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侠奇中奇全传》
第一回 升平桥义侠赠剑
第一回 升平桥义侠赠剑
话说汉朝有一世宦,洛阳县人,姓郝名鸾,字跨凤。他父亲在日,曾做镇殿将军,母亲诰命夫人。不料父母双亡,又无兄妹。这郝鸾生来面如重枣,两道浓眉,身长七尺有余,腰宽背阔,勇力过人。又兼诗词歌赋,件件皆精,生平性格超凡。
将父母所留百万家资,专结交天下豪杰,而且挥金如土,扶危济困。不上几年,家业荡尽,房屋又遭天火而焚。家人奴仆各自散去,只有一个老家人相随,思想再造房屋,无有银钱,虽有些相好捐资,郝鸾不肯受人分文,只与家人住在祠堂之中,每日演习武艺而已。光阴迅速,不觉一年有余,时至隆冬,大雪纷纷,适有朋友请至城中饮酒赏雪。至晚出城回祠堂,雪风更大,望见房舍如银装砌一般。这郝鸾冒雪而行,刚到升平桥边,上桥行走,耳内听到卖剑之声,那时郝鸾听了“卖剑”二字,他便住了脚,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道者,头戴铁冠,身穿元色道袍,手捧三口剑。这郝鸾走向道者面前,将手一拱言道:“道翁宝剑可请与我观否?”那道者把郝鸾上下一看,便说:“壮士你要看贫道的宝剑么?”郝鸾道:“正是。”道者说:“这等大雪纷纷,却怎好看,不如到背雪之处去看。”郝鸾道;“此处离我所居不远,请道翁一走何如?”道者道;“怎敢造府?”当下二人踏雪到祠堂,见礼坐下。郝鸾问:“道翁仙居何处?此剑何名?”道者笑言:“贫道游于四方,遍访天下好汉,姓司马,名傲,别号枭枭子。壮士可是郝跨凤?”跨凤闻言说:“弟子眼内无珠,多多得罪。”郝鸾与道者又重见礼坐下,司马傲说:“公子请看宝剑。”遂双手递与郝跨凤,跨凤接过剑来,掣出剑鞘,只见那剑光华夺目,霞彩动人,遂摘一根头发,放在剑口上,便吹口气,那发即两段,真乃吹毛利刃之宝。三口宝剑,郝鸾一一看过,爱之不荆言道:“弟子不识三口宝剑何名,请问仙长指教。”司马傲道:“公子不必相问,只看剑靶上三个字,便知其名。”郝鸾复又掣剑出鞘,看三口剑上字,甚是明白,一名龙泉剑;一名攒鹿剑;一名诛虎剑。看毕便问:“仙长,每口价银多少?”司马傲道:“每口要赤金一千两。”
郝鸾道:“弟子手内乏钞,买不起。”司马傲道:“公子此言差矣,大丈夫志在四方,怎说‘买不起’三字,贫道看公子品貌超群,日后必有大富大贵,古人云:宝剑赠与烈士,红粉送与佳人,若公子有爱剑之心,贫道三口宝剑俱送公子何如?”郝鸾道:“仙长是取笑小生了。”司马傲道:“怎敢取笑公子,但公子终身富贵在此剑上,只是公子只用一口,那两口另有英雄用,贫道烦公子访寻好汉,若有比公子强些的,便可赠他,日后做成一番事业。”郝鸾道:“蒙仙师指教,又赠宝剑与弟子,但不知英雄出于何处?”司马傲道:“此处无人,可去河南开封府寻访,那时自然遇见奇异之人。贫道理当奉陪前去才是,奈贫道还有些正事。”言毕起身就走,那郝鸾谢之不尽,又留他不住,那司马傲临别之时,说道:“公子千万莫负贫道这三口剑。”郝鸾点头相洫,言道:“弟子谨依师命。”拱手而别。
只见司马傲是个高人,却也不敢违他吩咐。就与老家人商议,由此去河南,奈路程遥远,盘川俱无,怎生去得?老家人道:“大爷虑得极是,且把今岁过了,到明春再作区处,待老奴慢慢作法。”郝鸾依言。光阴似箭,不觉又到岁暮,除夕已过,正是:诗曰爆竹一声催腊去,梅花几点送春来。
郝鸾过了元宵佳节,又对老家人说:“正月将终,我要行走,起身出门,你是怎样替我作法?”老家人道:“为今之计,只得与那些受过大爷恩惠的,与他们借些盘费、衣服行李才了。”郝鸾道:“怎与他们启齿?”老家人道:“相公不必开言,等我与他们说便了。”郝鸾道:“你可就去请他们来。”那老家人去不多时,请到四十多位人来祠堂中,与郝鸾见礼已完,依次坐下。只见众人齐道:“大爷呼唤有何吩咐?”郝鸾只不开口,老家人在旁说道:“我家大爷请列位到此,并无别事,只因要到河南开封府去,有一亲眷,几年未曾探望,前日有信到此,请大爷前去走走,奈路途遥远,欠缺盘费、行李衣服。思来想去,并无别处设法,然后老奴思想到列位身上,大家量力帮助,日后加利奉还,所以请列位来一同商议。”那众人道:“我等蒙大爷天高地厚之恩,尚且无以可报。”内有一个说道:“我的父母承大爷多少恩情。”又有一人说道:“我们有了官司,要大爷救出来,大恩未报。”众人又说道:“我们的家资情愿与大爷分用。”郝鸾道:“列位若出此言,我就当受不起,连帮我盘费都不敢领了。”众人见郝鸾如此,便道:“小弟说话,一时唐突,大爷休怪。”众人们又说道:“我们等大爷动身,告辞,小弟们权且告退,明日即当送上。”郝鸾道:“真真承情。”送众人出门长揖而别。
且说众人到一个僻静所在,相同商议,说郝兄乃大丈夫,来日是他出门,况且向众人说过借贷的话。今日我等大家开了名字,一一凑出程仪。有送二两的,有送一两五钱的,一时写了六十多两银子,还有未曾开写者,众人各自散去。到次日总凑一堆,俱到郝家祠:“众人蒙大爷吩咐,小弟们不敢违命,遂将名字同银子,放在桌上。”郝鸾道:“我实不过意,蒙各位厚情。”众人道:“大爷何出此言?少表寸心。”大家朝上一揖,躬身而散。郝鸾的家人把银子单帖收了。次日,还有些朋友,听得郝鸾要往开封府,齐齐捐资,郝鸾一一收了,共有二百多金。叫家人去备了行李衣服。又得几个牲口,郝鸾又谢了众人。
择二月初二日起程,众人备酒送行。前一日郝鸾买了三牲,拜辞宗祠,又到坟前拜辞父母,当晚用了夜饭,又取几两银子,与老家人。又拜托各朋友,照看老家人。次日天明用过早饭,吩咐老家人:“我去之后,用心照管门户,多则半年,少则两三月就回。”老家人说:“不须大爷吩咐,自然晓得。只是大爷路上须要小心。”便把行李牲口,备得停当。郝鸾将银子收在身上,腰中挂了龙泉剑,那两口剑收在行李内,跨上牲口,主仆洒泪而别,投河南开封府。
一路晓行夜宿,那日到了河南开封府,进得城来,寻了下处,进了客房,便叫人搬行李进店。小二拿了一壶茶说;“相公恐未用饭?”郝鸾道:“取来。”小二取了酒饭,郝鸾用过,小二收去。一宵已过。到了次日,郝鸾来到街坊寻访英雄。虽有几人,入眼不上。又访几日,并无一人。一日站在店门口,便问小二道:“这里果有热闹所在,玩玩否?”小二道:“相公要玩玩,出了西门不上二里路,有一争春园。百花开放,何不去饮酒散闷?”郝鸾听了,便将房门锁上,出了店门,奔争春园而来。一路见玩的人,三三两两而去,郝鸾随了众人行走。
有一里路,远远望见园林,挂着一面白色的招牌,上写“争春园”三个字。园里共三十多座亭台,两边数不尽的楼间。亭中有一小亭,上写“四贤亭三字。郝鸾便走上亭来,亭中放张八仙桌子,八张椅子。郝鸾就在椅上座下,只见一个小童扫地,过来放了幕,在炉上泡了一盖碗细茶,捧到郝生面前,叫声:“爷吃茶。”郝生认是园内到来的茶,一饮而尽,将碗放桌上。
那书童又到面前:“爷还是吃酒,还是游玩?”郝生道:“是来游玩。”小童依旧扫地,不一时那书跪下说到:“家爷来了,请爷速行。”郝鸾因他照会过的,立起身要走,那位长者早已近来。头带金线方巾,身穿大红,足下绫袜珠履,满口胡须,年在五十以上。后随一位书生,头带片玉,身穿天蓝,足下珠履绫袜。后跟二名管家,担了食盒。那老翁见郝生头带红巾,抹额,淡红,箭衣,猎皮靴子,面如重枣,两道浓眉,气象昂昂,威风凛凛,那老翁爱之不尽,想道:天下有这等英雄,笑嘻嘻拱手上前说:“老夫欲与兄叙。”一手挽住,郝身欠身说:“晚生惊驾,大人怒罪。”二人到亭子上,见礼坐下,小童献茶。
那老翁道:“足下不是开封府人,贵处何方?”晚生乃洛阳人氏。”老翁道:“兄是洛阳人,老夫有一相知,兄可认得?”郝生道:“不知大人相知是何人?”老翁道:“老夫相知之人,声名浩大,此人结交四方朋友,名叫跨凤。他父在日,曾与我同盟又同僚,兄可知否?”郝生闻言道:“小侄有眼不识,望您恕罪。”老翁惊道:“原来跨凤贤侄。”重见一礼。郝生道:“老伯贵姓大名?”老翁道:“姓凤名竹字名山。曾做太常寺少卿,因有病辞职。”又指那书生道:“此是小婿,姓孙名佩字玉琢。他父亲是做武昌府,亦与令尊同盟。”郝鸾道:“先父在日,曾向小全主过,不知老伯驾临。小侄孤身路远,少来与老伯孙世兄候安。”孙佩道:“真乃幸遇,望兄恕罪。”郝生起身,辞道:“小侄失陪。”凤公与孙佩道:今日幸会,连请也请不至,怎出此言?郝鸾道:怎好叨扰。”那凤公道:“请坐”不上一会,摆下酒席,那凤公请郝生首坐。郝生道:“老伯请上坐,小侄怎敢上坐。”孙佩道:“郝兄是客,家岳是主,那有主人替坐之礼。”凤公又道:“小婿言之有礼。”谦逊一会,郝生只得告坐,凤公对坐,孙佩横坐。家人送酒上来,吃了几杯。只见两乘大轿到来,跟随仆妇们,直奔四贤亭而来。家人向凤公道:“夫人小姐到了。”凤公道:“请他们到浮山亭去,此处有孙姑爷在此不便。”家人领命,叫那轿夫抬到浮山亭,转弯抹角去了。
郝鸾道:“小侄有屈老伯母世妹了,今日礼该拜见,恐其不恭,唐突不便,明日到府去见礼。”风公道:“到明日,自然奉请。”
又敬了几杯,孙佩谈些诗文,郝鸾谈些武艺,正是投机,凤公大悦。正谈得高兴,下面又到了一起人。先一位头带方巾,身穿大红,面麻胡须,足穿乌靴。左者一人,面麻有须,儒巾儒服打扮。右者一人,不上三尺,也是一样,儒巾儒服,后跟有二十多名管家。凤公、孙佩吃了一惊。不知这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争春园英雄救人
第二回 争春园英雄救人
话说那位公子,同了两个帮闲的,正到园中之时,朝四贤亭一看,低言向二人说道:“老鲍你看亭子上面,却是老凤同了孙佩在此,我正要寻他,今日在此撞住,待我抓他下来,打他一顿出气。”那矮子道:“这却不可,我自有主意。”对公子低言道:“门下才听得有人说,他家夫人小姐,也在园内玩耍。
大爷可将打手传来,抬一乘小轿,伺候抬凤小姐,况且那同他的汉子,却是精壮之人,此时动手,恐红脸发气,我们人少,等打手到此,人多势众,不怕那人。只把凤小姐抢去与大爷完姻,就是老凤与孙佩告状,门下做个硬保,就是府县不敢断离。
不知大爷意下何如?”公子道:“老石的计正好。提起孙佩夺我婚姻,恨不得食他之肉,方泄我恨。”那鲍说:“大爷不必性急,少不得处治他。”公子点头,叫家人回府,叫齐打手。公子同鲍石二人,往雪浮亭等去了。
且说凤公孙佩见三人去了,凤公对孙佩说:“早知遇此贼,不来到也罢。”郝鸾看见他郎丈二人低言细语,面上失色,便问道:“方才面麻之人是谁?”风公道:“不瞒贤侄说,老夫与他,不知那世的冤仇。此人姓米名玉字斌仪,他父乃当朝宰相,名叫米中立。那长汉姓鲍名成仁,那个矮子姓石名谈,因他生得矮小,人已叫他石敢当。我无子侄,只生一女,名栖霞。今年十六岁,虽没天姿,却也端正。米斌仪访知小女才貌,叫鲍石二人前来做媒。我想米中立是个奸臣,日后有祸。况他儿子米斌仪又无才貌,倚他父亲之势,任鲍石二人引诱,所为皆不公不法之事,又强占民间妇女,夺人田地,无所不为。虽有地方官,不敢拿他。老夫不允。前月小女许配孙佩,米斌仪闻知,甚是心中不悦,屡寻我翁婿。况我年已六旬,小婿书儒,忍了多少气。今日到此地,仇人窄相逢,足吃他的苦了。”孙佩道:“米家打手甚凶,岳母在此不便。”郝鸾听了怒道:“开封府内怎容此人,若论别的,不敢请教,若说打字,小侄最喜。有小侄在此,老伯放心。”凤公道:“虽然如此,贤侄能打得许多人?”郝生道:“非是小侄夸口,有名好汉见过若干,何况这些鼠贼。”凤公和孙佩听了此言,不好再说,只愁在心。三人又饮子几杯且表米家打人涌进园内,围了亭子,米斌仪叫家丁只咐店主人要借亭子一用,那店主人听了,叫小二和那些饮酒人说,那些人听了,谁敢管事,尽都散了。凤公在亭上,见众人一时四散,心内着急,又不好催客起身。那店小二忙忙收拾碗盏,恐怕打碎。走堂的收拾桌椅子,小二捧了往后走,方转弯不防有人解手,站立身来,将碗撞在地下,油汤泼了一身。那人道:“凶人样的,你家死了人,这等忙?油汤泼我一身。”小二看吃了一惊,见此人身长九尺,白布袖头,青布战衣,足下着一双皮靴。小二连忙陪小心说:“米府今日要抢风小姐,恐其相打,收拾家伙,忙了些,得罪,碗打碎是小人晦气。”说完拾起碎碗便走。那人挡住:“你把话说明再走,不要你赔衣服,不然打死你这狗头。”小二道:“爷莫动气,我说,这开封府姓凤的,曾做太常寺,生下一女,十分貌美。有姓米的,他父亲是朝中首相,前去求婚,凤公不允,将小姐许子孙佩,米家心中不悦。今日那凤公同孙相公,又有一红面人在四贤亭饮酒,他夫人小姐在后亭游玩。米公子叫许多打手,抢凤小姐。我家店主,恐怕打碎家伙,所以收拾。爷是外中人,不可在此,龙蛇混杂。”那人道:“天下有这等事,你去收拾家伙。”你道那人是谁,乃京都顺天府人,姓鲍名刚字子英,别号披头太岁。祖父曾留万贯家资,他尽结交天下英雄,无心在家,每日闲游,惯打不平。
那日街上有个坐地虎,叫做王命父子。叔侄兄弟九人,专放利债,与人吵闹。遇鲍性起,打死王家五人,逃到开封府,闻有争春园,进园来游玩饮酒。听了小二之言,心中不忿,说:“清平世界,抢良家女子,我且看那红面汉子,可保他翁婿否?”
走到四贤亭一看,见郝在用酒,如一只猛虎。暗想此人可保二人了,我不必在此,且往浮山亭去保那女眷,转弯只见门后有一条门闩,拿了悄悄的躲在后亭,等米家人抢小姐之时好动手。
且言米公子生性奸狠,养一班亡命在家,以为羽党,十个最狠的都有别号:猛似虎的项羽,扒山虎的樊哙,摸着天的王剪,金头太岁章郎,银背金刚廉颇,五花蛇的李牧,黑天王伍明甫,铁头和尚卞庄,笑面虎的白起,有勇无谋袁游。
还有八名好汉比做恶星:
大将军金白礼,灾害星的卞元,大凶神的方朋,岁杀星李元甫,官符星的周瑞,吊客星的毛进,岁冠星的詹常,白虎星邹成子。
连夜一众好汉领头走,后跟三十多人,都到争春园赌胜。
见米公子说道:“大爷呼唤小人们那处使用?”石敢当道:“列位并无别事,只因孙佩占了大爷的亲事,那凤竹先受得大爷财礼,有我同鲍兄为媒,后又许孙佩。今日夫人、小姐、凤竹、孙佩俱在此园,列位把小姐抢回府,辱倒孙佩、凤竹二人。事成之后,重重有赏。”那些人道:“凤竹如此欺人,古人云:一女不吃两家饭,先许大爷,又许孙佩,其理不合,待我们与大爷出气。”一个个脱去衣服,扎束妥当。鲍成仁叫小二拿酒饭与众人壮威,那石敢当云:“那几位到浮山亭去抢小姐,那几位到四贤亭打孙佩、凤竹二人?”金白礼道:“我领数人,抬轿往浮山亭去。”此时园门已闭了,米公子领班人来打孙凤。
二人看见如木雕成,孙佩说道:“不好了,人已打来。”郝生见米家打来,想道:“我先夸过口的,如今已打来,料凤孙二人必遭毒手,不免乘势打他们一顿,保他二人,二者显我武艺,向佩孙二人道:“老伯贤弟莫怕,有我在此。”把头巾按了一按,衣角扎在带内,四下一望,并无帮手之物,挺胸站在亭前道:“有我在此,谁敢上来?”石敢当道:“谁怕你红脸汉子,米相爷公子在此,快快下来,免你死罪。”郝生道:“那个叫米斌仪?”米公听叫他名字,使人向前说:“你这狗头,竟敢叫我大爷名字。”郝生道:“你这个麻狗头,敢在此纵横。”米公子大怒,便转衣袖上来。郝生道:“我不免先下手打他。”米公子才要打来,郝生两条腿如风一般,用手打来,米公子闪不及,打在腮下滚将下来。鲍石二人上前扶起,说:“大爷站稳。”米斌仪连话也说不出,只是乱张口。石敢当看见,道:“快些,快些,大爷牙腮被狗才打下来了。”典韦上前用手捧住,半晌米公子道:“这贱狗头好打呀,那个代我把狗头抓下来,赏他银两。”有扒山虎樊哙手执两根棍打上前来。郝鸾伸手捏住他七寸,方举腿往肚子一踢,樊哙跌倒。郝生早取棍在手,项羽见樊哙跌倒,心中大怒,一齐上前,郝生打得一个个跌下,皮抛面肿。鲍成仁又叫人,再叫些打手来,将那黑狗头打死。
且说十个凶神,去抢凤小姐,恰恰遇着狠太岁,不知怎样相打,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雪浮亭豪杰助阵
第三回 雪浮亭豪杰助阵
话说金白礼等统领多人个个争先。岁杀星李元甫一脚将小门踢开,正遇夫人小姐在内饮酒说话,忽见一汉子把门踢开,口里便骂:“此乃女眷之所,谁人胆敢进来探看?”李元甫喝道:“你这个贱人,如此大胆!”一巴掌将仆妇打在地下,此时三十多人俱往里面,把夫人小姐吓得魂不附体,无处可躲。李元甫把小姐一把抓住,往外就走。
且说鲍刚听了小二之言,躲在浮山亭后,等了多时不见动静,好不心焦,便睡着了。耳内听有喧哗之声,方才惊醒,便爬起来,提着闩子急急走出。只见那些人,鲍刚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便大喝一声道:“你这班狗头,谁敢在太岁爷面前动手!”那打手正在高兴之际,忽跑出一人来,吃了一惊。
众人道:“你这汉子,敢来管我们闲事!”鲍刚举起棍子便打,那些打手先还可支持,后来无一个上前。卞元见势头不好,把小姐往轿内一推,轿夫抬起飞跑去了。凤小姐如死的一般,不知人事。
且说众人抵挡不住,只得退下去,逃到米斌仪面前叫道:“大爷快走,后面黑脸汉赶来了。”鲍刚追赶,耳边听了人说,小姐被卞元抢上轿去了,及到面前听见米公子说:“凤老儿怎请得这个狠人在此。”石敢当说:“大爷快走。”那米公子与众人往后面跑去了。郝鸾亦追赶到来,见一个黑汉子,郝鸾对凤公道:“老伯同孙世兄快走!”郝鸾亦同走。鲍刚叫道:“朋友,我和你打到这狗男女家内去。”郝鸾问道:“你可知小姐在那里?”鲍刚说:“小姐被米家人抢去了。”郝鸾见鲍刚出言吐语,便知他是个义气之人:“我与你将小姐追回来才好。”鲍刚道:“既如此,你我速行。”郝鸾依言,一同出了园门,向前追赶。
凤公着家人将夫人抬回府,又命几个家人,跟随凤公一同回府料理。
且说郝鲍二人,一直赶到前面,望见一乘小轿,二人急忙追那轿子,米贼家人卞元、金白礼等十多人跟随轿后,看见二人赶来,抵挡不住,又不敢将轿子丢下,况在荒野之中,无处躲避。只见前面有所庙宇,众人将轿子抬进去,闭上山门。郝鲍二人赶来,不见轿子与众人,鲍刚说道:“想必这贼躲在庙里。”庙门关闭,使起腿来,往山门一踢,那庙年深日久,被鲍刚一脚踢下。众人听门响,见事不好,只得把轿子丢了,把后面矮土墙推倒,都回家去了。郝鲍二人进了庙门,一直入内,见众人走了,鲍刚拿棍欲赶。郝鸾见轿子在此,将轿帘掀起,看见小姐在内,大叫:“好汉不必赶他,小姐在此。”鲍刚听到方才转身,口中骂道;“这班打不死的狗头,今日饶你性命,改日算账。”拱拱手问道:“你与凤家是亲否?”郝生道:“并无亲,不过是世情之交,见此不平之事,所以助力。”问道:“朋友你是何人?”鲍刚道:“我游玩之人,见米家行凶抢凤小姐,所以报个不平。”郝生想到:此人倒有几分义气,莫非司马傲指点于我的就是此人?此人如此英勇,正要通姓名,凤孙二家人到,说:“不是你二位爷有武,焉能得小姐回家。”将小姐送回府,凤公与夫人见了感恩不荆夫人叫丫头送小姐上楼去,此刻心定,诉说一番。又思想今日他在孙家回,明日请他,不言凤公酬二人。
再说孙佩住到家中,神魂不定,汗水长流,不知岳家消息,正在焦躁,忽见随去家人禀道:“小人奉相公之命,请了二位爷来,现在门外。”孙佩闻言,即出大门相迎二位,到大厅见礼。坐下茶罢,孙佩道:严适间不是二位虎威,几乎性命不保。”就问此位高姓大名,贵处何方。鲍刚答道:“顺天府人,姓鲍名刚字子英,世人见弟粗莽,绰号披毛太岁。前因本籍有一件不公的事,欺害人民,弟一时性起,打死王家父子五人,今逃在这里。不料今日遇了米家行凶,打报不平,幸遇此位相帮,方才救顺凤家小姐,蒙兄相召,造府不当。”说完指郝鸾道;“此位是个义气英雄,不知高姓大名?”郝鸾想;这鲍刚是个直汉,不隐匿己事。回道:“在下家住洛阳,姓郝名鸾字跨凤。”鲍刚问道:“兄莫非就是小孟尝?”郝生道:“不过世人乱称。”鲍刚道:“小弟闻兄虎名,如雷贯耳,今日得会,真天幸也。”孙佩暗想:米家不能忍气,不若与他二人拜了生死弟兄,弄他二人在家,若米家再来,有他二人却也不怕。待完姻之后,带领岳父岳母同到洛阳居住,借郝兄之力,况这鲍刚他本犯法,逃在此地,亦可同他一齐避患。又想:大丈夫志在四方,功名得意,那时回籍,米家也无奈何于我。开言道:“小弟是个腐儒,欲求二位兄长,谊结金兰,不知二位兄台肯否?”郝生未及开言,鲍刚跳起身来,说:“小弟亦有此意,就拜过兄弟,朋友亦五伦之内。”郝鸾道:“小弟是个村夫,怎敢高攀。”孙佩见他二人依允,叫家人捧上饭来,共吃完了,吩咐家人备办三牲香烛纸帛,设圣帝位,各叙了年庚月日,郝生二十五岁,鲍刚二十岁,孙佩十九岁,各依长幼,言同生死,不一时摆上酒席,三人畅叙。不言。
再说米斌仪,领一班羽党,回到府中,米斌仪骂道:“你们这班无用奴才,那个人都打不他过,要你们做甚!”忽见金白礼、卞元跑回府中,呼呼气喘,说:“好不凑巧,小人们抢到得凤小姐,小轿抬到半路,谁料贼追来,夺回去了,小人们好不着急,无人帮助。”米公子听了此言,越发动气,包成仁等却不敢多言。那众打手亏已吃了,有受伤的,有未受伤的,各无半句多言,那石敢当叫大爷休得如此,门下细想,叫个一不做,二不休,依门下主意再齐些打手与家了,到孙佩家去,把孙佩抢到府中,锁住拷打他一顿,可出大爷口气了,不知可否?米公子说:“先日打输了,如今复仇,恐不能胜。”石敢当道:“先在争春园,有二位野汉相帮,所以不利。如今难道还有他二人相帮不成么?”米斌仪说:“老石说得极是,须要个孙家人引路方好。”石敢当道:“门下认得孙家,我便引路。”
米公子道:“今日已晚,你们且息宿,明日前去。”次日天还未明,米公子传齐家人打手,到孙家去。那些打手吃酒吃饭,好不高兴。独有包成仁奸猾,全不做声,看见石敢当面浪滞色,与昨日大不相同,自思自想:恐吉少凶多,况在城内,就夺抢凤小姐,米大爷天理难容。今日又混合打孙佩,这些皆违条犯法,不得干休。不免假装头疼,可以避祸,睡在床上,只叫头疼,不能起来。米公子闻得心中大闷,昨日费了精神,今日头疼,留他在家睡罢。不一时,打手收拾停当,共有五十多人,石敢当在前引路,奔孙家来了。此二回去打,弄得孙家人离财散,叫做祸从天上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古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让人非我弱,守己任他强。
第四回 松林内仙长指路
第四回 松林内仙长指路
话说石敢当别了米斌仪,领了众人一路打奔前来,到孙家门口,说到:“列位,此处是孙家了,你们进去捉住孙佩,自有重赏。”此时孙家大门打开,不曾提防。石敢当就进大门,吩咐道:“恐孙佩逃出去,把大门关了。”众人依言。且说郝鲍孙佩三人,饮酒各自安歇,一宵到了天明,梳洗已毕。忽见家人忙忙跪到面前,叫声:“大爷不好了,祸事到来,米府多人打来了。”郝鸾道:“那个米府?”家人回道:“就是昨日的”话犹未了,石敢当在阶前大声叫:“孙佩狗头躲在那里?”孙佩吓了一跳,那鲍刚因昨晚用酒多了未醒,听得众人说,米家打来,忙站起身,心头火起也不开言,向前把石敢当抓住,大喝:“这狗头可认得太岁爷?”石敢当不防他在孙家,一把将他提起,方知昨日在争春园黑汉子,哀求道:“小的们多有得罪,以后再不敢来了。”鲍刚道;“你狗头叫石敢当?”石敢当道:“这是他们叫我的。”鲍刚道:“巷口立石头,刻太山石敢当,你叫石敢当,竟是个又坚又硬的了。”便把石敢当头朝下,向墩石上一撞,那石敢当花红流出,一命呜乎。那时,打手见石敢当死在地下,叫道:“不好了,打死人了,一拥上前,要捉鲍刚。内中一个家人米兴,有些笨力,认定鲍刚打来。鲍刚闪过一边,照裤裆踢来,米兴气又绝了。
众人道:“又打死一个了,还不拿他到官。”分头寻孙佩。郝鸾见鲍刚打死二人,正欲上前相助,又见众人打来,便把孙佩遮在背后,双拳挡住众人。人多难挡,况这班人都会打的。内中有个家人眼快,便闪在一边去捉孙佩,家人救时被米家人抓住,往后门去了。郝鸾谅孙佩不能脱身,想道后去救孙佩,先帮鲍刚打散那班家人,奋力打,打得七零八落,欲往外跑,门又关于,实打不过,众人前后门跑出。鲍刚赶来,又踢死几个,四下里找寻不表。
却说米家人将孙佩夹到府中,喊道:“不好了,打死了许多人了。”米公子见把孙佩抢来,便问道:“死那一个?”众人道:“孙佩将昨日两个凶徒留在家内,石相公被黑汉提起脚撞死了,米兴又被他踢死了,小人见事不好,将孙佩抢来。”话犹未了,这班被打之人,一一跑回。米公子一看,只见将众人皆打坏了。惊道:“这般狠打。”此时鲍成仁听石敢当已被打死,暗说:“老鲍我等相士,你自送死,非我不曾去。”起身出房来,米公子见成仁出,说:“石敢当被人打死。”包成仁见众人少了一半,问:“石玉带多人去?”米旺道:“五十八名。”包成仁点数,只二十二名,共打死三十六人。米公子道:“孙佩家藏凶人,且吊起打他一番出气。”众人正欲动手,成仁说:“不可,孙佩不曾打伤人,就好打,如今他家匿凶人,打死三十六人,理应送官究治定罪,若私下打他,到官之时,他就有话说。”
米公子道:“有理。”即写了名帖,使家丁送与祥符县去。不多时来了四名公差,把孙佩带往祥符县去了。米公子赏了差役,又有石敢当妻子,听得丈夫被人打死,写了状子,亦到县前,那三十五家主人,俱到县前不表。
又说鲍刚郝鸾,在内寻了一会不见有孙家的人,有一人说道:“相公被米家人挟去了。”郝鸾听了,说:“孙兄弟被他抢去了,我与你寻到兄弟,一同避难。”二者离了孙家,只听街坊人说,孙相公家藏凶手两人,打死了米府多少人,适才四个公差,把孙相公锁在县内。又有人说,孙相公是个忠厚人,受米家气不过,请两个大汉防身,不料打死了人,定要抵命,我们去看。说的说,走的走。郝鸾二人听了,心中甚苦,也随众人到县前,鲍刚想做不怕王法之事,动手要抢孙佩,郝鸾见他动怒,身上拍他一下;“兄弟我们出去望望。”二人竟到寓所,收拾行李,我若骑了牲口,恐怕孙兄弟轻我。便与店家说:“这牲口权且寄在宝店,另日谢你,所喂草料照数补你。”又兑了房钱饭钱,与店家辞了行,二人悄悄出城去了。不表。
再说凤公次日清晨,叫家人拿名帖,去请鲍郝同孙佩,正在打点,忽有孙家人报道;“今早,米家又使石敢当,领数十人打到我家来,大爷已被米家抢去,送官了。”凤公听了,大吃一惊,忙叫家人拿银去县里招呼。不表。
再说郝鲍二人离子城市,约有三十余里,见一松林,二人走进坐下。鲍刚道:“你我如今打死米家人,大哥与我虽然逃走,却把孙兄弟抵命,心内何忍,要商量救他出来才好。”郝鸾道:“孙家兄弟原请你我二人防身,谁想反遭祸患,若说救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必须努力寻访好汉,方可救得。我和去到别处去访英雄,前来救他罢。”二人商议已定,一路前行,行十余里,到一座黑松林,四处无人,一带飞翔是松林,二人又歇下。忽了一位道人,上前说道:“公子还认得贫道否?”
郝生细细一看,认得是在家赠剑之人,忙与道人见礼,道人又鲍刚见礼。问壮士何名。鲍刚道:“姓鲍名刚,顺天人氏。”道人问公子,到开封府可曾访得英雄否。郝云:“尚未有人,彼时离家到开封府游玩,遇凤公孙佩,米家抢凤小姐,打报不平,遇鲍兄弟相助,今早鲍弟与我打了米家人,米家人抢去孙佩,送到县里,此时我二人想寻高人,想望老师指示。”司马傲道:“先前也曾说,此时正在危急。”指着鲍刚道:“此位乃当世英雄,可以赠他宝剑一口。又在内袖内取出柬贴二张,付与郝生道:“你二人可照此帖内行事,贫道暂且午,后会有期。”飘然而去。郝生打开柬帖看时,上写四句道:诗曰:我今指你迷涂路,离了开封往浙行。
口天便是安身处,舟中巧口异奇人。
郝鸾看完柬帖说道:“司马傲先生出口成文,他叫我离开封府往浙而行,口天便是安身之所,想我母舅姓吴名兰,住在杭州,曾做总兵之职,我今欲投母舅处,不知贤弟投往何方?〉”鲍刚道:“先那行政管理亦柬帖一张,赠我,待弟折开一看便知。”只一看便有分教,又做一番惊天动地之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假响马勇动小姐
第五回 假响马勇动小姐
话说司马傲先生赠了二人柬帖,郝生先自看过,鲍刚也将他自己的柬帖展开,上写:本月十六日可在湖广道上,救凤小姐之难,不可有误。鲍刚看完,不知其意。郝鸾道:“这是高人指点,必有应验。”郝鸾见鲍刚莫有盘费,便打开行李,取出了白银十两,衣服两套,宝剑一口,送与贤弟,在路上防身,事成这后,兄弟可到吴经略府中来找我。鲍刚道:“小弟初会大哥,又忝在教下,怎好收在哥的礼物。”郝生道:“贤弟说那里话,此是司马傲先生指示愚兄。”鲍刚只得收了,把剑佩在腰间,将行李卷好,二人洒泪而别。
再说开封府祥符县知县,姓孙名炎,科甲出身,为官不清,人都叫他剥皮。今日见了这些人命状子,并米斌仪拜帖,立刻传齐人役仵作,来孙家相验,那保甲四邻,俱在孙家伺候。不一时知县到了,下轿上厅,坐下问道:“皇城内何有许多人命?”
便叫忤作一一验伤,忤作跪凛道:“石玉头碎而死,三十五人毕是足尖踢伤丧命。”书吏填了尸单,知县便叫孙家人买三十五口棺木收殓,帖了封皮。知县回衙见人命重案,不敢停留,随即升堂,石玉妻子姓何,生得到有几分姿色,时常与米公子有勾当。今日是的成仁升堂,差人押了孙佩、尸主、四邻坊、保人等,跪了一堂。知县先向石玉妻子问供,成了供,便哀哀哭道:“求大老爷作主,替小妇人丈夫伸冤。”孙知县道:“你是石五的妻子,你丈夫平日做何事业,今日为何被孙佩打死?”
何氏道:“小妇人的丈夫,平日陪米大爷耍,孙佩恨小妇人丈夫陪他,请了两个大汉,将我丈夫挽至家中,米府众大叔见孙家将丈夫挽去,随后赶去护佑,被黑汉将丈夫撞死,红面大汉又将米府大叔打死,求太爷申冤,速将凶手抵命。”说完又哭。
知县又叫四邻上来问道:“孙佩家藏凶手,早晚出入,谅你们知道。”众人回道:“小的们做生理,早去晚回,并未看见。”
知县就叫孙佩上来,孙佩见堂上跪的众人,内无郝鲍二人,心中暗喜,纵三十五人死命,只我一人抵命,知县喝道:“小小年纪,匿外野棍,打死米府家人,这两个凶手躲在那里?从实招来,免受大刑。”孙佩哭道:“童生在家攻书,并不结交匪类,昨日随了岳父,在争春园吃酒,不料米公子领了打手,来打我与岳父,不想园内撞出两个大汉,打报不平,打散众人,救了翁婿二人。我感他之恩,请到家谢他。哪知石敢当又领众打手,来打我家,那两个大汉见众人打来,彼此乱打一顿,不防打坏人的,他二人怕王法已逃去了。小的不曾问姓名,小人情愿抵命,老爷作主。”知县大怒,“岂有人在家过了一夜,不知姓名?”“小人实在不知,情愿偿命。”知县暗想其中必有隐情,不打不招,便喝道:“左右与我夹起!”两边一声答应,孙佩早巳吓得魂不附体。两边不由分说,将孙佩鞋袜拉下,夹起来,孙佩昏死在地,半刻方醒,说道:“小的真情不知那两人姓名,小的情愿抵偿,求大爷开恩。”知县说道:“任你不招,本县三拷六问,左右与我敲。”孙佩任他敲打抵死不招,知县见他不招,想他不能受刑,若再拷问,倘有疏虞,反为不美。不若叫他招了供,申详上司,看上司如何驳他。便问:“孙佩你果然不知凶手的姓名?”孙佩道:“小的实不知姓名。”知县命将孙佩上了刑具,收监去了。详文访拿凶手。又向众人道:“孙佩熬刑不肯招两个凶手姓名,本县另自差人缉凶手,尔等且自回去,各安生理,毋得妄动。”众人叩头道:“小人们怎敢妄为。”知县打鼓退堂,众人各散。孙知县同师爷商议申详,又急见家人从米府来说道:“要捉凶身,封锁孙家门。”孙知县因见米斌仪的父亲,堂堂宰相,即命差人将封皮去盖了孙家,家人各带物件四散。
再说凤公着人去禁行贿,狱卒并不啰唣。凤公此时与夫人、小姐说了,凤夫人闻知大哭,小姐苦在心中,凤公与夫人商议说:“我已年近六旬,只生一女,想招个乘龙佳婿,选定子孙佩,不意有这等风波,若不救他,女儿终身无靠,若要救他,我年老势孤,事在两难,如何是好?”夫人道:“你我年纪共有一百多岁了,只望倚着女婿,那知有此大变。相公须进京叩闻,方可救得孙佩,一则他夫妇团圆,二则你我有靠。”凤公道:“说得有理,怎奈路远,非一日可以到京,况米斌仪屡次行凶,如我不在家中他必来啰唣,我那得放心,必须将你母女二人寄居在别处,方才可去。”夫人道:“想是想得不差,往那里去好?”凤公想了一会:“有了,有了,你二叔前日着人看我,不免将你母女送到湖广兄弟处居祝”原来凤公有一个胞弟,是秀才。因凤公在京做官,家内被米公子缠扰不过,搬往湖广,投他岳丈张子仲处安身,却时常往来。所以,凤公今日想道他兄弟身上。如在家中,亦必要救他女婿,哪怕路途遥远。
夫人小姐闻言心中大喜,凤公将历本一看,择本月十三日吉时起身,叫了几个有力的家人,收拾行李,雇备牲口,又着家人到监中知会孙佩,送些银子与禁子使用。那些家人忙忙收拾行李,早有人吹到米公子耳内,就与包成仁商议:“我为风小姐费了许多心,才把孙佩问成死罪。今闻老凤择于十三日,带家眷往湖广,投他兄弟凤林。我想,他往湖广去,把一个花花小姐,竟脱了套。”包成仁闻言,上前道喜。米公子道:“喜从何来?”鲍成仁道:“非门下夸口,若老凤在家居住,小姐难得与大爷完姻,如今带了家眷远出,小姐必在其内,此乃天助,大爷不费吹灰之力。”米公子见他说得有礼,问道:“你有何计,可以到手?”包成仁说:“计有在此,大爷打个响马头儿才得到手。”米公子道:“宰相之子,如何去做强盗?”包成仁道:“大爷差了,不是叫相公做强盗,若是真强盗,莫说大爷不做,我们亦不做。不过倚大盗之名,方能得凤小姐。”米公子道:“怎样装法?”包成仁道:“大爷领了家丁,装做响马,出开封府去城百余里,有一地名叫‘上道’,上道就是兰村,村中共有百十家人,凤公必到那里歇宿,待他起身,截他去路,劫到小姐,与大爷完姻,有谁知道?”米公子开言拍手大笑:“好计,好计!老凤已矣。等齐了家丁打手,三十三名,米公子同包成仁,带了盘费兵器,到了十三日,预先起身,住在兰村。着人打探凤公消息,不表。
且说凤公到了十三日,拜了祖先,家中托老成管家料理,此时夫人小姐上轿,三四房妇女,一齐上轿,悄悄的出了北门,上湖广大路而行。一路行来,天色已晚,到了兰村地方,那掌鞭的对凤公道:“天色已暮,若过了此处,前面没有宿店,尽是山林子。”凤公道:“我恨不得一时就到了,今夜有月色在此稍息,今晚放个夜栈。”掌鞭道:“夜放不得,恐有歹人。”凤公笑道:“我又不是任满官府,不怕打劫。”掌鞭的不敢违命,只得赶过兰村。用了酒饭,喂了牲口,还了饭钱,又上大路而行。米家家丁打听明白报道:“方才老凤在村用饭,要放夜走。”
包成仁道:“真天赐姻缘。”米公子便叫家人会了房钱,离了兰村。到无人之处,俱用颜色涂面,白巾缠头,手执兵器。凤公骑的驴子走得慢,米公子骑的马走得快,离了蒲村四十多里,早已赶到。包成仁又问探信的,家人说道:“乘骡轿是凤小姐,小人看见跟随妇女,俱在店外下轿,只有两顶锡顶轿,在店内方下。”包成仁道:“那锡顶轿定是夫人小姐了。”吩咐家丁打手,认定锡顶轿抢。当时包成仁一马当先,从凤公右手跑去,复转马时,对面照来,早被掌马鞭的看破,大叫:“不好了,强盗来了!”正是:将离虎尾黄幡客,又遇丧门吊客星。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真英雄冲散强人
第六回 真英雄冲散强人
话说凤公在蒲村打过了尖,放夜走四十多里,忽一匹马冲过复来,掌鞭的:“不好了,响马来了。”凤公问道:“怎么?”
掌鞭的说道:“方才一匹马,右冲过去,左转过来,这是响马暗号。”话犹未了,左道又是一匹马冲过去了,凤公看见心中大惊,就叫家人把夫人小姐轿攒在当中,只听放一板响,拥出许多响马,凤公见了响马,心中暗想:不免上前哀求。主意已定,纵马向前叫道:“列位大王在上,我凤竹不是客商,也不是任满赃官,只因避祸,没有多资,求大王开恩,放我过去。”
铁头和尚姚期上前喝道:“你避患,我只要买路钱。”凤公道:“不可,几两银子,几件衣服,大王欲要老汉奉上?”姚期道;“连你身上都要剥下,方才放你。”凤公说:“大王差矣,自古打劫不伤其命,求大王开恩。”包成仁向米公子说道:“大王不必在此,可引几个家丁抢小姐去。”米公子依言,引了四名打手,从右首来。此时约有二更,皓月当空,那凤公家人埋怨老爷,不听好言,一心放夜,果然遇盗。小姐听了凤公与强盗说话,放心不下,挑起轿门看,被米公子在月光之下,见中间锡顶轿,现出一个白面佳人,米公子一看,便叫五个家人,将中间一顶轿子抬来,五个家人打马一冲,凤公家人尽行冲散。扒山虎樊哙跳下马来,把风小姐一把拉出来,向米公子马前一放,樊哙同米公子上马,一齐加鞭去了。凤公还与他们说话,忽听有人喊:“宝贝已经到手,你等还不快走,等待何时?”包成仁听了此言,亦跑去了,不一时众人散了。凤公暗喜道:“响马被我片言,竟自去了。”忽然听得妇女齐声哭来,凤公吃了一惊,心想响马之计,必与我搭话,他将东西劫去,虽然几两银子,也不在我心上,只求合家团圆。到夫人轿前,听得夫人啼哭,凤公道:“夫人不必啼哭,可是响马将衣服银子劫去?”
夫人道:“女儿被强盗劫去了。”凤公听了此言,问道:“女儿怎样?不劫去衣服?’’妇女哭禀道:“适才老爷与强劫说话,有五匹马冲道轿前,竟把小姐劫去。”凤公听了此言,痴了。
那些响马去后,家人方敢出来说:“小人本事不佳,不能救护。”
凤公因小姐不见,心如刀割,并不回言,一个个目蹬口呆。
只见松林内,跳出一个人,手持短棍,头带毡帽,身穿短青衣,脚下皮靴,腰挂一口宝剑,从林内跳出。口内叫道:“好混账,失其重托。”你道这人是谁?乃是的鲍刚。前日与郝鸾分别,又有司马傲先生点路,今日在蒲村饮酒,吃完就在街上耍,更深入松林中,和衣倚树睡了。此时方醒,跑出松林,只见大路上一堆人喧哗,鲍刚提短棍大叫道:“我来也。”凤公见有喊叫,又向家人道:“响马去,短路又来。”鲍刚道:“你们果是凤老爷家眷?”内中有胆大者答应“是”。“我是顺天府的鲍刚,曾在争春园同郝兄打散米家人,蒙孙兄弟盛情,拜为兄弟,谁知米家人打来,石敢当被我撞了,头碎而死,又打死数十人。与郝大哥逃出城来,遇高人指点。今日凤家在此经过,命我在此保护。”凤公闻言,下了牲口,与鲍刚见礼,说道:“好汉来迟了。”便将方才小姐之事说了一回。鲍刚道:“真真误事了,如今强盗那里去了?”凤公道:“强盗将小女抢往西方去了。”鲍刚道:“谅他们去不远,老爷在此少坐片时,待我赶上强人,将小姐夺回。”说罢提起短棍而去。那凤公正在大路上等鲍刚回信,只见树林内走出五六人来,俱是随常打扮,骑了牲口,喊道:“你们可是开封府凤竹老爷?”家人答应是,那六人下了牲口,说他们奉司马先生指点,特来迎接,有柬帖在此,请爷观看。凤公接过柬帖,家人掌灯,来与凤公折开,看时上写道:司马枭枭子字奉岐山老先生台下,启者。贫道细论阴阳,数该如此。但令爱遭逢此难,鲍刚只可破贼,未必能救令爱,日后自有相逢之日。所有令袒,该有百日之难,自有文士救他。屈老先生同陈雷等,共去铁球山安身,湖广不日有患,老先生若不依从,后必有祸,悔之晚矣。请自思之,至嘱至嘱。
凤公看后想:郝生言司马傲赠他三口剑,往开封府寻好汉。
方才鲍刚又说司马先生指点,今日在此救我家眷,此时又是司马傲柬帖,叫我不可到湖广去,恐有灾难,我想司马先生,定是个高人。但不知铁球山是什么所在,不如依他柬帖而行,料不能误我。又说鲍刚,只可破贼,不能救我女儿,那鲍刚是个直汉,救不回我女,定无面见我,不免由他去罢。主意已定,便叫家人抬轿与陈雷等往铁球山了。只待后来往铁球山,玉蚨蝶,三闹开封府之时,才有相会。
再说米公子等劫了小姐,走了二十多里,鲍成仁猛生一计,对米公子说:“今晚有三更时分,带到别处不便,离此不远,有古庙名破佛寺,寺内并无僧人,大爷可将小姐带入寺中,先成亲事,那凤小姐明日塞口难言。天明雇轿抬回府中。”米公子道:“那有在寺成亲之理,岂不有犯神圣?”包成仁道:“若不成亲,路上恐生他变,不若成亲。”公子笑道,“老包我今夜成亲,明日着人修庙。”到了寺前,下了牲口,家丁将毡条铺在地下,将小姐放在毡条上,此时凤小姐人事不知,浑身冰冷。
一者受了吓,二者马上驮走一会,犹如死的。公子想道:费了心机抢来,是死的不能成亲,想是无缘,不若去了,往外便走。
只听“哎哟”一声,米公子回头看时见小姐醒来,便立住了脚。
那时小姐醒来,睁眼看时,见不像在轿内,米公子上前深深一揖,叫声:“小姐,我米斌仪在此等了多时。”小姐闻言,立起身来:“你是何人?焉敢劫我到这里,我的亲父母在何处?好好送我回去,万事干休,若不依,便鸣官究治。”米公子笑道说:“那里话来,既来之,则安之,小生不是匪类,亦不是下流之人,家父当朝宰相。因上年小生屡求婚,令尊不允,后来将你许孙佩,小生实不心悦,孙佩隐匿凶人,打死石敢当与小生家人三十五人。如今孙佩问成死罪,只候详文一到,便要处决。令尊将小姐带往湖广,小生同包成仁议论,装扮响马,不抢财物,只抢小姐。况今日乃黄道吉日,小生与小姐成就百年大事如何?”凤小姐闻言,吃了一惊,大骂:“大胆强盗,弄得我家七零八落,我父母被你算计不过,方才离开封府。岂知你又假装大盗,将我劫来,做了无法无天之事。我凤栖霞宁可今夜一死,怎肯失节与你强盗。”米公子道:“小生为了小姐,多少心思才得你到手,怎肯不成亲就罢?”走向前来抱小姐,小姐便往后退,不想到壁边,没处回避,骂不绝口。米公子便近身说:“莫说小姐骂,就是打小生也不认真。”相着脸去向风小姐说:“请小姐打小生一顿出气。”小姐此刻恨不得一口吞他下肚,见米公子送脸过来叫他打,便提起右手,恨了一声,用力一下打着米响马。
“你们往那里走?好好将凤小姐留下万事干休,如若不然,叫你强盗难逃性命。”包成仁同众人,正在寺门口,听得喊叫,只见大路上如飞的跑来一个大汉,手执短棍,叫道:“留下小姐,万事干休。”包成仁道:“事已如此,快请大爷上马。”樊哙道;“大爷在里面与小姐成亲,怎好去?”包成仁说:“事已至此,顾不得了。”众人一齐将门推开,又见小姐站立一旁,包成仁道:“大爷不好了。”只见大爷不开口,樊哙道:“病又发了。”成仁把米公子下腮托住,往上一凑,米公子方才开言,公子捧了下腮,哼声不绝。
再表鲍刚,提短棍赶来,远望高山,一丛人马,鲍刚大叫。
公子双手捧着下腮,喊道:“不好了,下腮又打下来了。”你想凤小姐是房中弱女,有何气力就打得米公子下腮?因手带孙佩行定的一串八宝嵌珠的金镯,手起之时,二物落在手腕之下,前日将米公子下腮打了,尚未全愈,又被凤小姐打了,所以下腮易下。不知小姐脱得此难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破佛寺白璧遭险
第七回 破佛寺白璧遭险
话说米斌仪将凤小姐抢至破佛寺,强成亲事,却被凤小姐一镯将下腮打下了。“你们为甚慌忙?”包成仁说:“请公子快快上马,外面大路有一个大汉赶来了。”米公子听得此言,便慌得手足无措,只得撇了风小姐,同成仁出了寺门,扶公子上了马,跑下山冈。鲍刚已离不远,口中骂道:“快快将小姐留下。”放大步赶去,只隔一节,包成仁道:“我看此人好像在争春园与红面汉子打散众人的黑汉子一般。”那家丁道:“快拿他送官。”又有家丁道:“动不得手,我们假装响马,也有不妙。”
包成仁说;“快走为妙。”鲍刚听得明白,强人又多,不知小姐在那处?紧紧赶来。包成仁道,“你看那大汉追得甚急。”想了一会,此人喊叫要小姐,若与他说又不信,我若不言,他又赶来乱打,倘若天明,被人看见,反为不美,如今用计,叫家人四散,鲍刚赶了半晌,见人四散,赶东不是,赶西不是,腿又软了,米公子骑快马已走不见了。鲍刚想:救不得小姐,不如转身回大路,看时风爷夫人却不见了,鲍刚想:他们等不得先去了,待我追赶,不言。
再说米公子等到天明陆续进城,将风小姐丢在破佛寺,不言。且说破佛寺东首有乡村,名仙人乡。只隔二里多路,叫莫家庄。内有一个破落户,此人叫莫伦,自幼失母,只有一父。
当年家中稍可,年长二十六岁。为人奸猾,作为非礼,乡人代他起个号,叫“莫上天”。前日赌输了十多两银子,四处借些债,逼得无法,其父莫士王虽有几两银子,却不替他儿还。莫伦拿了索子,到破佛寺前寻短路。进得庙门,哭道:“我莫伦命苦,今日今时,是我尽头日子。”此时天色将亮,尚未大明,莫伦正在落地扣索子,抬头一看,望见大殿上有个女子,吃了一惊。想道:我才寻死,就有吊死鬼来了。便向前大胆道:“你是何人,在此勾当?”且说风小姐在毡条上坐了,见米公子出去,一心思想自缢。忽外面一人进来,头带破帽,身上破衣,手拿索子,号啕哭进庙来,又向小姐问道:“你是人是鬼?”
凤小姐答道:“是人。”莫伦道;“既是人,怎到此处?”小姐道:“我乃开封府凤竹之女,被奸人谋害,父母带投湖广叔父处安身,不料遇响马劫我到此,若君子送我回去,自有金帛相谢。”莫伦闻言暗喜道:“开封府离此三百多里,不上三日到了,那凤老必有重赏,还了众人,余下些再赌一场,真死中得生。”
将索收拾去了。“原来是小姐,失敬了。”又道;“小人家下不远,小人姓莫,名孝先。今早遇得小姐,不才愿送回开封府。”
小姐说道:“不回开封府,请你送我到湖广去。”莫伦说:“小人情愿。”于是请小姐到小人家内,雇个车轿,此时小姐在急难,欲要回见父母,有米公子欲到湖广,又不知莫伦人心如何,正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话说小姐起身,“既承君子相送,奴家只得造府。”莫伦道:“何出此言,凡事方便第一,但是怕怠慢小姐。”说罢将地上铺一条红毡,卷在手中。小姐出了庙门,上了高冈。此时天色已明,莫伦偷眼将小姐一看,吃了一惊,想到天生得如花女子,不若带她回去强他成亲,不枉人生一世。又想道;“不好,她若不从,喊叫起来,反为不美。前日有个算命先生,说我今年有干金财运,莫非应在此人身上?”不觉已到自家门首,将门推开,莫伦将手朝外一指。莫士王是个九流三教之人,已会意外面有人,便不做声,莫伦道:“此乃是开封府凤老爷的小姐,被强人劫了,在破佛寺内,歹人不知去向,方才儿过寺前,见小姐一人,便请到家明日送小姐往湖广。”莫士王道:“凤老爷千金,小儿请到,寒舍轻慢,恕罪。”小姐答礼道;“我因被强人劫了,烦令郎送我到湖广,父母团圆,自有重赏。”莫士王说:“此去湖广甚远,小儿一路不便,老汉在家没事,一同送小姐何如?”小姐道:“老翁若去,更妙。”莫伦就去收拾,一宿已过。
次日天明,莫伦父子备办早饭,风小姐用过道:“老翁几时起程送我到湖广去?”莫士王说:“不瞒小姐,此处去湖广三千多里,两月方到,约要盘费五千余金,老汉要想向朋友相商借兑。”小姐暗思:莫家父子如此贫寒,怎备得许多银两?
若我久处,恐生不测。想了一会,想别的东西当不起银子,不如将孙郎聘我这副金镯取下当了,早早起程。就在手上将镯取下,不觉两泪汪汪,伤心起来,暗想:当初孙郎定我,只望天长地久,永戴此镯,不料祸起,如今孙郎身陷囹圄,又不知何日得脱此难?此时无奈,只得弃了此镯,到了湖广命人来取,将物放在桌上,说道:“老伯一时难借许多银子,不如将此镯去当几十两银子,早早起程。”莫士王即便叫儿子去当,小姐说:“君子,此物只可当,不可换。”莫伦允诺,拿到街上,三文不值二文,换了七十余两银子,就开了赌债,买了几件衣服,备了行李,又寻人写了一张假票,回来交与小姐收了。此金镯要孙佩开封府灾满,方归小姐,后话不叙。莫士王一连收拾三四日,雇了车子起程。凤小姐见莫家父子二人老实,放下了心。谁知他父子拐至扬州,将小姐卖入烟花,按下不表,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紫霞轩赤绳联姻
第八回 紫霞轩赤绳联姻
不言莫家父子送小姐往湖广。再表郝鸾自开封府与鲍刚分别,得了司马傲柬帖,往浙江而来。想到司马先生,叫我到杭访得好汉,方可救孙兄弟。况杭州文风所在,那有好汉?一日到了杭州,天色已晚,想道我母舅是好兴头的,今晚去恐不恭,不若下了寓所,明日再去。只在前面挂着灯上写公文寓所,郝生走进问里面有人否?小二忙来答应:“爷可是下店的?”郝生道:“是。”便把行李交与小二,小二掌灯引郝生进门。只见柜上坐着一人,面如靛染,唇似朱砂,头扎花布手巾。此时二三月天气微热,身穿青布战衣,大红裙裤,旁立一个小使斟酒。
那汉子见了郝鸾并不起身,郝鸾思想道:这个狗头无礼,忍了气,同小二上楼来。小二将行李放下,点了灯跑下楼,取盆热水洗面,郝生洗了。小二又拿茶来,放了一个破碗,郝生又忍了气。小二拿了号簿笔墨上来,请问:“爷尊姓大名,那里人氏?”郝生道:“问怎的?”小二道:“奉上司行文,开饭店来往客商,俱要上号,每月初一十五,到县内去对。恐有来历不明,店家俱有干系,所以要开姓名。”郝生见他说到有礼,道:“我乃洛阳人,胡士信。”小二不知其意,写丁送付那大汉去了。便送饭上来,郝生见是大米饭,一碗豆腐,骂道:“这个该死的,爷到此该煮白米饭,大鱼大肉,好酒,难道爷不把钱与你?”小二笑道:“说差了,东有店,西有店,那些店才有鱼肉好酒、白米饭。我店内只是这样,明日算账还要白银一两,才可放你出门。”郝鸾听了就将这些丢将下去,把小二打了一顿。小二负痛下楼,喊叫:“我去把大爷请来。”郝生道:“就请金刚来也不怕。”小二跑至蓝面大汉前,说:“小人被恶汉打伤,请爷出气。”那汉问道:“他因何事打你?”小二道:“他要白米饭、大鱼大肉,小人回没有,他就大怒,损了物件,打了小人,不说连你都骂了。”那汉闻言大怒道:“这个狗才大胆。”遂走至楼下,骂道:“那里来的野汉,在此胡行,敢下来打?”郝生已知是蓝面大汉,把衣角扎好,挺立楼门,那汉道:“你敢下来!”郝生道:“我便下来。”将扶手用力一推,认定那汉打来,那汉侧过,郝鸾乘空跑下,那汉抢一步照郝生面上一拳打来,郝鸾侧过,举右手照那汉头上一下,那汉翻身跌倒,郝生正要赶上再打,那汉摇手道:“莫打,小弟得罪,兄果是洛阳人?”郝生住手,那汉陪笑说:“请到后面少叙。”郝生说道:“你想诱我进去,添些打手,我也不怕。”
那汉道:“岂有此礼。”就同那汉走到后面,却是三间大房子收拾干净,摆了许多军器、桌椅。那汉换了衣服,与郝生见礼,已毕,问道:“尊姓大名,弟望见教。”郝鸾道:“在下洛阳人氏,姓郝名鸾字跨凤。”那汉说;“原来孟尝君,小弟得罪。”郝鸾道:“足下姓甚名谁?请教。”那汉道:“小弟姓陈名雷,字霓霞,山东东昌府人,世人见小弟粗俗,起了一个名号“值年太岁”,不知兄到此何事?”郝鸾道:“父母双亡家业凋零,前日母舅着人唤弟,今日到此。”陈雷道:“令舅大人,高姓?”郝鸾道:“曾做经略大元帅,因老告假。”陈雷道:“莫非吴罗汉老爷。”郝鸾道:“正是。”陈雷道:“小弟久慕大名,未曾会过,”就唤小二取些酒肴,二人畅饮。郝生言道:“只因小弟接凤老爷家眷上山之后,才到杭州开店,访好汉是实。”以后各言心事,一宿已过。
次日,郝鸾起身别了陈雷,离子店门,往吴府而来。到了吴府门首,看了府门高大,对面照壁八字墙门内,放二张大凳,坐了十多个家人,真正威武。郝鸾上前问道:“这里可是吴老爷府中?”家丁答道:“正是。”问他怎的?郝生道:“烦你们通报一声,说我是洛阳人,特来拜望老爷。”内中有一个老家人晓得,郝相公是老爷的外甥,却不曾会过,便起身说道:“莫非是姑太太的公子么?”郝生道:“正是。”众家丁一齐站起来说道:“小人们不知大爷到,恕罪。”郝相公道:“恕你们无罪。”老家丁道:“请大爷到厅上少坐片时,老爷出来再请相见。”那家丁进内一会说:“老爷请公子后堂相见。”郝生便走至后堂,只见母舅、舅母俱在堂上,便抢步上前双膝跪下,“二位大人在上,愚甥拜见。”吴公双手扶起道:“一路风霜,只行常礼。”夫人道:“几年不见,如今长大成人了。”郝生又与表见礼,坐下,说道:“愚甥自幼父母双亡,家业凋零,少来问安,望乞恕罪。”夫人道:“自一母之后,叫我日日思想,今日你方到此,不要回去,在我这里。况且我与你母舅,年纪已老,将来无人倚靠,你是外甥,也同儿子一样。”
郝生点头说:“遵命。”叫了妇女捧茶来,又摆饭用过。郝生叫家丁到陈雷饭店限取行李。当晚饮酒谈些些家务,吴公夫人书房收拾床帐,请郝公子安歇。原来吴公夫妇所生一女,名若兰,年方十六尚未字人。因他容貌端庄,诗词歌赋,又件件过人。吴公夫爱如真宝,要择个乘龙方好。
吴公郝生正在书房谈话,忽有家人报道:“常柳二位公子到来。”吴公道:“请他二人进来。”对郝生道:“二位在外游学,今日方回,二生颇有才能,去岁入了学。”不一时二人进来,前面一人,头带方巾,身穿大蓝,足下朱履,面如涂粉,年不过二十。后面一人,头带武巾,身穿大红,足下朱履面貌仿佛,笑容而进。笑道:“老年伯在上,小侄特来候”吴公道:“二位贤侄常礼罢。”礼毕,问:此位是谁?”吴公答道:“一贤侄常礼罢。”礼毕,问:“此位是谁?”吴公答道:“舍甥,姓郝名鸾。”常柳二人又与郝鸾见礼,方才坐下。吴公指道:“此位姓常,名让号支仍,乃吏部侍郎如春之子。这位姓柳,名绪号贵之,乃兵部左侍郎逢春之子。”各人谈了一会。只见家丁禀道:“相公来了。”吴公道:“请他进来。”对郝甥道:“因他自幼在我家来往,如今不好阻他。”常让道:“幼时同窗还尊重,目下随门下客,习了满口流言。”柳绪道:“我们谈得正兴厌物又来了。”正说不了,史通从外叫道:“老伯,小侄史通来了。”郝鸾把史通一看,只见头带逍遥巾,身穿元色,足下朱履,与柳绪相仿佛。后跟一个门客,头带鸭皤巾,身穿青蓝,却也不俗。
史通见常柳二人笑道:“原来二兄在此,不知何时到的,就瞒我到伯府上。”柳绪道:“小弟二人才来,尚未拜府。”史通与吴公见礼,问道:“此位是何人?”常让道:“乃是老伯的外甥。”
史通亦与郝生见礼。那门下客姓刘,名栋,亦各见礼已毕。史通老着脸坐下,说道:“小侄忝在老伯教下,非止一日,今日难得常柳二兄在此,况且郝兄又是初会,不论残酒残肴,愿领一杯。”当时与刘栋坐下。酒至数巡,史通道:“二兄游学,不如小弟访得游妓。”常让道:“小弟寻师访友,学习正道,这些小弟不知。”史通道:“你二人又推托子,想是老伯在此,你装老实。”说道:“小弟已访得有名之妓,生得千娇百媚,两眼令人魂销,明日小弟作东,请郝兄与二位同乐一番,有何不可?”
郝生想母舅之言,果然不差。这史通真不成人,与他交而无益。
吴公见史通出言不逊,又不好当面说他,便起身有些不乐,要去后堂安歇。“你们在此少坐片时。”史通大喜道:“既然如此,老伯请便。”史通见吴公去后,便将他花柳中妙处,长长短短说个不了。常柳二人不耐烦了,说道:“小弟今日方回,恐后母在家悬望,不能奉陪。”史通见他二人告辞,便扫了兴,又不好留他,只得起身同去。郝生送他们出府,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吴经略奉旨伐寇
第九回 吴经略奉旨伐寇
话说常让离了吴府,对柳绪说:“我看郝兄倒十分义气,我等正谈得高兴,却被厌物吵了去。明日我家设个香案,同郝兄结金兰,不知兄意下何如?”柳绪道:“弟也是此意,须悄悄的把郝兄请来,瞒了那厌物。”计议已定,叫家人如此如此请他,各回家了。
再说史通与刘栋,吃了几杯酒,真正有情,却被常柳二人告辞。刘栋道:“大爷可知常柳二人意思?”史通道:“不知。”
刘栋道:“大爷说话,常柳二人愁眉不展,两人丢了眼色,出门时又同家人说话。”史通道:“他人为何厌起我来?”刘栋说;“门下思想,常柳明日必请郝兄饮酒,大爷与门下再去同他闹一常”史通说道:“说得有礼,明日定去。”再说郝生见常柳有请,便来后堂禀吴公,说:“常柳二兄相请,愚甥明日要到他家饮酒,不知母舅意下如何?”吴公说:“若是常柳二人请,你可去,下次不必告我。但史通那畜生,不可同他往来。”郝生道:“遵命。”吴公设宴后堂,与夫人郝生同饮,谈些家务。
又说道:“老生,只养得一女,为你表妹择一佳偶,费了许多心思。止有常柳二生中我之意,柳绪已有岳家,常让尚未聘定,我欲将你表妹许配于他,无人作伐,幸得你来,可以从中说合。”
郝生道:“常兄果有才学,明日愚甥与柳绪从中说合。”郝生辞了吴公、夫人,回书房安歇。次日天明,常柳二人悄悄着人来请郝生,便取了几件新衣服,带了家丁,往常府而来。到了常府,家丁报道,柳绪先到,二人出来迎接到了大厅,见礼已毕,常柳二人说:“昨承兄与老伯雅爱。”郝生道:“不恭,何劳称谢。”常让道:“史通那厌物所以得罪。”柳绪道:“小弟斗胆,欲与我兄结金兰,不知尊意如何?”郝鸾道:“弟乃山野匹夫,既蒙雅爱,敢不从命?”常柳二生见郝兄允了,心中大喜,叫家人摆上香案,叙了年庚,郝生长,常让二,柳绪三,誓同生死,拜毕起来,郝生又到后堂见常夫人,常让道:“今日本请郝兄饮酒大厅才是,恐厌物要来,不若请郝兄到紫霞轩叙谈。”
郝生与常柳二生走进轩来,一看是个小小花园,栽有奇花异果。
当下三人坐定,家人摆上酒肴,饮了一会,郝鸾道:“今日幸会二位贤弟,实乃天幸,我意欲烦柳贤弟代舍表妹作伐,与常贤弟联姻,不知尊意如何?”柳绪道:“极妙。”常让道:“不敢高攀。”柳绪道:“仁兄不必推辞,明日小弟同郝兄面会年伯,一言为定。”三人正在说话,门公进来禀道:“史相公同刘相公来了。”常让道:“你怎回他?”门公道:“史相公问老奴,你相公可在家,老奴回他在家。史相公又问,郝相公柳相公在那里,老奴回他在此。”常让大怒:“老奴才,该回他不在家才是。”
话言未了,只见史通同刘栋外面走进,大叫道:“小弟有甚不是?三位兄就不携带?”常让道:“非是小弟不来相请,只因郝兄偶然光降,小弟不过平常小饮,并无请客之礼,故未奉请得罪。”史通道:“如此说来,小弟闯席了。”又向郝生道;“另日舍下还要恭候。”说罢坐下,家人添了杯筷,史通也不等请,就吃个不歇,那郝鸾、柳绪心中十分厌他。史通一连饮了十多杯,方才说道:“郝兄从河南来,尚未游个西湖,明日小弟作东,将杭州有名妓女,带入舟中游玩,有何不可?”郝鸾道:“我乃出外之人,不喜名妓,喜的英雄。”史兄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恐见了妖娆,就不是这样说了。”
郝生将脸一变,常让见郝兄不言,止住了吏通的口,柳绪便说道:“史兄莫怪小弟多言,今日蒙常兄雅爱,你我都是书香一脉,当讲文事。况郝兄是个忠直人,何必说些忘八事。”史通大怒;“谁是忘八,我同你世交,因何骂我?同你上明伦堂说理。”常让道;“恐弄出事来,”说道:“柳兄说忘八,你未听清,圣人云,一日宿娼,便忘了孝弟、忠信、礼义、谦耻为忘八,不要错怪人。”刘栋道:“大爷休怪柳相公。”史通道;“真我唐突得罪,柳兄罚我三杯。”郝生道;“恐舅父在望,另日再会罢。”柳常道:“请再饮几杯,怎好匆匆而行。”史通道:“想是厌我。”郝生道:“岂有此理。”当时五人出了大门,一哄而散。且说刘栋回到自己书房,说道:“今日他三人实在厌我,大爷何必与他们来往。”史通依允。
再说柳绪次日到吴府说亲,吴公大喜,常让择日行聘。一日吴公与郝常柳三人在书房闲谈,忽有报到:“启老爷高升,文武各官俱在北新关,等候老爷,开读圣旨。”吴公听了,不觉大惊,圣旨到来为何?老夫久居林下,又无过犯。常柳慌作一堆,郝生道:“母舅不必惊慌,且到北新关接旨,再作道理。”
吴公进内与夫人、小姐说知,换了朝服带了家丁,郝生同常柳三人亦随行至北新关,文武欠身说:“候大人多时了。”吴公便上亭来,只见亭上摆列香案,钦差立在上面,吴公二十四拜,文武俱俯伏,诏曰:朕闻安邦定国,武臣之力,文臣之才,令有登荣华处,海寇犯界,民不能安,得将莫敌,朕思卿可当此任。钦封经略大元帅,兵部侍郎,提调松镇人马,统大军征伐有功,班师升赏,钦哉。
吴公山呼谢恩,钦赐举兵府帅印,吴公接了,将圣旨供案上,就与钦差各官见礼。已毕,便先差家将吴龙领了令箭,飞奔松江调兵二十五万,在西路候,又差家将吴豹领了令箭,到京口调兵二十五万,令各江人马西路等候,不言。再说文武请钦差到公馆安歇,吴公告别回府,郝生接着大喜,夫人小姐道喜:“爹爹荣升,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吴公道:“三日后起程。”当晚吴公与郝生、夫人、小姐后堂饮酒说:“我今征寇,有贤甥在此,却也放心,就是不放心史通,你却不知,从前史德原相好,因他拜在米相门下,我就不与他往来,大闹一场,告病回家。史通假言父命,娶你表妹。如今见许常生恨不能消。如今远出,贤甥依我三事:不可与史通往来,一件;早叫常生迎亲,二件;你舅母年老无人侍奉,你可娶一房妻室,照管家园,勿生妄心。我即百年之后,也瞑目了。”不觉掉下泪来,郝生道:“遵命,母舅成功。”吴公道:“你亦将门之子,应该出力皇家。”各自悲伤,不能饮酒了,收去席面。
次日,吴公备礼送了钦差,常柳二生备席送行,常生道,“恭喜岳父荣征,小婿与大人饯行。”吴公说:“多承贤婿。”
柳生上前恭喜道:“小侄礼当明日,恐伯父五鼓起马,故同常兄特来饯行。”说罢各各奉杯。只说那外戚朋友,俱恭贺饯行,吴公一概辞谢。饮到日暮,二生别去。吴公回到后堂,命随征家丁收拾军器、马匹等件,又备了香烛,拜别祖宗。然后吩咐夫人小姐一番。次日,五鼓三声炮响,吴公起马,带了四十多名家将,乘马出城。文武官送至十里长亭告别,郝生同常柳二人,送至五十多里告别,钦差回京去了。吴公西路会师两路人马,共征寇去。不知此去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常公子邀友游湖
第十回 常公子邀友游湖
话说郝鸾与常柳二生,送了吴公回进城中,他三人朝夕不离。一日柳绪道:“老伯去半月有余,府中事却料理明白,欲与郝兄一饮。”常让道:“郝兄到此二月余,尚未游过西湖,明日小弟作东,请郝兄到湖心亭,一者避那厌物,二者尽我们兴,岂不美哉。”二人来约郝鸾,郝鸾道:“愚兄遵命,明日贤弟先在湖心亭等我,我随后来。”正说之间,忽见家人来报,郝鸾心中一惊,常柳便往后走。家人说:“不是史相公,是那开及店姓陈的。”郝鸾道:“快请他进来。”对常柳道:“这姓陈的甚有义气,明日可约同游西湖。”这陈雷见郝鸾豪气之人,吴公在府不敢引见,暗地往来几次。今见吴公远征,故来相望。郝鸾请他进厅,常柳二人见他生得凶恶,吃了一惊。陈雷道:“少来问候,兄长恕罪。”陈雷又问:“此位是谁?”郝鸾一一说了。
陈雷道:“乃两位公子,小弟失敬。”二人见礼已毕,郝鸾道:“明日常柳二贤弟请我游湖,贤弟若闲同去。”陈雷道:“小弟山野之夫,怎陪二位公子?”常柳二人道:“陈兄乃当世英雄,小弟们乃圣儒,郝兄每称陈兄义侠。正叙话间,今劳驾临,天赐奇逢。”陈雷道:“公子不弃,小弟领教。”郝鸾吩咐办席,四人畅饮,黄昏方散。次日,常让叫了船只,着人悄悄的去请陈雷,先登舟到湖心亭,叫店家备酒席,等候郝鸾。再说郝鸾在家,料理些家务,与夫人言明,叫家人出城来叫了一只船,往湖心亭来。只见途中游人不绝,杭州西湖天下第一胜景,正想间对面来一只小船,中舱坐一人,面前摆列肴馔,一个大碗,一壶酒,独自畅饮。郝鸾定睛一看,吃了一惊,你道那人怎生打扮?
相貌希奇,眉中长带杀气。胸藏侠义,腹中单爱英雄。兔眼金睛,光尤闪烁,行黑暗如同白昼。鹤膝猿背,走路快如风轮。济困扶危,所伏者鸡鸣狗盗,除奸除恶。不让那聂政吉诸。
独坐舱中,如马踞狞,眉目似凶神。只因奸党迷真主,降下台垣地贼星。
郝鸾见那人生得奇形怪状,满面杀气,两眼如枣。那人看见郝鸾,生得面如重枣,两道浓眉。两人对看,眼睛转也不转,不觉两船擦过。郝鸾见那人生得异相,便叫梢公与我把船摇回,意欲赶上那人细看一番。那船亦摇转来,那人立在船头上,郝鸾亦出舱,站在外面,对面擦过,离了半里,郝鸾道:“还到湖心亭。”梢公道:“相公如何作戏?”郝鸾道:“我多与你几分银子。梢公将船摇往湖心亭,那船亦摇来,郝鸾想那船上汉子,生得如此异相,必是英雄之士。想了一会,司马傲柬帖言,若要救孙佩,必得异奇人。叫我离开封府往浙,吴字莫不是口天?如今已应信。却何舟中,巧遇异奇人,莫非应在此人。正想之间,听那船上的梢公:“进禄:官往那里?”进禄见有人叫,他抬起头来一看,是张大哥,我同大爷往湖心亭。郝鸾问进禄:“那个船家你认得?”进禄道:“他上年曾在府中。”郝鸾道:“站在船头的,你可认得?”进禄道:“认不得。”郝鸾也就罢了,想起心事,鲍刚不知去向,孙佩又在寺中。不觉已到湖心亭,郝鸾只得上岸。那常让三人起身来迎说:“小弟们等候许久。”郝鸾道:“有事来迟。”众人上了亭子坐下,小二摆上酒席,四人畅饮不说。
再叙那舟中过遇之人,乃六合城人氏,姓马名俊字与昌,绰号电光目。因他会飞墙走壁,世人多叫他玉蝴蝶。父母双亡,遗下产业,怎当他结交天下好汉,不日竟一贫如洗。忽一日来了一位道人,对马俊说:“贫道传你法术,偷大户不义之财,一来与壮士苟且度日,二来可以济贫,不知壮士可否?”马俊道:“蒙大师指示,敢不从命。”道人遂将法术传马俊,马俊拜谢,道人去了。当夜马俊试了,不费力得了银两,周济贫人。
今日无事,催了船到湖心亭来,才见郝鸾,心内想了一番,那人必非杭州人,他两眼看我,可惜未问他一言。遂问梢公说;“方才说话小使,是谁家的?”梢公道:“就是前月奉旨征海寇吴老爷府中的。”马俊道:“那红脸人,是府中何人?”梢公道:“吴老爷外甥,此人有名望。他父曾做值殿将军,父母双亡,挥金如土,将家倾了。姓郝名鸾,字跨凤,世人称他孟尝君,系洛阳人,文武全才。来到此处,本城的好汉尽去请教。”
马俊想了想说:“常闻朋友说,洛阳郝鸾,是个好汉。今日相逢,果然。不免今晚三更前去会他,他方知我有手段。”把了船钱上岸去了。
再说史通,因刘栋许久不回,此刻还未来,史通闷了,一人走出,到柳洪门首问:“你家相公那里去了?”门公道:“常相公请去。”史通又跑到常家门首问:“柳相公来否?”门公道;“未来。”史通不信,四处寻了,想定到吴府了。又到吴府来,不问门公,竟自进花园,东张西望,无一个人影,坐在书房床上,不觉困倦睡着了。且说小姐贴身丫头叫秋香,至园中见一后生酣睡,想道:“常姑爷到西湖游玩,为何在此睡下?细一观面貌不差。想姑娘过门,定把我陪送,姑爷生得风流,若侍奴为侧室,不负人生一世。今且无人,不免进去。”但不知如何,且看下回。
第十一回 时理谋奸身辱
第十一回 时理谋奸身辱
话说秋香走进书房,把花放在桌上,就伸手在史通面上轻捏一下说:“读书人不念书,在此打瞌睡。”史通正在朦胧,被秋香打醒,惊出汗来,说:“是谁打我?”秋香再定睛一看,却不是常生,是史通。先前史通是伏在几上,只有半边脸在外,所以认错了。此时史通立起身宋,方才认得明白。这秋香从小看见常生、史通往来,故此认得明白。秋香见不是常生,转身往外就走,史通乃是个色中饿鬼,见秋香有几分人才,上前扯住笑道:“因此无人,天缘凑巧。”秋香满面通红,说:“见相公睡在此,恐我家太爷回来,故请相公醒来,因何乱说?”史通笑道:“这是姐姐送来。”一把扯定秋香,秋香道:“快丢手,你不放手,我就喊叫起来,恐夫人知道,反为不美。”史通说:“就是夫人知道,也不能责罪于我,是你来寻我的,不是我寻你的。”秋香见他不背放手,又挣不脱,便心生一计,说道:“我出来好一会了,恐小姐着人寻我。况今夜太爷与常柳二位相公,游山玩景,明日才回。相公让我进去,待晚间伏侍小姐之后,我先到书房等你,或是相公先到这里等我,那时无人知觉,免受惊慌,岂不为美?”史通道:“这是你秋香哄我的话。”
秋香道:“我本有心于你。”当下史通如何肯听,秋香心生一计,说:“小姐着人请我,今夜大爷不回,晚间伏侍小姐,暗地无人知觉,岂不为美。”史通说:“你哄我。”秋香道:“怎肯戏言。”史通收手,秋香逃脱去了。史通出了花园,欢喜去了。
回到书房,用过晚饭,又跑到吴府来等到黄昏,不见秋香出来。有一更时分,还不见来,又无月色,黑洞洞书房,不觉身子倦了,伏在椅上睡了。不提。
且说郝鸾船到城边,已有一更时分,郝鸾道:“三位不必回去,到舍下吃茶。”陈雷与常柳三人一同进府,书童执灯到书房,忽听房中有呼声。柳洪道:“何人在此睡?”书童将灯一照,常让笑道:“这厌物好不讨厌,得不着我们吃酒,就在此老实等。”郝鸾见是史通,便用手摇他肩头,史通正在相思魂梦,猛惊醒来,把郝鸾一把抱住,靠子个嘴说:“姐姐真信人也。”郝鸾举起右手,照史通脸上打了个嘴巴,乱滚跌在一边。睁眼一看,见常柳二人,还有一个大汉,不敢开口。郝鸾骂道:“小弟平日未曾与狗头作戏。”史通道:“小弟唐突恕罪。”
常让说:“那有平日亲起人的嘴。”柳洪道:“他还说姐姐真信人,必送官方可。”陈雷道:“不要送官,打他一顿,不怕。”
郝鸾道:“我有那工夫打这狗头?叫家丁打他。”书童跑到外面,叫了家丁进来说:“大爷唤小人有何吩咐?”柳绪说:“史通黑夜入花园非奸即盗,打这狗头,叫他招出。”家丁奉命,个个敲打,打得遍身皆伤。史通说:“我招了。”常柳二人上前扯住家丁说:“史通是个世交,放他去罢。”郝鸾不允,史通招了:“三位在此,我日里打瞌睡,遇见秋香,约我今晚,不期撞了三位,仁兄恕罪。”郝鸾;“秋香可来?”史通道:“未来。”郝鸾道:“舅父待你不薄,你反起邪念,其罪难免。”史通道:“小弟再不敢到此。”常柳二人讨情,郝鸾说:“掼他粪!”常柳二人吩咐家丁,放他去了。史通跑回家,换衣洗脸,周身疼痛,想明日他们将此事传出去,有何面目在杭州城,不如到父亲任上,用计害他,以报此仇。正是;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吩咐家下收拾行李,明日五更起身。到了四更,辞母亲往京都去了。刘栋次日听说史通走了,自己将房子变了,带妻亦同投京,跟史通去了。
且说郝鸾,正在花园门首,只见东首跳下一个大汉,到前双膝跪地说,“郝大爷救命。”郝鸾吃了一惊,细把大汉看了说:“好汉请起,有何冤屈,叫我救命?”那汉子说:“请大爷到寓所一一奉申。”郝鸾便叫家丁对三位说:“我就来。”同家丁掌灯出了花园去了。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伏义医疮遇异人
第十二回 伏义医疮遇异人
话说郝鸾同那人走了半里,到一寓所。只听得有人大叫:“痛杀我也。”那汉子请郝鸾坐下便拜,郝鸾说:“请起,足下尊姓大名,有何冤屈?”那汉子起身道:“小人东昌府人,自幼父母双亡,生我弟兄二人,姓周名龙,只因人见我黑,取名铁判官。我兄名顺,只因生得面红,人取名大判官。前月离山东访友,我兄脚下生了一个大疮,有口耳眼鼻,医生不治,此名人面疮。忽一日来一个道人,我去求他,道人到有药,应小人十分哀求,道人说:“此百日疮,过了百日其人必死。我出家人方便一二,说城内吴府有红面人,姓郝名鸾,即求他龙泉剑为引,即刻全愈。”小人等了两天,今日才遇,郝鸾道:“有剑做药。”周龙说:“道人交药与我,说照帖取用。”郝鸾便叫家丁取剑,又将柬帖看了,叫周龙取灰,又取阴阳水,将丸用水和得不干不湿,又叫周龙扶令兄起来,郝鸾进房,遂将那药敷在疮上,留口在外。郝鸾将剑掣出,金光眩目,将剑头烧红,细对疮口插去,听得哈喳一声,臭气难当,听得周顺大叫“陕哉”,呼呼睡去。疤落下如,鬼脸一般,郝鸾吩咐埋了。周龙道:“明日才来叩谢。”郝鸾道:“暂别。”众家丁带了剑,掌灯回到家中。陈雷与常柳问到缘故,郝鸾一一说了。陈雷听了周顺兄,说道:“他弟兄自幼与我相交,本山东好汉,不料他来会我。”郝鸾道:“约他已今明两日一会。”然后三人告别各自回家,不表。
郝鸾来至后堂,夫人已知打史通,请去医病,说:“方才将秋香打了。”郝鸾亦将疮事说了几句。到书房去了,秉烛独坐。前前后后,想得烦恼,便弹剑作歌曰:赫赫怒气冲霄汉,心事儿向谁谈,恨不平且把匣巾宝剑弹,我也曾钓西江渭水寒,我怎肯学告人难。何一日见青天,作一番吐气扬眉,那时间方显男儿汉。
右调寄西江月词
歌毕将剑入鞘,听得门响一声,郝鸾问是谁,没人答应。
又听了两下,掣剑在手,开了房门,跳出来四下一望,方才分明是人,就不见了。沉吟之间,只见花架下一人,做贼的打扮,郝鸾赶去,那人就跳上屋去了。郝鸾吃惊,指道:“快快下来,免我取剑。”那人道;“你方才想我,我来又拿剑唬我。”郝鸾定睛一看,像是船上那人,便道:“可是今日游西湖的?”那人道:“然也。”郝鸾道:“晚间到此,莫非梁上君子?”那人笑道:“非也,闻你大名,特来会你。”郝鸾想:这人必有手段,或救得孙佩。便道:“既会我,请下来。”那人道:“试你胆量如何,可把宝剑收了?”那人从屋顶跳下,并无响声,到书房见礼已毕。郝鸾奉茶说:“壮士大名,怎认得我?”那人道:“因日间在西湖偶见,访知来渴。在下本城人氏,姓马名浚父母双亡,结交四方豪杰,家业已消,偶遇道人,传了小弟轻身之法,做了不要本钱买卖。取恶人之财,以济穷人。江湖上人,见我身轻,叫我玉蝴蝶,又见我目有光,叫电光目。”马俊又将干日杀人放火之事,说了一番。郝鸾听了,也是惊唬,想马俊所做之事,可以救得孙佩,司马傲之言,莫就此人?开口道,“马兄如此仗义,我有眼不识,望祈恕罪。”马俊道:“小弟下等之人,承兄抬爱。”郝鸾道:“明日有九位山东朋友,屈兄来会。”马俊道:“从命,奈何从屋上去,恐敝书童笑,明日走大门而进,方成道理。”郝鸾道:“此时门户已关,如何是好?”马俊道:“旧路来旧路去。”郝鸾说:“仁兄不可失信。”马俊道:“不必叮咛。”出去上房将身跳上房屋,一拱而别。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聚义赠剑说冤枉
第十三回 聚义赠剑说冤枉
话说郝鸾见马俊上屋就不见了,呆了半晌,想我本事不及他,才进书房安宿了。次日,常柳二人同陈雷来书房,说;“史通学生胡说。”郝鸾道:“便宜了狗才。”忽见门公走进来禀:“周顺弟兄来会大爷。”郝鸾道:“请。”话说未了,周顺进来问道:“那位是郝兄?”郝鸾道:“在下。”周顺说:“多感救死。”周龙亦上来致谢,各各见礼,问了姓名。郝鸾想:马俊怎不来?只见门公拿一个红全帖道:“外面有位马相公拜访。”
郝鸾接帖看上写“通家弟马俊拜”,郝鸾对众人说:“这个姓马的,义气如山,必须前去迎接。”众人迎出大门,马俊文不文武不武打扮,到了书房,见礼已毕,通了姓名。郝鸾说:“今日英雄聚会,重排香案。”写了姓氏又依次序列:第一郝鸾,字跨凤,系洛阳人氏。
第二周顺,字伟然,系山东人氏。
第三马俊,字子昌,系杭州人氏。
第四鲍刚,字子英,系北直人氏。
第五陈雷,字霓霞,系山东人氏。
第六常让,字云仙,系杭州人氏。
第七周龙,字杰然,系山东人氏。
第八柳绪,字贵芝,系杭州人氏。
第九孙佩,字玉环,系开封人氏。
开写明白,不一时众人摆上香案,拜过神圣,已毕,序子次第坐下,摆了酒席,开怀畅饮。半晌郝鸾猛想起孙佩、鲍刚,便愁起来。众人道;“有甚心事?”郝鸾道:“我想孙鲍二人苦处,我等欢乐。”言罢泪如雨下,马俊道:“终有相会之期,何必忧虑。”郝鸾道:“鲍刚往湖广三四月可以放心,不知孙佩死生如何?”马俊说:“孙兄弟无非在家读书。”“仁兄何出此言?”马俊道:“兄请说明,今日拜过情同骨肉。”郝鸾道:“众兄弟不知,孙佩身陷囹圄命在旦夕,要有偷天换日手段,方可救他。”众人说:“恐小弟们做得来。”郝鸾就将争春园打米公子说了前后,急得马俊暴跳如雷:“世上那有这等人,小弟不才,愿救孙佩,杀米斌仪。”郝鸾道:“不知几时起身?”马俊道:“要走就是今日,不知那位肯同我去?”周顺说:“我与你去。”马俊说:“二哥去越好了。”当下告别,陈雷见马俊性急,说:“开封重地,孙兄弟又在监中,可等我去山寨,邀二十个弟兄帮手。”常柳听了陈雷说,暗里想:郝大哥怎结强盗。又见马俊笑道:“此时却是自家兄弟,何必隐瞒,但黑夜够当,我做熟了。”郝鸾当马俊真心,想道:勇气过人,不如扯他到后面,赠一口剑与他,便把马俊扯在书房,低声说道:“我看贤弟真侠士,当日司马傲先生赠我三口剑,前日赠鲍刚一口‘横鹿剑’,这‘刺虎剑’赠与你防身。”马俊接过掣出看时,光耀射人,便识神人出来,说:“小弟换了衣服,就来。”常让对郝鸾说:“马子昌怎样救得孙佩?况劫狱犯禁,兄何纵他?”郝鸾说:“贤弟不知,马子昌此去不妨。”
不一时,马俊换了长行衣服,腰佩宝剑,作别道;“兄等高坐杭城。”一揖别了,众人送出大门,二人放开脚步去了。众人回园中饮至日暮方散了去。
且说周顺、马俊出了城门说:“我与贤弟缓缓而行,忘了行李。”马俊说道:“有。”二人说说行行,走了五十余里,到了乡镇,马俊取出银子买了铺盖,打过了尖,依然起行。这一路盘费,都在富贵人家取来。晓行夜宿,到了开封赶进了城,寻下歇店。马俊叫小二接了行李进房,小二取两盆水,二人洗面。小二问:“爷还是自己起火,还是店饭?”马俊说:“我二人一日三食,晚间酒肴,连房钱与你,一两银子一天,今晚不用你的,烦你买办。”取一锭银子,交与小二备宵夜,多了算明日房钱。小二拿了银子,欢天喜地跑到前面,店主想:天下那有失算之人?就把银子收下,叫小二买熟米,宰鸡,叫妻子在厨房烧煮,自己到后面与马俊见礼,说些闲话,出去了。小二捧上饭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施计放火盗人头
第十四回 施计放火盗人头
话说店小二棒上夜饭,二人用毕,小二收拾去了,方才捧过酒来。周顺坐在马俊对面,小二斟酒,二人饮了数巡。马俊问小二道:“你家有这房子,因何没人下店?”小二道:“这房子是孙相公的,只因今春孙相公岳父请他到争春园饮酒,不知何事与米公子闹起来,内有红面大汉,把米家丁打散,又有个黑面汉子帮助,米家二次报仇,不防两汉在孙家吃酒,石相公被黑汉打碎死了,又踢死三十五人,两个汉子逃去了,孙相公苦打成招,在秋后出决,因那些冤鬼作怪,下店之家说我家离他家不远,恐怕遇鬼。”马俊听了,方知孙佩处此地。又问:“如今孙家可有甚人?”小二说:“家人小子散了,只有两个老管家住在房后,此房写与我家开店,每日取勺米过活。前日,他家人去监内看孙相公回来说,监内牢瘟,人尽睡倒。如今罪人提到店监,只怕我公子不得生。”马俊道:“监内难道无医?”小二说:“请的不中用,要请罗大夫有手段。”马俊问:“罗大夫在这好远?”小二道:“不远,一直向东就是,有个招牌,上写罗辉庵大方脉。”小二又取两壶酒放下,说:“爷若要酒,喊。”言毕去了。马俊对周顺说:“我与兄长兴头上,实实的来此,指望救孙佩,不意病在监内。纵然救他出来不能行走,也是枉然。”周顺道:“不妨,就说害玻”马俊道:“他们不信。”眉尖一促,计上心来,欲与周顺说,然恐他害怕,待行事之时,打发回去。小二来收碗盏,拿两壶酒来,叫小二把中门闭了。小二又取水来洗脸,马俊问道:“府衙门那里?”小二道:“在前街。”说罢小二去了,二人又饮几杯。
马俊说;“仁兄坐坐,我走走就来。”周顺道:“夜深了,那里去?若有事天明去。”马俊道:“仁兄不要管,我去便来。”
便在行李内不知取了甚么
东西,放在腰内,就换了衣,对周顺道:“若小二取东西,不可开门。”到天井内将腰一弯,上屋去了。周顺暗想:马俊鬼头鬼脑,黑夜出去,定会弄出事来。不说周顺吃惊,马俊在屋顶行一会,不知府衙门,正找寻,闻听得更鼓梆子声,过十数间房子,只见前面有些灯光,他就在屋上伏下,举目一望,只见前面有个照壁,盖得花绿,却不明白,又有高高大府门,门前挂着纱灯,上写“开封府正堂”五个大字,约有十几个寻更的,手执军器。马俊暗想:正是知府衙门。轻轻纵过仪门,看见高大墙垣,放有荆棘,想此处定有牢狱,马俊乘空落下。并无一人,走到神堂,只见堆得二三十个草堆。马俊想,天从人愿,就放起火来,呼呼的烧起来了,马俊回寓去了。再说狱堂失火,打更忙向前救火,惊得狱卒忙开牢门,罪人往外乱跑,幸得东西两边门关好,不曾走了一犯。衙役跑到后堂,禀知府,知府吃了一惊,倘若烧死重犯,本府如何回复上司,这是狱卒不小心。此知府姓雷名霞,科甲出身,为官清正,人称地雷青天。见火甚大,心内大惊,后见火势微了,方才放心进去。知府问道:“可曾烧民房?”差役道:“只烧神堂,犯人一名不少,点过名了。”就将值日卒责了三十杖革去。知府吩咐将案犯收县监。各处官俱来问候,雷公谢过,不言。
再说马俊见火起了方回,那周顺见马俊去了多时不回,心中疑惑不定,正要出门,马俊从屋上跳下,周顺问:“贤弟往那里去,因何此时方回?”马俊在周顺耳边说放火之事,周顺吃了一惊说:“却为何事?”马俊道:“因孙佩患病,闻得罗先生能医时症,推三阻四,若在府监,不好医治,今将府监烧了,必将罪犯移去县监,便好医治。少不得陪孙佩、罗先生在监会。
今晚不去,明日晚间行事。仁兄到后日,先回杭州,与郝大哥知道,幸孙佩病好,一同回来。”周顺道:“同来一同去。”马俊道:“兄在此处,反不放心。”二人正要安歇,只听外面喧哗,再听时,方知失火,那店主看了,依旧睡去。马俊故意问店小二:“那里失火?”小二道:“本府禁中失火,那些罪犯,总移县禁中。”当夜二人睡了。次日对小二道:“昨日房钱是今日所费,我在此卖货,不知三日五日,这锭银子与你店主。”店主心中欢喜道:“小人服侍不周。”马俊对小二道:“店中无事,同我们上街。”三人走到府前,见抛砖瓦,马俊周顺暗笑。小二引他二人到了热闹地方,三人吃些酒饭。马俊问:“米相府在那里?”小二道:“在县前。”又认了罗先生包成仁的门户,至申牌时分,三人才回。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为友除病忘天理
第十五回 为友除病忘天理
话说马俊周顺与店小二上街游玩,申牌方回。吩咐买许多肴馔回店,到晚更是丰盛,马俊道:“我弟兄今日商议买货,把酒肴设在房内,多取些酒。”自斟自饮,小二将物件俱送入房,小二关了门,同店主吃饭去了。
再说马俊与周顺饮了几杯说:“仁兄宽心自饮,我去就来。”
说罢带了宝剑,飞身上屋去了。周顺有些害怕,只得自斟自饮。
有上更时分,马俊从屋上下来背一个包袱,打开看时,却是血淋淋一个人头,两眼大睁,周顺大惊说:“贤弟,这人头不知谁的?”马俊道:“这是包成仁的狗头,他与老婆憋气到书房,被我杀了。”将人头包好,放在床下,又饮了几杯,吃些肴馔,说:“此时已有上更,响三下,小弟有正事。”依旧上屋去了,周顺暗想:“马俊如此手段,心内害怕。咱不免明日先回。”不表。
且说马俊因日间看过出路,不费找寻,到了县前,上了屋去到了私衙,伏下看时,正见知县孙剥皮与妻子饮酒,不一时说夜深了,他妻子说:“今日要干事,定与你拼命。”剥皮说:“今叫你求饶。”说罢携手进房去了。妇女丫头掩口而笑,忙收拾各睡了。马俊从屋跳下,立在窗前,只听淫声浪语,即把堂门轻轻移开,只见房门半开半掩,跃进了房,执剑在手,妻子还在那叫快活,马俊走到床前,将帐子掀起,知县见了大汉子手执利剑,正欲叫喊,马俊早已杀下,从床上滚下来,那妻子正要叫喊,被马俊砍成两段,扯下一条卧单包子,灭灯而去。
周顺正在忧愁,见马俊提了包袱进来,说:“又取两个来了。”
打开一看却是一男一女人头。马俊将他二人云雨事说了,将二人取笑说:“他只当快活死了。”饮了几杯,说:“小弟又要走了。”说罢上屋去了,周顺见了三个首级,作哑无声,只自饮酒不言。且说马俊到了米府,竟入后堂,不知米斌仪卧处,正寻之际,只听有悲声,马俊走到窗前,往缝一张,只见明亮灯烛,一男子赤身搂一个女子,只听女子告饶哀求:“奴家小,经不起。”那汉不听,女子亦不肯受,马俊看到此处,晓得是米斌仪淫人闺女,心中大怒,取了闷香闷住众人,不到半时,妇女各去睡了,米斌仪也就在地下睡了。收了闷香,走进房来,见女子赤身哭泣睡了,床上取被与他盖了,看凳上,又见两个赤身女子亦睡,马俊举起剑来剁了头,又剥下几块皮方才住手,又开了木箱,取了衣服,又见箱内有银,取了几封,放在怀内。
将人头堤起,上屋到罗先生家来。
四处一望,只见先生厅上,有一药箱,马俊将箱门揭起,把人头放在箱内,回到店中,已是四更了。周顺见马俊回来,才放了心。马俊将杀米斌仪说了一遍。周顺说:“贤弟真大能。”马俊道:“仁兄可收拾行李,天明好行路。”又把银子分一封与周顺作路费,又吩咐周顺一番,提了行李,往杭州去了。
小二见周顺出门,问道:“那爷往何处?”马俊道:“他明日就来。”马俊问店主去那里,小二道:“下乡收债,大官人在家。”马俊道:“叫他进来,我有话说。”小二叫了。那店主只生一子,年二十三岁,名叫武志,进来见礼,马俊也还礼,武志问:“爷尊姓大名?”马俊说:“山东人氏姓马名俊来在宝店,方才请你,非为别事,将这行李寄在此处,还有一口宝剑,价值千金,好生收存,后来时重重相谢。若我去后,有人来问我在你店中,要推不知。”武志不解其意,只是点头。
马俊提包袱出了店门到府前来,只见开封府,雷公升了早堂放告,只见孙知县管家跑得气呼呼,到大堂跪下道:“不好了,求大老爷做主。昨夜不知甚么时分,老爷奶奶头不见了。”
知府大吃一惊,本府亲自相验,又见包成仁妻子,手拿状呈,当堂跪下,说:“小女姓顾,是包成仁之妻。丈夫每日陪米公子,昨夜独宿书房,不知何人杀死,头不见了。”随看状子问说:“你丈夫死在米府,死在家里?”顾氏道:“在家。”雷公委二衙看,又见五六人跑到大堂跪下,说:“人命关天,我家相爷只有一子,昨夜宿在深闺,不知谁人杀死,尸分数块,头又不见。”雷公听了此言,吓得汗流。呆了半会,打道米相府中,相验收殓。又到知县府中,亦相验收殓。叫库更将库封了,苦主带齐,打道回衙。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报医入狱起沉疴
第十六回 报医入狱起沉疴
话说雷公坐了大堂,便将那三个女子带上,跪在一边问道:“你三人伴宿的?”一个女子说:“是。”雷公道:“你三人伴宿必知情由,从实招了,免受刑罚。”那女子道:“系本城东门袁秀才之女,父亲早丧,原配本城张元吉,米公子叫了包成仁来说媒,母胥氏说已许人了不允,当夜领了三十多人,抢去破了身,昨夜不知被何人杀死。”雷公听了袁氏之言,想米公子做出这事,所以如此。自古杀人者非良人,被杀者亦非良人。又向那两个女子问道:“你从实说来。”女子回道:“我们是新来的,不知情由。”雷公大怒,正要动刑,忽一人拿红布包被,大步进仪门,大声叫道:“不要刑及无辜,杀人事我知道。”雷公在堂上听得,便教带那人上来,众人来扯,马俊说:“自去。”走到堂前,放了包袱,说:“小人叩头。”雷公见那人生得异相,问道:“姓甚名谁?杀人情由你怎知道?”
马俊说:“小人山东人,姓马名俊,杀人凶手不知,却有四个首级。”雷公道:“在何处?”马俊将包袱打开,抖出一个首级,雷公见了,想世上那有这胆大之人,必是他杀的。众衙役吓得面如土色。雷公问:“这首级从何得米?”马俊道:“久闻米斌仪倚父之势,强占良家女子,包成仁撮合,孙知县贪酷,小人恨在心头,所以杀了除害。见大老爷清正,小人不敢加害。自古杀人偿命。”雷公听了已有凶手,叫各家领头回去,米家人跪下道:“不见公子首级。”雷公道:“那里去了?”
马俊道:“小人送了一个与朋友。”雷公想:又奇,那有人头送人?问道:“你朋友姓甚名谁?”马俊道:“颇有名望,小人从山东来他家住了三天,这人是大夫,名罗辉庵。因昨晚饮酒,闲谈医道,他便叹气医好此人,才发万金。小人说,哥哥反作难,有万金相谢何不用功?罗大夫说,药引子要人脑,因此作难。小人应在身上,把米相公杀了头,送罗大夫为引子。太爷不信,把罗大夫叫来便知。”雷公大怒,标签拿了,走到半路,遇罗大夫轿子,差役将票拿出,罗辉庵呆了,想:我不曾犯法。只得同公差到府堂跪下,雷公喝道:“你知罪?”罗辉庵说;“小的不曾犯法。”雷公道:“你认得那人?”罗先生看马俊两眼,说:“认不得。”马俊道:“咱家情你已忘记了么?”
罗先生大怒:“怎么说那忘记?”马俊道:“为人要有良心,小弟到日,你说医那官宦,才发万金,我才将米公杀了头,送你合丸,怎推不知?”雷公说:“免得本府动刑,从实招来。”
罗先生听马俊说人头送他,甚不明白,说:“小的实不知。”
雷公将马俊杀了四人之事说了,罗先
生吃惊不了,说:“大老爷做主,小人认不得他,书上没得用人脑子为引,况又无赃。”知府问马俊道:“罗姓说无凭据。”
马俊道:“现在他厅上,左手几上药箱内,太爷可差人去龋”知府差了快差去寻,果在箱内,拿到大堂。知府见了,叫米家人领去。对罗先生说:“头在你家,还有何说?”罗先生不认,知府叫夹起身来,罗先生受刑不住,只得招供,上了刑具。马俊亦责三十板,上了刑具。押去收县监,女子发回娘家。知府做了详文,米家进京报信不表。
且说罗先生与马俊下监,只见东号没几人,犯人个个好了。
只孙佩不出汗,禁子寻不出号,只得收与孙佩同号。当时马俊听见哼声,四下一看,只有左边铺上睡一个人,年纪约有二十。问狱卒说:“此人犯何事?”狱卒说:“此人姓孙名佩。”
马俊听了是孙佩。问他为何哼声不止,狱卒道:“有玻”马俊说:“是你待他不好,有病之人,快与他茶汤。”不一时,罗家送了酒饭,罗先生吃不得,骂不绝口。马俊知天色已晚,把刑具解了,狱卒大惊,正要上前,马俊摇手,你们不多事,我不害你,你若拿我,我就走了,走到阶下,忽然不见。狱卒惊倒在地。不知他一去还来不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张仲治累鸣知府
第十七回 张仲治累鸣知府
话说那些禁子,见马俊一纵不见了,喊道:“我们死了!”
只见马俊立在屋上说:“你们依我,好好在此。”众人齐说依。
马俊跳下来,取两锭银子:“烦你去买酒饭,请请诸位。”不一时,买齐了进来,团团坐下。狱卒众人已吃个醉饱,众人散了,才与罗先生陪礼,说:“这是我相好的,请你医治。”情由说了一番。“如若好了,救你出去,万金相谢。”罗先生叹气,说:“那有请医像你的。”想想这人倒有义气,只得叫他扶起,马俊说;“贤弟,可认得我?”孙佩昏迷之际说道:“那位叫我?”罗先生与他诊脉道,“不妨,此人心内作烧。”马俊道:“可得好?”先生说:“那里得炭火药饵?”马俊道:“只求开方。”马俊出了号,遇韦升拿酒来,马俊说;“我们与这病人一堆,方才罗先生不忍,与他看脉借笔砚开方,还要炭火药物,将这银子去用。”不一时,取了进来,叫马爷自熬,马俊道;“你去扇起火来,把药放在罐内。”然后劝罗先生饮酒,罗先生只得吃了些。马俊将药煎好,与孙佩服,又喂了水,与他洗脸。孙佩沉沉睡去。有二更时分,只见孙佩只盖盖被,自己无行李,对先生说:“我去就来。”上屋去了,先生见马俊如此,心中乱跳,巡更问:“马俊那里去了?”先生说:“他无刑具,我不知。”狱卒呆了。“呼”的一声,马俊跳下,说:“我不连累你,何必大惊。”巡更去了。打开包袱,却是两条盖被,几件衣服,将来盖在孙佩身上。到了天明,孙佩大叫:“疼死我了!”马俊到身边见他仰在地上,惊问先生说:“昨夜服药,此时大叫一声四肢冷了,胸前微气。”先生说,“病当如此,一时便还。”马俊不信,二人就坐在孙佩铺边,不一时,面转红色,一身汗水,叹口气说:“那位大哥把茶与我吃。”马俊暗祷神天,取茶与孙佩吃。把他扶起,吃了依旧放下去睡。先生又为孙佩诊脉,对马俊说:“恭喜,他出了汗,病全好了,再服补中益气汤。”马俊大喜,先生又开了方,叫韦升取药。孙佩因受风寒,能得出汗,就无事了。马俊走到身边,叫声:“贤弟心中可好?”孙佩说:“小弟不曾与兄会过。”马俊笑道:“为贤弟不知费了多少心。”便将郝鸾结拜,到今日请罗先生,前后说了一番。孙佩感谢,以后保养不言。且说孙佩病好,雷知府想,必有越狱事。相公道:“依晚愚见,今日不自进监,代捕那厮,马俊自然锁了手脚,拿住剐去二目,必不能走了。”雷公大喜,别了相公,来到内楼,吩咐张仲,张仲回狱,与众人说了,三三两两交头接耳,马俊看过都不在意,到了中午时候,两眼齐跳,心如油煎,身似疏麻,想道:今日心惊肉跳,必有大祸。莫非他们要害我,我且留神。正想之间,见一公差进来,喊禁子,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马俊喜逢活真师
第十八回 马俊喜逢活真师
话说公差手执朱票,喊禁子吩咐道:“将人犯点齐,今晚太爷亲来点。”递于张仲。张仲念道:“本府正堂雷,为查点人犯事,照得两监人提一处。狱中刑具不周,因叫众禁役,将人犯各归号候,如违即革不贷。”张仲念毕送了来差,向马俊说:“小人念的票子,你可听见?今夜太爷点名,看见爷松了刑具,小人定要打革。”众禁子就道:“罢了,若太爷来时,爷肯带刑具,就免得说。”马俊依允,禁子说:“太爷来时,我通一信。”
马俊依然伏侍孙佩,到了夜间,雷公带了捕役,点些兵,雷公知马俊厉害,张仲走到马俊面前说:“爷请上刑。”将马俊绑起,上了手肘又加脚镣,半步莫能行道。雷公先吩咐的。且说雷公点了多时,点到孙佩,禁子道:“病不能行。”又点罗释庵,点到马俊,马俊看见兵丁,手执兵刀,想到点名用兵,莫非知我黑夜之事,况禁子把我绑了,莫非不测?只听上面叫,马俊应声有,却不上前,雷公道:“知罪?”马俊道:“杀人偿命。”
雷公大怒,叫:“与本府拿下。”众人跑来,马俊知事不好,跑到小号,用力一纵,如飞去了,雷公吃了一惊。禁卒开了牢门,雷公引众进去,守备当下望见马俊双手被绑,站在高墙,忙叫錨钩拿他,兵丁正要动手,马俊又上房了。守备在地跑追到城边,马俊又上了城墙。想追兵甚急,手上肘索去了方好。
手无寸铁,想得一计,将右足站稳,左脚提起,等守备赶上城墙,提着兵器叫“那里走”,不妨,马俊当胸一脚,守备跌下城墙粪池去了。雷公听喊一声,只当马俊跌下去,却听守备说:“是卑职!”雷公叫人救起。且说马俊飞过城河去了,不言。
知府见走了马俊,只得同守备回转去。次日,又申详文,不表。
且说马俊逃出了城,走了三十余里,到一个松林,听一人大叫:“马俊休走,贫道在此等了多时。”马俊抬头一看,方知是司马傲,马俊便拜,先生扶起说:“今晚受惊,但汉平帝有难,非你不可救,再教你遁土法。”马俊一一记了,问道:“救驾何时?”先生说:“天机不可泄。”又问:“孙佩可救得出来?”先生说:“吉人天相,且回杭州,二进开封府可救。再者那虎尾剑,要三进开封府去龋”道人说完一揖而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阮氏卖俏寻男子
第十九回 阮氏卖俏寻男子
话说道人走了,马俊望空拜谢,依法抓土一洒,将身一纵,如驾云一般,一路奔杭州去了。
再说鲍刚惊散了响马,找寻凤公不着,到天明回店中,取行李,奔湖广来。逢人问信,那日年牌时分,到得襄城,见了五十多岁人问:“此可是金鸡巷?”那人说:“问道为甚?”鲍刚道:“找早年开珠宝店凤二爷。”那人见问,就叹口气:“好人不得长享富贵,因他平生无子,肯行方便,为积阴功,竟将家蒙消了,此时莫可如何,就在第二个门。”鲍刚来至门首,用手敲了,里面小孩子出来答应:“请进。”鲍刚问:“老伯莫非凤林?”凤林说:“然也。”见礼已毕,问了姓名,鲍刚问:“凤老爷何不出来?”凤林道:“家兄在开封府,不在这里。”
鲍刚想还未来,凤林问道:“从那里来?”鲍刚将来路之事说了一遍,凤林听了伤心一番,然后收拾茶饭吃了,留鲍刚住下。
过了几日,都不见凤公到,想必往他方去了,不如明日告辞老伯,去寻郝兄去。不一时,凤林到书房,鲍刚告辞说:“小子叨扰,明日往杭。”凤林想如今家已如此,久闻办杭州货物赚了,手内无本去做。今日鲍刚要往杭,不如将那串珠子作法,同去。说道:“贤侄去杭,我也要去办货,同一路行。”鲍刚应道:“好。”次日天明,用了早饭,凤林拿了珠子,换四百两银,摆下酒饭,请鲍刚亦同吃了,进内与阮氏说知,多则三月,少则一半月回来,将银子留下几两,与阮氏用,一概物件在王家店龋阮氏道:“路上小心。”到了次日,二人用了饭,凤林吩咐一番,然后鲍刚背了行李,雇一只船往杭去了。
此时夫妇恩还好,只恐回来心变淫。
且说阮氏是个后婚,嫁于凤林。若是正人,不多贪色,阮氏乃好色之人,想起前夫中意,凤林年老,长呼短唤,今见丈夫走了,便打扮打扮,意欲引蝶追蜂。就站在金鸡巷口,过往之人稀少。凡事必须有缘。本城曹兵部之家人曹成,从此经过抬头一看,看见阮氏,一身酥了,那阮氏亦看他不转眼,曹成想这妇人,不正是凤二爷家?大胆向前问道:“凤二爷可在家?”阮氏把脸一红笑道:“问他何事?”曹成道,“拜望他。”阮氏道:“原与我丈夫相知?”曹成道:“正是二娘,失敬了。”阮氏便说长说短,曹成进来,阮氏不做声,曹成一把抓住道:“好嫩手。”阮氏假至诚一番。曹成搂在怀中,抱了进房,干那事去了,却不曾关门,得财从外回来叫娘,曹成阮氏吃了一惊,但不知得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春香偷情引主奴
第二十回 春香偷情引主奴
话说得才一路叫进来,阮氏叫曹成躲过,支吾一会,得才往外去了。曹成出来,阮氏问了姓名,曹成道:“自幼在曹兵部府中,年二十五,奉公子命收店银,从此经过,大赐缘法。”
阮氏说:“凤林不在家,夜夜可来。”叫得才,说舅爷来,上街买些物回来,得才去了。二人又谈些风流话,方才分手。且说得才买物回来,问舅爷那里去了,阮氏说上街去了。阮氏将酒菜收拾,曹成来了,酒席摆上,二人亦同坐下吃完,到房内云雨去了。自此以后,曹成不避忌邻舍,总把钱哄了得才,得才当作舅爷不言。
且言曹兵部与米相一党,生下儿子万建,专好女色,有两个家人,一个曹成,一个曹代,曹成妻子名春香,好淫,与曹代有私情,曹成不在,就来他家宿。到了天明,曹公子叫曹成,曹代说不在家,公子说:“叫来。”曹代上街问人,那人说在金鸡巷,昨日遇见。曹代来到巷内,恰遇阮氏送他出来,曹成见了曹代,吃了一惊,曹代上前要去,曹成打他一下说:“休占我体面,我且容你。”曹代记在心内,陪了礼说:“公子叫你。”曹成去了,曹代想他老婆之事,正是:我不淫人妇,谁敢动我妻。
且说曹成、曹代,二人进了府门来到书房,公子骂道:“狗才那里去了?”曹代说在他表兄家。公子问佃银,支吾了一会出去,曹代将他事告诉公子,说:“公子你晓得曹成结了天缘。”就将曹成的风情加倍说了。曹若建反不如奴才:“今晚我去。”曹代说:“依小人见,可封几百银子,打发他去下江买货,小人领大爷去,不怕阮氏不从。”公子进内与太太要银,曹代到曹成门首叫:“大哥,大爷叫你。”曹成正在睡中,听得大爷叫他,便起身来,同曹代到书房,只见公子坐在那里,桌上几封银子,曹成说:“叫小人何用?”公子说:“六月中旬,太太生日,少于绸缎,我想别人去不得,故叫你,我开好单子,今日动身,这是银子收好。”曹成道:“明日去罢。”公子大怒道:“胡说。”曹成不敢动身迟延,公子又叫押他下船,曹成回房收拾行李,吩咐春香多则两月,少则一月,便对曹代说:“我去之后,送信与我心上人。”曹成只得开船去了。曹代赶回城中,先与春香说些风流话,然后与公子说知,二人笑得不止只等黄昏,公子到金鸡巷与阮氏偷情,不知阮氏肯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醉歌园鲍刚逢友
第二十一回 醉歌园鲍刚逢友
话说曹若建打发曹成远去,曹代说:“今晚领大爷到阮家去,只说曹成告诉的。”且说阮氏,备了酒菜,又叫得才在门首等舅爷。公子同曹代到金鸡巷,得才认是曹成,往后去了不提。曹代先进了门,说:“来迟。”阮氏说:“不迟。”抬头一看,不是曹成。又见有一个白面书生,吃了一惊道:“黑夜来何事?”公子向前揖道:“小生官门公子,特来拜访。”曹代说:“二娘不要怕,曹成已对公子说了,我今公子打发他下江去了,公子来陪你。”阮氏装正经,公子怒道:“不识抬举,我公子反不如奴才?明日曹成回来,一同送官。”阮氏暗恨曹成,如何对人说,若从了他,他有势子,来往不避忌。若不从他,定要扳连我,只得说:“曹大公子抬举,敢不从命。”只恨曹成。公子见阮氏肯了,说:“曹成回来,我与你出气。”曹代对阮氏说:“公子在此,我明日来接。”公子道:“明日早来。”曹代答应,自与春香干事去了不言。再说阮氏关了门,同公子到后堂,酒宴摆齐,请公子上坐,自己对坐,谈笑一会,公子扭阮氏进房一看,房内干干净净,弹了烛花,添了火炭,然后二人兴高采烈,各自解衣上床,云雨起来。玉簪刺牡丹,了却三生之愿;金莲勾郎背,曲尽五夜之欢。彼此快乐,无暇细表。
且说凤林、鲍刚,一路行来,那日到了杭州,投在潘家店,买些零用等物,当日已晚。次日,鲍刚出了店门,一路问吴府,因口硬,人人都乱指,他问了大半天,肚中又饥,口内又渴。
走到前面,见门上写“醉歌园”三个大字,鲍刚走进园门,只见许多人在里面观望,鲍刚大步走进园来,只见正面五间大厅,两旁十数亭台楼阁,俱是挂灯结彩,内中有出色女戏子,在台阁上演戏。正厅都坐满,中间有一席空,鲍刚端然坐下,小二捧上茶来,鲍刚吃了。又摆上酒肴,他便狠食吃了醉饱。又见女子们打扮妖娆,正看之间,只见一个蓝面大汉,赤着上身,体下穿一条大红绸裤,肩上搭了钞马。小二拿着夹剪等盘,先在那些席上算了兑银。后来鲍刚桌上,那汉问这位该多少银子,小二算了说该一两六分,那汉对鲍刚说:“请爷称了银子。”鲍刚道:“咱是上街找朋友,不曾带银子,写了账明日一总还你。”
那汉道:“咱们开馆的,从无欠账。”鲍刚性急,大叫:“咱腰内无银子,难道要命?”众人说:“这朋友说得好笑。”那汉道:“舍你不成。”鲍刚满目惭愧,心头火起,将桌子掀了,碗盏打得粉碎,起身骂道:“爷不把钱,看你这个狗头怎样?”那汉道;“瞎眼死囚,胆敢如此。”把钞马丢与小二,进步打来。
鲍刚手快,把他手拦在一边,用左手一下,那汉跌倒。鲍刚正要上前踢他,那汉翻起身,摆开架打,只是那汉难独敌。忽然外面走两个人进来,却是郝鸾、周龙。二人在里面听得喊叫,便问小二,小二说:“有个汉黑大,吃酒不开消银子,反同陈爷相打,陈爷打他不过。”郝鸾、周龙进来,此时鲍刚打陈雷挨至厅侧,陈雷正在难支,见二人进来,叫:“大哥快动手打这狗头!”鲍刚打发了性,大叫:“越多越好打。”郝鸾大怒道:“这贼说如此大话。”忙走向前,大惊道;“此人姓鲍名刚。”
便止住说:“郝鸾在此,不要打了,都是自家人。”鲍刚见了郝鸾说:“原来大哥在这里。”陈雷问此人姓谁,郝鸾道:“就是盟书上,姓鲍名刚字子英。”陈雷、周龙笑道:“原来自家兄弟,不是大哥还不知。”小二关了店门,来到吴府,行礼已毕。郝鸾问:“从那日与贤弟分别,半年有余,不知风公小姐可在湖广?”鲍刚叹口气,把一向后事诉了:“如今凤二老爷在此处,小弟因寻大哥不见,故在园中饮酒,与此位厮打,不见二位大名,大哥可曾了结。又不知孙佩好歹?自然知信可对小弟说。”
郝鸾便将在西湖遇马俊,结拜弟兄,并各人姓名,如今马俊到开封救孙佩说了一番,鲍刚听了大喜。郝鸾教家丁在潘家请凤二爷。不一时凤林来到吴府,与众人相见,见礼已毕。问过姓名,凤林又拜谢,凤林道:“家兄多蒙郝兄相救。”吩咐摆酒坐下,饮了数杯。郝鸾对凤林道:“请在此耍几日。”凤兄说:“舍下无人,明日起程,怎奈路下险阻,还要烦鲍兄相伴。”
郝鸾说:“员外宽住几天。”凤林道:“心领了。”鲍刚道:“大哥不必相留,小弟送员外回府,再来相叙。”凤林辞了郝鸾,众人送出府门。鲍刚同凤林回到店中,将账开了。
次日,二人上船竟往湖广而来。非止一日,那日到了襄阳,将货发在张星如行内。凤林对鲍刚说:“兄暂住行内,我明日请兄到舍。”鲍刚道;“员外请便。”凤林回道家中,阮氏吃了一惊,面上一红一白,凤林不意。阮氏恐曹公子来,到晚见他不来,放下了心,收拾饭与丈夫吃了。阮氏吩咐也去睡了。你道曹公子此夜不来?因曹代说:“凤林回来了。”公子说:“事不成了。”曹代说须如此如此,做长久夫妻,公子道:“此妙计成后,把春香赏你,还有银子。”曹代好不欢喜。且说曹成因丢不下阮氏,故此星夜赶回,一切交了,曹代陪他吃酒,说哥离嫂子两月,就这等急。又饮一会,曹成说酒有了。曹代说多饮几杯,兄弟送你去。曹成不知是计,饮得不省人事,曹代便走到自己房内,寻了一把大刀,曹成直起身,一同出了后门,往金鸡巷来。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金鸡巷太守伸冤
第二十二回 金鸡巷太守伸冤
话说曹代将曹成引到巷内,取出尖刀,祝过往神圣,小人奉主之命,因阮氏起见,不与小人相干。又叫曹大哥你不要怨我,执刀在手,摸着曹成颈子,一刀刺死,将刀放凤家门首,忙忙跑回府。约有三更,见公子说了一遍,曹代道:“只说凤林借了公子银子五百两,谋财害命,再与阮氏说明,一口咬定,小的做个见证。公子再与滕爷讨个情面,将凤林问成死罪,那时家财、货物、阮氏公子受用。”曹公听了大喜,二人坐到天明。曹代忙忙走到巷口等候。再说凤林因货物在行,鲍刚亦在行,放心不下,天明起身出房,叫得才烧水洗脸已毕,出来开门,猛听响了一声,拾起看时,却是一把尖刀,上面还有血迹,又见门外横个死人,血流满地,吓得目瞪口呆。曹代听得门响,便往巷内一走,见凤林呆在那里,打个寒禁,方才喊:“杀了人了,凤林杀人了!”连喊几声,叫得街上已有人了,旁边人家起来,听得喊凤林杀人,都开了门,看见一个人血淋淋的尸体倒在凤家门口,不一时巷内人都挤满了。曹代便跟住凤林,怕他逃走。阮氏听见外面喊叫“凤林杀人”,急急出来,只见曹代与凤林并肩站住,曹代丢个眼色,又说凤林欺心,谋财害命,把曹府家丁杀了。阮氏是伶俐之人,听了此言,吃了一惊,假意叹口气,说:“这是前生冤家,我劝你你不听,又做得不干净,如今可好,我不管你,自做自受。”这淫妇只念奸夫,忘了夫妻,出来说得这宗话,依然进去。凤林听了阮氏之言,说:“娘子怎么说?”他已进去了,此时惊动本坊里长前来,不由分说,把凤林拿了。那四邻先有为他之意,及听阮氏之言,又是有曹府家丁,那个敢来多口,众人挨到府前,里长写了报呈,曹丁代写状子,照人命诉告。
县里知府,因知县被上台参了,本府料理乃知府出身,西京人姓滕名瑞,,字易堂。做过户部右侍郎,因米相专权,这滕瑞是个铁面无私之人,那里容得,便上米相一本,米相反奏他诬谤大臣。圣上念他先朝之臣,不忍加诛,降为襄阳知府。
年已六旬开外,此时正坐早堂放告。那些人因滕公清正,不敢乱告,告状人少。里长把凤林押在外面,同曹代跪下,呈上状子,滕公看见是人命,带子仵作,打道到金鸡巷来,街上都来看滕太爷相验。里长将凤林带在轿后,滕公来到尸房坐定,忤作验了一番,上前禀道:“身上并无伤痕,只有头上一刀致命,”滕公叫过四邻问道:“曹成与凤林合伙出入,你们可曾见过?”四邻回:“从不曾见,凤林出门之后,曹成才每日往来,不知今日怎杀?”滕公听了此言,想了一想,又问道:“凤林出门几时?”四邻说:“不在家两月。”滕公问:“可有别的缘故?”回道:“先是曹成,后就是曹代同公子来,晚来早去,别的我们不知底细。”滕公看状子才说曹成与凤林到杭州,问四邻:“曹成是出门之后往来,他来之后,又是公子与曹代晚来早去,其中必有原故。”把状子一看,有凤林妻阮氏,便叫把阮氏带上,衙役答应带上,阮氏跪下,滕公叫阮氏抬起头来,阮氏抬起头来,滕公看了眉眼,这贼人有几分姿色,便笑道:“是了,本府知其中之事了。”叫原差将一起人带到门外候审,收了尸,滕公回衙。
鲍刚闻知信,赶到金鸡巷来,太爷已回衙。滕公升堂,一一点过,依次跪下。滕公叫曹代:“你是曹府家人?”曹代道:“两月前曹公领公子五百银子,同凤林往杭州,昨日方回,凤林诱到家中杀死,想独吞。公子知他回来,又不见曹成的面,今早叫小的寻他,才走到凤家门首,见凤林把尸移出来,小人见了喊叫四邻,求太爷公断。”滕公说:“凤林杀死曹成,你亲眼见?”曹代说:“是。”滕公叫忤作问道:“曹成伤痕是今日杀的,还是昨日杀的?”忤作道:“小人不敢蒙混太爷,他地下血冰成饼,色变了,里领下伤痕俱变淡,若是今早杀的,不被风吹,其色艳,看这伤痕是昨夜,况浑身冰冷。”叫带凤林上来,凤林跪下:“小的是冤枉。”滕公问:“你是甚么人,做甚生意?”凤林道:“小的本籍是开封府人,胞兄凤竹,曾做过太常寺正卿。平日开珠宝店,从不多事。”滕公道:“既知礼法,为何谋财害命?领曹家本银,同曹成到杭州买货,为甚事杀他?从实招来。”凤林道:“小的是自己本钱,两月前由开封府来二个亲戚,要往杭去,小的把前妻所遗一串珍珠,在武林生店换了四百银子,同这亲戚往杭州,不曾与曹家借,求太爷公断,将伍林生叫来对,小的货物在张心如行,求太爷问明。”滕公道:“且把阮氏带上来,本府问个明白。”左右将阮氏带到,滕公问:“你丈夫做犯法事,你也该劝他,你怎坐视不管?”阮氏不曾会过口供,方才滕公问曹代,他又未听见,便回道:“今妇人再三劝他,他说妇人家晓得甚么,昨夜三更,就把曹成杀了,却与小妇无涉。”滕公道:“一件人命,三样口供,本府且问你,这曹成是两月之前,同你丈夫去的,怎样去后,又有个曹成来?”阮氏见太爷顶真,说:“并无这事。”滕公又问道:“曹成不来,曹公子与曹代却是为何每晚来家呢?”阮氏越发心惊,说:“那有此事。”滕公叫四邻上来,郁四上堂跪下,滕公问道:“曹成与凤家来往,你知道?”郁四道:“不瞒太爷,自七月十六日凤林出门之后,他家有个小使,名得才,拿一块银子,烦小的替他买鱼肉等物,小人问他,他说舅爷在家,又嘱小人莫说,时常请小的买菜,小的留神,却方知曹成。不两三日曹成不来了,又是曹公子同曹代到他家。大老爷不信,把得才叫来便知。”此时曹府家人听了心惊,也是凤林为人好,才有此人代他回公道话。又见春香跪上堂,诉说小妇丈夫,被凤林杀了。滕公叫:“陕下去,本府与你做主,”便占起三根朱签,提张心如、伍林生、得才三人立审。又令凤林、阮氏、曹代、春香、四邻旁跪,滕公吩咐衙役,夹棍要紧,梭子要紧,衙役答应一声,板子夹棍,丢了一堆,吓得曹代、阮氏魂不附体。那些看的人越多。但不知滕公如何断法,曹代、阮氏如何招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假传圣旨害忠良
第二十三回 假传圣旨害忠良
话说滕公叫衙役摆了刑具,又把凤林叫上,问道;“阮氏可是你妻?”凤林说:“阮氏小的继室。”滕公想了一想,口供不一,曹代状上,是借曹公子本银五百两,十八日出门,阮氏说四百两。曹代说凤林今早杀曹成,阮氏说昨夜三更杀,四邻又说凤林十六日起身,先是曹成,后是曹公子往来,是凤林同曹成出门,岂有后又往来两日之理,其中必有原故,且待那三人来便知。不一时,公差拘三人到堂,滕公先叫伍林生问道:“凤林三月前,将甚么与你兑换多少银子?”伍林生道:“小的开行出入多了,记不得,逐日有账老爷看。”呈上一本账,滕公查到七月十五日,果有珍珠一串,“换银四百两,住金鸡巷,凤二员外亲换。”滕公看毕,也不说出,又叫张星如上来问:“凤林几个人到你行中,有多少银子货?”张星如说:“昨日有一个姓鲍的亲戚到小店,货值四百余金,现在杭州,潘锡如行发票。”滕公听了问曹代:“凤林借曹府本银几两?”曹代说:“四百两。”滕公道:“狗奴才,你状子上五百两,你才见说四百,你就变四百。”又对阮氏骂道:“自然夹你才肯招。”
又叫得才上来,那小厮未见过官,走上来呆呆立着,滕公叫左右不可惊他,笑问道:“你家舅爷日日来家歇,见得何人杀人?”便哭起来,跪下说:“舅爷不知何人杀死,前日与娘同坐同吃,夜来同房同床。”滕公大怒,指着阮氏说:“贱人做的好事。”喝左右把贱人夹起来,左右正动手,忽报人禀圣旨到了,请旨,滕公听得旨下,吩咐与凤林收监,张星如等放去,邻人押了,春香回曹府。堂上摆了香案,只见一个钦差,八名校尉,滕公俯伏在地听读圣旨。
诏曰:朕念尔滕瑞,乃先年旧臣,不忍加诛,降职为湖广知府,想尔改前非,仍官还原职,今由督抚奏虐氏酷吏,本当正法,朕从先帝清河,命锦衣来京严审,该部候旨,钦哉。
滕公谢恩已毕,那校尉上前剥去冠带,上了刑具,将圣旨悬在堂上,那些看的人,听见读过圣旨,滕公上了刑具,个个发怒,喊叫出府门。不一时,街上锣声大振,士民人等手内各执兵器,有几千人来到府门,喊道;“滕太爷为官清正,不贪民贿,不用屈刑,反要加罪,我等合力保留,不然先杀钦差,如今奸臣当道,我等就保滕太爷为王,有何不可?”内中有知事的说:“看钦差怎么样作商量。”鲍刚跟着大叫道:“列位,如今奸臣当道,屈害忠良,滕老爷清正,反了有咱承当。”那些人说这位好汉倒有义气,又有胆量。就把他做头脑。
且说滕公与锦衣卫在内堂说话,这锦衣卫姓龚名进,乃滕公乡亲,今奉圣旨,也不得已。正说话间,听见外面役禀道:“反了!”滕公大惊,与钦差出大堂,众人喊道:“大老爷有功于社稷,无罪于臣民,故此见钦差加害情愿反。”滕公说:“此言差了,若如此本府有灭门之祸,非是爱我,是害我,若全我名,没齿不忘。”众人说:“只请钦差大人先回去,我等联名保奏,不准再商议。”钦差问众人说:“皇上圣旨写得明白,解京审,有罪无罪,们写表进京,自有还往之日。”众人听了,气渐少平,滕公作谢众民,众人出了府门,议出几个计策,写成表章,又凑三百余金,又议几个人跟公差进京。次日,众百姓哭送,滕公安慰一番,开船往京而来。不知是米相假传圣旨,到京之日,送下天牢。百姓表章,不能上达,跟去的人只得回家。
再言曹公子,听得知府相验之后,回衙审问家丁,审真了各人,口供不同,大吃一惊,又闻圣旨,来诏滕公,心才放下。
本城有个王二府,费了许多银子,在上司处买通知府,曹公子大喜。原来这二府姓王,乃曹尚义门生。那日王二府接知府印,晓得凤林公案。第二日上街拜客,就到曹府门上通报公子接见,行礼已毕,公子说:“恭喜尊兄荣升,弟不曾拜。”王二府道:“这是上司之意,世弟怎敢即为。”公子道:“此乃世兄巧言,小弟有一事还肯周全。”便把凤林之事说了一遍,王二府笑道:“全在世弟身上,只与你俏人到手。”公子笑道:“此须微敬。”
王二府道:“不敢当,只要世兄在老爷面前提携足矣。”公子道:“这又在小弟身上。”王二府告别,公子送出大门,回到府内,示期某日将凤林人犯带齐,那些衙役忙个不了。公子带了银子,上下买了,把前供改去,将郁四、得才弄在一边,这也是凤林该遭人害。鲍刚日日府前打听,那日午牌时分,王二府升了大堂,提出凤林跪下,王二府也不叫四邻,说:“禁城之内,怎敢谋财害命?”凤林照前诉与滕公一般诉了,王二府大怒,叫左右夹起,值日差受了银子,一时将凤林夹起,凤林死去半晌,方转还生,叫道:“受刑不起,愿招了。”鲍刚听了“愿招”二字,回行收拾行李,又付十余两银子与行内,待他照应凤林,往杭而去。凤林招了:“小的领五百银子,同曹城买货回来,就将曹成杀了。”二府问:“货在那里?”凤林说:“在张星如店。”将凤林上了刑具下狱。阮氏、曹代放了,吩咐将曹成埋了。又封发皮来行,将货封了,改了口供,申详上司,那阮氏回家,抬了小轿进曹府。不表。
再说凤林下狱,那些禁子都是平日受过恩的,将药与他搽了,有人报信说:“阮氏进曹府去。”凤林气上加气,不知鲍刚那里去了。满城百姓,个个皆知阮氏先与曹成有奸,后与曹公子有奸,命曹代杀了他,来害凤林,怨声震地。曹公子怕弄出事来,自到上司安顿,把凤林办了死罪,不待京文,只候督抚发命出决,不知凤林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重改口供顺奸恶
第二十四回 重改口供顺奸恶
话说王二府受了曹公子贿,将凤林屈打成招,问成死罪。
人见怨声散满合城,又到上司处谋干,不待京详,候王命处决。不提。
且说鲍刚离了湖广,到了杭州,直奔吴府而来。到了大厅,只见众人围一大汉,在那里说话,你道是谁?就是马俊从开封府来,郝鸾见鲍刚也回来了,心中大喜。马俊问了鲍刚姓名,鲍刚又问常柳姓名,见礼已毕。大家书房坐下,马俊见鲍刚勇武,心甚欢喜,说:“久闻兄的大名。”鲍刚道:“小弟有勇无谋之人,怎比得兄。”大家谦了一会。家人捧上酒,依次坐了。
酒过数杯,常让道:“前日周兄回来,说马兄在开封,干这些事,小弟听了,不知仁兄怎得脱身?孙佩弟怎样?”马俊道:“险些不得相会。”将前后之事说明。郝鸾道:“幸马贤弟有通天手段。”郝鸾又见众人,俱是欢喜,惟鲍刚闷闷不言。郝鸾问;“贤弟与凤二员外上襄阳,半月有余,今日弟兄相会,如何不悦?”鲍刚就把凤林被害之事,细说了。马俊一听大叫道:“天下那有这不平之事,待我救了孙佩回来到襄阳,杀那赃官,并奸夫淫妇,救出凤二员外,方显手段。”鲍刚道:“兄请放心,开封府去救孙佩,这凤二员外在我身上。”马俊道:“非我不能救,奈无本事,这一回要个胆大的,方可成事。”鲍刚说:“小弟去襄阳,也要帮手才好”周龙道:“小弟不才,愿与马兄到开封走走。”马俊道:“若是贤弟去,救得出孙佩。”周顺想:马俊是个黑夜做事的人,不敢与同走。这鲍刚不像他做事,不如同他去,开口便道:“愚兄同鲍贤弟去。”鲍刚看了周顺两眼,暗想道;要得这样汉子,才惊人,便说道:“好好。”郝鸾说:“非是愚兄惹事,怎奈舅爷与奸相有仇。今马兄到开封府劫狱,是件犯法事。鲍兄弟到襄阳或劫狱,或抢法场,亦是犯法事,两处得了手,总到扬州相会,倘被人知觉,惹出吴府奸相,再上一本,岂不害了母舅。据我想来,必须寻了下落,方才两下归一,与我母舅无干。”常让道:“兄言正是。”陈雷笑道:“小弟倒有一个去处。”常让说:“有个何处?”陈雷道:“等马兄鲍兄四人来了,我同郝兄上铁球山,与焦豹、王常、樊冲三人聚齐,招军买马,做他一番。”众人听了说:“妙。”择个好日起身。常让道:“小弟有一事奉告,闻柳年伯升了礼部尚书,柳兄弟奉母命进京,明日起身。小弟母舅,升扬州太守,亦奉母命恭贺他,亦是明日起身,不能相送。事别之后,小弟二人再到来会。”郝鸾道:“我奉婶母慈命怎肯。”留众人饮到更深,洒泪而别。不言。
且说,郝鸾等过了一宵,次日,马竣周龙、鲍刚、周顺,各各收拾行李,多带银子,分路而去。郝鸾往后堂别舅母、表妹说:“愚甥在此许久,要回去走走,多则两月便来。”老夫人说:“你要早来,勿忘母舅嘱咐。”郝鸾道:“晓得。”出来吩咐家人,小心办事,又叫将行李送往陈雷饭店。到了陈雷饭店,陈雷叫人收拾,同郝鸾背了行李,又吩咐小二好生看店,二人径上铁球山来了。到了山寨,陈雷引进见礼,走出凤公,惊喜非常,二人各叙别情。又告知救孙佩。而凤老听了心内悲伤,那焦豹见郝鸾正气,愿让郝鸾为大王,郝鸾再三推辞不过,只得允行。当日,杀牛宰羊,祭天告地,焦豹挽郝鸾坐了中间,张魁、樊冲率小头目参见,犒赏喽罗,在大厅饮酒。且不表。
说鲍刚、周顺那日到了黄昏,进襄阳叩张星如门,打棍出来开门,认得鲍刚,又见有个大汉到了,厅房坐下。行主出来行礼,问了周顺姓名,摆上酒来,三人饮了几杯,鲍刚问道:“咱去后,不知王二府将凤二爷怎个审法?”张星如叹口气说:“好人莫有好报。”就将曹公子到上司谋干,及阮氏入曹府,一一说出。将货封了,只等王命处决。鲍刚怒道:“天下有这淫妇,反了!反了!咱怎肯与王二府干休,不杀这淫妇,不为丈夫。”张星如劝了一会,各人安歇。次日,鲍刚穿了元色战衣,里面带了银宝剑,藏于腰内,外紧大带。周顺穿些花布大衣,腰束丝带。鲍刚叫他暗带双口,别了张星如,走上街来。
见行人骂王二府,又见一人在街上叫道:“你们各家关门。”店铺听了纷纷关去。又见些穷百姓,手拿香烛纸钱,齐说道:“我你去法场,凤员外来时,将纸钱烧了,谢他之恩。”鲍刚听了,扯住一个问道:“斩甚人?”那人道:“是我恩人凤二员外,被淫妇奸夫屈害,今日王命到了,在西市桥斩,我等表了心,故将纸烧化。”鲍刚听了此言,回过头来,对周顺哈哈大笑,说:“咱们来得甚巧,幸喜带了兵器,且跟他们去。”看众人礼祭,一路不计其数。走到西市桥,此时还早一刻,未曾绑来,鲍刚看有座酒楼,离法场不远,那店收拾关门,鲍刚上前说:“不料法场阻了去路,况且肚饿,借你楼上吃酒,自然与你银子。”店小二见了,摆酒上楼说;“王老爷公座在酒楼底下,爷们不可高声。”鲍刚道:“晓得。”二人吃了一会,小二又送酒来,鲍刚说:“咱们不好多饮,好与这班狗头厮杀。”周顺道:“早知今日要斩凤二员外,也叫陈雷来帮,今日眼睁睁救不成了。”鲍刚听了此言,说:“这样一个大汉子胆小,弟同兄来,原是救凤二员外,恰恰是他典刑之日,大丈夫要做惊天动地之事,才为好汉。只等凤二爷绑来,跳下楼去。杀了监斩官,劫了凤二爷,往铁球山。未必见杀不救?”周顺暗想道:前日同马俊到开封府,他还是夜里行事,今青天白日要劫法场,不知鲍刚多大胆,劝道:“非我胆小,劫法场非是小事,他自然有守城营兵,况我二人不识路途,他将城关了,如何是好?二者他人多,你我只二人;三者再要得一人,方好,一人开路,一人断后,一人背了凤爷,方保无事,何必将性命送于小人之手?仁兄三思而行。”鲍刚道:“一人拼命,万夫难当。待弟一人救他。”正说之间,楼梯响声,上一个人来,二人吃了一惊,但不知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救凤公一人报德
第二十五回 救凤公一人报德
话说鲍刚二人正说话时,只见楼下走了一个人上来,相貌凶恶,口中怒气说:“罢了,今日同这一般狗头拼命。”鲍刚坐在上面心想:若得此人帮手,大事成矣。那人看鲍刚心内想:若得二人相助,不怕不成。又在腰间取出两支锏,约有四十多斤,放桌上,“扑”的一声,大叫快取酒来。周顺下来细看,却认得那人,叫声:“贤弟往何处来?多时不见你。”那人大笑:“好了,好了。帮手有了。原来周兄,小弟得罪。”鲍刚、周顺认得那人,便说:“请过来同坐。”那人与鲍刚见礼,叫小二添杯水酒来,那人不曾吃饭,吃了一饱,又饮了几杯,方才询问鲍刚姓名,鲍刚道:“我乃顺天人氏,姓鲍名刚号子英。”那人起身说:“久闻鲍兄大名,今日相见,三生之幸。”鲍刚说:“请教兄长尊名?”那人道:“小弟扬州府仪征县人氏,姓曹名双字怀先,绰号病钟馗。今日有件大事在此,吃三杯酒助兴,不意在此相会二兄。”周顺道:“前日有人说你在外贸易,今日却在此。”此时曹双怒气说:“小弟蒙众友凑三百余金,办了杭货来湖广,雇一小船,得了风寒,行到半路,遇大盗劫了。小弟权在三宫殿住一百天,只得沿途求吃。那日在珠宝店门首,一位中年员外,见小弟犹如亲友,又问了小弟姓名人氏,请我进去吃酒饭,又赠了衣服行李,又与我金百两,而我问姓名,方知是金鸡巷凤二员外。那时小弟行在半途,遇见真奇,又曾我百金。故尔这几日在外闻得凤二员外处斩,要劫法场,救他以报前恩。欲烦二兄相助。”鲍刚听了此言,便跳起来叫道:“好爽快,我们也是为此事。”三人说:“先杀王二府那个狗官,然后杀那淫妇奸夫。”周顺又把杭州结交郝鸾说了一遍:“我们劫了法场,救出凤二员外上铁球山。”曹双说:“好。”鲍刚道;“我背凤二爷跑,曹兄在后,周兄上前,只等凤二员外来动手。”
且说禁子听了杀人信,备酒饭与凤二爷吃。平日凤林为人好,一入牢中,禁子又不上刑,把酒饭与他吃,比先腮帮胖了好些。只见一班禁子办了酒进来,说:“凤二爷到此半年,小的未曾孝敬。”凤林说:“我自下监,未曾敬你们。”摆上酒来,吃了数杯。凤林说;“半年多了,不见上司批发,思早归九泉,省得费用你们钱财酒饭。”禁子劝他一番:“须逢着佳肴吃几样,逢着好酒吃几杯,鬼门关上无花采,地狱门中酒市希”凤林听了此言,吃了一惊,说:“大哥此言,敢是京详到了,是我出头之日。”禁子跪下哭道:“小人不能替二爷伸屈,曹姓在上司请了王命,不等京详,今早本官说督抚批下,今日午时三刻是二爷喜期,小人闻知不忍。”说罢又哭。凤林听禁子之言,哈哈大笑:“苍天,苍天,我只说不知几时出头上天,今日快活我了。”只见众人进来恭喜,凤林说:“各位奉上司之命,无半句怨言。”说罢将衣服自己脱下说:“请列位绑了我。”众人见此光景,无不伤心下泪,莫奈何,只松松绑了,禁子掉泪,送出牢门。凤林又对众人说:“来生补报。”押到大门之外,二府用笔标了,打轿先到西市桥,四个守备点齐了兵押护而行,行不多远,就有人祭,从曹府门经过,只见那些贫民焚钱化币,哭哭啼啼,骂奸夫淫妇。曹府家正想来阻住,势头不好,只得忍了,凤林来到法场,绑在桩上,刽子手领了花红,那活祭之人不知其数,都在旁哭。王二府标了行刑。鲍刚三人看得明白,那祭奠之人挨不开,说道:“凤二员外这等之人,事不宜迟,早些动手。”三人把衣服脱了,准备停当,各执兵器,鲍刚用手扯开。忽然大叫一声,如雷一般:“狗娘养的,不要动手,披头太岁来了!”扑冬一声跳下楼去,曹双、周顺说:“病钟馗大叛官来了!”众兵丁听得喊叫之声,楼上跳下三个大汉子,手执兵器来劫法场,呐喊一声,惊天动地。不知三人可救得凤林性命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杀赃官百姓沾恩
第二十六回 杀赃官百姓沾恩
话说鲍刚三人从楼上跳下,大叫道:“看你这般狗头,你要动手杀他,来劫法场了!”那些兵听得有人劫法场,正要上前,被一叫喊仍回祝原来鲍刚宝剑出了鞘,一阵寒风冲人,跳下楼时正在王二府背后,那王二府正要提笔判刑,听得大吼一声,吓得把笔丢了,鲍刚砍了四个兵丁,抢人进内。王二府见黑汉提剑砍来便立,鲍刚手快,赶上一剑砍为两段。鲍刚又砍了两三个兵丁,到了桩前,方能割了索子,把凤二爷背在身上,鲍刚喊叫:“我绿林中好汉,特来劫法场,救凤二爷出城,让我者生,阻我者死。”此时众兵丁和祭的人,俱已退散。那四个守备,见劫了法场,拨马当先,大叫:“无名野贼,焉敢大胆!”鲍刚听他乱喊乱叫:“不知死的狗头敢来挡去路!”仗剑砍来,四个守备敌抵不住,只得退后。鲍刚手起一剑砍了中间一个守备落马,曹双一锏打死了一个守备,跌下马来,那两个守备只得往后路逃去。被伤兵丁,谁敢阻他,那些兵丁,见鲍刚三人凶恶,杀了两个守备,内有数个人拿着弩弓,要射凤林。一个说:“当初你父亲死还是凤二爷备棺木,你不报恩。”
又有个兵要用挠钩勾他,有一兵说:“没良心,你妻子谁给娶的。”那人不动手。鲍刚骑了守备马,一路出城。街市中,听见劫了法场,各家关门闭户,也有关不及的,看见骑马跑来指道,转弯才是北门。走不多远,又走错了,有个人领他到城门口,守城门军拱手说:“爷们不要动手,城已开了,请爷快走。”鲍刚三人保了凤林而来,一直出城,奔大路而行。走了五六十里,方才放下凤林歇歇。曹双上山,劫大户人家,得了几件好衣来,与凤林穿了。各诉前情,凤林拜谢三人救命之恩,言毕四人上路,往铁球山去了。
且说城内见盗贼去远,方才领出兵丁赶出城来,不见了,只得收殓王二府,并二个守备,清理街道。文武各官遇了盗贼抢劫法场,杀伤官员兵丁,出了详文,申行上司,缉拿凶盗。
那曹公子听得劫了法场,抢去凤林,恐惹出是非,便与阮氏商议,带银子往表兄张澄如任上去安身。不题。
且说马竣周龙到了开封府,二人在饭店吃些酒饭,走到树林内,二人坐下,到一更时分,马俊向周龙道:“愚兄要去了,将这行李放在松林之内,事完来龋”三人来到吊桥,马俊说:“你在破城之下等我,我救了他放下来,千万不可走动。”凤信、周龙道:“晓得,仁兄放心。”马俊便抓把土一洒,升空如飞,到了县监,便收了法,落在屋下。只见狱卒巡更甚严,已有二鼓,想知府被我吓了一次,如此防守,取出断魂香,口内先衔解药,那香从檐上丢下去,狱卒人役,打几个嚏,都已倒了,梆子铜锣,放在地下。马俊从屋上穿进来,找到孙佩在此,只见点一盏灯,念了一回解锁咒,把门推开,见孙佩睡在左边草内,罗先生睡在右边草内,二人海涵。忙走上前,起手一拱,低声叫“罗先生,晚弟亦少来看你。”马俊又叫:“孙贤弟可好。”孙佩吃了一惊叫道:“仁兄好大胆,上司批文拿你,你来做甚?”马俊说:“奉郝大哥之命,救你出去。”孙佩道:“仁兄能飞,小弟如何去得?”马俊道:“救你出去。”便将刑具去了,对罗先生说:“你我旧情,奈我救得一人,不能救二人,况孙佩没家眷的,先生是有家眷的,我此时救你出去,连累家小不美。先生放心在此,我想法来救你。”
先生说:“壮士之言正是,你二人前程远大,快去。”孙佩说:“晚生去了,恐连累先生。”先生说:“不妨,二人快去,我有主意。”孙佩有不忍之意,洒泪而别。马俊取条绳子,底下是布,孙佩在内坐下,自己带着绳跳上屋去,把孙佩扯上了屋,背在身上,沿屋跳到城边,依旧向前兜住孙佩,扶到城墙根,连叫:“周贤弟!”周龙听得城上是马俊声音,答道:“在此。”
马俊说:“好生接着孙贤弟。”便将索子放下去,马俊跳下城来,过了城河,到松林之内,取了行李,孙佩又问了周龙姓名,三人连夜奔去。次日,到一个浴堂内,孙佩洗了澡,换了衣服,奔山东大路往铁球山来了。
再说罗先生见马俊去后,才故意道;“不好了,马俊把孙佩救去了,你们快来!”惊了隔号的人,那班巡更的人,听得喊叫,各执兵器奔到狱神堂来,看见那狱卒巡役,俱睡在地下,便一脚踢醒,起来看罗先生监,果然不见了孙佩,惊得面如土色,狱官忙进府禀雷太爷。此时正交三更,审事方完,方才退步,家丁来禀马俊劫去了孙佩,吓得雷太爷魂不附体,忙坐了大堂,问了几句话,着马快捕役兵丁,赶出城来,四方五路追马浚到天明,只得领了众役回复知府,雷太爷提罗先生问道:“马俊来劫孙佩,如何不叫?马俊去后,你才假喊,你还说不是马俊朋友,今看你必知他家事,说了放你,不招要用大刑。”
罗先生便诉道:“青天老爷,马俊出入从前都晓得的,昨夜三更从屋上跳下来,小的要喊,他手内有刀,小的不敢喊,说我当初弄你来医孙佩,病好连我一同劫去,不料被太爷那审破,今日特来救你二人出去,小的不肯,说我在城因有家业,宁可我死,免得连累家眷。马俊说:‘你不去亦罢了,我上屋时莫喊叫。’他就竖起刀来说:‘你若喊,我事不成不如杀了你罢。’孙佩讲情,方才饶我性命。他在腰间取了药抹在小的口内,一时舌头麻了说不出,把孙佩背去了。药性已过,小的方喊出来。”这雷太爷是个清官,见他说了,知马俊各事,仍将罗先生收下。只把禁子打了几百,申文上司,所属州县捉拿马俊,不知可拿得着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凤小姐误入烟花
第二十七回 凤小姐误入烟花
话说周龙、马竣孙佩三人离了开封,往铁球山来了。非止一日,到了山寨,见于郝鸾等人,又见了凤公,他翁婿抱头大哭,各诉离别之苦,又见过岳母,正在叙话,又见喽罗报道:“鲍爷劫了法场上山来了。”众人请上厅来,凤林与风竹骨肉相逢,各诉苦情。众人问曹双名姓,鲍刚、马俊各说劫狱劫法场事,言谈之间,说只有凤小姐一件公事未完。从此以后,山中操兵不表。
且说凤栖霞被莫上天拐在扬州,不料途中不服水土,身染重病,幸喜医好了,迟十余日方到扬州。莫上天父子商量,将小姐请个妈来,是乐春院宫妈。一见小姐容貌,问姑娘多少年纪,上天说有十八岁了,凤小姐见妇人举止不正,不与他叙话。
那婆子同莫上天回院内,正遇见本城一个叫张三,一个叫李四,一年在院作牵马的。见了莫上天,是北方人口气,便问此位是谁?妈儿说:“不瞒相公,他是开封府来的,带了一位姑娘,前来投我。二位相公来得巧,在此做个中人。”张三、李四说:“要几个媒钱,好事,好事,恭喜妈儿发大财。”妈儿扯张三、李四到后说:“姑娘人品好,烦二位相公从中撮合,成事之后,老身谢白银三十两。”李四道:“姑娘叫甚名字?”妈儿道:“不曾问得,事成之后,重加你们,情愿出银子五百两,若不够添几两。”李四听了,便与张三丢眼色说:“妈儿,你陪莫大爷坐,我二人商量,与莫姓说话。”张三、李四到无人之处说:“我们作了半世篾片,不曾寻过大钱,今日这事,千金可出。莫兄是要受的,我们只允他三百银子,他不允四百银子,看他口气何如?若多下银子,我二人均分了。若是莫依我们,我叫他多要些,不怕妈儿不出。”二人来到厅上来问:“尊姓大名?”莫上天说:“小子姓莫,名上天。”二人道:“失敬了。”上天又问他二人姓名,“妈妈叫厨上办酒,我们看看回来好讲价。”妈儿道:“不消相公去看。”莫上天是油口光棍见人面目知人心事,说:“看看何妨,价钱好讲。”三人起身来到茶房坐下,说:“小弟已知尊意,只要银子六百两,多了奉送二位。”张三、李四见莫上天说话在行道中,说:“莫兄明人,方才允了五百两。”吃了一会,谈完了事,回到院中,妈儿摆酒,四人坐下,吃了酒饭,妈儿问:“不知那位姑娘与莫相公什么亲,叫甚名字?”上天倚张三、李四的才,便不瞒说:“那个女子是有亲人父母,太常寺正卿凤竹之女,名栖霞。”又将遇难之事说了一次,李四说:“管你正卿不正卿,女子卖与我们,凭我做甚。”妈儿说:“将银子买人,依我院内规矩,但不知莫上天要多少银子?”莫上天说:“张、李姓二兄在此,不说虚价,要银子千两。”妈儿说:“中等女子,那要许多银子?”上天说:“凤小姐黄花女子,官宦人家小姐,琴棋书画,吟诗作赋,件件皆精。才值得许多银子,却担着利害,如何不值千金?”李四说:“莫兄请少些?”妈儿说:“少不是,至多与你五百两。”上天道:“那有许多空价?”
张、李道:“姑娘我们看得明白,果然上等人才,须与他八百金,若肯就兑银子。”妈儿道:“张李二相公不是当玩,添上一百罢。”上天摇手说:“八百都不肯。”李四说:“一个一千,一个六百。”张三又说,“八百,只少二百两,可以得了。且将姑娘接到院中,住了几天肯接客,就是八百两,不会少,若还不从,还是六百两。”妈儿道:“我不允八百两。”张三说:“只要肯接客,我二人打听大客,不愁只二百金。”妈儿只得依了。当晚莫上天三人各回去了。就将此事对父亲说明。次日,莫老对凤小姐说:“今下了船,请小姐先到船内,行李随后,不上十天,父母团圆。”小姐道;“多承老丈同令郎,到那时重重相谢。”轿子已在门外,小姐上轿,上天跟到院来,轿夫吩咐过,一直抬至后楼放下,姐妹上前接见,“请小姐下轿,莫相公是我侄儿,老身请姑娘来,又恐小姐见怪,要住几天,再送小姐上船。”小姐见妈儿有些犯疑,小姐又见那些女子打扮妖娆,且口内不知说什么,立住脚问道:“莫老丈父子那里去了?”妈儿道:“在前厅,请小姐到后面坐。”走到后面,却是三间大屋,妈儿上前点子香,请小姐拜神,小姐说:“自幼在家,未曾敬神。”丫环说:“奶奶代姑娘拜罢,他是新来的,有些害羞。”但不知凤小姐身落烟花,可接客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常云仙欣逢贞烈
第二十八回 常云仙欣逢贞烈
话说凤小姐被莫上天拐到扬州,卖乐春院,小姐尚不知道,心中犯疑。妈儿又叫点香,小姐有几分明白了说:“你们这些贱人,诱良家女子入娼,当得何罪?快送我回去。”妈儿笑道:“来得去不得,若依为娘说,还疼你,任你使性子,莫说正卿的女儿,就是王侯公子,进我门也得随我。”小姐听得此言,骂道:“老娼妇,莫说打,就是杀,也不从。”骂不住口,妈儿听了大怒,命丫环剥去衣服,只留中衣,将身吊将起来了,送鞭子与妈儿,小姐还骂不止,妈儿将小姐一身打伤了,也怕打死,不好与莫姓讲话,丢个眼色与众妓女,劝道;“妈妈息怒了,今日饶他,明日我们劝他依从。”妈儿说:“看你们情面,饶了她。”便叫丫头放他下来,阮三官替他穿了衣,又叫丫环扶上楼,将定心药擦了。阮三官低言巧语,长长短短说了一回,小姐只有含泪而已。妈儿到前厅,对张、李二人说了一番,银子八百只等他肯接客便兑。张、李道:“自然女子水性,可说些淫言浪话,不怕他不依。”次日,三人来探信,说可依从?
妈儿说不但不依,反不吃饭,只要寻死。过了十余日,依然一样。张、李、莫三人说:“我们有一计,我们三人寻个书生,生得标致,又要有势的人,恐佳人见了才子便肯,也未可知?”
妈儿道:“你们去察访。”三人往四处找寻,见有书生,妈儿也:听三人说,将好言劝他,不言。
且说常让奉母命到扬州来望姚太守,那日到了码头,叫人挑行李,到扬州府衙门内,走到大堂,对差役说:“我相公从饶州来,是太爷外甥,烦你通报。”门役听了,不一时,家人出来说:“有请公子。”书童接了行李,打发脚钱。常让走进宅门,到内宅,只见姚公与夫人立在中堂,笑容可掬。“请母舅二大人上坐,待愚甥拜见。”姚公说:“贤甥一路受了风霜,行常礼罢。”常让拜了两拜,姚公扶起,夫人说:“七八年不见,已成人了。前日闻了你入公门之喜。姑太太在家安否?”常让托庇:“二位大人身可康健?家慈时常思念,特命愚甥来问安。”夫人道:“前日得了京信,姑老爷升吏部大堂。如今你表兄,亦为吏部主事,多谢令尊提拔之恩。”又叙了些闲话。到晚摆上酒来,三人同饮,饮完,回内堂安歇。次日,姚公升堂理事,不得闲谈。常让住了两日,闷得无聊。一日用过早饭之后,进内见了姚公说:“愚甥在此数日,不曾出去,闻得扬州乃繁华之地,今日特禀母舅,街上闲玩,不知可否?”姚公说:“多带家丁,早去早回。”常让听得母舅依允,二分欢喜,带子书童出门,寻热闹街市,来在古董店。那人请常让至店里吃茶,只见过往的人甚多,轿马往来不绝。
且说张三、李四、莫上天寻俊秀书生,寻了几日,一时转过古董店内,看见一个美少年,李四对张三、莫上天说:“那位相公,生得甚好,真天从人愿。”李四说:“旁边立一厮,等我问他一声,倘有机缘也未可知。”但不知李四怎么问他,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篾片邀饮空欢喜
第二十九回 篾片邀饮空欢喜
话说张、李、莫三人在街寻俊郎,回过古玩店,见一位少年坐在内,李四说;“你们站住,我去问那厮。”莫、张走开,李四来到书童面前,叫道:“小哥,你是同相公看古玩的?”
书童说:“正是。”李四说:“你们是工部徐老爷公子?”书童说:“我们饶州府常老爷吏部侍郎,如今升了吏部大堂的公子,到这里看太爷。这本府姚太爷是我家舅老爷。问他怎的?”李四又惊又喜,果然是位公子。与张、莫二人说,如此如此,着莫老送信?张、李二人假托熟的,走进店来,常兄叫了几声,因何沿门经过,就不来看小弟?常让见有人叫他,却不认得,立起身,拱手说:“不知二位何处相识?”李四道:“兄忘了不成,当初小弟们在辕门引领,令尊老爷大恩,感之不荆”张三又说道:“那时小弟们在京,常兄尚在书房。”常让请二兄尊姓大名,李四说:“姓李,叫正周,此位姓张名世宏。”常让道:“小生少敬。”张三说:“常兄可是往本府姚太爷来此?”李四说:“姚太爷是令母舅。”常让道:“正是。”李四说:“闻老大人升了吏部大堂,小弟们不日进京贺喜,还劳老大人提拔。”
常让见他二人说话不错,便不疑他,又见他是斯文打扮说:“改日再来拜访。”张李说:“淡水酒,要奉一杯才是。”常让说:“不敢。”遂作别店主出门。常让叫书童跟随,书童见李四与公子如亲友一般,怕是拐子,不敢了身,只得跟随。
过了几条街,到了乐春院门首,那李四为人尖利说:“小弟舍间还远,张三兄府上陋居,不如借张兄令姐家坐坐。”常让道:“怎好造张兄令姐府上。”张三说;“李兄说得是,请常兄进去。”只见半大黑漆门内,有两条大凳,坐了几个妈儿,见张、李引一位相公进来,起身说;“相公进去坐。”李四喝住说:“你舅爷和常相公在此,你家爷不在家。”说甚么妈儿不知,就不做声。二人立进厅上,见礼已毕。叙了闲话。妈儿先得莫上天信,吩咐丫头不许出厅。不一时摆上酒有请。常让入席饮酒闲谈,妈儿到后楼,对凤小姐说:“我如今不打你,为你费了心机。方才寻一个俊秀男子,不是低三下四的,他父亲现做吏部大堂,又是本城太爷的外甥,如今在前厅饮酒,他是吏部公子,配你正卿女儿,况是黄道吉日,可与他成了亲,到明日你从他去,只叫他还我本钱,肯不肯一言为定。”凤小姐听了此言,心内暗想:这老婆放我不过,坏我名节,如今答应她,等那姓常的上楼时,将酒醉他,先毒死了他,我便自尽,岂不全了名节?谅本处官府,见他外甥死了,必不放这贱人,那时亦销了我的怨气,便装假意笑说道:“妈妈费了心,得这贵公子,怎敢不从,只是那日打伤了。”妈儿咒道:“以后若打,指上生疮,老身下楼叫人送酒来。”转身对另一人说道:“阮三官,与瑞霞娘收拾。”妈儿欢喜去了。送上两席,一席阮三官、凤小姐吃,一席常公子吃的。阮三官劝凤小姐吃酒,小姐想:今日是出头日子,勉强吃了。将至初更,妈儿说:“常公子大醉了,他上楼时须要小心。”又嘱阮三官收拾了,也下楼来。凤小姐含泪在心坐下。
且说张、李二人把常公子灌醉了,叫丫环抬上楼去,妈儿替他除了巾儿,扶在床上把帐掀起,又吩咐几句,方才下楼到厅上和三人吃酒。
且说,凤小姐在楼,见有人抬了一个清秀书生,年纪约二十岁。想姓常的,我凤栖霞与你无仇,父为吏部,不发愤攻书,来宿娼家,借你一命,出我苦楚,全我一生名节。走到东边,将珠翠除下,挽了头发,将身上衣服脱去,只寄小袄腰裙。已交二更,看楼上烛影昏黄,听天外雁声凄惨,又想父母、孙佩,不觉泪如雨下,寻了七寸刀儿,却是阮三官作针丝忘记了,拿在手中,欲上前又转去。又想;姓常的,不知你那方人有弟兄否?若独自一人,杀了绝常门之后,我凤氏要你伸冤,顾不得了。此时常公子一时酒不能醒,小姐拿起刀,奔上搭板要下手,不知刺不刺,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丫环泄漏脱灾厄
第三十回 丫环泄漏脱灾厄
话说凤小姐要刺常公子,公子乃文曲星下凡,原非本心宿娼。况他父为官清正,公子不遭此劫。凤小姐起念时,惊了神圣,暗中保佑。凤小姐提刀向前,恍惚如梦中有人,将她身子一推,翻下来,把小姐跌了一跤,刀已落地。公子睁眼看时,见一个女子跌在搭板,有剪刀一把,魂都断了。只见那女子爬起,伸手拿刀,公子忙跪楼板磕头说:“一人酒醉,不知怎入闺中,乞娘子饶我性命。”况小姐是个女流,不曾做过,吓得魂不附体,况又未曾刺死他,战战兢兢的说:“我是含冤负屈之人,莫奈在此处,君子还要救我难中之人。”常公子定了神,想道:“我同张、李三人饮酒之时,是在张兄姐姐府上,又如何在此楼上?”又见衣服脱去,公子有些才学,便站起来说:“我问你在此,实是甚么人?我同他好好饮酒,如何就把我灌醉了,怎么到这楼上,因何拿刀刺我?须从直说了,若支吾,我定送官。”凤小姐听公子之言,不是自来的,忙起身说:“请君子坐下,待难女奉告。”公子先听慌了,在灯光之后,不曾看得明白,转在灯前,见小姐生得如花,品貌庄正,非娼家之人,只得坐下。凤小姐说:“君子是何人拐进来的?”公子见问得有因,将白日古玩店遇张、李二人说了一遍,小姐知是妈儿、李四设的计,说:“此乃扬州有名的乐春园,院内牵头,还有姓莫的叫莫上天,我是他拐来卖与院内的。”公子听了此言,发了怒气:“可恶,可恶,这两个狗头,好生无礼,焉敢如此,与我兄长兄短,明日定要送官,院中女子为何行刺?”
小姐哭道:“难女非院内之人,是被奸徒拐卖来的。闻常公子是本郡姚太爷外甥,只劳公子,对姚公一言方便,可救难中人,则使我父母没世不忘恩。”公子说:“你父母姓甚名谁,今居何处,怎生被拐,可说明白,小生自然相救,拿这班狗头报仇。”
小姐忍泪说:“难女系河南开封府人,父亲姓凤名竹,曾做过太常寺正卿。因避谋财之害,欲奔湖州投叔父凤林,半途冲散。
莫上天拐我卖此,妈儿逼难女接客,宁死不从。今日妈儿说是吏部大堂公子,难女故要相刺,然后自缢,那时令母舅自然拿这些人正法,借报此仇,不料被公子识破,望其海涵。若肯相救,感恩不荆”公子听了正合争春园之事,前日又会过凤林,便起身说道:“如此说来,小姐莫非系孙佩贤弟之妇凤栖霞么?”小姐见问吃惊说:“公子怎认得孙佩,又知难女小字?”公子惊喜:“四路找寻弟妇,杳无音信,岂知身陷于此,今日会面,真天缘也。”就将杭州结拜,马俊大闹开封府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如今,郝大哥命鲍刚、周顺去救令叔去了。马竣周龙往开封府去救孙佩去了,总在铁球山相会。明日待小生禀过母舅,拿这般贼泄恨。”小姐在难中遇着,好不欢喜,又把他受苦的情由告诉一遍。公子穿了大衣,小姐穿上衫儿,二人坐到天明,公子道:“小生临行之时,须要放肆,小姐亦要假作留情的模样,若是行礼,恐被他们识破,走了信息,反为受灾。”小姐说:“难女知道。”忙梳头洗面,换了衣衫,妈儿领几个丫环来叩门,公子起身开门,妈儿见凤小姐面有喜色,又梳了头,穿好了衣,心中甚喜,便笑道:“今夜不多睡,何起得这般早?”公子道:“因昨日不曾与母舅言明,出来一天一夜,恐他望我,我须要早点回去,说明了午后再来,少不得重重带礼相送。”丫环捧上水来,二人洗了面,与妈儿同下楼来,到厅上,张、李、莫三人坐下齐说:“恭喜,非是小弟们放肆,骗兄到此,只为霞娘生得天姿国色,却寻不出一位风流俊秀之人。昨日见兄品貌超群,故请进院,多有得罪。”又对凤小姐说:“我三人为霞娘费尽心机,去请常兄来此。”公子与小姐二人恨不得吃他肉方得遂心,只应道:“小生自有重谢。”
丫环摆上早膳,公子同妈儿坐了一桌,张李莫三人另坐一桌,用完早膳,公子对妈儿说:“小生即此谢了,又承霞娘留意,因昨日无心至此,未曾带礼,小生回去禀过母舅,在此多玩几天,何惜千金之费。”妈儿说:“只得得罪公子,老身还求公子,在太爷处出张告示贴在门前,禁止光棍。”公子说:“容易。”
起身对小姐说:“小生少陪,一刻就来。”小姐只得起身,老着面皮说:“有慢相公,求速些来。”公子点头又与张三等作别说:“小生暂别,午后即来。”便带书童走出,小姐相送出来,不好叮咛,心如刀割,不觉泪下,公子看见知是小姐不敢嘱咐,故亦流泪,便对小姐说:“你今不必如此,小生决不失言,即刻就来。”小姐点头,送到二门口,张、李、莫三人同妈儿送出大门说:“有慢。”公子拱手说:“暂别。”妈儿说:“霞娘接了客,又会留情,叫我儿一夜碌碌,且去楼上安歇。”小姐答应上楼去了,张、李二人坐在椅上欢喜道:“罢了,这几天把鞋子跑坏了,快拿酒我们吃。”莫上天说:“吃酒小事,叫妈儿把银子兑了。”张三说:“多日都过了,何在吃酒时候。”妈儿道:“张相公说得是,当初老身说的话,难道少兑一厘半毫。”
李四道:“妈儿说得大方,不用你催。”叫丫头到厨房备了酒席,不一时摆在厅上,四人坐下饮酒。妈儿说:“昨日蒙三位相公,替老身做了这件事,今日霞娘送常相公出去,那般留情,公子必要来的。非是我不兑银子,因目下还欠百金。公子来必有二百金,那时一齐交兑。”张三道:“目今你莫把常相公当成好事,且他是公子,又是本府太爷外甥,他在客边,那有多少银子?
便想当初,只要他破霞娘身子,另行接客。”李四道:“他就是官府公子们,他到此,不怕他不出银。”他四人说得正高兴。
旁边丫头叫喜儿,只有十三四岁,插嘴说道:“大家莫欢喜,只怕下午就有祸。”张三喝道;“这个该死的,有何祸事?”喜儿说:“张相公,莫骂我,只怕还问罪呢。”李四见他说得蹊跷,便叫:“喜儿,张相公吃了酒,不要理他,有话对我说,把钱与你买花。”喜儿说:“我昨夜在霞娘楼上歇”就把公子与小姐之言说了一遍,吓得四人呆了。妈儿道:“罢了,怎好?”
李四道:“事已如此,却是难处。”又想道:“我有一计,好歹和他撞个金钟儿。”便向妈儿耳边说道:“你去如此如此,倘若哄得他动身,还有一样作为,又脱了这难。”妈儿道:“倘若不依怎样好?”李四道:“他不依允,另寻别处。”妈儿吩咐收拾行李,又叫站头们到房内收拾,他便起身往后楼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居二姑治容惹祸
第三十一回 居二姑治容惹祸
话说妈儿听了李四计,便装了一个苦样子,悲悲切切声音走上楼来。凤小姐起身说:“妈妈请坐。”妈儿站立一边,把眼抹了一抹说:“老身不敢坐了,要知上下。但此事非是老身打你,实莫上天负心,拐姑娘到此不曾得知。是小姐昨日请常相公来,是小姐大伯常相公,禀了本府姚太爷,差了公差将张、李、莫连院内的人拿去,每人打了四十大板。承常相公讲情,把我饶了。姚太爷批得明白,雇船伏侍小姐回去,将功折罪。”
小姐听得此言道;“怎么常相公不见来?”妈儿说:“他在码头等,可快收拾上轿子。”凤小姐虽然伶俐,一时难辨真假。李四的鬼计,是哄小姐离此,小姐当成真的。妈儿到厅上说:“事成了。”便取些银子交张、李二人先去雇船,莫上天去约他父亲,妈儿同小姐上轿。那莫上天另坐一船,复回开封府去了。
也是小姐灾难,那院内各自逃生。
再说本府姚太爷,早晨同文武去接上司,姚夫人见公子不回,着家丁四处访寻公子,书童走到府前,家丁辕门望见说:“相公那里去了?夫人好不心焦。”公子说:“有事,老爷何不坐早堂?”家人说;“老爷接上司去了。”公子心中着忙,急急走进内宅,夫人问;“一夜那里去了?”公于便把遇光棍之事说了一遍,“外甥回来与母舅说明,着人去拿这些光棍,又不在家,如何是好?不如着人去禀明。”家丁说:“不可。依小人愚见,带了家丁,守了前后门,相公拿些银子去哄他,等老爷回来好动手。”夫人道:“说得不差。”不一时,吃了午饭,叫书童拿了银子到院来,到院门,只见冷冷清清,并无一人,公子心中明白,想是逃走了。便叫家丁问四邻,四邻说:“他们午前,不知那里去了。”公子急得没法,命家丁各处追赶,公子与书童回衙,至晚家丁回信说;“四路追寻不见。”公子闷坐书房。次日,姚太爷方回,公子向舅爷说了一番,姚太爷即差捕役拘拿,公子一面告辞母舅回家,姚太爷送行。家人送公子回去,请姑太太安,公子拜别起身出城。登舟一路查问消息,到了杭城,叫人挑了行李,拜见母亲,姚府家丁叩见。夫人问:“你家老爷、夫人安?”家丁说:“托姑太太福庇。”住了几日,姚府家人发他回去,不表。
再说常夫人,叫公子束装进京探看父亲。公子辞了母亲进京。一路带访凤小姐下落。
且说开封府城内,有个客店,东家姓武名志,他文争武就,把马俊寓在他店里了。米公子父下乡收几天租,即带了风寒,回家病了,五天已死。其妻毛氏每日哭泣,其子武志,找了坟山,看了日期,埋葬已毕。这武志年二十八岁,平日不务正理,嫖赌无所不为。其母亦管他不祝那一日合当有事,毛氏见儿子不在家了,站门前望街上景,旁有一家姓居,名奉玉,年纪六旬。养有两个女儿,长大姑,次二姑,大姑已嫁城外金家巷金辉为妻。二姑尚未出嫁。那奉玉在县当个刑房,白日在衙办事,只有二姑在家。因饭后无事,开了后门出来,见毛氏问道:“武妈妈你老人家好!”毛氏见了二姑叫她,也叫:“二姑娘,每日在家做针黹,料理家务?”二姑道:“这几天身子不快。
婶婶无事,何不到我家玩玩。”正说之间只见后面十数个骑马的,冲冲跑来,头一匹红马坐着一个人,头带锦巾,身穿松花战袍,足下粉底缎靴,面如冠玉,猛见二姑,生得一貌如花,便把坐下花马一勒,却不好交言,二姑不觉反身一笑。那人让那些过完了,方加鞭去了。毛氏说:“女道之家,看见生人,切不可轻笑,如今好人少,歹人多。方才那骑马的人,是南门外李员外儿子,名花马三官,又是举人,又是不好的人,还惹祸。”说得二姑不好意思,关了门进去了。毛氏也关了门进去。
时值黄昏,武志吃得半醉,身背着两串钱进门,叫:“娘在那里?”把钱一丢坐下,毛氏叫:“儿呀,你一天往那里去,这晚才回?”武志道:“孩儿被几个好友扯去赌钱。”又在包内取出一包银子,打开来,约有七八两,说:“老娘,这银子今日赢来,替我收好。”毛氏见儿子有几两银子,便说:“儿呀,如今三十岁了,要积几两银子娶房媳妇。早晚服侍我,不负我养你!”武志道:“儿在外面打听。”毛氏快嘴说:“上日你还想要娶居二姑,娘看他有不正气。”便把对那个骑马之官一笑,说了一番。武志听了大怒,叫了几位朋友去说亲事,他反不允,今日这贱人,看上了李家小畜生可恨。当晚饭也不吃,说:“我要睡了,明日起早。”毛氏收拾完了,自己归房去安宿。武志进房坐在床上,心想:世上有这不值钱不知羞贱人,我想他家是恨我丑陋,他倒看上李家,我如今怎肯甘心。当初我在他家玩耍,也曾开口叫他,他也不理。如今想个方法,算计他才好。
又想一会说:“有了,我如今装李家,冒名跳墙过去,看他怎样?”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武大汉强奸行凶
第三十二回 武大汉强奸行凶
话说武志起了邪心,想越墙强奸居二姑,忽又想道:不妙,他若依从便好,倘若不依,喊叫起来怎么处?忽然想道:有了,去年玉蝴蝶马俊杀了人,那口宝剑,寄在我家,如今现在那里,不免带了此剑爬过墙去,闯进他房,倘若喊叫把剑吓他,不怕他不从。主意定了,便取马俊剑带在腰间,走到墙边,搭在水缸架子,上了墙一看,见月色朦朦,四方寂然,往下一看,只见那边有张短梯,武志从梯上爬下。原来居家是三进房子,第一进是厅,第二进是居老儿住的,三进西首厨房,东首居二姑卧房,后一院是妈儿妇女睡处。这武志平日熟识,那时站在天井内,已一更了,击剑在手,轻轻的弄开窗儿爬进去,摸到床前,低低叫声:“二姑娘,我是南门外李员外之子,花马李二官,只今情蒙一笑,小生不敢忘意,今夜来此一叙。”此时,居二姑尚未睡沉,猛听见有人说话,是日间李郎,吃惊不小,忙睁眼坐起。忽见窗外月影光中,有一个人,正欲扯衣,出外喊叫,却被武志撤起帐门,举宝剑一耀,剑光射目,吓得二姑不敢做声。“日间你对我笑,非是我来寻你,你叫便为两段,你今好好依从了,明日央媒说合,择了吉期,娶你过门,做个帘下夫人,掌百万家私。倘我高中,你是一个诰命夫人了。”
二姑是个弱女,见他手内有剑便吓软了。又听得说有百万家私,便含羞说:“日间不过戏笑,且你是正人君子,岂有夤夜到此之理,必请媒说才是正理。”武志听了此言,有些意思,便把剑放在一边,脱衣说道:“小生为姐姐费了心机,方才到此,岂可空回?望姐姐允从,日后不敢负心。”口内说伸手举起,伏上身去,那管好歹。二姑无可奈何,忍着疼痛,被武志破了身子。二姑见他马上风流,即有俯就之意,只得随他怎样花色。
武志也不说话,半推半就,尽力弄了一番。武志恐怕天明看出,即定起身穿衣说:“小生恐怕天明,有人知觉不便。”即提宝剑,依然从窗内跳出,依然寻原路回家去了。次早,居二姑不敢告父母。等了一天,不见李家有人来说亲,心内猜疑,莫非是他父母不肯?到晚睡了,胡思乱想,想到了初更,武志依旧又跳过墙来,仍从窗内到床前,揭起帐子,二姑已知是那人来了,便将面向里,说:“你昨说今日着人来说亲,怎么不来?”武志道:“小生父亲出门去了,我在家时,恐你忧心,故来回复。”
此夜竞放大胆了,直到更底。武志又过道寻旧路回家去了。自此以后,两日来一次,三日一次。二姑只把他当成花马李二官。
将及半月有余,那武志借了亲戚几两银子,去贸易去了。
隔有二十余日,那一日居老儿寿诞之期,亲邻同街衙门人等,齐来贺寿。长女大姑夫婿金辉也来贺寿演剧,一日至晚,剧毕,众官散去。只有长女夫妇,路途遥远,未曾归家。不觉初更已响,大姑夫已在二姑房内和衣而卧,呼声如雷。那居老客散,身体困倦,各自安寝。二姑收拾厨房动用物件,进己房,忽听鼾声,掌灯一观,见是姐夫一人在床睡着,已知醉了。寻人去叫他,老妇人道:“何妨。”大姑笑道:“老爷没相公,今日这般闹热,收拾完了,同老妇人厢房内去安宿。”那大姑娘生性好淫,夜里不曾离夫。今晚带酒骚兴顿发,走到床前,将男人推了一推说:“你少吃一杯也好,怎么就在妹妹床上睡,倘若老爹知道,成何事体。”金辉被大姑摇醒,见大姑赤条条站在床边,即与夫上床行事,不表。
再说,武志出门回家,这一日毛氏在家心疼,武志自己收拾茶饭吃了,想起邻居二姑,好几日未曾去看他,又想我只冒李公子,终无了局,不如把剑带去,告以真言,今日到手,何怕他不依?算计已定,带剑越墙而来,到二姑房门见灯未息,忽听房中有人说话,侧耳一听,一男一女,交合一会,方才安寝。武志在窗外听了这事,分明是二姑乱搭别人,一时性起,想他二人如此亲密,那有我在心,不如把小贱人杀了?起了凶念,大步进房,只见二人一头睡着,武志掣剑在手,割下两个头来,提起来看,不甚明白,说:“才泄我胸中之气。”不如走了,想前日七麻子兄弟二人,为赌钱打我一顿,不如将这头送与他,叫他吃无头命官司。主意已定,将两个人头结在一起,用衣服包了,摸出墙门,爬梯上墙,那宝剑皮条断了,“扑通”一声,丢在地下,却惊睡醒了老妈,咳嗽起来。武志说:“不要宝剑罢,且去干正事。”下了墙开门出去。幸喜到七麻子家不远,到了门首,却无放处,想不如放在他饭锅内,放了悄悄回家关门睡了。想这奸夫,不知是谁,只是可惜一口剑,不曾捡起来。倘马俊来向我要,如何回他,他若不肯,买口剑还他。
若要原物,我便出首,他杀官劫狱的大罪,不怕他反上天。未知第二日居家起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狠上狠杀人灭口
第三十三回 狠上狠杀人灭口
话说开封府北门外有一人,姓赵名永正,生了一子,名赵大,娶媳贾氏,时常口角。赵永正乃忠厚之人,怕事分居,子赵大时常送炭米供养。赵大因进城挑灰粪,挑了箩到城门口,等开城门,进了城。那赵大挑起了饼锅,那一日竟扒不动,惊了即即,骂将起来:“你打破了锅,还赔不起。”赵大说:“往日这灰好打,今日有甚么塞了。”那即即听见,便起来开门打他,赵大扒子用力一下,不知甚么东西往外一滚,赵大一看吓得乱叫:“不好了!杀了两个人头!”即即来看也吓一跳,再低头看头发结了一处,灰迷了看不出男女。赵大是乡里人,吓得呆了,即即是个光棍,便心生一计,将人头放在锅堂内,即将赵大扯进店来,说:“赵大哥,我兄弟与你相交不薄,况这两个人头,不知何人拿来移害我的,如今只要赵大哥包涵,我自重重谢你。”赵大此时吓得无主,说:“屡承厚情,但人命关天,叫我如何处治?”即即说道:“赵大哥,你如今不过要我们多谢几两银子如何?你与我把这个人头带去埋了。”赵大听说欢喜:“你每日再请我吃几个饼罢。”即即依了。赵大说:“只是两个人头,怎得出城去?”即即道:“这个不难,将头解开,一头放在箩内,一头用灰盖好,你挑出城挖坑埋了,回来还请你吃酒。”赵大说:“此计甚妙,但我一人还好,须同我去借把锄头好挖坑。”即即道:“好。”取出二两银子付与赵大,赵大驮了担在身上。赵大担了二人头一同出城,到了义冢地下,说:“埋在那里好?”只见旁边有一个现坑,赵大省得挖就埋在这里。即即道:“浅了不要被人看见,还要挖两下。”于是,即即挖了两下,赵大扒土,那即即猛然想道:我即即兄弟两个,在开封府从无人敢欺,这如今现有个刀把在赵大手里,每日要吃我十个饼,倘有半言半语,终为后患,我如今不免除他。主意已定,看赵大低头扒土,便提锄来照头一下,倒在坑中,两脚下一叉,死于非命。即即此时跳下坑,把他身上二两银子摸出,将家伙一齐放在坑内,两个人头一个尸首,都用土盖好了,独自一人回进城来不提。
且说居老儿清早起来开了门,又到后边天井来,见地下有几点血,便惊叫,想是昨夜不曾照得门,只躲进贼来,又见梯子下一把剑,居老忙叫二姑起来,见房内不答,连叫几声,只听得厨房答应出来,居老着急:“你何不在房里睡,却在厨下?”
二姑说我姐夫在内,走到房前叫了大姑,不见做声,居老儿捡起剑来拔出一看,血淋淋的。推门进房来到床前,吓了半晌,才喊道:“不好了,杀了人了!”惊得二姑与老妇人忙来房前,好不骇怕,大家哭个不止,二姑想道:怎的好好他二人,睡在我房中就被人杀了,连头也不见,好不蹊跷。又想道:昨日李客来看姐姐姐夫睡在一处,他想我与别人睡了,所以杀了,不料此人这般凶恶。起初时来吓我,就是这剑,这必是他无疑。
只怕要连累我。想到此间,越发伤心。
且表那居老慌忙写了贼杀人命状子,又知会了保甲与四邻,又着人到金家送信,那详符扬新官未到,还是雷太爷代理。
正坐早堂,见有盗杀人命,吃了一惊。前日马俊杀了米斌仪,尚未结案,今日又是黑夜杀人,首级又不见,真无头事情,又见金家告居家谋杀子媳人命状子,太爷只得偕忤,打道来至居家。将作验明,二人睡在一处,身上并无伤痕,实系杀伤无头。
居老将那剑呈上,禀恩主太老爷:“不知何人杀死小的女婿女儿,将头偷去,却把这凶器丢下,求太爷作主。”那金老儿跪下禀道:“太老爷,不可听他一面之词,这居奉玉久已嫌小的儿子丑陋,故此杀绝了我的后代,求太老爷取究抵命。”太爷道:“不必多言。”便起身来看验,又内外细看了一会,前后门又不曾开,这个城内杀死两个人头又不见,这是难明之事,只得叫衙役,带居金二人,与四邻保甲人等,回衙听审,将尸首买板木葬了。这位太爷是个清正官府,吃了早膳,即便升堂,书役两旁伺候,人犯跪在仪门,太爷点名,先叫金进章来问道:“你家儿子,讨这居氏,还是他亲生的女儿,还是螟蛉的?几岁上娶到你家来的?”金进道:“小的年六十五岁,这个媳妇,是居家生的,周岁结亲,十六岁娶来的,已经有五年了。”太爷道:“可曾生下男女?”金老儿说:“生了几胎,都是不存,昨日因是居奉玉生送了礼帖,打发去居家拜寿,不知因何把儿子杀了,绝我后代,求太爷作主,追出头来正法。”太爷道:“你且下去,叫居奉玉上来。”问到:“你既作刑房掌案,岂不知人命事情,可从实说来。”居老儿道:“小的知道,这金辉自幼结亲,多年相好,以及嫁娶过门,夫妻恩爱。昨日因小的生日,他来拜寿,与亲友们吃醉了,不能回家,所以两口儿睡了。
今日早上看时,不知被那个强盗,连我女儿一齐杀死,头都不见,求太爷伸理小人的冤枉。”太爷听了,问道:“你已出嫁之女,因何留他二人一处全宿?”居老禀道:“太爷,小人年已六十,只生二女,并无子侄。大女出嫁金家,二女未许人家,将女婿当作亲子。”雷太爷想他两下的说话,全无更变。又问道:“二女多大了?”居老说:“十八岁了。”雷太爷说:“你前后门不开,单单到你二女房中杀了人,其中必有缘故。且将你自己次女拘来,本府便知。”命差去拿二姑当堂回话。差役飞奔到居家,将二姑拿到府前,未知雷太爷如何审问,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误中误认假为真
第三十四回 误中误认假为真
话说雷太爷差皂快去拿居二姑,去不多时,已拿到堂,跪下禀道:“居奉玉次女到。”太爷叫他上来,只听一声“吆喝”,居二姑吓得魂不附体。太爷问:“你可是居奉玉亲生女?”二姑道:“正是。”太爷道:“抬起头来。”二姑满面通红,太爷一看:“你且起来走几步与本府看。”二姑无奈,只得起来低头走了几步,又来跪下。雷太爷把二姑面容行动一看,笑道:“你的小名叫居二姑么?”二姑道:“正是。”雷公低低说道:“唤你非为别事,只为杀人凶手,你可从实招来。”惊堂一拍,喝道:“免受刑法。”二姑吓得魂飞魄散说:“小女子身居闺中,怎知杀人凶手?求青天太老爷开恩!”雷太爷说:“非是本府冤枉你,近日与谁有奸?从实招来。”叫左右看板子伺候,二姑一听哑口无言,哭道:“爷爷冤枉,难招。”太爷说:“我看你小小年纪,两边与我夹起来。”左右答应一声,就将二姑夹起,二姑死去复生,那居老心甚疚痛,求太爷饶他。太爷怒道:“与我打下去。”又问二姑招不招,那时二姑痛得十指连心,叫道:“小女子愿招。”说:“自从前月,小女子在门口闲看,见一骑马少年郎君在马上一绊,小女见了失声一笑,不想那日三更时分,骑马人从窗外跳进,手提利剑道:‘小女子日间一笑是约我来。’小女子叫喊,那人把剑在平要杀,我小女子敌不过他,被他奸了。”太爷说:“叫甚名字?”二姑道:“他说是南门外李员外之子,名花马李举。”太爷说:“他来过几次?”二姑道:“五次了。”雷太爷一想,心中顿然明白,必定李举昨日又来奸他,见他大女夫妻少年,饮酒睡在一处,故当他另有奸夫,行凶杀了,将头割去移害别人。且将李举拿来自有分晓。原差火速去到南门外。太爷又问道:“李举甚时候来?”二姑道:“俱是夜间来的。”又问:“甚么时去?”二姑说:“五更便去。”
太爷又叫居奉玉问道:“你既为凶吏,竟不知女大随人。”居奉玉说,“小的自家疏于防范。”
且说皂隶来到李家门首说道:“你们在外,我自进去。”到了大厅问:“李员外可在家么?”家人说:“在,请少坐。”不一时员外出来,差人说明缘故,太爷在堂等。员外送了几两银子,差人说:“就是千两黄金不敢收。”遂扯了李举走出门外。
差人到了衙门上前去禀说,“李举到。”雷公坐在上面望下一看,那李举眉清目秀,不像杀人凶手,另有别情,问道:“可知罪么?”李举说:“奉公守法,不知所犯何罪?”太爷道:“你每晚仗剑强奸幼女,昨日又妒杀他大女、女婿,现有凶器还不知罪?”李举一听此言,如半空中一个雷响,叫到:“冤枉,小人身随父母闭户攻书,何曾有强奸妇人之事,行凶之礼?此言从何说起?”雷太爷道:“你也不须强辩,我与你一个对证。”
太爷道:“李举也曾拿到,你去认明,不许冤害良人。”二姑走到李举跟前,叫声:“李举害我好苦。”李举抬头大喝到:“你这失耻女子,好没来由,我何曾认得你,有甚么冤枉?平空扳害。”那二姑把李举细细一看,吓得往后一退,暗想道:好奇怪,那李举却有须,身体胖大,声音大不相同,何曾有这眉清目秀,便是死也甘心。我此时受刑不过,若是不是他,也要受刑了,追究我也顾不得丧心,非是我害你,我实无法了。
便跪下道:“太老爷正是他。”一口咬定不放,那雷太爷坐在上面,看见二姑将他一看,就煞眉头沉吟半晌,方才说是他,其中必有隐情。问道:“是他不是他?不可冒认。”那居二姑此时不能改口,便道:“你不要赖了。”李举说:“我今世实在认不得你姓名。”太爷道:“他住北门后街,就是李举,佯装不知之过。”李举说:“他住北门,小人住南门,怎能黑夜来往?”太爷又问道:“二姑果然是他?”二姑道:“是他。”二姑此时明知不是他,一口咬定。雷太爷见李举说来毫无干涉,二姑不肯改口,吩咐下监,明日再讯,金、居二家伤心不表。
再表铁球山郝鸾等众英雄,终日操兵演武,忽有喽罗来报,有桩大买卖,正要禀大王,胡头目不肯,小人们特报。大王焦灼,先把赃物取来,将胡头目砍了。不一时打开赃物,忽见衣服内抖出物件,掉在地下,当的一响,不知甚么东西,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三进开封索宝剑
第三十五回 三进开封索宝剑
话说那衣物之内掉一物,包刚取起看,是一副金钩。孙佩说:“与我看来。”包刚递与孙佩,孙佩看时,不觉泪下。众人间贤弟因何下泪?孙佩回道:“此是凤姐姐之物,见了岂不伤心。”凤公夫人啼哭不止。众人劝了一番,一日探子报到,不日有官兵来。郝鸾道:“纵有官兵也不怕他。”见山树交加,原有空地不过十亩,吩咐众喽兵伐树,平出空地,好操演。众兵砍了半日,才伐一根,心中焦躁,取出剑来认树砍去,连砍几根,尽皆倒地,众人无不称“宝剑”。周龙道:“借与我看。”
郝鸾便与周龙,周龙看了,又借包刚的剑一看,也还他。众人说不识此剑何名?郝鸾将司马傲之言,说了一遍,我这剑名“龙泉”,包兄剑名“攒鹿”,回头向马俊说:“贤弟那剑名‘诛虎’,如何不佩在腰间?”马俊向他说:“只因在开封杀了宋公子、孙知县、鲍成仁,自己投首不便佩剑,寄在武志饭店,尚未取来。”郝鸾听了此言把脸一沉说:“好不小心。”马俊心头火起,不敢回言,便上山取了行李,不辞众人,悄悄下山去了。郝鸾至天晚方回,孙佩道:“仁兄说话太重了。”命人请他出来,喽罗说:“马爷下山去了多时。”郝鸾大惊:“马贤弟好生性急,我一时冲撞他,他竟到开封府去走走。”众人道:“仁兄有礼,小弟愿往,只留焦陈守寨。”
马俊日行夜宿,那一天到一个市。此时有一更天气,只见一个院落,今晚就在此歇。便走进来,屋内还有灯光,马俊放下行李。问:“有人么?”只见里面走出一个人来,马俊说:“过客宿店,暂借一宵,明日重谢。”老者看了马俊几眼道:“非我薄情,怎奈官府告示,知晓各家,凡有面生之人,不许容留,倘有不测,罪罚不耍请爷可往别处宿罢。”马俊道:“好没分晓,俺又不是贼盗,说面生可疑,俺偏要在你家宿。”
老者见他人发怒,连忙说道:“爷也不是那样人,只是舍下无床铺款待,恐其得罪。”马俊道:“说那里话来,随便晚饭足矣。”
老者没奈何,只得到后边对一个少年媳妇说了,捧出一钵大米饭来,两样小菜,放在桌上。马俊吃了饭,后面又送出些小菜,拿了一壶酒摆在桌上,对马俊道:“荒村地面,无物可敬,望其宽耍”马俊道,“我心甚不过意,又费老翁之心。”老者道:“真非待客之礼。”当时二人坐下饮酒,老者道:“请问客长尊姓大名,作何贵干?往那方去的?”马俊道:“俺姓马,要到开封取一件东西,不知老翁尊姓?”那老者道:“老汉姓莫,祖居此间。”马俊道:“原来是莫老丈,此地离开封还有多少路?”老者道:“有五十里。”马俊道:“俺明日要赶路,酒不吃了,但明日取了东西回来,还要拜谢。”莫老收拾了物件,往前面去了。马俊就在长桌放开行李,又将双刀枕在头下,竟自睡了。想道;明日怎生向武家取刀之法,作何话说,又想在山下被郝鸾大哥说那样言语,思来想去,仔细听,方有三更时分。忽听得外边有人轻轻敲门,原来莫老儿未曾睡着,听得外边敲门,后面走出来开了门,又唧唧的说道:“里面有人借宿。”
门外人道:“晓得今日有事,也不该留他宿。”悄悄的拿了东西往后面去了。马俊吃了一惊,道:“原来这老者认得我,莫不是叫人来拿我。”便起身将行李卷好,把双刀拿在手内,他若来我自有对敌之法。不一时,那人依然去了。马俊又想道:“此人不是害我,必是偷盗来的,寄在此处便知好歹。”一夜未曾合眼,直到五更天明起身,整整衣服,拿了行李,带了双刀,叫道:“莫老丈俺去了,明日再来谢你。”说毕竟自去了。莫老出来相送,关了门,又去睡了。
再言马俊走出荒村镇,路上弄些馒头吃了,换了衣服才行道,五时方才进城。自己悄悄走到孙佩门首,巷内有鬼作笑。
人走得稀少。马俊要到武家去取剑,恐有口角不便就去,故此先去孙佩家坐坐。想着,将身一纵进来,只见厅上摆着十数具棺材,院内草长多深,他往前面走了一回,叹道:“这样一个人家,被奸人害坏了,不知孙兄弟几时方能复兴家业。”放了行李,就在这睡了。日已沉西,起身来将行李卷好,就待取了剑再来睡罢。纵了出来,寻了一个饭店,吃了一饱,就向武志家走来。此时,约有一更时,纵上屋到里落下,里面来找到他向日歇宿的所在,只见武志坐在门槛边,在那里拍手打掌的笑什么东西,马俊用手扒在武志的后领掼在地下,又举起来叫道:“武志你可认得我么?”武志见有人抓着他,吃了一惊,睁眼一看,见是马俊,越发吓慌了,道:“小人认得马浚”马俊道:“俺吩咐过你的,叫你莫动这间房,怎么就忘了。俺的宝剑在那里?快快取来。”武志道:“宝剑在呢。”马俊见他说在,就放武志起来,到房坐下,马俊道:“俺当初做了事,烦累你家,叫你这间房子锁着就是一年,俺来取剑自然认你的房钱,因什么竟自开了?”武志道:“不瞒马爷说,自你去后,我父亲染病身亡,又因此巷内作怪,人都不来下宿,家计贫了,所以开了房门,借了爷行李典当了。”马俊道:“衣服是小事,俺的宝剑快快拿来,重重赏你。”武志道:“宝剑在。”马俊道:“既在,快快拿来。”武志道:“剑在呢在呢。”连说了两三声,又说了七八个“在呢”,马俊要剑如火,怒道:“你这狗头胡言乱语,既在快些拿来就是,敢是你失落了么?”就把武志掼在地下,举起刀来,问道:“剑在与不在,快快说出,免你一死,若还不说出,我砍你为肉泥。”武志一时要命,况也是天理难容,该当事发,只得直说道:“不瞒马爷说,剑在开封府库内。”马俊道:“因何剑在开封府库内?”武志就把前后事情,细说了一遍。“被居老儿禀官,将剑作了凶器呈出,太爷验明贮库,这都是真话,饶了小人罢。”马俊道:“你这狗头做的好事,你如今杀了他,害别人,把宝剑又贮在库内,如何拿得出来。”
心内想一想道:俺马俊乃是英雄汉子之人,必须把“性命”二字丢开,若不大起胆进府见太爷,把武志这件事情诉说一番,要救出李举,也免得太爷审这无头的官司,只教他把剑还我便了。主意已定收了刀道:“既然你失了宝剑,何不早说,我也不与你要了。”话说未了,纵上屋去了。武志见马俊去后,呆子半会方才开口说:“吓死我也,几乎死在刀下,我真是凶星过度,不免回头吃斋罢,免了这种惊吓。”
且说,马俊穿房过屋,来到府衙内四处听听,找寻太爷的房屋,寻到东边,看见有灯,有一个在内叹气,说道:“这件事,叫本府怎样断法?”马俊听见大喜,原来太爷就在此处,我若不见太爷,就不是个大丈夫。不知马俊怎样见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两案人命审真情
第三十六回 两案人命审真情
话说马俊大着胆走到门口,用手把门一推,说道:“居家杀人事,必须问俺玉蝴蝶马俊便知。”太爷听得“马勘二字,吓得魂不附体,回头一看果然是马俊,他进房拿张椅子,拦门坐下,太爷指着道:“马俊,你可是行刺本府么?”马俊摇手道:“非也。”带笑说道:“请坐,俺马俊有机密事禀。”太爷问道:“你有甚事情来禀本府呢?”马俊便把武志冒名李举,带剑强奸居二姑,又将二人祝寿,金家夫妻二人之事,说了一遍,太爷对马俊道:“侠士如何得知?”马俊道:“那武志杀人的那口剑原是俺的,因上年杀了米公子,等俺自来投案,不好带在身边,所以寄在他家,今日到此与武志讨剑,他无剑还我,我就要杀他。因他害怕才将此事说明,求我饶他。俺想彼时杀了他,又恐太爷这里无对证,案件难明,特来奉禀太爷,速拿武志正法,开释李举,把这口宝剑还我,马俊决不知耍”太爷道:“俊士善意,本当此刻交还,怎奈夜深开库不便,间日奉还侠士,侠士还在明日此刻此处来取,本府备酒相谢,若是本府有害侠士之心,本府不得回乡死于非命。”马俊笑道:“太爷擒我马俊,我倒也不怕,领太爷的命,就到明日来取便了。”
言罢出房一纵去了。太爷想道:好有胆气的贼子么,他来意与本府讨剑,此人真是个侠士,真好胆量,我若不做个人情,将剑还他,枉我一片丹心。再言马俊顺路偷些馒头吃了,依然到孙府了。
太爷到次日天明,坐上早堂,衙役参见已毕,跟差皂快人等拈了一根签子,捡写“即拿武志,立等回话,火速火速”,仍差皂快人等去了。太爷又叫提居奉玉在案人命听审,又听得外面一个老儿,挽了两个小孩儿拉着少年妇人,大叫道:“青天太爷,人命关天。”太爷道:“带他上来。”老儿哭道:“小的住居在城外,姓赵名正,止生一子名赵大。自从娶了这不贤的媳妇,把老汉赶出来,不肯养老汉。这也罢了,这个淫妇结上奸夫,把我的儿子杀了,尸首都不知去向,求太老爷作主。”
太爷道:“把状子接上来。”衙役们接了老儿的状子进上,太爷展开了一看上面写道:具禀人赵正年六十三岁,住北门外,呈为毒妇奸夫杀死亲夫事。窃身止生一子名唤赵大,挑灰营生。因五年前娶何氏为媳,儿身在外,何氏不良,百般恶毒,将赵大于本月二十三日被何氏结上奸夫杀死,赵大尸首无存,做此无法无天之事,伏乞。太老爷赏追尸抵命,正法以正人伦,焚顶上呈。
雷太爷看毕大怒道:“你这老奴才,告这样谎状,总是代书不知道理,必以奸夫是谁?尸首现在何处?干证某人?这写得不明不白的状子,不是念你年老,打你几个板子。衙役赶下去。”那赵正跪下禀道:“何氏的奸夫都是狠毒的,求太爷拶起她来,便知奸夫名姓。”太爷道:“你这老奴才越发胡说,本府且问你,你同龟子曾拿个奸夫么?”赵正道:“实在不曾拿过。”
太爷叫左右掌嘴,正欲动手,只见皂役禀道:“武志带到。”太爷道:“带上来。”又叫赵正:“你且站过一边,等审过这案,再来责罚你这老奴才。”太爷道:“把居二姑带上来。”居二姑跪下,太爷笑问道:“那李举果然强奸你的?”二姑想道:今日问得蹊跷,难道晓得李举是假的不成,回道:“真正是的。”
太爷笑道:“你且下去,本府还你个真的。”二姑只得下去,太爷道:“带上武志来。”众衙役喝堂,武志心惊胆战走到丹墀跪下,太爷看了几眼,与李举不同,却是鬼头鬼脑,一脸凶气,必是此人,马俊是言不谬。便问道:“武志你可知罪么?”武志道:“小的开张下处,从不犯法,小的不知罪。”太爷道:“本府只问你,怎么样充李举的名字,强奸居二姑,又杀了金辉夫妇,你从实供来,免受刑法。”武志听于此言,犹如天倒的一般,便呆了半晌,回道:“不曾,不曾。”太爷道:“不夹那里肯招,左右取夹棍,夹起武志来。”两边执刑衙役,把武志掼在地下,脱去白袜套,上夹棍收了一绳,武志喊了一声,死过去,半刻苏醒乱喊,说道:“是,是,居姑娘看上李举笑的,小人当晚带剑强奸,也是有的。”太爷道:“你为何杀那金家夫妇?”武志道:“小人那日又过去,听见房内有人行奸,小人认是他又结上新奸夫,小人故此杀了。”太爷道:“在那里?”
武志说:“因即即与小人同党同谋,头在他家。”太爷又差皂役急拿即即当堂回话,差人去了。吩咐松了刑具,书了口供,又叫居二姑上来,李举也上来,太爷对李举道:“果然与你无干。”
又对居二姑道:“你这小小年纪,为甚强口,你且看看那个李举。”居二姑看了武志一眼,想到此人是真的,果然冤枉了李举。“只因他冒名强奸,小女子该死叮”太爷道:“且等即即拿来,有个人头,本府自有话说。”只见差人把个即即拿到,丹墀跪下,太爷问道:“你叫即即?”道:“小的叫即即,并无罪过,太爷唤小的有何吩咐?”太爷道:“那武志杀了金辉夫妇,移害你的,你如今将两个人头埋在那里?本府差人挖来,与你无关,并无连累你。”即即道:“实在小的无干,那日早上起来开门见锅堂内两个人头,是小的埋了,待小的一人挖来献上太老爷。”太爷道:“你一人去不得,恐有人讹诈。”即着皂头协令捕快四名,同即即去挖人头。那即即想赵大之事,不肯同人前去,只捕快人等,那得能推他一人独自去挖,暂且不题。
雷公见审出真情,心中畅快。叫把何氏与赵正带上来,先问何氏:“你公公告你杀了亲夫,可是真的?”何氏哭道:“小妇人从不与男人交言,小妇人之夫自二十二日不回家,小妇人带着孩儿在家粟米全无,今早来问公公,说丈夫两日不曾回家,可在公公这里,公公就把小妇人抬到太爷这里来,说小妇人结交奸夫谋死丈夫,只求太老爷作主。”太爷道:“你丈夫平日可到别处去过宿么?”何氏道:“不曾。”太爷道:“你家远近可有亲眷么?”何氏回答:“没有。”太爷正在不决之时,叫衙役且押下去,又见皂隶锁了即即,跪在丹墀,差人禀道:“小的同即即挖取人头,只见坑内有一人尸,天艮骨都打破,不知如何?小的不敢隐瞒,禀明太爷作主。”那捕皂将金家夫妇首级看验,太爷叫金若儿认明领回入棺,太爷道:“叫即即上来。”
问道:“这坑中尸首从何而来?”即即回道:“小的不知。”太爷又问差人道:“那尸首可有什么同埋?”差人道:“并无寸板,只有个锄头,上面无迹,还有扁担粪箕共两种。”太爷听得明白,便问:“即即你把真情说出,免得本府动刑。”即即道:“小的实在不知。”太爷道:“挖是你挖的,埋是你埋的,岂有不知之理?”叫左右把即即夹起来,下面即将即即夹起,即即受刑不住,只得说道:“扒灰的赵大与我挑人头,要我的银子,小的一时意见,一锄打死了是实。”太爷道:“赵大乃是赵正之子。”
且叫武志李举立在一旁,又叫赵正与媳同到郊外,随太爷去检验死尸,以便认识。太爷上轿一直来到郊外冢地,先是何氏认丈夫面目,赵正认了儿子,二人一见大哭,太爷叫即即买棺木,又用封条封了,太爷回衙。赵正换了人命状子,领媳妇回去。
即即书供,同武志下监,居奉玉、李员外同亲友写了领字,当堂保领儿子女儿回去。太爷又道:“有了凶手,是武志冒名强奸此女,是本府开恩,但这女子人人知道,谁肯娶他。本府知道你的儿子已聘朱门之女,未娶,本府作媒,将二姑与他作妾,也是托名之故,不知你意下如何?”李员外道:“太爷作主,小的怎敢违了。”太爷又问李举、居奉玉同二姑,都点头依允,太爷道:“你们回去择日过门,不可迟缓。”太爷退了堂,深畏马俊之德,若不是他说明,这两案人命真是无头之案。本府今已审明此案,岂有不还他剑之理。便叫众丁去取了一口剑,暗暗的开了库门,换出马俊的宝剑,晚间好交还马浚一面做审文详文通详上司。太爷是日晚上,在书房等候马俊,交还原剑,不知怎样见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因贪财横死奸党
第三十七回 因贪财横死奸党
话说雷太爷审明两案人命,叫人开库换出宝剑,仍回书房。
初更时分,马俊前来,太爷连说道:“壮士,果是信人。”马俊道:“小弟怎敢失信。”两下分宾而坐,马俊道:“太爷可曾拿着武志?”太爷道:“深感侠士指教,方能审出真情,已把武志问成死罪。”马俊道:“宝剑可曾换出?”太爷道:“侠士仗义之人,岂有失还之理。”便在青架上将剑双手递与马俊,马俊接来制出一看,毫无差错,就拉在腰间。有了此剑,就要告别而回,另日再谢。太爷道:“侠士少坐,还有小酌相酬。”马俊恐有擒拿之意,便起道:“已承赐剑,感之不尽,岂有贪杯之理。只还有一件,小人讨个情面,那牢内罗辉庵实是无辜,求太爷释放了,俺马俊日后自当重报。”言毕上屋去了。太爷想了半会,他要放了罗辉庵,我这且自有道理。再说莫上天父子,因在扬州同张三、李四、妈儿接凤小姐来至半路,便将凤姐姐卖与个卿宦人家去了。张、李、莫三人同商议道:“我们虽是将风小姐拐卖,价银不多,有妈儿一份,越发少了,不若将妈儿丢下河去,伤了性命,不但银子少分一份,还得他银钱衣服。”所以半途将妈儿淹死。妈儿带来的衣服物件,卖小姐的银子,被莫上天用了些,那张三、李四都要到他家来住,住下分了银、衣服。莫上天同张三在房内,李四在天井里闲走想主意,张三开口说道:“今日事已完全,前日曾许下的愿该还,今日我们买牲醴还愿,再讲吃酒分赃。”各人回去。李四道:“这个甚是。”莫上天就扯张三到僻静处呼哧哧说道:“我与你为这件事情,费了多少的心机,方能到得手,那李四作过大官,今日要份,我想这些银子若分三份,你我就少了,你买牲醴回来,叫李四先拜神圣,待我取块石头把他打死,岂不是你我两个人均分了,也做得着本钱?”张三道:“好计策。”李四又想道:这两个狗头,不知是讲什么话。我身在异乡,又无人知道。待张三上街我暗自买砒霜放在锅内,连那莫老儿一齐毒死,我只推腹内疼不吃,等他毒死,我得了银子、衣服连夜走去,岂不是妙?主意已定,张三叫莫上天拿出银子来,叫李四一同上街,到了热闹处,正走之间,李四忽然叫“哎哟,肚子好疼,你二人先去买罢,我要去出恭。”张三道:“你可就回来。”李四滚了下来,莫上天同张三买了牲醴回。
且说李四一人腰内取出三四钱的一块银子来,走到药店门首,趁台上没有大人,只有十三四岁小孩子,李四就把银子递与孩子道:“我家里有些老鼠儿恶得狠,把我衣服都咬碎了,今到宝店买些砒霜去毒老鼠。”孩子见了一块银子,管他什么好歹,到后面包了一包砒霜,递与李四。李四拿到家中,张三埋怨道:“你去出恭,就不来了,此时三牲都好了,你才来家。”
李四道:“肚疼得紧,所以来迟。”莫上天在堂屋内收拾,李四假意走到厨房,只见锅内骨碌碌的烧着,莫上天的新妇在灶下烧火,李四就将锅盖开来看看:“敬神之物不可过烂。”那新妇怕羞只是低头不语,李四就开锅来,将砒霜倒下去,将锅依然盖好,说:“婆婆不用奔火。”言罢到前面去料理打点,不一时捧上三牲,张三假意道:“莫兄先拜。”莫老道:“年兄先拜。”
张三道:“如此说,李四兄先拜。”李四果然先拜,跪下暗暗说告:“前因拐了凤小姐,害宫妈,今日还愿,今又许下新愿,和药在内,但愿毒死他们,另日备三牲还愿。”言毕,低头便拜。张三向莫老头儿把嘴一歪,莫上天便捧起大石头,认定李四脑门尽力一下,打得李四遍地花红,真个不得活了。张三道:“做得好,真真爽快受用。”二人也跪下磕头烧纸,便将尸首收拾,叫老婆把牲醴搬到厨下,放在锅内一滚。张三、莫上天父子三人,把李四尸首抬到后面,挖下一个坑,莫上天想道:李四已死,还有张三要分这个银子,想他也是异乡人,若不狠心肠,把张三打死埋在一处,我领父亲一块回去,岂不妙哉,这些银子总是我的了。想定主意,张三正在低下头挖坑,那莫上天认准张三头狠打一下,张三倒在坑内几滚,呜呼哀哉。那老儿在旁,也来了望,便往屋里跑,那莫上天也不叫他回来,就把李四尸首抛下坑去,拿锄头慢慢的将土掩上。
且说莫老儿跑到厨房,把莫上天的话告诉媳妇,这些银子俱是我们的了。妇人道:“好胆气,小财俱是我们的了。”那莫老儿开得锅内的肉,急忙去到前面拿了一把扫帚,把地下血迹洗洗干净,复奔厨下道:“娘子我年纪大了,做一小会,心中有些饿了,且倒碗饭我吃。”那妇人拿了一个碗盛了一碗饭,送上老儿,这莫老儿闻见肉晕,自己掀开锅盖,拿了一个木瓢盛了一瓢汤泡饭,拿块肉来动手撕撕,放些味精,好似饿鬼得食吃了一大碗,口中觉麻,麻到舌便糊。“娘子你把胡椒放多了些。”妇人道:“不曾放胡椒。”老儿道:“姜汁多子,怎正麻口。”说道:“方才吃完觉得肚内有些疼。”媳妇道:“想是饭冷汤热,吃下去有些不受用。”那莫老放下碗来,摸着肚子走到自己房内,响了声跌倒在地,滚了一滚,就七孔流血,魂灵已同张李二人去了。那媳妇见公公才吃了一点荤腥,没福受用,吃了下去肚里就疼,真乃穷鬼得命,才吃得碗汤,就到房中出恭去了,可笑,可笑。就自己掀开盖拈起些好的,足足一块肉又放了些汤水,又盛了一碗酒,捧出自己房里饮酒吃肉,好不受用。一时自己舌头也有些硬,也有些麻木了,勉强又吃了些,就上马桶,坐在马桶盖上,扯下小衣坐在上面,心中也便疼痛起来,后倒在地下一同去见公公了。那莫上天足足弄到日西,方才完了。走到厨房一人不见,寻父亲妻子,又不料李四张三魂灵拦住,不肯放他进去,单将肉味之香浇他鼻内。莫上天正是肚里空了,力又用尽,闻得肉香咽口水,想到他二人吃了酒饭去睡了么?不成,待我也吃些快活快活,便坐在锅边,拿出酒,拿肉鸭子,就在锅边狼吞虎食吃了一顿,自己吃的快活。
妇鬼道:“好麻嘴。”骂道:“死人千里,弄的胡椒放多了,只是麻嘴。”又吃了些肉。原来这砒霜在锅内滚了十几滚,药性慢了,故此吃下去不能暴死了。媳妇、公公吃得早些,莫上天吃得多,便大叫道:“肚内好疼。”把肉碗掷在地下,半空乱跳跌于地下,滚了几滚,便爬起来说:“罢了,罢了。”站起身来开大门跳出,只是朝下一跳,伏于地下,两手分开,也是七孔流血。这五个鬼同到阴司判断不提。
且说马俊得了宝剑飞奔临轩镇来,方才午牌时候,在酒市内吃了一顿酒饭。又到林内睡去,只到更深方出,来到莫家问信,敲门敲了数十下,无人答应,他便从屋上进去,望见神前一对烛亮得紧,猛然见前面房内正中倒了一个人,七孔流血。
马俊吃一惊,便回身抽出丁宝剑,叫了两声,又无人答应,走进来又见莫老儿亦死于地下,到房内又见一妇人坐在马桶上,也是服毒而死,走到厨房见牲醴在锅内,许多鱼肉,便把宝剑放在锅内,那宝剑见毒,顿时火起腾腾。马俊想道:“他们三口如何俱服毒而死?又有牲醴必是敬神,其中定有蹊跷,待我自回林内,明日再来看是何故。今日马俊回林,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为施恩放走家丁
第三十八回 为施恩放走家丁
话说马俊等到天明看个明白不提。且说镇上有一光棍,叫做工老虎,父子六人行凶措拨,在镇上的人无不怕他。只到日色正明,这王老虎只因昨日不见了一只狗,所以今日起早到四处寻狗。走到莫家门首见洞内伏着一只黄犬,工老虎认得是自家的狗,便唤了几声不应,他伸手在内拖出却是死的了。王老虎见狗死了。便骂道:“我把你莫家奶奶操死了,因何把爷爷的狗毒死了?”即便用手打门,又不开,遂转身回家,叫儿子出来说道:“莫上天这野老,把我家黄狗毒死了。我去寻这狗。”
因这五个儿子整天树棍,各执兵器,一路骂到莫家门首。那些人劝的劝,拦的拦,这五个儿子如凶神一般,往里乱跑,见莫上天死于地下,便往外要走,被人拦住道:“那里走,你们打死莫上天还想往那里走?”王老虎是个停当光棍,便上前扯住了众人,说道:“你们且到隔壁土地祠去,我有话说。你们讲我只是不赖便了。”众人说道:“料想里面还有死尸。”内中有人说道:“地下还打碎许多家伙,到得厨房中见莫老儿身带众伤,跌倒在地,那边里面有一妇人亦带伤而死。”地方人说道:“我们且将边门带上,我们到庙内有话说。”一众人等俱拥着王家父子齐到庙内,王老虎对众人说到:“虽是我父子快嘴,痿痿恼人,非我王老虎与人不和,只因我信直情精,好恨个不平,所以恼人,但今日之事,这莫家真不是我父子打的,其中恐有别故,望众位想想看。”那地方说道:“今是你父子六人骂了几次,劝你不肯罢,跑回家各人带了兵器,打进莫家门去乱打他们。”父子抵当众人道:“这个如何使得?”王老虎道:“包管与他们作主。”众人依了王老虎之言,“我们这些人怎把莫家人打死?”正说之间,后面又来了多少乡民人等,七嘴八舌,那里招架得来。轿子内中有一个家丁说道:“列位不要认错了人,我等是都察院麻府家丁,并不曾打伤人。”王老虎道:“你们打死人,就拿都察院压势我们不成。”那些家丁正在喧闹,只见大路上来了一个身长九尺,头打花手巾,身穿元色箭衣,足下蹬皮鞋,腰带宝剑,乃是马浚囚在林内睡着,只因辛苦方才睡醒。只听得这闹之声,不知何事,便走到跟前,叫道:“何事吵闹?”人见马俊异相凶暴,便说道:“我这里有个姓莫的,被这般人不知为何事,把他一家三个人都打死了。”马俊道:“只恐不是打死了的,只怕是服毒药死了的。”便走到轿边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王老虎道:“才进他的门,就看见他死在地下。”众人道:“无论先死后死,你却是打到他家,就是你打死的了。把你父子先锁来再作道理。”众人要锁王老虎的父子不提。
且说那个凤小姐,已被一个都察院的麻太爷买了去做妾。
因见了老大人,细细的说道:“小女子是太常寺凤竹之女,因被奸人所害,又遇拐子莫上天将我拐卖,我是有婆家的。”老夫人听了此言,忙叫家丁:“快将此女送到莫家,身价银子也不要还了,叫他送此女回家,与他父母团圆。”家丁领命,催轿子送到莫家去了。有一个家丁先到镇市上,找问莫家住处。
这些众人与王老虎理论,见来了十二个家丁,又来了一乘轿子,王老虎低说道:“列位看这轿子,跟着了许多家丁来问莫家,其中必有缘故。求列位放我父子罢,把他们拿住,还有个财发,倘若不能,还是我打死莫家的。”众家丁道:“我们是督察院麻太爷家丁,只因老爷买妾。有张三、李四拐了一个女子,卖与我老爷为妾。前日抬到府中见了夫人,就问他姓甚名谁,他说是太常寺正卿凤竹之女。夫人听了此言,叫我们雇轿抬来送还莫家。今日莫家一人俱无?”有个姓王的同地保人等拦阻,说道:“是我们大家打死了的。”马俊听这轿中乃是抬的风小姐,忙说道:“谢天谢地,今日才见了弟妇。”忙到轿边问道:“轿内可是凤栖霞弟妇么?”小姐听得有人叫他名字,便道:“小女子正是,不知外面是谁?”马俊道:“孙佩贤弟与郝大哥,俺都拜过的。”又低低说道:“我是马俊,曾杀米公子,今日来取宝剑,幸喜遇着弟妇。”凤小姐道:“求伯伯救我。”马俊道:“等我打散众人,领你回山。”马俊与众人说道:“莫家现有许多银子,莫家是自己吃了毒药死的,与他们无干,你等可拿他银子买几副棺材罢。余的银子你们分用。”那个王老虎道:“你是那里来的?无名无姓的野人,好大脸面。”马俊道:“问俺姓名,你且站稳脚步听俺说来,俺是杭州钱塘县人氏,姓马名俊号子昌,另号玉蝴蝶,又叫做个电光目是也。曾在开封府烧监牢,杀了米公子、包成仁、孙知县,携了人头反监劫狱,救了孙佩。今日又到开封府来,这段情由你可知道?”王老虎与众人听了马俊之言,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连麻府家丁听得此言也打寒噤。马俊道:“抬轿的仍抬了走,与你五两银子。”又对家丁说道:“列位请回,凤小姐是俺的弟妇,俺要请他上山,与他夫妻父母相会,日后自当重谢。”家丁道:“这凤小姐倒也罢了,但那帮人不得放我们。”马俊在腰间抽出宝剑:“谁敢上来阻拦着,我一剑分为两段。”那几个家丁上前去了,无人敢上来阻挡。众人中有的说:“如今到处捕获马俊,我们何不擒马俊到官去领赏银子。”有人说道:“玉蝴蝶乃念‘五道三除’之法,又会杀人,又会放火,拿得住他便行,拿不住他,他到夜里来放火烧我们如何是好?”众人七嘴八舌主意不定。
且说,凤小姐在轿内,把被拐到扬州,遇到麻让话了一遍,马俊在后伏剑相随,轿子同走不提。
再言王老虎与众人说道:“有事总在我们身上,大家齐上前追拿马浚”镇上人总向前行,一时远远又来了十数个捕人,亦是追拿马俊的。马俊见后面有些人赶来,他也不放在心上,就犹如草芥一般,只拥轿子向前走。且说镇上有人进城传说,却被米府中知道,叫了十数名能干家丁,骑了快马,各执兵器追赶。来了这些乡民,见大路上来了十几个大汉,说道:“快拿马浚”你道个人是谁?
米府家丁十名:
第一名叫活土地刘交,二名叫生铁头王僧,三名叫蜈蚣须方盛,四名叫铜脊背周武,五名叫擒虎手伍泰,六名叫捉虎将孟先,七名叫不怕死吴能,八名叫扒山虎施威,九名叫入地蛟花龙,十名叫双头狼孔白。
这十个人打马如飞,直奔那一丛人赶将来。那王老虎喊道:“前头跟轿的是马俊,列位将军可快上前擒拿。”十人问道:“轿内是谁?”王老虎道:“什么凤小姐,名叫凤栖霞。”这十个大汉内中有个人说道:“这总是凤栖霞身上起的祸,我们还不快快拿他。”这些飞马往前一拥围住马俊,那刘交说道:“我们今奉钧旨,各处缉获,谁知此处相逢。”十人各执兵器,要拿马俊,不知后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铁球山喜燃花烛
第三十九回 铁球山喜燃花烛
却说马俊路逢凤栖霞好不欢喜,只见四面来了许多人,马俊想道:必是来擒我之人。便叫弟妇不要慌乱,又叫二名轿夫不要害怕,有俺在此,你且将轿抬到靠山窟之处。又看见先来的一名马快,生得面短须长,肩臂皆阔,手提双刀站在东首,那几人身胖力单,人人手内务执器械。马俊先见一般乡民不足为意。后见这几个人,略略有些惊慌,暗道:这几人一定是来擒俺的了,怎奈弟妇在此,又怕失错,罢罢,拼得这条性命,有何他虑。便把手帕扎了头,腰间紧带紧了一紧,手执宝剑,指东画西,眼睁睁望着众人,一心只防着身子遮架。不说马俊在此受困。
且说郝鸾等自马俊下山之后,便领了众英雄奔赶开封府而来。却好今日来到此地,郝鸾、鲍刚等人正走在那高岗之上,远远望见一丛人在那里,不知做何事喧嚷,便叫能干喽罗前去打探。不多时,急急忙忙跑来禀道:“不好了,不好了!那一众人不为别事,却是围着马爷,又靠着一乘轿子,小弟走去问那些乡民,说那轿内坐的是凤小姐。又说米府家将要拿马爷呢!”郝鸾听得此言吃了一惊,说道:“列位贤弟,事不宜迟,恐马贤弟遭其毒手”鲍刚、陈雷生平性急,拍马前去,郝鸾道:“不要乱,为恐惹人取笑,我们不知兵法。”周龙道:“急急往救,不可迟缓。”郝鸾道:“众位兄弟,打马走着,听我号令。”先叫鲍刚领五名喽罗向正南方急奔,这等动手可敌贼子。
又叫陈雷领五名喽罗向正东方按定,周龙正西方按定,曹双正北方按定,又叫周顺、王龙、张发、樊冲四人,往来四面围定,各人听令,打马四散各方围祝那十个大汉见郝鸾一马当先而来,马俊正在惊慌之际,猛然又见一伙人马,谁想那是郝鸾、鲍刚人等,手执兵器杀奔而来。马俊大喜,叫道:“好了,有了帮手了。”不觉英风陡发,气高千丈,便大叫道:“列位贤弟,俺马俊路见不平,要救受难之人,不觉竞被奸党光棍拦阻俺的去路,请列位公言一二。”正南方鲍刚便来说道:“扶孤救难是好事,那个敢阻拦去路,若是多一嘴,一剑砍下他的这头来。”
陈雷亦说道:“若是阻拦将刀杀这狗球养的。”郝鸾奔到面前说道:“朋友,要走就走,休来阻挡。你那边叫周龙等贤弟们且护送轿子要紧,那个敢阻挡你?”那边刘交叫道:“众位此时还不下手拿马俊,等待何时?恐怕留了无处找他。”只见刘交提了双刀大叫道:“马俊不要走,有俺活土地来拿你!”便举双刀来劈马浚马俊提剑相迎,刘交自幼学的这跳法,马俊因有此法,方才敌住,不分胜败。那方盛王僧一齐来奔马俊,鲍刚看见骂道:“你这狗头要打攒盘。”便叫道:“大家上来打攒盘。”陈雷、曹双一齐向前大杀一常那郝鸾手提一剑,把王僧挥为两段。马俊将剑执定,半空跳纵,刘交也纵跳起来,马俊猛然一剑,刘交招架不住,众人四方逃奔。郝鸾也跳起上前,方盛对敌不住,也就逃了。众捕役见米府家将,都被杀伤,焉敢再敌,亦四散逃去了。郝鸾道:“贤弟等不必追赶,且保弟妇回山。”众人道:“今日聿遇马仁兄,救得孙佩贤弟并弟妇凶难,真天幸也。”马俊道:“若不是列位仁兄相助,必遭毒手。”郝鸾道:“那时愚兄冲撞贤弟,贤弟不辞而去,我深恐贤弟有失,故同众位兄弟前来接应,不想果有今日之事。米府家丁也被俺们杀得魂飞魄散,今又遇见孙家弟妇,真真万幸。”
叫喽罗抬着轿子,马俊取出两锭银子,赏那轿夫去了。众人方起身前去,竟奔铁球山去了,不提。
且说刘交众人等今日遇敌,各人带伤受疼,又杀了王僧,俱气忿不平,奔进城来说:“雷太爷放掉凶手,诈了雷太爷千金,方才罢休。”这也是雷太爷的盛德处不表。再表雷太爷亲到临轩镇去检验莫上天家命案,又被搜出多少银子,叫坊保买了棺木来盛殓,余下的银子,派散带伤之人,太爷回衙,做详文通详上司咨部。且说刘交、方盛诈了雷太爷千金银子,竟作路费起身进京,奔到米相公府上去了。那米相爷在京新请了一个军师,名为百胜袒师,能呼风唤雨,又会定身罢符法,这米相爷好生欢喜。忽有刘交、方盛跪禀,将路上遇着马竣郝鸾等交战之事说了一遍。米相爷听得此言心下踌躇,就着刘交、方盛四处访寻好汉,不论僧道、响马只要有本领,全都招来。
且说,鲍刚来到凤府,由小童开了门,鲍刚走进来一看,见是小小三间厅房,十二张金漆罗汉的椅子,四盏料丝方灯,正中摆一张小小沉香木几,几上摆着一个羊脂玉的牛,牛上伏着一个牧童,旁边放着《春秋左传》,一只古铜磬钟,上挂一幅十二层合锦。鲍刚道:“晚生是开封府来的。”凤林见鲍刚生得异相不是下等之人,便请到里面分宾主坐下。茶毕问道:“不知贵驾到此,有失远迎,望乞恕罪。”鲍刚是个真汉子,不会咬文嚼字,便答道:“晚生非为别事而来,只因那日在争春园内,令兄与夫人、小姐在园内游玩,偶遇米相爷公子米斌仪,亦往园内,看见小姐容貌。许多家丁打手抢劫小姐,遇了郝鸾,同俺打散米家众人,俺二人保住了,令兄、令侄、令婿和小姐、夫人亦同回去了,那米家的打手,各自逃回去了。”凤二爷问道:“兄是那里人氏?因何与郝鸾在争春园打散米家众人?”
鲍刚道:“俺乃京都顺天府人氏,姓鲍名刚,字子英,有个别号叫披头太岁,小弟生来情性粗鲁。那日街上有入地虎,叫做王命,父子叔侄兄弟九人,被俺打死五人,俺就逃到开封府,闻有个争春园,弟偶然进去闲游,闻店小二说,米家带了一帮打手去园中抢人,俺报不平出手相助,另日孙佩令侄婿,请俺二人饮酒酬谢,又与俺同郝鸾结拜。不意米斌仪着石敢当,带领多人打到孙家,被俺二人打死米家多人,米府报官,将孙佩拿去苦打成招,收入牢内,凤竹太爷害怕,避凶,带领宋香走,不期又被强盗抢去小姐。为此俺特来寻访。”
且说郝鸾等护着轿子,保了凤小姐上山而来,焦豹、凤公,一众人等,听得各位回来,忙下山迎见。郝鸾等保着凤小姐的轿子,一齐上山,都到聚义堂上,迎凤小姐出轿拜谢那郝鸾、马俊诸人等,然后到后面拜了父母等人,大家痛哭一场,哭罢之后,大家各诉离情之苦。是日大排筵宴,一来谢马俊接凤小姐,二来恭喜孙佩,众人又问马俊取剑之事,说了一遍。后由借宿莫家,如此如此,又把那麻督察院的夫人好意说了。又说:“若非夫人得众小家丁,押着凤小姐送与回家,我怎得就遇见了弟妇,此乃麻夫人浩大之恩。”也酒至数杯。郝鸾奉了马俊等酒之后,便出席对凤公打了一恭,说道:“小人有一言奉禀。”
凤公站起身来道:“贤弟请坐,有话请说。”郝鸾道:“小侄昔在争春园一会之后,至今无限苦楚,孙佩贤弟多亏了马俊救出,今日栖霞妹子,又幸遇马贤弟救了,都上山来,父母相会,夫妻完聚,真大幸也,欲请老伯早早选择良辰,以成洞房花烛之喜。”众人一齐答道:“此言极妙。”凤公道:“我一家深感马兄再造之恩,一言难尽,尚且未曾报答万一。”马俊道:“何劳报答晚生,理当凑救。”众人又向凤公问道:“可允此事?”凤公道:“我已有此念久矣。”众人听得允了,遂取历书来看,选定七月初八日良辰,众人无不欢喜。饮到更深方散。凤公走到后面,将女儿成婚之事,说与夫人知道,夫人亦皆欢喜。次日,唤了成衣匠,下山料理裁做新衣。初一日到了初七日,张灯结彩,鼓乐齐鸣,杀猪宰羊,犒赏喽兵,初八日,众人道:“请新人上堂,参拜天地父母,再拜众位仁兄。”看那凤小姐身穿吉服,如神女临凡,仍将八宝赤金镯戴着。
且说这金镯当初凤小姐遇劫躲在庙内,遇见莫上天领他家去,小姐说明身世,莫上天就起不良之心,拐他去卖,只说送他回家没有盘缠,凤小姐将此镯让他去当。不料他当的人家有一个雇工小厮不成人,寻机将衣服首饰及金镯,拐而逃之。走这铁球山下过,遇见山上头目喽罗截住打死,将衣服镯子拿上山来,报了大王凤公。孙佩认得存在凤公处,所以今日凤小姐与孙佩成婚又将这镯戴在手上。这日聚义厅大开东阁,饮至更深,送孙佩与凤小姐合卺交杯,一众人等欢欢喜喜出房去了。
这孙佩与凤小姐已完了周公之礼。到了次日,孙佩拜了岳父岳母,与众位仁兄。过了数日,郝鸾对众人说道:“愚兄昨夜得了一梦,不知吉凶如何?”孙佩道:“仁兄夜得何梦?”郝鸾道:“正交三更时候,见柳绪身披大红,如同状元一般,望着我笑之不止。然正笑时,又见常让身穿破衣,后面蓬头赤足,站在愚兄面前哭而求救,正要问他为着何事,只见来了一只大虎,竟把常让一口吞去,我正欲救他之时,正南上来了一只金狮大豹,捕那大虫,一扒救下常让,那大豹一声吼叫,就把愚兄惊惊了来,是一场大梦,不知此梦凶吉如何?”孙佩想了一想,回道:“据小弟详来,柳绪披着花对着仁兄大笑,是个捆象,所以反作花红。那常让蓬头垢面,望着哭而求救,依反理说是欢喜了。且东方甲乙木,木来克火,心哭之相。那只大虫是惟那害柳绪之人,幸得那只大豹打来,大豹不姓花就姓马,依小弟说来,那柳绪定然受害,常让定然得其大志。”郝鸾道:“贤弟详的不差,我想着当初在杭州结义之时,原因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今日我们共乐此山,只少常柳二人,这是愚兄一件心事,即不作梦,我也久有此心了。怎能有个奇人,连夜进京探个消息,我方能放心。”鲍刚道:“小弟愿去。”郝鸾道:“小弟去不得。”鲍刚道:“仁兄何以就言小弟去不得。”郝鸾道:“贤弟昔日性情莽撞,做不得细事。”鲍刚有些不悦,只听得有一个人叫道:“除了玉蝴蝶谁人敢去?”郝鸾摇手道:“更去不得。”“你去进京?”费进问:“你有大罪在身,如何去得?”马俊道:“仁兄若是别的,小弟还可,你若论米贼,小弟偏要去,说孙贤弟详梦要一个姓马的,小弟又姓马有何虑哉?我一定明日起身。”却说郝鸾等苦劝不住,只得备酒饯行。
次日,众人送马俊下山,独自一人进京,探听常柳二人信息,不知凶吉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银安殿笑接彩球
第四十回 银安殿笑接彩球
却说那马俊在路赶路不提。且表常柳二人在路,前后二起,到了长安,不意常公子升了吏部,被米御爷奏了一本,保举常洪柳滂均才公征寇去了。二生只得住书院,在内等候堪师回朝。
常柳二生时常在外游玩。一日在街坊,只听得三三两两人传言道:“这场大富贵不知那个有福之人来受用。”遂常柳二生向一老者道:“这些人乱哄哄的往那里去?”老者道:“皇上有个公主,年方十八,大信择定今日抛打彩球,得者便是驸马。二位何不去走走?倘有天缘亦未可知。”常让对柳绪道:“贤弟前妻已故,你何不去走走,得了彩球岂不是好事?”柳绪道:“不可妄想,我二人只去看看罢。”二人带书童,到彩楼前,果然是光灿灿鲜明十分齐正,只见守楼八个太监,花红锦衣,各执黄旗,还有几十人,是巡栏的太监。场外是御林军,那公侯、伯子、荫袭、公子、士民人等,不计其数。谁敢喧哗?只等午时公主方才出宫,抛打彩球。忽见一内监手执黄旗,说:“皇上有旨,在场文武官员后裔士民人等,凡有家眷者,不许进场,如违候诛。”言完去了。那些有妻室无貌者皆纷纷出场,常让道:“愚兄别你了,明日到驸马府来贺喜。”柳绪道:“岂有此理,兄何必戏弄小弟。”常让道:“兄不妨去碰碰机会。”柳绪道:“虽是这样,我一人怎好在此?”常让道:“我是不敢违旨。”柳绪道:“小弟量也无福,不妨一同回去罢。”常让道:“岂有料得不中的,恐有居位亦未可知,贤弟在此,我出去了。”柳绪遂带了书童,远远站着,午时,彩楼上走出八名妃子,择了香案,卷起珠帘,只听一派音乐,皇上驾临,又见太后与娘娘宫娥俱上彩楼,皇太后命公主拈香,礼拜天地。礼毕,旁边妃女捧上一个金丝盘儿,内放着五色彩球,玲珑好看,有八条绣带,那带上有金铃四个。呈太后将彩球递与公主,公主接在手内,公主移步,香飘风声步动,来至前边,貌出唇面,犹如天仙一般。那下面看的人,暗道:好个公主,不知是谁的福。众人思议纷纷。只见那公主把球向空中一抛,众宫女即扶公主,同太后及正宫娘娘下楼升辇,仙乐攸扬回宫去了。那球在半空中,如神人捧着,飘飘扬扬,或东或西,引得那呆公子、蠢士民,个个仰头伸手,东奔西跑想接彩球,惟有柳生站住不动,看着他们抢那彩球。忽然见那彩球猛然往西一飘停当,刚刚打着柳绪的头,那三十二个金铃,叮叮当当响了一阵才住,遂落在柳生身上,要解也难解下来了。只见有几十个人,飞奔来要抢彩球,幸有巡场的太监,那里容得这般人胡闹。遂手执黄棍乱打,说道:“抢球的是谁,与我拿着。”那知是米府家丁,被打不过,只得退下去了。米相的儿子死了,把史通承继为子。
米相心想篡位,故叫众家将扮做公子,那个得了彩球,都是让史通的,史通做了驸马就好借公主之势相行的了,有了史通在内,自己便好举事的了。谁知天理不容,又被太监护着,这得彩球的人,史通看原来就是柳绪,心中越发气闷。刘交在史通耳边说到:“太爷不要紧,都在门下身上,包管驸马还是太爷做。”史通只得领了家丁回去。那些太监早把柳绪抬了飞奔午门,这书童不知好歹,吓得溜了去了不提。
且说,太监到了午门,放下柳绪,老太监进宫起奏天子,皇上随即登殿,传宣文武公卿侍立两旁,米相立在一旁,认定彩球是史通得了。及至一看,不胜大惊,只见驸马要到金銮殿上叫万岁,天子见柳绪面如脂粉,唇似涂朱,侈稚风流,天子大悦。柳绪口称:“臣系浙江杭州府人氏,臣父柳滂官居礼部,随征去了。臣叫柳绪。”天子道:“原来是柳滂之子。”心中大悦,想道:“外貌虽好,不知内才如何?”天子便问:“卿年十几岁?平日作何事业?”柳绪奏道:“臣少年时,父命攻书已入洪门。年十八岁。”天子听得柳绪十八岁,公主少两岁,心中更喜。又问道:“寡人有一题,卿若能作,即作文章一篇,呈朕看阅。”柳绪奏道:“万岁旨意,焉敢有违,求万岁赐题。”
天子赐柳绪平身,太监摆子书案在于殿前,柳绪立于案前,天子赐题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一句,柳绪领题一看,举笔书笺,并不思想,一刻工夫,已完篇,俯伏呈于皇上,皇上命太监将卷子捧到龙案上。天子看了一遍,真是字字珠玉,出言锦秀,忽见太监走来奏道:“皇太后有旨,即宣驸马爷进内宫。”
太监遂领柳绪进宫朝见。太后见柳绪眉清目秀,唇红面白,心中甚喜,问道:“卿能咏诗否?”柳绪奏道:“少知一二。”命太监取过文房四宝,赐柳卿坐下,那柳绪谢恩,又赐香茶一盏,饮毕。太后道:“今当中秋佳节之时,以秋景为题,赋七言律一首。”柳绪领旨,拂纸濡笔,一挥而就,并不思想,赐宫女呈太后,与正宫娘娘一看。
诗曰:蕊瑞花开别样秋,疏桐依旧凰来投,一轮冰鉴临金阙,万树天香护玉楼。
西女停车仙乐奏,飞球慢舞彩云悠,
肖郎今以清都景,不戏蓬瀛不复游。
此八句诗做好,用笺腾抄齐毕,走上金阶,呼声“太后娘娘”,将笺递上:臣柳绪恭呈御览太后与娘娘看毕,称赞不已。太后命太监领驸马到宫楼听旨。去不多时,内宫传旨道:“皇上有旨,先召驸马进府,候十五日完婚。”太监领旨,送柳绪去了,那同柳绪相好之人,无不欢喜。但米中立心中气闷,同众门生在相府坐看埋怨史通无用,有刘栋在旁道:“相爷休怪公子,实因那内监拦的凶。
如今有一计,难得公子后日与柳绪无二样,门下看来,要谋驸马在掌之中。”米相道:“那柳滂又与老夫作对头,得皇上恩准,如今他儿子做了驸马,柳滂回来,他父在殿上一本呈在宫内,老夫焉得不受他累,不知你有何计策,可得大事?”刘栋在米相耳边言明:“为今之计,要相爷亲去,带银百两择马一匹,着人在外面僻静处,放下一张梯子,将他骗出来,叫他奔南门避去,再着家丁赶上,前去杀了他,即将公子撮进府去,守门太监那里知道,请相爷上裁。”米相爷听了大喜,妙计妙计。
一面假做起边报凶信,一面命家丁牵马取梯子在僻处伺候,米相爷带子银子,故作慌张之状,来到驸马府前,守门太监,见是米相爷就不拦阻。米相入了后堂,与柳绪见礼坐下,内监献茶等。柳绪道:“晚生有何德能,敢劳老太师深夜降临?”米相爷把眉一皱,说道:“老夫尚未来贺驸马,因有边报到了,故此来迟。且有一件机密大事来报驸马,驸马可令内监到前面去,老夫好说的。”柳绪便吩咐内监暂退,米相爷离坐,把门掩避,在袖中取出假边报递与柳绪道:“驸马看此便知。”柳绪展开一看,却是报闻常洪柳滂顺了海寇,吓得柳绪魂飞魄散,双膝跪下说道:“求米相开一线之恩,救晚生一命。”米相扶起说道:“你父与老夫不薄,我恐明日圣上震怒,不便解救,故此黑夜前来。为今之计,救你逃难之人,只是但可惜米府之名。”柳绪道:“如今父为反逆,还说什么彩球,不知何计可逃?”米相爷道:“那前后门是走不得的,恐太监们阻拦,必须要钻墙而逃,外面已安排了梯子,并快马一匹,等候你,你可出南门并无阻挡逃走。白银一百两与你带为路费。”柳绪接过银子,感谢不尽,米相爷同到后墙下面,并无接脚之物,来到假山上面,见杨柳覆墙头,柳绪一看,果然一张梯子,竟爬下去,那家丁低声说道:“相公来了,驸马在此。”柳绪忙跨上马,家丁又指他向南门去路,急急而逃。家丁见他去了,才把史通从梯上送进府去,自搬梯子回去了。米相爷见史通来,方开了中门,假作宾主之状,假驸马送出相爷去了。太监们一时那里辨得出真假来,刘栋又忙催家丁,赶出城去杀那柳绪。未知后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即知分解。
第四十一回 常让怒怪假柳绪
第四十一回 常让怒怪假柳绪
且说柳绪的书童,当时吓得飞奔回来,进书院见了常让叫道:“常相公,我家相公惹下祸来了。”常让听说,吃了一惊,问道:“有何大祸,你快说来。”书童道:“我家相公同小人站在场内看,那公主抛彩球,只见那彩球东荡西飘猛然落下,打着我家相公缠在身上,又有些人奔来抢球,被太监们拿黄棍打散了,便将我家相公抬起来,不知往那里去了。故此小人急急跑回来报知相公,望相公相救我家相公。”常让听得此言,便朝天作了三个揖,说道:“谢天谢地,今日柳贤弟登仙了。”又对书童道:“你家相公如今是椒房贵戚,乃皇上的交湄,你不必着惊。”又叫家人再到午门访信,家人去访将晚回说道:“果然柳相公得了彩球,进朝见驾,细考奇才,又到后宫见太后与娘娘,才送进驸马府去了。”常让听了十分欢喜,望晚畅饮一回。料理次日恭喜。
再说柳绪骑了快马,跑出南门行有二十余里,此时约有二更天气,忽见树林内跑出一个人来,手执钢刀直奔将来大叫道:“留下买路钱来。”柳绪乃书生,不会骑得惯马,听得强盗赶来,他心慌手软,跌于马下。那人走到身边将他腰内银子搜去,又把他衣服马匹劫去,幸喜不曾伤他之命,骑了马飞奔大路去了。半晌柳绪爬出四处一看,惟有满目烟月,拍面秋风,只觉得凄凄惨惨,信步往小路逃灾。且说米相家了追来,分路找寻,有二十多里,忽见那大路上一人飞马而去。刘栋他叫家丁打马赶上团团围住那人,那人吓得心慌脚软,被米府家丁提过马来一刀砍了。却是腰间带刀,使人心疑,仔细一看不是柳绪,刘栋上前看了一看,向众人说道:“柳绪必是被这人劫短杀了,故此马匹衣服银子被这人所得。我们如今将马匹衣服带了回去请功,只说柳绪被我们杀了。”众人道:“妙极,妙极,我们今夜就在城外过一宿,明日进城回复相爷。”大家沿路寻店安息,不提。
且说,常让次日起来,梳洗完毕,换了一身衣服,又带了家人到了驸马府,见那府门彩棚齐整,守门太监十数个在门首伺候。常让道:“人生在世,富贵难料。前日柳贤弟同我住在书院,今日做了驸马,便如此光华。”叫家丁对管门说道:“烦爷进去禀驸马爷一声,常让相公特来贺喜。”守门人问道:“可有帖子?”家丁道:“亲身而会,不曾带帖。”守门的不敢怠慢便去禀知驸马:“有一位常让相公来恭喜。”那史通知是常让吃了一惊,想道:这狗头从那里来的?若是会他岂不被他识破?
便道:“你对那姓常的说,驸马爷有事不得工夫,你不过是内下走狗,不便相见,另日自有赏赐。”太监出来照着所言说与常让,常让听了此言,就气呆了,骂他一顿,又不在礼,只得忍着气在腑内。回到寓中,气冲冲的叫道:“柳家家人快去往驸马爷府中,对你相公说,我骂他负义小人,无情畜生。”家人答应即奔往驸马府中去了。
且说史通生怕人来看出识破,即着家人对管门的太监说,驸马亲戚人等,概不许入内。那柳家家人来到府前道:“小人要见主人。”守门的回道:“今奉旨一切人等不许入府,待十五日完婚之后,方得进见。”家人没法,只得回家去了。这时马俊刚刚来到书院,对门上人说道:“你去报知常爷,说我马俊来看。”门上人进去禀知常让,常让正在恨柳绪之时,又见来了个盘儿便就灰心懒怠了。马俊走进叫道:“贤弟,俺来了。”
常让流着眼泪慢慢答应道:“原来是马兄,小弟失迎了。”马俊见常让流泪,愁眉不展的模样,便问道:“贤弟有甚过不去的事情?这般模样。”常让道:“一言难荆”才起身来见礼,坐下复拭泪说道:“小弟并无过不去之事,只因负义忘恩的柳绪,便是他做了驸马,不道兄弟,倒说是他门下走狗,叫我另日去领赏。你道气也不气?可恨不可恨?”马俊道:“贤弟且勿怪他,这也是小事,恐是他门上人,传错了姓名。”常让道:“岂有传错之理,这是柳绪一时富贵,变了心肠,真乃小人之辈。”
马俊道:“如今不要烦恼,待我马俊前去见他,若他相会,俺替贤弟道及此情,叫他赔罪。”常让道:“兄到他处倘若不会,反受其辱,非是小弟放肆,小弟身幼与他相交,时刻不离,尚然如此。仁兄虽然与他结盟,不过相会几次,一别许久,只怕竟忘了仁兄。依小弟之意,不若不去,依我做大丈夫的,何必趋奉他。”马俊会意,说道:“贤弟是个吏部公子,俺乃平民百姓之人,俺却不依偏要去走走。”言毕起身,除下宝剑便走,常让相留不住,方才去了。那柳家家人,就回来说道:“小人往我相公府中,却不得进去,府门前有太监阻祝”常让道:“我叫马兄莫去的好,如今看来真是无益。”
且说马俊走到驸马府前,叫道:“门上的人,烦你进去通报驸马,讲俺马俊求见。”那门上人看了马俊一眼,不像个有官衔的人,说道:“要见我驸马作何事呢?”马俊道:“俺与你驸马同乡,又是结盟过的,特来到此奉贺。”守门的道:“早间有个常相公说他是同乡的人,我们已经报过,被驸马爷大呼叱了一顿,吩咐我们,以后但有往日门下走狗来见,俱回他另日来领赏。”马俊听了大怒道:“你且进去禀声他定要会。”门上人见马俊凶恶,只得进去禀了一声,便出来回道:“驸马爷方才有旨意下来,曰一切亲交毋许擅入,俟完婚之后,谢过了恩,方才会客。”说完都坐在门凳上说话,不理不睬。马俊方知常让之话,不禁凶心顿起,怪眼圆睁,说道:“俺看你驸马做得长久,做不长久。”那守门人大怒道:“你是那里来的野棍,敢在此无礼,快些走了便罢,若走迟了拿棍子打你狗腿。”马俊见门上骂他越发动怒,却不便行凶,只得忍在心中,气忿回到常让的寓处。常让见他叹声怒气,便说道:“仁兄如何不听小弟之言,故有此气。”马俊道:“罢了罢了,今生不得与柳绪开交。”常让道:“待完姻之后,再作道理。”便叫家丁摆上酒席,过来饮了几杯,常让说道:“山上诸位兄长安否?”马俊将三进开封府,取剑并与凤小姐上山之事,说了一遍。常让道:“小弟被张三、李四二人骗进船内,遇凤小姐,我醒来问其来意,方知是孙佩弟妇,回去禀了田父,捉拿拐子,不知又被拐子同院内马儿一同逃走,不知去向。今得相见,又做一番好事,完了他二人大事,真感仁兄恩德莫大。”马俊无心闲谈,心中只恨柳绪,便问道:“今乃中秋佳节,不知公主是甚么时候出宫?”常让道:“闻说打一更。”马俊道:“这种无义之人,让他招得成驸马,俺也算不得手段。”常让道:“仁兄凡事要忍耐再三,慎动。”忽然一阵神风,寒雾满天,纷纷大雨,天睡方住,靳靳明星系月,常让拿杯对月闷坐,马俊起身换了一套短衣,带了宝剑,对常让道:“俺要去杀柳绪呢。”那常让一听此言,吓得战战兢兢,即说道:“三思而行,不可后悔,还要忍些气。”扯住马俊衣角不放他走,马俊那里肯听,说道:“气恼。”即把常让推了一跤,纵身上屋,要杀柳绪。不知杀得成与不成,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马俊义奏真史通
第四十二回 马俊义奏真史通
却说常让被马俊推倒在地,半晌起来,叹口气道:“柳绪怎的今日得了富贵,就忘了朋友之情,却是你自讨其祸。或惜绝了柳门之后。”左思右想,无计可使,先虽恼他,今见马俊去杀他,其心又不忍,足足想到三更方才睡着,不提。
再说马俊离了书院,借土遁落在附马府屋上,睁着一双怪眼,在屋上望见那中堂内,柳绪独自一人穿着驸马的华服,气昂昂的坐在桌案之上,红烛双辉,又是满堂红灯高照。原来史通假冒柳绪,所以不要家丁伺候,独自一人坐着。马俊一见犹如仇寇,骂道:“我把你个狗贼,快活几时。”他坐在屋上又细看了一会,便吃一惊道:“只不是柳绪的模样,他如何坐在此处?”便定眼睁细看,越看越疑,原来马俊眼力最高,故尔为电光目,虽离了许久,他却认得真切,因同几次酒席谈,会过几回,故此认得真实。马俊又想道:“若是认不得我马俊,恐离久了,故尔忘记,亦未可知,今常让与他同寓一处,寸尺不离,难道他也忘记了不成?如今看来真正不柳绪。”正在狐疑之间,只见有人进来说话,马俊在那屋上,听得几番言语,真真十二分是假的,又见行事不是柳绪平日文雅,越看越不是。
马俊心中道:“几乎错怪了柳绪。”猛然想起:既是假的,真的往那里去了?又想道:莫不是被他所害了性命不成?正思想之间,只听得打锣之声,已是一更天气,略迟了一刻,公主就要出宫了,一者比其人伦,二者不知柳绪在于何方,我如今若杀了这贼子,不知柳绪生死何在,欲待拿他再问余党,人多反为不美。但公主出了宫,完了姻亲,那皇上也不能任假。左思右想,无法可施,着急想了一会,道:罢、罢、罢,我想做汉子的要为朋友,就除这条性命放在肚皮外,我先到了皇宫,先奏天子,拿这假驸马,若是真驸马,我情愿受斩剐之刑。若是审出这个贼子是假的,不但我无罪,而且反有功,做汉子的要撞个金钟,舍着这条性命。主意已定,就离了此处,借土遁如风响一声,且到了皇宫,想道腰间宝剑藏在那里?有了,我把宝剑放在皇宫旁屋上天沟之内,方才立于地下,看那殿宇房屋甚多,却不知圣驾在于何处?又不知贼在何处?到此也是枉然,不若回去先杀了那贼,替柳绪报仇。正欲回去,只见有人叫道,“张文正那里去了?”见宫内走出二人,手提宫灯叫道:“周公公做甚么?”周太监道:“皇王爷有旨,说时辰将近,公主快出后宫,你们把銮驾俱要齐备,咱家去缴旨去了。”那周太监吩咐完时,往前而去。马俊听见“接驾”二字,不是皇上,定是娘娘,我不如随他引了前去。那太监进了宫内,来至永和殿缴旨。那马俊也跟进宫内,闪在黑处,往殿内一看,只见天子端坐中间,背后两旁约有三十多名内臣保驾,灯烛辉煌。马俊却有些胆寒,想道:“怕也怕不了这许多。”又想道:惊了驾,是个斩罪,私入皇宫,也是斩罪,不过是一死而已。但我被杀,皇上也要问问驸马的真假,罢罢罢,就被他杀了也是瞑目的。
便望上走了几步,往上一纵,俯伏在地说道:“民人见驾,报机密大事,有关国体。”那保驾内臣,拿着金爪等物忙将马俊压住,不容转身,皇上吃了一惊,说道:“你是何方奸细?敢黑夜来行刺寡人么?”马俊道:“民人有机密事,有关国体,并非行刺。”天子道:“你报什么机密大事?”马俊道:“万岁爷放起民人细奏。”天子道:“叫内臣先在他身上搜捡搜捡。”
那些内臣在马俊身上搜捡,并无寸铁,天子道:“放他起来。”
那内臣才把金爪抬起,放他起来,马俊转身跪下,说道:“民人非奏别事,今有驸马柳绪,被奸人害了,不见形影,今在府内的驸马,不是柳绪,是假驸马,万岁爷龙恩速将假驸马拿下,追问真驸马柳绪踪迹,生死何存,民人宁可碎剐不可乱伦乱国。”天子闻奏大怒道:“你怎见得真假的驸马?”马俊道:“柳驸马民人自幼与他同乡,所以认得。”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马俊又道:“求圣上赦了民人不问之罪,民人方敢说出名姓。”天子道:“朕赦你无罪。”马俊谢恩奏道:“民人叫做马浚”天子道:“你可是大闹开封府,夜杀米斌仪同孙知县在铁球山聚众的玉蝴蝶么?”马俊道:“民人正是。”天子大惊道:“你就是做恶的,来犯此都,所做何事,如何又得知驸马真假?”马俊道:“民人因同柳驸马同乡相好,今日都中,听得他招了驸马,民人前去贺他,反被他大辱一场,民人气恨不过,要去杀他,方才在屋上看实面貌,仿佛只是耳朵小些,又见外面走进一个人来,假驸马叫道:‘他老刘的’,那姓刘的,取出一张币来说道:‘若是行礼,必须照此帖行事。’还说了许多不成文的话。又说出一句话,叫声大爷你今晚如此荣耀快活,不知那人怎样呢?假驸马说:‘你的妙计不差,我一总见情罢了。’所以民人见了这些破绽,方知是假的。万岁若不信,先叫内臣把我绑赴,后传旨意,即拿假驸马,求万岁爷察其真假,将功赎罪,赦见民人的罪。”天子闻奏方才全信,即着周太监传出一道旨意,据民人出首,在府内的是个假驸马,将柳绪驸马所害,情由朕疑不决,传督察院领旨,速将驸马拿问,明早早朝见朕回奏,再辨真假定夺。”周太监领旨意前去。又叫内臣将马俊绑起不提。再说督察院麻太爷,正在驸马府内,猛见此旨意下来,即着家丁进了驸马府内,说道:“圣旨已下。”此时史通跪接圣旨,麻太爷上前读完,御林军向前除了驸马服色,带上了刑具。此时米相闻知这个凶信,吓得目定口呆,便起来接着麻太爷说:“此是真驸马,何故拿下?”麻太爷道:“老相台差矣,圣上旨意下来,叫拿驸马,我怎敢逆圣上旨意,且等明日见驾,自有分别。”周太监回宫缴旨。麻太爷押了驸马不提。
且说天子又问马俊:“外州外县风俗如何?”马俊把那米丞相怎样作恶,怎样害他多少不良之处,万民痛恨,一一奏上万岁。方知米相坏处,急叫内臣将马俊押到分宫楼上,锁在柱上,又叫几十个太监看守。天子回宫安寝不提。只见皇城大小官员遍备贺喜,见拿于驸马是假的,无不吃惊。且说书院内有几名卿袖官员,听得此言,却一人传十人,十人传百人,人人皆知有。常让睡也睡不着,正在心焦之时,听得传下圣旨,拿住假驸马,又有个姓马的,在皇宫内出首。此时方知柳绪被害,驸马被人冒名,心内晓得错怪了柳绪。知是马俊入宫奏了皇上,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柳绪生死,喜的是假驸马奉圣旨拿下。
便与家人说道:“明早到午门探情。”不知假驸马明日见驾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三法司坚持异见
第四十三回 三法司坚持异见
话说次日早朝,百官齐候驾临。却不一时金钟一响,齐上朝贺。文进东华,武进西华,静听金钟三下响,层层文武叩金阶,天子登殿。马俊跪在一边,百官朝拜已毕,督察院麻青出班缴旨,奏道:“昨日晚上,臣领旨将驸马拿下,已在午门,请旨定夺。”天子道:“卿且归班。”麻青谢恩归班。圣上传旨召进,皇门官将驸马解进午门,至殿前朝拜,俯伏道:“臣柳绪见驾。”天子道:“你且抬起头来。”史通道:“臣不敢仰视君面。“天子道:“赦你无罪。”史通才敢抬头,天子龙目一看,暗道:面貌不差,马俊怎说是假的?事有蹊跷。便向文武官员道:“恐朕眼花,卿可看是真是假?”班部中走出米中立、史德明奏道:“臣等看柳驸马是真的,皇上何必见疑,反被罪犯所惑?”米中立又哭奏道:“臣的儿子米斌仪,夜被马俊杀死。
又大闹开封府杀官,训吏种种不法,罪大恶极,昨晚马俊是受奸人贿赂,前来行刺,幸喜圣上洪福齐天,擒拿了罪犯,他无言回答,捏称驸马是假的,方好脱身,请圣上速斩马俊,一则诛此凶恶之徒,以除后患。二则速正国法,即便完婚,休错了良辰。请旨速速施行。”天子听了米中立之奏,有八九分准意。
马俊见天子不言,恐其准了米中立之本,便奏道:“这不是真驸马,一定是假的,虽然面貌仿佛,真驸马的耳朵大,这假的耳朵又小,求万岁爷龙目观看。”天子细看史通的耳朵是小,前日柳绪果然耳大。天子看毕问道:“你是何方棍徒,怎敢到此冒名驸马?”史通道:“臣果是柳绪。马俊昔日与臣有仇,故此假言害臣。”马俊道:“柳驸马自幼与民人相好,岂有不识面貌之理。”天子正在猜疑不决之间,只见吏部大堂傅老爷,又是国舅,奏道:“据马俊说,驸马是假的,据他自己说,是真的。圣上可着他前日所做诗文,今日细写一篇,一字不差笔迹无二,就是真驸马。将马俊斩首示众。若字迹不对,诗句差讹,笔书两样,这定是假的无疑。圣上可即发刑部审问,究出真情,问其真驸马生死何存?然后再究羽党,伏乞圣上施行。”
天子准奏,龙心大悦,说道:“卿奏之言有理。”便叫内臣拿了龙凤金笺,文房四宝,摆在史通面前阶檐之上,题目仍是前题,只吓得史通目瞪口呆,半晌无言,又不敢再奏。不说马俊在屋上起疑,再言那刘栋奉米相之命,恐怕史通不腊回礼,写了一张校注,写了半日,写了三个宇,以后再也写不出来了,约有三五个时辰,内臣又催促甚急,天子问道:“文章可曾写完?”内臣奏道:“才写了三个字。”天子大怒道:“前日柳绪见朕时节,看了题目不上半个时辰,已完成了,今日为何连默写也写不出来?”史通奏道:“臣今日着了惊,一时间忘记了,圣上限臣三日,臣心定方好写。”天子道:“把他写的字拿来与朕看。”内臣捧上放在桌案之上,天子见他写得七歪八倒,大怒道:“好大胆的贼子,焉敢欺君?当得何罪?”又将柳绪文字,同今日的三个字,命诸臣比看,那些文武官员,大家同看一会,奏道:“前日柳驸马写的字,是银钩铁画,今日写的并无一笔看得,其中着实可疑,请圣上龙目观看察之。”
天子道:“看不是。”天子大怒,责人将马俊同假驸马一同拿下,追究真驸马下落,督察院麻青、刑部大堂史德明、大理寺胡清澄三公同领旨,出了午门,百官朝散。天子进宫,与太后娘娘言明,方知是个假驸马。太后等无不动气,娘娘又奏道:“请圣上究他羽党,并查明真驸马下落要紧。”却说米中立,向三法司说道:“这马俊是老夫的儿子仇人,这驸马是真的,他反捏言生事,说是假的,可恶之至,年兄须要加刑审问马俊才是。”只有史德明答应,胡麻二公不答。
且说麻老爷家人,前月受过马俊恩情,见马俊今日犯了钦案,俱来报他前恩,齐齐上前劝阻不许。那刑部衙役,好好送他进狱,又吩咐狱官好生照看,无不答应。且说史通亦送下监去了,那史德明即到米相爷处商量,米相摇手道:“此事连老夫都在内了,为今之计,着人在监照应史通,叫他且受过今日,再报仇。”米相即着人进监,于史通说明去了。
那德明回到家中,只见麻太爷着家人来请,说明老爷与小的主人,已到衙门等候多时,来请老爷同审驸马之事,史德明就同来人回到衙中。麻太爷发牌下监,提那马俊,三人坐堂审问口供,上面供着圣旨牌,叫衙役带进马俊,马俊当堂跪下,史德明叫马俊上来,审问道:“你既是罪犯大恶,杀官劫狱,聚众谋反,你有灭族之罪。”麻公接口道:“这些罪俱是前罪,大人不必问他,只问他假驸马情由。”史德明道:“这罪恶本部院此刻且不究你,但柳驸马乃皇上钦赐御题,金殿上看见,你怎么说是假的?”马俊回道:“小的自幼与柳绪相交,岂不认得真假,真的乃方面大耳,乃花州第一才子。这假驸马面貌虽同,只是耳朵又小,才学不好,一定是假的。而且圣上亲自见过的。”史德明大怒道:“你这要死的狗头,你将这些胡乱之言,前来蒙混。”史公喝令左右将马俊夹起,衙役正欲动手,被麻公止住骂道:“不可夹他。马俊是圣上有功之人,是夹不得的。
先不问被告之人,倒先问出首之人。”就把马俊带下去,把假驸马带上来,跪在圣旨案前。麻公问道:“本部院问你,柳驸马与你有何仇隙,怎么你就害他?既然设此计,必有同谋羽党之人,你可招出。你的名姓是谁?羽党何人?如今柳绪在于何处?一一招来,本部院自然开活你的重罪,若是含糊抵赖,那时受了刑法,招了口供,莫想活命。”史通道:“小人是真柳绪驸马,马俊向日与我有仇,故而捏言害我,求大人上裁。”麻公道:“你既是真驸马,怎么前日做的文章都忘记了呢?况且笔迹两样大不相同,若写出一篇,忘记了一半,也可恕你,全然一句也写不出来,还说是真驸马,若不严刑夹起,你焉肯招来。”叫左右快快将这贼子夹起,方肯招出。众衙役往上一拥,把个史通推倒在地下,那刑部史德明对麻公说道:“此是内宫国戚,皇上的贵客,大人须要三思而行才是。”麻公道:“他就是内宫国戚,此刻要他的口供,也顾不得他了,这是本部院所为与大人无干。”史德明讨了一个没趣,也不便再多说,只得忍着心头之苦。那些衙役,把个史通两腿分开,不由分说,竟是个绳收足,史通昏死半个时辰方醒,咬定牙关一字不认。麻公又叫拿扛子来打,一连打了十数下,那史通本是娇皮嫩肉,那里受得这样刑罚,便大喊道:“不必大人费心,如今小人招了。”史德明听见一个“招”字,便道:“你是真驸马,不可胡言乱招。”史通即知转口道:“冤枉冤枉!”麻公见假驸马正待便招出真情,又被史明德止住,便大怒道:“史大人莫非你认识这人么?若是这样看,就是你与他同谋。”史德明道:“大人之言差矣,卑职焉有同谋之理?”麻公道:“他才要招,你为何止他不可,岂不是你与他同谋?”史德明道:“马俊是大人相知,你因何为他。”麻公自想:我生平性格最高,那里受得史德明这般奸诸巧言,就指着史德明道:“你这奸贼可恶,皇上钦差此案要审问明白,以便回奏,你怎么便止住他不可乱招呢?其中看来大有情弊。明日早朝奏明圣上,看你这刑部大堂,可能长久做么?”言毕气得满面通红,忽然就吐出两口血来,便倒在地下,不能再审。众家人扶将起来,只得用轿抬回去了。
此话不言。
再说那太理寺胡公、刑部史德明,乃将史通、马俊二人收监,打轿各回衙门。且说史德明就奔米相府商议,对米相爷说如此如此,受了麻青天辱,史通挨不住大刑,求恩相早做良谋要紧。米相爷道:“事关重大,方才边报传来,吴兰得胜,不日班师,就要回朝。若柳滂回京,倘若认出真假,你我性命休矣。”那刘栋在旁笑道:“小人倒有一计,可保无事,相爷还要早登大宝,不知相爷可能依允?”米相爷道:“你足智多谋有何妙计?”刘栋不慌不忙,不知说出什么计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九重生恩封功臣
第四十四回 九重生恩封功臣
话说米相爷问刘栋有何妙计可保无事,刘栋道:“为今之计,有一计为上策,相爷久有夺位之心,外面要招募天下英雄,就不日起手,如今公子又在危急之时,却挨三拷六问,倘若招出必遭扰拿。况吴兰不日回朝,又添这支人马,又碍着柳绪,小人愚见莫若乘此机会,着一能干家人进宫,杀了皇上,相爷登了大宝,此为上策,不知相爷尊意以为如何?”米相道:“此计甚妙,只是内院深宫,平人焉能进去?”刘栋道:“这件不难,那周公公与相爷相好,不若请他出来,相爷当面与他计议,此事都在周公公身上,自然得成。”米相爷听了此话,心中甚喜。即着心腹之人到后宫门去请周公公,今晚到米相府议事。
米相又留住一班门下相陪,周公公直至黄昏时候,方才来到相府,相府一众人等迎接入厅见礼。分宾坐下,茶罢之后,周公公道:“咱家无情奉进,今日怀承老先生见爱,何以克当?”
米相道:“不过薄的,有屈公公驾临光拢”周太监道:“说那里话来。”谈笑了一会,摆上珍稀百味,酒过数杯,汤上两道。
米相道:“公公可知今晚请公公之意否?”周太监道:“咱家不知。”米相道:“在席的都是学生的门人,总是心腹,学生杀柳绪将史通冒名招为驸马,今日事已败露,当日曾与公公言明,厚许平分天下。如今要行刺皇上,必须公公设一妙计,带一人进宫方好成事。”太监听了此言,想了半会,方才说道:“这事怎么使得?”米相道:“这是公公当日许过学生的,今日又何必作难,公公允与不允,总在公公身上,有福共享,有祸同当。”太监见推托不得,又想了一想,道:“计有一策,在此却要一个胆量大的人,方才去得。”米相道:“这却不难,要吩咐学生,家内有胆大者甚多,不知公公有何计策?”太监道:“今晚乃十六日,二十一日我先皇的忌辰,前后不理朝政,明日晚上皇上沐浴,要到三更时分,皇上到慈驾楼上拜先皇圣像,只有咱家相随,其余并无一人,老相台可着一能士,相随咱家打扮,作内臣样儿,暗藏利刀,随咱家一同进宫。先藏匿在楼上,垂训亭旁边,听咱家咳嗽为号,那时跳出亭子杀了圣上。老相台在后宰门,打听咱家的消息,先着家将进宫,得了玉玺,然后登位,那班文武官儿不顺的就杀掉。”米相爷闻言,喜畅之极说道:“若是学生得了帝位,情愿平分天下,决不失言。”太监道:“这位之说,倘若不能杀君,是咱家出宫送信,必须要想个安身去处,免诛九族之患。”米相道:“若是事不成,学生倒有个安身去处,决不负公公之意。”太监道:“若是如此,咱家要进宫去了。”众人劝酒又饮了几杯,太监回宫不提。
再说米相与众人说道:“尔等俱要小心。”就把各家家眷,只说山上烧香,暗暗的都搬出城去,安放静处,只听消息。米相叫出解凤来,吩咐了一会,解凤领命临时干来。次日,天子登殿,麻公病在床上,他有长子见驾,奏道:“臣父有病在床,不能见驾,望我主准奏。”那史德明奏道:“臣昨日奉旨审假驸马一案,因麻宏义有病,未曾审明,臣等不敢自为,候麻宏义病全,复审再奏。”天子准奏退出不提。再说常让听了假驸马事,心中甚悦。直至二十日晚上,周太监出宫,到米相府,把解凤扮作内臣模样,身佩利刀随太监隐进皇宫,叫解凤躲在垂训亭。当日天子沐浴更了素服,坐在偏殿,等至三更方才前去。
再说马俊押在监内以来,全亏麻府家丁,免奸人所害。又保他不上刑具,又轮流送酒饭他吃。今日马俊见家丁睡了,到得二更时分,马俊站在偏厅门首,想:柳绪不知生死何往,见那至空中忽然飞下一张大红纸帖,马俊上前一步,拾起来细细的看上:司马字示马俊:昔日说过圣主有难,今夜三更时分,在垂训亭边,被人所害,有刺客,你可速速带宝剑进宫救驾,不可有违,速去速去了。
马俊看着思想道:有这等事,如何不去,况且不能再迟,误了大事。即忙取剑,除下刑具,找了一会,到得天井纵起土遁,仅一下,便到了宫内。先寻到高殿屋上天沟内取了宝剑,带在身上,到垂训亭。原来宫殿楼间甚多,亭子只有两座,所以好找。到得亭前把眼一睁,放开神目但见亭子上面,一个匾上写的“垂训亭”三个大字,他就躲在亭中。不一时见周太监手提龙凤纱灯,后随着两个内臣提着灯缓缓而行,往慈德楼来。
走到亭旁,周太监咳嗽一声,又把灯一提,照着圣上的面目,解凤听见咳嗽,便伏剑在后跑来。不知那马俊在亭中先见圣驾。
马俊见背后超出一个刺客飞奔,马俊就制宝剑一纵,早到圣驾前边站定,解凤并不提防,只认定天子劈面一剑,不期马俊手快,不防早被马堪飕”的一剑砍断左手,连剑落在地下,再复一剑,解凤早已呜呼。此时周太监骇了个昏,那里想道有人救驾。见事不偕,也不问圣驾,就飞奔逃出后宰门,到米相府内说:“知其事不成,快些出城要紧。”众人听了上马加鞭,来到城门口,守门官员乃马通、郑通、曹一,见了米贼开了城门,大家逃去。
且说天子倒在地下,那小内臣吓得飞跑,来见太后,那马俊扶起圣驾,叹口气道:“杀朕了,是何卿救驾?”马俊道:“民人马俊救驾,有惊龙体之罪。”天子惊讶,立起身来:“你在大狱之中,如何知道?”马俊即将司马先生来帖,呈上天子龙目看毕,说道:“这是马三傲,真神人也。”马俊奏道:“刺客已被民人砍死,尸首现在此地下。”且说太后与娘娘听了大惊,即随内臣传御林军提督前来救驾,天子道:“不必惊慌,幸未伤体,提炉来看刺客尸首。”太后道:“周明可在?”内监奏道:“周明出宫去了。”太后道:“这刺客必是周明隐匿来的。”
天子就命马俊保驾回宫,即传下旨意,命九门巡城御史,不许擅开城门。此刻各官皆知,来至午门,天子登殿,百官朝拜。
只见巡城御史奏道:“未领圣旨,米中立同史德明太监、曹奎人等,私开城门逃出去了。”天子闻奏便道:“众卿听朕之言,就有得刺,幸遇马俊救驾。”各官伏奏道:“臣等不知圣驾受惊,恕臣等之罪。”又奏道:“圣上洪福齐天,故有神人保佑。”天子道:“朕封马俊为御前侍卫。”马俊谢恩。将右相葛宗显封升左相。又传旨命御林军王世元,领兵拿获各家家眷,王世元领旨出朝。天子又命内臣把刺客尸首拖出后宫口,晓谕众人知之。
又命兵部米云坚守城池。众臣奏道:“此假驸马定是米相同谋羽党,俟柳绪回朝认实真假治罪。”那王世元回旨道:“米相等家眷全无,只有空房。”天子闻奏大怒,传旨颁行天下:“着各省文武,捕获米中立、周明、史明德等解京,如有隐匿,九诛同斩。米相门生俱拿下天牢,俟拿着米中立一起治罪。”天子退朝回宫。太后与娘娘无不赞马俊救驾之功。
且说马俊出了朝门,来到书院门,与常让相会。常让见马俊为侍卫之职,好不欢喜,出来迎接。马俊到内厅坐下,说道:“前日不讲,愚兄去杀驸马,焉有今日么?”二人叹了一会,马俊又道:“在狱内天井,见飞下司马先生来帖,上写着叫俺救驾,砍杀刺客,天子大喜,封我御前侍卫之职。”前后说了一遍,常让道:“吾兄真乃大丈夫,全仁全义,又全其忠。”马俊道:“前日烦贤弟修书一封,送到铁球山,与郝大哥同众位兄弟知之,叫他们在山上不可乱为,着人各处寻访柳贤弟。”
至晚常让庆贺马浚
且说柳绪赤手空拳,无处投奔,每日求乞而逃。那日柳绪住于破庙,天降大雨,又饥又饿好不苦恼。柳绪左思右想,欲投铁球山,却远在杭州。听说郝大哥,叫众位兄弟,若是救了凤林到铁球山来,众位在此齐集,不可有误。不知郝大哥与众人如今可在铁球山?恐其不在,如何是好?正在思想,不觉苦楚起来了,心意欲寻个自尽,不知他生死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遇金翁情结父子
第四十五回 遇金翁情结父子
且说柳绪受了许多磨难,饥饿难忍,欲寻自尽,正在庙内凄惨之间,只见庙门外来了一位老者,拿着香烛到神前烧香叩拜。听得叹气之声,那老者吃了一惊。便问道:“是谁?”柳绪道:“我是落难之人,只因饥饿难忍,欲寻个自荆”那老者是个吃斋行善的人,听得此言,便道:“不可行此短见,俺看你相貌堂堂,后来必有好处。”便在腰内取出一锭银子,与柳绪说道:“你自己将这银子用几天,速速投奔亲友去罢。”柳绪接了银子,致谢不尽,又问公公姓名,老者道:“你问我姓名,我姓赵。”又说道:“你速速投亲友去罢。”柳绪告别老者,那老者带上了庙门,竟自奔去了,不提。
再说吴兰征剿海寇已经得胜两次,不能灭绝。吴兰命吴兴背本进京,求请虎将肋战。吴兴领命行至中途,直奔铁球山分路,只见山头添了一支人马,意欲向前对敌,又不知那里人马,是由何处而来。只得勒转马头回避走过一旁,不期那支人马看见赶上前来,便使挠钩下了马来,捆绑去会见郝鸾。郝鸾正在山上闲坐,叫喽罗下山打扰。此时吴兴解在营前,看见中间一位将军,吴兴却认得郝鸾,便道:“大爷,小的吴兴奉老爷之命进京的。”郝鸾见押的原来是吴兴,便叫喽罗解了绑,放了吴兴,吴兴叩见郝鸾,郝鸾道:“我正要着人探听你家老爷的消息,征寇的事,如今怎样了?一一详细说来,再言你太太在家安否?可有人来往?”吴兴即将征寇的事,怎样交兵大战几回,得胜了几回,却不能全胜,所以奉老爷之命,如今送本进京见驾奏闻圣上,求发大将数员,征剿海寇,方能全胜。不意此地遇见太爷的兵将,把小人绑来,不知太爷不在家中,因何到此,领的何处兵马?要往那里去战?”郝鸾将前事细细告诉他一遍,如今不得回乡了,吴兴听得此言,叫道:“太爷的话,正合我家老爷之机,如今老爷领了十万大兵,千员战将,征剿海寇,尚未成功,幸喜我家老爷与柳老爷得胜了几回。据小人看来,这里这些爷们,有如天神天将,若依小人看来,弃了此山,小人也不进京,竟同太爷与列位爷们领兵一同助战,帮我家老爷收服海寇,一战成功。那时班师回朝见驾照功封官,岂不为美?”郝鸾等闻言无不欢喜,众人都到郝鸾面前,说道:“此言甚是有理。”郝鸾道:“愚兄亦有此意久矣。”传令回山,领了兵将,并吴兴到了山上,与凤文商议。忽见厅前有一喽罗跑下来禀道:“京中来了一人,说是马爷差来的,不敢擅入。”
郝鸾听见是马俊有信,便道:“唤他进来。”喽罗将来人引至聚义厅前跪下,呈上两封信,郝鸾拆开一看,又惊又喜,即与大家同看,方知米中立、史德明、曹奎等逃走外邦去了。大家看完,无不欢喜,凤公听得明白,感谢神明不已。郝鸾叫能干人,到各处寻访柳绪不提。
且说凤公与众人一面改了旗号,喽罗改为官兵。凤公领了各家眷属,因得了马俊之信,方才放心,回到开封府去。郝鸾等收拾盔甲马匹草料完备,领了陈雷、鲍刚、周龙、周顺、王双、王常、凤武、孙佩等人,又准了焦豹之奏,吴兴与众人齐奔而来,一路并不搅扰百姓。那一日到了登州地界,郝鸾领大小三军,安营扎寨,先叫吴兴去禀知吴公,吴公告知吴柳二公,便着将官迎接列位将军。到了大厅,大家上前倒身下拜,报上姓名册传,吴公照册点名,看见众人俱是身长魁梧,好似神将一般,喜不自胜。当时郝鸾等在席上,将柳绪得了彩球,被史通陷害,并马俊救驾,米中立、史德明等逃走外邦之事,说了一遍。柳滂大大着恼。吴公解劝了一遍,又讲等候收伏贼兵之后,将功奏闻圣上,免赦前罪见功封官。当晚席散各归营寨,准备次日交战。
话说柳绪得了这锭银子,过了几日,一路行来,直奔铁球山而来。这一日到了山下,朝上一望,望见一人,只得走上山来,不见屋宇,只有乱砖乱瓦,心内好不忧虑。只见山凹走出四个人来,叫声霜手拿铁,扣走上山来。原来郝鸾烧了此山,有些零星在内,每日淘沙的人,上山来淘沙,柳绪拱手问道:“列位兄长,借问一声。”淘沙人说道:“你问什么?”柳绪道:“我是落难之人,闻得此山有位郝大哥在于此山,我来投奔他,特来避难的,所以动问他们到那里去了?”淘沙的四个人,有一少年人,一把抓住柳绪说:“不得了,此人在此山,打家劫舍,放火杀人,无所不为,今奉上司行文各处缉拿,你来问他一定是与他同党,把你拿去见官。”柳绪吓得跪下哀求道:“我是落难之人,并非歹人,望爷爷饶了小人罢。”幸喜内中有个年老的人,便劝道:“龚大哥,谅这人也不是个歹人,况此刻你我还有正经事做,与他作什么对头?看我面上饶他去罢。”
那人说道:“若不是老大,你今天死定了。”便挑箩下山去了。
那柳绪只得移步下山,便想道:我自幼在家,何曾受此饥寒,今又不知那里去向,叫我如何是好?怎样度日?又走了几步,腹中饥饿口内又渴,巴巴又望不见一个人家,又行走不动,真实难挨。因想道:干休万休,不如死休。前面有座树林,且到那里去歇歇。走到树林,内见一座坟茔,上前看时,有了石牌坊,刻着“金氏坟茔”四字,上前拜了一拜,就地坐下。前思后想,流落得紧,终不免沟渠一鬼,倒不如早早寻个自尽罢,免得见丑有辱祖宗。就在腰间解下半新的丝条,作个扣儿,一头挂在树上,又哭了几声,爬上坟堆,将头往扣内一伸,双足离地。
且说这时,来了一个半百年纪的人,也不知往那里去的,至林内将驴子扣在树上,说道:“许久不曾来看看。”进得林来,听“哈”一声喊,吃了一惊,仔细一看,见树上吊了一个人,只吓得那老儿急急忙忙爬上坟堆来,抱住那人往上一撮,用手替他解下了带子,放在地下歇了半会,方才有些微气,不多时方才醒过来。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见一人搂住他,便道:“好苦呀。”老者道:“你这后生,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走到俺家坟上来上吊,幸喜遇着俺进来,若不来看见你,岂不吊死在此,又要连累我跪官跪府。我看你不是低三下四之人,面貌庄严,骨格清秀,日后自有好处。你是那里人氏,姓甚名谁?”
柳绪只是叹气不做声,那老儿又说道:“你为何不说与俺知道。”
柳绪不说真名,便随口道:“晚生是江南人氏,姓金名绪。因家寒苦,便来投往亲友,不意又被强人劫去衣服,只得每日沿门求乞,只因受不得饥饿,所以在此短见,实在不知是尊府贵茔,今蒙老者大恩救下,晚生终究不过多活几天,我到别处去便了。”站起身来作了一个揖:“谢谢老者。”伸手拿了条带,哭着便走。那老者一把扯住了,说道:“慢走,慢走,俺有话说。”柳绪只得站住,老儿道:“你且坐下,老汉也是姓金名帷德,离此山五十里,是我小庄。我夫妇二人一百多岁,止生一女,已出嫁了。我看你年纪不过二十余岁,流落外方,不是个长法,不若随我回家做了买卖,以后倒有好处,且免今日之死,你意下何如?”柳绪想道:“我如今无投奔,不若就拜他为父,隐迹在此处,也好访问父亲与郝大哥的消息,借此安身。”便道:“晚生既蒙特爱,又有救命大恩,岂有不从之理,晚生愿拜膝下。”金老儿见他依允,又做了他的儿子,满心欢喜,说道:“先在坟上拜了祖先。”柳绪就拜了四拜,金老儿见他拜了坟茔,就牵了驴子,说道:“我儿腹中饥饿骑驴罢。”柳绪上了牲口,一路行来。柳绪道:“父亲今日那里去的?”老儿道:“我今在女儿家去的,今早起身,所以到坟上看看,不想遇见了你,这也是有缘的。”说着闲话,不觉已到自家门首,此庄上甚是热闹,与镇市一般。二人进了圈门,第五家就是金老金家了,便挽住了牲口,说道:“这就是我家门口。”金老儿敲门叫道:“妈儿开门!”金老领了柳绪进得门来。那妈儿问道:“这是何人?”金老儿道:“是我的孩子。”柳绪朝上拜了四拜,金老儿便将在坟上救他情由告诉一遍,又叫妈儿炒饭与孩儿吃,肚中饿了。金妈妈听说好不欢喜,便往厨下收拾了饭,大家吃了。金妈妈晚间搬出一副行李,与他歇宿。此时柳绪就住在金家。且按下不提。
再说登州吴公与常柳二人及郝鸾等在营商议道:“这些贼寇,狂妄之至,必须要设计擒他。”郝鸾上前禀说道:“愚甥却有一计。”明日且看这一阵,谁人胜败,怎样交战,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征米寇天降神仙
第四十六回 征米寇天降神仙
话说次日,吴公领兵出营,与贼寇大战,叫杀连天。那贼首海天王,领三贼兵海寇,拥出营盘交战,郝鸾挺枪越马当先,贼人见了拍马来迎,二人交不了十合,郝鸾战败往本阵而走,贼首海天王见兵丁得胜,催动了一班贼将,便入阵来。吴公与常柳二公,正在中军将台上看得明白,贼将总到阵内,即将红旗一招,四面伏兵尽起,只见这边二将纷纷骤马,那边贼将急急进兵,好一场大战,不多时,只见郝鸾枪挑着一将,鲍刚刀劈二人,投降的倒盔卸甲,拒敌的血流满地,海天王众贼将都被擒,余者追杀奔逃,杀了一夜,方鸣锣收兵回营。众将报功注册,将擒住海天王并贼将打入囚车,班师回朝。进了潼关,犒赏三军。行不数日,到了马头城外安扎了营寨,吴、常、柳三位,领了郝鸾等将官来至午门候宣,吴、常、柳三公见驾,三呼毕,天子赐三位卿家平身,呈上奏章,皇上龙目一览,方知众将之功,天子展开龙目,说道:“既是郝鸾等有此大功,朕自当赦免前罪,候封官职。”又将柳绪之事,说与柳滂知之,如今示明真假,专等卿回来看其真假。传旨今役在牢内提出那假驸马,审他问柳绪的下落,柳公上前一看,俯伏奏道:“不是柳绪,是史德明之子史通。”天子大怒:“好大胆的贼子,行此大逆之事,陷害公主,罪诛九族。”史通伏在地下,叩头奏道:“臣被米相所害,非臣本心。”天子怒道:“米贼朕也不负你,为何至此?”柳滂又哭道:“臣只一子,伏乞圣恩就臣儿子生死何存寻访下落。”史通奏道:“米相备了快马,让柳绪骑出南门而逃。后来着家丁追去杀他,家丁去了,回来只将空马带回请赏,并无首级,不知生死之事。”天子闻奏,亦含悲下泪不说。班师文武官员奏道:“依史通所奏,米相家丁空马而回,想驸马吉人自有天相,必无不测之事,定是奔往他方,埋名没姓,伏乞圣恩下诏,颁行天下,命各省大小官员,各处寻访,如送出驸马还朝,加封升赏。”天子准奏,预行各省各州府县,四门悬挂榜文,寻访驸马,又命刑部左堂伍福领旨,出了朝门,传齐兵将巡访法场,将史通碎剐斩乞示众。
忽有兵部左侍郎刘锐将山海关告急表章呈上,天子看罢大惊道:“来贼叛乱边界,若不早出,必有后患。那位卿家与寡人去擒米贼?”吴兰出班奏道:“臣个个愿往领将士除米贼。”
天子道:“爱卿受了两载辛苦,征战的艰难,方始还朝今又远征,朕心不安。”吴兰奏道:“臣食君之禄,愿当报君之恩,伏乞圣上加封诸将。”天子准奏,封吴兰为大都督元帅,常洪、柳滂为左右都督大将军,郝鸾为前步将军,凤林、孙佩为参谋大将军,鲍刚、樊冲等为护军,众人谢恩。马俊将草贼滕端被害之事,一一奏上,天子又命滕端随军出征,滕端谢恩。封滕端为行军司马,封马俊为都督元帅,二人谢恩。又命光禄寺备办赐宴,众臣辞朝,天子回宫,将降召寻找附马之事,说与娘娘太后知道。娘娘太后大喜,众官一齐领命,谢恩归府,各各收拾。次日众将都随吴兰下教场,演练三军,检点人马,吴兰吩咐众军士:“今本师奉旨征讨米贼,人等诸将俱要仰体圣心,竭力报国,毋听怠慢,如敢抗违,即照军法斩首示众。”众将诺诺连声,吴公任郝鸾为先锋,凤林为谋士,领三千御林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又命马竣周龙、滕端为前后翼,鲍刚、陈雷、王常、曹又为左右翼,柳滂、常洪为中军,又命周顺、孙佩为保护军,领马步军兵共十万,又命樊冲、张奎、解丹进运粮草。次日五鼓辞朝,百官送至十里长亭内,饯别之后,吴公催促大军前进,百官各自回衙。常让回到书院,只虑父亲年老,经常日驰,此去不知好歹,亦无可奈何,且自专心攻书,候来春应试不题。
且表米贼同周太监、史德明、曹斌、张恺等人在山海关一带自称为王,又有军师叫百胜祖师发兵侵古城池,掳掠人民,抢夺妇女,百般残害,百姓悲伤。闻知吴公奉旨征剿米贼,百姓准备应接。吴爷大军随路而行,秋毫无犯,百姓欢呼拜接。
那日正行前来,前报已到境界。且说吴公一到,那府州县官员迎见,一一参见已完,吴公命各位回城,保守城池,那前部郝鸾与凤升,正欲开行,忽有小军报道:“有一位道人求见。”郝鸾说:“请进来。”小军将道人请进,郝鸾正欲出营,又见马俊来相约郝鸾,去见吴公。道人就是司马先生,一见欢喜非常,请入帐中叙礼坐下。司马傲笑道:“今日英雄得去方遂我心。”
马俊道:“皆为先生所赐,今幸先生降临,诸事还求指教。”司马傲笑道:“贫道特为此事而来,以引此火,与都督共议军务。”
郝鸾、马俊引师各回大营,先着中军官,禀上吴爷,吴爷命摆酒,出外边迎接,三人入帐。司马傲与吴爷等称首,吴爷三人还礼叙坐,吴爷看司马傲,仙凤道骨,清秀古怪,便道:“老夫吴兰,奉旨征剿米贼,令蒙鹤驾先临,愿求指示。”司马傲道:“贫道乃山野之人,一无所能,数年来闲游四方,因此地杀气冲天,知道应在今日,故此预防众位英雄到来,特助大人成功立业。”吴爷道:“多承指示,但不知用何计策,望老师赐教。”司马傲道:“贫道乃世外之人,才疏学浅,不谙军机。只因米贼营中,有一军师,叫做毛头祖,那是个妖人,会些邪术,贫道此来特为降灭此怪,则米叛无能为矣,他虽有诸将兵丁,不足为虑。”吴爷听得大家欢喜,说说全仗老师法力,遂摆素席相叙,共论明日交兵之事,不知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真驸马恩承招赘
第四十七回 真驸马恩承招赘
吴爷点兵出营,摆成阵势,与吴柳二公并司马先生立于旗门之下,只听得米贼阵中炮响,旗开冲出一将,乃酒土地刘交,舞刀越马当行,喊杀冲天。马俊知道刘交的跳法非常,便上马提剑杀来,二人刀剑交加盘旋左右,两阵之人暗暗的来战,有三四十个回合,马俊卖个破绽,让过刘交一刀斫来,便使那个小转身,看得清楚,开腰一剑,刘交跳躲不及,早已斩为两段。
米贼大惊,旁边恼了不怕死的吴能,舞刀拍马直冲马浚鲍刚大喝一声,骤马提枪迎来,不及三合,一枪挑吴能于马下,那半截蜈蚣施戚、双头的尾孔白、小霸王复光、黄解生、周顺、双秀胶黄文、黑天王任戚,一班贼将,见了气冲冲走马,恶狠狠拨枪,个个敌住郝鸾。焦豹、王曹寿众英雄大叫道:“恨来骤马迎敌。”只杀得天昏地暗,雾气云愁,摆破了五花战鼓,叫喊连天。交战多时,不分胜负,郝鸾大叫一声枪挑了孔白。
众英雄称势杀来,刀劈了黄文铜,打了下元,斧破了项尚,箭伤了曹成,剑削了陈王,那大将军金白、李雷等见势头不好,勒马便回,米阵大乱,毛头祖师在谯楼上望见,鸣金收军。郝鸾等也至城边,向上炮声如雨点,只得回了本阵。吴爷亦收兵入营,与各位将官记功,摆宴作贺。
且说米营见头阵损兵折将,米贼作急与军师计议,毛头祖师道:“主公勿忧,汉营中不过是勇夫耳,如今不与他斗力,只与他斗智,今晚预备他明日之事,待臣略施小术,排一阵势,引他杀入阵来,那时自教他个个遭擒。”米贼等齐说道:“全仗军师法力。”当时毛头祖师升帐,点值年太岁、小金刚、樊左、表升,领兵五百,俱赤发披头,朱红涂面,身穿红甲,手执红旗。又点青夜叉王贵、攒小豹伍盛,领兵五百,俱要青甲,手执青旗青面。又点百步星邹成、入地蛇花有,俱要粉面银甲白旗。又点黑天王吴成、铁头和尚姚奇,领兵五百,要黑面黑甲皂旗。又点五鬼星李元、旬日鬼薛求、丧门星张虚、吊客星毛进、花头冯布、金猫眼徐明、狠如虎徐亮、斗杀鸠潘锡,八员将官领兵三千,俱要金盔金甲黄面黄旗,备办齐整,明日五更时听调。众人得令,各各准备。只听五更炮响,毛头祖师、典吏、曹凤三人领兵出斗,命青、黄、赤、白、皂五支鬼兵,各执方位,列成一阵图,当中设一将台,远怪相兆,持大剑作法已毕,命花拳贾太下战书,刮棍打出去,传令放炮,命诸将出营摆开阵势。
吴、柳、司马先生上将台观看,只见一派黑气罩定,悲声惨惨,冷雾漫漫,忽现无数神头鬼脸,伏剑执幡,司马傲问道:“大人识此阵否?”吴爷道:“老夫幼习阵图,从未见此怪阵,望先生指示。”司马傲道:“此阵名为五鬼迷魂阵,乃妖人邪术。”
吴爷道:“老夫累经征战,从未见此妖邪怪阵,这便如何是好?”
司马傲道:“不难,自古道邪不胜正,待贫道去破他。”即便得令,鲍刚、王常带领三干人马,悄悄抄过贼营之后,把他关塞,阻住贼人去处无存,走漏消息者处斩。又令周羌、周顺、曹双、降黑小豹共领五千人马排列,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中间戊己勾阵,亦按五行生克他,听号炮一声,一齐各列方阵杀人,违命者即斩。自己同郝鸾、马俊带领五百名兵上前去破阵。吴大人出营,但见我将阵一破,可连放号炮,不可有误。吴公道说依法令,吩咐起鼓,司马傲左手执旗右手伏剑,只听三咚鼓响,共出阵前。只见来了一个道人,面如黑铁,尖嘴獠牙,头带玄冠,身披鹤裘,手中伏剑,杀气冲天,坐花斑豹,飞奔而来。司马傲一见便说道:“道友请了,你我俱是方外之人,何必来在这战场中,自讨烦恼。劝道友速回山中,修真养性,成其正果。”那道人一听,怪眼一睁,出口道:“你是那方小道,敢来说道,敢来说吾,吃吾一剑。”司马先生把剑架住,笑道:“非与贫道多口,只可惜你千年修炼,若不听吾言,只怕送性命。”那妖道听了,不觉动起气来,也不回言,连斩数剑,司马傲道:“孽畜好生无礼,我将利害相劝,你不知回避,贫道只得用杀戒了。”执剑相还,战不数合,勒着坐骑道:“你有何本事,敢进吾阵来?”司马傲道:“今既到此,自然破阵方回。”即飞步追赶,那妖道上了将台,令牌一拍,四下云烟密布,飞沙走石,如神嚎鬼哭。内中有火焰飞腾,豺狼虎豹、蟒蛇怪马奔来捉人,此时天昏地暗,月色无光,司马傲把口一张,吐出一朵金道,却有三穴光华,照定里面,军士遂喝道:“怪物休走。”迎头一声霹雳。后来阵消火灭,雾散云收。吴爷见黑气一散,放炮连响三声,阵中司马傲把手中剑一招,那五路兵一齐进阵,真是犹如削菜切瓜,果是逢刀的,头如瓜滚,着剑的,血似江潮;枪挑的,两脚朝天,鞭打的,饿狗卸食;火烧的,焦头额烂,马踢的,似灶如泥。这叫做魑魅魍魉,怎见得天神大将。原来那些贼将,在鸟谷之中,一无纪律,各处逃生,回至关前,只见关上换了旗号,只得走投无路,四散奔逃,又听得一声炮响,左有鲍刚、右有王常,安排三千兵马,两头围住,一个也走不去,纵被擒拿。只有那毛头祖师,见破了阵,心中着慌,即便逃走。那知司马傲念起咒来,毛头祖师才要土遁逃回去,却被司马傲把手一撒,一个掌心雷响如天崩地裂,吓得千军万马,魄散魂消,只见火光万道,火中有个东西,像个黑豹子在地下乱跳,跳到司马傲面前就如哀求一般的,司马傲道:“这个畜生,一念之疾,害了百万生灵,饶你不得。”就用剑砍成两段,大家一看,却是个九尾黑狐狸,吩咐军士拖了。吴爷郝鸾等会兵入城,围住贼家眷,老幼尽皆拿住,吴爷就在王府坐下,家将献上妖兵首级,报功记名,又将生擒的贼眷,查明注册。王常又押到三犯,曹若建阮氏曹代他三人,自从劫了法场,便投表兄张澄如,接着米贼,及至山海关结连贼寇,原想百年快乐,谁知今日之难。时有凤林在旁边禀道:“这二犯望大人赐与卑职发落罢。”吴爷依允,凤老爷将三人带出审明,是他奸计,曹若建等羞惭无地,命刀斧手,绑出剐其尸。此淫妇奸夫之报,吴爷查犯,吩咐收禁,打造囚车起解。司马傲吩咐将妖人架火烧了,命军士将被杀之人埋葬,清查府军,出示安民,犒赏三军,留一将官守此关,料理数日,传令班师回朝。
诗曰: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声。
且说柳绪在金家为子,倒是丰衣足食的。这叫做无巧不成书。一日在庄前闲步,忽听得三三两两的人说道:“新文年年都有,不料今年大爷昨日进城,看见府前一张榜文,却是皇帝的公主,抛打彩球招个驸马,忽然不见了。后来有一个冒名的假驸马姓史,已令三法司审明。皇上传了旨意,寻访真驸马还朝。”又有一个人说:“米丞相弄了个刺客进宫,行刺皇上,亏得有个大闹东京的强盗,叫做什么玉蝴蝶马俊飞进宫中救了圣驾,把刺客杀了。如今那强盗封了大大的官儿,那米丞相已叛出边关,若杀到这边,连我们还要包呢。”柳绪听了想道:原来是米贼害我的,据此说来,是真事了,便回家过于一宿。次日,禀过金老夫妇,换了衣巾,骑了驴子,进了城来到府前,果有多多少少的人,在那里念的念,看的看。柳绪挤入人丛中,即将榜文前后细细看明,心中大喜,急急回到家,就对金老夫妇说道:“我受你老父母大恩,终身感激不尽,我有一句话,实实对你说,我是当今皇上的驸马,礼部尚书的公子,姓柳名绪,因遇难流落在此,蒙二位父母收留恩重如山。今日进城,看见皇上榜文,言知是贼已反,寻我还朝,只是不忍舍下二位大恩人,不若收拾同我进京,共享富贵荣华罢。”金老夫妇听得连忙跪下,柳绪即忙扶起,三人欢喜之至。即收拾些细软物件,诸事已毕,去报知里长,同到府前禀知大爷。知府迎接柳绪上堂,太爷待柳绪换了衣服,一面预备车马,又差官员兵卒,护送柳绪与金老夫妇进京。一日到了都中,天子知道,着礼部排执事迎接入朝。面圣已毕,天子大喜道:“因朕不明,致卿受苦。”着众卿家送驸马回府,各各谢恩出朝。天子退朝回宫,说与娘娘太后知道。太后娘娘大喜,即传工部礼部二位官员,速速准备应用物件,不得缺少丝毫,并择日完婚。那些官员谁不到驸马府来贺喜,常让在书院闻见此信,即忙前来相见,二人携手,悲喜交集,相坐茶罢各诉离情。二人深感不已,当晚备酒对饮,直至更深,抵足而寝。次日常生辞回。到了吉期,太后命内臣将金玉奁妆,赐送驸马府,排列得花围锦簇,玉映珠辉。又有老太监、小内官宫娥来,也不计其数,说不尽千般富贵,万种繁华。至晚公主打扮得金妆玉佩,太后娘娘亲自送到分宫楼前方回。只见又是满朝銮驾,内监宫娥,文官礼部,武卫锦衣,喧天鼓乐,笙箫振地,送入驸马府成亲。不知怎样热闹,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众公侯奉旨团圆
第四十八回 众公侯奉旨团圆
说说柳驸马迎接圣驾毕,只见那宝辇金舆,到门迎接,入厅行君臣礼,二十四对宫伐,一制红烛,送入洞房,方行夫妇之礼,合卺交杯,共入销金帐内。这一夜欢娱,真是占尽天下风流,人宜极乐不能荆次日礼部众大臣,引柳绪入朝谢恩。
天子大悦,命柳绪入宫,朝见太后,与娘娘见礼,赐宴,辞别出宫。又谒见诸王太子,并皇亲国戚、四相、九卿、六部,众朝臣已毕,个个俱来拜贺,不必细说。
再说吴爷班师回朝,将到都城,传令放炮,大小三军安营下寨,天子出城迎接,吴、常、柳三位将军,离鞍下马,俯伏道旁,恭请圣安。君臣入城,细奏叛贼情由,托赖圣上洪福,天下太平。天子传旨赐宴,记功朝散。知说常让、柳绪都见父亲,回过诸将已毕,各诉离情,大家欢喜不提。再表吴爷,次日把诸将功劳注册,叛贼花名册,请旨定夺。圣上观毕,即封官加职,圣旨下了,当驾官开读诏曰:“吴兰封为着国公,荣封三伐,妻封晋国夫人,食禄万石。常洪封为大司马,妻封一品夫人。柳滂封为大司空,妻封一品夫人。司马傲封为变国军师,马俊封为安宁侯,郝鸾封为宜乡侯,鲍刚封为徐亭侯,姚佩封为新亭侯,凤林封为光禄寺正卿,曹双封为威武将军,陈雷封为镇远将军,王常封为破虏将军,焦豹封为伏虏将军,盾龙封为平虏将军,周顺封为定虏将军,滕端封为户部右侍郎,其余诸将俱封赏,不必细说。吴爷等俱已谢恩,司马傲不受官职,乞归巡鹤观中居祝圣上传旨“赐香火田三千亩”。又命光禄排宴,尽欢方散。至次日诸臣谢恩,各奏叛贼,已被生擒,实赖皇天佑我,皇祖厚福礼宜祝告天地祖宗。奉旨依次着衣冠,各犯绑捆,推至太庙三献已毕,着刑部拷赴市曹。首犯米中立,寸绞烹醯。周明、曹斌、史德明、张虚、列栋等,俱皆凌迟处死,余者斩首示众,入朝缴旨。马俊跪奏道:“原保举一人开封府知府,雷照丹才高卓异,氵公简氵公青,乞圣上擢用此人。”
天子准奏,着吏部行选引见,有行人司颁命即刻起程。马俊又吩咐行人:“自几可封雷知府,至意至意,不知可曾开活否?
我今有黄金二千两,相烦带去,叫雷知府交罗先生收纳。”行人司领喏,上马如飞去了。吴爷差家将回杭州请夫人、小姐进京,同享荣华。柳老爷也去接夫人来到,夫妻母子相会,欢喜非常。迎进驸马府,朝见公主,公主拜见公婆,后开筵庆贺,合家欢乐。次早废思入宫,朝见太后与娘娘,内宫赐宴,宴罢谢恩归府,真乃是享尽人间富贵。一日驸马梦一凤凰飞来,公主怀孕,生下公子眉清目秀,长成十二岁,连登科第,后来世代荫袭不提。再说常洪,也差家人迎接夫人来到,夫妻公子相会。孙佩也差家丁,回到开封府,并请凤老爷、夫人、小姐进京。郝鸾差人回洛阳,带些民子与老苍头,修理祠堂,请回住宅。这司马傲一日见驾辞回,归山修道,天子留他不住,司马傲谢恩,驾白鹤腾云去了。众臣见了无不嗟叹。圣上传旨,着工部在白鹤观塑仙像,圣上封他为“灵机妙道,普济真仙”。
又着鲍刚、马竣郝鸾三人致祭。三人奉旨致祭,听得空中司马仙师身骑白鹤说道:“三位贤契听吾吩咐,自古道富贵无穷,光阴有限。所以贫道逍遥物外,净观云水。”
诗曰:朝游碧海暮缃江,袖里乾坤日月长。
丹成九鼎蟠桃熟,云进蓬莱是故乡。
众位听了道:“原来是上界神仙。”各各拜谢。仙师又道:“你三位英公功成名就,留此宝剑无用,且此物个个凡人难见,速还贫道。”三人皆取了宝剑,双手捧献仙师,把手一招,三剑齐声“叱喇”一声,化成三条金龙飞绕而去了。仙师收剑已毕,拱手说道:“三位贤弟安享荣华,各宜保重,后会有期。”
言讫飘然而去。众人散讫。
再说雷照丹,奉旨前来见驾,圣上见他为官清正,封为“谏议大夫”。谢恩出朝回署。次早,马俊来拜雷爷,雷爷说道:“自别尊颜不觉数载,且喜大人位登极品,尚未恭贺。那日吩咐罗辉庵已领教放了,赐他千金,便甚感谢。”马俊道:“向蒙大人相待,故在圣前保举,特报知遇之恩。”雷爷方知马俊保举,当即叩谢,一时饮酒,尽欢而散。次日回拜不提。
当今正是大比之年,天子点子主考,去选奇才,三场考试已完,会元却是常三气,考试中了状元。天子见他青年美貌,又是忠臣之子,龙心大悦,特赐锦袍玉带金花,乡宴游街三日。
此时各家府眷,俱已接到京中。吴公的小姐已许配常让,常让又是吴公的外甥,又是女婿,新中状元,两家好不欢喜。常公择吉完婚,吴公备办妆奁,已到吉期,宝马香车,花灯鼓乐,天子钦赐鸣銮,又差四相九卿,又有三百进士,俱是大红吉服,前来贺喜,大排宴宴,庆贺花烛,送入洞房。又有交好郝鸾、包刚、马、雷、柳、曹、王、孙、周、陈各位代劳款客,欢乐通宵,客散不提。次早新人梳妆,拜见公婆,合家见礼。吴常二公,代妆元谢恩,即告还乡祭祖,天子准奏,钦赐常让为翰林学士。奉旨还乡祭祖,钦限三个月回朝,谢恩退出。择日起马出京,一路威风不必细说。将到时,地方官员迎接,在家择吉祭祖,又重整门庭已毕,进京复命,后来常状元做到吏部尚书,寿元八十六岁,连生四子,皆登科第。那郝鸾、鲍刚、马俊,寿至九十余岁。一日三人同叙闲话,只见司马仙师,手执拂尘,望他三人一招,飞下白鹤三只,三人骑了白鹤,白日飞升,腾空而去矣。自此之后,四海安宁,天下太平。
诗曰:
纷纷离乱治平初,一日云开杀气磨,
树木百年新雨露,诗书万卷旧山河。
飞鸾舞凤与平世,燕语莺声锦绣多,
四海清灵无事日,普天齐唱太平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