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嫡幼女》 第1章 老蚌生珠 青石铺成的廊下,几位小厮低着头端着东西疾步快行,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饶过青瓦堆砌而成的浮窗,后面的院子才豁然开朗,只见偌大的院子里头,几个金钗玉环的郎君端然而立,看见来人,为首的一个二十出头的郎君连声说道:“快拿进去吧。” 几个小厮低头应了一声,不敢有丝毫的错乱,纷纷走进里头的屋子,但站在外头的几人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反倒是更加紧张起来,凡是男人生孩子,哪一个不是惊天动地的,怎么这会儿里头一点声响都没有。 没让他们焦灼很久,只见一个长相整齐,头上也别着金钗的体面老爹走了出来,行了礼才说道:“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太太这才刚刚有动静,怕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太太怕三位太太久等,让奴才出来说一声,让太太们回去歇着便是。” 大太太脸上露出笑容来,对着这位老爹倒是显得十分亲切的模样,笑着说道:“父亲发动了,我们晚辈哪有歇着的心思,何老爹快进去,没得还让父亲为我们操心的。” 何老爹显然也知道,就算是自己出来传了话,这几位太太也是不会也不敢回去歇着的,虽说是太太体贴晚辈,但这种时候,断然没有做父亲的在里头受罪,他们倒是回去舒服的道理。所以听见大太太这般说,何老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满口称赞大太太为人孝顺。 旁边站着的两位郎君,二太太倒是也罢了,开口问了几句里头的情况,脸上只看得到担忧的神色,但旁边的三太太便差了一筹,眼中的嫉妒怎么都掩饰不住。何老爹也看在眼中,并不多说什么,行色匆匆的走了进去。 大太太扫了一眼旁边的妹夫,拿着绢帕掩了掩嘴角,也是没有多说什么,今日这样的时候,别管谁闹出什么来,都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说起来,三位太太倒是真心为了里头的公公冯氏担心,毕竟他们几人进门以来,冯氏对他们多有照顾,这样的好公公世间都是少有的。 再有一个,虽然如今老侯爷还在,但谁不知道,太太才是永宁侯府的定海神针,不说他们几个喜不喜欢这个即将出生的妹妹或者弟弟,但至少都不是盼着冯氏早死好当家的。 说起来,永宁候当家主夫,已经年过四十的冯氏怀孕生子,在整个京城都是一件奇闻,虽说自古以来老蚌怀珠的有,但在勋贵世家里头,别说四十,就是三十岁也已经少了。再说冯氏已经养育了两女一儿,如今都已经子孙满堂了,这个孩子跟嫡长女相差了二十多岁,如今永宁候的嫡长孙女都已经六岁了。 何老爹走进屋子,只见床上的冯氏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头还好,在小厮的服侍下慢慢喝完了一整碗的人参鸡汤,这才微微放心下来,虽然大夫都说冯氏这一胎养的极好,但冯氏的年纪毕竟大了,不比年轻的时候,谁心里头都没准。 见冯氏喝完了鸡汤,徐老爹亲自给他擦了擦嘴角,见他满头都是冷汗,有些心疼的说道:“太太,您要是疼的话就叫出来。” 冯氏倒是笑了笑,他可是已经生过三次的人了,自然知道一开始叫的惊天动地都没用,现在宫口都还没开呢。 一开始知道有这个孩子的时候,冯氏其实也犹豫过,毕竟他年纪实在是有些大了,有这个孩子,他自己都觉得意外,这时候再生育的风险极大,但一来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哪里舍得打掉,二来就是,虽然生育了三个子女,冯氏却从未亲手抚养长大任何一个,这不得不说也是冯氏一辈子最大的憾事。 所幸冯氏虽然年纪大,身体倒是十分不错,加上怀胎的时候也养得好,这会儿倒是没有力不从心的感觉,等疼得越来越频繁,产公频频的查看,终于开口说道:“太太,已经开了十指,您可以用力了。” 产公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一边心中也暗暗感叹,这位永宁候太太真是个很角色,生孩子该忌讳的事情,这些太太公子们哪有不知道的,但事到临头,能忍住不乱叫的实在是少数,偏偏这位像是疼的是旁人似的。 屋子里头断断续续的痛呼声传出来,三位太太倒是松了口气,再没有动静,他们都要忍不住冲进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了。冯氏发动的这一日不是休沐,家里头的女人都不在家,虽然都派人送了信,但一时半会儿还未赶回来,这会儿主揽大局的却是平常已经帮着冯氏管家的大太太吕氏。 吕氏心中也是焦躁的很,但面上却不露分毫,旁人凡有多少慌乱,看他一眼似乎都能安心下来,听着里头陆陆续续的声音,吕氏忍不住吩咐身边的小厮道:“去前头看看,侯爷和几位娘子还未回来吗?” 那小厮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还没走到前头,便瞧见他们家永宁侯爷急匆匆的走进来,这位向来稳重端方的侯爷,这会儿也是满头是汗,后头的大娘子二娘子也是脸色担忧,倒是去报信的三娘子被甩到了最后。那小厮连忙行礼,却听见永宁候连声问道:“怎么样,太太生了没有?” 小厮连忙答道:“还未,是大太太让奴才来前头看看。” 永宁候也不耐烦跟他说道,连忙走进院子,不等三个女婿行礼,满耳朵只听见里头的痛呼声了,他跟冯氏虽然说不上倾心相知,但对于这位正房太太,永宁候还是满心尊重,倍加宠爱的,否则的话,冯氏也不能在年过四十的时候还能够怀胎,能够老来得子自然是好,但若是赔了太太又折兵,那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大太太看了一眼自家妻主,再没有多说什么,只陪着一屋子的人等着。幸好冯氏已经生过三胎,永宁候回来没过多久,便听见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音,不说其他人,永宁候首先叫道:“怎么样,怎么样?”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产公抱着孩子走了出来,满脸喜色的恭喜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太太生了一位姐儿,父女均安。” 永宁候听说太太没事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得面对皇上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的,再一听自己又多了一个女儿,顿时兴高采烈起来,这年头谁还会嫌弃女儿多,更别说这还是她的嫡幼女。 永宁候原本是奉行抱孙不抱女的人,前头就算是嫡出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她也是一个都没上过手,但如今年过四十,都将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又得了一个嫡幼女,到底是心中喜爱,忍不住伸手接了过来,一向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 再看那新生儿,虽然依旧是红彤彤的一团,但眉眼能看得出长得挺好,永宁候越看越爱,忽然便开口说道:“幼女如玉,以后这孩子便叫瑾儿吧。” 说完这话,倒是转过身说道:“你们几个也来看看你们的小妹妹,以后姐妹之间要懂得孝悌,相互扶持才是旺家之本。” 几位娘子太太自然都应了是,虽然是个女儿,将来免不得要分走一份家产,但毕竟相差了二十多岁,她们心中也没有多少嫉妒。 永宁候看了看周围,却没看见几个未出嫁的儿子,忍不住皱眉问道:“香儿他们呢?” 大太太笑着说道:“香儿他们毕竟是未经事的少爷,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免不得还要吓着,老太太心中担心,便拘着他们在松寿院呢。” 这般一听,永宁候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倒是将手中的孩子还给产公:“抱进去吧,免得着了凉!” 大太太笑了笑,又说道:“母亲,四妹出生是件天大的好事,虽然没有到处张扬的道理,但府里头也该乐呵乐呵,不如赏了下人一个月月钱,也是为四妹积福。” 原本这样的事情,是该冯氏来做的,但冯氏如今在里头,侯爷又在眼前,大太太也不好直接就做了主。 听了他的话,永宁候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直说按他说的去做,随后问了问冯氏的情况便离开了,几个女儿也跟了上去,虽然是父女,到底是男女有别,她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等人都走开之后,三太太才撇了撇嘴角,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位姐夫,嘀咕着说道:“老太太也真是的,不说其他人,太太可是三弟的亲生父亲,三弟马上也要出嫁了,这种事情还不能过来看看。” 话音未落,大太太便瞪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不说老太太如何,太太第一个饶不了你。” 三太太哆嗦了一下,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到底是怕了冯氏的手段,只是低头不再多说。 安然生产之后,大太太要做的就不多了,冯氏这里的下人都是有规矩的,除了一开始有些忙乱,这会儿哪里都是井井有条,他就是有心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只是仔细的吩咐了几句便也不再多管,大太太心中其实也明白,冯氏恐怕也不会希望他管过界。 待了一上午,几位太太也是累了,出了院门便各自回去,大太太回到屋子里头,倒是没瞧见自家妻主,忍不住问了一句才知道,三位小姐都被侯爷叫到书房去了。 见大太太有些乏了的模样,贴身小厮连忙给他揉了揉额头,一边说道:“太太若是累了便歇一会儿吧,这会儿正巧也没什么事情。” 大太太点了点头,心中却想两个妹夫,二妹夫是个有成算的,可惜二妹不成器,三妹明明是个据嘴葫芦,偏偏媳妇嘴巴上头没把门,也不知道当初太太是不是故意替他找了这么个没心眼的。 话说另一头,二太太也正跟心腹说话呢,大概是见他的脸色不太好,小厮低声说道:“二太太,是不是累着了?” 二太太叹了口气,想着若以后多了个幼妹,自家二娘子岂不是更加不得宠了,不过这话他心里头想想倒也罢了,绝不能露出一点痕迹,对于这个妹子,他还得十分喜欢,对他最好才是。 比起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进了屋就开始埋怨,多一个女儿将来自家分到的家产就得再少一些,原本就是庶出的女儿,上不上下不下的,前头两个姐姐都是当官的,自家三娘子倒是好,整天木呆呆的,也不知道为三房多划拉一些,不过他也知道冯氏的手段,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房里头抱怨一番罢了。 第2章 女尊世界 不说这一大家子的心思谁喜谁忧,这会儿却无人得知,永宁候家多了一个嫡幼女,最不能接受的,却正是这个小婴儿本人。 任谁勤勤恳恳,靠着自己的奋斗死活爬到了副厅级,好不容易能*一把,谁知道就给喝酒喝死了。 要说她也真心是倒霉,出生的时候爹死了,她娘死活撑着没嫁人,把她拉扯大了,女儿也确实是出息,原以为能享享清福,却得了要命的毛病,即使好药用着,也没撑过一年,临了的时候也放心不下还没成家的女儿。 官场里待的久了,她对男人的信心也就越低,有钱有势的,没一个能守着家里头黄脸婆的,好一点的是家里头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至少面子上过得去,差一些的,那看得人都想上去抽一把。 当然,她想要往上爬,还不得不跟这些人虚与委蛇,要说为什么往上爬,一开始是为了让母亲骄傲自豪,等母亲过世,她却觉得除了这个,人生也没啥目标。暗地里用了多少手段,她也懒得去想,还以为这辈子就要这么过下去,谁知道一次酒精中毒,直接让她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虽然对人生失望,对世界失望,但好歹她也是个功成名就的人士,坐上现在的位置着实不容易,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谁都不知道,一朝穿越倒也罢了,不是重生倒也罢了,好死不死回到了古代,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听着耳边恭喜太太,是个小姐之类的言语,小婴儿直接晕了过去,穿到古代不是最悲剧的,穿到古代还是个女人那就是大大的悲剧,现代虽然说不上男女完全平等,好歹不会明打明的歧视啊,她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回到古代,就算她才高八斗,被关在内宅之中有个屁用。 也幸好刚出生的小婴儿最贪睡,“晕过去”的小婴儿倒是没有人发现不对,错过了跟母亲大人以及几位姐姐的第一次会面,再一次醒来,小婴儿还是觉得,白得了一辈子,即使成了古代的女人,也不能白白的再死了,再说了,古代女人也有古代女人的好处,昨天听着自己好歹也该是大家闺秀,以后不愁吃喝不是。 等再一次打起精神来,小婴儿倒是察觉出一些不对来,是,耳边的声音都很悦耳动听,服侍他的动作都十分轻柔,但是,在她感觉肚子饿的时候,塞进她嘴巴里头的小豆豆,明显不是属于女人的有木有。 大户人家,应该不会用这么飞机场的奶妈吧,她倒是很想睁开眼睛看看清楚,无奈小婴儿的身体不给力,眼皮子重的很,临了看到的还是糊里糊涂的景象,没发育完全的小豆丁真心没办法。 小婴儿却不知道,自己眨巴了一下眼睛,倒是引来周围一群人的惊呼,奶爹小心翼翼的喂着孩子,等她似乎吃饱了,才细心的给她掖好被角。 何老爹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奶爹细心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笑着说道:“抱上四小姐,太太要见四小姐呢。” 奶爹连忙抱着孩子跟上,冯氏已经搬回了自己的主卧,虽然还是不能梳洗,但看着比昨日却清爽了许多,看见奶爹抱着孩子进来,连声说道:“我的小乖乖,快让爹看看。” 奶爹识趣的将孩子递给冯氏,乖乖站到了一边并不多话。 何老爹倒是凑趣的站了过去,见冯氏抱着爱个不够,忍不住笑着说道:“老奴瞧着,四小姐倒是长得像太太。” 说来也是怪事儿,冯氏生了两女一儿,长得却偏偏都不像他,嫡长女跟先侯爷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故而跟如今的老侯爷也有六七分相似,嫡次女长得却像她早逝的公公,而唯一的儿子,长得却像是婆婆。 如今被何老爹这般一说,冯氏仔细看着,倒是觉得真心如此。虽然还在襁褓之中,五官尚未长开,但眉眼分明有几分跟自己相似,却又比自己精致一些。这般想着,冯氏对幼女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冯氏满意了,她怀中的小婴儿却有如雷劈,明明是太太,为什么自称是爹,看架势这人又确实是把自己生出来的那位,如今她靠在怀中,并没有软绵绵的触感,一连串的事情,顿时让小婴儿更晕了。 见怀中的小婴儿经过几番努力,终于睁开了眼睛,冯氏立刻发出欢喜的惊呼来。刚出生的孩子,眼睛显得特别的大,眼珠子更是黑白分明,看着尤其的可爱,冯氏禁不住低头亲了几口,笑着说道:“这孩子睁眼倒是早。” 何老爹是最知道冯氏心思的,前头三个孩子,长女被先侯爷带在身边教导,连那位短命的公公,也硬是把二小姐抱了过去养,等到三少爷的时候,以为终于能养在她身边,谁知道老太太又来插了一手,到底都是长辈,勋贵之家,养在老人身边也是荣幸,冯氏也是辩驳不得。 即使如此,冯氏心中也不是不怨的,正因为如此,三个儿女对他虽然孝顺尊重,却亲近不足,等她完全的把持住永宁候府之后,倒是动过将小儿子领回身边的主意,但每次一提起,老太太就是要死要活的,紧抓着一个不孝说话,引得侯爷也对他略有不满,冯氏只好放弃。 如今真是上天垂怜,让他又得了一个心尖尖儿,看着怀中依旧有几分皱巴巴的小婴儿,冯氏心中的欢喜几乎要满出来。 何老爹见状便笑着说道:“老奴瞧着,四小姐跟太太倒是亲近,太太一抱就不哭不闹的。” 冯氏也知道他在说好话讨巧,但听着心中也是高兴,正要说什么,却听见有小厮撩起帘子禀告道:“太太,三少爷来啦。” 冯氏微微皱眉,还没等他说话,却见一位眉目清秀,穿着一身淡粉色百褶长裙的少年走了进来,进门便笑着说道:“爹爹,香儿来看你啦。” 冯氏叹了口气,这儿子从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他也不想儿子只亲近老太太,难免就放松了一些,如今年纪大了却猛地发觉,儿子的规矩却不是顶好。只是看他满脸笑容的模样,也暂时放下心思说道:“怎么走的这么急,先坐下喘喘气吧。” 永宁候家的三少爷是家中唯一嫡出的儿子,所以向来有几分随心所欲的傲气,昨日本来还想来看热闹,谁知道被老太太一句话拘着,如今便撅着嘴巴说道:“这不是担心爹爹吗,爹,这就是你给我生的小妹妹,真丑,像只猴子。” 何老爹听了这话,倒是笑着说道:“三少爷这话却是错了,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副模样,如今看着越是红彤彤的,以后皮肤越是白,咱们家四小姐呀,以后肯定是个模样俊秀的。” 三少爷孔尚香听了也不在意,伸手想要去摸婴儿的脸颊。 冯氏见他毛毛躁躁的,怕他不小心伤到了刚出生的孩子,连忙瞪了他一眼,将孩子递给奶爹说道:“四小姐睡了,先抱她回去吧。” 孔尚香见状,撅着嘴巴说道:“爹,有了妹妹,你就不疼我了。” 见他这副爱娇的模样,冯氏也软了心肠,叹了口气说道:“你都是快出嫁的人了,还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以后到了严家可怎么办。” 孔尚香脸颊微微泛红,扭捏着不愿说话。 冯氏有心多教他一些,但想到这个儿子一向固执,若是弄巧成拙反倒是不好了,只好慢慢的旁敲侧击,也幸好严家虽然规矩重了一些,却不是那种内围混乱的人家,儿子嫁过去固然要吃苦,但嫁了人的男儿,哪有几个不吃苦头的。 父子俩刚说了一会儿话,却听见外头小厮低声禀告:“太太,二少爷、四少爷来向您请安了。” 孔尚香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冯氏也没有如刚才般和煦,只是说道:“产房里头不清净,让他们都回去吧,这一个月便免了请安,矜儿也快要出阁了,就在房里头好好绣嫁妆。” 说完这话,外头便传来两个柔柔的声音应是,冯氏想了想,索性让何老爹去几位太太那边,将方才的话说一遍,这一个月便不用他们来立规矩,还有等他出了月子,二少爷立马就要出阁,这段时间,就得大太太多操心,也幸好嫁妆是早就准备下的,不然连续要嫁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还是嫡子,恐怕真的忙不过来。 这边冯氏将家事打理清楚,那头被睡着的小婴儿却再一次五雷轰顶,感情她不只是穿越了,还穿越到了女尊的世界,否则的话怎么解释奶爹的小豆豆,怪不得太太就是爹,身为哥哥的三少爷还得嫁人,这会儿,她不得不感慨,上天到底对她还有几分善意,虽然穿越到了古代,但作为女尊世界的女人,可比作为男尊世界的女人好太多了。 想到自己可能有的美好未来,小婴儿忍不住吐了个泡泡,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旁边的奶爹看着窝心一笑,细细的给她擦了擦嘴角,才拿过绣架坐在旁边看着。他只要管着四小姐就好,其余的事情,自然有小厮们处理。 第3章 满月酒 孔家四小姐自从知道自己穿越到的世界属女尊的,心情顿时蹦跶的好,该吃吃该喝喝,整个人越发像是白面团子似的发起来,等到满月的时候,能比人家婴儿大一半儿,别说,冯氏一开始还担心,毕竟是老蚌生珠,多少老来子生下来就身子弱,谁知道一天天过去,这孩子的身体倒是比前头几个都要好。 孔四,如今的孔尚瑾高兴了,身体就镚儿好,她身体好了,冯氏看着心中也高兴,连带着月子里头养的也好,看着不但没有失了元气,反倒是比生产前更加健康一些,连带着何老爹直说这四小姐生来就是带着福气的。 嫡夫君和嫡幼女都好,永宁候自然也高兴,永宁候家两座巨头高兴着,下面的人别管心里头怎么想,反正面子上都是高高兴兴的,早早的将孔尚瑾的满月酒热热闹闹的办起来,冯氏虽然如今不能管家,但大太太是个能干的,一时间家里头也是井井有条。 等终于到了满月这一日,冯氏终于能够洗了个清清爽爽的澡,浑身上下都觉得轻松了好几斤,虽然坐月子这事儿他经历过三回了,但说句玩笑话,隔得时间太久,自己都快忘记是什么感觉了。 冯氏的卧室里头,梳妆台上镶嵌着一面有半身长短的镜子,那是从西边海上传来的,价值不菲,当然,看着比明朝打造的铜镜好了许多,这会儿一番梳妆打扮,镜中人虽然难掩年纪,看着气色倒是好得很。 何老爹从小陪着冯氏长大,不比一般的小厮,这会儿也是满心为他高兴,笑着给他挽了一个牡丹髻,又细心的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红宝石头面带上,才笑着说道:“生了四小姐,太太看着越发年轻了。” 虽然知道他这话有讨巧的成分,但冯氏听了还是高兴,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就你会说话,都年过四十了,还年轻可不成了老妖怪。” 何老爹却不依的说道:“老奴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冯氏今日也是高兴,拉着他说道:“你放心,你家太太心宽着呢,小四如今才多大,不能看着她娶夫生子,我是怎么都安心不了。” 因为是老来子,虽然永宁候早早的给取了名字,但冯氏却觉得有个通俗的小名更好养大,所以只管孔尚瑾小四小四的叫着,希望她能够一辈子宁乐安康。 说话的功夫,奶爹同小厮抱着孔尚瑾进来了,冯氏立刻露出慈爱的笑容来,伸手将孩子接了过去,亲香的没完了。临了却看了一眼跟着奶爹进来的小厮,有些不满意的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个小厮看起来有些笨手笨脚的,转念又是想到,自己房里头的事情,大女婿肯定不好插手,故而一直都是先前安排下的人。 冯氏见那小厮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战战兢兢的,心中越发不满,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四个大小子,便说道:“春兰,你向来是个稳当的,以后便去四小姐身边,替我好好照顾四小姐。” 春兰向来是个机敏的,自然知道四小姐在太太心目中的地位,一点儿也不觉得从主房出去是被贬职,应了一声是便端端正正的站到了奶爹的身后。 见状冯氏才满意了一些,一边又觉得自己四十出头才得了这个心肝宝贝,真是恨不得什么最好的都给了她才好。 正说着,门口的小子报道:“太太,二太太来啦。”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二太太一身靛蓝色的衣裳,上头是富贵华丽的牡丹花,配着蓝宝石的头面显得十分华丽,倒是将他并不出色的容貌衬托出几分贵气来,也幸好他一身气质压得住,否则的话这身衣服倒是显得喧宾夺主了。 屋子里头的人都知道,这位二太太是太太娘家侄儿,从进门开始太太就护着几分,虽然面子上越不过大太太去,私底下却更受宠爱一些,所以对待他的时候也多有几分殷勤。 二太太显然也是热闹惯的,进门便笑着说道:“都说父亲如今有了四妹,可就看不见旁人了,只是以后有的是时候亲香,再不抱出去让他们看看,前头的帘子都要被望穿了。” 冯氏见他满脸笑容的模样倒也不生气,笑着说道:“就你会说嘴,不疼谁也不能少了你。”想来前头只有大太太和三太太招待着也不成样子,也不敢再耽误,抱着女儿带着二太太走了出去。 永宁候府是开国皇帝封下的爵位,历经几朝,是明朝如今少有的几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之一,虽然永宁候只在礼部应职,但礼部这职位,管的就是世勋封赏等大小事儿,自然不会有人愿意得罪了去,不然的话,同样的封赏,这位动动手脚,就能让人吃了大亏。 如今永宁候府嫡幼女满月,有头有脸的人家自然都愿意给这个面子,看起来确实是热热闹闹,宾客满门。大太太吕氏应付起来倒是得心应手,脸上笑意盈盈,看起来便是大家太太的气度,看得来往的太太们满口称赞。三太太马氏便差了不止一筹,不过幸好大面上也不错什么。 等冯氏抱着孔尚瑾出来,场面一时更加热闹起来,太太少爷们都是逮着小小的婴儿猛夸,似乎被冯氏抱在怀中的不是普通婴儿,而是天上哪个神仙下了凡。 其中坐在冯氏身边的两位,便是他娘家的父亲和大姐夫,荣国公太太和世子太太,这会儿荣国公太太也是满脸的笑容,忍不住伸手将孔尚瑾抱在怀中。 荣国公太太孔氏,真要说起来的话,跟永宁候的孔家还是同一家,当然,其中又有许多渊源,孔氏的娘家与永宁候走的并不近。 当年将冯氏嫁进永宁候府,孔氏心中其实是有些不愿的,其中的缘故不足为外人道,只是如今看着怀中白嫩嫩的小婴儿,心中倒是不免感叹,自己这个儿子倒是个有福气的。 世子太太黄氏惯来是个能言善道的,见自家公公抱着孩子就不撒手了,便笑着说道:“如今可好,父亲眼中只有外孙女,旁人都无法入眼了。” 冯氏未出嫁前,与这位大姐夫的关系不错,当下笑着说道:“姐夫若是嫉妒的话,改明儿让父亲也好好疼疼你。” 这话一说,周围的太太少爷都笑了起来,黄氏自然是不依的,孔氏也乐得女婿和儿子关系好,笑着说道:“真是猴儿,这把年纪了还要吃味儿,回头可别让我孙女笑话。” 因为孔尚瑾出生的晚,不管是永宁候府还是荣国公府那边,下一代孙女辈的都比她要大一些。 冯氏毕竟刚刚出月子,并不陪着这些太太热闹多久,一会儿便抱着孩子回了里头,外头便全部交给自己的三个女婿,倒是荣国公太太跟了进来,孔氏看着脸色红润的儿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戳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你这般年纪生产,可把我这个当爹的吓着了,幸好如今看着,身体倒是比之前更好一些。” 冯氏与孔氏向来亲近,虽然已经成婚多年,连孙女孙子都有了,但还是笑着依偎在他身边,笑着说道:“爹就放心吧,儿子还要看着小四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呢,哪能不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孔氏见他这般说也放了心,虽然稀罕外孙女,但儿子才是他自己生的不是。放下这件心事,他倒是越看孔尚瑾越是喜欢,忍不住说道:“这孩子长得比前头的老大老二都要好。” 一旁的何老爹是冯氏陪嫁,在这位老太太面前也自在,笑着说道:“老太太可不是自卖自夸,老奴瞧着,四小姐长得倒是跟老太太有几分相似。” 这话倒是有缘由,冯氏跟孔氏十分相似,这孩子长得偏像冯氏,自然跟老太太有几分相似,荣国公太太一听,心中果然更加高兴,一直抱着孩子哄着,这孩子也是个乖巧伶俐的,这会儿并不哭闹,反倒是笑得开心,嘴角两个小小的梨涡,显得越发可爱了。 过了一会儿,小孩打着哈欠昏昏欲睡了,老太太才依依不舍的把孩子放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到床头,才转身问道:“你家那个老太太呢?” 冯氏撇了撇嘴,淡淡说道:“身体不舒服,在后头歇着呢,连带着拘着香儿不让出来,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孔氏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追着这事儿继续问,反倒是说道:“那个老二下个月就出阁了?” 冯氏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孔氏便又说道:“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可别差了最后这一步,虽说是别人肚子里头出来的,但面子上不能差了去。” 冯氏听了这话倒是笑了,挑眉说道:“爹,你还不知道我吗,谁也挑不出错儿来。只是没想到王小侍和大小子都是那样的性子,这个二小子倒是心思多。我原想着找个跟大小子差不多的人家,谁知道他自己想要攀高枝。” 这位孔家二少爷的事情孔氏也知道一些,嘴角难免露出一丝不屑,自家儿子虽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但对这几个庶出的子女确实并不差,只可惜有些人心比天高,觉得旁人安排的都是害了他:“随他去,既然是他自己选的路,以后也怨不得谁,又不是你亲生的,难道还指望你照顾一辈子不成。” 这话冯氏自然知道,从知道孔尚矜的心思开始,他便懒得再管这个庶子,以前看在他乖巧懂事,会说话讨喜的份上还愿意照顾一些,如今见他不识趣,自然就撒开手去。再说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马上也要出嫁了,他哪有那么多的心思。 却说正被两人讨论的孔尚矜这会儿也正不舒坦呢,不过是个小婴儿的满月,谁知道办得这般的热闹,也不知道一个月后自己出嫁能不能有这样的场面,再想到自己的嫁妆是大太太办的,这样的话,太太那些好东西,岂不是一点儿也不会添补进去。 孔尚矜虽然是庶子,但一直以来会讨好冯氏,那时候冯氏的亲生儿子被老太太带在身边教养,对这个庶子也愿意和善几分,这些年下来,倒是让孔尚矜生出一些心思来,一边想着太太能把自己记在名下,一边又想着嫁入高门。 但冯氏是什么人,他自己有两女一儿,这个儿子还是第三子,怎么可能顺了孔尚矜的心意。所以在发现他心思太大的时候,便渐渐疏远了这个庶子,只是大面子上过得去罢了。等到要定亲事的时候,孔尚矜却不甘心跟他大哥似的嫁给个贫寒学子,不知怎么让安国公太太看上了眼。 别以为这是桩好亲事,安国公太太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来提亲的庶子被他教养的不成样子,只可惜孔尚矜自己愿意,冯氏问了问他小爹,见也是攀高枝的心思,便没有再管,定了下个月就出嫁,明面上的东西他不会吝啬,但再想要别的却没有了。 第4章 庶子的嫁妆 等满月的热闹过后,孔尚瑾倒是能偶尔出门走走,当然,是在一大堆小厮老爹的陪同之下,偶尔在院子里头透透气罢了,也是他出生的月份好,如今正是五月初,天气不冷不热,院子里头也有风景可看,否则的话冯氏可不会放她出来。 一个月的功夫,孔尚瑾就是可着劲头探查自己的处境,也只能知道一二,婴儿的身体原本就是觉多,醒来的时候不是吃喝拉撒就是被逗着玩儿,偶尔听一个壁角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冯氏规矩大,即使小主子还是个不懂事的婴儿,奶爹小厮们也不敢在她面前多嘴,当然,也没有人会对着一个小婴儿念叨你家祖宗十八代的事情吧。 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在这个女尊的世界,自己的家世还是十分不错的,偶尔来看他的老娘被称为侯爷,她似乎有几个姐姐,就算将来成不了小侯爷,也该是勋贵子弟才是。看老爹老娘的姿态,自己必然是个受宠的,为此,孔尚瑾做出了婴儿能做的努力,看见这两位泰山就笑容满面,更引来永宁候和冯氏的喜爱。 冯氏派到孔尚瑾身边的春兰果然是个稳重能干的,很快就将原来的两个贴身小厮,几个小子收拾的服服帖帖,有时候奶爹也都是听他的。在服侍四小姐的时候,春兰更是细心的很,有时候冯氏都想不到的时候,他都能想到,也不亏冯氏那么信任他。 这一日春兰见奶爹喂饱了四小姐,便吩咐他带着人去向冯氏请安,虽然大家大户都是奶爹喂养小孩,但春兰在冯氏身边久了,自然更懂他的心思。果然进了房,冯氏满脸的笑容怎么都掩不住,忙不迭的伸手将孩子抱了过去。 原本站在一旁的大太太见状也露出欢喜的神色来,探过头看了看小婴儿,觉得这孩子确实是白嫩精致的很,以后肯定是个俊丫头。 冯氏抱着女儿,笑着说道:“好啦,管家的事情就由你担着吧,你也别怕累,这个家以后可不得是老大的。” 原来在孔尚瑾进来之前,大太太是来交还管家的事儿,虽说他家妻主早早的被请封了世子之位,但冯氏还算年轻,身体也好的很,他进门多年,一直以来都是冯氏带着他管家,这还是第一次独自掌握管家大权。 要把管家大权交出去,大太太心中是有些舍不得的,管家的权利,自古以来对内宅的男儿来说都重要的很,只是冯氏已经出了月子,与其等他开口,还不如自己上门来说,还能讨了个好。只是没想到他提起了这话茬,冯氏却说这大半年来他管家管的不错,要把永宁候府交给他继续管着。 别管大太太吕氏心中多么高兴,面上却要推辞一番,也有些拿不准公公到底是认真的还是欲擒故纵的。 冯氏却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这些事情,在他月子里头就已经做了决定:“如今珏儿已经六岁,已经到了上学的时候,珠儿也懂事了,你能脱开身来,这些年来你做的如何,我这个当公公的也看在眼中,把家交给你,我是一百个放心的。” 大太太吕氏仔细看了眼公公,见他似乎是真心实意的,心中微微安了一些,笑着说道:“爹,女婿到底还年轻。” 冯氏却说道:“你是个心里头有成算的,左右我还在呢,真要是拿不定主意的,再来问就是了。” 冯氏知道他心中也是想着管家的,索性继续说道:“好了,就这样吧,这一年来你也该上手了,若是再有不明白的,就来问我。” 大太太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心中也是高兴起来,冯氏直接把管家大权交给了自己,那他的地位就安稳无忧了。 吕氏是个心有城府的,知道拿到了管家大权,他就更要做的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儿来,想了想又说道:“那女婿就厚颜了。父亲,别的倒是都还好,只是二弟的嫁妆,如今大头都好了,其他的您看还要添些什么。” 冯氏接过单子,却见怀中的女儿扒着他的手臂往这边看着,顿时乐了,笑着点了点小孩的额头说道:“你看什么,你能看得懂吗?” 说完这话却不再自己看,将单子递给旁边的何老爹。 何老爹是个识字的,便低声将上头的东西念了一遍,永宁候府,嫡子庶子的嫁妆都是有规矩的,嫡子五千两,庶子则是两千两,别看似乎差了许多,但在别的人家,庶子只得了嫡子的零头也多了去了。 吕氏虽然对孔尚矜并不喜爱,但在嫁妆上倒是没有苛责,实际上他也看不上这么点的东西。不过同样是两千两,用心的两千两跟应付的两千两也大有不同,孔尚矜上不受冯氏喜欢,下跟三个姐夫关系也不亲密,所以不过是看得过去罢了。 孔尚瑾正好奇自家哥哥出嫁的嫁妆呢,由何老爹念着更加应了她的心思。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庶子出嫁,不管是绫罗绸缎还是珠宝首饰,都是论箱子算的。这会儿的孔尚瑾却不知道,若是心疼儿子的人家,这些都是其次,能够钱生钱的铺子田地才是大头。 冯氏听了一遍,也觉得大体上差不多了,不过还是加了一句:“翠柳,去把库房里头的首饰拿一盒出来。” 旁边的春柳应了一声,自然知道冯氏这意思,指的不是那些多么贵重的,而是人情往来的时候,人家送了来,冯氏并不喜欢的那些首饰,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冯氏手里头真心不少。 春柳是冯氏身边第一得意人,何老爹有时候都不如他了解冯氏,等他捧着个半大的盒子出来的时候,打开一看,冯氏果然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东西我用不着,就拿去给二小子吧。他出嫁在即,也不用再来谢恩。” 大太太吕氏看了眼,里头大部分都是珠串之类的首饰,放到一般人家确实是好东西,不过对于冯氏或者自己来说,却差了不止一筹。要知道在大少爷出嫁的时候,冯氏随随便便送出去的那套头面,恐怕就值了这一盒子,更别说跟三弟嫁妆里头那些相比了。这般一来,他也便知道这位二少爷失了冯氏的喜爱,点了点头说道:“世界上再没有比父亲慈爱的主父了,二弟若是知道,只怕欢喜的不得了。” 等大太太离开,何老爹才笑着说道:“太太就是善心人,还为他打算,只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感恩。” 冯氏挑了挑眉,嗤笑着说道:“我哪里指望他们来感恩。” 说到底,这不过是他的举手之劳,若是他们知道好歹自己还能得了感激,若是不知道,不过是一些旧首饰,也不值当什么。 见冯氏并不打算多说,何老爹转而说道:“太太,以后管家的事情,真的都交到大太太手里头?” 冯氏却多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放心,老大家的是个有成算的,他动了谁,也不会动你们这些老人,不过你也去告诫一声,若是敢偷奸耍滑,不用大太太,我便处置了他们。” 何老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连忙笑道:“太太,您还不知道奴才这批老人吗,都是再规矩不过的。” 冯氏显然也对他颇为放心,不过是提醒一句罢了,说到底这家以后都是老大的,如今有了小四,自己还一直抓着管家权的话,多多少少让老大女婿不安心,将来恐怕要生出龌蹉来,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交出去。老大家的懂事,亏待了谁,也不会亏待到他和小四身上去。 再有一个,冯氏自己的嫁妆多,当年可真真是十里红妆,荣国公太太疼他,觉得亏欠了这个儿子,里头大部分都是能够钱生钱的,这些年下来,嫁妆又是壮大了不少。再有一个,他从进门就开始管家,虽然不用贪那些公中的钱,但好东西却是也多了不少,下人们都说太太松松手,都能让下面的人好过一辈子,这话倒是真的。 冯氏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如今要教养小四,再管着自己的嫁妆已经快要忙不过来,便将整个永宁候府撩开了。再说了,即使将来老大家的有了其他的心思,他是公公,占着一个孝字,还能收拾不了他。 这些话,即使对着何老爹冯氏也未吐露分毫,只是说道:“以后那边的事情,你直接领人进来,其余的,都推到大太太那边去。” 何老爹见他已经拿了决定,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就像太太说的,只要不是他自己作死,不然太太在一日,大太太就不会为难他们这些老人。 比起何老爹,春柳倒是多多少少猜到一些,他管着太太的私库呢,自然知道自家太太的底气:“这样一来,太太也就轻松许多,有时间多陪陪咱们四小姐。” 旁边的春兰也打趣着说道:“可不是,四小姐每日一睁开眼睛,就到处找爹爹呢。” 孔尚瑾真心觉得,这女尊世界的男人,心思真不是一般的多,不过她现在还是个不能说话的小婴儿,与其操心这些,还不如好好讨好生身父母来得自在,于是便对冯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冯氏看了果然高兴,他已经不太记得前头三个孩子小时候的模样了,那时候见得也真心不多,毕竟不是养在他身边,他还得忙着管家:“咱家小四以后肯定是个有福气的,小小年纪就这般爱笑。” 周围几人自然纷纷凑趣,夸得小婴儿都开始脸红了。 第5章 老太太徐氏 冯氏穿戴一向往端庄简单的方向走,除非是要出去见客,否则少有满头珠翠的时候,当然,他身上穿戴着的东西,无一不是精品。 这一日早早的起来,冯氏却不得不让人上了妆,一边又吩咐道:“让人把那个赤金红宝石璎珞找出来,待会儿给小四带上。” 冯氏自然不是无缘无故这般兴师动众的,只因为这是出了月子之后第一个初一,按规矩是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的。 要说起来,他们家老太太也是个折腾的,要不是当初他几个女婿进门,放话说不用他们立规矩,只初一十五来请安就好,老太太也不能怕人家说他不慈,还不如自己而有样学样,恐怕请安这事儿还得天天去呢。 虽然心中对老太太不满,但冯氏当个女婿这么多年,应付这位脑袋不太灵光的老太太早有一套办法,倒是也并不放在心上,事实上,比起那些厉害的老太太来,他倒是宁愿像是自家这位这样的。 孔尚瑾原本正睡得舒服呢,谁知道一大早就被抱了过来,起床气让她忍不住撇了撇小嘴,倒是看得冯氏更加心软。但勋贵之家就是这点不好,虽然孩子还小,可他却不愿意因为这些小事儿而被人挑了不是,将来影响到女儿的前程。 冯氏爱怜的亲了亲女儿的脸颊,又亲自动手帮她戴上了那一套璎珞首饰,与一般的首饰不同,这套上头没有那么多零碎的挂件,反倒是简简单单,除了金子打造的项圈,就是用红色的宝石和白玉珠子作为镶嵌,顺带着还有两只小镯子,看着既清爽又好看。 孔尚瑾有些不习惯的挥舞了一下手臂,不过这套首饰做的精巧,一会儿功夫也就适应了。冯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说道:“你还不满意,别人想要可还没有呢。” 旁边的春柳倒是笑着说道:“可见四小姐将来是个眼界高的。” 孔尚瑾抿了抿嘴,觉得今日冯氏应该是有事,否则的话不会一大早就把自己叫起来,连带着还给她戴上了这些东西。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听见有人通报说三位太太领着孩子来了,外带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庶子也一起出现。 满月之前,冯氏一门心思的好好养身体,唯一能进屋的也只有亲生儿子和大太太二太太罢了,孔尚香出嫁在即,又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一般也待不了多久。大太太通常是为了管家的事情来请教,二太太则纯粹是来凑趣,三太太和其他一些倒是也来过几次,但冯氏却不耐烦见她们。 等出了月子,冯氏倒是见了见三太太和两个庶子,但都是不冷不热的,其余人这还都是第一次出现。 被冯氏抱在怀中,孔尚瑾占据了身高优势,如今她也能大致看清楚了。随着一声见过太太,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低头行礼,人数之多可结结实实的把她吓了一跳。 虽然知道自己是老来子,前头还有三个姐姐以及不知道几个哥哥,但之前一直清清静静的,忽然看见跟在三位太太身后的一群小萝卜头,孔尚瑾顿时感叹起来,这大家族的子孙也太兴旺了一些。 孔尚瑾这会儿还不知道,孔家到了她这一辈分才兴旺起来,再往前都是一脉代传,当然,如今兴旺的趋势,也是老人们乐意见的。 冯氏虽然未将任何一个孙女孙子养在身边,但对他们自然也是喜爱的,尤其是大太太吕氏的嫡长女,已经六岁的孔青珏。 看着端端正正向自己行礼,行事已经有一些风范的嫡长孙女,冯氏忍不住露出笑容,将怀中的孩子递给春兰,笑着说道:“珏儿随祖父一起走。” 吕氏微微一笑,也乐得看冯氏与自己女儿亲近,私底下,他也是感激冯氏没有将他任何一个孩子带走养在身边的。 孔青珏虽然才六岁,但小小的人已经进退得宜,被吕氏教得很好,如今她已经开始去前面学堂念书了。她也与冯氏亲近,笑着牵住冯氏的手,这才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后头的松寿院走去。 老太太的松寿院在永宁候东边后头的位置,偏离主房了一些,但胜在精致好也够清静,当年冯氏的公公常年病弱,便是在此处休养。 冯氏牵着孔青珏走在最前头,后面便是抱着四小姐的春兰,就是大太太三人也落后了一步。而最后面又跟着不少的奶爹小厮,没办法,好几个孩子还不会走路呢。 刚刚踏进松寿院,便有小厮迎了出来,别看如今家里头老太太的辈分最大,但其实下人们心中都清楚着呢,当家作主的永远都是冯氏,老太太不过是仗着公公的体面罢了。故而老太太虽然看不顺眼冯氏,却奈何不得下头的人个个逢迎的。 冯氏微微挑了挑眉,他当家作主都快三十年了,家里家外自然清楚明白的很,再有一个就是,这些年来,老太太身边的亲信,大部分也被换过,不怕这些人私下做鬼。 当头迎出来一个穿着紫碧纱纹双裙的小厮,模样不过是端正,但那气度就是小户人家的少爷也是比不上的,这位正是老太太身边最受宠的书香。 书香对着冯氏一行人倒是恭敬的很,笑着说道:“太太,老太太已经起身了,正跟三少爷在里头说笑呢。” 孔尚香养在老太太徐氏身边,即使是初一十五,也是直接在松寿院的。 冯氏点了点头,带着一群人走了进去,松寿院的正厅大的很,否则的话这么一大群人,还真的待不下。 一进屋子,果然看见老太太坐在上首,须发尽白,额头绑着一个青色的抹额,显得有些老气,脸上也多有皱纹,眉宇间带着几分郁郁,这会儿脸上倒是带着笑容。 冯氏只当看不见自己进来的时候,老太太微微皱眉的模样,带着一群人请了安,又让春兰抱着四小姐跪下磕了头,说起来,这还是四小姐第一次见到这位老太太。 老太太徐氏并不是多聪明的人,否则的话也不会在这孩子出生到现在也不露一面,不过好歹是个要脸面的,这会儿也带着慈祥的笑容说道:“这就是小四吧,抱过来让我看看。” 春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走到老太太身边,这也是为什么冯氏过来的时候,没有带着奶爹反倒是让春兰抱着孩子,奶爹没见过多少世面,要是在老太太面前露了怯反倒是不好了。 老太太盯着孩子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孩子长得倒是不错,只是养在冯氏身边的话,将来可别学了冯氏的那些做派,心思一转,忽而说道:“这孩子我看着倒是乖巧,不如住到松寿院,让我这个老婆子也好好亲香亲香。” 这话一出,在场的太太少爷脸色都有些怪异,更有几人心中暗暗想着,这老太太都多大年纪了,还想要把冯氏的嫡幼女抱养过去,就是抱过去,他能养得好吗。 若是年轻的时候,徐氏开口冯氏也没有办法,但这会儿怎么可能会答应。 果然,冯氏只是淡淡一笑,不在意的说道:“老太太疼爱孙女自然是好的,只是小四还太小,换了个地方怕是要闹腾,到时候闹得老太太歇息不好,倒是让女婿心中羞愧了。” 说完也不给徐氏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如今家里头的事情有老大家的管着,女婿正好闲的发慌呢,老太太虽是体谅,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婿偷懒儿呢。” 徐氏脸色微微一变,看着冯氏照旧笑容满面的样子,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中。倒是旁边的孔尚香素来了解老太太,笑着插嘴说道:“老太太,您莫不是跟父亲学着,有了四妹就看不见旁人了,若是这般,香儿可就要伤心了。” 听着孔尚香的话,徐氏的脸色才舒展开来,冯氏也不理他,只想着儿子虽然性子傲了一些,却不是完全不懂看脸色的,这样也好,将来嫁出去不至于太吃亏。 除了孔尚香,即使是大太太,在这种时候也不会贸贸然说话,说句实在话,他们几个女婿也都是看不上老太太的行事作风。 孔尚香一番撒娇弄痴,徐氏才终于开心起来,不过倒是也没有再提将孙女养在身边的事情,大概他心中也是明白,即使女婿能答应,女儿恐怕也是不乐意的。 想到这里,徐氏不免觉得被落了面子,眼睛一扫在场的人,忽然看向站在一旁的孔尚矜。 冯氏对徐氏的了解甚深,一瞧便知道这位又要做幺蛾子。果然老太太抿了抿嘴角,笑着说道:“矜儿马上就要出阁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如今是大太太管家,所以这会儿便出列说道:“禀老太太,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二弟就等着风风光光出嫁吧。” 徐氏却笑着看向冯氏,说道:“按规矩,庶子出嫁是二千两的底子,不过到底是我孔家的骨肉,也不能厚此薄彼的厉害,否则旁人看了,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这些话儿冯氏早就不会气愤上心了,只是淡淡说道:“这是这规矩却是先侯爷留下来的,老太太莫非想要改?” 先侯爷留下来的规矩,就是侯爷也不敢贸贸然改了,生怕被人说嘴,老太太又是气倒,他何尝有这样的意思,被冯氏一说,倒像是他对先侯爷多有不满似的。 老太太脸色一板,但还是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当然不能改,但你们这些当父亲,当姐夫的,也别不放在心上。” 这话是要让冯氏出资给庶子添嫁妆了,不说冯氏脸色如何,就是孔尚香脸色也有些不对,世界上都没这个道理不是。唯一只有孔尚矜面露喜色,显然没有看到几个姐夫似笑非笑的模样。 冯氏点了点嘴角,笑着说道:“好歹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我这个当父亲的也不会吝啬,早早的让人送了一盒子的首饰过去添妆,老太太有心的话,便从松寿院再出一份,就当是给二小子体面了。” 徐氏脸色顿时又是一变,原本他的嫁妆就不多,嫁进门之后,管家的权利也一直没捞着,说起来日子过得实在是没有冯氏舒坦,让他拿东西给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实在是在割他的肉。只是这话茬是自己提起来的,他若是不给,又让其他人如何想。 不管多么憋屈,徐氏只好应了这件事,冯氏一行人也没有多留,没瞧见老太太的脸色多么难看呢。孔尚香因为方才的事情心中也不痛快,索性跟着冯氏一起回了,等进了屋便忍不住抱怨道:“老太太越发糊涂了,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么提拔一个庶子。” 冯氏拉着他坐下,只笑着说道:“这种小事也能让你不高兴,以后到了严家,千万记得喜怒不形于色才是正理。” 孔尚香撅了撅嘴,想着自己当初还觉得这个家里头老太太最疼自己,经过婚事和嫁妆两件事才知道,老太太那是面子上疼,亲爹才是真真切切为他着想的。 一会儿,便有小子过来跟春柳说话,春柳一听,倒是笑着走过来低声说道:“老太太让人送了副镯子去二少爷那头,听说,就是年前徐家送来的那副。” 一听这话,孔尚香先忍不住笑了出来,徐家早就没落,年前送来的镯子的成色十分一般,老太太都没上过手,看来老太太对二少爷还真是大方。 冯氏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才笑着说道:“二小子的事情你别管,倒是你年底也要出嫁了,嫁妆自己好歹也绣一些,再有一个,爹说过的话,好歹往心里头去。” 孔尚香听他老调重弹心中不耐,却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只好转而说道:“好啦,爹,我都记着呢,你快看妹妹,小嘴巴撅吧撅吧的,真是可爱。” 冯氏拿他没办法,只想着严家太太是个规矩严的,未来的媳妇他也是见过,行止十分端方,只希望这孩子嫁了人之后性子能够稳重一些,以永宁候家的权势,严家也不会薄待了他才是。 第6章 出嫁 永宁候府西院里头,收到老太太这份大礼的二少爷孔尚矜也气得心里头发慌,他讨好老太太自然是想要得到一些好处,谁知道临了得罪了太太,好处没拿到,光是让人看了笑话。 即使如此,孔尚矜也得让人好声好气的将送礼过来的小厮送出门,还得打赏一番,否则就会让人挑了错处。 要说冯氏虽然不把这几个庶出的子女放在心上,但对他们确实不算差,几个庶出的儿子都是一人一个小院子,固然是永宁候府占地够大,但只看京中苛刻一些的主君,直接让庶出的儿子小妾通房等住一个院子也是有的。 孔尚矜的小院子位于西院,里头布置的并不富贵华丽但也精巧舒适,只是这会儿,这份舒适也挡不住二少爷的怒气,关上房门,孔尚矜拿起那装着玉镯的盒子就要往地上摔,幸好被守在一旁的王小侍一把拦住。 王小侍是冯氏的陪房小子,也是在冯氏生下嫡次女之后,亲自给开了脸,做主送给老侯爷当小侍。能够生下两个儿子,王氏当年的颜色也是好的,当然,人也相当的聪明,他比儿子更加了解冯氏的手段,即使最当宠的时候也不敢碍着这位大太太的眼。 王小侍一边拦住怒气冲冲的儿子,一边仔细的关好了门,才好声好气的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太送给你的东西,若是就这么砸了,你哪里能得了好。” 孔尚矜也是一时气过了头,醒过神来便知道好歹了,只是看了一眼那玉镯,还是带着几分不痛快的说道:“老太太也真是给的出手,那是什么东西,太太身边的小子都不爱用的。” 王小侍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这么多年过去,难道你还看不穿老太太的为人,他手里头不是没有好东西,只是看的都跟眼珠子似的,也只有养在身边的三少爷能得了一些去,旁人想都不要想了。 话虽如此,他却不敢直白的说,生怕这个儿子进了死胡同,偏要跟人家嫡子较劲:“东西不过是放着,你不爱用就别用。矜儿,再有十多天的功夫你就出门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了乱子。”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孔尚矜又是心酸起来,自己的嫁妆那还不如已经出嫁的大哥呢,都是一个小侍生的,他比不得太太生的三少爷,难道连大少爷也比不过吗。他倒是也不想想,孔尚柔性子乖巧懂事,向来听话,冯氏对他虽然也是面子情分,但看他从来不给自己添麻烦的份上,也愿意用心几分。 这些道理王小侍都懂,孔尚矜却看不明白。听着王小侍絮絮叨叨的话,他便不耐烦的说道:“好啦好啦,我不过是在房里头发发脾气,哼,一个个的都看不起我,等将来有他们好看的。” 王小侍见状又是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如何跟这个小儿子说,都是一般教养长大的,为何两个儿子差这么多。要他说,嫁给中了进士的学子有什么不好,这些人固然出生差了一些,但胜在自己有些本事,再有一个多多少少要依靠着永宁候府的人脉,对娶回家的嫡夫君能不看重,即使将来想要纳小侍,也不敢太过了去。 可偏偏小儿子不听劝,对太太提的几个人都看不上眼,也不知道怎么就让安国公太太看上了眼。说起来嫁进安国公府听着十分风光,但谁不知道安国公太太是个十分厉害的,家里头的庶子也并不成器,这样的人家,并不一定会看永宁候的脸面,将来儿子可不得吃苦。 王小侍满心焦虑,却不知道在孔尚矜的心中,自己嫁的虽然是庶子,却比大哥好了不知道多少,就是比嫡子孔尚香也差不到哪里去。庶子怎么了,安国公世子身体不好,若是有一个万一,将来安国公府那还不都是自己的。若是学了大哥听了太太的话,跟着妻主在不知道哪个胳肢窝里头熬着,能有什么出息。 不管王小侍多么担心,孔尚矜多么不满,他的婚礼还是如期而来,几个太太已经早早的送了添妆过来,有冯氏和老太太在前,他们自然也不会多么看中这个庶出的弟弟,大太太送了支珍珠碧玉步摇,二太太送了镏金点翠钗,相同之处就在于东西的成色都是一般,三太太则索性只送了个缠丝银镯,美其名曰不能超过了老太太。 孔尚矜收到一次就生气一次,对着孔尚香不敢发作,身边人却受了罪,连带着才十岁的小弟孔尚云送了自己绣的荷包,也招来他的一顿冷嘲热讽。气得顾小侍将儿子揽在身边,出嫁这一日也不许他过来添乱。 这些事情冯氏自然都是知道,不过却不放在心上,这么点点委屈就受不得,可见是一直以来他过于仁慈了,等出了门子,进了安国公府,这小子才会知道,什么才是厉害的当家主君。那时候他倒是想要看看,号称多么喜欢孔尚矜的安国公太太,会不会手下留情。 聘礼倒是早一日就送来了,冯氏也不贪这些东西,直接都归在孔尚矜的嫁妆里头,还添了几样陪嫁回去。不过他冷眼瞧着,这位安国公太太的心思也太直白了一些,给的聘礼比起嫁妆远远不如。 成亲这一日,来的人却还没有孔尚瑾满月酒的时候多,也是,不过是一个庶出子出嫁,嫁的人还是安国公的庶女,一些自持身份太太少爷便不会亲自上门,多是派了心腹或者庶出的女婿上门来贺的。 成亲当日的事情繁多,大太太分身乏术,又让二太太和三太太帮忙接待客人,冯氏则是陪着老太太与几个辈分高的来客说话,不过这一日荣国公太太连带着世子太太都没来,只是派人送了贺礼,老太太心中不满,却不敢说这位亲家的任何坏话,谁都知道,荣国公太太孔氏是孔家的嫡子出生。 外头热热闹闹,孔尚瑾倒是很想出去瞧热闹,只是她如今太小,冯氏怎么可能让她去了前头,万一被人冲撞了倒是不好,所以只让春兰和奶爹陪着。 见孔尚瑾频频看向外头,奶爹倒是好笑的说道:“四小姐是找太太呢,平常这时候,该向太太请安了。” 孔尚瑾撇了撇嘴,暗道别以为她不知道今天那位二哥出嫁,虽然没见过几次,对这位二哥没啥感情,但作为小婴儿,能看的热闹实在不多。 春兰也笑看着床上的婴儿,见她眼珠子黑白分明,似乎能听懂他们的话似的,又说道:“今天外头乱糟糟的,小姐万不能出去。” 孔尚瑾默默的叹了口气,暗道自己现在连话都说不了,自然是什么人权都没有,冯氏和下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幸好大概守着一个小婴儿也是无聊,奶爹朝外头张望了一眼,不禁问道:“哎,你说二少爷这桩婚事是图什么?” 春兰冷哼了一声,作为原来冯氏的贴身小厮,他自然对不识好人心的二少爷十分不满,觉得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能图什么,无非是荣华富贵呗,也不看看他自己是个什么出生,真以为那安国公太太是喜欢他呢。” 奶爹也是孔家的家生子,对这些事情知道一些,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春兰小哥可不知道,那位安国公家的二小姐,听说吃喝嫖赌就没有不爱的,屋子里头的小侍都好几个了,只是安国公太太如今压着,外头人不太知道罢了。” 春兰却不信这话,常年在冯氏身边待着,他的眼界比一般的下人宽很多,这会儿也来了兴致,撇嘴说道:“若是安国公太太有心,外头怎么可能知道这位二小姐文不成武不成,要我说,如今这样不过是做给人看罢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不知道这位二小姐的底细,否则的话,她还用来求娶咱们二少爷。” 奶爹显然也明白过来,带着几分兴奋问道:“你是说……安国公太太是故意的,那这样的话,二少爷以后的日子可不得难过了。” 春兰却笑着说道:“难过不难过,都是他自己选的,谁又能说什么!” 奶爹却呵呵一笑,又说道:“若是嫁过去不合心意,只怕会整日里回来求太太做主,到时候太太可不得心烦。” 春兰却不屑的说道:“出了门的少爷,再上门就是客了,再说了,嫁了人当人家女婿,哪能整日里往娘家跑的,全天下也没有这个道理。” 奶爹听着这话,便知道将来二少爷真是吃了苦头,大面子不错,太太恐怕也不会给他做主了。他想再问几句,便听见春兰说道:“好啦,这些话你私下想想便是,若是传到太太耳朵里头,你也讨不得好处。” 奶爹顿时讷讷不敢再说,听了一番八卦的孔尚瑾意犹未尽,看了眼继续做绣活儿的奶爹和春兰,忍不住咿呀了几声,只可惜春兰只以为她想闹着玩儿,拿着一只布老虎哄着,并不再说这些。 孔尚瑾有些无聊的抓住布老虎,没有八卦听,玩玩布老虎也能打发一些时间。不过这段时间的壁角听下来,她倒是有些了解自己的生父冯氏绝对是个厉害的角色,不说几个女婿都是服服帖帖的,就是那位只见过一面的老太太,似乎也奈何不了他。 作为小婴儿,有这么一位厉害的生父护着,对孔尚瑾而言自然是好事,只是对庶出的子女来说,恐怕有好有坏。好处就是,只要这些人听话老实,冯氏也不介意给他们一个体面,坏处就是,想要蹦跶的话,怎么死都不知道。 第7章 徐家来人 永宁候与冯氏的感情挺好,以前也经常会来他房里头坐坐,如今有了嫡幼女,免不得每日都要过来看看,当然,过夜的时候却是不多,即使刚生了女儿,但冯氏也知道,自己早就是昨日黄花了,女人不爱看也是自然的,这些酸醋他早八百年前就不吃了。 这一日永宁候难得留下来过夜,清晨的时候便跟冯氏一起用了早点,孔尚瑾被人抱进来的时候,永宁侯也还未出门,大概是休沐日,否则的话平常这个时候,她早就该出门上朝去了。 孔尚瑾对这位母亲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偶尔抱抱自己,笑着说话的模样,当然,一开始的时候她好奇了许久,如今这个世界男儿生子,不管是冯氏还是身边的侍从小厮,都是没有胡子的,那女人到底长不长胡子。 想到自己将来长大了,可能会是满脸胡子的模样,孔尚瑾还是囧囧了许久,等看见年过四十的永宁候下巴照旧一片光洁才放了心,毕竟真要是长胡子的话,没理由这个年纪的女人还保持的这般干净吧。 女尊的世界,与上辈子肯定是有许多的不同的,孔尚瑾对男人能够怀孕生子,小豆豆能够产奶都表示极大的兴趣,只可惜她也不是什么人体科学的博士,对此只能停留在兴趣的阶段。唔,将来要是娶了夫郎的话,倒是可以略微研究一些。 讨好这辈子的生身父母,是孔尚瑾如今唯一要做的事情,于是被奶爹抱着进来的时候,看见坐在上首的人,孔尚瑾便迫不及待的露出一个无齿笑容,婴儿特有的清脆声音带着让人愉悦的波动,让里头的永宁候和冯氏脸色都是一暖。 永宁候越过冯氏将孩子抱在怀中,看得出来,她这辈子很少做这样的动作,抱着孩子的姿势并不熟练,若是一般的婴儿,被她这么胡乱的抱着,恐怕就要哭闹不休了。幸好孔尚瑾是个婴儿身体成人灵魂,只当是不在意那些不舒服,照旧对她笑得一脸灿烂。 但凡是父母,就没有不想孩子对自己喜欢的,永宁候在其余三个女儿面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古板严肃的,如今倒是露出喜爱的笑容来,还逗着她说道:“小四真乖,等你再长大一些,娘亲亲自给你启蒙,将来肯定比你那三个姐姐有出息。” 冯氏虽然也喜欢她对女儿的疼爱,但好歹也是生养过三个孩子的父亲,知道女儿被这么抱着肯定不舒服,便笑着说道:“每次侯爷一来,你们母女俩就亲香的没完,倒是把我这个当爹的扔到一边了。” 孔尚瑾正对着永宁候衣裳上的金色绣纹运气呢,听见这话连忙转过头,对着冯氏露出大大的笑容来,讨好母亲的同时,也不能冷落了自家父亲不是。说起来,比起每天见那么一小会儿的永宁候,她与冯氏更加亲密,冯氏对他的父爱,就像是上辈子享受到的母爱一般无私温暖。 永宁候听了也是哈哈大笑起来,倒是将孩子送到冯氏的手中,自己靠在他身边看着小婴儿噘嘴吹泡泡的模样:“这下子可别说我抢走了小四。” 冯氏笑了笑,又说道:“这孩子倒是喜欢侯爷,平常不太说话,看见侯爷进来就咿咿呀呀的没完了。” 永宁候听了更是高兴,前头的几个女儿,因为她身为母亲的威严,面对她的时候大部分时间还是畏惧尊敬多于亲昵,如今多了一个嫡幼女,因为是老来子,她倒是并不指望这孩子将来能多么出息,前头有她三个姐姐撑起门庭,这孩子只要健健康康长大便是了,于是,免不得便多了几分娇宠,可以说,就是对待唯一嫡子的时候,永宁候都没有如今这份耐心。 难得的温馨时光,却偏有人看不得他们的悠闲,进来的人却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小厮画香,这位比起书香来活泼一些,模样也出落的更好,当然暗地里其实也是冯氏一手提拔起来的。 春柳自然知道,画香过来肯定是老太太有事吩咐,便问道:“画香哥哥,可是有什么事情?” 画香眉头微微一动,却是笑着说道:“是徐家舅太太来了,老太太说四小姐还未见过长辈,让太太带着四小姐过去见见呢。” 徐家的舅太太,那就是老太太徐氏的娘家人了,徐氏只有一个嫡亲的弟弟,按道理说两家应该走的很近才是,偏偏徐家早已经败落,徐家娘子如今是个白身,虽然诗书之家听着好听,但到底上不了台面,故而一般并不喜欢上门,生怕旁人说她是个依靠哥哥裙带关系的,舅太太就是有心,也只好少来了几次。 永宁候在里头自然也听见了,忍不住微微皱眉,说起来,谁不希望自己母族风光的,只是徐家这些人,说得好听就是清高有傲骨,说得难听就是不通世俗,简直就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当初她姑姑也在朝中任职,虽然职位不高,翰林院却是个清贵的地方,谁知道这位能把翰林院上上下下都得罪了,若不是还有自己的一点面子在,恐怕就不是贬职归家能够解决的,偏偏这般,徐家上上下下,连带着她亲爹徐氏,都觉得她没能尽心。 永宁候也是有脾气的,从小对两个舅家表姐就看不上眼,如今更是懒得理会他们。后来又出了孔尚香的那回事儿,弄得她更加不待见徐家,这会儿一听,便出声问道:“姑姑有来吗?” 画香连忙回道:“是舅太太带着两位孙少爷,倒是没看见其他人。” 永宁候点了点头,毕竟是姑姑家,即使她看不上徐家,也不能闹得太过了,便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带着小四过去看看吧。” 冯氏自然是答应下来,只是等永宁候一走,脸色便阴沉下来。徐家那些人是什么品性,他也了解的清清楚楚,那边姑姑是个死要面子的,跟徐氏倒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这位舅太太却并不看重这些,多少事情都是这位挑唆出来的,如今带着两个孙子上门,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再有一个,当初小四满月的时候,这位舅太太只说自己身体不适,居然都没露面,只让一个庶子媳妇上门送了礼,这可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冯氏的脸面。你说求人的时候巴巴的上门,活像孔家欠了他们似的,目的没达成就要甩脸子,这样的亲戚,即使冯氏涵养好,能和和气气才怪了。 即使心中不满,但那位舅太太是长辈,老太太发了话,冯氏还是得带着孔尚瑾过去。冯氏也是不急,慢慢悠悠的带着一群小厮老爹往里头走,等进了松寿院,才摆出十分端庄的笑容来,绝对不让人挑出一丝一毫的错处,当然,这笑容在孔尚瑾看来,那就是一个假字了得。 “见过舅父。”冯氏笑着行了礼,也不等这位舅太太说什么,便起身将孔尚瑾抱在怀中,笑着说道,“说起来,咱家小四还是第一次看见舅太太呢,小四,来,这位就是你舅太公。” 徐家舅太太长得倒是十分慈祥,圆圆的脸盘,带着笑容的时候还有几分可亲,只可惜眼中算计太过,倒是破坏了这一份和蔼。 这位舅太太也是个能人,明知道徐氏不待见自己,照旧是笑着说道:“可不是,如今这一瞧,四外甥女长得倒是真好,跟你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听见这话,冯氏便看见旁边的老太太脸色微微发沉,他也并不在意,只是笑而不语。 徐家舅太太挑拨了一把,这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小小的银锁,礼轻情意重也不是这么来的。冯氏只让春兰接过,继续抱着四小姐在旁边做壁花,也不多说什么,反正不管他说什么,老太太就没有满意的时候。 想当初冯氏刚嫁进来的时候,可没少吃这位舅太太的亏,甚至这位还打算塞一个表弟过来给他当弟弟。偏偏徐家每次占了便宜,还非要摆出一副这都是应该的,你们就应当自己送上门的架势,长久以往,冯氏怎么可能跟徐家要好。 老太太见冯氏这般不给自己面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冯氏做得妥当,他也不能揪着说什么。只是扫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外侄孙,脑中闪过些许主意,开口说道:“可人可卿都好久没来了,如今一看,都是大小子了,出落的真真是好。来,见过你们舅太公。” 徐可人徐可卿是徐家孙子辈的两个嫡庶出儿子,如今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等过两年及笄了就能嫁人,出落的倒是真的不错,看起来都是清秀可人的很。只是冯氏对徐家的感官不好,连带着也不喜欢徐家出来的人,对这两个也没啥好感。 跟着舅太太过来的,是徐家如今当家人徐坤的太太徐太太,带来的两个儿子,可人是庶出的,可卿才是嫡子,两人也是前后差了不到一个月。 说起来,徐太太已经是冯氏的外甥辈,而这两个孩子的辈分就更低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孔家几代都是高龄产子,徐家那边年纪对等的,其实都比这边小一辈。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来孔家,舅太太虽然年纪已经大了,却还是得跟着一起来,要知道没他在,他女婿早死,剩下一个小辈的太太能有什么用。 两个少年,可人看起来怯懦一些,可卿倒是看着爽朗大方,微微福身说道:“舅太公福寿安康,姑姑平安喜乐。” 没错,这个姑姑叫的是孔尚瑾,冯氏挑了挑眉,替孔尚瑾给出了两份“见面礼”,东西十分一般,可见他对徐家连面子情都淡的很。 老太太虽然心中不满,但他妹夫先给了银镯子打脸在先,到底不好挑了冯氏的错,只好憋着口气说道:“老了老了,倒是爱热闹了,既然来了,不如让两个孩子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住一段时间,也让我好好看看。” 舅太太自然没有说不是的,冯氏也不反对,左右人在永宁候府,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闹出什么花样来,而平时那点东西,他更加不放在眼中:“老太太喜欢便好,吩咐下去,两位孙少爷的吃穿用度,就照着香儿的份例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倒是多看了冯氏一眼,随后又让他们退下,冯氏也不多说什么,却不知道等他离开,舅太太又拉着老太太,说了不少人五人六的话,倒是成功的将孔家小辈都得罪了一遍。 第8章 小侍 就这样,徐家两个少爷倒像是要在永宁候府常住似的,左右是住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头,手底下除了带过来的两个小厮,其余都是永宁候府的人,有冯氏的态度在那儿,这些下人自然知道怎么做。 好歹是舅姥爷家的少爷,老太太为此还特意将如今管着家的大太太叫去嘱咐了一遍,话里话外无非是不能委屈了他们。只是大太太往冯氏这边走了一趟,心里头就有了底,该客客气气的,他一点儿也不会少了,但左右也就这样了,再多就别指望。 不是大太太小气,而是这两位徐家的少爷,简直是舅太太一把手教出来的,占了便宜还不知道说一个好,他们孔家银子就是再多,也不耐烦养这样的白眼狼。这个家里头,恐怕也就是老太太还觉着这两位好少爷是个乖巧懂事的呢。 冯氏寻常不往松寿院去,见到这两位的时候也不多,没办法,永宁候府的规矩大,这两位就是想要到处转悠,身边的小厮步步紧跟,句句劝导。 只是可怜了同样住在松寿院的孔尚香,这两人来做客的那一日,他不耐烦见徐家的人,借口绣嫁妆窝在房中没出去见客,谁知道临了这两人居然一起住了进来。 孔尚香原本就不是多好的脾气,面对老太太的时候那是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这会儿这两位少爷还是他的晚辈呢,哪里能忍耐得住。偏偏这两位徐家的少爷是会做戏的,仗着年纪小又是晚辈,委委屈屈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么欺负人呢,害的老太太也说了他几回。 这一日孔尚香在松寿院待着不痛快,便带着小厮到了冯氏这儿,他心中也明白,其实老太太不过是纸老虎,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进了门便抱怨道:“真是破落户,眼皮子怎么就这么浅,恨不得连我身上的首饰都扒了去。” 冯氏递了个眼神给门口的小厮,自然有人出去把门,看着气呼呼的儿子,冯氏好笑的说道:“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咋咋呼呼的,连你四妹都要笑话你。” 孔尚香被他说了几句,心中更是委屈,等低头看见榻上的小婴儿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倒是缓了缓脸色,笑着说道:“若人人都跟四妹这般可爱,儿子倒是不介意被笑话。” 冯氏被他说的一乐,见他脸色还是不好看,便问道:“你呀,就是吃了这脾气的亏,有这两个给你打打底也好,免得将来去了严家,连这些都应付不来。” 孔尚香听了却不在意的说道:“爹,严家的规矩可比侯府还要严多了,他们家庶子只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冯氏自然知道,当初他就是看准了严家这一点,才舍得将儿子嫁过去,不过话虽如此,他也觉得儿子太娇气了一些,想着趁着最后这段时间好好磨磨他。徐家两个小子的手段,在他看来是可笑之极,压根没有丝毫威胁的:“这么点事情,难道你还处理不了。” 孔尚香抿了抿嘴,他当然不是处理不了,只是想到当初老太太一心想让自己嫁到徐家去就觉得烦躁,连带着也不耐烦应付这两个罢了。 这话又要说到他定亲的时候,老太太心中,徐家还是那个他娘在世,能够称得上清贵之家的门第呢,指望着孔尚香嫁过去也能够拉拢两家的关系。 可惜的是,徐家同辈份的嫡女都成亲了,庶女倒是还有两个,但都是家生子生的,身份实在太低。也不知道这位舅太太怎么说的,老太太居然同意将孔尚香定给下一辈的女孩儿。不说乱了辈分这事儿,就是那女孩,虽然是嫡出的女儿,但一来不是长女,二来自己也没啥本事,冯氏怎么可能答应。 看看如今便知道,当初那场角斗肯定是冯氏赢了,老太太不但让女儿女婿心中更加不满,连带着对徐家也更加疏远,就是一直带在身边长大的孔尚香,对他也是寒了几份心。但凡是真心为了孩子的,怎么会把他嫁给那样的一个人。 冯氏看了一眼儿子身边的小厮,这个□□云的也是冯氏亲手□□出来的,是孔尚香身边一等一得意人,这会儿便上前一步说道:“太太,这事儿倒是真不能怪我们少爷,两位表孙少爷别的倒也罢了,就是少爷的嫁妆,恨不得都带回去。” 孔尚香忍不住说道:“那个可人倒也罢了,是个庶子没见识,那可卿怎么也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幸好好一些的春云早早的收好了,否则的话他们那架势,真要把儿子的屋子搬空了。” 春云也真没见过这般不讲究的少爷,又说道:“可不是,那日可卿表孙少爷说少爷的簪子好看,二话没说自己动手就拿了,带在头上也不放下,奴才也不好直接上去抢过来。” 冯氏挑了挑眉头,倒是没想到这两人这般不要脸面,看了看儿子,拍着他的手背说道:“罢了,待会儿让春柳给你挑些好的带回去。” 孔尚香知道冯氏疼爱自己,却还是说道:“儿子哪里是心疼这些,只是觉得这也太不讲究了,偏老太太说他们年纪小又是晚辈,要我让着他们呢。” 冯氏当初留下这两人,恐怕也有一些意思,是让孔尚香看看清楚,这位老太太可不像表面上那般疼爱他。不过听见这话,他心中还是有些恼怒,自家娇宠着养大的儿子,凭什么要谦让那几个徐家的晚辈。 孔尚香发作了一顿,倒是心平气和起来,有些无聊的拨弄自家妹妹的小手,一边说道:“也幸好父亲当初为我做主,否则的话……哼,他们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冯氏听见这话倒是有些疑惑,旁边的春云却笑着说道:“太太不知道,少爷知道徐家孙少爷眼皮浅,好东西都让奴才放了起来,放到外头的,不过是糊弄人罢了。” 冯氏这才注意到儿子身上的首饰也是简单,忍不住笑了起来,暗道幸好这儿子也不是完全没心眼的,想到这里倒是笑着说道:“这样也好,你要记住,别管心中多不喜欢对方,就是要找茬,也要让人挑不到任何错处。” 虽说这话,冯氏心中却对那两位少爷十分不满,想着要用什么办法将人打发回去,如今儿子也该知道小鬼难缠的道理了。只是没料到,没等他出手呢,老太太那边就先来了个神来之笔。 这话却是舅太太临走的时候就埋下的,老太太好歹也明白,如今当家作主的是冯氏,自己的话早就不好用了,下面人阴奉阳违的时候多了去了,再加上几个孙女也不是他教养长大的,跟他又是差了一筹。 舅太太也想跟孔家打好关系,便给出主意往这几个孙女身边塞人,到时候枕头风吹多了,不就跟他们亲近了。倒不是他不想塞徐家的人,而是当年冯氏的雷霆手段,让他如今还心有余悸呢。 原本两位老太太打着好主意,长者赐不敢辞,不过是送一个小侍,下面几个孙女婿还敢跟他闹翻了不成。于是这一日初一请安的时候,老太太身边齐刷刷的站出四个小厮,长得那确实是眉目清秀摇曳多姿,都是碧玉年华。 老太太摆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心中却有一些得意,看了看下头的女婿孙女婿,笑着说道:“你们这些当夫郎的,一个个又要管家又要教养子女,难免有疏忽了娘子们的时候,便让他们过去伺候着,也是我这个当爹,当爷爷的心意。” 冯氏脸色动都没动,当年这样的手段,老太太用的多了去了,再说老太太的举动,早有人偷偷的往他耳边递话。大太太简直是冯氏的翻版,脸色也是不动,二太太眼中闪过一丝讽刺,却也压根不把一个小厮放到心上,唯一三太太脸色微微一变,对老太太的怨恨更甚。 “怎么,如今我的话也不管用了?”老太太见他们不接话,还以为这几个不愿意呢,当下脸色阴沉下来。 冯氏用绢帕掩了掩嘴角,淡淡说道:“既然老太太说了,那便领回去吧。” 老太太听了这话,当下有些志得意满,倒是也不再为难他们。等走出松寿院,冯氏便让他们散了,三太太倒是想说什么,到底没有开口。三位太太各自带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厮各自回去,心中对徐家恐怕再也没有半分情谊。 却说冯氏将人带回来,轻描淡写的让春柳处理,那小厮恨不得将自己都藏起来,若是落到那三位太太的手中,恐怕还有几分机会,但到了太太手下,哪里还有他往上爬的机会。 当年太太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老太太也赐了一个小侍下来,就是如今的柳小侍,听老人们说,这位当年还曾经得过一些宠爱,仗着老太太让冯氏下过脸。 如今呢,冯氏依旧是永宁候府的当家主君,那位柳小侍却无子无女,连带着侯爷的宠爱也早就没了,偏偏冯氏也不让人作践他,里里外外谁能说冯氏不好,但府里头的人都知道,这位那才叫熬日子。 冯氏心中也觉得好笑,要是他年轻的时候,恐怕还怕这些年轻貌美的小侍抢了自己的宠爱,如今他都多大了,难道还指望这些。再说了,侯爷是个最重规矩的,就算是将这人收了房,也不可能给他多少脸面。 冯氏料的不错,不仅永宁候没把人收房,就是他的大女儿,如今的永宁候世子,也只宠爱了一夜,直接把人甩给吕氏处理了,估计这一夜还是看在老太太是亲祖母的份上。 至于二娘子那边,那就更加不用担心了,这位就是想要宠爱小侍也不敢在冯氏的眼皮子地下闹什么幺蛾子,再说这种不懂风情,不会诗词歌赋的家生子出生,也不是这位的爱好。 倒是三娘子那边倒是爱了几日,也是三太太平时管的太严,身边没几个模样端正的,如今来了一个倒是能解解馋。只可惜三太太可不是好打发的,几天下来,那小厮的花容月貌便被折腾了大半,在老太太面前,这位还能直接光棍的说:“不是个会伺候人的,不过劳累了几日,倒像是要了他的命似的。” 这话说的,老太太都没脸再说什么,几个小厮送下去,永宁候府连个波浪都没起来。而他宠爱的那两个徐家少爷,却在几日后被人发现偷拿老太太房里头的首饰,当场被抓了个正着,就是老太太有心庇护,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只好任由冯氏将人送了回去。 第9章 长大 经此一事,老太太再一次成功的病倒了,不过这位老太太三天一小病,九天一大病的,永宁候府上上下下其实都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冯氏面子功夫做得好,每次都是轰轰烈烈的去请太医,配上一大堆的珍贵药材,松寿院里头的药味就没有断过。 经常闹这么一出,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永宁候府的老太太身体多么虚弱,而知道的人家,也看不惯这位老太太这般的闹腾,虽然是娘家,但徐家如今什么样子谁还不知道。永宁候并不是不念旧情的人,对姑姑家里头多有照顾,可情分这东西,最抵不住日日夜夜的消耗。 故而这次知道老太太又病了,就是自己的亲爹,永宁候也忍不住有些不耐烦起来,朝堂的事情已经让她心烦,如今皇上年纪愈大,手底下的皇女们却一个个长大了,正是波荡起伏的时候。幸而冯氏不是个让他操心的,偏偏老太太却不知道体谅一番自己这个当女儿的。 抱着这样的心思,永宁候往松寿院走了几次,见老太太虽然躺在床上,脸色却还是红润,拉着她话里话外都是抱怨冯氏,责怪几个孙女婿的话,心中便已经明了。当初她还年轻的时候,确实是因为老太太的话责怪过冯氏,但多年过去,眼睛却看得更加明白了。 永宁候是个孝顺的,但却并不愚孝,所以老太太的话她也就听着,但走出松寿院的门便抛到了脑后。老太太是他亲爹,她自然不能拿他怎么办,可徐家那边却不同,原本看着几个外甥女或许可以拉扯一把,如今她也没这个心情了。 老太太和那位舅太太若是知道,自己的一番作为将永宁候的提拔作弄完了,恐怕会后悔莫及。只是这会儿,老太太只是哼哼唧唧的躺在床上,偏偏不要那些小厮老爹伺候,只认着冯氏一个人,偶尔捎带几个孙女婿,偏要他们亲手伺候。 冯氏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怨言,事事亲力亲为,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每次喂药都是细心一小勺一小勺的,差点没把老太太给苦死。有时候挨了责骂,这位也照旧是笑盈盈的,似乎并不把老太太的态度放在心上。 几次下来,老太太没能折磨到冯氏,倒是把自己气得够呛,原本的装病如今也真了几分,只好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这般对决,几位孙女婿看在眼中,对自家公公再一次佩服的五体投地,就是三太太也不敢瞎咋呼了,冯氏可跟老太太不同,真要收拾他们的话,绝对让人抓不到任何的把柄。 事实上,在永宁候以及几个女儿的眼中,冯氏面对老太太的时候,一直都是被欺负,很委屈的角色。明朝以孝为治国之本,固然公公有什么不对的,吃亏的也都是女婿。这一日永宁候进来,便瞧见冯氏略显憔悴的模样,心中也忍不住责怪起老太太来,难得温情的握住他的手安慰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冯氏微微一笑,他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从来不在丈夫和女儿面前抱怨老太太,后宅的事情,这些女人永远都不会懂。“有什么好辛苦的,又不是都要我上手去做。” 永宁候一听,更觉得这个妻子是个难得贤良的,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冯氏虽然早就是百炼成钢,但听着妻主这话,还是忍不住有些感动,委屈,当年他刚嫁进门的时候那才叫委屈。如今老太太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瞎咋呼罢了。“这些都是当晚辈应该的,老太太如今发了话,倒是不需我们过去了。” 永宁候也知道这事儿,到底是自己亲爹,她也不好多说,只是笑着说道:“前几日下面送了套琉璃水晶盏过来,我瞧着倒是有些新奇,待会儿让人给你送来,平常没事摆弄摆弄倒是也能打发时间。” 冯氏听了倒是露出笑容,笑着说道:“如此奴家便多谢妻主了。” 用好东西补偿了嫡夫君,永宁候心情也好了一些,倒是有心情逗弄小女儿,临了又问道:“香儿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当时二少爷出嫁的时候,永宁候可是问都没问,可见她心里头,对几个庶出的女子也并不看重。也是,明朝重嫡轻庶,她之前便有两个嫡女一个嫡子,那几个叔爹小侍也不是受宠的,自然少有想起的时候。 提到这个,冯氏倒是露出满意的笑容来:“老大家的是个妥帖的性子,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再看看,便不会有什么差错。” 永宁候也点了点头,要知道侯府的嫡子出嫁,最高可以送六十四抬的嫁妆,比庶子高了整整一倍,也就是差了皇家一筹罢了,其中要准备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少。 孔尚瑾有些无聊的玩弄自己的手指头,想着之前听到自家大姐夫念的陪嫁单子,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孔尚矜出嫁的时候,那些嫁妆还真的是小打小闹,重头戏在这儿呢,孔尚香的嫁妆,绝对不是旁人可比的。 不说明面上侯府出的银子,就是孔尚矜的两倍有余,就是冯氏私底下添补的那些,也不是小数目。冯氏手底下有一个胭脂铺子,每月的进项据说都是按千两来算,就这么轻飘飘的给了自家儿子。 而添妆的时候,三位太太更是出了次血,知道这位小叔子跟前头那位可大有不同,光看三太太送出来的那套头面,恐怕没有一千两也下不来,更别说大太太二太太了,送出来的只有更好。 这年头,嫁妆就是男儿的一半底气,冯氏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舍不得委屈了他。严家虽然不是豪富之家,却有着百年底蕴,恐怕家底也不薄。儿子嫁过去就是长子嫡夫君,若是没有重量级的嫁妆,将来恐怕压不住下面的妹夫。 既然冯氏摆明了要给儿子做脸,大太太自然不会跟他过不去。嫁妆就算是多,又能多到哪里去,公中要出的份额是定死的,其余要添补的,他一个当姐夫的,不看太太的面子也该多多上心。 少了老太太在里头折腾,永宁候府上上下下,全心全意为孔尚香的亲事忙碌起来,就是一向心平的王小侍,想到之前孔尚矜出嫁的模样,心中也免不得有些酸溜溜的,最后却只能叹了口气,这些怪得了谁呢,如果托身到太太的肚皮里头,恐怕自家儿子也能这般风风光光的。 虽然已经娶了三个女婿,嫁了两个儿子,但这一次冯氏还是总也放心不下,时不时找来大太太问问,生怕哪里忘记了,到时候给儿子丢人。何老爹看在眼中,这一日便忍不住打趣道:“太太这般辛苦,三少爷若是知道,怕是要心疼了。” 冯氏等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我仅有这么个儿子,能不细心为他打算,哎,陪房的人你看的怎么样了?” 何老爹连忙说道:“太太难道还不放心老奴,早就挑好了,您看看这些人可好。” 冯氏接过单子细细看起来,上头不但写了陪嫁过去的人,连带着这些人家里头是什么情况,在永宁候府有没有亲人都写的清清楚楚,不得不说,何老爹一直都是个稳妥的。 冯氏看完之后,又说了几个人,才道:“香儿是个没心眼的,陪嫁的小厮就得好好看,若是那些个想要做夭的,早早的打发出去。” 何老爹倒是笑着说道:“太太看重的那几个,都是老实稳重的,再说了,就算是将来有了自己的心思,家里头老娘老爹都在永宁候府呢,还怕收拾不了他们。” 冯氏点了点头,心中叹了口气,自己为了儿子千万筹划,只盼着将来他能够顺顺美美的。 倒不是冯氏以己度人,而是多少勋贵世家,出嫁的儿子就在通房小侍手里头吃亏。陪嫁小厮做夭的虽然少一些,但也不是没有。虽然明朝重视嫡出,但总挡不住有心人的眼。一些大家出生的公子少爷,心高气傲不知道低头,倒是让一些惯会伏小做低的小子钻了空子。家里头的女人即使不敢宠妾灭夫,但一个受宠的主夫和不受宠的,差别大了去了。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冯氏如今就是这样的心态,只是他再挂心,儿子总也不能一辈子养在家中。这一次孔尚瑾倒是能看一眼婚礼的样子,她如今已经大了一些,又是嫡亲的妹子,便由奶爹带着出来转悠了一圈。 当然,所谓的转悠也只能在内堂,被一群太太少爷亲亲抱抱,倒是让孔尚瑾不胜其烦,如果不是收到了一大堆的见面礼,恐怕这孩子就要翻脸了。 婴儿的时期,在孔尚瑾看来是漫漫无期的,但在大人的眼中,只怕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当初的小肉团子,如今便能跑能跳了。 这一日冯氏错眼一看,只见铺着厚厚地毯的地板上,自家小女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朝着自己看来,开口叫了一声爹,就跌跌撞撞的朝着他扑过来。 冯氏又喜又惊,等孔尚瑾安安稳稳的扑到他怀中,搂着他的脖子一声声叫着爹爹,顿时又觉得满腔柔情,恨不得将孩子揉在怀中。 第10章 天生神力? “小四会走了?”刚刚下朝的永宁候听说了这个消息,连朝服都没换便急急忙忙的走来,不得不说,在孔尚瑾的刻意讨好下,不管冯氏还是永宁候,都是把她疼到了心坎儿里头去。原本就是嫡幼女,偏偏还是这般乖巧体贴人的性子,让人不得不爱。 冯氏也是满脸笑容,瞧她这模样倒是嗔了一句:“侯爷怎么满头大汗的,快坐下来喝口水。” 永宁候也是笑,接过小厮手中的茶杯喝了几口,才笑着问道:“真的会走了?” 也不怪永宁候激动,她家小女儿看着是个机灵的,一点点大小就知道看人眼色,平常说话做事体贴的很,偏偏却不爱走路,如今已经一周岁多,把人放到地毯上,照旧是四肢齐动的爬行,害的冯氏和她都有些担心,怕这孩子有个什么不能。 永宁候夫妻俩却不知道,孔尚瑾那是锻炼自己的手脚呢,就她这么巴掌点大,说话也说不灵清,早早的走路也没啥作用,走两步还得踉跄一下呢,再说了,小孩走路太早,其实对骨骼的发育没啥好处,还不如到处爬爬,那才是全身运动。 如果不是偶尔听见冯氏担心的话,孔尚瑾还不会想到,自己一直不走路,倒是快成了夫妻俩的心病,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等亲自给永宁候擦了擦汗,冯氏才笑着让人把孩子抱到门口处放下,一边拿着她最喜欢的一直布老虎逗弄:“小四儿,快到爹爹这儿来。” 永宁候笑着拿过他手中的布老虎,也露出一个笑容来:“小四,到娘这边来。” 孔尚瑾早就习惯彩衣娱亲了,当下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迈着小步子朝着永宁候的方向走去,因为她如今已经超过一周岁,走起来倒是比一般刚刚会走路的小婴儿更加稳当一些。等扑到自家老娘的怀中,孔尚瑾便抓住她的衣襟叫道:“娘,娘。” 永宁候顿时笑得眯起了眼睛,一把将孩子抱在怀中,如果不是她一向为人古板严肃,恐怕这会儿要喜爱的亲香几口了,但就是这样,眼中的赞赏也是挡不住的,若是前头几个女儿知道,小四儿走几步路就能得到这位严母的夸赞,恐怕要生出几分嫉妒之心了。 “乖。”永宁候抱着孩子,朝着冯氏说道,“早就跟你说过不用担心,如今可不就会走了,瞧着还十分稳当,女孩子原本走路晚些,也是有的。” 冯氏自然也不在意她似真似假的埋怨,暗道那时候也不知道谁整夜的睡不着觉,就怕小四真有什么事情:“我瞧着也是,看来咱们小四是个大器晚成的。” 孔尚瑾咧开无齿笑容,跟着一起开心起来。在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她无数次的想过,自己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但到底也没有个定心。只是过于早慧却不是什么好事情,别说她原本也不算什么天纵英才,就是真有那个本事,出头椽子也不是好当的。所以一直以来,孔尚瑾不过是表现的比一般的小婴儿略微懂事一些罢了。 冯氏今日心情真是舒爽的不得了,瞧着母女俩的模样,又说道:“侯爷还不知道吧,香儿刚刚传信回来,说已经有了身孕,如今都三个月了,这孩子倒是瞒得紧,怕前头不太稳当,等出了三个月才回家报信。” 孔尚香去年年底出嫁,到现在才将将半年,如今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可见在严家过的着实不错。再有一个,他若是能早早的生下嫡长女,凭着永宁候家的权势,当家主君的位置就能是稳稳当当的。 男儿嫁人,什么妻主的宠爱,娘家的权势都是其次,最最重要的就是能生下女儿来,不仅要生,还要生的多,女儿越多底气就越大。这样将来就算是犯了错,家里头看在嫡出女儿的份上,也得宽容几分不是。 永宁候听了果然也是高兴,知道冯氏肯定早早的打发人送了礼过去,又问道:“怎么不亲自去看看?” 冯氏却暗道女人不知后宅的事情,自家儿子刚刚回来报信,自己便急匆匆的过去,岂不是让亲家老太太觉得,自己是不放心他照顾自家儿子。 冯氏只把话题岔开,笑着说道:“等过些时日便去。侯爷,倒是小四一日日大了,周岁的时候她抓了论语,是不是早些找个人来启蒙。” 世家里头,孩童多是三岁开始启蒙,五岁便开始正式上学。 永宁候一听,倒是真起了心思,家里头三个女儿,老大老三都不爱读书,老二倒是会读书,但不把心思用在正经东西上,天天在那里讲究什么诗词歌赋有个屁用,科举一年年的考,一年年的落地,最后索性也不去了,还说什么视功名利禄如粪土。 永宁候原本也已经放下了让女儿读书的主意,只把心思放到孙女辈身上,老大家的珏儿也有几分天分。谁知道嫡幼女倒是抓到了书本,如今看着也是伶俐的,倒是也不能浪费了去:“等她满三岁,便由本侯亲自启蒙吧。” 冯氏听完便露出笑容来:“侯爷愿意教导,自然是再好没有的。”冯氏宠爱幼女,却知道自己跟侯爷的年纪都大了,总不可能护着嫡幼女一辈子,将来他们两个老的蹬腿一去,永宁候府就得分家,固然老大能看顾一些,但总有不及的时候。 父母之爱儿,则为之计深远。冯氏便是这般,早早的为了小女儿打算起来,想要能够一辈子过得好,就得自己有些本事。女儿跟儿子不同,将来是要撑起一个门厅的。所以冯氏虽然心疼,但想到小女儿既不能承爵,又不能带走太多的家产,便希望她至少能够好好读书,将来侯爷再运作一番,不愁没有个官职在身。 孔尚瑾可不知道冯氏为自己操心到那么遥远的事情,最近她有一些烦恼,烦恼的主要原因是,作为小小的幼儿,满了周岁的自己,居然力气出奇的大。 最开始发现这件事情的人是奶爹,那时候孔尚瑾还是个只会吃奶的小屁孩,奶爹暗暗觉得,自家小姐吃奶的力气也太大了一些,有时候一趟下来,他便觉得胸口被扯得厉害。 只是这些话,奶爹也不敢跟旁人说,一来是疼的地方在那儿,实在不好开口,二来也是,有关小姐不好的话,若是被冯氏听到了耳中,怕自己也没有个好的。再说了,小孩知道什么力气,不过是使劲嘬罢了。后来孔尚瑾发现奶爹胸口青紫一片,深深觉得自己扮演小婴儿太投入了,居然把人折腾成这样,便有意识的收敛了一些,奶爹自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而第二个有感觉的,却是贴身照顾孔尚瑾的春兰,自从被冯氏派到四小姐身边,春兰便一心一意的照顾这位小姐,平常几乎除了喂奶的事情,样样都是亲力亲为,生怕小姐有哪里不好。有一次给小婴儿换尿布呢,孔尚瑾被弄的有些发痒,下意识的蹬了一下小腿,却把春兰踹了一个正着,差点没直接仰倒。 那一次春兰的手臂青紫了一片,虽说如此,但春兰听老一辈说过,小孩儿的力气其实很大,有时候能把人的头皮都扯下来。他到底是没养过孩子的少年郎,还当是自己不小心弄疼了小姐呢。 这样的事情屡有发生,春兰那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却不知道如何对冯氏开口。毕竟被还是婴儿的小姐踹了一脚,打了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虽然有些发疼,却没有大干系。贸贸然的告诉太太,反倒像是背后告状似的,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就这样,小婴儿的异常便一点点隐瞒下来。慢慢的孔尚瑾自己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在她能够到处乱爬之后,你见过有小婴儿一把就扯烂了布老虎吗,虽然是锦缎做的,但永宁候家给她玩的,可不是什么次品货。 孔尚瑾趁着人不注意,试过偷偷用手却打桌子腿,最后她的手红了一块,那红木做的桌腿却裂开了,虽然没直接倒下,但也证明,她现在的力气可不是小婴儿能有的。 有了这次的事情,孔尚瑾便不敢露出分毫来,生怕别人看出不对。 天生神力,也不知道是这具身体的问题,还是她穿越之后的附带品。幸好力气这东西是自己能够控制的,孔尚瑾平常注意一些,这半年来便没有露出痕迹。 只可惜当婴儿久了,孔尚瑾的谨慎也少了多半,这日被永宁候抱着共享天伦之乐,冯氏拿着小球给她扔着玩,不知怎么就把一个九连环递给了她。 孔尚瑾还没反应过来,那玉质的九连环就被刷的扔了出去,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却是九连环直接砸中了旁边的一个景泰蓝花瓶,里头还插着几朵亭亭玉立的荷花,如今花花水水的铺了一地。 冯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了看那距离,与永宁候对视一眼,才淡淡说道:“让人进来收拾了。” 等收拾好东西,冯氏才打发了下人出去,不知想到什么,又把一个玉质的环形玉佩塞进孔尚瑾的手中,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小四,使劲扔,让爹看看你能扔多远。” 孔尚瑾见父母脸上都只有惊讶,心中松了口气,知道这事情瞒不住,索性全力扔了过去,谁知道那玉环直接砸到了紧闭的大门上,啪的一声又落到了地毯上,直接成了八瓣儿。 没等孔尚瑾可惜,永宁候已经把孩子放到身前,大笑出声:“我儿好力气。” 冯氏眼中也带着几分笑容,随即收敛了一些说道:“只是这事儿,倒是不好让人传出去。” 永宁候原本高兴的很,听见这话倒是略略沉吟,点头说道:“也是,如今朝上乱的很,天生神力固然好,若是被上头知道,怕是要生出什么事情来。” 冯氏微微一笑,将孩子抱在怀中,亲了亲她的脸颊说道:“没想到,先侯爷的本事,公公、侯爷,甚至几个孩子都没有,倒是传到了小四身上。” 永宁候是先侯爷一手带大的,对已经过世的爷爷尽是孺慕之情,如今看着小女儿更是喜爱,又说道:“以后要烦太太看顾一些。” 冯氏自然答应下来,倒是孔尚瑾有些发愣,感情天生神力什么的,跟她穿越没半点关系,这是人家家传的,只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去世的太爷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唔,不过想想,这个技能十分无用,作为一个世家子弟,力气大真还不如一个会读书的脑袋瓜来得好用呢。唯一带来的影响大概就是,永宁候已经开始为她寻找能够教导武艺的老师了。 第11章 冯庆 永宁候当年能够发家,靠的就是先侯爷的一身神力,据说这位先侯爷出生之后就露出端倪,早先表现在肚子大,吃的多,可没少给那个原本就不宽裕的家庭带来麻烦。等他长大了一些,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先侯爷索性就从了军,靠着一身力气,渐渐的建立了一番功业。 先侯爷的力气,那是□□皇帝都亲口夸赞过的,称他为明朝第一勇将,当年明朝初立,有边境小国还想来讨便宜,带来的大力士就是被先侯爷揍趴下。只可惜这份力气,从永宁候父亲这一代,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永宁候是先侯爷一手带大的,对这位老祖母满是孺慕,自然而然的,对出现了这种神力的小女儿也更加高看一份。只可惜,如今是太平年间,他也并不是如今皇帝的亲信,再有一个就是,皇子们一个个大了,若是小女儿天生神力的事情传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能够在先侯爷死后,将永宁候府发扬光大,这些年不显衰败,反倒是稳扎稳打。永宁候自然是个谨慎之人,被冯氏一提醒,便决定将小女儿的异常隐瞒下来。但若是让她平白看着孩子的天赋浪费,却也是不能。 这段时间,永宁候将自己的亲信扒拉来扒拉去。当年先侯爷为了保永宁候府世袭爵位,按照□□帝的意思,将兵权交了出去,但因为□□帝的格外开恩,侯府却可以养一定量的私兵,虽然数量不可过百,但这些人每一个都是精兵。 永宁候将人过了一遍,便想到一人,那便是她的奶兄弟冯庆。虽然姓冯,但这位冯庆却实打实是永宁候府的家生子,祖辈就是跟着先侯爷打江山出来的亲信。冯庆自小习武,早年先侯爷还活着的时候,爱惜她的人才,特意将人送出去拜师学艺。原本这人是给永宁候准备的贴身侍卫,谁知道之后的一次意外,冯庆为了救永宁候断了一条臂膀,之后便一直闲赋在家。 永宁候与冯庆的感情极深,自然不介意养她一辈子,但冯庆自觉成了废人,心情难免抑郁,这些年来也并未娶夫生子,倒是让永宁候心中不安。如今永宁候便想着,若是能让冯庆来教导孔尚瑾,倒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儿。冯庆的忠诚不用怀疑,对先侯爷也是敬重万分,若是知道小女儿的神力,肯定是会愿意的。 永宁候将事情与冯庆一说,冯庆果然一口答应下来,她虽然断了一条手臂,对敌的时候难免吃亏几分,但教导一个小女儿却是没什么问题。再有一个就是,冯庆是个聪明人,自然也知道,自家小小姐这样的情况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传出去。 于是几日之后,孔尚瑾便在自家老娘的书房见到了一位略带沧桑的七尺女儿。冯庆模样并不出色,属于那种丢在人群之中就会消失不见的类型,但胜在一身气势惊人,即使一条手臂空荡荡的,看着也让人不敢小觑。 永宁候将冯庆当半个姐姐看待,见孔尚瑾疑惑的眼神,便说道:“瑾儿,以后这便是你的习武师傅,你要好好尊敬她。” 孔尚瑾眼睛一转,暗道自己才一周岁多,如今习武是不是太早了一些,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行礼:“瑾儿见过师傅。” 冯庆原本想着,这位备受宠爱的四小姐怕是会有些骄纵,谁知道如今一看,心中更加满意起来,虽然生的过分精致可爱了一些,却有当年先侯爷的几分风采。见她乖乖巧巧的行礼,顿时笑着说道:“侯爷玩笑了,我能算什么师傅,不过是教一些本事,让小姐能够强身健体罢了。” 永宁候却不赞同的瞪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这句师傅你受得起的很。” 孔尚瑾在旁边看着,便知道这位师傅与自家老娘亲近的很,看着倒是有几分不像主仆,反倒是像姐妹的。 冯庆也不是个扭扭捏捏的性子,见永宁候执意如此却不再多说什么。她拱了拱手说道:“侯爷,先让我看看小姐的筋骨如何吧。” 永宁候自然答应,冯庆矮下身子,蹲在孔尚瑾面前,伸出手摸索起来他的骨骼来。 孔尚瑾微微一惊,但随后冷静下来,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暗道自己莫非不仅穿越到了古代,这还是个武侠的世界不成。幻想着自己变成了武学奇才,将来能够飞天遁地,就是一贯平常心的孔尚瑾,心中也火热了几分。 冯庆很快收回了手,点了点头说道:“小姐的筋骨很好,若是能专心练武的话,将来成就恐怕在我之上。” 永宁候倒是摇头说道:“你也知道如今的世道,练武不过是不浪费了她的天赋,将来主要心思,还得放到读书上头。” 冯庆心中有些遗憾,不过想想也是,勋贵世家,小姐就算是练到极致,能够大杀一方,用得着的时候也少得很。再说了,一个人的武功再强,在面对军队的时候也是无能为力,就像是自己,当初不过是被十几个人围攻,舍掉了一条臂膀才救出侯爷。 孔尚瑾见她们说完了话,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傅,瑾儿将来能够飞天遁地吗?” 一听这话,冯庆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就是永宁候听了这话也觉得童言童语,一把将小女儿抱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说道:“瑾儿说的,那是话本里头才有的,自古以来练武强身,用作防身倒是可以,其他的倒也罢了。” 冯庆也笑着解释了一番,暗道内宅的小孩儿,估计是在哪儿听了话本里头的游侠传就当真了,还飞天遁地呢,那可是仙人才有的手段。 孔尚瑾听完之后顿时大失所望,感情这个世界跟她上辈子的社会没啥不同,练武不过是图一个强身健体罢了。 冯庆见她失望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开口安慰道:“虽不能飞天遁地,但若是练得好了,对付十来个练家子倒不是难事儿。” 孔尚瑾点了点头,暗道做人不能太贪心,能够成为女尊世界的女人,已经是上天对她极大的宽容了,天生神力原本就是不劳而获,自己可不能迷失其中。 冯庆见小孩倒是没有垂头丧气,心中又对她高看了一眼,想了想又说道:“侯爷,小姐的年纪还太大,骨骼都尚未定型,如今开始练武的话,对孩子生长反倒是没有好处。属下早年江湖游历,倒是得了一套养生功,于生长无害,早早的练起来,也能为将来打好底子。” 习武这方面的事情,永宁候全部都交给冯庆来管,听她这般说便没有不答应的,而冯庆拿出来的养生功,在孔尚瑾看来,倒更像是太极一类的养生武功,小孩子的手脚柔软,等他两周岁的时候,冯庆便一点一点教导起来。 为了掩盖她练武的事实,永宁候对外只说亲自教导小女儿启蒙,几个女儿只觉得时间太早了一些,但孔尚瑾的生日大,如今看着似乎也比一般的孩子稳当一些,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在永宁候府,老侯爷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就是三太太心底说她偏心,明面上也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满。 事实上,除了跟冯庆习武,孔尚瑾确实也开始启蒙了,既然是借口,那也得做的踏踏实实,以永宁候的谨慎,绝不会让人抓住漏洞。如今孔尚瑾年幼,习武的时候也不能太长,每日不过是打几遍养生功罢了,剩余的时候,永宁候若是不忙,便开始手把手的教女儿练字。 这般一来,孔尚瑾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一般早晨的时候,要待在冯氏身边承欢膝下,冯氏生怕她累着,翻着花样让人做一些养身药膳。等到下午,不但要练武还要练字,倒是比上午更加忙碌。 等到晚上,别以为她就能休息了,这才是一日之中的重头戏,由冯氏或永宁候亲自看着,让她学着控制自己的力气。屋子里头好几个玉质的拉环,都是作此用处。渐渐的,孔尚瑾也能知道如何来控制自己的力气,除非是特别激动的时候,平常与寻常人并无不同。 若是一般的小孩,这样枯燥却忙碌的生活恐怕就要受不了了,毕竟哪有孩子不喜欢玩耍的。不过对于孔尚瑾来说,每天陪着那些小厮玩布老虎,那还真不如学点有用的来的好。即使她这辈子并没有打造一番功业的计划,但往肚子里头装有用的学识,总也是一件好事。 孔尚瑾却不知道,就是她表现的过于乖巧懂事,让永宁候狠了狠心,将这样的日子坚持了下去,将来十数年如一日,直接将她的再一次童年时光直接剥夺了。若是小孩子承受不了,哭哭闹闹,不说永宁候如何,冯氏肯定第一个就狠不下心。 刚开始习武的时候,冯氏心中也觉得辛苦,毕竟孩子实在是太小,谁知道再一看,自家小女儿却每天乐呵呵的,似乎比之前老是待在房中更加精神了。冯氏不得不反省自己,莫非当初小孩总是懒洋洋的,就是因为力气没地方使。 一个美妙的误会,让冯氏闭口不言,孔尚瑾若是知道的话,或许也会庆幸自己误打误撞造成的结果,毕竟之前是婴儿倒也罢了,如今能跑能跳,还让她在院子里头待着,虽然院子并不小,但也实在是憋得慌。 第12章 一群小萝卜头 春去秋来,自从有了这位冯庆师傅,孔尚瑾的日子便忙碌起来,不过幸而她年纪还小,说是习武,却是许多都不能做的,而且永宁候也不想让嫡幼女吃尽苦头成为一个没啥大用处的武夫,在发现她有读书的天分之后,下午大半的时间,倒是成了读书认字专用。 冯庆对她十分用心,但也讲究个循序渐进,生怕自己操之过急,倒是弄坏了自家小姐的身体,等发现永宁候的意思,便更加放松了一些,心中虽然可惜,但也并不表现出什么。 冯庆也是知道,如今圣上重文轻武,总不能将自家小姐打造成武夫的。 孔尚瑾却不知道这些,还以为练武就是这样轻松的事儿呢,等将养生功练得熟练了,冯庆便渐渐教她一些实实在在的拳脚功夫,看着确实是不太高明,孔尚瑾对练武也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不过养生功的功效倒是一点点显露出来,至少孔尚瑾的身体就比一般的孩子健康许多,看着白白嫩嫩的模样,其实力气也在一点点变强,寻常并不生病,即使偶尔吹了风着凉了,一碗姜汤下去也好了大半,几乎不太用吃药。对于不习惯重要苦味的孔尚瑾来说,这大概是习武带来最大的好处。 就是单单为了不用吃药,孔尚瑾每日里也勤加练习呢。等她终于满了三周岁,永宁候便放话让她跟几个侄女辈的孩子一起上学堂。永宁候前面三代人丁不旺,到了孔尚瑾这一辈分子嗣才多了起来,而现在她的三位姐姐都已经成家生子,孩子都是不少。当然,这时候女儿和男儿是要分开教养的。 永宁候府对后代的教养十分重视,凡是女儿,到了三岁就得启蒙,到了五岁就得请夫子念书,因为小一辈的人不少,永宁候便特意请了一位学识不错的夫子回来教导,这位夫子姓李,曾经也是考中了进士,只是受了家人拖累,最后当不成官,永宁候见他学识不错,这才请了回来。 孔尚瑾原本只有三岁,上学堂还太早了一些,不过永宁候事务繁忙,并没有多少时间给她启蒙,粗粗教导了一些,又觉得这孩子有些早慧,与其在内宅让冯氏启蒙,还不如直接跟着一起上学来的便利。 冯氏固然心疼,但教导女儿的事情,他一般也不会插手。到底是给孔尚瑾收拾的妥妥当当,又千挑万选了两个丫头,都是家生子出生,一个机灵一个老实,取名为来顺来喜,陪着孔尚瑾去前头。春兰虽然好,但到底是小厮,前后院的进出并不方便。 丫头寻常不能进内院,大清早给冯氏请过安之后,便是春兰带着孔尚瑾往外走,这一年多来,孔尚瑾倒是熟悉了永宁候府,不得不说,一开始永宁候府的占地面积,结结实实的把他吓了一跳,也幸好,冯氏与她住的院子就在中庭,距离前头并不算远,若是想老太太那般住在后头,恐怕还得坐轿子才行。 春兰照顾孔尚瑾三年,自然最把自家小小姐放在心上,自从奶爹被冯氏打发出去,他便是孔尚瑾房中第一人,可谓是面面俱到的贴身小厮,这会儿见到来顺来喜,忍不住再三嘱咐道:“去了前头可别顾着淘气,千万看顾好小姐,否则的话我定是要禀了太太的。” 来顺是个活泼会说话的性子,连忙说道:“春兰哥哥还不知道吗,我们哪敢淘气疏忽了四小姐,您放心,就是四小姐上茅房,咱们也跟着去。” 春兰被她逗得一乐,却还是说道:“这都是该做的。” 来喜性子憨实,嘴巴便笨了一些,她出门前已经被家里头老娘老爹嘱咐过无数遍,知道能来四小姐身边伺候,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会儿憨憨一笑,伸手将春兰拿着的东西接了过去。 春兰见她们俩都是有眼色的,这才放心了一些。孔尚瑾倒是看着好笑,暗道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教训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看着实在是逗人。再说了,她也不是真正三岁的孩子,春兰这般不放心实在用不上。 春兰一直把她们送到了书院门口,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去,没办法,书院这头小厮是不太好随便进出的,就是几个少爷,也是在另一头的院子,由一个男夫子带着认字呢。 见她离开,来顺连忙松了口气,讨好的问道:“四小姐,您累不累,要不要小的抱着您走?” 孔尚瑾习武一年多,腿脚倒是比一般的孩子有力气许多,这会儿便笑着说道:“不用,就快到了。” 虽然看着还是小小的一团,但不管是来顺还是来喜,对这位四小姐都是尊敬的很,见她说着并不勉强,便也不再多话。 等进了书院,孔尚瑾才发现自己来的早了,也许是离得近的缘故,这会儿里头还没有人呢。来顺早早的将春兰吩咐的东西放到对应的桌上,她们早几日便来过这边认了位置。 刚刚放好东西,却见门口进来一人,看着是□□岁的模样,板着脸一副小大人的架势,身后也跟着两个丫头。 没等孔尚瑾反应过来,来人便已经恭恭敬敬的低头行礼:“珏儿见过四姨。” 孔尚瑾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可不就是自家大姐的嫡长女孔青珏,她们见过的次数也不算少:“珏儿来啦,不用多礼。” 孔青珏小小年纪礼仪举止便自有一番风度,小小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却学着永宁候世子板的紧紧的,虽然她年纪更大一些,但看着孔尚瑾的时候,也带着几分尊敬,倒是让一直打量她的孔尚瑾有些不好意思。 孔尚瑾打量着自家的大侄女,却不知道孔青珏也看着这位小姨呢,自小她便知道,自己有一位比她还小了差不多六岁的小姨,之前在冯氏那边见到,两边都说不上什么话,如今一看,又觉得自己的这位小姨长得好看的很,精致白嫩的脸上大大的眼睛,倒是比自家弟弟还要出色一些。 两人和和气气的打了招呼,便听见外头一阵热闹的声音,孔尚瑾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却见进来的人,可不就是她二姐的嫡长女孔青琮,因为二太太是冯氏的娘家外甥,所以二房向来比大房与冯氏更加亲近一些,二太太更是经常带着孔青琮过来串门子,比起孔青珏,孔尚瑾与这位更加熟悉一些。 孔青琮如今才将将五岁,这也是第一日进学堂,新鲜劲头都还没过去呢,一看见里头的人,倒是恭恭敬敬的行礼:“见过小姨,见过大姐。” 孔尚瑾倒是笑着说道:“快过来坐下吧,难得见你这般客气。” 孔青琮嘻嘻哈哈一笑,因为跟孔尚瑾玩得好,这位向来都是温和的性子,她对于辈分的感觉倒是不深,说起来,在孔家下一辈里头,这位倒是最活泼的,嘴巴也甜会说话,冯氏有时候都免不得多疼爱几分。 永宁候孙女辈里头,除了这两位小小姐之外,就都是三房的,按照排行,孔青珏是大小姐,三房孔青琅是二小姐,三小姐也是三房所出,不过是庶出女孔青瑜,而孔青琮虽然是二房嫡长女,却是排到了老四。当然,女儿的排行是与儿子分开的,若是算上儿子,如今孔尚瑾的侄女侄子能有整整十个。 从几个女儿的排行来看,就能知道永宁候府的规矩,都是要先生了嫡长女,才允许庶出子女的出生,所以如今看来,倒是二房的子嗣更加单薄一些。不过听说如今二房又有一个小侍怀胎,等生下来自然就多了。 自己的几个晚辈,孔尚瑾倒是记得清楚,没办法,自家的孩子,若是记不住那就逗乐了。也幸好她没有脸盲症,在小婴儿时期就记得七七八八。 比起大房二房,冯氏对三房便冷淡一些,连带着看三房的子女也并不热情,所以三房的两个女儿也少在冯氏那儿出现,孔尚瑾与她们两人都不熟悉。 等李夫子进来,五个孩子便齐齐起身行礼,古代的时候,对师徒名义十分看中,虽然李夫子是永宁候请回来的教书匠,她们几个也得好好尊敬。 李夫子早就知道自己的学生又多了两人,五岁的四姑娘倒也罢了,这位才三岁的小小姐,倒是让她有些头疼。 早年受过苦,所以李夫子十分珍惜现在的教书课业,但三岁的孩子,有些还是说不听的时候,更别说这位小小姐注定就是娇生惯养的,上课之前,这位夫子都已经准备好,若是这位小小姐折腾起来,自己要如何应对。 只可惜孔尚瑾的反应,注定是要让这位夫子白白准备了一番,虽然是个才三岁的孩子,这位看起来倒是比旁边的四小姐还稳重一些,能够静得下心来读书认字,看着模样,倒是与大小姐有些相似,李夫子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是放了心。 孔尚瑾可不知道这位李夫子多么的担心自己是个熊孩子,刚开始的时候,这位夫子给她和孔青琮两人摸了摸底子,知道他们多少已经认字,才开始教导起来,因为读书的进度不同,夫子便给几个孩子分别布置作业,也不用担心谁耽误了谁。 第13章 小心眼 上学的日子,孔尚瑾适应的比永宁候与冯氏想象的都还要好,说实话,从四十多岁一下子回到孩提年代,真要让她去现代的幼儿园或者小学,她或许还真的会不习惯一下,谁耐烦跟一群哭哭啼啼的小孩儿玩儿。 但在古代却不同,同样是学堂,几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侄女都一副乖巧的模样,别说在学堂里头哭闹了,夫子说的话敢不听从,这位李夫子就敢直接上戒尺的。手掌被打烂了,估计家里头除了心疼,也只会教导孩子要听话。 孔尚瑾记忆力不错,启蒙的教材没几日就背熟了,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闲下来,一来是古代的字义字体,与现代有极大的不同,她若是鸣鸣得意的话,将来说不准就得是半个睁眼瞎。再有一个就是,就算是上辈子,硬笔书法还说一些,用毛笔写字,对于孔尚瑾来说也是大难题。 三岁之后,她手臂的力气便大了一些,能够每日练字的时间也多了一些。李夫子觉得见字如见人,对几个弟子都要求写出一手好字来,而她教育的方法除了多多练习就是多多练习。孔尚瑾乐得自在,平常背诵完课本,弄懂意思,确定自己不会将现代那些莫名其妙的解释代入之后,便开始练字。 这番举动,看在李夫子的眼中,自然成了能够自制,勤奋好学的表现。为此,李夫子对这位小小姐倒是更加放心一些,对于她平时一些举动也就不再多管,反倒是活泼的孔青琮和三房有些愚钝的两个小姐,更加让她费心思。 李夫子在永宁候面前一阵猛夸,永宁候更是觉得,小女儿虽然算不上文曲星下凡的旷世奇才,但胜在为人聪慧,而且肯踏踏实实的努力,将来肯定会有一番成就。但凡是父母,即使再疼爱孩子,见孩子愿意上进也是开心的,故而永宁候对于这个小女儿,更加多用了几分心思。 冯氏看在眼中也是高兴,若是小女儿将来能够考取功名,凭着永宁候府的实力,让她混一个轻松却稳当的官职也不是难事儿,将来总能撑起门户来。当下从自己的内库里头找出许多精品的笔墨纸砚来,给一个孩子用也不觉得浪费。 冯氏原本是好意,却不知道他这番的举动,倒是让不少人心中嫉妒,大房二房倒也罢了,这些东西他们也不是没有,但三房却不同。马氏出生原本不高,当年虽然嫁进永宁候府,嫁妆却不丰厚,他虽然也知道,冯氏的嫁妆,将来三房恐怕是没啥份儿的,可瞧着几岁的孔尚瑾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儿。 马氏自己生了一个女儿,便是孔青琅,为人颇有几分愚钝,比活泼的孔青琮还让李夫子操心,再有一个便是三小姐孔青瑜,与孔青琮一般大小,却是马氏的陪嫁小厮所出,平时见了马氏便畏畏缩缩,看着像是个胆小怕事的。 马氏不喜欢小侍出的庶女庶子,这些人的日子自然就不好过,幸好永宁候府大面子上都有规矩,孔青瑜的日子才轻松一些,这一日马氏想到一个歪主意,琢磨着自家女儿不能去做,免得丢了面子,倒是想到了这个平时唯唯诺诺的庶女来。 这一日孔尚瑾照旧是先背书,再理解字义,随后便端端正正的开始练起字来,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她的字已经勉强能看,当然,这个能看是小孩自己理解的,没办法,小孩子的腕力不足,写出来的字自然风骨全无,能够端端正正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孔尚瑾看了看,心中还是有几分满意的,假以时日,自己恐怕也能写出一手好字儿,不求跟欧阳询那种大家一般创造字体,但总也能有自己的风格不是。 写完字,孔尚瑾放下笔,有些疑惑的看了眼旁边的孔青瑜,没办法,从进了学堂开始,这位就时不时的偷看自己一眼,她想要不注意都难。 孔青瑜迎上她的视线,下意识的低下头去,随即又抬头偷偷的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孔尚瑾皱了皱眉头,她与三房的两个孩子向来不亲近,没办法,嫡女孔青琅不爱说话,而庶女孔青瑜又是这位的跟屁虫,向来没有自己的声音。 有时候孔尚瑾觉得,冯氏肯定是故意给庶出的女儿娶回家这么个女婿,马氏身世其实还算不错,但家里头根基浅,唯一在朝为官的只有如今已经年老的母亲,还是个寒门学子科举出生,在五品的官位上熬了许多年也不见升迁。 马氏眼皮子浅,虽然是个会看人脸色的,但爱财又爱挑刺,与两个姐夫的关系都处的一般,这样的人,闹出点小麻烦不奇怪,但却起不了大风浪。再说马氏家世还不错,旁人也断不会说冯氏苛待了庶出的女儿。 孔尚瑾抿了抿嘴,暗道自己想太远了,等李夫子离开,孔青瑜果然磨磨蹭蹭的走过来,这时候来顺已经进来帮忙收拾东西的,来喜则乖乖的在门口候着,这位老实,来顺有时候欺负一些,也不敢反抗。 既然是侄女,孔尚瑾自然不好不管不顾的走开,看了一眼小姑娘,笑着说道:“瑜儿找我有事儿吗?” 孔青瑜脸颊涨得通红,看了眼孔尚瑾又低下头去,倒是旁边的孔青琮有些不耐烦的叫道:“三姐,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小姨答应待会儿陪我练字呢。” 孔青琮的字写的还没有孔尚瑾好,对此不但小冯氏千叮万嘱,就是一向不太管她的二娘子也教训了几回,所以孔青琮只好每日多抽出时间来练字,但她又是个没定性的,非得有人陪着才能安心一些,孔尚瑾想着反正回去也没事儿,偶尔也就随她一起过去。 别看孔青瑜才是姐姐,但跟孔青琮相比,两人的身份地位差了一万八千里,这会儿被她这么一打断,倒是更加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孔尚瑾却知道,这位小侄女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只耐心问道:“瑜儿,若有事的话,直接跟小姨说便是。” 孔青瑜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蓦地开口说道:“小姨,你现在用的砚台,看起来倒是真真好。” 孔尚瑾听见这话倒是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感情是冯氏给她的砚台惹了祸。要说这个砚台确实是难得的精品,据说是青州那边出产的紫金石砚,前朝的时候较多,如今随着紫金石的消失,已经很少能见。 紫金石砚石色纯紫,色润细腻,发墨如端歙,加上冯氏送来的墨条,也是上好的香墨,平时用来写字实在是一种享受。刚开始的时候孔尚瑾不知这些,也不觉得自己多么奢侈,等后来渐渐懂了一些,便不得不感慨,大世家里头,吃的用的确实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孔尚瑾上辈子就是个人精,哪里能不知道孔青瑜这话里头带着的意思,再看他用的砚台,确实是最常见的石砚罢了,恐怕就是几两银子的事情。想来也是,马氏自己的女儿还照顾不来,哪有心思照顾一个庶女,孔青瑜用的,大部分都是公中份例。 可惜孔尚瑾知道,孔青琮却不太了解,听了这话,还带着几分羡慕说道:“这倒是的,你别看这砚台不起眼,其实却是紫金石做的,用来磨墨再好不过,唔,小姨待会儿借我用用看。” 孔尚瑾微微皱眉,暗道今日这事儿往小说了,那就是孔青瑜眼皮子浅,若是往深处说,便可以牵扯上如今的大太太吕氏办事不公,要知道不管是大侄女孔青珏还是四侄女孔青琮,用的东西都比三房的两个孩子好许多,说不定还要攀扯上冯氏。 其实这事情各家各户都有,公中的份例就摆在那儿,有些当家太太,自然不舍得自己的女儿吃苦,少不得拿出一些体己来,像马氏这般只想往屋子里头扒拉银子,连对自己亲生女儿都舍不得的,恐怕也是少数。 想到这里,孔尚瑾微微一笑,拍了一下孔青琮的手臂说道:“早知道你眼馋了,罢了,好歹我也是做人小姨的,待会儿便让人给你们都送一份砚台去,这个砚台却是母亲的心爱之物,这般好的,我也是拿不出来,但另有几个精致的,平时用着也是挺好。” 从她开始拿笔开始,冯氏三天两头的让人送笔墨纸砚过来,永宁候也是如此,别说,她屋子里头光是这些就堆了不少,上次春兰还在笑话,人家少爷的屋子里头,柜子里藏着都是珠宝首饰,到了他们小姐这儿,都成了笔墨纸砚,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 孔青琮一听倒是高兴,她当然不是巴望这个砚台,只是与孔尚瑾亲近,收到礼物自然高兴,而孔青瑜也微微松了口气,暗道自己是不是算完成了父亲的嘱托,自家小侍能不能少受一些磋磨。 回去之后,孔尚瑾果然让春兰找出几个别致的砚台来,却是外头有人送来的,说来这几个砚台也是好的,看着十分新奇精致,只是比不过冯氏的那些精品,一直放在柜子里头积灰罢了。这会儿用来做了人情,孔尚瑾一点儿也不心疼,倒是春兰早从来顺口中知道了学堂里发生的事情,对那位庶出女出生的三小姐十分看不上眼。 春兰是个稳妥的,虽然心中看不上那位三小姐,但既然自家小姐发了话,便绝对不让人挑出任何的错处来。 这边春兰将砚台分别送去,那头冯氏也知道了这事儿,听了倒是觉得好笑,对着何老爹说道:“没想到瑾儿年纪小小,倒是个心中有主意的。” 何老爹连忙笑道:“可不是,四小姐年纪还小,做事情就这般稳妥,将来长大了可不得了。” 冯氏点了点头,又想着那孔青瑜是个胆小的,这次的事情,怕是有马氏在捣鬼,他冷哼了一声,真是几天不收拾,便要出幺蛾子。 第14章 市井 冯氏如何收拾三太太无人知道,只是在他单独跟三太太谈了一番话之后,这位一向学不聪明的太太,居然连续几天对着几个庶出的女子都是和声和气的,三娘子偶尔见了一次,差点没以为自家夫郎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孔尚瑾并不关注这些,她虽然是女人,但这个可是女尊的世界,内宅的事情那是归男人管的,她知道一二可以,若是时时刻刻关注着,说不准永宁候还觉得自家女儿太男儿气,以后不会有出息呢。 虽然差着辈分,孔尚瑾在学堂里头的人际倒是不错,作为一个超龄儿童,对付起古代较为早熟的孩子来,自然是游刃有余。再说几个女儿都被家里头老爹嘱咐过许多次,要与这位小姨好好相处,除非有马氏那样不着调的,否则还真的很难有大问题。 学堂日子平淡无奇,孔尚瑾却等来了三年来第一次出门的机会,这时候小孩子夭折的几率非常高,富贵人家养的精细稍微好一些,但也强不到哪里去,像冯氏这般,生了三女一儿,却都养活长大的实在是少数。 因为是嫡幼女,又是老来子,冯氏疼爱孔尚瑾的同时也怕她会出意外,以前并不会带他出门,一来即使是亲戚家,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小孩子不比大人,一个不注意就容易出事,二来也是冯氏辈分高,需要他亲自上门的地方少,唯一荣国公府那边,老太太却更加心疼外孙女,并不让她过去。 这一次却是孔尚香的嫡长女周岁,冯氏肯定是要亲自过去一趟看看儿子的,孔尚瑾知道之后,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痴缠着冯氏不放,冯氏见她身体确实是好,这三年来生病都是少有的,最后到底是答应了,虽然心疼孩子,但若是一直养在家里头不露面,别人还要以为他的小四有啥不好的地方呢。 因为要出门,自然不能像是在家里一般简单,孔尚香上辈子虽然是女人,也喜欢各种各样华丽精巧的首饰,但实际上都是买来放着看个开心,真让她把自己弄成珠宝展示台实在是为难。这辈子倒是好,繁多的首饰不用想了,但作为一个孩子,起码的璎珞手镯却是不能少了。 女尊世界,男女地位互换了,女人的打扮也朝着简单的方向去,最为明显的就是发饰十分干脆,成年女子大部分都是脑后将发丝挽起,带上簪子或者发冠。而作为童子,就得挽起童子髻,看起来像是两个包包头,这时候男女的差别倒并不是很大。 看着春兰挑来一对空雕花的芙蓉玉环给他套住包包头,一下子整个人都显得华丽许多,又取出一套的璎珞手镯,都是偏向喜庆的模样,孔尚瑾抽了抽嘴角,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带上这些我连路都走不动了。” 春兰一向知道自家小姐不喜欢繁琐,但今天却不同往日,若是出门也简简单单的,旁人看了会以为小姐不受宠,有些小心眼的,或许还觉得永宁候府不重视他们呢,便耐心的解释了几句。 孔尚瑾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耐着性子让几个小厮摆弄呢,等见他们又开始挑那些玉佩,便不耐烦的指着一块碧玉滕花玉佩说道:“就这个吧。” 春兰看着也觉得合宜,便取过来给她戴上,这才说道:“好啦,太太那边肯定等着了。” 孔尚瑾看了看镜子里头的福娃娃,鼓了鼓脸颊,暗道自己的五短身材,估计也只能朝着这个方向打扮了,等再大几岁便能开始束发,到时候才能简单一些,就像是如今的孔青珏。 等孔尚瑾带着春兰过去,冯氏果然早早的准备好了,又将这次的礼单看了一遍才放心。 瞧见孔尚瑾进来,冯氏立刻露出笑容,一把将人搂在怀中,亲香了几口才说道:“瑾儿这般打扮真是好看,小孩子家家的,就得喜庆一些才是,偏偏像了你娘,倒是不耐烦这些。” 旁边何老爹笑着说道:“太太这话却错了,小姐不管做什么打扮,走出去都是人中龙凤呢。” 孔尚瑾被他们夸得不行,暗道自己就算是满脸麻子,估计这些老爹小厮也能想出好话来让冯氏高兴。她仔细看了看冯氏,今日果然也打扮的十分庄重,可见对儿子嫡长女的周岁宴也是十分重视的。 一会儿功夫,几位太太也便到了,这次可算是全家总动员,后头跟着一串的小萝卜头,每次被他们一起齐声喊小姨的时候,孔尚瑾都有一些囧囧。 等出了门,孔尚瑾自然是跟着冯氏一车,车上除了她之外还有孔青珏,用冯氏的话说就是,大太太还得带着三个儿子,车上有点挤。至于同样带着四个孩子的三太太,却是无人提起。 除了几个孩子,永宁候府的三位娘子却都是骑马走在最前头,永宁候因为有事情脱不开身,倒是没有随行,原本周岁宴这样的场合,永宁候世子也是不用去的,但冯氏心疼儿子,便把她拉上撑腰。 古代的马车虽然没有避震器,但城里头的道路胜在平稳,又放上了厚厚的软垫子,坐着并不比现代难受。冯氏的马车更是精美,两边放着层层暗格,打开抽屉不仅有各式各样的点心小果子,甚至还有热乎乎的茶水,只要主人家需要的,就没有找不到的。 孔尚瑾看着新奇,转悠了一圈才回到冯氏身边,又想要撩开帘子看看外头的道路,却被孔青珏拦住了:“小姨,外头都是官家宅邸,没有什么看头。” 孔尚瑾微微一愣,暗道自己真是白活了,这会儿功夫,恐怕马车连永宁候所占的位置都还没出去呢,再说了,她跟孔青珏没关系,冯氏却是男人,被人发现撩开帘子总是不好。 冯氏却并不生气,难得看见这般孩子气的女儿,他倒是觉得有些新奇,一边又想着以后不能一味的拘着这孩子,女儿家家的,还得多见见世面才行。 想到这里,冯氏揽住女儿,笑着说道:“这边看来看去都是宅子,等走出这条街,倒是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 孔尚瑾脸颊微微泛红,却倚在冯氏怀中说道:“女儿只是好奇,并不是多么想看。” 冯氏一手一个搂着孩子,笑着说道:“不用担心,待会儿偷偷撩开一条缝,也没有人会看到。” 孔青珏心中其实也好奇,不过她好歹出门过许多次,倒是比孔尚瑾好一些。不过每次出门,若是在大太太那边,大太太可是不许她这般行事的。孔青珏一边觉得爷爷的主意有些不妥当,一边又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等出了这条街,外头的人声果然热闹了许多,孔尚瑾偷偷撩开一条缝往外头看,发现他们马车走的路面,比旁边行人走的地方略高出一些,泾渭分明。两旁的百姓来来往往,偶尔能看见小摊小贩,人们脸上带着精神气,看起来如今的日子应该不错。 比起永宁候府内的人,两旁的百姓穿戴就简单许多,女子也多于男子,大部分抛头露面的男子,看得出来家庭并不富裕,头上都是简单的用木簪子挽了发髻,而不管是男男女女,衣着都是偏褐色棉布,少见有衣着鲜亮的。 孔尚瑾心中默默庆幸,自己是穿来的人家是统治阶级,真要到了贫苦老百姓家,虽然她也能靠着自己一步步爬起来,但过程恐怕又是一段血泪史。看了一会儿,孔尚瑾便有些无聊的放下帘子,虽然挺热闹,看着却没啥意思。 冯氏倒是没料到孩子一会儿就看腻了,笑着说道:“平常的日子,就是那些铺子还能看看,等你再大一些,遇上元宵那样的佳节,倒是能出来看个热闹。” 孔尚瑾倒是起了心思,笑着问道:“爹,元宵节好玩吗?” 冯氏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他年轻的时候倒是能出去看看,如今年纪大了,子孙满堂,反倒是不好给儿孙们添乱:“自然是好看的,到时候家家户户都挂出灯笼来,还要赛赛谁的灯笼做的最好,就是官府也会参加,勋贵世家也不错过,到时候护城河那边还会放灯,十分热闹。” 孔尚瑾看着十分心热,冯氏怕他过了年就闹着要去,连忙又说道:“只是每年元宵时候,宵小出没的也多,总有几个孩子被拐子带走的,至少啊要等你满了五岁,才放心让你出去。” 孔尚瑾心中遗憾,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我可不能让爹爹担心。” 冯氏见她这幅模样爱的不行,三人说说笑笑的,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也停了下来,冯氏带着两个孩子下来,便瞧见门口那边候着一人,却是孔尚香婆家公公严太太的贴身老爹。看见冯氏一行人,这位老爹连忙上前说道:“亲家太太可算来了,太太和少太太在里头盼了好半晌。” 冯氏微微一笑,却是抓住他的手说道:“倒是劳烦老哥哥亲自出来。” 别看这位是下人,却是严家太太的亲信,冯氏为了让儿子日子好过一些,对严家的人十分和气。 老爹的脸色微微一动,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又忙不迭的引着他们进去。大太太这时候才走到冯氏身边,扶住他的一条手臂,冯氏一边靠着大太太,一边牵着孔尚瑾,这才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进去。 严家历来规矩严厉,一路走来,小厮丫头们看到来人,无一不低头行礼,绝无打打闹闹的。冯氏已经来过几次,对严家颇为熟悉,等又走过一道门厅,果然看见孔尚香早早的侯在门口,看见来人眼睛一红,开口叫道:“爹爹。” 冯氏眼睛一热,放开孔尚瑾抓住儿子的手,先就打量了一番,见孔尚香稍微胖了一些,脸色红润,精神头也不错,看着就知道月子坐得好,这一年来也没少养着,顿时放了心,拍了拍他的手说道:“都是孩子的爹了,这般可让人看了笑话。” 孔尚香脸颊微微发烫,又说道:“公公让我出来迎着,说道原本他该亲自过来的,但里头几位太太少爷在,他实在是走不开。” 严家跟永宁候府不同,除了严松就没有其他的女儿了,唯一的女婿就是孔尚香,严家太太这般做倒也不是看不上冯氏。 冯氏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严家那位太太的为人他也是清楚的。等冯氏带着三位太太进门,里头果然是热热闹闹的,冯氏是永宁候当家太太,在场的人没有比他诰命高的,纷纷站起身来行礼。 冯氏自然不会抢了严家的风头,连忙说了一番客气话,孔尚瑾看着一群男人你来我往的,真心觉得有些累。心中忍不住想着,若不是自己年纪太小,跟着自家几个姐姐去前头见女客,倒是比在这边有趣一些。 只是可惜,孔尚瑾年纪太小,冯氏自然不放心让几个女儿带着,只让她一定跟着自己,等进了门,严家太太首先说道:“这位玉女似的童儿,就是你家小四吧,模样出落的真是好。” 说完又让人去拿了见面礼出来,看着那通透的玉佩,孔尚瑾暗暗想着,这位太太对自家三哥还是颇为看重的。 第15章 福气 等到开席的时候,自然有严家老太太带着客人们往宴会厅走,明朝的男女大防比前朝还要严谨一些,男女七岁不同席,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当然,在一些无法避免的场合,若是有亲戚长辈在,自然也就不碍事的。 孔尚瑾叫名才四岁,自然不在避嫌的范围之内,冯氏不放心几个女儿带孩子,便将人带在身边,而坐在她身边的却是大太太的嫡长子,也是如今永宁候家唯一的嫡出子,除了他之外,孔尚瑾还有五个侄子,但都是庶出的。 嫡长子孔青珠长得与大太太十分相似,如今也才是七岁的年纪,但不管对那些庶出的弟弟,还是身边比自己还小了四岁的小姨,都照顾的十分妥帖,在冯氏看顾不到的地方,孔尚瑾成功的见识了一番古代小正太的面面俱到。 等包成红彤彤大包子的严家嫡长女被抱出来,孔尚瑾倒是想到自己当年不堪回首的往事。可以看得出来,孔尚香的长女被照顾的很好,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白面包子似的,眼睛滴溜溜的转悠,十分机灵的模样。 被放到桌上,身上有着熟悉味道的人都离开,小婴儿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周围,似乎不明白要发生什么事情,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伸手去抓东西,倒是旁边等着的严家老太太和孔尚香满脸着急,似乎恨不得冲过去替自家孙女/女儿抓了。 幸好,小婴儿也没让周围的人等很久,半晌慢悠悠的爬过去,无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伸手抓住一本论语,回头朝着孔尚香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口水流了一下巴。见状孔尚瑾严重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提前被训练过了。 无论是不是训练过的,抓周的结果就是皆大欢喜,随着小孩抓住论语,周围的宾客们好听的话像是不要钱似的,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头倒,严家是书香清流之家,不管是严家大夫人还是严松,看起来眼中都带着几分满意。 孔尚香显然也大大松了口气,伸手亲自抱起了女儿,但都没抱热,严家老太太就把人接了过去,反倒是让女婿招待太太太太们入席。作为孔尚香的娘家人,又是永宁候府的出生,冯氏一行人自然坐在最好的位置,碍于辈分,孔尚瑾倒是跟大太太他们同一桌。 孔尚香的妻主严松是严家唯一的女儿,如今桌面上作陪的人自然就少了,永宁候家这一桌,大部分倒是孔家的人,除此之外便只有严家已经出嫁的几个庶出姑爷爷,大太太他们却显然并不怎么看得上,倒是只跟一位表太太说话,这位却是严家老太太的娘家人。 孔尚瑾作为小孩,自然无需应酬,只需要在冯氏拉他出来溜达的时候好好表现就是了。酒席上的东西虽然美味,但跟不认识的人一起吃,味道也变得平淡起来。孔尚瑾稍微吃了一些便放下了筷子,倒是大太太怕她饿着,捡着寻常她爱吃的,又让她塞了几口。 宴席还未散,那头冯氏却派人过来将女儿叫过去,大太太见是春柳亲自过来,倒是也没有多说就放人了。 孔尚瑾跟着春柳左兜右转,却是进了一间厢房,进去一看,原来冯氏和孔尚香在这儿说私房话呢。 孔尚香也是许久未见自家小妹,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忍不住说道:“小妹长得倒是有几分像母亲,小时候眼睛更像一些,如今看着倒是有些不一样了。” 冯氏笑着说道:“可不是,小时候是双杏眼,如今看着倒像是要长成凤眼,恐怕是像了你太奶奶。” 孔尚香对先侯爷的印象并不深刻,记忆中只剩下这位太奶奶身材魁梧的模样,但瞧着自家小妹面容精致,怎么都想不到她能长成那副架势,但见冯氏笑得眼睛弯弯,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拉着孔尚瑾说道:“快来看看你外甥女。” 孔尚瑾倚在床边看了又看,却见那小小的婴儿似乎对她也颇为好奇,忽然伸出手抓住孔尚瑾的一缕发丝,发出咯咯的大笑声来。孔尚瑾见她笑得可爱,不免伸手握住她的小手,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孔尚香见她们两个要好,倒是更加高兴:“瞧着荣儿与四妹倒是合缘。” 冯氏也看着高兴,虽然家中孩子不少,但孔尚瑾出生的时候尴尬,其他的孩子都比他略大一些,倒是大房二房有庶子跟他年岁相当,只是毕竟是庶出还是儿子,却不好太过于亲近了去。 冯氏早早已经将孔尚香问了一遍,这会儿见他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拍了拍他的手臂,低声嘱咐道:“你呀,别以为生了女儿就完全放了心,女人啊都是一个模样,贪新鲜不要紧,可你却得把人的心笼络住。” 见孔尚香脸上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冯氏倒是笑着说道:“若是媳妇有喜欢的,你也不要一味拦着,只是禀了你公公,先当一个通房。只是如今荣儿还小,万万不可让这些通房生下孩子来。等过两年你身体养得好了,再生一个女儿那才更加稳当。” 冯氏一番话可谓是良苦用心,别看儿子如今什么都好,那是他还年轻,又一进门就生了女儿,但说句不好听的,将来的事情谁知道。 孔尚香眼神微微一闪,却说道:“爹,这些我都知道,严松身边也有两个通房,但我进门的时候,都被公公打发了,等我怀了孕身体不便,才又抬了一个,却老老实实吃着避子汤呢。” 冯氏见他是真的明白,倒是微微安了心,无论如何,儿子已经生了女儿下来,将来第二个就算是生了儿子,也是不大要紧的。想到这里,他倒是摸了摸孔尚香的头发,笑着说道:“都说傻人有傻福,你呀也是个有福气的,进门头胎就生了荣儿,以后便轻松许多。” 孔尚香听了这话却笑着说道:“按照爹这话,咱家三位姐夫可不都成了有福气的,哪一个不是先生了女儿。” 冯氏听了便笑了起来,这话倒是真的如此,不过想到老大家的生了一女一儿,生孔青珠的时候伤了身体,恐怕是不能再生,如今虽有两个庶子,但青珏没有一个亲姐妹,到底是单薄了一些。 而老二家的,当年若不是自己雷霆手段压制着,恐怕这长女还不知道从谁的肚子钻出来。老二家夫妻俩感情平淡,恐怕嫡出子女也就到这儿了,等生了嫡女,小冯氏对后院放松了,这会儿也不过是一个庶出儿子罢了。 至于老三家,冯氏是懒得去管,又不是他亲生的儿子,他管得多了说不定还惹人嫌弃呢。只要大面子上不错,冯氏对三房的事情,都是能放过就放过,这也是为什么,三太太敢明目张胆的对付那些小妖精。 虽然还是觉得自己的两个女儿子嗣单薄了一些,但冯氏并不是往女婿眼皮子底下塞人的人,他可不是徐老太太,真以为自己一句话,下头女婿就莫敢不从的。 冯氏冷眼看着,大太太虽然手段厉害,却不是过分善妒的人,生了一儿一女之后,对后院也放松了一些,又有几个小侍在,早晚都会有庶出女儿的时候。 至于二房,老二是个不着调的,他还觉得委屈了这个出色的外甥女。再说要论红颜知己,老二身边还少了去,通房小侍不在少数,将来恐怕也得热闹。 等从严家出来,已经是夜幕十分,孔青珏照旧是上了冯氏的车子,冯氏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身上没有酒气,才点了点头说道:“你娘还算个着调的。” 原来在宴会的时候,有小厮来报,说二娘子逼着孔青琮喝了杯水酒,倒是让小姑娘醉倒了,气得冯氏差点没冲出去骂人,心中深深无奈,自己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怎么偏偏就老二不着调,甚至还比不上木讷的老三呢! 其实孔尚礼也是冤枉,她只是拿自己的嫡女开玩笑呢,谁知道这破孩子一点儿不能激,自己灌了杯水酒,偏偏还就直接醉了,害得她不但被老爹骂,回了家还被老娘教训了一顿。要说孔尚礼确实一副花花心肠,但嫡女总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她统共才这么一个女儿,哪能不喜欢的。 孔尚瑾也早知道了这件事,倒是笑着说道:“爹,你就别骂二姐了,琮儿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怕自己觉得好奇便喝了,谁知道偏偏酒量不好。” 冯氏自然也明白,但还是没好气的说道:“她一个当娘的,还不知道看顾一些孩子。早知道就该让琮儿跟在我身边。” 孔青珏看了眼自家小姨,也笑着说道:“爷爷,琮儿喝的不多,出来的时候都能自己走了,要是知道你生气,那才让她忧心。” 见他们一左一右的说好话,冯氏总算是吐了口气,搂着两人说道:“你们俩都是好的,以后可别学了那混娘们。” 毕竟是长辈,孔青珏不好说话,倒是孔尚瑾嘻嘻哈哈的说道:“二姐虽然不爱功名,但才学出众,就是京中也是有名的。” 冯氏倒是笑着说道:“你也别夸她,她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孔尚瑾想到那位风流倜傥,整日里风花雪月□□添香的二姐,吐了吐舌头,暗道做妹妹的可是努力过了,只是自家老爹太难蒙骗,最后还是无能为力,至于被教训什么的,想必这位二姐也已经习惯了。 第16章 太后 周岁宴的喜气还未散去,朝中却传来不太好的消息,连着好几日,永宁候回来时脸色都是阴沉沉的,连带着身上有官职的大娘子二娘子也忙得团团转,孔尚瑾心中担忧,她如今实在太小,朝堂上的事情,永宁候是绝对不会与她说的。 这一日冯氏熬着时间等了永宁候回来,见老夫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永宁候叹了口气,梳洗了一番,打发走所有的下人,才开口说道:“太后他老人家怕是要不行了。” 冯氏心中微微吃惊,毕竟这位太后年年都说不行,但一年年都熬过来,“这次是真的?” 永宁候点了点头,皱眉说道:“太医院都让准备后事,只是圣上不肯放弃,已经砍了好几个太医的脑袋,这几日在朝上也无人敢大声说话,生怕触了皇上的霉头。” 太医院既然都这么说,恐怕现在不过是用珍贵的药材熬日子罢了,冯氏叹了口气,只是说道:“太后的年纪,实在是不小了。 永宁候看了一眼自家夫郎,暗道不仅仅是太后年纪不小,就是当今的皇上年纪也不小了。眼看着皇子们一个个大起来,皇帝已经到了花甲耳顺之年,原先身体看着十分硬朗,大家都猜测着,这位皇帝说不准也是个长寿的,就如当年的□□皇帝,但随着太后病重,皇上心中悲痛担忧,居然也跟着生起病来。 仅仅是太后病重的话,或许对朝堂并无特别的影响,毕竟这位太后出生平凡,娘家也不给力,这些年来皇帝有心提拔,也不过是荣养着罢了。但就是因为这位太后从不沾惹朝政,与皇帝之间的关系才能够几十年如一日的亲密深厚,若是太后病逝,对皇帝来说肯定是极大的打击。 这些年来,皇子们日益长大,储位之争也越发激烈,太子虽然是原配皇后所出,但为人中庸,不管是治国方针还是为人处世都是普普通通,若是往好了说,那倒是有几分容人之量,能够听得进去身边谋士的话,这样的人,若是下头没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妹妹,倒是很好的储君人选,只可惜,皇帝给她生了一堆皇妹,每一个都是惊才艳艳,恨不得将太子比到尘埃里头去。 在皇女们的齐心协力之下,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印象越来越差,这几年来更是频频受到责骂,虽然朝中大部分的朝臣,都主张立长立嫡,太子占了两样,除非她昏了头做出自断后路的事情来,否则就能稳稳当当的上位,但天底下皇位这东西,从来就没有稳稳当当的时候。 有皇帝在,不管太子位子上做的是谁,至少朝堂还是有个主心骨,但若是皇帝有一个万一,恐怕事情就不是大家所愿意看到的。永宁候想到那几位皇女屡屡的试探,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话永宁候虽然没有说出口,冯氏却知道一些,在永宁候将三个女儿叫到身边,千叮咛万嘱咐的时候,冯氏也将大太太叫来,将家里家外敲打的厉害,生怕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被谁抓住了把柄。 永宁候的担心很快成了真,年事已高的李太后在一个月后,终于熬不住去了,为此皇帝当场吐了一口血,把一群后妃吓得够呛,幸好太医查看了一番,对外说皇帝不过是忧伤过度,好好养着便是。 皇帝积威日久,不管她是真的没有大问题还是假的,也无人敢去刺探一二。事实上,随着太后过世,京城的勋贵世家都忙碌起来,凡是五品以上的诰命太太,这会儿都得穿上诰命正装进宫哭灵。哭灵可真真是一件辛苦的差事,尤其是现在正值酷暑时分,一些诰命比较低的,甚至还得在日头底下晒着。 永宁候府里头,从老太太徐氏到冯氏,甚至是世子太太吕氏都是要进宫的,家里头的事情便暂时交给了二太太小冯氏。也幸好这三人的诰命都较高,算起来都能进殿内哭灵,殿内放着冰,虽然也是折腾,却比外头好受许多。 家里头人少了一半,孔尚瑾心中担心也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准备好解暑汤药,让冯氏等人回来就喝下。小冯氏是个心思细腻的,这些小事情自然做的妥妥帖帖,倒是让冯氏有些感慨,若不是自家二妹去得早,这样的孩子,嫁给尚礼真的是自家高攀了。 明朝重孝,太后去世,就得哭灵七日,倒是国孝的时间被挤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内,这也是□□皇帝亲自下令改的,据说是因为前朝的时候,太后皇帝去世,老百姓要跟着守孝三年,结果那时候皇帝一连死了三个,弄得民间怨念颇深。 时间短了,对守孝的规矩却要求的更加严格,每一位太太在太后灵前,大声哭的时候绝不敢小声啜泣。 冯氏与吕氏还好一些,老太太几十年来却是养尊处优,就天天在松寿院待着,还时不时的无痛□□,如今闹了一天便有些不行了。 但这个时候,皇帝悲痛欲绝,不顾病体自己哭倒在灵前,不管是后宫妃子还是皇女皇孙,一个也不敢少了去,别说有点不适,就是病在床上起不来,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碍着皇帝的眼。徐氏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咬牙硬撑着。 七日下来,几人都是瘦了一圈,等到太后出殡,恐怕不少人都觉得是解脱。短短几日,京城里头身体较弱的太太少爷,病倒的不在少数,徐氏也是如此,一回家便病倒在床,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生了病,上吐下泻起不得床。 冯氏心中焦虑,倒不是他对老太太有多少感情,而是他亲爹,荣国公太太据说也病倒了。想想也是,灵堂里头放着那么多的冰,阴冷无比,而外头又是酷热炎炎,连续七日冷热交加,就是冯氏吕氏这般身体好,还年轻的都扛不住,更别说孔氏徐氏这般年老体衰的了。 京城里头,如今大夫才是最抢手的人,幸好永宁候府和荣国公府常年都养着几位,倒是不愁这时候抢不到人。 即使冯氏闭门不出,也隐隐约约的听见谁家老太太不行了,谁家夫郎原本就体弱,回家之后便落了红,谁家…… 随着太后出殡,不少富贵人家的老人倒是跟着一起去了,这些人家还不敢露出怨言,甚至是丧事也不敢大办。毕竟还在国孝里头呢,你敢大办宴席,那就等着让皇帝下令责骂吧。 冯氏原以为,以老太太的身体,怎么都不至于熬不过去,谁知道大夫看了,药也吃了,徐氏的病却一日日更重了。 永宁候心中担忧,毕竟那是自己亲爹,虽然平时有些不着调,但总归是血脉亲人。只是几个太医请下来,徐氏的病也不见好,反倒是更加严重了,原本看着还挺精神的人,如今只能躺在床上,这几日连话都说不清了。 太医也透了话过来,冯氏心中微微吃惊,只把大太太叫了过来,大太太心中也有几分猜测,等看见冯氏的脸色,便低声问道:“爹,莫非是老太太他?” 冯氏叹了口气,他这辈子也看不起老太太的为人,只是临了临了,却不料他是这么去:“太医说让先准备后事,也幸好老太太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你悄悄的让人准备起来,到时候别乱了。” 大太太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些惆怅,他娘家那边有位上了年纪的叔叔,前几日没熬过也去了。如今京城里头,据说棺材铺都是排着队的,若不是老太太的东西早就备下了,这会儿他可有的操心。 这一日老太太忽然来了精神,不但喝了碗吊命的鸡汤,还吃了好几块平时爱的点心,身边服侍的人先喜后惊,等老太太说要见人,连忙派人去通知了。 永宁候迅速赶来,身后儿孙一个不少,等进了门,只见老太太倚在床头,脸上居然带着红光,永宁候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徐氏却有几分精神气,拉住独女的手笑着说道:“女儿有泪不轻弹,阿和,以后爹爹,怕是不能陪着你了。” 永宁候忍住眼泪,红着眼眶说道:“爹放心,太医说了,您不过是受了暑气,好好养着便是了。” 徐氏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爹的身体,自己明白。”说完又看了看女儿,又朝着孙女们看去,最后却对着孔尚瑾招了招手。 孔尚瑾连忙走到老太太身边,却不知他临终为何想到自己,要说亲近,他们可一月里头才见几面。 徐氏一把抓住孔尚瑾的手,力道之大让小孩有些难受,却只忍着叫道:“爷爷。” 徐氏点了点头,只紧紧的盯着她看,忽然笑着说道:“是有些像婆婆她老人家。”徐氏这话却是夸张了,先侯爷是国字脸,十分正气凛然的样貌,而孔尚瑾偏像冯氏,跟国字脸压根不搭边,唯一能让人觉得像的,是一双微微挑起的凤眼,和眼中似乎永远镇定的神态。 徐氏说完这句话,又让身边人将私房拿出来,笑着说道:“老头子的东西不多,只当给你们当一个念想。” 三太太的眼神微微一闪,他倒是没料到,老太太临了临了,还能给他们三房也留一份,不过想到留给孔尚香的才是最大头,心中又有些不满。 嘱托完这些,徐氏脸色渐渐青白起来,似乎精神气也被抽光了,永宁候紧紧握着老太太的手,想要挺清楚他想要说的话,但却只能听见几个无意义的声响。徐氏似乎有些着急,最后却无能倒下,冯氏眼神微微一闪,他也猜想的到,老太太最后怕是想要女儿照顾徐家,甚至为此舍得将自己的私房全部分给了在场的孙女孙子,只可惜最重要的话还未说出口却已经撑不住了。 第17章 家孝 永宁候府的老太太去世,若是放到平时,恐怕丧礼会变得风风光光,上门吊唁的人要踏平门槛儿才是,只可惜徐氏一辈子过的顺顺利利,死的却不是时候,太后的孝期只过了一半,想要大办却是不行,再说了,这段时间过世的老太太,可不仅仅是他一人。 老太太过世,冯氏连带着几个女婿都觉得惊讶,毕竟这位老太太的身体好着呢,倒是荣国公府那边,冯氏的亲娘孔老太太倒是熬了过来,虽然身体弱了一些,到底是好了起来,冯氏心中大大松了口气,却是亲手操办起丧事来。 虽然不能大办,但去世的人毕竟是永宁候府的老太太,是这段时间之内,除了太后之外诰命最高的。一开始勋贵世家还在犹豫,这到底要不要上门吊唁呢,不去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去的话,又怕碍着皇帝的眼睛。 也幸好这时候景帝倒是慢慢恢复过来,人死不能复生,朝廷的事情她却是一日都不能放下的。知道永宁候府的老太太去了,即使不觉得是给太后哭灵才导致的,到底是让礼部送了重礼,这般一来,朝中大臣也就知道该如何处理。 对此永宁候也松了口气,虽然她与老太太从小并不亲近,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爹,死的这般冤枉已经够了,她还能安慰自己,老太太年事已高,过世也是早晚的事情。但若是连身后事都不能好好举办,还不得将这件事记挂一辈子。 白色的灵堂上,永宁候为首,四个女儿在后头,最后面是一群的孙子孙女,而已经出嫁的儿子,却是只能当做客人的。孔尚瑾作为孙女辈分,也得规规矩矩的跪在那边,显得有些突兀,她偶尔抹了抹眼泪,一双眼睛都是红彤彤的,看起来倒是一副悲伤难过的模样。 事实上,不管是冯氏还是后头的人,袖口的地方都浸了姜汁,想要哭的时候便摸一摸眼睛,很快就能刺激的热泪盈眶。孔尚瑾冷眼看着,灵堂之上,只有永宁候是真的有几分伤心,其余人包括她自己在内,对这位老太太的情分都不深,更有几个孙女婿,恐怕对徐氏还有几分怨念,巴不得他早早的去了,别给他们添乱呢。 除了永宁候,来吊唁的人里头,恐怕也只有一个孔尚香,对于这位去世的爷爷有几分真情,不过这些真情,在徐氏想要牺牲他的婚姻,把他嫁进徐家的时候,就消耗的差不多了。所以孔尚香哭得是难过,不过也就是这样了。 老太太的死,最不能接受的恐怕还是徐家,当然不是徐家多么喜欢这位老太太,而是他一死,永宁候府与徐家的关系就更远了,如今除了徐家舅太太,就没有人能用辈分来压着这头,对于徐家来说,这可不是好消息。 为此,这位徐家舅太太哭着上门,在灵堂上哭得那叫一个声嘶力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徐氏多么情同兄弟呢,差点就要晕厥过去,冯氏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显然不把这位老太太的姿态放在眼中。 徐家舅太太见冯氏几人只是低声啜泣,一个个眼眶红红似乎真的多难过似的,心中愤恨的要死,临了却眼睛一转,一把拉住永宁候的手说道:“外甥女,你爹爹身体一向强健的很,怎么说走就走了,这,这莫不是?” 徐家舅太太的话还未说话,旁边他孙女儿却一把扯住老太太,低声喝道:“爷爷,你别说胡话,舅爷爷年纪大了,熬不过去也是正常。” 徐家舅太太一个哆嗦,猛地反应过来,徐氏可是为了给太后哭灵才病了,若是他说出心中不满,岂不是对皇家不敬。 想到这里,徐家舅太太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冯氏冷笑一声,早料到这位老太太要做筏子,与其自己出面,还不如让他想明白,老太太的死,是谁也不能多说的:“舅太太想必是累了,让小厮扶你去后头歇息吧。” 徐家舅太太只得把一腔的话都咽下去,这般作态,在场的哪里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儿。后头的几位太太脸色不变,心中却都带上几分嘲讽。枉费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为了徐家那样打算,连亲手带大的三少爷都不顾了,如今倒好,他尸骨未寒,徐家却只图眼前的好处,想要在灵堂上闹一场,为徐家谋利益罢了。 不说徐家的人,老太太到底是风光大葬了,葬礼过后,永宁候便下令关闭门庭,闭门守孝。这可不是太后的国孝,熬过七七就行了,按照规矩,永宁候作为亲子,得丁忧在家守孝三年,而大娘子等孙女,就得丁忧守孝一年,明朝守孝的时候,并不提倡苛责己身,认为这样也是一种不孝,但守孝期间,也得是要粗茶淡饭不喝酒,不与妻妾同房,不叫丝弦音乐。 永宁候家的丁忧皇帝很快便准了,并没有任何夺情的意思,对此永宁候倒是松了口气,这段时间皇帝身体不好,朝廷更加波荡不稳,丁忧三年过去,只期盼到时候已经尘埃落定。永宁候府到底是世袭的爵位,若是在朝堂上,难免有人要来拉拢。 为此,永宁候将三个女儿叫到身边,仔仔细细的嘱咐了一遍,虽然她们也都要守孝一年,但谁知道这几个里头,会不会出现一个脑袋发昏,准备博一个从龙之功的。永宁候为人求稳,自然不希望自家牵扯到储君之争里头去。 永宁候将自己的心事与冯氏一说,冯氏也是十分赞同,觉得老太太死的也挺是时候,临了临了,倒是为侯府解决了一时之危。而家里头,女儿孔尚瑾尚且年幼,孙女孙子也都没到看亲的年纪,三年的时间并没有任何的妨碍。 侯府关闭门庭守孝,对于孔尚瑾的日子来说却没有任何的影响,守孝的规矩里头,妻妾通房不喝酒,是她原本就不需要的,而丝弦音乐,也不是孔尚瑾的爱好,至于粗茶淡饭,这样的世家里头,即使是豆腐,也能给你做的美味无比,压根不用操心。 唯一的改变大概就是,家里头似乎人多了起来,平常的时候,永宁候连带着三个已经成年的女儿,不是上朝办公,就是在外头有应酬,尤其是二娘子,如果不是必要,几乎每天都跟一群才子吟诗作对。如今还在孝期,自然是不能出门宴客了,虽说不是非得闭门一步不出,但有些地方却是去不得。 赋闲在家,永宁候先就待不住,每天就把孔尚瑾拉在身边好好教导,只当是打发时间了,倒是让李夫子空闲了许多,孔尚瑾深刻的觉得,论对那些诗书的熟悉程度,自家老娘比不得李夫子,但论为人处世的手段,这两人却不是一个等级的,为此她倒是也十分乐意与永宁候待在一起。 永宁候见小女儿喜欢,心中倒也高兴,并不局限与诗书礼仪,有时候想到朝堂上的时候,也会解说一二,倒是让孔尚瑾对如今的朝廷有些了解,一听见如今的皇帝那么多的皇女,据说太子平庸,而其余的皇女却一个个非常出色,心中难免想到康熙朝,要知道康熙那时候,太子原本还是聪慧异常的,最后还被一群兄弟拉下马。 孔尚瑾偶尔说出自己的想法,倒是让永宁候感慨起来,自己前头的三个女儿,大女儿虽然是个好的,但一直以来文不成武不成,为人还算老成谨慎,但也太过于谨慎了一些,没有学到她的十分之一,将来能守住永宁候府不衰落已经不容易。 二女儿倒是个能读书的,偏偏清高自傲,不会做人,被她那去世的老娘养的太过于目下无尘,有时候得罪了人还不自知。若不是有永宁候府在后头撑着,恐怕连如今的闲职也坐不住,早就被人踹下马。 三女儿呢,出生不高是个庶女,向来没什么见识,让她处理处理俗世杂务倒是可以,唯唯诺诺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当官,当初她还有为这个女儿谋出路的心思,这么多年下来,见她毫无心志,也就泄了气。 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的希望,只能放到孙女辈身上,孔青珏倒是也没有辜负她的希望,比她不成器的老娘有灵气多了,谁知道临老临老,倒是多了个嫡幼女,而这个女儿,在政事上的灵性,倒是有几分先侯爷的影子。 永宁候对嫡幼女多有几分宠爱,有时候对着冯氏也感叹起来,惋惜这个女儿偏偏来的太晚,若是嫡长女的话,何愁永宁候府不再风光几代。 冯氏原听着也是高兴,但见永宁候一日日对小女儿偏爱,倒是担心起来,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冯氏提醒了几次,永宁候倒是晃过神来,心中一边惋惜,一边倒也认了,毕竟她不可能舍弃已经长大成人,女儿都已经长大的嫡长女,而将永宁候放到小女儿的手中,与其一味偏心,让她们姐妹之间生了隔阂,还不如好好培养小女儿,将来若是永宁候有难,难道她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见永宁候总算是明白过来,冯氏才终于放了心,从心底来说,其实他也是更加偏爱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女儿一些,但作为当家主夫,他要想的事情却不仅仅是眼前,他们都老了,小女儿却还太小,将来难道还能少了她大姐的照顾。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孔尚瑾不知这些,只是觉得最近永宁候布置的功课越发的广泛了,有时候甚至将历年的邸报拿出来与她解读。孔尚瑾心中默默的感慨,想着自己这辈子是安安稳稳的过好,还是跟上辈子似的搏一搏站到高位,没等孔尚瑾拿定主意,永宁候府却出了一件大事。 第18章 仙人跳 永宁候府的这件大事,却是因为二房的二娘子所起,要说闭门守孝之后,永宁候一门心思教导幼女,世子也是有样学样,偶尔将孔青珏带在身边教导,虽然这位大娘子严肃到古板,但为人秉性耿直,对嫡夫君吕氏十分尊敬,对唯一的嫡女也颇为看重,孔青珏又是个懂事的,两人倒是相得益彰。 但这事情放到二房却不是那么和谐,二娘子原本就不是多么喜欢嫡夫小冯氏,虽然孔青琮也是她仅有的女儿,但两人见面的时候少的很。如今二娘子直接将人拘在身边,严词厉色的模样,让原本心性活泼的孔青琮颇为难过,小冯氏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因此对二娘子也心怀几分不满。 要说这对夫妻,也真真是冤孽,当初冯氏就说过,若不是自家外甥自幼父母双亡,恐怕还轮不到自家二女儿。 这话却要从许多年前说起,当初作为嫡长女的大娘子养在先侯爷身边,而他们的公公,一向身体不好却自负才华的那位,执意也要教导一个孙女。 先侯爷自觉对这位女儿多有愧疚,如今的侯爷自然也不能忤逆,只好把二娘子送了过去,只可惜这位公公是个命短的,养了二娘子几年就死在了先侯爷的前头,但那时候,二娘子的性格却已经养成这般不着调的模样,简直跟那位公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是冯氏看不上自己的女儿,自家二娘子有多少本事,他们夫妻俩清楚明白的很,偏偏自命清高,一副看不起天下人的架势。如果只是这般倒也罢了,这个女儿偏偏还在男色上看不清,家里头的小厮,冯氏还能压制住,但却挡不住这位出门会友,一番花天酒地。 那时候二娘子尚未娶亲,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偏偏这位就生了一副风流心肠。好在女儿家风流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闹出事情来,永宁候和冯氏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这一放任,最后却闹出一件笑话来。 当二娘子站在自己身前,口口声声要将那位卖艺不卖身,据说志向高洁文采无双的青楼名妓娶回家时,冯氏差点没直接气死过去,永宁候动用了家法,偏偏这位倒是捏准了她老娘不可能把她打死,咬紧了就是不松口。外头有心人将消息散播出去,直接将永宁候府的名声弄臭,幸好那时候大娘子已经娶了吕氏,否则的话,恐怕吕家都要退亲。 冯氏怎么可能答应女儿这样的条件,她不是不疼爱这个二女儿,却不可能为了她,一辈子让大女儿和小儿子抬不起头来。最后冯氏跪在祠堂之前,请永宁候将女儿逐出侯府,断绝母女关系。 当时这件事闹得极大,如今十多年过去,却是无人再提起。事情的经过小冯氏知之不详,却也听说过,这位二娘子确实是被赶出家门一阵子,身无分文据说可怜的很,最后到底是怎么回来无人得知,反正那位跟她情深似海的青楼名妓,此后再也无人提起。 这件事后,二娘子虽然回到了永宁候府,名声却已经臭了,好一点的人家,谁愿意将儿子嫁给一个浪荡子,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这事儿谁能说得准。 冯氏原以为,经过这件事,二女儿总要学乖一些,不求她能够跟老大似的克己端行,就算跟老三似的木讷他也认了。只可惜二娘子回来是回来了,也不敢再闹出什么大事,性子却没从根子上扭转过来。 至此,冯氏也差不多明白,这个女儿是被公公教坏了根子,现在有他们夫妻俩压着还好一些,将来若是他们夫妻去了,老大虽然是长姐,怕也不能时刻盯着。娶妻娶贤,得给她找一个厉害的媳妇,将来才能压制得住。 冯氏扒拉扒拉,最后看中了自己娘家姐妹的嫡长子,说是姐妹,这个姐姐却是庶出的,本来倒是有几分才学,谁知道外放的时候早早去了,连带着她的嫡夫君郁郁早亡,留下两个无依无靠的儿子,要嫁妆没嫁妆,要娘家没娘家的。 荣国公府虽然能给两人依靠,但荣国公府那时候就是冯氏的嫡长姐当家,对这两个庶出妹妹的儿子,也不过是面子情分罢了。 冯氏左看右看,觉得这般长大,小冯氏会看人脸色还能维持住爱说爱笑的性子,心中定有几分城府,再有一个,小冯氏与弟弟年幼父母双亡,单凭这一点,将来也嫁不到好人家去。 冯氏与自家老爹通了通气,又与小冯氏细细说过了一回,到底是把婚事定了下来。冯氏可谓是一心为了女儿,谁知道在二娘子的眼中,自己就是被控制的傀儡,一个老爹压着还不够,如今还要再娶回家一个来。 等小冯氏进门,他原本就不是多么出色的样貌,虽然性格看似开朗,才学却实在是一般,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他更加看重实务一些,看在二娘子的眼中,自然成了满身的铜臭味,夫妻俩的感情并不好,不过是面子上相敬如宾罢了。 也因为如此,小冯氏进门多年才生下了嫡长女,期间不是没有小厮动了肚皮的念头,只可惜有冯氏压在上头,但凡有不怕死的,如今骨头渣子都不知道在哪儿。冯氏一味护着小冯氏,小冯氏也早就明白,在这个家里头,妻主是靠不住的,唯一能靠着的是姑父,他这辈子只能盼着女儿出息。 这会儿眼看着二娘子对女儿严词厉色,生生把一个活泼聪颖的孩子,吓得见到她连话都说不好,忍不住便争执了几句,二娘子跟他大吵了一架,又怕冯氏再把自己叫去教训,心中郁郁不欢,索性偷偷的出了门,只打算散散心。 小冯氏见她如此,也是冷笑一声并不伤心,平常她常有十天半月不出现的时候。只是渐渐的,却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这时候可是在孝期中,这人出门不可能是宴客,怎么好几次身边的小厮偷偷来报,说二娘子身上有脂粉味。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小冯氏的手段,绝对是跟冯氏一脉相承的,如果不是冯氏还在,小冯氏多多少少顾忌一些,恐怕他还能施展的更多。二房里头的小厮早就明白,二娘子别看着凶,其实不过是纸老虎,在二房里头,说话算数的,只有二太太和太太,不然就是爬上了二娘子的床,也只能当一个无名无份,拿着贴身小厮份例的通房罢了。 二太太听了之后心头就是一跳,原以为二娘子再如何,好歹知道分寸,如今看来,这女人早就被男色迷了眼睛。如今老太太过世不到三个月,若是她在外头置办了外室,被人抓住把柄的话,她自己丢官弃爵是小事,却要带累了他家琮儿的名声。 二太太一边不动声色,一边却将二娘子身边的丫头提了进来,让人下去审问一番。二娘子身边的人都是冯氏安排的,平常并不敢瞒着这些,唯有一个,是二娘子不想时时刻刻活在冯氏的眼皮底下,自己从外头买来的,冯氏不想跟女儿闹得太过,细细查过那丫头没问题,也就放在她身边。 这几日,二娘子出门的时候,身边带着的就是这个丫头,这丫头心中也忐忑着呢,永宁候府太太和二太太的厉害,她也是知道一二的,谁知道自家二娘子出门偏偏遇上了这种事儿。她也是冒险劝过几回,但二娘子就跟着魔似的,整天惦记着那小爷们。 等二太太派人过来,这丫头倒是松了口气,有一种心中大石头终于落地的感觉,三两下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二太太冷冷一笑,瞧着她这幅模样也觉得恶心,若这丫头是个一心为主的,他还要高看几分,但出事的时候不知道拦着主子,之后又把主子卖的干干净净,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这事情说起来也是简单,那日跟小冯氏大吵一架,二娘子出门散心的时候,巧遇了一桩事儿。市集里头一位妙龄少年卖身葬父,一身白色孝服哭得我见犹怜,二娘子心生怜悯,刚开始倒是真没多少坏心思,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谁知道那少年哭着喊着要以身还债,死拽着二娘子不放。 二娘子虽然是个风流的,好歹知道她若是敢把人带回去的话,冯氏就能再把她逐出家门,左思右想,居然想出个馊主意,在外头置办了一个宅子,将那可怜的少年暂时安置下来。 之后的发展,自然是谁都想的到的,那少年不但楚楚可怜,还是个通文识字的,二娘子便渐渐喜欢这个去处。 若是平时,二太太知道这种事情,恐怕是会直接把人带回来,一来成全了名声,二来人进来了,怎么收拾还不是看他的意思。只是如今老太太的孝期未过,闹出来的话,整一个永宁候府的面上都不好看,再有一个,他也拿不准这件事,是不是有人专门给二娘子下套。 二太太知道前因后果之后,直接去了冯氏房中,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冯氏一听女儿居然又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气得心肝儿发疼,真不知道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临了生了这么一个讨债的。 二太太也生怕冯氏气出一个好歹来,妻主已经靠不住,他唯一能靠着的只有冯氏了。 也幸好冯氏很快平静下来,当今之计是赶紧把事情压下去,若是真有人在背后动手脚,只怕不仅仅是针对二娘子:“这件事你别管,我会亲自处理。” 二太太点了点头,靠在冯氏怀中说道:“多谢姑父。” 冯氏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心中有些愧疚,若不是当年他提议将外甥娶进门,这孩子日子也不用过的这般苦。 冯氏心中的想法,二太太其实也明白,说起来,他倒是一点儿也不恨冯氏的打算。当年不是嫁进永宁候府也有别家,他只是庶出女的嫡长子,嫁妆并不丰厚,当年孔氏也有几分愧疚,才能让他风光大嫁。若是换一家,先不说女人就没有不多情的,首先公公就不能这般好伺候,而自己几年无所出,谁家公公能一直压着不让通房小侍先生。 冯氏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等二太太离开之后,便让人去请了永宁候过来,他们得先要看看,这个所谓的卖身葬父,到底是二娘子倒霉恰好遇上了,还是有人故意布置,这件事若是处理的不好,少不得永宁候府要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第19章 雷霆手段 永宁候府的祠堂处于正院最后头,两边都是高耸的松木,在夏日的时候也清爽的很,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带着一股阴风。祠堂是永宁候上位的时候才重新建立的,历年来又年年维修,这时候看起来也簇新的很。 先侯爷是第一代永宁候,当年却是流浪儿出生,除了姓名,连自己的籍贯也记不太清楚。等她跟着皇帝打出了江山,皇帝大手一挥,直接将永宁候府与孔家连了宗,虽然算不上孔家嫡系,但好歹是有了出生,平白将永宁候大老粗的身份刷上了一层金粉。 因为这个缘故,永宁候府祠堂里头,除了先侯爷的牌位之外,还有几位孔家的名人,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当初先侯爷已经表示看不上。 孔尚瑾在每年祭拜的时候,也是能够进入祠堂的,但这一次的心情显然不同以往,看着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几人,她微微皱起眉头。 这一次不仅仅是孔尚瑾,除了还不懂事的,不管嫡出还是庶出的女儿,都被拉到了祠堂,这会儿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起。作为永宁候世子的孔尚杰站在永宁候身边,眼睛看着自家二妹,也闪过几分恨铁不成钢。 永宁候眼观鼻鼻观心,坐在上首也不看下面的女儿们,作为宗夫,冯氏也在场,不过同样也是面无表情,只在孔尚瑾进来的时候,向她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等人到齐了,永宁候才终于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子嗣。 侯府前面三代都人丁单薄,到了现在才略好一些,如今看着子孙满堂,永宁候不是不骄傲,只可惜,儿孙多了,便有不孝子出来。 想到这里,永宁候脸色一厉,冷声喝道:“还不跪下。” 孔尚瑾下意识的想要跪下,她还不知道为啥母亲发这般大的火,却见话音刚落,旁边的二娘子扑通一声跪倒下来,满头冷汗脸色惨白,哪里还有平常的清傲脱俗:“母亲,女儿真的只是一时好心,绝没有做出孝期纳妾的事情来。” 永宁候却听也不听,冷眼看着眼前的人,扫过几个孩子,见她们都带上几分惶恐,而自家小女儿却微微皱眉,并不显得如何惧怕,心中倒是安慰了一些:“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为娘为何会兴师动众。” 二娘子孔尚礼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些年过得舒坦,她几乎忘记当年的事情,那时候把自己身无分文的赶出家门,母亲可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父亲……也并未求情。二娘子心中好歹是知道怕的,当年她能够回来,但那时候母亲可是说过,若是再犯,便要彻底除族。 要说二娘子这次也是冤枉,她确实是有些喜欢那个卖身葬父的少年郎,但好歹明白自己在孝期,怎么可能会做出孝期纳妾置办外室的事情来。只是那少年郎是个七巧玲珑心的,几次就把她笼络了去,勾搭的她时不时过去看看,生怕别人为难委屈了他。 见她一副迷茫不知错的模样,永宁候皱了皱眉头,心中掩不住的失望,只是说道:“你只说你无心,但外头的人,却不管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本侯真是失望,入朝为官这么多年,难道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若是一开始,二娘子好心救人,直接把人打发走了,永宁候还会觉得这个女儿有可取之处,或者直接把人带回来,扔给冯氏或者二太太处置,也是可行。可这个没脑子的,偏偏在外头私自置办了宅子,将人安置了进去,这下可好,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二娘子隐隐也明白过来哪里不对,但她颇为喜爱那位少年,犹豫了一下居然开口说道:“母亲,女儿这段时间不会再去看他,等出了孝期……” 话音未落,永宁候直接把被子砸在她头上,二娘子并不敢躲开,额头顿时鲜血横流,吓得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冯氏看着又是心疼又是失望,当年公公去的时候,就曾经评价过三个尚小的孙女,其中说二娘子的便是,清高自傲,看不清形式,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没有骨气,他们夫妻俩还在的时候,不用怕压不住她。 虽然失望,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更不可能将人直接打死,冯氏叹了口气,放下茶杯开口说道:“侯爷,现在生气于事无补,二娘的责罚稍后再说,如今是要把事情处理的干净,不能让人抓住侯府的把柄。” 孝期失节,往大了说是不孝之举,往小了说,也可以抹得一干二净。永宁候这般愤怒,一个是担心那些想要她站队的皇女们抓住把柄不放,另一个却也是对二女儿失望透顶。 听见冯氏的话,永宁候到底是压下怒气,开口问道:“世子,你怎么说?” 孔尚杰皱了皱眉头,却是开口说道:“当务之急,是先把那少年处置了,不如先让人查查,若是家世清白,就把人先带进侯府养着,等出了孝期,怎么办都是可以的。若是背后有人倒是难说……” 孔尚礼这会儿却不敢为了外头的相好说话,方才永宁候大怒,已经让她吓得战战兢兢。听了孔尚杰的话,永宁候眼中又是一阵失望,世子的办法固然不错,若是事先这般做是可以的,但如今,那人都已经在外头的宅子里头住了一段时间,再接进侯府,岂不是自打巴掌。 永宁候的眼睛从三女身上扫过,见她只是一味的低头不敢说话,生怕这件事祸害到自己的模样,心中又是叹了口气,再一看站在旁边,脸色沉静的孔尚瑾,忽然开口问道:“瑾儿有什么想法?” 孔尚瑾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永宁候还能问起自己,随后眨巴了一下眼睛,开口说道:“瑾儿倒是觉得,这件事没有母亲父亲担心的那般严重。那少年既然是卖身葬父,二姐在大庭广众买下来他,那也算是一桩善事。这般孝顺的少年郎,二姐佩服他的品行,并不把人带进来当小厮使唤,反倒是给他置办了嫁妆,把人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传出去岂不是一桩美谈。” 孔尚瑾这话有两个意思,一个就是既然是卖身葬父,如今这个少年郎根本不是自由身,早就是侯府的奴才了,再有就是,孔尚礼把人置办在外头,是因为善心大发,不舍得这个卖身葬父,有着大孝之举的少年成为奴才,把宅子当做嫁妆,要把人嫁出去。 至于那少年是不是愿意出嫁,旁人的舆论如何,那就是永宁候和冯氏要操心的事情了。孔尚瑾说完就又端端正正的站在那儿,永宁候眼中却闪过一丝欣慰,前头几个女儿不够聪慧,谁知道嫡幼女却这般出色,昨天她与冯氏商量,最后的打算便是如此。 冯氏点了点头,只是说道:“这件事自然有人会去办,几位小姐感怀老太太教养之恩,自愿在家守孝三年,户部那边侯爷已经派人去说,你们便好好在家守孝吧。” 冯氏这般说,可见昨天的时候,那位卖身葬父的少年恐怕已经被处理好了,再加上永宁候府几个娘子都要延长孝期,自然将事情压了下去。 二娘子脸色微微一变,却哆嗦着嘴唇不敢再开头,永宁候冷冷看了她一眼,闭目说道:“今日之事,你们都好好记在心中,以后出门走动,别轻易着了别人的道儿,二娘子既然有孝心,就好好在祠堂给老太太抄经书吧。” 这是要把二娘子暂时关禁闭,只是不知道要持续多久,若是永宁候够心狠的话,恐怕出孝之前,二娘子都没法子出门走动了。 说完这话,永宁候挥了挥手,让下面的一群孩子都离开,孔尚瑾看了眼孔青琮,见她对亲生母亲受罚并没有多少担心,心中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得不感慨二娘子为人失败。 永宁候径直去了前头,冯氏却拉着孔尚瑾回到了院子,等挥退了身边人,才皱眉问道:“瑾儿今日可怕?” 孔尚瑾却摇头说道:“不怕,瑾儿知道母亲和爹爹都有苦衷。” 冯氏叹了口气,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说道:“连你都知道的事情,偏偏就是她看不清。”二娘子总觉得自己不受重视,娘跟爹都不喜欢她,却也不想想,永宁候便也罢了,她可是冯氏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哪里能够不疼的,只是这个人啊,永远只看到他们的冷心。 孔尚瑾见冯氏露出几分憔悴的模样,眼角的皱纹都比平时明显许多,心中也是担忧,缓缓靠在他怀中说道:“爹爹不要难过,二姐会想通的。” 冯氏叹了口气,可见对此已经不抱希望,再看小女儿又觉得窝心,笑着说道:“爹爹不难过,爹爹有瑾儿就足够了。” 孔尚瑾微微一笑,笑嘻嘻的给他揉捏起肩膀来,几年的适应,让她把彩衣娱亲的本事锻炼的炉火纯青,上辈子她没时间好好报答母亲,这辈子却不能再错过这些全心全意为了自己着想的人。 第20章 女儿当自强 若说之前永宁候府是安静的守孝,经过这件事之后,那就成了寂静,从上到下都知道永宁候心情不痛快,自然不会上赶着当出气筒,而二娘子也难得的老老实实待在家中,甚至对二太太和孔青琮都温声细语起来,当然,这能哄哄孔青琮,却让二太太从心底更加看不起这位妻主。 大概是接受到二娘子的教训,从永宁候到下头的三娘子,不管是对嫡女还是庶女,都教管的更加严厉,在京城这块地方,你没才华没本事不是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自己觉得有本事,到处得罪人不说,还会给家里人招祸。 永宁候甚至怕二娘子将她唯一的女儿教坏了,直接把人带在了自己身边,孔青琮对于二娘子也没有多少留恋,甚至觉得在奶奶这头,能跟孔尚瑾一块儿读书写字,比在二房得一个人待着好多了。 无论如何,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尤其是在皇帝知道孔家几个孙女辈分的自愿守孝三年而下令嘉奖之后,一开始想要拿这件事做筏子的人,这会儿也知道皇帝的态度,不敢轻举妄动。再说,败坏了永宁候家的名声,对他们而言也没有任何的利益。 也是从这件事开始,孔尚瑾开始反省起自己的态度来,因为这辈子衣食无忧,家底深厚。孔尚瑾很明白,凭着永宁候和冯氏对自己的疼爱,就算她将来一事无成,也能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过完一辈子,而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这个时代并不是她所处的民主年代,在上辈子那时候,有权有势的人都拥有不可言说的特权,更别说是现在了。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依靠着永宁候府,而永宁候府的牌子,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硬挺。 就算永宁候府能一直维持下去,如今她靠着老娘,没有人会说不对,那将来呢,还要靠着长姐吗,就算是长姐靠得住,她未来的子女呢,还得让他们去靠一个晚辈不成?孔尚瑾忽然醒悟过来,她所想要的悠闲舒适的生活,根本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得到。将自己的一辈子依托在别人身上,是孔尚瑾绝对不能接受的。 快四年的悠闲时光,对孔尚瑾而言已经足够了,这段时间她毫无顾忌的享受着家人的疼爱,享受着童年的快乐,而现在开始,为了将来能够过得舒坦,她也得快一些努力起来。孔尚瑾看着自己尚显几分稚嫩的字体,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对于孔尚瑾的改变,第一个察觉到的却是永宁候,不是冯氏不关心女儿,而是孔尚瑾在他的面前,一如既往是乖巧懂事,会哄着他开心的孩子。而在永宁候面前,孔尚瑾一点点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来。 永宁候对女儿的改变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最后却叹息一声,她终究已经老了,五十知天命,虽然先侯爷一直活到八十多,但永宁候却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本事。她还能护着这孩子多久呢,比起冯氏,她更加迫切的想要看着这孩子成长起来。 虽然赋闲在家,但永宁候并不是对朝堂上的事情一无所知,三年前太后过世,皇帝大病一场,不少人都猜测她会熬不过去,谁知道这几年看着,皇帝的身体反倒是越来越好了,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至少永宁候府想要趁着守孝,躲开储君争夺战的主意是没能成功。 在处理政事的时候,永宁候也并不避开孔尚瑾,渐渐的孔尚瑾也明白过来,永宁候府的处境并不太好。永宁候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也是□□开国时候亲自册封,距今为止还能保存下来的爵位之一,但谁都知道,先侯爷能活下来,一方面是自觉的将兵权交出去,一方面是装疯卖傻,取得了□□皇帝的信任。 等爵位传给如今的永宁候,这位与皇家的关系并不亲近,这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没落。永宁候府如今除了永宁候自己,还在礼部有几分说话的分量,其余人包括世子在内,恐怕还不如一个手掌实权的一方大员。 这般一来,或许永宁候府暂时是安全了,但也代表着侯府不能让人抓住任何的把柄,否则一个弹劾到了皇帝那儿,皇帝显见不会为了侯府说话。这也是为什么永宁候如今这般看重名声,恨不得将二女儿一辈子关起来的缘故。若是备受皇帝宠信的家族,哪里会担心折在这种小事情上头。 一旦知道的明白,孔尚瑾才知道自己当初打算靠着永宁候这座大山作威作福的主意实在是错的离谱,靠着永宁候府,自己一辈子就得小心翼翼谨小慎微,这样的日子,实在不是孔尚瑾想要的。 怕得越高摔得越重,这话虽然有道理,但若是处于处处掣肘的境地,随便什么人都能来踩一脚,那还不如爬到高位呢。孔尚瑾上辈子就是有野心的人,否则也不会从光头老百姓一步步爬到厅级干部的位置,而这辈子,她的□□远远高于上辈子,一旦想通,怎么可能浪费这般大好的机会。 只有掌握对应的权利,才能享受该有的便利,孔尚瑾对此十分了解,也愿意为此付出努力。永宁候欣慰这孩子更加知道长进了,眼看着孔尚瑾对政事一点就通,远远超过比他大好几岁的侄女们,心中又是一番感叹。 孔尚瑾心中对自己的未来做了规划,如今是太平年间,至少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大型的战役发生,她是不打算走武将的道路,虽然点了力大无穷的技能点,但武将就算是功成名就,被功高盖主直接灭了的不在少数,这条路的危险系数太高。 不做武将那就只能走文臣的路子,一般不是弑杀的皇帝,对于一般的文臣可比对武将宽容许多,至少如今的景帝,就有重文轻武的苗子。 走文臣路子,就得走传统的科举路,靠着家里头直接做官倒是捷径,但很可能一辈子将她拦在真正的读书人之外。 真要走科举的路子,孔尚瑾心中也是没底,别以为随随便便什么现代人穿越过来,就能成为状元探花什么的,真以为古代人都是傻子呢。 科举规矩严谨,明朝虽然不盛行八股文,主要只看策论,但策论里头的条条例例可多着呢。 孔尚瑾是那种确定了方向就会朝着一个地方使劲的人,刚开始识字之后,她更加爱看那些风俗民情的地方志或者有趣的杂学,如今却一门心思奔着科举去了。永宁候也察觉出来,这一日进来,便忍不住问道:“瑾儿,这些天你在看什么?” 虽然永宁候府守孝,但李夫子却还是在,上午的时候,孔尚瑾一般还得去学堂,不过现在她的课程基本已经赶上孔青珏了,倒是孔青琮几人还在后头晃荡着。在下课的时候,孔尚瑾还会到永宁候的书房翻书看,听见这话,便笑着说道:“母亲,瑾儿在看大学。” 如今李夫子还在教导论语,永宁候听了倒是也不惊讶,只是皱眉问道:“你看得懂吗?” 孔尚瑾却笑着说道:“读书万遍其义自现,瑾儿不过是课余时候,多看一些罢了。” 也得感谢她两辈子的记忆以及上辈子闲暇时候没少看百家讲坛,一些生僻的典故,也可以记下来明日再问李夫子,否则还真的看不下去。 永宁候却不知道孔尚瑾这是逼着自己用心,颇为欣慰的笑了笑,又想到李夫子的才学启蒙倒是够了,但别的却稍差一层。她自己走的不是科举的路子,却知道老师的重要性,看了眼聪慧沉静的小女儿,便又问道:“瑾儿将来想做什么?” 孔尚瑾眨巴了下眼睛,猛地想到,再过不久他们就能出孝期了,等出了孝,自然能够出门走动,孔青珏其实早就出了孝期,已经蒙荫进了国子监,按照规矩,永宁候府也只有一个名额,当然,永宁候若是乐意的话,将自家的子弟都送进去也不是难事儿,只是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 孔尚瑾一下子反应过来,索性大大方方的说道:“瑾儿想要考科举,将来能够一朝中第,光耀门楣。” 永宁候听了倒是并不惊讶,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想要进国子监吗?” 孔尚瑾却摇了摇头,国子监虽然说是全国最好的书院,但其实大部分人都属于勋贵世家蒙荫进去的,老师虽然好,可对这群人却并不用心。当然,也有部分人是一次次考选上来,一般在国子监内,这两方人马是井水不犯河水。 孔尚瑾深刻觉得,国子监这般复杂的环境,并不适合自己进去安安稳稳的读书:“瑾儿想要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 这是孔尚瑾第一次对永宁候提出请求,小孩的眼睛带着清澈的渴望,永宁候原本就不打算拒绝,看着她这幅模样,当下大笑起来:“好好好,有志气,为娘一定会为你找到一位真正的大家来做老师。” 第21章 拜师 孝期不方便出门,更加不能上门做客,拜师这样重要的事情,永宁候固然心急,也得等到出了孝期不可。不过幸好孝期已经过去大半,再有一月就全部过去,她们稳稳的走了九十九步,也不差这一步。 虽说不能立刻上门拜师,但永宁候私下却开始打点起来,拜师与一般的求学不同,老师与学生的关系,在这个时候与母女关系也相差无几,若是入错了门,不但没有任何的臂助,将来还会成为掣肘,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朝堂之上,天不怕地不怕的言官,一般也不敢直接弹劾自己的老师。 永宁候看中的这个人姓程,名程庆山,是如今景帝上位登基时候的太女太傅,拥有帝师之称。程庆山是当代大儒,当年在翰林院盘踞多年,由他当考官的科举就不少,如今朝堂上一半的官员,对着这位老大人也得喊一声程先生。 程庆山在士林清流之中的势力可见一斑,偏偏她还是个知道进退的,在景帝登基之后,眼看着新帝一步步掌握政权,自己便上书告老还乡。景帝强留不受,程庆山却屡次以年老体衰之由再三上书,最后景帝才应允下来。 程庆山虽然已经退出朝堂,但在士林中的影响却并不弱,而这些年来专心著书,更是赢得了天下学子的爱戴。景帝对这位老师也是尊敬有加,别管暗地里怎么想,反正明面上赏赐不断,君臣师生相得,也是明朝的一桩美谈。 永宁候思虑再三,觉得程庆山如今的位置,实在是再安全不过,只要她不是自己作死去掺和那些皇女们的争夺,即使下一任皇帝上位,也不会对这位帝师出手,毕竟这位已经远离朝廷,在民间又备受称誉,无故动手只会让人觉得皇帝心胸狭隘。 再有一个,程庆山虽然是个大儒,但却子嗣单薄,家中妻妾不少,这些年下来,却也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还是个半傻的,一向不出现在人前。如今被她带在身边的,却是这位庶出女儿生的嫡出孙女,据说颇有几分才华。 程家第三代也就这么一个孙女,又是程庆山一手教导出来的,永宁候觉得,只要这位孙小姐不是笨的没救,将来也不会将自己扔进火坑。而这位孙小姐的年纪,与孔尚瑾相差无几,两人若是一同读书,也能成为至交好友。 只是以程家的地位,上门想要拜师求学的人不在少数,这些年程庆山都未开口收徒,也有人猜测程庆山这般作态,也是想让景帝放心。 永宁候私下却觉得,与其说不收徒让景帝放心,还不如说程庆山这些年的精力都放在延续子嗣上头,以程家的情况,恐怕这才是真相。 永宁候会有自信让孔尚瑾求上门去,也是因为当初程庆山与永宁候府有过一些渊源,永宁候府曾经对陷入困境的程庆山伸出援手,虽说已经过去多年,但两家的年礼一直互有往来,只是后来程庆山关门造书,这才渐渐疏远了一些。 程庆山这个人永宁候也是了解,并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再说她对孔尚瑾有几分信心,只要程庆山愿意给一个机会,必定会对这般聪慧的弟子动心。这般想着,永宁候便让人透了话过去,程庆山那边果然答应下来,只说要看看孔尚瑾再说。 见状永宁候已经放心了一半,拉着孔尚瑾嘱咐道:“程师才学出众,当年位极人臣,是个最通透不过的性子,在她面前不要自作聪明,好的坏的都让她看在眼中,至于结果如何,便看你的造化吧。” 孔尚瑾点了点头,心中也略有一些紧张,在马车上的时候忍不住深呼吸起来,暗道成败在此一举,自己可不能丢了穿越人士的脸。永宁候见她难得露出孩儿的情态,心中倒是觉得好笑,她自然觉得自家的女儿无一处是不好的,只是以程庆山眼光之高,她也实在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与永宁候府的富丽堂皇不同,程家的府邸看起来更加端庄古板一些,宅子也比不得侯府的大,只是一走进去便能闻到一股书香味,孔尚瑾刚开始还觉得自己想太多,后来才知道,原来程家老大人确实是把著书的地点放到了家中,所以才会有这般浓郁的墨香味道。 程府里头少见有艳丽的花草,倒是常见绿竹和翠松,看起来倒是简单而清爽的很,孔尚瑾默默的记在心中,至少这位大人肯定不是那种喜欢华丽诗词的类型。孔尚瑾只是扫过一眼便不敢到处乱瞄,免得显得自己很不端正,只跟在永宁候身后半步。 走进偌大一个厅堂,还未等孔尚瑾抬头看看,永宁候便开口笑道:“许久不见,程师如今可好?” 里头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沧桑的声音,比起永宁候的热情显得平淡万分:“老妇可当不起侯爷这句程师。” 永宁候哈哈一笑,也不在意程庆山的冷淡,却是顺着她的话改了称呼,微微偏过身体说道:“程先生,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女儿。” 孔尚瑾听了连忙上前一步,躬身拜倒:“瑾儿见过程先生。” 厅中端立着一位老妇人,看起来比永宁候年纪还要再大一些,只是精神奕奕倒是十分不错的样子,身上只是简单的青色长袍,也掩盖不了岁月沉淀下来的韵律,只是一眼,孔尚瑾便明白这位老师肯定不简单,若是能拜在她的门下,对自己定有极大的好处。 程庆山也打量了孔尚瑾一番,见她虽然年纪小小,但已经形容出色,一双微微挑起的凤眼倒是有几分先侯爷的风采,当然,除了这双眼睛,看着都不像是孔家出来的人。程庆山微微眯起眼睛,说起来她也着实羡慕永宁候,虽然没啥本事,不受皇帝的宠信,但挡不住人家能生女儿啊,到了知命之年,还能有这般机灵的小女儿,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大概是想到唯一的孙女,程庆山的神色缓和了一些,点了点头说道:“倒是个懂事的。” 长辈说话,没有小辈插嘴的份儿,程庆山没有开口问她,孔尚瑾便乖乖站在永宁候身边,听着自家老娘自卖自夸的说道:“怎么样,值不值得给你当弟子?” 永宁候的直截了当倒是没让程庆山生气,她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这位侯爷,暗道孔家几个女儿都是蠢笨的,这个要是芯子也像了那几位,即使有人情在,自己也是不能收下,省得砸了牌子。 不过既然永宁候求上门来,程庆山也不会一口回绝,早早的便想好了主意,只是说道:“既然如此,便让老妇看看女郎的本事吧。” 程庆山摆了摆手,自然有人端了笔墨纸砚进来,很快便摆好了案台,程庆山便说道:“你去写几个字,让老妇看看。” 孔尚瑾深深吸了口气,稳稳走到案几前头,发现砚台里头居然没有墨条,便慢条斯理的准备起来,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 看到这里,程庆山心中暗暗点头,不说别的,这份心态便是少年人难得的,只是光这样可不够,侯府与程家不同,不可能完全不参与朝政,永宁候会带着这个女儿过来,恐怕也打着将来走仕途的意思,若是没有那份心胸,自己收下也是勉为其难。 程庆山思索的时候,孔尚瑾已经磨好了墨,落笔写下四字。她年纪虽然小,但从三岁便开始练字,这些年从未有过懈怠,再加上力大无穷的技能,如今写出来的字体已经勉强能看,孔尚瑾上辈子也练过几日书法,虽然并无多少成就,但好歹记住了一些字体,这会儿容纳进去,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程庆山看见那字便是一叹,小小年纪,能有自己的一番风骨着实不易,而难就难在,字体风骨初成,偏还有一番闲适姿态,足见这孩子不是急功近利之人。再一看那四字,程庆山倒是笑了起来:“成家立业,你为何想到写这四个字?” 孔尚瑾微微一笑,拱手说道:“小人向来没有大志向,只求于内能够孝顺父母,让父母安心宽怀,将来承载门厅,让夫儿能够合家安顺。于外,不求建功立业名流千古,只求能顺心而为,问心无愧。” 程庆山一听,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合家安顺问心无愧,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志向,这天下才能太平。” 说完这话,程庆山便觉得这弟子收下也无妨,她平生学生遍布四海,如今却只觉得眼前的稚女之言更加贴合心意,一时之间看着越发喜爱起来。 永宁候见状便知道事情成了大半,笑着说道:“若是无知小儿,在下怎么敢带上门让程师困扰。” 程庆山瞥了她一眼,暗暗觉得这孩子这般聪明,恐怕也不是像了永宁候府的人,好吧,那位先侯爷倒是个人才,但这般的心机,倒是更像冯家的人。 无论如何,程庆山已然满意,永宁候看了眼自家女儿,笑着说道:“还不磕头拜师。” 孔尚瑾心中一喜,连忙拜倒下来,结结实实的行了拜师礼,再抬头的时候额头便是红彤彤一片:“弟子见过老师。” 程庆山见她这般作态,心中更是满意,心思通透的人不少,但还能秉持一份实诚却是少见,她亲手扶起未来的弟子,笑着说道:“好好好,以后你便是我程庆山的弟子,从明日开始,便每日卯时三刻过来,你还有两位师姐,到时候再与你说。” 孔尚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永宁候又把早就准备好的拜师礼拿出来,看着程庆山似笑非笑的眼神摸了摸鼻子,倒是程庆山笑着拿出一块玉佩放到孔尚瑾手中:“这边当做见面礼吧,以后若是淘气,为师也不会手下留情。” 那玉佩通透异常,摸上去一片暖意,显然是一块上好的暖玉,若是一般的见面礼,孔尚瑾还要犹豫几分,但老师亲手送的,她却不得不收,只是心中对程庆山好感更甚:“多谢老师。” 程庆山不是个迂腐的,见状也是高兴,若是孔尚瑾推辞不受,恐怕她心中还要懊恼呢。等离开程家,永宁候才感叹了一声,笑着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发说道:“看来程师很喜欢你,这块玉佩是先帝所授,程师多年来一直带在身上,如今却转送与你。瑾儿,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程师。” 孔尚瑾这才知道玉佩的珍贵之处,心中吓了一跳的同时,也对程庆山十分感激,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母亲,回去之后,让父亲帮我做个荷包,这块玉佩瑾儿也要贴身带着。” 永宁候听了,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第22章 师姐 拜师顺利,这是除了孝期永宁候府的第一件好事,冯氏知道永宁候母女瞒着自己就办好了这事,不免有些怨念,隔日的时候,又收拾了一份重礼让孔尚瑾带去,孔尚瑾看着,觉得自家老爹准备的东西,恐怕比老娘准备的更加符合那位师父的心意。 卯时就得去上课,孔尚瑾不得不调整自己的作息,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得起来,先把养生功连上几遍,活动活动筋骨,这才用了早餐坐上马车。倒不是她不愿意骑马,而是年纪太小,虽然在内城,冯氏也是放心不下,千万交代的准备好马车,她总不能让老爹在家担心不是。 到了程府,早有丫头候在门口,大概是程庆山有过吩咐,对待孔尚瑾的时候也多有几分殷勤:“孔小姐到了,夫人人在书房,还请跟小的来。” 孔尚瑾点了点头,跟着这丫头走了进去。 程家虽然当家主子少,但当年程庆山为了子嗣,没少娶夫纳妾,虽说老程太太已经去世,可还有小程太太和一群的小侍在呢。程庆山为了著书方便,索性将前后宅院划分开来,中间一道大门锁上,也不容易引来是非。 书房自然就在外院,孔尚瑾跟着丫头进去的时候,程庆山正在写字,丫头也不敢打扰悄立一旁,而孔尚瑾自然也不会开口打断老师的兴致,反倒是靠近了一些,细细的看着程庆山写字。 不得不说,程庆山担得起大儒的名声,不过是每日随性的书法,大家之风却浑然天成,草书行云流水,看得孔尚瑾心中汗颜,自己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写出这样的书法作品来,她的字虽然不错,但也就停留在不错罢了。 好半晌,程庆山才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看了眼旁边的孔尚瑾,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笑着问道:“这幅字,你觉得如何?” 孔尚瑾又仔细看了一遍,才说道:“老师心怀天下,是弟子远远不及的。” 程庆山哈哈笑了两声,也没有说她好还是不好,倒是看见她身后两个丫头手中都带着礼物,倒是摇头说道:“这是你父亲准备的吧。” 孔尚瑾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看着程庆山,暗道这位莫非与冯氏还是旧相识不成,不过说起来,他们年岁也相差不大,若是相识倒也正常。 程庆山并没有追问,只是让丫头收下东西,这才说道:“跟为师去见见你的两位师姐。” 孔尚瑾连忙跟上,这才知道原来那丫头带她进来的,是程庆山自己的书房,而平时上课却是在旁边的院子,那里头该有她的两位从未谋面的师姐。 孔尚瑾心中有些疑惑,毕竟从永宁候得到的消息来说,程庆山只有一个弟子,还是自己的亲生孙女儿,如今她说两位师姐,另一位却是何人。程庆山作为士林大儒,收徒并不是小事儿,没理由外头人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孔尚瑾眼神微微一动,先把万千心思按捺下去。 程庆山一直带着孔尚瑾走进院子,却见这个书房里头,巍然坐立着两位少女,一个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模样与程庆山有几分相似,穿着青色长袍一看就知道该是那位孙小姐。而另一位却又十三四岁的模样,剑眉星目,嘴角微微挑起,看起来十分和煦,头上带着紫金冠,端然多了几分贵气。 孔尚瑾打量他们的同时,那两位也是打量着这位新出炉的小师妹。程庆山的眼光有多高她们心中明白,所以对这位新来的师妹多了一份好奇。如今一看,先不说别的,这位师妹的模样却是出落的十分好,皮肤白皙粉雕玉琢,凤眼微挑,眼神清正,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显得更加年幼一些。 人都是视觉动物,这般一来,两方都对对方印象不错。程庆山见自己不在,这两人也是认真苦学,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皓辰,明儿,以后这便是你们的小师妹,孔尚瑾。” 孔尚瑾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瑾儿见过大师姐,二师姐。” 见孔尚瑾乖巧懂事,被称作皓辰的少女微微一笑,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来:“瑾儿不必多礼,这算是见面礼,瑾儿可要收下。” 见状旁人不说,她身边的程明倒是微微吃惊,她们相处也有几年,知道这位大师姐看着是个温和平易近人的,实际上对谁都是淡淡。 因为昨日就知道会多一位小师妹,其实皓辰和程明都准备好了见面礼,如今皓辰一见孔尚瑾,却觉得那些东西太应付了一些,居然将自己喜爱的玉佩送了出去,可见这位对孔尚瑾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要知道孔尚瑾出身永宁候府的事情,他们是早知道的,突然换了东西,可见不关侯府的事情。 孔尚瑾自然不会推辞,这年头见面礼拜师礼之类的,送了若是人家不收那才是失礼的事情,当然,一般人也不会拿出让人为难的贵重礼物来。 见小女孩抿嘴而笑的模样,皓辰心中倒是觉得满意。 程明也把自己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是一套很精致的文房四宝。孔尚瑾也是双手接过,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不得不说,她两辈子的皮相都十分不错,这辈子尤其好,十分符合明朝的大众审美,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弯弯,让人不由自主便要放下心来,在家的时候,对着长辈们都是无敌利器。 见她们师姐妹相处融洽,程庆山心中满意,摆了摆手说道:“在学堂里头无需虚礼,瑾儿先去坐下。” 除了皓辰和程明所坐的位置,就只有一个空着的,孔尚瑾自然走到那边坐下,来顺来喜却只能在外头等着。 等她坐下,程庆山并不马上布置任务,转而对着皓辰和程明提问起来,从问题可以看出,皓辰的进度应该比程明更快一些。不管是皓辰还是程明,学识都显得十分扎实,从她们回答流利程度就可看出,孔尚瑾心中感叹,自己上辈子十几岁的时候,还在中二呢!哪里能像她们这般满腹诗书。 她们的问答有些略深一些,孔尚瑾并不能听得很懂,但只觉得旁听也是受益匪浅,不得不说,一个好的老师,几个优秀的同学,对于读书就是来说就是极大的财富。 程庆山也暗暗的观察这位小徒弟,见她一副好似能听懂的模样,眼中倒是闪过一丝惊讶。 等考校完两个徒弟,程庆山又给他们各自布置了任务,这才走到孔尚瑾身边,开口问道:“四书五经,你学到哪里了?” 孔尚瑾不过六岁出头,虽然聪慧,但程庆山琢磨着,学到论语就不错了。 孔尚瑾倒是没有隐瞒,开口说道:“诗经和论语已经通读过一遍,在家的时候,夫子开始讲大学。” 程庆山微微有些惊讶,又觉得自家小徒弟不该是信口开河的人,便问了几个题目,孔尚瑾果然原原本本的回答出来,不说倒背如流,至少是滚瓜烂熟,对文意也颇为通透,有些地方还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程庆山叹了口气,暗道永宁候府请的夫子倒是真有几分才学的,不是那种盲目赶进度,只为讨了主人家开心,其实学过的东西也是一知半解的。 孔尚瑾的进度超过程庆山预料,倒是也解决了她教学的问题,否则三人进度不同,她还得分开教导。 虽然心中满意,程庆山还是厉色说道:“以你的年纪,现在的进度已经略快了一些,难免有些根基不稳,这些日子再将这些通读一遍,为师确认没有问题,才会教你后头的大学。” 孔尚瑾也无不满,知道她这般是为了自己好,点头答应下来。 程庆山见她眉目间没有任何的不满,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小聪慧的孩子惯有的毛病就是自视甚高,缺乏耐性,她故意打压也是有锤炼这孩子的意思,如今看来,这孩子年纪虽小,心思却够稳重,假以时日必定能有一番成就。 程庆山心中喜欢,对着孔尚瑾却并无多少和颜悦色,大概自古以来的老师都是如此,就是永宁候在她面前,也是笑的时候少。 程庆山自己是书法大家,收下徒弟之后,对她们的书法也是十分看中,想了想便又说道:“你的书法已经初露风姿,继续练下去,未必没有那些字帖上的好,从今往后,每日至少练字一个时辰,日日不可断。” 孔尚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暗道这还是托了上辈子的福,那时候她为了磨练心性,虽然练字的时间不长,但看过的字帖倒是不少,如今或多或少代入了一些,倒是引出自己的风姿来,虽说有几分抄袭的嫌疑,可也算是一件好事儿。她倒是不信,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的练字,将来还不能打造出属于自己的字体,就算不能成为大家,至少也得写出一手好字不是。 从这一日起,孔尚瑾果然是定下了目标,每日都要练习书法至少一个时辰,除非是迫不得已,不然一日不停,而在未来,她这一份努力终于获得了成果。当然,这时候的孔尚瑾并没有多么高远的志向,她只想着这时候科举没有誊写制度,若是字写的不好,直接就得被人刷下去。 第23章 皓辰 布置完任务,程庆山才板着脸离开了,孔尚瑾翻出诗经来重新复习,这一次可要完完全全吃透了才行。 旁边的程明见状,安慰着说道:“小师妹别难过,老师就是这样的性子,其实她很喜欢你呢,不然的话,也不会说这么多话。” 这话倒是真的,程庆山满腹诗书,为人也有几分自傲,若是看不上眼的人,她压根都懒得搭理一句,更别说这般殷殷嘱咐细细考校了。程明素来知道自家祖母板起脸来看着有些吓人,瞧着孔尚瑾稚嫩的模样,生怕她被吓得反倒是对这位老师起了恐惧的心理。 虽然孔尚瑾一点儿也没有误会程庆山的意思,但对于这位二师姐的安慰还是十分感激,露出甜甜的笑容说道:“我知道了,二师姐,放心吧,我知道老师都是为了我好。” 程明见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倒是放心说道:“这就好,平时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也可以来问我。” 孔尚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连忙道谢。一旁的皓辰也开口说道:“我们作为师姐,照顾师妹是应该的,师妹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不习惯,也尽管与我们说,老师虽然严厉,却并不是不近人情的。” 皓辰说这话是考虑到程庆山不准下人进学堂,就是小厮也不可以,要知道大户人家,许多孩子上学的时候,都是有人服侍着,有些连磨墨都不太会,孔尚瑾看着年纪小,以前在家恐怕也是被照顾的很好,若是哪里不方便却硬生生忍着反倒是不好。 孔尚瑾感激的看了眼皓辰,笑着说道:“谢谢大师姐,瑾儿记下了。” 大概乖巧可爱的小孩都是让人喜欢的,皓辰和程明自觉大了几岁,又背着师姐的名头,对孔尚瑾自然多有几分照顾,这让孔尚瑾很快的适应了这边的学习生涯。 不得不说,在程家学习的氛围,比在永宁候府浓郁许多,虽然李夫子也是个严厉的,但毕竟只是夫子,对她们也只是尽心罢了。永宁候府的几个孩子,除了孔青珏之外,都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孔青琮聪明倒是聪明,但也太活泼了一些,总要闹出一些事情来。 可在程府却不同,虽然这两位的年纪也不大,却最是端庄稳重,有时候孔尚瑾面对她们,就觉得自己面对的是成年人。其中皓辰更加,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样子,为人处世却像大人一般稳妥,有时候孔尚瑾看着都为之心疼,若是备受宠爱的孩子,即使早熟懂事,也不该是这般的。 程庆山从未提起皓辰的身世,程明也缄口不言,孔尚瑾回家倒是问过永宁候一次,但永宁候显然也不知道程庆山还有另外一个弟子,只皱眉吩咐她要好好相处。她们不愿意提起,孔尚瑾也就不再追问,只是暗暗猜测,皓辰的身世或许有一番说道,当然肯定不是一帆风顺的那种。 程庆山的教学方法与李夫子大大不同,虽然也是重视基础,每天必须要将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通晓奥义,但更多的却在分析各种策论,有时候甚至会拿出明朝历年的大事件来。就是永宁候也没有这位知道的消息。 孔尚瑾一边心喜,一边觉得这位不像是培养学生,倒像是培养下一任皇帝似的,每次拿出一件事,就会让三人发表自己的想法,不管是讲得好还是讲得不好,她都不会特意指出,只是将事情仔细分析,让她们回家自己琢磨。 孔尚瑾上辈子能凭着自己的能力爬到高位,自然也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人物,这辈子确定了目标之后,也没打算成为直臣,程庆山这一招倒是真合了她的心意。对朝廷的事情知道的越清楚,将来少走的弯路也更少,古代和现代,为人处世还是有极大的差别,其中一个名声占有的地位,就天差地别。 恍然几月已过,如今的孔尚瑾除了每天锻炼身体,练习书法,还得背诵课本,通晓奥义,更有几日一篇的策论要写,任务实在是厚重,就是孔青珏偶尔知道自家小姨每日要做的功课,都露出十分同情的眼神,临了对于国子监的功课倒是更加认真起来。 几个月的相处,孔尚瑾倒是越发了解身边的两位师姐,二师姐程明虽然是程庆山的孙女,但在学堂向来以师徒相称,自小聪颖,对人却还算真诚。程明对程庆山十分尊敬,满目孺慕之情,只要是程庆山认可的人,这位也会十分放心的交往,大概孔尚瑾和皓辰都处于这个范围之内,很快就得到了这位二师姐满心信任,简直到了无话不谈的程度。 而不知来历的大师姐皓辰,看起来温柔可亲,永远都带着和煦的笑容,似乎很容易亲近的模样,为人处世处处带着温和,其实却是个戒心很重的少女。想要与她处好关系并不难,只要不犯了这位的忌讳,至少能成为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朋友,但要走进这位的心里,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孔尚瑾自问还算会看人,渐渐觉得,皓辰的地位或许比她们都要再高一些,但想来想去,在京城里头的同年人,似乎都不该是这位,后来便索性放开不想了,毕竟她们是师姐妹关系,若是考虑的太多,反倒是影响了感情的纯粹。 大概是因为孔尚瑾年纪尚幼。外表看起来又是一副毫无威胁的模样,皓辰对着她的时候,倒是比对着程明更加放松一些,对此孔尚瑾倒是切切实实的利用了一把自己的年龄差,第六感告诉她,与这位打好关系很有好处。 程庆山虽然精神头不错,毕竟年纪略大,教导三个孩子的时候,也不会时时刻刻的看着,也幸好三个孩子都是自觉的,不管程庆山在还是不在,照旧学习的认认真真,绝对没有任何偷奸耍滑的念头。 孔尚瑾向来注重劳逸结合,学习一会儿便要歇一会儿,虽然时间不长,松动松动筋骨,她可不想学业未成,就先把自己的身体弄坏了。 这也是她渐渐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越了一回,灵魂被打磨精炼过,这辈子的记忆力理解能力都比上辈子要好许多,虽然说不上过目不忘,但一目十行却是没问题。 这一日孔尚瑾又放下纸笔,走到最后头不会影响到另外两位师姐的地方舒展筋骨,大师姐皓辰却看了过来,带着几分笑意问道:“瑾儿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孔尚瑾微微一笑,却摇头说道:“不是的师姐,瑾儿只是觉得,松动一下筋骨,休息一下再去学习的话事半功倍。” 皓辰听了也放下手中的笔,走到孔尚瑾桌边看了看她写的东西,又点头说道:“这些日子瑾儿进步许多。” 孔尚瑾也骄傲着呢,有名师教导跟自学,真是有极大的差别。 原本孔尚瑾来的时候,虽然聪慧机灵,但到底是年纪小,皓辰和程明都觉得她会耐不住性子,谁知道这几月看下来,倒真是个稳稳当当的,皓辰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小师妹不会觉得辛苦吗,像你这般大的年纪,不少的女儿都还在内宅玩耍呢。” 孔尚瑾摸了摸鼻子,也笑着走过来说道:“怎么会,读书练字我都喜欢,再说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瑾儿不想要一辈子碌碌无为,为了将来付出一些汗水又算得了什么?”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皓辰听见这话倒是微微一愣。 孔尚瑾吐了吐舌头,暗道莫非这时候还没有这句俗语,索性又说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皓辰听了倒是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这话多少人会背,但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孔尚瑾却笑嘻嘻的说道:“我觉得不难啊,如今吃得饱穿得暖,只要努力读书罢了,哪里算得上是辛苦,我可不想死于安乐。” 另一头的程明听了便笑起来,插嘴说道:“越说越不像话了,什么死不死的,小孩子也没个忌讳。不过说起来,我也不觉得现在辛苦。” 皓辰眼神微微一动,是呀,现在的生活与贫苦老百姓比起来,哪里是辛苦,她随即笑了起来,自己还没有一个孩子看得清楚。 孔尚瑾看着皓辰的神情有些莫名其妙,抿了抿嘴,又添了一句:“天底下想要得到什么,先要付出什么,不劳而获最要不得,虽说我们出生大家,但若是自己没本事,将来还不得败坏了家业。” 皓辰眼神微微一闪,却笑着说道:“你说的很对,看来小师妹才是我们之中最通透的,以后师姐还得多多向你请教才是。” 孔尚瑾嘻嘻一笑,捂住自己的头发说道:“可别,师姐只要别老是弄乱我的头发就行啦。” 皓辰见她撒娇弄痴的模样,心中也是喜欢,她自小孤身一人,身边难有亲近的,程明虽好,但为人克己,鲜少有与她笑闹的时候。于此,皓辰对孔尚瑾又多了几分喜欢,索性故意又□□了一把,笑着说道:“这可由不得你。” 第24章 春宴 经过这件事,孔尚瑾与皓辰的关系倒是更加亲密了一些,以前的时候,皓辰对她也很好,但那种好是把她当做一个晚辈孩子来疼爱的好,而现在,许多时候孔尚瑾觉得,这个人终于把自己当做能说话的平辈人。 永宁候与程庆山虽然也颇为看重孔尚瑾,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把她当做一个孩子来对待,就算是家里头的侄女也是如此。如今有了皓辰,孔尚瑾也愿意多与她亲近一些,有些话老娘和师父说都不合适,对着皓辰倒是能说。 这头孔尚瑾一心只读圣贤书,那头冯氏却犯了难。包括孔尚瑾在内,永宁候共有四男四女养大成人,孔尚瑾年纪还小,除了庶出的第四子孔尚云还待嫁闺中,其余的子女都已经成家立业,像是孔尚杰,最大的女儿都已经十二三岁。 而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小儿子,永宁候是个规矩的,对嫡出庶出的态度十分分明,这也让侯府较为安静,不会让庶出的子女有非分之想。冯氏虽然是个厉害的主母,倒不是那种苛责的人,子女嫁娶的好,对侯府也只有好处。 前头的三个儿子,庶长子嫁给了新科进士,如今随着妻主在任上,二子嫁给了安国公的庶出女,那是他自己乐意看中的。三子便是孔尚香,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女儿,过的十分美满。而唯一未出嫁的孔尚云生父是侯府的家生子,当年老太太赐下来的人。 当年徐氏还在的时候,可没少给自家女婿添堵,偏偏他还是公公,给女儿房里头塞小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幸好永宁候不是个糊涂的,一个是出生荣国公府的嫡夫,其他不过是逗乐用的小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当初徐氏没少塞人过来,但安安稳稳生下儿子的,只有一个顾氏。冯氏的手段厉害,当年闹得厉害的那几位,如今骨头渣子都不知道在哪儿,顾小侍是个聪明的,早早的投向了冯氏,让先老太太吃了哑巴亏还得往肚子里头咽,虽然因此失去了老太太的扶持,结局却比其余的小侍好了太多。 冯氏见他是个知趣聪明的,长得也算娇艳,便留下人给老侯爷打发时间,永宁候虽然宠爱几分,但顾小侍却一直以冯氏唯马首是瞻,连带着所生的儿子孔尚云也是如此,当年孔尚瑾还小的时候,就没少收到这位小哥哥送来的衣服鞋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比起虽然活泼会讨巧,但满腹心思的二子,冯氏也更加喜欢这个四儿子。等孔尚瑾出生之后虽然忽略了一些,但也颇为照顾。明朝的男儿,一般到了十五及笄就要出嫁,富贵人家会稍微晚一些,但一般也差不了多少,孔尚云碍于辈分,跟着孔尚杰他们一起守孝,如今却已经十六岁。 去年的及笄礼还在孝期中,自然不能大办,孔尚云与顾小侍虽然心中忧虑却也毫无办法,没瞧见二娘子都被关在祠堂,如今还没出来吗,但现在已经出了孝,孔尚云的年纪也到了,就容不得他们不着急。 冯氏听顾小侍提了两次,也确实是上了心,如今这一年不是科举之年,想要找新科进士却是不太容易,总不可能让孔尚云为了一个不知道在哪儿的进士娘子继续等下去吧,但是京中呢,以孔尚云的身份,那还真的是上不上下不下,十分为难。 左思右想,冯氏索性打算在家中办一场春宴,一来是家里头已经出了孝期,也该活动活动,去去晦气。二来也算是给孔尚云补一个及笄礼,到时候他放出四子尚未婚配的消息,有心的人家自然会找上门来。再有一个就是,永宁候府沉寂了三年,女婿们也该闷坏了。 永宁候府的院子够大,若是夏日的话还能看到清荷,如今春日院子里头百花齐放,正是美不胜收的时候,听了冯氏的话,侯府上上下下忙碌起来,女尊国的男儿出门的时候少,尤其是嫁了人生了女的,更是难得有机会,如今冯氏开口办春宴,三位太太都颇为高兴。 如今家里头已经是大太太吕氏当家作主,冯氏这边倒是空闲下来,孔尚瑾每日早出晚归的,等她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春宴的前一日,孔尚瑾暗道自己真是忽略了家里头的事情,看了眼春兰说道:“怎么不早说?” 虽然明天是她的休沐日,但万一安排了事情,岂不是两边为难。春兰听了却笑着说道:“是太太不让奴才们告诉四小姐,说您一门心思的读书,不要因为这些琐事打扰了。再说也是请各家的太太少爷上门来玩,小姐若是有事,不在家也是无关的。” 以冯氏的意思,自家小女儿还小着呢,远不到相看的时候。人都说三岁看老,冯氏却不太相信,若是早早的订了亲,以后才发现对方长歪了那才叫冤枉,所以便也没有特意告诉孔尚瑾。 孔尚瑾穿越过来,前三年的时候太小,各种宴会冯氏都要把她关在家中,或者牢牢的揽在身边,压根没有见识的机会。后头三年就忙着守孝,更加没机会了,如今一听倒是来了兴致,笑着说道:“那我明日陪父亲在家吧,最近都没时间好好陪着父亲。” 春兰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但还是笑着说道:“四小姐就是有孝心,太太知道了肯定高兴。” 小女儿乐意陪着自己,冯氏自然是高兴的,这一日来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不需要冯氏亲自招待的,能坐到冯氏身边的,除了荣国公那边的亲戚,便是大太太的娘家人,一群人对着冯氏猛夸孔尚瑾,倒是让她再一次羞的脸颊通红。 脸颊红彤彤的孩子更加招惹一群深闺男儿的喜欢,尤其是孔尚瑾年纪尚小,还不到避讳的时候,谁都要上来捏一把。 其中一位珠华玉翠的太太笑着说道:“四娘子如今便出落的这般人才,将来还不得迷倒了一城的男儿。” 冯氏微微一笑,笑着说道:“哪里有你夸得那般好,四娘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太太吧。” 孔尚瑾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秦太太,事实上她以前见过的,大部分太太都是家里头的亲戚,不过这也不妨碍乖乖行礼。 秦太太似乎颇为喜欢孔尚瑾,给出的见面礼丰厚异常,孔尚瑾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冯氏才收下。 冯氏眼神微微一闪,笑着说道:“瑾儿年幼,就别陪着我们一群爷们了,出去找你侄女们玩儿吧。” 如今屋子里头年少的不多的,大部分都是到了待嫁之年的,就像她家四哥这会儿就羞羞答答的站在冯氏身边。除此之外,就算是看着年轻,也已经是人家的媳妇子了。再年幼一些的,少女们都由孔青珏姐妹们陪着,少年们则是让孔青珠几人作陪。 孔尚瑾原本打算好好看看宴会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但走了一圈才发现,家里头除了多了个戏台子,其余也就是吃吃喝喝,一群爷们凑在一起说话,更重要的是相互相看,若是有看对眼的,说不定改日就要上门提亲。 对此孔尚瑾失望万分,索性就朝着园子那头走去,一边又想着能跟着父亲来参加春宴的,年纪大一些的少女倒是也有,自己这会儿过去说不准还能结识几位朋友,至于孔青珠那边的少爷们还是算了吧,虽然年纪小,但也要避嫌才是。 因为原先在冯氏身边,孔尚瑾身边也就没有带人,毕竟这里是侯府,她从小长大的无比熟悉的地方,闭着眼睛也知道该往哪里走。 谁知道刚刚走到园子里头,便听见湖边听那边传来压低啜泣的声音,孔尚瑾皱了皱眉头,暗道不会是哪房的小厮吧,在宴客的日子哭泣让人听见了,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话来。 想到这里,孔尚瑾皱眉走了过去,走近了一些才发现自己猜错了,只见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子摔在亭子旁边,这会儿捂着脸在哭,也不知道是不是摔到了哪里。 看男孩的衣服就知道不会是家里头的小厮,若是没看错的话,那料子很罕见,冯氏也有一些,觉得好看特意送去给了孔尚香。 既然已经走了过来,孔尚瑾便走了上去,开口问道:“你怎么了,摔到哪里了吗?” 男孩似乎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剑眉星目,皮肤比养在深闺的那些少爷们略深一些,不过也就是浅浅的小麦色,若是放到现代,倒是个十分可爱的小正太。 看见来人,男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收了眼泪,讷讷说道:“我的裙子脏了。” 孔尚瑾也发现他的裙边脏了一片,想着他的身形跟孔青珠差不多,便说道:“我让人带你去换一身吧。” 说完这话,孔尚瑾才发现他的手掌也擦破了皮,略微带着几分血丝,暗道这男孩倒是也奇怪,不先处理自己的伤口,倒是因为担心衣服弄脏了而哭,便索性蹲下了身子,用手帕将他的伤口擦拭干净,见只是磨破了皮才问道:“你的绢帕呢。” 男孩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脸颊红彤彤的将自己的绢帕拿出来,淡青色的帕子上头绣着朵朵红梅,看着倒是十分可人,不过孔尚瑾压根没有欣赏的心情,直接拿来给他包上,才笑着说道:“暂时好了,待会儿要让人看看。还有摔到哪里吗?” 男孩耳朵红红的摇了摇头,孔尚瑾这才把他扶起来,见他一双眼睛还是红彤彤的,笑着从荷包里头拿出一颗梅子糖来,塞进男孩的嘴巴说道:“那可别哭了,我送你去换身衣服吧。” 孔尚瑾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谁让她上辈子四十出头还没有孩子,对小孩子总有几分耐心,如今见他有几分可怜,便想要安慰一番。 男孩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猛地转身跑掉了,孔尚瑾微微一愣,喊了一声也没有追上去,摸了摸鼻子暗道自己可没有任何调戏的意思,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唔,应该也不会有人误会吧。 第25章 威武大将军 且说那小男孩飞快的跑开,等确定身后没有人跟上来才松了口气,男孩看了看手上的绢帕,嘴巴里头梅子糖的味道带着一丝丝甜渗透到心底。男孩有些犹豫的打开绢帕,将帕子藏起来,用袖子遮住手掌,这才朝着回廊走去。 没走几步,却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满脸着急的走过来,看见男孩才松了口气,待看见他的裙子都脏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柔声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 男孩抿了抿嘴角,只是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到了。” 小厮似乎对他的话并不相信,但也没有追问,只是说道:“那我们寻一个地方先换一身吧,不然太太看见会担心的。” 男孩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小厮见他一双眼睛红彤彤的,知道他肯定是哭过了一场,便轻声安慰道:“少爷别相信他们说的话,哼,自以为是京城人,就看不起我们外来的。” 男孩皱了皱眉头,捏紧了拳头,最后却没有多说什么。那小厮满脸的不忿,但对着自家少爷冷言冷语的都是京城贵族世家公子,他能做的最多也不过是私下抱怨几句罢了,就算是自家太太知道,恐怕也没办法。 那头冯氏在应酬各家太太,相看未来可能成为儿媳的人,只见一人走到方才出手大方的秦太太身边,低头说了几句,秦太太微微皱眉,却是起身说要更衣,冯氏自然让小厮带路。 等他离开,便有太太带着几分不屑说道:“不过是个商人之子,泥腿子出生真是上不得台面。” 冯氏微微皱眉,只当是没听见这话,转过身跟荣国公世子夫人说话,那太太见无人接话,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三太太听着却是一头雾水,他娘家底子薄,又不是管家太太,对外头的事情知之不详,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八卦,凑到二太太身边问道:“二姐夫,那位秦太太到底是什么人?” 能让冯氏礼遇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但看着在场那些太太少爷的模样,又不像是对秦太太多么尊敬。方才三太太见秦太太出手大方,还觉得可惜,自家女儿没跟着一起过来呢,这会儿八卦起来倒是更加卖力。 二太太扫了他一眼,对自己的这位妹夫有些看不上眼,不过春宴这样的场合,怕他不知道深浅倒是闹出笑话来,便压低声音解释道:“你可知道朝中的威武大将军。” 二太太眼神一闪,威武大将军,是如今皇帝最为信任的武将之一,据说出生不太好,靠着军功一步步爬上来,但挡不住人家得了皇帝的宠信,一时间也是无头无二。 威武大将军姓秦,手中握有三十万兵权,又是实实在在的保皇党,别管她出生如何,反正朝堂上下都要给她几分面子。这般一来,二太太倒是惊讶的问道:“莫非这位秦太太就是威武大将军的嫡夫君?” 说来威武大将军出生不高,原本展露锋芒之后,皇帝有心给她指一位贵族出生的世家子作为嫡夫君,也好抬高将军府的地位。但这位大将军却是个有情有义的,据说当年落难之时,得了江浙一带的大商人救助才有今日,执意要娶那位大商人的嫡长子为夫郎。 士农工商,明朝贱视商人,只要从商,家里头即使是家财万贯,吃的用的也得守着规矩,对于大将军的举动,有人笑他痴傻,也有人赞她有情有义。最后,便是皇帝下旨赐婚,称为天赐良缘。 秦太太出生商家,早些年又常年随着威武大将军在边疆,还是去年才奉旨进京,这般一来,对世家大族的规矩多有生疏,一开始闹出了不少笑话,只是碍于皇帝赐婚,倒是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儿说些什么。 方才那位太太显然是看不起暴发户出生的秦太太,却不想想自己的一句话,倒是将威武大将军也骂了进去,这位可是皇帝的亲信。再说了,永宁候府的先侯爷,可不也是泥腿子出生,他这般说话,即使是冯氏心中也不痛快,哪里会有人接嘴。 三太太想通了这些,眼中滴溜溜一转,暗道秦太太虽然出生低,但挡不住嫁得好,再说了,他可是听说那位大商人感怀威武大将军的情谊,将自家大半的家产都做了秦太太的陪嫁,这位的身家,怕是连冯氏都比不上,怪不得一出手就惊人的很。 三太太虽然自持身份,但也眼馋那些见面礼,二太太见他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心中也是叹了口气,你说侯府也没有亏待了三房,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上好的,要说他就不如公公冯氏这般大方,对庶出的女儿面子上也是一视同仁。偏偏这位三太太就是个无底洞,多少的好东西都收起来,临了眼皮子还是这般浅。 二太太却是没想到,侯府的份例虽然多,但能让三太太动用的,也就是每个月的月例银子罢了,除此之外吃穿倒是够了,那些摆件什么的,都是记录在册,若是不小心打了摔了,都要拿出碎片才能换的。前头说过三太太娘家底子薄,偶尔还要上门来打秋风,三太太手头不紧才怪了。 走出去更衣的秦太太未尝不知道这些人背后如何的说道自己,只是出生是注定的,就算他学了一身的贵族气派,也不可能改变这一点。想到这里,秦太太叹了口气,他娘家的兄弟多有羡慕自己嫁进高门的,却不想想其中的苦楚,娘家使不上劲,嫁妆丰厚又能如何。如今娘家还得将军看顾,根本不可能为他说话。 秦太太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当年救了将军的不是他家老娘,而是他自己,将军是个重情重义的,这些年来对他多有尊重喜爱,也就是这样,他才能安安稳稳的坐着将军府嫡夫君的位置。 走进房间,若是孔尚瑾在这儿的话,肯定能发现里头的男孩正是方才的那一位。秦太太看了看他身上新换的衣服,走过去牵住男孩的手,顿时发现他手上的伤口,冷下脸来问道:“双儿,莫不是有人对你动了手?” 被称作双儿的男孩低下头来,摇头说道:“不是的爹爹,是我不小心滑到了,并没有人欺负我。” 秦太太见状心中疼惜,在边疆的时候,双儿是他们将军府唯一的嫡出儿子,有将军撑腰,没有人敢说什么,但到了京城,将军的面子却不足以让所有人闭嘴。 见父亲露出这般的神态,男孩却笑了起来,靠在他身上说道:“父亲,我没事,一点儿也不疼。” 秦太太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髻,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便有些阴沉。但看见孩子一脸担心的模样,终于还是笑着说道:“你母亲来信,只怕随后就要进京了。” 男孩眼神蓦地一亮,露出欣喜的笑容来。秦太太却叹了口气,儿子长得完全像她母亲,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自然是这孩子从小受到将军的喜爱,即使是个男儿,将军也从未露出半分不满。坏处却是,这般的模样,实在不是女儿们会喜欢的,将来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妻主厌恶。 春宴上发生的事情,马上就水过无痕,倒是很快有官媒上门提亲,问过顾小侍和孔尚云自己的意思,冯氏挑挑拣拣,最后选了户部员外郎陆家的嫡二女陆庄。户部员外郎虽然只是从五品的官职,但户部却是个肥缺的地方,这个陆家二女据说已经中了秀才,即使将来考不中进士,靠着父辈的关系,也能谋得一官二职。 侯府的门第高,陆家虽然也是官家,却是个毫无根基的,嫡长女的妻子也不过是五品官员家的嫡出子罢了,这般一来,嫡出二女配侯府的庶出四子,倒也说得过去。冯氏看中这家,也是考虑到到底是嫡出的女儿,孔尚云嫁进门去,可比孔尚矜好自处多了。冯氏与顾小侍都见过这位陆二娘子,是个模样俊秀,看着举止得宜的。 要说陆家会主动上门提亲,其中却有几分缘故。却是这位嫡二女原本是定过亲的,谁知道男方还未出嫁就一命呜呼,这般一来,第二次便更难了一些。陆太太这次也参加了春宴,一眼便看中了孔尚云,觉得虽然是庶出的儿子,但教养风度看着还比前头那一个更好一些,再有一个,冯氏发话说是要把人记在自己名下的。 顾小侍和孔尚云显然也是满意的,偶尔在冯氏这边遇见,孔尚云都是一副羞羞答答的模样。婚期就定在年底的时候,说起来还有些略赶,只是双方的年纪都大了,倒是一拍即合。从这一日开始,孔尚云就要闭门不出绣嫁妆,孔尚瑾看着高中生模样的四哥,心中忍不住感慨起来。 孔尚云可不知道自家小妹的感慨,他心中也满意着呢,前头几个哥哥,孔尚香他是不敢比,大哥孔尚柔嫁给了新科进士,虽说妻主是个上进的,嫁过去家里头人事也简单,但随着妻主在地方做官,一别多年,就是有事情侯府也照顾不到。 二哥就别说了,孔尚云年纪虽小,却也是个心思通透的,顾小侍没少在他耳边说话,二少爷就是个反面的例子。当年自己巴巴的攀上了安国公家,但嫁过去又是庶出儿媳,压根不能当家作主,甚至出门还得公公答应,上头两层公公岂是那么好相处的。 当初孔尚矜嫁的心甘情愿,每次回来的时候,看起来也是风风光光,但谁不知道他是满嘴的苦水只得往心里头咽,谁让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呢。到如今,三哥比他晚出嫁都是两个女儿的爹爹了,这位二哥却连个哥儿都没生下来,日子实在是难过。 陆家虽然家世不显,但未来婆婆是户部的人,家底肯定不浅。再有一个,他未来的妻主是嫡出的女儿,即使公公难伺候,也比二哥好太多。再说了,都在京城,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他们也不敢太为难自己。想通了这些,孔尚云抿了抿嘴角,带着一腔对未来的希望,开始绣起大红的嫁妆来。 第26章 生辰 哥哥出嫁,孔尚瑾其实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她唯一要做的大概是在成亲前一日送去添妆,至于送新郎出门之类的事情,压根轮不到她来做,毕竟就她那小身板,背着新郎上花轿还得被人压垮了呢。 已经围观过两次置办嫁妆的经历,孔尚瑾对此也毫无兴趣,与其有这个八卦的时间,还不如多看几本书呢。不过再有几日,就是冯氏的生日了,虽然不是整生日不会大办,但作为女儿,孔尚瑾还是想要准备一份特别一点的礼物。 刚开始几年自己太小,都是由奶爹带着磕了头就算了,等后头几年又是守孝,冯氏也不办席面,孔尚瑾都是送自己的书法或者画作,冯氏倒也喜欢。不过如今她都能出门了,总不能还拿着这些不值钱的玩意来应付吧。 一想到买什么,孔尚瑾倒是十分苦恼,虽然她的月例银子不少,一个月50两,这些年积累下来不是小数目,但放到侯府实在是不起眼,要知道等侯府的娘子成年,月例银子可是成倍的增长,若是有官场上的应酬,还能单独支银子。 以上辈子的经验,给这个世界的男人买东西,大概是首饰之类的受欢迎,但冯氏什么好东西没有,每年送到孔尚瑾这边的就够堆满一屋子,看习惯了那些上等玩意儿,外头店铺的东西便差了不止一筹。孔尚瑾手中倒是有一些精品,但一来是女式的,二来这些东西冯氏都过过手,再拿出来便显得没有诚意。 对于这辈子的生父,孔尚瑾对冯氏的感情比对永宁候还要更深一些,所以这会儿才会左思右想,觉得哪里都不够好。见她苦恼的模样,皓辰倒是难得好奇的问了一句,等知道小孩儿的犹豫,忍不住笑出声来:“瑾儿想的确实不错,但要寻到令堂喜欢的物件,恐怕是你支付不起的。” 孔尚瑾这会儿觉得自己的荷包太瘪,撇了撇嘴说道:“我也不是要寻那种稀罕之物。” 想了想,孔尚瑾又说道:“也不是一定要那种珍贵之物,若是新奇少见的也可以,父亲平常鲜少出门,说不定看了也会喜欢。” 小孩一脸孺慕,皓辰看着倒是感叹起来,有孝心的孩子总是讨人喜欢的,尤其是皓辰自己,就算是想要孝顺都是不能了。想到这里,皓辰的神色更加柔和了一些,微微笑着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东西不算精贵,但胜在一个奇字。” 孔尚瑾眼睛一亮,瞧着皓辰一副卖关子的模样,忍不住扯着她的袖子撒娇道“好师姐,那待会儿你带我去成不成,师姐师姐,你最好了。” 皓辰扑哧一笑,伸手揪了揪她的发髻,冷哼一声说道:“用得着我的时候才说好话。” 孔尚瑾立刻换上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笑嘻嘻的抱住皓辰的手臂,也不怪她又作弄自己可怜的发髻了,笑着说道:“怎么会,瑾儿最喜欢师姐了,不是师姐说作为女儿不能黏黏糊糊的吗。” 皓辰扯了扯她的脸颊,大发慈悲的说道:“好吧,看你一片孝心的份上,待会儿带你过去。” 孔尚瑾立刻高兴起来,她鲜少出门,自然不知道京城哪里的东西好,若是去那些大铺子,里头的东西说不定早早已经往侯府送过一回了呢。要知道冯氏每年都要买上许多珠宝首饰,甚至有一些买来还来不及佩戴就已经过时了。 等下了课,皓辰果然守信的带着孔尚瑾往那家店铺去,除了来顺,跟在他们身边的还有几个人,其中皓辰的贴身丫头名叫宁竹,是个沉默寡言的家伙,不过浑身带着一种气势,那是武人身上才有的,恐怕一个人就能抵了来顺这样的十几个。 那铺子靠近北城区那一片,孔尚瑾惯常在南城区这块儿活动,倒是第一次过来,不同于南城区的端庄肃穆,北城区虽然也是井然有序,但两边的铺子更加密集一些,甚至还有一些小摊小贩在外头讨生活的,孔尚瑾暗暗想着,当初冯氏让自己看到的所谓集市,其实还在南城区之内。 马车很快就到了地方,见孔尚瑾虽然满目好奇,却乖乖的跟在自己身边,皓辰倒是笑着说道:“待会儿买好了东西,便带你到处逛逛如何?” 孔尚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反正她已经让来喜回家报信了。 “乔喜斋?”孔尚瑾看了看匾额,便跟着皓辰走了进去,才刚进门便有小二迎了上来,眼睛在两人身上一扫,便带上了十分热情,弓着身子说道:“两位小姐想要些什么,本店新进了一批新奇之物,不如两位小姐进内堂看看。” 皓辰摆了摆手,带着孔尚瑾走到了内堂,很快便有丫头上了茶,孔尚瑾端起来喝了一口,虽然不及家中好茶倒也十分不错,可见这家店老板是下个不少本钱。想着孔尚瑾便说道:“有没有适合男子的饰品,要新奇少见的。” 那小二眼睛一动,笑着说道:“这个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道小姐是要买给多大年纪的儿郎?” 孔尚瑾便说道:“别拿糊弄孩子的来。” 小二一听便明白了一些,说了声稍等便走了进去,等她走开,皓辰倒是好笑的看了眼孔尚瑾,见她毫无自知的模样暗道这孩子就是爱装大人,听听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多大年纪的女郎呢。 很快小二便再次出来,这次随行的还有一个掌柜打扮的女郎,眼神在皓辰身上定了定,便笑着说道:“两位小姐不如看看,这些里头有没有合心意的。” 孔尚瑾低头去看,却见红绸上头放满了各色首饰,却是精巧异常,其中有一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更是栩栩如生,看得孔尚瑾也心头大热,只可惜这辈子她是没机会带这种首饰了。 见孔尚瑾看得仔细,掌柜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得色,若说珍贵,他们乔喜斋的东西确实是比不过城南那几家铺子,但要说新奇,恐怕在京城也是头一份儿的。 不过孔尚瑾看了一遍,觉得这些首饰好看是好看,但也就是这样了,一定要说多么奇特倒是并无。 尤其是一开始他看中的那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仔细看了之后便发现,上头的宝石并不特别好,不过是图一个精巧新奇罢了。这般想着,孔尚瑾便有几分不满意。 掌柜的是个会看人脸色的,见状便知道她不是很满意,不过也是,看看这位女郎身上的物件,就知道肯定是大家族出生,见惯了好东西的。 且不说这人富贵,就是皓辰亲自带着人过来,掌柜的也不可能忽视,想了想便又说道:“小姐若是送给长辈,倒不一定要首饰,这些东西,恐怕再好太太们也是看不上的,不如看看其他一些玩器,倒是能打发一些时间。” 孔尚瑾听了倒是心中一动,冯氏将管家的事情交给了大太太,虽然还有嫁妆的事情要管着,但平日里到底是无趣了一些,孔尚瑾以前还能多陪着一些,如今忙着读书难免忽略了许多,若是有能打发时间的,送给冯氏倒是可以。 想到这里,孔尚瑾自然点头,掌柜的让人把首饰都拿下去,换了一批东西上来,却见这一批的东西千奇百怪,有一些孔尚瑾压根忍不住作何用处。这时候那小二倒是派上了用场,站在一旁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 像是九连环、七巧板、孔明锁之类耗时耗力耗心智的,孔尚瑾一眼扫过,而泥人儿、手动转花板之类的摆件,她倒是收下了一些,不过这些估计只能送给那些侄女侄子把玩。这时候孔尚瑾倒是不得不感慨,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里头许多东西,她这个现代人看着也觉得新奇。 待看到一幅玉质的象棋,孔尚瑾倒是蓦地想到,打发时间最好用的,可不就是麻将,她又找了一遍,果然只有围棋象棋跳棋之类的棋类游戏,并没有看见麻将的远祖骨牌,孔尚瑾索性买了一些零碎的东西,开口问道:“掌柜的,你看这样的东西能做出来吗?” 掌柜的看了看孔尚瑾用茶水画出来的东西,倒是笑着说道:“倒是简单,只是这样的东西有何用处?” 孔尚瑾却笑着说道:“当然不是一个,若是定制一套144张,上面花纹各有不同,大概需要多少时候。” 掌柜的报了时间和价格,都在孔尚瑾的预料之内,索性直接订了一套,说好了明日派人将图样送过来。一旁的皓辰只是听着,等出了乔喜斋才奇怪的问道:“你定了什么?” 孔尚瑾略略解释了一边,又笑着说道:“不过是打发时间用的骨牌,倒是比象棋围棋这些省些心力。” 皓辰听了倒也不放在心上,这样的东西,怕也就内宅的男儿会用得上。解决了心中大事,孔尚瑾也不急着回去,笑着说道:“师姐,今日你陪了我这么久,我请你吃东西吧。” 皓辰却笑着说道:“这边能有什么好吃的,别吃了乱七八糟的,到时候令堂可要生气,不过你若是有心,再有一月就是我的生辰,记得把生辰礼准备好。” 说完这话,孔尚瑾微微一愣,皓辰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提起了生辰,脸色微微一沉,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我开个玩笑,时辰不早了,先送你回去吧。” 见她忽然心情不虞,孔尚瑾也想不出原因来,只是顺势答应下来,心中却打算起来,既然师姐开了口,自己自然得好好准备礼物才是。 第27章 骨牌 因为不是整生日,所以冯氏的这次生辰并未大办,但他到底是永宁候正君,如今府内辈分最高的男性,即使冯氏开了口,大太太也不敢随便的忽略过去,到底是整治了一餐合适却不过分的宴席。 这一日孔尚瑾特意告了假,打完拳便早早的到冯氏这边请安,没进门却听见永宁候的声音。虽然冯氏年纪大了,永宁候与他少有闺房之事,但对于这位嫡夫君永宁候却尊敬非常,除了初一十五,一些重大的日子也会歇在这头,这在上了年纪的夫妻之间已经是难得的。 孔尚瑾进去的时候,冯氏已经收拾妥当,正跟永宁候一起用餐呢,瞧见她来连忙说道:“是不是又没吃早点就过来了。” 孔尚瑾嘻嘻一笑,点头说道:“还是父亲这边的早点合口味。” 永宁候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人,但想到今日是冯氏的生辰,倒是也没有当着他的面教训。见孔尚瑾虽然带着几分嬉皮,规矩倒是不错,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今日不去程府吗?” 若是去程府的话,这时候早该出门了。 孔尚瑾便笑着说道:“今日父亲生辰,女儿特意告假了。” 永宁候听了倒是没有不满,在她看来,女儿有孝心也是应当的,再说了,平常孔尚瑾读书勤奋,就是程庆山在她面前也夸过几次。 倒是冯氏一听,生怕自己耽误了女儿,虽然眼中带着笑意,还是皱眉说道:“别因为一个小生辰耽搁了读书,生辰年年有,哪里这么稀罕。” 孔尚瑾却坐到他身边,笑着说道:“生辰虽然年年有,但女儿却想年年陪着父亲过,一年也就这样一日,老师知道了,还赞我有孝心呢。” 冯氏听了才放下心来,程庆山的为人他略微了解,他哪里真的不想女儿陪在身边,只不过生怕女儿不得这位的看好,将来仕途艰难罢了。 一家三口笑吟吟的用了早餐,孔尚瑾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是习武之人,吃的实在是不少,幸好冯氏这边准备的也多,不然还真的不够吃。 见她胃口好吃得多,冯氏比自己吃着还要开心,一个劲的让她多吃点,等一餐结束的时候,孔尚瑾难得的吃撑了,若不是永宁候在面前,她肯定是要摸摸肚子消食了。 永宁候又说了几句才离开,冯氏倒是笑着让人上了解腻消食的茶,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就你贪嘴,哪里还缺了这些。” 孔尚瑾哈哈一笑,却搂住自家老爹的胳膊说道:“这不是爹爹这边的好吃,更合胃口吗?” 一旁的春兰也跟着凑趣道:“太太,小姐这话倒是真的,平常在自己院子里,最多也比这会儿少一个小馒头。” 冯氏听了果然笑起来,又捏了捏她的胳膊,遗憾的说道:“整日里吃的不少,怎么就不长肉。” 不仅是不长肉,看着还挺瘦小,要说这孩子吃的东西都长到力气上头去了吧也不对,要知道先侯爷也是天生神力,但人也是五大三粗的,看着就是个彪悍的娘子。 孔尚瑾捏了捏自己的小肌肉,暗道虽然看着瘦,其实却是精瘦,要是脱了衣服,虽然因为年纪的缘故没有八块腹肌,但比起上辈子白斩鸡的模样已经好太多了。作为大胃王,她深刻的觉得,多余的能量都长到力气和脑袋上去了,力气大那是冯氏知道的,冯氏不知道的是,这辈子她的记忆力,反应能力都远远超过平常人,或许这就是穿越的福利。 父子俩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四少爷与一群小侍小侍过来请安拜寿了,因为是永宁候的家眷,这些人虽然地位低,但住的地方却是离冯氏的院子更近一些,所以过来的时候也早。 冯氏不耐烦见那群莺莺燕燕的,只让他们在外头磕了头就回去了,唯一能进来的只有四少爷孔尚云,这就是主子和下人的差别。 孔尚瑾也是知道这些人,不过平常甚少交集,这些人里头还有两个十*岁的少年,是老太太去世之前就提了小侍的,如今也颇为受宠,不过冯氏都不计较这些事情,她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在她看来,冯氏压根不把这些人放在眼中,甚至永宁候也是如此,所谓的宠爱,不过是多睡两次,多送一些首饰罢了。 孔尚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顾小侍,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走进房去,毕竟他也知道,以小侍的身份,冯氏这般做已经算是仁慈的当家主君了,作为小侍通房的,有几个能过的舒舒坦坦的。 永宁候的四个儿子,最小的孔尚云却是最有自知之明的,从来不会出头冒尖,该有的孝顺却不少,这也是冯氏愿意偏疼他一分的原因。 这会儿进了房,孔尚云便行了大拜之礼,笑着说道:“祝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年比一年年轻。” 看着自家四哥的大礼,孔尚瑾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方才的礼仪应付了一些。冯氏却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起来吧,用过早点了没有。” 冯氏并不爱将一群女婿拉在身边伺候,即使是初一十五的请安,也是让他们用过了早点再来。 孔尚云自然也是用好了再来的,他可不是孔尚瑾,过来蹭饭还能让冯氏更加高兴,自讨没趣的事情,聪明的少年从来不会做。 坐下之后,孔尚云便拿出自己准备的贺礼来,是一双绣工精美的鞋子,不管从料子还是针脚看,都是花费了一番功夫的。 冯氏让人拿过来细看,也对孔尚云的用心满意,一边却说道:“再过几月你就要出阁了,何必花费这个时间。要是熬得憔悴了可怎么好?” 孔尚云微微一笑,连忙说道:“正是要出阁了,这怕是儿子最后一次献孝心,以后就不能守在父亲跟前了。” 孔尚瑾与这位四哥也颇为熟悉,这会儿便笑着说道:“四哥何必担心,若是想家了便回来住几日,难道父亲还能厌烦了你。” 冯氏听了顿时笑起来,瞪了孔尚瑾一眼说道:“这话就是女儿才说得出来,出阁之后便是别人家的人了,哪里如现在这般自在。” “父亲这话却是不对,别的时候不说,父亲生辰,孩儿们想要回来还是可以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走进来的人可不就是三少爷孔尚香,这会儿满脸笑容,一边手里头还各牵着一个小姑娘,大的比孔尚瑾才小了一岁,小的那个也才差了三岁,孔尚香是外嫁儿,所以并没有跟着这边守孝三年。 看见亲生儿子回来贺寿,冯氏自然高兴异常,却是瞪了他一眼,朝着两个外孙女伸出手来:“荣儿,柘儿,快让外祖母看看。” 两个小女儿长得都更像严家人一些,模样并不出众,但胜在年纪小,长得又都是白白嫩嫩肉鼓鼓的,看着便有几分可爱。 虽然年纪小,但两个小姑娘的规矩却不差,从这里可以看出严家的家风来,即使冯氏开了口,两个孩子却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走到冯氏身边,被他一把拉在怀中疼爱起来。小一些的严柘还好一些,大一些的严荣羞得脸颊红彤彤的,逗得冯氏更是开心。 孔尚瑾见她尴尬的模样有些可怜,便笑着说道:“爹,你可不能把两个小外甥女都霸占了,让荣儿来我这边吧。” 冯氏看了眼怀中的严荣,倒是也不阻止,严荣倒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在严家的话,严老太太即使疼爱她们,也不会亲昵到这样的程度,小孩表示有些吃不消。 “小姑姑。”虽然只差了一岁,但两人却不是同辈份的,严荣与孔尚瑾并不太熟悉,一年到头也就见过那么几次,不过自家老爹常常提起娘家唯一的妹妹,倒是也不会太陌生。 孔尚瑾对付小孩有经验,笑着让她在身边坐下,开口问起学业上的事情来,果然严荣一听,倒是比方才更加适应一些。 没一会儿,大太太几人都带着孩子到了,倒不是他们故意拖延,而是家里头实在是有事情要忙,而冯氏又不许全家的孩子都因为自己的寿辰便不去学堂了。从上到下,从大人到孩子都准备了守礼,三位太太送的自然贵重些,孔尚香甚至运了一车的礼物过来,也是他连生了两个女儿,才有这样的底气。 下头的孩子准备的,大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孙女们以书法绘画为主,孔青琮是个别出心裁的,带了个自己做的风筝来,说要陪着爷爷放风筝,倒是把冯氏逗得笑个不停。而孙儿们大部分都是绣品,从抹额到衣服无所不有。 冯氏收了许多的礼物,脸上笑得都挤满了皱纹,蓦地倒是想起今年自家小女儿还未送上贺礼呢,以小女儿的性格绝不可能是忘记了,当然,她就算是忘记,春兰他们也不会答应。只是左等右等不见她开口,冯氏终于忍不住打趣道:“瑾儿,你的贺礼呢,莫不是忘了?” 孔尚瑾微微一笑,看了看在场的人都差不多了,才开口说道:“今年女儿送的贺礼,得人多了才好玩。” 孔尚香先就忍不住问道:“莫不是什么玩器?” 孔尚瑾看了眼春兰,后者连忙出去,等再进来的时候手中捧着一个檀木盒子,冯氏打开一看,却见里头一个个四四方方的玉牌,厚厚实实的能站立起来,一面是齐刷刷一模一样的花纹,另一面却各有不同。 一群的太太少爷挤在一起左看右看,愣是猜不出作何用处,最后还是孔尚香伸手戳了一下自家妹妹的脑门,恨恨说道:“还卖关子,当心父亲饶不了你。” 孔尚瑾这才笑吟吟的将骨牌的用法说了一遍,当然,那些花色什么的她也不太懂,只捡着最容易的打法。 冯氏一听果然来了兴趣,让人抬了方桌进来,拉着儿子女婿开始打牌,这一打倒是来了兴趣,等几个人弄熟了规则,倒是越发来了兴趣,要不是大太太还有几分理智,差点要忘了开席的时间,最后孔尚香走的时候还嚷嚷着不过瘾,让孔尚瑾给自己也定制一副。 第28章 礼物 骨牌的魅力是经过中华人民历史认证的,尤其是对于内宅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夫来说,这个时候,男人能做的事情很少,冯氏将家里头的大小事务交给了大女婿,自己便彻底闲了下来,他又不是个能绣花描图打发时间的,大部分的时候,只能翻翻自己的嫁妆,或者与几位老人说说话罢了。 身份有别,下人们虽然能逗趣,但也就是乐呵一回罢了,永宁候是个粗心的女人,好吧,就算她细心,也不可能多陪着家里头的夫郎,儿女们都长大了,唯一还小的孔尚瑾每日都要读书,休沐的时间跟永宁候都差不多。 家里头虽然也养着戏班子,但冯氏作为当家主君,总不能每天都听戏吧,就算别人不说什么,他自己还嫌腻味呢。所以骨牌一出现,倒是让冯氏心中欢喜,虽然这东西需要四个人才能打,但永宁候府最不缺的就是人。 一旦摸透了牌路,冯氏每日总要打一会儿打发时间,有一次孔尚瑾还看见永宁候陪着他一起打,当然,永宁候并不太爱这个,打过一次也就罢了。家里头几个主子,女人家嫌少在内宅,大太太忙着家事,孔尚云忙着嫁妆,三太太倒是空的很,但冯氏嫌弃他眼皮子浅,输了钱便心里头不舒坦,平常也不太叫他。 最后陪着冯氏打牌的,自然成了二太太小冯氏,这位原本就时常陪着冯氏说话,如今倒好,每日都要过来转一圈。有时候冯氏觉得坐着累,便让身边的老爹小厮打着玩,自己在旁边看着,倒是也有趣的很。 在家里头小厮已经无师自通了给冯氏放牌的技能,这边皓辰的生日也该到了,因为那一日皓辰忽然变了脸,孔尚瑾到底也没问到底是哪一天,最后还是偷偷问了一声程明,谁知道程明更加一头雾水。 孔尚瑾觉着,皓辰的事情程庆山定是知道的,但为了个生辰去问又显得太兴师动众了一些。更甚者,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头,孔尚瑾渐渐发现,程庆山对皓辰的态度十分奇怪,不是说不好,而是一种疏离戒备,即使该责骂的时候也没有留情,但惯来心细的孔尚瑾还是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虽然不知道程庆山为何如此,但也不妨碍孔尚瑾留了一份心思,并不会直接问程庆山这些事情。 最后孔尚瑾索性认定了满打满算的一个月后,将自己准备许久的礼物拿了出来。 收到礼物的皓辰微微一愣,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儿,因为年纪还小,孔尚瑾的打扮也更偏向孩童一些,她原本就长得精致,冯氏不许她什么都捡着老气的来,所以如今还梳着双丫髻,上头垂着两串明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这会儿露出浅浅的梨涡,看着便透出几分稚嫩天真来。 皓辰眼神微微一闪,即使许久的相处让她知道,眼前的孩童绝不如表面那样单纯简单,但不知为何,心底还是忍不住升起几分暖意,这个世界上知道她生辰的人其实不少,但会为了她准备的又有几人。那些知道她身份的依旧如此,孔尚瑾并不知晓,却还能有这份心意,着实让她欣慰。 孔尚瑾嘴角微微勾起,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皓辰眼神微微一黯,却看着手中的长形盒子问道:“给我的生辰之礼?” 孔尚瑾笑着点了点头,一边催她打开:“师姐快看看喜不喜欢,是我自己画的画儿,唔,我不知道你具体哪天生日,若是早了便当提前送,若是晚了,那就当补上吧。” 没有直接问自己,是怕自己难过吗?皓辰心中微暖,这么小的孩子却会为了自己着想,不知道永宁候府是怎么教导的,这般懂事乖巧,弄得她都想要把小孩带回家当妹妹养着了:“真是凑巧,就是今日。” 看见孔尚瑾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皓辰扑哧一笑,伸手作弄起她的发髻来,孔尚瑾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头发,看见她似笑非笑的模样,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抿了抿嘴说道:“真是的,不知道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 皓辰挑了挑眉头,只当没听见她的抱怨,伸手将面前的盒子打开,却见里头一卷画轴,不过是六七寸大小,已经镶裱好了。皓辰原以为应该是孔尚瑾自己写的书法,或者画的小像什么的,打开一看却惊讶起来。 原来那一日孔尚瑾与皓辰聊天,隐隐的察觉这姑娘有着一颗走遍天下,看尽天下山水的心思,那时候孔尚瑾还曾说过,等她年纪大一些,到处游历一番也是要的,不过皓辰只是但笑不语,显然对自己出京这件事并不看好。 等后来准备礼物的时候,孔尚瑾便想到了这件事,忍不住想到上辈子某一位任性的皇帝,自己不能到处乱走,就让画师将自己画到各地的山水中,跟以后的ps也是同一个道理。即使自己没能真的去,也是一种变相的安慰。 想到这里,孔尚瑾便起了心思,琢磨来琢磨去,最后画了一幅草原放牧图,不过草原上的那位牧童却是皓辰的模样,穿戴的也有异域特色,乍一看还真的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孔尚瑾上辈子只在学校学过美术,素描油画什么的都只不过是入门,等到了这边系统的学起来,对于工笔倒是比山水更在行一些,甚至难免带入了一些上辈子的记忆。 这些画儿在程庆山这般的大师看来,自然是上不了台面,缺少几分风流态度的,但这会儿皓辰看着,却觉得逼真的很,似乎自己真的到了大草原上,享受着风吹草低见牛羊,她甚至能感觉的那里的风与京城截然不同。 皓辰久久无法回神,这幅画还带着一些稚嫩的笔触,比她的那些收藏多有不如,但不知为何,看着这幅画,少女的心情便明朗起来,似乎自己真的如画中人一般肆意笑闹,离开了挣脱不得的牢笼。 程明进来的时候,便瞧见两人奇怪的模样,下意识的问道:“师姐,瑾儿,你们在干吗?” 皓辰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将画作收起,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这幅画,那种这份心意独属于自己的感觉很好,她并不想要有人分享。 程明瞧着她的动作倒是更迷糊了,不过她并不是那种多事的人,又有程庆山若有若无的警告,平常对着皓辰也不如与孔尚瑾亲近。所以这会儿虽然好奇的很,想要看看那盒子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到底是按捺住性子,抿了抿嘴没有多说什么。 皓辰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妥当,不过她显然也没打算解释,只是笑着说道:“瑾儿回去读书吧,待会儿老师要来考校了。” 孔尚瑾也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氛,点了点头坐了回去,一边想着难道皓辰并不喜欢人家知道她想要去大草原,所以才反应这么激烈,毕竟在她看来,这幅画并不是见不得人的,好吧,虽然画的确实是一般。 程庆山上课的时候十分严厉,就算孔尚瑾足够聪明,这半年来也挨过一次手心板子,理由是程庆山觉得这孩子太过于聪明,有时候难免不够扎实,抓住机会便要教训一番,省得她自命清高,最后不知所谓。 孔尚瑾倒是不在乎这点体罚,程庆山是个实打实的文人,如今年纪也大了,打手心能有多少力气,孔尚瑾别看是个粉雕玉琢的模样,其实从小练武又是天生神力,如今她若是用了全力,能直接把那戒尺捏碎了,挨几下就跟挠痒痒似的,手心也就是红了一会儿。 这一日孔尚瑾想着礼物的事情,便有些走神,顿时又被程庆山抓着打了一顿,程庆山每次只打左手,不管是哪个徒弟都是毫不留情。孔尚瑾觉得有些羞愧,自己一个大人,遇上点什么事情还这般不淡定,看来也是这辈子过的太过于顺风顺水的,不得不说,有时候程庆山的严厉,确实是给她提了醒。 孔尚瑾不介意,后头的皓辰却看着心疼起来,程庆山下手多么严厉她也是经历过的,想着孔尚瑾粉粉嫩嫩的小手,难免心中有几分担心,又觉得是因为自己方才的动作,小孩儿以为自己不喜欢她送的礼物才会分神,不免有几分愧疚起来。 好不容易等程庆山走出学堂,皓辰便忍不住走到孔尚瑾身边,抿着嘴角说道:“让我看看打的严不严重。” 孔尚瑾见她这幅自责的模样,倒是笑嘻嘻的说道:“放心吧师姐,我没事儿。” 皓辰却是不放心,仔细的看了看,发现虽然红彤彤一片,但并没有青紫起来才放了心,又把自己惯常用的膏药拿出来,硬是仔细的给她涂了一遍,才警告着说道:“这个你拿着,回家再涂一遍,不然等肿起来有你好受的。” 虽然不觉得自己需要,但孔尚瑾善于接受别人的好意,笑着点了点头。皓辰这才满意了,忽然却看了一眼程明,压低声音说道:“你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瑾儿。” 孔尚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暗道到底是小孩子,都喜欢这种有秘密的感觉:“师姐喜欢的话,以后我年年都送你。” 皓辰脸上露出一分不好意思,心中却觉得暖洋洋的,这是从她出生到现在少有的欣喜。皓辰倒也不再客气,反倒是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到时候把你一起画上,不然一个人的话太孤单了。” 孔尚瑾自然答应,唔,每年礼物都送画的话,自己还能省下不少礼品钱呢,天下那么多的地方,恐怕画到死都画不玩。 第29章 投亲 自从送了礼物,孔尚瑾与皓辰的关系更加亲密起来,等过完年孔尚瑾生辰的时候,皓辰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块寒玉,这块玉佩质如玻璃般清澈冰冷,其间带着点点金光,要知道这时候可没有人工仿造的东西,这块玉佩天然就含着少量的金沙,恰到好处漂亮的让人晃眼。 这般珍贵的东西,即使是永宁候府也不多见,但皓辰却执意让她收下,还笑着说道让她搭配着当初自己给的见面礼换着带,这般夏天也不会看着热。孔尚瑾摸着玉佩,上头的油脂像是要溢出来似的,手心一片冰凉,她也是认了皓辰对自己的这份好。 两人有来有往,有时候倒是将程明放到了一边,这其中固然有程明为人有些死板的缘故,但更多的却是志同道合的相契之感。程庆山对此也看在眼中,倒是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偶尔看向皓辰的眼中带上了几分深思。 春来秋往,又是三年过去,如今孔尚瑾也是十岁的大女孩了,在古代,十岁已经不能归类为孩子,十岁以下才会被成为黄口小儿。这几年永宁候府过得安安稳稳不咸不淡,孔尚瑾这一辈分的都已经娶夫出嫁,而下一辈里头,孔青珏孔青琅孔青珠等人都到了相看的年纪。 作为女孩,孔青珏虽然已经十六,她又是嫡长女,将来注定要承嗣永宁候府的人,从永宁候都大太太吕氏,对此都抱着十二分的热情。一代夫郎三代子孙,若是娶回家一个败家夫郎,将来永宁候府怕都要毁在手中,为此,即使是不管家多年的冯氏都重出江湖,带着吕氏屡屡参加各种宴席。 孔尚瑾看着自家侄女苦巴巴的脸色,心中倒是觉得好笑的很,孔青珏读书有几分天分,但不知为何每次考试都欠缺一些运气,如今孔尚瑾与孔青琮都中了秀才,这位还停留在秀才的份上,也幸好孔青珏虽然读书一般,为人处世却比她老娘通透许多,也是个心胸宽阔的,并不因为孔尚瑾两人的出色而心怀嫉妒。 以永宁候的意思,这位大孙女肯定是要继承侯府的位置,读不读书都没关系,不过孔青珏自己觉得不能浪费了多年的辛苦,想要求一个功名,虽说将来他或许会继承永宁候的爵位,但她奶奶都活得好好的呢,现在就开始等着继承爵位,未免也太无用了一些。 幸好孔青珏的年纪也小,永宁候并不催着她,只让她放宽心思。在孔尚瑾看来,自家这位大侄女从小就是读书的料子,如今屡次不中,大概还是输在临场反应上。也是少年人经历的少,前一次从考场里头出来的时候,孔青珏直接大病了一场,吓得吕氏差点没跟着厥过去,幸好平时养得好,到底没有伤了底子。 古代历来有先成家后立业的说法,吕氏也是这个心思,说实话,他对女儿考科举的事情也并不是那么在意,毕竟即使中了进士,还不得从七品芝麻官熬起来,虽说以侯府的地位好一些,但他到底是有些舍不得女儿外放吃苦头的。 这一日孔尚瑾从程家归来,远远的便瞧见有几辆马车从角门处进去,一般大户人家,像是永宁候府这般的,大门是轻易不开的,只有贵客临门或者家中喜丧大事的时候才会开启。不过她远远的似乎看见二太太身边的小厮出来迎接,暗暗猜测着是哪家的亲戚,会在这个时候上门。 若是早晨,孔尚瑾怕要以为来做客的,这时候讲究上门做客的时辰,一般不是主人家发帖子办晚宴,是不会放到傍晚时分上门的。等马车消失,孔尚瑾才骑着马走近了一些,自从她满了十岁之后,永宁候便答应她能够骑马出门,冯氏就是担心也毫无办法,外头的事情,一贯都是永宁候说了算。 除非是寒冷的冬天,不然骑马比坐马车可舒服多了,在城内虽然不能策马狂奔,但比坐马车也更快一些。孔尚瑾的骑术只是一般,平常休沐的时候,总喜欢缠着皓辰让她教,要知道这位的骑术可好得很,花样百出的那种。 等孔尚瑾下马,立刻有门房过来牵马,那边来顺早早的过去问了话,这会儿回来禀告道:“四小姐,门房说那是二太太的亲戚,具体是谁却是不知道,方才是二太太房里头的菊香哥哥亲自出来接的人。” 听见这话孔尚瑾更加觉得奇怪,二太太小冯氏跟冯氏是一家子出来的,平常走动的亲戚也多是荣国公府的人,两边的太太少爷小姐,家里头的门房都是认识的,这会儿这般说话,却应该是生面孔。再说菊香可是二太太的得力助手,跟冯氏身边的春柳一般,这会儿他亲自出来,可见不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亲戚。 孔尚瑾也不再多问,暗道若是家里头真的来了人,春兰那边应该更了解才是。等她进了内院,春兰早就迎了出来,如今他已经是十□□岁的大小伙子了,穿着一身兰花纹裙,倒是并不涂脂抹粉的,只因为孔尚瑾闻不惯脂粉的味道:“四小姐回来啦。” 孔尚瑾笑着坐下,喝了口他捧过来的茶水,一边问道:“方才在前头看见有车进来,是二太太的什么亲戚?” 春兰听了这话倒是微微一顿,想了想说道:“二太太的亲戚,莫不是二太太胞弟家的少爷这会儿进府了?” 见孔尚瑾一头雾水的模样,春兰倒是笑着解释道:“小姐不知道也是自然的,咱家二太太虽有一个亲弟弟,早年却嫁给了新科进士,没两年那位娘子便谋了外任,这位太太便随着妻主在杭州那边,如今都有十多年没回来了。” 孔尚瑾倒是真的不知道,没办法,二太太原本就是如今的荣国公庶出妹妹的嫡子,当年能嫁进永宁候府,还是因为二娘子不争气,往常走亲戚的时候,孔尚瑾自然与冯氏的亲姐姐,如今荣国公府那一房更加亲近一些,当然,二太太也是如此,他父母双亡,原本就是国公爷养大的。 春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想到那位将来进府的表少爷与小姐年龄相仿,又说道:“年前的时候,杭州那边来信,说那位太太福薄去了,只留下一个小少爷,二太太想念亲弟弟,便让人接来教养。” 孔尚瑾微微一愣,暗道这不就是林黛玉进贾府的戏码吗,不同的是,这位表少爷的出生可没有林黛玉那么显赫,而春兰话语中带出的意思,恐怕冯氏也并不太喜欢这位刚刚丧父的小少爷进门。 孔尚瑾猜的不错,冯氏确实是有些不喜,要说小冯氏十分合他的心意,他也愿意善待这位外甥几分,但小冯氏的弟弟却是个糊涂的,当年自己趁着上香的功夫看上了一位上京赶考的学子,居然大着胆子私相授受,哭着闹着要嫁人。以荣国公的意思,那是直接将人关在祠堂一辈子,省得丢人现眼,倒是冯氏看在小冯氏的面子,到底是如了他的愿。 只是这么一闹腾,荣国公从上到下都不待见这位少爷,给的嫁妆也就是过得去罢了,小冯氏私底下劝解多次,只可惜他弟弟就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死活就看中那女人。 后来荣国公将那人调任到杭州,也是打着眼不见心为净的意思,杭州也是个富裕的地方,虽然不是一把手,好歹也不会苦了这位。 只可惜才子佳人的美好结局,没降临在这位少爷的身上,在那位新科进士看来,自己虽然娶了名门望族的夫郎,却得不到任何的便利,而这位少爷多年才只生了一个儿子,没两年便被妻主厌弃,想着法子作践起来,荣国公暗恨当年他不知廉耻,对此也并不搭理。 小冯氏虽然有心照顾,但天高皇帝远,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派人过去送礼,证明这边并不是完全不管了他。大概也正因为如此,这位才能活到去年,最后郁郁寡欢,倒是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留下个才十一二岁的儿子。 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临死之前又百般苦求,等他死后,小冯氏到底是答应将人带在身边教养,将来好好的嫁出去,也算是全了兄弟之间的情分,当年他弟弟会走出那一步,其中也有几分自己的缘故。 如此种种,冯氏会喜欢这位表少爷才奇了怪了,甚至他心底暗暗觉得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这位表少爷也是个心大的,到时候乱了永宁候府的名声可怎么好。所以在这位少爷进门之前,冯氏已经打定主意,让自家宝贝女儿,连带着一群的孙子孙女离他远远的,省得被带坏了。 这会儿表少爷进府,永宁候府从上到下就二房忙碌了一番,小冯氏也知道冯氏的心情,暗怪自家这位外甥也是不省心的,怎么偏偏到了晚上才来,之前也没有人来通报一声,虽说如此,小冯氏还是派了菊香过去,省的下人们以为他也不重视这位,到时候闹得不好看。 小冯氏却不知道,自家弟弟死了没满一年,杨家那边便想着续弦,如今这位表少爷身边的人,是死去的冯氏留给自家儿子的,这些人出生荣国公府,这些年对那头十分不满,自然想要早早的过来,一路上催着赶路,最后倒是闹了个不巧。 第30章 林弟弟? 小冯氏虽然对未见面的外甥有些不满,听见他到了府内,到底是立刻让人迎了进来,陪着他见客的却是二房的两位庶出少爷,一个十一岁,叫孔青琪,生父是小冯氏的陪房小厮,另一个叫孔青琳,生父还是当初老太太赐下来的人,如今才九岁。 “表少爷到了。”外头传来小厮禀告的声音,小冯氏挺起身子,却见菊香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走进来,仔细一看,那穿着淡素简单的少年郎,与他记忆中的弟弟倒是有七八分相似,想到自己那早逝的弟弟,即使有再多的怨愤也随着亡人而去,这会儿倒是真的有几分伤怀:“这就是晴儿吧,晴儿,我是你叔叔。” 才进门的杨家少爷杨怡晴脸上还带着几分怯弱,以前在杨家的时候,他跟父亲都不受母亲看重,即使是嫡出的少爷,过的还不如低贱下人生的女儿。又想着父亲临死之前说过的关于京城的话,一路上身边奶爹的教训,当下跪下来行了大礼:“怡晴见过叔叔。” 小冯氏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身边坐下,一边说道:“真是像,跟你爹爹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说到这里,小冯氏倒是微微一顿,这样的长相,怕更加不得公公的喜欢了,罢了,大不了自己多护着一些,公公总也不至于为难了一个小辈。 杨少爷并不知道小冯氏的担心,见他说起自己爹爹,忍不住落下眼泪来,两人倒是抱着头痛哭起来。 一旁的菊香连忙上前说道:“太太可别太伤心了,若是舅太太泉下有知,恐怕也要不安生。” 被人劝解了一番,小冯氏才止住了眼泪,看着双眼红彤彤一片的杨怡晴,倒是多了几分真心,想着毕竟是亲弟弟唯一的骨肉,难免要多照顾一些。“瞧我,倒是引得你一起难过了,来,见见你两位表弟,大的叫青琪,小的叫青琳,以后你们可要好好相处。” 孔青琪孔青琳对视一眼,连忙笑着行礼,孔青琪是一直养在小冯氏身边的,这会儿倒是笑着说道:“杨表哥来了,父亲眼里头哪里还有我们兄弟俩。” 小冯氏笑了起来,一手拉着杨怡晴说道:“你表哥初来乍到,你们可别欺负了人家。” 孔青琪自然是个聪明的,连连应是。那边杨怡晴心中倒是觉得有几分奇怪,在杨家的时候,他父亲恨那些庶出的子女恨得跟什么似的,背着人咒骂的声音从未断绝,但这会儿看着,自家叔叔对这两个庶出的儿子倒像是和蔼可亲的,杨怡晴眼中闪过一丝莫名,脸上却客客气气的应下来,无论如何,这两位少爷至少是姓孔的,而自己却只是个丧了父亲前来投奔的亲戚罢了。 小冯氏吩咐了几句,又说道:“今日时候晚了,等明儿个一早,再带你去拜见太太。” 杨怡晴也知道自己来的不巧,脸颊微微泛红,低声应了下来。小冯氏点了点头,又看向跟着杨怡晴进来的两人,蓦地皱眉问道:“这莫不是香芹?” 跟着杨怡晴进来的一位中年男人一听,脸上带上了几分激动,原来他正是当年小冯氏弟弟身边的贴身小厮,后来嫁给了杨家的一位管家,谁知道那管家是个命短的,没给他留下一儿半女就过世了,香芹不想再找,后来便一路跟着杨怡晴进京,京城里头许多的事情,都是这位给说道的。 香芹,如今的李老爹上前一步,拜倒下来说道:“大少爷,小的正是香芹,多年不见,难为大少爷还记得小的。” 小冯氏叹了口气,看着他满脸风尘的模样,暗叹倒是个忠心的:“一路上多亏了你。” 李老爹满脸的激动,似乎还要再说什么话,小冯氏却不再看他,反倒是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小厮,那完全就是个孩子,不过是六七岁年纪,看着规矩也疏散的很,便说道:“如兰,以后你便去表少爷身边伺候。” 这如兰平常虽然不如菊香受宠,但也是小冯氏身边一等一的贴身小厮,听了这话倒是也不惊讶,上前拜了一拜,起身便站到了李老爹身边。杨怡晴微微松了口气,永宁候府的气派比起杨家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他总算是知道自家爹爹为何一直对京城念念不忘,如今有一个熟门熟路的小厮在,他也不至于被人小瞧了去。 按道理,杨怡晴是该先去荣国公府拜见的,不过既然已经进府,小冯氏也没有办法,只想着到时候自己亲自带着人过去,那边老太太看在自己的份上,也不会将这件事挂在心上。他倒是有心让杨怡晴见见二娘子,只可惜那位带了话过来,只说有事歇在书房了,二太太叹了口气,倒是也不在意。 等孔尚瑾见到杨怡晴,已经是差不多一个月后,这其中自然有冯氏的手笔,也是因为算起来她是长辈,年纪却差不了许多,贸贸然的去见倒是不太妥当。当然,没看见这位表少爷,她却从下人口中听说不少,自然不都是夸赞的话,用春兰的话形容,就是这位杨家少爷看着太过于小家子气了一些,连三房的那几位少爷都比不上。 这一日孔尚瑾休沐,偏偏皓辰有事不能陪着他练习骑术,孔尚瑾便索性没有出门,留在家中跟李师傅过招,等晌午十分,冯氏那边才派了人过来让她过去认人,免得到时候连家里头的客人都不认识。 一番梳洗之后,孔尚瑾才往冯氏的正堂去,远远的便听见里头热热闹闹的笑声,小冯氏巧舌如簧,每次都能把冯氏哄得开开心心,这一日自然也不例外。不等小厮撩起帘子,孔尚瑾自己便走了进去,笑着说道:“远远的便听见父亲的笑声,便知道定是二姐夫来闹了。” 二太太与孔尚瑾也颇为亲近,故意瞪了她一眼说道:“好呀,早知道咱们家四小姐是太太的贴心小棉袄,这可不是进来就要打抱不平,我这个当姐夫的可得冤枉死了。” 冯氏又笑了起来,一把将请了安的女儿拉到身边,笑着说道:“一月里头都难有一日亲近的,就这你还看不过眼。” 说完这话,冯氏又说道:“瑾儿,来见见杨家少爷,说起来,这也是你的外甥。”可不是,先不说二太太这边的姻亲关系,冯氏可也是荣国公府出来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即使不喜欢这位杨少爷,冯氏还是下令不许人轻慢了去。 孔尚瑾这才看向一旁的少年,孔青琪孔青琳她都是见过的,唯一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觉得面生,年纪虽小,这男孩长得却是不错,与小冯氏也有几分相似的模样,看着怯弱不胜,带着一股京中男儿少见的风流态度,整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这会儿见她望过去的眼神,羞得满脸通红,倒是多了几分朝气。 这可不是男版的林妹妹吗,孔尚瑾心中觉得好笑,说实话,比起这般娇弱万分的林弟弟,她更加欣赏如同孔青珠那般开朗大气的。不过他们之间恐怕也没有什么交集的机会,孔尚瑾便笑着说道:“原来是外甥,前几日忙着学业,倒是怠慢了。” 杨怡晴忙说不敢,这边孔尚瑾又让春兰送了见面礼,这是冯氏早早的为她准备好的,没办法,作为长辈,见到小一辈的时候总要出一份见面礼的,每当这个时候,孔尚瑾总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孔尚瑾不过是坐了一会儿,因为有外男在,很快便又去了校场跟李师傅较劲去了,如今她主要的心思放到学业上,每日只是练一些强身健体的,李师傅觉得可惜,让她有空的时候便把骑射都捡起来,这些东西不一定有用,但技多不压身。 等孔尚瑾离开,又说了一会儿话冯氏便说乏了,小冯氏自然带着杨怡晴和两个儿子告辞,等出了正院,小冯氏才开口问道:“这些日子如何,若是有什么不惯的地方别强忍着,只管告诉叔叔。” 杨怡晴自然说都好,不过等告别了小冯氏,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头,不免叹了口气,好自然是好的,在永宁候府,即使他只是个投奔而来的表少爷,但住的吃的用的,都比得过小冯氏的两个庶子,甚至还要更好一些。虽说是寄人篱下,倒是比在杭州的时候更加舒坦一些,只是不知道自己将来如何。 如兰端着盒子回来,便瞧见杨少爷一副郁郁寡欢十分哀愁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这位杨少爷人倒是个好人,对待下人们也和善的很,就是也太多愁善感了一些。 如兰也劝过几次,只是当时杨少爷都答应的好好的,回头该闷闷不乐还是闷闷不乐,也幸好这也不是多大的毛病,杨少爷也知道人前的时候要注意一些。 放下手中的盒子,如兰笑着问道:“少爷,要不要打开看看?” 杨怡晴听了倒是来了几分兴趣,这几日他收到了不少的见面礼,其中冯氏给的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最为贵重,是他在杭州的时候见都没见过的:“打开看看吧。” 如兰应了声是,打开盒子一看,却是一个绿釉狻猊香炉,看着成色十分不错,杨怡晴看着倒是有几分失望,不过想想也明白,毕竟是男女有别,孔尚瑾即使作为长辈,也不好送他能够佩戴的首饰,倒是香炉这种玩器少了一些忌讳。 如兰见状,便笑着说道:“奴才才想着屋子里头少了个好香炉,四小姐这份礼物倒是送的雅致。” 杨怡晴这才露出笑容,又带着几分奇怪问道:“如兰,这位四小姐,怎么看着比表姐还要小几岁的模样?” 如兰见他好奇,暗怪自己疏忽,只把二房的事情与这位说了。这会儿便趁着有时间,将永宁候府大大小小的主子又说了一遍,最后笑着说道:“四小姐是侯爷的老来子,素来受宠,不过却是个最为体贴人的,如今跟着程大学士读书,在府里头倒是难得能见到。” 杨怡晴倒是听得明白,知道今日见到的这位小姐是个备受宠爱的,在永宁候府的地位,怕是连自家叔叔都比不上,再看了一眼那绿釉狻猊香炉,初看只觉得精巧,再看便能发觉这东西并不是寻常可见的,心中难免又是一番感叹。 第31章 纨绔 永宁候府多了一个杨少爷,对孔尚瑾的生活几乎没有带来任何影响,唯一要说的,大概是孔青琮偶尔在她耳边抱怨,这位表哥也太脆弱了一些,有时候自己的一句话,很容易便让这位表哥暗暗伤心好几日,弄得最后孔青琮能避开她就避开她,对此小冯氏也不反对,他虽然照顾这个外甥,但显然也不希望外甥跟女儿发展出超友谊关系来。 在孔尚瑾看来,小冯氏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孔青琮的性格活泼,喜好也与二娘子大相径庭,比起杨怡晴这般的林弟弟,她更偏爱爱说爱笑的小男孩。好吧,若是孔青琮跟二娘子一样的性子,杨怡晴这般的,恐怕真是她们的菜。 自从考中了秀才,程庆山对几个弟子的要求更加严格起来,这一年也并不让他们参加会试,反倒是布置了许多功课。孔尚瑾倒也罢了,她年纪尚幼,压根没有入朝的打算,但程明便有些沉不住气,她年岁也不小了,若是错过这一次,还得再等三年。 也是程明的身份尴尬,虽然是程庆山唯一的孙女,但却是庶出女儿生的,说起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明朝重视嫡出,嫡出庶出分明的很,即使是比较平和的永宁候府,嫡出庶出的待遇也明打明的不同,更别说其他的家族了,有些苛刻一些的家族,甚至将庶出当做佣人使唤的。 程明虽然不至于落到那样的境地,但想要一庶出女儿的嫡出孙女身份继承程家的家业,确实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明朝历法明确写着,若是家中无嫡出,庶出可继承家业,但家业五成要收归国有。 当然,也有一种例外的情况,那就是家中嫡夫君还在,自小愿意将孩子记在名下,或者有宗族作证过继子嗣。前一个不仅需要嫡夫君的同意,还得嫡夫君娘家的证明,从这孩子小时候就在官府备案,后一个倒是简单一些,但一般能自己生得出来的,绝对不会将家业交给一个族人! 程家的情况坏就坏在,程庆山的嫡夫郎早早过世,如今的程太太是继室,还是在程明他娘出生之后才进门的,那时候老太太指望着自己还能生,哪里能够答应将一个傻子记在自己名下,谁知道这些年都没生出来,倒是让程明的地位更加尴尬。 这般的大前提下,程明想要靠着自己的能力占据一席之地,将来若是能够得到皇帝的青眼,继承程家的事情自然好说,即使不行,也不会落到靠着祖业生活的境地。 她的心思程庆山也能理解,但又怕孙女太过于逼迫自己,索性让她们一起出门散心。 在孔尚瑾看来,明朝的历法在很大的程度上保证了嫡夫君的权利,毕竟在小三合法的年代,若是娘家不给力,当家妻主直接弄一个宠妾灭妻也没人可以插手。当然,这条法例也有弊病,那就是当家嫡夫君生育子嗣的压力更大,若是生不出女儿来,被人休弃也是常有的。 等出了门,程明照旧有些闷闷不乐,孔尚瑾倒是开口安慰道:“二师姐何必这般,师父这般做,肯定有她的缘由,再说你年纪还小,再等一年也实在不晚。” 程明比他大了六岁,如今也才十六,就算是再等三年也才十九,还是个少年英才,要知道考中进士的,大部分都在二三十左右,甚至年纪大一些的,四五十也不少见。 程明叹了口气,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的亲娘,那个被程府一直关在内宅的可怜女人快要不成了,自己若是不能参加这一次的会试,或许并不是一年的事情。 不过这话却不能同外人说,程明只好勉强打起精神来,笑着说道:“真是惭愧,还要师妹来开解我。” 孔尚瑾倒是微微一笑,梨涡忽闪忽闪的,旁边的皓辰看着好笑,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害的小姑娘立刻将脸颊捂住,气呼呼的瞪着她。 皓辰却不在意,笑着对程明说道:“你知道便好,得失心这般重,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孩子。” 程明脸颊微红,孔尚瑾倒是笑着说道:“那作为赔偿,二师姐今日请我们吃好吃的吧,我可惦记着会宾楼的小菜呢。” 会宾楼是一家茶楼,其他倒是一般,偏偏里头的小菜十分可口,孔尚瑾吃过一次便惦记上了,只可惜冯氏觉得外头的东西不干净,并不许她常去吃。 程明听了倒是乐呵起来,觉得小师妹虽然早熟聪颖,但这时候便能看出孩子的心性来,当下故作豪爽的摆了摆手说道:“可以,想吃多少吃多少。” 皓辰在旁边忍不住笑起来,嗤笑着说道:“真是个有出息的。” 孔尚瑾也不在意她的嘲笑,摇头晃脑的说道:“人生在世吃喝两字,口腹之欲的重要性,师姐这样的俗人是不会懂的。” 皓辰被她这般一说倒是气乐呵起来,手中的扇骨子一下子敲中摇头晃脑的人:“就你歪理多,怎么不说给师父听听。” 孔尚瑾吐了吐舌头,这番话若是让自家师父听见,可不得让她罚抄许多遍。要说程庆山罚人也是简单,一个字就是抄,至于遍数就不一定,孔尚瑾深受其害,即使他喜欢练字,也没有这般执着的。 程明见她们亲密无间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有些羡慕,她是家中独女,向来缺少同伴,但又想到皓辰的身份,平常又忍耐着不敢过于靠近。 正要说些什么,马车却猛地停了下来,三人都下意识的超前倾倒,孔尚瑾虽说年级小,倒是很快稳当下来,倒是皓辰生怕她摔着,方才瞬间将她搂在了怀中。 孔尚瑾对身后的人露出感激的笑容,若是方才自己没止住,可不得带着皓辰一起甩出去。程明也是有些狼狈,忍着怒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送他们出来的车把式是老手,不该发生方才的事情,果然,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小姐,前头是寿国公家的小姐。” 听见这话,程明与皓辰的脸色都不好看,寿国公是先太后李家的封号,要说这李家几代也没有个能人,靠着裙带关系弄了这么个不能世袭的爵位,孙女辈里头,几乎各个都是纨绔。 要说寿国公与程家的纠葛,无非是寿国公仗着皇亲国戚嚣张跋扈,偏偏程庆山丝毫不给面子,直接把人得罪死了。 前些年程庆山刚刚告老还乡的时候,寿国公还曾经上门找茬过,谁知道程庆山虽然不当官了,却有一群当官的弟子,那段时间弹劾的寿国公差点没敢出门,最后还是以皇帝斥责寿国公作为结局,当然,两家的梁子却结的更加深了。 而现在拦在程明车前的正是寿国公李家的嫡孙女李安,也是京城这块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说不上无恶不作,但也吃喝嫖赌样样热衷。 这个李安最为看不惯清高的程家,又觉得程明不过是一个庶出女儿生的孙女,跟自己身份简直是不能相比的,每次见面都要找茬,如今更是找上门来。 知道来人,程明便明白今日不能善了了,脸色阴沉的走下马车,果然看见李安一脸得意的骑在马上,身边跟着三五个世家小姐,都是向来有诨名的人。看见程明下车,李安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她说道:“我说谁这么不识相,好狗不拦路不懂吗?” 程明冷哼一声,淡淡说道:“这话倒是要送给你自己。” 李安脸色一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缓了缓语气说道:“哎呀呀,冒犯冒犯,若是早知道是程小姐,咱们让开也无妨。” 若是她冷言恶语,程明还能应付,只见她忽然换了嘴脸,倒是拿不准这位到底拿着什么主意。 李安却接着说道:“今日真是凑巧,是在下的不是,冒犯了程小姐,不如程小姐卖个面子,让在下招待一番,权当赔罪了。” 程明更加糊涂,李安是什么人她自然清楚,即使她这会儿和声和气的,她也不会真以为这位弃恶从善了,当下只是说道:“不过是小事,不过在下今日还有两位好友在,倒是不太方便,李小姐既然道歉,在下也不会放在心上。” 李安怎么会让她轻易离开,反倒是驱马上前了几步,伸手撩开马车的帘子,眼神倒是落到了皓辰的身上,微微一顿之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挑眉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十二皇女殿下,这样倒是更好,咱们可是亲家。” 李安虽然口称殿下,言行举止却少了一份尊敬,似乎压根不把皓辰放在眼中,孔尚瑾微微一愣,对于皓辰特殊的身份倒是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担心的看向皓辰。 皓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孔尚瑾,见她一双眼睛带着担心,心中倒是大安,握住她的手掌说道:“既然知道是我,为何不行礼?” 李安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扭曲不屑,最后却还是行了礼,只是看着便知道敷衍的很,迅速的几乎让人看不见。 孔尚瑾这会儿倒是想到了皓辰的出生,十二皇女其实身份尊贵,跟当今太子一般是先皇后的嫡出女儿,只可惜生而丧父,为当今圣上不喜,在她很小的时候便下旨让她出宫别居,鲜少有见她的时候。 正因为如此,这位十二皇女才不受关注,连李安都敢对她下脸子。这般一来,倒是解释了许多皓辰的异样,孔尚瑾心中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为皓辰的经历而心疼,还是为眼前这个没眼色的家伙而气愤。 李安却不管她们,直接对着程明说道:“今日程小姐若是不去,那就是看不起我李家了。” 程明脸色一冷,皇帝虽然并不重用李家的人,但碍于太后的面子也多有照顾几分,不然以寿国公一个不世袭的爵位,哪里能够在京城作威作福的,若是李安抓准了这点,倒是会给程家带来麻烦。 李安就是知道她的犹豫,才敢这般出口威逼,带着几个狗腿子不让开路,至于皓辰跟孔尚瑾,她显然也不放在心上,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女,过的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呢,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皇帝几面,她的太子大姐也并不疼爱这个妹妹。而另一个看着还是个一团孩子气,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再说了,她可真的是“好意”。 见几个玩垮字第隐隐将她们围在中间,程明不想动手,看了一眼皓辰,只好妥协道:“好吧,我随你去。” 李安哈哈一笑,却是指着车里的两人说道:“既然有缘得见,便一起去吧。” 皓辰两人原本就放心不下程明,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不过在京城,料想这位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毕竟他们三个都是有名有份的人,若是口头为难倒也罢了,真要出事的话,寿国公也兜不住。 等一行人到了地方,程明的脸色却更难看了,愤愤问道:“李安,你什么意思,带我们到这种地方来。” 李安却一脸惊讶的说道:“这种地方,什么地方,这可是二皇女开的斗兽场,莫非你对二殿下有意见?” 程明微微一噎,这地方确实是二皇女开的,但这并不是放在明面上的事情,李安却敢这般大大咧咧的说出口,实在是让程明无可奈何。 角斗场可不是适合招待人的地方,事实上,在贵族子弟里头,尤其是一些玩垮,最喜欢来这边打发时间。 李安也不管她难看的脸色,直接走了进去,对着身边的丫头耳语了几句,那人便带着一种莫名的笑容下去了,程明心中闪过一丝不安,转身便要离开,却被李安身边的几人围住,推攘着让她进了里头。 孔尚瑾皱了皱眉头,倒是皓辰安慰道:“放心吧,李安胆小的很,最多不过让人吓唬一番,并不敢直接动手。” 孔尚瑾这才安了心,跟皓辰一起走了进去,只是刚进里头脸色便难看起来,无他,热血沸腾她倒是没有,浓浓的血腥味道却让人十分不喜。 第32章 斗狗 明朝以武起家,开国的勋贵不少都是战场上拼出来的,开国之后,满朝文武对斗狗斗鸡斗兽这样的比赛十分热衷,所以在京城里头才会有这般大的斗兽场,当然,随着历史推移,明朝日渐稳定,重文轻武的习俗也导致斗兽场越发上不了台面,如今已经是被不少文人诟病的所在。 无论如何,还是有不少人喜欢这般血腥的活动,对此孔尚瑾略有耳闻,但她上辈子到底是个女人,虽然能号称女汉子,但对这种纯血腥的残忍活动也避而远之,谁知道今日却阴差阳错进了斗兽场。 程明三人被夹着到了内场,才看见李安笑嘻嘻的站在前头,轻蔑的看了一眼三人,淡淡说道:“大女人家,若是连这点血腥都见不得,那还不如去当个兔儿爷。” 就像上辈子中华大地,历朝历代都有同人之好的,明朝也有不少人喜爱女色,当然,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兔儿爷是对女人极大的侮辱。 程明气氛不已,涨得脸颊通红,倒是皓辰看着周围的动静,眼皮都没动一下,淡淡说道:“你带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看这些?” 李安见她轻描淡写的模样,心中便有些不痛快,但到底皓辰的身份摆在那儿,也不敢直接跟她起冲突,只是不怀好意的说道:“今日老娘便带着你们见见世面。” 李安一个眼色,就见下头斗兽场里头放进两条斗犬,等看清犬类的模样,就是程明这样的圈外人也知道不对劲。只见两只斗犬,一只非常发达的肌肉覆盖胸部,肩隆从被线微微隆起,大腿肌肉长且宽,密细短光滑的毛覆盖全身。这会儿凶相毕露,尖锐的牙齿口水滴答,远远的似乎都能闻到一股恶臭味道,一看便知道异常凶猛,是攻击力极强的斗犬。 而在它的对面,却是一直骨瘦如柴的土狗,如不是出现的场合,没有人会以为这是一条斗犬。看见对手的时候,土狗已经吓得战战兢兢,一副随时就要逃跑的架势。 没等一声令下,那凶悍斗犬便扑了过去,土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还未能掉头就跑,就被扑到在地。 这并不是一场斗犬比赛,而是□□裸的虐杀,战争持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土狗便已经是满身是血,颈部被直接咬断成了两截,腹部被咬烂,肠子流淌了满地。原本斗犬的时候,分出输赢便是结局,但这会儿却无人去管,只听着那凶悍斗犬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居然是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土狗撕裂开来,一点点吞噬入腹。 过分血腥的场面,让孔尚瑾的脸色也微微发白,倒不是害怕,上辈子的时候,她视察某些特殊地点,也曾见过血腥的一面,这会儿却是一种不适应以及弄弄的厌恶。孔尚瑾尚好一些,旁边的程明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扑到一边吐得稀里哗啦,狼狈不堪。 那边李安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为程明的失态感到非常的高兴,今天玩的确实不是传统的斗犬,用她们这群玩侉子的说法,那叫大狗吃小狗,向来用来戏耍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每次把人吓得失态,李安都觉得有成就感的很,若不是京城这一块管得严,她甚至都想要用人来代替那条土狗。 皓辰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孔尚瑾,见她虽然脸色发白,却还能有力气安慰程明,倒是微微放了心,看了眼李安便说道:“看也看过了,今日我们就告辞了。” 李安也不拦着她们,暗暗想着程明回去会难受几日,上次有一个特别胆小的小姐,回家之后可是吓得一病不起。 程明双脚发软,还是孔尚瑾一把将她扶住掺了出去,等到了外头,程明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脸色难看的骂道:“这个李安简直不是人。” 孔尚瑾有些无奈,见自家师姐一脸惶恐的模样,怕她回去真的吓出一个好歹来,便说道:“师姐千万别放在心上,你若是觉得难受,岂不是合了她的心意。” 程明这才勉强打起了精神,她自小苦读诗书,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心中十分不识,但见比自己小了许多的孔尚瑾也是一脸镇定,觉得不能丢了师姐的脸面,便强打起精神来。 两人见她还要逞强,只好先劝着她回去,程明见状便顺势答应下来,她确实是需要喝一碗压惊茶压压。 等程明离开,皓辰倒是不急着送孔尚瑾回去,反倒是带着她沿路慢慢溜达着,确定小姑娘没有被吓着,才笑着说道:“你倒是胆子大。” 孔尚瑾摇了摇头,笑着说道:“那狗又伤不到我们,不过这样的角兽确实是残忍了一些,与其有这个时间心力,还不如多多练习武艺,将来还能保家卫国。” 皓辰听了倒是嗤笑一声,挑眉说道:“保家卫国,在那些人的心中,可比斗犬赌博无趣多了。”再说如今边疆还算太平,就算是练出一身武艺,也不能封侯拜相,这些娇娇女哪里会耗费这个时间。 孔尚瑾也是叹了口气,是在无法理解这些人痴迷于斗犬活动的心思,大概她到底是保留了一部分独属于上辈子女性的柔软心思吧。不过以她现在的武力,就算那只凶狠斗犬朝着她来,恐怕也不是对手,为此孔尚瑾才能丝毫不显惧怕。 皓辰没有再说斗犬的事情,两人一致将方才的事情忘却。走了几步,皓辰倒是缓下脚步,状似不在意的问道:“如今你知道我的身份,难道不觉得应该保持距离吗?” 孔尚瑾倒是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挑眉说道:“师姐是天潢贵胄,莫非还得要小的谄媚殷勤不成?” 皓辰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伸手就要去揉弄小丫头的头发,却被孔尚瑾飞快的躲开,瞪了眼她说道:“这可是在外头,要是弄乱了我的发髻,丢人现眼的也不是你。” 小孩带着怨念的眼神让皓辰更加放心起来,原本担心因为身份而疏离的感情再一次回温。 说实话,若皓辰是鼎鼎大名,开始争夺储君之位的那几位皇女,孔尚瑾或许还会有所顾虑,毕竟她到底不是一个人,若是与哪位皇女走的太过于亲近,不免带累了永宁候府一家人,永宁候这些年过得战战兢兢的,孔尚瑾自然不会给她添乱。 但皓辰却是皇女里头最为特殊的一个,论出生,她虽然是先皇后的嫡出女儿,高高在上的十二皇女,却因为皇后生她的时候亡故,直接导致皇帝的不喜,认为她生而克父,与自己八字不合。而太女殿下也因为这个妹妹的出生,不仅没有给自己添加一份臂助,反倒是害死了能够左右皇帝的皇后,对她不冷不热。 若只是这般倒也罢了,在这位皇女小时候,皇帝曾经生过一场大病,当时便有僧人进言,说是两人的生辰相克,若是十二皇女一直留在宫中,皇帝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因此,在十二皇女赵旭还十分年幼的时候,就被迁移出宫,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皇帝几次,皓辰则是读书之后,程庆山为她取的字,在宫外不方便,通常以字作为称呼。 古代人对命数的相信是孔尚瑾所不能赞同的,但无论如何,作为十二皇女,赵旭只能无奈接受皇女的那些不便,却享受不到任何的好处。朝中的勋贵家族,对这位十二皇女显然也并不看重,在他们眼中,一个被皇帝厌弃,从小就养在宫外,被几个丫头带大的皇女,跟那几个根本没有一争之力,更何况十二皇女比太女小了整整三十岁,等她长大成人,前头那些皇姐们都该羽翼丰满了。 这般一来,十二皇女便成了京城的边缘人,孔尚瑾与她结交的时候,倒是不用在乎那么多。孔尚瑾从未想过从皓辰身上得到什么,所以也并不会有得失心,反倒是因为这孩子的身世,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孔尚瑾的一份平常心,在皓辰看来却实在是难得,这些年来,她并不是没有朋友,不过家世好的,知道她的身份后便隐隐带着几分疏离,就像是程明也不能幸免,而家世差的,多多少少想要通过她得到什么,有几个不知死活的,甚至还在她耳边挑拨离间,想要利用她来对付太女,对此皓辰怎么能不心寒。 可孔尚瑾却不同,这个人看到的皓辰,似乎只是皓辰,与十二皇女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她将自己当做至交好友,只因为两人脾气相投,皓辰甚至有把握,无论将来自己变得如何,她们之间的友谊却是不会改变的。 想到这里,皓辰嘴角露出暖暖的笑意,与她平时温和的笑容截然不同,很快少女便伸手拉住女孩的手,笑着说道:“走,乔喜斋那边弄来了一批好东西,我们先去看看,不然好的都让人挑走了。” 孔尚瑾任由她牵着自己,谁让自己如今是个小萝卜头呢,一边却笑着说道:“打量我不知道乔喜斋是你家开的,没有师姐的话,那掌柜的哪里敢将好东西随随便便卖了。” 皓辰听了便笑着说道:“到底是被你知道了,待会儿看中什么随便拿,师姐送你。” 孔尚瑾挑了挑眉头,倒是不客气的说道:“这几年你赚了我多少银子,哼哼,待会儿我可不会客气。” 皓辰听了更加高兴,最乐意见她这幅与自己不见外的架势。 孔尚瑾说不客气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不知道乔喜斋居然是皓辰开的,这家店的东西不在贵重,但胜在一个精致,孔尚瑾时常便来逛一逛,偶尔买一些新奇的东西送给内宅的冯氏以及几个姐夫侄子,倒是真没少花钱。 不过那时候皓辰才几岁,便能在背后开店,平时看她的吃穿用度,样样都是上层,虽然天潢贵胄理应如此,但孔尚瑾总觉得自家这位师姐是个闷声发大财的。 再有一个,孔尚瑾暗地里觉得,皇帝不一定真的如她表现的那么厌恶这个十二皇女,不然的话,程庆山肯定不能收下这个徒弟。 其中的纠葛孔尚瑾并不知道,但她却能隐隐猜测出来,皓辰的身家十分富足,甚至手中有出海的路子。明朝并不禁止海禁,但官方却不太会派船出海,商人们出海都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当然,这般一来,利益也是巨大的。 而这一次,皓辰口中的新鲜东西,不少便是舶来品,孔尚瑾看着那小巧精致的音乐盒,看得眼睛都不会眨了,虽然不如上辈子见过的那些精美,但时代不同,她忍不住露出几分怀念:“这东西父亲看了肯定喜欢。” 那头掌柜的听了立刻说道:“孔小姐有眼光,要知道这音乐盒子,咱们店里头一共才不到三个,虽说是小玩意,但也是价值连城。” 孔尚瑾听了这话,只是朝着皓辰挑了挑眉头。 皓辰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摆了摆手说道:“喜欢的话都拿去吧。” 孔尚瑾听了这话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却说道:“只要这一个就成了,那两个你还是留着回本吧。” 迎上皓辰疑惑的眼神,孔尚瑾怕她以为自己是客气,便笑着解释道:“这一个给父亲,其他只剩下两个,我却有好几个的姐夫侄子,都不知道给谁好,索性都不给了。” 家里头人多,这样的事情便难以避免,孔尚瑾向来奉行多做多错的原则,除非是能都送到的,不然就只给自家老爹。 皓辰听了倒是笑起来,暗道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少,不过她也是知道,永宁候府人口多,孔尚瑾虽然是个辈分大又受宠的,但做事不公的话总归不好。这些音乐盒子她确实是不多,不过其他新奇的东西倒是不少:“这次还带了许多巴掌大的镜子回来,你若是看得中,便给咱们侄子每人挑一面过去。” 这年头镜子也是新奇的东西,不过倒也说不上多么珍贵,这其中面积越大越之前,像是冯氏屋里头那个半身大小的,那可是精贵的东西。但若是巴掌大的,倒也不是那么难的,毕竟年年有出海的船只回来,这些小东西多多少少带上一些。 孔尚瑾索性大手一挥,点着人头一人一个,直接将乔喜斋的存货清空了一半,弄得那掌柜的都要挂出苦瓜脸来。 皓辰倒是不在意这些小东西,事实上,她手里头值钱的东西还真不少。 掌柜的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知道这位是自家老板的至交好友,得罪不得,换上笑脸献殷勤:“主子,孔小姐,这次船上还带来一些新奇的吃食,虽然粗鄙,倒是能尝一个新鲜,两位要不要留下来尝一口。” 孔尚瑾听了倒是来了兴致,笑着说道:“那敢情好,原本要让二师姐出血请客的,这次就先便宜了她。” 皓辰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自然不会反对,却不知道这一餐饭,倒是给她带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33章 舶来品 乔喜斋的后堂不小,一般是用来接待有些身份的少爷公子的,隔开之后也能当做临时的饭厅,虽然面积并不大,但用来吃饭倒是足够了。这也是偶尔皓辰会过来查账,有时候晚了便留在这边用餐,店里头有专门人负责几个伙计和掌柜的伙食,多她一份倒是不麻烦。 孔尚瑾瞧着慢慢品茶的人,笑着说道:“师姐真是会享受,唔,上次便听掌柜的说,你嫌弃这边的饭菜不好,从府里头打发了厨子过来呢。” 别看皓辰不受宠,但人家是皇女,该有的东西也不会少,再说皓辰自己积累了一些身家,向来没有委屈自己的打算。 皓辰挑了挑眉头,见她打趣的模样,倒是笑着的伸手要捏她脸颊,被她躲开了也不生气,反倒是笑着说道:“若是没有这一出,今日你从哪儿找好吃的去。” 孔尚瑾一想也是,叹了口气说道:“出手这般大方,也不怕我以后天天过来蹭饭。” 皓辰倒是笑着说道:“求之不得。”这话她倒是带着几分真心,平常在府里头,上上下下都是伺候人的,就算年前圣上赐下来的那两个小侍,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能有人陪着轻松吃饭,对皓辰来说确实是少有的体验。 孔尚瑾觉得今儿个自己确实是占了大便宜,虽说在斗兽场受惊了一场,但在这边却好吃好拿的,简直不要太爽快。这会儿两人说笑了几句,便看见掌柜的亲自端了饭菜进来,饭菜简单的很,不过是四菜一汤,外加两碗碧梗米饭,不过远远的,孔尚瑾便问道一股熟悉的香味。 等掌柜的将餐盒里头的饭菜摆到桌上,孔尚瑾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几样东西问道:“这就是从海外带来的吃食?” 摆在桌上的不是其他东西,正是她上辈子吃习惯的玉米番薯土豆,虽然被厨子做得面目全非,但好歹还能看出原料来。 掌柜的还以为这位小姐感兴趣的,笑着介绍道:“可不是,这些吃食东西不好带,也卖不出多少价格来,这些还是因为好保存,船家想着能让主子们尝尝鲜,这才带了一些,厨子研究了几日,做出来倒是可口,只是不知道主子们能不能吃习惯了。” 孔尚瑾看着眼前的玉米烙子,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塞进嘴巴品尝起来,熟悉的清甜味道几乎让她感动的落泪,没办法,这些东西都是舶来品,如今在明朝可找不到。 掌柜的见她似乎十分喜欢吃,又说道:“这个叫做黄金米,原本长在一个棒子上,据说嫩的时候更加好吃,只是运到咱明朝便干了许多。” 孔尚瑾被黄金米雷了一些,又尝了其他的东西,果然是土豆和番薯,大概这几样是最好保存的,所以船家才会尝试着带一些回来,不过也正因为带的不多,大部分都送给京中的贵人尝尝鲜,别指望能落到老百姓的手中了,谁家商船出去会带着一船的农产品回来啊。 虽然名字各有不同,但吃起来味道一般无二,甚至因为土生土长无污染的关系,更加香甜一些,看孔尚瑾吃得香,皓辰也难得胃口大开,两人将四菜一汤吃的干干净净,最后皓辰倒是忍不住打趣道:“若是你每日都这般的胃口,倒是真怕会被你吃穷了。” 孔尚瑾也不在意她的笑话,自己的胃口大,那是永宁候府都知道的,没办法,年纪小正在长身体呢。这会儿她倒是急着另一件事,抓着掌柜的问道:“这些吃食还有吗?” 掌柜的笑着说道:“有是有,却不多了。” 皓辰还以为她觉得好吃,想要带一些回去给永宁候太太吃,相处多年,她自然知道孔尚瑾是个分外孝顺的,便笑着说道:“你想要的话,我让府里头给你送一些过去,总能让令尊令堂都尝尝鲜。” 孔尚瑾却转头说道:“有没有生的,没有处理过的?” 皓辰听了这话倒是奇怪,这话她却是不知道的,毕竟每次端到她面前的东西,都是处理的看不出原样了。 掌柜的倒是回答道:“有有有,送来的时候都是没熟的。” 孔尚瑾一听顿时两眼放光,玉米土豆番薯,那都是耐干耐旱耐虫害的高产出农作物啊,若是能推广出去,老百姓的日子肯定能好过一些。要知道这两年的收成并不好,朝廷屡次削减税收。 孔尚瑾虽然没有救国救民的心思,但这么好的机会放到眼前,她自然也是一片心热。倒是皓辰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带着一丝奇怪问道:“怎么了,你这是想要自己种?也不是多精贵的东西,不值得花费这个力气。” 不是皓辰不重视农业,而是外来的东西,在明朝一般都种不太好,花费了大量的力气,到时候空欢喜一场,那孔尚瑾岂不是难过。在皓辰看来,自家小师妹或许读书可以,脑袋也灵光,但种地这件事,怕是孔尚瑾从小都未经历过。 孔尚瑾却笑着说道:“不过是一个想法,师姐你想想看,这几年老百姓的收成都不太好,虽然不至于大了大旱大涝的程度,但减产的厉害,据说京城和江南那边还好一些,北方一些地方,年年种出来的东西还不够人吃饱的。” 皓辰当然是知道这些的,事实上,虽然被排除在政治中心之外,但作为皇家女,她对这些事情比孔尚瑾更加了解一些,甚至知道,其实情况比大家以为的还要更加严重一些,不过江南那边还稳稳当当,所以朝廷调遣粮食的时候,不到山穷水尽的程度。 即使这般,皓辰却不太看好这些舶来品,皱眉说道:“你觉得这些东西,比在地里种大米麦子更好。”皓辰自己也有几个庄子,对农事儿倒并不是一无所知,在他看来,小麦大麦的产量已经算不错了。 孔尚瑾却摇了摇头,她可不敢打包票,只是说道:“不过是觉得可以试试看,好歹也是一条路子,万一有用的话,岂不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些东西不仅仅能当菜,方才我吃着倒是很能填饱肚子,平常这么点的东西,我可不能完全吃饱。” 皓辰对这话倒是赞同,虽说方才是当菜的,但吃着确实是挺饱腹,对于老百姓来说,或许比当菜更加有价值。 见两位主子都有些心动的模样,掌柜的倒是急着说道:“主子,这些东西虽然好,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种啊?” 孔尚瑾听了这话倒是笑起来,故作深沉的摸了摸下巴,淡淡说道:“这还不简单,找一个庄子,给庄上的农户一些好处,谁能种出东西来,到时候给些奖赏,我倒是不相信,明朝这么多的农民,难道还种不出这些东西。” 皓辰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对她而言,找一个庄子实验并不是多难的事情,说不准花费还没有京中办一场宴会多,两人就地商量起来,最后决定试试看,若是成了,确实是一件大好事。 孔尚瑾还有一个心思便是,若是这些东西能够推广,利国利民不说,皓辰在皇帝心中的印象也能改变一些,日子不至于难过,原本这样的好事儿,皓辰倒是想让永宁候府参与进来,只是孔尚瑾一口拒绝了,她娘的脾气她自己知道,这种虽然带来大名声,却太过于出风头的事情,怕是不会掺和。 皓辰无奈,她只以为孔尚瑾是一心为了自己着想,对这妹妹又多了几分疼爱和愧疚,连带着平时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往这边送,倒是弄得孔尚瑾无可奈何,那些东西还都没种出来呢,报酬都能堆满一屋子了,这样下去,皓辰的库房不会被自己搬空了吧。 幸好劳动人民的智慧没让孔尚瑾失望,一个月后,皓辰便带来那些东西都已经种下去,并且成功发芽的消息。这一次皓辰也是花了大力气,这事情不能先透露出去,找的地方便要隐秘,还得找许多的农田好手,否则的话这事儿怕是不能成。 皓辰是个大方的,直接下令,若是有人能将东西种出来,总结出最好的种植方法,不但免了当年的税收,还给一百两银子,别看一百两还不够她们一个月的花费,但在普通老百姓家,一辈子也攒不下这么多的银子。 有了一百两银子,老百姓不但可以自己买几块地,还能盖上青砖红瓦的房子,在乡下当个小地主了。这样的赏赐下来,自然有人拼了命的研究,生怕机会被别人抢了去。陆陆续续的,皓辰手中的那些种子都消耗了大半,才终于有人摸出套路来,如今第一批的嫩芽已经出现,不愁之后的发展。 东西发芽之后,其实就比一开始好伺候许多,田里头的东西,种起来的过程都是差不了多少,这些农民都是有经验的老手了,如今有了奖金的极力,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将那嫩芽看得比自家孩子还要重。 孔尚瑾只是问过一次,之后便不再提起,这件事交给皓辰她放心的很,比起这些来,她需要关心的是自己的学业,读书这东西也是不进则退,她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临了还成不了气候。 不过即使不过问,孔尚瑾也猜测的到那些舶来品的产出不错,看皓辰偶尔透露出来的意思便知道了,可惜第一年浪费的种子太多,想要大量种植的话,恐怕还得等到明年,至于到时候怎么推广出去,那就是皓辰跟朝廷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孔尚瑾心大的将事情一推,自己忙乎起自己的事情来,别看她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但每天要忙的事情真心不少,先别说读书写字外加练武这种日常性的,就是家里头的人际关系,偶尔的交际应酬就够她忙的了,这还是因为年纪太小,没有任职外头的应酬少,她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何永宁候三天两头忙得不见踪影。 寻常的事情不用孔尚瑾操心,冯氏都给她处理的妥妥当当的,用徐氏的话说就是,大娘们家家的,不能将精神都留在内宅,不过还是有些事情,却不是徐氏能一手处理的。 孔尚瑾也觉得,自己不能对内宅的事情一窍不通,不然的话将来还不知道被人怎么糊弄呢。 孔青珏和孔青珠等人的婚事一直没定下来,孔尚瑾对此没有发言权,好吧,事实上连这两人自己也没有发言权,都是全凭着冯氏和吕氏相看,估计只有在定下来的时候,才会告知他们一声。 这一日孔尚瑾特意到了冯氏房里头,却是为了春兰的事情,春兰是冯氏早年身边的贴身小厮,从小便开始照顾她,孔尚瑾对他自然也有几分感情,家里头的小厮,留到二十才出嫁的比比皆是,如今春兰已经十八,按理说还可以再留两年,孔尚瑾却不想再耽搁了他,好吧,她已经被这个时代同化了。 孔尚瑾将话头一提,一旁的春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涨红了一片,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心中也是担心的,自己比小姐大了那么多,肯定不会成为房里人,加上虽然是家生子,春兰却已经没了老子娘,如今不过一个姐姐姐夫,还是不贴心的,少年时常想到自己的人生大事也是惆怅的很。 冯氏倒是也没料到,自家小女儿还能想到这样的事儿,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身边的红梅红玉倒是可以提一等小厮,只是年纪到底还小一些。” 春兰一听,忙上前一步说道:“太太,小姐,红梅红玉两个小子虽然是好的,到底有些跳脱,奴才年纪也不大,还能再服侍两年呢。” 一听这话,冯氏倒是露出几分满意,原本孔尚瑾忽然提起这话茬,他还以为春兰年纪大了,在女儿耳边说了什么,如今看了这情状,倒是相信是女儿自己个儿想起的。 孔尚瑾听了倒是笑着说道:“红梅红玉如今也稳重了,倒是你的人生大事,一直拖着也不是事儿。” 冯氏看了眼脸颊红彤彤的春兰,暗道女儿到底是女儿,哪有这话当着人面儿说的,忍不住笑着说道:“好了,父亲知道你心疼身边人,放心吧,春兰的事情,父亲会放到心上的。” 孔尚瑾自然不再追问,冯氏办事稳妥,自然这么说了,自然不会让春兰耽搁下去。 第34章 小厮 孔尚瑾年纪小的时候,一直都住在冯氏院子的偏房那儿,冯氏不放心小女儿一个人住,一直留着她到了六岁,后来年纪越发大了,永宁候也提了几次,冯氏也另外找了个两进的院子,虽说如此,距离主院也并不远,不仅出入便利,风景也是一等一的好,如果没有意外,这也将是孔尚瑾娶夫生子的地方了。 春兰回到院子的时候,脸颊还带着一丝丝红晕,想到方才太太的话,心中也是甜滋滋的,作为下人,没什么比主子能把自己放在心上更好了。春兰知道自家姐姐姐夫都是靠不住的,便打定了主意让冯氏做主,当时候不管是嫁给家里头的丫头还是外聘当正头夫郎,总不会亏待了自己。 “春兰哥哥回来啦。”刚走进院子,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迎上来的人可不就是被冯氏也夸赞稳重的红梅,这些年来,孔尚瑾院子里头就一个一等小厮,原本是极为不合理的,不过孔尚瑾不耐烦身边人多,也是在外头比在家里的时候多,冯氏也就答应了,不过这两年,知道春兰年纪大留不住多久,便提拔了几个懂事的小厮上来,红梅就是其中一个。 春兰点了点头,红梅到这院子已经三四年,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两人感情自然比较亲近,四个人里头,红梅最得春兰看重,这会儿见他迎出来便笑道:“怎么你亲自站在门口?” 红梅微微一笑,却说道:“在屋子里头做绣活儿眼睛都花了,便想要出来走走活动活动。” 孔尚瑾对身边人态度温和,虽然重视规矩,但在院子里头,小厮们也比其他地方活泼一些。 春兰倒是不在意,只是说道:“你的绣活儿已经够好了,就是小姐也夸过。” 红梅心中也是得意,这会儿又走出来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厮,看着就是个爽利的性子,正巧听见这话,便打趣着说道:“可不是,红梅哥哥的绣活儿咱们院子里头谁也比不上,偏偏还觉得不足,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来人却是绿荷,平常不如红梅红玉稳重,却也是院子里头的二等小厮,将来很可能成为一等。绿荷女红不在行,平常十分羡慕红梅,春兰听了倒是点着他的额头说道:“谁让你不好好用心,将来女红不行,可怎么嫁的出去。” 绿荷脸颊微微一红,哼了一声不乐意的走了,春兰见他害臊也不追着说,看了一眼里头正在打络子的红玉,示意两人跟着自己来,等进了屋子,才开口说道:“方才小姐跟太太提了一回事情,我看着太太的意思,是要提拔你们俩个。” 一等小厮二等小厮,不管是脸面还是待遇都是大大不同,虽说小姐少爷们房里头的小厮都是有几分面子的,但若是能当上一等小厮,自然再好没有了。听见这话,红梅红玉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窃喜。 倒是红梅心思多,看了一眼春兰,见他并无任何不悦的模样,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是提了我们两个,那春兰哥哥?” 春兰倒是好笑的说道:“你们放心吧,太太对我另有安排,再说了,小姐身边原本就该有两个一等小厮,四个二等小厮才对,这些年不过是小姐不喜人多,所以才耽搁下来,如今小姐年纪也大起来,迟早都要提拔起来。” 红玉也是个聪慧的,一听这话便明白过来,恐怕太太是要替春兰哥哥指人了。这些年春兰对他们两个颇为照顾,如今见他终身有了着落,心中也是替他开心。像春兰这般从小照顾小姐长大的,若是年岁差不多的,成为小侍通房的可能性极大,若是年岁差得多了,如何下场还得看主人家的意思,更有一些耽搁了一辈子的。 红梅红玉对视一眼,齐声说道:“恭喜春兰哥哥啦。” 春兰脸颊微红,唾了他们一口说道:“说什么胡话,不过是小姐太太仁慈,是我们的福气罢了,我可警告你们,虽说太太也是这个意思,但若是有哪里不妥当的,我瞧着太太宁愿将身边的贴身小厮派过来,也不肯让小姐委屈了去。” 冯氏对四小姐孔尚瑾的疼爱,那是全家上下都有目共睹的,红梅两人自然也是知道,再加上他们的年纪与孔尚瑾相仿,若是真的提上一等小厮,以后恐怕还会成为小侍。想到小姐温和精致的模样,两人都羞红了脸颊。 春兰见状倒是叹了口气,生怕他们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拉着两人嘱咐道:“这话我只说一遍,你们千万记在心中,虽然大家里头惯来的例子,但我瞧着小姐是个有主意的,怕是……太太们的手段,你们都是知道的,瞧瞧几位太太房里头,哪有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在。” 看了眼脸色暗淡下来的两人,春兰又说道:“若是小姐有这样的心思,自然能护着你们,若是没有,就快断了念头,小姐心善,将来肯定会为你们打点一个出路,不比费尽心思,里外不是人的好?” 红梅似乎真的听了进去,红玉惯来模样俊俏,难免有几分不甘心,但这会儿也不敢多说什么。春兰言尽于此,这些话也已经全了他们这几年的情分,若是还想不通,做出犯了忌讳的事情来,恐怕小姐心软,太太也不会心软到哪里去的。 虽说因为孔尚瑾的话,冯氏有心给春兰指一个好的,不过却不急着一时半会儿,比起春兰,他自然更加在意春兰走了之后,自家女儿身边的人得用不得用,最后派了人左看右看,总算是放了一半的心。 冯氏身边的几个小厮也到了出嫁的年纪,除了春柳其余两人已经出嫁,春柳却是因为小时候受过罪,大夫曾经说过他难以孕育子嗣,已经发了愿要一辈子守在冯氏身边。冯氏怜惜他小小年纪就遭了这样的事情,对他也更优待几分。 等冯氏觉得红梅红玉能够担得起事情,这才让春柳去问了问春兰的意思,到底是要嫁到外头当一个正头娘子,还是留在永宁候府内。 春柳与春兰也是一同长大的,由他来问话再好不过。 春兰却是早早的想好了,笑着说道:“我自然还是想留在侯府的,即使将来嫁出去,也还能看顾小姐一些。” 春柳微微一愣,只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想好了,因为小姐替你求情,若是嫁到外头,一个掌柜娘子就少不了的,去了庄头上,怕还能当家作主呢。” 春兰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春柳哥哥,我也不跟你虚话,我那姐姐姐夫的样子你是知道的,最是贪得无厌,若我真的嫁到外头,还知道他们怎么上门打秋风,嫁出门就是人家的人,小姐能看顾一次两次,难道还要她一个主子,整日里管下人的事情不成。” 春兰想的明白,虽说是主子身边的贴身小厮,但等到嫁出去离开了侯府,这份亲近又能维持多久。铁打的主子流水的小厮,过不了几年,小姐还能惦记自己几分?外头的当家娘子听着倒是好听,但没了侯府做靠山,日子过得不如意的多了去了,而嫁给侯府的那些外管事,左右也不过是奴才,又有什么不同。 但留在侯府,即使嫁了人之后,当不了小姐身边的贴身小厮,但当一个内管事却是没问题的,有这些年的情分在,小姐也不会为难了自己,论吃喝用度,哪里比得上侯府之内。 春兰没啥大志向,只求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他对孔尚瑾倒是真感情,也不放心从此离开她身边。 春柳一听便明白过来,叹了口气不再劝他,他们这些当小厮的,一辈子的命运都掌握在主子的手中,永宁候府已经是难得厚道的人家了,有时候听见旁人家的事情,都无比的庆幸投身到了侯府。 春柳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他小时候被后爹打得狠了,从此落下来病根子,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如今看着春兰能够有出路,心中也是为他高兴。 冯氏一听春兰的意思,倒是觉得他是个有良心的,想来想去,却是把人配给了永宁候身边的大丫头。 虽说如今不过是丫头,但这丫头却是如今侯府管家的二女儿,从小跟着侯爷到处奔波,是个最为机灵的性子,将来说不准就要接她老娘的班,若不是冯氏开口,这样的好事儿恐怕还轮不到春兰。 春兰对这婚事自然也是满意的,暗暗还觉得自己配不上将来的妻主,不过被春柳开解了一回便想开了,那管事自己求到冯氏这边,看准的还不是自家小姐是个受宠的,又小小年纪就成了秀才,将来铁定是有出息的。 春兰出嫁的时候,不仅孔尚瑾添了嫁妆,冯氏也送了一份过来,冯氏开口,下头几个太太自然也不会落下了。零零碎碎的凑在一起,旁人看着也是羡慕不已,都说春兰的嫁妆,比外头小户人家的小姐都要好上许多,可不是,里头孔尚瑾送来的首饰,可都是少见的东西。 这边春兰欢欢喜喜的出嫁,那头三房太太却心疼的满心抽抽,关上门便抱怨道:“不过是个小厮,哪来这么大的脸面还得我去添妆,哼,都知道公公是个偏心的,如今倒好,恨不得将好东西都送到四房去。” 三太太在屋内大骂,两个庶出的儿子都压低脑袋,不敢抬头说话,别看三太太在太太和另外两位太太面前是纸老虎,在他们两个面前,那是拥有绝对权威的,三娘子是个万事不管的,内宅的事情,只要三太太不过分,太太跟大太太也不会多嘴,故而也养成了三太太在三房里头说一不二的个性。 三太太这番咒骂,自然不会只是心疼送出去的礼物,其实他舍得送出去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看冯氏明打明的偏心,往日里往孔尚瑾房里头送各种好东西倒也罢了,如今连一个小厮也看顾着。在看看自家三房,三娘子不咸不淡的管着俗务,其实不过是个打杂的,他生的女儿更是入不得冯氏的眼,一年到头也见不得几次。 其实三太太也不想想,三娘子压根不是冯氏亲生,他能这般大方已经难得,还指望冯氏用自己的体己补贴三房,那不是痴人说梦话吗! 故而这会儿,大房二房都在看三房的笑话,大太太吕氏一边拉着儿子,一边教导道:“为人做事,万万不可学了三房那小家子气,明知道你爷爷喜欢四妹,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还这般多嘴,一个小厮,能有什么好东西。” 大太太嫁妆丰厚,如今又管着家,知道永宁候府不是那种空壳子的家族,虽然对于冯氏偏爱孔尚瑾也有几分在意,但却从来不会太往心里头去。事实上,大太太心中明白的很,不管是冯氏还是永宁候,对四妹疼爱是疼爱,却从来没有要乱过长幼的心思,他家大娘子以后妥妥的侯府继承人,早早的就封了世子,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大少爷孔青珠也是个心思灵透的,从小被吕氏以大家闺秀的标准抚养长大,自然对三太太的事儿也看不上眼,你说你背后骂人也就罢了,还管不住三房的嘴,闹得整个侯府都知道你心怀不满,这般一来,爷爷那边能待见三房才奇怪了。 二房那头,二太太也是冷笑一声,瞧了一眼身边的三个少爷,淡淡说道:“你们也多看看,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与其吃那飞醋,还不如先把身边人管好了,不然丢了面子,连里子都保不住。” 两个庶子自然齐齐答应,杨怡晴也是如此,只是心中到底叹了口气,不免感叹侯府的荣华,不过是一个小厮出嫁,他过去添妆的时候,看到的东西可不少,再想想当年在杭州的时候,杨家自认为是大门大户,家里头小厮出嫁,能得十两银子的打赏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 每次见识到侯府的荣华富贵,杨怡晴都忍不住要感慨一番,心中倒是理解这些年来,父亲为何对京城念念不忘。荣国公府他也曾经去过,不过那位看似和蔼的侯夫人,对自己似乎非常冷淡,甚至表现的比冯氏还要明显一些,对此,杨怡晴就算是有心讨好也毫无办法。 第35章 七巧 春兰出嫁之后,冯氏便把孔尚瑾房中原本的二等小厮红梅红玉提了一等,又看了看那几个三等的,都觉得不太如意,索性从自己身边拨了两个过去,叫做青萍青亭的,跟绿荷绿衣凑足了四个二等的小厮,至于三等的,更是有八个之多,更别说下面跑腿的小厮老爹了。 能被冯氏看好,红梅红玉确实是细心无比聪慧懂事的,比起春兰也不过是差了几岁年纪罢了,他们都只比孔尚瑾大一两岁,红梅稳重细心,红玉娇俏活泼,若是孔尚瑾有心的话,将来或许就是房里人。 当然,如今孔尚瑾才十岁,自然没有这些心思,对她而言,近在眼前的乞巧节还更加有意思一些。 永宁侯虽然是侯府,但以武职起家,一直以来也没出什么真正的读书人,所以家里头的藏书并不多,许多还是孔尚瑾开始念书之后搜集来的。 所以乞巧节这一日,孔尚瑾却是早早的去了程家,程庆山是当今大儒,家里头的藏书阁能比得上皇家的藏书量,程家又是人口简单的,每年这一日,孔尚瑾和皓辰都会过来,帮忙一起晒书。 明朝的书籍已经是线装的纸质本,但程庆山的藏书阁里头,许多古籍甚至还是竹简,让孔尚瑾眼馋的很,平常的时候,程庆山是不许他们随意进出藏书阁的,想要看什么书,也得老师答应了才行,但这一日却不限定,孔尚瑾一边晒书一边看,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瞧着自家小师妹脑袋都要钻进书籍里头去了,一旁的皓辰看着好笑,伸手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说道:“看书哪里急在一时,边走边看的,可别摔着。” 孔尚瑾撇了撇嘴,带着几分嫉妒说道:“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平时能够随便进出,自然不知道我的难处。” 皓辰听着也不生气,反倒是笑了起来,伸手将她手中的书籍抽走,才笑着说道:“等待会儿老师过来,恐怕就会提让你随意进出藏书阁的事情。” 迎着孔尚瑾疑惑的眼神,皓辰继续说道:“之前不让你进去,是怕你看的书太杂,小小年纪移了性情,等你十岁之后,就没有这个讲究了。” 孔尚瑾听着果然高兴起来,也不忙着看书了,专心致志的帮忙晒书,一边还感慨道:“老师家的书可真多,不知道我这辈子能不能收集到这么多的书。” 皓辰见他颇有几分书痴的模样,暗道也怪不得老是最疼爱这个弟子,有时候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孙女:“你现在才几岁,就说一辈子的事情了。” 孔尚瑾哈哈一笑,暗道程庆山的藏书阁里头,不少书都已经是绝本了,还是当初□□皇帝赐下来的,据说是当年□□皇帝占领了前朝的藏书阁,这位对书也不太在意,这才赏给了程庆山,如今明朝太平盛世,自己哪里能弄得到这些。 不过转念一想,程庆山是他老师,到时候磨磨,自己进去抄录一本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虽然不是原本,但内容却是一样的,说不定百年之后,也是十分珍贵的东西不是。 看着孔尚瑾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皓辰哪里藏不到她的心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换来孔尚瑾的抱怨。 等程庆山来了之后,果然如皓辰所言,吩咐孔尚瑾以后都可以进出藏书阁了,看着小弟子雀跃的眼神,程庆山满意的点了点头,却还是冷着脸教训道:“要好好爱惜书本,若是有任何闪失,到时候为师可饶不了你。” 孔尚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如果这一日不是乞巧节,需要晒书的话,她恐怕就要一头扎进藏书阁不出来了。 等从程家回到永宁侯府,已经快是日落时分,家里头热闹的乞巧穿针,孔尚瑾自然是没有赶上。 向冯氏问了安,回到自己房中,孔尚瑾才注意到,红梅红玉手边都拿着五彩丝,几个小厮都围着叽叽喳喳的说话,看见她进门,一群人连忙站起来服侍。 孔尚瑾摆了摆手,倒是起了几分兴致,笑着问道:“怎么,你们还没有比完呢?” 乞巧穿针比试,赢的自然有彩头,不过下午的时候,家里头忙着晒书晒衣,还得先优着少爷们的乞巧穿针,所以一群小厮才会拖到了现在。红梅先给孔尚瑾上了茶,等她喝了口润了嗓子,才笑着说道:“奴才几个不过是玩玩罢了,倒是小姐今日回来的比往年还早。” 原本也不该这么早回来的,不过程庆山今日不知为何,早早的将她们两个弟子打发走了,孔尚瑾也不解释,看了看他们篮子里头的五彩丝线,暗道古代各种习俗鼎盛,有时候其实比现代的时候更有意思一些,这般想着,她倒是也来了兴趣,只是可惜如今是个女子,倒是不能玩五彩丝穿针了:“你们继续,今日谁赢了,我来出个彩头。” 围着的小厮们眼睛一亮,红玉在旁边打趣着说道:“小姐今日可真大方。” 孔尚瑾故意板着脸说道:“我何时不大方了。”说完这话,又让红梅去拿了一个珍珠手串出来,这种手串男女通用,孔尚瑾这边不知道有多少。 那珍珠手串上头的珍珠,一颗颗都不算大,但胜在丝毫误差,单是着便不易得,也只有孔尚瑾舍得拿出来当小厮们的彩头。小厮们个个喜笑颜开,就由孔尚瑾当一个评委,结果最后还是针线最好的红梅得了头筹,便是红玉也忍不住嫉妒几分,笑着玩笑:“早知道如此,还不如直接给了红梅哥哥呢。” 红梅拿着手串原也高兴,听见这话便看了红玉一眼,心中有些懊恼起来,倒是孔尚瑾没往心里头去,想着家里头的男人们难得有一个属于他们的节日,能够热闹热闹倒也不错,便又让红梅去拿了一些珠子出来,分给在场的小厮玩。 这些珠子多是宝石做的,有些是孔尚瑾小时候玩耍用的,有些还是手串散了之后落下的,都是好成色。之前春兰是个仔细的,都收到了一起,这会儿拿出来散给小厮们,倒是也合适。等一群小厮叽叽喳喳的离开,红梅忍不住说道:“小姐这般大方,可让他们高兴坏了。” 这些东西对孔尚瑾而言实在不算什么,但对于一般的小厮来说,却是难得的好东西了。孔尚瑾想了一下,倒是想起上次从乔喜斋拿回来的小镜子,便说道:“去把上次拿回来的鎏金楠木盒子拿出来。” 春兰走后,孔尚瑾屋里头的东西都是红梅管着,这会儿便听话进去取了出来,这盒子却是春兰姐姐走之前就在的,只是上了一把小锁,他也就没有打开看过里头的东西。 孔尚瑾打开盒子,却见里头整整齐齐的放着十几面小镜子,背面镶嵌着红蓝宝石,图案各有不同,又都是京都少见的异域风味。 红梅红玉两个看得惊奇,又见这镜子照着人丝发可见,居然同太太冯氏房中的那面琉璃镜一般,心中大为惊叹,要知道太太的那面半身镜,可以说是价值□□,整个京城的少爷太太都没有几人见过,更别说拥有了。 不过对孔尚瑾而言,这不过是小镜子罢了,除了上头的宝石材料是真的,跟上辈子在义乌小商品市场几块钱一面的没啥区别。当初她拿了这些镜子回来,就是为了送小辈的男孩儿,不过拿回来之后事情杂多,倒是一时忘了,这会儿想起,便说道:“你们把这些镜子送去给少爷们,每人一样。” 红玉数了数里头的镜子数量,算了算还多了几面,如今永宁侯府内的孙少爷共有七位,其中只有大少爷孔青珠是大房嫡出,其余都是庶出,其中最小的是二房的孔青琳,如今九岁。就算再加上那位客居的表少爷杨怡晴,也不过是八位罢了:“小姐,大少爷那边,是不是送两面?” 孔尚瑾微微一愣,才想到嫡庶有别,送给孔青珠的是该最重,便点头说道:“让珠儿先挑,表少爷那边也别怠慢了。” 有时候侄子侄女太多真是原罪,她偶尔想到往家里头带一些小东西,还得考虑许多,所以一直以来,要么只给冯氏带,要么大家都有,一视同仁。 红梅红玉以前常跟着春兰做事,自然也知道家里头的情况,想着东西也多,索性便带上两个小子由红玉亲自去送,留下红梅照顾四小姐。 出了门,红玉便直接带着人往大房去了,还没进门,孔青珠身边的青云便迎了出来,亲亲热热的挽住红玉的手说道:“红玉弟弟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孔尚瑾年纪小,连带着身边的小厮年纪也略小一些,但因为辈分,红玉等人走出门,向来都是被人尊敬的。 红玉也不敢托大,笑着说道:“却是四小姐得了一些稀罕物,遣奴才送给少爷们把玩呢。” 里头孔青珠也听到了声音,听见这话便笑着说道:“四姨这又是得了什么稀罕物,快拿来让我瞧瞧。” 红玉走进门,青云便给他上了茶,后头的两个小子便把鎏金盒子放到小几上,让孔青珠挑选。 孔青珠是长房嫡长子,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不过这会儿看见一溜排的小镜子,心里头也觉得精妙,拿起一面看了看,笑着说道:“真不知道四姨从哪里淘换来的,这样的小镜子,以前我倒是在李少爷那边见过,据说是从南洋传来的,价值不菲。” 红玉只是笑道:“这个小的就不知了,大少爷看着喜欢便选两面。” 孔青珠却让青云去把两个庶出的弟弟唤来,等人都来了,才笑着说道:“四姨出门还记挂着我们,你们便看着选一样。” 长房两个庶出的儿子排行分别是第四第六,两人相差两岁,大的也不过十三岁,看见心新奇的镜子便有些沉不住气,不过还是看了眼孔青珠,笑着说道:“长幼有序,大哥先选吧。” 孔青珠却笑看了他一眼,说道:“无妨,你们先挑便是。” 孔青碧和孔青珊都知道,虽然大太太为人厉害,但孔青珠平日里对他们还不错,便也不犹豫,各自挑了一面,自然也不敢选里头最好的。 孔青珠见他们都选好,这才挑了两面,又让青云送了红玉出去。 红玉出了门,想了想还是先去了二房,虽然按照孙少爷们的排行,二少爷三少爷都出自三房,但谁都知道,二房是嫡出,三房是庶出。 进了二房,倒是巧了,表少爷和五少爷、七少爷都在小冯氏的房里头,听见外头的声音,小冯氏便让红玉直接进了正房。 看见那些镜子,小冯氏也笑了,看了眼庶出儿子和侄子,点头说道:“四妹有心,你们便挑几样吧。” 五少爷七少爷面露惊喜,却礼让杨怡晴先挑,杨怡晴哪里敢,双方推来推去,后来还是小冯氏开口,让杨怡晴先挑,然后才是五少爷孔青琪,最后才是七少爷孔青琳。 红玉又带着人往三房走,三房两位少爷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没几年恐怕就要出嫁了,但本身又是庶出,又搁着马氏这么个嫡父,恐怕将来落不到好处。 大概因为马氏的压榨,三房两位少爷的关系倒是和睦,暗地里比其余两房还要更好一些,红玉过去的时候,两人正在一起绣花说话呢。 看见那精致的小镜子,孔青瑚和孔青琼都微微吃惊,挑了好一会儿才拿定了主意,等红玉离开,孔青琼难免感慨道:“这样的镜子,年前参加宴会的时候,我见李家少爷拿出来炫耀过,没想到今日自己也能有一面。” 孔青瑚心中也高兴,对着镜子看了又看,临了又笑道:“幸亏四姨记挂咱们这些小辈。”三房里头,庶出的子女日子难过的很,马氏别说补贴他们了,恨不得将公中给的东西都贪了去。孔尚瑾惦记家里头的男儿出门难,偶尔便会带一些小玩意回来,倒是让这些侄子感激不已。 侄子们都是感激,隔了几天又都送了回礼,都是荷包香囊或者扇套之类的东西,就是杨怡晴那边,也送了一个精致的扇套过来,看精致的程度,没有一两个月是完不成的。一时之间,孔尚瑾倒是不愁没有荷包用了。 第36章 流民 乞巧节后,天气便眼看着一日日凉快起来,恐怕很快就得入冬了,孔尚瑾琢磨着,真等天气完全凉下来,恐怕家里头冯氏便不放心他出门,便磨着皓辰趁着时候带他出门打猎。 没办法,永宁侯公事忙,而几个姐姐不是没时间就是没本事,孔尚瑾就只能指望着皓辰了。 皇帝每年都会秋猎,即使这几年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也从未停止过,不过秋猎的时候能跟着一起去的,都是备受圣劵之人,皓辰虽然是个皇女,但皇帝名下排入行的皇女有十几个,活到成年的皇女就有六个,更别说儿子了,哪里会想到一个既没有母妃关注,又没有有所为做的十二皇女。 皓辰也是个喜欢打猎的,原本每年都会去京城郊区的林子打猎,这会儿见孔尚瑾可怜巴巴的求着自己,没多犹豫就答应下来。 两人约定了一个休沐日,这一日大清早的,孔尚瑾便兴致勃勃的出门了。 来顺来喜两个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这些年也跟着冯庆学了几手,两人各自骑着一匹马,拿着弓箭倒是看起来挺像是一回事儿。 孔尚瑾也是难得一身骑装,束腰长靴,比平时更添了几分英气,来顺向来是个会说话的,当下说道:“小姐这般一打扮,倒是把将军都比下去啦。” 孔尚瑾看她这副夸赞的样子,眉角微微一挑,笑着说道:“臭丫头拍马屁倒是不嫌慌。” 来顺连忙笑道:“小姐,这可不是拍马屁,奴婢说的都是实话,不然的话你让来喜评评理,小姐是不是跟天神下凡似的俊美,比那什么京城第一小姐强多了。” 来喜是个笨嘴笨舌的,一时间脸颊涨得通红,只会猛点头,倒是不远处传来声音,听见来顺马屁的皓辰笑着说道:“瑾儿,这话来顺倒是没说错,比起那些沽名钓誉之人,瑾儿可强了不少。” 来顺口中的京城第一小姐,那是指寿国公家大小姐的名头,这位大小姐就是李安的堂姐,比起一根筋的李安,这位可聪明许多,又有皇帝的宠爱在,这些年来倒是在京城混出一个名头来,当然,许多真正有权有势的人家,是看不上这位做派的。 孔尚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瞪了眼来人,无奈说道:“师姐,你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多保存实力,待会儿猎物还没我打的多,那可真是丢人了。” 往这边骑马过来的皓辰也是一身骑装,不过与孔尚瑾偏朱红色的骑装不同,她一身绛紫色,更显得尊贵异常:“瑾儿打的猎物多,作为师姐只有高兴的份儿。” 孔尚瑾与皓辰这些年的关系越发亲密,听了这话也只是一笑,挑眉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生气。” 皓辰也知道孔尚瑾的实力,别看她如今身量未足,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模样,但臂力已经非同一般:“那是自然,只是到时候瑾儿可怜可怜师姐,别让我空手而回就好。” 孔尚瑾见她谈笑自若,似乎真的不为皇帝秋猎没有想到她而生气,心中松了口气,多年的感情,她其实知道,在皓辰的心中,对自己的母亲和姐姐还有几分期盼,只是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女,似乎并不记挂这个女儿和妹妹。 皓辰也猜到她彩衣娱亲的原因,走上前就要扒拉孔尚瑾的头发,被她一眼瞪了回来,倒是也不生气,反倒因为她毫无顾忌的亲昵而心中高兴:“走吧,小孩子整日里想这么多,到时候肯定长不高。” 一听这话,孔尚瑾的脸色顿时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高比身边的同年人略矮小一些,即使每日里喝许多牛乳,皮肤喝的越加的白皙,对身高也没有丝毫的用处,倒是力气越来越大。 虽然看看永宁侯和冯氏的样子,自己应该矮不到哪里去,但作为成年人,孔尚瑾还是忍不住有些记挂,要知道她可是“大女子”,要是矮矮小小的那还得了。 会心一击的皓辰见她纠结的模样倒是笑了,怕她真的往心里头去,安慰着说道:“放心吧,女孩子长得晚,有些到了十三四岁才忽然拔高呢。” 孔尚瑾哀怨的看了她一眼,索性也不理他,快马加鞭的往城门外走。皓辰怕她骑得太快出事,连忙跟了上去,几个侍卫自然也加快了速度,倒是苦了后头的来顺来喜,她们的骑术一般,能跟上已经不容易。 策马狂奔了一会儿,孔尚瑾心中的怨气早就消失了,城外开阔,快马疾行的滋味十分不错,孔尚瑾拉了拉骏马让它慢了一些,后头赶上来的皓辰见状才放了心,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往心里头去,只是驱马往前了几步,让两匹马并驾齐驱:“今日能住在庄子上吗?” 孔尚瑾一听这话又是苦了脸,她自认已经是大人了,但作为嫡幼女,冯氏对她关爱的很,皓辰的身份又是不能明说的,自然不放心她住在外头,直说了出去打猎可以,但必须当天就回去的,这也是怕小孩子好大喜功,为了追赶猎物追进了丛林深处。 一看孔尚瑾的模样,皓辰便知道她家里头肯定没答应,便笑着安慰道:“没事,等你再大一些,令尊令堂想必也不会管得这么严格了。” 孔尚瑾只好说道:“也只能期盼着这般的,可惜我家在京郊没有温泉山庄,否则的话,冬日倒是可以带着家人往山上住。” 京郊的温泉就那么几个,几乎都被皇家占据,寻常人想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永宁侯在京郊也有庄子,不过并没有温泉,倒是冯氏的娘家,据说是有一个,但也不大,有时候冬天会往家里头送一些温泉庄子上种出来的蔬菜。 皓辰笑了笑,她名下倒是有温泉庄子,想着到时候冬天下了雪,便请了孔尚瑾去泡温泉。两人骑着马溜溜达达的走,渐渐的却发现一些不对劲,按理来说,如今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山里田间都是丰收的时候,往年这时候,京城里头的乞丐都会少几个,但是现在,官道两边时不时就出现几个乞丐似的人,有些看着还像是一家子。 若是偶尔见到一二,两人都不会往心里头去,但一路走来已经看见不少,虽然还未成人流,但却不显然不对劲。皓辰与孔尚瑾对视一眼,招呼一个侍卫过来,吩咐道:“过去问问,这些人都是从哪儿来的?” 侍卫点了点头,便过去打听那些人来历,回来的时候脸色却也不好看,禀告道:“主子,属下打听到,那些人自称来自云州,说是,家乡遭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旱灾,家里头颗粒无收,官府却不闻不问,活不下去了才带着家人逃了出来。” 一听这话,皓辰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云州距离京城有一个月的路程,以往也是个鱼米之乡,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就闹了大旱灾,要知道朝廷可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收到。 如今难民都已经到了京城,可见这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发生的。 而让皓辰更加担心的是,云州刺史是顾家的人,也就是她跟太女两人的母后顾氏母族之人,若是云州出事,肯定会影响到太女在朝中的地位。 虽然太女与自己的关系并不亲近,但皓辰却更加明白,若是太女出事,自己也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孔尚瑾自然也想到了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当下打猎的心思也散了大半,索性开口说道:“今日忽然没了兴致,不如我们先回去,问清楚这些难民的事情吧,不过几人口说之言,说不定事情并不严重。” 对农民而言,土地就是他们的性命,如果不是真的活不下去,是绝不可能离家逃难,千里迢迢的来到京城。 皓辰心中有数,见孔尚瑾眉头紧皱还在安慰自己,但是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不管了,先去打猎吧,难得你有兴致,可别耽误了。” 孔尚瑾却只是说道:“哪里还有这个心思,打猎什么时候不行,下次你再陪我就是,你若是觉得愧疚的话,只管从乔喜斋送些好东西来,什么小镜子小梳子什么的都是不拒的。” 皓辰见她执意如此,倒是也不坚持,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又为孔尚瑾的体贴感到温馨。 这头永宁侯这一日正好休沐,听说女儿兴冲冲的出门,又垂头丧气的回来,前后还没有一个时辰,便让人将她叫了过来。 正好孔尚瑾也觉得这事儿得让自家老娘知道,进门之后便将今日所见说了一遍。 越说永宁侯越是皱紧了眉头,云州大旱,这又怎么可能,云州虽然不是江南那样长年多雨的地方,但从来也没听说过大旱到颗粒无收的程度,又想到云州如今的刺史是顾家的人,要是出事的话,太女地位肯定受到影响,到时候朝廷定又有一番波动。 永宁侯几乎可以看到,这消息瞒不住的时候,朝廷会变得多么热闹,下头那些惊才艳艳的皇女们,绝对不会先忙着体贴百姓,恐怕一抓到机会,就会狠狠的想把太女踩下去。 对于女儿与十二皇女的事儿,永宁侯也知道一些,这会儿忍不住提了一句:“恐怕这次,太女并不好过。” 孔尚瑾也觉得奇怪,*的事情,下头瞒着还有情可原,但天灾这事儿不是人力可及的,顾家有什么原因会瞒着,如今流民都到了京城口了,可见也没能最终瞒住。 不过如今赵旭知道了,她必定会通知太女那边的人,她们早作准备,想必也不会那么被动。 永宁侯一直觉得,自家女儿与十二皇女走得近有些危险,但孔尚瑾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她试探了几次,这孩子就是不改主意。 就像永宁侯猜测的那样,这次的大旱确实起源于皇女们的角斗。 云州刺史顾长洲并不是多么聪明的人,不然的话作为皇后的母族,又是世家顾家所出的嫡长子,怎么会这么多年只混了个云州刺史当当,反倒是让自己的妹妹把了头筹。 这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被几位皇女派去的奸细鼓动了一番,居然真的将大旱的事情隐瞒下来,只为了不影响自己的考核成绩。 几位皇女打的主意,自然是要把大旱的事情越闹越大,把太女的名声弄臭了才是最好,所以才联手将消息压下来,只等着闹大之后再上达天听。 若是没有赵旭意外得知,恐怕被自家姑姑蒙在鼓里的太女会吃一个大亏。 秋猎场上,太女好不容易拔得头筹,皇帝满口奖励的时候,这位痛哭流涕的跪下请罪,一面责怪自己,一面为顾长洲开脱,虽然这个姑姑不成器,但她真的出事的话,自己也得受挫。 皇帝心中如何想不知,但表面上看太女认错诚心的份上,只是将顾成洲卸职,并没有下狱,反倒是派了钦差出去处理这次的大旱。而这位钦差却是德妃与三皇女的外族镇国公。皇帝心思莫测,有不少人都觉得,经此一次,虽然皇帝表面上对太女还是看重,但实际上已经大失所望,反倒是更加看重聪慧的三皇女,否则的话,何必谁人不派,派了镇国公过去。 朝中这般猜测的大有人在,就是太女心中也惶恐不安,忍不住焦躁起来,任她是多么温和的性子,这么多年的太女位置坐下来,下头一批虎视眈眈的妹妹,心里头能安心才怪了。 太女身边的谋士张生叹了口气,出声安慰道:“殿下稍安勿躁,皇上既然没有责怪太女,出发顾长洲,可见对您还有几分看重。” 太女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嫡长女,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能坐上那个位置,只是如今皇帝的身体还好,皇妹们却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将来如何实在难料:“怕只怕孤那些妹妹都不是省油的灯。” 张生叹了口气,转念一想,又说道:“殿下,十二皇女是您的亲妹妹,虽然不为皇上看重,但这次若不是她,殿下怕是吃了大亏,两个人,总是比一个人得力。” 想到十二皇女,太女心中也是感觉复杂,因为这个妹妹的出生,能够影响皇帝的皇后血崩离世,从此之后,自己在□□便孤立无援,但到底是亲妹妹,她平常也会看顾一些,不能让那些小人作践了去。 第37章 姐妹 赵旭站在太女府前,心中的滋味百味陈杂,说起来,她跟太女是亲生的姐妹,按理来说,比起其他同母异父的姐妹而言,要更加亲密一些才是,但事实上,因为她的出生导致皇后的去世,太女对她虽说不上恨之入骨,也是迁怒忽视。 成年的皇女都不能居住在皇宫之内,即使是太女也不例外,当然,比起其他皇女的宅邸,太女府更加的富丽堂皇,又带着一股庄严大气,赵旭并不是第一次进来,但却是第一次被邀请,其余的时候,都是逢年过节,上门恭喜一番罢了。 想到自己能够进来的原因,赵旭忍不住想到了孔尚瑾,那个聪慧却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孩子,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从来不因此有什么变化。在她是皓辰的时候,孔尚瑾将她视作亲密的师姐,在她是赵旭的时候,也从未有过任何的梳理计较。 “殿下,十二皇女到了。”内侍略有一些尖锐的声音将赵旭走远了的思维拉了回来。不等里头的人发话,赵旭便低头恭恭敬敬的行礼,她可不觉得两人的关系,足以让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放松,“参见太女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赵明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有些闪神,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妹妹了。不知不觉之间,赵旭已经长大成人,虽然还带着一些少女的稚嫩,但身高挺拔颀长,很有皇家的风范,模样倒是更像是去世的父后一些,但眉眼之间,还能看出几分与自己的相似来,毕竟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啊,这般想着,太女的神色倒是柔和起来。 张生是太女身边的第一谋士,同时也是太女太傅,瞧着太女的模样就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暗暗也叹了口气,在她看来,皇后人死不能复生,太女殿下唯一的亲妹妹,年纪又相差了这么多,就算不是真心疼爱,也该好好拉拢才是,只可惜太女殿下为人宽厚,偏偏在这个妹妹的身上犯了糊涂。幸好,现在太女似乎已经想通了。 “起来吧,我们是亲姐妹,不用这般客套。”太女摆手说道,见赵旭还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心中满意的同时又是感慨这个妹妹从小住在宫外,倒是缺少了一分天家气度。 太女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赵旭有意为之,她心中十分明白,自己若真的把太女当做亲姐姐对待,恐怕很快怎么死都不知道。 太女看了一眼赵旭,才继续说道:“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意外发现那些流民,及时通知了府内,恐怕真被顾长洲拖累至死。” 想到这里,太女心中也无奈的很,明明自己的父亲是那么聪慧的人,甚至连母皇也愿意与他商讨朝政,但偏偏一群姑姑就没几个出色的,没本事倒也罢了,反过来还得拖累她。 顾家是太女的外家,自然也就是赵旭的外家,只是比起太女,她对顾家更是没感情。赵旭因为出生的缘故不被皇帝喜欢,三岁就被打发出皇宫在外居住,顾家看着皇帝和太女的姿态,对她也是不闻不问,赵旭自然不可能对顾家有什么感情。 只是即使没感情,赵旭也知道顾家真的倒了的话,对她们而言没有丝毫好处,听了太女这话,只是拱手说道:“这次不过是臣妹运气好,殿下无需放在心上。” 太女确实不太想提起这件事情,她手头那么多人居然都没发现异常,被一群妹妹联合着顾长洲狠狠耍了一次。 听了赵旭的话,太女果然将方才的问题抛开,反倒是对她嘘寒问暖起来,不知道的看她这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还真以为她是个多么关心照顾妹妹的好姐姐呢。 赵旭眼中闪过一丝讽刺,天家的亲情,她这十几年来已经领会过了。 一个愿意释放善意,一个愿意虚心接受,一时之间,姐妹俩相见的场面倒是和乐融融,至于背后如何,自然是没有人关心。 不得不说,太女才学不出色,在收揽人心方面还是有一手的,细细的询问,让赵旭都有一种对方很关心自己的错觉。 将自家妹妹的生活细细询问了一遍,又见她气色红润,似乎并没有收到什么委屈,太女才笑着说道:“你从小离宫独居,若是有什么不便,尽管可以来找我,若是我不在,找太子妃也是一样。” “谢太女殿下,以后臣妹可就不客气了。”赵旭笑着说道,似乎真的与她十分亲近的模样,眼中的孺慕恰到好处,这样的关心,是她年幼时候期待万分的,但真正得到的时候,她又觉得可笑,大概天家里头自古以来感情疏淡,这样公式化的关心,实在进不到她的心中,赵旭微微低头,再一次想到孔尚瑾,那家伙的关心直白而真诚,那才是真正的亲人间会有的。 两人稀稀拉拉的说了一会儿话,太女才沉吟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虽然这次母皇没有责怪,但云州大旱,云州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孤看着心中不忍,若不是姑姑一时失察,事情也不至于此。” 赵旭对顾长洲没有丝毫的好感,一个云州刺史,被人在耳边嘀咕了几句,就敢将大旱这样的事情隐瞒下来,她若是有本事将当地的百姓安抚住,处理好这次的事情,她倒是能高看一眼,偏偏管不住治下的百姓,让他们逃难出来,最后还得太女殿下求情,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不过太女这时候说起这事儿,恐怕也是想看看自己的想法,赵旭蓦地想到当初孔尚瑾执意让她尝试种植的那些外种粮食,心中便有了一个主意,不过现在时机却不是太好。 赵旭是天家皇女,自然不肯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当一个宗室无权皇女,连一个寿国公的孙女都敢甩脸子给她看,若是想要进入政权中央,就得走通太女这条路。 赵旭非常明白,若是自己毫无准备的冲进皇女们的角斗场,恐怕很快会死无全尸,但真一直停留在政权之外,她何尝能够死心。 这会儿看了一眼满脸忧色的太女殿下,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殿下想必知道,臣妹这些年来,常有一些海上的生意。” 太女殿下点了点头,对此她们姐妹几个还曾经嘲笑过,海上的生意是赚钱,但对于她们而言,想要来钱何尝用得着自己动手。十二皇妹从小居住在宫外,临了居然操弄起商人的活计来,虽然赚到了不少钱,但到底是有*份。 赵旭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没有皇帝的同意,她根本不能参政,在这次之前,太女殿下对她也是不闻不问,赚钱虽然是商人身份,但她又用不着自己出手,钱多了,才好办事,否则的话,她暗地里的那些布置从何而来。 赵旭只当是看不到太女殿下眼中的轻视,笑着说道:“去年的时候,海上归来的商船带回来几样新奇的吃食,臣妹吃着觉得味道不错,便让人尝试着种下去,想着以后能够经常尝到,虽耗费了许多种子,最后到底是种了出来。” 太女殿下眼神微微一动,似乎猜到赵旭的意思,蓦地站起身来问道:“你继续说。” 赵旭微微低头,一点一点的说起在自己的要求下,山庄佃户们种植的成果来,看了一眼激动万分的太女,她只是说道:“外来的种子里头,番薯,土豆和玉米三种的产量最高,其中番薯最为耐旱,而且能填饱肚子,土豆次之,玉米产量虽高,但对水的要求也更高一些。” 这时候不仅仅太子,就是一贯淡然的太傅张生也兴奋起来,若是这些东西真的如赵旭所言,那她们可算是抓住了翻身的有力武器:“十二皇女此话当真。” “虽然只种了一轮,但收获着实良多。”赵旭笑着说道,“比起如今百姓们常种的水稻小麦,产量至少能有一倍多。” 听了这话,太女兴奋的脸颊都红了,可以预料的到,自己若是在朝上拿出这些东西来,肯定能得到皇上的赞扬,太女猛地来回走了几步,又说道:“番薯,土豆,玉米,名字倒是起的不错。” 赵旭却只是笑道:“不过是臣妹随口起的名字,当不得真。” 这些名字却是当初孔尚瑾起的,不过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将孔尚瑾拉进来,只能将这个功劳占了去,想到这里,赵旭难免对孔尚瑾多了几份愧疚之情。 太女听了这话,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却与太傅张生对视一眼,太女眼神一动,上前一步将赵旭亲手扶了起来,拍着她的肩头说道:“皇妹,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谁知道听了这话,赵旭却并不是那么开心的样子,反倒是露出几分犹豫。 太女心中一紧,连忙问道:“怎么,莫非这些东西还有问题不成?” 赵旭摇了摇头,看了太女一眼,才带着几分失落说道:“自然不是,这些东西臣妹亲自尝过,可以充饥,味道也着实不错。只是母皇一直不喜臣妹,若是知道这些是臣妹无意之间贪嘴捣鼓出来的,恐怕也不会有多少欣喜。” 太女眼神微微一闪,她原本还担心自家这皇妹不肯将功劳让出来,毕竟这些东西关乎民生大事,母皇知道之后肯定会褒奖一番,到时候他也不能用强,毕竟东西还都在他手中呢。听了这话,倒是感慨这个妹妹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这倒也是,母皇一直不喜欢你从商贾事。” 赵旭眼中闪过一丝讽刺,却只是低落的垂下眼睛,淡淡说道:“就是如此,姐姐,不如这次便由你出头,能帮得上姐姐,臣妹已经心中欢喜。” 太女心中一动,但一双眼睛还是看向赵旭,见她一脸真诚,似乎没有丝毫的勉强,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这个妹妹是真的天真如此,还是心机深沉。 不过不管赵旭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次的人情她算是认了,太女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赵旭的肩头,说道:“这般的话,孤这个当姐姐的,可是占了极大的便利。” 赵旭只是说道:“我们是亲姐妹,只要姐姐将来能够照顾也让即可。” 太女听了这话,便自以为明白了,她们是亲姐妹,若是除自己以外的人登上高位,赵旭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她自然是要帮着自己的。 张生在旁边感慨一番,原本她劝着太女照顾十二皇女,只是想着多一分臂助,如今看来,十二皇女居然帮了大忙:“太女与十二皇女姐妹情深,实在让微臣心中感动。” 太女听了这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赵旭的肩头夸赞了几句,便迫不及待的问起那些粮食的问题来,赵旭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丝毫的隐瞒,既然要把这东西拿出来当投名状,她就不会学那些小家子气说一半藏一半的。 只是太女毕竟不是专业的农民,话里头只能听懂大半,不过只是那产量,那耐旱的程度,就足以让她心神动摇了。 赵旭见状,索性说道:“如今粮食都种在臣妹名下的一个小庄子上,具体的事情,臣妹也并不太清楚,不如请了那庄头过来,太女也好知道详情。” 太女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在看见赵旭送上那庄子的地契之后,便识相的离开,心中更是满意。听了那庄头的话,太女心中更是激动,恨不得立刻冲进宫里头去,倒是张生将她拦了下来,言道:“若是殿下现在进宫,虽然也是功劳一件,但总归名不正言不顺,不如等到明日上朝。” 见太女似乎冷静下来,张生才低声说道:“二皇女三皇女那边传来的消息,明日早朝,她们恐怕会对太女发难。” 太女眼神微微一动,心中涌起一股愤怒,原来自己的那两位好妹妹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只可惜十二皇妹的无心之举,怕是会让她们功败垂成。 第38章 早朝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一声上朝,百官跪拜何等威风,只可惜坐在龙椅上的明景帝的心情却不是那么美妙,想到最近一段时间,御史们频频上奏,纷纷谴责太女无德无才,是造成云州大灾的罪魁祸首,皇帝怎么可能会有好心情。 明景帝二十多岁就登基,如今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已过三十年,她原本自诩是个明君,就算比不得□□皇帝,比起高祖也好上许多,但随着她年纪越来越大,皇女们的争斗几乎要摆到台面上来,明景帝心中自然愤怒万分。 太女好不好,都是她一手养育出来的,如今并没有大错,御史们便上跳下窜的要让她污了名声,背后是谁不言而喻。若是许多年前,她肯定会使出雷霆手段,让这些不孝女警醒警醒,只是太后过世之后,她也跟着大病了一场,后来虽是好了,身体却大不如前,连带着也少了一分魄力。 当年□□皇帝活到七十多岁,明景帝原本觉得,自己至少也能活到六十多,但如今看来,怕是不一定。 龙椅一直都是冰冰凉的,年轻的时候不觉得,如今坐得久了,便有腰酸背痛的感觉,皇帝冷眼看着下头的大臣们,当年高祖当了四十多年的太女,坐上皇位不到三年就驾崩了,如今的太女也已经做了快三十年,可见太女不急,有些人也急了。 “平身。”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她在位时间长,积威已久,即使如今老迈,每次大朝会的时候,依旧压得下面的人喘不过气来。 站在旁边的内侍总管低着头上前一步,尖声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朝堂一片安静,皇帝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既然无事,那边退朝吧。” 话音未落,却见第二排的一位官员出列,却是户部的一位主事,拱手大拜之后才朗声禀告:“皇上,云州赈灾之事,物资具体多少,还请皇上示下。” 皇帝眼神微微一冷,冷笑一声喝道:“只是赈灾,莫非还得事事由朕亲为不可?若是这般,要你们作甚。” 那户部主事连忙跪下三喊不敢,旁边一位户部郎中却出列了一步,低头禀告道:“皇上,非是微臣不作为,而是……最新消息传来,云州州衙的粮仓,是空的。” 即使今年大旱导致百姓颗粒无收,如今还刚刚入秋,没到冬天呢,按理来说云州百姓的日子也不该差到这样的程度。之前顾长洲被押解回京,只说百姓之苦,一半都是因为她照旧强行征粮,现在,居然有人说云州的粮仓是空的! 就是太女殿下,这会儿也额头冒汗,心中大骂顾长洲作死,皇帝的脸色更是阴沉的不像话,这会儿户部尚书却出列一步,拱手说道:“皇上,微臣该死,未能及时上达天听,不过传来的消息只是说粮仓存粮不足,并不是完全为空。微臣已经安排人将赈灾粮食快马加鞭的送过去,绝对不会让百姓无米可食。” 粮仓不足和粮仓为空,这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是谁在里头弄鬼皇帝也能猜到一些,她看了一眼户部尚书,倒是个老好人,在这个位置上多年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事儿,但整一个户部简直成了皇女们的角斗场,谁的势力都能掺一脚,可见也是个没啥本事的。 想到这里,皇帝忽然冷笑一声,眼神从一个个女儿身上略过,被她看到的人纷纷低头,不敢露出丝毫的痕迹,其实皇女们心中也在大骂,这个户部侍郎并不是她们安排好的,她们确实准备了在早朝上对太女发难,但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一看就有漏洞的事情。 一旁的太女太傅张生露出一丝冷笑,下一刻却听见皇帝轻飘飘的说道:“谎报要务,其心可诛,来人,把她拖下去。”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了那侍郎的后半生,那侍郎显然也没有料到,下意识的朝着皇女们站立的方向看去,倒是聪明的没有大喊大叫,只是满头冷汗的被拖了出去。 朝堂上的气氛一时僵硬万分,皇帝的意思明确的很,不希望有人抓着这次的事情不放,大臣们也都是聪明人,别管私下里被谁拉拢了,这会儿也不敢再做那出头椽子。 皇帝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又一次问道:“还有谁有奏本。” 忽然,一道人影出列,下头的大臣们纷纷吃惊,原来出列的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方才被攻歼的太女殿下。 不得不说,太女殿下为人宽厚温和,在朝臣中的人缘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许多支持嫡长制度的文人,更是以她为首,怪只怪皇帝生了太多的女儿,这些女儿个个出色不说,背后还各有各的势力,这才让太女的境地一日日越发危险。 “陛下,臣罪该万死,此次云州大灾,女儿责无旁贷。”太女跪倒下来,几乎是痛哭流涕,倒是让一群文臣又感慨了一把。 上头的皇帝却是眼神微微一闪,自己的这位太女,旁的本事没有,认错的时候倒是比谁都利落,太女才能一般,皇帝心中不是不失望的。 即使看不上太女这副模样,但既然没有废太女的意思,皇帝自然是要给她几分面子的,摆了摆手说道:“太女何错之有,虽被小人蒙蔽,但胜在知错能改。” 一群皇女眼中闪过不忿,显然对皇帝这般偏爱太女心中不满,却不敢露出分毫。 太女露出感动的模样,抹了抹眼泪,这才举起自己的奏本:“母皇体谅,臣心中欢喜万分,但云州之事,臣食不安寝,昨日乍然想到一事,或许能解云州之危。” 皇帝眼神微微一动,让人将奏本呈上来,细细一看,脸色第一次有了变化:“太女,此事当真。” 太女掩住脸上的雀跃,拱手说道:“千真万确,已经试种过一季,收获颇丰。” 听见这话,几位皇女对视一眼,不知道太女究竟呈上去什么东西,皇帝居然露出这般欢喜的神色,要知道随着年纪愈大,皇帝的心思愈加不可揣测,脸上更是看不出分毫来,现在居然放声大笑起来。 皇帝却是高兴的很,若太女呈上来的东西是真的,那推广出去,百姓的日子可要好过许多,这些年偶有天灾*,也能防备一二。皇帝几乎想到,自己能因此在青史上留下一个美名。 “好好好,太女有心。”皇帝大笑着说道,又让人将奏章传下去,等该看的都看过之后,才笑着说道,“既是太女呈上来的办法,这次便由太女主事,六部全力支持,定要将这些东西传播四海。” “微臣遵旨。”太女殿下再一次跪下,脸上的喜悦再也挡不住,这样收拢人心的好事儿,皇帝直接给了自己,可以见的,母皇对自家还是关爱的。 就是一旁的张生眼中也露出几分喜色。 太女可以想象的到,这些粮食大丰收之后,民间对自己的称颂,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与她而言,这确实是一份大礼。太女满脸通红,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差事办好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太女却没有看到,在她一口答应下来之后,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这些东西究竟如何而来,皇帝心中哪里能不知道,如果真的对十二皇女漠不关心,程庆山怎么可能收下这个弟子。只是当初皇后因她而死,皇帝一时之间也不想看她睹物思人罢了。只是太女收了亲妹妹额这么大个人情,如今却一个字不提十二皇女,可见为人温和是真,宽厚倒是也不一定。 皇帝心中所想太女自然不会知道,走出朝堂,看见自己那群妹妹脸色难看的样子,太女只觉得这段时间受的憋屈全部抒发出去,甚至还有心跟她们寒暄了几句。 看着太女离开的背影,三皇女冷笑一声,转身疾走,七皇女却站在二皇女身边,低声说道:“看太女得意的样子,母皇真是偏心。” 二皇女瞪了一眼七皇女,看着三皇女离开的步子眯起了眼睛,忽然转身对后头的八皇女九皇女说道:“两位妹妹,不如一起走。” 八皇女九皇女乃是一母所出,除了太女和十二皇女,宫中只有她们是亲姐妹,听了这话,八皇女只是笑道:“二姐盛情邀请,原本不该推脱,只是我们姐妹两人这段时间给太后抄经,却是不能断了。” 说完这话,二皇女也不好拦着,只能看着两个妹妹离开,七皇女带着几分不屑说道:“两个马屁精,偏偏母皇还相信她们真的惦记太后。” 原来□□两位皇女的父亲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八皇女小时候还曾经养在太后膝下,为此皇帝多有看重。 二皇女眼神一冷,看了一眼身边的七皇女,暗道你才是蠢货,这般没口没心的,怪不得玉妃倾国倾城,当年备受母皇宠爱,临了年老色衰,最后只能跟在自己父妃身边。 不过妹妹还是笨一点的好,若是都像了那几个,她才有的头疼。 那边,太女恨不得将事情马上做好,只是农事不同于其他,只能按部就班的吩咐下去。等她的兴头过去,张生才进言说道:“殿下,此次事件,多亏了十二皇女殿下,既然这功劳她不能得,不如从其他地方补偿一二。” 太女微微一愣,随即带着几分犹豫问道:“若是孤大肆补偿十二,母皇知道了怕是会怀疑。” 皇上恐怕早就知道,但这话张生却不能说,只是低头说道:“殿下多虑了,你们是亲姐妹,十二皇女日子不好过,殿下作为姐姐的关心一番,谁也说不出什么错来。” 太女听了,倒是真的大方了一回,她作为一国储君,虽然不跟十二皇女这般涉足商事,但其实手中的好东西多了去了。 看着盒子里头的地契银票,赵旭眼神微微一闪,只是露出感动的神情。 太女拍了拍她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次多亏了你,孤这个当姐姐的没有别的,这些东西边给你玩玩,以后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赵旭也不推辞,若是她执意不收下的话,恐怕太女才会担心。 见赵旭听话的收下了东西,太女果然松了口气,虽然这些东西值钱,但比起皇帝的宠爱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一时之间,姐妹的关系倒像是更加亲密无间了,太女也隐隐把这个妹妹当做臂力对待,甚至有心为她谋一个上朝的位置。 赵旭自然是一口回绝了,现在太女能给她的会是什么好位置,事实上,作为皇家的女儿,比起一般人还不如一些,没有皇帝的同意,她们都是不能参政的,太女这话水分也太多了一些。如今的太女影响不了皇帝的决定,对于这一点,赵旭明白万分。 不过机会总会有的,赵旭眼神微微一黯,迎上太女视线的时候,又是那个渴望孺慕之情,有些小聪明却本性老实的十二皇女了。 离开太女府的时候已经入夜,今日太女的兴致好,拉着赵旭一起用了晚宴,席上居然还有太子妃“亲自下厨”做的一道鱼,实在是太给这位妹妹面子。 离开太女府,赵旭踏着月光慢悠悠的往回走,虽然不受宠,但其实她的宅邸距离太女府并不远,毕竟都是皇女,皇帝虽然区别对待,但给的府邸却都在同一块区域,当然,一群皇女完全没有和睦相处的意思。 跟着赵旭的宁竹是个闷葫芦,一路上一言不发,倒是显得分外的安静。赵旭的心情不好不坏,事实上从懂事之后,她对太女的姐妹之情就没有多少期盼了,不过今日到底还有些失落。走着走着,她倒是有些想见孔尚瑾,步子一转自己倒是先笑了,三更半夜的,自己贸贸然去永宁侯府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不过明日不是休沐日,自己自然是能见到那孩子的,赵旭心情忽然好了许多,转身说道:“回吧。” 宁竹应了一声,心中却松了口气,她跟在十二皇女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她的心病,如今皇女能够开口说话,可见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第41章 吕家女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孔尚瑾照旧埋头读书,从拿到秀才功名之后,程庆山对于她们三人就更是放养了,不过是每日一篇策论,当然,若是写的不好的话,这位老师该罚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皓辰来学堂的时候越来越少,往往偌大的一个房间,只有孔尚瑾与程明两人,随着年纪愈大,程明对科举一事却更加放不开,虽然以她的年纪已经是个举人,放到哪里都是青年才俊,但这位师姐却像是要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似的,越是放不开,却越是学不进。 程庆山不许程明参加来年的春闱,恐怕也是有这方面的担心,如今不过是科举,自己这位孙女就这般看不开,将来进了官场又能如何,程庆山虽是大儒,但早已经远离朝廷,恐怕也庇佑不了几分。 只是可惜的是,程庆山的一番苦心注定付诸东流,她却是不知道,与她对头的李家,传出谣言来说程明不过是靠着自家奶奶的声名,才能得到如今的举人名头。这话倒不尽是无的放矢,当年那主考官确实是程庆山的弟子,但程明要是真没有本事的话,程庆山也不能答应。只可惜程明却听到了耳中,如今程庆山不让她春闱,满心的自卑更是涌了出来。 作为一起长大的师姐妹,孔尚瑾也屡次开口安慰,只是当面的时候程明答应的好好的,但回头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样的心理问题,别人说的话都是不管用的,还得她自己想通了才行。否则的话,孔尚瑾说的多了,程明还觉得她是嘲笑自己呢。 撇开这点小烦恼,不管是孔尚瑾还是皓辰,这个年都过得十分如意。孔尚瑾先不说,皓辰这一年终于在宫宴上冒了头,明面上是太女终于想到了这个妹妹,在皇帝面前屡次提起,姐妹情深。而暗地里呢,皇帝自然知道那些番薯玉米是这个十二女弄来的,虽然这女儿从小生长在宫外,但如今却有了几分本事,皇帝自然对她也有几分刮目相看。 虽然皇帝给她的职位比起几位姐妹远远不如,但皓辰却恭恭敬敬的接了下来,能够一步步的进去朝廷,对她而言有利无弊。再者,若是皇帝一下子宠信起自己来,恐怕那群姐妹就能把她吃了。 孔尚瑾得了那温泉池子便想着带着冯氏去一次,荣国公府倒是也有温泉庄子,但冯氏作为外嫁女,如今还是长辈了,即使那边来了帖子,也一贯不去凑热闹。不过没几日天气便冷了下来,出行变得困难起来,冯氏年纪大了,孔尚瑾也不敢冒险,便将这事情耽搁下来。 说起来那么大的园子,刚开始孔尚瑾还担心着,维护园子的费用就不是个小数目,毕竟修缮维护都需要人。不过等拿着地契一看倒是乐了,感情庄子周围大概十顷的良田都是她的了,里头的出产别说维护清梦园了,每年的收成不在少数。 皓辰送园子是花了心思的,那里的庄头是个能干老实的,年底的时候便主动送了一年的出产过来,还有一些田间地里的野物,倒是能够尝尝鲜,孔尚瑾见她战战兢兢的,大手一挥让她继续管着那片田地,只要没有大问题,她自然不会撸了皓辰安排的人。 女儿能有心思哄自己开心,即使最后没能成行,冯氏心里头也乐滋滋的,暗暗觉得,自己一辈子生了三女一子,最后最贴心的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女儿。人都是偏心的,即使冯氏也不能例外,嫡幼女是自己自小养在身边的,心底对他到底有些不同。 也幸好冯氏是做惯了面子工程的人,旁人就算知道他最爱嫡幼女,见他面子上一碗水端平,也不能够说什么。就比如大太太吕氏,心里头透亮着呢,但冯氏能够大手一挥,将管家权交到自己的手中,他自然也得投桃报李。 这一日吕氏过来的时候,身边小厮拿着一个红木托盘,进了屋子行了礼,吕氏便笑着说道:“太□□,您看看这东西四妹合用不合用。” 小厮端着东西跪到冯氏面前,冯氏一看倒是咦了一声,原来这是前朝的紫香墨,这东西难得的很,如今早已绝迹,就是有钱也是买不到的。 冯氏脑子一转便知道,这肯定是吕氏娘家送来的东西,他娘家吕家是前朝就鼎盛的世家之一,家里头藏着的好东西自然不少,这紫香墨虽然珍贵,但对吕家来说,不过是用来做人情的小物件罢了,想着便笑着说道:“这些好东西,你留着给珏儿便是,何必巴巴的送过来。” 吕氏笑了一声,却说道:“哪里亏待了她,不过之前听说四妹正在学画儿,这香墨没有其他的好处,作画倒是适宜,便送了一些过来给她使。” 冯氏听了也不拒绝,点头说道:“那就多谢你这个大姐夫了,春柳,待会儿给小姐送去吧。” 吕氏见冯氏收下,眼中的笑意更甚,他对这个差了许多岁,比自家女儿还要小的四妹,确实是有几分疼爱的,也是四妹可人疼,在外头总惦记着他们这些老爷们儿,不像那几个小的,一个个恨不得天天往外跑。 两人闲话了几句,冯氏才又问道:“之前说过,你娘家的侄儿要上京赶考,到时候住的地方可安排好了,虽然是嫡亲的侄儿,这才更加不能亏待了人家。” 吕氏笑意更浓,冯氏这般说话,却是给了自己大面子:“早就安排好了,良伟年纪大了,住后院总不适宜,索性安排在珏儿旁边的园子,两人还能切磋学业。” 冯氏其实不过一问,自己娘家的侄儿,吕氏自然会安排的天衣无缝,哪里会让人亏待了去。说起来,如今世家与勋贵似乎平等,甚至是勋贵之家隐隐在上的意思,早些年可全然不同。 前朝的时候,一些大型的世家别说普通的勋贵了,就是皇家都不看在眼中,甚至还出现拒娶皇子,明言家世不匹配的事儿。 也是世家太过于张扬,前朝的时候便出现一位猛人皇帝,直接拉来军队,将惹怒自己的世家咔擦了,一杀起来就不可收拾。 虽然以如今明朝的情况看,当时世家反扑,到底是导致前朝灭亡,新朝建立。但如今的□□皇帝虽也是世家出生,但对世家却全然没有好感,上位之后,对推他上位的世家不遗余力的打压,□□皇帝是马上皇帝,兵权在手,别管这些世家多有面子,反正到了如今,只有识相的那些零零落落的活下来。 如今明朝所谓的世家,如吕家这般的还好一些,底蕴深厚,家里头也有能撑得住门面的人,但许多世家不过好听了一个名头罢了,很多都是外面锦绣,里头连生计都困难,不少都将子女嫁进商家,只为了换的大量的聘礼。更有甚者,连外头的锦绣都维持不住,早已经泯灭与芸芸众生之中。 当年永宁侯能娶到吕氏作为女婿,也是有吕家渐渐江河日下的缘故,否则的话,吕氏作为吕家的嫡长子,放到前朝的时候,怕是连皇女都看不上的。 当然,娶进门之后,吕氏却是将一个世家大族嫡长子的风范发挥的淋漓尽致,就是冯氏也挑不出任何的错处来,当年永宁侯做出的努力,可见是值得的。 吕家本族并不在京城,虽然有在朝为官的人,但都是旁支,且位置不高。吕氏的嫡亲姐姐却是地方官,如今女儿要上京赶考,自然是要住进亲弟弟的家中的。 吕氏长姐如今是吕家的族长,家里头有两个嫡出的女儿,一个叫吕良业,一个叫吕良伟,良业早已经考中了进士,如今在扬州做了地方官,良伟年纪还小,却也夺得了举人头衔,这一年进京春闱。 算起来,吕氏也有十多年没有见过家人,这个外甥女也就小时候见过一面,只记得是个玉雪可爱聪明伶俐的,不过看她如今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是举人名头,若是这一年春闱考中的话,真真是少年英才。 从冯氏的房中出来,吕氏便回了大房,刚进院子便看见几个小侍通房连带着庶子都在门口候着呢,冯氏微微一笑,只是说道:“不是说了今日不用请安,大清早的在这边候着,也不怕饿着少爷们。” 如今永宁侯世子名下有两女三子,除了大小姐孔青珏和大少爷孔青珠之外,四少爷孔青碧、五少爷孔青珊还有五小姐孔青琥都是庶出,吕氏虽然手段厉害,但确实不是善妒之人,对几个庶出的子女也是一视同仁。 听了他的话,孔青碧的亲爹小侍连忙开口说道:“这是太太体恤我们,但为人子女,每日给太太请安也是应当的,怎么能够省了。” 吕氏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却不是为了你们,少爷们年纪还小,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呢,每日多睡一会儿才好,从太太那边开始就是这般的,你们用不着担心。” 见那小侍还要说话,吕氏几句话就淡淡的打发了他们,虽然对庶出子女不苛刻,但作为嫡夫君的,哪有一个喜欢这些人。又让人送少爷们去学堂,不能误了课程,等人都走远了,吕氏才揉了揉额头,露出有些疲倦的样子。 翠云见状连忙上前,帮着揉着穴道,一边轻声细语的说道:“太太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一会儿。” 吕氏却摇了摇头,略靠了靠就起了身,笑着说道:“不过是一时事情多,倒是不值得什么。” 其实永宁侯府内事情算是少的了,虽然如今三房一块儿住着,还有一个没成亲的孔尚瑾在,但除了三房却都是省事儿的,别的高门贵族里头,连襟之间为了管家权,为了一些私利,相互跟乌鸡眼似的多了去了。 再有一个,自己虽然也有庶出的子女,但世子却是个守住规矩的,几个小侍通房也都是自己安排的,并没有那么多的花花心思,几个小侍即使受宠,也断然越不过自己去,再说,世子对他们也是平平。要是搁着二房那位一般,他的日子才有的叫苦呢,有时候他都佩服二妹夫的度量。 这般想着,吕氏便觉得浑身有了力气,再想想自己娘家那几个嫡出庶出的兄弟,不管嫁入高门还是低嫁,日子都没有自己这般舒坦,吕氏便觉得当年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农家子出生又如何,如今永宁侯还不得人人称赞。 吕氏心气顺,对着身边的人也和善,所以这会儿翠云也敢开口打趣着说道:“过不了几天,表小姐便要来了,奴才还记得,小时候那一回,表小姐扒着太太的衣裳,不肯跟着舅太太离京呢。” 吕氏想到那时候的场景也笑了起来,又想着自家儿子孔青珠比吕良伟小了四岁,正合说亲的年纪,娘家大姐送来的信里头,似乎也有这么个意思。珠儿已经十四,该是定亲的年纪了,若是嫁到娘家,亲姑父亲舅妈的,总不至于为难了他。大姐夫那个人他是知道的,虽然有些小心眼,却不难对付,珠儿肯定能应付得了。 这般想着,吕氏便有一些心动,又觉得吕良伟年纪轻轻就参加春闱,就是这次不中,下次总能够中的,虽然是嫡次女,将来当不了族长,但做次女的丈夫自然轻松许多,都是嫡亲的女儿,将来就算是分家,也不至于亏待了他们。 越想越觉得可行,但面子上吕氏却不露分毫,珠儿到底是永宁侯府的嫡长子,说句自夸的话,就是皇女的正妃也是够了,不过以婆婆的意思,怕是不会把侯府的儿子嫁进皇家,沾惹那些是非。再有一个,珠儿的婚事,公公也肯定会过问,他倒是不好一口应承下来。 吕氏琢磨着,还是得等良伟到了再看看,要是都合适的话,想必公公也不会反对。 第42章 骄女 码头上,一艘富丽堂皇的大船慢慢靠岸,船头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虽然年纪不大,但长身玉立,一身锦绣,一看便知道是个大家小姐,这会儿虽然还是早春,但这位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看起来端是风度翩翩,偶有路过的男儿看见,纷纷羞红了脸颊,却又忍不住多看一眼。 这时候,后头的船舱走出一人,看打扮身份应该不如一些,但比起一般小门小户的小姐还要略强一些,对着前头那位小姐的时候,也带着几分亲近恭敬:“小姐,李公子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李公子原说要亲自来谢,但奴婢传了您的话,到底跟着来接的人离开了。” 那位小姐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是该如此,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用得着他几次三番的感谢,既然来接他的人到了,李公子也算有了托付。” 那丫鬟却低头暗暗嘀咕道,那李公子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可惜自家小姐压根没有看上他,自然也就没有往心里头去。 原来这位小姐正是吕氏的外甥女,吕家嫡系的嫡出次女吕良伟,那位李公子却是她半路上救起来的一位小少爷,据那位李公子所说,自己是上京投亲的,吕良伟心思柔软,便带了他一路,才有今日这一说。 吕良伟长得确实是一表人才,这会儿往岸上望了一眼,带着几分犹豫说道:“也不知道永宁侯府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跟着她的丫鬟叫做端砚,听了这话便笑道:“小姐小时候不是曾去过?” 吕良伟想了想,只是说道:“去是去过,但都这么多年了,却是记不太得了。” 那时候她太小,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永宁侯府的园子大的很,从前头进去还坐了轿子,而她那位舅舅似乎是个慈祥的模样,其余却都忘记了,不过听父亲说过,这些年舅舅送回家的年礼十分丰厚,想来在家也是个当家作主的人。 “小姐,那是不是侯府的人。”端砚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叫道,吕良伟朝着那边看去,看清楚之后果然点头,等他们走近,却见一人上前一步,行了一个平礼:“珏儿见过表姐,表姐舟车劳顿,是否要修整一番。” 原来被派来接她的人是自己的表妹,吕良伟自然知道,自家舅舅出嫁之后,生了一儿一女,唯一的女儿比自己小一岁,如今连个秀才功名都没考中。 如今乍然看见孔青珏,却不如她原先预测的那般无能,端是个英俊的模样,心中倒是感慨这位表妹外头锦绣。 听了孔青珏的话,吕良伟自然表示要先去永宁侯府拜见长辈,一路上两个许久未见,倍感生疏的表姐妹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孔青珏自然知道自家父亲的意思,便有意多看看这位表姐,一路走来,倒是觉得这位表姐言之有物,长得也风姿俊秀,一时倒是满意了几分。 回到侯府,冯氏吕氏等早就收到了消息等着呢,吕良伟一走进去,第一眼便瞧见上头一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的男子坐着,一派端庄慈爱的模样,自家舅舅却在下首坐着,眼中带着几分激动,她连忙结结实实来的磕了头,冯氏是吕氏的公公,算起来就是他太爷爷辈分的人了,轻忽不得。 冯氏见状,连忙让人去拦,见她执意磕了头,忍不住笑道:“这孩子这般多礼,都是自家亲戚,用不着这般客套。” 说完这话,又让人送上见面礼,却是一套成色少见的文房四宝。 吕良伟收下之后,又是对吕氏行礼,只是这次还没有磕头,吕氏已经把她一把扶住,笑着说道:“哪里这般多礼,可别磕的红了头,让舅舅看看,这么多年没见,良伟真是长大了。” 吕氏心中存了心思,越看越觉得可心意,吕良伟长得不错,这会儿刻意讨好长辈,更是端庄多礼。 吕氏看了又看,这才指着身边的人说道:“你珏儿表妹已经见过了,这位是你珠儿表弟。”略顿了顿,才又说道,“这两位是碧儿,珊儿。” 吕良伟躬身见过,目不斜视并不多看,倒是又让吕氏满意了几分。 又等吕良伟见过了二房三房的人,冯氏才开口说道:“今日侯爷休沐,正在前头督着那几个混世魔王读书,又有我那小四儿也在家,你便过去一见,或许还能合了拍。” 吕良伟自然满口答应,跟着领路人走了出去,等人走远了,冯氏便让各房的人回去,只是吕氏走出了几步,偏又转了回来。 见吕氏转了回来,冯氏便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将其余的小厮都打发出去,只留下春柳和何老爹在身边服侍。 吕氏当下便将自家大姐提议的事情说了一遍,冯氏沉吟了一会儿,略略皱眉。 不是他看不起吕家,自从吕氏母亲过世之后,吕氏便有些江河日下的意思,他大姐只能守城,下头几个小的倒是还成,只是如今还看不出什么来。 若对方说的是嫡长女,冯氏肯定就答应了,那位吕良业是个稳重之人,将来也是要承宗的,但吕良伟毕竟只是次女。 吕氏见他皱眉,便将自己的思虑说了一遍,又说道:“毕竟是亲姑姑家,珠儿嫁过去的话不会受委屈,再说虽然是次女,但我姐姐统共就这么两个女儿,惯来宠爱这个幼女,将来就算是分家,也亏待不了他们。” 冯氏看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说道:“这话确实不错,但这孩子为人如何,还是得再看看,你先别忙着答应,如今这孩子住在侯府,还愁没有时间相看,就是等到春闱结束,也是来得及的,珠儿到底是侯府的嫡长孙子,总要多相看相看。” 吕氏见冯氏没有一口回绝了,知道并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想着多相看相看也是好的,便答应下来,只是等他走远了,冯氏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何老爹向来知道冯氏的心思,见他这边便问道:“太太,您这是不赞同大太太的主意?若是不成,您说句话,大太太也莫敢不从的。” 冯氏却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儿女的亲事,到底是要亲娘亲爹做主才成,不过我看那吕良伟好是好,身上却多有几分女气。” 冯氏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吕良伟是家中幼女,也是吕氏的姐姐三十出头的时候才得的,自然宠爱了一些,管束上头便不太严厉,从而导致这个女儿娇气了一些。 虽然世家贵族里头,娇女不在少数,但作为次女,将来分家之后就要撑起门户来,若是性格太过于软弱可不是好事儿。 再说了,就是因为是亲戚家才更加难办,将来儿子就是受了委屈,打上门去都不方便。 冯氏心里头存了事儿,等晚上永宁侯回来的时候,便试探着问道:“侯爷今日见到那吕家娘子了吧,你看她为人如何?” 永宁侯脸上倒是带上几分笑意,点头称赞道:“是个好的,学识扎实,言之有物,那手字比得上瑾儿。” 孔尚瑾三岁开始启蒙练字,到现在已有七年,那首字是连一贯难说话的程庆山都是夸过的,永宁侯这般说,是十分看好这位吕家娘子了。 这般看着,冯氏心头倒是松了几分,既然永宁侯也看好,肯定有些本事儿。 孔青珠虽然不是冯氏身边长大的,但作为嫡长孙子,还是如今唯一的嫡出孙子,冯氏对它的婚姻十分看重,要是他嫁得不好,很可能将后头一群弟弟的婚事全部耽搁了,再有一个就是,儿子跟女儿不同,嫁人就像是第二次投胎,即使永宁侯府门第高,真要是嫁错人的话,他们也帮不了许多。 冯氏心中考虑着,这日孔尚瑾难得早回来,陪着他说话的时候,不免露出几分意思来,孔尚瑾一听便明白过来,孔青珠早就到了年纪,这一年来大太太忙着相看,但总没有满意的,这会儿大概起了将儿子嫁到娘家的意思。 见女儿难得脸色严肃,冯氏忍不住心头一跳,皱眉问道:“怎么,难道吕家娘子有哪里不对不成?” 孔尚瑾不是个背后说人话的,不过事关自家侄子的一生幸福,还是开口说道:“吕家外甥女德才兼备,确实是个丰神俊秀的女子,不过……” 孔尚瑾脑海中想到看到吕良伟的那一日,这位灿烂笑容简直能用色如春花来形容,对着小厮们都是轻声慢语的,直接让她想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贾宝玉,虽然吕良伟是有一些才能,绝非贾宝玉可比,但要嫁给这位的话,还得有很宽阔的胸襟才是。 看了眼冯氏的神色,孔尚瑾组织了一下语言,便说道:“吕家外甥女在家学里头左右逢源,看起来便知道是个长袖善舞的人,不过比起策论,她更加喜欢诗词歌赋一些。再有一个,学堂里头谁都喜欢她,偏偏琮儿待她疏离,那一日女儿问起,琮儿只说,看见她便像是看见二姐,这才亲近不得。” 二房那一堆烂事儿冯氏心中清楚的很,当年孔尚礼差点被仙人跳,虽然最后事情解决了,但却被永宁侯关进了祠堂,关了将近两年才放出来,之后倒是学乖了,外头的人不敢随意招惹,但家里头的小厮却没了顾忌,大房三房的通房小侍加起来,都没有二房来得多。 孔尚瑾这话,是暗指这位吕小姐没别的缺点,就是过于怜香惜玉了一些,听她那位丫鬟说起,路上居然还救了一位什么李公子,对着服侍的小厮也是温柔体贴,没几日的功夫,大太太送过去的两位小厮,都对她芳心暗许了。 这样的人,作为外甥女,作为朋友都是没关系的,但要是想把儿子嫁过去,却得掂量掂量。固然碍于国法和永宁侯府的势力,吕娘子是不敢宠侍灭夫,但要跟自家二姐似的,今天一个真爱小三,明日一个□□小四什么的,那嫡夫君可有的受了。 孔尚瑾的意思冯氏哪里能够不明白,听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虽然珠儿被他们教导的很好,将来必定不是个善妒的,但有些后宅的事情,根子上还是女人做主,若吕良伟真是个这样的性子,珠儿还不得憋屈死。 妥协着过日子是也能过,但冯氏却不想送孔青珠去过这样的日子,虽然这个世界女儿不二色的少,但好歹也要找个跟他娘似的,直接把后宅丢给嫡夫君管,不把那些小侍看在眼中的才行吧。 孔尚瑾言尽于此,他一个隔房的小姨,总不好去管外甥的婚姻大事,再说了,在这事情上,吕氏恐怕才是最小心的。 果然,在吕氏再一次提起孔青珠与吕良伟的婚事时,冯氏却皱着眉头问道:“我听下头小厮们说起,这位吕小姐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对送过去服侍的两位小厮也体贴的很,虽是个知礼的,但却每每让我想到老二。” 听了这话,吕氏心中便是一阵腻歪,自家外甥女青年才俊,如今已经是举人,说不准春闱之后就是进士了,哪里是那个文不成武不成的老二可比的。但他知道冯氏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只好咽下这口气,回去一查才知道,自家外甥女确实是个再温柔不过的性子。 虽然只是两个随手可以打发的小厮,但从此可窥见吕良伟的性子一二,吕氏一时之间也有些犹豫起来。一边是想着如今的大家小姐哪一个不是如此,自家儿子嫁过去是当家作主的人,到时候打发这样出生的小厮还不是信手捏来,但一边又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些不得劲,二太太倒是也能随便拿捏那些小厮,但弄掉一个来两个,那日子可热闹的很。 吕氏这般想着,到底不敢直接答应下来,只打算再看看吕良伟的性子到底如何,要是个重规矩的,有些怜惜男儿也算不得什么,这样才会对自家儿子好,但要是个规矩不清的,怕是嫁不得。 第43章 怜香 永宁侯与孔尚瑾对吕良伟的观感大大不同,也是因为她们的人生经历注定的。对永宁侯而言,女人喜欢男人并不算什么,甚至风流了一些,只要有本事,也能被人称赞一句年少风流。只要别跟老二似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目空一切偏偏没啥本事,出去玩个男人还识人不清就成了。 现在勋贵世家里头,哪有世家子弟是不纳侍的,真要只守着嫡夫君一人,外头还要笑话她惧内呢。只要别乱了规矩,就没啥大不了的,就像她自己,就像她几个女儿,不是个个如此,故而永宁侯对这桩婚事倒是赞同。 但孔尚瑾虽然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多年,可上辈子她可活了将近四十年,虽然是喊着男女平等的年代,但事实上世界上就没有平等这回事儿,她那时候,女人尚且无奈,更别说如今了。 也正因为如此,她比这个世界的女人更能了解男儿的心思一些,别管是不是大方的人,谁能看着自家妻主跟别人生儿育女,回头还要视若己出的。这些贤良大方,不过是被社会舆论逼出来的。 就是孔尚瑾自己,都拿不准将来会不会纳小,毕竟要真的跟嫡夫君合不来的话,她也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恐怕到时候也会过起如母亲姐姐们那般的生活。孔尚瑾自己都如此,所以她也从未要求别人不纳小,但纳侍可以,要是对小侍通房过于怜惜,却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想想这辈子的男人,上辈子的女人都是可怜,与生俱来的身份,就注定她们不能随心所欲。这个世界的礼教并没有像程朱之后那般严苛,但好男不二嫁的说法自古有之,男儿的婚姻更是重中之重。 倒是有些世家有女子四十无女方可纳侍的规矩,但其实这规矩里头的水分大的很,纳侍是指伺候的人有名有份的,若是没有名分的通房,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就是大家知道底细,这般的人家,还有不少的公子哥儿上赶着嫁进去呢。 因为知道吕氏还未歇了心思,孔尚瑾对吕良伟也更加关注了一些,虽然她平常的时候并不跟一群侄女一块儿进学,但她有空青琮这个眼线在啊,吕良伟的消息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孔青琮也是个奇葩,自小大概是二娘子的阴影太甚,平生最为厌恶柔柔弱弱的男人和风流倜傥的女人,很不巧的是,杨怡晴和吕良伟就是这两类人物的代表,她还不得不跟这两人打交道。 吕良伟似乎也察觉这位表妹并不喜欢自己,其实相比于大房孔青珏那样端庄的人物,她自觉与二房的孔青琮更加合拍一些,但她自然也不会拿着热脸贴冷屁股,一段时间下来,便只跟珏姐儿说话。 这一日照旧如此,孔青琮心思灵活,其实并不太爱读书,碍于家里头的压力早早的考了秀才,这会儿便有些放松下来,只是慢条斯理的画着画。 孔尚瑾还在的时候,孔青琮与她玩得最好,如今她不在,孔青琮原本与孔青珏凑做一对,多了吕良伟之后,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幸好孔青琮也不在意,拒绝了孔青珏的好意,自顾自玩得也挺好。这日画了一半儿,就听见外头有说话的声音,抬头一看,便看见杨怡晴带着一个小厮,手中拿着一个提篮,不知道在跟门口的丫鬟说什么。 虽然心里头并不喜欢杨怡晴,但到底是嫡亲的表哥,又一起生活了几年,孔青琮也不好表露出来,只是皱了皱眉头,吩咐身边的丫鬟说道:“出去看看,表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丫鬟应了一声,再回来的时候便拿着那个提篮:“小姐,表少爷怕你们学习累着,便下厨做了一些小点心送过来,说休息的时候可以充饥。” 孔青琮眉头一皱,学堂里头向来不准后院男儿过来,表哥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怎么忽然送了什么点心过来,在自己家中,她们难道还会饿了不成。 虽然这般想,但孔青琮面上只是点头说道:“如此多谢表哥费心了,你去送送。” 丫鬟应声出去,旁边的吕良伟这时候也抬头朝外头看去,正迎上一双盈盈双目,心中就是一顿,再仔细一看,却见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爷,身形单薄,身上是月牙白渐变成淡红色的长裙,更衬得他弱质纤纤,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男孩猛地低下头去,忙不迭的带着小厮走远了,端是楚楚可怜。 吕良伟眼神一动,状似无意的看向孔青琮面前的提篮,笑着开口说道:“正巧饿了,不知琮儿可否让大家分享一番。” 孔青琮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却点头说道:“表哥定是准备了所有人的份儿,饿了的话便吃一些吧。” 话音一落,三房几个人也过来了,打开提篮,里头的点心倒是精致的很,一个个做成花瓣儿的模样,带着粉粉嫩嫩的颜色,只可惜孔青琮是个没风雅心思的人,只觉得这还不够一口一个,吃起来甜腻的很,只是塞了一口就不再吃了。 这点心不合孔青琮的口味,却让吕良伟惊艳了一番,再想到这还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公子亲手做的,便忍不住多吃了几口,临了喝着茶感慨着说道:“将点心做成这般风雅的模样,若是月下美酒共饮,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孔青琮抽了抽嘴角,黑乎乎的谁要月下饮酒,唔,还不如跟四姨一块儿出门玩儿呢,四姨之前还说过要去泡温泉,不知道还算不算数,她从小到大,还从未泡过温泉呢。 这般想着,孔青琮倒是也没有注意到吕良伟的姿态,将她抛到了脑后。 那头杨怡晴快步走回内院,想到方才看见的那位女郎,脸颊忍不住微微泛红,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如兰,那位面生的小姐是哪位,我却从未见过。” 如兰是永宁侯府的家生子,对家里头的事情自然了解得很,想了想便说道:“最近家里头只有长房大太太娘家的外甥女来住,说是参加今年的春闱,想必就是那位吕小姐了。” 杨怡晴听了便点了点头,等回到自己的院子,远远的便瞧见李老爹守在门口,瞧见两人回来,笑着迎了上来:“少爷……如兰,你去看看今日的燕窝粥好了没有。” 如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却还是应了一声走了出去,等出了门忍不住唾了一声,这老货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牌子上的人物呢,偏偏这位表少爷什么都听这位老爹的,自己的真心话却是不管用。 等如兰走远了,李老爹才拉着杨怡晴进屋坐下,小声问道:“少爷,如何,点心送过去了吗?” 杨怡晴听了这话,脸上便带出几分懊恼来,含着眼泪说道:“以后奶爹别说那样的话了,表弟根本就不喜欢我,点心虽是收下了,连个面都没露。再说前院书房,表哥表弟他们从不踏足,我贸贸然的过去,若是让人知道,心里头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听了这话,李老爹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连声说道:“我的好少爷,你以为我这是为了谁!如今你一日日大起来,难道还能在这永宁侯府住上一辈子不成,这几年你也看在眼里,侯府那可是天大的富贵,不说别的,要是在杭州,就是太太也不能每天一碗上好的血燕粥。” 杨怡晴这些年的吃穿用度,比二房两个庶子还要好上几分,毕竟以身份来看,他虽然是表少爷,却是二房小冯氏亲弟弟的嫡出儿子。杨怡晴自然也是心动,但想到孔青琮对他冷淡的样子,不免泄了气:“不说我比表弟还一些,就看她对我冷淡的样子,就知道我们绝无可能。” 李老爹也是心急,他冷眼看着,小冯氏对杨怡晴虽然有几分香火情,不过也就是这样了。将来最好,也不过是送上一副嫁妆罢了。但要是自家少爷能嫁进侯府,小冯氏是亲叔叔,总不会为难了他,只可惜的是,琮小姐是个榆木脑袋,少爷这般的风采姿容,她却跟全然看不见似的。 李老爹自然不会知道,正因为孔青琮看不上杨怡晴,杨怡晴才能安安稳稳的留在侯府,否则的话小冯氏第一个就不能饶了他。只可惜身在其中的两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李老爹更是屡屡鼓动杨怡晴对孔青琮示好。 杨怡晴其实也并不喜欢孔青琮,在他心目中,孔青珏那样风度翩翩,温柔端方的女儿才是良人,不过即使没有多少见识,杨怡晴与李老爹也知道,作为侯府的嫡长女,孔青珏是绝对不会娶了他的,即使孔青珏有意,侯府上上下下都不会答应。 想到未来,杨怡晴也不免心中郁郁,对比几年前在杭州的日子,如今简直像是天堂,虽然是寄人篱下,但侯府上上下下都对他以礼相待,吃穿用度更是不能相比。有时候他甚至有些怨怪自家父亲,若不是当年他执意远嫁,自己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若是回到亲娘继父身边,他的一辈子才叫毁了。 这边杨怡晴心中苦恼,那边三房马氏也心中不痛快的很,关上门就对着自家三娘子抱怨道:“真是够了,二房那个什么外甥来投亲,一住就是许多年,将来说不定连嫁妆都得我们出,如今大房又来了个什么外甥女,吕家不是有钱有势吗,还让自家女儿住在府里头春闱,如今吃穿用度,就是我们琅儿也是比不上的。” 三娘子被他念得头疼,只好劝道:“那表少爷是二姐夫的亲外甥,亲爹死了,在继父手里头活不下去才来投亲,将来自然有二姐夫来管,哪里用得着你操心。吕家小姐就更是了,你也不看看吕家送来的年礼,几个月的吃穿用度哪里比得上。” 其实三娘子未说出口的话就是,就算是花了公中的银子,那也是老大家的银子,跟自家没啥关系,这个男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在房里头嘀嘀咕咕有什么意思。勋贵之家,哪家没有几个投奔的亲戚,这两个血缘这么近,自家要是不好好相待,那才是让人说了嘴儿的。 马氏却没有那么好的气度,越想越是生气,怎么看都觉得自家吃了亏,睡了一会儿猛地跳起来,推了一把三娘子喊道:“哎,你说我把两个侄儿请来做客如何?” 马氏娘家是科举出生,他娘原本只是个寒门子弟,如今虽然靠着东风坐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但家底到底是薄了一些。 平常逢年过节的,走礼的时候,马氏总是有几分心虚,自家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也没脸跟两个姐夫攀扯。 但这会儿他倒是想到,过年时候刚刚见过,大姐二姐将的两个孩子确实出落的动人的很,而且都是嫡出的儿子。 马氏越想越觉得可行,让两个外甥进来住一段时间,一来是占便宜,以太太和大姐夫的气量,至少两孩子能得当季的那些首饰和衣裳,给自家省了不少。太太要是喜欢的话,手指头漏一漏,两个外甥就有的吃了。 再有一个,马氏也动了小心思,如今府里头可有不少的小姐都到了适婚的年龄,虽然自家的门第是低了一些,但若是小孩自己看对了眼,闹着非君不娶,大人也只有妥协的份儿。马氏想到这个可能性,只觉得热血沸腾。 三娘子睡得迷迷糊糊,只以为马氏是想让自家外甥进侯府占便宜呢,想了一下觉得太太和大姐夫不会在意这些,便只是点头说道:“随便你,但他们进来可以,得守着规矩,不然不用太太动手,大姐夫就不能饶了你。” 马氏自然知道,当下只是满口的答应下来,一边却想着明天就让人回家带消息,当然,自己那个主意不能走漏了风声,不然的话太太肯定不能答应。 马氏到底还知道一些好歹,那头冯氏和吕氏听了他的动作,果然不过是挑眉一笑,并不跟他计较,左右不过是一些首饰衣裳罢了,费不了多少事儿。 第44章 惜玉 三太太马氏也是个行动派,第二天一早,果然就让人去马家传信,那边马家太太一听,倒是觉得自家这位出嫁的妻弟是个会来事儿的,都在京城,自家的儿子出去住几天,就算没有那些东西,跟着参加几次宴会都是好的。这位马太太也是个秒人,当机立断就让两个孩子收拾了东西跟着回来了。 马家也在京城,一来一去居然也就半天的功夫,等马家的马车上门,大太太那边倒是头痛了一些,这不过年过节的,说上门来就上门来,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会儿还得给收拾住的地方。 不过转念一想,马氏既然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让两个外甥过来陪着说说话,那就直接给安排了靠近三房的一个小院子,旁边就是三房两个庶子的院子,走到马氏的屋子也就几步路,马氏虽然心中嫌弃地方不够好,但吕氏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 这番较劲马家两位少爷是不知道的,马氏的娘亲不过一个工部官员,不高不低,在京城里头这样的官员多了去了,这位也算不得简在帝心,又是寒门出生,虽然上位之后也捞了不少的油水,但一家子两房人就住着一个三进的院子。 别以为三进的宅子寒酸,其实大部分的京官就停留在这样的水准,要是大家出生的倒是罢了,寒门科举出生的人,哪里有那么多银子置办房产的,若是皇帝喜欢,直接赏赐了宅子倒也罢了,否则的话,像马家这般,还算是会过日子的了。 一家光是主子就十几口人,住在那么巴掌点的地方,说句不好听的话,隔壁放个屁都能听得见。如今进了侯府,一路还得坐轿子进来,他们不过是两个人,居然给安排了单独的院子,伺候的小厮老爹一个不少,两位少爷心中还是满意的。 马家两位少爷,大房嫡出的叫做马嫣然,二房嫡出的叫马悠然,论起身份,大房的略微尊贵一些,论起紫色,却是二房的更加出色一些。平常在家,两人也有几分互别苗头,这会儿出发之前,两人的父亲都不约而同的叮嘱过,这两位倒是难得和和气气的。 冯氏知道马氏的主意,虽然不跟他计较,也懒得给马家的人面子,活到他这个份上,从来都只有他给人不痛快,没有委屈自己的时候,所以当天也并没有见这两位,只打发他们去陪着“生病”的叔叔。 马氏心中憋屈,对着冯氏也不敢发作,当看见两个水葱样的外甥走进门,连忙一手拉住一个,笑吟吟的说道:“可算来了,一路上可累着,家里头可好,爹娘可好,你们爹有什么话让你们带过来吗?” 两人对视一眼,马嫣然笑着说道:“叔叔,家里头一切都好呢,爷爷和奶奶也都好,他们让你好好养着身体,可千万别劳累着了。” 嫣然和悠然都是已经有十五六岁,知道一些事情了,原本对这位嫁进侯府,却是嫁给了庶女的叔叔有些不以为然,但一路走来,看见了侯府的富贵,如今见叔叔的这一房就住的宽敞,屋子里头的摆设更是精贵,便动了一些心思。 马氏倒是真的疼爱这两个外甥,他这般小气的人,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能惦记给两个外甥送些首饰,可算是用了心了。这会儿越看两人越觉得出落的好,嫣然明艳悠然清丽,都是模样好的,说不准自己的打算真的能行呢。 嫣然悠然平时在家讨好爷爷惯了,这会儿更是好话不要命的往外说,一会儿工夫便让马氏疼的不行,拉着他们说着没完的话。又让云儿亲自送他们去了住的地方,云儿回来说大太太准备的妥当,马氏才放了心。 孔尚瑾知道家里头又多了两个表侄已经是几天之后,冯氏不想让内宅的事情烦了他,那一日休沐,她正巧去找孔青琮说话,回来的时候路过花园便听见有人在哭的声音,孔尚瑾皱了皱眉头,暗道哪个小厮这般不知道规矩,走近了几步便听见两个说话的声音十分熟悉。 这一日陪她出来的是红梅,想了想便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听声音像是三房的瑚少爷和琼少爷。” 孔尚瑾对一群侄儿都不熟悉,唯一好一些的还是孔青珠,不过见听见人家在哭,不免有些疑惑。 没等她出声,便听见那头有个气愤的声音:“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要是哭一哭能把东西要回来倒也罢了,哭了半天也只更晦气,谁能把你的眼泪放在眼里。” 说这话的人是孔青瑚,骂的自然是自己的弟弟孔青琼,都是三房的庶子,孔青瑚因为是第一个儿子,三娘子还看顾一些,所以脾气比孔青琼大。 孔青琼开口还带着一丝哽咽,呜呜说道:“哥哥说的轻松,我心里头难过得很,那镜子我平日里最喜欢,每日都要看许多次,平时贴身带着就怕磕着碰着,谁知道父亲一句话,就得把镜子送给那两个。”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儿孔青瑚更加生气,谁让这家伙把镜子贴身带着的,好死不死还要让马家的两个看了去,现在倒是好,连累自己那面也保不住,一想到这个,孔青瑚就恨不得痛骂一顿,但看他哭得凄凄惨惨的模样,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你还不知道父亲的脾气,如今这般,只当是舍了东西图个清净。” 孔青琼一听,眼泪更是不要钱的往下落,哽咽的说道:“我们这般,还不如投生到二房呢。” 都说二房二娘子不成样子,惹了永宁侯的厌恶,但二房太太小冯氏却不是个严苛的性子,对两个庶子虽然不说大方,但也绝对不会从他们手里头抠东西,哪像他们三房。 原来孔青琼哭得伤心,却是因为当初孔尚瑾送来的那一面西洋小镜子。那镜子精致可爱,他们这般的少年郎最是喜欢,孔青琼日日带在身边,这一日却被马悠然看了去,马悠然见他一个庶子,居然还有这般精致昂贵的玩意儿,心中便有些不痛快,琢磨着想从马氏那儿也弄一块,谁知道马氏大手一挥,让两个儿子将东西送给外甥。 孔青琼心中委屈,又伤心丢了心爱的玩物,这才忍不住就在花园里头哭起来,这边孔尚瑾听了个七七八八,一开始只以为是三房马氏的毛病又犯了,苛刻下头的庶出子女呢,再一听却还有旁的事儿。 红梅见她似乎上了心,便低声说道:“两位孙少爷说的人,大概是三太太的娘家外甥。”想着便把两位马家少爷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孔尚瑾哭笑不得。 其实两位马家少爷倒不是抢这两位的东西,马悠然会开口,还以为自家舅舅手里头也会有呢,谁知道马氏会神来一笔的。 不过马氏一开口,事情也就没了转圜的余地,马家两位少爷固然不想得罪了侯府的孙少爷,但转念一想,这两位不过是在自家舅舅手底下讨生活的庶出子弟,索性也就心安理得的将东西收下了。 孔尚瑾对这样的事情十分无语,对自家三姐夫的性格又有了新的体会,见两个孩子哭得伤心,倒是也没有露面,只是回到房中,想了想便说道:“上次是不是还剩了几面小镜子,你拿上两个,送去给马家的两位少爷吧。” 红梅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便用红盒子装了两面镜子往三房去,等进了门当着马氏的面儿将话儿一说,马氏的脸色倒是有些不好看起来,孔尚瑾这时候送了两面镜子过来,恐怕是知道了三房的事情,他心中不痛快,面上还得感恩戴德,谁让这是家里头侯爷太太最喜欢的四小姐呢。 不说两位马家的少爷喜出望外,就是三房两个庶子也心中高兴,马氏见外甥有了自己的小镜子,只好让他们把东西还了回去。悠然原本还有些不肯,好歹被嫣然劝住,这在人家家里头,总不能打了人家少爷的脸。 这事儿让其余几房人知道,自然也在心中笑话了一番,倒是冯氏忍不住对身边的人说道:“瑾儿虽然是个女儿家,做事情倒是稳妥,若是这次她直接把镜子送给青瑚青琼,难免扫了老三家的面子,送了那两位表少爷,至少大面子上是盖过去了。” 何老爹听了,自然满口子夸孔尚瑾,又说道:“可不是,咱家四小姐最是个体贴人的,像她这般年纪的女郎,哪有几个会惦记家里头老爹侄儿的。” 冯氏听了也笑,想着马氏闹得有些不成样子,便说道:“待会儿你挑几样男孩儿喜欢的首饰,给他们俩送去,就当我这个当爷爷的补偿他们。” 冯氏这话确实要给两个孙少爷撑腰了,免得马氏过度作践了去。要说冯氏多喜欢这几个孙子,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压根没有血缘关系,不过要是马氏闹得过了,伤了永宁侯府的脸面,冯氏却不可能放过了他。 冯氏的意思马氏心中明白,顿时收敛了许多,连带着对两个庶子也好了一些。马家两个少爷却有些不以为然,在他们家里头,庶出的孩子就跟下人没啥区别,哪里像在侯府,吃香喝辣的,跟正经的少爷也没啥区别了。 没过几日,因为这两个马家少爷,却又有一人受了委屈,当然,大房那几个都是厉害的,二房见三房的人也是不怕,三房两位少爷被安抚住,这个受了委屈的人,却是二房的表少爷杨怡晴。 要说起来,其实也是马家两位少爷私下里说了几句闲话,正巧让杨怡晴听了去,要是性格豁达一些的,压根不会往心里头去,要是性格火爆一些的,恐怕当面就给撅了回去,偏偏杨怡晴是个柔柔弱弱的,当下便觉得难受的紧,撇开如兰独自避到了花园,一串串的泪珠就落了下来。 孔青琼也爱哭,但那是小孩儿的哭法,但这位杨家表少爷却哭得好看,哭得楚楚可怜,不得不说,他这一招也是像了死去的那位冯家少爷。 而这一哭,却让吕良伟看在了眼中,说来也巧了,吕家来了信,吕良伟是进后院给吕氏送信的,却没想到来了一场花园偶遇。 早春花下,美人垂泪,让人忍不住的怜惜,吕良伟只觉得随着他的一颗颗眼泪,自己的心也都要跟着一起碎了。自从那一日偶见,吕良伟便打听过这位杨少爷的事情,知道他年幼丧父,客居在永宁侯府,如今见他这般楚楚可怜,便以为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 若是小冯氏知道,自家这位外甥这般给自己争面子,恐怕那点香火情分也得散了。这会儿杨怡晴乍然看见吕良伟的身影,连忙捂住半边脸颊,匆匆忙忙的朝着另一头快步走去,那头如兰正巧赶了过来,见他虽然眼睛哭得红彤彤的,人却没事才松了口气:“表少爷,您以后可别撇下奴才一个人出去了,虽然是自己家中,若是有点什么事的话,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如兰这话倒是好意,不过听在杨怡晴的耳中,只是感慨这里哪里是自己家,他到底不过是客居罢了。 那头吕良伟微微一愣,上前一步到底没有追上去,好歹知道一些规矩,只是低头问身边的小厮:“那位可是杨少爷,我见他哭得伤心。” 小厮见她低头温柔说话,脸颊忍不住泛起一丝红晕来,看了一眼离去人的背影,点头说道:“正是杨少爷,这位表少爷常哭,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小厮这话倒是实话,杨怡晴会哭能哭,在永宁侯府是谁都知道的事儿,但听在吕良伟的耳中,又勾勒出一个身世可怜,寄人篱下孤苦度日的小可怜模样。 不得不说,孔尚瑾的眼光还是十分准确的,这位吕小姐的审美眼光跟自家二姐像了个九成九,杨怡晴这样的可怜人,正是他们最喜欢最怜惜的类型。这一日之后,吕良伟总是想到这位惹人怜爱的表少爷,时不时便买上一些新奇的东西送进去,她倒是也做的不明显,永宁侯府的那些少爷都有。 第45章 不是良人 吕良伟把玩着手中的一只金步摇,上头垂下来的明珠带着莹润的光泽,她几乎可以想象,这只步摇带在那个可怜男儿的身上,必定是动人万分的。吕良伟微微一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那么个孩子上了心,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从力所能及的地方,让那个客居在永宁侯府的少爷好过一些。 “去,把这支金步摇送给杨少爷。”吕良伟将金步摇放进一个精致的小妆奁,递给身边的小厮,那小厮微微有些犹豫,但见她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只好答应下来,闷闷不乐的走了出去。 等人走远了,端砚才苦着脸上前,对着自家小姐说道:“小姐,那杨少爷毕竟是二房太太的外甥,您平时送礼,带上他那一份倒也罢了,如今怎么还专程送了东西过去?” 端砚跟在吕良伟身边多年,自然也知道她对男儿多有怜香惜玉的,但在家的时候倒也罢了,如今在永宁侯府,您对一个表少爷献殷勤,看在旁人眼中成什么样子。 吕良伟却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只是摆手淡淡说道:“不过是一支钗子,之前我也送过几位表弟,谁也说不出不对来。” 端砚心中叫苦,但见吕良伟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说再多的话也是无用,只好旁敲侧击的说道:“小姐,来之前太太就吩咐过,家里头有意与侯府结亲,您好歹注意一些。” 一想到这个,吕良伟脸色微微一变,说实话,孔青珠确实是容貌出色,但举止却过于端庄大气了一些,对着自己也总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更少了几分男儿的妩媚,这样的男儿,或许在自家父亲眼中是好女婿的人选,但对她而言,终究少了几分感觉。 出发之前,家里头确实对吕良伟吐露过一些心思,吕家一年不如一年,当今皇上又打压氏族,即使科举中第,也难以被重用,如今看来,倒是真不如这些勋贵之家。吕家想要跟永宁侯府结亲,一来是看准了孔青珠的品格才情,二来也是想要给吕良伟借助一份臂力,毕竟她是次女,家族的资源,到底还得优先老大那头。 吕良伟不是个笨人,自然也知道家里头的心思,到底叹了口气,暗暗想着表弟也是不错的,他们想让自己娶就娶了吧,反正正房夫君的体面,自己是会给他的。不过表弟从小懂规矩,想必到时候也不会拦着自己纳侍,只是可惜,那杨少爷虽然只是表少爷,恐怕是不会做小的。 要是永宁侯府知道这位的心思,恐怕一口吐沫喷上来。不过吕良伟面子上做的非常不错,一时之间倒是将人迷惑住。 唯有杨怡晴那边,收了几次礼物,渐渐便琢磨出一些不对劲来,虽然旁人也有,但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他收到的总是最精致,最合心意。 有过两面之缘,吕良伟又是个容貌出色的英年才俊,杨怡晴未免有些心动。他身边的李老爹也看出几分来,这一日收到这支精美的步摇,忍不住关上门来问自家少爷:“少爷,那位吕小姐,莫非是……” 杨怡晴脸颊微微泛红,听了这话却板着脸说道:“奶爹,你又浑说什么,这要是让人听见,我还做不做人了。” 李老爹瞧他这副模样,哪里有不明白的,连忙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吕小姐是大太太娘家的外甥女,虽然只是次女,但也是高门贵女,她若是能来求娶,少爷的一辈子也有了托付。” 听了这话,杨怡晴的心头却是一沉,有些气馁的将妆奁推倒一边,淡淡说道:“奶爹多想了,她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人家不过是看我可怜,这才照顾几分罢了,这些东西,侯府哪位少爷那边没有。” 李老爹却说道:“但少爷这边的格外好。” 看了一眼杨怡晴,李老爹继续分析道:“是,少爷您娘家一般,但好歹也是官家出生的少爷,您的亲大姨,如今坐着荣国公的位置,亲舅太母如今是永宁侯,亲舅舅也是永宁侯嫡出女儿的正夫君,这般的身份哪里差了。” 杨怡晴听着心头一动,随即又有些无奈的哭道:“但是除了舅舅,他们都不喜欢我。” 李老爹有些心疼的搂住自家少爷,心中不免有些责怪这些人,是,当年自家少爷是犯了错,但这关小少爷什么事情,他们怎么就不能看在血缘的份上多家关照:“别管他们喜不喜欢你,亲情是斩不断的。” 杨怡晴被他说的有些心动,但又觉得这件事绝对成不了,李老爹继续说道:“我看着,琮小姐毕竟还小,对少爷也是平平,但若是吕小姐的话,大太太那边或许不答应,但二太太恐怕乐见其成。” 在李老爹看来,自家少爷嫁进吕家,对二太太也有一些便利,只是他却不会想到,二太太多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所谓臂力,而去得罪了永宁侯府将来真正当家作主的大太太。 这边在谈论吕良伟那头大太太也跟自家儿子说起外甥女来,大太太观察了一段时间,还是觉得外甥女确实是不错,虽然对身边的小厮也体贴,但会体贴的女儿家,将来对自家儿子定然也是好的,再说了,娘家大姐大姐夫都是注重规矩的人,想必外甥女在这方面也会注意一些。 听了大太太的意思,孔青珠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害羞,反倒是微微皱眉。瞧他这副模样,吕氏心中纳闷,按理来说,外甥女这般的偏偏女郎,不是最讨小少年们喜欢,再说他可是知道,这段时间外甥女没少往里头送东西:“珠儿,这是怎么了,我是你亲爹,难道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孔青珠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家亲爹,倒是也不隐瞒,淡淡说道:“爹爹既然这么说,那儿子便说实话了,珠儿只是觉得,吕家姐姐确实是青年才女,未来也可能前途无量,但…….恐怕不是儿子的良配。” 吕氏心中咯噔了一下,定睛朝着自家儿子看去,孔青珠不闪不避的看着他,嘴角还带着一丝不多不少的笑容:“爹爹只知道,表姐送了不少的玩物过来,却不知道,她送到杨家表少爷那边的才是最合心意的。” 吕氏脸色猛地一变,杨怡晴他是知道的,娇娇弱弱,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一个人,不是他说,真看不上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老二家的刚开始还教导一番,谁知道刚说两句,这位就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最后索性也撒开手了,这样的人,侯府不说男儿,就是那几个小姐也都是不喜欢的,好吧,唯一会喜欢的,估计是老二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吕氏脑中飞快的闪过冯氏的那句话,觉得吕家娘子与老二有几分相似,当时他还觉得不以为然,如今听着自家儿子这般说,终于还是忍不住承认,这两人还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在男色这方面。 孔青珠见他似乎听了进去,笑着坐到吕氏身边,一手挽住吕氏的手说道:“爹,我知道你的意思,即使嫁过去,表姐将来纳侍也是越不过我去,女人家哪里能守着正夫君一个人过活的,不过爹你想想,要是将来她纳进门的,都是杨少爷那种哭哭啼啼的,看着都恶心心烦的很,这日子能过得舒坦吗。” 听了这话,吕氏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点了点儿子的额头说道:“未出阁的少爷,哪里来这么多话,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轮得到你挑三拣四。” 孔青珠知道他并未生气,只是笑着说道:“那可不是,有父亲帮忙看着,儿子放心的很。” 吕氏听了却叹了口气,这找媳妇比挑女婿更加不省心,原本荣国公那边倒是不错,偏偏没有年龄合适的。不过虽然如此,吕氏到底是歇了跟自己娘家做亲的心思,就像儿子说的,将来小侍是越不过他,但以外甥女的品味,将来一群柔柔弱弱的小侍通房,那看着都觉得心烦。 孔青珠瞥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比起吕家表姐这般的风流才女,儿子倒是宁愿选一个娘亲这般,或者跟三舅母似的,榆木脑袋不解风情,并不是错处。” 吕氏听了这话,忍不住瞪了儿子一眼,有这么说自家老娘和长辈的吗,不过想想又觉得确实如此,自家世子确实不懂男儿心思,不会哄着他,但同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花花心思,后院虽然有几个小侍,但都扔给他处置。 当年冯氏给孔尚香选亲,左挑右选的,最后选中了清流严家。严家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高官厚禄,更没有家财万贯,那时候孔尚香嫁过去就是低嫁,吕氏一直觉得,必定是那时候去世的老太太逼得太紧,冯氏才忙不迭的定下了严家。 但如今看着,他却开始明白冯氏的苦心,严家确实是不够出色,但正因为不够出色,对孔尚香才会多一分宽容。再有一个,严家门风清正,当家主父虽然不多慈爱,却重视规矩但不严苛。果然,孔尚香进门之后,接连生下三个女儿,固然行事作风还没有自家儿子稳当,却任由谁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最让吕氏羡慕的是,严家那位弟妹虽然也有通房小侍,却没有庶出的子女,倒不是孔尚香的手段多么高明,据说是严松自己觉得,既然嫡出的女儿够了,没得让庶出的来心烦,索性不让这些通房小侍生孩子,那是真真只把他们当做玩意儿消遣,虽然对那几个来说冷清了一些,但对于孔尚香来说,不知道省了多少事情。 想到这里,吕氏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只可惜你三舅舅有三个女儿,偏偏都比你小太多。” 孔青珠一听脸色顿时复杂起来,暗道莫不成父亲还打算让自己嫁给那三位表妹不成,咳咳,那三位表妹倒真跟三舅母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从模样到个性都是如此。 吕家表小姐对杨家表少爷献殷勤,侯府能有什么秘密,没几天的功夫不少人都知道了,大伙儿面子上不说,不过是碍于家里头规矩严格,吕良伟也没让人抓住什么把柄罢了。 二太太小冯氏也略有耳闻,顿时觉得头痛欲裂,杨怡晴的未来,他其实也考虑过,只是杨怡晴虽然客居侯府,但亲生母亲还在,家里头还有一个继父,他若是一手做主的话,也是说不过去。 杨怡晴的母亲固然有些不对,但到底是亲生的母亲,这些年大概是知道侯府的厉害,每年也有书信过来,逢年过节的礼物也是不少,不说是不是真心,至少姿态摆在那儿,倒是让小冯氏更加难办。 原本小冯氏想着,等这孩子到了年纪,自己给找一户稳妥的人家,那姓杨的家伙也不敢反对,只是杨怡晴跟他却并不亲近,反倒是对那李老爹言听计从的,前几次还把心思打到了孔青琮身上,不免让小冯氏冷了心。 只是这次的事情,却不是那么容易放过的,这一日小冯氏将两个庶子打发走,只留下一个杨怡晴在,他看了一眼李老爹,冷笑着说道:“我倒是小看了你,当年我那弟弟走错路子,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如今还要耽误我外甥不成。” 李老爹吓得跪下,当年出事之后,原本荣国公夫人是要把他打死的,是死去的少爷拼死相护才活了下来,正因为如此,李老爹自问处处为小少爷着想。如今听了小冯氏的话,李老爹吓得脸色惨白,却还是争辩道:“二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小冯氏却不管他,只是看着杨怡晴,见他如今出落的更像是死去的弟弟,更是一阵心烦,叹了口气说道:“吕家小姐是外人,她送来的东西,你当做寻常的礼物收下倒也罢了,毕竟大家都有,但怎么敢用什么荷包做回礼。” 杨怡晴吓得脸色惨白,又开始掉眼泪起来:“舅舅,我,我只是想要谢谢吕小姐。” 瞧他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欺负了他,但小冯氏自问对这个外甥也算是尽到了心:“住口,给我把眼泪收起来。” 杨怡晴从未见过小冯氏声色俱厉的模样,吓得一时间连哭都忘了,眼泪还挂在眼眶里头好不可怜,小冯氏看着又是有些心软,他没有日子,这个外甥过来之后,也是当做半个儿子在教养的,只是这孩子从小跟在他那弟弟身边长大,性子怎么都拗不过来。 小冯氏揉了揉额头,开口说道:“这些厉害关系,你还小不知道,但你要明白,你跟那位吕小姐,是绝无可能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否则的话,我就只能把你送回杭州了。” 这话一出,顿时吓得主仆两个颤颤欲坠,小冯氏狠了狠心,继续说道:“将来你的婚事,我会做主,但这样的事情再出一次,就绝不会这般轻飘飘的带过,你上了这么长时间的学,总该知道礼义廉耻。” 这话却说的太重了一些,从小冯氏房里头出来,杨怡晴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一时间觉得羞愧无比,一时间又对未来绝望,李老爹受了责罚,这会儿也不敢胡乱说话,主仆俩回到房中,又是抱头痛哭了一场。 第46章 游园 小冯氏对杨怡晴说了重话这事儿别人不知,不过从这一日开始,吕良伟若是还往里头送东西,要是大家都有的,小冯氏也不避讳,也就让人给外甥送去,但若只是给他的,去都被送了回去,当然,被吓了一顿的杨怡晴,再也不敢送什么回礼了,连带着书房那边也再也不敢过去。 其实小冯氏看着声色俱厉,其实倒也是真的为了这个外甥好,私相授受,这事儿放到哪里都是没道理,再说杨怡晴还有一个那样的爹,若是传出去,人家只会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直接将他贬低到尘埃里,将来也别想说什么好人家了。 这样的事情,对吕良伟几乎没有什么伤害,若是被人知道,大不了说一声风流,但对杨怡晴的伤害却是巨大的。 小冯氏心中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吕良伟是什么人,那是吕家嫡系的嫡次女,如今看着还是个有本事的,什么样的女婿娶不到,会看得上他那外甥才怪了。 婚姻大事,吕良伟自己是断然做不了主的,那吕家的太太他也曾经过一次,是个厉害的角色,比起吕氏更甚,这事儿要是传到那位的耳中,恐怕恨不得拔了杨怡晴的皮。小冯氏心中也有些怨怪这位吕家娘子,你又不是闲着没事,何必来招惹一个客居在侯府的表少爷。 吕良伟那边不知是知道了侯府的态度,还是被身边的人劝住了,反正一开始还往里头送些东西,被退回了几次之后就没了动静。 只有伺候在她身边的端砚知道,接到家里头信的那一日,吕娘子曾大发雷霆。 吕氏下定了决心,便给自家大姐和姐夫去了信,不仅拒绝了婚事,还话里话外映射了自家外甥女一番,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两位也是熟知吕良伟性格的人,哪里会猜不到,当下便来信痛骂了一顿,吕良伟心中有气,偏偏杨怡晴那边彻底的消声灭迹,两人身份有别,这一日之后便彻底没了消息。 这些变化孔尚瑾是不知道的,这段时间他正在游说自家老爹去那清梦园玩儿呢,一开始冯氏想着家里头事情多,还有一个客居的吕娘子在,这位可是要春闱的,他们一家子出去玩不带她说不过去,带着她却怕耽误读书的功夫,一直也没能答应。 拖拖踏踏的,终于春闱结果出来,吕良伟果然中了进士,虽然不是三甲,但在殿试的时候也入了皇帝的眼,被夸赞了几句,直接点了吕家所在地的知县,比那些还需要托关系找职位的进士好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杨怡晴的事情,等春闱结束,吕良伟很快就收拾行李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倒是也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等人走了,冯氏那边也没了借口,到底是经不住孔尚瑾的怂恿,答应带着一群孙女孙子出门玩儿了。 听到要去温泉庄子上玩儿,永宁侯府上上下下的人都高兴的很,不过这一次冯氏只说带着孙女辈的去,大太太忙着家事不在意,二太太因为杨怡晴病了也不能跟去,三太太倒是想去,被冯氏一句,你身体正不好着给打发了回去,至于马家那两位少爷,上个月便已经家里去了,都是住京城,就算马氏用身体不好的借口,也不好真的常住,马家到底是还要些脸。 即使如此,嫡出庶出的加起来,除去几个年纪太小不能成行的,小主子也有整整十一个,为此孔尚瑾早一日便过去吩咐人准备起来,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这时候倒是显出皓辰给的那些下人十分不错,虽然主子不常在,但做起事情来依旧有条不紊,第二日一群人到的时候,冯氏看着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人多,温泉池子倒是够用,主要男儿都觉得幕天席地的有伤风化,如今园子里头可不近他们几个,所以不约而同的选了室内的那个大温泉,没有马氏和杨怡晴在,一群人倒是有说有笑的,或许暗地里有些互别苗头,但在冯氏面前,都显得和乐融融,兄弟情深。 而几个女儿,孔青琮一眼就看上了那个山上居高临下的,三房两个却看中了那亭子里头的,大房那位庶女似乎想跟着孔青珏走,但最后却跟着三房两人一同去了池子,剩下孔尚瑾带着孔青珏去了竹林,要知道她自己还没有尝试过这个地方呢。 青竹环绕,温泉生烟,如今已经不算太冷,在室外泡温泉倒是刚刚好,一旁的小厮端来清茶,孔尚瑾拉着自家侄女坐下,忍不住喟叹一声,又可惜的说道:“若是冬日里下了雪,在这竹林中间泡汤,才更有一番滋味。” 孔青珏听着心中一乐,原本她年纪大了,今年秋闱也要下场,是不打算出门玩的,不过孔尚瑾怕她太紧张,硬是给拉了出来,这会儿泡在温泉之中,也难得的舒展了眉头:“确实不错,等冬日下雪了,四姨再过来就是了。” 孔尚瑾却遗憾的说道:“爹就是把我当做小孩儿看,冬天下了雪就怕摔着,哪里放心我出门。” 孔青珏听了也觉得好笑,自家四姨明明才十岁出头,却比谁都稳当,偏偏爷爷就把他当做孩儿对待,每每都能看见四姨无奈的模样。 孔尚瑾见她窃笑,忍不住挑了挑眉头,撩拨了水泼过去,孔青珏连忙躲过,两人嬉闹了一会儿,见孔青珏神色轻松,孔尚瑾才笑着说道:“这样才对,整日里读书读书,连年轻人的朝气都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小老太婆呢。” 孔青珏听见这话却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看了一眼孔尚瑾,难得吐露心声:“我也不知怎么了,平时读书好好的,一进考场就大脑一片空白,如今四姨跟四妹都已经拿了秀才功名,尤其是四姨,若不是奶奶压着你,怕直接春闱也是没差的,偏偏是我,比你们大了许多,如今还是个白身。” 虽然孔青珏注定是永宁侯府的传人,不出意外的话整个侯府都是她的,但如今永宁侯还活的好好的呢,孔青珏是个有志气的,便想要从科举入朝,好歹做出一些成绩来。永宁侯见她不适应考试,也有过给她蒙阴的意思,但却被她拒绝了。 听了这话,孔尚瑾也有些无语,这位侄女不是没有才学,而是这家伙应试能力太差了,进了考场就大脑空白,怎么可能考得好。一次两次每中,他们这两个年纪小的反倒是中了,无形之中压力更大,从而恶性循环了。 这也是孔青珏性格豁达,这才没对她们生出怨怼来。不过长此以往,难免心中郁郁,恐怕不是好事儿。若是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很可能成为孔青珏心中的一个疙瘩,一辈子挥之不去。 永宁侯也是孔尚瑾的家,十年来,她已经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归属感,见孔青珏苦恼的模样,忽然眼神一转,笑着说道:“如今距离秋闱还有一段时日,我倒是有个法子能够解决你的问题,不过左右是要吃一些苦头了。” 孔青珏听了眼睛便是一亮,她可是知道,自家四姨最是有些办法,有时候就是侯爷也会问她的意见,如今见她说的信心满满,顿时也对此有了期盼,连忙问道:“什么办法,吃苦怕什么,十年寒窗,那一日不是吃苦。” 孔尚瑾却不直接告诉她,卖了个关子说道:“回去之后再告诉你,现在啊,你就好好享受这里的好日子吧。” 孔青珏恨不得抓耳挠腮,偏偏孔尚瑾就闭紧嘴巴不再开口了,任由她怎么问都不说,孔青珏也拿她毫无办法。 等泡完了温泉,孔尚瑾又想要带着一群侄女侄儿到院子里头烧烤,谁知道一群男儿瞧见那精致无比的院子,如今正是那百花盛开的时候,美不胜收,哪里还有烧烤的心思,冯氏都直接驳了孔尚瑾的话:“看你真是个榆木脑袋,这样风雅的地方,烤肉吃还不弄得烟熏火燎的,平白坏了这份雅致。” 孔青珠见自家四姨吃瘪,还笑着说道:“可不是,往常只听说四姨是个最最风雅的,如今怎么这般煞风景,爷爷,我看还不如让人煮一些花茶,带一些点心,大家看看花喝喝茶,倒是也应了景。” 冯氏果然叫好,等东西上来,孔尚瑾陪着吃了一会儿花茶点心,听着一群男孩谈论花草,实在是觉得有些无趣,好吧,在这个世界生活的久了,思想都偏向女尊世界的女人了。 见冯氏他们吃的开心,孔尚瑾索性告罪了一声出来,刚走出几步,后头孔青琮也跟了上来,一副牙疼的模样:“真是的,烤肉多好啊,那些甜腻腻的点心有啥好吃的。” 好吧,孔青琮是孔尚瑾的最佳好基友,这两位比跟孔青珏还要合拍,离开花园子,孔青琮便说道:“方才我在山顶上瞧见,东面好像有一片寺庙,不如我们去那边逛逛吧。” 孔尚瑾知道她是个坐不住的人,又叫了个下人一问,果然那一片有一个寒山寺,据说求平安最为灵验,距离这里骑马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孔尚瑾想着这边无事,便索性带着孔青琮出了门,难得能在郊区骑马,孔青琮恨不得策马狂奔,若不是孔尚瑾压着,这位怕是乐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不一会儿,果然到了那寒山寺下,那寺院位于一座小山上,山头种满了松树,这会儿一眼望去也是绿茵茵的一片。 寒山寺并不大,两人拾阶而上,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不过香火倒是旺盛,时不时就看见前来上香的男人,不过看服饰打扮,大部分都是附近的贫民百姓,想想也是,大家的少爷太太出门上香,必定去那皇觉寺的多,那里是受到先帝册封的寺庙,接待这些大家子弟也不会显得寒酸。 一群男儿中间忽然出现两个女孩,还是衣着华贵,样貌精致的模样,顿时不少人往他们看来,孔青琮似乎毫无所觉,进了寺庙就开始求平安符,看她那架势,是准备给家里头一人带一个回去了。 孔尚瑾也不去抢孔青琮的事儿,索性让来顺看着她,自己带着来喜出去走走,寒山寺统共就这么几个小院子,并没有多少景致,不过倒是比富丽堂皇的皇觉寺多了几份寺院该有的肃穆。站在小山头,远远的似乎能看见清梦园,不过影影错错看不真切。 寺院没啥可玩的,等孔青琮求了平安符,两人便拾阶而下,回去的时候倒是不急,孔青琮屡次怂恿自家四姨带着去跑马,孔尚瑾只是瞪了她一眼,冯氏他们还在清梦园里头呢,她离开一会儿倒也罢了,怎么可能将他们扔在宅子里头自己去玩。 慢悠悠的往回走,没一会儿能瞧见清梦园的影子了,却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路上,将马路挡了个严严实实,走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车轴子不知怎么居然断了,马夫满头大汗的在修理,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站在旁边,脸色也不好看:“少爷,这可怎么办,马车坏了,不能敢在天黑前回去,太太肯定得着急了。” 孔尚瑾眼尖的看见马车上的标识,看着像是威武将军家的,便让来顺过去一问,果然是威武将军家的少爷,出门上香的时候遇上了这事儿。 孔尚瑾想了想,索性让人去清梦园拉了一辆马车过来,他们带出来的马车多,到时候小厮们稍微挤一挤就是。 从头至尾,那里头的少爷也没有露面,等马车渐渐走远,那个小厮才坐进马车,笑着说道:“幸好今日遇见了好人,否则的话太太知道,怕是饶不了奴才。” 原来他们这一日出门,是瞒着家里头的。 那少爷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只是说道:“坐了别人家的马车回去,爹爹怎么可能不知道,到时候还得多谢人家才是。我原是担心妹妹身体,才出门来求平安符,想必爹爹也不会责怪。” 那小厮听了,瞧了一眼自家少爷,抿了抿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第47章 秦玉双 秦玉双带着小厮刚刚踏进家门,就瞧见自家父亲身边的老爹守在门口,见他完整无损的回来才松了口气,连声说道:“少爷您可回来了,太太可担心死了,让您回来就去他房里头一趟。” 秦玉双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径直进了后院,威武将军府虽然人口不少,但韦氏不是个善茬,故而倒是显得上上下下都井井有条。 进了屋子,秦玉双便见父亲的脸色不太好看,坐在那儿冷冷的看向自己。 秦玉双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二话不说的跪了下来,这样一来,韦氏哪里还能维持着冷脸,忙不迭的将他扶了起来,垂泪说道:“你这个不孝子,为父辛辛苦苦把你教养长大,难道是为了让你吃苦受累的,你妹妹身体不好,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去那寒山寺。” 秦玉双却说道:“那是我唯一的妹妹,亲自走一趟才显得诚心诚意,爹,我又不是三叩九拜的去,哪里说得上吃苦。” 韦氏只有秦玉双一个嫡亲的儿子,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好的都给他,那女儿虽然养在身边,却是小侍生的,哪里有他亲儿子重要。 秦玉双也知道父亲的心结,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在他看来,自家母亲对父亲已经算是不错了,但没有儿子一切就都是浮云,他还小的时候,母亲还能说不急着生,但一年年过去,家里头庶出的子女也多了起来,如今终于有小侍一举得女,也算是全了母亲的心愿。 韦氏其实也明白这些道理,否则的话他也不会下狠手,让那小侍去父留女,如今虽然有了女儿,却被他从小抱在身边养着,不愁养不熟,但心底总有一些意难平。 伸手将儿子拉到怀中,他深深叹了口气,心中也恨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了儿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见他情绪平稳下来,秦玉双才松了口气,问了几句妹妹的情况,因为韦氏多年不育,如今这孩子是记在韦氏名下,充作嫡女的。知道唯一的妹妹身体已经好了许多,秦玉双微微放了心,才把路上的小意外说了出来。 韦氏听了更是皱眉,他其实也疼爱养在身边的女儿,但如今那孩子还是个襁褓中的小孩儿,儿子却是自己视若珠宝,一日日带大的,人心自然也就偏了:“永宁侯府,我倒是记得,侯府的太太是个和善的性子。” 韦氏恍然记得,永宁侯府嫡出庶出的女儿都不少,甚至还有一个跟侯府世子同辈份的小女孩在,跟自家儿子年纪正好相衬,不免便动了心思,打定主意要亲自上门感谢。 等晚上威武将军回来的时候,韦氏便笑着将秦玉双亲自出门为小女儿求平安符的事情一说。 威武将军秦宝山一听,果然高兴得很,这个肖似自己的儿子,她也是疼爱万分的,如今见儿子也疼爱女儿,心中更觉得这父子俩是识大体的,不像旁的人家,嫡出的夫君生不出女儿,还不准别人生,到最后闹得家宅不宁。 韦氏要是知道妻主的心思,恐怕会呵呵一下,如果不是真的被逼的没有了办法,他怎么可能会让女儿从别人的肚子里出来,不过事已至此,他还有一个亲生儿子要养育,只能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办法:“将军,侯府的人虽然是举手之劳,但对双儿来说,却是大事儿,明日我想登门道谢,将军以为如何?” 威武将军手握兵权,又是皇帝的亲信,即使进京之后,与朝廷文武百官也疏离的很,以他的位置若是跟这些人走的太近,那才是碍着皇帝的眼镜。 秦宝山想了想永宁侯府,觉得空有爵位并不身居高位的人家,自家走动走动不算什么,便说道:“也好,省得人家觉得咱们失了礼数。” 韦氏见妻主同意,第二日便带着一大堆的礼物上门了,他这般的殷勤,也有几分想要帮着儿子相看相看的意思,虽然儿子如今并不算大,但儿郎的好年纪就这么几年,需得提早相看起来。 也不是韦氏杞人忧天,只因为秦玉双越是长大,模样越是朝着秦宝山的方向去了,皮肤虽然算不上黝黑,却是怎么保养都不会白的小麦色,浓眉星眸倒也罢了,可以说一句端正,但八岁就能有人家十几岁儿郎的身高可怎么办。 明朝不管男女,都是以白皙为美,当然这个白皙不是指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而是玉白,这一点上,孔尚瑾的肤色就很符合时下的审美。女子高大还好一些,男子却是崇尚玲珑小巧,偏偏秦玉双反其道而行,为此没少被外头的少爷公子笑话。 昨日回来的路上,孔尚瑾就把这个小插曲告诉了冯氏,所以听见门房禀告的时候,他一下子就醒悟过来,忙让人将两人请进来。 韦氏自己是个地道的美男子,这一日打扮的富丽堂皇,一走进来就笑容满面的道谢,倒是弄得冯氏有些不适应。 韦氏虽然比冯氏年轻许多,但他是皇帝宠信的威武将军嫡夫君,两人也算是身份相当,故而冯氏对他也客气万分,只是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将军太太这般客气,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韦氏眯起眼睛笑道:“值当值当,若不是侯府的马车,想我这冒冒失失的儿子,怕是要留宿荒郊野外了,这孩子满心只想为了他妹妹求平安符,却忘了自己个儿,倒是让我好不担心一场。” 这话倒是点出秦玉双出门的原因,免得冯氏还觉得自家儿子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到处乱跑了,冯氏听了果然点头,拉着秦玉双左看右看,笑着说道:“果然是个爱护妹妹的好孩子,来,这个你带着玩儿。” 冯氏从手腕上退下一只镯子,是水头十分不错的玻璃种,莹润的绿色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虽然比起韦氏大手笔带来的东西不值一提,但秦玉双也犹豫了一下,见父亲点头才接了过来。 冯氏见他进退得宜,规矩显然十分不错,倒是微微心动,只是再仔细看他的模样,难免有些失望。这个将军府的嫡长子,据说如今也才□□岁的光景,但看着居然跟孔青珠差不多高低了,肤色偏黑,如果不是梳着儿郎的发髻,倒像是个习武的女郎。 虽说娶夫娶贤,但若是夫郎的颜色不好,夫妻俩的感情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日子过得跟二房似的,也是没滋没味。 不过想想秦玉双的年纪,自家能配得上的,也就是琮姐儿和三房那几个,三房是庶出,恐怕人家将军府还看不上呢。 孔青琮的年纪尚小,冯氏也没有越过小冯氏做主的意思,这个念头不过是一转,立刻就抛了开去。这会儿冯氏倒是灯下黑,直接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小女儿呢,或许在他的心目中,自家小女儿什么样优秀的男儿都娶的,潜意识有些看不上这个秦玉双的。 韦氏说了一筐子的好话,心中有些想要见见侯府的小姐们,但他贸贸然的提出来难免有些不好,见时间不早,虽然冯氏留了饭,他好歹知道一些分寸,只能讪讪的带着人离开了。等离开侯府,韦氏忍不住感慨道:“侯府好风光,咱们府内也是断然比不上的。” 侯府好歹已经过了三代经营,累积下来的财富自然巨大,而将军府名头是好听,但他母亲不过是农家子出生,登上高位到如今还不到二十年,家里头的富贵怎么能跟人家比。 韦氏心中却是感慨,当初以为儿子颜色不好,他还曾动过让儿子下嫁娘家的心思,但却被妻主一顿骂醒了。 官商有别,他娘家确实是江浙一带的大商人,说得上家财万贯,但家里头的男人出门,连个凤钗都不敢带,更别说那些只能上供的珍品了。 士农工商,明朝对商人压制得很,限制的规矩许多,家里头有钱却连绫罗绸缎也不敢明晃晃的穿出门,可见商人的可悲。当年韦家给他丰厚的嫁妆,可不就是为了背靠大树好乘凉。 等韦氏离开,冯氏微微皱眉,对着身边的何老爹说道:“这个韦氏看着倒是热情的过分。” 何老爹想了想,也想不通韦氏为什么这么热情,只好说道:“太太忘了,前几年韦氏第一次上门参加宴会,出手也是大方的很,想必是外来的,急着跟京中的太太老爷交好罢了。” 冯氏似乎想起当年宴会,韦氏出手却是大方的很,听说这位韦氏出生商家,嫁进将军府的时候,家里头将大半的家财都动了他的嫁妆,恐怕也是个有钱的主。 冯氏打量了一番那些东西,大部分都是年轻女郎用的,便说道:“分别给瑾儿和琮儿送去,这举手之劳也是她们的。” 这边孔尚瑾收到重礼倒是吓了一跳,自己随口一句话,哪里值得这些东西,尤其是里头的一块玉佩,成色几乎要赶上当年皓辰给她的见面礼了,可见其珍贵。不过冯氏既然已经收下了,她自然不会做出退回去那样打脸子的事情,人情往来这方面,想必自家老爹能帮忙处理的很好。 红梅将东西一一小心翼翼的收好,一边打趣着说道:“小姐如今的东西,私库里头怕是要放不下了。” 红玉便在旁边凑趣的说道:“要是真放不下的话,便求太太再给一座院子当了库房就是。” 孔尚瑾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东西,听了这话倒是来了兴致,让红梅将自己的私库册子拿出来瞧瞧。 侯府的小姐少爷们,手里头都有不少好东西,以防丢失都是上了册子的,红梅见她要看,也就真的拿了过来。 孔尚瑾打开一看倒是乐了,她毕竟还是个未曾分府,没有收入的小姐,里头不少的东西都是逢年过节收到的见面礼,当然也有许多是冯氏私下里添补给小女儿的,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甚至还有她小时候的一些玩意儿,九连环什么的都还好好的放着呢:“这些都还留着,以后也用不着了。” 红梅见她说的是小时候那些玩具,便笑着说道:“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哪一个不值得好几两银子,小姐你看这个,没有几十两都下不来,哪里能随便丢了,再说了,将来有了小小姐,留着给小小姐玩儿也是好的。” 孔尚瑾被他一句话说的笑了,感情玩具也能当做传家宝,不过想想也是,她小时候玩的弹珠都是珠玉做的,甚至还有龙眼的的珍珠,要真的丢了岂不是可惜,这般想着,孔尚瑾也觉得自己作为世家小姐的生活实在是奢靡的很。 薄薄的原本册子,记着的东西倒是不少,其中最为珍贵的都是摆件或者首饰,这些大部分都是冯氏给的,样样都是精品,上辈子有一件都得放保险箱里头,如今倒是成了常规的物件儿。 几下子翻完,孔尚瑾随手将册子递给红梅,一边笑着说道:“如今一看,才发现自己的东西确实不少。” 红梅小心翼翼的又把册子放好,听见这话又笑道:“可不是,只是太太每次过来一看尤嫌不够,怕委屈了小姐,可见是真疼小姐的。” 想到自家老爹的性子,孔尚瑾也无奈的很,上次她见一个竹子做的笔筒有趣,便买回家来用,谁知道正巧被冯氏看见,顿时觉得女儿委屈了,第二日就送来十七八个玉的宝石的香木的,各式各样的笔筒过来,真让孔尚瑾哭笑不得。 大概正因为冯氏毫无保留的疼爱,才让孔尚瑾迅速的融入这个世界,每次看见冯氏慈爱的眼神,她总能想到上辈子的母亲,这般想着,更觉得自己要孝顺才行。 红玉见红梅讨了小姐的喜欢,不甘示弱的说道:“太太疼爱小姐,我们小姐也孝顺的很,每次送过去的物件儿,总能让太太喜欢,上次春柳姐姐还说,如今太太用餐,非得用小姐绘制的那套碗碟不可。” 这说的还是上次冯氏生日,孔尚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送的,最后便自己画了样子,让外头帮忙烧制的一套瓷器,东西并不精贵,但胜在一个新巧,红玉这话倒是带了夸赞的成分。 孔尚瑾也是知道,看了看两个小厮,见红玉看着红梅的时候带着几分妒忌,不免微微皱眉,随着她年纪越来越大,身边小厮小心思多起来的也更多了。 孔尚瑾对小男孩没啥兴趣,想了想忽然说道:“我瞧里头还有一些陈年摆件,你们一人挑一样,将来当做嫁妆也是体面。” 听了这话,红梅只是微微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倒是红玉眼睛蓦地睁大,眼中弥漫起泪珠来,却怕孔尚瑾看来,忙不迭的出去了。红梅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心中对红玉有些担心,小姐如今这般说,可见是不打算收用他们了,红玉要是再有小心思,将来铁定讨不到任何好处。 第48章 舞勺 孔青珏心心念念着自家小姨说的办法,只是回家之后,孔尚瑾倒像是把这件事抛诸脑后,该吃吃该喝喝,该出门读书绝对不留在家里写字,如果不是她知道,小姨这个人从来不是信口开河,会拿这样事情开玩笑的人,她怕是会以为自己被耍了一把。 就在孔青珏几乎忍耐不住,想要把孔尚瑾堵在门口逼问的时候,这一日孔尚瑾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直接让人把她眼睛蒙住,左转右转的拉着走了。孔青珏心中莫名,等摘下眼睛上的布条时却是惊呆了,指着孔尚瑾大叫道:“四姨,你,你,你怎么把我带到贡院来了,你知不知道这是砍头的罪名。” 贡院是读书人考科举的地方,那可不是能随随便便进出的,孔青珏看着那熟悉的院落几乎没有晕过去,要知道朝廷对这一块重视的很,若是被人知道自家小姨带着自己贸贸然的进来,恐怕连侯爷也救不了她们。 孔尚瑾撇了撇嘴,暗道自己怎么可能做那么不靠谱的事情,别看这地方跟贡院看似一模一样,其实不过是像了一个模子罢了,外头院子上挂着的是书斋两个大字,里头靠近厕所的这几排,看着倒跟贡院一模一样,但再往后却都是寻常的砖瓦墙壁,不过是造成一种跟贡院一模一样的视觉效果罢了。 孔尚瑾为了这个大侄女也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要克服心理障碍,一般而言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开解,让她自己慢慢放开,当然,孔青珏要是能做到的话,也不至于连续两次折戬而归。第二个就是以毒攻毒,让她对这种压力麻木,从而不会过度的紧张。 孔尚瑾当时考虑了许久,终于想出了这么一个损招,私自进出贡院是不可能的事情,真的想要在家里头造一个贡院,那也强人所难,但弄一个仔细看四不像,但身在其中却不能察觉远处不同的“贡院”,与她而言不过是多费一些事情罢了。 不过是几个单间,就算跟贡院相似又如何,外头明晃晃的挂着书斋的匾额,这几排房间之外,都是青砖搭建而成的普通院落,就算被人知道,也拿不到侯府的把柄。 也是永宁侯府占地面积够大,她才能动用这么一大片的土地,建立这么一个试炼场。当然,其中冯氏吕氏也是出了大力气。 孔尚瑾也不解释,拍了拍手,却见两个官差上前两步,却是要对孔青珏搜身,而后头已经陆陆续续的跟上了好几个“学子”,如果不是孔尚瑾莫名的出现,孔青珏几乎以为自己是午夜梦回,到了科举的贡院里头。 一切就跟孔尚瑾预料的那般,孔青珏在初初的震动之后,便开始有些紧张起来,虽然明知道这地方有古怪,不该是科举。但看着贴出来的试题,她又一次感受到那种窒息的紧张感觉,坐下之后大脑就是一片空白,连带着握着笔的手掌都开始抖索。 孔尚瑾已经消失,书斋里头就像是举行了一场科举,甚至旁边厕所传来的臭气都一般无二,若是孔青珏能看见,不远处的小楼上头,自家小姨笑嘻嘻的拿着一只千里眼,正乐滋滋的欣赏自己的窘态,恐怕会愤起掀桌。 孔尚瑾的身边,永宁侯微微皱眉,待看清楚自家孙女的紧张姿态,又是叹了口气,明明不管是她还是先生,都说珏儿的才能,中一个进士绰绰有余,偏偏她屡战屡败,到最后弄得全家人都没有了信心,从而给了珏儿更大的压力。 永宁侯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不对劲,却除了开解又是无能为力,在她看来,珏儿是将来要继承侯府的人,即使不考科举也没啥大不了的,但偏偏这孩子就是钻了牛角尖。 而家里头,瑾儿和琮儿又早早的得了功名,两相对比,永宁侯也不得不担心,这孩子有朝一日因此心性大变。 有时候,为了孔青珏,永宁侯甚至兴起过打压嫡幼女和另一个孙女的心思,很多世家大族其实都有这样的做法,因为法定继承人不够出色,就压制其他的旁支,不让他们过于优秀。 但永宁侯最后还是压住了这样的心思,这样的做法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不但无益于家族的兴盛,反倒是会毁了那些好苗子。 孔尚瑾没瞧见自家老娘的心思百转,乐滋滋的看了一会儿自家侄女儿的笑话,才转头说道:“一次两次怕是不成,多试几次,以后珏儿便对这样的地方无感了,以她的才学,科举还不是手到擒来。” 永宁侯心中喟叹,暗道自己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要真压着瑾儿和琮儿不许出头,不说这两人对珏儿会不会有所怨恨,如今断然不可能这般费心费力的为珏儿着想。 看着面带笑容,还跟面团子似可爱的小女儿,永宁侯不由和缓了神色,笑着说道:“就你歪主意多。” 孔尚瑾见她面带笑容,笑着走到她身后,一边给她捏捏肩膀,一边说道:“还是母亲有先见之明,我们姐妹侄女几个都是习武之人,否则的话这样艰苦的条件,我哪里敢给珏儿多来几次,真伤了身体,大姐夫可不得把我吃了。” 永宁侯笑着摇了摇头,心中也盼着这个办法有用。不知道是不是以毒攻毒的办法起了效果,反正三次之后,孔青珏再考试的时候,就态度自然了。不过临到秋闱,一家人还是担心的很,毕竟假书斋和真贡院还是大有不同,生怕到了真正考试的时候,孔青珏又被自己的心情影响。 幸好,上天也厚爱这个努力的少女,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层层关卡,孔青珏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考一次过一次,等金榜题名之时,也不过是十八岁稚龄。 十八岁,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已经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但对于科举来说,绝对是属于青年才俊。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人生四大喜事,孔青珏一下子就遇到了俩,在她考完乡试的时候,家里头冯氏吕氏多方对比,总算是给她确定了未来的夫君,赵氏。 赵家如今看似平庸,但早几年的时候,可是京城里头炙手可热的权贵之家。赵氏的祖母乃是当今的太子太师,在当今上位之后,还稳距内阁许多年,后告老还乡,当今也给予了极大的重视,如果说程庆山这个太子太傅是读书人心中的大儒,那赵氏的祖母则是许多官员心中的不倒丰碑。 只可惜的是,赵太师一生只有一个嫡女,虽然赵家旁支不少,但嫡系却单薄的很,这位赵家女还是个早逝的命运。 赵家女临死之时,倒是已经有一儿一女,死后,这双儿女便养在赵太师跟前,如今赵家看似没落,不过看当今的态度也就知道,若赵太师的这个孙女是个出息的,将来不愁没有出路。 原本吕氏是不满意赵氏的,毕竟有丧父长子不娶的道理,但之后听了冯氏的话,细细相看了赵氏一番,觉得这位的教戒规矩,倒是比一般的大家公子都要更好一些,可见赵太师为了这个孙子,也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 赵家如今看似远离朝廷,但其实赵太师依旧简在帝心,皇帝时长召她相见,唯一可惜的是,赵太师年事已高,谁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若是一病去了,恐怕赵家就会大不如前。 只是冯氏心中也明白,如果赵家还是当初的赵家,永宁侯府还不一定能攀上这门亲事。 赵太师年老体衰,唯一的孙女尚未弱冠,为人谨慎但才学一般,将来成就恐怕就那样了。但就是这样,冯氏才能放心的结亲,否则的话,如今皇女们一片乱象,勋贵权贵之家,有几个能独善其身的。 多方考虑,赵氏终于进了永宁侯府家门,恐怕那边赵太师会同意这门亲事,也是看中了永宁侯远离夺嫡之争。成亲的第二日,孔尚瑾便见到了这位传言之中颇有贤名的赵氏,赵氏的姿容不过秀丽,一张圆圆的鹅蛋脸,比一般的大家少爷圆润一些,看着很是可亲的模样,但看其说话做事,便知道是个心有城府的。 孔青珏并不是那种只爱颜色的,见赵氏气度非凡,没几天就把房中打理的井井有条,每每谈吐有物,对他更多几分尊重,夫妻俩个举案齐眉,感情倒是一日好过一日。 孔青珏成亲没多久,家里头便给她谋了一个外职,以侯府的门路,倒是不至于不能留京,只是永宁侯觉得,如今京城乱的很,留在这里很容易掺入夺嫡之争,再说其实京官如果没有圣宠,想要晋升更加不易。 为此,孔青珏只好带着嫡夫君赴职去了,地方官无旨意不可入境,等孔青珠成亲的时候,孔青珏也只能送来一份厚礼。 说起来,孔青珠的妻主与赵氏还是表兄妹的关系,却是赵氏父亲娘家的嫡出长女,最是端方的一个人,与孔青珠倒是相得益彰。 一年之内,侯府里头接二连三的办喜事,孔尚瑾却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关注,因为她那像是停滞了发育的身体,终于后来奋起,蹭蹭蹭的往上冒头了。 之前的时候,孔尚瑾还深深忧虑,怕自己身高不足,成了个三等残废,谁知道不过是一年的功夫,她就直接超越冯氏,朝着永宁侯的身高奋发追赶了。 大概是短时间内身高拔高的太快,即使一贯身体好的孔尚瑾也每夜每夜的抽筋,即使每天牛奶骨头汤的使劲吃喝,还是有些营养跟不上,原本就没多少肉的她直接变成了竹竿子,每每看得冯氏心惊肉跳,恨不得将那些好吃好喝的全部塞进女儿的肚子。 孔尚瑾也是无奈,她自觉除了每晚的抽筋之外那是吃嘛嘛香,但发育期的身体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如今袍子一穿,就跟披了大褂似空荡荡的,站在那儿像是能被一阵风吹走,比一向纤弱的杨怡晴还不如,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担心,生怕她有一个好歹。 谁又能知道,这么轻飘飘的孔尚瑾,那是上得了马,射的了箭,打得了拳,跑得了步。每天的食量已经超过两个成年人,孔尚瑾都不由自主的怀疑,自己这般的发育冲劲,跟那力大无穷的金手指也有一定关系,君不见随着年纪增大,她的力气也越来越大,如今上千斤的石磨,她也能一鼓作气举起来。 之前看永宁侯和几个姐姐的身高,孔尚瑾便觉得自己矮不到哪里去,毕竟身体最为单薄的二娘子,身高也够得上中上水平。果然等她奋起直追,很快就超过了自家的几个侄女,如今堪堪与永宁侯比肩,想必在发育期结束之前,超越永宁侯不是难事儿。 孔尚瑾这般的长高,她自己还不当一回事儿,身边的人却担心的很,冯氏倒也罢了,可着劲的给她进补,如果不是有太医的话压在那边,恐怕连百年人参千年灵芝都要找出来了,就是永宁侯,时不时的还要问一句女儿的吃喝呢。 而一直看着孔尚瑾长大的皓辰,一段时间没见,乍然一看自家小萌萌的包子脸师妹,忽然变成瓜子脸瘦竹竿了,吓得差点没直接喊太医,还以为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生了一场大病呢。 等知道了真相,皓辰也是哭笑不得,她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人,怎么不记得自己那时候有这么的寒碜,左看右看还是放心不下,第二天一溜烟的滋补品就进了永宁侯府,倒是看得永宁侯感慨了一句,这位十二皇女,对自家女儿到底是用了心的。 皓辰这段时间上学的时候都少,倒不是她乐意如此,而是最近朝廷上出了一件大事儿,匈奴人派了使臣前来朝拜,而皇帝大手一挥将事情交给了太女接待,皓辰这段时间入了太女的眼,也得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职位。 第49章 匈奴 匈奴在明朝人的眼中,一直都是北方那茹毛饮血的游牧名族形象,前朝末期,匈奴部落一度强大到攻下了大半的中原土地,只是后来□□皇帝登高一呼,率领将领将匈奴人驱逐出境。 □□时期,匈奴人元气大伤,都是安安分分的,先帝等位之后,倒是闹出了一点动静,只是先帝是个好糊弄的,却有一个强硬的老娘还有一个强硬的太女,当时还是太女的当今亲自带领大军北上,将匈奴人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威武将军之流,都是那时候兴起来的一批将领。 这些年来,匈奴人小打小闹没少,却再也没有大规模的犯境,可见也是怕了当今的雷霆手段。匈奴人进京朝拜并不是新鲜的事情,虽不是每年,但隔三差五的,这位邻居总也要冒出来刷刷存在感,或者是死皮赖脸的从明朝讨得一些好处回去。 当今早年的时候铁马金戈,恨不得将匈奴人赶尽杀绝了,那时候匈奴人朝拜是真的朝拜,多少金银珠宝,汗血宝马,都作为贡品运来,只为了让这位马上皇帝息怒,别一个劲的抓着他们不放。 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当今的脾气似乎也越来越温和,早年动不动就出动大军,与匈奴拼死大战的情形消声灭迹,甚至斩杀大臣都越来越少。匈奴人便又开始冒头,距离今年,竟足有十年功夫没有朝拜。 当然,或许也是朝着皇女们一个个长大,为了储君之位花样百出,朝堂之上热闹的很,如今的太女并没有当今和□□的魄力,能把一群妹妹压得心服口服,理所当然的,这些事情也牵扯住皇帝大部分的精力,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除了派人申斥一番,对待匈奴的问题上,也更加趋向和平一些。 数十年未朝拜的匈奴人,忽然要来了,而且来的还不是普通人,而是如今匈奴人的单于呼韩邪。正因为如此,接待匈奴使臣的任务才会落到一国储君的太女身上。不说一群皇女如何的羡慕太女这个长面子的任务,就是身在礼部的永宁侯也忙的脚不沾地,虽说是使臣,但匈奴人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孔尚瑾多多少少听到过一些,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十年不来朝拜什么的,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而且再次前来就是单于带队,绝对不仅仅是重视明朝的关系。 单于等于是皇帝,即使是附属国,也断然没有皇帝亲自作为使臣出使的道理。 孔尚瑾能看懂的道理,朝中能想到的也大有人在,只是在一群歌功颂德的声音中,他们的意见都被压了下去,虽然心中隐隐不安,但这些年来匈奴安分守己的很,他们也拿不到任何的把柄,只能暗自忧心罢了。 这一日皓辰难得悠闲,过来的时候还给孔尚瑾带了许多上好的血燕,几次三番的吩咐:“回去一定要每日吃一些,别觉得麻烦,这些日子我怕是不能再过来了,若是有事的话,尽管派人去找我。” 孔尚瑾看着那一大盒子的东西哭笑不得,这些东西永宁侯府哪里就少了,不过也领皓辰的一番心意,见她这般说,反倒是劝道:“我不过是长身体瘦了一些罢了,其实身体好的很,倒是你,这段时间太忙了,起色看着也差了一些,别为了差事把好好的身体折腾坏了。” 皓辰却只是笑道:“我不过是个打打下手的,哪里用得着劳累。”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色并不太好看。 孔尚瑾见状,只压低声音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若是我能帮忙,千万要告诉我。” 皓辰听着觉得窝心,这段时间无人可语的心情总算是纾解了一些,伸手捏了捏小孩的脸颊,觉得没有了软绵绵的巴掌肉手感也大不如前了,看着孔尚瑾谴责的眼神,只好收了手,叹了口气说道:“这次匈奴使臣,怕是来势汹汹。” 原来皓辰虽然在朝中力量薄弱,但手底下的商人却几乎遍布明朝,不仅有出海的,还有一些不辞辛苦,往匈奴所在的草原地带走商,只为了更大利益的。 也是这群商人带回来的消息,原本混战成一团的匈奴,近些年来似乎安稳了许多,这位呼韩邪可不是个小角色。 呼韩邪原本只是前代单于的次子,但能够用强硬的手段继承单于之位,将分裂的匈奴部落统一起来,可见是个心有诚服很有手段之人,如今这个人要进京来,说无所图的话,没有人会相信。 只是皓辰得到的消息并不确切,也无证据,她也不乐意为了这件事将自己埋下的棋子一一曝光。再说了,皓辰心中觉得,匈奴的变化,皇上也不可能一无所知,所以只是心中担忧,并无任何应对。 听了一番皓辰的话,孔尚瑾倒是明白了一些她的意思,皱了皱眉头,忽然说道:“既然这般担心呼韩邪,何不让她有来无回。” 皓辰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朝着孔尚瑾看去。 孔尚瑾却微微一笑,淡淡说道:“那呼韩邪宁愿冒险,也要亲自来明朝,必定没有立刻犯境的实力,不管她是来示弱还是来试探,来了我们的地盘,总不可能事事顺遂。” “若是半路上遇到劫匪,或者沾惹了风寒,一病死了,那也怪不得谁。” 皓辰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家小师妹,以前只觉得是个孩子,如今听她这番说话,却心惊这孩子的主意足够惊人:“怕是不那么容易,若是呼韩邪单于死在明朝,匈奴岂会善罢甘休。” 两国交锋还不斩来使呢,以皇上这些年的仁慈,绝对不会让他们做这样的小动作,否则的话,她还用得着担心。 孔尚瑾却不这么看,明知道这位呼韩邪是威胁,还放她安然归去那才是傻子:“匈奴不会善罢甘休又如何,他们死了一个单于,总不可能上下一心,立刻又能出现一个让匈奴人上下一心的,你也说了,这位单于还是压着自家哥哥上位的,恐怕她一死,匈奴人能再次乱上几十年。” 在孔尚瑾看来,真要把呼韩邪直接杀了,也不过是面子上难看了点,匈奴人没有直接犯境的打算,那就是实力不足,要是单于直接死了,更加不可能会动大军了,好吧,就算是他们心急之下发动了战争,这种没有准备好的战争,反倒是有利于如今的明朝。 皓辰听着心头发热,最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管是仁慈的皇帝,还是仁慈的太女,若是知道这样的想法,恐怕是要大骂一句乱臣贼子。不过瑾儿能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也是相信自己的远古。皓辰叹了口气,摸着孔尚瑾的脑袋说了一句:“若能有一日……” 皓辰没把话说话,孔尚瑾也意识到自己的放肆,很快吐了吐舌头将话头结束,反倒是拉着她说起补品的事情来,就算是心中忧愁,也不能把身体弄坏了,那不是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吗。 因为皓辰的话,孔尚瑾也把匈奴来使的事情放在了心上,等那一日使臣进京,她便跟着程明一起去看,坐在酒楼二楼,临街的位置早就坐满了各色各样的人,如今都探着脑袋往下看,似乎来的不是人,而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似的。 匈奴人十年没来朝拜,而边疆的战争更是已经停歇了二十多年,甚至近五十年来,所谓的战争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当今时期,战场更是一度扩展出去,并不在明朝的疆土上。也正因为如此,明朝人对匈奴人的仇恨似乎也随着岁月变得淡薄起来,如今街道两旁都围满了各色各样看热闹的百姓。 很快,匈奴人使臣的队伍便进城来了,迎接的队伍是礼部官员,永宁侯也在其中,不过一眼望去,便能立刻分辨匈奴人和明朝人。 这里的匈奴人似乎更倾向于欧洲人种,与明朝人截然不同。 他们的身材高而强壮,头大而圆,阔脸,颧骨高,鼻翼宽,上胡须浓密,长长的耳垂上穿着孔,佩戴着一只带着红宝石的纯金耳环。厚厚的眉毛,杏眼,目光炯炯有神。身穿长齐小腿的、两边开叉的宽松长袍,腰上系有腰带,腰带两端都垂在前面,鞋是皮制的,宽大的裤子用一条皮带在踝部捆扎紧。 匈奴人普遍比明朝人高大一些,一看就知道是个彪悍的马上民族,即使是来朝拜,这群使臣也一个个佩戴者大刀,高抬着下巴的没有,可没有丝毫谦逊的意思。 为首的匈奴人身材尤其高大,坐在马上也比旁边的人高出半个头,看起来应该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不过匈奴人当年年纪看起来会比实际上大一些。 总体来说,这一队伍的匈奴人人高马壮,比的礼部的一群人都成了文弱书生,看得孔尚瑾频频皱眉,和平年代对于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儿,如今明朝不过是三代,正应该是国泰明安的时候,偏偏这两年时不时有灾讯传来,如今匈奴又是虎视眈眈。 匈奴人的出现,倒是让下头的百姓安静下来,等他们的队伍经过之后,才纷纷讨论起来,无非是匈奴人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跟明朝人没什么大不同,或者是说匈奴人看着不是好脾气的之类的话。 孔尚瑾这一日是跟程明一块儿出的门,程明看完过去的人,也是感叹道:“原以为那种茹毛饮血的民族,来的人会是粗俗不堪的,如今看着,倒是有几分精神气。” 程明是个完完整整的文人,显然没有意识到匈奴人精神气好对明朝有啥坏处,反倒是感慨了一番。 孔尚瑾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听见外头的书生大声感慨着说道:“皇上仁德无双,这才有如今的万国来朝,匈奴人必定能被感化,以后边疆再无战事,这才是皇上之福,百姓之福!” 感化!孔尚瑾差点笑喷出来,别说是完全的另一个民族,就是明朝国内,靠着感化两字也是寸步难行。上辈子听过最经典的话,绝对是枪杆子里出政权! 程明见她脸色古怪,倒是问道:“怎么?瑾儿并不赞同?” 孔尚瑾憋了口气,若是皓辰在眼前的话,她必定是要嘲讽一番了,不过如今一同出来的是程明,便只是说道:“这样的蛮人,恐怕只有把他们打怕了才是正道。” 程明听了这话,果然不太赞同的皱了皱眉头,文人一般都不喜欢打仗,程明也不例外,看了眼自家小师妹,筹措着说道:“以德服人才是正道,瑾儿这样的话,以后断断不可乱说,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还是一场是非。” 孔尚瑾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她也是个小豆丁,就算是想要拯救天下苍生,也没这个本事,只好将这些烦恼抛诸脑后,反倒是问起程庆山的身体来:“也是,师姐,老师最近的身体如何,夜里还是难以成眠吗?” 说道程庆山的身体,程明也忧心起来,要说赵太师那边,家里头好歹也是经年大族,她倒下了固然让家族大受打击,但不可能一蹶不振,但程家却不同,程家原本只是寒族,这些年来只靠着一个程庆山撑着罢了,她要是去了,程家的天就塌了一半。 只是程庆山年纪愈来愈大,近些年来越发精神不济,年前的时候出门会友,不小心沾惹了风寒,回来就是大病一场,如今也还未痊愈,从程明到皓辰,三个弟子都忧心不已,太医更是频频上门,但程庆山如今还是时不时就咳的惊天动地。 程明面带忧色,只能说道:“还是那样,太医说了不能劳神,但奶奶忙着著书的事情,哪里肯闲下来。” 程庆山著的那本书已经到了收尾阶段,若是能成的话,也是一件大事儿,也难怪她宁愿拖着病体也不放手。 对此孔尚瑾也毫无办法,只能说道:“老师心中也有分寸,待会儿我们买一些永和斋的素斋回去吧,老师最爱吃他家的素烧鹅。” 程明见她关爱的模样,也只能点了点头,心中的忧虑却是更甚。 第50章 比武 赵旭的担心朝中不少人都有,其中太女太傅张生也心中忧虑,只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太女对外的时候一贯是仁慈温和的,但其实越发的专断,张生在她耳边说了几次,太女赵明都只当是耳旁风,并不把前来朝拜的匈奴使臣放在心上。 赵旭见状,也不去自讨没趣,在太女的心中,自己这位位高权重的太傅,可比她这个妹妹有地位多了,张生说了也没有用,那自己的话,恐怕太女听都不会听。 若是真正亲近的姐妹,赵旭肯定不会如此,但她与太女的关系微妙而复杂,自然不可能是跟孔尚瑾相处时候的悠然自得。 唯一应该庆幸的是,在太女的眼中,这次皇帝派她接待使臣,是对她储君地位的一个考验,所以即使心中看不起这样的境外部落,但却也拿出十二分的注意力来,力求将这次朝拜办得圆圆满满,讨得母皇大人的喜欢。 匈奴使臣进京之后,皇帝并没有第一时间召见他们,陪伴他们的便是太女殿下,值得一说的是,太女原本也算是高挑的身材,身体略微单薄一些,但站在朝堂文臣中间,倒是不显得突出,这会儿与那呼韩邪坐在一起,硬生生的被衬成了小身板儿,倒是赵旭一贯练武,身体比她强壮许多。 初进京的时候,呼韩邪似乎带着满满的傲气,但在太女的面前,这位却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看得赵旭微微皱眉,前后对比这般明显,这个呼韩邪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 只是这样的态度,显然是讨得了太女的欢心,在她看来,呼韩邪所要的,无非是大明的支持,顺带着要一些好处罢了。 赵明位居太女近三十年,可以说一路上接见的外国使臣不少,尤其是匈奴人,当年他们战败之后,几乎每隔几年就会前来朝拜,送上许多珍禽异兽,以图明朝对他们网开一面。正因为有这样的固化印象,太女在对待匈奴人的时候,总是少了一份谨慎。 呼韩邪虽然是匈奴人,但明朝话说的很好,如果不是有一种奇奇怪怪的口音,光听声音的话,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匈奴人。事实上,这位呼韩邪单于,身上确实也有明人的血脉,前朝时期,匈奴犯境,那时候的皇帝昏庸无能,只能将一个个儿子送出去和亲,最后边疆并没有平稳,倒是将明人血脉融入了匈奴。 呼韩邪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太女,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匈奴人弱肉强食的风气大盛,作为单于,她个人的战斗力也是惊人,明朝有一位这般文弱的太女,对比邻而居的匈奴来说,实在是一件好事儿。 呼韩邪忍不住感慨,如今的皇帝活的实在是太久了,若是早早的死了,这位太女登基上位,到时候自己的计划才能更加顺利。 想到这些,呼韩邪对着太女的态度更加恭敬了,太女见状也是投桃报李,笑着说道:“单于还是第一次来京城吧,不如由孤做东,带你领略一下京都风光。” 呼韩邪微微一笑,只是笑道:“臣只为觐见圣上而来,如今圣上尚未召见,倒是不敢随意走动。” 太女一听,倒是更有好感,毕竟外国的使臣要真的在京都乱走,未免有到处打探的嫌疑,原本她说那话的时候也是顺口,只是呼韩邪若是一口答应下来,她倒是不好食言。 心思一转,太女暗道这个呼韩邪看着虽然是个五大三粗的,却是个难得体贴人的性子,别管她是碍于明朝威严还是其他,总是给自己省事儿了:“单于这话倒也是,驿馆之中若是有任何的不便,尽管跟孤说,想必皇上用不了多久,就会召见单于等。” 呼韩邪自然点头答应,两人说了一会儿外交词汇,呼韩邪忽然开口说道:“听闻大明朝自古以来有武状元之举,臣下这次前来,倒是带着我匈奴第一勇士,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缘分,与明朝的勇士切磋一番。” 张生一听便觉得不妙,正要开口阻止太女答应下来,却只见太女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直接开口说道:“孤身边的侍卫便有武状元出生的,既然如此,便让他们切磋一番,就当余兴吧。” 坐在靠下首位置的赵旭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太女身边确实是有武状元出生的侍卫,但这样的比试,若是赢了,也显不出明朝多么厉害,若是输了,却会大大丢了面子。不过呼韩邪当面提出来,确实是不好拒绝,她只能希望这位杨侍卫是个有真材实料的,能够稳稳当当的赢下来才是。 既然要比武,那客厅里头便施展不开,一群人移驾到了后院,那里有一个简单的练武场。呼韩邪摆了摆手,后头便站出来一个身材威武的女子,看那身材就知道肯定不是好相与的,一群匈奴人原本就是身材高壮之人,这位又是重中之重。 那位武状元杨侍卫原本也是魁梧的人,但这会儿跟这位匈奴第一勇士站在对面,简直像是大人跟小孩儿。太女身后的张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低声附在太女耳边说了几句话,太女微微皱眉,似乎才意识到这样的比武有些不妥当,开口说道:“既然是友好切磋,那就不便用兵器,不如让她们赤手空拳比划比划吧。” 这话一出,呼韩邪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赵旭的眸色却暗沉下来,看看这两人的身材就知道,比力气的话,杨侍卫绝对处于下风。若是能用兵器,以杨侍卫的精妙武功,或许还能有几分胜算,但若是不能用,两人近身搏斗的话,杨侍卫更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 由此可见,太女虽然也习武,但是个花花架子,看不懂这里头的玄妙,但她已经开口,无论是赵旭还是杨侍卫,都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儿反驳她。 赵旭冷眼扫过那呼韩邪,这位对太女的态度看似恭敬,其实眼底深藏着意思不屑,恐怕早已经看透太女的外强中干。 比武开始,那匈奴第一勇士大喝一声,伸手就要往杨侍卫拿去,杨侍卫虽然力气大不如她,好歹也是武状元出生,有一些真材实料,这会儿灵活闪过,反倒是一拳头击中那勇士的肩颈。 只是让人惊讶的是,那杨侍卫全力一击,倒像是给这位勇士挠痒痒似的,那第一勇士不过是微微一顿,反手就朝着杨侍卫抓来。只见她浑身是滚圆的肌肉,大力一脚下去,能直接踩出一个深坑来,杨侍卫哪里敢硬扛着,只好靠着灵活飞快躲过。 远远看着,这两人倒像是耍猴似的,一个抓一个躲,太女看着忍不住微微皱眉,身边的呼韩邪不失风度的笑道:“明朝的武状元,倒是身手灵活的很。” 太女的脸色顿时黑了,显然她也觉得,杨侍卫一味的躲闪,显然是给自己丢了面子。 “杨侍卫,还不拿出你真正的本事来。”太女冷声喝道,却不知道那杨侍卫这会儿也是叫苦不迭。那匈奴第一勇士的力气大的不像话,几次被她扫到一点皮肤,都会火辣辣的疼,这要是真的一拳打中自己,怕是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原本杨侍卫打算慢慢耗尽那勇士的力气,即使她如今看着厉害,但力气总有用尽的时候,偏偏太女还嫌自己死的太慢,居然开口说了这话。 杨侍卫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却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躲闪下去了,不然就算是赢了,怕也是丢了太女的宠信。 看着满脸横肉的第一勇士,杨侍卫一咬牙,终于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她原本不过是寒门出生,因缘巧合跟人习武,武状元名头听着好听,其实出路远远没有文状元来得好,甚至连一般的进士都不如。能跟在太女身边,对她而言已经是天大的馅饼,为此她更加不能失去太女的信任。 忽然,杨侍卫大喝一声,飞快的转到那勇士的背后,一阵连环踢朝着那勇士的要害部位用力,这是她的成名绝技,一旦使出,对方非死即伤。原本切磋的话,杨侍卫并不打算用这样的杀招,只是那勇士太过于难缠,逼得她没有办法。 谁知道一连串的踢打下,那匈奴勇士不过是倒退了几步,随后猛地抓住杨侍卫的双腿,猛地往上一提,狠狠砸向地面,发出轰然的声音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待再看的时候,却见那勇士一个趔趄,轰然倒地不起。 呼韩邪的脸色大变,连忙让人去把那勇士扶起来,却见她口中满是鲜血,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呼韩邪脸色难看的说道:“太女这是何意,不是说了切磋,何必下这般死手。” 太女脸色也是难看,再看杨侍卫已经自己爬了起来,更觉她下手太重,只好温言说道:“比武场上,总有收不住手的时候,单于放心,孤这便让太医前来医治。” 呼韩邪似乎欲言又止,幸好那匈奴勇士晃晃悠悠的,自己站了起来,似乎并无大碍的模样,呼韩邪也不再多说,太女见状倒是大大松了口气。 太女心中责怪杨侍卫不知道下手轻重,这要是真的出了人命的话,皇上那边也不好交代。 等一行人离开驿馆,太女对着杨侍卫就要发作:“你方才怎敢下这般狠手……” 话音未落,却见杨侍卫忽然倒地,口中鲜血喷射出来,将靠她最近的侍卫喷的满脸都是,看着十分可怖。 太女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让人查看,一会儿便有人禀告上来:“殿下,杨侍卫……已经去了。” 太女脸色惨白,吃惊叫道:“怎会如此,方才她还是好好的。” 那禀告的侍卫脸色也难看的很,她寻常与杨侍卫交情很好,如今见她这般惨死,心中自然悲痛:“想必方才那一下,杨侍卫伤到了肺腑,只能强压着不当场吐血,只是到了外头便支撑不住了。” 她其实能理解杨侍卫的心情,杨侍卫家境普通,家里头还有两女一儿,上有老下有小,若是她当场吐血,让太女失了颜面,虽然能保住性命,但出了门恐怕就会被太女迁怒。 如今虽然去的突然,但太女看在她的性命份上,对她家中也会多有照顾。 这位侍卫却是不知,当时杨侍卫确实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也不至于到丢了性命的程度,见太女发怒,便压下口中血腥不敢再说,谁知道刚走出驿馆,就直接倒了下来。 太女心惊不已,但人都已经死了,她还能奈何,只能让人好好处置后世,又赏赐了她的家人。 无论如何,太女这个闷亏是吃定了,比武虽然是呼韩邪提出,但她也是赞同的,并且在里头比武的时候,那匈奴勇士看似才是受伤更重的一位,如今杨侍卫死了,太女就算心中愤怒,也不好找上门去。 再说了,匈奴人前来朝拜的使臣,因为比武死了人而责怪他们,太女还要不要仁德慈爱的名声了。只是可怜杨侍卫,白白送了性命,只得到了些末的赏赐,没了当家作主的人,她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还不知道将来如何。 赵旭却是皱了皱眉头,抬头正迎上张生的眼睛,两人眼中都是忧虑。若那呼韩邪真的对明朝心怀敬畏,无论如何,都不该让手下出手这般重,这次的比武,与其说是一个意外,不如说是呼韩邪对大明的一个试探。 张生看了看赵旭的神情,心中不由感叹起来,若是太女能有这位十二皇女的几分心机,自己怕就用不着日夜劳累,生怕一个不小心,太女便会着了谁的道儿。 以前倒是还好,如今太女一日日大了,心思也更加的焦躁,若不是自己日日盯着,怕是会被有心人说动了心思。 张生已经满头白发,她是朝中支持嫡长制度的中坚力量,太女虽然不如下头的妹妹聪明,但胜在她会投胎,既是长子又是嫡出,于情与理,她都该是下一任继承人才是,只是皇权无道,未来如何,还是一个未知数。 第51章 和亲 “宣,匈奴单于呼韩邪觐见。”内侍专有的尖利声音拖得老长,带着一种让人十分不适的感觉,女尊世界的内侍就相当于上个世界的太监,女子与男子不同,采取的是幽闭的方式,当然也是残忍的很,只可惜的是,无论哪个世界,皇权之下都需要这种人。 从宫门口走来的呼韩邪依旧穿着一身匈奴服饰,似乎比那一日进城时候穿着的还要更加豪华一些,这时候天气已冷,领口袖口厚厚的皮毛,更是衬得她多了几份彪悍的野味。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日她身上没有佩戴任何的兵器,只身后跟着几个身份地位不同一般的随从罢了。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进到殿中,不用其他人提醒,呼韩邪已经带领一群随从跪倒下来,三跪九叩的姿态倒是摆的十足,充分的满足了大殿里头许多人对于大明朝的自傲心理。果然在她磕完头起来之后,原本脸色并不好看的皇帝,这会儿也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 景帝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在呼韩邪抬头的时候,便又是那个仁慈的大明君主,抬手说道:“单于免礼,单于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 说完这话,景帝扫了一眼自己的几个女儿,淡淡说道:“来人,赐座。” 当庭赐座是极大的荣耀,呼韩邪再一次起身谢礼,恭敬的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来。只是前几日匈奴与太女的比武,景帝也早已经知道,若真的心中恭敬,对大明没有丝毫异心的话,怎么可能故意挑衅一国储君,甚至下死手杀了一个武状元,或许其中有些误会,但景帝心中明白的很,匈奴,绝对是一匹养不熟的白眼狼。 只是可惜的是,她年纪愈大越是想要安稳,□□高祖时期,皇室血脉凋零,到了她这会儿,光是活着长大成人的女儿便有六个,更别说加上儿子了。但血脉倒是多了,一群皇女却并没有协心同力共创未来的意思,反倒是跟乌鸡眼似的,恨不得斗一个你死我活。 这些年来,皇帝午夜梦回,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若没有这么多惊才艳艳的女儿,如今就不必面对储君之争。 不是皇帝小看太女,她的心机手段,确实是不如下头的一群妹妹,将来若是弹压不住,就是明朝的大难。 若是景帝能狠下心,将一群女儿都收拾了倒是好,但毕竟虎毒不食子,她又不是什么丧心病狂之人,哪里能对并未犯下大错的女儿们动手。于是这种微妙的平衡就这样不咸不淡的维持下来,这些年有她压着倒是还好,万一她要是去了,一想到那时候的情形,景帝就日夜忧心,夜不能寐。 原本即使太女不成器,景帝也没有动过易储的心思,而现在看着年轻力壮的匈奴单于,心中却开始动摇起来。匈奴人有多么不好对付,那是她亲身经历过的,若是没有一个强硬铁腕的*,大明朝怕是不会安稳。 景帝心中暗叹了口气,面向呼韩邪的时候却像是非常和善,甚至还体贴的问了问草原上如今的生活,关怀备至的模样,倒像是真的多么在乎匈奴人的生活似的。 比起在太女面前那种浮于表面的恭敬,在景帝面前,呼韩邪就像是一直被拔了牙的老虎一般,看似温顺的很。 只是这样的温顺,不仅没让景帝完全放心,反倒是更加警惕,如果呼韩邪是个没脑子的武夫,只会舞刀弄枪,她倒是能更加安心一些。如今一看,呼韩邪怕是个文武双全的,这个人能踩着自己的姐姐上位,统一匈奴的残余势力,可见不是个善茬。 呼韩邪似乎没有察觉景帝的打量,照旧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半晌才起身拱手说道:“启禀皇上,原本匈奴使臣早些年便该送来岁贡,只是前些年的时候,母亲去的突然,属国一时乱了分寸,此次臣下前来,却是该将这些年的都补上。” 景帝点了点头,只见几个匈奴大汉抬着一箱箱的箱笼进了大殿,偌大的文华殿居然被塞得满满当当,呼韩邪亲自过去一一打开,却见箱笼里头全部都是金银珠宝,明珠宝石一样不少,那红蓝色的宝石一颗颗都有小儿拳头般大小,就是内库里头,要找出这么多宝石来也是不容易。 虽然匈奴所在的地方确实是盛产宝石金银,但匈奴这般的大手笔,直接将许多人看晕了。有些见识浅薄的大臣甚至都移不开眼睛,永宁侯位于前列,看着那满满当当的箱子却皱起了眉头,匈奴这次这般的大方,总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补偿那少掉的岁贡吧。 看到那几个失态的大臣,呼韩邪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又拍了拍手,笑声说道:“此是其一。” 又见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子纷纷踏进大殿,匈奴男子身材也比中原的男子高大一些,但一个个峨眉大眼,白皙肌肤,身材妖娆不已,看着倒是另有一番风味:“此是其二。” 景帝眼神微微一闪,这些金银珠宝,她倒是并不放在眼中,而匈奴男子,她就更加不可能收用了,这些年岁数大了,景帝的*也慢慢减弱,如今已有十多年没有选秀,宫中受宠的也多是老人,当然不可能将这些可能是奸细的男人收入宫中。 虽然这般想着,但景帝还是露出满意的笑容,看着呼韩邪说道:“单于心意,朕可明白一二。” 呼韩邪却拱手说道:“这些都是其次,此次前来,最重要的贡品,便是其三。” “哦?”景帝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却见呼韩邪拍了拍手,殿外又走进来两人,抬着一个半人多高的小箱子,箱子比前头放着珠宝的还要略小一些,只是两人像是吃力非常,一步一晃的到了殿内,放下来的时候,殿中的青石砖居然碎裂开来,可见这个箱子的重量超乎寻常。 呼韩邪看见满朝文武惊异的眼神,哈哈笑道:“此物乃是天外流火落在草原之上所成,大小虽是一般,重量却足足有铁球的三四倍,通体漆黑如墨,放在殿内便能寒暑不侵,不知众位大人感觉到没有,这会儿殿内便温暖下来。” 她这话一说,众人才恍然觉得,大殿之内确实是温热起来,原本还以为是人多的缘故,却不料是这个东西的缘故。若真的如呼韩邪所说,这天上落下来的东西,倒真的是稀世珍宝了。 如果孔尚瑾在这儿,肯定会皱眉一番,天上掉下来的陨石,还有寒暑不侵的效果,谁知道辐射的厉不厉害,这要是真的放进皇宫的话,恐怕会给皇室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只是这会儿,打开的箱子里头,那陨石如同足球般大小,通体漆黑如墨,看着就像是上好的墨玉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大殿之内大臣们纷纷啧啧称奇,上头的景帝心中也略有好奇,见呼韩邪并不避讳的靠近那陨石,倒是微微安心了一些,只是额首说道:“大善,单于送来的礼物,甚合朕心意。” 呼韩邪见状,忽然跪倒下来,抬头说道:“臣下所图,不过是大国庇护而已。” 呼韩邪摆出这样的姿态,足以让大部分人放心,就像是太女和几个皇女,也纷纷露出满意的神态。 景帝脸色却依旧不变,只对着呼韩邪大夸特夸,似乎呼韩邪真的是多么忠臣的附属国国君。 半晌,呼韩邪才又说道:“此次前来,除了上供此等天外宝物,臣下还有一事相求。” 景帝眯了眯眼睛,笑着问道:“单于有所要求,尽管说来,若是能够满足,朕一定会让单于满意而归。” 呼韩邪忽然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子说道:“臣下阏氏早逝,愿求娶大明皇子为后。” 这话像是一个炸弹直接丢进了大殿之内,求娶皇子,那不就是要大明派出皇子和亲,如今匈奴不过是大明的手下败将,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若是呼韩邪方才直接道出自己的要求,恐怕会被朝廷重臣骂的狗血淋头,但偏偏这位姿态摆的低得很,更送上了无数珍宝,甚至还有那天外奇宝,皇帝又是亲口答应了她的要求,倒是不好一口回绝。 众所周知,皇帝这些年清心寡欲,后宫并无所出,唯一适龄还未出嫁的只有一个十三皇子,是婉贵人所出,这个婉贵人与当年的惠妃十分相似,这些年来,颇有几分宠冠后宫的架势。 十三皇子作为唯一还在宫内的皇子,又是宠妃所出,可见是个受宠的,如今虽然已经十八岁,但皇帝还是舍不得将他嫁出去。不过景帝早早的给他建了皇子府,比他一群哥哥都要豪奢,怎么可能舍得这个儿子远嫁匈奴去和亲。 景帝眼神微微一动,却朗声笑道:“原来如此,单于爱慕明朝男儿,这份心思,朕一定会给你挑一个好的。” 呼韩邪似乎没听出她话里头的含义,满脸欣喜的答应下来。 挑一个好的,宫内只有十三皇子适龄,说的可见绝对不会是他。皇上的意思,怕是要从宗室里头挑选了,几个皇女对视一眼,纷纷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若是能与匈奴联姻,得到一份助力,一个儿子算得了什么,再说了,她们家里头可都不只有一个儿子。 比起皇女们的心思,勋贵之家却纷纷皱眉,若是皇帝神来一笔,直接从她们中挑一个子弟嫁过去,怕是不太妙。与匈奴人联姻,不但得不到任何的好处,还会惹了一身骚,她们可不是那群皇女,都有护身符在身。 白白搭上一个儿子,还很有可能被匈奴人拖累,显然不是勋贵们想要的,皇帝的心思莫名,这会儿订了亲的人家倒是松了口气,毕竟皇帝不可能硬生生拆散别人的婚姻,他们家就安全了。 赵旭也不担心,她虽然也已经成亲,但正妃外加几个侧妃通房,统共只生了一儿一女,那儿子如今还在牙牙学语,哪里能够和亲,倒是太女动了几分心思,不过到底是心疼儿子,并没有付诸心动。这时候赵旭倒是感慨一番,自家这位姐姐,好歹不是个冷心冷肺的。 比起太女,那几位皇女就要积极许多,只可惜的是,皇帝似乎并没有相看任何一个孙子的意思,反倒是让徐妃德妃联手,将众多大臣家的儿子召进宫中,可见是真的想要从其中挑一个嫁过去。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些门第不足的人家,倒是希望家里头出这个一个人。既然呼韩邪单于指明要娶回家一个皇子,那不管选了谁,皇帝都会给予皇子的封号,到时候可是全家光荣的事情,至于送个过去的皇子过的如何,又有几个人操心。 孔尚瑾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心中倒是并不担心,如今永宁侯府中,唯一嫡出的儿子孔青珠已经出嫁,剩下的那些都是庶出,身份不足,皇帝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并不太可能挑一个庶出的男子嫁过去,毕竟选了大臣之子充作皇子,已经是对呼韩邪的应付,如果这个人选还不够出挑的话,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只是她看得透,并不是人人都看得透的,那几个庶子又没有多少见识,见自家也被召进宫中看了一回,回来的时候便心中忧虑。有心怀期盼,觉得去和亲也没啥不好的,虽然匈奴草原艰苦,但好歹是一国之后,哪里能真的吃苦,作为皇子嫁过去,到时候后宫里头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也有心怀忧虑,觉得边疆寸草不生,匈奴茹毛饮血,硬生生先把自己吓得病了。 因为都是梳子,包括吕氏在内,看得透的人都懒得与他们理会,等事情结束,他们自然就明白了,于是这段时候,永宁侯府也暗生波澜。 让小冯氏头疼的是,压根没被邀请进宫的杨怡晴也惶惶不可终日,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位外甥是在担心什么,见他一日日越发的消瘦,到底是狠不下心,这日便将他唤到房中,细细问了起来。 第52章 荫封 虽然觉得这个外甥是个说不听讲不通的,但毕竟是亲弟弟留下来唯一的血脉,当年的事情,他也该负一定责任都说长兄如父,到底是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没把弟弟照顾好。 正因为这一点愧疚,小冯氏也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照顾杨怡晴,只可惜的是,杨怡晴并没有体会到他的苦心。 这一次杨怡晴莫名其妙的茶不思饭不想,日渐消瘦,小冯氏心里头也憋屈的慌,好比容易妻主被侯爷和太太压制着,不敢弄这些哭哭啼啼的小玩意儿进来碍着他的眼,谁知道自家外甥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缓缓走进来的杨怡晴脸色苍白,带着一丝弱柳扶风的纤弱美丽,好歹知道舅舅不喜欢自己的眼泪,杨怡晴眼睛红彤彤的,却没有落下泪来。 小冯氏叹了口气,将他拉到身边,仔细看了看他的模样,觉得精神头还不错,才问道:“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侯府还有人为难了你?” 一说这话,杨怡晴的眼圈顿时红了,哽咽着说道:“不是的舅舅,侯府大家都对我很好,只是,只是我……”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小冯氏心中也有些不耐烦起来,只是看着他身边的李老爹。 李老爹被小冯氏教训了几次,倒是不敢跟先前那般放肆,这会儿看了一眼自家小少爷,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二太太,之前侯府几位少爷进宫觐见,奴才听说,他们不愿意去匈奴吃苦,便,便想把咱家少爷推出去。” 听了这话,小冯氏简直快要气笑了,再一看杨怡晴满脸是泪的模样,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边杨怡晴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自己听到的传言是真的,顿时凄凄惨惨的哭起来,连声说道:“舅舅,我,我,那匈奴人茹毛饮血,听说一身儿的怪味,我…….” 小冯氏终于回过神来,淡淡的将杨怡晴的手放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才问道:“你们到底是哪里听到的瞎话,匈奴人和亲,要娶回去的是皇子。” 侯府毕竟大了,几房人住在一起,家生子一代代的出来,有时候就是冯氏也有看顾不到的地方,说闲话是人的本性,谁知道这样不着调的话,还真有人会相信了去。 杨怡晴哭得委委屈屈,瞧了一眼自家舅舅,见他脸色似乎不太好,才勉强收了眼泪,呜呜说道:“我,我听大房的几位表弟说,皇上会从世家公子里头挑一个好的,封了皇子出嫁,还说…….永宁侯府有很大的可能会选上。” 小冯氏的脸色微微发冷,看来大姐夫这段时间忙着珏儿珠儿的婚事,倒是放松了内宅的事情,那两个小子平常看着是好的,谁知道会私底下说出这样不着调的话来,这要是传出去,外头人还不知道怎么猜忌侯府呢。 小冯氏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去吕氏那边敲敲边鼓,让他看紧这两个庶子,别到时候闹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情来。但看了一眼杨怡晴,便更是恨铁不成钢:“你也知道是侯府的公子,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杨怡晴微微一愣,也不肯说那两人说侯府的娘子不舍得自家的儿子,便要用她充数的话。他好歹不是真傻,知道这话要是说出口的话,不仅舅舅,就是那边的太太也是要生气的。 不过小冯氏是什么人,哪里猜不到这些,叹了口气说道:“不说其他,就是侯府如今的这些少爷,一个个都是庶出的,只这一条,就断没有可能。” 看杨怡晴脸上闪过一丝紧张,小冯氏狠了狠心,继续说道:“至于其他人,光是嫡出有何用,圣上既然要选人和亲,即使不是皇子,出生也不能太差了去,庶子尚且不成,不入流的小家子弟,哪里有什么可能。” 小冯氏这话确实让杨怡晴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说到底他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的嫡长子罢了,虽然跟荣国公和永宁侯府都有亲,但真要说起来,其实这层关系并不算太近。 荣国公那边,他们的娘亲原本就是如今国公爷的庶妹,关系只是一般,更别说他们娘亲早逝,这层关系早就淡了。 而永宁侯这头,自己与他早逝的父亲倒是亲兄弟,但要知道,他不过是个二房太太,将来永宁侯袭爵压根没有二房什么事情。圣上就算不想要为难勋贵世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挑一个芝麻绿豆官的儿子。小冯氏心中叹息,平时看杨怡晴好歹是个聪明的,谁知道这会儿连这种大事儿都看不穿。 听了这话,杨怡晴的脸色更是惨白一片,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起来。他小时候嫌少出门应酬,每日每夜的听着自家父亲说着祖辈显赫的家世,等到了侯府,因为冯氏和小冯氏的关系,上上下下都让着他一些。又因为侯府的少爷多是庶子,倒是让他多了几分隐隐自傲。 原来,自己不过是不入流的小家子弟吗。 李老爹看着杨怡晴杳然欲坠的模样,心疼的开口说道:“二太太,这……我们少爷好歹也是官家子弟啊。” 小冯氏却冷冷的看了一眼李老爹,他真不知道自家那个傻弟弟是为了什么,当眼才瞎了眼选中了杨家那位:“官家子弟,一个注定留在地方,永远不可能升迁的小官,值得你们这么担心,还以为会入了皇上的眼。” 小冯氏索性将话摊开来说道:“不是舅舅看不起你,做人,首先就要知道认清身份,当年你为何进京,想必你也还未忘记吧。” 杨怡晴低下头不语,当初他自然是在亲娘后爹的手底下活的太辛苦,才贸贸然进京投靠的,事实上,这些年的好日子也证明,他这一步没有走错。 看他这副模样,小冯氏又叹了口气,见他出落的也算是亭亭玉立,一晃眼的功夫,当年那个孩子也已经长大了。是啊,已经长大了,也怪不得他要开始担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儿。只希望他可千万别学了弟弟,最后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小冯氏伸手将杨怡晴拉到身边,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长发,淡淡说道:“你那老娘是个靠不住的,不过你放心,舅舅绝不会让你随便嫁了。高门不是那么好进的,以后舅舅会帮你找一个清白人家,风风光光的嫁过去当个正头夫君,留在京城,那人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绝不会为难了你。” 不是小冯氏不愿意使劲,而是杨怡晴这样的身份,嫁给寻常富裕人家才是最好的选择,否则硬是要高嫁的话,好人家的女儿哪里能看得上他,若是选一个外头锦绣的,进门之后还不得吃苦,永宁侯荣国公自家都有那么多儿子女儿,恐怕都不会为了这个外八路的亲戚撑腰。 小冯氏真真一番苦心,杨怡晴似乎也听了进去,脸色好看了许多,等从正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寻常的神态,只是后头的李老爹眉头紧锁,看了一眼自己少爷,低声说道:“少爷,您,真的打算如舅太太所言那般?” 杨怡晴微微一顿,叹了口气说道:“舅舅也是为了我好,他说的对,我这般的身份,哪里能够入得了贵人的眼。” 李老爹听着心急,又想到杨怡晴的亲娘后爹肯定是靠不住的,让他们做主的话还不如听舅太太的,索性就闭了嘴了。 这边小冯氏送走了杨怡晴,便有些疲倦的靠在榻上,脸色变幻莫名,菊香上前一步给他捶肩,一边低声说道:“太太何必这般忧心,奴才瞧着,杨少爷并不是蠢笨之人,早晚也会明白太太的苦心。” 小冯氏却叹了口气,冷淡的说道:“怕只怕聪明人笨心思,若是个榆木脑袋,倒是好了。” 小冯氏最为担心的就是,杨怡晴学了他亲爹的样子,到时候为了所谓的幸福闹出不好看的事情来,真要是这样的话,冯氏肯定不能轻饶了他。 小冯氏这般的操心,倒不全为了杨怡晴,而是孔青琮的婚事也该准备起来了,珏姐儿的夫君贤良淑德,没有一处不好的,他心中也看着眼馋,只是一直以来的相看,不是他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他。 如今还未分家还好,真要分家的话,虽然是嫡女,但其实二房带不走太多的东西,二娘子又是个不争气的,故而许多人家都看不上他们。明明琮儿是个好的,偏偏受了她娘的拖累,每每这种时候,二太太都把二娘子恨毒了。 而这一次,因为匈奴和亲的事情,倒是有人找上门来,门户倒是显赫的很,是九皇子的嫡子,九皇子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视作掌上明珠的。 要说九皇子就不得不说起惠妃,这位可是一连生下四五六三位皇女,宠冠后宫,让当时的皇后都食不安寝的人物。 据说这位惠妃并不如玉妃那般倾国倾城,但偏偏皇帝就是喜欢宠爱的架势一度有宠侍灭夫的倾向,大概惠妃碍着了宫内大部分人的眼,虽然生下了三位皇女,但都早逝,其中活的最久的四皇女也在五岁的时候夭折。 这里头要说没有宫内那些妃子的手笔,就是皇帝也不能相信,但没有抓住任何的把柄,惠妃的痛哭也不过是换来将几位早逝的皇女记入族谱的优待罢了。 而这位九皇子就是惠妃逝了三位皇女之后才生下来的儿子,自小就是皇帝的掌上明珠,比现在的十三皇子还要更受宠一些。 只是可惜的是,这位九皇子似乎跟惠妃一般命苦,陆续连死了三任驸马,统共却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还是个先天不足病病歪歪的。 九皇子受宠,连带着这个儿子也受宠,早早的受封了明珠郡主的头衔,不过这几年来,九皇子几乎门不出户,倒是让京都人几乎忘却了这对父子俩。 九皇子会找上门来,小冯氏心中震惊的很,他怎么都猜不到,自家琮儿是哪里入了这位皇子的眼,不过要是能娶到明珠郡主的话,对琮儿自然有大大的好处。 郡主的驸马跟皇子的驸马不同,依旧可以参与朝政,而九皇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能不为了媳妇考虑。 只是小冯氏一来不知道这位明珠郡主的品性,二来听说这位生来病弱,将来怕是有碍子嗣,一时之间便有些犹豫。 恐怕这也是为什么九皇子递了话到冯氏面前,冯氏却没有做决定,反倒是让他考虑的原因。 这边小冯氏还没有拿定主意,那边皇帝已经快如闪电的确定了和亲的人选,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个人选居然是寿国公李家的嫡子。 这个结果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说起来寿国公还是皇帝的父族,有着血缘关系,虽然明朝人都知道寿国公不过是个虚名,不过对外而言,到底还是摆的上台面的。 不过这次皇帝会选中李家的人,还是寿国公亲自进宫去求来的,为此皇帝深感欣慰,不仅赐封这位李家嫡子为皇子,记在已故皇后的名下,甚至还将这位李家子的母亲提拔成了荣禄大夫,虽然不过是虚职,但一跃成为正一品的官员,能把大部分人甩在身后了。 李家子出嫁的时候轰轰烈烈,嫁妆头一抬到了城门口的时候,最后一抬还在宫门口呢,单单是陪嫁的宫人侍卫,就有几百人,可见皇帝对这个皇子也是大方的。 至于那位李家子是不是自愿的,又有几个人关心。 牺牲了一个李家男儿,保住了自己的皇子,皇帝想必十分高兴;牺牲了一个儿子,却得到了正一品的职位,那位李家子的娘亲想必也高兴的跟;儿子成了皇子,自己的地位就更加稳固,那位李家子的父亲,想必伤心之余也会安心许多。 至于那个随着和亲队伍越走越远的李家子,他是高兴还是伤心,又有什么影响呢。两国安稳的时候,他是呼韩邪后宫的吉祥物,必定能活的好好的,虽然失去自由,却换来富贵。但若是将来两国发生战争,这个和亲皇子的下场怕是凄凉无比。 第53章 病重 孔尚瑾并不知道自家琮儿侄女会迎来一位贵子作为夫君,其实不为人所知的是,九皇子一开始看中的媳妇人选还是孔尚瑾,虽然都是永宁侯府的人,但比起来孔尚瑾怎么看都比孔青琮出息的多,再说了,也没有那么一个让人不放心的娘。 只是可惜的是,九皇子打算的好,那位明珠郡主却不知从哪里见了孔青琮一面,芳心暗许,听了九皇子的打算,便哭着闹着要换一个人选,九皇子细细打探了一番,知道孔青琮跟她母亲是个截然不同的,如今也有功名在身,又想到自己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左右要遂了儿子的心意,这才会请人上门。 不说二太太如何的担忧,最后到底是答应下来,他深刻觉得,就算自己满世界的找,恐怕也找不到比这位明珠郡主更好的人选了,再有一个就是,听冯氏的意思,他是见过这位明珠郡主的,虽然看着柔弱,并没有到有碍子嗣的程度,为人看起来也爽朗大方。 因为这件婚事,三房马氏又是气愤又是羡慕,气的是这样的好事儿总是轮不到自家,羡慕的是二房迎来一位郡主女婿,到时候别管二娘子多么不成器,将来琮姐儿还不是得有出息。 再有一个就是,他生的瑜姐儿比琮姐儿还大了三岁,如今连个人选都没有。 马氏一边怨怪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太太压根不太管他们三房的事情,倒是也不想想,他自己看中的那些人,就是嫁给孔青珏都高了,冯氏哪里会自讨没趣,为一个庶出女儿的孙女去招惹别人白眼。 九皇子疼爱儿子,说是要把明珠郡主留到十八再出嫁,反正孔青琮年纪也并不大,小冯氏倒是一口答应下来,已经订了亲就是自家的人,他也不怕这个女婿跑了,再说如今孔青琮不过是个秀才功名,要是能再考中进士,到时候成亲才更加体面。 为此,小冯氏逼着自家女儿进学,弄得孔青琮原本舒舒坦坦的日子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她顿时叫苦不迭,好几次都堵着孔尚瑾抱怨,但话里话外,倒是对那位郡主十分爱慕的样子,想来少年慕艾,她心中也是满怀期待的。 孔尚瑾哪里有心思理会自家侄女的这点小心思,若是寻常时候,她倒有可能做一朵解语花,但这段时间程庆山的身体越发不行了,一开始还成起床,如今却已经卧床不起。 程庆山是个执着的人,即使身体败坏到了这样的程度,还硬扛着最后的校对,一副誓死要把那本书完成的架势。 无论三个弟子如何的劝解,甚至圣上听说之后,也派人来安慰了一番,但程庆山硬生生的撑着病体著书,孔尚瑾看不下去,但好说歹说这位老师只当是耳旁风,只好时时刻刻的跟在她身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程庆山所著的这本书有点像是百科全书,孔尚瑾从旁看着,倒是有几分四库全书的架势,不过比起四库全书来又小打小闹了一些。 程庆山告老之后,便开始修著这本大明盛典,但手底下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官员,大部分都是怀才不遇的读书人,这样一来,进度便慢了许多。 前前后后程庆山已经修著了三十年,在这本书即将成型的时候,身体却已经支撑不住。 孔尚瑾不太能理解文人的这种宁死也要做的心理,但从旁看着自家老师的辛苦汗水,由衷也是希望,这本书能早日面世。 程庆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倒是终于还是熬到了大明盛典的面世,只是看着那堆满了屋子的书,忽然整个人都颓废下来,面上带着说不出的苦闷。 孔尚瑾跟在程庆山身边的时间只比程明少一些,甚至有时候比程明更加理解这位老师的心情,见状只好安慰道:“老师,大明盛典聚集了天下读书人的心血,圣上也几次夸赞,老师的名声,定能千古传诵。” 谁知道听了这话,程庆山忽然站起身来,将身前的一堆书推倒在地,恨恨说道:“三十年,老夫花了三十年,只修出这样的四不像来。” 原来大明盛典最后成型,程庆山仔细一看,却发现与自己预计的大相径庭,虽然也是不错的典著,但如何谈得上传世巨作。 花费了三十年的功夫,最后死到临头才发现,自己著成的压根不是什么巨著,程庆山心中的苦闷可见一斑。 事实上在孔尚瑾看来,自己这位老师也过于较真了一些,这本书其实已经非常不错,虽然称不上什么巨著,但对于天下读书人也是一样大礼。 只是这话程庆山却听不进去,大明盛典成型的当晚便有些不成了,程家顿时乱成了一团,程老太太是程庆山的继室,年岁倒是不大,但想来没啥见识。程明的母亲前两年已经过世,剩下一个寡夫就是程明的父亲,也是不顶事的人,好歹还有程明在,喝住乱哄哄的一群人,到底是请了太医过来。 这次程庆山似乎真的不成了,连皇帝那边也惊动了,对于这位识相的老师,皇帝也乐意给予几分尊重,顺带收服天下读书人的心,一边各种珍贵药材像是不要钱的往程家送,一边讲大明盛典宣扬天下。 等程庆山再一次醒来,只听见耳边乱哄哄的哭声,迷迷糊糊的看见小孙女趴在床头,仔细的给自己擦汗。 程庆山叹了口气,程明这才意识到自家奶奶醒了,欣喜若狂之下,眼泪便再也忍不住。 看着小孙女这般模样,程庆山一干心思都散了,想想自己寒门出生,能够位居太傅之位,晚年还能够得善终,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只是她死之后,孙女却不是个能撑得起门户的,若是留在京城,总有一日怕是会尸骨无存。 程庆山临死的时候,比谁都看得清楚。程明确实是有几分才能,但为人迂腐不知变通,偏偏耳根子太软,以前她在的时候还好,都是听她的,若是她走了,后宅那几个都不是省心的,到时候这孩子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儿。 程庆山冷眼看着屋子里头的几个男人,忽然撑起身体,程明连忙扶着她半靠着床头,安慰着说道:“奶奶想说什么,您才刚醒过来,还是多歇一会儿。” 程庆山却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你派人把你那两位师姐师妹请来。” 程明微微一顿,连忙出去吩咐人,等她回来的时候,便听见屋子里头一片哭声,几个平常颜色鲜艳的小侍还纷纷跪在地上,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程明脸色微微一变,不明所以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却见父亲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就是旁边的继爷爷脸上也带着几分痛快。 程庆山哪里看不清他们的脸色,只是闭着眼睛淡淡说道:“你们也跟我了许多年,如今我不成了,却不忍心耽误了你们,若是愿意还家的,程家便发你们一副嫁妆,若是不乐意,便只能送去皇觉寺,程家会送上丰厚的供奉,让你们衣食无忧一生。” 原本程庆山却是在临死的时候将一干房里人都疏散出去,她半辈子为了求女而忙,房里头的人不在少数,许多年纪并不算大,听了这话便心动起来,再有几个原是不乐意的,听说要去皇觉寺而不是留在程家,最后也松了口。 送走一群莺莺燕燕,屋子里头顿时清净了不少,程庆山再次看向自己的夫君,虽然是继室,他们也相处了许多年,这会儿也不忍他下辈子无依无靠:“你年岁不算大,若是……” 话音未落,那继室太太便跪下来说道:“妻主说这样的话,是要刮我的心啊,我是你的正头夫君,哪里有改嫁的道理。” 这位继室对程庆山不管是真感情还是假感情,反正是不可能离开程家的。程家就算程庆山不在了,也绝对不会亏待了他。但若是离开程家,即使程庆山给予许多补偿,他能不能守住还是二话。 程庆山听了他的话也不多说,只是对着程明说道:“以后,好好照顾你爷爷和你爹。” 程明满眼是泪,自然一口答应,程庆山倒是没有关注女婿的去留,毕竟他还有一个女儿在,怎么都不可能改嫁的。 等孔尚瑾跟皓辰赶到的时候,屋子里头便只有程明守着,只是一路走来,下人们面带惶然,显然家主的情况不容乐观。 孔尚瑾与皓辰对视一眼,进门便拜倒下来。 程庆山这一次却没有闪开,反倒是结结实实的受了他们的大礼,随后才抬头看向她们:“你们先出去,皓辰留下。” 孔尚瑾带着欲言又止的程明离开,屋子里头不知道程庆山与皓辰说了什么,院子里头只是静悄悄的,听不见丝毫的声响。 半晌皓辰才走了出来,眼睛有些微微发红,看了眼门口的两人说道:“老师让瑾儿进去。” 孔尚瑾听了这话便走了进去,屋子里头满是药味,因为关着门显得有些暗沉沉的,躺在床头的程庆山却带着几分红光,看着心中便有些不妙预感。 见孔尚瑾在床边坐下,拉着自己的手不说话,程庆山才叹了口气,抓住这个小弟子的手,忽然笑着说道:“当年你母亲求上门来,原我是不愿意答应的,收下皓辰,是碍于皇上旨意,但……幸好,我最后收下了你,这辈子才算有了传人。” 孔尚瑾眼睛一红,只是抓紧她的手说道:“不管是大师姐还是二师姐,她们都是老师的传人。” 程庆山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明儿不说也罢,就是皓辰,当年我一念之差,如今悔之晚矣……” 程庆山并没有说起自己懊悔什么,孔尚瑾心中迷迷糊糊的猜到了一些,却没有说出口。 程庆山只是抓着小弟子的手,忽然笑着说道:“老师活着的时候怕是看不到了,但若有一日,你有能力的话,便再修一遍大明盛典吧。” 孔尚瑾只能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又听程庆山说道:“小时候觉得你聪慧异常,生怕你走错路子,如今看来,你却是看得最通透的那一个,也好,将来你那傻师姐若是有事,你能帮的话,就帮她一把吧。” 孔尚瑾知道她说的是程明,点头说道:“弟子知道,若力所能及,弟子绝对全力以赴。” 程庆山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道:“三个弟子里头,只有你最得我心意,藏书阁里头的书,以后便留给你,希望你能发扬光大。” 孔尚瑾略吃了一惊,要知道那藏书阁里头不少的古籍都是价值□□的,要说起来,程家一般的家产,恐怕都在这里头,虽然这些书确实是懂行的人才知道价值,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家老师居然都留给了自己。 见她开口拒绝,程庆山却说道:“我死之后,明儿便会扶灵回乡,我已求了皇上,赐明儿一个不高不低的爵位,到时候不至于被人欺侮了去便是。这些东西,她带不走,就算是带走了,也保不住。更何况真正之前的书画,早已经从里头拿出来了,剩下的,不值得什么。” 程庆山没有说的是,自家里头还有两个不识货的男人,怕在他们眼中,这些书籍古典都是无用的纸张,到时候为了便宜行事,胡乱卖了也是有可能的。 程庆山不希望自己一辈子的收藏落到那样的下场,索性便送给了小弟子,也算是结一个良缘。 孔尚瑾似乎也想通了,含泪点头说道:“多谢老师,有朝一日,必让这些书发挥应有的作用。” 程庆山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让外头的两个弟子进来,看着站在自己床前的三人,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死之后,盼你们相互扶助,勉力同行。” 三人纷纷答应,却见床上的人似乎没了力气,再一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睡便再也没有醒来。 程庆山是当世大儒,又是皇帝的老师,丧礼自然是风光无限,甚至皇帝也亲至灵堂吊唁,着实让程家风头更胜。 第54章 扶灵 “你决定了吗?”永宁候看着眼前的小女儿,心中忍不住叹息起来,若是嫡长女有这份魄力的话,她也不用日夜为了永宁候府担心,不过幸好嫡长孙女是个可造之材,不像她母亲为人迂腐。 孔尚瑾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分坚决,程庆山对她而言不仅仅是老师这么简单,这个时代老师就像是另一个母亲一般,更别说这位老师临死之前,还把自己一辈子积攒下来的书籍都送给了自己。 永宁候见她态度坚决,倒是也没有阻拦,只是说道:“此去衡阳,旱路水路加起来至少得一个月,你们扶灵回去,来回说不得要半年,衡阳那边山穷水恶,刁民频出,师生情谊固然重要,你也要注意安全,若是有一个好歹,可不得让你父亲伤心。” 孔尚瑾也知道,自己年纪不算大,这时候出远门父母肯定会担心的,但程庆山对她多有照顾,如今她送老师最后一程也是应该。 永宁候也没有再劝,只是让她把冯庆带上,冯庆早年的时候游历江湖,有她跟着,自己也能放心。 孔尚瑾也没有拒绝,即使永宁候不说,她也打算求着冯庆出门一趟。不说冯氏知道之后心中担心,但碍于永宁候已经同意,说不得拒绝的话,那头程家知道孔尚瑾居然愿意跟他们一起扶灵回乡,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妥帖,连带着程明都觉得自家奶奶没白疼了这个弟子。 原本以程庆山的地位,至少还得挺灵一段时间,但因为她临终遗言,头七过后,程家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乡。 皇帝到底是给了程明一个永昌伯的爵位,说起来其实已经不低,至少到了衡阳,即使是一州知府也得给几分面子,皇帝这般厚待程家,可算是给足了程庆山面子,同时也收服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比起程明一心一意听从程庆山的话,打算回乡守孝,程家后院的男人们却心思不一,幸好程庆山临死之前,将大部分男人都打发了出去,仅剩下的两个走不得的,即使不愿意也毫无办法。 程家在京城盘踞多年,如今扶灵回乡,恐怕将来再难回京,自然要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也幸好程庆山将满屋子的书籍都送给了孔尚瑾,否则的话以大小两个程家夫郎的意思,这种无用的东西,不是随便卖了就是随意扔了。 等出行的时候,包括灵柩在内,前前后后的箱笼几乎摆满了一条街,孔尚瑾看着都觉得头疼,这么大的队伍,慢慢走还真的走上一年半载的。也幸好这时候天气冷,否则的话老师的灵柩就是个大问题。 程家不愿意去衡阳的下人早就放出去了,这会儿跟着走的,不是亲信就是雇佣来的镖师,衡阳那边不如京城安稳,为此在孔尚瑾的大力坚持下,程明到底是请了许多镖师,队伍的安全有了一定保障。 回去路上,孔尚瑾原本自然是跟自家师姐同一辆马车,但因为出远门,除了冯庆他就带了来顺来喜,一辆车便显得拥挤了一些,索性便分了开来。倒是程明身边还跟着几个通房小厮,当然,守孝期间,这些人也都不会出现在人前。 赶路的行程十分枯燥,原本孔尚瑾还能跟程明说说话,但出了京城之后,程明便悲伤过度开始生病,虽然不至于耽误行程,每天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一路上醒来的时候少,睡着的时候多。 这样一来,程家剩下能主事的便只有那两位太太,可一路上跟着的,大部分都是护院和镖师,他们出面难免不合适,这时候程家两位太太更加庆幸孔尚瑾跟着一起来了,别看她年纪小,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又有冯庆在旁边提点,一路上都布置的仅仅有条,就是程明身体好着,也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孔尚瑾不仅仅是程庆山的小弟子,还是永宁候的嫡幼女,程家两位太太对她自然倍加亲切,谁都知道,回到衡阳之后,程家便会大不如前,以后还能不能回到京城还是两回事儿,若是能跟孔尚瑾打好关系,自然只有好处。 这般想着,程家一老一小两位太太对着孔尚瑾便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嘘寒问暖的架势简直了,孔尚瑾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倒是也不在乎,其实不用他们这般,自己也会对程家多加照顾,老师临终之前都放心不了家人,利索能力的地方,她总是愿意伸以援手的。 “师母,今日我们得走快一些,否则怕赶不到落脚的地方,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派人来前头寻我。”孔尚瑾一开始也是坐马车,但后头坐的浑身筋骨痛,索性便跟着一群镖师骑马,一路上还能看看风景,听冯庆说说江湖事儿,倒是更加痛快一些。 虽然孔尚瑾只有十三岁,但程家两位鳏夫还是谨遵男女之别,这会儿程太太隔着车帘子说道:“知道啦,一路上辛苦瑾儿了,都是我那孙女不争气。” 孔尚瑾自然谦虚了几句才走开,等人走远了,里头的程太太忍不住叹了口气,淡淡说道:“这若是程家的孩子该多好,我也不用操心以后的事情了。” 程太太当年想着生嫡女,以至于没把程明的母亲记在名下,如今身份也有一些不尴不尬,幸好程明为人还算孝顺,至少不会为难了他。 只是程明人是好,却没啥本事,否则的话老夫人也不会硬要他们回去衡阳,每每想到这个,程太太总是满心忧虑,如果不是他娘家实在无人,他也是不愿去衡阳那偏僻的地方。 程太太身边的心腹听了这话,心中也是感慨,一路走来,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孔家小姐确实是个有才能的,这才多大点年纪,却能把事情处理的仅仅有条,相比之下,自家小姐一直缠绵病榻,病好之后也整个人恹恹的,并不理会外头的事情,差了不止一筹:“太太您就放宽心,好歹小姐如今可是永昌伯,到了衡阳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还不比在京城宽松。” 这倒也是个好处,只是衡阳怎么能跟京城比,程太太心中叹了口气,忍不住说了一句:“若我能有个孙子,必要让他嫁给这位孔小姐,这样咱家也不用愁了。” 旁边的小厮没再说话,心中却想着,永宁候家的嫡出小姐,恐怕自家真要结亲的话,人家还未必愿意呢,当然,程家也压根没有什么孙子。 孔尚瑾可不知道程家几个男人的感慨,亲自带着来顺巡视了一遍车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才带着人回到冯庆身边,虽然冯庆是作为护卫随行,但孔尚瑾把她当做师傅对待,便把来喜放到她身边服侍,冯庆一开始不能答应,但见小姐真心实意,倒是也没有矫情,毕竟她只有一条手臂,有些事情难免不方便。 骑在马上的孔尚瑾虽然身量未足,但气势如虹,更难得的是目光清正让人一眼便心生好感。冯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她也是看着这位小小姐长大的,自小教导,因自己没有娶妻生子,便把这孩子当做女儿看待,如今见孔尚瑾一日比一日出色,心中自然也高兴:“回来了,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去看。” 孔尚瑾只是笑道:“去看一眼也能放心,不是师傅教的,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冯庆笑了笑,见她只是额头带着些许细汗,脸颊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健康,也不多说什么:“明日便要进水路,比起旱路来,水路更是无聊,你从小在京城长大,也不知道会不会晕船。” 孔尚瑾暗道,若是跟上辈子的体质,那铁定是不会晕船的,不过这事儿也实在是说不准。便笑着说道:“就算晕船也没事,药材都准备着,到了船上,反倒是比现在事儿少。” 如今他们走的都是官道,其实并不会有大危险,等水路走完回归旱路的时候,就得面临其他的问题了。 冯庆点了点头,带着她走到李镖头身边,这家镖局在京城多年,名声十分不错,而李镖头与冯庆还有几分交情,故而平时也愿意多教教孔尚瑾。 孔尚瑾也是个嘴甜的,没有丝毫贵族子弟的傲气,看见李镖头便一口一个李师傅的叫。 李镖头是个三十出头的娘子,身材十分魁梧,可以说是孔尚瑾在这个时代看到过的,身材最为粗壮的女人,不过想来也是,自家老娘虽然也是武将出身,但养尊处优多年,身材也略有走形,李镖头却要日日风吹日晒的,没有点身板人家也不能望而生畏不是。 因为是故友的徒弟,孔尚瑾又是个面善嘴甜的,所以即使李师傅看不上她小鸡似的身材,对她也是和颜悦色,甚至比对自己的几个徒弟还要更好一些,有时候还能指点几分本事,要知道这时候这些东西都是祖传的,没有拜师想学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见孔尚瑾两人过来,李师傅哈哈一笑说道:“若是每户人家的娘子都跟孔小姐似的,咱们可得省心许多。” 镖师这行当不好做,最怕的就是遇到不讲理的主家,赚不到钱还得受气。 孔尚瑾笑了笑,因为扶灵的缘故,她身上只穿着素色的衣裳,一路走来难免有些风尘仆仆的,只是这般也能看出她的好颜色,一开始镖师们的轻视也是情有可原:“李师傅莫不是怕将来我跟你抢饭吃。” 李师傅听了这话倒是笑了,指着身旁几个徒弟说道:“小姐是何等人物,哪里会吃这样的苦力饭,倒是我几个徒弟学了多年,如今连小姐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将来怕是连门面都撑不住。” 几个徒弟一开始十分不忿孔尚瑾,觉得这侯府的小姐虽然身份尊贵,但看着娇娇滴滴的,跟着小雪团子似的,肯定吃不了苦受不得罪,一路上难免添麻烦,谁知道等上了路才知道,这位小姐居然是个练家子,真人不露相说的就是她。 如今听了这话,大徒弟忍不住笑道:“师傅这话可有偏颇,不说我,就是您手下的镖师,想要从孔小姐手下全身而退,也要一些本事。” 孔尚瑾跟着冯庆习武多年,身手十分矫健,要知道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内功,所以习武之人的武力值相差不会太过巨大。 再有一个,孔尚瑾天生神力,虽然如今已经收放自如,平常并不显露出来,但难免力气比寻常人还要更大一些,比试的时候可不是占了便宜。 孔尚瑾与几个镖师已经混熟,听了这话倒是笑道:“李师傅,你们师徒再这么夸下去,我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将来免不得丢了大面子,到时候可要寻你们的不是。” 一群人忍俊不禁,冯庆摇了摇头,那边李师傅也不再说笑,只是说道:“码头船只都安排好了,不过我听说最近衡阳那边不安稳,有山贼出没,程家要归乡的话,难免路过这些地带,我们人虽不少,但东西也多,怕有看不住的时候。” 山贼不可怕,一般而言,不是乱世的时候,山贼都是图财不杀人,抢了东西就走,但他们既然保了镖,要是被人劫走一部分也是丢人。再说程家老的老小的小,都是老弱妇孺,到时候受了惊生了病什么的也是麻烦。 孔尚瑾看了看后头一长串的箱笼也是头疼,镖师虽然多,但挡不住队伍长啊,唯一庆幸的是,这样的大队伍又是挂着官方的旗帜,一般的山贼还不敢拿他们练手。 衡阳地处偏僻,穷山恶水出刁民可不是一句空话,更有程家离乡多年,如今虽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但其实并没有真材实料。 孔尚瑾脑中飞快的转着,她庆幸的是,衡阳的知县当年也是程庆山的弟子,有这一层关系在,即使不照顾程家,也绝对不会为难,当官的注重名声,否则的话可是会被人攻歼的,所以只要到了衡阳城内,别的倒是不怕了。 虽然如此,她还是得做好万全的打算,免得到时候惊扰了那几位内眷。 第55章 路见不平 转了水路果然平稳了许多,一路上也没有遇到暴风雨,倒是平平安安,唯一让人操心的是,程家两位太太都有些晕船,虽然药材早就备下了,但整个人都是恹恹的,连船舱都走不出来。 程明倒是身体好了一些,有时候甚至能跟孔尚瑾一起钓鱼讨趣,作为家里头唯一的女丁,程明能够振作起来,程家才有希望。 到底是程庆山一手教导长大的孙女,程明固然比不上两个师姐师妹,但也不是多么娇弱的人,之前病倒也是一直以来积压的悲恸一块儿发作起来。 看着程明一日比一日健康,孔尚瑾也微微放了心,毕竟她不可能一直留在程家,等她走后,程家只能靠着程明。 程明看着话里话外安慰自己的小师妹,心中也暗叹了口气,其实她也知道,这段时间多亏了这位小师妹,想到自己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还得靠着未成年的小师妹处理家事,程明心中也有些愧疚。 “好了,你放心吧,师姐还没有那么脆弱,奶奶去了,程家却不能倒。”程明叹了口气,想到奶奶临死前的话又是一片黯然,她如今有些理解奶奶为什么让她回到衡阳,不准入朝为官,她连小师妹都比不上,进了官场的话,恐怕只会给程家惹祸,不过她不可以,将来子女却还有机会。 孔尚瑾见她虽然眼底还有几分抑郁,但人总算是开朗了一些,不像之前总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也微微安了心,便说道:“师姐想通了就好,老师去世之前最疼你,若是知道你为了她伤怀伤身,怕是也要难过。” 程明点了点头,正好李师傅走了过来,拱手对着两人说道:“二位小姐,待会儿船便要靠岸,之后咱们还得走近十天的旱路,才能到衡阳城。” 原本京城到衡阳也得走一个月,程家的队伍是扶灵回乡,还带着许多老弱妇孺,又有程明这个病人在,一路上走的更慢,如今都快两个月了,还没有看见衡阳城的影子呢。 程明点了点头,她出生在京城,更是在京城长大,从未回到过衡阳,对这片地方并没有什么感情,不过程家在衡阳也有宅子土地,之前早早的派了人回来打理,他们回去之后也不会两眼一抹黑:“一路上辛苦李镖师了,之后路途危险,还请镖师多多提防。” 李镖师早就已经吩咐下去,听了这话自然应是,程明想到之前孔尚瑾提过的事情,心中难免不安,忍不住问道:“镖师以前可曾到过衡阳。” 李镖师见她的模样便知道她心中担忧,笑着说道:“在下倒是从未来过,不过手底下兄弟有往这边走过镖。” 程明连忙追问这地方究竟如何,李镖师便说道:“衡阳城内,自然也是繁华,当然,跟京城是没法相比。” 想了一下,李镖师有选择性的说道:“不过衡阳一带地处偏僻,土地也较为贫瘠,天平年间风调雨顺,老百姓倒是能安居乐业,一旦老天爷不给面子,便只能饿肚子了。” 程明听了这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是典型的文人,恐怕是想不到老百姓的苦日子,但听了这话也明白,这地方不安稳的根本原因。想到以后要在此地定居,程明难免有些担忧,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师傅见她面色忧郁,看起来比旁边的孔尚瑾还吃不得苦头,心中难免嘀咕了一番,不知道程家为什么好好的京城不待,反倒是要阖家回衡阳,大户人家扶灵回乡的不少,但直接回乡定居的却罕见:“不过这几年来,衡阳这边的情况好了许多,也是多亏了太女殿下,殿下千辛万苦从番邦带来的那些作物,可是救了不少人。” 这话却是说太女前两年献上去的三种作物,这三样作物不但耐旱耐灾,产量也比水稻小麦强上许多,虽然吃多了难免有些问题,但对于贫苦百姓来说,这些都不值一提。因为这些东西,太女在民间的名声十分不错,李师傅这会儿提起也是带着几分赞誉。 程明显然对太女也抱有好感,这会儿倒是忍不住侃侃而谈起来,倒是孔尚瑾知道这件事的□□,从皓辰的口中不难得知,太女可不是那种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当然,这件事她只能在心里头嘀咕。 下了船之后,孔尚瑾便发现这地方与他们一路走来的风景大有不同,土地渐渐变成了黄色,周围的树木似乎也有些灰扑扑的,虽然只是十多天的路程,但他们居然变得很难投宿,有时候还得露宿野外,就在马车上将就一夜。 一路走来,水似乎也是不多,不跟江南那样的地方比,就是京城也是相差甚远。更让人皱眉的是这地方人少。古时候一个地方发达的程度,永远跟他的人口形成正比,人少就证明这地方不适宜居住,更不是政治经济的中心地带。 程明倒是还好,虽然有些皱眉还能适应,程家两位太太却已经暗暗哭了好几次,这两位都是京城人士,恐怕是想到自己以后憋屈的日子。 倒是李师傅安慰着说道:“小姐无需担心,这边荒郊野外的,自然人迹罕至,但其实衡阳城内十分繁华,该有的东西都有。” 衡阳毕竟也是个大地方,听了这话程明也微微安了心,只是想着早日赶到衡阳城,也好早日安顿下来。不过她心底到底不敢抱什么希望,不说别的,这些日路过的村庄也不少,但百姓的日子比起京城来大大不如,有些矮小的茅屋简直不像是人能住的。 只可惜上天不照应程明等人的心情,眼看着就要到衡阳城了,好死不死他们就遇到了劫道的,看着那几个彪形大娘往路口一站,手中提着棍子大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后头的程太太几乎没能晕过去。 孔尚瑾眉头紧锁,只让哆嗦起来还强撑着的程明去照料两个太太,自己往前到了李师傅身边,李师傅知道她身手十分不错,倒是也没有阻止。 对方手中拿着的是木棍,可见并不是多么强悍的山贼,为首的一个娘子身材比李师傅还要彪悍一些,满脸的横肉,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这样的事情镖局有经验,李师傅并不紧张,对方人数虽然不少,但兵器不过是木棍,就算真的打起来,他们也能应付:“龙威镖局走镖,主家是官府的人,众位若能高抬贵手,这些便请娘子们喝杯水酒。” 李师傅将一个荷包扔过去,看重量里头至少也有百十两银子。程家的队伍里头后宅内眷太多,能够不发生冲突自然是最好,所以李师傅一开口就点穿了自家的身份,知道是官府的人,对方能够心生忌惮,又给了买路钱,希望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去。 那为首的娘子打开荷包一看,发现是银子还咬了一口试探真假,后头一群娘子都看着眼馋,显然也知道自己抓到了大鱼。当然,这样的队伍也不好招惹,看看镖师口中的大刀就知道了,若是真的打起来,谁吃亏还不一定。 那娘子眯了眯眼睛,看着长长的队伍,到底摆了摆手说道:“算你们识相,过去吧。” 随着她的声音,周围山上有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想必是早有埋伏,若是双方冲突起来,埋伏起来的人不管是射箭还是推下巨石,都会给队伍带来□□烦,李师傅心中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吩咐人赶紧过去。 长长的队伍驶过去,车轴子很深,一看便知道车上装着的东西不少,几个娘子看着眼馋,忍不住说道:“二当家的,咱们真的不抢一票,那镖师看着窝囊,肯定不敢拼命,若是能抢走两辆车,咱们一年都不愁吃穿。” 被称作二当家的女人就是那位彪形娘子,瞪了一眼说话的人说话:“没长脑子吧你,这样大的队伍油水自然多,但那人说是官家,八成也是真的,真的动了手伤了人,到时候官府出来剿匪,哪里还有命享。” 那人挨了骂有些忿忿不平,当土匪山贼的,哪有不招惹官府的,就这个二当家的胆子小,寻常不敢伤人,虽然得了一荷包的银子,但山上姐妹多,分一分一个人能拿到多少。 即使很想冲出去抢掠,但今日带队的是二当家,那人也不敢冒失,只是又嘀咕着说道:“若是大当家在此,至少也会再要一些。” 二当家的皱了皱眉头,入草为寇实在不是她的原意,若不是家里头一老一小都是病秧子,光是药钱就是将土地刨穿了也不够,她也不会入了这行。 原本看着大当家的仁义,对她也有几分尊重才上了山,如今看着,大当家的却一日比一日心大,前几日若不是她及时阻止,甚至想把一个男子掠上山当了压寨夫郎。 孔尚瑾耳朵灵,自然隐隐约约听到了那边的声音,当然,也是因为几个女人的嗓门都不是一般的大。她眼睛微微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主意,往后看了一眼微微勾起嘴角。 等队伍走出那山谷,李师傅才松了口气,虽然山贼说了放人,但谁知道她们会不会食言,这会儿到了空旷的地方他才放心,对方真要动手的话,绝不会任由他们走出山谷。 后头的程明也松了口气,方才她虽然强撑着安慰爷爷和父亲,但其实自己的手也一直哆嗦着呢,这会儿瞧着过来说话的孔尚瑾,心中忍不住升起几分佩服,怪不得奶奶一直说自己不如小师妹,光这份淡然就是她学不来的。 孔尚瑾见他们无事,方才骑马往后而去,除了冯庆之外,没有人发现她巡查完队伍之后,居然快马进了那山谷。 那二当家带着人正打算离开呢,听见马蹄声脸色微变,摆出警惕的手势,周围山上埋伏的人顿时戒备起来。 等看见孔尚瑾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单枪匹马的过来,二当家的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暗道这姑娘莫非脑子不好,舍不得那百两银子,趁着大人不注意过来找死不成。 倒是方才开口那人眼睛一亮,开口说道:“二当家的,这人身上的东西看着成色不错,既然她自己找上门来,不如扒一个干净,也不算空手而归。” 二当家的瞪了身边的人一眼,正要说话,却听见对面的小姑娘朗声说道:“这位娘子,入草为寇可不是长久之道,若是有意从良,尽可以来衡阳找我。” 听了这话二当家的倒是乐呵起来,感情是劝她从良来了。 身旁几个山贼已经忍耐不住,其中一个冲着孔尚瑾就扑了过去,想必是想要把她从马上拽下来。 孔尚瑾脸色不变,手中长剑都未出鞘,一个旋转,那人便被打趴在地上,三俩下的功夫,敢动手的人都倒下了,几根木棍都成了两半。 孔尚瑾脸色不变,她敢单枪匹马的过来,自然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只看她距离山谷口很近便知道,对方真的让埋伏的人动手,她驱马飞奔总是来得及逃走。 若不是听冯庆说道,这位二当家的身手不错,真要动手的话与她在伯仲之间,她也不会起了招揽的心思。 见孔尚瑾身手不凡,二当家的脸色微变,心知他们是遇上了硬茬子,也幸好方才没有动手,否则的话地上那几个就是她的下场,不过对于孔尚瑾的话,她却拿不准这人的意思。 孔尚瑾自然知道,自己可不是什么龙傲天,一句话就能让人拜服,便又说道:“在下要在衡阳城停留一段时间,二当家的身手不凡,在这行当难免可惜,若是有意的话,不妨来衡阳程家找我。” 说完这话,孔尚瑾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二当家的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衡阳城程家,她脑中转过许多程家,最后想到那队伍里头的灵柩,蓦地想起来那一个程家,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只是到底心中犹豫,皱了皱眉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起来,等着老娘去扶你们吗!” 第56章 程家 孔尚瑾来去还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又有冯庆掩饰,以至于忙着整理队伍前行的一堆人都没有发现她的失踪。李师傅或许略有所觉,但她心知孔尚瑾身份不一般,见她安然归来也没有多话。 经过这次的有惊无险,后头的路程倒是安安稳稳,这让程明等人都松了口气,要是隔三差五的来一次打劫,程家虽然也给得起这个买路钱,但光吓也非得把人吓死不可。 有了这次意外,即使一路颠簸,内眷们也不敢再多抱怨,恨不得日夜赶路,早早的到了衡阳才好。 这样又走了四五日,队伍路过的地方人迹才慢慢多起来,村落的屋子似乎也更好一些,居住的百姓不再跟路上见到的那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李师傅便说今日之内便能到衡阳,听见这话,不仅程明,就是孔尚瑾也松了口气,她虽然不怕苦不怕累,但长时间赶路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衡阳城并不小,城墙看着也听巍峨,虽然比起京城却有不如,但进城之后看到的也是一片繁华,道路用青石铺成,整洁干净,道路两旁还有许多小摊贩,看着便觉得热闹万分。 程明这会儿也坐在车前,看见两旁的情景倒是松了口气,一路上她也是吓得够呛。 程家的车队很长,一看便知道是迁居的大户人家,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但普通百姓并不敢上前,只是远远打量着。 车队朝着成东边走,渐渐的两旁的房屋越来越高,行人却越来越少,一看便知道到了贵族的聚居地。 程庆山其实是泥腿子出生,不过她入朝为官多年,早早的在衡阳置办下一份产业,这栋程宅就是她做太子太傅的时候购入的,占地面积不是很大,但胜在位置好,如果不是她的身份,恐怕还拿不下来。 程府的下人早就接到主人家扶灵回乡的消息,这会儿接到信儿立刻打开大门迎接,因为有内眷,索性拆了门槛儿,让马车直接架进去。至于送东西的那些,却是直接去了后门。 程明跳下马车,一眼便瞧见了管家,那是她奶奶在世时就安排回来的人。 管家是看着程明长大的,见她形容憔悴,又想到自己的老主人已经过世,忍不住跪倒痛哭起来:“小姐,您一路辛苦了。” 瞧她痛哭流涕的模样,程明也忍不住眼睛发酸,一把扶住老管家,想说什么却哆嗦着嘴唇不知如何开口。 孔尚瑾见她们就在大门口相拥而泣,心中也有些感慨,但还是上前说道:“师姐,一路过来师母们该辛苦了,不如先进门休整一番,想必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程明听了这话才收了眼泪,带着一群内眷进门去了。 孔尚瑾身份特殊,虽然一路上是主事人,但其实却不是姓程的,她毕竟只是程庆山的弟子,如今到了衡阳自然不好插手程家的事情,便索性带着冯庆和来顺来喜回了院子。 程庆山买下的这栋宅子不过四进,比起京城程府自然大大不如,不过程家主人就三个,住起来其实很宽敞。 安排给孔尚瑾的院子不大,下人们倒是仅仅有条,虽然因为主人家有丧的缘故,屋子里头的摆设也朝着素淡靠拢,不过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孔尚瑾微微点头,暗道那位管家是老师一手□□出来的,可见还有一些本事,若是能一心为主的话,将来师姐并不用为了家里头操心。 一路上紧绷的精神头一松,孔尚瑾倒是难得的觉得困倦起来,想着这会儿程家肯定手忙脚乱,索性用了餐便开始歇息,这一觉便直接睡到了第二日的晌午,等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睡饱了精神抖索。 来顺听见里头的声响便打了水进来,一边还笑着说道:“小姐可算起来了,再不起来的话咱们都要请大夫了。” 孔尚瑾见她贫嘴也不生气,笑着接过毛巾擦了把脸,才问道:“师姐那边有派人过来吗?” 来顺点了点头说道:“方才程小姐派了人过来,原本打算请小姐一起用早点,不过听说小姐还在睡,便让你好好休息,等睡醒了再去见她。” 孔尚瑾听了这话倒是也不急,慢悠悠的洗漱完毕,问了一声冯庆,知道她带着来喜出门了也不担心,吃了早点才往前头去。 虽然昨日才到,但程家已经不是那种乱哄哄的样子,不得不说程家的内眷别的本事没有,这些还是打理的清清爽爽,换成孔尚瑾的话,路上那些事儿不在话下,让她收拾东西简直是要命了。 不过没走一会儿,便听见前头有嘈杂的声音,孔尚瑾微微皱眉,问旁边一个小厮道:“里头谁来了?” 那小厮是衡阳土生土长的,其实并不认识孔尚瑾,但见她模样俊秀非凡,脸颊便微微泛红,猜测到她的身份,低声说道:“是程家几位老夫人来了,正跟小姐说话呢。” 孔尚瑾听了这话却皱了眉头,程庆山泥腿子出生,还是家里头的独女,不过宗族里头是有一些亲戚的,不过关系都不算亲近,这些年来靠着程庆山没少沾光,她们只要不闹的过分,程庆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昨日程家才回到衡阳,今日这群人就上了门,孔尚瑾可不觉得她们都是来瞻仰老师的。心思一转,孔尚瑾整了整衣襟,束手走了进去。 大厅里头有不少人,程明坐在主位,她身边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娘子,看起来应该是程家辈分最高的人,两旁都各坐着三个妇人,看年纪也该是程家宗族的。 程明的脸色看起来还好,应该是没有被为难,只是眼睛红彤彤的,不知道是不是又哭了一场。 看见孔尚瑾进来,在场的人纷纷投来打量,孔尚瑾模样还小,但通身气度不凡,比程明更甚一筹,更有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傲气,在场的人都估摸不准她的身份,一时之间厅内倒是安静下来。 程明看见来人倒是露出几分欢喜,笑着说道:“可算起来了,一路累坏了吧。”说着想拉着孔尚瑾坐下,但左右一看,喝,都已经坐满了。 孔尚瑾只当没发现她的不自在,笑着说道:“休息够了,师姐,这几位是?” 程明连忙介绍道:“这几位是程家的长辈,按辈分的话,你得叫大婶、二婶、三婶。这几位是跟你同辈份的姐妹。” 孔尚瑾是程庆山的弟子,其实按道理比程明高一辈分,虽然平时称呼程明师姐,但在程家这头,程明的辈分却要更低一些。 孔尚瑾含蓄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少热络的意思,看起来礼貌但疏离的很,对面的大婶就是那位坐在程明身边,白发苍苍的老娘子,见她这幅态度心中便有一些不满,看了一眼程明,似笑非笑的问道:“明儿,这位是?” 程明连忙说道:“这位是奶奶的关门弟子,孔尚瑾。” “姓孔,莫非是那个孔家?”程庆山收徒的门槛儿多高,老家的人都知道,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想塞人过去,谁知道统统被扫了回来,只说朽木不可雕,这会儿说姓孔,一下子便想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孔家,不过要是那个孔家的话,不该拜别人为师吧,莫非只是同姓。 孔尚瑾脸上带着恰好的笑容,拱手说道:“晚辈孔尚瑾,出自永宁候府,见过几位娘子。” 听见这话,程明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家小师妹,要知道她向来不会把出身挂在嘴边,这般的介绍却是第一次听到。 转念一想,程明便有些明白过来,小师妹拉出永宁候府的名头来,却是为自己撑腰。她心中有些感动,微微一笑说道:“师妹是永宁候嫡幼女,奶奶见她文采斐然,才思敏捷,才收了做关门弟子。” 听到了孔尚瑾的身份,在场的程家人不管是不是真心,都露出几分热情来,虽说程明如今是永昌伯,但这个伯爵的身份除了能拿俸禄,其实并无大用,而永宁候可是京城的侯府,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的人物。 孔尚瑾并不打算插手程家的家务事儿,只见过几位程家人便乖乖站到一边,程家一位跟她平辈的中年女子连忙让开座位,孔尚瑾也不推辞,直接坐了下来。 这般的姿态,程家在场的人便知道,这位侯府贵女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程家人过来,一个是为了看看程明,以后这就是程家的靠山,不知道她的性格如何,能不能拿捏;另一个自然是为了程庆山的身后事。 这会儿见孔尚瑾在场,她们不好再兜圈子,只好提起后一件事来。 这些事情没有孔尚瑾插嘴的余地,程家不是蠢人,自然也不会在程庆山的后世上做手脚,程明眼睛微微泛泪,倒是也有条不紊的说下来,只是等几位程家人说完,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孔尚瑾才笑着提了一句:“师姐,如今衡阳县的县令是老师门生,还是派人通知一声才好,否则的话错过拜祭老师的机会,县令大人怕是遗憾终身。” 甭管那位县令是不是还记得程庆山的好,程家派人通知过去,她就得摆出门生的姿态来,否则的话可是会影响名声。 孔尚瑾提起这话当然不是为了那县令考虑,而是看那几个程家人都不是善茬,等她们摸透了师姐的性格,难免会起拿捏住她的心思。 程家在衡阳多年,想必跟当地的官员关系十分不错,但县令又是程庆山的门生,将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位也不好太过于偏倚。 程明没有想那么多,但这话也是合情合理,自然也吩咐人去做。 几个程家的娘子对视一眼,也是无话可说,心中却暗暗嘀咕起来。等人都走了,程明脸上也露出几分疲倦,叹了口气说道:“奶奶走了,她们却并未有多么伤心。” 程明不是傻子,自然看得清别人的样子。 孔尚瑾叹了口气,虽然都是程家人,但两边亲缘早就远了,程庆山又是多年未归,程家人虽然沾着她的光,但能有多少感激就不一定了。 再有一个,程庆山活着的时候为人端方,程家若是做了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她是第一个就饶不了她们。 “师姐不必伤心,老师想必也是不稀罕的。”见程明脸色抑郁,孔尚瑾只好开口安慰了一句。 程明摇了摇头,心情还是有些低落,一会儿又说道:“也罢了,随她们去吧。” 孔尚瑾眼神微微一动,又说道:“老师在世时为人严谨,如今她虽去了,你承了永昌伯的位置,却是该为她看好程家,若是任由这些人借用老师遗名,将来为非作歹的话,到底是让老师死后不得清明。” 不等程明说话,孔尚瑾又笑着说道:“我自然知道师姐必定如此,只是那几位都是你的长辈,将来遇到事情难免束手束脚,若真遇到这样的事情,师姐只需记得老师临终的话,万事依法而为即可。” 程明被她几句话一说,倒是明白过来,感情小师妹是怕自己碍于辈分受制于人,程明窝心一笑,摇头说道:“你放心吧,别的不说,我端然不能容忍有人污了奶奶一世清明的。” 孔尚瑾见她这般倒是放了心,她最担心的就是程明碍于身份,不能违抗长辈,到时候受制于程家。 孔尚瑾这话倒不是白操心,程家几个妇人还好一些,碍于程明与她的身份,这时候还掩藏的好好的,但内眷那头,几个被人奉承惯了的程家夫郎难免露出几分痕迹来。 以前程家没回来的时候,他们这些外八路的亲戚也备受关注,就是县令大人也给几分颜面,但如今程家却回来了。 程明成了永昌伯原本是好事儿,要是她留在京城的话,程家自然更上一层楼,但如今程家回来了,这边的程家便成了笑话,别人要巴结的话,何必放着这个程家而找他们,更甚者就是,程明就近看着,他们哪里还能借光。 不过程家两位太太可都不是善茬,虽然被程庆山评为内宅男子,不堪大事,但对付起这群夫郎来却是得心应手。 两位程太太比起程明来,对程家更加没啥感情,那刀子嘴下去,简直是要把人说的羞愧而死,谁也没有讨到任何便宜。 第57章 李大胆 话说另一头,那山贼的二当家上山分了银子,虽然程家出手大方,给的银子足足有上百两,但山寨里头人多,大当家的还得拿走大头,等下山的时候,二当家的手里头便只有不足十两,这还是因为她是山寨里头的第二号人物。 山贼的日子自然不都是吃香的喝辣的,真要是那么好当的话,谁还愿意去当一个良民。先不说时不时得面临官府的围剿,一不小心就得尸骨无存,拖累的全家都上了菜市口。其实收入也真没有旁人想象的多,尤其是衡阳这样的地方,真正的大户人家他们不敢动手,那些路过的旅客商队,其实油水并不多。 二当家的心中叹了口气,若不是家无恒产,偏偏有两个身娇体弱,常年吃药的男人,每年都得花费许多银子买药,她也不至于受了大当家的蛊惑上了山。 要说刚开始的时候,二当家的也想过去个大户人家当个打手,但可惜的是,她本事是不错,但没有人引荐,那些大户人家都不放心外人。 这般一边走一边想,二当家的忍不住想到方才那位小姐说的话,看他们的队伍也知道,肯定是大户人家,莫不是真的打算招揽自己不成。若是能干干净净的做人,自然比当山贼好。 二当家的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如今大当家的越来越贪婪,有时候她的话也不管用,早晚都得出事,她要是出了事,到时候家里头两个病弱的男人,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越想越觉得可行,二当家的唯一不放心的是,那位小姐看着太年轻,也不知道家里头能不能当家作主,别到时候自己跟着走了,临了临了家里头大人不满意,直接给扫地出门了。 这么想着,二当家的便有些犹豫起来。 说起这位二当家的原是姓李,叫做李大胆,并不是衡阳土生土长的人。早年的时候,李家因为家乡干旱逃难过来,一路上她家老娘和妹妹都死了,只剩下一个老爹和一个弟弟,那时候李大胆才十岁。 李老爹为了养活一双儿女,那时候豁出性命的做活计,一双手差点没干得废,好不容易将女儿拉扯长大,自己的身体却是坏了。而她那位弟弟,在逃难的时候遭了罪,一直都是病病殃殃的,在家做点儿家务活还成,却是干不了重活。 别看李大胆是个五大三粗的糙娘们,其实最是孝顺老爹疼爱弟弟,后来实在是没有法子,才受了大当家的诱惑,上山当了山贼。 虽然如此,她并没有将弟弟和老爹带上山,只骗他们说自己做了行商,她回家的时候少,一般回来也不露面,倒是一直没被人发现。 只是李大胆也知道,这样的好运气不可能一直有,若是有一个万一,留在城里头的老爹弟弟就得遭罪。但要让她把人送上山,她更是不放心,先别说这两个男人能不能接受山贼这行当,山上那乌烟瘴气的环境,她哪里能够安心。 因为带了一些心思,这一日回家的时候,李大胆便有些心不在焉。 别看李大胆五大三粗的,其实她弟弟长得十分秀气,如今十四五岁的年纪,虽然病弱了一些,但称得上秀外慧中,如果不是家里头条件差,又是个病秧子,恐怕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儿了。 李大胆的弟弟叫李晓雪,瞧见自家姐姐这幅模样,还以为她在外头出了什么事请,忍不住皱了皱眉,背着自家老爹问道:“姐姐,可是生意有些不顺当?” 姐姐是家里头的顶梁柱,每年赚回家的银子比周围的人都多,但就因为他的破身子,到现在连个夫郎都没有说下,李晓雪心中也是愧疚不已。 李大胆怕弟弟担心,只是说道:“能有什么事情,就是有些累了。” 这话李晓雪却不相信,沉了脸说道:“姐姐何必瞒我,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出来大家解决的,你若是瞒着我们,我们才要提心吊胆的。” 李大胆叹了口气,暗道他们只以为自己是行商的,就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要是知道自己当了山贼,老爹和弟弟还不得一根绳子吊死了,免得拖累了自己。 想到这里,李大胆便有些犹豫的说道:“我今日遇到一位大家小姐,她见我身手好,便想招揽与我。” 李晓雪眼睛噌的一亮,行脚商人虽然赚钱,但也真累,有时候十天半月都不能回家,风险也大,又是个商人身份被人看不起,但若是被人大户人家招揽,当一个护院什么的,每个月能有稳定的月钱拿着,还受人尊重。 李晓雪见识不多,却看过衡阳城里头大户人家的护院过的是什么日子,脸上便露出几分喜悦:“姐姐,这不是好事儿吗,行商倒是赚钱,但你常年在外,我跟爹爹都担心的很,再说了,如今你年纪大了,爹爹都帮着你相看人家呢,将来若是娶了姐夫,难道也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头不成。” 李晓雪想的长远,真要是当了大户人家的护院,到时候姐姐的亲事也好说,若是一直出门行商,真的娶了夫郎,他们一家三个男人,到时候还不知道生出多少的是非来。 想到这里,李晓雪暗暗打定主意,决定拉着自家老爹一起,说服姐姐安定下来。 李大胆哪里能不知道这些,听了便又叹了口气:“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那位小姐是京城人士,真要答应下来的话,我们家就得跟着搬到京城去。” 这话一出,李晓雪倒是没了声音,虽然他们都不是土生土长的衡阳人,但都在这一片住了十多年了,如今哪里有说走就走的心。 李大胆见他不说话,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笑了笑说道:“别担心,就算不跟着走,难道姐姐还养不活你们了。” 李晓雪看了看自家姐姐傻乎乎的笑容,方才动摇的心忽然安定下来,不管去哪里,只要姐姐在他还怕什么。 等晚上吃完饭,李晓雪果然将事情告诉了自家老爹,因为年轻时候的日子过得苦,李老爹看起来比真实的年纪大许多,不过整个人打理的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心气的。也是,不然的话他一个鳏夫,怎么能够养大一儿一女。 听了女儿儿子的话,李老爹先不说别的,只是问道:“京城来的小姐,你可知道究竟是哪家的小姐?” 李大胆微微一顿,随即说道:“我看他们的队伍,倒像是扶灵回乡,她又说是程家的,恐怕是那位程大官人家的亲戚。” 听了这话,在场的两个男人都微微吃惊,李晓雪先忍不住问道:“程大官人,莫非是那位太子太傅程大人?如今成了永昌伯的那位?” 李大胆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看他们队伍的模样,应该就是。” 程家回到衡阳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衡阳城,衡阳这地方没有多少贵族,永昌伯回来之后便是首屈一指的人家,白日里头程家的队伍进城,不少的百姓还在旁边围观呢。 这会儿听说那位小姐是程家的亲戚,又是京城来的,父子两个首先便放了一半的心,至少不可能是骗子不是。 父女三人商量了大半夜,便决定先看看程家的动静,若不是那种对下严苛,不把下人当人看的人家,便让李大胆去试试。 程家自然不会是这样的人家,甚至比起一般的大户人家来,还要更为友善一些,不过回城之后,程家一直忙着程庆山的身后事,一时之间李大胆倒是找不到机会上门自荐。 一直到大半个月后,程庆山的后世热热闹闹的结束,李大胆才终于找到了机会,寻门房传了个消息进去。 要说这边,孔尚瑾一开始还惦记着这位,毕竟冯庆也夸她身手不错,若是能招揽过来的话,也是一个人才,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忙下来,那人又一直没出现,孔尚瑾便忘到脑后了。 等门房传了信儿进来,孔尚瑾微微一愣才想到这事儿,苦笑着拍了拍脑袋,这段时间她也真是忙晕了。 正如她所料,程家那些人还真不是善茬,幸亏程庆山去世之前早有准备,只要程明别是个软骨头,也不至于吃了大亏。 李大胆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但进这样的大户人家还是第一次,一路上虽然不至于低头垂目,但也有些紧张,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坏了人家的规矩。 孔尚瑾直接让人把她带到了自己房中,看她这幅模样,倒是笑着说道:“这位娘子总算来了,若是迟一些,咱们说不准就得错过。” 前后加起来,孔尚瑾已经离家三个月,如今程庆山的后世办完,她自然也不打算多留,如果李大胆再晚来一些时候,说不定还真的见不到她了。 李大胆见她态度随和,倒是微微宽了心,拱手说道:“见过小姐,不知小姐那日说的话可当真。” 孔尚瑾笑着说道:“自然当真。” 李大胆微微放了心,又说道:“在下愿意为小姐效力,只是家中还有一老一小,不知道能不能带上他们同行。” 说这话的时候李大胆难免有些担心,毕竟人家招揽人才,哪里会连带着家人一起守下。 不过孔尚瑾倒是不意外,把家人带上不但能增加忠诚度,还能让人无后顾之忧,实在是一笔好买卖:“这个自然没有问题,只是此去京城路程不短,几位还得做好准备。” 李大胆听了这话却哈哈笑道:“这有什么,只要小姐不嫌弃我们这些粗人,在下愿为小姐肝脑涂地。” 这话还是李大胆听说书的讲过的,这会儿拿来讨好自己的新主人,当然,这会儿真要让她肝脑涂地的话,肯定是不成的。 孔尚瑾自然也知道,听她表了忠心也不往心里头去,只是说了自己的来历。李大胆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新主人还是个有大来头的,永宁候府是什么,李大胆不一定知道,但侯爷的名头有多响亮,民间还是明白的,那可是比程家还要更大的官儿。 这边暂时谈妥了几日后一起回京,孔尚瑾便对程明提出告辞的请求,程明自然舍不得,但好歹知道孔尚瑾不可能久留衡阳,她与程庆山感情再好,程庆山也不过是她的老师,没道理放着京城的家人不管吧。 程明心中不舍,到底是多留了她几日,又吩咐人将衡阳的特产收拾了一车出来,死活让她带上再走,孔尚瑾也不推迟她的好意,反正他们也不打算快马加鞭的回去,真要那样的话,他们几个女人倒也罢了,李家两个体弱的男人还不得累死在半路上。 等到出发的时候,孔尚瑾才见到了李家两个男人,不管是李老爹还是李晓雪,肤色都带着一丝不健康的惨白,孔尚瑾对待他们的时候十分和气,倒是让两人安了心。 孔尚瑾见一路上再苦再累,他们都强撑着不说,生怕耽误行程,心中对这两人倒是多了几分好感,暗暗打定主意,回到京城之后想方设法找个太医,给两人调理调理身体。 孔尚瑾对他们充满了好感,却不知道那边父子俩对她也是如此。一开始的时候,父子俩还担心这位小姐不好相处,生怕自家姐姐在人手下办事儿不痛快,等见了面才发现,这位孔小姐比姐姐说的还要更通情达理一些,有时候为了照顾他们,宁愿走的慢一些。 不说李晓雪如今满口孔小姐的好话,就是李老爹也忍不住叮嘱自家女儿,别看着人家孔小姐脾气好就耍牛脾气,主人家和善那是自家的福气,可不能把福气当做理所当然。既然为人家办事儿,就得为人家着想。 事实上李大胆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不仅没有因为孔尚瑾年纪小而欺瞒她,有些路上的事情,比冯庆解说的还要更加详细一些。 李大胆跟冯庆不同,她是真的三教五流出来的人,说起来就说书似的,每每听的孔尚瑾入迷。 第58章 外室子 “爹,这就是京城啊!”为了照顾李家的两个男人,孔尚瑾一路上走的并不快,说起来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得用好东西温养的富贵病,这样的病放到穷人家折腾不起,对她而言却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会儿李晓雪的脸色比在衡阳的时候还更好一些,忍不住撩开帘子往外头看。 衡阳那边男女大防宽松一些,而穷苦人家更是如此,不过李老爹怕惹麻烦,一巴掌拍到自家儿子手上,拉好帘子说道:“京城这边规矩大着呢,别咋咋呼呼的,到时候给孔小姐惹来麻烦。” 李晓雪撅了撅嘴巴,到底是没有再拉开帘子来。李老爹见他委屈,心中叹了口气,笑着说道:“以后我们就住在京城了,到时候你想怎么看都成,何必急在一时。” 李晓雪听了这话才又开始起来,眼睛一亮一亮的。 在路上的时候,孔尚瑾便问过了李大胆,是直接住进侯府还是留在外头,对于李大胆的安排,孔尚瑾还没有完全想好,说不定还得跟永宁候打声招呼,住进侯府的话也简单,侯府后头一排的屋子,都是给下人或者那些远亲偶尔落脚用的。要是住在外头的话,孔尚瑾手里头也有几个院子,他们一家人住也是绰绰有余。 李大胆是个胆大心细的,考虑到真要是住进了侯府,虽然靠着大山好办事儿,到底是有些不自在,她好没有混出个人样来的时候,老爹和弟弟难免要看人脸色。大户人家里头,眼高手低这样的事儿还少吗,小姐哪里能处处照看着。 听了她的话,孔尚瑾便安排了一处院子,院子不大,位置也不算好,但胜在周围都是本分人家,即使将来李大胆出门在外,也用不着担心家里头两个男人的安危。 孔尚瑾让来顺送了三人过去,这才带着人回去了。 门房看见骑马而来的人,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忙不迭的将门打开迎了两人进去,冯庆自是进不得后院,孔尚瑾倒是不担心他们,对于冯庆来喜而言,回到永宁候府也是回到了他们的家。 那头红梅红玉早就已经听说了消息,孔尚瑾进屋的时候,两人便迎了上来,又是打水洗脸,又是换衣理发,一连串的弄下来,孔尚瑾才觉得神清气爽,一路上的疲惫都去了大半。 红玉见她虽然瘦了一些,但整个人看着精神头十分不错,便笑着说道:“小姐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老太太整日里念叨着,都快望眼欲穿了。” 孔尚瑾微微一笑,穿戴好之后便打算去冯氏那边看望,永宁候这会儿倒是应该不在家。 见她这般打算,红梅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孔尚瑾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我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头发生什么事儿了?” 以冯氏如今的地位,寻常的事情也烦不了他,但一路走来,朝廷安安稳稳,难道还是家里头出了什么大事儿? 红梅却压低声音说道:“老太太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连春柳哥哥也挨了一顿骂,只是究竟什么原因,却是不知。” 孔尚瑾听了更是皱紧了眉头,要知道春柳可是冯氏身边一等一的的得意人,说是半个儿子都可以,这会儿他都吃了挂落,可见冯氏的心情差到了什么程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孔尚瑾难免担心,也不再耽搁朝着那头去了。 等到了冯氏的院子,果然发现气愤沉闷,以往说说笑笑的声音都听不到了,看见是她过来,春柳先就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快步走到里头禀告。 孔尚瑾探头进去,正瞧见冯氏露出欣喜的笑容,一瞧见她差点眼泪都落下来。 “爹,不孝女回来了,让您担心了。”孔尚瑾也不含蓄,跪下来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以前的时候,她极为不习惯这样动不动就下跪的动作,如今倒是做起来顺手的很。 冯氏连忙把她扶住,拍了她两下说道:“你还知道自己不孝顺,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瘦了瘦了,这都皮包骨头了。” 孔尚瑾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可不是,外头吃不好喝不好的,还是爹爹这里的饭菜最合胃口。” 冯氏被他哄得一乐,忙不迭的吩咐人整治一桌好吃的出来,也不管这时候压根不是饭点儿,当然,在永宁候府,也没有人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孔尚瑾打量了一番父亲,见他神色有些恹恹的,眼角的皱纹似乎更加明显了一些,额头带着一条抹额,方才她进来的时候,正好有小厮给他揉额头,便关心的问道:“爹爹看着精神头不太好,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听了这话,冯氏欣慰的怕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说道:“要是人人都跟你一般孝顺,爹这辈子也就值了。” 孔尚瑾眉头一跳,暗道莫不是家里头几个姐姐出了事儿,想到自家三个姐姐的性格,她琢磨着二姐最有可能。 不过那次守孝时候出了事之后,二娘子也是学乖了,虽然照旧是风花雪月的性格,但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好歹不给永宁候府惹麻烦,当然,这位可能也是被永宁候打怕了。莫不是自己出门几个月,这位又除了什么幺蛾子。 冯氏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拉着孔尚瑾坐下,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你二姐,真是上辈子的仇人老讨债的,我们家对不起你二姐夫,让他受了委屈,哎,早知道这样,当年生下来就该把她掐死了了事。” 冯氏说这话的时候平静的很,但周围的小厮都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一个个禁声不敢多言,就是春柳也是如此。 孔尚瑾半靠着冯氏,开口安慰道:“虽不知二姐做了什么事情,但爹爹若是因此伤了身体,可不是让我们这些当女儿的揪心。” 冯氏见小女儿满眼担心,心中也是暖洋洋的,但一想到二房的事情,又是有些头疼。孔尚瑾连忙站起来给他揉揉,她的手艺不错,手里头的力道也比小厮的好,一会儿工夫冯氏便舒缓了眉心,拉着她坐下不准她继续劳累了:“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只是这事儿,哎……” 冯氏到底是细细说起这事儿来,要说冯氏如此的恼怒,除了暗恨这个二女儿不争气之外,还有几分便是被一个自己压根不看在眼中的人摆了一道,埋下了祸根。 原来这事儿要从许多年前说起,当年的二娘子还是个爱情价更高的货色,为了将一个青楼男子娶回家,不惜跟父母闹翻了。 永宁候夫妇也是个硬脾气,即使有那时候的老太太搅和,也绝对不能答应这样身份的男子进门,别说是娶回家当夫郎,就是当小侍也是不成的。 当年一番胶着,最后二娘子被逐出家门,差点就从族谱上抹去了名字。 二娘子大概也没有料到,父母会这般的狠心,要知道那时候京城也有其他的纨绔子弟闹出这般事儿,家里头一开始也不答应,但闹到最后,大部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被赶出家门之后,二娘子却是傻了,一开始倒是也硬气,带着那男子另外租了房子过活。 但这两人,一个是从未缺过钱花,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贵族子弟,一个是青楼名倌,除了讨好女人也没有别的本事。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典当了一些贵重首饰,倒是也能过得下去,但渐渐的便捉襟见肘起来,那青楼名倌缠着二娘子,是为了过好日子,随着日子一日日越发难过,本来面目也显露出来。 不说二娘子如何对心上人失望,还是碍于生活的压力,最后到底是对家里头低了头,同意了永宁候夫妇的要求,将那个男人打发出去,自己乖乖回家娶夫生子。 这事儿说起来,也是二娘子对不起那位倌儿,好歹人家只是原形毕露,并没有抛弃妻子不是,说好的相伴一辈子,临了就留下他一个人。 冯氏虽不是个好性子,但也不是那等赶尽杀绝之人,让人检查了那男子没有怀孕,便封了一些银子,让人把他远远的送出京城,至于以后的日子自然两不相干。 原本这事儿就该到此为止,尘封在彼此的记忆之中才是,谁知道时隔多年之后,那男子忽然找上门来,身边还有一个跟二娘子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女儿。 冯氏心中的震怒可想而知,要知道当年以防后患,他可是派人仔细检查过那个男人是否怀孕的,甚至为了保险起见,有些日子浅的看不出来,还让人灌了落胎药下去。 事实上,这个女儿确实也不是那倌儿生的,而是他身边的小厮肚子里头钻出来的。 原来当年二娘子酒醉之后便受用了这位小厮,当时紧接着事发,那位倌儿被打发出去的时候,也带着这个佣人,等发现他肚子里头孩子的时候,这倌儿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让他留了下来。 那佣人生孩子的时候血崩死了,至于真相如何无人知道,如今却是这位养父带着孩子找上门来,实在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这孩子是个女儿,比孔青琮还要大一岁,若是进门来的话,二房可是出了一个庶长女。 从永宁候府三房的子女情况来看便知道,家里头多么重视嫡长,如今倒是好,时隔多年直接闹出了这样的丑事儿。 这如果是个儿子,冯氏二话不说,把孩子留下,把大人打发了,偏偏是个女儿,他自然不愿意这孩子进门来,影响了孔青琮的地位。 人的心都是偏的,即使这个女儿很可能确实是二娘子的亲生女,但比起从小看着长大的孔青琮,哪里有几分分量,再说了,这些年冯氏一直觉得小冯氏委屈,哪里还会为此打了他的脸面,只是二娘子再一次被关了祠堂。 二娘子其实心里头也委屈着呢,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女儿也不是她想要的不是,谁知道时隔多年还出了这样的事儿。偏偏永宁候二话不说,先抓着她狠揍了一顿,临了还药都不准用就让她进了祠堂,二娘子也是有苦说不出。 听了这里头的因由,孔尚瑾也是黯然无语,她从未见过那位意外所出的侄女,相比起来,自然是站在孔青琮这一边的,但这人到底是永宁候府的血脉,若是放任在外的话,将来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利用,或许冯氏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没有直接把人赶出去,而是找了个院子暂时把他们安顿下来。 不过比起冯氏,孔尚瑾的愤怒倒是少一些,听了之后还安慰道:“父亲宽心,即使他们进门来,说起来也不过是外室女,连族谱都上不得,哪里会影响琮儿,再说了,那男人能忍耐这么多年,如今才找上门来,可见是有心计有所求的,从此处入手,自然能轻易解决。” 冯氏点了点头,也不想女儿刚刚回来,便拿这样的事情烦她,转身便哄着她多吃一些。周围的小厮见冯氏并未生气,反倒是因为孔尚瑾在,总算是好好吃了一顿饭,倒是纷纷松了口气,暗道四娘子果然是及时雨。 孔尚瑾原本还打算查一查那男人的事情,他忽然出现在京城有没有人捣鬼,谁知道没等她出手,小冯氏却干净利落的把事情处置了。 小冯氏也是个厉害角色,直接让人找到那个孩子,摆明了条件,一个是他们父女都别进门,侯府是不会同意外室子存在的,他们要是闹下去,到时候丢了性命也怪不得谁。 第二个条件则是,侯府给一笔银子,算是全了他们的父女情谊,感谢这男人替侯府养育孩子的劳苦。当然,这男人既不是二娘子的妾氏,也不是这孩子的亲父,只能拿钱走人自然是不能留下来的。而这女郎可以进侯府,却不能记在二娘子名下,只能记在同族一位族亲的名下。 那两人考虑了几天,父亲便拿着钱走了,女儿留了下来,成了二娘子名义上的侄女,至此之后,若是那男人还想捣鬼,恐怕是连京城也进不来,即使进来了,没有手里头的女儿,也闹不出什么风浪。 至于那女儿,如今有母有父,吃喝不愁,侯府给了那家族亲补贴,她也有了父母压在头顶,想做什么,先看看这两人的意思再说。 第59章 志向 小冯氏一连串的动作可谓是快刀斩乱麻,不但迅速的解决了这外室女的问题,还得到了永宁候,冯氏等人的同情,原本在家里头,他便比二娘子得人心,以后二房的事情,恐怕都是他说了算。 至于那送男人出城的马车忽然失控,掉落山间尸骨无存,甚至没能引来任何人的注意,其中有没有动手脚无从得知。 这件事侯府里头也并无多少人得知,更别说侯府外头了,至于那位外室女,侯府里头也没有几人见过。 外室女事件似乎水过无痕,无论是永宁侯府的最高掌权人,还是事件的受害者二房父女,从这以后都不再提起,即使是二娘子,对这个送上门来的女儿也是闭口不提。 也是那位倌儿倒霉,如果这会儿二房没有嫡出的女儿,或许为了子嗣,冯氏等人会妥协,将这孩子记在小冯氏的名下,但如今孔青琮好好的,他们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孔尚瑾唏嘘了一番,心中对自家二姐也是看不上眼,若真的那么喜欢外头的那个男人,为此不惜伤了父母的心,甚至闹到被逐出家门的程度,那就该好好承担起属于女人的责任来,养家糊口顶天立地,或许当年她坚持下去,混出一个人样来,永宁候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二娘子偏偏不,一开始闹得风风雨雨,最后却碍于生活低头回家,也怪不得别人看不起她。回家之后安安分分倒也罢了,还几次三番闹出事情来,到头来让永宁候和冯氏伤心。她这般的做作,其实也就是仗着自己是永宁候嫡出的女儿,只要不是跟当年似的,永宁候也不会真的将她逐出家门。 不过一次次这么下去,永宁候和冯氏有再多的亲情也被消磨光了,更别说二娘子既不是继承家业的嫡长女,也不是备受宠爱的嫡幼女,如今看着二房的样子便知道,比起亲生的女儿,冯氏更乐意将二房的产业放到小冯氏的手中,至少这样一来,这些东西不会被女儿花天酒天折腾光了。 冯氏因为这事儿头疼了一段时间,等终于解决了也松了口气,心中对小冯氏越发愧疚,每天都要送一些好东西过去,看得三太太眼红的很,没少背着人说酸化,只可惜这些东西是冯氏从自己嫁妆里头拿出来的,自古以来,嫡出夫郎的嫁妆,只会分给自己的亲生儿女。 冯氏也不管三太太的心思,到了他这样的年纪,上头也没有长辈压着,自然可以活得随心所欲。 孔尚瑾回来之后,冯氏的心思便不全放在二房头上,比起让他头疼的二娘子,他自然更加疼爱一手带大的小女儿。 孔尚瑾回到京城之后便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一来是有为了程庆山守孝的意思,二来也是想要在家多陪陪冯氏,免得他为了二娘子的事情伤心,当然,如今她没了老师,整天也实在是没地方去,从程庆山家里头搬回来的那满屋子的书籍,还等着她去研究呢。 回来第二日,孔尚瑾便对永宁候说起了李大胆,以孔尚瑾的意思,是打算给这位找个门路,进军队里头历练历练。一路上她与李大胆较量过,果然这位的武力值超群,更难得的是,为人够义气,也孝顺,这样的人不太会背信忘义。 一开始的时候,孔尚瑾只打算收一个门徒,但见李大胆胆大心细,并不是那种粗莽之人,倒是动了其他的心思。 跟永宁候说了之后,永宁候也把人叫进来考校了一番,最后寻了个路子,将他塞进了京城护卫队,别看只是一个小兵,这队伍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不说李大胆如何的感恩戴德,将孔尚瑾当做了伯乐,在孔尚瑾请来太医,眼看着父亲和弟弟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康健的时候,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硬生生痛哭流涕,差点没在家里头给孔尚瑾上了功德牌,就是李老爹也是日日教导自家女儿,万万不能忘了孔尚瑾的恩德。 处理完李大胆的事儿,孔尚瑾便关起门来读书,三年之后她也该下场考试,作为一个穿越者,她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才能,若是一个不小心落了榜,到时候乐子可大了。不管想要得到什么,都要付出相应的努力,这是孔尚瑾上辈子就明白的道理。 这段时间永宁候府也热闹的很,从孔青珏开始,一个个嫁娶频繁,大房的孔青珏孔青珠孔青碧,三房的孔青琅孔青瑜孔青瑚孔青琼都已经嫁娶完毕,家里头少了三位少爷,同样多了三位夫郎,倒是收支平衡。 如今大房只剩下庶出的一儿一女,过几年也得到了适婚年龄,二房儿女年岁偏小一些,不过孔青琮也到了相看的年纪。三房如今倒是只剩下一个庶出女儿,因为年纪还小,马氏对她们也只是面子情,在侯府里头如同隐形人。 不说别人,就是孔尚瑾自己,如今已经十三岁,按照这时候的规矩,也要开始慢慢相看起来。不过碍于孔尚瑾自己不乐意,冯氏也觉得孩子还小,三年之后还要考取功名,倒是不急在一时,毕竟三年之后若是能够金榜题名,到时候自然是身价倍增,更何况女儿家家的,就是十七八岁再成婚也不嫌晚。 孔青珏如今已经谋职外放,带着赵氏一起上任去了,去年的时候还给家里头添了一个大胖女儿,如今孔尚瑾已经升级成了奶奶辈分的人物,实在是让她哭笑不得。 孔青琅娶夫钱氏,因为她读书不成,如今已经跟着三娘子处理家中庶物,这个侄女虽然学了马氏眼皮子浅,却是个最会看人眼色的,倒是也做的有声有色。 三房庶出的二女孔青瑜娶夫孙氏,说起来这个孙氏倒是有些来历,是一个皇商之家的嫡出次子,与这位三小姐还有一段英雄救美的趣事儿,一开始马氏还打算压着庶出女儿,不让她娶这门得力的亲,不过后来冯氏出面,到底是将孙氏抬回了家门。 孔尚瑾一直觉得,三小姐孔青瑜比她姐姐孔青琅可聪明多了,心中颇有几分小算计,别的不说,娶了孙氏,以后即使分了家,她拿不到任何的东西,家里头生计却是不愁。孙氏那边又能搭上永宁候的门路,也算是求仁得仁。 不说赵氏,至少比起本本分分,甚至因为三从四德而被教的有些木讷的钱氏,孙氏可就八面玲珑的多,即使冯氏不喜欢马氏,也乐意给这个孙女婿几分面子,一时之间,府里头倒是觉得二太太都失了宠,如今老太太最喜欢的是这位三房的庶出女婿。 不说别的,这两位都是在孔尚瑾出门在外的时候进的门,再次见礼的时候,钱氏一举一动生怕自己逾矩,送的东西也是新夫郎常送的荷包,但孙氏可就秒了,当着人面的时候送了荷包,回头就送了一方古砚,珍贵的很。 不过到底是侄女辈分的夫郎,他们之间的事情与孔尚瑾并无多大的关系,让孔尚瑾觉得奇怪的是,从她回来之后,窝在藏书阁的日子倒是有多一半的时候都能见到孔青琮。 孔青琮向来都是跳脱的性子,当年得了秀才功名之后便不肯再用心,永宁候不愿意逼着她,小冯氏虽然失望,到底也没有强逼。 如今看着孔青琮忽然奋发向上,孔尚瑾心里头还觉得奇怪,刚开始还以为她又是三分钟热度,但时间一日日的过去,孔青琮倒是一日比一日用心,似乎真的打算再次考取功名,甚至有时候孔尚瑾都耐不住这份用功,时不时出去透透气,这位还能按捺住性子读书练字。 看得多了,孔尚瑾也察觉几分不对劲来,这一日她看完一本游记,抬头便见孔青琮埋头苦读,眼睛都要盯到书本上去了。孔尚瑾叹了口气,直接走过去把书抽走,皱眉说道:“还要不要眼睛了,就是用功也不是这样的。” 劳逸结合的道理孔青琮也是知道,只是这段时间确实是疯魔了,这会儿也觉得眼睛发酸,揉了揉眼睛才说道:“小姨,我打算参加明年的会试,要是再不用功的话,可要来不及了。” 会试距离现在,可只有半年的功夫了。 孔尚瑾听了这话却皱起了眉头,她放弃这次的科举打算三年之后再参加,可不全是因为程庆山的孝期,其中另有一个原因也是如今她年纪小,身体都还未发育完全,往那儿一站就是个小孩子,即使考得好,皇帝估计也不放心她入朝为官,担任重要职位。 以貌取人的习性谁也不能改,孔尚瑾虽然自认上辈子当了一辈子的官儿,这会儿能够极快的适应,却也知道年纪是硬伤,所以即使程庆山说她如今也能去下场试试看,她却宁愿不要少年成才的名声,将步伐压得慢慢的。 孔青琮比孔尚瑾还要大两岁,如今也不过是十五,虽然已经是可以娶夫生子的年纪,但到底也是年轻。 孔尚瑾皱了皱眉头,只是问道:“怎么忽然这么急?” 孔青琮脸色微微一顿,她与孔尚瑾自小亲近,事实上比起几个堂兄妹来,这个隔了一辈分的小姨,跟她的关系更像是亲姐妹一些。这会儿听她这般问,倒是也不隐瞒,叹了口气说道:“小姨想必也知道,我上头还有一个姐姐。” 孔尚瑾蓦地想到那位外室女的事情,看了孔青琮一眼,安慰着说道:“那算是你哪门子姐姐,别说如今已经认了别人当爹娘,就是没有,不过是外室所出,哪里值得你放心思上去。” 父母忽然有了其他的孩子,还是比自己大的,对孩子的影响自然不小,孔尚瑾虽然也知道那女孩无辜,却也把心偏到了一边。 孔青琮点了点头,见她一脸为自己担忧的模样,笑了笑说道:“那是自然,琮儿并不是担心她,而是这次的事情忽然让我想到,若是我毫无出息,将来父亲还能靠得住谁。” 为人子女不好说母亲的过错,但孔青琮却清晰的认识到,她这个母亲是绝对靠不住的,一想到那几日父亲的伤心难过,她便心疼的厉害。 孔尚瑾知道孔青琮与小冯氏关系亲密,想到二娘子的所作所为,也无奈的叹了口气,二娘子只是嫡出的次女,将来铁定不能继承侯府的,就算分的一部分的家产,以二娘子的性格,能不能保住还是二话。 孔青琮因为这次的事情受了刺激,忽然意识到自己若是不出息,只靠着家里头蒙阴当一个小官的话,将来父亲受了委屈还有谁人能够做主。大姨和小姨或许会插手,但人家的家务事,即使是亲姐妹,也不好多过问的。 孔尚瑾想通了里头的事情,叹了口气安慰道:“即使如此,你也不能这般拼命,若是还没会试,先把身体倒腾坏了,可不得让二姐夫伤心。” 孔青琮却只是笑道:“小姨放心吧,我心中有分寸的。” 孔尚瑾自然不能真的放心,从这一日开始,便开始监督孔青琮起来,不准她废寝忘食,为此小冯氏倒是感激的很,女儿的变化他也是看在眼中,疼在心中,但却劝阻不了,如今见有孔尚瑾看着,女儿气色倒是恢复起来,自然放了大半的心。 孔尚瑾也不阻止孔青琮科举,在她看来,成了女尊世界的女人,有点事业心才更好,来年的时候,孔青琮算起来也有十六岁了,到时候去考试也不算太年轻。 为此,孔尚瑾还把历年以来,程庆山吩咐他们做的策论都找出来,装订成册送给孔青琮当参考资料,这些东西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孔青琮也认了她这份心思,她一门心思想要取得功名,将来为小冯氏赢一个诰命,如今更是如鱼得水,恨不得晚上也抱着这本册子睡。 说起来还有一个小插曲,三房的孔青瑜知道这本册子的存在,话里话外找孔青琮要走抄了一份,孔尚瑾倒是不在乎,只是有些看不上这个侄女故作姿态的模样,想要的话她开口自己还能不答应,哪里用得着旁敲侧击的。 第60章 明珠郡主 孔青琮一直都是个聪明人,在读书上的天赋甚至超越了孔青珏,不过她心思跳跃,性格活泼,并不是那种能安安稳稳坐下来的那种,比起孔青珏的扎实,屡次被先生称赞,这位绝对是让先生十分头疼的那一个。 不过等孔青琮奋起之后,效果也是赫然的,来年的春天,孔青琮果然参加了科举,连带着孔青瑜也一块儿去了,只是最后成绩出来的时候,一个是二甲进士,一个是同进士,其中的差距可见一斑。 不说孔青瑜心中嫉妒,整一个永宁候府都是喜气洋洋的,冯氏大手一挥,上上下下都多拿了一个月的赏钱。就是去年之后一蹶不振的二娘子,这会儿也满是笑容的出来应酬,女儿有出息,她这个当娘的自然也是高兴。冯氏看着,也觉得自己这个二女儿好歹还不是傻到底了。 孔青琮的名次十分不错,二甲十名,不管是想要留京还是外放,侯府去运作运作都不是什么难事儿,相比之下,孔青瑜的同进士便有些尴尬,为此她大醉一场,暗地里甚至还攀扯上了孔尚瑾,觉得她给自己的那一份娟子不齐全,当然,孔青瑜一时失了分寸,孙氏却是个聪明的,将这事儿掩的结结实实。 等经过了殿试,孔青琮整个人也终于松懈下来,高强度的读书真不是容易的事情,虽然有这些年的底子在,但这大半年来,她几乎比前十几年加起来还要更努力。如今只等再谋一个官职,自己好好经营,将来父亲总算有了依靠。 小冯氏简直快要乐疯了,早些年的时候,他也盼着女儿能够出息,为自己挣得一个诰命,但眼看着女儿没有这份心,他仅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宁愿她过的开开心心的,也不舍得逼迫。如今倒是好,女儿一下子想通了,小冯氏似乎看到自己未来成为老封君的日子,似乎这些年因为二娘子受的委屈都消失不见,简直不能再好了。 永宁候考虑了一番,还是给这个孙女寻了路子留在京城,虽然京城里头皇女们纷争不断,但孔青琮到底年纪太小,再有一个连亲事都没定下来,若是真的放了外任,到时候可不得把终生大事耽搁了。 冯氏小冯氏也是这个想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前不给孔青琮说亲,就是想看着她拿到功名,到时候亲事能够更好一些,如今公公女婿两个兴致勃勃的拿出花名册来,恨不得挑出一朵花儿来。 这边孔青琮也被爷爷和老爹烦的不行,这一日早早的就拉着孔尚瑾跑出门去,临了总算是松了口气,那模样看得孔尚瑾喷笑不已,拍着这家伙的肩头说道:“好歹是你的人生大事,哪里就有这么夸张,要是不看着点,将来给你找个不喜欢的,后悔的还是你。” “小姨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孔青琮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事儿她要是真的能做主的话也好,但其实爷爷和父亲拉着她作陪,都是说一些废话,有时候就是举办宴会,时不时把她拉进去遛一遛,简直不能更好了。 孔青琮看不得孔尚瑾悠闲的模样,忽然笑着说道:“不过小姨你也别得意,等两年后你科举结束,爷爷肯定也会忙着给你相看,到时候说不准比我还要夸张。” 孔尚瑾虽然上辈子没结婚,但到底不是年轻气盛的小姑娘,听了这话也没啥害臊的,淡淡说道:“这有什么,女大当婚男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时候顺着来就是。” 孔青琮脸色黑沉沉的,心中暗搓搓的想着,你这时候倒是想得轻松,到时候就看你能不能轻松起来。 不过孔尚瑾这话也是真话,这时候不流行自由恋爱这事儿,男女大防之下,亲戚之间还能见见,其余的连面都不能看见,哪里来那么多的喜欢。 孔尚瑾想着反正出门了,索性带着侄女往郊外跑,一边说道:“这时候还不太热,要不要去泡温泉。” 孔青琮听了也有一些心动,不过两人并没有成行,只因为半路上的时候遇上了荣国公府的冯远征。 冯远征是荣国公嫡长孙女,与孔青琮同岁,算起来,这位是孔青琮的表姐,却是孔尚瑾的表外甥女,因为年岁相近,这几年来关系一直不错。 这会儿看见两人,冯远征便要拉她们一块儿去跑马,怎么都不能轻松放过他们。 孔尚瑾两人被她闹得没了办法,想着孔青琮以后入了官场,总还要跟这些人打交道,索性就跟着一块儿去了。 跟冯远征一块儿过来的都是权贵子弟,孔尚瑾往常并不太出来也都混了一个脸熟,孔青琮跟其中几个交情也算不错。 等到了马场,孔尚瑾两人才知道,原来冯远征一群人急吼吼的过来,是跟人打了赌比赛。对方就是镇国公孙家的孙锦玉。大家都知道,镇国公和荣国公有些不对盘,连带着家里头的子弟也是如此,每每都要争锋相对,如今约了比试倒是也不奇怪。永宁候与荣国公府是亲家,自然而然就划归到了荣国公府这一派。 孙锦玉一眼便瞧见冯远征后头多了两人,她对孔青琮还有几分印象,但这些年孔尚瑾深居简出的,倒是从未碰过面,撇了撇嘴便说道:“我说冯远征,这是来赛马不是来玩儿,你怎么还带着个小孩儿呢,瞧这细皮嫩肉的,待会儿摔着了可别哭鼻子。” 孔尚瑾听了心中顿觉得苦逼,她发育期来得晚能怪谁呢,哭鼻子什么的,简直是呵呵。 冯远征听了也觉得好笑,暗道当年她们一群外甥女觉得叫一个比他们年岁小的孩子做表姑难为情,没少挑衅,谁知道看着白白嫩嫩的表姑,出手就把他们几个一起揍了,哪里有半点瘦弱的样子。 话虽如此,但冯远征可没有要给孙锦玉解释的意思,淡淡说道:“到时候哭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孙锦玉冷哼一声,显然不把新加的两个人放到心上,带着人往马车走,远远的便能看见那边搭了一个亭子,里头隐隐传来清脆的笑声。 感情不仅仅是女人们之间的比试,还有一群贵族少年在。先头说过,这时候男女大防的厉害,寻常时候不能见面,但若是在父母在场的时候,倒是并不太避讳。 孙锦玉挑了挑眉头,笑着说道:“我请了云华长皇子做裁判。” 孔尚瑾微微一愣才想到这位云华长皇子的身份,说起来先帝时期皇室子嗣单薄,当今是唯一的女儿,而云华长皇子则是唯一的儿子,虽然只是宫女所出,比起当今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但因为唯一这两个字,还是备受宠爱的,即使如今当今在位,对这个弟弟也颇为宠爱。 云华长皇子当年下嫁孙家,嫁的人并不是孙家嫡系,而是旁支一位女子,不过左右逃不出一个孙字,孙锦玉私下也叫这位皇子一声叔叔。 能把这位皇子请来做裁判,可见孙锦玉的心思,冯远征冷哼一声,却不敢对皇子有任何不敬,带着人过去拜见。 云华长皇子容貌平淡,不过打扮的雍容华贵,浑身气质倒是能撑得起来,看见一群少女进来,倒是露出和蔼的笑容,笑着说道:“原本本宫不想来凑这个热闹,生怕耽误了你们兴致,不过锦玉盛情邀请,倒是却之不恭,这样吧,本宫这边出一个彩头,谁要是赢了,便送她这尊玉冠。” 云华长皇子拿出一顶玉冠来,自然是精致无比的,更难得的是,这是早年皇帝赐下的东西,对于一群贵女来说也是难得,一个个打定主意使出浑身本事来,只为夺得一个彩头。 云华长皇子也不多话,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一群少女。 说起来,一个长皇子自然不可能陪一个外八路的侄女闹腾,他之所以会出现,却是想要好好看看这群贵女。可以说这次的比赛,京城里头数一数二的人家岁数相当的女儿都来了,云华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如今正是相看的年纪,他自然放到了心上。 一群少女并不知道这场比赛背后的事情,比赛场上花样百出,绚丽的骑术看得孔尚瑾眼花缭乱,就是孔青琮也上去走了一圈,最后实在是胜负难分。 云华心中看着有几人觉得满意,出手也是大方,不仅冯远征和孙锦玉都拿到了玉冠,其余参赛的小姐们也有一份礼物,倒是显得皆大欢喜。 孔尚瑾只是旁观,临走的时候倒是也收到了一份礼物,心中顿时觉得怪怪的,这位云华长皇子难道真是这么热情好客的人不成,她总觉得这场比赛不简单,但左想右想,又觉得并没有哪里不对劲,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用布帘隔开的亭子里头坐着几个贵族少年,偶尔能听见里头传出的嬉闹声音。 孔尚瑾却不知道,一帘之隔的亭子里头,有人忍不住看着她出了神,最还被人推了一把才醒来过来,脸颊顿时涨得通红。 推人的却是云华长皇子的嫡长子明珠郡主,见自家小闺蜜这幅模样,笑嘻嘻的问道:“双儿,你在看谁?” 原来那人正是秦玉双,刚才他却是认出孔尚瑾来,一时出了神,如今被明珠郡主打趣,忍不住红了脸颊,只是说道:“没有看谁,不过是在想事情。” 明珠郡主最是爽快的性子,与秦玉双向来要好的很,见他这般自然不依,缠着问他方才到底看谁。 秦玉双脸颊通红,忙不迭的捂住明珠郡主的嘴,恨恨说道:“快别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长皇子带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你方才倒是看得起劲,怎么样,看中哪个没有。” 明珠郡主嘻嘻哈哈的说道:“我瞧着孔家那位小姐长得不错。” 秦玉双心中咯噔一声,脸色一白,低头问道:“孔家那位小姐……” 明珠郡主没察觉他的异样,笑着说道:“是啊,我看她不像其他小姐那般做作,生怕我爹爹看不见她们的好似的,骑马的时候也英俊潇洒的很,不像别人,恨不得去当个耍猴的。” 听了这话秦玉双倒是微微安心,原来明珠郡主看中的是孔青琮,并不是孔尚瑾,不过也是,关心则乱,他差点忘了,孔尚瑾比明珠郡主还要小一岁呢。 明珠郡主并不知道秦玉双的心思,只是嘀嘀咕咕的说着哪家小姐如何如何,他倒是一点儿不害臊。 这边两个小少爷在说话,那头云华长皇子也在跟心腹老爹评论贵女们,左看右看,他还是觉得冯远征最为合适,一来她将来会是荣国公,二来也是这位洁身自好,听说现在身边也是干干净净的。 云华疼爱儿子,自然想要给他找一个最好的。本朝皇子嫁人,妻主只能领虚职,不能入朝为官,但郡主却没有这样的规矩,嫁给冯远征也并不影响她将来的仕途,或许说有自己保驾护航,将来冯远征的路还能走得更加顺趟一些。 旁边的老爹想了想,还是试探着说道:“哥儿爱俏,冯家小姐好是好,长得却是平凡了一些。” 听了这话,云华也是叹了口气,自家儿子啥都好,偏偏是个爱颜色的。 当年云华自己也是如此,这才挑了家世人才都不出众的孙明浩,但如今想想,云华还是觉得后悔,那孙明浩简直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唯一值得称赞的地方大概是胆子小,不敢瞒着自己出去胡天胡地。 明珠郡主长相肖似云华,自然也并不那么出众,最多不过是清秀罢了,眼看着儿子要走自己的老路子,云华也是心焦的很。 那心腹自然知道云华的心思,笑着安慰道:“主子何必这般忧心,以咱们郡主的身份人品,什么样的人找不到。” 云华却是叹了口气,如今他还活着,姐姐也还在位,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但将来不知道哪位侄女上了位,他的日子肯定不如现在自在。再有一个就是,下嫁的难处其实并不比高嫁的少,明珠是个心思简单的,他一定得好好看着。 第61章 结亲 都是世家子弟,有出息还是没出息的区别自然是巨大的,原先的时候,孔青琮最多不过是永宁候府二房嫡出的小姐,以后还不知道如何,但如今中了第,有永宁候府在,前程至少是确定了一半,这样一来,看中这个媳妇的人还真的不少。 说起来,因为二娘子的缘故,不少人对孔青琮的婚事都抱有疑虑,毕竟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谁知道孔青琮会不会也是个不着调的。不过如今看着,显然有些不同了。再有一个,不管是冯氏还是小冯氏,都不是苛待人的性子,媳妇重要,公公的品格也很重要。 成了香饽饽的孔青琮简直是烦不胜烦,觉得自家老爹简直是入魔了,整日里拉着她东家长西家短的说,就是爷爷那边也是这般,弄得孔青琮一个头两个大,都是闺阁男儿,她哪里知道哪家的少爷好,再说了,她要是真敢自己做了主意,她爹还不心里头难过。 不仅仅是小冯氏,冯氏心里头也惦记着这位嫡亲的孙女呢,说句实在的话,孙女里头,除了孔青珏,他最疼爱的就是琮儿,事关孙女一辈子的大事儿,冯氏也不敢完全撒开手去。 有他出面,自然比小冯氏更好一些,冯氏一辈子积累下来的人脉,可不是几个女婿可比的。 孔青琮的惨状看得孔尚瑾心有余悸,暗暗想着自己考完科举之后,不会也是这般的兴师动众吧,上辈子她亲娘死后,就压根没有人管她的婚姻大事,这辈子倒是好,临了临了怕是要挑花眼了。 这一日小冯氏照旧在衡量到底哪家的少爷合适,他虽然觉得自家的女儿,就是配个皇子都可以,但也知道,真要娶回家个皇子来,自家女儿的日子过得可得憋屈,再说了,驸马不准纳侍,不准参政,其实并不是好当的,一般有出息的世家子弟,并不把驸马当做好差事儿。 菊香端着茶进来的时候,就见自家太太皱着眉头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二太太如今倒是好,可是挑花眼了。” 小冯氏瞪了他一眼,倒是也并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我挑人家,人家也是会挑琮儿。” 这话倒是真的,孔青琮考中之后身价倍增,但也没到人见人爱的程度。小冯氏既有心给女儿找一个臂助,也怕挑不到合乎女儿心意的,这可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要是相看两厌的话,那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小冯氏自己婚姻生活不睦,却不希望女儿踏上自己的后尘,不得不说,他能有这么好的心态,跟拥有冯氏这个好公公关系极大。 菊香听了却笑道:“这些奴才可不知道,奴才只知道,咱们四小姐以后的夫郎,肯定会是个好的。” 小冯氏听了这话也高兴,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把手中的册子放下,叹了口气说道:“其实琮儿年岁到底不大,也不算很急,倒是怡晴那边……再拖下去可不像样子了。” 杨怡晴比孔青琮还要大一岁,原本男子出嫁就要比女子成亲更早一些,这位却拖到现在还没有定亲,实在是让小冯氏心中着急。 这倒不是小冯氏对自家外甥不用心,这些年来,他多多少少相看了一些身世合适的,但每次一说,杨怡晴先红了眼睛,左右都是不愿意,弄得小冯氏心里头也是窝火。 听自家太太提起那位表少爷,菊香眼中闪过一丝讽刺,不是他说,这位表少爷实在是个眼高手低的,说到底不过是个七品小官的嫡子,虽然跟永宁候府有亲,但自家太太找的那些人家,实在是已经尽了心的,偏偏那位少爷左右不满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永宁候府怎么薄待了他。 当然,这话菊香可不敢直接说,再怎么样,那位都是二太太的亲外甥,比自己这个下人有身份多了。 幸好小冯氏也不是要他出主意,杨怡晴的性格他比谁都了解,正因为如此才更加不放心,他只看到侯府的繁华,又哪里知道,没有一个得力的娘家,嫁进高门的女婿日子有多么的艰难。 只是这些话小冯氏已经对杨怡晴说过许多次,先不说旁人,单单看府里头几个已经嫁出门的少爷就知道了,孔尚矜当初不满意冯氏挑的门户,自己想着法子进了安国公府,如今倒是好,女儿女儿生不出来,又不是个能管事儿的,被两重公公压的不成人样,要不是还有永宁候府的面子在,怕早来一个病逝了。 小冯氏在这边担心杨怡晴,却不知道杨怡晴那边也正哭得好不伤心呢,原先他们主仆俩还抱有一丝希望,指望着小冯氏能直接将杨怡晴娶回家去,但如今孔青琮中第,小冯氏忙着相看,显然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可不得让李老爹和杨怡晴失望透顶。 其实杨怡晴也是看不穿,先不说家世如何,他不过是个外甥,哪里比得上亲生女儿让小冯氏用心,光说他这样动不动就落泪的性格,最是小冯氏厌恶的,如果不是有血缘在,怕是连正眼都不会看,就算是他同意,冯氏都不会答应自家孙女娶了这位。 李老爹再一次将如兰支应走,如兰也习惯他们说话做事避开自己,乐得轻松自在,等他离开之后,李老爹心疼的搂住杨怡晴安慰起来,心中对小冯氏也有几分怨气,恨恨说道:“咱家少爷有什么不好,偏偏舅太太还看不上,我倒是要看看,将来四小姐能娶一个什么样的夫郎回来。” 杨怡晴一听这话,连忙下意识的看了看门口,这才垂着眼泪说道:“老爹快噤声,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咱们还怎么留在侯府。” 李老爹自知失言,但还是梗着脖子低声说道:“老奴哪里说错了,咱家老爷好歹还是个官身,这二娘子如今可是白身。” 杨怡晴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谁都知道,永宁候府白身的二娘子,比起自家当着小官的老娘可要值当许多。再说如今谁都知道,孔青琮以后肯定比自家老娘官路顺遂许多。 李老爹顿了顿,又问道:“少爷,夫人那边送来的信,您考虑的如何了?” 杨怡晴脸色微微一变,年前的时候,他那老娘便送了信过来,说要将自己接回去好定亲,只是他信不过那娶了后爹的老娘,心中犹豫并不答应。只是如今看着,二太太给找的人家太一般,杨怡晴未免有些心动起来。 李老爹却比杨怡晴了解那位夫人的性格,知道这位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再说自家少爷不在那位身边长大,又能有几分感情。他虽然也不满意二太太给挑的人家,但还是劝了一句:“真要回去,可要被那男人拿捏了。” 杨怡晴心中也是害怕,虽然时隔多年,但他还是记得自己那位后爹刻薄的样子,当年要不是过不下去,也不会主仆俩求上京来。 只是李老爹不知道信里头的内容,杨怡晴却是有些心动的,原来他那老娘会动心接他回去,却是吕家去提亲了。 吕家,就是大太太的娘家,就是当初那位惊才艳艳的吕小姐家,杨怡晴之所以犹豫,只不过是因为来提亲的人,娶他回去并不是当正经的夫郎,不过是个贵侍罢了。杨怡晴虽然养在闺阁之中,却也知道当人侍妾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原先的杨怡晴肯定不会同意,只是随着年纪一日日变大,二太太那边的人选又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他便有些心动起来。恍然记得,那位吕小姐对自己有几分情谊,虽然是做侍,但到底是高门大户,有妻主护着,将来也并不一定会吃苦。 小冯氏可不知道,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外甥,居然动了给人做侍的心思,要是知道的话,他恐怕不会答应放杨怡晴回去,到底是亲弟弟留下唯一的血脉,他怎么忍心让他毁了自己。 只可惜杨怡晴的一点小聪明,都用在了自家亲叔叔身上,瞒着吕家的事情,直接通知了自家娘亲过来接人。 等小冯氏知道消息的时候,杨家的人都上门了,虽然他不愿意放人,但到底杨家才是杨怡晴的娘家,更别说杨怡晴自己也是乐意回去的,小冯氏只能叹息了一番,吩咐人将杨怡晴的东西都收拾好,其中更是送上了一份自己早早打理好的嫁妆。 杨怡晴看着满满当当一车子的东西,心中才蓦地有些悔意,如果留在京城听叔叔做主,虽然嫁过去的人家一般,但他有嫁妆,还是正头夫郎,但要是回去的话一切却不同了。握着小冯氏私下塞过来的一千两银票,杨怡晴眼中心思莫测,到底是没有再留下来。 送走了杨怡晴,小冯氏虽然有些伤心,私下也微微松了口气,对于这位外甥,他也是轻不得重不得,如今他既然说家中母亲已经订好了亲事,自己也是满意的,小冯氏也不愿意再当那个恶人。只是这么多年到底有几分感情,还是派了人跟着回去,若是那杨家敢弄鬼的话,侯府也不是好招惹的。 小冯氏心情低沉了几天,却被一个消息送上了天,原来这一日出门应酬的时候,云华长皇子忽然跟他搭上了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希望自家上门提亲。 这可真是天上掉下一个馅饼来,还是纯肉馅的,简直要把小冯氏欢喜坏了。 这一日回到家中,小冯氏顾不得天色已晚,直接去了冯氏的房里头,如今冯氏年纪大了,越发不喜欢应酬,平常的时候没有大事儿,都是由大女婿出面。这会儿冯氏原本已经歇下,但听说小冯氏过来,心知他肯定有大事儿,公婿两个原本就亲近,便直接让他进来。 小冯氏见冯氏外头的大衣裳都脱了,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心急,脸上有些赫然,倒是冯氏并不在意,笑着说道:“瞧你兴冲冲的样子,莫非是琮儿的婚事有了准信了?” 小冯氏也不见外,直接坐到床沿上,低声将今日云华长皇子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才压着声音问道:“爹,你说长皇子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冯氏一听也是心中一喜,云华长皇子是什么人,那是圣上最为宠爱的弟弟,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虽然孙家其实并不怎么样,孙明浩也是个不成器的,但这一切都是瑕不掩瑜。原本他还担心孔青琮将来缺少臂力,如今看来,这个孙女也是个有福气的:“长皇子既然这般说话,总不至于拿自己儿子的婚事开玩笑吧。” 小冯氏其实也是这般想的,谁都知道长皇子是个疼儿子的,拿谁开玩笑都不可能拿明珠郡主啊!冯氏这会儿倒是猛地记起,前些日子瑾儿倒是说起过一件趣事,想必就是那次长皇子看准了自家琮儿。 公婿两个左右一商量,恨不得明日就上门提亲去,不过这事儿还真的急不得,要是东西准备的不好,人家长皇子还以为他们诚意不够呢。 小冯氏倒是有些担心的问道:“不知道这位明珠郡主的性子如何,若是……” 冯氏倒是笑道:“这个你便放心,我曾在宫中席上见过这位郡主多次,是个性子活泼却不跋扈的。” 冯氏声音顿了一下,又说道:“容貌虽然并不出众,但胜在气度雍容,并不会一般少爷可比。” 这话倒是让小冯氏放了心,想了想又说道:“若是订了亲,大姐夫那边会不会?” 毕竟郡主的身份高贵,算起来比孔青珏的夫郎赵氏还要更高一些,若是因为这个将来闹得连襟不合可不是好事儿。 冯氏倒是笑着说道:“你大姐夫和大侄女婿要是这点胸襟都没有,不管你做什么,他们都会心里头有想法。” 不是冯氏自豪,自家大女婿和大孙女婿都不是那种小气量的人,为了永宁候府,长子嫡孙的夫郎,他可是看了又看才选中的。 小冯氏听了也放了心,暗道自己想太多,小姐夫的性子自己还能不知道吗。公婿俩也不嫌晚,当机立断的商量起上门要带的东西来。当然,兴致勃勃的公婿俩压根没有打算征求孔青琮的意见,好吧,从始至终,她的意见其实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第62章 流年易逝 孔青琮与明珠郡主的婚礼,让孔尚瑾再次见识了一番,实在是云华长皇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本身地位特殊,不但宫里头赏赐不断,就是几个皇女也都送礼上门,虽然都是送去了云华的皇子府,但这份体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为了表示对明珠郡主的重视,永宁候府给出的聘礼几乎与孔青珏那时候齐平,远远超过了三房孔青琅那时候,没少让马氏心里头嘀咕府里头都是偏心眼的。不过等明珠郡主的聘礼送上门来,马氏也顾不得嘀咕了,实在是云华的出手大方震慑了一干人等。 不说暗地里的东西,光是明面上明珠郡主带来的嫁妆就有一百零二台,几乎能比得上宫中皇后的标准了,这也是做姑姑的皇帝陛下给外甥做面子,不想让人因为孙明浩不成器,连带着看轻了不涉政事的云华长皇子府。 孔尚瑾陪着孔青琮去迎亲的时候,倒是把一干皇女都见了个遍,别管心里头怎么想,面子上这群皇女对这位长皇子都是礼遇有加的。不说别人,就是皓辰也是这般,私下还跟孔尚瑾打趣说现在倒是成了亲家。 明珠郡主性格开朗,虽然容貌平凡,却并不是那种骄横跋扈之人。虽然有一些皇家子弟的傲气,但虽不是面面俱到,倒也不是那种没眼色的。加上家里头冯氏和小冯氏都是和善的人,一时之间倒是相处的十分不错,更加难得的是,孔青琮十分喜欢自己的这位夫郎,夫妻两个过的和和乐乐。 云华长皇子虽然说是不参政,但他在皇帝面前说话,可是比几位皇女还要管用,有了这么一道关系在,孔青琮的仕途自然更加顺遂。 这可把三房的马氏羡慕的眼红,临了临了又开始折腾自家几个女婿,有时候冯氏看不过去都要将他骂一顿,这才没有太过分。 其实也不怪马氏眼红,不说二房,就是三房里头,他的亲生女婿钱氏都不如庶子女婿孙氏来的挑眼。 钱氏出生倒是比孙氏好,但嫁妆并不丰厚,为人也是端庄有余灵通不足,也是运气好进门就连生了两个女儿,否则的话马氏还有许多话等着呢。 家里头男人们的事情,孔尚瑾并不关心,当然也用不着她来管。等明珠郡主怀孕生下第一个儿子的时候,她也到了科举的年纪。 这些年皇帝的年纪越来越大,身体看着似乎还算健壮,但皇女们似乎都有些等不及了,动作频出,包括太女在内,一群皇女屡屡挨骂,朝堂上可热闹的很。 孔尚瑾也是怕自家掺和进夺嫡之争,但问题是皇帝还不知道能有多少年可活,她总不能因噎废食,一直等着皇帝死了再考科举吧,那岂不是浪费了白白的大好时光。再说了,这事情真不是你想躲过就能躲过去的,先不说别的,单单娶了明珠郡主,永宁候府就不再如先前那般透明了。 最为疼爱的小女儿要参加科举,永宁候府自然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孔尚瑾的院子里头更是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以往小子们说笑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要是有谁敢发出声音影响到自家小姐看书,红玉红梅两个可是饶不了他们。 孔青琮还把自己当年考试的经验传授给自家小姨,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孔青珏也写信回来慰问了一番,直把孔尚瑾弄得浑身不自在。比起一群担心的家里人,孔尚瑾自己个儿倒是不担心,倒不是她多么有自信,而是自己年纪还小,就算这次不成,以后还是有机会,再说了,考试这东西,临场反应可很重要,她不得做好心理准备。 程庆山死后,孔尚瑾便没有再进书院,一开始的时候,永宁候倒是有想过送她去国子监,但孔尚瑾自己没答应,一个是想要在家守孝,再一个就是国子监的氛围尴尬的很,因为皇女们的争斗,几乎也分成了不同的帮派,孔尚瑾贸贸然的进去,恐怕会成了别人的靶子。 永宁候见她在家也是一样,遇见疑问的时候也不是自己憋着,会找先生去问问,反倒是比在学堂更加自在一些,后来也就没有多管。孔尚瑾就这样过了两年还算悠闲的日子,也幸好她好歹认识一群贵族子弟,否则的话还不得出门没朋友。 等终于站到贡院门口的时候,孔尚瑾心里头也涌起一丝紧张,她深深吸了口气,嘲笑自己两辈子加起来年纪不小,还没点这点镇定。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孔尚瑾便又是那个万事冷静的人,摊开手让人搜身,贡院的人显然也知道她的身份,比起前头几个学子几乎要把身上衣服都脱了,对她的搜身可简单的很。 进了贡院,分给她的位置还算不错,远离厕所面朝太阳,只要这几日不是倒霉的下雨,便不会多么难熬。孔尚瑾心中暗叹了一声,不管在什么年代,上层阶级总是有些特权的,虽然这种特权展示的方式十分隐晦。 随着皇帝的年纪越来越大,对着皇女们越来越严苛,对着朝臣倒是宽松了许多。这一年的考题十分规矩,可见主考官们也怕惹上是非,打算安安稳稳的过去就是。 不过这样的考题对于孔尚瑾来说确实是没啥难度,以前猜题的时候,她就曾经就此做过几篇,如今润色一番拿出来直接用就是。 倒不是孔尚瑾不肯用心,而是人家主考官明摆着要严谨,要规矩,她再来文采偏偏,天马行空的来一次,恐怕直接就给扫下去。要是没猜错的话,这次剑走偏锋的人,要想名次高可能性可不大。 事实上孔尚瑾猜的不错,从这一次的科举开始,皇女们的动作就没断过,几个主考官心中叫苦不迭,生怕闹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皇女们不过是挨顿骂,他们可都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为此,他们只求无过不求有功,自然怎么样稳当怎么来。 几天的功夫过的很慢,主要是这个环境实在是难熬,孔尚瑾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等最后出去的时候都忍不住感慨,这要是没中,每隔几年来一次,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也怪不得有些考不中的人一年不如一年,实在是心理压力加上生理压力,并不是那么好征服的。 来顺来喜都在门口等着呢,见自家小姐出来连忙迎上来,要知道当年几个孙小姐来考试的时候,出来晕的晕,倒的倒,最好的那个都是步伐踉踉跄跄,病了一场似的,再出发之前,老太太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小姐的。 等孔尚瑾出来一看,来顺来喜倒是放下了一半的心,虽然脸色也苍白了一些,但步伐稳当,气息平顺,一看便知道没有大碍。 孔尚瑾瞧她们俩紧张的模样,倒是笑着说道:“怎么,怕你家小姐晕在里头了?” 来顺连忙说道:“哪能啊,谁不知道小姐武艺好着呢。” 这两年的时间,孔尚瑾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发育期,身高直接超越了孔青琮,如今跟永宁候也不过是差了一点点罢了。再加上她一直坚持修习武艺,别看依旧身材颀长,身上腱子肉可是杠杠的。 孔尚瑾瞧她作怪的样儿扑哧一笑,那头来喜已经将马车赶了过来,憨憨的问道:“小姐,先上车喝点参汤暖暖身体吧。” 孔尚瑾也觉得有几分不舒服,也就顺着话上了车,喝了口热乎乎的参汤才觉得好了一些。 来顺见状便要马夫往回走,谁知道马车还没走出几步,便听见后头传来一个声音:“孔小姐,请稍等。” 孔尚瑾问问一愣,撩开帘子往后头看去,却见是张陌生的面孔,便带着几分疑惑问道:“不知这位小姐叫住在下有何事?” 叫住孔尚瑾的人穿着锦绣长衫,一看便知道出生富贵人家,见孔尚瑾言语和气,脸上的笑容便真实了许多:“在下孙锦涛,见过孔小姐。” 孔尚瑾微微一顿,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孙锦涛是哪个,还是来顺在旁边低声提醒道:“是三小姐夫郎家的弟弟。” 孔尚瑾这才恍然大悟,这个孙锦涛却是孔青瑜夫郎孙氏的亲弟弟,她这才想明白,为什么孙锦涛的衣裳十分不错,身上配饰却十分简单的缘故,明朝对商人的限制许多,没有功名的时候,许多东西就算有也不能带出门。 既然是姻亲家的人,孔尚瑾便下车拱手说道:“原来是孙小姐,久仰久仰。” 孙锦涛叫住孔尚瑾,其实也是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虽然自家哥哥嫁进了侯府,但只是个庶出的庶出女婿罢了,她可不知道永宁候府对自己的态度。 如今看着孔尚瑾十分和善的模样,即使不知道她是真心实意,还是面子情分,孙锦涛心中倒是感激的,别看他们孙家有钱,但在京城,稍微有点势力的人家都能压着他们一头,每年送出去的孝敬银子都无数,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孙氏嫁进侯府才好了一些。 这般想着,孙锦涛带着笑容说道:“久闻孔小姐书法出众,几位同窗都是久仰大名,想请小姐指教一番,今日便不打扰孔小姐回家歇息了,等放榜之后,在下在聚宾楼置办一桌小酒,还请孔小姐赏脸光临。” 孔尚瑾看了一眼孙锦涛后方的几个学子,倒是笑着点头说道:“哪里谈得上指教,不过是相互切磋罢了,到时候你们可别说我徒有虚名。” 孙锦涛知道她这是答应了,又寒暄了几句,也不耽误她回家歇息,笑着转身走了。 孔尚瑾坐回马车,虽然她挺不耐烦这样的应酬,但等放榜之后,若是中第的话,这样的场合在所难免,她总是要习惯的,既然这位孙小姐诚意十足,何不给这位孙小姐几分面子。 外头的来顺也看在眼中,这会儿忍不住说道:“这位孙小姐倒是个识趣的。” 不仅这位孙小姐识趣,可以说孙家都是聪明人,从孙氏嫁进门的表现可见,这位要说对孔青瑜一见钟情,非君不嫁那都是假话。冯氏心里头不喜欢三房,对这位庶出女儿的庶出女婿,还给几分脸面,若孙氏不是个男人,恐怕也得会有一番作为。 不说别的,就是孔尚瑾房里头,都放着不少孙家送来的好东西,倒不是永宁候府眼皮子浅,而是人情往来,拿了人家的东西,总要给几分面子。孙氏又是个八面玲珑的,送了礼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拿东西压人,谁人都愿意给几分面子,如今孙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其中侯府的帮助可不少。 孔尚瑾以前并且见过这位孙锦涛小姐,如今一看,别说才学如何,至少跟她哥哥似的都是聪明人,她不介意多结识一番聪明人,至于孙小姐想通过自己做些什么,能顺手帮忙的,她也是不介意,当然,若是想要踩着她往上爬,那还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当然,这都是放榜以后需要考虑的事情了,坐在马车上慢悠悠的荡回家,倒是把孔尚瑾的疲倦都引了出来,原本还觉得精神头不错,到家的时候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偏偏好多天没洗澡浑身难受,孔尚瑾只能硬撑着。 当然,在旁人的眼中,她这般倒是更加符合科举的形象。等到了府内,就是冯氏也亲自在那儿等着呢,原本永宁候还想问问女儿考的如何,但冯氏见女儿一副累到的模样,哪里还让她多问,忙不迭的让人送她回房休息,生怕女儿累出一个好歹来。 孔尚瑾哭笑不得,倒是听话的回到房中,红梅红玉早就把洗澡水准备好了,连带着一些好消化的粥品都一直温着呢。孔尚瑾一边享受一边感叹,每每*的时候都不得不提醒自己奋起,否则的话以后哪里还能享受这样的好生活!唔,好吧,今日就先不想这些了,洗完吃饱再好好的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头才有奋起的精力不是。 第63章 金榜题名 等终于站到金銮殿上的时候,孔尚瑾也需要紧紧握拳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明明上辈子她走过不少次故宫,那些宫殿精美是精美,但并没有带给她多少震撼,但现在,低头垂首的站在殿堂之内,那种皇权带来的震撼是现代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其实说起来,永宁候府每年都会入宫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孔尚瑾应该对宫廷并不陌生才是,但实际上,逢年过节的时候,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可能入宫面圣,你要是官职第一点,排在最外头的地方,连皇帝什么模样都看不清楚,好吧,这个时候其实也没有人敢直接朝着皇帝看。 永宁候府虽然是侯府,但除了永宁候和冯氏,家里头只有担着世子名头的大娘子以及吕氏才有资格进宫。当然,若是备受皇帝信任看重的家族,皇帝一声令下,家里头白身的小姐少爷也能跟着一块儿进宫,只可惜的是,永宁候府显然不在此列。 在孔青琮娶了明珠郡主之后,因为云华的体面,小夫妻俩倒是能进宫参加宫宴,不过明珠郡主是男儿,宫里头又没有正宫皇后,他即使有资格常常进宫,也不耐烦进宫应酬的。种种原因之下,孔尚瑾倒是第一次进宫来。 虽然是第一次进宫,孔尚瑾对宫廷却并不陌生,一个是因为永宁候之前对她讲过许多,第二个就是,皓辰好歹也是皇女,对宫廷熟悉的很,知道自家师妹考中之后,便特意对她说了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甚至对待一群宫中侍从的技巧也没少说起。 来自现代的孔尚瑾心中其实是缺少几分对皇权的敬畏之心的,但如今跟着一群学子慢慢踏进大殿,碍于规矩只能低垂着脑袋,广阔的大殿之内,内侍略显尖利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感觉,眼角余光似乎能看到高高在上的帝王身穿金色为底,上头绣着五彩神龙的身影,让她的心态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改变。 等在殿中站定,孔尚瑾心中那一丝紧张倒是慢慢散去,心中不断闪过各种心理学暗示法,其实皇权带来的压力,一半都是因此而来。 殿试只考策问,考题却是由皇帝亲自题出的,到了临考的时候才揭晓,这样的考试,其实对人心理承受能力的要求更大。 孔尚瑾等一群学子从黎明就开始进场,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之后,才能办法策题。虽然历经这么多的步骤,大殿里头一直都是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人声,一些学子还没等答卷就已经满头冷汗,手脚都抖索着。 虽说一般而言,殿试只重新排列名次,并不会直接把人筛选下去,但若是临场发挥的实在是糟糕,或者形容有碍,让皇帝看着眼疼直接把人推出去,那就实在是命苦了。 还别说,这样的事情真有发生过,如今明朝还好一些,前朝时期,几任皇帝都是颜控,有权任性,形容丑陋的人,连进殿的可能性都没有。 明朝的开国皇帝深深觉得,以样貌论才学不可取,这样的风气才渐渐消失。但人都是感官动物,皇帝也不能例外,同样的学子,一个风度翩翩一个形容猥琐,下意识就会有偏向。不说别人,皇女们还不都是如此。 孔尚瑾这会儿自然没有这么多的心思,等考题下来之后就专心致志的写起来。皇帝的考题倒是也实在,跟当下的朝政没有丝毫的关系,而是针对农业。孔尚瑾这辈子从未下过地,但上辈子从事公务多年,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倒是不至于言之无物。只是她生怕自己写出超越年代,现在人无法理解的东西来,每每都要在心中思索一番才敢下笔。 原本殿试的时候,皇帝是不会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有时候都是等成绩出来,学子们才会见到皇帝的身影。毕竟皇帝年事已高,殿试持续的时间可不算短,总不能让皇帝一直在旁边干等着吧。 不过这一年皇帝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开始就出现在大殿上,等殿试开始,甚至还从上头走了下来,走到一群学生们的旁边走走看看,有几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落笔直接成了一团墨点,想也知道之后的成绩肯定受到影响。 没有人敢抱怨皇帝的人来疯,被吓得失了分寸的学子也只能暗骂自己倒霉,或者痛恨自己怎么就吓懵了。当然,皇帝也不可能体谅这些苦读多年才有机会进了殿试的学生,或许在她看来,这些自己一出现连字都不会写的人,根本就是徒有虚名,就算是考中了也没啥大成就。 皇帝并没有重点照顾哪一人,孔尚瑾感觉到身边有个人影的时候也微微一惊,不过很过镇定下来,那啥,上辈子高考的时候,身边杵着一个监考老师的时候多了去了。 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很满意孔尚瑾的淡定姿态,甚至还多站了一会儿,低下头来仔细看了看卷子。 孔尚瑾几乎能听见皇帝的呼吸声音,却只能假装身边没人,继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幸好没一会儿,皇帝终于看得满意了,继续朝着下一个学子走去。孔尚瑾忍不住微微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朝着前头看了一眼,肉眼可见前头那位学生整个人都微微发颤,不过很快也镇定下来。 等殿试结束,孔尚瑾只觉得比会试的时候考了几天还要更累一些,毕竟会试的时候自己一个小单间,你要休息一会儿也没事儿,但到了大殿之上,你敢整个人放松看看,直接定你一个御前失仪都是有可能的。 殿试的成绩并不是马上就能出来的,考完的一群学子倒是能乘机休息一会儿,当然,即使被带到了偏殿,也没有人敢真的放松下来。孔尚瑾微微合上双眼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有几个人便不甘寂寞起来,有小心翼翼同周围的内侍打听消息的,也有故作大方,与人讨论方才试题的。 察觉到有人走近,孔尚瑾便睁开双眼,看见来人倒是露出一丝笑容,却没等孙锦涛开口,只笑着说道:“孙小姐,这些茶水还不错,不如坐下来品品。” 孙锦涛眼神微微一闪,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在她旁边落座下来。 没等一会儿,却见门口内侍通传,原来竟是太女殿下亲自过来了,带来了皇帝御赐的午宴。 孔尚瑾随着一群人跪倒在地,听着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喊起,因为她个头比太女还要略高一些,起身的时候倒是看清楚太女的模样。 太女看起来是个温文儒雅的中年女子,眉目之间略带几分郁郁不得志,想来也是,太女才能一般,下头却有一群出色的妹妹紧盯着自己的位置,偏偏上头的老娘越活身体越好,自己登基那日遥遥无期,当了大半辈子的太女,实在是有些苦逼。 这一日的太女脸上还带着几分喜色,想来也是明白,皇帝愿意将这个任务交给她,这是白白让她收揽一群学子们的心。太女原本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一些,对着一群学子们也是和蔼可亲的很,孔尚瑾是会试第四名,这会儿也受到了几分关注,听着太女温和的问话,她心中也忍不住嘀咕起来。 如果太女真的如她表现的这般温和的话,成为守成之君倒是并无问题,不过可惜的是,她下头妹妹太多,能不能安安稳稳的待到登基那一日还不一定。 于情于理,其实孔尚瑾也希望这位太女能够好好的坚持下去,毕竟皓辰可是这位的亲妹妹,真是被的皇女上位的话,不一定能善待好歹也是嫡出的十二皇女。 太女停留的时间并不长,等她离开之后,偏殿里头更是像炸开了锅,有几个胆子大的居然妄议朝政起来,话里话外映射的,无非是几位皇女的表现。当然,也没有人傻到会当场对太女表示不屑,那不是表现才华,那是嫌弃自己活得太长了。 孔尚瑾就是好端端的坐着,也屡屡被波及,谁让她是会试第四名,自然有人心怀不满,对她发起进攻的。 但无论是明朝还是暗讽,孔尚瑾都直接装聋作哑,倒不是她没有脾气,而是这地方不对,如今他们殿试的成绩还没出来呢,直接在偏殿吵起来,别说输赢肯定都得不到一个好字。再说了,周围那么多的内侍,那么多的眼睛,她又不是想找死。 孙锦涛看着孔尚瑾的态度,一开始还为她着急,欲言又止想要为她出头,等瞧着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孔尚瑾老僧入定的模样,倒是眼神微微一动,心中闪过一丝复杂。渐渐的她也看出一些不对来。 这边偏殿热闹的很,那头批卷的一群学士们也争得一个脸红耳赤。即使有皇帝在上头镇着,三年一次的殿试,一群皇女们怎么可能不插手,在会试成绩出来之后,就有不少人成为了皇女府的常客。 孔尚瑾的卷子到底还是被排到了第四,一个是因为她写的确实不错,言之有物条理清晰,再有一个就是,孔尚瑾好歹是永宁候府的嫡出女儿,又有一个明珠郡主侄女婿,皇上方才在她身边停留的时间最长,卷子恐怕都看完了大半,他们要是敢直接给刷到后头去,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吗! 殿试的卷子,皇帝也不可能全部看完,一般都是由这些学士们挑选出前十名,让皇帝做最后的审核。 景帝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一群官员的争执,等最后排好名次的一堆卷子放到她的案上,才慢慢的翻起来。 从头至尾,景帝的神色未变,没有人能知道她心中所想,下头的一群官员纷纷垂着头,哪里还有方才争执时候活跃的模样。即使老了,景帝在这些大臣的眼中,已经拥有着无人可比的权威性。 等翻完了最后一份卷子,景帝忽然拿起下头呈上来的头名,直接就给扔到了地上:“言之无物,好高骛远,虽有几分才华,却不能脚踏实地,这样的人当个所谓的才子倒是还成,入朝为官的话,可不是祸国殃民。” 景帝忽然发难,下头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事实上这个人真没有景帝说的这么糟糕,卷子里头的内容虽然锦绣了一些,但好歹也有几个说到了点子上,不过皇帝既然都说了这个人为官会祸国殃民,除非这位背后的皇女能够上位,否则的话仕途就已经毁了。 景帝扔完了头名,倒是没有再对下头的卷子发表意见,反倒是看向左边的一位大臣:“孙爱卿,孔尚瑾此人似乎对农事十分娴熟,提出的办法也算合理,此人可有状元之才?” 皇帝看似是随口一问,但谁敢正把她的话当做疑问,那才是自己找死。 这位孙爱卿已经满头冷汗,要知道方才的头名就是她一力主张的,事实上,这位孙大人早就投到三皇女赵旷的名下,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孔尚瑾文采确实出众,原本臣等也有意让她入驻三甲,但此人如今年方十五,尚未及冠,若是名声太盛,就怕她年轻气盛,反倒是应了伤仲永。” 景帝听了倒是点了点头,少年成名难免年轻气盛,弄到最后一无所成的也多了去了。她看似很满意这位大人的回答,只是测过身子问身边的内侍:“方才你去偏殿看了,这位孔尚瑾可算稳当?” 那内侍陪伴皇帝多年,哪里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满脸带笑的说道:“若是旁人,老奴还说不准,但若是这位孔尚瑾孔小姐的话,确实是个老成稳重的,在偏殿之内,这位小姐最是镇定,旁的学子与她不睦,也能淡然处之。” 皇帝听了倒是露出一丝笑容,又像是恍然想到似的,开口问道:“姓孔,莫非是永宁候府的人。” 那内侍连忙说道:“可不就是。”山东孔家虽也有盛名,但因为禁止嫡系入仕,朝堂之中反倒是姓孔的人少。 皇帝听了哈哈一笑,又问道:“莫非还是咱们明珠的妻妹不成。” 也怪不得皇帝这般想,孔尚瑾的年纪太小,永宁候府能对上年纪的,可不就得是孔青琮的妹妹辈了。 那内侍倒是笑了,又说道:“皇上可是忘了,永宁候老来得女,这位孔小姐可不是咱们明珠郡主的妻妹,反倒是他小姨。” 皇帝似乎才想到这一茬,哈哈大笑道:“确实,这孩子是个稳当的,不能因为人家年纪小就压了名次。”说完这话,直接提笔定了状元人选。 第64章 谁家状元郎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高中状元的孔尚瑾还有些晕晕乎乎,实在是没有料到自己的名次会这么给力,不是她小看自己,论才学的话,文无第一,谁能说得上自己的文章符合所有人的审美。 好吧,这些暂且不说,报喜的人上门的时候,永宁候府上上下下都带上了喜气,冯氏差点没笑出一脸皱纹来,连声喊赏,光是这一日,怕侯府的下人们都拿了好几倍的月钱,一个个能不高兴吗。 女儿考中秀才,举人的时候,永宁候压着,冯氏不能庆贺,如今中了状元,冯氏可不管会不会碍着别人的眼睛,大肆欢喜起来。 这会儿其实永宁候也不会再拦着他,这会儿自家要是安安静静的话,在旁人眼中不知道的才觉得奇怪呢。 在永宁候的同意下,由冯氏力主,吕氏小冯氏和马氏作陪,永宁候彻底的热闹起来,一般而言,状元郎很难出自勋贵之家,这会儿好不容易出了个奇葩,上门送礼的人自然也是络绎不绝,再说了,孔尚瑾还未定亲,自有许多人将眼光放到她身上。 家里头如何的热闹,与孔尚瑾如今的关系却是不大,如今她正穿着大红的状元袍子,骑在白色的骏马上游街呢。不知道是不是皇帝有意启用年轻人,今年的前三甲都未超过三十,状元郎最为年轻俊美,榜眼是个三十不到的女子,身材略显魁梧,是一脸正气的长相,探花郎刚刚弱冠,眉清目秀。 三人前后排列着一块儿游街,袍子也是大同小异,孔尚瑾与那榜眼都会马术,显得越发的英姿勃勃,后头的探花郎倒是个原原本本的文人,不过挑选出来的马匹都是温顺的,又有人在前头牵着,倒是并不会太难为。 每每这个时候,街道两旁出来看三甲游街的人熙熙攘攘,更有一些大胆的男儿朝着三人扔手绢儿之类的东西,孔尚瑾长得出色,大红的袍子一穿更是貌美,自然是首当其冲。单单是手帕绢花之类的倒也罢了,也不知道哪家哪户的少爷这般大方,连玉佩都砸了下来,幸好孔尚瑾也是个身手矫健的,不然非得出现流血事件不可。 后头的榜眼看在眼中,忍不住露出善意的笑容,她的年纪是三人之中最大的,如今早已经儿女成双,自然没有攀比的心思,见孔尚瑾略显狼狈的模样,还打趣着说道:“状元郎可要珍惜这刻时光,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了。” 孔尚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想大喊这样的待遇谁要谁拿去,但还没开口呢,直接一朵粉色的绢花砸在她的脑袋上,偏偏还缠在发丝里头一时拿不下来,孔尚瑾忍不住苦了脸,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现在的尊容。 果然身边的人都露出善意的笑容,说实话,孔尚瑾皮肤白皙,容貌俊美,带着绢花也不算难看,但怪就怪在这朵花儿是粉色的,这就跟现代花美男带上粉红头箍一样的效果,总是有些不对劲不是。 等终于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孔尚瑾只觉得自己的脸都笑僵了,她从未觉得骑马这般累。后头的榜眼终于忍不住发出大笑,孔尚瑾挑了挑眉,这会儿倒是没有恼羞成怒,反倒是笑着说道:“陆大姐这般喜欢粉色的绢花,这便送给你吧。” 榜眼陆家辉哈哈一笑,还真的伸手接了过来,笑着说道:“倒是也成,我家有个三岁的小儿,怕是觉得心中欢喜。” 孔尚瑾摊了摊手,对于这样厚脸皮的人,她表示十分无奈。 后头的探花郎见他们相处融洽,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越过两人就走了,陆家辉脸色不变,跟孔尚瑾告辞了一番,他们晚上还要参加琼林宴,如今得回家收拾一番,这身红袍子也是不能再穿了。 孔尚瑾也没把探花郎的姿态放在眼中,回家换了身衣裳,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就马不停蹄的往琼林宴的地方赶,虽说是晚宴,但这时候的晚宴也不是说到了天黑才开始的。 出发之前,永宁候倒是将女儿叫去嘱咐了一番,之前倒也罢了,琼林宴上,恐怕一群皇女都不会罢手。 孔尚瑾心生警惕,这些年来,赵旭皓辰一直忙着公事,但两人的联系并没有断过,时常能够见面说上一会儿话,孔尚瑾也慢慢发现,赵旭对皇位并不是毫无兴趣的,只是太女是她的亲姐姐,如今她也并不受宠,没有自己的实力,所以才没有显露出来罢了。 如果皓辰真的打算参与储君争夺战,孔尚瑾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这条路向来都是不成功便成仁。不过幸好这时候太女还在,赵旭的心思也掩藏的很深,如果不是她信任自己,孔尚瑾肯定也不会有任何的发现,毕竟在旁人的严重,这位十二皇女不受宠倒也罢了,还有些不务正业,整天不知道捣鼓些什么,也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赵旭慢慢积累下不少的能量来。 孔尚瑾到达琼林宴的时候已经不算早,许多学子已经聊得热火朝天,如今他们虽然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但若是没有门路,以后仕途怕也是不顺。每三年一次期考,每次的进士得有三百多人,但能混到五品以上的都屈指可数,可见科举只是敲门砖,并不是护身符。 “孔小姐来啦,快来快来,方才还说起小姐的书法非同一般,几位同窗正嚷着说要看看您的墨宝呢。”这话却是孙锦涛说的,她也中第了,虽然名次偏后,好歹没有落到同进士的那块,她家里头又有钱,以后好好经营的话,说不定就能脱离商户的困扰。 孔尚瑾也给这位几分面子,毕竟在场的人以后都是同僚,这会儿相互联络一下也是好事儿。 走过去一看,已有不少人留下自己的墨宝,孔尚瑾也不推辞,上去提了一首诗,她的书法融合了上辈子的字帖和这辈子的苦练,确实比大部分人都好,就是已经去世的程庆山也是夸过的。 一开始还有人心中不服,等见了孔尚瑾的字,不免承认她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围着孙锦涛的几位更是开口夸赞起来。 这时候榜眼陆家辉也走了进来,看见热闹便走过来一瞧,见状便叹道:“早就听闻状元郎书法出众,如今一看果然如此。怕是当世的大家也没有几人能比得上的。” 陆家辉的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冷哼,却是探花郎程昱。这位虽然长相清秀,看起温和,实际上却是个十分清高的性子。进场之后,一开始也有不少的学子跟她搭话,但这位明摆着鼻孔朝天,谁都看不起的架势,要知道能考中进士的,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渐渐的便没有人在围在他身边了。 程昱冷哼一声,带着几分不屑说道:“阿谀奉承。” 陆家辉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方才她的话固然有几分夸张,但孔尚瑾的书法确实是不错,这话也不全是假的,程昱一句话倒是将她直接归到了小人那一头。 孔尚瑾倒是不在意的笑了笑,开口说道:“陆姐姐这般夸我,可见是看我年纪好好糊弄,不过姐姐放心,以后我更会多多练习,可不能让姐姐白夸了。” 这话一说,好歹现场的气氛好了一些,陆家辉也是个有脾性的人,索性只跟孔尚瑾说话,看都没再看程昱一眼。 程昱心中憋火,眼看着那边其乐融融的架势,眼睛差点没瞪出来。原本有几个进士还打算跟这位套套交情,如今一看也不敢再走过来,索性也去了孔尚瑾那边,好歹状元郎和榜眼都在,大家一块儿能说上话不是。 孔尚瑾将这样的情况看在眼中,倒是没有好心的去解救这位被孤立的探花郎,好吧,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刚才被为难的人里头可有自己。 其实也不怪程昱心气高,这位出生的程家可算是清流世家,虽然跟程庆山的程家毫无关系,但比那个程家更有底蕴,家里头光是状元,本朝就出过两个,可见程家的读书人有多么厉害。 在别人家,拿到探花郎已经不错了,但在程家,探花郎的成绩并不足以傲视群雄,程昱是程家这一辈最被看重的女儿,如今状元的名头却被一个贵族出生的家伙抢了去,程昱怎么能够不恨。 榜眼陆家辉却是农家子出生,家里头不过是富农罢了,在程昱的眼中,这家伙粗粗壮壮的鲁莽模样,简直就是侮辱了读书了。 偏偏,她眼中的纨绔子弟和农夫压在了她头顶,程昱这几日简直是食不下咽。 程昱最后也没能用眼神杀死这两人,因为没过多久,太女殿下就出现在宴席上,后头还跟着一溜烟的皇女,就是赵旭都远远跟在后头。 太女看似温和可亲,但总是带着几分距离,二皇女赵昌身材魁梧,往太女身后一站,倒是将太女的气势完全压了下去。 作为状元,这次孔尚瑾受到了这群皇女们的首要关注,首先太女就纡尊降贵的走下来,一手拉住孔尚瑾的手,笑着说道:“状元郎年轻有为,实为国之栋梁,以后大明朝可就要靠你们了。” 孔尚瑾受宠若惊连忙应是,太女的手掌有些冰凉,握着并不舒服,孔尚瑾更是万事小心,生怕自己着了这几位的道儿。 没等太女的话音落下,二皇女赵昌便笑着说道:“太女这话,你们可都记住了,以后入朝为官,千万记得最重要的,还是黎明百姓。” 这话原本自然没有不对,但这位二皇女直接赶着太女说话,对着太女并没有多少尊重,可见皇女们之间的争斗已经白热化,就差摆到明面上了。 太女脸色微微一变,抓着孔尚瑾的手下意识的收紧。 后头的赵旭见状,上前一步笑着开口说道:“二姐这话说得对,咱们都是大明朝的臣子,以后自然要为了天下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被她一打岔,太女立刻回过神来,有些歉意的对着孔尚瑾笑了笑,摆手说道:“二妹心系百姓,自然是大好的事情。” 二皇女见她们姐妹俩一搭一唱,直接将自己定位为臣子,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幸好二皇女是个莽撞的,但跟在她身边的七皇女赵晨却是聪明人,一把拉住想要当场发飙的二姐,二皇女也意识到场地不对,好歹将怒气压了下去。 三皇女眼中闪过一丝讽刺,心中暗道玉妃是个笨的,否则的话那副倾国倾城的模样,怎么可能一直不受宠,不过他倒是生了个聪明的女儿,这七皇女在二皇女身边鞍前马后的,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 后头的八皇女,十皇女对视一眼,除了太女和赵旭,只有她们俩是同一个父亲的姐妹,自然紧紧抱成一团。 别管私底下如何,面对着新晋学子,一群皇女态度都略显温和,即使是最为高傲的二皇女,也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来。 一圈儿的皇女轮下来,孔尚瑾脸颊更僵了,这些话里话外的意思她自然明白,但要真的敢掺和进皇女们的战争,恐怕很快就会尸骨无存。 赵旭作为十二皇女,最后一个站到了孔尚瑾的面前,她们是师姐妹的消息没有多少人知道,在人前的时候也并不显得特别亲密。 看着赵旭眼中挡不住的笑意,孔尚瑾眨巴了一下眼睛,心中暗道要不是场合不对,一定要让这家伙知道自己的难处不可。 赵旭权当看不见她的脸色,挑眉说道:“状元郎,春风得意的滋味如何?” 孔尚瑾装模作样的行了礼,压低声音说道:“自然是滋味非同一般,简直再好没有了。” 赵旭忍不住扑哧一笑,瞧着没有人注意才说道:“待会儿散场的时候走慢点,有东西给你。” 孔尚瑾还未说话,那头赵旭就走开了,这位向来是对太女马首是瞻,自然这一日也不能例外。孔尚瑾挑了挑眉头,暗道这家伙不知道几个意思,不过等散场的时候,果然还是让马车慢慢的往前走。 第65章 穷翰林 夜幕之中,马车慢悠悠的往前走,因为宴席之上难以避免的喝了几杯酒,孔尚瑾浑身有些发热,忍不住扯了扯领子才好受一些,虽然她年岁少,但这样的场合太女敬酒,是没有人敢不喝的。 没一会儿,后头便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音,孔尚瑾探出脑袋,看见来人便露出一个笑容来,原来赵旭却是只带着一个宁竹就跟了上来,孔尚瑾连忙让马车停下来,回头喊道:“可算等到你了。” 赵旭挑了挑眉头,却是直接从马上跃到了车上,伸手摸了摸孔尚瑾的脸颊,有些关心的问道:“是不是喝酒上头了,别吹着凉风,如今虽然是春天,但夜晚也冷得很。” 孔尚瑾这会儿正燥热呢,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却被她直接塞进了马车。 赵旭确实是把这孩子当做妹妹看待,如今见她脸颊红扑扑的,说话都带着几分酒气,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难免都要念叨几句。孔尚瑾倒是虚心接受,暗地里却打定主意屡教不改。那啥,这年代的酒水其实酒精含量低得很,喝几杯压根不算事儿。 多年的相处,赵旭哪里能不知道这家伙的心思,见她半眯着眼睛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心中感叹起来,当年初见的时候,这家伙还是个圆不隆冬的小孩子,如今却已经长成翩翩少女了,打马游街的时候,不知道让多少男儿牵肠挂肚。赵旭既有几分自豪,又有几分怅然。 瞧她这幅模样,孔尚瑾倒是忍不住笑起来,直接趴到她肩头说道:“我说皓辰师姐,您才不到而立,用得着跟我娘似的吗。” 赵旭被她一打岔,那一腔怅然也丢了大半,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拿出一个锦盒说道:“臭丫头,不知道在心里头怎么嘀咕我,难为我还特意给你准备了贺礼。” 孔尚瑾笑嘻嘻的将盒子接过来,摇头晃脑的说道:“就知道师姐最疼我了。”说完直接打开盒子,却见里头是一块玉佩,不同于曾经送给他的暖玉通体雪白,却是透明的绿色其中带着一丝紫色的光晕,要知道这时候的玉佩可都是全天然的,这样的玉佩不但水头好,紫气东来的寓意也是难得。 赵旭伸手给她系上,一边说道:“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好的侯府小姐,从小都不喜欢这些东西,这块玉佩不算珍贵,平时磕着碰着也不心疼,可别再收起来了。” 孔尚瑾不喜欢这些丁零当啷的东西,通常都是放到一边,如今听了这话倒是不好再拿下来。 赵旭见状才算满意了,点了点头,又说道:“翰林院学士贾大人虽然是个牛脾气,但却是保皇党,对手下人严格了一些,倒是比其他地方乌烟瘴气来得好。” 科举三甲按理来说都是要进翰林院的,如今相比六部,翰林院倒是比较干净的地方了,这位贾大人可是居功至伟。 孔尚瑾点了点头,赵旭又说道:“那两位侍读学士一个是二皇女的人,一个是三皇女的人,不过都不被皇上看重,倒是有一位侍讲傅大人备受皇上信任,十次里头倒是有七八次都是宣她在身边。” 翰林院的关系还算简单,当然,也是这地方若是不被皇帝信任的话,其实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再有一个就是,那位贾大人是个油水不进的,有她在翰林院压着,下头的人想要弄鬼也不容易。 孔尚瑾点了点头,暗道自己进翰林院之后,就只跟着这位贾大人行事就是。不过她进去之后,一开始只是微末的编修职位,皇帝不想起的话,说不定就能干上一辈子。别的地方读书人还珍贵一些,翰林院里头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的,这里可不是你有几分才华就能出头的,穷翰林的名头可是响当当。 有了皓辰的话垫了底,等到真的进入翰林院的时候,孔尚瑾也不会显得手忙脚乱。每三年一次的科举,状元榜眼探花都是一窝蜂的塞进翰林院,虽然每年都有人能找到门路往上爬,但也有不少停留下来。 文人相轻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文人多的地方,大家谁看谁都不顺眼,都不服气,每年新人进来的时候,被打压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孔尚瑾早就做好了准备,倒是显得从容淡定,文人有文人的好处,不会直接动手啊,人家就算是骂人,一句话也得绕上好几个的圈子。 对于那些酸话,孔尚瑾一律只当做听不见,如果真的过分了,她也不会一味的容忍,骂人不带脏字的艺术,她上辈子也是进修过的。 当然,这样的时候并不多,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孔尚瑾还是个年纪尚幼,容貌出色的少女郎,笑容满面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人能骂得下去。 孔尚瑾也深谙跟文人相处的道理,文人的骨子里头都有几分清高的尿性,比如孔尚瑾从家里头带上吃的喝的,直接送给这些人的话,他们八成还觉得这是看不起他们,施舍给他们呢,吃了也不理会你的好。但要是请她们品鉴,一起交流什么的,这群人会觉得是给她们面子。 同样的一件事,不同的态度不同的说法,得到的效果也是完全不同,孔尚瑾好歹也是混了官场多年的油子,处理起这些事情来也是游刃有余,即使有些人依旧不喜欢她,但大面子上也是能过得去。 再加上孔尚瑾也不是那等骄横之人,在翰林院的时候可以算得上勤勤恳恳,偶尔被分到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也不会叫苦叫累,得了空的时候也会主动帮帮旁边的人。这样的人一般人也不会故意针对,一段时间下来,虽不是人人说好,孔尚瑾在翰林院倒是也有几分人脉。 这一年的三甲里头,原本程昱才该是最有人缘的一个,毕竟她是程家出生,典型的清流人士。只可惜程昱向来自视甚高,对着翰林院的前辈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架势,翰林院里头有几个善茬,自然跟她不对付起来。 程昱自然不会觉得这样的情况是自己的错,在她看来,都是因为翰林院的这些人鼠目寸光,心胸狭隘,这才排挤才华横溢的她。这位自从进了翰林院,每日里都是一副怀才不遇的架势,看得孔尚瑾也是肺疼,这倒是也罢了,程昱不知为何,还把孔尚瑾当做了假想敌,甚至好几次私下跟人抱怨,她在翰林院寸步难行,就是因为这家伙私下捣鬼。 听到谣言的孔尚瑾潸然一笑,压根没把程昱的小动作放在眼中。如果程家出来的都是这样的人,恐怕清流世家的名头也传承不了多久。 当然,程家不可能都是蠢人,这样的消息没几天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程家甚至还上门来送了一份重礼。 孔尚瑾可不管程家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对自己示好,或许自家侄女婿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在翰林院的时候,少了那一双敌视的眼睛,实在是轻松不少。连带着陆家辉都暗地里说道,这段时间程昱总算不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了。 翰林院的工作十分枯燥,尤其是孔尚瑾这样的新人。皇帝在科举的时候对她的偏爱似乎马上就消失了,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专程召见,这般一来,孔尚瑾的日子倒是更闲了,偶尔还得自己去找找校对的工作。 孔尚瑾觉得空闲,甚至动了外放的心思,家里头冯氏却忙得脚不沾地,自家女儿得了状元的名头,自然是大大的好事情,这般一来,他便不担心女儿的婚事为难了。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上门来打探消息的人实在是不少,冯氏再一次经历了挑花眼。甚至这些人的条件,比孔青琮那时候还略好一些。 冯氏看看哪个都觉得好,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满意,大概是赵氏和明珠郡主两颗珠玉在前,无形之中,冯氏的要求便高了起来。孔尚瑾毕竟是他最为宠爱的小女儿,比两个孙女还要更可心一些,哪里会随便就给她定下来。 荣国公府那边都递了话过来,作为孔尚瑾的外公,孔氏甚至想从孔家给她聘个人,孔家虽然不入仕,但在文人之中的名声是其他家族无法相比的。虽然真的论起来,孔尚瑾跟孔家适龄的少爷也都是差着备份,但两方隔得远了,倒是也可以不计较这些,要知道许多勋贵之家相互联姻,真要论真格的哪里还说得清。 孔氏这般一说,冯氏也动了心思,真要还能聘回家孔家的少爷,自然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不过孔家离得远,那边的少爷品行如何,他也没有把握,冯氏心思一转,便想着自家老爹的八十大寿就在眼前,不如就趁机邀了孔家的少爷过来仔细相看相看,若是有合适的,自家再上门提亲也不迟。 荣国公那头,孔氏也是这般的心思,相比于已经嫁出门大半辈子的孔家,自然还是时常能见到面的外孙女更重要一些。虽然距离自己的大寿还有大半年,孔氏已经派人回去,想邀请孔家的几位少爷过来。 因为孔尚瑾的年纪到底还略小,冯氏倒是也没有逼得很紧,孔尚瑾倒是并不知道自家老爹和外公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当然,这会儿她忙着处理翰林院的人际关系,找找自己能够发挥余热的地方,日子倒是也有滋有味。 冯氏在忙着四娘子的婚事,那是永宁候府都知道的事情,明珠郡主是孔尚瑾的侄女婿,这件事自然没有他插嘴的余地,这一日隐隐听到孔家那边的风声,还是忍不住对身边的小厮说道:“难不成太公公真的打算娶一个孔家子回来。” 明珠郡主性格活泼,又有云华长皇子一直以来的宠爱,规矩自然就不会守的那么严格。他曾经在宴会上见过几个孔家出来的人,那一举一动,简直跟书上印出来似的,说话做事虽然自有风度,才华也有几分,但那种规规矩矩的大家少爷,与他压根就不合拍。再有一个就是,作为秦玉双的好友,他其实有些察觉自家闺蜜的心思。 那小厮跟着明珠郡主多年,自然也知道他的意思,笑了一下说道:“不过是个传言,哪里当得了真。” 明珠郡主却叹了口气,虽说是传言,但太公公若是没有这个意思,肯定也不会有这样的声音传出来。 想到秦玉双说起孔尚瑾的时候两眼冒光的模样,明珠郡主觉得心里头酸涩不已,若玉双能嫁进来,那不是最好的事情。 不过明珠也是知道,秦玉双是威武将军的嫡长子,不太可能跟永宁候府联姻。毕竟如今夺嫡正热,威武大将军手握重兵,是几位皇女想尽办法拉拢之人。 明珠郡主叹了口气,又想到自己进门快三年,只生下了一个儿子,虽然家里头太公公和公公都没说什么,更没有赐下那些碍眼的小侍来,但他心里头还是有些着急。要知道自家老爹一辈子只生了自己,若自己像了亲爹,以后哪里还能拦得住孔青琮纳侍。永宁候府虽然厚道,恐怕也不会让自家的女儿断了传承。 百般的心思转过,一贯开朗的明珠郡主也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这时候孔青琮正好从衙门进来,一进门便瞧见他这幅模样,便笑着说道:“这是怎么了,谁惹到了咱家郡主大人。” 明珠郡主瞧着孔青琮打趣的模样,忍不住娇嗔的瞪了她一眼,亲自给她打水洗了脸,才笑着说道:“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孔青琮笑了笑,点头说道:“昨日答应了涵儿早些回来陪他玩儿,涵儿人呢。” 明珠郡主却笑着说道:“那个小人来疯,白日里头在院子里头玩的累了,早就睡着了。” 孔青琮听了也哈哈笑起来,又说道:“方才见你皱着眉头,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妻主替你解忧。” 明珠郡主与孔青琮感情好,这会儿心思一转,便说道:“只是有些闷了,妻主,你说我邀请几个闺中兄弟过来说说话解解闷子可好。” 孔青琮一听倒是不在意的说道:“这有什么,就是爷爷和爹那边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想了一下,孔青琮还说道:“要是你觉得家中不便,出去外头的庄子也成,只是一定要多带一些人。” 明珠郡主听了,心中满是甜蜜,只笑着说:“家里头哪里会不方便,涵儿还小,也不好带出去,明日我便邀他们过来说说话。” 第66章 花间少年郎 明珠郡主说干就干,第二日就派人去请秦玉双,当然,他也不能只请秦玉双一个人,挑着几个关系好的少爷都发了帖子。如今正好入夏,不算最热的时候,永宁候府里头正巧有一个不算小的池塘,原本就种了荷花,后来因为孔尚瑾喜欢,冯氏又让人收集了不同的荷花品种,如今百花盛开,倒是美不胜收,这会儿明珠便是借了赏荷的由头。 却说那边将军府收到明珠郡主的帖子,秦玉双还没如何,韦氏先高兴起来。秦玉双年纪慢慢大了,正该是相看的年纪。威武将军府底子薄,韦氏自己也没有人脉,倒是有不少人看在将军是皇上亲信的份上求上门来,但韦氏总觉得不满意。 韦氏自己出生商家,吃了出生的苦头,对儿子的教导便分外的用心,甚至从宫里头请了经年的嬷嬷出来。不是他说,自家儿子虽然容貌上吃亏了一些,但论其他,比得上任何的大家闺秀。 只是这事儿光他知道有什么用,别人又不知道。韦氏也是明白,自家将军年事已高,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多少年,家里头记名的嫡女秦玉邦却比秦玉双小了整整十岁,真要等她出息的话,黄花菜都凉了。韦氏能看到的事情,别人家自然也能看到,他怕儿子如今就是借着将军的名头高嫁,将来娘家败落也得吃苦头,心中便有些犹豫。 明珠郡主与儿子交好,韦氏自然是百分赞同的,如今赏荷的帖子也是一口答应下来,还亲自给秦玉双整理行头。看着父亲拿着好几个簪子在自己头上比划来比划去,秦玉双叹了口气,伸手按住韦氏的手,自己找了一支青玉莲花簪子带上,虽然简单了一些,倒是也应了名头。 看着站起来就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半脑袋的儿子,韦氏也有些心塞,明明他长相清秀,小巧玲珑,偏偏儿子只像了娘,粗粗壮壮不说,皮肤还养不白,男儿家家的,光是这两样,别管长得多好都没用。 看着父亲的模样,秦玉双便知道他心中所想,暗暗叹了口气,其实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容貌他也是能淡然接受了,只是父亲一直看不开罢了。 秦玉双刚要开口安慰,韦氏又打起精神来,笑着说道:“差点忘了,之前将军得了一块蝙蝠纹镶琉璃珠的玉佩,那可是御赐的东西,将军既然送了你,我儿这次便带上吧。” 秦玉双微微一犹豫,倒是没有反对,其实他也是知道,父亲是怕自己出门吃亏,带上御赐的东西,好歹底气足一些。 想到明珠带来的话,秦玉双心头微微一动,又有些失落的转过头去,无论如何,能见她一面也是好的。 韦氏显然没有注意到儿子偶尔的失神,还在那边嘀咕着说道:“永宁候府倒是有位四娘子尚未定亲,也不知道她今日会不会在。” 秦玉双无奈的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娘,郡主请客,她是长辈又是女人,哪里会在。” 韦氏也不过是一说罢了,别看将军府如今也是风风光光,但真的联姻的话,人家说不定还看不上他们。再说了,韦氏也是担心这样的侯府深宅,儿子进门之后压不住连襟,到时候吃亏吃苦头。 韦氏这是不知道秦玉双的心思,若是知道的话,恐怕又是不同的想法了。等秦玉双到永宁候府看见明珠的脸色怪异,才知道原来还真有人胆子大的很,趁着这次的机会想要攀上高门呢。 这话说的却是一位周家的少爷,原来孔尚瑾中了状元之后,永宁候府孔家四娘的名头就传遍了京城,她又是个年轻俊美的少女,自然惹了不少男儿的闺思,只是冯氏动了孔家少爷的心思,只说女儿年纪还小,想要再等两年,如今只把外头的橄榄枝都拒了,这自然让不少人失望透顶。 周家不过是普通的官家,不过周家大少爷却是郡主看得上的好友之一,偏偏这位大少爷是前头夫郎生的,后头继父进门,又给他生了一个弟弟。这次出门的时候,继父就逼着这位大少爷将这位弟弟也带上,周少爷不答应便连门都不让他出,最后只能两人一块儿过来了。 也难怪明珠郡主脸色难看,这不请自来的人实在是让人讨厌,只是看着周家大少爷为难的样子,他倒是也不好直接让人把人轰出去。 秦玉双进来的时候,周大少爷也是松了口气,谁都知道秦玉双才是郡主最好的朋友,他一来郡主也就无暇旁顾了。 果然,明珠郡主身子一动,已经亲自去迎了秦玉双进来,也不管其他人的心思,直接拉着他做到上首,笑着说道:“你可算来了,再不来的话我可要派人去催了。” 郡主身边的小厮连忙说道:“可不是,郡主简直要望眼欲穿,让奴才去看了好几趟了。” 秦玉双微微一笑,却是挑眉说道:“你真是惦记着我,莫不是怕我不来,没了游玩的借口吧。” 明珠一听,笑着说道:“好啊,哪有你这样的,我这可是好心好意,你不领情还要反咬一口。” 旁边那位周小少爷不知道是不是个拎不清的,听见这话还顺口来了一句:“可不是,郡主看重你可是你的荣幸。” 厅内微微一僵,周大少爷连忙拉住继弟不让他再说话,那边秦玉双只当是听不见,笑着说道:“今日来了,你可要好好招待,否则的话下次我们可都不来了。” 今日来的人,除了秦玉双和周氏兄弟之外都已经出嫁,这会儿便有人出来打趣道:“可不是,这次我们可都站在玉双这头。” 明珠郡主听了哈哈大笑,又让人带着他们去湖边。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发,后头周大少爷忍不住冷声说道:“你再胡乱开口的话,我们现在就回去。” 周小少爷难免有些不服气,暗道秦玉双那个丑八怪有什么好的,偏偏郡主就是喜欢他。 走开了几步,明珠忍不住说道:“真是受不了,要不是看在雪玉的面子,我连门儿都不让他进,真是不知所谓。” 秦玉双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这些年他听到的冷言冷语还少吗,这点事儿都要往心上去的话,早就不能活了:“别放在心上,难不成还要因为他坏了兴致。” 明珠郡主也就是一说,很快将周小少爷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带着秦玉双等人一边走一边说,别说,永宁候府是真的大,虽然不算多么精致,但胜在别有一番滋味。等到了湖边,一群少爷看见那连成一片的荷叶纷纷啧啧称奇。 京城大宅子不少,但大部分的人家其实能有个三进四进的院子已经非常不错了,就是公侯的府邸,也少有永宁候府这般大的,更别说里头大片的荷花池子了。 这也是永宁候府的人口算是少的,要是主子太多,光是住都住不过来,哪里还腾得出地方来。 如今乍一看大片的荷花池,里头不同品种的荷花交相应和,这些荷花开的时间不尽相同,有些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有些已经结出绿茵茵的莲蓬来。 秦玉双也是看得入了神,明珠见他这般,笑着说道:“这荷花池原本并没有这么多花,不过小姨喜欢,太公公便让人寻了这些来。” “原来她喜欢荷花吗。”秦玉双若有所思的想着,转头却见明珠打趣的看着自己,忍不住脸颊发热,瞪了他一眼朝着亭子走去。 明珠也不好明着打趣,笑着跟了过去,见秦玉双已经坐下来沏茶,便说道:“今日我倒是有福气,能喝道咱们秦少爷亲手煮的茶。” 秦玉双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什么时候少了你的。” 他的煮茶功夫是专门学的,不但喝着好,看着也是赏心悦目,那周家小少爷心中嫉妒,恨恨的盯着这边,只可惜他哥哥就在旁边盯着,周小少爷也不敢轻举妄动。 坐了一会儿,明珠才提议上船去湖上玩玩,一群少爷太太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侯府原本就备有游湖的船只,虽然不算大,但胜在五脏俱全。 这会儿周小少爷却推辞不去,只说自己晕船,周大少爷皱了皱眉头,原本也是要留下来陪他,却被明珠一把拽着走了。 等人离开之后,周小少爷眼睛一转,忽然对着身边的小厮说要更衣,那小厮看了他一眼,倒是也没有多话,带着人往院子那头走。 后头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不过到了船上,明珠倒是不掩饰的说道:“那样的一个人,也幸亏你受得了。” 周少爷苦笑了一番,他虽然是嫡长子,但几个妹妹都不是同父所出,家里头母亲也更偏爱继父,就是受不了又能如何。 明珠见状,只是笑着说道:“咱们暂且痛痛快快的玩玩,放心吧,那头有人看着,不会有事的。” 既然请了人来,明珠怎么可能不做准备,他就是有心撮合秦玉双和孔尚瑾,都不敢直接让他们碰面,更别说那个不知所谓的周少爷了,他就是再有本事,也别想在永宁候府里头捣鬼。 没了周小少爷在,几个人倒是更加其乐融融。明珠是个爱热闹的,又让人拿了古琴和长笛过来,拉着秦玉双要共鸣一曲。秦玉双擅长古琴,这会儿也不拒绝,纤纤双手拨弄起琴弦来,其实他心中也带着一分心思,若是自己的琴声那个人能听见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秦玉双的心思感动了上天,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的孔尚瑾这一日还真的难得在家,这会儿好巧不巧,正在距离荷池不远的书阁里头看书呢。 难得的悠闲时光,孔尚瑾懒洋洋的半躺在榻上,旁边还放着一个莲蓬,不过那莲蓬里头的莲子都嫩生生的,还不能够入口。 若是方才那群人过去的早一些,说不准真的会遇见孔尚瑾。这会儿听见悠悠扬扬的琴声,孔尚瑾眉头微微一动,站起身来打开窗户,朝着湖面的方向看去。 隐隐约约能看见船只的身影,不过距离的远,船里头自然是看不见的,孔尚瑾掉头问道:“那边是谁?” 孔尚瑾其实没啥音乐天赋,琴棋书画,琴是里头最差的,但不知为何,这会儿听着这琴声,只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连带着心情都高兴起来,不免戴上了几分好奇心。 今日在她身边伺候的是红梅,走过来看了一眼,想了一下便说道:“听说今日郡主在家中宴客,怕是郡主请来的客人吧。” 那就是男眷了,孔尚瑾心中觉得可惜,要是哪位姐姐或者侄女请了人回来,这样的古琴大家倒是能结识一番,但若是闺中男儿,她就不方便出面了。 红梅见她怅然若失的模样,便开口问道:“小姐,不若我过去问一声,是哪家的公子吗?” 孔尚瑾微微一愣,随即没好气的瞪了眼红梅,淡淡说道:“这话可不能胡说,到时候误了别人的名声。” 红梅自知失言,连忙垂头不敢说话。 孔尚瑾听了一会儿,直到琴声消失才回到榻上,不知为何画兴大发,索性作起画来。飘渺的荷池,若隐若现的小舟,那种悠然自得的意境一跃纸上。红梅在旁边看着也觉得好,只是说不出哪里好来。 不过悠闲的时光总是十分短暂,那头秦玉双没能见到心上人,只能失望的离开,这边孔尚瑾画完了画,又得开始一日复一日的翰林院生涯。 倒是明珠不知从哪里得知这幅画的存在,想着法子从孔尚瑾这边要了去,却再也没见他拿出来过,也不知道是给了谁。 孔尚瑾一直以为,自己会慢慢的在翰林院熬日子,等资历足够的时候才能慢慢提升,或者找对了门路,直接跟孔青珏似的放到地方,倒是也能放开手脚,做出一番成绩来。 只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才开了个头,朝堂就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直接影响了她一生的大事。 第67章 匈奴来袭 “混账!”御书房中,身穿龙袍的皇帝勃然大怒,直接将加急的奏折扔到了一群大臣的脸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可见皇帝心中的愤怒,锐利的眼神像针扎一样,从下面人的身上扫过,几位机关大臣这会儿都是战战兢兢,他们都是刚被召进宫来的,一听到消息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母皇请息怒。”御书房里头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最后还是太女往前一步,硬着头皮说道,“那匈奴人狼子野心,其心可诛,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出应对之法。” 太女也是满头冷汗,今日原本她并不在宫内,忽然听见皇帝的传召,原本还高兴着呢,谁知道进宫就发现,这事儿简直是要人性命。 皇帝有些颓然的坐到龙椅上,方才的暴怒致使她有些头疼,旁边的内侍连忙上前帮她揉捏,心中暗暗嘀咕,前些年皇上重病了一场,那时候太医可是说了要戒躁戒怒,如今这般,皇上的身体可怎么得好。 好一会儿,皇帝才缓过气来,只是心中的愤怒并没有消失一星半点儿,反而因为压抑而更加高炙。皇帝似乎恢复了冷静,一双眼睛死水无波的看向自己的女儿和臣子:“匈奴犯边,你们作何对策?” 下头的大臣面面相觑,几位皇女也不敢贸贸然的开口,就是太女也犹豫了一番,没有立刻说话。 说实在的,这次匈奴的这一记巴掌实在是打得又响又亮,连块遮羞布都没给大明留着。 想当年□□时期,那是将匈奴人打压的抬不起头来,今上登基之后,匈奴人只能作为附属国送上贺礼,讨得一份喘息的时机。前些年的时候,匈奴人似乎慢慢不听话了,但一来对方娶了大明的皇子作为阏氏,另一个就是大明皇女夺嫡的厉害,皇帝也分不出心思去管似乎并无大事的匈奴人。 而现在,匈奴人直接袭击了边疆三城,烧杀掳掠不断,如果不是威武大将军秦宝山当机立顿,率领手下精兵应援,或许匈奴人就这般长驱直入,毁掉大明的半壁江山。 匈奴人能这么快的打下几座边城,也是因为这些年来边疆安逸的厉害,以至于放松警惕,又有一群城内细作直接打开了城门,让边城兵将损失惨重。 如今虽有秦宝山在那边压着,但战况实不容乐观,秦宝山手底下的兵是不少,但问题是骑兵少步兵多,而匈奴人每每袭击一个边城,都是抢了就走,等秦宝山带人赶到的时候,往往已经晚了。 要说这匈奴单于呼韩邪也是个狠角色,当年她为了赢取时间,麻痹明朝,不惜杀了自己第一任阏氏,矮下身段求娶明朝皇子。虽然那时候皇帝不舍得十三皇子,反倒是李家自愿献出了一位嫡长子,以皇后养子的身份远嫁匈奴。 等匈奴积攒了实力,准备与大明撕破脸皮的时候,这位呼韩邪更是冷血的很,要知道这位李家皇子也已经嫁过去多年,前些年传来的消息,也是备受宠爱的,甚至生下了一双女儿,如今都不满十岁。而呼韩邪却直接第二次杀死了自己的阏氏,甚至连这一双儿女都没有放过,直接用来祭旗了! 这位呼韩邪到底是对明朝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利欲熏心贪图明朝的国土,反正她这一手,充分激起了匈奴人的凶性,在对待明朝百姓的时候更是残忍无道,每每被攻陷的城池都要面临屠城的危险,也正因为这般,一路上明朝城池都是死守,倒是拖延了一些时间。 这位李姓皇子虽然不是皇帝亲生的,但好歹也是她的外甥,当年皇帝用了人家换了自己儿子,心中也有几分愧疚,如今又得知他这般凄惨的死法,心中更是悔恨交加。景帝向来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如今恨上心头,冷声喝道:“怎么,莫非都成了哑巴。” 这时候,却见二皇女忽然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皇上,匈奴人残暴无道,人人得而诛之,既然他们撕毁了盟约,自然要付出代价。儿臣愿意挂帅领兵,前往边疆痛击匈奴,让他们知道,我大明朝可不是好招惹的。” 二皇女的一番话顿时让一群皇女的脸色莫名起来,要知道二皇女原本就是徐妃的女儿,徐妃出自武将之家,是镇北大将军的嫡长子,夺嫡的时候,镇北大将军自然死死的站在自己的外甥女后头。如今若是被二皇女领兵出发,别管战况如何,她手中的兵权就会成为巨大的威胁。 听了这话,三皇女眉头微微一皱,上前一步说道:“儿臣也愿意领兵,扬我大明威名。” 后头的一群皇女自然有样学样,似乎各个都成了能够领兵带将的好女儿,天知道这群皇女并不如她们的祖辈那般各个好武,除了二皇女之外的,几乎都是样子货。 一群妹妹言之凿凿的话,直接让太女压力倍增,别管是谁带兵出去,以后这兵权还能不能收回来还是两码事。即使将来自己成功登基,一个手握重兵的皇女,也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太女只能咬了咬牙,拱手说道:“母皇陛下,匈奴犯边,大明危急,作为一国太女,儿臣若是退缩不出,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儿臣愿意亲自带兵前往边城救急,让那匈奴人有来无回。” 皇帝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几个女儿,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下头不管是皇女还是大臣,倒是没有一个人说要谈和的话,也是,这会儿明朝还是国力强盛的时候,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更是个喜欢出征的马上皇帝,大明人骨子里头还带着先辈的骄傲,自然不会那么没有骨气的讲和。 赵旭站在不起眼的位置,谁都知道皇帝并不喜欢她,一般而言也不会问她政事的意见,这会儿赵旭却微微皱起眉头,她也知道太女是被逼的没有办法,她不可能让兵权落到别人的手中。但太女是什么样的人,赵旭心中无比清楚,虽不是文弱书生,但也相差无几,更没有领兵带将的才能,真的出征的话,并不是一件好事。 赵旭能看清楚的事情,皇帝自然也是知道的,但她更加明白,自己这些年的犹豫带给国家多大的危害。如果不是她心中也有些许动摇,觉得太女太过于平庸,不足以担任整个大明储君,一群女儿也不会上蹿下跳的这般厉害,而现在她看清了,却也晚了。 皇女们都已经长大,各有各的势力,皇帝闭上了眼睛,当年她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又是□□皇帝亲手养大,登基的时候那是理所当然,甚至在先帝还在的时候,她就更受到群臣的支持。到了女儿这边,皇帝难免有些顾忌不周,却成了如今这样的场面。 皇帝何尝不知太女不是领兵的料,但她若是真的将兵权送给其他女儿的话,将来这个皇位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的事情。皇帝揉了揉额头,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不是大明朝因为皇女们的争夺而露出诸多弊端,今日匈奴之祸并不一定这般来势汹汹。 太女不会领兵,就给她多派几个将军,太女别的不会,却有几分容人之量。皇帝打定了主意,便开口说道:“好,有志气,这才是朕的好女儿,太女,你即刻领兵出发,定要让那匈奴知道我大明的厉害。” 太女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再听皇帝一连串的将军人名,心中更是大喜过望,皇帝这般的栽培,可见是真把自己当做了储君。 这边太女忍不住喜形于色,那头几位皇女对视一眼,掩住眼中的嫉恨,这几位将军归属的力量各有不同,如今皇帝将他们放到太女的手下,意味彰然。 太女走出大殿的时候甚至有几分意气风发,她带着几分得意拍了拍二皇女的肩膀,笑着说道:“这次出征,还要依靠二妹您那表姑了。” 太女口中的表姑却是镇北大将军的嫡长女,也是这次出征里头除了太女之外职位最高的将军之一。 二皇女冷哼一声,居然不给太女的脸面转身就走,太女也不生气,反倒是乐呵呵的走了。赵旭在后头跟着,深深觉得自家大姐有些不明智,这会儿激怒了二皇女,如果她联合那镇北将军府的人,给太女下绊子的话,不仅对太女不利,更对战局不利。 等走出皇宫,赵旭忍不住开口劝道:“殿下,此次随军的几位将军背景复杂,并不是好相与的人,虽然有几位只听从母皇的旨意,但您还是小心为上。” 太女却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个孤自然知道,不过你放心,别管他们身后站着谁,此次之后,孤都要把他们变成孤的人。” 赵旭深深觉得太女想的也太理所当然了,别的不说,就是镇北将军府,那是徐妃的娘家,与二皇女那是有血缘关系的,怎么可能放弃二皇女转而投到太女名下。再有一个,他们固然不敢直接对太女动手,但下点绊子,让太女灰头土脸的回来,却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真是太女光顾着高兴,对她的话并不能听进去,赵旭说了几次,太女还觉得她太烦扫兴,出征之前也不说点吉利的话,后来直接就避而不见了。 赵旭没有办法,只盼着那几位皇帝的亲信能够发挥应有的厉害,太女身边还是有几位能人异士的,这些人为了自己的未来,也会尽力帮助太女。 事情紧急,没几日太女就领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那一日皇帝亲自来阵前相送,威严浩荡的场面,看得人心情激荡。孔尚瑾作为京官,也远远的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一日的太女扫去了往日那种不得志的阴郁,整个人可算是精神抖索英姿勃勃。 作为和平年代来的人,孔尚瑾无比的希望明朝能够获得胜利,无论什么时候,一旦发生战争,受苦的都是百姓。如果明朝陷入战乱的话,别的不说,永宁候府也就如同海中的一艘小船,不知道能够飘往何方。 这一日赵旭并没有直接回皇子府,反倒是找到了孔尚瑾,也不说话,光坐着喝闷酒。孔尚瑾陪了她一会儿,见她几乎要把自己灌醉,一把抢过酒杯喝道:“你这是做什么?若是担心太女的话,更不应该如此消沉,虽然不能随军,但在后方,你也能做许多事情。” 赵旭微微一顿,随即苦笑了一声,眼神有些复杂的说道:“我心中总有几分不妙的预感,太女……并不是能驭下之人,尤其是那些骄傲不逊的武将。”习武之人跟文人又有几分不同,礼贤下士那套或许行不通,太女文弱可不是好事儿。 孔尚瑾也叹了口气,却说道:“你在这边喝闷酒也无济于事,与其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计划将来。” 孔尚瑾没有说出口的是,这次太女若是失利,很可能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太女之位更不稳当,赵旭毕竟是太女的亲妹妹,即使她不受皇帝的喜欢,将来也很可能成为其他皇女的眼中钉。 赵旭见她担忧的眼神,也是笑了起来,随即又说道:“放心吧,无论如何,我还有几分自保之力。” 说完这话,赵旭又说道:“匈奴来势汹汹,怕是所图非小,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准备,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击退的,永宁候府虽然远离军部多年,到底是以武发家,或许会受到些许波及。” 孔尚瑾点了点头,她其实也知道,赵旭喝闷酒的理由,大概只有几分是担心太女,更有几分是因为,太女好歹还有领军出发夺取战功的机会,但赵旭同样是皇女,如今只能躲在暗处做些动作,不受皇帝喜欢的皇女,注定得远离朝政。 赵旭的话孔尚瑾也记在了心上,回家便提醒了永宁候一声,永宁候皱了皱眉头,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远在边疆的战争对京城似乎并没有带来太大的影响,该歌舞升平也是照旧,孔尚瑾平日里的工作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冯氏考虑的深远,暂时停止给他相看亲事了。 第68章 大丧 太女御驾亲征也是大明朝的一件大事儿,就像皇帝预料的那般,太女虽然不是什么军事人才,但好在是个能听得进人话的,外加身边还有几个谋士在,一路上倒是安安稳稳,几个将军背后的势力复杂,但有皇帝的亲信就在那边盯着,也不敢有大动作,所以虽然小问题不断,但倒是没有出现大的麻烦。 没多久,随着大军的到达,捷报频传,朝堂上一直压抑着的气氛总算是放松了些许,一时之间对着太女歌功颂德的人倒是不少。太女毕竟是这个国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在她没有大错的情况下,这样的身份就足以让许多人跟随,这些年平庸的太女能坐稳这个位置,嫡长女的身份可是帮了她不少。 就在大家以为,这次太女就算是没有太大的战功,也能混一个好名声回来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个噩耗,威武大将军病重! 威武大将军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这次匈奴首站受挫,就是因为这位将军反应及时,才没让失态加速恶化,这位大将军虽然年纪不算年轻,但绝对说不上老迈,一直都是健壮的,怎么可能忽然病重。 孔尚瑾听见消息的时候变觉得不对劲,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让她透不过气来。随后赵旭却传来消息,让她通知永宁候最好是闭紧门户,这段时间千万别招惹什么是非。 原来那威武大将军确实不是正常的病重,忽然病倒却是因为被人下毒。 身为一军统帅,威武大将军身边吃的用的,原本不该让人钻了空子,但太女带着大军前去之后,边疆的势力便混乱起来,尤其是镇北大将军底蕴雄厚,并不是突然崛起的威武大将军可比的,秦宝山固然可以让自己的手下听话,却管不住太女带来的人。 这次混入的细作在边疆潜伏多年,这一次趁机作乱,不仅秦宝山,连带着好几个将军都中标,不过秦宝山最为倒霉,她的胃口向来又好又大,吃下去的□□也最多,虽然救治的及时,没直接送了命,但再想要上战场也是不太可能,如今瘫在床上,将来能不能恢复还是两说。 接到消息的时候,皇帝的愤怒可想而知,但事已至此,她就是再愤怒秦宝山也从床上爬不起来,皇帝一边派了太医过去,一边下力气安抚边疆的兵将,要知道秦宝山统帅多年,她出事之后很容易影响到军心。 皇帝犹豫再三,知道太女的性格缺陷,还是不敢直接将秦宝山手底下的兵权直接交给她,毕竟那是四十万的大军。但除了太女之外的人,不是资格不够就是皇帝不放心,思来想去,皇帝只觉得脑仁疼。 没等皇帝想出办法妥善处理那群士兵,前方却再一次传来噩耗,听见消息的人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错。 太女阵亡了! 谁都知道,说是御驾亲征,但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女,去了都是当一个吉祥物,主要起到激励军心的作用,别说太女是个文人,就是武将,也不可能以身犯险,贸贸然冲到前锋。 太女身边一群护卫,肯定会誓死保卫太女的安慰,这样的情况下,皇帝才会同意太女出征,而现在,却传来消息说太女阵亡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皇帝直接一口鲜血喷出晕了过去,吓得满朝文武心惊肉跳,如今边疆不稳,太女阵亡,若是皇帝再出点什么事情,那大明朝的气数怕也到头了。 幸好皇帝昏迷了一天一夜,终于还是醒了过来,只是眼看着老了十岁不止,原本中气十足的人,如今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了。 太女阵亡这样的大事儿,没有人敢擅自做主,皇帝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文武百官。强撑着身体起来,皇帝看着一个个面带急色,似乎一脸伤心的女儿,心中只觉得讽刺,太女阵亡,要说没有这群女儿的手段,她是不能相信的。 事实上,皇帝也没有冤枉了这群皇女。要说皇女们想让太女死在前方,那是肯定的。不过她们确实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直接动手,这次只能说是阴差阳错。几位皇女一起动手,你插一手我插一脚,都不是大动作,谁知道就露出一个极大的破绽,而匈奴潜伏在明朝的细作就抓住了这个大漏洞。 太女阵亡,死在了自己的门人手下,原本那门人并不能靠近太女的身边,却因为一群皇女们的动作得到了这个机会。太女身边的护卫挡住了匈奴人的刀剑,却挡不住背后刺来的暗箭,这才导致了这个可悲可笑的结局。 即使心中恨不得痛打这群女儿,但如今为了大局,皇帝只能先咽下这口气。那可是太女,她虽然并不是十分宠爱,却培养了这么多年的继承人。 皇帝闭了闭眼睛,忽然开口说道:“匈奴鞑子欺人太甚,朕此一生,不踏平匈奴誓不罢休。” 下头二皇女忽然上前一步,稽首说道:“母皇,儿臣愿意赶往前线,为大姐报仇雪恨。” 皇帝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却看向自己的其余几位女儿:“你们呢?” 三皇女微微低下头,皇帝的眼神让她心中略感不妙,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大姐的血海深仇,儿臣断不能忘。” 看着一群喊着报仇的姐姐,赵旭眼睛微微发酸,虽然跟太女不算亲近,但她们到底是同父的亲姐妹,赵旭自然不希望太女出事。如今人死了,除了自己与母皇,恐怕这些个血脉相连的姐妹,都巴不得她死的干净。 皇帝的眼神从一群皇女身上扫过,忽然将视线放到赵旭身上:“旭儿,你不愿?” 赵旭猛地一个机灵,回过神来这可不是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她咽下喉咙里的哽咽,只是低头说道:“大姐的仇,不能不报,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接大姐回来。” 皇帝的眼神微微一缓,半晌却说道:“明儿重要,边城百姓更加重要。”若是如今让人将太女送回来,自然又得兴师动众。 皇帝将急报递给内侍,内侍传给各位皇女和大臣传阅,一群人这才知道,原来太女阵亡导致军心不稳,匈奴居然趁势下了三个城池,如今,百姓正在水生火热之中。 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开口问道:“镇北将军何在?” 镇北大将军是徐妃的亲姐姐,如今已经年近五十,不过还是身强体壮,最重要的是,镇北大将军在军中颇有几分威名,如今只能让她赶往边疆主持大局。 二皇女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下意识的朝着自家姑姑看了一眼,镇北大将军微微点头,这些年为了打压二皇女,皇帝已经慢慢收走她手中兵权,如今再次手握大军,太女却阵亡了,二皇女上位的可能性自然更大了。 三皇女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太女死了,如今有一争之力的,只剩下二皇女和自己,剩下的人中,七皇女是二皇女的跟屁虫,八皇女十皇女虽然抱团了,但一来父妃并不受宠,二来不占长不占嫡的,十二皇女倒是嫡出,但是逆生子,不受皇帝待见,这些年都远离朝廷,不能服众。 太女一去,二皇女本就成了实际意义上的长女,再拥有兵权的话,自己岂不是没什么胜算。三皇女心中焦急,哭着喊道:“母皇,太女殿下去的太惨,儿臣愿手刃敌军,为大姐争这一口气。不然的话,那匈奴还不以为我大明皇朝无人。” 皇帝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忽然转头说道:“既然这样,旭儿,你准备准备,随镇北将军出征。你与太女一父同胞,自然该为她雪耻。” 赵旭微微一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皇帝,不知道她这是忽然抽了风想到了自己,还是时隔多年,忽然记得自己还有另一个嫡出的女儿了。 一句话成功的让一群皇女目瞪口呆,二皇女脸色大变,但在镇北将军的示意下低下头,三皇女显然没有料到,自己唱作俱佳的一番动作,居然让赵旭截了胡,几乎没能掩饰住眼中的嫉恨。 八皇女和十皇女也朝着赵旭看去,显然是在评估这个不受关注多年的嫡出妹妹,如今是不是成了威胁。 无论如何,皇帝已经开口,赵旭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前往边疆虽然带着极大的危险,但同时也是极大的机遇。错过这次机会的话,可能她一辈子都要远离政治中心。赵旭从来不是无心之人,否则的话哪里会有这些年的经营。 在几位皇女反应过来之前,赵旭已经上前一步,稽首说道:“儿臣遵旨,定不负圣上所托。” 皇帝点了点头,忽然又开口叫道:“永宁候何在?” 站在一旁的永宁候心中咯噔一声,虽然她的爵位高,但其实谁都知道,永宁候府如今只担着虚职,不受皇帝宠信,并没有多少地位。 想到女儿昨日说起的话,永宁候低着头出列:“微臣在。” 皇帝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永宁候年事已高,比镇北大将军还要更大,如今虽然不至于白发苍苍,但已显露出几分老迈。 皇帝心中闪过一丝不忍,最后却只是按捺下去,她女儿都死在了前线,这些人食君之禄,自然也得为君分忧。 “朕封你为特使,协助十二皇女出征示意,赐你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皇帝淡淡的一句话,成功的掀起许多波澜,尚方宝剑可不是等闲物品,这东西固然代表着极大的皇权象征,但同时也是一个烫手山芋。下头的大臣顿时明白过来,皇帝这是要让永宁候给镇北大将军上一道紧箍咒。 一时间在场的人觉得莫名其妙,仔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永宁候高居侯爷的位置,又是当年的战神孔金牛的后人,当年那位力大无比,所向披靡的永宁侯爷的传说,如今还有不少百姓士兵耳熟能详着呢。 永宁候在朝廷上并无多少力量,但这样的人到了军中,说不定还真的能发挥出乎预料的作用。皇帝也是实在无人可用,才想到了这位战神孔金牛的后人。 赵旭心中咯噔一下,不免有些担心这位老侯爷,永宁候虽然是孔金牛的传人,但其实并未上过战场。 这样的状况下,永宁候是不可能拒绝的,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心中不免感叹小女儿料事如神,在听见太女阵亡消息的时候,她便心知不妙,果然这次没能逃过。 罢了罢了,她这般大的年纪,若是战死沙场,好歹为了子孙后代攒了一些名声。 皇帝见她答应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却见旁边一人赫然出列,稽首说道:“微臣孔尚瑾参见圣上,还请圣上能够恩准微臣随母亲一同出征。” 原本这样的场合,孔尚瑾是不该在场的,但这从翰林院贾大人病重,便推了一向听话懂眼色的孔尚瑾代替自己过来再旁记载。 孔尚瑾忽然出列,差点没让永宁候和赵旭跳起来,暗骂这家伙简直找死,这时候添什么乱。 永宁候连忙跪下说道:“这孩子年轻不懂事,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脸色莫名,却看着孔尚瑾问道:“出征可不是小事儿,朕为何要答应你。” 孔尚瑾不说其他,却抬头说道:“微臣自小力大无穷,愿为大明效力。” “哦!”皇帝眼神微微一动,示意身边的内侍将一个铁制的香炉送到孔尚瑾身边。 孔尚瑾也不犹豫,直接就给捏吧捏吧成了铁团,周围的人看的一惊,虽然都知道第一代的永宁候天生神力,但这么多年下来,她的后人没有一个显露出这样的才能,渐渐的大家就忘到脑后,如今看见这惊人的一幕,自然纷纷大为惊奇。 见状,皇帝倒是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来,拍案说道:“好好好,大明有这般能力,定让那匈奴贼子有来无回。” “孔尚瑾,朕封你为正四品指挥佥事,随军出发,可权宜行事。” 得,一句话直接将孔尚瑾从七品的编修提拔到了正四品,简直比人家坐飞机还要快了,当然,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手底下压根没兵的空降指挥佥事,那也得下头的人听话才成啊!更坑爹的是,权宜行事是个什么鬼! 第69章 赐婚 冯氏接到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有直接晕过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大女婿吕氏的手,连声问道:“这,这消息可是真的?” 吕氏脸色也并不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心中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冯氏深深吸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没等开口眼泪便落了下来。当年荣国公同意将宠爱的幼子嫁给永宁候,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永宁候早就已经放出了兵权,真要是有危险的战事,估计也轮不到永宁候上战场。 事实上荣国公的猜想也是真的,当今上位之初,边疆也不是一直安稳的,但永宁候因为地位特殊,即使最危急的时候,也不过是领一个守卫京城的虚职罢了。不得不说,皇帝还是有些忌惮第一任永宁侯爷在军中的威信。 谁知道临了临了,如今永宁候都已经到了花甲耳顺之年,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她就不得不披甲挂帅,出征边疆。如今战事对明朝大大不利,永宁候又不是那种身经百战的老帅,其中危险可想而知。 冯氏原本也是能担着事情的人,但这次的消息实在是出乎预料。吕氏等几位女婿都战战兢兢的陪在一旁,就是最不着调的马氏也不敢大声喘气。上战场可不是好玩的事儿,要是永宁候一切顺利自然都好,若是一个不慎,甚至可能给全家带来灭顶之灾。眼看威武大将军和太女前后出事,就知道边疆那边有多么危险。 等孔尚瑾两人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厅里头坐得满满当当,冯氏两只眼睛泛着红丝,一看便知道是哭过了。 永宁候与冯氏是少年夫妻,一直以来感情都十分不错,如今见老夫这般失态,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他的手说道:“暂且安心。” 永宁候一回来,冯氏的心微微安定了一些,再见她安慰自己,眼泪再一次忍不住落下来,那边吕氏已经识相的带着两个妹夫和一群小辈出去了,厅里只留下永宁候三人。 永宁候叹了口气,宽言安慰道:“虽要出征,但好在作为特使,并不需要当前锋,再者,皇上希望我牵制那镇北大将军,想必那些人识相的,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冯氏张了张嘴巴,暗道那些人要是不敢的话,好好的太女又是怎么死的,连太女都是如此,更何况自家只担着一个名头的侯爷。 但这些话冯氏哪里敢说,只能咽回肚子里头去。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孔尚瑾,倒是找到了发作的对象:“你娘倒也罢了,圣上之命不敢不从,你好好的又是凑什么热闹,战场是那么好玩的地方吗,要是你有一个三长两短,这可让爹怎么活?” 孔尚瑾自小见惯了冯氏泰山崩前不变色的淡定姿态,如今见他这般失态,心中也是感动又愧疚,上前一步跪在冯氏面前,磕了个头才说道:“爹,对不起,是女儿莽撞了。但是娘亲年事已高,若是贸贸然出发,身边连个亲信的人都没有,女儿哪里能放心的下。” 冯氏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听了这话忍不住大哭起来,永宁候眼睛一红,伸手扶起小女儿,叹道:“你娘哪里还需要你操心,傻孩子!” 孔尚瑾提出跟着一起出征,倒真不是一时冲动,动乱年间,比起文职来,其实武将更容易出成绩。 如果没有永宁候被点名这件事儿,孔尚瑾也不会贸贸然开口,但既然皇帝点中了永宁侯府,就代表他们逃不开。 永宁候年事已高,虽然是当年孔金牛的嫡长孙女,但压根没有那位的天生神力,出现在军队之中,接着战神的名声,一开始或许受到拥戴,但一日日不展现出不同于常人的力量,早晚会被名声反噬。 孔尚瑾年纪小,其实对战场也并无多少经验,她上辈子擅长的就是内政。但她有一个极大的优势,那就是力大无穷,随着年纪一日日的增大,力气也越来越大,若是全力一击的话,假山都能让她一脚踹飞了。 这个年代的人是迷信的,这样的力量原本就会让人惊异,再加上她上头还有一个背负战神之名,同样拥有神力的奶奶在。光这一点,忽悠不了那些将领,忽悠下头的士兵就足够了,更别说皇帝还给了他们极大的权限,那指挥佥事的职位更是意外之喜。 再有一个,赵旭随军出征,她原本就是嫡出的皇女,原本不受皇帝喜欢,又有太女在前头撑着,自然不被一群皇女看在眼中,但如今却不同了,甭管她将来如何,如今都成了一群皇女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有些事情已经不可避免。 比起其他皇女,孔尚瑾自然希望赵旭能够登上皇位,先不说她们私底下的关系,单单看赵旭的为人也适合这个位置。 既然她们师姐妹的关系,已经注定她不可能逃开这场争夺战,那与其希望其他的皇女上位会大发慈悲,放过永宁候府一马,还不如奋起一搏,从龙之功自古有之。 不管是永宁候还是孔尚瑾,都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冯氏,冯氏在痛苦一场之后,倒像是接受了这个不能更改的事实,用心帮他们收拾起出发的行囊来,既然是出征,自然不可能跟出游似的万事俱备,但私下带一些创伤药,救急丸倒是可以,冯氏不求其他,只求妻主和幼女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 没等这边出发,一道圣旨却落到了永宁候府,听见圣旨的内容,包括孔尚瑾在内的人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个档口,皇帝居然给她赐婚了。 上头的天使见状,压低声音说道:“孔佥事,还不赶快接旨?” 孔尚瑾一个机灵,连忙恭恭敬敬的接过圣旨:“臣遵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天使这才满意了,点了点头说道:“侯爷,皇上亲自为贵府小姐赐婚,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永宁候和冯氏也已经回过神来,塞了红包堵住了天使的嘴,这才把他送走,等回到厅中,冯氏首先忍不住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皇上怎么会忽然赐婚,对象还是那威武大将军的嫡长子!” 永宁候揉了揉眉头,皱眉说道:“皇上怕是想要增加瑾儿的分量。” 威武大将军虽然被人暗算的起不了床,但人还没死呢,她手底下的四十万大军,除了这位大将军的话谁都不听,皇帝这神来一笔,算是直接将孔尚瑾变成了这位大将军“最亲信”的人。 冯氏不知道这些沟沟道道,这几年为了给孔尚瑾相看,适龄的男儿她都是查过底细的,自然也就知道,威武大将军的这位嫡长子,条件可真的不算好。 长相无盐倒也罢了,偏偏还有一位出生商家,闹了不少笑话的父亲,不是他看不起那位秦太太,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啊! 见父母脸色难看,孔尚瑾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左右她都是要娶夫生子的,哪一个都不可能是自由恋爱,那其实娶谁都差不多,至少秦玉双与自己明面上看起来也是门当户对的。这会儿她还有心情安慰道:“娘,爹,既然圣上赐婚,那咱们好好筹备起来就是,如今我成了威武大将军的准媳妇,到了军中,更好便宜行事。” 永宁候一想也是,倒是默认下来,冯氏却千万个不满意,他千挑万选好几年,临了临了最仔细相看的女婿却被皇帝截胡了。但即使他不中意,皇帝的圣旨都下了,想改也没有办法,冯氏只要将一腔的怨气咽了回去,他还得笑着出门,将这婚事办得妥妥当当的,不能让上了战场的妻主和女儿为家里头的事情操心。 永宁候一家却不知道,皇帝会这么神来一笔,却是那几位皇女的功劳。不得不说,孔尚瑾面不改色的将一个香炉揉捏的场面,实在是给他们带来些许震撼。这会儿皇女们才恍然想到,孔尚瑾似乎与十二皇女的关系不错,也是,皇女们都不是瞎子,自然知道当年赵旭几乎是被赶出宫中,被皇帝扔给程庆山教导,这两人师出同门。 以前这群人一直盯着太女,倒是忽略了隐形人似的十二皇女,如今她横空出世,她们才惊醒过来,十二皇女可也是嫡出的女儿,若是皇帝一心一意为她打造势力,再加上这次掌握的兵权,恐怕也不容小觑。 二皇女对镇北将军有信心,觉得这兵权落不到那黄口小儿手中,其余的几个皇女却不那么放心,不约而同的与皇帝面前说起这事儿的不妥。 他们不敢直接拿着赵旭说话,怕着了皇帝的厌恶,便齐齐用了孔尚瑾的年纪和资历说事儿。 原本孔尚瑾就是自请出战,偏偏她还是状元郎出生,压根没有进过军队,一群皇女的话其实也有几分道理。 那赵括纸上谈兵的例子就在眼前呢。 但皇帝哪里不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还不是怕弄死了一个嫡出的皇女,有一个嫡出的皇女冒出头吗,因为太女的死,她原本就对一群女儿心怀不满,如今又是如此,索性冷哼一声,既然她们嫌弃孔尚瑾的资历不够,那她就给人添上一份助力! 威武大将军秦宝山膝下,最受宠的不是唯一的女儿,而是这个嫡出的儿子,若是孔尚瑾成了秦宝山的媳妇,为了儿子不守活寡,秦宝山也得豁出性命,保住孔尚瑾才是。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一举数得,也不敢任何人商量,直接就把圣旨给下了。 在皇帝看来,永宁候府与将军府也算是门当户对,孔尚瑾比秦玉双大一岁,年纪正当合适。娶了这个夫郎,孔尚瑾在军中更能如鱼得水,至于成亲的双方愿不愿意,能不能看对眼,那儿女情长的事儿,压根不是皇帝会考虑的。 永宁候府冯氏不满意,其实将军府里头,接了圣旨的韦氏也头疼的很!这几天韦氏也是备受惊吓,先是接到了将军伤重的消息,再就是太女死了,还没等他喘过气来,这当头皇帝居然给儿子赐婚了。 被皇帝赐婚原本是大大的好事儿,对于男人来说简直是一道保障,但问题是这时候秦宝山还生死未卜呢! 韦氏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全心全意的为他考虑,接到圣旨的时候,他首先不是喜悦,而是想到,若是自家将军没能撑住去了,秦玉双嫁进侯府,那日子可不得难过。 也不怪韦氏这般想,将军府的风光都是靠着秦宝山的战功,若是她这般去了,皇帝还能顾念几年。下头秦玉邦还小着呢,不说将来能不能成器,就算是可以,那也得数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韦氏自己娘家是使不上力的,秦宝山那头的亲戚上门打秋风的不少,其他能使劲的压根没有。韦氏心中咯噔了一声,再转头去看儿子,却见他虽然眉头的几分忧虑还未完全散去,但眼中分明有几分喜悦。 韦氏原本就是细心的人,心思一转,再想到儿子平时的表现,哪里还不知道这孩子对那孔家的小姐有意。 韦氏的心更是沉了下去,儿子喜欢未来的妻主,原本是好事儿,但若太喜欢了,男人未免显得善妒,这样反倒是不被女儿家喜欢。 韦氏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操碎了,旁边一群喊着恭喜的下人见他面色不善,只以为主君是为了将军担心,也不觉得奇怪。 这头秦玉双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喜悦,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父亲,又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母亲生死未卜,自己哪能为了能够嫁她而心喜。 韦氏见儿子露出惶惶然的目光,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既然圣旨都下了,儿子除非是现在死了,否则铁定是要嫁进永宁候府,他唯一庆幸的是,听说那冯氏并不是个爱折腾女婿的性子,如今年事已高。再有一个,儿子与明珠郡主是闺中密友,看在这点情分上,明珠郡主好歹也会帮上一把,将来他的日子不会难过。 想到这里,韦氏将秦玉双搂在怀中,倒是开始盘算起儿子的嫁妆还要再添一些东西,从儿子落地开始他便一日日积攒着,他没有亲生的女儿,好东西自然更希望给儿子带了去,除了一些御赐的不好塞进去之外,其实这份嫁妆已经厚实无比。 韦氏想到永宁候府那几个女婿都是钟鸣鼎食之家出生,明珠郡主进门的时候,嫁妆更多丰厚的很,如今儿子的娘家已经不给力,就得靠着嫁妆撑着。 秦玉双还不知道自家老爹将大半个将军府都塞进自己的嫁妆,他这会儿心思复杂着呢,一边为着能嫁给她而心喜,一边却又担忧远在边疆的父亲,还有她,马上也得上战场了。 第70章 远征 虽然被赐了婚,但其实孔尚瑾连去一趟将军府的时间都没有,冯氏的行李才刚刚收拾完毕,那边就来催着出发了。 边疆告急,自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他们耽搁在路上,永宁候和孔尚瑾也不是那等不知道轻重的人,最后冯氏那些东西,也只带上了一部分伤药罢了。 冯氏看着他们留下来的那些,眼睛忍不住红了红,又连忙掩饰过去。 吕氏在旁边只当是没看见,倒是小冯氏站在他身边安慰递过去一眼。 冯氏叹了口气,终于将心情收好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老大家的,去把上门礼准备好,明日你随我去将军府一趟。” 吕氏心中微微一惊,他可是知道冯氏有多么不满意这道赐婚的,不过随即回过神来,既然赐婚都下了,这件事已成定局,难道还要小姨子抗旨不尊不成。既然早晚都要成亲,那与其拖拖拉拉,招了皇上的不满,还不如早早的将该做的事情都做完,省了将来被人抓住把柄说嘴。 冯氏确实也是这般想的,那头韦氏接到永宁候府的帖子,心中倒是微微一惊,没料到侯府居然这么快就上门来了。不过这样看来,侯府也不一定是不满的,这般想着,韦氏的心倒是安定了一些,忙不迭的让人将将军府整治一番,又拉着儿子好好捯饬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冯氏果然就带着吕氏上门了,带来的礼物虽然不算特别珍贵,倒是也合规矩。吕氏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在这种地方落人把柄。 为了儿子以后的好日子,韦氏更是在门口迎接,热情的态度倒是让冯氏两人心中感叹。 来之前,冯氏还在担心韦氏出生不好,但如今一看,跟当年倒是有天差地别,不过也是,好歹已经当了快二十年的将军夫人,入驻京城也有十几年,若是还那副商家子的模样,那就太没有上进心了。 这般看着,冯氏倒是微微放了心,又听韦氏话里话外的提起,秦玉双是请了宫里头的嬷嬷教养长大的,心思倒是安了大半,不论秦玉双的容貌如何,至少规矩应该没差吧。娶夫娶德,品行上没差,其他的便都是小事儿。若是女儿实在是不喜欢,将来想要纳侍也不是大事儿。 韦氏可不知道冯氏心里头已经想到自家媳妇未来纳侍的事情了,他若是知道的话,恐怕就维持不住这一刻的热情。 双方你来我往的,说了一会儿场面话,外头便有小厮传话说少爷们过来了。 冯氏眼神一动,便往门口看去,看清楚当头那人的时候,心思便微微一沉。 不得不说,秦玉双的身材容貌,实在不是这时候大众口味能够欣赏的,好吧,即使放到现代,男女位置互换的话,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秦玉双要说丑的话,其实也并不丑,只是第一个他实在是太高了,往那儿一站,比后头一串弟弟至少都高出一个头,要知道他如今才十四岁,说不定还能往上长长呢。 冯氏暗叹了一声,心想幸好自家女儿够高,否则的话往他身边一站,岂不是矮了半头。 再有一个,秦玉双的肤色呈现出很好看的小麦色,别以为这是夸赞,这会儿甭管男女,讲究的都是一白遮三丑,这样的肤色女儿家倒是也罢了,长在男人身上,许多人恨不得往脸上涂□□遮掩,秦玉双不喜厚重的铅粉,即使要见未来的公公,这会儿也不过是略加打扮,掩不住身上的肤色。 冯氏看了又是叹了口气,脸上不显,心中却想着幸好自家女儿够白,将来要是生了儿子,儿子像娘,至少不会长成这样又黑又壮的模样吧。 而第三个,就是壮了,其实秦玉双并不胖,但挡不住肩头宽,往那边一站压根没有丝毫小巧玲珑的味道,现代社会的女性可能很多都有了解,明明不胖,偏偏骨架子大,往人群一站就显得很魁梧。 甭管心中怎么想,冯氏脸上一直带着慈爱的笑容,见秦玉双蹲下行礼,动作流畅又有一番大方姿态,规矩倒是真的不错,更难得的是看起来性格平和,并不因为自己的外貌而变得尖酸刻薄,虽然是嫡长子,看起来却并未骄横。 这般看着,冯氏便满意了几分,笑着拉住他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伸手便把手上的玉镯子蜕了过去:“是个好孩子。” 秦玉双见那镯子绿光殷殷,一看便知道是水头极好的好东西,下意识的便要推辞,谁知道冯氏却说道:“这是我这当未来公公的,给你的见面礼,好孩子收下吧。” 韦氏见状心中更是满意,暗道怪不得人人都说当侯府的女婿是好运气,这个冯氏果然是慈爱的,这般一来,儿子至少不会被公公折磨。他微微点了点头,那边秦玉双才把镯子收下了,脸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谢谢侯夫人。” 冯氏笑着点了点头,又问他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一问一答之间,冯氏对秦玉双的偏见倒是去了大半,虽然容貌不显,但确实是个好规矩的男儿。更难得的是,这孩子没有养成闺中男儿的扭捏,看起来爽朗大方,或许,还应了自家女儿喜欢的劲头呢。 韦氏见他们相处的融洽,一颗心也放下了一半,男儿嫁人,公公可是最重要的一关,冯氏这关过了,将来儿子就算是不得妻主的喜欢,在家里头的日子也能过得下去的。 韦氏眼睛一转,笑着说道:“瞧你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生的父子呢,倒是把我这个亲爹扔到了一边。” 冯氏微微一笑,暗道今日自己也算失仪,也是心中太过于担心了,这才拉着人家少爷说了个没完没了。被韦氏一打岔,冯氏倒是回过神来,看向秦玉双后头的一群少爷。 韦氏子嗣艰难,一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为了求女,秦宝山后院便颇有一群侍从,秦玉双下头一连串的弟弟。 韦氏心情好,笑着让一群庶子过来行礼,冯氏也给面子,一个个都夸了几句,送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都是小男孩喜欢的钗環。 威武将军府韦氏当家,秦宝山常年不着家,对除了嫡长子之外的儿子也并不看重,所以这些庶子一个个都跟透明人似的,这会儿也显得规规矩矩,并不敢在嫡父面前弄鬼。 冯氏看了,倒是觉得这韦氏是有一些手段的,秦玉双是他的儿子,总该能学到几分。当家主君不怕你有手段,就怕那种心思大却又没有本事的,这般想着,冯氏倒是安了心。 瞧韦氏这般,自己生不出女儿,但能愿意让别人生也不错,他之前还在担心秦玉双的肚子呢。 见完了一群儿子,冯氏倒是问道:“怎么不见玉双的妹妹?” 韦氏笑着说道:“那孩子在学堂读书呢,原本该让她来见见亲家,不过今日夫子定了小考,却是不能免了。” 秦玉邦是秦宝山唯一的女儿,偏偏自小喜文厌武,韦氏便找了门路让她进了京都学院,也是因为这样,秦宝山反倒是更加喜欢肖似自己的大儿子。 冯氏自然也不介意,就先把见面礼留下了,反正以后成了亲家,总是能见到的。 等离开将军府,吕氏见冯氏的脸色还不错,这才笑着说道:“父亲,今日瞧着,那秦家少爷虽然其貌不扬,但进退得宜,倒是有几分咱们家大少爷的风度。” 冯氏听了倒也笑道:“可不是,我看着真有几分珠儿的影子,比珠儿还要沉稳一些。” 冯氏似乎接受了这个女婿,也是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咱家四小姐并不是个爱美色的,将来夫妻倒是也能相合。” 吕氏听了却不以为然,女儿家哪个不喜欢肤白貌美,小巧玲珑的男儿,秦玉双那副魁梧的模样,虽不是丑,恐怕也入不了自家小姨的眼。 已经出发了的孔尚瑾可不知道,自家老爹已经当机立断的上门提亲去了,事实上她压根没有时间去管自己的那位未婚夫,好吧,其实她也没见过那位秦家的少爷。 出征可不同于其他,上路之后,一群人都是快马加鞭,生怕误了正事儿。 孔尚瑾文人出生,还是个状元郎,看起来更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若是峨冠博带,那就是个风度翩翩的女郎,走在京都街上肯定能掷果盈车。 这若是文人里头,自然是十分吃香的,但到了军队里头可不算秒事儿,光这幅模样就被人小觑了几分。 一个空降的指挥佥事原本就招人眼球,这会儿孔尚瑾天生神力的事儿还没宣扬出去,不少兵将都看她不顺眼,只是碍于行军紧张,没有时间来找茬罢了。 等走了一路,孔尚瑾与一群兵将吃穿同住,并无特殊,甚至再苦再累也不拖累行程,除了一开始不习惯的时候,后来甚至比一些老兵还要适应。 这么几日下来,不说将领们如何,一群大头兵先对孔尚瑾有了几分佩服,觉得这人不光是长得好,却是也有几分吃苦耐劳的本事儿。 面对文人的时候,孔尚瑾总有几分矜持,因为文人他就吃这一套,你要是上赶着讨好,人家还不屑呢。 但面对粗人的时候,你迂回的那套就不管用了,孔尚瑾便又成了一个没啥架子,跟谁都能搭上几句话的指挥佥事。 这一日十二皇女过来的时候,一看倒是乐了,孔尚瑾挽起袖子,正跟一个粗壮的娘子扳手腕呢。 看见十二皇女,一群士兵战战兢兢的想要行礼,赵旭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无需多礼,继续。” 孔尚瑾笑了笑,直接拉了把对面有些不自在的人,继续他们未完的扳手腕比赛,很快在对方状态不佳的情况下赢了,她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头,笑着说道:“你这可是让了我,下次再比过。” 说完这话,孔尚瑾也不多留,跟着赵旭走开了,身份使然,赵旭往这边一站,谁还真的敢跟她没大没小的,皇权的权威性,在小兵眼中才是最大的。 走开了一段路,赵旭瞧了瞧她沾了不少尘土的衣摆,叹了口气说道:“瑾儿,你无需如此。” 孔尚瑾摸了摸鼻子,这次出行,其实赵旭比他们都危险,要是那些皇女一不做二不休,想要对她也动手,那她岂不是很危险。镇北将军压根不可能投诚,自家老娘能看住这家伙不做小动作就不错了,而孔尚瑾,便对下头的士兵下手,至少真的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不至于孤立无援。 如今见赵旭这幅模样,孔尚瑾倒是不在意的笑道:“我又没啥委屈,比起跟一群人比赛嘴皮子,其实我更喜欢掰腕子。” 孔尚瑾说倒是实话,比起用脑子,其实她更喜欢爽快憨直一些的武人。 只是这话赵旭却不信,毕竟在她眼中,从小到大孔尚瑾都是一副温文的模样,稳重的不像个孩子,怎么看都不该是喜欢跟一身臭汗的那些粗鲁娘们一块儿掰腕子的那种人,赵旭只以为孔尚瑾并不想让自己担心,也就没有再提这话茬,只是说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孔尚瑾叹了口气,也就没有再矫情,她要多说的话,赵旭还真以为自己在安慰她呢,不过这会儿她压低声音说道:“这几日倒是有一个意外的发现,军中,对那位镇北将军,可不如皇上想的那般尊重。” 赵旭微微皱眉,孔尚瑾笑着说道:“虽然是一军统帅,威名已久,但对于下层的士兵来说,谁给他们吃饱饭才是最正当的事情,我隐隐听说,这位将军的手段可不太干净。” 不过是几天的功夫,那些士兵自然不可能跟孔尚瑾推心置腹的说到这些,但偶尔显露出分毫,就足够她推测出来。 赵旭倒是也不意外,二皇子想要夺嫡,光靠镇北将军是不成的,想要拉拢手底下的人,无非是财权两样,没有权,那就得靠财,镇北将军的钱又能从哪里来。 不过这样的情况有利有弊,赵旭心思一转,却只是说道:“这事儿你不要再管,万事小心,别让她知道你的动作。” 孔尚瑾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放心吧,我不过是跟一群士兵玩玩,谁也不能说出个不字来。” 赵旭却又说道:“真想跟他们打成一团的话,显露出你的力气不是更好。” 方才她可以看清楚,孔尚瑾压根没用全力。 孔尚瑾却故意卖了个关子,摇头晃脑的说道:“不可说不可说,时机未到。” 赵旭被她这模样逗笑,一路以来的沉闷也散去了大半,伸手就要去揉她的头发,孔尚瑾飞快的闪过,瞪了她一眼才施施然的走开了。 第71章 人心 永宁候显然也知道女儿的小动作,不过在她看来,女儿能够放下身段,与一群士兵搞好关系,确实是比跟自己窝在一块儿,时时刻刻紧盯着镇北大将军有用多了。 想到皇帝给她的任务,永宁候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正如孔尚瑾预料的那般,永宁候侯爷的名声,在底层士兵的心中或许有几分地位,但在那群将领的眼中,跟镇北大将军压根是不能相比的。 如今军中会给永宁候几分面子的,一半是皇帝陛下的人,另一半与永宁候有几分香火情分。 只靠着这些人,想要限制镇北大将军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事实上,在离开京城之后,镇北大将军在军中一言堂的地位也越来越明显,就是赵旭说话也不顶用,这位对着不受宠的皇子,一直都是一副你太年轻,不懂事儿的态度。 赵旭是个能忍的,对着镇北大将军似有似无的为难,她泰然处之,遇到任何事情,都先把一群将领都拉到一块儿商讨。至于商讨的过程,那就是赵旭询问,镇北大将军发表自己的意见,一群将领面面相觑。 赵旭可能一味忍让吗,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看似处于弱势,每次商讨战事,都被镇北大将军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事实上,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还有军中不少的将领。镇北大将军可不是多么有容人之路的人,而这些随军的将士,也不可能各个都是她的亲信,而这些人,显然现在也处于被打压之中。 若是以往,被顶头上司打压,这些人心有怨言也无处可申,但如今状况不同,明面上,十二皇女赵旭才是这次带兵领将的大首脑。这样的同命相连,一路下来,倒是将这些人的心慢慢推到了赵旭这一头。 等镇北大将军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赵旭已经跟那些她看不上的粗人下等将领称姐道妹了。镇北大将军也不是蠢人,自然意识到赵旭的心思,但在她看来,只要军中大权还在自己手中,十二皇女这些手段都是白费。 在这位大将军的冷眼之中,赵旭步步为营,等到达边城的时候,下头一大半的将领都觉得,十二皇女礼贤下士,是个有眼光的伯乐。一边是任人唯亲的镇北大将军,一路跟着她拼搏了多年的下层将领,也不见得能够升上一级,另一头是手中无人的十二皇女,虽说跟着她有几分冒险,但从龙之功这几个大字,粗人也识的。 从将领到士兵,心态慢慢的转变,孔尚瑾在其中也有无法掩盖的功劳。她不好明目张胆的拉拢那些将领,但跟士兵们的关系好啊,话里话外总能让人“试探”出几分京中情况。比如太女死后,什么二皇女三皇女都被皇帝厌弃,十二皇女别看不起眼,但人家可是实打实的嫡女。 明朝重嫡轻庶,十二皇女嫡出的名头,就足以让许多人跟随,更何况这个皇女如今看起来还是个有容人之量,德行出众,心思聪慧的。 跟孔尚瑾交好的都是最下成的士兵,但谁也不能妨碍,这些人里头,其实也有些将领们的亲信探子不是。 镇北大将军越是打压非己势力,这些人越是朝着十二皇女靠拢,对此,孔尚瑾和永宁候也是乐见其成。永宁候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但若是有人上门来探听消息,她也绝对倾向这位皇女殿下的。 这一日孔尚瑾早早的起来,去火头兵那边溜达了一圈,手里头就多了几个大馒头,别看这馒头白白胖胖的,压根不是京城贵族们会吃的东西,但在军中,这可不是人人都吃得到的。当然,以孔尚瑾的身份,其实她压根用不着走后门,如今这般,不过是拉进彼此之间距离罢了。 孔尚瑾一边咬着大馒头,一边眯着眼睛看着士兵们动作迅速的收拾行李,队伍马上就要再次启程,如果不是昨日大雨耽误行程,他们也不会在此地驻扎了一整个晚上。 正走着,却见那头营帐里头传出吵嚷的声音,孔尚瑾眼神一动,笑着走了过去。 “我说谁嗓门这般大,原来是刘娘子啊。”孔尚瑾笑嘻嘻的说都,她口中的刘娘子就是当初跟她掰腕子的人,是个一等一的粗娘们,原本很是自豪自己力气大,自从败给了孔尚瑾,便对她颇为赞扬。 刘娘子看见来人微微一顿,原本因为争吵而涨红的脸颊变了一变,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是孔四你啊,怎么大清早的往这边来了。” 孔尚瑾跟这群人混熟了就被孔四孔四的叫,也是,孔尚瑾这个名字太文人了,他们叫着不太习惯。 听了这话,孔尚瑾不在意的举了举馒头,笑着说道:“还是这头的大馒头好吃,便过来蹭一顿。” 刘娘子听了这话倒是笑了,点头说道:“那几个小娘们的手艺倒是不错,不过哪里比得上大人们的营帐那头。” 孔尚瑾笑而不语,只是问道:“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看见姐姐争得脸红耳赤的。” 刘娘子张嘴就要说话,旁边站着的女子扯了扯她的衣袖,刘娘子却一把甩开,带着几分不忿说道:“还不是那些个小人,昨日大雨,陈姐姐风湿病犯了,走路都难,好歹她也是个百旗,怎么就不能上马了。” 孔尚瑾一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那一直坐着不起的女子怕就是这位陈姐姐,孔尚瑾也见过几次,只知道是个为人义气的女子,与一群部下的关系十分好。按理来说,百旗也是个小兵头了,不过大明的军队骑兵原本就少,供给给将领们代步的就更为珍贵,这样的百旗自然是轮不上的。 刘娘子会这般愤怒,却是因为原本陈百旗犯了风湿病,是可以在运量的马车上稍微歇一歇的,又不耽误事儿,谁也不会说什么。 偏偏这一日却被镇北将军手下第一姓赵的将领发现了,这个姓赵的便拿着军规说话,死活不准他们行方便。 其实这也难怪,镇北大将军一直想找着机会立威呢,他们这也是碰到了枪口上。 孔尚瑾眼神一转,笑着说道:“这又是什么大事儿,不如这样,陈姐姐若是不介意,今日便用我的马吧。” 那陈娘子连忙说道:“这可怎么使得,佥事固然体恤咱们,但……” 孔尚瑾却不等她反驳,笑着说道:“这又有什么使不得的,之前我就想跟着刘姐姐她们行军,也好锻炼锻炼,不然等到上战场,误了明朝的威风可不好。那马匹放着也是放着,姐姐用着,也算派上了用场。” 陈娘子还是觉得不妥,刘娘子已经替她答应下来:“就是,陈姐姐用着就是,孔四是个好的,她这肯定不是客气话。” 陈娘子无语的看了眼自家没心眼的姐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孔尚瑾只当没有看见她的犹豫,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她转身就去把自己的马牵了过来,还带着几分遗憾说道:“原本让姐姐行一个方便,不过是十二皇女一句话的事情,但想必姐姐也知道,十二皇女固然有心,却挡不住有人阻拦。姐姐便先用着吧,等腿好全了再说。” 陈娘子心中也是感激,旁边的刘娘子更是恨恨说道:“那老娘们真是不知所谓,说到底,咱们都是大明朝的兵,就应该听皇女殿下的话。” 陈娘子就要出口阻拦,孔尚瑾已经开口说道:“姐姐噤声,这话可不能让旁人听了去。” 刘娘子眼神一动,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这个念头却深埋心底。与她相同的人自然不少。镇北大将军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罪大恶极,但她高高在上惯了,一开始自然没有意识到下头的变化,等她终于认识到的时候,这一切也已经太晚了。 孔尚瑾不遗余力的动作,多多少少给十二皇女带来了一些人脉,这时候这些人脉尚且不显,等哪一日却能发挥出预想不到的作用,最后给整一个时局带来惊天动地的变化。 赵旭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每每看见孔尚瑾混在一群粗人之中,与她们称姐道妹的,甚至每日如步兵一般步行,一开始的时候走的脚底都是血泡。 赵旭心疼不已,心中更恨自己力量不够,否则的话,她当做亲妹妹一般娇养着的人,哪里用的着吃这样的苦头。 赵旭没有劝阻,因为她知道,孔尚瑾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只是每晚找到这个倔强的女孩,给她涂上厚厚的一层药膏。 等军队终于到达前线的时候,孔尚瑾的皮肤都晒黑了不少,连带着双脚上都是茧子,再也不怕走路磨脚了。 不说赵旭,就是一心想要磨练自家女儿的永宁候也是心疼不已,但不同于赵旭,永宁候脸上不露分毫,甚至是严厉的要求孔尚瑾,既然跟了出来,就得付出更大的努力,不能白白走这一趟。 军队到达前线的时候,威武将军秦宝山手底下的亲信出面迎接,脸上满是疲惫和担忧,可见边疆的战事不妙,秦宝山的身体恐怕也是强弩之末。 赵旭等人的猜测是正确的,秦宝山原本身体看着不错,但其实她常年征战,身上大伤小伤无数。 武将其实都有这样的感觉,身体好的时候吃嘛嘛香,一旦露出虚弱的一面来,年轻时候积累下来的伤痛便一块儿找上门来。 秦宝山也是个倒霉的,被自己人暗算了一回,又因为边疆地带缺医少药,耽误了治疗,等皇帝派来的太医千里迢迢的赶到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秦宝山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太医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结果,再加上秦宝山自己求生欲十分强盛,才能一直撑到大军赶到。 但即使这般,她的一群亲信其实也明白,秦宝山,威武大将军,这次怕是撑不过去这个鬼门关了。 一代猛将,如今却虚弱无比的躺在床上,秦宝山的模样与秦玉双有五六分相似,就是因为这般,她才倍加宠爱这个嫡长子,甚至比起女儿更甚。 秦玉双小的时候,曾跟着母亲在边疆居住了数十年,后来因为皇帝的旨意,韦氏才会带着一家老小上京。 可以说,秦玉双其实是秦宝山一手带大的,原本秦宝山压根不觉得自家儿子长得丑,凭她简在帝心的地位,不管儿子如何,都能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有她在,谁敢对他儿子不好,她就去砍了对方满门。 因为这样的想法,这些年来,韦氏为了儿子的事情操碎了心,秦宝山却是老神在在。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她一朝病重,很可能就撑不过这道鬼门关,将来,谁还能成为儿子的依靠。想到家里头还是黄口小儿的小女儿,秦宝山第一次觉得绝望,她似乎能够看到,自己去世之后,他们孤儿寡父的备受欺凌。 皇帝赐婚旨意到达的时候,秦宝山差点没大笑三声。原来她曾也有意永宁候府,不说别的,永宁候府门风清正,从来都是嫡长女先出世,再允许有其他的庶出子女。光这一点,就是对正君的最大保障。如今儿子又是赐婚,将来便不可能被休弃。 秦宝山心头大落,倒是更撑住一股精神头,她还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至少得撑到自己那媳妇赶到边疆。她自然也知道皇上的意思,既然如此,她就得发挥自己最后的一点作用,将手底下的力量交道这媳妇的手中,希望将来无论是皇上还是这媳妇,看在这一日的份上,能够善待她的儿子,照顾她的家人。 听到大军终于到达边疆,秦宝山忽然撑起身体,脸上冒出红光来,看得周围的一群亲信大喊不妙,这些天来,将军已经拉着他们说了许多的话,他们自然也知道,将来得帮着那位孔四小姐。 秦宝山可不知道属下的担心,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大声喊道:“去,我要见孔家四娘,去把他们都带进来。” 属下张了张嘴,最后咽下担心,应声出去了。 第72章 杀场 秦宝山其人,原本不过是山村猎户出生,从小父母双亡,吃着百家饭长大,等到了参军的年纪,为了博一口饭吃才进了军营。 也是她运气好,正巧遇到了那时候意气风发的当今,被一手提拔上去,一步步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猎户,成了建功立业的大将军。 说秦宝山运气好,是她遇到了识人的皇帝,成为了当今的亲信,说她运气不好,也是这些年来,边疆虽然有些小动乱,却一直并无大战争,她爬了几十年,也就是个大将军罢了,要知道将军的职位,可不是世袭的。 秦宝山一直都是聪明人,她深刻的明白,自己能够青云直上,就因为她是皇帝的亲信,不听命于任何其他人的亲信。但正因为这样,她不可能投向任何的皇女,甚至不能跟勋贵世家联姻,免得招惹了皇帝的疑心,反倒是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若一直这样下去的话,秦宝山或许能熬到女儿长大,一群儿子出嫁,到那时候,即使他家根基薄弱,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撼动的了。 只可惜,秦宝山缺少了这一份运气,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她虽然挡住了匈奴的战火,却没有挡住她们的阴谋诡计。 听见皇帝赐婚的旨意时,秦宝山是欣喜的,永宁候能够虽然不受皇上重用,但能从开朝屹立不倒,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皇帝赐下的婚事,侯府即使心中不愿,面子上也得给秦家风光,若是自己有一个万一,将军府也不会孤苦无依。 这般或许会委屈了大儿子,但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秦宝山挣扎着坚持到现在,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什么忠君报国,临死之前,她想的最多的还是尚且年幼的一群孩子,还有自从嫁给了她就吃尽苦头的夫郎。 这头听了那同知的话,几个人对视一眼,赵旭也顾不得休息,带着人就往后头走。镇北大将军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若是威武大将军秦宝山或者,她手底下的兵自己自然只能看着,若是她死了,那兵权可不得落到旁人的手中。 一群人心思莫测,但却步伐一致的朝着里头走去,很快便走进一个充满了浓郁药味的房间,秦宝山一众属下都站在床前,这会儿看见来人纷纷低头行礼。 赵旭一把拉住为首的人,开口说道:“众位将士无需客气。” 秦宝山原本也做了要下床来行礼的动作,被赵旭按住之后也没有多礼,点了点头说道:“微臣重伤在身,还请皇女殿下恕罪。” 即使秦宝山不是孔尚瑾未来的丈母娘,赵旭这会儿也该体恤下士才是,自然十分宽容:“将军为了大明江山,才遭贼人暗算,是赵旭该感谢将军才是,哪里谈得上恕罪两字。” 说完这话,赵旭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朗声说道:“将军大义,请受赵旭一拜。” 甭管赵旭所图为何,这样的行径自然受到了一群武将的喜欢,其中有几个甚至眼眶微微泛红,士为知己者死,这可不是一句白话。 秦宝山眼神微微一动,心中也放下了一半,十二皇女这般的举动,至少证明皇帝没有因为太女的死而迁怒自己。要知道接到太女死讯的时候,秦宝山差点没直接给气死,虽然不是她动的手,但人在她的地盘上出了事儿,一国储君直接给送了命,皇帝能饶了她。 赵旭若是知道秦宝山的心思,或许会呵呵两下,太女的死,皇帝怎么可能不迁怒于人,不过皇帝心中也知道,自己的一群女儿没少动手,而秦宝山已经重伤在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去了,这时候要是下令呵斥的话,保不齐就会影响军心,这才只能压下了怒气。当然,若是战事结束,秦宝山还活着,一切清算的时候,这位能不能推脱开去还是两码事儿。 镇北大将军见赵旭轻轻松松的两句话,倒是将在场将士的心夺走了大半,心中大为恼怒,忍不住开口说道:“十二皇女,这样的场面话何时说不成,当务之急,还是与秦将军交接兵权,想出应敌之策,将匈奴人赶出明朝疆土才是正事儿吧。” 这话并无不对,但当着一个重伤的秦宝山说实在是有些不合适,当下一个武将冷笑一声,朗声喝道:“镇北大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将军的虎符尚在,皇上没有明旨,何来交接兵权一说。” 镇北大将军与威武大将军不合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秦宝山能够飞快的提拔起来,很多时候就是踩着镇北大将军的脑袋,不过那时候皇帝要提拔她,谁也无话可说。 都说趁你病要你命,镇北大将军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当下冷笑着说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看来秦将军御下的本事一般,有些话,想清楚了再说。”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秦宝山忽然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身边的太医连忙上前,给她连扎了几针才止住她的病情,一边低头禀告道:“启禀十二皇女,几位将军,秦将军伤势严重,微臣已经尽力了。” 十二皇女脸色难看,若是秦宝山死了,她们在这边恐怕更加艰难。没等她开口问秦宝山究竟还能坚持多久,却听见床上传来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 秦宝山捂着胸口,朝着进来的人看来:“哪个是我未来媳妇?” 孔尚瑾连忙上前一步,她的职位不算高,方才进来的时候也被排挤到了后头,这会儿忽然站出来,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行军一路,孔尚瑾肤色变得深了一些,身上多了几分阳刚之气,不过看在秦宝山的眼中倒是更加担心了。 自己的媳妇长得太好了,即使一向觉得儿子长得并不丑的秦宝山,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比起这个媳妇来,儿子的容貌实在是不起眼了一些。 不过秦宝山努力的看了看,见她背脊挺直双目清正,心中略微放心了一些:“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孔尚瑾正要上前,镇北大将军却冷哼着说道:“秦将军,莫非你身体受了伤,脑子也不灵清了不成,这都是什么时候了,难道还要儿女情长。” 赵旭却淡淡说道:“将军嫡长子与孔尚瑾的婚事,是陛下赐婚,莫非将军对此不满?” 镇北大将军冷笑一声,到底没有再阻拦。 孔尚瑾上前几步,却被床上的人一把抓住,秦宝山力气之大,似乎要把她的手臂捏断。孔尚瑾神色不动,迎上床上人的眼神。 秦宝山的眼神是锐利的,带着一个母亲临死之前对儿子的不放心,渐渐的,似乎孔尚瑾的平静影响到她,秦宝山的力道放松了一些,忽然露出笑容来:“好,好,好,以后我那双儿,就托付给你了。” 孔尚瑾连忙说道:“母亲放心,以后媳妇一定会善待玉双,不让他受任何委屈。” 秦宝山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似乎真的放心下来,这才伸手让几个属下过来,开口说道:“永宁候和瑾儿是皇上特派的特使,以后我若是去了,你等要全力辅助,将匈奴赶出明朝疆土。” “将军。”一众属官双目含泪,秦宝山却坚持说道,“你们发誓,以后要像辅佐我一般,辅佐她们。” 几位下属早就知道将军的心思,这会儿齐齐跪倒在床边,磕头应是。 看见这样的场景,赵旭永宁候和孔尚瑾都松了口气,不管秦宝山此举为何,都是帮了他们大忙。 旁边的镇北大将军却是气急,恨不得将那秦宝山一脚踹死,都临死的人了,还要给他找事儿,有这临终托付在,这群人恐怕一时半会儿不好收拾。 秦宝山重伤至今已有一月,该吩咐的早就已经吩咐了,这会儿说完这话,一直撑着的精神头似乎损耗殆尽,很快就昏昏沉沉起来。太医再次过来查看,却只能摇了摇头,表示大将军怕是熬不过当晚。 孔尚瑾也忍不住有些伤感,虽然她其实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将军,但却听说过不少秦宝山的事迹,这样的人物,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阴谋之中,或许还要背上战事不利的罪名,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只可惜的是,包括孔尚瑾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时间为大将军伤心难过,甚至秦宝山的葬礼也只能押后,因为匈奴再一次犯边,而这一次更是来势汹汹。 镇北大将军暂时掌握了主动权,将迎战的事儿大包大揽了过去,赵旭与她的矛盾越来越大,但一时之间却奈何不了她。 这一日赵旭将永宁候孔尚瑾和一群秦宝山的旧部唤道营帐之中,看着桌上的战略图,皱眉问道:“你们说实话,如今战况到底如何。” 一群将领面面相觑,最后一个黑面娘子出列,拱手说道:“不瞒皇女殿下,战事恐怕对我明朝不利。” 赵旭揉了揉眉头,看着那沾染了不少血迹的地图,忽然问道:“镇北大将军已经出发,准备在前门关阻击敌军,你们怎么看?” 这话一出,下头的人便脸色难看起来,那黑面娘子连忙说道:“此事万万不可,前门关虽然易守难攻,但因为战事失利,已经落到匈奴人手中,镇北大将军准备从此地入手,怕是……” 确实,前门关是个要塞,但问题是这要塞在太女阵亡的时候,被匈奴一举拿下了,如今成了人家的地盘,镇北大将军想要从这里下手,实在是一件难事儿。 十二皇女也头疼的厉害,这个道理她自然也知道,但镇北大将军自视甚高,她手中又有兵权在,对她的话并不听信。 因为赵旭和永宁候的大力反对,镇北大将军最后只带着自己的亲信部队,将近五万人出发了,但问题是这五万人可都是精锐部队,剩下的虽不是老弱病残,与他们相比也是差得远了,赵旭气得差点没有一口血呕出来,真心想说皇帝这一手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何必硬要扔一个镇北大将军过来。 其实皇帝也真是好心,从赵旭到永宁候,都没有真正的战场经验,皇帝也是怕他们压不住,再说了镇北大将军虽然是二皇女的亲姑姑,但人家确实有几分军事才能,手底下也有一群死忠。 十二皇女将情况一说,一群将领显然也意会过来,感情这群皇女们的夺嫡之战,已经影响到边疆的战事了。想到枉死的太女和秦将军,一群将领脸上不免露出忿恨来,这些皇女简直不把别人的命当命! 孔尚瑾看了看地图,其实她也看不出什么来,人无全人,论单打独斗,有力大无穷的金手指在,她并不惧怕任何人,但论军事才能的话,她就拍马不及这群出生入死的将领了。所以即使有秦宝山的临终遗言在,她也不贸贸然出馊主意,倒是不知正因为这样,反倒是赢得了一群大老粗的好感,觉得这位小姐不是个虚浮的。 比起孔尚瑾来,赵旭充分继承了先祖的军事才能,很快将战局了解清楚,看了看地图,终于点到了一个地方:“镇北大街已经拔营出征,我无法阻止,不过倒是可以亡羊补牢,我们在此处设伏,若是前方不利,也不至于受制于人。” 众人一看,倒是暗自叫好,原本秦宝山并未受伤的时候,也曾提出这样的做法,只可惜她还未开始行动,军营之中就屡次出事。 十二皇女又问道:“若是众位将军无异议,那便由钱将军领军设伏,卢将军带人应援,其余人等随我前往玄冥关,声东击西。” “是!卑下遵旨。”一众将军答应下来,至少如今十分听话,孔尚瑾看了眼赵旭,等人都走之后才说道,“师姐,到时候我跟在你左右。” 实在是太女之事就在眼前,除了自己,孔尚瑾信不过旁人。 赵旭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不过正合她意,孔尚瑾在自己身边总能安全一些。倒是永宁候得留守大本营,有她在这边不至于乱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有皇帝钦赐的尚方宝剑在,她也能便宜行事。 第73章 偷袭 镇北大将军到底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人了,虽然这些年的养尊处优让她自视甚高,对于前些年还被打压的喘不过气来的匈奴人有些轻敌,但她准备拿前门关做筏子,可不是单单凭着一腔热血。 镇北大将军确实也有自傲的资格,她手底下的精兵虽说不上以一当百,但比起乌合之众来自然战斗力逆天。而另有一点便是,只有她身边的亲信才知道,早些年的时候,镇北大将军便在前门关此处派出了不少的探子细作,当然,那时候她是为了监视威武大将军秦宝山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在夺嫡之中投靠了其他的皇女。 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年的那些细作一直没能抓到秦宝山的把柄,如今前门关沦陷,倒是成了一把利刃。 匈奴人来势汹汹,举凡攻下一座城池,都是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但她安排的那些细作也不是普通人,自然不可能全军覆没。 镇北大将军之所以敢对前门关动手,就是联系上了城内的细作,决定来一次里应外合,到时候将匈奴人赶出前门关,她便是大功一件。 为此,镇北大将军甚至没有告诉十二皇女事情的真相,生怕她敢在队伍里头夺取功劳,自己反倒是白忙了一场。 但可惜的是,事情不可能如镇北大将军想象的那般顺利,前门关里头确实还有她的细作活着,但大将军不知道的是,这位细作为了保命,早就投靠了匈奴人,那些宁死不屈的,现在都成了亡魂。 那匈奴单于呼韩邪不是个简单角色,在得知镇北大将军率军赶往战场的时候,就想出了一道毒计,准备来一次瓮中捉鳖。那细作发出的消息,原本就是呼韩邪计策的一部分,为此她甚至还舍得让匈奴小败了两场,且战且退,给了镇北大将军匈奴人不过如此,不堪一击的错觉。 等终于兵临城下,匈奴人龟缩不出,似乎真的应了那细作所言,镇北大将军再无疑虑,明面上按兵不动,实际上却亲自率领了以前精兵,准备从暗道进入前门关,将那呼韩邪生擒。 镇北大将军军下也有人反对,觉得此举太过于冒险,镇北大将军虽也是惜命之人,但一边是那细作所书,真如上面所言的话,他们从暗道进入生擒呼韩邪的可能性很大,即使失败也能及时逃走。 镇北大将军原本还有一些犹豫,但很快收到了京城来信,虽不知道二皇女信中写了什么,但之后这位大将军却力排众议,决定亲自带兵偷袭。 军下将领劝阻不及,心中难免不安,只期盼这次行动能够顺顺利利的。 镇北大将军原本打算夺取战功,为二皇女的夺嫡增加一份力,谁知道那暗道倒是确实存在,她也确实是带着人进了呼韩邪驻扎的府邸,一切顺利的潜伏了进去。但还没等她开始厮杀,周围亮起的兵器弓箭,直接将他们这一千多人当成了靶子。 不说镇北大将军如何的苦逼,外头那几万精兵也不得轻松,在将军一行人离开之后,周围忽然冒出许多匈奴骑兵,对着她们就大肆厮杀起来。 明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又因为主帅不在反应慢了一拍,等他们终于组织起反抗力量时,军士们死亡不少。 被留下来的那位将军叫苦不迭,一看匈奴人这般便知道是早有准备,想必将军那边也是凶多吉少,她一边担心着主帅的安危,一边又不敢立刻退开,生怕主帅逃出来她们却退走了,到时候误了大将军的性命,这样一来,明军更是被动挨打,死伤惨重。 呼韩邪玩了一手好牌,一边设计将镇北大将军生擒,一边伏击明军,心知在主帅下落不知的情况下,明军肯定不堪一击。 事情正如呼韩邪所想,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是,明军后头还有援军,而这援军来的又快又猛。 十二皇女旗下的卢将军早有准备,带领军士前来应援,这般一来,原本伏击明军的匈奴人倒是成了馅饼,被两边夹击。 原本被困的明军心中惶恐,但如今见援军到来,她们到底也是精兵,稍稍组织便发挥出十二分的实力来。 那匈奴骑兵原本倒是嚣张的厉害,如今被包了饺子心中也是叫苦不迭。原本前门关倒是易守难攻,他们若是在前门关里头的话,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他们。但呼韩邪设计了镇北大将军,反倒是让匈奴士兵出城伏击,如今被两面夹击叫苦不迭。 卢将军自然不可能让这些匈奴人活着回去,而里头方才被压着打的明军也心有怨气,自然对匈奴人更是手下不留情。 匈奴人想要逃入城中,但城墙那头的防守最为严密,他们无法只能反其道而行,谁知道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撕开了明军的列阵,没逃出多远,便再次遇上了钱将军设下的埋伏,终于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 这边战事如火如荼,那头镇北大将军也不是那等被动挨打之人,虽然被设计只带着一千人闯进了城中,但面对周围的弓箭手,她倒是发挥出大将宁死不屈的风范,率领部下硬生生的血战。 那呼韩邪原想着,这镇北大将军养尊处优多年,恐怕已经成了软骨头,自己若是能够生擒,到时候将人往城墙上一推,下面的明军难道还敢不从,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毁掉这几万的精兵。到了那个时候,明军带来的人,粮草,武器,都成了匈奴的补给。 呼韩邪的打算,镇北大将军也能猜测到几分,但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豁出性命死战,要知道她不仅仅是明朝的大将军,更是二皇女的亲姑姑,她若是被俘,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这会儿镇北大将军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自负,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不能被俘,那就只能死战,匈奴人想要生擒这位大将军,一时之间倒是没有下令放箭,让他们有几分可乘之机。 但随着倒下的匈奴战士越来越多,看着那浴血奋战的明军,呼韩邪皱紧了眉头,心知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这位大将军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军似乎知道放下武器,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死路一条,或者说,大将军还有活着的可能性,但匈奴人却不会放过这些小兵。 “放箭!”呼韩邪终于冷声喝道,看向镇北大将军的眼神带着冷意,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原本圆满的计划,居然因为这位大将军的死战不退而陷入了僵局。 在得知明军还有后援,将她派出去的那些精锐骑兵包了饺子的时候,呼韩邪终于忍不住下令射箭,既然不能生擒,那就让她死! 万箭齐发,这些明军固然彪悍无比,却因为主帅的大意,死在了敌人的阵营之中。 杀掠的声音戛然而止,等万箭之后,只能看见满地的尸体。 呼韩邪冷笑一声,挥手让身后的人过去查看尸体,一群匈奴士兵一个个的翻检过去,若是有明军还留着一口气的,便再往心头刺上一刀。 “单于,那明朝将军似乎还活着。”一名匈奴人惊叫道,呼韩邪过去一看,果然,在万箭齐发的时候,镇北大将军身边的护卫下意识的守护在这位将军身边,以至于虽然受了重伤,但大将军居然还留下一条命在。 呼韩邪大喜过望,示意身边两人将她架起,飞快的朝着城楼的方向赶。 等呼韩邪赶到城楼的时候,只看见下头的匈奴士兵被斩杀过万,剩余的匈奴士兵浴血奋战,却像是被扼住脖子的小鸡,早晚都要命丧黄泉。 呼韩邪目眦尽裂,冷笑一声,将大将军拖到了身边,大声喝道:“下头的人听着,你们的大将军在我手中,若是不想她死,便放下武器投降。” 几个匈奴人齐声喊着,将明朝大将军被俘的消息传递到城下。 这话一出,原本镇北大将军的亲信果然微微住手,一时之间倒是被匈奴人反击了一层,但外头的卢将军只当是听不见,原本她就是秦宝山的属下,与镇北军井水不犯河水,平时相互看不顺眼的时候多了去了,这会儿怎么可能因为上头半死不活的人住手,放过这些心腹大患的匈奴骑兵。 呼韩邪见状,一把将镇北大将军拖到城楼之外,悬空在上:“再不住手,你们的大将军可就要变成肉酱了。” 话音未落,呼韩邪忽然惨叫一声,原来是苏醒过来的镇北大将军不堪受辱,居然硬生生的咬断了她半只手掌。 坠落下来的人发出轰然巨响,镇北大将军固然在战事之中有所失误,但在明朝大业上,到底是有些骨气。 大将军的死亡激发了明军的凶性,下手更是狠戾,那几万的骑兵最后居然无一人生还。 在城墙之上的呼韩邪却没有心思管自己那鲜血淋漓的手掌,也没空去恨摔下城墙的大将军,因为前一刻,一名匈奴将士匆匆赶到,满脸焦急的禀告道:“单于,玄冥关失陷了。” “什么!”呼韩邪大吃一惊,玄冥关早在一个月前就落到他们手中,虽然不如前门关这般易守难攻,但要在一日之内失陷实在是难事儿。 不管呼韩邪心中多么震怒,她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结果,玄冥关那边只逃出了几个底层的士兵,上头那些不是被当场斩杀,就是成了俘虏。而现在前门关又是失利,对于匈奴人来说,这是这次战事开局之后的第一次大败。 呼韩邪满心忿恨,准备给明军一个好看,看起来大捷的明军之中,其实也并无多少欢喜的气氛。 赵旭虽然与镇北大将军不和,但她可从未想过,这位大将军是这样一种惨烈的死法。 无论之前多么不喜欢这位大将军,如今赵旭也不得不心生佩服,赞一声豪杰。但同时,明军之中威武大将军,镇北大将军接二连三的去世,其中还夹杂着一位太女,这样的事情对于大军来说,其实是很伤士气的事情,唯一值得安慰的事,好歹是大捷了两场,一时之间倒是还不用操心。 不同于赵旭,在玄冥关之战中,孔尚瑾的天生神力渐渐显露在大家的眼前。这时候似乎军士们才恍然记起,这位可是当年孔家战神的后代,看着孔尚瑾面不改色的拉开三石弓,要知道一般的将士,能够拉开一石的就已经不是易事。这般一来,又有秦宝山的临终遗言,渐渐的孔尚瑾在军中倒是有了几分威信,这与之前的好人缘又有不同。 这边赵旭为了战事愁白了头发,那边朝廷频频收到边疆的消息,心情也是大起大落。太女之死已经震惊朝野,这段时间朝堂之上,几乎无人敢大声说话,生怕一个不好惹了皇帝的迁怒,尽管如此,这段时间被皇帝抄家发配的也不在少数。 没等太女的死过去,秦宝山的死讯就从前线传来,皇帝当场就摔了砚台,那砚台还是砸在几个女儿的身上的。 秦宝山的死,几位皇女其实真的没有动手脚,但皇帝不能相信,太女和秦宝山一前一后的死亡,足以让皇帝疑心,这些女儿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没过多久,倒是传来了大捷的好消息,十二皇女收复了玄冥关,并且斩杀了匈奴人几万人的骑兵,可算是大快人心。 但这好消息里头却带着让人震惊的事儿,镇北大将军被俘自尽而亡! 皇帝像是收到了太多的坏消息,对于镇北大将军的死亡没有任何的异样,只是吩咐下去好好安抚镇北大将军的后人。但二皇女那边却如同是晴天霹雳。 二皇女论才论德都不如三皇女,为何能够在夺嫡之中更胜一筹,那就是她背后有这位手握重兵的亲姑姑,而现在,这位姑姑居然兵败被俘自尽而亡了! 没有了镇北大将军的二皇女是被拔了牙齿的老虎,这一点其他的皇女心知肚明,一时之间,三皇女在朝中如日中天,几乎如同隐形的太女,二皇女再也不能与之争锋,八皇女十皇女两姐妹即使心怀不满,但手里头的人脉,到底也不能与三皇女相提并论。 第74章 叛国 朝堂风起云涌,边疆却陷入了苦战,呼韩邪在那一次吃了大亏之后,便恢复了谨慎的性子,匈奴人战力彪悍,又占据了地势之力,明军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他们,再有一个,匈奴人每每打下一个城池,不是重要的也不占据多久,直接用摧毁式的劫掠,让边疆百姓闻风丧胆。 镇北大将军确实是死了,但这并不代表她手下的人能立刻投诚到赵旭手底下,先不说二皇女的动作,就是镇北大将军手底下的一群将领,一个个都不是善茬。 秦宝山的属下一开始倒是听话,但那都是临终遗言的效果,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继续听话下去。 为了降服这些人,赵旭也用尽了手段,恩威并施,幸而永宁候立场坚定的站在了她背后,孔尚瑾那大力气的名头,倒是一时之间唬住了不少人。 孔尚瑾力气显露出来的时候,倒是结结实实的吓了许多人一跳。 当初京中一起出发的将士,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关于孔家四娘的传闻,但孔尚瑾一直没有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地方,她们也便以为传闻不过是传闻,说不准还是孔家为了抬高女儿,故意弄出来的噱头罢了,毕竟以前也从未听说过这事儿啊。 如今孔尚瑾的表现出天生神力,倒是有不少人心中暗暗赞叹,怪不得皇帝会忽然点名孔家四娘随军出战,虽然是永宁候的后人,但这位可是文状元出生,压根没有上过战场的。如今一看,皇帝让孔尚瑾一起过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位成为了秦宝山的嫡长子媳妇,还有这许多的缘故在。 许多人暗暗的脑补,倒是真以为皇帝对永宁候母女两人信任有加,一时之间赵旭在军中的威信也稳步上升。 战争胶着,孔尚瑾看在眼中急在心中,身在前线,她更加明白战争的残忍,一开始杀人之后,她晚上一次次的噩梦醒来,只能睁眼到天明。 鲜血的味道似乎一直萦绕在鼻尖,渐渐的,孔尚瑾几乎习惯了这种难闻的味道,事实上随着她跟着赵旭出征的时候多了,也没有那么许多时间惊醒,晚上几乎累得倒头就睡,身上多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唯一能够庆幸的便是,在边疆虽然缺医少药,倒是少不了他们这些高层将领的。 这场战争爆发的时候还是初春,他们初夏的时候才赶往边疆,如今已经入冬,战事却还胶着着,虽然在古时候,打仗一打就是许多年的时候多了去了,但边疆冬天寒冷无比,对明军来说并不是好事儿,比起一直生活在这种气候之下的匈奴人,许多南方出生的明军显然不能适应这样的严冬。 而这一日,一个雪上加霜的消息让赵旭暴怒不已,看着手中发了霉的军粮,装了芦苇花的棉袄,赵旭冷眼瞪着负责后勤的将领,冷笑着问道:“曹将军,这样的大事儿,怎么会现在才发现,你别告诉我,之前这些东西送到的时候,并没有仔细检查。” 战争,永远对国库造成极大的伤害,但太女之死,让景帝发了誓要给匈奴人好看,这些年明朝还算风调雨顺,所以不至于连这点军粮都无法供给,而现在,赵旭却被告知,送过来的军粮都是发了霉的,压根无法入口,而那些棉袄里头都是芦苇花,哪里能够保暖。 那曹将军吓得满头冷汗,噗通一声跪倒下来,磕头说道:“殿下,殿下,微臣之前确实是检查过的,那时候抽查的军粮和棉袄都没有问题,谁知道,谁知道今日一查看,只有被抽查的那几车是好的,其他的都……” 没等她说完,赵旭终于忍耐不住,一脚将她踹开,恨恨说道:“有抽查这大半的东西都有问题,你以为我不知你们私底下的勾当!来人,把她拖出去军法处置。” 赵旭这些日威严甚重,话音落下,便有人将那曹将军拖了出去,只是人能处罚,东西却变不了,如今几十万大军的军粮都成了问题。 孔尚瑾进来的时候,便瞧见赵旭眉头紧锁的模样,她早就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会儿心情也沉重的很,不过还是开口说道:“师姐,事已至此,生气也无济于事,若是你气出一个好歹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赵旭揉了揉额头,她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忽然爆出粮草和棉袄的问题,让她心神不安罢了,边疆苦寒之地,一直以来,驻扎在这里的军队都需要靠着朝廷军粮补给,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再从朝廷调遣粮草,也接济不上。 事态严重,孔尚瑾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安慰道:“师姐暂且放心,后续的粮草虽然用不上,但之前到底是存储了一些,十天半月还不至于能有问题。” 赵旭却摇头说道:“你也说了,军中粮草最多只能坚持十天半月,到时候一旦缺粮,我明朝大军便如同待宰的羔羊,只能任人宰割了。” 孔尚瑾皱了皱眉头,忽然笑着说道:“这倒也不一定,军粮告急确实是个大问题,但若是处理的好,反倒是能让士兵们奋起一搏,说不准还能绝地重生。” 赵旭将眼神投向自己的师妹,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将消息散布出去,让将士们拼死一搏。” 孔尚瑾却摇头说道:“自然不是,若是现在就把消息传出去,恐怕只会导致军心不稳,到时候真的成了匈奴人的瓮中鳖。” 见赵旭眼神疑惑,孔尚瑾才说道:“师姐不如兵分两路,一路派人去邻省接粮,必要时候,采取武力手段。” 这法子赵旭也想过,不过这一来回,就又是一个月的功夫,即使能够顺顺利利的借来粮草,也不知道大军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她便问道:“另一个办法呢?” 孔尚瑾忽然笑道:“我们没有粮,那匈奴人却是有的。” 确实,匈奴人一路劫掠,手中肯定存有粮草,但他们的粮草哪里是那么好拿的,赵旭一听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实在不想用这样冒险的法子。 孔尚瑾却压低声音说道:“师姐,今日我过来,却是下属的将领私下有传言,威武大将军和太女的死,怕是有内鬼作祟。” 赵旭头皮一紧,下意识的看向自家师妹,将近半年的时间,孔尚瑾身上多了几分杀伐果断,比起当初贵族少女的模样更显挺拔,这会儿脸上却带着几分冷笑。 赵旭对此也早有怀疑,毕竟这两位大人物前后出事,若只是匈奴人的细作,那匈奴人也实在是太厉害了一些。 孔尚瑾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那不过是她们私下的揣测,并没有真凭实据,所以不敢直接报给师姐知道,今日粮草的问题爆发,那几位将军才透露了一些。” 原来威武大将军之所以出事,却是手底下一位亲信的背叛,要知道那人身家清白,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之后虽然有传言,那位是因为全家老小都被匈奴人握在手中,不得已而为之,威武大将军出事之后,这位也很快自尽身亡。 一开始并没有人察觉不对,但有一位将军与那人关系密切,检查那位将军遗物的时候,发现了有些异常,若那人家眷真的在匈奴人手中,为何这段时间以来,身边还有家眷送来的鞋袜! 太女那边更是如此,匈奴人的细作确实是存在,但她身边的那些护卫也不无问题,只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谁也说不准,那些护卫一个个护主不利,深知回到朝中也无活路,便也都自尽殉主。 没有人做事能够干干净净,一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虽然不能确定下来,但肯定有朝中那些皇女们的手段。孔尚瑾来了之后,又花费了大力气私下探查,总算是让她查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来:“怕只怕,朝中某一位皇女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虎谋皮。” 赵旭猛地站起身来,即使不喜欢自己的一众姐姐,她也从未怀疑过他们会通敌叛国,或者说,她们准备与匈奴人交易,来换取皇权! 只是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难以压制,赵旭猛地转了几圈,只是冷声问道:“这次军粮的事情,你查到了什么?” 孔尚瑾躬身说道:“镇北大将军之死,足以证明这件事与二皇女无关。” 二皇女即使想要与虎谋皮,也不可能斩断自己的一条臂膀,赵旭眼神一冷,冷笑着说道:“我那二黄姐虽然残暴粗鲁,但却是个眼睛里头容不得沙子的人,她从未将匈奴人放在眼中,更不会放下身段,与她们合作。” 孔尚瑾点了点头,又说道:“朝中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只剩下三皇女,八皇女。” 二皇女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七皇女是二皇女的跟屁虫,母妃不过是民女出生,势单力薄,她想要做也没有这个实力。 三皇女生父是德妃,乃镇国公之女,一直受到勋贵世家拥戴,本人也有一个礼贤下士的贤王名头。而八皇女虽然生父出生平凡,却是养在太后身边,当得半个嫡女身份,又有亲妹妹十皇女支持,虽然偏向弱势,却也不是没可能做到。 要让孔尚瑾来说,自然是三皇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这一招不但毁掉了太女,还斩断了二皇女的臂膀,如今眼看着三皇女一派如日中天。事实上,她如今掌握的证据,确实是指向三皇女,但正因为证据发现的太过于及时,反倒是让孔尚瑾心中不安,总觉得背后还隐藏着什么。 赵旭听完孔尚瑾的分析,忽然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别管是谁,敢做出等同于叛国的事情,我都不会放过她。” 孔尚瑾有些无奈,现在可不是他们不放过对方,恐怕是对方恨不得置她们于死地。 赵旭见她一副怪模怪样的表情,心情倒是一松,笑着说道:“你有什么话,一块说出来吧,这都火烧眉毛了,还卖关子。” 孔尚瑾无辜的看了她一眼,自己不是正在说吗,这家伙自己打断了还倒打一耙。 不过这可不是说笑的时候,孔尚瑾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虽然背后究竟是哪位皇女,我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已经发现的几条暗线,却可以做些周章。” 赵旭眼神微微一动,忽然说道:“你的意思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军事方便的事情,其实赵旭比孔尚瑾更加灵通,不过涉及阴谋诡计,孔尚瑾倒是更加熟悉一些,好吧,上辈子历练的厉害,她好歹还学过一些心理学呢。 呼韩邪这个人虽然心思缜密,但却有一个聪明人共有的毛病,那就是太过于自信。 当初她用了一招碟中谍,成功的让镇北大将军战败身亡,如今她们反过来请君入瓮,这位呼韩邪单于不一定能够识破。 就这万一的机会,若是他们成功了,自然一切都能解决,若是不能,给匈奴人找找麻烦也是好的。 赵旭当机立断,将一众将领唤道营帐之中商量对策,去接粮的队伍早已经出发,如今却要兵分两路,一边给呼韩邪造成明军之中已经缺粮的错觉,让她按捺不住,若是呼韩邪带军来袭,那前门关造成的便利便去了大半。 而另一军队却学了人的游击法,时不时给匈奴人找点麻烦,让他们烦不胜烦,若是能截获匈奴人的粮草,更是再好没有。 匈奴人的骑兵是厉害,但粮草总不可能都用马匹运,他们的人数原本就不如明军,明军不图大捷,给他们造成些许麻烦还是可以的。 呼韩邪接到细作传来消息的时候,果然心中大喜,几乎按捏不住想要立刻出兵,好歹她是个谨慎的人,生怕自己中计,到底还是忍住了这冲动。 随着明军游击战的爆发,偶尔被劫掠的粮草,几乎再一次证明明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程度,这段时间匈奴人损失不大,但对方的战术确实是让许多人烦不胜烦,夜夜不能歇息,士兵们也变得更加疲惫。 呼韩邪自以为识破了明军的战术,他们没了粮草,用这样的游击战术,一来是想要从自己手中夺得粮草,二来怕也是频频骚扰,让他们的将士疲乏,无暇顾及。想通了这一点,呼韩邪终于下定决心,不再龟缩不出,亲自带兵痛击明军。 第75章 政变 呼韩邪穿着简单的盔甲,事实上匈奴人的身上,穿着盔甲的都是少数,她们向来以彪悍的体格和骑兵取胜,不重视也找不到那么多的铠甲。作为匈奴人大单于的呼韩邪,不同于明朝的郡主能够稳坐后方,若是她常年不征战,不彰显她的武力值,这个战斗名族很快会对她生出不满。 被明军摆了一道之后,呼韩邪一直龟缩在前门关不出,已经引得下属们的非议,如今大好的机会,她自然要亲自上阵,震慑名下的人。不得不说,比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匈奴人,呼韩邪其实更像是明朝人,她的智慧让她在短短十几年内,将匈奴统一,并且占据了明朝重要的喉舌城镇,但这事儿有利也有弊。 匈奴内部并不像明军以为的那般铁板一块,呼韩邪崛起的太快,以至于并不能将所有的部落收拾的服服帖帖,这些年的顺风顺水,让她的脚步控制不住的越走越快,而现在她便只能吞下这块苦果,若不是那些部落的异动,呼韩邪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冒险亲自上阵。 明军内部有呼韩邪的细作,匈奴人那边怎么可能没有,一开始的时候,这些人排不上用场,但如今战事陷入胶着的状态,赵旭自然是要用这些人大做文章。 在听见呼韩邪终于抵抗不住压力,决定亲自带兵袭击明军的时候,赵旭才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 简单的盔甲挡不住刀剑,充其量只能起到些许防护作用,但呼韩邪并不是那种软脚虾,骑在马上挎着金刀的女人也是战功赫赫。一刀斩断身边明军的脖子,要是再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敌军的陷阱,那她就不是呼韩邪了。 但即使知道又能如何,赵旭亲自带领围剿,呼韩邪大意之下,居然陷入了明军的包围圈,更可怕的是,明军兵分几路,各处匈奴军营受袭,她等待的援军迟迟不来。 鲜血的浇盖,倒是激起了匈奴人的凶性,一时之间双方都是杀红了眼。 两军对峙勇者胜,明军虽然不到缺衣短食的程度,但为了拖延军粮耗损的时间,这段时间也不能够完全吃饱,体力上先是略逊一筹,再加上她们之中许多人不适应边疆的气候,身体更是多多少少有些问题。 匈奴人则不然,固然被包围其中,但一个个身强马壮,凶性一起,尽是不顾性命也要冲破重围。 呼韩邪深知,若是己方士气一弱,肯定成了明军的鱼肉,那她便只有死路一条,为此,自然是拼尽所能。 眼看着匈奴人悍不畏死的杀戮,渐渐的明军似乎有些害怕起来,虽然还是将匈奴人包围其中,但包围的圈子却在扩大。这显然不是个好消息,若是这一次再让那呼韩邪逃走,即使她没有能力立刻再攻打明朝,但放虎归山留后患,将来必有许多麻烦。 赵旭眼神一冷,亲自提刀往前,却被孔尚瑾一把拦住,虽然都是在战场上,但跟匈奴人短兵相接的地方最为危险,刀剑无眼,赵旭本不是多么武功高强之人,若是在混战之中受伤的话,怕到时候明军会乱成一团。 赵旭皱了皱眉头,她显然也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过去,那匈奴人怕是会把她当做靶子,当时候明军更是投鼠忌器。赵旭可不是那等爱面子的人,想了一下,便让下属猛将出击。 孔尚瑾远远看着战场皱起了眉头,这战事若是持续下去,匈奴人固然损失惨重,但明军也讨不到好处,将士的命也是命! 蓦地,她低头说了两句,身后士兵很快送来一把弓箭,居然要几个人才能抬着送上来。 赵旭眼神一动,孔尚瑾却笑着说道:“这把弓箭乃是当年祖奶奶所用,自她过世之后,便再也无人可以拉开,今日若能派上用场,也不辱没了永宁候的威名。” 说完这话,孔尚瑾一把将弓箭挽起,那几个搬着弓箭过来的士兵眼中满是震惊,要知道方才他们几个人抬着过来,还觉得吃力呢。 孔尚瑾在家训练的时候,倒是也用过这把弓箭,不过更多的时候最多用的是三石的弓箭,如今从这里到那呼韩邪的距离,三石的弓箭也超出了射程,只能试试看这把传说中的四石弓了! 明史-前门之战 时匈奴袭边,晟帝率军迎击,双方交战数年,死伤无数。 单于呼韩邪受围前门关,血战突围,孔四挽神弓射之,战乃止。 忽如其来的重箭,呼韩邪闪避不及,只堪堪躲开要害部位,还不等她庆幸,下一支弓箭已在眼前,直直的刺中了她的心脏。 临死之前,呼韩邪恍然记起,似乎京中传来的消息,永宁候的后人也出现了个天生神力的,那是只以为是明军的噱头,并不放在心上,而现在,她的疏忽大意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单于死了!单于死了!”呼韩邪突如其来的死亡,直接击破了匈奴人原本的气势如虹,很快败落成一片散发,明军却是士气大振,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不管不顾的穷追猛打起来。 孔尚瑾这一手不但震惊了匈奴人,明军这头也大为吃惊,若是千里之外取敌人首级的事儿这么简单,世界上哪里还有这么多的战事胶着,这一切,永宁候的名声再次响彻军营,在她们的眼中,孔尚瑾这才是战神孔金牛的后人。 “好,很好。”赵旭拍了拍自家师妹的肩头,猛地举起长剑喝道,“将士们,随我杀敌。” 随着一声应喝,赵旭冲入了匈奴人中,孔尚瑾这一次却没有跟上去,倒不是她愿意放过这般大好立功机会,而是那四石弓实在不是好用的,放出两箭已经超过了她的极限,如今右手一阵酸痛,恐怕已经造成了拉伤。 这时候孔尚瑾倒是佩服起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祖奶奶来,那位可是将这把弓箭当做随身武器使用的,力气绝对比自己再大上许多。 孔尚瑾倒是也不想想,孔金牛征战多年,又是成年的女子,自然比她一个娇生惯养的未成年少女力气大。 呼韩邪战死,边疆战局已成定势,因受手伤,孔尚瑾之后也没能上阵杀敌,老老实实的当了一个吉祥物,不过她直接射杀了呼韩邪单于,这样的战功已经是无人可比的。 边疆战局稳定,朝中这段时间却大乱不止,甚至还有愈来愈乱的倾向。 事情的起源正是因为那批被人替换了的粮草,谁都知道,原本送往军中的不可能是这样的货色,以次充好放到其他的地方,不过是小事儿,但在军中,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罪名,更别说如今还是战乱年间,那分分钟就是要诛九族的趋势。 二皇女大意失荆州,死了一个镇国大将军,直接将自己大好的局势弄砸了,心中怎么能不恨。在前方传来军粮的消息时,就狠狠的抓住这件事攻击三皇女一派,似真似假的证据放到了皇帝的御案上,若是只看那些奏章的话,三皇女那通敌叛国的罪名都可以直接定下来了。 皇帝一开始还按压不动,但挡不住二皇女因为镇国大将军一事失了分寸,甚至在朝堂之上直接攻击三皇女,粮草问题震惊朝野,皇帝只好先把三皇女关了禁闭,又让刑部立刻破案,势必要找出罪魁祸首。 刑部查来查去,真的证据没找出多少,似真似假的消息倒是不少,直接将一群皇女都囊括了进去,除了远在边疆的十二皇女,居然一个不剩。 二皇女豁出去,一副要把三皇女咬死的节奏,但三皇女一派也不是好惹的,她却是缺少一份军中力量,但朝中暗地里支持三皇女的可实在是不少,渐渐的,还是三皇女占据了上风。 朝堂热闹的厉害,不是二皇女一派针对三皇女,就是三皇女一派弹劾二皇女,八皇女和十皇女虽然暂时隐而不发,但暗地里的小动作比谁都多。 在前朝的时候,皇帝得面对一群乱斗的朝臣,回到后宫,还得听一群妃子们似真似假的哭诉,心火上头,连带着身体更加不好了。 就是这样的大乱之中,历史上称为三王之乱的宫变发生了,二皇女屡次被皇帝斥责,深知没有镇国大将军这个姑姑的支持,自己想要登上皇位的可能性大大减低,居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兵谋反。 二皇女手底下的精兵包围紫禁城,与御林军发生乱战,而禁宫之内,徐妃戎装出现在人前,手底下一群宫侍居然个个武功高强,将一群后宫嫔妃控制住,其中三皇女生父德妃,八皇女,十皇女的生父荣嫔,都在第一时间被斩杀。这位娘娘显然也没有个自己留余地,若不是皇女们都在御书房中,恐怕以这位的心狠手辣,也得直接一锅端。 徐妃手段狠辣,二皇女也是不遑多让,在带兵谋反的那一刻开始,她便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不过作为皇女,从她们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似乎就不存在回头路。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二皇女深刻的明白这一点,在冲进御书房的时候,就迅速的控制住几位皇女。 除了一直跟随在二皇女身边的七皇女,其余三位皇女都被刀子驾到了脖子上,面对着皇帝惊怒交加的眼神,二皇女甚至觉得很痛快,她隐忍多年,终于弄死了太女,怎么可能将帝位拱手相让:“母皇,请下让位诏书。” 皇帝浑身颤抖着,她怎么都没有料到,这个不孝女居然真敢骑兵谋反:“你,你混账!” 二皇女只当听不见,右手一挥,三皇女已经头落人亡,无论成败,她都不可能放过这个妹妹,剩下几位皇女都是浑身一颤,就是七皇女也面露惶恐,她虽然一直跟随二皇女,但今日之前,二皇女逼宫的事儿,压根没有跟她透过气。 皇帝心中悲恸万分,脸色惨白的靠在龙椅上,身边的内侍虽然战战兢兢,但还是坚定的挡在皇帝面前。 三皇女又把目光扫向了一旁的八皇女和十皇女,显然若是皇帝不答应,下一个杀的就是这两个,若是将皇女们都杀光了,皇帝能传位的,也只有自己了,想到这个,二皇女看向七皇女的眼中也带着一丝冷光。 没等皇帝说话,却见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御林军姗姗来迟,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血迹,却让二皇女脸色大变,原以为这些御林军已经被控制在宫外,谁知道居然让他们赶来救驾。 二皇女脸色一变,吩咐手下赶紧动手,却见八皇女忽然一把抓住身后的侍卫,反手一刀将人杀了,提刀守在皇帝面前:“护驾。” 十皇女显然没有自家姐姐那般实力,闪避不及居然被斩断了一条臂膀,但好歹是留的一条性命,那头七皇女已经惨叫一声,居然连滚带爬的躲到一边,幸好这时候也无人管她,倒是留的一条性命来。 皇女脱困,御林军便再也没有了顾忌,二皇女带来的人显然不是正规军的对手,很快就落到了下风,二皇女却像是发了疯似的,对着身边的人便是砍杀,几乎不管是不是自己人,恐怕她心中也是知道,若是逼宫失败,等待她的也只有一死。 二皇女的疯狂给御林军带来极大的麻烦,毕竟是皇女,她们也不敢直接砍杀,上头的八皇女眼神微微一变,忽然跳下来一刀刺中二皇女的腹部。 二皇女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嘶哑着喊道:“原来是你!” 只可惜她拼命说出来的遗言,在众人听来只是沙哑的□□,杀完人的八皇女已经跪倒下来,痛哭流涕:“儿臣有罪,请母皇责罚。” 皇帝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却是冷声问道:“秦统领,御林军为何来吃。” 那秦统领连忙跪倒,磕头说道:“启禀陛下,御林军在宫外遇袭,故而来迟,臣等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皇帝微微闭上眼睛,挥手让其他人下去,只剩下秦统领一人,才又问道:“你说实话!” 秦统领满头冷汗,最后还是低头说道:“有人持皇上手令,调开了守卫宫城的那队御林军。” 皇帝心中早有准备,但听见这结局的时候,还是心中难过,她的手令,即使后宫之中的徐妃,德妃都是不可能拥有的,除非是已经过世的太后,想到方才那挡在自己身前的八皇女,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第76章 班师回朝 三王之乱爆发的突然,结束的也迅速,景帝上位多年,手底下的实力绝不是一群女儿可比的,如果这次不是被阴了一招,防备不及,宫内也不会这般惨烈,皇女死了两个,残废了一个,剩下的两个七皇女吓破了胆子,回去之后就大病一场,至今起不了床,八皇女看着倒是有几分波澜不惊的气势,但不知为何,皇帝对她的态度也是淡淡的。 若有人知道景帝查到的东西,怕是不难理解这位皇帝的苦逼心理。明面上看着,是二皇女犯上作乱,不但宰了自己的亲妹妹,还妄想对皇帝动手,最后八皇女奋起救驾。但实际上呢,她以前倒是小看了这位八女儿,有太后留下来的手令,却能隐忍这么些年,最后这一招简直是精彩。 作为皇帝,景帝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女儿的隐忍和计谋,但作为一个母亲,子女相残的结局绝对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如今没有立刻收拾了这个女儿,不过是因为皇女们死伤惨重,十二皇女还在边疆前程不知,若是再把这个健康的女儿也收拾掉的话,难免引起朝堂不稳。 为此,景帝不得不压下满腔怒火,看着那八皇女到处蹦跶,一副为皇帝尽孝的架势。八皇女或许也是知道景帝查到了一些什么,但她心中有恃无恐,只要十二皇女也死了,如今朝堂之上,能够与她为敌的再无一人,景帝难道还会把皇位让给她姓人不成。 要说八皇女赵晓确实是个人才,蛰伏多年,甚至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顾,这一招杀死了二皇女,三皇女,七皇女吓得病重不足为据,十二皇女早就成了她瓮中之鳖,等十二皇女一死,为了明朝的安定,景帝也只能选择自己上位,即使知道她在夺嫡之中做的手脚又如何,只要通敌的事情没有爆发,血脉便成了她的护身符。 没错,通敌叛国的人从来不是三皇女,而是一贯看起来仁慈大方的八皇女,论实力她远远不如前面几位姐姐,想要得到皇位,自然也使用非常手段。原本太后活着的时候,她还有几分臂助,只可惜皇帝活得太长,太后死的太早,八皇女狠了狠心,居然与匈奴人达成了协议,无疑是与虎谋皮。 八皇女对匈奴人信心十足,认为有自己的细作在,配合匈奴人行事,既然能弄死威武大将军和太女,再坑死一个镇北大将军,那再弄死一个十二皇女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粮草的事情便是她暗中动了手脚,只可惜的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赵旭吉人自有天相,居然撕开死局,反败为胜。 呼韩邪被射杀,明军大捷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八皇女脸色大变,心知不妙,但不等她行动,皇帝手下的御林军已经将八皇女府邸层层包围起来。 八皇女手底下探子不少,但往常的时候,传递消息的事儿都是十皇女负责,而现在十皇女断了一条臂膀,正在府中养伤呢,消息链便断了一道。 八皇女肯定不会知道,正因为她的心狠手辣,连亲妹妹都舍得放弃,从而让她没能在皇帝之前知道边疆的消息,等御林军将府邸围紧起来的时候,八皇女还抱有一丝希望,只要十二皇女不能平安归来,皇帝就舍不得杀她。 被八皇女诅咒的十二皇女如今却活得好好的,甚至是意气风发,京中宫变的事情已经传到边疆,几个姐姐的死亡没给十二皇女带来任何的悲伤,事实上,她们之间恨不得你死我亡,要说当初太女的死还让十二皇女暗自心伤,那么现在这群姐姐自己把自己作死了,赵旭只觉得讽刺和兴奋。 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她几乎能看到皇位就在执掌之间。看着神色变幻莫测的十二皇女,孔尚瑾屏退属下,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师姐无需担心,既然圣上让我们班师回朝,但即可进京才是正事儿,想必因为几位皇女的事情,圣上心中悲恸,还需要师姐好好安慰才是。” 赵旭挑了挑眉头,瞪了一眼自家师妹,笑着说道:“你这是怕我得意忘形了不是,放心吧,到了那位的面前,我自然也是伤心的。” 她自然要伤心,不然怎么显示自己的姐妹情深,她们这位母皇陛下,可是最喜欢看女儿们相亲相爱的。 皇帝急召十二皇女进京,善后的事情只能交给别人,既然圣旨上没有自己,孔尚瑾便乐得留下来,这样大好的机会,不趁机收服这一片的军心,岂不是大大的浪费。 赵旭也抱着这样的心思,比起追随她的那些将领,她更加信任孔尚瑾。 永宁候倒是不能再留,对女儿嘱咐一番之后,很快随着十二皇女一起班师回朝。 留下来的孔尚瑾可不仅仅为了军心,在呼韩邪被射死之后,匈奴人大军溃逃,赵旭带领大军追击,一直杀到了匈奴人的皇廷,自古以来,战争财都是这般来的。 是的,明军洗劫了匈奴人的皇廷,别跟明军说残忍不残忍的话,匈奴人刀下的明人更多,如今能找回来,她们怎么可能手下留情。这次十二皇女赶往军中,快马加鞭自然不能携带俘虏和那些金银珠宝。 虽然有名的那些俘虏和匈奴人的国宝,最后都是要进献给皇帝的,但剩下的那些东西,按照惯例是属于出征的将领。赵旭深知人心,这样的财富是不能阻拦的,索性卖了个面子,私底下将军们都知道,这次十二皇女分文不取,按照功绩谁也不会落下。 孔尚瑾功劳大,职位高,自然少不了她的,不过对她而言,金银珠宝都是其次,若是她不选倒是显得不合群,就跟一群犯罪的人之中,忽然出了个绝对不粘手的,那大家只会以为她憋着火暗喽喽的要举报大家呢。 孔尚瑾也不客气,捡着好的挑,若是别的将军有喜欢的,就大方想让,就是这般,最后送往永宁候府的,也有好几个大箱子。她这算是最低调的,有一位姓朱的少将最喜欢金子,谁都知道匈奴人爱金石,宫廷的大柱子上都是镶金的,这位硬生生的给拔下了一层,最后送回去的据说整整二十个箱子,当然,价值这东西,实在是不能按体积来算。 这些算是光明正大的战争财,孔尚瑾和赵旭都不会管,但若是有人把手伸的太长,她们却是不能答应的。 除此之外,孔尚瑾还必须要做的一件事便是,护送威武大将军和镇北大将军的骨灰回京城,这两位死得凄惨,尸体不好保存,只能匆匆火化。 太女毕竟身份不同,早早的已经派人送往京城好好安葬,但两位大将军却一直耽搁了下来,等终于将后续整顿完毕,班师回朝孔尚瑾自然不会落下他们俩。 不说镇北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可是她未来的丈母娘,自然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却说另一头,十二皇女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京城,还没能喘口气便听旨进宫见驾。 一连串的事情击溃了皇帝的身体,原本就不甚康健的她如今缠绵病榻,如今看着床前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小女儿,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旭儿,你做的很好。” 赵旭对皇帝其实感情并不深,毕竟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迁出宫居住,一年之中只有重大的节日才被允许回宫请安,那些年她过的艰难,一开始还小的时候,还有过怨恨,期盼等心情,但渐渐的长大了却想开了。 如今看着皇帝苍老的模样,赵旭心中还是难免有些难过,她眼睛微微发酸,膝行到床前握住皇帝的手,叫了声母亲。 皇帝的眼神微微一暖,吃力的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这个女儿她一开始并不喜欢,她的出生带走了自己的结发皇后,又有钦天监的批语,说她克父克母,故而从小便将她挪到宫外。 只是往事如烟,如今想想皇帝却后悔的很,她不该因为钦天监的一句话就把皇后的事情迁怒到一个无辜婴儿的身上,更不该对自己的亲生嫡女不闻不问,让她那段日子过得艰难。 这辈子她做错了许多事情,不该纵容一群女儿做大,养大了她们的野心,最终葬送了太女的性命。 太女固然平庸无能,却是她从小教导着长大的储君,如果不是她坐视旁观,太女不会被逼到那样的程度,或许今日,那些女儿也不至于死的死,伤的伤。 皇帝闭了闭眼睛,如今后悔也是无事于补,她唯一庆幸的是,当年将这孩子交到了程师的手中,程太傅虽然早年便远离朝政,却足以为帝王师。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皇帝的眼中已经满是坚定,她微微笑着说道:“你一路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息,以后,明朝还得靠你。” 即使早有预料,但听见这话的时候,赵旭还是微微一愣,随即连声说道:“陛下,女儿还小,您要好好保重。” 皇帝见她没有虚情假意的推脱,心中倒是更加满意,其实如今谁都知道,下一任皇帝肯定就是十二皇女,论身份,她是唯一活着的嫡女,论地位,她刚刚征战匈奴,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活着的皇女中,原本八皇女还有一争之力,但大捷传来的时候,皇帝不仅圈禁了这位皇女,还将她罪名公布天下,虽现在还未定罪,但就算是逃过一死,也再也无法夺嫡了。 赵旭的话倒是有几分真心,对于自己看重的人,她向来是十分重视的,这些年对孔尚瑾的照顾就可见一斑。赵旭还未满三十,比起一群姐姐来实在是年轻,所以她也不觉得再等几年有什么不好。 皇帝深深的看着她,赵旭眼中的真心显然打动了这位衰老的皇帝,似乎有一个女儿不盼着自己早死也是一种救赎,皇帝微微撑起身体,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母亲老了,不中用了。” 赵旭还要再说什么,皇帝已经摇了摇头,看向随着赵旭一块儿进来的永宁候,笑着夸道:“永宁候,你也养了一个好女儿。” 永宁候拱手说道:“多谢陛下夸赞,小女年幼,若不是皇上信任,难有今日成就,这次征战,首功当属十二皇女。” 皇帝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心情看起来好了许多:“你谦虚啦,等孔四回来,朕重重有赏。” 永宁候自然谢恩,没说几句话,皇帝便露出疲倦的姿态来,十二皇女在她几次催促下才离开,却没有立刻回宫,反倒是去了太医院。 听完太医的话,赵旭也皱起了眉头,皇帝的身体已经呈现出油尽灯枯之兆,若是细心养着,恐怕也活不过一年。 因为知道赵旭是铁打的下一任皇帝,一路走来,便是谄媚的眼神,越是这样,赵旭心中越是冰凉,皇帝这个位置是那么的孤独,似乎一坐上去之后,便得不到任何的真心。 离开宫城,赵旭回头看着巍峨的宫墙,心思一片复杂,想到远在边疆为自己整理善后的孔尚瑾,心中才算有了一份暖意。无论如何,瑾儿总是一样的,无论是在她无权无势的时候,还是未来成为九五之尊,她们都会是共同长大的师姐妹。 那头永宁候也终于回到府中,离开将近一年的时间,府里头又多了几个子孙,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在门口迎接,看见永宁候的身影,冯氏终于忍不住眼睛一红,当街落下泪来。 永宁候一把扶住老夫,看了看几个女儿和孙女重孙,摆了摆手说道:“且都散了吧。” 永宁候世子应了下来,知道母亲这是有话要跟父亲单独说,便带着人离开了,等人走开之后,冯氏连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莫非是瑾儿?” 永宁候摇头说道:“瑾儿好着呢,只是我想问问,威武将军府那边的婚事?” 冯氏一听才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侯爷放心,我哪里是不知事的人,早早的已经派人下聘,只是如今威武大将军过世,那孩子还得守孝三年。幸好年纪不算大,也不算是耽搁。” 秦玉双刚刚及笄,再等三年也就是十八,在贵族里头出嫁也不算晚的。 永宁候这才放了心,虽然威武大将军去世之后,那边很可能就成了白身,但他们从未想过悔婚,一来是因为皇帝赐婚,再有一个就是,瑾儿小小年纪就战功赫赫,若是再娶一个身份贵重的夫郎,水满则溢!如今那秦氏倒也算合适! 第77章 辞功 孔尚瑾等人带领大军班师回朝,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彼时皇帝亲下诏令,封十二皇女为太女,十二皇女有战功在身,又是嫡出的皇女,如今宫内这样的景象,反对的声音不是没有,到底没有很大。 在确定十二皇女的安危,边疆的安定之后,景帝便收起了心慈手软的一面,大肆清洗朝堂上的势力,二皇女一派最是倒霉,谁让二皇女逼宫篡位,最后还失败了。因为这次的宫变,皇帝丢掉了几个女儿,许多个后妃,那徐妃娘娘真乃男中豪杰,曾经得罪过他的后妃不是被杀就是被辱,后者如今还不如前者痛快呢。 一时之间,菜市口的刑场就没有停止过,景帝发了狠心,势必要将朝堂清理一新。显然她也认识到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十二皇女上位,这些其他皇女的势力势必会带来麻烦,既然如此,她不介意在临死之前,为女儿扫平未来的道路。 朝廷百官还来不及为大胜匈奴高兴一场,就战战兢兢起来,生怕自己牵扯进这场大清洗之中。八皇女原本还带着一起期望,但随着她暗中的实力一个个被拔起,心中也越来越绝望,终有一日,皇帝让内侍大总管带着圣旨来到皇女府,随着她一起过来的,还有一杯毒酒。 八皇女以为,在子嗣凋零的时候,皇帝并不一定舍得杀害自己,她却不知道,景帝什么都能容忍,甚至若是二皇女还活着,逼宫篡位的罪名她也可以原谅,最多将女儿降为平民,但通敌叛国却不在此列,景帝是□□皇帝一手教导出来的继承者,在她眼中,自己的性命甚至都不如明朝的国运。 八皇女背着通敌的罪名赐死,十皇女断了一臂,被发配到通州守皇陵,一辈子都不允许离开皇陵,如今朝中只剩下一个七皇女,这位据说被吓破了胆子,如今整日里昏昏沉沉的。皇帝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女儿死的差不多了,到底没有再追究七皇女之罪,只是将她封为乐郡王,明旨永不提升。 明朝皇室前面两代子嗣稀缺,一直没有出现宗室亲王,所以郡王的名头还是能吓唬吓唬人的,但谁都知道,这位乐郡王其实也掺和进了夺嫡之中,逼宫之事也有她一脚,以后肯定不会受到皇帝的重用,不过是个好听一点的名头罢了,若不是这一代皇女只剩下这么两朵奇葩,恐怕这位也不会活下来。 赵旭对这位七姐的印象也不深刻,记忆之中,她永远是低着脑袋跟在二皇女身后,事实上当年玉妃进宫,就是徐妃找来的美人,用来对付当时盛宠不衰的德妃。玉妃倒是长得倾国倾城,但景帝也就宠爱过一阵便抛到了脑后,最后郁郁而终,七皇女长相阴柔,一直不为皇帝所喜,只能依附在二皇女身边,这样的结局对她而言,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京城的气氛一直紧绷着,幸好景帝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扫清了一遍之后,终于放松了下来。 大概是意识到最近朝堂太过于残酷,景帝大手一挥,将班师回朝的事情摆了上来。 皇帝的意思下面的人自然揣测的清楚,于是这一次班师回朝的仪式弄得声势显赫,竟然将之前那些血腥的味道都掩盖了过去。 孔尚瑾随着大军归来的这一日,不部九卿连同三省五院的官员都穿上了礼服,在新上任的太女殿下带领下在正德门迎接大军回朝。 说是班师回朝,底层的军士是不可能随军进京的,只能驻扎在京城附近的地方,之后等待皇帝的旨意,是养着这些人还是还军于农。最后能够进城的,除了上了品级的将军们,便是特意挑选出来的一群将士,这些人就跟现代时的礼仪队差不多。 京城的百姓比其他地方的更能适应朝堂政变,菜市场的地面还没有褪去红色,如今大军回朝,他们一个个便欣喜万分,曙光初露的时候变守在官道两旁,等着看那凯旋之师的样子。街头涌动的模样孔尚瑾并不是第一次看见,不过两次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虽然都是骑在马上,但那一次百姓们更像是在看偶像明星,虽然有几分粉丝的热情,但更多的还是看热闹的成分。但这一次却不同,百姓的眼中带着尊重和敬佩,保卫了边疆,守卫了明朝的将军们,是他们心目中真正的英雄。 因为心中激荡,孔尚瑾的脸颊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让骑行在她身前的赵旭心中觉得好笑,虽然一直都是成熟稳重的模样,但师妹到底是还未成年的孩子罢了,如今被人敬慕,心中怕也是高兴万分的,偏偏还要装出这幅淡然的模样。 意识到赵旭打趣的眼神,孔尚瑾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到底是将复杂的心思收了回来。其实她比起许多将领来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要知道这些年明朝并无战事,班师回朝的盛况许久未见,军队里头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年纪大一些的还好,心中有几分城府,年轻的那些便兴奋的不行。 孔尚瑾背着指挥佥事的名头,但并不是这大军的帅将,打头的几位将军受到的关注其实更加多一些。 这会儿孔尚瑾看了眼身边的人,压低声音说道:“李姐姐,可坐稳了。” 原来走在她身边的人,竟是当年在衡阳招揽的豪杰李大胆,这位当年被永宁候安排进了军队,后来辗转到了边疆,这次对战匈奴的时候也立下赫赫战功,可谓是一名悍将。 不过军中也是最讲究资历的地方,李大胆背景单薄,只靠着杀几个人能升到百户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原本进宫面见皇帝这样的好事儿,是轮不到李大胆的,不过孔尚瑾自然是要照顾自己人,她开口添上一人,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李大胆心中感激,这会儿端然坐稳,笑哈哈的说道:“让小姐笑话了,若不是小姐,我一个粗人,怕是这辈子都没这样的福气。” 孔尚瑾笑而不语,很快队伍就到了宫城附近,虽然是班师回朝,她们这一群的将士也不可能骑马进宫,很快便要下马,卸下随身携带的兵器才能步行进入宫墙。 很多将士还是第一次进入这座巍峨的宫殿,一时之间吸气屏息,比起往常在军中大大咧咧的行径来截然不同。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看着一群英姿飒爽的将士,景帝面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摆了摆手说道,“众爱卿平身,赐座。” “谢陛下。”孔尚瑾眼角发小,不少将军一屁股坐下来,整个人却还僵直着,不过也是,许多将领的出生并不好,不可能要求他们规矩严谨。 这大概是为什么和平的年代,武将难以有前程的缘故。 皇帝照旧是开始慰问,期间还对那两位大将军的死唏嘘了一番,引来不少将领们的受宠若惊。 将军们不是说书人,讲起两队对战的事儿难免略显血腥和枯燥,不过皇帝却像是听得津津有味,孔尚瑾曾经听永宁候说过,这位皇帝还是太女的时候,也曾经御驾亲征,不过后来成了皇帝,明朝边疆又还算安宁,如今便有许多年再未穿上戎装。 “早就听说此次战事能够尽早结束,便有孔四之功,原来她竟是用当年永宁候的神弓射杀了那呼韩邪吗。”皇帝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吃惊,其实战事大大小小的事件,她早就了若指掌,自然不可能如今听了这位将军的话才真的知道。 方才说话的正是当初见证了这场战争的卢将军,听了这话连忙说道:“可不是,当年永宁候的威名犹在耳边,如今又见到孔佥事的神力,可见天佑大明,我大明有此等神将,何惧那小小的匈奴。” 皇帝哈哈一笑,转头看向一直垂目而坐的孔尚瑾,当初她将孔尚瑾派出去,打的不过是一个名头,却不料到,这孩子在战场之上真的立下了赫赫战功,文韬武略不输于那位永宁候。 皇帝心想着,自己有生之年也能有这般的臣子,也算是一件好事:“孔爱卿这次立了大功,朕必定重重有赏。” 孔尚瑾连忙起身谢恩,上头皇帝却不在意的说道:“无需多礼,此次大明全靠众位将士拼死守护,朕心中有数。” 说完这话,皇帝又摆了摆手,只见身边的内侍大总管已经上前一步,朗声开始念圣旨。 皇帝这次的赏赐不可谓不丰盛,光是伯爵的爵位就给出去三个,剩下的更是赏赐金银珠宝无数,甚至还有荫庇家人的,当然,其实最大的大头在太女那边,一国储君的位置,才是这场战争最大的战利品。 孔尚瑾的名次很靠前,听着永安伯三个字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一颤,要知道自家祖奶奶拼死拼活的,最后也就得到一个侯爵的名号,虽然那个世袭不降等的侯爵,与这个传不过三代的伯爵相差甚大,但要知道,如今她还未到弱冠之年。 这事儿若是放到旁人身上,怕只会高兴的不成,但孔尚瑾只觉得自己踩在火炉子上,她如今年岁太小,若是现在就拿了这个永安伯的位置,不说其他,将来还入朝不入朝了,要是入朝,那还做不做事儿了,若是做事,那还建功不建功了,若是建功,将来的皇帝还封赏不封赏了。 臣子最危险的事情是什么,不是你嚣张跋扈,不是你庸碌无能,是封无可封,一旦到了那样的地位,那就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孔尚瑾不是不信任未来的皇帝,如今的太女赵旭,但信任这东西,是得靠着双方经营的东西。 孔尚瑾脑中转过万千心思,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永宁候,只见她低着头脸上也有几分复杂,既有为自己高兴的雀跃,又有为将来担心的忧虑。 在孔尚瑾沉默的时候,那内监已经将圣旨念完,厚重的赏赐让一群将士们兴奋的红光满面,谢恩的声音差点没有掀掉了宫殿的屋顶。 等谢恩的声音落下,孔尚瑾才上前一步,跪地说道:“启禀陛下,微臣惶恐,年幼不堪当此恩赐,秦将军虽因疏忽造成无法挽回的大错,但将军临终之时尤惦记忠君报国,若不是将军死前布置,微臣也无法夺得先机,此功劳实属秦将军才是。” 这话一出,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秦宝山的忠心她自然是知道的,但秦宝山保护不力,不但送掉了自己的性命,还没有保护好太女,皇帝难免有些迁怒,在封赏的时候,这两位大将军虽然也没有漏下,却没有实质性的东西。 只是这会儿孔尚瑾往这边一跪,直接将自己的功劳全部推到了秦宝山身上,她若是再视而不见的话,未免显得不近人情。 皇帝冷眼看着孔尚瑾,暗道这么年轻的孩子,难道真的不重功利,反倒是满腔忠义不成,没看见秦宝山那么多的部下,却也没有愿意为了她牺牲自己爵位的。 皇帝这才恍然想起,孔尚瑾出征之前,自己还乱点鸳鸯谱,给她与那秦家的嫡长子赐了婚,说实话,如今皇帝想起来,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一些,且不说这次的功劳,就是作为永宁候的嫡幼女,孔尚瑾不愁娶不到一位勋贵贵子。 秦宝山活着的时候,威武大将军府自然炙手可热,但如今她死了,那将军府还有什么,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再说了,秦宝山的那位嫡长子长得肖似母亲,当年秦宝山还在的时候,还曾经在她面前提起过,话里话外无非是打着让自己赐婚,让儿子好嫁出去的意思。 这般一想,皇帝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亏待了这位功臣,方才被忤逆的怒气也消散了大半,只是淡淡说道:“你的意思是,宁愿不要永安伯的称号,也想让朕赏赐秦家。” 皇帝的声音喜怒不辨,孔尚瑾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皇上仁慈,已对秦将军予以厚赏,不过微臣深受秦将军荫庇,此时生受厚赐,心中不安罢了。” 这话不着痕迹的奉承了一把,皇帝的心情果然更好了一些,又觉得孔尚瑾小小年纪,能够记得岳母的好,也算是性情中人。 这般想着,皇帝倒是觉得秦将军府的嫡长子未来身份太低了一些,毕竟将军的名头罢去,就成了一般的人家。金银财宝这样的赏赐,还不知道秦家能不能留得住。 皇帝眼神一动,忽然笑着说道:“既然你有孝心,这永安伯的爵位,便赐给秦家女郎吧。” 一句话让下头的臣子面面相觑,一些人暗暗嘲讽,觉得这个孔尚瑾是吃力不讨好,想要给皇帝一个孝顺的印象,谁知道白白丢了一个爵位,那可是爵位,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东西。也有人觉得秦宝山也是运气,虽然死得窝囊,有这么一个孝顺媳妇在,也不愁秦家败落下去。 孔尚瑾磕头谢恩,脸上并没有半点意外和难过,皇帝倒是又高看了一眼,等群臣褪去,看着太女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笑着问道:“你这是想替孔尚瑾求情?” 自家太女与孔尚瑾是从小师姐妹的关系,这一点皇帝自然是知道的。 太女拱手说道:“孔四毕竟年轻,说话做事随心所欲,不知道轻重,还请陛下不要放到心上。” 皇帝却淡淡笑道:“朕并未生气,只是觉得这位孔家娘子倒是聪明人,这样也好,聪明人知道进退,将来你的身边,该有这样一位能臣。” 第78章 爵位 走出宫城,孔尚瑾无视了周围人或是善意或是幸灾乐祸的眼神,直接上了永宁候的马车,等没有了旁人的视线,她整个人才松懈了一些,抬头看向自家老娘:“娘,你觉得女儿做错了吗?” 永宁候摇了摇头,笑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为何她不是嫡长女,若是长女的话,将来永宁候府哪里还用得着发愁:“你做的很好,虽然心急了一些,但能推掉这个可有可无的爵位,对你而言只有好处。” 孔尚瑾微微一笑,见永宁候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心中也是感慨姜还是老的辣。她推辞爵位的缘故,永宁候必定是一清二楚。若是旁的武将,没有了这次的爵位,若是明朝安定,说不定一辈子就得原地踏步,但孔尚瑾的情况却大大不同,她好歹是正规的科举出生,还是个文状元,不可能谋不到官职,再有一个便是,如今的太女,将来的皇帝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妹。 孔尚瑾从来不是那种视功名利禄如浮云的人,两辈子的经验让她深刻的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拥有了权利,才能相对的自由。正因为赵旭的前程一片明朗,她才敢直接推拒了永安伯的爵位,否则的话她也得心疼的滴血。 这会儿听了永宁候的话,孔尚瑾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如果不是今日之后再难推辞,女儿也不会这般冒失,幸好陛下仁慈。” 永宁候微微一笑,只是说道:“回去吧,你父亲已经等了许久了。” 孔尚瑾心中也是想念生父,上辈子母亲去世都已经十多年,她几乎忘记那种被人无微不至关心的温暖,这辈子算起来,她还从未离开家这般久的时间。 再见冯氏的时候,原本压抑着的亲情一下子涌动出来,孔尚瑾看着凭添了几缕白发的父亲,跪下来扎扎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冯氏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落下,瞧她磕头发出砰砰响的声音,连忙起身要拦住她:“这是做什么,你这这不是要剐了我这当父亲的心。” 孔尚瑾被他抓住手腕,倒是没有再磕头,只是说道:“让父亲忧心了,是孩儿不孝。” 冯氏拉着她左看右看,连声说道:“黑了,也瘦了,看着倒还算是精神,战场那是什么样的地方,我儿能够安然归来,就是大大的孝顺。” 在女儿回来之前,冯氏便已经听到了让爵的消息,冯氏心中不是不可惜,只是比起女儿的安危来,这些都是其次,故而这会儿才开口安慰。 父女两个几乎要抱头痛哭,旁边的永宁候无奈的摇了摇头,提醒道:“好啦,瑾儿才刚刚回来,你就拉着她说个没完没了,左右她以后都是在家,这些话什么时候再说不行,还是让她先下去休息一番吧。” 冯氏也是心疼女儿,只能将满腹的关心压了下去,等孩子离开了,才有些抱怨的说道:“侯爷说的倒是轻松,瑾儿眼看着瘦的都不成人形了。” 永宁候听着觉得牙酸,以为她没看见小女儿那厚实的腱子肉吗,但对着冯氏的抱怨,也只能安抚道:“以后你多给她补补就是。” 冯氏冷哼一声,自顾自说道:“那是自然,小小年纪的,一路上肯定受了伤,我明日便要请太医过来好好把把脉,若是无事也得温养一番。你们女儿家建功立业的心我也懂,但再怎么样,自己个儿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孔尚瑾还不知道之后一段时间自己都得喝那些苦哈哈的温养良方,终于回到永宁候府,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一直撑着的精神头一松散,倒是真的多了几分疲倦。 红梅红玉早就在院门口等着,一见到她一群小厮差点没落下泪来,虽然家里头不可能亏待了他们四房的人,但如今小姐回来了,他们才算是安了心。 孔尚瑾洗漱了一番,整个人倒是清醒过来,反倒是没了睡意,索性就将红梅两人招来问问这段时间家里头发生的事儿。 红玉声音清脆,也是个活泼的性子,抢在红梅之前说道:“这段时间边疆告急,老太太吩咐下去闭紧门户,倒是没有特殊的事情,不过家里头添了几位小主子,小姐想必已经知道了。” 红梅也不跟红玉抢答话的机会,默默的站在一旁,给自家小姐端了可口的茶水点心过来,孔尚瑾果然拿过吃了一些,想着笑道:“可不是,我记得琮儿和瑜儿家里头都添了丁,我这个当小姨的还没给见面礼呢。” 红玉听了便笑着说道:“只怕明日便要补上这一份了,小姐倒是还不知道,月前的时候,咱们家大少爷生下一女,前几日才过了满月呢。” 大少爷就是孔青珠,当初的婚事也是家里头千挑万选的,虽然千好万好,但这个侄子偏偏久久未能生育,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孔尚瑾听了果然开心,虽然侄子不少,但她最为亲近的也就是孔青珠了,当下便说道:“那我明日该补上一份满月礼才是。” 红梅在后头笑着说道:“老太太早就派人替小姐送了一份厚礼过去。” 孔尚瑾却笑着说道:“老太太送的是他送的,我再补送一份也是当的。” 男人嫁人,想要过得好首先得靠娘家,孔青珠多年未生育,那钱家也还算厚道,孔尚瑾自然也乐意给自家侄子做面子。 几人说了一会儿家常,红玉便唧唧咋咋的问起边疆的战事来,一脸仰慕的说道:“他们都说小姐是战神下凡,千里之外一箭就射死了那个匈奴贼人,小姐可真厉害。” 孔尚瑾差点没有一口茶水喷出来,无语笑道:“还千里之外,你家小姐真成神仙了,能有一里就不是人能做的事儿。” 红玉还要再说,红梅提醒道:“小姐累不累,不如歇息一会儿吧。” 孔尚瑾倒是不累,但跟两个小厮也并没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便点了点头。 等服侍了主子歇下,红玉愤愤的瞪了眼红梅,冷哼着说道:“就你体贴。” 红梅皱了皱眉头,这些年他看着,小姐对他们俩个都没有那样的心思,红玉如今想破头的拔尖又能有什么用:“小姐刚刚回来必定有些疲倦,老太太都体谅她,让她回来歇息,你还拉着她说个没完没了了。” 孔尚瑾这一觉倒是睡得神清气爽,再次醒来已经入夜时分,连晚饭都错过了,红梅见她醒来,连忙让小子们送水进来梳洗:“小姐可算醒了,老太太那边原要传饭,见小姐没醒便没让人叫醒。” 孔尚瑾点了点头,今日夜色已晚,只能明日再过去请安了。 红玉已经将温着的饭菜取来,孔尚瑾这会儿胃口大开,吃了不少,还是怕积食才没有继续:“还是家里的东西合胃口。” 红梅听了笑道:“可不是,这可是老太太专程吩咐人做的。” 孔尚瑾笑了笑,一觉起来倒是来了精神,红梅见她了无睡意,想了想便说道:“小姐不在家的时候,秦府那边倒是送了一些东西过来。” 听见这话,红玉的眼皮子微微一跳,下意识的朝着孔尚瑾看去,果然看见自家小姐颇有兴趣的问道:“哦,难道还有送给我的。” 红梅点了点头说道:“是秦公子的一些针线。” 孔尚瑾其实对秦玉双并无多少印象,但想到那是将来要共度一生的人,难免带着几分特殊,这会儿见他还把自己放到了心上,倒是十分高兴,便说道:“去把东西拿来我看看。” 红梅应了声出去,没一会儿便拿回一个包袱来,里头的东西还不少,从衣服到鞋袜香囊一样不少。 可以看得出来,那位秦公子的针线虽不算太好,也不差了。孔尚瑾兴致勃勃的一一试过去,发现这些东西居然都正巧合适,心中不免带着几分惊讶。虽然双方定亲之后,按规矩男方是要讨得未来妻主的尺寸,但将近一年的功夫,孔尚瑾的身材也变化了一些,如今却穿着正合适。 转念一想,孔尚瑾便明白过来,那位秦公子一定是将尺寸放宽了一些,故而自己长高了反倒是合适了,未来丈夫是个聪慧的男儿,孔尚瑾心中更是愉悦,想着便说道:“你们去备一份礼,我明日去一趟秦府。” 孔尚瑾在这边惦记着未来的夫郎,那头秦家也惦记着这位东床快媳。在孔尚瑾睡觉的那会儿功夫,自有宫内的内监前往秦大将军府上宣旨。 在此之前,韦氏可算是操碎了心,秦将军一死,整个秦府就像是每个顶梁柱,将军府的匾额迟早都要摘下来,到时候这御赐的宅子能不能留住都是两码事儿。 虽然儿子已经订了亲,但若是没有娘家支撑,就算永宁候府为人厚道,连襟之间也会被人看不起。韦氏几乎可以预料到秦家一落千丈,将来说不准还要成为儿子的拖累,更别提给他撑腰了。 接完圣旨,韦氏还有些回不过神来,那内监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这位秦太太,笑着说道:“秦夫人倒是好运气,有这么一位孝顺的媳妇在,秦家以后还发什么愁?” 韦氏晕晕乎乎的送走了内监,派人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其中的原由,顿时惊讶万分。 在韦氏看来,永安伯的爵位那是了不得的事情,这可是能传给子孙的,虽然三代而终,但到底是进入了真正的勋贵阶级。自家这位媳妇倒是好,嘴皮子一搭一碰,直接让给了自家,那可是天大的情分。 原本韦氏还担心儿子嫁入永宁候府受罪,如今看来,他倒是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孔尚瑾有这般的气度,肯定也不会因为娘家败落而看不起自己的嫡夫郎。 韦氏激动的满脸通红,让人将儿女都叫道身边,一把拉住儿子左看右看,满意的点头说道:“我儿好运气,那孔四果然是可以托付之人。” 秦玉双还在孝中,打扮的十分素白,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脸颊发烫。秦玉邦已经开始懂事,知道事情原由之后,眼中也微微泛泪,点头说道:“大嫂这份恩情,玉邦此生铭记。” 韦氏满意的点了点头,拉着一儿一女的说道:“这话你要记在心中,你母亲去世之后,多少人落井下石,唯有你大嫂宁愿丢了前程,也要在皇上面前为秦家说话,不然的话,永安伯的爵位,哪里能落到你身上。” 秦玉邦年纪虽小,但这段时间已经充分的领略了人情冷落,之前她娘亲还在的时候,学堂里头不说人人奉承,但都是和善万分的,但娘亲死后,冷言冷语不断,甚至还有人故意为难的。现实给这个孩子上了一节生动的课程,让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段艰难的时光。 韦氏说完这话,又看了看一群儿子,最后拉着秦玉双的手说道:“永宁候府是好人家,以后爹也放心了。” 说完又看了眼下头的庶子,淡淡说道:“有你们妹妹在,你们的婚姻大事,以后也用不着担心。” 要说秦家出事,最担心的便是这群孩子,秦玉双至少被赐婚,甭管如何,永宁候府都要把人娶回家,秦玉邦是女孩子还好一些,这群庶出的儿子却不同,没有了将军府的名头,嫡父明显不乐意给大笔的嫁妆,将来哪里有好人家,故而听到这个消息,一群儿子纷纷面露喜色,对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大嫂也心怀感激起来。 韦氏的眼神从他们身上扫过,他倒也不是苛刻的人,该给他们的一样不少,但想要更多却是不能了,挥手让庶子和女儿离开,他才带着笑意问道:“给媳妇的针线还有没有,明日再送一些过去。” 秦玉双脸色微微一红,正要说话,韦氏却道:“爹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事儿原本就是应该的,之前那些不知道合不合适,哎,明日要不让人去再问问媳妇的尺寸,不然做了不合适也是白搭。” 这边秦家喜气洋洋,那头永宁候府里头,三房的酸水差点没漫出来,无他,马氏气得心肝疼,在他看来,孔尚瑾不要爵位倒也罢了,怎么偏偏不给自家人,反倒是给了秦家。 原本不关三房的事情,马氏倒是把自己气了个够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爵位是他卖命得来的呢! 第79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大清早去冯氏那儿请安,便见永宁候也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享受了一顿久违的早餐,听女儿说起今日要过秦府拜访,永宁候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是该过去看看,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了,秦家如今孤儿寡父的,你平日里也要照应一些。” 冯氏听了却瞥了自家妻主一眼,淡淡说道:“哪里要你提醒,瑾儿心中有数着呢。” 永宁候自然知道老夫对自己带着女儿上战场的事儿还有气呢,笑了笑起身走了,只把剩下的事儿交给孔尚瑾自己个儿处理。 孔尚瑾摸了摸鼻子,暗道自家老娘真是个夫管严,不过还是带着笑容走到冯氏身后,给他揉捏起肩膀来,一边说道:“父亲,孩儿真的知错了,以后这样危险的事情,一定与你商量了再说。” 冯氏冷哼一声,其实他也知道,女人外面的朝廷大事,不是她们自己能完全做主的,就如皇帝直接点了永宁候出征一样。但每每想到孔尚瑾二话不说自请出战,他便心慌的很,生怕这孩子不知道轻重,以后什么危险就赶着出头。 如今听着孔尚瑾软语求饶,冯氏心头的气早就散了大半,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说道:“爹爹不是不让你建功立业,只是孩儿,你好歹惦记着家里头一些。哎,若不是秦将军的孝期未过,让你早早的成了家,也就知道轻重了。” 孔尚瑾摸了摸鼻子,她还觉得自己二八年华的花样少女呢,谁知道老爹已经惦记着给自己娶夫郎了。就是守孝三年,其实也不过是十八岁,对于贵族少女来说,成亲也不算晚的。 “爹,瞧你这话说的,家里头我最惦记的可是您啊。”孔尚瑾笑嘻嘻的拍马屁。 故而知道这孩子故意讨自己欢心,冯氏还是高兴起来,点了点她的脑袋,冷哼一声说道:“现在当然是这话,将来娶了夫郎,可就不一定了。” 孔尚瑾连忙发誓道:“怎么会,别说娶了夫郎,就是生了孩子,都没有咱们爹爹重要的。” 冯氏见她说的不像话,却忍不住笑了出来,搂着她说道:“我孙女可比你重要多了,你去秦家看看也好,让秦太□□安心,上门的礼物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到时候别失了礼数。” 孔尚瑾笑着说道:“那是,爹你还不知道我吗。” 冯氏想到秦玉双的容貌,到底是有些担心,女儿爱娇向来如此,再看女儿固然晒黑了一些,却看着更加俊朗的外貌,不由有些头疼,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玉双虽然长得并不出众,但德容功三样无一不出彩,以后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孔尚瑾挑了挑眉头,暗道人家家里头都是公婿的关系紧张,他们家倒是反过来了,忍不住打趣着说道:“爹这话倒是有意思,难不成我倒是个别人家抱来的,这女婿还没进门呢,您就上赶着心疼了。” 冯氏瞪了她一眼就要发作,孔尚瑾连忙一溜烟的走出去,外头春柳带着红梅红玉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来顺来喜正在旁边看着呢,上战场的时候,这几人孔尚瑾一个没带,如今见到许久未见的小姐,这两人也露出激动的眼神。 古时候上门做客得赶早,若是过了正午,除非是主人家邀请的晚宴,否则就不太好上门来。孔尚瑾带着礼物浩浩荡荡的往秦府走,等到了地方才恍然想到,她来之前其实应该先给送个帖子的,毕竟虽然是女婿,这还是第一次上门呢。 孔尚瑾略一沉吟,那边来顺已经叩响了秦府的大门,这府邸昨日就已经挂上了永安伯府的牌匾,府邸倒是没变。 里头的门房显然不认识这些人,但一听来顺自报家门,顿时激动起来,居然就敞开着大门往里头跑去,还一边喊着:“太太,孔家小姐来啦。” 孔尚瑾脸色一囧,不知道该立刻带着人进去还是在门口等着,幸好没让他犹豫多久,一个管家模样的女子亲自出来迎接,殷勤的将他们领了进去:“姑奶奶来啦,下面小的不懂事,还让姑奶奶看了笑话。” 孔尚瑾见她一副紧张的模样,笑着摇头说道:“无妨,没有提前告知,贵府不知道方不方便。” 这会儿孔尚瑾越发觉得自己处事不当了,若是提前送了帖子,这会儿秦家也不会兵荒马乱的。 当然,这事儿其实也怪不得孔家,毕竟是嫡亲的媳妇上门,向来不需要特意送帖子的,故而冯氏也疏忽了。只是没有想到,秦家对这位媳妇这般重视,那门房也是个没注意的人,倒是闹出一个笑话来。 那管家自然不敢说不方便,战战兢兢的把人领进了大厅,她们一群下人可都知道,原本秦府不获罪都是好的,就是这位大姑奶奶宁愿推掉了自己的爵位,反倒是让给了自家小姐,以后他们才算是伯爵府的人。 “姑奶奶稍等,太太很快便会出来。”孔尚瑾在厅中坐下,稍稍一打量,倒是觉得这厅堂布置的十分不错,虽不是华贵精致,但别有一番风味,更加难得的是,所见处处都是精品,可见秦府的底蕴。 不多时,一个身穿深紫色八幅锣裙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看着可比冯氏年轻许多,看见她便露出和蔼的笑容来,孔尚瑾便知道这位定是秦将军的正君,自己未来的老丈人韦氏,连忙起身拜见:“晚辈见过秦夫人,夫人安好。” 韦氏还是小时候见过孔尚瑾一面,如今一看见她双目清正,模样俊朗,心中更是满意了几分,因为让爵一事,韦氏更是相信了这未来女婿的人品,这会儿正是应了那句话,老丈人看媳妇,越看越满意:“好孩子,快起来,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 孔尚瑾顺着她的话直起身体,这才看见韦氏身后站着一位年轻的少年郎,因为守孝穿的素白,只是穿着一身逶迤白梅蝉翼纱,头上唯有一支珍珠碧玉步摇微微晃动,皮肤微黑,身材显得十分颀长,身高足足比韦氏高了一个头,这时候微微低着脑袋,从孔尚瑾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发红的耳朵,衬得耳朵上那双粉珍珠的耳环都黯然失色。 孔尚瑾不过微微一瞥便目不斜视,要知道看得多了,虽然是未婚夫妇,也会被人认为孟浪。 果然见状韦氏更是满意,拍了拍儿子的手说道:“还不给孔小姐见礼?” 孔尚瑾连忙拱手说道:“太太叫我尚瑾便是。” 韦氏见她带着几分亲近,心中自然没有不乐意的,笑着说道:“是是是,以后都是一家人,双儿,快来见礼。” 秦玉双这才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见过孔小姐。” 孔尚瑾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以这个世界诶的审美观来说,这位公子确实不漂亮,甚至苛刻一些的能说丑,不过她上辈子看多了糙汉子,如今看着秦玉双也就觉得,不过是肤色黑了一些,身高高了一些,五官端正气质出众,并不是那种不能接受的类型,甚至比起娇滴滴的男儿家来,她更习惯一些。 事实上,孔尚瑾活了这么多年,对男人的外貌早就没有那么在乎了,比起外貌她更在意这位未来夫郎的性情,不过都说当年教子背后教妻,只要不是个榆木脑袋,她总能慢慢调.教的。 第一眼孔尚瑾便知道,秦玉双不但不笨,反倒是个聪明人,更让她心中满意的是,秦玉双对她似乎有几分感情,脸颊红扑扑的,微微垂着双眼带着一丝羞怯。 未来的丈夫喜欢自己,对于孔尚瑾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儿,这会儿孔尚瑾更是打起精神来,笑着回礼:“秦公子无需多礼。” 韦氏在旁边越看他们越觉得他们相配,眯着眼睛说道:“哪里还要叫公子,尚瑾称呼吾儿双儿便是。” 秦玉双听了父亲的话微微咬住下唇,心中暗道父亲也太心急了一些,这样上赶着也不知道孔小姐会不会心生厌烦。 不过没等秦玉双说话,孔尚瑾已经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双儿,只让秦玉双羞红了脸颊。 秦玉双抬头看了看孔尚瑾,眼前的人与记忆之中变化颇大,那时候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真有嫁给他的这一日。 “此次多谢小姐了,若不是小姐,母亲的遗骨怕也难回故土。” 提起秦宝山将军,大厅之中的气氛微微凝滞,孔尚瑾只是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一声感谢,再说威武大将军为国捐躯,这些事都是我该当的。” 韦氏眼中也闪过一丝黯然,却还是说道:“话虽如此,但又有几个人能记得亡妻,更何况为了玉邦,尚瑾你还让出了爵位,这份恩德,秦府永世难忘。” 韦氏这般大礼,孔尚瑾倒是当之有愧,连忙避让开来,只是说道:“太太客气了,于情于理,这些都是秦府该得的。皇上圣明,绝不会亏待了有功之臣。” 话虽如此,韦氏却是心知肚明,若没有孔尚瑾,秦家能得的,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赏赐罢了。 秦家没有成年女子在,唯一的女孩秦玉邦早早的去了学堂,原本韦氏是要派人将她叫回来,却被孔尚瑾拦住了,所以到底是没有留下来用饭,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看她离开的身影,韦氏倒是有些可惜的说道:“早知道不该让玉邦出门的,哎,谁知道这尚瑾这般重视你,回京第二日便上门来了。” 秦玉双脸颊一直红彤彤的,这会儿倒是比方才更多了几分羞意,听了这话忍不住说道:“爹,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韦氏却笑着说道:“我这话怎么了,有哪里不对?” 秦玉双跺了跺脚,难得多了一丝男儿情态,飞快的转身走了。 韦氏摇了摇头,对着身边人说道:“这孩子还害羞上了,哎,我这颗心啊总算是能放下了,这孔尚瑾的人看着不错,虽长得好,但重规矩,以后玉双也不会吃苦头。” 旁边的小厮深知韦氏的心,连忙说道:“可不是,全京城都知道,那永宁候府最是重视规矩的人家,咱们家少爷嫁进去肯定吃不了苦头,再说了,这姑奶奶为了少爷,连爵位都不要了,以后啊肯定会视若珍宝的。” 韦氏听了顿时心花怒放,一边又说道:“今日到底是慢待了,过段时间再选个日子,让玉邦留在家中,咱们得设宴好好谢谢尚瑾才是。” 韦氏打定了主意,趁着设宴,儿子与媳妇也能再见见,要知道将军的孝期还有两年多,可不能让孩子们生分了。 那边秦玉双跑回了房中,脸颊红彤彤的坐在窗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一会儿却听见门口有动静,却是杏儿拿着一个锦盒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说道:“少爷您看,这是孔家小姐专程送给您的礼物。” 秦玉双睫毛微微一颤,伸手将那盒子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来一看,却是一支嵌珠珊瑚蝙蝠花簪,做工十分精致,连那花儿上的纹路都是一清二楚,更难得的是,上头镶嵌的珊瑚珠子颜色均匀,一般无二,虽然算不得十分珍贵,但却是个难得精巧的物件。 “啊,好漂亮,瞧着跟真的似的。”杏儿忍不住叫道,就是梅儿也捂嘴笑道:“孔小姐对少爷真真是用了心。” 秦玉双嘴角微微一勾,对着镜子小心翼翼的把簪子带上,第一次在镜子面前端坐了许久才算罢休。 那头孔尚瑾却对这簪子的印象不深,她这次上门带的礼物,基本还是冯氏和身边两个小厮打理的,虽然也看过一眼,不过也就是知道罢了。 倒是这次见面之后,孔尚瑾对秦玉双的印象十分好,回家之后倒是琢磨起来,想要准备个特别的东西作为定情信物。 一路想着准备什么东西合适,回到家中,孔尚瑾却发现自己房里头多了好几口大箱子,再仔细一看,却是当初自己从边疆送回来的“赃物”,顿时挑了挑眉头,朝着两个小厮看去。 红梅便回道:“这是方才老太太派人送过来的,说是小姐的东西,我们就没打开看。” 第80章 身外物 孔尚瑾听了微微皱眉,暗道这年代不分家的时候,各方不能有私产,自己得到的这些东西,直接送到公库里头才应该,父亲怎么又给都送回来了。 她想了想,也没换衣服便往冯氏屋里头去了,没想到还没进去,便听见马氏一连串的抱怨:“这四小姐也真是的,爵位这样的好事儿,不给自家人,倒是便宜了外人。” 孔尚瑾挑了挑眉头,对于这位三姐夫也是心中无语,你说这些话你自己心里头嘀咕嘀咕也就罢了,怎么还到她爹面前来说,哪有可能讨到好处。 果然下一刻,便听见冯氏冷哼一声,淡淡说道:“谁是别人,玉双以后就是自己人。再说这爵位,是威武大将军用命换来的,你想要,也得先付出这条命才行。” 马氏一腔话被塞了回去不上不下,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他要是舍得让女儿去拼命的话,哪里还会在这里说酸话。 马氏不知道的是,即使他愿意让女儿拼命,爵位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这场战争,明朝死伤无数,又有几个人入了皇帝的眼。 孔尚瑾脚步微微一顿,等里头不再传来声音,才带着笑意走了进去,当头便瞧见马氏脸色难看,坐在那儿尤且愤愤,一旁的大太太二太太都端着茶,显然没有任何安慰她的意思。毕竟这两人一个妥妥的永宁候继承人,一个娶了个郡主女婿,自然不会那么小心眼。 孔尚瑾给三人见了礼,马氏嘴角一撇就要说话,冯氏已经放下茶杯,淡淡说道:“既然无事,你们便都下去吧。” 没等马氏开口,吕氏已经端着笑容说道:“是,还是父亲体恤。” 马氏心中不满,到底还是跟着一起走了,临走看着孔尚瑾那一眼,真是含冤带怒。 等他一走,冯氏摇头说道:“真是个拎不清的,好好的日子偏不要过。” 孔尚瑾笑了笑,她一个当妹妹的,自然不好说姐夫的坏话,只是做到旁边品起春柳刚端上来的茶:“还是父亲这边的茶水最好。” 冯氏方才还有些生气,不过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见女儿这般说,倒是笑着说道:“什么时候亏待了你,喜欢的话待会儿带一些回去。” 孔尚瑾连忙说道:“还是算了,君子不夺人所爱,想喝的话女儿便来父亲这边。” 冯氏眼神柔软,笑着说道:“好好好,都给你留着。” 孔尚瑾见他不再生气,才又说道:“父亲怎么把那些东西都送到我那儿去了?” 那些东西自然是说那几个大箱子,孔尚瑾原本就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冯氏听了这话,倒是说道:“那些本就是该你的,你母亲带回来的已经归入了公库,难道还要算上你的不成。” 孔尚瑾微微一愣,还要说话,冯氏已经继续说道:“你放心吧,这事儿你母亲也是知道的,她点了头我才把东西送过去。” 孔尚瑾微微皱眉,冯氏已经拉着她的手说道:“虽然有规矩大面上的东西要归公,但私底下都是如此,你珏儿侄女在外多年,收益这是这般。” 其实各家各户都是如此,毕竟公库里头的东西,以后都是要各方分的,赚钱多的那一房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全部拿出来。 孔尚瑾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可不算少,冯氏一看便起了主意,别看孔尚瑾如今风光,但永宁候府的东西,将来她并不能带走多少,大头是大房的,小头还得几个姐妹分,原本冯氏还打算给她娶一个家世雄厚的夫郎,如今也被打破了计划。 在冯氏看来,自家女儿从出生之后,就一直过着富裕的生活,自然不会知道银子的好处,这个世上想要过的舒坦,短了什么也不能短了银子。 冯氏也是一心为了女儿考虑,这次她送回来的可不是小数目,归到三房也是合情合理,自然是要争取一把的。 孔尚瑾明白了一些父亲的意思,倒是好笑的说道:“父亲难道不相信女儿的本事,这些东西是孝敬爹娘的。” 冯氏却瞪了她一眼,说道:“我哪里用得着你现在孝顺,在侯府这些东西都不缺,还是你自己个儿留着吧,不然的话,难道还要分给三房,她们怕也不会领情。” 在冯氏的心中,马上要进门的秦玉双是自己人,三房跟他毫无血缘关系,那才是真正的外人,固然不能亏待了这个庶女,但也不乐意自家亲生的女儿拼了命赚到的东西,临了反倒是分给了那一房。 这般一说,孔尚瑾也明白过来,摸了摸鼻子没有再坚持,其实她也不是真的那么大方,不过是相信冯氏罢了。不过还是说道:“别的倒是算了,里头有一套首饰,据说是那阏氏所有,最适合父亲,父亲可一定要收下。” 冯氏见她有孝心也是满意,笑着说道:“那我这个当爹的也就不推辞了。” 孔尚瑾这才笑道:“待会儿便让红梅送来。” 说到这话,冯氏便看了一眼自家女儿,顿了顿状似无意的提道:“红梅红玉岁数也不小了吧。” 孔尚瑾也没往心里头去,点了点头说道:“可不是,到时候他们到了年纪,还得劳烦父亲帮忙相看。” 冯氏听了倒是松了口气,见她没有半点勉强,是真没有那种意思,才说道:“你这般打算很好。” “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厮,固然懂你的心,但若是真的收了房,难免因为太合意了,以后影响夫妻之间的关系。”当年侯爷身边便有这么一个贴身小厮,刚进门的冯氏可是吃过一些亏,所以到了女儿这边,冯氏十分看不顺眼这些个上位的。 孔尚瑾这才意识过来父亲问这话的意思,忍不住老脸一红:“爹,我真没那个意思,红梅红玉陪伴我多年,就跟我亲弟弟似的,以后少不得替他们准备一副嫁妆。” 冯氏见她难得羞恼的模样,倒是笑着说道:“好好好,父亲知道了,你是真没那个意思。” 话音落下,冯氏又是眼睛一转,笑呵呵的说道:“不过你成婚至少还得两年,要是熬不住的话,便收一个进房,只要不弄出孩子来,想必秦家也是能够理解的,再说了,将来玉双若是不喜欢,打发出去也就是了。” 孔尚瑾听得炯炯有神,在丈夫合心意的情况下,她这没有给自己找几个伴侣的意思,毕竟上辈子带过来的观念时不时会钻出来。不过这也是如今上层阶级惯有的做法,有规矩的人家不好让庶出子女先出来,有时候正君进门,之前的通房都是要打发出去的,她几位姐姐就是如此。 好不容易阻止了兴致勃勃的父亲,孔尚瑾难得有些落荒而逃,看着女儿的背影,冯氏倒是笑道:“瞧她这幅样子,他们女儿不愿意,难道还有别人能逼着。” 何老爹听了这话便说道:“小姐到底是年轻,脸皮子薄,红梅红玉两个倒是有福气的。” 冯氏却是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希望他们惜福才好。” 并不是每一个小厮都想着爬床,同样的,也不是每一个都觉得嫁出去当一个正头夫君才是正道,侯府里头算是风气好的,但是也挡不住有心人,冯氏冷眼看着,红梅还好一些,那红玉的心思却是个活络的,若女儿没有那个心思,他少不得要当一个恶人。 孔尚瑾回到房中,脸颊上滚烫的温度才降了下来,心中暗暗好笑,虽然上辈子一直没有嫁人,但她可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这有什么值得害臊的。 等进了屋子,孔尚瑾便恢复到往常的淡然,见红梅红玉两个还守着箱子,便索性打开来整理起来。 红梅红玉跟在孔尚瑾身边,那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如今一看也是吓了一跳,不得不说,匈奴人的品味不眨地,但这么一大箱一大箱闪亮的金银珠宝堆在一起,实在是有些惊人。 犯忌讳的东西早早的送进了宫,落到他们手中的,虽然也是珍品,倒不是那种只能藏着不能用的。 孔尚瑾先把要送给冯氏的首饰翻了出来,那是一套以红宝石为主的头面,光是顶上一颗龙眼般大小的红宝石已经十分难得,孔尚瑾自己看着也喜欢万分,只是可惜她这辈子是没机会带了,不过看着身边的人带她也是高兴的很。 “这套首饰用盒子装好,待会儿给老太太送去。”孔尚瑾淡淡说道,之前忙得将东西送回来,里头的珠宝都随意放着,有些甚至有些碰伤了,现在看看实在是有些可惜,不过幸好许多宝石都是坚硬无比的,并不容易损坏,否则的话这般随意的送回来,怕是坏了大半。 红梅连忙小心翼翼的接过,孔尚瑾仔细的翻了翻,这才意识到自己找回来的东西实在是不错。下头的人都知道她出生永宁候府,还是赵旭的心腹,自然不会亏待了她,这些东西的成色估计比那几位大将军的还要更好一些。 孔尚瑾原是打算看看自己的收藏,后来便想要从里头挑一样好的,送给秦玉双当做定情信物,但里头的东西精贵倒是精贵,却都是从匈奴得来的,并没有特殊的意义,孔尚瑾这会儿发挥了女人特有的龟毛,觉得直接选一样的话难免显得应付了事。 比起孔尚瑾,红梅红玉两个倒是看得两眼冒光,就是平常稳重的红梅,这会儿也被这些东西迷了眼睛,一会儿拿着一颗鸡蛋大小的明珠问道:“小姐,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吧,方才打开箱子的时候,奴才似乎看见这东西发光呢。” “夜明珠?”孔尚瑾用东西遮光看了看,还真是会发光,还不是惨绿惨绿的那种,反倒是带着一种暖黄的色彩,十分诱人。 不过她心中明白,夜明珠其实不过是萤石的一种罢了,有些还有辐射,这光亮还不如点蜡烛,想着便少了几分兴致:“用盒子装起来吧,好好存着,以后留着送人。” 红玉听了这话便噘嘴说道:“这多好的东西,小姐不留着自己用吗?” 孔尚瑾笑了笑,一会儿又找到一些珍贵的物品,这五个大箱子,其中珠宝便占了三箱,又是以男子的金银首饰为主,大部分都是镶嵌着大颗大颗宝石的,她看过一眼便让好好收起来,以后自家夫郎好歹能留着带。 剩下的两个箱子,一个多是玉石摆件玩器,孔尚瑾自己偏爱玉器,又因为这些东西以后能用的上,便挑了一些。 匈奴人爱金器,反倒能进宫的玉器自然是顶好的,孔尚瑾看到的时候也有些爱不释手,最后大部分收起来,倒是留下一个螭虎纸镇,一个碧玉笔洗,一个暖玉壁搁在外头,前面两样她打算自己用,最后一个却是送赵旭的,那人之前说过少这么一个壁搁。 翻到最后,她居然发现一个金丝紫檀木的手串,顺手便套在手臂上了,这东西难得而且养人。 最后这一箱子却是各种各样的书籍,事实上匈奴皇廷的书也少得可怜,其余进入的兵将都是粗人,压根没注意到这些东西,孔尚瑾将这些拿走的时候,一群人还挺感激,以为她在照顾大家呢。 孔尚瑾可是没有那么好心,这一箱子看起来平平凡凡,实际上价值比得过其他几箱子加起来,其中甚至还有当年程庆山遍寻不得的一些古籍,也不知道匈奴人从哪里得来,只是随随便便的放在外头,保存的也不太好。 光是压在最上面的一张常明山居图,放到识货的人眼中,就能抵上黄金万两。孔尚瑾带着一个捡漏的心,当时将匈奴人的藏书阁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这才凑齐了一大个箱子。 “让人把这箱子放到藏书阁那边,我亲自整理。”孔尚瑾看了看便吩咐下去。 红梅红玉对视一眼,心中微微吃惊,方才那么多宝贵的东西,小姐都随意让他们处理,反倒是重视这一箱子的书,但一想到自家小姐是文状元,他们便明了了,谁都知道小姐的藏书阁比侯爷的还要大呢。 红梅红玉可不知道,孔尚瑾这会儿欢喜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那啥,一夜暴富的心情,别人是不会知道的。古书、古画、古籍,这些东西她可得好好留着,将来都是传家宝啊!她未来的女儿可算是有福了。 第81章 定情信物 班师回朝之后,孔尚瑾倒是难得过上了一段悠闲的日子,她之前以指挥佥事的名头出征,实际上并没有确切的职位,自然不需要再去军中。从军之前,她倒是翰林院的编修,但如今从战场回来战功赫赫,一度还被封为永安伯,自然不可能再回去翰林院。 老皇帝病重,太女监政,朝中百废待兴,一时之间孔尚瑾的职位难以安排,其实以老皇帝的意思,这个人是要留给女儿作为未来重臣的,这时候她下令让她入朝倒不是不行,但比起新帝上位之后再提拔,效果便差了许多。 老皇帝的心思赵旭知道,孔尚瑾也明白,所以她十分享受如今安闲的日子,将来入朝之后,可不会再有这样的悠闲时光。 为此,特意过来看她的赵旭还嫉妒了一番,对着这位师妹一阵说教,临走的时候才满意的抱走了那个暖玉的搁臂。 赵旭忙得累成狗,老皇帝似乎要在短短一年时间内,把自己一辈子的经验都传授给这个继承人,这段时间赵旭甚至回家找老公恩爱的时间都没有,看着孔尚瑾悠闲喝茶的光景,差点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孔尚瑾对此表示十分无奈,那啥,在其位谋其职,赵旭这时候要还是很空闲的话,那才是让人担心的。 人一闲着,想的也就多了,孔尚瑾将那古籍翻了大半,也觉得有些没意思,倒是有一些朋友上门邀约,不过这种应酬带着一丝讨好,显然她跟赵旭的关系已经众所周知了。 孔尚瑾不耐烦这些,除了脱不开的时候应酬一番,其余的时候更喜欢在家陪老爹,好吧,这段时间打麻将的时候,她大杀四方,弄得冯氏吕氏等人看见她就笑话。 这一日孔尚瑾过来的时候,便听见冯氏房里头有笑闹的声音,外头的小厮瞧见她便行礼说道:“四小姐来啦,老太太房里头有客人呢。” 孔尚瑾微微一愣,倒是有些意外,冯氏的年纪大了,这些年越来越不喜欢见客,寻常的时候若是有客人上门,一般都是吕氏接待,便好奇的问了一句:“是哪家的客人?” 那小厮便回道:“是孔家的少爷们,从荣国公府过来请安的。” 孔家的少爷,孔尚瑾便想到定是那个孔家了,虽然都是孔家,之前甚至还连了宗,但其实两家已经隔得很远,早就出了五服。孔尚瑾对孔家的少爷不了解,唯一的印象都来自于自家外公孔氏偶尔谈起,这会儿既然有外客,她自然不好进去,便说道:“那跟父亲说一声,我待会儿再来吧。” 那小厮应声答应,里头冯氏也听见外头的声响,见小厮进来禀报,便点头说道:“知道了。” 此时过来的孔家少爷有三位,都是家中嫡出的儿子,之前进京来给荣国公老太太孔氏祝寿,后来虽然因为战事,老太太的寿宴没有大办,他们三人却被多留了一段时间。 在来之前,孔家其实有些知道荣国公老太太的意思,对此不置可否,一边觉得到底是连了宗的,同姓不婚的规矩也摆在那儿,联姻有些不好,永宁候府是粗人不计较,他们可是读书人家,不过孔家不入朝,虽然在读书人里头颇有名望,孔家的儿子不愁嫁,但能嫁进高门的其实也不多,再说了,孔家子嗣繁多,里头的事情也更多。 只是后来老皇帝一道圣旨,直接将孔氏和冯氏的念头打散了,孔家的少爷进京便只是为了祝寿,如今听见孔尚瑾的名字,隐隐约约看见那长身玉立的身影,几位孔家少爷难免有些闪神。 孔尚瑾可不知道自己搅乱了一池春水,当初冯氏的打算她并不知晓,事实上在她看来,这些孔家的少爷还得称呼一声堂弟呢! 事实上从前朝开始,科举便开始盛行,孔家虽然在读书人里头还是颇有威名,但这种名头已经渐渐降低下来,随着本朝内阁解体,皇权不断集中,世家却都在败落。 离开冯氏的院子,孔尚瑾脚步往二房去,走了几步才想到,自家琮儿侄女早就娶了夫郎,自己倒是不好贸贸然过去打扰,这一刻孔尚瑾忽然有一种孤家寡人的心情。随后一想,孔尚瑾倒是乐呵起来,别人有夫郎,她也有啊,虽然还没有娶回家,但先去讨好讨好也是好的,男人吗,就跟上辈子的女人似的,都要哄的。 这般一想,孔尚瑾倒是记起自己之前一直打算找一件定情信物来着,不过她私库里头的东西虽不少,却没有特别合适的。匈奴那边抢来的东西太敷衍,其他的大多是旁人送的,也不好再转送给自己的夫郎。 孔尚瑾慢悠悠的踱步回房,红梅两人正在廊下做针线,看见她回来倒是有些吃惊:“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孔尚瑾出门的时候没让他们跟着,但两人还是知道她是去给冯氏请安了。 孔尚瑾脱下斗篷,笑着说道:“父亲那边有客人,便先回来了,你们怎么不在屋里头做针线,廊下有风多冷。” 如今春日刚刚到来,正是春风料峭的时候。 红梅便笑道:“原本还以为小姐午后才回来,便想着停了炉火散散味儿,今日日头好着呢,廊下也暖和。” 说完这话,红梅便要进去把炉火点起来,一时有些懊悔选了这么个日子,别冷着自家小姐了。 孔尚瑾倒是不在意的说道:“是该散散味道,一直点着炭火,屋子里头都是毒气。今日阳光是好,你们去搬个躺椅出来,我也在院子里头晒晒太阳吧。” 因为习武的缘故,其实孔尚瑾并不怕冷,在边疆的时候都不觉得,更何况如今在京都,只是家里头的男人都怕他冻着,每每不带上斗篷披风就担心的不得了。 红梅两人有些犹豫,虽说暖和,今日风也不大,但…… 不等他们说话,孔尚瑾自己个儿要去把椅子搬出来,最后红梅连忙拦着,带着两个粗使小子办好了这事儿。 孔尚瑾这才在廊下躺下,晒着阳光喝着清茶,觉得日子还挺美,想着若是有人在旁边弹首曲子更加不错,不过这也就是想想,若她真的这么做了,明天永宁候就得找她谈谈人生。 吃着甜而不腻的糕点,孔尚瑾又说道:“不用你们在这边守着,去旁边做自己的事儿吧。” 红玉却笑着说道:“奴才哪有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做做针线罢了,小姐别嫌我们碍眼就是。” 孔尚瑾挑了挑眉头,倒是顺口问了一句:“你们说送男儿礼物的话,什么东西比较好?” 红梅红玉对视一眼,红梅便问道:“小姐是要送秦家少爷送礼?” 红玉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只是说道:“男儿家家的,无非是喜欢那些锦绣衣裳、珠宝首饰什么的。小姐私库里头随便一样,都是好东西。” 孔尚瑾这话一问出口便觉得不对,秦玉双是她未来的夫郎,与两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小厮自然是不同的。想到那日见过的那人的气度,恐怕也不是那种喜欢表面风光锦绣的男儿,孔尚瑾皱了皱眉,压根没把红玉的话听进去,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往书房走去。 红梅忙要跟上,孔尚瑾只说了句不用你们就径直走了,被留下来的红梅皱了皱眉头,对着红玉说道:“前日里春柳姐姐传过来的话,你还没往心里头去吗,方才的话酸的我都闻得到,幸亏小姐没往心里头去。” 红玉撅了撅嘴巴,有心想要呛两声,但一想到春柳带过来的意思,心中也是一片黯然,一想到小姐还要给秦家公子送礼,又是嫉妒的不行,明明是他陪着小姐一起长大,为何小姐总是看不见他的好。 孔尚瑾一路到了书房,也没有叫人伺候,自己磨了墨铺开纸张,开始细细的描绘起来。送人定情信物的,无非是玉佩簪子之类的首饰,既然是定情之用,自然最好是能够随身携带的,之前她嫌弃那些原有的东西诚意不足,但若是自己亲手设计出来的,自然大为不同,想必那秦少爷也能知道她的心思。 孔尚瑾想了一会儿,最后决定画一个香囊,自然这不是普通的香囊,她也不会针线不是,真要让她刺绣的话,不说东西好不好,先能把周围的人吓死。 这个香囊却是要用白玉为底,精雕玉琢而成的一件玉饰,中间掏空了,能够塞入香料,这样便能起到香囊的作用。 白玉作为底色,上面主要用祥云图纹勾勒,下头却是梅花枝头喜鹊归来的祥瑞景象。孔尚瑾起这样的念头,还是因为她收集到的那些玉石里面,有一块便是通体雪白的白玉,并无一丝瑕疵,唯有中间落下点点红印,若是能让能人巧匠雕琢一番,定能得到一件好玩又难得的器具。 孔尚瑾画完之后又觉得不满意,几次修改才觉得可心了一些,回房便把那收藏着的白玉找了出来,索性亲自带着送去了乔喜斋,那老板与她相熟,原本手底下也有几个会雕琢的能手,这会儿瞧着这个红梅还鹊笑的白玉香囊精致,自然是应承下来。 雕琢一样美玉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即使有掌柜的给她插队,拿到东西也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不过那白玉香囊温润可爱,上头一点红梅像是活了似的,更难得的是,那喜鹊若隐若现,带在身上微微晃动,竟像是活了似的。 这白玉香囊比自己预计的还要更好一些,孔尚瑾都忍不住赞叹了一番,未来时代科技是发达了,但论东西精致的话,或许还是不如这时候,这种花费了无数心血才雕琢出来的玩器,可是十分难得。 这香囊主要采用透雕的手法,就是孔尚瑾自己也看着觉得可爱的紧,忍不住拿起来把玩了一番,又亲手细细的放到锦盒之中,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送到秦府去,唔,要是能亲手送给那位秦少爷的话自然更好。 孔尚瑾正琢磨着找机会呢,不过这会儿年关已过,借口倒是不好找,正当她想着自己好歹是秦家的未来媳妇,上门拜见未来的老丈人也不算是失礼的事情,以上次韦氏对她的喜欢,或许也会答应让她跟秦玉双见见,没等行动,秦家却先送来了帖子。 虽然秦家还在孝期,但邀请未来女婿上门,还是打着知道她才学好,让她上门去教导秦玉邦的名头,自然没有人觉得不对。 事实上,如果不是秦家都在重孝之中,秦太太和秦玉双都不太好出门,尤其是这正月刚过的时候,韦氏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开口。 真是刚想瞌睡便有人送上枕头,孔尚瑾自然不会拒绝,当下将礼物一收就朝着秦家去了。 这次秦家倒是早有准备,比起上次来说井井有条的很,孔尚瑾一进门便见韦氏等在厅中,身边站着一儿一女,儿子自然是她未来夫郎秦玉双,那小豆丁便是未来的便宜小姑子秦玉邦了。 “快起来快起来,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没等孔尚瑾行礼完毕,韦氏便开口说道,满面笑容显然是很满意这个儿媳的,“来,玉邦,快跟你未来大嫂见礼。” 秦玉双脸色微微一变,这话虽然不错,但到底是过于谄媚了一些。 孔尚瑾倒是不在意,她细细打量着秦玉邦,不过还是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倒是唇红齿白,只是身子看着单薄了一些,整个人显得很文气,看着她的时候带着一丝好奇几分仰慕,这会儿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孔尚瑾一把扶住小孩,笑着说道:“玉邦可是永安伯,哪有给下臣行礼的道理。” 韦氏却不在意的说道:“怎么说你也是她嫂子,有何不可。” 孔尚瑾却没有让秦玉邦行礼,只是拉着她的手问起学堂里头的事情来。 秦玉邦是在京城出生的,虽然是秦家唯一的女儿,还是记在了韦氏名下充作嫡女,但实际上秦宝山常年在外,对这个女儿虽然看重但并不宠爱,韦氏倒是宠爱她,可到底不是亲生的,更多的时候还是更偏爱秦玉双一些。 母亲常年不在身边的孩子,之前又是经历了一番波折,被父亲日日夜夜念着孔尚瑾的名头,对她早有几分仰慕之情,如今见她语气温和,心中便有一些欢喜,这会儿说话也带了几分出来,倒是让孔尚瑾更加喜欢。 第82章 玉生香 孔尚瑾十几年的书不是白读的,自然谈吐有物,一会儿的功夫,倒是哄得小姑子更加敬仰,围在她身边姐姐姐姐的叫,真是比亲姐妹还要更亲热一些。 孔尚瑾其实也是有心亲近,无他,秦家底子实在是太薄,唯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以后少不得还得指望着她。 韦氏看着心中满意,好一会儿才笑着摇头说道:“好啦好啦,这一会儿的功夫,哪里来这么多说不完的话,别让你大嫂累着。” 秦玉邦不好意思的一笑,暗道自己孟浪了,不过也是这孩子命苦,虽然是武将的女儿,偏偏身体娇弱只能靠着读书,等进了书院便格格不入,势单力薄,真能说上话的人实在是不多。 孔尚瑾倒是笑着说道:“哪里就会累着,不过我到底年长许多,玉邦平日里也没有玩得好的姐妹,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常来永宁候府转转,我那一群侄女侄孙女的,说不定倒是能玩到一起。” 韦氏一听眼中一亮,要知道永宁候府扎根多年,不说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姻亲,光是嫡系几房就子嗣繁衍,自家女儿过去交好,将来入朝为官,也不会毫无臂力。 不过韦氏到底是有些顾忌,皱了皱眉说道:“只是还在孝期,到底是有些不方便?” 孔尚瑾听了便说道:“也不是赴宴,倒是无妨,左右已经过了热孝,自己家亲戚走动走动,谁也不能说什么。” 这话倒是也对,父母的孝期都有三年,总不可能谁家守孝三年期间,连门都不出了,一般过了热孝,只要不是赴宴饮酒,也不会有人说道。 韦氏听了这才放下心来,秦将军死后,他便步步小心,如今看儿媳有提拔照顾女儿的心思,到底是安心了一些。 秦家势弱,唯有这么个女儿,偏偏无人照应,若是将来没有出息,即使有永安伯的爵位,怕也被人看不起的。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孔尚瑾这般说的意思,就是秦玉双眼中也露出感动的意思,倒是让孔尚瑾心中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照顾秦玉双这些,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真没有秦家想的那么高尚。 孔尚瑾却是不知,原本秦家如日中天的时候,上门套交情的人不少,甚至有些依附上来的门人,但等秦宝山一出事,这些人不是避而不见就是落井下石,好一些的,待韦氏也冷淡下来,这般一对比,才犹能显得永宁候府的可贵之处。 说了一会儿话,韦氏眼神一动,看了一眼默默坐着的儿子,笑着说道:“时间还早,不如玉双,玉邦你们带着尚瑾去花园走走,我也好去看看午宴准备的如何了。说起来尚瑾还从未逛过秦府呢。” 秦玉邦一听便兴奋的站起来,拉着孔尚瑾往外走,一边说道:“尚瑾姐姐,我带你去后院看看,这会儿迎春花开的正好,倒是也算一番景致。” 孔尚瑾笑着告辞跟了上去,心想韦氏也算是识趣,这是给他们几个小的单独相处的机会呢。 秦玉邦年纪小,难免有些跳脱,一路上唧唧咋咋的说的没完,秦玉双慢慢的走在他们身后,步伐轻盈,嘴角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孔尚瑾一开始被秦玉邦拉着,后来便不着痕迹的摆脱了小家伙,估计走慢了一些,渐渐便落到了秦玉双身边。 两人一左一右走着,孔尚瑾这才发现,秦玉双的身高还真的不低,几乎只比她矮了小半个脑袋,要知道她自己在女人之中,也算是身高高的那一批,这样的秦玉双往外头一站,怕是大部分的女子都比不得,也怪不得之前冯氏和韦氏那么担心了。 不过孔尚瑾倒是不觉得这身高有问题,那啥,这样的差距,接吻的时候才合适不是。没羞没臊的转过一个念头,孔尚瑾咳嗽了一声,将自己有些旖旎的心思压下,唔,莫不是当老姑婆太久,以至于对人家花样少年心思不纯。 秦玉双听见她咳嗽的声音,微微皱了皱眉头,柔声说道:“孔小姐可是有些不适?” 孔尚瑾笑了笑,脸皮很厚的说道:“大概是边疆干燥,刚回到京城还有些调理不过来,时不时便觉得嗓子有些痒。” 秦玉双心中担忧,战场是什么样子,他母亲从军多年,还是十分了解的,不说其他,光是战场上受的伤,年轻的时候倒也还好,老了便吃尽苦头,秦宝山遇刺之后撑不过多久,便是因为如此。 听了孔尚瑾这话,秦玉双心中便有些担心,抿了抿嘴角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方子,用鲜鸭梨一个,连皮切碎,置于砂锅中,加水适量,煎煮两刻钟,去渣后与淘洗干净的粳米同煮成粥,即可温服。这样吃起来方便,每日一碗,咳嗽很快便能好了。” 孔尚瑾原本就是借口,不过见他一心为自己着想,倒是十分窝心,忍不住调笑了一句:“原也应该这般,只是没有人看着,总是忘记。” 秦玉双微微一顿,随即意识过来,脸颊微微泛红,却是低着头不肯再说了。 孔尚瑾顿觉自己孟浪,又觉得这样的感觉十分新奇,暗道这要是现代的话,自己还得偷偷的拉一拉小手才是,不过这时候男女大防的厉害,她真要那般做的话,倒是显得不尊重,便只能将这心思按捏下去。 秦玉双低头走了几步,才有鼓起勇气,抬头柔声说道:“身体是你自己个儿的,可不能这般疏忽。” 孔尚瑾眼神一动,笑着说道:“双儿说的是,不如待会儿你把方子写下来,我拿回去让人照做,每日喝上一碗。” 秦玉双蓦地抬头,却见她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脸颊倏然一红,心中却明白过来,永宁候府那样的人家,什么样的方子没有,方才她那一番话,不过是说笑罢了,或者,也是看重自己。 秦玉双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从小便知道自己的容貌不甚出众,女儿爱娇的道理他也明白,就是她母亲那般尊重父亲这个正君,身边也没少过娇艳如花的美人儿。孔尚瑾容貌文采皆出众,等皇帝赐婚之后,秦玉双也从不觉得自己能够得到未来妻主的喜爱,不过对他而言,能够嫁给她,就算是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也是幸福。 只是那只是不敢奢望,不是不想,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将孔家送来的礼物视若珍宝。如今见孔尚瑾似乎十分看重自己的模样,对他的外貌也没有露出半分不喜,心中忍不住雀跃起来,原本一直压抑着奢望的壁垒轰然破碎。 秦玉双鼓起勇气看着孔尚瑾,见她眼神之中还略带着几分笑意,并无半点不喜,终于放心下来,才又说道:“小姐说到可要做到才好。” 大概是意识到孔尚瑾的随意,秦玉双也放松了一些,平日里的淡然更加明显。 少年明媚的眼眸带着一丝执拗,孔尚瑾原本只是随口一句话,这会儿倒是不愿意应付了他,暗暗决定拿到方子之后回家煮着吃,唔,那啥梨子总也不会把人吃坏了不是:“那是自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两人互视一笑,不知为何倒是多了几分心意相通,孔尚瑾深刻的觉得,眼前的少年十分符合自己的心思,未来夫妻相得什么的生活,一定十分美妙。 到了这个世界,孔尚瑾才觉得自己有几分大女子主意,希望未来的丈夫能够全心装着自己,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事情,这辈子说不准还真的能实现呢。 气氛正好着呢,前头解说的口干舌燥的秦玉邦才意识到,自家嫂子压根没有听她说话!小姑娘脸颊顿时气鼓鼓的,颠颠着就要跑回来,却被身边的小厮眼疾手快的一把扯住:“小姐,不如咱们再去那边看看,听说后头那只花猫生了一窝小猫,一只只都可爱着呢。” 秦玉邦被他一打岔,倒是猛地想到,父亲明面上是让她带着尚瑾姐姐出来逛,实际上却是为了让大哥跟尚瑾姐姐走走罢了,顿时有些气馁,有气无力的顺口说道:“那好吧,我们过去看看。” 那小厮这才松了口气,暗道太太交代的任务可算是完成了,再偷偷看了一眼后头,大少爷与未来姑奶奶相处的十分融洽,他心中也是高兴万分。 后头的秦玉双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忍不住脸颊泛红,暗道自家父亲也太心急了一些。 孔尚瑾见他害羞,自然不会戳破了这件事,过了一会儿才把准备好的锦盒拿了出来:“原本定亲之后就该送你的,不过那时候走的匆忙,甚至没法上门拜访,这份礼物却是送的迟了一些。” 秦玉双耳朵微微一动,却是伸手接过,抬头看了一眼才说道:“我知道的。” 他自然知道,即使不喜欢自己,以孔尚瑾的为人,也断然不会给未来的夫郎难看,毕竟只是莫不相识的人,她也是能帮则帮。 这一日孔尚瑾与秦玉双并没有说上许多话,却比上一次亲密了许多,似乎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关系就亲近起来,等孔尚瑾离开之后,秦玉双倒是有些怅然若失,甚至隐隐的羡慕起自己的妹妹来,毕竟她却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侯府。 带着锦盒回到房中,秦玉双才慢慢的打开一看,却见里头是一个精致的香囊,却是白玉天然雕琢而成的,入手温润,可见是难得的好玉,一般人家,怕是不会浪费这般的好料子,做这样废材的东西。 这般玉质的香囊秦玉双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会儿他还不知这是孔尚瑾亲手画的样子,但也越看越觉得喜欢,尤其是那点点红梅浑然天成,竟像是天生就长上去似的。 旁边的杏儿一看,也是惊奇的问道:“少爷,这是什么物件,奴才竟是不认识。” 另一头的梅儿也看了看,笑着说道:“莫非是香囊。” 秦玉双笑着说道:“正是香囊,不过是白玉雕成的。” 杏儿便说道:“真是新巧,倒是可以用来压裙子。里头塞上香料的话,怕是比一般的玉佩更好一些,也更雅致,孔小姐可真是有心思。” 秦玉双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才发现这香囊上有一个小巧的机关,只要按下去便能有个一寸大小的口子,能把香料塞进去。香囊是透雕的方式雕刻而成,不用怕里头的香料漏出来。 秦玉双看了看,又从旁边拿过彩线,一会儿便编了一个同心结出来,将那香囊挂了上去,正是相得益彰。 杏儿梅儿对视一眼,心知自家少爷心中中意那位孔小姐,甚至他们知道的,比韦氏还更多一些。 杏儿笑着问道:“少爷可想好了放哪种香料,不如用你最喜欢的凝神香。” 秦玉双听了这话却犹豫起来,皱眉说道:“香料直接放进去的话,日夜浸染,怕是会让玉质变黄,反倒是不美了。” 梅儿忍不住说道:“一般的香炉不都是如此吗,都说浸染的长久才好呢。” 杏儿却知道,秦玉双这是爱重这份礼物,才这般注意,想了想便说道:“不如用绸缎将香料包起来,这样一来能有香味,二来也不会影响到玉质。” 秦玉双听了却摇了摇头:“那般一来,却有些不雅。” 杏儿一想也是,香囊不是密封的,隐隐约约定能看见里头的东西,偶尔露出丝绸的痕迹来,难免显得主人家小家子气。 倒是梅儿一琢磨,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少爷可忘了去年春天我们做的花瓣干。” 秦玉双被他一说倒是想起来,那时候原本打算用作花茶之类的,但后来家中屡屡出事,他便忘到了脑后,这会儿一想倒是觉得合适,花瓣干天然带着香味,不会过于浓郁,也不会损害了香囊,若是花瓣显露出来,也显得风雅。 一决定下来,秦玉双便兴致勃勃的将那些花瓣翻出来,一样一样的对比起来,最后还是觉得梅花瓣儿最合适,不过去年他做的却没有梅花,不过富贵人家,这样的东西自然能够寻到,为此秦玉双还暗暗决定,今年非得亲手做一些不可。 第83章 户部侍郎 赋闲的日子过得十分快,孔尚瑾除了研究自己那一屋子的书籍,就是陪着家里头老爹老娘说说话,现在又多了一个调.教未来小姑子的任务。秦玉邦并不是那种愚昧之人,甚至她还非常聪明,只是到底年纪小,一直也没有合适的老师,有时候便过于天真了一些,如今孔尚瑾亲自上手,自然是要好好教导的。 这一空闲就是将近一年的功夫,甚至永宁候都暗中着急,生怕皇帝把自家小女儿忘记了,耽误了她的前程,孔尚瑾倒是丝毫不担心,她不相信皇帝,但却相信赵旭,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且不说,赵旭也没理由放着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不用,反倒是用其他的吧。如今这样的情况,恐怕还是老皇帝想要先压着自己一些。 孔尚瑾愿意慢慢等,甚至她还颇为享受这样悠闲的时光,那啥,好歹有时间去追老婆不是,如今她倒是成了秦家的常客,时常上门去献殷勤,有时候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从家里头精心制作的小点心,到街边新奇的小玩意一样不少,弄得韦氏简直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有时候就是秦玉双和秦玉邦两兄妹都要退出一射之地。 走得勤了,孔尚瑾也认识了秦家其余的几位少爷,韦氏虽然不喜欢他们出现在未来儿媳面前,但总归不能一直拘着他们,事实上,在秦宝山去世,秦玉邦袭爵之后,韦氏对这几个儿子倒是更加宽容了一些,毕竟他也希望这几个儿子都能嫁得好一些,将来也好扶助家里头。 秦家庶出的少爷都是单名,可见当初秦宝山对这些儿子的态度,其中年纪较大的二少爷秦采、三少爷秦盈都比秦玉双小五岁,如今也有金钗之年,为人处世已经带着点大男孩的仪态。四少爷秦榕,五少爷秦萍倒是还一团孩子气。 孔尚瑾对于一众夫弟都是一视同仁,逢年过节的时候该有的礼节一样不少,其他的就没有了。倒不是她小气这点东西,而是男女有别,估计韦氏也不会希望自己对着一众弟弟没献殷勤的。对秦玉邦热情,是她照顾小姑子,但要是对这些弟弟们热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她可不希望这样的误会让秦玉双伤心难过。 事实上孔尚瑾猜的也没错,秦玉双对她倒是信任,并不觉得未来的妻主会看中这些弟弟,但韦氏让这些庶子频频出现,其实是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 不得不说,秦家的少爷,除了秦玉双之外长得都十分不错,通俗点就是都像爹,尤其是秦盈是其中之最,柔柔弱弱的模样,正是如今女人们最喜欢的。 这头孔尚瑾的表现让老丈人十分满意,那边老皇帝终于熬不住,在新的一年还未到来的时候去了,这大半年的功夫,老皇帝可谓是鞠躬尽瘁,想要将自己所会的一切教给女儿,只是她的身体,能够好好休养着,倒是能多活一段时间,这般劳心劳力,即使有一群太医守在身边,最终居然也没能活过一年。 老皇帝死的时候,孔尚瑾还是以正四品指挥佥事的职位参加大丧,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在新帝登基礼后,她便是以正三品户部左侍郎的职位参加朝会。 短短三年时间,从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但手掌大权的户部左侍郎,孔尚瑾的官职简直可以用飞一般的跳跃来形容。 对于孔尚瑾年纪轻轻就担当重任,不是没有反对的大臣,不过一来她能文能武,从边疆回来的时候还建立了赫赫战功,老皇帝甚至一度想要封她伯爵爵位,那可是超品的爵位。这样一对比,似乎户部左侍郎的位置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再有一个,朝堂大臣们如今都知道,孔尚瑾那就是新帝实打实的心腹之人,只要不是打算现在就跟皇帝撕破脸皮的,自然就得退让一步。 赵旭在朝堂之上根基是少,但问题是,这一年的时间,老皇帝强撑着身体给她铺路,效果显然斐然。 户部是掌管户籍财政的机关部门,也是六部之中油水最厚的部门,全国上下的疆土、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以及一切的财政事宜,都是在户部的管辖范围之内, 户部侍郎的日常工作包括移民垦荒,招抚安置流民,以鱼鳞图册、黄册为根据,抑制豪民兼并;以限田裁异端之民;以树艺课农官;以草地养马放牧;以电种召佃尽地利…… 简单来说,户部侍郎那简直就是个管家婆,啥事儿都要她来管一管。孔尚瑾一从悠闲度日中被提□□,就投入了为国鞠躬尽瘁的节奏之中,别说去秦家了,快要连回永宁候府的时间都没有了。 户部当然不是那么欢迎这个新来者,若不是老皇帝后期狠狠的收拾了一番包括六部在内的朝堂,让朝堂为之一肃,恐怕还不是这么温和的为难。 户部尚书沈启山五十出头,是个老奸巨猾的性子,原本是三皇女手底下的人,但在夺嫡之中居然能毫发无损的留下来,可见不是个善茬。 户部是这位沈大人的地盘,新帝一上来就直接将孔尚瑾塞了进来,明面上这位沈启山不敢有任何异议,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却不会少了。 在沈启山看来,新帝这一招却是昏招,是,孔尚瑾确实是她的亲信,还是当年的文状元,据说在武将之上也颇有天分。 但这些沈启山并不看在眼中,户部这样的地方,经年的老官员初进来的时候,还要头晕眼花一番呢,更别说孔尚瑾如今尚未弱冠,在沈启山的眼中,那就是个黄口小儿,就算文采武德再出众又能如何! 等着看吧,这位文采翩翩的状元郎,在翰林院能够如鱼得水,到了户部,那就成了离了水的锦鲤,只能任她糊弄宰割。 沈启山不想给新帝难看,但若是她自己派出的人实力不济,难道还怪的了别人,沈大人老神在在的摆出一副旁观者清的姿态,却很快的发现,一切却出乎了她的预料。 说实话,若孔尚瑾真的是个年轻官员,即使再聪明,背后还有皇帝和永宁候指点,这会儿贸贸然的闯入户部,恐怕也得不到任何的便宜。 但谁也不会知道,这个孔尚瑾可不是那等目下无尘的文人,相反,上辈子她浸淫官场大半辈子,一路闯到厅级,可见她的本事。 如果是兵部,刑部这样的地方,孔尚瑾或许还不能发挥自己的能力,但到了户部,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户部之中,除了沈启山她就是第二大,并且她还是皇帝的心腹大臣,即使沈启山不给她面子,下面的人也不敢完全不听。 孔尚瑾不用她们言听计从,但只要不是阳奉阴违的厉害,她便能真的做一些事儿。 到户部第一日,孔尚瑾就把一屋子的账本翻出来,查账,直接闹了个人仰马翻。 沈启山看在眼中,笑在心中,觉得这位状元郎不过是瞎折腾,别说她压根查不出什么来,就算是能查出来又能如何,户部的那些暗账,恐怕连皇上也无可奈何。 在沈启山看来,孔尚瑾查出账本时候,第一件事肯定是要进宫上书,在朝堂上闹一个天翻地覆的,谁知道这位查账倒是查账,几天的功夫将账本收拾的干干净净,但在朝堂之上,压根就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段时间,她忙着在户部睡觉呢。 沈启山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这位状元郎是闲着无聊,在查账玩呢?她有心让人去试探一番,但孔尚瑾就跟滑不溜丢的鱼儿似的,说话做事比她这个当了许多年尚书的人还要谨慎,去探听的人没查出什么来,反倒是让人忽悠出一些东西,气得沈启山几天没吃好,偏偏孔尚瑾到了户部,明面上对她尊敬有加,甚至还能笑眯眯的问一声:“沈大人脸色不佳,可是身体不适。” 沈启山憋气的不行,偏偏拿不到她的把柄,查账原本就是侍郎分内之事,她总不能参一本说她兴师动众吧。每每看见孔尚瑾那张笑脸,她都恨不得一脚踩上去,索性真的回去休整了几日,她倒是想要看看,这家伙能翻出什么浪来。 很多年后,这位沈大人临终之前,最后悔的一件事肯定就是这时候太不把孔尚瑾当一会儿事儿,居然真的回家去休息,她怎么都没有料到,自己掌控了许多年的户部,在她养身体的短短几日之内,居然被孔尚瑾就这么攻陷了半壁江山。 不过是几日的功夫,等沈启山回到户部,只觉得户部的风向已经截然不同,之前虽然因为孔尚瑾新帝心腹的身份,也有些投诚的,但大部分还在沈启山的掌握之中,但如今,瞧瞧那些人一口一个沈大人的声势,哪里有当初的高冷。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户部这些人她还不知道,一个个都是见利忘义的角色,没有实实在在的利益摆在他们眼前,别说一个孔尚瑾,就是新帝亲自来了,恐怕还得想办法搪塞过去,都说礼部的人会说话,其实户部的人也喉舌相当,那天花乱坠的本事,恐怕礼部也只能望其项背。 沈启山不是没有追问那些属下,但一个个却缄口不言,只说佩服孔尚瑾的为人文采,甚至有几个还提到孔尚瑾让爵一事十分高义。 沈启山差点没有一口唾沫糊他们一脸,天知道当初让爵一事出来的时候,翰林院那边满口称赞,户部却私底下都说孔尚瑾是个傻娘们,六月的天都没变化的这般快。 户部的风向转了,为何沈启山不得而知,宫里头赵旭其实也好奇的很,这一日特意将孔尚瑾留下来,两人在御花园里头溜溜达达,看着孔尚瑾板着脸的模样,赵旭倒是好笑的说道:“瞧瞧瞧瞧,这还给朕脸色看了。” 孔尚瑾十分怨念的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微臣这段时间每日只能睡两个时辰,皇上觉得微臣还该笑容满面吗?” 赵旭倒是也不生气,事实上,两人独处的时候,孔尚瑾若是见外,她才更加不痛快:“好啦,知道你这段时间辛苦了,只是朕也是好奇,你是怎么让户部那些油子听话的,要知道就是先帝还在的时候,不是雷霆手段,她们也敢随意糊弄。” 孔尚瑾挑了挑眉头,只是说道:“让人听话无非是两种,不是威逼就是利诱,跟户部这些人,没什么情谊可言,微臣也不是想让她们把我当成平生知己,只是想做事的时候不受桎梏罢了,利人利己的事情,各位大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抉择。” 赵旭想了想,倒是也没有细问,只是说道:“这段时间是辛苦你了,只是你也知道,匈奴之战虽然赢了,明朝也是大伤元气,如今国库空虚,户部不握在自己手中,朕心中不安。如今朕的手下,也只有你一个能全然信任的。” 孔尚瑾其实也知道皇帝这段时间不好过,虽然有先帝临终一年的教导,但掌控一个国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二皇女的势力倒是被清扫一空,但三皇女八皇女十皇女一脉,都有一些留下来,想想也是,只要不是直接参与夺嫡的,皇帝不可能把他们全部咔嚓了,真要那样的话,朝廷还办不办事儿了。 孔尚瑾忙得两眼发晕,皇帝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比起自家师妹,她还有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那就是宠幸后妃。 赵旭是皇女里头年纪最年轻的,如今还未过三十,娶夫也比较晚,但后宫如今只有两个皇子,一个皇女都没有,也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一想到自家苦命的师姐每天勤勤恳恳的办完公务,还得回后宫交差,孔尚瑾便有些忍俊不禁,摇头晃脑的说道:“我说师姐,你可真得悠着点,眼底下都是青黑了,好歹让太医看看,别为了子嗣,到时候伤了身体,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听着这么不着调的话,赵旭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这话也就你敢说,如今皇后有孕,朕倒是真的可以放松放松,倒是你,那个秦家少爷还得一年多才能进门,要不要我赐下几个美人,放心,我赐下去的,晾那个秦家子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孔尚瑾差点给她跪了,这简直就是坑师妹的能手啊:“快别,我还没成亲呢,先弄两个人回家岂不是戳人家的心,再说了,夫妻相得的话,哪里还用得着别人。” 赵旭听了这话,倒是奇怪的说道:“真没看出来,你倒还是个情圣。” 孔尚瑾正要说话,却看见前面一队宫人慢慢行来,显然是宫妃的队伍,她连忙退到皇帝身后,躬身站立。 皇帝难得轻松的跟自家师妹说说话,看见来人微微皱眉,但很快换上了一丝笑容。 第84章 后宫嫔妃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穿着紫绡翠纹曳地裙的男子浓墨相宜,头上的金色凤冠也压不下他的雍容华贵,看起来比当今的胡皇后还要更加稳重大方一些。也对,胡皇后出生一般,不过是没落世家之子,能成为皇后那是走了狗屎运,而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镇国公府嫡长孙。 “贤妃请起。”没等他跪下,皇帝就虚扶了一把,笑着说道,“今日爱妃也有这番兴致,来花园走走吗?” 贤妃出自镇国公府,是三皇女的表弟,当年十二皇女很不起眼的时候,府里头并无出生贵重的内眷,就是胡皇后出生也是一般,但等她登基为帝,自然少不了这些。 三皇女死后,德妃也死在了徐妃的利剑之下,但镇国公却是毫发无损,甚至因为先帝的心怀愧疚更上一层楼,为了表示对如今新帝的“真心”,他们便将这位贤妃娘娘送进了宫中。 赵旭是什么人,固然贤妃温柔大度,样貌也是美丽动人,但她心有顾忌,表面上恩宠,实际上却并不是多么喜欢。 当然,皇帝是什么心思,孔尚瑾也没有任何插嘴的余地,真要掺和进后宫的争斗,那才是自己找死。 原本这位贤妃进宫的时候,还有几分世家贵子的傲气,却不料半年的功夫一晃而过,先帝的孝期已过,皇帝对他不冷不热,皇后却已经有孕了。 贤妃也是聪明人,把傲气放下之后才总算明白过来,宫内可不是镇国公府,不可能任由他为所欲为,尤其是先帝时期的宫妃死的死伤的伤,高阶的一个没有,如今后宫都在皇后的掌控之中,这位皇后出生不高,手段却是不低。 认清了现实,贤妃才会急于争取皇帝的心,这一日也是打听到皇帝在逛御花园才冒着大太阳过来,谁知道皇帝在是在,身边却还有一个外臣。 既然已经来了,贤妃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可不是,整日里窝在殿内人都懒散了,希望没有打扰皇上的好兴致。” 赵旭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怎么会,只是今日日头大,爱妃可不要太累了。” 贤妃微微抬头,见她似乎心情不错的模样,想了想还是说道:“皇上可是累了,这里离臣妾的锦仁宫不过几步路,不如过去歇一会儿。” 赵旭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贤妃,却是笑道:“也好。” 后头的孔尚瑾连忙拱手告退,赵旭这一次也是没有留他,就算再信任这位师妹,把一个外臣带到宫妃宫中,那不是自找没事吗。 离开宫廷,孔尚瑾才微微松了口气,回头看着巍峨的宫城,她心中闪过一丝沉重,如今胡皇后势弱,虽然皇上一心提拔胡家的人,但那胡家早就是个不成器的,哪里有可用之人,幸好胡皇后如今有孕,若是能一举得女的话,一时之间倒是能够稳坐中宫。 赵旭身为皇女的时候,因为不受先帝宠爱,内眷出生都只是一般,如今登基之后,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四个高位的妃子,都是近一年来,先帝亲自指了婚的,先帝的意思大概是利用后宫,收服这些勋贵,但同样的,这样的局势,会给未来的皇帝造成极大的变化。 站了一会儿,孔尚瑾摇了摇头,暗道自己也是想太多,毕竟如今赵旭还是身强体壮的时候,皇女们的影子都还没见呢,与其担心至少得二十年后才面临的再一次储君争夺战,还不如先把手里头的事情踏踏实实的做好,若是明朝强盛,赵旭也不会让自己的晚年,陷入跟先帝一般的尴尬境地吧。 心中的忧虑一闪而过,孔尚瑾便将这些念头甩出脑袋,毕竟以现在的局势来看,考虑这一切都为之过早。 比起思考远在未来的夺嫡之争,孔尚瑾如今面临的问题更多。 虽然如今户部的人对她颇为善意,但这种善意是建立在威逼利诱的基础上的,若只是她手中那些个把柄的话,对那些人来说,恐怕也是不痛不痒。户部都是人精,她一日不能兑现自己的承诺,那些人就不会真的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这些年明朝还算顺风顺水,但一场大型的战役打下来,国库肯定是空虚的,外加上先帝时期皇女们的夺嫡乱战,内耗的也是有些厉害。 皇帝哭穷不是假话,户部没钱也是真事儿,能够让国库充盈起来,无非是开源节流两种办法。 节流的话,皇帝借着给先帝守丧的机会,将宫中各种供给减半,但这样的做法不过是杯水车薪,毕竟皇帝总不能将官员们的俸禄,军士们的军需都减少了吧,这些才都是大头呢。 开源的话,加重赋税倒是一个办法,但只要不是只顾自己快活的皇帝,显然都不会选择这样的办法。 孔尚瑾一门心思想着开源的办法,只觉得头都破了,可怜她上辈子也当了不短时间的官儿,但那时候人家讲究的人均gdp什么的,更多是摆到那些新兴的产业上头,她主管的也是那一块儿啊,但是现在,你跟人家讲讲互联网,说说网商看,不以为你是个疯子就不错了。 绞尽脑汁的思考之后,孔尚瑾唯一想到的就是,现代十分便宜的玻璃,这时候还是高档货,但可惜的是,她压根没有那个手艺,学生时期倒是应该记过各种化学反应的公式,可怜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已经还给老师了。 她倒是记得玻璃好像是沙子炼制而成的,但这要是真的那么简单的话,智慧的人民还用得着花上几千年的时间才给普及。 有时候生产力决定了出现的东西,孔尚瑾压根不是技术女,所以只能将那些不着调的东西抛到脑后。 不过孔尚瑾想不出来,不代表整一个户部的人都想不出来,户部可不是只有一个尚书几个侍郎而已,下头郎中和员外郎主事都能组成一个排,更别说下头不入流的副使和大使了,这些人里头,总有几个有见地的。 孔尚瑾将下头递上来的折子看了又看,要知道许多的副使大使,其实都是举人补缺进来的,这些人一向不受重用,如果没点门路的话,一辈子就只能待在下头。这些人的折子,若不是事关紧要的,压根到不了尚书的面前,孔尚瑾面前的这些,还是花力气去寻来的。 这一翻倒是真的翻出几本有意思的,若是做得好的话,倒是能解燃眉之急。 首先是赃罚库大使吕廷文,赃罚库接管官府罚没的东西,但事实上,许多珍贵值钱的东西,很快就会被处理,剩下会归到库里头的,一般都是鸡肋一般的存在,上面看不上的那些。 一般而言,赃罚库的大使副使也会监守自盗,一些值钱点的便替换或者直接偷渡出来,反正也不会有人管。 不过这位吕大人倒是个刚直的,家里头给他花了钱走关系进了户部,结果这位把同僚都得罪了大半,如今据说赃罚库都满出来了。 孔尚瑾也是哭笑不得,这样刚直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官场,但如今她倒是觉得那满脸褶子的大人十分可爱,赃罚库的东西一般来自于勋贵世家,先帝最后几年,被抄家灭族的大家族不在少数,就是上面看不上眼的那些东西,放到一般人家都是十分珍贵的。 在看见吕廷文这个折子的时候,孔尚瑾脑袋里头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比如拍卖,比如展销,反正是要把那些放在库里头积灰的东西马上卖出去,不管多少,总能解一时之急。 当然,这个办法只能偶尔用一次,毕竟抄家这样的事情,可不是日日都有的。 再有一个,便是户部承运库的副使赵志龙,这位据说是个十分会专营的人,至今不能升任,实在是家世太差,功名也只有一个秀才。这位赵志龙也是上折子最勤快的副使的,人家几个人加起来都没她一个月来得多。 赵志龙的折子大部分都在歌功颂德,这样的人才真是可惜了,职位太低,否则混到哪一个大人面前的话,总能找到出路的。当然,这位一直被压着,恐怕也是她的顶头上司动了手脚。 孔尚瑾原本也是不耐烦看这样的折子,差点没把这个人错过了,幸好赵志龙的书法一般,文笔倒是不错,居然能把歌功颂德写的跟话本似的,孔尚瑾觉得有趣,便多翻了一番,这才看到了这个有真材实料的折子。 赵志龙出生底层阶级,甚至比一般的农民都不如,全靠着全家人的供奉和自己的摸爬滚打才挤进户部,这位要是去了赃罚库的话,肯定会如鱼得水,得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不过就是在承运库,赵志龙也时时刻刻在想办法发家致富,满门心思的专营,倒是真让她摸到了一条路子。 朝廷的驿站如今都是公用的,虽然私底下也有私用,但这都是台面下的事情,若是被抓到,其实都是犯了大明朝法例的。 赵志龙倒是胆子大,居然直接提出,用朝廷的驿站作为民用。 她这个想法实在是大胆,当时不是没有大人看到,直接批断这个赵志龙是想钱想疯了,私底下夹带一些东西谁也不管你,但直接摆到皇帝的御前,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不过孔尚瑾的想法却不同,她来的年代,快递可不要太发达,但是现在,就是送封信也得靠顺路的人,富贵之家倒是还好,百姓之家则十分艰难。 孔尚瑾脑袋里头闪过无数念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若是能行的话,这倒是一个长期来钱的路子,钱不在少,积少成多,总比硬生生的增加赋税来得好不是。 她先让人把那吕廷文叫来,这位吕大人一走进来,孔尚瑾简直以为自己看到了包青天,那黑炭的模样,那严肃的神情,那正直的眼神,简直不用化妆就能让人大喊青天了。 吕廷文原本对孔尚瑾不以为然,若不是她有战功在身,还有一个让爵的美名,这位清高的正直的吕大人可不会是现在的好脸色,在她眼中,这些勋贵世家的纨绔子弟,一个个占了朝廷上的位置,简直是国之禄虫。 孔尚瑾也不在乎这位大人的严肃认真,若不是她这份认真的话,赃罚库也不能满满的。等孔尚瑾将自己的主意一说,这位吕大人倒是激动起来,简直要把她视作知己,来一个彻夜长谈了,那种火热的眼神,实在是让孔尚瑾浑身不自在,天知道她压根不是那种两袖清风的人啊,她奉行的可是水至清则无鱼。 好不容易说完自己的想法,将这位吕大人哄走,孔尚瑾揉了揉眉头,索性让人去把赵志龙叫来。 等赵志龙一来,孔尚瑾倒是乐呵起来,这两人压根就是两种风格的,赵志龙长相其实还不错,略显清秀,不过整个人带着一种奸猾的感觉,两只眼睛一直滴溜溜的,精光外放,她算是明白,为啥以前的大人不喜欢这位了,表象太聪明的人,给人的感觉却是不太好。 不过在孔尚瑾看来,赵志龙只有点小聪明,否则的话她不会精光外露。当然,这样的人倒是也好。 赵志龙人还没进门呢,就来了个五体投地,笑吟吟的喊道:“参见大人,下官仰慕大人声明已久,今日一见大人风采,果然日月无辉,大人的威仪,真是下官此生仅见。” 孔尚瑾差点没有一口茶喷出来,拍马屁拍到这样的程度也是够了,她眼神一动,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那赵志龙急得满头冷汗的时候,才笑着问道:“你可知道我今日为何传你过来?” 赵志龙原本只被见到左侍郎的欢喜冲昏了头,这会儿倒是反应过来,她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哪里值得左侍郎亲自接见。一想到这些,赵志龙便战战兢兢起来,难道自己收受贿赂的消息被上头知道了,不应该吧,才十两银子,左侍郎哪里用得着亲自出马。 孔尚瑾挑了挑眉头,直接将那折子递过去,赵志龙一看才醒悟过来,连忙喊道:“大人,我,我这都是异想天开,那时候下官刚进户部,真是昏了头才想出这样的主意,大人,下官真没有冒犯天威的意思。” 孔尚瑾被她喊得头疼,也不卖关子了,只是说道:“好了,别嚎了,几年前的事情,本官现在找你,怎么可能是为了这点小事。” 赵志龙听了,但显然还有些战战兢兢,硬是跪在地上不起来。 不得不说,这样毫无骨气的文人,孔尚瑾也是第一次见到,索性也不逼她起来,直接说道:“本官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具体怎么做,你回去仔细想想,再写一份详细的折子上来,若是做得好的话,皇上面前,本官自会替你讨赏。” 赵志龙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简直是天上掉下了个大馅饼,她几乎以为孔尚瑾是说玩笑话呢,但随即一想,就是这位大人要找乐子,也不会找到自己的身上,顿时精神为之一振,恨不得现在就拿出那个方案来,那可是皇上啊,若是能得到皇上的赏赐,她这辈子也是值了。 第85章 银子 驿站的改制,朝廷之中反对者甚众,许多顽固派都觉得,这样的改变丢了朝廷的颜面,有失体统。只是这件事由孔尚瑾一力主张,皇帝摆明了是支持的态度,这到底没有伤害大部分人的利益,渐渐的那些大臣也闭嘴了。 能这般雷声大雨点小的通过这件事,也会孔尚瑾紧紧抓着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话里话外那就是为了老百姓过的好一些鞠躬尽瘁了,就是赵旭一瞬间也觉得,自家师妹压根没把赚到的那些银子放在眼中,根本目的是服务那些困苦之中挣扎的老百姓。这要是谁还一直反对,抓着这件事不放的话,那不就是贪官,阻挡百姓过好日子的恶人了吗。 谁也不愿意担上了这个恶名,再一看孔尚瑾的收费实在是低廉,一般的信件几个铜板就能送到千里之外,大型的货物虽然收费贵了一些,但比起请镖局走货,也是便宜许多,富贵人家自然更加乐意派自己人护送,但对老百姓而言,能省的一些是一些。 一开始的时候,驿站便邮局其实是有些亏本的,孔尚瑾不得不支付许多额外的支出,沈尚书抓住这个事情,每每就要把她叫去痛骂一顿,若不是有新帝的意思摆在那儿,可不是骂几句就能完事儿的。 只是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邮局的便利便显露出来,老百姓一开始不太能相信这样的新鲜事儿,但总有几个大胆尝尝新的人,等他们得到了便利,自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成了一种新的风尚。 给百姓传书信其实真的赚不了多少钱,连驿站那些人的俸禄都赚不回来,但渐渐的,运送大型货物的机会也多起来,毕竟比起镖局或者自家押送,靠驿站走货不但方便而且安全,只要不是胆大包天的任务,一般的山匪盗寇还真没有敢直接跟官府作对的。这些东西才是大头,一个月的功夫,足以让户部的人看见其中的暴利。 比起现代那竞争激烈的邮递行业,这时候几乎就是垄断的生意,镖局倒是也有吃这一口饭的,不过他们生意的对象相差有些大,固然有利益冲突,现在看来还不算大。当然,等邮递完全成熟之后,将镖局一个个都挤垮也是可能的,孔尚瑾自然意识到这一点,倒是有意招揽镖局那些身手不错的镖师。 看见利益之后,不用孔尚瑾盯着,户部自然一个个忙着将事情办好,沈尚书也是无话可说,之前那些话成了最打脸的事情,骚的她都不想去衙门了,偏偏孔尚瑾像是啥事儿没有发生过似的,依旧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人人都说孔大人平易近人,和煦如春风,差点没把沈大人气死。 邮局的事情发展的顺利,孔尚瑾也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将那位赵志龙的功劳放到了御前,赵旭一看倒是乐呵起来,各部之中,抢占功劳的事儿从来不少,这个师妹倒是好,生怕把哪个人忘了似的,赵旭忍不住笑道:“你倒是大方。” 孔尚瑾笑了笑,拱手说道:“微臣自然是知道,无论如何,皇上都少不了微臣的好处,自然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 赵旭被她的马屁拍的十分舒服,哈哈一笑,点头说道:“这个赵志龙倒是也有一些想法,不如就提拔为户部主事吧。” 户部主事是正六品的职位,赵志龙原本可只是从九品,几乎就是不入流的官员,这可比三级跳还要厉害。当然,一个正六品的户部主事,还是个没有实在岗位的主事,在京城里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赵旭这一手不仅仅是卖自家小师妹一个面子,更多的是让下头的那些大臣们看看,她可是赏罚分明的,谁要是做了利国利民的实事,就能得到丰厚的赏赐。 孔尚瑾挑了挑眉头,倒是没料到赵旭这般大方,那位赵志龙可算是走了大运。不过赵旭这一手,恐怕还有几分意思是给自己找助手,生怕她在户部孤立无援,想到这些,孔尚瑾又说道:“这个赵志龙确实有几分本事,心思也灵活,怕只怕将来的心思太灵活。” 赵旭倒是不在意,摆了摆手说道:“她若是能用,你便用着,若是不能用,便也不要姑息,朕自然会处置。” 孔尚瑾想了想,赵志龙虽然小心思不少,却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做事的分寸,便暂时先把这事儿放下了。 比起走了大运的赵志龙,吕廷文却是倒霉了一些,虽然她兢兢业业的将赃罚库的大门守好了,但说到底这都是她的分内之事。 其实比起邮局的事情来,赃罚库的拍卖会倒是更加顺利,没有人将目光放到这个上头,那些一般二般的玩意儿,上头的大人们都不放在眼中。 赃罚库的东西还真的不少,分批的拍卖出去,收回来的银子居然大大超乎孔尚瑾的预料,倒是让赵旭高兴了一把,当然,这样的好事儿不常有,没几次下来,赃罚库就得空了,可见无本买卖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相比于油嘴滑舌心思狡辩的赵志龙,孔尚瑾其实更喜欢耿直的吕大人一些,但吕大人显然没有一下子就提拔上去的功劳,让她禁不止的感慨,老实人在哪里都是吃亏的。 想了一下,孔尚瑾便提议道:“皇上,这位吕大人功劳其实也不小,她这样的性格,在京城难以做出功绩来,若是能下方,或许不错。” 赵旭听了这话倒是微微吃惊,看向她问道:“怎么,瑾儿很喜欢这位吕大人,朕可是听说了,处理赃罚库的时候,这位吕大人没少顶撞你,有时候甚至敢当年指责上司的。” 孔尚瑾却笑着说道:“这些有什么,做错了,有人能够当面指出,那是一件好事儿。” 赵旭听了这话倒是佩服起来,笑着说道:“当年老师说的不错,你年岁虽小,却是我们师姐们几人之中最心宽沉稳的,这要是换了那沈启山,怕是不把人打压下去不成事儿。” 赵旭想了想,便又说道:“方才看见吏部上书,说湖州下属青州知县病逝,有了空缺,不如就让这吕廷文去吧。” 孔尚瑾一听倒是乐呵起来,那湖州可是鱼米之乡,青州更是出了名的丝绸之府,向来都是油水丰厚的缺,为此那青州知县在任上病逝之后,不少人找门路想走这个缺,谁知道如今皇帝神来一笔,直接将吕廷文派过去。 不过吕廷文过去倒是十分合适,她那个性子只要不变,或许真的能把青州治理的干干净净。孔尚瑾连忙说道:“谢陛下恩赐。” 赵旭却笑着说道:“吕廷文……倒也合适。” 等吕廷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出任知县的事儿已经确定下来,不说别人,就是吕家人也是大吃一惊,要知道吕家不过是没落的家族,原本也就是三流的家族,如今更是不入流,当年吕廷文会读书,家里头送她进户部可是花了大力气,谁知道银子倒是花了,却得不偿失。 吕廷文的性子,自己认准的事情谁说也没有用,幸好家里还有一些底子,倒是不至于过上捉襟见肘的日子。但这么些年下来,吕家人已经断了让她上进的念头,谁知道这会儿天上掉下馅饼来。 前段时间赃罚库的大动作,吕家人也是知道的,他们不是不想从中讨得一些好处,但深知吕廷文的性子,让她跟上司说好话,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知县的认命一下来,吕家人倒是乐呵起来,那可是青州知县,那样的地方,就算是不贪,他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吕廷文也知道其中孔尚瑾出了大力气,心中也是感激,难得正儿八经的谢过了这位顶头上司。 孔尚瑾看着她脸颊都红彤彤的,倒是也不为难她,笑着说道:“吕大人,这次圣恩浩荡,你可要好好办差,别让皇上失望。” 吕廷文连忙说道:“属下接旨,此次前往青州,定当不负圣恩。” 那认真的态度,简直让孔尚瑾不好意思打趣了,她倒是还怕这位大人太过于刚直,别一个商业丝绸之地,到时候弄成了三不像,总也提点了几句。这一说她倒是发现,这位吕大人并不是一味的刚直,心中还有几分主意。 打发走吕廷文,孔尚瑾倒是放下心来,只要这是个心中有成算的,青州的百姓算是有福了。 没等她清净一会儿,赵志龙找上门来了,一进门又是行礼又是叩谢,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是她祖宗呢。 孔尚瑾抽了抽嘴角,这些日子她跟这家伙也熟悉了,索性将案上的书册扔过去,没好气的说道:“成了成了,还给本官来这些虚的,假不死你。” 赵志龙却笑嘻嘻的说道:“大人这话却是愿望下官了,下官句句真心,天地可鉴。” 孔尚瑾一听倒是摇了摇头,无语说道:“你这张嘴,真不该留你在户部,调到礼部才更合适。” 赵志龙连忙说道:“大人可千万别,下官这辈子就跟随大人您了。” 孔尚瑾挑眉看了看她,只看得她不舒服了,才笑着说道:“皇上对你的赏赐,你就好好接着,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中也得有个成算,若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不用别人出手,本官先收拾了你。” 孔尚瑾平日里总是嘴角含笑,看着十分温和的模样,这会儿眼角带着一丝锐利,便把战场上带出来的杀气都展露出来。那赵志龙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说道:“大人,下官,下官……” 孔尚瑾却已经收了那份戾气,微微笑道:“赵大人不必紧张,该你的,拿着也没什么,只要你有分寸,本官也不会多管闲事的。” 赵志龙吓得满头冷汗,微微抬头看了眼孔尚瑾,心中琢磨着这位大人的意思,但看着孔尚瑾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便觉得有些害怕,是谁说这位大人温和可亲的,都是骗人的。 吓唬了赵志龙一番,孔尚瑾才心情颇好的下班了,其实比起现代,古时候的官员要苦逼很多,十日一次的大朝会午夜时分就得起床,穿过半个京城前往午门,孔尚瑾住在永宁候府稍好一些,但凌晨三时就得等在午门之外等待,一直到凌晨五时,宫门才会开启,百官依次进入,偏偏这还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的“荣幸”,一般人求都求不来的。 不仅仅官员,就是皇帝也是这般闻鸡起舞!幸好大朝会只有十日一次,五日一次的小朝会便宽松许多,平日里没有大事儿,皇帝也不会日日将大臣们唤道宫中。毕竟一次朝会就得花费大半天的功夫,天天这样的话,真不用办事儿了。 若是不朝会的日子,大臣们早晨六七时,也就是卯时也得各就各位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点卯。一直到下午三四时才能离岗,这时候叫做散衙。孔尚瑾这段时间忙得马不停蹄的,天蒙蒙亮就得出门,晚上也不能按时回去,连带着许多天都没有好好去跟永宁候和冯氏请安,这一日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索性便按时离开了。 说来也是好笑,上辈子的时候,她起得晚睡的夜晚,如今到了古代,变成了起得早睡得也早,没办法,都是作息逼得。 相比上辈子那时候,她倒是更加喜欢现在。 难得早归,孔尚瑾还特意去天香楼转了一圈,买了一些精致的糕点回家哄老爹,想了想又让来顺带了一些,直接送去了秦府,她肯定还得忙上一段时间,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时间去秦府拜访了。 回到家中,刚刚换下衣裳,还没等她往冯氏那边去,外头却传话说三房的侄女孔青瑜过来了。孔尚瑾微微一愣,心中有些疑惑,她跟三房的几位侄女向来疏远的很,不知道她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请她进来吧。” 孔青瑜考了几年最终也只有一个同进士,又是庶出的女儿,马氏自然不可能为她用心,虽然有侯府在,最后也只是在礼部补了个缺,不尴不尬的待着。用永宁候的话说,这个孙女就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没啥真本事,也就不想硬是提拔。 不得不说,孔家的女儿模样都还不错,孔青瑜看起来也是个端方君子,行礼之后便说道:“这段时间小姨可是瘦了,不仅老太太,就是侄女看着也是心疼。” 孔尚瑾笑了笑,只是问道:“瑜儿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看着她随手拿过的茶杯就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孔青瑜脸上闪过一丝嫉妒,但很快压了下去,她心中很是明白,别说是她了,就是大房那位嫡长孙,在侯爷和老太太的心中,怕也没有这位四姨来得重要。 孔青瑜虽然有百般的坏处,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很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利,所以她才愿意娶了商家出生的孙氏,果然孙氏进门之后,给她带来许多好处:“是这样的,小姨手底下不是有些赃罚库的东西在拍卖,孙氏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便想问问小姨,他们孙家能不能搭把手,也不需要多好的,帮着处理一些户部的东西。” 孔尚瑾一转心思便知道了,怕是孙家想要跟户部搭上关系,插手这次拍卖会的生意,所以才请了孔青瑜过来说话,不过她倒是也不介意,只是笑着说道:“只要价格合适,户部自然也不会排斥,这样吧,你让孙家主去户部一趟,下面的人,我会吩咐一声。” 孔青瑜听了自然高兴,但从孔尚瑾的话里头也是明白过来,这位的意思是,若是价格不合适,她也不会大开方便之门。 等回到房中,孔青瑜将这事儿一说,孙氏倒是不在意的说道:“是该如此,小姨在户部也艰难的很,咱自然也不会给她添麻烦,放心吧,我娘有分寸着呢。” 孔青瑜听了,却带着几分嫉妒说道:“都是一家女儿,偏偏差这般多。” 孙氏只当没听见这抱怨的话,平日里孔青瑜说的多了去了,在孙氏看来,孔青瑜不过是庶出的庶出,多少人家对这样出生的女儿,连看顾都不看顾,她能进礼部,已经是永宁候的面子,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第86章 祭祀 户部的局面一旦打开,渐渐的,下面的人也意识到,这位新上任的户部左侍郎孔大人,是真真实实要做一些实事的,整一个户部,有才能的人实在不少,见如此,自然有人慢慢投诚过来,这可不跟一开始孔尚瑾动用心机,逼迫而来的截然不同。 户部沈启山也是个人才,只是她出生不低,眼光也放得太高,以前忙着帮三皇女出谋划策,在户部上头便少了几分耐性。 户部那些心灰意冷的人,如今又被孔尚瑾的一把烈火给熊熊燃烧起来,一时之间,左侍郎的房门口,倒是门厅热闹的很。 孔尚瑾对这样的情况自然欢迎的很,她并不嫉妒别人的才能,就算这些人中,将来有人能靠着本事爬到比她更高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是好的办法,利国利民之策,她就会用心去做,所得的功劳,也大大方方的呈到御前,一时之间,在下属之中的名声倒是风头无二。 沈尚书心中懊恼,但孔尚瑾做事很有分寸,像是茶、盐、漕运之类的,她向来不插手,这三样可是户部最来钱的东西,孔尚瑾这么一放手,自然给了沈大人很大的便利,要知道前任的左侍郎可是二皇女的人,那位不事事跟她对着干就不错了。 孔尚瑾让了一步,沈尚书也总不好逼迫太过,所以许多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户部蒸蒸日上,皇帝对她也屡屡夸赞,沈尚书虽然心中不痛快,也只能压在心底。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切也是孔尚瑾故意为之。 茶盐什么的,利润确实是很高,但同样代表着麻烦,这些上头的利润,常年掌握在某些人的手中,她想要有什么大动作,也得等到赵旭站稳了脚跟才成,否则只靠着一腔热血,只会碰的头破血流。 比起大刀阔斧的改革,孔尚瑾更喜欢慢慢的蚕食,毕竟每一次的改革面临的都是鲜血,如今明朝大战之后百废待兴,又经历了皇女们的政变,新旧两帝的交接,并不适合有天大的动作,否则的话对百姓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户部的动作不断,但都是小动作,但获得的收益却实在是不少,看着日日丰盈起来的国库,赵旭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连皇后动了胎气也不能阻挡。 不过孔尚瑾却不满足,将目标放到了海运之上。 明朝并不禁止海运,但都是私人船队,去的地方也不远,孔尚瑾脑海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正好赵旭也曾靠着海运发家,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 于是第二年的春天,即使有反对的声音,明朝一百五十五艘大船组成的船队终于出发了,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更加遥远,更加危险,也会带来更大的利益。 在出海这样的大事情掩盖下,孔尚瑾频繁发布下去的政令似乎更加不起眼了,譬如平民开荒可以却官府领取一定的种粮,当年只需要还上相同重量的粮食即可,开出来的荒地便归给那人,前三年都没有任何的税务。 这年头良田的价格是惊人的,但同样的,老百姓拥有的田地其实也不多,毕竟越多的土地代表着越多的税务,若是平白去开荒,没等本钱赚回来,先得被税务拖垮了。 这条政令看着简单,但要一层层的实施下去也是艰难,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若是当地的父母官不照做,上头还能一个个都知道处罚不成。 这时候邮局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一个政令下来,每处的驿站都贴出告示,先弄一个众所周知,就算那官员还想讨得一些好处,在民意面前,也得收敛几分。 荒地开出来,三年之后便又是一片良田,荒地回本难,可良田老百姓可喜欢着呢,一时之间,民间开荒的风气越来越大。 等官方的大船出海之后,孔尚瑾一直忙碌的日子总算是空闲了一些,户部的事情都是按部就班的,她也不用时时刻刻的盯着,倒是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去秦家的日子少之又少,如果不是韦氏和秦玉双知道她忙碌的连家都难回,恐怕心中也得有意见。 难得闲暇,孔尚瑾自然是要去秦府献献殷勤的,正巧韦氏想给秦将军做场法事,作为未来媳妇,孔尚瑾自告奋勇,陪同一群老弱内眷往山外的寺院去。 韦氏坐在车中,看见儿子有些神色不思的模样,忍不住笑着说道:“怎么,惦记瑾儿了?” 秦玉双脸颊微微一红,却是坐直了身体,抿了抿嘴说道:“她这段时间忙得很,方才看见的时候,像是瘦了。” 韦氏会心一笑,伸手拉住儿子的手,笑着说道:“放心吧,永宁候府还能看顾不好自家的小姐。” 不等秦玉双说话,韦氏继续说道:“也是你娘的孝期耽搁了,幸好再有半年就过了,侯府那边也传了话过来,希望明年年头就把婚事办了,毕竟你跟瑾儿年纪都不小了。” 秦玉双的脸颊通红一片,却听韦氏说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这几年看着,瑾儿是个好的,以后啊,我这个当爹的也能放心。” 秦玉双其实是有些不放心家里的,他若是出嫁的话,以后真的只剩下孤儿寡父的,只是这话他心中想想罢了,不管是父亲还是妹妹,都不会同意他留在家中。 秦玉双叹了口气,低声说了一句:“我舍不得爹爹。” 韦氏听了倒是也是一腔不舍,最后一想又觉得自己好笑,这算起来至少还得一年呢,哪里有这么快的:“你啊,过了年,你算起来就得十八岁了,瑾儿可到了弱冠之年,就是爹想多留你两年,恐怕永宁候府也不会答应。” 车子慢慢走着,孔尚瑾在外头陪着秦玉邦骑马,早春的风景十分不错,这会儿微风徐徐,骑在马上也是一种享受。 秦玉邦对未来大嫂十分仰慕,一路上就唧唧咋咋的没完没了,难得孔尚瑾也有这份耐性,并不应付了事。 说了一路,秦玉邦不口渴,孔尚瑾都替她觉得累了,便打趣着说道:“玉邦,你一路上嘴巴就没合上过,也不怕吃了沙子。” 两人关系亲近,秦玉邦听了她的打趣也不觉得什么,反倒是笑着说道:“这是因为难得见到尚瑾姐姐,我这些话都积了几个月了。” 孔尚瑾觉得好笑:“过年的时候不是刚见过。” 听了这话,秦玉邦先叫起来:“过年的时候尚瑾姐姐比谁都忙,哪里有什么说话的机会,再说了,我可不能当蜡烛。” 这话倒是实话,过年的时候孔尚瑾几乎忙晕,各种各样的宴会,以前她都可以不参加,如今却不行了,她若是不去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孔大人多么清高呢,为了将来行事方便,孔尚瑾也不得不应酬一番,连带着去秦家的时间也短,通常也只能跟秦玉双说说话儿。 瞧着秦玉邦挤眉弄眼的模样,孔尚瑾挑了挑眉头,笑着说道:“我可是听说了,过年的时候你跟琮儿玩得好,把旁人都抛到脑后了。” 秦玉邦被拆穿,却还是说道:“那可不一样,琮姐姐花样多,我们是玩得好,但尚瑾姐姐可是无可替代的。” 秦玉双与孔尚瑾订了亲,辈分也就高了一辈,不过秦玉邦到永宁候府的时候,跟孔尚瑾的一群侄女都是平辈相交,想来也是,她年纪原本就小,愣是抓着辈分不放的话,难免更加生疏。 孔尚瑾摇了摇头,暗道孔青琮的日子倒是逍遥的很,全家上下就她过的最顺趟。一会儿功夫,马车终于到了皇觉寺下,秦玉邦殷勤的过去将自家老爹扶下马车,孔尚瑾却是搭了一把手,将自家未婚夫郎搀了下来。 因为是给秦宝山做祭,秦家一群少爷都跟着一块儿来了,为表诚心,一群人从山脚下慢慢往上爬,韦氏和一群少爷都是身娇体弱的人,后半段几乎是靠着别人搀扶上去的,倒是秦玉双看着身板儿不错,最后还能给韦氏搭把手。 孔尚瑾显然也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个风吹就倒的体格,这会儿更加满意,对着秦玉双看了好几眼,弄得后者脸颊通红,进殿的时候狠狠瞪了她一眼。 孔尚瑾自觉皮糙肉厚,一点儿也不在意,反倒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递过去一个满是笑意的眼神。 等到了殿内,众人都戴上了肃穆的神情,作为半子,孔尚瑾站在秦玉邦的身边,一起参与了这场祭祀。 袅袅升起的烟雾让整一个大殿带上了说不穿道不明的味道,孔尚瑾注视着一脸肃穆的僧人,心中也有些许惆怅,从头至尾,她只见过秦宝山临终一面,但那一面至今让她记忆犹新。 等祭祀结束,韦氏才说道:“你们不必在这里陪我,好容易才出来一次,都出去走走吧。” 这话一出,几个庶出少爷都带上了一丝兴奋,他们比秦玉双还要惨,秦宝山还在的时候,韦氏还能经常带着秦玉双出门走动走动,但那时候他们年纪都还小,从未出过门,等秦宝山死了,又得在家守孝,却是更加不能出门了。 秦玉双有些不放心第一次出门的一群弟弟,虽然也有心陪着孔尚瑾走走,但还是说道:“我陪着弟弟们去后头走走吧,皇觉寺地方大,别迷了路。” 秦玉邦有些不想去后头,皇觉寺的后院有什么好走的,便说道:“那我跟尚瑾姐姐到处看看吧,若是有什么好玩的,便给哥哥们带一些回来。” 一群弟弟都在,孔尚瑾也不可能跟秦玉双单独相处,索性就跟着秦玉邦往外走。皇觉寺是皇家寺庙,香火十分旺盛,山脚下甚至还因此繁衍出一个市集来,千奇百怪的东西应有尽有,据说佛诞大典的时候,甚至比元宵灯会还要更加热闹。 秦玉邦平时是少年老成的模样,在孔尚瑾身边的时候却显得分外的好动,大概是两人一个相差数十岁,一个是孔尚瑾对她一直十分宠爱,在她的生命中,这个大嫂其实是跟母亲一样的存在,事实上秦宝山还活着的时候,见到这个女儿的时候也是不多。 因为不是佛诞,山脚下的市集还算冷情,秦玉邦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没一会儿便买了不少东西,孔尚瑾看着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这些东西粗糙的很,也没啥乐趣,你买回去有什么用,好歹也仔细看看,钱也不是这样花的。” 秦玉邦却说道:“都说尚瑾姐姐最会赚钱,还这般节约,这些都是小钱,虽然没啥用,但买回去哥哥们看个新鲜也是好的,他们也不像我们能出门逛逛,平日里无聊的很。” 孔尚瑾听了这话,倒是也不阻止,只是私下觉得,她随随便便买的那些粗制滥造的香囊,恐怕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不过虽然大部分的东西都看不上眼,甚至还不如京城市集上的精致,倒是也有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那些号称开了光的小东西孔尚瑾也不去看,倒是一些色彩鲜艳的小珠子串在一起的链子,小摆件,倒是有些别致。 一路下来,孔尚瑾也稍微买了一些,好吧,事实上一直都是她在付钱,只不过她唯一看重的,却是一个用菩提子串接组装而成的小兔子,难为那小兔子栩栩如生,想到秦玉双就是属兔,孔尚瑾一眼便看中了。 秦玉邦一看倒是乐呵起来,撞了一下她说道:“就知道讨好哥哥,也不给我买点东西。” 孔尚瑾拍了拍她的肩头,笑着说道:“怎么,一路买下来还不够,想要什么你自己拿就是。” 秦玉邦撅了撅嘴巴,无奈的说道:“真是没有诚心。” 不过话虽然这般说,秦玉邦对于她时时刻刻把自家哥哥放在心上,也是十分满意的,那摊子上还有其他的动物,不过秦玉邦都没有挑,只是选了几样珠子,显然也是想要避开孔尚瑾的惊喜。 第87章 印子钱 逛了许久,直到手里头的东西拿不下了,秦玉邦才恋恋不舍的回到皇觉寺中,其实也难怪她这般兴奋,因为年纪小,身边也没有女性长辈在,韦氏总是不放心她出门,后来孔尚瑾出现稍微好了一些,但孔尚瑾事情多,总不可能常常陪着她的。 回到皇觉寺中,韦氏还在听大师讲经,秦玉双带着一群弟弟在后头喝茶吃素点心,瞧着他们大包小包的回来,倒是笑了:“这可是要把摊子都搬回家了,怎么买了这么些?” 秦玉邦不在意的笑了笑,将东西堆到一群哥哥面前说道:“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尚瑾姐姐买的,送给各位哥哥看个新鲜。” 听了这话,秦玉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孔尚瑾,见她言笑盈盈的模样,顿时红了红脸颊。 秦家一群少爷听了,倒是围着那些东西唧唧咋咋起来,几个年纪小的更是看得兴致勃勃,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些东西压根没有府里头的来的精致。 秦采和秦盈年纪稍大一些,先过来谢过了孔尚瑾,这才围了过去,秦盈双目微微一动,拿起一串珠子,似乎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 孔尚瑾倒是没有料到,这些在她看来有些粗糙的小玩意会这么受喜欢,转念一想也是,秦家一群少爷新鲜东西见得少,不像他们永宁候府,总有人会带一些回去。 不过这年头也就是一转,想着以后给自家侄子买东西的时候,也要带上这些弟弟一份。孔尚瑾见秦玉双只是站在一边,走过去将那小兔子递了过去,秦玉双伸手接过,看着倒是觉得新鲜,笑着说道:“好可爱的兔子,谢谢。” 孔尚瑾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见那边秦盈撅着嘴巴说道:“没有像哥哥手里头那种兔子模样的吗?” 原来秦盈眼尖的看见孔尚瑾单独送了东西,在那些东西里头翻检了一番,却没有发现动物模样的可爱玩意儿。 秦玉邦抬头看了眼自家这位三哥哥,淡淡说道:“那是最后一个了,尚瑾姐姐特意给大哥买的,三哥,这些也不错啊,随便你选。” 秦盈心中还是有些不痛快,但听秦玉邦这般说话,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好闷闷不乐的挑了两样,其实这样的东西也就是看一个新鲜,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真的会用。 秦盈虽然是家里头的三子,但其实跟二子秦采就差了一个月,容貌也是家里头这些兄弟之间最为出众的。他生父还在,便经常在他耳边说些人五人六的话,倒是弄得秦盈心大起来,只是如今都快十五了,偏偏连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秦盈心中将韦氏恨的很。 其实说起来,韦氏对一群儿子并不算苛刻,该他们的一样不少。但如今秦宝山的丧期还没过呢,他自然也不可能出门相看,再有一个,秦玉双嫁给孔尚瑾,别人还都说高攀呢,如今秦家只剩下一个永安伯的名头,谁都知道,秦玉邦这个伯爵还没有人家正五品的官员来的有用,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好的人家哪里看得上他们。 秦盈并不知道这些,只看到秦玉双很快就要嫁入侯府,自己却还没有着落,难免便露出几分怨愤来,却不知道他越是这般,韦氏越是看他不顺眼,要知道秦玉双可是韦氏唯一的儿子,即使秦玉邦也是无法与之相比的。 那边秦玉双显然也知道这位弟弟的想法,却只当是看不见,若是寻常的东西,他让出去倒是没什么关系,但只要是孔尚瑾送的,即使是一花一草,他也不愿意拱手让人的。 秦玉双微微一笑,想到方才听到的事情,看了眼孔尚瑾,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秦玉双一向守礼,在人前很少显得特别亲密,孔尚瑾难得惊讶了一下,便随着他走到旁边坐下,之后才笑着问道:“你若是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之后我再让人送一些过去,家里头还有一套玉质的十二生肖,看着更加精致可爱,偶尔把玩一下也是好的。” 秦玉双微微一笑,显然对孔尚瑾的话十分受用,虽然不在乎这些小玩意,但孔尚瑾能这般说,显然是把自己放到心上了:“那我就在这里先谢谢尚瑾姐姐啦。” 孔尚瑾挑了挑眉,笑着说道:“光口头谢谢可不够,上次你做的香囊不错,可惜上次的已经旧了。” 秦玉双看了眼孔尚瑾,她身上带着的香囊可不就是自己送的,心中又是一喜,只是低头说道:“早就准备好了,原打算待会儿回去就给你的,如今倒是白得了一些摆件。” 孔尚瑾哈哈一笑,秦玉双的针线很好,难得的是做出来的东西都很合她的心意。 秦玉双见她笑得爽朗,微微蹙了眉头,低声说道:“尚瑾姐姐,方才在内院,我意外听见了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孔尚瑾微微皱眉,秦玉双并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之人,这般开口,显然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便说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左右这里只有我们两人。” 秦玉双看了眼那边的兄弟姐妹,才压低声音说道:“我方才觉得闷出去透气,在一个僻静之处听见有两个老爹说话,言语之间提到了尚瑾姐姐,便忍不住多听了一会儿。” 其实那时候他出门净手,见那两人鬼鬼祟祟的便多注意了几分,谁知道偏巧听到了孔尚瑾的名字,这才更加留意。 “他们话里头提到了印子钱,这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事情,被人戳脊梁骨的,偏偏其中一人还说道,有永宁候和尚瑾姐姐在,谁也奈何不了他们太太。”秦玉双虽然是闺阁男儿,但韦氏生怕他出嫁之后吃亏,从小便教导的仔细,所以一些少年郎并不知道的事情,秦玉双却也十分通晓。 孔尚瑾听了这话,脸色便沉了下来,心中明白这是有人借着自己和永宁候府的名头,在外头放印子钱,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不是弄出人命,其实放印子钱的人多了去了,并不会有谁追究,但一旦被人翻出来,不管是对永宁候还是自己的名声,都是一把利刃,一个大把柄。 孔尚瑾心思一转,今日侯府里头并无内眷出门到皇觉寺,这地方可不是一般的仆人都能进来的,再有一个就是,冯氏管家极严,吕氏也不遑多让,永宁候府里头,即使是最缺钱的三房,其实日子也都是好过的,她实在是想不到谁会做放印子钱这般风险极大的事情。 秦玉双见她脸色难看,不由心中有些担心,但很快孔尚瑾便恢复过来,笑着说道:“今日幸亏被你听见了,若是发现的晚,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情来。可得多谢双儿了。” 既然她知道了,这件事就得到此为止,甭管是谁,想要利用自己和侯府赚钱,那可是老寿星上吊。 秦玉双见她这般也微微安心,只是笑道:“哪里值得一个谢字,别管到底是何人,你可别着急上火,反倒是伤了自己的身体。” 见他关心的模样,孔尚瑾心中一暖,伸手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我晓得的。” 这还是两人相识以来,孔尚瑾第一次做出这样逾炬的动作,秦玉双心中微微一惊,下意识的要收回手,却在下一刻停住了,偷偷看了眼另一头,见几人都没有注意,便停止了动作,只是发红的耳朵出卖了他的心思。 入手的手背温暖干燥,带着男子特有的滑腻,孔尚瑾心中有些留恋,但见秦玉双差点没把脑袋垂到桌子底下去,用力一握便放了手,只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尽管如此,一直到离开寺院,秦玉双的脸颊还是红彤彤的,低着头不敢去看身边的人,好几次差点没走错步子。 韦氏看在眼中,作为过来人一下子就猜到些什么,虽然两个孩子感情好是好事儿,但进了马车还是提醒了一句:“虽然是已经定了亲的,但你也要掌握分寸。” 秦玉双一听,羞得满脸通红,连忙喊道:“爹,你都想些什么啊。” 见状,韦氏也知道自己大概是想多了,但方才儿子那模样,真的容不得他想少。虽然是御赐的婚事,但男儿需得矜持,若是婚前就让女儿家的了手,将来恐怕就得轻贱。可怜韦氏也是一片慈父心肠。 那一头孔尚瑾却没有那么多的旖旎心思,离开皇觉寺之后,她便让来顺去打听打听,今日皇觉寺里面,可有什么人跟永宁候府、或者是自己有关的,有些时候,仗势欺人的那些,压根不是那势力头脑的亲近之人,只是拐着十万八千里的弯儿旁枝末节的亲戚罢了。 孔尚瑾把秦家的人送到地方,婉拒了韦氏留她下来吃完饭的邀请。等她出门,出去打听消息的来顺也赶到了,拱手说道:“小姐,今日皇觉寺中的内眷,确有一人与侯府相关,却是咱家的二少爷。” 孔尚瑾微微惊讶了一下,她的这位二哥,在她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嫁了出去,如今都快二十年了,那时候他嫁的人是安国公王家的庶出女儿。 说起来安国公虽然是国公,却远不能跟荣国公,镇国公之类的相比,甚至连一直边缘化的永宁候府都不如。 安国公原本并不是世袭的爵位,不过现在的安国公娶了当时先帝的九皇子,这位九皇子十分受宠,先帝便恩赐安国公不降等袭爵。若是这么下去,靠着九皇子的能耐,安国公也不该是如今的模样,谁知道婚后九皇子没能活过三年就病逝了。 安国公作为驸马,原本就不能参政,九皇子还没活几年就死了,更惨的是,一儿半女都没有给她留下。 这样的情况下,安国公自然是要续弦的,就是先帝也没有话说,尽管如此,到底是更加不待见这位国公爷。 安国公的续弦出生并不高,进门之后倒是生下了一个女儿,只是这位世子身体娇弱,从能吃奶便要开始吃药,好多次都穿出身体不行了的消息。 孔尚矜当初嫁的人是安国公王家的二女儿王柏,是庶出,不过因为世子身体不好,比起来倒是更加受宠。 按照孔尚矜的想法,安国公即使再没落,那也是国公府邸,将来即使是降等袭爵,那也得是侯爵,跟自家老娘都没差了。世子眼看着是个病秧子活不长,将来这一切还不都得是自家妻主的,当年他也不知道找了什么路子,居然真的嫁了过去。 只可惜的是,那位续弦的国公夫人可不是好惹的,孔尚矜嫁过去快二十年一无所出,据说早年的时候倒是怀过胎,但别管多么用心都没能留住,倒是世子妃接连得女,先帝末年,安国公终于去世,爵位自然是落到了世子王杰的头上,成为了如今的安国侯。 这般一来,孔尚矜的日子自然是难过,王柏早就被那位继夫人养费了,本事啥都没有,倒是风流无比,喜爱男色的名头京城皆知。孔尚矜膝下无子,日子自然是难过,前几年的时候,那王柏甚至为了一个青楼出生的小侍,闹到想要休夫的程度,那时候还是冯氏出面,给安国侯府递了话,才把这事儿压了下去。 这些事情孔尚瑾也多少知道一些,但一来她跟这位哥哥并不亲近,相比起来,她更喜欢嫁到严家,虽然有些大大咧咧,却并无坏心思的亲哥哥,二来也是冯氏不想让后宅之事烦扰了女儿,寻常并不许她插手,谁也没有料到,难得去一趟皇觉寺,居然就听到了这样的事儿。 孔尚瑾皱了皱眉头,既然是孔尚矜的事儿,严格说起来已经不是永宁候而是安国侯的事儿了,她也不好直接插手,这事儿还是交给冯氏或者吕氏来处理更好。 孔尚瑾回去将事情一说,冯氏果然气得狠了,等女儿走后就砸了一个杯子,痛骂道:“真是个蠢货,怪道被人害的孩子都生不出来!” 春柳连忙安慰,冯氏当机立断的将吕氏叫来,将事情一说,揉了揉眉头说道:“到底是孔家嫁出去的人,明日你便去安国侯府走一趟,把这件事跟那位太太好好说说。” 吕氏也是心中气闷,真不知道这位二弟怎么这般多事,前几年的事情闹得还不够大吗,若不是侯府撑腰,他还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虽说他没有女儿,但说句实在的话,只要侯府不倒,安国侯府那样的破落门第,难道还真敢为难了他,偏偏自己立不起来,专会这些的邪门路子。 第88章 憋屈 冯氏吕氏都气的很,却不知道那头孔尚矜还觉得自己委屈呢,从当年孔尚矜看不上冯氏给他找的人家,自己作的嫁进安国公府,就知道他并不是那种踏踏实实能过日子的人。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有永宁候府在,不管是家里头公公还是妻主,对他都还算不错,不看僧面看佛面的道理谁都知道。 只可惜这个好景不长,孔尚矜原本就是庶出子,出嫁之前又跟冯氏闹得不太好看,故而冯氏估计着永宁候府的颜面和永宁候的意思,不会对他完全不管不顾,但用心和不用心的区别可差了太多。 安国公夫人见他在家不受宠,除非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否则的话永宁候府并不会插手,胆子便一日日大起来,毕竟谁家里头,公公磋磨女婿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还不是亲生的女婿呢,孔尚矜倒是回家来对着永宁候哭诉了几回,但这样的内宅小事儿,永宁候也懒得去管,都是些小事儿,难道还能让冯氏上门痛骂安国公夫人苛刻晚辈不成。 永宁候是女人,自然不会知道,内宅就是这样的小事儿,才更加让人受不了。其实换一个能忍的,或许日子还不会这般难过,偏偏孔尚矜在家也是娇养着的,一日日的便有些受不了,偏僻那王柏也不是个省心的,新婚刚过倒是稀罕了一段时间,没多久就本性毕露,房里房外就没有一个干净的,全部沾染了一遍。 孔尚矜也是有苦说不出,唯一庆幸的便是,虽然冯氏不待见他,但给他的嫁妆却是不少,吕氏那时候也还算尽心,两千两的银子,置办下来的东西也不算少。 为了自己能够好过一些,孔尚矜手里头的银子便流水似的花了出去,他也是个傻得,有时候王柏问他要银子,哄了几句也不会不给。 银子总共就那么多,又能大手大脚的花上几年,等他的银子被掏空之后,日子自然更是艰难,更可怕的是,王柏被养叼了胃口,问他若是不给,甚至还有拳打脚踢的,后来还是孔尚矜带伤回家哭诉,吕氏过门走了一趟,才算是停止了。 孔尚矜的嫁妆都是有数的,里头并没有多少钱生钱的店铺,很快银子花了个干净,偏偏连个儿子都没有生下来。其中有没有哪位安国公夫人的手段,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孔尚矜曾经回家哭诉过,永宁候给他请了大夫,却只说心情积郁,宫寒严重,不容易怀上,就是怀上也不容易保住。 这日子一日日的熬着,渐渐的孔尚矜倒是学聪明了,安国公府一日不如一日,永宁候府却是蒸蒸日上,等安国公去世,先帝果然没有再恩封,直接给降了爵位,成了安国侯府,而永宁候府这头,虽然爵位没变,却实实在在出了几个掌权之人。这样的情况下,孔尚矜只要多回家走几趟,安国候府也不敢对他怠慢。 可人心就是不足的,娘家越是崛起,孔尚矜心中却越是嫉妒,一边觉得冯氏薄待自己,瞧瞧孔尚香的日子,再看看自己的下场,心中将这位嫡父恨得不行,另一头又觉得,既然妹妹和侄女都是出息的,侯爷那边为什么就不能拉扯一下媳妇,王柏若是能有一份正经营生,说不定就不会日日浪荡。 孔尚矜倒是也不想想看,王柏那样的性子,永宁候怎么可能会出力给她谋差事,更何况王柏从小被养歪了,一般的差事儿那还看不上。 等孔尚瑾进了户部,这位二少爷的心思又活络起来,话里话外想要插手户部的生意,只可惜没等跟孔尚瑾开口,直接被冯氏骂了回去。 孔尚矜自然不会这样算了,只觉得娘家人不管自己死活,便出了这么一个昏招,按着仅剩下的那些银子出去放印子钱,如今已有大半年的功夫,倒是真的赚了不少,有孔尚瑾和永宁候在那边撑着,居然真没有人敢污了他的钱银。 但放印子钱这样的事情,总是容易招惹是非,光是这大半年的功夫,人命倒是没有,但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断,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孔尚瑾和永宁候的名头,已经被人耀武扬威了许多次。 如今既然事发,孔尚瑾自然是要把这事儿了解的,该补偿的补偿,该惩罚的惩罚,至于孔尚矜那边,吕氏过去打了声招呼,那位安国公夫人可不是什么好性子,自然有的他受了,而这一次永宁候府可是不会给他撑腰。 其实在孔尚瑾看来,放印子钱的人固然可恶,但借钱的人明知道那是高利贷,却还是借了钱,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她也得负一部分责任。当然,若是能有利息低有安全的借贷关系,老百姓也不会选择这样冒险的方式,但千年之后,高利贷还是禁而不止,可见其中的利益关系。 孔尚瑾琢磨着国家借贷的事儿,但看看才刚丰盈起来的国库,又觉得头疼的很,这样的民生好事,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起码得她将户部梳理完毕,国库也能支撑得起才成。 没等孔尚瑾将借贷的事情考虑完毕,宫内就出了一件大事儿,直接将她这些杂思击碎的一干二净,皇后娘娘在御花园中滑了一跤,虽然有身边的宫人垫着,到底是动了胎气,被抬回正德宫之后,就落下了一个已经成了型的女胎。 皇后这一胎可算是万众瞩目,宫里宫外多少人盯着,为此皇后也是小心翼翼,轻易不会出殿门,据说连宫内实务也以养胎的名头,交给了下头的几位妃子共理。 好不容易养到快六月了,谁知道却一下子出了这样的大事儿,按理来说,不过是跌了一跤,下头还有人垫着,太医也赶来的及时,不该这么快就落了胎才是。 内宫才是不见血的杀场,无论其中哪些人动了手,皇后这一仗都输得很惨,据说这次小产伤了身体,以后再想要怀上就更难了。 最后传出来的消息,宫内仗杀了一群宫人内侍,死了一个低位的妃子,几个管着宫务的妃子被罚了紧闭,竟是雷声大雨点小。 一些宫人,一个低位的妃子就能让皇后吃了这样的大亏,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孔尚瑾是不信的,只是皇后小产的事情已经画下了句号,别管信不信,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这一日孔尚瑾进宫的时候,见赵旭的脸色难看,也只能安慰道:“皇上,事已至此,您就算是伤心也于事无补,只有您好好保重,才是明朝大福。” 别看孔尚瑾在户部似乎顺风顺水的样子,事实上那是因为她赚钱的法子多,又拉上了大部分户部的官员,有钱大家一起赚,自然就能好办事儿。 除此之外,赵旭手中可用之人实在是少,她在朝堂的根基原本就浅,还有几个皇女遗留下来的人,虽不是处处掣肘,但也总是不顺心。 赵旭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周围的内侍跪了一地,她却只是冷声说道:“前朝后宫,竟是一件顺心的事儿都没有。” 孔尚瑾倒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皇上这话却是不对,至少最近国库丰盈不少。” 听了这话,赵旭的怒气稍稍消去了一些,看了眼一本正经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叹了一声:“那也是你的功劳,若不是瑾儿的话,怕是连户部都……” 说完这话,赵旭摆手让周围的人都退下,才说道:“皇后这次遭了大罪,朕却不能为他做主。” 要说赵旭有多么喜欢自己的皇后,倒是也不见得,不过他们毕竟是少年夫妻,这些年也算相敬如宾,胡皇后虽然家世一般,却是个聪慧的男子,很得赵旭的尊重,这一次皇后出事,赵旭心中确实是难过万分,偏偏到了最后,她只能拿着几个替罪羊出出气。 赵旭的憋屈孔尚瑾也能了解几分,她索性也抛开君臣之别,走到赵旭身边给她揉捏起肩膀来,等赵旭整个人放松下来,她才笑着说道:“师姐还记得师傅说过的话吗,有时候赢得一时算不得什么,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师姐刚刚登基,根基不稳,自然有人小心思多。”不过孔尚瑾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不过他们怕是也知道,师姐一日日大权在握,若是让皇后娘娘生下嫡女,以后便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所以这次才会狗急跳墙。” 孔尚瑾这话虽然夸大了一些,但也是实话,赵旭上位之后,手段十分强硬,她手中有军权,比起先帝对一些臣子的宽容,这位却更加铁血,一时之间朝堂之上肃清的厉害,自然惹了不少人的忌惮。越是如此,那些大家族越是害怕,总有一日皇帝完全无视他们的掣肘,不说抄家灭族,地位的滑落,就足以让她们铤而走险。 那些人动不了赵旭,自然会把目光放到了后宫,若是皇后生下嫡女,那些被送进宫的男子还有什么作用,恐怕这次皇后出事,并不是一家所为,很可能许多妃子世家都掺和了一脚,才会让统领后宫的皇后也无计可施。 虽然知道孔尚瑾的话有安慰自己的成分,赵旭还是心情好了许多,拍了拍这位师妹的肩头,叹了口气说道:“被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朕好受了一些。” 孔尚瑾见她平息了怒气,才说道:“这些道理皇上想必都知道,不过一时大意,才会让人抓住了空子。” 这件事确实也是赵旭大意了,比起前朝,其实她对后宫的掌控更低,毕竟先帝时期那么多的宫妃宫人内侍,不可能全部都逐出宫去,这些人背景复杂,虽然皇后梳理了一遍,但也收效甚微。 此次之后,赵旭也知道应该加重对后宫的掌控,不说这次,先帝晚年徐妃能够犯上作乱,就是因为他居然在自己的宫内,训练了将近百人的“禁军”,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赵旭叹了口气,又说道:“这次苦了皇后了。” 太医说话总是留有余地,虽然口中说养得好的话,以后还有怀上的机会,但谁都知道,这个机会恐怕是微乎其微,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就算是做得再好,恐怕也不稳当。 更让人寒心的是,那胡家在皇后出事之后,不忙着安慰,反倒是想再送一个嫡子进来争宠,实在是让人心寒。 其实胡家的做法也能理解,他们如今的荣耀都是靠着皇后得来的,当年皇后在家并不受宠,据说因为逆生的关系,颇受了一番冷遇。但谁也没有料到,这个不受宠的嫡长子,居然就有这个福分,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宫之主。 若是皇后生下嫡女,胡家自然不敢有其他的心思,但如今皇后遭了难,他们难免先为自己打算,皇后不能生,但家里头有的是能生的人啊,比如一直备受宠爱的嫡出幼子,都是一家兄弟,若是他能进宫生下女儿,皇后抱养过去也是顺理成章,那将来胡家岂不是可以更上一层楼。 话虽如此,胡家急匆匆的举动,还是让赵旭心生不满,那位胡家的小儿子即使被送进宫,恐怕也得不到分毫的宠爱。 孔尚瑾心中琢磨着,不说其他,就是皇后,难道就心甘情愿的让这个从小到大备受宠爱的弟弟,进宫来夺取自己的一切。 孔尚瑾猜测的没错,皇后自然不甘心,不仅不甘心,他还恨,恨胡家人的冷血无情。小产一事对皇后打击极大,即使有赵旭日日的安慰,皇后还是郁结在心,赵旭让胡家人进来原本是好心,谁知道就是胡家人再往皇后的心上插了一刀。 等那胡太天走后,皇后猛地将枕头砸在地上,恨恨骂道:“本宫真是胡家的儿子吗,本宫还没死呢,就惦记上了我头上的凤冠。” 一直陪伴着皇后进宫的宫人如月连忙上前安慰:“皇后娘娘息怒,太太,太太怕不是那个意思。” 皇后却冷笑着说道:“本宫还不知道他们,偏心到没边了,哼,他以为后宫是那么好混的吗,本宫那个弟弟愚蠢的可怜,我倒是想要看看,他进宫之后能够如何。” 皇后缓缓靠在床上,心中转过万千,他心中也是明白,这次之后,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子嗣了,不过这也有好处,为了嫡出女的身份,以后那些后妃只会上赶着巴结,毕竟,明朝可是最重视嫡出的。 第89章 富贵 后宫之事孔尚瑾没有插嘴的余地,事实上如果不是她跟赵旭的关系一直保持的非常亲密,又有十几年的感情在,连安慰的话她也不会随便出口,毕竟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平白无故产生的! 但正因为对赵旭的了解,又有许多年的感情在,孔尚瑾才不能完全放置不理。人都是情感动物,她不愿意看着一起长大的师姐一点点变成一个孤家寡人,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孔尚瑾是个不完全自私的人,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她愿意为自己身边的朋友做出许多事情。 其实一直以来,孔尚瑾心底都觉得,比起自己两世为人,想法和情感都带着一些成人化的冷漠,当年相识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的赵旭,付出的感情恐怕更加纯粹一些。 有时候孔尚瑾会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一份情谊,所以才会格外的重视赵旭,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安慰。 皇后出事,谁都知道有些人动了手,但没有明面上的证据,即使是暴怒之中的皇帝,也不能随随便便拿着那些大家族出气。大概是他们心中有愧,心虚之下这段时间倒是安分了许多,赵旭也是光棍,趁着这段时间,将许多早就准备实施的政策一一颁布下去。 六部之中,户部在孔尚瑾的蚕食之下,早就成了新帝的钱袋子,礼部一直都以皇帝为尊,兵部在战乱的时候,慢慢收拢到了赵旭的手下,而吏部是先帝临死之前花了大力气整顿,慢慢交到赵旭手中的,花了两年的时间,赵旭总算将之收服。 而这一次,赵旭趁势而起,对刑部和工部大肆整顿,有能力反对的人因为皇后小产一事隐忍不发,倒是让这次的事情出乎预料的顺利。 至今为止,最重要的六部已经落到新帝手中,也怪不得那些人容不得皇后生下嫡长女,真要是那样的话,他们世家的力量,总有一天会被完全削弱。 孔尚瑾冷眼旁观着,下一步赵旭恐怕是要对督察院和大理寺动手,这两个地方肩负着监察、弹劾的职责,与刑部一起并称三法司。同样的,都察院对朝堂的影响可不小,御史的一张嘴颠倒是非的时候多了去了,这个部分同样也是那时候受到皇女们侵蚀最厉害的,不把它收归手中,赵旭怎么能够安心。 赵旭性格隐忍,那么多年冷遇皇女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自然也不会急在一时。或许对许多官员来说,赵旭的上位,比曾经的太女,二皇女三皇女上位,都是更为可怕的事情。因为这个君主不仅才华,有野心,更有心计,这样的情况下,皇权之下,臣子想要玩弄权势,可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其实他们应该庆幸的是,赵旭虽然权欲重,却并不是那种不能容人的,大概是幼年的经历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影响,相比于太女等人,她更善于倾听身边人的声音,同样的思想也更加的开化,这也是为什么,赵旭会同样,甚至是十分赞同孔尚瑾有些看似出格的政策。 宫内赵旭如何的补偿皇后,皇后胡家又进了一位嫡子,宫中妃嫔没有一个特别受宠的,这样的事情距离孔尚瑾十分遥远,事实上那一次之后,即使是在她面前,赵旭也再也没有提起后宫之事,想必她也是明白,若是让眼前的人掺和进去,对孔尚瑾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孔尚瑾在户部如鱼得水,慢慢的居然有把以前的沈启山尚书大人架空的趋势,沈启山心中也是明白,不说她以前曾经跟随过三皇女,必定得到当今的信任,单单看孔尚瑾来势汹汹的架势,自己恐怕也讨不到任何的好处,再如今一看,手底下大部分人都转向那一头,她更是心灰意冷。 一开始的时候,沈尚书自视甚高,没有在孔尚瑾根基薄弱的时候给予迎头痛击,等孔尚瑾发展起来,她想要动手脚却已经不简单了。她倒不是没有用过小手段,但孔尚瑾看似年轻,手段却老辣的很,每一件事似乎都让许多人得利,这般一来,沈启山的手段却不是那么好用。 今年春后,沈启山已经开始明白过来,皇帝将孔尚瑾派过来,打着的就是取代自己的主意,有皇帝撑腰,孔尚瑾又是个有能力的,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如今皇帝压着这件事,一来是让自己给孔尚瑾挡箭,另一个便是孔尚瑾到底年幼,缺少一些资历罢了。 看穿了这件事,沈尚书心灰意冷,索性嫌少出现在户部,慢慢的,户部之人倒是真的只知道孔侍郎,不知道沈尚书了。 作为炙手可热的户部左侍郎,不仅孔尚瑾,就是她身边的人也是水涨船高。永宁候府里头都知道,四小姐身边的人最富贵,就是侯爷身边那些也是比不上的。 孔尚瑾从来不是个缺钱的,对身边的人也是大方,红梅红玉不说,他们攒下的嫁妆都能比得上小家的少爷了。 不过相对而言,孔尚瑾的规矩也是十分严格,谁要是做了不能做的事情,甭管有多少情分,谁来求情都没有用。这些话她都明明白白的说过,谁要是不放在心上的话,那就趁早走人,省得到时候性命都留不下来。 让孔尚瑾庆幸的是,不管是憨厚的来喜,还是机灵的来顺,从来都没有踩到过她的底线,否则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实在会让她有些伤心。 这一日孔尚瑾见来顺满脸笑容的模样,便笑着问道:“瞧你跟偷了腥的猫儿似的,莫不是又碰上个冤大头。” 孔尚瑾位高权重,下面想要走她关系的人不少,但并不是每一个都能见到她的,有一些便另辟蹊径,从她身边的人下手,来喜性子憨实,是个十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相比之下,机灵讨喜会说话的来顺自然更加受欢迎一些,不少人偷偷给她送礼,指望着这家伙能在自己面前说说好话。 来顺也是聪明,什么样的人送的礼可以收,收下了也是无伤大雅,什么样的人的礼绝对要严词拒绝,她心中分明的很。并且甭管她收了什么,总是会原原本本的告诉自己的主人,这也算是一种实诚了。 比起来喜,跟外人接触的事儿一直都是来顺的活儿,听了自家小姐的话,来顺笑嘻嘻的说道:“大人一定猜不到,这次是谁给奴婢送了东西。” 孔尚瑾挑了挑眉,却见来顺手中拿着一个荷包,她拿过来掂了掂重量,至少也得有十两银子,那头来喜手中也有一个,显然对方没把她们任何一人忘了。 孔尚瑾心思一转,说道:“莫不是赵志龙又来讨你们的话儿了。” 赵志龙是个心思活络的人,因为当初邮局的事儿升到了六品,但她心中也明白,像她这般没啥大本事的人,再想往上的话,还得要人提拔,故而一直对孔尚瑾十分巴结。 来顺听了这话,笑着说道:“大人这次可是猜错了,难得大人也猜不到,这次可不是赵大人,而是吕大人。” 孔尚瑾听了这话倒是大为吃惊,吕大人,不会是吕廷文吧,那家伙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给她身边人送礼的事情来,不会是去了青州两年,原本两袖清风的习惯都改了吧。 来顺一见她皱眉就知道她心中所想,连忙说道:“真要说起来,其实也不是吕大人,而是吕大人家里头的老太太,您也知道,吕大人如今这会儿还在青州呢。” 原来吕廷文在青州做的不错,家里头也宽裕了一些,吕廷文不会人情往来,但她老爹和夫郎都是知道的,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回事儿。 来顺笑着说道:“这不是大人的生辰快到了,那边老太太便想问问大人喜欢什么,奴婢原本也不想手下,但若是不收下的话,那位老人家说不定还心中忧虑,这才……” 知道来龙去脉,孔尚瑾倒是放了心,没好气的说道:“感情这还为难你了。” 来顺忙说不敢,其实她这话倒也不是全都假的,跟在孔尚瑾身边,她平日里接到的礼物贵重的多了去了,十两银子真的算不得什么。 说起生辰,孔尚瑾自己不惦记,惦记着的人却是不少。 其中赵子龙绝对是最积极的那一位,从打听到孔尚瑾的生辰开始,她便开始操心礼物起来。要知道这一次可是孔尚瑾二十岁的生辰,按理来说弱冠之日,是要大办的。以如今孔尚瑾的身份,到时候场面肯定是热闹非凡。 赵志龙的家庭早年的时候穷的叮当响,在她进了户部才略好一些,真的改变家境,却是从她被孔尚瑾发掘提拔开始,孔尚瑾并不介意手底下的人有灰色收入,只要不是那等因私废公中饱私囊的,她最多也就是敲打几句。 赵志龙是个人精,很快就摸准了孔尚瑾的性子,在无伤大雅的地方运作了一番,如今家里头总算是丰腴了一些,但比起那些世家大族来,自然算不上什么。 这一日她皱着眉头回到家中,这个二进的宅子还是年前刚刚置办下来的,为此她多年的积蓄几乎全部花光了,早知道如此,她便多等等,哎,如今哪有钱去置办生日礼。 瞧见自家妻主眉头深锁的模样,赵家夫郎忍不住问道:“妻主这是怎么了,可是衙门内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 赵家夫郎是赵志龙青梅竹马的表弟,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是个秀才的儿子,颇有几分见地,只可惜早年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些年身体一直不算好,一直吃着药,药材昂贵,这也是为什么赵志龙想方设法的弄银子。 赵志龙与这位表弟的感情非常不错,她当然也不会知道,孔尚瑾早已经将自己调查了一番,若不是看她发达之后也没有抛弃糟糠之夫,总算是良知未泯,做人还有几分底线,她这般圆滑会专营的人,她还真的不敢提拔。这般说起来,赵志龙还得感谢自己的这位夫郎才是。 当然,这时候赵志龙可不知道这点,不过见夫郎问起,她倒是也不隐瞒,将事情说了一遍,临了感慨道:“年前为了明儿天儿上学,便买了这一处宅子,如今手里头银钱空慌,却是买不到什么好东西。” 赵家夫郎一听倒是笑了,婉言说道:“妻主这事儿却是想岔了。妻主你想想看,那位孔大人可是永宁候府嫡幼女出生,如今又贵为户部左侍郎,平日里头什么珍宝没有见过,以咱们家的家底,就算是倾家荡产,恐怕弄到的东西,也入不得贵人的眼,与其花了大力气,最后那位大人看都不看一眼,还不如另辟蹊径。” 赵志龙一听觉得也是,但一想又说道:“你这话我也知道,但大人的二十岁生辰,咱们送的礼总不能太过于浅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重视大人的生辰呢。” “再说了,不送那些,还能送什么,总不能随随便便买一些小玩意送过去吧,别到时候被人扔出来。” 扔出来是不会,大户人家这点规矩还是有的,但私底下被人看不起是肯定的,赵志龙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大人倒是喜欢读书,但听说她那书房,比咱们的院子还要大,我能弄到的,恐怕她早就有了。” 赵家夫郎也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说道:“孔大人是个好官,想必也不会在意的。” 赵志龙却说道:“大人在不在意是她的事情,我却不能等闲视之。” 赵家夫郎忽然灵光一闪,笑着说道:“孔大人最重民生,若是妻主你能想出什么利国利民的好计策,在寿辰的时候献上去,比起昂贵的礼物,大人肯定更加高兴。” 赵志龙一想也是,又拍了拍脑袋,真要是有这样的计策,她早就拿出来建功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赵家夫郎又说道:“妻主,你还记得咱们村上那个柳家二娘子吗?” 赵志龙眼睛蓦地一转,她倒是想起来了,以前他们的村子里有一位柳家二娘子,性子十分古怪,从小就喜欢琢磨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没少被周围的村人嘲笑,后来被家里头长姐排挤,什么都没拿到就被分了家,一日日还是继续捣鼓,日子过的不好不坏,至今却是连个夫郎都没有说上。 孔尚瑾向来喜欢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前段时间甚至还去工部下面转悠了许久,若是将柳二娘的东西送上去,倒是真有可能被重视。一想到这个,赵志龙便坐不住了,当下就要往村子里头去,赵家夫郎连忙拦住,这时辰城门都关了,哪里还出的去。 第90章 生辰 虽然都说二十弱冠,但其实许多人因为各种需求,冠礼都会提前一些,对这时候的人而言,只有戴上冠之后,才算是成年人,才能娶夫生子的。 孔尚瑾已经入朝为官,按理来说,也该提前举行冠礼才是,但她刚入朝的时候就面临了匈奴大战,随后又是先帝大丧,冠礼的事情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如今她在户部都待了两年多,马上就要过十九岁的生辰了,永宁候觉得不能再等下去,要知道没有举办冠礼,却一直都是成年女子的打扮,若是有人较真上一个折子的话,总是一个话柄。 孔尚瑾觉得自家老娘想多了,谁也不会用这个去皇帝面前自讨没趣。不过这话一提起,赵旭也是兴致勃勃,她冠礼的时候简简单单的,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带着几分补偿心理,愣是要把自家师妹的弄得热热闹闹,甚至预定下来正宾的位置。 皇帝一出,就是永宁候也只能退位让贤,于是孔尚瑾的正宾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皇帝横插一杠,谁都知道这位孔大人炙手可热,自然上赶着庆贺。也怪不得赵志龙会那么重视,毕竟冠礼的话,不仅仅对主人,对宾客的要求也高着呢。 这一日大清早的,天都还没发亮,外头便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红梅红玉第一次很不温柔的将自家小姐叫起来,念叨着说道:“小姐快起来,时间不早了,若是晚了误了时辰可怎么好?” 没错,冠礼的时辰也是选好的,皇帝一声令下,公器私用让钦天监干了这活儿,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心怀不满,愣是给选了个早早的时辰,孔尚瑾没办法,只能更早的准备起来,否则误了时辰的话,她老娘老爹都饶不了她。 红梅一块冷帕子捂在自家小姐脸上,孔尚瑾才总算是清醒了一些,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头,看了看外头黑乎乎的天,无语说道:“虽说要早一些,但这也太早了。” 红玉在旁边哈哈笑道:“小姐只当是大朝会日便是了,还是快一些吧,估计侯爷和太太那边早就等着了。” 听了这话,孔尚瑾自然也不好再偷懒,乖乖的任由他们摆弄起来,想来也是好笑,她都不穿童子服好多年,这一日却还得换上采衣。崭新的衣服以朱红色为底色,装饰着锦边,下头还搭配着一双采履,红梅心灵手巧,很快的给她梳好了一个童子髻。 孔尚瑾朝着镜子里头看了又看,她虽然面嫩,但身高摆在那儿,这会儿梳着童子髻显得有些怪异,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偏偏红玉还在旁边满口的夸赞:“小姐这般一打扮,又像是年轻了好几岁,看着更加俊秀了。” 孔尚瑾抽了抽嘴角,见这两捂着嘴偷笑,无奈的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走吧。” 先去了正房,给父母请安跪谢,用了点简单的早餐,孔尚瑾便要在门口台阶下迎宾,这里头的规矩都是定死的,可不能随便。 作为正宾,按理来说赵旭是要提前来的,不过赵旭是皇帝,自然没有人会挑她的不是,孔尚瑾私下觉得,虽然皇帝给自己加冠是无上的荣宠,但这样的圣眷却不是什么好事儿,幸亏他两世为人,头脑清醒的很,否则的话很容易就被眼前的风光迷了眼睛,走向歧路。 为此,在赵旭出现的时候,孔尚瑾忍不住递过去一个哀怨的眼神,赵旭只当是没看到。其实赵旭心里也知道,太过于宠爱师妹恐怕不是好事,但当了皇帝之后,赵旭也变得任性起来,她唯一看重的人,自然是要好好的宠信,若是自己成了皇帝,瑾儿还是处处受制,处处憋屈,那她这个皇帝当得也没有趣味。 孔尚瑾要庆幸的是,赵旭并没有任何捧杀的意思,心底还是十分为这位师妹考虑的,她年纪小资历浅,便给她时间慢慢积攒,堵在前头冲锋陷阵,充当皇帝手中那把尖刀的,从来都不是她最为信任的师妹。 “初加,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担任有司的是孔尚瑾的夫妹秦玉邦,外甥女严荣严柘。前者是为了表示对未来夫郎的重视,后者是自家三哥一力争取来的。秦玉邦上前一步,将托盘里头的幅巾、深衣、大带、纳履送到赞者身边。 担任赞者的却是当今的荣国公世子,也就是孔尚瑾的亲表姐,这会儿也是一脸肃然,可怜为了表妹的赞礼,她可是勤学苦练了一番怎么给冠者梳头、更衣。毕竟正宾是皇帝,谁也不指望她能都会。 “再加。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严荣送上帽子、襕衫、革带、系鞋,她明显显得有些紧张,当初孔尚香知道自家妹妹的正宾是皇帝,求着冯氏让自家女儿上马,就是为了能在皇帝面前留一个印象。 “三加。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严柘最后送上幞头、公服、革带、纳靴,她倒是比自家姐姐更加镇定一些。 其实算起来,孔尚瑾的这两位外甥女跟她的年纪相差无几,孔尚香嫁进严家之后,先后生下三个女儿,可算是地位稳稳当当,就是那位严肃的严家太太,对他也是满口称赞。 只是可惜的是,三个外甥女里头,前面两个都不是什么读书的料,老大严荣是资质平庸,老二是心思太活络坐不住,老三倒是不错,只是如今还小,没有考取功名,也难怪孔尚香会有些着急上火了。 赵旭亲手给孔尚瑾戴上了金丝白玉冠,那是她亲自督促内造局赶制出来的,不得不说,许多时候,赵旭是把孔尚瑾当做亲妹妹一般的对待,好吧,即使是亲姐妹,恐怕她也没有这份细心宽容。 听着耳边的祝词,孔尚瑾也微微动容,微微抬头,从她的角度能够看到赵旭认真的神情,她心中暗暗一叹,无论将来如何,这一刻赵旭对自己是真心相待的,为了这一份真心,她也愿意全力付出,为她打造一个清平盛世。 礼成之后,赵旭又亲自给孔尚瑾取了字,说她名字尚瑾,原有幼女如玉的意思,索性便单名一个玉字,倒是应了京城里头孔家玉娘的称呼。 于是孔尚瑾便真的成了孔玉,孔家玉娘子的称呼,扎扎实实的落到了她的头上。 礼成之后,便是跪拜祠堂,见过尊者,拜见周围的亲友。这一切的礼节完毕之后,才能酒馔礼宾,开始最后的应酬。高朋满座,宾客盈门,孔尚瑾免不得多喝了几杯,赵旭自然是不可能多留的,稍稍一坐便告辞离开。 孔尚瑾亲自送了她出去,赵旭却说道:“好啦,今日是你的大日子,快点回去吧,只是杯中之物,喝多了伤身体,注意一些分寸。” 孔尚瑾微微一笑,让她看了看自己的袖子。 赵旭这才发现,孔尚瑾的袖子里头有一张棉帕子,最是吸水的那种,这会儿显然已经湿透了,带出弄弄的酒气来,可见这家伙故作玄虚。 “你啊。”赵旭无奈的摇了摇头,孔尚瑾却无故的说道,“之前敬皇上那一杯,微臣可不敢糊弄,只是后头还有好几十桌,真要是一桌桌下来,怕是得出丑了。” 听了这话,赵旭倒是哈哈大笑起来,要是旁人这般做的话,铁定不敢让自己发现,生怕会给她留下不实诚的印象,也只有孔尚瑾一如当年,在自己的面前并没有变化。 其实这会儿赵旭自己给人加了美化的光环,孔尚瑾怎么可能没变,面对一个不受宠皇女的师姐,一个是登基为帝的皇帝,她要是真的完全一如既往的话,那就真是自找苦吃了。 送走了皇帝,宾客们显得更加随意了一些,就是有作弊的手段在,一圈圈的下来,孔尚瑾也有些晕晕陶陶起来。 后院里头,这会儿也热闹的很,秦家已经出了孝期,这还是出孝之后第一次上门,冯氏自然拉着秦玉双有说不完的话。 秦玉双能嫁进孔家,嫁给的还是孔家四娘,羡慕嫉妒的大有人在,韦氏一坐下,身边便少不了说酸话的人,若是以前,他恐怕心中憋屈,恨不得撕烂这些人的嘴儿,但一想到孔尚瑾对秦玉双的好,这会儿哪里还会生气,只当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孔家几位出嫁的少爷也都回来了,这会儿孔尚香就坐在冯氏身边,对着秦玉双左看右看,心中是有些不满意的,还好他出嫁多年,总算是会看人脸色一些,见自家老爹对秦玉双似乎十分满意的模样,倒是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孔尚矜却是没来,恐怕是那边安国侯老太太禁了他的足,冯氏对此不置可否。倒是孔尚云早早的来了,还把膝下一儿一女都带来了。孔尚云性子柔和,一会儿功夫倒是跟韦氏搭上了话,两人说的挺热闹。 冯氏不放心前头,便让春柳去看一眼,春柳回来的时候,倒是笑着说道:“正热闹着呢,奴才看着四小姐倒是还稳当着,严家两位小姐帮着挡酒呢。” 孔尚香一听便笑了:“爹你就放心吧,有柘儿在,多少酒也难为不了四妹。” 严柘虽然是严家人,但跟老实木讷的姐姐和稳重老成的妹妹截然不同,最是机灵油滑的性子,简直不像是严家人的种儿。故而虽然是最不让人重视的老二,在家里头长辈们最疼的却是她,就是会读书的老三,有时候也是比不过的。 冯氏也是知道严柘那千杯不醉的架势,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秦玉双的手示意他放心。 秦玉双确实是有些担心,这会儿见被冯氏看出来,忍不住有些羞臊,微微低下头来。 冯氏对秦玉双满意,不代表别人也满意,等宴会结束之后,孔尚香进了冯氏的房,便开始抱怨起来:“那秦家少爷规矩倒是还成,但长得也太平庸了一些,站在咱们四妹身边,那还不天差地别,哎。” 冯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孔尚香自知失言,忙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冯氏这才淡淡说道:“你都嫁出去这么多年,女儿都那么大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双儿有什么不好,娶夫娶贤,这话你还不知道。” 孔尚香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儿,心知冯氏对秦玉双肯定是十分满意的,便也不再说他的坏话,只是笑着说道:“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吗,也就是在爹这儿,外人面前,我哪有露出分毫。” 就是这样,冯氏才没有直接骂他:“你知道就好,双儿虽然长相普通,但胜在识大体懂规矩,是个能撑得住门户的,将来瑾儿迟早都要分出去单过,按皇上对她的信任,怕不会在户部待一辈子,内宅的夫郎若是不省心,那以后才有的麻烦。” 孔尚香眼睛微微一动,低声问道:“爹,皇上对瑾儿可真是好。” 冯氏瞪了他一眼,说道:“下面的话也咽回去,你要让荣儿柘儿当有司,我也同意了,但有些事情,不管是瑾儿还是你娘,都帮不上什么忙。” 孔尚香撅了撅嘴巴,嘀咕着说道:“柘儿我倒是不担心,她肯用用心的话,总能有出息的,但荣儿那个性子,又不是读书的料,偏生以后要继承严家的,我跟妻主都担心的很。” 冯氏闭上了眼睛,淡淡问道:“这话是严松让你来说的?” 孔尚香微微一顿,连忙说道:“当然不是,妻主那个性子爹你还不知道吗,只是我心中担忧罢了。原本打算给她娶一个高门夫郎,谁知道老太太偏看中了他娘家侄儿,我那大女婿倒也不是不好,只是到底家世薄弱了一些,嫁妆也不是那么丰厚。” 为人父母者,为了儿女总是操碎了心,冯氏听了这话,倒是笑道:“你错了,你家老大最是不用担心。荣儿虽然老实,但作为长女,将来肯定要继承了严家,靠着严家和侯府,谋一个虚职总还是可以的吧,她的日子怎么会难过,倒是你家老二老三,将来分出去,资产就浅薄了,你的嫁妆也该好好打理,将来分给三个女儿,谁也不用吃亏。” 在冯氏看来,严家老三也不用担心,只要她好好读书,将来靠着自家幼女的面子,总有几分出息。倒是柘儿,心思倒是活络,偏偏耐不住性子,总是天马行空的很,她比孔尚瑾也就小了三岁,却一直没能定亲,实在是让人有些操心。 第91章 古代发明家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孔尚瑾还是第一次醉酒,幸好她的酒品很好,喝醉之后直接就躺倒睡觉。比上辈子幸福的是,现在她身边少不了伺候的人,被人扶着回房之后,红梅红玉带着一群小厮伺候,愣是把解酒汤给她喂了下去,又把人收拾的干干净净,这才让她躺下。 孔尚瑾向来不喜欢小厮们守夜,不过这一日特殊情况,红梅红玉到底没敢真的出去,只是遣退了下面的人。 红玉就坐在床前的矮榻上守着,隔一会儿就得看看自家小姐睡得是不是很安稳,眼中的关心几乎要溢出来。 红梅看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伸手将他拉到一边,低声嘱咐道:“你可不要昏了头,小姐和太太的意思你还不知道,真要……你也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其实在红梅看来,人家的小侍真不是那么好当的,永宁候府虽然不许正房太过于苛刻小侍,但也就是不苛刻罢了,地位天差地别,连累着生出来的儿女也矮人一头。 红玉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却是偏过头不肯看红梅,只是咬着牙说道:“我,我哪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红梅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没有就最好,小姐都帮我们把嫁妆都准备好了,以后好歹能嫁出去当一个正头娘子,你看看当年春兰哥哥现在的日子,就知道这才是我们该选的路。小姐是个长情的,但心思比谁都正。” 红玉哪里能不知道,只是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罢了,他也见过那位秦家少爷,长得那么一副样子,连他都是远远不如,哪里配得上小姐,但这些话他只能咽回肚子,不敢在小姐面前显露分毫,只因为他也知道,小姐对那位秦少爷是看重的。 红梅见他还是如此,也就没有再说,都是一起长大的,是有一些情分,但若是他听不进去,自己也只能言尽于此。 因为怕红玉想不通,做了小姐不容的事情,红梅这一夜连打瞌睡都不敢,生怕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瞧见这人爬到了小姐床上。 孔尚瑾可不知道两个小厮间的谈话,其实红玉的心思,她却是也有几分察觉,不过到底是许多年的情分,在红玉没有做出什么事情的时候,她也不愿意冷待了他。再有一个就是,等秦玉双进门,红梅红玉到了出嫁的年纪,那时候嫁出门也算是全了主仆的情谊。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孔尚瑾倒是没觉得头痛欲裂,上辈子那种酒醉之后,几乎全身虚脱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可见那碗解酒汤还是十分有效的。 孔尚瑾揉了揉额头,却见红梅红玉都是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看便知道没有睡好,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放着让下面的人来吧,瞧你们走路都要晃了,先下去歇一会儿吧。”孔尚瑾身边伺候的人不少,除了这两个大小厮,下面还有二等三等以及打杂的,一院子的人加起来的有好几十个,不过寻常时候,能近身的事情,都是红梅红玉一手包办的。 红梅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红玉,见他就要说话,连忙开口说道:“多谢小姐体恤,那我们就先下去歇息啦。”说完也不看红玉的眼神,直接拽着他走了。 绿荷紫菱两个惯常给红梅红玉打下手,这会儿便说道:“两位哥哥想必是昨晚上都没睡呢。” 洗簌完毕,孔尚瑾的精神头倒是来了,想到皇帝大手一挥给了自己三日的假期,这会儿便问道:“昨日那些贺礼都处理好了吗?” 紫菱下意识的一愣,倒是绿荷笑着说道:“早就整理好了,老太太亲自盯着人回了礼,那些东西如今都在后头放着呢,红梅红玉两位哥哥说昨日晚了,便没有入库,本打算今早上弄的。” 绿荷声音清脆,说起话来跟红玉有几分相似,不过比红玉看着更加爽利了一些,孔尚瑾一听便放了心,又觉得劳累了自家老爹,冯氏都有多少年没操心这些事情了,昨日倒是重出江湖了。 “礼单送过来了吗?”孔尚瑾又问道,绿荷便笑着说道,“一齐送过来的,红梅哥哥放到里头了,小姐要看的话奴才去拿来。” 孔尚瑾想着闲着没事,便让他去拿了过来,却见绿荷回来的时候,手里头还有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绿荷笑着说道:“小姐,奴才到了后头才想到,这匣子是太太专程让人送过来的,说是秦家少爷送的礼呢。” 孔尚瑾一听倒是来了兴致,将那小匣子接过,打开来一看倒是乐呵起来,里头却是一把精致的折扇。 她倒是想起,前段时间还跟秦玉双说过,如今京城的小姐们盛行拿着一把折扇装样子,就是她那位二姐,如今也时时刻刻拿着折扇,生怕别人不说她风雅似的。 孔尚瑾深深觉得拿着折扇太过于装逼,不过办公的地方有些憋闷,若是能有一把扇子的话,偶尔倒是真的能派上用场。 这把折扇是白玉做的底,不知从何时起,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孔大人最喜欢白玉做的东西,旁边的礼单上头,居然大部分送的礼物里头,都夹杂着白玉制品。 其实孔尚瑾哪里真的喜欢白玉,只是比起黄金白银,觉得白玉更加温润低调罢了。 白玉的骨架,白色的纸面上却是用小篆写着几行经文,孔尚瑾一看,却是平安经,另一扇面上却画着一簇红梅,与当初她送给秦玉双的有几分相似,可见这扇面上的图文出自何人之手。 秦玉双的字比起一般的男儿来硬朗许多,带着些许的大气,但并不仅限于秀气。孔尚瑾还是第一次收到有秦玉双亲笔的东西,一时之间爱不释手,把玩了好一会儿,觉得哪儿哪儿都合心意。 绿荷和紫菱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孔尚瑾索性挑了挑眉头,笑着说道:“没大没小。” 紫菱忍不住说道:“奴才哪里敢,小姐,这扇子真是好看。” 孔尚瑾将扇子一收,这才把礼单拿过来看起来,上头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华而不实的,最上头的却是赵旭赏赐下来的东西,那家伙对自己倒是真的大方的很,孔尚瑾忍不住一笑,继续这么下去,自己分府的时候,倒是不愁银钱花了。 昨日到侯府的客人其实算不上太多,毕竟冠礼宴请的宾客,一般都是亲朋好友。但派人送了礼过来的却是不少,许多人心知进不了永宁候府的大门,礼物却早早的送过来,这样一来该尽的礼数也就到了。 当然,别看收礼收得痛快,回礼也是个大头,这些事情都是冯氏处理的,孔尚瑾不过是略略知道一些,心中忍不住感慨,这时候的夫郎那才是真的贤内助,家里家外的事情一把抓,许多家庭,连家里头的生意,其实都是后宅夫人一手打理的。 一路看下来,看到一个熟悉名字的时候,孔尚瑾倒是忍不住咦了一声:“这个赵志龙搞什么鬼。” 赵志龙送礼过来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家伙居然送了个人过来,孔尚瑾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家伙不会是走什么邪门歪道,想要给自己送美人吧,真要是那样的话,回去可得好好教训一顿。 “父亲把这个人收下了?”孔尚瑾忍不住问道,冯氏的态度摆在那儿,没道理一个下官送来的人也收下吧。 绿荷想了一下,倒是笑了起来:“奴才差点忘了,老太太说了,那位大人送礼过来的时候吩咐,这个人必定是小姐会喜欢的。” 孔尚瑾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绿荷又说道:“听传话来的人说,是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娘子,长得糙的很,一看便知道是个庄稼人。” 听了这话,孔尚瑾更是奇怪,感情赵志龙给自己送了个女人,还是个老女人? 赵志龙的性格,孔尚瑾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从来不做那种无的放矢的事情,想了一下便说道:“你去让人把她传进来看看。” 绿荷听了这话连忙答应出去了,孔尚瑾又把礼单看完了,这才放到了一边,吕家果然也派人送了礼,倒是不重,几本常见的古书,可见那位吕家老太太也是个有成算的。 没一会儿,绿荷带着一位身穿着简单褐衣的女人走了进来,那女人走进来就要行大礼,孔尚瑾连忙拦住,笑着说道:“无需多礼。” 孔尚瑾细细打量眼前的人,虽然这会儿整理的干净,但略显苍老的模样,粗大的手脚,无比不显示,这个人是干惯了农活儿的,之前绿荷说是三十岁,恐怕实际年龄并没有这般大。 女人显得有些拘束,脊背倒是挺得笔直,进来之后便直直的看着孔尚瑾,眼中带着几分狂热和期盼,弄得孔尚瑾心里头乖乖的,若是不知道的话,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绝色大美人呢。 她略一停顿,才笑着问道:“赵大人让你过来,可说了什么话。” 那女子脸颊涨得通红,一开口便显露出问题来,原来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口吃:“赵……赵家……娘…娘…娘…娘子说,您…您…喜欢……我……这样的。” 这话一出,孔尚瑾差点一口茶喷出去,旁边的绿荷出声喝道:“你混说什么呢,咱们小姐怎么可能喜欢你。” 那女子都不敢抬头看绿荷,更是紧张起来,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孔尚瑾好笑的摇了摇头,赵志龙那是疯了,才会觉得自己喜欢女人,好吧,即使是喜欢女人,也不该是这样的,好歹得是红馆里头那种风姿翩翩的女郎吧,不过她转念一想,便问道:“你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本事?” 口吃的问题就是,越是紧张越是说不清楚话,那女子在她面前原本就紧张无比,方才被绿荷驳了一句,更是满头大汗,这会儿张开嘴更是不成声了。 孔尚瑾微微一笑,柔声安抚道:“别紧张,我又不是会吃人的妖怪,你慢慢说就是。” 女子见她似乎没有丝毫嫌弃自己的意思,才总算是慢慢平静下来,涨红着脸,说话果然顺利了一些:“小人……柳二娘,原…是小……柳村人,自小…喜欢…喜欢…做些小玩意…赵娘子…说大人会喜欢,便……便送了小人过来。” 孔尚瑾听了这话,心思倒是微微一动,以赵志龙的心思,总不可能随随便便给自己送一个小手艺人过来,既然柳二娘出现在这里,肯定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本事才是。 想到赵志龙的礼单里头,似乎陪着柳二娘过来的,还有一些东西,想着左右今日反正无事,便起身说道:“走,我们去看看你做的东西。” 孔尚瑾带着人往外头走,一些贵重的东西早就收到库中,但礼物里头总有一些不好处理的,便都临时放到外头的院子里。 走到院中,最显眼的地方便摆着一个奇奇怪怪的木头架子,柳二娘这会儿倒是镇定了一些,开口说道:“大人……这就是……就是小人做的东西。” 后头跟着一起来的紫菱绿荷两人也看了个热闹,绿荷是个活泼的,转了一圈儿便唧唧咋咋的说道:“这是什么奇怪东西,看着好生稀奇,莫不是让人踩着玩儿的。不过看着也太简陋了一些,好歹弄一个石头做的。” 孔尚瑾看见眼前的东西倒是眼睛一亮,听了绿荷这话无奈的摇了摇头,永宁候府里头许多小厮丫头都是家生子,虽然说不上比少爷小姐还要娇惯,但大部分确实是连地都不知道怎么种,这样的东西,放到他们眼中,自然成了玩具。 柳二娘开口就要解释,却见孔尚瑾上前一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那东西,才笑着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东西是水车吧。” 柳二娘微微一愣,摸了摸脑袋说道:“确实是用来运水的,不过……水车这名字真好,大人果然是读书人。” 孔尚瑾这才意识到,大概柳二娘还没给这东西起名字呢,不过这样的东西确实是利国利民,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人发现。 等后来一问,孔尚瑾才知道,原来小柳村虽然在京城,但村里有一条河流经过,并不缺水,这水车用起来麻烦,不少人家还笑话柳二娘这是脱了裤子放屁呢。 孔尚瑾入驻户部之后,没少琢磨这样利于农事的东西,只可惜的是,她生活的年代都机械化了,哪里知道原始的水车之类的器具琢磨捣鼓出来,跑了好几趟工部都是无功而返,谁知道如今赵志龙却给了她一个大惊喜,想到这里,孔尚瑾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第92章 农事即大事 看见那水车之后,孔尚瑾一下子对柳二娘重视起来,虽然看起来是个糙娘们,内里这就是个技术型人才啊。孔尚瑾只觉得整颗心都兴奋起来,拉着柳二娘就开始问她还有没有其他的研究。 农用的器具,并不是研究出来就成了,想要普及还得靠下面的官员,幸好的是,这两年的功夫,孔尚瑾已经将户部收服的七七八八,吏部又掌握在赵旭的手中,政令下达,虽然不能说畅通无阻,但阳奉阴违的人也不多。主要还是有邮局的存在,上面有什么事情,老百姓先就知道了,官员再要糊弄也不容易。 这边孔尚瑾一看柳二娘,那简直是要把她当做人生知己看待了,柳二娘显然也没有料到,自己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居然真的能得到大人的喜欢。 当初赵志龙找到柳二娘,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她了解孔尚瑾的性子,即使柳二娘的那些东西没啥大用,这位大人至少不会生气的。 柳二娘被人嘲笑了几十年,还能一直坚持不懈的做自己的研究,可见是个想法执拗的人。不过她的心底也有一些想法,像水车这样的,在他们小柳村没啥大用,但放到缺水的地方呢,说不准就能派上用场,可她这么个农民,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谁会听她说话,连她已经去世的老爹老娘都不耐烦听呢。 赵志龙来找她的时候,柳二娘也想着,这位大人或许不会看重,不过被赵志龙忽悠来忽悠去的,带着想要最后试试看的心情,到底是过来了。她虽然喜欢这些,但人生在世,总还是得活下去,穷苦的生活她倒是不怕,但一直娶不上夫郎,将来孤家寡人的,想想也觉得可怜。 对于可用之才,孔尚瑾向来是大方的,反正在皇帝面前的一句话,压根不用她做什么,倒是能得到一个大好的人情。柳二娘这样的性子,又没有任何的功名,还有口吃这样在古代人眼中残缺的毛病,自然是不适合当官的,赵旭大手一挥,赏赐了纹银百两,还给了一个芝麻绿豆的工部虚职。 孔尚瑾深深觉得,这笔买卖赵旭赚的大了,不说别的,就是柳二娘手里头已经有了雏形的水车,到时候推广出去,能给国家带来多大的便利。不过是一个虚职,百两纹银,简直廉价到了极点。 不过在柳二娘看来,那简直是皇帝的恩赐,差点没给皇帝立下牌位日日参拜了。这年头想要当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就是勋贵人家,没点本事的话,虚职都不是好拿的,要知道明朝对吏治十分严格,卖官鬻爵的事情,至今是没有发生过,你想要谋得职位,至少也得有个名头。 勋贵人家都是如此,更别说是寻常百姓人家了,除非是读书特别厉害,一路考了出来,或者是去从军,从底部靠着军功一路爬上去,否则的话,里长恐怕就是他们能得到的最大名头了。 对柳二娘来说,纹银百两虽然也多,但那个吏部的九品芝麻官才是最值得的。他们家祖宗十八代都是贫农,如今出了个当官的,那就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别的不说,就是以前经常欺负她的姐姐姐夫,这会儿都找上门来,上赶着讨好了。 一时之间,柳二娘也有些晕晕陶陶的,差点没真的娶了姐夫家的表弟,幸好孔尚瑾派过来的人一直跟在身边呢,见事情不对连忙出面给挡了,柳二娘那姐夫是个刁蛮的,但对着京中来的“贵人“,到底是不敢撒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好事儿落到了别家。 柳二娘看中谁,最后娶了谁,孔尚瑾也不去管,等她把家事处理的差不多,便直接被带到了户部,之前的水车还得改进改进,更多的东西等着她去研究,这样技术型的人才,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只有柳二娘一个人自然是不行的,闭门造车能弄出什么东西来,孔尚瑾又开始往工部跑,这次却是挖人了,看见什么有些本事的就直接给带走,当然,她带走的,大部分也都是底层的工匠。 明朝时期,工匠的身份并不高,士农工商的阶级分层摆在那儿呢,比起富裕的商人,工匠有时候更加可怜一些,不是成名的工匠,只能图一个养家糊口的钱罢了。 孔尚瑾出手大方,自然那些人都愿意跟着走,再说了,户部和工部,那都是朝廷的衙门,在哪里干活不是干。 孔尚瑾乐呵了,工部尚书可气得够呛,直接冲到赵旭面前告状了,指着孔尚瑾大骂特骂,有这么做事儿的人吗,户部干的好好的,还带跨部门的,这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工部也划拉的去,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做事儿的人。 赵旭越听越是皱起了眉头,孔尚瑾这事儿确实是做的不地道,但也没有那么罪不可赦,一来她挖走的人,在工部原本也不是那么受到重视,再有一个就是,挖走的人,其实也都是为朝廷办事儿,甚至比起在工部的时候更能发挥作用。 看着眼前的牛鼻子工部尚书,赵旭咳嗽了一声,总算是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皇帝笑着说道:“何爱卿先消消气,这孔四做事儿确实是不地道,回头朕替你好好骂骂她,让她给你磕头道歉。” 工部尚书何敬生痛痛快快的骂了一顿,气倒是消了大半,一听皇帝这话,心中也是明白,明面上是压着孔尚瑾跟自己道歉,实际的惩罚一点儿都没有,拉偏架也不是这样来的,这位老尚书心中窝火,顿时又要发作。 旁边的孔尚瑾连忙倒退一步行了大礼,大丈夫能伸能屈,这位何尚书都能当她奶奶了,下跪也没啥大不了的。 这一下却是让何尚书吓了一跳,却是冷哼一声说道:“孔大人这是做什么,可要折煞本官了。” 孔尚瑾却笑着的如絮春风:“下官行事有失分寸,在此跟大人赔罪了,还请大人不要放到心上。” 她这般一做,何敬生倒是不好再发怒,不然就显得自己气量狭小,根本容不得人似的,只好冷哼了一声。 孔尚瑾笑着继续说道:“下官年幼,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大人骂几声也是应该的,不过大人有些话却是冤枉了下官。” 何尚书眼睛一瞪冷哼着说道:“你还要狡辩不成。” 孔尚瑾连忙摇头,开口说道:“自然不是,只是何大人对下官有所误解。” 从别的部门拉壮丁,原本就是颇为忌讳的事情,孔尚瑾行事谨慎,怎么会落下这么大的把柄:“下官带走的那几人,却是跟杨侍郎打过招呼,户部如今正在研制一个水车,若是做得好的话,对农人大有用处,下官与侍郎大人言明了事情始终,因为户部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先借几个人用用,杨大人当时也是答应了。” 这里的杨大人是户部右侍郎杨博伦,杨博伦年近四十,在六部高阶官位之中,算是比较年轻的一个,毕竟五品以上的官员,一般都是熬了许多年才上来的,普遍年纪都不算小。 杨博伦出生也不低,杨家在京城也是显赫,这位能坐上工部右侍郎的位置,可见是有些能力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杨博伦对孔尚瑾却偏偏千般看不上,私底下没少说她的不是,只是明面上没有闹开罢了。 工部下属的工匠,便是这位杨大人主管的,孔尚瑾若是真的跟她打过招呼,又是为了公事儿,何尚书方才的话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何敬生显然也是知道,杨博伦对孔尚瑾的不满,听了这话脸色便是微微一变,孔尚瑾没理由说假话,回去一对就知道真假,这事儿总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人知道。那就是杨博伦故意瞒下了孔尚瑾借人的事情,今日自己会气冲冲的进宫,也是因为杨博伦在她的面前,说了些事实而非的话。 何敬生脾气火爆,是个炮仗性子,但能当工部尚书的自然不会是蠢人,一下子便想明白过来,杨博伦也不是说谎,只是瞒下了一些事情,让自己进宫在皇帝面前说孔尚瑾的不是,若是孔尚瑾是个清傲的性子,当场两人就得闹翻了,哪里还会翻出之前的细枝末节来。 杨博伦大概不会想到,孔尚瑾不及二十,刚刚行了冠礼,一路走来也是顺风顺水,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被人当面这般痛骂,还能端得住,等何尚书发做完了,才把事情一一道来,如今一看,倒是显得何尚书得理不饶人似的。 何尚书一张脸气得青白,孔尚瑾都替她担心身体健康,便又说道:“没有先知会一声大人,确实是下官的不是,下官在这里再跟大人说声抱歉,下官年纪小,只想着先把那水车捣鼓出来看看,倒是忘了六部的规矩。何大人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这次看在下官也是一片诚心为百姓的份上,便饶了下官吧。” 孔尚瑾这话说得好听,似乎什么都是她的错似的,何尚书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心中也是感叹起来,都说孔尚瑾年纪轻轻能坐稳户部左侍郎的位置,是靠着皇帝的信任,如今看来,这位大人不光是有本事,还是个会做人的,这份油滑老练,怕自己都是远远不如。 既然孔尚瑾给了台阶,何尚书自然就顺势下了:“罢了罢了,那水车真要是那么有用的话,工部给几个人也不算什么,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以后你知会一声,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儿,本官也是大力支持的。” “哎,这就对了,大家和和气气,这才是大明的福气啊。”赵旭原本还打算帮着安抚这位何尚书呢,谁知道孔尚瑾几句话的功夫,倒是自己把事情解决了,她笑着说道,又顺势夸了何尚书几句。 何尚书只觉得脸皮发烫,实际上怎么回事儿,怕是皇上早就知道了,心中又把那杨博伦痛骂了一顿,平时看着还是个好的,如今玩这样的小手段,就为了给一个孔尚瑾下绊子。今天自己这张老脸都丢光了。 等何尚书走了,赵旭才笑着说道:“亏你忍得住气。” 孔尚瑾不在意的挑了挑眉头,何尚书虽然耿直火爆,骂人却并不难听,至少不会人生攻击。上辈子她在基层的时候,有些小领导那才叫极品呢,字字句句恨不得将人祖宗十八代都带进去:“这次确实是微臣的不是,被骂几句又算得了什么,说起来何尚书也是长辈。” 赵旭见她真的不在意,才笑着说道:“到底是委屈了,库里头新进了些好东西,待会儿让人给你挑一些带回去。” 孔尚瑾正经的模样一变,笑嘻嘻的说道:“那感情好,微臣可要挑着精贵的拿。” 赵旭一听倒是乐呵起来,笑道:“美不死你。倒是你的婚事,怎么还没有提上来,朕记得那秦家少爷早就出了孝了吧。” 说是三年孝期,其实不过是二十七个月,两年零三个月罢了,孔尚瑾冠礼的时候,秦玉双已经出孝了。 孔尚瑾却说道:“听父亲的意思,像是要定在明年开春。” 赵旭摇了摇头,无奈说道:“怎么不在今年,时间也不算赶。你看看那个柳二娘,尚且知道先成家后立业,得了赏钱先把夫郎娶了,这老是拖着,莫不是不喜欢那位秦家少爷。” 赵旭一直觉得,当初孔尚瑾会被赐婚,与自己也有几分缘故,虽然孔尚瑾如今看着对秦玉双颇为喜欢,但那样的容貌,确实太不出色了。 孔尚瑾生怕她乱点鸳鸯谱,连忙说道:“皇上,秦家定亲之后就忙着守孝,许多东西都没能出门置办,男儿一辈子最重要的日子,怎么能够马马虎虎了。” 赵旭一听乐呵起来,笑着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怜香惜玉的。” 被狠狠嘲笑了一顿,孔尚瑾出宫的时候,便真的拿了一对贵重的玉如意,也算是心理补偿了,谁知道等她回到家中,冯氏迎头也是一句,婚礼的时间提前了。 第93章 聘礼嫁妆 婚礼时间的提前,并不是冯氏突然而然的决定,事实上在秦家出孝之后,冯氏就想着赶紧把婚事办了,毕竟不管是孔尚瑾还是秦玉双,两孩子的年纪都不算小了,要是成亲早点儿的,恐怕都已经儿女成双了。 只是那时候韦氏考虑到秦玉双的嫁妆还没有收拾好,便于冯氏商量,若是可以的话,便把婚事放到明年年后。冯氏也是有儿子的人,知道韦氏这是心疼未来的女婿,便也就答应下来。 只是这一日日的,孔尚瑾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忙,有时候十天半月的,连他都见不着面,偶尔休沐的时候,也都是往外跑。孔尚瑾原本就是精瘦精瘦的,这段时间在冯氏看来,简直是瘦的不成样子了,因为熬夜的缘故,脸色也不太好看。 冯氏将红梅红玉连带着一群小子叫去敲打了一番,但心中也是明白,这些奴才伺候伺候倒是还成,说道规劝的话,就是自己的话,那丫头都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冯氏左思右想的,觉得还是得尽快把女婿娶进门,到时候正经的夫郎,孔尚瑾总要分一些心思过去,也就不会一门心思扑在衙门里,连身体都不顾了。 冯氏将这话透露给韦氏,韦氏听了也有一些心动,一来是秦玉双的嫁妆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二来就是,这一年来孔尚瑾太过于忙碌,来秦家的时间比之前也是大大减少,虽说看着这孩子是个好的,但女儿家家的,都是经不起诱惑的人,他们当官的在外头又难免应酬,若是一直拖下去,有一个万一的话,他岂不是要恨死自己。 左右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而是思索了一番,到底是跟冯氏一拍即合,把来年的婚礼放到了今年年底,这样一来,秦玉双还有三个月就得嫁进来了。 两家虽然已经下了小定,但古时候的婚礼,尤其是贵族阶层的婚礼,要走的流程可比现代复杂多了,三个月的时间并不算长。 作为婚礼的主角,孔尚瑾被通知到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不过对她而言,能早点把秦玉双娶进门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女尊国度的女人,似乎因为生理和心理的双重转变,在欲、望方面也特别的需求大和冲动,孔尚瑾有上辈子的记忆在,有时候早晨起来,也是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虽然不觉得熬到明年自己做不到,但若是能有正常纾解渠道的话也不错,孔尚瑾心中默默的想着。让孔尚瑾觉得尴尬的是,在婚期定下来之后,她家老娘居然大大咧咧的将她叫到书房,跟她分享了一箱子精美的画册,看着那上头扭曲的人体,孔尚瑾表示接受不能。 不仅仅是永宁候,就是她那三个姐姐似乎也对她的能力表示了怀疑,尤其是二娘子,简直像是找到了人生的志向,三番两次的来找她,表示可以带着她出去见见世面,免得到时候连这么做都不知道,平白被夫郎笑话,再说了,女儿家家这方面若是不行,那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孔尚瑾满脸囧囧,好吧,因为上辈子的记忆,她觉得自己留着第一次给未来的夫郎不错,为什么在其他人的眼中,几乎要成了她不行的代表了,家里头的倒是也罢了,宫里头皇帝也要凑热闹,送美人不成之后,居然送了她一本金装的春宫图,是真的金装,扎扎实实用金线绣出来的,孔尚瑾差点没直接糊在她带着促狭笑容的脸上。 除去这一点,倒是没有其他的不好。虽然结婚是孔尚瑾的事情,但其实从头至尾,她能插上手的少之又少,聘礼那都是冯氏一手操办的,就是吕氏也就在旁边帮帮忙,更别说她一个女儿家了,走进门就得被他们轰出来。 孔尚瑾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亲自去了一趟西山,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抓到了一双大雁,按照古礼,聘礼里头必须要有一对活着的大雁,昭示着比翼□□的好兆头。不过大雁这东西如今都是野生的,非常不好抓,找到受伤了的还不能用,抓回去也不好豢养,慢慢的便少有人再送大雁,反倒是用其他的东西来代替。 孔尚瑾亲自抓来了大雁,果然让韦氏更加满意,倒不是家里头缺这么一对大雁,而是她愿意花费这些功夫,那是对自家儿子的看重啊。 看着源源不断送进门的聘礼,韦氏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些没落的公侯府邸,嫁娶的时候外头是风光,其实送出去的聘礼,带出门的嫁妆,都是一些虚的东西,更有甚者,聘礼十分简陋,毕竟聘礼这东西,男方是有资格留下一部分的,即使全部重新陪嫁回去,也算进了男方的嫁妆里头,将来若是闹掰了,那是可以直接带走的。 而现在,永宁候府送来的东西,那都是实实在在的,韦氏看得两眼冒光,暗道幸亏自己早早的给儿子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不然这么厚重的聘礼,自家若是拿不出对应的嫁妆来,那岂不是丢了面子,将来儿子进了门,岂能得到上头公公的看重。 韦氏越看心中越是高兴,一边又想着给儿子的嫁妆还得再加一些才是,不能让永宁候府小瞧了去,反正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己收着的那些好东西,不给他难道还给别人。玉邦是个女孩儿,他虽然也是疼爱,但整个永安伯府都是她的,那还是孔尚瑾让出来的爵位,想必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韦氏确实是偏心,还偏心的理所当然正大光明,一群庶子的心思他完全不放到心上,秦玉邦那边倒是解释了一番,不过秦玉邦跟秦玉双自小关系亲密,她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作为一个聪慧的孩子,她心中也是明白,哥哥在永宁候府过的好了,才能好好的帮村自己。 韦氏对秦玉邦的态度十分满意,觉得自己也算没有白养了这个孩子。倒是秦玉双一看自己的嫁妆单子倒是吓了一跳,忍不住说道:“爹,这也太厚重了,玉邦还小,下面还有一群弟弟,若是我带这么多的嫁妆出门,将来你们的日子还不得艰难,爹,还是减掉一些吧,侯府的人你也都知道,必不会因为这些小看了我。” 韦氏一听却不干了,坐下来拉着儿子的手,苦心婆心的劝说道:“是,你公公是个和善人,瑾儿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但你嫁过去,要面对的可不是他们两人。永宁候府的世子夫人,那是大家族吕家出生,至今十里红妆还被人称赞,二太太小冯氏,那是你公公嫡亲的侄子,据说十分受宠,下面三太太不是个好相处的,还有下一辈分里头,明珠郡主和赵家不说,就是那庶女娶的孙家,当初嫁妆也是丰厚的。” “男人的嫁妆,那就是你的底气,就算是这些连襟晚辈都是好相与的,永宁候府传承三代,那么多的家生子,一个个眼皮子利索着呢,即使有规矩放在那边,若是嫁妆简薄,也会从心底里看轻了你。”韦氏说的语重心长,他为什么能在秦家拥有绝对的权威,除了将军的看重,还不是当年带过来的嫁妆也丰厚的很,下面一群小侍根本无法相比。 秦玉双自小聪慧,这些道理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他这一出嫁的话,带走了秦家大部分的钱财,那将来妹妹和父亲又要如何过活:“爹,永宁候府规矩重,断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你就放心吧。” 韦氏哪里能够放心的下,他还有一个顾虑从未对儿子说过,那就是自己一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儿子像他的话,将来苦日子还在后头呢,孔尚瑾就是再好,还能容忍自己绝了后不成,到了那个时候,嫁妆才显出它的重要来。韦氏当然不希望有那么一天,但为了儿子,他不得不想的长远一些。 心中叹了口气,韦氏摸着儿子的头发,笑着说道:“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担心爹爹和玉邦,但你放心,玉邦再不济,还有一个永安伯的名头在,就是朝廷发下来的俸禄,都能养活了自己,再说了,秦家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单薄,你的嫁妆确实是丰厚,但嫁了你,家里头的日子继续好过着呢。” 韦氏这话半真半假,秦家确实是有些钱财的,秦宝山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将军,早年的时候也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不说战争财,皇帝的赏赐也是不少,加上韦氏自己的嫁妆,可以说,比起一般的世家来都要好一些。但秦玉双这般风光大嫁出门,家里头能使的钱财,肯定要短缺一些。 在韦氏看来,秦玉邦还小,下面一群庶子,公中的嫁妆不亏待了他们已经很好了,所以钱财一时之间短了一些,也不算什么。 韦氏的一阵安慰,秦玉双总算是放心了一些。 不过秦玉双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就算是他不答应,韦氏也不可能让唯一的儿子随随便便嫁了,只笑着说道:“你呀,就开开心心的等着嫁出门吧,今日瑾儿随永宁候府的人过来送礼,但你们如今却是不好相见,我瞧着,她对你还回去的礼服像是十分满意。” 按理来说,女方送了聘礼过来,结婚时用的礼服,就得是新郎亲自裁剪出来的,因为时间紧,早些时候秦玉双就把东西准备好了,当日就随着送聘礼的队伍还了回去。 听见这话,秦玉双的脸颊微微泛红,想到今日之后,都不能见到那个人,心中难免有些思念。 韦氏见他不再说嫁妆的事情,也就放了心,出去又把聘礼点了一遍,这些东西她一点儿也不会留下,全部都归到了儿子的嫁妆里头,说到底,在韦氏的心中,秦玉邦的分量是远远不如秦玉双的,血脉如此,也是情有可原。 韦氏这般做,自然也有人心生不满,只是如今秦家里头,秦玉邦还未长大,一切事情都是韦氏一个人说了算,秦宝山是个孤儿出生,连个宗族都没有,更是没有人可以对韦氏说教,再说了,韦氏的性子又能怕了谁。 秦采秦盈年岁日大,渐渐也知道一些事情了,虽然知道嫡庶有别,这一日看着秦玉双的聘礼,心中也是嫉妒的很,秦采倒也罢了,他惯常是个绵软的性子,只盼着将来韦氏看在自己乖巧懂事的份儿上,能给他看一个老实本分的老人家,他心知这样的风光自己不可能会有,羡慕了一番也就罢了。 秦盈却不同,他长得美丽,又是楚楚可怜,最被女儿喜欢的模样,当年秦宝山还在的时候,这些儿子里头,除了肖似自己的秦玉双,就对他有几分另眼相看。 如今眼看着嫡出的哥哥要嫁进高门,一路风光,自己却不知道着落,又是嫉妒又是担忧,偏偏他身边还有一个不省心的生父在。 这一日秦盈在院子里头截住了秦玉邦,拉着她先是一番嘘寒问暖,随后才似有似无的透出一些意思来:“大哥这次出嫁,光是嫁妆都摆满了好几个屋子,哎,这般风光也是难得,只是不知道,他这般一走,家里头日子会多么艰难。” 秦玉邦眼神微微一闪,秦盈还以为她心中也是恼怒,继续说道:“其实说起来,我们秦家的东西,都该是邦姐儿你的,只是大哥到底是太太亲生的,想必太太也不可能委屈了他。不过这样的丰厚,却是有些过了,邦姐儿你说是不是。” 秦玉邦并不是那等年幼无知的小儿,秦宝山去世之后,她更是成熟的迅速,这两年来,又有孔尚瑾的教导,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别人几句话就能糊弄的孩子了。 韦氏偏心她能不知道,但她心中更是明白,自己原本压根不是太太生的,说到底没有韦氏,她连秦家的产业也继承不了,更别说什么永安伯的爵位了。 秦玉邦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韦氏虽然偏心,但对她也无话可说,平日里照顾的无微不至,再说这一次,韦氏也找过她说过嫁妆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三哥,永宁候府送过来的聘礼丰厚,若是嫁妆简薄了,连带着秦家都要被人看不起,你放心吧,将来若是你的妻家送来聘礼丰厚,太太也绝对不会薄待了。” 秦玉邦扔下一句话就走远了,秦盈恨得牙痒痒,跺了跺脚,到底是无计可施。 第94章 城韦家 秦盈的那点小手段,韦氏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也不想想看,如今秦家当家作主的人就是韦氏,就说以前秦宝山还在的时候,都没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地下捣鬼呢。 韦氏心中觉得这个庶子真不是个省心的,但儿子的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也不愿意他闹出什么事情来让大家伙儿难看,索性将一群庶子都扔给了教养嬷嬷,美其名曰年纪到了,该学点规矩了。 这边韦氏当机立断,直接来了一个釜底抽薪,准备在儿子出嫁之后,再慢慢收拾这些庶子,若是听话的,韦氏不介意给他们找一个好人家,毕竟他们嫁得好的话,未来对儿子女儿都好,若是不听话,那就怪不得他狠心了。 这些事情孔尚瑾自然不会知道,事实上这段时间她该干嘛还是干吗,婚礼的事情基本上用不着她操心,除了试试礼服,抓了大雁,几乎就没别的事情。 家里头冯氏特意划了一个院子出来,并不是孔尚瑾原先住着的,说是之前的院子太小了,若是一家子住着就嫌不够。 孔尚瑾心中无语,她现在住的地方好歹还是个二进的院子呢,一些底层的官员,一家老小都住在这么个二进的院子里头,冯氏居然还嫌弃不够大。不过她现在住的地方,靠近永宁河和冯氏住的正院,娶了夫郎之后,倒是真的有些不太好。 新分到的院子倒是真的够大,虽然略远了一些,但胜在风景秀丽,也足够清净。恐怕也就是永宁候府占地面积足够,才能每一房,包括三房在内都住的十分宽裕。放到一些子嗣繁衍过剩的大世家,都不可能做到这般。 新院子如今还是空空荡荡的,里头的一切家具都是要等秦玉双的嫁妆搬进来才成。秦家已经来量了尺寸,按照规矩,这里头床、柜子、甚至连个小板凳儿,都得是男方当做嫁妆嫁进来的。 孔尚瑾去看了一次,原打算规划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但一想这地方以后是秦玉双一起住的,比起自己来,说不定秦玉双留在这里的时间更长,便想着等他进门之后再看看,若是他想做什么改动的话,也更加方便一些。 如果不是婚礼在即,孔尚瑾倒是想要去问问秦玉双喜欢什么,夫妻两个携手整理未来居所什么的,想想也觉得挺有爱的。 孔尚瑾左思右想,总算是想到,比起一般男儿喜欢花草,秦玉双似乎很喜欢竹子,她便琢磨着在院子里头种了一圈儿。 虽然马上要成亲,但衙门里头的事情不可能放下,若是现在丢开手,那不是前功尽弃了,别的事情倒是吩咐下去便是,只是那柳二娘那边,定是要时时刻刻看着的。柳二娘别看是个庄稼汉的长相,但人家却实实在在是个发明家,之前的水车已经普及下去,对于那些缺水难灌溉的地方,可着实是一件好事儿。 柳二娘是个结巴,即使当了官也没能改变,有时候心里头有一个念头,摸索出来的半成品人家也看不出什么用处来,这时候孔尚瑾两辈子的经验便显出作用来,有超前的意识在,她总能劈开云雾,看清楚那东西的具体作用来,有她刻意的引导,柳二娘又能少走不少的弯路。 工部调来那些工匠也不是蠢人,眼看着柳二娘原本不过是个庄稼人,连养家糊口都是问题,如今不但娶了个美娇郎,还成了正经的官儿,自然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孔尚瑾想要什么,她们便朝着什么努力,只求自己也能有这般一天。 孔尚瑾对于底下人一向大方的很,官职不是那么好给的,但赏银却一样不缺,他们每次捣鼓出什么有用处的东西,皇帝那边自然有封赏,不但这份赏赐踏踏实实的到了工匠们的手中,孔尚瑾自己还会另出一份,光是这半年的功夫,那几个做了实事的工匠,家里头都盖了新房。 这一日孔尚瑾刚到衙门,就瞧见有一人在门口守着,却正是放到柳二娘身边的工匠之一,那人见她出现,连忙行了礼,带着几分兴奋说道:“禀告大人,之前您说的那样东西,柳大人已经研制出成品来,还请大人移步过去瞧瞧,是不是你想要的那样东西。” 孔尚瑾一听眼睛顿时亮了,那东西都研究了几个月,一直都没进展,谁知道今日一大早便知道了这样的好消息:“当真,走,我们这就过去瞧瞧。” 说完这话,孔尚瑾原本打算骑马出城,但看那工匠不会骑马,索性便让来顺来喜去套了马车来,带着她一块儿往城外走。 那工匠原本还不敢上车,孔尚瑾最后只得下了命令,这位才战战兢兢的坐了上去,看着锦绣的垫子,整个人都不敢坐上去。 孔尚瑾看着都觉得累,索性提起话茬来:“那纺织机可是试验过了?” 工匠听见她问话,倒是把注意力从锦缎垫子上转移开来,连声回道:“禀大人,已经试过了。那纺织机上加了踏板,用起来果然比光靠手快了一倍不止,柳大人看着似乎还不满意,说要是能把踏板简化一下,还能更快一些,说不定还能加一些花纹什么的。不过属下看着,已经是顶好了。” 孔尚瑾听着,心中也是感慨柳二娘是个人才,纺织机的事情,她只有一个大概的记忆,随口说了一些,柳二娘按着她的话日夜研究,甚至连新娶回家,刚怀了孕的夫郎都不顾了,几个月的功夫,居然真的让她捣鼓了出来,若是真能节约纺织的成本人力,到时候又是大功一件。 听着工匠的话,孔尚瑾也是心动不已,虽然现在纺织机的效果还不太好,但若是能继续改进,总有能更好的一日,这样一来,对纺织业而言,那就是进展了一大步。 马车渐渐的靠近城门,远远看见孔家的标志,守在门口的城卫便清开道路让他们先行。 孔尚瑾这段时间经常城里城外的往复,连带着城门口的城卫都已经认识他,看见她的马车便笑着说道:“孔大人今日又要出城呢,可是要当日回来。” 虽然城卫检查的不太精心,孔尚瑾还是将帘子拉起,笑着说道:“要回来的,放心吧,误不了你们关城门。” 城卫听了这话,却哈哈笑道:“孔大人要回来,咱们就是等一会儿也是可以的,说什么耽误不耽误。” 话虽如此,开城门关城门的时间都是固定的,除非是军国大事,否则私下通融倒也罢了,明面上可不能如此,孔尚瑾自然不会让人抓住这样的把柄。 几句话的功夫,孔尚瑾却见进城门的那边排着长队,其中却是有一个车队浩浩荡荡排出老远。“那是哪家的贵人进京了吗?” 那城卫顺着她的话望过去,却说道:“不是哪家的贵人,却是外地的商人,听说是姓韦的。” 商人,姓韦。孔尚瑾心中一动,吩咐来顺过去打听打听,却见来顺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衣着倒是华丽,但身上并无逾炬的东西,看着便知道,家中只富不贵。 孔尚瑾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便下了马车,果然听见那人拱手说道:“这位可是孔尚瑾孔大人,在下姓韦,名月亭,是江城韦氏的人,此次进京,却是要为秦家表弟送亲。” 孔尚瑾回了个平礼,笑着说道:“正是,原来是韦家表姐,表姐无需多礼,叫我尚瑾即可,不知道表姐一行人今日进京,有失远迎还请多多见谅。” 韦月亭见她说话做事虽然带着几分贵族特有的风度,但并不显得傲慢,一颗心便放了下大半,原本以孔尚瑾的身份,他们韦家自然是远远不如的,但结亲之后,她母亲便是长辈,若是亲自过来的话,难免显得谄媚,这才有了她过来这一趟。 孔尚瑾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便提出要去拜见一番姑姑的意思,韦月亭见她看起来真心实意,心中也是高兴,孔尚瑾愿意卖他们韦家一份面子,可见是对未来的夫郎十分看中,这样一来,韦家也不用发愁朝中无人了。 韦家现在的家主是韦氏的亲姐姐,韦云峰,这也是个做生意的能手,当年韦氏能带着大批量的嫁妆出门,也是这位姐姐一力支持的,事实上也证明,韦云峰的投资没有错,秦宝山还活着的时候,给韦家的回馈,可不是那点嫁妆能比的。 商人不好做,尤其是古代的商人,沉重的赋税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便是,没有社会地位,别管你多么有钱,上面想要收拾你就轻而易举,就是个知县那样的小官儿,都能给他们为难。每年上上下下的打点,花费的钱财无数,但真有事儿的时候,这些人不狠狠踩上一脚已经不错了。 明朝一开始的时候,对商人更加看轻,如今随着年岁天平,规矩还宽松了一些。韦云峰在知道自家侄儿居然攀上了永宁候府的时候,便打定了主意,要跟侯府搞好关系,甭管别的,侯府的名头摆出去,其他人再想要从韦家分一杯羹,那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韦月亭看着有几分文人的姿态,说话做事虽然也圆滑,却难免带出几分痕迹来,但韦云峰却是只老狐狸,看见孔尚瑾时露出那和蔼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她亲女儿呢。 幸好孔尚瑾也是历练过的人,照旧笑容满面的行了礼:“尚瑾见过姑姑。” 看着眼前未及弱冠的女孩儿,韦云峰眼神微微一闪,她心中早就想着,这位孔家的玉娘子会是什么样的人,今日一见,倒是觉得闻名不如见面。 孔尚瑾的容貌自然是无话可说,孔家玉娘子的名头,她远在江城也是听过的,原以为这样少年成名的女儿家,总有几分傲气,如今一见倒是意外,整个人温润如玉,说话做事让人如沐春风。 心思一转,韦云峰连忙伸手扶起了孔尚瑾,笑着说道:“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只是今日真是巧了,居然在这里遇见了你。” 说完这话,韦云峰随手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来:“初次见面,我这个当姑姑的也没有准备,一点心意,你可千万不能嫌弃。” 孔尚瑾见那玉佩被抚摸的光洁无比,一看便知道是经常把玩的,连忙说道:“可不能拿了姑姑的心爱之物,不如等改日,尚瑾上门拜访的时候,姑姑再给也是不迟。” 韦云峰却说道:“哪里的心爱之物有未来外甥媳妇重要,若是你不拿的话,姑姑心里头不安。” 话说到这里,孔尚瑾只好接过,又是恭恭敬敬的谢来礼,又问道:“怎么没有看见姑父?” 韦云峰便说道:“月仙身体不适,你姑父在后头陪着他呢,等改日再拜见他吧。” 孔尚瑾自然答应,又说道:“今日出城还有公务,倒是不能送姑姑进城,若是不嫌弃的话,便让我这丫头当个领路的。” 朝中有人好办事儿,韦云峰自然答应,来顺领过了差事,马不停蹄的去跟城卫交涉,很快韦家的车队就进城了,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 孔尚瑾一直远望着队伍进了城,才带着人继续往外走,心中想着这位姑姑倒是个不简单的。 那头韦云峰也跟女儿说起孔尚瑾呢,只是一照面的功夫,她忍不住感叹道:“虽比你还要小上好多岁,但看着却是个稳当的,你玉双弟弟能嫁过去,确实是一件好事儿。” 韦云峰对出嫁多年的亲弟弟韦氏还是有几分感情的,连带着也希望秦玉双能有个好归宿,当然,若是这个归宿还能对韦家有利的话,那自然更好了。 韦月亭听着有几分不服气,韦云峰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即使有永宁候府的地位在,但她小小年纪,便官居正三品,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都是永宁候的女儿,她那二姐比她大了二十多岁,如今还是个白身,可见她本人的能力超群。” 第95章 暗潮 韦月亭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见她这般,韦云峰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是她唯一的嫡女,偏偏资质一般,庶女里头倒是有几个聪明的,但毕竟身份有别,若是越过嫡女将家主的位置传给庶女的话,不说法理不容,韦家都要大乱。为此,韦云峰只能将女儿带在身边慢慢教导,又期盼着能有一个聪慧懂事的嫡出孙女。 韦云峰将事情掰开来一点点的说,一路下来,韦月亭总算是心服口服了,她纵然有千万般的坏处,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愿意听母亲的话,有些道理跟她说明白了,也能往心里头去,不然的话,韦云峰恐怕连死都不会安心。 不同于孔尚瑾,韦氏那边倒是早就接到姐姐一家进京的消息,如今秦家并无几门亲戚,作为秦玉双的亲姑姑,韦云峰亲自过来送亲,也是理所当然的。 姐弟两个多年未见,这会儿见了面差点没抱头痛哭,尤其是韦氏,这两年来,一个人独自支撑秦家的苦累,这会儿一下子爆发出来。 见父亲哭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秦玉双连忙给他抚了抚背,安慰着说道:“爹爹快收了眼泪了,姑姑好不容易来一趟,您却只顾着哭,倒是引得姑姑心中担忧了。” 韦氏听了这话才收了眼泪,擦了擦眼角,带着一些不好意思:“看我,还不如个孩子。” 这会儿韦太太也在,见状便笑着说道:“瞧你们姐弟俩,都看不见别人了,小弟,这些年你姐姐心里头可记挂着你,偏偏家里头事情忙,抽不出时间来京里头。她呀,生怕你受了什么委屈。” 韦氏当年出门的时候,这个姐夫早就进门了,两人的关系处的还算不错,虽然没有跟姐姐似的感情深厚,这会儿见到老了许多的姐夫,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姐姐,姐夫,快请坐,哎,瞧我只顾着伤心了,这就是月亭和月仙吧,上次见到他们,都还是一团孩子气呢。” 韦月亭和韦月仙都是韦太太亲生的嫡出儿女,这次进京,韦云峰只带着他们过来,可见对他们两人的看重。 两人齐齐上前行礼,韦氏一手拉住一个,笑着说道:“快起来,不用多礼,不是说月亭已经娶夫,怎么这次没有一起过来。” 听了这话,韦太太笑容满面的说道:“原是要一起来的,谁知道出发前才发现有了身孕,头三个月怕不稳当,便让他留在家中,还请弟弟不要责怪他失礼才好。” 韦氏听了,便说道:“这是大好事,哪里会失礼,正该好好歇着才是。” 嫡亲的外甥女外甥,韦氏越看越喜欢,韦月亭长身玉立,若树临风,是个翩翩好女郎,韦月仙小巧玲珑,肤白貌美,身上有一种娇怯怯的味道,正是如今女郎们最喜欢的模样。 韦氏见韦月仙的脸色并不太好,带着一丝不健康的苍白,忍不住皱了眉头:“月仙这是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大好。” 韦太太听了便说道:“这孩子身体弱,一路车马劳顿,便有些累着了。歇息几天就能好了。” 韦氏却说道:“男儿家的身体,可马虎不得,回头我让人请了太医过来看看,也能好好调理调理。” 韦太太听了这话眼睛一亮,露出满意的笑容,倒是韦云峰转头问道:“这些日子家里头可好,怎么没见着玉邦?” 韦氏笑着说道:“都好着呢,玉邦却是去了孔家,原不知道姐姐今日就进京,不然的话,该让她留在家中的。” 听了这话,韦云峰开口说道:“孔家?我们入城的时候,倒是见到了未来外甥媳妇,看着是个知礼守礼的好孩子,玉双能托付给这样的人,你也能放心了。” 韦氏听了,连忙说道:“可不是,瑾儿可真是没得挑了,这孩子最是孝顺,凡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亲家母有的,总也不会忘了我。” 韦云峰见他这样说,便知道弟弟对这个未来媳妇肯定是满意万分的,想着便说道:“我们在这里,孩子们也拘谨的很,不如让他们出去歇着,我们几个老的也能好好说说话儿。” 韦氏眼睛一转,便知道姐姐这是有事情要对自己说,便让秦玉双带着两个表姐表弟出去安顿。 秦玉双笑着拉着韦月仙的手往外走,给韦家一行人安顿的院子早就整理好了,秦玉双带着两人往那边走,一边给他们指路,姑姑一家至少也得住上一个月的时间,若是在自家里头迷了路就不好了。 韦月仙不知道是不是累着了,一路上话也不多,秦玉双见他如此,把人带到地方之后也就没有多留,让他早些歇息。 等秦玉双走开了,韦月亭忍不住皱眉说道:“方才表弟跟你说话,怎么都不应声。” 韦月仙撅了撅嘴巴,只是说道:“我都快累死了,哪里有力气说话。” 韦月亭见他这般说,倒是也不好多说什么,虽然韦月仙是个儿子,但从小长得好也乖巧懂事,所以在家十分受宠,平日里头,就是韦月亭也不好多说他的。 等韦月亭走出门,韦月仙却一把将头上的钗子拔下来扔到地面上,后头的小厮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捡起来,见东西并没有摔坏才松了口气:“少爷这是怎么了,这可是你最喜欢的钗子,之前求了太太好久才得的。” 韦月仙却落下泪来,这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确实是他最喜欢的,原本为了今日见面,还特意打扮了一番,谁知道今日一看,秦玉双头上的发钗,最简单的都暗藏玄机,压根不是他那些可比的,心中难免有些郁郁。一想到本来都是亲戚,秦玉双长相还不如自己,偏偏身份贵重许多,他便觉得憋屈的透不过气来。 在江城的时候,韦家是第一富豪之家,虽然只是商家,但谁都知道他们有京中的关系,即使是地方官也忍让三分,韦月仙又是韦家唯一的嫡子,吃穿用度远胜过其他人。谁知道今日一进京,便来了个下马威,韦月仙不是多么大度的性子,自然有些不痛快。 儿女们的隔阂当长辈的却还不知道,这会儿韦氏看着韦云峰递过来的添妆单子,也是唬了一跳,连忙说道:“姐姐,秦家又不是揭不开锅了,玉双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你的礼也太厚了一些。” 韦太太心中其实也有些不痛快的,毕竟只是外甥又不是亲儿子,哪里用送这么厚重的礼物,但来之前韦云峰已经原原本本的解释过,所以韦太太还是按捺住心酸,笑着说道:“小弟你便收下吧,这些都是我们当姑姑姑父的一片心意,难道还要收回去不成。” 韦氏心中犹豫,韦云峰便又说道:“玉双嫁进侯府的好处,想必你也明白,韦家跟侯府到底是远了一层,若是直接送礼过去,总是有些不好,但添到玉双的嫁妆里头便不同了,一来是跟永宁候府示了好,二来也是让玉双更有底气一些,这可不就是一举两得。” 韦氏对韦云峰还是有些了解的,想必儿子嫁的人若不是永宁候府的孔尚瑾,她倒是也会添妆,但绝对不会这般丰厚。搭上永宁候府,对韦家的好处他心中明白,想了一下便也没有推辞,只是说道:“瑾儿是个好孩子,咱家的事情,她总不会撒手不管,不过姐姐,她在户部办事,向来是个眼睛里头容不得沙子的,你……” 韦云峰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怕自己给他未来媳妇添乱呢,不过韦云峰只想着借势,真没有仗着长辈身份胡作非为的意思,故而虽然感慨嫁出门的男儿,到底是别人家的人了,但还是说道:“你放心吧,我是什么样子的人,你还不知道。” 韦氏听了这才放心下来,见旁边的姐夫脸色有些不好,便又说道:“姐姐为人,弟弟自然知道的,如今瑾儿在户部任职,有些事情能够通融的,她也不会拒了,既然姐姐已经见过瑾儿,想必她过几日便要上门拜访,到时候你们详谈便是。” 韦氏猜测的不错,举手之劳的事情,孔尚瑾向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过若是踩到她的底线,翻脸不认人也是十分可怕的。 韦云峰与孔尚瑾谈了几次,心中更是感慨万千,这样聪慧的孩子,偏偏是别人家的,她只能安慰自己,好歹也是外甥媳妇,自己也没有完全亏了不是。 这边韦云峰与孔尚瑾几乎是一见如故,几次接触下来,韦月亭对这个未来的表弟妹也心中钦佩,她性格的好处这会儿展现出来,对于自己认可的人,便十分亲近,孔尚瑾身边平辈年龄相近的人少,对于这位表姐也愿意看顾几分。韦云峰看着,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安了大半,这个女儿到底不是朽木,还有雕琢的可能性。 韦月亭一日比一日觉得孔尚瑾不错,那头韦月仙却截然相反,不进京的时候,他不觉得自己矮人一等,但等进了秦府,却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秦玉双模样普通,以前的时候,韦月仙常有在心底看不起的,尤其是韦太太偶尔会显露几分,在韦月仙的心中,秦玉双即使家世不错,将来恐怕也嫁不到好人家。 如今事实却给了韦月仙重磅一击,秦玉双不但嫁得好,还是皇帝赐了婚,嫁过去永宁候府,虽然不是长女嫡孙,但孔尚瑾如今已经户部左侍郎,前途一片明朗,秦玉双进了门就能得到诰命,就是如今,嫁妆里头凤钗之类有品级才能佩戴的饰品,都已经准备齐全了,就等着过了门就能用上。 韦月仙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如今眼看着处处不如自己的秦玉双能够嫁进高门,心中自然嫉妒的很,但他心中也是明白,韦家虽然有钱,却是商家,连皇商都不是,地位自然差人一等,以前在江城的时候,也有跟他不对付的少爷公子,拿着这一点嘲讽他的。 韦云峰夫妇带着韦月仙一起进京,其实也有为他求一门亲事的意思,只是韦太太将这个意思跟韦氏一说,韦氏倒是心中为难。 想要嫁进高门并不难,难的是那个高门是实实在在的。 如今京城里头,不是没有高门府邸娶了商门女婿的,但一般而言,这样的人家,通常是里子都要掏空了,指望着女婿带进门大笔的嫁妆养家糊口呢。一方求名,一方求利,自然一拍即合。 韦月仙是韦氏嫡亲的外甥,他自然不愿意害了他,这样的人家,韦氏是断断看不上的。只是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人家,什么样的女婿找不到,会愿意丢开面子去娶一个商家子,就是有永安伯和永宁候的面子在,人家也是不干的,做良侍倒是可以,但韦家怎么会将自己的嫡出儿子送给人做小侍。 韦氏心中为难,他认识的人里头,还是武将居多,大部分都是已经成亲生子的,那些年纪轻的,大部分品级不高。品级高的倒是也有死了夫郎的,但那样的女子,家里头早有了小侍和嫡出庶出的子女,自然也不合适。 韦氏扒拉来扒拉去,总算是找出几个合适的,拿到韦太太面前,后者一看脸色就变了,差点当场给耍了脸子:“小弟这是什么意思,看看你找的这都是什么人,其中官职最高的,也就是个千总,哪里配得上咱们月仙。” 韦氏差点没一口气憋死,千总那可是正六品的武官,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不过到底是亲姐夫,他好歹是按着性子,将情况说了一遍:“姐夫你也听见了,那些官职高的武将,早就娶夫生子了,又不是戏文里头,这年头有多少年少成名的。难道你想让月仙给人做继父不成。” 韦太太脸色也不好看,冷哼了一声,好歹知道不能完全得罪了韦氏,否则儿子的婚事便没有人招揽,便只好说道:“你家媳妇不就是少年成名。” 韦氏脸色也冷了下来,淡淡说道:“瑾儿便是其中最年轻的,如今你可知道了。” 韦太太见他似乎也动了气,反倒是露出笑容,说道:“好啦,这些情况我也是清楚的,只是这些人真的不合适,被的不说,武人粗粗笨笨的,你月仙外甥娇滴滴的,怕也不合适,如今外甥媳妇不是在朝为官吗,她又是正经的状元郎出生,身边难道就没有几个年少有为的。” 韦氏算是明白了,感情人家看不上自己看中的人,想让孔尚瑾帮忙招呼呢,他心中也是不愿意拿着这样的事情去麻烦孔尚瑾,但韦太太就拉住他苦求,差点眼泪都落下来了,弄得韦氏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等婚礼过后,便找机会与秦玉双谈谈,到时候儿子开口,比自己开口更加合适一些。 得了这样的话,韦太太还算满意,他也正打算趁着现在人在京中,自己多出门拜访拜访,再说妻主也得出门走动关系,到时候说不准不靠着韦氏也能找到一户好人家,这般想着,韦太太也露出笑容来。 第96章 凤冠霞帔 看见自己的聘礼单子的时候,孔尚瑾还在感叹这年头娶夫郎也是个费钱的事儿,但等到这一日嫁妆抬进门,孔尚瑾不得不感慨,人人都说男儿才是赔钱货,这是有真凭实据的,这样的嫁妆,要是多来几次的话,家里头非得吃糠喝稀不可。 孔尚瑾忍不住想到当年孔尚香出嫁时候的风光,那时候她还小,不过倚在冯氏身边,也把嫁妆单子听了个七七八八,孔家这些个儿子里头,就是嫡长孙孔青珠出嫁的时候,都是比之不如的,但是现在,秦玉双的嫁妆,比她这位三哥的还要更加丰厚了一些。 这哪里是娶夫郎,简直就是娶了个财神爷回来,孔尚瑾忍不住摸了摸那单子,暗暗想着自己还得加把劲努努力才行,否则的话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可不得靠着秦玉双来养活自己了,唔,作为女尊国的女人,这样的事儿是万万不能的。 冯氏一群人可不知道孔尚瑾那么奇葩的想法,看着源源不断进门来的十里红妆,冯氏也是笑眯了眼睛,其实当时他将嫁妆送的那么重,也是担心秦家底子薄,万一进门来的嫁妆少不好看,自家添补一些也算不得什么。他倒是没有想到,秦玉双的嫁妆比他预料的多了许多,幸亏他指的那个院子够大,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去,这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这边冯氏满意了,下面的人却心思不同。吕氏带着女婿回到房中,见他脸色还是端的稳稳当当的,心中一叹,拉住他的手说道:“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且记住,甭管你小姨夫多讨喜,你才是永宁候府的长孙媳妇。” 赵氏是个聪明人,心思一转便明白过来,吕氏这话是安他的心,家里头侯爷和老太太心思正着呢,即使宠爱小姨,却不会乱了分寸。赵氏其实心中也没有多少担心,只因为孔青珏与孔尚瑾的关系亲密,他对这位小姨也是喜欢的:“爹,你就放心吧,我哪里是多心的人。” 吕氏见他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这才放了心,这个家啊,就是容不得多想。他笑着拍了拍赵氏的手,说道:“珏儿在外头也这么多年了,前几年有你照顾着,我还安心一些,如今真是日日挂念,等过了年,非得让她回来不可。” 赵氏一听,眼睛便是一亮,原本他是陪着孔青珏在任上的,但一年之前,吕氏忽然生了一场大病,孔青珏担心父亲,自己不能离任,便让他回来照顾,再有一个便是,他们的嫡长女也该到了启蒙的时候,地方上到底不比在京城,虽然只分开一年,但赵氏心中自然是想念的,也有些许担心。如今听了吕氏的话,怎么能让赵氏不开心。 比起大房,二房更是其乐融融,明珠郡主原本就是秦玉双的好友,虽然觉得好友一秒钟变小姨夫有些奇怪,但好歹有情人终成眷属,明珠郡主心中也为了秦玉双高兴。再有一个,他进门之后,自己也有了说话的伴儿,连带着这些天都兴致勃勃的。 三房那边,气氛却有些僵硬,孔青琅的夫郎钱氏出生清贵,带进门的嫁妆自然不多,孙氏为了照顾前头的姐夫,明面上自然不好太多,私底下虽然不少,但那些都是孙氏自己紧紧捏着,落不到马氏的手中。 看完嫁妆,马氏只觉得心肝儿疼,回房之后便骂骂咧咧的,不过这会儿不管是钱氏还是孙氏,都知道这位公公没啥大本事,除了在房里头骂骂人,也做不出其他的事情来。比起一些难缠的厉害公公,这位还是好对付的,两人对视一眼,只让马氏骂一顿消消气,他们都是明白,在永宁候府中,三房是比不上其他几房人的。 嫁妆进门,隔日就是迎亲的时候,孔尚瑾难得兴奋的有些失眠,为了第二日不至于盯着一对黑眼圈,硬是逼迫着自己睡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有精神头撑着,隔天一大清早起来的时候,居然还是精神奕奕的,看着脸色比平日里还好,真是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焚香沐浴,这样隆重的准备,孔尚瑾这一年就经历了两次,最后穿上吉服,簪好了头发,孔尚瑾看了看镜子里头的自己,觉得今天真是镚儿帅。 红梅替她理好衣服,这才束手站到身后,捂着嘴笑道:“小姐今日可真是俊气,这可真是要把整个京城的公子都要迷倒啦。” 孔尚瑾挑了挑眉头,笑道:“你倒是嘴甜,今天是本小姐的大好日子,待会儿每个人去领一个荷包,大家喜庆喜庆。” 红梅连忙道谢,那些荷包可是太太准备了打赏的,每个里头都是一对金银裸子,能值好几两银子。 古时候嫁娶,迎亲的时辰都是定好的,孔尚瑾骑上了高头大马,顺着街道慢慢的往秦府走,随她一起过去迎亲的,当头一个就是孔青琮,这家伙最是爱凑热闹,再有就是严家三个姐妹,荣国公府那边的姐妹,一个个都样貌俊秀,却没能抢走新娘子半分神采。 当年状元郎游街的时候,孔家玉娘子的美名就远扬了出去,后面赵旭直接给她赐了一个玉字,孔家玉娘的名头更是响亮,以至于这一日迎亲,街道两边挤满了来看热闹的老百姓,若不是孔家有先见之明,非得堵了街道,误了时辰不可。 孔青琮最是活跃,人前人后的溜达,一会儿挤到孔尚瑾身边,故作哀怨的说道:“真是没天理了,明明咱也是个俊美女儿郎,这些人的眼中却只有一个小姨,可真是让我羡慕。” 说完这话,孔青琮也不等孔尚瑾回答,自顾自的乐呵起来:“不过今日之后,孔家玉娘也成了亲,这些小花小草也该死心啦。” 冯远征在旁边见她说的不像话,瞪了她一眼说道:“今天是小姨的好日子,你就长点心,待会儿注意点分寸。” 孔青琮眼睛一转,笑呵呵的说道:“待会儿你就知道我有多照顾小姨了。” 冯远征无奈的摇了摇头,亲戚里面,孔尚瑾同辈份的年纪都大了,一起跟来的都是晚辈,孔尚瑾读书的时候就那么两个同窗,如今一个当了皇帝,一个去了衡阳,自然都不能迎亲,同僚倒是不少,但身份都不合适,孔尚瑾便也都没叫。 热闹的鞭炮声中,八抬大轿到了秦府门口,那边却是大门紧闭,孔尚瑾心头一笑,下马叩门,只听见里头隔门要红包儿,这还只是娶新郎的第一个关卡。 孔尚瑾大手一挥,自然有人送上厚厚的红包,闹了许久,大门才算是开了。 等进了二门,孔尚瑾算是明白,为什么孔青琮说对她好了,自家小姑子秦玉邦拿出来让她应答的题目,都是从她的书房里头抄走的。 也不知道孔青琮做了什么,让秦玉邦自信满满,八成真以为是什么千古难题呢。 孔尚瑾都不忍去看小姑子那表情,也不好当面给拆穿了,只好装做勉力回答,这才过了这一关。 再后头便是武关,却是韦月亭守着,不过射穿门上的铜板这样的事儿,对于孔尚瑾而言倒是更为简单,更是迎来阵阵叫好。 等真的到了新房外头,孔尚瑾才头大起来,原来新房外头一群少年郎挡着呢,秦家几个少爷加韦月仙她都是见过的,还有几个没见过的,大概是今日上门来的客人,最大的不过十七八岁,最小的还是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奶娃娃,往那儿一站,让人说也不是让也不是。 面对一群少年郎,孔尚瑾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好认栽,乖乖的又是作诗又是发愿,最后每个人都送上了一份厚礼,这才总算是进了门。 其实娶亲的时辰都是定好的,这些少年郎看似闹得厉害,其实都有分寸着呢,总不可能一直拦着不让进门的。 身穿喜服的秦玉双已经盖上了红盖头,被媒婆搀扶着走了出来,看旁边韦氏红彤彤的眼睛,便知道已经哭过了一回。 秦玉邦年纪尚小,但秦家没有其他的女丁,只好由她背着秦玉双出门,也幸亏这孩子力气不小,身体也养的好了,不然还真的干不动这事儿。 韦氏一直送到门口,孔尚瑾拱手到底,开口说道:“请爹放心,以后我定会好好照顾夫郎,必不会让他受丝毫的委屈。” 韦氏眼睛一红,眼泪再一次落下来,他连忙掩住,带着哭声说道:“瑾儿,我可是把儿子交给你了,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 孔尚瑾认真答应了,这才上马往回走,按照规矩,来时和回去的路不能是同一条,他们得绕一个圈回去。于是另半个城的老百姓也见识了这位孔家玉娘子的风采。 后头的孔青琮瞧着韦氏眼睛红红,对着孔尚瑾却十分慈爱的模样,不得不感慨,论哄老丈人的功夫,自己拍马也是不及的。 到了永宁候府门口,孔尚瑾先向着轿门做了三个揖,送亲太太这才开了轿门。她伸手搀扶着秦玉双走了下来,入手的手心带着潮热的感觉,这都已经入冬,想必秦玉双也是紧张的很。孔尚瑾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安心。 秦玉双通过红盖头,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人影,即使是个胆大的男子,嫁给的又是自己的心上人,这会儿也难免有几分忐忑。只是感受到手的那头传来的安慰,秦玉双微微勾起嘴角,一直下上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接下来便是跨马鞍走火盆,过了这些理礼节才开始真正的拜堂成亲,坐在高堂位置上的永宁候和冯氏都是笑容满面,看着孔尚瑾与秦玉双跪下行礼,脸上的笑容一直渗透到了眼底,冯氏眼角微微泛泪,随后连忙掩住,小女儿成了亲,他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儿,如今只盼着她能早日开枝散叶。 拜了天地,便是送入洞房,孔尚瑾还得留在外头迎客,秦玉双便被送进了房间,他得一直端坐着,等到孔尚瑾回来,继续完一系列的仪式才能休息。 孔尚瑾自然是心疼自家夫郎,但这一日外头不管老的小的,就是不肯放过她,一副不把她灌醉就不罢休的架势。 这时候家里头兄弟姐妹多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还有一群侄女外甥女,往那边齐刷刷的一站,一个个身份贵重,能强逼着他们喝酒的人也没有几个,好吧,其实灌孔尚瑾最厉害的,也就是这些人了。 最后还是冯氏看着闹得不成样子,生怕女儿真的给灌醉了,频频让身边的人去几个女儿孙女外孙女耳边说话,这才让孔尚瑾没有躺下进屋。 那头秦玉双端坐着,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忽然听见扑哧的一笑,他一听便也笑了:“就知道你会过来。” 明珠郡主笑嘻嘻的说道:“我可不是自己愿意来的,昨日里,小姨特意过来,说让我定要过来陪着你,生怕你心中害怕,要我说,就你的胆子,怎么可能会怕了。” 听了这话,秦玉双心中一甜,却笑着说道:“就你知道。” 明珠郡主端了些小点心过来,让杏儿梅儿服侍他用一些,一边说道:“成亲这一日真是受罪,你怕是从早晨开始就没吃东西了吧,快用一点,待会儿怕是还有的闹呢。” 秦玉双确实是从早晨开始便没吃什么东西,因为怕路上要小解,他连水都没有怎么喝,不过吃了两边他便停了:“够了。” 明珠郡主也知道他担心什么,并没有再劝,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没多久外头便传来热闹的声音,一群人闹哄哄的走过来,当头的可不是喝的满脸红彤彤的孔尚瑾。 秦玉双连忙端正做好,下一刻孔尚瑾便带着人走进来,一边还说道:“你们都给我等着,以后饶不了你们。” 只可惜这些侄女外甥女却不怕她,孔青琮还笑着说道:“当初就小姨闹得最凶,左右咱们都成了亲,也不怕你打击报复。” 冯远征还在旁边一搭一唱:“可不是,不能轻易放过了你。” 孔尚瑾心中无语,听着媒婆的话,两人结了发,又绑住了衣角,这才挑开了秦玉双的盖头。 这时候化妆的艺术讲究一个白,秦玉双也不能例外,孔尚瑾真心觉得,这门艺术能把所有的新郎都变成一个样。 围过来闹洞房的,不少人还是第一次看见秦玉双,不过倒是早就听过他无盐的名声,这会儿一看,心中倒是嘀咕,其实也并没有外头说的那般丑,不过坐在孔尚瑾身边,模样到底是普通了一些。 孔尚瑾却是十分满意,两人亲亲热热的喝了交杯酒,又被一群人闹哄着亲了脸颊,这时候闹洞房,这样的尺度已经算是最大了,周围的人看的十分满意,一个个都赖着不肯走了。 吕氏等人也是过来看热闹,连忙出声将一群人赶出去,要是耽误了孔尚瑾洞房,冯氏还不得把他们撕了。 临走之前,吕氏脸上挂着暧昧的笑容,笑着说道:“好啦,外头的事情自有我们料理,你们小夫妻好好说说话儿。” 这下子秦玉双的脸颊红透了,连那厚厚的□□都无法掩饰。 第97章 洞房花烛夜 闹哄哄的人群离开,新房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即使不是完全的陌生人,这会儿房内也弥漫起一种暧昧而尴尬的气氛,孔尚瑾偏过头去看秦玉双,却见他少了平日里的洒脱,低垂着脑袋脸颊红彤彤的,心中的紧张顿时少了一半,她咳嗽了一声,首先开口说道:“这般打扮累吧,先唤人进来梳洗了再说。” 凤冠霞帔可不是那么好戴的,光是秦玉双头顶上那凤冠,就是真金实料,足足能有十斤重,带上去之后,只觉得整个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所以说新郎一路上都让人搀扶着走路,也不仅仅是蒙着红盖头的缘故,若是没有人搀扶着,身体弱一些的新郎,恐怕是完不成全部的仪式的。 当然,能带上这样的凤冠,是多少男儿朝思暮想的事儿,家世身份,甚至是妻主的身份稍微差一点,都是不成的。 秦玉双也是有些累了,听了孔尚瑾这话也就没有推辞,唤了一直守在门外的杏儿梅儿枣儿桃儿进来服侍。 这四个都是秦玉双的陪嫁大小厮,昨日就随着嫁妆一起过来了,孔尚瑾怕秦玉双对家里头不习惯,便让身边的红梅陪着他们,让他们尽快熟悉起来,这会儿进来,几人倒是稳稳当当,显然已经适应了下来。 等卸掉了凤冠,洗掉了铅华,秦玉双也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孔尚瑾就坐在旁边看着,见他露出本来的面目,忍不住笑着说道:“还是这般好看,那么厚的脂粉,怕谁跟谁都分不清了。” 秦玉双听了这话,忍不住嗔怒的瞪了她一眼。 孔尚瑾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想了想又出去唤了红梅红玉两人,让厨房做了点好克化的粥品和面条进来:“想来你也没有好好吃东西,先吃一点吧。” 见孔尚瑾体贴,几个大小厮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笑意,秦玉双脸颊微微一红,也是听话的坐了下来。 见他吃得香,孔尚瑾也觉得有些馋了,索性也跟着一起吃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陪着的缘故,她觉得这一日厨子的手艺特别好,一时之间倒是开了胃,倒是秦玉双吃了几口就放下了,还劝道:“晚上也别吃得太多了,免得积了食。” 孔尚瑾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倒是把筷子放了下来,几个小厮连忙伺候他们梳洗,很快便都退了出去,这一次放里头便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人。 女尊国度,不可能让男儿主动,孔尚瑾笑着说道:“可累不累?” 秦玉双下意识的要点头,不知为何又停住了,微微的摇了摇头。 孔尚瑾看着好笑,伸手牵住他的手把玩起来,秦玉双更是把脑袋低下来,即使平日里最是爽朗的性子,这会儿也大方不起来了。 看够了自家夫郎羞怯的模样,以免他恼羞成怒,孔尚瑾牵着他坐到床边,这才说道:“我很高兴,今日之后,你便是我的夫郎了。” 秦玉双羞红了双颊,却还是抬头看向自己未来的妻主,两眼带着希冀的光芒:“我,我也很高兴。” 孔尚瑾微微笑了,洞房花烛夜,时间可不能就这样浪费了。 香掩芙蓉帐,烛辉绵绣帏。 清风入蜜月,喜气来洞房。 但愿情长久,何须语蜜甜。 在刚来到女尊世界的时候,孔尚瑾还在琢磨着,身份的转变,女人占绝对优势的夫妻关系里头,房中术到底是如何发展的。但事到眼前,一切却是水乳交融,生理和心理的转变,女性变得更有攻击力,同样的,其实身份地位变化之后,女人那啥的欲、望也更加强烈。 上辈子的孔尚瑾也不是什么童子鸡,但这会儿还是感受到异样的快乐,有了第一次,便忍不住有了第二次,弄到最后秦玉双都忍不住哭出声求饶,偏偏她还是兴致高昂,甚至听见他哭泣的声音,更加的兴致勃勃了,禽兽了一把的孔尚瑾心中感叹,到底是按捏住沸腾的冲动,那啥可不能一次吃饱不管以后了不是,都是夫妻了,细水长流才是正事儿。 即使折腾了大半夜,第二日一大清早,孔尚瑾便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秦玉双还带着一丝倦意的睡容。昨日折腾的实在是太晚了,他们也就没有再让外头的小厮进来,只是随便扯了块布擦拭了一番,秦玉双更是累得无法动弹,还是孔尚瑾服侍了一把。 吃饱喝足的女人心情自然就好,她眯了眯眼睛,也不急着起来,慢慢的欣赏自家刚进门的夫郎,秦玉双长相偏向硬朗,在这个世界女人的眼中,就成了不够男儿的证明。不过在孔尚瑾看来,这一切却是刚刚好。虽然肤色不够白,但足够细腻,一想到昨日那触手温热的手感,她几乎又要化身虎狼了。 炙热的眼神终于还是打搅了秦玉双的好眠,一睁开眼便是一双笑眼,秦玉双忍不住呀了一声,下意识的扯起被子将自己整个人团团包住。 孔尚瑾见他这般自欺欺人的动作,忍不住扑哧一笑,伸手戳了戳那蚕宝宝,笑着说道:“乖,可别把自己闷坏了。” 秦玉双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儿,真是恨不得挖一个坑将自己埋了,实在是憋不住气,这才探出一颗红彤彤的脑袋。 孔尚瑾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口:“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暧昧的问话,今日之前,秦玉双还不知道什么意思,这会儿哪里能不明白,只是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等回过神来,秦玉双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连忙坐了起来:“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 孔尚瑾无辜的耸了耸肩,笑着说道:“见你睡得好,哪里舍得吵醒你。” 秦玉双又是害臊又是懊恼,只是说道:“今日还得去跟娘和爹请安呢,若是晚了可怎么得好。” 孔尚瑾却说道:“放心吧,哪里会晚了,他们都在外头看着时辰呢,要是到了时间,早就来叫了,再说了,娘和爹都是和善的人,绝不会在这挑你的礼。” 秦玉双只是出声叫人进来,一边却想着出嫁之前,爹爹说的没错,女儿家家的,即使是个心思细密的,也不知道男儿的苦处,若是成亲第一日便起晚了,自家公公即使不在意,心里头难道还能舒服了去。 孔尚瑾被甩了脸子也不生气,笑呵呵的看着外头的人进来服侍,秦玉双还得梳妆打扮,杏儿梅儿几个忙得团团转。 孔尚瑾倒是乐得轻松,梳理完毕之后就在旁边杵着看,时不时还要插嘴说一句,惹得一群小厮纷纷笑话。 孔尚瑾穿衣一般不用身边人伺候,红梅红玉两个很快就忙完了,便站在一旁搭把手,这会儿见孔尚瑾时不时的插话,忍不住捂嘴笑道:“小姐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只是再这般下去,老太太那边可要等急了。” 听了这话,秦玉双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孔尚瑾无辜的摸了摸鼻子,总算没有再去添乱。 新婚第二日,秦玉双往日里不喜打扮,这一日也不好太过于素净了,敷了薄薄的脂粉,戴上了一套红石榴包金丝的头面,这才算是好了。 孔尚瑾在旁边看着,心中难免感叹,如今的脂粉都是越白越好,若是皮肤原本就白的人,自然合适,但秦玉双皮肤偏小麦色,用这样的脂粉便显得不太对劲,不过好在几个小厮都是巧手的人,倒是也不显得难看,反倒是雍容大气。 稍微用过了早点,孔尚瑾才携着新夫郎往正院走,这一日冯氏房中可热闹的很,三个女儿女婿,一群孙女孙女婿,除了还在任上的孔青珏,全部都到齐了。 孔家从孔尚瑾这一辈开始,子嗣便不少,这会儿厅里头都站得满满当当的,错眼一看,只觉得珠翠交辉,满目生辉。 在众人面前,秦玉双倒是收起了房中的羞怯,显得落落大方,看着一双儿女牵着手进来,冯氏眼中露出一分笑意,满意的点了点头。 别说冯氏,就是一贯在女儿们面前充当严母角色的永宁候,这一日也难得没有板着脸孔,带着淡淡的笑意。 孔尚瑾携着秦玉双向双亲行礼,之后便要由新嫁郎跪下向长辈奉茶,永宁候夫妇都不是苛刻之人,永宁候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听着秦玉双唤了一声娘,脸上便露出笑容来:“好孩子,以后你们要举案齐眉,夫妻和合。” 永宁候给的见面礼十分实在,是个沉甸甸的红包。轮到了冯氏,他便比作为婆婆的永宁候慈善许多,一连串的吉祥话像是不要钱的往外扔,不过重点还是关注到早生贵子这一点,可见冯氏心中的期盼。 冯氏的见面礼是一对玉镯,看成色便知道不是寻常可见的,白玉之中萦绕着淡淡的青色,看着与秦玉双十分合拍,冯氏亲手给他带了上去,笑着说道:“这是你们连襟几个都有的,以后啊,你们只要好好过日子,我这个当爹的也就放心了。” 后头的大姐二姐三姐夫妇,因为是平辈,倒是不用跪下行大礼,这些人给的回礼也是有意思,女人都是朝着永宁候学习,统统都是大红包,厚薄有些许不同罢了。 男人这头,吕氏送的礼物最为贵重,是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单单上头那颗鸽子蛋大小的红翡就价值不菲。 小冯氏送的中规中矩,只比吕氏差了一等,却是一支三翅莺羽珠钗,也是栩栩如生。到了马氏这边,这人先是拉着秦玉双啧啧称赞,临了才说道:“这个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可是我当年的嫁妆,如今送了妹夫,也能得一个好兆头,早生贵子。” 这话原来也是没错的,但错就错在,那个碧玉簪成色实在是一般,样式也早已经过时了,看得冯氏微微皱眉,但想到今日的场合,到底是没有当场发作。 家里头大大小小也是知道马氏的性格,纷纷只当做没有看见。 再剩下的人,便都是晚辈了,这会儿便露出辈分太高的坏处来,秦玉双作为小姨夫,给侄女的见面礼都是文房四宝,给侄子的见面礼则是一套头面,再晚辈的那些小萝卜头,则都是精致的荷包装着四色裸子。也幸亏下一辈里头,侄子几乎都出嫁了,不然的话,秦玉双那些荷包可能还不够送。 晚辈们的回礼却是有趣了,因为不能盖过前头长辈的,三房的礼物便只能浅薄了一些,大房二房却显然没打算管马氏的心思,一个送了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一个送了五凤朝阳挂珠钗,明珠郡主送的那凤钗,显然还是御赐的,可见其中的分量,直接让旁边的马氏黑了脸。 当然,也只有身为嫡长孙婿的赵氏和身为郡主的明珠有这样的底气,他们这一手,不仅仅是显露自己特殊的身份,更有一点是告诉家里上下,他们对这位新进门的小姨夫是喜欢的。 赵氏会送这般厚重的礼物,更有几分是之前吕氏敲打了一番的缘故。 除开他们,三房的孙氏也是个有趣的,当着人的面儿,他不能得罪了自己的嫡公公,送的不过是个普通的珍珠簪子,平平庸庸,连钱氏还不如。回头没等秦玉双坐热,便又让小厮送了一份厚礼过来,却是一对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东西好,寓意更好。 秦玉双算是明白,为什么出嫁之前,父亲特意点过这位商家出生的庶子女婿,确确实实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再看今日收到的回礼,他也有些明白,韦氏给他大笔嫁妆的用意,说句实话,若是嫁妆浅薄了,或许真的会压不住。 其实秦玉双也是想岔了,永宁候府那么多的女婿,还能一个个都带着大笔嫁妆不成,嫡出的倒也罢了,庶出的总要差一些的。如果不是他抬进来的嫁妆太过于惊人,一群连襟也怕自己丢了面子,这才将自己压箱底的东西也翻了出来,不然且看前面几个进门的时候,可没有这般的热闹。 第98章 新婚燕尔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 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 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因为怕宠爱过厚,让人红了眼,孔尚瑾成亲的时候,赵旭便没有多插一手,只是大手一挥放了她半个月的假,美其名曰让她回家把还在造出来。要知道普通的下层官员,可没有婚假这一说,即使有些能请,也最多不过三日,孔尚瑾得了半个月的悠闲,心中也是快活的不得了。 新婚燕尔,小夫妻两个正是黏糊的时候,孔尚瑾也不日日夜夜惦记着外头那些公事儿了,就留在后院陪着秦玉双说说话,冯氏那边也发了话,这些天不用他们去凑热闹,所以夫妻两个只管把门关起来过日子。 冯氏是个体贴人的性子,新婚第一日,秦玉双不过是在后头站了站,便说不用他立规矩,让坐下用了早点。孔家的女婿几乎都没有怎么立过规矩,对于这一点,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着呢。 从正房回来,孔尚瑾便将院子里头的人都叫了过来,别看她之前就一个人,但底下服侍的人可真是不少,红梅红玉几个叫得上名字的除外,下头打杂跑腿的就十多个。如今秦玉双进门,杏儿梅儿桃儿枣儿几个,自然是要贴身服侍的,其余还有几房人也得安置。 等人到齐了,孔尚瑾便说道:“这些都是以前院子里头的人,以后你尽管使唤,他们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好的,你自己处置了便是。” 这话的意思,却是给了秦玉双处理这群奴仆的权利,倒不是她薄情,若不是这般的话,以后秦玉双在院子里头说话不好使:“还不过来见过你们太太。” 红梅红玉打头,带着一群人朝着秦玉双磕了头,秦玉双嘴角带着微微的笑容,进门之前冯氏便透露过,孔尚瑾的身边并没有那种收了房的小厮,所以这些服侍的人,就真的只是服侍的,有孔尚瑾这些话在,他固然不会随便处置了她身边的老人,但行事总是更加方便一些:“都起来吧,以后你们还是各归各职,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我也不是那等苛待之人。” 说完这话,秦玉双又让身边的杏儿梅儿看赏,红梅红玉两人拿到赏赐微微掂量了一番,心中也是暗暗咋舌,暗道这位太太真是个大方的人。 赏赐之后,秦玉双便让一群人下去,以后正房的事情,大部分就该是他带来的那几个小厮接过去了。 多了许多小厮,房里头也有些热热闹闹的,秦玉双只把自己贴身的四个小厮留下,其余使唤的还是原有的人,这般一来,红梅红玉的身份便显得尴尬起来,他们原是孔尚瑾身边的贴身小子,这会儿活计却被秦玉双带来的人抢走了。 幸好秦玉双也不是那种容不下人的性子,更别说这两人不过是家里头的小厮罢了。见他们有些束手束脚的,便笑着说道:“以前你们做什么,以后还是做什么吧,妻主使唤你们都习惯了,一下子换成别人怕是不合适。” 听了这话,红梅红玉自然露出感激的神色,倒是孔尚瑾呵呵一笑,打趣着说道:“怎么,你还不想服侍我?” 秦玉双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只是说道:“妻主不嫌弃我笨手笨脚就好。” 孔尚瑾自然是不嫌弃的,想了一下又说道:“红梅去把私库的单子拿来。” 红梅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眼孔尚瑾,这才答应了。不一会儿便拿了单子过来,孔尚瑾顺手接过就递给了秦玉双:“以后这些事情就麻烦你了。” 看她这般干净利落的架势,秦玉双倒是有些发愣,虽说向来都是男主内女主外,但这才头一天,就把东西都塞到自己手中。他粗粗一看,心中也是吃惊不已,这还是没分家的女郎,私库里头的东西居然这般丰富。 越是看到后头,秦玉双越是惊讶,等看见那些精品的时候都有些麻木了,想着便挑眉看了看眼前面色带笑的人,笑问道:“你就不怕我贪了去。” 孔尚瑾却哈哈笑道:“我的还不都是你的,你喜欢的话随便用随便拿,就是砸了听一个响声,我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这话说的痛快,虽明知道是甜言蜜语,秦玉双也忍不住心中一甜,唾了一口说道:“贫嘴,看我不全部摔了去。” 孔尚瑾故意将脑袋凑过去,笑问道:“夫郎说的是,不如现在就过去摔一个听听。” 秦玉双哪里见过她这般没脸没皮的模样,只好羞恼的将她推开,他又不是那种叫横跋扈之人,哪里会真的把宝贝当玩意儿摔着玩。 只是这般一闹,原本因为新婚而生出的几分尴尬倒是烟消云散,既然孔尚瑾信任自己,秦玉双自然是要把这个家好好管起来的。 冯氏和孔尚瑾的心思就摆在那儿,下头的人都是识趣的,知道这位四太太得了老太太的眼,又进了四小姐的心,自然是言听计从,听话乖巧的不得了。再有一个,秦玉双帮着韦氏管家多年,手底下也有几分本事,该宽容的时候宽容,该厉害的时候厉害,一会儿的功夫,底下的人便知道,这位太太不是个好糊弄的。 新婚燕尔,孔尚瑾难免有些贪欢,只是为了照顾秦玉双的身体,好歹克制了一些。 第三日一起来,她倒是兴致勃勃的想要为夫郎画眉,听了这话,红玉先笑着说道:“小姐拿笔杆子无人可比,但哪里拿过螺子黛。” 孔尚瑾却不听,走到梳妆台旁边就拿过了螺子黛,这东西的用法其实跟现代那时候的眉笔差不多,不过远远没有眉笔那么方便,还得微微沾水才行。不过孔尚瑾上辈子也是化惯了妆的人,这辈子又用了几十年的毛笔,画起来居然也是得心应手,甚至根据秦玉双的脸型,画出了最合适的眉型。 一时画完,几个小厮都是啧啧称奇,一直跟着秦玉双的杏儿忍不住赞叹道:“娘子画的真好,奴才看着,太太比平日里更美了。” 孔尚瑾哈哈一笑,得意的说道:“怎么样,为妻的手艺还不错吧。” 秦玉双方才被她扶着脸颊画画,早就满脸通红了,这会儿更是瞪了她一眼,酸溜溜的说道:“也不知道练过几次。” 孔尚瑾一听这话不干了,眯着眼睛说道:“为妻这是天赋异禀,第一次画眉也是画得好,来来来,我帮你挑首饰。” 听了这话,秦玉双也是开心起来,透过铜镜看了一眼后头的红梅红玉两人,这两个小子,红梅倒是本本分分,虽然聪明但并不多事,红玉却不同了,他看着妻主的眼神,可不仅仅像个下人。 不过这些事情,秦玉双暂且将心思抛开,开开心心的让孔尚瑾挑了首饰,很快便收拾停当。这一日他要三朝回门,可不能耽误了。 这边秦玉双记挂着家里头,那头韦氏也心焦不已,隔一会儿便要让人出去看看人来了没有,恨不得自己就守在门口了去。 韦云峰看他坐立难安的模样,笑着说道:“这么一会儿都等不及,待会儿瑾儿看了,还以为你这是怕他们欺负了玉双呢。” 韦氏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虽然相信瑾儿的为人,但没有亲眼看看,到底是有些放心不下。” 旁边的韦太太倒是笑着说道:“当人父母的,总是这般,将来若是月仙出嫁,我们怕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韦氏看了他一眼,心头却微微皱眉,前两日这位姐夫过来说的话,他可还都记得,虽然当时他就说了不可能,但谁知道姐夫会不会死心。 孔尚瑾携着秦玉双回门的时候,韦氏几乎是望眼欲穿了,等看见媳妇带着儿子进门,儿子脸色红润,看着精神头十分不错,一颗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 回门的时候,因为没有丈母娘,陪客就成了秦玉邦和韦家母女,秦玉邦年纪虽小,但韦家母女都是应酬的好角色,宴席上便摆出一副要把她灌醉的架势。 后头韦氏拉着秦玉双的手,看了又看,见他脸色确实不错,整个人像是一块被雕琢过了的美玉,似乎比出嫁之前动人了许多。 韦氏这才问道:“瑾儿待你好不好,你公公可还和善,家里头的连襟晚辈有无难缠的,还有那些下人,可还都听话?” 秦玉双心知父亲是担心自己,也不嫌他问得多,只是一一回答道:“妻主待我很好,公公和几位姐夫,侄女婿都是和善的,下人也都听话着呢,昨日的时候,妻主便亲自把院子里头的事情都交给我了。” 韦氏听了这话也是满意,男人啊,若是连后院的大权都掌握不了,那在家中便没有多少地位。他听了这话,暗道孔尚瑾是个好的,才又说道:“虽说如此,你自己也要注意分寸,你是小女婿,那等掐尖儿的事情不要去做,说句直白点的,以后永宁候府都是大房的,你可不能因小失大。” 秦玉双连忙说道:“爹,这些我都明白着呢。” 说完这话,秦玉双见无旁人在,又低声说道:“妻主昨日把她的私库都交给我了,东西实在是不少,我又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哪里会再去看侯府的东西。” 韦氏也是知道儿子的为人,不过就是千万般的放心不下,不嘱咐几句就不能安心。不过儿子这话在他听来也是小孩子话,孔尚瑾就算是官居三品,但一年的俸禄才多少,一个还未分家的女郎又能有多少东西,不过媳妇愿意这般做,可见是十分看重儿子的,韦氏也是心喜,摸着儿子的头发说道:“瑾儿是个好的,我也放心了,你呀,也要上点心,抓紧时间赶紧生个女儿,这才是稳稳当当的。” 昨日这话冯氏也提过一句,这会儿韦氏又说,秦玉双心中也难免有些牵挂紧张,但却没有变现出来,只是含笑点头。 韦氏原本还要再说几句贴己话,却听见外头韦太太已经带着韦月仙回来了,只好将剩余的一腔话咽了下去。 韦太太带着韦月仙走了进来,笑容满面的说道:“午宴都准备好了,他们女人家在外头喝酒,我们也一块儿坐下乐呵乐呵。” 韦氏听了这话,也只好带着秦玉双过去,方才韦太太说去厨房看看,现在看着倒像是真的用了心的,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 韦太太带着笑容,慈爱的看着秦玉双说道:“玉双看着气色真不错,可见那孔家没有亏待了你,这样啊,你爹和姑姑就放心啦。来,尝尝看这道鱼,这可是你表弟亲手为你做的,看看味道合不合口。” 秦玉双好歹与韦月仙相处过一段时日,自然知道韦月仙对自己,恐怕是没有这份心意,他错眼看见旁边的秦采微微张口像是要说话,最后却低着头不语,便知道其中怕是有些事情,但还是笑着尝了一口:“味道真不错,表弟好手艺。” 韦太太一听这话便笑了,满口子夸道:“可不是,不是我自夸,咱们月仙啊,除了出生差了点,其他怕是挑不出任何的错处来。” 秦玉双微笑不语,一群秦家的少爷私下里也翻着白眼,不得不说,秦家最讨厌韦月仙的,肯定是秦盈了,他对着嫡亲的大哥都心怀不满,更别说这种外八路的角色了。 一餐饭吃的也是没滋没味的,只听见韦太太滔滔不绝的夸赞,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韦月仙那就是天仙。 等吃完之后,韦氏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秦玉双忍不住问道:“今日这是怎么了,姑母似乎特别热情。” 韦氏撇了撇嘴,低声说道:“还能怎么,还不是为了月仙的婚事。” 说起这事儿来,韦氏也是一肚子的火气,韦太太看不上他选中的人倒也罢了,为了亲外甥,他也愿意豁出面子,让孔尚瑾却说和说和,但问题是,韦太太的眼光不是一般的高。 这话要说起那日迎亲的时候,韦太太看着来迎亲的队伍,看哪个觉得哪个好,只是来的人里头,孔青琮那是明珠郡主的妻主,就是冯远征也是早已娶夫,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剩下严家三个嫡女,除了老大订了亲,倒是有两个还未娶,但严家是什么人家,说句不好听的,勋贵之家还有可能为了里子娶了商户女,这种清流世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听了韦氏的话,秦玉双也是无奈,严家可不是什么穷的叮当响,光一个名头好听的清流之家,据说当年自家公公把三哥嫁进去,也是过五关斩六将。就严家那个严谨的门风,那是断断不可能娶一个商户出生的女婿来“败坏门风”的。不是他看不起姑姑家,只是世道如此,文人自古清高,严家更是其中之最。 第99章 妇唱夫随 回程的马车上,看着满身酒气的妻主,秦玉双心中难免担心,用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颊,没好气的说道:“怎么喝了这么多,姑姑和表姐也真是的,定是他们灌了你。” 孔尚瑾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这点酒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今日大家都高兴,所以才多喝了几杯,放心吧,我可不贪杯中物。” 秦玉双也是怕她往日里应酬多,每次喝酒也是伤身,听了这话也就没有再说,倒是孔尚瑾瞧了他一眼,笑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家中有事,看你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秦玉双心中记挂着韦月仙的事情,按理来说,他们原本该是最为亲近的表兄弟,但不知为何,他与韦月仙总是差着一层,甚至话不投机半句多。 韦太太看中了严家的事情,秦玉双并没有对孔尚瑾开口,毕竟这事儿肯定不会成,何必说出来让孔尚瑾一起跟着为难。之前如果不是他追问,恐怕韦氏都不会把这事儿告诉他。 心思一转,秦玉双只是说道:“父亲和姑父提了表弟的婚事,一时之间看不准,我心里头琢磨着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孔尚瑾对韦月仙的印象并不深刻,唯一的记忆点大概是,这位的仪态神情,跟当年住在永宁候府好多年的表少爷杨怡晴有几分相似。当然,韦月仙看着可比杨怡晴高傲许多。 孔尚瑾脑子转了一下,她家的姻亲怕是都不合适,不过却有几个旁支里头,或许能有合适的。 “不如回去问声父亲,他认识的人多,说不定能保个媒。”孔尚瑾想了一下,笑着说道,“说起来咱家还有一位侄女没有成婚,不过是三房的庶出,又是差了辈分,怕是不太合适。” 孔尚瑾说的是三房的庶出三女孔青瑰,这已经是她侄女辈分里头,最小的一个女儿了,也是如今永宁候府里头,唯一适龄的未婚女。 秦玉双也想到了这位庶出的六小姐,其实不论姻亲关系的话,她的身份与韦月仙还算合适,毕竟孙氏家里头同样是富商,比起韦家也并不逊色多少,不也是嫁给了三房的孔青瑜。 不过他心中也是知道,不说辈分,单单就是庶出的身份,他家姑父也是断断看不上的。 这事儿秦玉双却是不打算告诉冯氏,虽然冯氏是个和善的人,自己提了一句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帮忙相看人家,但如今姑父明摆着眼光太高,到时候真的提出相看严家的小姐,那不是平白无故的得罪了公公:“罢了,姑父自己有主意呢,父亲帮忙相看的,他也不一定能满意。” 听了这话,孔尚瑾便知道,自家夫郎对这位姑父怕并不是很喜欢,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秦家韦家的人,说到底,她也是看在夫郎的面子上才多加照顾的,如果秦玉双本身都不喜欢,她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儿。 韦月仙的事情,秦玉双也没有完全不管,只看着合适的人家,记好了名字送了回去,只是送回去之后便没有了音信,韦氏那边传来的消息,只是让他别管了。 秦玉双便也知道,自家姑父果然是看不上这些人,心中也是有些无奈,里头不少人家世其实不错,若不是永安伯和永宁候府的面子,人家还看不上韦家呢。 比起这位表弟,他更应该花时间的是新婚的日子,嫁入永宁候府这样的大家族并不是轻松的事儿,即使表面上看起来人人都听和善,但要处理的事情可真的不少,光是人情关系就能让人晕头转向了,这还是永宁候府并没有多少外八路的亲戚。 这一日孔尚瑾回房,便瞧见秦玉双拿着一本册子再看,见她回来便站起身来:“回来啦,喝口茶先歇一歇。” 孔尚瑾看了一眼那册子,却是说道:“怎么,不放心自己嫁妆呢?” 秦玉双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说道:“快到年底了,账本都要核算,不过这些事情我以前都做惯了的,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孔尚瑾便没有管过这些杂事儿,听了这话只是说道:“成,要是有什么不好做的事情,便去叫了来顺过来,她那个鬼灵精,就没有办不成的。” 秦玉双自然含笑点了点头,孔尚瑾喝了几口茶,左右一看,觉得自家夫郎实在是寂寞了一些,新婚时期,自己都还能去书房坐坐,他除了这些庶务,便是做针线打发时间,实在是无聊了一些。也难怪这时候的男儿将管家权看得那么严重,这不仅仅是银钱的问题,还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孔尚瑾心思一转,提议道:“在家里头闷不闷,要不要带你出门走走?” 秦玉双还未说话,陪嫁过来的秦老爹便插嘴说道:“四娘子,这可不成,咱们太太是刚进门的女婿,这就出门乱转,可不是让人看了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太是个不守规矩的呢。” 秦玉双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位老爹,虽然这话是实在话,但他这般当面驳了孔尚瑾,难免有些失了分寸。 幸好孔尚瑾也没往心里头去,听了这话也反应过来,这时候的规矩多,有时候自己觉得好的话,带着秦玉双做了,反倒是让他受了非议,想了一下便说道:“倒也是,年底家里头也忙,等过了年,元宵节的时候,我再带你出门逛逛,到时候也没有人会说不是。” 秦玉双心中一暖,笑着说道:“那我就等着妻主带我出门啦。” 孔尚瑾挑了挑眉头,笑道:“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给你赢一个顶好的花灯回来。” 旁边的秦老爹还要再说,却看见少爷朝自己使眼色,这下也反应过来自己逾炬了,连忙缄口不言。 秦玉双琴棋书画都会有些,但本性并不喜欢风花雪月的事儿,比起弹琴画画,他倒是更愿意对付庶务,至少还能把自己的嫁妆往上堆不是。 偏偏孔尚瑾觉得他日子过得太寂寞,便又说道:“若是觉得无聊,你也尽可以去书房看看,或者去找琮儿女婿,说说话打打牌都是好的。” 秦玉双倒是笑了,哪有人一直让内宅的夫郎去玩耍的,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孔尚瑾把他放到了心上,才会有这些话呢:“其实我也不爱那些,若是真的觉得无聊,便去书房找几本游记看看,也能打发时间。” 孔尚瑾听了便说道:“也行,书房里头游记不少,有几本还挺有意思的,回头我让人找出来给你送来。” 说完这话,孔尚瑾忽然想到一事儿,便问道:“之前听玉邦说过,你在家的时候会练武,可是真的?” 秦玉双微微一顿,旁边的秦老爹一下子紧张起来,毕竟舞刀弄枪可不是男儿该做的事情,小姐怎么就口无遮拦,把这事儿告诉了孔家四娘,若是四小姐为了这事儿生了少爷的气可怎么办,秦老爹急得都要哭了。 秦玉双却是淡淡一笑,点头直言无讳:“确实是,早年在边疆的时候,母亲让我跟着她学了一些,不过这些年都荒废了,平日里最多不过是动动手脚罢了,哪里称得上是练武。” 秦宝山对唯一的嫡子十分宠爱,早年亲自带着他练武,就是韦氏也无可奈何,只是后来进了京,韦氏就不许他练武了,说弄得粗手粗脚的,不讨人喜欢。 私下里,秦玉双其实很喜欢练武,虽然别韦氏管着,也总是找机会锻炼几分,韦氏眼看他长得越来越高大,深深觉得都是练武的错,好几次父子两个都因为这事儿闹了矛盾,后来秦玉双练得确实也少了。 孔尚瑾一听倒是来了兴致,笑着说道:“习武也能强身健体,走走走,咱们去演武场看看,若是你愿意的话,以后尽管过去,反正家里头除了我之外,也没有人往那里去了。” 孔家的演武场很大,但事实上利用率十分低,没办法,孔家下面的女儿,一个个都朝着读书人的方向策马狂奔,追都追不回来。 听了这话,秦玉双倒是惊讶了起来,下意识的问道:“你,不觉得身为男儿,舞刀弄枪的有失体统吗?” 孔尚瑾却笑道:“怎么会,又不是上战场杀敌,哪里会有失体统,再说了练武之人身体好,就当是锻炼身体了,不然整天窝在房里头,骨头都要软了。” 秦玉双听了心中也是高兴,他毕竟也是喜欢练武的,每次练得浑身大汗,都觉得酣畅淋漓,只是还有些犹豫的说道:“若是父亲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孔尚瑾却笑道:“放心吧,这样的事儿,父亲才懒得管,其实早年的时候,父亲还让三哥练过一段时间,只是三哥吃不得苦,便耽搁了下来。” 这话却是半真半假,冯氏确实是让孔尚香锻炼身体,但让他练的是男儿家的功夫,屋子里头就能做的,跟舞刀弄枪距离远着呢。 不过秦玉双却不知道,听了这话便安了心,起身跟着孔尚瑾往外走,秦老爹心急的很,还是梅儿出声劝道:“老爹担心什么,少爷跟四娘子感情好才是最好的,其他的都是虚的。” 虽然公务繁忙,但孔尚瑾一直没把武艺丢下,每天定时要挑一个时辰过来锻炼的,一来是免得身手疏忽,谁也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有战争不是,二来也是强身健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原本这地方永宁候也会过来,但如今她年纪越发大了,便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头练练拳脚。虽然只一个主子使用,但演武场也打扫的干干净净,里里外外收拾的整整齐齐,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架子上头刀剑这样的利器都是没有开刃的,也是怕伤了人,孔尚瑾指着里头给夫郎讲解一遍,临了说道:“你会使唤什么尽管拿,平日里放着不用,都是浪费。” 秦玉双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他到底是男儿,当年秦宝山教他的,也是以强身健体为主,怎么可能用得上这样的凶器,看看那斧头,估计能有百八十斤,他能拿起来就不错了。 秦玉双转了一圈,最后只拿了一根长棍,只把自己的头发一束,笑着说道:“妻主,我练给你看看可好?” 孔尚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等秦玉双练起来,她倒是多了几分认真,原以为男儿家的拳脚怕是不能看,但秦玉双的一招一式咄咄逼人,可不是花拳绣腿能比的。 孔尚瑾越看越是来了兴致,索性自己也拿过一根棍子,笑着跳到了场内:“来,我跟你比划比划。” 秦玉双眼睛一亮,也毫不退却的迎了上去,两人便这般拆招起来。 要论真功夫的话,秦玉双自然不是孔尚瑾的对手,先不说她那天生神力,光是不间断十几年的锻炼,又有名师教导,就远远不是秦玉双可比的。 不过秦玉双在拳脚方面也有几分天分,又是秦宝山亲手带出来的,一招一式倒是奇妙无穷。 孔尚瑾打得兴起,若不是眼看秦玉双额头都是大汗,都舍不得停下来,临了还笑着说道:“双儿练得不错,以后有时间咱们再练练。” “好,下次妻主可不能再这么让着我。”秦玉双笑着说道,他自己的实力,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两人全部当一回事儿,旁边的几个小厮却吓得要是,杏儿梅儿几个,虽然知道秦玉双是练过拳脚功夫的,但哪里见过这般虎虎生风的场面,两人你来我往的,噼噼啪啪的声音简直是要把他们吓死,都说刀剑无眼,这要是任何一个受了伤,老太太都不能饶了他们,如今听见他们还相约了下次,简直是欲哭无泪。 只可惜孔尚瑾和秦玉双都没在意小厮们的表情,夫妻两个出了一身汗,倒是觉得神清气爽,携手回去了,一路上还在讨论方才的对战,大部分时候,都是孔尚瑾对自家夫郎的拳脚指点出不足来。 第100章 元宵 孔尚瑾带着夫郎去了演武场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一个永宁候府,一开始秦玉双还担心公公会介意,谁知道冯氏知道之后,还对身边的人夸了一句,说不愧是将门出生,总算是安了秦玉双的心。 其实这也是有缘故的,永宁候府当年也是靠着武将功绩攒下了家业,虽如今看着,一个个都是读书之人,但其实即使是最弱的二娘子,小时候还被逼着学过几日武呢。 孔尚瑾听说了这事儿,还对秦玉双说道:“我就说了,爹肯定不会在意的,放心吧,又不是让你上战场,在自家里头练练,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秦玉双心中也是高兴,既然永宁候夫妇和孔尚瑾都没有意见,其他人的话,他也是不放在心上的。 新婚的假期很快就一晃而过,临近年底,正是户部最忙碌的时候,孔尚瑾再次上班就忙得脚不沾地,几乎连吃饭上厕所都要省了,这会儿秦玉双算是明白,为什么冯氏急着将他娶回家,有他在,孔尚瑾至少不能一直住在衙门不是。 秦玉双也是担心妻主的身体,每日炖了易克化的食物,让人用暖炉温着送到户部,好歹让孔尚瑾吃一口塞塞肚子,免得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 为此,户部的人倒是都知道,孔尚瑾新进门的夫郎是个体贴人的,虽然不少人腹诽秦家这位公子不是个貌美的,这一日日的过去,心中也有几分羡慕,回家便要抱怨自家的夫郎也不知道疼人。 这是秦玉双进门之后的第一个年,他其实也忙碌的很,不仅要处理大大小小的庶务,还得见各种来路的亲戚,送各方面的年礼,虽然永宁候府的年节不用他管,但就是他们的小院子里,事情也是不少。 也是幸亏秦玉双向来跟着韦氏管家,这时候处理的妥妥当当,没有一丝的杂乱,就是冯氏暗中观察着也是频频点头,觉得自己的这位小女婿聪慧过人,配得上女儿。以后啊,四房的事情,他也不用多么操心了。 秦家的人际简单,永宁候府却截然不同,单单是几辈人的姻亲关系,就能走上十多家。秦玉双作为新女婿,这时候难免要露面让人看看,尽管他八面玲珑,其中也有那么几个,偏偏就是看不上他的。 其中对秦玉双敌最深的,却是那徐家的太太,话说着徐家就是当初老太太的娘家,老太太过世没多久,那位舅太太也病逝了,如今过来的,说起来算是永宁候的表妹夫。 两家的老人都过世之后,两边的关系便淡了下来,也是徐家不是那种识相的人,冯氏对老太太心有怨气,自然不愿意花力气去维护。 永宁候府的女婿们都吃过那位老太太的亏,临死那几年,还往他们房里头塞人恶心人呢,从吕氏到马氏,就没有一个喜欢徐家的,所以一直以来都是面子情分。 不过这些外人是不知道的,韦氏花了大气力才打听出一些来,秦玉双又是聪明人,从这位徐太太上门做客开始便意识到,自家公公压根懒得搭理他。 恐怕也就是过年时候,亲戚之间走动,徐家的人才能进门,说来也是好笑,这些徐太太对秦玉双充满了敌意,却是因为他有一个小儿子,原本想要嫁进孔家,看中的就是前程一片光明的孔尚瑾。 这事儿秦玉双并不知道,但冯氏却是心知肚明,当初为了这事儿,就是永宁候也气的狠了,连带着没有再搭理徐家。 原来那徐太太的儿子,可并不是他亲生的,而只是庶出,虽说是记在他的名下,却没有改了族谱,只是半个嫡出罢了,这样的人居然来说亲,简直是踩着侯府的面子往上爬。 徐家总有那么几个拎不清的人,冯氏都懒得搭理他们,见那徐太太对着秦玉双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索性开口说道:“玉双,来坐我身边,帮我看着点牌,年纪大了,眼睛就不好使了,你帮我看着点,可不能输给了他们。” 秦玉双被那徐太太上下挑剔,心中也有几分发毛,听了这话连忙应了一声走过去,徐太太被当场下了面子,脸上便不大好看,冷哼了一声,居然直接拉着马氏说道:“你瞧瞧,你家公公这是喜欢小女婿,把你们都丢在一边了。” 这话若是换一个人说,马氏说不定还真的往心里头去了,但眼前却是徐家的人,当初老太太送过来的人还在三房留着呢,那孔青瑰就在那边杵着,马氏将徐家的人恨得不行,听了这话只是淡淡说道:“他老人家想疼谁就疼谁,总比疼那些白眼狼来得好。” 徐太太被他呛了一句,差点没当场发作,心想你不过是一个庶出女婿,居然还敢跟我这般说话。但他好歹也是知道,自己在孔家不受待见,只能将脾气压下去。 过了一会儿,徐太太又凑过来,低声问道:“哎,我听说宫里头开年之后要选秀,是不是真的?” 马氏一听,眼睛倒是一转,下意识的问道:“真的假的?” 徐太太一看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压根没有什么消息,索性转身闭口不言了。 马氏这会儿却心痒的很,见徐太太不接话,也拉不下脸却问他,心想你要是知道的话,刚才也不会问我了。 等宴会结束,马氏急匆匆的回了房,抓着三娘子就问道:“听说皇上开年要选秀,真的假的。” 三娘子原本喝的有些上头,被他这般一抓更是头晕,连忙扯开他的手,无奈说道:“外头是有这个传闻,不过并没有确实的消息。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马氏一听,急道:“你管我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样的大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三娘子还奇怪了,疑惑的问道:“又不是什么确实的消息,要是假的呢,再说了,咱们家又没有待嫁的儿子,根本没有侯府的事情。” 马氏却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连声说道:“这些消息是瞎传的吗,肯定是宫里头透出消息来了,皇上登基至今都有三年了,正是选秀的好时机。侯府是没有适龄的儿子,但我娘家那边不是有几个外甥年纪正好。” 三娘子都懒得跟他解释,只是说道:“就你那些外甥,还都是庶出,小厮生的,你趁早打消了那些心思。” 马氏冷哼了一声,虽说他对那几个庶出的外甥也不看重,但却不喜欢三娘子这般贬低,再说了,外甥不行,他还有一个外孙,如今正好十三,也是够得上选秀的年纪了。 宫里头确实是有选秀的意思,不过还没落实下来,即使是孔尚瑾,也不过是听了一耳朵罢了,外头倒是传的风风火火的,不想儿子入宫的人家,便可着劲的选儿媳,趁早把婚事定下来,想要送儿子进宫的呢,更是削尖了脑袋找门路。 一时之间倒是还没有人找到孔尚瑾这边来,新年的时候,衙门封了印,总算是又有了一段空闲,孔尚瑾深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冷落了家中的夫郎,等到元宵节的时候,便早早定下了醉仙楼的位置,打算带着秦玉双出门走走。 这一日元宵夜宴,冯氏见女儿频频看向门外,便知道她的心思,忍不住打趣道:“瑾儿这是怎么了,如今陪着我这个当爹的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孔尚瑾心想这过年的时候,都吃了十七八顿饭了,听这话还以为自己日日不归家呢。 不过她好歹知道公婿关系的重要性,连忙狗腿的说道:“怎么会,若是能陪着爹爹吃饭,孩儿只觉得饭都更香了,能多吃上一碗。” 冯氏被他逗得一笑,连忙说道:“那你就多吃一些。” 孔尚瑾有些为难的看着饭碗,真要是吃饱喝足的话,待会儿还怎么吃得下,冯氏看了,总算是大发善心的说道:“罢了,你们年轻人,这样的日子就该出门玩玩,出去看灯会吧,就别陪着我个老头子了。” 孔尚瑾连忙说道:“爹爹怎么会老,待会儿孩子给你带一盏美人灯回来。” 冯氏无奈的摇了摇头,却见宴席上头,除了明珠郡主也兴致勃勃的拉着孔青琮出门了,其余的女儿孙女都在一起喝酒,女婿孙女婿都在一起说话,便说道:“你们也都出去走走吧。” 吕氏听了这话无奈说道:“爹,我们都多大的人了,哪里跟四妹他们似的年轻贪玩儿。” 这话倒是真的,就是孔青琮膝下都有两个孩子了,其余的人一个个都为人父母,自然不会只惦记着出门玩,固然年轻女婿心里头还有些想,见旁人都不出门,自己也就不肯出门了,生怕公公觉得自己不稳重。 冯氏劝了两句,见他们执意如此,也就没有再说,只是将几个重孙辈的孩子叫道身边,共叙天伦之乐。 那头孔尚瑾拉着秦玉双就走,还对孔青琮摆了摆手,十分嫌弃的说道:“咱们各玩各的,你可别跟着我。” 孔青琮见她嫌弃自己,十分不淡定的说道:“谁要跟着你,去去去,真是个重夫郎轻侄女的。” 孔尚瑾也不在意,挥一挥衣袖带着夫郎走远了,秦玉双只能回头跟他们挥手示意,明珠郡主倒是看着好笑,忍不住说道:“没想到四姨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孔青琮一听,笑着说道:“那是你没有见过,四姨年纪比我还小呢,鬼点子却是最多,小时候总是她带着我们出门玩,有句话她倒是没说错,小时候我们一群孩子,都是她身后的跟屁虫。” 那头秦玉双看了看身边的人,见她嘴角含笑的模样,忍不住说道:“你也不怕琮儿生气。” 孔尚瑾却笑着说道:“这么点事情她便要生气,便不是我琮儿侄女了。” 不得不说,有那么一个不着调的母亲,孔青琮还能成长得这般乐观开朗,小冯氏居功至伟。 元宵佳节,街道上自然是热闹万分,到处都是灯火通明,不仅有官府摆出来的各式各样的花灯,就是街道两旁的老百姓,这一日也挂出自家绘制的花灯来,有的简单,有的复杂,有的精巧,有的粗狂,不过各有各的好处,灯火一照,都显得烨烨生辉。 这一日出门来玩的男子也多,一年之中,也唯有这么一日这些男子们能松快松快。 马车慢慢靠近灯会,那段路已经不许车辆进入了,孔尚瑾只好带着秦玉双下车步行,不过走在街道上,倒是比坐在马车里头更好一些。 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孔尚瑾伸手握住秦玉双的手,迎着他的目光笑得坦然:“今日人多,我拉着你,可别走散了。” “好。”秦玉双柔声答应,伸手握紧了她的双手,孔尚瑾的手掌带着薄茧,那是常年练武的痕迹,不过温热而干燥,让人再也舍不得放开。 这是他的妻主,他们会相携一生。 秦玉双微微一笑,元宵灯会,他小的时候倒是逛过几次,不过那时候在边城,自然没有这里的风光,等后来长大了,母亲却嫌少在身边,韦氏担心人多受伤,便从不让他们出门。 见秦玉双双目含笑,显然十分高兴的模样,孔尚瑾心中也是高兴,拉着他一边走一边说。街道两边不全是卖灯的,也有许多小吃和小玩意,孔尚瑾是不是差人去买一些过来,不过都是尝了一个新鲜。 随着时间,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这时候京城里头也是鱼龙混杂,每年都有一些宵小作祟,后头的来顺来喜也怕有人冲撞了主子,便劝道:“大人,这都走了一路也该累了,不如咱们先去醉仙楼坐坐。” 醉仙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更妙的是,坐在楼上能将底下的花灯会尽收眼底,每年到了元宵节,这里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定的,若不是户部左侍郎的身份,怕是还定不到雅座呢。孔青琮两人,今年怕也是照旧去蹭云华长皇子的夜宴,听了这话,孔尚瑾也不为难他们,带着人往酒楼那边去了。 第101章 美人 醉仙楼不愧对它那响亮的名声,坐在雅间里头,只要打开窗户,便能看到楼下灯火阑珊,一片花团锦簇的场景,小贩们叫卖的声音似乎隔得远了一些,但那种带着圆满的热闹,一直闯进人的心中。 孔尚瑾不在乎规矩,便拉着秦玉双在窗边的雅座上坐下,两人各端着一杯清茶往下看,秦玉双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即使往日是个沉稳的性子,这会儿也难免有些惊奇,一时间有些神不属思,尤其是万家灯火齐齐点燃,有一种火树银花的感觉,一眼看过去,实在是有些震撼。 这时候烟火已经发明出来,虽然没有现代那样千姿百态震荡心神,但地面上各色各样精致的花灯,弥补了这样的缺憾。孔尚瑾每年都参加这样的元宵盛会,从第一年的惊奇到如今的平淡,比起灯会,她更愿意将目光放到身边的人身上。 秦玉双侧着脸往下看,眼中映出灿烂的灯火,看着分外的动人,他目光中带着难掩的好奇,一切都变得可爱起来,大概是注意到孔尚瑾的目光,他微微偏过头,瞪了她一眼说道:“看灯啊,我有什么好看的。” 孔尚瑾无师自通了甜言蜜语的技能,伸手握住他的手,笑着说道:“你最好看。” 这一下子,秦玉双的脸颊顿时红透了,下意识的看了眼屋内的下人,只见来顺来喜两个一本正经的模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但杏儿和梅儿却捂着嘴偷笑呢,秦玉双瞪了眼自家妻主,只好转头去看外头的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孔尚瑾也知道他脸皮子薄,也就不再人前故意打趣,转身招了来顺过来,吩咐了几句,来顺是个机灵的,忙不迭的下去了。 来顺下去没多久,便听见有敲门的声音,杏儿还以为是来顺回来了,下意识打开门,一看见门外的人却是一愣,开口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门外的人一身锦衣,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却是孙家的孙锦玉,看见门口的小厮她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位小厮肯定是孔尚瑾新上任夫郎的贴身小厮了,当下十分客气的说道:“这位小哥,里头可是孔尚瑾孔大人,在下是孙家孙锦玉。” 作为秦玉双的贴身小厮,对于孔家的人际关系,杏儿自然熟读于心,立刻想到,这位孙家的小姐,应该是三房那位孙太太的娘家妹妹,据说早年也考中了进士,如今在京中谋了个官职,已经脱离了商家,从这一点上来看,孙家却是比韦家强了一些,韦家里头,韦月亭并不是读书的料子,偏只有她一个嫡女,庶出的女儿又被韦太太压着不能上进。 杏儿连忙进去禀报,孔尚瑾一听,便笑着说道:“是锦玉啊,这丫头年年都会过来,赶紧让她进来吧。” 秦玉双心思一转,倒是没有料到,孔尚瑾居然跟孙家的人关系不错,不过想到那位孙氏八面玲珑的模样,他倒是不觉得奇怪。 孙锦玉是个人精,看见秦玉双在场,便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多留了,寒暄了几句便要离开,倒是孔尚瑾开口留她,孙锦玉自然不会是不识相的人,她过来拜访是要打好关系的,可不是让孔尚瑾觉得自己没有眼色。 正说着话呢,却听见楼下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孔尚瑾微微皱眉,但这会儿来顺不在,杏儿梅儿是男人,倒是不适合下去打探消息,至于来喜,却不是个机灵的性子。 倒是孙锦玉往下看了一眼,便说道:“恐怕是李家的少爷过来了。” “李家?”孔尚瑾下意识的想到太后的娘家,当初用一个儿子的终生幸福,话来了寿国公荣华的寿国公府,那位死去的李家少爷,芳魂在天之灵,不知道会不会憎恨自己的家人,要知道他的结局,可不是一般的惨淡。 孙锦玉压低声音说道:“不错,这位李家少爷是李家的嫡子,向来是嚣张跋扈的性子,据说李家往宫里头递了牌子,来年的时候,这位李少爷就要进宫,看在太皇太后的份上,这位的份位也不会太低,故而这段时间,出门的时候越发的傲慢了。” 听了一会儿,孔尚瑾便知道事情的始末了,这位李少爷打算进醉仙楼歇歇脚,却不知道醉仙楼的位子都是早早定出去的,他仗着李家的势硬是要人家腾出一个雅间来,还得是临街那种最好的,醉仙楼怎么可能做得到,要知道能预先定了位置的,哪一个是好惹的角色。 一来二去,这位李少爷便跟楼里头闹上了,这位也是个豁得出脸面的家伙,一般的男儿就算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闹发开来。 这样的闲事儿孔尚瑾自然不打算管,只可惜她不管,人家还偏偏犯到她身上来。 也是来顺倒霉,原本听了孔尚瑾的话,她乐淘淘的出去买了一些好吃的点心回来,准备让自家的太太尝尝鲜,谁知道进门的时候,不知为何偏偏碍着了这位李少爷的眼,这位真是个彪悍的角色,直接掀翻了她手中的餐盒,直接一股脑儿泼到了来顺的身上,这几年来,来顺跟在孔尚瑾的身边,好歹也是个体面的人,谁看见了不是客客气气的,这会儿被人泼了一身,顿时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幸好来顺到底记得,自己不过是小姐身边的一个下人,平日的体面,是人家看在小姐的脸面上给的,这会儿被泼了一身,即使心中愤恨,也没有当场发怒,只是客客气气的说道:“这位少爷,小人可是哪里得罪您了。” 李少爷方才也是随手一拨,哪里是专门针对她,这会儿见她穿着打扮,不过是个下人,便不在意的说道:“谁让你当着本少爷的路了,活该你倒霉。” 这样彪悍的男人,来顺也是生平仅见,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见他模样不过清秀,却是满头珠翠,可见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往外头走去,她还得再买一份。 偏偏那李少爷见她不理睬自己,便觉得她看不起自己,不依不饶的骂道:“来人,这家伙居然敢冒犯本少爷,先给我赏二十大板。” 醉仙楼的人一看不好,连忙上来阻拦,来顺心中气得要命,冷笑一声说道:“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又不是你家的下人,凭什么说打就打。” 李少爷却冷笑着说道:“就凭我是寿国公之子,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把他们几个一起打,打死了也不过是陪几两银子。” 这时候阶级明显,签了卖身契的仆人,打死了也不过是罚几两银子的事儿,当然,那是被自己的主人打死,若是平白无故打死人家的人,主人家追究的话,还是触犯刑法的。 下头一片闹哄哄的,事情还牵涉到了来顺,孔尚瑾哪里还能置身事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下头若是李家的小姐,她早就下去教训一番了,偏偏是个少爷,她若是出面的话,难免有些不好。 秦玉双也皱了眉头,起身说道:“我下去看看。” 比起孔尚瑾,对付一个未出阁的男儿,自然还是秦玉双出面比较合适,孔尚瑾点了点头,又吩咐道:“你们几个都跟下去,若是那李少爷不讲道理的话,尽管跟他说道说道。” 这话的意思,倒是不用跟李家的人客气了。 秦玉双下楼的时候,下头已经闹了起来,那李少爷带着十数个家丁,居然还真的对醉仙楼的小二和来顺动了手,来顺自小跟着孔尚瑾习武,远不是这些家丁可比的,一会儿功夫已经被她打晕了几个,那李少爷急得跳脚,一口一个反了反了。 不仅秦玉双走了出来,周围不少的包间都派了人出来看,这会儿看见这位李少爷的所作所为,心中也是暗暗咋舌,就是那几位皇子,都没有这般嚣张的。 秦玉双冷喝一声住手,淡淡的看向那位李家少爷:“李少爷当庭殴打永宁候府的下人,这是个什么意思。” 都是京中的少爷,年纪相仿,李少爷自然是认识秦玉双的,不过两人的交情可实在是说不上好,在李少爷看来,秦玉双简直是走了狗屎运,明明是个丑无盐,偏偏还嫁给了孔家玉娘,他原等着秦玉双被孔尚瑾厌弃,自己好看一个笑话,谁知道他们成亲几个月,倒是传出夫妻相合的谣言来。 在李少爷看来,孔尚瑾是不可能喜欢秦玉双这般粗粗壮壮的男子的,事实上,哪个女人都不会喜欢这般的。永宁候府传出那样的话,恐怕还是为了孔尚瑾的名声,毕竟秦玉双的母亲好歹也算是为国殉职,孔尚瑾一定是看中了这点,才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一看见秦玉双,李少爷的眼睛都红了,秦玉双会出现在这里,无他,肯定是孔尚瑾带着出门的,不然的话,一个新嫁郎,总不可能自己出门吧,再一看来顺,隐隐约约也有些眼熟,不会就是孔尚瑾身边那个下人吧。 这会儿李少爷也有一些后悔,他并不是完全不知好歹的人,不然的话,家里头也不能准备送他进宫,只是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遇挫,才会揪着来顺发了火。如今意识到来顺很可能是永宁候府的人,自然起了几分退意。 李少爷眼睛一转,笑着说道:“哎呀,原来这位姑娘是侯府的人,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方才是我鲁莽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为这人稍微冲撞了一些,便动了手,还请秦哥哥不要责怪。” 秦玉双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什么秦哥哥,还情哥哥呢,不过李少爷愿意把事情就这般盖过去自然是最好,毕竟李家是太皇太后的娘家,孔尚瑾又是当今的亲信,真的闹起来的话,谁家的面子都不好看,皇亲国戚,即使是圣上,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秦玉双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既然是误会,那就罢了,只是李少爷,以后遇见事情,好歹先招呼一声,喊打喊杀的,可不是闺阁男儿所为。” 李少爷眼神一变,冷冷的看向楼上的人,但秦玉双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来顺,还不快谢过李少爷不杀之恩。” 来顺已经换上了惯常的笑脸,只是心里头如何想,却不是李少爷可知了。 李少爷眼睛一转,忽然往楼上走去,一边说道:“说到底还是我的错,伤了永宁候府的下人,是该登门道歉才是。” 秦玉双脸色微微一变,只说道:“既然是一场误会,就不必了。” 但李少爷只当是听不见,脚下快不跌的朝着雅间走去,杏儿梅儿拦了一下,却被他一把推开,他到底是少爷,他们却不好下死手硬要拦着。 下一刻李少爷已经推门进去,一进门之后,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跋扈,目光盈盈的看向屋子里头的人,不得不说,这位李少爷的容貌还是绝美的,只是平时傲慢的很,平白浪费了那副小白花的模样,这会儿欲说还休,双目含泪的模样,倒是将容貌发挥到了极致。 秦玉双见他这般的作态,简直就跟吃了苍蝇似的,差点就要出手将他劈出去,但随即却忍了下来,跟着一起回到雅间内。 孔尚瑾笑着伸手牵住自家夫郎,只当没有看见那李少爷的一番表演,还顺带着问道:“事情处理了吗,哎,也不知道哪家的少爷这般不知礼数,大庭广众的闹起来,也不怕难看。” 李少爷脸色一变,眼神下意识的一厉,他大概没有料到,自己这副在女子之中所向披靡的容貌,居然也有失效的一日,不过他也不想想,就算不看方才的事情,孔尚瑾身边还带着正经的夫郎呢,那得多么好色,才能一下子看中了别人。 秦玉双见她压根没有把李少爷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一乐,抿了抿嘴角,状似无奈的说道:“怎么说话的呢,李少爷就在这儿,方才不过是一场误会,哪里有你说的那般严重。” 孔尚瑾似乎这才注意到屋子里头多了一个人,呀了一声,笑着说道:“原来这位就是李少爷,原来都是误会吗?” 秦玉双这会儿都是默契万分,笑着说道:“自然都是误会,李少爷还专程过来致歉,可见心中后悔的很。” 孔尚瑾却笑着说道:“这倒是客气了,不过是一个下人,李少爷无需如此。” 李少爷就是个傻子,也知道他们夫妻俩一搭一唱的看自己笑话呢,顿时气得脸颊通红,不过到底是顾忌孔尚瑾的身份,冷哼一声带着人跑了,哪里还有方才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是个变脸的能手。 等他一走,秦玉双倒是露出几分忧虑来,低声说道:“他若是真的要进宫,以后会不会给妻主带来麻烦。” 孔尚瑾却只是笑道:“怎么可能,你放心吧,当今可不是昏君。” 在孔尚瑾看来,这位李少爷在人前都装的不到位,进宫那就是炮灰的命,再说了,这几年赵旭对后宫掌控的厉害,这样的人,恐怕她早就调查的一清二楚,就算真的喜欢上后宫某个人,也不可能是李氏。 第102章 选秀 虽然出了李少爷这么个意外,却没有影响到孔尚瑾的好心情,来顺也是个精乖的,也不顾一身狼狈,又去买了一份小点心回来,倒是让秦玉双心里头十分过意不去,要知道来顺虽然是个奴婢,但跟随在孔尚瑾身边多年,抵得上半个姐妹了。 孔尚瑾笑看了一眼来顺,将手中的荷包扔了过去:“今天做的很好,赏你的,心里头别觉得委屈,回头放你几日假,也回家好好陪陪夫郎。” 来顺连忙道谢,忙不迭的说道:“多谢小姐,还是小姐体谅奴婢。” 孔尚瑾还能不了解自己的这位丫鬟,无奈的摇了摇头,倒不是她不愿意给来顺出气,方才那般给李少爷难看已经不错了,若是再追究,怕是大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事情闹的大了,李家不敢对她动手,对来顺可就不一定了。 街头的小点心未必有永宁候府里头的精致,但胜在一个新鲜,尤其是热乎乎的吃下肚子,一直暖到了心头。 孔尚瑾尤其喜欢一家的小馄饨,用句俗一点的话说,那就是很有当年家的感觉,不是这辈子,而是上辈子那个平凡而温馨的家。 “尝尝看,喜不喜欢。”孔尚瑾笑着说道,来顺买回来的东西不少,一样尝一口恐怕就饱了,孔尚瑾便只吃自己中意的小馄饨,其余的都放到了秦玉双面前。 秦玉双倒是每样尝了一点,看样子最是喜欢那些小点心,吃了可真是不少。 见他吃得香,孔尚瑾倒是笑着说道:“喜欢的话,下次再带你出来吃。” 秦玉双微微一笑,他是新嫁郎,哪里有常常出门的道理,不过妻主有这份心,他自然是高兴的,连带着口中的芝麻汤圆也更加的甜美动人了。 吃完了点心,孔尚瑾果然带着夫郎上了街,猜灯谜对她而言是十分简单的事情,没一会儿便人手一份,连家里头冯氏的那份都有了,如今侄女侄儿都成了家,孔尚瑾倒是不用带回去太多,倒是便宜了来顺来喜两个,还能带一些回去哄哄家里头的夫郎儿女。 元宵节一过,衙门便要重新开印,孔尚瑾便又要忙碌起来,不过开年之后,最大的事情却是宫里头传来了选秀的消息。 选秀的消息确实下来,一时之间,京城里头别管是富裕人家还是贫苦人家,都是热闹非凡。 选秀分大选和小选,大选说到底就是选皇帝的小侍,小选却是选宫女,虽然宫人从实质上来说,也是皇帝的男人,但这两种男人,地位上可真是天差地别的。一般而言,父辈官位在五品之上,才有资格参加大选的,但这一次却不同,皇后亲下的命令,民间凡是岁数相当的,便可以参加大选。 不管是什么朝代,一步登天的机会总是让人趋之若鹜的,只要是有年龄合适男子的人家,这时候都难免动了心思。若是将儿子送进宫当宫人,自然不少父母都舍不得,但若是妃子,那可就是大大不同了。 皇后这道命令的背后有何用意,孔尚瑾不得而知,只是选秀的命令下来之后,永宁候府也热闹了起来,虽然侯府如今并没有适龄的儿子,但侯府那么的姻亲,每家每户,总有几个年龄合适,容貌甚美的,孔尚瑾作为皇帝的心腹,这会儿自然有人想要过来探探路子。 若是想要免了选秀名额的,其实倒是简单,虽然明文规定年龄合适,并未定亲的人家,都是要进宫选秀的,但不管是立刻定亲,还是找门路报一个病中,都可以暂且免了。皇帝并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家,除非是早早的定下来哪家的公子一定要进宫,不然的话,这样的小事儿不会有人去管。 但若是想要进宫,还想要夺得高位的,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后宫高阶的位置就那么几个,如今剩下的更少,想要一进宫就登上高位,不用从最低等的宫妃一步步的熬起,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对于求上门的人,孔尚瑾只觉得哭笑不得,她与赵旭的关系确实是不错,但问题是,别说赵旭是皇帝,后宫不容任何人插手,就是寻常的师姐妹关系,也端然没有作为师妹的插手师姐内院的事情吧,只可惜的是,她明白的道理,许多人都不明白,女人们不好意思跟她直接开口,后院外交却越发的频繁了。 冯氏的身份地位摆在那边,许多人想不见就能不见,如今他年纪大了,自然不需要再同年轻时候那般考虑太多,就算是徐家那边来人,他也是避之不见的,宁愿跟一群孙女婿打打牌,也不乐意去应酬这样的事情,反正家里头不管是吕氏还是钱氏,都是精明能干的,吃不了亏,他要是真的管的太多,恐怕他们还觉得不自在呢。 永宁侯府里头,除去孔尚瑾,永宁侯原本也是礼部的主事,选秀这样的大事儿,都是要由礼部负责的,一时间永宁侯府炙手可热,不过比起孔尚瑾,永宁侯更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任何人来找她,这段时间都得吃一个闭门羹。 不过永宁侯和冯氏都这样做,秦玉双却不成,他到底是辈分小,有时候长辈们上门,难免推脱不开,让他觉得困扰的是,选秀的消息一出来,最为积极的,居然是韦太太,在这位姑父的眼中,不分出生家世,只论个人才貌,那简直是为了自家儿子准备的好条件,若是韦月仙能够进宫为妃,那韦家才是真正的改换门庭。 韦太太的主意倒是打得好,在他看来,韦月仙进宫,对秦玉双也是有好处的,毕竟如今永安伯府实力单薄,秦玉邦还得好些年才能长大成人,虽说如今看着孔尚瑾是个好的,对秦玉双也没有话说,但女儿家家的都是薄情,将来谁知道会怎么样。但如果韦月仙能够进宫得宠,将来她孔尚瑾还敢为难了他不成。 这话韦氏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这一日过府便一五一十的对秦玉双说了,临了感叹道:“虽说我也看不上月仙那副风吹就倒的模样,总觉得不是个有福气的,但不得不说,许多女儿都喜欢这样子的,越是娇弱她们越是怜惜,月仙若是进了宫,说不得真的得到皇上的宠爱,真要是那般的话,对永安伯府,对你,或许都是件好事儿。” 秦玉双却皱了眉头,一下子想到那日见到的李少爷,本是个骄横跋扈的性子,在女人面前却娇娇滴滴的,也难为他变脸的功夫。 秦玉双叹了口气,伸手握住韦氏的手,笑着说道:“爹,你对妻主就这么放心不下,这几年的功夫,难道你还不了解她吗,妻主断不是那种喜新厌旧,宠侍灭夫之人。” 韦氏看着儿子带着笑容的模样,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高兴,其实他也是喜欢孔尚瑾的,只是为人父母,总是有那么多操不完的心:“也对,瑾儿是个好的,不过玉双,你也得抓紧着点,如今过门也小半年了,怎么还是没有消息,男人啊,只有生下女儿,生的越多底气越足,其余的都是虚的。” 秦玉双也是微微皱眉,这个道理他怎么会不懂,虽然相信孔尚瑾,但正因为喜欢,所以他更加想要为妻主生下儿女,但自他入门,也有半年的功夫了,夫妻两个十分恩爱,偏偏却一直没有喜讯,虽然家里头冯氏并不催促,但他心中总是有些不安,大概是小时候韦氏疯狂求女的行动,到底是给他带来极大的压力。 韦氏说了几句,见他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也就没有再说,生怕自己说的多了,反倒是让儿子心里头难过。想到出嫁之前,自己可是花了大力气请了太医,给玉双调理好了身体,这孩子迟早都能有的,他微微安心,转而问道:“那你觉得,月仙进宫这事儿能不能成,你姑父整日里逼着我来求你。” 秦玉双叹了口气,在他看来,进宫可真不是好差事,要知道当今是有皇后的,还是少年夫妻患难与共的那种结发之夫,据说皇上对皇后也十分敬重,虽然坊间传言,皇后因为前两年的小产不能再生了,但谁知道这话真的假的。 再有一个,进宫为妃听着是好听,但其实也是小侍,穿不得红嫁衣。若是受宠那倒是还好,及时家底子单薄,看在皇帝的宠爱份上,别人也不敢为难,但若是不得宠,到时候韦月仙这样的身份,可有的是苦头吃。 秦玉双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来,韦氏只是摇头说道:“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就是大姐也跟着一起劝过,但不管是你姑父还是月仙,都跟着了魔死的,在家里头要死要活的,非要争这一口气,就是你姑姑都管不住,更何况是我,说了他们也是不听的。” 秦玉双和韦氏不会想到,正是因为秦玉双嫁得太好,才导致韦月仙更加不甘心,在他看来,自己若是嫁得比秦玉双差了,那一辈子都得矮着他一头。不过进京半年多的功夫,韦月仙也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地位,想要高嫁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让他将就的话又不甘心,而选秀的消息,简直是久旱之中的甘露,就算是有毒的,韦月仙也会一口咽下去。 这些道理,秦玉双隐隐也猜到一些,见韦氏为难,便说道:“今日等妻主回来,我便问问她看,只是这事儿,妻主向来敬而远之,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韦氏一听,又说道:“若是为难,你也不要说了,可别因为他影响了你们夫妻情感。” 秦玉双倒是笑道:“哪里这么严重,瑾儿又不是小心眼的人,爹,你多留一会儿吧,中午我吩咐人专门炖了血燕粥,不是寻常的东西,是宫里头皇上御赐下来的贡品呢。” 韦氏听了倒是笑道:“也只有咱们瑾儿能得这份荣幸。那我今天就厚脸皮留下来吃一顿,看看这贡品跟寻常的燕窝有什么不同。” 孔尚瑾回来的时候,便见秦玉双坐在梳妆台前把玩那个玉香囊,难得没有注意到自己进门,孔尚瑾笑着走过去,趁着没人偷了口香,笑着说道:“这是在想什么呢,说出来妻主帮你。” 秦玉双无奈的瞪了她一眼,一边说道:“这么晚才回来,先歇一会儿吃口东西吧。” 孔尚瑾也给面子,坐下来吃了一些,虽然一直温着,但点心的味道倒是不错,秦玉双入门这么点时间,倒是已经将自家妻主的口味琢磨透了。 等吃完放下碗筷,孔尚瑾才又问道:“方才在苦恼什么呢?” 秦玉双也不隐瞒,将今日韦氏过来的事情说了一遍,临了问道:“月仙一门心思想进宫,但进宫哪里是简单的事情,只是我们劝了也是劝不住。” 孔尚瑾倒是笑道:“其实我倒是觉得,他有这份心的话,你们也不必劝,你们现在说的再多,他左右也是听不进去,不过选秀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留下的,能不能留下来,得靠他自己的本事。” 孔尚瑾没有说的是,赵旭的审美观跟她的极为类似,比起扭扭捏捏的娇弱男子,更喜欢张扬爽朗的类型,韦月仙想要留下来也不容易,到时候皇帝自己看不中,他也就怪不得别人,自家夫郎也用不着现在过去招白眼。 秦玉双跟孔尚瑾做了这么一段时间的夫妻,倒是对她有几分了解,见她这幅神色便知道是打算看笑话了,忍不住捏了她一把,挑眉说道:“怕最后真的是这样,他心里头也是怪我们没有出力。” 孔尚瑾却不在意的说道:“我总不能压着皇上喜欢哪个吧,就算是太后也不能这么干啊,说句实话,你家那位表弟心气也太高了一些,在我看来,寻一个一般人家,当一个当家夫郎,有永宁侯府和永安伯府在,谁敢为难了他,一辈子都能过的顺堂。” 这道理谁都懂,但求不得的道理秦玉双也是了解一些,当初他心中中意孔尚瑾,暗地里觉得无望,尚且一直放不开,更别说韦月仙了,不过孔尚瑾的话放在这边,他也便知道,妻主对这位表弟并不是那么喜欢,肯定不会为了他犯忌讳的,这事儿其实也正是秦玉双的心意。 第103章 后妃之争 不管孔尚瑾帮不帮忙,韦月仙都已经有了名额,与永宁侯府有姻亲关系的家族里头,不少人家都有儿子孙子要进宫的,毕竟短时间内找到一个合适的儿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再有一个,靠着一个儿子博得家族的未来,也是许多人心中所考虑的。 孔尚瑾是户部左侍郎,其实说到底,选秀跟她压根没有关系,只是她心里头暗喽喽的想着,皇帝虽然艳福不浅,但这样的艳福,可不是人人都承受得起的,就说那位变脸跟玩儿死的李少爷,就不是个善茬儿,更别说如今宫中的皇后,贤妃,一个个手段惊人,这样的宫斗把戏,孔尚瑾表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大概是她幸灾乐祸的心理被赵旭察觉了,这一日下朝便被留了下来,赵旭对着自家师妹左看右看,看的孔尚瑾那厚脸皮都坚持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问道:“皇上,您这是想说什么呢?” 赵旭挑了挑眉头,淡淡说道:“你看的很开心是不是?” 孔尚瑾心中无语,摆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差点没直接给跪下了:“陛下,微臣惶恐,微臣万万不敢做这等大不敬的事情。” 赵旭摆了摆手,瞧着她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心里头多么害怕呢。她挑眉说道:“听说,秦家的那位表弟,也在选秀的名额之中,你说,我把他留下,直接赐给你,来一个兄弟共侍一妻如何?” 这次孔尚瑾差点真的给跪了,那位月中仙子若是真的进了自家的后院,那可有的热闹了,孔尚瑾忙不得的说道:“师姐,你这不是要吓破我的胆子吗。” 赵旭务必淡定的指了指自己的肩头,孔尚瑾立刻狗腿子的上前,又是捶肩又是捏腿儿的,那手艺一看就知道锻炼过的。 闹腾了一会儿,赵旭才满意的笑了,点了点头说道:“罢了,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再让我发现你看朕的笑话,看朕饶的了你。” 孔尚瑾委屈万分的说道:“微臣,这是羡慕皇上的艳福啊。” 赵旭眉头一动,似笑非笑的说道:“那这艳福给你你怎么不要。” 孔尚瑾摸了摸鼻子,十分淡定的说道:“微臣福薄,怕是承受不起。” 赵旭没好气的揉了下她的脑袋,挑眉说道:“朕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孔尚瑾表示自己无辜极了,只可惜赵旭已经看穿了她的性格,不吃这一套,孔尚瑾十分无奈的看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她不太会梳头,赵旭就更别提了,这位能把衣服穿好就不错了。最后还是内侍大总管冷太监进来给她梳理了一番,这位显然也对这样的事情熟门熟路,一点儿也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闹了这么一回,孔尚瑾心中也是猜到赵旭心中有些苦闷,也对,这场选秀看似轰轰烈烈,其实并不能完全按照赵旭的心思选,为了平衡后宫的实力,她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当然,更有一点便是,后宫之中至今没有皇女出生,皇后这次扩大了选秀的范围,用的便是繁衍子嗣的借口。 幸好后宫之中虽然还没有皇女,但已经有了三个皇子,足以证明皇帝不是不能生,不然的话,恐怕朝堂上下都得关心皇帝能不能生的问题。 皇家无小事,孔尚瑾其实能够理解赵旭的憋屈,这还是她渐渐开始掌握实权,下面的大臣不敢明目张胆的为难的情况下。 所以这样的情况下,扮扮小丑哄哄自家师姐开心,让她不至于在憋屈中变态,孔尚瑾觉得自己扔开形象还是很值得的。 赵旭显然也知道她的好心,所以两人师姐妹的感情才会多少年如一日。 选秀的结果很快出来了,虽然赵旭拿着韦月仙做筏子作弄了孔尚瑾,但还是早早的将他放了出去,正好皇后也不喜欢这般迎风流泪的角色,顺理成章的将他放出宫,别人不知道,皇后可是清楚明白的很,在他们这位皇帝的心中,后宫一群人怕也比不上从小一起长大的孔尚瑾,这位跟孔大人沾亲带故的,真要进宫,谁知道会不会成为威胁。 韦月仙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闯过了第一关第二关,到了他自认为最简单的第三关,面圣的时候居然被直接刷下来了。要知道在韦月仙的心中,自己这幅容貌才行,就没有女儿家不喜欢的,孔尚瑾看着不喜欢,说不定只是因为表哥在场的缘故,心里头不一定就真的不喜欢。 皇帝没有看上,这事儿能怪得了谁,就算韦太太心中觉得孔尚瑾没有出力,但前面两关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其中确实是有永宁侯府的打点,对于这一点,他也是怪不得秦玉双夫妻。 看着面如死灰的儿子,韦太太心中也是怜惜的很,又有些怪他不争气,但人都回来了,这条路算是断了。 韦云峰原本随着他们胡闹,其实也是带着几分,儿子万一被皇帝看中了,韦家能够改换门厅的意思,但如今看来,这条路行不通,她便又是那个机敏理智的韦家家主了,到了面圣的时候没被看上,这事儿怎么可能责怪孔家,孔尚瑾即使真的是皇帝的心腹,也不可能改变皇帝的喜好吧。 韦云峰出面,直接将韦太太的怨言镇压了,虽然韦氏那边也听到了一些,到底是没有闹出去。这一次韦云峰亲自出马,求韦氏给儿子找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求他能够高嫁了,她也不是不疼爱这个儿子。 选秀的结局大大出乎人预料,胡皇后之下,原本设有一个皇贵妃,两个贵妃,四个妃位,不过皇贵妃一般只有在中宫欠缺的情况下才会有,赵旭对胡皇后有一些感情在,自然不会用皇贵妃来碍着他的眼。 贵妃之位也是空缺,这是吊在那几个妃子头顶上的胡萝卜。剩下四个妃位,孙贤妃是镇国公之子,当初先帝给还是太子的赵旭选中的侧妃。剩下的三个位置,居然这次全部被占满了,人选却是出乎预料情理之中。 先是德妃,选中的是顾家的嫡子,说起来还是赵旭的亲表弟,已经去世多年的顾太后嫡亲的侄子。 但其实谁都知道,顾家一直支持太女,对于逆生而来,害死了生父的赵旭并不是那么喜欢,在她成为太女之前,一直都是不闻不问,赵旭对顾家能有几分感情是个未知数。 当然,顾家可不是简单的人家,如今的大世家里头,顾家算是首屈一指的人家,隐隐有世家之首的趋势。赵旭想要拉拢顾家,拉近跟顾家的关系,收一个表弟进宫是最简单便利的事情,这件事同样也是顾家期盼的,虽然顾家不能再出一个皇后,但谁知道会不会再出一个太后,一个活着的太后。 再有一个便是淑妃,淑妃出生曹家,这曹家可不是简单的人家,他的祖母乃是文臣之首,内阁大臣曹亦德,这位是先帝时期就在的老人了,一直都是块硬骨头,赵旭上位之后,这位曹大人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对她就是百般挑刺儿,尤其是孔尚瑾跟赵旭一起做的那些改革的事儿,有些人得到了利益就闭口不言了,但这位曹大人偏不,整日里规矩规矩的叫,简直是烦不胜烦。 赵旭将这位曹淑妃弄进宫,不知道是对曹大人的一种安抚,毕竟她现在手中还没有代替的人选,还是一种威胁,让她识趣着点。孔尚瑾唯一知道的是,这位曹淑妃也是个“懂规矩”的人,就算是面对后宫之主的皇后,也敢出言直谏。 孔尚瑾深深觉得,赵旭将这样的一个人弄进宫是自找没趣,曹淑妃如果是真的那么死板,后宫多了一个曹氏复读机,赵旭回到后宫还不得安宁,若是假的规矩,那这个人心机深沉,以后能不能掌控的住还是两码事。 最后一个惠妃,那就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虽然一直有传言,寿国公家的少爷会进宫,但谁都知道那位少爷的德行,虽然长得不错,但皇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李家这位肯定不是最出色的。但偏偏谁也没想到,这位还能得一个惠妃的名头,惠字用到他身上,简直是一种讽刺。 当然,皇帝皇后都同意了的事情,谁也不能反对,要论身份,这位还是先太皇太后的后人呢,进宫说起来似乎也没有不对。 听完这几个人的身份背景,孔尚瑾心里头已经开始为自家师姐以后热闹的日子感到同情了。 当然,孔尚瑾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关心自家师姐的后宫杂事,开春之后,她心里头便有些焦急起来,那些出海的商船历经两年的时间,差不多该是时候回来了,但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到底能回来几艘船,能带来多大的利益,都还是未知数。 即使是带着未来世界的记忆,孔尚瑾也很明白,出海这样的事儿带着极大的风险,谁也不能保证船上的人能够安全回来。这是明朝官方的船队第一次出海,当初她自己与赵旭都背负着极大的压力,若是不能带来足够的利益,让朝中那些人闭嘴,恐怕又会生出许多的事端,甚至激进派的一些人,还会直接建议海禁。 随着约定的时间过去,孔尚瑾心中的忧虑越来越浓,生怕那几十艘的大船全军覆没了,这代表着的不仅仅是她的功绩,还有上千成万条的人命!偏偏朝堂上的人还不让她好过,眼看着船队回来无望,便大肆抓着攻击,其中骂的最凶的便是那位曹亦德曹大人,简直将孔尚瑾上架到祸国殃民、草菅人命的绞刑架上了。 孔尚瑾是比别人多了一辈子的经验,但这并不代表她对这些或者是闲言碎语,或者是怒目喝骂就能完全无动于衷,更别说这位曹大人一天一个折子的参奏,如果不是赵旭将这些奏折全部压下去,恐怕她不死也得脱成皮。 因为操心船队的事情,孔尚瑾这些时日也是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眠,有时候甚至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急功近利了,如果不是她一力主张派遣船队,赵旭也不会想到这般的大动作,是不是时间太早了,导致船队的失误,如果真的是这般的话,就真的是她害死了那么多的人。 孔尚瑾心中起了自我否定念头,心中也有一些着急上火,嘴角都起了两个燎泡,但船队的事情,并不是她担心就能解决的,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居然是等。 幸好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等刚开始的焦虑过去,倒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人家骂她就听着,摆出一副蒸不烂煮不熟的豆子模样。 孔尚瑾朝堂上的事情并未告诉家人,但这事儿闹得大了,后宅的内眷们总是知道一些,只是冯氏下了命令,永宁侯府上上下下都不准议论这事儿,所以侯府之内,反倒是一片清静。 其实即使冯氏不说,侯府里头也是担心的多,就算是马氏有些幸灾乐祸,到底也是知道,孔尚瑾讨不到好处的话,他们一家也只会受到牵累。 作为枕边人,秦玉双知道的更加多一些,孔尚瑾每夜难以入眠,他也跟着一起担心,但为了不让妻主更加操心,只是瞒着不说,每日只装作熟睡的模样,但其实每次只有等孔尚瑾真的睡了,他才能安心入睡。 不管是永宁侯还是赵旭,在她们看来,这次的事情即使失败了,对孔尚瑾而言也是无伤大雅,就算是被人苛责一番,到底不会伤筋动骨,毕竟出海之前,孔尚瑾已经将海航的危险罗列的清清楚楚,航海的主意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支持,唯一的遗憾大概是没有做到利益最大化。 到底是时代造成的差别,对于孔尚瑾而言,心中的愧疚更多的是针对那几十艘大船上的船员,让他们一无所获的葬身大海,得到的只是微乎其微的抚恤金罢了。虽说牺牲是难免的,但大批量的牺牲,却不是她想要的。 而对于赵旭和永宁侯这些人而言,船员只是一个代号,不比下人好上多少,他们虽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人,但对于这样的牺牲,并不会有多少的愧疚。 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孔尚瑾,却十分在乎这些,她犹能记得,在她的承诺下出海的船员,那些满带期盼的眼神,若是全军覆没,便是她辜负了这些人。 第104章 回归 这一日孔尚瑾带着满身的疲惫回来,秦玉双便迎了上来,见她脸色沉沉的,周围的小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其实孔尚瑾的脾气很好,从来没有因为外头的事情迁怒后宅的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贯笑着的脸孔沉下来,便让人有说不出的压力,不由自主的心中害怕,大概这就是一种官威。 幸好秦玉双并不害怕,或许他十分确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孔尚瑾总是不会伤害自己的。挥退了红梅红玉,秦玉双亲手给她退下了外裳,见她一直沉着脸色也不开口,忍不住问道:“妻主,今日厨中炖了绿豆汤,如今正冰着呢,您要不要尝尝看。” 孔尚瑾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有些上火,便点了点头,等绿豆汤上来喝了一口,冰凉的味道不但没有让她心中的火气下去,反倒是更加炙热了。手中略带冰凉的味道让她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如今都已经是六月天了,距离船队原本该回来的时间,差了足足四个月。 这般想着,孔尚瑾便有些喝不下去,不过看了一眼秦玉双带着关心的眼镜,她还是一口一口喝完了,这才放下碗说道:“味道不错,这日头喝起来正好。” 秦玉双见她眉头还皱着,却还在安慰自己,心中又是一暖,只是外头的事情,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秦玉双站起身,走到孔尚瑾的身后给她按捏起来,他也是半个习武之人,力道大,又学了一些推拿的手段,按压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倒是让孔尚瑾忍不住放松了一些,这段时间她忙的连每日的晨练都放弃了,只觉得脖子酸的不像话,这会儿倒是舒服了许多。 一会儿功夫,孔尚瑾舒服了,秦玉双倒是出了一头大汗,六月天的时候,即使房里头放了冰盆,但这种使力气的活儿,还是让人满身是汗。 孔尚瑾伸手握住他的手掌,笑着说道:“够了,你也坐下来吧。” 秦玉双却说道:“我能帮妻主的,也只有这些了。” 孔尚瑾听了却笑了,拍着他的手说道:“谁说的,如果不是家中有贤内助,我哪能全心全意放到公事上,只是年前的时候,原是答应了你,要带你出门踏青的,现在却没有这个功夫。” 秦玉双摇了摇头,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妻主不用放在心上,我虽是内宅男儿,却也知道这段时间妻主辛苦了,哪里还要花费心思在这些上头。” 孔尚瑾却说道:“答应的事情,自然是要做到的,你放心,等我有了空,便带你出门走走,整日里憋在家里头,也是很无聊。” 秦玉双听了这话却是笑了,谁家的男儿不是如此,一辈子的时光,未嫁人的时候还能松散一些,家里头父母宠爱的话,倒是能出几次门,等嫁了人成了家,就得留在后院相妻教女,再也不得轻松,从来也没听过谁说这样的日子无聊了。 不过孔尚瑾能为了自己着想,秦玉双心里头自然是高兴的。 秦玉双是个内敛的人,难得这一日忍着羞涩,靠在了孔尚瑾的肩头,柔声说道:“妻主,能跟在妻主的身边,我便不觉得无聊,比起这些,我倒是宁愿妻主能轻松一些,这些日你眼看着瘦了许多。” 孔尚瑾心情好了许多,暂时忘记了外头的事情,笑着搂住投怀送抱的夫郎,亲了一口他的额头说道:“哪里有,这段时间没去练武,我都感觉自己胖了,倒是你不要操心太多,多吃点胖一些抱着舒服。” 听了这话,秦玉双的双颊红彤彤一片,狠狠的推了一把自家妻主,忿忿说道:“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儿,你又这样……” 孔尚瑾无辜的问道:“我怎么样了,夫妻相和这不是正经事儿吗。” 秦玉双都要忍不住翻白眼了,不过孔尚瑾能开玩笑了,证明这会儿也没事儿,不知道牺牲自己成全了妻主,算不算一件好事儿。 秦玉双正要发作,却听见门口的红玉高声喊道:“四娘子,来顺过来了,说是有急事禀告。” 自从成了亲,孔尚瑾也从四小姐变成了四娘子,听见红玉的话,她忍不住皱了眉头,来顺知道她不喜欢在家办公,一般回到家中,不是急事大事的话,从来不会进来打扰,今日这个时辰还急匆匆的过来,可见肯定是发生了大事。 孔尚瑾皱着眉头起身,对秦玉双说道:“恐怕是有急事,我出去一趟,待会儿你先歇息,别等我回来了。” 秦玉双还未说话,却见孔尚瑾已经急匆匆的走了出去,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红玉,却见他眼睛一直跟着自家妻主走了,忍不住便皱了眉头,红玉对他似有似无的敌意,他自然也是察觉到了。 等孔尚瑾离开之后,杏儿梅儿进来伺候,梅儿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忍不住说道:”太太,这个红玉也太不像样了,就算是外头有事儿,用得着这么着急这么大声吗,生怕四娘子听不见似得。” 秦玉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杏儿连忙扯了一把梅儿,开口说道:“主子的事情,哪里要你多嘴。” 梅儿却有些不服气的说道:“我哪里是多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个红玉简直是居心不良。” 红玉的心思秦玉双哪能不知,只是成亲的时候孔尚瑾便说过,这两个小厮以后是要嫁出去的,换句话说,就是压根没有收房的打算了,后来冯氏也曾说起过,这两人的嫁妆都早就准备好了。为此,即使红玉有时候过分了一些,秦玉双也不愿意为难了他,毕竟是伺候妻主多年的老人,闹起来的话,妻主的面子也不好看。 只是不为难归不为难,红玉整日里往孔尚瑾的面前钻,秦玉双心里头还是有些在意的,毕竟是从小伺候长大的人,谁知道妻主会不会心一软,就收了房。如今看着,他该早早的找到对象,将这两人嫁出去才是,算起来他们的年纪也不小了。 孔尚瑾还不知道,自家夫郎吃了一回醋,正决定将红梅红玉嫁出去呢,不过她即使知道,恐怕也不会在意,今年若不是被事情拖住了,她自己都会提出这件事,红玉对她的心思,孔尚瑾还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到底有多年的情分在,红玉也从未做过过分的事情,她也不愿意见他落到凄凉的下场。 按照永宁侯府的规矩,外面的丫鬟是不准进入内院的,所以来顺就在二门那边候着,只是整个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一直在那边转圈呢,远远的看见孔尚瑾的身影,连忙喊道:“大人,好消息,驿站的人刚刚快马加鞭回来,说咱们出海的船队回来了。” 孔尚瑾一听也是精神大振,一路上走来,她还以为自己又遇到了什么倒霉事儿呢,谁知道居然是个大好消息,她都忍不住问了一句:“此话当真。” 来顺也是满脸笑容,连声说道:“千真万确,来人就在外头,来喜陪着呢。” 孔尚瑾也顾不得其他,飞快的朝着外头走去,只见大厅里头,一个女子满面风尘,忙不迭的吃着点心,来喜就在旁边给她递点心呢。 看见他们进来,女人连忙起身行李,嘴角还粘着点心沫子,憨憨笑道:“下官参见大人。” 孔尚瑾见她有几分面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便问道:“船队可全部回来了,可有人员伤亡。” 那女人一抹嘴巴,说道:“总共回来了一百四十八艘船,有四艘没躲过暴雨,三艘迷失了航线,失去了踪迹,船上人员如何,属下却是不知。李大人见船队回来,便先让小的回来送个信,免得大人心中记挂。” 孔尚瑾这才想到,这个人是李大胆麾下的士兵,曾经见过几面,怪不得觉得有些眼熟,想想也是,李大胆从军回来之后,便被分配到了沿海一带驻守,船队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如今派人回来送信,倒是合情合理。 出发的时候一共是一百五十五艘船,如今能回来一百四十八艘,已经远远超过孔尚瑾的预料,她吊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能放下来。 微微松了口气,孔尚瑾才继续问道:“可还有其他的消息?” 那人想了又想,才说道:“李大人亲自接待了船队的领队顾明堂顾大人,顾大人一切都好,只是看着黑了一些瘦了一些,顾大人知道下官进京报信,便让下官带了封信。” 说完之后,那人才把信拿出来,上面的油印都是新的,可见顾明堂应该是上了岸之后,才匆匆写下这封信的。 孔尚瑾接过信拆开一看,倒是知道了船队为什么晚归,原来海上他们一度迷失了方向,走上了一片陌生的大陆,顾明堂不是迂腐之人,索性在那边做起了生意,回头沿着原路又找到了东欧的国家,大赚了一笔才登上归程,虽然一路上船员略有伤亡,但人数并不多,这次的收益,也是大大超过原本的预料。 看到这里,孔尚瑾的一颗心才安定下来,说起来顾明堂还是她的同窗,她们是同一期的进士,顾明堂名次靠后,不过单人才能不错,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门路。 孔尚瑾跟顾明堂的关系,却要从柳二娘身上说起。 要说柳二娘是个发明家,科学家,那顾明堂就是个冒险家,当时柳二娘发明的那些东西还没有展现实力,朝中对此最有兴趣的,便是这位顾明堂,三天两头的往这边跑,倒是跟孔尚瑾熟悉起来。 这才有了后来出海船队,孔尚瑾挑选人选的时候,顾明堂自告奋勇。别以为出海是个美差。先不说能不能活着回来这个问题,单单是船上风吹日晒,虽不是吃糠喝稀,跟岸上也是无法相比。孔尚瑾只有从顾明堂的眼中,才看到独属于冒险家的光芒。 那时候因为孔尚瑾的一力支持,才有顾明堂的领队位置。之前船队迟迟未归,孔尚瑾心中对于这位同僚也是心怀愧疚。 如今看来,顾明堂简直都要乐不思蜀了,信上甚至还写了,这次因为船只不够,时间限定带来的遗憾,若是有下一次的话,非得再多多走走。 无论如何,船队回来了,原先拿着船队攻击孔尚瑾的人便无话可说,不说孔尚瑾,就是赵旭也松了口气,这段时间师妹脸色一直阴沉沉的,从未有过的严肃,看得她心中也是担忧,如今可好了,不但无过反倒是有功,看那些牛鼻子还有什么话可说。 一想到那位曹大人憋屈的模样,赵旭很不厚道的笑了,这位仗着是文臣之首,在她登基之后一直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架势,偏偏一来她是托孤之臣,二来这位曹大人在文人的心中地位十分高尚,赵旭也不好随随便便的革掉他的位置。 当初弄了曹淑妃进宫,原是为了堵住这位曹大人的嘴儿,谁知道她倒是给自己找了个□□烦,如今朝堂上一个曹大人,后宫里头一个曹淑妃,那架势简直是要把他变成毫无瑕疵的千古明君了,固然赵旭一直没准备做一个昏君,也挡不住这样的熊熊烈火啊。 赵旭想着曹大人的憋屈心中得意,孔尚瑾也大大的松了口气,船队的事情成功了,以后再要出发就容易许多,她算不得激进派,但朝中有某些人,尤其是曹亦德代表的文臣,都过分的保守,对她的一些举动十分看不惯,也幸好孔尚瑾最擅长的便是拉帮结派,将周围的人都利益共同化,这般一来,便没有几个人会强硬到底。 船队回归的消息,第二日便传遍了京城,但船上的东西清点,运输却不是马上能够完成的,等大批的马车运载着货物进京,已经又是半个月后的事情,这一日船队的队伍不仅有军队护送,周围的百姓更是纷纷出来看热闹,京城热闹了个遍。 也是这一日,户部的大门敞开,一直从黎明到黑夜,动用了所有的库房,最后将院子都用上,才把东西全部装下。 第105章 奇珍异宝 船队出发的时候,借着孔尚瑾穿越时空眼光的便利,带上的多是陶瓷、丝绸、茶叶、钱币这种轻便,在异域他乡却十分值钱的东西。而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东西却是以奇珍异宝和珍禽异兽为主,其中包括珍珠、珊瑚、宝石、犀牛角、象牙、香料等,在明朝都是十分稀有而且昂贵的。 船队回城的这一日可谓是万人空巷,奇珍异宝都装在箱笼里面难以窥视,但珍禽异兽却没办法藏起来,尤其是顾明堂这回带回来的一些动物体积庞大,进城的时候在城门口先遇到了一个尴尬的事情,还是这位大使有经验,直接给那些动物放到了推进来。 孔尚瑾也忍不住有些好奇,因为在顾明堂的信里头,言明自己路遇麻林国,这位麻林国的国王进献了一只奇兽,叫做麒麟。 麒麟,那可是明朝传说中的神兽,瑞兽,带着神秘的色彩,按传说,这东西据说它长着龙一样的头,牛一样的脚,狮子一样的尾巴,身上有鱼一样的鳞。 孔尚瑾也琢磨着呢,难道穿越之后,不但人种变了,连没有出现的奇珍异兽也出现了,要知道至此为止,除了男女地位的变化,她并没有发现太大的异常,至少武功只能强身健体,不能飞檐走壁。 带着好奇心,这一日孔尚瑾早早的等在户部,就等着看那神奇的麒麟呢,谁知道那队伍慢慢的走进,还没等走到跟前呢,她就十分无语了,什么麒麟,压根就是一头长颈鹿。 好吧,明朝的土地上是没有长颈鹿的,这东西的头确实是挺像龙,跟描述有几分神似。一想到上辈子动物园里头,那些憨态可掬,骗着游客买草吃的长颈鹿,孔尚瑾无奈的沉默了。 孔尚瑾沉默下来,不代表周围的人也能淡定啊,不说瑞兽麒麟,就是后头一系列的狮子、金钱豹、斑马、鸵鸟等等,简直组成了一个动物园。就是不看这些珍禽异兽,就是那拉着长颈鹿,哦不,是牵着麒麟进来的黑人,走在队伍里头金发碧眼的白人,甚至还有几个人的头发是红色的。 不得不说,这样的场面是十分让人震惊的,连带着骑马走在队伍最前头的顾明堂,脸上都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孔尚瑾看着后头的珍禽异兽,心中十分无语,先别说物种侵略什么的,这些东西弄回来,除了看一个稀奇还能做什么,好吧,到底丰富了皇宫的珍禽园。或许许多贵族都愿意付出昂贵的代价购买。 孔尚瑾的思维已经发散出去老远,比如赵旭看腻了这些动物之后,还能当作赏赐赐给下面的官员,这样既能剩下封赏的真金白银,又能让人觉得倍儿有面子。这时候的孔尚瑾若是知道,自己就是赵旭赏赐的第一人,她肯定不会在心底默默的盘算能省下多少银两,而是先把这些东西塞进其他人的后院才是。 顾明堂深深觉得,孔尚瑾那就是自己的伯乐,如果不是这位大人一直力保的话,自己也不能风风光光的成为船队的大使,更加不能走出去,看见那些新奇的玩意儿。两年的时间,顾明堂吃了许多苦头,但一颗冒险家的心却更加热血沸腾了,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这位估计真的能发现一片新大陆。 看见孔尚瑾亲自出来迎接,顾明堂二话不说直接行了大礼,却被孔尚瑾一把扶住,顾明堂朗声说道:“下官幸不辱命,成功归来。” 孔尚瑾忍不住放声笑道:“顾大人幸苦了,此次大人历经数国,宏扬国威,实属大功,还请大人先休整一番,宫中已备下晚宴,到时候皇上会亲自召见。” 顾明堂眼睛一亮,她也是个聪明人,见孔尚瑾几句话的功夫,将赚钱的市侩直接扔到了一边,牵扯到弘扬国威上头去了,自然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顾明堂心思百转,想到之前李大胆的话,便猜测得到,自己晚归的这段时间,孔大人怕是受到了不少的责难。 其实顾明堂没有猜到的是,经过这次被攻击的事情,孔尚瑾才意识到古人与现代人思想的不同,在他们的眼中,赚钱那是商人的事情,是市侩的,上不得台面的,即使人人都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却还是被人看不起。 孔尚瑾所做的事情,刚开始的驿站邮局,打着是为民便利的名头,之后大力支持柳二娘的研究,研制出来的东西,大部分也是利于民生的。这样一来,孔尚瑾在民间的名声便十分好,别人想要攻奸也找不到好的借口。 但船队这事儿却不同,虽然没有明说,但私底下谁都知道,那是她孔尚瑾忧心户部的空缺,国库的空虚,想要出海赚钱的。海运的危险显而易见,巨大的利润也摆在那儿,若是成功自然无话可说,但一旦失败,自然成了别人咬她的借口。 孔尚瑾冷静之后仔细想过,既然他们要文人的体面,国家的体统,那就给他们。出海带上货物,那不是要跟人以货易货的,那是封赏周围的小国国主,换回来的奇珍异宝,那不是用人命换回来的利润,那是别的国家进献的珍宝,是他们对明朝国主的尊敬。 万国来朝,威而不犯。这是帝国最大的荣誉,也是皇帝的勋章,更是文人心中无话可说的盛世,而现在,孔尚瑾要给他们展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景。至于那些国家到底是不是对明朝臣服,那哪里是说得清的事情,互利互惠,想必那些一个个国王都机灵的很,很会愿意跟明朝保持良好的关系。 孔尚瑾心中还有一个远大的梦想,软性殖民,那些未开发的大陆,若是能够一一完成的话,是不是明朝能走向世界,成为世界的霸主。当然,说这些都是为时尚早,如今明朝虽说中兴,但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武装势力,都不足以支撑这样远大的梦想。 光是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想必赵旭肯定会更加感兴趣。比起孔尚瑾,她才是最大的获利者,能够青史留名的好事儿,只怕赵旭还会觉得自己的脚步太慢了。 孔尚瑾心思百转,但看着要跟着自己进入皇宫的那些珍禽异兽,还是觉得有些囧囧有神。 幸好这些体积庞大的动物是不可能进入宫殿的,而是直接送到了珍禽园,不过一些体积合适的幼崽却被带了进去,那是要当场进献给皇帝,展现给文武百官看的。 行礼落座之后,赵旭才笑着夸道:“此次顾爱卿远行归来,朕甚是欣慰,不知别国风光如何?” 顾明堂起身行礼,笑着禀告道:“禀陛下,别国风光尽不相同,在微臣眼中,无有出明朝左右者。微臣共路经二十三国,二十三国国王对于陛下的赏赐皆是欣喜异常,托付微臣带来贡品,还请陛下笑纳。” 赵旭虽早就从孔尚瑾的口中知道真相,但听着这话还是欣喜异常,尤其是周围的大臣们议论纷纷,眼中都带着一丝震惊,二十三国同时献上贡品那是什么概念,就是先祖皇帝也没有这样的荣幸。虽然其中带着水分,但一想到史书上的记载,赵旭心中便高兴的很,脸上的笑容也一直没有褪下。 在顾明堂的主持下,二十三国的“使臣”进来进献礼物,其中有一些是真正的使臣,毕竟不少的国家也带着开开眼界,看看这个明朝大国的心思随行过来,这些人在国内一般是贵族的身份,手中也确实是带着国王送上的礼物和外交书,当然,是交流还是上贡,对不起,语言不通,只能自行领会。 而后面的一些,使臣的身份却水分大大的,一些黑人白人,还是顾明堂抱着奇货可居的心思买下来的,哪国都有人口贩卖,只要她出得起这个钱,自然也有人愿意挺而冒险。这些人以后都不可能回去故国,面对皇帝陛下的时候,更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 作为重磅的瑞兽,一头小长颈鹿还是被带了进来,看着那无辜的眼神,懵懂的姿态,孔尚瑾差点没有忍俊不禁。 不过在其他人的眼中,这就是瑞兽麒麟啊,毕竟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麒麟,看着书上的记载对比,确实是十分相似,哪儿哪儿都能对上。 周围的大人啧啧称奇,其中最为夸张的一位老大人直接跪倒下来,大声疾呼天佑大明,瑞兽现世,必定能够风调雨顺,国泰明安。那超过一千字的歌功颂德,成功的震慑到了所有人,孔尚瑾明显的发现,赵旭的嘴角也微微勾起,别管多么冷静的皇帝,都受不了这样的蜜糖□□。 皇帝显然也对这头瑞兽十分感兴趣,甚至亲自从台上走下来查看,也幸好这头长颈鹿脾气温顺,对着这位皇帝并无反感,甚至还很配合的低了低头,旁边那位老大人又是一番激动,认定了这是瑞兽对皇帝行礼,再说下去,八成要把赵旭定位成千古明君,尧舜禹那般的传奇人物了。 幸亏赵旭也是个冷静的人,摆了摆手制止住了那位老大人的话,笑着说道:“这麒麟倒是真的不错,不过这样的麒麟,在他国莫非只是寻常?” 那位昆仑奴至今只学会了一句话,那就是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自然没办法回答。 幸好顾明堂早有准备,出列说道:“启禀陛下,这麒麟在麻林国虽然不是独一无二,却也非常难得。此次麻林国国王进献了一雌一雄一对麒麟,这头小麒麟,却是回程路上。在船上诞生的,微臣私下以为,这麒麟能在明朝安家落户,繁衍生息,可见明朝必能兵强马壮,欣欣向荣。” 赵旭一听,也不在意这不是独有的一只,哈哈大笑起来,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朝着孔尚瑾的方向看去,孔尚瑾心中一阵不妙的预感,正要说话,却听见赵旭施施然的说道:“此次船队能够安然归来,孔爱卿当居首功,朕就把这头小麒麟赐给孔爱卿,以示奖赏。” 一时之间,大臣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纷纷看向孔尚瑾,孔尚瑾却有些麻木的看着皇帝,敏锐的发现她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感情这家伙压根就知道,什么瑞兽麒麟,就是一只少见一些的禽兽罢了。 孔尚瑾恨不得扑过去大喊,别给我麒麟啊,给我钱,我爱钱,但可惜的是,她只能跪下谢恩。 皇帝见孔尚瑾震惊的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还大方的说道:“孔尚瑾不必如此,以后好好照顾小麒麟便是。” 说完这话,她又开始就地封赏,顾明堂升官发财就不必说了,就是那些死去的水手,以后也用不着担心家人的生计了。 简单的说就是,除了孔尚瑾之外的人都十分满意,连一贯喜欢唱反调的曹亦德曹大人都没有跳出来骂人,方才万国来朝的时候,就是这家伙最兴奋,那眼神,那动作,那姿态,简直是要把明朝的大国风范发挥的淋漓尽致,孔尚瑾总算是知道,对付这位曹大人得用这样的糖果攻势。 等宴会进入高、潮,异域的舞者跳起带着异域风情的歌舞,孔尚瑾却一点儿也看不下去,唯一想到的便是,待会儿她得牵着那头麒麟回家。 赵旭总算是看够了自家师妹的笑话,伸手将她招到身边,笑着说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孔尚瑾顿时苦了脸,闷闷问道:“皇上,那头麒麟,微臣可以寄养在珍禽园里不,那啥,不好让人家小小年纪离开父母亲人不是。” 赵旭挑了挑眉头,笑着说道:“这可不成,朕金口玉言,你可得好好养着。” 孔尚瑾顿时沉默了,赵旭忍不住一笑,拍着她的肩头说道:“你操心什么,到时候让那饲者也跟着一起过去便是,还怕养不活不成。” 说完这话,赵旭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什么,孔尚瑾眼睛一亮,总算是将麒麟的事情抛到了一边去。 第106章 热闹 赵旭到底用什么话让孔尚瑾一扫之前的郁结,反倒是兴致勃□□来,旁人不得而知。不过众位大人都瞧见了,一直到出宫的时候,原本挺不乐意带着小麒麟回去的孔大人笑容满面,对着那小麒麟也是温柔万分。当然,在这群大人的眼中,这样的瑞兽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方才孔尚瑾一意推辞,怕还是担心碍着皇帝的眼。 将长颈鹿交给战战兢兢的来喜,跳上马车的孔尚瑾可不在意其他大人们的看法,赵旭那句话让她犹如久旱逢甘霖,不得不说,明朝官员的俸禄还是算高的,但问题是,作为一个贵族子弟,她的开销也不是一般的大,就算如今吃的用的都是永宁侯府提供的,但她总不能什么钱都往家里头伸手拿吧。 其实说起来,大部分的世家子弟都是这般,光靠着俸禄的话,养家糊口倒是可以,但想要奢侈的生活却难上加难,没有底蕴的官员,若是生活的豪奢,除非是那种经商天才,否则的话,私底下肯定没少贪污。 不过孔尚瑾一直觉得自己是成年人了,不能当永宁侯府的蛀虫,当然,也不可能跟夫郎伸手拿银子,所以一直都有些压力。不过如今赵旭这般大方,即使她随意挥霍,至少也能坚持个三五年。 银子带来的好心情,让孔尚瑾看那蠢萌蠢萌的“小麒麟”也不觉得碍眼了,那啥,即使在未来世界,想要圈养一只长颈鹿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自己能够在家里养一只,偶尔去看看打发打发时间,倒是也不错,唯一遗憾的是,这家伙也就只能当一个吉祥物看看,既不能捕猎又不能当坐骑。 夜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永宁侯府门前的街道,就是白日里也是安安静静的,其实贵族聚居的这一片地方都是如此,电视里头那种王府门前摆个小摊儿之类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门前十里地,那都是人家的地盘。 只是这一日孔尚瑾坐在车里头,隐隐约约听见外头有喧哗的声音,她撩开帘子一看倒是无奈了,那长颈鹿趾高气扬的跟在后头,慢慢的踱着步子,压根没有赶路的意思。来喜急的满头大汗,但一来跟牵着长颈鹿的侍者语言不通,二来那家伙压根不给任何人面子,只能这般慢慢前行。 这倒是好,一路走来,没见过这样子的神兽的老百姓纷纷大着胆子随行,大人们倒是还好,只敢远远的看着,一群小孩子却兴奋的很,就围在那小麒麟身边唧唧咋咋,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听。来喜觉得这东西虽然是瑞兽,但到底是野性难驯,生怕踩着人闹出事儿来,张开手臂将孩子们隔开,她长得憨厚,但板着脸的时候,看着倒是有几分威严。 孔尚瑾一看就乐了,那长颈鹿倒是个淡定的,被这么多人围观都悠然自得,时不时探着脑袋朝着四处看,一点儿没有怯场的意思。每每它看行一个方向,那个方向的老百姓就发出惊呼的声音,那兴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这头刚出生没多久的长颈鹿大概有一米五左右高低,皮毛油光发亮,一看便知道被照顾的很好,上头带着斑点的花纹十分漂亮,这会儿闪动这鹿科动物特有的大眼睛,看上去确实是温柔可亲的模样。 但别以为这东西萌萌哒的外形,就觉得长颈鹿毫无杀伤力,要知道这家伙真的暴动起来,奔跑速度飞快。身高腿长,四肢可前后左右全方位地踢打,击打范围广,力量大,如果成年狮子不幸被踢中,可立马腿断腰折。简直就是不发威是猫咪,一发威就是老虎。唯一庆幸的大概是,长颈鹿是较为温顺的动物,如果不是天敌威胁的话,寻常不会发怒,而她这一只还是母的,性格自然更加安静。 当然,一想到这只小家伙以后很可能会长到六七米高,体重会高达1000多斤,孔尚瑾就觉得亚历山大。六七米是什么概念,就是皇宫的围墙也就十米多高,她或许应该高兴,作为侯府,永宁侯府的围墙也足够拦住这只长颈鹿往外头探脑袋,这要是换一个普通点的人家,随便什么人路过,都能看见居高临下的这只大脑袋了。 再想到这只大家伙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好,一顿能够吃下上百斤的树叶,寿命比一般的猫猫狗狗都要长,要是过的好的话,活上三十年也不是梦。三十年,每顿一百斤的树叶,孔尚瑾顿时感觉到来自赵旭的深深恶意,方才自己为了那些补贴高兴的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好不容易到了永宁侯府门口,后头的百姓才渐渐散去,不过侯府门口却也是热闹万分,寻常这个时候,家里头许多人都该已经歇下了,谁知道这会儿大大小小一个不少,就是下一辈里头几个小萝卜头都守在门口呢,一双双眼睛都往长颈鹿的方向看去,就是秦玉双也没能例外,第一次忽略了自家妻主的存在。 孔尚瑾顿时觉得心累的很,赵旭给她这只“小麒麟”,铁定是打定了主意看笑话的,说不定还在报复当初自己笑话内容的热闹。 没等她下马车呢,孔青琮当头一步冲过来,挤到长颈鹿身边乐滋滋的说道:“这就是瑞兽,瞧这脑袋,这角,这花纹,这蹄子,真的跟书上写的一模一样啊,想我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见到麒麟,这辈子总算是没有白活。” 孔尚瑾已经无话可说了,谁让她加老爹居然大晚上的也守在门口,这会儿乐滋滋的往这边看,一边还喊着:“琮儿,你可小心着点,别靠的太近了。不过这麒麟可真是好看,瑾儿,家里头已经单独划了一个院子出来,就给麒麟瑞兽住。” 孔尚瑾出离愤怒了,无奈说道:“爹,你这是养麒麟还是养祖宗呢,让它住到后头的院子里就好了,那边原先不也养着一些珍禽吗?” 冯氏却不干了,连声说道:“这怎么能够一样,这可是瑞兽麒麟,岂是那些凡兽可比的。” 听了这话,侯府众人纷纷表示应该如此,马氏甚至表示,若是院子不够的话,可以直接放到他们三房去养着,他一定会小心伺候照顾。就是原本最理智的永宁侯和刚从外任上回来的孔青珏,都对此表示了支持,几个孩子更是可怜巴巴的看着那小麒麟,都不肯回去睡觉了。 孔尚瑾被他们闹得头疼,只好答应了长颈鹿的贵宾级待遇,等终于将小麒麟安顿好,一群人都舍不得走,纷纷围着看热闹,永宁侯倒是将他们几个叫走,等进了书房,才问道:“此次顾明堂顺利归来,皇上大喜,想必往日瑾儿之忧可解。” 孔尚瑾点了点头,其实赵旭送她小麒麟,也是带着宣誓宠信的意思,除她之外,还真没有什么人有这个荣幸,虽然口中抱怨这东西难养,她心中还是感激的:“我看曹大人也高兴的很,此日之后,断不会再抓着出海的事情不放,恐怕到时候,她会是最积极的那一个。” 永宁侯带着几分深思看了看自家小女儿,心中忍不住再一次感慨,这若是嫡长女的话那该有多好,他们侯府后继有人了。 不过很快,永宁侯便将这个念头压下去,子女之间,最忌讳的便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她若是一味的偏爱小女儿,只会弄得家宅不宁。 永宁侯看了一眼嫡长女,看着她那还带着惊奇的面孔就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年纪有瑾儿的一倍,但这点养气功夫都没有。 再看一眼孔青珏,她倒是喂喂安心,嫡长孙女是个聪慧的,用不着她太操心。 孔尚瑾也看向孔青珏,笑着说道:“此次珏儿也是受了我牵累,不然以你的考评,回京之后不至于一直闲赋在家,不过今日之后,曹大人那边必定不会再压着你的调任,若是她心怀愧疚,说不定还能给与补偿。” 在孔尚瑾看来,那曹亦德虽然迂腐,死板,却不是个坏人,她们说到底只是有些政见不合,此次顾明堂这一手,简直是给了曹大人会心一击,想必这位大人的观念会转变一些,即使不喜欢她,也不该再继续一味挑刺才是。 孔青珏年后便赴京诉职,只可惜那时候孔尚瑾正处于风头浪尖上,连带着她也受到一些为难,原有的位置早早的被占了,将来的职位却迟迟不下来。那时候孔尚瑾自顾不暇,也帮不上什么忙,事实上她也不敢冒然出手,若是那些人将孔青珏也当作攻奸的对象,她可不确定皇帝会不会也同样维护。 论个人修养,孔青珏可比她的母亲好多了,当时有人作祟,任职一直下不来,孔家大娘自急的睡不着觉,还是孔青珏开口安慰,只当多了一个假期,还能在家陪陪夫郎孩子,孝顺父母,如今事情过去,孔青珏脸上也露出几分欣喜,笑着说道:“这倒是意外之喜,不过四姨,你可知道之后我会去什么位置?” 孔尚瑾笑了笑,淡淡说道:“想必皇上会有安排。” 听了这话,孔青珏的心也安了一半,她非常了解自家小姨与皇上的关系,既然她这般说了,就不可能是那种虚职,而是能够踏踏实实做事儿的。孔青珏年级轻,自然不想跟自己母亲似得,一辈子浪费光阴。 永宁侯笑着扶了扶额,等珏儿也出息了,她也该退下来了,一家如是有三个人身居高位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一些。礼部比起其他五部来,虽然算是不起眼的,但她盘踞多年,想必也有人看在眼中。她退下来,换取女儿和孙女的前程,也是再合算不过的事情。 永宁侯将自己的意思一说,孔尚瑾却皱眉说道:“母亲无需如此,别说如今我们尚且不算高位,即使将来真的再有前进的可能,也不需这般做。” 永宁侯却摇头说道:“此次顾明堂顺利归来,又带来这般大的惊喜,皇上肯定会趁机提一提你的位置。” 对于这一点,孔尚瑾也有预料,不过在她看来,也不会干涉到永宁侯的职位。永宁侯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笑着说道:“你无需为母亲担心,我想要高老,一个是年事已高,实在是有些辛苦,再有一个便是,你大姐的职位也该升一升了。” 这话一出,孔家大娘子的脸颊先涨得通红,那是羞愧的,几年之前,孔尚瑾的职位便已经超过自己,而如今,女儿的职位也是步步高升,眼看着也得超过自己。虽说这样也不是大问题,但若是有人讲究起来,说一句女不能越母,也是一些麻烦。 永宁侯朗声一笑,哈哈说道:“家里头有你和珏儿,我放心的很,等我从礼部退出来,再把爵位传给杰儿,这样一来,便碍不着你们什么事儿。” 说到底,她若是没有了爵位,再在礼部便有些不合适,而且传爵这一事,其实更多的也是为了孔青珏,孔尚瑾毕竟只是妹妹,孔尚杰职位高不高,对她的影响还真的不大。 孔尚杰虽然才能不高,却是个孝顺的性子,听了这话眼泪都要落下来:“母亲这话可要折煞女儿了,您身体康健,哪里来传爵一说,珏儿这丫头要是因此不满的话,也不算我孔家的后人。” 永宁侯一听这话差点没气笑了,但对着眼泪汪汪的女儿也是看骂不出口,只好说道:“我哪里是为了你们,这是为了侯府的将来,此事我意已决,你们不用再说,你且回去跟你夫郎透个气,家里家外也要准备起来,明日我便会上书请辞请封。” 永宁侯话说的这般明白,三人自然不能再劝,等消息传出去,吕氏心中倒是高兴不已,侯爷的身体一向康健,他还以为自己想要成为永宁侯夫人,可有的等了,谁知道幸福来的这么快。 三房那头,马氏却心塞的很,这永宁侯的庶出女儿,跟永宁侯的庶出妹妹,地位可是大大不同啊! 第107章 传承 过了每几日,永宁侯果然上了奏折请辞告老,说起来孔尚瑾是老来女,她如今都已经成家立业,永宁侯已经年近七十,这年纪在朝上也确实不算小了,当然,这时候没有退休这个字,许多老大人走路都走不动了,还硬是霸占着位置不放,偏偏这时候还得尊老爱幼,有些老人,就是皇帝也不好直接革了差事的。 永宁侯年纪虽大,但身体健壮的很,声大如吼力大如牛,谁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就不声不响的上了折子请辞。 当然,朝中也不乏聪明人,看着孔家多出来的几个生面孔,自然也意识到这位老侯爷这是给子孙铺路呢。 永宁侯是朝中的老人了,一直以来也是兢兢业业,又是孔尚瑾的母亲,早早的在皇帝面前备了案,所以皇帝苦留了几次,便同意了她请辞的要求。 之后传爵更是顺理成章,世袭的爵位,只要不是出了大问题,一般皇帝也不会太过于苛责。 前后不过是一个月的功夫,孔尚杰便接到了袭爵的圣旨。永宁侯府的爵位传承的顺风顺水,一时之间府内府外也是喜气洋洋,其实府内的事情,冯氏早就交到了吕氏的手中,如今不过是更加的名正言顺罢了,不过看吕氏容光焕发的模样,也是让人明白,侯爵夫人的名头,对于他的重大意义。 永宁侯猜的没错,皇帝确实是有将孔尚瑾往上提拔的意思,永宁侯的爵位尘埃落定没多久,朝中便传来消息,户部的沈启山沈大人也上奏告老还乡了,这位大人的老家可不在京城,告老之后是要离开政治中心的。 这消息出乎预料却也是情理之中,户部上上下下其实都知道,孔尚瑾进入户部之后,就潜移默化的架空了这位沈大人,沈大人一开始也是垂死挣扎,无奈敌人太强大,孔尚瑾不但有皇帝的大力支持,个人的手段也十分了得,不到一年的功夫,就把户部梳理了一遍,到了如今,户部虽不是一言堂,但大家都知道,孔大人的话可比沈大人的话有用多了。 沈启山告老还乡,赵旭自然也要摆出挽留的架势,但其实在她上折子的那一刻,谁都知道,以后的户部尚书这一个职位,早晚都要落入孔尚瑾的手中。想想也是,赵旭当年将孔尚瑾塞进户部,打的主意可不是要把户部变成自己的地盘。 沈启山也是个识相的,她现在激流勇退,还能得到皇帝的赏赐,就算是告老还乡,那也是衣锦还乡,当地的官员都要给几分面子。若是执迷不悟,等赵旭没了耐心,直接找一个错误将她发作了,她也无可奈何,如今的户部,早就不是她能够掌控的了,得失利弊,沈大人花了几年的功夫,总算是全部看清了。 比起孔尚瑾的理所当然,孔青珏的任职却是出乎预料,赵旭大手一挥,居然将她塞进了督察院。其实随着赵旭亲政的时间越来越久,朝中受她掌控的地方也越来越多,面对年富力壮的皇帝,也没有几个人愿意跟她对着干。 孔青珏心中也是吃惊,都察院这地方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但她吃不准皇帝将她放进去到底是何用意。最后还是孔尚瑾提了一句,她才醒悟过来,都察院是皇帝的眼睛,这些年来,却一直不那么听话,赵旭拿他开刀是早晚的事情,如今上上下下的人被换了个七七八八。 孔青珏听了这话,心中便有了底,既然皇帝想要的是一个听话的都察院,那她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便是了。孔青珏不知道的是,赵旭原本还打算将她放到礼部,后来见永宁侯十分识相,才调到了都察院,可见姜还是老的辣。 比起年纪轻轻就坐上正二品户部尚书之位的孔尚瑾,孔家下一辈的女儿都被压得毫无风采,也幸好入朝的孔青珏孔青琮与她关系亲密,并不是那等心胸狭隘的人,不然的话,永宁侯府之内也是永无宁日。 孔尚杰袭爵的这一日,永宁侯门前车水马龙,最是鲜花簇锦,人间好风光。永宁老侯爷也是精神抖擞,看着比在朝的时候还要更加精神一些,直接击碎了那些传言,之前永宁侯上书传爵,还有些人私底下猜测,是不是因为她活的太久,下面的女儿等不及了,闹得家宅不宁才不得已为止,如今看来,却是一巴掌打碎了这些话。 孔尚瑾也曾私下里问过冯氏,以后他便不是永宁侯夫人了,会不会有些失落,冯氏听了倒是笑起来,摸着女儿的脑袋问道:“就算爹不是永宁侯夫人,身上还有超品的诰命在,谁敢在我面前放肆,人啊,不能总是看着自己失去的东西,我跟你娘年纪都大了,家里头迟早都要交给你大姐大姐夫的,如今早早的交过去,也免得出乱子。” 孔尚瑾听了也就放了心,笑着说道:“那可不是,谁若是敢对爹爹不敬,孩儿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冯氏扑哧一笑,女儿关心自己,他心里头自然也是高兴的,反倒是说道:“倒是你,现在把家交过去,以后分家的时候,爹娘怕是不能偏袒你。” 孔尚瑾一听这话就笑了,挑眉说道:“别人不知道,爹你还不知道,女儿哪里少了那些,再说了,若有一日女儿真的穷困潦倒了,以大姐和珏儿的性子,也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的,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冯氏一听这话,连忙呸呸了两声,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女儿,点着她的脑袋说道:“说什么胡话呢,你怎么可能会有穷困潦倒的那一日,别的不说,就是爹留给你的嫁妆,也能让你风风光光一辈子。” 孔尚瑾有些无语的看着自家老爹,这话的意思跟自己的还不是一样,她只能说道:“爹,你还真担心女儿啊,我告诉你一件事儿,您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冯氏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家女儿,孔尚瑾将赵旭的大方偷偷一说,冯氏听了也是惊讶万分,忍不住感慨起来,自家小女儿还是个钱篓子。 孔尚瑾说完,这才笑道:“怎么样,您不担心了吧。女儿可是为了让您安心,只告诉你这事儿,您的嫁妆还是自己好好留着吧,将来看谁顺眼就给谁,谁要是不孝顺的话,一点儿也别留给她。” 冯氏忍俊不禁,捏着女儿的耳朵说道:“我这个当爹的就是看你最顺眼,不过这事儿只告诉了我也不尽然吧,难道你夫郎也不知道不成。” 孔尚瑾心中暗暗叫苦,果然公婿天生是冤家吗:“孩儿这是真话,这事儿还没有告诉玉双呢。” 冯氏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乐意,但还是假装生气的说道:“你就哄着你老爹吧,左右我也是不能去打听。” 孔尚瑾连忙笑嘻嘻的说道:“孩儿这是实话,这些东西都还在库里头呢,要处理还得一段时间。” 她这话倒是真的,那些东西,固然赵旭给了她一份,也不可能全部拿回家,那不是碍着旁人的眼睛吗,孔尚瑾去看了一遍,除了一些精致的新鲜玩意儿可以取一些回来,给家里头的人看个新鲜,其他的都要跟大宗一起卖出去,什么都比不得银子实在,也比不得银子隐秘。 孔尚瑾不担心自己的将来,但却有人担心着呢,即使是二房小冯氏,虽然不在乎爵位的事情,但也终究有些皱眉,这爵位一变动,将来分家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有变数。不过想到明珠郡主的身份,小冯氏微微安心,总归是亏不了他们的。 三房那头,马氏却气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这一晚忍不住推了推身边的三娘子,连声问道:“哎,你说爵位落到了大姐的头上,将来分家的时候,她们会不会做手脚,估计少分一点给你?” 三娘子被他闹得有些上火,闷声闷气的说道:“你瞎想什么呢,分家是大事儿,到时候肯定是爹娘做主,哪里会由着大姐来,再说了,大姐大姐夫都不是苛刻之人,也不会在这个事儿上闹得难看。” 三娘子没有说的话,分家律法也是有规定的,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其实也带不走多少东西,永宁侯府的大头都在大房手里头,剩下的两个嫡女按道理也要比她多一层,最后其实也没有多少了,大房要眼皮子浅到什么程度,才会在这个上头动手脚,闹得名声不好听。 马氏听了却还是放心不下,忿忿说道:“要不是你没用,我哪里要操这个心,你想想啊,二房有一个郡主在,他们肯定不敢苛待,四房呢,四妹官职高,人也精明,老大也不敢得罪了他们,就剩下我们三房,你们母女两个都没啥出息,不亏了你们还能亏了谁。” 三娘子听的不耐烦,推开他的手说道:“真是男人短见,大姐那么要名声的人,断然不会落下苛刻庶妹的名声。” 马氏还要再说,三娘子又压低声音说道:“再说了,你以为这些年我处理庶务都是白干的,放心吧,即使分家,我们也能过的舒舒坦坦。” 不得不说,年轻的时候三娘子嫌弃马氏管得严,偷腥都得小心翼翼的,到了年纪大了,却觉得马氏有千百般的坏处,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一心一意为了自己为了女儿操心,所以才有耐心跟他解释这么多。 马氏一听眼睛就亮了,连忙问道:“你,你还藏着私房钱。” 三娘子也是烦了,她处理那么多的东西,多多少少能留下一些,日积月累的,也不是个小数目,这些事情,永宁侯和冯氏怕是都知道,不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不过分,他们也不插手。 三娘子一句话,成功的让马氏的注意力全部转移过来,自家老实本分的女人,居然藏着为数不少的私房钱,这还能行!马氏可着劲头,想让三娘子将银子交给自己保管,最后闹得三娘子也烦了,索性给了他一些,让他能够暂时闭上嘴。 马氏看见那厚厚的一叠银票,里头还有几张房契,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对于分家倒是不再那么排斥。虽说分家之后他们就不能吃永宁侯府住永宁侯府花永宁侯府,但独门独院的自己当家作主,再也不用看冯氏和吕氏等人的脸色,那也是再自在没有的事情。 户部尚书的位置称埃落定,没有出乎任何人的预料,就是落到了孔尚瑾的手中,上门来道喜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也有不少人备上了厚礼,问的自然不仅仅是道喜。 出海的船队回来了,带回来的东西可实在是不少,除了那些国王们献上的贡品,是直接送进了内库,其余的却都掌握在孔尚瑾的手中,那都是要销售出去的。 户部不可能自己去做卖东西的买卖,最后自然要交给一些商家,其中皇商们吞下了大部分,但剩下的小部分也够他们眼馋了。 孙家送来的重礼就让秦玉双就张口结舌,孔尚瑾看了一眼便收下了,毕竟当初孙家靠着她的关系搭上了户部,成了皇商,如今又靠着这份关系,分了一杯羹,光是这部分的利益,就不是这份厚礼可比的。 孙家都是聪明人,孔尚瑾也愿意自己手上有这么一个可用之人,许多事情,她不方便出面,交给孙家的话更加顺理成章。 如今韦家进京,同样是商人,跟她的关系也更加的亲密,孙家自然会有所担心,这份厚礼也有几分试探的意思,孔尚瑾若是不收下,他们或许还要担心。 说起韦家,这次韦云峰带着韦月亭亲自上门贺喜,也有几分想要插手这次生意的意思,从商人变成黄尚,可不仅仅是一个字的变化,韦云峰对此自然大大的用心。既然是秦玉双的外家,孔尚瑾也是愿意照顾几分,在确定韦家做生意厚道,不是那种偷奸耍滑之人,便吩咐了下去。 有她一句话在,韦家的事情变得顺风顺水,韦云峰心中暗道,自家这个外甥果然嫁得好,要知道即使当年秦宝山活着的时候,也没办法插手这些事情。 当然,孔尚瑾的丑话也说在前头,生意可以做,但若是坏了规矩,别说是姑姑,就是亲娘也没有用的。 第108章 三年 “孔大人,皇上在里头久候多时,您快请进吧。”如今皇帝身边的内侍却是孔尚瑾的熟人,宁竹宁太监,看见孔尚瑾出现,她脸上露出一分得救了的深情,亲自领着孔尚瑾往里头走。 孔尚瑾的眉头紧锁,这都快要关宫门的时间了,皇帝紧急将她召进来,总不可能是叙旧的。她们师姐妹的关系虽然一直不错,但这种避讳,赵旭也是比较注意的,毕竟一个弄不好就会成为比人攻坚孔尚瑾的借口。如今这般行事,可见肯定是出了大事儿,孔尚瑾脑海之中飞快的转过无数心思,脸色却不露分毫。 很快,孔尚瑾走进殿门,看见地上瓷器的碎片,心中更是咯噔一声。赵旭并不是暴虐的性子,平时即使生气,也少有直接摔东西的时候,如今这般,可见是怒到了极点。这几年的时间,赵旭一点点掌控前朝,就是后宫也多了两位皇女,虽然生父的分位不高,但都说得上顺风顺水了。 看见孔尚瑾进来,赵旭却紧闭着双眼,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在努力的压抑浑身的怒气:“你过来,看看这个折子。” 孔尚瑾也不推辞,走上前一目十行的看过去,心中也是震惊不已。 那折子带着一种暗沉的红色,居然是一封字字泣血的血书,而上头写的内容,更是让她震惊不已。 江南那头,一直都是鱼米之乡,朝廷的钱袋子,但按照书上所说,江南知府孟兆楠贪赃枉法,横行无道,导致河坝失修,今年洪灾死伤无数。 无论什么时代,大自然带来的危害永远是最可怕的,而更可怕的是,堤坝年久失修,造成了老百姓流离失所,这位知府不想着弥补,反而怕这件事上达天听,大肆搜捕压迫,甚至将失去家的百姓圈养在一起,如今已经爆发瘟疫,死伤无数。 这封周折却是一个小小的知县,拼了姓名才传达出来的。如今这位知县不知生死,太医正在抢救,等他醒后,才能知道江南到底如何了。 算起来,事情爆发至今已经一个月,便是讯息传递缓慢的古代,也不该听不到任何的消息才是,尤其是驿站建立之后,传递消息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两倍。 有人在驿站动了手脚,孔尚瑾放下奏章,先跪倒请罪:“微臣失察,请皇上责罚。” 皇帝摆了摆手,孔尚瑾虽然是户部尚书,但驿站的事情早就分属下去,在完善了驿站的事情之后,这种情报组织,自然不是孔尚瑾能时时盯着的,如今管着驿站的人,却是赵旭的亲信。 但正因为如此,赵旭才更加的生气,她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居然出了这样的纰漏,更甚者,这个人与江南那边的事情有没有牵连。 一想到这件事背后牵扯出来的人,赵旭便愤怒不已:“不关你的事,这件事朕一定会彻查到底,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弄鬼。” 孔尚瑾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先解百姓于水火中,洪水之后若是处置不当,必定会引发瘟疫,恐怕江南那边情况不大好。” 赵旭点了点头,深深叹了口气,她是个好皇帝,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百姓居然活得这么幸苦。 “你看派谁去比较合适。”赵旭揉了揉额头,在看到奏折之后,她便觉得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江南知府孟兆楠在江南盘踞多年,若是一般人过去的话,恐怕压不住她,反倒是送了性命。 孔尚瑾深深吸了口气,拱手说道:“陛下,微臣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论身份,她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足以压制孟兆楠,更何况她是赵旭的亲信,想必皇帝也会给与权宜行事的便利。更何况她从小习武,若是孟兆楠兵行险招的话,她也能应对一番。 赵旭传她进宫,确实是有这个意思,但见她毫不犹豫的将事情揽过去,还是微微皱眉:“看奏折上所言,那边怕是已经爆发了瘟疫,你虽然武艺不错,怕也危险的很。” 话虽然这般说,但她也是知道,其实除了孔尚瑾之外,并无合适之人。 孔尚瑾却笑道:“圣上派遣几位太医随行便是,瘟疫也是怕人的,身体越是好的,越是不容易感染,若是派那几位老大人过去,恐怕孟兆楠不用做什么,她们自己的身体先要撑不住了。” 赵旭皱了皱眉头,到底是同意了,心中越是有些愧疚:“你千万记住,自己的性命最重要,如今你连个子嗣都没有,若是有一个万一的话,老永宁侯和侯夫人,怕是要责怪朕了。” 算起来,秦玉双嫁进永宁侯府已经四年多,偏偏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为此赵旭心中愧疚,屡次想要给她赐下侧室,有几个人选甚至比秦玉双的身份还要更高一些。 孔尚瑾听了这话,只觉得头皮发麻,比方才的事情还要难缠,笑着说道:“皇上,微臣一定会安然归来的。” 赵旭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就不知道秦玉双有什么好,值得她这般护着,若是一直没有子嗣,莫不是还要断子绝孙不成。 不过见她发了愿,赵旭也微微放了心,一边又打算将医术最好的几位太医都派出去。 孔尚瑾从宫里头出来,直接便进了老永宁侯的院子,一年之前,老永宁侯出门踏青着凉了,回来之后便得了风寒,病情一直好好坏坏,原本大好的身体,如今只能在后院里头修养。别小看这时候的风寒,她的外公,冯氏的亲爹孔氏,活到八十多岁,结果一场风寒就那么去了。 为了老永宁侯的身体,侯府上上下下操心的很,就是冯氏也亲自看着,不准她胡来伤了身体。但就是这样养着,老永宁侯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如今一看,便真的像个七十多的老人,老态尽显了。 孔尚杰一直觉得,老永宁侯这般是自己的缘故,如果不是让出了爵位,母亲也不至于闲来无事到处踏青,以至于得了风寒。这位自己钻了牛角尖,最后还是老永宁侯抓着痛骂了一顿,才让她重新打起精神来,所以说,继承人太老实,太孝顺,也是一种困扰。 孔尚瑾一路走进来,小厮们见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都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老永宁侯原本正在练字,见她朝服都没有褪下便过来了,眉头微微皱起,问道:“皇上这个时候召你进宫,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孔尚瑾也不隐瞒,将事情说了一遍,临了说道:“母亲,恐怕我明日就得启程,此次前去前程未卜,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老永宁侯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污了一片的纸张,说道:“孟兆楠是先帝的亲信,但私底下,却跟镇国公走得很近。” 孔尚瑾也皱了眉头,按理来说,镇国公先德妃的三皇女已经去世多年,这件事应该跟君位没有关系,但孔尚瑾不知为何,总是嗅到几分不寻常的味道。 孟兆楠为官多年,不可能不知道竭泽而渔的道理,此次失态的发展,实在太不像这位大人一贯的作风了。 莫非真的是年纪大了,脑袋也不灵光了。孔尚瑾甩开脑中的心思,心底却已经决定,到时候一定要带上多一些的人手才是。若是江南真的隐瞒着什么秘密,那她也得将它彻底的挖出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与老永宁侯打了招呼之后,孔尚瑾又去了一趟冯氏的院子,将自己即将远行的消息告知,当然,背后的事情隐瞒了大部分,免得父亲担心。 即使这般,冯氏也是放心不下,一脸忧心忡忡的问道:“不去不行吗,这样爹怎么放心的下。” 孔尚瑾却摇头,劝说道:“父亲放心,皇上派了许多人随行,还是安全的很。” 冯氏叹了口气,忍不住又说道:“你夫郎的肚子怎么还是没有动静?” 冯氏已经算是宽容的公公了,但面对的是最宠爱的小女儿,难免心中担忧,尤其是秦玉双进门四年,愣是没有动静。 孔尚瑾摸了摸鼻子,笑嘻嘻的说道:“爹,你急什么,琮儿夫郎不也是好几年才开怀,后来就三年抱俩了。” 冯氏被她一说,只说道:“明珠好歹第三年就有了动静。” 孔尚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连忙告辞了出来,其实以她的年纪,她也是想要儿女的,但儿女都是缘分,不知道为什么,她跟秦玉双的身体都好的很,平常也恩爱,偏偏一直没有动静,弄得身边的人一个个着急的跟什么似得。 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没进门呢,就闻到一股子的药味,孔尚瑾皱了眉头,一进去便见秦玉双在喝药,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秦玉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说道:“是爹爹那边送来的药房,说对子嗣有好处。” 孔尚瑾听了这话,又是叹了口气,比起自己来,秦玉双承受的压力更大,要知道明朝重视嫡出,这些年来,因为无子而被休的事儿可不少见。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说道:“太医都说了,你我的身体都好,可见是缘分未到,是药三分毒,以后这药还是别喝了。” 秦玉双微微垂下眼眸,之前韦氏特意给他请了太医调理身体,谁知道孔尚瑾会提出来,给她也检查一番,虽然最后两人都没有问题,但能这般做的女儿,世间能有几个。但她越是好,他便越是愧疚,若是,若是他真的不能生呢,一想到要让别人生下她的儿女,心中的嫉妒便撕咬着他的心。 孔尚瑾也知道这事儿都快成了秦玉双的心病,在她看来,或许他就是压力太大,才导致一直怀不上的,想了一想,便将他搂在怀中,笑着说道:“咱们不着急,就算是一辈子不生也没什么关系,我那么多的侄女,下一辈的孙侄女都不在少数,到时候想过继,想必他们也不会不答应。” 秦玉双听了这话,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喊了一声妻主,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心中何尝不是担心,这一日日的过去,妻主会不会变,会不会因为子嗣的缘故纳侍。如今听了这话,他却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 其实秦玉双的压力,一半都是韦氏给的,韦氏一辈子都吃了没有女儿的哭,对唯一的儿子自然是耳提面命,秦玉双从小便听着这话长大,对于子嗣这事儿自然也看重万分,如果不是孔尚瑾时时宽慰,恐怕他连现在的状态都维持不了。也是因为太过于在乎,他才更加的放不开。 放下这事儿,孔尚瑾才把自己即将远行的事情一说,秦玉双自然也是担心,但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他担心就可以不去的,连忙起身要去收拾东西。 孔尚瑾好笑的拉住他,笑着说道:“明日我就要走了,你也不陪着我多说一会儿话。” 秦玉双脸颊一红,虽然夫妻多年,但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孔尚瑾的甜言蜜语,这会儿瞪了她一眼说道:“不看着他们把东西收拾好,我哪里放心的下,这可不是出去一天两天,若是什么顺手的东西没带上,你可有的吃苦头。” 孔尚瑾却说道:“此次我们怕是要快马加鞭,哪里带的上什么东西,左右我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人,比起这个,双儿还是好好安慰安慰受到冷落的妻主吧。” 秦玉双正要走出去,却被她一把搂住,直接压到了榻上。 这一夜自然又是被翻红浪,夫妻恩爱无比,等到第二日出门的时候,孔尚瑾倒是神清气爽,可怜秦玉双觉得自己两条腿都在发软,但一想到孔尚瑾此去,最少也得一个月的时光,便硬撑着要来门口送她。 依依惜别,孔尚瑾跨上骏马,看了一眼远远消失的侯府,想到自己的一番布置,好歹也放心了一些,老永宁侯是历经风浪的人,有母亲在,必定能庇佑侯府平安康宁。 第109章 南 第二天一大早,孔尚瑾就带着人离开京城赶往江南,跟在她身边的,除了皇帝派遣的五位太医,数十人的护卫之外,便是那位历经千辛万苦,上京写血书告御状的李梦轩,李知县。 李梦轩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模样,长得十分平凡,只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看便知道是个心中有报复的。 赈灾的粮草都在后头,孔尚瑾却需要快马加鞭,赶往江南先把局势控制住,为此,赵旭甚至把控制江南一带的兵符交给了她,让她能够便宜行事。说到底,不管是皇帝还是孔尚瑾,心中都做了最糟糕的准备,那位孟兆楠孟大人见事情兜不住,直接破罐子破摔,跟朝廷对干起来。 李梦轩之前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等上了马开始赶路,倒是比几位太医身手矫健一些。原本还担心她会耽误行程的孔尚瑾倒是松了口气,对这位看似文弱的李大人多了几分好感,频频问了一些江南的事情。 李梦轩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语的过程中,多多少少说到那位孟兆楠大人一手遮天,将江南变成自己的属地,在当地几乎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听了这话,孔尚瑾却奇怪的问道:“若是真的如此,为何当地的官员从未上奏过?” 李梦轩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江南之地很是富裕,不是天灾人祸的话,老百姓只要不是过于懒惰,日子总还是能过。孟兆楠做事也留有几分余地,她又是江南一带最大的官,于情于理,也没有人贸贸然去检举她,再有一个,之前却也有人上过折子,但……一直都没有回应。” 孔尚瑾眉头微微皱起,忽然想到,检察院在今年之前,赵旭还不能完全的掌控,只因为这地方是原本被三皇女渗透最厉害的院所,后来赵旭将镇国公之子纳入宫中,成为如今的孙贤妃,恐怕也有几分寓意在。难道真的是三皇女遗留下来的人动了什么手脚。 孔尚瑾心中有些无法理解,要知道三皇女可是死在八皇女的手中,三皇女遗留下来的人手,即使是要打击报复,首选的人,也该是断了一条手臂,那位被养在京中的十皇女才是啊。 再有一个,三皇女死的时候,先帝可还活着,如今赵旭的地位已经稳稳当当,他们不想着投诚,何必这般作死。 凡是人做出一个举动,必定有背后的利益在,在孔尚瑾看来,孟兆楠在江南一带竭泽而渔,那就是自己作死!别的不说,赵旭上位之后,虽然并不重用其他皇女遗留下的人手,但也并不赶尽杀绝,毕竟大部分参与了党争的臣子,已经被先帝全部卡擦了。 孟兆楠若是能安安稳稳的做她的巡抚大人,未必没有风光告老那一日,而现在,江南的事情已经掩盖不住,孟兆楠肯定也知道,即使她能弄死一个两个的钦差,总不可能与整一个朝廷为敌,如今朝中无大事,赵旭肯定会腾出手来,狠狠的收拾她。 到底是为什么,孟兆楠选择了这样一条路,莫不是在三皇女受宠的时候贪的太多,以至于收不住手了。左思右想,孔尚瑾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个理由了,倒是也有几分可能,毕竟身在官场身不由己,三皇女一死,没有人给这位孟大人背着,自然摊子只会越来越大。 想到这些,孔尚瑾暂时将这个疑问抛到脑后,问道:“如今江南,哪里的情形最糟糕?” 李梦轩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丽州那边,丽州一带直接受灾,百姓百无存一,不仅仅是良田,连房屋都所剩无几,百姓求告无门,只能逃难到附近的州府,偏偏孟兆楠下了令,不许任何州府收容难民,强行将他们驱赶回原籍。” 孔尚瑾皱了皱眉头,若是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恐怕不仅仅是大水,瘟疫,更有甚者会发生民乱,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果然李梦轩已经继续说道:“下官进京之前,已经听说有难民集众,抢掠富户的事情发生。” “大人,若是真的如此的话,我们是不是先去郑州,请那边的指挥使派遣军队随行,不然的话,大人的安全恐怕。”听了这话,随行的下官果然心中担心,这次孔尚瑾带出来的人,却是十分机灵的赵志龙。 孔尚瑾却皱了眉头,要知道郑州在江南一带的西边,若是绕道郑州再过去江南的话,前后肯定会耽误不少的功夫。 但赵志龙的话也是对的,若是自己只带着这些人过去江南,恐怕不碰上难民,也会被孟兆楠一锅端了。 思索再三,孔尚瑾吩咐道:“你带上几位太医和护卫队,先赶往江南,在附近先找地方隐藏起来,等我带人过来,会合之后再一起进去。” 这般一来,不用担心那几位年老体衰的太医耽误行程,孔尚瑾亲自去借兵,来回肯定比带着这些人快。 赵志龙一听,连忙说道:“大人,这可使不得,若是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到时候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儿,这可怎么办?” 说到底,孔尚瑾才是他们的主心骨,若是这位大人出事,即使他们能把事情办得圆圆满满的,皇帝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孔尚瑾却好笑的说道:“你们跟着我才是累赘,遇到什么事情,我总是能自救的。放心吧。” 李梦轩这时候却说道:“不如我随大人一起赶往郑州,我与那位郑州指挥使略有相识,能够省却几分功夫。” 孔尚瑾眼神微微一闪,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下来,转头吩咐那些护卫:“你们好好保护几位大人的安全,先不要贸贸然行动。” 为首的队长有些犹豫的说道:“但是皇上吩咐,让我们一定要保护大人的安危。” 孔尚瑾却说道:“皇上也说了,让你们听我的话,再说了,我前去借兵,能有什么事儿。” 那队长听了这话,总算是没有再坚持,孔尚瑾看了看他们的队伍,又嘱咐了赵志龙一番,才带着李梦轩朝着郑州的方向赶去。 这头赵志龙心中忐忑,带着人一路快行,那几位太医身体有些吃不消,但也知道事情轻重,并不敢有任何怨言。 谁知道一路走走停停,赵志龙越看越觉得心里头奇怪,按理来说,江南一带出了那般的大事,这一路走来,就算孟兆楠将难民全部拦住,也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越是靠近江南,赵志龙越是心惊肉跳,周围的百姓虽不是笑容满面,但并无多少愁苦,她询问了几次江南的事情,她们也都是一问三不知。 别以为百姓愚昧,这样的大事,首先知道的就是他们,赵志龙心中赫然明白,这件事是个阴谋。真要是那样的话,单独行动的孔大人,这会儿肯定遇上了麻烦。 正如赵志龙所想,这会儿孔尚瑾确实是遇到了大麻烦,看着手臂上的伤口,对面那原本斯文文人模样的李梦轩如今戴上了狰狞的脸孔,手中的尖刺上头尤带着血色,哪里还有丝毫为国为民的模样。 孔尚瑾冷笑一声,将佩剑挡在面前:“终于忍不住了吗?” 李梦轩脸色微微一变,冷冷说道:“莫非你早就知道。” 孔尚瑾却摇了摇头:“原本我确实不知,还以为有人能够手段通天,不但拦住了驿站的消息,还让检察院毫无作为,不过这一路走来,李大人的体格,实在让我心中怀疑。” 李梦轩冷冷一笑,却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孔尚瑾却说道:“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大人,似乎很着急的赶路,但即使如此,这位大人也不该忽视了身边的百姓才是。” 李梦轩忽然想到,昨日晚上,他们借宿民家,她大晚上的肚子饿,便让那家的夫郎做了一晚肉丝面。 孔尚瑾自然不会因为这般细小的事情,就怀疑了这位写了血书的李大人,只是一路走来,即使李梦轩假装的很好,多多少少有些破绽,不是真正的好人,即使演绎的再好,细心观察的话,总还是有些不对劲。 孔尚瑾心中有了怀疑之后,便细心观察,等看见李梦轩手掌里头带着薄薄的茧子时,才确定了一些。 虽然不是说文人便不会习武,但按照朝廷的记载,这位李大人可不是会武艺之人,而她手中的茧子,没有个几十年也下不来。 李梦轩冷冷一笑,嘲讽着说道:“你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如今可是太晚了!” 孔尚瑾却说道:“怎么会晚,既然知道你是假的,那江南大难恐怕也是假的,孟兆楠固然不是个清官,但不可能昏庸残暴至此,想必大水是有,但早已经被解决了吧,你们此次动作,莫不是只为了引我出京。” 作为户部尚书,想拉她下马的人不在少数,但这般大费周章,总不可能只为了她。孔尚瑾心思百转,唯一意识到的是,京中恐怕已经爆发了大乱子。 果然,那李梦轩笑着说道:“就算我杀不死你,但狗皇帝一死,你便是丧家之犬,自然有人会帮我收拾你。” 孔尚瑾眼神一冷,若是真的如她所料,这次京中的麻烦还不小,她相信赵旭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但一想到家中老小,难道有些心浮气躁:“那我就先收拾了你,黄泉路上,你可以慢慢等,看我会不会下来陪你!” 论单打独斗,李梦轩自然不是孔尚瑾的对手,既然孔尚瑾已经对她起了疑心,自然绕开了去郑州最容易被埋伏的路,李梦轩临死之前,还在狂笑,那种笑声让孔尚瑾心中暴躁。 幸好,这里距离郑州已经不远,如果京城出事,那么郑州的军队,很可能成为救命的关键。 这些人肯定不会想到,千辛万苦的将她弄出京城,使得赵旭断掉了一条臂膀,却带来了另一个大麻烦。 或许在他们的心中,赵旭即使信任孔尚瑾,也不会将兵符给她,最多不过是下一道圣旨,让孔尚瑾能够驱使郑州的军队赈灾罢了。 一没有兵符,二没有圣旨,孔尚瑾即使巧舌如簧,也不可能说动那位指挥使。毕竟没有御旨,随意动用军队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可惜的是,赵旭超乎预料的信任这个师妹,居然私下里将兵符给了她,从而给了孔尚瑾绝地反击的机会。 当然,只凭着一个李梦轩,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敢直接拉着军队往京城走,也不是寻常人敢做的事情。 钱峰钱指挥使这会儿还晕晕乎乎的,虽然孔尚瑾拿出了真真实实的兵符,但三俩句话,怎么就把他忽悠带着人往京城赶。 京城那边没有丝毫的消息,钱峰越想越是不安,如果这位孔大人的消息是错误的,那她贸贸然的动用了军队,恐怕不但不能建功立业,连现在的职位都保不住。一想到惨淡的未来,钱峰恨不得现在就拉着队伍回去。 只是孔尚瑾怎么可能给她这样的机会,每次看见钱峰大指挥使那张苦脸,便安慰道:“放心吧钱大人,此次之后,您的大功,皇上一定看在眼中。” 钱峰每次要开口,一看见孔尚瑾画出来的新鲜大饼子,就控制不住的想冒险一次。 虽然面上淡定,孔尚瑾心中也是着急上火,但越是这样的时候,她越是不能慌乱,若是连她都慌乱起来,谁还能去支持京中的人。 一时之间,孔尚瑾只希望自己推测错误,即使因此自己会获罪也无所谓。 京卫指挥使司和禁军早就是赵旭的人,不可能会不露痕迹的全部叛变,若是有人打算动手政变,最有可能还是从赵旭本人身上动手。 皇宫虽然是皇帝的地盘,但其实势力复杂,尤其是先帝时期,几位后妃争权的厉害,看看先徐妃能够弄出一队男兵,直接控制了□□,就可见一斑。 皇后……想到这位后宫之主,孔尚瑾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皇后无女,皇帝安然无恙的时候自然没问题,一旦赵旭出现了问题,这位身世一般,还没有诞下皇女的皇后,恐怕说话的分量还不如其余几个身家显赫的妃子。 第110章 血夜 会让赵旭相信,并且当机立断的派出孔尚瑾作为钦差处理江南大事儿,自然不可能只是凭着李梦轩的一封血书,随之而来的,还有万民联名上书和几位大人的亲笔信,这些东西究竟是真是假,孔尚瑾现在也拿不准,江南毕竟远离皇城,若是有人从那边动手脚的话,收买几个人也是可能的。 在孔尚瑾离开京城之后,赵旭也隐隐觉得不安,让京卫所和禁军加强了巡逻,只是不管是京卫所还是禁军,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赵旭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她如今皇位稳稳当当的,不是别人随便可以撼动的。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忽然一日,该上朝的赵旭忽然昏迷不醒,就是太医也找不到任何的问题,朝堂哗然,一时之间惶惶不可终日。就如孔尚瑾考虑的那般,赵旭一倒下,朝堂之中没有可以全然做主的人,后宫之中,皇后倒是先出面稳住了其他人,但随着赵旭一日日昏迷不醒,见见的,皇后的话便有些不管用起来。 如今后宫之中,生育了皇女的两位后妃,一个是没落家世出生,如今只是嫔位的庄嫔,庄嫔为人低调,如果不是生下了皇长女,恐怕一直都活默默无闻下去,据说庄嫔并不受皇帝喜欢,固然幸运的生下了皇长女,如今的分位也是不高,而皇长女的身体据说一直不太好,病病歪歪的。 另一个皇女却是顾德妃生下的黄次女,德妃是先皇后的侄子,这位皇次女的身份,可比皇长女贵重许多,就是赵旭也多有重视。如今皇长女三岁,皇次女两岁,都还是不晓事儿的年纪,赵旭一出世,庄嫔心中害怕,只把皇长女带在身边,将宫门牢牢紧闭,竟是来了个闭门不出。 比起庄嫔,德妃却胆大的多,日日都带着皇次女到赵旭跟前尽孝,先不说才两岁的皇次女知不知道孝顺两个字如何写,他这般一来,直接导致皇后的威信下降,宫内议论纷纷,若是赵旭出事,只怕皇位就会落到这位皇次女的手中,这般一来,到时候德妃还真有可能成为太后。 宫中最是不乏踩低捧高之人,随着赵旭昏迷的时间越来越差,德妃如日中天,隐隐有超越皇后的趋势。皇后对这样的情况也是惊怒不已,找德妃私下谈了好几次,只可惜德妃显然不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甚至隐隐透露出,皇帝若是好不了,就该迅速传位的意思。 国不可一日无君,赵旭昏迷不醒,就是太医院的人也说不出个究竟来,这时候顾家首先发难,要求让皇次女上朝监政。 顾家玩了这么一手,却也有一些人同意,但大部分人却坚持反对,其中反对的人以曹亦德为首。 曹亦德为人迂腐,却着实是为老大人,在她看来,虽然如今皇上昏迷不醒,但只要朝中大臣们各行其是,明朝暂时不会出大问题。 皇次女监政,这是哪朝哪代都没有的事情,别说这位皇次女只是庶出,如今也只有两岁的年纪,就算是年富力强的成年女子,也没道理无名无份的占据了政事。 曹亦德的意见,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意见,皇次女才两岁,她监政,那还不是她背后的顾家说了算。这可不是大部分人愿意看到的。 皇后生怕顾家狗急跳墙,直接对皇长女动手,若是宫里头只剩下一个皇女,那皇次女的身份可就名正言顺多了。 皇后索性将庄嫔和皇长女接到自己宫中,幸好皇帝对他还算信任,他手中也有一道密令,在特殊时期能够直接动用禁军。 皇后这般动作,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没有料到的是,他前脚将皇长女带走,德妃后脚就带着皇次女上门了。 这一场宫变以孔尚瑾被用计调遣出京,赵旭昏迷不行为开端,顾德妃效仿先徐妃,采用宫人和内侍为主的武装队伍,封锁了皇后的正德宫,虽然有皇后紧急调遣的禁军在,他们一时奈何不得,但宫中这一日却往外传出消息,赵旭已经驾崩,临终之前传位二皇女。 这个消息一出,相信的人少不信的人多,但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有皇后的凤印在!顾德妃以赵旭驾崩为由,传召所有在京五品以上的大臣以及家眷入宫,永宁侯府自然也包括在内,在听见消息的霎那,永宁侯便知道这事情不能善了,若是皇上没死,这事儿还有回转的可能性,若是皇上真的出事了,那才是大乱的开始。 这一场宫变史称庚午之乱,宫中顾德妃宫变在先,沉寂多年的七皇女赵晨,十皇女赵晃以救驾为名,纠结了十万大军,忽然发难。 孔尚瑾后来才知道,赵旭早就察觉十皇女的动作,对她多有提防,但怎么都没有想到,顾家和七皇女居然跟她联手起来。 或者对顾家而言,一个不亲近顾家的皇帝,远远不如年幼无知,能够随便顾家掌控的皇次女来得好,在七皇女和十皇女的蛊惑下,他们会动心也不奇怪。 宫里头顾德妃以为自己是黄雀,却不知道自己才是别人眼中的螳螂,赵晨赵晃怎么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如果不是赵旭将宫中清洗的厉害,他们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对赵旭动手,也不会与顾家一起谋算。 幸好他们三房势力各自都是心怀不轨,为了最后的皇位相互提防,这才导致一击不中,给了赵旭反击的余地。 赵旭也是个狠人,在察觉到自己中计的时候,干脆来了个将计就计,她倒是要看看,自己曾经的那些姐妹,到底还留下多少底牌。这次若是不能一举将他们拔除,他也是如鲠在噎食难安寝。 只是赵旭没有料到的是,叛变的人中,居然有她的亲表弟顾德妃,而在太女死后,一直向她示好的顾家,义无反顾的直接反叛了。 被一个顾德妃禁锢宫中,赵旭的憋屈可想而知,这会儿她倒是感慨,自己能够安然长大,先皇后的布局作用极大,如今看来,先皇后不愧是连死都让先帝惦记的人。 顾皇后是个聪明人,他疼爱自己的一双女儿,所以为他们留下了不少的眼线,但同样的,他也是顾家的儿子,当这些人为顾家所用,便成了对付赵旭的一把利剑。 赵旭对这些人不会设防,顾德妃才会有动手脚的可能。 若是事情如七皇女与十皇女预料的那般,赵旭垂死,宫中为了皇位乱成一团,他们借着救驾的名义遣兵调将,到时候顾德妃罪名就摆在那儿,整一个顾家都只有死路一条,再然后,十皇女断了一条手臂,不可能成为君主,那皇位就是七皇女的了。 只可惜的是,赵旭早有预料,虽然因为信任顾皇后留下的人,才中了暗招,但她布下的暗线很快掌握了宫中大局,看起来顾德妃将皇后一派逼得无路可走,只能锁宫不出,实际上,如果不是赵旭昏迷未醒,恐怕顾德妃早就被拿下了。 而七皇女和十皇女所谓救驾的队伍,刚刚将皇城包围起来,就遇到了孔尚瑾带回来的人马,双方展开了一番恶战。 若是孔尚瑾晚了一步,那皇城在这两人的掌控之中,到时候永宁侯府的人,都成了威胁她的把柄,只可惜孔尚瑾反映的太快,回来的也太快,以至于她们埋下的人还未来得及行动。 城外恶战,宫内也是一番恶斗,有皇后的凤印在,大部分官员即使心中怀疑,也不得不进宫奔丧,这群人都是文人,一进宫便被顾家控制,其中曹亦德、永宁侯等人,更是被重点照顾。 听着外头的厮杀声音,皇后脸色惨败,身后的庄嫔紧紧抱着女儿,他心中明白,一旦顾德妃冲进来,第一个要杀的恐怕就是女儿。 皇后捏紧了拳头,厉声喝道:“皇上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太医也是一头冷汗,连声说道:“皇上所中的是断肠草之毒,幸而提前服用了护心丹,才为解毒争取了时间,但这毕竟是剧毒,臣等只能竭尽所能……” 皇后抬手阻止了她的话,说道:“你只给我一句话,皇上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那太医擦了擦冷汗,忙说道:“最迟明日午时便能醒来。” 皇后脸色微微发白,看外头的动静便能知道,顾德妃怕是已经等不及了,只是皇上没有醒来,他手中掌握的禁军只有这么点人,如今连宫门都出不去,京卫所那边也不知如何了,到底能不能坚持到明日都是未知数。 最让皇后担心的一个是,七皇女和十皇女必定不会放过这般大好机会,一旦他们带领的人马闯入京城,就不是顾家这般的小打小闹了。 皇后深深吸了口气,心中也有一些慌神,看了眼身后的庄嫔,开口说道:“正德宫有一条暗道,直通宫外,若是真有万一,你带着皇长女先走。” 庄嫔没料到皇后居然说了这般的话,连忙说道:“皇后娘娘,这……” 皇后却说道:“不必多说,若是真的到了那样的地步,你要为皇上留住唯一的血脉。” 至于那位顾家的皇女,若是顾家得势那倒是还好,若是七皇女和十皇女得势,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庄嫔哆嗦着嘴唇,若是只有他自己的话,就是拼了性命,也是要与帝后共进退的,但他还有女儿,女儿还这么小,她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宫中。 皇后叹了口气,重新坐到床边,看着略显憔悴的皇帝,忍不住落下泪下,这时候她不免想着,若是孔尚瑾没有出京,以她在军中的地位,登高一喝,即使没有赵旭的命令,恐怕也能暂时调遣京城卫所的人,解皇宫之危。 孔尚瑾若是知道皇后心中所想的话,恐怕也会吐出一口鲜血,她哪有那样的本事,这边有兵符在呢,忽悠这位钱峰钱指挥使过来救驾,都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幸好他们来的还算及时,与七皇女带领的大军正好遇上,虽然暂时谁也别想进京了,但同样的也挡住了对方。 大军对战,并不是一时之间就能结束的,孔尚瑾记挂京中大局,暗中带着数百人潜入京中,进京之后便知道局势不妙,京城百姓对时局敏感的很,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这时候肯定不能家家闭户。 孔尚瑾原打算先回家探探消息,谁知道还未靠近永宁侯府,便看见许多暗中潜伏的人,只得先打消了这个消息,她心思一转,直接去了孙家。 孙家主家并不在京城,这边的宅子是孙锦涛自己住的,孙锦涛官位不高,跟永宁侯府的关系也不算近,这边显然不在顾家的监视之中。 看见忽然出现的孔尚瑾,孙锦涛也是大为吃惊,她隐隐察觉这些日子京中大局不对,已经闭门不出,这会儿原原本本的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等听到包括侯府在内,许多大人和内眷都已经进宫,孔尚瑾心头一跳,知道事情不妙。 孔尚瑾犹豫了一番,终于开口说道:“锦涛,我需要你帮我去找一个人。” 孙锦涛脸颊微微抽搐,从心底说,她其实并不愿意搀和这么危险的事情,但她更明白,这是自己向上一步的大好机会,很快,孙锦涛便下定了决心,问道:“谁?” “镇国公。”孔尚瑾开口说道,不等孙锦涛惊讶,继续说道,“如今也只有她,能够带我们进宫。” 孙锦涛很想问说,既然这么多大人都被召进宫,镇国公很可能也已经进宫了,但见孔尚瑾信誓旦旦的模样,只好先出门打探。 孔尚瑾会想到镇国公,也是真的没了办法,这次的事情,到了现在她才能确定,镇国公恐怕只是一颗棋子,并且是并未主动跟他们合作的一颗棋子。孟兆楠的事情,乍一看最可能是镇国公动了手,但扫开迷雾,便能发现这件事里头,镇国公背了很多黑锅,却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镇国公若是真的那么笨,就坐不稳镇国公的位置,宫中异样的信号,想必这位老大人肯定心知肚明,这位大人向来小心谨慎,必定有办法先把诏令推辞。事实上,正如孔尚瑾所料,孙锦涛求见的时候,听到的消息便是,镇国公因为皇帝过世伤心过度,当场吐了血,如今倒地不起呢! 第111章 夫郎威武 一直走到宫门口,镇国公才惊觉自己居然被忽悠了,宫里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位孔大人被派去赈灾,那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如今她私自回来倒也罢了,还让自己偷偷摸摸的带她入宫,所为的事情肯定非比寻常。 镇国公看了看身边穿着一身下仆衣裳的孔尚瑾,心中叫苦不迭,孔尚瑾似乎注意到她的眼神,还抬头微微一笑,似乎真的胸有成竹。 镇国公见她这般淡定,倒是也安心了一些,私底下觉得,说不准这次的事情,是皇帝和这位心腹大臣的合谋呢,自己帮上一把,总比袖手旁观的好。 其实孔尚瑾心里头也是没底,镇国公或许没有搀和之前的事情,但之后的事情会不会站到别人的身后,可就不一定了,要知道他们加所出的孙贤妃虽然进宫多年,但一来并不是很得宠,二来也没有子嗣,对镇国公而言,若是那两位皇女诱以重利的话,叛变的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 幸好,她冒险的举动还是胜利了,镇国公虽然犹豫万分,在她的说服下,还是决定带着他们冒险入宫。或许这位国公爷也是明白,若是皇帝没事,她袖手旁观的话,就算是保住了性命,也保不住镇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行至宫门前,看着镇国公带领十数人的队伍,守卫将他们拦了下来:“国公爷,还请下轿步行。” 镇国公一脸苍白,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模样,听见这话,似乎真的要下轿行走,但人还没下轿呢,气倒是先喘不过来了。 身后一位丫头连忙上前给她顺气,一边说道:“我家国公爷因为陛下伤心欲绝,当场就吐了血,哪里还能走得动路,再说了,先帝时期早已经下过特赦,国公爷是可以坐轿入宫的。” 先帝时期,镇国公颇为受宠,是有坐轿子入宫的权利,不过镇国公那时候还是年轻力壮,为了不落人口舌,便一直都是步行。 听了这话,那两护卫对视一眼,只好说道:“国公爷乘轿入宫自然是无碍的,但后头这些护卫……便有些不妥当。” 镇国公听了这话,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后头一群护卫只好留在宫外,只有八个轿夫抬起了轿子。 等进了宫,镇国公脸上的颓然一扫而空,压低声音问身边的轿夫:“孔大人,我们只带进来这么点人,这可如何是好?” 孔尚瑾却松了口气,能进宫就好:“大人放心,即使顾德妃拿到了凤印,皇后却不可能同流合污,她能动用的禁军屈指可数,别说我们有这么多人,就是本官一个人,他们也奈何不得。” 镇国公一想也对,禁军原本就是只属于皇帝的军队,若是皇帝真的死了,他们或许真的会听命于这位顾德妃,但若是皇帝的死讯是假的,那孔尚瑾一出面,这些人倒戈的可能性非常大。顾家在宫中是有几分势力,但其实手中的武力并不强大。 这般想着,镇国公又问道:“孔大人,你真的确定,陛下如今还安然无恙吗?” 孔尚瑾自然确定不了,但在镇国公面前,却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不知道的一看这笑容,真以为这是皇帝跟她联手的一场好戏,镇国公显然不是那么了解孔尚瑾,于是一看这笑容就安心了。 入宫步行了一段时间,忽然前头传来厮杀喧闹的声音,孔尚瑾的脸色一变,急忙带着人往那边走,就是一直装作病重的镇国公也顾不得了,跳下轿子紧跟而上。 一路听着声响到了玄武殿,里头却传来曹亦德曹大人正义凛然的声音:“你们这群乱臣贼子,别妄想老夫会屈服,既然传旨陛下大丧,那遗体在哪儿,皇后又在哪儿,从来没有还未拜过陛下,就先忙着立新帝的道理。” 很快,里头传出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那是顾德妃的父亲,顾家的家主大人:“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压着曹大人签字画押。” 忽然里头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孔尚瑾再顾不得其他,带着人冲了进去,一看倒是乐了,自家老娘正一马当先,将一个禁军踢翻在地。 看见闯进来的人,顾家的人脸色大变,曹亦德大人却惊喜的叫道:“孔大人,你回来了,老夫就知道,我主圣明,怎么可能中了这些贼人的奸计。” 曹大人那程亮的眼神,都让孔尚瑾不好意思告诉她,这件事还真的是赵旭大意了,自己居然也中计了。 当然,这可不是解释的时候,孔尚瑾冷冷一笑,看向那些人的眼中带着无尽的冷意:“顾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顾家家主脸色莫名,很快叫道:“孔尚瑾,圣上派遣你去江南赈灾,你居然半路返回,莫不是要造反吗!” 孔尚瑾却忽然拿出兵符,在众位大人面前一晃悠,足以让他们看清楚兵符的模样,随后淡淡说道:“皇上早就知悉你们的阴谋,不过是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心怀不轨,将计就计罢了。如今七皇女和十皇女的军队,都被绞杀殆尽,顾大人,您就不要冥顽不灵,趁早放下屠刀才是正理。” 兵符是真的,孔尚瑾又是皇帝的心腹,这话一出,大部分人都相信了,一时之间方才还有些犹犹豫豫的大人们,也对顾大人破口大骂起来。 顾大人脸色铁青,忽然冷笑着说道:“巧辞令色,陛下已经驾崩,临死之前传旨二皇女接任新君,你等不从,便是欺君罔上。” 被掌控的一部分禁军,原本就是先皇后留下的伏笔,这位统领大人跟顾家交情匪浅,一时之间只站在顾大人身后不说话。 孔尚瑾却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笑着问道:“何大人也是这般想的吗?” 何统领嘴角微微抽搐,如果不是顾家确确实实的告诉她,皇帝已经驾崩了,她是绝对不会听从顾德妃的调遣,虽然贪图从龙之功,但她更加知道,造反不成那才是最惨的。 见她犹豫,顾大人厉声喝道:“别天真了,你以为听她的,你便有活路,如今只有二皇女顺利登位,你才可能升官发财。” 皇帝若是真的没死,怎么可能放过跟顾大人一起谋反的自己,即使不死,也不可能再受到重用。何统领心中懊悔不迭,却知道已经上了顾家的贼船,如今想下也下不了了。 她眼神一厉,看向对面大人的眼神不善起来。 忽然,孔尚瑾冷冷一笑,袖中□□飞射而出,何统领心中大惊,连忙躲闪,却不料随后的小箭迅速追来,先后三支,有两支射中了她,其中一支更是正中心口。何统领踉跄倒地,有口难言,眼中还满是震惊,大概她不会料到,孔尚瑾这般心狠手辣,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杀人。 孔尚瑾这一手,不但直接让何统领失去了行动力,顾大人也是大为吃惊,飞快的躲到了护卫的身后,就是曹亦德等文人,也没有见过这般图穷匕见的场面,一时之间都停顿了叫骂。 孔尚瑾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看向一群面面相觑的禁军,笑着问道:“各位以为如何,何统领已经伏诛,你们不过是从犯,皇上深知你们被人蒙蔽,断然不会追究。” 禁军的人方才是听何统领的,如今何统领躺在地上吐血呢,即使顾大人厉声喝骂,对他们的限制力也远远没有何统领那么厉害。 很快,出现了第一个丢下兵器的禁军,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孔尚瑾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放松,看向顾大人说道:“如今你们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拿下顾大人,皇上定会知道你们的忠诚。” 顾大人惊慌失色,她带进宫的护卫不过数十人,哪里是禁军的对手,连忙喊道:“孔尚瑾,你父亲,夫郎,皆在我手中,你莫不是不顾他们的性命。” 孔尚瑾自然担心,却冷笑着说道:“正是如此,才要用你去换他们安宁。” 那一头,顾德妃已经得知大殿那边的消息,一时之间也是脸色铁青,他怎么都没有料到,他们花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将孔尚瑾调出宫去,又用先皇后留下的懿旨暂时控制住禁军,成败在此一举,谁知道孔尚瑾居然在这关头回来了,母亲也太不中用了,顾德妃咬紧牙关,看下正德宫的眼神带着冷意,当务之急,只有皇帝真的死了,他们才有胜算。 没有了皇帝,孔尚瑾不过是一个臣子,他们有二皇女在手,到时候那些大人,那些禁军,会站在谁那一边还是未知数! 不得不说,顾德妃也是个狠辣的性子,居然立刻下令让人强行进宫正德宫。 正德宫是皇后的寝殿,自然不是能分分钟就被攻下的,更别说皇后的宫中,还有赵旭特意留给他的一部分人马,只是顾德妃到底是占着优势,听着厮杀的声音,看着飞过宫墙的火箭,皇后脸色惨白,如果不是这边需要他撑着,恐怕早就倒下了。 顾德妃见正德宫一时半会儿攻不下来,看向官员内眷们的眼神更冷了,既然孔尚瑾不给他活路,那她也休想好过。 “来人,去把永宁侯老夫人和孔夫人请过来。”顾德妃显然也知道,这两人才是控制住孔尚瑾的关键。 冯氏脸色一变,身边几个内眷眼中都带着一丝恍然,即使见过不少的风雨,这般的腥风血雨,也不是他们这些内宅男儿可以承受的。 吕氏和明珠郡主都是有诰命的人,这次也一同进宫,听了这话,虽然害怕的浑身颤抖,却挡在冯氏面前不让:“德妃,你休要过分。” 顾德妃只是冷笑,几人朝着冯氏就抓去,忽然,一个护卫被飞踹开去,却见秦玉双竖目横眉,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直接挡在孔家的内眷身前。 孔家几个男儿顾不得吃惊,只是战战兢兢的被他护在身后。 与此同时,几个随同进宫的小厮也纷纷挡在他们身前,秦玉双淡淡说道:“父亲放心,妻主早有准备,光靠着这些人,还为难不了我们。” 顾德妃差点没一口气抽过去,孔尚瑾早有准备,莫非皇帝早就知道他们的动作,他有心要拿下孔家的内眷,但这会儿禁军都去攻打正德宫了,这边的侍卫却显然不是孔尚瑾精挑细选出来的那几人对手。 孔尚瑾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就瞧见自家夫郎十分威武的模样,将一群官员的内眷跟小鸡崽似得护在身后,不远处,正德宫虽然一片狼藉,显然还没有被攻破。 孔尚瑾大大松了口气,带过来的禁军很快就控制住大局,顾德妃一脸颓丧,却将二皇女牢牢的拉在怀中。 孔尚瑾能一箭杀了何统领,却不可能直接对付顾德妃和二皇女,只能先让人将他们圈禁起来,尤其是二皇女,不能让人伤了她一根毫毛。看了看自家腰背挺直,威武不凡的夫郎,孔尚瑾才走向正德宫。 宫内的皇后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忽然听见外头熟悉的声音,在赵旭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孔尚瑾经常过府玩耍,所以皇后对孔尚瑾也十分熟悉,听见她的声音,立刻惊喜的叫道:“是孔大人,孔大人赶回来了,开打开宫门。”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孔尚瑾并不是一个人进来,身后跟着一长串的人,其中老骨头曹亦德大人也在此列,行礼之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请问皇后娘娘,陛下此刻身在何处?” 皇后好不容易忍住眼泪,听了这话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众人一看,心中咯噔一声,还以为皇帝真的已经死了呢,有些人甚至开始后悔,方才对二皇女一脉太过于粗暴了。 皇后给了他们绝望之后,才跟着说道:“皇上在里头,只是还未苏醒,太医说,最早也得明日午时。”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暗道皇后说话怎么这般大喘气,这可真是要吓死人了。 太医说话向来保守,她既然说了明日午时肯定能醒,那在此之前,皇帝必定就会醒来,孔尚瑾这会儿也松了口气,继续说道:“皇后娘娘,如今七皇女和十皇女的叛军还在城外,还请娘娘下令阻击。” 虽然早已经这般做了,到底不名正言顺,皇后一听这话自然答应,似乎有这些个大人在,他的底气也回来了,当务之急,只要皇上能安然醒来,一切都不成问题。 孔尚瑾带上命令,甚至来不及跟家人多说一句话,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城外,这一次,绝不能将七皇女和十皇女放走。 第112章 有孕 在赵旭的重压之下,七皇女和十皇女发展势力其实非常苦难,正因为赵旭的地位越来越稳当,之前无女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忍耐几分,如今只能铤而走险,否则一日日过去,即使他们手中还有那些人的把柄,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即使这般,他们急匆匆纠合起来的队伍,也是不堪一击。原本钱峰一个人就足以将他们拿下,只是钱峰心中没底,拿不准皇帝到底有没有事儿,若是皇帝真的已死,那她把这两位皇女赶尽杀绝的话,谁知道是立功还是获罪,就因为如此,双方才陷入了看似胶着的状态之中。 等孔尚瑾从宫内出来,将赵旭安然无恙,顾德妃已经被抓的消息一说,钱峰立刻像是打了兴奋剂一般,这可真是摆到她面前的功劳啊,要是再不拿那是对不起自己。 没等孔尚瑾出手,敌军先听到皇帝无恙,自己从勤师的军队,变成了叛军的而大大打击,后看着钱峰虎视眈眈,忽然不少人直接落荒而逃。 七皇女很快被俘,倒是十皇女倒是有几分骨气,在得知赵旭安然无恙,自己兵败的时候,直接刎颈自尽了。其实在孔尚瑾看来,十皇女跟着七皇女一起反叛,实在是不理智的行为,虽然因为当年的事情,她在京中有几分不如意,但她的手臂是八皇女亲手砍断的,先帝看在她餐费的份上,对她并没有过多的苛责。 赵旭固然不喜欢这位十姐,但对于一位已经残废的姐姐,她也乐得荣养着显示自己的仁慈。但起兵谋反,若是成功了,她拿不到最大的果实,如是失败了,便是家破人亡。或许在有些人的心中,宁愿轰轰烈烈的死去,也不乐意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吧。 比起壮烈了一把的十皇女,七皇女却是个扎扎实实的软蛋,当年她事事都站在二皇女身后出谋划策,如今看似孤注一掷,在失败之后却舍不得就这么死了。当年的宫变或许也有这位皇女的手段,这个人玩弄阴谋诡计是把好手,只可惜生不逢时。 孔尚瑾看着大喊饶命的七皇女,心中也觉得十分腻歪,她闹出那么惊险的事情,甚至差点断送了赵旭的性命,死到临头却跟个怂货一般。这就跟一直努力打boss,到了boss面前,发现这家伙只是虚张声势,根本上身娇体弱易推倒一样的道理。 孔尚瑾并没有直接处死七皇女,即使这次之后,以她对赵旭的了解,这位皇女肯定活不下去了,但这个人却不能死在她的手中。 钱峰倒是十分乐意押送这位皇女进京,若是能在皇帝面前露脸,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就对她刮目相看了。 收拾完残局,孔尚瑾马不停蹄的进宫,不看着赵旭醒来,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会儿大部分的官员已经被送出宫,内眷们也都回去了,只剩下曹亦德等几位大人在主持大局,在看见孔尚瑾安然回来的时候,曹亦德总算是松了口气:“七皇女和十皇女已经伏诛了吗?” 孔尚瑾也不隐瞒:“十皇女自尽而亡,七皇女已经押往大理寺,等候审问。” 曹亦德点了点头,精神头一松人便倒了下来,她到底是年纪大了,能坚持到现在,都是一腔硬气撑着,如今一切都是尘埃落定,自然就坚持不住了。 场面顿时乱成了一片,幸好太医就在旁边,过来检查了一番,确定这位老大人并无大碍,众人才放心下来,暂时先把她交给曹淑妃照顾。 宫殿里头,皇后和几位有名有分的后妃都在,连大皇女也在旁边待着,显然庄嫔已经吓坏了,不肯让她回去休息。 太医说的话果然保守,到了这一日的傍晚十分,皇帝便慢慢苏醒过来,第一眼看见一脸憔悴的皇后,再看不远处的孔尚瑾和她身边的几位大人,便知道肯定发生过一番惊天动地的变化。 皇帝醒来,在场的人才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头,赵旭安慰了一番皇后,才说道:“让孔爱卿和几位大人都进来说话。” 皇后擦了擦眼泪,连忙出去传话,等几人走到跟前,赵旭才问道:“这几日幸苦你们了,说一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孔尚瑾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自己擅自动用了兵符的事情也没有隐瞒,赵旭一直合着眼睛,静静的听完了这些话,才说道:“这次多亏你了,原本朕便许你便宜行事,若不是郑州军及时赶来,让那些叛军攻进京城的话,恐怕朕也是凶多吉少。” 孔尚瑾连忙说道:“圣上吉人自有天相,太医说过,您只要好生调理一番,便能恢复如初。” 固然如此,身体的伤害容易治好,那心理呢,对赵旭而言,顾德妃顾家联合自己的姐妹,动用先皇后留下的人对她动手,才是最伤人的事情。 赵旭刚刚醒来,了解了一番事情便有些支撑不住,众位大臣都纷纷劝她先休息,孔尚瑾这才带人离开皇宫,这一次的事情看似解决的迅速,但处处都透着惊险,其中最为惊险的,就是赵旭的性命,若是她不那么小心谨慎,提前服用了丹药,恐怕早就被顾家得手了。 连续几个日夜,孔尚瑾都没有好好休息,走出宫门的时候,她也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带着人往永宁侯府走去。 顾家的人手不足,将大臣和她们的内眷召到宫中打算一网打尽,故而宫门之外,有些老百姓恐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侯府这边,也并没有受到什么打击。 孔尚瑾刚到侯府,却有人过来禀告,说秦玉双一回府就晕倒了,孔尚瑾心中一惊,还以为顾德妃耍了什么手段,秦玉双那时候受伤了,只是自己没有发现。 她三步并成两步回到房中,却见冯氏端坐在那边,却是满脸的喜色,看见她进来,迎头就是一句话:“瑾儿,你要当娘了。” 孔尚瑾的子嗣问题,一直都是冯氏的心病,秦玉双进门之后四年愣是没有动静,偏偏就是太医也找不出两人的问题来,冯氏就算是宽容的性子,渐渐的也是有些怨念。秦玉双的父亲就子嗣艰难,谁知道他会不会像了自己的爹呢,为此,冯氏好些天都不能安寝。 今日秦玉双刚刚回到府中忽然晕倒,冯氏也是急的不行,虽然有子嗣这个问题摆在那边,但对于秦玉双,冯氏还是十分满意的,尤其是今日,秦玉双可是救了他们一家老小。他忙不迭的让人去请太医,只是太医院的人都在赵旭那边呢,哪里能□□过来,最后只好去城里头医馆请了大夫。 等大夫上门,左看看右看看,把脉足足把了一刻钟,弄得冯氏恨不得亲自冲过去自己看,最后这位老大夫摇头晃脑袋的表示,你家女婿有喜了,虽然日子还浅,但这滑脉已然形成,不过看来今日受了惊,脉象有些不稳当,得好好养养才是。 于是便有了孔尚瑾回来看到的喜气洋洋的场面,乍然听见自己要当娘了,孔尚瑾也是惊讶不已,随之而来的是狂喜,在确定秦玉双无恙,只是需要修养一段时间之后,再也顾不得其他走了进去。 冯氏从方才得知消息到现在,嘴巴就一直没有合拢过,见孔尚瑾的模样也只是笑,一边还跟吕氏说道:“都是快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咋咋呼呼的,哎,玉双怀了孩子,这可得好好补补才是。” 吕氏连忙说道:“可不是,今日可多亏了四妹夫。” 孔尚瑾走进内间,就瞧见秦玉双已经醒来,这会儿有些痴痴呆呆的捂着自己的小腹,脸上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看见孔尚瑾进来,他才恍然说道:“妻主,我们有孩子了。” 孔尚瑾见他这般自然心疼不已,伸手握住他的手,点头说道:“是啊,这是我们的孩子,你不知道我方才听到你晕倒的消息时有多么担心,玉双,以后不要拿自己冒险,我给你的那些人,难道是放着看的。” 秦玉双脸颊微微一红,想到自己白日里头还动了武,这时候也是后怕不已,这孩子是他千盼万求而来的,若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出了什么事情,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我知道,以后再不会了。” 孔尚瑾也不是要说他,见他这般说便将这事儿放过,带着几分好奇靠在他肚子上,秦玉双一看,顿时好笑的说道:“这才一个月呢,哪里有什么动静,大夫说了,至少也得四五个月才能听得到。” 孔尚瑾也不觉得害臊,心中对男儿从哪里生孩子有几分好奇,但她怕自己真的问出口的话,秦玉双恐怕会羞愤欲死,只得先把这个念头压下去,握着他的手说道:“你且放心修养,永安伯府那边我已经派人过去看了,并无大碍,等明日我请了岳父大人过来,陪你说说话。” 秦玉双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这几日恐怕你不得闲,又不是大事,哪里需要你去请了爹爹过来。” 孔尚瑾却笑道:“你跟孩子还不是大事,我怕你心中担心,有岳父陪你说说话总是好的。” 公公和爹爹的不同,孔尚瑾可是深有体会,冯氏固然也疼爱秦玉双,但有些话总是不好说的,秦玉双这是第一次怀孕,若是有韦氏在身边也能放心的下。 听了这话,秦玉双又说道:“瞧你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么轻狂呢。” 孔尚瑾哈哈笑道:“放心吧,父亲必定也是同意的,若是我不得闲,便让来顺过去一趟便是。” 秦玉双听了这话只好答应了,等到第二日,孔尚瑾果然分身乏术,最后还是来顺过去送了消息。 得了消息,韦氏迫不及待的带着东西就过来了,冯氏果然不在意,还让他好好宽慰秦玉双,别多想。 韦氏心思微微一转,便知道冯氏的意思了,这是暗示,这胎即使是个儿子也是无碍的,他听了这话,也是安心了许多,毕竟谁也不能保证,秦玉双能够一举得女不是,但只要能生,他们夫妻俩又是那么恩爱,还愁生不出女儿来。 在秦玉双面前,韦氏也忍不住感叹道:“都说你公公是个慈善的,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我儿有福,能嫁进永宁侯府。” 秦玉双微微一笑,说道:“公公向来都是和善人。” 韦氏拍了拍他的手,笑着说道:“如今好了,我总算能够安心了,之前虽说瑾儿对你一直用心,但这子嗣问题,真不是她乐意就能够成了的。” 想到孔尚瑾的为人,韦氏越想越觉得开心,他是内阁男儿,也知道如今这位是平步青云,这般下来,还能够对儿子一心一意,真真是难得。 看了眼儿子的肚子,韦氏忍不住问了一句:“如今你怀了胎,那瑾儿的房里头要不要放人?” 当年孔尚瑾身边的红梅红玉,早就被打发嫁出去了,她后来嫌麻烦,在后院的时候都是跟秦玉双一块儿,并没有再填贴身的小厮,在外头也就是来顺来喜几个跟着。 秦玉双一听这话,脸颊更红了,低声说道:“妻主说了,她不需要。” 韦氏对孔尚瑾倒是有几分了解,倒是没怀疑她摆样子,忍不住看了一眼儿子说道:“她倒是知道心疼你。” 儿子嫁入高门,当年他是十分担心的,如今看来,即使是低嫁,恐怕也没有现在的日子舒坦,唯一的孩子问题解决,韦氏觉得,自家儿子这辈子,即使容貌上输了一筹,但嫁人方面,肯定超越了许多人。 韦氏没有说的话,都是嫁入高门,当年韦月仙想着法子找高门大户,甚至一度想要进宫,后来失败了,看着永安伯府和永宁侯府的面子,又有韦家的家财万贯在,终于还是给他找到个还算不错的,说起来也是皇亲国戚,竟是先帝那位九皇子的嫡次女。 要说这位九皇子,在先帝时期十分受宠,他的父亲是曾经宠冠后宫的惠妃,只可惜惠妃前后生了三个女儿都是早夭,最后活下来的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是个病病歪歪的,即使有皇帝的宠爱,嫁的人家也是一般,当然,有他那么多的嫁妆在,又有先帝的宠爱,那时候九皇子也是风光一时。 等当今上位,与这位皇兄十分生疏,九皇子的风光便已经不在,也不知道韦太太用什么打动了九皇子,居然将韦月仙嫁了过去,那位嫡次女他也是打听过,听说文采也较为出众,并无多少恶性,驸马不能参政,但驸马的女儿却是可以的,九皇子虽然如今不受宠,但有这层关系在,恐怕前朝也比别人顺畅。 原本倒是好姻缘,但韦月仙进门之后才知道,这位九皇子的次女房中早就有人,还是个备受宠爱,从小一起长大的美人,但九皇子的身份摆在那儿,永安伯就算是想要给他撑腰也不能,永宁侯府更加不方便出面,年前再见的时候,他都不能相信,那个面如死灰的男子,居然是自己那容貌出众的外甥。 这人啊,就得信命!韦氏叹了口气,并不把这些事告诉秦玉双让他心烦,看着儿子微微护着小腹的动作,也是暖心一笑,外甥那边,该帮忙的他早就帮了,他自己选的路,连姐姐都无可奈何,自己又能做得了什么。 第113章 分家 自从秦玉双有了身孕,孔尚瑾只觉得自己头不疼了腰不酸了连脑袋都清醒了,每天上朝下朝都带着极大的动力,办公的速度飞快的上升,只为了早点回家看一眼还在肚子里头的孩子,就是冯氏也笑话她,说没有见过这么疼孩子的女人。 孔尚瑾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在她看来,这可是自己等了两辈子才等到的孩子,虽然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头爬出来的,但这份血脉亲情却是真真切切的,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从那么小小的一个,慢慢的长大,耐心等待十个月之后就会与她见面,她便心喜不已,就是赵旭也不得不笑她,现在一到该回家的点儿,看起来心思都早已经飞了。 这孩子还没出生,全京城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位孔大人是个疼孩子的,不过一想到她成亲四年才等来这个孩子,众人倒是觉得也不难理解。甚至许多个夫郎心里头还酸溜溜的,觉得人家的妻主怎么就这么温柔这么体贴,自家这个倒是好,自己个儿怀孕的时候,别说整日想着回家了,别出去花天酒地就不错了。 十个月的时间,孔尚瑾一直处于一种高度兴奋的状态,有时候就是秦玉双看着都觉得好笑,哪有女人每日回来,都要跟尚在肚子里头的孩子说话的,休沐的时候更好,整日对着他的肚子读书,有时候还得让人过来弹琴,说什么胎教,他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过孔尚瑾自己开心,秦玉双也不会拦着。 就这样,十个月的时光一闪而逝,他们的长女哇哇落地的时候,孔尚瑾甚至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感觉,没有过孩子的人一定不能体会这样的感动,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重生到现在,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一个孩子。 孔尚瑾绞尽脑汁,这孩子跟孔青珏他们是同辈,只是好的字早就被一群侄女取走了,这会儿她倒是发现侄女太多的坏处了,翻了好久的字典,终于还是找到了一个美好的文字。璇,美玉也。孔青璇,这就是她未来孩子的名字。 都以为以孔尚瑾疼孩子的架势,对女儿肯定宠溺到了骨子里头,甚至老永宁候都想着,要是女儿太疼爱孙女的话,自己还得好好说说她,女孩子可不能娇宠,以后称不得天地,掌不住门厅。 谁知道孔青璇哇哇落地之后,孔尚瑾的态度倒是让众人十分诧异,虽然也是疼爱,倒腾来的玩具堆满了一个屋子,但该严厉的时候一分不少。 有看过让几个月大的孩子自己吃饭,即使弄得到处都是,也不许奶爹帮忙的吗,有看过才踉踉跄跄开始走路的孩子,跌倒之后也不准人去扶起来,让他自己爬起来的吗…… 种种事例,不知道的还以为孔尚瑾是个后娘呢。就是冯氏也看得心疼的很,粉团子似的小孙女,跌倒在地,手掌都擦破了,她娘还在前头自顾自走着,后头对她招招手,让她自己跟上去呢。 好多次,冯氏都搂着孙女指责自家女儿:“你小时候难道爹是这么对你的,咱们玹儿还这么小,你怎么就忍心,你看看,这膝盖都青了。” 孔尚瑾对此十分无奈,视线投向自家老娘,结果永宁候显然也觉得她过火了一些,教训孩子,那也得等到孩子懂事之后啊。 孔尚瑾被众人谴责,只好看向自家女儿,孔青璇倒是乖觉,迎着自家老娘的眼神,连忙安慰自家爷爷:“爷爷,你放心,璇儿一点儿也不疼。” 冯氏一听更加心疼了,这会儿孙子是亲孙子,女儿已经不是亲女儿了,对此孔尚瑾表示无可奈何,但对待孩子的方式,照旧没有改变的意思。 也是怪了,明明冯氏和永宁候,简直是要把孔青璇疼到骨子里头,但这孩子偏偏就喜欢跟在孔尚瑾后头,若是她在家里头,就是秦玉双也得往后靠,对于母亲,小小的孔青璇仰慕敬重,外带着一种对英雄似的崇拜。 看着只到自己膝盖,一口一口娘亲的孩子,孔尚瑾其实也宠爱非常,但这个世界的女儿确实不应该一直娇养着,她没有把握可以护着孩子一辈子,等将来她老了,走了,孩子若是软弱无能的话,又能依靠得了谁呢。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孔尚瑾并没有奢求孩子能变得多么出色,多么成功,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社会,她还是要为之计划,让她将来的人生能够轻松自由一些,而这些自由,就要用地位来换取。 看着粉团子一般的女儿,孔尚瑾自然也是希望,她能够平安和乐一生,但未来的事情,她自己尚且都控制不住,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女儿学的多一些,变得强大一些,即使将来遇到了无法抗拒的灾难,也不会被打倒。 这些话孔尚瑾也告诉过秦玉双,所以尽管心疼女儿,在妻主教导女儿的时候,秦玉双也并不多嘴插话。韦氏有时候跟他抱怨,说之前看孔尚瑾是个好的,谁知道对自己女儿这般狠心,秦玉双还能帮忙解释解释。 韦氏如今是真的放心了,虽然儿媳对外孙女十分严格,但他也知道这样是为了外孙女好,心疼归心疼,也就暗地里嘀咕两句。有一次还拉着秦玉双的手说道:“如今你可算是苦尽甘来,有了璇儿,以后瑾儿就算是有了外心,也不怕她。” 秦玉双十分无奈,笑着说道:“爹,你还不相信妻主吗?” 韦氏自己也笑了起来,拍着他的手说道:“也是,瑾儿对你,那是再真心没有了,还有一个,你自己也看着点,等璇儿再大一些,便抓紧时间,再生一个。” 秦玉双被他说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原来他肚子里头,如今又有了另外一个,只是时候尚早,就是孔尚瑾都还不知道呢。 孔青璇三岁这一年,秦玉双又给她添了一个妹妹,同样的,孔尚瑾对这个次女也严格的很,对于这一点,就是永宁候也不理解了,长女严格还可以,那是要撑起门厅的,但是次女不是应该宠着吗! 任由他们这么说,孔尚瑾照旧是我行我素,许多贵族世家,对嫡长女之外的女儿放松,其实是怕次女太过于优秀,甚至超越长女,以至于家庭不和睦。 但在孔尚瑾看来,那都是放屁,只有没有本事的人,才会苦苦盯着家里头那点东西,若是各自都有出息,利益冲突其实才会缓和,所以,对于两个女儿,她是一视同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甘共苦的缘故,两个女儿的感情,可比她与几位姐姐好多了。 孔尚瑾的日子过得合心合意,唯一让她忧心的是,老永宁候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自从那次得了伤寒,老永宁候的身体便一直不太好,即使有精贵的药材一直养着,到底也是大不如前了。后来宫变那次,虽说没有受伤,但大起大落之下,又是生了一场重病,养好之后,动不动便要生病。 在孔青璇五岁那一年,老永宁候再一次病倒了,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连太医都连连摇头,即使伤心难过,但侯府的人心中都有了准备,永宁候更是将孔家所有的子嗣都一一召回,连在外地上任的女儿都不在例外。 孔尚瑾索性也跟皇帝告了假,在家亲自伺候母亲汤药,不得不说,孔家几个女儿,包括不着调的二娘子在内,至少都是孝顺的,如今看着母亲年老体衰的模样,一个个心头都难受的很,连一贯喜欢□□添香的二娘子,这几日都连连发作身边的小厮,嫌他们表现的不够伤心,为此,老永宁候倒是欣慰了几分。 其实这几个养尊处优的娘子,哪里会照顾人,说是亲力亲为,最多不过是能喂药端盆罢了,倒是孔尚瑾上辈子出生平凡,还照顾过病重的老母亲,这会儿做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这一日老永宁候的精神头似乎特别好,一口气吃了两万燕窝粥,孔尚瑾的心底却微微发沉,她犹能记起,上辈子母亲去世那一日,也是这般忽然来了力气,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的话,然后,便是再也没能醒来。 大概是注意到孔尚瑾眼中难以掩饰的伤心,老永宁候伸手握住她的手,这一段时间,她老的十分快,原本保养得好的皮肤已经起了皱皮,看起来就像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其实,她也确实是个老人了:“瑾儿,别难过,人都有一死,娘临死之前,能看到你们一个个都成家立业,我也放心了。” 孔尚瑾忍了一忍,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泪,却飞快的擦了去,笑着说道:“娘,我派人去叫大姐她们了,她们马上就过来了。” 老永宁候点了点头,拉着她说道:“娘这一辈子,最放心的就是你,从小你就聪明,长大了也从未让我失望,以后,你大姐,珏儿侄女若是有什么难处,你记得搭把手。” 孔尚瑾连忙说道:“娘,那是自然的,大姐是我亲姐姐,珏儿是我亲侄女,您对我还放心不下吗?” 老永宁候笑了笑,她这辈子,最骄傲的便是生了这个好女儿,她也知道,孔尚瑾对家人十分照顾,自己死后,若是侯府有事,她定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她很放心。 老永宁候慈爱的看着女儿,笑着说道:“娘都知道,娘很放心,只可惜,娘看不到璇儿玌儿她们长大了,为娘临死前,会为你们分家,到时候,怕是要委屈你一些。” 孔尚瑾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孩儿明白的,请娘放心,女儿不会因为这些跟大姐她们起了隔阂。” 老永宁候欣慰的点了点头,小女儿手中有多少东西,她隐隐约约知道一些,而小女儿敛财的能力非同一般,又是皇帝的心腹,下半辈子不用愁,而剩下几个女儿,大女儿要承袭爵位倒也罢了,二女儿不事生产,三女儿没了侯府,恐怕也不成气候,她临死之前,难免要照顾一些,如今见小女儿真的不在意,这才放了心。 一会儿功夫,永宁候带着二娘子三娘子到了,甚至吕氏等人也一个不少,一群孙女孙子都守在外头,连已经嫁出门的儿子也一个个赶来,这些人不一定都是孝顺的,但脸上悲伤的神情一个胜过一个,谁都知道,这时候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老永宁候只把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以及他们的嫡夫郎叫进去,小辈里头,只有孔青珏带着钱氏跟了进去。看着床前一个个女儿,她露出一个笑容:“你们都是好孩子,杰儿已经承爵,按照规矩,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都要归她。剩下的东西,杰儿拿四成,礼儿和顺儿各拿两成,瑾儿拿一成,珏儿是嫡长女,便拿一成,你们可有异议?” 听了这话,几个女儿都是微微一愣,毕竟往日看来,老永宁候最疼爱的女儿,必定是孔尚瑾无疑,怎么会在分家的时候这般亏待她。孔尚杰首先说道:“四妹是不是太少了一些,还是从我这边分一成过去吧。” 冯氏也是坐在旁边,听见这话却没有异样,显然夫妻两个早就已经商量过了。 老永宁候却摇头说道:“这些你四妹也是同意的,你放心。” 又看了看女儿们,老永宁候才又说道:“你们若是没有异议,便让人写了文书,将东西分清楚,省得我死之后,因此起了龃龉。” 几个女儿连忙称不敢,分家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其实说起来,也就是孔尚顺多了一些,孔尚瑾少了一些,孔尚瑾都没有意见,他们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老永宁候分完了侯府的东西,才又说道:“你们父亲的嫁妆,那是他的私房,他想要给谁就给谁,你们不得多言,若是敢因为那点东西为难了他,黄泉底下,我也不能饶了你们。” 谁都知道冯氏的嫁妆丰厚,这么多年积攒下来,恐怕跟侯府的资产都有的一比,老永宁候留下这话,也是怕她们将来动了心思。当然,这话有一半也是在敲打几个女婿,尤其是三房那个,以冯氏的性子,到时候恐怕私房没有三房那一份。 听了这话,几个女儿连忙称不敢,就是三房马氏,张了张嘴,想到分家的时候他们已经占了便宜,冯氏的东西,恐怕原本就没打算给他们,也只好咽下了那份心思。 老永宁候说完这话,精神头似乎一下子去了,再一次昏昏沉沉起来,临死之前,只是低声说道:“你们,都是亲姐妹,要协心同力。” 第114章 分府 老永宁候活着的时候享尽荣华,死后也是风光大葬,孝子孝孙挤满了灵堂,就是皇帝也派了已经小大人似的大皇子过来祭奠,这样的荣华,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称道,只是对于孔家的人而言,这样的分光也比不上自己的母亲活着,即使最不着调的二娘子,也是真真切切伤心难过的。 母亲过世,永宁候府上上下下都要回家守孝,孔尚瑾虽然身居高位,但也没有半点犹豫,这般一来,倒是有不少文人对她的印象更好了,觉得她虽然靠着皇帝的信任爬得快,却是个知道礼义廉耻的读书人。 赵旭倒是起过夺情的心思,但一来也知道,这又不是战乱年间,平白夺情的话,会影响了孔尚瑾的名声,二来也是孔尚瑾自己不愿意,早早的上了书,私底下跟她说过话,赵旭就算是舍不得也只能算了,心底却觉得,自己这位师妹是个重情重义的,否则的话这样的高位,哪一个臣子不眷恋权势。 孔尚瑾可不知道自己毫不犹豫的回家守孝,还刷了不少人的好感,永宁候风光大葬之后,永宁候府就彻底的沉寂下来,说实话,古代人守孝的规矩是十分不合理的,不能出门宴客倒也罢了,连夫妻敦伦都不准,整一个在家都几乎无事可做。内眷们还好一些,他们原本就是过这样的日子,只是除了一些应酬罢了,对于孔尚瑾这样忙习惯的人而言,实在是有些无聊。 日子无聊,孔尚瑾便把心思放到了两个女儿身上,可怜孔青璇才五岁,孔青玌才两岁,就被逼着赶着读书认字,外加练武健身,行程比得上孔尚瑾自己个儿小时候,弄得冯氏和秦玉双都心疼不已。 其实孔尚瑾看似严厉,实际上也是有分寸的,拔苗助长的道理她比谁都清楚,只是这时候的贵族子弟,小时候都过于教养,许多孩子三四岁还在吃奶呢,走几步路都要下人搀着扶着,甚至直接抱着,孔尚瑾绝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被这般娇惯着长大。 冯氏拿孔尚瑾没有办法,秦玉双向来都是听妻主的,这般一来,两个孩子便无处求救,也是这两个孩子都仰慕母亲的很,否则的话这般几年下来,恐怕会变得见到母亲就忙不迭的逃走,红楼梦的贾宝玉了。 寓教于乐的道理孔尚瑾十分明白,趁着这段时间闲赋在家,索性捣鼓出不少教女的好东西来,弄得孔青璇孔青玌两个每次看见母亲都双眼发亮,就是秦玉双看着也难免吃味,自己整日里担心他们吃穿,还不如孔尚瑾一个小玩具来的讨人喜欢。 不同辈分的孔家子女,守孝的时间也是不同的,孔尚瑾她们几个姐妹是最久的,但孔青珏孔青琮他们却可以提前入仕,这倒是也避免了孔家朝中无人的尴尬境地。 孔尚瑾原本做着户部尚书的职位,但这个职位不可能连续三年无人,就一直等着她,在她离开之前,便向赵旭举荐了人。 孔尚瑾走后,赵旭难免觉得身边少了一个能说话的人,这人在的时候,她还不觉得十分重要,只是人一走,处处都觉得不顺心,先是那被举荐上来的人,忠心是忠心,听话也够听话,但也就是太忠心太听话了,几乎没有自己的主张,指望她跟孔尚瑾一般开拓疆土,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以前孔尚瑾还在的时候,皇帝有些心里话总可以对她说说,从来不用担心她会泄露出去,现在倒是好,有些不适合对皇后说的话,便只能自己咽回肚子了,几年下来,赵旭的脾气也变差了一些,可见一个垃圾篓是多么的重要。 一直服侍赵旭的宫人都暗暗期盼着孔大人能够早日归来,以前皇上生气的时候,总喜欢召见孔大人,等这位大人一来,没多少时间,总能让皇帝消消气,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日子也能过的好一些,如今倒好,除了皇后还能劝解几句,皇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于是对于这些宫人而言,孔尚瑾守孝的日子,他们比本人还计算的清楚,距离她孝期结束还有一个多月呢,宁公公便有些忍耐不住,在皇帝耳边提到:“说起来,孔大人的孝期也快要到了,这许久不见,奴婢也有些想念孔大人呢。” 赵旭与孔尚瑾的赶紧不错,但她毕竟是皇帝,这样的事情自然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一听这话倒是有些高兴,笑着说道:“可不是,算算时间是快要到了。” 宁竹见她心情不错,连忙说道:“算起来,应该还有小一月的时间。” 赵旭点了点头,又问道:“听说那家伙在府里头倒是快活的很。” 宁竹笑着说道:“可不是,年前的时候,奴婢亲自去送陛下的赏赐,眼看着孔大人气色不错,听下人说,整日里忙着教导两位小姐,弄得府里头的老夫人对她怨念颇深。” 赵旭也听说过一些这事儿,对于孔尚瑾细心教导两个女儿的事情一笑置之,又说道:“她啊,最是偷懒,若是朕没想起来,她怕是不想回来了,也罢,再让她快活一些时候。哎,如不是先帝时期,取缔了丞相一职,瑾儿该是朕的明相才是。” 听了这话,宁竹连忙低下头,皇帝敢腹诽先帝,她可没有那个胆子,要知道先帝时期废除中书省,可是花了大力气,皇帝恐怕也就是感慨这么一句话,不可能因此而提出复辟丞相的职位,毕竟这个职位,其实也是对皇帝的一直制约。 赵旭这么说了一句,其实也没有当真,不过倒是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孔尚瑾回朝之后,是要担任什么职位。原本户部尚书的位置已经有人,那人虽然做的不挺好,但也没有犯错,贸贸然肯定不能直接摘掉,再说了,她走之前就是户部尚书,回来还是这个职位的话,也是没有变化。 六部尚书如今都无空缺,但是孔尚瑾的身份,让赵旭不可能把她降职,更加不可能外放,这般一来,就只能往上提了。 太女三师和太女三少倒是也合适,但问题是,她现在一共五个女儿偏偏都是庶出,最大的大皇女才八岁,若是让孔尚瑾教导的话,恐怕会给人错误的印象,直接站队。 赵旭摇了摇头,她对唯唯诺诺,性子懦弱的大皇女不太满意,其余的孩子又都太小,更何况她现在还年轻力壮,并不急着立太女。 但除了东宫辅臣之外,便只有三公和三孤的职位是在户部尚书之上了。 不过先帝时期,三公和三孤的职位,就都是偏向虚职,赵旭皱了皱眉头,随即释然,实职虚职,还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她要启用孔尚瑾,到时候让她帮助皇帝处理国家政务,难道谁还敢说一个不字不成,而孔尚瑾在内政方面十分擅长,若是能身居高位,统领六部的话,也是一件好事。 赵旭倒是不愁封无可封,一来孔尚瑾虽然带过兵,但手中向来没有兵权,与武将也疏远的很,二来便是,她虽然不是那种品行淡薄之人,但正因为她爱财,爱享受,爱家眷,所以才更加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做出抄家灭族的事情来。 这般想着,赵旭终于满意的笑了笑,她上位之后,三公三孤的位置都空着,如今单单专授给孔尚瑾,也表现了自己的隆宠。 赵旭乐呵了,那头孔尚瑾接到圣旨,却是真的惊讶了一番,三公确实是高大上的职位,但问题是,这个职位现在是空缺啊。 先帝时期,景帝就有意识的在删减这样能够限制皇帝的职位,所以那时候虽然也有三公和三孤,但其实不过是对重臣的一种恩封,那时候被封赏的几位老大人,如今都已经作古了。 赵旭上位之后,这几个职位一直都是空缺,孔尚瑾私下觉得,这也是中央集权高度集中的一种表现。 如今倒是好,太傅的名头一下子放到了她的身上。孔尚瑾郁闷了几分,但随即想到,其实太傅这个职位也有自己的好处,往坏了说,这职位就是虚衔,皇帝不宠信的话,说话压根没有分量。 但往好了说,这职位是辅助天子的高管,能够作为重臣直接参与朝政,掌管全国的军政大权。孔尚瑾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但却知道,这样一个能够随便皇帝节制,又比户部尚书更加自由的位置,确实是比较适合自己的。 越是往上爬,她越是担心自己有朝一日摔下去,孔尚瑾心中明白,她走的这般顺利,固然有上辈子记忆的帮助,更重要的是皇帝的信任。但不管是什么感情,都有变化的一日,赵旭已经不单单是她的师姐,更是明朝的皇帝,她将自己的弱点展露出来,同样更够让皇帝放心,这并不是不信任,而是防范于未然。 孔尚瑾刚刚踏出孝期,就被授予太傅之职,可见皇帝的宠信,一时之间,冷落了三年的永宁候府门前车水马龙,不少暗地里等着看孔尚瑾失宠的人纷纷失望,转头又往侯府送了厚礼,毕竟专业一个人,即使不能交好也是万万不能得罪了去。 对于永宁候府而言,出了孝期第一件大事就是分家,老永宁候临死之前,已经将家里头的东西分清楚,并且定了文书,这一点便没有争议,但母亲死后,四姐妹闭门守孝,自然不可能立刻别府而居,一等便等到了三年后。 以如今永宁候的性子,其实是不在意几个姐妹住在侯府之中的,就是吕氏也私下觉得,若是四娘子若是能一直在侯府里头,永宁候的名头也更加响亮一些,如今孔青珏虽说也平步青云,但比起四妹来,不知道差了有多少。 但显然的,孔家的几个姐妹都不这么想,二娘子私下觉得,分府之后自己便能得到自由,没有冯氏的管束,她想干嘛就能干嘛,巴不得立刻离开侯府,毕竟她也不当官,靠着侯府不过是省下一些费用罢了,对于从未缺钱花的二娘子而言,显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重要。 小冯氏私下倒是有些担心,但如今女儿大了,女婿身份贵重,一直留在侯府里头也确实不成样子,只好答应下来。 三娘子也是早就动了心思,如今母亲临死之前,还给她留了不少东西,自然更加定了心思。她一直以来被姐姐压着,后来还被一个小妹妹压着,心里头也是有些不痛快的,指望着分家之后,自己能够当家作主。 马氏私心里舍不得侯府的便利,但一想到自己分家出去之后,也是跟冯氏一般的老太太,便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盼着能多带点东西走。 孔尚瑾这一房,她其实有些舍不得冯氏,分家之后,固然她还可以经常过来,但总不可能天天见到父亲,而冯氏也不可能放着作为永宁候的大娘子不一起住,反倒是跟了小女儿,那可是要让人指着永宁候的脊梁骨骂。 但孔尚瑾更加知道,若是一直这样拖拖踏踏下去,她们几个原本感情就一般的姐妹,以后难免伸出一些龃龉来,远香近臭的道理,她可是明白的很。再有一个,赵旭也是考虑到她马上就要分家,直接赏赐了一栋太傅府下来,虽然比不得永宁候府宽敞,但皇帝赏赐的宅子,意义非凡,她也是不可能放着不住的。 这般一来,三个姐妹都同意分家,就是大娘子有心挽留也不成,最后只能答应了,不过这位话也说明了,若是以后谁有难处,她一定会出手帮忙的。 有这句话在,孔尚瑾尚且不觉得如何,三娘子却是松了口气,她手里头那点生意,若是没有了永宁候府的牌面,恐怕很快就会保不住。 几个姐妹等到过了清明,便开始准备起搬家的事宜来,三个姐妹,居然是三娘子第一个搬出去,之后便是迫不及待的二娘子,孔尚瑾陪了冯氏一段时间,才准备起来。四月初三,宜入宅,这一日,孔尚瑾终于离开了住了将近三十年的侯府,搬进了御赐的宅子,若是没有意外,她会在这栋宅子一直住到死去。 第115章 新家新气象 赵旭御赐的宅子面积并没有永宁候府大,不过胜在位置更好,当然,这个好的意思是,更加靠近皇宫,代表着主人的社会地位更高,一出门,路过的人家不是皇亲就是国戚,官职二品以下的,都没有机会挤得进去。 因为是赐给孔尚瑾的,赵旭也确实是用了心,这栋宅子原本是□□时期,封给当时的李相的,李相同时也是明朝最后一位宰相,当时也是权倾朝野,这位李相出生不凡,据传说是唐皇李氏后人,这些传言的到底是真是假无人得知,不过这位李相确实是个人才,当时□□杀了那么多的功臣,偏偏就是这位地位高,名声好的文臣安安稳稳留了下来。 一般而言,皇帝御赐的宅子,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收回的,家人虽然不能随意的转卖,但一直住着,只要不是犯了事儿,就能一直住下去。 只可惜的是,李相风光一声,却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临死的时候也曾说过不许家人过继,于是等她的夫郎也过世,这栋宅子便重新回到了国库。 将李相的宅子御赐给孔尚瑾,可见赵旭的心思,一时之间,众人都知道,在皇帝的心中,孔尚瑾的地位恐怕是无人可以取代。 孔尚瑾抽了抽嘴角,这位李相虽说是善始善终,但人先帝时期,取缔丞相的职位,用的借口便是,李相之后再无宰相,她住进去,实在是亚历山大。 排除这一点点,李相留下的宅子还是非常完美的,永宁候府大是大,但除了大之外,其实并不十分精致。但这位李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李氏后人,宅子处处带着低调的奢华,布置的十分合理,就是孔尚瑾转了几圈也没有挑出什么不好的地方来,唯一要改的大概是,这栋宅子荒废多年,院子里头的花花草草不是死了就是横着长,还得好好收拾。 这般倒是省了孔尚瑾许多改建的力气,前后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这栋宅子便收拾的干干净净,一扫之前的空寂,带着迎接新主人的欣喜。 让孔尚瑾最为满意的是,李相也是个读书人,原本就建有一个藏书阁,比永宁候府的更大更宽敞,里头光线十分好,是个适合藏书的地方。 这人还没有搬过去,孔尚瑾先把自己的藏书一点点搬过去,这边书籍大半都是程庆山留给她的,小半也是自己一点一点收集来的,跟永宁候府原有的并不放在一起,自然都是要带走的,对于这一点,只有孔青珏觉得遗憾,以后想要找书看可不容易了。 等搬家这一日,孔尚瑾倒是帮不上什么忙,倒是秦玉双忙里忙外的折腾,她甩着袖子从永宁候府出发上朝,等晚上从衙门回家,就直接去了太傅府,里里外外已经收拾停当,一点儿看不出刚刚搬家的混乱来,孔尚瑾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家里有一个贤内助,这可真是如有神助。 孔尚瑾感叹了一声,晃晃荡荡的走到正院,这边她来过几次,倒是不至于迷路,当然,就算是迷路,身边的小厮也不会让她找不到回房的路。 刚踏进正院大门,只看见一道人影炮弹似的冲过来,孔尚瑾眼疾手快的把人接住,一把抱在怀中。 来人正是她才五岁的小女儿孔青玌,这会儿兴奋的满脸通红,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唧唧咋咋的说道:“娘,这个家也好大啊,后面的花园好漂亮,还有还有,我跟姐姐发现一个秘密基地。” 孔尚瑾双目含笑,刮了刮女儿的鼻子,再看到原本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大女儿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忍不住笑道:“是吗,玌儿喜欢就好。” 孔青璇到底年纪大一些,行了礼才走过来,皱眉说道:“玌儿,娘忙了一天肯定累了,你别赖在她身上。” 孔青玌撅了撅嘴巴,但还是很听话的跳下来,一溜烟儿往里头跑去,孔尚瑾笑了笑,一样的教育,但不知为什么,大女儿就是比小女儿沉稳许多,这样扑到她怀里头的事情,大女儿三岁之后就很少会做了。 孔尚瑾感叹了一番,才笑着问道:“璇儿,今日觉得怎么样,你的院子收拾的可好,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自己看着修改便是。” 孔青璇摇了摇头,笑着说道:“都好,孩儿觉得,比侯府还要更加精致了一些。” 孔尚瑾赞同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李相是个风雅人,跟咱们□□母可不同。” 李相的风雅在这栋宅子上处处都有体现,可见当时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可惜这栋宅子最后便宜了自己,孔尚瑾有些乐滋滋的想着,伸手牵着大女儿往里头走。 孔青璇显然也对搬新家感到些许兴奋,一边走一边说道:“娘,今日孩儿去看过藏书阁了,比侯府的更加合适一些,里头光线很好,也通风,还有一个专门晒书的地方,孩儿想着,等天气好的时候,把书都拿出来晒一晒。” 孔尚瑾知道她虽然年纪小,但很爱书,便笑着说道:“好,那为娘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孔青璇一听这话,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秦玉双看着一大一小牵着手进门,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孔青玌正站在他面前唧唧咋咋的说的没完没了呢,秦玉双亲手帮孔尚瑾换下朝服,一家人才坐下来一起吃饭。 原本孔尚瑾回家的时间不一定,是想让家里头先吃的,但秦玉双却执意等她回来,一家四口坐下来慢慢吃,渐渐的孔尚瑾也就习惯了,每天尽量准时回来,若是误了点,也会先让人回家通知一声。 孔尚瑾觉得秦玉双体贴,却不知道在秦玉双的眼中,妻主也是个顶顶好的。除了她,谁家的妻主能日日准点回来,陪着夫郎孩子一起用饭的,这么多年下来,孔尚瑾身边不是没有爬床的小厮,但她自制的很,都不用自己出手就先解决了,这样的妻主,他怎么能够不喜欢。 “你爱吃的金丝豆腐,尝尝看。”见秦玉双含笑看着自己,孔尚瑾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她倒是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虽然吃饭的时候说话不利消化,但大家都沉默着吃饭的话,怎么看都会消化不良。 秦玉双尝了一口,觉得味道确实不错,便给孔尚瑾也夹了一些。夫妻两个恩爱无比,孔青璇已经知道一些人事,脸颊红彤彤的低下头自顾自吃着,孔青玌却咋咋呼呼的叫道:“我也要,我也要。” 秦玉双微微一笑,也给两个孩子都夹了菜,笑着说道:“好好好,你们多吃点。” 孔尚瑾大概是天生神力的缘故,从小就吃得多也不胖,但两个孩子都没有遗传到这个基因,所以胃口一直很正常,一顿饭下来,桌上大半的东西都是她一个人吃的。 吃完饭,照旧是考校了一番两个孩子的学业,才让人将他们各自送回去,等两个孩子一走,室内便安静了许多,孔尚瑾也放开了一些,有些懒散的靠在榻上,随手看了看放在榻边的东西,是个绣了一半的荷包,看花色应该是给玌儿绣的,便笑着说道:“说起来,双儿许久没有给我做过针线活了,如今有了这两个小的,妻主的地位都没了。” 秦玉双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若不是玌儿缠着要,我也不耐烦做这些。” 他其实每日都忙得很,以前只管着自己的私房便好,如今一分家,要管的事情便多了,也幸好他也做习惯了,很快就上了手。 但话这般说,秦玉双还是忍不住说道:“替你做了一双鞋,只剩下鞋面的花纹没有做好。” 孔尚瑾一听,笑着搂住他亲了一口,笑着说道:“我也就是说说,不必当真,做鞋子太费功夫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在院子里头走走,松散松散。” 秦玉双也知道她这是真心话,但作为夫郎,他还是希望妻主身上穿的戴的都是自己做的,虽然他们这样的家庭不太可能,但他还是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孔尚瑾才问道:“今日搬家,可有哪里不好的,这里以后就是咱们家了,你尽管看自己可心的修改。” 秦玉双想了一想,才说道:“宅子都是好的,只是没有演武场。” 孔尚瑾一想,倒是自己疏忽了,便说道:“李相是个文人,自然没有这个,不过我看过了,这宅子不算小,后花园比侯府的还要略大一些,直接划一块出来,修建成演武场就是了,到时候让人中间起一道墙,派几个人看着门,也不会乱了规矩。” 秦玉双想了一下觉得也是可行,便点了点头,左右这栋宅子不小,如今他们只有四个主子,虽然总面积远远不如侯府,但实际上住起来的时候,可是比侯府那边宽松许多。 孔尚瑾又说道:“院子里头的花草我也没让人种,你看着自己喜欢的选,让人直接从温泉山庄那边送过来也成。” 温泉山庄那边的温室,那是京城都有名的,还是先帝时期,那位短命的太女的杰作,孔尚瑾接手之后,因为不喜欢这些,所以也没有再关注。不过这些珍贵的花草,她自然也不会直接让人丢了,所以一直有人专门照料着。 主人一句话,下头人不敢不尽心,这些年来,孔尚瑾身居高位,自然也有人投其所好,送一些珍贵的花草珍禽过来,有些留在了永宁候府,有些却送到了温泉山庄,如今那边的规模,比一开始还要略大一些,每年家里头几个侄子,总是要借她的宅子邀请小兄弟们过去玩耍的。 秦玉双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喜欢娇弱的花草,但这栋宅子这般的精致,若是一点儿花草都没有的话,也平白浪费了原本的布置。孔尚瑾这样的地位,以后家中难免有宴请旁人的时候,若是家里头布置的不好,可是会让人说嘴的。 固然如此,秦玉双也没有选择那种娇贵难养的花草,清梦园那头的花宴已经颇成气候,每年侯府做东,邀请各府的少爷公子们玩耍,也是一种乐趣,自然也就没必要将太傅府变成第二个清梦园。再有就是,秦玉双心知孔尚瑾也并不太欣赏那种娇贵无比,需要仔细照料的花草。 最后太傅府里头的绿植,还是以竹子,梅花和桃花三种为主。竹子梅花是孔尚瑾喜欢的,桃花是因为孔青玌闹腾着要吃桃子,孔尚瑾便笑着给她种了一小片,也就是他们宅子勾搭,主子又少,才能经得起这般的折腾。 秦玉双无奈的谴责自家妻主宠孩子,谁知道隔日之后,孔尚瑾还给种上了梨子李子等许多果树,点了名要让孔青玌自己去照料,弄得这孩子连续几日都灰头土脸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痛苦,她倒是领会了个彻底。 这片果林到底是留了下来,虽然不足三亩地,但每年也是硕果累累,每当收成的时候,孔尚瑾不但自己去采摘,把两个女儿带上还不够,还要把其余的侄女侄孙女都带上,弄得成了个孩子王,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即使分了家,孔青璇孔青玌姐妹俩,与孔家其余的孩子都还算亲近,不至于陌路相逢应不识。 一番折腾下来,李府变成了孔府,依旧还是那般的精致优雅,又多了几分飒爽风骨,收拾整齐之后,孔尚瑾将冯氏接过来住了几日,就是冯氏也忍不住说道,这里确实是比侯府优雅,说到底,侯府□□那是泥腿子出生,跟李相这位高门子弟底蕴就彻底不同。 孔尚瑾倒是想要冯氏多住几日,但五日之后,冯氏便闹着要回去了,对她的挽留虽然高兴,却还是坚定的很,这个年代,谣言食人,他不能为了自己舒坦,让大女儿陷入被人非议的境地。不过见小女儿记挂着自己,冯氏心中还是高兴满意的,又见秦玉双把家里头打点的妥妥当当,也是放了心。 第116章 番外一穿越者 “这就是京城啊。”一辆马车缓缓的驶进京城,车里头,穿着青色长衫的女子撩开帘子往外头看,一边感叹似的说道。 车夫听了这话,笑着说道:“可不是,这里可真热闹,托了小姐的福,奴婢才能来一趟京城。” 那小姐听了这话,眼神微微一闪,这里的京城远远没有她上辈子记忆之中的那么热闹,人也少了许多,不过比起其余的城市来,确实繁华不少。更有一点便是,这个年代的京城带着一种独特的威严,那是以后那个年代少有的。 车夫见小姐没有回答,也就是憨憨一笑,没有再说话,一边却想着这位小姐是个有主意的,千里迢迢的,花了家里头所有的积蓄,只为到京城来,不过她人来了又能有什么用,不能文不能武的,难道还能谋到什么前程不成,不过这些事儿不管她的事儿,她只管把人送到地方,拿了银子就能走人了。 马车很快到了一座客栈门口,那小姐跳了下去,将银子付给了车夫,那车夫也不停留直接打算出城了,要知道京城里头住一晚上,那钱足够她家里头花销好些时候了。 见车夫马不停蹄的离开,那小姐撇了撇嘴,暗道这般没有眼见,怪不得一辈子赶马车,她抚了抚自己的袍子,走进了客栈。 这位小姐姓朱,名为朱天赐,家里头原本只是农户,一连生了四个儿子才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如宝如珠的养大,倒是也没有养成什么娇惯的脾气,只是性子老实木讷了一些,也是,她那四个哥哥,可都不是善茬,村里头要论吵架骂街,谁能有他们能耐,从小被这么些哥哥护着,朱天赐不木讷才奇怪了。 等到朱天赐十六七八,家里头也给她看了一门亲事儿,说来也是他们村里头的一枝花,模样顶顶出色的翠花,谁知道好死不死,那翠花家里头攀上了一门富户,硬是给退了亲。认死理的朱天赐跑出去找那家算账,等四个哥哥带着妻主赶到的时候,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为此那家差点没吃了官司。 朱天赐到底是没事,只是死了一回再醒来,整个人却变得机灵了许多,一天一个主意,最后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京城里头的事儿,闹腾着要来这边闯荡。家里头老人只以为她是被翠花刺激了,想要出人头地,被她闹腾的没了法子,变卖了不少家财,才凑齐了让她上京的盘缠。 说到这里,想必许多读者都能明白,这位朱天赐已经被穿了,但凡穿越者,没几个能够本本分分种田过日子的,以后科技发达的时代,就是一般的农民都不太亲自种田了,朱天赐在那里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可能受得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自然想着办法要改变家境了。 左思右想,朱天赐终于想到,自己有许多超越时代的“发明”,随便一样拿出来,那都是震惊世界的,现在她却的不过是一个机会,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她恍然想到史书上的记载,如今的皇帝赵旭很快会创造天平盛世,而她唯一的太傅孔尚瑾,是个唯才是用之人。 朱天赐自问没办法接触到皇帝,但找到孔尚瑾还是有些可能的,若是能别这位孔大人,孔太傅,未来的孔国公爷看中,那发家致富都是小事儿,君不见史书上记载着,曾经名不见经传的柳二娘,在跟了这位孔尚瑾大人之后,成为了有名的发明家,这要是没有孔尚瑾的大力支持,她捣鼓出来的那些玩意儿谁会在意。 朱天赐暗暗悔恨自己穿过来太晚了一些,原本不受重视的十二皇女赵旭,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原本只是永宁候小女儿的孔尚瑾,也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太傅大人,更别说赵志龙已经提出了邮局的概念,海运也已经开通,外面传进来的番薯土豆遍布明朝,给老百姓带来了极大的福利。 若是能早一些穿越过来,她就能够交好还在潜龙阶段的伟人们。朱天赐感慨了一番,又开始庆幸起来,如今赵旭登位,连最为艰险的庚寅之乱都已经过去了,朝堂不要太稳定。她只要发挥自己的才能,不愁没机会出人头地,若是指望从龙之功,几十年后登基的那位,她也记得清清楚楚是哪个! 朱天赐打算的好,但实际操作起来却艰难万分,这时候没有汽车没有飞机的,想要从她家乡到京城,那得一个多月,单单是盘缠,对于一个农民家庭而言,就是极大的负担。 看着父母为此卖了良田,朱天赐不是不愧疚,但想到自己一旦成功,能够给家庭带来的巨大财富,她又坚定下来。 来京城的路上倒是有惊无险,如今朝堂稳定,冒着杀头大罪打家劫舍的人自然也少,尤其是官道上头,有驿站邮局日日在走,可比前些年安全许多。 只是到了京城,朱天赐却发现,想要接触到孔尚瑾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孔尚瑾贵为太傅,若是人人都可以求见的话,那岂不是整天只忙着见人都不够,如今孔家已经分家,以后的兴国公府,如今的太傅府也不是好进的,她这般没有拜帖,没有名分的,门房通报都不给通报,压根把她当做趋炎附势的那些小人物了。 若孔尚瑾还是户部尚书的话,她倒是可以在户部门外蹲守,但问题是,她现在是太傅,每日只跟着中书省的一群人在内阁论证,根本不会出现在衙门口。朱天赐倒是想要在太傅府门口守着,但她形迹可疑的摸样,差点没被直接抓紧大牢,吓得她再也不敢在贵族聚居的地方随便逗留了。 在京城一个月的时间,钱像是流水一般的花出去,该见的人却一个都没有见到,朱天赐心急的很,只能认识到,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如果不是走了大运,想要见到孔尚瑾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她终于舍得将目光往下放,孔尚瑾难找,但她麾下的那些人,却不是各个都是高门大户的。 朱天赐找到的人是赵志龙,这位在后世史书上颇为争议,觉得是兴国公孔尚瑾人生最大污点的一个人。赵志龙出生不比她好,甚至也没有她有才能,但这位最会专营,据说还是个大贪官,家里头美夫爱侍,列屋群居;衣皆龙凤之纹;饰尽珠玉之宝;张象床,围金帐;朝歌夜舞,荒淫无度。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也能得到善终,不得不说是赵旭当政时期的一个特殊例子,据说这位能够安然无恙,就是因为与兴国公孔尚瑾私交甚笃,是孔尚瑾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之人。后世有人评论,会跟这样的贪官交好,或许这位兴国公也没有史书上记载的那般清明,要知道她留下来的兴国公府,至今还是大型旅游基地。 朱天赐找到赵志龙的时候也惊讶的很,这位以后的大贪官,大富豪,这会儿居然只住了一个二进的院子,那小小的院子虽然布置的干净整洁,却并无多少金石玉器,看起来倒像是普通富贵人家,而她家里头除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夫郎,压根没有侍妾的存在。这为夫郎看起来年近四十,长得十分富态,年轻的时候貌美不貌美不知道,如今肯定没啥风姿了。 朱天赐百思不得其解,她自然不会知道,赵志龙以平民之身,以后会慢慢晋升到户部尚书的地位,她确实是贪财的,却知道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向来不会踩到皇帝的底线,史书上对于她的记载,有许多却是后世人羡慕嫉妒恨,凭空添加上去的。至少朝歌夜舞,荒淫无度这两项肯定是,这压根不是赵大人的爱好啊。 若是孔尚瑾能知后世事,肯定会庆幸自己的幸运,至少她在史书上的记载笼统的来说,还是十分正面的,不像是这位赵大人,平生唯一的爱好是跟夫郎一起藏被窝里头数银子,却被诬陷成了荒淫无度的形象,实实在在是冤枉。 朱天赐心中奇怪,却只以为赵志龙如今官职还低,还没有爆发出以后的贪婪来,她找到赵志龙,却是因为据记载,柳二娘就是这位进献给孔尚瑾的。若是赵志龙愿意举荐,她自然不愁找不到门路。 赵志龙倒是真的见了她,听着她一番天花乱坠的话,脸上的笑容都差点没有维持下去,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皮肤粗糙,十指上头有厚厚的茧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农民,偏偏穿着一身青衣扮作文人,怎么看都带着几分怪异。 不得不说,一个人的外貌,可不是灵魂变了就能完全改了的,原本的朱天赐就是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如今换了灵魂,也没有变的风姿无二,唯一的差别大概是,那种老实憨厚的感觉,变得有几分特殊的风度起来。 赵志龙听完之后喝了口茶,淡淡问道:“阁下可会写字,若是能写的话,把方才那些点子写下来,孔大人或许能够一观。” 朱天赐噎住了,她倒是会写字,但是几百年后的简体,这年头又是繁体又是毛笔的,她哪里会写。 赵志龙叹了口气,让人客客气气的把人送出去,还附赠了二两银子当做路费,因为柳二娘出息,不少人到她这边来找门路,指望能够一飞冲天,其中却是也有几个有真材实料的,那些人孔尚瑾确实一个个提拔起来,但大部分都像这般,压根不知所云。 过了一些日子,赵志龙在宴会上偶遇孔尚瑾,便将这话当做了一个笑话说起来,孔尚瑾一听倒是惊讶了,若是旁人听着,只觉得那人说话做事处处带着怪异,但在她听来,倒像是个穿越者,还是个这个时空几百年后的穿越者。 孔尚瑾眼睛一动,倒是感兴趣起来,若真的是穿越者,掌握着一些技术的话,倒是也能用一用,她自己固然知道以后的便利,但让她研究的话,还不如工部一个门外汉呢。 赵志龙没料到她居然想要见一见那人,连忙派人去找,也是幸运,朱天赐还没死心呢,身上的盘缠用尽,差点没被客栈老板赶出去睡大街。 “待会儿见到孔大人,可要尊敬着点。”看着规矩十分生疏的朱天赐,赵志龙微微皱眉,心中觉得这个人十分怪异,要知道当年柳二娘也是什么都不懂,但见到上面的大人,还不是战战兢兢的,而这个朱天赐却缺少几分对上位者的敬畏之心。 朱天赐心头兴奋不已,觉得自己光明的未来就在前方,等一步步走过长长的回廊,走进客厅的时候却微微一愣,按照年纪算起来,孔尚瑾这时候应该年近三十了,但看着却十分年轻,似乎才刚弱冠的模样。 这位兴国公的容貌,那是史书上都记载称赞的,据说每次出门都能掷果盈车。以前朱天赐还觉得太过于夸张,如今一看倒是不得不感叹一声,就是她那时候,电视上那些大明星也比不得其中一二。 朱天赐的礼节有些不足,不过孔尚瑾心知她的来历,倒是也不介意,事实上她若是直接身穿过来,恐怕还做不到这样的程度。她微微一笑,示意两人坐下,这才细细的问起来。 朱天赐急于表现,将自己能够带来的技术一一道来,其实这些东西,她也都是记住了个大概,真要让她一个人捣鼓出来恐怕不可能。 不过在孔尚瑾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意外之喜,比如她早就想要制造的玻璃,自己只记得是沙子做的,但朱天赐却能记得具体的方程式,虽然也是空口白谈,但放到工部那些实干家手中,有这么一个明确的方向,他们能走多少弯路。 想到这里,孔尚瑾忍不住微微笑起来,显得更加和蔼可亲,看着朱天赐笑着说道:“很好,若是真的能研制出来这些物件,朱小姐当居首功。” 朱天赐一听,果然兴奋的满脸通红,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些东西捣鼓出来。 见了朱天赐,孔尚瑾的心情倒是大好,回去的时候秦玉双也看出来了,笑着问道:“妻主今日可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儿?” 孔尚瑾哈哈大笑道:“确实是一件好事儿,用不了多久,咱们的屋子能够更加透亮一些。” 秦玉双心中疑惑,见孔尚瑾只是卖关子不说,只好静静等着,这一等就是小半年,等那晶莹剔透的玻璃装在家中窗口上的时候,秦玉双也是震惊无比,孔尚瑾摸了摸下巴,表示十分满意,看来这个穿越者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第117章 番外二后人说 “哇,这就是兴国公府,好漂亮啊,以前的人真幸福,能住在这么好的地方,不像我们只能闻闻汽车尾气,住的那么憋屈。”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唧唧咋咋的说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美景。 旁边的导游听了只是一笑,插嘴说道:“据说兴国公府一开始也没有这么大,孔尚瑾还是太傅的时候,这里也只是太傅府,府邸还没有如今的三分之一。不过后来明朝武帝宠信,恩封兴国公,还把附近的几个宅子都赐给了她,几经改建,才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兴国公府。” 听了这话,众人纷纷感叹,其中有一人笑嘻嘻的说道:“虽然兴国公府很美,但我还是更想看看传说中的清梦园,据说那地方奇花异草无数,还有许多珍禽异兽,更能泡温泉,当年的清梦游园会,现在还有人称道,只是可惜,后来打仗的时候全毁了,现在那个遗址只能看到几眼温泉。” 这话一出,果然得到了许多人的感叹,一时之间纷纷痛骂那些侵略者,又有些惋惜当年泱泱大国,居然沦落到了那样的地步。清梦园的盛景,现在也就是在电视剧电影里头还能看到一些,不过那些都是假的,哪里有真实的那么盛大珍贵。 之前说话的少年却说道:“清梦园虽然好,但只是个平时度度假的花园子,哪里有兴国公府有意义,这里可是兴国公孔尚瑾的家,哎,你们说孔尚瑾怎么就这么优秀,长得好,有才能,地位高,偏偏还专情,一辈子就一个夫郎,那个秦玉双据说长得其丑无比,就这样的人,孔尚瑾居然一辈子也没有纳侍。现在的女人跟她一比,简直都不能看了。” 旁边一个少女听了这话,却不干了,大声叫道:“哎,你这话啥意思啊,现在的女人怎么了,我说你就别歪歪了,人兴国公再好,那都是古人了,是能娶了你还是能怎么滴。再说了,那都是史书上写的,谁知道是不是明朝的皇帝故意让人往好处写,明朝武帝是孔尚瑾的师姐,两人有师姐妹之谊,而文帝更是孔尚瑾的弟子,自然不会说她的不好。” “你这话太过分了,自己做不到就说别人也做不到,哼,孔尚瑾就是个专情专一的大美人,你羡慕嫉妒恨也是没有用的。”少年听了跳脚说道,显然十分气愤对方侮辱自己的偶像,一张俏脸都涨红了。 少女紧接着说道:“再说了,不是有很多同人本说了,孔尚瑾就是个同性恋,跟赵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看武帝赵旭那么多的妃子,愣是一个也不受宠,一辈子最相信的人还是孔尚瑾,临死的之后,还说要让孔尚瑾死后葬进皇陵,墓里头给她留了位置,这不是基情是什么?” 少年气得大叫,但却辩驳不得,许多年来,赵旭墓中给孔尚瑾留了位置这一史实,确实是让后人众说纷纭,那可是皇陵,后妃份位低一点的那都是进不去的,更别说赵旭留出来的位置,那是在主墓室之中。少年想到一件事,立刻得意洋洋的说道:“孔尚瑾不是拒绝了吗,她跟秦玉双最后合葬在一起,这才是真爱。” 一旁的导游听着他们的争执,那也是见怪不怪,笑着打着圆场:“来来来,前面快到藏书阁了,大家都知道,兴国公府的藏书阁是如今中州最大的藏书阁,里头的藏书遍布各行各业,每一本古籍都是珍贵的财富,战乱年间,孔家的后人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这些书籍保存下来,建国之后才拿出来上交给了国家。” 听了这话,后头吵架的两人终于停止了争执,瞪大了眼睛要看看那里头的光景,虽然是景区,但古籍这些容易损坏的东西,自然不可能让人随意触碰,他们只能在门外张望一番。 少年有些失望,看了看藏书阁的模样,又说道:“孔尚瑾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的,居然还能捣鼓出玻璃来。” 另一头的少女一听,连忙跟抓住了把柄似的大叫道:“想太多了吧你,没文化真可怕,书上都写了,研制出玻璃的,是一个叫做朱天赐的工部官员,孔尚瑾那不过是占了别人的便宜罢了,还有柳二娘,如果没有他们,孔尚瑾能干点什么啊。” 少年一听更是气愤,狠狠瞪了她一眼,说道:“哦,我知道,你说的朱天赐不就是那个后来当了主事,家里头老公小侍一大堆,最后马上风死在了小侍肚皮上头那个吗!” 比起孔尚瑾,朱天赐的口碑可不是差了一星半点儿,这位虽然研制出了玻璃、橡胶轮胎等许多东西,但在男色上头十分不谨慎,最后也死的荒唐,死的时候才不到四十岁,前半生像如今小说里头的男主种马,后半生那就是个悲剧。 听了这话,那少女涨红了脸颊,哼哼着说道:“你,你还是个男人吗,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少年却叫道:“你们女人都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要我说,就是赵志龙也比她好一些,现在专家都说了,赵志龙一辈子就一个夫郎,压根没有那些小侍。” 少女听了这话,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我……我也不是说她好啊,专家说的话能听吗,哼,你心里头就一个孔尚瑾,再喜欢也没用,她死了都几百年了。” 少年似乎得到了胜利,得意洋洋的露出一个笑容。 后面的人似乎听不下去了,一个中年女子忍不住说道:“我说你们小年轻的旅游就旅游,别一路走一路吵啊,电视里头放的那都是假的,孔尚瑾真要是个十全十美的人物,也就不会跟赵志龙混在一起了,你看看这栋兴国公府,再看看清梦园的记载,比赵志龙也没差到哪里去。” 听了这话,少年还没有跳脚,少女先不干了,反驳着说道:“怎么就不能十全十美了,我们家韩韩那就是十全十美的。” 得了,这个韩韩是如今正在热播的电视剧女主角,演绎的就是孔尚瑾的角色,感情她人物带入了。 中年女人摇了摇头,决定不跟脑残粉计较,转身对身边的人说道:“要我说,那时候的武帝才是真正的明军,孔尚瑾这种功高盖主的大臣,居然也能容忍下来,据说他们是师姐妹,这样看来,武帝倒是个重情重义的。” 旁边的男人一听,倒是笑道:“算了吧,皇帝还重情重义,你看她的姐妹都被杀的差不多了,真要是那么重情义的话,怎么可能这样。不是都说了,那时候太女的死,也是她动的手吗,我看啊,是孔尚瑾帮她做了许多事儿,这才能一直君臣相得呢。” 女人一听这话急了,连忙说道:“我就跟你说少看点电视剧,少看点电视剧,电视剧里头那都是假的。太女死的时候,赵旭还是个光头皇女呢,亲姐姐死了,她能有什么好处,再说了,那时候五皇之乱,八皇女才是幕后黑手。” 男人听了也不反驳,只是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十分淡定的说道:“就许你喜欢武帝,不许我喜欢孔尚瑾,她就是专情,就是美貌,就是十全十美的。” 得了,这又是一个孔尚瑾的迷,不得不说,即使过了百年时光,孔尚瑾在男人的眼中,还是那么具有魅力。 前头的导游索性也不去搭理他们,每次来旅游的夫妻,总有几对因为孔尚瑾的缘故吵架的,据说还有吵架一吵到离婚的,谁让这位历史上的美女,出生好,自身能力好,还是个爱家爱老公,爱孩子,不沾花惹草的异数的。这样位高权重的女子,就算是现在一夫一妻,不能多侍的年代,也是不可多得的,也难怪那些男人心心念念的。 历史上的孔尚瑾如何,她是不知道,不过在史书上记载的那个人,就是跟她的祖先孔圣人相比,似乎也相差无几了。甚至孔家至今遗留的血脉之中,有些宁愿自称是兴国公后人,也不愿意搭上孔圣人之名的。 明朝是继唐朝之后,中州再一次强盛到四方来贺的唯一年代,孔尚瑾作为鼎盛时期唯一的太傅,自然也被无数的史书记载评说,不说多少的史学家如今靠着研究她吃饭,就是由她的一生改编的电影电视剧都不在少数,就是她的夫郎秦玉双,也成了如今小说被穿越的热门人物。 不远处的屏幕中,那个风靡中州的影视巨星一脸严肃,一身黑色为底,红色作为花纹的锦衣衬得她面冠如玉。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微微挑起,透过银幕映射出来,带着无限的魅力,若是孔尚瑾在此,恐怕也会感叹一声,原来自己在后人的眼中,居然是这般玛丽苏的模样。 韶华易逝,是非对错,功过与否,留待后人说。 第118章 番外三孔家有子 有了孔青玌之后,孔尚瑾便有意识的在想办法避孕,一来是她觉得自己有两个女儿已经足够了,女儿多,将来的是非也多,就算是他们永宁候府,因为女儿多儿子更多,多多少少也有一些问题。 只是古代人避孕的方式多种多样,但对于身体无害的却少之又少。孔尚瑾是绝对不愿意让秦玉双去吃那些避子汤的,固然用最好的药材,吃上几年,恐怕都难以有孩子,对身体的伤害显而易见。 而其他的,类似羊肠鱼泡什么的,就是看着都觉得恶心,他们只能采用物理性一些的办法,只是这方面,秦玉双配合的不太好,或者说他其实并不情愿,比起孔尚瑾,他觉得两个女儿还不够,在古代人的思想观念里头,多子多福才是好的,只是碍于孔尚瑾的话,不得不配合罢了。 夫妻两个恩爱无比,时隔多年之后,孔尚瑾三十五岁这一年,秦玉双终于还是怀上了。这一怀上却是遭了罪,他生前头两个女儿的时候,都是顺顺当当吃嘛嘛香,到了这个,却是连苦水都吐出来了,弄得孔尚瑾隔着肚皮骂里头的孩子,是个不知道体贴家里头老爹的,秦玉双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就这么熬过了前三个月,秦玉双的胃口倒是一天比一天好,甚至比怀着女儿的时候吃的还要多,肚皮跟吹起似的一天天大起来,五个月的时候能有人家六七个月大,一开始的时候,孔尚瑾还以为是双胎呢,但请太医看了好几回,都说肚子里头只有一个,她倒是松了口气,冯氏和吕氏都有些失望。 怀胎十月哇哇落地,秦玉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生下了个十斤重的大胖儿子!这年头的孩子,超过八斤的都少,这小子居然能在爹肚子里头长到这般大也是醉了,抱着沉甸甸的儿子,孔尚瑾笑了起来,虽然比起女儿来,儿子以后会活得辛苦一些,但有她在,总不至于让儿子委屈了去。 比起孔青璇和孔青玌,他们的小弟弟孔青玓简直像是糖水里头泡大的,对于唯一的儿子,孔尚瑾简直宠爱到了溺爱,从小到大,就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说对前头两个女儿那般的严厉了,每每这时候,就是疼爱弟弟的孔青璇和孔青玌,也难免有些羡慕嫉妒恨,不过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弟弟,这样的心思转念即散。 孔青玓刚出生的时候是个大胖子,慢慢长大起来,倒是跟孔尚瑾像了个七八层,往那边一站,便是个风姿无双的美男子。或许这也是孔尚瑾过于偏爱他的原因之一,前头两个女儿,眉眼跟她也是相似,但总是更像父亲,到了儿子这边却不同。其实儿子长得像娘,从冯氏韦氏到秦玉双,都暗地里松了口气。 孔青玓一日日长大,孔尚瑾对他的宠溺不改,不爱学绣花那就不学,爱拳脚那就亲自教导,每个月总要抽出一些时间,带着还年幼的儿子到处走,每当这个时候,孔青璇和孔青玌倒是感激这位弟弟,以前娘可不能每个月都有时间。 孔尚瑾宠爱儿子,但也不想把他养的娇蛮任性,不能下狠手,她就用另一种方法让他看着世间百态,人啊,见得世面多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问题。 不过在秦玉双看来,自家妻主就是带着儿子满大街的乱跑,也不怕将来收不回性子,妻主愿意当一个慈母,他就只能做一个严父,家里头,孔青玓最害怕的人就是自家父亲。 让孔尚瑾哭笑不得的是,自家两个女儿没有遗传到天生神力的本事,到了儿子这边倒是成了意外之喜,只是男孩子力气太大实在不是好事儿,绣花针到了她手中,分分钟就成了一团针球,平时玩个小游戏,都能直接造成极大的杀伤力。 秦玉双为此操透了心,眼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力气也是越来越大,虽然没有到孔尚瑾那么夸张,但距离纤纤弱质实在是越来越远了。 唯一让秦玉双欣慰的是,随着年纪增大,儿子的美貌也越发的惊人,孔尚瑾原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美女子,如今孔家玉娘子的名头还风靡京城呢,如今这份美貌展现在孔青玓的身上,自然美不胜收。 孔青玓越来越大,很快便到了该谈论亲事的时候,孔尚瑾是真的舍不得这孩子啊,每次秦玉双提起就装聋作哑,转身就可着劲的折腾嫁妆,那架势跟当年的韦氏有的一拼,恨不得将整一个兴国公府都塞进去,弄得秦玉双都不想理她,比起儿子,他也得为两个女儿考虑考虑不是,再说了,这还有两个女婿在呢。 相比于孔尚瑾,秦玉双则忙着到处相看,以兴国公府的权势,孔青玓就是做一个皇女的正君也是可以的,当然,不管是孔尚瑾还是秦玉双,都舍不得孩子进宫去吃那个苦。外头适龄的女郎让他们刷选了一遍又一遍,从人品相貌到家里长短,恨不得找出一个十全十美的来,秦玉双算是明白当年韦氏的心。 谁都没有料到,一向懂事乖巧的孔青玓,居然自己看中了个人,这个人还不是别人,就是冯氏娘家荣国公府,这一代的嫡长女,冯璐山!说起来,其实这两人是差着辈分的,冯璐山得叫他一声小舅舅。不过京城贵族姻亲错综复杂,按着这边算是同辈,那边便是晚辈的多的是,要说起来的话,却是也不算太过分。 身份勉勉强强合适,但问题是,孔尚瑾看不上那人啊,她娘冯远征,如今的荣国公世女,明明是个能文能武,足智多谋的人才,但不知道哪方面出了问题,这个冯璐山一出生就体弱多病,从小便开始吃药,虽说不是什么大病,但总归是有些不妥当,更有一点是,这个冯璐山是个文弱书生,就是那种张口闭口就是之乎者也,能把人呛死的那种。 作为晚辈,孔尚瑾是欣赏冯璐山的,觉得她虽然身体不太行,不能习武,但文能治国,更难得的是,她的思想十分开放,跟孔尚瑾很合拍。但作为儿媳,这就成了不合格的地方,自家儿子多么乖巧,多么老实,找到这么一个智多近妖的人物,那还不得把他吃的死死的。 但不管孔尚瑾这么反对,秦玉双怎么劝说,孔青玓就咬紧了牙关非君不嫁了!这事儿一闹就是好多个月,最后还是冯氏出面,也不管夫妻俩的反对,直接把事情定了下来。在冯氏看来,冯璐山唯一的缺点就是身体不太好,但他们这样的人家,好烫好药的养着,不愁不能长寿,这孩子以后也是要承袭爵位的,玓儿嫁过去不吃亏。 有冯氏撑腰,孔青玓终于得偿所愿,孔尚瑾心中就是不乐意,也拗不过一直疼爱的儿子,再有一个,自从儿子表达了要嫁人的意愿之后,那冯璐山也是个识相的,如果不是身体太差,就要来一个程门立雪表示自己的诚心了。 嫁人归嫁人,孔尚瑾可是把话放在哪儿,不管是不是亲戚,这要是欺负了自家儿子,她可是要打上门去的。再一想,若是那冯璐山是个不老实的,不用自己出手,儿子给她两下子,也能把那纸片人直接给打晕过去,于是孔尚瑾终于放心了。 孔青玓欢欢喜喜的过了门,出乎预料,风风火火的他跟温温吞吞的冯璐山,居然就这般恩恩爱爱一生,孔青玓脾气上来的时候,就是孔尚瑾的话也不听,也就是对着秦玉双能收敛几分,但到了冯璐山这边,却像是遇到了克星似的,每次他火气上头,冯璐山都有办法让他消消气。 小夫妻俩的生活旁人无从得知,不过后来身为荣国公的冯璐山,一辈子向着自家岳母大人看齐,房内连个通房小侍都没有,当然,也有传言看起来貌美如花的孔青玓其实是个公大虫,据说一巴掌就能把人拍死过去,只是这也就是传言罢了,看着娇美无比的孔青玓,许多人还羡慕着冯璐山的艳福呢。 荣国公府内,孔青玓心不在焉的吃着一盏水果冰,淡淡的看了一眼下头跪着的小厮,笑着问道:“听说你这几日,倒是往妻主那边走的勤快?” 那小厮哆嗦了一下,勉强鼓起勇气说道:“奴才,奴才只是想着如今天气热,大娘子或许需要个人打扇子。” 孔青玓慢慢放下吃完的水果冰,旁边的小厮见他意犹未尽的模样,连忙说道:“太太,出门之前大娘子就吩咐了,说今日只准吃这一盏,等她回来了有新鲜的玩意儿,您可不能把肚子塞满了。” 孔青玓一听,只好放弃再来一碗的想法,轻轻的捏了一把那个茶碗,笑着问道:“是吗?” 话音落下,那茶碗居然直接碎成了一片一片,哗啦啦的落了一地,周围的小厮见惯不怪,纷纷笑道:“太太,您的力气可是越来越大了,之前跟国公爷比划的时候,国公爷还都夸奖呢。” 他们口中的国公爷却是孔尚瑾,如今的兴国公,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那小厮一听这话,吓得浑身颤抖起来,他也是听说过这位太太天生神力的传言,只是从未见过,难免心中怀疑,如今见他露了这么一手,顿时吓得差点没有当场失禁,心中懊悔自己吃了猪油蒙了心,居然敢对世女动了心思。 孔青玓也不再说什么,让人直接把人拉出去,旁边的小厮倒是笑着说道:“太太何必跟这样的小人生气,咱们家大娘子一颗心都在太太这边,从来不把这些人看在眼中,哼,也算他识相,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孔青玓一听这话却笑了,压低声音说道:“若是妻主知道,我明知道有人勾引她却无动于衷,那是要生气的。” 说完这话,身旁的小厮显然也想到了冯璐山的别扭性子,捂着嘴一个个偷笑起来。 第119章 番外四杨怡晴 冷寂的小院内,到处都是浓郁到不会散去的药味,除了偶尔传出几声咳嗽的声音,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很快的,一个中年男人穿过院子,朝着里头走来,看见床头病的起不来的人,顿时红了眼眶,愤愤骂道:“主子都病者呢,那几个贱蹄子都去了哪儿,连个看护的人都没有。” 床上的人咳嗽了一声,勉强笑道:“我都快死了,他们一个个的,自然都要找一个好去处的。” 中年男人听了这话,眼泪便落了下来,伸手抓住他的手,只觉得入手的手指冰凉,只剩下一根根的骨头,再想到年轻的时候,床上这个人的美貌,心中更是凄凉:“主子别说这样的丧气话,您只是偶感风寒,只要好好养病,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床上的人却摇了摇头,凄凉笑道:“我的病情自己清楚,我让你送去的信,可是有回应了?” 中年男子微微一顿,床上的人见他不回答,便说道:“莫不是叔叔还是不能原谅我?” 中年男子再也忍不住,扑到他身上哭道:“少爷,我的少爷,这里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想必回音就在路上,您也可一定要等着啊,若是连您都去了,咱们小少爷可怎么办,可不得被人作践死。” 病床上的人似乎也这般想,但很快被制不住的咳嗽打算了想说出口的话,一连串歇斯底里的咳嗽之后,他也是泪流满面,不知道是感叹自己凄凉的一生,还是嘲笑自己当初的天真:“是啊,我若是死了,还有谁能看顾雪儿。” 这病床上形容枯槁的人,却正是当年那杨怡晴表少爷,当年那个楚楚动人,让人一眼便怜惜不已的少年郎,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却说当年他带着对吕娘子的满腔爱意,不顾小冯氏的反对,执意回到生母身边,最后由生母做主,当了吕娘子的二房太太。 那时候小冯氏深恨他不知好歹,虽然还是将这些年置办下来的嫁妆留给了他,却也放了话说,他们永宁候府,是没有当人小侍的表少爷的,他们这些年的情分,也都到此为止了。 可惜小冯氏最后的警告,杨怡晴全然没有往心里头去,在他看来,吕娘子对自己有情有义,他们定能相知相许一生。 期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吕娘子的太太据说不能生,这才在家里头长辈的做主下纳了二房,说是二房,不过是好听一些,其实也就是个有地位一些的小侍罢了,明朝重视嫡出,连带着正君的地位也比小侍高大许多。 杨怡晴并不是那种八面玲珑之人,进门之后一没有讨好未来的公公,二没有讨好未来的主君,只靠着吕娘子的一些爱意过活。一开始吕娘子对他确实是有几分真心,日子倒是过的也不错,但入门一年也没有生下子嗣,那吕家太太便以此作为借口,到底是将自己娘家一个庶出的侄子弄了进来。 三个男人一台戏,吕太太占着正君的地位,那娘家侄子占着公公的喜欢,杨怡晴只能依靠着吕娘子的爱意,但女人的爱意又能持续多久,更何况是吕娘子这种最会怜香惜玉的人物,外头多的是落难可怜的男儿等着她去关心。 随着吕太太和那侄子前后生下了女儿,杨怡晴却在三年后才挣扎着生下了一个儿子,在家中的地位越发的不堪。这时候的吕娘子已经有了新欢,对于旧爱虽然不至于绝情,但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在吕家这么多年,杨怡晴最后唯一能依靠着的,却是那时候小冯氏拼着跟杨家撕破脸皮,直接将嫁妆变换了银钱,让他带进了吕家的那些银子。 有钱下人才会听话,他跟儿子才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只是银子毕竟不耐用,他又是只出不进的,渐渐的便入不敷出起来。 这几年的时光,杨怡晴熬得很辛苦,好不容易吕娘子过来看一眼,见他满脸的病容,不说温柔体贴,反倒是嫌晦气。连带着他儿子也受了牵累,既不是女儿能得到家里头长辈的重视,又不是讨人喜欢的新欢所出,能得到母亲的宠爱,一日日的被磋磨,竟是比他年幼的时候更加难过,那时候他至少还占着嫡长子的名分,儿子却什么都没有。 杨怡晴是真的后悔了,只是一切都太迟了,为了儿子,他也只能一日日的熬下去。只是儿子如今越来越大,很快就要到相看的时候,以他的身份,哪里能谋得什么好亲事,他不想儿子跟自己与父亲一般凄苦一生,更加放心不下面慈心狠的吕太太和冷漠自私的吕娘子,只能将希望放到了京城的叔叔身上。 遥想一生,他这一辈子,居然只有在永宁候府的那段时日才是无忧无虑的,只可惜那时候他却只顾着对镜自怜,有时候几个表兄弟无意之间的一句话,也能让他心伤好久。 等离开侯府,进了吕家,他才知道,自己那时候能进永宁候府是多大的幸运,若是那时候他足够知足,愿意听叔叔的话,嫁一个普通的人家,或许就不是这般的结局。 那时候他一意孤行,伤了叔叔的心,如今却还要为了儿子求上门去,只求着叔叔看着那些年的情分,看在他们还有几分血缘的面子上,能对儿子伸出援手。 很快的,中年男子的话打断了杨怡晴的回忆,再抬头,却见自家儿子亲手端着一碗羹汤走进来:“小少爷,这哪里是你能干的事儿,快放着让奴才来。” 吕雪长得跟杨怡晴很相似,但眼中比他多了几分倔强和坚韧,听了这话,只是笑道:“父亲生病了,我一个当儿子的,为他做一些事儿也是应当的。” 话虽然这般说,但房中两人其实都知道,屋子里的小厮们一个个都找门路去了,杨怡晴连吃喝都成问题,吕雪心疼父亲,这才只能亲自动手,大门大户的少爷,到了这样的份上也是可怜。 杨怡晴心中苦涩,握住儿子的手,见他手心烫红了一块,更是悲从中来:“他们竟然这般欺负我儿。” 吕雪看着他流泪的模样,心中也是难过不已,虽然这个父亲一直都是悲春伤秋的模样,却是这个家里头唯一一个为他着想的人了。“也不是欺负,家里头人手有些不足。” 这话倒是也有一定的真实性,吕良伟并不是家里头长女,她前头还有一个嫡亲的姐姐,并且姐妹俩的关系并不十分亲密。吕良伟年轻的时候,还算是有几分才能,为此家里头父母都更为宠爱这个女儿,为她动用了许多嫡长女才可用的资源,但正因为这样,她姐姐十分不喜欢这个妹妹。 只是吕良伟年纪越大,越是愤世嫉俗,又忙着怜香惜玉,一年年的功夫都没有做出什么成绩来,更是因为京城那边孔尚瑾平步青云心中嫉妒,连永宁候府都不愿意去了。 前几年的时候,吕家的家主去世,吕良伟的姐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几乎丧礼办完就分了家,不该给的东西一样也不愿意多给。 吕良伟的俸禄就那么一些,分到的家产也不多,一时之间,家里头都捉襟见肘起来。吕良伟光是小侍都有七八个,吕太太不受宠爱,自然不会充大头傻子,拿自己的贴己帮她养小的,他的那些银钱都是为女儿准备的,不从家用里面死扣就不错了。 吕良伟的父亲倒是心疼小女儿,常常私下补贴一些,但挡不住这是个无底洞啊,看着大女儿和大女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也不敢做的太明显。 这般一来,吕太太借着家用不够的机会,对内宅大肆清算,结结实实给了吕良伟那些宠侍们一记巴掌。 这些事情杨怡晴也是知道的,只好叹了口气,开口说道:“若是你太叔愿意接你进京,以后你可要听话,千万别学你父亲不知道好歹,不知道对错,临了临了,落到了这样的下场,这些都是我咎由自取。” 吕雪却不抱什么希望,他亲生的外祖就在附近,却不肯来多看父亲一眼,一个隔了那么远的太叔叔,哪里能指望得上,就算那位太叔叔真的如父亲所言,当年对他十分宠爱,但这么多年不联系,多少感情都淡了,又怎么肯为了自己打了吕家的颜面。 杨怡晴见他不信,又说道:“若是叔叔愿意,那边哪里会把你母亲放在眼中,不说永宁候府,荣国公府,就是叔叔的女婿,就是朝中的明珠郡主。还有小姨,她可是皇上亲封的兴国公,她最是护短,若是知道有人欺凌自家亲戚,短短不会容忍的。” 吕雪张了张嘴巴想要反驳,若是这位小姨真的把父亲放在了心上,他们那里会是这样的处境,但看着父亲的眼中难得带着希望的光芒,到底还是不忍心再说。 旁边的中年男子却说道:“少爷可别不信,京城那边,可不是现在的吕家可比的,哎,只是旅途遥远,不知道他们何时才有回应。” 吕雪见他们主仆两个信誓旦旦的模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这一等,杨怡晴临终之前,到底是没有等到那一日。 他只是小侍,虽然有一个二房的名头,丧事却是不能大办,也不知道是不是吕娘子总算有了几分愧疚之心,倒是吩咐下来不许太过于减薄了。 杨怡晴一死,吕雪的日子更加难过,吕太太深恨当年杨怡晴进门时候给他的难堪,对于这个庶子十分苛待,杨怡晴没死多久,居然就跟他定了一门亲事,对方虽然是个当官的,但官职低不说,还死过一任夫郎,吕娘子倒是要说几句,但吕太太将聘礼和好处拿出来,居然也不再说话。 吕雪心如死灰,他似乎看到自己的一生或许比父亲还要凄凉,甚至有时候恨不得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 谁知这一日,许久未见的吕娘子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看着他的视线带着十分的复杂,最后只是说道:“去了那边也好,你爹总是惦记着侯府,那你就去替他看看吧。” 吕雪莫名,后来才知道,原来他那位素未蒙面的太叔叔,居然真的派人过来接他,吕娘子果然不敢阻拦,他心中有些怨恨,为什么他们来的这么晚,若是早一些的话,父亲是不是不会死了。 后来的后来,已经嫁人生子的吕雪才知道,当初吕家的信件直接送到了侯府,但那个时候永宁候府已经分家,当家作主的人是吕氏,吕氏心中觉得奇怪,便派人打听了一番,临了也恨这个侄女不争气,要不是他早就在侯府站稳了脚跟,就娘家一日不如一日的样子,那还不得被人看不起。 吕氏也有心瞒下这件事,但到底是聪明人,知道这事儿若是瞒不住再被那边知道,恐怕反倒是埋怨他。后来才把这信送到了小冯氏手中,小冯氏看完之后也是一场唏嘘,到底还是派人去了吕家,将吕雪接到了身边。 第120章 番外五秦玉双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秦玉双坐在窗前,看着外头的无限春光,这是一年最好的时候,百花盛开生机勃然,但他的心却像是浸在了一片冰水里头,再也没有了一丝丝温度。 就在昨日,他送走了相伴一生的妻主,在那一刻,似乎连他的心也跟着一起走了,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笑颜。 外头传来小厮走路的声音,大概是怕吵到了里头休息着的老太太,小厮脚步其实已经轻到微乎其微,但一走进来,那小厮便惊讶的叫了一声,连忙走过来给他披上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才说道:“老太太,您怎么起来啦,太医说了,这次风寒来的猛,若不好好养着,可对……” 秦玉双微微叹了口气,那小厮连忙噤声不敢多说,家里头孔尚瑾一贯都是宠孩子的人,所以许多时候还是秦玉双□□脸,所以在兴国公府内,这位老太太一直都是有权威的。 曾经的青丝已成了白发,他们相伴走过了一生,自己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秦玉双这般想着,倒是露出一个笑容来。 妻主一直以为,他们的初次相遇是在清梦园外,其实并不是,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们都还是懵懂不知事的孩子。那时候的妻主就是个温柔的人,即使他长得并不美貌,又是那么狼狈的模样,还递给他一方绢帕。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念想就只能放在心底,她那么优秀,多好的男儿都能找到,又怎么能看上出生算不得高贵,还有一个丑陋无盐名声的自己呢。 接到圣旨的时候,他欢欣鼓舞,却又怕这不是她心甘情愿的,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她一生不开怀,却是他的罪过。 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如同置身水火之中啊,现在想想却觉得可笑,即使不喜欢自己,以妻主的为人,也断断不会为难一个弱质男儿的,即使这个夫郎是皇帝任意指配的。 不过在听见妻主说出喜欢二字时,他高兴的几乎要飞起来,连带着父亲那些嘱咐的话,都一点儿没有听进去。 够了,真的是够了,他拥有了妻主一辈子,独占了一辈子,如今妻主先走一步,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他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秦玉双忽然笑了,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就像是每一次看见妻主归来那般温暖。 站在旁边的小厮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谁都知道,兴国公夫妻恩爱无比,兴国公去世的时候,太太大病一场,几乎熬不过去,却硬撑着办完了丧礼,怎么一觉起来,居然就能笑得出来了。 小厮不敢腹诽,却见秦玉双忽然精神大作,还把自己的私房体己都收拾出来,又让人去把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叫回来,至于孙子辈的,却是一个也没有提起。 听到消息的孔青璇孔青玌和孔青玓很快赶到,他们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不太妙的预感,在看见秦玉双似乎精神头还不错的时候才微微松了口气。 秦玉双看了看三个子女,老大如今已经是兴国公了,虽然兴国公并不是世袭的爵位,但当今是妻主一手教出来的弟子,对于老师的子嗣,自然多有照顾,于是便恩封平袭了一辈。 老大为人沉稳,保成绝对没有问题,老二心思活络,不愿意入朝为官,一直以来都是跟着船队到处跑,倒是也干出一些成绩来,这次回来之后倒像是定了心,他也算放心了。 秦玉双看向唯一的儿子,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以前有母亲看顾着,以后还有姐姐没看顾着,妻主又是个一心一意的,这么多年下来,他也算是默认了冯璐山的心,就是孔尚瑾对于这个儿媳也是无话可说。 其实说起来,几个子女里头,居然是唯一的儿媳冯璐山,不管是人品还是谋略,与孔尚瑾相差无几。不过可惜的是,冯璐山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次岳母过世,她也跟着大病了一场,实在是有些惊险。 秦玉双眼中流露出几分慈爱,笑着看了看三个儿女,才又说道:“父亲的东西,已经分成了三分,你们姐弟一人一份,谁也不会偏着谁,你母亲走了,你们更要相互依靠,以后啊,便没有人给你们遮风挡雨了。” 孔青璇最为细心,听了这话忍不住皱了眉头:“父亲,这些孩儿们都知道,您也要保重身体,若是母亲知道您为了她这般伤心,怕是也要难过了。” 孔青璇知道在秦玉双的心中,母亲比他们都要重要,所以才会这般说话。 谁知道秦玉双一听,倒是笑了起来:“是啊,你母亲就是那样的性子。” 那边孔青玓也说道:“父亲的东西自己个儿留着,喜欢赏给谁就赏给谁,哪有现在就分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不孝顺呢。” 孔青玌也说道:“小弟这话说得对,父亲,您便好好养着身体,以后几个孙女孙儿,重孙女重孙儿,还指望着你去教训呢,那些皮猴子最是不听话,若没有父亲看着,怕是要闹翻天了。” 孔尚瑾一去世,兴国公府的一座靠山便倒下了,孔青璇孔青玌已经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影响其实并不大,但也明显的察觉到,朝中对待她们的态度,已经隐隐发生变化。 孔青璇姐妹俩与孔尚瑾感情十分好,这会儿也是伤心异常,如今只当是不知道这些事儿。 重孙辈分的人,其实秦玉双平时见的并不多,一来是不愿意骨肉分离,觉得孩子还是要跟着亲生的父亲才好,二来也是他大半的时间,还是花在照顾妻主身上。不过听了这话,他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们母亲最是疼爱几个孩子,以后你们可要好好教导。” 几个儿女自然应下来,秦玉双又说了一会儿话,几个人却越听越不对劲,这话怎么跟临终遗言似的,但母亲临死的时候,嘱咐了父亲要好好活着,父亲最是听母亲的话,不应该才是。几个人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了一些,互相对视了一眼,只以为父亲身边没了人,想要找人说说话罢了。 谁知道第二日,小厮左等右等不见老太太起来,小心翼翼的进来一看差点没吓死,连忙跑出去叫兴国公过来。 孔青璇听了回话心底就是一沉,等看见父亲已经僵直的身体,心中那不妙的预感终于成真。 姐弟三个伤心的不成样子,孔青玓更是痛苦失色,倒是孔青玌还好一些,还能安慰自己的两个姐弟:“父亲一辈子最爱的就是母亲,如今母亲去了,他也是了无生趣,与其让他为了我们挣扎着活下去,这般去了,倒是更合他心意。黄泉路上,有父亲作伴,母亲也不会孤单。” 京中听闻兴国公老太太殉情一事儿,纷纷感慨兴国公夫妻俩的情深意重,就是皇帝也亲口夸赞秦玉双有情有义。只是这些功名,向来不是秦玉双会关心的,他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一如往常看到孔尚瑾的那般温暖。 第40章 大礼 秋日膘肥,刷上酱汁的肉串烤的香喷喷的,咬上一口肥嫩多汁的很,原本泡完了温泉就有些饥饿,这会儿吃起来确实美得很。 若是在家里头,冯氏怕她肠胃虚弱,肯定不许她多吃,天知道她比一般人都强壮许多。 没有人管束的孔尚瑾乐滋滋的,胃口大开!等吃到半饱,她才摆了摆手,让前头烤肉的小丫头走开,自己亲自动起手来。 皓辰看了颇有些不赞同,摇头劝道:“待会儿弄得浑身都是味道,炉子火烫,要是烫伤了可不是好玩儿的。” 孔尚瑾却不听她的,笑着说道:“烧烤要自己动手才好吃,你等着,我烤出来给你尝尝,是不是味道更好一些。” 见她这般说,皓辰倒是没有再劝,只是吩咐旁边的丫头看着,免得她弄伤了自己。 上辈子孔尚瑾经常跟朋友一起出去烤肉,等年纪大了倒是少了,如今动起手来却一点儿不含糊。烤肉原本就是简单的事情,没一会儿,一串色香味俱全的肉串便到了皓辰面前。 皓辰笑着接了过去,尝了一口觉得味道确实更好一些,点头说道:“看来瑾儿手艺确实不错。” “是吧。”孔尚瑾笑嘻嘻的说道,又把一些东西递到皓辰手中,后头的宁竹想要拦着,却被皓辰挥退,临了倒是也有滋有味的烤起肉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般吃着味道倒是更好一些。 厨子准备的肉串不少,还有不少新鲜蔬果,不过孔尚瑾是个大胃王,一通吃下来倒是干掉了大半,皓辰看她胃口好,自己也忍不住多吃了一些,倒是让宁竹心中感激,天知道皇女是个刁舌头,也只有跟孔小姐在一起的时候能够多吃一些。 烤肉吃着虽好,烤起来未免单调,一会儿皓辰便撒了手,站在旁边专门挑着孔尚瑾烤好的吃。 孔尚瑾一看不干了,感情这家伙就坐享渔翁之利:“你要吃吃他们烤的,干嘛老是抢我的啊!” 皓辰眼疾手快的抢走一串肉串,笑着说道:“瑾儿烤出来的特别好吃一些。” 孔尚瑾为止气结,索性一溜烟儿烤了十多串,也幸亏她手脚利落,否则非得糊掉几串才成。 皓辰却偏要跟她作对,直接将那熟的一串串拿走,熟一串吃一串,弄得孔尚瑾牙痒痒,终于受不了一下子扑到这家伙背上,恨恨勾住她的脖子喊道:“快还给我,还有没有点姐妹情谊了!” 孔尚瑾看着小,体重可不少,都是结结实实吃下去的,这会儿往她背上这么一趴,若不是皓辰也是个习武之人,怕是一下子要被她压趴下。 不过听了这话,皓辰心中倒是高兴的很,反倒是将肉串递到她嘴边说道:“怎么样,够意思吧。” 孔尚瑾一口吞了,这才气哼哼的说道:“还不是我自己烤的,拿我自己的东西做人情,真有你的。” 皓辰听了这话,倒是亲手烤了几串递给她,孔尚瑾接过一吃,眯着眼睛说道:“不是烤的太生就是烤的太老,看来师姐你没有烤肉的天分。” 皓辰听了顿时大笑起来,她要烤肉的天分作甚。不过孔尚瑾这般毫无拘束,倒是让她享受了一番天伦之乐,比起宫中的姐妹,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小女孩更像是自己的亲妹妹。好吧,宫里头那几个,都是恨不得你死我活的。 两个人笑笑闹闹的又吃了一会儿,孔尚瑾还颇为遗憾的说道:“这会儿要是喝上一杯小酒,那就再好没有了。” 皓辰听不下去了,敲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说道:“你才几岁,就想着喝酒了,小小年纪也不怕伤了身体。” 孔尚瑾撇了撇嘴,无奈说道:“我不过就是一说,哪里真的喝了。”她上辈子可是喝酒喝死的,虽然对酒没有避如蛇蝎,但也不那么热衷,只是有时候气氛来了,想要喝上一杯罢了。保养身体这一说,她比谁都在意着呢。 见她却是不是爱那杯中之物,皓辰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知道孔尚瑾心智成熟,但因为她年纪小,自己总不免照顾几分,想了想又说道:“等你大一些,到时候带你喝宫中御酒,比起外头这些倒是更好一些。” 孔尚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等放下烤串的时候,她只觉得难得吃撑了,打出的嗝都是肉味的。 皓辰看着好笑,伸手给她揉了揉,才又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吃这么多也不怕积食,到时候令堂可不放心你跟着一起出来了。” 孔尚瑾却摇头说道:“眼看着就要入冬了,等下了雪哪里还有到处跑的机会,过年的时候又到处做客,十分无聊。” 皓辰也觉得如此,过年的时候,她门厅清冷,宫里头虽然偶有夜宴,但她也是旁观的那一个。 见自己无意的一句话引来皓辰的难过,孔尚瑾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也不娇气的躺着了,反倒是生龙活虎的跳起来,笑嘻嘻的说道:“说起来,师姐今年的压岁钱可得多准备点,不然的话我这个当妹妹的可不依。” 瞧着孔尚瑾挤眉弄眼的模样,再多的忧愁也散了,皓辰原本对宫中之事已经忘怀,这会儿更是抛之脑后,却是从马车内阁里头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放到孔尚瑾手掌心上:“瞧瞧这个当压岁钱可够了没有。” 孔尚瑾还以为真是压岁钱呢,打开一看却是惊了一下,原来里头放着一张地契,居然就是那清梦园的。 虽然这几年来,皓辰说自己是姐姐,每年都给她准备一份压岁钱,但都是意思意思,哪里有这么贵重的礼物。 清梦园不说其他,就是那园子里头的奇花异草,恐怕就得费劲功夫才得来,更别说那些建造的巧夺天宫的温泉池子了。就是孔尚瑾是个心大的,这会儿也吓了一跳,随即连忙说道:“我说师姐,你这是掏出自己老本来啦?这要是给了我,将来您家王妃还不得恨死我。” 就算再大方,哪有这样的别院也说送就送的,孔尚瑾自然不敢接过去。皓辰却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伸手将她的手掌合起来,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道:“送你的便拿着吧,放心,这宅院比起你带给我的,值当的很。” 孔尚瑾脑子一转,便想到这段时间以来,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太子献计益及天下百姓的事情,虽然不知道那东西怎么到了太子的手中,如今看皓辰的样子,自然知道她肯定也得到了莫大的好处。 不过孔尚瑾还是摇了摇头,看向皓辰的眼中带上了几分认真:“当初我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之后都是师姐亲力亲为,哪里值当这样的好园子。再说了,我与师姐是至交好友,难道将来想来泡温泉,师姐还不准了不成。” 见她这般说话,皓辰心中更爱,笑着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颊,却是不准她拒绝了去:“你只管收下吧,这园子不过是太子送来的其中之一,算不得最好的,里头的温泉虽然精妙,位置却偏僻了一些,再说那些花草,其实花费不了多少工夫。” 这话说的也是事实,里头的温泉池子在孔尚瑾看来是顶好的,但在太子眼中,恐怕又小又偏僻,如果不是设计的还不错,恐怕一次都不会过来,再说那些花草,平常人要弄到确实很难,但讨好太子的人数不胜数,自然有人源源不断的送来,哪里用得着花什么银子。太子能大方的用来做人情,可见她对此并不看重。 孔尚瑾一想果然如此,现在可是特权阶级社会,据说皇帝的温泉别院光是面积就有两个永宁侯府那么大,更别说里头的一切了,就是温泉池子都是用白玉铺成的,这般一比,清梦园虽然精巧,倒是显得“寒酸”了一些。 见她意动,皓辰继续说道:“就是你师姐名下,温泉庄子也还有两个,不如下次再带你逛逛,看看哪个更合心意一些。” 孔尚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就不再矫情,将东西收了起来:“这个就很合心意。” 皓辰听了果然高兴,笑着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师妹,不过是个园子,推来推去反倒是显得生分。园子里头的人都是我换过的,卖身契都在里头,你尽管使着就是。” 孔尚瑾点了点头,又挑眉说道:“那师妹就多谢师姐出手大方了,以后这些东西,都是多多益善啊。” 孔尚瑾看得透,皓辰就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典型性格,对于喜欢的人,送出去的东西你要是欢欢喜喜的收下了,她才觉得更加开心,于是平时跟她也不客气。 果然听了她的话,皓辰就更加高兴,时不时捏一下她的巴掌肉撩拨撩拨,弄得孔尚瑾一路上都没好气。 玩了半日,回到永宁侯府都已经夜幕降临,虽然早就派了来顺回家交代过,但远远的便看见门房那边有人等着,见她安然回来才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说道:“太太见四小姐一直未归,心里头挂记,吩咐奴婢在这边看着呢。” 孔尚瑾点了点头,直接进了后院冯氏处请了安,知道永宁侯这一日歇在书房,出了院子便直接往书房去了。 其实也是永宁侯年纪大了,说睡在书房,是真的睡在书房,而不是跟小厮红袖添香,所以孔尚瑾才敢直接过去找她,否则的话看见自家老娘睡通房小侍,实在是尴尬的很。 果然听见她来,永宁侯很快让她进去,看样子还未歇息,看见自家小女儿便露出笑容来:“怎么,今日出去玩得痛快了。” 孔尚瑾笑了笑,却是把那地契拿了出来,永宁侯一看也是吃了一惊,那一片的园子,非权贵之家不可得之,永宁侯虽然也是勋贵,但其实从第一代永宁侯过世之后,就不再受到皇帝宠信,所以这的宅院还真的没有。 孔尚瑾也不隐瞒,将十二皇女为什么送自己大礼的原因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自己得了好东西,势必是要与家人分享的,来源总不能一直瞒着,再说这事情也没有什么必要瞒着。 永宁侯听完沉吟了一会儿,最后摆了摆手,让她把地契收起来:“既然是皇女送给你的,你便收着吧。” 孔尚瑾点头答应,但见永宁侯脸色犹豫,带着几分疲倦,便开口安慰道:“娘亲不必担心,我与师姐同门所出,要是故意疏远才惹人耳目,再说了,如今我年岁小的很,想必那几位就算是知道,也不会放到心上的。” 永宁侯自然也知道,若当初就知道十二皇女也拜在程庆山名下,她恐怕会犹豫一番,但如今事实已经如此,再多想也于事无补。再一想到如今朝堂之上,极为皇女争权夺利,弄得乌烟瘴气,偏偏皇上还坐视旁观,似乎要看这几个女儿各自的本事似的,怕只怕总有一天会出大事儿。 皇家的事情她们也不能非议,永宁侯考校了一番女儿,见她学识扎实,言之有物,倒是放心的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让人送了女儿回去。 孔尚瑾给自家老娘交了底,这才安安心心的回去了,还没到门口呢,就瞧见红梅红玉守在那儿,瞧见她的身影便迎了出来。 孔尚瑾随手将盒子递给红梅,一边接过洗脸的帕子,一边说道:“先收起来吧。” 红梅点了点头,也没有问是什么东西,只小心翼翼的放好了。等孔尚瑾收拾干净,这才将饭菜拿了出来。 不过孔尚瑾方才吃的太饱,这会儿倒是没有口味,随便应付了几口就放下了,倒是吓得红梅红玉两人以为她有什么不好,毕竟平时的时候孔尚瑾胃口可是好的很。 孔尚瑾哭笑不得的解释了一番,两人才微微放了心,红梅还是忍不住说道:“奴才让小厨房温着菜,小姐要是半夜觉着饿的话,叫一声就是了。” 孔尚瑾自然答应,一边让人帮忙宽衣,一边想着古代小姐的生活实在是*,若她是个真小孩的话,从小被这般宠爱照顾着长大,恐怕就算是有几分才华,也缺少几分坚韧。勋贵世家不能持久,恐怕问题的根本就在于此。 第120章 番外五秦玉双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秦玉双坐在窗前,看着外头的无限春光,这是一年最好的时候,百花盛开生机勃然,但他的心却像是浸在了一片冰水里头,再也没有了一丝丝温度。 就在昨日,他送走了相伴一生的妻主,在那一刻,似乎连他的心也跟着一起走了,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笑颜。 外头传来小厮走路的声音,大概是怕吵到了里头休息着的老太太,小厮脚步其实已经轻到微乎其微,但一走进来,那小厮便惊讶的叫了一声,连忙走过来给他披上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才说道:“老太太,您怎么起来啦,太医说了,这次风寒来的猛,若不好好养着,可对……” 秦玉双微微叹了口气,那小厮连忙噤声不敢多说,家里头孔尚瑾一贯都是宠孩子的人,所以许多时候还是秦玉双□□脸,所以在兴国公府内,这位老太太一直都是有权威的。 曾经的青丝已成了白发,他们相伴走过了一生,自己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秦玉双这般想着,倒是露出一个笑容来。 妻主一直以为,他们的初次相遇是在清梦园外,其实并不是,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们都还是懵懂不知事的孩子。那时候的妻主就是个温柔的人,即使他长得并不美貌,又是那么狼狈的模样,还递给他一方绢帕。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念想就只能放在心底,她那么优秀,多好的男儿都能找到,又怎么能看上出生算不得高贵,还有一个丑陋无盐名声的自己呢。 接到圣旨的时候,他欢欣鼓舞,却又怕这不是她心甘情愿的,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她一生不开怀,却是他的罪过。 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如同置身水火之中啊,现在想想却觉得可笑,即使不喜欢自己,以妻主的为人,也断断不会为难一个弱质男儿的,即使这个夫郎是皇帝任意指配的。 不过在听见妻主说出喜欢二字时,他高兴的几乎要飞起来,连带着父亲那些嘱咐的话,都一点儿没有听进去。 够了,真的是够了,他拥有了妻主一辈子,独占了一辈子,如今妻主先走一步,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他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秦玉双忽然笑了,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就像是每一次看见妻主归来那般温暖。 站在旁边的小厮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谁都知道,兴国公夫妻恩爱无比,兴国公去世的时候,太太大病一场,几乎熬不过去,却硬撑着办完了丧礼,怎么一觉起来,居然就能笑得出来了。 小厮不敢腹诽,却见秦玉双忽然精神大作,还把自己的私房体己都收拾出来,又让人去把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叫回来,至于孙子辈的,却是一个也没有提起。 听到消息的孔青璇孔青玌和孔青玓很快赶到,他们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不太妙的预感,在看见秦玉双似乎精神头还不错的时候才微微松了口气。 秦玉双看了看三个子女,老大如今已经是兴国公了,虽然兴国公并不是世袭的爵位,但当今是妻主一手教出来的弟子,对于老师的子嗣,自然多有照顾,于是便恩封平袭了一辈。 老大为人沉稳,保成绝对没有问题,老二心思活络,不愿意入朝为官,一直以来都是跟着船队到处跑,倒是也干出一些成绩来,这次回来之后倒像是定了心,他也算放心了。 秦玉双看向唯一的儿子,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以前有母亲看顾着,以后还有姐姐没看顾着,妻主又是个一心一意的,这么多年下来,他也算是默认了冯璐山的心,就是孔尚瑾对于这个儿媳也是无话可说。 其实说起来,几个子女里头,居然是唯一的儿媳冯璐山,不管是人品还是谋略,与孔尚瑾相差无几。不过可惜的是,冯璐山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次岳母过世,她也跟着大病了一场,实在是有些惊险。 秦玉双眼中流露出几分慈爱,笑着看了看三个儿女,才又说道:“父亲的东西,已经分成了三分,你们姐弟一人一份,谁也不会偏着谁,你母亲走了,你们更要相互依靠,以后啊,便没有人给你们遮风挡雨了。” 孔青璇最为细心,听了这话忍不住皱了眉头:“父亲,这些孩儿们都知道,您也要保重身体,若是母亲知道您为了她这般伤心,怕是也要难过了。” 孔青璇知道在秦玉双的心中,母亲比他们都要重要,所以才会这般说话。 谁知道秦玉双一听,倒是笑了起来:“是啊,你母亲就是那样的性子。” 那边孔青玓也说道:“父亲的东西自己个儿留着,喜欢赏给谁就赏给谁,哪有现在就分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不孝顺呢。” 孔青玌也说道:“小弟这话说得对,父亲,您便好好养着身体,以后几个孙女孙儿,重孙女重孙儿,还指望着你去教训呢,那些皮猴子最是不听话,若没有父亲看着,怕是要闹翻天了。” 孔尚瑾一去世,兴国公府的一座靠山便倒下了,孔青璇孔青玌已经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影响其实并不大,但也明显的察觉到,朝中对待她们的态度,已经隐隐发生变化。 孔青璇姐妹俩与孔尚瑾感情十分好,这会儿也是伤心异常,如今只当是不知道这些事儿。 重孙辈分的人,其实秦玉双平时见的并不多,一来是不愿意骨肉分离,觉得孩子还是要跟着亲生的父亲才好,二来也是他大半的时间,还是花在照顾妻主身上。不过听了这话,他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们母亲最是疼爱几个孩子,以后你们可要好好教导。” 几个儿女自然应下来,秦玉双又说了一会儿话,几个人却越听越不对劲,这话怎么跟临终遗言似的,但母亲临死的时候,嘱咐了父亲要好好活着,父亲最是听母亲的话,不应该才是。几个人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了一些,互相对视了一眼,只以为父亲身边没了人,想要找人说说话罢了。 谁知道第二日,小厮左等右等不见老太太起来,小心翼翼的进来一看差点没吓死,连忙跑出去叫兴国公过来。 孔青璇听了回话心底就是一沉,等看见父亲已经僵直的身体,心中那不妙的预感终于成真。 姐弟三个伤心的不成样子,孔青玓更是痛苦失色,倒是孔青玌还好一些,还能安慰自己的两个姐弟:“父亲一辈子最爱的就是母亲,如今母亲去了,他也是了无生趣,与其让他为了我们挣扎着活下去,这般去了,倒是更合他心意。黄泉路上,有父亲作伴,母亲也不会孤单。” 京中听闻兴国公老太太殉情一事儿,纷纷感慨兴国公夫妻俩的情深意重,就是皇帝也亲口夸赞秦玉双有情有义。只是这些功名,向来不是秦玉双会关心的,他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一如往常看到孔尚瑾的那般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