如苏城的那三座大阵,阳泽每个月都会秘密去苏城一趟,维护大阵,不让凌霄发现。还有九遗君这些年炼制出来的蛊虫,都有阳泽的助力。
阳泽隐瞒了玄学界三十年,连他的师父连晨真君都不知道九遗君还活着,可见此子心机深沉。他这样的人,蛐阏婢是真的不放心,连阳泽自己也说:“若他不杀了我师父,我不会杀他。”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谁敢放心?
可是现在阳泽自己主动提出来,蛐阏婢又不好真的布阵。他琢磨了半天,看向不醒大师。
不醒大师摇摇头,走上前道:“前山派传承数百年,你要真的一步不出,前山派就要后继无人了。阵法不必摆下,如此,每月我等会派遣弟子带一位有天赋的孩童来前山派,你可以花一个月的时间看看那孩童可否成为你的弟子,传承前山派的衣钵。九遗君之错,不该由前山派来承担,更不该让前山派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阳泽小友,你觉得如何?”
阳泽行了一礼:“听大师的。”
众人这才离开。
说是每个月派弟子送个有天赋的孩童过来,实际上就是安排弟子看守阳泽。这比布阵法困住他还要厉害,因为有个人看着他,他做什么事情都会被发现。不过如果他不做什么事,很多年后,看守他的弟子和他熟悉了,可能也会私下同意,陪他一起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
前前后后忙了整整一个月,从第二个极阴之体到九遗君的阴谋,奚嘉和叶镜之完全没停下来,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
易凌子陨落的真相被揭开,这一次两人并没有直接回苏城,而是去了鄱阳。
叶镜之仔细地将易凌子的灵位擦拭干净,又和易凌子说了会儿,才走下楼。他刚刚进门,抬头便见到奚嘉端了一盘菜出来。见到他回来,奚嘉笑道:“好久没做菜,都有点生疏了。我觉得味道还是不错的,镜之,要不要尝尝?”
温暖的笑容仿佛可以融化冰雪,叶镜之心头微颤,良久,他轻轻点头。
叶镜之进厨房帮忙,又过了半个小时,两人才坐上桌子,正式吃饭。一边吃饭,奚嘉一边看着今天零点“鬼知道”发的新文章。一共四篇,居然每一篇都是和九遗君事件有关的。
蛐阏婢昨天说过:“或许我们都错了。三十年前我们隐瞒了九遗君的事情,没让更多道友知道,如果玄学界的所有道友都知道他犯下的滔天大罪,恐怕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地在苏城摆下阴气大阵。诸位道友,以后若再碰到这等事情,我等还是不要隐瞒吧。玄学界的每一位道友都应该知道真相,知道我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鬼知道”今天完整地揭露了九遗君所做的每一件事,四篇文章评论疯涨,火遍了整个玄学界。
现在整个玄学界都知道,嘉哥是个能够一拳打哭千年旱魃,一脚踹死九遗君的狠人。所有人一想到嘉哥,脑海里都会浮现出四个字“手撕鬼子”。而且叶镜之居然把嘉哥生吃蛊母的事情都老老实实爆料出去了!!!
奚嘉看着自家单纯的叶大师,无语凝咽。
好了,全天下都知道嘉哥生吃了一只虫子。
下午的时候,裴神棍还给奚嘉发消息,问他是不是真的把九遗君打得满地找牙。
嘉哥还能怎么办?
他之前在玄学界的形象已经凶残到被野鬼抱着大腿求饶命了,今天这几篇文章一发,嘉哥都不用亲自出门见鬼,那些鬼一听到嘉哥的名字,就会吓得屁滚尿流,跪求饶命。
奚嘉随便打发了裴神棍,继续无语地看这四篇还原度极高的真实报道。越看,他越无奈。他放下筷子,看向叶镜之:“我昨天真的有这么残暴?”
叶镜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头:“嘉嘉,你昨天很……很可爱。”
奚嘉:“……”
你耳朵都红了,说谎能不能不这么明显啊!!!
两人在鄱阳县度过了几天悠闲时光,回到苏城,奚嘉又过上了忙碌的生活。他回来没几天,就接了一部戏,拿了一大笔丰厚的片酬后,和叶镜之跑到海南岛,度过了之前遗憾错过的假期。
躺在细白松软的沙滩上,奚嘉感叹道:“可惜了,子婴上次没能来。不过子婴来了恐怕也不怎么能玩吧。这里的太阳这么大,不是说鬼魂不能见阳光么,会魂飞魄散?。”
叶镜之解答:“以秦三世的阴气,阳光已经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了。”
奚嘉惋惜道:“可惜,子婴没能来玩。”
话音刚落,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奚嘉赶紧拿出手机,一看到上面的名字,惊讶道:“子婴?!”不是吧,说曹操,曹操就到?!
子婴是第一次给奚嘉打电话,秦始皇陵里信号不好,打电话老是断。这件事奚嘉和天工斋说过,天工斋根本不管,还说什么只要上网好就行了,打什么电话,要什么自行车,他们管埋信号不管修,可把奚嘉气得半死。
接到电话,奚嘉问道:“子婴,怎么突然打电话……”
“奚嘉,急事!”
奚嘉错愕道:“发生什么了?”
“你知不知道一个叫亡者农药的游戏?父皇前几日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和他名字一模一样的游戏人物……”
“等等,始皇到今天才发现农药里有嬴政?!”
子婴道:“嗯,但这不是重点,父皇一开始还挺生气的,后来还是接受了。重点是,父皇发现了之后,花了钱将这个人物买了下来,同时开始只用这个角色玩游戏。”
奚嘉突然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曾经在哪儿看过一篇微博长文,说农药里最坑爹的角色就是秦始皇了……
子婴焦急道:“父皇刚才说为什么这个角色这么弱,总是打不到敌人。他每次用这个人物,都会被别人骂,要求他不许用这个角色,大概说了一些……不大好听的话。如今,父皇被骂了整整三天,终于忍不住冲出长生殿,说要离开陵墓,灭了那些乱说话的庶民,还要灭了这个毫无道理的世界。婴无计可施,百般劝说,方才还被父皇打了一掌。奚嘉,这该如何是好?”
奚嘉:“……”
始皇爸爸因为玩亡者农药被骂小学生,所以决定灭世……
这特么投稿到“鬼知道”,小学生都不信的好吗!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哪怕这件事多么像在扯淡, 事实是,始皇爸爸真的气得要攻打玄学界了。
这么大的事,奚嘉当然解决不了, 立即告诉了叶镜之,再由叶镜之告诉给“鬼知道”。原本奚嘉不打算让他通知“鬼知道”, 理由也很简单:“他们绝对不会相信的。”
上次嘉哥给“鬼知道”投稿,说始皇爸爸数学差、子婴是学霸, “鬼知道”是怎么回答嘉哥的?那小编直接说嘉哥是傻子好吗!现在又说始皇爸爸因为沉迷农药且技术太差,气不过决定攻打玄学界,别说小编, 嘉哥都会觉得“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然而当叶镜之将这个消息发送给“鬼知道”后, 短短三分钟,奚嘉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他打开一看。
【鬼知道:诸位道友,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紧急召集全玄学界所有会玩亡者农药的天师, 长安集合!!!】
奚嘉:“……”这凭什么啊!!!
嘉哥委屈极了。
凭什么他爆料就被说是傻子, 叶大师爆料就被采纳?这“鬼知道”的小编难道还欺软怕硬、看人下菜?!
其实嘉哥并不知道, 如果现在他去爆料,“鬼知道”也会把他当成坐上宾,无论什么爆料,都赶紧头条。整个玄学界只要是实力彪悍的人物(比如蛐阏婢那种前辈大师),或者又名气的人物(比如奚鬼王),他们的账号被“鬼知道”设立专线,有专属小编接待,一旦爆料,第一时间就会被采纳。
而且叶阎王是那种开玩笑的人?“鬼知道”当然立即就通知全玄学界了。
刚刚才解决完九遗君事件, 大家还没喘过气,突然就收到了秦始皇要攻打玄学界的消息。这下谁还坐得住, 当天晚上,乌泱泱的一群人就跑到了长安。
奚嘉和叶镜之也到了始皇陵,他正独自郁闷,还在想“鬼知道”采纳叶镜之投稿的事情,忽然,一道高昂激动的声音便从面前响起:“嘉哥!!!”
奚嘉抬头一看:“裴玉?你也来了?”
来人正是裴神棍。
几个月不见,裴玉换了个发型,奚嘉低头一看:一点没变,还背着那个格外时尚的破包。
一见到奚嘉,裴玉高兴地拿起手机,“咔嚓”一下给他拍了张照片。奚嘉还没反应过来,裴玉就打开微信群发出去,嘴里一边念叨着:“我家师弟师妹可崇拜你了,嘉哥,你现在就是我们的偶像!”
奚嘉:“……”
这不是你光明正大地偷拍嘉哥照片的理由!
照片都发出去了,奚嘉也删不了,他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这次秦始皇出来以后,虽然“鬼知道”是召集所有会玩亡者农药的天师前往长安,但其他年轻天师都被自家长辈勒令赶紧逃亡国外,再去避难。至于蛐阏婢、岐山道人他们,根本没法躲避,只能兵分两路,一路去了鹏城,直达疼讯总部;一路来长安管事。
但裴神棍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裴玉理直气壮:“我会玩亡者农药啊!”
奚嘉压根不信:“你不是墨斗榜第七……哦不对,昨天看了一眼,你现在是第八,江琼超过你了。你每天都忙着去捉鬼,还有时间去玩亡者农药?”
裴玉二话不说,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游戏:“我可是黄金段位!”
“黄金?”奚嘉自己不玩这个游戏,但是还是知道黄金段位是农药里非常不错的等级了。
裴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还没高兴几秒,一道含笑的声音边响了起来:“裴老九是黄金?”
两人转头一看。
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身后,嘻嘻一笑:“你就黄金段位啊?我都铂金了。裴老九,就是不行,永远都不如我。”
裴玉恼羞成怒:“江琼!!!”
江琼笑眯眯地挥了挥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的赫然是铂金段位。一看到这画面,裴玉更是脸红憋屈,偏偏江家小姑娘还故意在他眼前晃悠手机,又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裴~老~九~”
裴玉彻底恼怒,追着江琼就打,江琼在前面哈哈大笑,一个劲地跑。
在后面看着的奚嘉:“……”
玄学界的年轻一代就幼稚到了这个地步!
等大伙都集齐了,岐山道人开始说起正事:“蛐愕烙押椭蚍愕烙严衷谝丫抵达鹏城疼讯总部,开始筹划这个游戏的相关修改事宜。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鬼知道’也有向大家公开一些秦始皇陵里的消息,大家应该都知道,始皇最近沉迷游戏吧?”
“知道。”
岐山道人道:“好,不错。那大家也都该知道,亡者农药这个游戏是一个投资很大、玩家也很多的游戏。这么大个游戏,我们想要完全掌控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有点费事。今天下午,老夫、蛐愕烙选2恍训烙选…等三十多位道友已经决定,这么一大笔钱就不用你们这些小辈操心了,由我等来解决。”
现场立刻沸腾。
裴玉站在一旁,激动道:“前辈们也未免太大公无私了吧!这得多少钱,他们就这么毫不顾忌地全部出了?真是太深明大义了!”
奚嘉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不远处的江氏兄妹哈哈一笑:“裴老九又傻乎乎了。”
总算还有点明白人。
奚嘉默默抬头,看向岐山道人,越看越觉得……这群天师真是太臭不要脸了!
大家都忘了吗?当初为了召集玄学界天师为“秦始皇死宅计划”赴汤蹈火,四大门派搞出了一个秦始皇基金,谁出钱出力越多,最后谁拿到的积分越多。这群老天师真是厚颜无耻,他们随便捉个鬼、看个风水就几百上千万。玄学界的天师最不差的就是钱,现在让他们花钱改进亡者农药,他们巴不得全部让自己一个人出了,最后自己得到最多积分。
凑不要脸!
叶镜之低声道:“嘉嘉,蛐闱氨蔡岢稣饧事后,我也参加了一份子。”
奚嘉惊喜地转过头:“干得好!”他家叶大师就是会过日子!
……所谓区别对待,就是如此了。
岐山道人继续道:“修改数据的事情,我等已经着手开始解决。在场的小友们对这个游戏都有一定了解,那么从今日开始,由贫道安排分组,每四个小友分为一个小组,一天三组,轮流带始皇玩游戏!”
一些天师早就从长辈那里知道,自己来长安是为了给始皇当陪练,但是大多数天师还是不清楚的。现在听到自己的任务是带秦始皇玩农药,天师们都觉得不可思议,然而不过多久,奚嘉串通子婴,偷偷搞到了秦始皇的农药帐号,由蛐阏婢在疼迅总部进行后台查询,这一查……
始皇爸爸说好了要攻打玄学界,居然又偷偷摸摸跑去玩游戏了!
岐山道人施展水镜术,将疼迅后台查到的始皇爸爸玩农药的游戏画面放映在了半空中。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众人便看到始皇爸爸操控着嬴政角色,气势汹汹地跑到敌人面前,一个大咒术潇洒畅快地放了出去,然后……吧唧,歪了。
始皇爸爸毫不气馁,再接再厉。吧唧,又歪了。
接着便看到别人开始一杀、二杀、三杀,把始皇爸爸杀得片甲不留。同时,左下角闪烁起队友的怒骂。
【那个嬴政,是不是个傻子啊?特么不会玩就别用这个英雄,个辣鸡小学生!】
【秦始皇这么辣鸡,滚蛋。】
【坑爹啊!你特么挂机都比手动好,秦始皇挂机,快挂机!】
始皇爸爸:“!!!”
游戏一结束,秦始皇陵上方的平原里,天师们莫名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奚嘉双目一缩,只见一丝丝黑色阴气从地底钻涌上来。已是深夜,九月的长安夜晚本就凉爽,如今更是阴风阵阵,刺得人头皮发麻。下一刻,奚嘉的手机震动起来,子婴焦急地发出消息:【父皇拿着手机离开长生殿了,现在往上走了!】
奚嘉赶紧抬头道:“秦始皇气得想要离开始皇陵了!”
岐山道人顿时瞪直眼,打电话给蛐阏婢:“拦住他,快拦住他!蛐愕烙眩快把他拉进我们准备好的排位赛!!!”
只见大屏幕上,突然显示出了秦始皇进入排位赛的场景。
秦始皇陵第六层,始皇脸色铁青,手机被捏得咯吱咯吱直响,怒气冲冲地向前走去。突然,他停住了脚步,眉头微锁,淡漠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排位赛画面。
没点击游戏,也能自动进入排位赛?
始皇爸爸又不是傻子,他淡定地看着这一幕,也不吭声,也不换英雄,就是这么冷冷地看着。看了一分钟,爸爸冷哼一声……低头继续打游戏。
【子婴:父皇没再往前走了,他现在停在六层,又在打游戏。】
奚嘉松了一口气。
正在鹏城疼迅总部、费尽心思改动数据,好不容易拉了秦始皇进游戏的蛐阏婢和游戏开发小组也松了口气。
请始皇爸爸留下来玩游戏真不容易啊。
接下来的几天,由岐山道人安排,玄学界的天师们开始换小号,主动帮助青铜段位的始皇爸爸刷经验。按理说,参与“始皇农药陪练计划”的天师们至少也是裴玉这个等级(黄金段位),黄金和青铜中间还有一个白银等级,怎么着都该是碾压姿态,直到一组组天师们哭丧着脸,痛哭道:“臣妾带不动啊!!!”
岐山道人:“……”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始皇爸爸的游戏技术之烂,和他的数学水平不相上下。哪怕几个小时后疼迅程序小哥连夜加班,把秦始皇这个角色改动得惊天地泣鬼神的牛逼(只改了始皇爸爸一个人的角色),也完全不能拯救始皇菜鸡至极的操作。
到后来,岐山道人只能硬着头皮,将天师们分为九人一组――四个人当始皇的队友,五个人当始皇的对手。他们就不信了,全世界来陪始皇爸爸演一场戏,还不能把爸爸哄开心了!
终于,这个计划圆满成功,子婴来信,始皇终于回到了长生殿,继续闭门不出打游戏,再没提过离开陵墓的事情。
全玄学界都松了口气,四大门派大出血,给每个陪练的天师许诺了高额的月薪(每月四十个积分)。从这一天开始,陪始皇玩游戏这个工作成为了玄学界的铁饭碗,外人提起这个工作都是一脸艳羡,哪怕几十年后始皇爸爸腻了农药去玩其他游戏,这个工作也没有变过,一代代地传承下去,人称“玄学界的公|务员”。
事情全部解决,奚嘉和叶镜之也可以返回苏城,好好地休息。临走前,子婴却悄悄地从始皇陵里跑了出来,将一枚青铜酒爵交给了奚嘉。
看着奚嘉错愕的神情,子婴笑道:“诸多谢辞,婴不善言表,此物赠予君,可随意使用。”
子婴在微信上详细解释了一下这个东西的作用。
一个月前子婴刚回到始皇陵,始皇爸爸发现儿子居然回来了,一点都不知道他曾经出去过,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子婴惊愕道:“七日前,婴在长生殿前,与父皇辞别过。父皇不记得了?”
秦始皇不好意思说自己在玩游戏,压根没注意自家儿子是什么时候离家出走了,他咳嗽了两声,随便丢了一块法宝给子婴,并说道:“最近修为增长得不错,但适时也要娱乐。若是想你兄长和弟弟了,便饮上一杯酒,一醉生,一醉死,可以见到他们。”
【子婴:此物名为“杜康爵”,是赵国的国宝之一。后世并未记载这样东西,其实它与和氏璧齐名,父皇在打下赵国后得到了这样宝物,只是他不喜饮酒一直没用。这青铜爵里的酒水永不会减少,只需引下这杯酒,在酒神幻境里,就可以看到你最想见的人,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满足你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这样东西居然和和氏璧齐名,如此贵重的礼物,奚嘉当然不敢要。但子婴却是硬要塞给他,并固执地说道:“我并不想知道我心中最想要的东西,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我已死去两千年,好好活着,便是我如今最大的渴望。如果你不想要,就把它卖了吧,父皇其实很厌恶它,觉得大丈夫想要就要夺过来,占为己有,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丢给了我。”
既然如此,奚嘉也不再推脱。
当初那个几百年的古董酒杯能卖上一千万,嘉哥这么个宝贝,没个一亿绝对买不到吧?
回到苏城后,奚嘉没把这酒杯当回事,随便放在了架子上,毕竟子婴说了,这东西结实得很,千锤万凿,绝对坏不了。又休息了几天,某天晚上嘉哥出门办事,刚回到家,便见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安安静静得没有声响。
如今已是晚上八点,叶镜之可能出门捉鬼去了。
奚嘉没想太多,自己换了衣服,刚走到架子旁,突然就想起了子婴前几天说的话。
『喝下它,可以见到你最想见的人,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满足你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奚嘉喃喃自语道。
中午吃饭的时候叶大师说了,晚上会出去捉鬼不回来,奚嘉犹豫了半晌,忽然端起架子上的酒杯,一仰头,一饮而尽。
刹那间,冲鼻的酒味直入鼻梁,辛辣的酒味刺激得奚嘉浑身发热,又爽快香醇。奚嘉很少喝酒,这酒烈到了极致,可是喝完后又不让人觉得头晕眼花,反而神清气爽,世间澄清,万物都变得空明起来。
享受了一会儿酒后余香,奚嘉微微蹙起眉,仔细地思索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东西。他左看右看,没看到家里多了任何东西,也没看到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这该不会是个假酒吧?!
正在奚嘉开始怀疑子婴会不会无聊到开自己玩笑时,突然,一道清脆的咔嚓声从浴室方向响起。奚嘉浑身一震,他转首看去,视线刚巧与叶镜之对上。
修长清挺的男人似乎也很惊讶怎么会看到奚嘉,叶镜之轻轻地喊了一声“嘉嘉”,但奚嘉双目瞪圆,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家男人身上流畅漂亮的肌肉,视线一路往下,一直蔓延到用白色浴巾遮住的地方,根本没听到这句话。
“啪嗒――”
一滴水从叶镜之湿润的短发上落了下来,砸在薄薄的肌肉上,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滚动。
奚嘉猛然感到烈酒的后劲一股脑地冲上心头,他浑身发热,嘴唇颤动,自言自语似的呢喃了一句:“我……我心里最深处想要的……是叶镜之……”
刚刚洗完澡一脸懵逼的叶大师突然听到这句话,脸颊通红,害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奚嘉一拍大腿,心中暗自想到:这酒神幻境也太特么真实了!连叶大师的脸红都能模拟出来!!!
心中翻滚起复杂冲动的情绪,奚嘉身体微颤,轻声说过:“叶镜之……过来。”
叶大师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听媳妇的话,乖乖走了过去:“嘉嘉。”
奚嘉感慨道:瞧瞧人家赵国的镇国之宝,真不愧是和和氏璧齐名的一国之宝,这幻境,声音和姿态都和他家叶大师一毛一样!!!
秦始皇陵。
子婴正在做小木块实验,刚刚将小木块放到滑板上,他忽然想起来:“咦,我有没有告诉奚嘉,使用‘杜康爵’前,要先默念咒语?”想了一会儿,子婴犹豫地低声道:“应该告诉了吧……等做完实验,再问一下他吧。”
而千里之外的苏城,一想到这是幻境,奚嘉更是淡定起来。他嘴唇微翘,双眼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俊秀的脸庞轻轻抬起,看着自己的爱人,理直气壮道:“叶镜之,吻我。”
叶大师:“!!!”
818那个药丸的玄学界1
破灭了九遗君的大阴谋后, 玄学界迎来了一段久违的平静期。
玄学界总共就这么大,大家平常也都忙着捉鬼、炼丹、炼法宝,并没有太多八卦新闻可以挖掘。现在突然没有作死的大反派, 天师们起初还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依旧开开心心的每天捉捉鬼、打打游戏, 直到有天师发现“鬼知道”开始报道起一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大家终于察觉到:【就没什么好玩的事吗啊啊啊!!!】
以前忙着打反派、捉恶鬼, 天师们忙得脚不沾地,叫苦连天。现在整个华夏和平安定,除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鬼, 连只三百年以上的厉鬼都十天没出现过了, 天师们哪里还闲得下去。
【九遗君死了,请问还有八遗君、七遗君、六遗君吗……】
【贫道好生无聊,今日逛了一整天, 只捉到一只厉鬼, 打开“鬼知道”想看看八卦, 结果今天的头条是神农谷的车渠真君炼制出了一炉极品丹药?!这算哪门子的头条!贫道又买不起那丹药,贫道才不要看这种新闻!】
【好无聊啊!老夫已经闭关睡了一周,醒来后居然还是没有任何事?各位道友,敢问是否有十恶厉鬼出世?就算一百年的厉鬼,老夫也想看到啊!实在不成……秦始皇陵最近情况如何了?】
奚嘉打开微信,一点开便看见岐山道人发了条朋友圈。
【岐山道人:秦始皇想不想再打一次玄学界啊……】
奚嘉:“……”
你们就无聊到这种地步了吗!
如今已是十二月初冬,以往每年到了冬天,奚嘉因为阴气太重,都会觉得手脚冰冷, 晚上冷得必须开暖气睡觉。现在叶镜之给他塞了一个黄色符,放到怀里之后便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一点都不冷。
奚嘉走在回家的路上,翻看了一会儿朋友圈。他的朋友实在很少,打开朋友圈,几乎全是玄学界天师们的动态。放眼看去,几乎所有天师都在抱怨最近太平静了,别说反派boss了,连只厉鬼都看不见。
看到最后,奚嘉无语地关了朋友圈,嘴角一抽:“药丸,还是药丸!”
不过看到了岐山道人的朋友圈后,奚嘉想起自己已经半个月没和子婴说过话了。如今快到新年,他想了想给子婴发了一条祝福消息过去。不过多时,子婴便回复过来。
【子婴:新年快乐!】
奚嘉想了想,问道:【最近在做什么呢?】
【子婴:入冬后,陵墓里的鬼兵鬼将大多被寒冷阴气感染,陷入沉睡。近日陵寝里十分寂静,父皇上月允许我自由出入第五层了,我便自己逛了逛。前几日是阿西的祭日,我去第一层为他祭扫了一番,其余倒是没再做其他事。】
阿西是与子婴一起长大的太监,当初子婴死于项羽手中,阿房宫被大火覆灭,正是阿西将子婴的尸体背出王宫,一路逃到了秦始皇陵,背着他进入那处秘道,给了子婴一个坟墓。
入土为安,如果子婴没有坟墓便会成为孤魂野鬼,再加上他背负着亡国的怨气,日后想投胎转世,难度极大。
子婴在进入秦始皇陵后,始皇把一掌将阿西打得魂飞魄散,只留下子婴。
奚嘉很快岔开话题,不想提起子婴的伤心事。
这事并不是子婴的错,也不能怪始皇。在始皇爸爸的心里,杀个太监(而且是违令将子婴带入始皇陵的太监)是理所应当的。
奚嘉又问了问始皇的近况,得知始皇一直在专心致志地打游戏,并觉得自己技术无敌,把把carry全场后,奚嘉在心中感慨:看样子岐山道人是等不到始皇爸爸攻打玄学界的那一天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最后,子婴突然说道:【奚嘉,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是否该麻烦你……】
奚嘉愣住:【什么事?】
良久,子婴回复过来:【再过几日,是扶苏的生辰。父皇不说,但我想……他终归是想再见见兄长的。不知你可否帮我找一找兄长的转世?他的模样我会详细地告诉于你。我知道茫茫人海,想要找到兄长,实在太难,可这是父皇两千多年来的夙愿。】
奚嘉接受了子婴的请求。
两千年前的大秦王朝,信息不发达,想要找到一个人十分困难。如今信息网络发展迅速,想找到一个人似乎不难,但华夏现在有十四亿人口,两千年前只有百万人口,真的想要找到扶苏,也不是件容易事。
当天晚上,奚嘉就和叶镜之提了这件事。奚嘉本以为叶镜之会觉得这件事太过天方夜谭,说不定公子扶苏压根不在凡间,现在还在地府排队等投胎;又或者他上一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这辈子根本没投胎到人身上,而是投了畜生道。
但叶镜之却说:“我将这件事告诉其他前辈道友。”
奚嘉诧异道:“难道你就不担心,扶苏现在根本不在凡间?”
叶镜之正在削苹果,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一长条的苹果皮便往下滑落。他抬起头看向奚嘉,认真道:“总是要找一找的。嘉嘉,其实……二十年后,我也想找找师父,看一看他这一世过的好不好。”
凌霄爸爸只管华夏的事,地府里也只接纳华夏的鬼魂。据叶镜之说,地府每时每刻都在排队。除非生前做了大善事、有大功德,否则普通人想要投胎转世,必须老老实实地排队,至少排二十年队伍,才能获得转世的机会。至于那些大恶人更是不可以转世,得先去受刑,折腾个几十年上百年,才可以排队。
易凌子生前捉了无数厉鬼,最后又是为了镇压千年旱魃才死,按理说他应该拥有提前投胎转世的机会。但当奚嘉说起这个时,叶镜之却目光躲闪,没有回答。
嘉哥挑挑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晚上他从裴玉那里得到了答案。
“易凌子前辈应该犯了淫|邪之罪吧?我听师父说过,易凌子前辈生前那叫一个沾花惹草,骗了不知道多少女前辈的心。好几个女前辈都为他要死要活,他自个儿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易凌子前辈真是我辈楷模啊,可惜没机会见到他老人家,他就是我的人生偶像!”
敢情是功过相抵了,所以叶镜之也不敢说自家师父可以插队去投胎……
无论如何,当叶镜之把秦三世想寻找公子扶苏的事情告诉给“鬼知道”后,整个玄学界瞬间沸腾了。
【贫道终于有事情可以做了!贫道终于有事情可以做了!贫道这就去算一卦,看看那公子扶苏到底去哪儿了。哪怕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这公子扶苏长得这般俊美?我不信,他怎么可能这么帅!】
【我扶苏居然长得这么好看,嗷嗷嗷嗷,我最喜欢的就是扶苏了,我这就去找公子!!!】
子婴给奚嘉详细描述了扶苏的长相后,还给他画了一副画像。不得不说,子婴的这个画工……嗯,让人很不忍直视,但架不住子婴的文字功底强。根据他的描述,天工斋的弟子复原了公子扶苏的长相,直接发到了“鬼知道”上。
始皇爸爸或许还是个颜控,奚嘉虽然是子婴的好友,却也不得不承认,扶苏的长相实在太出挑了,比子婴好看,放在娱乐圈都是顶级男星的水准。子婴也承认,胡亥长得更是漂亮。
难不成始皇爸爸喜欢这两个儿子,还因为他们长得好看?
新年到来之际,全玄学界热火朝天、齐心协力地开始找人。
天机门里,烛枫真人、烛照真人不断算卦。毕竟公子扶苏至少转世十次了,想要在一次次的投胎后再找到属于他的因果,难度很大。两位顶尖大师卜筮了整整二百零八次,才终于得出一个消息:【陕省,长安!】
天师们全部呆住。
哈?扶苏居然在长安?居然和秦始皇陵靠得那么近?!
奚嘉将这件事告诉给了子婴,子婴也十分惊愕:“兄长竟然在长安?”
奚嘉道:“我听镜之说,可能是因为扶苏转世了很多次,和你与始皇的血缘关系已经淡到极致,所以你们在长安的时候根本没察觉到他。子婴,有件事你必须做好准备,我知道你也很仰慕扶苏,但他已经不是扶苏了。烛照真人算出来,扶苏已经转世二十三次,其中有男有女,这一世他甚至可能是个女人,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子婴轻轻地笑着:“能找到兄长便好。我只想再见见他,也想再见见胡亥。至于父皇……他向来最疼爱扶苏,无论扶苏是什么样,想来他都不会介意。”
两人又说了几句,子婴将胡亥的长相和画像也发送给了奚嘉,末尾还加上一句:【其实我之前是安慰你来着,奚嘉,你和胡亥……长得有五分像,比我画的这个画像要像。】
言下之意:看什么画像,想知道胡亥长什么样,抬头看看嘉哥不就知道了?
奚嘉:“……”他下辈子都不想长得像胡亥!!!
长安有六百多万人口,玄学界的大部分天师都兴致冲冲地跑到了长安,钻入人群,偷偷摸摸地开始找人。
一时间,长安市民遇到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蛇精病。看上去人模人样的,走在路上却一直盯着别人瞧;白头发白胡子、一把年纪的老头了,还拿着手机,专看人家小姑娘的脸!
短短三天,长安市公安局就接到了无数报警:“警察叔叔,这里有变态,一直看别人的脸!”
被上头下了命令不要管玄学界蛇精病的警察叔叔:“……”他也很想管一管那些蛇精病啊,找人就找人,能不能高大上地来个法术,别这么整天上街看别人的脸啊!
奚嘉真不觉得这种方法可以找到扶苏,然而天机门已经算不出扶苏的具体位置和信息,只能算出他现在在长安。
奚嘉突然想到:“万一扶苏现在七老八十,咱们还能认得出来么?”
玄学界的天师们:“……”
下一刻,大家继续去找人。
奚嘉:“……”你们不能回避问题啊!万一扶苏现在真的是个小孩或者是个老人,这怎么可能找得到啊!
或许真的是被奚嘉的乌鸦嘴说中了,数千个天师钻入人群,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扶苏的身影。玄学界外交部也联合政府,在国家数据库里找扶苏。但不知道是人脸还原有差别还是怎么回事,也找不到扶苏。
事情一筹莫展之际,奚嘉突然收到子婴的微信:【父皇大怒,他知道了!】
818那个药丸的玄学界2
始皇爸爸简直蛮不讲理!
奚嘉从子婴那里得知, 前几天始皇爸爸还一心一意打游戏,自以为技术天下第一,在九个玄学界公务员的带领下, 一路稳健地从钻石段位爬升到了王者段位。这可是亡者农药游戏的最高段位了,怎么说始皇都该心满意足, 心情大好,谁想他不知道从哪儿发现了子婴请求玄学界帮忙寻找扶苏的消息, 顿时龙颜大怒,当即就掀桌子不干了。
奚嘉百思不得其解:【不是,始皇应该也是想找扶苏的吧?你不是说始皇最疼爱的就是扶苏, 他也只给扶苏一个人留了进入始皇陵的通道, 现在咱们帮他找扶苏,他怎么还会生气?】
这脑回路也太清奇了吧,难道不是该感谢子婴?感谢玄学界?
子婴想了想, 给出一个结论:【我曾在语文书上看过一句古诗, 父皇或许是近乡情更怯了。】
奚嘉:【啊?】
子婴详细解释道:【父皇应该是想见兄长的, 但他与兄长两千年没有见过面,兄长如今也转世投胎了二十多次。我想父皇大概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兄长。正如你所说,兄长这一世说不定是个女人,说不定年岁大了,也说不定还是个孩子。如此想来,当初请求你帮忙寻找兄长,其实是我莽撞了。】
这么一解释,嘉哥大概懂了秦始皇的脑回路。
说简单,始皇爸爸就是怕了。
他不大敢见到扶苏, 不知道儿子现在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见到儿子该说什么。所以从沉睡中苏醒了这么久, 始皇爸爸宁愿沉迷游戏(其实这个是真的沉迷),也没有去找儿子。
然而,人已经开始找了,现在突然要放弃,有点不大现实。
奚嘉正准备询问子婴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找不找了,但他还没来得及询问,便见子婴突然发了一句:【不好,父皇找到我了,奚嘉,陵墓外见!】
嘉哥:“哈?!”什么叫陵墓外见?
半个小时后,嘉哥在长安市区见到了匆忙逃出始皇陵的子婴。
奚嘉:“……”
子婴:“父皇得知这件事后,勃然大怒。他从长生殿出来,一路施展威压,将许多冬眠的鬼兵鬼将全部惊醒。我趁着父皇还没抵达第三层时,快速从陵寝里逃出。父皇追不出来,等他消气了,我再回去吧。奚嘉,我在这和你一起找找兄长,事已至此,不可前功尽弃。”
子婴说得十分轻松,但看着他仓促的模样,奚嘉想的出来,秦始皇这次恐怕是撵着儿子打,子婴被逼无奈才逃出始皇陵。
讲道理,这是在给你找儿子。你傲娇生气就算了,干什么还要家暴人家子婴!
奚嘉在心里狠狠吐槽,暗自想到:难怪始皇数学差、打游戏又这么技术烂,这就是凌霄爸爸给你的报应!
一切事情的源头就是扶苏。
只要找到扶苏,那就木已成舟,始皇只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儿子,想生气也气不了。
奚嘉将始皇动怒的事情也告诉了“鬼知道”,玄学界的天师们赶忙处理这件事。他们的想法和奚嘉一样:“我等赶紧找到公子扶苏,只要找到公子扶苏,那秦始皇便再也无法为非作歹。”
奚嘉点点头:“找到扶苏,始皇应该就不会生气了。”
岐山道人却嘿嘿一笑:“那公子扶苏现在是个人类吧?”
奚嘉不明所以:“?”扶苏转世投胎当然是人了,难道还能是鬼?
岐山道人看向烛照真人,烛照真人愣了一瞬,居然也嘿嘿笑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天师里,就叶镜之神情淡定,面不改色。奚嘉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他正准备问自家叶大师这是发生了什么,却见不醒大师咳嗽了一声,憋住笑意,故作慈悲地说道:“阿弥陀佛。扶苏转世为人,便是我等这一方的。秦三世曾言,秦始皇生前最疼爱那公子扶苏,死后至今,也是如此。一旦有公子扶苏在……我等还担心秦始皇攻打玄学界?”
岐山道人更加不要脸地说道:“他要是赶打玄学界,咱们就把公子扶苏带到秦始皇陵的门口,就往那边一站!你打呀,你倒是来打呀!你先打了你儿子,再来攻打玄学界,再来建立秦朝。来啊来啊,有本事就打你儿子!嘿嘿嘿……”
烛照真人:“嘿嘿嘿……”
一众天师:“嘿嘿嘿……”
蛐阏婢捂着脸,不想与这群天师同流合污,但也没否认他们的说法。
在一旁听着的奚嘉:“……”
在奚嘉身边的子婴:“……”
你们当着子婴的面,说要用人家的大哥来威胁人家的父亲,真的没关系吗!!!
奚嘉深深觉得,也就是子婴脾气好,善解人意,知道这群天师非常不靠谱,只是嘴上说说,不可能真这么干。这要换了个脾气差的,比如胡亥在这,绝对下一秒就跑回始皇陵,给始皇爸爸打小报告。那玄学界就等着吧,始皇爸爸非把你们撕了不可,就先撕岐山道人,谁也别抢,排着队一个个撕。
想出了这么一个绝世好主意后,玄学界的天师们好像打了鸡血,更加勤快地去找扶苏。然而扶苏没有找到,第三天下午,兵分几路,叶镜之去了长安西郊寻找,奚嘉陪着子婴在长安市区找人,当两人找到音乐广场时,忽然,一股磅礴恐怖的阴气从身后而起,冲天而去。
奚嘉和子婴猛地停住脚步,下一刻,两人快速地转首看去。
只见在马路对面,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一家银行门口,冷冷地盯着自家儿子。不用开口,千古一帝的怒气便凝成实体,肉眼可见的阴气遮蔽了大半天空。那阴气冷冽逼人,比十二月的寒风更加刺骨。
奚嘉和子婴全部呆在原地。
始皇爸爸怎么出来了?!
奚嘉掏出手机就给叶镜之发了消息。
子婴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父皇。”
看到子婴还知道给自己行礼,始皇爸爸冷哼一声,瞥了一眼旁边的奚嘉,抬步穿过马路,走向两人。千古一帝来势汹汹,一步踏下,皆是阴气震开。他直直地穿过一辆辆汽车,周围的路人谁都看不见他,他便一步步走到马路这一侧,走到奚嘉和子婴的面前。
秦始皇扫了奚嘉一眼,又看向自家儿子,声音冰冷:“逆子!”
子婴也不反驳,安安静静地行礼,保持姿势不动。
或许始皇爸爸还知道当着外人的面不能打儿子,他长袍一甩,狠狠地瞪了子婴一眼,开口便是:“跟朕回去!”说着,始皇转身便走,留给奚嘉和子婴一个帅气潇洒的背影。
但子婴温和的声音却响了起来:“父皇,婴还未找到兄长。”
一听这话,秦始皇顿时怒道:“你现在还想找你兄长?”
子婴沉默半天:“为何不找寻兄长?天师卜筮,兄长便在此地。父皇,难道你不想见一见兄长?你为何不敢见兄长?”
始皇被戳穿,还故作镇定:“胡……胡言!朕何时不敢见那个逆子了?”
秦始皇属意扶苏继承大统,谁料扶苏被骗,自刎而死,从某种意义来说,也确实是个逆子。
子婴并不拆穿秦始皇的谎言,只是说道:“父皇,如今婴已与诸位天师找寻了十日有余。此地不足千万人口,我等已找寻半数,最多五日,便可得出一个结果。父皇,您便等不了这五日吗?此次必然会找到兄长……”
“你告诉朕,你要如何找你兄长!”
子婴错愕地抬起头,看向秦始皇。
秦始皇似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腰板挺直,理直气壮道:“这硕大城池,有近千万子民。且不说再给你五日,你能否找到那个逆子,便是说你怎知道,你兄长这一世是老是幼,是人是物?他如果正值壮年,外貌与千年前一致,你还可以找到。若你兄长这一世就是那个孩子,你告诉朕,你如何找到他!说!”
始皇随手一指,指向坐在旁边花坛上,低头玩手机的一个小男孩。
子婴哑口无言。
奚嘉也无话可说。
这就是嘉哥之前担心的。虽然烛照真人已经算过了,扶苏这一世是进入人道,确定是人。但万一扶苏现在是个小孩或者是个老人,凭长相根本找不到他啊。他转世这么多次,气息变化太多,凭气息也不好找。
想要找到扶苏,真是难如登天。
秦始皇见子婴不说话了,冷哼一声,道:“而且就算你那般凑巧,找到了你兄长,你怎的就确定那是你兄长?哪怕确定是你的兄长,谁说朕就想见他了?就拿这个幼童举例,你兄长如果像他一样,转世投胎后只知整日低头玩游戏,不勤学苦思,朕要见他作何?小学生,玩什么游戏,正是有他们这些小学生在,朕才会在游戏里输成那样!此等逆子,要他何用!”
“你凭什么说小学生不能玩游戏了?小学生玩游戏比你们这些大人认真多了好吗!”
一道略显青涩的声音从旁边响起,突然打断了秦始皇的话。
三人怔住,齐齐转过头,看向那个坐在花坛边玩手机的孩子。
只见这孩子不知何时抬起了头,仰着一张俊秀清雅的脸,对着秦始皇怒目相视。他从花坛边上跳了下来,一个箭步就跑到了秦始皇面前,抬头看他,冷笑道:“你爸爸我今年刚小学毕业,还小学生不能玩游戏了?我看你玩游戏的时候,比小学生坑多了吧?玩游戏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吗?就许你们这些大人玩cosy,不许我们玩游戏?有本事开一把!你爸爸我是长安第一嬴政,有没有胆子和爸爸开一把黑,啊!”
这小孩长得精致漂亮,看上去大概有十三四岁,确实是初中生的模样。一开始奚嘉还在奇怪他怎么能看到秦始皇,但听了他的话,奚嘉却觉得特别好笑。
他居然敢在秦始皇面前说自己是长安第一嬴政,不知道始皇会是什么表情?
这么想着,奚嘉便转首看向秦始皇和子婴,然后:“……”
等等?!始皇和子婴这是什么表情?!!!
子婴嘴唇颤抖,双目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
秦始皇更是瞪直了眼,死死盯着这个孩子。
见这个大人不说话,男孩笑了一声,不屑道:“不敢和爸爸开黑?爸爸还懒得理你!”
秦始皇气得浑身发抖:“逆子!你叫谁爸爸!!!”
818那个药丸的玄学界3
一声“逆子”, 如落地惊雷,让奚嘉呆在原地,僵硬地转头看向那小男孩。
或许是因为一直觉得秦始皇是个怪人, 听到他称呼自己为“逆子”,男孩并没太注意, 反而嫌弃地上下看了他一眼,摆摆手:“神经病。”说完, 他转身便走,看上去潇洒自如,似乎压根没将这个蛇精病放在心上。
子婴立刻小声在奚嘉耳边说道:“是兄长。”
“啊?”奚嘉本就有所猜测, 但真的得到答案, 还是有点不信。
秦始皇眼睁睁地看着这小男孩转身离开,气得浑身发抖,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子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能求助地看向奚嘉。
嘉哥心中一顿, 义薄云天地站出来, 拦住那男孩。
男孩眉头一皱:“你干什么?”
嘉哥哪里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总不能说“你是扶苏,后面那个看上去很蛇精病的男人其实是你前前前……前世的爸爸,他叫秦始皇”。想了半天,眼看着男孩一脸“莫不是傻子”的表情,似乎又打算走,奚嘉急忙道:“我请你吃麦当劳吧?”
男孩:“哈?!”
奚嘉赶紧道:“对,那边有个麦当劳。我……嗯,我请你吃麦当劳赔罪?”
男孩:“……”
下一刻, 这男孩抬步又要走:“你蛇精病啊!”
奚嘉:“……”
折腾到最后,还是子婴出面, 把这男孩请到了麦当劳。
麦当劳里,秦始皇和子婴坐一侧,奚嘉和男孩坐一侧。秦始皇与男孩相对而坐,两人面面相觑。始皇爸爸双眼死死盯在男孩身上,薄唇紧抿,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男孩压根不理他,随便买了一杯可乐,道:“我不要你们请客。”
子婴笑了笑,请奚嘉陪自己去点一些东西,将空间留给始皇和男孩。
两人排队等着点餐,奚嘉悄悄地回头看向那边,只见始皇爸爸一脸冰冷地盯着男孩,男孩则不屑地转头看向窗外,根本不赏对面这个大人一眼。
奚嘉默默地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不对。
他学过历史课,之前因为秦始皇陵的事情也查过一些历史资料。前几天定海派的既秦道人在寻找扶苏前,还告诉了大家一些秦朝秘辛。据他所说,公子扶苏是个生性和善、仁慈大度的人,应该比较好说话,比较容易亲近。难道扶苏转世这么多次,性情大变,变成现在这样了?变得……敢说他始皇爸爸是自个儿儿子?
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转世之后,前世消散,再无牵扯。哪怕扶苏这辈子是个女孩子,也很有可能。他现在还是个男孩子,只是性格和以前大为不同,那也没什么。
不过奚嘉还是有点怀疑:“这真是扶苏?”
子婴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轻叹一声,回答道:“是兄长。他与兄长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而且看到他时,我与父皇都感受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他应当就是兄长。”
奚嘉想了想:“其他人都看不到你和始皇,这个男孩居然能看到。他并没有阴阳眼,那他和你们肯定有不一样的关系。”顿了顿,奚嘉忍不住说道:“我以为扶苏不该是这样的性格……”
子婴闻言却笑了:“在你心中,兄长当是什么样的?”
奚嘉思索片刻:“温和仁善,大方有礼……或许和你差不多。”
子婴先是摇头,却又点头:“我自小敬佩兄长,所以可能不自觉地有些向他学习。但兄长并非是你口中的完美圣人,他小时候很贪玩。我在陵墓里看过一些网上的野史秘辛,那上面都说胡亥贪玩,不学无术,但事实上,小时候是兄长经常带着胡亥,两个人偷偷摸摸出宫去玩。”
奚嘉根本想象不出扶苏带坏胡亥的场景。
子婴目光悠远,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东西:“那时候,父皇最疼爱的就是扶苏和胡亥,经常私下召两人见面。或许是因为如此,扶苏一直十分亲近胡亥。扶苏十二岁前,常常与胡亥偷着出宫,或者玩掷壶。胡亥那时不过五六岁,哪里是兄长的对手,兄长又擅长骑射,每一次胡亥输了,就撒泼不肯服输,最后父皇会骂他没有出息,他便会蹭上去撒娇,兄长在一旁看着。”
说到这,子婴抿了嘴唇,没有再开口。
奚嘉问道:“子婴?”
子婴忽然惊醒,笑道:“那时候我与其他兄弟便在远处看着他们。直至扶苏十四岁,他渐渐涉及朝堂,被父皇委以重任。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私下带胡亥出去玩耍过,两人也很少再接触。不过兄长仁慈,虽说对胡亥最为亲近,却也不会遗忘我们这些弟弟。我八岁时,扶苏带我出宫过。那时我缩手缩脚,不敢说话,和兄长在外边待了两个时辰便回了宫。”说到这,子婴转首看向奚嘉,笑道:“两千年过去,父皇也知道,扶苏不再是当年的扶苏。我们只是想见见他,从未想过再见到两千年前的他。他这样,也很好。”
奚嘉从未听子婴说过这些事,说这些事的时候,子婴神色平静,充满怀念。
按照子婴的说法,原来扶苏也不是天生就那么温和大度。他身为秦始皇的长子,大秦太子,始皇对他付出了无数心血。如果说对胡亥是宠溺,对扶苏便是委以重任。为了不辜负始皇的期望,扶苏便成为了一个人人称赞的完美太子,他本性纯良,却并不是说就十分守旧迂腐
“这样的兄长,一定活得十分开心。”
奚嘉倏地转首,看向子婴。
只见他遥遥望着坐在窗边喝可乐的男孩,良久,微微一笑:“看到这样的兄长,我想,父皇心中也是欢喜的。”
听了这话,奚嘉再看看不远处的秦始皇。
奚嘉:“……”
那个脸色发黑、恶狠狠瞪着扶苏的始皇爸爸,你敢再说一遍,他心中欢喜?!
皇帝的心思海底针,奚嘉完全看不出来始皇有哪里高兴,甚至他一直盯着扶苏,好像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吞吃下肚似的。
两人点完餐,子婴和始皇吃不了东西,子婴将东西全部推到了扶苏面前。
扶苏诧异地抬头:“我不要你们请客。”
子婴淡笑道:“已经点了,兄长……”顿了顿,他继续道:“吃吧。”
扶苏低头看了看汉堡饮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吃,继续喝自己的可乐。
子婴温和的声音在嘈杂的快餐店里,轻轻响起:“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
“你很喜欢玩那个游戏吗?”
扶苏来了兴趣:“我可是长安第一嬴政。你要是不信,我给你看看我的排名。”
听到“长安第一嬴政”,始皇脸色一黑,奚嘉警惕地看着他,就担心始皇爸爸掀桌子发火,却见扶苏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始皇顿时愣住。奚嘉再看时,发现始皇爸爸已经撇开脸,生自己的闷气去了。
奚嘉:“……”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啊!
子婴和男孩聊了很多,这男孩似乎很喜欢子婴,只和他说话。他偶尔也会回答奚嘉的问题,但始皇爸爸根本不对他开口,他也懒得搭理对方。
双方聊了半个小时,男孩拿起包准备离开,子婴百般挽留,实在留不住,他转过头看向秦始皇。
始皇爸爸哼了一声,傲娇地转过头:走就走,谁要看你!
子婴叹了口气,起身道:“今天的事情真的对不起,父……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没有瞧不起你,他只是想斥责我,才会随手指了你当例子。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扶苏瞥了秦始皇一眼:“干嘛要你道歉,没礼貌的人又不是你。”
秦始皇瞪直了眼,盯着自家儿子。
扶苏高傲地抬起下巴:爸爸不理你!
秦始皇:“!!!”
眼看着实在留不住扶苏,子婴也劝不动秦始皇,奚嘉随口打圆场:“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今天的事情是真的对不起了,要不要加个微信,其实我们也会玩亡者农药的。当然,技术可能没你那么好。”
男孩掏出手机,奚嘉赶紧加了微信。
嘉哥就是这么聪明,有了微信,还怕以后联系不到?
加完微信,男孩回答道:“我叫秦苏。”
这句话落下,现场的三人齐齐怔住。良久,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你为什么……要叫这个?”
秦苏:“我叫什么和你有关系吗?”
秦始皇:“你……!”
秦苏继续不理他。
始皇爸爸今天一直在扶苏面前吃亏,可他还不能抱怨,可把他憋坏了。他憋了半天,才又憋出一句话:“你玩嬴……你玩嬴政,真的那么厉害?”
“我就是长安第一嬴政,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不给你看我的游戏帐号。”
始皇:“……”
轰隆隆!
不知什么时候,天边乌云密布,沉闷的雷声在黑云中震响。奚嘉心中感到有些奇怪,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正在想中午还是大晴天,怎么突然开始打雷了,还是冬天打雷,突然,他便听始皇低低地叹息一声,再开口时,已经有了些退让:“你为什么要玩嬴政?”
秦苏原本还打算随口讽刺回去,但他一低头,只见那个蛇精病男人此刻正沉着黑眸,冷冷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漆黑深邃,明明该十分陌生,却让他感到一股熟悉的威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做错了事被父亲捉到一样,有些胆怯后悔,但他努力保持镇定,语气强硬道:“我就是想玩,不行吗?”
“扶……秦苏,朕……我想知道。”
看着秦始皇冷漠凝重的脸色,不知怎的,秦苏又坐了回去,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就是想玩,这次说的是真的……你干什么要问那么多,嬴政本来就是个输出很高的法师,虽然操作要求高了点,可是每次用他赢了以后……”声音停住,男孩斩钉截铁:“反正我就是想这个英雄,不行吗?”
“行。”
对方态度突然变好,秦苏也没办法强硬。他郁闷地喝了几口可乐,等了一会儿,又打算离开。这一次,秦始皇也起了身,送他出门。奚嘉和子婴跟在他身后,奚嘉看向子婴,只见子婴轻笑着摇了摇头,小声道:“兄长是个温柔的人,婴相信,他从未改变。”
秦始皇将扶苏送到了麦当劳门口。
他低头看着这个只齐到自己胸口的孩子,目光冷冽,依旧不见一丝柔和,但被他看着的扶苏,却不再觉得,眼前这人难以亲近,非常令人厌恶。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秦始皇低声道:“苏儿,是朕错了。”
秦苏一时没明白,只觉得这人干什么自来熟,还叫自己什么“苏儿”;又觉得这人是不是玩cosy了,居然还一直自称“朕”。他想了一下:“你在和我道歉?啊,也没什么,你以后别总是说小学生不会玩游戏就行。我跟你说,我为了玩好嬴政,花费了好多精力。嬴政很厉害的,真的,他特别厉害,你别听其他人胡说,只要玩的好,嬴政就是最厉害的英雄。”
秦始皇神色淡淡地听着,没有开口,垂眸看着眼前的男孩。
说了一大堆后,突然,秦苏沉默起来。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人,然后扬唇一笑,声音温和:“是我错了。”
那一刹那,奚嘉错愕地瞪大眼,看到了一个俊秀温雅的大秦太子。那是一道极淡的魂魄,当秦苏仰首微笑时,他便站在一旁,望着秦始皇轻轻地笑着。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脸色苍白,不减雅致风度。
“父皇,是我错了。”
秦始皇失神喊了一声:“扶苏!”
下一刻,那道幻觉似的魂魄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秦苏愣愣地呆了一会,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地嘀咕道:“我怎么哭了……”他再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只见这个人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让他觉得莫名其妙,可又说不出来什么讽刺的话,甚至心里头还觉得有些难过,有些解脱。
秦苏觉得自己现在太奇怪了,他背着包就想跑开,秦始皇道:“能……加个微信吗?”
“额……好。”
子婴见状也上前:“那也和我加一个吧?”
秦苏本来就对子婴是最有好感的,当然加了子婴的微信。
加完微信,他抓紧包,赶忙跑开。跑到十米远处,他还回头看了看这三个奇怪的人,但接着义无反顾地回过头,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扶苏走得十分决绝,压根没给始皇父子俩一点希望。
奚嘉安慰道:“至少加了微信。”
秦始皇冷哼一声,大袖一甩,抬步就往前走。
子婴笑着给奚嘉解释道:“兄长轮回了那么二十三世,他必然不会记得我们,只要他过得好,我们就觉得很高兴了。”
秦始皇走到一半,转身怒斥:“逆子,还不跟上来?”
子婴恭敬地行了一礼,偷偷对奚嘉说了一句“似乎必须得回去了”,接着便跟在秦始皇的身后,大步地往前走去。
他们这么一走,躲在不远处暗中观察的玄学界天师们就都走了出来。秦始皇和秦三世要回陵墓,天师们当然得送行。之前在嘈杂的长安市区,恐怕还看不出来始皇和子婴身后跟着一大群人。等到他们临近始皇陵,天师们乌泱泱的大队伍就再也藏不住了。
始皇冷笑一声,不急不缓地走着:“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中,岐山道人凑到奚嘉身边:“奚小友,刚才那个……是扶苏?”
奚嘉点点头:“是扶苏。不过他性情和以前大为不同,也一点都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岐山道人嘿嘿一笑:“嘿嘿嘿,是扶苏就好。”
想起那个所谓的“挟扶苏以令始皇”计策的奚嘉:“……”
这绝对是个馊主意!始皇爸爸绝对会把你们活活打死!!!
天师们都特别想秦始皇赶紧回去,最好这辈子都别出来了。但始皇偏偏慢悠悠地在前面走,闲庭漫步。他走不快,子婴当然不会走快,哪怕天空中乌云密布,时不时电闪雷鸣,始皇也悠闲地走着,气质超绝。
奚嘉也觉得不可思议:“始皇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叶镜之指了指天:“应当是用什么手段瞒过了凌霄的窥测。但是凌霄或许已经察觉到秦始皇离开了陵墓,所以才会晴天霹雳,浓云不散。”
秦始皇要慢悠悠地走,玄学界的天师只能无奈地在后头跟着。天空中的雷霆越来越密集,轰鸣的频率越来越高,子婴早就发现这些雷恐怕是朝着自家父皇而来,于是他关心道:“父皇,我们是否该快点回去,躲避凌霄探寻?”
无聊透顶、只能散步的天师们:对对对,秦三世说得没错,您老倒是快点走啊!
秦始皇哼了一声,质问道:“胡闹!朕会惧怕那凌霄小儿?”
子婴有些担忧:“父皇,若是真被凌霄探寻到,恐怕会酿成大祸。”
秦始皇大袖一甩:“让那凌霄小儿与朕一战,朕怎会畏惧……于……它……啊!”
轰隆隆!
一道银色闪电忽然降临,直直地劈向秦始皇。始皇吓了一跳,赶忙往旁边闪躲,那道雷在地上劈出一个五米深的大洞。秦始皇再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中,所有的乌云全部向他的方向凝结过来,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空中盯着他,二话不说,直接霹雷。
轰!
轰!
轰!
一道又一道神雷从空中劈下,谁也不砸,就砸秦始皇。
刚才始皇爸爸还散步一样慢悠悠地回陵寝,现在却被一道道雷霆劈得,有些狼狈地往自家陵墓的方向奔去。他速度极快,一个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子婴急急说了一声“父皇”,赶紧追去,叶镜之一把抱住奚嘉,带着他飞了过去。
玄学界的天师们全部向秦始皇陵飞奔而去。
追了一会儿,奚嘉突然看到秦始皇在始皇陵的上方停住脚步,就站在青铜大门的门口,不肯进去,怒目相对地抬头看着天空,一脚跺地:“凌霄小儿,当朕真的怕了你不成!”
回答他的是一道粗如水桶的雷霆。
凌霄:爸爸懒得理你。
始皇:“……”
始皇翻手取出轱辘剑,俊眉倒立,一剑指天,霸气十足:“可敢与朕一战!”
奚嘉下意识地说道:“等等,荒郊野外,不能把剑举起来,这不是引雷吗?”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见一道银色闪电直直地劈向始皇,始皇一剑劈下,剑光百里。雷霆散去,始皇豪放大笑:“不过耳耳!”
话音刚落,天空中又是一道银色神雷,秦始皇再抬剑迎上。只见宽阔平坦的旷野里,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手持宝剑,不断地与空中劈下的雷霆抗衡。每一次他都将雷霆打散,可渐渐的,他似乎有些吃力起来,轱辘剑也被雷霆震得险些脱手飞出。
又是一道刺眼的雷霆劈下,始皇怒喝一声,拔剑而上。
这一次,雷霆散去,始皇往后倒跌三步,站到了青铜大门的门口。他放声大笑,豪气凌云,抬头看天:“哈哈哈哈,凌霄小儿,你可敢……再……”声音戛然而止。
黑云压地,一道血红色雷霆暴怒地从乌云中劈出。始皇双目圆睁,忽然就往后一退,进了秦始皇陵的大门。他一进门,血色雷霆便自行消散。
站在门内,始皇一剑指天:“凌霄小儿,你可敢再来!”
凌霄爸爸根本不搭理他,乌云散去,天空放晴。
子婴:“……”
奚嘉:“……”
叶镜之:“……”
天师们:“……”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818那个药丸的玄学界(完)
其实也不是始皇太弱, 这天底下谁能和凌霄爸爸斗?刚才凌霄爸爸那架势,简直把始皇往死里劈,硬逼着他回秦始皇陵。别说始皇了, 整个玄学界加起来,也经不住凌霄爸爸这么地狠劈。
始皇已经回了陵墓, 子婴和奚嘉快速地说了几句话,也飞入青铜大门。
虚渺宫殿渐渐消失, 天师们松了口气。蛐阏婢感慨道:“秦始皇果然不可小觑。那九天神雷,贫道最多可以抵挡五道。”
叶镜之拉了拉奚嘉的手:“我可以抵挡四道。”
奚嘉回忆了一下,始皇爸爸刚才好像一共抵挡了十几道?如此看来, 始皇爸爸果然恐怖, 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陵墓里玩游戏比较靠谱。
接下来,奚嘉仔细地将扶苏转世的事情与玄学界的天师们说了一下。蛐阏婢表示,很快就会派人找到这位秦苏, 不求秦苏与玄学界站在统一战线, 至少秦苏他现在是个华夏人吧?要是秦始皇想毁灭华夏, 秦苏应该也会愿意为华夏出一份力。
不醒大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说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以为,可以多给秦苏施主进行一些教育,由玄学界的一些小辈出面,与他多沟通沟通。做个朋友,应当不错。”
此话一出,得到了全体天师的认同。这下子,各大门派的天师开始物色自家年轻一代的弟子:有没有谁年龄合适,非常适合转学到扶苏所在的初中, 跟扶苏当个同学?
别看岐山道人整天会提出各种不靠谱的建议,但嘉哥看出来了, 整个玄学界,最坏的就属不醒大师了。瞧瞧这算盘打的,看样子以后扶苏必然会站在玄学界这一边。只要始皇爸爸敢做点什么事,玄学界的天师们绝对会把扶苏推出去,大喊一声:“扶苏在此!”这下子,始皇爸爸就得蔫了。
虽然奚嘉和扶苏(秦苏)相处时间不久,但是他看得出来,始皇是真的疼爱自己的大儿子。如果换做子婴敢用那样的语气态度和他说话,始皇爸爸早就一巴掌打上去,哪能像今天这样,还给扶苏道歉,说一声对不起?
找到扶苏后,事情就和奚嘉没有关系了,他和叶镜之很快回到了苏城。
一月份,奚嘉在横店拍摄一部电影。二月初,他之前拍摄的《玄武》正式上映。这部电影一上映,嘉哥总算不再是十八线小龙套,稍微有了点名气。和叶大师上街去买菜的时候,还被几个粉丝认出来,要了签名。
陈涛立即发来短信,恭喜嘉哥正式成为明星。
奚嘉却有些犹豫。
以前他选择当明星,是因为这种方式来钱快,而且和别人接触得很好。如果是龙套演员,每次只要拍一点戏,就可以离开剧组,非常适合他这种只有脸、对时间要求比较自由的人。但如今,当他真的有名气后,出门反而十分不便。以后还需要继续选择当明星吗?
平心而论,奚嘉并不讨论当演员,演绎别人的人生还是件挺有意思的事。但如果这个职业影响到他喜欢的生活,让他以后再也不能和叶镜之光明正大地出门……那就需要权衡了。
想到这件事,奚嘉不免困扰,一连好几天都心不在焉,吃饭都吃少了。
叶镜之哪里知道奚嘉在想什么,他看奚嘉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只以为他还为子婴的事情操心。之前奚嘉和叶镜之说过,子婴在始皇陵里其实十分孤独,始皇现在对他态度还算可以,但终究比不上另外两个心爱的儿子(扶苏和胡亥)。且大秦确实亡在子婴手上,奚嘉有点担心子婴在始皇陵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受了冷待。
叶镜之花费功夫找到了子婴的微信,直接将奚嘉这几天的异样告诉给了子婴。
当天晚上,奚嘉就接到了子婴的电话。
“父皇三天前曾经出来看过我一次,听罗将军(一个鬼将)说,父皇近日心情很好,或许是因为见到了兄长。奚嘉,不用担心我,我现在更想多出去看看这个世界。等我在陵寝里稳定一段时间,将阴气稍稍固定住,我便出外找你。曾经你与我说过,华夏大地有诸多我从未见过的风景。我等一起游历,可好?”
奚嘉一听这话,顿时懵了:“……好是好。但是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打电话给我了,子婴?”
子婴一愣:“是叶大师说,你近日因为担心我的事,茶饭不思。”
奚嘉:“……”
这都是什么事啊!!!
和子婴简单解释了一下后,奚嘉便放下手机,准备出门找叶镜之好好聊聊。他刚一拉开门,便见到叶镜之惊愕地看着他,身上还穿着围裙,大概是正在烧晚饭的时候子婴就打电话过来,根本来不及换衣服,就不放心地跑过来偷听。
奚嘉嘴唇翕动,叶镜之立即道:“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奚嘉:“……”
似乎是怕奚嘉不信,叶镜之紧张得耳尖发红,实在不擅长说谎,只能撇开视线,小声地说:“嘉嘉,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偷听你打电话……”
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奚嘉扑哧笑出声。
叶镜之茫然地看他,奚嘉笑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将自己的担忧与叶镜之说了以后,奚嘉叹气道:“我以前没想过能红。如果我真的红了,镜之,以后我们想出门就不容易了。可能会被偷拍照片,我不能再和你一起出去看电影、吃饭,不能和你一起逛超市、买东西。这样……我觉得不好。”你会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
叶镜之从没想过,奚嘉是因为担心以后不能和自己在一起,才忧虑了几天。他理所当然地说道:“用神行百变符不就可以了?”
奚嘉:“啊?”
叶镜之翻手取出一张黄色符纸,将他贴到奚嘉的胸口,轻声默念几句咒语,符纸便消失在奚嘉的衣服里。他再拿镜子给奚嘉一看,声音平静地说道:“用神行百变符,就可以隐匿外貌。嘉嘉,以后你出门,他们都不知道是你。只有我……我知道的。”
……忧愁了好几天、差点就决定息影的嘉哥,现在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傻子。
这种破事,在玄学界的面前那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过了几天,奚嘉从子婴那儿了解到,原来始皇爸爸最近心情好,是因为他悄咪咪地找上了扶苏,和扶苏聊了好久,扶苏还特别仗义地决定带始皇爸爸玩游戏!
一开始可把始皇爸爸激动坏了,扶苏在他面前把嬴政夸了个遍,其实也可想而知,如果不是特别喜欢嬴政,也不会选择他这样一个操作要求比较高的英雄一直玩。
但很快,扶苏便发现。
【……我带不动你。】
始皇爸爸:【……】
扶苏版嬴政:【哥,我叫你哥还不行?你的技术实在太惊天地泣鬼神,带不动啊!!!】
始皇爸爸:“……”气得不知道该先骂逆子,怎么可以叫自己为哥哥,还是该骂这个逆子,自己的技术非常好,明明已经上王者了!
事情一出,玄学界又兵荒马乱起来。蛐阏婢又杀到了疼迅总部,逼着程序员日夜加班,写出了只属于始皇和扶苏两个人的匹配系统――只匹配到玄学界的公务员,2v8,这样就不信始皇爸爸不能嬴!
这一切和嘉哥都没有关系。嘉哥使用神行百变符,高高兴兴地走在大街上,没一个人认得出他。白天他投喂怂怂,叶大师投喂他;晚上把怂怂关在门外,叶大师继续投♂喂他。
临近五月的鄱阳鬼市,奚嘉突然收到了不少礼物,来自玄学界的年轻一代。
奚嘉也不知道天工斋大弟子度量衡是从哪儿找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上来便送了他一大堆天工斋的优惠券,还送了他几个很有趣的小玩意儿。
【度量衡:奚道友,鄱阳鬼市的折扣券……能多给几张不?嘿嘿嘿……】
【奚嘉:……】
叶阎王公正不阿,从来不给自己的朋友开后门。可是现在嘉哥成了叶阎王的未婚妻,算是半个无相山的人,嘉哥仔细一琢磨:鄱阳鬼市的优惠力度还不够大,再这么下去,比不上天工斋和神农谷的七月半购物节了啊!
于是,奚嘉搞出了一个折扣券活动。拥有折扣券的卖家,可以减少一定比例的分成;买家可以把折扣券当钱用,直接抵押打折。
折扣券由嘉哥一手掌控,在“鬼知道”上打了一个广告,还私下展开了几个送折扣券的游戏活动。
如此一来,紫微星斋的南易、龙虎山的胡蝶,全部开始送礼。这还是正常的,但最奇怪的是,连方墨亭都莫名其妙地找到了奚嘉,给了他一个很不错的资源。
不是,这玄学界的天师给他送礼,是为了能走后门,多拿几张折扣券。方影帝干什么对他那么好,又给他送礼?
奚嘉不大擅长这种人际交往,不知道怎么和方墨亭开口。但方墨亭却很善解人意地找到了他,故意给奚嘉机会让他请自己吃饭,接着旁敲侧击地说道:“听朋友说,最近玄学界似乎有一个什么活动,很热门?奚嘉,能给我介绍介绍吗?”
奚嘉:“……”exm?!玄学界的事情和方影帝有一毛钱关系吗?
方墨亭看奚嘉一脸懵逼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直言:“奚嘉,能给我几张折扣券吗?”
奚嘉:“!!!”
方影帝什么时候变成了玄学界人士了!!!
因为要从奚嘉这里拿折扣券,方墨亭也不再隐瞒什么。直到今天,嘉哥才知道,胡蝶的恋爱对象居然是方墨亭。
这不科学啊!
一个是娱乐圈顶级影帝,一个是龙虎山大弟子。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凑到一块去的?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胡蝶不是最讨厌别人说他像女人,他怎么愿意当方影帝的小受的(嘉哥从没怀疑过这两个人的攻受关系)?
具体的事情方墨亭没多说,奚嘉也不好意思多问。到头来,还是方影帝最会做事。嘉哥给“鬼知道”爆料多次,不缺积分,想买什么东西都可以眼也不眨地买买买,所以度量衡送的那些小礼物根本没什么意义。只有方影帝,送了奚嘉各种好资源,还特别贴心地给陈涛也介绍了很好的导演认识。
正所谓拿人手短,嘉哥拿了一大把折扣券给方影帝,暗自感慨:“胡蝶真是嫁了一个好老公啊!”
直到四月底,整个玄学界能给嘉哥送礼的,已经全部送了。
第二天就是鄱阳鬼市了,奚嘉惊讶地发现,裴神棍居然没给他送礼!
这怎么可能?整个玄学界,奚嘉和裴玉关系最好。就裴玉那小气吧啦的样子,他可能不来要折扣券?
等了整整一天,奚嘉都没等到裴玉的微信。直到晚上他正和叶镜之吃饭,突然就听到门铃响了。打开一看,裴玉嘿嘿一笑,大手一推,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推到了奚嘉面前:“嘉哥,像不像!”
奚嘉低头看了一眼这个男孩,嘴角一抽:“像什么?”
裴玉:“像你的私生子啊!”
奚嘉:“……”像你妹的私生子!!!
叶大师差点把裴玉直接轰出门去。
裴玉拉着这小男孩,领着人家进了屋子,特别理直气壮地解释道:“嘉哥,南易、胡蝶、江琼他们是不是都给你送礼了?你可别理他们,他们那都是为了折扣券,才给你送礼。我前几天意外看到了这个孩子,我一看,哎呀妈呀,这不是我嘉哥么!”
奚嘉根本不想理这个家伙。
小男孩也傲气得很,自个儿坐在沙发上吃冰淇淋,眼角斜了一眼奚嘉和叶镜之,嘴角翘翘,不说话。
裴玉继续说道:“长得和嘉哥你这么像,这就是猿粪啊!然后我再定睛一看……不得了,这孩子根骨这么好,修炼法术的天才啊!”
奚嘉皱了眉:“他根骨很好?”说着,看向叶镜之。
叶大师很想把这个“私生子”赶出去,但叶大师多老实的人,又不说谎,他仔仔细细地把这孩子上下看了一遍,点头道:“极品根骨,可以学习无相山的功法。”
裴玉一拍大腿:“没错!嘉哥,我就知道,这孩子肯定可以拜入无相山门下。我和他父母说了好几天,他们才愿意相信我,同意让他来拜师学艺。嘉哥,你看看,这猿粪多深,这孩子和你长得这么像,又有这么厉害的潜力,可以当叶阎……叶道友的徒弟。这简直是凌霄给无相山挑选的传人!”
叶镜之确实要找弟子。
无相山对徒弟的要求特别高,一定要天赋极好,才能收为徒弟。当初易凌子找徒弟,找到自己六十多岁,才找到一个满意的叶镜之。而现在叶镜之早就做好准备,要找上十几二十年,没想到裴玉这就把徒弟送上门了。
奚嘉看着这个和自己五成像的小男孩,心里别扭。可他知道,叶镜之找到一个徒弟不容易,如果错过这一个,可能二十年内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犹豫了半天,奚嘉问道:“镜之,怎么样?”
叶镜之静静地看着这个男孩,许久后,问道:“何为道?”
男孩嘻嘻一笑:“道?”
叶镜之颔首:“是。道是大物,是你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你心中,何为道。”
男孩咬着冰淇淋:“我干什么要告诉你。”
叶镜之眉头微蹙。
裴玉顿时紧张起来。
男孩抬眸看了裴神棍一眼,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着捉弄的光芒,他再看向叶镜之,随口说道:“既然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是我的道,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叶镜之倏地愣住,过了片刻,他轻轻点头,转首看向裴玉:“多谢,裴道友。”
裴玉激动地苍蝇搓手,奚嘉无奈地将一大叠折扣券塞到了他的手中。送裴神棍离开的时候,奚嘉小声道:“你的礼物,是最好的。”
裴玉嘿嘿笑着,拿着折扣券喜滋滋地离开。
收了徒弟,叶镜之便开始悉心教导。说是悉心教导,其实也就是给徒弟扔了一大堆书,让徒弟啃完,懂得最基本的功法口诀,接着再每天教上半个小时。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无相山的功法就是这么奇葩,要是小朋友学不了,叶镜之也完全没辙。
裴玉这次事情是做得真的漂亮,这孩子居然也是苏城人,家就住在园区附近。每天下午放学他爸妈送他来学法术,学半个小时就回去,完全不打扰奚嘉和叶镜之的私人生活。
日子就这么美滋滋地过了下去。
七月半,鬼门开,凡间阴气大盛。借此机会,子婴离开始皇陵,到苏城准备和奚嘉一起去海南岛度假。
奚嘉收拾行李,叶镜之在一旁给他递衣服。想到未来两个星期要一直看不到媳妇,叶大师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受,他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只是低头乖乖折衣服,帮媳妇收拾东西。
将行李箱收拾好时,一道清脆的门铃声在房间里回荡。
奚嘉抬头一看钟:“啊,都这么晚了,是小胡来了吧。”说着,他起身便去开门。
子婴跟在奚嘉身后,笑问:“小胡?那就是叶天师的徒弟吗?一定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奚嘉一听,脸都绿了:“乖巧?”
子婴疑惑地问道:“怎么?”
嘉哥捂着脸,不堪回首:“那孩子……也说不上不乖,但是我也说不出来,你看了就知道了。别被他那张脸骗了,虽然他和我长得像,但我可比他实诚。”一边说着,奚嘉一边打开门。
子婴一低头,便见一个九岁模样的小男孩正站在门前,背着一个大书包,仰起一张白嫩漂亮的小脸,朝奚嘉灿烂地笑着。似乎是没想到奚嘉身边还站了个人,精致可爱的小脸上有一丝惊讶,这孩子眸光一闪,笑盈盈地扬起嘴角,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嘉嘉师父,这个哥哥是谁呀?”脆嫩嫩的声音直戳人心,再加上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简直是个惹人喜爱的小天使。
奚嘉叹了一口气,正打算告诉子婴别上了这个小混蛋的当,这个小混蛋蔫坏蔫坏的,年纪轻轻就知道拿脸骗人。但就在他转首看向子婴的时候,却倏地怔住。只见子婴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男孩,瞳孔颤抖,嘴唇震动,脱口而出:“胡亥?!”
男孩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看着子婴,一副天真的模样:“哥哥?”
子婴:“胡亥!”
这次不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句。
刚刚走出房门就突然得知自家徒弟是秦二世的叶镜之:“……”
忽然明白不是小胡和自己长得像,而是自己长得像小胡的奚嘉:“……”
这徒弟能退货吗!
能退货吗!!!
胡亥歪着头,嘻嘻一笑。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1
九月时, 南易从紫微星斋新收的一批弟子中挑了个资质最好的,送往前山派。
蛐阏婢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虽然对九遗君深恶痛绝, 但前山派终究是无辜的,十九年前死去的连晨真君也是无辜的。前山派传承数百年, 不能葬送在一个九遗君手中,蛐阏婢又念着旧情, 所以让自家徒弟挑了个资质最好的送过去。
这种事得悄悄做,那弟子如果能被阳泽挑中也是好事。如果他在紫微星斋,最多成为精英弟子, 可他要是去了前山派, 就会被阳泽当作关门弟子,潜心培养,待遇肯定比在紫微星斋要好。
蛐阏婢在微信群里把这件事一说, 大家都觉得相当靠谱。
【岐山道人:阳泽这小子是心思多了点, 但有咱们在, 他还能翻天?南易小友做事一直很不错,这个月就由他去看着阳泽好了,等下个月,我让我家曾外孙女去那边看着他。】
师父让做什么,弟子就该做什么,第二天大早,南易便带着一个小萝卜头前往滇省。
年轻一代中就叶阎王法力高深,可以凌虚飞行。南易带着小师弟坐飞机到了春城,再坐火车、大巴车, 最后又在大山里走了半天,才走到前山派门口。这还没进去了, 光敲门就敲了半个小时,里头根本没人答应。
南易给自家师父打了个电话,蛐阏婢也非常奇怪,将阳泽的微信号发给他。
加了微信号,又打了几通电话,等到下午时,那小萝卜头已经很不耐烦了。原本就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一下子又是坐飞机火车,又是在大山里步行,小师弟很不乐意,吵嚷着要赶紧离开这里,回紫微星斋。
南易不大会说话,冷声让小师弟别着急,又给阳泽发去一条微信。前山派有两层阵法,一层阵法是前山派原本的护山大阵,还有一层阵法是玄学界大师们布下的结界,防止阳泽随便出去。南易只打开了外面一层结界,里面的根本进不去,只能等阳泽开门。
等到傍晚,前山派的大门终于打开。
阳泽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衣服,站在前山派的门口,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紫微星斋大弟子和小萝卜头。那师弟突然见到阳泽,有点害羞得躲到了南易身后,南易一脸严肃地走上前,行了个礼:“阳泽道友。”
阳泽笑问:“就是这个孩子?”
南易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反派大魔头九遗君的弟子,但他一点都没表现出好奇,反而一板一眼地回答:“是。这孩子名为赵渝,师父没给他起道号,如若你愿意收他为徒,可以给他起道号。他天资聪颖,根骨奇佳,在阵法上颇有天赋,与前山派的功法十分相衬。”
阳泽低头看向小萝卜头。
赵渝鼓起勇气,挺着胸脯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良久,阳泽勾起唇角,冷笑道:“不要。”
南易皱起眉:“为什么,阳泽道友?”
阳泽:“看不上。”
小萝卜头愤怒地握紧拳头,南易也想不到会是这个原因。赵渝的资质已经非常好,不比裴玉等人差,而且在前山派最擅长的阵法一道上非常有天赋。就这样,阳泽还看不上?
南易沉默片刻:“好,那下个月,岐山前辈会派人再送一位有天赋的弟子过来。过几天会有我的师妹过来将赵渝接走,阳泽道友,未来这个月我住在哪儿?”小萝卜头可以走,但他这次来还肩负看守阳泽一个月的任务,不能现在就离开。
如果奚嘉在这儿,恐怕会大跌眼镜。曾经获得他“玄学界唯一一个靠谱人”评价的阳泽,此刻似笑非笑地看了南易一眼,压根没有三个月前带领奚嘉三人前往古墓时的温文尔雅。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戾气,似乎是被压抑久了,一次性全部爆发出来。
他轻笑着说了一句“随便你”,接着转身便走,没和南易两人说一句话。
南易不悦地蹙眉,但也没说什么,他带着小师弟随便在前山派找了个房间住下。他个人不需要什么好的居住环境,但小师弟还是个凡人,没修炼法术,他找了半天才找到前山派的厨房,幸好自己又带了一些蔬菜水果放在乾坤包里,给小师弟做了一顿很简陋的饭。
“大师兄,我不想认那个人当师父。他根本什么都不是,我听小师姐说,他是个大坏蛋,特别大的坏蛋。大师兄,我要跟你回紫微星斋,你不要丢下我。”
南易点点头:“过两天小师妹会过来借你,赵渝,回到紫微星斋后好好修炼,不要辜负师父对你的期待。”
小萝卜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低头扒饭。
接下来的一个月,南易送走小萝卜头后,就在前山派闭关修炼。看守阳泽这件事是有积分可以赚的,每次被派来看守阳泽的年轻天师都可以获得一个月五十积分的赔偿。这个赔偿对墨斗榜排名三十开外的天师是赚了,对阳泽这种一个月可以有好几百积分收益的天师,却是血亏。
所以下个月本来该是胡蝶来看守阳泽,胡蝶却怎么都不情愿,表示自己才不乐意来这里浪费时间。
闭关修炼的时间过得飞快,一个月匆匆而过,南易收到接任天师的微信,对方第二天就会抵达前山派。
晚上时,南易不再闭关,他走出房间,看着天上的月亮。
在首都很难看到这么明亮的月光,霓虹灯将夜空遮蔽,只有漫天的红光贯彻苍穹。深山之中,丛林里传来野兽的吼叫声。前山派安安静静地藏在茂林灌木中,一阵夜风吹过,树林阴翳,沙沙作响。
南易看了很久,回到房间开始收拾东西。等到东方既明,他拿着乾坤包走到前山派门前的广场上,等待下一个天师的到来,顺便还根据自己之前一个月观察到的情况写下了一道道符录,手指一打,将符录送到深山里的一处处地方。
那些地方都是一些老坟,因为藏在山林里,又可能被九遗君之前布下的大阵影响,阴气有点重。
蛐阏婢等人看不上这种事,南易自己闲得无聊,便在这一个月里琢磨出了法子,给这些老坟散散阴气。
做完这一切后,他继续等下一个天师的到来。
等到中午时,对方发来微信,表示已经开始进山,估计三四点能到。南易低头回了一条消息,还没抬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下一个人是谁?】
南易转身,阳泽站在门边,仍旧穿着那一身朴素的衣着,微笑着看他。
南易想了想,声音平静:“是岐山前辈的曾外孙女,榕淼烙选!
阳泽笑着挑眉:“让一个女道友来这深山里,陪我度过一个月,合适吗?”
南易似乎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惊讶了一瞬,又恢复成原本那严肃认真的模样,道:“阳泽道友,你觉得不合适?”
阳泽反问:“我是个男人。”
南易看他:“十年前叶道友还没达到登上墨斗榜的年龄,我有幸排在墨斗第三,那时你是第二,榕淼烙阉坪跏鞘九位。莫说榕淼烙眩我也未必是你的对手。在此之前,我们虽然从没见过,但我听其他道友说过,你品行端正,性格……”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性格和善,十分好相处。”
品行端正是假,阳泽助纣为虐这么多年,大家都是瞎了眼把他当作好人。
至于性格和善,十分好相处,那就更假了。南易来前山派一个月,就见了阳泽两面,这要是好相处,至于这么对待客人?
阳泽很有耐心地听南易评价自己,也不说话,就是笑眯眯地听着。他没回答南易的问题,反而说道:“你的那个小师弟,是个好苗子,但不能当我的徒弟。”
南易:“为什么?”
“我和你说了这么久,你有发现我从未跨出这扇门吗?”
“是。”
阳泽道:“一个月前我对你师父蛐阏婢说,我自愿不离开前山派。你自己也知道,你这次来滇省说是来给我送徒弟的,实际上是做什么的。当我的徒弟,就意味着未来至少十年,和我一样,再也离不开这扇门。南易,你觉得你的那个小师弟能做到这一点吗?”
南易哑口无言。
看到对方吃瘪,阳泽笑意更盛:“你那师弟经受的了这种寂寞,只和我一个人,守在前山派里,传承这个被全玄学界忌惮的门派?”
南易很想反驳,但他知道这是事实。
恐怕得等到阳泽死的那一天,玄学界才能彻底对前山派放心。要不然他还活着,谁知道他会不会哪一天心血来潮,想着给他的九遗君师父也报个仇。前山派专攻蛊毒和阵法,阳泽哪怕实力不强,也能依靠这两样发挥出巨大的威力,给玄学界使绊子。
说完这句话,阳泽笑了一声,转身便走,消失在前山派高大的山门里。
下午三点,一个三十岁模样的女天师来到了前山派。南易早就在前山派里收拾出一个房间,此时这个房间就留给了榕怼a饺私唤恿艘幌率挛瘢南易便离开前山派,回到首都。他抵达首都的时候,正发生秦三世请人寻找扶苏,秦始皇暴怒离开始皇陵的事情。
解决完这一切后,他安心在紫微星斋修炼,被师弟师妹们敬仰,稳坐墨斗榜第二名的位置。
第二年的五月,玄学界给前山派送去八个弟子,全都被阳泽拒绝了。
这时鄱阳鬼市已经要开启了,奚鬼王突然搞出一个折扣券优惠制度。南易本人不大需要这个东西,毕竟他积分很多,比不上叶阎王,比胡蝶都多出不少。但是他不要折扣券,他的师弟师妹却眼巴巴地看着他。没有办法,身为紫微星斋的大师兄只能去苏城走了一趟,帮着师弟师妹送礼,从奚嘉那儿得到了不少东西。
他去苏城的时候正好是饭点,奚嘉便随意请他留来吃饭。饭桌上,奚嘉说起上个月裴玉被送去滇省,负责看守阳泽。
南易说道:“下个月是由我去滇省,给前山派送弟子。听说奚道友、叶道友与阳泽道友有交情,你们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忙带给他吗?”
一提起这个,嘉哥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带东西给阳泽?这个家伙,嘉哥不打他一顿就算好了!去年嘉哥和叶大师初尝禁果,两人被玄学界好好地围观了一下,阳泽那家伙自个儿被关禁闭就算了,还发消息给嘉哥,祝贺嘉哥破处,要给嘉哥送红鸡蛋!
这是人干事?
这也就是条件不允许,嘉哥觉得阳泽已经够可怜了,否则早就带着无相青黎冲去滇省,杀他个三进三出。
奚嘉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南易回忆了一下:“去年见到阳泽道友时,还算不错。”
叶镜之给奚嘉夹了一块瘦肉,奚嘉放进嘴里嚼了嚼,想到:“我和你说,他这个人可坏可坏了。南易道友,你别被他给骗了。我们去年就是被他给骗了,以为他是个好人,结果闹出那种事。”还吃了个虫子!“这次我还真有东西想请你帮忙带一下。”
南易:“什么东西?”
五天后,南易拿着一个竹篮子站在前山派门口,敲响了大门。
片刻后,大门缓缓打开,阳泽站在门后,旁边是被长辈逼着来到滇省看守阳泽的江家江桐。
江桐这个月真是无聊透顶。“鬼知道”没什么好玩的八卦,前山派又没人陪他玩、让他戏弄。阳泽压根不理他,他已经闲得发慌。突然看到南易手里还提着个篮子,还用一块布挡着不让人看,他嘻嘻一笑,好奇地问道:“南易,你来看守人,还带礼物?”
南易:“是奚道友让我帮忙带过来的。”
江桐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他惊讶道:“奚鬼王?”
南易点头认可。
江桐诧异地看着这个篮子,南易十分坦荡地将篮子上的布掀开,一伸手,把一筐红鸡蛋送到了阳泽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道:“阳泽道友,奚道友说,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多吃点红鸡蛋,好好庆祝一下。”停顿片刻,他问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需要吃红鸡蛋庆祝?”
笑容僵在脸上的阳泽:“……”
知道红鸡蛋是什么意思、捧腹大笑的江桐:“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奚鬼王居然特意送红鸡蛋过来,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这绝对是大新闻……诶!你们别抢我积分,我这就投稿给‘鬼知道’,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2
江桐抱着一大篮子红鸡蛋离开了前山派。
南易这次带过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师妹, 这师妹对蛊毒很感兴趣,但紫微星斋几乎没有这方面的功法秘笈。她天份不错,也耐得下性子吃苦, 自愿来前山派拜师。但毫无意外的,阳泽又拒绝了这个小师妹。
收徒这种事不仅讲究天资, 还讲究眼缘。
南易听说前几天叶镜之就收了一个徒弟,那徒弟是真的根骨奇佳, 聪颖灵慧,同时还长得和奚嘉有五分像。这种缘分实在难得,叶镜之直接收他为徒。阳泽眼光挑剔一点也没什么, 继续给他找就是了, 反正总会找到的。
将小师妹送走后,南易继续到房间里修炼休息。
江桐简直是个破坏份子,房间里被他整得一塌糊涂, 南易施展了一个法术将房间打扫干净。他虽然沉闷了一点, 却也不会天天只想着捉鬼练功, 晚上的时候打开“鬼知道”一看,果然看到了奚嘉送红鸡蛋给阳泽的新闻。
“这种东西也能投稿?”
南易看着手机屏幕,心中多了一些想法。
不过紫微星斋的大师兄还是比较靠谱的,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偶尔登录微信,给师弟师妹们训训话,远程指导他们修炼功法;有的时候也会看看“鬼知道”,顺便和师父发去一条抱怨的微信:【师父,有点无聊。】
蛐阏婢一看这话, 大臂一挥:【徒儿,你再忍一会儿, 下一次轮到你值班,得等到年底了。】
南易下一次再来滇省,已经是十二月。前一个值班的天师是双极派的裴玉道友,裴玉走的时候还偷偷摸摸和他说,说什么阳泽怪里怪气的,让他千万别搭理这个家伙,免得惹得一身骚。
南易有些诧异。
阳泽道友虽然很少和人说话,但也不是不好相处。因为两人完全不见面的,压根没有相处机会,怎么可能惹得一身骚?
裴玉气呼呼地离开了,南易再看向阳泽,惊讶了片刻:“阳泽道友,你瘦了?”
阳泽的嘴角永远噙着一抹淡淡的笑:“这次没带人来?”
提起这个,南易有点羞愧:“未曾找到合适的弟子。”所以他这是明目张胆地上门看守“犯人”来了。
阳泽没说什么,侧开身子让他进来。
前山派被层层大山包围,与世隔绝。不像紫微星斋、龙虎山,现在都住进新时代大楼,弟子们的起居用度都与普通凡人没有差别,前山派保持着数百年前的模样,几座古朴庄严的道观大殿藏匿在群山之中,道门前的广场冷寂凄清,落叶铺了厚厚的一层,没有人清扫。
南易像往常一样走进了房间,给蛐阏婢发去报平安的微信,表示自己抵达目的地了。刚休息了一会儿就觉得肚子有点饿,他走出门一看,脚步顿住,惊讶地看着那个站在广场中央,双手掐弄手诀,刷的一下便召来万千黑色的蛊虫。
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从前山派的每个角落钻了出来,甚至南易居住的那间房间里,也钻出了十几只虫子。这上万蛊虫蜂拥到阳泽的脚边,顺着他的裤脚往上爬,最后消失在他的衣袖里。
南易看得头皮发麻,有些恶心。
这个时候要换成嘉哥,绝对夺门而出,再也不肯在这里待一秒钟。
要是叶大师,恐怕会施法将自己房间里所有的蛊虫全部清理干净,然后再对阳泽说一句:“请不要在我的房间修炼蛊毒。”
至于裴神棍,他在过去的一个月已经大呼小叫过很多次,偏偏每次又打不过阳泽,只能气炸地每天晚上开结界睡觉,还发微信给嘉哥抱怨,求嘉哥过来惩治这个混账阳泽。
但因为收了胡亥为徒的事情,嘉哥没把裴神棍揍一顿已经算好的了,怎么可能还来帮他教训人。
阳泽将蛊虫全部收拾好以后,转首看向南易。
南易脸色有点难看,过了半晌,才道:“阳泽道友……你饿了吗?”
阳泽微愣,点点头。
两人坐在厨房里,一起低头吃面。
紫微星斋没有人修炼蛊毒,因为压根没这方面的功法。南易不是第一次看到修炼蛊毒的天师,但修炼到这个程度,掌控这么多蛊虫的,他是第一次见到。
……非一般的恶心。
恶心到连话都不想说了。
吃完饭,两人各自回房,没太多交流。然而第二天,南易出门吃饭,又碰到了阳泽,他又在广场中央……修炼蛊毒。
南易:“……”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难怪裴道友之前那么义愤填膺!
南易和胡蝶、裴玉不大一样,他现在也很郁闷,且打不过阳泽,只能把闷气往肚子里憋。可他也嫌恶心啊。这么多虫子,日日夜夜地和你待在一个地方,换你,你慎不慎得慌?
南易是第一次觉得度日如年。
到中旬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找到阳泽:“阳泽道友,为何你突然开始修炼蛊毒?”
阳泽将一只五彩蛊母收入袖中,转首反问道:“前山派不是一直专攻蛊毒?”
南易:“……但过去这些年,你从未在蛊毒上显露。”
阳泽:“前山派只剩下我一人了,我若不好好修习,以后谁将蛊毒功法传授给弟子?”
南易:“……”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可这日子真的不是人过的啊!
吃饭吃得好好的,桌子上爬了一只蛊虫;晚上睡觉突然觉得鼻子痒,睁眼一看还是蛊虫。还剩下最后一周,南易忍无可忍。他不知道裴道友是怎么忍了一个月的,但他是真的一点都忍不下去了。
“阳泽道友,请你适可而止!”
阳泽正在抚摸一只艳红色的蛊母,听了这话,他抬起头,笑着看着南易。
南易依旧板着一张脸,除去眼底对那些蛊虫的厌恶和烦躁,其他和以往没有差别。
阳泽突然笑了:“紫微星斋的大弟子,就是这般水准?”
南易皱起眉头。
阳泽一字一句地说道:“蛐阏婢,玄学界的领袖,如今的第一人。他最为得意的大弟子,就是这般水平,连一只小小的蛊虫都无法对付?”话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再无笑意,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阳泽淡淡道:“去年我说,自愿留在这里,不出山门一步。这是我所愿意的,但南易道友,你们已经连最后一点颜面……都不肯再给我了?”
南易喉咙一滞。这一次,他确实没有带年轻弟子过来。
阳泽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他比南易微微高了半个头,此刻他俯下头,冰冷的双眼冷冷地看着眼前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被无数师弟师妹敬仰的紫微星斋大师兄。这个人的外貌其实并不出众,他迂腐无趣,连反驳的话都不会说,但他是蛐阏婢的得意弟子,是整个玄学界冉冉上升的新星。
只要他踏出这扇门,他就是紫微星斋未来的掌门,前途无量。
而前山派的一切,只尘封在这扇门里,他阳泽这一生只会在这扇门里,蹉跎数十年。
“论天赋,我不下于你。我擅长阵法,在蛊毒上并没有九遗君那般恐怖的天赋,我的师父甚至都不如我。但十九年前,他愿意为我日夜钻研,为的就是将前山派的传承交到我的手里,将前山派发扬光大。你们紫微星斋的弟子,知道前山派是什么吗?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南易无法回答。
九遗君三十年前就死了,那时候他还没出生。九遗君一死,前山派便落寞下去。十九年前连晨真君再去世,前山派更是沦落到了三流门派的地步。如果不是出了一个曾经拿过墨斗榜第一的阳泽,整个玄学界没有谁会特意去记一个三流小门派的名字。
对于南易来说,前山派什么都不是。但对于阳泽来说,却是他的全部。
南易久久不言,阳泽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抬步离开。
突然发生的这件事,令南易有些心神不宁。他自小照顾师弟师妹,按理说是很会处理这种矛盾事件。可这次他忽然觉得有些无能为力。他记得阳泽最后离开时看他的眼神,那眼神里难掩嫉妒和厌恶,还有一丝很难察觉的愤恨。
阳泽道友应该是在恨他的师父吧?虽然一切的错都是九遗君,但他师父也与整件事息息相关。
那次对话后,南易犹豫了许久,终于离开房门,想找阳泽说说清楚。可令他错愕的是,他刚见到阳泽还没来得及询问,阳泽便微笑着朝他行了一礼,叹气道:“前几天是我莫名其妙,把火发在你身上了。那一天正好是师父的忌日,我心情不佳,希望南易道友你见谅。”
斯文秀雅的男人微微一笑,气质宁静。
南易:“……”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精分?
没过几天,南易离开了前山派。除了那一天的异常,阳泽一直都很好相处,虽然不和你搭话,但也不会主动去为难你(除了那些蛊虫)。最后一天,他笑着送南易离开了前山派大门。
大门在南易的身后缓缓关上,南易往前走了几步,不知怎的,突然停步回身。
明媚灿烂的阳光被屋檐遮盖,根本照不进前山派的山门里。在那古旧朴素的木门中,年轻的男人静静地站在门框后,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冷漠地看着南易和门外的一切。他似乎没想到南易会回头,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依旧冷冷地与他对视。
大门吱呀一声,彻底关上,将两个不同世界的人隔开。
前山派被群山包围,如过去的四百年,寂静凄清。
南易下一次来前山派,是一年后了。
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不少大新闻、大八卦。比如秦始皇得知自家小儿子居然被叶镜之收为徒弟,气得当即跑出始皇陵,说要打断小儿子的腿。但他还没千里跋涉地跑到苏城,才刚刚离开陕省就被凌霄爸爸发现,又被凌霄爸爸一路霹雳加闪电,硬生生地劈回了始皇陵。
秦始皇气得直嚷着要灭了玄学界,然后打断他家小儿子的腿,要把他打死,吊起来打,很残忍的。
除了这个,还有就是一只五百年的厉鬼突然出现的事了。
也不知道该说这只厉鬼是幸运还是倒霉,它出现在一个很荒僻的地方,是藏省的无人区。它因为死在这里,才会五百年没被天师发现。可它万万没想到,就在它积攒好阴气和怨气,准备离开无人区大开杀戒的时候,叶阎王和奚鬼王来无人区度蜜月了……
据“鬼知道”报道,那画面叫一个天昏地暗,惨绝人寰,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奚嘉和叶镜之选择无人区来度蜜月,图的就是一个清静。在这里,闭着眼睛开车,开三个小时都不会撞到人。一开始他们只是单纯地想离开人世,免得被那些天师前辈打扰,安安静静地度个蜜月。但度着度着,周围老是没人,某个夜晚,他们就有点按捺不住,抛弃了最后那一点羞涩,以天为被地为床,打算野|战一发。
“鬼知道”报道得别提多详细了,好像亲眼看到两人干羞羞的事似的,每个细节都描述得无比具体。就在两人已经脱光光准备为爱鼓掌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五百年的厉鬼从地底轰然飞出,狂笑着看着眼前的两人。
刚刚拖了衣服的奚嘉:“……”
被媳妇压在身下也没穿衣服的叶镜之:“……”
这只厉鬼的结局,可想而知。
五百年的厉鬼已经非常厉害,且它的怨气非常重,叶镜之想要解决也要费点功夫。但嘉哥已经暴怒了,二话不说,上去就撕,可怜这只厉鬼还没来得及欣赏一下五百年后的现代城市风光,就被嘉哥撕成两半了。
除此以外,玄学界没发生其他大事,安安静静。
或许是因为一年前的那句“你们连最后一点颜面也不留给我”,南易找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品行、根骨都非常合适的年轻弟子。可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将这弟子送去前山派,那边就传来消息:阳泽已经收徒了。
几天后,南易两手空空地站在前山派的门口,看到阳泽的身边多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我来这里看看。”
阳泽微笑道:“我已经收徒了,你不必在意那个借口,你们随时可以来前山派。”
南易看了阳泽一会儿,对方笑容不变,他便抬步进了前山派的山门。
收了徒弟的阳泽,经常出现在前山派的广场,教导弟子修炼。南易和他的接触也渐渐多了起来。
奚嘉曾经说过,阳泽是玄学界唯一靠谱的天师。这句话并不准确,但阳泽确实学识丰富,除去他曾经助纣为虐的事情,和这种人当朋友,怎么都会觉得非常舒坦。
他收入门下的那个弟子看上去很笨,在蛊毒和阵法上却有很高的天赋。到第二年的时候,阳泽已经没法再多教他多少蛊毒方面的法术,于是轮到南易来看守的时候,某天晚上他惊讶地发现,阳泽房间的灯彻夜未灭,他一直在钻研各种蛊毒法术。
南易诧异地看着,忽然便见对方关了灯走出房门。阳泽双手施展法术,忽然看到南易,他也有点惊讶,他无奈地笑道:“快教不了无过了,所以我趁他睡觉的时候,多学习一点东西。”
南易不知该说什么:“辛苦了。”
阳泽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二十多年前,我师父也是这样对我的,只是我在蛊毒上的成就也远不如阵法。”
南易僵硬地点点头。他回房间的时候,看到阳泽还在广场上修炼蛊虫。
可能是因为阳泽已经收了徒弟,他渐渐收心,和玄学界的联络更少了。他的朋友本来就不多,连奚嘉都算是他的朋友,所以奚嘉和叶镜之第一次做了嘿嘿嘿的事情时,他还发去微信调侃,说要吃红鸡蛋。之后奚嘉和叶镜之闹出度蜜月糗事,他也发了微信过去,气得奚嘉当时就找到即将去前山派值班的南易:“请南易道友你,务必、一定、必须好好看守阳泽!能不能把他们前山派的网线给掐断啊!”
不过收了徒弟后,他再也不和外面的人联系。
第四年的时候,南易受蛐阏婢的师命,给叶镜之送去一个法宝。他离开时,奚嘉问了问他裴玉最近在做什么,最后又问了一句:“阳泽都半年多没和我联系过了,他在干什么啊最近?”
南易愣住:“再过两月轮到我去值班。奚道友,到时我再帮你看看。”
奚嘉摆摆手:“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我对他没兴趣。”
南易每年只去值班一次,每次正好都是十二月。
这一年的冬天极其的冷,他和阳泽是法力高深的天师,并不怕冷,但阳泽的弟子无过却才刚入门,法力不深,只在蛊毒上很有造诣,被冻得脸上长了两个冻疮。
这是阳泽的弟子,阳泽没给无过灵丹,帮他除去冻疮,南易也就没管。五年下来,他和阳泽也算有些熟悉了,两人说的话其实不多,加起来也不过十几句,但他闲的没事时,也会看看阳泽教弟子。
估计等再过十年,等他收徒弟了,他也是这样的吧?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阳泽送南易离开前山派。两人没什么话可以说,南易看着阳泽,忽然发现他竟然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他心里感觉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就起步离开。
五月份的时候,鄱阳鬼市开启。南易带着一群师弟师妹参加鬼市,紫微星斋的旁边坐着的就是天机门的弟子。这群神棍面前摆放了无数的龟甲玉片,对面是龙虎山的弟子,后面是天工斋。
身为紫微星斋的大师兄,南易帮着自家师弟师妹从奚嘉那儿弄来了不少折扣券。鬼市开到一半,奚嘉和叶镜之带着面具,跑到内圈逛了起来。别人可能认不出他们,但胡蝶远远地就故意说了一句“有钱人来了”,南易也认出了他们。
南易:“叶道友。”
旁边的年轻弟子偷偷摸摸地看向叶镜之,似乎能穿过这面具,看清面具底下叶阎王的脸。
叶镜之颔首:“南易道友。”
度量衡从后面跑过来,对着奚嘉嘿嘿一笑:“奚道友,我这边有上好的宝剑!我敢保证,这次你的脖子绝对砍不断那柄宝剑,你要不要再试试?”
奚嘉:“……”砍你妹的宝剑!你家脖子才能砍断宝剑!!!
奚嘉和叶镜之来了,周围的几个天师全部围聚过来。南易不大会说话,就在旁边听度量衡和胡蝶拌嘴,又看奚嘉把玩几口宝剑,吓得天工斋弟子们汗毛倒立,面露惊悚。
有了奚嘉的改|革政策,鄱阳鬼市一年比一年热闹,人也越来越多。
一个弟子告诉南易,紫微星斋又卖出去十张符。他点点头还没开口,手机便嗡嗡地响了起来。南易拿出手机,点开消息,在看到那条消息的时候双目睁大,错愕地看了许久。
他的周围,度量衡和胡蝶还在吵闹,一切热热闹闹。
许久以后,南易抬头看向奚嘉和叶镜之,声音平静地说道:“阳泽道友去世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完)
所有声音全部停住。
度量衡、胡蝶等人和阳泽不熟, 但他们从自家长辈那边听说过这个人的事。
奚嘉嘴唇微张,脸上全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快速说道:“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突然去世?不是说阳泽那个家伙至少还能活到八十岁么?我记得玄学界的平均寿命是一百二十岁。”
叶镜之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 但他很快回过神,拉住自家媳妇的手, 问道:“南易道友,他是怎么去世的?”
南易道:“寿终正寝。师父说, 天道给他降下的责罚是减寿五十年。或许在五十年后,他受了什么重伤,寿命远不到一百多岁, 所以八十多岁就该寿终正寝了。所以三天前师父私底下去了前山派, 因为阳泽表面上还是年轻人的模样,身体内部早已苍老如耄耋。”说到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原来去年冷得穿羽绒服, 是因为这个……
奚嘉总是说, 阳泽是个伪君子, 根本不靠谱。但突然知道对方去世,嘉哥心里也不大好过。他有些难受。这是在他父亲去世后,他经历的第一个身边人死亡的事情。他明明和阳泽也不是很熟,但对方就这么突然死了……总是难过的。
在场的其他天师里,不乏过去五年去过前山派,负责看守阳泽的。胡蝶桀骜,不肯去前山派,度量衡要忙于炼法宝,他的时间就是积分, 不能在这上面浪费时间。除了他们以外,裴玉、江桐等人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裴玉从双极派的摊位赶过来, 故意道:“以后终于不用再去前山派守一个月了……”他说完这话,静了半天,喃喃道:“其实他也没多坏,我只是感觉无聊……”
连小恶魔江家兄妹都没多说什么。
这一届的鄱阳鬼市在这样的氛围下结束了。
到最后奚嘉都觉得不大相信:“他真的……死了?不会是骗我的吧。”
叶镜之掐指随便算了一卦,低声道:“阳泽道友是真的去世了。”
奚嘉沉默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五年前谁都没想到,凌霄降下减寿五十年的责罚后,阳泽只剩下不足五年的寿命。别人可能不大清楚他的寿命,但他自己应该是知道的。也难怪他两年前突然收了一个徒弟,恐怕从那时候起他已经察觉到,自己活不过四十岁。
前山派少与外界沟通,阳泽的朋友也不多。蛐阏婢是唯一知道阳泽命不久矣的人,阳泽临死前只请蛐阏婢前往滇省,并将自己的弟子托付给他,请蛐阏婢帮忙教导。再多的仇恨,在最后也只剩下无奈。蛐阏婢是玄学界的领袖,也是比较靠谱的前辈,矮子里挑将军,将弟子托付给他,最为稳妥。
阳泽一死,蛐阏婢也颇为感慨。他为这个老朋友的弟子举办了葬礼。
葬礼没有请多少人,就奚嘉、叶镜之、岐山道人,以及过去五年里曾经看守过阳泽的年轻天师。蛐阏婢是主办人,南易便负责葬礼的所有过程。
在真正见到对方的尸体时,南易才终于相信,这个人是真的死了。
其实他早该发现的,以阳泽的法力并不该畏惧寒冷,去年他离开滇省时,对方却穿上了羽绒服。整整五年,南易只和阳泽说了十几句话,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但看着安然躺在灵床上的人,南易沉默许久,静静地送上了一捧花。
他回过头时,看到无过正躲在门后看他,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
南易招招手:“无过。”
小朋友想了想,朝他走来,怯生生地说了一句:“南易前辈。”
南易板着一张脸:“等葬礼过了,你便和我一起回紫微星斋吧。”
无过顿时急了:“我不去!”
“无过?”小朋友转身就跑:“我要留在前山派,我要留在这里!”
南易没拉的住,无过跑出了大殿。三天后,奚嘉等人来到前山派,参加葬礼。一切都进行得安静平和,奚嘉送上了一束花,又从叶镜之的乾坤包里拿出了一篮子红鸡蛋。他没说什么,只是将东西放到灵床前。
葬礼结束后,就该是无过以后的去留问题。
不是每个人都叫叶镜之,无过今年九岁,他天赋很高,但不是三煞之体。他是前山派唯一的弟子,阳泽临死前也将他托付给蛐阏婢,希望蛐阏婢能把他带到紫微星斋去教导。
蛐阏婢道:“即使去了紫微星斋,你依旧是前山派的弟子。”
无过直摇头,不肯说话。
蛐阏婢已经很多年没教导过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看向自家大徒弟。南易和无过相处过一段时间,也算是熟悉了,他低下头轻声地说了一句“你随时可以会前山派”,无过还是不停地摇头。
蛐阏婢板起脸:“叶小友是三煞之体,他天资卓越,无相山的功法也不需要师父多教导,更注重个人修行,所以他才能有如今成就。前山派擅长蛊毒和阵法,这两者无一不需要好的老师对你进行指导。贫道从未想要将你收入紫微星斋,只是这是阳泽小友临终前的嘱托,贫道不想让他在九泉之下不安啊!”
无过憋红了一张脸,不肯说话。
蛐阏婢语气森冷:“你真不愿意随贫道前往紫微星斋?”
南易诧异地看向自家师父,觉得师父今天和以往似乎有点不同。
无过低着头,不说话。
蛐阏婢一副恶毒反派的模样,大袖一甩,冷冷道:“如若往后玄学界再也不给你任何帮助,你还愿意死守在这小小的前山派?”
南易:“师父!”
蛐阏婢仿佛没听见,继续道:“数十年如一日地守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你才九岁,你受得了这种苦?在紫微星斋,有许多和你年岁差不多大的弟子。”
南易再喊道:“师父!”
蛐阏婢低头看着小小的孩子,摸着花白的胡须:“贫道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我不去!”
蛐阏婢微怔:“你不去?”
无过突然抬起头,双眼通红,一字一句大声地吼道:“我不要去。我要师父,我要师父!你们都讨厌我的师父,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他。但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就够了。我是前山派的弟子,我就要前山派!”
九岁的孩子根本说不出个理由,但他一直固执地重复自己不肯离开前山派。
蛐阏婢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差点把人家孩子问哭了。
南易早已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家师父怎么可能当着别人师父(阳泽)尸体的面,把人家徒弟带走?现在葬礼才刚刚结束,岐山道人他们还在前山派都偏殿没走呢,师父就开始带无过走了?这实在不对劲。
既然无过不肯走,蛐阏婢也不再都说。他让南易把灵堂收拾一下,自己到偏殿去找其他天师。
南易低头收拾天师们带来的礼物,小无过就跪在蒲团上,呜呜地哭着。
南易不大会说话,可他哄小朋友很有一套――因为从小带了不少师弟师妹长大。他从钱坤包里取出一块巧克力放到无过面前,无过抬头看他。南易严肃地说道:“吃吗?”
无过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
南易又拿出手机,点开最近比较红都亡者农药游戏:“你师父生前对你很严苛,不让你玩手机。现在……”顿了顿,继续道:“现在他不在了,你要玩了试试看吗?”
无过破涕为笑。
看小朋友拿走了手机,南易低声道:“你不愿离开前山派也不是不可以。师父刚才只是气话,我虽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说,但他以后定然不会置身事外。你是前山派最后的弟子,岐山前辈与连晨前辈关系要好,他也不会不管你。以后每年,我尽量抽出时间来这里看你。我与你师父也算有几面之缘,你师父生前做了一些错事,如今凌霄已经惩罚于他。他以往是如何悉心教导你,我也会尽量同样教导你。只是我在蛊毒和阵法上天份不高,或许不能教你太多。”
无过拿着手机,呆呆地看着南易。
周围没有其他人了,南易突然话痨起来,只是脸上仍旧是一副面瘫样。在他说到自己以后会多看看蛊毒方面的书籍时,无过忽然笑道:“师父说过,南易前辈是所有天师里,最好相处的人。”
南易声音停住:“什么?”
无过道:“双极派的裴玉,非常怂,每次他来看守师父,都吓得躲在房间里躲一个月,生怕师父的蛊虫碰到他;江家的江氏兄妹,太过顽劣,师父说他们都二十多岁了,居然还整天想着玩,没个正经都,不堪大用。至于什么榕砬氨病3y呵氨病…师父说他们很平庸,或许五十年后能有点造化,但也没太大意思。这其中,只有南易前辈你,真正把师父当成一个普通人看待。”
南易惊讶地张了嘴。
小男孩抱着手机,回忆道:“师父说,你就外貌而言,实在普通。天赋方面算是一流,却也不比他强。但他最怕你这种认认真真的人了。裴玉、江氏兄妹他们来的时候,师父经常用蛊虫捉弄他们,看他们气得跳脚,可你来的时候,师父从不敢惹你。师父说,你这样都人,开不起玩笑。”
“可我与阳泽道友只说过十多句话……”
小男孩眨着那张天真的眼睛:“但是师父最喜欢你了。”
南易:“……”
无过:“???”
刚刚进门的阳泽:“……朋友的喜欢,别听他胡说。”
这声音响起的下一刻,南易和无过全部转过头,看向那个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他们齐齐睁大了眼,无过身体颤抖,快速地奔向对方,哭喊道:“师父!!!”
南易觉得脸上有点热:“阳泽道友,你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南易看到无过穿过阳泽的身体,差点摔倒在地。他再定睛一看,只见阳泽的身边是一丝丝淡淡的黑色阴气,他脸色苍白,伸出手想要摸摸徒弟的头,手指却穿过他的头,只能默默地收回手。
偏殿。
岐山道人不敢置信道:“没去地府投胎?!怎么会留在人世,不去地府投胎?若是成为孤魂野鬼,岂不是要受七年一次的凌霄问心之苦。那阳泽小友怎么会做这种事,他承受得了几次那样的痛苦,难道他想魂飞魄散?蛐憷系溃你怎么允许他做那样的事,他怎么说也是连晨悉心教导的弟子啊!”
蛐阏婢也是一脸无奈:“贫道哪有办法。当贫道收到阳泽小友都微信,知道他命不久矣的时候,他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他也没告诉贫道之前九遗君在前山派布下的阵法和风水局还有用,可以让他躲避凌霄的窥测。直到今天早上,他的魂魄找到贫道,贫道才知晓他还’活着’。他有想借机考验一下无过的真心,贫道便顺势而为了。不过阳泽小友说,他也不确定风水局能不能凑效,他也是今天早晨才恢复意识,凝聚出了魂魄之体。”
岐山道人:“他竟然能躲避凌霄都窥测,难道他以后还能长生不死了,像秦始皇他们那样?”
蛐阏婢摇摇头:“阳泽小友说,那风水局还能再撑数十年,恐怕以后他能以魂魄之体,在凡间停留数十年,教导他的弟子。”
无过以后绝对要在前山派待上个二三十年,不能离开。阳泽担心他吃不了苦,来考验一下他,也情有可原。如果无过吃不了苦,那就让他去紫微星斋吧。如果他吃的了苦,以后阳泽将会把前山派最核心的秘笈功法全部传授于他。
偏殿里,大家得知这个消息,脸色各异。
裴玉第一反应就是:“难道我以后还得一年来这边值班一个月?!”
胡蝶:“那他现在到底算是死还是没死?!”
叶镜之皱着眉,还没开口,便见自家媳妇怒气冲冲地往大门口走去,一边捋袖子:“把我的礼物全部还回来!还有我的十六颗红鸡蛋!!!”
前山派正殿,南易看着人家师徒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有点尴尬,毕竟他刚才还说自己想教导无过,现在人家师父都回来了。他说了一句“我去找师父”,转身便要走,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南易道友,刚才多谢你了。”
南易脚步停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是在谢他想要帮忙教导无过的事情。一说起这个,南易有点惭愧,他回过身,客气道:“不用,是我鲁莽了。”
阳泽轻轻地笑了一声:“也对,朋友间无须那般客气。”
南易惊讶地抬头,看见阳泽站在大殿的阴影中,微微一笑。那笑容没有过去那般和煦,却无比真诚,不再装假做样。他认真地说着:“我这一生,朋友不多。南易道友,以后每年十二月,还请你多多指教。”
老实人南易愣了片刻,点点头:“请你多多指教。”
在那遥远的无相山
已入浓秋, 十一月的鄱阳鬼市结束,奚嘉开始帮着叶镜之打扫房子。
叶大师实在太清贫节俭了。虽然这一整栋老住宅楼都是无相山名下的财产,但真正能住人的也就叶镜之和奚嘉经常居住的那间房子, 其他房间里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法宝。
秋天到了,该晒晒书了。
奚嘉从没见过这么多书。嘉哥上大学的时候不爱学习, 从没去过学校的图书馆,市立图书馆更是连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他没办法将无相山的藏书阁和正规图书馆对比, 但和他初高中的图书室一比较,无相山有足足三层楼的藏书阁,且每一个房间进去后, 还用法术扩展了空间, 绝对规模惊人。
四百多年来,无相山蕴藏深远,积淀颇多, 想把这么多书都晒一晒, 需要很大的地方。
鄱阳县并没有这么大广场给两人晒书, 两人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晒书。一大早,叶镜之便走到楼底下,抬手取出无相青黎。十八面的青铜骰子在空中告诉旋转,叶镜之点在其中某一面上,刹那间,嘈杂的小区安静下来。奚嘉看到一层水波一样的结界缓缓地铺展开去,他伸出手,手指碰到结界,漾出一道道水纹。
那结界快速地向外扩张, 透明的结界穿过小区树木、建筑,扩展到奚嘉视线以外的地方。
他看向叶镜之, 叶镜之朝他点点头。
奚嘉往前迈出一步,视线豁然开朗,一片宽阔的广场出现在奚嘉的眼前。阳光照射在广场上,温暖得仿佛春日。
叶镜之也走进结界,道:“无相青黎共有十八面,每一面都拥有不同的作用,开山祖师便可以将这十八面全部发挥作用。听师父说,在无相山的历史上,最多的一位祖师可以开启十七面。我目前实力尚且不够,最多只能打开十三面。”
奚嘉惊讶地看着那小小的青铜骰子,无相青黎便得意地舞动两下。
……这真是一点都没有人家绝世法宝的风范!
奚嘉抬头道:“没事,你才修炼多少年。镜之,说不定你以后可以像那位开山祖师一样,把无相青黎的十八面全部开启。”顿了顿,他又想到:“对了,无相青黎的最后一面是什么?”
玄学界公认,正常情况下,叶阎王捉鬼从来不靠无相青黎,自个儿随便动动手,就能抓住厉鬼。要是碰到厉害一点的,叶阎王可能会从乾坤包里取出无相青黎,直接将无相青黎当砖头砸,一砸一个准。再还一点的鬼,例如秦三世嬴子婴那种级别的,就需要真正开启无相青黎了。
奚嘉曾经见过叶镜之开启过无相青黎的五面。
一面可以直接拔出一把利剑,斩灭一切;一面可以布下结界,拦截厉鬼……有的面还有些稀奇古怪的作用,比如有一面可以召出锦瑟古琴,当初叶镜之就是用这把古琴弹奏《思华年》,让老鬼看到了奚嘉的校花老同学。
然而叶镜之也不知道最后一面是什么:“师父从未说过。”
奚嘉诧异道:“无相山自己也不知道无相青黎的最后一面是什么?”
叶镜之轻轻点头。他伸手招来无相青黎,青铜骰子洋洋得意地在奚嘉和叶镜之的面前跳动。两人仔细的端详它的每一面,看到最后,奚嘉揣测道:“应该是一样很厉害的功法招式吧。”
叶镜之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又可能是杀招,也可能是如同锦瑟那样的特殊法术。”
听了这话,奚嘉突然想起这不靠谱的玄学界。
……据说无相山的开山祖师爷原本就是个打铁的,按照这个尿性,说不定无相青黎的最后一面能变出一个铁锹都说不定。
一时间,两人都神色复杂地看向无相青黎。
叶镜之是因为奚嘉想知道无相青黎的作用,他想早点提高法力,开启青铜骰子的最后一面。而奚嘉则是心有余悸。嘉哥已经不敢对玄学界和玄学界的祖师们抱有任何希望,连反派大boss都画风清奇到让人无力吐槽,这个玄学界做出任何事,嘉哥都不会有一丝丝惊讶。
短时间内谁都解不开无相青黎的真相,两人便开始搬书、晒书。
无相山收藏的书籍包括了道家法术,各类奇门杂学,甚至还有一些八卦秘辛。
叶镜之之前说过,藏书阁里的书是给所有无相山弟子看的,奚嘉可以随便看。于是奚嘉在搬书休息的时候随手翻开一本牛皮纸封面的书,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本日记,再仔细一看:“无相山第十三代掌门元丰真人手书……诶?!”
这位元丰真人应该是一百多年前的天师,那时候玄学界只有墨斗,可以传音,但没有微信手机
这能难倒无相山不靠谱的天师?
据日记上说,元丰真人利用无相青黎的庄生晓梦法术,弹奏锦瑟琴,在无聊的时候看了不少八卦。他将这些八卦全部记载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谁要敢惹他,他就甩出小本本,对方绝对吓得屁滚尿流。
【余之一生,已过九十五载。于玄学界,全无对手;于秘辛趣事,天机门咫尺天涯卜筮之术,远胜锦瑟幻境,余未尝能及。望后人见此文,苦钻八卦占卜之术,他日携无相青黎,踏平天机门,灭那廖桥小儿之威风!】
奚嘉:“……”
为什么连看个八卦你都要和人家比啊!术业有专攻懂不懂,快醒醒,你怎么可能比得过天机门那帮神棍!
奚嘉无语至极,他随手往后一翻,看到一行小字。
【师父脑袋有点问题,请以后的道友们见谅。
――元丰真人之徒、无相山第十四代掌门骁卢真君】
难怪这书被压在桌子底下积了一层灰。按照元丰真人的说法,他辛辛苦苦地写了这么多的玄学界八卦秘辛,是要当传家宝传给无相山下一代掌门的,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但他的徒弟却觉得他太蠢了,这种东西实在拿不出手,就把这本日记随手塞到了桌子下,不让徒弟们看到。
原来无相山也曾经有过这么靠谱的人啊!
隔了一百多年的岁月,奚嘉突然对这位骁卢真君好感度爆表。
因为意外翻到了这本日记,奚嘉对藏书阁里的书籍有了一些兴趣。他将元丰真人的这本日记放到一边(里面记录了各大门派祖师爷之间风花雪月的往事,投稿给“鬼知道”绝对是一大笔积分),又开始翻阅其他书籍来。
如果是法术功法,奚嘉就放到广场上晾晒,不多去看。如果是这类日记八卦,奚嘉就偷偷摸摸地看一看。
不过世界上像元丰真人这样奇葩的天师还是少有的。
以往每一代,无相山的掌门都是玄学界的领袖。玄学界的龙头大哥那必须得是仙风道骨,哪儿能天天就干奇葩事。于是奚嘉翻了几百本书,并没有再看到什么八卦秘辛。就在他将三本厚厚的法术秘籍从架子上搬下来时,忽然,一本薄薄的作业本小册子出现在奚嘉的眼前。
“作业……簿?”
这是一本非常常见的作业本,现在随便出门找个小卖店,都可以买到一模一样的作业簿。本子的边角发卷发黄,似乎有了一定历史。可这东西是最近几十年的产物,绝对和前辈天师没有关系。
奚嘉诧异地看了一会儿,翻开本子,看到了本子最前面的三个字。
『叶jing之』
奚嘉:“……”
哈哈哈这居然是叶大师的日记本!!!
嘉哥眼睛一闭,就想起叶大师小时候那可爱呆萌的样子。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叶镜之,叶镜之正在搬运十几本书。见媳妇看向自己,他认真地问了一句:“嘉嘉?”咦,嘉嘉为什么要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奚嘉故作镇定:“没什么,我们快点搬书。”
叶镜之乖巧点头。
确定叶镜之没有起疑,奚嘉藏起小本本,走到墙角,悄咪咪地打开。
3月2日,晴,星期六
《无相功法》以阴阳之气,化五行之de。师父让我打坐修炼,尝试能不能感受到一些气。他说天上有很多气,我xu要自己去感觉。师父说我有很多不会写的字,他从明天开始jiao我读书。
……
3月18日,阴,星期一
师父说我很有天赋,但今天我看到了师父的好朋友带了他的弟子来看师父。那个人是个和尚,好像叫不醒大师,他的弟子很厉害,我打不过他,师父其实很不开心,我要好好学习。
……
4月19日,晴,星期五
师父说我很棒,学写字很快,学功法也很快。现在那个人再来,我一定打得过他。但是今天晚上师父没教我写字,他一个人喝酒,不和我说话。
4月20日,晴,星期六
不醒大师来了,原来昨天是紫云的祭日。紫云是谁?
……
8月3日,雨,星期六
成功让无相青黎认主,师父说,我以后就是无相山第十九代传人了。
……
奚嘉又看了下去。再往后,叶镜之再也没用拼音代替过文字,他的字也写得越来越工整。算不上么龙飞凤舞、笔力遒健,却认认真真、端端正正,看的出写字的人非常专心。
这些年岁是奚嘉从未参与过的,但是看着这些文字,他却能想象到,那个小小的叶镜之抱着笔记本,努力地将师父说的每句话都记录下来,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一个人勤奋地修炼。因为他不想让师父对自己感到失望。
这本书说是一本日记,倒不如说是一本功法秘籍。叶镜之在上面记载了很多自己学习修炼时的感悟,看着这本书,就能看到他是怎么一步步修炼,成长为现在的叶阎王。
在以前,这种口水话一样的日记,奚嘉是没兴趣看的。但此时此刻,他看得津津有味,有的时候还抚摸着上面的文字,仿佛透过这些文字,抚摸着那个小男孩的脑袋。他眯起眼睛,仿佛看见一束束灿烂的阳光照耀下来,在广场上凝聚出一个虚幻的金色幻象。
那个小叶镜之对着他甜甜一笑,羞赧天真。
嘉哥的心都化了好吗!
再往后翻,翻到第二年的4月20日时,奚嘉突然停住,看着最底下的一行字,错愕地瞪大眼。
4月20日,晴,星期天
师父说,媳妇是最重要的,外面的人都比不上媳妇。
要对媳妇好,要给媳妇捉一百年的厉鬼,买五百年的飞尸,摘天上的星星。我只喝汤,媳妇吃肉;我扇扇子,媳妇睡觉。
我想要媳妇。
奚嘉轰的一下,满脸羞红:“!!!”
4月21日,晴,星期一
今天修炼得很快,师父夸了我。
我问师父我什么时候能有媳妇,师父说,我连毛都没有长齐就想着媳妇。
什么是毛没长齐?
……
8月1日,雨,星期五
师父出门捉鬼,今天回来,我做菜给师父吃,师父很高兴。
……
又是一年过去,到叶镜之所说的那个“紫云”的祭日时,易凌子依旧表现出了几分伤感。这时的叶镜之已经很少在日记里表露自己的情绪了,他每天简单地用一行字概述自己一整天的行程,工整刻板。
到这一年的11月30日,叶镜之记录下了这样一句多余的话――
『师父和连晨前辈、岐山前辈他们去了一座古墓,临走前给了我一块泰山石。师父说,我有媳妇了。』
12月26日,雨,星期六
岐山前辈说,师父死了。
日记终止于这一段,奚嘉再往后翻了翻,没看到新的内容。
他的目光凝聚在那四个字上。
师父死了。
易凌子去世的时候,叶镜之不过六岁。如果是普通的六岁孩子,可能不明白什么是死,也不会太伤感。但是这是叶镜之。任何人都能从他的日记里看出他每一天的成长,他懂什么是死,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奚嘉紧紧地捏着这本小本子,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叶镜之。
叶镜之正在给几本书扫灰,他拿着掸子,认认真真地将书面上的灰尘扫去。又发现奚嘉在看他,他有些害羞地红了耳朵,问道:“嘉嘉,你饿了吗?我们一起去吃饭吧。”竟然认为奚嘉一而再、再而三地看他,是因为饿了。
奚嘉没有否认,他将本子偷偷藏在了口袋里,两人上楼吃饭。
这顿饭奚嘉吃得食不知味,他心里难受,可叶镜之哪知道他刚才看了什么东西,只以为他是食欲不振。叶镜之帮他夹菜,很快,奚嘉碗里的菜就堆成了小山。就在叶镜之又夹起一块鸡肉要往奚嘉碗里放时,奚嘉一把拉住他的手,小声说道:“我今天……干了一件坏事。”
叶镜之一愣:“什么?”
奚嘉将元丰真人的那本日记拿了出来,叶镜之顿时了然:“这是元丰真人的秘辛集。嘉嘉,元丰祖师是故意将这本秘辛集放在藏书阁的,你可以随便看,我小时候也看过一点点。藏书阁里的东西都是可以随便翻阅……”声音戛然而止。
奚嘉从口袋里拿出那本日记本。
叶镜之:“!!!”
叶大师迅速地拿过日记本,赶忙放到身后藏着,羞得满脸通红。
奚嘉咳嗽了两声:“我看完了。”看别人日记总归是不好的事,嘉哥也觉得很过意不去,他本来以为这只是叶镜之小时候的往事,没想到还写了其他事,写了易凌子的去世。“对不起,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叶镜之脸红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良久,他从憋出一句:“我……我是真的想对你好,才不是师父说的。你别误会,嘉嘉,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对你好,真的,我只喜欢你。”
奚嘉顿时懵了:“我是说我看到了易凌子师父的去世……”
叶镜之呆住:“你不是因为看到了我说的那些要对媳妇好的话,才说对不起的?”
奚嘉:“……”
叶镜之:“……”
两个人齐刷刷地红了脸,别开视线。
下一刻,嘉哥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等等,他们不是该干的已经都干了,干什么还要害羞啊!
奚嘉用力地咳嗽一声,说道:“对不起,不该看你的日记。”
叶镜之低着头:“其实也不是日记。无相山一直有传统,每一代弟子都会将自己修炼时候的感想体会写下来,供后人参考。师父当时要我写的也是这个,但我……但我天资愚钝,写的东西就有点奇怪。”
叶阎王还天资愚钝,那裴玉他们压根活不下去了!
叶镜之想起来:“这是我前几年放到藏书阁的,那时候我只以为会给弟子后人们看到……”没想到会被嘉嘉看到……
奚嘉这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东西会出现在藏书阁这种地方,原来是为了给后人提供修炼的经验。
奚嘉默默地低头吃菜,叶镜之耳尖通红,也埋头吃饭不说话。
饭一吃完,叶镜之收了碗筷。奚嘉陪着他一起进厨房洗碗。两个大男人挤在小小的厨房里,避免显得有几分拥挤。奚嘉低头看着这些盘子,不知怎的,轻声地问了一句:“紫云是谁?”
叶镜之愣了一下,解释道:“是师父年轻时候认识的一位女天师,后来因意外去世。”
奚嘉点点头:“原来易凌子师父也曾经有过那么喜欢的人啊……”
两人又不知道该说啥。
嘉哥完全不明白,他们都老夫老夫了,该做的全部都做过了,怎么他每次碰到叶大师,还是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好像只要每次看到这个人,都觉得心脏乱跳,实在静不下来。
哗啦啦的水声在厨房里静静流淌。
奚嘉低头将盘子上的水擦干净,轻轻地说道:“如果我早点认识你,那该多好。”
这句话实在说得太轻,叶镜之一时没听清:“什么?”
奚嘉抬起头,脑海里闪过之前看过的那些文字。仿佛时光倒转二十年,一个小小的叶镜之乖乖地修炼学习,乖乖地做一个好徒弟,最后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孤单地度过了二十多年的光阴。
他看着如今成熟稳重的叶镜之,微微笑着,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我早点遇见你,那该多好。”
叶镜之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心中甜到发软,可嘴上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洗完碗,奚嘉琢磨着自己之前看到的属于元丰真人的那本秘辛集,叶镜之则低着头,又开心又高兴,已经开始思考下午不要搬书了,下午要和媳妇出门约会!
两人同时放下碗,一起看向对方。
“镜之。”
“嘉嘉。”
两人齐齐愣住。
叶镜之:“你先说,嘉嘉。”
奚嘉郑重道:“今天上午看了那些书以后,我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俗话说,有因才有果,他们佛家好像很尊崇这个吧?我既然能在今天看到那本日记,就说明我和它是有缘的,我也应该做点说明,满足一下那本日记上写下的愿望。”
叶镜之瞪大双眼:他……他好像在那本日记上写了,要和媳妇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轰然一下,叶大师彻底红了脸。
奚嘉还在说:“嗯,我觉得只有帮忙完成了那些心愿,才好拿那本日记上的东西投稿给’鬼知道’。”
叶镜之点点头:嘉嘉真的要帮他完成心愿,那嘉嘉会不会亲亲他……等等,为什么嘉嘉要把他的日记投稿给“鬼知道”?!
叶镜之错愕地抬头看着奚嘉。
奚嘉认真道:“元丰真人好像一直不服气,自己在探索八卦这方面,比不过天机门的天师?镜之,我们过几天就去鹏城一趟吧。咱们不和他们比卜筮,咱们和他们比谁捉的鬼多。元丰真人只是说自己很气天机门,想要赢过天机门,但他没说是在什么方面赢过天机门呀。等这个心愿一完成,我们就把那本日记里的所有玄学界秘辛,全部投稿给’鬼知道’。哈哈哈哈!”
嘉哥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委屈极了的叶大师:“……”
难道不是他的那本日记更重要吗,为什么媳妇只注意到了元丰真人的日记……
说做就做,两人吃好饭,继续上楼去搬书。叶镜之委屈巴巴地跟在奚嘉身后一起上楼,奚嘉吃走上两阶楼梯,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低头看向身后的人。
叶镜之困惑地抬首:“嘉嘉……唔……”
双眸倏地睁大,一个温暖而又轻柔的吻落在叶镜之的唇上,封住了他所有的话。
奚嘉站在高处,轻轻的落下这一吻。简单温暖的亲吻结束后,他笑了起来。他很少有笑得这么开心的时候,奚嘉很少与人交往,性情淡薄,可是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他就是觉得很开心,开心到忍不住地想笑,想吻住他的嘴唇,想对他说一句。
“叶镜之,我也喜欢你。”
叶镜之愣了许久,感受着唇上残留的温度,低声道:“为什么突然……”
奚嘉眉眼笑弯。
“因为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和任何其他人都没有关系。我喜欢你,只因为是你。这是我的回答。”
我不是因为你是我媳妇才对你好,我是真的喜欢你。
那很巧,我也是这样。
破旧古老的住宅楼里,昏暗朦胧的楼梯间,叶镜之眼也不眨地看着面前俊秀的青年,忽然忍不住,吻了上去。奚嘉抱住他的腰身,低着头,轻轻地回吻。十一月的秋风嗖嗖地刮过窗户,发出咚咚的声音,却再也打扰不了这两个人。
至于之后元丰真人的秘辛集公开,多少玄学界前辈恼羞成怒地找上门,愿意花五万十万的积分,请求无相山别再给“鬼知道”投稿他们家老祖宗的风流往事,那就是后话了。
玄学界的前辈们摸着自己瘪瘪的钱包,悔不该当初地感慨道:“当初那个纯真善良的叶小友呢!凌霄啊,为什么易凌子那个混蛋居然给他徒弟找了一个这么会赚积分的媳妇啊!!!”
一点小钱,一点积分。
没事捉捉鬼,有事投投稿。
今天的无相山,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平宁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