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凶手我抓过》 文章简介 《这个凶手我抓过》作者:少说废话 文案 微博上坐拥一票颜粉的心理医生裴遇舟,靠着黑幕一朝空降特案组。 裴遇舟: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特案组沈队表示:5分好评!感谢组织发放的媳妇,我很满意。 还有,那边那个杀人的,停手别动,再闹抓你了:)。 根正苗红特案组长攻x外热内冷心理医生受  沈峥x裴遇舟 谈谈情,探探案,甜,he。 本文又名 #黑童谣的正确打开方式# #今天你上热搜了吗# #凶手有话要说:818那对到处抓人的狗男男# 1.现代架空,部分内容涉及娱乐圈,请勿代入真实明星。 2.各种专业知识全靠蠢作者选修的犯罪心理学强撑,请各位考据党轻轻放过或温柔指出,多谢配合。 3.欢迎抓虫改错和讨论剧情。 内容标签: 强强 甜文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遇舟,沈峥 ┃ 配角:安歆瑶,纪桀,秦千岚,蒋军 ┃ 其它:强强,甜文,悬疑推理,情有独钟 第一卷 是谁杀了知更鸟第一章 “新晋小天后董婧被爆自杀,深夜跳楼为哪般?” “当红女星董婧跳楼自杀,细数那些年被抑郁症困扰的明星。” “爆!自杀or他杀?董婧死因成谜,林旻今晨被捕。” 20xx年11月4日上午9点,#董婧跳楼#这个话题猝不及防地席卷了整个社交网络,并且在短短十分钟内登上了微博热搜第一,紧随其后的也是其相关词条——#林旻被捕#。 “董婧跳楼”这件事在广大吃瓜群众的关注下,不可抑制地快速发酵,“轰”地一声炸开了这个周六的早晨。 与此同时,一个最新词条空降热搜。 #林旻裴遇舟# * 审讯室外站着一个青年,身姿修长挺拔,像一株青葱的小白杨。 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湖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意味不明地透过单向玻璃观察着审讯室内情况。 一旁路过的小王有些怔愣,犹豫着是否要把手中的咖啡递过去。 眼前这人是她熟悉的裴医生没错,可是对方周身的气场和她印象中的截然不同。 “没想到裴医生不笑的时候是个高冷款。”小王在心中暗暗咋舌。 裴遇舟察觉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回身冲着小王挑了挑眉,一脸和气地打了个招呼:“早啊。” “早。”一看到裴医生的脸,小王瞬间就把刚刚的不自在抛到了脑后,她将手中的咖啡递给裴遇舟,自然道:“给你的,我加了三块方糖。” 作为b市警局中裴医生的头号迷妹,小王自然对裴遇舟的喜好了若指掌。 咖啡有些烫,却正好暖了裴遇舟发凉的手,他笑着对小王道了声谢,眉目间全是温柔。 小王立刻侧过头将目光移向审讯室:混血美男的杀伤力太大,恕她血薄承受不来。 然而这一眼便让小王捂住了嘴巴,拼命抑制住自己想尖叫的冲动。 她伸手指了指里面的人,小声问道:“那是林旻?” 审讯室里坐着一个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面容精致且柔和,正是时下流行的花美男小鲜肉。 就算一大早突然地被带到警局中,对方的神色也还算平静,但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青年眉宇间有几分憔悴,像是没休息好似的。 这就是有着一票女友粉的“国民初恋”林旻。 小王平时便热衷八卦,今早的微博热搜她自然也没有错过:“董婧的死真的和我家林旻有关系?” 她盯着裴遇舟的眼睛,仿佛对方说个“是”字她就会立刻崩溃一样。 “现在还不知道,”裴遇舟抿了一口咖啡,“我也只是路过。” “看我家林旻那么镇定,这事应该和他无关。” 镇定?裴遇舟瞄了几眼林旻的左手,那只手正有些机械地摆弄着脖子上的挂坠。 只怕是故作镇定。 见裴遇舟没答话,小王有些担心道:“裴医生,这事儿不会牵扯到你吧?” 她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原由的:裴遇舟算是个半只脚踏进娱乐圈的人,而且他和董婧、林旻都有时间不短的交集。 他们三人上过同一档综艺。 虽说警|察一般都不会参加各种非中|央的电视节目,但裴遇舟不同,因为他压根儿不在公|安系统的体制内。 裴遇舟是一年前赵局一手推荐进来的,说是局里专门给各位警员配备的心理医生,算是送大家的福利。 ——传说中的空降兵。 裴遇舟在没进警局之前便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两年前他的照片不知怎么地被营销号盯上了,硬是给他封了个“最帅心理医生”的头衔。 于是裴遇舟的微博下多了几十万颜粉。 之后他又受邀在一档推理解谜的真人秀《破案现场》中做嘉宾,以颜值和性格圈了一波路人粉,真正地火了一把。 不过随着一个月前《破案现场》的完美收官,裴遇舟的热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董婧和林旻都是这档节目的常驻mc,在节目中和裴遇舟相处的还算融洽,此时小王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没事,我心里有数。”裴遇舟晃了晃手中的咖啡,“谢啦,你快去工作吧。” 小王也知道她这样消极怠工的情况被组长瞧到就死定了,但她舍不得林旻那张脸,隔着玻璃看了最后一眼后才向办公桌走去。 “完了,瞧我这记性,”刚走了两步,小王突然一拍头,回身道,“裴医生,赵局让你去四楼找他。” 她晃了晃手里的水果8:“还有,你上热搜了。” * 裴遇舟没坐电梯,拿着杯咖啡慢悠悠地上了四楼,还和每一位路上遇到的同事都温声打了招呼。 等他站在赵局门前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门是关着的,裴遇舟屈起手指,不紧不慢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叩、叩、叩。” 缓而轻,如此有个性的敲门方式,在整个b市警局也就只此一家了。 门内一片寂静,裴遇舟又敲了几下,见还是没有回应便打算走人。 一只手从他身侧伸出,握紧了门把,“咔嗒”一声开了门。 裴遇舟一怔,侧过头看了看这位敢闯赵局办公室的勇士:是个面容俊朗、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正装却没一点正经的味道,不仅没打领带,衬衫的扣子也不羁地解开了两颗。 男人比裴遇舟高了半个头,此刻正微微低头打量着裴遇舟。 特案组的组长,沈峥,裴遇舟心下了然,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沈队。” 他虽然是中意混血,但除了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外,裴遇舟的五官更偏向东方。 他有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格外讨喜。 裴遇舟一向笑得很不“矜持”,此刻更是如此,他平时微翘的眼角下弯,像盈盈的新月,一眼看去显得真诚而又美好。 沈峥从来没去过局里的心理咨询室,所以就算裴遇舟已经在b市警局工作了一年,他与对方也只见过几次,连个脸熟都算不上。 现在沈峥总算明白自家那几只猴儿为什么有事没事就往心理咨询室跑了。 美色误人啊。 面对裴遇舟男女老少通杀的笑容,沈峥不由将声音放缓了几分:“进吧。” 一进门,裴遇舟便看到他们的赵局正坐在办公桌前一脸严肃地盯着电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进门了他也没反应,警惕心接近于零。 沈峥一脸黑线,有这么个局长,这破警局吃枣药丸。 他上前敲了敲赵局的桌子,成功让对方注意到了自己。 “我说赵局,您大早上叫我过来不是为了看您发呆吧?” “董婧的案子你听说了吧,”赵局压根儿没理会沈峥的贫嘴,他合上电脑,顺手将办公桌上的一叠资料递给了沈峥,“这案子现在移交到你们特案组。” 离案发时间只过去了几个小时,相关资料却已经到了局长面前,看来局里对这个案子很重视。 沈峥心中有了计较,他翻了翻资料,问道:“不是自杀?” “还不能确定,不过既然有他杀的可能性我们就不能轻易放过,”赵局走到窗前向下看了看,有些烦躁道,“外面那些媒体可都在等着呢。” 沈峥顺着赵局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不少“全副武装”的记者,而此时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带着黑色口罩的青年。 案件被众多媒体关注有利有弊,关于这点沈峥不想多做评价,反正他们特案组一来没有缉毒、卧底的任务,二来又很少接受采访,就算接下这个案子沈峥也没什么可发愁的。 见沈峥表现淡定,赵局伸手拍了拍沈峥的肩膀,鼓励道:“这案子上面给了点压力,好好干。” 随后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裴遇舟呢?他怎么还没来?” “这小子,天天就知道偷懒。” 在墙角沙发旁静静装壁画的裴遇舟高举左手:“局长,我在这儿呢。” 他表情正经,仿佛一直在关注两人的对话似的,实际上裴遇舟正借着白大褂的遮掩,偷偷关掉了刚刚还在刷的微博。 “让你懒散了一年,我也得给你找点事情做。一会儿去特案组报道吧。” 赵局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有点蒙,还是裴遇舟率先反应过来:“我刚刚才因为这案子上了热搜,恐怕不能参与调查。” 说着他还点开微博把手机递给赵局,#林旻裴遇舟#的热搜明晃晃地挂在第四的位置上。 ——【林旻v:今日偶遇裴医生。】 正是这条模棱两可的微博将两人推上了热搜,谁都知道林旻今天一早就“被捕”了,而裴遇舟又一向不提自己在b市警局工作的事,在这种情况下,这条微博能引起多大的议论可想而知。 但赵局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他根本不打算看网上那些有的没的:“调令我已经批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见两人不说话,赵局眉毛一竖:“你们还有意见?” 沈峥立刻配合地摇头:“没意见,完全听从领导的指示。” ——尽管他也不知道赵局把一个学医用心理的人派到特案组到底是几个意思。 赵局虽然平日里很好说话,但他真正做决定的时候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裴遇舟知道这事儿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他只能选择乖乖地服从调剂。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那我的心理咨询室怎么办?” “我会再找个人来接替你的,”赵局有些不耐烦地冲两人挥挥手,“去去去,三天内我必须要看到结果。” 等两人离开,赵局对着电脑微微叹了口气,少见地露出了几分老态。 这案子怕是不简单。 第二章 沈峥长腿阔步地走在走廊上,身后跟着本局公认的吉祥物裴医生,一路上没少吸引目光,简直堪称招摇。 偏偏裴遇舟像感觉不到这些目光似的,整个人没有半点不自在,步伐依旧懒洋洋。 沈峥回头看了裴遇舟一眼,他现在只希望自己手下那几位能争气点,不要让他在新成员面前太丢脸。 然而他的美好愿望注定是要破灭的。 沈峥还没有伸手,办公室的门便“砰”地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女生小炮弹似的冲了出来,准确地绕过了沈峥,给了裴遇舟一个大大地熊抱。 “裴哥你终于来我们特案组了!王琪她一定羡慕死了!” 然而她却没有等到裴遇舟的回应,反倒是听见了自家组长阴沉的声音: “安歆瑶,公众场合禁止吵闹,教你的都忘了?” 安歆瑶讪讪地松开抱着裴遇舟的手,一边对着沈峥的背影扮鬼脸一边跟着裴遇舟进了办公室。 她身材娇小容貌甜美,配上这幼稚的举动更显得娇憨。 “再扮鬼脸小心变丑,”沈峥不回头就知道安歆瑶在搞什么名堂,他拍了拍手中的资料对着办公室内的几人道,“来活了,都打起精神来。” “还有,我们组有一位新成员加入,大家都来认识一下。” 沈峥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拆台道:“还认识什么呀,咱们组也就头儿你不认识裴医生吧。” 呛声的是一个正在饮水机前打水的女人,她有一张温婉明媚的脸,说起话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儿事。 “岚姐你又拆沈哥的台,”站在秦千岚身边的青年调笑道,“在裴医生面前可给沈哥留点面子吧。” 青年名叫纪桀,他本人则与这个霸气的名字完全相反,年龄不大却很稳重随和,是个典型的老好人。 沈峥对自己的这群手下无话可说,他瞥了一眼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裴遇舟,觉得自己高大威严的形象轰然崩塌。 “行了,既然大家彼此都认识,自我介绍的环节就免了。”沈峥示意安歆瑶将他手中的资料发下去,“我们直接来说说案子吧。” “这次赵局下了死命令,三天内破案,你们可别给咱们特案组丢人。” 一谈到案子,办公室的气氛立刻严肃了起来,裴遇舟这才有了一种“真的被踢到特案组来了”的实感。 沈峥在办公室的白板上写下“董婧”、“坠楼”两个关键词:“死者名为董婧,23岁,当红女星,尸体于今晨六点在丽云小区被巡视的保安发现,随后该名保安报案。” “根据法医的尸检报告来看,死者的死亡时间约为今晨四点至四点半,死因是内脏破裂引起的大出血,排除了死后坠楼的可能性。” 纪桀有些不解:“坠楼致死?这种案件一般不是会归为自杀吗?” 因为死者跳楼自杀和被人推下楼后死亡所导致的坠落伤几乎完全相同,除非有十分明显的争执痕迹或伤痕等证据来佐证他杀,否则这类案子大多都会被归为自杀。 “的确如此”,沈峥肯定道,“目前在死者身上也没有找到明显的伤痕,而且死者近几个月来一直在承受网络暴力,精神状态不佳,自杀的可能性极大。” “但现在出现了两个值得怀疑的人。”沈峥笔尖挥舞,“华玲,林旻。” “千岚,人是你审的,关于这点你来说。” “刚刚我替小李审了华玲,”秦千岚起身用手在白板上点了点,“华玲,忆星娱乐的金牌经纪人,现在她手下带的就是林旻。” “这位华经纪人在今日凌晨3:50的时候出现在死者的小区门口,并被监控器清楚地拍到了行踪。” “但因为这小区里住的都是注重**的大人物,除了小区大门和停车场外都没有安装监控,我们只能看到华玲去了死者所住的c栋大楼,其余的一概不知。” “3:50进入小区,4:10分离开,据华玲本人所说,她是去找死者谈判的,但她并没有见到死者。” 听到这里,安歆瑶忍不住插话:“凌晨四点去谈判?” “没错,”秦千岚又点了点林旻的名字,“华玲说这是因为大约在3:20左右,死者给林旻打了一通电话,说是要让林旻身败名裂,所以她才会连夜赶去公关。” “除了这些她什么都没交代,说是要等律师来。” 不关注娱乐圈的纪桀一脸懵逼:“死者说她就信?死者和林旻不是情侣吗,哪来那么大仇。” “什么情侣,那是cp,而且是炒作出来的cp,”安歆瑶纠正道,“不信你问裴哥。” 参与过节目录制的裴遇舟肯定道:“是炒作没错,不过他们私下关系也算是亲近。” 虽然《破案现场》是一个偏烧脑的综艺,但这仍旧阻挡不了节目组炒cp的脚步,所以董婧和林旻这两位最具话题性的mc便被组合在了一起。 直觉系女神x细节控男神,你猜人来我补证,这cp一经推出便拉高了整个节目的收视率。 人设、cp、输赢,这些都是台本上定好的东西,就连裴遇舟这个镜头不多的素人评委都拿到了完整的一份。 众人按照定好的台本小幅度地自由发挥,这才是真人秀的常态。 “但根据通话记录来看,死者的最后一个电话的确是打给林旻的,”秦千岚敲了敲白板,将话题引回正轨,“时间为今晨3:19,通话时长一分钟,和华玲的供词也对的上。” 裴遇舟道:“如果华玲没有说谎的话,死者手中应该捏着一个大料。” “据我所知,华玲可不是一个因为几句威胁就坐不住的人。” 秦千岚摊了摊手:“这就只能之后深挖了,忆星那边已经采取了应对措施,现在华玲和林旻都已经走了。” “其实局里只是请这两位来配合做个调查,也不知道微博上那条#林旻被捕#是怎么来的。” “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沈峥说完这话便开始分配任务:“纪桀带着歆瑶去一趟忆星娱乐,务必查出死者与华、林两人的恩怨,还有那个所谓的大料。” 安歆瑶家庭背景强大,只要带上她,就算是忆星娱乐这种庞然大物也不得不给特案组让路。 “千岚去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等蒋哥回来了让他帮你一起查。” “至于裴医生,”沈峥顿了顿,“劳驾裴医生和我一起去案发现场看看吧。” 来历不明的新人,当然要放在自己眼睛底下才安心。 裴遇舟两指并拢,随意地在额前一挥:“服从沈队调配。” 裴医生,沈队。 礼貌而又生疏。 * b市是典型的北方城市,一进入十一月便等于进入了冬天,今天天色阴沉晦暗,整个城市都变得灰蒙蒙的,只有路边的常青树顽强地撑起最后一点绿意。 裴遇舟一下车就被冷风吹了一个激灵,他裹紧了自己的大衣,带着口罩不想说话。 沈峥果然是想故意折腾他吧? 被某人念叨着的沈峥从门卫室出来,对着裴遇舟挥了挥手:“别傻站着了,走了。” “这小区安保不错,”裴遇舟的声音因为口罩的遮掩而显得闷闷的,“华玲能进去也是不简单。” 丽云小区,位于寸土寸金的b市市中心,地段好保密性又强,是各位公众人物的首选住处,华玲凌晨前来还能被门卫放进去,这位金牌经纪人的手段可见一斑。 沈峥却不在意:“改天你带歆瑶来刷脸也能有这效果。” 两人言语间多了几分亲近,之前他们在车上简单地聊了几句,总算脱离了点头之交的行列。 董婧住的c栋离正门并不是很远,两人很快便看见了那一圈被拉起的黄|色警戒线。 董婧的尸体早就躺在了法医室的解剖台上,现在这里只剩下一块被染成暗红色的地面,还有用白色粉笔画出的现场痕迹固定线。 与网上的热议相比,此时此景更衬出了现实的冷清。 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人影蹲在警戒线外,肩膀一抖一抖的,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两人的脚步声似乎惊动了那人,对方回过头,露出了一张哭得通红的脸。 裴遇舟脚步一顿:“高韵?” 高韵,裴遇舟在录节目的时候见过她几面。 她是董婧的经纪人,耳根子软还有点胆小,圈里的人都在质疑她是怎么带出董婧这么一个大腕儿的。 裴遇舟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高韵:“擦擦眼泪吧,怪冷的。” 高韵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了谢。 “特案组沈峥,”相比之下沈峥就没裴遇舟那么体贴了,他将证件递给高韵,“现在请你配合调查。” 高韵勉强撑起微笑,这时候她才有几分经纪人的模样:“天太冷了,我们上楼说吧。” 沈峥立刻捕捉到了高韵话中隐藏的信息:“你和董婧住在一起?” “对,从上个月开始,婧婧她最近的状态不太好。” 这事连沈峥这种圈外路人都知道:林旻的粉丝以女友粉和脑残粉居多,自打董婧和林旻传出绯闻后,关于董婧的黑料和谩骂就没有停过。 尤其是当一个月前林旻工作室暗示董婧单方面炒作倒贴后,董婧更是陷入了全网黑的境况。 “那你应该很关注董婧才对,昨天你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22层,这一层只有董婧一位住户,高韵拿出钥匙开了门:“没有,她昨天状态不错,我不相信她会自杀。” 说到这里高韵又红了眼眶,但她这次没有哭,而是语气笃定地重复道: “婧婧她绝对不是自杀。” 第三章 比起裴遇舟那边的情况,安歆瑶这边则要顺利得多。 她现在和纪桀抱着奶茶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对面坐着林旻和华玲,看气氛完全不像是来办案的。 “早就听说安小姐在特案组工作,没想到第一次和我们林旻见面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华玲语气亲切有礼,却没想到安歆瑶是一个只打直球的人:“办案时间少套近乎,我和你不熟。” “说说吧,昨天你去董婧家干什么了?” 她完全褪去了之前那副花痴不着调的模样,翻开笔记头也不抬地对着林旻道:“还有你,林旻,请你完整地复述那通电话的内容。” 华玲的笑容僵了僵:“我和林旻今早已经做过笔录了。” “对,我知道,你还是我们千岚姐审的,”安歆瑶抬起头,不耐道,“可这和我问你的问题有关系吗?” “还是说你们想再去一次审讯室?”安歆瑶似笑非笑,话里话外都充满着威胁的意味,“撤下#林旻被捕#的热搜应该花了大价钱吧?” 纪桀喝了口奶茶压下嘴角的笑意,安歆瑶就是一个背景雄厚的耿直小公主,这种情况下吃亏的只会是对方。 虽然林旻如今的地位不低,但和安氏的大小姐一比他显然不够看。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一直沉默的林旻开口,他的语气轻快柔和,立刻化解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因为职业的关系,我晚上手机都不会关机。昨晚董婧打电话来没说别的,只是放了些狠话,让我等着瞧,她会让我身败名裂。” “之后她就把电话挂了,我再打过去就提示对方已关机了。” 林旻表情有些无奈:“虽然我不知道她指的到底是什么,但安小姐想必也知道,在这个圈子里,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加上我觉得董婧的状态不太好,所以我才让华姐连夜去做公关。” 纪桀打断了林旻的叙述:“状态不好?” “对,她给我的感觉不太好,有些歇斯底里的疯狂。” “虽然网上都说董婧她耍大牌,性格烂什么的,但圈里人都知道她脾气不错,”林旻话里带着苦涩和惋惜,“说真的,我都不太敢相信昨晚的电话真的是她打过来的。” 这话骗骗纪桀还行,对于八卦王安歆瑶来说,她只觉得林旻这人还真是好大一朵白莲花:“把她逼成这样的不就是你吗?” “董婧从七月开始一直被黑,战斗在最前线的可都是你的粉丝,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些。” 被人直白地拆穿,林旻连表情都没变一下:“都是两家公司制定的计划罢了,大黑之后才能大红不是吗?” 眼见安歆瑶还要反驳,纪桀连忙按住了这位小斗士:“华女士呢?你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既然话都说开了,华玲也不再打太极:“没错,董婧手里的确有料,我们家林旻之前和她关系不错,但我没想到她留了两人讨论台本的录音。” “关于炒cp我们这边一直是否认态度,董婧那边则是沉默不回应,这也是两家公司和节目组早就定好的计划,我不知道董婧发什么疯,但她要是爆出这些录音,损害的是三家的利益。” 华玲叹了口气:“这件事林旻不知情,我也是动用了一些手段才得知的,林旻现在正在上升期,经不起舆论的攻击,所以在联系不上董婧和她经纪人后,我就去了董婧的住处。” “毕竟董婧正当红,手里多少也有些人脉,她发个微博又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所以我才会那么着急。” 华玲这一番话说的诚恳,也没有明显的逻辑漏洞,安歆瑶不免在心里信了几分。 “今早我去了董婧的家,没见到人,之后我在门外等了一段时间后就离开了,就是这么简单。” “我以为她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所以直接联系了她公司制定对策,”华玲将手机递到安歆瑶面前,“通话记录都在里面,你们可以去查。” “这就是我们知道的一切了,”华玲用一句话结束了这场询问,还不忘卖了安歆瑶一个好,“我也是看在安小姐的面子上才这么配合。” “我知道这种问询都会录音,还希望安小姐不要将这段对话外传。” 安歆瑶按掉录音笔:“请不要怀疑我的职业素养。” 她也知道今天恐怕是问不出来什么了,虽然华玲仍旧没有洗清嫌疑,但安歆瑶也不能逼着她说。 她现在可是个警|察,有些手段不能用,只能走正规程序。 正当安歆瑶和纪桀准备离开时,一个女人突然推开了会客室的门。 她看都没看旁人一眼,径直坐在了林旻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屁大点事也值得这么上纲上线?还跑到公司来欺负我家林旻?” “说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呢?也让我听听?”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裴遇舟打开录音笔放到一边:“今早三点到四点半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睡觉,”高韵正了正坐姿,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昨天九点钟我和婧婧就分别回房睡觉了,而我一直睡到今早九点。” “我醒来后才发现手机上有很多未接电话,然后我才知道婧婧她出事了。” 裴遇舟皱了皱眉:“高小姐一向都睡得这么沉吗?” “据我所知,身为经纪人一般不会将手机设为静音,而且今早七点警察来敲门时高小姐也并没有开门,高小姐的睡眠质量未免也太好了。” 因为丽云小区的特殊性,只要没有搜查令,就算是有相关证件物业也并不会配合,而以这里的安保强度来看,破门而入也行不通。 ——来之前沈峥还特意要了一张搜查令,但没想到半路遇上高韵,根本没用上。 同时这也是高韵并没有被叫去警局接受调查的原因:进不去2201的警员们根本不知道这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太累了所以才睡得沉。”高韵的语气不定,“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至于手机静音是为了婧婧,因为抑郁症导致的神经衰弱,她每天只能靠着安眠药才能睡一会,所以我会尽量保持家里的安静。” “有没有可能是董婧给你吃了安眠药?”沈峥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他刚刚粗略地检查了一下这栋房子,回来听到高韵的话后才问了这么一句。 “毕竟这样的沉睡已经不属于正常范围了。” 高韵没有答话,但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婧婧昨晚给我热了一杯牛奶,”高韵道,“喝完后没多久我就去睡了。” 沈峥点点头后又问道:“董婧没喝?” “我不知道,她说她喝过了,婧婧昨天很平静,所以我没在意那么多。” 高韵咬咬唇:“昨天我本来很担心婧婧,她一直争取的那个电影角色被拒了,而且是导演亲自打电话和她说的。” “不管网上怎么说,公司团队又给她定了什么人设,婧婧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温和有礼,努力演戏的好偶像,她最近本来就处于半雪藏状态,我生怕这通电话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她反而很平静,”高韵眼神有些空,似乎已经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好像一下子看开了,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我,说她决定退圈回家过她自己的小日子。” “我和婧婧相处了五年,我分的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是认真的,所以她绝对不可能是自杀!” 高韵的情绪有些激动,裴遇舟替她倒了杯水:“好的,关于这点我们了解了,我们一定会努力查出真相。” 说话时眼球微微看向左下方代表回忆,叙述中悲伤和激动的表情也很真实,裴遇舟心里有了考量,高韵的确对董婧的死亡不知情,而且她坚信这案子是他杀。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沈峥已经拿着个玻璃杯回来了:“是这个?” “恩,”高韵点头,“昨天我和婧婧一直在聊天,杯子就随手放着了。” 玻璃杯里还残留这一点白色液体,董婧到底有没有说谎,只要验过杯子里的牛奶就知道了。 而无论是沈峥还是裴遇舟,心里都觉得那杯牛奶有问题,这也从侧面加大了董婧自杀的可能性。 不过裴遇舟无意在这方面继续刺激高韵,他态度自然地换了个话题:“我们来谈谈林旻和华玲吧。” “如果我没猜错,林旻和董婧在《破案现场》录制期间就交往了吧。” 高韵猛地抬头看向他,颇有些不敢置信的意味,沈峥倒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兴致盎然地坐在沙发上看裴遇舟表演。 ——他终于发现了裴遇舟给他带来的违和感来源于哪了。 是那双眼睛。 无论裴遇舟将话说得多好听、语气放得多柔和,在听话人看不见他时,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就会变得毫无情绪。 像温柔的湖水褪去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其下的一层坚冰。 一个内心冷漠的心理医生,沈峥一瞬间对裴遇舟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在沈峥走神的时候,裴遇舟和高韵的谈话还在继续。 “别忘了我的职业,”裴遇舟笑笑,当着高韵的面关掉了录音笔,“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裴遇舟天生一副无害的皮相,加上他恰到好处的附和,简直是天生的倾听者,此时他又避开了高韵最大的雷点,对方果然配合地开了口:“对,他们交往过一段。” 高韵将面前的水一口气喝完,强迫自己冷静理智起来。 “两个月,最后一期节目播出前就分了。” “原因是……?” “性格不合,婧婧提的分手,说林旻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高韵对林旻的嫌恶之意显而易见,“这圈子里分分合合的地下恋情不知道多少,偏偏只有林旻和疯狗一样咬着婧婧不放,还一桶一桶地泼脏水,吃相真是难看。” 林旻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地道,裴遇舟对此表示理解:“那华玲呢?她说今天凌晨她这里找过董婧。” “一丘之貉,能是什么好东西。”高韵笑了一声,“能进来这里也算她好本事,至于她来没来过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可以去调一下出入记录,丽云小区在这方面很严格。” 裴遇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沈峥接起电话,安歆瑶脆生生地声音通过话筒清晰的传过来—— “头儿,重大情报!林旻他居然脚踏两条船!” 第四章 暮色四合,警局里大部分人却都在例行加班,尤其是被赵局下了死命令还被媒体盯上的特案组,组内气氛堪称是积极向上的楷模。 可惜沈大组长带头反|动。 “我说你们能不能先好好吃饭,”看着其他几个一边吃饭一边看资料的人,沈峥觉得他这个组长当得像个老妈子,每天为一群熊孩子操碎了心,“就可劲儿作吧,老了以后有你们哭的。” 离他最近的秦千岚随口敷衍道:“是是是,养生专家沈妈妈。” “噗。” 正在刷微博的裴遇舟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沈队有这么个外号。 沈大组长佯装愤怒地循声望去,想给这个敢笑出声的小医生一点颜色看看,可当他对上那双笑盈盈的蓝眼睛后,就特没骨气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算了,谁让人家长得好看。 但他脑海里又不合时宜地跳出了裴遇舟冷淡的眼神,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后者更让他印象深刻。 “头儿你偏心!”安歆瑶嚷嚷起来,“每次我笑你都要凶我。” 沈峥:“你先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再说话。” 天天疯疯癫癫的,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儿都没有。 “切,”安歆瑶极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又对着裴遇舟道,“裴哥你的热搜怎么还没下去啊,华玲就不能一口气都撤干净?” “我看忆星这是拿你转移视线呢,要不我帮你撤了?” 这话说的霸气,安小公主财大气粗的土豪气息扑面而来。 “我一个只有几十万粉丝的小博主哪值得别人这样,”裴遇舟笑道,“不痛不痒的,挂着就挂着吧。” 他的微博粉丝都是吃瓜的颜粉,根本没人在意这些。 至于其他人路人怎么看,裴遇舟也不会放在心上。 见裴遇舟本人都没意见,安歆瑶也不再强求,但她还是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前的鸡腿,语带遗憾道:“要是我把这条替林旻维持热度的热搜撤了,杨诗洁肯定会气到爆炸。” 杨诗洁就是下午出现在忆星娱乐的那个女人,现任忆星董事长的掌上明珠。 和安歆瑶不同,杨大小姐是手握实权的女强人类型,所以安歆瑶对杨诗洁和林旻这种白莲花谈恋爱的事儿毫不意外。 霸道总裁配白莲花,多小言的配置啊。 “安大小姐,你可消停一会儿吧。”纪桀一脸无奈地劝了一句,要知道他下午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住了这个精力旺盛的小斗士。 作为一名警|察,安歆瑶这怼天怼地的性子,也不知道到底是福是祸。 纪桀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男人:“蒋哥,下次你带她。” 蒋军是整个特案组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人,他看上去三十大多的岁数,是一个不太善言辞的男人。 他是局里出了名的好爸爸,蒋军结婚早,家里有一个刚上初中的女儿,让他来带安歆瑶一向稳妥。 “行,明天让歆瑶跟我。” ——简直像特案组轮流养一个孩子似的。 安歆瑶不想看这些人再调侃自己,于是她学着沈峥的样子拍了拍桌子:“行了,我看大家也吃的差不多了,我们来说正事。” 语气神态倒是似模似样,可惜一秒就破了功:“你们还不知道吧,林旻前一阵儿脚踏两条船,杨诗洁和董婧都是他女朋友。” 秦千岚还不知道这消息,此刻也被勾起了兴趣:“大新闻啊,谁先谁后?” “当然是杨诗洁先了,”安歆瑶撇撇嘴,“董婧只能算是林旻偷吃的证据,她也是可怜。” “杨诗洁发现林旻偷吃后警告了他几句,林旻就乖乖地和董婧断了关系,为表忠心,这男人没少给董婧添堵。” 秦千岚倒是没想到这三人的事真的这么狗血:“那这里面有杨诗洁的手笔吗?” 安歆瑶放下筷子:“她说没有,说她杨诗洁不是会为了这么点事亲自动手的人。” 这也是安歆瑶最不待见杨诗洁的地方,这女人高傲的过分,也不知道到底在傲个什么。 “明面上来看杨诗洁和董婧毫无关系,”秦千岚把手中的人物关系图贴在了白板上,“除了拍戏的同行、导演之外,董婧的私人交际圈很小。” “一位圈中密友,但对方这两年一直在国外发展,所以我们先把她放在一边。” “然后是经纪人高韵,董婧从出道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换过经纪人,两人感情很好,情同姐妹。” “最后是她的父母,董婧的双亲都是有些古板的高级知识分子,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们表示不希望警方再继续调查下去,希望能够迅速结案。” 沈峥眉头紧蹙:“这么冷淡?” “这两位似乎坚信再查下去会查出董婧很多‘丑事’,”秦千岚叹了一口气,“之前他们就因为董婧的黑料遭受了很多非议——尤其是在现实生活中,所以他们说不想更丢人了。” “原话,我一点都没夸张。” 心肠最软的纪桀不免叹了口气,被渣男骗,被打压,甚至还被父母视为污点,这个只有23岁的小姑娘未免活得太过沉重。 沈峥揉了揉太阳穴,这一天查下来,董婧是自杀的可能性大大提升。 但却缺少决定性的证据。 “我倒是还有一个疑问,”裴遇舟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关于董婧电影被拒这件事。” “我刚刚上网查了一下,董婧争取的电影是《声》,一部为了冲击各大奖项的文艺片,导演是陈明。” “陈明这个人一向只重视演员的演技,至于这个演员本人的人品如何他并不在意,只要对方会演戏又没有违法乱纪就可以。” “而他又在公众场合大方地夸赞过董婧的演技,加上被邀请去《声》试镜女主角的只有董婧一人,所以我不认为董婧此次电影被拒与黑料或演技有关。” 听到这里,沈峥的眼神亮了亮,他已经知道裴遇舟想说什么了:“让这样一个名导放弃自己选好的女主角,要么就是董婧做了违法的事,要么就是有大人物给他施了压。” “而若是有大人物,十有八|九就是杨诗洁。” 被人抢了话头裴遇舟也不在意,而是好脾气地继续道:“没错,从我们目前查到的资料来看,董婧是个合格的好公民,那么杨诗洁给陈明施压的可能性就非常高了。” “杨诗洁在撒谎。” “她为什么要撒谎?不会为男友劈腿这点小事动手,那要是董婧知道了什么‘大事’呢?” 虽然裴遇舟的这番话只是推测,但众人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十分合理的思路。 “杨诗洁是忆星的高层,华玲自然也是她的人。” “今天我和沈队去了丽云小区,如果华玲只是上楼-敲门-离开,就算她中途等了一会儿也绝对用不上二十分钟。” “董婧真的没有给华玲开门吗?” 沈峥“嚯”地一声起身:“裴医……遇舟你和我一起去盯着杨诗洁。” 虽然现在也有警员在暗中跟随这几位相关人员,但沈峥总有些不放心。 冷不丁被沈峥叫了一声名字,裴遇舟表示他有点别扭,不过裴遇舟还是点点头:反正他睡眠质量一向奇差,去盯夜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峥披上大衣又道:“蒋哥和歆瑶去2201盯着,高韵还住在那里。” “若是他杀,高韵恐怕会有危险;若是自杀,就一定还有我们没发现的东西。” “我相信没有人甘心不清不楚地去死。” 安歆瑶抬手敬了一礼:“yes,sir!保证完成任务!” “不是吧,我又留守办公室?”秦千岚苦着脸,“我说沈队,你也让我出去透透气啊。” 掌握分组大权的沈峥毫无愧疚之意:“今天你拆我台的事儿我可还记着呢。” 安歆瑶立刻在一旁起哄:“特案组沈队以公谋私,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其实众人也知道,这么冷的天儿的确不适合让女孩子出外勤,至于到处跑的安歆瑶,那完全是因为这案子到处都需要安小公主去刷脸。 而且去高档小区保护高韵可比窝在车上盯梢舒服多了。 沈峥“沈妈妈”可以说是一个很体贴的人了。 几人笑闹了几句后便准备各自出发,没想到特案组的门却在此时被人推开了。 小王拿着几张报告单进了门:“检测结果出来了,死者体内没有安眠药成分残留。” “而在沈队提交的玻璃杯上则检测出了相关成分。” 办公室内立刻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高韵没有撒谎,董婧昨晚的确骗她喝下了安眠药。 董婧送了她的经纪人一夜好眠,自己却丧生在那个寒风呼啸的夜里。 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在这里为了她的死而通宵调查的几人,也只能通过微小的细节来拼凑她的想法。 窗外北风瑟瑟,董婧逝世15小时后,b市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第五章 “砰!” 沈峥随手关上车门,带着一身寒气钻进了车里,坐在副驾驶上的裴遇舟小幅度地往旁边挪了挪。 “你个小没良心的,”沈峥眼尖地注意到某人的小动作,作势要把手里的纸杯往外扔,“帮你买咖啡你还嫌弃我?” 他的语气亲近又不过火,带得裴遇舟也放松了几分:“不敢不敢,谢谢沈队。” 见人服软,沈峥满意地把手中的咖啡递过去:“都是一组的人还这么生分?” “我虚长你五岁,真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和歆瑶他们一起叫我沈哥。” 他已经抽空看过了裴遇舟的资料,虽然有些地方语句模糊,但对方身份还算干净,不像是什么坏人。 心里有了谱之后沈峥便充分发挥他小太阳的暖心功效,希望裴遇舟能够尽快融入特案组。 喝到热咖啡的裴遇舟心情很好,于是他又笑弯了眼,顺从道:“好,谢谢沈哥。” 完全符合他给人的印象:一个偶尔跳脱却很好相处的人。 沈峥没去看裴遇舟的眼睛,他也无意去猜测对方是不是又一次语气温柔眼神冰冷。 他只是伸手按下了雨刷器的开关,然后换了个话题。 “今年这雪来的有点早,”沈峥看了看车外飘舞的雪花又瞥了眼手表,“十点了,杨诗洁和林旻今晚是要住在公司?” 裴遇舟摇摇头:“今天是初雪,情侣们之间多多少少会庆祝一下吧。” 杨诗洁再怎么女强人也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她身边又有一个号称娱乐圈最精致温柔的男友,初雪这天不玩点浪漫简直对不起他俩的人设。 “在办公室庆祝?”沈峥失笑,“还是说……办公室y?” 裴遇舟对沈峥不着调的回答毫不意外,从对方的穿着中他就能看出沈峥不是什么正经古板的人。 裴遇舟不走心地猜测道:“可能有夜场活动吧?开个趴泡个吧什么的。” “不过已经十点了,应该不会再拖了。” 说曹操曹操到,裴遇舟话音刚落,沈峥就看到了杨诗洁的车子从公司开了出来。 “走吧,”裴遇舟将咖啡的盖子扣好,“相信我的视力,那辆车里是林旻和杨诗洁。” 沈峥毫不犹豫地开车跟上,这车是他自己的,完全不带任何警方的标记,加上沈峥一直对自己的车技有信心,所以就算在是这样的雪夜他也不担心自己会把人跟丢。 前面那辆车七拐八拐地开了好久,沈峥扫了眼周围的路标不解道:“他们这是要去哪?” 根据导航显示,这附近可没有什么高级酒店或是餐厅,而这也不是杨诗洁回家的路。 裴遇舟这次却没有回应,他偏头看向窗外,握着纸杯的手指泛着点青白。 “可能是要去一个特殊的地方吧,”五秒钟后,裴遇舟开了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沈哥,这次我们要去抓大鱼了。” 专心开车的沈峥并没有发现裴遇舟的不对劲儿:“大鱼?什么大鱼?” “hunting,一个被圈里人称为狩猎场的酒吧,”裴遇舟解释道,“里面的交易有点不干净。” “不仅有权色和赌|博,甚至还涉及到了毒|品。” 沈峥一愣,他好歹也在特案组干了三年,却完全没听过这个酒吧的大名。 不过沈峥也没有不识趣地去问裴遇舟是怎么知道的,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这些秘密一直只是秘密,他就无意去深究。 “那的确是条大鱼,”沈峥笑起来,“看来我们要加薪了。” “到时候沈哥请你吃饭。” 裴遇舟一盆冷水泼下来:“别做梦了,以这酒吧背后的势力,赵老头来了也没辙。” 这话说的无礼又刻薄,倒有些不像裴遇舟了,沈峥却一点儿也不在意:“总得试试才知道。” 谈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目的地,裴遇舟说的没错,杨诗洁和林旻去的果然是hunting。 ——一个小小的牌匾在黑夜中散发着暗紫色的光芒, 偏僻的地址,周围都是普通的门店与住宅区,加上其貌不扬的门面,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是b市最大的销金窟之一。 不得不说沈峥跟踪的能力的确一流,杨、林两人至今也没有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下了车后便相携进了酒吧。 沈峥将车停好:“我们也进去?” 裴遇舟显然对这家酒吧很了解:“想进到这里,要么是有地位高的熟客带我们进去,要么就是我们自己有内部黑卡。” 这可难办,沈峥眉头一皱,却又听见裴遇舟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但今天沈哥你很走运,我恰好有一张黑卡。” 裴遇舟也不管沈峥听了这话以后会有什么想法,他“咔嗒”一声解开了安全带:“不过还要委屈一下沈哥了。” “一卡一人,最多只能再带个伴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 裴遇舟修长的手指夹住一张黑色的卡片,漫不经心地递给门口穿着制服的保安。 他把额前的头发抓了上去,将那张英俊而贵气的脸完完整整地暴露出来。 裴遇舟像是对这酒吧没兴趣似的,他的目光都集中在身旁的男伴身上,甚至还伸出手去把玩男人的袖扣,微翘的眼尾在暧昧的灯光下显得高傲又多情。 那边保安已经核对好了身份,他弯腰鞠了一躬,恭敬道:“裴先生,欢迎光临hunting。” 裴遇舟敷衍地点点头,语调慵懒得像只猫:“我要带他进去。” 保安笑容礼貌:“裴先生也不是新人,想必也知道老规矩。” 一旁装背景板的沈峥还没反应过来“老规矩”是什么,便感觉到自己临时系上的领带被人用力一拉。 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随后唇上便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凉而甜,像盛夏时的吃到的第一口冰淇淋。 沈峥没忍住,轻轻地在“冰淇淋”上舔了一口。 裴遇舟的背僵了一下,但却没有推开沈峥,他微微睁大了眼,五光十色的灯光映在他湖蓝色的眼睛中,像两颗流光溢彩的宝石,梦幻而又绚烂。 沈峥在“宝石”中准确地找到了自己。 “够了么?”沈峥轻笑。 裴遇舟故作慌乱地松开了手中的领带,他转过身,对着保安不耐道:“够了吧?” 说完他便拉着人向里走,一副炸了毛的模样。 沈峥接过保安递过来的面具:“他比较害羞。” 保安了然地点头,没有再阻拦两人,沈峥觉得拉着自己走的某人步伐变得更快了。 等两人带好面具离开保安的视线后,裴遇舟小声道:“现在去找杨诗洁,希望沈大组长你能老实一点。” 他声音冷淡,像化不开的冰,散发的寒气足以让人退避三舍,仿佛刚刚的一切反应都只是演戏。 ——如果他小巧的耳垂没有变粉的话。 沈峥轻咳一声,刚才的确是他鬼迷心窍逾越了,所以他也不敢再去纠正裴遇舟的称呼问题,而是应声道:“好。” 真正进入酒吧内部后,沈峥才完全理解了裴遇舟之前的话。 昏暗的灯光下弥漫着一股情|欲的味道,舞台上的表演火辣而又露|骨,明明是最高档的会所,却粗俗地让人难以置信。 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欲|望里,两个新客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余的注意。 “赌|场在下一层,”裴遇舟皱了皱鼻子,他讨厌这种味道,“这里一向玩得开,杨诗洁他们应该不在包厢里。” 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一向走“纯洁初恋”人设的林旻,居然是这种酒吧的常客。 两人去位于酒吧中心的吧台要了两杯酒,顺势不着痕迹地迅速搜寻着目标任务的身影。 “那儿。”视力很好的裴遇舟眼风一扫,精准地捕捉到在角落交谈着的杨、林两人。 他们同样戴着情侣面具,却并不像其他情人一样亲密。 杨诗洁颇为大爷地靠在沙发上,眯着眼享受着林旻恰到好处的服侍,时不时地伸手去逗弄一下林旻。 就像逗弄一只宠物。 同样身为男人,沈峥不是很理解林旻将自己姿态放得这么低的原因。 为了资源吗?可据沈峥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林旻在和杨诗洁在一起之前就已经是个人气极高的偶像了。 “难道是爱?” 裴遇舟嗤笑一声:“没想到沈哥你还有颗少女心。” “什么爱不爱的,他怕是有把柄被杨诗洁捏住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裴遇舟的话似的,下一秒杨诗洁便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纸包,奖赏一样地丢给了林旻。 林旻毫不介意杨诗洁的态度,他将那纸包紧紧地握在手中,像握住了什么宝贝,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裴遇舟和沈峥在低声交谈中已经坐在了靠近目标的沙发上,所以沈峥此刻可以清楚地看到林旻的表情。 那是一种掩盖不住的狂喜和满足。 裴遇舟关于hunting的描述再次浮现在沈峥的脑海。 “一个狩猎场。” “不仅有权色和赌|博,甚至还涉及到了毒|品。” 沈峥瞳孔一缩,他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是最不可饶恕的、第三种交易。 第六章 高韵对蒋军和安歆瑶的到来有些意外,在确认过两人的证件后,她还算好脾气地将两人请进了屋。 她脸色苍白,眼睛又红又肿,一看便知道是又哭过了。 蒋军一直不太会聊天,而安歆瑶又向来对这种水做的人没办法,房间中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还是高韵先开了口:“这么晚还麻烦两位警官来保护我,真是太谢谢了。” 她像是完全不担心自己可能处于危险中似的,神色中反而带着一丝亢奋。 “如果我一直住在这里,是不是就能把凶手引过来?” 这话安歆瑶可不敢接,她觉得面前这女人精神有些不正常:“现在我们警方还没有确定这个案子是他杀。” “除了他杀之外绝对没有其他可能,”高韵斩钉截铁道,“我了解婧婧,她已经听我的劝了,她不会自杀。” “既然你这么了解董婧,为什么你没有猜到昨晚她会给你下药呢?” 安歆瑶一针见血,高韵被噎得一愣,喃喃说不出话来。 “生活了一辈子的夫妻都不敢说完全了解彼此,”安歆瑶继续道,“高小|姐,话别说的太绝。” 话是不怎么好听,却一棒子打醒了高韵,蒋军偷偷对安歆瑶比了个大拇指。 没想到这小家伙把沈峥那一套学的有模有样。 “所以让你好好和我讲讲你知道的细节,什么都行,”狠话说完,安歆瑶又切到了裴遇舟的模式,“让我们一起找出这个案子的真相,好吗?” 高韵有些崩溃地捂住了脸,却还是点了点头。 安歆瑶舒了一口气:“今早你醒来的时候客厅里的落地窗是开着的吗?” 这栋楼的天台上不去,如果想让董婧坠落在她身亡时的位置,就只能通过客厅的可开式落地窗来达成目的。 关于这点高韵记得很清楚:“开着的,我一出卧室就感觉到了冷风,所以立刻注意到了大开的窗户。” “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顺手把它关上了。” 自杀的可能性又多了一点,安歆瑶再次发问:“董婧在凌晨3:19给林旻打了一通时长一分钟的电话,你知道原因吗?” 高韵的神色有些茫然:“婧婧给林旻打电话?他们在分手之后就很少联系了,婧婧甚至一直在躲着林旻。” “躲着林旻?” “恩,我一开始以为婧婧是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但我后来发现不仅是这样,婧婧她还有点怕林旻,”高韵愤愤道,“还不是那些脑残粉和营销号引导的舆论,不然以婧婧的咖位又何必看林旻的脸色。” “但这两人曾经是恋人吧?”感情经验比较成熟的蒋军开口,“为什么两方的关系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蒋军故意没有提杨诗洁的事情,他想知道这位高经纪人对她手下的艺人到底了解多少。 “我不知道,”果不其然,对于这个问题高韵依旧茫然,“婧婧不想说,我就没有强问。” 安歆瑶叹了口气:也许高韵是一个好的朋友,但她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经纪人。 圈里的质疑没错,董婧能走到今天,靠得还真不是高韵。 “那你认识杨诗洁吗?”安歆瑶又抛出一个问题,“董婧和她的关系如何?” 这次高韵总算没有回答“不知道”了:“她是忆星娱乐的大小姐,手里也有实权。” “我们公司和忆星的关系还可以,之前参加活动的时候我陪着婧婧见过她几次,私下里婧婧和她没什么交集。” 高韵犹豫了一下,继续道:“这次婧婧被黑被雪藏的事情应该也少不了她的手笔,本来两家是合作炒作求个双赢的,但没想到忆星突然调转枪|口把火力集中在了婧婧身上。” “虽然忆星行事风格一向狠辣,但我没想到他们对老朋友也能毫不犹豫地下手。” “这不是个小决定,杨诗洁肯定知道这个计划。” 安歆瑶翻了翻她前面画的重点:“这事儿不是林旻主导的?” “他再火也只是忆星手下的艺人罢了,没有那么大的权利,除非他傍上了忆星的哪个高层。” 安歆瑶一僵,心说他还真就傍上杨诗洁了。 高韵见安歆瑶脸色不对,不免也猜出了几分:“林旻和杨诗洁在一起了?” 安歆瑶“嗯”了一声,没有说出更刺激的内容。 高韵却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她就像理智突然上了线,并没有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那也不可能是林旻做的,他顶多能在杨诗洁面前给婧婧上眼药,或者再爆点黑料,真正下手的还是杨诗洁。” 她就说,为什么本该随着节目收官而平淡的舆论完全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发展到了全网黑的地步。 仿佛董婧是什么不堪入目的垃圾一样,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好像踩了董婧一脚后,那些人就会变得更高贵似的。 高韵一向知道舆论的威力,曾经她也是操控舆论的那群人,但自从董婧被全网黑后,她才真正意识到了舆论的可怕。 “我劝婧婧要忍,”安歆瑶没有继续提问,高韵却仍旧自顾自地说着,“我告诉她大黑之后就是大红,她马上就会更进一步。” “我告诉她没有人会相信那些一看就很假的黑料,只要不看评论,熬过节目播出的三个月就好。” “但我错了,这样的事情会伴随着一个公众人物一生,时不时就会被人拎出来说几句,尤其是背后有推手的时候。” 高韵没有哭,但安歆瑶却觉得对方此时的表情比哭还让人难受。 那是一种掺杂了懊悔的悲哀。 “我不该劝她忍耐的,我应该帮她的。” “也许婧婧她……真的是自杀吧。” 安歆瑶和特案组的众人一样,一直偏向于董婧是自杀的可能,但在此刻,她却真心希望这案子是他杀了。 不仅是因为高韵的痛苦,还有安歆瑶对自己的问责。 如果董婧真的是因为承受不住舆论攻击才自杀的,那这是否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他杀”。 凶手就是在网上肆无忌惮发泄恶意的每个人。 蒋军并没有安歆瑶一般的发散性思维,他的眼睛只盯在当前的案情上,至于感慨感叹,那都是结案后才可以做的事情。 现在需要的是客观地找出决定性证据。 蒋军起身:“我可以去看一下董小|姐的卧室吗?” 虽然沈峥和裴遇舟下午来过,但在看到董婧的各种遗物后,高韵整个人都垮掉了,就算有裴遇舟在场调节,两人也只能粗略地翻看了一遍。 所以蒋军才会提出这个要求,而且现在他们知道了更多的信息,当已知信息不同时,看到的东西也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同。 高韵这次没有反对,她沉默着带两人上了二楼。 董婧的房间很整洁,东西不多却处处能体现主人的细心,暖色调的装修更让人感到温暖。 虽然说是搜查,但蒋军也没有四处乱翻,他一边带上手套一边问道:“董婧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或者是在社交账号上写心情随笔之类的行为?” “艺人社交账号的管理都很严格,”高韵回忆了一下,“婧婧确实会写东西,不过大都是研究剧本的笔记,偶尔加上几句自己的感想。” “其实她是个很细腻的文艺青年。” 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并不能表现出来罢了。 然而蒋军在卧室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有意义的证据。 但这显然不符合常理,就算是再小心谨慎的人,在卧室这种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里也会留下痕迹。 一旁的安歆瑶拿起手机“咔嚓”拍了一张卧室全景图发给自家组长。 【头儿,再次看到这间卧室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几分钟后,安歆瑶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放剧本的书架,仔细翻翻,尤其是《声》的位置。】 安歆瑶也没想到沈峥居然这么快就给了她回应,她走向被董婧放满各种剧本台本的书架,一本一本地翻了起来。 可等她翻完了所有剧本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正当安歆瑶怀疑沈峥是不是在耍她的时候,她放在书架上的手一顿。 等等,有哪里不对,安歆瑶尽力地回忆着。 是声音。 《声》的剧本放在书架的最左边,刚刚她在抽出剧本时手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木板,可发出的声音却很奇怪。 “咚”的一声没错,可却有些空荡荡的。 安歆瑶伸手在书架里侧摸了摸,果然在侧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按了一下。 “啪!” 一个黑色的记事本掉了出来,翻开的页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 董婧。 * 裴遇舟拿着沈峥的手机,仔细看过图片后回复了安歆瑶。 沈峥在开车,确定了杨诗洁和林旻有毒|品交易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两人很快便从酒吧内撤了出来。 两分钟后,沈峥将车停在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从这里正好可以远远地看见hunting的正门。 他也不急着拿回手机,只是随口问道:“你回了什么?” “一点不成熟的推测,”裴遇舟将手机还给沈峥,又把刚刚为了凹造型而解开的大衣扣子全部扣了回去,“希望瞎猫能碰上死耗子。” 从董婧的卧室装修就可以看出来她是一个心思细腻且有情趣的人,而从裴遇舟和对方共同录制节目的经历来看,董婧又是一个极其敬业且热爱演戏的明星。 也许对方会把秘密放在剧本里也说不定。 “会的,”沈峥扫了一眼屏幕,“歆瑶的运气一向很好。” 现在需要抓紧机会的反而是他们,查到现在,董婧的案子已经不仅仅只是一桩自杀案或他杀案了。 由这个案子引出的,是更加浓重的黑暗。 第七章 雪后初霁,碧空如洗,b市的天气一扫昨日的阴霾,晴朗得有些过分。 裴遇舟握着方向盘,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打量着睡在副驾驶的男人。 沈峥,出生于正儿八经的警|察世家,本人也是个根正苗红的积极青年。 五年前以优异的成绩从b市公安大学毕业,同年进入b市警局,期间业绩优秀,仅仅两年后便被调入特案组,并在两个月后坐上了特案组长的位置。 自然也有反对或眼红的人,可沈峥年纪虽轻,做事却滴水不漏,五年内愣是没被人抓到过错处。 胆大心细,胸怀正义。 这是裴遇舟从赵局那听来的评价。 裴遇舟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在男人薄薄的唇上,沈峥心不心细他不知道,胆子大倒是真的。 “别盯着我看,”沈峥突然开了口,人却没睁眼,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看路。” 绿灯亮了,裴遇舟一踩油门:“我只是很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在祖父和父亲相继殉职后,你为什么还会有勇气选择警|察这个职业。 “没什么,”裴遇舟摇摇头,跳过了这个话题,“马上就到了,先别睡了。” 杨诗洁和林旻昨晚嗨了一夜,直到今早七点才离开酒吧去公司。 两人在忆星公司楼下和其他警员交班后才赶回警局,看着明显比沈峥精神很多的裴遇舟主动接下了开车这个任务。 眼看裴遇舟要将车开到警局正门,沈峥也顾不得对方卖的关子了,急忙道:“我说裴大医生,您能不能有点身为网红的自觉?” “别走正门,除非你想和那些记者谈谈人生。” * 好不容易摆脱了楼下一群八卦的同事,沈峥一进门就受到了秦千岚的“热烈欢迎”。 “嚯!头儿你这是去哪浪了?”秦千岚像看到什么濒危物种一样,绕着沈峥一圈圈地走,“没想到沈组长这么一打扮还挺人模人样的。” “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 一旁的看热闹的纪桀立刻接道:“衣冠禽兽。” 沈峥随手扯下领带:“去去去,都怎么说话呢?我可是盯了一整晚的人。” 秦千岚指了指沈峥袖口上的银色袖扣:“这可不是你盯梢的风格呀。” 被秦千岚这么一提,沈峥才想起昨天他向裴遇舟借的行头还没还,他正想说话,却没想到被裴遇舟抢了先。 “我也觉得这小玩意儿挺符合沈哥的气质,”裴遇舟特意加重了“气质”的读音,“宝剑送英雄,红粉赠佳人,沈哥你就留着吧。” 沈峥:一对袖扣怎么都算不上宝剑吧摔! 手下带了这么一群猴儿,他至少要折寿十年。 “不过话说回来,头儿你们有什么收获吗?”秦千岚神秘兮兮道,“歆瑶那儿可是有大进展。” 沈峥懒得和秦千岚玩猜来猜去的游戏,他直接道:“我们发现林旻吸|毒,而杨诗洁是给他提供毒|品的人。” “什么?!”特案组最闹腾的“猴儿”拎着一堆早餐推门而入,“头儿你是从哪知道的?” 安歆瑶满脸委屈,她本来以为她从日记本中找到的信息可以吓沈峥一跳,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已经知道了。 “就昨晚,”沈峥接过安歆瑶手里的大包小包,“我和你裴哥跟着杨诗洁进了个酒吧,却没想到看到一条大鱼。” 沈峥故意模糊了关于酒吧的信息,他暂时还不想让过多的人关注这件事情。 “董婧的日记里也是这么写的,不过她写的比较含糊,”安歆瑶喝了口豆浆,“头儿你拿到什么能用的证据了吗?” “只拍到了几张照片,但效果不好,作为证据的话力度不够。” 没办法,在hunting那种群魔乱舞的地方,能拍下几张照片已经算是沈队艺高人胆大了。 完全没有吃早饭这个习惯的裴遇舟接过安歆瑶递过来的日记本,饶有兴味地读了起来。 ——为了避免沈队的唠叨,他还在手边放了杯豆浆装样子。 “前面的内容裴哥你都知道啦,”安歆瑶在旁边指点道,“直接翻最后一页。” “我完全没想到董婧是这样决绝的人。” 日记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些比较私密琐碎的心事,裴遇舟也不想无故侵|犯逝者的的**,所以他从善如流地翻到了最后。 整个办公室都在安静地吃早餐,裴遇舟的声音虽然小,但仍然清晰可闻。 “20xx年11月4日,阴。 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两点整,阿韵在我旁边的房间里无知无觉地睡着,而我已经做好了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 这个世界是被强大的人操控的,而弱小的人只能苦苦忍耐,认命地接受悲惨的结局。 我自然是弱小的,弱小到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感谢这半年的一切让我清楚地认识了这一点。 但我在今天又明白了另一个道理。 强大的人固然很可怕,但一无所有的人更可怕。 我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如果他们肯收手,我就带着阿韵离开,再也不会踏足这肮脏的圈子一步; 如果他们仍不打算收手,那么就让我的血将他们送上舆论的顶峰,也让他们尝尝被自己的武器反捅一刀的滋味。 不知道那些叫嚣着让我滚的人,在知道我永远地滚了之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会道歉?还是转而去骂林旻? 谁知道呢。 虽然我写了一份言辞犀利的遗书,但以我的经验来看,它八成会被公关掉。 我将这第二本‘遗书’留在闲暇时设计的机关里,若是它有缘被发现,也算全了我的念想。 若是它不能被发现,就让它带着我的秘密沉睡吧。 反正不管怎样,我都是要去死的。 死一死就好了。 唯有死亡能带给我解脱。” 裴遇舟虽然从小在国外长大,但他读起中文来咬字清楚且有韵律,而且他又一向擅长代入别人的情绪,这日记被他一念,其中的压抑和疯狂仿若化成了实质。 就像是董婧本人在借着他的口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安歆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裴哥你先别念了,我怎么觉得有点慎得慌。” 裴遇舟合上日记本:“确定是董婧的笔迹吗?” “的确是董婧本人的笔迹,”蒋军找出了相关报告,“鉴定科已经确认过了。” 秦千岚把报告拿过来看了看,有些不可思议道:“这就结案了?自杀?怎么有种雷声大雨点小的错觉?” “也不知道这个结局能不能让那些媒体满意,这几天大家都不敢走正门了。” “我们也不是为了那些媒体查案的,”沈峥卷起手边的资料敲了秦千岚一下,“哪里就雨点小了,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生命都值得重视。” “何况我们还发现了林旻和杨诗洁的毒|品交易,顺着查下去应该会有收获。” 安歆瑶赞成道:“如果能把这两个人抓进去,也算是给董婧报了仇,还能给生者一些安慰。” 也不知道高韵那个水做的女人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会哭成什么样子。 “什么报仇不报仇的,胡说八道。”沈峥凶了安歆瑶一句,眼里却并无斥责,“我们是警|察,要大公无私懂吗?” “最少表面上要做到这样,然后再竭尽全力地去抓住那些犯人。” “这是我们的天职,不是吗?” * 这是华玲这个月第二次来到b市警局的审讯室,而她面前坐的警官也换成了一个容貌出众的青年。 裴遇舟,之前华玲就知道对方在b市警局工作,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对方手里,早知道她就不让林旻发那条转移视线的微博了。 这边华玲还在懊悔,裴遇舟却已经开始提问了:“华女士,根据你之前的陈述,11月4日凌晨3:50至4:10分之间你并没有见过死者董婧是吗?” “是。” 华玲依旧按自己之前的陈述回答,她知道这些警|察总喜欢问一些重复的问题来使嫌疑人疲劳,从而突破对方心理防线,但她并不怕这一套。 然而裴遇舟却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可法医在董婧的尸体上发现了一根不属于她的头发,棕色,长而卷。” “华女士,我想我们需要你的配合来做一个dna检测。” 华玲一愣,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自己披散下来的头发上。 保养得当的棕色头发长而卷,就算暴露在审讯室强光的照射下也仍旧美丽。 “看来华女士是想起了什么。” 华玲闻言看向裴遇舟,对方仍旧带着礼貌的微笑,眼神却冰冷的可怕。 就像一只猫在逗弄着手里的耗子,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偏想看对手出丑的样子。 “没想到我倒是看错了裴医生。”华玲深呼了一口气,她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没错,我见过董婧,不过那时候她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她死去的位置那么显眼,我一下楼就看到她了。” 血肉模糊的可怜样子,鲜血流了一地,嘴里还发出“嗬嗬”的声音,完全看不出是那个美艳且风情万种的董婧,吓得她当场瘫在了地上。 “然后我发现她手里有一张白纸,想到她之前打给林旻的电话,我就把那张纸拿走了。” 她去拿走那张纸的时候董婧还没死透,明明已经摔到扭曲的手还在死死拽着那张纸,她为了完整且不沾血迹的拿到那封所谓的“遗书”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华玲当然是成功了,只是午夜梦回时,她总会想起那晚的情景,那气味、那声音已经成了她忘不掉的梦魇。 裴遇舟表情不变:“那张纸现在在哪?” “早就被我处理掉了,”华玲语气轻松,她甚至还笑得出来,“毕竟那上面都是诬陷我手下艺人的黑料,我当然不能留着。” “不知道这个罪名,裴警官能判我多久呢?” 第八章 面对华玲的挑衅,裴遇舟不仅没动怒,反而还心情不错地附和道:“没错,的确判不了多久。” “只要华女士请一个嘴巴足够犀利的律师,您就可以清清白白地从这里离开。” “可是林旻怎么办呢?”裴遇舟一直点着桌子的手指停了下来,“他好像没办法脱身了。” 华玲的笑容一收:“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警方已经掌握了林旻吸|毒的证据,”裴遇舟直视着华玲的眼睛,“你的摇钱树很快就要被抓了。” “虽然只能拘留15天,但若加上一些其他的爆料,比如说被忆星高层包|养之类的,想必他很快就会被迫滚出娱乐圈了吧?” “就像董婧一样。” 裴遇舟微微一笑:“而我到底要不要把这些告诉媒体,可就取决于华女士你的态度了。” 华玲气极:“想不到人民警|察也玩威胁恐吓这一套。” “谁让我还是个被你们拉着挡枪的网红呢,”裴遇舟无奈地摊了摊手,“所以我劝华女士你最好别耍小聪明,尽快交出那张纸和能洗脱你嫌疑的证据才是正道。” “要知道董婧还有可能是他杀,您的嫌疑可还没洗清呢。” “你!”华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她狠狠地一拍桌子,“一个小小的警|察,说话不要太过分了。” 裴遇舟懒懒地抬眼:“可高贵的您现在还被困在这个小小的警察手里呢。” “我劝您还是好好交代,不然恐吓警|察再加上妨碍公务,华女士恐怕要和林旻一起来警局住一阵儿了。” 裴遇舟虽然全程使用敬称,可那语气语调听着就让人想打他。 华玲也明白她再闹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二十几年的人,没想到今天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拿捏住了。 可她好歹也是坐到金牌经纪人这个位置的人,很快她便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证据我有,进了丽云小区后我手机的录音功能就一直开着,本来是想抓住点董婧的把柄,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超出了我的预料,就一直忘了关。” “这份录音应该记下了我所有的行动,里面也有我小声尖叫的声音,录制时间、是否经过剪辑你们可以随便去查,我问心无愧。” 华玲语速很快,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这个可以算是音频证据了吧?裴警官?” “当然,”裴遇舟边记笔录边点头,“那张纸呢?或者说,那封遗书呢?” “在我家抽屉的夹层里,”华玲像忽然想通了一般,极为配合,“你们可以派人去拿。” “如果我没猜错,董婧手里那个关于林旻的大料应该是毒|品交易吧?说不定还牵扯到了杨诗洁杨小姐?” 这下华玲倒是真的感到意外了:“没想到裴警官知道的还挺多。” “可是知道的再多又有什么用,不能说的就是不能说。” “好奇心害死猫啊,年轻人。” 漂亮的反击,可惜这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 裴遇舟根本不搭话,只是收拾好了笔录,温和道:“等警员取证回来后您就可以离开了,多谢配合。” 礼数周全,温文尔雅,仿佛刚刚那个言辞犀利到让人失态的裴警官是假的一样。 * 沈峥点燃了一根烟,他也不打算吸,只是让烟在指间静静燃烧。 他一直眉头紧锁,直到听到裴遇舟那一句“谁让我是个网红呢”才微微露出了笑模样。 一旁和沈峥一起看裴遇舟审人的安歆瑶不由得在心里谢天谢地谢裴哥:一脸严肃的沈队真是太可怕了,就像小太阳变成了随时会爆炸的大核弹,搞不好什么时候就“boom”一声炸掉了。 “瞧你吓得,”沈峥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平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提前进入更年期的组长威力爆表。” 安歆瑶感叹了一句,随后立即一溜烟地跑开:“那什么,我去华玲家取证了!” “回见了头儿!” “这丫头。”沈峥笑了笑,一回身就发现裴遇舟站在他身后,神色不妙地盯着他手上的烟。 沈峥立刻十分有眼力见儿的把烟掐了:“咱们组可没人抽烟,我这只是闻点味放松一下。” 然后他就收到了裴医生莫名其妙的眼神:你这么着急跟我解释个什么劲儿? 沈峥也不知道他着急个什么劲儿,于是他只能干咳了两声来掩饰尴尬。 好在裴遇舟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个缓和气氛的能人:“我看沈哥你好像很烦躁,在赵局那碰钉子了?” ——亏得他刚刚从审讯室出来就注意到了沈峥的表情,不愧是开了一年心理咨询室的裴医生。 “看出来了?”沈峥也不惊奇,他靠在一旁的墙上,竟有了几分疲惫的味道,“我申请深入调查hunting背后的势力,被赵局驳回了。” 裴遇舟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上去:“我猜他肯定说‘专注董婧的案子就行了,超出范围的事不要瞎管。’,对吧?” 沈峥苦笑:“一字不差。” 他的性格里本来就有一种很坚硬的、名为正义的成分,这样让他亲手放过一个犯罪窝点,的确让他有些难受。 “你不必自责,这里面的水|很深,在不能一口气将它连根拔起前,赵局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冒险去查。” 裴遇舟的声音放得轻缓,莫名地就带上了一种安慰且治愈的效果:“在钓到大鱼前,我们还有很多小鱼小虾可以抓。” “有些事急不得,慢慢来,慢慢抓,总有一天……” 裴遇舟说到这里却没有再继续下去,但话语留白,反而让人有了更多想象的空间。 “你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吗?”沈峥对上裴遇舟的眼睛,果不其然,那里面又是一片冷漠。 能拥有随意出入hunting的内部黑卡,在这件事上,裴遇舟显然参与了更多。 “偶尔吧,我的心可不像沈哥这么娇弱,”裴遇舟弯了弯嘴角,“再颓废下去可是连小鱼小虾都抓不到了。” “林旻和杨诗洁,怎么也不能让他们过得太痛快吧?” *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不尽如人意,整个特案组一天忙活下来,最终也只是让林旻一个人“不痛快”了。 “啪!”安歆瑶气呼呼地将笔录一摔,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生闷气。 “我们小公主这是怎么了?”纪桀端了杯奶茶过来,准备给眼前的人降降火气,“董婧的案子不是结了么?自杀,而且结案时间也没超过期限。” 抑郁症,明确的自杀动机,还有一明一暗两封遗书,再加上所有的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这案子除了自杀不可能有其他结论。 “下午检验过后林旻吸毒的事也肯定压不住了,估计明天媒体就会发通稿。” “可是杨诗洁跑了啊!”安歆瑶气得跺脚,“林旻就是被她推出来顶缸的。” 虽然特案组的众人都知道和林旻进行毒|品交易的是杨诗洁,在背后操纵舆论并断了董婧资源的也是杨诗洁,但他们就是没有直接并有力的证据。 ——董婧遗书中说的一切都需要证据,沈峥手机里的照片也只能作为佐证,而且这照片来路也有些不妥。 仅凭这些是扳不倒杨诗洁的,毕竟对方身后有忆星撑腰,而“杨诗洁进行毒品交易”这案子涉及到的两个关联人,一个从22楼一跃而下再不能开口,另一个则大包大揽地担下了所有罪责。 没错,林旻承认了一切,却半句没提杨诗洁,反而供出了与忆星毫无关系的“上家”。 顺着这条线,特案组成功端掉了一个涉|毒的酒吧。 若是特案组不知道其中的隐情,那这份“成功”自然值得庆贺;可当众人知道一切,却只能顺着别人给的路往下走时,这份“成功”便显得格外嘲讽。 “行了别气了,跟个孩子似的,”沈峥拍了拍安歆瑶的肩,“在钓到大鱼前,我们还有很多小鱼小虾可以抓。” “别急,慢慢来。” 裴遇舟不由瞥了沈峥一眼:这人现学现卖的本事倒是不错,连词儿都不改一个。 不过作为前·警局心理医生,裴遇舟觉得他还是有必要调节一下组内气氛的:“沈哥说的没错,而且经过这事,杨诗洁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只要她和她背后的势力还有动作,我们就总能抓住他们。” 沈峥和裴遇舟这一唱一和,果然把特案组内有些低迷的气氛拉了回来。 一直沉默的秦千岚也恢复了平时的毒舌:“狗改不了吃|屎,我就不信他们会从此金盆洗手。” “噔咚咚咚~”安歆瑶的微博提示音响了起来,她随手拿过手机,将微博推送的最新热搜念了出来。 “#林旻吸|毒被捕#,#董婧确认自杀#,这群媒体的行动力可真强。” 因为董婧的遗书还没有爆出来,所以此时并没有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安歆瑶也懂得媒体的套路,大料就是要一波三折的爆出来才有看点,这样最少能维持三天的热度。 不过她又向下翻了翻,一个似曾相识的热搜映入眼帘。 #林旻裴遇舟# 面对其他几人看好戏的眼神,裴遇舟故意长叹一声。 看来他这网红博主的名头是摘不掉了。 第九章 张雯是一个普通的工作党,平常没事就爱刷刷微博聊聊八卦,所以她全程围观了这场娱乐圈的大戏。 这个周末微博上可谓是腥风血雨,热度一直延续到了周一,张雯发誓在她周六点开微博的时候绝对没猜到剧情居然会这么走。 先是董婧自杀,随后是林旻吸|毒,正当网友感叹这对cp今年犯了水逆时,又有媒体爆出两人其实真的交往过,只不过在一个月前就分手了。 这还没完,今早某家八卦杂志的公众号又拿到了林旻买水军给董婧泼脏水的实锤,直接把这件事推向了高|潮。 【一只咩:#心疼董婧#,渣男分手后反咬,直至逼死女方,真是活该被抓。】 张雯点进#心疼董婧#的话题,一眼就看到这么一条微博挂在首页,2w赞,还有不少转发。 从全网黑到全网心疼,也不过三天的时间而已。 这条微博下的评论更是撕的不可开交,网友们看起来倒比两位一直都没有发声的正主还要激动。 张雯算是董婧的颜粉,但她并没有为一只咩的微博点赞。 这个“一只咩”就是个蹭热度的辣鸡,粉丝不少且极爱跟风,张雯的记忆力一直不错,之前董婧被全网黑的时候她就没少看见这id各种蹦哒。 之前还在刷#董婧滚出娱乐圈#,现在倒是又“心疼董婧”了。 张雯点进一只咩的主页看了看,对方果然极为“敬业”,连那些骂董婧的微博都没来得及删,就紧赶慢赶地来抢热门。 这种自打脸的事情也做得出来,这人倒也不嫌脸疼。 张雯默默在心里吐槽了几句,不过她一向不爱在网络上和人争论,所以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退出了这个话题。 正在这时,一个她关注了好久却很少发博的网红博主终于有了动静。 【裴遇舟v:老环境新工作,以后请叫我裴sir^_^。图片.jpg】 刚刚还一肚子火的张雯直接略过那些文字,激动地打开了配图。 ——心头火起,唯有美颜可灭。 照片里的青年穿着笔挺的警|察制服,面无表情,和平日里“裴医生”大相径庭,散发着一种禁欲的气息。 他的照片一向日常随性,这么正经的倒还是头一回。 张雯一直觉得裴遇舟最漂亮的就是那双笑起来的桃花眼,但她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 美人就是美人,笑不笑都一样美得惊心动魄。 不过她在评论的时候还是机智地修改了一下措辞。 【一只颜狗:你帅听你的,说叫啥就叫啥!听说叫裴sir的下次会看到九宫格/doge脸】 她点了发送,却没抢到第一个评论。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裴遇舟的微博下已经有了不少留言。 【微微要长高:制!服!诱!惑!血槽已空,裴sir干得漂亮!】 【我想吃饱:别说话,多放图。】 【裴医生的热咖啡:哈哈哈哈哈哈哈让那些营销号一直说我家裴裴和林旻一起吸|毒,打脸了吧?奏是这么突然!】 裴遇舟的粉丝不少,但活跃的却不多。 他一不直播,二不开店,三不进军娱乐圈,要不是这两天裴遇舟的热搜就没下来过,粉丝的反应也未必这么快。 华玲一开始只是想拉个还算有路人缘的人替林旻挡枪,但没想到林旻吸|毒被抓玩脱了,凭白让裴遇舟蹭到了人气。 自打《破案现场》收官后,裴遇舟就再没有新图流出,这张来之不易地照片立刻被颜粉们右键保存永久收藏。 但是很快一条新的评论便被冷静下来的颜粉们顶了上去: 【叫我吃瓜群众:谁能告诉我,这张女友视角的照片到底是谁帮裴sir拍的?】 * 裴遇舟捧着一束花,和他的“女友”一起去了b市墓园。 董婧的遗书他们都看过了,遗书上按照时间线一条一条地列出了一切,包括杨诗洁和林旻的毒|品交易。 只是这遗书并构不成证据,而且还被华玲透露给了记者。 关于林旻的部分,无论是和董婧谈恋爱还是手段下作地泼脏水,甚至是吸|毒泡吧,全都被媒体一点不漏地报道了出来。 但遇到杨诗洁的部分,所有的媒体就像集体失明一样,一个字都没提。 她依然是干干净净、高高在上的杨大小|姐。 “我以为你会把董婧的遗书公开,”沈峥有些无语,“这时候晒照片,你也不怕被骂冷血。” “这可是败坏我们人民公仆的形象啊,裴遇舟同志。” 裴遇舟倒是看得开:“我现在发了也没用。” “你信不信我前脚发出去,后脚就‘查无此人’了?” 裴遇舟说得不无道理,沈峥举手认输,他是真的不太了解这些弯弯绕绕。 “至于我发照片是冷血不尊重死者?”裴遇舟看了看周围的墓碑,“还有比亲自去吊唁更尊重死者的方式吗?” 不管怎么说,放走了杨诗洁都是警方的失职,虽然董婧的死与杨诗洁没有直接关系,但特案组的每个人心里都不太好受,所以沈峥和裴遇舟便被推选为代表去祭拜董婧。 董婧的墓在墓园深处,等两人走到时,才发现那里已经被许多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围住了。 死前不得安宁,死后亦不得平静,若是董婧知道最后是这样的结果,她是否还会果决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裴遇舟并没有上前祭拜,他把那束白菊递给了沈峥,自己则是站在角落远远地看着。 在这种场合,他不想成为新一轮的谈资。 今天是董婧下葬的日子,可是无论是董婧的双亲,还是她那位远在异国的友人,通通没有到场。 只有一个人始终都在。 高韵。 墓碑上董婧的照片笑得灿烂,墓碑前的高韵一脸冷漠。 她完全变了一个人,沉着稳重地回答着记者们或善意或刁钻的问题,努力地为董婧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 直到看到拨开记者走进人群的沈峥时,她的表情才出现了一点松动。 “沈警官,”高韵显然没想到沈峥会来,当她看到沈峥手上的白菊后,眼神不免又柔和了几分,“谢谢。” “裴警官也来了,”沈峥小声道,“但现在的情况……” “我明白。” 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沈峥觉得明天一早他就能看到类似“警民一家亲”的题目了。 他将花放到董婧墓前,对着照片上的女孩无声地说了句“抱歉”,随后便退到了一边。 沈峥不想给高韵添麻烦,也不愿对方再卷入这滩浑水中。 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险,一个董婧已经足够了。 高韵言语间没有破绽,沈峥又沉着脸站在一边,记者们见再挖不出什么料来,便也纷纷离开了。 毕竟死者为大,虽说他们的工作让他们不得不来打扰死者的沉眠,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分寸,死缠烂打实在太难看。 大家都是一样有血有肉的人,只是所处的立场不同罢了。 见记者走了个干净,沈峥回身冲裴遇舟所在的地方招了招手,却意外地发现对方早已没了踪影。 “遇舟他不见了,可能是被记者看到了,”沈峥不好意思地对着高韵解释道,“他也是想来祭拜的,这花还是他买的。” “没事,你们能来婧婧就会很开心了,”高韵真诚道,“沈警官去找裴医生吧。” “顺带替我谢谢特案组的各位。” 她对着沈峥深深地鞠了一躬:“这几天我和婧婧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辛苦各位了。” 标准的90°鞠躬,有些傻气,却也让人动容。 * 出去找自家组员的沈队没用多久就完成了目标。 裴遇舟突然从这排墓碑的拐角处冒了出来,看样子正准备回他之前呆的位置。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峥觉得裴遇舟的眼角有些红,整个人也变得有些低沉。 裴遇舟也看到了沈峥,他习惯性地扯了扯嘴角,主动解释道:“抽空去见了个故人。” 至于更多的,他并不想说。 裴遇舟的语气很软,还带着点儿鼻音,显得可怜又可爱。 不是平日的故作温顺,而是真正剥开外壳后露出的那么一点、真正的柔软。 那一定是个很重要的故人。 沈峥摸摸鼻子,把已经到嘴边的调侃咽了下去:“我们回去?歆瑶已经她们订好了餐厅,就差我们了。” 因为裴遇舟一来便在忙案子,所以这顿饭一直拖到了现在。 裴遇舟张了张口,声音却被远处传来的哭声盖住了。 墓园很安静,所以那哭声格外明显。 沈峥顺着裴遇舟的视线看去,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影映入眼帘。 高韵蹲在董婧照片面前,肩膀一抖一抖的。 和初见时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沈峥不用去猜她是哭是笑了。 她在哭。 哭得声嘶力竭。 * 【婧婧的小跟班:沉默可能产生误解,我需要说话。 说话将我推向歧途,我必须沉默。 ——她的遗书】 第十章 沈峥和裴遇舟在墓园里站了很久,直到确认高韵安全离开后才赶去聚餐。 等他们进包间的时候,火锅的红汤已经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了。 辛辣的香气扑面而来,沈峥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这家店在警局附近,老板是个地地道道的四川人,他家的火锅底料又香又辣,堪称一绝,是特案组聚餐的老地方。 “可算来了,”秦千岚根本不管沈峥,对着裴遇舟招呼道,“裴医生快坐。” 安歆瑶咬着一块红糖糍粑嘟囔道:“头儿你们可真慢,我都快饿死了。” 沈峥看了一眼那盘只剩一半的滋粑:“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能堵住我的嘴的,估计也只有我未来的男朋友了。” “就你?”沈峥无情嘲笑道,“来特案组一年了也没见你有过一点桃花。” “连秦千岚这个毒舌女都有人追,安大小姐你混的也未免太惨了吧?” 秦千岚“啪”地把筷子一放:“沈峥!说谁呢你?” “一个奔三的单身老男人还好意思说我们这些妙龄少女?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就是就是,”安歆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还说我呢,您还不是当了五年单身狗?” “都胆肥了啊,”沈峥装模作样地恐吓道,“一下班就开始欺负上司,小心被穿小鞋啊朋友们。” 安歆瑶不想和他说话并对沈峥做了个鬼脸,显然是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一旁安静往锅里下菜的纪桀对着裴遇舟笑了笑:“咱们组吃饭就这样,根本安静不下来。” 他伸手递过菜单:“裴医生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随便点,沈哥请客。” “什么时候我就请客了?”沈峥凑过来,指了指菜单上的麻辣牛肉,“再要一份这个。” 裴遇舟顺手在后面写了个“1”,他已经好久没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了,虽然有点不习惯,但意外地感觉不错。 在这样的冬夜,火锅一开,热气袅袅而上,人的话匣子自然也就热热闹闹地打开了。 “遇舟,听岚姐和你说,”秦千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纪桀换了位置,拍着裴遇舟的肩膀道,“干咱们这行危险着呢,你一个文职别老和沈峥在外面瞎跑。” 她显然是喝多了,不仅一口一个“沈峥”地叫,还当着本人的面说人家坏话。 “什么叫跟着我瞎跑?”裴遇舟还没说话,沈峥就第一个跳出来反驳。 “谁让你带着裴哥去泡吧的?”b市警局裴医生的二号迷妹安歆瑶控诉道,“我们裴哥洁身自好的好名声都被你毁了。” 沈峥一脸冤枉:什么叫他带着?那张内部黑卡明明是裴遇舟的好吗? 而且“洁身自好”的裴医生还强吻了他。 沈峥偏头看去,处于话题中心的裴医生正在低头默默地吃东西,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对方的睫毛又长又翘,猫爪子一样挠得他心痒。 察觉到沈峥的目光,裴遇舟抬头一脸无辜地看向他,仿佛不懂沈峥在委屈什么似的。 因为辣椒的原因,他的唇不再是平日里的粉色,而是染上了一层绯色。 沈峥突然觉得口渴。 如果现在吻上去的话,就不会像冰淇淋了吧? 一个火锅味儿的吻。 裴遇舟缓慢地眨了眨眼,透着一丝狡黠,不由让沈峥觉得他那点小心思已经被人看透了。 他连忙喝了一杯果汁压惊,把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抛在脑后。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感谢他一直是个遵守交通规则好公民,否则借着酒劲儿,难保他刚刚不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来。 这自然引起了新一轮的群嘲:“沈队,沈大组长,难得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安歆瑶自认为取得了胜利,乘胜追击道:“我就说是头儿把裴哥带坏了,今天这顿必须你请。” “好好好,我请我请。”沈峥懒得和这几个喝了酒的计较,眼见着吃得差不多了,他干脆起身去结账。 顺带也让冷风吹吹自己的脑袋。 世上的美人千千万,怎么他就觉得裴医生最好看? * 出于自己的一点私心,沈峥选择开车把某位喝了酒的医生送回家。 裴遇舟今天没少被灌酒,但令人意外的是他酒量还不错,一直安安静静且神志清醒,在听到沈峥的问话后还吐字清晰地报出了一串地址。 沈峥将地址输入导航后才记起那是b市的一片高档住宅区,几十年来房价就没下来过,近几年重新翻修后,价格又翻了几番。 没想到这小医生还是个大土豪。 沈峥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不太对,为了避免发生什么让双方都尴尬的事情,沈峥并没有让人再坐在他身边的打算。 然而裴遇舟就像什么都没发现似的,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三十分钟后又态度自然地和沈峥道了谢告了别。 莫名有点沮丧的沈峥坐在车里。 这发展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 裴遇舟洗了个热水澡,头发都还没擦干就让自己瘫在了床上。 他有点晕,虽然他酒量不错,但他已经很久没喝酒了,冷不丁喝了这么多还真有些难受。 裴遇舟自己也觉得有些意外,他回国也有三年了,期间工作换了不少,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融入一个小团体。 他一向是温柔且游离在众人之外的,就是那种人缘好存在度却不高的存在。 每个人都会和他说笑,但没人会叫他一起去聚餐。 这正是裴遇舟一直苦心经营的生活状态,但现在,这状态被特案组打破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特案组长沈峥。 他不是没看出来沈峥的想法,毕竟裴遇舟本职就和人的心理有关,更何况沈峥亮晶晶的眼睛早已经出卖了一切。 当然,这与爱无关,男人是视觉动物,这一切只是由外在引起的欲|望罢了。 裴遇舟今天让沈峥送他回家,也存了点借着酒意发生点什么的心思,但到最后他还是放弃了。 这种热情认真的人他招惹不起。 “嗡。” 裴遇舟的手机震动了一声,他懒懒地伸手去拿,却在下一刻碰到了一个绝不属于他的东西。 纯白色的硬质信纸还带着点淡淡的香气,像一个被精心包装的礼物。 然而收到礼物的裴遇舟却开心不起来。 他坐起身,展开信纸看了起来。 “who killed cockrobin?(谁杀了知更鸟?) i,said the sparrow,(是我,麻雀说,) with my bow and arrow,(用我的弓和箭,) i killed cockrobin.(我杀了知更鸟。) who saw him die?(谁看见他死去?) i,saidthefly,(是我,苍蝇说,) withmylittleeye,(用我的小眼睛,) isawhimdie.(我看见他死去。) ……” 才看了两句,裴遇舟就已经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了。 《是谁杀了知更鸟》,一首著名的英国童谣,也常常被人译为《知更鸟之死》,讲述了原本被天上所有鸟儿所喜爱的知更鸟,最终却死在小鸟审判中的故事。 裴遇舟莫名地联想到了董婧。 新晋小天后,曾经是大众和媒体的宠儿,可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的也正是这些曾经宠着她的这些人。 何其荒诞。 裴遇舟对这首童谣很熟悉,所以他直接略过了中间的部分,跳至信的末尾。 “so cockrobin,farewell. all the birds of the air, fell a-sighing and a-sobbing, when they heard the bell toll, for poor cockrobin.” 裴遇舟不由自主地念出声来,这首童谣和董婧案件的既视感越来越强。 他解锁手机,直接点进了微博。 #心疼董婧#的热搜还明晃晃地挂在微博热搜上,仿佛是在印证着这首童谣的结局。 裴遇舟抓着信纸的手紧了紧,脸色苍白的吓人。 他知道这不是最后。 【toallitconcerns,(通告所有关系人,) thisnoticeapprises,(这则启事通知,) thesparrowsfortrial,(下回鸟儿法庭,) atnextbirdassizes.(将要审判麻雀。)】 对方删掉了这首童谣真正的结尾,意味着真正杀掉知更鸟的麻雀永远也不会得到审判,就好像被他们放走的杨诗洁一样。 优雅华丽的英式花体印在信纸上,直白地告诉裴遇舟,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不是意外,它只是某个人的一场游戏,一个挑衅。 让某些敢调查他的小虫子看清他到底是怎样一个强大的存在。 想通了这些之后,裴遇舟的虽然仍旧脸色不佳,但他的眸子却亮了起来。 查了这么久,他终于真正地接触到了所谓的“他”。 蓝色本来是十分冷淡的色调,但放在裴遇舟的眼里却像燃了一团火,会为了达到目的而烧毁一切。 至死方休。 “嗡。” 裴遇舟手边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沈峥”的名字在屏幕上不断闪烁。 【裴大医生,安全到家请回复。】 这可真不浪漫。 裴遇舟敲了个“复”字发了过去,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随手一扔。 像他这样的人,还是不要碰情情爱爱这些麻烦事为妙。 作者有话要说:舟舟和沈队的感情线不纠结,很甜,请小天使们放心。 《知更鸟之死》,引用自《鹅妈妈童谣》,本文内涉及到的童谣均引用于此。 情节需要,本首童谣话话引用的多了一些,以后涉及到的都很短。 关于童谣的含义属于话话的个人理解,鞠躬。 本卷完。 第二卷 杜松树之歌第十一章 十一月末,b市的气温已经跌至零下二十度,街上的行人神情冷漠脚步匆匆,整个b市都陷入了一种独属于冬天的冷清。 但位于b市外环的花园小区却很热闹。 警车和救护车“呜啦呜啦”的鸣笛声划破了这个平静的午后,黄色的警戒线更是拦不住好奇的居民。 李慧踮起脚向303的屋内看去,可惜她想看的都没看见,只看到了几个和她一样来看热闹的邻居,还有两个在维持秩序的民警。 “诶呦,造孽啊,听说一家三口都死了,”一个头发花白但看着还算精神的老太太回头对李慧道,“小姑娘,这在外面生活可得小心点。” 这老太太李慧认识,是住在五楼的张老太,爱凑热闹又是个大嘴巴,什么事被她知道了就等于全小区都知道了。 不过李慧和对方不熟,她也没那个闲心和张老太聊天。 这楼道里弥漫的血腥味儿让她有点恶心。 见李慧没理她,张老太的脸色不太好:“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礼貌。” “知道点内|幕有什么了不起,住在这死了人的屋子对门也不嫌晦气。” 李慧懒得和对方吵,直接把门一关图个清静。 她这几天都加班加到半夜,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还遇上这种事,还真算得上是晦气。 不过小区里出现这种恶劣的杀人案件,李慧作为一个独居的女生心里也难免有几分害怕。 她躺在床上把被子一卷,好像这样能给她带来点安全感似的。 可惜还没等她酝酿出睡意,她家的门铃又被人按响了。 “叮咚——叮咚——” 李慧踩着拖鞋不耐地打开门,一张男人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您好,我是b市特案组的纪桀,”男人拿出一张证件,“关于303室的杀人案,警方有些问题想向您了解一下。” 李慧的心思根本没放在证件上,她的目光又向303飘去。 她刚刚看到一个男人进了303,虽然只是匆匆闪过的一张侧脸,但李慧还是被惊艳到了。 很帅,还有点眼熟,现在警|察的颜值都这么高吗? “女士?” 名为纪桀的警官伸手在李慧面前晃了晃,试图得到一个回应。 李慧收回视线:“纪警官请进。” 她是挺怕麻烦的,但这凶手一天没抓到,她就一天不能安心。 况且她也确实很好奇对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裴遇舟示意警员把大门关上,挡住了一切好奇的视线。 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皱,一看就是急着赶过来的。 本来今天是裴遇舟轮休,可没想到沈峥说有大案子缺人手,一个电话就把他叫来了。 楼下围观的人不少,还有个老太太抓着他一直问个不停,天知道他能准时到达现场有多不容易。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从卧室走出来,还冲裴遇舟打了声招呼。 “来了?”沈峥指了指卧室,“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案,又要加班了。” 裴遇舟换上专业的装备,小心地避开地面上的血迹:“连环杀人案?你是说一周前那个毒杀案?” 一周前b市发生了一起毒杀案,被害者家里的果汁中被下了毒,氰化钾,一家四口死了三个,只有没喝饮料的大儿子逃过一劫,凶手至今还没有找到。 这案子也挺麻烦,但还没到让特案组接手的地步,所以裴遇舟并没有太过关心。 “虽然这次是利器杀人后分尸,但被害者同样是四口之家,同样是死了三个,活下来的也同样是大一点的孩子,只是这次幸存者是大女儿,11岁,比毒杀案幸存的男孩小了一岁。” 如此明显的犯案特征,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两案并查,都归我们特案组,”沈峥继续道,“我让蒋哥带千岚歆瑶去查毒杀案了,这案子有点重口,还是咱们男人来吧。” 裴遇舟对此没有异议,分尸案的现场确实令人作呕。 一旁鉴定科和法医室的警员正在取证,裴遇舟和沈峥没有去打扰,而是小心翼翼地检查起这个房间来。 “那孩子呢?”裴遇舟突然停下动作,“她没看到这些吧?” 若是亲眼目睹亲人被残忍杀害的画面,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那一定会成为她一生的噩梦。 沈峥的语气有些沉重:“警察发现她的时候她被绑在卧室……” 卧室,凶手杀人分尸的现场,那孩子看到了什么可想而知。 “她叫孙佳,在看到警察后她就晕过去了,现在这会儿应该在医院呢。”沈峥拿起一张全家福看了看,“这家在b市没什么亲戚,发生这样的事,小孩子还不知道让谁来照顾。” 照片上一家四口姿态亲昵,裴遇舟却皱了皱眉。 ——站在母亲身边的小女孩抿着嘴,不仅没笑,还一副怯怯的样子,而两位大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怀里的男孩身上。 其余三人都笑得灿烂,只有小女孩像游离在这个家之外,就算她也紧紧地扯着母亲的衣角,但那违和感还是挥之不去。 裴遇舟喃喃道:“表面和睦么?” 沈峥见裴遇舟对这照片感兴趣,干脆把它装到了证物袋里:“感兴趣就带回去琢磨。” “咱们也别在这耽误其他同志取证了,先从周围的居民那了解了解情况吧,我相信他们一定很乐意配合。” 实际上纪桀已经被他打发到对门去了。 裴遇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两人和同事打了招呼后便离开了303。 楼道里已经恢复了安静和空荡,裴遇舟和沈峥边聊边走,一出单元门就看到了一位两人都很眼熟的老人。 这次还没等对方说话,沈峥就抢先道:“大娘,我们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沈峥也和这位名为张翠芳的大娘打过交道,他知道一旦让对方先说话,那这话题指不定就被扯到哪去了。 张翠芳眼神一亮:“你们真的是警|察?这么说小孙家真的死了三个人?” “诶呦喂,这可真吓人,我们小区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 她不停地拍着胸|口,夸张的表现反而让人觉得做作。 沈峥很看不惯对方这样的作态,充满了对生命的不尊重,他现在想直接把这老太太带到那些破碎的尸块面前,让她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死了三个人”。 裴遇舟轻轻按住了沈峥的手,对着张翠芳道:“没错,孙志坚家的确发生了不幸。” “听说张大娘在花园小区消息最灵通,所以我们想请您配合做个调查。” 对于张翠芳这种人,只要肯定对方想知道的,再加上一点点吹捧,就可以让对方吐露出他要的信息。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张翠芳有些得意,“关于孙志坚家的事情我还真知道不少。” “他们家是三年前搬来的,听说以前是住在乡下的,但孙志坚前几年发了一笔财,就带着妻儿来了咱们b市。” “他们家一家四口,孙志坚在这附近的工厂上班,听说工资不高,”说到这里张翠芳砸了咂嘴,“那孙家媳妇没工作,也不知道他们一家怎么活下来的。” 裴遇舟适时表现出了疑惑:“孙家经济条件不错?” “那可不,”张翠芳一拍大腿,“他们家可养着一儿一女,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她的语气有些酸:“他家儿子爱玩爱闹,我天天都能见到他,一身的名牌,比我孙子穿的还好呢。” “那孙佳呢?”裴遇舟道,“她怎么样?” “那丫头特别内向,我没见过几次,不过听说学习不错。”张翠芳评价道,“像她妈妈,文文静静的,不怎么亲近人。” 裴遇舟给沈峥递了个眼神,沈峥心领神会,立刻掏出小本本记了起来。 这人刚刚按住他的时候手冰凉,这时候肯定不想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娇气,沈峥不由勾起了唇角,但他就是莫名想顺着对方。 裴遇舟被沈峥笑得一惊,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脱离他的掌控,但还没容他细想,张翠芳就凑了过来。 “警官,看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老太太我也和你说个秘密。” 张翠芳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别看孙家看着挺好的,但是关起门来,他们家可没少打架。” 裴遇舟同样放低了声音:“打架?” “对,不是男的打女的,”张翠芳顿了顿,“是大的打小的。” “有好几次我路过他家门口都听见有孩子在哭。” 这小区也有些年头了,装修构造难免有些老旧,隔音效果并不好。 “孩子?女儿还是儿子?” 张翠芳犹豫道:“应该是那丫头。” 裴遇舟挑眉:“您确定?” “确定,当然确定,”张翠芳显然受不了裴遇舟怀疑的语气,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还仔细回忆了一番,“那声音细细小小的,跟猫似的,要不是我耳朵灵还听不到呢。” “我敢保证整个小区知道这事儿的没几个。” “都以为孙家是什么模范家庭,谁知道……啧。” 这话张翠芳一个寡居的老太太平时不敢乱说,但现在人死了,她自然也没什么可怕的。 而且她现在可是为警方办案提供证据呢,可不算嚼舌头。 裴遇舟没有附和,他只是想起了那张全家福。 家暴吗? 第十二章 秦千岚一边看着病例一边脚下生风地走着,一不留神就撞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 秦千岚还没说话,被撞的男人却先道了歉,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张憨厚的脸。 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高大消瘦且缩着肩膀,像一根长弯了的竹竿,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还沾着不少灰尘和油漆。 见秦千岚看向他,男人十分不好意思,他默默向后退了两步:“没弄脏吧?” 秦千岚条件反射地说了句“没有”,男人便冲她抱歉地笑笑,随后急匆匆地走了。 这年头还有脾气这么好的人。 秦千岚感慨了一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b509,孙佳的病房。 但她却没有推门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孙佳此刻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呆呆地看向窗外,她瘦弱且肤色苍白,素色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无论从身材还是神情看去,她都不像一个11岁的孩子。 蒋军正坐在孙佳的床边,耐心地替她剥着一个橘子,在这种时候,蒋军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反而成了唯一一个能接近孙佳的人。 秦千岚叹了口气,孙佳的亲人只剩下了爷爷奶奶和舅舅舅妈,然而这两家在电话中各种推脱,显然都没有照顾孙佳的意思。 尤其是孙佳的爷爷,在听说幸存的是孙女后,直接“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在这叹什么气呢?” 秦千岚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她下意识地要给来人一个过肩摔,却被对方灵敏地闪开了。 “我说什么来着?”沈峥冲身旁的裴遇舟笑道,“咱们组的人都暴力的很。” 裴遇舟摇头:“别带我,我可是文职。” 沈峥一愣,这好像还是对方第一次主动把自己归到特案组中,然而还没等他感慨一番,秦千岚就已经把两人推到一边:“别吓着孩子。” 孙佳现在脆弱得很,陌生人的出现很容易让她哭闹。 等确定不会被孙佳看到之后,秦千岚才开口问道:“你们怎么来这了?不是去现场走访?” 她和蒋军是在看完第一起毒杀案相关资料后才过来的,毕竟这案子之前已经有人接手过,整理起来要比第二起分尸案快得多。 “问完了,”沈峥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有遇舟在,问话简直不要太顺利。” 秦千岚简直没眼看他那副炫耀的样子,直接把病例递给了裴遇舟:“凶手并没有伤害孙佳,但是……” “但是在她身上依旧发现了很多伤痕?”裴遇舟接道。 “没错,大多是不同程度的淤青和红肿,像是被棍棒和皮鞭抽打所致,”秦千岚咬了咬牙,“还有不少烫伤,看起来像是香烟烫的。” 那些伤痕或新或旧,一看就不是短时间内能造成的。 “能造成这种伤害的,十有八|九是校园欺凌或家暴。” “应该是家暴,有民众提供了线索,”沈峥道,“不过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裴遇舟指了指病房:“她什么都没说吗?” 现在孙佳是唯一见过凶手的人,只要她开口说出凶手的特征,他们就会省下许多时间。 要知道排查这两案涉及到的关系网可不是件简单的活儿。 “没有,除了蒋哥她连护士都怕。”秦千岚也很无奈,可是她也不能逼着孙佳说,“医生说很可能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引起的警觉性增高。” “不过现在倒是安静了,但我看着情况还不如大哭大闹的时候好。” 像反应慢半拍地被吓傻了一样。 裴遇舟道:“我先进去试试,要是她不排斥我,你和蒋哥就先回去休息。” 陪着一个精神受创的孩子一天,确实很耗费心力。 “没错,”沈峥也赞成这点,“歆瑶和纪桀已经在警局了,今天先让他们加班,明天再让他们休。” 警察也是人,再大的案子也不可能一组人天天通宵,轮班来才是正道。 而且今天蒋军家的宝贝闺女好不容易不补课,沈峥也不想把人留在医院,要不然他也不会特意带着裴遇舟来换班。 秦千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更何况裴遇舟本来就是心理医生,有他守着孙佳也许会更好。 而那边裴遇舟已经直接推开病房虚掩的门走了进去,秦千岚正想拽住他,却发现孙佳对于这个“外来者”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哪怕裴遇舟已经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她也只是看向窗外,眼神平淡的像一潭死水。 裴遇舟招招手让沈峥也进来,然后让蒋军和秦千岚先下班。 这一系列动作都没有引起孙佳的任何关注,只有蒋军起身离开时,她才回头看了一眼,不过依旧没说话。 蒋军犹豫着是否要离开,但还是被沈峥给撵出去了。 他相信裴遇舟一定有办法让这个小姑娘开口。 可人就是不能立g,整整一个小时病房里都没有声音,沈峥连和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孙佳直接躺下闭上了眼睛,裴遇舟则是一直盯着窗外。 “我知道你为什么没反应,”终于,就在沈峥第三十次翻看他的笔记时,裴遇舟开了口,“因为你不想他被抓到,也怕自己被他抓到。” 孙佳就像没听见似的,依旧闭着眼保持沉默。 裴遇舟也不在意,只是伸手拿起了那个剥好的橘子。 那是蒋军剥给孙佳的,因为一直没人吃,那橘子已经微微皱了起来。 孙佳立刻注意到了裴遇舟的动作,她睁开眼,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橘子上。 “你很喜欢这个蒋叔叔吧?”裴遇舟把橘子掰开,直接吃掉了一瓣,“但是如果他知道你骗了他,你说他还会对你这么好吗?” 他语气里的恶意明显的快要溢出来,完全不像在对待一个刚刚经历过巨大伤痛的孩子。 孙佳还是没说话,但她的手微微抖动了起来。 “你肯定想说你没说谎,毕竟你哭闹的那么真实,谁会相信你不害怕呢?” 裴遇舟突然笑了,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嘲讽:“但我知道,因为我知道你平时是怎么哭的。” “细细的,猫一样,无论多疼多怕都不敢大声哭出来。” “这种在长期压迫下导致的习惯,就算是施暴者的死亡也不能轻易改变,你为什么变了呢?” 这无疑是在掀开孙佳最想隐藏的伤疤,女孩的眼里突然充满了恐惧,看得沈峥心里有些发堵。 但裴遇舟还在继续:“别装,我知道你很聪明,ptsd,一个完美的借口。” “创伤后应激障碍,一种在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后,所导致的精神障碍。” “核心症状有三种,创伤性再体验、回避和麻木、警觉性增高,除了需要长时间观察的第一种症状外,你做的都很完美。” “只要被确诊为ptsd,就没人能逼着你说什么,甚至你可以直接说你忘了,因为选择性遗忘也是这种病症的临床表现之一。” 裴遇舟赞赏地拍了拍手:“很难想象一个11岁的小孩子会做到这种地步,连医院里的医生都骗过去了。” “说不定这是他教你的?” 孙佳颤抖的手停止了,她眼里再看不见恐惧,只余一片冷淡:“你不是警|察。” 她的声音很软很细,还带着一点沙哑,应该是刚刚太过用力的哭闹造成的。 “错,我是警|察,”裴遇舟摇摇手指,“但我还是个心理医生。” “教你的人是个半桶水,他肯定没告诉你儿童在ptsd的三种症状上会有特殊的表现吧?” 反复提起年龄就像戳到了孙佳最在意的点,她一个起身,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不是小孩子。” 裴遇舟凑近孙佳:“很遗憾,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你都只是个小孩子,” “要知道儿童的回避麻木反应可不是字面意思,而是与之相反的……”裴遇舟盯住孙佳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过、度、依、赖。” “所以如果你真的喜欢刚刚那位蒋叔叔,你是不会让他走的。” “还是你根本不喜欢那位蒋叔叔?”裴遇舟将橘子举到垃圾桶上方,“那就当我猜错了。” 在橘子掉落的一瞬间,孙佳快且准确地接住了它,甚至因为动作过大而牵动了她手背上的输液针,鲜红的血液顺着细细的输液管缓缓倒流。 沈峥连忙按住了孙佳,顺便低头去调整针头。 他力气控制的很好,可沈峥还是感觉到手下的人在微微颤抖,肩膀单薄的仿佛只剩一根骨头。 理智上他知道裴遇舟是对的,但感情上他又对孙佳心软。 沈峥沈组长,工作中可以对任何嫌疑人都冷酷理智,是整个b市警局学习的榜样。 但除了孩子。 他和裴遇舟的风格像是反过来了一样,温柔的不再温柔,直接的不再直接。 沈峥看向裴遇舟,那双让他心动不已的眸子中除了冷漠再无其他。 裴遇舟薄唇轻启:“出去。” “别在这里碍事。” 第十三章 沈峥去吸烟区点了根烟,他不抽烟,但闻着烟味他总觉得自己会冷静一些。 等这根烟烧完,沈峥也调整好了心情。 裴遇舟的做法的确是最有效的,沈峥无法去指责什么,但他还是有些不爽。 不爽裴遇舟的表现,不爽裴遇舟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不爽裴遇舟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爽他对裴遇舟来讲,不是特别的。 可等沈峥再次回到病房时,那些不爽就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啪”地一声散了个干净。 裴遇舟依旧坐在孙佳的床边,可病房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不见了,同样不见的还有孙佳手里那个充当了重要道具的橘子。 “好了,都已经过去了,”裴遇舟的声音从病房里传来,“现在这些事情都和你无关了。” 他的语气又变回了沈峥熟悉的样子,轻快而温暖:“无论是凶手还是你的家人,现在他们都与你无关了。” “警察叔叔会保护你的,”裴遇舟摸了摸孙佳的头,女孩也没有反抗,“比如说你喜欢的那个蒋叔叔。” “又或者是刚刚那个对你心软被我赶出去的家伙。” “他们都会保护你的。” 从沈峥的角度并看不到孙佳的脸,他只能听见女孩有些哽咽的声音:“……谢谢。” “不客气,这只是例行安慰,”裴遇舟道,“感谢你及时的配合我完成了目标。” “要知道我可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要是不配合,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来。” 孙佳显然不明白她面前的这个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无论她表现得多么成熟,她到底还是个孩子。 于是她只能有些疑惑地问道:“是吗?” 裴遇舟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个巴掌大的兔子玩偶来:“送你的,我很庆幸你没有真的患上ptsd。” “这事儿我不会和别人说,但我也希望你能够记住,犯罪就是犯罪,那个人做的是对是错,不是你能判定的。” 裴遇舟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这让孙佳又想起了一开始那个充满恶意的裴遇舟,但她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个小小的玩偶。 见孙佳没有反驳,裴遇舟最后摸了摸女孩有些枯燥的头发:“好了,小孩子要早点睡,明天你一睁眼就能看到蒋叔叔了。” “害怕的话就叫,我们都在门外。” 他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病房,沈峥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一个闪身就想躲开。 天知道这附近根本就没有可以藏身的地点,他这个动作简直不能更蠢。 关上病房门的裴遇舟笑了出来:“沈哥,这是闹哪出啊?” 沈峥此刻心情复杂,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懂裴遇舟了,但是越看不懂,他对面前这人的兴趣就越大。 就像一个无休无止的循环。 依旧是裴遇舟先打破了沉默:“刚刚情况特殊,我说话不好听,还希望沈哥不要放在心上。” 礼貌而客气,沈峥却觉得对方在他心头放了一把火:“刚刚我都看到了。” 所以不用解释,我没有因此而生气。 裴遇舟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可你在不满。” 知道瞒不过眼前这人,沈峥便干脆地承认了:“你对我不用这么客气。” “可我觉得我需要客气,”裴遇舟说得认真,“沈哥,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应该看出来了,我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我刚刚没有吓唬孙佳,我的确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如果她刚刚没有被我说服,我真的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请来。” 裴遇舟在笑,说出的话却让人笑不出来:“也许我真的会为了我想要的情报把她逼疯,谁知道呢。” 现在的裴遇舟就像一只刺猬,努力地竖起所有的刺,想把沈峥这个变数推出自己的世界。 然而变数就是变数,沈峥的回答再次出乎他的预料。 “但你没有,因为你是b市警局的裴医生,所以我相信你能让任何人在你不耐前说出你想知道的事情。” “所以你不会走到那一步。” “永远不会。” 沈峥的眼睛亮晶晶的,裴遇舟觉得那双眸子里好像有个小太阳,明亮到让他不敢直视。 于是他偏过头:“沈哥可真会说大话。” 他都不敢完全相信自己,这个人又哪来的底气说相信他。 “直觉,”这次却是沈峥看透了裴遇舟的心思,“我的直觉从不出错。” 他双手扶住青年的肩:“好了,小孩子要早点睡觉,快找个地方眯一会吧。” 肩上的那双手温暖而又干燥,裴遇舟不由自主地顺着对方的力道向前走:“又学我说话。” “现学现卖嘛。”沈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沉而又带着让人安心的魔力,“年纪轻轻的,别想那么多。” 于是,特案组内部的第一次散伙危机,就在这个平凡的夜里消弭无形。 当真万幸。 * 裴遇舟和沈峥一大早就和蒋军交了班,虽然孙佳已经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裴遇舟,但因为她没人照顾又曾经和凶手交流过,现在身边还是缺不了人。 况且裴遇舟昨晚答应过孙佳,一早醒来她就会看见她喜欢的蒋叔叔,他总不会对一个小孩子食言。 他这个人优点不多,守信勉强算得上一个。 等两人拎着早餐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纪桀和安歆瑶各自趴在办公桌上睡的正香,手边还有一摞没看完的文件。 沈峥比了个“嘘”的手势,但早餐散发的香气还是把睡着的两人勾了起来。 “头儿你们回来啦?”安歆瑶揉揉眼睛,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是啊,”沈峥把早餐放在安歆瑶的桌子上,“我让蒋哥去医院了,千岚一会儿就过来。” 安歆瑶点点头,伸手就要去拿吃的,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裴遇舟拎着早餐袋子,笑眯眯道:“先去洗漱。” 安歆瑶委屈地抿了抿嘴,但裴大医生依然不为所动。 “遇舟你也加班了?”一旁的纪桀伸了个懒腰,“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很少回家啊?” “简直跟住在办公室似的。” 裴遇舟垂下眼睑:“我这不是热爱工作嘛,b市生存不易,我还等着赵局给我涨工资呢。” 本就是随口一问,纪桀也没有把裴遇舟的回答放在心上,反而是沈峥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儿。 能住在那种高档小区的人,真的会在意警局给发的这点工资吗? 不过他也没有当面拆对方的台,等安歆瑶和纪桀都出门洗漱后,沈峥才走到裴遇舟面前:“你最近怎么回事?” “嗯?”裴遇舟正在开电脑,嘴里还咬着根吸管,他抬眼看向沈峥的瞬间,任谁也只能从他眼里读出“迷茫”两个字。 “少装糊涂,”沈峥完全不吃这一套,“要不是纪桀提到我还真没注意,十天有八天你都待在办公室,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因为那个酒吧?” 沈峥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hunting,虽然他不知道裴遇舟到底是怎么拿到内部黑卡的,但想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那天行动匆忙,难免不露什么破绽,而一旦露出破绽,第一个会暴露的就是裴遇舟。 “沈大组长的想象力可真丰富,”裴遇舟松开吸管笑道,“我只是爱岗敬业。” “干一行爱一行,我一向如此。” 沈峥看着裴遇舟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他不由自主地凑近裴遇舟,想透过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看到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被人这样盯着,裴遇舟也完全不怯场,他扑扇了几下卷翘的睫毛,天真的像个孩子。 就像他真的没有任何心事也没有任何秘密似的。 这番对峙自然是沈峥完败,他有些丧气地移开目光,视线却又有意无意地落在裴遇舟的唇上。 也许他能换一种方式来撬开这个小骗子的嘴。 裴遇舟身上清爽的香水味萦绕在他的周围,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不断蔓延,沈峥再次看向那双湖蓝色的眼睛。 没有拒绝,还带着点挑衅似的笑意。 让人不能自控地想去征服。 只需要一低头。 “砰!”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打断了沈峥的动作。 沈峥回头看去,小王正一脸懵逼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我……我来送个文件……” 她飞速地把地上散落地文件收拾好并放在了离她最近的桌子上,全程用时不超过三秒。 “我什么都没看见!”小王看着沈峥黑成锅底的脸,小心翼翼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随后特案组那扇可怜的门便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震耳欲聋,仿佛整个三楼都跟着颤了颤,足以表明关门的人是有多么慌乱。 “王琪那丫头怎么了?”安歆瑶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推门进来,“咱这门都快让她摔坏了。” 还带着一脸耐人寻味的复杂表情。 “不知道呀,”裴遇舟起身越过还站在他办公桌前的某人,“可能是她今天心情不好吧。”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裴遇舟听到了一声低笑。 “小骗子。” 第十四章 华国时间上午八点整,晨光正好,特案组在经历过早上的懒散扯皮之后,终于顺利地进入了办公时间。 “相关资料都收集齐了?”沈峥扫了一眼办公室的几个人,“那就先说毒杀案。” “ok,”这次率先发言的是安歆瑶,“11月19号,b市乐民小区f栋502室发生毒杀案,共有三名被害者因为氰化|钾中毒身亡。” “经过现场取证,确定是氰化|钾在被人注射入密封的大瓶瓶装果汁之中后,又分别被三名死者饮下才导致的死亡。” 氰化|钾是一种剧毒物质,普通人只要被其接触到皮肤的伤口或者吸入微量粉末就会中毒身亡。 而且氰化|钾极易溶于水,虽然它本身带着一点苦杏仁的气味,但有了果汁的掩盖,这味道便没那么容易被察觉了。 在场的几人显然都熟知这种毒物的特性,安歆瑶便接着道:“这种高毒类的东西凶手是从哪搞来的,我们现在还没有查到,不排除凶手从事化学相关工作或有特殊渠道的可能。” “三名死者为周超、刘倩和周晓薇,分别是夫妻、父女和母女的关系。” “而作为一家四口唯一的幸存者,大儿子周小杰发现了父母和妹妹的死亡,随后叫了救护车并拨打了报警电话。” “等等,”沈峥打断了安歆瑶的叙述,“周小杰也亲眼目睹了亲人的死亡?” 安歆瑶肯定道:“没错,根据周小杰所说,当时他正在屋里写作业,父母和妹妹在客厅看电视,等他写完作业出了房间才发现不对劲。” 裴遇舟习惯性地评价了一句:“这孩子胆子倒是很大,也很冷静。” “所以这是巧合吗?”沈峥摸了摸下巴,“周小杰和家人的关系怎么样?” “听周围邻居说周家家庭环境不太好,周超平时就爱喝酒,喝了酒之后人就比较暴躁,直接在小区或楼道里骂骂咧咧的,已经被居民投诉好几次了。” 这点倒是和孙家的情况不同,沈峥看了看自己的笔记,不过,也许从本质上来说是相同的? “这家人好像比较喜欢小女儿,也就是周晓薇。”安歆瑶补充道,“周家条件不错,两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房间,但周晓薇的房间要比周小杰的精致很多。” “我和岚姐去现场看过,周小杰的房间是这家里最简单的,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看着和这个还算富裕的家格格不入。”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周小杰在周家的处境并不好。”说到这里,安歆瑶有些疑惑地拿起了孙佳的病历单,“可和孙佳不同,周小杰身上没有伤痕,并不像正在遭受或遭受过家暴的样子。” 裴遇舟道:“你们见过周小杰吗?” “没有,”安歆瑶摇头,“他前几天已经被住在乡下的奶奶接回去了,赶过来配合调查还需要点时间。” 虽然周小杰是毒杀案的第一目击者,但案件迟迟没有进展,警方也不可能扣着人不放,尤其在对方是个孩子的情况下。 “尽快把他叫过来吧,我怀疑他也曾经和凶手交谈过,”裴遇舟淡定地抛出了一个推测,也不管众人会有什么反应,“最少他也应该见过凶手。” “和凶手交谈过?” “也?” 秦千岚和纪桀的声音同时响起,裴遇舟也没卖关子,立即解释道:“没错,这是我从孙佳那听来的。” “这个女孩在被绑住的时候曾经和凶手交谈过,甚至凶手还教会了她如何伪装成一个ptsd患者。” 这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纪桀不由问道:“她不恨吗?——我是说孙佳,她居然会听一个杀害她全家的凶手的话?” 秦千岚同样不解:“就算不恨也应该害怕吧?那场面多血腥啊。” 她看过现场的照片,哪怕孙佳因为家暴的原因对凶手没有恨意,但在现场感受过那样血腥的场面后她也应该感到恐惧,按理说她希望警察尽快抓住凶手才是正常反应。 “正是因为害怕,”裴遇舟道,“她不相信警察。” 因为在之前的日子里,警察并没有将她从家暴的环境中解救出来。 反而是凶手做到了这点。 恐惧,再加上那么一点对凶手的认同,孙佳自然会按照凶手说的话做。 也许这在成人的眼里是幼稚的,但小孩子的世界本来就不能用成人的眼光去衡量。 “而凶手的特征,”裴遇舟拿过沈峥手里的白板笔,“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身高一米八左右,体型暂时不明。” “他行凶时身穿黑色雨衣雨靴,带着胶皮手套和口罩,至于凶器则是一把剁肉刀。” “案发时间是凌晨五点左右,孙佳当时在睡觉,她并不知道凶手是怎么进来的,等她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被凶手绑住并抱到卧室了。” “而孙家其他三人则人事不知的躺在床上,接下来凶手便实施了他的暴行。” “也正因为被害者的血液基本都被床上的海绵垫子吸收了,所以现场并没有留下血脚印之类的有效信息。” 沈峥看了看白板:“所以孙佳并没有见到凶手的脸?” 裴遇舟确定道:“是的,但孙志坚家里的锁并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在凌晨五点的前提下,应该是熟人作案或者凶手偷偷弄到了孙志坚家的钥匙。” “有道理,”沈峥转头吩咐道,“千岚你排查关系网的时候注意一下。” 裴遇舟则继续道:“目前我们只发现了那把剁肉刀,它被清洗的十分干净,虽然已经在刀上用鲁米诺试剂测出了血迹反应,但并没有找到任何指纹。” 这是一个足够疯狂也足够谨慎的凶手,他的一切行动都很冷静,就像是在按照一份早就完善过的计划在行动一样。 “那么凶手一定有一个足够大的包裹来装他这一身行头,”秦千岚道,“凌晨五点也有很多人起床了,他不可能穿成那副奇怪的样子四处游走。” 安歆瑶接道:“而且在楼道里并没有检测出任何血迹反应,说明那个包裹密封性极好,很有可能是塑料袋之类的。” “带着包裹的男人……”纪桀沉思道,“好像是有那么一个。” “不过他表现正常衣着整洁,而且监控器录像里只有他离开小区的画面。” 他昨天和安歆瑶看了半宿的小区监控,但当天在那个时间段出现的人有四五个左右,他们不能很好的锁定目标。 不过有了包裹这个推测后,他的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一个人。 纪桀将监控画面调出并把电脑连到了办公室的大屏幕上,时间定格在凌晨五点二十分,一个穿着一身黑并斜跨着一个黑色背包的男人出现在花园小区的大门口。 只是花园小区的监控设备比较老旧,拍摄到的画面很不清晰,再加上这个可疑男人带了口罩和帽子,纪桀将画面放大后也没看清这男人的面部特征。 “交给技术组的同事去处理一下吧,”沈峥看着画面若有所思,“身高和时间倒是对的上。” 安歆瑶反而不赞同:“他看起来不是很强壮,并不像能将三具尸体肢解的人。” 要知道现实中的分尸案可不像小说里那么容易,就算凶手了解人体构造的相关知识,真正实施起来需要的力气也不小。 纪桀道:“尸检报告上显示尸体上的切口较为整齐,凶手并不是用蛮力进行分尸的,他应该从事医学相关的工作,或者有一定的医学素养。” “但分尸案三名受害者是被人扼死后才被分尸的,”安歆瑶补充道,“这证明凶手力气极大。” “可当时三名被害者都因为乙|醚的关系而处于昏迷状态,反抗凶手的力度被降到了最小,”纪桀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还是倾向于凶手是一名具备化学和医学素养并能接触到化学试剂的知识分子。” “而且力气并不是单从体型上就能衡量的,监控画面上的这个男人应该是我们接下来主要的调查对象。” 沈峥在一边看着屏幕一边听着两人的讨论,然后一句话将问题甩给了裴医生:“还是让专业的来吧。” 他将椅子转向裴遇舟,“遇舟有什么看法?” 裴遇舟也没推脱:“我先抛开监控上的这个男人不提,只是简单地来对凶手进行一个画像。” “男,三十岁到四十岁,身高一米八左右,具有医学和化学以及心理学素养,有渠道能获取行凶使用的化学试剂。” “冷静却有些矛盾。” 沈峥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矛盾?” “没错,从凶手将三名被害者全部分尸的行为中可以看出凶手满满的负面情绪,”裴遇舟道,“愤怒、仇恨或者是痛苦,不管他的这份情绪是针对三名死者还是移情,我们都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残忍的人。” “但他却选择了让被害者在昏迷状态下被扼死这么一种相对‘柔和’的杀人手段,这种手段和他之后的分尸行为站在了一个对面上。” “而在能造成这种矛盾的几种可能中,我比较倾向于身体或性格因素。” 裴遇舟指了指定格在屏幕上的男人:“比如他的身体不足以确保他能完成足够‘激烈’的杀人行为,因此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被害者死后发泄。”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一个软弱的人,他不敢在被害者死亡前进行任何的发泄行为。” “所以他第一次选择了毒杀,而两次成功带给他的信心,促使他进行了之后的分尸行为。”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画面上的男人高瘦却缩着肩膀,无端给人一种懦弱的感觉。 第十五章 “别这么严肃,”见众人听了他的话后都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裴遇舟突然笑道,“我又不是专业的犯罪心理专家,我的分析你们随便听听就行了。” 在没彻底弄清楚裴遇舟的身份前,沈峥表示他对某人关于自己的陈述只能信一半:“别转移话题,接着说。” 裴遇舟瞥了他一眼:“那沈哥抓错人可别怪我。” “这是一个连环杀人犯,从这两案被害者和幸存者的特征上来看,我们还可以大致圈出凶手下一案会选中的目标。” “四口之家,家庭关系不和,父母年龄在30—40岁左右,且对年龄小的孩子偏爱,目前能看出的共同点只有这些,”裴遇舟总结道,“凶手很可能有一个类似的家庭环境。” “不过这些内容太主观,不适合第一次大范围的排查。” “我们还是需要找到这两起案件核心的客观联系,”裴遇舟看向秦千岚,“这就要辛苦岚姐了。” 秦千岚一目十行且记忆力极好,工作时又心思细腻,所以特案组接手案件的相关资料排查都会交给她。 但此刻秦千岚却没有应声,她盯着大屏幕上的男人一动不动,直到裴遇舟又叫了她一声。 “岚姐?” “我好像见过这个男人,”秦千岚闭了闭眼,在她的脑海里迅速翻找起相关画面来,“没错,我见过他。” “就在孙佳的病房外。” 这下办公室内的几人都来了精神,安歆瑶追问道:“你看清他的脸了吗?” “看清了,”秦千岚语气肯定,“年龄身高体型还有眼睛……” 她示意纪桀将暂停取消:“还有走路方式,应该是同一个人没错。” “他衣服上有尘土和油漆,表面上是一个十分好脾气的人。” 要不是对方当时给她造成的印象相对深刻,秦千岚也不一定记得这么清楚。 “尘土和油漆,工地?”沈峥的眉毛皱了皱,这和他们的推测有些出入,“确定是油漆?” 秦千岚回忆道:“当时我和他撞在了一起,那股油漆味儿很刺鼻,应该不会有错。” “一会儿我去技术科做个人脸拼图。” 纪桀关上监控画面,心里为这个嫌疑人的运气点蜡,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去了那家医院,引起了秦千岚的注意就算他倒霉。 沈峥对这个意外之喜很满意,有了人脸拼图后他们的进展会快上很多,如果凶手行凶的规律没变,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一周。 裴遇舟仿佛看出了沈峥所想:“他是一个极有计划的人,孙家显然不是他的最后一步棋,他会继续走下去的。” 沈峥一脸认真:“那就在他走下一步棋前抓住他。” 抓不住就意味着又会有三个人死去,三条人命太过沉重,谁都负担不起。 * 裴遇舟无所事事地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打转,颇有些悠闲的意味。 特案组的其他人都出去跑外勤了,这次沈大组长居然难得地没带上裴遇舟,任由裴遇舟在办公室摸鱼。 好吧,其实他也没有完全在摸鱼,他只是在等周小杰。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裴遇舟停下了转椅,换上了标准的“知心大哥哥”的笑容:“请进。” 可进来的不是周小杰,反而是一个裴遇舟最近最不想见到的人。 赵局。 赵局关上办公室的门:“就你一个人?” “显而易见,”裴遇舟脸上的笑容立刻垮掉,连自带笑意的眼角都染上了一层冰霜,“虽然我和赵局您是合作关系,但您最近管的未免也太宽了。” 自从上次他将那封印着童谣的信交给赵局后,对方就暗中派了不少人在他住处周围晃悠,这让裴遇舟有了一种地盘被入|侵的不快感。 这也是他最近不怎么回家的原因之一。 赵局板起脸:“我这不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要知道你妈妈……”他的声音有几分苦涩,“我不想让你也有那种结局。” 赵局已经有了皱纹的脸上带着追忆和痛苦,见此情景,裴遇舟的态度也不免软化了几分:“但你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他’不再接近我。” “‘他’能轻松地将那封信放在我家的床头,你觉得你派去的那些人能起多大作用?” 裴遇舟说这话时眼中少见地带上了几分骄傲,而赵局竟然也没反驳。 他只是看着裴遇舟:“你真像你妈妈。” 听到这话,裴遇舟指了指自己湖蓝色的眼睛:“我也挺像我爸的。” “说吧,您屈尊下楼找我什么事啊?” 还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一样。 赵局早就习惯了裴遇舟的两副面孔,他并不生气,只是开门见山道:“你觉得这个案子和‘他’有没有关系?” 差不多一个月前,在裴遇舟微微接触到了hunting的核心人物后,赵局就开始暗暗着手对‘他’展开正式调查的准备,所以他才会将裴遇舟调入特案组。 当时正巧碰上董婧跳楼案,赵局的本意是让裴遇舟借着这个案子和特案组的众人磨合一下,等媒体不再关注特案组后再将具体的行动计划交给沈峥。 但没想到在董婧跳楼案结案的第二天,裴遇舟就收到了那封“他”寄来的童谣,这也意味着裴遇舟的彻底暴露,因此赵局不得不把原定的计划延后。 有了董婧的例子在前,面对特案组本月接到的第二起大案,赵局难免多了几分小心和怀疑。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裴遇舟的语气不太好,“除非他再给我寄一封童谣。” “而且就算‘他’想寄,估计也被赵局您安排的人吓跑了。” ——这话可就是完全甩锅了,毕竟某位医生刚刚还嫌弃过赵局派的人手。 “你这小子!”赵局右手高抬,但终究是没有落在桌子上。 他叹了口气:“行行行,我会让那些人都撤了。” “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冒险,裴家现在就剩你这么一点血脉了。” 和这个小子认识五年,赵局清楚地了解对方的性格,裴遇舟对‘他’的恨意已经到了玉石俱焚的地步。 裴遇舟根本不在乎自己这条命,他早就做好了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准备。 但赵局却不能看着裴遇舟这样发展下去,于公,裴遇舟是他的下属;于私,裴遇舟是他故人的孩子,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袖手旁观。 可他却有心无力,裴遇舟就像一匹脱了僵的野马,赵局找不到能牵制住他的那根绳子。 “别一副要去给我奔丧的表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裴遇舟的心情明显转晴,“我这不还好好活着呢嘛。” 在亲手抓住“他”之前,他无论如何都会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 赵局知道自己劝不动他,索性也不再劝:“满意了?说说这案子吧,说实话。” 不见兔子不撒鹰,又绝不做亏本买卖,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些。 “可我是真的不知道呀,”裴遇舟特别无辜地摊了摊手,“现在我们还没能确定凶手的身份。” 在赵局第n次觉得压不住自己的怒气前,裴遇舟又道:“但只要查出了凶手与毒|品有交集,这案子就绝对少不了‘他’的手笔。” “毕竟他能控制别人的手段,也就只有这么可怜而下作的一种了。” “行吧,”赵局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那你调查案件的时候往这方面留意一下。” 想了想,赵局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做得自然一点,特案组的人都很敏锐,尤其是沈峥,我暂时还不想让他们参与这件事。” 他和裴遇舟已经深陷局中,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而且他们各自都有为了此局送命的理由和准备。 但特案组不同。 在没有拿到对方确切的把柄前,赵局能申请到的支援有限,所以此刻他十分纠结,既希望将特案组拉上这座独木桥,又怕众人摔得粉身碎骨,凭白没了性命。 尤其是沈峥,如果沈家真的一门三殉职,赵局不知道丧夫又丧子的沈母还能不能撑下去。 生与义,自古就不可兼得。 “放心吧,”裴遇舟干脆地应了下来,“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但这话说出口后,裴遇舟却有些莫名的心虚,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偶尔敏锐到可以看穿他的沈组长。 希望对方这次可以傻一点。 虽然心虚,但裴遇舟面上却看不出半点不自然:“行了,您再在我这待下去,到时候他们回来了我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还有,别总发愁了,本来就老,越愁越老,越老越丑。” 赵局只当没听到最后那句话,冷哼一声便开门走人。 裴遇舟神色晦暗地看着资料封面上的“特案组”三个字,最后还是伸手盖住了它。 明明在同一个组却搞得和间谍一样。 无论他们有多真诚,他又怎么可能真正的融入呢? 第十六章 沈峥又点起一根烟,打开车门坐到后座的安歆瑶立刻抗议道:“吸烟有害健康啊头儿,你最近点烟的频率可有点高。” “我又不抽,有害不到哪去。”话是这么说,沈峥还是把烟熄了,“还不都是被你们愁的。” “说着说着怎么就赖到我们头上了?”安歆瑶一边整理资料一边道,“这锅我可不背。” “我说头儿你要是真的心烦就赶紧去找裴哥聊聊,憋出个什么病可就不好了,我可不想哪天去精神病院探望你。” 沈峥没应声,边开车边转移话题道:“技术组拼出来的图你带了没?” 他们现在要去花园小区附近做调查,看看有没有居民对这名嫌疑人有印象。 就算是特案组,调查也得按正常程序一步一步走,他们只是负责的案子特殊了点。 “当然带了,”安歆瑶却没打算轻易放过沈峥,“别转移话题啊,我发现自从裴哥来咱们组后你的状态就不对。” “头儿你不会是春心萌动了吧?” 安歆瑶前前后后也和沈峥做了三年同事,沈峥最近的反常当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不过她也就是随口开句玩笑,她还真没想到沈峥居然肯定了她的猜测,态度还颇有几分认真:“好像是动了动。” “真的假的?!”安歆瑶激动地拍了一下沈峥的椅背,“可以八卦一下沈队动心的理由吗?” 但在这个问题上,沈峥显然答的很不走心:“因为好看吧。” “是个人都会觉得裴哥好看,”虽然安歆瑶对于这个敷衍的答案很不满意,但沈峥在开车,她也不敢胡闹,“现在果然是看脸的年代,头儿你动心竟然不是因为裴哥温润如玉的君子脾性,真是肤浅。” 沈峥失笑,温润如玉?这他可一点都没看出来。 “肤浅就肤浅吧,”沈峥没有反驳安歆瑶的话,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清他为什么偏偏就对裴遇舟感兴趣,“安歆瑶同志,管好你的嘴,不然……” 安歆瑶立刻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只求实时分享恋爱八卦。” “不可能,”沈峥果断拒绝了安歆瑶的无理要求,“先管好你自己吧,再上班摸鱼小心被你家里抓回去继承家业。” 沈峥这话吓得安歆瑶一个哆嗦:“保证认真办案,绝不摸鱼!” 安歆瑶从小就不是个经商的料子,继承家业对她来并不美好,相比之下她还是喜欢在呆在特案组抓犯人。 车里恢复了安静,沈峥的心情却并没有这番对话而平静下来。 他总觉得赵局和裴遇舟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 周小杰是一个十分内向的孩子,这和裴遇舟的猜测略有出入。 明明已经是个12岁的男生,但他还是像幼儿一样躲在大人的身后,只露出头顶一个小小的发旋。 带周小杰来这里的是他的奶奶,何芬,此刻她正有些戒备地看向裴遇舟。 她早年丧夫,一周前唯一的儿子也死于非命,现在周小杰是她剩下的唯一念想。 虽然裴遇舟长相无害笑容讨喜,但他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还是让何芬有些抵触。 裴遇舟蹲下身,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块糖:“你叫周小杰是吗?这块糖送你好不好?” 他对哄孩子一向没什么天赋,奉行的原则就是“送送送”,上次的孙佳是如此,这次的周小杰也是如此。 那糖果包装简洁却大气,散发着一股甜甜的奶香味,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若是一般的12岁男孩可能会对裴遇舟幼稚的诱惑行为嗤之以鼻,但周小杰显然很吃这套,他从何芬身后探出头,露出一双怯怯的眼睛。 裴遇舟仰着头对他眨了眨眼,周小杰见何芬也没反对,便伸手拿过了糖果,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裴遇舟用一种商量的口吻问道,“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周小杰又瞄了何芬一眼,随后才像蚊子似的小声回了句“嗯”。 “你认识这个叔叔吗?”裴遇舟首先拿出了那张技术组拼出的图像,上面的男人有着一副憨厚的面相,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个老实人,“或者说,你见过这个叔叔吗?” 周小杰的反应有些慢,但裴遇舟看他并不像智力上有问题,反而是有些情绪障碍前期的征兆。 所以裴遇舟并没有催促他,而是耐心地等他开口。 “见过,”周小杰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经常给我们家送东西。” “送东西?”裴遇舟重复道,“快递员吗?” 这次周小杰的反应快了一点:“不是,是楼下超市送东西的叔叔。” 现在很多超市都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看样子嫌疑人曾经在乐民小区的超市工作过,裴遇舟又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瓶果汁是从哪买的?也是这个叔叔送到家里的吗?” “嗯,是爸爸给晓薇买的,”说到这里,周小杰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晓薇最喜欢喝这个了。” 裴遇舟一时有些拿不准周小杰到底为什么而低落,于是他试探道:“那你喜欢喝吗?” 周小杰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没有喝?你知道不能喝还是不敢喝?” 何芬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她向右迈了一步,将裴遇舟和周小杰隔开:“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芬自上而下地俯视裴遇舟,努力想让自己这句话说的有气势一点,但裴遇舟还是看出了她眼底的心虚。 有秘密,只是不知道这个秘密是关于周浩还是关于周小杰的。 “没什么,例行询问而已。”裴遇舟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还希望何女士不要打扰警方问询。” 因为周小杰只是来协助调查,裴遇舟便把问询地点放在了特案组的办公室。 谈话暂时被中断,裴遇舟拉过两把椅子示意这一老一小坐下:“想喝点什么?” “奶茶还是温水?” 何芬语气生硬:“不用了,我们不需要。” 裴遇舟也不在意,用纸杯接了一杯奶茶后递给了周小杰:“小心烫。” 但这次周小杰并没有接,他敏感地察觉出了何芬对裴遇舟的不悦,并且选择了听奶奶的话。 “我想我大概能猜出您在担心什么,”裴遇舟随手将奶茶放在办公桌上,“无非就是怕我们会给小杰带来危险。” “但您想没想过,如果小杰真的和凶手有过交流,在风头过后,凶手真的会放过他吗?” 裴遇舟将分尸案的图片资料递给何芬:“您可能还不知道,他又犯了一起分尸案。” “现在没有比警局更安全的地方了,”裴遇舟留意着何芬的表情,不断斟酌着用词,“而且只要小杰不知道下毒的事情,他就不会被算成共犯。” “哗啦。” 何芬手中的资料散了一地,她瞪大双眼,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怎么知道?” 裴遇舟当然不可能告诉对方他是猜的,所以他直接将这个话题跳过不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您不要害了自己的孙子。” 何芬的手抖了抖,她回身摸了摸周小杰的头,眼里有一丝湿润:“这都是报应啊。” 随后裴遇舟从周小杰断断续续地叙述中,将毒杀案的事件拼图拼了个大概。 周家之前的经济状况不好,有了周小杰之后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这夫妻俩又一向十分迷信,所以周浩和刘倩并不喜欢这个像“灾星”一样的儿子。 但周晓薇不同,周晓薇出生后,周浩便被提了职位,刘倩也找到了工作,正因为如此,周浩夫妻两人对小女儿这个“福星”堪称是如珠似宝。 周浩平时爱喝酒,喝酒后便发脾气骂人,被当做出气筒的往往是周小杰。 而且因为周小杰会“克这个家的财运”,周浩和刘倩很少和他有交流,周晓薇从小也被灌输这样的观念,所以她和周小杰也不亲近。 一直生长于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周小杰变得内向自卑而且不爱回家,因为没有人会管他,所以他经常会一个人在小区楼下呆到很晚。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遇上了那个名叫冯伟的男人,对方憨厚老实又为人和善,经常会给周小杰带一些好吃的。 向来没什么朋友的周小杰自然把冯伟当成了自己最好的大朋友。 这段友谊维持了一个月之久。 大约在一周前,周小杰再次见到了冯伟,对方说很同情周小杰,想帮周小杰小小地报复周家一下。 冯伟说等周家下一次在楼下超市订东西的时候,他会给周家送一瓶过期的果汁,并且嘱咐周小杰绝对不要喝这瓶果汁。 因为很相信冯伟,再加上对父母和妹妹的那么一点怨恨,以为果汁只会让人坏肚子的周小杰将这件事压在了心里。 直到他发现了客厅内的三具尸体。 没人知道周小杰那一刻的心情到底如何。 所谓因果,大抵就是如此。 裴遇舟还没来得及去安慰止不住眼泪的周小杰,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遇舟,去户籍科查个叫朱敬的人,”沈峥的声音从听筒内传来,“他是我们要找的那个男人,曾经在花园小区里当过锁匠。” ——所以监控录像才只有口罩男离开小区的画面。 裴遇舟一脸狐疑看向在他眼前哭成泪人的一老一小。 朱敬? 第十七章 在双方证人各执一词的情况下,裴遇舟赶去户籍科把“冯伟”和“朱敬”都查了个底朝天,结果却让人十分头大。 谁说的都不对,这两个身份都是假的。 无论是“冯伟”提供给超市老板的身份证信息、还是“朱敬”的锁匠资格证,通通都是假的,裴遇舟在公安系统里根本找不到这两个人的相关信息。 随后裴遇舟又在系统内做了人脸对比,结果依旧是查无此人。 这个凶手根本就是个黑户。 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里,找一个没有任何身份信息的黑户简直和大海捞针一样难。 就算两个小区内有不少人和他接触过,但谁也不会注意一个超市快递员、一个锁匠的离开,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这个男人在残忍地收割六条人命后,将现有的假身份轻松扔掉,如泥牛入海,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要不是机缘巧合下秦千岚撞到了他,特案组甚至连发通缉令的素材都没有。 “唉……”安歆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本以为已经抓到了凶手的马脚,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一场,线索现在完全断掉了。 沈峥把一叠尸检报告放在安歆瑶的桌子上:“叹什么气,不就是白跑了一趟?又不是第一次,别弄得和新人一样。” “新人”裴遇舟从电脑后探出头:“我可没叹气。” 他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咖啡:“动力十足。” 沈峥也开始渐渐习惯起裴遇舟的两副面孔来,见这人现在处于顺毛状态,他干脆上手拿走了那杯咖啡:“总喝这个你也不怕失眠。” 已经知道“内情”的安歆瑶表示她并不想因为看到沈大组长尬撩而被灭口,于是她低头对着那叠报告奋斗起来。 “现在怎么办?”裴遇舟也没管那杯可怜的咖啡,而是拄着下巴问道,“我先让周小杰和何芬回去了,他们这几天会住在b市的亲戚家。” “凶手搞不好会对周小杰下手,我们得派出点警力去保护证人。” 沈峥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我已经让蒋哥带人去了,千岚现在在医院守着孙佳。” “凶手既然曾经出现在那家医院,难保他不会出现第二次。” “现在的重点应该是从医院那边调取的监控,”沈峥边说边回了座位,他的座位离裴遇舟不算远,说话倒也还算方便,“顺着医院附近的监控查下去,说不定能有些发现。” “今晚有的熬,”沈峥将一个u盘扔给裴遇舟,“这工程量不小,辛苦了。” 他又叫了正在埋头装死的安歆瑶:“一会儿等纪桀回来你俩就下班吧,今天你们休。” 可安歆瑶听到“下班”后却是满脸的不情愿:“头儿,我想加班。” “我家老头儿今天让我去参加个不知所谓的鬼聚会,我才不想去。” 有人愿意主动加班沈峥自然乐见其成,于是办公室的三人看监控的看监控,看资料的看资料,加班加得毫无怨言。 小王看了会感动,赵局看了会流泪,堪称警界之楷模。 直到纪桀带着一个重大发现回到办公室后,这份安静才被打破。 “什么?你说周浩和孙志坚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安歆瑶一脸惊讶,“怎么才查出来?” 纪桀喝了一口水:“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加上这两个人都迁了户口,要不是我和小王查的仔细,根本就查不到这点。” “安庆村?”沈峥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地点道,“离b市倒是不远,可以去走一趟。” 他摸了摸下巴:“如果凶手杀人的诱因真的与这个村子有关,那下一个受害者应该也是从这个村子走出来的人。” “或者是诱因本身。”裴遇舟接道,“两次的成功已经让他大胆了起来,况且他现在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凶手敢将尸体毫不掩饰地留在现场,这本身就是对警方的一种挑衅,既然他做出这种举动,那就证明他已经做好了和警方周旋到底的准备。 “还有,鉴定科那边的报告出来了,”纪桀将手里的报告递给沈峥,“凶手遗落在超市内的注射器,里面检测出了x型毒|品和氰化|钾。” 超市的仓库旁边有个小房间,超市老板一直把它租给有需要的员工,截止到三天前,小房间的住客都是那个姓名未知的男人。 那瓶致死的果汁中只有氰化|钾,沈峥看了看报告:“凶手吸毒?” 用注射毒|品的针管来注射真正的“毒|品”,这也许是凶手的一种冷幽默。 “这支注射器上依旧没有任何有效信息,”纪桀有些着急,“它所在的位置太明显了,简直就像凶手的另一种挑衅。” “他好像知道我们会找到那里一样。” 沈峥倒是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反派死于话多,他给我们留了这么多信息,早晚得被抓住。” 他用余光瞄了一眼裴遇舟,自从听到凶手吸毒后对方就开始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遇舟在想什么? 很简单。 不管怎样,这安庆村他都去定了。 * 十二小时后,裴遇舟看着眼前被雪堵住的小路,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好想回到两个小时前把那个死活要跟沈峥出外勤的自己打死。 停好车的沈峥拍了拍裴遇舟的肩:“走吧。” 比起将自己裹成球的裴遇舟,沈峥穿的可谓是少之又少,一件毛衣外加一件大衣就敢在外面到处瞎晃。 瑟瑟发抖的裴遇舟:这简直反人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中走着,沈峥一说话便带出了一片白气:“你觉得让这个凶手陷入疯狂的诱因会是什么?” “家庭原因吧,”裴遇舟依然带着口罩,他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水珠,看着像是被冻哭了似的,“挺明显的。” “凶手的家庭环境应该和被害人的家庭环境差不多,他自己在其中则扮演着幸存者的角色。” “而且他显然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他不惜暴露自己也要让这两个孩子参与其中,就是在营造一种复仇的参与感。” 沈峥脚步一顿:“复仇的参与感?” “对,”裴遇舟向下扒拉了一下口罩,露出小巧的鼻尖,“他觉得自己在帮这两个孩子脱离苦海,并且协助他们完成了复仇。” “而且是在不让这两个孩子亲手染上罪恶的前提下。” 沈峥被他说得来了兴趣:“照你这么说他还是个挺‘善良’的人?” “只是他自以为的‘善良’吧,”裴遇舟笑了笑,“比起‘善良’还是‘支配’更适合他。” “他很享受这种可以支配别人生死的感觉,他平时应该活得比较压抑,所以这种支配感会让他欲罢不能。” “直到他被抓住为止。” 沈峥看向裴遇舟,他发现每当裴遇舟开始分析别人心理的时候,对方就会变得格外活跃,甚至称得上兴奋。 像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兴奋”的裴遇舟继续道:“也许他现在有了一种成为‘神’的快感,毕竟他改变了孙佳和周小杰原本悲惨的人生,让他们走向了‘幸福’。” “但他也不过是一个沉浸在自己幻想里的可怜虫罢了。” 一阵冷风袭来,裴遇舟将领口紧了紧:“我一定会抓住他的。” 沈峥突然发觉他看中的这个小医生,正义感说不定比他还要强一些,不过这和裴遇舟平日里带给他的感觉并不一样,所以沈峥直接问了出来:“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正义感了?今天还主动要求出外勤?” “除了董婧那案子你还有点干劲儿外,这段时间你可没少摸鱼。” 裴遇舟一噎,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这个凶手很有可能和他一直寻找的那个不明势力有关,所以他才一定要抓住对方的吧? 于是他只能随便扯了个借口:“昨天赵局找我训话来着,让我好好干。” 半真半假才是说谎的最高水平,裴遇舟显然深谙其道。 但沈峥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原来是这样。” “但说到这里,我还没顾得上问你,赵局为什么调你进特案组?” 裴遇舟一僵:这和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就像局里传的那样呗,”他打了个哈哈,“靠着黑幕一朝空降特案组,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人生巅峰?”沈峥笑了一声,“只怕是个坑。” “小心别掉在这坑里出不来了。” “可我看沈哥你在这个坑里呆得挺开心的。”裴遇舟嘴上打趣着,但笑意却没有深入眼底。 坑算什么,他本人早就已经掉进一个无底的深渊里了。 “可能是因为呆在坑底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吧,”沈峥突然侧头对着裴遇舟道,“而且最近坑里掉进来一个小骗子。” “我还挺喜欢的。” 裴遇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话闪了腰,还没等他决定给对方一个什么反应,沈峥就把目光移回了前方。 “我们到了。” 第十八章 安庆村是一个很小的村子,虽然它离b市只有几十公里的距离,但在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到属于b市的繁华。 村子内的水泥路已经被清扫出来了,当裴遇舟双脚再次踩到实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虽然穿了靴子,但一直在雪地里走动,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脚已经麻木了。 沈峥看着裴遇舟小幅度跺脚的样子笑出了声,只要不涉及案件,对方还真的是一个温柔又有趣的人。 裴遇舟不打算理旁边这个不知寒冷为何物的小太阳,他踮起脚向远处望了望,并没有在视线内看到任何活物。 这大冬天的,整个村子安静地像没有人似的。 “我们先找村长吧,”裴遇舟提议道,“这样再找起其他人来也比较方便。” 沈峥对此并无异议,于是两人在问过附近的人家后,顺利地找到了安庆村村长安鹏的家。 安村长的家在村子的最东边,院子里还有一条看起来很凶的大狗,沈峥在敲安家大门时对方还音量颇高地“汪”了几声。 裴遇舟一个激灵,不着痕迹地向沈峥身后靠了靠。 饲养大型犬为什么不栓链子,他要投诉! 还好在这只狗狗扑向二人之前,它的主人出来喝住了它。 “大黄!回来!” 在听到主人的声音后,那只叫做大黄的狗立刻乖巧地闭上嘴巴,摇着尾巴跑向了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 男人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两幅生面孔:“你们是……?” “请问是安鹏安村长吗?”见男人点头后,沈峥表明了身份,“我们是b市警局的警员,现在有一桩案子需要找您了解一下情况。” 安鹏的表情变了变:“案子?警官,我可没犯什么事啊。” “这案子与您无关,”裴遇舟从沈峥身后伸出头来,“只是死者曾经是安庆村的人,所以我们才来找村长您的。” 裴遇舟笑得真诚,又故意隐藏了凶手也可能与安庆村有关的信息,安鹏果然放松了下来。 他将大门打开:“两位警官请进。” 裴遇舟想了想屋内的暖气,又看了看在安鹏脚下打转的大黄,第一次有了选择恐惧的体会。 * 安鹏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递给裴遇舟两人,随后他也坐在了桌边:“还不知道警官到底想问什么?” “这两个人是你们村子的人吗?”沈峥掏出随身携带的照片,“周浩和孙志坚。” 安鹏接过照片仔细地看了看,然后肯定道:“没错,是老周家和老孙家的儿子,不过这两个人十几年前就去城里混啦,一年也回来不了一次。” “近几年他们条件好了就更不乐意回来了,连春节都看不到人影儿。” 沈峥又将那名可疑男子的照片递给安鹏:“那这个人您认识吗?” 这下安鹏倒没犹豫,立刻答道:“认识认识,这不是何家的何忠嘛。” 提起何忠时,安鹏明显认真了许多:“这孩子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也出事了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沈峥答得模棱两可,“他也在外打工吗?” 安鹏有些感慨:“是啊,毕竟他那个家……” “他家?” “何老四那个人脾气特别暴,经常跟别人发生口角,”安鹏对何家显然有一肚子牢骚,“他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平时这两人没少给村里添麻烦。” “但是何忠他一点都不像这两人,这孩子脾气好的很,就是何老四两口子偏心眼太严重,对大儿子又打又骂,却把小儿子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这家庭背景可有点耳熟,沈峥和裴遇舟对视一眼,看来这趟他们还真没白来。 “原因呢?”裴遇舟努力忽视在他不远处趴着的大黄,“都是一样的孩子,偏疼一个总该有原因吧?” “哪有什么原因?还不就是只敢打骂老实的那个。何贤倒也还算个好孩子,长得高高壮壮的,又知道护着哥哥,但也没多大用处。” 安鹏语气复杂道:“谁也不能对自己的爹妈动手不是?而且何忠又是个老实的。” 沈峥没有让安鹏继续感慨下去:“那何忠的文化水平怎么样?” 毕竟投毒、较为专业地分尸、以及引导孙佳伪装pstd患者,这都不像是一个淳朴的农村汉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小学水平吧,就他家那种情况,何老四怎么舍得花钱送他上学。”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难道真的还有一个为何忠提供帮助的帮凶在? 沈峥继续问道:“那何忠最近有回来过吗?” “他也进城打工好几年了,基本每个月都会回来一两次,每次还会来我这坐坐。” “不过他最近得有三个月没回来了吧?”安鹏回忆道,“但钱倒是每个月都有寄回来,不然何老四肯定能直接闹到城里去。” 沈峥又道:“您和何忠很熟?” 安鹏话里话外都在偏袒何忠,但他描述的这个人和特案组推测的完全不同。 安鹏没有否认:“对啊,因为我是村长,经常会去他们家里做调节,所以他和我关系还不错。” “那您能猜到何忠会去哪吗?”沈峥道,“他现在失踪了。” 就算沈峥已经基本确定了何忠就是犯下这两起杀人案的凶手,但现在除了监控和注射器勉强能算为证据外,他们还需要更多直接且有效的证据。 至于人证,他们已经有了孙佳和周小杰。 “失踪?”安鹏很意外,“应该是又换工作了吧?” “为了挣钱,他工作做得又多又杂,住的地方更是变来变去,一时找不到人也是正常的。” 裴遇舟一直观察着安鹏,对方表情自然,肢体语言也十分放松,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他很需要钱?” “对,好像是生病了,”安鹏指了指照片上何忠的脸,“他之前还挺壮实的,前一阵儿他和我说过,他生了急病很需要钱,但我要借他钱他却没要。” 裴遇舟也扫了一眼何忠消瘦的脸,生了急病?怕是需要钱吸毒吧。 “那何忠与周浩和孙志坚的关系怎么样?”沈峥又将话题拽回了最初的问题,“或者说这三家有什么关系吗?” 安鹏也渐渐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儿,他犹豫道:“关系不太好吧。” “警官应该也知道,一般比较老实的孩子都会受欺负,尤其是在男孩子间,像何忠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在小时候没少被村里的孩子折腾。” “何老四和周浩、孙志坚的爹,还有村里其他几个混混,他们也算得上是狐朋狗友了,周浩和孙志坚小时候没少去何家玩,这欺负人的事也没少干。” “不过欺负人的也不只是他们两个,何忠和村子里年轻的一辈都不太亲近。” 童年阴影?裴遇舟觉得他似乎找到了诱因。 但单单找上周浩和孙志坚的原因,难道只是因为他们恰好有两个孩子? “何老四那些‘狐朋狗友’的儿女中,还有哪家也在b市打工?”裴遇舟突然开口问道,“尤其是有两个孩子的人,请您现在就把他们的信息找出来写给我。” 安鹏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把相关信息写给了裴遇舟。 纸上只写了一个人,杨远帆,有两个儿子,现在人也在b市。 如果何忠下一次不准备“掐掉源头”的话,这个杨远帆八成就是何忠的下一个目标。 眼见从安鹏这里再问不出什么,沈峥便问了何忠家的地址准备走人,临走时他似乎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安村长,您知道何忠没有户口吗?” “知道,好像是生何忠的时候何老四就没给他登记,”安鹏答得痛快,“不过何忠去b市打工之前说他已经找人补办好了。” 因为几十年前各方面技术和设施都不成熟,在乡下,没有户籍的“黑户”并不罕见。 沈峥点点头,带着自从进了屋就格外老实的裴遇舟礼貌告辞。 一物降一物,看来裴大医生真的很怕汪。 * 远离了汪星人带来的威胁后,裴遇舟的脑袋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转。 随后他便察觉出了点不对劲。 安鹏的描述和凶手给他的印象几乎是完全不同的,排除掉含有安鹏主观情绪的内容,何忠无论如何也不像一个能接触到氰化|钾、解剖学和心理学的人。 一定有什么人给他提供了这一切。 会是“他”吗?可裴遇舟实在想象不到对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如果依然是挑衅,那么他只能说这个“他”不仅闲到胃疼还脑子有坑。 一路上裴遇舟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直到他们到了何忠的家。 但令人遗憾的是,何家并没有人,在问过旁边的邻居之后两人才知道何家昨天去隔壁村子走亲戚了,要今天下午才能回来。 现在回去下午再过来显然不合适,沈峥将调查到的情况打电话告诉给秦千岚后,便拉着裴遇舟在村子里各种走访。 明明是来调查杀人案的刑警,却偏偏让沈峥弄出了居委会的感觉,裴遇舟对此也很是服气。 其实对于大冷天去各家坐坐、顺便观察观察各人表情的活动,裴遇舟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 这村子要是没有那么多汪星人就好了。 第十九章 何老四是一个典型的外厉内荏之人,一开始他还胡搅蛮缠地不让沈峥和裴遇舟进屋,可等沈峥把配|枪一露,对方就立刻乖乖听话,低声下气地把他们请进了屋。 屋里还坐着一男一女,应该就是何贤与何老四的老婆了。 裴遇舟特意多打量了何贤一眼:对方与他的哥哥并不相像,从面相上看何贤就给人十分外向且精明的感觉。 “两位警官请坐,”这屋子基本没什么隔音效果,何贤自然也听到了几人的对话,“不知道我哥他犯了什么事?” 沈峥还没回话,那中年女人就已经一脸不耐道:“提他做什么,听着我都嫌晦气。” 她倒是比她的丈夫还要强硬:“不管他是死了还是杀人了放火了,都别来找我们,我们不知道。” “真是的,”她抱怨道,“真是晦气……” “要是何忠下一个要杀的是你们呢?” 沈峥的一句话成功让女人闭了嘴,何老四的嘴巴动了动:“我们……?” 随后他就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炸了起来:“我供他吃供他喝,没有我他能活到现在吗?” “这个没良心的,胆子大了,还敢来杀老子?倒是让他来杀!” 何老四唾沫横飞,神色中有愤怒有意外却完全没有害怕,显然他并不相信何忠会做出这样的事。 面对这样的人,沈峥也不废话,直接把手机里保存的分尸案照片递给了何老四。 看到孙志坚家血淋淋的现场照片,何老四就像一只被人掐住了嗓子的鸭子,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些不成语句的气音。 “这是……这是何忠干的?”女人小声地问了一句。 没有人说话,只有窗外卷着雪花肆虐的西北风发出“呼呼”地声音。 凭白让人心烦。 接下来何家三人对沈峥的问询都极为配合,包括看着精明能干的何贤,全都老实地像个被吓坏的鹌鹑。 关于何忠的信息也渐渐明朗起来,何忠,今年32岁,因为生何忠时正好赶上计划生育,何家夫妇还想再要个二胎,所以便隐藏了何忠的存在,把他变成了一个“黑户”。 因此在何家的户口本上,只有“长子”何贤,并没有何忠的信息。 “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何忠?”这也是裴遇舟最不能理解的地方,无论是什么感情,都应该有引导它产生的原因在,可裴遇舟并没有从何家人的话里找到这个原因。 何老四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瞪了坐在他身旁的女人一眼,才吞吞吐吐道:“那时候我这媳妇有些不老实……” 何老四也是在自家媳妇生了何忠后才知道自己被带了绿帽子,可何母指天发誓地和他保证就有那么一次,这孩子一定是他的。 那年头亲子鉴定刚刚引入z国,何老四也不知道有这么种手段,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留下了这个可能是“野种”的孩子。 但理智上的接受并不代表情感上的接受,这就导致了何忠童年的不幸。 沈峥不愿也不便评论别人的家事,他直接问了何老四最重要的问题:“你们能联系上何忠吗?” 安鹏那里并没有何忠的联系方式——何忠对他说他不用手机,因为没钱。 但沈峥可不相信一个连环杀人犯会连一部手机都弄不到。 果然,何老四点了点头:“有的,他出去打工前留了一个电话,说是让我有事就打这个。” “我没打过几次,但每次一打过去很快就会有人接。” 他脸上还带着些恐慌,但并没有后悔之类的情绪,甚至在提起何忠每个月寄钱回来时都很理所应当。 就算在了解了案情后,何老四也并不认为他做错了,他并不认为何忠的“变态”与他有关。 他不关心这个儿子,他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小命。 “那你给他打个电话,”沈峥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座机,“语气自然点,然后叫他回来。” 何老四的声音突然拔高:“叫他回来?!” “警官,你怎么能让我叫一个杀人犯回来!” 沈峥懒得和他废话,他直接将配|枪掏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请配合警方工作。” “警官,你这样威胁群众,我可是会去投诉你的。”何贤脸色难看道。 裴遇舟嗤笑一声:“先考虑一下你们的小命再说投诉吧。” “现在只有我们组敢接这个案子,要是我们不查了,你们就在家等着被杀吧。” 裴遇舟故意往夸张了说,然后在打完一棒子后又给了个甜枣:“我会教你们怎么说的,只要好好配合,何忠他不会发现不对劲儿的。” “只有我们抓了何忠,你们才是安全的不是吗?” 软硬兼施,在何家人面前,沈峥和裴遇舟人民警察的光辉形象荡然无存。 所幸何家人还算吃这一套,何老四犹犹豫豫地把电话号码告诉给了沈峥,沈峥又将号码发到了秦千岚的手机上。 二十分钟后,做好准备的何老四拨通了那个平时并没有多在意的号码。 “嘟——嘟——” 果然如何老四所说,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人接起,一个宽厚的男声响起:“喂?” 因为开了免提,所以裴遇舟也清楚地听到了这个声音。 他身体一僵,莫名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你现在在哪呢?”何老四按照裴遇舟教他的话嚷嚷道,“你妈生病了,赶紧带着钱回来!” “可我这还在工作呢,”男人有些为难道,“要不我先让人把钱带回去吧?” “你有没有良心啊!你妈病了你都不回来看一眼?”大概是男人一如往常的顺从给了何老四勇气,他的话也说得越来越顺溜,“小贤还在家照顾你妈呢,问你要点钱怎么这么难?” “养了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随后男人道:“我今天真的有事儿,明早我一定回去。” “一定。” 明明还是顺从的应答,但何老四却不知为何有些头皮发麻,他连忙道:“那就赶紧的!明早看不到你的人老子剥了你的皮!” 他“啪”地一声将电话扣上,手还有些发抖。 “警官,可以了吧?” 沈峥点点头,顺手接起了秦千岚的电话:“怎么了?” “已经成功定位,他现在在杨远帆家附近的一个工地里,杨远帆是那里的包工头,”秦千岚的声音有些激动,“要我带人去抓他吗?” “可以,但我觉得你八成要扑个空,”沈峥道,“他不是那么大意的人。” “别忘了在杨远帆身边多安排些人手,他今晚很有可能会提前行动。” 时间不多了,对方也不会傻乎乎地继续按着一周杀一家的频率行凶。 “行,”秦千岚刚答应下来,手机那面又传来了安歆瑶的声音,“头儿,你和裴医生两个人在那人手够不够啊?要不我带人去支援你们吧?” 沈峥立刻拒绝:“你可别来添乱。” “让蒋哥带几个人来吧,”沈峥看了看外面被风卷起的雪花道,“不过这鬼天气进村子可有些麻烦。” 现在是下午三点,等蒋军他们到的时候天都黑了,路肯定更不好走。 听到沈峥的话,何家人的神色明显放松了下来,何贤对着看起来更好说话的裴遇舟道:“警官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可以住在我家。” 裴遇舟挑挑眉,一眼看出了何贤的小心思。 不过这也是他本来的打算。 现在所有的网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那条鱼撞进来了。 无论这条鱼到底有着怎样的谋划。 * 何老四的家里没有床,睡觉的地方是裴遇舟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土炕。 他靠着墙,把脚放在了炕上最暖和的地方,舒服地眯起了眼。 这可比暖气和地暖舒服多了,不知道能不能在他的公寓里也弄一个。 而他的精神一旦放松下来,那些他苦苦思索也不得其解的问题再次跳回到他的脑海里,只不过这回连带着答案也跟着一起来了。 他想起他在哪听过何忠的声音了,是在hunting的卫生间里,就在他的隔间旁,何忠当时似乎是喝多了,打电话的声音很大。 因为对方隐约说着“交货地点”之类的话,裴遇舟才会格外留意。 只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裴遇舟才一时反应不过来。 “又想什么呢?”洗漱完的沈峥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裴遇舟被烫得微微发红的脚,他笑了一声,“你倒真不怕烫。” 裴遇舟肤色本来就白,常年不见光的脚就更是如此,此刻被炕上的热气一烫,那么点淡红色就格外明显起来。 裴遇舟早就洗漱完了,他也不理沈峥的调侃,直接往炕上一趴,盖着自己的大衣就开始享受热烘烘的暖意。 沈峥看了看在炕上缩成一团的裴遇舟,心里莫名想到了“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开,随后躺在了炕的另一边。 虽然这称得上是他和裴医生第一次同床共枕,但现在并不是能心猿意马的时候。 沈峥伸手关了灯,他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偷偷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拐个人可真难。 第二十章 好冷。 沈峥打了个哆嗦,寒意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拽被子,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个人。 人??? 微凉的触感从手指反馈到大脑,沈峥这下子算是彻底醒了,他睁眼看去,只见昨天还睡在另一边的裴遇舟此刻已经裹着大衣滚进了他的怀里。 裴遇舟虽然高,但他骨架小又偏瘦,看着倒是和沈峥的怀抱完美契合。 因为两人都有些轻微的洁癖,所以他们昨天并没有盖何老四准备的被褥,沈峥的大衣早就被某人抢走卷在身上,他也总算是找到了自己会冻醒的原因。 沈峥伸手将怀里的“大团子”抱得更紧了一些,裴遇舟也像是感觉到暖意似的,主动往沈峥的怀里蹭了蹭。 他好看的桃花眼此刻正安分地闭着,微卷的睫毛随着他轻轻的呼吸微微颤动,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又是一低头的距离,沈峥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在那“蝴蝶”上小小地吻了一下。 裴遇舟没有醒,他似乎沉浸在一个不愿意醒来的美梦中,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种舒适和放松。 沈峥一个没忍住,用没有被压住的手碰了碰裴遇舟微微嘟起的唇。 软软的,暖暖的,和上回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做出任何更为逾矩的举动,因为沈峥发现他不只是想亲亲这个小骗子了。 他还想让这个小骗子主动亲亲他。 于是沈峥只是抱着裴遇舟,安静地看着怀中人的睡颜,就在这样一个狭小而寒冷的屋子里,他竟也感觉到了所谓美人在怀、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很快,这种感觉便被裴遇舟的泪水打破了。 裴遇舟依旧在睡着,但他合着的眼角却不断流下泪来。 沈峥不知道有什么梦可以让人一脸幸福却又止不住泪水,他只隐约觉得,眼前的裴遇舟才是真正的裴遇舟。 没有伪装的,柔软而脆弱的裴遇舟。 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沈峥连忙闭上眼睛,做出一副熟睡的姿态。 ——真是愧对警校的老师们,沈队做过的那点特训,全用来和裴医生耍心眼了。 十秒钟后,沈峥只觉得自己怀抱一空,随后寒气便顺着那个空落落的地方钻了进来。 没有被子真的好冷! 正当沈峥思考自己该以什么姿势醒来时,一件大衣轻柔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上面熟悉的香水味儿让沈队决定再装睡五分钟。 但沈峥没想到,他不仅装睡了五分钟,他还真睡了半小时。 * 收拾好的沈大组长找了一大圈,最终在何家的菜园子里找到了他失踪的某位下属。 裴遇舟裹着沈峥的大衣,蹲在雪地里,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不是怕冷吗?跟这儿装什么文艺青年呢?”沈峥把人拽起来,“走了,吃饭了。” ——沈峥就是有一种毁气氛的能力,只要他一开口,无论是办案的紧张气氛,还是裴遇舟早起的郁气,通通能被他转换为烟火气。 裴遇舟揉了揉鼻子,在外面呆久了,他的鼻尖被冻得发红:“一大早做了个美梦,跑出来让自己清醒清醒。” “美梦?”沈峥拉着人往回走,“跟着沈哥混,保准你美梦成真。” 裴遇舟还没来得及怼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的沈峥,沈峥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何忠进村子了,”是蒋军,他气喘吁吁的,像是还在跑动中,“但他对这里太熟了,我把人给跟丢了。” “看方向他应该是回家了。” “知道了。” 沈峥挂了电话,语带遗憾道:“看来这早饭是吃不成了。” 昨天七点多蒋军便带了其他三名警员前来支援,他们四个分别守在出村和进村的必经之路,而沈峥和裴遇舟则继续守在何家。 昨晚杨远帆回家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箱橘子,还没等拿进屋便被守在他家附近的警员给扣下了。 纪桀把那箱橘子带回警局一检查,果然发现每个橘子上都有几个很小的针眼,而橘子中也被注射进了不明物质。 经过鉴定科的初步分析,应该是一种极易让人上瘾的新型毒|品。 看来这个何忠还真的是背后有人。 裴遇舟跟着沈峥走出菜园,他习惯性地向四周望了望,却正巧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通过后窗翻进了何家。 他瞳孔一缩:“何忠!” 两人立刻向屋子里跑去,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何贤已经被何忠用手帕捂住了嘴,看起来已经神志不清了。 何忠很懂得如何加大自己的优势,他另一手持刀抵在何贤的脖子上,何老四和何母站在旁边急得不行,却不敢说一句重话,更不敢上前一步。 看到裴遇舟和沈峥跑进屋,何忠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们叫了条子。” 他还是那副忠厚老实的长相,但周身的气质却让人很不舒服。 阴郁而怪异,像是一株长在角落里从未见过阳光的植物。 比起他留下各种线索的鲁莽举动,现在的何忠显然更为冷静,也更为残忍。 何忠完全没有给沈峥和裴遇舟开口的时间,他手起刀落,何贤的脖子上就见了红。 与此同时,只听“砰!”地一声枪响,随后便是刀落地的“当啷”声。 何贤软软地向一边倒去,还没等摔在地上,他便被何老四接住了。 这样看上去他倒真像个好父亲了。 何忠捂着肩膀盯着沈峥,子弹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卡在他的骨骼间,随后带出了喷涌的血液。 他一脸意外,似乎完全没想到沈峥会不顾人质直接开枪。 “以为我不敢开枪?”沈峥举着枪接近何忠,“电视剧看多了吧?” “我枪法很好,你可别乱动。” 就在沈峥抓住何忠的一瞬间,对方却突然暴起,硬是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甩开了沈峥,并且迅速地撑着窗框跳出了房间。 “妈的,他手里还有刀。” 沈峥难得地爆了句粗口,血液顺着他的左手不断滴落,但他却像完全没感觉到似的,立刻翻过窗户追了出去。 “在这等我!” 裴遇舟只听到这么一句话,他眼前便已没了两人的身影,只剩下雪地上格外显眼的脚印和血迹。 裴遇舟从来不是个听话的人,他拿出手机给蒋军打了电话,迅速地交代情况后便顺着那一路红色追了出去。 他翻窗的动作利落又漂亮,落地时轻巧无声,仿若一只灵巧的猫。 这和他往日的形象截然不同。 然而却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一幕,何家夫妻二人的注意力都在何贤身上,自然不会分神去留意那两个警察。 哪怕这两个警察救下了他们的儿子。 * 沈峥的身体素质不知道比何忠这个瘾君子好了多少倍,就算他的左手受了伤,但他依然很快追上了对方。 何忠见自己再跑不掉,便又故技重施,他一边和沈峥扭打在一起,一边伺机用手中的小刀再给沈峥划个口子。 但沈峥好歹也是拿过国家级奖项的散打冠军,有了防备后,何忠的小手段根本上不了台面,沈峥一个手刀砍在对方的手腕上,那刀便被他轻易的卸掉了。 前后不过一分钟,沈峥就结束了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他单手将何忠的手扭到背后,“咔嗒”一声给对方带上了手铐。 抓犯人对他来说从不是难事,找犯人才让人头痛。 还好这次这个比较蠢,明知是陷阱还自己掉了进来。 沈峥谨慎地搜了何忠的身,发现没有危险物品后他便压着何忠往回走,迎头就遇上了追过来的裴遇舟。 对方跑得不快,但脸颊上却有两抹红,不知道是被冻得还是跑累了。 抓住了犯人,沈峥的心情不错,于是他那“沈妈妈”的性格又冒了出来:“裴医生,你这身体可不行啊,以后和我一起锻炼吧。” 裴遇舟见这人生龙活虎地和自己说话,心里不由也松了一口气,他没理会沈峥的唠叨,也没有说“你没事吧”这种废话。 他只是强迫何忠抬起了头:“那种新型毒|品是不是‘他’给你的。” 因为今早那个梦,裴遇舟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此时他已经顾不上会不会在沈峥面前暴露了,他只想知道关于“他”的消息。 何忠笑得嚣张:“你说呢?” “裴先生,hunting好玩吗?”他轻浮的目光落在沈峥身上,“这个警察的滋味儿怎么样?” 从何忠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他被抓和没有成功报仇的沮丧,裴遇舟所能看出的只有得意。 明晃晃的得意。 裴遇舟的拳头握了起来:“你最好不要试图激怒我。” 何忠立刻听话地闭上了嘴巴,只是他的眼神依然像毒蛇一样黏腻,令人作呕。 “走吧,”沈峥空出一只手拍了拍裴遇舟的肩膀,“其余的事我等你回警局和我交代。” 但裴遇舟不仅没有点头,还一把推开了沈峥。 他用的力气不小,推得沈峥一个踉跄。 沈峥瞬间察觉出了不对劲儿,他猛地回头,裴遇舟正站在他刚刚站在的位置上,摇摇晃晃地立不住身形。 他侧身对着沈峥,半截注射器正在他的后颈处耀武扬威,而那注射器的针头早已深深地扎进了裴遇舟的皮肉之中。 沈峥立刻认出那是什么——飞针,一种既能储存药液又能远程发射的武器,一般偷猎者都会把它做成麻醉|枪的子弹。 他向转头后方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正在快速逃离的黑影。 天旋地转,伴着缓缓流出的鲜血,裴遇舟的意识也慢慢模糊。 他恍惚间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仿若诅咒的声音。 那个让他夜夜不能好眠的声音。 “你会让所有人变得不幸。” “我保证。” 第二十一章 裴遇舟觉得自己很累,像走了很久很久的路,又像小时候被老头逼着跑了几十里,全身酸软得让他一动也不想动。 但长久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在恢复意识的第一秒就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一片纯洁的白色,鼻尖是消毒水熟悉而刺鼻的味道,裴遇舟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意大利的那间疗养院。 但是沈峥的声音将他拉出了那种错觉。 “你醒了?” 裴遇舟的眼前出现沈峥那张帅脸,只是那脸现在看着胡子拉碴的还十分憔悴,完全不像平时的沈大组长。 于是他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 话一出口裴遇舟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也亏得沈峥听力不错才立刻回答道:“不久,就一天。” 裴遇舟有点不信,一天的时间怎么能让一个人憔悴成这样。 见到裴遇舟一脸怀疑的表情,沈峥都快被这人气笑了,他拿出手机:“自己看,11月30号下午五点整,你要再多睡一会儿就把这个月睡过去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憔悴?” “这不是担心我的救命恩人嘛,”沈峥转过身去拿水杯和棉签,“好了你先别说话,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听到这话,裴遇舟不仅没觉得妥帖,反而不知从哪生出了几分力气,一把按住了沈峥的手:“你有事瞒着我。” 裴遇舟的声音虽小,语气却很笃定。 虽然裴遇舟用的劲儿不大,沈峥却也不敢挣开,他对上裴遇舟的眼,笑得一如既往的阳光:“哪有?”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沈哥我一向坦坦荡荡。” 沈峥的眼睛干干净净,裴遇舟此刻头疼还恶心,一时也没精力去追究。 于是他乖乖被沈峥喂了一点水——因为他刚刚醒过来,所以沈峥只是用棉签给他润了润唇意思一下。 但裴遇舟还是觉得自己的状态因为这点水分好了很多:“案子怎么样?何忠被抓了吗?” “他身后涉及的违法交易你都查了吗?” 后一句话裴遇舟说得有些急,这让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别急别急,”沈峥轻轻地拍了拍裴遇舟的背帮他顺气,“何忠的违法交易我在查,但毒杀案和分尸案现在还不能给他定罪。” 因为他们没有证据。 监控录像只能作为佐证,注射器上没有指纹,只要何忠死咬着不认罪,警方就不能将他定罪。 就连作为人证的孙佳和周小杰,也因为年龄问题带来了些麻烦,他们所说的证言并不能被当做单独的证据。 这就是何忠敢看似愚蠢地闯进网中的底气:就算他被抓进了警局,警方也没办法给他定罪。 也许是接二连三的成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勇气,现在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出什么懦弱的气质。 有的只是疯狂与嚣张。 裴遇舟追问道:“那他现在还在警局吗?” “当然,毕竟故意伤害还有袭警的罪名他逃不掉,现在还在局里扣着呢。” 此时的何忠已经不再是那个不敢在人死前进行任何的发泄行为的何忠了,这从他直接用刀去砍何贤的表现中就可以看出来。 如果将这样的何忠放走,沈峥不敢想象对方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将裴遇舟的手放回被子里:“放心,肯定不会让他跑了的。” 在这世界上,只要是犯罪,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沈峥一直这样坚信着。 “那我呢?”裴遇舟又问道,“那支注射器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峥道:“就是浓度极高的麻药,没什么大的后遗症。” “真是万幸。” 虽然沈峥的表情和语气都很正常,但裴遇舟直觉上还是觉得不对劲儿,不过还没等他那句“病历给我”说出口,他的病房门便被敲响了。 来的人是安歆瑶和小王,她俩一人拿花一人拎果篮,一看就是探病的标准配置。 “这是全警局的慰问,”安歆瑶把果篮一放,“裴哥你可得都吃完啊。” 她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活泼样儿,但裴遇舟却注意到她微红的眼眶。 刚刚哭过? 裴遇舟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不过他没有当场说出来,而是顺着安歆瑶的话开玩笑道:“全警局的慰问就这么点?我太伤心了。” “有的吃就行了,”沈峥在一旁笑道,“那么挑。” 小王将花插在床头的花瓶里:“裴医生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局里一堆迷妹迷弟等着你呢。” “还有你那微博,再不更新就长草了。” 见人家小姑娘大老远跑过来看自己还不忘提这事,裴遇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行,等何忠的案子结了就发。” 他将目光移到沈峥身上:“所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我还有点事想问问何忠。” “不急,医生让你好好休息。” 沈峥站起身:“你们聊,我出去透口气儿。” 临走前他还不忘叮嘱安歆瑶和小王:“遇舟才刚醒,别聊太久。” 裴遇舟看着沈峥的背影,眸色深沉。 那支注射器里的东西绝不是麻药。 “对了,”安歆瑶从包包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这是我在车子上发现的,就夹在车的雨刷器上。” “上面写了裴哥你的名字,我就顺路给你带来了。” 她一脸调侃:“这么精致还带着香味儿,裴哥你这是又招了那个小姑娘啊?” 裴遇舟勉强地笑了笑,那香气是百合的味道,他很熟悉,再配上信封上用黑笔勾勒出来的百合图样,他很清楚对方要表达什么。 黑百合,意味着诅咒。 他没有拆开那封信,而是把它压在了枕头下面:“女儿家的心思,我得等你们走了再看。” 一旁等着八卦的安歆瑶“切”了一声,小王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所有人都在尽力粉饰太平。 病房内气氛融洽,美好得像一个假象。 * 安歆瑶和小王很听沈峥的话,只呆了半小时不到便一起离开了,而出去透气的沈峥依然没有回来。 意识清醒后裴遇舟也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力气,他撑着床坐了起来,从枕头下拿出那封信。 【mymotherhaskilledme,(我的妈妈杀了我,) myfatheriseatingme,(我的爸爸吃了我) mybrothersandsisterssitunderthetable,(我的兄弟和姐妹坐在餐桌底,) pickingupmybones,(捡起我的骨头,) andtheyburythem,(埋了他们,) underthecoldmarblestones.(埋到冰冷的石碑下。)】 依然是那本英国童谣集中的童谣,这次是《杜松树之歌》——一个死去的男孩对家人控诉。 裴遇舟捏着信纸发怔,表面上的句子对不上,反而是在契合中心思想吗? “他”还真是越来越意识流了,净是弄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 不过越玩这些花哨的手段就越证明对方要掩盖什么,周浩,孙志坚,杨远帆,还有何忠,这些人到底还有什么联系是他没有发现的? 裴遇舟还想继续想下去,一阵突然的心悸让他忍不住蜷起了身子。 他的四肢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裴遇舟瞳孔一缩,他想他知道沈峥在瞒着他什么了。 拜童年的经历所赐,这样的症状他见过不少,一般都出现在毒瘾发作和戒断反应上。 那支注射器里是毒品,那种极易上瘾的、新型毒品。 裴遇舟趴在床上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命吗? “遇舟?”拎着外卖回来的沈峥看到裴遇舟的样子立刻将东西放在一边,一个大步上前将人扶住,“你还好吗?” 裴遇舟抬起头,一双蓝眸冷冰冰地看向沈峥:“你骗我。” 他眼里还有刚刚笑出来的泪花,配上他的表情只让人觉得可怜又可怖。 “根本就不是什么麻醉剂,我的昏迷是因为身体负荷不了高浓度的毒品。” “戒不掉的那种。” 沈峥的表情立刻变了,他本来想等裴遇舟身体好一点之后再告诉对方这个消息,但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裴遇舟居然现在就知道了。 “别想了,不是安歆瑶和王琪,”裴遇舟扯了扯嘴角,“我自己猜的,我对这些反应熟得很。” 他颤抖着甩开沈峥的手,疲惫地闭了闭眼:“你走吧。” “我暂时不想见到任何活物。” 他怕他会忍不住毁了一切。 但下一刻他却被搂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沈峥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能戒掉的,我陪你。” 裴遇舟挣不开,他也懒得挣,他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语气,仿佛刚刚失态的不是他一样:“沈哥还真是乐观。” “你不用觉得亏欠,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 “不是亏欠,也不是乐观,”沈峥抱着裴遇舟的手更用力了些,“那管东西没有全注射进去,只有一点,能戒掉的。” “很快,我发誓。” “还有,”沈峥的声音伴着他胸膛有力的心跳一同传入裴遇舟的耳中,“我喜欢你。” “认真的。” 裴遇舟愣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戒断反应弄得意识不清了。 他的心跳居然更快了。 他本想再嘲讽几句,可面对这个比起平常格外柔情的男人,他的嗓子却像失了声,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见人没反应,沈峥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让我陪着你好吗?” 裴遇舟抓着被单的手抖了抖,他沉默了几分钟,最后靠在沈峥的怀里轻轻眨了眨眼:“嗯。” 一滴泪无声滑落。 也许倦鸟真的会有归巢。 第三卷 莉琪·波登拿着斧头第二十二章 天色大亮,冬日里难得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到床上,扰得床上的青年不满地翻了个身。 青年将被子裹得紧紧地,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格外苍白,眼睛下也带着一圈淡淡的青色,像是很久没休息好似的。 但这点病态并不影响他的美貌,反而让他更加惹人心疼。 青年额上冒了一层细汗,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 “咚咚……”敲门声传来,“遇舟?起床吃饭了。” 在敲门声响起的一瞬间,青年便“唰”地睁开一双湖蓝色的眼睛,警惕地看向房门。 然而等大脑反应过来那是谁的声音后,裴遇舟又闭上了眼:“知道了,给我十分钟。” 他将身上裹着的被子掀开,踩着拖鞋进了浴室。 等裴遇舟换好衣服走到餐厅时,便看到了系着围裙还端着一碗粥的沈峥。 “正好,趁热吃吧。” 裴遇舟默默扶额,虽然这景象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每次他的心灵都会受到一次冲击。 谁能想到沈大组长握枪的手还能烧出一桌好菜呢? 裴遇舟拉开椅子,注意力却被客厅里早间新闻的声音拉走了。 “11·19毒杀案与11·26分尸案的嫌疑人何某已于近日落网,据悉,嫌疑人何某……” 沈峥将粥放在裴遇舟面前:“听什么呢?关于这案子还能有比我们更清楚的人?” “就想听听外界的说法,”裴遇舟笑笑,“会不会表扬一下我们特案组。” “毕竟去挖祖坟找证据这事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出来的。” 那岂止是不一般,估计在整个z国这都是头一份儿。 说起这事,沈峥也觉得很神奇:“谁能想到何忠真的把那些衣服埋进了何家的祖坟里,还放了一把大火烧毁证据。” 只可惜棺材内的氧气不够,再加上何忠后来又急着用土将坟墓恢复原状,那些衣物并没有被完全烧毁。 特案组顺利地在上面提取到了被害者的血液与何忠的dna,成功给何忠定了罪,将这个自认为可以戏耍警察的凶手送入了监狱。 值得一提的是,何老四最后要求与何忠做一个亲子鉴定,结果是亲权率大于0.9999,符合遗传学规律。 肯定亲子关系。 只可惜这份鉴定来的太晚,一切悲剧都已酿成,一切结局都已注定。 而在何忠入狱后,周小杰跟着何芬回了安庆村,孙佳也被送回了住在安庆村的爷爷家。 没错,安庆村。 因为户口变动的缘故,特案组也是到最后才发现了这一点——原来这些人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兜兜转转,这两个孩子最后居然回到了何忠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至于他们将来到底会走到何方,谁都说不清。 而此刻裴遇舟正在思考如何隐瞒他从童谣中获得“挖祖坟”灵感的这件事,感谢他在被告白之后还有理智能把那封信藏起来,否则沈峥肯定和他没完。 他咽下一口粥:“杨远帆呢?岚姐查的怎么样了?背后那条线查出来了吗?” 上头有赵局暗地帮衬,特案组的行事方便很多,所以周浩、孙志坚和杨远帆三人早年参与过贩毒的事情也被挖了出来。 这也就解释了这三个从乡下出来混的小子,为什么没几年就在b市立足还改了户口的原因。 何忠犯下这两起案子,不仅是为了复仇,还有为某些人灭口的意思。 幸亏他们救下了个杨远帆,不然这条线又要断掉。 “还没有完全查到,”沈峥把早就拌好的小菜端上桌子,“当年那条贩毒线路牵扯的人太多,这三个人只是其中不起眼的几个罢了。” “要想完全查明白,还需要不少时间。” 裴遇舟放下勺子:“但有人特意要灭这三人的口,就证明这三人一定知道什么重要的内|幕。” “吃饭的时候别想太多,对胃不好,”沈峥拒绝和对方继续讨论下去,“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早就领教过沈峥唠叨能力的裴遇舟乖乖闭嘴,认真地吃起了以前都没怎么吃过的早饭。 他出院后就被沈峥半强制地接到了对方的家里,可这几天下来,沈峥就像忘记了那晚说过的话一样,除了对他好之外,一点不规矩的举动都没有。 这种不计回报的好,难得地让冷心冷肺的裴医生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的一颗心也确实莫名地安稳了下来。 裴遇舟不自觉地弯了弯眼睛,专心地和早餐作斗争。 走一步看一步吧,沈峥还能吃了他不成? * “裴哥哥!” 裴遇舟一进办公室便被一个粉色的团子扑了个满怀,旁边则传来安歆瑶气急败坏的声音:“蒋悦!你个小没良心的,有了裴哥就不要我了?” “粉色团子”回过头,露出一张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这正是蒋军今年刚上初中的女儿蒋悦。 她和蒋军的性格完全不同,那双杏眼滴溜溜地一转,一看就知道她机灵的不得了。 “我也喜欢歆瑶姐姐,”蒋悦对着安歆瑶讨好地笑了笑,但一双小手还是没离开裴遇舟的衣服,“但我最喜欢裴哥哥啦。” 裴遇舟的身体有些僵,他很少接触这种嘴巴甜又爱撒娇的正常孩子,尤其是这几天常来特案组的蒋悦,时常让他手足无措。 虽然没人看出他的无措。 要不他再给块糖? “悦悦小公主又来啦?”沈峥轻轻移开蒋悦的手,将裴遇舟从“魔爪”里解救出来,“别闹你裴哥哥,他身体还没养好呢。” 蒋悦闻言乖乖地收回了手:“对啊,今天我翘了自习,特意来接我爸爸下班。” 蒋军这几天没少加班,就为了空出这一天陪他的宝贝闺女出去玩,这事沈峥早就知道,所以他问道:“你妈妈呢?出差还没回来吗?” 因为蒋悦的妈妈苏蕊一周前飞去了s市出差,所以蒋悦最近才频繁地出现在特案组。 “还要一周呢,”说到这里,蒋悦有些丧气,不过她还是笑嘻嘻道,“下一周也要继续打扰大家啦。” 蒋悦身上完全没有同龄孩子的叛逆和对大人的疏离,相反,她仍然像小孩子一样爱撒娇,并且靠着这份娇憨秒杀各路人马,在大人和小孩中人缘都不错。 男女老少通吃,堪称第二个裴医生。 见蒋悦这副懂事的样子,沈峥摸了摸她的头:“你这小鬼。” 办公室里却不见蒋军的身影,于是沈峥问道:“蒋哥呢?” “找小王交接文件去了,”安歆瑶道,“何忠那案子算是彻底结了,关于杨远帆背后的线,赵局让我们再单立一案。” 裴遇舟倒是罕见地没在意这些,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拿出了口袋里的奶糖递给了蒋悦。 他这几天状态很不好,虽然凭借着过往的经验他从未在人前失态过,特案组的众人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他真的只是因为麻醉剂进了一次医院。 但他自己的状态到底怎么样,裴遇舟心里清楚得很。 不得不说蒋悦的到来的确让他多了几分活力,所以他不介意去哄一哄这个小女孩。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哄谁。 因为特案组接手的都是性质极恶劣或是社会影响力极大的特殊案件,所以每当经历过一次大案后,他们就会变得相对悠闲,日常工作基本就是在办公室里翻翻陈年卷宗,找一找有没有能破的旧案。 毕竟这个社会大体上还是稳定的,变|态凶手也不是天天都有。 十几分钟后,蒋军急匆匆地赶回来,在和众人打过招呼后便带着蒋悦下班了。 “真好啊,”安歆瑶看着蒋悦的背影感叹道,“悦悦这么可爱,弄得我也想要个孩子了。” 秦千岚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要个孩子?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刚刚不是还嫌人家没良心,这会儿又喜欢上了?” 纪桀笑着接茬:“要是继承了安大小姐的基因,那就肯定生不出悦悦这么可爱的孩子了,估计得是个让人头疼的熊孩子。” “头儿,你看这群人就知道变着花样儿的欺负我,”自打安歆瑶知道了沈峥对裴遇舟的心思后,她就自动将沈峥划到了她的阵营里,“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沈峥无视安歆瑶的假哭,他不偏不倚,各打一棒:“就知道贫,小心赵局看到了扣你们工资。” 秦千岚和纪桀默默低头,安歆瑶一脸委屈。 ——你们不能看我可爱就欺负我啊qaq。 裴遇舟没参与众人的谈话,他正握着拳,努力地应付着一阵又一阵的心悸。 虽然这戒断反应并没有让他像影视剧那样失控癫狂,但持续性的不适感还是让他变得有些沉默。 沈峥适时递给他一杯水,并不动声色地替他顺了顺后背。 “铃铃铃”的电话声响起,坐在座机旁的秦千岚立刻接起电话:“你好,特案组秦千岚。” 能打到这个座机上的基本都是内部人员,而这电话一响起,一般都意味着特案组清闲日子的结束。 “是,是,好的,”秦千岚一边应声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我知道了,我们会尽快派人过去。” 秦千岚放下电话:“今早在育德中学高一三班发现了一具尸体,而且还被不少孩子和家长看到了。” “这事儿闹大了,赵局让我们赶快过去。” 育德中学?特案组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妙。 那是蒋悦所在的学校。 第二十三章 今天的阳光格外晴好,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但育德中学内的气氛却是与之相反的冷凝。 育德中学是一所中、高中连读的学校,近年来学生们的高考压力越来越大,就连高一新生的周六都被自习填满。 而育德中学的日常补课,却在今天被一具突然出现的死尸彻底打乱。 满是血腥的教室,就在所有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地闯入人们的眼帘,随即引起了一场夹杂着尖叫与呕吐的骚乱。 好在等特案组赶到现场的时候,现场围观的家长和学生已经被学校的工作人员疏散,教室外只剩一个穿着正装、看着十分严肃的女人在等着接待特案组。 “你好,特案组沈峥。”沈峥拿出证件,拒绝了女人的寒暄,“我们需要先看一眼现场。” 言罢,沈峥也不等女人反应,直接伸手推开了高一三班的门。 面对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沈峥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换上鞋套手套后便进入了现场,今天鉴定科的人手不太够,沈峥也只能亲身上阵了。 教室正中间的吊扇上挂着一具尸体,尸体穿着育德中学高中部的女式校服,还有着一头乌黑秀丽的长直发,看上去是个女生。 尸体的四肢自然下垂,双脚悬在半人高的课桌上方,她的双腕则被划开了两道深深的口子,教室里的血迹便来源于此。 沈峥绕过地上半干涸的血泊,随后开始检查死者手腕处的伤口。 伤口不大却很深,创缘整齐平滑,创角尖锐,是典型的切创型伤口,凶手使用的应该是小刀、水果刀之类拥有锐利刃口的刀具。 将伤口拍照取证后,沈峥抱住尸体的腿,将她平放在附近的课桌上,这时裴遇舟也站到了他的身边:“男生?” 沈峥一脸问号:“男生?” 裴遇舟伸手将盖在尸体脸上的头发拨开,又轻轻向上拽了拽,果然露出了一点与那黑色不同的褐色头发。 这样一来死者的脸和喉结也完整地露了出来,虽然他的眼球和舌尖微微突出,但仍不难看出他死前有一副清秀的长相。 “眼神儿不错,”沈峥夸了一句,随后凑近尸体仔细看了看,“面部有青紫肿胀,皮肤出血点明显,口鼻处有泡沫型液体,应该是窒息死亡。” 裴遇舟翻看了一下死者的左手:“有擦创型伤痕,死前应该有过挣扎行为。” 虽然因为冬季所穿的衣物较厚,一般很难在死者其他身体部位上找出挣扎产生的伤痕,但死者以蓝白为主调的校服上沾了不少灰尘,这也从侧面佐证了他杀的可能。 “检查一下吧,应该是他杀。”裴遇舟看了看教室的地面和窗户,并没有找到什么明显的脚印和手印,“这现场可够‘干净’的。” 沈峥此时已经将死者脖子上缠绕的彩色塑料绳移开,随后他在死者的颈部发现了两道勒痕。 一道勒痕较为明显,着力侧深,两侧渐浅,呈现“提空”状,最后在两耳后上升而消失; 另一道则不太明显,勒痕均匀且闭锁,呈水平状环绕在颈部。 前者是因为尸体悬挂在吊扇上所致,同时也是缢死的标志性伤痕;后者则应该是人为造成的,是勒死的标志性伤痕。 但这深浅程度却和死者手上的擦伤有些矛盾。 裴遇舟也注意到了这点:“也许是因为悬尸时间过久才造成了这点,一会儿再让法医室做个详细鉴定。” “尸僵已经逐渐扩散到全身,角膜有轻微浑浊,死亡时间应该在6—12小时内。” 现在是华国时间九点半,这就说明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昨晚九点半到今早三点半之间。 裴遇舟继续道:“我刚刚问过门外那个叫做严丽的女人,她是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据她所言,昨天有晚自习,学生们在晚上八点半时才放学。” “而保安在九点巡逻封楼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并且确认锁好了门窗。” 裴遇舟来的时候观察过,这栋楼的窗户只有从内侧才能开启,这就说明要么是凶手躲在楼内一直没走,要么就是凶手拥有教学楼的钥匙。 现场取证进行的差不多,接下来便是问询取证,沈峥边向外走边问:“教室的门呢?” “严丽说他们班的门在一周前就坏了,最近期末复习比较紧张,教室里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就一直没来得及去换。” 沈峥点点头,他脱下手套鞋套,开始日常夸奖裴遇舟:“行啊,几分钟的功夫问了这么多。” 自打他把话和裴遇舟说开了之后,沈峥就彻底变成了一个“遇舟控”,每天变着法儿地给裴遇舟顺毛,不断从侧面证明裴遇舟依然是那个理性聪明且能自控的裴医生,生怕对方因为戒断反应而产生过多的负面情绪。 被成功顺毛的裴遇舟只来得及对沈峥笑了笑,一旁听见自己名字的严丽就走了过来:“警官,叫我有事?” “想请你确认一下死者身份,”沈峥将相机调到刚刚拍摄的画面,“这是你们班的学生吗?” 看到死者略显狰狞的死相,严丽的眉毛狠狠地拧在了一起:“是的,他叫徐辛,是我们班上的学生。” “联系一下他的家长吧,”沈峥示意其余两名跟着他们的警员将尸体运走,顺便用警戒线将整个高一三班围起来,“死者生前性格怎么样,有没有与人结仇?” 严丽的心思却根本没放在沈峥的话上,她只注意到了那两名警员手上的警戒线:“沈警官,你这是要封了教室?那我们还怎么上课?” 她脸上的表情比看到徐辛的死相时还要担忧和焦虑,仿佛一个学生的生命还比不过几天的课程一样。 这样的态度让沈峥有些不悦:“发生这样性质恶劣的杀人案,停课是必然的。” “难道你想让学生们在这样危险的学校上课,然后再死几个?” 严丽的脸色因为沈峥不算好听的话变得难看了起来,显然她并不认同沈峥的说法,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无法反驳罢了。 裴遇舟适时插话:“只有我们尽快破案,学校才能恢复正常的秩序,不然家长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不是?” “所以有关徐辛的问题还请严老师多多配合,”裴遇舟顿了顿,“比如他为什么会穿着女装死去。” 面对刚刚和她聊过一会儿的裴遇舟,严丽的态度勉强好了一点:“我不知道,他平时是个很正常的男孩子,虽然成绩不好,但很乖。” “不要为了学校的名声和我打太极,”沈峥在一旁凉凉道,“说实话,我可是人形测谎仪。” “这……” 一柔一刚,就算严丽心理素质再好也不免被撬开了口,毕竟她还只是一个普通人。 倒是裴遇舟,在听到“人形测谎仪”的时候忍不住头皮炸了一下。 想想他能骗过对方这么多次,倒也真算得上是幸运。 “徐辛他的性格有点文静……”严丽的语气放慢了一些,似乎在考虑怎么说比较好,“有的时候会被说像女孩子。” 说出这点后,严丽又立刻补充道:“但他平时绝对没有做出这种事情。” “我们学校是很正经的学校,不会让学生穿得奇奇怪怪的来上课。” 但裴遇舟关注的点显然不在这里:“被说?被谁说?” “是您还是您的学生?有人曾经对他表示过强烈不满吗?” 在一个男性死者死时为他穿上女性装扮,大多数时候都代表着一种强烈的侮辱意味。 严丽并不想让警察将目光放在她的学生上,于是她敷衍道:“就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没有恶意的,大家都在说,没有什么特别的。” 连续的否定证明对方心慌意乱,裴遇舟眯了眯眼:“所以严老师你是知道还纵容了?看来带头的人一定是您的得意门生。” “查一下吧,这个班成绩最好的,”裴遇舟绕过严丽,对着沈峥道,“既然严老师这么不配合,我们也只能请您和您的学生去警局坐坐了。” 将人勒死后悬挂在教室中放血,凶手一定是与育德中学有关的人。 而徐辛身材瘦小,就算是同龄人也有可能将他勒死,所以并不排除学生作案的可能性。 严丽没想到刚刚还温声软语的裴遇舟突然间就变了脸,她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沈峥假意咳嗽,掩盖住了嘴角的笑意。 裴遇舟这个人,在觉得放低姿态能从对方嘴里套出话的时候,那是要多温柔有多温柔;但一旦他对对方失去了兴趣,那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严丽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班主任,也许她很认真负责,但就她表现出来的性格来看,裴遇舟并不觉得她能和学生打成一片。 很明显,严丽对于学生间的事情只知道个大概,还为了所谓的“学校的名誉”遮遮掩掩。 而徐辛应该不在她重点关注的学生内,裴遇舟与其在这儿跟她浪费时间,都不如回警局问问蒋悦。 裴遇舟拉过在一旁偷笑的沈峥:“走吧,我们去会会那两个小朋友。” 虽然大部分学生都被家长带回了家,但作为案发现场第一目击人的两名学生还是被留在了学校,等待着警方的问询。 高中生,裴遇舟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这次他的糖算是白带了。 第二十四章 最先看到现场的两名学生被安排在一间暂时没人上课的音乐教室里,学校还派了校医室的校医去照顾他们。 沈峥和裴遇舟本以为要面对两个小哭包,但两人赶到教室的时候,却发现情况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轻快的钢琴声从教室内流淌而出,裴遇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曲子,但他很喜欢这段旋律。 听着就让人心情愉快。 沈峥敲了敲门,弹着钢琴的女生停手看向沈峥,坐在她身边的女人也站起身:“你是……?” 沈峥拿出证件,再次说出了他的经典台词:“特案组沈峥,请配合调查。” “沈警官你好,”女人和沈峥握了握手,“我是校医室的校医韩梦。” 韩梦看起来很年轻,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按沈峥的经验来看,对方的年龄应该在二十五岁左右。 “这是最先看到现场的两个孩子,”韩梦将两名学生介绍给沈峥,“顾芷清,白兰兰。” 顾芷清就是刚刚弹钢琴的女生,她长得精致又漂亮,束起的马尾带着点自来卷,虽然她穿着和其他学生一样的校服,但在顾芷清身上就是能品出那么一种优雅的味道来。 而相比之下,她身后那个叫做白兰兰的女孩就平凡很多,白兰兰留着一头齐肩发,刘海有些厚,她的手正无意识地扯着袖口,看起来怯生生的。 比起顾芷清,白兰兰才更像这个年纪的学生。 但裴遇舟却对前者更感兴趣,因为他没想到那琴声会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弹出来的,而且这小姑娘还是这起凶杀案的第一目击者。 有点意思。 沈峥示意众人坐下,然后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顾芷清和白兰兰对吧?请详细描述一下你们发现现场的过程。” 他收起了平时询问证人时那严肃冷酷的那一套,对于沈峥来说,这已经算是他能拿出的最温和的态度了。 沈妈妈对未成年人还真是特别,裴遇舟又犯起了职业病,也不知道这背后藏了什么故事。 不过裴遇舟暂时还是好好地压住了这份好奇心,对一个人越好奇就越是想去了解对方,上次稀里糊涂的一个“嗯”字,已经把两人变成了奇奇怪怪的同居关系,如果他再主动去撩拨沈峥,他可不敢保证事情会发展到哪种地步。 “发现尸体的时间是今早六点半,”顾芷清的声音将裴遇舟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和兰兰是这周的值日生,所以来的比其他同学早一些。” “我们进门后就发现了教室里的那具尸体,”女孩的陈述很流畅,在说出“尸体”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当时我有意识地看了眼手表,是六点半没错。” 裴遇舟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有意识地?” 顾芷清偏头看了他一眼,坦荡地回答道:“我很喜欢看推理小说。” 所以才能刻意记下时间、并且在见过杀人现场后淡定自如地弹琴吗? 她气场强大,完全让人忘记了她的年龄,以至于沈峥和裴遇舟都有一种在和同龄人对话的错觉。 不过也只是错觉而已。 见沈峥示意她继续,顾芷清继续道:“因为兰兰很害怕,再加上我知道要保护现场,所以我们并没有进入教室。” “我让兰兰去找老师和保安,而我则留在原地报警还有阻止其他人的进入。” 说到这里,顾芷清耸了耸肩:“但没用,警察后面还跟着很多家长,一传十十传百就引起了恐慌。” 这一片的派出所接到报案时是6:35,而其他送孩子上学的家长注意到了匆匆赶来地民警们,之后高一三班内恐怖的场景便引起了一场足够大的骚乱,这才有了特案组临时接手这件事。 顾芷清坐姿端正,她束起的马尾因为刚刚耸肩的动作晃了晃,这终于让她有了点俏皮的孩子气。 “白同学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沈峥将目光移向一直站在顾芷清身后的白兰兰,“随便说说就好。” 白兰兰抬起头,沈峥这才注意到女孩的脸色很苍白,苍白程度完全可以和住在他家每晚都睡不好的某人媲美。 “我没什么要说的,”白兰兰小声道,“因为我一直在哭,严老师就送我去了校医室,之后我就被韩老师带到这儿来了。” 韩梦肯定道:“没错,之后我们都呆在一起,没多久芷清也来了,说是让我们在这儿等着配合警方调查。” 裴遇舟注意到了韩梦对顾芷清的称呼,“芷清”,看来这两人的关系不错。 沈峥表示了解,他又问道:“那你们知道死者是谁吗?” “不知道,”顾芷清回答道,“应该不是我们班的,我们班没有头发那么长的女生。” “那是徐辛。”裴遇舟直接将死者的身份说了出来,并仔细观察着他面前三个人的表情。 三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韩梦皱眉,似乎对死者是徐辛这件事情有些质疑;白兰兰有些吃惊,而顾芷清则露出了一个明显是厌恶的表情。 看来都认识,裴遇舟也不废话,他挑了他最感兴趣的顾芷清问道:“你在厌恶什么?” “那种强烈的侮辱意味,我想警官你一定看得出来,”顾芷清冲着裴遇舟微微笑了笑,“警官怀疑我?” 裴遇舟眨眨眼:“哪能啊,只是我也很喜欢推理小说而已。” “我觉得警官你现在应该去找找那根绳子的来源,还有到底什么人和徐辛结过仇,”顾芷清拖长了语调,“而不是在这里胡乱怀疑小孩子。” “小孩子就一定是无辜的吗?”裴遇舟故作疑惑,“我怎么不觉得。” “发生在学校里的谋杀案,最值得怀疑的就是学校职工和学生吧,你说呢?” 顾芷清没有再接话,她并不为裴遇舟将学生——也包括她列入嫌疑人这件事而愤怒,破天荒地,这位“推理爱好者”第一次向裴遇舟递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一种属于上位者的赞赏。 裴遇舟:感觉有点微妙。 沈峥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的眼神交流:“麻烦韩老师把顾同学先带出去吧,我想我们需要一对一的问询。” 顾芷清的气势太强,十分容易影响在场的其他两人,所以沈峥选择了看起来最好突破的白兰兰下手。 韩梦和顾芷清没有反对,只是在离开教室前顾芷清握了握白兰兰的手,然后交换了一个只有两个女孩子间才懂的眼神。 顾芷清的这番动作做得落落大方,就像真的只是安慰一下自己胆小的朋友而已。 裴遇舟坐到白兰兰的旁边,尽量减少自己给对方带来的压迫感:“你认识蒋悦吗?” 正脑补着电视剧里各种各样刑讯场面的白兰兰一怔,完全没想到裴遇舟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认识,她在我们学校很有名,”白兰兰一直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她有些好奇地看向裴遇舟,“警官也认识蒋悦学妹吗?” 感谢蒋悦在学校里参加了不少活动且人缘极好,裴遇舟顺利地和白兰兰拉近了关系:“当然,我今天早上才见过她,还好她今天请了病假,不然肯定会被吓坏了。” 见裴遇舟真的是蒋悦的朋友,白兰兰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警官你问吧,我会好好配合的。” 她举起手做了个“发誓”动作:“绝对说实话。” 裴遇舟也没想到“蒋悦的朋友”这个身份作用这么大,但能达到目的总是好的,为了验证女孩承诺的含金量,裴遇舟将本来准备放在最后问的问题提到了第一位:“徐辛在班级里是不是总被欺负?” 看严丽支支吾吾的态度,有可能这种欺负已经演变到校园欺|凌的程度了。 果然,刚刚还信誓旦旦的白兰兰放下手,垂着眼睛不敢看裴遇舟:“也没有总是被欺负。” 虽然答应过要说实话,但说实话总是艰难的,尤其是这种牵扯到全班的秘密,第一个说出去的人就是告密者,要是被班上的人知道了,她就麻烦了。 裴遇舟本也没打算真从白兰兰的嘴里听到什么,他只是故意抛出一个会让对方为难的问题来试试对方的底线,从而让之后的询问顺利一点罢了。 “那你昨晚九点半之后在哪里?在做什么?” 因为死者体型的原因,裴遇舟并不觉得他可以把和死者同班的女同学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要知道现场第一目击人就是凶手的案子不胜枚举,而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 但令裴遇舟意外的是,白兰兰居然坦白地说出了对自己不利的证言:“我在家,不过我家昨晚只有我自己,没人能给我作证。” 可能是因为刚刚食言的关系,白兰兰的侧脸变得通红,说话时还是不敢看裴遇舟。 裴遇舟不想和她浪费时间,但对方却在他开口前突然回答了之前回避的那个问题:“还有,徐辛他确实总被班上的同学欺负。” 她喏喏地说出了几个人名,最后咬着牙道:“还有……还有教音乐的吕老师。” “不过不可能是他们做的,”白兰兰慌乱地补充道,“我保证。” 然而她的保证在裴遇舟眼里没有一点分量,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白兰兰:举报自己的同学和老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倒是没想到白兰兰看着柔柔弱弱的,居然还有着做一个内部告密者的勇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正义感爆表? 第二十五章 “啪。” 沈峥将从超市拎回来的大包小包放到地上,随手开了灯。 裴遇舟捧着杯奶茶大爷似的跟在沈峥身后进了屋:“快说快说,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让沈哥你这么大张旗鼓的?” 不是对方的生日,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纪念日,沈大组长居然反常地没有加班,还顶着赵局催命似的唠叨把裴遇舟也带回了家,徒留特案组其他几个小可怜默默流泪。 沈峥接过裴遇舟手里的奶茶,看着弯腰换鞋的某人平静道:“我妈今天晚上要过来。” 裴遇舟一晃,踩着他的毛绒拖鞋一脸懵逼道:“啊?” 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就见家长,沈队的行动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想什么呢?”沈峥忍不住摸了摸裴遇舟的头,“她就是单纯的来看看我。” “当然,要是你想的话,我也可以让今天变得‘不单纯’。” 沈峥大学毕业后便一个人搬出来住了,沈母是b大艺术学院的美术老师,工作比较清闲,她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会来看望沈峥。 不过沈母来得倒也不算频繁,不然沈峥也不会刻意提前下班给沈母准备晚餐了。 知道了沈母的到来与自己无关后,裴遇舟的脑袋恢复了运转:“不知道伯母喜欢吃什么?说实话我西餐做得还不错。” “行啊裴医生,”沈峥一脸戏谑地看向裴遇舟,“咱们也同居了好几天,我可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 裴遇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指着自己眼下的青色道:“我可是伤员。” 他的心态明显比刚搬进来的时候好了很多,此刻竟然会拿自己的戒断反应开玩笑,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过程里占了多大的比重,但沈峥还是打心里松了口气。 裴遇舟很好看,好看到怎么看他都觉得看不够,但他却再也不想看到那个蜷在床上低笑的裴遇舟。 “那也不行,”沈峥将两人的鞋摆好,然后将人打发到浴室,“快去洗澡换衣服,怎么着今天你也得给我打个下手。” 裴遇舟嘴角弯弯地被沈峥推进了浴室,可在浴室的门被关上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立刻被痛苦取代。 想要,很想要。 他的骨头上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四处游走,不断叫嚣着空虚和渴望。 然而他却连他到底在空虚什么都不知道。 裴遇舟打开水龙头,毫不犹豫地泼了自己一脸冷水,他按着水池边缘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但他依然没有发出一点不对劲儿的声音。 因为裴遇舟知道外面那个人很敏锐,敏锐到只要他表露出些微的不适,对方就能立刻察觉到。 但裴遇舟不想让沈峥每天都在为他而担心,尤其是今天,他不想做出任何扫兴的事。 他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喜欢,他也不知道关于沈峥的“试试”到底该如何定义。 他只知道他想要让自己变得体贴一点,不为钱也不为情报,只为了让对方真心实意地笑一笑。 裴遇舟看着镜子里有些狼狈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裴遇舟,你完了。” 他可能真的栽进沈峥这个坑里了。 * 等裴遇舟整理好表情,穿着居家服踩着毛绒拖鞋走到厨房的时候,那里已经飘出了一股诱人的香气。 “冬瓜排骨汤,我的拿手绝活,”沈峥的表情有一丝得意,他自然而然地盛了一小勺递到裴遇舟嘴边,“尝尝味道怎么样?” 沈峥也换上了家居服,半湿不干的发上还散发着和裴遇舟相同的洗发露的味道,他就像完全没有发现裴遇舟洗了一个长达一小时的澡,态度自然而又亲昵。 裴遇舟看着这人身上的花围裙,忽地就把自己准备的那些说辞忘了个干净。 他张开口含住了勺子,然后咽下了那口汤。 汤没煮多久,味道自然称不上多好,但裴遇舟却觉得自己因为这一口汤从内而外的暖了起来。 简直比暖气还有用。 沈峥看着裴遇舟沾上水光的唇,不由苦笑道:“我说祖宗,喝汤就好好喝汤,再勾引我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裴遇舟挑眉:“祖宗?” “对啊,娇气的不得了,可不是小祖宗?”沈峥和裴遇舟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停,要用的食材很快就被他处理妥当,“再说了,大家都遇舟遇舟的叫你,我想叫个不一样的。” 他抬眼对裴遇舟笑了笑:“要不然叫舟舟?” “叫宝贝也行,”裴遇舟一点不怯场,沈峥这段时间太老实,听到对方调戏的话他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你知道的,西方人总是很热情。” “混血儿也是。” 他轻轻凑上前去,仰头吻上了男人有些干燥的唇,在晚餐的香气中和沈峥交换了一个排骨味的吻。 “啪嗒。” 沈峥手里的刀落在了案板上。 他眼里写着明晃晃地不可置信,似乎完全没想到裴遇舟会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日子突然软化了态度。 裴遇舟将唇移开了些许,哑着嗓子轻笑道:“闭眼,还要我教吗?” 对方微热的呼吸在自己的唇边拂过,沈峥猛地扣住了裴遇舟的腰,封住了那张总是在挑衅的口。 唾液交换的声音在安静的厨房中清晰可闻,裴遇舟睫毛微颤,抬手勾住了沈峥的脖子。 眼看两人即将擦枪走火一发不可收拾,沈峥的手机却在这时候不解风情地响了起来。 沈峥压根儿就不想理放在流理台上的手机,但他怀里的裴遇舟却睁开眼推了推他。 “应该是是伯母,”裴遇舟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从对方的掌控中脱离出来,“接电话吧。” 他的唇由粉变红,一直苍白的皮肤也染上了点血色,就像一朵终于绽放的花,透出了无限风情。 美色在前,沈峥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词穷。 他忍不住凑上前,又在那唇上轻啄了几下后才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 裴遇舟也不再撩他,转身退出了厨房去拿放在客厅的资料。 虽说是请假了,但沈峥不可能真的对接下的案子撒手不管,对沈组长而言,请假回家只是换了个工作场所而已。 等裴遇舟再次回到厨房的时候,沈峥已经挂了电话:“路上有点堵车,我妈说会晚点到。” 裴遇舟点点头:“一会儿需要我下去接人吗?” “你不认识怎么接?”沈峥失笑,“她来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对这儿熟得很,不用担心。” “美术老师嘛,”裴遇舟眨眨眼,“我肯定能认出来。” 沈峥才舍不得这小祖宗出去吹冷风:“你就在这儿给我读资料吧,一会儿我下去接人总行了吧?” 沈峥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明明一开始只是对对方的滋味儿动了心,现在他居然已经把人带回家宠着了。 难道他还真的是个视觉动物? 也亏得沈峥一直是个从心的人,一向从心而动绝不纠结,要不然他和裴遇舟绝对不会走到一起去。 尤其是在他们之间隔着无数秘密的时候。 裴遇舟咬着沈峥递给他的小柿子,含糊道:“你对这案子怎么看?” “那两个学生?吕老师?还是另有其人?” “没找到证据前谁也不好说,”沈峥将牛肉切好放进盘子中,准备做个酸甜口的番茄牛腩,“不过我个人还是比较怀疑吕老师。” “原因?” “他在育德中学的风评不好,曾经也有猥亵男学生的前科,我觉得死者死亡时的装扮也许和这点有关。” 下午的时候秦千岚去见过那个名叫吕兆博的男人,按秦千岚的话来说,对方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代表人物。 ——有着一副好皮囊,却完全被眼神和神态毁了个干净。 “虽然吕兆博承认了他曾经‘欺负’过徐辛,但他并不承认杀人这件事,”裴遇舟翻看着笔记,“而且他还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据吕兆博所言,昨晚九点半他正在一家酒吧玩得正嗨,之后还点了个新来的“少爷”尝鲜,去楼上度过了一夜**。 如果这是谎言,那实在是太容易被拆穿,所以裴遇舟并不认为对方在撒谎。 “吕兆博为了摆脱杀人的嫌疑,连泡夜店和猥亵学生的事情都说出来了,我反而不是很怀疑他。” “那你怀疑谁?”沈峥想了想,还没等裴遇舟说话便又道,“白兰兰?” 裴遇舟不置可否,他只是把一张报告递到沈峥的眼前:“徐辛脖子上那根绳子的鉴定结果出来了,是跳绳。” “被拆掉了两边把手的跳绳。” 也正因为如此,裴遇舟和沈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猜到它原本的样子。 沈峥手中的铲子一顿:“查到来源了吗?” “就是育德中学体育课上用的那种,是学校统一购买的,不用的时候就放在体育室里,并不是某人独有的。” 裴遇舟露出一个玩味的笑:“还有,我去查了严丽护着的那个学生,恰巧就是顾芷清。” 带头孤立徐辛,还是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人,这个女孩子的嫌疑不要太大。 “顾芷清?”沈峥的语气有些微妙,“她可不在白兰兰说的那些人名里。” 第二十六章 “女孩子的友谊吧,”说到这里,裴遇舟不禁有些疑惑,“可我没在顾芷清的行为里嗅到任何犯罪的味道。” 裴遇舟一直认为所有凶手身上都会有一种相同的特质,无论它表现为害怕、兴奋、后悔还是其他什么情绪,那都是人在完成一件超出道德底线的事情后不自觉流露出的违和感。 在z国的一些传统观念中,道德是区分人和动物的根本标志,虽然这话有些武断,但不得不承认当一个人打破了他的道德底线后,他的所有行为就会变得怪异且莫测。 可顾芷清不同,裴遇舟在对方的身上完全没有感觉到那种违和感。 他一向对人的情绪十分敏锐,这也是他选择当一名心理医生的原因之一。 可现在他的理智和感知打起了架:理智告诉他顾芷清是可疑的,但感知上他又觉得顾芷清没有问题,所以他才会选择对沈峥说出来。 他想听听对方的想法。 沈峥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答道:“虽然我很想说说不定你的感觉是对的,顾芷清真的没问题,但经过孙佳的事情后,我发现我不能小看了这些孩子。” “不过调查本来就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思维再缜密的人也会有疏漏,你要是真的不放心,我们明天就再去一次。” 裴遇舟又伸手拿了几个小柿子放进嘴里:“其实吕兆博也不是没有作案的可能,也许是我最近身体不好、感知混乱也说不定,还是先等岚姐他们整理出的证据吧。” 这也是犯罪侧写并不能被广泛应用的原因,毕竟它带着过多的主观和经验因素,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尤其是在他这样不稳定的状态下。 还好他在特案组名下挂的是一个文职而不是什么犯罪心理顾问,不然他的饭碗就该不保了。 “说什么呢?”沈峥故意凶凶地瞪了裴遇舟一眼,“咱们裴医生什么时候出过错?” 裴遇舟用手里剩的最后一个小柿子堵住了沈峥的嘴:“人命关天啊沈队。” “盲目信任不可取。” 沈峥咬开柿子,莫名地觉得有些委屈:他说的可是实话,赵局前几天才给他透了底,眼前这人可是跳级读了犯罪心理学博士的专家,这怎么能算是盲目信任呢? 裴遇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沈峥面前露了底,他带着点抱怨道:“这种没头没尾的杀人案最麻烦了,没有证据拖个几年没结案都是正常的。” “从现场获得的信息来看,凶手反侦察的能力很强,要是不出现第二个死者,我们还不知道要和他耗上多久。” 现实世界可不是侦探小说,有证据充足能迅速告破的案子,自然也就会有证据不足多年未破的悬案。 尤其是这种干了一票就跑的凶手,忒难抓。 沈峥空出一只手在裴遇舟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这次媒体可又来盯着了,这种反动言论以后少说。” “不然小心你又要上热搜。” 裴遇舟无奈地笑了笑,他是说不过沈峥这个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他甚至觉得只要和沈峥呆上一段时间,就连反社会型人格的人也能被沈队带成红旗下的好少年。 不过也亏得沈峥提起了微博,裴遇舟这才想起他欠小王的那个承诺,他拿出手机登上微博,然后发现自己又被艾特了无数次。 ——因为育德中学的杀人案,身为过气网红的裴遇舟以徐辛案负责人的身份,再次回到了大众的视野。 裴遇舟翻了翻媒体的相关报道,不解道:“育德中学不是挺有背景的?校方居然没压下这事儿?” 就算媒体模糊了育德中学的名字,但有了b市、初高中连读、模范中学这几个关键词,围观群众想要对号入座简直不要太简单,这样一来就算育德中学的升学率再高,明年的招生也肯定会受到影响。 “也不是什么事儿都能压下来的,”沈峥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媒体里也有敢说真话的人。” “不过更多的还是为了蹭热度。” 裴遇舟没说话,他翻看着报道徐辛案主要的几个微博,想从中找到点联系来验证他心里那个不太好的猜测。 但某人却没给他深思的机会。 沈峥将最后一道醋溜白菜下锅:“行了,先别想了,准备迎接姚女士吧。” 沈母姓姚,芳名为琴,取“瑶琴”之意。 裴遇舟这才发现沈峥已经做好了三道菜,加上锅里的醋溜白菜正好是四菜一汤。 他不由自主道:“这就够了?” 看沈峥买菜的架势,他还以为对方最少会做个八菜一汤什么的。 “都是自家人,家常菜就够了,”沈峥见裴遇舟的目光移向冰箱,一下子就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那些是留着喂你的。” “咱们做警察的也没工夫天天逛超市不是?” 沈峥就像突然开了窍,一举一动都让裴遇舟感觉到恰到好处的心动。 裴遇舟看着沈峥的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他居然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超市之旅了。 * z国时间晚七点整,沈母带着两个烤红薯进了家门。 十分的接地气,和裴遇舟想象中“大学美术教授”的样子完全不同。 虽然知道很不礼貌,但裴遇舟的大脑还是条件反射地开始分析起对方,并且还下意识地将动作做得十分隐蔽。 裴遇舟:我都没想到我的脑子会这么机智,冷漠.jpg。 沈母五官婉约,带着水乡女子独有的温柔,她看上去很年轻,若说她是沈峥的大姐恐怕也有人相信。 而且乍一看她和长相偏硬朗的沈峥并不相像,尤其是沈母那好像已经揉到骨子里的优雅,裴遇舟发誓他从没在沈峥的身上看见过。 “小裴是吧?”沈母往裴遇舟手里塞了个红薯,“经常听阿峥提起你,果然是个好看的孩子。” 裴遇舟听了这话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一个连塞烤红薯都那么优雅的母亲,沈峥到底是怎么长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随后他又意识到,他已经在沈母那里挂过号了,而且挂的还是“美名”。 裴遇舟扬起他标准的讨喜笑容:“阿姨您才好看,难怪沈哥能迷倒一堆小姑娘。” “这么晚了您也饿了吧?沈哥刚刚做好饭,我们边吃边聊吧?” 沈母笑着点头,沈峥在一旁道:“舟舟你对我妈那么客气干什么,她这人不讲究的。” 舟舟,很好,裴遇舟暗搓搓地咬了咬牙,他刚刚怎么会觉得这名字好听? 真是腻歪。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沈母瞥了沈峥一眼,“看看人家多乖,嘴甜又礼貌,你也不知道和人家学学。” 沈峥识趣地闭上嘴,对上面前大小两个祖宗,怎么想他都只有输的份儿。 接下来的时间里,裴遇舟充分发挥了他前·心理医生的能力,很快便和沈母聊到了一块。 上到文学艺术,下到八卦明星,裴遇舟总能适时地跟上沈母的思维,一顿饭下来,裴医生刷足了沈母的好感度。 沈峥也是第一次直面“警局吉祥物”的威力,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局里那些人都喜欢裴遇舟了。 只要对方想,就根本没有他拿不下的人。 还好裴遇舟不是个滥情的人,沈峥在心里庆幸道,不然他可能要面对层出不穷的情敌,想想就让人头大。 见心上人和自家太后相处愉快,沈峥心情不错地主动揽下了洗碗的重任。 裴遇舟对哼着歌去洗碗的某人无奈扶额: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这是生怕不被沈母发现什么的节奏吗? “阿峥挺喜欢你的,”沈母给自己倒了杯茶,“自从他爸爸去世后,我很久没看到他这么开心的样子了。” 裴遇舟也没想到沈母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但不等他回答,沈母就先意识到了这话的歧义。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沈母的声音顿了顿,“我就是……我就是好久没见到他这么开心了。” 裴遇舟也没再解释什么,他只是应了一句:“我知道。” 为了找出父亲殉职的真相而进入警局,又在短短几年内坐到特案组长的位置,沈峥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和痛苦,裴遇舟完全能体会。 因为他也曾尝过那些压力和痛苦的滋味。 所以他并没有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挑了警局里轻松的趣事说给沈母听,两人间的气氛又恢复了热络。 洗完碗出了厨房的沈队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内心甚慰。 目前在他心中,没有什么能比自家心上人和自家母后相处和谐更能让他愉悦的事情了。 沈母来看儿子一向不过夜,更何况现在沈峥家里还住了个裴遇舟,于是在十点之前沈峥便开车将人送了回去。 等他回到公寓楼下看到自家亮起的那盏灯时,沈峥在这个平凡的冬夜里突然傻笑出声。 真好,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那盏灯,有了等自己回家的那个人。 有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裴遇舟。 第二十七章 无论多么繁华的城市,其中也定然有一片被叫做“贫民窟”的破败地带。 在b市,这片贫民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香江路。 眼前的道路狭窄又拥挤,街边的筒子楼挤挤挨挨地建在一起,无端让人觉得压抑。 沈峥找地方停好了车,拉着裴遇舟去找一个叫徐秋蓉的女人。 “真看不出来徐辛的家会在这种地方,”裴遇舟好奇地观察着这些老旧的楼房,“育德中学的学费可不算低。” 作为b市出名的明星学校、贵族中学,育德中学学费之高昂并不难想象,也亏得蒋悦是以特招生的身份考进育德中学,否则以蒋军的财力想要负担全额学费只怕是个难事。 沈峥却对这种现象十分理解:“没听过一句老话吗?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只要能让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砸锅卖铁也得上啊。” 裴遇舟还真没听过这句话,虽然他中文说的不错,但他到底是在国外生活了十几年,对于z国的了解他还是比不过土生土长的沈峥。 裴遇舟晃了晃头,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为了一个小孩砸锅卖铁的情景。 沈峥一边对着门牌号一边安慰道:“别担心,我们不会有孩子的。” 裴遇舟脚下一个踉跄:什么鬼?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话题突然跳到了“他们的孩子”这个问题上? 裴遇舟不想应声,不过他却觉得沈峥有点奇怪:“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吗?孙佳、顾芷清还有白兰兰,我看你对她们都挺温柔的。” “还是说你只喜欢女生?” 沈峥停下脚步,也不管两人现在还在大街上,直接低下头凑近裴遇舟:“我喜欢男生女生你还不知道吗?” ——好像只要裴遇舟敢说一个“不知道”他就会当场让人“知道知道”似的。 裴遇舟却在心里吃准“正直”的沈队不会大街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于是他笑眯眯道:“不知道。” 看上去特别欠揍。 沈峥磨了磨牙,却也真舍不得收拾这个小祖宗。 倒不是他怂,只是对方情迷时的样子,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谁说正直的人就没有占有欲呢? 裴遇舟就喜欢看对方这副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随后心情颇佳地裴医生迅速地在沈峥唇角啄了一下:“我确实不知道呀。” “我只知道你喜欢我。” 刚刚还堵在沈峥胸口的那口气立刻散了,他跟上亲完就溜的某人,只觉得平常枯燥辛苦地查案过程也变得生动起来。 也许这就是恋爱光环吧。 被恋爱光环笼罩的两人很快便找到了徐秋蓉的住处,并且成功地敲开了对方的门。 “你们真的是警察?”女人只打开了一条门缝,露出了一双红肿的眼睛。 裴遇舟注意到防盗门内还有一条挂着的铁链,看来这是一个谨慎小心的女人。 “没错,特案组沈峥,”沈峥还是老样子,只不过这次他的介绍多了一个人,“这位是裴遇舟裴警官。” “请问您是徐秋蓉徐女士吗?” “是,”女人在仔细看过沈峥的证件后点了点头,她将门内的铁链卸下,“请进吧。” 裴遇舟跟着沈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他注意到这个家虽然小但却整洁舒适,看得出徐秋蓉并不是一个凑合着过日子的女人。 “不好意思,”徐秋蓉在两人的对面坐下,“这几天状态不好,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沈峥摆摆手表示并不需要,他见过太多的死者家属,徐秋蓉的反应已经称得上冷静了。 “我们是为了徐辛的案子来的,”沈峥在办案时一向不喜欢废话,他单刀直入道,“还请您积极配合。” 徐秋蓉放在膝盖上的手抖了抖,她深吸一口气:“您请问吧。” 但开口问询的却不是沈峥,裴遇舟将现场照片放在茶几上:“想必您也看过徐辛死亡现场的照片,凶手行凶手段极为残忍,而且现场与学校具有极大的关联性,现在警方偏向于凶手是学校职工或学生这两种可能。” “徐辛曾经和学校里的人结过仇吗?”他顿了顿,之后补充道,“多小的仇怨都可以,请您详细说说。” 果然,就算裴遇舟这样说,徐秋蓉还是毫不犹豫地否认道:“辛辛他性子很好,从来不和人吵架,怎么会和人结仇呢?” 但当她对上裴遇舟的眼睛时,她那些为了维护儿子形象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是有那么几个人,”徐秋蓉沉默了几秒,“他的音乐老师,还有同班的几个学生。” 裴遇舟道:“您知道徐辛在学校被老师和同学欺负的事情?” 徐秋蓉“嗯”了一声:“辛辛他以前和我说过几次,但我们没权没势的也反抗不了什么。” “你完全可以帮他换个学校,”裴遇舟瞬间拆穿了徐秋蓉的借口,“但你没有。” “我为了送他进育德中学花了太多的心血,我不舍得也没精力给辛辛转学了。” 徐秋蓉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哽咽:“但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果她知道她当初的决定会把儿子推向死亡,她一定不会让辛辛继续留在育德中学。 “我们先来说说那‘几个同学’吧,”裴遇舟翻开笔记,“具体的名字是?” “我不知道,”徐秋蓉面露难色,“辛辛没详细和我说,他只提过一次,后来就没再提过了。” 裴遇舟表示他很理解徐辛:当知道倾诉也没用后,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沉默,然后独自忍受。 “那您知道他有哪些好朋友吗?”裴遇舟换了个问题,“或者是他曾经提过的人。” 这次徐秋蓉倒没让两人失望:“有的,顾芷清和白兰兰,辛辛经常提起她们,说是他的好朋友。” 顾芷清和白兰兰?朋友?这可和学校里的情况不一样。 裴遇舟再次确认道:“您确定?” “确定,”徐秋蓉想了想,“因为辛辛在育德中学一直没什么朋友,所以这两个我记得十分清楚。” “可能因为只有我抚养辛辛的原因,他的性格比较内向,和男孩子玩不到一块儿去,我当时还因为他只和女生玩发愁了好一阵子。” “但后来听辛辛说了那个音乐老师的事情后,我又开始庆幸他只愿意和女孩子玩。” 徐秋蓉说着说着便掉下泪来:“都怪我,都怪我……” “徐辛的爸爸呢?”裴遇舟递过一张纸巾,“我看徐辛的资料上并没有写他是单亲家庭。” 徐秋蓉抹了一把眼泪:“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几年前说出去合伙做大买卖,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这几年辛辛都是我一个人拉扯大的,和单亲家庭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很怪异,裴遇舟又道:“既然如此,当天徐辛一整晚都没回家,你为什么没有去找他?” “那晚我上夜班,”徐秋蓉解释道,“每周我都会有两三天晚上不在家,我和辛辛都已经习惯了,再加上那天比较忙,我就没往家里打电话。” 徐秋蓉哪里会想到,就在这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有人会拿起绳子和刀,在她和徐辛之间划了一道名为生死的线。 裴遇舟将一早从秦千岚那里顺来的笔录递给徐秋蓉:“那您知道顾芷清在学校带头孤立徐辛吗?” 徐秋蓉微微瞪大了眼,显然这是一件超出她预知的事情。 从高一三班学生们的笔录上来看,顾芷清的确经常在众人面前表达她对徐辛的不喜,因为她是班长又是年级第一,在班里很有威信,所以学生们也就自然而然地疏远了徐辛。 “怎么会……?”要不是白纸黑字的笔录摆在她的眼前,徐秋蓉简直要怀疑裴遇舟是骗她的了,“顾芷清人很好是辛辛亲口和我说的,他怎么会对我撒谎呢?” 她抓住裴遇舟的手:“警官一定是你搞错了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一旁专心做记录的沈峥将徐秋蓉的手移开:“笔录是在单独问询的情况下写的,我并不认为整个高一三班的人都会这么默契地撒谎,而且没有一个人露出破绽。” 徐秋蓉怔怔地将手放下,但她还是坚定道:“辛辛不会对我说谎,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徐秋蓉的态度让裴遇舟有了一些动摇,关于顾芷清没有“犯罪气息”的事情又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本来在看过那份笔录后,特案组就暗中将嫌疑人锁定在顾芷清和吕兆博身上,准备顺着这两条线往下查,因此裴遇舟就把心里的那些违和感丢到了一边。 但现在裴遇舟脑子里代表理智和代表感知的小人又打起了架,他揉了揉太阳穴,果然,就算他再努力,他也无法完全代入凶手的思想。 这就是他迟迟抓不到“他”的原因吗? 沈峥看出了裴遇舟的走神,他借着衣服的遮挡轻轻握了一下裴遇舟的手,裴遇舟下意识地继续问道:“徐辛有性别认知障碍吗?” “他身上的衣服和假发很整洁,并不像昏迷或死后被人强迫穿上去的。” 第二十八章 徐秋蓉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性别认知障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她还是听懂了裴遇舟的第二句话:“你是说那衣服是辛辛自己穿上去的?” “怎么可能?我们辛辛虽然文静,但绝对是个正常的男孩子。” 随后愤怒的徐秋蓉便把裴遇舟和沈峥“请”出了门,裴遇舟盯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一时有些错愕,他完全没想到提起这事儿会踩到徐秋蓉的雷点。 沈峥看着裴遇舟愣愣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没想到裴医生也有吃瘪的时候。” “我又不是神,”裴遇舟耸了耸肩,“而且徐秋蓉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我觉得徐辛一定曾经做过异装的事情,否则徐秋蓉没必要是这种反应,”他一边下楼一边分析道,“她有可能是爱子心切,不想让徐辛死后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 虽然他不认为“性别认知障碍”是什么耻辱的事情。 “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裴遇舟也不用沈峥给他回应,他自言自语道,“徐秋蓉并不像一个分不清轻重的傻妈妈。” 如果徐辛有异装癖,那么他身上的衣服便不能用“侮辱”来解释,特案组调查方向也要随之改变,按照徐秋蓉的性格,她应该会尽力配合警察调查才对。 沈峥跟在裴遇舟身后摸了摸他的头:“人心难测,总有那么一两个变数。” “不过我们可以去找找徐辛的‘朋友’们,也许从同龄人那儿我们能拿到更有意义的情报。” “那个喜欢推理的小姑娘?”裴遇舟来了兴趣,实际上案发当天的问询因为学校的干预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裴遇舟对此还有点小遗憾,“那这次把他们叫来警局吧。” “总得有一回让我们占据主场优势不是?” * 裴遇舟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他旁边是安歆瑶,对面则坐着顾芷清。 虽然裴遇舟已经决定要亲自和顾芷清聊聊,但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要求要被他审讯。 ——知道这事儿后的安歆瑶嚷嚷着裴遇舟是真·男女老少通杀,并且强烈要求来围观,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想和我说什么?”裴遇舟看向他对面无比自然的顾芷清,对方姿态悠闲,仿佛不是处于警局的审讯室,而是在参加一个午后的茶话会。 “聊聊徐辛。”顾芷清笑了笑,“你现在不是很需要关于他的情报吗?还有关于凶手的。” 她盯着裴遇舟的眼睛,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高高在上:“我给你。” 安歆瑶在心里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点蜡:裴医生虽然看上去很温和,但若是真有人惹到了他,他绝对能笑着把你推进坑里。 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绝对不是沈峥那个炫夫狂魔特意告诉她的。 但裴遇舟却没表露出任何不满的迹象,顾芷清的话就像扔进了一潭死水,连半点涟漪都没掀起来。 “那你就给我吧,”裴遇舟不着调地往椅背上一靠,“正好我还懒得查案。” “看你这态度,你一定知道凶手是谁了?”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顾芷清也不失望,她学着裴遇舟的动作,同样靠在了椅背上:“你和我听说的不一样。” “我名气这么大吗?”裴遇舟故作惊讶,“我还以为我已经过气了。” 顾芷清扯出一个笑:“在某些人眼里,裴医生你恐怕永远都不会过气。” 裴遇舟心头一跳,顾芷清却已经转移了话题:“我知道徐辛那晚没回家,因为我和兰兰见过他。” “九点钟。” 安歆瑶抬起头:“九点钟?那么晚不回家呆在学校做什么?你可别和我说值日需要那么久。” 这女孩子说话奇奇怪怪的,而且摆明了就是在针对裴遇舟,安歆瑶自然对她没什么好感。 顾芷清不慌不忙道:“就是值日啊,那天放学后严老师找我谈话来着,兰兰在等我。” “等我从办公室出来再和兰兰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就已经九点了。” “然后我们在走廊里看见了徐辛,他说他不想回家,想在学校呆一晚上,所以我们还帮他糊弄过了保安叔叔。” 顿了顿,顾芷清又礼貌道:“如果安警官不信,可以去调学校大门的监控。” “但保安并没有提过他见过你们这件事。” “也许他是怕惹上事吧,毕竟这可是个命案,”顾芷清眨了眨眼,安歆瑶居然觉得对方和裴遇舟有些像,“我不介意你把他叫到警局来对峙。” “说重点,”裴遇舟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你说见过徐辛?具体发生了什么。” “还有,你和徐辛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欺压和被欺压?或是关系隐秘的‘好朋友’?” 裴遇舟在“好朋友”上加重了读音,显然他并不觉得徐辛和顾芷清会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也没发生什么,他只是一直哭,说是不想回家,我一开始不同意,但兰兰心软就答应他了,”顾芷清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兰兰应该就在隔壁被那个叫做沈峥的警官审问吧,你可以去问问我们的供词能不能对的上。”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私下串供。”安歆瑶嘟囔了一句。 裴遇舟却突然笑出声来:“顾芷清,瞧你这副迫不及待发号施令的样子,第一次进警局一定很兴奋吧?” “‘终于可以指点这群草包快速破案了’,你心里是这么想的?那么多推理小说总算没有白看,嗯?” 顾芷清的眼里闪过一丝讥讽,但这讥讽很快便被她掩盖了下去:“裴警官非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 “至于我和徐辛的关系,应该是朋友吧,”顾芷清道,“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安歆瑶嗤笑一声:“带头孤立对方的朋友?”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顾芷清坐直了身体,“徐辛不想和任何人有任何接触,所以他让我带头孤立他。” “这是他的要求。” 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回答,徐秋蓉和高一三班其他同学供词的矛盾得到了解释,但裴遇舟却没有放松下来。 “所以你就让你的好朋友在晚上一个人呆在封闭的学校?”裴遇舟停下手中的笔,“他为什么不想回家?因为徐秋蓉?” 这是裴遇舟挖下的一个坑:那晚徐秋蓉是夜班,徐辛就算回家也不会看到徐秋蓉,如果顾芷清肯定了这个说法,那么就证明她在说谎。 但令人遗憾的是,顾芷清并没有掉进裴遇舟的语言陷阱里:“不是,他只是说他今晚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所以不想回家。” “你是说他是自杀?” “我可没这么说,”顾芷清道,“那样的现场可不是自杀能造成的。” 裴遇舟转了转手中的笔:“所以你到底要给我什么呢?要知道警察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我们可没功夫在这儿和你闲聊。” “吕兆博,”这次顾芷清没再扯别的,而是直截了当道,“徐辛脖子上的绳子应该是体育课上用的跳绳吧?” “体育器材室平时都是锁着的,但吕兆博和我们体育老师的关系很好,他平时打个球什么的都会直接去体育器材室拿相关用品。” “再加上他平时就喜欢那些打扮成女孩子的男生,凶手是谁不是显而易见吗?” 裴遇舟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吕兆博当晚在一家酒吧,虽然他找的那个床伴确实是你说的那个风格,但这不能说明什么。” “他有不在场证明。” 顾芷清放在桌上的手指一顿,吕兆博的不在场证明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顾芷清的眼珠微微转了转:“你怎么能确定他的不在场证明是真的呢?” “那你又为什么笃定他说的一定是假的呢?”裴遇舟学着顾芷清的样子转了转眼睛,目光不善地打量着对方,“现在我倒不怀疑你是脑子进水的自大侦探迷了。” 安歆瑶噗嗤一笑:头儿说的果然没错,裴哥不爽的时候果然够犀利。 顾芷清倒没有因为裴遇舟的刻薄无礼改变态度,她依然是那副优雅出尘的调调:“哦?那裴警官现在觉得我是什么呢?” 裴遇舟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迂回道:“玩过狼人杀吗?在游戏里死咬着无辜村民不放的除了狼就是愚民了。” “顾同学你很聪明,应该不是愚民,”裴遇舟摊了摊手,“那就只能是狼了。” “只是不知道你和白兰兰谁才是狼王呢?” 顾芷清毫不慌张,她冷声道:“拿游戏来做推测,犯罪心理就是这么草率的东西吗?” “果然小说里的东西不能尽信。” 安歆瑶不满地捏了捏笔,这小姑娘进了警局还拽的跟什么似的,要不是他们特案组一向奉行非暴力审讯,而她又被这一身警服约束着,她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顾芷清,让对方知道知道什么叫“抗拒从严”。 就算对方是富家千金也拦不住她。 “应该留有证据吧,”裴遇舟慢悠悠道,“你看了那么多推理小说,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完美犯罪?” “那裴警官就拿证据来抓我啊,”顾芷清淡淡一笑,“我说了我不是凶手,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会后悔的。” 第二十九章 沈峥看着进入审讯室后就格外紧张的白兰兰,微微蹙起了眉。 “有什么要交代的么?”他开门见山道,“比如你曾经对警方撒的谎,不解释一下吗?” 审讯室的灯光很亮,强光照在白兰兰的脸上,就更衬得她的唇毫无血色。 “我没撒谎,”她诺诺道,“没有。” 坐在沈峥身旁的秦千岚拿出一个资料袋:“那晚你没回家吧,最少是没按时回家。” “在徐辛死亡的时间段,从学校到你家路上的监控器,没有一个曾拍到过你的身影。”秦千岚笑了笑,“你可别跟我说你会隐身。” 秦千岚虽然长相温柔,但她周身的气场十分强大,而一般来说,气场强大的女人往往比气场强大的男人更能让人感觉到压力。 白兰兰在这压力下咬了咬唇:“学校大门的监控应该有拍到我离开的画面。”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秦千岚拖长了语调,像是被说服了似的,但随后她话锋一转,“所以你是故意出现在学校监控前了?” “出现在学校门前和回家前一段路的监控中,随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该夸你反侦察能力不错吗?” 秦千岚把玩着手中的u盘:“以为工作量太大所以警方不会全都看完?小姑娘,你还是太天真。” 虽然特案组平时松散了点,但真正办案的时候没人会偷懒,为了案子一帧一帧去看监控录像更是常有的事,这也是特案组破案率极高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这么做呢?”秦千岚突兀地放柔了声音,“是为了伪造不在场证明吗?” 白兰兰慌张地向四周望了望,却发现这里除了白晃晃的灯光就只剩下了冰冷的墙壁和玻璃。 简陋而寂静。 “在找什么?”一直沉默的沈峥开口,“顾芷清?” 四处张望的白兰兰僵了一下:“没有。” 沈峥也不理会对方明显是谎言的话:“说吧,那天晚上你们都做了什么?” “学校制服和体育器材室的跳绳都不是能随便拿到的东西,而你和顾芷清恰好是班长和生活委员,接触到这些东西应该不难吧?” 白兰兰似乎意识到了她正处于一个越说越错的境况,于是她闭上了嘴,低下头不再去看沈峥和秦千岚的眼睛。 见白兰兰打定主意拒绝开口,秦千岚将手里的u盘放在桌上,磕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你当然有权保持沉默,一直到48小时的留置盘查时间结束。” “但你知道吗?你旁边的审讯室里坐着的就是顾芷清,而审讯她的是我们局里最好的心理医生。” “没人能在他面前藏住秘密。” 秦千岚定定地看向白兰兰:“你也应该见过他吧?那双眼睛很有魔力吧?你觉得顾芷清能扛得住吗?” “坦白从宽啊小姑娘,万一对面先招了把罪名都推到你身上,那你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峥偏头看了看正一脸严肃吓唬白兰兰的秦千岚,他不得不承认,对方在审讯时挑拨离间的能力绝对不输于裴医生。 长得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儿,切开完全就是黑的。 不过看在对方把自家舟舟夸了一顿的份儿上,沈峥决定让秦千岚继续问下去。 “再说了,我也不觉得你像能杀人的孩子,”秦千岚拿出了资料袋中的文件,“可现在嫌疑人就只有你、顾芷清和吕兆博了。” “你的吕老师已经拿出了经得起推敲的不在场证明,可你却没有,警察不找你找谁呢?” 秦千岚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一次只能让你在警局呆上48小时,但你也架不住隔三差五就被传讯吧?” 白兰兰还是没有说话,秦千岚也不在意,她自顾自道:“我也认识育德中学的学生,学业压力挺大的吧?你就不担心这事儿影响到你的成绩?” “我听说你挺在乎成绩的?”秦千岚看着白兰兰的资料道,“而且你也不想让家长知道你被卷入杀人案中了吧?” “成绩”和“家长”这两个词一说出来,白兰兰立刻握紧了拳头,秦千岚心下了然,果然,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家长和成绩才是最大的杀器。 “我没有家长,他们除了寄钱也不会管我。”白兰兰梗着脖子开口,但她眼里的动摇却无法隐藏。 审讯室里陷入了令人难堪的沉默,沈峥和秦千岚就像没听到白兰兰的话一样,没有人对她的家长做出任何评价。 白兰兰最终还是没顶住两人施加给她的压力:“我说,但你们可以替我保密吗?” “我听说警方有义务为举报人保密的,”她小声问道,“对吧?” 在没确定事实真相前,秦千岚可不敢给对方什么保证,所以她打了个太极:“我们尽量。” 沈峥却觉得白兰兰很有趣:他发现这个女生很矛盾,尽管每次对方都表现出不想成为告密者的样子,但事实上这两次她都扮演了告密者的角色。 而且并非是在她走投无路的情况下。 难道这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口嫌体正直? ——如果安歆瑶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纠正沈队偏题八万里的想法,大声地告诉他这叫做“又当又立”。 明明要做坏事,还偏偏要给自己立个好人设,白兰兰年纪虽小,活得却足够圆滑。 “是芷清,”白兰兰的声音有些抖,“虽然我不知道她具体干了什么,但我知道徐辛的死和她脱不了关系。” “周三的体育课,是我陪她去的体育器材室,她当时拿了一根我们体育课根本用不上的跳绳说是老师要用,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白兰兰用双手捂住了脸:“就因为这样,在看到那副场面后我才会那么慌张,我很害怕,我很害怕是芷清做的。” 看到这一幕,沈峥却没有任何怜惜的情绪出现,沈大组长的同情心似乎与对方的年龄成反比。 沈峥并没有忘记他一开始就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你那晚做了什么?按照时间线一件一件说出来。” 白兰兰将捂在脸上的手放了下来,露出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那天晚上我和芷清是值日生,所以放学后我们留在班级一起值日,但严老师说要找芷清谈话,于是我们就让其他同学先走了,最后的清扫由我们来做。” “等我们打扫完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就在我和芷清离开班级的时候,我们在走廊上遇见了徐辛。” “当时他背着书包还拎着一个黑色的袋子,看起来状态特别不好,所以我劝他早点回家。” “状态不好?”秦千岚问了一句,“详细说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白兰兰思索了一会后才回答道,“就是徐辛给我一种阴郁的感觉,好像下一刻他就会拿刀去捅人一样。” “这和平时的他太不一样了,我怕他出什么事才叫他回家的,但他并没有听我的,还问芷清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他们约定好的事。” 沈峥道:“顾芷清?她和徐辛的关系很好?” “应该是吧,”白兰兰回答的有些含糊,可等她看到秦千岚再次皱起的眉毛后,她立刻慌了神,急忙辩解道,“我是真的不太清楚。” “虽然我和芷清的关系很好,和徐辛的关系也还算过得去,但他们的事我真的不了解,我只知道他们两个表面上水火不容的,私下里关系却还不错。” “至于原因我是真的不知道,芷清她心思重,也不是什么事都会和我说的。” 秦千岚也有些惊讶,虽然她知道她审起犯人来绝对称得上严肃刻薄,但能把一个小姑娘吓成这样,她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不过对方愿意开口就是好事,秦千岚继续问道:“然后呢?你为什么要绕开监控器,之后又去了哪里?” “是芷清让我这么做的,”白兰兰道,“我离开学校没多久芷清就给我打了个电话,她问我在哪里,她说她出了点意外,问我能不能到学校后门去接她。” 育德中学开启夜间录像的监控器只有正门的那一个,而育德中学的后门则相对偏僻且没有监控,如果顾芷清真的是凶手,那么她选择这里见面也算在常理之中。 且现有的监控录像里的确出现过白兰兰接电话的画面,至于对方的消失则发生在接过这个电话的十分钟后。 倒是对的上,秦千岚点点头,示意白兰兰接着说。 “我当时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所以就想立刻跑回学校,但我没想到芷清她好像猜到了我的想法。” “她告诉我先不要动,还告诉我了那条路上监控器的位置,简单地教了我怎么走入监控死角后再转回学校。” 秦千岚却觉得这话的可信度不高:“没有一句解释,这么奇怪的事她叫你做你就做?你未免也太听话了吧?” “我和芷清是好朋友,”白兰兰提高了音量,有一点激动地强调道,“而且芷清平时就喜欢尝试推理小说中的各种技巧,我以为这次她又心血来潮想玩什么侦探游戏,所以我就按着她说的做了。” “就因为顾芷清可能想玩一个游戏,你就在大晚上的避开监控独自返回学校,”秦千岚似笑非笑,“我是该说你心大呢,还是该为你们的友谊鼓掌呢?” 白兰兰抖了抖:“我说的是实话,真的。” “之后我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所以我就按照芷清之前教我的路线原路返回,避开监控回了家。” 沈峥并不想参与关于“友情”的讨论,他摸了摸下巴:“不对劲儿?你见到顾芷清了?”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 白兰兰将一直揣在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 “除了这个。” 第三十章 沈峥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气鼓鼓的安歆瑶,他走到裴遇舟的办公桌前笑着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被顾芷清气到了,那小姑娘有点拽,”看着从审讯室出来就一直生气的安歆瑶,裴遇舟也觉得有些好笑,“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似的。” “遇舟,你脾气也太好了,”听到两人的谈话,纪桀拉过椅子坐到了两人身边,“我可听歆瑶说了,那个小姑娘可是一直在针对你。” 沈峥挑眉:“针对舟舟?” “舟舟……?”纪桀的声音卡了一下,但在接到自家组长警告的眼神后,他立刻明智地选择不再关注称呼的问题,“可不嘛,说话夹枪带棒的,也不知道遇舟是怎么招她了。” 纪桀八卦道:“不会她曾经是遇舟感情史中的一段吧?” 沈峥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裴遇舟笑着挥了挥手:“人家还是未成年呢,你可别瞎说,那小姑娘厉害得很,小心人家告你诽谤。” “至于我,母胎单身二十多年,”裴遇舟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某人身上,“不过最近正处于热恋期。” “热恋期?!”早就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安歆瑶也顾不上生气了,她连忙去看沈峥的表情,生怕裴遇舟的热恋对象不是自家组长。 沈峥拿起卷宗敲了敲纪桀和安歆瑶的头:“八卦什么呢?还查不查案子了?” 安歆瑶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家头儿算是得手了,于是她捂住纪桀的嘴:“查查查,现在就查,马上就查。” 一头雾水的纪桀:总感觉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们应该有大进展吧?”裴遇舟观察着沈峥的表情道,“说来听听?” 沈峥谦虚道:“大进展算不上,但的确有一些收获。” 一听说沈峥那边有进展,安歆瑶有些咬牙切齿又有些无奈道:“真好,不像我们这边,兜兜转转就那么几句话。” “凶手不是她,凶手是吕兆博,话里话外都在说没去查吕兆博而在这查她的警察是一群傻瓜。” “偏偏她还语言得体仪态优雅,半点挑不出错来,”安歆瑶感慨道,“除了杨诗洁外,我总算见到比我还嚣张的人了。” “也不知道她爸是什么来头。” 裴遇舟失笑:“万一人家不是拼爹呢?” 安歆瑶握了握拳,小霸王一样坏笑道:“那我就要教她好好做人了。” “少在这败坏我们人民警察的形象啊,”沈峥又敲了安歆瑶一下,随后道,“说说那个小收获。” “白兰兰松口了,说了顾芷清的一堆疑点,还交上来一把带鞘的水果刀。” “水果刀?”裴遇舟脑海里闪过尸体手腕上的伤口,“放血的那把?” 沈峥肯定道:“没错,说是在学校后门捡的,应该是凶手落下的。” “凶手落下的?那这个凶手还真是不小心。”裴遇舟不太相信这个理由,随即他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你说是白兰兰捡到的?那刀上肯定有她的指纹了?” “说的没错,”拿着几张报告回来的秦千岚接过话茬,“这刀被白兰兰不专业地保存了两天多,有效信息都被破坏的差不多了,鉴定组的同事除了血迹之外就只提取到了白兰兰的指纹。” “血迹已经确定了,就是被害人徐辛的血,而水果刀的刃口和徐辛手腕上的伤口也吻合,这水果刀就是第二个凶器,没跑了。” 安歆瑶忍不住吐槽道:“这女生也太蠢了吧?杀人凶器也敢直接用手去摸?” “也许这不是蠢,”裴遇舟道,“而是一种极度大胆的聪明。” 他对着安歆瑶勾了勾嘴角:“想想吧,要是这小姑娘是凶手的话,你还会觉得她蠢吗?” 以第一目击者的身份出现在警局,然后在警察的逼问下“被迫”成为告密者,再接着配合地提供破案的关键线索,怎么看白兰兰都只是一个被卷入凶杀案倒霉蛋。 况且她是那么的胆小且愚蠢,就算不小心直接接触了凶器、并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物证,也没有人会去怀疑她的动机。 如果白兰兰真的是故意的,那么裴遇舟相信,只要他们仔细去查,就算这刀上没有指纹,他们也会顺利地查到水果刀的主人。 顾芷清,吕兆博,或是其他什么人。 总会有一个人帮她洗脱嫌疑。 裴遇舟本来还在怀疑顾芷清,但白兰兰这一“招供”立刻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个锋芒四射,一个深藏不露,这两个嫌疑人可真有意思。 安歆瑶把裴遇舟的话在脑海里过了几遍才领会到对方的意思:“裴哥你是说白兰兰才是真正的凶手?她是故意把水果刀交上来的?” 安歆瑶被这个想法惊得一哆嗦,她也远远地看过白兰兰几眼,对方完全和“残忍”、“心机深沉”这些词搭不上边,如果白兰兰真的是凶手,那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演技到底有多好? “猜测猜测,都是猜测,”裴遇舟抿了口咖啡,“其实我还有个更大胆的猜测,等我找到证据后再和你说。” 沈峥伸手将某人手里的杯子拿走,换上了一杯温水:“还有一个问题。” “白兰兰直接用手将水果刀拿出来的时候,千岚就告诉她这样会在凶器上留下指纹,她会被列入嫌疑人的名单。” “当时白兰兰的表情很害怕,但我却觉得这份害怕——或者是惊恐,有点不太自然。” 被沈峥这么一说,秦千岚也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没错,惊恐在她脸上停留太久了,表情虽然真,但给人的感觉很假。” “不是说人脸上维持一个相同的表情超过一秒就是假的么?白兰兰的惊恐早就超过一秒了。” 秦千岚边说边将审讯室的录像调给裴遇舟看:“帮忙看看?看看这小姑娘到底在想什么?” “哪有那么神。”裴遇舟无奈道,但还是端着水杯认真观察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裴遇舟的眼神也渐渐严肃了起来,他伸手按下暂停键:“这里,她应该在说谎。” 画面定格在白兰兰双手捂脸的瞬间,而秦千岚清楚地记得之前对方说了什么:“‘她当时拿了一根我们体育课根本用不上的跳绳说是老师要用,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你是说这句话是谎话?” “看这里,”裴遇舟将画面倒退了一秒,“人在说谎时会下意识地摸摸鼻子或者脖子,这是典型的机械反应。” “虽然很容易被忽略,但的确存在。” 裴遇舟伸手点了点录像里白兰兰的手:“而白兰兰反应够快也足够聪明,一个捂脸的动作就化解了这种反应。” 不过这点小把戏在行家眼里明显不够看。 裴遇舟心里隐隐冒出了点不好的预感:“显然她对咱们组——尤其是我有一定的了解,和顾芷清一样。” 这起校园杀人案,又会和“他”有关吗? 安歆瑶倒是和裴遇舟的脑回路完全不同:“这就是做网红的代价啊,尤其是花季的少男少女,正是追星的时候,认识你有什么好奇怪的?” 裴遇舟不禁笑出声来:他最近的确是被各种事情弄昏头了,什么事都想往“他”身上扯。 安歆瑶一脸懵逼地看着眉眼弯弯的裴遇舟:她是说了什么蠢话还是说了什么笑话?裴哥为什么突然笑出声? 不过裴哥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啪!” 安歆瑶的头在短短半小时内被敲了三次,她不满地抬起头,就看见沈峥一脸正经地对她道:“发什么呆?还不快去干活?” 安歆瑶立刻给自家组长递上一个“我懂我懂”的眼神:抱着醋缸的男人她可惹不起。 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成功打发走自家小祖宗的迷妹后,沈峥转身对一直沉默的蒋军道:“蒋哥,悦悦她最近没事吧?” 不管学校再怎么想压下这件事,徐辛被杀的事情都不可避免地在学生间传散开来,尤其是在育德中学并没能压下这件事的时候,学校内的议论更会只多不少。 “我先让她请假呆在家了,”蒋军面上虽然有些疲倦,但整体气色看着还好,“等凶手落网或者过两天你嫂子回来了再谈别的。” 听到这话,纪桀有些惊讶:“学校会给假?育德中学不是最注重成绩和升学率?天塌了他们也不会让学生停课吧。” “家长要是强硬要求他们也没办法反对,”蒋军笑了笑,“我是不指望我家那个小公主能出人头地了,她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地长大我就烧高香了。” “要是这案子一直没破,我就打算让悦悦转学了,让她呆在那样的学校里你嫂子肯定放心不下。” “蒋哥你就对咱们特案组这么没信心?”沈峥笑得有些傲气,也有几分被他藏在人后的不羁,他拍了拍蒋军的肩,“放心吧,一定在嫂子回来前结案。” 裴遇舟看着和蒋军交谈的沈峥,恍惚间想起了两人在赵局办公室前的那次相遇。 人后穿着正装却没有半点儿正经意味的沈峥。 人前阳光开朗且十分正经的沈大组长。 怎么办,裴遇舟学着沈峥的样子摸了摸下巴,他好像两个都喜欢。 第三十一章 吕兆博有些紧张。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面前站了两个警察,他吕兆博从小到大捅过的篓子数都数不过来,和警察聊聊天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 但今天不同,今天和他聊天的这个警察实在太过正点。 白皙细腻到看不见毛孔的皮肤,透着淡淡粉色的唇,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只是微微一扫,吕兆博就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被对方勾走了。 身材颀长但骨架纤细,真不知道对方穿起女装来会是何等的风情。 然而还没等吕兆博继续幻想下去,对方身边那个更加高大的男人就冷冰冰地开了口:“警方办案,请配合调查。” 吕兆博习惯性地挂上一抹人模人样的笑,准备和男人打个哈哈缓和一下气氛。 但他的笑却被男人手上的逮捕令打了回去。 “知道你有点背景,我还特意和上面申请了这张纸,”沈峥盯住吕兆博的眼睛,“你要是还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恐怕我就要请你去局里喝杯茶了。” 音乐组的办公室大而空旷,沈峥的话带出了点回音,吕兆博的头上不禁渗出汗来。 这个见鬼的特案组怎么突然硬气起来了?难道他爸倒台了? “别担心,令尊还在原本的位置上好好坐着呢,只是这个案子现在被太多人关注,他就算爱子心切也有心无力啊。” “你说呢?” 中意的美人就在自己身前温声软语的说话,吕兆博却不敢多看几眼,这种憋屈的感觉让他有些火大。 但吕兆博也知道对方说的没错,自从他被列为徐辛案的嫌疑人后,他家老头就每天三次地给他打电话,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被抓进去了。 ——倒不是吕父有多爱吕兆博,只是名利场上纷争不断,稍有差池吕兆博便会连累整个吕家。 吕兆博双手抱臂靠在身后的桌子上:“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最好多问几次,还能让他多看几眼这个美人儿。 双手抱臂代表拒绝和排斥,关于徐辛案,对方果然有不能和警方说的东西。 裴遇舟不动声色地给沈峥递了个眼神,随后道:“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说吧,只要吕先生配合,我相信之后便不会有警察来烦你了。” 他没有用“吕老师”来称呼吕兆博,因为在裴遇舟心里对方并不配为人师。 吕兆博文质彬彬道:“我不是已经把能证明我清白的视频交上去了?警官还想问些什么?” 吕兆博在昨晚向特案组提供了一份视频,是他案发当晚在酒吧客房的活春|宫,经过技术组鉴定,特案组确认这份视频并没有剪辑的痕迹。 所以吕兆博杀人的可能性也因此降到了最低,几乎接近于无。 但裴遇舟自然不会把这个结果告诉吕兆博。 “吕先生喜欢男孩对吧?而且尤其钟爱穿着女装的男孩,”裴遇舟毫不客气,直接挑开了对方最隐秘的爱好,“徐辛应该也在你‘喜欢’的范围内吧,不知道你有没有‘钟爱’过他?” 吕兆博的瞳孔一缩,他根本不怕暴露自己的那点爱好,但这个美人警察的眼神总让他觉得对方手里已经拿捏住了他的把柄。 不可能,那事儿应该只有他和徐辛知道,而徐辛那个人他了解的很,对方绝对不会把那件事告诉给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三人。 “在想什么?在想我知道了什么?而我又是怎么知道的?” 裴遇舟一步一步向前,正当他要凑近吕兆博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拽住了。 是沈峥。 裴遇舟心里说不上是无奈还是甜蜜,他好气又好笑地回握了沈峥一下: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不笑场不露破绽,那些嫌疑人们真应该跟他学学随机应变的能力。 裴遇舟不露痕迹地站直身体:“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再胆小的人也会把心里话和妈妈说说,吕先生觉得呢?” “要是你不能解释清楚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就算有那个视频,这桩杀人案也只能安在你头上了。” “谁让死者死时穿着女装、而你又恰巧骚扰过他呢?” “凭什么他穿女装就要把事情赖到我头上来?”吕兆博有些激动地嚷嚷起来,“这是情|趣!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就扯到杀人案上了?” 沈峥却不相信吕兆博的说法,他依旧沉着声音:“你情我愿?” 可能是因为身上正气太足的原因,沈队面对嫌疑人的时候总是自带威压气场,吕兆博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声音也慢慢低了下来:“还不就是那档子事儿。” “我这人就喜欢青葱水嫩的男孩子,徐辛正好是我的菜,他刚进高中部那会儿我就注意到他了,然后就没忍住去撩拨了几下。” 裴遇舟在心底“嗤”了一声:撩拨?怕是骚扰才对吧。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吕兆博也没有遮掩的必要了,为了尽快结束这个倒霉的案子,他索性将一切和盘托出:“有几次我撩拨得过了火,还被徐辛打了几下,这孩子有几分烈性,那一阵儿我本以为他要退学了,但没想到他居然还老老实实地来上课,天天在我眼前晃。” “我以为徐辛对那档子事也有几分兴趣,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出口,毕竟青春期嘛,正是想初尝禁果的时候。” “所以我就找了一个周末把人给迷了……” 之后的事情不必多说,在场的三人都是成年人,当然明白后来发生了什么。 看着吕兆博漫不经心的表情,沈峥的拳头握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只是将左手中的录音笔放得更隐蔽了一些。 裴遇舟表情不变,他像是没听见吕兆博的话一样,对对方人渣般的行径毫无反应:“之后呢?” “之后我才发现我好像弄错了,徐辛他醒来以后要死要活的,”裴遇舟的态度似乎给了吕兆博一点鼓励,他的口气也变得随意起来,“但那又怎么样,生米已成熟饭,睡一次也是睡,睡两次也是睡,我就不明白他到底矫情个什么劲儿。” “也就是说徐辛之后并没有跟着你了?” “也不是吧,”吕兆博想了想,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一开始还宁死不从呢,一个月前却又对我放软了态度。” “徐辛他别扭的时候是真别扭,放得开的时候也是真放得开,自打他跟我好了之后我们什么花样什么场所没玩过,好像有一次他穿女装还被他妈撞到了,我就不明白了,他之前跟我在这装什么清高?” “前几天他还约我‘玩一把’来着,只是那天朋友临时做局,我就去酒吧玩了一晚上,谁成想回来就听说徐辛死了。” 一口气把埋在心底的话都说出来,吕兆博的心里也畅快了不少,他顿了顿,最后还是把那个一直盘桓在他心头的问题问出了口:“警官,你说这事不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吧?毕竟我这点爱好在育德高中也算不上什么秘密,这事儿简直就像针对我来的。” 可不就是冲你来的,裴遇舟再次确认道:“徐辛约过你?哪天?” “周五啊,”吕兆博拍了下桌子,“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徐辛约我放学后在学校见,之后他就死在了教室里。要是那天我没被朋友叫出去玩,我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搞不好他就是自杀的,就是为了泼我一身脏水。” 沈峥心说你不用泼就挺脏的,面上则继续问道:“你有教学楼的钥匙?” “有啊,”吕兆博不在意道,他从钱包里掏出了钥匙,随后摘下一把递给裴遇舟,“就是这个,不过我一般也用不上,我要想进来直接叫保安开门就行了。” 裴遇舟捏着钥匙看了看,皱眉道:“这不是教学楼的钥匙。” 虽然乍一看的确很像,但对于昨晚看了不少图片资料的裴遇舟来说,它的破绽还是有些明显。 “怎么可能?这可是我特意从保安那要过来的,之前我也用过几次,绝对不可能有假。” 裴遇舟懒得和吕兆博争辩,他直接拿着钥匙到一楼的大门上试了试,果然,这钥匙是假的,虽然钥匙能顺利地插|入锁孔,但它并不能拧动锁芯。 如果吕兆博说的不是假话,那就证明这钥匙被人换过。 会是谁呢? 沈峥也和裴遇舟想到了一起去:“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人能接触到这把钥匙?” 裴遇舟补充道:“抛开你那些床伴们不提,先说跟学校有关的。” “我没事给人钥匙做什么,又不是讨好对象要送车送……”吕兆博开玩笑的话一出口,就被沈峥愈发冷漠的眼神逼得吞了回去。 于是这位脑子里都是废料的二代只能老老实实地回忆起关于这把钥匙的事情,可吕兆博一向奉行游戏人间的人生准则,除了美人和跑车,没什么能让他挂在心上。 一把学校的钥匙被谁碰过,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的确超纲了。 裴遇舟习惯性地用右手食指敲了敲手背:“高一三班的音乐课代表是谁?” “顾家那个小女儿嘛,钢琴弹得不错的那个,”显然顾芷清的颜值在吕兆博的心里留下了不浅的印象,关于这个问题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好像叫顾芷清来着?” “顾芷清”三个字就像打开了吕兆博记忆的开关,他一拍手:“对了!一周前她问我借过钥匙,说是她有东西落在音乐教室了,但她自己的钥匙不见了开不了门。” “我当时嫌麻烦,就把整串钥匙都给她了。” 吕兆博不可置信道:“难道是顾芷清换了我的钥匙?” “不可能啊?她可是顾家的千金,要是想整我的话方法多得是,她没必要把自己都搭进去吧?” 顾芷清身上干净的气息再次浮现在裴遇舟的脑海。 在水果刀上留下指纹的白兰兰,曾经借过教学楼钥匙的顾芷清。 这次的凶手到底会是谁呢? 第三十二章 “铃铃铃……” 单调而又刺耳的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潮水一般从教室涌出,随后在几分钟内散了个干净。 “网上的那个形容还真的没说错,”沈峥感慨道,“他们的样子还真是和刑满释放的犯人一样。” “学校有这么可怕吗?” 裴遇舟摇摇头:“小孩子爱玩是天性,何况这里刚刚还死了人。” 虽然在白日里能够肆无忌惮地谈论已死之人,但当夜幕来临,大多数人都会本能地对此感到恐慌。 那是对生命的敬畏。 裴遇舟和沈峥并肩走在育德中学内昏暗的小路上,天色擦黑,而路灯还没有亮起,枯树的枝丫在寒风中摇曳,像一头头张牙舞爪的怪兽。 看着身旁人冻得发红的耳朵,沈峥伸手帮裴遇舟把羽绒服背后的帽子戴上:“你说这次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都像凶手,但两个都没有直接证据。” 虽然水果刀上有白兰兰的指纹,但对方自称是线索提供者,按照疑罪从无原则,他们并不能把白兰兰算作凶手。 ——疑罪从无,即不能证明嫌疑人有罪,那么就只能判定嫌疑人无罪。 沈峥总觉得这次的案件和上次的何忠案有着微妙的相似:凶手好像都以抹掉证据、戏耍警方为乐。 然而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反社会的人吗?而且偏偏就在这一个月内扎堆似的冒出来?如果沈峥还看不出来有势力在暗中操控这些凶手,那他这么多年的特案组长就算白当了。 他只是不想逼问裴遇舟。 他想等对方开口。 裴遇舟自然听出了沈峥的弦外之意,但感情是感情、公事是公事,他一向分得很清楚。 他只当没听懂,顺着沈峥的话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有没有可能是合谋?” 沈峥停下脚步:“白兰兰和顾芷清?” 这个猜测可够大胆,但也的确在情理之中。 不过让沈峥意外的是,裴遇舟居然否定了他的说法:“不是她们两个,或者说……不只是她们两个。” “徐辛、白兰兰、顾芷清,我怀疑徐辛案是这三个人合谋的产物。” 这可新鲜了,在一个他杀案中死者除了被害人的身份外居然还有可能是凶手,沈峥的兴趣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说说看。” “一个握着凶器的白兰兰,一个主动穿上女装赴死的徐辛,一个拥有教学楼钥匙的顾芷清,你不觉得把这三个人掌握的条件结合一下,那些说不通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沈峥并不觉得裴遇舟是一个胡乱猜测的人,于是他追问道:“这三人合谋的理由?” “这三个人的关系太好了,”裴遇舟道,“回想一下白兰兰和顾芷清说过的话、还有徐辛对徐秋蓉说的话——他说顾芷清和白兰兰是他的好朋友。” “这三个人从未表达过对于另外两人的负面|评价,就连白兰兰‘揭发’顾芷清的时候说的都是‘她不会是凶手’。” “虽然白兰兰一直在努力营造一种姐妹撕|逼的气氛,但本能是很难克服的,”裴遇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提起顾芷清的时候她眼里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那不是一个告密者会有的眼神。” 裴遇舟歪头看向沈峥:“你之前更怀疑白兰兰吧?” 沈峥“嗯”了一声,裴遇舟则笑道:“你看,如果事实真的像白兰兰所说的那样,现在把她推到嫌疑人位置上的就是顾芷清,可她从未提过顾芷清陷害她。” “一句也没有,这哪里像一个处于姐妹反目中的嫌疑人?” “还有她提供的证据,”沈峥很快跟上了裴遇舟的思路,“一把跟顾芷清无关的凶器。” 裴遇舟点点头:“明面上是姐妹撕|逼,白兰兰充当告密者的角色,指认顾芷清却提供了一把不能指控对方的凶器。” “顾芷清则是看上去嫌疑十足的‘推理小说迷’,不断挑衅警方,将警方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但等警方真正去查她的时候,就会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大的破绽。” “没错,”沈峥点点头,“她很清白,除了那把钥匙。” 在白兰兰“举报”顾芷清后,沈峥亲自去看了相关监控,顾芷清的确被学校大门的监控器拍到了离开的画面,之后对方乘坐的私家车也一路开回了顾家,这也是沈峥更怀疑白兰兰的原因。 ——虽然通话记录显示顾芷清当晚确实给白兰兰打过电话,但电话内容是什么没人知道,白兰兰完全可以空嘴胡说。 本来他还想在下次提审的时候让这两个嫌疑人对质一下,但没想到裴遇舟给了他一个更出格却也更有可能的说法。 “谁说她就真的上了车?”裴遇舟笑笑,“白兰兰能避过监控她就不能?何况司机也是她的人。” “两个配合默契的行凶者,一个自愿赴死的羔羊,如果那晚吕兆博真的没走,这案子就会钉死在他的头上。” 有教学楼的钥匙、曾经强迫过徐辛、喜欢女装、还一向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只要警方能在现场发现任何能证明吕兆博身份的东西,他就绝对跑不了。 “我想他们一定还准备了换回吕兆博钥匙的方法,毕竟吕兆博被抓进警局之后会发生什么就不是两个女孩和一个死人能控制的了。” 只是吕兆博当晚没有赴约,之后警方又紧紧盯住了顾、白、吕三名嫌疑人,这才让钥匙这环落了空。 “嗡。”沈峥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划开屏幕,随后笑出了声:“果然,那把水果刀是吕兆博的东西。” “还有,体育器材室的跳绳的确少了一根,但顾芷清周三去拿跳绳也的确是那名体育老师要求的。” 所有指向顾芷清的证据都轰然崩塌,而这场崩塌则将所有的嫌疑都压在了吕兆博身上。 “要不是确定吕兆博的不在场证明一定是真的,我都快要把他定为凶手了。” “所以说有个连酒吧客房里都装监控的朋友有多重要,”裴遇舟打趣道,“要不是他朋友有看别人春|宫的癖好,吕兆博还真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清了。” 两人谈话间已经出了育德中学,沈峥伸手将车门打开:“刚刚歆瑶也把教学楼的门锁查了个底朝天,果然有了点小发现,你猜会是什么?” 裴遇舟坐在副驾驶上想了想,随后不确定道:“带颜色的粉末或者是锈迹?毕竟如果按‘栽赃’的思路来想,凶手也只能做到这点了。” 育德中学教学楼的大门虽然称不上破旧,但也绝对有些年头了,锁孔生锈也不是超出常理的事情。 “两样都有,”沈峥打开了车里的暖气,“铁锈还有一点和锈迹颜色相同的粉末。” “我相信如果我们能找到那把钥匙,我们也一定能在钥匙上找到这些东西。” 很有想法的构思,裴遇舟简直想给凶手鼓个掌。 可惜吕兆博没有赴约这件事让凶手一切巧妙的设计都显得画蛇添足了起来。 “接下来怎么做?”裴遇舟给自己扣好安全带,“连夜提审白兰兰和顾芷清?” 沈峥一踩油门:“有点麻烦。” 以他们现有的证据来看,就算将白兰兰和顾芷清移交到法院申请判决,多半也会落个证据不足、补充侦查的结果。 更别说生长在富贵之家的顾芷清,她身边一定有足够优秀的律师。 “让千岚他们找找那把钥匙吧,如果真的是为了陷害,凶手一定不会舍得毁了它。” 裴遇舟的右眼皮跳了跳,他总觉得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结束。 到底有什么是他没想到的? * 但出乎裴遇舟预料地,接下来的一切都十分顺利。 沈峥将他的推测对特案组的众人说了一遍,特案组也很配合地及时改变了调查方向,没过多久他们就找到了那把钥匙。 在白兰兰的家里。 那把小小的钥匙上带着深红色的锈迹,静静地躺在抽屉的最底层。 然而再次进入警局的白兰兰和顾芷清却和上次的表现完全不同,两人都像是变成了锯嘴葫芦,无论特案组怎么问询,这两个女孩都没再开口说一个字。 特案组本来应该有许多时间和她们磨,但徐辛案在网上引起了愈来愈烈的讨论,被害者和学校音乐老师之间的恩怨纠葛也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网络。 在外界媒体与顶头上司带来的双重压力下,特案组只能无奈地把现有的证据提交给法院,等待着法院的裁决。 水果刀、钥匙、相关的监控录像和笔录,大多数的证据都与白兰兰有关,为了保险起见,特案组提交的诉状上只写了白兰兰的名字。 如果对方急于脱罪而真正地供出顾芷清,那就是特案组最想看到的画面。 可白兰兰在听到这个决定之后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一向胆小爱哭的白兰兰甚至侧着头对裴遇舟笑了笑。 那笑容高高在上,像极了顾芷清。 裴遇舟蓦地对几天后的判决担心了起来。 看来他有必要去翻一翻那本童谣了。 第三十三章 今天是白兰兰受审开庭的日子,除了徐秋蓉,裴遇舟和沈峥也早早地坐在了旁听席,同样一早赶来的还有被暂时保释的顾芷清。 白兰兰坐在被告席上,她穿着育德中学的校服,一直遮着眼睛的刘海不知被谁梳了上去,利落的发型露出女孩光洁的额头,一扫白兰兰之前的阴郁气质。 比起一个杀人案嫌疑人,这个因为双亲天天不着家而独自生活的女孩更像一朵小白花,娇弱而又无助。 而她身旁的男人裴遇舟也并不陌生,那是b市律师中的名嘴,单是咨询的价格就不是普通人能承担得起的。 庭审开始,裴遇舟直接拉起沈峥向外走:“不用看了,走吧。” 坐在裴遇舟后排的顾芷清轻声笑了笑:“裴警官不想看看结果吗?” “无所谓,其实我的正义感不是很强,”裴遇舟回头,居高临下道,“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我的对手。” “你说对吗?莉琪·波登。” 顾芷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一旁的沈峥第一次在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名为“愤怒”的情绪。 等两人走出了法院,裴遇舟才停下了有些急促的步伐。 “怎么了?”沈峥拍了拍裴遇舟的肩,“很少看你这么失态。” 裴遇舟深吸一口气:“徐辛的死可能和我有关。” 沈峥立即意识到裴遇舟接下来要说的话不适合在公共场合谈论,于是他马上将人拉到了附近一个私密性还算不错的咖啡厅。 “好了,这里应该还算安全。” 沈峥坐在裴遇舟的对面,两人的座位在一个角落里,高大的观赏性植物将他们遮了个严实。 裴遇舟手里握着咖啡,突然冒出一句不知所谓的话:“你知道莉琪·波登吗?” 沈峥摇摇头,这个名字显然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那是谁?” “一个百年悬案的女主角,作为自己父亲和继母死亡现场的第一发现人,莉琪·波登成为了案件的重大嫌疑人。” “但由于没有足够的证据以及莉琪·波登本人优雅良好的形象,她在庭审时赢得了法官的极大好感,最后被判决无罪。” “之后她的故事就被改编成童谣,收录在一本著名的y国童谣集里,”裴遇舟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对了,她还有个姐姐,被宣告无罪后,这个女人便和自己的姐姐继承遗产、远走他乡。” 裴遇舟对着沈峥笑了笑,一双蓝眸却像结了冰:“怎么样?和这个案子像不像?” “你是说白兰兰和顾芷清是在模仿这个童谣进行犯罪?”沈峥皱眉,“可她们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事情早已脱离了裴遇舟的掌控,但碍于他对赵局的承诺还有他对沈峥的担心,裴遇舟也只能将关键信息模糊掉:“应该是一个盯上我的变|态唆使的。” “这不是第一首跟童谣有关的案件了,”裴遇舟顿了顿,“我已经收到过两封印着不同童谣的信了。” “如果不出意外,白兰兰会被无罪释放,之后我就会收到第三首童谣。” 虽然裴遇舟说得含糊,但沈峥还是多多少少猜出了一些东西,他想他终于知道赵局和裴遇舟在瞒着他什么了。 也许他们隐瞒的和他暗中调查的根本就是一件事也说不定。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在沈峥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秒,随后他心头涌上的便是对裴遇舟的担心。 又气又担心。 沈峥咬咬牙:“行啊裴医生?都第三首了才告诉我?你胆子也够大的,真不怕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裴遇舟无言以对,他又不能说他真的做好准备把小命搭进去了。 如果他真这么说了,沈组长肯定分分钟爆炸。 见对方一脸无辜的看向自己,沈峥有火也撒不出来,他叹了口气:“所以呢,你真的不在意吗?” 不在意被害人的死亡,不在意凶手的逃脱,不在意身为警察的职责吗? 裴遇舟低头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我还是很想抓住顾芷清的。” 显然顾芷清才是这次案件的主谋,那么能和“他”有接触的一定也是顾芷清。 至于为躺在停尸间里的被害人申冤,那只是他达成目标前附带的产物罢了,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 但裴遇舟想了想特案组的众人,又想了想徐秋蓉红肿的眼,最后抬起头看了看坐在他对面有些失望的沈峥。 怎么办,他居然觉得胸口有点闷。 裴遇舟张了张口,却罕见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拨开那些甜蜜的外壳后,他和沈峥的感情中明显横着一道巨大的沟壑。 巨大到无法逾越。 裴遇舟默默收回放在杯子上的手——恐怕他再也享受不到沈队亲昵自然的态度了。 但他的手却立刻被另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握住了。 “怎么遇到点事就想跑?”沈峥盯着裴遇舟,语气里带着点威胁道,“你再跑一个试试?” 裴遇舟努力想从对方脸上找出勉强的痕迹,但他却一无所获,除了沈峥眼角的一点笑意,他什么都看不到。 ——那是真心实意的笑。 裴遇舟微微紧绷的后背放松下来,他装作不在意地调侃道:“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掰了呢。” “多大点事儿就掰?”沈峥佯装生气,“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牢牢地握住裴遇舟的手:“我不想改变你,但我也绝不想轻易放手。” 这本应该是一副令人感动的画面,但裴遇舟却忽地笑开了,他低下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好吧,看在他家沈队的份上,他会好好对待警察这份职业的。 就从顾芷清开始。 * 放学铃响,蒋悦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和同桌说着话。 “听说高一三班的白学姐今天会上法庭,”蒋悦的同桌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她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神秘兮兮地靠近蒋悦,“你说白学姐到底是不是凶手啊?” “我看网上都说她是被冤枉的,吕老师才是真凶。” 蒋悦对这事并不感兴趣,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听到蒋悦的话,提问的女孩瞬间丧气起来:“你爸爸不是警察吗?怎么连你也不知道?” “那是我爸爸,又不是我。” 蒋悦说完便背起书包对女孩挥了挥手,“我先走了,我妈妈出差提前回来了,我想早点回家见她。” “你爸爸对你可真好,”女孩趴在课桌上一脸生无可恋,“不像我,让家长帮忙请假的事情只能发生在梦里。” 不过羡慕归羡慕,她还是笑着对蒋悦挥了挥手:“明天见,路上小心点。” “知道啦~” 因为大部分学生都急着去食堂吃饭,现在教学楼里并没有多少人,蒋悦娇俏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透着孩子气的欢欣。 脚步轻快的蒋悦在转过楼梯拐角时,一眼就注意到了束着马尾、身穿高中部校服的女生。 “顾学姐?”蒋悦立刻认出对方便是这段时间育德中学的风云人物顾芷清,见对方好像在特意等着自己的样子,她不由停下了脚步,“学姐是来找我的?” “是的,”顾芷清的脸色不太好,“今天出了点意外,我没能去法院陪着兰兰……” 她有些着急地靠近蒋悦:“我听说蒋学妹你爸爸是特案组的组员,所以我想问问你,兰兰她到底怎么样了?” 蒋悦被突然凑过来的顾芷清吓了一跳,她不由后退几步:“我不知道,我爸爸公私分明,他不会和我说公事的。” 蒋悦觉得今天的顾芷清和往日里那个让她敬佩的顾学姐完全不一样,她从没看见对方如此失态过。 而且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她爸爸在特案组工作,顾学姐是怎么知道的? 蒋悦越想越不对劲儿,她绕过顾芷清,快步向楼下走去:“我妈妈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白学姐的事情我会试着问问我爸爸的,学姐再见。” 但她并没能如愿地离开,蒋悦只觉得自己的书包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 她回头看去,顾芷清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用麻烦了,我们现在就来谈谈吧。” 那在钢琴上弹出无数美妙音符的纤细手指正紧紧地拽着她的书包带,蒋悦不愧是警察的女儿,她顺势灵活地动了动肩膀,毫不犹豫地甩开书包向楼下跑去,同时她也不忘大声呼叫:“有人吗!” “有人在吗!” 可惜并没有人理会她的呼喊。 “砰!” 顾芷清一脸淡定地将手中的书包扔向蒋悦,趁着对方吃痛的瞬间,她很快追了上去,并在第一时间捂住了女孩的嘴。 “救……” 蒋悦刚开口就闻到了一股甜甜的味道,她迅速地闭上嘴巴屏住呼吸,但那种特殊地气味还是侵|入了她的身体,几秒间便让她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捂住她嘴巴的手终于离开了,蒋悦告诉自己要努力呼救,但她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她只觉得有人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脸,对方嘴里的热气轻轻拂过她的耳边:“怕吗?” “怪只怪你认识了裴遇舟。” 裴哥哥? 这是蒋悦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随即她的意识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顾芷清起身拍了拍衣服,然后她将蒋悦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做出一副扶着对方行走的样子。 她将脸完完整整地暴露在马上就要到关闭时间的监控器前,肆意地勾起一个有些挑衅的笑。 “无所谓?裴遇舟,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来找我。” 第三十四章 特案组今天没出外勤的有三个人。 秦千岚放下手机:“顾芷清果然和遇舟说的一样行动了。” 还没等安歆瑶激动一下,秦千岚的下一句话就让她愣在了原地:“她抓走了悦悦。” 蒋军“嚯”地一声站了起来:“悦悦?” 他连忙翻了翻自己放在一边的手机,果然看到了自己妻子打来的几个未接电话。 与此同时沈峥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先别慌,”秦千岚开了免提,沈峥同往日一样沉稳的声音让三人的心定了定,“学校周围一直有我们的人在守着,我已经让他们去搜了,顾芷清和悦悦一定还在学校内。” 虽然并不能让警员时时刻刻跟着顾芷清上课,但沈峥还是在学校周围布置了不少人手,只要顾芷清一出现他就会收到消息。 也正是这提前布置的一手,在此刻派上了关键的用处。 “我和遇舟现在正赶去育德中学,千岚你先给赵局打电话,让他增派人手疏散育德中学的无关人员。” “无论如何都必须让赵局帮咱们清场,除非他想闹得更大,”沈峥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怒火,“顾芷清她就是个疯子。” 秦千岚示意安歆瑶给赵局打电话,随后听筒里又传来了裴遇舟的声音:“蒋哥在吗?这事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把悦悦完完整整地救出来。” 如果不是早上他故意激怒顾芷清,对方不会选择这么冒险地对蒋悦下手。 蒋军平时那么疼蒋悦,裴遇舟完全能想象到对方现在心里有多急、甚至有多埋怨他这个故意激怒凶手的“罪魁祸首”。 但令裴遇舟没有想到的是,蒋军并没有失态,他甚至还出言安慰了裴遇舟两句:“白兰兰被判无罪、顾芷清洗脱嫌疑,如果她们不再行动,我们就永远抓不住这次的凶手。” “遇舟你没做错,我懂,我都懂,”蒋军捂住了眼睛,“只是我没想到会是悦悦。”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挂了吧,别浪费时间了。” “答应我,一定要把悦悦救出来。” * 裴遇舟有些发愣地挂掉了电话,他似乎第一次真正了解了那一身警服所代表的意义。 “吱——”沈峥一个急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两人迅速下车,在和守在学校门口的警员们交接后,两人再次踏入了这个在黑暗中宛若怪兽的学校。 “你觉得她会把悦悦带去哪?”两人边说边跑向初中部教学楼的三楼,那里是顾芷清和蒋悦最后出现的地方。 “音乐教室,她喜欢钢琴,那里是她的地盘,”两个在黑夜中奔跑的男人自然引起了校园中零星几个学生的注意,但裴遇舟现在也没空去理会这些了,“白兰兰也在学校?” “她不在,庭审后她就回家了,她楼下也有人守着,可以肯定她现在还在家里。” 这也是沈峥被顾芷清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原因:他没想到顾芷清会抛下作为她得力助手的白兰兰独自行动。 在警察的包围下还敢绑架一个只比自己小几岁的人,沈峥不知道应该说对方是胆大包天还是愚蠢至极。 说话间两人已经跑到了蒋悦被绑走的那层楼梯,一脸迷茫的吕兆博正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串钥匙。 人是裴遇舟叫来的,裴遇舟也不和他废话,他直接拿过对方手里的钥匙:“哪个能开音乐教室的门?” 吕兆博从一串钥匙中拎出一把:“这个,保证没被换过,我刚从那儿出来。” “你刚从那儿出来?”裴遇舟一愣,“你们学校带钢琴的音乐教室不是只有那一个吗?教室里没人?” 吕兆博肯定道:“对啊,没人。” 因为顾芷清拿过很多次钢琴比赛冠军的原因,学校允许她随意去音乐教室练琴,而顾芷清手里也有音乐教室的钥匙,所以裴遇舟才会推测对方会把蒋悦带去那里。 如果对方想要犯罪,一个密闭且自己可以反锁的空间将是最好的选择。 但现在裴遇舟不得不承认,他的推测出现了误差。 “先别急,”沈峥拍拍裴遇舟的肩,并向前一步将他和吕兆博隔开,“顾芷清很了解你,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很正常。” 沈峥用指尖拎起一小块白色纱布:“监控录像里出现的那个,之前应该沾了乙|醚。” “会不会在化学实验室?” 吕兆博看着对面两人和谐到外人完全插不进去的气氛,突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些什么。 啧,原来美人已经有主了,这还真是有点可惜。 裴遇舟看着那块纱布,脑海里迅速闪过了一个女人的面孔。 ——韩梦,那个亲昵地称呼顾芷清为“芷清”的校医。 裴遇舟语气急促道:“校医室!这应该是医用纱布。” 他拉着沈峥向校医室跑去,亏得他早就将育德中学的地图背得烂熟于心,不然现在他们肯定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难道韩梦也是这案子中的一环吗? * 当裴遇舟推开校医室虚掩的门时,门内的景象让他失望之余又松了一口气。 校医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两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在静静地注视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没有韩梦,没有顾芷清,也没有蒋悦。 “不可能,”裴遇舟喃喃道,“就算再怎么疯狂,她也不会跳出常理之外。” 毕竟顾芷清还在“人”的范畴之内。 两张单人床、一副办公桌椅、一个垃圾桶、再加上两个不知道用处的铁柜子便是这间校医室的全部,裴遇舟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柜子上。 沈峥立刻上前用手拉了拉其中一个柜子,但他并没能将柜门拉开。 “没有锁头,但好像是锁住的,”沈峥用手敲了敲柜子,“要用蛮力试试吗?” 如果蒋悦真的在昏迷状态下被关进密闭的铁柜里,那绝对不会是好事。 正翻着垃圾桶的裴遇舟瞳孔猛地一缩。 “不要!” * 顾芷清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双腿一晃一晃地荡在天台外,似乎随时都会掉下去的样子。 她身边并不见蒋悦的身影,但她的脸上却写满了得意与快慰。 顾芷清从校服的口袋里拿出手机,一脸期待地拨通了一个标做“老师”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什么事?” “我赢了,”在听到男人的声音后,顾芷清的眸子亮了亮,“您很快就会见到裴遇舟崩溃的样子了。” 男人像被挑起了兴趣,语气倒比之前少了几分疏离:“哦?你说说看。” “我设置了一个足够巧妙的机关,巧妙到就算我给他线索他也解不开,”顾芷清兴奋道,“只要裴遇舟打开柜子……” “停,”男人突兀地打断了顾芷清,“我想你已经输了。” 顾芷清一直晃晃荡荡的腿停了下来:“怎么可能?!” “不要在现场给他留下任何线索,”男人的声音陡然冷漠了下来,“我没有你这样自大的学生。” “老师……” 顾芷清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电话那边的男人并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顾家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血脉。” 电话被利落地挂断,顾芷清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她看了看退回主页的手机,又看了看楼下不断闪烁地警灯,顾芷清突然觉得就这样被抛弃的自己十分可笑。 她缓缓地站起身,接着推开天台有些生锈的门,游魂似的穿梭在灯光昏暗的教学楼里。 顾芷清无意识地握了握自己的手,她想起了徐辛在她手下的挣扎的感觉,她想起她握着兰兰的手划开徐辛手腕时的触感,她还想起了那些流淌而出的血液的温度。 还有韩梦,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她骗被她利用的傻子。 尖锐的警笛声突兀地响起,凭白地让人心烦意乱。 顾芷清知道这是蒋悦得救的信号,老师说的没错,是她输了。 她烦躁地将手中的钥匙插入锁孔,然后用右手轻轻一转,她面前音乐教室的门便应声而开。 顾芷清在一片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钢琴的位置,她坐在椅子上,手指则轻轻地覆在了琴键之上。 悦耳的钢琴声响起,清澈、纯粹还有愉悦,单单只是一段旋律就让人心生欢喜。 正是她当日初见裴遇舟时弹的那一曲。 “啪、啪。” 黑暗中突然传来两下不紧不慢的鼓掌声,随后音乐教室里的灯便被人“啪”的一声打开了。 顾芷清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见到了裴遇舟。 “琴弹得不错,”裴遇舟没有接近顾芷清,他倚在门口,身后并不见其他人的身影,“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干净。” “你懂我说的吧?所谓的犯罪气息。” 顾芷清的手依然放在琴键上:“因为我一心只想赢过你。” 过于强烈的求胜欲掩盖了一切,直到她确认自己的失败后,那些她曾经犯下的罪才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但我还是输了,”顾芷清侧过头对裴遇舟笑了笑,“现在的我还干净吗?” “当然不。” 现在的顾芷清和其他犯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裴遇舟注意到对方放在钢琴上的手正在止不住地颤抖。 就像她刚刚才反应过来她这双手上沾了多少罪孽。 求胜心真的会蒙蔽一切吗? 裴遇舟很好奇,但他也无意在这里和顾芷清讨论这个称得上学术性的问题,他一直都明白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 ——虽然他大概算个正派。 “这么喜欢给我留线索?”裴遇舟按住顾芷清颤抖的手,两人的手指在钢琴上压出一串凌乱刺耳的音符,“徐辛的案子也有吧?” 他用了个巧劲儿,音乐教室中立式钢琴的顶盖便被他轻松支起。 两个小小的塑料把手被粘在顶盖的内部。 “这上面总该有你的指纹了吧?” 顾芷清自嘲一笑,她塌下有些单薄的肩膀颓然道:“是你赢了。” “那就走吧,”裴遇舟晃了晃手里的手铐,“这回可不会再让你逃了。” “波登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顾芷清落网,一个争强好胜的小疯子。 舟舟不是传统意义上“正派”的人,所以他才会故意激怒顾芷清,但他会慢慢改变的,毕竟有根正苗红的沈队在。 话话一直都觉得警察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职业,放心,该抓的都会抓到,只是早晚的问题,并不是高级黑。 怎么救出的蒋悦会在下一章说明,话话写文不可能一次把所有的东西都直白地陈述出来,本文有主线有伏笔,还请小天使们不要着急。 第三十五章 今夜的b大二院住院部格外安静,除了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和鼾声外,几乎听不到任何的杂音。 沈峥借着病房里昏黄的灯光摸了摸蒋悦的头,女孩睡得香甜,脸色也十分红润,若不是她脖子上的勒痕与手上的擦伤还清晰可见,任谁也看不出她今晚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忙了一晚上也累了吧,”一个穿着西装套裙的女人拍了拍沈峥的肩,“悦悦我来守着就好了。” 女人是苏蕊,也就是蒋悦的妈妈,沈峥压低声音愧疚道:“嫂子,今天这事……” 苏蕊比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后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病房外。 “道歉的话裴医生已经和我说过一箩筐了,你就不用再念叨了,”苏蕊的身材有些娇小,所以她只是拍了拍沈峥的胳膊,“自从你蒋哥干了这一行,我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但就算苏蕊这么说,沈峥却还是有些内疚,因为蒋悦差一点就死在了他的手里。 若不是裴遇舟叫住了他,他不敢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蒋悦的确被关在了医务室相对密封的铁柜里,但顾芷清并没有伤害蒋悦,她只是在蒋悦的脖子上紧紧地缠了一根绳子。 细长却结实的彩色跳绳,和徐辛脖子上的那根一模一样。 那个铁柜在没有锁头时根本锁不上,沈峥会觉得它拉不开是因为顾芷清将绳子的两头交叉固定在了柜门内的挂钩上。 她将绳子的长度控制的很好,如果外面的人在情急之下用力去拉柜子,那么柜子里昏迷不醒的蒋悦就会被勒到窒息。 假若是沈峥这种经受过训练的人去全力一拉,那一瞬间的力量甚至可以让蒋悦的脖子“咔嚓”一声断掉。 精巧而又恶毒,让人防不胜防。 万幸的是在看到垃圾桶里面的挂钩包装和胶带后,裴遇舟神奇地和顾芷清的脑回路接上了线,及时叫停了在柜子面前打转的沈峥。 随后两人又叫了专业人员将铁柜切割开来,救出了里面仍处于昏迷状态的蒋悦。 人是救出来了,但在看到蒋悦脖子上的那一圈红痕时,沈峥却还是有些自责。 如果他当时能再谨慎一点就好了。 苏蕊不知道详情,她只当沈峥是责任感太强,于是她在安慰过沈峥几句后便转回病房去陪女儿了。 沈峥低头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一向动力十足的沈队居然也有了几分疲惫的颓态。 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停在他的面前,沈峥只觉得脸上被贴了一个暖暖的东西,随后他便听到了裴遇舟的声音:“我最爱的咖啡,拿去喝吧。” 沈峥接过纸杯,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啧,真甜,一尝就是裴医生三块方糖的标配版。 裴遇舟一眼就看出了沈峥在吐槽什么:“喝点甜的心情好。” “别想了,今天这事怎么都怪不到你头上,”裴遇舟在沈峥身边坐下,“要真的追究起来,那也应该怪我才对。” “毕竟顾芷清是冲着我来的。” 为了所谓的输赢。 “纪桀他们从顾芷清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个号码,备注是‘老师’,估计就是那个一直缠着我的变|态。” “可惜那号码是个黑号,现在又变成了空号,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裴遇舟早就习惯了对方一次次从他手中溜走的感觉,所以他此刻称不上多遗憾,最多只是有一点麻木后的感慨。 “果然又是这样”的感慨。 沈峥用手里的纸杯撞了撞裴遇舟的:“他为什么会盯上你?” “因为我妈妈,”也许是气氛太好的缘故,今天的裴遇舟格外坦白,“或者是为了她留下的东西。” “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沈峥一愣,他看过对方的资料,裴母早在裴遇舟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难道这个神秘人已经缠了对方十几年了么? “倒没那么夸张,”裴遇舟喝了口咖啡,“他是在我回国后才注意到我的。” 如果他不曾回国,只是靠着老头的布置在国外当一个生活无忧的普通人倒也不是难事,但裴遇舟最后还是选择了在父亲过世后回到z国。 这个神秘的东方国家,隐藏着他母亲极力想要摆脱的恶魔,隐藏着害他一家支离破碎的凶手,他无论如何都要回来查清真相、亲手报仇。 沈峥反应很快:“和那家酒吧有关?贩毒?” ——hunting,董婧案中两人曾去过的酒吧,也是两人缘起的地方。 裴遇舟摇摇头:“不止。” “从这几个案件中你也应该看出来了,那是一个极为庞大的犯罪团伙,无论是金钱权利还是人脉人才他们都不缺,而那个变|态最少也是这组织的高层,要抓到他可谓是难如登天。” 沈峥伸出一只手揉了揉裴遇舟的头:“别这么消极,我们现在不是已经抓住了一个顾芷清?她好歹也是那个变|态的学生。” “学生?”裴遇舟并不认同这种说法,“最多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现在还是一枚弃子。” 顾芷清就像被抽掉了那根一直支撑着她的脊梁,在被抓入警局后,她十分配合地供出了一切。 除了她的“老师”。 而在b市财力过人的顾氏集团似乎已经忘了他们还有顾芷清这样一个集团继承人的存在,别说是派人捞顾芷清出来了,直到现在特案组的人连个律师的影儿都没见着。 确实是弃子无疑了。 沈峥叹了一声:“白兰兰今天刚被宣判无罪就又进了警局,不知道她现在会是什么心情。” 有了水果刀和跳绳把手上的指纹、再加上顾芷清和白兰兰的相应口供,徐辛案的结果自然变得不一样起来。 而网络上那些叫嚣着“警察无用,包庇富家子弟”的人也被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虽然还有些人执意认为顾芷清和白兰兰是被吕兆博推出来顶锅的,但大多数人都反应过来吕兆博并不是凶手。 虽然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一个人是不是凶手,本来就不应该由猜测和舆论决定,事实就是事实,能藏得了一时却藏不了一世。 不过吕兆博的结果倒也称不上多好,有了群众的呼声和沈峥交给安歆瑶的录音后,他这次怎么也得去监狱里住上一段日子了。 墙倒众人推,甚至连吕兆博一直依仗的吕家都因此事元气大伤,一举跌落上层世家之列。 “但我没想到白兰兰居然会来自首,”裴遇舟转着纸杯上的盖子,“明明已经是无罪之身,顾芷清也没提到她一个字,她居然跑来警局承认了一切。” 事情的真相和裴遇舟的推测相差无几,这次徐辛被杀的确是顾芷清、白兰兰以及徐辛本人的共同谋划:徐辛是为了把吕兆博变成杀人犯送入监狱;顾芷清则是为了借着这案子向裴遇舟挑衅,所以她才会把现场弄成那副血腥的样子。 而白兰兰的理由在常人眼里恐怕是最无厘头的一个——她是为了顾芷清。 因为顾芷清根本无法一个人完成她所制定的计划,所以白兰兰自愿成为了顾芷清的帮手。 裴遇舟曾经戏称她们这是“女生间的友谊”,不过他没想到这两个女孩居然真的是姐妹情深。 虽然方向是错的,但这份远超一般友谊的感情还是让裴遇舟有些感慨。 人真的是一种不可理喻的生物。 沈峥再次喝了一口咖啡,甜味和暖意渐渐驱散了他心里那些沉重的东西:“顾芷清勒死徐辛,白兰兰上手补刀,这还真是一对食人姐妹花。” “但这两个女生的智商和行动力算是高出同龄人不少了。” 换钥匙偷刀、巧妙避开监控器、杀人并抹掉痕迹,哪一样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更何况最后她们还敢充当第一目击人来接触警方、假意反目提供各种“真实”的证据、最终诱导警方抓捕吕兆博,连沈峥也不得不称赞她们一声胆大心细。 若不是天意弄人,也许事情真的会按顾、白二人设计的剧情走也未可知。 裴遇舟从不怯于承认对手的强大:“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次我们能抓住她们确实有几分运气在里面。” “行了,总之这次也顺利结案了,就先别想了,”沈峥三口两口将咖啡喝完,随后他把纸杯放到一边,“想想别的事儿,改天我们去逛街吧?” 裴遇舟也将纸杯放下:“逛街?沈大组长还有这爱好?” “想约会就直说。” 沈峥失笑:“我要和你约会还用这么拐弯抹角的?你敢不去?” “怎么说悦悦也因为我们两个遭了大罪,不给小姑娘买点东西怎么说得过去?” 虽然裴遇舟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但沈峥知道对方心里还是愧疚的,要不然以裴医生的性格哪做的出来道歉半小时的行为。 简直像个小话痨。 裴遇舟刚想应好,一个穿着快递服装的小哥却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裴先生是吗?有人让我给您送一封信。” 裴遇舟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知道那是什么——黑百合,英文花体,y国童谣。 沈峥替他接过那封信,里面依旧只有一张信纸,信纸上则印着第三首童谣。 【lizziebordentookanaxe,(莉琪波登拿起斧头,) andgaveherfatherfortywhacks.(劈了爸爸四十下。) whenshesawwhatshehaddone,(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 shegavehermotherforty-one.(又砍了妈妈四十一下。)】 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除了童谣外,那张信纸上终于有了属于寄信人自己的话。 “我的学生让我们失望了,但别急,这只是个开始。” 裴遇舟将信上最后一句话读出了声,这句话也同样是被打印出来的,标准的宋体四号字。 规整的有些不像“他”。 “装神弄鬼的胆小鬼,”沈峥把信扣在一边,他张开双臂,给了裴遇舟一个大大的熊抱,“会抓住他的。” “我们一起。” 第四卷 弗莱迪会来找你第三十六章 裴遇舟睡觉一向很轻,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微小的“咔嗒”声,随后便有人悄悄地接近了他的床铺。 “砰!” 裴遇舟闭着眼准确地抓住了来人的手腕,一翻身就将对方压在了身下。 等等,这手感和温度怎么有些熟悉? 裴遇舟睁开眼,正对上沈峥俊朗的脸。 ——那脸上的笑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裴遇舟一口气儿卸下来,他毫无形象地往对方身上一趴:“大早上的闹什么闹,吓我一跳。” 沈峥表示十分委屈: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进来叫对方起床的,谁知道裴遇舟的身手这么好,毫无防范的沈峥居然被人压了个正着。 抱着怀里穿着一身毛绒睡衣的裴遇舟,沈峥有点好笑地问道:“文职?嗯?” 裴遇舟在他的小太阳怀里蹭了蹭,随后顶着一头乱发抬起了头:“人生就是因为不断的发现才显得如此美丽,你说对吧?” “小骗子,”沈峥看着对方水汪汪的蓝眼睛,只觉得心都化了一半,他忍不住抽出一只手捏了捏对方小巧的鼻尖,“就你能说。” “可你不就是爱吃我这套?”裴遇舟动了动身体,准备爬起来去洗漱。 但他没想到沈峥手上一个用力,他不仅没能成功起床,还被迫和对方来了个位置互换。 沈峥撑起身体将人圈在自己的怀里:“撩完就跑?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风水轮流转,裴遇舟在心里暗道失策,大早上的男人果然撩不得。 但裴遇舟哪里是轻易认输的主儿,他顺势将双手勾住沈峥的脖子,软着声音嘟囔道:“我还没刷牙呢。” 还没等沈峥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他就感到自己的喉结被轻轻咬了一下。 他低头,果然看到了裴遇舟有些狡黠的笑容。 “这可是你自找的,”沈峥的眸色瞬间变深,他嗓音有些哑,“今天的街就别逛了,咱们来做点别的运动吧。” 裴遇舟十分配合地仰头吻住了沈峥,他的吻一向很轻,像一只娇娇软软的奶猫,沈峥被他勾得心痒,但他还是冷静地察觉到身下的人有些颤抖。 “没事。”裴遇舟的声音有些模糊,他调皮地用齿尖磨了磨对方的唇,“那个见鬼的反应我已经习惯了。” 如果他不知道他在空虚什么,那就让沈峥来填满他好了。 * 然而这场晨间运动并没能顺利进行下去,提前出院的蒋悦一大早就敲响了沈峥家的门,门铃的声音破坏了一切暧昧的气氛。 沈峥有些哀怨地看向和蒋悦一起坐在后排的裴遇舟,再来这么一次他怕是要废。 裴遇舟的唇还有些肿,他挑挑眼角:你自己约的悦悦怪我咯? 虽然蒋悦算是个小人精,但她功力尚浅,到底还是比不过裴遇舟和沈峥这两个老人精,所以纯洁的她并没有察觉到车内诡异的气氛。 “裴哥哥我们要去哪呀?”蒋悦一脸好奇地开口,“游乐园吗?” 距离那个惊魂之夜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蒋悦也于昨天正式出院,彻底恢复了健康。 虽然受到了不少惊吓,但蒋悦在大哭一场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并且蒋悦还主动要求让她的裴哥哥带她出去玩,看上去和平常并没有两样。 不过裴遇舟明白,蒋悦是想以此来证明他们这一大一小的关系并没有因为顾芷清而受到损害。 毕竟在看过学校的监控录像后,特案组的人都知道蒋悦是受到了裴遇舟的牵连。 但特案组不愧是三观极正的沈队带出来的团队,没有人把责任怪到裴遇舟头上,大家只是更努力地开始找起“他”和“他”背后势力的行踪。 这让准备好一肚子道歉的裴遇舟有些懵。 但他也确实慢慢体会到了“特案组”三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裴哥哥?” 蒋悦的声音拉回了裴遇舟神游的思绪:“不,先带我们的小公主去买东西。” “随便买随便花,反正有你沈叔叔付钱。” 开着车的沈峥强烈抗议:凭什么裴遇舟是哥哥他就是叔叔?他们只差了五岁好吗? “好呀,买买买还有帅哥拎包付钱,这简直就是花季少女最美好的梦想。”蒋悦极其给两人面子,故意做出一副夸张的花痴样子。 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的沈峥笑了笑:“你个鬼灵精,一个人就想代表所有花季少女?” 蒋悦吐了吐舌头:“小说里都那么说的,沈叔叔你是真的老了。” 坐在后座的裴遇舟和蒋悦对视一眼,两人不由自主地笑成一团。 沈峥:心好累,自家媳妇笑点成迷怎么破? 笑过之后,蒋悦给自己顺了顺气,随后她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裴哥哥,顾芷清她怎么样了?” “我问过我爸爸好几次了,但他不肯和我说。” 裴遇舟摸了摸蒋悦的头:“蒋哥那是担心你,怕你因为顾芷清心情不好。” “她当然是被抓进去了,不过因为她是未成年人最后又坦白了一切,最终的判刑没有我们预计的那么久。” “这样啊。”蒋悦点了点头,女孩柔软的发丝也随着她的动作在裴遇舟手上蹭了蹭,裴遇舟突然明白了沈峥总爱摸他头的原因。 想了想,蒋悦又问道:“那白学姐呢?我听说她被判无罪后还去自首了。” “对,但她最多只能算个从犯,再加上主动自首的行为,她判得比顾芷清还要轻一些。” 裴遇舟轻声道:“悦悦会觉得不公平吗?” 这个问题难住了蒋悦,她想了一会儿后才回答:“不会吧。” “毕竟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应该是徐辛,虽然他已经去世了,而且他本身也是这个案子中的‘凶手’,但白学姐和顾芷清受到的惩罚主要还是因为这件事吧。” “既然法律做出了判决,那我接受就好了呀。” 裴遇舟倒是没想到蒋悦小小年纪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不由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小孩子的心灵比较单纯。 没有怨愤,没有质疑,只是单纯地相信着这个国家的法律。 “裴哥哥觉得我太单纯太包子了?这么容易就原谅了顾芷清?”也许是裴遇舟此刻太放松,蒋悦竟猜出了她的裴哥哥在想什么,“不是的,其实我是恨她的。” 被迷晕被绑甚至差点死掉,就算对方已经被抓进了监狱,蒋悦心中的恐惧也不会因此烟消云散。 而那些不时出现在她噩梦里的画面,也会渐渐催生出她对顾芷清的恨意。 这是大多数被害者都会有的心理转变,裴遇舟很清楚这一切,所以他才会为蒋悦的态度感到惊讶:“那悦悦是怎么想通的?” “妈妈让我学会放下,”提到苏蕊,蒋悦的眼里带上了几分骄傲,“她说我不能因为一个坏人而影响了自己的一生。” 女孩的笑容淡然,没有丝毫勉强:“现在顾芷清已经自食恶果,我也该忘掉她啦。” 裴遇舟一时间竟觉得自己还没有一个小孩子看的通透。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又真的能如蒋悦一般放下吗? 但还没容裴遇舟有更多的感慨,他们就已经到了此行的目的地——b市最大的百货商场。 沈峥将车停好,又下车帮蒋悦开了车门:“走吧,我们的悦悦小公主。” 蒋悦故意拎起羽绒服的一角,真的像公主一样优雅地下了车。 裴遇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想他终于知道蒋悦为什么那么受欢迎了。 对方身上有一种极其自然的、名为治愈的东西。 和沈峥一样。 “想什么呢?”等蒋悦下车后沈峥又将手伸进车内,准备把某个走神的小祖宗拉出来,“又怕冷不想动了?” 裴遇舟将手搭在沈峥温热的手上:“没有,我们走吧。” 他心情不错地眨了眨眼:“今天我也是小公主。” 只跟你走的小公主。 * 逛街对于大多数男人来说都是一项十分无趣的活动,沈峥显然在这个“大多数男人”的范畴内。 唯一令沈峥欣慰的就是他不仅能看蒋悦换上各种可爱的冬装,还能看到自家裴医生试衣服的样子。 ——因为裴遇舟的冬装存货不足,所以今天只有沈峥是单纯地来“逛”街。 此刻裴遇舟正带着蒋悦去买热饮,而沈峥则带着一堆战利品在休息区等两人回来。 正当沈峥有些无聊地掏出手机刷微博时,他身边却突然坐下了一个男人。 男人年近五十的样子,但对方的身材却没有因人到中年而走形,男人衣着得体,带着一副半边的眼睛,看着便是一个极有教养的人。 沈峥注意到对方食指和中指的第一个关节处都有很明显的茧子。 应该是个文字工作者。 见沈峥注意到了自己,男人微微笑了一下来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沈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于是他主动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我叫柳镇风,是一名编剧,”男人递过一张名片,“刚刚那名蓝眼睛的男生是你的朋友吧?” 沈峥皱眉:冲着舟舟来的?这人难不成是个星探? 但男人的下一句话却彻底推翻了沈峥的猜测—— “他的母亲是不是叫做裴芸?” 作者有话要说:一辆中途转向幼儿园的车23333 这里最后再解释一次那个戒断反应,首先,话话知道它是一种心理症状,目前来看舟舟并没有成瘾时间,但是话话会解释的,还记得舟舟说过【这是命】吗?有伏笔哦,不是瞎写。 其次,x型毒品为话话杜撰,会破坏身体机能,让身体产生一定的依赖,这是沈队着急的原因。 舟舟能自己忍耐并且很快适应是有原因的,提示:【意大利的疗养院】。 为了伏笔没写的很清楚,给小天使们带来困惑很抱歉,鞠躬。 这一卷会比之前的几卷长一些,开始揭露伏笔啦。 第三十七章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沈峥表示他还真的是不知道。 不过裴遇舟的中文名字是随母姓这件事沈峥还是知道的,面前这个男人说不定真的和自家舟舟有点渊源。 可沈峥一向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虽然他现在和裴遇舟的关系很亲密,但他并不愿随便干涉对方的事。 ——当然,要是裴遇舟亲口告诉他,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沈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所以沈峥最后只是冲柳镇风客气地笑了一下:“抱歉。” 这就是不想多谈的意思了。 柳镇风却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弃:“他妈妈姓裴对吧?太像了,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我对他没有恶意,我是他妈妈的故人。” “我母亲的故人?” 一手牵着蒋悦一手拿着饮料的裴遇舟隔着老远就听到了男人的话,他挑挑眉:“我怎么从没听母亲提起过你?” 柳镇风在听到裴遇舟的声音时就一愣,等他看清裴遇舟的脸时,这个年纪不小的男人甚至直接红了眼眶。 “像,太像了!除了这双眼睛,你简直和你妈妈一模一样。” 那种梦幻般的、超越了性别的美丽。 柳镇风的手颤颤巍巍地向前伸了伸,似乎想去触碰裴遇舟的脸,但他却没能成功。 他的手在半路被人拦下了。 沈峥用手里的袋子将两人隔开:“好好说话,别动手。” 柳镇风这才像回过神一样,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抱歉,一时激动所以有些失态。” “我是忆星娱乐旗下的编剧柳镇风,”他再次递出一张名片,“我可以和你好好聊一聊吗?” 忆星娱乐?沈峥的心头一跳,那不是杨诗洁在的公司? 但也不知是不是裴遇舟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看上去对柳镇风没有丝毫兴趣,甚至还有点不近人情地拒绝了对方的提议:“您也看到了,我今天是陪孩子出来玩的,我就是想放松放松,不想谈别的事情。” “我们很赶时间,”裴遇舟把饮料递给沈峥,随后拉着一大一小就往外走,“改天我再约您吧。” “你可以到b市影视城的《戏装》剧组找我,”柳镇风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会一直等你的!” 裴遇舟背对着男人不走心地挥了挥手,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鱼儿终于上钩了。 * 沈峥敏锐地察觉出裴遇舟今天的心情很好,这从对方睡前居然主动放弃咖啡、自觉地喝完一整杯牛奶的行为中就能窥见一斑。 有些好奇的沈队往裴遇舟身边一坐:“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因为那个柳镇风?” 见专属抱枕自己靠了过来,倚在沙发上没个正形儿的裴遇舟直接往沈峥身上一倒:“可不,我等了他好久了。”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进半只脚迈进娱乐圈?”裴遇舟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实话和你说吧,那些个说我是‘最帅心理医生’的营销号一开始都是我自己买的。” “这年头当个网红也不容易啊。” 裴遇舟似模似样地叹道,好像他真的靠这个吃饭似的。 沈峥倒是真没想到裴遇舟居然谋划了这么久,但他还是直觉地觉得今天这事有些蹊跷:“可柳镇风找到你的时机是不是太巧了点?” 裴遇舟和娱乐圈搭上关系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按理说他对圈里人来说应该不是个生面孔,尤其是裴遇舟前一阵儿还参加过一个火爆的综艺,再加上他从未遮掩过自己的脸,柳镇风若是真心想联系裴遇舟,绝不会拖到现在才行动。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裴遇舟摇了摇手指,“但我选择将计就计,不管柳镇风有什么目的,他敢在此刻接近我,就说明他手里有些筹码。” “所以你母亲真的叫裴芸?”沈峥伸手抓住了那晃来晃去的手指,“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 裴遇舟一骨碌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他单手撑着沙发靠背,将那张漂亮却不阴柔的脸凑近了沈峥:“仔细看看,我和我妈妈很像的。” 裴遇舟的五官精致且充满了东方美,如果他闭上那双充满异域风情的眼睛,他简直就像一幅古香古色的水墨画。 中与西的完美结合。 就算是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沈峥也找不到裴遇舟脸上有任何瑕疵,他依言仔细观察过对方的脸,却还是没猜到裴遇舟给的提示。 于是沈大组长只能赖皮地在裴遇舟的睫毛上吻了吻:“快说。” “看来你还是年轻,”裴遇舟也没卖关子,他直接趴进沈峥的怀里,“我妈妈是二十多年前红极一时的明星,当时不知有多少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提到自己的母亲,裴遇舟的语气里明显带上了几分骄傲:“就连我家老头那个挑剔的眼光,当年还不是对我妈妈一见钟情。” 可沈峥还是没有在记忆里找到有关“裴芸”的信息,如果裴母真的像裴遇舟说得那样红极一时,那就只能说明有人刻意抹去了裴母的信息。 “你猜的没错,”裴遇舟没抬头,却依旧准确地猜到了沈峥的想法,“她被人封杀了,甚至还被迫逃亡到了国外。” “虽然她在国外遇见了我家老头还生下了我,算是过了一阵儿幸福又平静的日子,但因为她手里的一些东西,她到底是早早地去了。” 裴遇舟的声音有些闷,不复刚刚的轻快。 “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封杀她纠缠她的到底是哪个人或哪家公司,我家老头嘴巴严得很,一直到去世都没和我吐露一个字。” 这就是他回国站稳脚跟后选择接触娱乐圈的缘故,二十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是太长,虽然当年的资料都被毁了个干净,可资料是死的人是活的,裴遇舟不相信知道内|幕的人会在二十年内全都死了个干净。 “直到回国后,我才慢慢查到了‘他’和‘他’所在的那个犯罪团伙,而在董婧案结案后,我才发现这一切和忆星娱乐脱不了关系。” 裴遇舟埋在沈峥脖颈处的头动了动,沈峥只觉得对方的睫毛轻轻扫过自己裸|露的皮肤,带起些微的痒意:“我知道我家老头是想让我好好活着,忘了上一辈的仇怨。” “不过我做不到,”裴遇舟抓着沈峥的手紧了紧,“你懂吧。” “你懂的。” 沈峥轻轻顺了顺对方的后背,裴遇舟裴医生向来是不示弱的,就连戒断反应都没能让对方认输,但沈峥却在这一刻清晰地体会到了对方的无力。 “我懂的,”沈峥掰开裴遇舟拽着他衣服的手,随后他伸出右手与对方十指相扣,“我懂。” 他的心有一点软还有一点疼,就像一个铲屎官终于等到自家猫主子对他露出了柔软的腹部,而他在享受着美好触感的同时又为对方隐秘的伤疤心疼不已。 “我困了,”裴遇舟嘟囔道,“不想动了,就这么睡好不好?” 沈峥哪舍得拒绝这个难得撒娇的小祖宗,别说是让他睡沙发了,哪怕是让他睡油锅他也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 家里的暖气很足,沈峥将人抱在怀里,又顺手把搭在沙发上的外衣给裴遇舟披上:“睡吧。”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坐在办公室写结案报告的沈峥有些郁闷。 脆弱又爱撒娇的裴遇舟果然是昙花一现,今天一早醒来,他怀里的小奶猫就又变回了大野猫,爱撩人又不乖,变着花儿的折腾。 不过沈队表示:如果时间充足的话,他还是很想“折腾折腾”的。 毕竟生命在于运动嘛。 “大野猫”裴遇舟并不知道沈峥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废料,他正趴在桌子上和安歆瑶八卦着《戏装》。 “你说这是个翻拍电影?”裴遇舟的手指又在桌子上敲来敲去,“我在网上怎么没找到这个消息?” 安歆瑶道:“都说了是内部消息啦,我听说那个叫王导还是刘导的是怕被骂,所以才这么藏着掖着的。” “怕被骂?他翻拍的是哪部戏?”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一部挺老的电影了,听我那朋友说现在基本都找不出什么影视资料了,”安歆瑶翻了个白眼道,“也不知道那个导演怕个什么劲儿。” 看裴遇舟好像对这个电影格外关注的样子,安歆瑶拿出手机翻了翻昨晚的聊天记录道:“等我找找,他昨天好像提过那电影的名字。” 沈峥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隐约冒出了点不妙的猜测。 “有了,”安歆瑶的手指一顿,“叫《江山梨园》,二十多年前的片子了。” 裴遇舟敲着桌子的手指停了下来:《江山梨园》,他从小到大不知看过了多少次。 那是他母亲的成名作。 而这部电影在这样微妙的时刻被翻拍,裴遇舟并不觉得它只是个巧合。 就在他还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特案组的“对外联络人”秦千岚就一脸黑线地走了进来。 “现在还真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敢塞到咱们特案组来了,”她随手将资料往桌子上一摔,“咱们组都快成专门给娱乐圈擦屁股的了。” 安歆瑶连忙递了杯酸奶过去:“消消气消消气,又有案子啦?” “谁死了?” 这倒不是安歆瑶在咒人,只是能移交到他们特案组的案子,少说也有一条人命打底。 “死人?没死,”秦千岚直接把酸奶盖子掀开喝了一口,“一个编剧在剧组被人捅了几刀,又不是什么大明星,上面居然让咱们特案组去查。” “编剧?他叫什么名字?” 秦千岚奇怪地看了一眼有些激动的沈峥:“头儿你现在连这种案子都吃得下了?口味变了不少啊。” 然而还没等秦千岚揭露谜底,裴遇舟居然罕见地插了话:“他叫柳镇风。” “柳叶的柳,镇定的镇,风流的风。” 秦千岚惊讶道:“赵局提前联系你了?” “猜的。”裴遇舟的手指又不自觉地在桌子上敲了敲,柳镇风在这个时候遇袭,到底是苦肉计还是被灭口呢? 于是好奇的裴医生难得地关心起被害人的情况来:“不知道他伤的怎么样?” “不会那么巧地变成植物人了吧?” 第三十八章 裴遇舟一语成谶,按秦千岚拿回的病历来说,柳镇风还真的变成了植物人。 确认了这个消息后的安歆瑶一脸无语:“植物人?这是被刀捅在脑袋上了吗?” “也差不多了,真不知道这位柳编剧到底得罪了谁,”纪桀看着从医院复印来的病历道,“十二刀啊,刀刀命中,又准又狠,这位还能活着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今天一大早柳镇风便浑身是血地倒在剧组内的公共化妆间里,而当时剧组大部分人都在忙着拍一场晨戏,要不是有人正巧路过化妆间,柳镇风可能就不只是植物人而已了。 “所以这是一起恶劣的伤害事件?”沈峥看向这几位聚在一起的吃瓜群众道,“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八卦王安歆瑶背百科似的给众人做了个简单的科普:“柳镇风,四十八岁,电影圈里有名的编剧,写出的剧本拿过不少国际大奖。” “他最近在跟《戏装》剧组,案发地点也在该剧组内。” 说完这些安歆瑶才有些诧异地看向裴遇舟:“裴哥,这么巧?你刚问完《戏装》,这电影剧组就出事了,你可别是柯南转世吧?” “不止,”裴遇舟笑了笑,“我要说我昨天刚刚见过他,他还拉着我要叙旧你信吗?” 因为“他”最近的行为越来越嚣张,赵局也算被对方逼得放开了手脚,徐辛案结束后赵局便将那个隐匿于b市的犯罪团伙的存在透露给了特案组,裴遇舟也总算是脱掉了所谓“间谍”的身份,所以他此刻说起话来也不似以往一样遮遮掩掩。 “我信我信,我可是你的二号迷妹,你说什么我不信啊?”安歆瑶先捧了一下裴遇舟,随后她才问出了她真正好奇的地方,“这次不会又和那个犯罪团伙有关系吧?” “还有那个什么‘老师’,他要是再多几个学生,咱们特案组可就有得忙了。” 有了特案组一起分担那些他以前独自承受的压力后,裴遇舟整个人都显得轻快了很多,提起有关“神秘犯罪团伙”的话题时,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冷下一张脸。 “放心吧你,”裴遇舟笃定道,“能被那群人真正瞧进眼里的没有几分家世怎么行?柳镇风虽然是个知名编剧,但他显然还不够格。” “不过接下来那个‘老师’会不会行动就不好说了。”裴遇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柳镇风应该是个诱我上钩的饵,毕竟那可是我的一位故人。” 他并没有提到自己的母亲,关于他的身世,裴遇舟目前只想和沈峥分享。 沈峥打断众人发散的思维:“别想那么多,先把眼前的案子处理好再说。” “一个小小的伤人案,你们可别给我拖太久。” * 沈大组长一声令下,特案组众人纷纷行动起来。 这次的分组和平日有些不同,一向恨不得把人拴在身边的沈峥,居然堪称大度地将裴遇舟分给了迷妹安歆瑶。 “裴哥,你说头儿他外面是不是有别的狗……不是,是不是有别的猫了?”安歆瑶一边找着《戏装》剧组的位置一边贫嘴道,“我看他今天有点反常啊?” 裴遇舟唯恐天下不乱地附和道:“可不,我也觉得他有别的猫了。” 还是个给撩不给吃的小奶猫。 安歆瑶被裴遇舟不自觉的笑晃花了眼:“裴哥,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笑得越来越好看了?” 在安歆瑶眼里,裴遇舟以前的笑容虽然也是好看又暖,但那总给她一种游离在人世外的疏离感,也就是微博上那群颜粉常说的“谪仙范儿”; 但最近裴遇舟就像突然转了性,一颦一笑间都带上了烟火气,引得人愈发想要接近。 安歆瑶简直都快想不起来两个月前的裴哥到底是什么样了,一个人居然能无声无息地发生这么大的改变,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 裴遇舟一看安歆瑶发飘的眼神就知道这小妮子又进入脑洞大开的模式了,他伸手在对方面前晃晃:“醒醒,该查案了。” 安歆瑶回过神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不远处那一群穿着民国戏服的人。 俊男美女的组合无论在哪里都很扎眼,两人才刚刚到《戏装》剧组外,一个工作人员便伸手拦下了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安保小哥的语气严厉,看来今早柳镇风被刺的事情还是给剧组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警察,办案。”安歆瑶亮出了证件,还没等那工作人员放行,一个端着两杯奶茶的女人便出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这不是安大小姐吗?”华玲故作惊讶道,“怎么?现在一个小小的持刀伤人案也能引得特案组出手了?” 华玲阴阳怪气的语调立刻引爆了安歆瑶这个小炸药桶,她“啪”的一声把警察证合上:“哟,这不是华大经纪人吗?” “手底下的摇钱树进了监狱,华经纪已经落魄到做端茶小妹的地步了吗?” 安歆瑶一脸嘲讽,稳准狠地戳到了华玲的痛脚。 自从林旻因为吸毒和贩毒进了监狱后,林旻的那些脑残粉女友粉就把炮火转到了身为林旻经纪人的华玲身上。 曾经将董婧逼向死亡的那些舆论为华玲带来的是冷藏与降职,若不是董婧跳楼案的余波,华玲一个金牌经纪人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但输人不输阵,华玲笑得云淡风轻:“哪能是端茶小妹呢,人家好歹也是江副总的女儿,我照顾的周到一点也是应该的。” 裴遇舟一挑眉:合着这剧组就是忆星娱乐的后花园,从编剧到演员都是“自家人”。 安歆瑶可不管什么江总李总的,她直接推开华玲:“好狗不挡道,妨碍公务罪能关多久你应该没忘吧?” 华玲笑容一僵,却还是没敢继续和安歆瑶呛声。 能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眼力都不会太差,刚刚还一脸严肃的工作人员此刻已经挂上了热情亲切的笑容:“安警官是吧?现在剧组的人都在前面拍戏呢,我带您过去吧?” 安歆瑶冷哼一声,大步走进了片场。 裴遇舟跟在她后面笑眯眯地对华玲点了点头: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涉及到娱乐圈的案子沈峥都要让安歆瑶来开路了。 这种横着走的感觉真的很爽。 因为安歆瑶和裴遇舟身穿便服,而剧组又常有人四处走动,两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一个安保工作外严内松的剧组,怪不得能被人轻易溜进溜出还捅了人。 镜头下的演员在尽力的表演,裴遇舟认得那是最近大火的小花江婉言和曾经拿下影帝大奖的姜珩。 而这一幕裴遇舟也很熟悉,那是电影中留洋归来的杜小姐与梨园名角十二月的初次相遇,中与西的激烈碰撞产生了爱情的火花,而这星星之火也借着两人的手奏响了一曲乱世悲歌。 “卡!”一个长相严肃身材瘦削的男人暴躁地将手中的剧本砸了出去,“江婉言!你是个高傲的千金小姐,不是什么白痴你懂吗!能不能把你那花痴的眼神收一收?!” 被点名批评的江婉言连忙弯腰鞠了一躬:“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男人看起来脾气不太好,他重重地一挥手,“都散了吧,半小时之后再拍。” “江婉言,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如果你再演不好这个角色,别管你是哪个总的女儿,你都得给我卷铺盖走人!” 弯下腰捡剧本的江婉言闻言停住了手,安歆瑶本以为能看到一场现场版的骂战,却没想到江婉言依旧好脾气地应道:“我知道了,谢谢刘导。” “没想到这剧组的导演会是刘奇,”安歆瑶“啧”了一声,“到底还是拿奖拿到手软的名导底气足,连投资方的女儿也敢怼。” 她刚刚扫了一圈剧组的其他演员,看到了不少意料之外的熟面孔:“这剧组配置够高的,我朋友还说是小猫三两只,我看照这架势,小半个娱乐圈都得进组了吧?” “什么怕被骂,刘奇这是在等一个大爆啊。” 裴遇舟敲了一下安歆瑶的头:“办案来了还是八卦来了?” 他表情一本正经,倒是把沈峥的神态学了个十成十。 “我这不也是分析一下案件背景嘛,”安歆瑶揉了揉脑袋,“能在捅完人后顺利地逃脱,对方肯定对这个影视城熟悉的很,搞不好就是个圈内人。” 裴遇舟看着导演走后立刻对着江婉言嘘寒问暖的姜珩问道:“他就是报案人?” “对,柳镇风受伤的地点就是姜珩专用化妆间旁边的公用化妆间,他说他当时是正巧路过。” 今早的那场晨戏并没有姜珩的戏份,所以他便在自己的化妆间里背台词。 ——当然,这只是姜珩自己的说法。 片场相关监控与信息都已经送去了鉴定组,裴遇舟和安歆瑶此行的目的依旧以问询为主,见拍摄已经终止,两人便正式进入了工作模式。 但还没等裴遇舟走出两步,他的袖子便被人拽住了。 刚刚还火冒三丈的刘奇像换了个人一样,他堪称温柔地盯住裴遇舟,眼里有一丝怪异的痴迷:“你是哪家的新人?” “我要让你演杜明珠。” 第三十九章 “对不起,我是警察。” 裴遇舟后退一步甩开刘奇的手,他就知道,顶着这样一张脸进入《戏装》剧组,招惹上一群牛鬼蛇神是迟早的事儿。 但他没想到第一个“鬼”来得这么快。 “我说什么来着,”安歆瑶撞了撞裴遇舟,“单靠这张脸裴哥你也饿不着。” 裴遇舟无奈地笑笑,随后他对着刘奇道:“我对演戏没兴趣,也不想反串去演女主角,更不想夺人所爱。” 他将目光移向片场内的江婉言:“我看江小姐就很适合杜明珠。” 被人婉拒,刘奇不仅没恼,反而还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打量着裴遇舟:“你知道《江山梨园》?” “小的时候看过一次,”裴遇舟毫不心虚地捧了裴母一波,“里面的女主角演技很好,让我印象深刻。” 刘奇虽然没有像柳镇风一样猜到裴遇舟和裴芸的关系,不过他还是感慨道:“她是个很有灵气的演员,你和她很像。” “只是外貌罢了,”裴遇舟不卑不亢,“刘导也不想拍一部和以前一样的电影吧?” 听了这话刘奇脸上的满意之色更甚,但还没等他继续问上几句,裴遇舟就先拿出了警察证:“抱歉,我们今天是来查案的,可以帮我们叫一下姜影帝吗?” 被人连续扫了两次面子,就算刘奇对裴遇舟有几分好感,他也不免生了几分火气。 “人呢!”刘奇喊了一声,“去把姜珩给我叫来。” 他语气随意,似乎根本没把姜珩这位影帝放进眼里。 刘奇一向是个坏脾气,但他导出的作品每一部都能斩获当年的电影大奖,就算姜珩已经拿到了影帝的奖杯,他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位在圈里声名显赫的刘导。 没两分钟姜珩便跟着助理一起来到了片场的角落,他身上还穿着十二月的戏服,和裴遇舟两人站在一起时颇有几分时空错乱的怪异感。 “要问什么快点问,”姜珩的助理不耐地开口道,“我们珩哥一会儿还要接着拍戏,你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嚯,安歆瑶的眼皮跳了跳,她好久没见过这么拽的助理了。 不过看上去对方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不然怎么可能连她安歆瑶的脸都不认识。 “linda,别瞎说,”好在姜珩还是个有眼界的人,他歉意地对着安歆瑶点了点头,“安警官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一定全力配合。” 安歆瑶拿出了她随身携带的录音笔:“说说今早是怎么回事儿吧?” “今早六点我们有一场戏要拍,但第一幕没有我的戏份,所以我便呆在化妆室里背台词,”姜珩一边将助理递过来的羽绒服穿上一边回答着安歆瑶的问题,“差不多七点的时候我就离开化妆间准备去拍戏了,然后我就看到了隔壁倒在血泊里的柳编剧。” 因为姜珩的化妆间在公共化妆间的里面,所以他出门时才能发现遇害的柳镇风。 “我是拍动作片出身的,一闻就知道那血不是剧组的道具,所以我立刻叫了救护车,之后又报了警。” “在此之前你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安歆瑶道,“这剧组化妆间的隔音效果应该没那么好吧?” 姜珩想了想后肯定道:“没有,我没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 “而且我背东西的时候都很专注,如果声音不大的话很难引起我的注意。” “所以这只是个巧合了?”安歆瑶怀疑地盯着姜珩,“你正巧看到了这一切?” 姜珩神色无奈:“真的就是个巧合,我和柳编剧无冤无仇的,我怎么可能去捅他?” 他顿了顿又道:“要找到凶手也不难,安警官等柳编剧醒了之后一问便知。” “急性损伤导致的植物人状态,柳镇风短时间内恐怕是没有机会开口了,”观察了对方好一会儿的裴遇舟替安歆瑶否定了对方的提议,“不知道姜影帝和柳镇风的关系怎么样?” “点头之交吧,”姜珩抚了抚戏服宽大的袖子,“虽然我出道的时间不短,但这次还是第一次和柳编剧合作。” 裴遇舟轻笑:“第一次合作就发生这种事情,看来两位的八字不太合啊。” 姜珩脸色不变:“世事无常,谁又能说得准呢?” 裴遇舟也没和他纠缠,而是立刻换了另一个话题:“那不知道姜影帝为什么会接这部片子呢?” 这个剧组里除了刘奇外也就只有姜珩和忆星娱乐没多大关系了,裴遇舟理所当然地对他产生了好奇心。 在裴遇舟看来,姜珩并不适合“十二月”这个角色:十二月是一代名伶,虽然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但十二月体态风流、风姿绰约,一举一动都能引得无数戏迷为他折腰。 可是这点在以武戏出身的姜珩身上并没有很好的体现出来,比起“十二月”,姜珩更像影片最后那个脱下戏服保家卫国的“月老板”。 只是这样一个不适合人物前期只适合人物后期的姜珩,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入了刘奇的眼呢? 难道又是带资进组? “这你得去问刘导,”姜珩笑笑,“我只是来还人情的。” 远处又传来了刘奇暴躁喊人的声音,看来江婉言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姜珩对两人点了点头,随后便回去继续拍戏了。 还十分钟呢,这连五分钟都没到,安歆瑶一急就想把人直接扣下,但她却被裴遇舟拦下了。 “算了,娱乐圈里的都是人精,你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的,”裴遇舟看向已经站在镜头下的姜珩,“我们得找个突破口才行。” 安歆瑶不服:“可是他真的很可疑啊,一个人在他旁边的屋子里被刺了十二刀他居然没听到半点声音?” “更何况柳镇风在的那个化妆间还是房门敞开的,怎么可能没有声音传出来。”她环顾了一圈这个占地不小的剧组,“这么大的剧组也不知道多安几个监控,忆星娱乐什么时候这么寒酸了。” 没有监控录像,前期取证就靠第一目击者的一张嘴,谁知道姜珩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裴遇舟倒是不着急:“没有监控不还有镜头么,我刚刚看了一下,这个剧组同时拍的不止一场戏,处于运转中的摄影机少说也有十几个,说不定哪个镜头就会拍到凶手的踪迹。” “不过想要拿到这些视频,还要靠安大小姐你出马了。” 这倒是不难,安歆瑶痛快地一点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接下来我们就去找剧组的工作人员们聊聊吧,他们每天都呆在剧组,知道的不一定比姜珩少。” 说完这话的裴遇舟顺手把安歆瑶的录音笔没收:“这个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的,你还是给我好好做笔录吧。” 有了录音就代表说话人要对自己的言语负责,而这往往会让对方产生警惕之心,若是不能好好掌控对方的节奏,问询的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安歆瑶哀嚎一声,却还是乖乖地拿着笔记本去询问相关人员。 她真的是特案组的一员吗?没有激烈的飙车枪战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搞得和居委会大妈似的? 简直是蹉跎了她这个花季少女的青春。 * 等忙了一天的沈队回到办公室后,迎接他的就是坐在办公桌前一脸生无可恋的安歆瑶。 “怎么了这是?”沈峥随手把大衣挂在椅子上,“没有进展?” 安歆瑶摇头:“不是没进展,是‘进展’太多。” 她从来不知道电影剧组是那样一个流言满天飞的地方,单是三个不同的化妆师就给她提供了三个可能的“嫌疑人”。 虽然安歆瑶喜欢八卦,但她喜欢的也不是这种没营养的八卦啊,她的品位可是很高的好吗? “这位柳编剧看着倒像个老实人,实际上私生活混乱得很,”安歆瑶把她的小本本往沈峥面前一递,“仗着剧本写得好,他没少潜那些刚出道的小明星。” “剧组里的人都说这是他花心遭报应了,还给我提了一大串可能的人名。” “感情原因?”沈峥觉得这猜测倒也有几分可能,“柳镇风身上的伤口虽然多,但较深的伤口却很少,倒真有可能是个女人做的。” 他扫了一眼安歆瑶记的名单:“对一下吧,看谁当天在那个影视城附近出现过。” 安歆瑶蔫蔫地应了一声,之后她想起了裴遇舟嘱咐她的事情:“裴哥说让我去调当天剧组摄影机内的录像,我已经派人打好招呼了,最迟晚上就能送来。” “行,那晚上加班吧,”沈峥接了一杯水,“你裴哥呢?” “他说他今天有要紧的事要做,所以让我跟你说一声……”安歆瑶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道,“他翘班了。” 沈峥将水杯一放,这小骗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翘班这种事情也能理直气壮地做出来。 不过沈峥却还真的猜不到对方要去做什么要紧的事,毕竟裴遇舟等了那么久的“母亲的故人”还在医院里躺着呢,这人还有心情去做别的? “他说他去哪了吗?” “没有,”安歆瑶老老实实地充当着传话筒的角色,“不过裴哥说等你回家的时候就能看见他了,还能顺便尝尝他的手艺。” 得,一听他家裴医生这么保证,沈峥就知道对方要做的准不是什么好事。 他是不是该考虑振振夫纲了? 第四十章 其实裴遇舟什么危险的地方都没去,他只是去了一趟b市墓园,然后就顺路回了家。 他自己的家。 翻修过后的商品房看上去昂贵又精致,因为请了家政阿姨的原因,就算裴遇舟已经一个月没有回来过了,房间内依然一尘不染,暖意十足。 但裴遇舟还是觉得这个房子没有沈峥家的好:太大太空太旷,看着就没有人气儿。 在确认过家里的安全后,裴遇舟便用一串复杂的密码打开了书房内的保险柜。 保险柜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本相册和一叠光盘。 相册上方还有一个小小的相框,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黑发蓝眼的婴儿笑得一脸温柔,她旁边站着的男人五官深邃,脸上还带着一道长长的刀疤,看着颇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感觉。 裴遇舟用手轻轻拂过相片上女人的脸,随后他将相框翻手一扣,开始认真翻找起那些光盘来。 这些都是他关于家庭的回忆,其中自然也包括裴母曾经演过的各种电影,虽然已经不是原版,但那依旧是裴遇舟了解母亲的一种方式。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演员在表演时总会代入自己的感情,裴母也不例外。 裴遇舟拿了贴着“江山梨园”字样的光盘回到客厅,他将所有的窗帘都拉好,在一片昏暗中放任自己沉浸在母亲的影片里。 十二月咿呀的唱腔拉开了电影的帷幕,裴遇舟看着屏幕上那个水袖一甩便风情万种的男子,实在无法将他与姜珩对上号。 这本来是一部以十二月为主角的电影,但当年裴母的演技太盛,将一个敢爱敢恨有勇有谋的富家小姐演得入木三分,愣生生地一炮而红,完全压过了男主十二月的风头。 当看着那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穿着洋装出现在大屏幕上时,裴遇舟再次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他真的回到那个年代并且在戏里体会到了母亲的喜怒哀乐似的。 “十二月,我带你走吧,”杜明珠娇俏的声音传进裴遇舟的耳中,“我知你定不愿困在这一方小小的戏台之上。” 彼时十二月与杜明珠已经**陷入热恋,但来自于家庭和世俗的压力却让这对有情人难成眷属。 杜明珠的眼里是藏不住的爱意,她将双手放在十二月的肩上:“我们走吧,天大地大我们哪儿去不得?” 十二月描眉的手一顿:“乱世山河,你我两片浮萍又能去到哪里?” 镜中映出的两人亲密又疏离,裴遇舟不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他也不是第一次觉得这部电影不只是电影。 《梨园江山》并不是裴母的最后一部作品,但裴遇舟再没从其他的影片里看到过裴母这样充满爱意的眼神。 青涩又炽烈,那是属于初恋的眼神。 他家老头也曾经有意无意地抱怨过他没能第一个占据美人的芳心,裴遇舟盯着大屏幕上的影像出神,难道他的母亲在当年真的爱上了“十二月”吗? 可能让他产生这种猜测的就只有这一幕:面覆浓妆的十二月,娇俏果决的杜明珠,只有两人倒映在镜子里的这一刻,裴遇舟才会觉得这两人是相爱的。 只是裴母已逝,而那个名动一时的“十二月”也早已销声匿迹,裴遇舟就算再好奇,他也只能透过冰冷的屏幕来猜想着当年的一切。 这次《江山梨园》被翻拍,一个自称是他母亲故人的柳镇风已经出现,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冒出几个所谓的“故人”。 又有几个会是“他”设下的陷阱。 裴遇舟看着独自在闺房中摆弄着枪支的杜明珠敲了敲手背,毕竟对方可一直认定裴母留下的东西就在他这个唯一继承了裴家血脉的人身上,否则“他”怎么会只想抓住他而不是杀了他呢? 控制他甚至拉他入伙,恐怕这才是对方最想要的结果吧? 如果对方知道那些东西有一半被他家老头藏在一个连他也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到吐血? 裴遇舟勾起一个有些恶劣的笑,电影中的杜明珠此时也藏好了她好不容易弄到的手|枪,两人嘴角弯起的弧度简直一模一样。 就算暂时处于下风,谁输谁赢可还不一定呢。 * 裴遇舟的头有些晕。 他发现自己在躺在一张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他身下的地板有节奏地摇摇晃晃,让他想要干呕的感觉愈发强烈。 裴遇舟看了看地毯上的花纹,下一秒他就明白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了。 是那艘名流聚集的豪华客轮,一场充满神秘的面具舞会让他第一次接触到了“他”。 此时裴遇舟正因为刚刚催吐完那杯加了料的红酒而浑身不适,就算他发现的及时,但那点迷幻药还是让他很难受。 他的身体似乎天生就对药物比较敏感。 裴遇舟清楚地意识到他现在正处于梦境之中,但他就像被魇住了一般,完全醒不过来。 他只能看着记忆中的自己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强撑出一副自然的表情。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优雅磁性的男声:“你下巴的弧度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裴遇舟回头看去,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眼里还带着十足的好奇:“只可惜你年纪太小,不得她半分韵味。” 虽然男人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但依照裴遇舟的眼力,还是看出对方的年龄至少在四十岁以上。 这个年纪……裴遇舟的心突然紧绷起来。 裴遇舟冲对方微微一点头,似乎没有把对方无礼的话放在心上:“一个下巴的弧度您也记得这么清楚,想必那一定是一个对您十分重要的故人。” “很重要,毕竟她偷走了我不少东西,害我苦苦找了十几年,”男人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人生短暂,一个人又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裴遇舟轻笑:“哦?找了十几年?难道您那位故人偷走的是您的心?” 除了有些苍白的脸色外,任谁也看不出裴遇舟就是那个刚刚还难受到蜷缩在地上的青年。 “这个情节太俗套了,我不喜欢,”男人摇了摇头,“她偷走的是更重要的一些东西。” “关乎我身家性命的东西。” “这么严重?”裴遇舟惊讶道,“那您找到那位故人了吗?” “我知道她在哪,但她离我太远,我根本奈何不了她,”男人轻抿一口红酒,随后快意地笑开,“不过好在她已经死了,也不枉我这些年做的努力。” 意识浮在半空中的裴遇舟已经看出了男人眼里的逗弄和挑衅,可真正处于这段记忆之中的那个尚需磨炼的裴遇舟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捏紧了拳头,成功地被男人激起了怒火。 男人嗤笑一声:“你还真是像你那个粗鲁的爸爸。” “我不知道裴芸怎么会看上那样一个男人,”男人用一种极其熟稔的语气念出裴母的名字,“一个头脑简单的莽夫,怪不得会去做雇佣兵那种不入流的职业。” 裴遇舟褪去脸上的微笑:“你知道我是谁?” “显然如此,”男人笑笑,“裴遇舟?一听就是裴芸起名的风格。” 轮船依旧随着海浪轻轻摇晃,看着裴遇舟愈发苍白的脸色,男人堪称愉悦地笑出了声:“你看,你还嫩着呢,别说和你妈妈比,就连你爸爸也比你强上很多。” “你到底要凭什么来和我斗呢?” 裴遇舟毫不退让地直视男人的眼睛:“凭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 男人的笑声突兀地止住,虽然对方带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但裴遇舟依然能察觉出对方变了脸色:“那些东西在你手里?” 反客为主,裴遇舟的脸上却不见得意之色:“不然你以为我回国的底气是什么?” “想必您也知道,裴家人在r国银行里存的东西只有裴家人才能取出来,而我恰巧就是裴家最后的血脉。” 他向前一步凑近男人:“当然,您也可以选择杀了我或者囚禁我,不过裴家人的骨气,您想必早就在我母亲身上体会过了吧?” 男人冷下声音:“你威胁我?别以为投靠在赵启明麾下他就能护得住你。” “最少我现在是b市警局总局的人,目前还有特殊任务在身,就算您背后的势力再大,想必也不敢直接和国家机器起冲突吧。” 裴遇舟摸了摸手上的腕表:“您应该知道,我这次的行动虽然与您无关,但也早就在上面备案过了。” 面对裴遇舟的步步紧逼,男人却突然放松下来:“说了这么多,其实你手里没有那些东西对吧?” “如果有的话,你直接把那些东西交给上面就好了,何必在这和我多费口舌?” “因为我要查清上面哪位是你背后势力中的一员,”面对男人的反问,裴遇舟不慌不乱,“不然要是把东西给错人了可怎么办?” 话音刚落,裴遇舟便迅速地伸手去摘男人的面具,他找了对方这么久,若是还不能一睹对方真容,那岂不是太过可惜。 然而男人的身手也十分利落,他闪过裴遇舟的手,顺势侧身一把扣住了裴遇舟的双手。 “今天还有事,我就先不陪你玩了。我看你骨子里有些犯罪的天赋,也许加入我们这一边才是你更好的选择,毕竟你母亲也……” 男人话还没说完,手下人激烈地挣扎便让他失去了耐性。 “怎么?还说不得了?”男人嗤笑,他一个手刀劈在裴遇舟的后颈,“看在裴芸的份儿上,我可以不动你。” “但你要是继续和我作对,你会让所有人变得不幸。” “我保证。” * 男人梦魇般的话语让裴遇舟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没有游轮也没有面具,他仍旧靠在自己家的沙发上,而屏幕上的电影也早已放完,整个屋子内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那个梦境实在太过真实,他在一片黑暗中晕倒,又在一片黑暗中醒来,这样仿佛注定的结局让他有些无力。 在这一瞬间,裴遇舟心里冒出了前所未有的杀意。 为什么要执着于抓住那个人,他完全可以用他所学的一切杀了对方。 自己动手也好,请雇佣兵或者杀手也罢,让“他”去死真的有那么难吗? 明明有很多不需要痛苦就能够报仇的捷径,他却偏偏选择了最愚蠢的一种。 裴遇舟的身上冒了一层细细的冷汗,他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抖了起来。 也许真的和“他”说的一样,他天生就更适合犯罪也说不定。 “咔嗒。” 裴遇舟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楼道里明亮的灯光同门口那个人的声音一同洒了进来,不由分说地驱散了那看似根深蒂固的黑暗。 “你果然在这儿,”看到沙发上模糊的人影,带着一身寒气的沈峥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我没猜错。” 裴遇舟怔怔地看着门口那个逆着光的人影,突然傻乎乎地伸手去抓了一把。 你看,那是光。 他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去墓园的原因咱们之后说。 不是舟舟弱,只是那个时候他还年轻,还没有成长。 揭露了舟舟和“他”之间的一点纠葛,写这一章的时候话话总怕自己的笔力不够,希望没有让小天使觉得尴尬。 第四十一章 “一个人在家做什么坏事呢?”沈峥随手将门带上,“说好的大餐我可是连根儿菜叶都没见着。” 沈峥边说边换鞋进屋,怕突然的强光会刺激到裴遇舟的眼睛,他只伸手打开了沙发旁那盏漂亮的落地灯。 橘黄色的暖光打在裴遇舟身上,沈峥这才发现对方头上的冷汗和脸上一道浅浅的泪痕。 还没等他将担心问出口,下一秒沈峥便被他家小祖宗扑了个满怀。 “沈峥……沈峥……”裴遇舟将头埋在对方的胸口,小声地呢喃着对方的名字,“沈峥……” 那句“我喜欢你”在他的嘴边打了好几个转儿,却还是没能真正地被裴遇舟说出口。 一句告白似乎成了比接吻更难的事。 好在沈峥对待裴遇舟总是耐心且体贴的,他顺了顺怀中人的后背,又轻轻地拍了几下:“怎么了?做噩梦了?” 过了许久裴遇舟才点了点头,但他却还是没从沈峥的怀里出来。 刚刚他一时被情绪控制才像个小孩子似的扑进对方怀里,现在裴遇舟冷静下来,莫名地觉得自己有点丢人。 这种并非**的撒娇让一直自认高冷的裴医生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 别说是他家老头了,裴遇舟连向裴母撒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一直关注着裴遇舟的沈峥自然没错过对方有些泛粉的耳朵,他轻轻碰了碰对方小巧的耳垂:“醒了?” 裴遇舟抬起头眨了眨眼:“醒了。” 他松开抱着沈峥的手,转身找到了被他扔在沙发上的遥控器按了两下。 厚而重的窗帘缓缓地向两边打开,露出了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 看着夜色中的万家灯火,裴遇舟的眼神有些空:“沈峥,你会想爸爸吗?” 他把玩着手里的遥控器,难得地叫了沈峥的全名,也不知道他按到了什么键,两人身前那面巨大的屏幕又亮了起来,十二月咿呀的唱腔再次在这个空荡的客厅回荡。 沈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电影,隐约明白了今晚裴遇舟失常的原因。 “当然想,”沈峥在沙发上坐下,和裴遇舟一起看向窗外的景色,“他走的那年我才22,大学还没毕业就听到了这个噩耗。” “我爸他走得不明不白的,局里用一句凶手在逃就把我和我妈打发了,你别看我妈一副柔弱样儿,当年她可是差点把局里掀了个个,赵局见到她都得绕道走。” 裴遇舟回身坐在沈峥身边:“但你们还是不知道真相。” “显而易见,不然我怎么还会在这里当一个特案组长,”沈峥道,“你不知道当初我说我要做警察时我妈的眼神,我差点以为她要和我断绝母子关系了。” 沈峥语气夸张,裴遇舟不由露出一个笑:“那伯母和我妈妈还挺像的。” 只可惜裴母并没有等到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天。 “她是怕了,”沈峥叹了口气,“她的公公、丈夫都为这个职业献出了生命,她怎么还敢让我这个唯一的儿子再去尝试。” “但最后我还是说服了她,因为我想当警察的理由,不仅仅是为了追寻我爸的死因,更是为了我对警察这份职业的热爱。”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也许这就是刻在沈家骨子里的基因吧,飞蛾扑火,完全是本能。” 沈峥语带调侃,裴遇舟却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星星。 “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吗?”裴遇舟重复了一句,“可我家老头留给我的却不是什么积极向上的东西。” 他弯了弯嘴角:“他是个雇佣兵,刀口上舔血的那种。” “不分善恶不分种族,只要付了足够的钱,他就会认真地去完成任务,而那些任务往往会涉及到规模不小的战争和数以百计的人命。” 在和裴母相爱后,他家老头倒是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但这点安稳的日子就像泡沫般易碎,一切很快便因为裴母的去世而完全破灭。 裴父也因此变成了一头无法约束的野兽,他接下无数危险的委托,发疯似的挥霍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等到裴遇舟成年后,头发花白的裴父就在一家小小的诊所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从小跟着这样的父亲东奔西跑,裴遇舟自然少了对生命和正义的敬畏。 “这种人会上你们的黑名单吧?”裴遇舟冲着沈峥道,“z国在这方面抓得挺严的。” “一个雇佣兵的儿子最后成了警察,想想也挺奇怪的。” 若不是有裴母和赵局的交情在,凭着裴遇舟并不清白的背景,他无论如何也进不了b市警局。 “伯父是伯父,你是你。”沈峥握住裴遇舟的手,“你这个警察现在不是当得挺好的?” 裴遇舟感受着对方手心的温度,到底还是没有把心底那些会伤人的话说出来。 他可以为了沈峥努力做一个好警察,但当复仇和正义起了冲突时,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但裴遇舟最终还是回握住沈峥的手:“我会努力当一个好警察的。” 努力到他不能再努力的那一天为止。 影片中婉转的背景音乐极为应景的响起,沈峥突然笑了出来,他指着屏幕上的画面道:“你看我们和他们像不像?” “你刚刚看我的眼神,和伯母戏里一个样儿。” 裴遇舟向大屏幕上看去,此刻恰巧是杜明珠和十二月镜中相依的那一幕,裴遇舟忍不住用空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原来他露出的也是那样的眼神吗? 见对方这样动作,沈峥连忙把裴遇舟的手拿开:“洗手了吗你就摸眼睛?刚刚才哭过呢,要不要洗把脸?” “沈峥,”裴遇舟拍开某人的手,一字一顿道,“我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他营造的这点伤感气氛又被对方毁了个干净,加上上次在安庆村那回,这人已经顺利地完成了双杀。 沈峥诧异道:“你不是小孩子了?那不知道刚刚扑到我怀里撒娇的是哪个?” “给你三秒时间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裴遇舟咬牙,“不然我要你好看。” 他这话说的气势十足,但下一刻从他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噜”的声音却让这威胁的话彻底没了底气。 沈峥一点面子都不给地大笑出声:“还要我好看呢,只怕裴医生没了我连饭都吃不饱。” 他点了点裴遇舟的鼻子:“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翘班回来看电影,但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儿上,我就先不和你追究了。” “走吧,”沈峥拉起坐在沙发上的裴遇舟,“我们回家。” * 华玲拎着剧组发的盒饭进了化妆间,江婉言正对着镜子给自己上妆。 因为之前那个公共化妆间出了柳镇风的事儿,所以现在大家都在用这个临时收拾出来的“化妆室”,匆忙之下房间内东西便堆得散乱了些,华玲踩着高跟鞋越过那些杂物,脸上嫌弃的意味十分明显。 她将盒饭放在江婉言面前,随后捂着鼻子道:“这屋里都什么味儿?婉言你没闻到吗?” “没有啊,”江婉言用眉笔给自己描了描眉,“可能是什么颜料之类的吧。” 华玲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江婉言的旁边:“婉言啊,不是我说你,你脾气也太好了吧?你看你这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儿了?” 华玲的语气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同样是董事的女儿,看看人家杨诗洁,不仅完全接手了父亲手里的股份,而且还把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条,任谁见了她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杨总。 而江婉言呢?她简直就像宫斗剧里扶不起来的清高贵人,靠着一个好身家却打出了一手烂牌,别说是掌权了,连演个戏都要被剧组的导演欺负。 江婉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欺负?你是说刘导?” “可我觉得他说的挺对的,我第一次演戏肯定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而且我挤走了刘导本来看好的女主角,他气不顺儿也是正常的。” 华玲一听这话连忙“噔噔噔”地去将化妆间的门反锁上:“诶哟我的江小姐,抢角色的事你就这么说出来了?” “这圈子里不知道有多少耳朵多少眼睛在盯着你呢,你也不怕祸从口出。” 江婉言依旧淡定地给自己上着妆,看上去颇有几分超脱世俗的淡然:“外面的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他们又不能让刘导换了我。” “我来演这戏就是为了我父亲,又不是真的想当明星。” 华玲最怕带的就是这种只是玩票性质的二世祖,可江婉言已经是她目前能拿下的最优选择了,华玲心里再气也只能哄着这位祖宗。 ——杨诗洁可以不把这位江小姐放在眼里,她华玲可不行。 于是她只能温声劝道:“可你也不能太包子了,你看看你,别说是专属化妆间了,连补个妆都得自己动手,咱们又不是十八线小明星,用不着这么作践自己。” “没人欺负我,是我让张姐她们去吃饭的,”江婉言一句话把华玲怼了回去,“再说了,她们画的还不一定有我好,我为什么要让她们动手。” “当然是为了彰显身份啊!” 华玲在心里咆哮着,圈里为了撕一个咖位能弄出多少腥风血雨,到了江婉言这里怎么就不一样了? 她真就是搞不懂了,她当初怎么会觉得江婉言是个潜力股? 华玲想起了她在练习室初见江婉言的那一幕,对方那一回眸的风情让她觉得她能捧出自己手里的第一个影后。 可再看看这个被刘奇批得体无完肤的江婉言,华玲也只能认命地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第四十二章 江婉言是半点都没体会到华玲心里的苦涩,她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的戏服。 比起裴母二十多年前的扮相,此刻江婉言的妆容多了几分温婉却少了几分娇俏。 她温声对华玲道:“一会儿姜哥还要来找我对戏呢,华姐你先把门打开吧。” 姜珩?听到这个名字,华玲心里的火总算泄了一点:“我看你这几天和姜珩走的很近,他最近热度不错,用不用我去找人发点通稿?” 宣传期情侣,圈里最常用的炒作手段。 “再加上柳镇风被刺的事儿,我肯定能让你在电影播出前就有一波热度,”一想到这里,华玲总算有了力气,“你去和姜珩谈谈,他应该不会拒绝。” 但江婉言再次拒绝了华玲的套路:“我和姜哥不是你猜的那种关系,这种绯闻不要传。” “我看他就是对你有意思,”华玲把声音压低了一点,“天天陪你对戏,刘导一批评你他就对你献殷勤,我之前可没听说过他对哪个新人有这么照顾。” 华玲对姜珩并没有多少尊敬之意,虽然她承认对方的确有演技也够拼,但姜珩是对家的艺人这点就够华玲看他不顺眼了,更何况姜珩还是个草根出身的穷小子,华玲说起话来便更没了顾忌。 “大概是姜哥看我是个可造之材才这么提点我的吧,”见华玲说不通,江婉言干脆自己起身去开门,“华姐你要多谢谢人家才对。” 可造之材?华玲真想把刘奇那些话录下来给这位大小姐听听,好让对方知道知道她的演技到底有多“好”。 可华玲到底要在忆星手下混口饭吃,江婉言的身份让她不得不缩手缩脚起来。 她突然怀念起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林旻来了,如果没有董婧跳楼的那件事,她不仅能顺利搭上杨诗洁,还能把林旻推到顶级流量的位置,她又何至于在这里跑腿受气。 “对了,”江婉言突然停下脚步,“今天来剧组的那两个警察华姐认识吗?” “认识,上次林旻就是被他们弄进去的,”华玲顺口答道,“怎么?婉言也见过他们?” 江婉言笑笑:“看着有几分眼熟。” 华玲了然,上层圈子里对安歆瑶多多少少总会有几分脸熟,毕竟那位也没少参加各种晚会。 “不过华姐,有些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江婉言一边拧开反锁的门一边道,“我的事,你的手不要伸得太长。” “我就是个玩票的,不想火,虽然我不如杨诗洁那样有实权,但也请你在做小动作前想想我爸爸。” 她伸手正了正头上戴的头饰:“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这部戏结束后我会帮你物色个好新人的。” “饭我就不吃了,华姐你慢用吧。” 化妆间的门轻轻在华玲眼前关上,华玲却觉得这比摔门更能打她的脸。 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这个江婉言,在外面一副温顺小绵羊的样子,关起门来却知道威胁她了。 华玲是个控制欲很强的经纪人,对她而言,江婉言的话不仅不能让她害怕,反而还激起了她的愤怒。 可势比人强,就算华玲再愤怒,她也不敢对江婉言说一句重话。 就在这时,被华玲紧握着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她以为再也搭不上的名字。 华玲连忙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满面笑容地接起了电话:“杨总好。” “对、对,我是华玲,现在在陪江小姐在《戏装》剧组拍戏。”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华玲的回应突然慢了下来。 “这……这不太好吧?”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他们对我也挺有敌意的。” 那边又说了几句,华玲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 对方交代的事她不想做,但她不敢也不能不做。 “好,”华玲看着化妆镜里穿着一身过季旧款的自己,硬着头皮应道,“我一定让杨总满意。” * 吃饱喝足洗漱完毕的裴遇舟被沈峥堵在了卧室门口。 “是不是以为这就翻篇了?”沈峥倚在门边,换上审问犯人时那副严肃的表情,“老实交代,为什么突然翘班?” 裴遇舟却一点也不怕冷下脸的沈队,他顺势往门上一靠:“我还以为你忘了。” 沈峥不搭话,只是一直盯着裴遇舟不放,生怕自己一开口就被这个小骗子给带偏了。 “行了,我又没说不告诉你,”莫名在沈峥身上看出几分委屈的裴遇舟轻笑出声,他反手拧开房门,“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进来吧。” 沈峥: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的气势矮了一截? “临时翘班是因为有人给我发了短信,”裴遇舟将手机解锁递给沈峥,“喏,就是这个。” 沈峥接过手机,果然看到了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时间是下午三点半,而短信内容则是一张图片。 一座没刻字的墓碑。 “那是我妈妈的墓,”察觉到沈峥有些惊讶的眼神,裴遇舟补充道,“衣冠冢,里面没什么东西的。” 就他家老头那种强烈的独占欲,他的手里怎么可能会有母亲的骨灰。 他之所以会在b市建这么一座无字的空墓,就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裴遇舟是个心理医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理状态绝对称不上健康,所以这座空墓就成了他发泄情绪的精神寄托。 哭也好,笑也好,咒骂也好,裴遇舟那些不能展示在人前的东西,通通都被埋葬在这座坟墓里。 当他离开墓园后,他又会是那个温和且强大的裴医生。 不过和沈峥同居后裴遇舟就很少去那座空墓了,他上一次去还是因为董婧的葬礼,算是恰巧路过。 裴遇舟凑近沈峥,伸出手指了指图片中墓碑旁的那束百合:“看这花,一看就是那变|态的手笔。” “我妈妈在世的时候我还太小了,而我家老头又是个撬不出话来的,所以我至今也不能确定我妈妈她到底和那个变|态有过什么样的纠葛。” 裴遇舟收回手指:“不过那个变|态就是个疯子,鬼知道他会不会心血来潮挖了这个墓,所以收到信息后我就立刻赶过去了。” “可我到了之后却发现没有任何异常,但班翘都翘了,索性我就回家取点我妈妈的旧物。”裴遇舟抬头看向沈峥,眼里一片真诚,“就这些,没了。” 沈峥随手将手机一丢,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地落在房内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他将裴遇舟的身体扳正:“给你发短信你就去?裴遇舟,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小命放在心上?” “当然放在心上了,”裴遇舟眨了眨眼,“还没睡到你呢,我怎么舍得死?” 一火未息,裴遇舟又不怕死地在沈峥心头点燃了另外一把火,他伸手轻轻勾住沈峥居家服的领子,一步一步慢慢向床边退去。 沈峥握住裴遇舟的手:“你今天很奇怪。” 虽然裴遇舟一向都很热情,但猫一样的裴医生最喜欢的就是撩人不给吃,他从不会表现的像今天一样……迫不及待。 沈峥想了想裴遇舟今天所有的反常,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是因为那个梦吗?” “不是,”裴遇舟仰起头,沈峥能清楚地看见那个印在对方瞳孔深处的自己,“是因为你。” “我也会飞蛾扑火,沈峥,你是我的光。” 温暖热情,正直勇敢,无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破出一道光来,这个人和从小在病痛鲜血与黑暗中长大的他完全不一样。 裴遇舟专注地看着沈峥,明明都一样背负着仇恨,这个人怎么就能是这样一副干净的样子呢? 沈峥,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就是我曾经最想成为的样子。 沈峥愣住了,不仅仅是因为裴遇舟的情话,还因为对方眼里的水光。 他有些迟疑道:“……舟舟?” 裴遇舟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矫情,他抽出被沈峥握住的手,随后将身子向后一仰,将自己重重地摔进软软的被褥之中。 “沈峥,”他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是男人就不要废话。” 裴遇舟身上的衣服因为他的动作而有些凌乱,此刻正半遮不遮地露出一小截窄而有力的腰肢,无声地引诱着它面前的看客。 沈峥的喉结动了动。 下一秒,裴遇舟便感觉到自己的衣物被人慢慢解开,他的体温本就偏凉,当沈峥带着暖意的爱抚落在他身上时,裴遇舟不禁舒服地打了个颤儿。 就像一只被成功顺毛的猫。 沈峥的声音在他耳边拂过:“我废话多?小祖宗,一会儿你可别喊停。” 裴遇舟放下挡住眼睛的手:“喊了你是我祖宗。” 沈峥被这个红着眼睛还嘴硬的小祖宗彻底逗笑了,他将人抱起,本来就被脱得差不多的睡衣直接从裴遇舟的肩头滑落,露出对方一身如玉般的皮肉。 然而这并不是他最吸引沈峥的地方。 美人在骨不在皮,裴遇舟身材高挑却骨肉匀停,此刻他伏在沈峥肩头,那形状优美的蝴蝶骨便带着勾人的弧度随着他的呼吸而微微起伏,仿若一只停靠在对方身上的飞鸟。 亲昵而又带着眷恋。 沈峥眸色一深,忍不住埋头去咬裴遇舟白皙的后颈,一双手也在那片蝴蝶骨上流连不停。 “嗯……” 在被进入的一刻,裴遇舟不由自主地轻喘出声,修剪整齐的指甲也在沈峥身上留下几道鲜红的抓痕。 好疼,但也好满足,就像他终于找到了能拴住自己的那根绳子,就像他终于同这人世间有了一份独属于自己的联系。 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联系。 裴遇舟无声地笑了出来,一双蓝色的眼睛在此刻真正地由坚冰化为了湖水。 仿若春光乍破,又仿佛冰雪初融。 色若春华。 他狠狠地在沈峥肩头咬了一口,引得对方的动作愈发激烈起来。 **苦短,被翻红浪,那些从裴遇舟出生以来就纠缠着他的痛苦与空虚,仿佛就在这一刻通通被填满。 我知道为什么只能用最愚蠢的办法去报仇了。 因为我不能失去你。 沈峥,我要你。 只要你。 第四十三章 天色大亮,裴遇舟只听见“唰”的一声,随后窗帘被拉开的声音便让他彻底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有些不满地翻了个身:“沈峥,大早上扰人清梦是会被揍的。” 青年的声音还带着情|事后的沙哑,他领口大开的锁骨上还带着几个暗红色的吻痕,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慵懒的“事后”气息。 “还早呢?”沈峥走到床边将裴遇舟从被子里挖出来,“已经七点了小祖宗,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裴遇舟顺着沈峥的力道坐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道:“七点了?” 要知道他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差,能一觉睡到早七点的情况着实不多。 看来沈峥说的没错,适当运动真的有益健康。 “可不,本来我也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的,可是赵局刚刚打电话过来了,说是他急着要见你。” 沈峥看着懒洋洋的裴遇舟,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了几分成就感。 能让裴遇舟这样卸下心防的,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他一个人吧? 裴遇舟不解道:“赵局?他找我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只说要找你谈谈,”沈峥低头亲了亲裴遇舟的额头,然后把人推向浴室的方向,“先去洗漱,其他的上班再说。” * 因为赵局指名道姓地说只要见裴遇舟一个人,所以此刻坐在赵局办公室内就只有一脸无聊的裴医生。 “裴遇舟,”确认了办公室的门反锁后,赵局脸色严肃地站到了裴遇舟面前,“你是不是和沈峥在一起了?” 裴遇舟今天心情不错,面对赵局冷冰冰的语气他也不恼,只是语气轻快道:“是啊,我们在一起了。” 虽然目前异性恋仍然是这个社会的主流,同性相恋也总会引起一些人异样的眼光,但他和沈峥的交往,裴遇舟不会张扬却也不会遮掩,毕竟他并不是很在意外人的想法。 尤其在对方是赵局的情况下,好歹赵局也算他半个长辈,裴遇舟并没有对他隐瞒的意思。 “你!”见裴遇舟回答的这么痛快,赵局的身子抖了抖,他指着裴遇舟道,“我让你去特案组是查案子的,你倒好,还给我谈上办公室恋情了?!” “去招惹沈峥,你小子胆子也是够大的。” 裴遇舟笑笑:“沈峥怎么了?他是三头六臂的怪物吗?怎么就招惹不得了?” 他不紧不慢地起身倒了杯水递给赵局:“别担心,我们这是自由恋爱。” “裴遇舟,我没和你说笑,”赵局没接那杯水,他语重心长道,“我不是反对你和沈峥谈恋爱,我也不是对同性恋有什么歧视。” “只是……你的心理状态真的还稳定吗?” “你的性格和你父亲真的很像,”他顿了顿,“警察是个高危职业,而沈峥又是个正义感十足的警察,我不想你最后落得和你父亲一样的结局。” “一会儿说我像我妈妈,一会儿说我像我家老头,赵局,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你这心思也不好猜啊。” 裴遇舟将水杯放到桌上,他并没有因为赵局的话而产生任何动摇:“我知道我父母的结局都不好,可我是他们的孩子,就算最后和他们走上一样的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有,你这个假设话里话外都是让我家沈队领便当的意思,”裴遇舟挑挑眉,“敢问赵局你是何居心啊?” “我这不是担心你!”赵局佯装生气地打了裴遇舟一下,“从你联系上我之后我哪天不是在为你操心?” 沈峥好歹还有沈母陪在身边,可他眼前这个人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赵局和裴母也算是至交好友,当年他没有及时发现裴母的处境就已经让他十分愧疚了,而两年前初见那个和骄傲明媚的裴母完全不同的裴遇舟时,他的愧疚更是达到了顶峰。 可这小子呢?不服管又爱冒险,两年间气得他最少减了十年寿。 赵局狠狠地瞪了裴遇舟一眼:“要不是为了你母亲……” “要不是为了我母亲,你早就不管我了,”裴遇舟完全没把赵局的话放在心上,“这话你都说过几百遍了,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然而赵局却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他。 不管是为了他母亲还是为了他这个人,赵局所做的一切裴遇舟都记在心里,虽然嘴上说的是合作关系,但裴遇舟早就把对方划在了自己的圈子里。 “算了,我也说不动你,”赵局无奈道,“那沈峥妈妈那边呢?你确定能得到对方的同意?我可提前告诉你,姚女士的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 当年沈母为了沈父死因找他理论的情景赵局还历历在目,现在想来,他能顶住对方的压力死不开口还真是一个奇迹。 赵局对沈母也是愧疚的,可是无知才是最好的保护,要不是为了保住沈家最后的男丁,赵局又何必顶着压力瞒下一切。 天知道当他五年前在警局看到入职的沈峥时心里的滋味有多复杂。 赵局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他至今未婚,但养孩子的烦恼他可是一点都没少尝。 关于沈母,裴遇舟的印象和赵局完全不同:“你说姚阿姨?我觉得她还挺好说话的。” “而且我们现在就是谈个恋爱,不会影响工作,更没到见家长的地步,您这忧虑的有点早,怪不得头发越来越少了。” 赵局再次瞪了裴遇舟一眼,手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难道他真的老了吗? “你叫我来不是只为了八卦我的感情生活吧?”裴遇舟翻了翻赵局桌上的文件,“柳镇风?你在查他?” “没错,”说到正事,赵局才收起“爱操心的老父亲模式”,看上去也终于有了点一局之长的样子,“之前你和我说他找上你后我便私下去查他了。” “但我没想到,我才刚刚查出点眉目来他人就出事了。” 而且还是在《戏装》剧组出的事,这一连串的巧合让赵局不得不怀疑这是否又是一个局,加之最近没有什么大案件,所以他才会让特案组去跟进柳镇风的案子。 “什么眉目?”裴遇舟有点好奇,“他真的和我妈妈认识?” 赵局摇头:“倒不是这点,我从没听你妈妈提起过这个人,但你妈妈离开z国那么多年,她到底认识什么人我也不是完全清楚,对于他们的关系我不敢妄下定论。” “我要说的是另一点,”赵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牛皮纸的档案袋,“你还记得何忠案牵连出的那条贩|毒线路吗?” “他们的上家就是柳镇风。” “他?”裴遇舟倒是没想到柳镇风会和这条线连在一起,“那条线路上的毒品大部分都流入hunting了吧?可我在hunting从来都没见过他。” “因为几年前他就收手不干了,还把自己的资料弄得十分干净,这次要不是我用了点特殊手段,说不定就让他给瞒过去了。” 裴遇舟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这种事也能说不干就不干?我可不知道那个犯罪团伙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而且柳镇风只是一个出身一般的编剧,他怎么能搭上那群人的线?” “正因为他是个‘好编剧’,无论是文艺片还是商业片,只要用了他的剧本就没有不卖座的电影。”赵局道,“可每个剧本都能大火,这件事本身就十分不合理。” 赵局意味深长的话立刻打开了裴遇舟的思路,他手下一顿:“你是说有人在利用柳镇风洗|钱?” “没错,我怀疑整个忆星娱乐都是那个组织洗|钱的工具,”赵局猜测道,“不过忆星娱乐的底子太干净了,所以我之前调查的时候并没有太关注它。” 要不是‘他’给裴遇舟寄的那几封信,还有最近这几案媒体适时给予警方的压力,恐怕赵局也不会怀疑到忆星娱乐的身上。 谁会想到娱乐业数一数二的老牌娱乐公司会和不法势力有关呢?这未免也太过明目张胆了。 “这就是柳镇风来找我的理由?名气大了,翅膀硬|了,想要完全脱离那个组织,所以找上了正在当警察的我?”裴遇舟皱眉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人也太蠢了。” 如果柳镇风真的和他妈妈认识,对方就应该知道,只要和他扯上关系,那就绝对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那条线路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柳镇风被灭口到底是那条线路还是因为他? 裴遇舟陷入了沉思,可赵局的问题却还没问完。 “挑衅警方而后自露马脚的事情可不像‘他’能做出来的,”赵局看向裴遇舟,“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能把‘他’激成这样?” 关于这点裴遇舟显然不想多谈,加上他此刻正在考虑别的问题,于是裴遇舟不走心地敷衍道:“我也不知道啊,可能他突然就看我不顺眼了吧。” 看着睁眼说瞎话的裴遇舟,赵局有些糟心地闭了闭眼,他挥了挥手:“走走走,今天之内别让我再看见你。” 但看着裴遇舟毫不犹豫地敬礼走人,赵局又没忍住地嘱咐道:“还有,柳镇风在剧组被捅十二刀的事已经上了热搜,连他住的医院都被人挖了出来,你们动作快点,别让那些浑水摸鱼的人有机可乘。” “这一局,我们绝对不能再输了。” 第四十四章 “头儿你来啦?”听到开门声,正在专心看录像的秦千岚抬起头来,“今天居然踩点到,这可不是您的作风啊。” “我偶尔也得给自己放个假啊,”沈峥将大衣往椅子上一搭,他顺手指了指电脑上的画面,“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没?” “没有,我和纪桀把所有能调到的录像都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秦千岚扬了扬手里的名单,“歆瑶从剧组要来的,录像里的人和这名单都能对上。” “而且根据歆瑶的调查,当天剧组并没有什么外人进入,”一旁忙着吃早饭的纪桀补充道,“我觉得凶手应该是《戏装》剧组的内部人员。” 沈峥拿过那份名单看了看,随后他又问道:“柳镇风那些红颜知己呢?她们都没出现在剧组附近?” “没有,虽然柳镇风爱潜新人,但这基本上算是一种资源互换,应该扯不到感情纠纷上,目前我还没有查到他曾经强迫过哪个新人。” “不过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秦千岚从桌子上拿起另一份报告,“这是我刚刚从医院那边拿到的资料,柳镇风身上的刀伤不是一个人造成的。” “从刺入角度和刺入力度来看,这些伤口最少是由两个人造成的。” 沈峥一愣:“两个人?” “没错,从检测结果来看的确如此。” “一个人捅了一刀,而另一个人捅了十一刀,虽然凶器是同一把,但这次的凶手应该有两个人。” 秦千岚犹豫了一下又道:“那单独一刀的伤口很奇怪,不在致命处,伤口边缘又十分不整齐,和另外干净利落的十一刀完全不同。” 她实在不明白只刺一刀的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如果说刺了十一刀的人是为了杀死柳镇风,那么前者难道只是为了伤害柳镇风吗? “不过柳镇风现在是植物人状态,我们想从他身上获取更多线索实在是有些难度。” 意识微弱但却的的确确地活着,本人不能说话,身体上的伤口也很难检查,又不能像尸体一样解剖,秦千岚宁愿赵局分给他们一个杀人案也不想接这种束手束脚的案子。 “那就先从别的地方着手,”沈峥摸了摸下巴,“柳镇风流了那么多血,凶手不可能干干净净地行凶再离开。” “而柳镇风受伤没多久就被姜珩发现并送入医院,随即剧组就进入了相对警惕的状态,留给凶手把自己处理干净的时间很少,现场一定还留下了什么线索……” 纪桀接话道:“那个化妆间我已经叫人拉好警戒线了,周围也派了人守着,保证没有人能去案发现场搞什么小动作。” 沈峥摇摇头:“不一定只是公用化妆间,它附近的房间也别错过,尤其是姜珩的专属化妆间,我觉得他很可疑。” 柳镇风身上挣扎的痕迹十分明显,这就证明他和凶手有过搏斗,在这种情况下,沈峥不相信柳镇风会不进行任何的呼救。 而和柳镇风只有一墙之隔的姜珩却表示他什么都没听到,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 无论姜珩是不是凶手,他知道的绝对要比他向警方交代的多得多。 关于这点秦千岚也有过考量,但她却没有找到柳镇风和姜珩之间的联系。 虽然同在一个娱乐圈,可除了各大电影节的颁奖典礼,这两人明面上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巧合地就像他们在互相躲着对方似的。 “咱们在这猜也没用,”沈峥找到安歆瑶的手机号码拨了出去,“既然在片场他什么都不肯说,那就请他来警局喝杯茶吧。” * 《戏装》剧组,安歆瑶正百无聊赖地听着一个不知名的小化妆师向她提供所谓的情报。 没办法,她安大小姐的名号太响,就算是这样一个牵扯到影帝和名编剧的案子,也总有人上赶着给她提供线索。 只不过这些线索到底靠不靠谱,就还是要靠她自己分辨了,就像现在她面前的这个小化妆师,编故事编得过了头,让她听都懒得听。 突然,安歆瑶用余光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眼睛亮了亮,立刻起身招手道:“裴哥,我在这呢!” 虽然剧组的声音嘈杂,但安歆瑶娇俏的声音太有辨识度,裴遇舟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冲他挥手的安歆瑶和她身边那个一脸尴尬的女人。 得,又是一个讨好安小姐失败的倒霉孩子。 裴遇舟对这景象见怪不怪,他走到两人身边,冲那女人微微点了点头:“我和安警官还有些事要聊……” 不等裴遇舟说完,对方便十分有眼力见地离开了,女人走时脸上还带着笑,好像刚刚尴尬的不是她一样。 等女人走远后,裴遇舟才一脸调侃地看向安歆瑶:“你看你都把人逼成什么样了,我猜她现在心里一定很想咬死你。” “没办法,我这个人别的不行,就是投胎投的好,”安歆瑶翻了个白眼,“想讨好我又不带干货来,我还想咬死她呢。” 裴遇舟不太走心地顺口问道:“她说什么了?又是柳镇风的桃色八卦?” “对啊,”安歆瑶耸耸肩,“这个更离谱,她说柳镇风潜了姜珩的女朋友。” 这话确实有些离谱了,裴遇舟对这位姜影帝也有点了解,姜珩的确有女朋友不假,但他的女朋友是个圈外人,而且一直都被姜珩保护的很好,别说是演电影了,连狗仔都没拍过对方的正脸。 “潜规则”这个词实在不能用在那位神秘的影帝女友身上。 不过无风不起浪,那个女人敢和安歆瑶这么说,也许姜珩和柳镇风之间真的有些恩怨也说不定。 但裴遇舟也知道安歆瑶的脾气,安大小姐看不顺眼的就是看不顺眼,所以裴遇舟选择直接跳过这个话题:“怎么样,让你盯着姜珩和他的助理,你有什么收获没?” 安歆瑶无奈道:“明面上盯着了暗地里也盯着了,可这位姜影帝还真是洁身自好,不是在剧组就是在家,老实的毫无破绽。” “刚刚头儿打电话过来了,等姜珩拍完这场戏我就带他回警局喝茶。” 说到这儿安歆瑶才反应过来:“裴哥你这是来接我的班吗?” “我太感动了,”安歆瑶似模似样地假哭了几声,“再听半天刘奇的咆哮我耳朵就要聋了。” “不是为了接你的班,我是来找刘……” 裴遇舟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住了,安歆瑶不解地顺着裴遇舟的目光看去,然后她就明白裴遇舟停下来的理由。 是姜珩。 或者说是“十二月”。 一身大红色戏服的男人站在临时搭建的戏台上无声地唱着戏,虽然没有婉转的唱腔相和,但安歆瑶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冲击。 人还是那个人,身材也依旧称不上纤细,可安歆瑶就是从对方的动作里感觉到了那么一丝风情。 一代名伶的风情。 “这是姜珩?”安歆瑶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这和昨天的他也相差太多了吧?” “而且他怎么不唱出来?要等后期配音吗?” 裴遇舟眯了眯眼:“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他应该看过原版的《江山梨园》。” 对于将影片中每一个细节都反复琢磨过的裴遇舟来说,姜珩的表演方式在他眼里简直不能更熟悉。 太像了,尤其在对方不出声的时候,完全就是一个翻版的“十二月”。 只在短短的一天内,对方的表现就能有这样一个巨大的飞跃,要说姜珩和原版的十二月没有联系,裴遇舟第一个不相信。 “就算只是模仿,他也应该下过大工夫,”安歆瑶咂舌,“能在一天内模仿成这样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 “怪不得刘奇会选他当男主角,看来名导还是有些眼光的。” 她看着戏台下坐着的江婉言感慨道:“这江婉言也是倒霉,有这么一个男主角,谁还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我倒觉得她不会在意这些,”裴遇舟道,“这位江小姐看起来心态很好。” 安歆瑶撇撇嘴:“玩玩而已,她的心态当然好了。” 裴遇舟不置可否,他在片场扫了一圈,发现一直跟在江婉言身边的华玲不见了踪影,于是裴遇舟开口问道:“华玲呢?她又去买咖啡了?” “不知道,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她,”安歆瑶不靠谱地猜道,“可能是她不想天天看见我给自己添堵吧。” 这倒也不是安歆瑶玩忽职守:虽然华玲有过前科,但现在她与柳镇风案并没有联系,就算是警方也不能随意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正当裴遇舟猜测华玲的去向时,沈峥的短信就恰巧发了进来。 快速扫过短信内容的裴遇舟一挑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第四十五章 “没想到今天姜珩居然这么配合,”看着乖乖带好墨镜帽子准备出发的姜珩,安歆瑶有些不可思议地对裴遇舟小声嘀咕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别管什么药,抓紧时间挖线索才是正理,”裴遇舟把车钥匙递给安歆瑶,随后他压低了声音道,“柳镇风是忆星的人,再不早点解决赵局的头发就要白了。” “还真和那个组织有关啊?”安歆瑶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他们这是彻底和咱们警方对上了?” “八|九不离十,”见姜珩已经一脸疑惑地向他们这边看来,裴遇舟拍了拍安歆瑶的肩,“你先带姜珩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听到这话,安歆瑶一愣:“裴哥你不回警局?” “我得去一趟柳镇风在的医院,”裴遇舟晃了晃手机,“刚收到的信息,华玲现在也在那家医院,我得去凑个热闹。” 一提到华玲的名字,安歆瑶就像被触动了嘲讽模式的开关:“她去医院?她可别是傻乎乎地准备在警方眼皮子底下做坏事吧?” 裴遇舟用眼神示意安歆瑶去看那位就差把“不满”两个字写在脸上的linda助理:“好事坏事说不准,只是你再磨蹭的话,恐怕那位linda小姐就要炸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姜珩身边的这个小助理对安歆瑶的态度绝对称不上热络,更别提讨好,说句客气都算是好听的。 不过安歆瑶倒是没把linda的行为放在心上,说实在的,她还有点欣赏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 “那我先走了,”安歆瑶甩了甩车钥匙,“裴哥你回来可别忘记和我分享八卦。” 裴遇舟应了声好,正当他准备赶去医院的时候,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叫住了他。 是江婉言。 她此刻刚下了戏,身上还穿着属于杜明珠的洋装,模样倒称得上好看,只是配上她温柔的声线,无端给人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你是裴医生对吧?”脱离角色后,江婉言本人说话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我一直都有关注你,你在《破案现场》的表现让人印象深刻。” “没想到我居然能在这里遇上你。” “我也没想到江小姐居然会是我的迷妹,”裴遇舟道,“江小姐叫住我有什么事情吗?我现在比较赶时间,如果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们就下次再聊吧。” 江婉言是忆星高层的女儿又是《戏装》的女主角,裴遇舟才不相信对方叫住自己只为了寒暄几句,可这位一看就是个说话迂回的主儿,裴遇舟实在懒得和对方打机锋,所以他干脆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回答。 ——有话快说,没话他就要走人了。 事实证明江婉言果然不仅仅是为了来寒暄几句的,只不过她说的事情和裴遇舟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可以和你合个照吗?”江婉言低下头,她似乎在为自己略微冒失的请求而不好意思,“如果裴医生觉得麻烦的话就算了。” 合照?难不成这个江婉言还真的是他的粉丝?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裴遇舟本身并不排斥拍照,为了早些脱身,他便任由江婉言将手机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微笑着和对方拍了一张看上去关系就很生疏的照片。 “谢谢,”江婉言收好手机,可以看出她的心情不错,连她脸上一向浅淡的笑容都有了些灿烂的意味,“我没事了,裴医生你去忙吧。” 她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便转身走人,只留裴遇舟在原地对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发呆。 这步伐的频率和角度怎么莫名有点眼熟? * 带着一束鲜花出现在医院的华玲正好和下楼买水的沈峥打了个照面。 “沈警官这是什么意思?”见沈峥向她走来,华玲停下脚步语气不善道,“难道我来医院也算是妨碍公务了?” “别激动,我就是看见熟人来打个招呼,”沈峥瞥了一眼华玲手里的花,“不知道华经纪来医院是要探望谁?” “无可奉告,”华玲绕开沈峥向电梯走去,“这是我的私事,还请沈警官收一收自己的好奇心。” 沈峥挑眉,他也没有执意追问,等电梯的门在他眼前缓缓关上后,沈峥才给蒋军打了一个电话。 “蒋哥吗?先把柳镇风病房外的人都撤了,刚刚撞到一条鱼,咱们可别把她给吓跑了。” 得到回应后,沈峥便快步赶到医院的保安室,并且迅速地在众多显示屏中找到了有华玲身影的那一个。 画面中的华玲带着花去了四楼的卫生间,大约过了五分钟后她又出现在了监控中,而此时她手中的花已经不见了踪影。 之后华玲便按了电梯回到一楼,神色自然地离开了医院。 倒还不算太蠢,沈峥盯着四楼的监控摸了摸下巴,华玲和柳镇风虽然是一个公司的同事,但根据调查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私下的交集。 华玲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来“探病”?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那么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人吗? 沈峥募地想起了董婧案中那个促成了一切却最终成功抽身的女人。 杨诗洁,华玲一直想要讨好的对象,这次华玲出现在医院会是杨诗洁的手笔吗? 可柳镇风只是洗|钱的工具之一,他到底有什么地方能值得忆星对他这样重视? 如果是灭口,为什么对方会选择在剧组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下手?不仅柳镇风没死成,还因此引起了特案组的注意。 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就算“他”是个爱挑衅警方的疯子,难道这个组织所有的人都疯了吗? 据沈峥所知,这个组织在b市扎根少说也有十年之久,如果他们的高层都是这样的智商,那现在就应该没有特案组什么事了。 从赵局和他家舟舟的描述中来看,这个组织应该是一个势力庞大且能够精细运转的犯罪机器,但按照最近几案的线索来看,这个组织却表现得有失水准。 表面上看似乎是这个组织一直在占据上风,然而细细算来,对方的损失也绝对不少。 ——不仅暴露了hunting和忆星,何忠案灭口也没有处理干净,间接地暴露出了他们几年前贩毒的线路。 若这是一盘棋,从头到尾“赢”的是“他”,输的却是“组织”和特案组。 难道这个组织真的是“他”的一言堂,可以不顾集体利益只为了让“他”玩的开心? 沈峥眉头深锁,完全理不顺这其中的逻辑。 若想说通,除非还有另一种可能。 这盘棋,并非只有两方入场。 第四十六章 裴遇舟并没能如愿地在医院见到华玲,他去了柳镇风的病房,当日那个气质斐然的男人此刻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地靠着各种药物维持自己的生命。 柳镇风因为这一刺而彻底露出了老态,裴遇舟甚至在对方的鬓角发现了几根白发。 原来衰老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沈峥一边摘着手套一边问道,“我进门你都没发现。” 裴遇舟收回目光:“只是有些感慨,他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听到了。” “早知道那天我就不故意吊他胃口了。” “世事无常,你又哪能算得那么准,”沈峥拍拍裴遇舟的肩,“再说了,你要是真的能轻信一个陌生人,你就不是我认识的裴遇舟了。” 裴遇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还是沈队会说话。” “也就在哄你这个小祖宗的时候我才有这么多软话,”沈峥调侃道,“谁能知道自认为高冷的裴医生是个要人哄的小孩子呢?” “恐怕也只有我有这个福气了。” 裴遇舟瞥了沈峥一眼:这人平时倒是一本正经,可要是突然肉麻起来,还真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将目光移向沈峥放在一边的手套:“结果怎么样?那花有什么蹊跷吗?” 沈峥摇摇头:“没有,就是一束普通的花。不过华玲来这家医院本身就很蹊跷。” 病房内现在除了他和裴遇舟外,便只有一个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的柳镇风,沈峥索性将他的猜测说给了裴遇舟听。 “你是说有第三方势力吗?”裴遇舟皱眉,“可除了我们和那个组织外,目前还没有其他人插手这场博弈。” 之前裴遇舟一直以为那个组织是因为他母亲手里的东西才如此疯狂、不惜暴露自己的产业来威胁他—— 除非加入我们,否则你在哪里,灾难就会跟到哪里。 但经过沈峥的提醒,裴遇舟才发现身在局中的自己反而被这个局蒙住了眼睛。 就算“他”能给几个人十几个人洗脑,“他”又能把整个组织的人都变成他的信徒吗? “我敢肯定‘他’并不是那个组织的领头羊,”裴遇舟道,“那个组织应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领头羊,说是分权而立才更贴切。” 有财有权有头脑的人聚在一起动了邪念才会形成那样一个犯罪组织,否则他们哪里来的底气在b市乃至整个z国兴风作浪。 他们聚集在一起的理由便是为了黑色产业带来的巨大利益,然而“他”最近的行动就算说不上极大地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最少也是让他们遭受了损失。 可那个组织还是平静如水,只有一个“他”乐此不疲地和警方蹦跶,其他人都不露身形地潜藏在黑暗里,安静而又隐忍。 沈峥不解道:“难道‘他’是那个组织故意放出来吸引警方视线的?可他们的暴露是实打实的,除非他们是为了戏弄警方的快|感,否则这样的行为完全说不通。” “也许他们在谋划一个更大的局也说不定,”裴遇舟用手指敲了敲手背,“我们拥有的资料太少了,这样全靠猜测也不是办法。” 看来回到局里他要再去拿出之前的卷宗看看了。 “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沈峥接道,“那个组织在b市扎根这么多年,为什么局里关于他们的资料却少得可怜。” “最少我父亲就曾经调查过那个组织,可我在局里的档案室里并没有查到有用的东西。” 甚至连他父亲的死因都写的十分含糊。 裴遇舟垂下睫毛:“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如果你一定要追究下去,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因为被人们极力掩埋的东西,往往都是脏污且不堪的。 尤其是在警局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地方。 * “柳镇风被害当日你在做什么?”纪桀抬起头看向他对面坐着的男人,“我听剧组的人说你和江婉言的关系不错,就算没有你的戏份,只要她出场你就一定会去看。” “那天早上正是江婉言的一场重头戏,你为什么没有到场?” 姜珩却没有承认这一点:“我不知道警官你是从哪里听到的小道消息,但我和江小姐只是合作关系,我去看她的戏份也是为了更好地揣摩自己的角色。” “那天早上是有女主角的重头戏不假,可下午要拍的就是十二月的惊艳亮相,我自然要抓紧时间练习台词,”姜珩带着点无奈道,“你们也知道的,刘导素来要求严苛,我一个外行人想唱的让他满意,怎么能不认真一点呢?” 一旁的安歆瑶认真地听着姜珩解释完,然后她将手边的一叠照片推向姜珩:“合作关系?你们的合作是不是有些太亲密了?” 虽然照片的清晰度不是很高,但还是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上面的两个人是姜珩和江婉言——不仅相谈甚欢,还有不少的肢体接触。 看到照片的姜珩一愣:“这照片……?”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姜影帝,”纪桀满意地看着对方变了神色,“在剧组这样一个充满了镜头的地方,你们行事应该更加小心才对。” 明星本来就是生活在镜头下的一种工作,对着他们的不仅仅是拍戏时的摄像机,还有很多狗仔和迷妹的相机与手机。 除非身后有极大的背景,否则有哪个明星能守住自己的秘密呢? 而姜珩显然不是一个有背景的人。 见姜珩久久无语,纪桀只得追问道:“事到如今姜影帝也没必要再瞒下去了吧?你和江婉言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天让你反常地呆在化妆间的理由又是什么?” 姜珩依旧不说话,安歆瑶忍不住激道:“我看你们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吧?不知道‘知名影帝与当红小花秘密相恋’这个爆料能卖出多少钱呢?” “我们不是你猜的那种关系,”听到这话,姜珩的嘴巴总算动了动,“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清白到搂搂抱抱?”安歆瑶点着照片嗤笑道,“姜影帝不是把我们都当小孩子了吧?” 面对咄咄逼人的安歆瑶,姜珩叹了口气:“安小姐,这事真的和柳镇风没关系,我希望警方能尊重一下我的个人**。”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的,”安歆瑶完全不吃这一套,“你只要说实话,其他事情我们自然会判断。” 不过安歆瑶也不是蠢人,在撂下这句话后,安歆瑶又给对方打了一剂安心针:“不过这事若是真的与案件无关,我保证你说的话不会传出这个警局。” 姜珩对上安歆瑶的眼睛,似乎是在确认对方承诺的真实性。 几秒钟后,姜珩败下阵来,他闭了闭眼妥协道:“既然安小姐都这么保证了,再瞒下去我就更惹人怀疑了。” “我和江小姐不是恋人关系,我们应该算是师生,”姜珩的声音顿了顿,“她是我的老师。” “老师?”安歆瑶和纪桀对视一眼,“她一个演技一般的小花居然能当姜影帝你的老师?” “当然不是演技方面,”姜珩道,“是唱戏。” 他冲安歆瑶一笑:“安小姐不是也在好奇我为什么能把十二月演的那么传神吗?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江小姐的指点。” “虽然我只学了个皮毛,不得江小姐功力的一二,但拿来演一个电影里的角色却绰绰有余了。” 安歆瑶在车上的确问过姜珩这个问题,因为那个一袭红衣的十二月实在让她有些震撼,但她万万没想到其中的原因居然会是这样。 “江婉言?唱戏?”安歆瑶表示她十分不解,“我可没听说她有这个爱好。” 这个爱好可比什么飙车开趴泡吧特殊多了,江婉言要是真的喜欢唱戏,恐怕早就在他们的圈子里传开了。 “这就是我一直隐瞒的原因,”姜珩解释道,“江小姐好像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这个小爱好。” “那她为什么教了你?”安歆瑶上下打量着姜珩,“姜影帝你的特殊之处又在哪呢?” “因为我是十二月的扮演者吧,”姜珩不确定道,“江小姐她好像很重视这部戏,我听说她为了拿下杜明珠的角色直接提供了《戏装》需要的所有资金。” “我进组的第一天江小姐便找上了我,我一开始是不太相信的,但最后我还是被她的表演震撼到了。” “为了能让我练出点模样再上场,江小姐甚至让刘导把十二月登台的剧情都推迟到现在才拍。” 姜珩苦笑道:“我本来是为了还刘导一个人情才参演这部电影,但没想到会遇上江小姐这样认真的人,所以我也不由得开始认真去看每一场主要的戏。” “每次看到刘导骂她的时候我都觉得很微妙,江小姐不是不会演戏,只是她并不适合杜明珠这个角色。” “如果能让江小姐来反串十二月,我相信刘导一定会收回他所有的不满。” 眼见着安歆瑶已经被这个大八卦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纪桀连忙将话题拉回了正轨:“就算如此,你还是没有解释清楚那天你为什么没有去看江婉言的戏。” “是江小姐不让我去的,”姜珩道,“她让我好好准备下午的表演。” 一直以来的疑问被解开了,姜珩的表情也很自然,可安歆瑶还是感觉到有些违和。 一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油条,真的会这么容易被打动,并且如此听从江婉言的话吗? 如果真的尊敬对方,会这么完整地说出对方一直想隐藏的秘密,并把嫌疑全都引向对方吗? 安歆瑶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那个不靠谱的爆料。 她鬼使神差地出声问道:“柳镇风,他曾经给你带过绿帽子吧?” “他潜|规则过你的女朋友。” 第四十七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姜珩脸带怒意,他不满的质问脱口而出,甚至把一直对安歆瑶的尊敬都抛在了脑后,“我都说了我和柳镇风不熟,我女朋友和他更不会有什么交集。” 安歆瑶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但她没想到姜珩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事出反常必有妖。 “话说的这么肯定可不太好,”安歆瑶的眼睛转了转,“看你这样子,怎么好像被我戳到了痛脚似的?” “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在乎这个问题,”姜珩压着声音道,“还请安警官注意自己的用词。” 安歆瑶有些敷衍地点点头,她显然并不相信姜珩的说辞:“你最好还是现在就老实交代,不然等警方真的查出点什么,只怕到时候你想交代也晚了。” 姜珩却不怕安歆瑶的威胁,他语气冷硬道:“我没什么可说的,更没什么能交代的。” “该说的我都说了,安警官要是没事的话,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你这态度让我怎么放你走?”安歆瑶直视着姜珩的眼睛,“案发现场第一目击人再加上疑似与被害人有仇怨,姜珩,我怎么也得让你在这呆上48小时才对得起你身上的疑点啊。” “你不交代也可以,看我们谁能耗得过谁。” * 天色擦黑,b市警局却还是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沈峥正端着杯热水靠在办公室的饮水机旁,他盯着那杯水出神,好像要把那杯水看出朵花儿似的。 “歆瑶那丫头也是真倔,”秦千岚的声音打断了沈峥的思绪,“都这个点了还跟姜珩耗着呢,平时可没看她这么敬业。” “姜珩的确很可疑,”沈峥回过神来,他晃了晃杯子里还冒着热气的水,“虽然不一定是歆瑶说的那件事,但让她去盯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和嫌疑人比耐性沈峥也没少做,想让嫌疑人开口本来就是一件费心力的事情。 “对了,我去查了江婉言和柳镇风的关系,”沈峥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她和华玲一样,除了和柳镇风在一个公司工作外,两人并没有其他的交集。” “柳镇风除了那些风流债以外人缘倒还算不错,能称得上与他有仇的人,基本上也只有那些女孩或者女孩的家属了。” 秦千岚不解道:“不是说交易关系吗?怎么还扯上仇恨了?” “因为这位柳编剧潜人的手段可不全是那么干净,”沈峥放下水杯,将电脑上查到的资料点开给秦千岚看了看,“这几年也有不少人爆料说他强迫迷|奸女艺人,不过这些消息基本都被压下去了,点击率少得可怜。” “柳镇风的口碑太好,就这么几条负面新闻我都找了好久。” “都是些小媒体啊,”秦千岚一目十行地扫过那几篇娱乐新闻喃喃道,“不过在同一天内统一爆这个料,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新闻配图只有一张,看着像是从酒店监控中截屏下来的,上面一男一女正搂搂抱抱地开着酒店的房门。 本来只是一张普通的开|房照片,但照片中女人弯曲无力的双腿让秦千岚明白了那些报道标题的来源。 秦千岚一眼认出那个戴着眼镜、露出半张脸的男人就是柳镇风,可对方怀里的女人只有一个背影,就算秦千岚平日热衷八卦,她一时也没法将这个背影和娱乐圈里的女艺人对上号。 “你那儿有没有姜珩女朋友的照片?”沈峥问道,“我刚刚在网上找了半天都没什么收获。” 秦千岚看了看电脑屏幕又看了看沈峥:“头儿,你是说……” 沈峥肯定道:“没错,这是最有可能的推测了。” 通过剧组录像和相关口供,沈峥发现当天剧组内并没有面生的外人出入,那么凶手极有可能会是剧组内的人。 可依据目前的信息来看,这个剧组内的人和柳镇风都没有什么交集,这明显有些反常。 不是激情杀人,那么本案的两个行凶者一定和柳镇风有过纠葛,剧组的八卦加上没有不在场证明,自然而然地让姜珩成为了沈峥的头号怀疑对象。 秦千岚坐到安歆瑶的办公桌前,熟练地输入一串密码开了机:“姜珩刚刚走红的时候就公开了恋情,不过他一直把他的女朋友保护的很好,前几年还有几张照片流出,这几年连一张照片都找不到了。” “我是没见过姜珩女友的照片,不过歆瑶的电脑里说不定会有存货。” 沈峥摸了摸下巴:“在娱乐圈里还能把人护的这么好,这位姜影帝的手段不容小觑啊。” “谁说不是呢,”秦千岚点点头,“也不知道姜珩一个草根明星是怎么挡住那些狗仔的,除非像林旻那样傍上忆星老总的,否则任你再大的腕儿还不是一样会被挖个底朝天。” 说到这里,秦千岚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沈峥:“头儿,姜珩不会和林旻走了一条路吧?” “想什么呢,”沈峥失笑,“不是说他女朋友是个普通人?” 秦千岚“切”了一声:“这种说辞头儿你也信?果然您还是太天真了。” 安歆瑶的网盘里有一个专门放着明星资料的分类,秦千岚和她共享资源过很多次,她轻车熟路地点进写着“姜珩”名字的文件夹,滚动鼠标开始翻阅起来。 文件夹内的东西并不多,看得出来安歆瑶对姜珩并不是很感兴趣,也正因为如此,秦千岚轻易地就找到了那张标注着“女友”的图片。 秦千岚立刻点开了那张图片,然而结果却让她有点失望—— 虽然那照片上也是个女人的背影,但照片的背景昏暗,女人的身形又被旁边的男人遮住了一小半,若不是照片上面有标注,秦千岚都认不出那男人是姜珩。 “身高和发型倒是很像,”沈峥扫了一眼照片道,“送到技术部做个比对吧。” 如果这两个女人真的是同一个人,那么姜珩的嫌疑将大大提升。 没有人能忍下所爱之人被别人玷污的愤怒。 “千岚,”交代完了正事,沈峥又开始操心起他家的小祖宗来,“你看到遇舟了吗?” “没看到啊,我还以为遇舟和你在一起呢。”秦千岚一脸调侃,“担心就打电话啊,问我做什么。” “我们沈队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矫情了?” 沈队表示他很无辜:电话他早就打了,可是没人接。 要不是确定裴遇舟还在警局内,沈峥哪里还能这么淡定地和秦千岚聊案情。 看来某人的手机就是个摆设,沈峥眯了眯眼,他是不是得让某人彻底长个记性了? * 被沈峥念叨着的裴遇舟打了个喷嚏,随后又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咳嗽了几声。 空旷而明亮的资料室十分安静,可这份安静带给人的却并非安宁,裴遇舟仿佛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音。 “嗒、嗒、嗒。” 简直就像鬼片似的。 这是b市警局的老资料室,里面放着的档案与卷宗也许不是最机密的,但它们的存在的年头却足够久,久到可以找到许多已经被人们遗忘的线索。 不过这资料室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纸质资料脆弱而又容易被人篡改,裴遇舟进来前不仅把手机交了上去,连他随身携带的钢笔都没能留下。 裴遇舟顺着柜子上贴着的年份找去,很快便看到了记录着五年前所有案件的那个柜子。 他用眼睛扫过那一排排档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一个名字上。 沈元峰。 那是沈峥爸爸的名字。 正当裴遇舟准备伸手拿下那份档案的时候,资料室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让他不由地停下了动作。 来人脚步匆忙,裴遇舟只听得对方将门重重关上,随后那脚步声便逐渐向他所在的位置靠近。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资料室? 裴遇舟放缓呼吸,轻巧地将自己隐藏在资料柜的侧面,他绷直身体,做好了随时与对方交手的准备。 来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裴遇舟的存在,他的脚步声裴遇舟旁边的柜子前停下,果断地将手伸向了裴遇舟之前留意的那份档案。 裴遇舟听着来人的脚步声便猜到了对方的几分意图。 看来这警局里惦记着沈父的人还真不少,裴遇舟冷笑,可当他偏头看清来人的面孔时,他的所有的防备都变成了不解。 “赵局?”裴遇舟从阴影中走出,他看着满脸错愕的赵局狐疑道,“您来这里做什么?” 第四十八章 听到裴遇舟的声音,赵局的脸色一变,他下意识地想将那份档案放回原处,但这样的动作在此时只会让他显得更可疑。 “你不好好办案来这里做什么?”赵局沉着嗓子先声夺人道,“我可不记得柳镇风和这些陈年案卷有关系。” “有关系啊,”裴遇舟没正形儿地往柜子上一靠,“他说他认识我妈妈,既然认识我妈妈,那就肯定和二十多年前的事脱不了关系。” “你妈妈当年那么红,认识她的人多了去了,你还要一个一个都查清楚?”赵局瞥了柜子上的标签一眼,“而且这年份也不太对吧?” “裴遇舟,你到底想查什么?” “查案啊,”裴遇舟懒洋洋道,“顺便帮我家那位查查他一直挂心的事。” 赵局捏着档案的手紧了紧:“沈峥他进警局的时间可比你早多了,你以为他没有调查过?” “我瞒着他也是为了他好,”赵局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裴遇舟却不赞同这个说法:“沈峥又不是小孩子,既然他敢查,就证明他就绝对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你不懂,”赵局一边摇头一边向外走,“好好查案吧,最近总让你们查忆星相关的案子,我相信已经有很多人看出苗头来了。” “等等,”裴遇舟眼疾手快地拦住了赵局,“赵局,您就这么把我给打发了?” 他指了指赵局手中的档案道:“我今天可就是为了它来的,您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吧?” 裴遇舟紧盯着赵局不放,还顺便在心里准备好了几种方案来说服对方,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赵局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痛快地把那份档案递给了他。 “你也不想想,放在这里的能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赵局一脸平静,“沈峥在警局里呆了5年,这档案他早就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裴遇舟可不管赵局说什么,这档案到底重不重要,得等他研究过了再说。 赵局的妥协让两人间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见赵局也不急着离开了,裴遇舟闲聊般地开口问道:“赵局,你知道当年演十二月的是谁吗?” “我看了演员表,十二月的扮演者也是‘十二月’,难道他就没有一个真名吗?” “十二月?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赵局回忆道,“不过我记得你妈妈曾经和我提过他几句。” “这个男人本来就是梨园出身,不仅有一把宛若天籁的好嗓子,对演戏也很有天分,据说《江山梨园》原定的男主并不是他,但他试镜的表现让导演直接换了男主,并且还让编剧把男主的名字改成了‘十二月’。” 裴遇舟倒还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可他一个唱戏的为什么会突然想去演戏?” “为了钱,”赵局给出的理由简单而直白,“当年他好像得罪了什么人,加上那时候戏剧本就逐渐没落,他戏唱得再好也供不起他的园子。” “不过好在他唱戏的时候认识了不少贵人,他也因此得到了《江山梨园》要开拍的消息,并且还找到了门路去了片场。” “虽然当年演一部电影没有现在的天价片酬,但用一部注定大火的电影来拯救他的戏园子还是足够的,《江山梨园》上映后便一炮而红,他最后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只是为了钱,所以才会在演完一部电影后销声匿迹吗? 裴遇舟追问道:“我没听说过有什么戏剧大家的艺名是十二月,他是改名了还是不唱了?” “应该是不唱了吧,”赵局道,“他那张脸还是挺有辨识度的,就算是改了艺名也会被人认出来。” 还没等裴遇舟再问,赵局就抢先道:“别问我原因啊,我根本不认识十二月,关于他的事情我都是听你妈妈说的。” “可是这不是很奇怪吗?”裴遇舟用手指一圈圈地绕着档案袋上的白线,“他去演戏是为了赚钱让戏园子开下去,但等他有了钱之后却不唱了?” “这算什么?被金钱腐蚀了梦想?” “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赵局点了点裴遇舟手上的资料,“少想些有的没的,好好查案才是正事。” 裴遇舟认真道:“这就是正事,《江山梨园》被翻拍再加上认识我妈妈的柳镇风遇袭,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而且我妈妈出事就是在《江山梨园》大火之后,一定有人想通过这部电影告诉我什么,”裴遇舟喃喃道,“赵局,你知道我妈妈在去国外前和哪个男人交往过吗?” “交往?”赵局一愣,“你妈妈一心扑在演戏上,哪有功夫去谈恋爱?” 那时候裴芸连和他喝杯茶闲聊的时间都少得可怜,赵局还以为对方会把一生都奉献给艺术,谁能想到后来发生的一切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赵局依稀还记得裴芸说起演戏时的笑容,可是一转眼,他的面前就只剩下了一个满心满眼是真相和报仇的裴遇舟。 裴遇舟被赵局突如其来慈爱的眼神吓了一跳,他假装没感觉到似的继续道:“但我觉得我妈妈看十二月的眼神很不一样。” “你妈妈就是天生吃演员这碗饭的,就算在她面前的是头猪,她一样能表现的很深情,”赵局拍拍裴遇舟的肩,“我知道你怀疑什么,但这是不可能的。” “十二月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戏子,他不可能是‘他’,更没有能力囚禁你妈妈。” “或许吧,”听到“囚禁”两个字,裴遇舟的脸色蓦地冷了下来,“只是他一直不敢露脸的行为让我有些怀疑。” 怀疑“他”会不会是自己认识的人。 “除了疯子,哪个罪犯会把自己的脸明晃晃地露出来?”话说到这里,赵局突然严肃起来,“不过我看他最近的行为离发疯也不远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对你手下留情,但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手下留情?”裴遇舟嗤笑一声,不过是在乎他手上的那些东西罢了。 赵局看着裴遇舟满身是刺的样子就头疼,他无奈道:“你就不能一装到底,在我面前也装个温和晚辈的样子?” 简直和裴芸一个样儿,他赵启明这辈子算是欠了这对母子的了。 “这不是和您熟嘛,”裴遇舟长腿一迈,拿着档案袋向更后排的档案柜走去,“我还要再找点资料,您请自便,慢走不送。” “当然,要是查到什么问题的话,我是一定会去找您问个明白的。” 回应他的是一声重重的摔门声,裴遇舟完全能想象出赵局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微笑。 他妈妈不长的人生中能有这样一个朋友,大概也能称得上是幸运吧。 * 杨诗洁姿态悠闲地靠在办公室的转椅上,她的背后是一片巨大的落地窗,一眼望去仿佛身处云端,而若不怕高地向下看去,又能将b市最繁华的街道尽收眼底。 华玲站在杨诗洁的办公桌前,周身的气势比在江婉言面前不知道矮了多少节。 这样尴尬的情况已经维持了十分钟,华玲看着依然不准备说话的杨诗洁,终于忍不住出声打破了这个僵局:“杨小姐,请问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这么几分钟的耐心都没有?怪不得成不了事。”杨诗洁半点没给华玲留面子,“先是没处理好董婧的事让我的小情人进了监狱,后来又不怕死地惹上安歆瑶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 “让你去看看柳镇风也被特案组的人拦下了,华玲,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干了?” 杨诗洁的话音量不大,华玲的头上却还是冒出了冷汗,她清楚地知道对方和江婉言不同,自己的前途是真真正正地捏在杨诗洁手里,若是她不能让对方满意,她就真的可以卷起铺盖回家了。 “是我的错,”华玲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因为她知道对方想要听的是什么,“不过我已经确认过了,柳镇风的确是植物人状态,能清醒过来的几率接近于无。” “我要的不是‘接近于无’,”杨诗洁一字一顿道,“我要的是他永远闭嘴。” 她的面容依然淡定,仿佛这样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一般:“虽然不知道是谁在我下定主意前就下了手,但斩草除根的道理我想你也不会不懂。” “我到底让你去医院做什么,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明白,”华玲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可柳镇风身边一直有人守着,尤其是那个沈峥,他一直盯着我,我根本就没有机会下手。” 杨诗洁似笑非笑地听着华玲辩解,随后她一句话便让华玲的腿软了下来:“华玲,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在医院发生了什么?” “你根本就没有去柳镇风的病房。” “想拿好处还不办实事?”杨诗洁轻轻拍了拍手,“华经纪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她将面前的文件和支票推向华玲:“我为什么会开出这么丰厚的条件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我要买的是你的自由和柳镇风的命。” 杨诗洁最后一句话让华玲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我当然明白。” 这是一桩风险和利益并存的交易,而且还是一桩不容她拒绝的交易。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华玲的眼里有一丝绝望,“杨小姐手下应该不缺亡命之徒吧,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我。” “因为我最近和某个人闹翻了,有些人我现在用不得,”杨诗洁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而在我的阵营里,最好拿捏的大概就是华经纪你了。” “怎么样?你是想现在就失业然后穷困潦倒地过一辈子,还是用几年的自由搏一搏下半生的富贵呢?” 从接到杨诗洁电话的那一刻起,华玲就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拒绝对方的提议,但杨诗洁就这么直白地将一切都说出来,还是戳中了华玲那埋在深处的自尊心。 “杨小姐,我不是您的人,”杨诗洁抓住了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人影,她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我现在跟的是江小姐。” “呵……”这话也不知怎么地戳到了杨诗洁的笑点,她转头面向办公室中休息室紧闭的门道,“她说她是你的人呢。” “婉言。” 第四十九章 江婉言的出现让华玲惊讶不已,在杨诗洁的衬托下,江婉言一如既往的不起眼,然而华玲却不敢像以往一样在对方面前放肆。 “江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华玲微微睁大了眼,“难道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走马灯似的在华玲脑海里过了一遍,配上公司里最近有些诡异的气氛,华玲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难道说忆星的天要变了? “只是个巧合而已,”江婉言说话仍旧细声细气,看着便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我也是正巧来找杨总谈点事情。” 她状似发愁地叹了口气:“我不过是想让这部戏好好拍完罢了,可是总有人要给我添堵。” 江婉言慢悠悠地走到华玲面前,用纤细修长保养得当的手指捏住了华玲的下巴:“你杀不杀柳镇风我不管,但我要让这件事尽快结束。” “只要你做得到,杨总许诺的一切我可以再给你一份,”江婉言带着奇特韵律的声音在华玲耳边响起,“只要你愿意。” “婉言,这可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还没等华玲接话,一旁的杨诗洁便笑了起来,“柳镇风的命我是一定要的。” “既然下了这个水,谁都别想一个人爬上岸。” 江婉言松开华玲的下巴,又从杨诗洁的办公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都已经和他闹掰了,杨总就别总想着干那些违法乱纪的事了吧?” “这几年我和我父亲可是努力在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杨总既然选择了和我们合作,就得尊重我们这边的规矩。” 杨诗洁最不耐烦江婉言这副清高的样子,她冷笑一声:“大家都在一个组织,还要分什么你我他。” 说得好像谁真的是干净的一样。 “杀人只会让这件事变得更复杂,我只需要一个人来认下刺伤柳镇风的罪,”江婉言分毫不让道,“是杨总你说会让我满意我才同意合作的,怎么现在杨总你却变卦了?” “这么着急结案?怕不是这凶手就是婉言你护着的人吧?”杨诗洁突然看向华玲,“在剧里和婉言搭戏的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 “姜珩。”华玲回答道,她完全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突然就当着她的面翻脸了,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对,是叫姜珩,”杨诗洁念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道,“最近我也没少听到婉言你和这个姜珩的绯闻,怎么,你也要学我包|养小明星玩玩?” 杨诗洁从转椅上起身靠近江婉言:“可是婉言,身处高位的时候总得学会狠心啊,当初hunting出事的时候,我还不是直接把林旻推了出去?” “柳镇风是我为裴遇舟准备的一步好棋,现在他被你的人废了,婉言打算怎么赔偿我呢?” 对于杨诗洁说的话,江婉言连半分都不会相信:“都说了是棋子,用完就丢的东西,杨总难道还会把他一直留在手里不成?” 就算没有这场意外,杨诗洁也会制造一些别的意外,柳镇风出事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至于赔偿,我的确比柳镇风知道的更多,也更容易接近裴遇舟。但在这点上,我是不能和杨总你合作的。” “我不能伤害裴遇舟。” 裴遇舟?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立刻引起了华玲的注意,不过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处境,就算惊讶也保持一副眼观鼻口观心的样子,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只是听了这番话后,她华玲就真的被绑在杨诗洁这艘船上了。 说好合作的人突然冒出了各种奇怪的要求,杨诗洁气极反笑:“江小姐倒是多情,这个要护着那个也要护着,难道你当我杨诗洁真的好欺负不成?” 江家只不过是组织养的一条狗,近几年异军突起掌握了几分权利,这对父女便愚蠢地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这是家父的意思,”江婉言不卑不亢道,“杨总现在跟那位闹掰了,愿意和你合作的可就只剩我们江家了。” “我们要的也不多,只要杨总能让这部电影尽快上映并且不动裴遇舟,江家就会全力支持杨总。” “不可能,”杨诗洁一口拒绝,“之前江小姐可没有这么多要求,怎么?只是一个华玲准备投靠你,江小姐的底气就足了?” 一旁的华玲抖了抖,完全没想到战火居然又烧回了自己身上。 “当然不是,”见硬的不行,江婉言又轻叹一声打出了感情牌,“只是我爸爸的日子不多了。” “我只要杨总在家父去世前不动裴遇舟,至于之后的事,我不仅不会插手,还会成为杨总的助力。” 江父的病情杨诗洁自然是知道的,但她还是沉默地打量着江婉言,似乎在考虑对方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江婉言说的没错,自从她和那个人闹翻了之后,她的处境便每况愈下。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她还是那个威风八面的杨总,但她除了忆星这个公司外,手里根本没有几个可用的人。 她之前太相信那个人了,等到双方翻脸之后杨诗洁才惊觉自己手里那些用惯了的黑色人脉居然都只能由对方调动。 就算有钱也找不到门路,要不然她为什么会找上华玲这样一个普通人帮她灭口。 同样是灭口,上次何忠案可是满城风雨地闹了几个星期,和对方的手段比起来,杨诗洁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就是幼儿园过家家。 江家好歹也算是那个人培养起来的一条看门狗,如果她真的能得到对方的支持…… “他老了,”看出了杨诗洁的动摇,江婉言意味深长道,“而我父亲也老了。” 杨诗洁行事向来果决,心里有了决断后,她的承诺也给的痛快:“在江伯父去世前我不会动裴遇舟,希望婉言你也能说到做到。” 反正江父也没有几天活头了,而她又不像那个人一样对裴遇舟有一种疯狂的执着,那些资料什么时候拿都可以,把眼前的事处理好才是当务之急。 “柳镇风的事我会处理好的,”江婉言瞥了一眼在旁边装鸵鸟的华玲,“就用这位华经纪的手。” 低着头的华玲突然觉得屋子里的空气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算她侥幸成功了,她又真的有命能花完那些钱吗? * “你说江婉言会唱戏?”趴在办公桌上休息的裴遇舟坐直了身体,看向沈峥的目光里颇有几分兴奋。 沈峥点了点头,顺手揉了一把裴遇舟的头:“是啊,姜珩的戏都是她教的。” “原来如此,”裴遇舟的脑海里闪过江婉言的背影和她独特的语调,“是十二月。” 这种本事轻易不会外传,江婉言难不成十二月的弟子或是女儿?亦或者两者兼有? 他身上惫懒的气息一扫而空:“你有江婉言父母的照片吗?” “知道你会要就顺手帮你查了,”沈峥回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叠资料递给他,“应该是父女关系。” 照片上的男人面容俊秀,就算那只是一张最普通的证件照都不能掩盖他的气质。 对方已不再年轻,但裴遇舟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江岳,原来这就是十二月的真名吗? “他现在是忆星的董事之一,查起来没那么容易,”沈峥道,“这人一直把自己藏得很严实,除了户籍系统里的信息,几乎查不到其他的东西。” 裴遇舟一怔:“他在忆星?” 被他怀疑是裴母初恋的男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忆星的高层,裴遇舟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怀疑有些可笑。 “怪不得江婉言会说她是我的迷妹,还非要和我合照,”裴遇舟扯了扯嘴角,“恐怕这照片是照给她爸爸看的吧。” 也不知道江岳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特意让女儿和故人之子合个照?那他还真是好闲情。 “我要去会会他,”裴遇舟抬头盯住沈峥,“我要问清楚当年的事。” 上次他去墓园没有知会沈峥结果就是被吃了个干净,虽然他身体素质不错,但第二天也腰酸了一整天。 这种没有节制的“惩罚”还是少来一点比较好。 沈峥笑道:“又没说不让你去,这次我陪你一起。” “不过在见江岳之前,我们得先把柳镇风的案子解决掉,”沈峥的眉宇中又几丝轻松,“查到姜珩和柳镇风的联系了。” “柳镇风曾经迷|奸过姜珩的女朋友。”沈峥道,“而且这个女孩最后自杀了。” 所以近几年才没有任何媒体能够拍到姜珩女朋友的行踪,因为她早就已经离开这个人世了。 本来沈峥还想看看裴遇舟吃惊的样子,毕竟柳镇风看上去可不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但他没想到裴遇舟很是淡然,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姜珩对柳镇风的不喜还算明显,”裴遇舟解释道,“像他们这种地位的名导和影帝,从未有过合作绝不会是巧合。” 要么是一方有意避开,要么就是双方有一种独特的“默契”。 只是他没想到原因会是这个。 “这样说来,其中的十一刀是姜珩下的手?”尽管裴遇舟用了疑问的语气,但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有这样的恩怨在,姜珩若是动手,绝对不是用那不轻不重的一刀就能了事的。 “跑不了。”沈峥点了点头,人已经扣下了,确定了嫌疑人后,搜证也变得有针对性起来,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听到好消息。 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刺了另外一刀的是谁?” 虽然那一刀不是致命伤,对比起其他伤口更可疑称得上是“轻柔”,但伤人就是伤人,两个凶手就是两个凶手,沈峥绝不会就这样敷衍过去。 “会不会是江婉言?” 想来想去,整个剧组也就只有江婉言这个女人最可疑了。 裴遇舟摇摇头:“不会是她,她不是那么拖泥带水的人。” 他又翻出柳镇风伤口处的照片仔细看了看,随后说出了一个堪称异想天开的想法:“这一刀会不会是柳镇风自己刺的?” “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 第五十章 红木制的床铺透露着几丝古意,丝滑的锦被上绣着大朵大朵艳丽的牡丹,配上窗外夕阳洒上的那么一点余晖,这场景便无端透出几分活色生香来,让人禁不住好奇这到底是哪位美人的绣塌。 可惜,这床上躺着的却不是什么美人,而是一个男人。 形销骨立的男人。 他已过中年,但除了那鬓角的白发外,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衰老的痕迹,男人微微蹙起的眉仍然像个孩子一样惹人心疼。 男人睡得很不安稳,连带着床榻旁的吊瓶也随着他的动作不安地晃动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露出一双沧桑而又疲惫的眼睛。 “爸?”闻声而来的女人连忙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她身着一身素色旗袍,面容和床上的男人并不相像,但倒也是个婉约的东方美人。 ——正是那个在忆星咄咄逼人的江婉言。 而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摇摇头,拒绝了她的搀扶:“就让我这么躺着吧。” 他的声音恍若泠泠清泉,听在耳朵里便让人觉得舒适。 可听到这声音的江婉言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太累了,男人疲惫地闭上眼睛,他江岳居然也会有这么软趴趴的一天。 真是可笑。 “爸……”江婉言哀哀地叫了一声,配上她那婉转的嗓音,颇有一种杜鹃啼血的悲凉。 江岳的眼皮动了动,他拍了拍女儿的手:“别哭了,看你像什么样子。” 此刻的江婉言没有在剧组时的柔软,也没有了面对华玲时的威风,她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女孩一样,面对着至亲的痛苦却只能无力地哭泣。 “这都是报应啊……”江岳幽幽地叹了一声,“报应啊……” “才不是报应,”江婉言眨眨眼将眼中的泪水压了回去,“爸,我已经见到裴姨的儿子了,我会好好补偿他的。” 我会好好补偿他的,所以可不可以让这报应来的晚一些。 但床榻上的男人却摇了摇头。 “晚了,”江岳道,“一切都晚了。” 从他把出卖裴芸的那一刻起,这因果就已经种下了。 他松开握住江婉言的手,摸索着从枕边拿起一张照片,那照片似乎是在哪个剧组照的,背景杂乱,但照片上那对面容姣好的青年男女还是十分惹人注目。 正是江婉言向裴遇舟讨要的那张合照。 “真像啊,”江岳睁开眼看了看那照片,他用泛青的指尖拂过照片上裴遇舟的脸,神色间竟带了几分欣慰,“没想到一转眼,她的孩子也这么大了。” 江岳说话又缓又轻,像是一缕随时都会散去的烟,与当年那个风华绝代艳|光四射的十二月派若两人。 看着江岳的神色,江婉言的嘴巴抖了抖,到底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爸,你爱裴姨吗?” “爱?”江岳反问一句,随后便堪称愉悦地笑了起来。 不是微笑,而是出声地大笑,甚至笑到床上的男人忍不住咳出泪来。 这下江婉言是彻底慌了神,她不顾江岳的阻止,强行将对方扶了起来,并且不断地用手轻拍着父亲的后背为他顺气 没了那床锦被的遮挡,男人瘦到极致的上身便完全地暴露出来,那些骨头的形状清晰可见,似乎在下一秒便会支棱棱地戳破男人那层脆弱的皮肤。 但他仍旧是美的,最妙的美人哪怕病骨支离也仍旧是美的,只是这份美丽仿佛开到荼蘼的花朵,透露着一种**的死亡气息。 “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江岳顺过气来,看向江婉言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慈爱,“我只爱你妈妈。” 江婉言一愣:“可是你对裴姨……” “傻孩子……”江岳侧头看向这个被他疼了一辈子的女儿,“那是愧,一生都还不完的愧。” “爸爸,你已经很护着裴遇舟了,”江婉言对父亲的话并不认可,“若是这些年没有爸爸暗中和那个人周旋,裴遇舟哪能这么完完整整地活着。” “这件事您已经牵挂了半辈子,难道还算不上还完吗?” “婉言,你还小。”江岳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一时间房内的气氛有几分冷凝。 “我不小了!”江婉言紧了紧手中为父亲擦汗的帕子,“爸,我不想和杨诗洁合作,也不想再和那个人斗了。” 她和爸爸好不容易才丢掉了那些肮脏的东西,如今却要自己再跑回那个圈子,江婉言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屈。 “你看,”江岳伸出自己没有输液的右手,那只手苍白无力,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但即使是这样也不难看出这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爸爸这手上就算没有真正沾上过人命,但也是害得不少人妻离子散生不如死。” 而第一个被他推向深渊的人就是裴芸。 “现在爸爸快死了,也总想着为这些人做些什么。” “你是爸爸的女儿,爸爸没做到的事情,就由你来完成吧,”江岳神色认真,“爸爸不想你同我一样活在愧疚和黑暗里。” “爸爸想让你可以无忧无虑地唱戏,别像我,被俗事压得开不了腔。” 江岳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但任谁都可以听出他话语中的心酸。 明明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戏园子,可等他真正赎回那园子的时候,那个名满b市的十二月却再也唱不了了。 《江山梨园》是一部好电影,它成就了十二月,却也毁了江岳。 身为江岳的女儿,江婉言自然知道父亲此刻在伤感什么,她急急道:“《戏装》已经在拍了,男主角是我亲自调|教的,一定不会让父亲你失望。” 江岳摇头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只是轻声道:“好啊,那爸爸就等着看了。” “无论是唱戏还是做事,你总归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江岳的语气里有着淡淡的骄傲,江婉言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滚滚而下:“我不会让爸爸失望的。” “我会推翻他,我会保护好裴遇舟。”她看着床上瘦得不成人形的父亲保证道,“我会去自首,然后清清白白地唱一辈子戏。” 在听到“自首”两个字的时候,江岳明显愣了愣,一滴泪从他没有一丝细纹的眼角滑落:“婉言,你比爸爸勇敢。” “因为我是爸爸的女儿啊,”江婉言吸了吸鼻子,动作间竟有几分小女儿的娇憨,“我和爸爸是一样的。” 一样会因为曾经做过的错事而被压得开不了腔。 “杨诗洁已经同意和我们合作了,”江婉言在江岳的背后垫了一个软软的枕头,“被一手养大的狼崽子咬一口,想必他也会很痛吧。” 这一番动作又消耗了江岳不少力气,他大喘了几口气才道:“你答应了她什么?” “帮她解决柳镇风,”见江岳皱起了眉,江婉言又解释道,“我当然不会真的动手杀人。” “柳镇风本来就活不久了。” 柳镇风沉迷酒色,这么多年下来早就被掏空了身子,这一遭大难下来他能撑到现在已经实属好运。 “可说也奇怪,这柳镇风明明是被杨诗洁派去接触裴遇舟的,怎么这会儿杨诗洁却巴不得要自己人去死呢?” “什么自己人,”江岳笑了笑,“同咱们江家一样,柳镇风就是组织养的一条狗,只不过他被奴役太久了,已经忘记怎么反抗了。” “他手里确实有些东西能威胁到杨诗洁,但那是在他神志清醒的时候,一旦他落入这种局面,那些东西便会化成他的催命符。” 就和裴遇舟一样。 杨诗洁不解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岳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反问道:“婉言,你知道爸爸为什么会找到柳镇风当这部电影的编剧吗?” “不是因为组织的要求吗?”江婉言道,“柳镇风可一直是组织的洗|钱利器,这种翻拍经典的电影他们怎么会不来掺和一脚。” 江岳否定道:“不是组织,是我自己要请柳镇风的。” “毕竟他当年也全程跟完了这场电影,我想着把改编剧本的权利交到他手里总不会让我失望,但没想到……” 没想到柳镇风在电影开拍没几天后便成了植物人。 “他?”江婉言有些疑惑,“《江山梨园》的制作名单里可没有柳镇风的名字。” “当年他还只是个在剧组打杂的小工,”江岳的眼神里有一丝追忆,“但他当真是热爱电影的,也是当真热爱裴芸的。” 江岳自小在梨园长大,一双眼睛早就看破人世冷暖,那个一直在片场角落盯着裴芸的少年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目光倒是真挚热烈,可惜当时明珠已然有主,也不知裴芸和对方说了什么,在拍摄的后半段江岳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少年了。 当多年后江岳在报纸上看见柳镇风那张脸时,他心里不是没有感慨的,当年的剧组小工摇身一变成了知名编剧,曾经的青涩干净消失地无影无踪,剩下的唯有红灯绿酒声色犬马。 尤其在得知对方一脚踏入忆星大门的时候,江岳第一次感觉到了命运的强大。 兜兜转转,二十几年前的那些人竟又聚在了一起。 只不过,那个巧笑倩然的女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承认柳镇风热爱电影也有几分才气,他的成功也不完全是靠忆星的吹捧,但他的人品实在是太差了,”江婉言不赞同道,“这次的事情完全是他罪有应得。” “从他迷|奸了那个女孩起,他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那天的发生的一切江婉言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她也从姜珩嘴里听了个大概。 “我会保住姜珩的,”江婉言保证道,“《戏装》的男主角,谁也动不得。” 电影都拍了一半,她绝对不会让剧组在这个时候爆出丑闻。 等一切尘埃落定,她会亲手送姜珩进警局。 包括她自己。 江岳咳了两声:“动得动不得可不是你能说得算的。” “裴芸的儿子,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主儿。” 第五十一章 裴遇舟自然不知道江岳对他的评价,此刻他正在和沈峥讨论着柳镇风“自刀”的可能性。 “你说那一刀是柳镇风自己捅的?”沈峥也拿过那些照片看了起来,“理由?” 沈峥本以为裴遇舟会像往常一样给自己一个可信的理由,但他没想到对方薄唇轻启,丢给他一个极不靠谱的词:“直觉。” 沈峥拿着照片的手一抖:“直觉?” “如果说重伤柳镇风的人真的是姜珩,那么这次的案件便不是我们猜测的灭口,而是一个意外。” 裴遇舟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但姜珩看上去并不是一个无脑的人,能让他做下这种算是‘激情杀人’的行为,一定有什么原因在里面。” 姜珩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没人撑腰却仍旧风评不错,可见他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如果他是预谋已久要杀柳镇风,那么这次的案件绝不会这么草率,柳镇风也绝不可能留下一条命来。 所以这应该是一场意外,一场不太美丽的意外。 “我在听到柳镇风出事的时候,也曾怀疑这是不是苦肉计,”裴遇舟缓缓道,“但柳镇风的伤势太重了,所以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现在想来,也许我最初的猜测才是对的。” 柳镇风本来是打算用苦肉计赢得裴遇舟的信任,但他没想到他在“装死”的时候会好巧不巧地遇到与他有着深仇大恨的姜珩。 不,既然柳镇风敢和姜珩同在一个剧组,想必他应该不知道那女孩和姜珩的关系。 “用刺伤自己的方式来博取你的信任?”沈峥的眼神认真了起来,“舟舟,你手里到底有什么?” 裴遇舟这次倒是没再装听不懂,他直白道:“沈哥,现在还不是能告诉你的时候。” 沈峥望进裴遇舟那双湖蓝色的眸子,那里面明晃晃的写着“我知道但是我不说”几个字,这简直比直接模糊掉这个话题还让人生气。 可沈峥却半点也气不起来,不是因为那双让他心软的眼睛,而是因为他知道,当裴遇舟放弃了对他含糊其辞花言巧语后,那让人生气的真话就代表着对方的信任。 裴遇舟对沈峥的信任。 “我不会等你告诉我的,”沈峥硬邦邦道,“我会自己查。” 裴遇舟看着这样的沈峥,忍不住凑上前去给了对方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理解他懂他,不强迫他却也不顺从他,这样合心意又势均力敌的男朋友,看来他注定要赖上对方一辈子了。 沈峥早就习惯了裴遇舟时不时的“偷袭”,眼下办公室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他伸手扣住裴遇舟的腰,轻轻地咬了咬裴遇舟的唇。 “小骗子,”过了好一会儿,沈峥才松开对方那因自己而微微泛红的唇,“我们先去审讯姜珩吧。” “只要他招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 姜珩坐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等待着接下来的审问,他身上还穿着自己那套时尚得体的休闲服,看上去仍旧是一副随时可以上街拍的帅气模样。 不过他下巴上微微冒出的青色胡渣却暴露出了他此刻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他已经快一天没有见过除了警察外的其他人了,审讯室的灯光强烈而刺眼,直晃得人眼睛发疼。 姜珩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唇,他本想要杯水,但在看到那扇单向玻璃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想必这就是那些警察审问的手段,自己又何必傻乎乎地跳进陷阱。 只不过他自认为将一切都处理的完美妥帖,更何况他背后还有江小姐在打点,按理说他早就应该被放出去了才是。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难道是自己和敏儿的关系被人查到了? 想到这里,姜珩不禁微微捏紧了拳头:不会的,自己为了敏儿的名声愣生生地忍了装了这么多年,而以刘导的人品,对方决计不会把这件事情向外说,任谁都不会知道姜珩姜影帝的女友早就在几年前去世了。 还是以那么痛苦的方式离开这个人世。 “咔嗒。”审讯室的门被人打开了,一个青年人的声音传入姜珩耳中。 “姜影帝在想什么?”青年说话自带三分笑意,如三月和煦的春风,直吹的人忍不住心软下来,“若是一个人承担太累,姜影帝不如也说给我们听听?” 姜珩抬眼看去,正对上青年那张精致且眼熟的脸。 裴遇舟,江小姐一直关注的那个警察。 而他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想必就是特案组的组长沈峥了。 看到这两人,江婉言曾经给姜珩看过的资料迅速在他脑海内浮现。 两个不好对付的人都来了,看来他不能像上次问询那样掉以轻心了。 “看姜影帝的眼神,你似乎早就听说过我?”裴遇舟在姜珩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是江婉言和你说的吗?” “不是听说,而是看过,”姜珩笑笑,他声音平稳道,“之前我碰巧看过你的综艺。” “说实在的,在片场见到裴警官我还着实有几分惊讶,不过当时我只顾着和安警官说话了,倒是忘了和裴警官你打招呼。” 这番话看似滴水不露,裴遇舟却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姜珩还真把他当成好骗的傻白甜了,两人第一次在剧组见面时,对方表现出的样子明显就是不认识他。 这时候又来说看过他的综艺了,他还真不知道那个节目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了。 不过裴遇舟也无意和对方争论这点,他顺着对方的话敷衍道:“既然姜影帝认识我,那我们好歹也算半个熟人了,接下来的问询还请姜影帝多多配合。” 姜珩点头:“那是自然,我也想尽快出去。” “本来以为很快就会结束,所以我只请了半天假,”姜珩的语气里带了点忧虑,“恐怕刘导又要在剧组里发火了。” “你和刘奇的关系很好?”姜珩顾左右而言他,裴遇舟不仅不急,还接着对方的话道,“可以问问原因吗?” 姜珩的目光闪了闪:“没什么,只是常有合作便自然而然地熟悉了。” “演员嘛,都是这样的,”他笑了一声,“身边的知己好友大多都是和这个圈子有关的人。” “可据我所知,你的女朋友好像是个圈外人。”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姜珩的嘴角的弧度不明显地下降了几分。 “爱情这种事谁说的准呢,”姜珩道,“只要喜欢就行了。” 裴遇舟一副了然状,似是信了这个说法:“看你的表情,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还没等姜珩接话,他便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进了警局这么久,你的女朋友好像一个电话都没给你打过。” “可能是睡着了,”姜珩眼带宠溺道,“她一直都很贪睡。” “那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这个女孩呢?”坐在裴遇舟身旁的沈峥拿出一张彩色的生活照,那上面是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孩,她笑起来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像邻家妹妹一样招人疼爱。 “她几年前在一个剧组跑过龙套,之后没多久便消失不见了,”裴遇舟道,“不过据警方调查,她的消失似乎和柳镇风有关。” “这次柳镇风出事会不会和她有关呢?”裴遇舟刻意放缓了声音,“毕竟她曾经被……” 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刻薄和贬低,让人听了便觉得不舒服。 “咚!” 裴遇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姜珩打断了,姜珩双手握拳放在桌子上,对着裴遇舟冷笑道:“裴警官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要来刺激我。” “姜影帝的演技太好,你要是死不承认认识这个女孩我也拿你没办法啊,”裴遇舟收起了那种阴阳怪气的语调,他将照片推向姜珩,“但如我所料,姜影帝对余小姐的感情果然深刻。” 深刻到容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 姜珩盯着照片上笑容灿烂的女孩温柔道:“我只是想让她干干净净的走。” “但这并不能成为你违反法律报仇的理由,”沈峥道,“不过如果你愿意详细说说,我们也许能帮你让柳镇风受到应有的惩罚。” “要是我想交给警察处理,我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一步呢,”姜珩苦笑,“柳镇风有人脉,而我也不想敏儿被人指指点点。” “舆论的力量有多可怕,想必裴警官也是知道的,”姜珩低下头用手摩挲着照片,“忆星的水军一下场,我的敏儿恐怕就要被人说成是不知廉耻的荡|妇了。” “但这样为了复仇把自己搭进去的你,想必也不是余小姐希望看到的,”沈峥瞥了一眼裴遇舟,“坏人应该受到惩罚,但应当用以正当的方式。” “这毕竟是个法治社会,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姜珩自嘲一笑,“但当手刃仇人的机会就在你眼前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拒绝呢?” 他盯住裴遇舟:“裴医生,若是你的仇人就在你面前虚弱地躺着,你能够忍住不动手吗?” 裴遇舟还没有反应,沈峥的身体倒是僵了僵。 这个姜珩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看了看审讯室上方那闪着红光的监控器,心里祈祷着自家小祖宗别说出什么反社会的话。 要知道这些录像都是要留档备份的,沈峥不想裴遇舟留下任何可以被人抓住的小辫子。 像是察觉出沈峥的不自然似的,裴遇舟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 “我能忍住,”裴遇舟毫不勉强道,“我想复仇,但我也有底线。” 只不过他的底线并不是法律与道德,而是沈峥。 只要沈峥还在,他就会努力做一个好人。 因为他想光明正大地和沈峥活在阳光下。 姜珩看着裴遇舟覆在沈峥手背上的手,突然像明白了些什么一样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看来江小姐对你的担忧倒是多虑了。”姜珩停下笑声,他堪称恶毒地看向裴遇舟,“裴警官,我之前也同你一样天真,可等拉着你的这根绳子断掉了,你就会明白我在说什么了。” “迟早会断掉的,”他喃喃道,“迟早。” 第五十二章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裴遇舟倒是半点没把姜珩的话放在心里,他看着沉浸在自我情感中的姜珩道,“不过我没想到你会这么配合。” 刚刚看到姜珩的目光时,裴遇舟便觉得对方不会轻易说实话,但他没想到,还没等他把所有手段都用出来,只是一张照片就能让姜珩溃不成军。 “既然沈队已经拿出了敏儿的照片,想必曾经发生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姜珩看向裴遇舟,“而且裴警官,你刚刚的语气真的很让人讨厌。” 裴遇舟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想从别人嘴里套出话来,当然要找到对方的软肋然后对症下药了。 这可不能怪他,只能说姜珩的心理素质太差。 也许是裴遇舟的表情太明显,姜珩忍不住道:“你也不必太得意,我只是不想敏儿的事情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 所以哪怕明知道对方是故意的,姜珩也不打算让对方说下去。 “反正我早就想过自首的可能,”姜珩看着手里的照片,笑容里颇有几分洒脱,“之前强撑只是因为答应了江小姐和刘导要拍完这部戏。” “但比起敏儿,那些就都不重要了。” 裴遇舟并不是很能理解这种会让掉智商的爱,假若是他处在姜珩的位置上,他一定会比对方做的更好。 就算有人拿沈峥来威胁他…… 裴遇舟看了一眼沈峥的侧脸:就算有人拿沈峥来威胁他,他也绝对不会束手就擒。 “原来亲手杀人之后,一切真的会变,”姜珩弯了弯手指,“感觉现在没什么能约束我的东西了。” 沈峥冷冰冰道:“柳镇风还没死。” 姜珩早就知道柳镇风没死,此时他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植物人,比死也好不到哪去。” “只可惜这部戏我怕是拍不下去了,倒是违背了我和江小姐的约定。” “我知道你们特案组有些本事,”姜珩道,“虽然江小姐已经答应我会压下一切关于敏儿的报道,但我还是想上个双保险。” 裴遇舟挑眉:“你这是以一个杀人犯的身份在和警方讨价还价吗?” “你也可以当成是请求,”姜珩抬起头,“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包括关于江小姐的部分。” “保护被害者**本来就是警察应尽的责任,”沈峥道,“就算你不这样要求我们也不会泄露余小姐的**。” 姜珩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嘲讽道:“责任?现在新闻里被打上马赛克的可只有那些嫌疑人,你们警察保护的到底是谁的**?” 尤其是那些强|奸致死案,往往被曝光出来的都是被害者的样貌。 生前无比痛苦,死后也不得安宁。 这就是为什么他选择和江婉言合作而非警方的原因。 “我不否认的确有这样的情况存在,”沈峥的声音沉稳有力,“但在我手下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你大可放心。” 姜珩看向沈峥,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坚毅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坚定的目光”,沈峥只是坐在那里,不必穿警服身上就带着一股正气,无端便让人觉得这个人不会说谎,这个人是可信的。 “希望沈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姜珩闭了闭眼,“还有,帮我和江小姐说一声抱歉。” * 从审讯室出来的沈峥直接撞上了脚步匆匆的安歆瑶,虽然他及时停住了脚步,但对方的反应显然没有那么快。 “这么着急干什么?”沈峥伸手垫住了安歆瑶的额头,“走路都不看路的?” 安歆瑶站直身体,气呼呼道:“那柳镇风就是个人渣,就算他现在是植物人,我也要找证据逮了他。” 跟在沈峥身后的裴遇舟调侃道:“又来围观审讯,安大小姐你这算不算摸鱼啊?” “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嘛,”听到裴遇舟的话,安歆瑶立刻收起怒容,然后一脸悲痛地指控道,“裴哥你变了,现在你和头儿越来越像了。” 裴遇舟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安歆瑶,一副“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的表情。 “闲着没事儿?”沈峥拿笔敲了敲安歆瑶的头,“姜珩把沾血的衣服藏在哪了你也听到了吧?既然这么闲,那你现在就带人去取证吧。” “知道是知道,但现在天都黑了,头儿你忍心让一个花季少女孤身一人赶去案发现场取证吗?” 沈峥表情不变:“忍心,相当忍心。” “我之前看过《戏装》剧组的计划表,今天正巧有一场夜戏,”裴遇舟眨了眨眼补充道,“保证安大小姐你不会扑空。” “平时虐狗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合伙欺负我这个小女子,”安歆瑶假惺惺地抹了抹不存在的泪水,“早知道姜珩把衣服藏在那个临时化妆间,上次去的时候我就应该把它翻个底朝天。” “翻个底朝天你也未必能找得到,”沈峥毫不留情地拆台道,“那里本来就是个放杂物的地方,最近《戏装》又有好几场战斗戏,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群演沾了假血的衣服,就你那鼻子,分得清道具猪血和人血的区别吗?” 刘奇一向追求逼真的效果,再加上《戏装》剧组并不缺钱,所以他并没有用那种颜料和粘着剂制成的“血液”,而是采用了进口的血浆,而那些群演大面积流血的场面,则是由猪血代替。 姜珩要赶去的那场戏本身就是他和杜明珠乔装打扮准备私奔的戏码,所以他当时穿的便是最普通不过的戏服。 而在姜珩无意间路过公共化妆间时,正巧看到了捅了自己一刀后躺在地上不停抽气的柳镇风。 他听着对方骂骂咧咧的念叨着什么“杨诗洁”“女人”“婊|子”之类的话,那些一直被他压抑在心头的怒火便不受控制地燃烧开来。 确认四下无人又确定了房间内那把刀的位置后,姜珩推开了那扇半掩的房门,随后实施了他的暴行。 可笑柳镇风当时还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还慌忙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晕倒的样子。 他以为他等到的会是来人惊慌的呼叫,但他没想到最后他等到的是姜珩手中沉默的刀。 姜珩本就是武戏出身,制服一个毫无防备又已经受伤的柳镇风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毕竟不懂医学,就算他捅了对方很多刀,最后仍是让柳镇风留下了一条命。 那时姜珩还在复仇的快感与杀人的恐惧之间挣扎,他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想把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出去。 他还算理智地将可能留下自己指纹和脚印的地方都处理干净,随后又将沾了血的衣服混进了杂物间那堆沾了血的群演戏服里。 确认过周围的情况后,姜珩本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回到他的专属化妆室,但他没想到此时正有工作人员向这边走来。 他当时正站在公共化妆间的附近,空气中的血腥味如此浓郁,若是他装作无事地回到房间才显得可疑,在这种情况下,姜珩也只得顺势充当了报案人的角色。 不过亏得他拥有和影帝这个头衔相称的演技,他在现场的那番表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之后的混乱更是让他本该要拍的那场戏推后了很久。 就在姜珩松了一口气时,江婉言在他身旁的低语却让他无措起来。 “我看到了。” 那个日日私下教导他唱戏的女人,轻言慢语间便将姜珩死死拿捏。 因为对方的承诺不是让他脱罪,而是可以让敏儿的秘密永远深埋。 江婉言的要求也很简单,她只是让姜珩重复了一遍柳镇风死前说过的所有的话,并且让他放下自己的棱角好好地去模仿“十二月”。 各取所需,二人痛快地达成了合作,有了江婉言的帮助,姜珩“无故丢失”的那件戏服,自然也没惊起半点水花地解决了。 “我是分不出来,但我可以把那些戏服全都带回来啊,”安歆瑶嘟囔道,“也不知道江婉言有没有把那件衣服处理掉,我总觉得她不像会故意留下线索那么傻的人。” “正因为聪明,所以那衣服一定还在原处,”裴遇舟倒是能对上江婉言的思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特意去处理一件戏服反而更惹人怀疑。” 安歆瑶点点头又道:“不过江婉言对这部电影也太重视了吧,包庇一个杀人犯居然只是为了让他好好演戏?我还以为他们两个之间有一段求而不得的感人爱情呢。” “大概是她对这个电影很重视吧,”裴遇舟道,“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比如当年的十二月。 “毕竟姜珩不是当年的十二月,就算他是影帝也不能让江婉言满意。” 姜珩一向不出演翻拍电影,尤其是前一部颇负盛名的那种,一不小心便会招来不少骂名与批评。 更何况这部电影的编剧是柳镇风。 可刘奇对他有恩,当年就是刘奇出手帮他一起压下了所有关于敏儿的事情,面对对方的要求,姜珩自然不可能拒绝。 但姜珩对戏曲一窍不通,形象也和十二月不太相像,就算他有演技也有江婉言的私下教导,其中的差距也很难弥补。 不过翻拍就是要与前作不同才行,姜珩的表演一向带着鲜明地个人特色,这也是刘奇坚持要用姜珩的原因。 ——显然,这并不是江婉言想要的结果。 一心扑在《戏装》上又拗不过刘奇的江婉言也只能靠这件事逼着姜珩去模仿,而姜珩为了女友也算是放下了自己对演戏的执着,这才有了前几天那个让安歆瑶惊艳、让裴遇舟眼熟的十二月。 “行了,你快去剧组吧,”见安歆瑶还要接话,裴遇舟连忙转移了话题,“早点结案早轻松,难道你还想加班?” “至于沈大组长,”他侧头看向沈峥,“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去会会江婉言?” 裴遇舟晃了晃手机:“我收到了江婉言的短信。” 第五十三章 江婉言发给裴遇舟的地址是一处私宅,那房子不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反而是建在了b市的郊区地带。 裴遇舟本以为这是江婉言身为有钱人的独特品味,但等他和沈峥下了车后,他才发现这里竟是一处戏园。 而这戏园周围也不见其他别墅,有的只是一片片被大雪覆盖的农田,还有稀稀落落的几栋低矮平房。 这装修精致的戏园子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夜色中,冷清而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在这样一个萧条的地界,这富丽堂皇用色明艳的戏园不仅显得格格不入,还与外表相反地散发出一种颓败的味道。 裴遇舟的眉头跳了跳:他想他大概知道这是哪了。 没想到只是过了二十年,十二月一心要护着的那座戏园就变成了这幅光景。 沈峥握住裴遇舟放在身侧有些发凉的手:“想什么呢?走了。” “没,就是有些晃神。”裴遇舟偏头对沈峥笑了笑,随后他上前推开了眼前那扇虚掩的大门。 可那看似崭新的大门却意外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裴遇舟微微缩了缩手,不确定这扇门会不会在下一秒就倒下来拍在他和沈峥身上。 但所幸这戏园子虽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到底没有破败到不能动的地步,裴遇舟和沈峥在一片冷风中穿过雕花的回廊,最后到达了那设着戏台的内堂。 这房间有二层,位于最里侧的戏台周围零星地散落着几张红木方桌,身为东道主的江婉言就坐在桌旁的椅子上,看似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杯子。 裴遇舟已经做好了听戏的准备,乍一见这样穿着正常的江婉言,他心里居然还有几分失望。 “来了?”江婉言对裴遇舟带沈峥一起来这件事毫不意外,她指了指身旁的座位道,“一起喝杯茶吧。” 这房间内的温度并没有比外面高上多少,裴遇舟看着那袅袅而上的白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也不客气,拉着沈峥就坐到了江婉言对面。 握住微微发烫的茶杯,裴遇舟笑道:“大冬天在荒废的戏园子里喝茶,江小姐倒是好闲情。” “我以为你对这里也应该很感兴趣才是,”江婉言抿了一口茶,语气里带着不惹人反感的亲近,“裴姨当年就很喜欢这里。” 她说话还是带着那种奇特的韵律,但在褪去了一切伪装的表象后,她剩下的便只有优雅。 令人赏心悦目的优雅。 可惜她对面的这两个人此刻都无心欣赏这份美,裴遇舟将茶杯一放:“裴姨?我怎么不知道我妈妈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个小辈了。” 倒不是裴遇舟冲动,只是他对江婉言和江岳的印象绝对称不上多好,单是江岳是忆星高层这一点,裴遇舟就有理由讨厌这对父女。 再加上江婉言故弄玄虚地摆了这么一出,裴遇舟也懒得给对方好脸色。 正好也能试试对方的态度。 被裴遇舟呛了一句,江婉言也不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爸爸也是有苦衷的。” 她的目光移向了那座空旷的戏台:“一个人想养活这么大一个戏园子,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只是选择了更重要的那一方。” “所以你、或者是你父亲现在约我来又是什么意思?”裴遇舟道,“因为人到中年突然冒出的愧疚之心吗?” “我爸爸快死了,”江婉言直白道,她语气平淡,一双眸子也藏在了起伏飘升的白气后,“我只是想请你去见见他,亲口对他说一声原谅。” “只要你能答应我,我就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还会帮你对付那个男人。” 裴遇舟一笑,他今天是看起来格外好欺负吗?怎么一个两个都来找他谈条件。 沈峥一看到裴遇舟的笑容,就知道这个小祖宗八成又要刁难人了,果然,在下一秒他就听到了裴遇舟的声音。 “现在好像是江小姐你在求我吧?”裴遇舟拄着下巴没个正形儿道,“人我可以慢慢抓,只是不知道令尊还能不能等得起。” “江小姐包庇姜珩给警方带来一堆麻烦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呢,配合警方将功抵过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 江婉言神色不变,她将目光移到沈峥身上:“那若是再加上沈警官父亲的死因呢?不知道这样的诚意能不能换来你的一句原谅?” 裴遇舟一愣,他倒是真的没想到江婉言手里还捏着这么一个筹码,但还没等他开口,沈峥便替他做出了回答:“别扯上我,我想要的会自己查。” 骗子,裴遇舟在心里默默道,你明明就想知道的不得了。 “还有,江小姐想要为父亲求得原谅,难道不应该把当年的来龙去脉都说个明白吗?” 沈峥表情自然,就像是完全不为江婉言开出的条件心动一般,而和他牵着手进来的裴遇舟也只顾着把玩自己手里温热的茶杯,似乎要把那素色的茶杯看出朵儿花似的。 气氛一时陷入了有些僵持的静默,面对着对面油盐不进的两个人,本身就处于下风的江婉言不得不妥协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裴遇舟说的没错,就算她能耗得起,可她的父亲却等不起了。 “不过我能说的也只有关于裴姨的部分,”就算再着急,江婉言也没有丢掉属于她的那份精明,“至于沈警官父亲的死因,只有在裴医生去见过我父亲后我才会说。” 听了这话,裴遇舟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沈峥却按住了他的手。 “可以,”裴遇舟不动声色地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他对着江婉言举了举杯,“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希望江小姐这个说书人不会让我失望。” * 江婉言讲故事的水平并不算高超,但裴遇舟还是从她的叙述中窥见了当年的一部分真相。 江婉言叫裴母一声裴姨并不算奇怪,因为当年江岳和裴母的确是因戏结缘的一对好友,只是世事无常,电影拍完后没多久两人便分道扬镳,不再联络。 而这一切的转折点都是起于《江山梨园》。 出生于书香世家却投身演艺圈的大家闺秀遇上了投资电影的幕后老板,就如言情小说一般,两人很快便擦出了属于爱情的火花。 但现实并不是小说,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一见钟情也没有那么多机缘巧合,当所有的缘分都是“人为”而非“天意”,这段爱情的果实自然也不会有多甜美。 裴母本来就是一个聪慧的女人,就算一开始因为陷入爱河而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但当她一点点接触到爱人的公司并被安排进去实习后,她还是察觉出了这个看似正规的公司背后掩藏的肮脏。 裴母想抽身离开,但早已身在局中的她又岂是能说走就走的? 与极为熟悉自己的爱人争斗周旋到底有多难暂且不提,等裴母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准备远走高飞的时候,她却被她最好的朋友出卖了。 那个人就是江岳,那个光风霁月的十二月。 “《江山梨园》虽然大火,但真正分到我爸爸手里的钱并没有多少,”江婉言摸着手下的红木桌子道,“他有这么大一个戏园子要养活,那些钱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这就是他出卖朋友的理由?”裴遇舟冷笑道,就算江婉言没有详说,他也能想象到出逃却又被抓回去的母亲到底经历了什么。 毕竟,那些充斥在他童年中的消毒水的味道总不会是假的。 江婉言也无意为自己的父亲辩解,她只是叹了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他父亲痴迷戏曲,但在那个飞速发展的年代,他却只能看着他所坚持的一切逐渐走向没落。 人们会为荧幕上的十二月痴迷不已,但却很少有人愿意走进戏园里听真正的十二月唱上一曲。 谁能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一步步迈向死亡呢? 最少江岳不能,所以他在金钱和友情中选择了前者,他以为这次“离家出走”只是情侣间的吵架,却不知道他的一个松口,到底将裴母推进了怎样的深渊。 等江岳了解到真相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而且扪心自问,就算他知道裴母会因此遭遇不幸,那个年轻的他做出的选择恐怕也不会改变。 一步错步步错,钱这种东西总是不够用的,于是江岳也变成了那个人麾下的一员。 只是,江老板的戏园子越做越大,十二月却再也开不了嗓了。 那个在江岳眼里无比重要的戏园,最后也只落得个关门蒙尘的结果。 “我爸爸受到的打击很大,”江婉言垂下眼睑,不唱戏的人不会懂那种绝望的感觉,但她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可怜,于是她故作轻快道,“但万幸那时候他遇上了我妈妈。” “是我妈妈将他从泥沼中拉了出来,但我妈妈却在生了我没多久后就去世了,”江婉言的声音顿了顿,“而我爸爸则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认为这都是他做错事招来的报应。” “这些年来他虽然一直在为组织办事,但从我妈妈离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谋划着推翻组织的计划了。” 故事很感人,裴遇舟却不为所动:“但是他没有成功,而我妈妈也永远回不来了。” 如果江岳当年没有泄露他母亲的计划,也许他母亲会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逝者已逝,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看着裴遇舟冷漠的侧脸,江婉言的心里有些急,但她爸爸又不让她说出江家这么多年来对裴遇舟的照顾,所以江婉言只得放软了语气哀求道,“我不求你真的原谅他,我只求你去见见他。” “他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沈峥感觉到了裴遇舟身体的僵硬,他又倒了一杯热茶塞进裴遇舟的手中:“按你的想法来就好。” “我答应你,”裴遇舟神色依旧冷淡,但他的话却让江婉言的眼睛亮了亮,“一码归一码,过往的帐我们日后再算。” “现在,我不想欠你们江家的人情。” 第五十四章 虽然江婉言觉得有沈父死因这个筹码在手,裴遇舟便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但此时见对方真的答应下来,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江婉言好歹也帮父亲留意了裴遇舟不短的时间,对于对方的性格,她多少还是有些了解。 尽管裴遇舟的外表总给人温柔体贴的感觉,但江婉言知道,如果对方真的冷漠起来,她今天就是在这里嚎啕大哭也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毕竟江父出卖裴母这件事,就算是江婉言也没办法再为父亲多辩驳什么。 “谢谢。”江婉言真心实意道,她一直挺直的后背微微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随后她又带着点试探意味地问道:“这戏园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不如请两位警官去我家一叙?” “不是好地方?”裴遇舟似笑非笑地看向江婉言,“那江小姐怎么还约我们在这里见面?” “总不会是为了借这萧条的戏园来勾起我的同情心吧?” 被人戳破了心思,江婉言脸上也不见尴尬,她微笑道:“这点小把戏还真是让裴警官见笑了,虽然我手里有不少筹码,但这赢面总是越大越好。” 裴遇舟没有计较江婉言的小心思,他也不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把玩着茶杯,似乎已经忘了江婉言十几秒前的提议。 裴遇舟不急沈峥就更是不急,他甚至把手机拿出来翻了翻,好像其余两人讨论的不是关于他父亲的死因似的。 江婉言也不是蠢人,见对面两人是这样的态度,她也知道若是自己不先给出点有效信息,恐怕就真的有几分空手套白狼的嫌疑了。 尽管裴遇舟这个人江婉言不好评价,但对于对方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于是江婉言也不多废话,直接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裴遇舟。 白色信封,黑色花纹,这样眼熟的组合让裴遇舟提起了点兴趣。 “这信怎么会在你这儿?”他用手捏了捏那信封,里面明显还有纸张,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只有外表相似的壳子,“难道这次‘他’想通过你把这封信交给我?” “没错,”江婉言点点头,“这封信是他之前就准备好的,因为我父亲的原因他才选择让我保存并在适当的时机转交给你。” “只是组织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无暇分身,关于这封信的交代也没了后续。” 杨诗洁想反水,柳镇风想上岸,江家又在各方都插了一脚,再加上一个对裴遇舟格外执着的“他”,这个组织虽然看上去仍旧强大且坚不可摧,但其内部确实已经产生了细小的裂缝。 江婉言三言两语地描述了一下组织现在的情况,裴遇舟也没有继续深究,因为他知道目前这些就是江婉言现在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 裴遇舟打开那封信,上面果然又是熟悉的花体字。 【1,2,freddyinforyou,(一,二,弗莱迪来找你,) 3,4,betterlockyourdoor,(三,四,门窗都关紧,) 5,6,grapyourcrucifix,(五,六,紧握十字架,) 7,8,gonnastayute,(七,八,熬夜到天明,) 9,10,neversleepagain。(九,十,永不能入眠。)】 短短五句童谣,既和这次案件的情况对不上,又没能按计划送到裴遇舟手中,就算童谣的内容依旧十分负面,但比起前几首来,它更像是一个过家家般的威胁。 毫无威慑力可言。 ——沈峥本来是这样认为的,但当他看到裴遇舟微微颤抖的手时,他明白这件事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那信纸上除了童谣还印了一句话,可还没等沈峥看清,裴遇舟便微微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的诚意我收到了,”裴遇舟将信纸折好放入大衣的口袋,他起身对着江婉言道,“你不是想让我去见你父亲吗?” “我们走吧。” 江婉言没有拆过那封信,她自然也不会知道信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虽然她也好奇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但这份好奇显然比不过她对父亲的担心。 “那就走吧,”江婉言将茶杯放好,“沈警官也一起吧?” 本来沈峥是不想旁观这场故人叙旧的,但裴遇舟刚刚的表现让他心里有些不安,于是沈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尽管如此,沈峥看着裴遇舟无意识在手背上敲个不停的右手,还是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 这个小祖宗这次又准备瞒着他什么呢? * 比起在冷风中喝茶的裴遇舟和沈峥来说,秦千岚的处境可就要舒服得多了。 她坐在办公室的暖气旁,边敲报告边听着纪桀抱怨网上的评论。 “咱们特案组这次又中枪了,”纪桀无奈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剧组人员爆的料,姜珩被抓的消息已经在网上传开了,咱们警局的官微也被各路吃瓜群众和粉丝霸占了。” 秦千岚对此毫不意外,一般涉及到公众人物的案件都是由特案组负责,这在网上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姜影帝被抓的通稿一出来,吃瓜群众第一反应就是来去b市警局的官微下围观。 “娱乐圈今年是犯了水逆吗?前有董婧林旻,后有柳镇风姜珩,难道这年头大腕儿都要去警局走一遭才算圆满?” 纪桀将官微下的热评读了出来,然后他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吐槽之魂道:“娱乐圈水逆?我看是咱们特案组水逆吧?” “除了何忠那个案子,最近哪还有什么正经的大案落在咱们手里了?天天查娱乐圈这些人的身份背景,我闲的都快发霉了。” “怎么就不是大案了?”秦千岚停下打字的手道,“谁让那个犯罪组织偏偏要借着娱乐公司打掩护呢?” “你要是能早点把这组织一窝端了,我们也能早点脱离娱乐这个圈。” “我哪儿有那个本事啊,”纪桀道,“连赵局和头儿都拿这个组织没辙,看样子我们还有得磨。” 听了这话,秦千岚一笑,她正想低头继续敲报告,却见纪桀将转椅滑到她身旁,做贼似的小声道:“说起这个组织,他们的成员似乎有我们警方的内部人员。” 秦千岚微微瞪大了眼,她偏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确认门已经被关好后才出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是从哪听说的?” “这话我哪敢乱说啊,”看见秦千岚有些严肃的表情,纪桀连忙喊冤,“我也是很久之前去找资料的时候无意间找到的” “那上面的内容主要是关于一个代号为x的犯罪组织,我一开始还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但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把我们调查的那个组织和资料上的x对上了号。” 对于这点秦千岚表示理解:“这倒没什么,这个组织赵局一直在查,有资料也是正常的。” “可是……”纪桀语气犹疑道,“可是那上面说咱们警局内部有那个组织的成员,是内鬼,还给警局带来了不小的损失。” “它还说……那个人是咱们头儿的爸爸,沈元峰。” “怎么可能?!”秦千岚惊呼,她也顾不得控制自己的音量,急急地向纪桀确认道,“你看错了吧?咱们头儿的爸爸不是因公殉职吗?” 也怪不得秦千岚的反应这么大,沈家已经是b市警局的一个标杆,冷不丁听到这种消息,秦千岚的第一反应就是纪桀看错了。 “岚姐你可小声点,”纪桀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我也希望我是看错了,可那上面白纸黑字写的就是沈元峰,上面还有前任局长的签字和印章呢。” 秦千岚还是不太相信,她将电脑放在一边,拉起纪桀就走:“那资料现在在哪?你带我去看。” “早就没了,我第二天去资料室的时候就找不到了,”纪桀拽住秦千岚,他有些懊悔道,“原来岚姐你不知道这事,早知道我就把它烂在心里了。” 秦千岚一向对警局的各种消息灵通的很,今天沈峥不在,纪桀一个冲动便将这个困扰了他很久的事情问出了口,但他没想到这一问不仅没有帮他解惑,还让组里又多了一个纠结的人。 “不可能的,一定是哪里出错了,”秦千岚坚定道,“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沈伯父,但你看头儿那个性格就能想象出沈伯父是什么样的人了。” “而且尽管上面没有明说,但沈伯父的功绩是局里承认的,他绝不可能是内鬼。” “我也知道,”纪桀应道,“可就是因为知道我才好奇。”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事儿已经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不过我一直没敢和头儿说。” “那你就继续憋着吧,”秦千岚认真道,“这事儿我会想办法去打听打听,在没有了解真实情况前,我们先把这件事烂在心里。” 流言蜚语有多可怕秦千岚已经在董婧案见识过了,这次的姜珩也是因为言论才会选择和江婉言合作。 这事事关沈家三代清白的名声,绝不能出现半点差错。 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默,秦千岚无心继续完成那份明早就要交的报告,她盯着窗外飘舞的雪花,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那份资料真的存在,只要特案组还在查这个组织,那么那份资料的暴露也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她真的能瞒过头儿提前查到真相吗? 而在办公室外,维持着推门动作的蒋军摇了摇头,默默地将放在门把上的手收回。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它有着不能被人知道的理由。 而这理由到底是好是坏…… 谁都说不准。 第五十五章 裴遇舟见到江岳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这个苍白瘦弱的男人躺在艳色的锦被里,配上床边一盏微弱的孤灯,凭白让人觉得有几分诡异。 男人呼吸平稳地闭着眼,像是在沉睡的样子,江婉言上前轻轻摇了瑶江岳,在见到父亲睁眼后她才打开了屋内的灯。 “啪。” 在灯光大亮的瞬间,江岳便注意到了站在江婉言身后的裴遇舟,他的目光落在裴遇舟的脸上,表情明显有几分惊讶。 但江岳却没有像柳镇风一样说什么“你和你妈妈真像”之类的话,他也没有问裴遇舟为什么会来见他,他只是眼神复杂地盯着裴遇舟,像是在惋惜,又像是在庆幸。 “咳咳!咳咳!”江岳被江婉言扶着靠在了床头,他一醒来就像被打破了身体里平静的开关一样,不仅咳嗽得厉害,连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但即使是这样,他的视线也一直没有离开裴遇舟,裴遇舟被这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于是他主动开口道:“你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江岳摇了摇头,因为刚刚的咳嗽,他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对不起。” “我不用你原谅我,”江岳大喘了一口气,“你肯来见我,我就已经知足了。” “而且裴芸她已经不在了,这句原谅我怕是只能到底下去听了。” 听到这话,江婉言立刻握住了江岳的手:“爸,你瞎说什么呢。” “裴姨的儿子来看你了,”她对裴遇舟使了个眼神,“你应该开心才是。” “遇舟是真心要来看你的,对吧?” 可还没等到江婉言听到裴遇舟的回答,江岳的一句话便让她噎住了。 “我还不了解你么,”在习惯了现在的坐姿后,江岳说话也顺畅了很多,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江婉言,“遇舟想要什么你就给他吧。” “我知道你一定不是自愿来的,”他对着裴遇舟轻轻笑了笑,“但我还是很开心。” 面对江岳的亲近,裴遇舟只是有些冷漠地“嗯”了一声,他本想装作善意地面对江岳,可等到真正见到对方后,他才发现他自己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这个男人。 江岳这个人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裴遇舟本以为一个为了钱出卖队友的人应该是冷酷而狡诈的,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么温和的一个人。 没错,就是温和,让人难生反感的温和。 到底是时间的威力太过强大,还是真的应了那句老话—— 会咬人的狗不叫。 裴遇舟的心里转过很多念头,但他面上仍旧是一片平静,江婉言隐晦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控诉他的不守信用。 “我妈妈从没有跟我提起过你,”裴遇舟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她不想我记住太多仇恨,所以我觉得,她应该是赞成让我原谅你的。” “但你并没有放下,”江岳道,“你甚至还主动回到了z国。” “难道江老板你就能放下吗?”裴遇舟一针见血,“我看那戏园子可不像没人打理的样子。” “而且我妈妈在国外过得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我想你不会不知道。” 江岳是失去了他的梦想没错,但比起他妈妈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对方的这点失意又能算什么呢? “我知道,”江岳低声道,“但我真的没想到他会那么疯狂,他居然真的会在你妈妈身上注射那种东西。” “我以为他是爱你妈妈的。” “爱?”裴遇舟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如果爱是囚禁和控制的话,我想他大概真的是‘爱’惨了我妈妈。” 裴遇舟的手微微发抖,他下意识地想回头看看站在他身后的沈峥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裴遇舟却还是在下一秒控制住了自己。 他不能让沈峥成为他控制情绪的开关。 “他当年是真的爱你妈妈的,”江岳固执道,“爱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眼神也是不会骗人的。” “《江山梨园》里十二月对镜梳妆的一幕你应该还记得吧,”裴遇舟道,“难道你要说我妈妈也是爱你的?” 裴遇舟的话带着十足的火药味儿,江岳却因此笑出了声:“你真的很敏锐,心理医生这个职业比警察更适合你。” “但你这次却猜错了,因为当年那一幕的‘十二月’并不是我,而是尹老板,也就是你口中的那个‘他’。” “不过,现在应该叫他尹总了。” “他姓尹?”裴遇舟皱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单纯是为了好玩吧,”江岳的声音顿了顿,“也许还为了博美人一笑。” “十二月面覆浓妆和杜明珠谈情说爱的时候出现的就是他了,他当过几次我的‘替身’,但真正保留在电影里的也就只有那一幕,因为那一幕台词很少,很难被人察觉。”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自己当男主角拍一部?”坐在江岳身边的江婉言不解道,“这样被剪掉戏份他不会生气吗?” “因为他看不上演员这个职业,”还没等江岳开口,裴遇舟便凉凉道,“毕竟抛头露面不是他那种‘上等人’应该做的事。” “你很了解他,这样很好。”江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警告,“但正因为这样你才应该更加小心。” “我知道他给你注射了组织里新开发出来的……”江岳说到这里才想起屋内还有一个“外人”,于是他含糊道,“应该是当年那种东西的改良版,按理说你不会产生太大的反应。” “毒品就是毒品,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裴遇舟回头看了一眼从进门后就把存在感放得极低的沈峥,“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从娘胎里带出的东西,我早就习惯了。” 一直保持安静的沈峥猛地睁大了眼。 除了最开始那些还算强烈的反应外,裴遇舟最近都表现得像没事人一样,沈峥一直以为是因为当初注入身体的剂量太小,所以才没有产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但他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 “所以,”裴遇舟垂下眸子避开沈峥的眼神,“江小姐现在可以履行你的承诺了吗?” 人他见了,原谅的话他也说了,裴遇舟不想再在这个沉闷的环境里多呆哪怕一秒钟。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卧室内的灯突然闪烁了两下,随后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 厚实的窗帘将月光全部阻挡在外,这栋不大的别墅立刻陷入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安静,裴遇舟快步走向窗户将窗帘拉开一角,随后他便看到了月色下几个晃动的人影。 裴遇舟下意识地觉得这一切都是江家父女布好的局,但他却听到了江婉言有些愤怒的声音:“沈峥?是你带的人?” “不是,”在一片黑暗中,裴遇舟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了,随后沈峥低低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应该是你被跟踪了。” “怎么可能?我爸爸修养的地方绝对是最安全的。”江婉言毫不犹豫地反驳道。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被包围了,”裴遇舟放下窗帘,他示意沈峥松开他的手,“我看见了五个人,左二右三,有信心吗?” “当然,”沈峥低笑出声,一点也没有被包围的紧张,“打架我可还没输过谁呢。” “沈元峰的死是因为警局里有组织的内应,”江婉言迅速道,“他被人出卖了,我只知道有一个人叫毕明华。” “说话算话,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别墅附近有我的人,在他们赶来前希望我们可以继续合作。” “算你识相,”沈峥轻轻压开房门把手,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好好看着你爸。” “至于剩下的,就先交给我们吧。” * 杨诗洁坐在吧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杯中的酒,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正动作轻柔地给她捏着肩膀。 也不知是酒太难喝还是男孩的手法让她不满,杨诗洁的表情称不上愉悦,甚至还隐隐有些郁气。 在这种地方叫得出名的“少爷”一向最善于察言观色,见杨诗洁神色不佳,那男孩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连呼吸声都放得微不可闻,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面前的客人。 “你说,为什么总有些不听话的人存在呢?”感受到身后人的不安,杨诗洁放下酒杯轻轻按住男孩的手,“要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乖该有多好。” 近来发生的事情的确让杨诗洁有些火气,所以她才会破例想跟她最近宠爱的这朵解语花好好聊聊,可是现在,这个往常善解人意又能将她哄得舒服的男孩却意外地没有出声。 杨诗洁立刻发觉了不对劲儿,她立即起身并顺手将酒杯向后一扔,并在意料之中地没有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 “你还是老样子,”男人晃了晃酒杯,他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杨诗洁的解语花正低着头跪在他的脚边,“用我教你的东西来对付我,你才是最不乖的那一个吧?” “杨大小姐?” 第五十六章 “父……”杨诗洁刚出声便看到了男人挑起的眉,于是她立刻改口道,“老师。” “亏你还记得我是你的老师。”男人随手将酒杯往地上一丢,跪在他腿边的男孩立刻将杯子稳稳接好,全程安静迅速,没生出一点噪音。 男人看了看那个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男孩,又抬眼对杨诗洁笑道:“这孩子可比你乖多了。” 他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英俊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气,配上他通身优雅的气度,这一笑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迷人。 但杨诗洁却不会被对方的笑容所迷惑,相反,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一个小玩意儿而已,他也不得不听话。” “可我听说你最近倒是挺宠他的,”男人弯腰挑起男孩的下巴仔细打量了起来,“你真以为hunting就是绝对安全的了?” “我看你是被美色冲昏了头。” “我自然是比不过老师您的,”见男人这般作态,杨诗洁反而放松了下来,她坐回吧台前的转椅上,顺便示意一直装死的调酒师给她倒一杯酒,“不知道老师特意来我的地盘要做什么?” 她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冰块碰撞的声音清脆又突兀:“江家的反水也让老师您很头痛吧,本以为能拿到江家手里的资金和人脉,但谁能想到江家在退出组织后又反过来对付我们了呢?” “我不得不承认江岳那个老东西演技不错,”男人冷哼一声,“但是他和他那个女儿也翻不出什么水花了。” “他们会永远闭嘴,就在今晚。” 杨诗洁手上的动作一顿:“今晚?” “没错,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男人在杨诗洁的身边坐下,“裴芸的儿子啊,那张脸还真是让我心软。” 杨诗洁对此不置可否,她只是盯着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似乎是有些出神。 “怎么样,要不要回到老师身边?”男人笑着开口,“你比顾家的那个小姑娘优秀的多,老师不会这么轻易就舍弃你的。” “不会轻易舍弃?”杨诗洁反问道,“老师您这几次的行动可没少用忆星做靶子,难道您真的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面对杨诗洁的质问,男人面不改色:“忆星的大权有一半在江岳手里,里面还有一个不安分的柳镇风,能借警方的手除掉他们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是忆星是我的心血,”杨诗洁对上男人的眼睛,“老师在这么做之前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见杨诗洁的神情不似作伪,男人故作惊讶道:“怎么,当了几年杨家的女儿,你还真的对忆星有感情了?” “人总要学会舍得,用一个公司帮我们除掉组织里有异心的那些人,这难道不值得吗?” 在两人说话间吧台周围的人都已经默默散开,连酒吧里的音乐都因为男人的到来而变得轻柔缓和,仿佛这里不是群魔乱舞的狩猎场,而是一个安静且有格调的普通酒吧。 “老师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又怎么会知道呢?”杨诗洁尖锐道,“您扪心自问,您最近做的这些事情到底有多少是为了组织,又有多少是为了裴遇舟。” “您一直将裴芸的逃离视作自己的耻辱,所以您现在是想在她的儿子身上找回场子吗?” 杨诗洁毫不客气地掀开男人最不愿意提起的过往,男人脸上的微笑也因此淡了下来:“诗洁,你逾越了。” 杨诗洁不在意地一笑:“反正我也被你抓到了,看样子江岳也是你的囊中之物,那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只是想问问,您最近做的这些事到底是为了裴遇舟手里的东西还是为了私心,”杨诗洁目光复杂地看着男人英俊的侧脸,“老师,您和以前不一样了。” 可她却没有听到她想要的回答,男人只是模糊道:“这两者并不冲突。” “就算是全盛时期的组织也没有人会去主动挑衅警方,”男人不答,杨诗洁却打定主意要问个明白,“可您最近的行为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就算是为了舍掉忆星这个脱离您掌控的公司,您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况且就算忆星有江岳,可忆星也还有我,您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杨诗洁的语速极快,像是要把那些压在心中的疑惑和不满都一口气说出来一样。 “没错,我是信不过你,”男人用一种回忆的口吻轻声道,“诗洁,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会在那么多孩子中选择你吗?” 杨诗洁不语,男人看上去也并没有等她回答的意思:“是因为野心和理性。” “你的野心让你坐到了今天的这个位置,而你的理性却会让你背叛我。” “就在你发现我不再明智的那一刻。” 杨诗洁的脸色立刻苍白了起来,对方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在发现老师逐渐失去理智并打算放弃忆星的时候才做出了和老师站在对立面的决定。 “你不像顾家的那个小姑娘,”男人感慨道,语气里有一丝欣慰也有一丝说不清的遗憾,“如果你像她一样满心满眼对我只有崇拜,那么今天的这一幕就不会发生。” “顾家那个蠢货?”杨诗洁嗤笑一声,“我要是和她一样,现在就应该被老师被组织一起放弃,然后凄惨地在监狱过完下半生了吧。” “你看,这就是你不可爱的地方了,”男人愉悦地笑了起来,“所以我们今天就把所谓的情分都放在一边,只来谈谈合作吧。” “合作?”杨诗洁意外道,“怎么,老师不想处罚我这个不听话的学生吗?” 男人摇摇头,随后他直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想在组织会议中坐上首位。” “顾家的公司还缺一个我的人,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又是这样的手段,杨诗洁表情冷漠:“您又何必问我,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但是老师,”杨诗洁语气十分认真,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属于狼的野性,“既然您敢用我,就要做好被我背叛的准备。” “不要再做一些愚蠢的事,那会让我觉得您是真的老了。” 听了这堪称无礼的话男人却一点儿也不生气,他甚至还有些好心情地看向杨诗洁:“整个组织恐怕也只有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了,在这点上你倒是没有辜负我的教导。” “你合该是跟我姓尹的。” 男人的最后一句话一出口,杨诗洁一直绷紧的身体也不由放松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对男人的所有不满都暂时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仿佛她努力了这么久就是在等对方的这么一句话似的。 但男人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这点柔软立刻变得冷硬起来。 “不过我是不会放过裴遇舟的,”男人眯了眯眼睛,“就算他没有那些东西,我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如果他老老实实地呆在国内,也许我还会看在裴芸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可他居然和他不自量力的母亲一样想推翻我,甚至还查到了组织内不少运货的路线,这就不能怪我不给故人情面了。” 男人瞥了杨诗洁一眼:“最初的那些情报都是从你这里流出去的,希望你以后不会再让我失望。” “老师,您在说谎,”杨诗洁将酒杯一放,“不过我也无心再去追究了,我会处理好忆星的事情然后去顾氏报道,希望老师您也不会让我失望。” 杨诗洁转身离开,男人也没有留她,他只是扯出一个冷冷的笑。 私心吗?他当然有。 那张脸太像裴芸,而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更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裴芸的逃离。 他恨不得毁了那张脸、挖了那双眼,他又怎么会让那张脸上、那双眼睛里出现幸福呢。 裴芸的幸福,只有他能给。 也只有他能毁。 * 裴遇舟侧身站在楼梯拐角的暗处,别墅外那点可怜的月光并没有出现在这个角落,但裴遇舟却像早就习惯了这种黑暗似的,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适。 他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的银色手|枪,那手|枪模样精致,线条流畅,一看就不是警方的配枪。 也就是在握住这把枪的瞬间,裴遇舟身上一直以来对外人所展现的那种温和完全彻底地消失无踪,一双湖蓝色的桃花眼也不再像往日一样引人亲近,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冷漠。 就像他终于褪去了母亲所带给他的外表上的伪装,转而露出了骨子属于父亲的冷酷。 那是对生命的漠视。 脚步声逐渐清晰,裴遇舟手指一动,子弹已然上膛。 “砰。” 一声消过音的枪响,拉开了这片夜色的帷幕。 第五十七章 江婉言守在父亲的床边,在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后,她整个人都变得冷静不少。 虽然这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江婉言还是觉得自己听到了枪声和打斗声,她靠在门边,一边分辨着门外的情况,一边拿出手机看着地图上的那些绿点。 只要再等一会儿她的人就能赶到,到时候她一定要给这些入侵者一个好看。 “咚!” 重物撞在门上的声音惊得江婉言抖了一下,门外的人似乎很想进来,对方不停地用力敲击着房门,江婉言甚至能感觉到房门的颤动。 “别过来!”门外人惊恐的叫声让江婉言有些疑惑,她实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很快,这些奇怪的声音都消失了,江婉言身前的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随后她便听到了裴遇舟熟悉的声音:“已经安全了,开门吧。” 此时距离裴遇舟和沈峥离开房间也不过五分钟而已,尽管江婉言一直知道裴遇舟的武力不弱,但她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地解决战斗。 但裴遇舟的声音她总不会认错,所以就算江婉言心下好奇,她还是依言打开了房门。 “砰!” 在门打开的瞬间,一团半人高的黑影便倒了进来,还好江婉言及时地退了一步,这才没有被那黑影砸个正着。 “任务完成,”看见江婉言的反应,裴遇舟居然笑了一声,“之后的就由你来扫尾。” 江婉言敏锐地发现对方周身的气场变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她注意到了对方手上那把小巧的手|枪,但令她不解的是,她并没有闻到任何的血腥味儿。 明明是在一片黑暗中,裴遇舟却像能看到江婉言的表情一样:“开枪的不是我,毕竟我现在也算是人民公仆,被查到非法持有枪支可是件麻烦事。” “拳头也未必比枪差,”裴遇舟的手|枪在他的手里翻了个花,然后它就像变魔术似的在江婉言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无踪,“沈峥去开备用电源了,相信很快我们就可以说再见了。” 像是在配合他的话一样,裴遇舟话音刚落,他们头顶的灯便闪烁了起来。 灯光大亮,突如其来的光亮实在太过刺眼,江婉言忍不住用手挡了一下,等她再次睁眼时,她才注意到她脚边躺着那个人的样子。 对方穿着一身黑衣,体格高大魁梧,脸上还带着一道长长的伤疤,看上去便让人觉得不好招惹。 但此刻这个男人正痛苦地在地上挣扎,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但他的口中却不断地小口小口冒着血,两条手臂也软绵绵的瘫在两边,好像完全用不上力一样。 “别这么看我,”裴遇舟表情无辜地站在门边,“我这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要不是在扣动扳机的一瞬间沈峥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裴遇舟保证这几个人都会是有来无回。 他看着在地上抽搐的男人冷笑一声:“派这点小虾米就想来包抄我,那位尹总还真觉得这两年我完全没有进步吗?” “也许是他老了,”在恢复了光明后,江婉言也恢复到了平日里的状态,她快步走到江岳的床边,确认父亲是清醒无碍后才指了指地上的人,“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裴遇舟漫不经心道,他侧头看向楼梯,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一样,“楼下还趴了几个,有的直接被我从楼上扔下去了,希望你收拾起来不会太麻烦。” “这次的报酬你要怎么算?”裴遇舟歪歪头,“我已经很久没给人当打手了。” 江婉言也不含糊,她直接给出承诺道:“一个月后忆星就会倒闭,它手下那些洗|钱记录我也会发到你的邮箱。” “忆星本来就是弃子,江小姐的诚意会不会不太够?” 裴遇舟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虽然那笑还是同往日一样温和迷人,但江婉言的心里却莫名一凉。 她总觉得现在的裴遇舟很不正常。 “江家会配合警方关于那个组织的任何行动,”倚在床头的江岳咳了一声,“若是有需要,你只管来找婉言便是。” “爸!” 江婉言不满地叫了一声,但她最后还是在父亲坚定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可等她将目光移向裴遇舟时,她才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他们父女身上。 “沈峥。” 江婉言听见对方叫了一声那个特案组组长的名字,之后她便发现裴遇舟身上那种怪异地气场飞快地消失无踪,一双眼睛也变得平静起来。 在这一刻,江婉言才真正地从裴遇舟身上感觉到了温柔。 “你没事吧?”沈峥用眼睛好好打量了自家小祖宗一圈,在确定对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后他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这时地上那个喘着粗气的男人也引起了沈大组长的注意。 “下手不轻啊你,”沈峥瞥了裴遇舟一眼,“不过看在你没受伤的份儿上,下不为例。” 听到沈峥的话,裴遇舟觉得自己有点委屈:“我这已经算留手了。” 裴遇舟声音一软,沈峥的心便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软了下来,他也不顾屋内江家父女的目光,伸出手用力地抱了一下裴遇舟。 “你没事就好了。” “咳。”江婉言有些尴尬地出声打断对面两人那腻死人的气氛,“这些人是我处理还是交给你们?” “交给我们吧,”沈峥掏出手机,“抓进去之前还得先给他们叫个救护车。” 救护车? 江婉言看了看沈峥又看了看裴遇舟,她似乎明白裴遇舟会被吸引的原因了,这样正直却不古板的人,对于生活在黑暗中的他们来说简直像太阳一样耀眼。 似乎是察觉到了江婉言心中所想,沈峥头也不抬道:“毕明华是吧?希望你没有骗我。” “毕竟,我可不是什么没有原则的老好人。” * 裴遇舟和沈峥走在小区里的小路上,那几个袭击江家的打手已经通通被送进了警局,而安歆瑶也在剧组取到了血衣作为证据,配上姜珩的口供,柳镇风的案子也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虽然还有毕明华和忆星的事情要处理,但这两件事都不能急于一时,沈峥便没有再让大家通宵加班,而是在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后给大家放了假。 不过就算如此,两人回到小区时也已经接近零点,整个小区都陷入了沉睡,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火和天上的星星遥相呼应。 夜风呼啸而过,裴遇舟冷的打了一个哆嗦,他不由抱怨起这个小区的设计来。 如果能直接把车停在楼下该有多好。 “要么搬去我家吧,”裴遇舟偏头对沈峥提议道,“你要是不喜欢那个装修的话,我们可以随便改。” “好啊,”沈峥伸手帮裴遇舟整了整脖子上的围巾,“你想住在哪都可以。” “这是你今天没有动枪的奖励。” 裴遇舟脚步一顿,他明明把枪藏得好好的,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沈峥看着裴遇舟被冻的有些发红的鼻尖,忍不住上手刮了一下,“好歹也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再不发现点你的小秘密,我这个特案组长也算是白当了。” 裴遇舟哼哼了一声:“沈大组长倒是厉害。” 他拉下沈峥刚给他整理好的围巾,抬头将发凉的唇印在对方的唇角:“那个奖励不够,我要的是这种。” 沈峥十分配合地扣住对方的腰,随后给了对方一个安慰意味十足的吻。 事实证明裴遇舟果然吃这一套,等他像被顺了毛的猫一样满足的时候,他才发觉沈峥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伸到了他大衣口袋的边缘。 裴遇舟下意识地想护住口袋里的那封信,但沈峥却早已捏住了那封信的一角,并将它顺利地抽了出来。 “用美色做诱饵,沈大组长什么时候也会玩这一套了?” 见裴遇舟并没有真的生气,沈峥便笑道:“我这点美色恐怕也只能诱你上钩了。” 裴遇舟看着对方脸上的笑,突然觉得自己的牙根有点痒。 “没有下次了,”他快步向回家的方向走去,“同样的亏我绝对不会吃第二次。” 眼前的人就像炸了毛的猫,让沈峥不由得想再去逗逗他:“这哪里就算吃亏了?嗯?” “哪里都吃亏。”裴遇舟故作凶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天地良心,这人在和他接吻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去拿那封信,难道他已经这么没有魅力了吗? 可惜这次沈峥却完全没有get到裴遇舟的脑回路:“我只是担心你,你看过那封信之后脸色就很不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电梯,电梯里没有别人,少了寒冷的干扰,裴遇舟也起了调侃的心思:“沈队今天怎么了?这是嘴上抹了蜜吗?” “回家就告诉你,幼稚……” “叮。” 电梯门打开,裴遇舟话还没说完便停了下来,沈峥有些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束黑色的百合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就在两人家的门前。 第五十八章 “装神弄鬼。”沈峥大步上前捡起那束花,顺手扔到了楼梯间的垃圾桶里。 他们两个好不容易能有点轻松的私人时间,可现在这大好气氛却被那个所谓的尹总毁了个干净。 裴遇舟掏出钥匙开门,声音里少了之前的笑意:“看来不把他抓住,我们是很难过个消停日子了。” “那就抓呗,”沈峥拥着人进了家门,“都是迟早的事儿。” 裴遇舟侧头看了对方一眼:“沈队倒是不论什么时候都一样的自信。” “都进了家门了还叫沈队?”沈峥假意心痛,他夸张地捂住胸口道,“舟舟你这就有点无情了。” 裴遇舟被沈峥逗得笑出了声,他故意掐着嗓子叫了一声“沈哥”,然后又腻歪地补了一声“峥哥”。 沈峥表示他听的开心,可是该算的账还是要算,他转去厨房给两人倒了两杯热水,随后便拉着裴遇舟坐在了沙发旁。 “说吧,”沈峥绷着脸把信往桌子上一放,“又打算瞒着我偷偷做什么坏事?” 裴遇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舒服的就差没拿沈峥的腿当个膝枕了:“没打算瞒着你,只是有些事我不想在外人面前提。” “不信你自己看,”裴遇舟把信拆开,又将它亲手递到沈峥的眼前,“就多写了一行字。” 沈峥看了一眼,依旧是打印出的宋体五号字,而这些字只是标注出了一个地址,并没有任何属于“他”的个人感情。 看出沈峥的疑惑,裴遇舟主动解释道:“那是意大利的一个疗养院。” “或者说是戒毒所?精神病院?”裴遇舟笑了笑,“叫做疗养院也只不过是因为那里环境不错,住的都是所谓有钱有地位的上等人。” “托我父母的福,我小时候在里面见识到了不少瘾君子和疯子。” “小时候?”沈峥猜测道,“是因为伯母吗?” “没错,”裴遇舟点点头,“她第一次逃出又被那个男人抓回去后,对方就把她圈|禁起来了。” “比那些笼子里的金丝雀还惨,我妈妈还被他注射了当时他们研究出来的毒|品。” “我说了,他控制人的方式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种,”裴遇舟神色嘲讽,“但是毒|品对于意志坚强的人来说作用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生理反应很容易克服,真正难以对付的是时时刻刻都在干扰着你的心瘾,但只要能熬过心瘾,就不会被别人控制。” 沈峥皱眉:“可是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抓住伯母?难道真的是因为扭曲的占有欲?” “五五开吧,”裴遇舟比了比手指,“他还想要我妈手里的那些东西。” “我妈妈本来是和那个组织完全不搭边的局外人,但她却有一个为那个组织做研究的朋友,”裴遇舟看向沈峥,“你知道吧,那个组织除了贩卖毒|品之外就是倒卖非法药|剂了。” “也不知道那研究员到底研究出了什么东西,让她良心发现带着资料背叛了那个组织。”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江岳那么幸运的,”裴遇舟低下头,沈峥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了一种愤怒,“那个研究员失败了,她死了,但她却成功地把资料藏在了我妈妈那。” “也许这就是生死之交吧,”裴遇舟冷笑一声,“有时候我是真的不理解人类之间的所谓友谊。” “我妈妈不知道那是一个多么危险的东西,但她还是答应帮对方保存,毕竟裴家在没落前也算有点底蕴,藏东西的地方还算不少。” “但她一定没想到,她之后的一切不幸都来源自那份资料,她还为此搭上了她的爱情、自由甚至还有生命。” 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在她以为遇见了自己生命里最美好的恋人的时候,阴影悄然而至。 “所以那份资料现在在你手上?”沈峥有些紧张的扣住裴遇舟的肩,“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还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悠,你还真是个胆大妄为的小祖宗。” “那只是我骗他的,”看见沈峥为他担心的样子,裴遇舟居然觉得自己心里有点不合时宜的满足感,“后来那份资料一直都被我家老头保管着,至于他到底把东西藏在哪了,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不知道。” 他动了动身子,让自己靠进沈峥的怀里:“‘他’以为我把东西藏在了r国只有裴家人能打开的银行里,所以他并不敢真的对我下杀手。”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保命符,”裴遇舟在沈峥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所以你不用太为我担心。” “而他寄这封信的目的,大概也只是想让我回忆起我那并不美好的童年吧,又是十字架又是不能入眠,这是拼了命的想让我想起那些在国外的日子呢。” “我家老头给过我一个十字架,说是他的护身符,不过我不信什么宗|教,也只能让那个护身符待在角落里吃灰了。” 从小在那样的疗养院长大,裴遇舟的睡眠质量自然不会多好,而“他”当年也派人到国外追杀过他们一家,对方能把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查得这么清楚,裴遇舟对此也并没有感到意外。 他看了看沈峥的侧脸笑道,“本来我是挺不开心的,但一看你为我担心的样子,我就一下子开心起来了。” 听听这话说的,多气人,沈峥咬牙看向裴遇舟笑眯眯的桃花眼,他伸手想给对方一个爆栗,但当他的手指碰到对方柔软的头发时,沈峥却只是揉乱了裴遇舟的头发。 到底是他的人,他怎么舍得让对方疼。 哪怕是一点点都不行。 ——这个时候沈队倒是忘了基本每天都要被他敲一个爆栗的安歆瑶,还一本正经地做起疼媳妇的温柔好男人来了。 “所以你对毒|品那么敏感的反应是因为伯母吗?”沈峥声音很低,似乎怕一不小心便会触碰到裴遇舟的伤疤,“在你小的时候?” 比起沈峥的小心翼翼,裴遇舟却是一副洒脱淡然的样子,他语气平常道:“是啊,因为我母亲在怀我的时候并没能完全戒掉那些东西。” “我家老头虽然爱我,但他明显更爱我妈妈,为了我妈妈他还愣生生练了一口流利的中文,不然你以为我的中文是跟谁学的?” “这样的人,他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人受苦呢?他一个刀口舔血的雇佣兵,钱和渠道都不缺,就算我妈妈不去那个疗养院,他也完全养得起她。” 提起自己父亲的行为,裴遇舟并没有任何不满,他甚至还十分赞同自己父亲的做法。 一面是未出世的孩子的健康,另一面是自己心爱之人的痛苦,若是裴遇舟也处于相同的选择之下,他绝对会做出和他父亲一样的选择。 他爱的是这个人,不是什么其他附加的东西,而他爱的这个人,将会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 “可你妈妈选择了你,”沈峥抱住裴遇舟,“她很勇敢。” “但她没有成功,”裴遇舟道,“我还是个出生就不健康的孩子。” 前一阵儿他还被那半管毒|品诱发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瘾,想想都觉得丢人。 “幸亏有我家老头的魔鬼训练,不然沈哥你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今天这个裴遇舟。” 这话是越说越不中听了,沈峥用手指压住了裴遇舟的唇:“胡说什么?” 然而裴遇舟却没有乖乖地闭嘴,他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对方的手指:“好不容易得来的空闲,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讨论这些扫兴的事吗?” “沈大队长想知道的我都坦白了,我现在可以讨要我的奖励了吗?” 裴遇舟扯住沈峥还未来得及完全解开的领带,他眨了眨一双被灯光映得亮晶晶的眸子,长而卷的睫毛好像扫在了沈峥的心上。 热情却又隐晦。 “当然可以,”沈峥低低地笑了一声,“想要多少都没问题。” 长夜漫漫,与其念着注定棘手的未来,倒不如怜取眼前妙人。 “砰。” 卧室的门被人重重地关上,遮住了冬夜里的一室春光。 * 杨诗洁静静地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就算此刻已经是深夜,但b市仍旧繁华不息,像是一座永难沉睡的不夜之城。 手机的铃声一直在响,杨诗洁却一点都不想理会,她眼带眷恋地看着这间办公室的一切,神情中带着几分不舍。 “谁在那!?” 男人的声音和手电筒的光亮一并传来,杨诗洁回头,正对上穿着忆星制服的保安。 “杨……杨总?”光亮下男人很快看清了杨诗洁的脸,他连忙收起手电筒,磕磕巴巴道,“您怎么在这儿?” “因为我很快就不在这儿了。”杨诗洁拿起手机,她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说完这句话后便越过男人向门外走去。 但在经过男人身旁时,杨诗洁还是停下了脚步,她拍了拍对方的肩:“有空留意一下别的公司吧。” 然后好好地拿着遣散费走人。 忆星的轰塌早已注定。 从它变成众人角斗场的那一刻起。 第五卷 染血的玛利亚第五十九章 年关将至,除了火车站客车站附近的扒手和骗子变得越来越多外,整个b市都显得格外安生,尤其是接连忙了一个月的特案组,这几天更是闲到去别的部门找活干。 裴遇舟一边喝着热牛奶一边翻着手里的杂志,没办法,家里住了个沈队长,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提前过起老年生活来了。 “看什么呢?”沈峥端着吐司和煎蛋出了厨房,他瞥了一眼杂志的封面,“财经?裴医生这是想做生意了?” 裴遇舟摇摇头:“不是,我就是想看看忆星的结局。” “果然在一个月内破产了,江婉言倒是说话算话,”裴遇舟咬了一块鸡蛋在嘴里,然后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吃。” “你啊。”沈峥刮了一下对方的鼻子,看着对方明显比前一阵儿好了不少的气色,沈峥的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 看来这一个月的清闲也没白养人。 “不过我听歆瑶说忆星被几家大公司联手瓜分了,其中有一个就是顾家,”沈峥边往吐司上抹着果酱边道,“这会不会和那个组织有关系?” “应该吧,”裴遇舟翻了翻杂志,“只是顾家的势力可不仅仅是在商界而已,要查起来可不太容易。” b市顾家的名头裴遇舟在这几年调查的过程中可没少听,这个顾家一向行事严谨,要不是出了个疯疯癫癫的顾芷清,裴遇舟未必能把顾家和这个组织联系到一起。 “还有杨诗洁和华玲,这两个人在忆星还没破产的时候就已经不见踪影,撇关系倒是撇的够快。” “华玲是杨诗洁的人没跑了,”沈峥把涂好果酱的吐司递到裴遇舟嘴边,“柳镇风都死了,她们自然没必要再暴露出自己。” “你这是拿我当小孩子呢?”裴遇舟不痛不痒地瞪了沈峥一眼,却还是乖乖地凑过头去咬了一口。 甜的,不错。 “冤枉啊,我这明显是拿你当小祖宗啊,”沈峥收回手,顺便拿起自己的牛奶喝了一口,“不过话说回来,柳镇风到底知道什么重要机密?” “这就得问杨诗洁了,我相信她最少知道个大概,”因为嘴里吃着东西,裴遇舟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乍一看就像一只可爱的仓鼠,“应该是和那个组织有关的,不然她不会急着让华玲去灭口。” 沈峥看得有趣,便用手戳了戳裴遇舟的脸颊,随后换来了裴医生一个十分不优雅的白眼:“说正事呢,幼不幼稚。” “可惜不知道杨诗洁现在在哪,”裴遇舟有些惋惜道,“我还想和她好好聊聊呢。” 据江婉言所说,杨诗洁可是那个男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他若是能见见对方,说不定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沈峥安慰道:“总有机会的,只要他们不打算收手。” “收手是不会收手了,”裴遇舟夹起最后一块煎蛋,“我只希望他们别赶着过年动手。” “我还想和沈哥你过个好年呢。” “你这g立得真好,”沈峥笑了笑,“过年去我家吧,我妈虽然厨艺一般,但包的饺子绝对好吃。” 裴遇舟一愣,自从他和沈峥同居后沈峥便很少回家,沈母也不是每周都来看儿子,一来二去的,裴遇舟此刻才反应过来这个年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过。 “舟舟?”沈峥用手在裴遇舟面前晃了晃,“你不想去吗?” 裴遇舟回神,正对上沈峥带着担忧的眼睛,他扯出一抹笑:“不是,只是我已经很久没和长辈过年了。” 除非赵局那个啰嗦的老头子也算长辈。 “没事的,我妈你不是见过了吗,”见裴遇舟不是介意见家长,沈峥的神色也轻松了起来,“她那么喜欢你,肯定乐意你去的。” 裴遇舟挑眉:“阿姨要是知道我把她的宝贝儿子拐跑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打我呢。” 裴遇舟面上一副调侃的样子,可对他再了解不过的沈峥还是发现了对方心里的那点紧张。 “想什么呢,”沈峥擦了擦手,然后又揉了揉裴遇舟的脑袋,“我早就跟我妈透过底了,虽然没有完全说开,但我妈那么聪明,她心里一定有数。” “所以沈哥这是要带我回家见家长了?”裴遇舟看着对方脸上的小得意,一双眼睛忍不住弯了下来,“沈队还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是啊,见家长,等过了明面,你想后悔也晚了。” 不等裴遇舟说话,沈峥便催促道:“先吃饭,不然一会儿迟到了。” 裴遇舟看了一眼表,才七点半,这人转移话题的能力还是那么差。 不过裴遇舟还是听话地闭嘴吃饭,没办法,谁让他就喜欢眼前这个人呢。 裴遇舟继续和那块他没吃完的吐司作斗争,沈峥则去接起了扔在沙发上不停震动的手机。 “喂?” 虽然听不大清沈峥的全部对话,但裴遇舟还是从对方的神色中察觉到了什么,等人回到餐桌前,裴遇舟便拄着胳膊懒洋洋道:“有案子了?” “可不,”沈峥将手机往餐桌上一放,“一群小年轻去山里搞什么聚会,结果被困在山里出不来,等联系上警方的时候已经死了三个。” “这走向听着可有点耳熟,”裴遇舟无意识地用手指敲着桌子,“暴风雪山庄?” “差不多,那山是聚会参与者之一的私产,除了几个下人就只剩那八个小年轻了,”沈峥感慨道,“好久没接到这样正经的案子了,没了忆星,咱们也不用绕着娱乐圈转了。” “我已经让蒋哥带人封锁了现场,等你吃完我们就去看看。” 裴遇舟大口把牛奶喝了个干净,随后又问道:“能让咱们特案组出手,恐怕不只是死了三个人这么简单吧?” 而且少了忆星的干预,一直干扰着特案组的各种不实舆论也少了很多,看沈峥的样子,裴遇舟就知道这案子还没有被记者们发现。 “那山的主人有点来头,”沈峥顿了顿,“还有,那三名死者的死相比较凄惨,听千岚说像是野兽咬的。” “可那山就是个买来赏景的风景区,根本就没有野兽。” “听起来有点意思。”裴遇舟放下杯子,比起以前只为了报仇查案,他现在明显对查案本身有了点兴趣。 “这就有意思了?”沈峥和裴遇舟一起把杯子和盘子端进了厨房,“我要说他们都是被狼人杀的呢?” “狼人?”裴遇舟的脸上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要知道国外的小孩都不信这个了。” “可是千岚说报案人就是这么说的,”沈峥道,“而且他们当晚就正好在玩一个真人版的狼人杀。” “狼人杀引来了真正的狼人?”裴遇舟笑了一声,“这报案人不去做编剧可惜了。” 尽管听起来有些扯,但不得不说,这个案子把裴遇舟为数不多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总得去看看才知道。”沈峥接了一句,随后两人便手脚麻利地刷完了碗,然后穿好大衣驱车赶向了b市附近的那座山头。 * 沈峥和裴遇舟到达山脚的时候,登山的小路旁已经被穿着警服的警察围了起来,沈峥拿出证件又问了些情况后才拉着裴遇舟进了山。 这座名为落霞山的山不算太高却有些陡,上山的小路更是窄的不行,而作为案发现场的那栋别墅却建在半山腰上,也就是说除了直升飞机这种非常规手段,想要接近案发别墅就只能依靠双脚走过去。 自从和沈峥摊牌之后,裴遇舟也不再撑着他那个文职人设,脚下的路滑而陡,但他走起来却又快又稳,连大气都没喘一下。 “空气不错,”沈峥看了看脚下的积雪,“脚印凌乱又没什么人打扫的样子,看来这别墅的主人不常来。” “也许人家追求的就是天然美呢,”裴遇舟深吸一口气又紧了紧领口,“不过空气好倒是真的。” “我现在有点明白那些小年轻为什么爱往这深山老林里跑了。” 沈峥失笑:“也许人家就是为了追求刺激呢,这地方天一黑,可就是个‘杀人游戏’的好地方。” 沈峥将“杀人游戏”四个字咬的很重,裴遇舟自然知道对方想说什么:“真人版狼人杀的确是个好幌子,不过说的越玄幻就越证明有鬼。” 他们是特殊案件调查组,但这“特殊”里绝对不包括什么超自然现象,能交到他们手里的案子必定是人为。 ……最少也是个兽为。裴遇舟有些走神的想着。 沈峥本想再和裴遇舟讨论几句,但他眼角的余光里却不适时地出现了一个蓝色的身影。 “谁在那?”沈峥出声喝道,现在整座山都已经被警方封锁,这时候还能在山里乱转的人便显得格外可疑了。 裴遇舟也停下脚步,他顺着沈峥的目光看去,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的青年正躲在一棵离他们不远的大树后面,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走出来。 裴遇舟眼力很好,他一眼便注意到了青年脸上的灰尘和血迹,再加上对方身上有些凌乱的衣物,这一切都让裴遇舟眼前的青年显得好不可怜。 血?裴遇舟蹙起了眉,难道这山里真的不安全? 第六十章 在不知道青年身份的情况下,裴遇舟并不打算贸然亮出自己警察的身份,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青年,裴遇舟小幅度地向前踏了一步,脸上也挂上了裴医生的招牌笑容。 “你好?” 然而裴遇舟无往不利的笑容却在这个青年身上栽了跟头,对方不仅没有对裴遇舟放下防备,还像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别过来!”青年低喝一句,但那声音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可言。 裴遇舟依言停下了脚步,见青年的目光落在他的身后,裴遇舟温和地提醒道:“山下有人在守着,你想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青年没出声,他狐疑地打量着沈峥和裴遇舟,似乎在问“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一点小手段,”裴遇舟对青年伸出手,“需要我们的帮助吗?” 看着裴遇舟修长白皙的手,青年毫不迟疑地摇头,随后他转身就跑,仿佛下一秒裴遇舟就会扑上去把他抓了似的。 这山路本来就不好走,青年又没有走人工开辟的小路,裴遇舟看着对方踉踉跄跄地越跑越远,颇为无奈地指着自己问道:“我有这么吓人吗?” “裴医生的魅力大减啊,”沈峥调笑一声,他看着林间那道蓝色的身影道,“不追?” “不追,”裴遇舟习惯性地想敲点什么,但口袋外的冷空气还是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看他跑的方向,我们八成会在案发别墅和他碰上。” “一定会再见的,我总觉得这个人认识我。” 沈峥煞有介事的点头附和:“没错,舟舟你怎么着也算个网红,年轻人认识你也正常。” “没和你闹,”裴遇舟边说边顺着山路向前走,“他的警戒心只针对我一个人,这不正常。” 虽然裴遇舟一向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外表和伪装能赢得大多数人的好感,可那个青年在看清他的脸的瞬间就说了“别过来”,这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现象。 至少对方对沈峥就没有那么警惕。 “既然好奇那就上山看看,”沈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按我们的速度,再有二十分钟就能看到那栋别墅了。” “歆瑶还说这只是一座‘小山包’,有钱人的世界可真难懂。” “你想懂吗?”裴遇舟把冷冰冰的手伸进了沈峥的口袋,不甚在意道,“想懂就送你一个。” “不过b市周围的山可能有点难弄。” 见裴遇舟居然真的开始思考起“买一座山”的可能性来,沈峥连忙哭笑不得地打消对方的念头:“裴少,我就是随口一说,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沈峥早就知道裴父在去世时给裴遇舟留下了不少遗产,尽管裴遇舟平时比较低调,但单凭裴遇舟那栋价值不菲的房子沈峥就明白自家舟舟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 只是他沈峥并不准备做恶少的小娇妻。 “坐吃空山懂不懂,”沈峥捏了捏对方塞进自己口袋里的手,“要努力工作知道吗?” “还说呢,”裴遇舟哼了一声,“要不是因为赵老头,我现在可还坐在办公室里按小时领工资呢。” 两人脚步都不慢,谈笑间裴遇舟便远远地看到了那栋复古的欧式别墅,当然,引起他注意的还有两人面前那座晃晃荡荡的吊桥。 “这可真够符合暴风雪山庄的设定的,”裴遇舟对着吊桥感叹一声,“看来这山的主人应该是个侦探小说迷。” “不是木质吊桥,”沈峥上前观察一番后才道,“别墅主人应该有控制它的方法。” 他回头看了看裴遇舟亮晶晶的眼睛,毫无疑问,自家小祖宗对这个别墅的主人产生了兴趣。 毕竟对于裴遇舟而言勉强能称为爱好的也只有观察人类的表情了,尤其是奇怪的人。 “走吧,”沈峥拉起裴遇舟的手,“蒋哥已经带着鉴定组的人提前到了,这吊桥暂时应该没有问题。” 裴遇舟点点头踏上了吊桥,他不恐高,更何况这桥下的山沟并不是很深,就算刻意向下看也很难让人产生恐慌的感觉。 明明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别墅砖红色的房顶,但裴遇舟和沈峥在穿过吊桥后至少又走了十分钟才真正地到达了那栋别墅的门前。 别墅外的大门没有关,裴遇舟一眼便注意到了庭院里的几滩血迹,还有血迹周围围起的黄色警戒线。 可除了这些以外,裴遇舟并没有看到本应该在警戒线附近取证的警员们,不知怎地,这栋安静的别墅总给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荒凉的像个废宅似的,还比不上江婉言那个戏园子。 庭院内的积雪没人清扫,种植的花草也因为严寒变得光秃秃的,裴遇舟突然觉得在门外傻站着的自己有点傻,于是他拽了沈峥一下:“走吧?” 沈峥也觉得这个别墅有点奇怪,好在等他进了别墅后那种一直缠绕着他的违和感就消失了个干净。 “来了?”坐在大厅的长桌旁做笔录的蒋军第一个发现了沈峥和裴遇舟,而他的话也让两人收获了长桌旁所有人的目光。 三男两女,但并不都是年轻人,裴遇舟快速地扫了一眼,他注意到长桌上摆着八个造型各异的面具,应该是为了防止偷看而准备的。 五加三,恰好是进行一局狼人杀的最低标准。 只是想顺利地进行一局游戏,“上帝”必不可少,如此说来,缺的那一人会是山里的那个受伤的青年吗? “沈警官和裴警官是吧?”坐在蒋军对面的男生起身道,“我是别墅的主人席恒,这么冷的天还麻烦警官们赶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席恒看上去比裴遇舟还要大上几岁,沈峥觉得“一群小年轻”这句话应该是相对赵局而言的,对方高瘦且唇色浅淡,像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不过这不影响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上流社会所谓的贵族气质在席恒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席?听到这个姓裴遇舟心里微微失望,这个姓氏和那个组织完全不沾边。 “不麻烦,为人民服务。”沈峥回答得一本正经,“闲聊就放在一边吧,我们先聊聊案子。” “毕竟昨日身亡的三名死者应该是你们的朋友?” 席恒嘴角的笑意僵了僵。 “噗。”长桌旁的一个女生笑出了声,她妆容精致,打扮合体,而她自身过于放松的状态让她和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称为朋友的,”女生对沈峥眨眨眼,“我叫李嫒,现在可以和警官你交个朋友吗?” 还没等沈峥嘴里那句“未成年就回去读书”说出口,和李嫒隔着两个座位的男生就不耐烦地呛道:“李嫒,你能不能把你钓凯子的那套收收,强子死了还不到两天,你也真不怕他晚上来找你。” “我怕什么,”李嫒冷哼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你……”那男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身旁的女生拉住了。 那女生看着和李嫒同岁,她隐晦地瞥了一眼沈峥和裴遇舟,同时轻声道:“周民,别吵了。” 看着女生白嫩的、扯着自己袖子的手,周民的耳朵“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哟,还害羞了,”李嫒“啧”了一声,“许清莲,你可真对得起你的名字。” “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嗯?” 名为许清莲的女生根本没理会李嫒的挑衅,她松开周民的袖子,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而周民则是声音不小地骂了一句“水性杨花”。 裴遇舟倒是没想到这群人一进门便给他们唱了这么一场大戏,但通过几人的对话,裴遇舟对几人的性格和关系也有了大致的印象。 除了那个趴在最里面一直没说话的男生。 看够了这场闹剧,沈峥沉下脸:“闹够了?要是没闹够的话我不介意请你们去b市警局坐坐。” 他语气冷硬,进门时那点礼节性的笑意全部消失无踪,一时间倒是真的镇住了在场的几个人。 包括作为主人的席恒。 “既然安静下来了,我们就来说……” “砰。” 别墅的大门被用力推开,就算是一向好脾气的沈峥也不禁带着点恼火地回头看去,合着今天他的话还注定说不完了? 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对上沈峥称不上善意的目光,青年喘着气不可思议道:“是你?” 站在沈峥身边却被无视了个彻底的裴遇舟忍不住磨了磨牙。 这小子绝对有问题。 第六十一章 沈峥没有答话,屋子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许清莲连忙关切地给了青年一个台阶:“皓琪你去哪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就是出去散散步,”青年含糊道,“没想到在山里迷路了。” 散步?裴遇舟的眉头挑了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名为皓琪的青年本来是想下山的。 只是在半路上被他吓回来了。 同样不相信这话的还有李嫒,她十分夸张地娇笑一声:“散步?毕皓琪,你真当我们是傻子呢?” “这么急着逃跑,曹强他们不会是你杀的吧?” 毕皓琪没有说话,倒是席恒喝住了李嫒:“行了,事情还没查清楚就窝里哄,你们还想不想回家了?” “警官您尽快问吧,”席恒自然看出了在场的三名警察中谁是领导者,他对沈峥抱歉地笑了一下,“这两天受了不少惊吓,我想早点回家。” 案件相关人员愿意主动配合,沈峥当然乐见其成,考虑到这六个人不稳定的关系,最后沈峥还是选择将他们两两分开进行问询。 虽然沈峥也想把人带回警局问询,但不知为何,局里这次并没有给他批下相关文件,连赵局话里的意思都是希望他在案发现场就拿到有力的证据,好像一旦放这六个人回了b市警局一切就会不受控制了似的。 赵局到底在瞒着他什么?沈峥跟在席恒身后向餐厅走去,但他的思绪却没有完全放在眼前的案件上。 这种反常会和江婉言说的内鬼有关吗? * 二十分钟后,沈峥对案情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按照席恒和李嫒给他的说法,这次“风雪狼人夜”的活动组织者就是身为别墅主人的席恒,而除他之外,还有其他八名应邀而来的“玩家”。 这八个人中并非所有人都是席恒的朋友,真正接到席恒邀请函的只有曹强、周民、童纤纤、戚风四个人,而李嫒与许清莲这两个女高中生则是分别被曹强和周民两人带来的,毕皓琪和余昆则是分别以童纤纤和戚风朋友的身份来到别墅。 顺带一提,戚风就是那个刚刚在大厅一直保持沉默的男生。 而三名死者按照被发现时间的排列顺序则是余昆、童纤纤、曹强,至于具体的死亡时间,沈峥还需要等鉴定报告出来才能下结论。 这九个人是在前天——也就是2月3号星期六的时候到达这栋山间别墅的,而三名死者的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则是2月4号。 “你说吊桥是你们主动收上去的?”沈峥皱眉道。 席恒点点头:“是的,因为强子说这样才更有气氛,但后来控制室的钥匙不见了,所以我们一群人才被困在了吊桥的这边。” “我记得你说别墅内的信号也被屏蔽了?”沈峥似笑非笑,“那你们又是怎么联系上警方的?” “两天音讯全无,你们的父母也不担心吗?” “沈警官不知道吗,一般追求刺激的孩子家里都不会太幸福,”面对沈峥的质疑,席恒一点也不恼,他甚至还十分配合,“尤其是像我这种孤家寡人,就更不会有人担心了。” “是啊,”一旁无聊地摆弄着指甲的李嫒不走心地附和道,“正经人家的女孩子哪会上赶着当有钱少爷的女伴呢?你说对吧,沈警官?” 沈峥并不想和李嫒讨论这个问题,他注意到席恒的表情不悦,似乎并不赞同李嫒的说法。 可席恒再次开口却并非反驳李嫒,而是慢半拍地回答了沈峥的第一个问题:“至于我们是怎么联系上警方的,这就要感谢清莲了,今早她在庭院的雪地里找到了控制室的钥匙。” “控制室里面放着一个信号屏蔽器,关了它之后我们就和外界联系上了,阿风他第一时间就报了警,之后我们就按照警方的要求在别墅里呆着了。” 看似合理的解释,沈峥却仍旧存疑:“你们这么听话?” “警官,我们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李嫒不满道,“你应该也看到了,曹强他们的尸体明显被狼撕咬过,我们一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怎么敢单独下山,谁知道这山里的狼会不会再给谁一口。” “狼?”沈峥敲了敲桌子,“尸体身上的确有被撕咬的痕迹,但你们怎么能确定那是狼?” 李嫒像是被问住了,她愣了几秒后才答道:“是戚风说的。” “对吧?”她看向席恒,似乎想从对方身上得到一个肯定,“我记得是戚风说的。” 沈峥还没等到席恒的回答,一阵巨大的响声便惊动了坐在餐厅里的三人。 重物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其中还隐隐夹杂的动物的嚎叫,连餐厅里的吊灯都应景地左摇右摆起来。 “怎么回事?”李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不会是狼来了吧?” 沈峥没有理会李嫒的胡言乱语,他迅速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本来是满格的信号已经被画上了一个小小的x。 沈峥起身走出餐厅,进山以后的画面在他心头飞速掠过,在看到被铁柱封住的窗户后,他可以肯定这次他是被有心人算计了。 而且是来源于警局内部的算计。 “门被锁住了,”裴遇舟快速和沈峥汇合,“蒋哥也不见了。” “现在这房子里除了我们两个以外,根本就没有警方的人。” “席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民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此刻他正怒气冲冲地瞪着席恒,“你家为什么会有这种机关?!” 席恒也很惊讶,不过这份惊讶很快就被他掩藏下去。 “我也不知道,”席恒解释道,“这别墅只是我买下落霞山的赠品,并不是我设计建造的。” “不知道你就敢把我们叫来玩?”周民拽起了席恒的衣领,他右手握拳高高举起,似乎下一秒就会把拳头落在席恒的脸上,见此情景,周民身边的许清莲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强子和纤纤已经死了,这都是因为你!” 动作和表情都很真情实感,裴遇舟一边和沈峥检查那些突然冒出来的铁柱,一边留意着席恒那边的动静,看来这个周民的确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不过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吵架,这些人心也是够大的。 “打不开,”沈峥此时才注意到在窗户边缘有上下两排不显眼的圆孔,此时那些铁柱正牢牢地竖在两排圆孔之间,真真正正地把这些窗户变成了“铁窗”,“设计这个别墅的人还真是用心了。” “行了别吵了!”乱糟糟的氛围让李嫒有些暴躁,周民提到的曹强和童纤纤更是让她恐惧,于是她不顾席恒和周民的身份,直接上前把这两个要打起来的人推开,“这时候说这些有用吗?你们想死我还想活呢!” 周民被李嫒推的一个踉跄,他无声地张了张嘴,似乎是被李嫒的力气和行为惊到了,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的感觉。 大厅一时陷入了安静,毕皓琪从楼上跑下来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明显。 “控制室又被锁上了,”他冲着席恒伸出手,“钥匙拿来,我去开门。” “等等!”裴遇舟叫停了这几个自说自话的人,“警察还在这儿呢,你们最好老实点。” 周民红着脸梗着脖子,一副要顶嘴的姿态,裴遇舟勾勾唇,一把小巧的手|枪瞬间在他手指间划出一道亮银色的弧度。 “如果有人不配合的话,我不介意先来一场武力镇压。” 在这个大体上和平安全的年代,在现实中见过枪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是这群总体来说家境不错的叛逆青年,也不免对裴遇舟手中的枪产生了几分恐惧。 见自家舟舟完美地镇住了场子,沈峥不露声色地收回了放在腰间的手。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裴遇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钥匙在谁那,‘请’立刻交到我手上。” 裴遇舟刻意加重了“请”的读音,配上他刚刚的堪称嚣张的恐吓,威胁的意味油然而生。 “别看我,不在我身上,”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席恒无奈地摆了摆手,“我交给阿风了。” 周民的脸色由红转黑,看上去像是要再给席恒一拳的架势。 “那戚风呢?”裴遇舟转向毕皓琪,“毕皓琪,我记得你和戚风是被蒋哥带去问询的,现在怎么只剩你一个了?” 这次裴遇舟特意叫出了毕皓琪的名字,这个莫名排斥裴遇舟的青年终于舍得跟裴遇舟说上几句话了。 “我不知道,蒋警官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没一会戚风也走了,我是听到响动才出来的。” “我的卧室离控制室不远,发现情况不对后我就赶过去看了看,结果我发现早上还是开着的门现在又被锁上了。” 裴遇舟意味深长地盯住毕皓琪:“就剩你一个人也坐得住,看来你心态不错。” “嘶啦……” 裴遇舟话音刚落,一道刺耳的电流音便响彻整个别墅,这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让人辨不清来源的方向。 裴遇舟和沈峥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 这别墅里还有其他人。 “嘭嘭。”就像是话筒被人拍了几下似的,电流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分不清男女的电子合成音。 “很抱歉用这种不太光彩的手段留下了各位玩家,”那人首先道了个歉,可惜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音让这份道歉显得无甚诚意,“但我相信,之后的游戏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天黑请闭眼。” “欢迎来到风雪狼人夜。” 第六十二章 “戚风?是不是你捣的鬼?”周民大声喊道,他环顾四周,似乎想要找出电子音的来源,“别闹了,这一点都不好玩。” “戚风?”电子音发出了诡异而难听的笑声,“你是说躺在一楼储物间的那个小子吗?” “我想这时候你们应该去叫醒他了,不然我们的游戏可没办法顺利进行。”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裴遇舟将枪口对准了大厅里高大的承重柱,若仔细看去,那柱子上面正有一点在闪烁着微光,“恐怕你要丢掉一个眼睛了。” “因为我的枪法一向不错。” “砰!” 枪声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一同响起,在场的几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裴遇舟就已经懒洋洋地收回了手|枪。 面对这样毫不客气的挑衅,那神秘人却很开心地鼓了鼓掌:“不愧是我最看好的玩家,眼力够好。” “但只有这些是不够的。” “这可是一场早就预告过的死亡直播,你以为我会只用几个摄像头来敷衍了事吗?” 听到这话,周民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道:“死亡直播?” “没错,就是周少爷你平时喜欢看的那些。” 周民难得地沉默了下来,偏偏那神秘人还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怎么样?亲自担当直播主角的感觉如何?” 周民还是不说话,他身边的许清莲忍不住晃了晃他的手臂:“周民?他说的那个直播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观看吗?” 电子音极为配合地安静下来,许清莲声音不高的质问被所有人听了个清楚。 “说话,”锯嘴葫芦似的周民让席恒有些不耐烦,但他还是尽力保持了最大的礼貌,“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李嫒冷笑一声:“他当然不敢说了,毕竟是脏到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万一吓到了我们的小白莲怎么办。” “所谓死亡直播就是一个特殊的直播网站,”李嫒斜斜地往桌边一靠,“通过特殊渠道交上足够的钱就可以成为会员,而会员能够随意观看网站上的各式直播。” “当然,这些直播都很重口,而且直播中的主角也只有被虐杀这一个下场,我倒是没想到周民你居然好这一口。” “李嫒,你给我适可而止!”周民一拳敲在桌子上,“知道的这么清楚,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这一拳并没有吓到李嫒,反倒是许清莲被惊得一个哆嗦,并且下意识地从周民身边退开了几步。 看到这一幕,李嫒“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总比某些假正经的人强。” 那躲在幕后的神秘人仿佛很满意如今的情况:“看来我们周少爷的假面具已经被掀开一半了,下一个被掀开面具的又会是谁呢?” 可惜现在除了裴遇舟和沈峥以外,大厅内其余人更在意的明显是李嫒和周民的争执,裴遇舟一边找着房间中其他的监视器一边在心里为这个神秘人点蜡。 再好的计划,遇到一群拎不清的人也是白费功夫。 “轰!”就在裴遇舟拿起一个藏在盆栽里的监控器时,长桌旁边突然传来了不小的爆破声。 这个味道,裴遇舟的鼻子微微动了动,炸药么? 刚刚还围在长桌旁的几个人“唰”地一下散开,看着被炸翻的地板和散了架的椅子,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我想现在你们应该会乖乖听我的话了,”神秘人冷声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如果你们再不识相,我不介意把整个别墅都炸掉。” “毕竟爆炸也能导致死亡,不是吗?” 裴遇舟顺手把摄像头放进了口袋里,他回头看了一眼沈峥,对方正同他一样神情严肃。 关于炸药的问题,这个神秘人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你要我们做什么?”席恒最先妥协,“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在我的别墅里安排了这么多东西,但我想你精心准备了这么久,不会只是为了把我们炸死这么简单吧?” “我喜欢识趣的人,”神秘人指示道,“现在就请你把躺在储物间的那个小子带到大厅,至于其余玩家,请随意选择一张面具,然后坐在它面前的椅子上。” 提起游戏,神秘人的语气一变,亲切有礼地像一个真正的裁判:“本局狼人杀采用八人制屠神局,座位对应的桌子下方贴着一张身份牌,身份牌事关生死,请各位玩家慎重考虑。” “身份卡牌分别为1预言家1女巫1猎人、2平民、3狼人,3神位出局则狼人获胜,剩余玩家会被就地处决;3狼人出局则平民胜利,除狼人外所有玩家均可存活。” 也许是“处决”两个字太过压抑,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在椅子上坐下来。 “本局游戏为真人实景狼人杀,游戏中昼夜时间与现实同步,狼人仅可在下午5点至次日凌晨5点之间行动,公投时间为上午6点至7点,8点处决公投出局者,其余时间为自由行动时间,玩家可以任意支配。” “不过我劝各位玩家不要想着拖时间等待救援,”神秘人轻声警告道,“消极游戏可是会被提前处决的。” “而且我保证,在没有得到一个明朗的结果前,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这不公平,”在神秘人收声后,毕皓琪第一个提出了异议,“既然是真人实景,那么狼人杀人时就会受到各种现实因素的制约。” 他抬眸看向站在人群边缘的裴遇舟:“比如说这位警官,身手好还有枪,在场除了沈警官还有谁能杀了他?”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的脸色都变了变,包括扶着戚风回来的席恒。 “手|枪这种违规的小玩意当然会被没收,”神秘人的回答无疑给其余几人打了一剂定心针,“劳驾两位警官打碎窗户把手|枪丢出去吧,我想这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势比人强,裴遇舟无意和对方在此刻对上,于是他痛快地按照神秘人的话将手|枪丢了出去。 看着长桌旁松了一口气的几人,裴遇舟在心里暗道幼稚。 没了枪又怎样?好像他只会用枪杀人一样。 尽管裴遇舟沈峥与其余六人的矛盾暂时得到了解决,但裴遇舟明白这份平静只是暂时的,双方不对等的武力值注定是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 “沈哥,你选哪个?”裴遇舟眯着眼睛打量着长桌旁有面具的八个座位,反正不玩也得玩,他当然要好好享受一下这游戏的乐趣。 “看你,”沈峥不在意道,“我就坐在你旁边。” “还在直播呢,你们两位能不能悠着点?”李嫒翻了个白眼,“死亡直播还虐狗,也真不怕被穿小鞋。” 李嫒顺势在离她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不废话,我选这个。” “2号玩家李嫒已就位,请2号玩家拿取身份牌。” 有了开头的第一人,剩余的几人也纷纷选择了自己的座位。 裴遇舟看了一眼李嫒的座位,然后选择了七号位坐下,沈峥则坐在了他旁边的八号位上。 裴遇舟向桌下伸了伸手,果然摸到了一张硬质的纸牌,他手指微动,轻易地将纸牌周围的胶带撕开,然后将纸牌拿在了手中。 是女巫。 能救能杀,运气不错。 “咔嗒。”坐在沈峥对面的毕皓琪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默不作声地将手里的纸牌烧了个干净。 周民不满地开口:“毕皓琪,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信不过任何人罢了,”毕皓琪的面孔被隐藏在刺鼻的烟雾后,“从拿到身份牌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就注定要互相欺骗。” “这么急着藏身份,你不会是狼吧?”周民目光不善地打量着毕皓琪,虽然毕皓琪是童纤纤朋友,但在聚会之前周民并没有见过对方。 “说你傻你还真蠢,”李嫒有学有样,本就不大的纸牌很快在她面前化为灰烬,“在会真人死亡的情况下,没有谁不想藏身份。” 游戏死亡便代表着真人死亡,这样一来无论是为神挡刀的民还是为队友抗推的狼都不可能存在,换句话说,这个游戏根本没有真正的队友。 “身份确认完毕,请各位玩家拿好面具分别进入一楼从左至右1至4号房间、二楼从右至左5至8号房间。” “联络用耳麦与身份对应道具就存放在房间内的保险箱内,请各位玩家努力寻找活跃思考,尽快拿到属于自己的道具。” “现在为z国时间12:10,离‘天黑’还有4小时50分钟,请各位玩家好好把握时间,不要让各位观众失望。” “最后奉上本局游戏的最大福利——” “你们想知道的一切秘密。” “言尽于此,我们天黑见。” 在一片“嘶啦嘶啦”的电流声中,裴遇舟靠着沈峥把玩着手里的纸牌。 一切秘密吗?还真是大口气。 第六十三章 大厅内恢复了安静,明亮的阳光被一扇扇“铁窗”分割成斑驳的碎片,也许是“死亡”和“直播”带来的冲击太大,没有了电子音的催促后,在场的八个人都保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 裴遇舟注意到,李嫒甚至拿出化妆镜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毕竟在直播嘛,”注意到裴遇舟的视线,李嫒语调轻松地解释了一句,“女孩子总是爱美的。” “你不害怕?”裴遇舟觉得李嫒十分有趣,因为从表情动作来看,这个女孩是真的不害怕。 “如果害怕有用的话我就怕,”李嫒用力合上化妆镜,大红色的口红让她显得成熟而有气场,“与其关心我,不如谈谈戚风吧。” “这么多人,怎么只有他被打晕在储物室?而且正巧就是在混乱发生的时候。” 关于这点,戚风没有回避:“蒋警官一直没回来,加上他离开时的表情不太对劲儿,所以我就去找他了。” “但我路过储物室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打晕了,再醒来就看到了席恒。” 戚风的声音沙而哑,虽然不至于到不能入耳的地步,但也绝对称不上正常,他说完这几句话后就紧紧地闭上了嘴,裴遇舟觉得他好像明白对方不爱说话的原因了。 “表情奇怪?” “伤口呢?” 沈峥和李嫒同时开口,沈峥顿了顿,用手势示意女士优先。 “你说你被人打晕了,那总该有伤口吧?”李嫒的话有些咄咄逼人,但这倒也符合她的性格,“想让我们相信,你总得拿出点证据来吧。” “那个人是用手刀把我弄晕的,”戚风道,“我不知道我晕了多久,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痕迹,不过你们一定要检查的话我也没意见。” 见李嫒真的要起身检查,经常用手刀阴人也被人阴过的裴遇舟制止道:“别白费功夫了,用手刀打晕人靠的是巧劲儿,要是靠蛮力你们现在就看不见活着的他了。” 如果对方用力到留下痕迹,那么戚风早就一命呜呼了,所以戚风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目前并没有人能够验证。 李嫒怀疑地看向裴遇舟,裴遇舟唇角微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你亲自试一试。” “当然,是我打你。” 沈峥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刺激而危险的游戏算是把自家舟舟那点恶趣味全部都激发出来了,也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那你呢?”李嫒毫不示弱,“那个电子音——我们就叫他神秘人好了,他可是说你是他最看好的选手,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长得帅武力高,他不看好我看好谁?”裴遇舟摊了摊手,“毫无疑问,在我们中间肯定有一个和神秘人有关的‘犹大’,但找出犹大不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 “想要大多数人都能活着出去,我们应该先找到那三匹狼,他们手上有真正致命的道具,拖得越久死的越多,不是吗?” 众人沉默,许清莲弱弱道:“要不……我们明牌吧。” “谁都别去拿道具,公投时我们顺时针一人给下家投一票,这样就不会有人被投出去,也不会有人死了。” “我反对,”许清莲话音刚落,李嫒立刻出声,“简直可笑。” 许清莲身边的周民不满道:“李嫒,事关生死,你能不能把你对清莲的敌对收一收。” “我也反对。” 这次出声的是席恒,周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没想到席恒会在这时候跳出来和他唱反调。 “周民,你能不能把你的恋爱脑收一收,”席恒失望道,周民是他的朋友没错,但在这个游戏里,对方的表现实在太糟糕,“且不说消极游戏的惩罚,你就那么愿意把自己的命放在别人手里吗?” “一人一票,你真的能保证一人只有一票吗?” 只要有一个人动了歹念,投票的链子就会瞬间崩盘,更别提在座的八个人间关系各异,要做到一条心实在太难。 至少裴遇舟就绝对不会把票投给沈峥,哪怕对方是一匹狼。 这种需要绝对信任的玩法,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 席恒的话无疑点明了在场所有人的敌对关系,第一次集中讨论不欢而散,沈峥率先拿着面具起身离开。 “我在房间等你。”他双手搭在裴遇舟的肩上,随后俯下身低声道,“无论你是什么身份,都要记得来找我。” * “咔嚓。” 小巧的锁头应声而开,裴遇舟把手中的铁丝收好,动作轻巧地打开了这个属于他的道具箱。 至于用面具找钥匙?不好意思,他向来比较喜欢走捷径。 道具箱里静静地躺着两小瓶透明的针剂,针剂旁边还有一支注射器、一把小巧的弓弩配飞针、还有一根单独的银色细针,看起来最高科技的东西则是放在最底端的单耳耳机。 看来是用毒,裴遇舟拿起贴着“狼毒”标签的针剂看了看,没什么新意,对应工具倒是准备的够全。 单看外表裴遇舟也不能判定这到底是什么毒素,但依照那根银针来看,这毒的毒性绝对不会太小。 但既然有解药的存在,这针剂就不会是立即致死的毒。 难道是什么蛇毒吗? 不过裴遇舟也知道现在不是研究针剂的好时机,他估摸了一下玻璃瓶的厚度,确定这东西不会轻易碎掉后,裴遇舟右手一翻,他手上的两瓶针剂和注射器便变魔术似的消失无踪。 其余的道具太显眼也太容易暴露身份,裴遇舟不打算将它们随身携带,他随手把耳机挂在左耳上,又把箱子锁好放回原处,最后从床下拖出一个不大的亮银色背包。 两瓶水一盒压缩饼干,这游戏的主办方还真是小气得可怜。 裴遇舟盯着背包和保险箱陷入了沉思,虽然这的确是属于他的七号房间没错,但遗憾的是这个房间只能从内部反锁。 也就是说一旦他离开了这个房间,那么他放在房间里的东西就有可能随时被任何人拿走。 犹豫了一下,裴遇舟将压缩饼干和一瓶水放在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还好他穿了长身的大衣,不然全程背着那个显眼的包,实在是有点蠢。 “叩叩。” 敲门声响起,正在四处翻找的裴遇舟动作一顿,沈峥不是说等自己去找他?那现在敲门的又会是谁? 似乎是察觉到了裴遇舟的疑惑,门外人主动道:“是我。” 这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裴遇舟大步过去给来人开了门:“不是说我去找你吗?你怎么自己来了?” “等不及,”沈峥反手将门锁上,“所以我就主动来了。” 尽管他知道裴遇舟身手不差,但在炸药和未知“处决”的双重威胁下,个人武力的作用一降再降,沈峥难免会有几分担心。 有点腻歪,但裴遇舟却极吃这一套,他弯了弯眼睛,眉间的郁气也因此消散了许多:“我没找到监控器,这次他藏得不错。” “毕竟是‘直播’,要是都被你拆了对方还怎么玩?”沈峥安慰道,“我们说话小声一点就是了。” “这次我们两个有点蠢,”裴遇舟拉过一把椅子,示意沈峥坐下,“还有蒋哥,他现在还在别墅里吗?在这次的事件中他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显然,我们是被警局内部的人算计了,”沈峥道,“让我们来别墅调查的是赵局,通知我们的是千岚,但我并不认为是赵局和千岚算计了我们。” 裴遇舟点点头:“不可能是赵局,但是秦千岚和蒋军我不能保证。” 在沈队面前怀疑他的队员,裴遇舟也是一点都不避讳,他眸色微冷,谈起相处了几个月的组员时就像谈起与他无关的陌生人一样。 客观且冷漠。 沈峥深知裴遇舟的性格,他明白这只是对方分析时的习惯,所以沈峥好脾气地解释道:“组里的人我都知根知底,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我现在更在意的是毕皓琪,你还记得江婉言提过的毕明华么?我不觉得姓氏相同只是一个巧合。” 关于毕明华的资料沈峥早就去调查过,可对方的资料不知被谁抹去了大半,沈峥目前也只知道对方曾经是他爸爸同队的队友,且在五年前因病退休。 资料室的资料明显出现了断层,有关那个组织的一切都在五年前戛然而止。 裴遇舟回想着毕皓琪的行为轻声道:“对我有敌意却不针对你,他看起来并不像是组织那边的人。” “要想勉强说得通,也只有他是那个人的学生这一种可能了。” 和顾芷清一样的疯子,一心只想通过毁了裴遇舟来向那个人证明自己的优秀。 “学生?”沈峥摸了摸下巴,“毕明华和顾芷清可不太像。” “好了,先不说他们,”裴遇舟把自己的纸牌递给沈峥,“我是女巫,你呢?” “平民,”沈峥笑笑,“这次还要靠女巫大人带飞了。” 不是狼人,裴遇舟在心里偷偷地松了口气,以他对沈峥的了解,如果对方拿到了狼人,那么这局游戏就没法玩了。 沈峥不会主动杀人,沈峥更不会忍心杀了自己。 “没问题,”裴遇舟好心情地在沈峥唇上啾了一口,“我带你躺赢。” 第六十四章 裴遇舟走下楼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和沈峥是最后两个下楼的人。 他本以为会有不少人选择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内度过第一夜,但没想到这六个人居然都胆子不小地出了门,并且东倒西歪地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裴遇舟和沈峥对视一眼:看来这些人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恐惧。 “裴警官沈警官你们下来了?”从餐厅出来的许清莲对着两人打了个招呼,虽然那笑容有点勉强,但总体来说还算镇静。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裴遇舟和沈峥,周民则对许清莲道:“怎么样?冰箱里有吃的吗?” 许清莲摇了摇头:“除了几个苹果之外就没剩什么了。” 许清莲的回答倒是在大多数人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个别墅只是席恒买下落霞山附带的赠品,并不是他的常住居所。 主人家不常来,平时也只有保洁会定时来打扫卫生,虽然周民几人来玩的时候带了不少吃的喝的,但几天过去,那点东西早就被消耗一空了。 ——这一行人本来只打算呆到周日,谁成想他们直到周一都没能回去。 “我们还是保管好自己的食物和水吧,”许清莲诺诺地抛出了另一个坏消息,“我检查了一下,别墅内的水都被停了。” 席恒的眉毛高高挑起:“停水了?那要怎么洗漱?” “席少爷,这时候就先别挑那么多了,”李嫒吹了吹自己的指甲,声音里带着有些恶劣的笑意,“能活过第一夜再说吧。” “我可不认为大家都是为了聊天才下楼的。” 在这个身份地位变得无甚作用的危险环境中,李嫒反而成了比一众少爷们更加淡定的那一个,甚至还颇有些如鱼得水的意味。 “我刚刚在二楼走了一圈,”裴遇舟拉着沈峥找了一个空着的沙发坐下,“六个房间,有两个打不开,其中一个就是看似最重要的控制室。” “当然,我并没有翻看别人房间的爱好,这点你们大可放心。” 妥帖的解释,不过并没有几个人把裴遇舟的第二句话放在心上,在知道门只能反锁后,没人会把重要的东西留在房间里。 尤其是和身份相关的东西。 “一楼也差不多,”席恒接道,“有两个门被锁了,其中有一扇是通向地下室的门。” 裴遇舟一愣:“地下室?” “没错,”席恒低声道,“强子他们的尸体就放在地下室。” 沈峥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几人,随后缓缓道:“谁搬的?我不认为你们有这个胆子搬尸体。” “就是一开始来的那几个警官啊,”周民嘟囔了一句,“我当时还纳闷他们为什么要把尸体往别墅里面搬呢,按理说不应该带回警局解剖验尸么?” “要不是他们让我们在别墅里等着配合调查,我们现在早就回家了,哪还用在这里受苦?” 沈峥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你是说蒋警官和其他警官不是一起到的是吗?” “对,”周民肯定道,“那几个警官搬完尸体好一会儿之后蒋警官才来的。” 沈峥终于明白那一进别墅就扑面而来的违和感来源于哪了:虽然他看到了警戒线和血迹,但他并没有看到尸体和除了蒋军之外的任何一名警员。 沈峥本以为那是因为他和舟舟来的比较晚,所以尸体已经被运回去了,但现在看来,一开始来的那几名“警官”跟他们并不是一路人。 沈峥有些懊恼,如果他再谨慎一点,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裴遇舟也反应过来他们这是从最开始就被人算计了,但他并不认为这是沈峥的失误。 他拍拍沈峥的手,轻声道:“你只是太相信你的朋友了。” 在看到蒋军的一刻便放下了所有的戒备,这在裴遇舟眼里的确是一种十分愚蠢的行为,可他爱的不恰恰就是沈峥的这份“愚蠢”吗? “蒋哥和赵局都不是那样的人,”沈峥反握住裴遇舟的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环节出错了。” “两位警官这是被内部人员给卖了吗?”周民阴阳怪气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这些附带的小虾米还真是够倒霉的。” “附带?”裴遇舟拖长了尾音,“你没听那个神秘人说什么吗?” “‘你想知道的一切秘密’,年轻人,你真的以为你被选中只是一个巧合吗?”裴遇舟笑得温柔,说话却犀利地像一把刀,“也许你做的那些亏心事早就被人查了个底朝天,说不定还会在公投的时候当众审判呢。” 裴遇舟发誓他只是看不过周民话中带刺地往沈峥伤口上戳才随口一说,但周民的脸色却瞬间难看了起来。 “知道的这么多,你可别是这个游戏的设计者吧。”周民没什么底气地回了一句,然后便扭过头背对裴遇舟,看起来像是不想和裴遇舟再说一句话了。 正巧裴遇舟也不想再和对方废话,他转头看向席恒:“那钥匙呢?按理说你应该有两份钥匙?” “因为别墅的房间实在太多了,所以正常使用的钥匙和备用钥匙都被我放在储物室了,但它们现在都不见了,”席恒解释道,“至于通往地下室的钥匙,我给了那些警员。” “当时好几个人都在场,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自己来搜。” 席恒起身张开手臂,一副坦荡无畏的样子,他明白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需要他放低姿态:这里是他的别墅,而他是目前嫌疑最大的人,就算侥幸活过了第一晚,他也很有可能会在第二天被公投出去。 尽管李嫒说过参与这个死亡直播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那个神秘人承诺的“胜利”也不知真假,但活着才是一切,谁不想多活一会儿呢? 裴遇舟没动,李嫒倒是二话不说地上前检查了起来。 她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检查得细致而认真,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目光也都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什么都没有,”李嫒拍拍手,“连水和食物都不带,席少爷是太相信自己还是太相信我们呢?” 席恒无奈地扯扯嘴角:“我也没想到会停水。” “连道具都没有吗?”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的毕皓琪插话道,“那席少爷应该是个平民了。” 此言一出,裴遇舟看向毕皓琪的眼神立刻变了:一开口就是排身份,这个毕皓琪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愚民……还是狼? “身份这种东西还是别在现在说了吧,”席恒脸色发僵,似乎真的被毕皓琪点破了身份一般,“有什么推测公投再说吧。” 周民瞥了一眼毕皓琪:“我看你对道具什么的很了解嘛,不如你和我们说说狼是怎么杀人的?” “你可别告诉我神秘人给了你一个控制狼群的口哨。” “我不知道,”毕皓琪冷冷道,“有道具是神秘人在广播里说的,自己没有仔细听就不要胡乱怀疑别人。” 他神色阴冷,和他在裴遇舟印象当中偏柔弱的气质不太相符:“还有,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提到狼。” “当初我被狼追的时候,你可就在旁边看着呢。” “什么?!”许清莲惊呼出声,“皓琪你被狼追过?” “不然我一大早为什么要出去散步,为了好玩吗?” “我不想让纤纤就那么难看的躺在外面,我想把她带回来,可等我接近她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那匹狼。” “半人高的白色巨狼,嘴角还带着血,当它一步步向我逼近的时候,你们知道我有多绝望么,”毕皓琪用手捂住了眼睛,“周民就在那匹狼身后不远的地方,他躲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我被追下了山。” “看你们的反应,他应该完全没有和你们提起过这件事吧。” “那你为什么要撒谎说去散步了?”许清莲难得地抱怨道,“你要是直说这里有狼,也许我们早就走了。” 李嫒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他的靠山童纤纤死了,周民又是席恒戚风的朋友,他当然得认怂把血往肚子里咽了。” “对,但到了现在这个份上,我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毕皓琪深吸一口气,“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们认清周民的真面目。” “不要轻易和他合作,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这也不能都怪周民啊,”许清莲努力为周民辩解道,“在那种情况下,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救人的。” “周民对我很好,我相信他是好人。” 自从下楼就被众人轮番炮轰的周民没想到许清莲会在此时跳出来替他说话,他看了看沉默的席恒戚风,又看了看挡在他身前的许清莲,一时竟有些眼眶发酸。 毕皓琪不屑地“啧”了一声:“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接下来怎么选就看你们了。” 撑着下巴围观各人表演的裴遇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毕皓琪,既然别墅附近有狼,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并且留下呢?” “我们在路上遇见过吧,我说要带你下山你却拒绝了,之后还头也不回的往山上跑,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因为我不相信你,而且我要替纤纤报仇,”毕皓琪一字一顿道,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团皱巴巴且血迹斑斑的纸,“裴警官,我见过你。” “纤纤死时,手里攥着这张画。” 纸张打开,蓝眸的青年英俊而冷漠,他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的银色手|枪,白色的巨狼在他身下臣服,一蓬血花在他对面男人的胸前爆开。 那幅画并不大,但作画人对蓝眸青年的偏爱迷恋之感浓郁地似乎在下一秒就会破画而出。 裴遇舟呼吸一窒。 那是沈峥。 那个被他亲手杀掉的人,是沈峥。 第六十五章 画中传达的信息太多,众人的目光在裴遇舟和沈峥之间来回打量,似乎是在思考这两个人反目成仇的可能性。 “放松,”沈峥顺了顺裴遇舟绷紧的后背,“只是一幅画而已。” 席恒皱着眉道:“但这幅画出现在纤纤的手里,裴警官你真的和纤纤的死没关系吗?” “这幅画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谁都不能轻易下结论,”裴遇舟吐出一口浊气,面上又挂上了众人熟悉的笑,“毕竟这一切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而我记得,我们这群人中并没有人真正了解你。” 裴遇舟从口袋里拿出他很少使用的警官证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相反,我的身份和来到这里的目的都很明确,我是一个来查案的倒霉警察,仅此而已。” 二号“倒霉警察”沈峥也极为配合地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就算那个神秘人真的认识遇舟,他想杀的也是我沈峥,有我这么大一个挡箭牌竖在前面,你们还担心什么呢?” “在这种时候互相猜忌,只会中了狼的诡计。” “说得好听,”周民哼了一声,“谁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狼。” “那就请预言家首先验我们,”沈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做人还是对得起我身上的警徽的。” 沈峥的一身正气在此刻派上了最大的用场,大厅内紧绷的气氛随着他的话逐渐缓和下来,连一向和裴遇舟不对付的周民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李嫒适时转移了话题:“快四点了,我们是要继续聚在一起还是分开行动?” 没有人说话,诚然,聚在一起会让狼人不好下手,但这别墅里明显还有众人想要寻找的东西,干坐在这里消磨时间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最后还是席恒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们先分头行动,五点的时候再在大厅集合怎么样?” 狼人的行动时间是从五点开始,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提议,然后极有默契地按照关系亲疏分成了几个不同的组合四散开来。 裴遇舟注意到,只有李嫒和毕皓琪选择了独自行动。 至于他和沈峥要去检查的地方,当然是那个藏着尸体还可能藏着神秘人的地下室了。 这栋别墅建在山间,因此它和b市富人区内的那些别墅比起来就显得格外的大,裴遇舟和沈峥在一楼转了好几个拐角后才找到那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冬日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早,沈峥不喜欢昏暗的环境,于是他伸手在墙上摸了摸,果然找到了走廊的壁灯开关。 设计这别墅的人显然很有情调,走廊的灯被设计成了烛台的样子,配上暖黄色的灯光与石制的走廊,倒真的生出了几分欧洲古堡的意味。 可惜在这种时候,暧昧的暖黄色显然不如亮色让人来的安心。 “你说那个画画的人到底是谁?”裴遇舟站在台阶上向下望去,通往地下的台阶旁边没有灯,但裴遇舟还是勉强看清了那扇紧闭的铁门,“那笔触很有特色,我肯定我之前从未见过。” “一个很喜欢你却很讨厌我的人,”沈峥调侃道,“也许是你的小迷妹?” 说着,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我们下去看看?” 裴遇舟点点头,两人借着手机的光芒大步向铁门走去,楼梯不长,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裴遇舟总觉得周围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了。 “是和房门同类型的锁,”沈峥晃了晃手机,这扇大门古旧且平凡,看起来很符合别墅的整体设计,“那就有反锁的可能。” “如果那个神秘人真的在别墅,我觉得控制室才是他最好的选择。”裴遇舟弯腰又踮脚地摸了几下门的上下边缘,借着灯光一看,他手上十分干净,一点灰尘都看不见。 裴遇舟搓了搓手指:“看来这门经常被使用,藏尸体这种事也未必是第一次。” “这门是冷的。” 就像碰到了一块冰。 别墅内的供暖很足,就算是地下室也不会冷的如此明显,唯一可能的就是有人刻意维持了这里的低温。 联想到周民之前的说法,这低温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但没人提过这点,周民应该没有说谎,他的确不知道尸体和地下室的联系,”裴遇舟敲了敲地下室的门,声音并不清脆,看来这扇门有些厚度,“但作为别墅主人的席恒真的毫不知情吗?” “他提议到这个别墅来玩也只是一个巧合吗?” 裴遇舟说的没错,沈峥心里最怀疑的也是席恒,可席恒在大厅的表现却不似作伪,这才是让人最头疼的地方。 难道席恒也是被自己人坑了吗?就像他们一样。 裴遇舟对这个地下冷冻室很有兴趣,他借着沈峥的手不断让光亮扫过大门附近的每一个角落:“还有毕皓琪,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不相信,”沈峥果决道,“如果我是他,我会选择绕开你下山,而不是再次回到这栋别墅来。” “bingo,”裴遇舟打了个无声的响指,“他的眼里没有爱也没有恨,报仇这个理由可站不住脚。” 拜沈峥所赐,他现在对所谓“爱”的感知是越来越敏锐了。 “他的目的……” 沈峥感觉到裴遇舟松开了自己的手,并且慢慢地凑近了那扇冰冷的大门。 “有声音,”裴遇舟放低了声音,“里面有活物。” 的确是有声音,一开始还只是缓慢而细微的撞击声,就像是有人在一下一下地轻轻撞着这扇门,随后那撞击声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急促,而那门就像一个最忠诚的守卫,冷漠无情地伫立在原地,隔开了门外和门内的交流。 幽森又寒冷的楼梯尽头,只有沈峥的手机发出刺眼的光,裴遇舟仔细地听着撞击声,似乎想听出其中蕴含的规律。 然而裴遇舟最终却一无所获,他知道的密码都和这声音的规律对不上,这让他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 “有人在里面吗?”沈峥稍微提高了声音,“如果你能听到就停下来。” 可撞击声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还变得更加激烈。 “谁在那!?” 脚步声和女生的娇喝接连传来,裴遇舟反应极快地回头,却差点被白光闪瞎了眼睛。 “裴警官?”看清了裴遇舟的脸,女生手忙脚乱地收起了手机,而裴遇舟也眯着眼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是许清莲。 就在对方出声的一瞬间,门内的声音全部归于平静,平静得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但事实并非如此,裴遇舟低头看了看握着他手腕的那只大手,沈峥的手是热的,而且他也在最后听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声短促的高音,像是被吹响的哨子,又像是少女的尖叫。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许清莲犹犹豫豫道,“我刚刚好像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线索被中断,裴遇舟难免有点不爽,而这点不爽全都隐晦地藏进了他的话里:“探秘啊,许小姐要是好奇的话也可以下来看看。” 裴遇舟讨厌仰视除了沈峥之外的任何人,于是他拉着沈峥向上走了几步:“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还恰好就出现在高音响起的一刻。 “周民没陪着你吗?”裴遇舟向她的身后看了看,“他居然舍得让你一个人乱跑?” 见裴遇舟两人走了上来,许清莲往后退了几步:“我是偷偷溜过来的,周民他现在应该在找我,所以我需要长话短说。” 有点意思,裴遇舟和沈峥对视了一眼:“你想说什么?” 许清莲紧张地向四周看了看,裴遇舟见她一副受了惊的兔子样,忍不住开口道:“周围没人。” 他的感知一向敏锐,就算刚刚有撞击声的干扰,他也在许清莲接近楼梯口的一瞬间就回了头。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被晃了个正着。 “沈警官,我知道你是好人,”许清莲小声道,“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我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警察了。” “我是预言家,请你们保护我。” 沈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四点半,还没有到狼人行动的时间,如果许清莲说的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预言家可以比狼人更早行动。 “你真的验了他?”裴遇舟盯住许清莲的眼睛,“我以为你会验周民。” “那才是你的骑士,不是吗?” “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敢去赌那点好感,”许清莲苦笑,“沈警官和你是所有人中武力最强的两个,我当然要先确认你们的身份。” “至于为什么先验沈警官……”许清莲停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自暴自弃地大声道,“因为我觉得他能管住你。” “他能管住你……” 许清莲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回荡了几圈,裴遇舟自带笑意的桃花眼微微垂了下去。 到底是谁管谁,各位心里就没有点字母数吗? * 李嫒束起头发从2号房间内的卫生间走了出来,她脸上的妆容仍然精致,但身上却换了一套更便于行动的运动服。 “许清莲吗?”李嫒抛了抛被她放在一边的耳机,“她还真是有一个符合她本人的身份呢。” 作者有话要说:许清莲:我听话,我验了沈峥。 李嫒:我记仇,我验了许清莲。 舟舟:谁管你们,说明白,到底谁管谁? 第六十六章 裴遇舟和沈峥回到大厅的时候,沙发上只坐了一个周民,他正闭着眼靠在沙发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裴遇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16:57,离集合时间只剩三分钟,其他人都干什么去了? “裴警官沈警官你们来了?”端着果盘出来的许清莲小声道,她似乎彻底对沈峥两人放下了心防,不仅语气轻松,嘴角也带了点笑意。 沈峥不解地看向那一小盘切好的苹果:“你这是?” “周民说他饿了,他又不想吃饼干,所以我就去切了个苹果,”许清莲解释道,“不过我只切了一个,沈警官你们要是想吃的话冰箱里还有。” 沈峥一向不太重视口腹之欲,裴遇舟也对许清莲拿出的苹果不感兴趣,见两人拒绝,许清莲便把苹果放在了周民面前的茶几上。 尽管许清莲动作小心,但瓷盘碰到茶几的时候还是发出了点动静,周民的眼皮动了几下,随后睡眼朦胧道:“到时间了?” “嗯,”许清莲低声应道,“但是人还没来全。” 说话间周民也看到了裴遇舟两人,他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脸色也变得臭臭的。 “人家去切个苹果的时间你也能睡着,”李嫒从楼梯上走下来,一出场就弄僵了现场的气氛,“不知道周少爷你是心大还是真的太累了。” “要你管?”周民回了一句,顺手拿起一块苹果吃了起来。 许清莲的确是一个细心的女生,那苹果不仅被削好皮切成了小块,还被贴心地插上了几根牙签。 周民将盘子往许清莲的手边推了推,许清莲也没有拒绝,拿着苹果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其他人呢?”李嫒不再理吃着东西的两人,她看向沈峥,“你们见过他们吗?” “没有,”沈峥摇摇头,“我一直和遇舟在一起。” “我们在这。”席恒的声音从一楼右手边的拐角处传来,灯光很亮,众人发现席恒和他身后的戚风、毕皓琪身上都有些脏,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席恒,你这是干嘛去了?”周民回身跪在沙发上不可思议道,“还有,你和戚风怎么会和毕皓琪在一起?” “我们去翻钥匙了,”席恒苦笑道,“阿风身上控制室的钥匙也不见了,神秘人打晕他应该就是为了那把钥匙。” “之前清莲不就是在别墅附近找到的钥匙么,所以我们把一楼能开的房间都翻了个遍,只可惜我们运气不好,到现在也没什么收获。” “没有钥匙,也没有所谓的秘密。” 席恒拿出自己的水瓶喝了口水,又把脏了的外套随手搭在了沙发上:“我倒是不知道我家门的质量这么好,我们三个大男人撞了半天都没撞开。” 听到这话,许清莲抬头问道:“所以地下室附近奇怪的声音是你们弄出来的吗?” “地下室?”席恒一脸疑惑,似乎没听明白许清莲再说什么。 “不是他们,”沈峥开口道,“你听到的声音是从地下室里面传来的。” “地下室里有活物。” “活物?”李嫒在手机屏幕上翻动的手指一顿,“周民不是说那里放着曹强他们的尸体吗?” “难道他们还没死透?” 窗外寒风呼啸,尽管李嫒话说得不好听,但在场的众人却没一个去指责她。 所有人的心都因为沈峥的话而高高地悬了起来。 “我检查过纤纤的尸体,”毕皓琪肯定道,“她已经死了,没人能在那样的伤势下活下来。” 周民吞了吞口水:“强子也不可能活着,还有余昆,他们两个的尸体离的很近,我确定他们已经死了。” “都被咬成那个样子了,他们不可能还活着。” “所以说,地下室里还藏了别的东西,”沈峥下了结论,然后他看向席恒,“作为别墅的主人,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席恒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不知道,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骗你们,这山我爸刚买没多久,我是看中这别墅复古的欧式风格才冲我爸要下来的。” “我一直喜欢这些东西,不信你可以问问戚风和周民。” “没错,”周民点头,“他就喜欢那些所谓高雅的贵族文化。” 一直默默当背景板的裴遇舟开口问道:“那令尊为什么要买这座山呢?他又是跟谁买的?” “好像是因为这山里有什么药吧?”席恒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至于是和谁买的我还真不知道。” “应该是姓杨吧……我一向不关心他生意上的事。” “杨?”裴遇舟眉头一挑,“杨诗洁?” 这个名字就像打开了席恒记忆的开关,他眼睛一亮:“没错,杨诗洁,忆星那个女总裁,前一阵儿她生意不景气,低价变卖了手里的很多资产。” “这都是我爸和别人闲聊的时候说的,”席恒有些疑惑地盯着裴遇舟,“不过裴警官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小警察,怎么也不像是能接触到忆星总裁的样子。 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因为忆星的破产里面有他和自家沈队的一份功劳啊。 可裴遇舟却不能真的把事实说出来,于是他敷衍道:“之前查案的时候稍微接触过她。” “董婧跳楼案你们还记得吧?林旻就是忆星的艺人。” 董婧案当时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汤汤,就算是席恒这种大少爷也稍微听过几句,因此并没有人对裴遇舟的说法提出异议。 “所以我们这是被杨诗洁坑了吗?”周民愤愤道,“卖这么个别墅给你,她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听到周民的话,席恒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还不能轻易下结论,这只是个猜测。” “如果那个神秘人说的是真的——来找我们的人都会被拦下,那就更不可能是杨诗洁了,虽然我没怎么见过这位商业天才,但我不认为她年轻轻的就有能耐拦下我爸爸。” 杨诗洁没那个能耐,但她背后的人就不一定了,裴遇舟用手指敲了敲手背,这一次的案子还是有“他”的手笔吗? 山里的药又会是什么呢?落霞山的植被土壤都很平常,裴遇舟很难想象这里会长出什么珍稀的药材。 “还有那幅画,”席恒松了松衣领,他侧头看向毕皓琪,“能再让我看几眼吗?我总觉得那种画风我在哪里见过。” 毕皓琪“嗯”了一声,席恒接过画,将它平摊在茶几上仔细观察了起来。 虽然沈母是一个美术老师,但沈峥对那些和艺术沾边的东西并不敏感,对于这幅画沈峥除了“逼真”、“漂亮”、“感染力强”之外就再给不出其他的评价了。 然而沈峥不知道的是,仅仅是最后一条就可以将大多数人挡在“艺术家”这个范畴之外了。 “应该就是我见过的那一幅……”席恒喃喃道,“之前我在意大利的一家美术馆见过一幅画,那幅画的笔触画风和这幅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那幅画的作者拿过很多国际知名的奖项,按理说她的画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内容还这么奇怪。 “ta?”沈峥提出疑问,“男的女的?” “是个小姑娘,听说年纪不大。” 年轻的女孩,沈峥摸了摸下巴:“关于这点你能确定吗?” “虽然我爸总说我不务正业,但在鉴赏方面我还是有点眼力的,而且你们看这里,”席恒将画对着灯展开,并且晃了晃右下角的部分,“有一个‘ch’的刻痕,这是那个画家的标志,错不了。” 沈峥凑上前去看了看,席恒说的没错,那幅画的右下角确实有一个浅浅的刻痕,那刻痕藏在大红的颜料下,如果没有席恒的提醒,沈峥也不能保证自己会注意到这点。 “但一个远在意大利的画家又怎么会认识裴警官和沈警官呢?”戚风哑着嗓子道,“两位警官,你们身上的秘密是不是太多了。” “我在意大利长大,”裴遇舟指了指自己与众不同的眼睛,“而且画作在意大利,不代表画家本人也在意大利,不是吗?” “还有,现在早就过了五点,但那个神秘人一直没有出声,这是不是说明对方遇到了什么超出预料的情况呢?” “不要转移话题,”毕皓琪冷声道,“我早就开始怀疑你了,裴警官,你和幕后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裴遇舟却罕见的沉默了,这当然不是因为毕皓琪毫无威慑力的质问,而是因为裴遇舟听到了声音。 从他耳机里传来的电子音。 “啊呀呀,舟舟你好像碰上麻烦了呢,”平板的电子音毫无起伏地说着称得上亲昵的话,“你那么聪明,可是他们好像都不愿意相信你呢。” “心虚了吗?”见自己占了上风,毕皓琪步步紧逼,“如果心虚了就说实话。” “人蠢就要少说话,”裴遇舟不走心地用手指点着耳机,他只是坐在那里,气场却不知比站起身的毕皓琪强了多少倍,“如果我想杀人,或者说,想杀你们,我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裴遇舟没有拿枪,但毕皓琪却觉得眼前的人和画上的青年越来越像。 “我之所以不选择暴力通关,只是不想让某人失望而已,”裴遇舟瞥了一眼沈峥,“但这不是你能针对我的底气,懂吗?” 与此同时,裴遇舟的耳机里也传来了神秘人的通知。 “舟舟不理我呢,那我也只能讨好地送上一份情报了。” “3号玩家戚风已中毒,请女巫自行选择是否解救。” 第六十七章 戚风?裴遇舟不露痕迹地向左前方看了一眼,戚风正坐在席恒旁边,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毕皓琪。 对方面色正常,若不是耳机里神秘人的提醒,裴遇舟不会发觉对方此时已经中了毒。 是慢性毒没错,可那个狼人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成功得手的?神秘人又是怎么知道谁中了毒,难道对方时时刻刻都在盯着监控画面吗? 还是说……有直播间的观众在“好心”提醒对方? 裴遇舟不说话,沈峥自然不会拆自家舟舟的台,见没有人站出来支持自己,毕皓琪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认命地闭上了嘴。 沈峥觉得自己的手指被人两短一长地捏了几下,随后那手指又在自己的手心里迅速地画了个“3”。 这是他和舟舟约好的暗号,沈峥瞥了戚风一眼,明白对方就是今晚的受难者。 沈峥的视线在众人之间不断游走,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戚风面前的牙签上。 ——是插在苹果上的牙签,那盘本就不多的苹果早就在众人谈话间被吃了个精光,除了他自己、舟舟还有李嫒之外,其余人的面前都有最少一个牙签。 可如果是利用食物投毒,怎么才能确保只让下毒目标中毒呢? 裴遇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而这时,勉强在其余六人中担任领头羊角色的席恒提议道:“大家都是受害者,我们就不要再吵架了。” “与其在这里争执,我们还不如去把神秘人揪出来,我相信没人真的愿意动手杀人,不是吗?” 没人真的愿意动手杀人?裴遇舟在心中冷笑,要是席恒知道他身旁的戚风已经进入了生命倒计时,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人在绝境时能爆发出的潜力与恶意,从来都不是可以被低估的存在。 “说得好听,但我们要怎么找?”李嫒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没有钥匙,门也撞不开,再说了,那个神秘人到底在不在别墅里我们谁都说不清。” “我们现在就是斗兽场里的困兽,不付出点代价让看台上的观众满意是不行的。” 席恒扬声道:“即使这代价是我们中某个人的生命吗?” 李嫒没再说话,但在此刻,沉默就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席恒看向其他人,除了似笑非笑的裴遇舟和面无表情的沈峥,没有一个人愿意对上他的眼睛。 包括戚风和周民。 “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和你们在这耗着了,”席恒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衣,咬着牙道,“省的我一不小心就成了你们嘴里的‘代价’。” 他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砰”地一声把房门摔了个震天响。 席恒的动作就像是一个打破平静的信号,在他回房后,围在茶几前的众人也默不作声地纷纷回了自己的房间。 除了裴遇舟和沈峥,没人选择结伴而行,众人间所有的羁绊与感情在生死面前仿佛只剩下了猜忌和怀疑。 所有的房门都被紧紧反锁,整个别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北风哭嚎不止,预示着今夜的不详。 * “你觉得席恒这个人怎么样?”沈峥一边确认着门窗的安全程度一边问道,“我总觉得他晚上的爆发太突然。” “用力过猛的演技,”裴遇舟甩了甩手上和脸上的水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幸好这房间里的热水器里面还有点存货,不然他和沈峥连洗漱都是个问题,“他不是会因为几句话就失礼到摔门的人。” 毕竟席家拿钱堆出来的气质和涵养也不是闹着玩的。 裴遇舟把床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上面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后才一脸不情愿地把自己摔了上去:“虽然还不知道席恒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的身份在我这里不做好。” “祖宗,轻点儿,”沈峥坐到裴遇舟身边摸了摸对方的头,“你倒真不嫌疼。” 裴遇舟不在意地晃了晃脑袋:“这床挺软的,不疼。” “对了,戚风你打算怎么办?”裴遇舟抬眼对上沈峥的眸子,“要救他吗?” 沈峥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裴遇舟的头发:“你是女巫,当然是由你决定了。” “你知道的,如果让我选,我一定不会救戚风,”裴遇舟动了动身子,把头枕在了沈峥的腿上,“这瓶解药我只有可能用在你身上。” 裴遇舟伸手环住了沈峥的腰,沈峥看不清怀中人的表情,只能听到裴遇舟闷闷的声音:“但我怕你会不舒服。” “你可是救死扶伤一身正义的沈大警官,见死不救不是你的风格。” “救死扶伤?我还白衣天使呢。”沈峥又好气又好笑地把人从自己的怀里挖出来,他低头用手指捏住裴遇舟线条优美的下巴,“我怎么不知道我在裴医生心里的形象有这么高大?” 沈峥的手上根本就没用劲儿,裴遇舟也任由对方捏着,他眨了眨眼:“所以你这是同意我不救戚风了吗?” “舟舟,我从来都不想逼你做什么,”沈峥叹了口气,“自保是人的本能,我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大公无私。” “而且扪心自问,假如这瓶解药在我手里,我也不会去救戚风。” “因为我怕你出事。” 裴遇舟用下巴蹭了蹭沈峥的手指:“沈大组长也有害怕自私的时候吗?” “我也是人啊,”沈峥像给猫挠痒痒似的勾了勾裴遇舟的下颌,“如果今天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这里,我会毫不犹豫地救下戚风。” “但现在你在我的身边,在不能保证你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我要替你留一条退路。” 裴遇舟扒着沈峥的衣服坐了起来,他拽住对方的衣领凶巴巴道:“沈峥,我是你的累赘吗?” “不是,”沈峥在裴遇舟的额头处落下轻轻一吻,“你是我的宝贝。” 一个能让他心甘情愿抛下所有原则的宝贝。 “沈峥,我答应你,我会尽快结束这场游戏的,”裴遇舟认真道,“我会尽力让他们活下去,我也会帮你把那个神秘人抓进警局的。” “因为你也是我的宝贝。” 灯光下,裴遇舟的眼睛显得格外柔和,那片湖蓝色就像世界上最温柔缱绻的海,轻而易举地吸引了沈峥的全部视线。 就在他准备低头吻住裴遇舟的瞬间,房间内的灯却“啪”地一声灭了。 “看来是你的小迷妹受不了了呢,”沈峥带着笑意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都说秀恩爱死得快,舟舟,你怕不怕?” “怕个鬼,”裴遇舟按住沈峥的肩,闭着眼精准地吻上对方的唇,“敢偷窥就要做好被虐的准备。” “谁让我们就是那么恩爱。” * “当……当……当……” 当大厅内响起六下座钟报时的声音时,裴遇舟已经神清气爽地和沈峥一起坐在了大厅内的长桌前。 一大早就被电子音吵醒的当然不止裴遇舟和沈峥两个人,事实上,除了戚风,所有人都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 裴遇舟对沈峥小声吐槽道:“没有座钟就自己弄了个音效,看来这神秘人的仪式感还挺重。” 但其他人显然没有裴遇舟的好心态,庄重而又悠长的钟声让本就紧张的众人变得更加焦躁,周民看着他斜对面的空位不耐道:“戚风呢,他怎么还没来?” “不知道,”席恒生硬道,昨晚的冲突过后,他的行为举止就逐渐向李嫒靠拢,“昨晚回房后我就没见过他。” “看我干嘛,”3号空位右手边的李嫒没好气道,“我和他又不熟,问我还不如问问你自己。” 眼见着李嫒和周民又要吵起来,毕皓琪“哗”地一下给所有人浇了一盆冷水:“到现在都没出房间,神秘人也没有任何表示,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狼人动手了,而戚风就是他们的第一个猎物。” “猎物?”周民哆嗦了一下,“你是说戚风他……死了?” 李嫒耸了耸肩:“显而易见。” 席恒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模样,但裴遇舟却注意到对方放在桌子上的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 “嘶啦嘶啦……” 熟悉的电流音响起,被合成的电子音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耳边:“天亮了,昨晚,3号玩家戚风死亡。” “接下来进入公投环节,请各位玩家依次进行发言并投出你们心目中的狼人,得票最高的玩家将被放逐处决。” “请注意,若有两名或两名以上的玩家平票,将由除平票玩家外的其他玩家再次投票。” “对了,消极游戏的惩罚想必各位玩家还记得,”电子音突然换了个语调,“本游戏不存在平局,若是在七点之前还没有决定谁被放逐,那么今天被处决的玩家就不会只有一个。” “投票规则阐述完毕,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下面请1号玩家毕皓琪进行发言。” “谁是女巫?”神秘人话音刚落,毕皓琪就十分不满地质问道,“手里有药却不救人,你们到底会不会玩?” 现在是毕皓琪的发言轮次,自然没有人会回答他的问题,裴遇舟老神在在地看着对方表演,好像对方说的女巫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我是民及民以上的好身份,”毕皓琪道,“如果预言家昨晚验到了狼,我希望你一会儿能主动站出来。” “戚风死了,好人绝对不能再次减员。” 第六十八章 毕皓琪的话一出口裴遇舟便预见到了对方这局要被推出去的命运,游戏一开始就急着找神,毕皓琪的狼面实在太大。 果然,在毕皓琪一通没什么营养的发言后,坐在2号位的李嫒凉凉道:“毕皓琪,你是真傻还是当我们傻?” 她眼珠一转:“我看你全程都没有好奇过戚风的死,你就这么相信神秘人的话?还是说,你早就知道戚风已经死了?” “我没有……”毕皓琪似乎想辩解什么,但却被李嫒伸手制止了,“别插嘴,现在不是你发言的轮次,我可不记得狼人杀什么时候可以随意为自己辩解了。” 随后她站起身:“而我就和毕皓琪不同了,我很好奇戚风到底死没死。”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不是神秘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乖宝宝,所以,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戚风的尸体?” “现在敌暗我明,我们怎么也得了解一下狼人的杀人手法不是?” 李嫒的提议被全票通过,于是众人暂时离开了“审判”用的长桌,转而去了戚风的房间。 但令人遗憾的是,没人能看到房间内的情况,因为戚风的房门是锁住的。 “锁了?”李嫒把门把晃得“咔嗒咔嗒”响,以此证明门是真的锁上了,“密室杀人?” “没那么高端,”沈峥上前看了看门的把手,然后状似无意道,“也有可能是用了什么慢性杀人的手法。” “比如说毒药,我们在办案时见的多了。” 李嫒有些丧气地松开了把手:“看不到尸体,一切都只能是猜测。” 裴遇舟倒是对李嫒这个称得上真性情小姑娘有几分好感,在他看来,李嫒对杀人手法是真的不知情,不过这也不意味着裴遇舟要暴露自己帮她解惑。 在场不知道狼人是通过试剂杀人的只有预言家和两个平民,不论戚风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出局,在裴遇舟眼里,李嫒都已经坐实了好身份。 除非李嫒的演技真的精湛到毫无漏洞。 在戚风这里找不到什么线索,众人只能又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长桌前坐好,裴遇舟注意到李嫒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她最终也只是用一句话收了尾:“我是好身份,这轮我会票毕皓琪,一开始就四处找神的人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 接下来发言的席恒根本不在意李嫒会票谁:“阿风的死毋庸置疑,如果昨晚狼人没下手,那么今天肯定就会有一个或多个狼人因为消极游戏而被处决。” “死别人还是死自己,大家的选择显而易见不是吗?” 席恒顿了顿又道:“据我所知,阿风不是一个傻到半夜会给别人开门的人,再加上房门只能从房间内反锁,我们可以确定阿风是在昨晚回房间前就遭了毒手。” “我很赞同沈警官的说法,”席恒看向沈峥,“发作不快的毒药,既给了女巫救人的时间,也可以让狼人杀人于无形。” “而昨晚五点后坐在阿风两边的分别是我和毕皓琪,之后一直到我回房前都没人再接近过阿风,这点我可以肯定。”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了,至于你们要选谁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席恒对毕皓琪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我知道我自己是好身份,所以我会选择票毕皓琪。” 发言还没过半,毕皓琪身上就已经被压上了两票,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起来,幸而接下来周民的发言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暂时还没决定好票谁,”周民扫了眼坐在他对面的三个人,“虽然毕皓琪的行为的确很可疑,但也不能排除他是愚民的可能性。” “要我说你们也是真怂,发言过半都没人敢跳出来领头。”他嗤笑一声,“我周民别的没有,就是胆子大。” “现在我跳神,有攻击力的强神,如果狼人想对我下手,先掂量掂量你自己的分量再说。” 作为场上第一个跳神的玩家,周民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尤其在裴遇舟和沈峥的眼里,周民身上简直被明晃晃地打上了“猎人”的标签。 “我不希望有人和我对跳,”周民显然很享受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他语带警告道,“我有自证身份的办法,无论是民是狼,和我对跳就等于搭上了自己的命,你们最好别乱来。” “我也不怕告诉大家,神秘人提供的杀人手段的确是毒药没错,戚风就是被毒死的,至于是谁、怎么投的毒我现在还不知道,我想听听接下来几位玩家的发言再做决定。” “尤其是点出了‘毒药杀人’的沈警官。” 被点名提到的沈峥不想说话,甚至还有点想笑。 一个两个的都要针对他和舟舟,这就是小团体的排外性吗? 这样下去好人要怎么赢? “我和周民的想法不太一样,”坐在周民旁边的许清莲缓缓道,“沈警官是好人。” “我是预言家,沈警官是我发的金水。” 有了周民跳强神在前,许清莲的话并没有引起众人更激烈的反应,反倒是刚刚还一副稳操胜券模样的周民张大了嘴,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许清莲会连他都瞒着。 “我也知道我现在跳出来很傻,”许清莲惨白着脸,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但我不想看着大家再无意义的猜忌下去了。” 她轻轻垂下睫毛,语气真诚又惹人怜惜:“昨晚我没有验周民,因为我不知道如果验出了他是狼人的话我应该怎么面对他,所以我选择验了我们这些人中武力高又一身正气的沈警官。” “所幸沈警官没有让我失望,我可以拿性命担保沈警官是好人,如果今晚我死了,我希望好人可以在沈警官的带领下走向胜利。” 裴遇舟饶有兴味地盯住许清莲,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却深谙说话的艺术,明明是她自己信不过周民,可这话换一种方式说,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没看周民那副感动的样子么,要不是现在气氛不对,这傻小子怕是要直接以身相许了。 “如果说我、周民、沈警官都是好身份的话,那么在我们的对面最少会有两匹狼,”许清莲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自己的个人情绪,“我本人偏向于毕皓琪和李嫒,席恒和戚风怎么也是多年的朋友,就算席恒是狼,第一个死的也不应该是戚风。” “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有些感情用事,但我相信即使是在这个相互残杀的游戏里,我们也是有感情的人,不到绝境,谁会对自己最亲的朋友下手呢?” “而在李嫒和毕皓琪中我会选择毕皓琪——他的发言实在是太奇怪了,虽然他说的没错,我也知道我作为预言家应该跳出来带队,但我这一票还是会投给毕皓琪。” “我自己跳可以,但别人找不行。” 许清莲的态度难得强硬,而她的一席话也几乎是钉死了毕皓琪,抛开沈、裴二人不提,周民一定会跟许清莲的票,加上李嫒和席恒,毕皓琪的出局已然注定。 “你胡说!”毕皓琪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站起身来大吼道,“你……” “请1号玩家遵守游戏规则,控制自己的行为,”冷冰冰的电子音响起,“违规者将被提前处决,请各位玩家牢记游戏规则,感谢配合。” 听到“处决”两个字,毕皓琪就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他不敢再嚷嚷什么,只能“嗬嗬”地在座位上喘着粗气。 “7号玩家请发言。” 维护了游戏的秩序后,神秘人也不管许清莲说没说完,直接不容拒绝地把发言的机会递到了裴遇舟手上。 “反正大家都只会说自己是好身份,我在这里就不再废话了,”裴遇舟十指交叉,看向许清莲的眼睛里带着审视的意味,“虽然很感谢许小姐给我们家沈队发了张好人卡,但该怀疑的地方我还是要怀疑的。” “说起下毒,最先该检查的应该是入口的东西吧,比如说戚风的水、还有大家昨天都吃过的苹果。” “鉴于神秘人对规则的严苛要求,晚五点前狼人无法行动应该是可信的,可这个‘行动’的概念很模糊,”说到这里,裴遇舟玩味地笑了起来,“在我看来,这个‘行动’只能限制‘让某人中毒’而不能限制‘准备’。” “在水瓶、苹果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里下毒应该属于‘准备’的范畴吧,”裴遇舟征求意见似的看了看沈峥,在得到对方配合的点头后,他又接着道,“不然我实在想象不出能让狼人在众目睽睽下得手的方法。” “戚风的水有没有被动过手脚我不知道,但昨天的苹果是许小姐切的,所以在我看来,能接触到食物的许小姐是十分可疑的。”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称赞一句许小姐的明智,”裴遇舟歪头看了看双手紧握的许清莲,“在这个时候跳了预言家,无论再怎么怀疑你,我这轮都不得不留下你了。” “跟票毕皓琪,”裴遇舟嘴角扬起一个恶劣的弧度,“希望在处决你之前,神秘人会给我们讲点有趣的故事。” “比如说,毕明华?” 第六十九章 除了沈峥和毕皓琪,没人知道裴遇舟在说什么,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毕皓琪和裴遇舟之间的敌对关系,因此众人也没有不识趣地在此时刨根问底。 “我说完了,”裴遇舟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沈峥,“到你了。” “本来作为最后一个发言的玩家,我应该带带节奏归归票什么的,”沈峥颇为无奈地看了裴遇舟一眼,“但我个人不太想这么做。” “在这个游戏里,虽然我不能消极游戏,但我也不想主动害人。” 李嫒极其响亮地“嗤”了一声。 “不管许小姐到底是不是预言家,我想她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沈峥没理会李嫒的嘲讽,自顾自地说着看似可笑的发言,“游戏里我是个好人,游戏外我的人品也不差。” “只要别来招惹我和遇舟,我就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尽管沈峥明白自己和舟舟在这个游戏里占了绝对的上风,但他还是想尽量把无谓的猜疑和针对扼杀在摇篮里。 沈峥清楚地把底线搬上了台面,这倒是让一直提防着沈、裴的一些人稍稍放下了心。 “在真人狼人杀里面归票也没什么意义,”沈峥调侃道,“我相信各位也不会真的听我这个人民公仆的话。” “就按照你们自己的心意投票好了,只要你们别后悔。” 裴遇舟拄着下巴侧头盯住沈峥,他已经知道沈峥会怎么投票了,本来他应该同李嫒一样对这种做法嗤之以鼻、对这种人敬而远之,但遇上沈峥之后,他实在变得太多太多。 他现在不仅不觉得沈峥傻,甚至还觉得自家男人帅气过人。 真是没救了。 果然,在神秘人宣布进行指向投票时,沈峥毫不犹豫地指了自己,裴遇舟看着沈峥英俊的侧脸,一时又欣慰又感慨。 赵局说的没错,根正苗红这个词还真是适合沈大组长。 “投票完毕,1号玩家毕皓琪获得4票,6号玩家许清莲获得2票,8号玩家沈峥获得1票,本轮公投1号玩家毕皓琪出局。” “八点将进行流放处决,”电子音发出“呵呵”的笑声,“欢迎各位玩家前来围观,也期待1号玩家的垂死挣扎。” 从得知自己拿到4票的那一刻起,毕皓琪便毫无形象地瘫在了桌前,要不是有椅背的支撑,裴遇舟毫不怀疑对方会直接滑到地上去。 其实裴遇舟不太理解毕皓琪的想法,如果他是毕皓琪,他不会坐在原地等死,就算找不出那个藏首藏尾的神秘人,他也得拉着这屋子里的所有人给他陪葬。 但裴遇舟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比起毕皓琪,他现在更好奇为什么李嫒临时变卦把票给了许清莲。 “李嫒,你这是什么意思?”许清莲还没开口,她的护花使者周民就坐不住了,“这可是事关人命的投票,你居然还在计较个人恩怨。” 李嫒却一点也不心虚:“我怎么投关你什么事,沈警官乱投你怎么不说?周民,想当骑士就不要净挑软柿子捏。” 踩人痛脚是李嫒的强项,而在斗嘴这方面周民又一向是输家,裴遇舟不用看就知道接下来的剧情会怎么发展。 正当裴遇舟要转过头去和沈峥说话时,他却突然收到了李嫒递给他的一个眼神。 在周民和许清莲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时候,李嫒面色严肃地看了裴遇舟一眼,她卷翘的睫毛微抬,小幅度地向许清莲的方向瞥了过去。 原来真正的预言家在这儿,裴遇舟了然,这小姑娘心眼儿还挺多。 说来话长,其实两个人的互动前后不超过一秒,见裴遇舟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李嫒马上又变回了那张拉人仇恨的嘲讽脸。 “毕皓琪,我可以跟你聊聊毕明华吗?”裴遇舟越过沈峥敲了敲毕皓琪的桌子,“如果你说的东西能让我感兴趣,说不定我还能救你一命。” “没用的,”毕皓琪双眼无神,颓丧道,“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救我呢?” 裴遇舟没有否定对方的话,反而态度极好地顺着毕皓琪道:“我的确不知道她是谁,但我猜她挺喜欢我的。” “喜欢?”毕皓琪从嗓子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咕噜声,“那叫病态。” 就在裴遇舟等着对方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本应该在八点响起的电子音却突兀地冒了出来。 “毕皓琪,我看你是一秒都不想多活了。” “病态”两个字像是彻底引爆了神秘人的怒气,裴遇舟第一次从对方的话里听出如此强烈的个人情绪。 然而还没等他仔细琢磨,他就听见了耳边传来的不详的破空声。 与此同时,裴遇舟觉得自己被人猛地拽了一下,随后他便落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 “你没事吧?”沈峥按住裴遇舟的肩把人上上下下地迅速检查了一遍,然后再次用力地把裴遇舟拥入怀中,“还好……还好没有第二次。” 什么第二次?裴遇舟有点蒙。 他搭在沈峥肩上的下巴被撞得有点疼,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他清楚地看见了毕皓琪现在的样子。 毕皓琪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鲜血正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流出。 一支注射器摇摇晃晃地驻扎在他的脖子上,使得银色的针头不停地在他血肉中搅动。 他想知道沈峥在说什么了,裴遇舟伸手安抚似的顺了顺沈峥的后背,而且他似乎也知道上一次针对沈峥的那枚飞针来自何处了。 沈峥看不见裴遇舟的眼睛,所以他不知道,此刻裴遇舟眼里涌动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戾气。 注射器里显然是毒|药,毕皓琪的嘴唇已经变成了淡紫色,许清莲第一个冲到毕皓琪身边,看着对方嘴角不断涌出的白色泡沫,这个一直轻声细语的女孩第一次崩溃地哭出了声。 “救人啊!你们真的要看着他死吗?” 裴遇舟挣脱沈峥的怀抱,他对着大门之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弓弩眯起了眼,这个神秘人到底把他眼前的这栋别墅改造成了什么样? 李嫒的脸色也不好看,但她还是坐在椅子上强硬道:“害人害己,死有余辜。” 毕皓琪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而他嘴角的泡沫也渐渐变成了浅红色,许清莲伏在他身上哭得悲切,不知是为了毕皓琪的不幸,还是只是单纯的兔死狐悲。 “他就要死了……真的没人能救他吗?” “别白费功夫了,”神秘人快意道,“这是没有稀释过的毒|素,就算是女巫的解药也救不了他。” “敢在背后议论我的是非,就要做好赴死的准备。” 别墅内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窗外的北风顺着裴遇舟之前砸破的小口刮了进来,坐在最边缘的周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无论是毕皓琪的死还是神秘人的喜怒无常,都让他觉得之前的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般可笑。 “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裴遇舟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嗒声,仿佛是神秘人打开了她的怀表,“礼尚往来,我也说一点你的小秘密吧?” “说点什么好呢……”神秘人状似苦恼地沉吟了一下,“就说说你是怎么把童纤纤推到狼面前替你送死的?” “还是说说你父亲是怎么卖友求荣成为老师旗下一条狗的?” 沈峥的身体一僵,席恒也“嚯”地一下站了起来:“纤纤?” “对啊,童纤纤,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就和你们玩这个游戏的,”电子音很刺耳,但所有人都从电子音里听出了委屈,“可是老师不要我了,那几个不识相的家伙又闯进了我的地盘,我心情不好,就只能放我的宝贝们去咬他们了。” “本来那个叫纤纤的女孩是能跑掉的,因为有两个男生一直在保护她,我本来都想放过她了,然而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她会被自己人推到我的宝贝面前做肉盾呢?” “两个救一个害,人类的感情还真是神奇。” 显然,救人的是余昆和曹强,害人的则是此刻在地上残喘挣扎的毕皓琪。 “所以你一直藏在我的别墅里?”席恒红着眼睛质问道,他不敢相信一切的起因居然都是因为自己一个心血来潮的提议,“藏在暗处害了我的朋友?” “这是我的别墅!”神秘人强调道,“这是我给我和我喜欢的人准备的笼子,它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东西了?” “可它已经被我爸爸买下了!既然如此,你就应该早早离开!” “席恒!”眼见席恒越说越过分,李嫒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对方的嘴巴,“冷静!” 但这次神秘人并没有生气,她甚至还好心地解释道:“你爸爸只是被杨诗洁那个女人骗了,杨诗洁知道我在这里,她也知道我不会走的。” “我喜欢的人还没来,我怎么能走呢?” 李嫒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你现在动用了你的笼子。” “所以,我们这些人里有你喜欢的人对吗?” “是裴警官?” 嘶。 裴遇舟觉得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作者有话要说:舟舟:弱小,可怜,又委屈。 沈队:醋就一个字,我能说一万次。 第七十章 “当然,”神秘人冷哼一声,“除了他,这笼子里难道还有我的第二个同类?” “不过你们不必担心也不必手下留情,在游戏中我一向是很公正的裁判。” 同类?裴遇舟心中不解,他什么时候成为神秘人的同类了? 然而神秘人却没有再说更多,不论李嫒如何追问,电子音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地面上毕皓琪的腿抽搐了两下,然后便再没有了声息,而本来呆在他身旁的许清莲也早就在神秘人提到童纤纤的时候远远地离开了他。 裴遇舟蹲下身,毫不避讳地检查起了毕皓琪的尸体,他翻开毕皓琪的眼皮看了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垫在手上捏开了对方的嘴巴。 “死了。”裴遇舟语气平淡,像是完全没有把对方狰狞的死相放在眼里,“不过现在还判断不出具体是什么毒。” 毕皓琪的脖子被他自己挠的满是血痕,嘴角也沾满了微红的血沫,他的四肢扭曲成怪异的形状,不难想象对方在死之前遭受了多少折磨。 “呼吸困难四肢抽搐,也许是神经毒|素类的蛇|毒。” 没人应声,只有席恒低声道:“阿风死的时候也是这么痛苦吗?” “稀释过的毒|素不会发作的这么快,”裴遇舟抓住沈峥的手,一个借力站起身来,“不过它胜在持久。” 持久就意味着更多的痛苦,席恒偏过头,不再去看毕皓琪的尸体。 “狼,蛇,我看这个神秘人还挺喜欢动物的。”沈峥拍了拍裴遇舟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将唇凑到裴遇舟耳边轻声道,“还有你这只野猫。” 沈峥呼吸间的热气拂过他的耳垂,裴遇舟忍不住摸了摸耳朵,而一旁浑身发抖的许清莲也被周民揽在了怀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真的被吓坏了。 李嫒拧着眉毛看向许清莲,最终还是伸手递给对方一包纸巾:“别哭了,丑死了。” “不用了,”周民伸手替许清莲挡下了那包纸巾,“不是自己的东西还是少用为妙。” 李嫒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动作不小地把纸巾揣进了口袋。 “毕皓琪死了,他死了……”许清莲哽咽道,“他真的死了……” 她抓住周民的衣袖,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清澈的仿佛是在森林中迷失的小鹿:“周民,我也会死吗?” “我可以相信你吗?” “不会,我会保护你的,”周民伸手擦了擦许清莲眼角的泪水,“随便你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从裴遇舟的角度并看不清许清莲的脸,但周民的神情不似作伪,两人发展迅速的感情让裴遇舟有些咂舌。 果然危险的环境是发展感情的最佳温床,只希望这份感情不是有心算无心。 周民扶着许清莲回了房间,他没有撂下什么狠话,只是用实际行动表达着他护住许清莲的决心。 没人想和尸体共处一室,有人带头,李嫒和席恒也沉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人都默契的无视了站在尸体旁的沈、裴二人,无论那个神秘人再怎么说她会公正,裴遇舟特殊的身份还是让其余人心有忌惮。 尤其是李嫒,她现在万分后悔,特别想把之前偷偷给裴遇舟递眼色的自己给掐死。 “就剩我们两个了,”裴遇舟打量了一下空荡荡的大厅,现在已经接近八点,他们迎来了冬日山中真正的清晨,“要不要来个探险?我很好奇我的小迷妹会长成什么样。” “会画画还会做机关,听起来勉强算是个人才。” 沈峥本来就被神秘人刺激的心气不顺,听到这话他不禁呛道:“会做饭会抓坏人,长得帅还能在各方面满足你,你说我是不是也算个人才?” 裴遇舟语带调侃,眼里满是盈盈的笑意:“沈队这是醋了?怎么还和一个小姑娘较上劲了。” 他讨好似的凑到沈峥嘴角亲了一下,还猫似的伸出粉红的舌尖舔了对方一口。 沈峥一愣,那边裴遇舟已经夸张地皱起了鼻子:“好酸。” “你呀。”沈峥用手指戳了戳裴遇舟的额头,“我真是拿你没辙。” 见人终于笑了,裴遇舟嘴角的弧度也多了几分真实:“我本来是想帮你问问伯父的事情,但我没想到毕皓琪会那么蠢。” “能让重视游戏规则的神秘人暴走的雷点他也敢踩,还好他不是我们的队友。” 沈峥不知道神秘人到底能把玩家间的对话听得多清楚,为了保险起见,他将两人耳朵上的耳机都摘了下来并且放进了裤子的口袋里。 “关于我父亲的部分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个大概了,”沈峥道,“毕明华是那个组织派去警局的卧底,而我父亲在调查那个犯罪团伙时毕明华出卖了,这份出卖直接或间接地导致了我父亲的死亡。” “也许还不止这些,警局的一些传言我也听过,毕明华很有可能还散播了假消息,把他曾经做过的那些龌龊事都安在了我父亲身上。” 沈峥说的轻描淡写,裴遇舟却知道这轻描淡写背后藏着多少个无眠的夜晚。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还在警局里潜伏的其他虫子,”沈峥定了定神,“能骗过赵局还能绊住赵局的脚步,这个人的职位应该不低。” 裴遇舟用手向上指了指:“不一定是警局内部的人,用上面的人施压也是一种好办法,你别忘了,撑在那个组织身后的势力可不少。” “我认为能聚集这些势力,他们靠得一定不只是毒品和药品走|私,”沈峥回忆着席恒的话,“席恒提到了药,我觉得这个‘药’应该不是指山里的药材那么简单。” “这个‘药’会不会是当年那个研究员研究出的东西?” “不会,”裴遇舟肯定道,“如果他们已经成功复原了当年的研究,‘他’就不会对我紧追不舍还不杀了我。” “他们还没有成功,至少还没有完全成功,所以他们才需要我——一个开启宝藏的钥匙。” “可惜我这个钥匙独一无二还会爆炸,不能用强也不能放,想想他们也挺憋屈的。” 说着说着裴遇舟居然笑出声来,沈峥不解地侧头看他:“嗯?” “我在想我们这么在直播间里讨论那个组织的秘密是不是不太好,”裴遇舟无辜地眨了眨眼,“要是那组织的某个高层也在看这个直播,他会不会气到让神秘人直接干掉我们两个。” 沈峥摇摇头:“有资格看这个直播的人应该不多,虽然神秘人和顾芷清都是‘他’的学生,但神秘人的地位显然要比顾芷清高得多。” “而且你可是神秘人喜欢的人,按照神秘人表现的性格来看,她不会想和很多人分享你。” “既然如此,我得问神秘人要点分成才对,”裴遇舟没个正行儿地笑道,“神秘人同我们一样呆在别墅里,而童纤纤三个人曾经在无意间闯进过神秘人的地盘……” “也就是说,这别墅里有能从外部打开神秘人房间的机关?” “很有可能,”对于这个猜测沈峥还是赞同的,单看这别墅就不难想象对方在机关方面有多擅长,“躲在幕后操控一切,再加上毕皓琪的话,我猜神秘人的身体不太好。” “也许是很不好。”裴遇舟弯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沈先生,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您陪我去开个门呢?” “我真的很好奇地下室里有什么。” “等等。”沈峥摆了摆手,他蹲下身捡起了裴遇舟用过的白色手帕,并把它展开轻轻盖在了毕皓琪的脸上。 那张狰狞丑陋的脸被一片洁白掩盖,裴遇舟将手递给沈峥,就像对方拽起他一样拽起了沈峥。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神有多温柔。 就像他不知道他到底从沈峥那里得到了多少救赎。 * b市警局,局长办公室。 赵局坐在转椅上,他沉闷地吸了一口手上快要燃尽的烟,然后把它按灭在了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 “赵局!” 办公室的门被用力地推开,大步走进办公室的安歆瑶一开口便被满屋子的烟味呛得直咳嗽。 “咳咳……赵局,您这是抽了多少根烟啊?您这老胳膊老腿的身子还要不要了?” “别贫,”赵局心累地摆摆手,“我知道你要来说什么,但这事儿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安歆瑶一瞪眼,“我用我自己家的飞机去接人碍着谁了?” “头儿他们失联可都快两天了,特案组一下子少了三个人,这搁谁谁不急啊?” 赵局起身打开窗户,北风夹杂着雪花“呼啦啦”地吹了进来:“这案子已经被上面移交给其他警局了,我们现在无权插手。” 安歆瑶不满道:“整个b市就咱们总局能力最强,这不明摆着有猫腻儿吗?” “再说了,我也没打算以警方的身份插手啊,管天管地他还能管得着我救朋友?” “但如果他们呆在那里能抓到那个组织致命的把柄呢?” 赵局长叹一口气,他透过窗外看向远方,安歆瑶看不见他脸上的挣扎,只能听到对方略带沧桑的声音。 “歆瑶,你相信沈峥吗?” 第七十一章 裴遇舟倚在窗边看着窗外荒凉的花园,正午的太阳明亮的过分,照在雪地上刺得人眼睛发疼。 “想什么呢?”沈峥从背后圈住裴遇舟,一块小小的饼干被递到了裴遇舟的嘴边,“还在想那个机关?” 裴遇舟张口咬住饼干,声音也因此变得有些含糊:“这别墅里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了,童纤纤他们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找东西嘛,你越想找到它就越不出现,别绷得太紧。”沈峥安慰道,“本来我还想给你做点吃的,可惜这别墅的厨房太干净,只能凑合一下了。” “又不是来度假的,哪来那么多讲究,”裴遇舟往沈峥的怀里靠了靠,他很喜欢被沈峥的气息包围的感觉,“我就是想快点结束这个游戏。” “多死一个人你就难受一下,我可舍不得你难受。” 裴遇舟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沈峥,沈峥无奈,只能亲了亲对方柔软的头发。 感受着沈峥心跳的裴遇舟闭了闭眼,他没有告诉沈峥的是,他其实很喜欢现在这个环境,与世隔绝只有他们两个人世界,就算是神秘人的存在也不能抵消他的愉悦。 但他知道这是不正常的,而且他心头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萦绕不散,这种不安起源于那幅画,并在神秘人提到“同类”时达到了顶峰。 顾芷清、神秘人对他感兴趣的原因,真的也是因为他“钥匙”的身份吗? “你说蒋哥现在会在哪?”沈峥的声音打断了裴遇舟的思绪,“我现在很担心他的处境。” “按照神秘人的性格,她应该会把蒋哥锁在哪个房间里吧,”裴遇舟明智地没有提起蒋军叛变的可能,他勾了勾唇角,颇为恶趣味道,“说不定她最后会让你在我和蒋哥之间来个幸福二选一。” “友情和爱情,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瞎说什么呢,”听到裴遇舟这么说,沈峥不由松了一口气,“前半部分的话我赞同,蒋哥现在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神秘人有点疯,但她却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 只要蒋军不要激怒对方。 裴遇舟拍了拍沈峥的手:“蒋哥是个聪明人。” “失联两天,嫂子和悦悦不知道会有多着急,”沈峥叹了口气,“上次是悦悦这次是蒋哥,他们这是认准了一家折腾?” “可能是因为蒋哥知道些什么吧。”见沈峥情绪不佳,裴遇舟立刻换了个话题,“其实我刚刚不仅仅在想机关,我还在想神秘人说过的游戏规则。” “神秘人说过狼人不动手杀人就算消极游戏,那如果狼人动手杀人却失败了呢?” “比如说我,如果狼人来杀我,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他被我反杀,再加上我的一瓶毒药,其实这个游戏在今晚就可以结束了。” “神秘人弄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还没等沈峥接话,裴遇舟就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是观察。” “她想要观察我,她想从我身上知道些什么,或者说验证些什么。”裴遇舟的眼睛亮了亮,“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很快结束这个游戏,她在等我的选择。” 沈峥低声道:“那你想怎么选呢?杀了剩下两匹狼结束游戏?还是继续和对方耗下去?” “都不想,”裴遇舟摇了摇脑袋,他微长的发尾轻轻扫过沈峥的锁骨,“我想试试看能不能钻一下规则的漏洞。” “也许我们可以得到一个6人生还的happy ending呢?” 于是,今天五点后的大厅格外热闹。 “裴遇舟你疯了吧你!”李嫒被布条牢牢地固定在属于她的那把椅子上,气愤让她忘记了对裴遇舟的忌惮,“亏我还相信你不是狼。” 裴遇舟正在李嫒对面绑着许清莲,他手上动作不停,嘴上则是无辜道:“我的确不是狼啊,我只是在尝试一种通向完美结局的路线。” 李嫒咬牙切齿道:“你的完美结局就是把我们都绑起来?” 没错,“都”。 现在除了裴遇舟和沈峥,这别墅里能找到的其余四个人通通被裴遇舟牢牢地绑了起来。 愤怒不解的只有李嫒和周民,席恒眼神空洞地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此前发生了什么,他的表情有些绝望又有些释然,他沉浸在自己的个人情绪中,仿佛此时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另一位淡定的玩家则是许清莲,她就像感觉不到裴遇舟的动作似的,不哭不叫也不反抗,神色中甚至还带着点思虑。 “只要保证狼人没办法下毒再挡下惩罚的飞针就没人会死了吧?”裴遇舟冲李嫒眨了眨眼,“相信我,有了防备后我肯定能打偏它。” 李嫒才不想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里,所以她毫不客气地拆台:“可毕皓琪还是死了。” “那是因为我压根儿没想过救他,”裴遇舟懒得和对方解释毕家和沈家的纠葛,他没什么耐心地敷衍道,“我跟他有仇。” “那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和你有没有仇,”周民难得地和李嫒站到了一边,他看了看帮着裴遇舟绑人的沈峥愤怒道,“沈警官早上才划的底线这么快就不算数了吗?” “没办法啊,”沈峥指了指裴遇舟,“他就是我的底线。” 周民一下子被噎住了,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狗粮。 “放心吧,我压根儿不认识你们,”裴遇舟心情不错地在许清莲身后打了个蝴蝶结,“我只是想钻一个规则的空子。” 李嫒又“切”了一声:“你也不怕神秘人把咱们都炸上天。” “我这叫在规则的边缘试探,”裴遇舟也不恼,他慢悠悠地喝了口水,看得李嫒心里直冒火,“放心,要死一起死,我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 他都做到这份上了神秘人也没有反应,这就证明他目前没有违规。 裴遇舟把水杯放下,清了清嗓子道:“刚刚在‘请’你们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位狼人冲我伸出了他的注射器,不过遗憾的是,这支注射器已经被我销毁了,为了游戏和谐,我暂时先不揭穿这位狼人的身份。” “狼人应该是每晚有一人行动即可,这样一来我们今晚就不会有消极游戏的狼人,只要明早我能打偏那支处决用的飞针、再让狼人每晚来扎我一下,我们就会和神秘人一同陷入一个打不破的死局。” 周民质疑道:“打偏飞针已经算违规了吧?” “自己没能力处决还要怪我?”裴遇舟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坐,“她应该不是那么没品的人。” “你这是在赌一个……的人品?”李嫒似乎想说“一个疯子”,但她最终还是把那个词咽了回去,“要是我就这么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裴遇舟把玩着手里的耳机,然后把它挂在了耳朵上:“都说了放心,她还不舍得让我死,所以你们也不会死。” 话音刚落,裴遇舟就收到了来自沈队的眼刀。 “就这样做吧,”许清莲第一个表示赞同,“这样总比我们自相残杀要好。” 裴遇舟给许清莲递了个赞赏的眼神:“还是这小姑娘看得明白。” “神秘人是一个注重规则的人,”沈峥接道,“一旦这个游戏陷入了死局,她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我们离开,要么制定新的规则。” “无论她怎么选,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新的转机。” “真不知道你们是哪来的自信,”李嫒撇了撇嘴,“我只希望我不要被炸死。” 裴遇舟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要有点闯劲儿。” 李嫒不想说话,并冲裴遇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李嫒觉得她在这几天内已经翻完了未来一年内的所有白眼,这都是群什么人,她当初为什么会想不开答应曹强的邀请? 沈峥看了看四个被绑在座位上的人,又看了看桌边无聊敲桌子的裴遇舟,一股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从他心头涌现。 他当然知道裴遇舟这么做的理由。 只是他不知道,裴遇舟因为他做出的这些改变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看什么呢?”裴遇舟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他头也不回支使沈峥道,“我有点饿了,沈队给我削个苹果吧?” 能使坏的人都已经被他绑住了,他也终于能安安心心地吃点东西了。 裴遇舟这个不算要求的要求沈峥自然不会拒绝,可是他没想到,只是一个回身的时间,他就失去了裴遇舟。 “喀啦。” 机关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显得格外明显,沈峥反应极快地回过头去,却只看到了裴遇舟连人带椅子坠入地下的情景。 “7号玩家已出局。” 电子音平静地响起:“游戏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神秘人:你要的机关。 舟舟:mmp玩脱了。 舟舟的确没有违规,但神秘人不会让杀戮就这么停止,所以她把舟舟这个蛊惑人心的给带走了,还顺便…… 咳咳,不剧透了。 第七十二章 裴遇舟在下坠的一瞬间便调整好了姿势,所以当他落地时除了有些痛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和他一起掉下来的椅子正可怜兮兮的躺在一边,裴遇舟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打量起了这个位于地下的房间。 很空旷却很明亮,华丽的吊灯尽职尽责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裴遇舟抬头望了望自己掉下来的地方,那里已经完全地闭合起来,并且巧妙地和旁边的“天花板”融为一体。 结构上似乎完全复制了一楼的构造,但感觉上却要比一楼低矮一些,裴遇舟拢了拢自己的大衣,从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却没有沾上多少灰尘的外衣来看,这个房间应该经常被人打扫。 整个地下都被掏空了,合着这别墅还是个危房。 如果结构都差不多的话…… 裴遇舟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那个他十分好奇的地下室走去,地下的空间十分安静,静到裴遇舟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等到他走到记忆中地下室的位置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扇雕花的木门,而他周围的温度也可以感知地降了下来。 裴遇舟瞥了眼房门上的监控器,他知道房内的人肯定已经知晓他的到来,所以他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意料之中地没有锁,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裴遇舟嗅到了油画颜料特有的味道。 房间内的情形并没有裴遇舟想象的可怖,没有童纤纤几人的尸体,也没有冷冰冰的操作台,一黑一白两匹狼正依偎在房间的角落打着盹,它们似乎对所处的环境十分安心,就算是裴遇舟的到来也没能让它们醒来。 在房间的另一角,白发的少女穿着毛茸茸的外套坐在画板前低头画着什么,十几块显示屏占据了她身后的整面墙,裴遇舟一眼就在上面找到了沈峥的身影。 听见开门的声音,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漂亮白皙的小脸。 那是一种不正常的白,浅红色眼眸加上白色的睫毛,裴遇舟立刻意识到对方是个症状较重的白化病人。 “舟舟,你来了。”少女淡粉色的唇弯了弯,和刻板的电子音不同,她本人的声音悦耳还带着一丝雀跃,就像一只在歌唱春天的百灵。 随着少女的动作,裴遇舟也发现了对方另一处异于常人的地方。 少女坐的是轮椅,就算那轮椅精致美观也不能掩盖少女不良于行的事实。 这个神秘人和他想的可不太一样,裴遇舟收回落在对方轮椅上的目光,他平静地对上少女兔子一样的眼睛:“这里有点冷,可以把温度调高吗?” 哈? 少女显然没料到裴遇舟开口第一句会说这样的话,她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然后态度自然地摇了摇头:“不行,小白怕热,这个温度它才会舒服。” 好吧,小白,裴遇舟紧了紧衣服,至少他知道了杀害童纤纤三人的凶手的名字,回去以后可以跟赵局交差了。 “小白是我给舟舟你准备的礼物,”少女看向白狼的目光充满温柔,让裴遇舟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人不如狼”,“现在它吃饱了有些困,等它醒了它一定会很开心的。” 白狼醒来会不会开心裴遇舟不知道,但裴遇舟知道他现在不太开心:“吃饱了?它吃的什么?” 虽然整个地下都充满一种“高端机械”的感觉,但裴遇舟并没有在这里看到冰箱、厨房的存在。 “肉啊?”少女满脸困惑,仿佛不明白裴遇舟为什么会问她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不是让人把小白小黑的猎物搬进来了吗,那些猎物够它们吃几天了。” 猎物?裴遇舟再次看了一眼那对依偎在一起的狼,这种吃人的礼物他可要不起。 见裴遇舟一直盯着那两匹狼,少女放下画笔抱歉地笑了笑:“因为我开启了笼子,这两天也没人能帮我收拾,房间里还有点血迹没弄掉,让舟舟你看笑话了。” 裴遇舟呼吸着毫无血腥味的空气,又想了想少女口中“收拾”的画面,心中对对方的侧写有了一个新的补充。 “你想做什么?”裴遇舟站在原地,并没有贸然接近对方,“观察我?” “不止如此,”少女愉快地笑了起来,“舟舟,我在救你啊。” “你知道吧,老师一直在找你,和我一样,他很想很想得到你,你就没有考虑过这是为什么吗?” 裴遇舟吃不准对方是否知道他手中资料的事情,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面对裴遇舟的不回应,少女毫不在意地继续道:“你以为是因为那些资料?错,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你是老师天天挂在嘴边的宝贝,”少女指了指自己无力的双腿,“和我们这些残次品不一样,舟舟,你是最完美的宝贝。” “也是我最想囚禁的人。” *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连人带椅子一起掉下去的情况,沈峥一言不发地帮其余四人解开了布条,而获得自由的四人也在第一时间离开了长桌旁可能会随时裂开的地板。 李嫒站在楼梯上看着沈峥,对方正蹲下身认真研究让裴遇舟掉下去的那块地板,但从对方不佳的脸色来看,恐怕那地板已经打不开了。 “我们今晚要怎么算?”许清莲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现在是安全的吗?狼人不会再动手了吧?” “都出局一个了当然不……”周民大大咧咧地说着,最后几个字却被沈峥不善地眼神逼了回去。 尽管沈峥手里没有枪,但周民还是感觉到自己被吓得寒毛直竖,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楚地认识到失去裴遇舟后的沈峥有多么可怕。 那令人心安的正气与温和仿佛只是众人的一场错觉,现在蹲在他们眼前的这个男人简直比裴遇舟还要危险。 “裴警官应该不会有事的,”李嫒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神秘人对他好像很特殊。” 沈峥当然知道这点,他也知道裴遇舟不是什么娇弱的菟丝花,但裴遇舟就那样消失在他眼前,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又怎么可能不感到挫败。 “咳咳,”周民清了清嗓子,壮着胆子开口道,“那个……沈警官,可不可以告诉我们第二个狼人是谁,这样我们明天早上也好投票。” 沈峥站起身,不带感情地回答道:“你身边不就有一个预言家吗?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周民这才想起许清莲的身份,他往许清莲的身边凑了凑:“清莲,你验出狼人了么?” 像是怕许清莲害怕一样,说完这句,周民又连忙补充道:“别怕,裴警官不是说他已经把狼人的注射器卸了么,就算你说了狼人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我也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我、我验出来了……”许清莲怯怯道,“是李嫒。” 她趁着周民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瞥了沈峥一眼,见对方并没有拆她台的意思后,许清莲小幅度地吐出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位沈警官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但她现在并不想和对方杠上。 “许清莲,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很到家啊,”李嫒恨恨道,“也就是周民这种傻子才会信你的话。” 话虽这么说,李嫒的手心里却忍不住渗出汗来:许清莲是狼,而她今天又验了席恒,对方的身份也是狼。 周民明显站在许清莲的一边,本来她还可以争取一下沈峥和裴遇舟的票,但现在裴遇舟不知道被神秘人带去了哪里,就算沈峥站在她的一边,明早出局的也只会是她。 这几乎是一个必死局。 “死鸭子嘴硬,”周民瞪了李嫒一眼,“本来我就怀疑你,没想到你真的是狼。” 席恒一直不说话,并且站的离沈峥远远的,李嫒猜测今天被沈峥和裴遇舟逮到的狼就是席恒,可现在她爆不爆身份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她说席恒是狼也无法撼动许清莲的位置。 从她第一轮被许清莲抢了预言家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处在了下风。 李嫒死死地抠着楼梯的扶手,保养得当的指甲劈裂开来,痛楚让她意识到了这个真人游戏里始终被她所忽略的问题—— 在这个与现实同步的真人狼人杀的游戏里,想要赢就不能只靠逻辑和经验,更重要的是演戏和获取信任。 她没有收敛自己的性子,又没有裴遇舟强大的武力做后盾,对许清莲的针对让她把胜利推的越来越远,最后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也在情理之中。 真性情是要付出代价的,在没有绝对强大的实力前,聪明的人只会选择伪装。 “随便你们投吧,”李嫒像是彻底想开了似的,她甚至还对周民露出了一个算得上温柔的笑,“喜欢一个人是好事,真性情也是一件好事,但我希望你能给自己留条后路。” “多点心眼儿,”李嫒笑道,“实话和你讲,我才是预言家。” 周民本想再呛对方几句,但当他看到李嫒的笑时,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嫒说的是真话吗?在这个别墅里他到底能相信谁呢?周民看着许清莲头上小小的发旋,眼里罕见地有几丝迷茫。 “沈警官,我陪你去找人吧,”李嫒叫住了马上就要离开大厅的沈峥,“我手机里有几条曹强死前发来的语音,也许能派上些用场。” 第七十三章 裴遇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椅子上放着柔软的垫子,除了捆在他身上的绳子外,裴遇舟感觉不到任何不适。 他低头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的自己,不由在心里感叹一声风水轮流转:几个小时前他才绑了李嫒四个人,几个小时后就轮到他自己被绑了。 “舟舟,你醒了?”见裴遇舟睁开了眼,少女按了一下轮椅扶手上的按钮,一脸欣喜地靠近了裴遇舟,“我等了你好久。” 裴遇舟没有接话,他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间屋子并不是两人之前待的地下室,虽然那些监控屏幕还在,但除此之外一切都变了样。 木门变成了铁门,惨白的灯光照在少女身后的操作台上,反射出金属独有的光芒,裴遇舟甚至还注意到他身旁多了一个怪模怪样的手术台,这情景倒是和他一开始想象的差不多。 房间里没有表,但从监控器上的画面来看现在应该快到公投时间了,别墅中剩余的人都坐在大厅里属于自己的椅子上,裴遇舟目光微移,一眼就在人群里找到了沈峥。 隔着冰冷的屏幕裴遇舟也察觉到了沈峥的疲惫,少女同样注意到了画面上的沈峥,她皱了皱眉:“那男人有点本事,我的地下室差点被他毁了。” “只可惜……人力在机械面前还是显得太渺小了,从外面进来的机关早就被我毁了,同样的失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看着少女不悦的样子,裴遇舟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给沈峥点了个赞。 裴遇舟不接话,少女和裴遇舟大眼瞪小眼地坐着,场面一时有些滑稽,裴遇舟注意到少女手中仍然拿着画笔,但空气中已经没有了那种特殊的颜料味道。 “是我大意了。”事到如今裴遇舟怎么还会不明白那气味中的问题?恐怕那两匹狼的沉睡也不是因为“吃饱了困了”这样的理由。 不过裴遇舟从来不是输不起的人,他明明被绑在椅子上,态度却像房间主人一样自然:“那两匹狼呢?它们也该醒了吧?” “早就醒了,我给它们闻了点东西,”少女冲裴遇舟身后视线死角招了招手,“只是舟舟你太不乖了,我只能让你多睡一会儿了。” “啪嗒啪嗒。” 肉垫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轻快又清晰,裴遇舟觉得自己的肩膀上搭上了两只毛茸茸的爪子,随后一个白色的狼头便出现在了自己耳侧。 “小白它很喜欢你呢,”少女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满意地盯着裴遇舟的脸,像是在看什么无价的宝贝,“不枉我天天给它看你的照片闻你的气味,舟舟,我终于等到你了。” “叫我叫的这么亲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裴遇舟努力忽视耳边巨狼的呼吸声,他挑了挑眉,“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却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名字?我只是个孤儿、是个样本、是个小白鼠,名字这种东西我才不需要。” 裴遇舟手上不露痕迹地寻找绳结,面上则是继续问道:“可是顾芷清和杨诗洁都有名字,你为什么没有?” 知道少女对自己的容忍度很高,裴遇舟毫不避讳地开口:“是因为老师不‘喜欢’你吗?” “谁会喜欢一个残次品呢?”少女的话语中不带半点戾气,像是真的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般,“老师?他只是为了用我的画去卖钱罢了。” 少女抬起手,用画笔在裴遇舟脸上虚虚地点了几下:“我算什么东西,顾芷清又算什么东西,我们都可以随时被抛弃被处理,只有杨诗洁才是他用心培养的继承人。” “不过在你面前,杨诗洁也算不上什么了。”在画笔真的要碰上裴遇舟的那一刻,少女却停了手,“舟舟,我真的很好奇。” 少女的目光在裴遇舟的头上徘徊,裴遇舟毫不怀疑对方心里正在思考把自己解剖的可能性——手术台还在他旁边摆着呢,他可不认为那只是个摆设。 “残次品?”裴遇舟语气冷淡,他知道面前这个少女对他一定很了解,所以他也没必要再伪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舟舟当然不知道啦,那个时候你还小呢。” 少女看起来要比裴遇舟小上很多,但她说话却有一种违和地老成感,似乎是看出了裴遇舟的不解,少女指了指自己:“舟舟以为我很小?实际上我比杨诗洁还要大哦,舟舟在意大利的时候我还去看过你呢。” “那个时候的你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小小一只,会哭会闹,可爱极了。” “真怀念啊,”少女放空眼神,像是在回忆着什么遥远的过去,“小天使一样的舟舟。” 裴遇舟现在开始怀疑对面的“少女”是不是有什么妄想症了,虽然他没有妖孽到把儿时发生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但他也清楚地明白自己绝对不可能是什么见鬼的“小天使”。 因为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是冷的,对感情、尤其是正面的感情体会淡漠,若不是他自学了心理学,也许今天这世界上就又多了一个反社会人格的罪犯。 他可以观察别人然后完美地模仿,也可以让自己轻易地融入任何一个圈子,但裴遇舟知道他从来与“会哭会闹”无关。 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裴遇舟将自己的表情管理的很好,少女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裴遇舟还想问对方些什么,但“叮铃铃”的闹钟声却在此时响起。 少女这才像回神一样,她推着轮椅去关了闹钟:“快到公投时间了,今天被投出去的会是谁呢?” “希望今天被投出去的是沈峥,”少女弯了弯眼睛,“这样舟舟就会恨我了。” “像恨着老师那样追逐着我,眼睛里只有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裴遇舟明白对方的心理,但事关沈峥,他一点都不想配合:“放心吧,他不会被投出去的。” “倒是你,玩这场游戏是为了什么呢?”裴遇舟顿了顿,“游戏结束后你又要怎么出去呢?” “我只是喜欢看人类互相厮杀互相背叛而已,不是他们也会有别人,”少女一面摆弄着操控台上的按钮一面道,“毕皓琪是我找来刺激沈峥的,可没想到这人太蠢了,半点用场都没派上。” “我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不应该和他们这种凡人搅和在一起。” “至于出去?”少女对裴遇舟扬起了一个诡异的笑,“我从没打算出去啊,舟舟,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环着裴遇舟的白狼不安分地动了动,裴遇舟停下手中解了一半的绳结,假装自己是一块不会动的木头:“你这样就不怕‘他’生气吗?” “老师已经放弃我了,我为什么还要在意他?”少女挑了挑她浅白色的眉毛,“放心,他现在一定为了杨诗洁的事焦头烂额呢,暂时还没空理我们。” “放弃?”裴遇舟跟着重复了一句,“为什么?” “我本来就是个残次品,”少女地顺了顺自己干燥的白发,“更何况我现在已经疯了。” “和顾芷清一样,疯了。” 对方很平静,然而正是这种平静才让她显得更加可怖。 街上疯疯癫癫吵吵嚷嚷的疯子并没有多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些隐藏在常人外表下的疯子,裴遇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培养这样一群人,像不定时的炸|弹一般不可控,“他”是在给自己找罪受吗? “安心,你永远都不会疯,”少女深深地看了裴遇舟一眼,随后低头呢喃了一句,“……真好啊。” 裴遇舟耳力不错却依然没有听清对方到底说了什么,他能感觉到少女极不稳定的情绪,所以裴遇舟明智地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选择了另一个问题:“戚风还活着吧?他是你的人?” 他身上并没有被拖拽摩擦的感觉,虽然他看起来很瘦,但是他的重量也不是一个双腿不便的花季少女能承担的。 想要把他扛到这来怎么都需要一个男人,而裴遇舟想来想去,除开蒋军,能对号入座的也只有死不见尸的戚风了。 少女摇头,话语中第一次有了犹疑:“我的人?只是一个……工具。” “那蒋军呢?”脑海里浮现蒋悦可爱的小脸,裴遇舟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么一句。 少女意味深长地看向裴遇舟,她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哨子轻轻吹了一下,裴遇舟立刻感觉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狼爪收紧了几分,虽然还没有真正地伤害到他,但其中警告的意味早已不言而喻。 “一会儿再聊吧,现在我需要去当上帝了,”少女竖起手指抵在唇前,“舟舟不可以发出声音哦。” “激怒我这个疯子,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事。” 第七十四章 沈峥坐在长桌前,身旁空荡荡连座椅都没有的位置让他很不习惯,神秘人准时响起的电子音更让他感到烦躁。 “天亮了,昨晚,7号玩家裴遇舟死亡。” 此言一出,除了沈峥外,无论真假,在场众人都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但听到这话的沈峥却不由将英气的眉舒展开来,因为他在神秘人说话的背景音里听到了几声细小的杂音。 两长一短,那是他和舟舟约定过的暗号。 舟舟还活着,沈峥在心底长舒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对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沈峥也大致确定了裴遇舟的安全。 “接下来进入公投环节,请各位玩家依次进行发言并投出你们心目中的狼人,得票最高的玩家将被放逐处决。”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台词,只是少了最后的警告——毕皓琪和裴遇舟的“死亡”足以给在场所有人有力的威胁。 “许清莲,我的投票不会改的,”李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现在我倒是后悔把身份卡牌烧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被动。” “不过许清莲你的卡牌还在吧?”她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了许清莲,“既然是预言家,就拿出点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来看看。” 沈峥诧异地看了李嫒一眼,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在最后关头开了窍。 许清莲神色自然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废话。 席恒抬头看了看许清莲,然后无精打采道:“我跟预言家,票李嫒。” “我也跟预言家,”见席恒表明了立场,周民也不甘示弱地紧跟而上,“我相信清莲,票李嫒。” 目前的情况对李嫒来说是极大的劣势,对于这个结果李嫒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她看上去十分平静,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许清莲,似乎在等对方的一个解释。 “我的卡牌已经被我毁了,”许清莲镇定道,“预言家的牌实在是太危险了,第一天回房之后我就把它处理了。” “是用打火机烧的,我房间的垃圾桶里应该还有剩下的灰烬,不信你们可以去检查。” 其实现在检不检查已经没有了意义,除非许清莲脑袋抽了突然改票,否则李嫒就绝对活不过今早。 事实证明,尽管昨天被毕皓琪的死吓得不轻,许清莲的脑子也仍旧清醒。 许清莲递给李嫒一个不解且抱歉地眼神:“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我,但是对不起,我只能选你。” “好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李嫒不合规矩地开了口,她脸色不佳,却还强笑着对沈峥耸了耸肩,“沈警官,今天你还要投自己吗?” 李嫒昨天给他听的语音的确为他提供了一点帮助,沈峥从来都是知恩图报的人,正当他思考着从飞针手下救下李嫒的可能性时,一直保持安静的电子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嘶啦嘶啦……” “砰!” “嗷!” 混乱且嘈杂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什么被打翻,又似乎有群狼在嚎叫。 而神秘人的本音也终于不加掩饰地暴露在了众人面前:“裴遇舟!你敢!” 舟舟!沈峥的眼睛亮了亮,他就知道他家的小祖宗不是坐以待毙的主儿。 可裴遇舟却没有出声,只有打斗声和狼吼不断从不知藏在哪的扬声器中传出,这让沈峥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是……是女的?”周民结结巴巴,仿佛被打击到了的样子,“神秘人是女的?这声音……她成年了吗?” “被一个未成年玩成这个样子,你们也真是好出息。”在场唯二没有成年的李嫒忍不住吐槽道,但这回她聪明了许多,声音小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嘶……”裴遇舟的抽气声被话筒清晰地收录,沈峥的眉头一跳,恨不得现在就砸了这地面跳下去。 “小白!别咬头!” “沈峥!七号位!” 裴遇舟和神秘人的声音同时传来,沈峥反应极快地站起身,下一秒便从打开的地面跳了下去。 其余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等他们回过神儿来,沈峥早就没了踪影,只剩地面上一个裂开的黑洞张着大口,像是要吞掉屋子里的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周民推开椅子向后退了几步,“我们要跳下去吗?” “不跳难道还要在这里等死吗?”李嫒站起身走向那个洞口,“只有神秘人死了我们才能活。” “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要下去帮沈警官和裴警官。” 一听见李嫒的声音,周民条件反射地怼了一句:“是啊,你当然要去帮他们了,要是没有裴警官,你现在就是死尸一具了。” 说完这话周民便有点后悔,他回头看了一眼许清莲,生怕自己在对方心中留下小气刻薄的印象。 值得庆幸的是,周民没看到许清莲对他的厌恶,但他却看到了许清莲睁大的双眼和紧紧捂在嘴巴上的手。 电光火石间,周民意识到了许清莲在害怕什么,他僵硬地转过身子,果然看到了脖子上插着注射器的李嫒。 她瘫坐在地面的洞口边,疼痛和毒素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抽动的四肢像马戏团的小丑一般滑稽可笑。 没人敢接近她,所有人都不安地打量着四周,生怕从哪里再飞出一根注射器要了自己的性命。 然而李嫒和毕皓琪终归是不同的,她挣扎着拔掉脖子上的注射器,并在鲜血涌出的一瞬间用手死死地按住了伤口。 “不要以为舟舟在闹我就会放过你们了哦,”比起最初,神秘人的语气里少了轻松却不减诡异,“不按规则来可是会死人的。” 其余三人都被这句话镇在了原地,只有李嫒在众人不理解的目光中,爬到洞口边缘跳了下去。 ——说“跳了下去”可能不太贴切,在周民眼里,对方应该是大头朝下地“掉了下去”或者“栽了下去”。 “她是疯了吗?”周民对着许清莲指了指那个洞口,“她想摔死自己?” 许清莲轻声道:“她只是求一个生机。” 在赌沈峥和裴遇舟善心和能力吗?许清莲的脸色晦暗不明,神秘人的声音急促微喘,现在的情况显然超出了对方的预料,她要不要也趁机去赌一赌? 可是裴遇舟和沈峥真的能赢过神秘人吗?她又真的有把握不成为其中的炮灰吗? 周民还在对洞口纠结不已,许清莲隐晦地和席恒对视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赞同。 现在地面上的情况是狼人占优,他们根本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目前看来,神秘人的确很遵守规则,若是神秘人赢了,她只要怂恿席恒杀掉周民就好,许清莲在心里盘算着,若是裴遇舟和沈峥赢了更好,没了神秘人,她自然可以安然无恙地走出别墅。 因为没有任何人的死能算到她的头上。 稳赢的局面她又何苦再去掺和一脚呢?她只要坐在原地等待一个结果就好了。 许清莲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她动作温柔地拉住在洞口附近徘徊的周民:“周民,你想下去吗?” “嗯……”周民犹豫道,“我看下面不是很深的样子,沈峥和李嫒都敢跳,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许清莲拉住他的手:“如果神秘人死了,我们就能出去了。” “可我们不知道地下的情况,”许清莲嗓音发抖,“而且下面有狼……周民,我不想你冒险。” 周民还是有些迟疑:“但我们不知道最后一匹狼是谁,如果不下去的话,今晚还是会死人的。” 尽管裴遇舟说过他缴械了狼人的针剂,但谁能保证他的话就是真的呢? “是我,”席恒出声道,“昨天被裴警官拿走了针剂的就是我。” 他在自己身上拍了拍:“为了保证每个狼人都动手,前三夜每个狼人身上都只有一支针剂,我身上的已经没了,不信你可以来搜。” 像是怕席恒会突然暴起伤人似的,周民护着许清莲向大门方向退了几步:“现在没到狼人行动的时间,你当然不会把针剂带在身上。” “搜屋子也行,”席恒拿起了椅子上搭着的布条,尽力表现着自己的无害,“或者你动手把我绑在椅子上,我保证不会反抗。” 可周民的智商却一下子上了线,他马上就想到了最重要的问题:“就算这样你也不可能赢,如果你今晚没动手,明天你依旧会死。” “但就算我动了手,没有针剂的我也很难得手,尤其在你和许小姐形影不离的前提下,”席恒苦笑一声,“周民,我们好歹也是朋友,尽管发生了这样的事,但你应该知道这不是我的本意。” “直到昨天针剂都在我的身上,这足以证明阿风不是我杀的,”席恒站在原地,目光真诚,“周民,我虽然想活,但我不想对朋友下手。” 周民一怔,类似的话沈峥也说过,既然他能相信沈峥这个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为什么他就不敢相信席恒这个和自己相识几年的朋友呢? “周民,我们答应他吧,”许清莲摇了摇周民的胳膊,“我会帮你看好他的。” “嗯。”周民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但他心里还是有一丝迷茫,李嫒的笑和席恒刚才果决的投票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 在这个游戏里,他到底能相信谁呢? 第七十五章 李嫒浑浑噩噩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强撑着跳下地面已经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气,就算没看到沈峥她也无力再去挣扎了。 许清莲和周民的声音隐隐约约从洞口传来,李嫒呼吸不畅,忍不住用手去抓自己的脖子,她想起了毕皓琪的死状,一时间心里的厌恶居然大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那么丑陋的死相,可真是一点也不适合貌美如花的她。 她痴痴地笑了一声,嗡鸣的双耳恍惚间竟然听到了跑动的脚步声,李嫒睁开发花的双眼,看到了两个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算你走运。” 她听到蓝眸冷冽的青年这样说,随后一支针剂便被注射进了她的体内,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感到自己趴在了一个温暖宽厚的背上。 窒息的感觉逐渐消退,颤抖的四肢也平静了下来,尽管体内仍旧不适,李嫒也觉得自己慢慢地活了过来。 “别高兴的太早,这不是完全的解药,”裴遇舟冷静道,他推开一扇虚掩的门,并示意沈峥背着李嫒进去,“你只能再撑几个小时。” 沈峥将李嫒放在房间的角落,李嫒靠着墙缩成一团,似乎是冷极了,她的嗓子火辣辣的痛,但她还是气喘吁吁道:“谢谢。” “老实在这呆着,”裴遇舟看着李嫒皱了皱眉,他三下两下脱掉大衣,堪称粗鲁地将它扔到李嫒的身上,“别乱跑。” 带着体温的大衣给了李嫒一丝暖意,她注意到站在裴遇舟身后的沈峥弯了弯嘴角,对方看向裴遇舟的眼神也软的像是天边的云朵。 自己的对象照顾别的女孩子有什么值得开心的?李嫒用混沌的脑袋费力地思考着,尤其是在这种事关生死的情景下,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凄厉的狼嚎逐渐逼近,裴遇舟握住沈峥的手:“走。” “我能做些什么?”李嫒撑起身体哑着嗓子道。 回答她的是门被关上的咔嗒声,还有青年毫不犹豫的回答。 “等着我们赢。” * 少女坐在地上气急败坏地拍着轮椅的扶手,一匹白色的巨狼全身流血地倒在她的脚下,并且死死地堵住了房门的出口。 血气弥漫,墙壁上的屏幕接连变黑,操作台也被毁的乱七八糟,不少按钮被生生拽了下来,七零八落地散在地面上。 失去了她赖以生存的眼睛和轮椅,少女本就是浅红色的眼睛变得愈发红艳,看起来犹如厉鬼一般可怖。 “舟舟怎么舍得这么对你,”少女抱起狼头呢喃着,丝毫不在乎血迹会弄脏了她的衣服,“我以为他会懂我的。” 少女的语气极为悲哀,但下一秒她便又“呵呵”地笑了起来:“不过也对,完全体就是这样冷酷的。” “神是没有感情的,你说对吗?” 少女的指甲狠狠地抠进了白狼地皮肉之中,但奄奄一息的巨狼已经不能给她更多的回应了,它费力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少女一口,随后便没了声息。 “安!安!你还好吗?”沙哑刺耳的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担忧,本该死去的戚风在此刻出现在了少女的面前,浑身染血的少女就坐在一片狼藉中冷冰冰地看着他。 “小黑去给小白报仇了,”少女松开抓着狼毛的手指,她对着戚风突兀地展露出一个笑颜,“现在我对你没有威胁了,戚风,你自由了。” 戚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少女,对方少有的、绝对正常的笑让他觉得对方已经万念俱灰,心存死志。 戚风上前一步,堪称大胆地扶住了对方的肩膀:“还没有结束,找不到真正的控制室他们是出不去的。” “这里是你精心设计的笼子,就算被毁了几个小小的机关,他们也依旧是插翅难飞的笼中鸟,”戚风扶起轮椅,他伸手抱起了少女,对方竟也十分配合地用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你会抓住他的,我帮你。” 把少女稳稳当当放在轮椅上的戚风没看到被少女收回的注射器,正如他不知道他在短短两分钟内已经两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被打破摄像头的监控画面已经不可能再恢复,少女推着轮椅靠近操作台取了一个工具箱,一旁的戚风正努力地把巨狼的尸体搬开,为少女腾出了一条可以让轮椅通过的道路。 “戚风,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在戚风推着她走出房门的时候,少女不解地问了一句,“对你而言,我只是杀了你朋友还用毒威胁你的坏人而已。” “我也不知道。”戚风沉声道,他对这个地下建筑并不熟悉,所以在推着少女出了房门后,他立刻转移了话题,“我们该去哪?” 其实他说谎了,因为他不敢承认他被眼前的少女迷住了。 就算他知道一切悲剧都因对方而起,但他还是忘不了少女将他从狼口中“救下”的一瞬间。 他记得少女在夜色中的模样,白发雪肤,也许是鲜血和巨狼刺激了他的感官,在那一刻,他居然觉得对方是踏雪而来的精灵。 彼时他还不知道已经有三人命丧少女之手,而在知道一切后他又疯狂地认为自己是特殊的。 无意中撞见少女的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是为了解药吧,”转移话题对少女不起作用,她似乎执着地要知道一个答案,“其实我给你注射的不是毒药,只是普通的葡萄糖罢了,你可以走了。” “我不会走的,”戚风叹了一口气,因为嗓音的原因,他很少会说这么多话,“第一夜的狼毒是你帮我解的,你就当是我报恩吧。” 报恩?少女垂下头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明明一切都因她而起,戚风又何谈报恩呢? 她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吊桥效应下产生的所谓“动心”,不过趁着对方还没背叛的时候,再利用一下也未尝不可。 少女低低地“嗯”了一声,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戚风便推着她向走廊深处走去。 狡兔三窟,她又怎么会将最重要的操控台暴露在裴遇舟眼前呢? * “哗啦。” 房间内的玻璃试管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裴遇舟一边躲闪着碎片一边紧盯着面前的黑色巨狼。 木门根本无法阻拦愤怒中的野兽,沈峥反应极快,在巨狼扑进房间的一刻他便一个闪身,和裴遇舟一前一后包围了那匹狼。 似乎是察觉到了空气中危险的气息,黑狼不再像之前一样冲动,它伏下身,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 趁此时机,裴遇舟迅速用空了的注射器吸出试剂中的毒药,在这一刻他倒是有点后悔没有带上那个看起来很好用的弓弩了。 他对沈峥打了个手势,随后又将药瓶随手一抛,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而这声响无疑刺激到了神经紧绷的黑狼,它奋力向前一跃,猛地扑向了裴遇舟。 裴遇舟仿佛早就预测到了巨狼的行动,他撑着桌子飞起一脚,准确地踢在了黑狼的下颌,并使对方发出一声吃痛的嚎叫。 裴遇舟趁机向沈峥方向躲去,他身手极快,在黑狼再次扑向他的瞬间他已经离开了沈峥的身边,而早就准备好的沈峥也牢牢地抓住了黑狼的两只前爪。 眼前的人类并不强壮,但对方的手却像铁钳一样死死地固定住了自己的爪子,黑狼焦躁地甩了甩尾巴,用力向下压去。 近了,更近了,黑狼感觉到身下的人不支地被它扑倒在地,它布满獠牙的大口也逐渐接近了对方青筋暴起的脖颈。 只要让它咬上一口,属于狼的咬合力就足以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然而在下一秒,它便感觉到了脖子上的痛。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穿过它的皮毛、刺穿它的皮肤,并将一种凉凉的东西弄进了它的体内。 就像蛇一样。 黑狼疯狂地抖动身子,似乎想把脖子上的东西甩下去,它痛苦地回头一咬,这次他没有落空,温热的血液充斥在它的口腔,但脖子上的东西却分毫未动,甚至还前进了几分,似乎那注射器要连带着那只手一起钻到他的身体里,然后将它狠狠撕裂。 毒药发作的很快,沈峥觉得黑狼的力气越来越小,他想把黑狼从身上掀下去,但却顾及到还在黑狼身上的裴遇舟。 “舟舟快下去,”沈峥打趣道,“我要被你们压扁了。” 可滴落的鲜血却让沈峥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他控制黑狼假意被扑倒、舟舟再来补刀本来是计划之中的事,但现在明显出了意外。 身上一轻,沈峥再顾不得什么,他一个发力起身,黑狼被他狠狠摔在一边,并发出了一声濒死的呜咽。 裴遇舟右肩一片血红地站在沈峥面前,他身上穿着沈峥的外衣,沈峥比裴遇舟高了一点,那袖子有些长,沈峥只能看到鲜红的血液顺着对方白皙瘦削的手指不断跌落。 沈峥的手在发抖,他眼眶发红;“为什么不躲?” 为什么不躲?裴遇舟茫然地在心里问自己,他明明知道他可以躲开再来,他明明知道一切都是计划。 但他在那一刻脑海里只有杀掉对方的欲|望。 “沈峥,我见不得你有危险。” 哪怕是假的也不行。 裴遇舟歪头眨了眨眼,在昏暗的房间里,在巨狼哀哀的呜咽中,他舔了舔溅在唇边的鲜血,笑得像最天真孩子。 “沈峥,我好喜欢你。” 第七十六章 沈峥沉着脸扒开了裴遇舟的衣服,他动作幅度看似很大,实际上落在裴遇舟身上的力道却轻的不可思议。 没有沈峥想象中的血肉模糊,伤口很深却很整齐,裴遇舟单薄的肩膀被血色覆盖,乍一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艳丽。 现在的情况也讲究不了那么多,沈峥用力撕开衣袖充当绷带,熟练又利落地给裴遇舟止了血。 裴遇舟闷哼一声,然后偏头对着给他拉上衣服的男人小声道:“峥哥,有点疼。” 裴遇舟很少有这样示弱的时候,沈峥停下帮对方整理衣服的双手,无言地看向裴遇舟染上水色的眸子。 理智告诉他这个小祖宗又在装可怜,但沈峥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疼,连一直紧绷着的眉眼也忍不住柔和了下来。 “没有下次,”沈峥将人抱进怀里,他低头轻轻吻了吻裴遇舟的头发,“我带你回家。” 他们已经在这里耗得太久了,现在沈峥不求其他,只求速战速决。 * 少女没能如愿进入她的操控室,因为她在门口遇到了裴遇舟和沈峥。 “你杀了小黑,”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少女显然猜到了之前发生了什么,她盯着挡在房门前的两人皱眉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这地方虽然不小,但抓你们两只小老鼠还是很容易的,”裴遇舟瞥了眼少女身下的轮椅,“何况这玩意比走路发出的声音还大,我们要是听不到才是有鬼。” “别跟她废话。”沈峥冷声道,他看向少女眼神充满杀意,完全没有平日里对“未成年人”的温柔。 他上前一步,极自然地将裴遇舟护在身后:“指纹锁,是你自己开还是我帮你开?” “别伤害安,”戚风同样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他知道自己和安对上沈、裴二人毫无胜算,所以他抢在少女之前开了口,“我会劝她开门。” 他以为沈峥还是那个好说话的沈警官,殊不知少女早就踩到了沈峥的底线,没有见面就动手已经是沈峥最后的理智。 谈判的基础是双方握有相同的筹码,可惜戚风没能认识到这一点,于是当沈峥迈开一步要拎起轮椅上的少女时,戚风的眼里还残留着惊诧。 “别伤害……”戚风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后颈一痛,针刺的感觉如此鲜明,他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轮椅上的少女手中正松松地握着一支注射器。 见戚风回头,少女懒洋洋地扔掉注射器,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浅淡的笑。 一如初见。 戚风无声地张了张口,那句“为什么”还没问出口,混沌与黑暗便将他完全地吞噬。 沈峥没空理会这两人间的恩恩怨怨,他清楚地知道对方擅长机关,所以他直接将人拖离了那台轮椅。 少女的身体是肉眼可见的羸弱,然而肩膀脱臼的声音并没能阻止沈峥的动作,他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人丢在门前:“哪根手指?” “嘶……”少女吃痛地咬唇,随后她又“嗤嗤”地笑了起来,“沈警官这是怒了?终于不装好人了?” 少女狼狈地趴在地上,眸子里的恶意却分毫不减:“我要是说没有我蒋军会死,你还会这么折腾我吗?” 一旁靠着墙的裴遇舟不禁笑出声来:“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传说中的幸福二选一。” 沈峥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直接捏着少女的手去开锁,在对方将手攥成拳头时,他握在对方手腕上的手毫不客气的加大了力气。 少女的手无力地张开,几秒后,房门“嘀”的一声打开,裴遇舟蹲下身无甚诚意地道了歉:“打扰,搜个身。” 他完好的左手仍旧灵巧,不到十秒便从少女身上搜出了一支注射器和几个玻璃瓶,瓶子上没贴标签,裴遇舟索性将它们都装在了外衣的口袋里。 下一秒,他便被沈峥轻轻拽起,裴遇舟哭笑不得地看着沈峥一本正经地用衣服上干净的地方擦了擦他的手,随后又他手心印下一个吻。 沈峥的唇很软,对方下巴上冒出的胡渣弄得裴遇舟有些痒,他忍不住缩了缩手,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脸上少见地浮上一抹红晕。 热情似火他不怕,可他就怕沈峥这种温柔似水。 “别碰她,”沈峥沉声道,“脏。” 他握紧裴遇舟的手,一起走进了这间真正的控制室,监控屏幕大多一片漆黑,只有操作台的按钮散发着代表正常运行的绿光。 惨白的灯光照亮书架上一排排的资料和墙上无数关于裴遇舟的画像,看起来颇有几分诡异,裴遇舟无视画像随手抽出一卷资料来看,发现里面记录的似乎是一场人体试验。 基因药物?这就是那个组织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裴遇舟想招呼研究操作台的沈峥一起来看,目光却好巧不巧地和爬进屋子的少女对了个正着。 浅红色的眸子里是不正常的迷恋,少女仿佛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一般,她吃力地撑着身体仰起头,声音里充斥着不甘和遗憾:“舟舟,不能亲手解刨你,真的好可惜啊。” “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肩膀上的伤实在是疼,裴遇舟决定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我们从没见过面。” “见过的、见过的,”少女喃喃道,“在意大利,老师带我去见过你,虽然只是远远的看着、虽然你已经忘了,但我还记得。” 尤其是她还在那里亲眼见证了神明的诞生,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小时候老师最喜欢我了,”少女的眼睛亮了亮,“就算我不能走,老师也依然爱着我,他会给我看你的照片,睡觉前也会和我讲你的事情。” “舟舟,你知道这对一个不能出门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少女的声音一顿,“这意味着,你是我的全部。” 阴暗的画室,冰冷的手术台,支撑她的就是那个孩子天使一般的笑容,她听着老师讲述着关于对方的一切,就像真的陪伴裴遇舟一同成长一样。 她亲眼见证裴遇舟的脸上逐渐失去笑容,她也亲眼见证裴遇舟展露出过人的天赋——无论是训练还是学业、亦或是职业、爱好,对方都能完美地做到极致。 裴遇舟是不一样的,她这样告诉自己,不像自己,不能见光不能行走不能长大,一辈子只能呆在老师为她安排的牢笼里。 也许一开始只是羡慕,但不知何时这羡慕就变了味道,她不再甘心只是看着对方。 她想抓住裴遇舟,让他像自己一样被关在牢笼里; 她还想解刨对方,看看对方的身体到底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不会变成报废的残次品。 她想做的事情太多,但还没等她展开她的计划,她便遭到了老师的冷待。 她被孤零零地扔在意大利,直到裴遇舟回国后才被老师召回,而这时老师身边已经有了新的“学生”,她再也不是老师最宠爱的孩子了。 在日复一日的作画和研究里,她对裴遇舟的执念越来越深,所以在得知组织想利用她的笼子抓住裴遇舟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但她怎么会真的把自己的神交给组织呢,没有她的允许,这个笼子走不出去也进不来,她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 “哈哈……”少女放肆的笑着,为什么,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因为你疯了,”裴遇舟一脸平静地陈述事实,“顾芷清疯了,所以她被抛弃了,杨诗洁还没被抛弃,是因为她冷静。” 不失控不妄想,这才是在那位尹总手下的生存之道。 “你不懂……这是不可控的缺陷,杨诗洁迟早也会疯的,”少女的手没了力气,她双眼失神地瘫在地上,“老师让我带给你一封信,但那信我没带在身上。” “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不等裴遇舟回答,少女便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男孩可以玩什么? 青蛙、蜗牛,还有小狗的尾巴。 女孩可以玩什么? 砂糖、平底锅等等的好东西。 那我呢?我可以玩什么? 可以玩恐怖的游戏喔!” 裴遇舟不再理会躺在地上的少女,他凑到沈峥身边研究着那些没有标识的按钮,丝毫没有注意到少女咬紧了牙齿。 带着毒|液的药丸在她口中破开,少女睁大双眼看向刺眼的吊灯,仿佛那就是她一生未得见的太阳。 “啪喳啪喳喀嗤喀嗤咕叽咕叽裂开了, 啪喳啪喳喀嗤喀嗤咕叽咕叽断掉了, 心脏拿过右手小肠拿过左手,放下头颅放下肝脏,玛利亚拿起蓝色的眼珠在看着, 啪喳啪喳喀嗤喀嗤咕叽咕叽裂开了, 啪喳啪喳喀嗤喀嗤咕叽咕叽断掉了, 肺脏拿过右手肾脏拿过左手,放下舌头放下鼻子,玛利亚割下挂着耳环的左耳朵, 玛利亚玛利亚, 穿著红衣的玛利亚,留着金色长发的玛利亚,戴上割下的耳环, 玛利亚玛利亚, 穿著红衣的玛利亚,有着绿色瞳孔的玛利亚,收下挖出的眼珠, 玛利亚玛利亚, 穿著鲜血沾红衣服的玛利亚,拿起锯子与菜刀转过身, 拿着空洞的没眼睛头颅,出现在你家的院子里。” 鲜血很快染满了少女浅色的衣服,她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从喉咙里发出残破的音符,她很用力,纤细的手指骨节发白,仿佛只有将喉咙生生撕开才能呼吸、才能歌唱。 “轰隆隆……” 在无数机关的运作声中,少女看到了一双湖蓝色的眼眸。 一只冰冷的手将她的双眼合上,少女的眼角划过一滴泪。 “我叫尹安,”她抓开自己的喉咙,像一只因被刺穿的痛苦而超脱了世俗荆棘鸟,“平安的安。” 作者有话要说:这首童谣太长了,话话就删掉了英文的部分,希望没有很违和。 选择这首童谣的原因大概是尹安和玛利亚一样吧,一生只能在研究与被研究里度过,画作被拿去卖钱,只有人体实验才是陪伴她长大的游戏。 这卷大概能在这个月结束,这章之后就基本是糖啦~下一卷是二合一结局卷。【说好的七首童谣一个都不能少,严肃】 日常给小天使们比心,顺便顺顺毛,不怕不怕,mua~ 第七十七章 李嫒的脑海里一片混沌,她感觉有人接近了自己,还挡住了照在她身上温暖的阳光。 是谁?她费力地睁开眼,一张陌生男人的脸映入眼帘。 “头儿,你带回来的小姑娘醒了!”见她醒来,男人激动地向旁边招了招手,李嫒侧头,看到了坐在她旁边病床上的沈峥,还有病床上躺着的病人一撮软软的黑发。 虽然看不清脸,但能让沈警官眼神变得如此温柔的也只有裴警官了吧。 李嫒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那边沈峥冲着最开始说话的男人比了比手指:“嘘,纪桀你小声点,舟舟还在睡呢。” 好吧,一遇到裴医生头儿就变得格外计较,纪桀会意地压低了声音,又帮李嫒按了床头的呼叫铃:“不过话说回来,这都快一星期了,裴医生怎么还没醒?” “医生说他身上的伤恢复的很好,”沈峥看着陷在被子里无辜又无害的裴遇舟轻声道,“也许是舟舟还不想醒吧。” “胡说八道,”和医生一同进来的安歆瑶非常不赞同沈峥的说法,“有你在这,裴哥怎么可能不想醒。” “裴哥只是太累了吧,那个尹安好像给裴哥吸入了什么特殊的迷|药,”安歆瑶将一份报告递给沈峥,“就这个可挥发的,那些画的颜料里都是这东西,对普通人效果一般,但对裴哥……好像后劲儿挺大的?” 沈峥接过资料看了看,当时裴遇舟蹲下去合上尹安的眼睛时沈峥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可下一秒对方就一头栽到了地上,吓得沈峥冒出了一身冷汗。 这也不能怪裴遇舟大意,那屋子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更何况和他一直待在一起的沈峥也没有任何不适,除了有点缺水,沈大队长仍然壮的像头牛。 这也是沈峥心情不佳的原因之一:他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舟舟。 “蒋哥怎么样了,”沈峥放下资料,“他中的迷|药和舟舟的一样吗?” “已经醒了,悦悦和嫂子陪着他呢,”安歆瑶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蒋哥吸入的就是普通的迷|药,虽然量大但不致命。” 这点沈峥倒是能理解,尹安想用蒋军来牵制他,她自然不会让蒋军轻易死去。 “还有,蒋哥说他被牵扯进来是因为沈伯父。”安歆瑶犹疑地开口,“当年他也帮沈伯父调查了那个组织,但在最后沈伯父让他停手了。” 毕皓琪的尸体被发现后,他和毕明华的关系也藏不住了,而且在尹安控制室的那些资料里“毕皓琪”这个名字出现了很多次,而他出现的名头则是“实验体提供者”。 当年就是毕明华举报了沈父的“背叛”,而当时的局长也和组织有不少牵扯,虽然赵局联系了不少人帮沈父打点,但他最终也只是给了沈父一个体面的葬礼和名声,在警局内部的档案里,沈父的资料上仍旧有抹不去的污点。 后来赵局坐到了b市警局局长的位置上,他成功地拔除了藏在警局里的那些钉子,但他发现他还是无法还沈父一个清白。 危机从来不仅仅只来源于内部,上面施加的压力也是不能忽视的理由,赵局无奈之下只能将当年那些资料含糊盖去,这也是他不想让裴遇舟和沈峥深查的原因。 只要那个组织存在一天,真相就永远不可能大白。 见沈峥沉默,安歆瑶连忙转达了蒋哥让她捎带的话:“蒋哥说尹安抓他只是想灭口,不关你和裴哥的事儿,蒋哥还说要谢谢你,要是没有‘牵制沈峥’这个原因,说不定他早就死了。” 沈峥抬手给了安歆瑶一个爆栗:“什么死不死的,净瞎说。” “蒋哥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安歆瑶委屈地抗议,但沈峥这熟悉的模样还是让她松了口气,这心情一放松,她就忍不住抱怨起还在警局坐镇的赵局来,“我早就想调飞机去接你们了,可赵局非不让,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要本大小姐出马。” 这事儿沈峥已经听赵局解释过了,他很理解赵局的做法,事实上赵局推测的没错,若不是尹安执意要抓住舟舟还把舟舟带到了地下室,他们根本不会有机会发现那一书柜的资料。 李嫒一边听着沈峥他们的闲谈一边接受着医生的检查,等到医生笑着对她说出一句“没有大碍”之后,李嫒才意识到她是真正地回到了正常的生活。 “其他人怎么样了?”意识到这个病房里的病人只有她和裴遇舟,李嫒大着胆子问了那个叫做纪桀的警官一句。 “你是说戚风他们吗?”纪桀好脾气地回答道,“没有生命危险,但还需要配合警方调查,等你精神好一点之后,你也得去警局录个口供。” 李嫒瞪大了双眼:“戚风?他不是死了吗?” 纪桀显然不太了解当时的情况,沈峥代替纪桀解释道:“没有,他和尹安——也就是神秘人,他们是一伙的。” 尹安最后给戚风打的只是一针强效的麻|醉剂,沈峥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方对戚风动心的表现,但这种事他也没必要和李嫒说。 而戚风在第一夜也是真的中了毒,虽然他没有死,但身为狼人的席恒和在针剂上留下指纹的许清莲还是被扣在了警局。 尽管裴警官一早就提过会有“犹大”,但戚风这个人选还是让李嫒感到惊讶,她愣了一会儿才道:“那直播呢?” “已经被查封了,”提到自己擅长的领域,纪桀的话又多了起来,“不过监控里关于你们的文件被损毁了,恢复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本是用于黑市赚钱的监控器却成了警方破案的最佳证据,等文件恢复,戚风一案自然也就随之真相大白。 “歆瑶,帮我去给舟舟办出院手续。”见李嫒醒来,沈峥也不想让裴遇舟再躺在医院,医生说了舟舟最迟也会在年前醒来,要不是李嫒无父无母还没有亲戚,沈峥也不会在医院耗这么长时间。 舟舟不喜欢医院,他不想舟舟一睁眼就看到不喜欢的东西。 “这就出院了?裴哥身体没问题吗?” 安歆瑶有点担心,但沈峥态度坚决,她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最终只能认命地出去跑腿。 沈峥用空着的手轻轻拂开裴遇舟额前头发,并在上面轻轻地吻了一下:“这就带你回家。” “亲头有什么用啊,唤醒王子需要一个吻,”极有特色的嗓音从门口传来,来人走到沈峥面前笑得揶揄,“嘴对嘴的。” 李嫒被突然出现的女人吓了一跳,虽然对方带着墨镜,但这婉转的嗓音和绰约的步子还是让李嫒认出了对方就是最近大火的小花江婉言。 现在警察都和明星这么熟了吗? “你来做什么?”沈峥往江婉言身后看了看,“没有记者跟着你吧?” “放心,我很小心的,”江婉言在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父命难为,我是给你送好东西的。” “组织里特制迷药对应的嗅瓶,我之前看杨诗洁用过,想来对裴警官也是有用的。” 江婉言一脸自然,沈峥却觉得对方应该知道裴遇舟身上的秘密。 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江婉言也不废话,她放下嗅瓶正了正墨镜便潇洒地转身离开,也许是因为放下了许多,她现在看起来格外轻快。 真希望自家舟舟有一天也能放下所有的不愉快,沈峥握紧了裴遇舟的手,不管舟舟曾经经历了什么,他今后只想给舟舟幸福。 下半生的所有幸福。 * 裴遇舟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二十几年来经历的一切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不断回放,带来的感觉却鲜有愉快。 是了,他对正面情绪的感应一向迟钝。 其实尹安说错了,他不是什么无欲无求没有感情的神,他冷淡是因为他只能对负面的情绪感同身受。 就像此刻,他看着母亲和父亲微笑的脸,想到的却只有复仇。 仇恨、恐惧、痛苦,他统统能感受的到并且照单全收,回国寻找真相也不过是他为自己寻找的一个出口。 裴遇舟迷茫地晃了晃脑袋,他这样真的还算一个正常的人类吗?他也是基因药物造就出来的怪物吗? 他最后会和尹安一样疯掉吗? 恍惚间,裴遇舟摸到了手上一根细细的绳子,虽然这只是一根绳子,但裴遇舟却奇异地在上面感觉到了脉搏和温暖。 简直就像连着另一个人似的。 裴遇舟顺着绳子的方向看去,一点微光照亮了无尽的黑暗,也驱散了他身旁旋转不停的走马灯。 半梦半醒间,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印在了他的唇上。 裴遇舟的睫毛扑扇了几下,露出一双迷蒙的蓝眼睛。 “还真是个小王子,”熟悉的怀抱和心跳让裴遇舟感到安心,沈峥低沉带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舟舟,我们到家了。” 第六卷 古力.洛克斯与开膛手杰克第七十八章 裴遇舟百无聊赖地倚在沙发上,手中的遥控器被他捏来捏去,他却没在电视上找到一个让他满意的节目。 他看起来气色不错,只是肩膀上还绑着绷带,不过平时盖在毛衣下面也看不出什么。 裴遇舟一松手,遥控器便“骨碌碌”地掉在了铺着地毯的地板上,他看着窗外的大雪,不由在心里嘀咕起还在上班的沈峥来。 明明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对方就是压着不让他去上班,躺了这么多天,裴遇舟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生锈了。 而且天都快黑了,这男人怎么还不回家,裴遇舟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情人节这种日子警局也要加班的吗? 还是说特案组今天又接手了什么案子? 裴遇舟拿起丢在一边的手机,熟练地登上了微信,拉出了那个他从来不冒泡的“特案组工作微信群”。 当然,这是官方称呼,实际上群聊的名字是“b市野生动物园”。 沈峥改的。 平静无波,除了安歆瑶叽叽喳喳地说着“落霞山别墅案终于结案啦”之外,整个群聊里都没出现特殊的消息。 今年的情人节和除夕紧挨着,特案组里大部分人都在热热闹闹地讨论着明天过年的事,这次特案组的运气不错,手上的案子顺利结案、明天又没有人被选中值夜班,所有人都可以回家过个好年。 事实上裴遇舟也没想到这案子会结的这么快,赵局这次格外强势,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所有和本案相关的人员,并且明令特案组全力调查神秘组织。 不再遮遮掩掩,简直就像最终决战的前奏似的。 无事可做,裴遇舟退了微信,又登上了几乎被他忘记了的微博,自从接触到忆星之后,他就没再用心经营过他那个“最帅心理医生”的网红人设,但居然还有一小部分颜粉没有忘记他,每天掐着点去他微博下面打卡。 裴遇舟难得没有拿以前的照片敷衍了事,他打开摄像头摆了个姿势随意地“咔嚓”了一张,然后直接上传发了微博。 【裴遇舟v:久违的自拍。图片.jpg】 虽然只是随手一拍,但架不住裴遇舟本人的底子好,再加上他现在在自己家,配上背后可以看到大雪纷飞的落地窗,这照片无端就多了几分意境。 几乎是在裴遇舟刚发完的一瞬间,微博回复的提示音便响了起来。 【裴医生的热咖啡:有生之年!依旧好颜!不过在这样的日子里发这样的自拍……我在裴sir身上嗅到了单身狗的味道滑稽】 裴遇舟倒真没想到会有人守着他的微博,但他还是被这条回复微微戳了一下。 所以说沈峥到底去哪了? 好吧,裴遇舟承认他今天是有点不对劲,在铺天盖地的推送中,连一向不在意节日和仪式感的裴遇舟也忍不住期待起今天来了。 实际上他在上午还顶着寒风出了门,鲜红的玫瑰和他找到的小东西就藏在他的房间里,万事俱备,只差一个沈峥。 就在裴遇舟忍不住要给沈峥打电话的时候,房门处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咔嗒”声。 裴遇舟一愣神的功夫,单手抱着一大束花的沈峥便进了门,他另一只手也没空着,大包小包地拎了不少东西。 裴遇舟很自觉地穿好拖鞋去帮沈峥拎东西,但沈峥却躲过了他的手:“肩膀还没好呢,别乱动。” “情人节快乐,”沈峥把那束火红的玫瑰塞到了裴遇舟的怀里,然后和对方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我这人不懂浪漫也没什么经验,裴医生可别说我俗。” 抱着玫瑰的裴遇舟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但他嘴角还是不自觉地勾起一个笑:“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去买了点年货和食材,本来想和你一起去的,但年末超市的人太多了,我怕挤到你的肩膀,”沈峥把袋子放下又换好了鞋,最后将带着寒气的外衣挂在衣架上,“怎么,无聊了?” 裴遇舟正准备给花找个花瓶,听到这话他毫不犹豫地承认道:“是啊,无聊了还想你了。” “谁让你肩膀受伤的?这就是惩罚。”沈峥边把食材往冰箱里塞边道,“当然,没保护好你也是我的问题,所以就罚我变着花样的给你补身体。” “对了,还有这个,”沈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色的手|枪,“鉴定科的同事找到的,我用了点手段帮你留了下来,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裴遇舟接过手|枪,熟悉的触感让他弯了弯眼睛:“沈队这算是为了我以公谋私吗?”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看着裴遇舟的得意样,沈峥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对方的脸。 自从他把裴遇舟这个小王子从沉睡中吻醒后,沈峥就感觉这人活泼了不少。 倒不是像安歆瑶那样吵吵闹闹话痨似的活泼,但沈峥能明显感觉到裴遇舟的感情波动变得明显了起来,特别是对方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湖蓝色的眼睛不再像藏了一块冰,而是真真切切地有了笑模样。 虽然很浅淡,但也确实存在,尤其在赵局宣布彻查神秘组织之后,这种“活泼”就更加明显,软下来的裴遇舟像只被养熟了的猫,每每都引得沈峥忍不住上手去捏捏对方。 “我记得你说想给悦悦包红包来着,”沈峥拿着菜去了厨房,裴遇舟这房子的厨房本来都没怎么用过,里面的东西还是沈峥一点一点买齐的,“那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去上班,我让蒋哥带着悦悦过去。” 他张开手,任由裴遇舟给他系上了一个粉嫩嫩的围裙:“下午翘班去买礼物,先去墓园看看咱妈,然后晚上再去我妈那边,怎么样?” 裴遇舟没说话,沈峥握住对方想抽回的手:“说好过年一起去我家见家长吃年夜饭的,舟舟你可不许反悔。” “行行行,不反悔,”裴遇舟动了动自己被握住的手,“松开,我去拿点东西。” 得了承诺,沈峥也不再缠着裴遇舟,他熟练地摘菜洗菜,没一会儿,烧开的锅子便在厨房里氲氤出一股暖洋洋的烟火气。 裴遇舟倚在厨房门边轻轻地叫了一声:“我也给你买了花,就放在桌子上了。” “你买的什么?”沈峥一边忙活着手里的活一边问道。 沈峥发誓他只是随口一问,但他在两秒后才听到裴遇舟的回答:“……玫瑰。” 沈峥一回头,果然看到了裴遇舟有些郁闷的脸,不过还没等他调笑出声,裴遇舟便摊开手掌把一个东西递到了他面前。 是一个银色十字架吊坠,造型精致却不失大气,算是个男女通用的首饰。 “裴家虽然有点底蕴,但到我这一代,除了个藏东西的地方也没什么流传下来的东西了,”裴遇舟把手往前送了送,“这是我家老头送我的护身符,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他仰头对上沈峥眸子:“收下它你就是裴家的人了,沈峥,你敢不敢收?” 裴遇舟看见男人露出了一种名为“无奈”的笑容,嘴里还嘟囔着“这事儿怎么还被抢先了?”,裴遇舟脑海里忽地升起一个念头,但还没等这念头成型,沈峥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敢收,有什么不敢收的,”沈峥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来,媳妇儿给我戴上。” 裴遇舟立刻把吊坠给人戴上,但在戴好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咬了沈峥一口:“叫谁媳妇呢?” “叫我叫我,”沈峥放下手里的东西擦了擦手,随后把人往卧室带去,“走吧,哥带你去拿个好东西。” 裴遇舟跟在沈峥身后看着对方拉开了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然后伸手拿出了一个深蓝色丝绒制的小盒子。 裴遇舟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了起来。 “虽然被你抢了先,但我还是要说……”沈峥干脆利落地单膝下跪,简洁大方的铂金戒指在灯下泛着微光,“舟舟,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 两个男人之间不论嫁娶,一向称不上会说话的沈峥选择了最符合他心情的说法。 无论接下来的路是坎坷是平顺,他都希望他的余生里能有裴遇舟的出席。 沈峥穿的是最普通的居家服,身上还系着没解下来的围裙,乍一看这模样的确有几分滑稽,但裴遇舟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帅极了。 裴遇舟没有出声,他拉起沈峥,用一个吻代替了所有回答。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来得都要热烈,唇舌交缠间勾出暧昧的银丝,压抑的喘息在安静的卧室显得格外清晰。 没人再去管那顿还没做完的晚饭,反正无论如何,沈峥都是会把某人“喂饱”的。 * 2月14日晚11点,将裴遇舟设为特别关心的小王猝不及防地被突然响起的微博提示音吓了一跳。 【裴遇舟v:情人节快乐。图片.jpg】 小王好奇地点开图片看了看,然后被动地吃了一份豪华版狗粮—— 那是两个人的手,那两只手一骨节分明一白皙修长,反差不小但在相握的时候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而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更是明晃晃地昭示着两人的关系。 沈队总算修成正果了,小王抬头看了眼窗外,万家灯火仿若繁星,风雪初停的夜空也挂上了一轮皎洁的圆月。 真好啊,小王在钻进被窝前对月亮招了招手—— 不管怎么说,情人节快乐。 第七十九章 除夕一大早裴遇舟便被沈峥从被窝里捞了出来,两人吃过早餐又在门上贴好春联后才不紧不慢地去上班。 今天的b市无雪无风,就算是早高峰的时段路上也没有很堵,裴遇舟和沈峥一路顺顺当当地赶到了警局。 推开办公室的门,裴遇舟一时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可惜还没等他感慨一下,眼尖的秦千岚就声音不小地打趣起来:“瞧我看见了什么!戒指!头儿你到底还是把遇舟骗到手了。” “什么骗不骗的,”沈峥给裴遇舟倒了杯热水,有意无意地露出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舟舟是自愿的,我们这叫两情相悦。” 秦千岚夸张地皱了皱鼻子:“啧啧啧,这股恋爱的酸臭味,头儿你还让不让单身的人活了?” 不过话虽这么说,她脸上欣慰的表情是盖都盖不住,活像个终于看到儿子娶媳妇的老母亲。 “岚姐你知道的太晚了,”一直没说话的安歆瑶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这时候战友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王琪她昨晚就告诉我了。” 秦千岚一瞪眼,作势要去挠安歆瑶的痒痒:“好啊,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早就知道了还不告诉我?” 裴遇舟捧着热水看两人闹作一团,沈峥坐在他旁边笑着和他赌这两人到底谁会赢。 “咔嗒。”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秦千岚和安歆瑶立刻停手,一秒变回淑女样,可等看清来人后,两人却齐齐地“切”了一声。 纪桀一脸懵逼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这两位大小姐。 他把身子往旁边让了让,露出一个粉色的身影:“不欢迎我没问题,悦悦你们总该欢迎了吧。” 蒋悦穿着粉色的羽绒服,头上带了一个毛茸茸的兔耳帽子,整个人显得圆滚滚胖乎乎的,团子一样的想让人捏两把。 蒋军站在她身后,少见地露出了笑容,他对着沈峥和裴遇舟点了点头:“回来了?” 沈峥和裴遇舟齐齐点头,蒋悦依旧像个小炮弹似的冲到了裴遇舟身边,但她显然记得裴遇舟受了伤,所以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抱住裴遇舟,只是站在裴遇舟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裴哥哥你的伤好了吗?”蒋悦小心翼翼地问道,“妈妈说你和爸爸一样睡了好久。” “差不多,再养几周就彻底没事了,”裴遇舟没有因为蒋悦年纪小就敷衍她,他如实地“汇报”了自己的情况,又伸手摸了摸蒋悦的头,“一段时间不见,悦悦好像长高了。” 对于这个被他牵连到差点死掉的孩子,裴遇舟总是十分纵容,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包好的红包和几块糖递给蒋悦:“不能和悦悦一起过年,这红包裴哥哥就提前给了,就当是给小公主拜了个早年。” 蒋悦看了蒋军一眼,然后乖乖地收了红包,一旁的安歆瑶也不甘示弱道:“不只你裴哥哥有,姐姐也给你准备了红包。” 她“嗖”地一下从裴遇舟面前抱走了蒋悦,然后在蒋悦的脸上亲了两口:“有个女儿真好啊。” “那你就自己生一个。”纪桀一边拿出自己包的红包一边笑道。 整个特案组就只有蒋军家有这么个宝贝闺女,所以每年春节大家都会给蒋悦包个红包,数额不多,只是代表一份心意,久而久之蒋军便也不再推辞了。 “只可惜安大小姐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还真是可叹可泣,”在用红包换来一个甜甜的吻后,秦千岚又把矛头指向了和裴遇舟说个没完的沈峥,“头儿,我们的心意可都给了,您今年不会是忘了吧?” “喏,”沈峥用眼睛示意秦千岚去看那个被蒋悦单独放在一个口袋里的红包,“今年我也是有家属的人,我和舟舟包一个。” 调侃不成反吃狗粮,秦千岚表示她很心塞。 特案组的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晚上的安排,裴遇舟放下水杯,小声对沈峥道:“你们聊,我去看看赵局。” 无论赵局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选择帮助他,回国这几年的确是赵局给了他一个复仇的可能,也的确是赵局在生活中处处帮他打点。 裴遇舟前几个春节都是和赵局一起过的,如今他要去沈家过节,自然要提前去和赵局打声招呼。 “我陪你一起,”沈峥站起身,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声,“这是不是也算某种形式上的见家长?” 裴遇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总觉得求婚成功后的沈峥格外荡漾,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 赵局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关于落霞山别墅案的案卷,这案子有五名死者,四人都命丧于尹安之手,可谁成想身为凶手的尹安在最后选择了用最痛苦的方式自杀。 还有戚风的案子,若是没看录像,任谁也不会想到会是那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下的手。 赵局敲了敲桌上那份名为“许清莲”的档案,照片上的女孩面容清秀笑容亲切,很难想象在那场死亡游戏里最先下定决心杀人的会是她。 而且是无差别攻击。 ——许清莲切的那盘苹果有一块被针剂浸泡了个彻底,她将毒苹果混在盘子的一边,又故意选择众人集合的时间端了上来,这样一来,除了知道毒苹果范围的许清莲,谁都有可能悄无声息地中毒。 随机中毒,许清莲还可以大大方方地吃苹果来洗脱嫌疑,赵局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未成年的女孩能做出的事。 不过事实如此,就算对方不满18岁,她依然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赵局合上案卷,有些疲倦地点燃了一根烟,办公室的门被“叩、叩、叩”地敲响了三下,赵局不用猜就知道外面站的是谁。 “进来吧。” 赵局迅速把刚点燃的烟按灭,但推门而入的裴遇舟还是皱了皱眉:“又抽烟,你这把老骨头还要不要了。” “说谁呢?”赵局作势凶了裴遇舟一声,“没大没小。” “我要是有大有小才怪了,”裴遇舟不在意地笑笑,“我就过来跟您拜个早年,说完我就走。” “等会儿!”赵局叫住真的要走的裴遇舟,“你去哪?沈家?” 没等裴遇舟回答,赵局又自顾自地嘀咕道:“也对,看沈峥抱你从别墅里出来那着急样,我要是再看不明白就是老糊涂了。” “沈峥是个好孩子,你好好对人家,”赵局老妈子似的嘱咐道,“别不在乎自己的小命了,现在你怎么说也不是一个人了。” 裴遇舟嗤笑一声:“瞧您说的,跟我怀了似的。” “少贫,”赵局瞪了裴遇舟一眼,“沈峥在门外吧?你出去,把他给我叫进来。” * 赵局到底跟沈峥谈了什么,沈峥没有说裴遇舟也没有问,两人认认真真地工作了一上午,在和特案组的众人都提前说过“新春快乐”后才请假去了墓园。 沈峥买了一束白菊抱在怀里,他和裴遇舟并肩走在清冷寂静的墓园,不知怎的,沈峥心里居然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裴遇舟看出了沈峥的不自在,“只是一座空坟,我妈妈又不真的躺在里面。” 说到底那里只是他发泄情绪的一个场所,他本没想让沈峥在今天特意来一趟,但沈峥执意如此,裴遇舟也不想扫了对方的兴。 “那也紧张,”沈峥深吸一口气,“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对象的家长。” 裴遇舟停下脚步:“听你这语气,你还想有第二次?” “想啊,”沈峥笑眯眯地亲了裴遇舟一口,“不过我只见你的家长,以后我们年年都来。” 裴遇舟不自觉地红了耳朵,他快速走了几步,然后向旁边指了指:“到了。” 一见到那座无字碑,沈峥的表情马上正经了起来,他弯下腰将白菊放在空荡荡的墓前,心中庆幸着那位尹总的黑百合没有在今天来搅局。 沈峥恭恭敬敬地对墓碑鞠了一躬:“妈,初次见面,我是舟舟的爱人沈峥,三水沈,峥嵘的峥。” 一旁听到沈峥称呼的裴遇舟表情裂了裂。 从咱妈到妈,这人改口改得是越来越顺溜了。 沈峥絮絮叨叨地对着墓碑说了很多,裴遇舟听着什么“我会一辈子对他好”、“不会再让他受伤”,第一次发觉沈峥居然这么腻歪。 等裴遇舟听到“挑食娇气”、“不喝牛奶”、“太拼命”的时候,他忍不住磨了磨牙—— 他现在深刻怀疑沈峥不是来见家长而是来告状的。 和墓碑“拉家常”的沈峥十分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他用一句“我们会再来看您的”结束了这次单方面的谈话,然后伸手握住裴遇舟的手揣进了自己暖和的口袋里,成功地给炸毛的媳妇顺了毛。 “等一切结束后我们把爸的东西也移进去吧,”沈峥捏着裴遇舟的手指建议道,“这样也是另一种圆满。” “好,”裴遇舟扣紧沈峥的手指,戒指相撞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都听你的。” 阳光灿烂,裴遇舟上前一步,将自己埋进了沈峥的怀里。 “百年之后,我也要和你这样圆满。” 第八十章 等裴遇舟拎着挑好的礼物站到沈母家门前的时候,他突然理解了沈峥之前的紧张从何而来。 偏偏沈峥完全不给他退缩的机会,对方三下两下打开了门锁,还冲屋里大声地招呼了一声:“妈,我和舟舟回来啦!” “听到了听到了!”沈母系着一件蓝色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将长发松松地挽在一边,看起来年轻又随性,一点都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沈母一眼就看到了拎着礼物站在一边的裴遇舟,她笑着接过裴遇舟手里的东西,还顺手握了握裴遇舟发凉的手,态度就像第一次见他时一样自然:“外面挺冷的吧,快进屋暖和暖和。” 裴遇舟应了一声,这才想起他要说的那句“伯母好”还没说出口。 他面上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但沈峥却看出了他差点同手同脚的窘迫。 “妈你做什么好吃的呢?”沈峥不动声色地引开话题,“我这都闻到香味儿了。” 把两人的大衣放好,沈母瞥了沈峥一眼:“就你会说,我这刚切好菜还没下锅,你从哪闻的香味儿?” 沈家母子的感情很好,但沈母却很少去干涉儿子的生活,所以正儿八经地算起来,裴遇舟也就只见过沈母一次。 而这第二次的见面的确让他感觉到了沈母的不同,他没想到那个优雅温婉充满艺术气息的女人也会露出这样日常的一面。 也许这就是对待外人和自己人的区别? 毕竟他这次可是以“自己人”的身份来过年的。 眼见天色擦黑,沈峥一拍手:“得,我去做饭,妈你带着舟舟包饺子就行了。” 来之前他已经问过舟舟了,尽管他家舟舟对中餐不太在行,但包个饺子却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他也能趁这个机会让自家母上和自家媳妇好好聊聊。 裴遇舟自然没有异议,他被沈峥带着洗了手,然后便和沈母在客厅里支了桌子包起饺子来。 沈母住的是沈家的老房子,面积不大却布置得很温馨,虽然沈父已经过世,但在沈家仍旧毫不避讳地摆着一家人各个时期的照片,尤其是沈母和沈父的结婚照,更是占据了墙上最好的位置。 客厅的电视里热热闹闹地放着历年的小品,春晚还没开始,除夕的气氛却已扑面而来。 “遇舟,来,坐,”沈母指了指她身旁的椅子,又指了指桌上已经拌好的饺子馅,“阿峥说你喜欢三鲜馅的,我就自己弄了点,味道应该还过得去。” 裴遇舟乖乖巧巧地在椅子上坐下:“谢谢伯母,一会儿我一定多吃几个。” “伯母?”沈母柳眉一竖,“都是一家人了还这么生分?” 裴遇舟一愣,他本以为只有沈峥才爱打直球,没想到整个沈家的风格都这么直接。 对上沈母柔和的视线,裴遇舟身上不自在的感觉莫名消失了几分,他露出一个笑,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谢谢妈。” ——帅气又可爱,总算是有了点男女老少通杀的裴医生的模样。 沈母笑眯眯地夸了句“乖”,心道阿峥果然没看错人,遇舟这孩子又乖又帅,看着就格外招人喜欢。 包饺子本就是拉家常的时间,沈母手上动作不停,话匣子也自然而然地打开了:“上次我去看阿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对你的不同,我本以为是我多想了,但没想到我居然真的猜对了。” “那时候我和沈哥才刚刚在一起,”裴遇舟回忆着以前的情景,嘴角不由弯出一个弧度,“我也没想到我们能走到这一步。” 当时他的确是觉得沈峥很合他的胃口,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决定和沈峥走到最后。 “我倒是早猜到了,”沈母毫不客气地揭了沈峥的底,“自从遇舟你被调进特案组,阿峥的嘴就没有停过。” “什么模样好能力强了,什么有深度猜不透了,好话一箩筐还笑得傻乎乎的,那时候我就知道阿峥是喜欢上他一直念叨的“裴医生”了。” 裴遇舟很少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沈峥对他的喜欢,尤其这个“别人”是沈母的时候,这让一向自认开放的裴遇舟难得有些脸热。 “阿峥也是个傻的,他还一直以为我没看出来,从你们在一起之后就明里暗里地给我打预防针,”见裴遇舟不好意思,沈母善意地一笑,“但他其实小看我的承受能力也小看我的开明了。” 一个圆滚滚的饺子被放在了案板上,沈母接过裴遇舟递给她的面皮继续道:“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既然你们彼此深爱,妈又有什么能反对的呢?” “至于后代,”沈母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从阿峥他爸走了之后我就想明白了,子女这种缘分强求不来,我不是个好母亲,我也没资格逼着我的孩子当一个好父亲。” “伯……妈您别这么说,”裴遇舟刚发出一个音便及时地改了口,“沈哥他从没这么想过。” “他没这么想过那是他孝顺,实际上是怎么样妈心里很清楚,”沈母叹了口气,“我的心思都在元峰身上,他殉职之后我更是浑浑噩噩了好一阵儿,等我回过神来,阿峥就已经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他和选择了和他爸爸一样的职业,愈发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是只有我知道,阿峥他到底有多久没真心实意地笑过了。” “但在遇见你之后这个男人又变成了大男孩,话多了笑容也多了,”沈母看向裴遇舟,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水光,“遇舟,你是个好孩子,今天妈就正式把阿峥交给你了。” “妈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求你们能一起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走完这一生。” “会的,”裴遇舟低低地应了一声,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我会照顾好沈峥的。” “行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伤感的,”沈母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然后冲裴遇舟眨了眨眼,“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遇舟你可不准告诉阿峥,不然他该笑话我哭了。” “绝对不说,”裴遇舟伸出沾着面粉的小拇指和沈母拉了个勾,“我保证。” * 沈母一向早睡,吃过年夜饭又看过大半春晚后,她便早早地回了房,只剩洗漱完换好睡衣的裴遇舟和沈峥瘫在沙发上看电视。 裴遇舟窝在沈峥怀里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他本来有很严重的失眠症,但只要有沈峥在身边,他就总能轻易地入睡。 简直比安|眠药还要好使。 “困了?”沈峥亲了亲裴遇舟快要闭上的眼睛,抬手用遥控器关了电视,“那我带你回房睡觉。” 说罢他也不等裴遇舟回答,一个公主抱便把人抱回了房。 “你这样让我觉得我自己是个小公主,”裴遇舟双手环着沈峥的脖子“嗤嗤”笑了几声,“身娇体软肩不能扛的那种。” “身娇体软是真的,但小公主是假的,”沈峥把卧室的门关上,又将裴遇舟安安稳稳地放到了床上,他摸了摸裴遇舟的头发,一本正经道,“你是小王子,被我吻醒的。” “那你就是我的骑士,”裴遇舟眼睛亮晶晶地抱着被子,“沈峥,我今天好高兴。” 裴遇舟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沈峥忍不住俯下身盯着裴遇舟认真看了看:“没喝多啊,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裴遇舟不躲不闪,任由沈峥盯着自己的眼睛,沈峥蓦地想起两人的第一次接吻时他对裴遇舟眼睛的评价。 ——流光溢彩的宝石。 可与那时不同,他现在清楚地明白裴遇舟眼中的光芒因何出现。 不是因为灯光,而是因为他,因为沈峥。 是他唤醒了裴遇舟。 在这一刻,沈峥控制不住地想吻住裴遇舟,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淡淡的酒味在两人的舌尖绽开,沈峥却发觉自家舟舟用力地推了推自己。 “妈还在隔壁呢,”裴遇舟说的正经,沈峥却注意到了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今晚沈队注定是只能看不能吃了。” “看在裴医生改口改的这么顺的份儿上,今天就先放你一马,”沈峥站起身,把穿着自己睡衣的裴遇舟塞进被窝里,“等明天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也许是因为沈峥从小便长得高大的原因,沈峥卧室里的单人床也不小,就算躺了两个长手长脚的大男人也不显得拥挤。 裴遇舟盖着被子好奇地打量着沈峥卧室里超级英雄的模型:“赵局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从小就热爱正义的好苗子。” “但我现在更爱你,”沈峥把人搂进自己的怀里,“不早了,睡吧,明早给你做好吃的。” 十二点的钟声和关灯的声音一同响起,窗外绚烂的烟花大朵大朵地绽开,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中,沈峥却准确地捕捉到了裴遇舟从未说过的三个字。 “我也是,”裴遇舟靠在沈峥怀里轻声道,“沈峥,我爱你。” 第八十一章 年初三刚过,特案组的各位便被赵局发派出差,原因是杨诗洁在隔壁t市搞了个海上游轮派对。 在对以“尹总”为首、进行毒品贩|卖和非法人体实验的犯罪组织进行正式的立案调查后,杨诗洁就成了b市警方重点调查的对象。 但自从忆星娱乐被收购后,杨诗洁便销声匿迹,加之落霞山别墅案暴露之前警方对她并没有全力追踪,所以直到昨天赵局才明确得知对方的所在。 这次游轮派对是以顾家的名义召开的,所以就算得知杨诗洁会出现在这个派对中,警方也不能勒令派对停止或者集体上船抓人,顺带一提,特案组参加这次派对的船票还是安歆瑶通过家里的关系搞到手的。 赵局的意思是希望特案组可以悄无声息地将杨诗洁带回来,但若是那个一直躲在幕后的“尹总”也在船上,那么“悄无声息”的指令将改为“不惜一切代价”。 b市离t市距离不远,沈峥一行四人只坐了一个小时的高铁便顺利地抵达了目的地。 没错,四个人。 这次参加游轮派对的客人大多是b市t市商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就算是以安歆瑶的身份也只弄来了四张票,为了避免太过招摇惹人怀疑,沈峥便拍板决定让安歆瑶和秦千岚随行,而他和舟舟则以两位女士男伴的身份出席。 “嘶,”一下车安歆瑶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顾家的人脑子有毛病吗?这大冷天的搞什么游轮派对,他也不怕客人被风吹跑了。” 由于这次是非常规出警,尽管赵局也和t市警方打好了招呼,但最终来接沈峥一行人的还是安大小姐的手下。 ——派对在今晚七点才会正式开始,而他们想上游轮也总得换身像样的行头才行。 * “我说……穿这种礼服会冻死的吧?”秦千岚扯了扯她身上黑色的晚礼服哀嚎道,“这不是纯属给自己找罪受吗?” “知足吧你,”沈峥帮裴遇舟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现在他们都是里面西装礼服外面羽绒服的奇怪穿着,看上去不伦不类又意外地接地气,“蹲点这么多次,这次的条件已经够好了。” 他们现在正窝在安歆瑶提供的房车里,现在是z国时间晚上六点,再过一会儿他们就可以准备登船了。 安歆瑶递给秦千岚一杯热腾腾的奶茶:“这就是我不愿意参加各种宴会的原因,这群人总能找到理由折腾自己。” “裴哥,”安歆瑶歪头看向裴遇舟,“你说那个尹总会出现在船上吗?” “会的,”裴遇舟看向在夜色中沉睡的游轮,“搞不好这个派对都是他亲手策划的。” 裴遇舟和“他”第一次正式交锋就是在一艘豪华客轮之上,那个人的仪式感一向强烈,裴遇舟不相信这次杨诗洁和游轮的出现只是一个巧合。 “他要是出现就好了,”听见裴遇舟这么说,安歆瑶不仅不害怕,甚至还露出了几分期待的神色,“这人遛了我们这么久,还让我们加了那么多班,也该是让他退场的时候了。” “等抓到他我们就……” 听到这里,秦千岚连忙伸手捂住了安歆瑶的嘴:“别别别,你可千万别立什么g,我还想回家吃个元宵呢。” “你这也是g!”安歆瑶不满地用眼神示意着,顺带蹭了秦千岚一手口红。 秦千岚和安歆瑶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气氛看似十分轻松,但裴遇舟知道实际上这两个女生是在缓解自己的压力。 虽说有t市警方随时等待支援,但谁也不知道轮船上到底是什么情况,更何况当轮船启动远离陆地的时候,那种对未知的担忧只会越来越重。 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裴遇舟已经找了“他”太久,对方像一滴水一样无踪无际地化在人海中,若是错过这次机会,裴遇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找到“他”。 就算前方遍布陷阱,他也只会选择前进。 只要没到最后一刻,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就随时有可能反转。 更何况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裴遇舟向沈峥身旁靠了靠,尽管只有他怀抱仇恨而来,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爱人和朋友现在都在他的身边。 在这个瞬间,裴遇舟由衷地感谢五年前没有迈进黑暗的自己。 “小姐,时间差不多了,”安家的司机回头道,“我们可以准备登船了。” 车子逐渐接近停在港口的游轮,安歆瑶停下和秦千岚打闹的手,拿出化妆镜和口红迅速给自己补了一个完美的妆,随后她又脱下羽绒服,换上了有风度没温度的外套。 “枪都带好了吗?”沈峥不放心地嘱咐着,“还有耳机,船上走散了记得联系。” “行了沈妈妈,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的小菜鸟,不用担心。” 秦千岚整了整自己的礼服,确定枪和一些小玩意都藏好了后,她第一个下了车,优雅得体的样子完全和刚刚那个跳着脚喊冷的女人对不上。 安歆瑶笑嘻嘻地挽上裴遇舟没受伤的胳膊:“头儿,裴哥我就先借走了,你可不许吃醋。” “行,不吃醋。”沈峥没好气儿地敲了安歆瑶一下,这小丫头,说得跟他有多小气似的。 他们已经离游轮很近了,秦千岚已经可以看见在寒风中穿着燕尾服的侍者,她控制住自己打哆嗦的欲|望,挽着沈峥大步地向前方走去。 裴遇舟和安歆瑶被落在后面,一路上都保持沉默的司机先生突然打开车窗:“小姐,注意安全,别忘了您和老爷的约定。” “知道了。”安歆瑶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裴遇舟却注意到她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我家老头儿可真麻烦,”安歆瑶脸上是不耐烦的表情,可她的语气却很软,“都说了我不会有事了他还要我约法三章。” 她晃了晃裴遇舟的手臂:“我家老头儿威胁我说这次只要受一点伤就得滚回去继承家业,为了我以后的自由,裴哥你可得保护好我。” “我的荣幸。” 裴遇舟似模似样地行了一礼,和五年前相差无几的巨轮出现在他的眼前,笑容亲切的侍者正在派发着精致漂亮的面具,一切和五年前相似而又不同。 裴遇舟把玩着自己手里银色的面具低笑出声。 他在这一刻闻到了宿命的味道。 * 一身黑衣的男人拿着杯红酒站在甲板上,他穿的很少,黑色衬衫的扣子还解开了两颗,冷风轻飘飘地从他身边吹过,他却像感受不到似的无动于衷。 而在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时,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个堪称畅快的笑:“他来了?” “是,”杨诗洁轻轻垂下头,语气恭敬,“指定的面具已经按照老师的吩咐交给他了。”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男人稍显单薄的身形,杨诗洁犹豫了一下,最终却还是没有出声。 “想说什么就说,”男人明明背对着杨诗洁,可他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准确地捕捉到了杨诗洁的欲言又止,“诗洁,你胆小了许多。” 杨诗洁苦涩一笑,胆小?没错,她的确变得胆小了。 她原本一直坚信自己的绝对理智并以此为傲,可顾芷清和尹安的接连发疯让她不再确定,那支不完整的药剂带给她的隐患,真的是人力能够抵消的吗? “别怕,”男人将手里的酒杯抵在杨诗洁唇边,“老师会救你的。” “当年裴芸带走的东西,我要让她的儿子半点不剩地吐出来。” 男人的手扬了扬,杨诗洁被红酒呛的咳了一声,看到对方狼狈的样子,男人愉悦地松开了手。 “哗啦。” 酒杯在杨诗洁脚边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杨诗洁却一动不动:“我们已经找了太久了,完整版的药剂……真的存在吗?” “到现在你居然还在怀疑这一点,”男人望向游轮下不断登船的客人,“在这方面你可比不上尹安。” “但她已经死了,”杨诗洁握紧了拳头,似乎想从这个动作里得到点勇气,“裴遇舟的东西都放在r国的银行里,他不会带上船的。” “诗洁,你还是太年轻,”男人不在意地笑笑,眼里的光芒冷漠又残酷,“你以为仅仅靠尹安地下室里的那些资料就能把我们逼到这种地步吗?” “裴遇舟早就把东西给赵启明了,他一直在骗我。” 男人话中戾气十足,杨诗洁尽力维持着声调的平稳:“既然如此,老师设这一局又有什么意义呢?” 东西落在了警方手里就等于上交给了国家,这就意味着他们没有再参与研究的机会,更没有以此牟利的可能。 “傻孩子,”男人轻叹,“事到如今你还没有看明白吗?裴遇舟手里根本没有我们最想要的东西。” “但是没关系,”他越过杨诗洁向下层走去,口中的话语破碎在凄冷的夜风之中,“裴芸的儿子……” “那是最好的研究样本。” 第八十二章 z国时间晚七点,游轮派对准时开始。 开场节目仍旧是老套的交际舞,年纪大的客人站在一旁不动如山,年纪小的男男女女却都拉着自己的舞伴进了舞池。 看这情形,安歆瑶痛苦地呻|吟一声,然后将手搭在了裴遇舟肩上。 她脸上带着一个华丽的羽毛面具,倒是不怕别人看到她的表情,不过就算有人察觉了什么也没关系,她安歆瑶在这个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叛逆。 “不喜欢跳舞?”裴遇舟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问道。 “浪费生命,”安歆瑶撇了撇嘴,目光又移向了在舞池中央旋转的那对男女,“那是顾家的人吗?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生。” “男人我不知道,不过那女人你不觉得眼熟吗?”裴遇舟压低了声音,“是杨诗洁。” 尽管对方遮住了脸、穿着也与平日里完全不同,但她的身形和那股对男人如逗弄宠物般的傲慢劲儿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了的。 安歆瑶只见过杨诗洁几面,被裴遇舟这么一提,她也立刻反应过来:“她胆子还挺大,现在游轮刚行驶几分钟,我们要不要先把她逮了?” “先别急,姓尹的应该也在这艘船上,”裴遇舟按了按安歆瑶的肩,“看见你沈哥他们了吗?” 安歆瑶扫了一圈自己视线范围内的帅哥美女后摇头道:“没看见。” “上船的时候还看见头儿和岚姐摆弄手机来着,”安歆瑶收回视线专注脚下,“这会儿他们不在舞池能去哪?” 裴遇舟没有应声,舒缓的舞曲在这一刻进入了尾声,舞池中央的男女|优雅地向众人行了一礼,大厅再次恢复了安静。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大厅的高台上,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上半张脸,但任谁都能看出他是个英俊的男人。 这面具……安歆瑶不由愣了一下,这面具不是和裴哥脸上的一样吗? 难道他就是尹总? 而男人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安歆瑶的猜想。 “各位晚上好,”优雅醇厚的男声落在每个人的耳边,“我是尹爵。” 人群有些骚乱,裴遇舟清楚地听见他斜后方的男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想必有很多人听说过我是谁,尹某不才,这次将代替顾总来招待各位,”男人无甚诚意地弯了弯腰,本应是客气的话却生生被他说出了几分阴冷的感觉,“船已离港,希望今晚各位能玩的愉快。” 在场众人不乏一向以天之骄子自居的年轻一辈,猛然间冒出这么一个以主人身份自居的陌生男人,不少人心里都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但看着周围的老一辈都一脸淡定,这点小小的骚动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不知道尹总这次把我们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身形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开口问道,他身旁众星拱月似的围了不少人,看起来身份不低,“总不会真的只是跳跳舞吃吃饭吧?” “刘总高见,”尹爵敷衍地附和了一句,“其实尹某这次叫大家来是为了和大家谈一桩合作。” 他挥手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人递给他了一支注射器。 “在座的各位大多数都对我们集团的研究有所了解,”尹爵晃了晃手中的注射器,透明的液体在针筒里不断摇晃,折射出斑斓的微光,“这是集团新研究出来的基因药剂,它可以刺激大脑的二次发育。” “刺激大脑发育”这句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众所周知,人的大脑在成年后便会停止发育,并且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逐渐萎缩老化,如果尹爵说的是真的,那么这支药剂的价值将不可估量。 “这药没什么副作用吧?”被称为刘总的男子狐疑地开口,“这么大一块蛋糕,尹总居然舍得分出来?” “正是因为蛋糕太大了,单凭我们集团根本吃不下,”尹爵一副苦恼状,“最近顾家遇到的麻烦事儿各位也应该有所耳闻,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舍得让出大半的利益来。” 顾氏集团最近因为非法人体实验的事情被上面请去喝了几回茶,这事儿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众人没想到在人体实验暴露前,顾家就已经顺利拿到了研究成果。 “那药剂是真的吗?”安歆瑶拿起一杯红酒假意要喝,顺势遮住了自己微动的嘴巴。 裴遇舟摇头以示否定,那药剂的确能开发大脑,但同时它也会强烈地刺激人脑内的情感控制区,至于强刺激的后果,顾芷清和尹安就是最好的回答。 可惜在场知道真相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不禁和身边的人低声交谈起来,似乎是对这个项目充满了兴趣。 “不知道各位认不认识这个人。”大屏幕上出现一张敦厚老实的脸,安歆瑶和裴遇舟齐齐一怔。 是何忠,那个犯下两起灭门案还刺伤了沈峥的男人。 尽管何忠案在当时十分轰动,但在场众人大多也不是会看社会新闻的主儿,恐怕除了特案组的四人之外,没人会认识这个男人。 “他叫何忠,是这支药剂的试用者之一,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甚至有些蠢笨的男人,但是在注射药剂后他变得聪明了许多,短短时间内便掌握了医学、化学、心理学三方面的知识,并且成功地把它们运用到了实践之中。” ——如果杀人也能够算作“实践”的话。 “空口无凭,”刘总晃了晃酒杯,“不如尹总把这男人领出来让我们瞧瞧?” “不巧,这个实验体生活不幸,在接受培训后他选择了复仇,”尹爵遗憾道,“不过他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成功的,那几起案子可把整个b市都搅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当然啦,”尹爵勾勾唇角,“像我们这个阶层自然不会受到影响。” 这话说的漂亮,最少刘总眼里流露出了满意之色。 台下的杨诗洁不由握紧了拳:何忠也注射了那种药剂?那么那两次丧心病狂的灭口行为,又真的完全出自于对方的本心吗? “卧槽。”安歆瑶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药剂哪是开发大脑,明明就是在制造疯子。 “当然了,我们的实验体绝对不止一个,”尹爵对台下的杨诗洁伸出了手,“诗洁,上来吧。”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杨诗洁的身上,杨诗洁不敢置信地对上男人的眼睛,似乎根本无法相信对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裸裸地解开她最想隐藏的身份。 “来。”尹爵不容拒绝道。 杨诗洁僵着身体一步一步走到尹爵身前,众人好奇的视线是如此犀利,仿佛要一点一点直接将她解刨在台上。 “实际上这支药剂最适合用在三岁以下的幼儿身上,他们的大脑本身就在飞速发育,再加上药剂的辅助,每一个孩子都会百分百地变成天才。” “比如说顾家的钢琴天才顾芷清,比如说那位意大利的天才少女画家ann,又比如说我身边被大家戏称为‘聚宝盆’的杨诗洁……” 大屏幕上不断展示着杨诗洁身穿病号服的照片,从婴儿到成年资料被放大数倍任人观看,她的成长过程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众人眼前,这也从侧面证实了尹爵话中的可信度。 “三个不同年龄段的人,却同样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并且她们还都是我的学生,各位就从没有怀疑过这巧合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吗?” 尹爵刻意加重了“学生”的读音,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人群再次发出“嗡嗡”地交谈声,可想而知这三个名字带给他们的冲击有多大。 也许一开始众人只是略有心动,但这药剂既然涉及到了“下一代”,它所蕴含的价值和意义就必须要重新考量了。 毕竟他们都是有家业要继承的人。 “话我就说到这里,”见气氛已经被炒热,尹爵适时抛出了最后一把火,“集团已经掌握了小批量量产的技术,但我们还需要一些资金来启动这个项目。” 他向后伸了伸手,身着燕尾服的侍者恭敬地端上来一盘试剂。 “既然是游轮派对,船上自然少不了各种‘娱乐设施’,”尹爵轻笑,“为表诚意,尹某特地拿出了自己的私藏来做这些游戏的彩头。” “只要筹码足够就可以随意拿走这些药剂,无论是研究还是使用,尹某都不会进行任何干涉。” 裴遇舟冷眼旁观着这荒诞的一幕,他知道尹爵的用意何在—— 不是资金,而是暴|乱。 药剂的弊端至少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能体现,如果这批药剂被带了出去,短时间内的确会诞生一些“天才”,但在几年后,这些“天才”都会变成不可控的疯子。 而他们到底能造成多大的破坏,何忠和尹安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这样的派对哪里都能举行,尹爵为什么偏偏要在冬夜出海呢? 真的仅仅是为了那所谓的宿命吗? 裴遇舟动了动脸上的面具,掩下了眼中的思索。 第八十三章 灯光渐暗,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说笑着散开前往下一层,尹爵却没有和客人一起玩乐的意思,他向着客房所在的上层走去,而他身边的杨诗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裴遇舟突兀地开口:“歆瑶,交给你一个任务。” “去弄一瓶药剂回来?”安歆瑶眼珠一转,很快猜到了裴遇舟的意思。 “聪明,如果有机会就争取都弄到手,”裴遇舟轻声嘱咐,而他的眼睛则一直留意着尹爵的身影,“留下一瓶其余的全砸了也行。” 听到这话,安歆瑶拍了拍胸口:“不就是捣乱嘛,包在我身上。” 有了这个保证,裴遇舟便和安歆瑶兵分两路,安歆瑶随着四散的人群向下层走去,裴遇舟则是快步去追尹爵。 但裴遇舟还是晚了一步,他只在拐角处捕捉到了尹爵的一片衣角,等他上了二层,尹爵就像会隐身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层的走廊里除了几个站姿标准的侍者之外并没有其他客人,裴遇舟走到一名侍者面前状似随意的问道:“尹总的房间在哪?我有点事想找他谈谈。” 按理说这船上的侍者应该尽全力满足客人的要求,但面对这种涉及到自家老板的超纲问题,被拦下的燕尾服小哥也不由感到为难:“这……” “你刚刚应该看到尹总回房了吧?”裴遇舟笑了笑,在得到侍者肯定的点头后,他心中一定,尹爵果然还在二层。 “你不觉得我脸上的面具和他很像吗?”裴遇舟指了指自己脸上银色的面具,见侍者神色松动后,他又看似十分好脾气地放宽了条件,“要不然麻烦你告诉我杨总的房间?生意上的事情和她谈也是一样的。” 这个问题明显比上一个问题好回答得多,侍者小哥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不仅告知了裴遇舟杨诗洁的房间号,还热络地要为裴遇舟带路。 裴遇舟自然拒绝了这个提议,他又不是真的去找杨诗洁谈生意,没人跟着才最方便他的行动。 房间里没人最好,顺张备用房卡并不比抓住杨诗洁难上多少。 也许是因为这次受邀的客人大多身份不低,船上并没有安装监控器之类侵犯**的东西,裴遇舟又特意绕开了为数不多的侍者,等裴遇舟站定在杨诗洁房门前的时候,他已经基本摸清了整个二层的构造,若是他没猜错,右侧最深处的房间应该就是尹爵的卧室。 毕竟z国人大多以右为尊。 不过那房间前有两个身材壮实的黑衣保镖守着,从对方微微鼓起的口袋来看,裴遇舟毫不怀疑对方和他一样带了枪。 尽管裴遇舟有把握在一分钟内解决掉这两人,但他并不想过早打草惊蛇,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去找杨诗洁。 房门意料之中的上了锁,裴遇舟透过门下的缝隙可以看到房内并没有开灯。 看上去没人,但为了保险起见,裴遇舟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 “叩叩叩。” 又轻又快的敲门声和他平日里的习惯完全不同,就在敲门声停止的下一刻,裴遇舟的神经猛然紧绷起来。 因为他听见了脚步声。 隐隐约约的十分模糊,杨诗洁疏于锻炼脚步沉重,屋内的人绝对不会是她本人。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门内的人似乎在等待着裴遇舟下一步的行动。 “滴。” 裴遇舟好整以暇地拿出房卡在门锁处刷了一下,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银色的手枪从袖口滑到了他的手中。 走廊的灯光斜斜地洒入黑暗的房间,门内人先发制人地扣住了裴遇舟的手腕,在下一瞬,冰冷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抵住了裴遇舟的咽喉。 而裴遇舟的枪口也同样危险地落在来人的胸口。 但想象中血光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熟悉的温度让裴遇舟卸了手上的力道:“沈峥?” 喉间的匕首快速撤去,取而代之的是沈峥温暖的手指:“舟舟?你怎么在这?我没伤到你吧?” “找不到尹总就想先来杨诗洁这看看,”裴遇舟按亮手机并谨慎地关了门,“岚姐呢?” “一起行动目标太大,我们就先分开了,”在手机微弱的亮光下,裴遇舟银色的面具反射出一丝冷光,沈峥不满地伸手摘下了他的面具,“你怎么带着这个?和刚刚进屋的男人一模一样。” 沈峥和裴遇舟在开始登船后就再没见过,所以沈峥并不知道自家舟舟被分配了一个什么样的面具。 “一样的面具?”裴遇舟皱眉,“你说尹爵?” 沈峥并没有参加刚刚的开场舞,他一上船便和秦千岚摸上了游轮的二层,裴遇舟简单地和对方解释了几句,重点强调了尹爵拿出的药剂。 沈峥是跟在尹爵身后进的房间,对方只在杨诗洁的房间呆了一分钟不到,而尹爵走的匆忙没有关门,等到对方离开后,沈峥便偷偷潜进了杨诗洁的房间。 尹爵准备的游轮自然不会寒酸,尤其是杨诗洁所在的套间,不仅面积极大,设计也极为精巧。 裴遇舟走到占据了一面墙的木质书柜面前翻了翻,他发现这些经济相关的书籍明显经常被人翻阅,上面甚至还密密麻麻地做了不少笔记。 这不是临时准备的客房,而是杨诗洁常驻的地盘。 见裴遇舟的目光瞥向立在书桌旁的白色行李箱,正在翻找书桌抽屉的沈峥低声道:“行李我找过了,没什么东西。” 裴遇舟点点头,他轻巧地打开桌上的电脑,开机的密码输入框在他眼前出现,裴遇舟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飞舞,没过多久便破开了这个并不复杂的密码。 熟悉的开机音乐在沈峥耳边响起,他一边收走放在最底层抽屉里的手枪一边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一手?” “来之前和纪桀突击学习了一下,”裴遇舟不在意道,“幸好杨诗洁的天赋点不在电脑上。” “那也是因为你聪明。”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裴遇舟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聪明?如果这份聪明要用所有的正面情绪来换,那他宁可不要。 哪怕是他母亲为他选择的也不行。 好在裴遇舟的走神只有一瞬,在沈峥察觉他的异样前裴遇舟便回了神,他将随身携带的u盘接入电脑,拷贝着杨诗洁电脑上有用的资料。 “嗒、嗒、嗒……” 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在走廊里清晰的回荡,尽管这房门的隔音效果不错,但沈峥和裴遇舟都是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士,两人几乎在同时察觉到了不对。 裴遇舟迅速地关掉了电脑,沈峥也将翻乱的东西全部归回原位。 “嘀。” 就在房门打开的一瞬,沈峥和裴遇舟极为默契地躲在了厚重的隔断墙之后,这里是一个视线死角,只要杨诗洁不一进门就扑到床上,他们就不会被发现。 “啪嗒。” 房卡被插|入供电槽,灯光大亮,杨诗洁将面具扔在一边,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她的房间多了两位不速之客。 她似乎很累的样子,在关门之后,那种气势十足的脚步声就消失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缓慢和疲惫。 就像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一般。 裴遇舟和沈峥看不见杨诗洁的动作,但从对方发出的声音来说,她应该在书架旁边找着什么。 “咯吱。” 木制机关转动发出轻微的声响,杨诗洁的手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老师?” 沈峥和裴遇舟对视一眼:看来杨诗洁已经发现尹爵拿走了她的东西。 “哈哈……哈哈……” 杨诗洁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空荡荡的木盒咧着大嘴嘲笑着她的天真,长发凌乱地铺散在她的脸旁,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老师、父亲……”杨诗洁喃喃道,“原来我和她们也没什么不同。” “哗啦。” 杨诗洁用力地将书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她大步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冷风夹杂着海水的味道涌入房间。 那些曾经被杨诗洁仔细研读的书籍被她毫不留情地扔向窗外,大多数的书籍都落在了下层的甲板上,使得不少女客发出夸张的惊呼,偶有一两本如愿坠入海中,却没能在漆黑的海中溅起半点水花。 游轮上的混乱让杨诗洁十分受用,她满意地大笑却又在下一秒突兀地收了声。 “不行……我不能变得和她们一样。”她瘫坐在地上,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杨诗洁,那种药对你根本就没有影响。” “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你不是顾家那个被推出来做靶子的傻子,也不是那个被圈在山上做实验的疯子……” “你是杨诗洁,正常的理智的杨诗洁,”杨诗洁紧紧地抱住自己,像分裂出第二个人格似的安慰着自己,“即使是这种情况你也不可能死。”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裴遇舟!”突然,杨诗洁就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叫了一声,躲在隔断墙后面的裴遇舟握着枪的手不禁一抖。 ——这对师徒能不能不要什么时候都惦记着他? “没错,裴遇舟……”杨诗洁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只要把他交给老师,就没有人会死。” 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平静无波的眼睛比之前的疯狂还要让人心悸。 “或者干脆选择和警方联手吧。” “弑师这种事,听起来可比苟活有趣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尹爵: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杨诗洁:既然您敢用我,就要做好被我背叛的准备。 第八十四章 杨诗洁的疯狂并不在沈峥和裴遇舟的预料之内,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主动从隔断墙后走了出来。 不管杨诗洁的跳反是真是假,裴遇舟都觉得他有必要和对方好好谈谈。 当然了,子弹已经上膛的手|枪也是保证谈话顺利进行的条件之一。 “裴遇舟?”杨诗洁一愣,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裴遇舟会摸进她的房间,“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备用房卡在裴遇舟的手上打了个转儿,裴遇舟又指了指沈峥,“至于他,则是跟在你的‘好老师’身后进来的。” “老师”这个词明显触碰到了杨诗洁敏感的神经,她手中的书页被攥得皱巴巴的,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撕成两半。 但杨诗洁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她把书平平稳稳地放到桌上,然后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鬓发:“说吧,和警方合作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裴遇舟看了沈峥一眼,示意这事由真·警方决定。 “坦白从宽,”沈峥说出了警方审讯时最常说的一句话,“配合调查和协助警方能让你在监狱里少待几年。” 杨诗洁的手一抖:“监狱?” 裴遇舟抬起枪对准了杨诗洁,时刻准备应对对方的任何异动。 “没错,你自己做的事你应该清楚,”沈峥直白道,“单是hunting酒吧的毒|品交易就足够判刑,更何况你还有涉嫌非法人体实验的行为。” 杨诗洁没有说话,裴遇舟挑挑眉:“怎么,怕了?” “听你的话尹爵似乎准备了什么能让全船喂鲨鱼的手段,”裴遇舟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比起坐牢你宁愿去死吗?” “仔细想想,如果你活着回去,以杨总的财力请一个团的律师都不成问题,但你要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以尹爵的性格他一定会为自己准备退路,如果不和我们合作,你就只能看着他以胜利者的姿态脱身了。” 说完这些,裴遇舟又笑眯眯地补充道:“带着我。” 就算是以沈峥“情人视角”来看,裴遇舟的这个笑容也嚣张恶意到欠扁,更何况是本就对裴遇舟没有好感的杨诗洁,她再绷不住脸上的表情,恶狠狠地瞪了裴遇舟一眼。 “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带着你?要不是你有这么一张脸,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杨诗洁扯出一抹假笑,“对了,还有你的身体,他不知道多想剖开你的脑子看看。” 沈峥皱了皱眉,裴遇舟却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听你的话……你好像是最近才知道我也是实验体之一?” 杨诗洁“呵”了一声:“实验体?你只能算是一个意外。” “愿闻其详,”裴遇舟看了眼手机,“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合作。” 他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副手铐:“如果不要的话,现在你就可以准备收拾收拾去警局了。” 反正赵局最开始的要求也只是无声无息地逮捕杨诗洁,他和沈峥最少也算完成了一个小目标。 “好吧,合作,”杨诗洁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你想问什么?你身上的药剂?” 她随意翻着手边的书:“这事儿我也只知道个大概,实验的事都是尹安在管,不过她的情绪愈发失控后老师就转移了实验场地,还把那座山转手卖给了别人。” “当年组织里研究出药剂的研究员交给你母亲的不止是所有的实验数据和配方,”杨诗洁顿了顿,“还有一支成品药剂。” “最初版的、被老师称为完美版的药剂。” 裴遇舟面上毫无波动:其实他早就猜测过这个可能,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把这样一支药剂用在自己身上。 似乎是看出了裴遇舟的疑惑,杨诗洁开口道:“那时候你父母和不到三岁的你正被老师亲自带人追杀,而你在逃亡的过程中差点就咽了气,那药剂恰好能给身体极强的刺激,你母亲就当着老师的面把药剂给你注射了进去。” “我不知道这算是赌一口气还是死马当活马医,总之你是活下来了,老师也不再纠缠你和你的父母。”杨诗洁耸耸肩,“这是老师的原话,信不信随你。” 裴遇舟关注的重点却不在后一句上:“不再纠缠?他只是躲到暗处了吧?” “没错,”杨诗洁肯定道,“毕竟国外不是老师的地盘,你父亲的本事也不小,组织又不是老师的一言堂,赚钱的方式那么多,没必要盯着一个逃了那么多年、看上去也不打算回国的女人不放。” “但老师的执念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杨诗洁打量了一下裴遇舟的神色,“爱之深恨之切……他真的很爱你母亲。” 只是那种圈养笼中鸟的爱实在太过沉重。 裴遇舟表情平淡:“继续。”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药剂没了,但是你还活着,而且那里还有他收养的第一个孩子,所以老师在意大利住了几年,在对尹安的改造失败后他才选择了回国。” “其实尹安一开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虽然我总是疯子疯子的叫她,但知道这些事情后我去调过她的资料,她小时候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黑发黑瞳,笑得和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灿烂。 杨诗洁垂下眼帘,嘴角的弧度看上去十分薄情:“基因药剂改变的不可能只有脑部,如今这种还算可控的药效是用很多人命换来的。” “虽然这么说不对,但我很庆幸我没有变成尹安那个样子。” “为什么他不选择把我抢走?”裴遇舟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因为我父亲?” 杨诗洁点点头:“对。” 顿了顿,她评判道:“你有一个好父亲。” 裴遇舟沉默,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在他看来尹爵是在他回国之后才找上他的,因为那时候他家老头已经过世了,他失去了他最大的庇护。 “我一开始也不理解老师为什么对你那么执着,还不断地逗弄你和挑衅警方,”杨诗洁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但我后来明白了,他是在清理组织里对他有异心的人,到了现在,组织里已经没人能够阻止他继续推进这个项目了。” 就连顾家也不能。 “至于你,他大概就是单纯不想要你好过吧,”杨诗洁的眼睛里划过一丝不明显的柔软,“老师有时候幼稚的就像孩子一样。” 裴遇舟毫不留情地拆台:“可这个孩子现在要杀了你。” “我也没想到,”杨诗洁“哗啦啦”地翻着手中的书,裴遇舟注意到那是一本童谣,就是尹爵经常给他寄的那本,“他像父亲一样养育我,又像老师一样教导我,他对我一向是最好的,不仅没有限制我的行动,还将金钱和权利统统交到了我的手上。” “可这些好都是有代价的,他现在要杀了我,”杨诗洁凉凉一笑,“因为他需要一个人堵住警方的嘴。” “而死人总是比活人安全的,不是吗?” “他的计划是什么?”沈峥出声打断了杨诗洁的感慨,既然问清了关于舟舟的部分,他便不打算再这里和对方闲谈,反正若是真的想谈,以后审讯室里会有很多机会。 “成功带走裴遇舟或者沉了全船,”杨诗洁好奇地看向沈峥,“沈组长,我很好奇你会怎么选择。” 裴遇舟的安全和一船人的性命,到底哪个更重要呢? “我哪个都不选,”沈峥完全不吃这一套,“既然杨小姐选择和我们合作,想必你手里应该也有一些保命的筹码。” “游轮底层装了炸|弹,虽然只有一个,但足以造成一个会沉船的裂口,”杨诗洁痛快道,“操控器被老师拿走了,但我知道炸|弹在哪,就看沈组长你敢不敢拆了。” 她不怀好意地看着裴遇舟:“或者直接把裴遇舟交出去,这样我们就都能活。” “交出我就放了所有人?”裴遇舟嗤笑,“你也太相信他的人品了。” 他一个起身拿走了沈峥手中的匕首,并将它抵在了杨诗洁的喉间:“别废话,给尹爵打电话,就说看见我去了甲板。” 杨诗洁后背一僵,配合地掏出手机拨给了尹爵。 “喂?老师,”杨诗洁的视线扫过那页被她读过无数次的童谣,“我刚刚看到裴遇舟了。” ——古力·洛克斯, 你会成为我的吗? 你不必洗碟子, 不必喂猪, 但要坐在一个垫子上 牢牢地缝合裂口, 吃一口草莓, 带着糖,和奶油。 “对,往甲板去了,”杨诗洁的声音诚恳而真挚,任谁也不会想到她其实是在算计对方的性命,“只有他一个人。” “嘟……嘟……嘟……” 电话被匆匆挂断,杨诗洁“啪”地一声合上那本书。 老师,被任意摆布的奢侈生活我已经过够了,这次,就让我亲自送你去地狱看看吧。 第八十五章 安歆瑶拿着筹码在下层赌场四处乱转,一支透明药剂正老老实实地躺在她的手包里,只是她还找不到一个能打碎其他药剂的时机。 就在安歆瑶想着能不能在放着药剂的桌前来个碰瓷假摔的时候,她被头发遮住的耳机里却传来了前往最底层的指令。 虽然不明白头儿这么做的用意,但安歆瑶还是迅速放弃了她的碰瓷计划,不动声色又极其自然地寻找着通往最底层的入口。 “小姐,请您止步。”侍者礼貌又绅士地拦下了安歆瑶,“最底层是堆放货物的船舱,并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安歆瑶美目一瞪:“怎么?我拿着最高级的邀请函上船也有去不了的地方?这就是你们顾氏的待客之道?” 男人但笑不语,安歆瑶打量着对方燕尾服下肌肉的轮廓,总觉得对方并不只是个侍者那么简单。 看起来倒像是个练家子的。 不过头儿的命令她可是一定要执行的,四下无人,只有海浪声在耳边回响,安歆瑶眸色一冷,握住了被外衣盖住的手|枪。 但在下一秒,她的神色又突然放松了下来。 “算了,去那样的地方,本小姐还怕脏了自己的鞋呢,”安歆瑶摘下脸上的面具冲男人放狠话道,“我记住你了,我会向你的老板投诉……” “砰!” 安歆瑶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就一头栽到了地面上,她灵巧地向后一退,又挥了挥手中的面具:“岚姐你来啦。” 秦千岚点点头,利落地收起的自己的配|枪,虽然不能轻易开枪,但用它来砸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两个看起来并不强壮还穿着高跟鞋的女生,轻而易举地把昏迷不醒地男人搬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还顺手把对方铐了起来,动作纯熟配合默契,一看平时就没少做这种事。 “等头儿来吧,”秦千岚拍拍手,“总觉得最底层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安歆瑶点点头,两人静静地躲在暗处等待着沈峥的到来。 而被安歆瑶和秦千岚惦记着的沈峥此刻正在扶着杨诗洁向前走,两人看起来像是一对关系极好的情侣。 当然,亲密是假威胁是真,为了防止杨诗洁突然变卦,沈峥的匕首正牢牢地抵在对方的后腰。 根据杨诗洁所说,在原本的计划中,如果找不到裴遇舟,尹爵就会在八点一刻通告全船炸弹的存在,并且利用恐慌的人们去抓捕裴遇舟。 虽然说裴遇舟的武力比那些普通人要高上许多,但蚁多咬死象,疯狂的普通人到底能做出什么事谁也说不清。 况且单单是围捕裴遇舟这件事,对于尹爵来说就是一个极佳的游戏了,更何况他还很好奇裴遇舟身在正义一方的爱人和朋友会不会为了一船人而亲手把他交出来。 裴遇舟对尹爵的恶趣味并不想多做评价,但现在已经是z国时间八点零九分,裴遇舟必须要在八点十五前见到尹爵并拖住对方,这样才能避免全船骚乱给他们的行动带来的更多麻烦。 至于沈峥,尽管他不放心让裴遇舟一个人去面对尹爵,但他不得不带着杨诗洁去寻找那枚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因为他需要在那枚炸|弹爆炸前将它排除。 没错,排弹,沈峥不是拆弹专家现场也没有拆弹工具,他能做的只是排弹——让炸|弹远离轮船,这样一船人的性命才能得以保全。 所幸这船上的信号并没有被屏蔽,沈峥已经联络了在港口待命的t市警方,就算真的不幸出现了最坏的情况,他们也能尽快地得到相应的救援。 杨诗洁将侍者都派去了别处,尽管三人行有些奇怪,他们一路上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很快便到了出口,裴遇舟要向前而沈峥却要向下,沈峥犹豫了一下道:“舟舟……” “停,”裴遇舟用手指拦住了沈峥想说的话,“我去报仇你去救人,分工明确,没必要再多说。” 杨诗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裴遇舟抬腿欲走,沈峥却伸手拽住了他。 手心里是带着体温的金属触感,裴遇舟疑惑地看向沈峥,正看到对方说过“一切小心”之后无声的口型。 “芯片。” 裴遇舟握紧了手中的项链,十字架尖锐的棱角刺痛他的掌心,原来尹爵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就在这么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项链里么? 真是可笑。 “你也小心。”裴遇舟松开沈峥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新年伊始,过去所有的恩怨也该在今日有个了断。 * 今夜无风,也许是因为在海上的原因,甲板上的温度并没有裴遇舟想象的那么低,裹着皮草穿着大衣在甲板上逗留的男女都被黑衣的侍者和保镖礼貌而强硬地请回客舱,只有裴遇舟,他逆着人流向外走去,却没有一个人前来阻拦劝解他。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来似的。 终于,在空荡又宽阔的甲板上,裴遇舟看到了那个无数次出现在他噩梦里的男人。 “八点十四,你来的正好。”男人回过头,他随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英俊邪气的脸。 “不带上你的打手吗?”裴遇舟挑眉看向尹爵,“你未免也太过自信了。” 尹爵轻笑:“赢过你一次就自然有第二次,还是说你觉得诗洁的背叛会让我心神大乱?” “诗洁她想把控制器放在自己手里做和我合作的筹码,这实在是太愚蠢了,”尹爵摇了摇头,“虽然这船是她的,但她的一切不都是来源于我?我这个学生会把东西藏在哪里,我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杨诗洁的背叛会暴露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裴遇舟本也没想用这个骗过尹爵多久,他同样将银色的面具丢在甲板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亲手送三个被你养大的孩子去死,你就不曾有过一点愧疚吗?” “愧疚?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感情用事了?”尹爵笑了一声,“那沈组长让你来换全船的命时,他有产生过一点愧疚吗?” “他没有让我来换。”裴遇舟否定道。 “他有,”尹爵向前一步凑近了裴遇舟,“他明明知道我在这里,他也知道我身边会有不少帮手,可他还是选择了让你一个人来见我。” “而他……你真的相信他会去拆那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吗?他只是利用你救下所有人而已。” “从你踏上甲板的这一刻起,你就注定回不去了,裴遇舟,你看看你,就算有了所谓爱人朋友,你今天依然像几年前一样独自站在我面前,啧,你还真是可怜。” 裴遇舟弯了弯眼睛,像是认同了尹爵的说法似的:“照你这么说,我还真是挺可怜的。” “但尹爵,我觉得你比我还要可怜,”裴遇舟话锋一转,眸子里是赤|裸裸的怜悯,“你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除了那些用钱雇佣来的手下,你身边还有谁呢?”裴遇舟勾勾唇角,“或者说,有谁在等着你回去呢?” 虽然今天的情景看似与五年前完全相同,但裴遇舟明白一切早已不同,从他遇上沈峥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所有就都发生了变化。 他明白沈峥的选择是为了什么:不仅是为了船上这些无关人的性命,更是为了他裴遇舟、为了两人之后能够清白坦荡地活着。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救人亦是自救,裴遇舟从未像此刻如此清晰地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所以,总不能一直让他家沈队努力啊,裴遇舟歪了歪头,转瞬间银色的手|枪便抵住了他自己的脑袋。 “我知道操控器在你手里,”在尹爵不解的目光中,裴遇舟孩子气地笑了出来,“但只要你敢按下去,你能得到的就只有一个脑袋开花的我了。” 他话中带笑,其中的威胁之意却不容忽视:“对着头哦,你知道我一向说到做到。” “你以为我真的没有那份原版资料?实话告诉你,它们早就被我背下烧掉了,所以你才找不到任何关于它的踪迹,”裴遇舟用枪口点了点脑袋,“我的记忆力很好,它们一直乖乖地呆在我的脑海里。” “二十年了你都没有成功,而唯一一把通向成功的钥匙却在我这里……” “尹爵,没了我,你真的还能成功吗?” 尹爵的拳头忍不住握了起来:“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把武器对准了自己?放弃报仇?裴遇舟,你不是被赵启明那老头子弄傻了吧?” 裴遇舟笑而不语,只是看着尹爵发疯。 但激动过后,尹爵却又很快平静了下来:“也好……既然你会有放弃报仇的念头,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和我合作呢?钱权我都可以给你,快艇就在下面,只要你和我走。” 裴遇舟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尹爵,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身边的人比?” “你真是愚蠢又恶心,我为我母亲曾经爱过你这样的人而感到可悲。” 裴芸是尹爵一生最大的禁忌,他瞬间掏出手|枪对准了裴遇舟:“闭嘴。” “来啊,”裴遇舟无所谓道,“看看是你快还是我更快。” 缓慢行驶的轮船带起无数翻滚的浪花,甲板上的两人剑拔弩张却只能僵持在原地,海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裴遇舟的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你看,他就说过,只要没到最后一刻,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就随时有可能反转。 第八十六章 “呵,”尹爵率先打破了僵持,他脸色阴沉地缓缓放低枪口,“这次倒是我看错你了。” 裴遇舟不置可否,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举动而有丝毫松懈。 尹爵伸手整了整衣袖,一把餐刀精准地擦过他的手边扎在了他背后的甲板上,还带落了尹爵一只不起眼的袖扣似的东西。 “说好了一对一,尹总就不要叫外援了吧?”裴遇舟眯起眼睛,“还是让你的手下好好地安抚这一船贵人吧,您说呢?” 被人戳破了心思,尹爵也不尴尬:“看来你那个野蛮的父亲教了你不少。” “砰!” 话音刚落,尹爵枪口一抬,子弹带着微弱的火花直奔裴遇舟拿枪的右手。 裴遇舟侧身一闪,仗着对方不敢攻击自己要害的优势迅速与尹爵缠斗在了一起。 尹爵格斗技巧丰富但已年长,更何况裴遇舟这些年长进不小,很快尹爵便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像几年前那样轻松地放倒裴遇舟,而且因为他心中的几分顾忌,裴遇舟甚至还隐隐地占据了上风。 尹爵第一次发觉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 战斗中的走神最为致命,趁着尹爵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裴遇舟一个肘击将对方撞倒在地。 尹爵优势尽失,却不忘拖裴遇舟一起下水,他拽住裴遇舟受过伤的手臂狠狠向下一拉,裴遇舟肩膀吃痛,两人瞬间倒在甲板上缠作一团。 两人手上劲道都不弱,一黑一银的两把手|枪几乎是在同时被对方击飞到远处,没了武器,战斗中剩下的就是最原始的交锋。 “骨碌碌……” 小巧的黑色操控器从尹爵身上滚落,两人神情一肃,同时扑向了那个不起眼却决定着几百人性命的小玩意。 尹爵位置占优,裴遇舟当机立断地放弃争夺操控器,转而一个手刀劈在了尹爵的手腕上。 裴遇舟力道极大,他甚至听见了对方腕骨清脆的碎裂声,尹爵修长苍白的五指抽搐了几下,但他的中指还是挣扎着搭到了那个小小的按钮上。 按钮被按下时并无声响,裴遇舟的耳中却乍然响起了嗡鸣声。 “轰!”沉闷却不容忽视的爆炸声传来,尹爵的手指无力地张了张,最终像是坏掉了一般卸下了所有力道,他躺在地上得意地笑道:“你输了。裴遇舟,跟我走吧。” 但裴遇舟的脸上却没有出现尹爵预想的绝望之色,尹爵看向裴遇舟带笑的双眼,那里面映出了一簇一闪而过的火光。 炸|弹带着火光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庆典烟花般地绽放在漆黑的夜幕下,又在一片静默中无声地沉入海底。 这还真是炸了个寂寞,裴遇舟好心情地勾起了唇角。 真像,尹爵忍不住用完好的手去碰裴遇舟的脸,只是那双异色的眸子实在太过碍眼。 就在尹爵抬手的一瞬间,子弹夹带着破空声准确地穿透尹爵的手腕,裴遇舟下意识地侧头躲开了喷溅而出的鲜血,却正好对上了沈峥担心的眼睛。 “舟舟,过来。” 沈峥的声音让裴遇舟彻底地放松下来,他不再理会捂着手腕倒吸冷气的尹爵,三步两步便跑到了沈峥的身边。 沈峥极快地抱了抱裴遇舟,随后又将人妥帖地护在身后,紧跟而来的安歆瑶忍不住啧了一声,默默地咽下了这口危机中的狗粮。 “其他人呢?”裴遇舟问了一句,他预想中被包围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除了甲板清场,他居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尹爵其他手下的存在,这不禁让裴遇舟产生了一种以多欺少的错觉。 “千岚带着杨诗洁去控场了。” 拜尹爵的多年栽培所赐,在大部分情况下杨诗洁都拥有相当的话语权,在没有收到尹爵的命令前,游轮上的所有黑衣人都选择了听从杨诗洁的指令。 沈峥收好地上散落的枪|支和操控器留作物证,尹爵双手带伤,他十分人性地放弃用手铐铐住对方,转而接过安歆瑶提供的绳子将尹爵捆了个结实。 “滴答滴答。” 尹爵被沈峥毫不客气地丢在轮船的栏杆旁,鲜血顺着他的手指不断滴落,寒意仿佛顺着伤口一直钻到了尹爵的骨血之中,他的脸色明显地变得苍白起来。 “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裴遇舟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安歆瑶,“歆瑶,你去帮他止一下血。” 没有选择再给尹爵补上一枪的裴遇舟显然还保持着理智,尽管他恨不得立刻就送尹爵去见阎王,但裴遇舟也清楚地明白自己没必要为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t市警方很快就会赶到,”沈峥低头亲了亲裴遇舟的发顶,“舟舟,你做得很好。” 没有让自己受伤,也没有冲动地杀人,现在的情况远远好过沈峥的预想,这让他禁不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裴遇舟自然知道沈峥夸他的原因,他动了动钝痛麻木的肩膀,心虚地转移话题:“沈哥,你是怎么知道芯片在项链里的?” “咳咳,”沈峥轻咳一声,实在不想明说自己是因为没事就把玩项链的痴汉行为才发现了项链的异常,“灵光一闪就送去鉴定科扫描了一下,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收获。” “这项链材质特别,似乎能阻挡特定的射线,鉴定科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还是纪桀细心地多试了几次才发觉项链的中部是空的。” 而且在空的部分还藏着一枚芯片。 见裴遇舟脸色凝重,沈峥又解释道:“结果我也是上船之后才知道的,之后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说,并不是想瞒着你。” “我知道,”裴遇舟摇摇头,他看向沈峥,语气郑重且严肃,“沈峥,我可以把它毁了吗?” 裴遇舟知道,这芯片作为串联了一切的重要物证,肯定会被警方彻彻底底地分析检查,而芯片中关于基因药剂的实验数据与配方也必定会因此暴露在人前。 人类追寻进化的脚步从未停止,开发脑域、制造天才,就算其中蕴含着致命的危机,也总有人愿意冒着风险一试。 而所谓“完美配方”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作为成品药剂的注射者,没人能比裴遇舟更清楚这药剂的副作用了。 ——不会发疯,但却永远都活在阴暗之中。 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压制住汹涌而来的负面情绪,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他一样幸运地遇上一个小太阳沈峥。 裴遇舟不希望这个世界上再多出任何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所以他想把所有的可能从源头上斩掉。 但项链他已经送给了沈峥,而这又明显是一件违背沈峥原则的事情,裴遇舟嘴上问着,心里却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当然可以,”沈峥握了握裴遇舟的手,“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把它放到你手里,就意味着我把选择权交给了你。” “这件事你知我知纪桀知,”沈峥瞥了一眼旁边假意堵住耳朵的安歆瑶,“哦,还有歆瑶这丫头,不过没人会说出去的,舟舟,你的选择是对的。” 见裴遇舟还在打量他的神色,沈峥伸手捏了捏对方冻得发红的鼻尖:“别想那么多,就算真的被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你男人打官腔的技术可是一流。” “不过要是毁了它……”沈峥学着裴遇舟平时的样子眨了眨眼,“裴医生可得再赔我一份定情信物才行。” 听到这话,裴遇舟忽地笑开了,他松开沈峥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条冷冰冰的十字架吊坠。 尹爵的心神一直都放在裴遇舟身上,裴遇舟和沈峥的对话本就没打算避人,尽管尹爵只听了个大概,但他还是很快意识到了裴遇舟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那就是他所追寻的、能颠覆世界的研究,尹爵目光热切地盯着那条他见过很多次的吊坠,想他精明一世,没想到最后却栽在了灯下黑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上。 “别毁了它,”尹爵哑着嗓子道,“裴遇舟,别做这么愚蠢的事。” 裴遇舟此时心情极佳,他甚至还对尹爵露出了一个笑:“不好意思,我这人就喜欢做蠢事。” “你知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吗!”见裴遇舟脚步不停地向甲板边缘走去,尹爵不顾形象地嘶吼道,“那是能让人类进化的奇迹!你不能就这么毁了它!” 被秦千岚压着来到甲板上杨诗洁愣愣地看向尹爵,那个在她印象中向来优雅强大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如此狼狈的一面,他拼命地想要挣脱身上的绳子,但最终却也只是徒劳。 “我能,”裴遇舟在离尹爵不远处站定,他左手一扬,小巧的吊坠半点声息也无地落入海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因为它是我的。” 是他用父母乃至前半生的幸福换来的。 “不要!” 海水无知无觉地吞噬着一切沉入它怀抱的事物,游轮也仍旧按照规划好的航线向前行驶,尹爵一个暴起,竟然生生地越过栏杆跳入了海中。 “扑通!” “砰!” 沈峥一枪落空,他本以为尹爵是想伤害舟舟,没想到对方居然选择了跳海。 “咚!” 杨诗洁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快艇早就被她调走,就算跳海,老师也再无半点翻盘的可能。 她亲手掐断了老师所有的生机。 秦千岚不解地看着跪在甲板上又哭又笑的杨诗洁,对方目光空洞,嘴里还不断呢喃着什么。 秦千岚难得好奇地俯身去听,可听到的结果却让她更加困惑。 那被杨诗洁不断重复着的两个字—— 是“父亲”。 第八十七章 尹爵当然没有死,事情结束后才姗姗来迟的t市警方救下了在海水中沉浮的尹爵,并且把他转交了特案组的手里。 船上的客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游轮便已经在警方的操控下掉头返航,只听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演讲就要协助调查的众人纷纷想找尹爵要个说法,但他们发现这船上能代表顾氏集团说话的人就只剩下了一个杨诗洁。 可看着形容狼狈疯疯癫癫的杨诗洁,准备讨个说法的众人却都纷纷止住了脚步。 能登上这艘游轮的人都不是什么蠢笨人物,若是现在还看不出尹爵和顾氏集团遭了大难,那他们也算是白活这几十年了。 无故被牵扯进来的确令人恼火,但如果因怒惹上更大的麻烦可就不值当了。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各个都积极配合警方调查,任由警方接手游轮将他们送回t市,就连那令人心动的基因药剂被警方拿走的时候都没人表示任何不满。 吊坠随着裴遇舟的一抛永沉大海,唯一知情却不一定保密的尹爵还在昏迷之中,特案组的三人口风严实,芯片的事情就这样被瞒了下来。 两天后,尹爵在医院苏醒,他没有提那条被沉海的吊坠,也没有提自己掌握着的“人类进化”的方案,他只是拒绝调查,并要求联系他的辩护律师。 但尹爵的要求注定落空—— 随着尹爵和杨诗洁的双双落网,等待多年、手里掌握着不少证据的赵局行动迅速地查封了整个顾氏,本就被尹爵铲除异己弄得大伤筋骨的犯罪组织在失去了主心骨后变得不堪一击,在有关部门和b市警局的联手运作下,隐藏在尹爵身后为这个大型犯罪组织提供支持的商政界人物纷纷落马,一时间b市的上层圈子里人人自危。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人愿意再和尹爵沾上一点关系,可笑当初顾芷清一案顾氏动用了不少名嘴,等轮到尹爵自己身上时,他却连个最普通的律师都找不来。 这个埋藏在b市二十多年的毒瘤终于在这个新年被连根拔起,网民们跟着警方和法院热热闹闹地吃了近一个月的瓜,最终此案以尹爵等人的锒铛入狱作为收场,算是为这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闹剧画下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b市警局,特案组办公室。 秦千岚敲下结案报告的最后一个字,毫无形象地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终于写完了,再坐下去我的骨头都要生锈了。” 纪桀极为狗腿地倒了杯咖啡递给秦千岚:“辛苦辛苦,谁让岚姐你写的结案报告最漂亮呢,能者多劳嘛。” “嘴甜也没用,下次换你写,”秦千岚抿了一口咖啡看向沈峥,“头儿,杨诗洁的案子就那么完了?” “不然呢?”同样在电脑前跟结案报告作斗争的沈峥头也不抬道,“几个心理专家都说她疯了,我们还能硬把人抓进监狱里去?” ——杨诗洁在尹爵跳海后精神就变得十分不正常,尤其是在看到从海里被救上来的尹爵后,杨诗洁更是被刺激的直接晕了过去。 所有人都没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但谁也没想到杨诗洁醒来后就彻底疯了——或者说是傻了。 她的智力和记忆停留在了四五岁的年纪,天天无忧无虑的笑着,心心念念地找着自己的“爸爸”,每一个二三十岁的瘦削男子都会被她拽住细细打量,就连裴遇舟和沈峥也没逃过她的“毒手”。 不是没有人怀疑这是杨诗洁在为了脱罪耍手段,但裴遇舟却在提审了一次杨诗洁后就斩钉截铁地断定对方是真的疯了。 “以杨诗洁的骄傲,她就算装疯卖傻也做不到这种地步。”沈峥记得自家舟舟是这样解释的,而彼时,杨诗洁正在审讯室里含含糊糊地咬着一块奶糖,晶亮的口水被她弄得到处都是。 事实也正如裴遇舟所言,在经过多个专家的检查后,杨诗洁的精神失常算是盖章定论,虽然她因此避开了在监狱改造的命运,但她的余生也只能在精神病院度过了。 事实上,如果杨诗洁还保持着往日的理智,警方的行动绝对不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这倒也是,”秦千岚点点头,“不过比起顾芷清和尹安,她的确要幸运很多。” 尹爵的这三个学生,谁都没有逃脱发疯的命运,但和入狱的顾芷清和自杀的尹安比起来,杨诗洁的这种“疯”很难说不是一件好事。 前尘尽忘,这不知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结果。 “幸运?岚姐你可真是太甜了,”安歆瑶摇头叹息道,“你以为精神病院是个什么好地方?我看她还不如去监狱里改造了呢。” “不过头儿,尹爵手里的药剂和资料到底怎么处理了?”安歆瑶一脸八卦地问道,“我们圈子里有不少人在打听这个,您就先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 一时间,特案组的几双眼睛都“刷刷刷”地盯住了沈峥:这种像是在科幻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基因药剂,任谁都会十分好奇。 被众人盯着的沈峥仍然十分淡定:“当然是上交给国家了,不过这药剂的副作用太大,八成是要被销毁的。” 无论那份药剂能带来多少利益,它的副作用对一个国家来说都是致命的。 几个人造天才和社会稳定之间该如何取舍,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选择。 “对了,舟舟呢?”沈峥关上电脑,“我出去拿份资料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他又跑哪去了?” “下楼拿快递去了,”秦千岚喝光最后一口咖啡,她放下杯子调侃道,“不是我说,头儿你对遇舟看得也太紧了吧,这怎么求了婚之后更腻歪了?” 沈峥瞥了秦千岚一眼:“我乐意。” 再说了,他算是看透了,他家舟舟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要是没有他在旁边好好看着,保不准这人又在哪里磕到碰到了。 就像上次和尹爵交手的时候,这小祖宗又把自己好的差不多的肩膀给弄伤了,就算沈峥天天在旁边督促着他换药早睡,裴遇舟的伤也是又拖了大半个月才好。 沈峥等裴遇舟好全后便气鼓鼓地振了一夜的夫纲,直到把人做的保证没有下次后才算罢休,而他对裴遇舟的关心也因此又上了一个高度,这才有了秦千岚眼里的“更腻歪”。 秦千岚糟心地一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你不是单身了,闭嘴吧。” “什么不是单身啊?”说曹操曹操到,秦千岚话音刚落,裴遇舟便推门走了进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甚少下楼的赵局。 安歆瑶立刻笑弯了眼:“哟,赵局您怎么来了?是来给我们发奖金的吗?” 办了这么件大案,特案组在b市本地的名声是越来越大了,只可惜他们还是只有这么几个组员,连个工资都没涨,真是听者流泪闻者伤心。 赵局摇了摇头:“没有奖金,加班倒是可以有。” 还不等安歆瑶假哭,赵局就在裴遇舟的办公桌前站定,他冲着裴遇舟一伸手:“东西拿来。” “啊?”刚坐下的裴遇舟满脸无辜,完全不知道赵局在说什么。 赵局双目一瞪:“啊什么啊?你拿走的那份档案,现在该换了。” 该换了?裴遇舟心下一动,拉开办公桌最后一个抽屉找出了那份被他带出资料室的档案。 他曾经暗中调查过沈父的档案,但因为警局资料室很多资料都被抹去,所以裴遇舟只能暂时将那份档案压了箱底。 而一旁赶过来护媳妇的沈峥也看到了档案上的“沈元峰”三个字,他不禁一愣:“这是?” “还不是这小子想帮你查你父亲殉职的真相,”赵局冲着沈峥没好气道,他放下一直背在背后的手,将一份崭新的档案袋递给沈峥,“现在不用查了,你父亲是清白的。” “早就该真相大白了,”赵局拍了拍沈峥的肩,“是我这个局长没用。” 沈峥拿着档案的手有些抖,档案很薄,但沈峥却觉得它有千斤重,没了所谓“背叛”,档案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他父亲的每一笔功勋,沈峥眼眶发红,一时间竟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这份档案就由你亲手放到资料室吧。”赵局轻轻推了推沈峥,“好孩子,去吧。” 沈峥回头看了一眼,裴遇舟正满目温柔地看向他,蓝色的眼睛像是最柔和缱绻的海。 他不再废话,拿着档案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见此情景,特案组的众人都忍不住产生了点感慨,尤其是和沈父共事过的蒋军,裴遇舟注意到这个感情一向内敛的男人竟也悄悄地红了眼。 “行了行了,”赵局看不惯这一屋子的伤感气氛,他大手一挥,“今天让你们提前下班,要哭都回家哭去。” “耶!下班了!”安歆瑶第一个跳起来捧场,如果忽略她明显带着鼻音的声音,这喜悦倒还有几分可信度。 不过不管怎样,提前下班总是好事,特案组的几人很快就收拾好东西和赵局一起走人,只有裴遇舟还坐在办公桌前等着沈峥回来。 他可能要等很久了,裴遇舟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因为他家一向坚强的沈队,这次大概要在档案室里哭很久的鼻子。 不过想哭多久都好,裴遇舟总是会在原地等着沈峥的。 裴遇舟向后一仰靠在了椅子上,尹爵托人从监狱里带给他的信正躺在他的口袋里,但他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看。 在尹爵落网后,裴遇舟特意查过尹爵的背景,因为他不明白尹爵堪称疯狂的执念到底是从何而来。 但在看过资料后裴遇舟却只得到了一个很俗套的答案——因为不幸。 尹爵的人生并非看起来那样光鲜亮丽,他和裴遇舟一样在国外长大,但他却只是一个父不详的妓|女的儿子。 他像一丛无人修剪的杂草一样生长在y国最混乱的街区,英俊的外表和优异的成绩让他选择了在摆脱母亲后去寻找父亲,尹爵本以为以他的能力会轻而易举地得到父族的赏识和继承权,但现实却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也就是在那一年,尹爵明白了“天之骄子”的真正含义。 ——总有些人一出生就得到了上帝的所有宠爱,无论别人怎么追赶都无法跟上他们的脚步,只能悲哀地被抛在身后做一个不甘平凡的普通人。 那就是天才,超越了一般人类的存在。 父不详的出身让他不相信女人的忠贞和所谓爱情,青年的经历又引得他对基因药剂痴迷到疯狂,裴遇舟清楚地明白尹爵会走到这一步的理由,但这并不代表他会选择原谅。 这世界上总有人身处不幸,但这并不是可以选择犯罪的理由。 想到这里,裴遇舟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第一次产生了如此正面积极的想法,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口袋里的信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怖了,裴遇舟一晒,伸手打开了那封来自监狱的信。 仍旧是老样子的童谣,但这次的信封和信纸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精致,微微泛黄的稿纸背面是尹爵嚣张又华丽的花体字—— “开膛手杰克被杀了, 宝琳和席非走在白色教堂里, 狙击手的脚步声响起, 开膛手杰克来了。” “罪恶永无止尽”,这是尹爵留给裴遇舟的最后一句话,他似乎笃定这一切不会就这样结束。 但就算罪恶永无止尽又怎样呢?裴遇舟将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正义也同样永无止尽不是吗?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裴遇舟眉眼带笑地扑向鼻尖通红的沈峥。 只要这个人还在,就算再来十个尹爵他也不怕。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耀着整个b市警局,电话铃声与警员们的交谈交错响起,喧闹又忙碌地构成警局独有的景色。 寒冬已过,暖春将至,只要善良的人们还在,这个世界就永远会迎来春天。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它从不会缺席。 ——end。 第八十八章 番外 沈峥回到家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窝在沙发上等他的裴遇舟。 今天上午蒋军家的宝贝闺女要开家长会,本该和裴遇舟一起轮休的沈峥被集体投票选中做替班的苦力,理由是总和自家舟舟同进同出的他深深地刺痛了其余几只单身狗的心。 沈峥:“……。”和自家媳妇一个单位怪我咯? 但今天的情况有点不同,沈峥轻手轻脚地换好拖鞋关上门,果然,沙发上盖着毯子的“毛团子”还是一动不动,看样子是睡着了。 两人的家比起一个月之前可以说来了个大变样,客厅里换了暖色系的布艺沙发,上面还歪歪斜斜地扔着几个纯色的抱枕和一只裴医生,裴遇舟枕着茶色的抱枕睡的正香,他身上随意地盖了一条浅色的毯子,此时正要掉不掉地拖在沙发前的地毯上。 窗帘没拉,整个屋子都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电视中的女主持人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娱乐圈的新闻,裴遇舟搭在沙发外的手虚虚地握着一本杂志,沈峥小心翼翼地凑近杂志一看,果然又是“家居装修手册”之类的东西。 茶几上用铅笔压着几张线稿,熟悉的笔触让沈峥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每次他拖着舟舟出门逛街挑家具的时候这小祖宗总是一副嫌冷不愿意出门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家舟舟对装修这件事还是很感兴趣的嘛,看来下次他还是要拽着人出去才对。 “沈峥……?”阳光被挡,裴遇舟懒洋洋地睁开眼,“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峥坐到裴遇舟的身边,按住了对方想要揉眼睛的手:“还早呢?这都快一点了,你吃午饭了没?” “还没,”裴遇舟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顺手把杂志扔在了茶几上,“上午整理房间又收拾了点不用的书,一忙活就给忘了。” 沈峥这才注意到沙发后面放了两纸箱的书,看这架势,他家舟舟是把整个书架都腾空了。 “又不好好吃饭,”沈峥把还没暖回来的手往裴遇舟的脖子上一放,冰得不听话的某人立刻清醒,“别睡了,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裴遇舟瞬间起身把毯子往沈峥身上一丢,“冰箱里还有意面,我随便煮点就行。” 沈峥任由他去,自己则是把毯子折好放在了一边,虽然他很乐意照顾舟舟,但两个人过日子总是要有来有往的好。 他拿起遥控器正想换台,谁成想女主持人下一条新闻却让他停住了手。 “知名小花江婉言今日宣布退圈,息影唱戏只为完成父亲遗愿。” 现在的很多明星热衷于“卖惨”、“卖人设”,好像谁没有个提起来就心酸的悲惨过去就输了一局似的,但画面中的江婉言仍旧如往常一样保持着通身优雅低调的气派,若不是她左臂上的黑布和微微泛红的双眼,任谁也不会猜到她刚刚送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 和新闻中博眼球的标题不同,除了最开始记者询问退圈原因之外,江婉言全程都没有提到自己的父亲,她落落大方地跟媒体提了几句自己的戏园子,既没在采访中透露地址,也没有刻意请粉丝来捧场,她只是简单地说着自己未来的打算,眼里都是满满的热爱,真诚的不像沈峥所熟知的那个江婉言。 “看什么呢,”裴遇舟趁着烧水的功夫瞥了眼电视,他自然地往沈峥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一坐,刚洗过的手也贴在了沈峥的脖子上,“江岳是今天早上走的,江婉言给我打了电话,只说庆幸她父亲亲眼看到了尹爵的结局,并没有请我去参加江岳的葬礼。” 沈峥是拿这个爱记仇的小祖宗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握住裴遇舟的手亲了亲:“人死如灯灭,上一辈的事情没必要再牵扯到下一辈身上。” 裴遇舟点头,他和江家的关系的确十分微妙,若是江婉言真的请他去江岳的葬礼才是尴尬。 “最近都没什么大案子,千岚和歆瑶说今天晚上要去老地方聚餐吃火锅,”沈峥一边摆弄着裴遇舟的手指一边不满道,“这两个小丫头,就是变着法儿的当咱们的电灯泡。” 裴遇舟看着沈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儿,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还不是沈大队长太过荡漾,深深刺激了组里两个恨嫁的单身女青年?” 不过公职人员的休假的确不多,就算远离了“犯罪组织”“基因药剂”这些超日常事件,裴遇舟和沈峥的生活也仍旧忙碌,他们就像最平凡的普通人一样,在b市这个繁华的都市里过着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沈峥糟心地咬了一口裴遇舟的手指:“行了,不说她们,我听赵局说你申请辞掉特案组心理顾问的职位了?怎么?裴医生这是想跳槽?” “我只是不想再挂着文职的名头了,”裴遇舟用脚踢了踢他旁边的两个纸箱,“心理医生也不想当了,喏,书我都打算卖了。” 沈峥立刻侧过身对上裴遇舟的眼睛:“怎么突然这么想?” “其实我一开始学心理学的原因就是为了控制自己,其次就是能更好地观察模仿别人融入这个社会,至于犯罪心理学……”裴遇舟的声音顿了顿,“那是因为比起普通人,我更能理解那些罪犯的想法,所以我在这门课上拿到了最好的成绩。” “但其实我很少主动去运用这些知识,比起动口我似乎动手更多一些,”裴遇舟看向沈峥,“你肯定也知道,在特案组的这几个月,我很少以‘犯罪心理专家’的身份去做些什么。” “我喜欢观察别人,但我却不想却揣测罪犯的思维,那会让我控制不住我心里负面阴暗的想法。” “但我却又能如此轻易地理解他们,有段时间我简直觉得我自己就站在地狱门口,保不准哪天一睁眼就变成了下一个变态杀人狂。” 听到这里,沈峥忍不住握紧了裴遇舟的手:“但是你没有。” “对啊,我没有,而且我也不需要再去观察模仿别人了,”裴遇舟低下头,卷翘的睫毛小刷子般地在沈峥眼前扑扇了几下,“沈峥,你带着我学会了很多正常人应有的感情,喜怒哀乐,人情冷暖,比起读那些枯燥的教科书,我更愿意读你。” 沈峥被自家小骗子撩的呼吸一窒,但裴遇舟却充分展现了他撩完就跑的本性,情话刚刚说完,裴遇舟作势就要走人:“水应该快开了,我去看看我的面。” “面什么面,”沈峥一个用力直接把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也亏得这新换的沙发够大才经得起两人这样折腾,“撩完就跑能耐了啊?舟舟,我是不是有一阵儿没好好收拾你了?” “怎么收拾?这样吗?” 裴遇舟直接把人按在沙发上亲了上去,不过这次裴遇舟没用上任何技巧,他只是轻轻地磨蹭着沈峥的唇瓣,然后猫一样的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这感觉熟悉吗?”裴遇舟趴在沈峥身上笑道,“沈哥第一次可就是这么非礼我的。” 沈峥眉头一跳:“非礼?” “不然呢?那可是我的初吻。”裴遇舟理直气壮道,他伸手戳了戳沈峥的腰,“说吧,你是不是对我一吻定情?我今天收拾房间的时候可看见了,那天我送你的袖扣还被你好好地收在戒指盒旁边呢。” 沈峥痛快地承认:“没错,一吻定情。” 其实连沈峥自己都说不出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动心,也许是因为当时的气氛正巧,也许是因为眼前人的滋味太好…… 又或者只是因为裴遇舟故作镇定下悄悄变粉的耳垂。 也许他早在不经意间就发现了裴遇舟心底的那点柔软。 裴遇舟的手指还在沈峥的腰上不安分地乱戳,沈峥眸色一深,按住了在他身上点火的某人:“我看这面你是真的不想吃了。” “本来就不是很想吃,”裴遇舟歪头一笑,“其实我根本就没开火。” 那两枚银色袖扣让他心情愉悦,愉悦到他只想撩拨他的沈队长,然后嗷呜一口吃掉他。 “现在离聚餐时间没剩几个小时了,”裴遇舟轻轻捏住了沈峥的下巴,“沈队要是再不行动,我们今天可就要迟到了。” “那就让他们等着。” 巫山**,被翻红浪,沉迷于某项生命大和谐运动的沈峥和裴遇舟自然错过了特案组的聚餐,打不通某两人电话的秦千岚一关手机—— 决定了,今天这顿饭就算在放鸽子的两人身上。 而此时被念叨的裴遇舟正穿着睡衣坐在桌前一下一下地卷着他的意大利面,“吃饱喝足”的沈峥还得寸进尺地要裴遇舟兑现之前在船上的承诺。 “说好的定情信物呢?”沈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道,“这么重要的事舟舟你不会是忘了吧?” “没忘。”裴遇舟把卷好的意面塞到沈峥嘴里,“沈峥,下个年假我们去r国领证吧。” “嘎嘣。” 沈峥一个激动咬在了叉子上,裴遇舟拄着下巴温柔地看向沈峥。 “没错,我们结婚吧。” 一纸婚书,一世之盟。 沈峥,这是我能给你最好的定情信物。 作者有话要说:舟舟:这其实是一个心理医生最后撂挑子不干了的故事。正经.jpg。 今天话话牙疼的要命,所以更新晚了,让小天使们久等了。 本文到这里就真的完结啦,如果关于沈队和舟舟以后还有什么好的脑洞和糖,话话会在专栏单独开一个番外合集免费写给小天使们看,小天使们有什么很想看的梗也可以留言,除了车车话话都可以尝试一下,但产粮的速度可能不会特别快。 以上,感谢看文的每一位小天使,本文最后一次日常比心,我们下本书再见啦,么么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