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风传》
第一回 蚰蜒精奉旨作乱
第一回 蚰蜒精奉旨作乱
青云渺渺紫云现,嘉庆皇爷登金殿。
十二才官造监石,此书名为《红风传》。
四句提纲叙过,引出一部《红风传》来。
话说,道光皇爷驾坐北京七年上,朝中有位中书出身大臣,姓江名百万,做过山东三年主考。自幼娶妻徐氏,所生二子一女,长子江岚,济南府里做布政司。次子江峒,宛平县里做知县,一女许配山东荣大人为婚。江岚无后。江峒也是无后,身边所生一女,名唤秀英,年方一十七岁,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江老爷在宛平县做知县,不曾带着家眷,夫人小姐们住在山西洪洞县。
单说道光皇爷驾坐北京七年,正月十七,适逢太山庙里大会。小姐说:“我父亲在宛平县里作官二年,未曾回家,今日逢太山庙大会,咱母女二人前去降香,进庙求签问卜,一来问我父亲官星可现,二来保佑父亲官星。”老夫人说:“儿呀,言之有理。你回绣楼梳洗打扮,叫家童唤上轿来,前去降香。”
老夫人堂前以下停残步,叫声家郎院子恁听我言,只因为千金姑娘来把香降,众人侍候不许托延。街上买卖都撵走,不得贴近姑娘前。家童两旁来喝道,防止闲人偷眼看,老夫人一声分付回宅转,再说小姐和丫鬟。
众位明公,单说小姐领四个丫鬟冬梅。春香、秋菊、海棠,来到绣楼,把那梳头家伙摆在桌中,打开头上青丝,长有三尺,好不爱杀人得紧呀。
一头青丝如墨涂,梳又梳来盘又盘,左梳右挽盘螺髻,右梳左挽抹云端,前梳燕子三点水,后梳猛虎归山林,中间闪掇乱头发,一堆堆个菊花心。那根小簪别十字,镀金耳环坠耳轮。南京宫粉净了面,苏州胭脂点嘴唇。上穿日月龙风袄,下束山河地里裙。织金裤腿描走兽,鸳鸯带子扎两根,三尺白绫把金莲裹,红缎花鞋足下穿。
小姐打扮停当,带领四个丫鬟,一同母亲下了绣楼,穿堂过院,来到大门以外,上了轿车方才落座。单说家童吆喝一声,催骡马顺着大街,穿街越巷,来到庙门以外住下。一同下了轿车,进了山门,来到大殿以里求签问卜,把他寄在大殿以里,这且不表。
再说,山西洪洞县离城十五里,有个毛家寨,寨北有个地穴,穴内有个妖精,有人说是蚰蜒精。蚰蜒怎么成精?受过日精月华,百年的道行,变化人形,头上有角,肚下有鳞,一百零八条腿。只为东斗星临凡,红鸾星降世,他夫妻隔着路途遥远,不能成其夫妇,上皇玉帝传下旨意,差下城隍土地使出蚰蜒精作乱。嘉庆十四年正月十七,天到午时,蚰蜒正在地穴修真养性,忽听城隍土地有令,领了玉皇爷敕旨,使东斗星夫妻团圆。蚰蜒精把威一抖,只听的一声响亮,平地陷个地坑,有数十余丈,惊动男女一齐观看,只听里边鬼哭神号,笙琴百乐,狂风大起,从里冒出一股黑烟来,上至天下至地,先挂龙后刮红风,只刮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那些男男女女各自回家,生意买卖关门闭户。
单说江秀英小姐主仆来到庙门以外,才要上车,那大风呼声来到,只听一声响亮,把小姐刮去了,老夫人丫鬟也刮去了。
单说蚰蜒精托着小姐把威风一抖,“喀叉”一声响亮,起在半虚空中,这可了不得了。
上方刮到梭罗村,回头稍带斗牛宫,往东刮到东洋海,回头稍带雷音寺。刮的浑身流虚汗,二目紧闭不能睁。刮了三天并三夜,刮到江南苏州城。
列位明公,洪洞县到苏州有多少路途,有三千余里,怎么刮这么远,上节书已交代明白,玉皇爷差蚰蜒精送红鸾星与东斗星团圆,所以才刮恁样。闲言不必多叙,书归正传,蚰蜒精仍还到毛家寨修真养性。
单说江小姐刮到苏州大街以上,停了多时,方才还阳。举目抬头一看,也不是洪洞县的光景,又不是太山庙的光景,也不是江家亭的光景。小姐自己叫自己的名字说:“江秀英呀!
你本是女流之辈,年方一十七岁,不出家门,最不该出头露面前去降香,偶遇大风刮到外乡,休说想到回家,只怕你贞节难保。”江秀英想到这里,长叫一声:“苍天呀!天呀!”不由的满眼落泪。小姐哭了多时,抬头一看,路北有个土地庙,求告:“土地老爷,与我母亲托上一梦,俺娘知道我在这里,差一家童带上轿去,把我接回来家去。”小姐想到这里,欠身起来往前紧走几步,来到土地庙内。土地老爷大吃一惊,说:“小鬼,你急速出去,小姐本是状元之妻,无有我的坐处,那有你的坐处。”小鬼站在庙门以外,小姐双膝跪下,尊声:“土地老爷在上容禀,把你的神灵显一显,搭救小奴回转洪洞县去。”
土地爷不知我家何处住,细听小奴表姓名。家住山西洪洞县,城南十里江家亭。先祖名字江百万,三任主考在山东。伯父名字叫江岚,济南府里作布政。
我父江峒官职小,宛平县里受朝封。无生多儿共多女,生下一女江秀英。正月十七把香降,不料西北起红风,刮了三天并三夜,刮到江南苏州城。我好比丧家之犬无处奔,断线风筝无根绳。土地爷你把神显一显,搭救小姐转洪洞。保佑母亲团圆了,翻改庙字塑金身。
江小姐土地庙内来祝告,土地老爷吃一惊。
欲知后来怎么样,下回书里说分明。
第二回 筹盘费马小当衫
第二回 筹盘费马小当衫
话说,土地爷说:“小鬼,你看,江小姐她是一人,咱是一神,东关有个马小,你去把他叫来搭救小姐出去。”小鬼听说不敢怠慢,一溜旋风来在东关。马小正在东关大街卖豆腐,卖了一半,还剩一半,街南有个王二叫他喝酒,大街傍边石条上正然饮酒。小鬼一阵旋风把豆腐架掀倒。马小说好大旋风,把豆腐都掀翻了。沙土窝里吹也吹不的,打也打不的。马小气的把豆腐丢下,扛起架子回家去了,放下豆腐架子,回到大街闲游去了。正往前走,小鬼催着来到土地庙停足站住,抬头一看,庙内有个幼女啼哭,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马小说:“此女不是受了公婆的气,必是遭了父母之忧。”马小说:“大姐,你在家必是受气,把你家的居处向我说明,我好送你回家,再不受气了。”小姐往外一看,门外站着一人,年纪不大,身粗头细,两个蝙蝠耳,一对老鼠眼。小姐说:“该死的奴才,你走你的路,我上我的吊,男女授受不亲,你莫非怀着不良之心?”
马小说:“我是一片好意,问明你家的居处,好送你回家。未曾说什么打混的几句话。”听此人说话顺情顺理,小姐说:“请问兄长贵姓?”马小说:“贱姓马。”小姐说:“请问台甫?”
马小说:“马浚”小姐说:“家中还有什么人?”马小说:“家有八旬老母。”小姐说:“马兄在上,听我说来。”
拜一拜来跪流平,
马兄在上仔细听,
家住山西洪洞县。
马小说:“我的娘呀!你是那家的,难道是风刮来的?”
小姐说:“正是,这里甚么地方?”马小说:“俺是苏州城。”
小姐说:“常听我父亲说,山西洪洞县到苏州三千余里。”小姐不由的眼中落下泪来。小姐说:“马兄长,一言难尽了呀!”
小姐闻言泪两倾,马兄在上仔细听。
家住山西洪洞县,城南十里江家亭。
先祖名字江百万,三任主考在山东。
伯父名字叫江岚,济南府里作布政。
我父名字叫江峒,宛平县里受朝封。
我父无儿只一女,单生一女江秀英。
太山庙里把香降,西北朝天起狂风。
刮了三天并三夜,刮到江南苏州城。
又无三亲并六眷,那里去把身来停。
马兄若肯发慈念,搭救小奴转洪洞。
母女若得重相见,一层恩报你十层。
小姐哭着诉一遍,马小就把姑娘称。
列位明公,马小叫他姑娘,真正不错。马小闻听是江老爷的闺女,说:“姑娘不哭罢,跟我上俺家去罢,住上三五天,我好送你回家。”小姐闻听欠身而起。马小在前,小姐在后,往前走有五六家人家。马小说:“俺娘不用纺花了,不用卖豆腐了。”老婆子说:“奴才,咱不纺花卖豆腐,靠着什么度日?”
马小说:“俺娘不知道,山西有个洪洞县,城南十里江家亭,有个江老爷之女,正月十七太山庙里降香,被大风刮到咱这里。
我把他留在咱家,住上三五天,我给他送书传信,江老爷知道小姐在这里,好来接他回去。江老爷见爱,把我带到他家,江老爷上金殿奏一本,嘉庆爷把我大小封个官职,你老人家就是老太太了。再不卖豆腐纺绵花。”陈氏闻言满心欢喜,说:“我儿,那人现在那里?”马小说:“现在门外站着。”老陈氏闻听此言欠身出来,一把拉住小姐,说:“大姐,在我草舍避难。”小姐进了草房,陈氏说:“儿呀!你搬条板凳与恁姑娘坐下。”小姐进草堂里落了座。马小说:“姑娘,你吃饭没有吃?”小姐说:“我那天降香吃了早饭。”马小说:“听说今已三天了。”马小到了街上,买了二升米半斤豆腐,来到草房。他娘做的大米干饭,熬的豆腐汤。他娘儿两个与小姐用了一顿饭,把那空虚之心去了。小姐说:“马兄长,上山西送信几时起身?”马小说:“弄些盘费才能起身。”小姐想:“他是穷人,至山西三千余里路途遥远,他怎能有这盘费?”小姐说:“兄长,你要起身就有盘川。”马小说:“盘川在那里?”
小姐说:“我有一件衣裳,拿了当去,到了当铺要一千银子,没有一千还要八百。”马小说:“是什么衣裳,怎么值这多?”
小姐说:“珍珠汗衫,你不信我脱下与你看。”敢说列位明公,大家人脱衣不与幸的人一样脱法,幸的人先解钮扣,那大家的人脱衣如蛇退皮,一卷手把描花腕伸在袖里,把珍珠衫脱下来,递与马校马小接过看了一看,不认的是什么衣裳。小姐说:“你不认得么?”他说:“从未见过。”小姐说:“这是珍珠汗衫。”马小说:“敢是什么宝物?”小姐说:“正是我父亲在京作官,嘉庆皇爷见爱,亲赐一件珍珠汗衫,上头有明珠四颗,辟风珠、辟火珠、辟尘珠、滚盘珠,三个生金扣,二个生玉扣,拿去当了罢,要当三百两银子,就够你的盘川。”马小说:“是了。”
马小拿着珍珠汗衫,出了头门往东一拐,往当铺来了。来到柜台外边停身站祝说了声当当,就把那珍珠汗衫递上去了。
小郎接在手里问:“要多少钱?”马小说:“要三百银子。”
小郎说:“还你个五百钱。”把当返出去了。马小不当,拿在手里说:“这珍珠汗衫只值数百个钱,就是粗布衣,也还多值一文。”抖一抖出乱了,只见珠放光华。掌柜的说:“好像奇宝放光,拿来,我看看!”马小又把汗衫递上去了,掌柜的接在手里,仔细看看,是件珍珠汗衫。再往柜台外看,见马小身粗头细,两个蝙蝠耳,一双老鼠眼。看这来人,必是大盗,把那家太太珍珠汗衫偷盗来了。嘉庆皇爷知道,着那家大人前来私访,损了当铺连一个扣子也赔不起。喊道:“小郎们与我拿住,送到衙门,见太爷发落罢。”
只听掌柜一言方出口,关上头门上了闩,前后门一声响亮人都到,八十个打手往外迎。长的杆子短的棍,还有铁尺与钩叉,光亮钢刀几十把,还有多少白蜡杆。吆喝一声往外跑,把马小围在正中间。眼睁睁马小无人救。下回再把马小表一番。
第三回 卖秀英马小暗算
第三回 卖秀英马小暗算
话说,那当铺里掌柜的分付一声,众小郎马上前去,把马小围在中间。马小好害怕,哭起来了。掌柜说:“不要打他,你们回去,等我问问他。”说罢,小郎回了后宅。掌柜的说:“当当的,你那衣裳那里来的?是朋友送的,是你买的?”马小说:“不是送的,也不是买的。”掌柜的说:“住口!不是买的,不是送的,难道是风刮来的么?”马小说:“正是大风刮来的。”掌柜的说:“你胡说!风怎么能刮衣服来呢?”马小说:“不是这样,是风刮一个人来的。”掌柜的说:“这就是了。”马小说:“山西有个洪洞县城南十里江家亭,有个江大老爷他的闺女,那天降香被大风刮来,刮到咱苏州城里,在土地庙上吊,我把他救下,领到俺家。他有珍珠汗衫,叫我与他当了作盘川,好上山西洪洞县里送信。”掌柜的说:“是了,你是好人。这件衣裳当多少银子?”马小说:“要三百银罢。”
掌柜的分付:“小郎,给他罢,写上当票,给他三百银子。”
小郎连银带票递与马校马小接过银子揣到怀里,票子掖在腰里。掌柜的说:“小郎们,开门放他出去。”小郎们忙把大门开放,马小出了当铺,这且不表。再说当铺掌柜的说:“把衣裳放在成字号里,用红绒线吊在梁上,上不连天,下不沾地,用火熏之,恐怕虫咬了扣珠。咬了扣珠,连当铺还赔不起了。”
说完当铺不表。
单说马小往前正走,来到大街上报头一看,见一茶馆。敢说茶家是那个?原是张三开的茶馆,里面有个骰子局,秦廷学、吴延虎、朱大成、王七、王八在那里掷骰哩。马小闯到眼前,南边跑到北边,转到西边。张三说:“你不卖豆腐,在这里做什么?”马小说:“不许我看看么?”张三说:“你自幼卖豆腐为生,那里有银子来掷骰子。”马小说:“莫说是个银子,我还有金子哩!”马小说罢,把三百银子投到桌子上。这才是“情送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张三一见满心欢喜,说:“马兄长,方才失言,莫要见怪。”马小说:“自幼儿就交好,我还生什么气?”张三见有三百银,忙叫王二说:“你到大街把好酒装一斤,与马大爷喝酒。”急把荤素菜两碟摆上,将马小让到上座。一斤酒喝完,把马小喝的大醉。张三说:“众兄弟,马小银子来的不明,莫非那里偷来的。好骰子手起来,大家弄他。”众人说:“三哥,你掷,还有俺抗着。”此这骰子有鬼,会掷的,净掷四五六;不会掷的,净掷一二三。张三忙叫起来:“马兄长,你下码。”马小把银子下了五十两,张三掷就四五六,马小就输了五十两;马小把骰子拿在手中,张三也下了五十两,马小一掷,就是一二三,又赔了五十两。马小说:“二百银子都下上。”朱大成要掷一把,拿起骰子一叫,是四五六,马小把三百银子输完了。张三说:“你与我出去罢,不要坐在我的板凳上。”
马小无奈来到大街以上,前思后想,无有主意,“女子叫当当,当了三百银子,我都输了,如何是好?也罢,错了就按错上办,我把当票卖了吃饭喝酒,我把女子卖了乌龙院里去罢,卖他几百银子,我就发大财了。”
马小做事心变了,他把千金卖火坑。
这回卖到乌龙院,倒叫小姐受灾星。
住口不说后来话,再说马小狗奸佞。
连走带跑来的快,前行不远面前存。
马小来到乌龙院,伴婆又把马爷称。
“马爷来有何事情,从头至尾说个清。”
伴婆说:“小姐,不必哭了,这里不是你安身之处,哭也是无益。不如跟我上俺家去罢,住上三五天,我叫家人打上轿车,我送你回家。”小姐一听止住泪流,睁眼一看,说:“你是什么人?”伴婆说:“我是马小的干娘,姓柳名庭春,当铺也有几座,小铺也有几个。”小姐说:“你老人家既有这番好意,坐上受孩儿一拜。”伴婆说:“我怎当得起。”小姐说罢,双膝跪下,与伴婆叩头。伴婆伸手拉住小姐说:“起来罢。”
小姐与伴婆正然施礼,马小把手翻了两番,明公,马小将手翻了两番,是要价哩,要了八百两银子。伴婆暗想:“有这等人才,八百银子也不多。”取出银票暗暗递与马小,马小得了票子上街去了。伴婆说:“小姐,跟我走罢。”他二人说罢,出了门,急急忙忙往前行。
穿街过巷来的快,前行来到院乌龙。
二人一同把内进,小姐抬头看分明。
年少幼女把曲唱,琵琶丝弦弹的精。
楼房瓦舍冲云雾,明三暗五甚威风。
二人一直往前走,花楼不远咫尺中。
二人同把楼来上,小姐开言问一声。
明公要听后来事,下回书里说分明。
第四回 学弹唱秀英为妓
第四回 学弹唱秀英为妓
话说,小姐说:“干娘,要丝弦何用?”伴婆说:“你不知道?老身孤寡无儿,早晚弹唱散闷。”小姐说:“看这样儿,不像好人家。”伴婆说:“马小将你卖给我了。”小姐说:“卖了多少银子?”伴婆说:“卖了八百银子。”小姐闻听眼中落泪:“俺本是好人家儿女,任死不肯失节。”伴婆说:“由不的你了。”小姐说:“我把你无耻贱人??”这句话把伴婆骂急了,把小姐捽到花楼下,拳打脚踢,好不痛伤人也。
伴婆闻言怒冲冲,伸手拉住江秀英。
把他吊住北楼上,你看伴婆下绝情。
打马鞭子拿在手,照着小姐往下扔。
鞭子起去龙摆尾,鞭子若下凤腾空。
龙摆尾来还好受,凤腾空来实难当。
小姐眼中吊下泪,生身母亲叫几声。
只说生儿防备老,那知竹篮打水空。
为儿花楼身遭难,你在那里怎知情。
为儿死在苏州府,何人搭救出火坑。
母女若得重相见,除非南柯一梦中。
小姐哭在花楼上,再说伴婆下毒情。
再过一时无人救,伴婆打死江秀英。
正是秀英来遭难,马路鸾铃响连声。
只听咕咚三声炮,苏州来了一富翁。
不知那个把城进,狂徒闻声胆战惊。
住口不说后来话,再说小姐江秀英。
话说小姐被伴婆打的皮破血出,疼痛难忍,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江秀英,你本是千金之体,女流之辈,纵然叫伴婆打死,也落不下美名,不如暂且顺从于他,等我父亲出京,搭救我出去,岂不好?”小姐想到这里,说:“干娘,不必打了,顺从你就是了。”伴婆说:“你有这话,何不早说,我也少打你几下了。”伴婆说:“丫鬟,拿刀来将绳割断,把小姐放下来。”又叫丫环:“替他把衣脱去,端上一盆温水把血迹洗去。
棍疼也不过三五天就好了。学会弹唱歌舞,就会接客了。”关照两个丫鬟端着与他吃喝。怎料小姐一天不吃,二天也不吃,饿的面黄饥瘦,狼狈不堪。伴婆老大着忙,叫丫鬟掇饭来。两个丫鬟来到厨房杀一只鸡,做一碗大肉,熬一碗豆腐汤,端一碗干饭,两个饽饽,用大盘端上花搂来了。小姐看见饭来时,说道:“我吃点,熬着命罢。”小姐吃完了饭,老伴婆在旁看见能用饮食,怕他怎的。过了五六天,棍疮也好了。伴婆说:“小姐,来学弹唱歌舞罢。”小姐说:“可学写些字。”伴婆说:“这不是难学的,我教你罢。”这小姐:来在花楼闷沉沉,拿着弦子试准音。
先弹弦子三更鼓,后弹琵琶共乐音。
只弹的:
先生提笔忘了字,绣楼佳人穿错针。
小姐花楼学弹唱,伴婆又把干女称。
伴婆说:“小姐弹唱都学会了,可该挂个招牌了。”小姐说:“什么招牌?”伴婆说:“这有笔砚,你来写上‘乌龙院西门花楼以上,有个天仙玉美人,谁欲与他见一面,临行留下十两银子;谁人叫他陪酒,留下五十两;谁人合他住一宿,临行留下百两银子’。”写完,老伴婆用手接过招牌,挂在大门以外。
且说乌龙院的门神报于城隍爷,城隍爷说:“土地,乌龙院挂出招牌来了,江小姐本是状元之妻,倘或失了贞节,上神见怪,我小神吃罪不起,你快去把他招牌捂祝”土地遂分付小鬼,小鬼不敢怠慢,一阵旋风来在乌龙院门前,把招牌捂祝一天也不见人来,二天也不见人来,一连数十天,因被小鬼捂住,并没见一个人来。伴婆着了忙了,上了花楼说:“小姐,挂了招牌数十天,不见一人来,这可奇了。”小姐说:“干娘,不知道便不敢来,等他有福之人来了,你就发了大财。”
小姐正在花楼上,马步鸾铃响连声。
若问来了那一个,来了上苍东斗星。
家住山东平莱县,双凤街上有门庭。
他父名字荣千里,吏部天官有高名。
他的名字荣官保,学名就叫荣玉卿。
他来苏州买绒线,城隍土地知此情。
城隍爷说:“土地,江小姐与荣公子本是夫妻,你前去把他马拉住,牵进乌龙院,保他夫妻团圆。”土地与小鬼一阵神风来在吊桥。荣官保正往前走,小鬼一伸手,把马拉住,土地爷随后挡祝明公,敢说:“马有三不走:见财不走,见了冤屈不走,见了贵人不走。”前行来在乌龙院门口,那马咴咴一声,可就不走了。公子往四下一看,只见路北有个招牌,上写着:“乌龙院西门花搂上有个天仙玉美人,谁若与他见一面,临行留下十两银;谁人叫他陪喝酒,临行留下五十两银子;谁若与他住一宿,临行留下百两银子。”公子观罢,心思:“怎么个玉美人?难道是天仙临凡。不过见一面,就要百两银子。
人见稀罕物,必定长寿,我怎得去见见才好?”公子又叫着自家名字说:“荣官保,你父亲官居吏部天官之职,如今下世了,家中连遭三把天火,烧的片瓦无存,俺母子二人搬在茅巷草舍,蒙亲友周济俺七八百银子,在家开了一座绒线铺,是俺来在苏州来办丝绒,花了银子,回去怎样对住母亲。”官保想到这里,可就不下马了,把系缰一勒,把镫一蹬,连三下,白龙马咴咴三声,四蹄踏地,再不走了。
明公,不知那马怎么不走?原是土地爷揪住马尾了。小鬼说:“我把他推下来罢。”伸手抓住荣官保的大腿,往下一掀,只听的咕咚一声,栽倒尘埃,栽的公子疼痛难忍,大放悲声。
公子门外痛哭声,惊动伴婆柳庭春。
移动几步往外跑,正行中间到大门。
伴婆抬起头来看,公子栽倒地平川。
旁边站着白龙马,公子滚了一身尘。
伴婆近前开言问,问声公子那里人。
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荣玉卿苦打伴婆
第五回 荣玉卿苦打伴婆
话说,伴婆说:“这位相公,你是那里人氏?不用哭了,起来罢,跟我到乌龙院里吃袋烟,喝盅茶,歇歇再走。”公子闻言起身,打了打身上尘,跟着伴婆来到乌龙院里。伴婆说:“快把你大爷的马赶进来。”小二忙上门前来拉马。
且说公子来在花楼以下,伴婆拉住说:“你在那楼上吃茶罢!”公子遂上楼吃茶。伴婆说:“江秀英出来接客。”小姐闻言可就哭起来了。伴婆说:“我把你这个贱人,叫你接客,你怎么就哭?你再哭,这下子就是你的对头。”众明公,小姐被他打怕,听说不敢哭了。伴婆说:“还不快来接客么?”小姐江秀英只得出来相见公子,眼中落泪。公子看见小姐温文典雅,端方正直,眼中流泪,暗想:“必是好人家儿女,不知怎么流落此院中,不愿接客,也是有的,不免我问他一问。”公子说:“你这位大姐那里人氏?姓甚名谁?怎么流落此院中?
向我说个明白,我好搭救你出去。”小姐闻言:“相公在上,听小奴告禀。”
小姐站起地流平,相公在上细耳听:
家住山西洪洞县,城南十里江家亭。
先祖名字江百万,三任主考在山东;
伯父名字叫江岚,济南府里作布政;
我父江峒官职小,宛平县里受朝封,
无生多儿共多女,只生小奴江秀英。
只为我太山庙来把香降,
西北乾天起狂风。
刮了三天并三夜,把我刮到苏州城。
来了贼子叫马小,把我卖到院乌龙。
相公若肯发慈念,搭救小奴转洪洞。
母女若得重相见,一层恩报你十层恩。
小姐哭来往后诉,叹坏公子荣玉卿。
公子说:“我当是谁,原来是俺二舅江峒的闺女秀英表妹,好叹杀人也!”
我不搭救谁搭救,我不见疼谁见疼。
走上前来忙拉起,又把贤妹叫一声。
小姐问公子名和姓,为何又把贤妹称。
兄妹二人未相见,怎知两家的详情。
公子闻言泪双倾,叫声表妹你细听。
要知我的家何处,听我从头表姓名。
家在山东平莱县,双凤街上有门庭。
父亲名叫荣千里,吏部天官有高名。
我的乳名叫官保,学名就叫荣玉卿。
公子表罢名和姓,叹坏小姐江秀英。
我当他是那一个,是俺表兄荣玉卿。
小姐不由心酸痛,公子一阵痛伤心。
小姐哭的如酒醉,公子哭得眼通红。
话说他兄妹二人啼哭不止,惊动伴婆上的楼来,说:“公子与小姐有什么亲?”公子说:“无亲。”伴婆说:“无亲,怎么都哭起来?”公子说:“我叫小姐哭软了,我要赎他出来,送他回家,不知你心下如何?”伴婆说:“有银子你就把他赎去。”公子说:“可得多少银两?”伴婆说:“八百银子。”
公子暗想道:“我来买绒线,只带八百银子,若赎了表妹来,还无有盘川,且把赎来再作道理。”公子说:“就给你八百银子。”伴婆说:“八百银子不中,这银子成色还不中哩!”公子闻言怒作,说:“天明再说,我不给你一个还中哩!”伴婆说:“你是讹我?”公子说:“我不讹你。”伴婆说:“你骗我么?”公子说:“我不骗你。”伴婆说:“你咱着我呢?”
公子说:“我要告你。”伴婆说:“不给我银子,如何倒要告我?”公子说:“我到吴江县衙门上申冤状了,我告你乌龙院伴婆柳庭春,诱拐抢夺民间良家女子进乌龙院为娼,失落贞节,败坏门风。县老爷准了我的状子,你就当罪不起了。”伴婆说:“你不能。”公子说:“我能。”伴婆说:“你不中。”公子说:“我一定中的哩!”说着说着,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公子把脚一踢,踢到伴婆嘴上。公子顺手拿过马鞭子打起来了,一边打了十数下,只打的伴婆如那老乌登枝一般。明公,敢说打死了么?幸也没有打死。小姐在旁看的明白,小姐说:“我也打你!”叫丫鬟拿棒槌来,小姐将棒槌拿在手中,错动银牙,打起来了。
乌龙院怒东斗星,喜坏小姐江秀英。
无情棒槌拿在手,照打伴婆下绝情。
耳旁只听风声响,打的伴婆放哭声。
小姐越打越有气,打的伴婆受苦刑。
接上说的明白,小姐卖到乌龙院时,被伴婆打的苦处难言,日夜啼哭,把眼也哭肿了,怒火难忍。今日被他表兄揪住他的头发,小姐拿着棒槌,狠狠一下,只听“喀嚓”一声响,把那伴婆的头上打了个窟窿。打的伴婆疼痛难忍,说:“荣公子不用打了,我情愿赎给你就是了。”公子说:“你赎给我,我就不打你了。”伴婆说:“小二呢,拿天平来兑银子。”荣相公把银取出来。小二拿天平兑了八百银子,给了伴婆。公子就领小姐出了乌龙院,来到门外,挽着小姐上了白龙马走向大街去了。
小姐上了白龙马,顺着大街往东行。
前行要到吴江县,直到堂上把冤伸。
只说过了天堂路,谁料又到酆都城。
兄妹来到大街上,再把伴婆明一明。
顺着大街往前走,隅头不远咫尺中。
伴婆来到隅头上,张三迎面问一声。
张三说:“老伴婆,何人把你的头打个大窟窿?”伴婆见问双膝下跪,说:“张三,快给我作主罢。我使了八百银买了个玉美人,学会弹唱歌舞接客,不知那里来了个狂徒使棒把我苦打一顿,玉美人叫他讹去了。张三,你给我赶回来,我也不能白劳动你了。”说罢,把一百银票递与张三。张三一见满心欢喜,说:“众家兄弟,那里来了个不遵王法的狂徒,把伴婆打了一顿,把个玉美人也讹去了,咱赶上他与他说说。他若牙崩半个不与不给,便把这个狂徒杀了。”说罢,就拿着枪刀赶上去了。
老伴婆撒谎把人坑,恼了棍徒数十名。
长的杆子短的棍,钢叉挠钩和流星。
咳咳哈哈往下去,吓坏公子和秀英。
小姐扭回头来看,来了狂徒数十名。
小姐吓的直打战,马上歪扔几歪扔。
几乎掉下能行马,一旁吓坏荣玉卿。
走近前来忙扶住,又把表妹叫一声。
明公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表分明。
第六回 卖对联玉卿受困
第六回 卖对联玉卿受困
话说,公子说:“贤妹,不要害怕,北关有我一个朋友,投在他家借一宿。”小姐说:“好呀,快走罢。”小姐骑马上前,公子在后,把马打了几下,来到朱家店房门前。公子抬头一看,只见门里坐着一人,年纪不过三四十岁,歪戴着帽子,身披着衣裳,腰系一个黄色带子,足登厚底皂鞋,高鼻子黑铁脸,两眼一翻,似卵石,一团威风杀气。公子近前扫地一躬,说:“兄台,我借问你,有个朋友?”那人把眼一瞪,说“你的朋友是谁?”公子说:“朱大成。”那人说:“你抬起头来看,我就是朱二爷。”公子近前又一躬,口称:朱二哥,小弟来到苏州贩买丝绒,偶然得罪众家兄台,拿枪刀追赶下来,求兄台把众家暂且退回,小弟感激不尽了。”朱大成抬头看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有贵人之相,那里拉着一匹白龙马,马上坐着个女子。朱大成观罢,说:“曹英,快下门,照应客人。”
曹英把门下了两扇,他兄妹二人进了店门,小姐下了白龙马。
他兄妹进了上房,曹英把马栓上,提壶茶来,他兄妹上房喝茶。
这且不表。
再说张三带领一班狂徒追赶公子小姐来到店门外,张三说:“朱二哥,你店来了个客人么?”朱大成说:“放你娘的屁!
店那不住客。”张三闻言心中恼怒,说:“朱大成,把你这个狗娘养的,怎么出口骂人。众兄弟与咱上罢!”
看只看恼了狂徒数十名,气杀开店朱大成。举起大棍拿在手,曹文俊一个毛镰手中拿。他两个箭步出了店,大战狂徒数十名。大街连声兵器响,不定谁输共谁赢。大杀大砍无胜败,恼坏上方仁义星。
众明公,这仁义星是谁?原来是店中当槽的曹英,年方二十,正是上方仁义星临凡,目下官星出现,后来他有总兵之职。
闲言少叙。
话说曹英把毛镰往空中一举,只听的嗖一声,把张三的耳朵削掉一个,鲜血淋淋。张三疼痛难忍,抬腿就跑。曹英随后追赶。张三犹如出笼之鸟一般。众狂徒一见张三败走,大家也自散了。
不说狂徒败了阵,再明上方仁义星。主仆一同进了店,上房不远咫尺中。上房内外都他是,又把曹英叫一声,吩咐搬上一条凳,上房坐下朱大成,开言就把公子称。
朱大成说:“相公,高名上姓?那里人氏?来到苏州有什么贵干?”公子说:“小弟是山东省东莱县人氏,姓荣,名官保,号玉卿。在家开座绒线店,特来苏州买绒线。”朱大成说:“这位女子是你什么人?”公子说:“是俺妹妹。”朱大成说:“你来买货,怎么把你妹带出来?”公子说:“是俺表妹。”
朱大成说:“方才说是你妹妹,怎么又说是你表妹,好无道理。
”小姐说:“掌柜的,你不知,我姓江,家住山西洪洞县人氏,我与荣兄原是姑表兄妹,只因正月十七日,我往太山庙降香,被大风刮到苏州,遇见贼子马小将我卖到乌龙院,俺表兄用买绒线的银子把我赎回,送我还家。”朱大成见女子说话顺情顺理,也就不往下问了。朱大成说:“曹英,看饭来。”曹英闻言,不敢怠慢,端了两碗大米干饭、豆腐汤。他兄妹二人用了晚饭,天色已晚,西北一霎时云生天变,大雨直倾起来了。
先是细雨纷纷下,到后来大雨不住往下倾。只见空中霹雷连声响,你看那狂风大作树枝遥这才是连明带夜连番雨,坎坎的下了半月天才晴。小组一见眼含泪,声叫表兄荣玉卿,算下房钱共饭帐,没钱还帐怎么行。小姐越哭越心疼,公子又把贤妹称。
公子说:“妹妹,不必啼哭,我从俺二舅学会了梅花细字,写几付对联,拿到大街上卖几两银,还了盘川,我护送你回家。”
小姐说:“倒也罢了。”荣官保出了店房,来到大门以外,看见曹英,说:“我有事相托与你。”曹英说:“有什么事情托我?”公子说:“我在你这店住下,房钱饭帐手中分文皆无,我托你买几张纸来,写上几付对子。拿到街上卖几两银子,好还点帐。”曹英说:“相公,会写大字么?”公子说:“正是。”
说罢,曹英到了街上买了两张纸来,到店里交与公子,又取来笔砚递与公子。公子把墨研浓,将笔含饱,撮起笔来,刷刷刷移柳栽花,不多一时写完对联,拿到大街以上去卖去了。这且不表。
再说土地爷坐在庙中,忽然心惊肉跳,掐指一算,就知公子在大街以上卖对子,他卖了对子有了银子,还了店帐,送小姐回了家去,他夫妻就不能团圆了。土地爷想到这里,说:“小鬼,你到大街把荣公子的对子与他捂祝”小鬼闻言,不敢怠慢,一阵旋风来到大街,把公子的对子捂祝公子大街小巷卖了七八天,并无一人问问。公子回到店里纳闷,可就无有主意了。小姐说:“表兄,你怎么不上街卖对子去哩?”公子说:“我拿了去卖了七八天,并无一人问问,把纸也弄碎了,大字也揉了,小字卖也是更不中了。”小姐闻听眼中落泪,可就哭起来了。
小姐闻言泪双倾,拉住官保叫表兄。
他乡在外无亲眷,那个见怜谁见疼。
饿了谁济一碗饭,渴了谁送茶一盅。
店主若把饭钱要,咱有何言去应承。
店房难坏兄妹两,来了狂徒朱大成。
要知后来怎么样,接着下回说分明。
第七回 朱大成被打控官
第七回 朱大成被打控官
话说,朱大成说:“荣公子,不用哭了,天已晴了,算算房钱饭帐罢。”公子说:“店家不用算帐,算帐也是没钱。”
朱大成说:“住店不算帐,你别去哩!”公子沉吟一回,无奈说:“算算也罢。”朱大成说:“曹英呢?”曹英说:“是那个?”朱大成说:“拿算盘来。”曹英答应,把算盘递与朱大成。朱大成把着算盘算了一算,大钱十二串八百五十五文。荣官保说:“我不该这些个,再重算算。”朱大成说:“我就是这个算法。”公子说:“你就是这个算法,我就是无钱。”朱大成说:“你无钱留你的人。”公子说:“留我,我就不走。”
朱大成说:“我留你,你到好。”公子说:“不留我,留谁?”
大成说:“我留你拐来的那个老婆。”公子说:“朱大成,你这个狗娘养的,血口喷人,少爷与你势不两立!”说罢,把腿一伸,把大成的腿踢了个结实,使了个冲天炮,打的朱大成鼻青脸肿。朱大成心头火起,腰里拔出一口刀来,照着公子砍来。
这刀可砍着公子无有?
明公,那公子本是东斗星临凡,有土地城隍保着,所以不曾砍着。曹英在旁看的明白,说:“荣相公有理,与人讲理,何必与人打架呢?”公子闻言,眼中落泪,说“曹兄,我进店来吃点干饭、豆腐汤,原是二十五个钱一碗。掌柜的共算个十二串八百五十五文,且说没钱留我的人,你看说理不说理?”
曹英闻言,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用手一指朱大成,说:“你这个狂徒,说话欺天。”朱大成说:“你还能打我呀!”
曹英说:“打你怎的?”朱大成闻言,心中恼怒,丢了公子,照着曹英一刀砍来。曹英往后一退,伸手拿起齐眉棍来,照着朱大成使了泰山压顶,一棍打的朱大成头破血出,娘呵一声,往后就跑。曹英说:“你叫爹,我也不能饶你。”提起棍来追下去。曹英赶到后宅里找他,不见往那里去,大声喊叫,说:“朱二,你上那个龟窝里去了?”
明公,你说朱大成那里去了?告状去了。曹英手提大棍,找不着朱二,走到上房拿起棍来,把盆碗打个粉碎。公子说:“曹兄,不用打了,这官司可就够打的了。”曹英叫道:“公子快走,你兄妹二人快逃了罢!这官司我替你打了。”公子说:“曹兄,你看,朱大成似血人一般,他要告了状,县太爷差人来拿,我要逃走,岂不是虚了么?”曹英说:“你不逃走,又不把官司打,如何是好?”公子说:“有心打官司,手中分文无有。”曹英说:“相公,我有二句贱言向你告来。”公子说:“有何贵言,讲到当面有何妨碍?”曹英说:“我有心与你结好,不知你心下如何?”公子说:“小弟愿从。”曹英闻言,满心欢喜,来到纸马铺把纸马请了来,到上房,拿个火把香点上,伸手拉住公子,说:“兄弟同来明明心,好去上堂打官司。”
曹文俊双膝跪在地流平,尊了声过往神灵在上听。
我家住在苏州城,就在那东莱里有门庭。我今年才二十岁,我姓曹名字叫曹英。我与那荣公子同结为盟,好比那一母同胞二弟兄。我曹英若有三心并二意,天打雷劈不容情。曹文俊一时对天明下誓,再说公子荣玉卿。
曹英说:“兄弟,你也明明罢。”公子说:“大哥,你听着。”
公子跪到地流平,神圣爷爷在上听。
我与曹兄来结拜,听我从头表姓名。
家住山东平莱县,双凤街上有门庭。
我父名字荣千里,吏部天官有大名。
我的乳名叫官保,学名就叫荣玉卿。
今年一十单八岁,八月中秋午时生。
今日结拜盟兄弟,异姓同胞一母生。
你父就是我的父,你母我母一样称。
若有三心并二意,神圣爷爷不容情。
公子跪地明誓愿,曹英又把贤弟称。
曹英说:“你同妹妹在店中等候,我到家里拿一百银子来,把咱母亲叫来,把妹妹领到东莱园里存身,咱好往堂上打官司。”
曹英说罢,去取银子去了。这且不表。
再说朱大成进了衙门,大喊一声:“冤枉!”张郎、李义二位公差抬头一看,见是北关开店朱大成,带着血头血脸,前来喊冤。二位公差说:“朱大成,你少等一时,俺进去与你传禀,老爷升堂,好与你伸冤。”朱大成说:“是。”张郎、李义进了上房双膝跪下,口称:“太爷,堂下有人喊冤。”梁老爷分付升堂。张郎、李义到大堂喊了一声:“梁老爷升堂!”
一霎时三班衙皂分班站立。太爷坐了大堂说:“什么人喊冤?带上来。”张郎、李义说:“朱大成上堂。”朱大成跪在堂上,说:“大老爷,小的冤枉!”知县往下一看,说:“你不是朱大成么?”朱大成说:“小的正是。”太爷说:“你有什么冤枉?从实说来,好与你伸冤。”朱大成跪爬半步。口称:“大老爷容禀。”
朱大成开言泪双倾,青天老爷听分明。
我在北关开旅店,来了狂徒荣玉卿。
刁拐闺女把法犯,吃酒无肴又行凶。
欠下房钱共饭帐,问他要钱动无名。
手提大棍把我打,头破血出冒鲜红。
打的疼痛往外跑,太爷台前把冤伸。
朱大成哭着落下泪,太爷闻言恼心中。
大堂以上出了票,锁拿公子荣玉卿。
张郎李义领了票,出了衙门快如风。
穿街越巷来的快,店房不远咫尺中。
店门以外高声叫,叫声狂徒荣玉卿。
公子正在店房坐,忽然门外喊连声。
公子起身外边走,二个公差站门庭。
公子看见开言问,二位公差有何事。
为何在此喊我名。
二位公差忙伸手,要拿公子荣玉卿。
明公要问后来事,下回书里咱再明。
第八回 江老爷宛平得信
第八回 江老爷宛平得信
话说,公子说:“二位长班,少等一时,我就回来。”说罢,转身进了上房,取出靴帽蓝衫穿戴停当。说:“妹妹,你在店中等着曹家伯母,为兄进县打官司去了。”小姐闻言落泪说:“我记下了。”公子转身来到大门以外,说:“二位长班把刑锁拿来与我戴上,好去见你太爷。”张郎、李义抬头一看,头戴顶带,身穿蓝衫,不是个秀才,就是个举人,可就不敢锁他了。说:“荣相公,我看你是个朋友,不用戴锁,一同走罢。”
说罢,三人穿街过巷,一同来到彰武县衙门。
张郎、李义将公子带到堂上,公子以膝下跪,口称:“太爷,有何分付?”知县抬头一看,说:“你可知罪么?”公子说:“我有何罪?”知县说:“既读孔圣之书,必懂周公之礼,怎么不遵王法,吃酒行凶,强骗饭钱,刁拐幼女。朱大成把你告下,从实说来!”公子口称:“太爷,朱大成诬告生员。”
知县说:“朱大成上堂。”只听吆喝一声,说:“朱大成上堂!”
衙役把朱大成带上堂来双膝跪下,口称:“大老爷,与小人伸冤。”知县把惊堂木一拍,说:“朱大成,我把你这该死的奴才,你诬告好人,该当何罪?”太爷说罢,心中大怒,分付:“张郎、李义,与我打他四十个嘴巴。”两班衙役不敢怠慢,把朱大成推下堂去,打了四十个嘴巴,打的朱大成嘴里流血。
知县说:“朱大成,你诬告好人,从实说来,免的动大刑审你。”
朱大成见事不好,将手一比,许了八百两银子。知县看见明白了。常言说:“暖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知县受了八百银子贿赂,说:“朱大成,你告荣相公吃酒行凶,刁拐幼女,有什么为凭?”朱大成说:“荣相公吃酒行凶,刁拐乌龙院柳庭春女儿,现在小的店中存身。”梁知县闻言,说:“张郎。
李义,你把乌龙院柳庭春带来当堂对辞。”
张郎、李义不敢怠慢,出了衙门顺着大街,不多一时,来到乌龙院,说:“伴婆,太爷堂上叫你。”伴婆说:“太爷叫我有什么事?”张郎、李义说:“朱大成告了荣官保刁拐你乌龙院的女儿,太爷叫你上堂对审。”说罢,伴婆一同前去。
来到大堂上,张郎、李义将伴婆带到堂上,双膝下跪。知县说:“你家女儿可有人拐去么?要你招来。”柳庭春跪爬半步,口称:“青天老爷,小人的女儿被荣公子拐去半月有余,不知下落。听说大老爷闻听,求大老爷断回。”知县说:“荣官保,你拐乌龙院的女子,伴婆现在堂下,要你从实说来。”
公子说:“父母大人,那女子是俺表妹,被狂风刮来,遇着强人,把他卖乌龙院中,是我用银子赎回来的,送他还家,不是拐的。”知县说:“呸!你胆大狂徒胡说,明是拐的女子,怎么是你表妹哩!你不肯实说?”分付两边把夹棍抬过来。
知县一声要动刑,三班衙役不消停。
两边答应有有有,登时拿到大堂中,
夹棍搬到大堂上,要审公子荣玉卿。
堂下恼了荣官保,迈步走上大堂中。
一把抓住梁知县,骂声狗官官不成。
你今要把生员审,咱到上司把理明。
越思越想怒火起,公案桌上使足蹬。
四个桌腿都朝上,朝衣扯了大窟窿。
知县气的直打战,两边衙役叫一声。
速速提拿荣官保,走了狂徒了不成。
两边衙役都呐喊,拿住上方东斗星。
一把抓住荣官保,咕咚打倒地流平。
堂上苦了荣公子,喜坏知县狗杂种。
分付一声去顶戴,靴帽蓝衫都脱清。
知县分付把刑上,夹起公子荣玉卿。
把腿填在夹棍里,夹一夹来紧一扣。
嚎啕一声绝了气,头上早已走真魂。
太爷审死荣官保,浮云遮住东斗星。
公子大堂丧了命,喜坏赃官梁县尊。
开言就把伴婆叫,叫声开店朱大成,
小姐断回乌龙院,公子留在大堂中。
不说兄妹大失散,把书分头县洪洞。
话说江夫人自从太山庙降香,被大风刮去了小姐,每日差人院子城里关外四下寻找,并无音信。老夫人无奈,修了一封家书,拿了十两银子,差家童往宛平县下书。家童江用不敢怠慢,打了个包袱背上肩膊,雇了毛驴去了。
江用开言道,毛驴你是听,把我驮到宛平县,老爷见爱好待成。起早拌干草,黑豆二三升。毛驴开言心欢喜,挺挺尾巴乍乍鬃。前蹄到了宛平县,后蹄又在县洪洞。为什么毛驴走恁快,当中闪了个大窟窿,有心再把窟窿找,急坏听书众明公。简短节说来的快,衙门以外下能行。
话说江用来到宛平县,下了毛驴抬头一看,一个门军在那里。江用说:“门军兄台,你到官宅传与老爷,说洪洞县有人下家书,要见大老爷。”门军闻言来到上房,打了半跪,口称:“大老爷,有人来下家书。”江老爷说:“令他进来。”门军说:“是。”转身来到衙门外,说:“老爷令你进去说话。”
江用随着门军进了书房,见了江老爷,双膝下跪,口称:“大老爷!江用叩头。”呈上家书。江老爷拆开家书一看,不由扑籁籁落下泪来了。
江老爷见信泪双倾,哭了声女儿江秀英。每日里不出三门并四舍,最不该出头露面把街行。你往那太山庙把香降,怎么西北乾天起狂风,被大风刮去我的身生女,到如今不知何处把身存。自思圣上无旨不敢走,怎么好去找女儿江秀英。江老爷哭啼多一会,你看他早把一计想心中。
要知老爷生下什么计,下回书里再说听。
第九回 江秀英花楼上吊
第九回 江秀英花楼上吊
话说,江老爷观罢书札,取过文房四宝,修了一封回书,取了十两银子,递与江用。江用接过书信连银包在包袱里边,辞了江爷,来衙门以外,上了毛驴,回洪洞县去了。再说江爷换了朝服坐大堂。
江爷坐堂怒冲冲,殃沙五道叫一声,两班衙役快看轿,金殿一上把本升。三班衙役不怠馒,抬过八抬轿一乘。许多衙役乱哄哄,顺着御街往前走,五朝门不远咫尺中。五朝门外落下轿,要上金殿把本升。按下江爷且不表,明明嘉庆有道龙。
话说嘉庆皇爷清晨早起离了宫院,要上早朝,只听的“当当”一片钟响,殿门大开,那些九卿四相八大朝臣十二将官,合朝文武,排班而立,钟鼓齐鸣,笙琴细乐。皇爷登了金殿,合朝文武参拜已毕,各站两边。皇爷说道:“殿头官,晓谕合朝文武,有本早奏,无本卷帘退散。”一言未尽,转上一家清官,说:“万岁,臣有本奏。”皇爷一闪龙目,认的是宛平县江峒跪在丹墀以下。皇爷说:“江爱卿有何本奏,呈上来寡人观看。”江爷说:“我主万岁听臣奏来。”
江老爷未从开口泪莹莹,尊了声我主万岁龙耳听。
为臣乏子无有后,所生一女江秀英。只因他正月十七把香降,刮去小女影无踪。万岁开恩把臣放,寻找臣女小娇生。江爷哭着把本奏,叹坏皇爷有道龙。万岁皇爷开金口,叫了一声江爱卿。朕当放你去私访,听朕当殿把你封。封你出京做巡按。京中带领三百兵。
二十四名金刀手,四名总兵同出京。江爷说有职无权不能访,皇爷说朕赐你一把铜牙刺剑带身中。访着赃官与恶官,先斩后奏任你行。江峒叩头把恩谢,谢过我主有道龙。皇爷亲递三杯酒,我与爱卿饯饯行。江爷接过皇封酒,饮酒三杯谢主公。不说皇爷回宫去,再把江爷明一明。领了圣旨下金殿,满朝文武都饯行。
江爷谢过文共武,五朝门外就起程。江爷上了八抬轿,三声大炮震天庭,蓝旗小官头里跑,报马鸾铃响连声。
花喇喇的跑开了那二十四匹对子马,枪刀剑戟照眼明。
金爪钺斧朝天蹬,铜字金爪摆几层,五色亲旗分左右,帅字旗摇鏣摆空中。铜针刺剑两边摆,刽子手提刀穿大红,上打一把黄罗伞,下罩八抬轿一乘,一对板子一对棍,一对锁一对绳。九个铜锣冲开道,青铜大刀坠红绒。威威烈烈往前走,人喊马嘶不住声。殃沙五道头里走,三百雄兵随后行。逢州就有州官接,过县就有县官迎。江爷出京来私访,赃官土豪胆战惊。夜住晓行来的快,来到十里接官亭。接官亭上宿一晚,明日要上苏州城。按下江爷且不表,明明小姐江秀英。
话说梁知县贪赃卖法,受了八百银子,把荣公子审死大堂以上,小姐断回乌龙院。小姐来在花楼以上,终日啼哭,暗自思想:“我本是宦门之女,在花楼失了贞节,难保坏了门风,玷辱了先人,怎么是好?不如寻个自尽,倒还落个干净。”小姐把主意定了。
他把主意拿停当,楼门紧闭上了闩,红绫汗巾拿在手,搭在梁头以上边,用手挽成一个结,圆同同的似米盘。结外本是阳间路,套里就是鬼门关。眼望家乡痛流泪,生身母亲叫一番。只说生女来送老,怎知儿死在外边。要得母女重相见,除非南柯一梦间。眼望宛平落下泪,又把父亲叫一番,休怨为儿把你舍,万般出在无奈间。小姐啼哭多一会,抬头一伸梁上悬。
脚登手扒绝了气,城隍土地着了忙。土地忙着头里走,城隍老爷在后边。二位来在花搂上,魂灵装在袖里边,单等勾金王洪到,搭救小姐把魂还。未来之事且不表,再把伴婆明一番。
话说这伴婆清晨早起来,到花楼以上,说:“小姐,开门来。”连叫几声,并不答应,手扒楼门望里一看,小姐寻了自尽,伴婆老大着忙,大喊一声,说:“王二快来!”王二跑到跟前,伴婆说:“不好了,小姐上了吊了,快快开门。”王二把门冲开,伴婆抱住小姐,王二用刀把汗巾割断,把小姐的嘴一捂,说:“小姐醒来!”连叫数声,小姐也不答应。伴婆用手一摸,浑身冰凉,连一点气也没了。伴婆说:“小姐死了。
王二,你拿五两银子,买口棺材把小姐死尸入殓。”王二拿了五两银子买了两口棺材回来。伴婆说:“买了没有?”王二说:“买了两口。”伴婆说:“死一个人,买两口做甚?”王二说:“人家原给两口。”伴婆说:“退一口,抬一口来摆。”王二领着张矮子来到了刘别子家退一口,把一口白茬棺材抬到乌龙院花楼以下,把小姐的尸首入殓。看看天色已晚,玉兔东升,到了起更之时。伴婆说:“拿着铁锨抬至西门以外黄土岗子上埋了罢。”说罢,众人抬起棺材来到了黄土岗上,把棺材往下一落,“哗刺”一声,破了个窟窿。众明公,怎么个破了窟窿,原是天降大雨之时,冲了个窟窿。众人说:“大深坑,也不能刨了,咱把棺材抬到这里就走罢,回到院中就说埋了。”说罢,众人回到乌龙院,这且不表。
再说把小姐丢在黄土岗上。城隍土地爷跟到黄土岗上。城隍说:“土地,小姐本是红鸾星临凡,倘若坏了尸道,上神见怪,你吃罪不起。土地小鬼,你到南菜园把勾金王洪叫来搭救小姐还阳。”小鬼说:“是了。”刮了一阵旋风,来到莱园门口叩门,说:“王洪开门,来来来!”王洪说:“老婆子,有人叫门,想必是赶城的失迷了路径,也是有的。”老婆说:“你起去瞧瞧。”王洪起的身来披上衣裳。说:“是谁叫门?”
连问几声,无人答应。王洪听了听,小车子驴垛都起了身了。
王洪对儿子王成说:“成呀,你和恁娘听着了些,我去勾金去了。”他老婆子说:“咱成睡着了,你去罢,我听着就是了。”
王洪拿了粪叉,跨了个篮子,上黄土岗勾金去了。王洪来到岗头以上,看了看天还不明,王洪说:“墩上歇歇再去勾拿。”
这且不表。
再说小鬼来到土地面前,说:“王洪到了。”土地来到小姐棺材以上,把小姐的真魂取出,照着小姐耳朵内吹了一口,小姐真魂入体还阳,叫了声:“苍天冤枉!”这且不表,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老王洪救人丧生
第十回 老王洪救人丧生
小姐还阳放悲声,惊动勾金老王洪。
王洪正在岗头坐,忽听女子动哭声。
王洪迈步往前走,白茬棺材面前停。
王洪抬起头来看,倒把王洪吃一惊。
娘呵一声摔在地,没把裤子出了恭。
吓的浑身直打战,抖抖精神问一声。
你是人来你是鬼,从头至尾向我明。
家乡居处对我讲,姓甚名谁说个清。
向我说了实情话,替你报仇把冤伸。
小姐听的有人问,腹内盘算犯丁宁。
小姐说:“你这个人有什么事情前来问我?”王洪说:“我姓王名洪,在南莱园住,今年六十五岁,种了亩半菜园,早起拾粪。听的有人叫我,前来问你。有冤枉向我讲。”小姐说:“老伯在上容禀。”
小姐闻听心痛酸,伯父在上漫听言。若问奴家居何处?听我从头说一番。家住山西洪洞县,江家村内有家园。正月十七把香降,太山庙内把神参。西北角下狂风起,风刮我奴到这边。
中途路上遇贼盗,把我卖到院里边。花楼以上寻自尽,不知怎么入了棺。强人送我岗头上,腹内藏着不平冤。望求伯父将我救,伯父救我出了棺。小姐冤枉言不尽,叹坏了王洪一老年。
话说,王洪把棺材盖掀了一掀,动也不动。众明公,王洪已有六十五岁。那有大力量能掀。城隍土地说:“王洪来红鸾星出,他若掀不开棺材,如何是好?”城隍说:“土地,我在左边,你在右边。”王洪托住棺材往上一掀,“咯崩”的一声,掀在一边。王洪说:“小姐起来罢,跟我上俺家去。到了俺家,你认我个老干亲,我认你个干闺女,我给你寻个好婆家,与我亲生的闺女一样。”小姐说:“老伯父,这就感恩不尽了。”
小姐起的身来,王洪掺着小姐出了棺材。小姐说:“伯父,我寸步难行了。”王洪说:“‘杀人杀个死,救人救个活’,小姐过来,我背着你走。”小姐说:“伯父在上,受我一拜。”王洪说:“不用拜,走罢。”王洪把小姐背在肩膊上,小姐说:“爹爹难为你了。”
王洪背起江小姐,出了岗头往前行。小姐就把爹爹叫,王洪就把干女称。正是父女往前走,不好了来了贼子叫潘青。肩上扛着一斗米,手提钢刀照眼明。
进城喝的醺醺醉,任意行凶往前行。正是贼子往前走,抬头看见老王洪。肩上背着年幼女,好像天仙下九重。
潘青看见心欢喜,栏住王洪叫一声。
潘青说:“那是老王洪么?”王洪说:“是。”潘青说:“你从那里来?”王洪说:“我去拾粪。”潘青说:“你背着是谁?”王洪说:“我背的是俺闺女。”潘青说:“你拾粪怎么把你闺女背来咧?”王洪说:“前日俺闺女病死了,埋到岗头上,我心痛不忍,拾粪去瞧瞧,他又还了阳了,我把他背回家去。”潘青说:“有了婆家么?”王洪说:“没有。”潘青说:“我还没有丈人家。”王洪说:“你这狗娘养的,血口喷人。”潘青说:“你这个闺女不给我,这个钢刀是你对头。”
说罢,把刀往上一举,往下一落,劈心一刀,只听的“喀叉”一声,破了个太阳膛,连带五脏,王洪倒到尘埃之地命亡。江小姐闪到路傍,浑身打战。潘青说:“天还未明,我把你送到黄土岗上去。”说罢,拉住王洪的腿上黄土岗去了。拉到岗头上,看见有口棺材:“我把这个老奴才装到棺材里边。”潘青把王洪装到棺材里,转身来到小姐面前,说:“小姐起来,跟我走罢。我在吴家寨住,俺主人吴彦龙是个武状元,跟我主人拜堂成亲,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小姐闻听眼中含泪,就哭起来了。潘青说:“你不跟我去,跟王洪去罢。”说罢,把刀往上一举,吓的小姐魂不附体,说:“不用杀我,我愿跟你去了。
”潘青说:“跟我就不杀你了。”一伸手把小姐拉住,说:“快些走罢。”
潘青贱子起歹情,杀了勾金老王洪。伸手拉起江小姐,杀人钢刀拿手中。满心欢喜往前走,马步鸾铃响连声。要知那里鸾铃响,十里铺来了两个兵。刘青打马头里走,刘义后边催能行。刘青带着弓和箭,刘义大枪手中擎。弟兄二人催坐骑,抬头看见贼潘青,左手拉住年幼女,右手捉着钢青锋,急急忙忙往前跑,女子不住放哭声。必是潘青不行正,抢来民间女花容。
刘义说:“大胆,潘贼子,不行正事,抢来女子。放枪打这个狗娘养的。”刘青说:“是。”说罢,把枪点着,只听“咕呼”一声,吓的潘青魂不附体,把手一撒,抛下小姐,就像那狗赶兔的一样跑回吴家寨去了。
潘青听的大枪响,好像兔子见了鹰,急急忙忙往前跑,吴家寨不远咫尺中。贼子逃走且不表,提提刘义和刘青。兄弟二人下坐骑,又把小姐问一声。
刘青说:“这位女子那里人氏,姓甚名谁?你与贼子潘青同路,有什么冤屈之事,说个明白,我好与你报仇。”小姐抬头一看,他二人吃粮当军打扮。小姐说:“你二位是将爷不是?”
刘青说:“正是。”小姐闻言眼中落泪,说:“将爷容禀”。
小姐闻言泪双倾,二位将爷在上听。家住山西洪洞县,江家村里有门庭。先祖名字江百万,三任主考在山东。伯父名字叫江岚,济南府里做布政。我父江峒官职小,宛平县里受朝封。无生多男共多女,所生我奴江秀英。太山庙里把香降,西北乾天起狂风,刮了三天并三夜,把我刮到苏州城。遇见贼子叫马小,把我卖到院乌龙。花楼以上悬梁死,送到岗头把身停。
幸遇王洪把我救,还阳出棺又复生。背到家中作义女,路遇贼子叫潘青。他把王洪刀劈死,强拉我奴江秀英。
小姐哭诉泪往下,感动刘义和刘青。刘义近前忙掺起,又把姑娘口内称。刘青拉住能行马,叫声姑娘把马乘。
小姐上了能行马,忙坏刘义和刘青,刘青跨马头前走,刘义加鞭不消停。顺着大路来好快,来到刘义大门庭。
小姐来到大门外,紧跟刘义和刘青。刘义慌的往后跑,报与母亲得知情。黄氏夫人心欢喜,带领他女刘峦英。
母亲来到大门外,掺住小姐下能行。小姐下了能行马,问声伯母可安宁。母女掺住江小姐,堂楼以下把身容,小姐得了安身处,再说上方东斗星。
第十一回 曹英进监看朋友
第十一回 曹英进监看朋友
话说,上节书梁知县当堂卖法,受了八百银子,就把公子审死大堂上。停有多时,真魂付体还阳,在叫一声:“冤枉!”
梁知县说:“你这个奴才,吃酒行凶,刁拐幼女,眼前装死,还有什么冤枉。”一声分付:“禁卒!”禁卒闻言不敢怠慢,来到大堂双膝跪下,口称:“老爷唤小人那些使用?”知县说:“你把荣官保下到南牢,在棍床以上,用盐三天以里把他腌死,扔出南牢,永绝后患。”心想:“我把银子受下,三天以里,远走高飞,就是这番主意。”
某卒带起荣公子下了大堂,上南牢里去了。过了虎头门来到廒房以里。众囚犯说:“进牢规矩你可晓的么?你可带几个灯油钱没有?”公子闻听眼中含泪,说:“众家兄台,小弟一腔冤枉,打了下风官司,分文没有。”众囚犯说:“拿鳔来把眼给他鳔祝”说罢,把铍往空中一摆,往下就打。禁卒说:“不要打他,他犯大老爷的王法,没犯你的王法。我把他送个洁净地方去罢。”把公子放在囚床以下,用手扒了结实的,推到棍床以上,可就了不的了。
公子棍床受苦刑,禁卒刁狠太绝情。将绳公子浑身绑,公子想动万不能。公子疼痛好难受,不由一阵放悲声。眼望山东流痛泪,生身母亲叫一声。你在家里怎知晓,怎知为儿落火坑。离母死了不孝子,百年以后谁送终。眼望北京叹口气,哭声二舅老江峒。来了罢来来了罢,搭救甥儿出火坑。公子哭死棍床上,禁卒上前使柯桑。用了绳子并星板,把嘴一张绝了声。
公子钉死棍床上,城隍土地不消停。把他真魂掇了去,力救公子好长生。棍床收住荣公子,再说上方仁义星。
菜园拿来银百两,来到十字大街中。正是曹英往前走,一街两巷乱纷纷。这个说咱的太爷糊涂了,那个说不讲情理动五刑;这个说必是贪赃受了贿,那个说图财害命把人坑;这个说黉门秀才受了罪,那个说谁人替他把冤伸;这个说没有口供下监中,那个说明欺公子他乡人。不由的众人闲谈论,再说那有心曹英听个清。
话说,曹英听说公子打了下风官司,就吃了惊,无奈来到街上,买了一壶酒,备了四盘菜,上南牢探望公子去了。不多一时,来到监门外,把门拍了几拍,说:“有人没有?”惊动禁卒李虎,问:“是谁叫门?”曹英说:“是我,来看朋友的。”
李虎说:“你的朋友是谁?”曹英说:“是荣官保。”李虎说:“就是才进来那位朋友。”曹英说:“禁卒老兄,你把门开开,我进去看朋友。”禁卒说:“你来的太早了。”曹英说:“我明日再来。”李虎说:“你今日不能见,明日来也不能见,有钱来就得见了。”曹英说:“说来说去,你是要钱。”说罢,从腰里,取出二两银子,递与李虎,说:“弟一点敬意。”李虎见了银子心中欢喜,把监门开了,说:“随我来罢。”禁卒在前,曹英在后,来到廒房以里,用手往棍床上一指,说:“那就是你说的朋友,你去看他罢。”曹英来到棍床以前,用手扶住公子,说:“兄弟,醒来,我来看你哩。”连叫几声,公子不能答应。曹英说:“兄弟,你当真是死了。”不由的两眼流泪,就哭起来了。禁卒说:“你不用哭了,我把刑法给他去了,你与他往狱神庙里哭去罢。”说罢,把滚身绳解了,痛心杠抽了,说:“你背他到狱神庙里说话去罢。”曹英近前伸手把公子拉起,背在肩膊以上,到狱神庙里去了。
曹英背着荣公子,众家囚犯放哭声,这样朋友世上少,他我好像一母生,南牢叹坏众囚犯,再说上方仁义星。背着公子来的快,狱神庙不远用咫尺中。曹英放下荣公子,双膝跪在地流平。曹英叩头忙告祝:狱神老爷在上听,保佑兄弟还阳转,翻盖庙宇报神灵。狱神闻听不怠馒,又把土地叫一声。狱神爷说:“城隍土地,公子是上方东斗星临凡,身遭大难,不能还阳,上神见怪,你我小神当罪不起,即速搭救公子还阳。”城隍土地不敢怠慢,来到公子身边,把公子真魂取出,附住公子耳朵吹了一口气,公子真魂附体还阳,大哭一声冤枉。曹英看的明白,手扶着公子说:“兄弟还阳了。”公子抬头看时,曹英站在面前。公子说:“大哥,你那晓得知县贪赃卖法,兄弟打了下风官司,把咱妹妹断回乌龙院去了。”公子说罢,眼中含泪哭起来了。曹英说:“兄弟,不用哭了。我提了一壶酒来你喝盅忍疼。”公子说:“就是平时,我也不能用。”曹英说:“你不能用,如何是好?”公子说:“大哥,我写一封家书,你往山东东莱县下书。”曹英说:“无有文房四宝,怎样写书?”
公子说:“蓝衫撕下一幅,写封家书与你去下。”说罢,把蓝衫撕下一幅,中指咬破,即时修了家书一封递与曹英。
曹英把书信揣在怀里,说:“兄弟,小心等候,愚兄下书去了。”兄弟二人正在说话,禁卒李虎又跟踪来跟前,说:“探亲的朋友,出去罢,我的老爷查监看见了不便。”曹英说:“禁卒老兄,这有十两银子交付你,烦老兄给我这兄弟买些吃食罢。”禁卒李虎说:“你尽可放心,公子在监中有吃有喝,不受罪就是了。”曹英说。“奉托了。”说罢,对着李虎深深施了一礼,就别了。
曹英临行把揖作,口称禁役老大哥。
临行对着深施礼,千托万托千万托
话说,曹英临行把禁卒分付了几句,来到大街以上用了早饭,往山东东莱县下书去了。
曹英来到大街中,要上山东把信通。迈开大步往前走,北门不远咫尺中。出了北门奔大道,急急忙忙快如风。正是曹英往前走,马挂鸾铃响连声。枪刀戟剑摆齐整,五色杂旗乱纷纷。
上打一把黄罗伞,下罩八抬轿一乘。曹英想不是那家大人来私访,就是王爷离了京。曹英观罢心欢喜,挽住大轿把冤伸。曹英说罢双膝跪,大喊一声似雷鸣。
要听后来书中事,下回书里说分明。
第十二回 巡按怒铡梁知县
第十二回 巡按怒铡梁知县
话说,曹英大喊一声,如同平地里起了个蛟龙,半空中打了个劈雷相似,倒把江爷吓的打了个寒战,说一声:“住轿!”
人役把轿住下。江老爷在轿里抬头一看,面前有个魁伟大汉,拦住路头。上有三尺高的杀气,面前有百步威风。江老爷说:“这个人非同小可。”说:“王标。李贵把那喊冤之人带来回话。”他二人来到曹英面前,把曹英的胳膊夹住,往前紧走几步,来到轿前,猛一扳打了个鼻青脸肿。把口一张,说:“冤枉!”江老爷说:“你有冤枉!州有州官,县有县官,不往衙门去告,偏偏拦住大老爷去路。有什么冤枉诉上来,大老爷给你报冤。”
曹英张口泪双倾,大老爷在上细耳听。若问小人家居住,听我从头表姓名。祖居就在苏州府,东莱园里有门庭。小人姓曹名文俊,有个乳名叫曹英。山东有个东莱县,来了公子荣玉卿。他的乳名叫官保,双风街上有门庭。他来苏州买绒线,赎出他表妹江秀英。
八百银买出他表妹,遇见开店朱大成。狗奴才起了不良意,要占小姐江秀英。荣官保不许去告状,遇见赃官梁瑞卿。当堂就把私来卖,屈打成招审玉卿。把他下到南牢里,小姐断回院乌龙。我与公子有一拜,俺俩好像一母生。光着口说还不算,我还带来信一封。
曹英说罢把信取,递与清官老江峒。江爷观罢冲冲怒,不由火从面上生。用手一指开言骂,骂声赃官梁瑞卿。
炮响三声入察院,不铡赃官把江字更。江爷越想心越恼,又叫五道殃沙人。速速给我拉战马,伺候曹英上能行。赐他盔甲即速换,赐他两口刀青铜。领兵之人就是他,带领众人二百兵。曹英领兵头里走,再把江爷明一明。接官亭里上了轿,三声大炮似雷呜。催动人马往前走,虎头牌打到苏州城。人马纷纷往前进,忙坏苏州文武卿。一个个头顶手本路旁跪,来接朝中干国卿。众家官员且不表,单说赃官梁瑞卿。慌慌忙忙往前跪,拦住八抬轿一乘。知县叩头如捣蒜,再说清官老江峒。
江老爷把头一摇,不理这个七品小官,催马进了苏州,坐了察院。江老爷叫声:“殃沙、五道上堂。”二人上堂跪下,口称:“大老爷,令小人那边使用?”江老爷说:“将免见牌挂在察院以外,分付文武官员各回本衙,老爷有事,免参,半月以后再来问安。”说罢,他二人把免见牌挂在察院以外,连声呐喊,说:“文武官员各回本衙,老爷有事免参,半月以后再来问安。”殃沙、五道宣示已罢,回到察院。这且不表。再说,老爷分付捉拿梁知县。
江老爷察院以里怒冲冲,叫声好汉名曹英。急速捉拿梁知县,带领京中三百兵。捉住赃官梁知县,把知县捆绑上了绳。满门家眷都逮捕,南牢救出荣玉卿。
把知县捉到察院里,待我亲自问口供。曹英得令往前走,察院以里上能行。殃沙五道头里走,后跟京中三百兵。人马纷纷往前走,彰武县不远咫尺中。团团围困吴江县,枪刀围着不透风。殃沙五道杀进去,恼坏上方仁义星。衙门以外下了马,手使两口刀青锋。一直杀到官宅里,抓住知县梁瑞卿。咕咚摔到地流平,绳捆索绑不留情。分付人役抬出去,抬到察院问真情。
满门家眷都逮住,老少不留一扫平。南牢提出荣官保,把他抬上马能行。公子催马头里走,押着赃官随后行。
人马纷纷往前跑,察院不远咫尺中。公子曹英都下马,知县抬到大堂中。咕咚扔到尘埃地,鼻青脸肿放哭声。
记住知县咱不表,明明公子荣玉卿。躬身施礼双膝跪,舅父大人在上听。红风刮来俺表妹,马小卖他院乌龙。
孩儿苏州买绒线,听见街坊把话明。我才进了乌龙院,赎回表妹江秀英。为儿不依告上状,遇见赃官梁瑞卿。
赃官当堂受了贿,不推情理动五刑。当堂就是一夹棍,不由分说下监中。把我打到棍床上,多亏仁兄叫曹英。
送了银子整十两,保住孩儿活性命。妹妹断回乌龙院,花楼以上把身容。公子哭着一边叙,恼坏他二舅老江峒。离开书案忙伸手,掺起公子荣玉卿。
江老爷说:“甥儿,你同曹英兄弟二人,往书房吃茶等候,我问罢知县,咱再叙话。”公子同曹英书房吃茶去了。再说,江老爷分付:“殃沙五道把梁知县带上堂来。”说罢,他二人把知县带上堂来。梁知县双膝下跪,口中称:“大人在上,卑职与大人叩头。”叩头好像鸡吃碎米一般。江老爷说:“梁瑞卿,你为民之父母,就该顺情理民,不该贪赃卖法,屈断荣官保的官司,从实说来。”知县跪爬半步,口称:“大人容禀,荣官保吃酒行凶,讹诈饭帐,刁拐幼女,现有朱大成的状词。
卑职无从错断他的官司。”江老爷说:“你这个狗官,既有朱大成的状词,你就该推情问理,从公断,怎么动刑拷打黉门秀才,没有口供,下在监中,问成死罪。你明明贪赃卖法,你还强辨?”知县说:“卑职一时之过,望大人宽恩。”江老爷说:“唗,你这个该死的奴才。”
江爷大堂怒冲冲,殃沙五道叫一声,连连快把芦席取来,裹住知县狗奸佞。一领芦席三道腰,那一道不紧使脚蹬。把他抬到铡口里,叫这狗官把命坑。两边答应有有有,铜铡抬到大堂中。抬过狗官梁知县,放到铜铡丧残生。叭喳一声着了重,鲜血流出满地红。
不说赃官铡内死,再把江爷明一明。江爷察院心烦恼,无名大火往上升。殃沙五道一声叫,叫声好汉名曹英。
带领人马去抄乌龙院,录住伴婆上了绳。抬着一顶花花轿,接回姑娘江秀英。东关去拿贱马小,北关拿住朱大成。江爷分付如传旨,霎时乱成一窝风。吆喝一声出察院,枪刀剑戟一片明。总兵去抄乌龙院,曹英捉拿朱大成。殃沙五道拿马小,绳捆锁绑上了绳。一干人犯都带到。见了江爷把话明。往后才到热闹处,下回书里咱说明。
第十三回 江大人微服私访
第十三回 江大人微服私访
话说,这殃沙、五道和曹英两路带兵,把一干人犯带到察院以里,个个俱跪大堂以下。殃沙、五道说:“大人,犯人惧各带到了,乌龙院并无小姐下落。”江老爷闻听心中好恼,把惊堂木一拍,说:“带伴婆上堂回话。”殃沙、五道把伴婆抓上了大堂,咕咚摔在地下,说:“大老爷问你。”摔的伴婆眼中落泪,跪在大堂以下,伴婆双膝相跪,苦苦哀告。江老爷说:“你这该死的奴才,知县把姑娘断到乌龙院,你送他那里去了?
要你从实招来,若有一字虚瞒,休想活命!”伴婆闻言眼中落泪,说:“大老爷,千金姑娘在花楼上寻了自尽,送他西关以外岗头上殡埋了。”老爷闻言眼中落泪。哭了声:“儿呀,咱父女不能相见了。”
江爷闻言泪珠倾,心中好似热油烹。殃沙五道一声叫,伴婆推倒不放松,扒下皮来?上卷,摘他心肝来献功。殃沙五道不怠慢,架起伴婆走如风。咕咚摔在流平地,五花大绑上了绳。刽子手提刀往下跑,对准伴婆下绝情。只听刷刷连声响,一张人皮手中擎。
把他心肝都带下,察院大堂来献动。江爷又把曹英叫,速绑马小朱大成。曹英闻言不怠慢,推下马小朱大成。
两边人役往来跑,刽子手提刀立当中。前行来到法场上,桩橛绑上人二名。安下三座追魂炮,炮响三声把命倾。曹英来到察院里,提着人头来献功。江爷把头只一摆,分付送到万人坑。不说贼子法场死,再把江爷明一明。
话说江爷分付:“殃沙、五道,你到大街以上,晓谕乡村地方得知,西关以外黄土岗上搭一座尸棚,伺候老爷验尸。”
殃沙、五道来在大街上,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乡村地方闻知不敢怠慢,领了几个人来到黄土岗上搭上一座尸棚,伺候江老爷前来验尸。这且不表。再说,殃沙、五道来到察院以里,分付人役抬过轿来,摆开执事,伺候老爷前去验尸。
江爷上了八抬轿,人马纷纷奔西岗。过了吊桥往西走,一座尸棚在面前。江爷下了八抬桥,坐在尸棚便开言。仵作稳婆一声叫,打开棺木把尸观。地方打开棺材盖,仵作近前把尸观。倒把仵作吓一跳,见了江爷便开言。姑娘本是千金体,观看却是一个男。姑娘青春十六岁,怎么白须老头在里边。江爷闻言眼落泪。来到棺前用目观。江爷打量仔细看,棺内真是一老年。江爷验尸落下座,又把地方叫一番。
江老爷说:“地方,你到棚外街上呐喊,城里关外四方百姓人等,晓谕他们得知,这一老年也不知是何人杀害,叫苦主前来认尸。老爷与他拿人伸冤报仇。”地方说:“是。”出了尸棚连声呐喊,说:“城里关外四乡百姓人等听着,这一老者不知何人杀害,叫苦主前来认尸,老爷与他伸冤报仇。”地方呐喊多时,只见来了一个年老的妇人,手拉着个孩子不过十三四岁,原来是王洪的老婆屈氏,领着他儿子名叫王成。屈氏自从他丈夫拾粪几天不见回家,领着他儿到处找寻。来在岗头以上,只听的地方呐喊,叫人认尸,他母子二人走到棺材以前抬头一看,原是他丈夫王洪,不知被何人杀害,不由的哭起来了。
江爷在尸棚听的明白,叫一声:“地方,把那个年老的妇人带来回话。”地方把他母子二人带到尸棚。屈氏双膝下跪,说:“大老爷,给小妇人伸冤。”江爷说:“你这个妇人,棺材里面是你的什么人,被何人所害?照直讲来,老爷与你伸冤报仇。”
屈氏说:“大老爷,那是小妇人的丈夫,名叫王洪。清晨早起抬粪,不知被何人杀害,恳乞大老爷与小妇人伸冤。”江老爷说:“你不用哭了,你且回去,老爷给你一百两银子,拿回家去,你母子度日。老爷与你拿人报仇就是了。”屈氏母子给江老爷叩头谢过,领了银子回家去了。
再把江爷明一明:分付人役抬过轿,人役抬过轿一乘。江爷上了八抬轿,催动人马往前行。穿街越巷来好快,察院不远咫尺中。江爷下了八抬轿,西方坠落太阳星。江爷才把书房进,转过书童点宝灯。江爷书房落了座,闷闷不乐泪珠倾。女儿不知归何处,叫我日夜挂心中。正是江爷心酸痛,忽听谯楼起了更。
左思右想无主意,忽然一计上心中。夤夜之间去私访,寻找小女江秀英。官衣一概都脱下,毛蓝袍子穿身中。
缎子马挂外边套,腰束汗巾是普通。剪绒帽子头上戴,粉底皂靴足下蹬。毛竹卦板拿在手,被套装上《百中经》。江爷打扮多停当,又把曹英叫一声。你今跟我去私访,暗把兵器带身中。曹英闻言不怠慢,跟随江爷往外行。前行来在大街上,大街两巷沿门听。江爷行在大街上,再说贼子叫潘青。正与张三来饮酒,王洪魂灵扑身中。那里不住胡说话,叫声三哥你是听。
那天我来
把城赶,撞见勾金老王洪。肩膊背着年幼女,人才长的美倾城。我见女子长的好,劈死勾金老王洪。
把他拉在岗头上,有口棺材把他盛。回去我把女子问,他家住山西县洪洞。我叫女子跟我去,女子不住放哭声。拉拉扯扯往前走,来了刘义和刘青。一个就把枪来点。一个就放箭雕翎。那时我见事不好,舍了女子转回程。女予被他截了去,四十里铺把身容。自从女子被他抢,每日怀恨在心中。单等江爷回转朝,令人去抢女花容。逮住刘义使刀剁,拿住刘青上绑绳。莫说我的势力大,主人家本是状元公。他家盖下朝王殿,杀人场共剥皮亭。水火二牢他都有,地穴藏有几万兵。
八月中秋兴人马,一心要攻北京城。东华门里长跑马,西华门内安下营。我大爷若是登了位,封我总督令带兵。正是贼子胡喷话,江爷门外细耳听。
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起兵大剿吴家寨
第十四回 起兵大剿吴家寨
卿相轿前来请安,到叫大人作了难。
只知开棺去验尸,那知死尸受屈冤。
话说,江爷怒冲冲,骂了声贼子叫潘青。狂徒你把王洪害,拿到察院把帐清。分付曹英忙动手,走了贱子了不成。
曹英闻言不怠慢,八角铜锤取手中。大喊一声闯进去,一锤打倒地流平。近前一把忙拿住,绳捆锁绑上了绳。张三一见魂不在,爬过墙去发了疯。张三逃走不用缉,再把江爷明一明。江爷分付回察院,曹英拉住贼潘青。拉拉扯扯往前走,察院不远咫尺中。贱子锁在察院里,江爷回到书房中。江爷书房落了座,一声便叫荣玉卿。如今你表妹有了信,四十里铺把身容。刘青刘义兄弟俩,把他一同请进城。正是舅甥把话讲,江爷修书不消停。江爷提起逍遥笔,一行一行写的清。
上写江峒来顿首,拜上刘家二相公。那天小女遭磨难,多蒙贤良二弟兄。小女贵府多台爱,感谢贵府好恩情。今差外甥荣官保,来接小女到院中。阁下同进察院里,一同老夫到北京。老夫金殿奏一本,保举任官谢恩情。
江爷写罢书札纸,叠叠套来封又封。
分付人役忙拉马,公子捧着马能行。
公子书札接在手,攀鞍上马去如风。
人马忽忽往前走,来到刘府大门庭。
公子下了白龙马,来了刘义和刘青。
弟兄一同往里让,客房让进荣玉卿。
叙礼已毕分位坐刘义开言问一声。动问相公你贵姓,有何贵干到门庭。公子闻言欠身起,二位兄长在上听。家住山东东莱县,双凤街上有门庭。弟的乳名叫官保,学名就叫荣玉卿。
俺母舅现在察院里,差使小弟把书通。说罢就把书札取,递与刘义看分明。刘义拆开从头看,观罢书札喜心中。迈步来到堂楼上,又把母亲叫一声。从头至尾说一遍,小姐闻言喜心中。
口称伯母受儿拜,又拜妹妹刘峦英。小姐说我在贵府多叨扰,黄氏说粗茶淡饭有甚情。说着就把楼来下,母女送他下楼亭。
江小姐莲步上了轿,人役抬到大门庭。公子上了白龙马,请来刘家二弟兄。人马纷纷来的快,到了苏州一座城。察院外下战马,江爷迎接书房中。刘青刘义双膝跪,江爷掺起二相公。
话说,江爷掺起刘青、刘义,说:“二位相公,小女承你救命之恩,在贵府叨扰,坐上受我一拜。”刘青、刘义说:“大老爷,晚生不敢当。”江爷说:“看座。”刘青、刘义说:“告坐。”坐下了,江爷说:“看酒来。”书童提上酒来。殃沙、五道跑进书房双膝下跪,说:“大老爷,千金姑娘的花轿来到察院门外了。”江爷说:“玉卿陪客饮酒,老夫暂且失陪了。”说罢,江爷离了书房,来到察院门外照应小姐下轿,他父女往后宅去了。他父女来到后宅。小姐拉住江爷,他父女可就哭起来了。小姐哭着把他被难之事说了一遍。江爷说:“女儿,不用哭了,你的冤枉老父与你报了。你在内室坐候,老父察院发兵剿了吴家寨,你准备好回京去罢。”小姐说:“孩儿记下了。”说话之间江爷离了内宅,来到察院,一声分付:“殃沙、五道,起鼓兴兵去剿吴家寨。”殃沙、五道喊一声。鼓司不敢怠慢,扑通扑通擂鼓三通。那些马步兵卒,以及察院总兵,苏州兵将,一同京中三百大兵,俱各顶盔贯甲,结束停当,站在堂下听令。江爷坐上大堂,一声令下:“曹英进来。”曹英来到大堂打躬,说:“来到伺候。”江老爷说:“这领兵大印交与你,你领三百人马把吴家寨团团围住,火枪封门,咱好回京交代。”曹英说:“得令。”江老爷说:“刘青、刘义,你二人充当前部先行,上吴家寨灭寇,回来有功,老夫保你一官半职。”二人说:“得令。”老爷分付:“放炮起营。”鼓司不敢怠慢。只听的咕咚的咕咚的三声炮响,起了大营,只看那旗幡招展,人唤马叫,扑着吴家寨来了。
这才是炮响三声起了营,忙坏了马步儿郎众兵叮曹英顶盔贯甲上战马,你看那枪刀剑戟一片明。那一些五色旗子空中摆,人喊马叫不住声。两个前部先行催战马,吴家寨霎时围个不透风。
话说,曹英领了三百人马,把吴家寨团团围住,这且不讲。
且说,吴彦龙有个家将名叫吴有才,见人马把村庄团团围了,飞奔跑到客厅,双膝跪下,说:“少爷了不的了,不知何处人马将咱的村庄都围住了。”吴彦龙说:“你快给我备上两匹战马。”家将随即备了两匹战马,吴彦龙、吴彦虎弟兄二人打开盔盒亮开甲包,顶盔贯甲结束停当。吴彦龙手提三股钢叉,吴彦虎手提两把宣化斧,兄弟二人骑上战马,带领家将八十余名,冲出了大门。吴彦龙高喊:“你这一伙人马从何处来的,把我状元府围了,所为何事?”曹英抬头一看,见两个贼子豹头环眼,浑身挂皂。曹英说:“先行官,反贼出来了,前去迎敌,须要小心。”刘青。刘义弟兄二人使了两口青龙大刀,飞临战常这且不表,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回北京受爵完姻
第十五回 回北京受爵完姻
湛湛青天不可欺,头顶三尺有神知。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话说刘青。刘义弟兄二人,使了两口青龙刀飞到战场,说:“好反贼!还不下马受绑,等待何时。”吴彦龙认的是刘义,并不答话,把三股钢叉拧了一拧,分心就是一刺。刘义使青龙刀往外一架,架在圈外,把青龙刀往空中举起,照着吴彦龙的顶梁使了个泰山压顶的架式,一刀劈来。吴彦龙用叉去架,如何能架的住,被一刀斩下马来。吴彦虎一见他哥落马,把马一催,举斧就砍。刘青看的明白,把马一催,刀向吴彦虎劈面砍来,吴彦虎舍了刘义,挥动两把板斧与刘青交战。战有三十个回合,不分胜败。曹英看的明白,把马一催,举起八角铜锤,照着吴彦虎的顶梁一锤,打下马丧命而死。曹英说:“众将兵还不一齐向前捉拿反贼,等待何时。”那些将卒闻听此言,枪刀并举,一拥往前杀上去了。
曹英马上把令传,忙坏先行众将官。长枪手使长枪打,弓箭手放雕翎穿。双手举刀往下砍,火枪手放响连天。大杀大砍只一阵,反贼家将都杀完。地穴口上安大炮,大炮三声振天关。发上一把无情火,楼房草舍冒青烟。霎时平了吴家寨,领定人马转回还。人马纷纷往前走,察院门外下战鞍。兵将一齐都下跪,口称江爷请听言。如今平了吴家寨,报各江爷得知端。
江爷分付摆酒宴,犒赏三军歇一天。犒赏三军咱不表,再把江爷明一番。殃沙、五道一声叫,门前埋上百尺竿。潘青贼子推出去,滑手一叩空中悬。分付三百弓箭手,齐放雕翎使箭穿。箭穿潘青废了命,再不杀人去行奸。不说潘青身死后,江爷分付赎汗衫。又把曹英一声叫,即速当店赎汗衫。与你银子三百两,要给速去速回还。汗衫若在犹自可,无有汗衫着绳拴。曹英接银三百两,来到当店赎汗衫。还你银子三百两,江爷叫我赎汗衫。小郎闻听心害怕,叫声将爷听我言。
三百银子俺不要,情愿与你取汗衫。小郎说罢往后跑,取来汗衫到拒前。绕过柜台往外跑,叫声将爷你听言。
这是汗衫交与你,见了老爷多美言。曹英回到察院里,递与江爷用目观。江爷一见汗衫到,递给女儿小婵娟。
江爷分付快看轿,放炮起营回燕山。小姐上了花花轿,公子上了马战鞍。江爷上了八抬轿,曹英上马快如烟。
刘青、刘义乘坐骥,三声大炮振地天。三声炮响出察院,九梆铜锣响连天。晓行夜宿来的快,到了北京衙门前。江爷下了八抬轿,小姐花轿落平川。江爷得胜回朝转,众家官员来问安。
话说,江爷引刘青、刘义、曹英一同进了书房,分次坐下。
江爷分付:“看酒来。”书童看上酒来,四位公子同江爷饮酒。
饮酒已毕,天色已晚,书童点上灯来。公子、曹英、刘青、刘义四位书房安歇。江爷回了内宅,见了小姐,父女把话叙了一回。这且不表。江爷提起笔来修了一道本章,方才安歇。
次早清晨,嘉庆皇爷上了早朝,文武百官,八大朝臣,九卿四相,分班而立。合朝文武参拜已毕,皇爷开金口说:“文武百官有本早奏,无本卷帘退朝。”一言未尽,有人说:“有有有。”只见江爷带领四位公子,撩袍端带,俯伏金阶,口呼:“我主万岁,臣有本奏。”皇爷一闪龙目,看见是江爷,说:“江爱卿,递上本来。”黄门官把本传上龙书案上。皇爷闪龙目一观,龙心大喜,下了一道圣旨。黄门官捧旨来在金殿以下,说道:“圣旨下,跪上听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峒私访下江自有功,朕封你户部尚书之职。’”江爷叩头谢主龙恩。
“曹英捉拿赃官土豪有功,朕封你盛京总兵之职。”曹英叩头说:“谢主龙恩。”“刘青、刘义搭救江小姐平吴家寨有功,朕封你二人守备参将之职。”刘青。刘义叩头说:“谢主龙恩。”
“荣玉卿,你本是天官之子,救了小姐有功,朕封御状元。”
荣玉卿叩头说:“谢过我主万岁。”皇爷说:“荣爱卿,你可有妻室没有?”荣玉卿说:“启奏我主万岁万万岁,臣自臣父没后,连遭三次天火不幸之灾,家中贫乏,无有婚配。”皇爷又问:“江爱卿,你的女儿可有婆家没有?”江爷说:“臣的女儿没有婆家。”皇爷说:“江小姐没有婆家,荣玉卿没有妻室,朕当为媒,叫你两家亲上加亲,把小姐送到状元府里共拜花堂。”江爷与荣玉卿一同叩头说:“谢过我主万岁万万岁!”
皇爷龙袖一摆,退回宫院。各官退朝回衙去了。
各官朝毕回衙转,各员回衙更衣衫。小姐送到状元府,同拜花堂把亲成。江爷回到书房内,拿过逍遥手中擎。修书下到洪洞县,搬取夫人进北京。一封下到东莱县,告知姐姐得知情。甥儿现在北京地,皇爷钦封状元公。急急忙忙把京进,状元府里得相逢。二位夫人都接到,状元府里同享荣。总兵曹英把官做,他把母亲接进京。守备参将弟兄俩,领旨上任祭祖宗。
这是一部《红风传》,与人闲来解闷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