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之随心所欲》 第1章 十年 明亮的小画室里，阳光透过大飘窗拉长影子，照在地板上熟睡少女的脸上，她眼睛动了动，睡意朦胧地睁开。 对眼前看到的景象显出茫然。 ——这是哪里？ 裴元绯在短时间的眩晕迷茫后，立刻恢复警惕，盯着周围扫视一圈，没有人，外面也静悄悄的，而且这个看上去是小画室的房间异常地熟悉。 她没有动，目光落在地板和桌架上散落的画具中，刹那后瞪大眼睛，回忆起来了，这是她十年前的家？！ 猛抬头望向窗外，天空湛蓝，阳光明亮，甚至记忆中末世第一天就死去的海棠树正在云霞般盛开着，枝桠随风轻摆。 末世没有到来？！ 目光落在房间内的一面穿衣镜上，她几乎有点跌撞地两步过去，抬头望向镜子。 镜子里那张脸，是一张刚睡醒的少女的脸，线条青涩柔软，甚至还带着婴儿肥，肌肤细嫩犹如花瓣，脸颊上还印着睡觉时衣服压出的红印。 她怔怔地，这是自己，也不是。这是她十年前的模样，不是末世磨砺中早已习惯的那张冷硬刚强的脸。 这是十年前，裴元绯推门出去，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保姆阿姨已经回去了，她找到所有能显示时间的东西，上面的日期确切无疑告诉她，她回到了十年前，末世开始之前。 而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末世第十年，那一场惨战。 ———————————————————— 天门之战，惨烈之极。 末世第十年，秩序已经开始稳定，人们也在麻木中习惯了丑陋无奈的新世界，孰料太平洋突变，自深海底涌出直径十五公里的巨大漩涡，被雷光闪烁的结界包裹着。传闻里面是上古修真大能打开的天门，藏着无数惊天秘宝。 只有裴元绯知道那里面是什么，里面藏着的是魔鬼。 或贪婪或好奇驱驰着人们蜂拥而至，全球幸存者实力排行前百的高手进去了九十个，却死得最后只剩她一个。 关键时刻，司隽从吴辰阳的自爆中以自己性命抵挡，保下她。 裴元绯奄奄一息，趁那爆炸躲藏进自己的随身空间里，躲避那些人惨战的余波，看外界的高手们杀红了眼，她心里疲惫之余，只觉得可笑极了。 没有人知道这世界的真相。 她想起九年前，因为吴辰阳手下的伏击，她重伤濒死，灵魂曾被带入的那个地方——那是个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没有尽头，唯有一本巨大的散发出光芒的天书。 天书上说，她生活的世界就只是一个故事。 她裴元绯，是一本书里的炮灰。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那本书的主角，就叫吴辰阳，整本书讲述的是吴辰阳在末世之初得到魔修戒指，步步壮大，最后强夺海底道胎与天道争锋的传奇。 吴辰阳的魔修戒指她知道，那是他的标志之一，而海底道胎，不就是眼前这些人抢夺的魔鬼吗？ 然而主角又怎样，刚才吴辰阳就在她眼前自爆了！死得渣都不剩！这九年里执着的目标已经成功一半，裴元绯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些疯魔，而现在她的目标只剩下最后一半——毁了那个海底道胎！ 她一边尽力恢复，一边按捺潜伏着。 此刻她藏身的空间，就是九年前过于激愤从天书上拽下来的一片书页，拽下这书页后天书上就出现一道黑色缝隙，仿佛是时空裂隙，她记得当时自己整个被吸了进去，然而昏厥前，还看到好几道跟自己相仿的流光。 醒来后，那书页就变成她的随身空间，而她自己则被师父——剑修莫原白所救。 当时没有细想，后来九年里种种际遇、种种听到的传闻才让她逐渐有所猜测，那样神秘的天书岂是随意能撕裂的？ 她区区一个凡人炮灰，原本应该魂归天书就那么死去，又怎会恰好清醒？ 有人在帮她，或者说，有背后的存在以她为棋子！ 当越来越多和她一样有奇遇的人出现，想起当初时空裂隙中看到的那几道流光，她脑中控制不住浮现出一个荒诞的念头，却又越想越肯定—— 能与天书抗衡，撕开时空裂隙，随手布下奇遇棋子的，只有天道吧！ 天道！ 是啊，她一介炮灰知道命运尚且不甘，这个世界的意志，又怎么甘心被畸形的剧情所束缚？！那样周而复始被束缚的畸形世界最终只有走向毁灭一途，何况剧情中还有天门道胎的存在！ 天门，是万古前大能避劫，隔绝天道撕裂而成的，周围有阻止天道渗入的结界，万古以来结界中已经孕育出另一种天道规则，那就是道胎。 一个世界，两种天道，冲突之下，必将崩毁！ 从那一刻起，一切蛛丝马迹都在裴元绯脑中串联成完整的前因后果，不过她不在乎，棋子也好，炮灰也好，她只想摆脱命运。 她堂堂一个金丹修士，旁人眼中的高手，谁又知道她其实是没有未来的？哪怕千辛万苦结成的金丹也是残缺的，她的道，最一开始就被剧情斩断了！ 命运线，在九年前就已经结束！剧情不破，她即便苟活，也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这样的人生，倒不如同归于尽轰烈一场。 而九年挣扎到了现在，终于是最后出手的时机。 裴元绯忍着胸口的重伤，重新出现在布满残肢鲜血的修罗场上，在一地残尸中狞笑着一步步走近那结界中心所有人的目标。 一个灰色的混沌光团。 身体的痛，此刻怎抵得心中折磨数年的痛苦？她一步步走近，那光团混沌的气流在加速，在颤动，它在害怕？裴元绯脸上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憎恨滔天，她抬手，就抓住了光团，插了进入！ 轰然！ 光团玄奥巨大的规则袭来，竟被她的恨意生生抵挡刹那，就在这一刹那，原本潜伏于灵魂中的书页空间突然冲破而出，浮现在半空中—— 轻飘飘地落在了混沌光团上。 裴元绯几乎抑制不住浑身激动的颤抖，她瞪大眼睛，倾注所有力气撑着刺痛的视线，终于出手了！背后那以众生为棋子的存在，终于出手了。 她看着书页空间开始吞噬那混沌光团。 那书页空间，是天道给的，一切不言而喻。天道终于抓住这一丝机会，吞噬了道胎，一切是否将回归正轨？ 空间和混沌光团接触的融合点逐渐亮起微光，光芒越来越盛，迅速扩散到整个结界内，眼前刺目一片，裴元绯的身影同样被光芒吞噬。 陷入昏迷中的她没有再看见，光芒中浮现出天书世界的轮廓，然而天书开始解体，无数金光涌向她的灵魂，时间破碎，空间破碎，结界脱离墨蓝色海洋，满目疮痍的大陆浮现，北岭基地、第一基地、新原基地、晨阳基地…… 整个世界，天空快速倒退，地面上植被不断缩小，基地里一张张面孔消失，高楼复起，地裂愈合，熔岩平息。 眨眼间蔚蓝色星球安宁旋转，时光倒退十年。 裴元绯怔怔看着眼前十年前的家，回忆起自己最后看到的那一幕。 道胎融合，天道补全，眼前是世界重启了，那么剧情呢？剧情的束缚还在吗？ 这是她此刻唯一想确认的念头！ 第2章 兄姊 她快步冲进卧室，却陡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下一秒，整个人消失在房间内！ 随身空间，空间还在？！ 裴元绯瞪大眼睛，还没有看清眼前的一切，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猛然席卷脑海，她痛哼一声，跪撑在地上，皱紧眉头。 源源不断的信息涌进她脑海里，被迫的接受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她脸色才由苍白渐渐好转。 原来—— 原来是真的。 她抬起脸，打量着周围大变样的空间，油然露出喜悦！ 眼前的空间，不再是曾经空洞的白茫茫一片，而像一个真实的微缩世界！不过她没有心情理会这些，而是身形一闪，瞬移到空间中心。 那里果然有一个被金光包裹的小光团，丝丝缕缕灵气正围绕上面，朝光团内部渗透。 从光团里面传来熟悉的波动，一只小小貂儿蜷缩成团，沉睡不动。 小九还在，小九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这才有心情检视周围，之前接收的信息流里包含了关于空间的一切。 原来，当初被她带走的书页本就是世界本源的一部分，如今虽被天道吞噬，却因为曾属于裴元绯，这一缕本源力量，也仍为她所掌控。 只是原本她的灵魂力量太弱，很有可能承受不住本源力量而湮灭，但现在本源所带的压力却被她自身的功德抵消了！ 天道能够解除威胁，她功不可没，这才造成空间现在的情况。 然而她毕竟太弱，即便只功德抵消压力后的一缕本源，也难以支撑，因此本源能量自动选择最省力的方式，融入现实三维规则化成一个新空间，雨雪风霜，山川海陆，无所不有。等到她实力逐步提升，便能操纵本源空间做更多的事情。 这些事情，却都是以后的事了。 此刻裴元绯心里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 湖安市，吴辰阳！ 她找了个背包，随便塞进去钱包和几件衣服，就抓起钥匙打开家门，临锁门，才想起还有手机，跑回来拿上。 五个小时后，飞机降落湖安机场。 出租车上，裴元绯望着车窗外繁星点点的灯光，流霓包裹着陌生城市的夜晚，恍如隔世。是啊，隔世，她激烈的心跳难以平息。 我回来了，吴辰阳，你准备好了吗？ 按照剧情，这时候吴辰阳的母亲刘瑶已经胃癌晚期住院，裴元绯下车，走进那家医院，找到住院部大楼。刘瑶的病房不难找，和值班护士打听了几句就知道。 可值班护士说，吴辰阳刚刚去了外地。 裴元绯心猛一沉，刹那间有汹涌如渊的杀意上涌，心如撕裂，剧情—— 不，等等，好在她立刻反应过来，剧情里确实有！吴辰阳去外地给母亲凑医药费！ 吴辰阳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现在才刚大学毕业，家里的积蓄并不足以支撑母亲的治疗。所以从母亲口中得知亲生父亲的身份后，他决定去向父亲求助。 吴辰阳其实是六安市吴家长房的私生子。 不过见到父亲吴宏辉后，吴辰阳就失望了。吴宏辉对他这个所谓的儿子十分冷淡，根本不想认回，最后被纠缠不休为了封口，才拿三十万打发他。 吴辰阳带着钱匆匆刚回，就得知母亲病危，次日抢救无效死亡，他满腔恨意投向吴家，认为是吴家胡搅蛮缠，才耽误了母亲的治疗时间。以至于吴辰阳得到魔修戒指后在末世站稳脚跟，第一个报复的就是吴家。 他拉拢裴元绯遭拒后下杀手的理由简单到可笑，只是因为裴元绯被裴家卖给他大哥吴辰熙。 现在吴辰阳才刚走，裴元绯恢复冷静后，决定在湖安等他，这期间正好抓紧时间提升实力。 既然她回来了，那这一世，一切都将不一样！ 在医院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下，裴元绯坐在酒店床上，摸到口袋里的手机才想起来，还关着机。 一打开手机，接连串震动响起，一口气涌进六个未接来电、三条未读短信提醒。 第一个是保姆钟阿姨的，接下来四个都是陶由打来的，还有两条短信也是陶由发的，一个未接来电和短信是画廊经理的。 裴元绯翻看一串提醒，除了看到陶由的名字心里激动了下，另外那两个人，她都已经不记得长什么样。 当初末世降临，兵荒马乱，无数家庭失散，很多曾熟悉的人，她都再也没有见过。 拿着手机正出神，它突然又震动起来。 屏幕上来电显示是一个栗色长直发美女的照片，果然是陶由，裴元绯看着这张久违的照片一时怔住，照片上由姐眉眼无忧，笑容温暖。 她鼻子忽然发酸，停在屏幕上方的手指僵硬。 十年，时隔事移，然而现在，她的亲人还好好的，他们都在！ 震动在催促，裴元绯嗓子发堵，好一会儿才接通。 没等她开口，那边一个女声响起，充满担忧，一口气问了一大堆，“你去哪啦？怎么电话打不通？” “你不回去吃饭了吗？在哪玩呢？” 担忧中带一点沙哑的声音，和记忆里隔了十年的嘶哑坚毅奇妙融合，却又泾渭分明。 横亘在脑中的十年长河，在这一霎终于无比清晰。裴元绯无声地笑了，清清楚楚的认知让她冷静下来，耳畔的声音也变得真实。 “我……”闷堵在胸口的那股气泄出去，少女青涩的声色十分自然，“我在湖安。” “湖安？什么地方？” “你好好看看地图，是庆合省的湖安嘛。” “什么？！” 对面声调立刻尖叫提高，“庆合？你怎么跑那么远？！你提前也不说？！你跟谁一起？！” ……裴元绯早忘了十年前陶由保护她的严密程度，一时大意暴露，连忙补救，“有位老师临时有事，我来见见，没想起来跟你说。” 好在她这两年时常各地跑，身为崭露头角的青少年画家，被捧上“天才”之类的光环，总有各种活动邀请，也大多都有人接送。陶由便也没有怀疑，只是在电话那端百般叮嘱。 裴元绯从小就是个主意大的孩子，而且跟陶爸爸学了好几年的拳脚，并非毫无自保能力，陶由其实是放心她的，就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忍不住多唠叨几句。 裴元绯听她一一说完应下，在哥哥和陶由面前，她好像还是那个孩子。 那些埋藏多年的陈旧往事，也被这一个电话重新翻上来。 在她十岁之前，陶由只是妈妈的徒弟，大六岁的师姐，谁都没有料到，在双亲去世那一场意外后，陶由竟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裴爸生前和裴爷爷关系很僵，这种隔阂延续到下一代，在裴元绯印象里，裴家只是一群连长相都没记住的陌生人。十岁那年，就是这群陌生人闯进她家里操办葬礼，裴元绯谁都不认识，她身边只有陶由一个人。 她紧紧抓着陶由的手不敢松开，那是一段痛苦压抑，惊惶又恐惧的记忆。 那时候，她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来找她，问那些人哥哥去哪了，有一个女人说哥哥不要她了。那些男人看她的目光从疏离到冷漠视而不见，让尚幼小的裴元绯只感觉恐惧。 后来她看见陶由跟那些人发生争执，被打了一耳光，她跑去报警，警察刚来就走了。 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都像带着冰碴子。 他们临走的时候，问她去不去裴家，裴元绯抱着陶由满脸恐惧像抱着漂浮在汪洋海面的一根稻草，好在那些人也只是顺口问上一句，听到拒绝就全都离开。 十六岁的陶由抱着她嚎啕大哭，模样比她还伤心，裴元绯并不为那群不认识的亲戚伤心，她摸着陶由湿漉漉的头发和脸，一遍一遍，一声不吭。 她抱着自己的画笔和本子被陶由带回家，第三天，裴元修打来电话，裴元绯没有接。她从此不接裴元修的电话，也不许陶由接，不肯听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裴元修一个字，裴家人又臭又硬的本性在十岁的裴元绯身上显露无疑。 裴元绯一度自我封闭，拒绝上学，拒绝交流，是陶由哭着求她，陶由哭到崩溃的模样裴元绯至今还记得。 她接受了为期一年的心理治疗，终于看起来像个正常孩子，其实中二病已经发作，记恨裴元修也从最初的委屈变成怨恨，变成习惯。 直到十四岁生日那天，裴元修时隔四年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二十一岁的裴元修已经被军队磨砺地挺拔坚毅，变了许多，裴元绯第一眼甚至没有认出来。 她给陶由面子，同意和裴元修进行一次交谈。交谈全程只有裴元修一个人在说话，裴元绯低头盯着空白的手机屏。 她听裴元修说，四年前他是被绑着手脚堵着嘴带回裴家的，紧接着就被裴传文强行送进部队，逃跑过，所以四年里一直被裴传文派人严密监管。 他说自己前不久进了保密部队，终于摆脱裴传文的掌控，他已经把她的监护权也从裴传文手里拿回来了。 以后就能来看她了。 他说着裴元绯小时候黏着他撒娇的往事，说着，磕磕巴巴，满室俱静，一个人的独角戏终于归为沉默。 裴元绯盯着手机上的时间走到句点，最后抬起头看向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 当时深陷中二晚期的她心里只想伤害。用伤害来发泄。 “爸爸的东西归你，妈妈的东西归我，我跟你从此以后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裴元绯扭头就走，眼泪却一颗颗掉下来。她满腔委屈忿怨，却又恨自己还会委屈忿怨。 她没有看到僵硬在原地的裴元修一样红了眼眶。 十四岁的裴元绯不知道裴元修每次找机会给她打电话有多难，不知道裴元修的担心和他一次次打不通电话的心情。 二十一岁的裴元修也不知道，在裴元绯的手机里存着他每次打电话的号码，哥哥1，哥哥2，哥哥3……有宿舍电话，有公共电话，有战友家属亲戚的手机。裴元绯的画筐里堆着无数撕碎的画，每一幅都是一个少年。 两个人被别人的错折磨，好在，现在二十六岁的裴元绯回来了。 第3章 煞气 二十六岁的裴元绯早已学会冷静，况且她知道一切。她知道裴元修一直跟陶由联系着，知道裴元修为进保密部队付出的血汗，知道他每次执行完任务都会偷偷来看自己，远远地站着，不敢现身。 裴元绯甚至知道哥哥早就把父母留下的一切都改到她名下，他赚的所有钱都放在一张卡里，那张卡以父母生前投资分红的名义，也交给了裴元绯。 甚至她身边的不少人，照顾她生活的保姆钟阿姨，好脾气的画廊经理，父母生前好友林叔叔，对她照顾有加的伍哥，都是哥哥暗中拜托的。 事到如今裴元绯甚至想不通，他们明明爱着彼此，上辈子怎么会整整浪费八年才和解。 翻了翻手机，上一次裴元修给她打电话已经是半个月前。 她蹙眉回想，忽然心头一跳，想起来裴元修说他末世前在一个境外秘密训练营里呆了半年，就是因为这个，他直到末世一年后才赶回家，刚好是原剧情里她身死的时候。 那算算时间，上次他打电话时估计刚要进训练营！ 在训练营里，对外联系控制得很严密，想来这半年都可能联系不上。裴元绯皱紧的眉头半晌缓缓松开，对裴元修来说，这次训练营的经历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不能阻止，也无法阻止。 不过，她初步打算的那个计划，很有可能会让裴元修提前回归。 就算没有，到时候再想办法也来得及。 裴元绯放下这件事，检查了一遍房间和门锁，再次进入空间。 提升实力是最要紧的，上一次，那样绝望的情况下她都能十年结丹，如今重来她信心十足，至少前期，应该更顺利。 她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屏气凝神。 从前修炼的是师父莫原白教的剑心诀，这一次却不。 从她刚进空间接受的那庞大信息流里，浮现出一套没有名字的功法，她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它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之前进入空间时感应到的信息包含庞大，裴元绯隐隐知道那其中有关于空间的全部，有无数规则，有玄奥法门，有天地至理。 只是她现在一个也掌握不了，只能捕捉到最基础的信息和粗浅皮毛，那些信息就像被封印在元神深处，需要伴随实力提升而一点点解封，一点点打开感悟的机会。 她不再分神，静坐凝息，按照脑海中的功法引动意念，意念渐起，一股灵动气息弥漫，身体骤然轻松，紧接着，感知中仿佛出现另一副模样的天地。 竟然第一次就成功，顺利极了。 裴元绯克制喜意，谨守心神。 清气上升，浊气下沉。 投影的景象，仿佛是巨大而无边际的一座天地烘炉内部，充斥着无数色彩气流，上下绞绕，时近时远，有如风，有如刃，有如漩涡，在感知中危险无比，黑白赤金……或浓或淡，或浮或沉，有的气流对行冲撞，犹如龙蛇扭曲。这景象，让感应清楚的裴元绯一霎内心震颤！ 她几乎怀疑出现了幻觉！ 强行按捺分辨，紧接着巨大的惊喜涌来！ 无他，感应到的天地投影中，气流越多色彩越丰富，就意味着天资和功法越好！上一回初次修行时，她只感应到五种，就已经被夸天资不错，而现在，色彩相互交织混杂，粗略一看也至少二十种！裴元绯有点发颤，不得不停下感应深呼吸，重新开始。 也是，她原本天资就不错，现在重生的又是完整元神，先后经历过道胎冲击、功德洗炼和新空间传承，已经淬炼凝实，华如晶钻，如今的功法也当是一等一的！ 再加上空间灵气浓郁之极，蕴含本源气息，感应到的场景反而是应有之义。 散发出喜悦的意念按部就班运转，控制肉身的同时，慢慢引动外界气流，一丝丝，一缕缕，引气入体也毫无意外，久违的疼痛传来，裴元绯仿若无觉。 引气炼气前期，每回修炼总要承受疼痛，因为灵气在改造肉身。她经验和天资都不缺，身体才是如今最大的桎梏。 裴元绯心若磐石，分毫不受疼痛影响，丝丝灵气分化而来，被意念灵光带动运转，内外相合冲击窍穴，打开经脉滋养内壁。 这就是重修的好处，省去摸索，轻而易举入门。 她整个人沉浸在修炼中，疼痛感渐渐变得麻木，而随着意念引动灵气运行越来越顺利，每一道意念中竟开始透出淡淡的金光，金光随之渗进身体，仿佛被血肉细胞不断吞噬。 裴元绯的皮肤外逐渐蒙上一层灰黏杂质，灵气的吸收则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不知不觉，丹田忽然传来温热颤动，她回过神，顿时愕然。 这、这也太快了？ 伸出手，意念一动，丹田暖流上涌，手心透出一小团灵光。 炼气一层。 脑海中神识试着外放，竟能够覆盖身周两米，不过仅仅维持片刻，裴元绯就感觉支撑不住，收了回来。 炼气期仍然是凡人凡体，尚未修炼元神压根谈不上神识外放，只是感官敏锐许多。裴元绯现在虽元神强大，但身体强度不够，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不过她没想到自己修炼这么快，之前被完全锁住的元神总算能初步调用，这样一来，至少能在空间做不少事情，比如把时间流速调慢一倍。 这个新空间说到底也是高维本源层次，只是暂时重叠了三维现实的规则。 接下来两天，裴元绯除了叫客房服务送餐外，就在空间埋头修炼，期间查了些湖安市的资料。湖安是轻工业城市，以湖得名，最有名的就是清湖水产，此外茶叶和丝绸也不错。 世界虽然重启了，但末世仍然会到来，现在，距离末世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 她当然要好好准备一番。 如果能确认剧情已经被打破，那这辈子，她就是享受来了！ 照顾好自己的亲人朋友，再也不管那些懊糟麻烦，随心所欲过自己的日子！ 要是剧情还没——裴元绯这个念头戛然而止！ 脸上已经一片阴霾。 没有那种可能！ 她强行转移注意，打算起末世前的物资准备，衣食特产是最必要的，末世前三年生产力几乎没有恢复，生活条件直逼建国初，如今有机会，她一定要让自己过好点。 又修炼了一夜，次日裴元绯才洗澡出门，跟前台要了地图，背着双肩包走出酒店。 外界两天半、空间内近五天，她堪堪踏入炼气三层，这修炼速度说出去能吓裂当世一群修真者的心境。 此刻的裴元绯看起来个头已经高了两公分，露出的皮肤莹白嫩滑，身材修长窈窕，五官娇美，眉宇间自信而随意，极为吸引人的视线。只有仔细打量，才能看出那仍未成年的一两分青涩柔软。 她离开酒店，就近去了一家提前预约好的银行，把自己卡里十二万多存款全取出来，背着沉甸甸的包离开，很快找到一个偏僻无人处。 神识扫过确认安全，背包扔进空间，裴元绯给自己套上幻形术，变成一个中年男子模样，若无其事从小巷另一个方向拐出去。 原本她以为要到炼气四层才能用法术，没想到现在丹田内就已经贮存一小团灵气，而且对灵气的控制力堪称入微，让她颇为满意。 路过一家小手机修理店时，她停下来买了两个老式旧手机和两张黑卡。 “喂？请问是湖安种子公司岑经理吗？” 此时此刻，无论是从表情、声音还是语气上判断，她都不折不扣是一个普通到毫无特色的中年男人。 她不紧不慢走在路边，连续打了四个电话，前三个电话是分别给本地三个种子公司预约订货，第四个电话打给茶园，订购一批茶叶。 电话打完，她拦车直奔清湖边最大的水产市场。 清湖风景秀美，春意茵绿，是湖安市有名的旅游景点，因此这个水产市场离主湖区并不近，而是在清湖被人工隔开的副湖外围。 出租车靠近水产市场，远远地就涌来阵阵水腥味。人来人往，车开不进去，裴元绯下了车步行。越靠近市场越是脏乱，地面一片片水洼连着污渍，里面躺着摔碎的冰块，从空旷远处吹来的湖风腥寒料峭。 这里完全没有旅游区的闲适，有的只是被生活压弯的皱纹和汗水，但裴元绯对这场景反而更适应，在末世，大部分人都是这么生活的。 她随意看了一圈，正要朝最大的水产摊位走去，目光扫过，忽然一凝，停在不远处一个人身上。 那是个站在几米开外的年轻人，上身敞穿着黑底银纹茄克，白t恤贴身显露出壮实的胸肌轮廓，手上夹着烟，正漫不经心跟摊贩说话。 这个人看上去除了不好惹之外很寻常，但裴元绯眼神好似发现了猎物。无他，对方身上那股煞气简直像血腥味一样刺鼻啊。 第4章 玉佛 她脚步一转，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装作低头打量一个个水盆里的鱼虾。两三分钟后，年轻人将烟头往脚下一扔转身离开时，她蓄势已久的神识猛向对方脑内一罩，年轻人身形晃了晃，随即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照旧往外走。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裴元绯不急不缓跟在他几步后，两个人走到没人处，裴元绯开口，“把你的事情告诉我。” 一刻钟后，原地只剩下年轻人茫然地站着，眼神呆滞，而裴元绯已经回到水产市场。 跟她猜测的差不多，那年轻人是个黑道小头目，手上沾过不止一条人命，他们团伙老大被称为平爷，可惜这人不知道平爷的住处，只吐出来几个据点位置。 问出来想要的消息并且确认这是个人渣后，裴元绯就直接强撤了神识。本来因为市场里人太多，催眠术不方便用，她才用了这个现阶段有点吃力的法子。如果不想伤害对方的话，就必须一点点解除控制，但对人渣没必要。 她强行抽出神识，这人的精神力受损，以后脑子就不太好使了。 出门第一趟就幸运找到线索，裴元绯心情不错，回到之前看中的摊位上，跟老板商量要一大批货，顺便借他仓库倒个手，老板热情地同意了。裴元绯交了定金，老板给搞养殖场的亲戚打完电话，就开来辆破面包车，拉上她朝仓库去。 在仓库等了半个多小时，养殖场送货过来，货款两讫，目送对方的车开走，就剩下她跟老板两个人。裴元绯果断催眠了老板，把水产连箱全部收入空间，给老板下了“货物已经托人运走，交易结束”的精神暗示。 就算老板以后幸运到觉醒精神异能，只要没有她的控制力强，就不可能摆脱这个精神暗示，况且到时候能不能记起来这回事都不一定。 接下来几天，裴元绯故技重施扫荡了两个批发市场，收了种子公司和茶园送来的货品，剩下点钱在市内换着模样逛药店，买些常用药品、酒精纱布之类。 十二万花得精光，她一个个黑道据点摸过去，也找出了平爷的宅子。 这时候，吴辰阳终于回来了。 裴元绯站在空间里，托两倍时间的福，就在前一天晚上她终于突破到炼气四层，对空间的掌控力又增强了些，改变点地形轻而易举。 原本光秃秃的空间世界现在变了模样，面前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鱼塘，里面养着清湖买来的水产，从水边时不时能看到掠过几尾影子。 不远处是开垦种下的蔬菜、粮食种子，虽然还没有全部发芽，但裴元绯能感觉到，隐隐的生机正从土地里面传递过来。 生机，这是最大的一点改变。 裴元绯伸出手，手心上方的空气突然扭曲，紧接着一滴翠绿的液体渐渐凝聚、浮现，凝聚的过程中，它折射着光芒，璀璨绚目，绿意深邃，散发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另一只手招来玻璃杯，绿珠飞落进去，裴元绯一松懈，脸色苍白。 用空间本源化出生机，融入水分子之中，这种明悟是在大批种子进入空间的时候浮现出的。但是这办法极耗费元神，以她现在能调动的元神力量，凝聚出这么一小滴就已经是极限。 不过现在，一小滴就够用。 掐了个凝水术，将玻璃杯灌满，稀释后的液体仍然像透明的翡翠，但照着亮处看去，里面就像流动着阳光一般美丽。 将玻璃杯在空间放好，裴元绯不紧不慢地整理衣着，然后离开酒店，朝医院走去。 她在中途幻化成一个成熟御姐的模样，表情冷静，呼吸平稳，但随着一步步靠近，她的心脏怦怦加速跳动。 裴元绯时间赶得很巧，她走到吴辰阳母亲病房外不远时，就听到里面传来慌乱的叫声，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一个年轻男子嘶哑的声音，“医生！胡医生！胡医生！” “妈！救救我妈，快来人——” “妈，我有钱了，咱们做手术啊，医生、医生——” 听到那闹哄哄的动静，裴元绯停下脚步，没有靠近。接着就看到一个脸色憔悴苍白的青年从病房冲出来，朝着走廊喊叫，他眼睛里都是血丝，手抓着门框，腿在发抖，声音绝望得像悲鸣。 裴元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吴辰阳，印象里那张脸挂着的总是冷酷、狠辣、傲慢，但现在他只是一个面临失去亲人的普普通通的人。 裴元绯无端端想翘起嘴角，她想起末世第一年底，哥哥一回来就接到她的死讯，是不是也这么悲伤？ 她没有急着过去，很快楼梯口匆匆跑来两个白大褂，吴辰阳好像见到救星，甚至在门框边险些摔倒，不一会儿，吴母被手术推车移走，走廊恢复安静。 裴元绯走到楼梯口，在避开监控的一刹套上隐匿术，跟着神识的感应找到他们的手术室。远远一搭眼，就看到吴辰阳蹲在地上，形如脆弱困兽，旁边还有一个挺漂亮的小护士在安慰他。 吴辰阳心里也知道，母亲这次是凶多吉少。他是个很孝顺的人，这世界上他唯一在乎的就是母亲，在原剧情中，吴母死后，吴辰阳破而后立，脱胎换骨，狠得没有一丝弱点，真是个天生的魔修种子。 而眼前的吴辰阳狼狈得像个落水狗崽，难得有机会欣赏这一幕，裴元绯静静看着。恨他吗？你死我活斗了十年，太多算计，早就累了。 但她也不想再要一个强敌，所以只要吴母活下去，吴辰阳就还是当一条狗吧。 抢救室里的情况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叮”一声，吴辰阳猛站起来，眼前一黑，小护士连忙扶住他。在他要扑过去的前一刻，门打开来，医生对他摇了摇头。 刹那天旋地转，四海崩塌。 吴母的推车一露头，吴辰阳就扑了上去，他模样疯狂，以至于没有人阻拦。 他从白布下抓起吴母的手，是软的，是温热的，“我妈、我妈没事啊！医生！”吴辰阳抬起头，急切，无助，眼眶通红。 医生和助手们打算散去，告诉他怎么办后事的话他好像没有听到，直到一个女人陌生的声音突然传进耳中。 “我可以救你母亲。” “谁？！” 吴辰阳扭头看去，两个助手和护士在忙着收拾，漂亮的小护士站在旁边，一脸担忧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吴辰阳是悲伤癫狂，但还没疯。 他眼神恢复几分清明，听到那个女声说：“闭嘴，你看不到我。” “医院已经宣告你母亲抢救无效死亡，现在是我吊着她最后那口气，想救她，就快带她回家，我会跟着你。” “我能救她，但是有条件。” “我要你母亲藏起来的那块玉佛。” 玉佛？ 吴辰阳一听就想起来，吴母床头柜最底层有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块五公分大小的弥勒佛。玉质很好但雕工很一般，是单面雕，正面是弥勒佛，背面右下角有一个“辉”字。 已经见过父亲吴宏辉的吴辰阳，当然知道了这枚玉佛是哪来的，也知道了为什么母亲病重的时候还不肯卖了它凑医药费。 但……失去母亲的悲恸猛然被这些杂念一冲，他脑子里乱成了团，母亲、玉佛、吴家，种种情绪冲击得脸上表情近乎扭曲，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 “你说吧，没有人能听到。”女声告诉他。 “我……我能不能问问，玉佛……有什么特别的？” “嗯，”他听到女人分辨不出情绪地笑了一声，“有啊，这可是个宝贝。” 说完之后，声音沉默下来，直到吴辰阳脸上表情变了几变，那声音才冷淡地继续，“可惜你现在用不上。” “等你能有机会用上，你母亲已经死透了。” “玉佛和母亲，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做狗还是做狼，你选哪一个？ 吴辰阳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不甘的绝望，也许是女人至今的神秘让他有了一抹信心。 “我想……先带妈妈回家。” “行啊。”裴元绯变化的女声答道。 她知道吴辰阳在想什么。玉佛是个宝贝？这个宝贝能不能救母亲？宝贝有什么用？他是不是被骗了？ 在悲恸脆弱到如此的境况下还能考虑这么多，真不愧是心性坚韧又狠厉贪婪的主角啊。 因为吴母确实又有了一口气，不管医生如何诧异，吴辰阳还是带着母亲出院了，吴辰阳那副暴躁发狂的忍耐模样让旁人不敢上前。总算回到吴家，他把昏迷不醒的母亲安置到床上，动作果然磨蹭起来。 裴元绯看着他装作不经意把手在床头柜翘起的木刺上划破，用出血的手指去拿起玉佛，再因为玉佛毫无反应而表情难看。 最终带着几分不甘不愿，咬着牙，把玉佛放在柜子上，松开手，“求您救救我妈。” 他眼睁睁看着玉佛漂浮到面前半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装着美丽翡翠液体的玻璃杯飞落到他手里。 “喂你母亲喝下三分之一。” 吴辰阳捏着杯子的手紧得发抖，他忙不迭转过身，依言小心翼翼地扶起吴母上身，原本还在担心喂不进去，没想到母亲嘴唇刚碰到液体，就自动张开一点，很顺利。 三分之一下去，吴辰阳很想再多喂一些，但又不敢。 小心翼翼把玻璃杯放下，母亲没有醒，但吴辰阳俯身听了片刻，母亲原本跳动微弱的心脏很明显变得强有力起来！ 他扭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半空，眼圈发红，有感激，有复杂，“谢谢……” “交易而已。” “等等。”吴辰阳看不见她，可能是怕她这就要走，连忙又出声，“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那个玉佛到底是什么东西？” 裴元绯还没有说话，吴辰阳仿佛找回了思路，也许是母亲的好转让他有了底气，“您说是交易，可我连那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你觉得不公平？” 吴辰阳抿着嘴，没有说话，就是默认了。 第5章 计划 裴元绯这才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点记忆里的影子，与其说惊讶，不如说是意料之中。 “我可以告诉你，这里面沉睡着一个魔鬼。” 一缕魔修的残魂，在剧情中帮助他变强，利用他，最后暗算他失败而魂飞魄散。 吴辰阳吃了一惊，不过却不是惧怕，而是装得一脸好奇，“魔鬼？能许愿的那种？” 裴元绯盯着他的脸，“哈”地冷笑一声，贪婪让他不知道害怕。 “是不是我表现得太好说话，鼓励了你？”她说道。 吴辰阳脸色僵住，一瞬间有种惧怕确实从心底涌上来，但还有一股渴望，更加强烈！ 那股欲|望和期盼控制不住地挠抓他的心，促使他终于脱口，“要不，玉佛给你，玻璃杯剩下的液体换给我……我们、公平交易！” 狭小的房间内静默到窒息。 就在吴辰阳脸色开始发白的时候，女声重新响起。 “好。” 裴元绯落下一个字，果然看见吴辰阳抑不住地松了口气，他瞥向床头柜还剩大半液体的玻璃杯，眼底划过火热和隐藏的不甘。 好一个公平交易。 吴辰阳根本不信，却毫无办法，只能接受。 裴元绯也没再理他，平淡地离开。等到了无人处解除伪装，一路看到便利店和超市，就进去买点日用品，拎不动的时候就扔进空间里，这么回了酒店房间。 关上门，把口袋里的玉佛扔到桌子上，照样检查没有异状后才进了空间，一进空间她就布置出一个法阵，然后才出去，拿上玉佛再进来。 原本平平无奇的玉佛，一进入空间就自动开始吸收灵气。裴元绯将它扔进法阵，凝聚元神力量，借助空间调动起法阵威力，只见玉佛在法阵内仍然不断吸收灵气，不过片刻就“咔嚓”一声碎裂，外层碎为齑粉，露出中心一个晶莹深邃的指环。 在这个指环暴露出的刹那，法阵内力量腾然爆发，内部空气仿佛被烈焰炙烤般扭曲不定，透明的烈焰中，指环被逼出一股股黑气，还恍惚传出阵阵尖利惨叫，若有若无，时隐时现。 裴元绯加*阵的威力，没过多久，那惨叫声就消失不见了，她有些发白的脸上露出舒心之色。 法阵继续自主炼化，直到指环内再也没有黑气逼出，指环通体晶莹美丽，却没了原来惑人心魄的深邃感。裴元绯挥手撤去法阵，招来指环捏在手里，元神探入感应。 魔修残魂已然被炼化地干干净净。 那魔修曾在数千年前偶然发现道胎，夺取失败后残缺元神靠指环逃出，漫长岁月中他早就溃散成一抹残魂沉睡，却在数月后因末世天变的能量潮觉醒。 这种玩意儿，还是早早消散得好。 剩下的指环本是一个保护元神的上品法宝，还带有很隐蔽的储物功能，不过被魔修残魂竭取了数千年的力量，已经有些残缺不稳。 这东西对她是一点用也没有，所以她跟吴辰阳说公平交易，心里是真的认为在公平交易。并非因为曾是仇人，就有意欺瞒。 撇开剧情来说，是用一个他用不了的东西，换他母亲一条命。 若算上剧情，就是用他两次生机三次死劫，换来三条命，那杯生机水，能救三次性命。 在原剧情中，魔修戒指给吴辰阳带来的是两次生机三次死劫，但现在已经没有所谓的原剧情了！裴元绯之所以去拿这个戒指，只是想从一开始就毁掉剧情。 她就是想确认，想亲眼看一眼，曾经困了她十年的所谓剧情，是不是真的失去了束缚力。 “是真的啊。”裴元绯捏着手里的戒指笑笑，随手一扔，将它抛到空间边缘用灵气慢慢滋养，而自己坐下来凝神修炼。 突破到炼气四层后，空间的时间流速就可以提升到比外界快两倍。 一直修炼到外界的晚上，裴元绯出去吃了点东西，然后打车到查出的那所平爷宅邸附近，下车匿形朝那个别墅区走去。 所谓平爷，就是水产市场遇到的带煞年轻人所在组织的老大，按照裴元绯追查中所见所闻，这个人口贩卖组织的人死一百次都不无辜。 别墅区的安保很不错，可惜匿迹的裴元绯没有人能发现，静止状态下监控也许能捕捉到肉眼无法察觉的一团模糊空气，而快速移动时，她就像一阵微风拂过，了无痕迹。 平爷的别墅位置并不难找，而这会儿这幢别墅内所有窗户都黑漆漆的，显见没有人在家。 裴元绯站到门口，元神凝聚，空间内原本和现实世界一样的一块土地突然消失，变成一团白芒。与此同时，隔着大门的黑漆漆的别墅客厅内，一块地砖同样白光一闪，下一刻，裴元绯就凭空出现在这里。 高维本源空间，同这个由本源投影出的现实三维世界在元神能承受的范围内重叠，达到类似瞬移的效果，这才是裴元绯敢实行计划的底气。 她要做的事情太危险，不能保证自身安全，绝不轻易伸手。 进了客厅，黑暗对视力没有分毫影响，很快裴元绯找到一台电脑，随手设下屏障防止被人发现后，她开机打开国内最热门的三个论坛，注册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账号。 接下来她做的事情很简单，元神调出十年前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然后以预测的名义，把这几天正如火如荼的体育赛事结果贴出来。而另外还有个颇具影响力的电影节马上就要举办，裴元绯也不客气地挑出几个重要奖项，半遮半掩地曝光。 接着她简单删了浏览记录就关机，消除痕迹，离开平爷别墅。 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会“预测”越来越多，鱼钩上的内容越来越惊悚，直到钓出她想见的那条巨鳄。 第6章 预测 吴辰阳的事情顺利处理完，裴元绯也就没必要呆在湖安。之前是打算用治疗术慢慢治愈吴母，所以跟学校老师请了半个月的假，飞回云泽市后，裴元绯一下飞机就直奔学校。 她找到班主任，用准备出国的借口提出休学。班主任也了解她家里的情况，对这个得意门生十分怜惜，仔细聊了大半个下午，亲自带着她找校长，又陪她去教务处领了离校批准，送到校门口。 裴元绯跟班主任告别，趁机催眠班主任，她休学的事情不要往外说。她有些头疼怎么跟陶由解释，一路想到回家也没有万全的法子，最后决定干脆什么都不说。 到了家，她把要留着纪念的东西都收进空间里，转圈看了一遍，锁上门离开。 裴爸爸生前是大学副教授，裴妈妈是国内颇有名气的雕塑家，尽管突发意外双双去世，但还是给一双子女留下了足够用到成年的资产。现在裴爸妈留下的两套房产都在裴元绯名下，当年的车祸死亡赔偿金加上留下的存款，总共有近两百万。 这两百万裴元绯六年里一直没动过，尽管银行的林叔叔提出可以帮她代为投资，她也没有答应。那是爸妈的命换来的，她心里有疙瘩，不想碰。随后末世降临，钱成了废纸。 现在的裴元绯当然早就想通了，她打了电话给林叔叔，约好银行见。 林叔叔林煜是裴爸爸生前的老同学、老朋友，关系很好，这些年时常照看裴元绯，一方面是顾念长辈情分，一方面是裴元修的拜托。 裴元绯被裴家放弃，裴元修却是裴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在部队里前程眼看不可限量，这么一支潜力股，瞎子才想扔掉。 不管林煜内心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他对裴元绯很是周到。 裴元绯刚进银行，就被领去了林煜的办公室。 林煜很是和蔼，笑着招呼秘书给她拿饮料，又半真半假地嗔怪她不常去家里玩，裴元绯跟他寒暄了一会儿，才拿出房产证，说明来意。 林煜接过她递来的东西，没有翻看，而是皱起眉责备道，“怎么了？怎么突然想抵押房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跟叔叔说。” “也没什么大事，”裴元绯看上去不好意思地笑笑，用上对付班主任的借口，“我老师推荐我去国外学习，正好有一个项目，我想着房子放着白放，不如贷款投到项目里，赚点学费也好。” “哦？咱小绯是个赚钱的好料子，”林煜闻言露出欣赏的模样，竖起大拇指夸了她一句，才接着说，“不过投资可要谨慎啊，你真想好了？” 林煜其实想问“你哥知道吗”，不过他也对兄妹俩的关系很清楚，没敢说出口。 裴元绯满脸都是认真和诚挚，“拜托林叔叔了，跟老师推荐项目的是我很崇敬的大师，我真的很感兴趣，就算最后亏了，就当交学费吧，好不好？” 林煜本还要劝，裴元绯好歹也在基地高层混了多年，三言两语就让林煜放弃了念头。他也想起来，裴元绯手里还有一笔存款垫底，再加上这小姑娘自己小小年纪已经在绘画界崭露头角，她嘴里说的老师当然不是学校里的，而是国内文艺界有名有姓的大家。林煜暗自忖度，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这事就算裴元修知道，照那个惯妹妹的劲儿，只怕恨不能给得更多吧。 “行吧，”林煜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同意，毕竟房子是人家的，怎么处理都是人家的事，“你可是想好了？想好了叔叔就帮你办。” “我想好的，多谢林叔叔。”裴元绯笑眯眯道谢，“等哥哥放假，我们一起来看您，可不要嫌我们麻烦啊。” “哈哈，你这小丫头，叔叔高兴都来不及！”林煜哈哈笑着虚点了点她，脸上是宠溺的笑容，心里却不由感叹。 一段时间没见，这小姑娘又长进了许多，接人待物也圆滑了。放在以前，她不说从来没有提过裴元修，那一身也都是文艺人士的清高劲儿。 林煜一时间高兴有之，不知何故，淡淡的怅然也有之。 裴元绯走出银行的时候，该办的都已经办妥。 她把两幢房子的钥匙都交给林煜保管，到时候直接让林煜派人去评估，贷款下来后打进她卡里，顺便让林煜帮忙，把哥哥给她的那张卡里的三十多万都取出来。 尽管林煜本来跟陶由就几乎没有交集，裴元绯临走还是催眠了他，让他这段时间不要见陶由，如果见到，不要把出国和抵押房子的事情告诉她。 裴元绯此时有点不敢见陶由，十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太重，她怕陶由一眼发现。她需要一些时间来铺垫。 感谢元神强大后调取记忆方便了很多，这让裴元绯装成十六岁的自己给陶由打电话变得不那么困难。她跟陶由说自己这段时间陪老师去各地参展，然后就离开云泽，踏上去另一座城市的高铁。 路上她给五哥发了条短信，要十套迷彩作战服，一把特殊合金的军刺。 果然没有片刻，五哥电话就打了过来，一开口整个人像疯了似的，“妹子，你是不是打错字了？你想打什么字，哥教你拼音——” “我没打错，你能弄到的。” “亲妹子，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有那玩意儿，你找你亲哥要啊！” “你不是我亲哥？” “……” “我给你钱。” “给钱也没有哇，哥遵纪守法——” “伍胥戈，你再哔哔，我告诉我哥你交易违禁品。” “你哥也入股了！” “我告诉他你勾引我。” “………………祖宗，祖宗有话好好说……” “你把东西准备好吧，否则后果自负。” 裴元绯带着淡淡笑意说出威胁，就听到电话那端传来讨饶和无奈，“行……算你赢了……我这就去上刀山下火海给你找……” “多谢。” 她想象着伍胥戈的表情，挂断电话。心知肚明他会找她哥商量，可惜这回短时间内找不到。 接下来的第一站，是沿海城市松港。在路上她就查好了松港地图，一下车直奔渔港而去。正值五月初，今年开春回暖慢，新一批船队正要起航，裴元绯匿形混上了船。 这一次的船队是今年的第二批，已经完成试航，再次出发就将去往远洋，北到白令海峡，南过赤道，直达南极，西至非洲，庞大的三十多艘船只浩荡扬帆。 裴元绯跟在去赤道附近的船只上，仗着没有人发现她，不时离了船在茫茫大海放纵漂浮，时而下海趁渔船作业的时候捡漏。没几天，空间开辟的海域里就多了不少品种的海产。 船队渐行渐近当初天门之战的外围海域。 裴元绯操纵风行之术，高高浮在半空中，遥望着远方没有尽头的海水。 她低头俯瞰幽深海面，深深的透不进光的海底，就像潜伏着巨大的怪兽，又像什么都没有。 道胎没有了，但是天门还在，这一次，会出现什么？ 裴元绯在心里默默地问，然而没有人回答她。 当初那一场惨战太可怕，她终究放不下想过来看一眼，却根本不敢靠近，只这么远远地望着，连神识都谨慎地没有放出。 墨蓝色海域安静地让人心悸。好似什么都不会发生。过去、现在、未来，永远平静下去。 直到船队离开很远，裴元绯心里那种不安才渐渐平息。 只能等以后再来看了，她如今几乎没有实力，无论那下面将会怎样，都不能冒险。 裴元绯收集了足够的海洋物产后，没有再耽搁时间，趁着一次靠岸补给，她回到陆地，开始沿途收集特产、有用的植物，至于动物，也收了些能吃的。 收集的这些物资，都是给自己和未来同伴准备的，只要够末世前期用就好，而且几乎都是日常生活所需。 上辈子囿于基地，呕心沥血真是够够的，那时没办法，况且又因为基地，她才跟男友师律分开，现在想起“基地”这两个字，就忍不住生理反感。 这一次，找回哥哥和师父后，裴元绯发誓绝不再碰基地事务，谁也不帮，只拉个小队逍遥快活去。 期间她上网看了看，那三个帖子果然如预料中一样，因为涉及具体人事时说得含糊，完全是一副预测的口气，所以一开始没有被删。等到结果出来被注意时，就势不可挡地一下火了，盖了大高楼又被多次转发。 底下跟帖的人一部分开玩笑封楼主“预测帝”，更多人才不信什么预测，起哄看热闹地要求揭发黑幕。 裴元绯就近找了个不法分子的家，潜进去发了第二个预测帖，这一回她说了一个国内有惊无险的地质灾害，说了一个国外的空难。 她这个id也算有了些人关注，三个新帖子发完，刷新了下，最早发的那个已经有人回复了，不过是骂她的。跟帖的人表示外国人也是人，为了点人气就咒别人的生命是不对的。 裴元绯歪嘴笑了笑，清理痕迹，关机撤退。 她照旧按部就班收集自己要的东西。这个南方城市有个国内最大的花木城，还有许多美味特产，被奉为吃货的圣地，就在她为这些事情忙忙碌碌的时候，网上炸了。 国外的空难先发生了。 紧跟着那三个预测帖被秒删，但关注她id的人猛增许多。 是的，她的id没有被封禁，裴元绯找机会去看了看，她敢肯定那三个id都已经被监控起来。网上曾看过帖子和从别的渠道知道事情的人，都在睁大眼睛关注着帖子里提到的地质灾害。 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地质灾害如期发生。 网上一时间陷入一种诡异的状态，还有不少标题挂着预测帝id，内容是拜神仙/大神求许愿的逗比帖冒出来，引发新一波跟帖潮和网络造词。 裴元绯在不法分子家附近蹲守时，果然发现有便衣来排查，她悄然离开，前往下一座城市。 就这么一路浪迹着，她很小心，取钱和发帖子一定不在同一个甚至相邻的城市，收集物资以特产、日用品和植物为主。抵押房子的钱已经花光，又发了三次被秒删的帖子，几乎把网友弄疯，监控也越来越严密…… 时间悄然过去三个月，裴元绯的修为达到炼气六层。 她隐匿着身形，坐在陌生城市的天台顶，仰头望向暗红色的夜空。腿上搁着一台笔记本，周围是谁都看不见的无形屏障。 电脑屏幕上正开着三个论坛的页面，裴元绯收回视线，轻叹口气，登录账号。 发表新帖子的内容窗口里，只输进去一句话。 「预测：明天夜晚的这个时间，黄道十二星座星等将次第提升。」 然后复制，粘贴，发表。 银河将呈现人类诞生以来最璀璨的星光大秀。 这是一生一次的眼福，一生一世的灾难。 这是末世的舞台灯光，亮起了啊。 这一次，裴元绯发完帖子后没有立刻关机离开，而是趁着还没有被删，一遍遍刷新，百无聊赖翻看迅速增加的回复。 「火钳！」 「大神求问我考试能过吗？！」 「这是什么鬼？星等噗，坐等楼主玩脱。」 「惊现预测帝！压一车黄瓜前阵子被查水表了！」 「我就知道，新一代黄金圣斗士即将归位，又一轮圣战就要开启……」 「楼主求收！！我想拜师学大预言术啊！」 「…………」 正刷新着，页面突然卡住。 一个软件窗口毫无预兆跳到屏幕上。窗口十分简洁，方框蓝边，白底黑字，分成上下两截，好像聊天窗口，上方一句话正在闪烁： 「你好，我们可以聊聊吗？」 第7章 背锅 裴元绯嘴角一勾，扫了眼屏幕上方被创可贴封住的摄像头。 这就来了。 她仔细看了看窗口，发现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没有最小化/放大，当然不可能有关闭。试了试，鼠标和屏幕也被锁定了。 于是她打了一行字，「你好，你的搭讪技巧和软件设计都需要进修五年。」 过了几秒，那边才回复过来，不快不慢，仿佛就是被噎了一下。 「……是吗？美女，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裴元绯在这行字上多看了两眼，她并不意外对方分析出她是女性，不过今天，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么，再见，想要消息，我只见王说话哦。」 打完这行字，她没理会对方跳出来的「等等」，直接阖上电脑屏幕，挥手将电脑送进下面楼层半开的窗户内。 然后她的身形就在原地消失，刹那出现在对面的楼顶。 几分钟后，裴元绯从百货商场的观景窗内看见，刚才那幢大厦底下出现好几个生面孔，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满怀警惕的那种。 还是便衣。 但她知道，从明天晚上开始，再次迎接她的就不是便衣，而是“卧底”了。 没办法，每次都选择不法分子下手这一点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每一次追查ip地址，都能发现一个社会毒瘤，裴元绯想想还蛮为民除害的呢。 她也知道，收饵的时机就快到了。 预测*也好，天灾也好，勉强要找借口的话，还算能找得到。 但明天晚上，银河奇观显现，那是毫无征兆，并且不可能被人类提前预测的情景。那时候涌向她的，将是无数猜忌、疯狂和恐慌。 裴元绯虽说不怕，也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第二天白天，她没再出去闲逛，而是窝在空间里整理东西。 现在空间世界内已经走过大半年时间，完全变了模样，菜园蔬果累累，农田作物青碧，不远处果园生机盎然，不少果木苗早早就开出鲜嫩小花，引蜜蜂驻足。 近处池塘变大了许多，水面不时扑腾出几点水花，远处海域内，海族悠闲繁衍生息。 除了这些活物，她收集的物资大多是食物特产、生活用品、常用工具，还有一些普通的药品。太阳能发电系统只收了两套，汽油也是顺便才收一些。末世后因为环境改变，对太阳能的利用很快就取得突破，从第二年开始，太阳能多用车就逐渐普及。 大件虽然少，物资种类却非常多，零零总总加起来要占不少地方，裴元绯不得不在空间内隔离出一块范围，剥离三维规则，单作为储物仓库使用。 她收拾完这些，修炼到晚上，离开空间。 这几天住的是一个度假村，打开阳台门走到外面，夏夜清凉僻静，空气里带着一院幽香，视野开阔，四下虫鸣起伏，裴元绯倚着廊柱，抬头仰望。 静静等待着。 北方一颗星星骤然大亮。 周围空气好像无形中凝固了，虫鸣刹那噤声，耳闻处无尽死寂。 一颗一颗，燃烧起来的星星，渐渐连成片。 第二次看见这遥远又可怕的场景，裴元绯仍然由内而外地发冷。 她攥着拳，脊背僵直，所有心神都孤注在前方的夜空。 一个个星域次第大放光芒，交织难分，铺天盖地将半个夜空染透银光。 裴元绯连呼吸都是冷的。 她仰起的脸被映上一层银霜，这一刻，全世界都被奇迹席卷。 像上帝在排练毁灭世界的演出。 闪烁的星光，漫天璀璨光华，将霓虹光压制若无。她目光虚无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却清晰看到无数人们不约而同关掉电灯； 她周围宁静空无一人，耳中却全是惊呼和狂欢。 曾经有许多影像都记录下这一幕，人类文明有史以来见证的最不可思议的奇观。 当末世后，人们重新翻看狂欢的全球，已经连眼泪都流不出。 离裴元绯两千多公里以外的城市，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建筑前，同样有几个人正在仰望着星空，瞳孔反射一片银光，人人眉心紧锁。 建筑内有人匆匆跑出来，递上文件夹。 为首的中年男人接过打开，目光顿时凝住，匆匆看完后，手有些沉重，无言递给身旁的人。 “天文台的初步分析？”旁边聚起来的人扫过开头，快速看下去，最后目光凝滞在附带的照片上。那是刚传送过来的太空照片，整个画面都笼罩在一种银色光华中，无端端地，让人心底升起不安。 但更加鲜明涌上来的，则是更早之前就存在的猜疑，在这一刻全化为冷汗。 “上报吧，那个预测者的要求。” 裴元绯再一次登录id，已经是半个月后，当初网上关于预测帖的种种都已经被清洗地一干二净，而就在一周前，裴元绯忽然感应到北方传来一种若有若无的指引。 她循着那种微妙的感应，一路找到现在所在的萧州市，果然，一来这里，感应就变得更明显了，而且她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这就要先说到预测星变那晚之后的变化，裴元绯发现她再想找不法分子的踪迹完全不需要自己费力，只要往警察局查查大家最近搁哪蹲守就行了！ 因此摸到萧州没多久，她就知道了这一个星期，萧州市居然连出三起诡异抢劫案！三起案件的受害者分别是一个黑帮两个官员，虽然涉案金额过亿，但没出人命。而诡异之处就在于，被害人事后完全不记得案发过程，甚至没有报案。 要不是最近“据传要严打”，不法分子都在被蹲守，警方有可能根本察觉不到这三起案子。裴元绯有一种自己连累了人家的错觉，但越往下了解，她发现这个人可能无意中给她背了锅…… 最近萧州市警方正被上面弄得神经过敏，一下爆出这个案子，就像捅了马蜂窝，连夜就调出银行记录和相关监控追查。结果，专案组看着监控上一会突然出现、一会又突然消失的那个人影，全都不好了。 那是个被锁定嫌疑的年轻女孩，一开始大家只是发现她有几次在被害人住所周围的监控内突然出现，但周边其他监控根本找不到她的踪影，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她出现的时间正好是案发那两天。 再进一步对比，这个名叫何罗丹的女孩身份、档案、社会关系都被调取清楚。她是个普通公司职员，本地人，跟受害人没有任何关联，她的社会关系中也没有人住在受害人家附近。 关于她的调查眼看就要暂放下，这时一个侦查员突然发现了另一份监控，是旁边一家便利店老板私装的摄像头。 案发当天晚上的监控内出现了何罗丹的身影，她当时手上还把玩着受害人被拿走的一只手链，看起来并不知道这旁边有摄像头，何罗丹脸上挂着一种堪称诡异的得意和冷笑，整个人突然消失了。 过了六分多钟，她又重新出现在原地，很快离开。 专案组几个人心脏都被吓得砰砰直跳，派人在那边现场调查也没发现任何异常，谁都不敢擅专，赶紧上报。上面果然派了人来接手，那些人和裴元绯到达的时间差不多，就算以她的眼光看也称得上精英了。 裴元绯有种猜测，在这个节骨眼上，上面八成是怀疑何罗丹跟预测帖有关系。就算没关系，她本身表现出的异常也足够引起关注。 而且，裴元绯已经隐隐猜到这个女孩的身份，她直觉那种感应的源头就在这人身上。跟着精英便衣，很容易就追踪到这女孩，裴元绯看着调出来的对方网购记录，种子、食物、生活物资、改装车……甚至大型农业机械都有。 果然，是个重生的。从她身上来的感应，裴元绯也弄清楚了，是一种因果感应，接近本人时，她脑海里刹那就浮现在天书空间被两个黑色魂体冲撞的一幕。 何罗丹竟然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她还有本能意识，借着从裴元绯那里蹭到的功德，阴差阳错在世界重启的时候重生了。 裴元绯隐在精英便衣旁边，跟踪大包小包采购的何罗丹，看着她每走进一个小巷子或者没人的地方，再出来手里就变得空空如也。 一开始裴元绯还饶有兴趣，直到她跟着何罗丹进了超市，发现何罗丹一边装作查看商品包装，一边把手伸进货架最里层，趁没人看到，悄悄收了不少东西。 她不由皱了皱眉，大概这女孩从末世回来，理所当然觉得超市里的东西都是无主的。回头看了眼若无其事的便衣先生们，裴元绯觉得他们也发现了。 何罗丹身上有一个空间，在她动用的时候灵气波动会变得明显，裴元绯之所以跟着她，就是因为发现这个空间有些熟悉。 何罗丹在超市一通大采购后，直接从电梯下到停车场，然后走到无人处将购物袋收进空间里，又去市场买了许多活的鱼虾，这才回家。 站在她家楼下感应了一会儿，裴元绯终于确定，那个空间就是曾经第一基地官方掌握的玉佩空间。她调动空间力量感应到的玉佩约巴掌大小，清光流转，表面雕刻的桃源图纹路跟记忆中分毫不差。 当初这个玉佩的来源也是众所周知，最早是荆水军方在一个奇异进化丧尸身上发现的，后来拿到首都第一基地研究，始终没什么进展，最后干脆当做农牧基地公开使用了。 如今提前落到何罗丹手里，也没什么奇怪的。 第8章 透露 但何罗丹的出现提醒了她。 既然这个女孩都能重生，那前世那些天道主动放进来的天外之魂和奇遇呢？ 甚至，何罗丹重生后知道多少东西？知道她裴元绯吗？ 她大小是个名人。 何罗丹不足为惧，可那些修真者，还有些奇遇逆天的人…… 害怕吗？裴元绯问自己。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反思了一会儿，便笑了。连束缚天道的剧情都不怕，连气运之子吴辰阳都曾经逼死，她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这个发现还是让她心里产生一丝紧迫感，要更努力地提升实力才行，至少在真正的麻烦找上门之前，必须有自保和保护身边人的实力。 上一次修真者是到末世第三年才出山的，这一次不一定，但末世第一年能量潮突涨的情况下，他们忙着闭关冲击肯定没时间到处跑。裴元绯盘算了一圈，给自己定下第一年底筑基的目标。 修真传承没落，即便到末世第三年，筑基者也不过寥寥。 心里想明白后，裴元绯对何罗丹和她抢来的空间也没什么兴趣，至于何罗丹被发现，她也不觉得自己有愧。做了什么事情，就该承担什么后果，不法分子的家产固然有不义之财，她抢过去花用，半斤八两罢了。 当初也是因为不想沾染太多因果，她才没有对人渣们下手，而是让他们被调查暴露，违法者交给法律处决算是理所应当，因果越重，筑基就越难。 被何罗丹的事情搅过，裴元绯也不打算再入侵不法分子的家宅。她伪造了个身份，在市中心租了一间高层公寓，然后花了整两天时间，从电梯口开始布置幻境。沿着外层三面墙布置双层屏障，里面客厅、厨房、卧室，层层幻境相扣。 这些布置对同层另外两户人家没有影响，虽然因为缺少趁手的材料而简单粗糙，但谁想进她家里，轻易是不可能的。 诸多阵法中，裴元绯最擅幻阵。 坐在层层阵法中央，抱着刚买来的二手笔记本，裴元绯登录论坛id，没片刻，那个聊天窗果然跳了出来，裴元绯一看，居然还真的美化过了。 边框变成半透明粉蓝，底色插入了卡通背景——一只全国儿童都很熟悉的肥羊正在窗口边做出各种动作。 裴元绯：「……」 对方反而很严肃：「您好，按照您提出的条件，接下来是口口与您交流。」 裴元绯手指顿了一个呼吸，虽然预料到这种情况，脸上还是浮出笑意。接着软件窗口一侧闪了闪，两秒延迟后，视频果然出现一张电视上熟悉的脸。 离摄像头比较近，稍微有点失真，不过裴元绯曾当面见过多次，确实是本人，表情严肃又不失和蔼，对着摄像头朝她打了个招呼。 裴元绯心里一松，虽然她的摄像头被胶带封住，但还是自然地笑了笑，回道：「您好，我有些很重要的事必须说出来。」 那边视频在证明身份后就关掉了，裴元绯简单看了眼对方的回复，就把早已准备好的话逐条发了上去： 「五天后，全球将同步升温5-10°。」 「十天后，太阳风暴爆发，请注意航天员的人身安全。」 「二十五天后，全球多处地震、火山喷发。」 她搭眼看了看聊天框上方，对方的光标不断地闪烁，好像一句话打出来又反复删掉，等了等，对方还是忍住了。 她把剩下的一口气发了上去： 「三十五天后，数亿人昏迷，极少数觉醒异能，少数正常苏醒，其余异变为丧尸；三十九天后，短暂出现肉眼可见的“太阳火”，极昼持续的三天内天灾不断，全球逾半数人昏迷，极少数觉醒异能，少数正常苏醒，其余异变为丧尸。」 「末世全球降临。」 平铺直叙，荒唐却字字惊心动魄。 这段话这些天，裴元绯反复整理过，都已经能倒背如流。这是谁都不能突然接受的事情，半晌，对方一直没有回应。 又过了一会儿，上方的光标才动起来： 「你能保证，你所说都是真的吗？」 在她看不到的电脑对面，一双双犀利深沉的眼睛都盯紧了屏幕，盯紧窗口下半截一个一个出现的字。 「我能保证我所说的事情就是星变的后续。而星变已经发生。」无论信或不信。 这就是她能做的，裴元绯觉得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么点了。 不管他们现在信不信，当那一条条真的发生时，谁也不敢不信。上一次，末世之初，国家虽然竭尽全力，但猝不及防间死伤过于惨重，后期基地的建立、生产的恢复，都是拿血肉之躯铺出来的。牺牲的太多……裴元绯亲历，以她的心境，直到如今都不愿再回忆。 她希望，这一次能好一点，至少，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甘冒这一份风险，对千万同胞来说就多一份生机。如果自身没有能力，裴元绯想也不敢去想，但现在她能做到，既生而为人，就当知反哺，如何肯若无其事？ 「可以说说之后的事吗？」对面斟酌了一会，问道。 裴元绯欣然。 「之后，高温近半个月，持续一段时间的雷暴雨。」 「期间从高等动物开始变异，一部分向妖兽进化，一部分失去理智狂化，接着气温骤降，开始五个月的严寒期，未变异的动植物大量死亡。严寒期结束后，还活着的生物大多是变异体，低等生物的变异相对缓慢，再后来，就是全球种族的生存竞争。」 她一边回忆，一边打字。能说的就说了，没必要的部分就略去，比如隐世修真门派出现，某些遗迹出世什么的。 「请问，国外的情况如何？」 「…………」 裴元绯一个个回答对面的问题，她能感觉到，随着她说的越来越多，对面的态度也在变化——越来越倾向于相信了吧。 毕竟她说的都是真实，甚至有一些末世后披露、而现在属于绝密的消息。裴元绯在末世后期也是身居顶级基地高层，知道这些已经没甚意义的东西很容易。然而现在，许多消息就算是电脑对面的人，也仅仅模糊揣测到冰山一角。 对面不时停顿回复，估计是过于震惊，忍不住讨论起来。 裴元绯趁这时间离开电脑，从阳台朝楼下望了望。不止是楼下，还有旁边的几幢建筑内都有一些视线在关注着这边。 离她最近的几道气息，对普通人来说都很强。 而她检查了一下布置在外层的幻境，只在一开始有几个人“误闯”进来，之后就没有人再冒进，许是得到什么新命令。 别人不捣乱，裴元绯心情明显更好，双方交流了两个多小时，她心里仿佛放下一块巨石。最后对方承诺，假如她所说的一一应验，那么在第一次觉醒前，将通过电视、广播、网络全方位播报求生指南。相应地，裴元绯不再公开发布任何相关信息。 终于谈妥，她关机合上电脑。 旁边建筑里感受到的几道气息逐一远去，而这时，屋子外的幻境终于被突破，那几个人回过神满脸震惊，随后直接跟接应的同伴离开。离开前，有人敲了敲她的门，然后在地上放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指环。 他们都走后，原地白光一闪，指环消失不见。 裴元绯则出现在几层楼下另一个位置，很快重新隐匿，瞬移几次后，远远地离开。 屋内布置的阵法短时间就会自动失效，倒不用特地处理。她则换了一个身份住进城市另一端的酒店里，这才回到空间。空间地面上静静躺着那枚指环，裴元绯招过来捏到眼前打量，看不出是什么合金材质，外圈微雕一头活灵活现的麒麟，她神识感应指环内部，也没藏什么后门。 麒麟，祥瑞，仁德。 之前对方倒是提起，这枚指环作为赠予她的信物。假如真有末世，她可以凭此信物在各大安全区享受最高生活待遇，可与最高层直接通话。但裴元绯就算不扔了它，也不会真把它拿出去，没必要嘛。 她捏着指环又研究了一会，也没发现什么，只是觉得指环材质特殊，给她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看了看还在沉睡中的小九，小九身周的灵气团比起前些天又小了许多，呼吸起伏时，甚至能看清它背上月华般光泽的银色皮毛，跟原来的白毛相比变化实在太明显了。 按照这个速度，粗略估计下个月它就能醒来。 再一个多月末世就要降临，裴元绯不打算继续走远。空间收集的物资已经差不多，有实力底气，怎么都能活下去而且活得好，不需要数不清的物资来保障安全感。 明天启程，快些一个月就能到家，她跑出来这么久，陶由电话里开始急了。 裴元绯打算得很好，可第二天她退房离开萧州市，人刚刚到郊区，心头忽然一跳。 紧接着，身前半空中传来一股略熟的灵气波动，流光划来，一抬手，一块温润的玉佩落进手心。 桃源玉佩？ 青玉流光，桃源纹刻，正是何罗丹拿到的那块，裴元绯吃了一惊，因为此刻空间已经是无主状态，很显然何罗丹出事了。 裴元绯立刻收起玉佩离开这里，边走边琢磨了会，终于还是憋不住好奇掉头返回市内…… 有感应在，找到何罗丹并不难，奇怪的是这会儿感应也变得若有若无。当亲眼见到何罗丹时，她顿时明白为什么了。 ——何罗丹的精神力受损，现在她整个人看上去痴痴傻傻，坐在关押室内不动也不说话，目光呆滞。外面负责初审的几个人看上去居然也很是苦恼。 裴元绯边听他们抱怨，边悄悄看了看审讯记录，不由叹息，她发现何罗丹在被药物催眠后居然说了重生的事情！虽然只说了个开头，但这份记录交上去，她先前透露的那些就更可信了。 何罗丹原本欠了她功德，如今又帮了她，竟似冥冥中的因果，只是代价未免…… 何罗丹是被问到空间的事情，突然抱着头惨叫出事的。 这种情况看起来倒很像是空间激发了自我保护。 但只有空间存在器灵时才会这样，裴元绯之前并没有发现空间器灵，不免感觉有些惊讶。 如果真有器灵，倒也就说得通了，何罗丹很显然是滴血认主的，这种方式层次最低，只能粗浅利用空间，并没有真正祭炼为空间之主，因此空间会以保护自身为优先。 器灵往往自行择主，她身上有本源层次的空间世界，身为修炼者又和何罗丹牵绊因果，玉佩器灵自动寻她不足为奇，不过裴元绯对它还是存疑的。 她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调动空间本源仔细探索了玉佩一番，玉佩没有认主，对她也没有设防，裴元绯很快发现这是因为器灵再次沉睡了。 玉佩居然真的有器灵。 在器灵沉睡的玉佩核心内，层层阵法禁制复杂之极，裴元绯也只能借本源之力看到，而完全无法接触，无法解读。 但裴元绯看出来，那些禁制核心包括玉佩器灵都曾遭受过严重损毁，那大概是无比漫长的时光以前发生过的事，器灵至今都没有完全恢复。 当初它也许是个了不起的法宝，在损毁之后，被埋没光华，一代代流落到普通人手上。玉佩空间内的景象和裴元绯记忆中一样，中央是一幢小竹楼，周边黑土地沃野千里，一条河流弯弯曲曲环绕而过。 旁边的空地上堆着何罗丹收集的一些物资，跟她网上下的那几百个订单相比只是九牛一毛。 早在刚见到何罗丹的时候裴元绯就看出来，那女孩只是个普通人，精神力甚至偏弱，根本无法支撑大量物资的空间转移。裴元绯毫不怀疑她就是在精神力枯竭、毫无抵抗能力的时候被抓住的。 唯一让她有点感兴趣的就是小竹楼里面收的几样东西，一本|道书，一柄灵木剑，一面*幡和一对招魂铃。旁边木盒子里还收着寥寥几张道家符箓，看样子空间上一位主人是个专业的道士。 第9章 灵泉 她把这几样东西取出，收进自己空间内，感觉以后有机会能拿来送人，然后看着沉睡中的器灵，调动空间力量朝玉佩内渡了些灵气。 “我们是交易哦。” 器灵明显感觉到什么动了动，一股微弱的波动立刻传递过来。 “……要……要……” 裴元绯又渡进去一些，就关闭自己的空间不再理它。 她看出来，这个玉佩早已流落到凡间不知多少载。在玉佩空间里种植、放养，能极缓慢地增加它的灵气，可裴元绯自己有更合适的空间不说，她也压根没打算过开垦个农场什么的。 在她手里是资源浪费，不如物归原主，像上一次那样最后成为公开的农牧基地，对玉佩器灵好，对大家也好。 结果行程因此不得不放慢了两天，裴元绯再次很麻烦地登了那个预测id，聊天窗口果然一直在蹲守，很快就出现。 裴元绯没有多说废话，开门见山道： 「空间知道吗？能带人进去，能种植养殖的那种。」 「什么？」 「这玩意儿我有一个，送你们了。」 「…………」等等，喂，是我想的那样么！ 蹲守在电脑边的小年轻整个凌乱了。 等到这枚深水鱼雷炸得一群人脑袋空白时，裴元绯已经远远离开了萧州市，而那个id从此没有再出现过。 一周后，春江市街头。 行人寥寥无几，都躲在蔫搭搭的道边树阴影下快步赶路，原本就炎热的八月因为这两日骤然升温而愈加酷暑难当，就连放暑假的孩子们都不愿意出门。 裴元绯打着伞走进百货商场，随便买了些东西后，坐到一家冷饮店里打开笔记本上网，一刷开网页，就在搜索词条排行前面看到“火车时刻表改动”的消息。 她点开来看了看，果然是全面的火车班次变动，拉到页面最下方，无数跟帖人在骂官方不干正事。又搜了几个新闻门户，果然到处都是这条消息。 她猜测，暗地里是开始调运物资了吧。 裴元绯看了一会别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新闻，两口喝完冰饮，电脑收进背包就起身，推开冷饮店的玻璃门，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雅如姐……” 扭头看过去，原本不怎么在意的眼神忽然一亮，裴元绯笑了，熟人啊。她抬脚朝那边正在说话的四个年轻人走去。 肖雅如不太高兴，皱眉看向身旁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表妹夏真真。 夏真真歪侧着头，微嘟着嘴，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渴求。白嫩的巴掌小脸看起来可爱又可怜，她双手捧着饮料，拖长声音撒娇，“雅如姐~~~我好喜欢你的镯子，你就借我戴一天好嘛~~好嘛好嘛，我明天一大早就还给你~~~求求你啦！” “你戴我的镯子做什么？”肖雅如心里不耐烦又苦恼，她很反感夏真真撒娇的语调，勉强按捺，“这可是我妈的……遗物，你以前不是……”嫌不吉利生怕碰到吗？她把后面那半句咽了下去。 果然，她未婚夫和表弟在旁边一人一句劝起来。 “小雅，戴一天就戴一天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真那么喜欢。”未婚夫说着看了夏真真一眼，那眼里不觉流露的宠溺，让肖雅如说不出地心凉苦涩。 “是啊雅如姐，我姐这人你还不知道，她能把你磨死，你就给她带一天吧，要不让她给你再买个新的！” “这可是我妈留——”肖雅如忍不住反驳，但被夏真真委屈的语气打断。 “雅如姐，我知道是姨姨留给你的，姨姨一直那么疼我，我也很想她，我才想戴一天……”夏真真小脸发白，眼睛湿漉漉好像蒙上一层水汽，咬着嘴唇，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未婚夫劝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点冷，肖雅如的心肝更冷，甚至一抽一抽地疼，难言地委屈和难堪。她瞪着夏真真，夏真真被吓到似的小小退了一步。 委屈轻叫，“雅如姐……” 肖雅如在心底努力按捺，不能翻脸，为了爸爸的公司不能翻脸…… 她伸手就要去撸下镯子，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肖雅如！” 几个人同时扭头，发现声音来源是个长相普普通通、斜背双肩包的年轻女孩，她正站在两米外笑吟吟地看过来。 肖雅如觉得仿佛有点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朝她走过去，“你……” “嘘。”女孩眨了眨眼，“跟我来。” 事后肖雅如根本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就跟她走了，好像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是下意识逃避夏真真，还松了口气。 两个人离开百货商场，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肖雅如仍然没想起什么时候见过她，当然其实根本没见过。 她迟疑地问，“你有什么事？” 到这时候，她也根本没怀疑过女孩是坏人，脑子里连一丝这样的意识都没出现。 女孩，变换容貌的裴元绯，伸手抬起她的胳膊，笑眯眯道，“你这个玉镯，可是个灵泉空间哦，可不能随便送人。” “……”肖雅如觉得她没听懂。 怎么可能。 可是，她就是升不起怀疑这女孩的念头。 裴元绯直接轻轻在她手腕上一抹，还没感觉疼痛，鲜血涌了出来，然后就在肖雅如震惊的注视下被玉镯吸收进去，“这、这……”她嘴唇抖得说不出话。 “你看，我帮你保住玉镯，你镯子里面有一种灵泉，给我一桶，我们公平交易如何？”裴元绯坦然地说。 肖雅如在震惊中突然消失了，裴元绯也不着急，她的本源世界能够限制这种低等的不完整空间。静静等了一会儿，肖雅如就再度原地出现。 这会儿她明显乱如麻，不可置信，惊喜、害怕是做梦，忐忑不安，以及后背全是冷汗……差点，差点她就把镯子给夏真真了。 肖雅如猛抬起头，“真……夏真真，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怪她怀疑，实在是空间都出现了，发生什么其他不可置信的事情也……夏真真这几天总让人觉得不对劲，她原来骄纵但手段直接，这两天反而做作地像变了一个人。 裴元绯看着脸色发白的肖雅如，这姑娘本质上是个聪明人，不然前一世裴元绯也不会从吴辰阳手上救她，这会儿慢慢地，她终于克制住情绪。 “你要小心她哦。”裴元绯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她只是提醒一句，然后随手变出个大桶，“来吧！我们的交易！” 肖雅如又一吃惊，也许是神经已经麻木了，她用力搓了搓脸，深呼吸一口气，看起来表情冷静其实脑子里还是恍惚的。 她跟裴元绯道谢后，拎上桶，“请稍等我一下。” 片刻后，她白着脸拎了满满一桶水重新出现。 向另一个空间内转移物资是需要精神力作为支撑的，肖雅如刚刚开启空间，明显还支撑不住太多，饶是如此，她还是问，“够吗？里面还有，我再拿一桶吧。” 不管是完全出于真心感谢，还是有别的计较，这都是个聪明人。 裴元绯笑着说，“够了。” 她看肖雅如像要说话又不知说什么的踌躇样子，想了想道，“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的话，你还可以找我交易，不过要有好东西哦。” “我……”肖雅如来不及反应，看见她身影消失，怔怔地，真心实意鞠了一躬，“谢谢你。” 空间里。 裴元绯招来那只桶，清透萦绕着淡淡灵气的泉水脱离水桶，团成水球浮到半空中，裴元绯闭目感应了半晌，然后一挥手，一股本源力量包裹着偌大水球落到不远处地面上。 只见水球很快变成地面的一个水坑，水坑边缘一直向外扩张，变成水洼，水池，水潭。最后不大不小的水潭稳固下来，水面浮动着一层淡如纱雾的灵气。 灵气蕴含量比之先前更加浓郁、柔顺。 万千世界，无数位面，本就是由本源投影化成的，本源也是规则，理论上，凡是没有生命的物体都能解构生成，只是现在多加了一层来自裴元绯自身实力的限制。 这是她突破到炼气六层后，自然而然知道的。 生成一个灵水潭，只需要一些灵气和净水，不需要耗费本源自身，她和空间都完全能承受得起。有这个东西，在末世后还是挺方便的。 夏真真是个天外之魂，当初裴元绯第一次魂归天书空间，被天道引导着撕了书页导致空间不稳出现黑洞，那时候天道就故意放进来几个天外来客，本是想借这些命数不在剧情内的人对付吴辰阳，孰料他们一个都没能成功。 夏真真后来还跟吴辰阳勾结起来了。 现在天道重启，这个天外之魂居然也来到了十年前，让裴元绯有些意外。不过她能看出来，夏真真仍然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状态，只知道原著剧情而并没有带着上一次的记忆，大概是天道把人放进来就送不回去的补偿。 上一次这个伪·夏真真是在末世一年后才来的，那会儿肖雅如早就跟空间绑定了，现在她提前了一年到来，想抢空间，结果还是…… 哦哟，好像又破坏了什么剧情？裴元绯满足地笑了。 她从春江市坐大巴离开，路上意外接到一个电话，居然是班主任老师打来的。 “元绯？元绯啊，你现在还在国内吗？” 老师喂了声，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在的，您说？” “是这样的，学校这两天要往上报一份储备人才名单，你什么时候出国？” “我……可能要再过一段时间。” “哦，那正好，老师想着把你也报上去，你学籍反正还在学校里。” “可以吗？”裴元绯顿了下，“那太谢谢老师了！” “不谢不谢，这孩子，有空记得回来看看啊，”班主任笑呵呵道，“那我挂了，正忙着呢。” “好的，老师再见。” 裴元绯看对方挂断了电话，才把手机收进空间。人才储备名单？不管信不信，某些准备果然开始有条不紊进行了。 她想了想，傍晚下车后就恢复真容，从空间里摸出一辆山地车朝这座城市的开发区骑去。到时候回了云泽，正好解释这段时间玩骑行去了。 从开发区大道拐上一条小路，没有监控的时候，她就把山地车收起来，运起风行术。不出她所料，开发区工厂一个个静悄悄的，工人放假，都没有开工。 短短一个月想建好新基地不可能，况且有人心里可能还对末世存疑。而丧尸横行的时候，城区是住不下去的，城郊偏僻开阔的开发区就是现成的选择，稍微改建就可以先派上用场。 最近天热，工人放几天高温假也没有人会多想。 裴元绯渐渐放慢速度，边思考边在这无人的郊外夜晚走着。 平整路面上蒸腾出白天吸收的热量，味道奇怪，她越走越偏离大路，打算穿越荒芜的田野。万籁俱寂，草丛中虫鸣声嘶力竭，好像要用生命最后的力量来一场狂欢，其中还夹杂远处传来的两声惨叫。 “司隽……” 若有若无的人声让她停下脚步。 第10章 谣言 “司隽！我警告你，你今天敢动这批货，二爷不会饶了你的！” 燥热的夜晚，中年人却满头都是冷汗，他挡住身后几个蛇皮袋，狠狠瞪向对方，声音里说不出地色厉内荏。 他对面的男人身材高大，仿佛不嫌热似的浑身包裹在长衣长裤中，面孔威严沉稳，似乎很年轻但又让人猜不出真实年龄。 他对耳中听到的威胁没有露出丝毫动容，很平静地说：“东西放下，我给你机会告状。” “放屁！”中年人声音尖亢地骂，不过他立刻意识到失态，余光扫向两边正对峙的双方手下，不禁咽口唾沫，放软语气。 “大、大少爷，您也是司家的人，这么跟司家作对，您也没好处吧？咱今儿把这事揭过，二爷保准记您的情……” 话音消失在对方毫无意义的微笑中。 司隽笑了，中年男人心里打了个突，他知道这意味着对方不耐烦，今晚事情已经无法善了，咬牙电光石火间打算先下手为强。 他手朝后伸，对方却比他还快一步。 中年男人的手刚刚摸到枪柄，手腕遽然折痛，一只戴着薄手套的手顺势卡住他的喉咙。 惨叫戛然而止，剧痛中他唯一的念头竟然是“果然”。腿上紧跟着酸疼跪倒，被大力扭侧过头的视线恰好看到持枪的两个手下一前一后被人放倒，另外几个马仔更不用说。 他闭了闭眼，今晚一见到司隽，他就知道不好了。没有在司隽刚被放逐时就弄死他，是二爷最大的错误。 然而，察觉到身后蛇皮袋被拎走，中年人浑身失去力气垮在地上，不由得想，司隽还活着，也许是老天为了救司家…… 拿走也好，毁了也好，这批货……最近风声鹤唳，是二爷太贪心了。 司隽看着反抗的人都被制服，手下将几个蛇皮袋扔到一起|点燃，他在中年人身上擦了擦手套。 弯腰扣住他的脖颈，脚下皮靴用力一踩，骨碎闷响，中年人浑身巨颤，豆大的汗珠滚落。 “高叔，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安心养老吧。” 司隽说完，直起身。 然后他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 半隐没在黑暗里的女人，她就站在十几米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火光与月色下面容模糊，却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样一双眼睛！ 他目光兀然摇颤，仿佛灵魂被击中！刹那脑中忘记惊讶，忘记疑惑，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眼睛平静又庄严，洞知世间一切般高高在上，像突然降临的月夜女神，一股欲|望陡然蹿升，强烈地让他想用手去紧紧抓住—— 被这个念头猛然唤醒，司隽回过神，却发现刚刚还看见的人影消失了。 就好像一个幻觉。 他这才惊觉地奔跑过去，心跳快速，前所未有地口干舌燥，然而那里空空如也。 司隽站着望向四周的旷野，昏暗中，他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仔细回想又一片模糊。这时旁边地上一个东西闪了闪光。 司隽慢慢蹲身捡起来，是一个指环。他把指环凑近眼前，猝不及防，一股信息涌进脑子里。 远远避开的裴元绯心里还在想，司隽这家伙运气不太好，遇到她太晚了啊。 那个玉佩空间已经送出去了，身上只剩下残次品指环。指环保护元神的作用被消耗得差不多，倒是储物功能还很好用，再加上利用指环滋养锻炼精神力的功法，不知道够还几分救命之恩？ 大家曾经同为顶尖层次的高手，少不得有一些往来合作，可裴元绯真没想到司隽会舍身救她。恩已欠下，司隽这个人的品性也值得信任，以后总还要打交道，她索性露出真容，结个善缘。 两天后。 全球迎来第一次混乱，通讯断绝，断网断电，漆黑之夜的人类城市像在滑进无底深渊。强烈的太阳风暴是遽然发生的，监测卫星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回警报就损坏。 这一次造成的影响，足足耗费三天才恢复，通讯刚一恢复，裴元绯终于接到裴元修的电话。 裴元修那边都愣住了。 这是六年来他第一次没有在接通后被直接挂断。 他甚至开不了口，发不出声音，害怕下一刻被挂断，直到裴元绯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哥”。 裴元修心里的忐忑刹那溃泄。满身狼藉血迹的男人单手捂脸，泣不成声。 电话这边，裴元绯也酸热了眼眶，她仰头深呼吸止住，三言两语沟通了双方处境。裴元修接到命令马上回国，但回来后还有任务，还得顾忌裴家动手脚，最后两人约定，在云泽会合。 此时平静的生活下已经满是暗流深涌。金融的变动裴元绯不得而知，只看市场上，物价悄然上涨。不过却因为太阳风暴引出辐射传染之类的流言，物价变动被民众掀起的囤物潮遮掩。 那沸沸扬扬的流言背后，想来是有推手的。 裴元绯想了想，翻出手机通讯录里印象不错的一些人，挨个打电话给他们，请他们帮自己采购点物资，等回去后上门取。当然这么说，也只是让大家提前储备点东西的借口。 等到她终于见到“云泽欢迎你”那几个大字的时候，抢购潮果然愈演愈烈，带的一些原本不信谣言的人也不觉多买了些。 时近中午，太阳酷烈，裴元绯不得不逼出一副脸蛋晒红、满头是汗的样子，径直往陶家赶去。陶由家是个老小区，楼层不高，绿化也好，陶家门前就是一大片绿植花圃，走近后微风里带上丝丝凉意，也送来家家户户炒菜做饭的香味。 裴元绯在楼道前站了一会儿，调整心绪，忽而微笑，这才有了回到世俗家中的温暖。 陶家在二楼，她翻出钥匙，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浓卤牛肉味，同时从厨房传来陶爸粗犷的大嗓门：“是不是小绯回来啦？！” “是我啊！”裴元绯喊回去。 那边油烟机声音一下子小了，陶爸围着围裙手拿菜铲露头上下打量她，笑了，“长高了！又白了！快去洗把脸歇着，冰箱有雪糕。” 裴元绯应声，放下背包洗脸出来，陶爸两手端着四盘菜，稳稳当当放到餐桌上，她一看就笑了。这一幕好久未见。陶爸年轻时候是省散打冠军，如今年近五十宝刀未老。还记得她小时候也学这么端菜，可打碎陶家不少盘碗。 她帮忙摆好碗筷，门一响，陶由也回来了。 陶由弯腰换鞋，栗色长发柔软垂下，这个时候她眉眼清纯甜美，远没有后来被磨砺出的冷色，一米七窈窕身材，配上娃娃脸的动人五官，和粗犷魁梧的陶爸简直不像亲生的。 可裴元绯知道，那一模一样风雨不改的坚韧，的确藏在她的灵魂里，最终打磨成如钻光华。 陶爸从厨房端出三碗牛肉面，陶由抱怨了几句大热天吃面，陶爸脾气好没理她，跟裴元绯闲聊，裴元绯算是在陶家长大的，他们确确实实是一家人。 陶爸说吃完饭他还得出去买东西。 陶由一下子毛了，“爸！你都买了多少东西了，你看厨房那一大堆，你批发啊？！” “小孩子知道什么！”陶爸不同意，“有备无患心里才有底，你爷爷当初要不是——” “你又来，”陶由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爷爷那时候是爷爷那时候啊，那是什么年代，他们不靠存粮食就过不去大雪灾，可现在是什么年代啊！” 那件事裴元绯也知道，几十年前陶家爷爷靠提前囤粮熬过了一场封山大雪灾，还救了好几个邻居，那时候陶爸还小，却被饥饿逼得记忆深刻，简直烙下了后遗症。 “那是谣言啊，网上三天两头传谣言，你别每次都信行不行！”陶由还在做无用功。 裴元绯把剩下半碗面汤往前面一推，搁上筷子，突然严肃起来，“多买点也没坏处，我打听到一点事情。” “？”陶由一愣，陶爸也惊讶地看向她。 “有个西北的朋友告诉我，前阵子国外天灾连发的时候，他们那里也大地震了，电视上没报吧？他们网断了都没修，大概是消息先压下了。” 她开口就先爆了个猛料。 两人都面露愕然，消化了片刻，陶由心跳加快，“那是……那是怎么了？” 裴元绯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所以我回来的路上就注意了下，其实物价在谣言爆发之前就开始波动了，而且火车班次调整后，货运火车数量明显增多，还有学校接到通知上报一份人才储备名单……” 这些事情，单独看也许没什么，但放在一起…… 陶爸手里的筷子“啪”一声摁在桌面上，他猛醒过神，脸色沉甸甸，不过扫向两个女孩后就恢复正常，语气听起来也变得轻松，“别瞎想，哪那么多事儿，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呢。” 裴元绯“嗯”了一声，陶由却明显还在愣神，筷子挑着面条吃得很慢。 吃完饭，陶爸果然匆匆就出去了，听完裴元绯的话，他心里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甚至没想起来仔细问问裴元绯怎么知道的。 裴元绯扒着厨房的存货，陶由在外面上网。网上仍然一派喧嚣升平，只有少部分人在胡说八道什么世界末日，毕竟升温、太阳风暴、传染病谣言、全球地震海啸都赶在一块儿，细思恐极。 突然她在论坛首页刷出一篇帖子，《世界末日求生指南》，鼠标下意识点进去，看了几眼，她急忙叫道：“小绯！小绯！” “怎么了？”裴元绯连忙走过去。 两个人一起盯着屏幕，一行一行往下拉，陶由越看越慢，裴元绯则是越看越明白。这帖子……也是太详细，太真实了。 楼主在开头仔细强调了一遍，说自己遍阅各种求生指南、丧尸电影后总结出这篇攻略，裴元绯一点也不信。 这就是活生生挣扎在她经历过的那个末世后，总结出来的。 无一不能对上的细节，因为隐瞒异能和修真之类提升实力的办法而遗留的不起眼漏洞，种种可能有的官方应对，可能遭遇的自然危机，乃至衣食住行的挣扎求存。 “太真实了，不会是真的吧。”裴元绯故意说。 陶由越看越皱眉，那些……挣扎活下去的办法，对现在还生活在和平安定中的人来说，实在难以接受，那么狼狈、那么卑微、那么羞耻—— 那么阴暗，字里行间的麻木凉薄，末世的腐臭味道，裴元绯轻而易举就闻出来。 又是一个重生者。 ……还真多啊，她倒不由笑了。 陶由停住鼠标，有些看不下去，盯着屏幕的眼睛蓝幽幽的。 “万一……”她开口又停住，凝着的脸色忽然松开，意识到一本正经考虑这件事的自己实在太无聊了，“噗，不可能是真的吧，什么世界末日以前也说了好几次，要是那谣言是真的查出了什么，反而会被严厉禁止吧！” 裴元绯不置可否，只是拿过鼠标把帖子保存下来，心想事态都要失控了，既然知道控制不了，大家自顾不暇，谁去管什么谣言呢。 还不如推波助澜，趁机给自己捞好处，大家呐，就各安天命各凭运气吧。 不过嘴上说着不相信，眼看裴元绯存了帖子，陶由还是说，“要不我们也去买东西吧！” 她是个行动派，裴元绯一同意，就拉着她出门，到了超市更刹不住手买买买，两个多小时后，两人拎着三个大环保袋回来。 走到楼下，正好看见陶爸的背影进了楼道，单元门外面是一个邻居大妈，看见她俩就招呼，“由由，小绯，买东西呀？” “是啊，您怎么站这儿？” 大妈站在门口，脚边放了一堆东西。 “哎，这多亏了你爸！”大妈笑说，“你爸刚帮我拎东西上去了，这些都是你家的！我这刚才突然腰疼，要不是遇见你爸吧，我就得躺路边了！” “是吗？”陶由赶紧问，“您好点了不？怎么腰疼，是不是累着了？” “没事没事，我歇会就好，你们快上去，这晒得！”大妈摆手，眼圈微红。 裴元绯没看见似的朝她笑笑，两人先回家，遇到陶爸下楼，很快拎着东西也进来了。 陶由问，“爸，吴婶怎么了？” 刚才吴大妈看见她俩拎东西的时候，表情似乎有一霎不对劲。 陶爸沉默片刻，才叹气道，“吴婶拖地把书强电脑插座撞松了，那小崽子就拿拖把捅了他妈的腰。” 陶由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厌恶，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裴元绯帮她说出心里话，“吴书强还是那么恶心！人渣！” 陶爸一巴掌摁在她头顶搓了下，“小孩不许说脏话！” 第11章 末世 往年的这个时候，学校早就开学了，今年因为高温不断推迟，钟阿姨也早就拿着多发的三个月工资回老家，裴元绯这几天就住在陶家了。 她们早上和傍晚出去买东西时，又碰见吴婶几次，都是被她儿子支出来的。吴婶的儿子吴书强只露了一次面，裴元绯下楼扔垃圾遇见他，头发蓬乱睡眼惺忪，趿拉着凉鞋，看见她后眼睛一亮，装熟想上前摸她头，被裴元绯冷冷一扫，小腿都吓软了。 回到家，陶爸和陶由的表情都不好看，陶爸朋友传来小道消息，市内暗中好多官员调动，还有人在开发区看到军队了。言之凿凿，新闻上反倒风平浪静。 晚上戒烟十年的陶爸难得在阳台抽了根，被陶由发现，好一顿训。 陶由脾气也变得有点大。 裴元绯静静数着日子。 9月18号，一个被历史铭记的时刻，她正在看电视，突然感觉到强烈的心悸。 紧跟着她就一阵阵心慌气短，头晕目眩，裴元绯扶着额头跑到窗口，拉开窗户，扑面的热气迎上来，她凝视着远处天空。 什么都没有。 但毫无疑问已经风起云涌。 因为就算她这种情况下不敢放出神识，就算无法感应，那种身周天地元气都在震荡，无数气体横冲直撞、想渗进身体里的感觉清晰又惊心动魄。 天地能量潮涨的前兆，亿万年新一轮回的开始，就这么看似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裴元绯忍着脑中一波一波的眩晕，躺到沙发上。 在她此刻无法感应的天地间，能量呼啸着，不断上涨，达到一个临界点。波浪不知何时已经起伏掀起，像庞大而铺天盖地的巨洋自天外倾倒下来，又有从脚下地心涌出绵延不定的浪潮，天地翻涌，悄然倾覆。 这一刻，全球有许多人突然陷入昏迷。 而在一些人类足迹无法涉入的深山密林、高原雪巅，数道身影惊坐而起。 躺在沙发上的裴元绯听到陶由走出房间，低声叫她，“姐！由姐！” 陶由扭头，立刻听出来她声音不对劲，“你怎么了？不舒服？”连忙过来，一摸她的手，竟倒抽了口气，裴元绯的皮肤因为外界元气涌动而变得很热！ “爸！爸！”陶由猛扭头大叫，然后焦急地要背起元绯，“走，快去医院！” “不去——”裴元绯扒住沙发扶手，“我不是发烧。” “别闹！” 陶由去拉她，陶爸也匆匆过来，裴元绯忽然伸出一只手，她手心上方居然凝聚出一小截绿色的藤蔓，颜色滴翠，缓缓伸长，片刻后才消失。 陶由和陶爸都惊得呆在原地。 “我刚才，身体里突然出现一股气……我不是发烧了。”裴元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你……刚才那个……”陶由磕磕巴巴，“……那是什么……” 陶爸表情沉稳地去倒了一杯温水，就是手有些打晃。 “就是那股气啊。”裴元绯无辜地说。 然后她又伸手，陶由死死盯着，这一次青绿藤蔓又出现了，不过刚出现就消失，裴元绯表现得“哎呀不行了，好累”，一边接过陶爸递来的水。 “累？有没有地方不舒服？感觉怎么样？”陶爸盯着她问。 “还好，”裴元绯看上去像是在努力感受，顿了顿说，“我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热了。” 陶由赶紧摸摸她的额头，然后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再等一会儿，要是退烧就好，不然还得量量体温。” “好吧。” 陶由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那是什么？特异功能？” 裴元绯把两个人担忧、紧张又有点好奇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暖暖的，回忆着当初异能觉醒的感觉，缓缓解释。 这一波是第一次觉醒，觉醒者的资质都是最好的，几天后还有第二次觉醒，再往后，还有部分在生死关头激发潜能觉醒的。上一次她也是第一批觉醒者，而陶由…… 是在陶由刚被毁容的时候。 她被几个人渣设计异能枯竭，浑身脱力，就要被他们当场施暴，陶由扑挡在她身上哀求，被殴打辱骂，眼看两个人都将……陶由死死拉着她，觉醒了水系异能。 水系对付丧尸有点麻烦，但对付人类，一点都不弱。有了陶由猝不及防的反抗，两个人才等到军方赶过来救下她们。 才有了她们未来的十年。 裴元绯安抚着两个人的不安，正点头听陶爸告诫她不能被人发现，大门忽然被人砰砰砰用力敲打。 陶爸赶过去打开，一个耳熟的大婶哭诉声传来，原来是大婶的丈夫发烧昏迷了，家里就她一个人，根本搬不动，120也打不通，来求陶爸帮忙把人背下去。 陶爸匆匆叮嘱两个人不要出门，就跟大婶走了。 楼道乱了一阵后重新安静下来，两个人面面相觑没一会儿，外面喊叫声又大起来，而且非常嘈乱。 陶由趴到窗户前往下看，“哎呀！怎么抬下去好几个人！” 她脸色变了。 很多人都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单元楼下除了守着昏迷家人的亲属，很多看热闹的都纷纷离开，越走越快，远远的“传染病”之类的字眼飘来。 这一个沉闷燥热的夏日黄昏，注定被彻底打破平静，突兀地，防空警报一声尖利长鸣，响彻在城市上空。 一声一声尖锐警鸣重复回荡，让人更加惶惶不安。 陶爸还没有回来，陶由在屋子里担心地坐不住，裴元绯连忙劝她：“别急，没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很漫长的时间，又好像才过去十几分钟，窗户外面远远地传来扩音器喊叫：“看电视！都开电视！没电视的开广播！” 来了，裴元绯一直悬着的心一松。 那些人答应她的。 陶由茫茫然打开电视，屏幕亮起，黑色的背景特别吓人，上面在跳一行行白字，谁设计的！陶由被唬了一跳，看了几行字，心跳惊乱，不由捂住嘴。 1.请逗留在外的群众立刻回到自己的居所，警报解除前勿要出门； 2.身边有人昏迷的群众，请立刻将昏迷者四肢绑起，固定在牢固的地方； 3.请所有人遵守交通规则、公共秩序，严禁破坏…… …… 抖着手换了一个台，新闻主播表情严肃凝重，“截至目前，共计逾三百万人因不明传染性疾病昏迷……” 裴元绯打开广播，里面传出来的也同样是这个消息，同时还有个庄严的男声在发表讲话，呼吁所有人万众一心，团结起来取得胜利。 新闻说昏迷三百万人，事实上三千万人都不止。 电视屏幕停在那一片黑底白字的公告上，陶由打开网页，网上也只有一模一样的消息，然后就是各种胡乱猜测，说世界末日的最多。 “世界末日……？”陶由惶惶看向裴元绯，见她脸色发白，连忙一把攥紧手她的手。 “别怕，别怕……”说不出是安慰裴元绯，还是劝说自己。 门响了，“咔哒”，陶爸进来，一头大汗，后背都湿透了，脸色也很难看。进来后他二话不说，先去浴室和厨房放水。陶由被这举动弄得心慌意乱，想起来还没有做饭，但这会儿谁都没心思吃，她草草煮上粥，又去刷网页。 裴元绯检查厨房有多少吃的，陶爸到处找盆桶，直到客厅突然传来吱嘎的刺耳划地声。 两个人跑出去，就见陶由椅子斜着，脸色煞白，电脑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照片。 一个青黑狰狞的“人”。 那是裴元绯已经有些陌生了的印象，皮包骨头，嶙峋可怖，两个眼窟窿黑成一团，八颗犬齿刺穿嘴唇，嘴角可疑的黑黄液体沿着下巴淌落。 初级丧尸，更确切的说，是人类因为抵抗不了能量冲击而异变成的初级魔尸。末世后几年，这种初级魔尸早就销声匿迹，世界被更强大的各类变异魔尸和妖兽占据。以至于裴元绯多打量了片刻，被陶由当成吓呆了。 陶由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把将裴元绯拉到身后挡住，“别看。” 她反而冷静了些。 陶爸过去拿起鼠标，网上已经有许多人声称看到昏迷的人变成这样，好多上传的照片，各种地方，各种背景，甚至有国外，恶作剧？ 期冀一点一点湮灭，不可能是假的。 “变成怪物，会咬人，这是丧尸吧？”裴元绯说。 陶爸和陶由都一阵沉默。 片刻后，陶爸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坚毅，他转头看向两个女儿，眼里像闪着光，“别怕，有大人在，这几天你们都不要出门了。” “可是，”裴元绯像突然想起来，“有人昏迷变成丧尸，我也差点昏迷，醒来就有了异能，那是不是有异能的人很多？” 两人闻言，悚然皆惊。 要是……三个人对视，要是真的话，那世界将变成什么样？！ 陶爸坐立不安，烦躁地想去抓起烟盒，被陶由看见瞪了一眼，陶由的视线却恰好落在裴元绯锁骨上。 那里有一枚裴元绯从小带的玉佛。 她脑子也不知道想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就开口道：“丧尸有了，异能也有了，那会不会有玉佩空间啊？” 裴元绯眨了眨眼，立马把玉佛从脖子上取下来。 这是她出生前裴妈亲手给她刻的，里面有没有空间她当然清楚，不过…… 她从茶几底下拿出剪刀，陶由回过神，连忙阻止，“太疼了！” 于是她找了找，摸出针线盒，陶由有点纠结又忍不住有点激动，眼睛闪闪地，裴元绯直接用针尖戳破手指，挤出两滴血，落在玉佛表面。 就在三人注视下，血珠渗透进去，消失不见。 陶由：“……” 陶爸：“……” 元绯：“……”^_^ 第12章 化形 大概是被连续的变故震惊地麻木了，半个多小时后，陶由和陶爸恍恍惚惚接受了这个事实，陶爸甚至比陶由接受度还高一点。 把空间透露给陶由和陶爸是必然的，亲历过末世的裴元绯很清楚，在那种环境下，想好好使用空间就不可能瞒过身边的伙伴。陶由和陶爸，对她何等真心实意，曾经末世数年没有辜负过她一星半点。 裴元绯也不会辜负他们的恩义，但有些事情，虽然要说，怎么说却是个问题。比如裴元绯不会说自己重生的事情，一来毫无必要，人跟人相处本就不能坦白到毫无*，二来，牵扯到前世，总是多生枝节。 空间的存在同样难解释，不如就这么顺势把玉佛当做一个惊喜。 裴元绯自己进出两次，然后拉着陶由闭上眼睛，没有动静后惋惜地摇摇头，“带人进不去，也许以后可以。” 要是现在进去，那些农田果园鸡鸭鱼羊可怎么解释？ 陶由可惜了一下就丢开这茬，仍然很兴奋，“别管这个先，不能太贪心！”说着，她拉起裴元绯开始满屋子收东西，家里的衣服棉被，储藏室的各种杂物，厨房的米面干货…… 陶爸跟在后面时而走神时而提醒，“别都拿进去了，外面留些，别被人看出来！” 陶由一会兴奋，一会收拾着东西想到未知的明天又忧虑低落，像个神经病。 最后她把自己留着纪念的东西打包递给裴元绯收好，坐在床沿问： “真的能种田？能养殖？” “能，刚才不是跟你说了。” “好的！”陶由双手互击，又充满干劲，“明天出门买种子！” “差点忘了，快来。”裴元绯走到客厅，拿了三只大啤酒杯出来，往里面注满灵泉水，一人一大杯。 陶由捧着杯子，眼睛里放射着激动的光芒。 整整一个小时，三个人轮流跑厕所，期间又有人敲门，是街道办的领着一个警察，他们挨家挨户检查有没有人昏迷。 陶爸叹口气，送走他们，又想跑厕所了。 裴元绯坐在沙发上，忽然心头一动，感觉空间里有动静，下一刻她就反应过来，整个人顿时被喜悦淹没，来不及多说就从原地消失，回到空间。 她身影径直闪到空间中央那一块地方，原本包裹在灵气团内的小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趴在地上的……光屁股萝莉。 裴元绯到的时候，萝莉刚好懵懂睁开眼，一双深紫色的大眼睛，水晶般剔透明亮，在看清面前人的时候闪出喜悦和激动，“主砸！” 裴元绯：“……”这是什么鬼称呼。 “主砸我又见到你啦！”萝莉往她身上扑来，动作异常地熟练和灵巧，脑袋二话不说就朝她肩上拱，声音闷闷，“我做梦的时候都在想你！” 裴元绯手托着她的光屁股，又沉了，摸着她月光般银色的短发，“小九？你化形了？” “嗯~做了好长的梦呢，我在梦里学会了好多东西。”小九抬起头朝左右看，“咦？这里不一样了？” 裴元绯正在想，在梦里学会好多东西是不是接受什么传承了，就听到她又感叹，“看来我的确梦得好长呀，这就是沧海桑田吧！” “……”看来确实是得到传承了。 空间里没有准备小孩的衣服，抱着小九出来，陶由和陶爸吓了一跳，知道小九是“空间灵兽”后，陶由连忙去拿裴元绯小时候的衣服。 陶爸打量小九，心里全是玄幻的不真实感，但这个紫眸银发的小女童实在太好看了，他一时心底的恐慌都淡化去，忍不住伸出手。 裴元绯把小九放在沙发上，给她套上衣服，陶爸两手夹在腋下想抱起她，“来，爷爷抱抱~” 小九笑嘻嘻地，陶爸两手一抬，纹丝不动。 他诧异，站起来去抱着试试，这小小女娃就跟长在沙发上似的晃都不晃。 陶爸咋舌，裴元绯弯腰把小九轻松一拎，扔进陶爸怀里。小九嘻嘻哈哈抱住陶爸的脖子，一边喊“陶爷爷我好想你”，一边自己乐。她刚才故意使千斤坠倒不是耍坏，貂类天性就调皮爱玩。 小九以前就开了灵智，裴元绯身边的人她都熟悉，三言两语把陶爸哄得眉开眼笑，裴元绯连忙在心底警告她不许说以前的事。 小九眨眨眼睛，对陶爸一本正经地说，“陶爷爷你好，初次见面，我叫九千岁，你可以叫我小九，你叫什么名字？” “陶爷爷啊，陶爷爷叫陶燕安，记住了吗？” 家里原本紧张不安的气氛，被小九的出现搅散不少，但这一晚上注定无法安宁。下半夜，已经睡下的一家人被外面阵阵尖叫嘈乱吵醒。 一开始是在楼上，陶爸起来的时候这两层不少人也被惊醒了，楼道一片吵闹夹杂着哭喊、“怪物”“丧尸”字眼。 陶家门被砰砰用力砸了两下，还有人隔着门大骂“半夜瞎吵吵什么”。 裴元绯放出神识感应，楼上有一个地方果然出现了淡淡的魔气。 陶爸想出去看看，被陶由拉住，还没来得及多说，窗外突然远远传来“砰”一声。 是枪声。 楼道的嘈杂很快归于沉寂。 又过了会，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朝楼上跑去，等到他们下来的时候，陶爸从猫眼看到是三个穿迷彩的，端着乌黑的枪。随着他们的脚步，还有重物磕打在一层层台阶上的闷声。 楼上传来一个女人孩子似的无助极了的呜咽，难受得不似人声，最后追到楼下拐角才停下来。 这一夜，除了无忧无虑的孩子，再没有人能睡得着。天刚蒙蒙亮，陶爸就不顾两人阻止出门了，陶由神不在焉煎了四个荷包蛋，翻出一袋切片面包，做三明治。 小九坐在餐桌前晃荡着腿，一看面包就皱起脸，“妈妈！我要吃肉！” 裴元绯拿筷子戳她额头，“别乱喊！” 陶由回过神，连忙责备她“你把她戳疼了！”说着去给小九揉脑门。裴元绯无奈，这跟以前一模一样，小九那会儿还是只貂呢，陶由就可劲儿护着她。 小九转身抱着陶由，“由阿姨，你才是我亲妈！我能不能不吃面包？”她好歹是灵貂，不说这她不爱吃，就是吃也不够塞牙缝啊。 裴元绯才反应过来，跟陶由说了声，带小九回空间，瞬移到散养鸡鸭的草地上。小九尖叫一声蹿出去，跑了两圈看中一只，跳过去就咬死了，其余扑着翅膀惊吓四奔。 裴元绯盘坐下，等小九吃完带毛鸡。 不怪它不肯吃面包，它生于山野，只吃血食，变异成妖兽不久就被裴元绯收养。裴元绯当时已经有师父有固定团队，实力不错，小九从此吃的是上等妖兽肉，喝的是变异浆果汁，无不蕴含灵气。 就连裴元绯自己，刚重生那会儿也不想吃东西。 在末世，越是有实力的人过得越好，身为当时亚洲第三大基地新原基地的核心高层，单论生活品质的话，她日子过得让无数人生恨。现在这些普通肉类，比起进化后蕴含能量的妖兽肉，不管口感还是质量都差许多。好在无论生活质量好坏，她都能适应。 就是空间现在养的动物，虽然吸收了少许灵气，比起末世十年的高级妖兽来也是天壤之别。 小九啃了一只鸡，明显不太满意。 裴元绯带它出去，陶爸已经回来了，凝重地说出打听到的消息。 昨天夜里，五楼对门的人家男的昏迷，半夜就变异了，跟网上“丧尸”照片一模一样，好在是捆着的。有人报警，男的被带走了。 现在小区旁边的十字路口守着好几个迷彩，荷枪实弹，路上也有警车巡逻，据说已经有几十起打砸抢事件，不少人被抓，严重的甚至直接击毙。 说着话，还能听到远处似乎传来枪声。 接下来两天，陶爸出门想办法收了点种子和活物，有一次远远亲眼看见丧尸后就不再出去，回家卸下拖把杆，在客厅收拾出一片空地，检验陶由和裴元绯的身手。 他们算是幸运的，有些食物储备不足的人却逼不得已，在这种全城戒严的氛围下硬着头皮出门，涌向银行、市场，物价高得飞起。 陶爸偶尔被邻居找去帮点忙，陶由和裴元绯守在家里，没想到，这天下午来了个不速之客。 “陈静？”陶由从猫眼看到人，疑惑地打开。 裴元绯正坐在沙发上，闻声抬头，眼神骤冷。趴在她膝盖上玩平板的小九这一刹那浑身尖锐，充满敌意地蓄势抬头，被她轻轻按住。 陶由引人进来，嘴里说着“不用换鞋了”。来人朝屋里看到裴元绯和小九，惊艳一瞬，矜持地笑问，“这是？” 陶由介绍，“我妹妹裴元绯，小九……” “我侄女。”裴元绯摸了摸小九的头，它已经变成黑发黑眼的小女孩模样，不过仍然可爱无敌。 “长得真漂亮。”陈静抿抿嘴，笑着夸赞，说不出地言不由衷。 她走进来，没忍住又看了眼裴元绯，这姑侄俩都是极好看的人，小的五官精致如画，大的气质从容澄净，原本还想再夸一句，这一刻她硬生生说不出来。 小九扭过脸不理她，裴元绯早把她的嫉妒变化尽收眼底。 这女人看起来文静清秀，抿嘴微笑着，谁又能知道她会做下那样歹毒的事情呢？ 第13章 仇人 裴元绯按捺下心底的杀意，朝陈静平淡点了点头，算打招呼。小九仰起脸看她，见她真的没了杀意，就埋头玩自己的。 她们态度这么冷淡，陶由也有点意外，不过什么也没说。陈静僵了一瞬，眼中果然流露厌恶，不过在她眼里，裴元绯只不过是个高中生，凭一张好脸在学校里被惯坏了吧？ 呵，世道可看着要乱了，这种不懂事的丫头，指不定落得多惨。一瞬间，她心里闪过恶念。 她站着，裴元绯和小九在沙发上一躺一坐谁都没有让位的意思，陶由端两杯水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心里忍不住幸灾乐祸，顺手从餐厅拖过来两把椅子。 “快坐吧，喝点水。”她虚伪地客套道。 陈静坐下去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了，时不时瞟沙发两眼，裴元绯心不在焉看着电视，神识却留意她，不由轻勾嘴角。很显然，陶由也不喜欢这个女人，连客气都装得那么假。 陶由跟陈静虽然是童年玩伴，又做过多年的同学，但关系着实说不上好，坦白点两个人都不喜欢对方。 就前两年，陈静还闹出一段事端，在陶由心里她们当时就绝交了。她想不出陈静怎么还会突然上门，秉承着基本的邻里礼貌听她坐下说话，陈静却东拉西扯，半天虚套不完。 电视上一直在播重复的内容，紧急状态注意事项、灾害求生指南、全国动员令……裴元绯拿遥控器换了一个台，这一次屏幕出现全部换上军装的熟面孔，言辞铿锵，安抚民心。 陶由对着陈静，半垂头心里十分不耐烦。 其实陈静的来意，裴元绯倒一清二楚，她想起以前的事。 陈静从小就小心眼，陶由不喜欢她就是因为觉得她斤斤计较又假清高，但陶由根本不知道陈静一直有多妒忌她。大概是从上初中陶由学习好，又招男孩子喜欢时开始的。 后来陶由妈妈去世，陈静在心里窃喜了没两年，就听她爸妈说陶由拜了个有名的女雕塑家做老师。 也许是从被爸妈一遍遍拿来跟陶由对比、数落时开始的，也许是从爸妈离婚那天，陶由穿着漂亮的新裙子从老师家回来时开始的。陈静已经记不清在什么时候，心底对陶由的那股妒忌慢慢发酵成了憎恨。 她甚至恨不得把陶由狠狠地踩进泥里，毁了她那张贱人脸，无数次意淫陶由沦落卑贱，用最可怜的姿态向她哀求。 末世一月末，当她巴结一帮“能打”的男人被陶由偶然看见时，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席涌了她全身。再没有比被陶由看见那场景更让她感到受辱的——心里埋藏已久的仇恨烧尽理智，是的，那帮“能打”的以前不过是地痞混混，现在不是“以前”了！ “陶由，你以为还是以前？”这句话是陈静拿打火机烧陶由的脸时说的。 她跟那几个地痞假装逃命，引来丧尸耗尽了裴元绯的异能，然后对无力反抗的两人极尽羞辱。陶由惨叫哭嚎，被残忍毁容，裴元绯无能为力，四肢折断，险些被轮。裴元绯人生最低谷拜陈静所赐，她记得那时候陈静的脸扭曲得像鬼，她是一个彻底的疯子。 好在陶由觉醒水系异能，两人获救后，裴元绯发狂地想了种种法子报复陈静。最后她抓到陈静，把她绑起来，从二楼吊下去，拿她钓丧尸。 每次都在她绝望惨嚎的时候再杀了丧尸，丧尸脑子里的东西喷得她浑身上下都是，魔气侵蚀让她皮肤变得惨不忍睹。裴元绯不杀她，在她要撑不住魔气变异的时候反而救她，这么玩了一个半月，陈静真疯了。 就是陈静，让裴元绯从一个“好人”变成了“人”。 以至于裴元绯对她印象深刻，十年难忘，又一次见到她时甚至没忍住杀机。那一刻裴元绯是真的想杀了她的，奈何前尘因果了断，为这么个东西再自找麻烦，不值。 那一刻的杀意，也让裴元绯隐隐感到不妥。她默默控制自己的情绪，把陈静撇到一边。 陈静此时上门，打的只是来陶家寄住的主意。 这个主意，她才不可能直接跟陶由说，她敢肯定陶由会一口拒绝。因此陶由都忍不住开口直问她的来意了，她脸色变了变，还是不说，东拉西扯。 陶由正待再问，陶爸回来了，“哟？是小静啊。” 陈静眼睛噌一下亮了！ 她站起来，问了声陶叔叔好，然后就以陶由压根反应不及的速度说，“陶叔叔，我是来有事求你的。” 陶爸微愣，“你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陈静似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这几天外面乱，听说有不少出事的，我一个人住实在害怕……我家那老房子你也知道，好久没收拾，总感觉不安全，我能不能在你们家呆两天？” 说罢很是期盼地看向陶爸。 陶由跟裴元绯对视一眼，同时撇嘴。 陶爸是厚道，但又不是傻，陈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他知根知底。不过外面确实不安全，多年邻居，看在跟陈静爸的交情上他也不能不管，何况人已经上门直说了。 这也没法拒绝。 “那就先过来吧，”陶爸慢了片刻，点头说，“你一个人也不是个事儿，等会还是打个电话回家，让你家人来接你，都是夫妻，哪来隔夜仇？” 陈静脸上闪过一瞬愕然，没料到陶爸会这么说，反应过来后她心里陡然涌上怒气，陶燕安想赶她走？老东西也太冷血自私了！ 不过她半垂头掩下气愤和那一丝恨意，夫妻，什么狗屁夫妻…… “多谢陶叔，”她仍然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我过会就打电话。” 我就不信你能当着那么多邻居的面把我赶出去！除非你这些年老脸都不要了！她心里发狠地想。 陶爸却没那么多弯绕，陈静虽然性子不太好，到底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没想那么多，“天也不早了，我这就跟你回去拿东西？” “不用，不用了，”陈静已经恢复如常，腼腆感激地笑笑说，“我这次回家没带什么，自己拿得动。” 家里还有不少吃的，怎么能让陶燕安看到？ 陶爸听她推拒坚决，便也没再多说。 “麻烦来了。”陶由看着门关上，朝裴元绯吐了口气。 陈静这次回家，据说是因为跟老公打架，陈家爸妈早年离婚各奔东西，陈静的“娘家”也就只剩下那间空房子，她回来两个多月，老公家住本地，都没来接。 陶由拉着裴元绯躲在屋里，给她科普八卦，小九被拒绝旁听，扔给陶爸抱着。 当年——也就是两年前，陈静结婚时就闹得很不好看，那时候她男朋友要跟她分手，陈静发疯一样说陶由勾引他男朋友，还上陶家来闹过，整个小区沸沸扬扬。 从某种角度说，陶由确实算个女性公敌……她的异性缘超级好，极为符合男性心目中“初恋女神”的形象。明明她什么举动都没有做过，就像陈静的男朋友，跟陶由压根不熟，话都没说上几回，但他确实对陶由有想法。 不过后来事实证明，那男的真正移情别恋的对象另有其人。男的强行跟陈静分手，陈静哀求未果后直接赖在他住的地方，一到晚上就上门。 对渣男来说，有人自荐枕席那必须是无法拒绝的，陈静就那么顺利怀孕了。 她拿着检查结果在男的新女友那闹了一通，然后直接上了男的家。男方家在乡下，对孩子很看重，陈静条件不算差，男方年纪也不小了，最后大闹几回，由家里强制安排结婚，喜大普奔。 她日子现在落成这样，也不出所有人预料。 陈静在小区里的名声早就不好了，若非她一直眼高手低，对老邻居爱答不理，现在哪至于事到临头，只能向陶家低头求助。除了陶家，她在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竟没有熟人了。 上一次末世没有预警，陶由是跟裴元绯呆在一块儿的，跟陶爸失散了近一年。后来找回陶爸，才知道陈静开头一直靠陶爸护着。 饶是如此，她竟能下手毁了陶由。 这个女人的扭曲嫉恨，裴元绯早有领教，即便她现在还没有走到那一步，裴元绯也不可能改变分毫看法。 只不过，她也不再是十七岁时那个不成熟的自己，曾站在更高的地方，看过更远的世界，放下杀意后，陈静便如浮尘。 若她能做出正确的选择，那一切往事都不再提，若她还要自寻死路，就只得承受恶果。 无论哪一种，裴元绯此刻没有阻拦陶爸的打算。最后陈静非要牺牲自己教陶爸看清末世人性的话，也是极好的。 陈静果然很快回来，行李真的很少，她只拿了洗漱用品和几件换洗衣服，摆明要白吃白住。 陶爸既然同意她住进来，就只扫了一眼不再介意，一个姑娘家能吃多点东西？不料小九这个貂精眼珠子一转，就从沙发上跳下去，围着陈静的小行李包来回看看，忽然开口： “阿姨，你要来跟小九抢吃的吗？” 陈静一时没反应过来。 陶爸都没有来得及阻止，小九用五岁儿童懵懂天真的表情又问，“阿姨，你家也没有吃的吗？陶爷爷都没有出去买吃的，小九家也没有吃的哦，都不够小九吃的。” 陶爸正要阻止的话梗在喉咙，陈静脸都涨红了，好悬憋着一口气，硬邦邦地说，“阿姨家里有！阿姨正要回去拿，不跟你抢！” 说着，她也不跟陶爸招呼，转身就又出门了。 门砰一声阖上，小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兽类来说——灵兽也是兽，食物的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抢食物的都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小九也是经历过末世的，看过人类为了食物厮杀的样子。在它心里，食物的重要性仅次于主子，推己及人，面包之于裴元绯就像是肥鸡之于它一样重要，抢裴元绯的食物那就是抢它九千岁的食物，这怎能忍？！ 这也亏得小九开过灵智又接受过传承，不然直接上爪子了。 陶爸摸了摸护食的貂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丧尸都出现了，现在这情况，可以说已经是末日。食物宝贵谁都知道，他愿意分陈静一口吃的，也不能责备小九做得不对。 末世啊…… 在心里长叹了口气，陶爸揉着小九的脑袋说，“下回小九有事跟陶爷爷说，陶爷爷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好！”小九仰起脸回答，天真又响亮，跟真的五岁似的。 陈静不一会儿拎着两小袋米面和一点发蔫的蔬菜回来，刚刚够一个人吃两天的份量。陶爸只当没看见，随便陈静把东西放进厨房。 第14章 粉丝 裴元绯的房间有时候会当客房用，就让给陈静，她和小九晚上跟陶由睡。陈静把自己的行李包拎进房间，过了好半天，才出来关紧门。 “晚饭还没吃吧？”她一脸挤出来的跃跃欲试，“我带了面粉，我给大家包馄饨怎么样？” 面粉，就她拿的那点？裴元绯眼皮都没抬。 “不是饺子吗？”陶由问。 陈静撇嘴，语带不屑，“饺子有什么好吃的，我们在珠城都吃馄饨的。” ……那有什么不一样啊？！ “随便你，我可不会包。”陶由兴趣缺缺。 她话音刚落，裴元绯猛抬头附和，“对，对！姐你千万别乱插手。” “小绯~~~”陶由威胁地磨牙。 “别过来，啊哈哈哈，我可不想吃什么草莓酱汁薄荷哈密瓜的饺子啊！”裴元绯一翻身躲过陶由的魔爪。 陈静听她们笑闹，脸上烦得差点破功，暗暗翻了个白眼，径自去开冰箱，“鸡蛋、虾皮……有没有紫菜？” “有。”她看架势真要包，陶由只好去帮忙。 “呀，还有大虾。”陈静惊喜地从冷冻层拿出两盒冻虾，青色的基围虾比手掌还长。 “那是留给小绯的，她爱吃。”陶由说。 没料到陈静笑眯眯地回答，“那正好，我也爱吃，我们蒸虾吧！” 一瞬间，陶由只想把那虾拍她脸上。 陶由心里不爽，干脆毫不犹豫拎起陈静带来的那包面粉，撕开袋子一把全倒了，陈静一回头，暗暗咬牙。厨房里只是做顿饭，居然气氛诡谲，陶爸无奈地回屋去了。 小九鬼精，眼珠子咕噜转，偷偷从沙发上爬起来跑去瞄了一眼，立马一脸“好可怕”奔回裴元绯身边，被她好笑地拍了一巴掌。 陶由懒得搭理陈静，埋头搅馅，陈静擀着面，突然说，“陶由，你妹妹不会做饭吗？” 陶由心里那股火“噌”地就冒上来！ 她知道陈静是嫌元绯不进来干活，她凭什么嫌？！她顿时搅馅的手都狠了两分，冷笑道，“我妹妹那双手是拿画笔的，够请一百个钟点工做饭。” 画笔？陈静暗暗撇嘴，想起曾耳闻的消息。 裴家爸妈过世的时候陈静已经随再婚的母亲去了外地，接着就去了南方最繁华的珠城上大学，正好错过裴元绯住在陶家那几年，不过她回来时曾听邻居模糊提过。 “她是你们家收养的吧？”陈静一副了然的模样，想当然就把陶由露出的不虞当做是针对裴元绯。收养的跟亲生的果然容易有矛盾，她幸灾乐祸，“你爸就是人太好，又不是亲生的，还当大小姐那么供着，让你伺候她。” 陶由气得把筷子往桌上一啪，还没说话，门口传来一个散漫的声音。 “是呀，陶叔就是人太好，不然你现在怎么能在我们家。” 陈静猛扭头朝门口一看，裴元绯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那里，面无表情。 她脸色一下子难看得像吃了苍蝇。 因为闹了这么一出，到吃晚饭时气氛都不高。陈静包的馄饨还不错，虽然皮厚了点，但馅儿肉好。清清的汤里撒了虾皮、蛋丝和紫菜，点缀切碎的小香葱，汤味鲜美，馄饨嫩滑，夏天傍晚吹着空调，吃上这么一碗，感觉很舒服。 陶爸夸了两句，陈静高兴起来，说起自己在珠城上大学时的生活，隐隐透出优越感。 不过是在珠城上了三年学，陶由懒得搭理，裴元绯则心不在焉。 就在刚才，她突然冒出一种感应，因为受最近不稳的天地变化影响，感应非常模糊、一闪而逝，再次出现就断断续续地。不过跟何罗丹身上感应到的很相似，大约也是欠下她未了因果的人。 她不由想起当初那另一个黑色魂体。 为什么能感应到这种因果，她也说不清，但从何罗丹的表现看，对方无疑是没有这份感应的。 甚至何罗丹都认不出她，大概当初在天书空间，她撞过来时也只剩下残缺的本能意识。再者大家灵魂状态都面目不清，很难看出来是谁。 正低头想着，手机突然响了，那种感应猛一瞬清晰，裴元绯飞快拿出手机，伍胥戈。 那人断不会是伍胥戈。 这几天，她曾拜托囤过东西的人多半都打来电话，伍胥戈估计也是这回事，接通后果然。裴元绯虽然表示那些东西不要了，伍胥戈反而说自己的存货也给她，因为他作为预备役已经应征。 伍胥戈让她在陶家好好等着，挂了电话，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的超市大楼。 跟旁边相熟的执勤武警招呼后，他大步朝车走去，没想到，旁边突兀冲来一道人影，拦在面前。 伍胥戈一惊，停下脚步条件反射地审视对方—— 是一个一米六五不足的年轻女性，穿运动服，二十来岁。 身材偏瘦，体力一般，头发剪得很短，长相中上，是个普通人。 “你有事？”他问。 “请问，咳咳，”女孩表情很激动，尽管她努力想表现地冷静，攥成拳的手却微微发抖，刚一开口就被口水呛了，咳了好几下，她才颤声问，“请问你知道逸居园怎么走吗？我是外地来的，我来见偶像！” 暮色微合，她的眼睛映着旁边大楼的灯火一半幽暗，一半异样地熠亮。 明明是个看起来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的普通人，伍胥戈直视那双眼睛的刹那，却无端一阵发冷。 逸居园？伍胥戈只认识一个住在那小区的人，就是裴元绯。 他刚刚给裴元绯打过电话。 这个人刚才跑过来的姿势，绝对是冲他来的。 伍胥戈提起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外地人？晚上十点宵禁，你早些回住的地方吧。” 说完他就往车上走，女孩连忙跟在后面叫住他，“先生，先生能不能请你帮我查查，”她快步跟上，声音哀求地不像作伪，“我的偶像是天才画家裴元绯，她是云泽人，我特别崇拜她才来见她的！” 伍胥戈脚步一慢，终于说出裴元绯了。 他回身眯着眼睛打量这女孩，心里略想了想，脸上看起来却只有无奈和不赞同，“你们这些小姑娘，追星也太疯狂了啊，现在多不安全！” 女孩一见有戏，连忙使出浑身解数哀求，伍胥戈见吊得差不多了，才勉强答应，“那你叫什么名字？住哪？给我个联系方式，我找人问问再告诉你。” 女孩大喜，连忙报出手机号码，然后说，“我叫姜以珺，姜子牙的姜！” “姜小姐，我还有事，再联系吧。”伍胥戈存了号码，朝她挥挥手，就自己上车了。 黑色的mpv很快开走，车灯光在视线中逐渐远去，站在原地目送的姜以珺这才感到后背都是汗，浑身软得几乎萎到地上。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极度兴奋的脱力感，她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颤抖，胸口跳得疯狂！裴元绯，一定要找到裴元绯啊…… 只差最后一步了！ 今天在超市偶遇伍胥戈，这个裴元绯的老熟人，真是老天都帮她！ 姜以珺拖着脚步，一步一步走回酒店，关上门就背倚着滑倒在地上，捂着脸无声而疯狂地大笑。 裴元绯！十大高手！空间和功法！ 与此同时，伍胥戈已经驱车到了陶家楼下，见到下楼来的裴元绯，他张口第一句话就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姜以珺的人？” 裴元绯停顿了一下，才摇摇头，因为刚才伍胥戈嘴里吐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她心里的感应瞬间就清晰了。 “怎么了？” “我刚才遇到一个人……”伍胥戈皱起眉，将姜以珺的外貌特征和事情经过快速说了一遍，末了提醒，“我觉得这个人很不对劲。” “嗯？”裴元绯明知故问。 然而伍胥戈已经想了一路，他确定那确确实实就是个普通人，一招就能放倒，可他感觉到的一股阴冷是那么清晰，毛骨悚然。 “不知道……也许是精神上有什么问题吧，要是碰上了你千万告诉我。” 伍胥戈摇摇头，“先不说这个了，我车上的东西你都搬回去，里面有点……”他省略了话音，裴元绯心知肚明。 伸头从半开的车窗朝里看了看，“这么多东西？”她顿时惊讶起来，大大小小的袋子，把七座的空当连着后备箱都塞得满满，“这都是你囤的？” “还有些是开店的朋友跟超市内部处理来的。” “你不知道外面有多乱，超市已经不开门了，仓库里的东西大半都内部处理，外面的店也是，”说着伍胥戈快速朝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医院跟车站那边都封锁了，下面好几个乡镇断了消息，八成是……沦陷了，你从现在起都不要出门，知道吗？！” “你真的回部队了？”裴元绯不答反问，“你被派去哪儿？” “不告诉你，遵守纪律。”伍胥戈说。 裴元绯翻了个白眼。 伍胥戈想到另一件事，凑近小声道，“现在已经一级战备，我听到一点风声，用不了多久，城里的人多半要撤到开发区去，我有两个军属名额，到时候提前带你去吧。” “你忘了，我本来就是军属。”裴元绯说。 伍胥戈突然烦躁地跺了跺脚，大概是驱赶蚊子，“你哥——”他说，“你哥毕竟这会儿不在，要照顾到你也不方便，你跟着我吧先。” 想也知道，裴家这下肯定是势力大涨，裴元修就算回来短时间也焦头烂额，他可不能让这个妹妹出事了。 “不用。”结果裴元绯还是拒绝了，然后没等伍胥戈说话，她突然拉住他的手，半遮盖的手心里绿光一闪而过。 “你——？！” 伍胥戈几乎惊出声，及时警醒地噤住，猛抽了一口气。他一下子攥紧了裴元绯的手，心跳急促，异能，这是异能！ 现在只有很少的人有这个，伍胥戈想起打听到的某些消息，忍不住来回走了两步，才勉强平静下来。 “先不要暴露，知道吗？军队里也没两个，你……真不跟我走？” “陶由，还有陶叔，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放心吧。”裴元绯微笑。 昏暗的光线里，伍胥戈定定凝视她，刚才匆忙，此刻他才发现，裴元绯不一样了，过去的她虽然早熟独立，却没有眼前这一份沉稳。他着急的情绪不由得放缓。 裴家这对兄妹有多固执，他是深知的，但此刻裴元绯让人忍不住想放心，他也没有时间来说服，想到陶家父女都有些武力，干脆道，“先把东西搬上去，你要的那些也在里面。” 原本还想问问裴元绯要那些做什么，现在看来不问也罢。 裴元绯点点头，朝楼上打了个电话，片刻后楼道响起脚步声，陶由和陶爸下来。 伍胥戈还有事，几个人也没多寒暄，他把东西都卸下来就走了。这些东西五花八门，有米面粮油超市物资，还有不少饭店内供的锅底汤料，另外还有些伍胥戈自己店里藏的不方便对外说的东西。 三个人统统先搬到楼道的死角，然后裴元绯直接把不可说和大部分东西都收进空间，剩下一点，每个人拎了些，回到家里。 一进门，陈静若无其事地从窗口走过来，看见他们手里的东西，装作惊讶道，“呀？这么多好吃的？是谁送的？” 陶爸扫了窗口处一眼，“小绯的朋友借地儿放几天。” 另外两个人都没搭理，裴元绯早就防着她从窗户往下看，刚才让伍胥戈卸货时就动手脚遮蔽过了。 陈静听了陶爸的回答却抿嘴笑起来，一副发现小秘密的样子，“元绯，是不是你男朋友呀？”她挤了挤眼睛，“我刚才可看见他亲你了。” “别胡说！小绯还小呢。”陶爸一下沉声责备。 陈静唰地尴尬起来，正好裴元绯冷冷看了她一眼，她心里的尴尬就腾然变成怒气，却因为陶爸脸色不好而压根不敢发作。自己憋着站了半分钟，她一声不吭走进客房关上门。 “怎么回事？”陶由这才问。 “靠近说了几句话而已，”裴元绯不以为意，“部队里的事。”说着，她把伍胥戈带来的消息压低声音过一遍，“这些事情就我们自己知道吧，透露出去恐怕不大好。” 陶爸短短几天，眉间的皱纹深了许多。 “对，可不能乱说。”他说着，看了看裴元绯，这孩子……遇到这样的世道，长大了啊。 第15章 觉醒 晚上陈静睡着后，陶家又大清扫一遍，这一次，陶由带着裴元绯，把能收的全都收进空间里。 伍胥戈既然说以后会往开发区撤，那八|九不离十。 只是想想外面会变成什么样子，心里就沉甸甸的。 陶由从柜子顶取下家用药箱，本来想直接递给裴元绯，又收回来打开，里面各种家常用药和纱布酒精之类，准备很齐全。她挑拣出一大半，交给裴元绯收好，剩下的连药箱一起塞进茶几下面。 “先放着，万一这几天能用到。” 说着就叹了口气，外面肯定已经买不到药品了。这两天敢在外面走动的人也几乎销匿。 折腾到天快亮，三个人才各自回房睡去，辗转难眠。 刚睡下没一个小时，楼上竟然又骚乱起来，女人尖叫哭骂和匆乱的脚步、敲门声先后响起。 裴元绯坐起来，听出有人正挨家敲门，随手给陶由布了隔音屏障，让她好好休息，刚布下，就轮到他们家门被砸响。她打算起身，隔壁的客房门先一步打开。 陈静一边应着“来了来了”，一边跑去开门。 紧接着“呀”地惊呼跟玄关处吴婶的哭腔几乎同时响起，吴婶慌促的声音听起来焦急害怕，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小由，你们家有没有烫伤药，消炎纱布，强强……小静？怎么是你？小由呢？” “她们还没起，吴婶你要烫伤药啊？”陈静问。 “强强被烫伤，陶哥！陶哥！！”吴婶没空与她多说，甚至没管她正要开口，伸着头朝陶爸的房间提高声音叫他，“你们家有没有烫伤药啊！” 陈静放开扶她的手，扭头四处打量。陶爸房间的呼噜声停了停，她眼珠一转，快步走到电视柜下面翻了几个抽屉，一转身刚好看到茶几底下的药箱，连忙拖出来随便打开一看，就塞给吴婶。 “找着了！吴婶你拿去用吧。” 吴婶愣了愣，到底心急儿子，接过药箱，“谢谢你，小静，吴婶谢谢你。”转身就匆匆地上楼。 等到陶爸和裴元绯出来，就只看到陈静笑吟吟关上门转身。看见他俩，陈静笑容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装作若无其事地打招呼，“早啊。” 陶爸看着她，扭头扫了眼茶几下面，才嗯一声，转头对裴元绯说，“回去再睡会儿。”自己进房间关门补觉。 门关上，陈静的脸色也顿时冷沉，“裴元绯，你们昨天晚上做什么呢，那么晚还没睡？” 裴元绯朝厨房走去，擦过她身边时笑道，“外人别管那么多啊。”她还故意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放药箱的位置。 陈静脸一热，然后怒气上涌，扭头看裴元绯的背影，却又轻笑着得意起来，她就是把他们家药全送人了，怎样？难不成还能去追回来？姓陶的惯爱装好人，这不是连说都没脸说她一句。 她转身跟上裴元绯，靠在橱柜上，眼睛里毫不掩饰恶意，“我是外人，你也是外人，你怎么不去找你自己家人？我听说他们抛弃你，不要你了是不是？” 裴元绯一点反应也无。 那些话能伤害一个孩子，却伤不了她，不过……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酸奶，打开来喝了一口才看向陈静，甚至露出微笑，“那你怎么不去找你自己家人？我听说你老公不要你，你儿子也不认你了是不是？” 陈静眼睛一瞬瞪大，立刻变得愤恨，甚至嘴唇发抖，狠狠抬起手就要朝她脸上扇来，那力气极大，裴元绯拿饮料的手伸出一挡，陈静不稳撞在柜角上，没来得及呼痛，喉咙一紧，就被裴元绯另一只手掐住。 她比陈静还高出一点，伸直手臂，掐着陈静的脖子竟将她提得微微离地。 陈静喉咙紧地直翻白眼，感到箍住她喉咙那只手力气好大，好疼，疼痛跟愤怒涌进脑子里压得她不顾一切去抠，她突然感到全身都麻了。 手脚、身体全都无法控制，她陷入恐惧慌乱，眼球挣扎着对上面前裴元绯的眼睛——那双眼睛，冷冰冰的，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色彩都没有！ 冷酷地好像在看一个死物，好像一个怪物！陈静不知道那是不是杀意，但一瞬间，她真的感受到了死亡。 她恐惧极了。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裴元绯扔到地上，浑身失去力气狼狈瘫倒。 裴元绯的眼睛已经变得正常，跟平时一样清澈漂亮，整张脸甜美可亲，嘴里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别惹我，知道吗？我和陶由。” “也别做错事，做事之前，想想你能不能担起代价。” 她说完，拿着饮料走回客厅，跪趴在原地的陈静却仍然一副恐惧到窒息的样子，她说的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药箱算不上事，毕竟他们留了一半，吴婶来要陶爸也不会不给，但陈静的用意可不是帮吴婶啊。 也许过了今天大家就会分道扬镳，可裴元绯觉得，陈静这是铁了心要给陶爸他们上一课了。 今天，是注定难熬的一天。 从一早上，裴元绯对那个姜以珺的因果感应又开始不稳定，大变前兆。 去探望姜以珺的计划不得不延后。 上午伍胥戈又打了次电话，让裴元绯跟他走，裴元绯拒绝，顺便叮嘱他要是被丧尸抓出伤口一定要来找她。 伍胥戈在电话那端静了静，然后能听出来他换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才问道，“找你做什么？” “帮你收尸啊。”裴元绯轻飘飘地说，然后挂上电话。 以她现在炼气六层的能力，花费水磨工夫也能一点点驱除侵入体内的魔气，但前提是还没变异。太费劲了，除非是伍胥戈这种关系，她才会出手。 这段时间，她给陶由和陶爸灌了不少灵泉水，两人体质都得到很大改善，不过陶由以后能修真，陶爸却不能，因为“没有灵根”，即没有修炼的资质。 大部分有修炼资质的人，灵根都是驳杂的，对灵气的亲和度不一，亲和度越高越一致的灵根越纯粹，修炼速度越快。而末世后所谓异能，正是由于天地灵气强行灌体，灵根亲和度最高的部分被激发出来，表现为不同的类型。 陶由资质中等，灵根中水灵气亲和度最高，因此被激发出水异能。 单论灵气的话，刚激发的异能者就相当于炼气三层，但强行激发对身体造成不小的损伤，因此异能者晋阶很慢，与修真者相比，不但没有得力功法辅助，吸收的能量还有很大一部分要耗费来修复身体本源，平时攻击也全凭摸索，没有传承法术。 裴元绯倒想陶由直接修真，可陶由上辈子修炼的功法是师父找来的，她也不知道。现在只能用灵泉给陶由改善体质，补足根基，让她觉醒异能时损伤更小，更顺利。 等遇到师父，她就能找到修炼功法了，直接修真慢慢弥补就行。 异能与修真相比，也不是一无是处，有些天赋异禀的人偶然会激发出特殊的异能，比如精神系，比如天生毒体、天生魔体之类。只不过这种人极少，主流的异能者就是五行系。 也有灵根激发失败，但灵气散逸被身体吸收的，表现为不同程度、角度的身体强化，陶爸配合灵泉锻炼一段时间后，也能表现成这样。 他们被称为身体强化者，在初期也被误认为异能者，后来迟迟无法升级，人们才发现真相。这类人灵根资质差，邀天之幸得到宝贝改善了资质，才有修真可能。 所以裴元绯将来必然得想办法提升陶由他们的自保能力，她给自己的未来规划层次很高，非天资顶尖者根本跟不上，也没必要。陶由想要的是安稳的家庭生活，陶爸年纪也大了，而她注定在游历与挑战中提升自己。 裴元绯的计划是，先找个信得过的基地让他们安居下来，基地选择很重要，否则谁掌握了陶家父女，谁就抓到她的软肋，当然这很大程度也取决于她的实力。 她看中了司隽。 司隽未来会建立一个很不错的基地，最后崛起成为全亚洲第四大，之所以略逊排第三的他们新原基地一筹，完全是因为她这个最强治愈者啊。 司隽身边强者如云，既有手段也有原则，更重要的是他身边核心队员岑铎跟陶由的孽缘。彼时陶由心中有人，岑铎却苦苦追了五年，两人都坚持一份无望的单恋。 陶由心中其实是松动的，只怪他来得晚，她陷太深。陶由心里那个人并不喜欢她，却为救她而死。她曾哭着说，要是岑铎早来一步就好了。 裴元绯这一次，就想帮她早一步遇到岑铎，遇到后，再看他们缘分。原谅她自作主张和自私，她无法看到陶由再那么痛苦。 早上发生的事情也弄清楚了，是四楼那个丈夫变异被拖走的女人，把一大壶滚水泼到吴书强身上。报警带走她丈夫的电话就是吴书强打的。 陶爸说吴书强烫伤不轻，从左侧下半边脸一直到肚皮上起了大大小小好几个水泡，因为天气太热，当时他甚至是光着膀子。不幸中的万幸，那女人是用开水而不是滚油泼的。 吴婶当时急慌了，忙着找药，等到处理好吴书强她也回过神，四楼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有邻居说似乎看到她下楼，上了一辆车离开。 陈静一边听着陶爸讲述，一边拿充电器走向窗边桌子上充电，她低头勾嘴角，露出冷笑，心里有种不能说出的快意。这种别人痛苦的事情总能让她心里舒坦。把充电器插上，她含笑扫了一眼窗外。 ——那些人在干嘛？ 窗下的小路对面，三四个人聚头趴在一起，中间……躺着一个人，地上，那是血！ 陈静脑子忽然发麻，牙齿格格打战，对面一个低头的人突然抬起来，不，他不是人，他的脸色青黑，嘴和下巴上沾满半凝固的血，他手里捧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在往嘴里塞—— “啊——”陈静刹那崩溃大叫出声，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踉跄回身跑，却手脚发软跌倒在地，然而跪撑着，胃极度翻涌，“哇啦”一声就吐在地板上。 三个人连忙跑过去，目睹了同样的场面，而且这时已经露出一截被啃空了的血糊糊的腰腹出来。陶由跟着就要吐，勉强奔到卫生间，裴元绯吐不出来，靠演技装作吓呆了，而陶爸，魁梧的身体惊得倒退。 过了片刻，他才鼓起勇气靠近去又看了两眼，兀然转身快走，哆嗦着手想去摸烟，抖了好一会儿才点着。 他条件反射想去厨房抽，却看见窗户……还是没去。 猛吸了一口，就眉头死皱地夹着。 别人家也响起尖叫，不一会儿，楼下传来好几声枪响。 一直没吭声的小九看了看虚弱苍白的陶由，又扭头去看看不知在想什么、脸色极难看的陶爸，走过去站到陶爸跟前，“陶爷爷别害怕，小九会保护你的。” 陶爸回过神，勉强抬手摸了摸小九的脑袋。 丧尸，吃人，世界末日。 就算早知道已经发生，也抵不上亲眼看到这一刻的冲击力…… 裴元绯忽然抬手招了招小九，跟陶爸说，“我去睡一会儿。” 陶爸微怔，“去吧。”他嗓子不知何时变得沙哑。 裴元绯并不是真的去睡觉，陶爸也听出来了。她回到房间，就拉上窗帘，用之前攒在空间定期滋养的五行材料布置了一个简单的聚灵阵，然后跟小九坐在阵法中凝神聚气，静静等待。 今天就是第二次觉醒期，也是末世正式到来的宣告，她想借这一次天地元气的冲击，一举突破到炼气七层！ 半个小时，周围能量开始涌动。 又一刻钟，阵法里也灵气浮动，小九不安地绷起脸蛋。 阵法内，灵气开始节节攀升，就仿佛涨潮似的，而且涨涌的速度越来越快，简直可以称得上疯狂！ 客厅里，陶由突然觉得浑身难受，甚至开始疼，她忍不住缩下沙发，蜷缩着蹲到地上，竟觉得自己全身正在被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空气拼命挤压似的，呼吸困难—— 第16章 地震 阵法内，灵气越来越浓郁，竟显得那一块空气都隐隐扭曲。裴元绯和小九的身影模糊，灵气在经脉内运转却越来越畅快，全身血肉、筋骨都叫嚣、活泼起来。 陶爸焦急的呼喊明明就在耳边，却显得声音很小，很远，陶由平躺在沙发上，感觉眼睛都在充血热涨，视线重影，隐约看到陈静满脸惊慌躲在客房门边，似乎随时打算躲进去把门关上。 她用力闭上眼，眼珠痛涨得要掉下来，头越来越昏沉，意识不清醒，想开口对陶爸说“别担心”，努力张嘴也不知道发没发出声音。 陶爸紧紧攥着陶由的手去看裴元绯关上的房门，有一霎他想去敲门，但想到万一让裴元绯也出事，他又放弃了动作。 陶由的手发烫，陶爸一边叫她，一边摸额头，也是烫的。 他咬牙想着裴元绯曾经说过觉醒异能会发热，却红了眼圈，眼睛里水光打转。 陶由彻底失去意识，陶爸呆呆地蹲在沙发旁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陈静压低声音提醒他，“陶叔……昏迷的人……要绑起来。”那声音里，充满恐惧。 陶爸突然感到一阵愤怒，但还是克制住了没有发火。停了好一会儿，他才踉跄起身，到衣橱里胡乱翻出两条围巾把陶由的双手和双脚分别缠在一起。 “还有裴元绯，恐怕也——” 陈静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陶爸猛扭头，一双眼睛通红全是血丝，凶狠地瞪向她，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 陈静竟一时间手脚发软，慌乱后退，见陶爸终于把头转回去，她连忙关上门，靠在门背后捂着被惊吓的胸口。 扭头看向一墙之隔的隔壁房间，她表情接连变换，恐惧、庆幸、恶意，昏迷好，昏迷了干脆别再醒来！最好连那两个小贱人一起，但她又忍不住地害怕。 想到窗外那一幕，胃一下子又要翻涌，连忙捂住嘴压下去。 陶由一直高烧不退，陶爸开始想各种法子给她退烧，期间频频看向裴元绯关上的房门。很长时间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会不会真的睡着了，但愿…… 而裴元绯吸收灵气正好到了关键时刻。她早就到达六层巅峰了，六层到七层是一个坎儿，只见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而丹田气旋却没有增大，功法运转的刻意引导下，灵气不断从气旋分离出来，向丹田四周涌去，渗透。 这种渗透吸收不知持续了多久，丹田莹光猛一涨一缩！ 成了！ 裴元绯稍增喜悦，全力运转起功法，这一下，气旋的速度猛快起来，在滋润丹田的同时自身肉眼可见地开始增涨。 直到元神内视中，丹田处那种莹润却微微闪烁的不稳定感消失，莹光虽然似有若无，却包裹成一个整体，炼气七层，这才是达成了。 让丹田变得稳固无漏，才能够承纳从七层起变得浓郁厚重的自身灵气。 裴元绯停止功法运转，却忽得心中一动，接着，她元神尝试，竟果真从元神中联系空间的玄奥点涌出一股清凉能量，夹杂淡淡的金光，同时向经脉百骸中渗入，又向丹田半虚半实的莹润气感包裹而去，如冰化水，融为一体。 裴元绯惊喜之下，只感觉丹田一轻，就连能量似乎都凝萃许多，皮肤外又附上一层灰黏杂质。 没想到炼气七层还有这样的好处！能够利用本源来稳固根基甚至提升资质，哪怕只能用到一丝丝，这也是莫大的得益啊！ 也只有她融合了本源空间、修炼无名功法相结合，才能做到这一点。 裴元绯从阵内站起身，朝旁边看了眼，小九还在修炼中，她就先回了空间。炼气六层到七层又是一次小洗髓，等到洗完澡出来，小九也睁开眼，一对不知何时恢复成紫色的大眼睛昏昏欲睡，看见裴元绯就直接化为尺来长的雪白小貂儿，往她身上一钻，被收进空间。 小九进化成灵貂却是从头开始，这一次估计也要晋阶，得回空间睡一觉。 裴元绯解开聚灵阵，察觉到客厅的异样，连忙开门出去，就见守在沙发边的陶爸站起来晃了晃，看向她表情猛松了口气，又带上焦急。 陶由正躺在沙发上昏迷不醒，裴元绯连忙走过去，“姐？”她一边低声轻唤，一边抓住陶由的手，立刻意识到她是在觉醒。 陶爸担忧极了，裴元绯忽然眨眨眼，用口型无声说“放心”，陶爸不知为何，看到她的样子就心中忽然一定。裴元绯扫了眼关着门的客房，“叔你放心吧，由姐一定没事的。” 客房内，陈静听到外面的动静止不住翻涌失望，她盯向手机屏幕准备拨号的报警电话，不甘心地移开眼。 当初陶由觉醒异能是在末世一个月后，身体已经适应过能量冲击，才没有昏迷。这一次是在昏迷中直接觉醒，可以说是被灵泉水促发的。不过灵泉水灵气温和纯净，同时滋养着她受创的机体，她觉醒算是很顺利。 就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猛然一紫，紧接着地板整个晃动起来的时候，陶由睁开了眼。 室内书架、茶杯零碎都叮当作响起来，陶爸全部心神都在陶由身上，竟一时没意识到，而陶由还懵着，高脚架上一个花瓶“砰”地砸落清脆四裂，才让两人惊醒回神。 客房门猛被闯开，陈静惊慌失措地踉跄跑出来，“地震、地震了！陶叔！” 陶由也反应过来，忙要从沙发往下翻，可竟手脚软得没能起身，陶爸一把抱起她，裴元绯看他们下意识下楼，连忙叫道，“楼下可能有丧尸！” 说着她在客厅各处一扫，“卫生间！” 几个人这才醒悟，匆忙朝卫生间跑去，陶爸带她们躲在内墙构造柱那个墙角，陈静这时已经跑到客厅门口，犹豫了一瞬才回头跟着她们。 她慢了一步，整个楼板晃动的幅度变得更大，屋子里稀里哗啦都是东西砸落的声音。 她脸惨白看向挤了三个人的角落，无助惶恐，陶爸咬牙，将发虚的陶由塞到裴元绯身边，然后自己让出位置，跑到另一侧的角落。 “爸！” 陶由慌得大叫，可陈静已经连跑带爬地挤了过来，占住陶爸让开的位置，还在拼命挤她。陶由见陶爸已经过去躲起来，射向陈静的眼神都好像刀刮。 裴元绯抬手抓住砸落的洗发水扔到一边，抱住她的肩膀，“没事的，不会有事，只是个小震。” 的确，对此时此刻发生在这个星球的无数灾难而言，云泽遭受的中强震群无比幸运，只是“小震”。宇宙级的能量潮涨波及每一颗星球，此时此刻，无论是这颗星球本身还是繁衍出的生命，都不得不承受能量剧烈变动引发的阵痛。 据末世第三年全球恢复联系后二次统计结果，仅仅这一波灾难就带走全球近十分之一的人口。 但此时，没有人关注这些，嗡鸣和重物砸击的声音持续没有断过，室内光线变得很暗，足足好几分钟后震感才停止。 卫生间这块安然无恙，陶由才来得及松口气，陶爸快速跑出去扫了两眼，退回来。 窗外是一种十分浓重暗沉的昏黄，好像盛夏暴雨欲来前。 陶爸回来说，“还行，阳台砸坏了，别的楼也没塌。”几人松了口气，突然地板又晃动了起来！ 晃了半分多钟才停，“要塌了，再震下去万一塌了怎么办！”陈静带着哭腔叫道。 陶爸脸色沉凝，才下了决心，“走，下楼！” 他跑到卧室把凉席带空调被一卷，裴元绯连忙把陶由房间的竹席揭起来，陶由勉强能撑着自己走，三个人在前面，陈静走在最后。 陶家门前是小花圃，通往小区广场，此时外面的光线很昏沉，像傍晚一样，小花圃已经有几个人，趁着不震，都在仰头望向暗黄发黑、还透出隐隐紫色的低压云层。 楼上窗户不断传来嘈乱的呼救声，陶爸看了看陶由和裴元绯。陶由脸色好转，裴元绯也猜到陶爸要做什么，就轻轻点头。 陶爸见状把夹在肋下的凉席往地上一放，“去小广场等我。”说着转身匆匆朝楼上跑。 陈静慌忙叫道：“陶叔你去哪啊！” 陶爸过耳不闻，楼道陆续又下来几个人，认识的连忙过来，“小由，你们没事吧？怎么站在这里！” 陶由说等她爸，对方拉着她，“陶叔去帮楼上的阿婆了，你跟你妹先去广场上等，快走。” 陈静站在旁边也想催，她脸色已经很难看，裴元绯跟陶由站在这里一分多钟没走，她早就焦躁地不行，但裴元绯……那次过后她实在怕了，现在连吭都不敢吭声。 不过，刚才在楼上太慌没注意，这会她才发现那个小的没下来，她连忙低头掩饰幸灾乐祸，然后才若无其事抬头。 裴元绯看着脚下的凉席，扫了她一眼。陈静脸色一僵，慢了拍才去捡起抱着，几个人朝小广场去。陶由频频回头，楼上有哭声响起，紧接着，陶爸已经背着一个老太太下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老伯。 陶爸的脸色很阴沉。 不大的广场空地聚了很多人，大部分都在议论这一次很多人昏迷的诡异。 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昏迷者，人群不时爆发争吵和抽泣，无比混乱，在此刻尤其不详的天色映衬下，恐慌不安不断蔓延。 陶爸把凉席铺在水泥地面上，地面还有些发烫，又垫了一层薄被让裴元绯她们坐上去。不远处几个孩子猛然大嚷“世界末日来了”，刚喊完，被大人抓去噼啪打哭。 “叔，楼上怎么样了？”裴元绯压低声音问。 陶爸望向头顶压低的云层，只说，“能下来的都下来了。” 这……裴元绯早有预料，再经历一次也心有戚戚。 坐在一旁的陶由闻言连忙朝周围看，目光所及……她悚然一惊，整个单元，十二户人家，除了他们自己家，她能看到的连一半都没有！ “有人在家照顾昏迷的人没下来吧。”一直注意着她的裴元绯安慰。 也有很多人把昏迷的家人带下来了，没多会儿，有人吹着警哨跑过来，指挥那些人把昏迷者抬进物业平房里。 裴元绯暗暗皱眉，广场上人太多，魔尸变异直接在这里爆发…… 不行，得提前走。 否则即便是她，以炼气期的低级法术也难说能不能保住家人，就算保住，一准也会暴露她自身，那就事儿大了。 她稳下心，打算再等一会儿，这么大规模昏迷，官方会有行动的。 这一等，就等到天黑，乌漆墨黑的小广场亮起几束手电筒光。水电、手机信号、网络全断了，人群越来越慌。 由远及近的广播声终于响起。 第17章 图谋 人群骚动，小区外鸣笛声变得明显，车灯光扫亮路边，许多人顿时沸腾了，一小群男人朝外面跑去，众人听到广播的内容。 “……全体市民注意，捆好身边昏迷的人，明天起前往云西开发区开发大道临时避难所集合……全体市民注意……” 喇叭反复，车没有停留，追去的男人们无功而返，没过片刻，陶爸这边就有人找来。 找来的人还不止一波，老邻居都知道陶爸人好，身手好，连家里两个女孩都打得过流氓，这一家三口个个顶用，谁都想跟他们一起走。 众人商量了一阵，陶爸回来跟裴元绯说，“回去收拾东西，连夜出发。” “好。”正合她意。 陈静闻言急忙站起来，看向陶爸，陶爸问道，“你走还是留？” 陈静犹豫。 选择走的到底是小部分，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守着家最有安全感。 这会儿人心惶惶，谁都没心思多劝别人。 “要走的话就赶紧回去打包东西，要留就在家锁好门注意安全。”陶爸没工夫等她，匆匆说完，就被人拉走了。 “陶叔——”陈静再去叫，已经看不到陶爸身影。 她转头看向陶由，却扫到裴元绯似笑非笑的眼神，影幢幢的手电筒余光里，竟被吓得心底一个哆嗦，连忙转身，看到一个认识的邻居就追上去。 裴元绯上楼把小九从空间弄出来，陶家三口被安排到一辆车上。 没一会儿，陈静也出现在车队后面，她背个大包，沉甸甸的，远远看到陶家人，犹豫片刻还是没过来，估计不想包里的东西被看见。跟旁边人说了什么后，她低头钻进那辆车里。 跟陶家一起的是一对李姓中年夫妻，他们家儿子念军校，原本今年应该毕业，可……一直没有回来，一个多星期前打了次电话后再也没传回消息。选了他们的车，裴元绯也是有意的。 他们的儿子也许正在为保护别人的家人流血流汗，那么，那位年轻战士的家人，至少她能保证安全地送进避难所。 这一路上，都不会太平。 陶爸最后钻进副驾驶，门还没关，后面传来一阵吵闹，是在他们那个单元楼道口。透过几个晃动的人影，裴元绯看到了脸上身上都缠着纱布的吴书强，他表情十分激动。 陶由也看到了，不过夜晚模糊不清，“那是吴书强吧？” 陶爸却毫不犹豫拉上车门，沉着声说，“别管他！” 他脸上浮起明显的愤怒，见驾驶座上的老李看过来，忍了忍还是骂道，“那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老李嗨了一声，看前面车动了，连忙跟着发动，“别气别气，早知道那小子不是好东西，对他妈那样，那就不是个人。” 这时裴元绯的神识已经扫到吴家的情况，她的神识在突破到炼气七层后已经可以覆盖身周近五十米范围，把吴家景象尽收眼底，顿时就明白了陶爸为何那么气愤。 只见吴家门半开着，吴婶就昏迷着被绑在茶几上。估计地震的时候被一个人扔在客厅，她额头和露出的胳膊被砸出两块血糊糊的伤口，血迹已经凝固结痂，地上碎裂着沾血的杂物。 她身上被绑得乱七八糟，粗尼龙绳、细带子，一层一层严严实实，细绳甚至深深勒进肉里。而吴书强房间里家具乱七八糟，能看得出来原本都是顶在门上的。 估计地震开始的时候，吴书强已经绑好吴婶，自己躲进房间里，等到陶爸救人看见客厅吴婶的情况时，吴书强反而被困在房间没能及时出来。 车驶到拐弯口，裴元绯收回神识，吴书强还在跟人纠缠，被邻居众人责骂。 吴婶的情况凶多吉少，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人就要离开了，他以后再痛哭后悔，都没有用。 小区的车队把这一切都抛在身后，缓缓驶上公路。而在别的路段上，也大多如此，选择连夜出发的并不只有他们。 路上渐渐变得有些堵，鸣笛此起彼伏，姜以珺站在酒店楼上，拉开窗帘看向一路绵延的车灯，眯起眼睛。 先前的广播车她也听到了，还有更早几天的电视提醒、警车巡逻、军队入驻……这些，都是上辈子根本没有的东西！ 上辈子，直到二次觉醒的隔日，军队才反应过来，姜以珺敢肯定是有另外的重生者透露了末世消息，他想干什么？！ 刚刚重生发现那些改变时，姜以珺无比想把那个人抓出来，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凭什么那么做！ 他毁了姜以珺刚刚发现自己重生时一切美好的设想，假如没有了对末世的先知先觉，她就失去最大的优势，就因为一个傻逼愚蠢的、自以为是的行为？！ 但现在，姜以珺却不那么介意，她有了更令人激动的蓝图，只要想想，就让她浑身颤抖、狂热地要发疯。 她想起了裴元绯，在她最恐慌最愤恨的时候，她想起了上辈子深深压在心底的渴望。 在末世苦苦挣扎七年，凭她只是个身体强化者的身份想要活七年有多么不容易，她有什么事情没干过？最初能活下来，靠的就是一个“狠”字，只有最后三年，她搬到新原基地才过上能喘口气的日子。 而裴元绯，那时就是新原基地的高层之一，甚至可以说是基地高层的核心——因为她的男友，就是基地的首领，她的哥哥，是基地的二把手，她的师父，是基地第一强者，当初他们几个人白手起家建立了基地，而她本人，不但是基地首席治疗师，还是国内有数的高手。 末世后期亚洲幸存者基地公认的十大高手，“四仙三王、二毒一梦”，裴元绯就是其中唯一的女人“一梦”，她独有的幻境能力是敌人闻风丧胆的噩梦。 姜以珺不止一次在基地远远看过裴元绯被人簇拥，神态冰冷，高高在上。她身边的人也是那样耀眼，师父莫原白四仙之一，男友师律三王之一，亲哥哥裴元修的实力也毫不逊色于十大。 她就像姜以珺无数次在梦里渴望的那样，她是末世女人能做到的巅峰。在无数次承受屈辱被踩进尘埃里的时候，姜以珺心里流着血，淬着毒，多么渴望自己成为裴元绯。 她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地让人嫉妒……那让她沉迷不愿醒来的梦境是甜美毒|药，就算在梦里死去她也甘心。 直到她醒来，重生，经历一番大喜大悲，再想起上辈子的梦，意识到现实，意识到机会，那一刻姜以珺失控地大哭大笑，像个疯子。 上一世在最后，有名高手的履历大多都被人扒出来半公开，因为对裴元绯的格外关注，姜以珺花钱买过不少她的资料，裴元绯的人生经历，姜以珺几乎了若指掌。 她在末世最初觉醒的只是普通木系异能，直到末世第一年底被追杀的途中，她才遇到莫原白，得到神秘空间，开始变强。而到末世三年，她才跟裴元修、师律他们会合。 现在，末世才刚刚开始，只要找到裴元绯，紧紧地跟着她…… 现在的裴元绯，还不是数年后那个强大的女人，她只是个小丫头，在资料里心软天真的小丫头，只要打着粉丝的名义，她甚至会不忍心把人赶走。 还有什么机会能比现在更好？心里翻涌的势在必得让姜以珺攥住窗帘的手指都用力到青白。她牙齿咬得发酸，等再次遇到莫原白，她不信凭自己末世磨砺七年的心性，会拼不过才十七岁的小丫头！ 还有空间，那个最重要的神秘空间！ “都是我的……都会是我的……”她闭上眼睛，呻|吟一般地吐了口气，裴元绯的治愈能力、幻境能力，裴元修凌厉如锋的眉眼，师律指挥基地战斗时威严的身姿，他英俊坚毅的面孔…… 姜以珺脑中想着，竟呼吸急促，感到十二万分迫不及待，她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脸上也泛起异样的潮红。 第18章 夜逃 跟裴元绯预测的一样，车队快出市区时，路段堵死了，周围司机一个劲烦躁地按喇叭，猜前面肯定连环车祸。确实是车祸，可跟他们想的不一样，远远传来的咒骂嘈杂声中，裴元绯听出一种尖叫。 风送来熟悉的魔气臭味，小九坐在她怀里蠢蠢欲动，被她摁老实下去。 过了一阵子车流才缓缓开动，时走时停，但空气里那股臭味越来越躁动，无声凝聚浓郁。裴元绯心里盘算，初级魔尸只是身体硬化、力气变大，不被围攻和分神的话，单凭武力就能应对。 陶由也感觉不对劲，拍了拍前座椅背，扭头朝她说，“我怎么突然觉得好烦——” 话还没有说完，外面突然爆发一阵尖叫，车里人都吃了一惊，但尖叫没有停止，反而像遭遇极大惊恐，陶爸心里陡然不详，就听同样的恐慌在别处也接二连三响起。 老李哆嗦着，“坏、坏了……”一边连忙关严车窗，他到底曾从儿子那里听出一点口风，李阿姨也满脸煞白。 车又往前开了几十米，就被死死堵住动弹不得，只见路边停着几辆歪七扭八，而前面不远处猛爆发一声巨响。火光在夜晚升腾而起，格外惊心刺眼。 “丧尸、丧尸——” “快跑啊！” “啊——啊——” 火光映着仓惶乱跑的人影，好几个人在朝他们的方向跑来，还没有靠近，前面一辆车门猛地被打开，几个人哭嚎着连滚带爬，那是他们车队的！老李扶住方向盘的手控制不住发抖，他看见跑来的人身后，有好几个摇晃的人影。 车灯照出他们身上发黑的皮肤，满身的血。 前面车里跑出来的人拼命砸别的车子的门，可没有一个打开。身后摇晃的怪物左右逡巡，忽然其中一个伸出手臂朝车窗抓去，砰地玻璃碎裂，它手臂竟然就那么伸了进去，抓住驾驶座男人往外拉。 男人一边惊恐挣扎，他的侧脸被碎车窗割得鲜血淋漓，血腥味更加刺激怪物，其余几只兴奋地围住打碎别的车窗。 尖叫哭喊响成一片，很快车队后面也出现摇晃的怪物，这些大多是被亲人带着一起往避难所去的昏迷者。在车里空间狭窄，亲人之间又往往不忍心捆狠，谁也不知道即便最低等的魔尸醒来后力气也那么大…… 不仅仅是车队，一个个小区，一处处广场上的避难人群此时此刻都陷入突然爆发的绝望，从黑暗的城市上空俯瞰，火光染着血，被惨叫和呐喊的双手死死抓着，好像地狱燃烧起火焰。 有人直接朝路边奔逃，可没片刻从两边黑暗中传来的惨叫就阻止他们的脚步。 车被卡得一动不动，人们几乎陷入绝望，几个怪物围啃食人的声音血腥欲呕，绝望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清晰过，直到李阿姨的哭泣声惊醒陶爸。 陶爸白着脸，如果他不去试试，指望着别人，别人也在指望别人……他是男人，他有武力，他都不去做，难道眼睁睁等死吗？ 陶爸手放在车门把手上，从最初的虚弱很快变得有力，他转头对陶由嘱咐，“保护好妹妹！”眼圈微红，然后又看了裴元绯一眼，就要推开车门。 “叔！”裴元绯连忙叫住他，从脚下包里抽出一根警棍递上前，“打后脑或者腰椎！” 陶爸被她信任的眼光看着，却不由愣了愣，刚才那种悲壮情绪顿时被冲散，握住武器后不禁增添了些底气，没等老李回过神阻止，他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 外面裹着血腥味的燥热空气一下子涌进来，陶由紧紧抓住裴元绯的手，紧张得脸煞白，李阿姨哽咽着。裴元绯没有注意别人，她盯着陶爸背对车灯的身影，一步步走远，有怪物闻到生人味道，朝他移动，但是怪物动作迟缓。 等到陶爸走开两部车的距离，没法阻止到她，裴元绯猛地推开陶由的手，快速说道：“保护好车。”然后自己打开车门跳下去，她手里同样拎着一根警棍，都是五哥的存货。 陶由惊慌地扑到车门上跟着就想下去，被李阿姨一把拉住，没等她推开，就瞪大眼睛，看见车灯光映照中，裴元绯跑动起来，手上警棍一抡，先前被陶爸吸引走近的那个摇晃怪物就飞开一米多远，狠狠撞在一辆车上，惯性背翻倒地！ “好、好厉害……”陶由喃喃惊呆。 裴元绯脚一蹬地抢身上去，警棍往下用力一捅，那怪物发出吼叫的同时，脊椎碎裂声响起，裴元绯警棍狠狠插碎后脑，灵气附着流转间就将怪物脑内一缕精纯能量吞净，那缕能量柔顺纯净之极，竟不需要转化就融入她自身灵气中。 这种最低等怪物脑内不足以结出晶核，但已经凝聚出一小股非灵非魔的纯粹能量，是晶核的雏形，一旦怪物彻底死亡就会消散，这一点，现在还无人发现。 吸收了能量，她敲了敲旁边车门提醒后，回身迎向后面来的另外一只。刚刚异变没一刻钟的低级魔尸就算对普通人来说也不太难解决，它们反应实在迟缓。 陶爸那边也交上手了，有灵泉打底他身体强化不少，力气和反应速度都得到优化，本身也有武术技巧，逮住一个魔尸痛殴的时候还能轻松躲避另外两只，不过远远看到了裴元绯却无可奈何，见她举动轻松才稍放心。 这时也终于有另外两辆车门打开，三个手持棍棒的男人走出来，朝陶爸靠近，“大哥，我们、我们来帮你！” 他们加入进来，虽然慌张中手忙脚乱，好在有陶爸补救。跟着，裴元绯附近也有人站出来，很多人其实只需要那一点点迈出第一步的勇气。 附近总共七个低级魔尸，没一会儿解决。陶爸和帮忙的商量过，揣着手电又去前面打探。 裴元绯跟他们一起，也没有人拒绝，看她的目光都带着敬意。不是哪个普通小姑娘都敢在那时候站出来，还有着一身好本事的。 前面果然也在打，不过有好几个人受伤，在陶爸他们加入后事情很快解决。等了一会儿，车队终于松动，他们跑回去，车子重新缓慢行驶，所有人都仿佛死里逃生般松了口气。 然而，这只是漫长一夜的开始，车队刚出市区没多久就又被迫重新停下。 前面堵成一片，车灯昏蒙蒙中隐约听到吵闹哭叫，老李脸发白地猛砸喇叭，裴元绯把小九朝陶由怀里一塞，跟陶爸下去查看。 下了车声音更清晰，也更嘈乱，前方黑暗里魔气浓郁得让裴元绯几欲作呕。 她脸发白，修真者对魔气十分敏感厌恶，而末世后来的高等魔尸都能够收敛体内魔气，反而越低等越是控制不住，魔气四溢。 他们从车流空隙往前才走了一百多米，就看到视线尽头车辆歪斜堵得水泄不通，而远远地，正有一大群人朝这边哭喊奔逃！ 陶爸脸色一下就变了，他们身后，影影绰绰摇晃的都是、都是丧尸！ 竟有这么多！ 裴元绯也吃了一惊，只见前面车流里不断有人弃车逃跑，混乱不堪，被车辆限制速度。车灯的光线刺眼，不时有人绊倒、被踩踏，人影魔乱，落在最后的被丧尸拖住扑倒……甚至远处绿化带内都不断钻出摇晃着的嘶吼身影。 陶爸看得心跳飚速，手脚都发软，“怎么、怎么这么多！” “我们快逃！”裴元绯毫不犹豫转头说。 只能逃了！ 那群冲过来的人已经失控，全部陷入疯狂绝望，根本不能硬顶，后面还有上百只魔尸，哪怕逃得不够快被追上来的人群冲散，都要付出惨重代价！ 除非她拼着完全暴露自己，拼着手段尽出，倒能杀光那些魔尸，但她不可能那么做。 陶爸咬牙，握紧警棍，“走！” 两人飞快跑回车队，不少人都已经出来，他连忙高喊，“前面来了一大群人！带了一百多个丧尸！” “什么？！” 众人惊慌，七嘴八舌后好像被一个声音找到主心骨，“老陶，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陶爸手心一下子出了汗，跟裴元绯对视一眼，狠下决心，“车开不了了！东西能不带的就别带！快从旁边野地里走！” 这时前面的哭喊越来越清楚，已经能看到晃动的人影，没有别的办法，老李已经跟李阿姨背着东西站在车边，陶由只背了一个包，手里拿着留给她的警棍。 陶爸回头看他们一眼，打头朝绿化带跑去。绿化带背后忽然一动，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裴元绯已经一棍子捅过去，紧跟着就响起丧尸的嘶吼和倒地声。 裴元绯踩着护栏翻过去，陶爸惊魂未定地在这边接应大伙，几次险些被着急的人推倒，好在裴元绯这边只有那一个丧尸，不知怎么出现的。刚才一起出来打丧尸的几个人帮忙把人群朝公路外领，有两个人路过她旁边，身上散发出浓浓的魔气波动。 裴元绯目光追过去，恰好跟陈静撞到一起，就算在夜晚陈静眼里的恶意和惧怕也仿佛手电筒一般明显啊，目光在她身上停顿，裴元绯心中一动。 第19章 抵达 那边人群已经疯狂跑近，也看到他们的动静，打头的开始效仿，陶爸见来不及，猛纵身一踩，翻了过来，拉上裴元绯，“快走！” 剩下没过来的大多是男人，他管不了也不去管，能救人则救，救不了也不能搭上自己，他还有两个女儿要照顾！ 他们很快找到陶由和老李夫妻，裴元绯摸了摸小短腿迈得飞快的小九，“保护好由阿姨知道吗？” 陶由打断她，“你带李叔，我去帮我爸！” “不用，我累了再换你啦！”裴元绯还有心情笑了笑，搓着小九的脑袋。陶爸正想跟陶由说两句话，就看到有几个一起帮忙的人拖家带口朝他们跑来，连忙迎上去。 那其中就有身上带魔气的人，魔气已经侵入到束手无策的深度，随时会异变，他们一定不是抓伤而是直接被咬伤的。 裴元绯快步跟过去，眼角余光扫见陈静果然在找陶爸的身影，并且已经看见他们。 以陶爸刚才表现的身手，她怎么可能不想着重新扒上来，而裴元绯，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那几个男人见陶爸主动迎来，边跑边喊，“陶哥，咱们结伴走吧！”随着话音，后面的家属也加快脚步。 “一起走最好！”陶爸答应，就听到旁边传来陈静充满喜悦的叫声，“陶叔！可找到你们了！” 陶爸脚步一顿，扭头就皱起眉，“你跑回来做什么，还不回去！”说着挥手赶她，大部队都在往前跑，他们是吊在最后的，最危险。 几个男人的家属打了声招呼就跟上前面的陶由，追赶人群，陈静反而慢慢站住，夜色下表情阴沉，她没想到陶爸这么不给她面子，怨毒翻涌地说不出话，见陶爸跟那几个男人迎到一起，硬是跟了过去。 裴元绯悄悄走到她旁边，同时引导那两个有魔气的男人彼此靠近。 骤变突然发生，其他人正赶路，一个男人脚步突然踉跄摔倒，走在他旁边的另一个连忙去扶，结果自己也腿一软跌到地上。 前面人连忙停住，“怎么了？没事吧？” 就听地上传来怪异的一声低吼，几人面色都变了，丧尸！ 陶爸连忙跑过来，而离得最近的陈静已经吓呆，地上变成丧尸的男人猛就朝她扑来，慌乱中，陈静朝裴元绯身后一躲。 另一个丧尸也从地上摇晃站起身，裴元绯握着警棍正要去打，原本害怕的陈静看着她的背，忽然心底涌出一股恶念，那念头强烈到无法自控，多好的机会，触手可及，只要轻轻一推…… 她脑子里整个被恶念占满了，就真的伸出手在裴元绯背后猛一推。 正跑过来的陶爸目睹这一刻目眦欲裂，他啊地大喊出声，陈静和裴元绯都像没回过神来。危急关头，裴元绯向旁边拧腰一翻，陈静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 已经没有时间给她反应，没有裴元绯的阻挡，丧尸尖锐双爪已经伸到面前，轻而易举扣住她，一只刺入脖子，一只捅穿了腹部。 剧痛和后悔在同一刻涌来。 裴元绯拧身后飞快躲开，回头看去，看见陈静向她投来的眼神，那是恐惧求救和最后一刻的痛悔。 她果然，选择了“恶”啊。 陶爸看也不去看陈静，一棍子打翻咬着她的那个丧尸，跑过来慌忙抓起裴元绯，“没事吧？没受伤吧？！” “没事。”裴元绯摇头，此刻另一个丧尸也被打倒，不远处家属注意到这边动静，剩下的男人也从惊|变中回过神，有人朝家属跑去，片刻后，那边传来悲痛不可置信的哭叫。 后半夜。 当人们终于精疲力竭赶到广播车所说的地点，远远看到那边竖起的高高围墙，一阵哭泣声猛然爆发。那边围墙灯火通明，底下还坐了不少人，有喇叭声在播报，一种找到组织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这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对久居安逸的人们来说太艰难，一路遇到好几次丧尸，死了二十几个人。队伍里，不时有人用仇恨的目光刺向后面另一小拨。 人群分成泾渭分明的大小两拨，一前一后。大的就是原本几个车队，小的那拨是路边一个村庄的幸存者，也就是在公路上被丧尸追赶的人群。当时下了公路人群汇到一起，很快就弄明白之前发生的事—— 那个村子的幸存者一开始在路边拦车让车队带他们去避难所，没有拦到，干脆就设置了路障，不带人就谁都别想走。接着，跟后面被拦的车队发生冲突械斗。 再然后，车队里和村民们带着的昏迷家属都醒来了…… 一群人在靠近围墙百米的地方被拦下，才发现这里拉起一道铁网，而出入通道被锁上，对面站着持枪的哨兵。 “所有人安静！保持安静！” 乌黑的枪口让众人很快噤住，喇叭广播声清晰起来： “请在场所有群众注意！全体都有！受伤者、昏迷者单独出列！为保障自己和大家的人身安全，请自觉出列！所有人互相检查！” “大家安心！受伤、昏迷不一定变异！期间由子弟兵严密保护！为了所有人都有机会活下去，请在场所有……” 人群陷入慌乱，有人高喊“我是被刮伤的，不是抓伤！”他身边人脸色却都不对，路上已经不止一起被咬伤后暴起变异的例子发生，大多数人对隔离都隐有预感。可此刻，受伤的人更加绝望。 一个女人猛地嚎哭出来，她跌坐在地上指着后面那小群人骂，“都是你们，你们这群畜生，丧尽天良啊，你们不得好死——” 她的哭声让人群静默一瞬后群情激荡，受伤的，亲人死在路上的，瞪向那小拨村民的眼睛红得要吃人。要不是他们设路障和车队冲突，怎么会有那么多丧尸，又怎么会不得不弃车逃跑，甚至失去家人！ 两拨人眼看厮打到一起，“砰”一声对天鸣枪让他们静下。 尽管哭哭啼啼，受伤的人还是不得不站到另外一边，一时间场面好像生离死别，丈夫抓着妻子的手不放，“我跟你一起去，我们死也死在一起”，却被满脸都是泪地拼命往外推；父亲不肯放下孩子，女儿死死抱紧母亲的腰……连端着枪的哨兵都别开了脸。 裴元绯深深吸了口气，在此之前她一度想过在空间里呆上几天再出来，就是不想再次面对这场景。仿佛人世间所有浓烈的真情都爆发在这几天，让人受不了。 再往后，人们的希望渐渐渺茫，血也越来越冷。 她不再朝那边看，而是仰头望着夜空，不知何时原本浓厚的云层渐渐散开了，一块一块的黑色云絮间，露出夜色深蓝，还悬挂着一弯明亮的下弦月。 小九感觉到什么，抱住裴元绯的腿。 他们几乎同时胸口一闷，紧接着陶由哭红的眼睛瞪大，手捂向心脏位置大口呼吸，人群戛然安静，只感觉眼前骤亮。 裴元绯心中叹了口气。 眼前刹那明堂堂一片，清晰地好像一瞬从夜晚变成了白昼，毫无征兆，天地变成白天，张惶失措重所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 天上挂着一轮“太阳”。 那不是太阳，是猛然间被太阳光映照成近乎满月的月亮！ 甚至在旁边被映亮的天空上还飘荡着美丽之极的色彩，像巨大极光，像女神漫撒的裙裾，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心头都不可控制地闪出不久前那场星变，“灾难，”此时此刻，没有惊叹，而是这样一种恐惧感席卷而来！ 铁丝网猛地被人用力推上，一群人拥成波潮挤压，“快让我们进去！” “要大灾了！又要来了！” 恐慌会传染，陶爸攥住陶由和裴元绯的手心都是冷汗，他们站在没冲上去的零散人群中，陶爸哆嗦着从背包里掏衣服盖住两个女孩，然后把小九紧紧抱在怀里。 裴元绯看着不远处的人群，边上有两个人突然倒地，仿佛是被推得没站稳。 人群汹涌，哨兵来不及反应就不得不放弃铁丝网，对天鸣枪换来更激烈的推搡，就连原本围墙底下坐着的人也乱了，“放我们进去！”他们冲击避难所大门。 不断有人跌倒，很快他们发现不对，“有人昏迷了！又有人昏迷了！” 这句话像火上浇油让事态失控，铁丝网被冲破，一个哨兵甚至跌倒被人群踩踏。“开枪！”另一个被冲击到边上的哨兵耳麦里传出一声命令！ 开枪？ 年轻战士端着自动步|枪的手陡然软了，这是第一次他感觉手里枪太沉，这双手软弱无力，面前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犹豫中，他被跌跌撞撞挤开，人群从他面前冲过去。 “砰！”一声枪响在身后的围墙大门边响起。 紧接着尖叫炸开，嘶喊，“啊——” “杀人——” 又一声枪响，在另一处。 脑壳内黄浊的流浆与黑血四溅，一个正扒住旁边人肩膀狠咬的中年男子跌落倒地，人群刹那寂静。 第20章 道符 夜晚没有再到来。 已经晚上八点多，可外面还像是白天，顶多从明晃晃的大中午变成光线略微柔和的黄昏。气温只比白天低三四度，依旧酷热。 他们现在住的这间简陋厂房，是军属区才有的好待遇，更多普通避难者住的是几人一间男女分开的那种。裴元绯早知道军属都有特别待遇，昨晚避难所外登记检查时，她就立刻说出老李夫妻是军属，儿子现在就在部队。 果然，因为之前的骚乱而格外严厉的士兵们态度立刻好转，把老夫妻俩单独领走。 没想到的是，裴元绯报出自己的名字，负责登记的人居然说她跟陶由也在军属名单上，是伍胥戈报的。见他们一家四口不想分开，登记的人就提议陶爸可以加入民兵，这样他们能一起住到军属区。 其实这种大灾大难的时候，每个健全的成年男子都有义务加入民兵队伍，现在各凭自愿，陶爸痛快地同意了。 军人、民兵、军属、普通人等待遇各不一样，裴元绯还单独有一份特殊人才的基本保障，不过她这种艺术类型，属于人才名单上最低一级。去办手续分配东西的时候，她却注意到后勤部有一个人不时看过来，神色不对。 那个人还专门凑到他们旁边看了看登记卡的资料，裴元绯冲他一笑，“借一步说话。”她的声音里带上催眠暗示。 旁边核对单子的同事只抬头扫他们一眼就不在意，那个腮上有一颗痣的男人果然乖乖跟她走开几步。 “你为什么注意我？”裴元绯加深了催眠，问道。 “是主任特别关照的。”男子乖乖回答。 “主任叫什么？为什么关照？” “陈磊明，主任说有人找一个叫裴元绯的十六七岁女孩，会画画的，是军方上面的人找。” 裴家。她一下子就想到。 “是私下找还是公开找？” “私下找。” “陈磊明还说过什么？” “找到就派人监视，不打草惊蛇，也不能跟丢，不能放出避难所。” “监视被发现呢？” “抓起来。” 裴元绯心里一冷，果然。她看向面前男人的眼睛，“忘记我，还有你刚才说过的话。” 男人眼中一霎迷茫后，就很自然地走开。 裴元绯也回到陶爸他们旁边。 肯定是裴家在找她，她能肯定，目的就是要掌控哥哥。 这一次哥哥可是提前回来了。在原本的轨迹里可没有这回事，裴家直到她自己崭露头角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孙女，也发现这孙女还有点利用的价值。 她那个爷爷裴传文以前就是少将，大伯裴明德末世前仿佛是大校军衔，末世一来，军方势力大涨，裴家也加官进爵，要给刚回来的哥哥下点小绊子易如反掌。 不过裴元绯不担心。自从地震开始后，全球通讯都断绝了，接下来马上天气剧变，这么一系列兵荒马乱，裴家的手又能伸多长？ 就算伸到她身边，也能随时剁下来。 前一天夜里，避难所军方用雷霆手段镇住骚乱，直到天快亮众人才安顿好，半昏半睡没多久，全被热醒。 人们恐慌地发现，天气遽然升温了。 原本的民兵训练不得不改到黄昏，裴元绯跟陶由把领来的和自己带的东西都整理好，陶爸在门外抽了一根闷烟，进来就告诫她们，不要再去见以前的邻居。 “怎么了？”陶由一时不解。 裴元绯睁着一双无辜不解的大眼睛。 “……世道变了，人也会变的。”陶爸叹了口气，憋了一会儿才说出话，“你们能不见就不见，记住就行了。” 避难所已经给人分了等级，熟人恐怕就不是熟人了。 以前邻里邻居，他能帮忙，逃亡路上都在一起，他能帮忙，可进了避难所，他还能帮上什么忙？人却是会变的，只怕万一，到时候越是熟人，就越麻烦。 想着这些，他心里也不好受，可为了孩子…… 裴元绯听了，心里却清楚，陶爸是被陈静吓到了。她对陈静发挥的作用也还算满意。 确实如陶爸所说，裴元绯悄悄出去观察避难所布局时也顺便看了看邻居情况，他们互相打探陶家的去向，一时没有消息显得很失望。 分开才是好的，若呆在一起，原本大家生活水平相当，现在看着自己落魄而别人得势，肯定会滋生矛盾。 这种事，连陶由也很快反应过来。 陶爸去参加民兵训练后，裴元绯就进了空间。从刚重生到现在空间里已经过去一年多，蔬菜收了好几季，稻谷粮食也堆得满仓。 小池塘生态更加完整，又扩大许多。果树在充沛灵气滋养下，大部分都结过果。 收获的这些瓜果蔬菜够吃不短时间，从两天前，裴元绯就开始调集更多灵气，冲击空间里的种植作物，加速它们蜕变。 此刻，空间内显得如深秋景象一样萧条，不少普通作物承受不住灵气冲击都枯黄死去，但还有许多反而绿意怒放，更加生机勃勃，枝条叶子野了似的疯长。 它们比外界同类的遭遇好在空间里只有灵气冲击，而外界浑浊什么都有，因此它们的蜕变方向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灵植。 完全的蜕变需要漫长时间，这过程中它们会一点一点改善，不知道最后有多少能成功的。不过没关系，裴元绯有的是种子。 她凝聚起一滴生机，显得比第一次轻松不少，掐甘霖诀融入进去，然后透明微绿的小雨就淅淅沥沥落在那些有进化希望的植物叶片上。新绿喜人，裴元绯都能感觉出那一霎更加活泼的生命波动。 她这回没有修炼，而是翻出一沓薄薄的木符，木符是用空间内已经蕴含灵气但无法继续进化下去的桃木枝干制作的。木符中蕴含极淡的灵气，而用多种材料调配的墨水亦然，她没有用笔而是直接以手指刻画。 以她对灵气掌控的程度，下手如走龙蛇，一张张用处不同的桃木符灵光波动后成型，压根没有失败的。 这些仅仅蕴含一丝灵气的桃木符并不是修真符箓，符箓需要更加珍贵的材料，而这些是她从玉佩空间所交换的道书中看来的，算是道符，极品的道符。 关键时有用，神奇但在常人能接受范围内，不至于惊世骇俗。这是裴元绯暂时给自己的定位。 末世后，有道家之类古技艺传承的人也出现不少，不足为奇。裴元绯不想弄出大乱子，她现在炼气七层还太弱小，只有筑基，才能使出真正的手段。 在那些隐世不出的修真门派里，筑基前辈，可不算少。 准备好一大堆道符，又把空间稍微整理了一遍，裴元绯端着一大盘冰镇草莓出来，顿时怡人气温变成滚滚热浪袭面。隔成两个房间的小厂房内逼仄燥热，陶由正拿纸扇子拼命扇风，一看见她手里的东西，眼睛都放光。 捂着嘴就跳过来，捻一颗，还带着冰块的甜草莓汁，冻得外层有点发软但更加甜香的草莓，陶由整个人都幸福地捂脸~在这种呼口气都喷火快热疯了的时候，能感受到一点冰凉实在太棒了！冰过的冰糖果汁，让人脑子都清醒过来。 招手让小九也来，小九对这玩意儿一点不感兴趣，她身为灵兽虽然不怕这点高温，但本性就讨厌热，懒洋洋地趴在木板床上。 陶由一连吃了七八颗，就不再下手，要留给陶爸，一边告诉裴元绯，刚才听说外面中暑死了好几个人。 今天赶来避难所的人也不多，因为城内已经变成恐怖的惨境。 原本避难所内规定了许多制度，那个小本子每个人都领到了，也因为高温无法实施。 两个人说着，陶爸就满身疲惫地回来了。陶由的水系异能还很弱，勉强能放出一脸盆，端进房间里让陶爸擦洗。虽然避难所内有限量供水，但真的很“限量”，洗澡太奢侈了。陶由现在异能一恢复就放水，这也是一种对能力的锻炼。 陶爸还没出来，外面突然传来靠近的脚步声，陶由五感敏锐了许多，立刻就要把草莓收起来，裴元绯阻止她，“没事，五哥。” 伍胥戈一进门，裴元绯就皱了皱眉，“刚出任务回来？” 伍胥戈在门口顿住脚，低头看看自己特意换的干净衣服，“……怎么看出来的？” “你精神状态可不好。”那种疲惫不安的，犹带惊悸的感觉，笼罩了整个末世前期。 “我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伍胥戈没接这个话题，目光逡巡一圈，“咦？床上怎么有个孩子？” “我侄女儿哦。”裴元绯微微笑着说，“裴小九，过来。” “裴……谁家的孩子？” “当然是我自己家的。” “什、什什什什么？”伍胥戈脸色都变了，裴元修？不可能！ “是我家的孩子啊，侄女儿，来跟伍叔叔打个招呼。”裴元绯笑眯眯地强调。 小萝莉靠在裴元绯身边，大眼睛白皮肤，纯真可爱，歪着脑袋乖乖说：“伍叔叔好，你是爸爸的好朋友吗？” 伍胥戈：……（已裂。 陶爸出来时，他还沉浸在“裴元修居然已经有了这么大私生女”的不可置信中，时不时看小九两眼，越看越发现，小九跟裴元绯小时候的照片长得还……真像。 擦！我擦！ 裴元绯把草莓端给他，他还在裂着。 裴元修这种人……屮艸芔茻，他不应该到死都是老处男吗！ 打了个岔，他刚进门时惊悸不安的精神状态全散去，小九任务完成，蹭了蹭裴元绯胸口，窝在她怀里昏昏欲睡。 “你们居然有草莓！”伍胥戈才反应过来。 “带嘴吃就是了。” 陶由笑眯眯把盘子朝他面前一推，伍胥戈也不客气，伸手间，裴元绯就看到他手上布满红斑和脱皮，是晒伤的。 正好陶爸也换了衣服出来。 “我想起来，有点东西送你们。”裴元绯在口袋里掏出一大把木符，一分为二。 “这是什么？鬼画符？”伍胥戈接到手里看了看。 “放屁。”裴元绯捻到手里一张护身符，另一只手摸出匕首在指间随意转了圈，白光闪过，咻地朝木符钉去，却在要碰到时被叮一声弹飞。伍胥戈下意识抬手接住弹开的匕首，竟没拿住！ 匕首脱手飞出去，落到地上。 这一切不过在短短眨眼间发生，几人都震惊地看向她，伍胥戈尤甚。 “以前一位懂易经的爷爷教过我，本来画了符没用，前阵子有异能后就变成这样了。”裴元绯睁眼说瞎话，语气却十分真诚，“我觉得挺好用的，这些符先给你们，有敛息的，神行的，护身的，定身的，养神的……” “对了，还有这个。”她像刚想起来，又从另一个口袋摸出两枚极小的符，只有指甲盖大，但让人一眼看去，就再移不开眼。 这两枚小的，竟像是翡翠玉片一般绿意剔透，内部时不时流动几缕金光，闪现出看不懂的玄奥符纹。即便一无所知，也能看出来不凡。 这不是道符，而是百年木心浸泡在生机水里，用修真符箓的手法锁住了几缕生机。 第21章 正邪 百年大树常见，百年木心却极难得，裴元绯走了几处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也只发现小小两块。 当然最深处她是没敢去的，她实力不够，那里面说不定就藏着什么隐居的老怪物。而且以凡人凡体取用这等天材地宝，会被削福缘。 虽不在乎那点福缘，被削弱也可用功德抵去，裴元绯仍只取了一小块，并还以两滴生机水，帮那棵千年巨树保住木心之根，让它可以重新生出。 筑基后正式踏上仙途的修士，才可以随意取用天材地宝，是因为他们自身能反馈天地以生机气运，凡人则不行。凡人受因果牵绊深重，因果积累得越多，筑基就越难，这也是裴元绯特别注意避免的原因。 魔修则走的另一条道路，他们自修炼起就一味强行掠夺、吞噬，修炼虽快，渡劫却难，需与天道争一线。万物生灵皆由天地哺育，修炼途中是否反哺天地，就是正与魔的真正区别。 她把两枚小符分别赠与伍胥戈和陶爸，希望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这东西珍贵，我也没有更多了，”她谨慎交待，“哪怕要死了，只要还没变异，就能救回来，要用人血送服，生吞勉强也可以。” 伍胥戈满脸震惊地看向她，欲言又止。 “不行，”裴元绯知道他的意思，“这材料太珍贵，全世界都没几块，普通人根本找不到，找到也无法复制，没有研究的意义，也没有生产的可能，以后你就明白了。” 伍胥戈嘴巴半张，低头凝视手里这块如生命一般美丽的小符，盯久了甚至意夺神摇，他相信裴元绯的话，这样神奇的东西，不可能量产。 不可能啊。 摸着绿符的手轻得甚至不敢去碰，脑中控制不住浮现一张张面孔。那些之前还互相拍打肩膀笑着的战友，短短几天，阴阳两隔……伍胥戈眼眶悄然红了。 他深埋着头，过了会儿，再抬起已经毫无异样，只是认真地说，“行，哥记下了，这份情。” 陶爸一直没说话，等他走了才把小符还给裴元绯，“你自己带着！叔没事！” 裴元绯感动又无奈，拉上陶由好说歹说，陶爸才暂时收下。 气温酷热，不断有人中暑死亡，除了避难所门口接收幸存者的工作外，内部机构整个白天都几乎停止运转，连伍胥戈他们都不再出去。 从伍胥戈口中，裴元绯得知，避难所周围也开始出现丧尸，是跟着幸存者来的。 对姜以珺的感应，仍然时断时续。 直到三天后，傍晚时分，天终于黑下来。 三天极昼，惶惶难终，避难所内迎来一片庆幸的欢呼，陶由也忍不住露出笑脸。她一转头，就看见裴元绯换了身迷彩，明显是出门的打扮。 天地能量不再那么跌宕，终于可以出门，裴元绯在陶由百般担忧的眼神中隐匿身形，离开避难所。她循着元神中断断续续的感应，一路来到家具城附近。路上看见魔尸能杀则杀，军刺从魔尸下颌直接捅入，勾住那一缕能量吞没，魔尸就彻底死了。 离家具城越近，魔尸果然越多，从留下的垃圾看，这里曾有很多人停留躲避。谨慎起见，裴元绯开始躲着魔尸前进，很快，她跟到那种感应的源头——家具城对面马路边，一家地板店内。 从被封住的窗户缝隙内，有手电筒光束晃过。 裴元绯悄悄落到那家店楼上，依然隐匿行迹，放出神识。神识感应内，楼下店面很宽敞，坐着几个人……！裴元绯陡然一惊！ 她神识凝滞在一个女人身上。 楼下一共三男三女，其中五个人坐在一起，她的注意力只在单独靠墙角的那个年轻女人身上，那就是她要找的人，感应的源头姜以珺。 让裴元绯没料到的是，姜以珺此刻浑身都包裹在浓郁煞气中，周身黑煞翻滚。 她到底杀了多少人？！ 被姜以珺刷新印象，裴元绯再看其他几人，就觉得普通极了。那几个人是典型的末世初幸存者，满脸憔悴，嘴唇焦干起皮，即便抱团也惶遽不安。 反观姜以珺，怀里单抱一把砍刀靠墙闭目，背包随意扔在身旁，神态自然，看似轻松，却有一种刻入骨子里的警惕，显见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 裴元绯仔细地打量，这个女人即便闭目养神，也显得眉目冷厉刺人，嘴角微微勾起，像嘲讽什么，她手上都是水泡，显然以前没摸过刀，但身体表面有灵气散逸迹象，八成是个身体强化者。 这样一个人，还是当初袭击她的黑魂，她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 裴元绯一点也不信所谓“粉丝”的说法，有重生嫌疑，知道她裴元绯，姜以珺八成是带着上辈子记忆回来了，而并非所谓剧情。 那她接近自己的所图也很好猜，要么抱大腿，要么抢东西。 裴元绯深深记下这个女人的脸，起身离开。 她回到家具城，这里建筑封闭性差，上下不方便，随时可能冒出游荡的丧尸，所以后来路过的人都不再进来，倒方便了她一边杀丧尸，一边挑看得上眼的家具收进空间里，没拆封的床上四件套也不放过。 这些东西现在没有人要，以后想起好处时，却都已经被风吹日晒地损坏了。 接着她提升速度，赶去城区。城区内果然已经遍地魔尸，一天前还繁华热闹的城市死寂阴冷得像鬼城。 裴元绯走在马路上，一个人都没看到，只有风卷动垃圾的沙沙声，和远近魔尸无意义的低吼。 不过路过小区时，她能明显感觉出里面藏着不少活人。这一次有提前预警，人们在家里多少储备了吃的，有了心理缓冲期，活下来的人比上次多出许多。 商业街食品店全都空的，服装店也空了一半，八成都是店主事先处理过。裴元绯收了些没来得及处理的童装，路过金店看了看，只剩下劣质货色，想也知道好的早被老板带走。 意外的是她发现两家宠物店存了不少宠物粮，想起小九喜欢拿猫粮当零食啃，就挑了几包高级猫粮装起来。 出来转一圈，回去后从空间往外拿更多东西，也好有借口。她又去两个大百货商场收些洗化用品，最后一路杀着魔尸退到城外。 从三天前那场月变开始，低级魔尸的动作越来越灵活，可见身体被魔气改造越来越彻底了。 回去的路还要经过家具城，裴元绯原本没想停留，远远地，却突然听到一声凄厉惨叫！ 是从姜以珺他们那里传来的。 她眉头一蹙，提速赶去，只见店外好几只魔尸围着窗户骚动不已，神识扫过，里面的情况清晰呈现——两方人正在对峙，姜以珺漠然持刀，刀尖还在往下滴血。 裴元绯闻到了血腥味。 地上倒着一个年轻男人，他眼睛大睁，脖颈上有一道可怕的断口，血汩汩流在地板上。他身边跪着一个中年妇女，满手染血，一边颤抖一边嘶嚎。 “你杀了我儿子！就为一瓶水！你杀人——” “偷我的水，死了活该。”姜以珺冷笑。 “你放屁！”“你他妈还是不是人！”旁边两个男人也愤怒地想冲上去。 裴元绯才看见离死去的年轻人不远，倒着一个矿泉水瓶，里面的水往外流出大半，也没人去捡。 地上的中年妇女浑身颤抖地站起来，她张着嘴绝望地“嗬嗬”摇头，满眼都是刻骨仇恨，疯狂朝姜以珺扑去！姜以珺眼神冷厉，抬起滴血的砍刀就朝她挥，旁边两个男人连忙一个拖住妇女，一个抽出铁棍砸向砍刀。 “你干什么！你还想杀人！” “啊——”中年妇女被阻那一下，整个人崩溃地倒了下去，再无意志，“一瓶水，我还你一瓶，我还你一百瓶，你还我儿子啊——” “现在可是末世，”姜以珺勾了勾嘴角打断她的哭嚎，语气中冷漠透着嘲讽，“一瓶水一片饼干，都比人命值钱，你们搞清楚了，是他来偷我的水，自找死路。” 旁边男人死死握着铁棍，听到她的话朝地上那水瓶一扫，彻底抑不住愤怒，扬起铁棍就朝她继续砸来，姜以珺身手明显不错，一闪身躲开。 男人的攻击毫无章法，两下后被姜以珺找到机会，砍刀斜斜劈去，另一个扶着中年妇女的男人再要去帮忙已经来不及，目眦欲裂，姜以珺的砍刀却突然停滞，同时她脸色大变！ 刀身失控一般带着她踉跄半旋身体，稳住后她立刻看向周围，什么都没有！ 原本震惊的脸色一霎变得苍白，她咬牙忍住那一声“谁？！” 末世七年无数经验涌上来。 姜以珺佯装镇定，眯眼打量对面几人，他们满脸惊疑愤怒，应该不是他们出手的。那是谁？！ 谁能悄无声气控制住她的刀，却不现身？ 在末世之初，竟然就已经有这么厉害的人，难道是—— 姜以珺额头悄然渗出冷汗，嘴唇抖了抖，一句话也不说，弯腰拎起地上的包，看也没看那瓶水，转身走了一步。 没人知道她心里何等惊惧，这一步是试探，见没被阻拦，她飞速打开后门离开。 裴元绯没拦她，刚才出手也是不想看见姜以珺在她面前杀人。 这女人，是个嗜杀之人。 所谓偷水，只不过是借口。再走不到两小时，就是避难所，末世才刚刚开始，一瓶水远没有人命珍贵。否则洒了半瓶，姜以珺怎会一眼也没多看。 裴元绯弹出几道攻击，将外面被血腥味引得更加兴奋的魔尸杀死，然后也无声离开。姜以珺去的方向是避难所，她们想来很快会正式见面。 到时候自然能确定，她打的什么主意。 极昼虽然消失，气温攀升却没有停止，室外气温已经攀升逾45°，白天根本没有人敢到室外，但没有空调电扇，室内蒸笼般难熬。 水电都被限用，连洗澡都成了奢侈。稍微动弹人就一头一身汗，身上全馊了，整个避难所气氛低迷，怨声载道。 为了缓解，避难所官方商店开始卖小风扇和冰桶，限量，不认钱只认工分，没有工分可以拿实物换。工分就是接受官方下发的各种任务计算的报酬。 尽管这制度才开始实行几天，大部分人手里都没什么工分，但扛着东西去换的并不少，尤其家里有老人孩子的，这么热的天，简直要命。 裴元绯有法术能轻易凝冰，也需要做些表面功夫来遮掩，因此这天傍晚，她也跟陶由往商店跑。刚接近那排起长队的人群，两个声音从旁边巷子内响起，叫住她： “阿绯！”“元绯！” 她扭头一看，有点……眼熟，而叫她的那对少男少女后面跟着一个人，姜以珺。 果然很快就见面了。 姜以珺满脸惊喜地盯着她，一脸手足无措。不过在裴元绯看来演技十分不合格，肌肉僵硬，表情不自然。她的惊喜是真的，无措是假的，最明显却是眼里那股狂热，几乎骇人。 第22章 刺激 乍一见少女版的裴元绯，姜以珺回过神后，情绪波动激烈。 她身前的女孩回身一把拖住手，“你不是想见阿绯吗？快来呀。” 裴元绯则被已经走到身旁的少年拉回视线，“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你干嘛去了？” 少年注视她的目光带着别样的亮度。 裴元绯也想起来，这是她高中同学，男的叫苏涵瑜，女的叫苏叶堇，两个人是青梅竹马认了兄妹的。印象里跟这对兄妹关系一般，苏涵瑜这个时候好像还追求她未果来着。 她朝苏涵瑜简单点点头，“好久不见，那位是谁？” “啊？”没得到回答的苏涵瑜顿了一顿，才扭头看去，眼睛又亮了，“你肯定猜不到啦，她是你外地的粉丝！幸亏遇到我们，不然就找不到你了。”说着催苏叶堇，“快过来！” 苏叶堇把姜以珺拉在身后，看清裴元绯后她明显一愣，不由自主拽了拽衣角，脸上浮现尴尬，带得原本俏皮的抱怨也变成质问一般，“阿绯，你这么长时间跑哪去了！我哥都想死你了！” 苏涵瑜佯作不好意思地拍了下她，却没否认。 陶由不满就要开口，接到裴元绯一个眼神，只好别开脸。 裴元绯忽略兄妹俩，直接看向姜以珺：“这位是？” “您好，我叫姜以珺，我是您的粉丝！”姜以珺表情很激动，不过肌肉僵硬，有些表演太过了，而且眉间阴厉犹在，给人诡异的不自然感，她自己倒没察觉，一口气急着说，“我特别喜欢您的画，前阵子特意来云泽想见您，没想到……” 神情随着语气转而黯然，“我现在也回不去了……” 表情和语气不够合拍。 裴元绯仔细打量，还没开口，就见苏叶堇立马拉着姜以珺的胳膊安慰，“别担心，会好的！你想以后你至少能跟阿绯住在一起了嘛！” 住在一起？ “苏叶堇，”裴元绯立刻打断她，“就算跟我住在一个避难所里，也不如回家好。” 她意在委婉地提醒这小姑娘别擅作主张。苏叶堇却仿佛全没听出来。 “什么呀，阿绯，人家可是特意来见你的粉丝，你要负责任的。”她理所当然道，不过眼里一闪而过的尖锐裴元绯可没看错。 姜以珺闻言看向她，表情全是恳求担忧，眼瞳中热切如焰。 裴元绯忍不住笑了，闪过几分恶作剧意味，“负什么责任？我可负不起姜小姐的责任。” 她笑吟吟看见姜以珺瞳孔猛然一缩。 “你怎么能这么说啊？”苏叶堇急得像要跳起来，打抱不平，“你别这么自私，你怎么能不管你粉丝的死活？！” “别乱说，”苏涵瑜连忙拉她，“你误会了，元绯不是那种人。” 裴元绯不想听他们双簧，这两个当年的同学现在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不懂事的孩子，“我就是那种人啊，”她说，“姜小姐的责任我恐怕负不起，姜小姐找我很久了吧？不知道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姜以珺还没从计划生变的意外中回过念头，紧跟就被这直白打得措手不及，虽然想装没听懂，反应间却不由乱了节奏，“您……您说什么？我就是想来见您一面，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情，我……” “就算遇到这种事情，姜小姐，”裴元绯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拖长尾音道，“你也经验很丰富吧。” 姜以珺下意识抬起头，然后猛然脸色煞白，眼瞳尖锐如针！ 里面的不可置信似乎都凝固了。 “阿绯你在说什么——”苏叶堇的话被陶由拉住打断。 “走吧，快去排队。”陶由拉着裴元绯离开。裴元绯还回头欣赏了下姜以珺此刻接连变幻的脸色。 看她现在吓成这模样，跟先前杀人时的冷漠对比，挺有趣的。就是不知道故意刺激后，她会做出什么反应。 两苏兄妹还有点发懵。 而姜以珺，浑身冰冷，呆呆地站着。 她的话，她意味深长的表情——姜以珺前所未有地心脏慌促，此刻她脑子里都乱了，不，不可能，裴元绯不可能知道自己是—— 可她说，“遇到这种事情经验丰富”是什么意思！ 姜以珺控制不住地，越想越慌乱紧张，难道她哪里露出马脚？裴元绯说的一定是别的意思！不是她害怕的那样！ 不，冷静下来。 此时此刻，姜以珺从重生以来，脑子里被膨胀自信蒙蔽的那些过去终于浮出来。 终于想起，裴元绯，曾那么高高在上，强大漠然。 她几乎要忘了，那时候每看过一眼，她翻涌的嫉妒里更多的，都是仰视，是自卑和深深的畏惧。 另一边，陶由还在问裴元绯，“那俩小孩是你同学？” “是吧，不熟。”裴元绯看陶由皱眉不满，笑道，“别生气了，在所难免的，你看看我们这样，再想想他们。” 今天不出门，她穿着一件孔雀石刺绣边的宽松及膝连衣裙，头发花编盘起，显得皮肤白皙五官灵动，陶由束发马尾，修身t恤大摆半身裙，更加身材窈窕。好看不说，起码干净，精神。再想那兄妹两个，衣服都显皱了。 那才是避难所里普通人的状态，艰难焦灼。 而能像她们两个这样干干净净的，要么有能力，要么有背景。 兄妹俩的不自在和暗妒她轻而易举就看出来，并不在意。以前在学校，她跟同学之间就有距离感，因为某些差距和当年的心理问题，他们很难打成一片。 陶由又回头看了看，那兄妹俩已经离开。 “还是小心些，现在谁家条件不艰难，他们推个不认识的人让你养，是故意的。” “知道啦。” 裴元绯应声。自从陈静那件事后，她发现陶由对人的不信任感也增强许多，原本不是好事，但在畸形的末世却不得不如此。 她却不担心陶由他们会就此偏激，因为一个本性善良温柔的人，即便一时迷惘，也不会忘记正确的道路。 也许苏小兄妹同样，年龄还小却遭逢大变，裴元绯心里并不计较，谁年轻时又没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整个避难所内气氛很糟糕，不光是生活条件，还有失去亲人的感情和心理压力，有些撑不住的人竟然选择了自杀。相比这些，陶家的日子好多了。 伍胥戈一憋不住就来蹭饭，把他食堂带来的那份营养餐往陶家桌子上一撂，坐下就开始点菜。 碍于周围人住得太密集，味道大的吃食都不不能做，汤面倒没关系。陶由会做手擀面，煮的时候加几个吐干净沙子的蛤蜊提鲜，配上嫩鸡丝，撒上空间里刚出苗的小青菜嫩芽，就是一碗鲜亮清香的鸡丝面，口感美又清淡。 伍胥戈喜欢酸辣，就把熟面条放在清水里过凉滤干，葱姜蒜辣酱各色调料浇上烫油，跟面条一拌，配上鸡丝芝麻，埋头吃得满头大汗。 吃完擦擦嘴，他说，“降温了，发现没？” 陶由看看裴元绯，两人都发现了，“是比前几天凉快许多。” 但伍胥戈特意提出来，陶由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他接着说道，“内部消息，温度可能会一直降下去，几个月也说不定。” “哪来的消息？”裴元绯停下筷子。 “不知道，”伍胥戈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下，很快放松，“有风声说上面传下来的。” “哦。”裴元绯心里确认了猜测。 “对了，妹子，记得给哥备几件羊毛衫知道吗，保暖内衣也要，还有内裤——”话音未落，耳畔突然响起风声！ 伍胥戈闪身跳起来架住陶由狠狠踢向他的腿。 “喂！怎么好好地动手了！” “你跟我未成年的妹妹胡说什么？啊？！”陶由鞋跟用力往下敲打。 “内裤尺码而已！喂你太暴躁了！” 裴元绯无动于衷看伍胥戈被陶由打出门外，转身回空间整理厚衣服。 就像伍胥戈要衣服却不多问一样，他们也不去问伍胥戈消息的来源。大家各有秘密心知肚明，但互相尊重对方是否说白的意愿。 气温果然刷刷往下降，没几天就明显凉快许多。军车进进出出任务增加，伍胥戈来得更频繁了，每次脸色都像死人般难看，有时血衣都没换。陶爸他们白天也开始在周围杀丧尸。 避难所内，零星有人冒险出去，尽管进出麻烦，也没遭到制止。 但裴元绯试探着要求出去时，不出意料被阻止了。阻止她的并非士兵，而是门岗处一个负责身份核对的人。阻止的理由是保护人才安全。 裴元绯跟伍胥戈确认过，人才名单上只有最高精尖的那批是被限制出入的。她也不跟这些底下人为难，回去后直接找机会控制了陈磊明。 轻而易举就让他下令撤去那些限制，然后封闭了他关于自己的记忆。 陈磊明不过是个精神力不太好的普通人，这么做起来轻而易举，要是换成姜以珺那样在末世锻炼过，又因为重生精神力有所加强的，裴元绯得等到筑基后调用更多元神，才能尝试。 要求出避难所也只是对裴家控制力度的试探，现在她问清楚，解决陈磊明，裴家的手在恢复通讯前都不会伸过来，她也好光明正大做自己的打算。 没两天，广播里响起一则通知。 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和健康，官方安排避难所内全体居民去临时医院进行体检。 通知一出，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感觉，只是暗处有极少数人脸色变了。 陶由也显得担忧不安，“体检肯定要抽血吧？会不会查出来？”异能。 肯定会。 第23章 试探 异能早晚是要暴露的，现在被查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官方对普通异能已经有基本了解。 “别担心，不会被抓去切片，总要慢慢来，先抽血……”裴元绯开玩笑，被陶由狠瞪一眼，才摸了摸鼻子，正色道，“放心吧，就是普通体检，事后自愿者才会做别的项目。” “你去打探过了？”陶由反应过来。 “嗯。”裴元绯确实提前去了一趟，看过相关文件，心情些许复杂，嘴上宽慰陶由，“现在气氛紧张经不起折腾，秩序也没恢复，没有保密把握，谁敢闹出事情？” “也是，跟我们一样的人应该很多。”陶由想了想，心稍放宽。 确实，末世初期秩序处于一种特殊的脆弱状态，表面仍维持基本的底线，而后来异能者数量变多，能力壮大，也震慑旁人不敢强来。再者不见血的手段有种种，裴元绯还记得末世后许多药物研究实验任务在底层人群中有多抢手。因为报酬丰厚，危险性也不比外出任务高。 对于那些挣扎求存的人来说，死在丧尸堆里、妖兽口中，还不如死在病床上，至少留个全尸，遗体说不定还能给家人换来最后一笔钱。 对某些暗地里的实验，裴元绯也心情复杂，这就好比那个“牺牲少数人拯救世界”的选择，对被牺牲者无疑不公平，然而更多人因此活下来，任何技术的进步背后都布满牺牲，尤其是当前人类面临生死存亡的局面下。 这不是她能解决的问题，甚至多想无益，反正她暴露异能只是为了行事方便些。 正式体检也跟她查到的一样，一路普普通通排队下来就结束了。不过体检完的下午，就有人上门来。 来人穿一身军装，身姿利落笔挺，一脸正派，态度也很和气，开口就单刀直入，先展示了自己的金系异能，然后就问两人愿不愿意去研究所帮忙做几个实验。只是协助实验，保证不造成人身伤害，有报酬并且将来可以优先使用研究所的成果。 陶由犹豫，裴元绯也没立即答应，而是跟来人套话，这人虽然嘴严，也被她问出几条信息。现在官方果然已经对异能有初步了解，至少从血液就能分辨出异能种类，连身体强化型和精神系都能辨认出来。 她们两个的木系和水系，来人也一清二楚。 裴元绯的木系是自己伪装的，她控制了异能程度不至于显露异常，陶爸的也帮忙伪装过，检查结果是普通人。她有兴趣去见见别的异能者，就答应下来，陶由见状同样点头。 来人大概没想到这么顺利，显得很高兴，态度更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这人就来接她们，陶爸特意请假护送，抱着小九跟过去，对方也没有阻止。协助实验的过程果然很简单，就是配合着放放异能。裴元绯并没看到记忆里其他项目，也许是研究还没进行到那一步，也许只是不对外人开放。 “避难所对异能者还有别的安排吗？”裴元绯领了报酬，笑嘻嘻对领路的人说出自己的目的，“我志愿加入战斗小队哦。” “咳咳……”那人吃了一惊。 扫了眼裴元绯，细皮嫩肉，从没吃过苦头的小姑娘，战斗？捣乱是吧！ 可裴元绯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诚意，让人不忍心拒绝。 对付这种异想天开的孩子，他也有特殊技巧，于是他委婉道：“这个，是要通过特殊测试的。” 丢给测试部门的人接手吧！ “好啊，带我去。”裴元绯欣然。 刚觉醒的异能者，只是身体素质变好，异能放两下就耗空，基本没用，领路的自己就是。他心里琢磨把人领过去后一定马上就跑，不然被嫉妒异能的同僚逮住胖揍太丢人了。 至于小姑娘，小姑娘受点挫折才能成长。 一刻钟后……这位同志目瞪口呆被打了脸。 满场人吃惊地围了一圈，裴元绯站在场地中央，笑眯眯看向坐在地上那两个搏击教官，都是被她甩出去的。教官也干脆不起来，目光带电似的直抖手里的测试单，神态兴奋。 “这数据，已经超过专业受训的成年男性了！”旁边人纷纷议论。 “异能者有这么厉害？” “不对吧，小孙也觉醒了，金系？”那人扭头打量一眼带路男，“还是弱鸡啊。” 小孙额头一下子爆出青筋，恨自己跑得不够快。 “昨天那女的也不错，力量和神经反应都超水准。” “对，是不错，就是出手路子太……”开口的教官及时收住话题，转向裴元绯，“小姑娘，小裴是吧，你通过了，不过按规定要接受一段时间特训，具体内容由特训教官为你讲解。” “好。”裴元绯点头。 两个教官接着不约而同看向陶由，陶由连忙摇头。 她倒想跟裴元绯换换，但名义上得在家照顾小九，只能等他们回来晚上对练。而且裴元绯有空间，外出到底更安全。 办了手续，小孙心情恢复过来，领她出门，满脸都是同情。 很快裴元绯就感受到了他的意思。 通知，特训清晨四点半开始。 裴元绯干脆一夜没睡，在空间修炼。第二天穿着发下来的迷彩装束，提前一刻钟到场地时，已经有三个人站在那里。让她意外的，其中一个竟然是姜以珺。 啧，倒也是情理之中。 另外两个，就是小孙说过的队长柳子明和副队长唐中。 这两个都是军人，柳子明面嫩，看上去顶多二十岁，斯文清秀，唐中长相忠厚，比他们都大几岁，看上去很靠谱的样子。 她上前打招呼，柳子明队长一开口，板着的脸就悄悄红了，大概因为紧张，表情越发严肃。柳队长是罕见的精神系，唐中则是身体强化型。 最后裴元绯站到姜以珺面前，微笑招呼，“姜小姐，又见面了。” 姜以珺表面镇定，眼神却不自然地躲闪，回应打了招呼就不再说话。 ……她前一天分明做好了心理建设才来，可没想到，这一刻面对面，仍然发自心底地不安。好像一看到面前的眼睛，就控制不住恐慌，好像什么秘密都被看穿了！ 不，不能慌。 姜以珺垂下的双眼中情绪复杂，最后只余决然。 她把之前好不容易攒下的人情用来调跟裴元绯同队，可不是为了发慌！ 无论如何，一定要试探出裴元绯到底知道了什么。 裴元绯一小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也在等她主动出招，露出马脚。 很快特训教官到来，裴元绯一看，眼中掠过讶异，没想到军方是真舍得下本了。 这位教官肤色偏黑，个头不高，但在裴元绯眼里，一举一动都带着股铁血味道，面无表情，鹰眸锐利，至少不输给没觉醒的裴元修和师律！ 甚至比他们，更多几分老辣。 特训教官上来并没有开口，只是轻松背手，绕他们看了一圈。他身形看似随意，在场的却没有一个人敢放松，都如被卧豹伏虎盯上，对方身体劲气内含，随时能跃起发出致命一击。 裴元绯和姜以珺还没什么，两个军队出身的浑身都绷得紧紧。 站了好几分钟，小队另一名成员王少华终于睡眼惺忪赶到，一走近看到这个阵势，就心知不妙。 他讪讪地走过来，好半晌憋出一声“报告”，被教官鹰隼般的眼睛一扫，不由打了个激灵，脸上残留的傲气不满就全消了。 教官自我介绍姓钱，就让他们整整跑圈了一个小时，才开始教格斗基本动作，教完反复练。 而这么一上手，他目光不由停在裴元绯身上。 两个部队出来的，动作正规熟练自不必说，最差的是迟到的王少华，只比普通人好点。另一个姜以珺，一动起来招招都是致命狠辣，这女人路子有问题，测试教官已经报备过。 剩下年纪最小的裴元绯，钱教官盯着她一板一眼练习的模样，却越看越觉得眼熟。 他径直走过去，“你练过？” 裴元绯停下来，喊完报告解释道，“我是军属。” 军属？放屁。 钱教官已经意识到，那种熟悉感是来自哪里。 他脸色更加凝重——是来自他自身，来自他当初的教官，来自他信赖的战友！ 这一个小姑娘身上竟然让他看见那熟悉无比的开阖凌厉，那种久经沙场的悍勇…… 怎么可能！ 但对于拥有同样特质的人而言，这种熟悉简直无所遁形！ 裴元绯心里也清楚。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深深地看她一眼，退到一边，眯起眼睛时不时观察。 另一边，姜以珺以为教官问完裴元绯就会轮到自己，她面上冷静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想好该怎么表现分寸合适，博取军方好感也可以作为筹码。 毕竟她出手一点不比裴元绯差，甚至更凌厉逼人。 没想到教官之后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她，反而站定在裴元绯身前。 她眼神暗了暗。 除了王少华拖进度，到下午时几个人已经开始捉对练习。多出一个人，柳子明频频看向裴元绯，钱教官却直接朝她走去，亲自搭手。 他一过来，裴元绯就知道他有心试探，因此对方攻过来时，她收敛几分体能优势，身手略改变一点风格，原本的简洁凌厉中多出几分写意。 这样一来，她跟钱教官恰好打得不分上下！ 钱教官眼神越发锐利，动作更不留情面，他不断放开实力，到最后已经收不住动了真格，裴元绯却一直都跟得上！ 虽然力气稍弱，却露出几个技巧弥补住，两人你来我往拳脚精彩，足足十几分钟，大汗淋漓。 柳子明和唐中是懂行的，都看呆了，姜以珺也神色不对，她不知道这时候裴元绯已经身手了得！而王少华那表情目不暇接，就差在旁边鼓掌。 “你接受过保密级别的特殊训练，但又有点不一样，”钱教官一边拆拳，一边沉声说出判断，眼神凌厉扎人，“你是什么人？” 那点不一样的地方，是技巧和举重若轻的感觉，有些像那一类人…… “我有个哥哥叫裴元修，你听说过吗？”裴元绯看着教官的神色，果然他疑惑了片刻，眼里掠过了然。 “是我后一届的兵王，裴少将的逆孙，原来如此。” 钱教官绊住她的腿，手肘一顶，裴元绯后退装作踉跄，不敌地认输。 这个答案太模糊，仍然有许多难以解释的地方，但钱教官已经不打算问，他是聪明人，涉及裴家那种存在，深究下去容易节外生枝。裴元绯倒有点好笑，哥哥跟裴传文关系已经差到这么人尽皆知么？ 不过钱教官确实不简单，不动用修真手段，单论身手，他们胜负五五之数，甚至裴元绯长期依仗术法元神，在这方面还略逊一筹。 她拧开一瓶水，走到场地边上休息，过了片刻，姜以珺竟然走到她身旁。 “裴……元绯，”她一开口不知道怎么称呼，顿了顿才做出好奇的样子，“你家里有人当兵的？” “嗯。”她看过去。 “哦，我家也有个亲戚当兵呢，还教过我两招。”姜以珺套近乎般随意提及，说话时眼睛却紧紧盯着裴元绯的脸，她手心都悄然攥出汗，“我亲戚叫师律，长得可帅了。” “是吗？”裴元绯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得毫无异样，“姓师吗？挺特别的，我哥也有个队友叫师律呢，该不会是你亲戚？” 姜以珺愣了瞬，跟她目光对上，忽然后背发凉，心跳加速地移开视线，“真巧，不过，应该是巧合吧。”不对，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说不定只是之前想多了。 裴元绯不可能知道什么。否则师律是她男朋友，她怎么会毫无反应！ 她不知道，自己的紧张全部落在裴元绯眼里。 师律是个孤儿，哪会冒出来什么亲戚。况且，想用师律试探她，就想错了…… 裴元绯反而因此确认姜以珺的身份，她是实打实重生，可惜活得不够久。 至少，没能活到她跟师律分手那一年。 第24章 心魔 裴元绯的格斗是当初裴元修和师律两个人手把手教的，她的剑法是师父亲自启蒙，所谓的特训，对她来说喝水般简单。 尤其是接下来特训内容更注重武器使用和自我保护，毕竟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是丧尸，对这些，裴元绯熟到不能再熟，姜以珺也一样。 姜以珺是身体强化能力者，重点表现在敏捷上，其次是力量，此外她出手带有一种千锤百炼的决然，对丧尸实练时让钱教官看了都心里发毛。 不是因为表情狰狞吓人，恰恰相反，是因为她出手时骨子里透出的平淡的狠辣。 在姜以珺不知道的时候，她就这样如愿得到了钱教官等人的关注，可惜不是她想要的那种。 他们这个小队是整个避难所特训进行最顺利的一支，因为两个女孩子居然是表现最优异的，激得另外三个男人拼命追赶，尤其是王少华。要说一开始他还有点异能者的飘飘然，在这次次垫底拖后腿的打击中早就磨没了。 偏他还有些大男子主义，比不上军队出身的也就算了，竟被两个女的压了一头，他心里时时都憋着火。因此，他看两个女队友的眼神都怪怪的，也几乎不跟她们说话。 柳子明看在眼里，特训最后一天中午提出请教官和大家吃饭。第二天就要正式领任务了，抓紧机会让队员联络下感情也是好的。 王少华一听就提出自己也出一份子尽心，被柳子明拒绝，其他人都笑着同意。一伙人去专供食堂要了个小包间，柳子明刷刷点菜，想着第一次请大家吃饭，菜色格外丰盛。 连钱教官都笑着说柳队长这次下血本了。 特训一上午，这会儿大家都累得够呛，王少华瘫坐在椅子里，瞥了眼桌子上的茶壶，就朝裴元绯看去。 这里她最小，平时看上去也挺好说话，有的人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天然就有一种俯视感，王少华半开玩笑道，“小裴，钱教官这段时间这么关照你，还不快给教官斟茶倒水？” 裴元绯表情不变，扫了他一眼，站起来伸手去拿茶壶，王少华见状眉眼间竟掠过得色。孰料钱教官竟立刻站起来，而且忙不迭弯腰按住裴元绯的手，“我自己来，你坐着。” 王少华微愣，片刻后脸色变了变，另外两个男士也愕然对视，只有姜以珺明显在走神。 钱教官竟会当众这样给她做脸，裴元绯微微一顿后就明白过来，这里面，大概有几分是裴家背景，有几分是她的实力，还有几分是感谢两人对练时她透过去的独门技巧。 但她还是要领情的，毕竟以钱教官平素的作风，这样暗示，明眼人就会猜测她背后是不是有背景，出任务时自然多照应几分。 转过味来，裴元绯仍然把茶壶抽出，笑着说，“那不行，是该感谢教官的照应。”她走过去倒了八分满热茶，又给柳子明倒上一杯，“今天谁出钱谁最大。” 柳子明脸不觉红了。 裴元绯接着给唐中也倒上，要是原本还没什么，这会唐中已经从钱教官的态度里觉出味儿来，推辞不过连连感谢。王少华眼神复杂，正看着等她过来给自己斟茶，孰料裴元绯身形一顿，轻轻把茶壶搁了回去。 他脸色猛然青了。 钱教官眼底掠过笑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是还没看清形势的，谁实力强谁才横，自古如此，不如人只能憋着。 其他人同样仿佛没看到王少华的反应，该聊天还聊天，该点菜的点菜。而原本一直走神的姜以珺，在裴元绯坐回来后眼眸垂下，暗光流转。 她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不小心在桌子上洒了几滴。 再试一次，还是得再确认一遍才能安心。 手指就着水仿佛随意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形状，姜以珺扬起嘴角，向裴元绯扭头征求意见道，“小裴，你看这种剑怎么样？” 裴元绯视线侧过去，原本没在意，可当看清的时候，一把剑，很简单的剑——也很眼熟！一刹那，她心里滔然腾起怒火！ 同一刻，钱教官的椅子突然发出尖锐的刺啦声，他眼神猛然利射，身体已经半弓绷紧，如猎豹蓄势待发！ 不过刹那间，裴元绯就收敛起内心的杀意，快到姜以珺只感觉心脏被猛揪住一下，就仿佛错觉消失了，她心脏扑腾直跳，后知后觉背上已经渗满一层冷汗。 钱教官也跟她一样，缓缓坐回椅子里，一脑门都是汗。 刚才那一刹那，他真的感觉到极为可怕的杀机，心脏被捏紧，竟让他生出无法抵抗的恐惧。 看向冷着脸毫无表情的裴元绯，他分毫不敢多想。 没有理会别人，也没再看向惊惧的姜以珺，裴元绯垂在身侧的手都已经攥成拳头。那一瞬间她真的觉得姜以珺在找死，敢用师父的佩剑试探她，她是什么肮脏东西，敢侮辱师父！也是想起师父的那一瞬，她制怒冷静下来。 好像再一次被那双永远冷静永不动摇的眼睛注视着，裴元绯脑中一清，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她心里……藏着一股破坏欲。 对陈静，对姜以珺，对所有曾经阻碍或可能阻碍她的绊脚石，她肆意地想破坏，而且，她已经有能力破坏……攥紧这双手，被束缚，被命运摆布的感觉很糟糕啊，无论如何挣扎都没有一点用的感觉，她被折磨了无数次。 到底留下心魔。 她也一直不敢去想师父，她害怕，师父不记得她，一想到师父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她怕忍不住想毁了这个世界。 然而此时此刻，她无比地想再看见师父那双眼。 一下午最终特训，气氛都不对劲。王少华闷声不吭发狠，姜以珺恍恍惚惚出错了好几回，竟险些受伤。 最后终于结束，钱教官叹了口气，目光扫视大家，告别只说了一句话：“祝你们好运。”是的，以后想活下来，最重要的是好运。 他目光最后顿在裴元绯身上，略点一点，上了辆军车离开，看来是有别的任务。几个人目送车影消失，柳子明说完第二天集合的时间地点，就宣布解散。 这几天降温很明显，已经让人感到寒冷，谁也没多停留，都匆匆走开。 裴元绯其实不觉得冷，所以还穿着单衣。但晚上伍胥戈过来的时候，给她拎来两个大口袋。 “妹子，你行啊。”他开口就感叹，把两个口袋拖进屋里。 “这是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你什么时候跟老钱混好了？” 裴元绯朝口袋里看了看，居然是煤块，她没理伍胥戈的问话，“你们发的？” “这是老钱给你的，”伍胥戈坐在板凳上伸长腿，踢了踢一个口袋，“你可别被老债鬼骗了啊，老男人心都是脏的！趁早别理他。” 裴元绯自动屏蔽废话，拽过来另一个口袋。 “那个是我的，要不要？不要我带回去。” “当然要，”裴元绯惊讶地看他，“就这点抵你饭钱还不够呢。” 虽然嘴上刻薄，伍胥戈的煤块还是让他带走了，降温越来越厉害，下了两场雨后早晚只有四五度，厂房改建的简陋小平房冷得人打哆嗦，更不提那些四面漏风的铁皮屋。煤块这点福利待遇，还是战斗部队仅有的。 原本想跟钱教官道个谢，然而从正式接任务起，果然再也没见到他，小队气氛也整个不一样了。姜以珺顶着黑眼圈恍惚了两天，也变了许多。 或者说，她不是变了，而是终于想通了。 她看起来整个人冷静了许多，甚至没再主动往裴元绯身边凑，显然总算从裴元绯的刺激中钻出牛角尖。意识到自己刚见面就做错了。她本就不该慌里慌张去试探，因为根本不可能试探出什么答案。 两次试探都失败，第二次几乎直面死亡却依旧什么信息都没得到，她那时彻底被吓住。回去后百般推测，可每一种可能都站不住脚，反而自己心如乱麻，几乎被逼得崩溃。 最后她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痛苦地意识到，她又不是裴元绯的日记本，知道的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多。 不破不立，她倒因此走出牛角尖，想清楚自己该做的只有一件事——按计划掌握好裴元绯的行踪，这就够了。 想通的姜以珺重新恢复成裴元绯最初见时那种漠然姿态，对人爱答不理，反而比她先前刻意表现的顺眼多了。 对于她不再扒着自己的变化，裴元绯一见了然。 姜以珺对她没有杀意，这么看也不是要抱大腿的意思，那就是看上她的东西了。 能看上什么？ 空间，功法。 末世后期，储物空间并不十分罕见，她有个面积较大的空间也不是秘密，甚至得到这个空间的时机也为很多人所知。姜以珺早早来接近，九成是为它，要是冲别的打算，没必要来这么早。 ——她是个定·时·炸·弹啊。 可转念一想，裴元绯又释然，姜以珺既然想抢空间，得手前必定不会泄露消息，只要在第一年筑基，届时实力大增，就算姜以珺出去乱说又有何惧？ 但现在，她却无法对姜以珺出手，因为种种可能都是自己的猜测。仅凭猜测夺人性命结大因果，恐心魔膨胀难收啊。对心魔她也束手无策，除非找到破除的机缘，否则只能时时压制。 · “砰！” 姜以珺转身用力挥动砍刀，砍断旁边一个丧尸的脑袋，然后一脚把它踢开。裴元绯在她另一侧，抬手军刺“喀啦”一声从下颌捅入丧尸的脑内，用力一搅后将丧尸甩开。 在她们前面，王少华也挥着砍刀砍向丧尸，奈何刚觉醒的异能者在体格方面甚至不如身体强化者，他一刀砍向丧尸脖子竟只砍出一道刀口，黑黄色的脓液黏腻涌出来。丧尸没有痛觉，身形晃了晃仍然朝他扑击，力气极大，裴元绯见状挥手射出一道藤蔓，缠着丧尸往旁边一拉！ 王少华惊险脱身，刀刃猛舔上一道火线，朝丧尸砍去，这一次有火线加成，顺利砍掉丧尸头颅，他朝裴元绯感激一瞥，转身迎向下一个。 又前进了没一会儿，王少华刀刃上的火线渐渐微弱，最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焦黑。这就是低级异能者的尴尬，还没砍几个丧尸，异能就不够了，幸亏身体素质也比普通人强。因此裴元绯到现在都在用自身技巧战斗，柳子明他们也是。 这是他们开始执行清理任务的第六天，杀了这些天丧尸，再加上空间内三倍时间修炼，裴元绯炼气七层的修为又往前迈出一小步。 经过几天生死磨砺和配合，小队也终于产生几分默契，至少大家对王少华的印象有所转好。他杀丧尸不退缩，这就够了。 别的小队因为队员面对丧尸临阵逃跑，已经造成好几起伤亡。 在队伍最前面的柳子明脸色发白，是频繁动用精神力的后遗症，他的精神系异能更倾向于感知方面，此时一打手势，紧跟身旁的唐中立刻护住他，往旁边的小路移动。 王少华砍下最后一个丧尸，赶紧跟上去，一边压低声音说，“队长，清完这条路就该找个住处了吧？” 第25章 女巫 “嗯。”柳子明朝旁边一扭头，树后晃出一个穿背心短裤的男性丧尸，闻到活人生气立刻咕哝低吼朝他们扑来，被唐中指间两道金光射中腿关节，跌倒在地，唐中上前飞快砍下头颅。 他们这是在一个小镇上，离避难所已经有一段距离，近的地方都有士兵先期清理完，异能者小队的日常任务是沿着清理过的版图向外推进。 很多小队为节省汽油和时间，会逗留到清理任务完成才回避难所，裴元绯他们今天第一次打算这么干。 眼看天色已经昏黄，王少华心里忍不住发慌，毕竟末世以来，他从未在外留宿过。 “往前走，我记得地图上前面有个小超市，清完那里就休息。”柳子明引路。 几个人跟上去，裴元绯一直放开的神识忽然捕捉到一个波动。 前面拐弯处被一堆废砖阻挡了视线，他们刚走近，柳子明忽然打手势，“有东西。” 队员顿时小心翼翼，裴元绯已经知道那是什么，是条小白蛇，正盘踞在砖后吐信。不过它没有恶意，估计是人驯养的，裴元绯虽然做出样子可没过于戒备。 孰料在绕过砖堆后，一眼看见那条白蛇的姜以珺突然暴起，抬手就攻击！ 连丝毫犹豫时间都没有，裴元绯吃了一惊，那小蛇白影一窜，其余几人顿时被这蛇的速度惊骇，反应过来要去帮忙，刚刚围住，头顶上响起一声大喝： “你们要做什么！！” 是个女人的怒喝，几人闻声抬头，一个茄克皮裤的女人正居高临下站在路边民房顶上，这女人身材火辣，美艳的脸上满是怒色，随手一撑就往下跳。 那小蛇白影如箭往她身上蹿去，裴元绯却忽然侧头，恰好看见姜以珺眼里几乎按捺不住的仇恨，她手握紧砍刀，仿佛随时会冲上去。 认识？ 裴元绯盯了她两秒，姜以珺猛然察觉收回视线，心一惊，眼里嫉恨都尚未散去。 “我的蛇乖乖的，你们就想杀它？！”那女人已经跳下来，这会才看清她五官明艳立体，明显是个混血儿，一开口咄咄质问，眼神不善。 几人都下意识看向姜以珺，毕竟是她出手的，姜以珺没说话，柳子明身为队长走上前，“很抱歉，我的队员反应过激，我向你道歉，幸好没有造成损伤。” “哼，反应过激？幸好没损伤？”女人嘲讽地冷睨他，摸着勾在怀里的小蛇，“当兵的也会撒谎，以为我瞎了吗？”他们那女队员眼里的仇恨那么浓烈，怎么会看不到。 她朝姜以珺一扬下巴，“喂，你认识我？我们有仇？” 姜以珺暗地里牙关咬得紧紧，李萨拉！ 她们当然有仇！ 李萨拉，何等傲慢张扬，当年的羞辱她怎么会忘！就因为服侍得她不满意，她被好不容易求得收留的佣兵团赶走，那段暗无天日的绝望日子，就是李萨拉带给她的。 一看到那条眉心有抹紫色的白蛇，她记忆里刻骨铭心的仇，就翻了上来！ 可她仍然不能说。 姜以珺拼命压抑恨意，面无表情地摇头。 “看来这位……女士恐怕误会了，”柳子明也是硬着头皮上的，脸上尴尬不已，虽然不善交际，可谁让他是队长，“我们是云泽临时避难所的小队，来这里清理丧尸，同时寻找幸存者，你还有别的同伴吗？” “我的同伴差点被你们杀了。”李萨拉余怒未消，眯起眼睛挨个看他们。 “别看了，你打不过的，还是跟我们一起吧。” 裴元绯忽然笑眯眯地出声，她打量了李萨拉这会儿，终于想起来前世听过一个人，白蛇女巫。 “我叫裴元绯，你叫什么？” “李萨拉。”李萨拉被一口戳破打算，反而没生气，只是仍不服输，“仗着你们人多吗？” 裴元绯笑着摇头，忽然抬手，一根藤蔓缠上李萨拉的左手腕，李萨拉大惊，手腕猛然爆出紫色雷光电闪！只是裴元绯没有其它动作，她也反应过来，紫色雷光只缠着藤蔓要将之劈断，数秒钟后，李萨拉脸色变了。 从原来的傲气变得诧异、心惊，最后不甘之色忽然化成叹气一笑，她坦率地摊手，“你比我厉害。” “李小姐，”唐中见气氛缓和，连忙接过柳子明的活儿，“小裴说得对，你要是没有别的同伴，不如先跟我们一起吧。” 这女人看着不弱，居然是雷系异能！而且，听说话也不是个完全不讲理的。 李萨拉看看裴元绯，正想同意，忽然感觉怀里的动静，就见那条小白蛇半悬着身体往裴元绯方向伸去，仿佛很想到她身上。 “哎呀，没办法，连李白都喜欢你，那我跟你一起吧。”李萨拉扬眉笑起来。 “它叫李白？”裴元绯问。 旁边除了姜以珺，几个人都囧了。 李萨拉习惯了，“是呀。”说着把李白往裴元绯身上放，眼里颇有恶作剧意味，刚才比异能输了，还是有点不甘心……却见裴元绯抬手接住李白，任由它舒服地盘在小臂上。 裴元绯身上气息纯净，这种半进化的动物懵懵懂懂，最是喜欢。 这下，李萨拉目光惊讶地在一人一蛇间来回看，她的爱宠她知道，一直很聪明，前段时间起更厉害了，可除了亲近她这个主人，从不靠近陌生人。 人说动物拥有野性的直觉，会亲近灵魂干净善良的人，难不成是真的？心里疑惑的李萨拉胡思乱想，不过第一眼的时候，她也觉得裴元绯给自己的感觉很舒服。 原本打算跟着这队人，也不过是因为那两个军人看着不错，又能带她去避难所，另外那女队员莫名其妙的敌意也必须弄清楚。 现在多了一个裴元绯。 至于一直盯着她，满眼都是惊艳的王少华，被她直接忽略不计。 “李小姐，不知你在附近呆了多久？这小镇的情况你了解吗？”唐中问。 “不怎么了解，我是随车队路过的，车队覆灭，我逃出来，”李萨拉回忆，“前几天丧尸太多，我一直躲在屋里，这两天倒是变少了，丧尸都往那边去了，我才出来。” 她伸手指的方向，是避难所的方向。 唐中他们只以为是被车队引过去的，没在意，而是继续问。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丧尸会受到活人生气的吸引，进而主动聚集。 “活人么，倒看到过两次，”李萨拉露出厌烦神色，“他们大概住在西南那片。” 还有幸存者，那就不能放着不管，柳子明想了想决定道，“现在先去清小超市，休息一晚上，明天顺利的话，就去看看。” 没人反对，李萨拉也想看看这几个人的实力。 很快，她就震惊了，才知道眼前五个人都是异能者！身手还都不错，就连王少华都似模似样。 小超市里十几个丧尸，有惊无险地全被解决，这五人小队配合默契，实力很强！李萨拉震惊过后，留心观察。 小超市内部乱糟糟的，地上还有黑血和腐烂的垃圾，没用的文具之类扫落一地，金属货架也斜倒着。 姜以珺走过去翻找一通，居然从被玩具埋起来的货架底翻出一套不锈钢盆，洗菜的那种，中号。 “不错，可以烧点热水。”唐中笑着说。 二楼看着就干净许多，是小超市主人自住的地方，但估计超市主人在末世前也没住这里，只有抽屉之类被翻动过，床上还罩着挡灰的大塑料纸。拉开床底，里面码着整齐的几床被子。 看到被子，就连姜以珺也心情轻松了些，毕竟气温已经降得很低，晚上那么冷，哪怕不盖，垫在地上也好。 柳子明和王少华找了找，果然一点吃的也没有，他们包里倒是带了发下来的军粮，那味道不言而喻。李萨拉抬头看见两人一脸失望，挑眉提醒，“有些关着丧尸的房子里还有吃的。” 王少华脸色犹豫。 李萨拉见状噗嗤笑了，扭头朝元绯说，“想吃吗？我知道哪里有哦，敢不敢去？” 裴元绯还没说话，柳子明开口道，“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去找。” “队长，我跟你一起。”王少华硬咬牙说。 “你今天累了。”柳子明看了他一眼就否决。 王少华却更觉得没脸，表情有点僵，他一个大男人，别人都没累，就他最累，这不是没用吗？ “别说那么多了，”裴元绯已经走过来，“我的异能还算方便，我们去吧。”李萨拉要真是上辈子的白蛇女巫，她八成不是随口邀请。 果然一出门没多远，她就朝裴元绯打探避难所里的消息，重点是异能者数量。 裴元绯告诉她，像他们这样的异能者五人小队有十几个，执行更高任务的十人小队也是有的，并且还在持续组建中。 于是李萨拉沉默了大半路，从距离最近的房子里找到食物干掉丧尸后，她才重新笑得艳光四射，对裴元绯说，“那姐姐我进了避难所可什么都不知道，能请你多指教吗？” 这就是示好了。 “当然可以，”裴元绯欣然，“你也可以申请加入小队的，其实我们要是能在一个队伍，也不错哦。” 上辈子让她记住白蛇女巫的传言，就是她为恩人报仇动用了一个极为诡秘的巫术，虽然成功杀死十几个害了恩人的叛徒，但自己也重伤垂死，后来就销声匿迹。能付出这样的代价报一个两败俱伤的恩情，品性至少重情重义。 裴元绯刚好需要队友，真正的队友，既然跟李萨拉遇上，她实力也还不错，不妨考虑。她对队友的要求很苛刻，这辈子打定主意不再掺合基地的事，那么有个强大的小队就很必要了。 她所接纳的队友，必须人品信得过，没有贪婪野心，而且能跟得上她的脚步。就比如曾经百人榜上那几个朋友，大家层次相当，谁也不会成为拖累，也都闲云野鹤不耐烦权欲，组队正好。 那时候离开师律，她开始游历，朋友们相聚的时候还感叹过，若是末世之初就有幸认识，组个小队多好。她不会蹉跎多年，大家都少许多颠沛苦楚。 现在有机会，裴元绯就想把那句话实现。 她跟李萨拉找到不少吃的，末世前家家都拼命储存食物，人不幸变成丧尸，食物则完整保留下来，有些已经坏了。她们装了些变得皱巴巴的洋葱土豆豆角，又拿上调料，包里塞满，剩下的原样封好，留给后来人。 原路返回，快接近小超市时，裴元绯却忽然心中一刺，仿佛被毒锥扎中。 是杀机！ 她刹那转身盯向后上方。 那里是一幢民房的二楼平台，有个男人身影仓促从空气中消失，是的，是凭空消失！ 这手段让裴元绯瞳孔微缩。 男人显然是没料到自己会被发现，动作晚了一步，裴元绯没看见脸，却记住他的身形。 第26章 杀机 她收回视线，跟上走在前面的李萨拉，什么也没有说。 那股杀意，确切无疑是针对自己的！ 是谁？ 怎么回事？ 可这辈子她还什么人都没有招惹，难道又是以前的仇人？重生的？瞬间脑补了一个个重生者前赴后继找麻烦的将来……裴元绯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若是私事，暂时也不好跟小队说，她回去后没什么多余表示，就把菜交给唐中。王少华从小超市隔壁家找来一桶纯净水后，表示坚决不干“女人的活”，所以只有唐中炒菜。 唐中的手艺只能说凑合，不过这种环境里能吃顿热饭就已经是奢侈享受，热饭热水，柔软的被子，对高压心理有很好的缓解作用，接下来一晚上，也都还算安稳。 天亮了，裴元绯悄然松口气。其实她一夜都在修炼，毕竟刚出现那么诡秘的敌人，心再大也睡不沉。 这也是没有强力队友的坏处，要是队友值得信赖，她怎么也不用时刻绷紧。 再次整队出发，前一天清理干净的街道上又晃出好几个蹒跚身影，合作杀着丧尸，小队朝李萨拉口中可能有幸存者的区域前进。 果然，越靠近那里，丧尸的分布越密集。不一会儿，街边出现零零星星丧尸的尸体，越来越多，打斗遗留的痕迹也越来越明显。 “肯定就在这附近。”柳子明左右观察。 他用精神感应在前面引路，避开丧尸最多的地方，摸索地越发小心翼翼。到了这里，冷不丁从墙角冒出来的丧尸越来越多，唐中额头已经开始渗汗了。 “那群人里面，可能有个特别讨厌的家伙。”李萨拉跟在裴元绯身边，帮助她打翻一个丧尸，突然低声说。 “怎么讨厌？”裴元绯问。 李萨拉顿时露出很嫌恶的表情，甚至抖了抖胳膊，“不一定在这边，不过要是在，你一眼就能知道，你长得这么好看……” 未尽之意，以裴元绯的阅历心中秒懂了。 没等她们再说话，柳子明在前面突然做出警告手势，小丧尸群！ 裴元绯也发现了，周围扫视一圈，她抬手放藤蔓，一行人干脆借力爬到房顶。果然，前面不远处有两间倒塌的矮房子，废墟中聚集了五六十只丧尸，正漫无目的游荡。 柳子明观察片刻，选中一个丧尸最少的方向打算绕行，这时，他忽然身子一缩，捕捉到不远处传来好几个精神波动。 裴元绯眼睛微微眯起，不动声色掐诀，在小队周围布置一个隐匿屏障。 那群丧尸的右侧远远冒出来四五个人影，都是男的，全身防护严严实实，而且手里统一握着砍刀，动作畏缩又一副不得不向前的模样。 那几个男人磨磨蹭蹭，裴元绯的目光却投向丧尸群左侧。 在左侧小街尽头，出现一个独身的男人。那人全身穿黑色作战服，腰带挎包装备齐全，一手匕首闪着寒光，另一只手上，赫然举着手|枪，步步走近。 身高中等，身形却显得精壮雄武，正是前一天欲袭击她的那个敌人！ 不止裴元绯，小队几人都看到了，李萨拉倒抽口气：“就是他，恶心王八蛋窦超！” 窦超？裴元绯盯着走向丧尸的那个男人，确定自己记忆中没有这个名字。 她也看清了窦超的脸，长相普通，但嘴角勾着，满眼兴奋和凶狠，看向那些丧尸轻蔑地就像看一群纸糊的玩具。 这个人——浑身毫不收敛的张狂和杀意，即便不用神识去探裴元绯也能感觉出他必定是煞气缠身，正当她沉下心打算看清这个人有什么依仗—— 下方的窦超走近到丧尸百米左右，开枪了！ 沉闷两声，响起的同时只见丧尸群最外围有两只头颅竟如西瓜，砰然炸开！ “那把枪不对劲！”唐中惊得声音怪异。 不止是他，人人面色都变了，杀了这么多天他们早知道，以那把枪目测的口径，威力根本不足以令丧尸坚硬的头颅炸裂！ 而且射击声也不对，沉闷地像打在墙上，很可能是枪口微凸设计发挥了类似消音作用。 柳子明和唐中死死盯着那把枪，在窦超手下，银白色的枪身流畅优美，线条冷酷，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型号。 对视一瞬，两人满眼凝重。 一个个丧尸不断死于枪下，大多是爆头，窦超兴奋地咧开嘴，整个人像陷入狂热的猎杀者，他不断在那一小片地方辗转腾挪，躲避丧尸追击的同时几乎弹无虚发。 不止枪法出色，他的身体素质也极好！两米高的墙如履平地，甚至一次转身直接掰断墙壁露出的钢筋，将两只丧尸掷成对穿！ 裴元绯心里想着对策，单论身体素质这个男人比起炼气七层的她也不差多少，不过她现在能依靠的，还有许多别的手段。 小队盯着那个男人，紧张到目不转睛，人人屏起呼吸，姜以珺明显魂不守舍，她喃喃道，“子弹不对。” 地上这一会儿已经倒下二十几个丧尸，枪枪不停，窦超却根本没有换过弹匣。 “上次还没有这把枪……”李萨拉已经开始后悔把小队带过来，她也没料到短短两三天不见窦超实力就进步成这样，咬牙道，“前几天他体格也没这么强。” 仿佛感觉到她的懊恼，底下的窦超忽然抬头，朝小队隐藏的方位看来。 几人连忙压低身形，唐中的手甚至摸向腰间配枪。 救援截至目前，死在幸存者手里的避难所队伍不是没有，尤其此刻面对窦超这样明显诡异的强者，人人心里都起了防范。 有裴元绯设的屏障在，窦超什么也没看到，疑惑片刻后收回视线。 他刚才确实有种被人窥伺的感觉。 他收回视线后，略松口气的唐中压低声音向柳子明，“队长，我建议安全第一，不要贸然接触，先回去上报！” 柳子明毫不犹豫同意，按照避难所新条例，一切救援以保存自身为前提，哪怕没有新条例，他也不会拿队员的生命赌对方人品。 底下枪声、后侧那四五个男人打丧尸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断续停下，交谈声和拖动尸体的声音传来，可以判断是战斗停止。不一会儿，脚步终于纷沓远去。 躲在墙后的几人，都不禁松了口气。 柳子明监测到窦超的精神波动确实远去了，他们才从藏身处起来，裴元绯抬手收了屏障，垂下的眼中冷光闪掠。 “那混蛋又厉害了——”李萨拉伸了个懒腰，话还没说完，突然卡住。 前面另一幢民房二楼平台上，赫然转出一个身影，那正是去而复返的窦超！ 几人纷纷回头，柳子明也到此刻才发现，骇然大惊！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元绯却知道，窦超跟那几个手下刚拐弯就翻墙找回来，他刚才看不见小队，却一定有所感知，这才再次查探。 而且这个人的隐匿手段甚至能瞒过柳子明的精神探查。 裴元绯心中愈冷，是上涨的杀意。 她明知，却故意让小队暴露，因为她无法脱离队伍单独追索窦超，那就只好大家一起了！反正窦超的目标在自己身上。 她从窦超身上隐隐察觉到一种波动，刚才战斗时最明显，甚至那把枪射出的子弹上也有同样的能量传递感，但此刻窦超站在面前，诡异波动却几近于无，显然被极力掩盖住。 可惜裴元绯元神太强，仍然察觉到了。 窦超的目光一一扫过小队几人，他手里把玩着那把枪，枪口不断旋转，看似没有对准人，可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他的目光在李萨拉脸上停留片刻，流露出明显的痴迷和占有欲，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再看向裴元绯，惊艳之余，眼神晦暗不明。 “几位，刚才一直躲着，怎么不出来打个招呼？”双方对视几秒后，他看似疑惑地问。 “滚蛋！”李萨拉忽然踏前一步，抢先气势汹汹道，“谁躲着了？我看你才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一来就听狗叫，老娘还没嫌晦气！” 窦超脸色变了变，不过他显然已经习惯李萨拉的态度，倒没真生气。 裴元绯在心里给李萨拉点了个赞，就是这种死不承认的态度！反正窦超刚才不可能发现他们，只是拿话来诈而已。 果然窦超接下来就没提那茬，反而暧昧笑着说，“那萨拉你过来是不是想我了？你带来的是朋友？” 李萨拉一脸被恶心到的模样撇开脸，柳子明上前沉声道，“你好，我们是来自避难所的救援小队，我姓柳，你是这儿的幸存者？” “避难所救援？”窦超不答反问，不过他表情没太惊讶，毕竟小队都穿着正规迷彩，为首两个尤其一身军人做派，十分好辨认。 柳子明抬起手臂展示了下臂章，上面有行“云泽避难所by-05”字样。 窦超沉吟了片刻，然后笑了，语气变得热情许多，“既然是避难所派来的，那我就放心了，可算等到国家来救援，不过就只有你们吗？” “上级安排不方便透露，”唐中站出来，笑盈盈地接口，“暂时我们是小队行动状态，不知道你们一共多少幸存者？情况如何？” “哦，我们啊，三十来个人，”窦超眼神闪了闪，说得挺慢，好像一边说一边在思考，“我们人有些多，也存了不少东西，这样，几位先跟我回去看情况如何？” 说着，他手上的枪口又转了转，仿佛无意识动作。 柳子明心里发紧，喉头干涩，窦超能避开他感知的手段比那把枪还让他忌惮。可窦超要是真想做什么，跟不跟他回去情况都是一样的，去看看说不定能掌握更多。 他想清楚，面无表情地点头，“那最好，我们的搜索任务到下午截止，可以一起把你们的情况汇报上去。”这是提前商量好的说辞。 果然他说完，窦超眼神陡然一眯。 柳子明不知道，窦超内心也是纠结的。他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队是正规身份，所以心里不得不忌惮小队背后的避难所。要是把这几个人“留下来”，等避难所一调查很大可能查到他头上，到时候他人逃得掉，攒下来的家底就全丢了。 可放过去……他的任务目标，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可是值一个s级任务奖励啊！ s级奖励，整整相当于他计划中全年的收获！ 一想到任务收获，窦超心中像有把火烧起来，也罢！ 先试试，不行的话只好无毒不丈夫！有了一年的收获，现在那点家底还算个屁！ 他拿定主意，变幻不定的脸上隐去那抹狰狞，“跟我来。” 转过身，窦超在前面带路，几人对视两眼，只好跟上。 窦超一路都很沉默，好像懒得再伪装。他们聚集的地方不远，没一会儿几人都看到一幢围墙明显被加高近三米的二层小民楼。 到了地方，窦超后脚猛一蹬地，竟生生跃起到墙头，转身这才露出个难掩得意的笑容，“几位不好意思，进出有点麻烦，见谅。” ——炫耀武力。 可即便明白，也没什么能说的，唐中深吸口气，助跑猛跃而起，恰好站上墙头，却脸都涨红，压根没有窦超的轻松随意。 柳子明沿着围墙快速蹬上几步，被唐中伸手拉上来。裴元绯甩出藤蔓，自己先上去，然后帮了把李萨拉和王少华。 屋子里的人也都听到动静，不少人露出头，唐中扫了一圈，都是青壮男子，他脸上不显警惕，只对窦超笑呵呵说，“窦先生好身手，不知去了避难所对救援小队有没有兴趣？我们可是求贤若渴啊！” “要是能贡献一份力量也是应该的，”窦超也笑道，“先进屋。” 到了室内，他召集所有幸存者，果然是三十几个人，不过几乎全是有战斗力的男人，没几个老弱病残。 除了窦超外，还有一个风系异能者，唯二的两个老人之一就是这个风系的亲眷。 另外那个老人，是一个怀孕女性的家人。那孕妇面容清秀，摸着肚子频频看向李萨拉，眼里闪烁敌意。 此外还有三个中年妇女是负责做饭后勤的。 窦超简单说了两句，并没有介绍这些人的意思。这些人也无一例外很沉默，集合在客厅，只有寥寥几人开口，说的话也都是附和窦超。 不给唐中多询问的机会，窦超把物资储备情况说了说，然后就看向裴元绯，“小妹妹，我刚才看你是木系异能者，不知你能不能帮大家一个忙？” 几人顿时警惕起来，柳子明插嘴问，“什么忙？” 窦超解释道，“我们前不久发现有批药品落在被毁的车队里，这事萨拉也知道，是吧？”他对李萨拉勾嘴一笑，惹来个白眼也不介意，接着说，“那批药扔了太可惜，人进不去，得靠木系，正好现在遇上，帮个忙？” 虽说是询问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柳子明皱眉下意识就要开口，却被裴元绯抢先一步。 她痛快答应道：“好啊。” 柳子明一噎，然后说，“我跟你们一起。” “还是我去吧，”李萨拉忽然站出来，她手心耀出一团妖艳的紫光，嘴角似笑非笑，“我跟小裴帮窦先生。” 第27章 系统 窦超从房顶边缘跃到小路对面的墙头，对底下低吼的丧尸视而不见。 “这边。”他回身招呼。 裴元绯跟在后面用藤蔓搭路，险险踩着朝路对面跳去，底下一只丧尸猛一蹦，险些挠到她，被李萨拉危急关头甩了道闪电麻痹。两人刚落到对面站住脚，还没喘口气，窦超身形复又跃起。 他转身飞快引路，脸上透出放松和不屑的笑意。 跟他猜测的一样，那个木系小女孩就是个小女孩而已，实力不过尔尔，两三下就能搞定。 脑子也不好使，随便一骗就出来，这种小女孩在末世，通常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都有点不舍得杀她了。 可惜……轻松杀个小女孩就能值s级任务奖励，窦超更舍不得那丰厚的奖励。 一想到奖励，他就忍不住热流上涌，他梦寐以求的激光武器、飞剑！各种各样能帮他提升实力、在末世称霸的宝贝！将来他一定会踩着所有人站到世界巅峰——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想到那前景，窦超激动得眼睛都红了。 只要杀了裴元绯，他离那未来又近一步！ 不过他也知道做事要保险谨慎，成大事者不能鲁莽，他不打算直接动手，毕竟是值一个s级任务的猎物！谁知道那小丫头身上藏没藏着什么秘密或者背后有什么大势力呢？ 悄无声息先把她放倒，还有李萨拉，确保万无一失。 一想到李萨拉，窦超脑中就浮现出那第一眼就击中他心脏的*明艳、大胸长腿，那简直是他在末世前终极梦想的女人！曾经李萨拉那样的女人是他永远都接触不到的，高高在上出入豪车，可现在——窦超喉结忍不住滚动，陪她玩了这么久，耐心够到头了！ 对于这种女人，还是要狠狠地征服！用强硬侵略让她在身下哭叫挣扎才够味儿！ 还有那个小丫头也是个极品，估计也是个小白富美，那水嫩清纯的小模样……窦超控制不住想着两个各有特点的美女一起在自己身下无助呻|吟的场面，呼吸都粗重了。 妈的，怎么还没到地方！ 他手一翻，悄然握住一枚透明小球。 窦超带的路十分难走，以躲避丧尸为理由在房顶飞来跃去，爬高踩低浪费体力。裴元绯对他的目的心知肚明，装作体力不支，只能不断放藤蔓借力通过。这样一来又浪费了异能。 果然窦超很快放松警惕。 她也发现窦超体能确实很好，比身体强化者还强一大截，在目前阶段可以说是最顶尖的层次，但他身上毫无正常异能者和身体强化者的微弱灵气波动。 裴元绯愈发想弄清楚他的来历和目的，看着时机差不多，有意放慢速度，藤蔓释放也逐渐迟缓，表现出明显异能不支的状态。 李萨拉见状扬声质问前面的人，“怎么还没到？！你打什么鬼主意！” “马上到了，再坚持一下。”窦超停下，关心地看向裴元绯，按捺心头那股喜意，“小裴，你没事吧？” “还行，能坚持几分钟，不过到了我得先休息会儿。”裴元绯道。 “没问题。”窦超痛快无比。 他这会儿刻意留神，果然发现裴元绯十分勉强，小脸苍白，放出的藤蔓也细得像随时会断掉。 他心跳加速，“嘭嘭”在耳边鼓动，机会来了！ “过了这条路就是主干道，我们先休息，让小裴恢复好再过去。”窦超终于看到目的地，几乎没控制住喜意，嘴角微翘地抬手指着说。 另外两人自没意见，窦超选的那家房子门是半开的，里面空荡荡，丧尸早跑了，他当先走进去，手指悄然捏碎小球。 无声无息，碎裂的透明球体气化。 李萨拉紧跟着，虽然保持警惕却对空气变化毫无察觉，裴元绯慢她一步，才走到门口，忽然感到一直在体内运转不停的灵气刹那滞涩，她毫不犹豫给自己套上灵气罩屏蔽外界。 不动声色走进去，光线微暗，客厅铺满一层灰尘，窦超理所当然在后面关上门预防丧尸靠近。就在此时，李萨拉突然脸色大变，才反应过来，指着窦超，“你——”话音未落，她腿软地支撑不住，手捂胸口滑到在地。 窦超压根没有看她，注意力全在裴元绯身上，表情终于显露狰狞！裴元绯在李萨拉反应过来的下一刻就跟着骇然怒目，显然也“药效发作”，不过没能坚持两息，她跟李萨拉一样陷入昏迷。 窦超顿时松了口气，满脸都是计划成功的得意狞笑，不过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又掏出一颗透明球捏碎！ 两颗！两颗我就不信还能出意外！他恶狠狠地捏碎后，凭空掏出两把手铐，先去把李萨拉双手铐住，然后走向裴元绯。 他在昏迷倒地的裴元绯身边蹲下，抓住她两手拷在一起。 裴元绯手软软下垂，毫无力气，手铐咔哒合上，窦超心中猛一松，成了！他激动大喜，整个人都不由松懈，盯着裴元绯凝脂般的玉肤花容忍不住伸手去扯衣服，眼露淫|邪。 不过手还没碰到又停下。 “任务要紧！” “太可惜了。”窦超眼里爬着血丝，咬牙忍耐欲|望，一手现出匕首，钢刃锋利，举起就往裴元绯心口扎去。 先杀了拿到任务奖励再说！ 就在此时，他后背突然如生芒刺，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脑中激出，让他整个人都仿佛梦醒，来不及反应，朝旁边狼狈打滚躲开！ 这一下扭头再看，他浑身汗如浆出，地上哪还有裴元绯！ 裴元绯好端端站在他身侧，并且挑眉惊讶看过来，“原来如此。” 窦超不敢多想，咬牙猛跃朝她攻去，匕首直刺，裴元绯侧身躲开，窦超反应极快，伸腿狠扫下盘，她朝旁跃起，正是机会！ 窦超攻势狠如拼命，趁裴元绯还未落地无力避转的时机，他匕首前端就要划过娇嫩喉咙，眼绽凶光—— “咔嚓”、“叮当”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却是持匕首的右臂骨折剧痛袭来，手一松匕首掉落，冷汗刷下，窦超还没有反应过来，头上一紧，天灵盖被裴元绯拍中。 他两腿软倒，什么都没想明白就意识陷入昏迷中。 他要是重生的，这会就该知道，这是裴元绯曾震怖敌人的“噩梦”绝技。对他用出的才只是皮毛。 身体素质强又如何，元神直接影响精神判断力，他所看全是假的，空间错位，自以为进攻却连敌人真实位置都找不到，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真是个悲剧。 裴元绯按在他天灵盖上的手缓缓上抬，如有千钧之势，手和天灵盖之间呈一团虚无，接着仿佛有淡淡光芒呈现。 那光的感觉分明有，却看不到，仿佛不在此间。 裴元绯面露狠意，手下空气包括窦超的身体和地面都猛一扭曲，紧接着复原，她脸色已然刷白，嘴角溢出丝丝血迹，而那团从天灵盖内拉出的光芒终于真实浮现出。 淡淡的灰色光团在手中不停变化形态，仿佛极力挣扎。 裴元绯两手一合，鲜血猛溢出嘴角，调动的空间本源之力禁锢住光团，让它不得不变老实。借着空间之力的禁锢控制住这光团，感应到其中信息，裴元绯才明白始末。 她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个外太空来的物品兑换系统。 光团的本质是一种高等能量，受智能程序控制可以兑换不同类型物品，它不知怎么落在窦超手上。窦超要杀她，就是因为能量感知到本源气息，将她判定为威胁体，发布了抹杀任务。 本源能够压制并吞噬一切次等能量。 这灰团倒是胆子不小。 只是裴元绯限于自身实力不足，只能调动极少空间力量，此刻为压制灰团已经受了内伤，她飞速扫视灰团智能兑换菜单。 前面掠过许多种，有窦超用的那种无限弹药手|枪，也有透明球体强效迷药、基因进化药剂等等，都无大用。直接翻到后面，裴元绯一眼看中柄小镜子，意念兑换。 刷一下，小镜子浮现半空，落到她手上，而那灰团直接缩水了大半，仅余三分之一！ 裴元绯松口气，将剩下的萎靡小灰团直接扔进空间，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 那灰团能够通过窦超杀丧尸收集能量壮大，而多余的能量就供窦超兑换物品，她刚才却是强行兑换，直接抽取灰团自身近七成能量，让它元气大伤，再无反抗之力。 之所以禁锢到空间里而不直接毁掉，是考虑到以后可能有别的用处。 裴元绯检查了下小镜子，镜子外表雕刻精致，不知是什么非金非玉的材料制成，镜面也不是玻璃，而是灰蒙蒙一片。在智能菜单介绍中，这镜子输入能量后可以打开一个内部锻炼空间，凡进入的人都能在锻炼空间内生成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锻炼对象，连实力绝招都能模拟。 以人为镜，以己为镜，倒是提升实力的不错途径。 这东西正适合困在避难所的陶由。 李萨拉还没有醒，裴元绯拎着被一掌损坏神魂的窦超，在附近找了个丧尸堆扔进去，眼神幽暗，看着他无声无息被分食，随后返回客厅，运行功法修复伤势。 因为元神先后吸收过两次天书散逸能量，又与空间相连，不免蕴含本源气息，灵气运行下伤势复原极快，赶在李萨拉苏醒前，就痊愈了。 曾经她被奉为最强治疗师，也不过拜本源所赐。 重来一次，这种能力的特殊之处，她打定主意不会再公开显露。 李萨拉半晌才醒来，惊怒交加，异能运转也仍然滞涩，又过了半个小时才恢复无碍。 不过得知“丧尸来袭窦超追出去就没回来”后，她变得愕然，片刻后就笑了。 裴元绯跟她对视一眼，两人心知肚明。 “姓窦的那么厉害，我们不用等他，还去拿药品吗？”李萨拉笑吟吟地问，药品是真的有，而且她也知道那个地方在哪。 “当然要拿。”裴元绯默契地回答。 以她们两个的实力，取回药品并不困难，不过药物足足一车还多，她们只搬回相对完整的两箱。 客厅内。 见只有她们两个回来，窦超不见了，小队成员还没问，余下的幸存者们却隐隐骚动，一双双眼睛都看向两人。 那些目光里，有吃惊，有疑惑，有惶恐，更多的却是暗含的期冀。 裴元绯只一眼，就明白了他们在想什么，当众把她跟李萨拉商量好的说法公布出来——路上遇到丧尸群，窦超被咬伤后留下断后，没跟上他们。 并且她直接下了推断：凶多吉少。 幸存者们闻言面面相觑，客厅霎时气氛变得诡谲，那个唯一的风系眼神闪烁，却什么也没说。 许多人欲言又止之际，一个男人突然站出来。 “我想跟几位一起去避难所，路上不会给你们添麻烦，能不能带上我？” 裴元绯看过去，男人四十来岁，虽然形容憔悴但从面相就能判断出为人精明深沉，以前混得不错，怪不得比别人都有决断力。 “可以。”柳子明点头后，看向众人。 “我也想跟你们一起走！”又有人咬牙站出来。 “我也去！” “我们都走吧！好不容易军队来救我们，那个王八蛋回不来了！” “姓窦的死了是不是？！他是不是被丧尸咬死了！”有个年轻男人激动地朝裴元绯冲来，被柳子明伸腿绊倒。 “干什么！” 男人却浑然不管喝问，抬起脸激动地望向裴元绯，狼狈中带着渴求，眼里都是血丝，“他死了没？他死了没？！” “……也许吧。”裴元绯吐出三个字。 那男人突然哭嚎一声，以头抢地，狠狠砸了好几下，“小安，小安我没能帮你报仇……” 众人静了一瞬，许多幸存者被他失控的情绪感染，纷纷开口喝骂痛斥，越说越激动，恨不得寝皮食肉一般。只有那个孕妇和老人缩在角落，满脸惶恐不安。 从众人的骂声中，小队很容易整理出始末。 第28章 变异 这群人里，有镇上的原住民，也有随车队路过的。 末世爆发后，大部分活人都抓紧赶往避难所，然而小镇是去往避难所的必经路之一，聚集的丧尸越来越多，后面车队路过时频频被围攻覆灭，就算从丧尸口下逃生也一时无法离开小镇，于是幸存者被窦超收拢。所有人带来的物资都被收缴，由他统一分配。 原本还有更多人，但这些天里，凡是跟窦超有不同意见的都一个一个死了。有几个年轻女孩也是，自杀了一个，逃走三个被丧尸咬死，还有一个死得不明不白，就是叫小安那位。 剩下唯一的年轻女人是那孕妇，窦超的妻子。 裴元绯扫了眼缩在墙角里鹌鹑似的女人，她深深埋着头，挡住脸。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窦超果然没有回来，幸存者们放下心如获新生，唐中出面安排他们整理物资。好在窦超储存了汽油，省了大家不少事。 这群人收集的食物不少，想到第二天就要出发，被窦超克扣狠了的众人放开肚量大锅炖菜。 有两个男人跑到窦超房间，翻出他的私藏，窦超房间的一个箱子里全是五花八门零食，旁边甚至还放着新鲜的青菜、鸡蛋之类！ 现在这种时候，哪还有这么新鲜的菜！经历前阵子的高温，原先储存的食物也早烂了不少，谁都不知道窦超从哪弄来的。 翻出这些东西的男人眼都红了，最后新鲜的菜仅仅用水焯了遍，每人分了两片菜叶子。 有人埋头吃得流泪，那两片青菜的味道，属于末世前的原本应该一切正常的生活。 柳子明看了看送到面前这碗菜，胡萝卜土豆洋葱堆到冒尖，最上面卧着四片嫩生生的小青叶和一枚荷包蛋，搭配煞是诱人。 他起身，端着碗朝缩在角落十分可怜的那孕妇走去。 孕妇察觉有人停在面前，愕然抬头，表情一霎迷茫中夹杂着愤恨，显得莫名扭曲，旁边的老人先反应过来，连忙道谢并接过碗塞到她手里。 这一幕让客厅静了静，有几个幸存者狠狠瞪向孕妇，但最后还是给那老人也盛了一小份。 柳子明回队坐下，唐中把自己的分他一份，其他人亦然，姜以珺低头撇嘴，冷冷翻了个白眼。 第二天一大早，窦超还是没有回来，幸存者们精神抖擞，兴奋中带着紧张，每个人都背好包裹手持棍棒准备出发。 唐中已经介绍过外面的情况，小镇周围被粗粗清理过一遍，危险性降低许多。 天阴沉沉的，前些天下过雨后就经常如此，风带着潮湿的寒意卷来，让人打心底哆嗦。这样的天气跟陌生人混在一起真不是什么舒服体验，裴元绯心中想念陶由和陶爸，更想早日见到哥哥，然后离开避难所。 自己人组队多好，想杀丧尸杀丧尸，想吃什么吃什么，兴致来了还可以回空间钓鱼野餐。 她看看前面开路杀丧尸的柳子明他们，暗叹口气。 四十来个人，朝小镇主要街道缓慢移动，不时有丧尸冒出来，丧尸动作灵活了许多，速度也变得更快。好在这些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也都被窦超逼出来杀过丧尸，勉强能应付。 裴元绯和李萨拉缀在队伍末尾断后，姜以珺在他们前面隔着几米，砍刀迎向一个丧尸，一刀下去飞快往前跑，那丧尸追她而去。后面两人顿时觉得不对，快步上前，恰好迎上巷子内扑出的三条影子。 李萨拉连忙放电麻痹住丧尸的行动，僵硬瞬间裴元绯藤蔓捆住两个，军刺干掉一个，李萨拉上前跟她把另两个也砍死。 “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李萨拉眼里斜向前方的姜以珺。 “等会就知道了。”裴元绯回答。 姜以珺不知为何对李萨拉恨意极深，这人的性格裴元绯也察觉出几分，看似冷静，其实很容易被偏激控制头脑，做出冲动行为，所以她要是故意的，就肯定还会出手。 李萨拉悻悻爆了句英文粗口。 走近主街道，丧尸开始变多。最前面的柳子明突然打手势朝旁边一条小路撤去，幸存者们开始捉襟见肘，姜以珺在队伍中应急，却接连对几个丧尸砍一刀就撤，这下后面的李裴两人不免手忙脚乱。 李萨拉边砍丧尸边骂她，贱人就是故意的！ 就在这时，裴元绯突然心头一跳，猛一刀跺下面前丧尸的脑袋，“来！”她拽着李萨拉飞快往前，李萨拉堪堪反应过来，眼角一道黑影掠过！ “卧槽！”她惊道。 那黑影竟然是一个从天而降的丧尸，它比别的丧尸都高大，猛扑进人群就开始撕咬，黑爪抓住一个男人獠牙刺进脖子里，用力一撕，那男人的头颅被生生撕裂！ 旁边爆出惊慌乱叫，所有人拼命往前跑，挤撞在一起连滚带爬，唐中着急连忙大喝：“不要慌！”却压根没用。 柳子明持枪向高大丧尸开火，然而沉闷一声！子弹射进那丧尸体内，丧尸只浑身震了震，扔下手里残破的尸体，朝他看去。 那丧尸皮肤犹如坚韧的青灰色皮革，黑爪反射金属光泽，乍一看简直浑身铜皮铁骨威猛骇人，它的速度也很快，大踏步朝柳子明冲去！ 柳子明持刀游斗，冷不丁释放一次精神攻击让丧尸顿住，他脸色煞白，王少华抓住时机长刀燃火，捅进丧尸体内！ 然而丧尸很快回神，力气极大，长臂一甩将王少华连刀甩出一个跟头！ 裴元绯赶到，藤蔓射去打算束缚高大丧尸的双臂，姜以珺一直盯着丧尸没出手，此时眼中一闪。 她毫不犹豫助跑冲去，长刀砍向丧尸，碰到的刹那恰好被丧尸挣扎的手臂往外一掀，仿佛重心失控，踉跄旋身，那染满丧尸毒血的利刃径直朝旁边李萨拉砍去！ 李萨拉连忙去躲，姜以珺持刀竟生生扭转轨迹，依然砍向李萨拉右臂的白蛇！ “你干什么！”李萨拉惊怒，没想到她敢这样下手。 然而姜以珺此时已经宛然陷入疯狂，两眼发红，她脑中浮现的全是李萨拉上辈子高傲鄙夷的眼神，还有她苦苦哀求拉扯小队长却被毫不留情踢翻的狼狈绝望。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杀了它！ 绝不再像上辈子那样！ 李萨拉勃然大怒，挥手闪电疾速如鞭，姜以珺竟然不闪不躲，她是在地狱挣扎七年的厉鬼，更狠，为了达到目的也能对自己狠，长刀划出寒光向李萨拉砍去，李萨拉的电鞭却犹豫一瞬才打在姜以珺手臂，只让她袖子绽裂，皮肤一层浅浅焦痕。 姜以珺丝毫没有动摇，砍刀狠狠落下，这一瞬变化快如电光石火，李萨拉来不及再躲避，可她臂上的白蛇如箭影般狠狠射出，撞在刀面。 闷咚一声，姜以珺刀身撞歪没砍中李萨拉，白蛇弹出去摔落地上。 直到此时，跟丧尸缠斗的柳子明几人才发现这一幕，又惊又怒！ 姜以珺长刀险些脱手，眼里骇然恨意微凝，深吸一口气，冷冷说：“被丧尸一甩没站稳。” 李萨拉来不及骂她，连忙捡起地上的小白蛇，那白蛇身上赫然有一道染了黑脓毒血的割伤，小蛇无力垂着，李萨拉红了眼圈，“小白！” 姜以珺见状勾起嘴角，砍中了，砍中了就好！她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没有白蛇，李萨拉就被砍掉大半实力！ 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不适合再下手，她神情痛快地到边上清理战斗动静吸引来的普通丧尸。 裴元绯压制下眼中黑沉的冷酷，转身帮忙对付那个苟延残喘的高大变异丧尸，王少华抽身去清理普通丧尸，唐中在前面帮幸存者开路。 李萨拉将白蛇揣进口袋，含恨一道雷光劈在变异丧尸脑门上，这只高大丧尸轰然倒下。 三人刚松口气，王少华那边骤然响起尖叫！ 他们连忙看去，只见两只丧尸猛扑向一个跌倒在地的女人，是那个孕妇！别人都往前逃，她行动不便被甩下，王少华离得最近！ 他上去踹向一只丧尸，刀砍另外一只，正在这时，裴元绯猛喝：“小心！” 话音未落，王少华背后不知从哪又扑出一只丧尸，他要躲背后的袭击就必须扔下面前丧尸，可孕妇——这一瞬间王少华犹豫，地上的孕妇猛爆发一声惊恐嚎叫，抬手就推了他一把，自己连滚带爬朝后躲去！ 裴元绯跑去，绿藤一闪将王少华扯开，然而已经晚了，背后那只丧尸利爪刺透衣服，已经咬中王少华的后脖，獠牙深刺进去—— 王少华脸上是僵硬的不可置信。 那孕妇还在崩溃后爬，站不起来，一只丧尸咬中她的腿，惨战的巷子里静默一瞬，只有她的哭嚎和丧尸低吼。 旁边的姜以珺几步上前，砍死咬着孕妇的两个丧尸。 孕妇惊恐的眼死死抓住一丝强烈的求生渴望，“我是为了孩子、孩子——” 长刀砍下，寒光溅血，她的痛苦和希望都凝固成眼前姜以珺充满讽刺的笑容。 “姜以珺！”柳子明骇然道。 姜以珺一刀从孕妇心脏划到腹部，几乎将她整个剖开，露出小腹血肉模糊一团。 鲜血淋漓，浓腥欲呕，不远处丧尸越发亢奋吼叫，而在场的人都几乎惊呆，这接二连三变故谁都没想到，谁都说不出话来。 李萨拉咬牙，裴元绯眼里是暗沉沉的幽黑，杀机蠢动，她闭眼平息。 姜以珺接下来却平静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所有人下意识远离她。混乱中有几个幸存者受伤，大家找到地方休息躲避，受伤的被绑起来。 这些人中只活下一个，没有王少华。 王少华是被直接咬伤的，尸变得很快，而且他跟普通丧尸明显不一样。他尸变后皮肤更坚韧，利爪森然，獠牙外翻，更像刚才那个高大变异丧尸。 而他的眼睛也不同，是一种无机质的冰冷的红色。 甚至丧尸王少华威胁低吼的时候，皮肤隐约流转出几丝火红。 这些变化预示的内容令其他人心惊肉跳。 柳子明微红眼圈，瞄准王少华眉心，冰冷着脸扣动扳机。 队伍闯出丧尸圈，终于找到足够的车，排成线朝小镇外驶去。 天空愈发阴沉，云层在缓缓聚集，仿佛预示着一场大雪。 李萨拉跟裴元绯坐在一辆车里，她终于平息下来，不住抚摸腿上一动不动的小蛇，裴元绯也没心情说话。 车队走走停停，到离避难所大门不远时，又再次停下。 怎么不过去？ 裴元绯疑惑，放出神识，忽然感应到避难所内传来阵阵山呼海啸般的人声，她微微色变。 前面柳子明已经下车，跟拦过来的岗哨交涉，她干脆也推门下去，走近他们。 “里面出乱子了。”唐中走过来低声说。 那边柳子明皱眉，脸色越发难看，过了会儿来召集大家：“先检查，你们等安排。” 将幸存者都交给岗哨，他一一看向小队几人，“我们先进去。” 越过这边的临时岗哨，在避难所大门口接受正式检查，同时几人也都听到避难所内震耳的人声。 “抗议歧视，人人平等！” “我们要平等待遇！靠我们供养，就该保护我们！” “不发取暖设备就是草菅人命！” “……” “怎么了，里面？”唐中惊疑不定地问。 一个岗哨表情厌恶骂道，“都他妈王八蛋，一群贪生怕死狗娘养的——” “都吃饱撑的！”另一个冷冷接口。 第29章 疑惑 避难所里面爆发了集体示威。 不过看岗哨的态度对里面示威民众不耐烦之极，小队几人面面相觑，都没再多问。经历在外数天紧张状态和一场惨烈搏杀，甚至没了一个队友，此时所有人都只想回熟悉的环境里，好好放松安顿。 好在内部情况不算太糟，陆陆续续也有在外的车队进入的。小队排号等待检查，两个小时后，其他人接到通知可以回去，唯独李萨拉留下，因为她的白蛇受伤了。 白蛇垂尾闭眼，看起来没有丝毫好转，不过它坚持了这么久都没有恶化就是好事，毕竟这蛇本就处于半进化状态。李萨拉面无表情沉着脸，裴元绯安慰她几句，答应晚些时候再来看她，就随等候的柳子明他们一起进了避难所大门。 大门口仍然与平常一般平静，事态没闹到这里，只一叠高过一叠的声浪从不远几个方向传来。裴元绯已经想起来，十年前确实有过这么一出，最后不但没折腾出花样，军方还趁势大刷一把好感度，威望之高前所未有！ 所以她没把眼前这出放在心上，只想快些回家。天愈发阴沉了，寒风一阵阵迎面猛掀，两边建筑简陋的窗户铁皮都被刮得哐当直响，水泥地面凉薄惨白，小队剩下的四人都一言不发往避难所中心区赶去，没多远声浪猛高，清晰传来。 拐过那道路口，在中心区的两条主干道上，坐满黑压压的人群，人人都裹着避难所前几天发的老式羽绒服，聚集在寒风中高喊口号。一些标语旗子因为太冷举不起来，歪斜搭在人身上。 裴元绯慢下脚步看向人群，总觉得有几丝违和，一时又说不出来。 其他三个人也停脚看去，柳子明脸色凝重没有多站，说道：“我去汇报情况。” 他打完招呼离开，唐中连忙跟着。 裴元绯没理姜以珺，转身就走，姜以珺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面前的人群，苍白的脸上泛出一抹冷笑。 等从人群里挤出去十几米远后，裴元绯突然听到身后爆发一阵喧乱，里面清晰混杂着几句话，“就是她！”“她杀了我儿子！”“她是军方的！” 她循声回头，不由惊讶。 不远处正有个形容苍老的妇女死死抓着姜以珺袖子，她正是在家具城外被姜以珺杀了儿子的那个母亲！ 那母亲十分激动，双眼圆眦，脸上全是悲怆仇恨，抓着姜以珺大喊，旁边正有一个当初一起的男人，帮她拦住姜以珺，周围人都骚乱起来，姜以珺脸上显出恼怒。 她用力抽手，那抓着袖子的妇女就被搡开，倒在侧前方的人身上，姜以珺接着一脚踢开前面挡路的男人，“滚！” 厉喝声满含杀气，丧尸群内鏖战几天的煞气尚未退去，此刻她浑身还沾满血，有丧尸的，有人的，横持刀鞘，双目含煞扫视，周围一圈人不由都被镇住，在群呼海啸的氛围下竟维持住静默。 姜以珺阴沉着一张脸，从众人包围中往外走。 远远看着她的裴元绯忽然感觉手痒，于是她手一勾，咧嘴一笑，姜以珺正迈脚，丝毫不知脚前无形中有团灵气霎时凝聚——只见，原本气势逼人走得好好的姜以珺突然身形一扑，绊倒了！ 她一踉跄摔到地上的时候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摔倒了！ 丢人懵圈的意识都还没来得及浮现，那先前被推开的妇女回过神，猛扑到她身上开撕！ “你杀了我儿子！你也想杀我是不是！你杀啊！你杀我！你也活不了，你这个杀人犯——” “我跟你拼了，我不活了——” 裴元绯看着那边乱成一团，嘴一勾转身离开，此时陷入围攻的姜以珺压根什么都注意不到，她狼狈从人缝里往外挤，什么气势都被一跟头摔没了。 众目睽睽，她再恨也不敢此时杀人。 两条主干道聚集的人群看起来黑压压一片，其实相比整个避难所内十几万人口来说，算不上什么，大多数人还是安分守己躲在家里。裴元绯往军属区走去，路上不时还看到零星的人怀里抱着盆或袋子，缩脖缩手往家跑。 他们怀里抱的东西是避难所食堂发放的基本保障，裴元绯也看陶由去领过，几斤自制杂粮饼、一点咸菜、土豆或是红薯。 每到饭点经常能看到简陋的房子外，小铁皮炉子上炖着没有油花的咸菜汤，底下烤点红薯土豆，还有家里的孩子在旁边守着，时不时眼馋地用细棍子拨两下。 哪怕没有劳动能力的幸存者，靠这点东西也能维持饿不死。 裴元绯目送一个穿黑色简单羽绒服的妇女抱紧口袋没入小巷，脑中忽然一亮！ 刚才看到人群时的违和感变清晰起来，这还没到零下温度，有保暖衣物发放，有基本食物救济，比曾经那次末世不知道好多少，怎么示威仍然爆发了！ ——事出反常。 背后有人谋划吧？她了然地笑了笑，并无所谓，只要不波及陶家，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有功夫想那些勾心斗角，不如想想回去让陶由做什么好吃的！ 还没等走到家门口，前面小路上已经出现一个小身影，小九远远地伸着俩小胳膊咧着嘴飞快朝她跑来，跑近时用力一蹦——“回来啦！” 裴元绯把她接到怀里掂了掂，“又偷吃了。” “你都不带我出去玩儿！”小九攀在她肩膀上扭屁股，“我也要出去玩儿！打架！” “你没出去？”裴元绯斜她，“你能自己老实呆着？没溜出去你怎么偷吃的？”这才几天，都三阶了！ 小九心虚了一瞬，不过立刻重新兴奋，神神秘秘凑近到裴元绯耳边，“其实我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就在避难所里……” 裴元绯正不以为意，心里却忽被引动，就在这一瞬间，冥冥中似有一种联系从小九身上，将她跟未知处的某种存在连到一起。 她脸色顿时变了几变，精彩纷呈，咬牙揪住小九梳在脑侧的包包头，“小王八蛋！你又给我惹了什么事情！” “我没有嗷嗷！不要揪发型！”小九反应过来立马捂住丫鬏，“我错了呜呜呜！” 裴元绯无奈极了，不知道这小混蛋又惹了什么事情，小九是她的灵宠，因果可都记在她身上了，小王八蛋！她不解气地又拍了一巴掌！ “回去从头到尾交待！” “是是……” 一打开家门，小九就哧溜从她身上蹦下来躲到陶由身后去，陶由一打量，立马拉过小九心疼地摸了摸头，“哎呦我可怜的小九儿，有人一回来就要挨欺负……” 裴元绯叹了口气。 不过陶由还是记得她的，紧接着就问起外出这几天的事情，裴元绯边闲聊，边从空间往外拿东西，她不在家，家里就不敢放新鲜的菜肉，小九被打发出去叫伍胥戈晚上来吃饭。 裴元绯午饭也没吃，好在早上还有剩的白粥，陶由端到炭炉上热了热，她从空间翻出一大罐蟹酱，盛到小碗里佐餐。 有道是“生吃螃蟹活吃虾”，滋味最鲜美，这蟹酱是用生在淡水的一种小型蟹捣碎，加黄酒、料汁、食盐腌成，活蟹通体光滑，双螯肥大，生腌后螯肉尤其美味，天然原鲜中渗透调料汁的滋味，冬天的早上，佐以热腾腾的白粥最佳。 不过也有许多人不敢吃。 裴元绯想起李萨拉故意把李白往她身上放的那一幕，嘴角勾了勾，不知道那位混血女巫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呢？呵呵呵。 她吃完后，就找出一个饭盒，盛了大碗白粥和一碟蟹酱装好，对陶由道：“我去看个朋友。” “外面乱，小心点。”陶由叮嘱。 裴元绯点点头，开门出去，半空终于星星点点开始飘雪了，地上湿了一层。她把外套的兜帽戴上，走到主街道，那些示威者大部分已经离去，只剩零零星星的人。 裴元绯拦住一个问道，“刚才有人在这打架，请问你知道怎么样了吗？” “能怎样？！当兵的拉走了！”那人不耐烦回了句，转头就走。 裴元绯想了想，不管示威最后怎么处理，姜以珺的事情，军方是要给出交待的，她觉得李萨拉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 李萨拉听完，果然十分解恨，“活该！再让我遇到她，我会好好还她那一刀！” “那你现在怎么办？”裴元绯看了眼她膝上的白蛇，伤仍未好，她能看出来白蛇正在被刺激进化，可进化过程很慢，这伤一时不好，李萨拉就进不了避难所。 李萨拉垂眸想想，“我跟小白先走，找个安静的地方等它养好——它很快就能好了。”说着抬眼看裴元绯，眼睛里闪着光，像渴望她相信，更像是执拗说服自己。 “小白估计得两三天才能恢复。”裴元绯如实判断，语气肯定平淡，感觉话一出李萨拉无形中像松了口气，她才笑道，“不如我们约定下，我觉得你人和实力都不错，我对自己人品实力也有信心，你找到落脚的地方告诉我一声如何？等小白好了，我们可以一起行动。” 李萨拉定定看她一会儿，忽而翘起嘴角，“你这小丫头，一点都不像十七岁。”然后她肃容郑重起来，“行，我同意。” “那你现在有什么事情，都能找我帮忙。”裴元绯笑眯眯道。 李萨拉脸上显得犹豫，沉默片刻，像心里下了什么决定，再抬起眼睛，她的视线中已然多出一份坚定与狡黠，“那我不客气了，你能帮我找十条活蛇、迷迭香蓝花和几枚颠茄果实吗？” “找我帮忙要付钱的。”裴元绯立刻补充。 李萨拉：“……” 裴元绯无奈道，“你还真够不客气，东西明天给你，至于颠茄——不保证有，小心别把自己玩死了。”那玩意儿毒性大着呢，尤其是空间出品的。 李萨拉耸耸肩，“放心吧，先记在账上。” 放下一大桩心事，她才有心情打开裴元绯带来的饭盒，“喔！白粥，不错！”摸了摸热度，拿起勺子开吃。 “这是什么？”看着碟子，她伸勺挖了一块放进嘴里。 “哦，是生螃蟹哦。”裴元绯趴在椅背上微笑着说。 “噗——” 看见李萨拉瞬间脸色大变喷了出来，她才哈哈大笑离开。 第30章 血愿 晚上陶爸和伍胥戈都回来，丁点儿大的屋子里顿时挤得不行，人都要转不开身了，伍胥戈还跟小九撩拨，俩在屋里鸡飞狗跳，气得陶由拉开门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她脚劲儿可不小，伍胥戈龇着牙揉着后腰进来，才不敢再折腾。 小圆桌上摆了电磁炉，中间烧着热腾腾的鸳鸯火锅，一边香辣锅底，一边是陶由炖了半下午的野生菌汤，材料来自裴元绯空间。七种野生菌放在一起熬，淡褐色的清汤鲜香浓郁，放进去的当归党参等辅料都是空间养出淡淡灵气的。热气曛酽四溢，裴元绯背手掐了个诀，把香味都拦在室内。 然后她赶开站旁边碍事的小九，铺折叠桌，陶由把洗好的一盘盘涮菜端过来，桌子小摆不下只好摞成几层。菜肉都是空间出产，裴元绯下午闲着特意进去挑选一通。 小青菜单挑刚长成巴掌大的，嫩生生水灵灵。春笋是空间新冒头的第一茬，嫩脆中没有一点儿涩感。嫩玉米和土豆冬瓜倒没讲究，鲜牛羊肉削片，山鸡剁块，这山鸡是逮了在空间养到第三代的嫩山鸡，小九最爱口粮没有之一。 唯有虾费了点工夫，一共捞出来三种，一种是伍胥戈爱吃的基围虾，一种是当初在湖安市就养进空间繁衍的清湖特产青虾，这种虾青而透明，看上去十分脆弱，肉质奇嫩绝不能多烫，而口感鲜爽，其实呛醉最好。再有就是海域里养的温哥华虾，拿来做刺身的，虾肉鲜甜有弹性，蘸上料汁回味甘美。自从习惯了空间，裴元绯就爱吃生的。 两人摆菜，小九跑去帮忙拿酱料，一溜儿排好，伍胥戈都惊得回不过神，他都不知道多久没看过这些菜色了好嘛！ 这放在末世前，若是不知道内里玄机也就看做平常，可现在就是末世啊！别说鲜鱼活虾，就是一棵小青菜那都是顶级老头子们才有的待遇资格。 拜之前气温急剧变化所赐，蔬菜基地出产寥寥，也就那些风烛残年的老家伙们能零星分到，下面谁不是天天土豆咸菜咸菜土豆地熬日子！ 这也是为什么伍胥戈得空就爱往陶家跑，他看出来裴元绯不缺吃用，他们关系也早过了那个客气劲儿。不过以前裴元绯懒得费工夫，每回都拿不容易散味儿的汤面粥食打发。看着眼前这桌，伍胥戈简直泪流满面。 陶家人过的日子真是天堂。 连青菜都格外好吃。 小时候伍胥戈在乡下姥姥家住过，那时候姥姥在院子里种了小白菜，鲜嫩清美纯天然，带着亲切的泥土味儿，心里怀念这么些年，都比不上此刻的味道。 他觉得涮火锅都是糟蹋了这些菜。 不管心里百感交集，伍胥戈手上可一点都不慢，吃得顾不上说话，至于更多的东西他压根不去想，也不能想，想那么多干什么？！有得吃还不行？ 陶家也很久没吃这么丰盛了，就小九边吃边玩，专爱跟伍胥戈抢，它不吃素却单爱去抢伍胥戈的萝卜，被裴元绯夹了块萝卜生生塞进嘴里才含着眼泪老实下来。 貂精贪玩又忘性大，这会早想不起来裴元绯还有笔账要跟它算，等热热闹闹吃完伍胥戈一走，裴元绯冷沉着脸把它拎回空间，它才“啊”地拍了下脑袋，睁大眼睛装可怜。 “别装了！从头到尾说！”裴元绯给它脑门一个爆栗。 小九呜了声摸摸额头，“我错了……别生气了老大……我没干坏事，就、就揍了一个人！” “谁？！”揍谁能直接连上因果！或者说这貂精揍的又怎么会是普通人！ “是一个坏蛋！”小九说得理直气壮，“我看他叫人去干坏事，身上还有怨灵，就揍了他！” “……所以呢？然后你把人打晕，就把怨灵吞了吧？” “……啊……”小九眼珠子乱瞟。 裴元绯忍不住一下下戳它脑门，“你多有本事！你是不是还要改个名字叫辟邪！” “带我先去看看，”她站起身，立刻又转头对满脸逃出生天的小九眯起眼睛，“然后你禁足一个星期！” 小九刚窃喜的小脸顿时垮下来，“啊……不要嘛……” 等隐匿出了陶家，在黑沉夜色下穿梭，小九还不停叨咕，“我错了嘛……主子我错了，那个人真是坏蛋，他挑唆那些人示威呢！” 裴元绯压根不理它，而且心情更不好了，示威就示威，争权夺利罢了，本来不干自家事儿嘛，也惹不出大乱子，现在好了，半夜出来义务学雷锋！ 能跟怨灵扯上的背后都有隐情，原本这隐情应该是不知怎么被解决了，现在好像成了她的活儿？！ 不过嘴上虽然凶，裴元绯心里并不太担心，那因果感应并不凶险，凭现在避难所的情况，单枪匹马能威胁她的基本没有。教训小九几句也是习惯，打心底裴元绯并没想过扭了它的天性，她还是很宠这小家伙的，不然当初那场天门大战，小九怎会为帮她拼到舍命。 有那种隐隐的因果联系在，裴元绯很容易判断对方的位置，随着追索，不断靠近避难所中心。现在正是深夜，那人多半在自己家，裴元绯停下脚步，打量面前这幢六层建筑，心里并无惊讶。 果然如小九所说，那人有“挑唆别人去示威”的能力。他住在一幢宿舍楼里，这种宿舍楼设施齐全，里面住的可都是避难所高层重要人员。 几幢宿舍楼分布集中，周围还拉起了铁丝网，不知道是否通电，裴元绯隐匿在黑暗中，看到好几处岗哨，她不动声色浮空越了进去，因为不清楚背后是什么角色，以防打草惊蛇也没动用神识，而是只凭因果感应寻找。 不一会儿，她站到三号宿舍楼前，怀里小九鼻子动了动，闻了几下，“最顶上！” 裴元绯闪身轻飘飘上了楼顶。 “是六楼这家？”她耳朵一动，听到脚下有一间室内传来些沉闷动静，于是走近传来动静的位置，手心一翻出现一朵小绒毛，再一闪，那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植物绒毛就消失，静静沾在另一面的室内天花板上。 底下这个房间内的一切都呈现在裴元绯感知中，她霎时眉心一皱。 一层楼板之隔……她脚下的是个厨房，而厨房里正有一男一女，在……施虐。那男的不到四十岁年纪，看上去甚至长相成熟儒雅，只是此刻表情极为严肃，他一言不发，拳头一下一下沉重捣在女人腹部、肋下，薄唇紧抿，眼神阴冷凶狠。 他对面那个女人头深深垂着，头发凌乱，双手死死抱紧胳膊，身体弓起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和拳拳到肉的沉闷声。 她很瘦，身体挤在墙角，那男人忽然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用力一拽，女人被拖着滑到地上的时候裴元绯看清她的脸，清秀保养得宜，然而每一个细胞都透出灰败，下颌鲜血滴落，脸上没有泪也没有生机。男人骑在她身上，一拳比一拳更狠，散乱的衣服下露出女人淤紫皮肤与异常下陷的肋骨，她无力反抗，就像失去知觉，只死死咬住胳膊。 这时从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细小的呼吸。 天花板上小绒毛轻飘飘从厨房门缝钻出，裴元绯立刻明白了那女人没有漏出□□的原因——门外站着一个小女孩！七八岁，大约是这家的女儿。 不过看上去，小女孩早就知道了。 她穿着秋衣裤静静站在门外，嘴唇冻得发青，瘦成巴掌的小脸却没有表情，只一双大眼睛格外幽沉。 那双眼睛里有裴元绯熟悉的黑暗流动，缄默到令人心悸。 小女孩胸前紧紧捧着一个小花盆，比她双手相握略大，黑色的泥土里竖起一根枯枝，看上去像已经死了，可裴元绯看到的一霎时就确认，小九联系因果的另一端在这小女孩身上，而不是厨房那对大人。 按照小九的说法，它揍了那个男的。 保险起见，小绒毛把这家两室一厅都转了一遍，确定没有第四个人在，裴元绯身形一闪，瞬间隐匿出现在客厅内，小女孩毫无察觉。而这时裴元绯才动用神识，盯紧那小花盆里的枯枝，清晰的怨灵波动果然浮现在感知内。 那是养魂木。 养魂木的外形犹如枯茎，看上去没有丝毫生命波动，它的精髓藏于茎芯，白皙如骨。 木植本无好坏，却因为特性常被魔修利用，以血哺养，以怨愤和人心祈愿催长，孕育出含怨的魂力收为手段。 在裴元绯感应中，此刻养魂木上就不断有怨灵之力向厨房内的男女缠去，虽然大部分都朝着那男子，却也没有特意避开女人。而小女孩捧着花盆的手腕在往下滴血，血肉模糊中露出一道道交错伤疤。 小女孩体内没有灵气波动，她只是个普通孩子，这东西可不是普通小女孩能得到的，就算偶然得到，也不会知道使用方法，眼前这一幕，多半就是魔修手笔。 裴元绯不由哂笑，好一个窝囊的魔修！竟得利用小女孩积蓄怨力，且这么小家子气！她也看出来，那花盆里的养魂木只是母株采下的分枝，采下时间不超过半年，从魔修这种作为也能判断出，他实力顶天了也就练气期圆满。 魔修早晚得回来取这分枝，好把力量反哺给母体，可裴元绯懒得守株待兔，什么样个人物值得如此！不如直接毁了这玩意儿，看那鬼祟东西是跳出来呢，还是吓得远逃？ 感应到她的想法，化为貂儿的小九立马从怀里钻出头来蠢蠢欲动，两只圆溜溜的紫眼睛都开始放光。这小家伙自打进化出吞噬怨灵的能力，总爱乱吃东西，裴元绯没好气将它脑袋摁回去，另一只手掐诀—— 周围空气蓦然隐隐扭曲，像被凭空隔离出来。 而小女孩手上的枯枝表层迅速龟裂，“咔嚓”声细微响起，裂开的枯皮剥落，露出灰色木芯。木芯上一层层暗红光华如半凝固的血液向她双手流淌汇聚，似缓实快，小女孩毫无察觉，双眼却变得骇人，里面黑暗几乎漫溢而出。 她面上蒙着一层黑气，浑身都被怨灵笼罩。 裴元绯又一个法决打出。 “你予它力量，以血祈养，而今就让它为你实现愿望。” 第31章 花瓣 小女孩的身影笼罩在一层灰黑怨气中，像个瘦小飘摇的灵魂。 随着裴元绯法决打在那养魂木分枝内芯上，白骨芯木内蕴的怨魂之力不可遏制冲出，并且越来越多，像破堤的洪水般横冲直泄。很快，内芯表层就出现被力量冲击出的一道道小裂缝。 “咔嚓”、“咔嚓”，听不到声音，细如蛛网，却不断龟裂扩大。 微不可查，一道、两道，力量终于冲破如注！小女孩内心千疮百孔的堤坝几乎是立刻就被淹没，毫无反抗之力地，轰然坍碎！ 刹那！小九的眼睛亮了，而小女孩眼中如风中烛火熄灭，彻底失去神采，那双被枯瘦小脸衬托大到可怖的双瞳漆黑一片！双眼中竟全被浓墨吞噬，空洞得像两个黑窟窿，没有一分眼白，里面搅动的全是人心怨恨的恐怖之意！ 她全身都被白骨内芯涌出的力量包裹，那漆黑邪恶的独特力量向她涌去，裴元绯目光却能清晰透进去。 “去吧，还给你，那是你的力量，你的愿望，全部释放吧……” “哒。” 是清晰的第一声传来。 随着力量流失，那株白骨芯木就在裴元绯和小九的注视中不断变成粉末洒落，而剩下最后一小块外皮失去附着磕落花盆边缘，发出细微清晰的动静。 就随着这一声，裴元绯法决再变，周围空间陡然波动，迅速昏暗上染。房间还是一样的房间，却像陷入某种诡谲的控制，无所不在的压抑感、失衡感，以及隐隐浮现的邪恶让人皮肤渗凉，忍不住直起鸡皮疙瘩！ 一幕幕画面突然浮现，喝醉摇摆的身影、冷漠的眼神、厨房里昏暗机械的动静、拳头、淤青、母亲惊恐瞪大双眼、父亲面无表情踹来的脚，片段细碎纷琐，忽然闪过另一张男人的脸。那张脸十分不怀好意，裴元绯皱紧眉，意识到什么—— 那男人手放大，像掐住对面小女孩的脖子，挣扎间小女孩跑开一次，她看到对面路过一个女人，尖叫向她跑去，但女人脸上浮现困惑和惊讶，随后狠狠将扑进怀里的小女孩推开！ 那张女人冰冷的脸很快消失，接着她被男人向后拖，娇嫩的脸紧紧贴在一面粗糙冰冷的混凝土墙上，疼痛、撕裂的衣服、一小滩血滴落。伴随这个画面，整个诡异的客厅空间都隐隐扭曲。 裴元绯脸色很不好看，她没想到才七八岁的小女孩已经经历过这个。 而在她察觉到这些走马灯片段的同时，小女孩浑身怨气正随她积累的渴望朝花盆里凝聚，很快，花盆中黑暗凝缩，一个物体渐渐成型，竟是一朵花儿，七枚花瓣。 这朵花成型的刹那，光华闪过，它变得美丽而神奇，拥有水晶般璀璨异彩的七种颜色花瓣，一朵花儿，七种色彩，裴元绯眼里讶异一闪而过，这是…… 一个童话，七色花？ 确实，它可以存在于一个孩子的内心。 “小花……”微颤的童音轻轻响起，稚嫩，却在这个空间内回荡，无所不在，“我要许愿望。” 裴元绯和小九看见，小女孩第一次动了，她伸手轻轻摘下一片粉红色的花瓣，小脸上露出期冀笑容，“飞吧，飞吧，我要许愿，让我爸爸被妖怪咬死吧。” 那片粉红水晶般的花瓣一被摘下立刻枯萎成一抹黑烟消散，厨房内的画面凭空出现。 正骑在女人身上殴打的男人猛然僵住，紧接着就爆发一声惨叫，他伸手捂向脖子，看见满手鲜血惊恐大叫，连滚带爬向门外跑去，但没够到门把手就倒在旁边，血在门板上拉下长长的指印。他的脖子瞬间血肉模糊，像被看不见的怪兽咬成稀烂！ “飞吧，飞吧，用火把刘叔叔烧光。” 金黄色花瓣湮灭，另一幅画面出现，曾经抓住小女孩的那个男人在墙壁边突然无火*，他被焚烧的疼痛扭曲五官、一寸寸变成焦黑枯骨，最后只剩下他脚边那件撕碎的染血童裙。 “飞吧，飞吧，让孙阿姨冻成冰块。” 嫩绿色的花瓣湮灭，画面中曾狠狠推开女孩的冷漠女人双手还没有收回，突然浑身凝固，像不能动一样，她皮肤迅速蔓延冰晶，灰黑僵硬，失去平衡摔倒，然后同摔碎的冰块一样四分五裂！ “飞吧，飞吧……” 一幅幅画面闪过，裴元绯看着小女孩报复了一个又一个人，有大人也有孩子，她心里叹了口气。 在末世见过太多，见过更黑暗的一幕幕，她知道哪怕孩子的心也无法再纯真，即便这不是他们的错。 “飞吧，飞吧，”小女孩轻轻摘下最后一枚紫色花瓣，忽然露出最甜美的微笑，脸上漾起两个小酒窝，“让我和妈妈一起睡着，再也别醒来了……” 紫色花瓣枯萎，小女孩闭上眼睛，周围空间突然动荡。 裴元绯掐诀的同时示意，“小九！” 就是此时，客厅空气中一种无形的束缚砰然崩碎，四分五裂。 客厅还是原来的客厅，什么都没有变，甚至时间都几乎没有走动。 厨房里男女继续施虐，小女孩仍然站在门口，捧着花盆。花盆里养魂木白骨如霜，纯净如初，而女孩头顶正凝聚一大团漆黑怨力，不断蠢动变形！ 裴元绯怀里的小九化为影子蹿出，它嘴一张开，冲向那团怨力，只深深吸了一口就将漆黑大团吸收殆尽！ 只不过回到裴元绯怀里后它就一动不动好像消化不良。 裴元绯轻舒口气，抬手一招，小女孩手捧的花盆就朝她飞来，小女孩被惊动，这才转头看过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惊讶瞪大，“你——” “嘘。”裴元绯笑了笑，手在她眼前一晃，小女孩就昏睡软软跌倒。 裴元绯怜惜地抬手抹在她手腕上，伤疤转瞬消失，皮肤完好新生，包括她大腿内侧、下腹那些惨不忍睹的青紫伤痕也都消失干净。 然后她手一动，几缕微弱的浅灰色能量浮现掌心，转瞬化为如玉洁白的一枚花瓣，她手指轻轻把玉花瓣往女孩胸口一按，花瓣没入皮肤。 “这一枚花瓣，会保护你。”再一抬手，小女孩轻轻落上沙发，旁边搭的毛毯自动盖在她身上。 空间里，又小了一丁点的灰团畏缩地往角落挤了挤。 灰团兑换的花瓣内蕴含一篇普通锻炼法，让普通人练到顶也能达到身体强化者程度，自带一个防护罩，可以挡一定程度的几次攻击。 刚才放大小女孩的内心世界后，裴元绯催动她完全释放了自己的怨恨，利用这种同出本源的怨恨才能把怨魂之力从养魂木中彻底引出，小九顺势吞噬那股力量，内心世界里，小女孩也彻底从仇恨中解脱。 原本小女孩持续血饲养魂木，将散逸怨力引到她仇恨对象身上的同时，也在不断消耗自己的生命本源。养魂木养成那一日，就是小女孩虚弱致死之时。 谁料小九会撞破小女孩父亲暗中谋划，竟把他身上的怨灵都吞了，跟小女孩结下因果。现在这个结果算是跟小女孩因果两清，不过还差一点收尾步骤。 裴元绯从怀里拎起小九，往厨房门上一扔！ 小九身形猛然绷直，下一秒就穿门而过，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内，毫不犹豫抬爪在男人后脖颈一抓。几缕黑色怨气顺着抓痕没入男人体内。 没等男人扭头怒吼，小九身影消失，只在地上瞪大眼睛的女人眼中映出一抹不屑。 它才看不上这对夫妻，男的冷漠残忍，女的行尸走肉，竟都没发现女儿身上那么多伤？ 或者说，是发现了，但……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一只貂，才懒得想那么多，按照裴元绯指示，它从窗户翻出，朝小女孩记忆里那个刘渣家寻去，再给他一爪子。 就让这两个渣一天天虚弱惊恐下去，却毫无办法缓解，啧。 小九身影蹿走，裴元绯也没有停留，她捏着手里一截如霜白骨木感应，现在养魂木分枝内毫无力量，空空荡荡地，只除了……她神识忽然一凝，找到了！ 养魂木内，果然留了丝印记！ 她嘴角露出恶意的微笑，毫不犹豫将这丝印记碾碎！ 就在印记破碎的一霎，一种冥冥中的无形联系飞快延伸向远方，那是避难所相邻的一角！顺着联系感应，裴元绯身形迅速追去！ 速度快如风驰电掣，五百米、一千米、两千米……纤细身影不断在一幢幢建筑顶上飞跃，距离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那是一片低矮的简易房区，而感应落处就如黑暗中的萤光般鲜明，那家伙，竟然没跑？！ 而且毫无动静，是在等她上门？ 不对劲，裴元绯提起警惕，放慢了靠近的速度，蓦然，那目标所在的铁皮屋像遭重击发出震动声响，门被冲开，一个高大身影从里面冲出来！ 裴元绯目光一凝，那人影一身劲装，裹得严严实实，可侧对的一瞬间，她看清那张脸—— 司隽？！ 第32章 傀儡 夜蓝平坦的雪地上清清楚楚映出司隽的身形，鲜明突兀。来不及想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又一个人影从铁皮屋中冲出来，并且毫不停滞地朝司隽直冲过去，挥拳砸出！ 这才是她来此的目标！ 裴元绯隐在房顶没有贸然出去，而是观察向下方缠斗的两个人，没片刻她觉察出异样，面对后来者的攻击司隽一直在躲避，游斗？对方的拳脚都是直来直往的，毫无变化，简直是光凭本能在攻击，不过能看出力量赫赫。可司隽也不是光凭力量就能对付的，裴元绯印象中这个人极强，出手霸道携不可匹敌之势，那是他的武道！可见他本身武术修为就很出色。 果不其然，尽管那人力量和速度明显都是进化过的，仍难以碰到司隽一个衣角。 盯着司隽腾挪中伺机一两次出手的身影，裴元绯能肯定，司隽不想伤了对面这个人，他要活捉！ 这人是谁？他们认识！ 不过下方情形很快就变了，游斗中不时发出的动静已经惊动两旁邻居，裴元绯看到门缝后有不少光亮晃动，估计是惊醒的人在悄悄窥伺。 司隽也注意到，无奈对方像感觉不到疲惫，甚至攻势越来越疯狂，过了片刻他才终于抢到一个机会贴身上前，他一掌贴在对方肩上往下一滑，就卸了那人胳膊。 裴元绯盯紧下方，只见司隽卸下对手胳膊后并未放缓，而是拧住对方另一只胳膊向后一别，同时脚下绊出，顺势将那人反手压跪在地上，总算制服。 这下他心里松了口气，俯看的角度却看不到对方垂下的脸，只有几米外的裴元绯心里突然一跳，那种不对劲的预感浮现刹那，她就毫不犹豫开口猛喝： “——呔！” 一声洪亮，犹如寒夜清钟乍响！ 底下的司隽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脑中猛嗡，被空气传递的无形波动袭中脑海，精神海刚被震动，脑海中一枚玉戒忽然流转光华，濛濛光芒压下那种无形波动。他恢复清明立刻抬头，只见面前突兀出现一个少女！ 谁？！ 看过去的刹那，他对上一双眼睛，这一下心神剧震，竟怔住了！ 裴元绯没管他，而是抬手虚按跪在地上那人的天灵盖上方，数道灵气从五指出现迅速结成一枚符箓图样，没入那人脑中。 她过了两秒，才收回手看向司隽，“这人被邪术控制了，刚才正要自毁，我压下了。” 司隽表情丝毫未变，深深地凝视着她，口中问道，“多谢你帮忙，那他现在怎么样？” “只是暂时控制住，那种秘法很难解除。”裴元绯也没想到这人会是魔修傀儡，被控魂秘术制住心神，而养魂木分枝连系的是这傀儡的气息，再加上不知怎么在这里的司隽，真是麻烦。 她简略解释两句这人的情况，就问起自己关心的问题，“你跟他什么关系？” “这是我一个下属。”司隽从刚才已经收回视线，心里的激荡按压下去，脸上分毫未显，不过语气带出求恳，“刚才多亏你了，那你知道什么怎么解除那种秘法吗？只要能把人救回来，什么代价都可以谈。” 裴元绯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周围，“这里不合适吧。” 司隽立刻反应过来，“我们驻地如何？能麻烦跟我去一趟吗？” 裴元绯自是点头同意，不过她感应到小九赶来了，朝那方向看去，雪箭般的貂儿残影划过，在夜空中一闪，就倏然蹿进怀里。 小九爪子勾在她衣服上，这才看清旁边的司隽，猛然间尾巴毛都炸起来，好像遇到天敌似的发出一声尖锐吱叫！ “？？”司隽都没反应过来。 “好了好了，”裴元绯摸了摸小九，对他道，“我们快去快回。” 司隽没听懂，刚才小九是被吓了一跳，这会儿还在不停跟裴元绯心神传音，“怎么是他？！是他啊！！那只秃毛鸟不在吧？！！主子我们这次提前干掉那只贼秃吧！” 裴元绯跟在带路的司隽后面，没好气拍它一巴掌。 它嘴里的贼秃是司隽成为强者后形影不离的一只变异雕王，那只雕在末世可真威风八面，尤其跟在司隽身边厮杀成长，小九都不是对手，在它手上吃过好几次亏。 那雕也是贼精，每次见面欺压小九却不抓伤它，让裴元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 小九血海深仇憋了一肚子，如今一看到司隽就炸了。 被裴元绯威胁了好几遍它才停止叨叨，这两人都不知道，前面带路的司隽心里也很忐忑。 他直觉肯定，身后这少女就是当初月下惊鸿一瞥的女神啊！ 可女神养的貂明显不喜欢我怎么办？！ #如何讨好女神的宠物# 背着一个昏迷的人，行进速度也丝毫未放慢，几分钟后司隽就带路到了目的地。这是避难所不起眼处一排厂区小楼，两人绕到楼后，十几米外是两间平房，还带个小院子，门缝里透出昏黄微光。翻进院内刚发出一点动静，屋门就突然打开了。 门口站着的高大人影定睛一看，放下心，“四哥。” 再看到后面的裴元绯，他愣了愣，让开位置。 裴元绯跟着走进屋，门关上，正对的桌子上点亮一根红烛，影子摇曳晃动。她趁光打量屋内两个人，一个是刚才去开门的，身高估计有一八五，身材强健但不显壮硕，短发微卷，脸庞坚毅年轻，裴元绯一眼就认出这是日后司隽得力左右手齐鸥。 另一个刚从桌子边站起来，身材瘦高，戴着副无框眼镜斯文俊秀，裴元绯目光一投过去他就露出衣冠禽兽般的笑容，彬彬有礼向她伸出手，“这位漂亮的小妹妹，晚上好啊。” 裴元绯回以一笑，却没理他伸出的手。 “岑铎啊！”小九从她怀里冒出头，两眼圆溜溜冒光，“这不是追在由姨屁股后面的那个蠢蛋嘛！” 它三两下爬出外套，见裴元绯无意阻止，就直接跳到岑铎身上，一边吱吱叫一边在岑铎身上上上下下乱蹿，以前岑铎最怕了！ 果不其然，此时岑铎的表情都僵硬了！ 他有种一百只老鼠在身上乱窜的感觉啊！尼玛最讨厌长毛的东西了啊！ 他正要抬手抓住小九扔回去，忽然看见司隽投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这尼玛是什么意思？ 齐鸥看着他幸灾乐祸地笑了笑，才转头看向司隽带回来那个人，“四哥，他怎么了？” “中了邪法被控制了，”司隽转身诚挚地看向裴元绯，“还请你千万帮我们想想办法，怎么能把人救醒？” “四哥，他——” 齐鸥想要说话，却忽然被岑铎打断，只见小九还趴在他肩上，岑铎略带僵硬的表情已经正经起来，还显得有些沉重。 打断齐鸥后，他附和司隽对裴元绯说道，“是啊，小妹妹，我们这个队友只要能救回来，我们怎么报答都行！” 裴元绯原本要答应的话在喉咙转了一圈，招回小九，看了看几人表情，齐鸥已经闭口不语，岑铎脸上诚恳极了，可她怎么就觉得不对劲呢？ 这人——她扫了眼躺在沙发上的人，司隽无疑是想救他的，从之前打斗时就能看出，可齐鸥跟岑铎刚才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昏迷者，压根看不出来这位队友在他们心里有多重要。又看了一眼，裴元绯确定那个人后来没跟在司隽身边。 她想了想，忽然问，“只要命救回来就行？”有意强调了“只要”这两个字。 司隽没说话，岑铎眼睛一闪掠过赞许，点头一字一句道，“是啊，只要命能救回来就是万幸了，我们也不敢奢望更多。” 齐鸥没反驳。 裴元绯已经猜到了什么，又道，“我有点把握能救醒他，但控魂术十分凶险，万一……他很可能神魂受创，而且他体内已经有不少内伤，以后实力恐怕难以寸进。” “那也是命啊。”岑铎看出她在试探，微微笑着说。 她于是点点头，没再问下去，而是直接要了左边的空房间。答应是一回事，让司隽再欠个人情，齐鸥跟岑铎也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今日行方便将来好相见，但当着几人面展露手段就是另一回事了，暂时没必要。 解除控魂术十分凶险，并不是她找的借口，而是事实。控魂术是魔修魂修一脉的秘术，这个魔修尽管估摸才到炼气修为，控魂术层次低微，但以她目前元神解封的程度想完美解除，也得费一番力气。 当然也就仅仅是费一番力气。 但岑铎都暗示到快明说的地步，她不知道这人有问题才怪，反正司隽没反对，他们队伍内部的勾当她又何必参与？就顺着岑铎的意思—— 裴元绯进去施法，司隽站在厅里怔怔盯着那扇关上的房门，一向冷眉肃目的英俊脸庞罕见有一丝柔和。 岑铎盯着看了几秒，眼睛一眯就笑了。 “老大，你打的好主意，救命之恩——” 话音未落，他被司隽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咧嘴不再说话。 第33章 魔修 解除控魂术很容易会伤及识海，有岑铎的暗示在前，裴元绯自然懒得殚精竭力。饶是如此，她牵引出昏迷者脑内最后一缕黑色术力后，额头也已经一片薄汗。 控魂术完全抽离的刹那，昏迷者身体仿佛条件反射抽搐了两下，随后就不动了。裴元绯扒开他眼皮观察几秒，确定那种怨力侵蚀的异样已经消失，她站起来松松筋骨，推开门走出去。 昏迷者安静地躺在背后地上，几十里外，这一刻却有另一双眼睛惊怒睁开！ 一片昏暗笼罩的封闭房间内，躺在木板床上形容枯槁如尸体的人影，竟猛睁开双眼，眼球外凸恐怖，像一层干皮贴着牙齿轮廓的双唇愤怒之极、微微抖动！ “是谁……是谁……” 从那具干尸的喉咙里发出含糊而阴冷的气音，裹挟着浓稠的怨毒。 “毁了我的傀儡……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蝼蚁……” 僵硬的尸体脖颈一寸寸扭动，仿佛发出“吱嘎”干涩摩擦声，那双睁大外凸的眼球转了转，瞪向旁边地上。整个狭小房间内空气腥臭难闻，笼罩在不见天日的阴暗中，唯有眼球看向的地方竟散发出滢滢微光，模糊的轮廓俨然是一座粗矮的老树桩。 几盏血烛分布在这个房间的几个角落，散发出说不出的诡谲味道，从房梁上不同方位垂下几根系着黑红色诡异符箓的白骨木，隐隐的邪恶气流在其间黏腻流动，整个房间内俨然构成一个整体大阵。 眼球停滞片刻，仿佛从运行无碍的阵法得到某种安心保障，脖颈一寸寸转回去，枯皮般的双唇陡然裂开，狰狞。 “咯咯咯……” “不管是谁……坏了我的好事，让你想死都难！”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喉咙里的咕哝声忽然停住。 片刻后，才又阴森响起，“以防万一，咯咯咯……还是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枯如槁木的手指在床沿动了动，几丝鲜血渗出，只见不远处树桩上，猛然黑气急涌而出！ 与此同时，小院里的裴元绯似有所感，扭头朝窗外远处深深看了一眼。 刚才那一瞬，她心里涌起一股危险的预感。 不过片刻后她就收回视线，神情无恙地向等在门外这几人微颔，“控魂术解除了，不过确实留下小瑕疵，不好意思，他醒来可能会忘记一些东西，另外智力会……退步一点点。” 说完，她看向司隽。 岑铎先从椅子上站起来笑了，朝她竖起大拇指。 司隽也微微一笑，脸上全是诚恳的谢意，压根不提那点“瑕疵”，而是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然后自己也在对面坐下。 “这次多亏你帮忙了，救命之恩我司隽一定不吝报答，以后但有驱驰，司隽愿效犬马之劳。” 裴元绯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侧头看他，只见他眼中沉着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救命之恩？ 司隽有那么看重那个下属吗？ 她愣了片刻才笑起来，“那我就记住司先生的美意了。”不管司隽是因为什么才那么说，总之有利无害，推辞？开玩笑！那可是司隽的人情啊。 “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片刻的安静后，裴元绯问道。 她抬眼看去，相信对方会解答，因为先前岑铎的暗示和司隽的默认无疑都将他们队伍内部某些问题暴露在她眼前。也许是不在乎，但更像出乎意料的信任……司隽认出她了，肯定。 刚才那种危险预感让她不得不问清楚，没料错的话，她猜测那是来自背后的魔修。看样子被惦记上了，正好，她也想找找对方。 司隽眉头皱了皱，却并非因为对方的问题而犹豫，这几天他也把事情来回想了好几遍，回忆起曾经忽略的疑点，“既然司明中的是邪术，那事情恐怕要说到半年前……” 随着他的讲述，裴元绯渐渐弄明白了。 那位昏迷的司明原来是司隽的本家旁支。几天前他们路过云泽附近，司明突然暴起伤人后失踪，再找到他时就是裴元绯在避难所见到的那一幕。 不过几人这一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直到裴元绯说出控魂术，司隽才联想起来，司明半年前曾失踪过一次，回来后性格就逐渐发生变化。 因为变化不算大，也就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变本加厉，因而根本没人起疑。 司隽说起邪术自始至终都没表现出惊讶，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司家也是传承久远的世家，这一点裴元绯早就清楚。 不过司隽说起司明失踪一事，简单带过，恐怕内里跟司家也有什么牵扯吧。 裴元绯并不太在意，只是意识到半年前司明估计就已经遇到魔修，跟她判断养魂木分枝出现的时间吻合。用膝盖想她都能判断出，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养魂木分枝正分布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那魔修布下手段够早，每多给他一分钟他都可能变强。现在魔修已经察觉傀儡被毁，不能再让他有充足时间准备！ 万一等到魔修找上门来，牵连到陶家就悔之莫及。 她当即站起身，看向三人，平静道，“我大概能找出背后那邪魔外道的落脚点，这就去会一会，不过有件小事麻烦岑先生。” “什么事？”岑铎惊讶地问。 裴元绯摸出笔刷刷写了个留条，折好在外面写上地址递给他，“麻烦你帮我把这字条送到这个地址，给陶由。”说完她就笑了。 这一次，给你们机会提前认识。 能否把握，就看你们的缘分。 岑铎略一停才伸手接住纸条，“没问题，不过……”他看向司隽。 “我跟你一起去找，裴……”司隽语气一顿，笑笑说，“你还小，我叫你元绯吧，多个人多几分安全。” 岑铎挑眉，在背后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好。”裴元绯倒没什么特别反应，她料到司隽不会置身事外，只不过没等她再开口，齐鸥也说道，“我也去！” 岑铎手痒得想给他一巴掌，兄弟你没看到老大眼神都不对了？！ “不行，”司隽果然看了他一眼就拒绝，“你在这等。” 齐鸥还想争取，刚直起脖子就被岑铎用力往后一拉，接到岑铎的眼色，怏怏闭口。 有司隽在，裴元绯不觉得他们两人加起来收拾不了一个没筑基的魔修，她打算连夜动身，因果感应中，距离估算不是很远。 不过司隽进房间直接拎出一桶汽油，她一看就笑了。两人趁夜色翻出城去，先跟着司隽找到了他们藏在外面的越野车，开车比步行方便多了。 裴元绯一坐上副驾驶就夸奖道，“司队长准备周全啊！” 司隽带着薄手套的手按在方向盘上，笑笑发动车子，也没回头，“元绯，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别的安全区？” “怎么？”裴元绯询问。 “据我所知，你们现在的避难所马上就要取消，很快所有人都会搬迁到三市毗邻的云泽安全区去，你打算去那儿，还是换个地方？” 司隽手悄然紧了紧，声音平静不变，“新建成的云泽安全区地处沿海平原，一马平川，恐怕安全性不高，规模也说不上大。” 这件事情，裴元绯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车灯亮起，前方夜色稍退，平稳的发动机声在万籁俱寂时刻格外清晰，不一会儿就吸引住几只游荡丧尸的注意。 裴元绯没在乎那小猫三两只，沉吟地看向窗外。走当然是要走的，毕竟云泽基地从第一次丧尸潮开始就举步维艰，可不是现在。她还要在这里等哥哥找来，通讯断绝，万一走散就太不方便了。 转念一想，司隽的意思她大概也明白了点，估计司隽是看中她的实力想要拉拢。 于是她笑着摇摇头，“暂时走不了，我要等人。” 司隽心中一紧，失望涌起，垂眸看见裴元绯垂在身侧的手。 咫尺，却和他毫无关系。 “那正好，我们也打算在云泽停留一段时间，”他只刹那就压下情绪，沉稳地撒谎，“我们小队现在共五个人，实力还不错，有机会合作怎么样？” “……好啊。” 裴元绯慢了一拍才回答。 刚才司隽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她扭头看了眼，驾驶座上男人侧脸英气逼人，直鼻薄唇，眼神冷峻，却没有丝毫异样。 两人都不再说话，裴元绯想着之后的打算，不知过了多久，蓦然间车子猛一刹。 她立刻警醒地向前看去——前面路堵了。 天色将亮，尽头已经泛起鱼肚白，这周围是荒芜田地包围的国道，前面朦朦胧胧显出一长道歪七扭八的损毁车辆，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顶上覆盖着一层厚雪，黑白相间荒凉而丑陋。 不能走了。 她闭目感应了下，向司隽提议，“司队长，我看还是下车步行吧。” 司隽也别无他法，倒车拐向后面不远处的小路，路两边都是林子，落雪下枯叶覆尽，干枝崛立，隐隐能看见一间荒废的守林人小屋。 从痕迹能看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类涉足，车停好，裴元绯深吸一口清冽的冬晨空气，带路朝目的地赶去。 两人尽量避开游荡的丧尸以保存体力，没多远，就看到一个小村庄，裴元绯停下脚步。 “在里面。” 她说着，手上凭空出现一把军刺。 司隽不觉瞳孔微缩，顿住脚步，慢了两拍才走到她旁边。 他抬手，一样凭空握住一把唐刀，转头正好迎上裴元绯的微笑。司隽便也笑了，终于开口，带着试探的疑问，“还没有向你道谢，万分感激你的礼物。” 说着，他眉心浮出一枚戒环印记。 裴元绯抬眼看去，那泛出冷光的半透明印记非但没有破坏分毫司隽的容貌，反而更增添几分神秘和凛冽，衬托他不似凡俗。 她仿佛不知道司隽心里的纠结和疑虑，只是随意摆摆手，“就当上辈子欠你的吧。” 司隽眼神微凝。 ——不愿意说……那就罢了。 他想过无数次，那位月下女神的身份，她的目的，善意恶意，却没有料到他们会以这样普通的方式再见面。 “上辈子？”司隽没有回答，却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三个字，眼神意味不明。 裴元绯压根没管他心里想什么，已经往前砍倒了两个丧尸。越靠近村庄，丧尸越密集，这种密集程度十分明显。 她不知道是因为魔修做了什么手脚，还是…… 丧尸向活人生气聚集的趋性随进化而愈明显。 再次砍倒一个丧尸，前面忽然蹿出黑影扑来，裴元绯一抬眸，视网膜落下青黑狰狞的影子。她挺身军刺迎上，正正好好，就像黑影自己送了上来，军刺从下颌捅进去，不过多了层刺穿败革的滞涩感。 这是进化过的二级丧尸。 好在不需要像跟队时那样隐藏实力，裴元绯解决它很简单。 军刺一搅，抽出的同时从丧尸下颌破洞里带出一小颗圆滚滚的肉膜，丧尸倒地，指甲盖大的肉膜滚了两滚就停住。 裴元绯蹲身用军刺划开布满纤维组织的肉膜，里面蓦然露出一抹美丽色泽。 ——那是一颗水晶般的透明晶核，比黄豆略大，带有不规则棱角，仔细看的话，里面还分布着许多飞絮状杂质。 最低级的，诞生于丑恶，却是新世界的希望。 司隽站在旁边看过来，“你想要这个？” 说着他手上出现一个透明标本袋，里面足足几十颗模样相仿的晶核，甚至有两三颗还带着淡淡颜色。 第34章 解决 他朝裴元绯递去，裴元绯愣了瞬，眼中顿时涌出羡慕，倒不是在意这区区晶核，而是果然走出安全区才能有所收获啊！ 在避难所附近，直到如今她才遇到第二只进化丧尸，可看司隽这个小袋子，里面五十颗都不止！ 挥手拒绝他的馈赠，裴元绯收起雪地上那颗，站起来说，“这玩意儿是二级以上丧尸凝结的无属性能量核心，异能者可以吸收的——用异能去接触。” 其它的不用多说，司隽自然能想到它的价值。 他果然抬起标本袋多看了片刻，然后就俯身将袋子放在她手上，不在意道，“拿去玩儿。” 裴元绯笑眯眯收起来，没有再推辞，以她跟司隽的实力都不会在意这点东西。耽误这片刻，旁边又有几只丧尸围过来，裴元绯抬手射出几道绿光，直接射穿丧尸的头颅。 司隽动都没动，几道透明风刃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丧尸脖颈前，没有移动，没有浪费时间，好几颗狰狞头颅滚落，腥血喷涌。 ——变异风系，这就是他对“风”仿佛与生俱来的掌控。到后期，司隽的攻击几乎已经突破空间限制，风之所在，就是他的领域。那种堪称瞬移的鬼魅速度，正是天门大战时他能救下裴元绯的原因。 这样的特质、天赋，是从最初觉醒就睥睨展露的，上天不公，饶是裴元绯也不得不感叹。不过这一次论天赋机遇她都分毫不输给司隽，哪怕在他心里留下那种疑窦重重的印象，也没什么值得顾虑的。 目标的位置随着前进不断被确认——就在这座小村庄中心偏右的一家民房里。 刚一靠近到百米附近，裴元绯心中猛然一揪！ 危机感涌现的刹那，她心脏像被猛然撕了一下，不可遏制的悲愤、怒恨和无力像要从那道心灵缝隙冲破而出，身形微微一晃，刹那间她把喷涌的情绪压制下去消弭于无形，但脸色已经变得凝重，在屋顶停下来盯向前方。 魔修手段。 不远处就是目标所在的地方，两间老式大瓦房毗邻，那两间房子像是荒废已久了，屋壁上破窗户黑洞洞的，院内全是枯败长草，盖在雪下显得破落荒凉。 她只扫了一眼，和司隽的目光就不约而同都投向瓦房门前那棵大槐树。 白雪一夜覆盖整个破败的小村庄，到处都没有一丝生机，唯有那棵树异常地茂盛极了。那棵树龄至少有几十年的槐树冠叶郁郁伸展，在墙边投下一大片阴影，像笼罩支撑着什么结界。 堪称阴郁的墨绿枝桠间流淌着某中让人心里发毛的诡异感觉，一眼看去，整个树冠简直是鬼王的冕盖。 在这样的压抑感下，甚至会让人忽略它枝叶上没沾一粒雪的事实。 很显然，魔修早就布置了预防别人闯入的手段，而且手段的威力在她心里浮现危机预感的时候就侧面证实了，不过—— 既然知道会有人来闯，却死死缩在这乌龟壳子里，他有什么无法脱身的缘由吧？是不想走，还是……走不了？ 裴元绯脑中迅速判断起来，无论哪一种原因，她都不能进入到那个明显的阵法内，一旦被缠身，危险随之无数倍放大！ 魔修的手段总是那么小家子气、阴险诡谲，也让人防不胜防！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力破之！摧枯拉朽地毁灭他的信心！ 她的目光从树冠移开，落向院内一间瓦房堵死的窗户上，仿佛透过那窗户的障碍物直接刺穿进去。 就在瓦房窗后封闭的房间内，一丝光线都没有透入，而木板床上那具干尸眼球竟在颤动，好像心脏激烈地在跳！ “来吧……来吧……啊哈哈哈！来啊！” 眼球颤动，连房梁悬挂的黑血符箓也在无风自动，被看不到的气流拨动摇摆。 “走进来，只要你走进来……把你浑身血肉、灵魂都献给我……那鲜美的……” “活着的味道……” 随着眼球颤动的幅度更加剧烈，干尸枯槁的手指紧紧扣住木板床沿，他全身骨架都不禁发出“咯吱咯吱”摩擦音。 就在房子外啊，来得真快，就在不远的地方，他已经感受到了！ 啊……那鲜美的、滚烫的两团气血！ 被困在尸体里的日子，真是受够了！ 要不是灵魂受创太重，到现在都不能自由活动……不过养魂木积蓄的力量在一点一点补充进来，很快、原本只差一点就能恢复…… 来得这么快！ 都是这两个愚蠢可怜的蝼蚁！耽误他恢复的进度！ 恨意让这双眼球中央瞳孔紧紧地拉长成一道血色竖线，随即又失控放大！ 这两个卑贱的、蝼蚁一样的东西！不让他们灵魂哀嚎足足四十九天而死……都无法发泄他心中的愤怒！足足耗费养魂木一半怨煞的大阵，这份大礼…… 好好品尝吧，咯咯咯……啊哈哈哈……心魔焚身，神魂炼狱哈哈哈哈哈…… 剧烈颤动中几乎要跳出来的眼球下一刻陡然停住，那原本无风自动的倒悬符箓也猛地凝滞，从这一刻起，静悄悄的瓦房就像一只张开巨口的恶兽，蓄势待发！ 裴元绯站在原处的房顶上，打量了一会儿，原本凝重的脸色突然一缓，笑了。 手一抬，小九从怀里跳出来蹲在她肩旁，一双紫溜溜的眼睛熠熠发光。 “准备好。”裴元绯轻声说，是跟小九说，也是通知司隽。 司隽目光刚投过来，她已经行动，身影霎时从原处消失，再次出现已经靠近到瓦房五十米内，速度惊人！落脚的同时，双手重若千钧般缓缓上扬。 随着她的手势，司隽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在瓦房周围弥漫，好像那里突然被隔开，原本触手可及的普通地方变得咫尺天涯般遥远怪异，好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不过下一秒，那种感觉就消失了，消失如刹那的错觉，这一刻司隽眼里像幽深海面般波澜起伏，暗涌不断，倒映出裴元绯重重落下的双臂！ “轰——！” 无声的，无声无息，他满眼震惊，没有丝毫预料，那一声不存在的巨响好像还回荡在脑海中持续嗡鸣，眼前的大槐树、破败的窗户、瓦房的房顶竟同时瞬间湮灭！ “喀拉拉”，心头一层阴霾砰然破碎，眼前整个清晰了许多，仿佛先前无知无觉中被蒙蔽的灰色纱雾撤除，而紧接着数道黑色雾气冲天而起！ 阵破！ 司隽倏忽捏紧双拳，是惊疑，是震撼！ 而在漏下天光的房间内，那眼球猛烈跳动后凝住—— 瞳孔僵硬，全是不可置信—— “不、不……！” 下一瞬，甚至没来得及呼吸，一道蓝光倏忽从房顶破洞□□出，直遁天际！ 早就蠢蠢欲动的小九身影同时疾射而出，紧随那道蓝光！ 司隽也反应过来，霎时间数道透明风刃正好拦截在蓝光逃遁的前方，围住所有方向，小九赶上！ 它伸出爪子抓去，那道蓝光竟猛地加速，不惜自己撞上风刃，瞬间小九爪前只剩下细碎劈散的光芒，而那道蓝光在被风刃劈伤的同时砰然炸裂，分成数个小光团朝不同方向拼命遁逃！ 好心性！好狠！ 裴元绯目光中掠过一分惊异，身为敌人也不得不佩服对方最后这份果决！ 要知道哪怕是魂修一脉，在炼气期就神魂脱体也是极为危险的事情，更不提自行分裂，四分五裂后分出去的那部分神魂力量是无法收回的，这意味着即便逃出去，拥有唯一意识的那抹残魂也顶多苟延残喘一年半载，还要时时忍受灵魂撕裂的痛苦！ 转瞬间，那几道蓝光就从铅灰天幕消失无踪，小九吞吸完飞散光芒，不甘地跳跃在房顶，转去吞噬那些还在扩散的黑雾。 裴元绯抬手轰开窗户湮灭后在墙上留下的那个破洞，哗啦一阵，半堵墙倒塌，天光投进去照亮房间内的景象。 浓浓怨气流动中，露出一张木板床、一具干尸、地上比大槐树还粗壮的老树桩、凌乱散落的一些黑红图纹符箓。 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别的东西，裴元绯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放松，转头对司隽解释，“看来刚才逃掉的就是背后用邪术那家伙，放心，他虽然逃了，也肯定活不成。” 司隽认真看了她几眼，问道，“你没事吧？” “嗯，”裴元绯轻笑了笑，“没事，休息会就好。” 她看向因为怨气残留显得格外昏暗的瓦房内，还有地上那个最显眼也最不起眼的大树桩，那上面浓浓流动的怨煞、内蕴的丰沛魂力无不证明她之前作出的判断是对的。 没有贸然闯阵。 她利用空间力量的投影直接找到几处阵眼，然后强行湮灭，虽然因为实力不足受了点反震，不过伤势没什么大碍，休养几天就好。 小九蹿了几个来回就跑回来，趴在裴元绯怀里一副吃撑模样，那大阵破坏后残留的怨煞浓重到小九都有些受不了，可见一旦深陷其中，闯阵者会有多被动。 何况，裴元绯自家人知自家事，她的心魔从阵破起一直蠢蠢欲动…… 这个问题一定要想办法解决了。 她目光停留在那棵大树桩上，那是养魂木的母根。刚出神想了几秒，突然就听到旁边司隽声音传来，“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旁边清理一圈，处理好来找我。” 说完他面色平常地转身朝外走，没丝毫犹豫，裴元绯愣了愣。 这是司隽在表态退出战利品分配，他什么也不要？ 刚才要不是司隽的风刃拦截逼急那魔修，裴元绯就算能重创对方也得废一番力，至少她的伤势会加重。那魔修必死无疑，司隽功不可没。 可现在他摆出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让裴元绯忍不住怀疑上辈子那个老谋深算从不吃亏的司隽难道是错觉吗…… 第35章 逆转 还是说，她上回赠予指环的事情真的在司隽心里刷了这么高印象分？ 裴元绯暗暗摇头，等到黑雾又散去大半才小心翼翼跨过断墙，先把老树桩收进空间里，然后在屋内翻检一通。 很遗憾，那个逃走的魔修就是个老穷鬼，除了树桩之外竟连多一件衣服都没有！这让裴元绯想从别的地方补偿司隽的念头只能落空，这份人情暂时不得不欠着。 她最后环视一圈瓦房内部，抬手扔出一颗火球点燃床上的干尸，纵身离开。 火苗飞快舔上尸体的衣物，不一会儿点燃木板床，熊熊蹿高。那些沾到火星卷曲焚烧起来的黑血符箓里不断逃逸出丝丝黑雾，空气中的怨煞碰到那火光也像遇到极畏惧的天敌一样出于本能躲避，被四处驱散开，来不及躲远的那些只好卷入火光中被净化一空。 从房顶跃过两条小土路，裴元绯就看到了司隽的身影，司隽正手持唐刀在数个丧尸中搏杀，身后隔几步就倒着好几具丧尸尸体。刀光纵横间那个男人的身形矫健有力，薄薄的作战服完全勾勒出布料下他充满力量感的强壮体魄，钢刃闪掠，出手简洁凌厉而不失优美，显示出他正统武道传承子弟的身份！ 裴元绯眼中微微闪光，看对方战斗无疑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正打量间，司隽已经发现她的到来，目光上抬—— 面前两个丧尸趁机前扑，他看也没看，只手中长刀往前随意一送一斜，两颗头颅骨碌碌滚地。 “司队长好身手。”裴元绯笑着从房顶跳下来，不吝赞美。 司隽温和面上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眼中却暗掠一抹喜悦，转瞬消失。 不动声色地转了转发酸的手腕，他解决剩下的丧尸，“现在就回去？” “啊，有件小事麻烦你可以吗？”裴元绯没忘记还在等她救（蛇）命的李萨拉，“回去能顺路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没问题。” ——可惜只是这么点小事？此刻司隽心里不禁遗憾想道。 裴元绯和小九在一片农田毗邻的小树林附近下了车，和司隽道别。 目送车子远去后，她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四顾环视，很快找到以往农田灌溉用的水道，这种潮湿又富有食物的地方往常是蛇类最爱的栖所，现在想必也不例外。 虽然因为气温骤降，那些家伙多半都躲起来冬眠了。 有小九在，抓蛇这种事情压根不需要裴元绯费心，交给小九后她就闪身进了空间，所幸李萨拉需要的其他东西空间都有，否则这种时候，她哪里寻去？ 空间之中和外界完全是两个世界，空气清新，气候适宜，晴朗的春天里阳光温暖遍洒，山坡、坡下田地和远处丘陵一片郁郁葱葱。植物舒适地伸展着枝叶，颠茄花萼细密的小白绒毛映着阳光微微发亮，深紫色的悬铃花朵不时随微风摇晃，吸引偶尔到来的蜜蜂，这种祥和气氛，让人发自心底感到生机的蓬勃与喜悦。 不远处一片草原上还有牛羊群时而低头啃几口草，散漫走动，时而卧身小憩。池塘里数对漂亮的野鸭或拍水嬉戏，或突然飞起，或潜入水下不一会儿衔着小鱼钻出来，迎着阳光抖动羽毛上的水珠。更远处山林中看不出什么大动静，可几处树冠突然的摇晃、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啼鸣分明显示其中隐藏的活力。 裴元绯在山坡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心情不觉舒缓许多，原先心魔被引动的阴郁彻底从眼里消退，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再转身就到了另一片地方。 这一小块五十来坪的地方跟空间其他处都不一样，没有土地、天空、阳光那种真实世界感，而是和天书空间类似的白茫茫一片，事实上这才是空间的真面目。 也是炼气七层后，她才能更自如地运用空间之力，弄出这小块地方。 那棵表面流动着黑气的大树桩此时就静静呆在这里，当然角落还有一小颗灰色能量团，从裴元绯出现的一刻起，那枚灰团就不断往角落里挤，颤颤巍巍地。 裴元绯压根没理它，而是埋头布阵，限于她收集到的阵法材料还太少，目前只能布置出最基础的炼化阵，慢慢将大树桩内部的怨煞炼化干净，只留下最纯净的魂力。 阵法中心，树桩上一丝丝带着血色的黑气被缓慢抽出，并被引导向阵法上方聚集、凝结，看着这个速度，她叹了口气。 这估计至少要耗费半个月才能炼化完成。 不过一旦得到那丰沛的纯净魂力，小九的实力必然能提升一大截，晋阶都没问题！ 有达到四阶的小九帮忙，就算面对筑基修士……也有一战之力！ 要知道，异能和修真者的实力划分并不是对等的，异能觉醒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弥补身体根基的亏损，迟迟不得晋阶，因此异能第一次晋阶到二级，就相当于修真炼气四层！此后才层层对应。 现在炼气七层的裴元绯，换算成异能就是五级，不过真正五级异能者的战斗力当然无法跟她相比，而且异能的提升太缓慢了，哪怕有晶核协助。 事实上在曾经那一次末世，第三年的时候修真者就不断出现，越来越多的异能天才被修真一脉吸收，而末世第八年后，大量困在异能七级（炼气九层）无法寸进的上层异能强者纷纷寻找渠道转向修真，在之后修真联盟掀起全民修炼潮。 裴元绯毫不怀疑，随着天地能量的不断恢复，修真潮会愈演愈烈，千万年后很可能重现远古传说中描述的修真界盛景！ 这一次，没有束缚，人们会做得更好……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着眼的只是她自己能看见的人生，活下去，保护身边的人，以及，变强！ 从空间出去，小九果然已经完成任务，裴元绯看到的时候它正在戏弄那些被打扰冬眠的可怜猎物——放跑，又抓回来拨几爪子，恶劣地把它们身体拉直打结系在一起。 这家伙虽然是貂，但很多时候裴元绯都怀疑它有猫妖血统，跟猫一样手贱又恶劣。走过去直接把被系成一捆的可怜蛇塞进布袋里，裴元绯直接拎起小九后脖颈。 “走了！” 李萨拉躲藏的地方离避难所不算远，裴元绯把东西带给她，没多说废话就离开。李萨拉看上去神态比前一天略微好转，看样子李白短时间死不了，不过她眼里还是满带焦急，接过裴元绯甩去的布兜就迫不及待往房间里钻。哪怕裴元绯留下来她也没工夫搭理。 对此裴元绯表示理解。并且李萨拉明显要施展什么家传秘术，她们的友好合作才刚刚开始——还是把握一个尊重*的度为好。 回到避难所，已经接近中午了。 裴元绯往家里走去，路过那两条主干道交叉的中心地段正遇到稀稀拉拉人群解散。她见状放慢脚步，目光扫过那些人的脸上，大部分人都面带迷茫焦虑，前途未卜的焦虑，有不少人眼中还透出惊惧。 从这些人的议论声里裴元绯听出大多是小道传言，不乏荒谬夸大成分，不过有一点确切无疑——这次示威的骨干，或者说背后撺掇者出事了。 裴元绯意料之中。 回家后伍胥戈给她带来更确切的内|幕。 这次示威夺|权阴谋的策划者死了，死在家里！官方对外说是自杀，但伍胥戈悄悄透露，那个人其实是被自己妻子砸死的！ 他说的人就是拥有养魂木分枝那小女孩的爸爸，被自己妻子砸死了？裴元绯一愣，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女人麻木无神的双眼。 她竟然——会做到？ 这是裴元绯第一时间的反应。 不过转念就释然了，人心啊，果然是最难以把握的，也许一丝丝变化，就会带来无法预估的结果。 不过至少这个结局，裴元绯并不反感。 至于伍胥戈说的其他参与谋划者被逮捕的事情，就完全不值一提。想来跟上次一样，这所谓示威马上就会被巧妙结束了，而且民心会立刻逆转向军方。 果不其然，傍晚时候外面突然骚乱起来，呆在空间里的裴元绯一出来就听到外面充斥什么“快去小广场”、“放片儿了”的嘈乱叫喊。她跟陶由对视一眼，结伴出门。 雪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半空缓缓飘下，落在人们头顶、衣服上，或随风往脖子里钻，然而没什么人在意，都在往人群汇聚的地方跑去。 而在不大的广场上，已经竖起露天放映仪，昏暗天光中大幕布上闪过的景象无比清晰，镜头晃得很不稳定，明显是偷拍的。 从旁边人的议论中她们听出来，这还是那群示威者里一个领头的潜入军方宿舍偷拍的，目的是拿出证据赤|裸裸打军方的脸。 然而看着此刻投影幕上一个个镜头，一张张疲倦年轻的脸，寒风中整个小广场气氛都变了，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出声，人人脸上凝重。 镜头显示的是士兵宿舍，十分简陋，只有八张上下铺和两张桌子，虽然整齐但总显得狼狈，地上湿漉漉的，水渍的颜色能看出泛红。 有几个年轻士兵已经七扭八歪倒在床上，衣服都没脱人已经睡着了，打着鼾。也有几个人先后打了盆水进来，脱了衣服，小广场的观众立刻知道那地上的血渍是哪来的。 这些士兵身上个个都有伤，不过更震撼的是当他们脱下军靴，双脚全是血，一伸进水里整盆都微微泛红，士兵疼得脸上明显抽搐，裴元绯听到身边传来不少吸气声。 那些血多半是因为高强度作战、剧烈奔跑而导致毛细血管破裂。 不过身边这些龟缩在避难所内长久享受和平的人群明显被震动了，一张张疲惫流血但仍然坚毅的年轻脸庞闪过，宿舍里、食堂里，除了必要的军用物资外同样是土豆咸菜杂粮饼配给，没有想象中什么特殊待遇！ 紧接着镜头一阵晃动，投影变黑后打出字幕解释：之后偷拍者被发现，不过交涉后，军方同意公开更多信息。 接下来屏幕重新亮起，不过场景变成已经荒废的避难所外，断裂堵塞的公路、密密麻麻的丧尸群、犹如巨大鬼域的城市，每一个镜头扫过都能在人群中引发惊呼！ 一车车战士出去和怪物战斗，一排排覆灭，生死间的血战总是最震撼的，被活生生撕裂的年轻士兵、被拖倒分食、因为受伤主动断后、自爆和丧尸同归于尽，执拗中绝望的爆发，眼泪和永别，血和火，每一次向求救者伸出的手，绝境抓住的希望，嘶喊的宣言。广场响起抽泣声，并且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再遮掩，裴元绯拉起双眼通红的陶由转身离开。 军方赢了。 不管所谓“偷拍者”背后隐藏什么手段，军方赢得理所当然，因为那是他们该得的。 不过直到回到家陶由还没有缓回情绪，满脸都是痛苦和震撼。陶由还算好的，毕竟被裴元绯带出去实战过，任何生活在安全环境中的人第一次看到那样直面死亡的奋战，知道有一群人是在用那样的牺牲保护自己，都会被引发激烈情感。 裴元绯猜到军方接下来一定会做点什么。 果不其然，到晚上她就知道避难所救济物资里多出了棉花和煤炭，并且说明，这是士兵们捐出来的！ 这一下可谓把下午群体酝酿的情感推向高|潮！ 这样的东西——谁敢去拿！拿了之后，谁不手短！ 上辈子，却没有最后这一手，把避难所人心都死死拉住。裴元绯打心底是不相信“捐献”说法的，也许表面上是捐的，但要说避难所没有物资准备，怎么可能？ 她提前了近三个月通知，有三个月酝酿，那么大规模的火车物资调运，明里暗里收购，现在说煤炭棉花储存不足，还需要克扣士兵份例？ 别逗了。 她在等待另一件事情。 司隽已经透露的，关于向新基地迁徙的计划。 终于，次日上午柳子明就发来新任务通知—— 随队保护一个十人小队参与集体行动，次日清晨七点出发。 十人小队？不知道这个小队是什么样的人员组成。不过她直觉这次集体行动就是迁徙的先头部队，那么需要出动他们第一异能小队来保护的人员，肯定不简单。 第二天一大早，裴元绯到达队伍集合地点，就见到了跟柳子明站在一块的十个人。她走近过去一照面就意识到这是些什么人—— 一身书卷气，皮肤苍白，表情略带不安，几乎个个戴着眼镜，这是群研究员啊。 不过有一个估计不是，裴元绯目光落在站在人群边缘的一个少女身上，她穿着玫红色短款羽绒服，运动裤，头发盘起，看着很精神，腰间别着警棍，而腰后裤袋凸起的形状裴元绯很熟悉，那是把手|枪。 少女双手插兜，看上去若无其事地打量周围，不过那眼中却露出兴奋、期待与紧张，她转过头注意到裴元绯投来的目光，盯着她看了几秒，翻了个白眼。 第36章 迁徙 裴元绯目光只停顿了一秒就收回。 对方并不是个值得她投入关注的角色，她走向唐中，不过，却发现这个惯常笑容忠厚的男人脸上带着抹不耐和担忧。 “怎么了？”裴元绯目示询问。 唐中看见她眼睛亮了亮，不过紧接着眉皱得更紧，两人闲聊般往旁边走了几步，然后唐中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那位，戴德明的女儿。” 是他？戴德明，目前公安一系领头的。 裴元绯记忆中不乏他后来上蹿下跳的事例，尽管那些事情她知道得不是很清楚，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但就了解到的那点边角也足以让人心生厌恶。 唐中在担忧的事情，她也立即想到。戴德明的女儿出现在他们的保护队伍里，绝不仅仅是为了寻求保护。 戴德明，开始拉拢人手了。 不过……裴元绯回忆了下曾经戴德明的手段，眼里掠过嘲讽的笑意，而且就她所见，现在队伍里这位戴大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倒不是觉得对方哪方面特别厉害，而是对方眼里那种兴奋莫名的情绪她曾经见过太多次了，在一个个安全基地、有着身居高位的靠山、自身觉醒了一定的天赋而被追捧奉承，其实连一次真正战斗都并没有参与过的年轻子弟身上。 他们以为别人吹捧出来的那个天才形象真的是自己，而队伍里一旦出现这样的人，随之而来的一定只有麻烦。 不过她才不会去给戴大小姐当保姆，而且那位小姐对她的敌意在第一眼就表明了。裴元绯同情地拍了拍唐中肩膀，“交给你了。” “等、等等……”唐中目瞪口呆看向裴元绯走开的背影，简直灰云罩顶，就这么推得一干二净真的是队友吗？！ 又等了一会儿，姜以珺果然没有出现，不过新补充进来一个男队员，柳子明介绍了下，火系魏文。 魏文长相普通，看上去三十多岁，粗鼻厚唇，末世前估计是个普通小市民，不过此时面对众人的招呼表面上客气圆滑，举手投足却带着明显的骄矜，虽然跟别人客套，目光却不断流连在裴元绯脸上，简直毫不遮拦。 见裴元绯背对他走开，魏文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竟径直朝她走去。 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的戴大小姐满脸鄙夷地移开视线。 裴元绯冷冷看向走来的魏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能来他们队里，不知道是抱了哪条大腿。不过背后有谁都没用，她眼神锐利如锋，蕴含一丝威压警告直接刺入魏文眼中，魏文眼里垂涎意味刹那变成迷茫。 他无意识顿住脚，几秒后猛回过神浑身都是冷汗，甚至不敢再看裴元绯，脸色发白地忙不迭往旁边人群走去。 站在人群里，发慌的心跳才稍微缓和，就在刚才，他眼里的裴元绯像荒古凶兽一般可怕！那双眼中射出的冰冷杀机犹如绞索紧紧勒住他的喉咙，那一刻他完全无法呼吸，无比地逼近了死亡！ 那是……那是……魏文惊魂不定地乱想，同时眼睛掩饰性朝旁边看去，却恰好撞上戴大小姐轻蔑的表情。 甚至戴大小姐又朝他冷冷翻了个白眼。 一股羞恼与愤恨自然而然从魏文心底涌出，占据情绪，针扎一般刺着心脏。 其他人注意到刚才那一幕也只有些不解，唯有柳子明感觉到什么，看了眼裴元绯，不过什么也没说，站出来直接下令整队上车。 小队前后三辆车子开出避难所，出门时堵了会儿，而离开避难所后，裴元绯发现前后车辆更多，都是跟他们同行开往避难所北几百米外的临时集合地。 而到了集合地车子更多，满当当几乎塞不进去，小空地上一堆堆站着人。好不容易停好车，几人都没下去，只魏文去了后面一趟，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裴元绯目光扫视，敏锐地发现最远处还有两辆装甲车和一排军吉普，而空地上站着的人衣着无不比避难所里的平民光鲜不少。 这一次集体行动，果然是提前转移高级人才和重要人物。 裴元绯仔细观察片刻，她看见的每个车队打头都是异能者。这是一次迁徙，也是第一次重新分配，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毫无疑问将占据新安全基地最好的资源。 甚至异能者自身……裴元绯并不怀疑，他们在那些上层眼里同样是“资源”的一种，戴德明这样蠢蠢欲动伸出爪子的野心家只多不少。 正想着，冷不丁耳旁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打断她思路。 “喂，我要坐这。”车门被一下直接拉开，冷风灌进来，戴彤彤就站在外面一手拉车门一边盯着她，表情催促让开位置。 裴元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她两秒才慢慢说道，“这是战斗人员用车。” 戴彤彤脸色顿时一变，不耐道，“下来！你下不下来！” 一丝怒气从心底猛冲而起，裴元绯眼睛一眯，她都不知道多久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了，不过那丝怒气转瞬被压制，那不是她的本性，而是心魔不稳的表现。 没等她再开口，后面柳子明已经严肃道：“戴小姐，请你回自己的位置去！” 戴彤彤嘴半张，仿佛因为要求被拒绝而惊讶地没回过神，转瞬她就气得脸通红，“滚！”她暴怒地朝后座柳子明吼了一句，然后抬手指着裴元绯，狠狠道，“我今天就坐这儿了！我数三声你给我滚下去——” “你……”裴元绯皱眉，被戴彤彤挥手打断。 “三——你滚不滚，信不信我让你再也进不了避难所！告诉你们有些人你们惹不起——” 叫声戛然而止，裴元绯扫了眼周围被戴彤彤动静吸引来视线的人，而后捏住戴彤彤喉咙将她半个身子都拖进车里，她双眼冰冷，看得戴彤彤不可置信的恼怒下瞳孔也不禁抖缩，脸缺氧憋红，手拼命挣扎扒着车门发出指甲划拉的声音。 “哎呀，这可是戴大局长的千金，这怎么好……”后座响起魏文的声音，听似焦急，不过落在裴元绯耳朵里怎么都有丝得意。 她心头一动，扣着戴彤彤没松手，神识却扫向戴彤彤原本所在那辆车。 果然—— 不过没等开口，驾驶座的唐中叹了口气，劝解道，“元绯……” 他言下之意裴元绯自然懂，避难所现役公安也有五六百人，不好跟戴德明直接撕破脸。裴元绯心里虽然不惧，不过—— 她冷笑转头看着魏文，“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唐中一怔，紧跟着不善的目光都投向魏文。 魏文额头霎时出了汗，不过嘴上毫无异样，疑惑道，“什么？我刚才去后面透了下气啊？” “是吗？”裴元绯并没有收回视线，而是一字一句看着他说，“刚才后面那辆车里，跟戴小姐吵架的女研究员和你关系不错啊？魏文。” “你、你说她，我们以前认识……”魏文眼里有丝慌。 这下连裴元绯扣着的戴彤彤都停下挣扎，不过转瞬更加剧烈，也不知道意没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 裴元绯没管她，光线淡薄的车内她眼神冷酷地让魏文回忆起之前的遭遇，牙齿不禁轻微打战。 “不管你是谁的人，”裴元绯声音甚至称得上轻柔，“都规矩点好吗？再有下一次，我活剁了你，连肉渣都找不到。” 说完，她就那么拎着戴彤彤走下车，将瞪大眼睛的对方塞进第二辆车副驾驶上，然后冷冷扫了眼车里魏文“认识”的女研究员。 等她重新回到自己座位上，最前面车已经缓缓开动上路，而后座的魏文缩得几乎看不到人影。 一车无言，任谁刚没了两个队友就面对别的势力来搅混水，心情都不会好，气氛一直沉闷到两个小时后，前方忽然传来枪声！ 三人条件反射地警戒起来，前方枪声没几秒变得激烈，并且对讲机里传来断续警报： “丧尸……丧尸群……两千以上……” 两千？柳子明迅速计算，前面有几十个异能者和上百武装士兵，武器装备充足，这个数目虽然危险但并不是灭顶之灾，他心里刚松口气，脑中猛然感到一下刺痛，紧接着，他脸色大变！ 抓起对讲机之一就大叫，“包抄！是包抄！丧尸这里也有！” 他还没说完，队伍后方同样响起一阵枪鸣，而裴元绯和唐中已经迅速下车，就在两辆车子并排行驶的公路外侧，两百多米外已经能看到隐约晃动的一大片黑影。 而数道黑影正在迅速脱离后面的大部队，以惊人的速度朝前奔袭，那几道黑影或敏捷惊人，或力大势沉！ “变异的！”裴元绯刹那确定。 唐中脸色难看，显然是想起上次的艰难！他咬紧牙关，“这他妈哪来的！” 是啊，这么多丧尸，是怎么躲过前期扫荡和侦查的？沿途村镇里丧尸当然有，但经过一轮清理后不该这么多！何况短短两三天纠结成数千群体？！它们可不是人！ 对唐中来说，这难以想象，对经历过一次的裴元绯而言，却很好猜！ 果然，那些蠹虫，那些野心家，无论何时何地都存在。 就和此刻脸色阴沉的裴元绯一样，某些坚固防弹车里的大人物也变了脸色，有的勃然大怒，有的惊慌不已，不过一条条抵抗命令迅速传达向整个队伍。 十来个士兵架着枪迅速出现在他们车子前方开始射击，聚集成群的普通丧尸不断倒下，不过最前方的变异丧尸中弹后只微微停滞，随即速度更加狂怒，压根没有溃败迹象！ 士兵中出现些微惊慌，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遇到过变异丧尸，而车队内躲在车窗后向外看的人群更发出阵阵惊恐叫喊。 除了有一个人不一样，戴彤彤。 她扒着副驾驶的车窗，使劲瞪大眼睛抿紧嘴唇，盯着外面的丧尸群，眼睛里除了些微恐惧，更多的是兴奋！刺激！ “迎击！”柳子明沉声发布命令，一马当先冲出去！ 裴元绯和唐中紧随其后，魏文脸色微变，慢了一瞬咬牙追上。 车队中纷纷跳出异能者的身影，一时间火光、木鞭、金刃在外围此起彼伏闪烁，伴随每一道光亮都是一个丧尸身影跌倒，同时也不时有属于人的惨叫响起。 柳子明控制住一个敏捷型半进化丧尸，唐中挥刀砍向丧尸脖颈，裴元绯游斗控制住另一个丧尸，而魏文在旁边补刀。只不过魏文动作间畏畏缩缩生怕受伤，连王少华都不如！ 柳子明精神控制无法分神，但投向他的眼神愈发冷怒。 两人一解决敏捷丧尸就跑去帮裴元绯，而此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裴元绯控制住丧尸同时扭头看去，瞳孔微缩！ 姜以珺！ 不过，是大发神威的姜以珺！ 就在离他们一百多米的前方，姜以珺整个人已经快跟丧尸群短兵交接，她身材纤细矫健，刀光掠起就是一只丧尸头颅飞滚！脚蹬地跃起，踢飞一只，旋身削断旁边另一只半个肩膀，后翻滚蹲地砍断从背后袭击的丧尸双腿，整个人说不出地利落帅气，犹如小说中只身杀敌的女侠！ 比她在小队中的表现，还厉害许多！ 周围不少人好似受到她的鼓舞，动作也激烈许多！ 裴元绯收回目光，长鞭射向一只扑过来的丧尸，锋利的前端木刺直接捅进丧尸下颌伸长一搅，再抽出，将丧尸尸体甩落一边。 另一边，柳子明刚刚全力缠住一只皮肤泛出青铜光泽的高大丧尸，这只丧尸肌肉虬起犹如铜人，獠牙长长外翻，抬手爪子泛着铜光猛然伸长！ 唐中猝不及防，险些被抓伤，一躲过就渗出满头冷汗，“变异、金系！” 这是一只真正的变异丧尸，而且是异能者转化成的！ 它力气极大，精神力也比普通丧尸强上一截，柳子明攻击几次后就脸色苍白，举着刀的手微微颤抖。 金系丧尸双爪犹如利刃伸缩，咆哮着朝他冲去，一边挥击，唐中砍中丧尸手臂，然而不但皮肤坚韧，它的骨骼也如金石一般！ 唐中被狠狠掀开跌倒，魏文畏缩不前，裴元绯皱眉忽然蹲地，手按在地面的下一秒，那金系丧尸脚下忽然腾起数道藤蔓，将它双腿死死束缚住。 柳子明缓了口气，唐中迅速爬起来冲上去，然而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个兴奋的叫声！ “我也来！”戴彤彤竟打开车门，跑了过来！ 第37章 羞辱 裴元绯猛回头看到她拎着警棍朝丧尸跑去的模样，脸一下子沉了！ 而车里的人和唐中简直心脏都要被她吓出来，“回去！快回去！”唐中甚至顾不得去砍金系丧尸，回头拼命朝她吼叫！ 然而那位大小姐浑然不顾！仿佛没听到一样，她脸上充斥着异样的刺激情绪，甚至还有一种不屑，不就是丧尸吗！那种行动迟缓没用的东西，除了长得恶心点，只要胆子大杀它们就像砍木桩！ 那些被丧尸咬死的不过是太笨了、胆小鬼，而且—— 戴彤彤瞳孔兴奋到颤缩！她盯着前面几十米外的两个蹒跚丧尸，手上突然伸长一根荆棘长鞭，随着口中一声娇斥，那长着尖刺的绿鞭在空中抽出一道脆响，让她更加得意振奋！ 这是四天前，她突然拥有的能力！ 她也是被选中的人！ 而且自从一觉醒，戴彤彤就让父亲搜集过避难所内所有木系异能者的信息，得出的结论她的天赋是最好的！只除了第一异能小队里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裴元绯！ ——区区一个小人物，算什么东西！ 打从知道的第一刻戴彤彤就看她不顺眼，再被父亲来回叮嘱要拉拢她后，这种不顺眼更加变本加厉成厌恶。 她看着第一辆车那几个异能者在外面战斗，压根没什么了不起的，普普通通，她也能做到！ 而且要比姓裴的做得更好！ 那两个普通丧尸逼近了！靠近三米内的刹那戴彤彤鼻端猛然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恶臭！ 意料之外，这股腐烂酸臭的味道是她从没接触过的，顿时刺鼻的冲击一霎时令胃不受控制翻涌起来，生理反应本能让她脚步顿下干呕—— 然而仅仅这一稍微停顿就来不及了，丧尸可不会等，咆哮一声朝她扑去！ 戴彤彤猛抬头，完全没有料到出现这种情况，一霎时就慌了！瞳孔里急速放大的恶心人影、锋寒爪刃让她霎时浑身僵硬，无法抑制的惊慌从心底猛涌起占据全身。 她想躲开，却四肢不听使唤、冰凉，根本反应不过来，这是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大部分普通人正常反应，甚至连后悔都来不及—— 此刻什么看到的别人的所谓“普通”战斗都变成一片空白，别人做出来是那么不起眼，没什么了不起的反击，直到亲身感受这一刻才能明白差距！ 戴彤彤却什么都想不到，甚至连觉醒的异能都忘了，心脏几乎被捏爆，却感受不到，极致的惊恐在眼中放大——那两只丧尸丑恶腐烂的脸和喷出的臭味已经逼近面前，快到不可思议，这还是行动迟缓吗？！ 事实上，戴彤彤这才第二次真正看到丧尸，第一次是在末世刚开始时！ 爪子寒光掠起，獠牙滴下的腐臭涎液几乎甩到她身上，戴彤彤被这极致危险终于激起反应，失控地尖叫一声往后退，却腿软地摔倒—— 被倒绊倒、无力、绝望上涌的同时，死亡冰冷的气味和拦腰一股大力同时传来！ 戴彤彤感觉自己整个人被飞快向后拖了一段，当她停下后终于回过神，看到前方挥爪落空咆哮的丧尸，意识到两者之间的距离，才下意识低头看——一根翠绿藤蔓正从她腰间松开收回。 被救了！ 戴彤彤下意识顺着藤蔓看去，只看不远处裴元绯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甚至没再看她一眼，直接回身参与到围攻金系丧尸的战斗。 一股被羞辱的感觉、源于自身表现的羞恼就霎时从戴彤彤全身腾起，甚至整个淹没了她的脑子，让她浑身颤抖！ 发泄一样从喉咙爆出喊叫，戴彤彤压根没有想，脑子被愤怒控制一样拔出枪疯狂朝跟来的丧尸射击！ “砰！砰！砰！” 听到那边失控的连续枪击声，唐中边挥刀边问裴元绯，“就这么不管她了？” 不管？也是不太可能的。不过裴元绯心里的火气一点都没消，这种没脑子自以为是，追求刺激又受不了刺激的找死的东西她压根不想理，所以就让她受一会儿教训！ 不过嘴上她却说，“到底才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受到惊吓发泄一会也好。” 顿时几个人都不觉目光转向她上下打量了眼，这话说得……你自己也就这个岁数吧。 裴元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无从解释，金系丧尸再进化一级就能称得上刀枪不入了，就算现在也很难对付，当然是在她不得不压制实力的情况下。好在她跟柳子明轮流把丧尸死死控制住，魏文的火系才能顺着唐中制造的伤口增大伤害。 一边跟金系磨，裴元绯也一边关注其余地方的战斗，这次幸亏异能者出动大半，那些半进化的丧尸基本要么被击毙，要么被异能者围住缠斗，另外她能看见的地方还有三只进化丧尸，不是金系的，已经被异能者包围。 不断有异能者受伤发出惨叫。 而已经涌上来的普通丧尸正被子弹一片片扫射，还有一部分漏网之鱼正从子弹波及不到的地方逼近了车队，不远处的戴彤彤此刻就又遇到危机！ 刚才的射击声已经停止，显然没子弹了，她也终于冷静了点，稍微适应下来，手里已经重新握上荆棘长鞭，正不断抽打地上一只被她射断腿的丧尸，那愤恨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像在凌虐仇人。 不过她战斗意识和经验都太差，竟然没有分神注意周围，不知不觉被三只丧尸围住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顿时惊慌变色，只顾长鞭在身前胡乱抽打，却被丧尸越围越紧！ 丧尸围住她三个方向，从任何一个角度跑都会被抓伤！这一刻戴彤彤并没有她曾经想象中很简单的那种勇气，面对死亡和尸变，勇气并不是那么理所当然！ “蠢货。” 裴元绯听到旁边的魏文低低哼了一声。 她眼里掠过一抹不善，无论魏文还是戴彤彤在她眼里都是一样惹人厌烦，她敢肯定魏文十分希望戴彤彤死在这里，绝了戴德明拉拢小队的可能，之前挑拨戴彤彤跟裴元绯起冲突不就这个目的？ 裴元绯留下戴彤彤的命，只是为了柳子明两人考虑。他们还要在云泽基地生存下去，把戴德明得罪太深不是个好选择。 于是戴彤彤在被丧尸围逼到绝望时，不自觉地目光投向裴元绯，甚至流露一丝求肯，而没有让她失望，裴元绯回身了！ 长长的藤蔓破空射来，只一霎就穿透一只丧尸尸体，沾满丧尸脓血的藤蔓就那么在戴彤彤放大的瞳孔注视中向她缠来，戴彤彤霎时胃部翻涌呕吐，藤蔓没有丝毫犹豫缠到她身上，恶心得她怒火几乎要烧起来！ 她敢肯定裴元绯是故意的！ 丧尸甚至就在藤蔓旁咫尺！爪子还不断向她勾来，串在同一根藤蔓上随时都像要朝她滑过来，抓到她！戴彤彤被藤蔓的前端勾住腰向后甩去，身体后飞的同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裴元绯是故意的！ 这个杂种！ 故意恶心她，故意用丧尸吓她的！ 戴彤彤眼睛通红得可怕，完全没有一丝对救命恩情的感激，她被保护是理所应该的！那些人本来就是养来保护他们上等人的狗！ “嘭！”戴彤彤被往下滴淌着腐臭涎液的藤蔓甩落在后方车子旁，整个人重重落下甚至滚了半圈，砸在车门上，浑身疼痛！ 同时，她感到整个车队，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那种丢脸、狼狈、被嘲讽讥笑的感觉让她颤抖得脑内几乎空白。 另一边，裴元绯甩开串在藤蔓上那只丧尸，另外两只也被其余赶来的战斗人员慢一步解决，前方几百米外突然爆发一阵欢呼。 “通了！” “前面打通了！快上车！都上车！” 一阵阵叫喊声从车队传来。 战斗的枪声和异能者们顿时被希望鼓舞，发泄出更大的战斗热情，裴元绯趁机终于解决金系丧尸，四人对视一眼，边向后枪击边撤退。他们异能小队这次也终于下发□□防身。 等到回到车上后，疲惫感顿时上涌，魏文更是瘫在后座上，唐中仍然负责开车，随着车队缓缓前行。 在前方搭在军人的车上，枪声仍在不断抗击靠近的丧尸。 听着对讲机传来的统计伤亡情况的指令，裴元绯却在想着姜以珺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又看见她，姜以珺明显更放开力量了，之前的战斗中她有种拼命表现的感觉。 表现给谁看？新主子。为了什么？得到重视。 答案很容易判断。 只有投靠新主子，才能把她从之前的两起风波和极难逃脱的处罚中捞出来。 不知不觉，外面飘起了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越飘越大，裴元绯从沉思中陡然醒神，回忆起来一件事情——算算日期，曾经持续了整整半个月的暴风雪快开始了！ 这几天气温就再次急降七八摄氏度。 她呼出一口气，白气在车窗上迅速凝结，融入那一片细密水珠中，与此同时，对讲机内传来指令： “各小队注意，前方三百米处暂停休息！各小队注意……” “这么下着雪就停车休息？”唐中惊讶地反问了句。 “大概前面出了点什么事吧。”裴元绯无所谓地回了句猜测。这个车队里大人物那么多，都是享受惯了的，到现在都过了四五个小时，期间还经历一场激烈战斗，怎么可能不需要休息。 车队一辆辆缓缓停下，裴元绯跳下车，伸了个懒腰，地上已经铺了薄薄层雪。 唐中也走下车，不过伸手递给她一个大保温壶，“来点热水？” “谢了。”裴元绯接过来，拧开壶盖，倒了小半盖一口口喝起来。还没喝几口，车后响起戴彤彤带着委屈和气愤的叫声： “爸爸！” 裴元绯和唐中闻言都抬起头，只见前方不远处确实有一个中年人正朝他们车的位置走来。那中年人身后还跟着两个穿警服的，自身黑色厚风衣，围着围巾，一看就是领导气派。 “他就是戴德明？”唐中喃喃的声音低不可闻。 裴元绯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戴德明那张脸，她还有点印象，不过此刻对方只急着向女儿走去，倒没注意旁人。 ——也不是没注意，擦身而过的时候还是朝他们隐晦瞥了一眼。 捧着壶盖，听着后面戴德明快步走到戴彤彤身边，然后戴彤彤先是抱怨了好几句，随后父女俩又走远点交谈。但还是时不时能听到戴彤彤提高的音调。 里面不乏出现“姓裴”、“欺负”之类的字眼，连后面两辆车那些研究员都能听到，纷纷朝裴元绯投来视线。 唐中担忧地叹了口气，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看着办。”裴元绯不以为然。 果然，又站了没一会儿，戴德明父女就走了回来，而且直接向他俩走来。 戴彤彤脸上冻红了一些，气鼓鼓的，满脸怨愤。 戴德明却带着笑容，走近两人，问道，“请问两位，就是唐中队长和裴元绯小姐吧？” “是的，您是？”唐中笑容掩下担忧，上前一步。 “呵呵，我姓戴，是彤彤的爸爸，彤彤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戴德明此时仿佛完全是个为女儿担心的父亲，表情略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想谢谢你们对彤彤的照顾，这样，请贵小队到前面吃顿饭，不知几位意下如何吗？” 第38章 威胁 戴德明说着话，眼睛紧盯着两人，尤其是裴元绯的反应，那眼里观察的意味一点也没逃过裴元绯的感应。 善于伪装，却总是过早洋洋得意暴露真面目，这是裴元绯曾经记忆中对戴德明留下的印象。 此刻戴德明却是看上去很诚恳，一副真的为女儿着想，顺便带点拉拢意图的模样，于是唐中有些松动了，不跟戴德明闹僵符合他的本意，要是能吃顿饭稍作弥补也是不错的选择，就算戴德明意在拉拢，也能缓和关系，给他们争取时间。 但他还是出于尊重看了看裴元绯，见裴元绯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笑道：“戴先生太客气了。” 戴德明身后的戴彤彤从鼻孔里不屑哼了一声，被她爸爸回身严厉瞪了后，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唐中对面带歉意的戴德明笑了笑，不以为意，这个小女孩在他眼里就是被宠坏了，不懂事，冲动幼稚。 而跟她同龄的裴元绯却是加入小队的第一天就取得了被视为成年人给予同等尊重的资格，甚至是在今天戴彤彤的对比下，早就不跟孩子们接触的唐中才真切惊觉，裴元绯跟同龄人差距何等之大。 大到让他心惊之余不禁疑惑不解。 因为请的是小队，唐中又去询问了柳子明的意见后，三个人一起前去，魏文声称身体不适留在车里没有露面，换来唐中意味深长的一瞥。 跟在戴德明身旁，顶着大雪朝车队前端走去，弯弯曲曲几十米远就看到前方路边竟然已经扎起好些个野营帐篷，五彩缤纷格外乍眼，那些帐篷外还有便携小炉子上煮起东西，冒出腾腾的热气，就像游玩一样热闹！ 唐中心里勃然腾起一股怒气，转瞬又被他压制下去，深吸口沁冽的空气，过了几个呼吸才面色如常。 走在前面的戴德明并没有感觉到，而戴彤彤显然看到熟人，立马飞快朝前跑去，甩开他们几个人。 “这小丫头，让你们见笑了，”戴德明无奈地摇摇头，指着戴彤彤跑去的身影旁边那顶帐篷，“这就是了，来。” 这顶帐篷不算大，四个人进去已经有点挤，不过中央摆着一个小炭炉子，里面不规则的炭块正通红燃烧，释放出热度。 帐篷外马上就有人拎着保温壶进来倒水，甚至还泡了点茶叶。 戴德明笑得和煦热情，“喝水喝水，别客气。” 铁观音的茶叶慢慢在热水中舒展开，茶香丝缕飘进鼻孔，裴元绯握住杯子轻轻摇晃，她不喜欢铁观音，不过现在，这可是奢侈品。 茶叶、烟酒，这在避难所内的兑换工分都很不便宜，普通人早都消费不起了。就算有逃难时自己带来的，也全卖给了官方商店以换取生活必需物。 她垂着眼睛听唐中跟戴德明客套绕圈子，年龄的迷惑性让戴德明虽然态度温和，但并没在她身上放太多注意。 唐中这种基层军官出身的又怎么是他这个老政客的对手？三言两语，戴德明就套出了唐中的意思。 终于，在唐中又一次绕过他的暗示后，戴德明一时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眼神冷淡地在唐中和柳子明脸上轮流扫过。 柳子明面不改色，只是更僵硬了点，而唐中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自觉扣紧又松开。 戴德明第一次在他们面前释放出上位者的气息，那张白净笑眯眯的脸板下来后透出几分威严，显然，伪装没有带来他想要的答案后他就不想再装了。 片刻静默让帐篷里的气氛十分凝滞，感觉了到对面二人的紧张，戴德明眼里流露一抹满意，烟头在炭炉边轻敲了敲，这才慢悠悠开口： “几位，恐怕是没看清局势吧？” 唐中抬头，表情有些凝重，“您说的什么意思？” “我说，几位危在旦夕尚不自知啊，”戴德明表情略带些傲慢，“异能小队现在编制在军方手下，不就是当炮灰吗？据我所知已经死了四分之一吧？他们，只看重自己人，几位还是多想想出路。” 唐中眼神顿时锐利，不过他还没有说话，柳子明进来后第一次开口了。 他坐正身姿，一股军人风范油然而出，声音也铿锵有力，“身为军人，我们只服从上级安排。” 戴德明掐烟的手指一顿，脸色冷了分，“柳队长，现在可是末世，你们是军人，但队员可不是吧？就这么罔顾队员的安危妥当吗？” 说着他看向裴元绯，“生命可是最宝贵的，我可以向各位提供庇护，如果各位还有合适的朋友也可以一起过来，庇护几位活下去，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 迎向他灼灼势在必得的眼神，裴元绯几乎要笑了。 信口雌黄吓唬两句，就想让目前战绩最好的异能小队全体效忠，还拉上“合适的朋友”，未免也想得太好了。所谓合适的朋友，无非就是异能者，这是当自己脸有多大啊？ 而且说什么异能者是军方的炮灰，未免太黑白颠倒，异能者牺牲的是多，难道军方那成建制倒下的战士就少了？！ 这些人啊！龟缩在安全的避难所内，满脑子谋划着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蝇营狗苟全是利益。 她一瞬险些失笑的表情却给了对方暗示，戴德明眼中一亮，重新露出笑容对她道，“小裴也赞同这点吧？你毕竟还小，又不是出身军队，不知道里面的辛苦，危险不说，以后可都没有人身自由了——” “戴先生！”唐中顿时变了脸色，事情显然脱出他预料，他当即打断话道，“这件事情我们也需要考虑时间，这次感谢您的邀请，任务在身，我们得赶紧回去了。” 说着他站起来，另外两人也同样起身，戴德明脸色顿时难看，冷得像外面的冰碴子。 看着三人顿了一瞬就往外走的背影，他也没站起来，就那么坐着冷冷地开口：“我姓戴的请客，还没有菜不上就走的。” 唐中脸上怒气一闪而逝，转过身却变成为难，“戴先生，现在情况特殊，我们还肩负着保护车队的任务——” “特殊？”戴德明忽然一个冷笑，眼神阴冷地悠然道，“有什么特殊的？再特殊，异能也挡不住子弹。” 威胁，唐中表情凝住。 戴德明手下毕竟有数百人，要枪有枪，这跟他不撕破脸的初衷相违背，可提前谁想到戴德明态度这么强硬，简直有恃无恐！ 难道，军方真的——有一瞬，唐中甚至冒出怀疑，不过刹那就压制下去，后背微微渗汗。 戴德明却坐在那里，表情傲慢，信心十足地扫视三人。 他相信，没有人敢忽视他的提议，特别是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机会！避难所，除了军方就是他独大，而且，他上面也不是没有人，在军方也有靠山…… 眼前这三个，他其实没有看在眼里，不过是三个还不错的异能者而已，异能者？蝼蚁，敢拒绝他的提议吗？ 代价——他们付得起吗？ 刚才的婉拒，只不过是对方还没认清形势而已，从一开始唐中的态度就足以说明了，他们不敢撕破脸！ 有什么资格跟他撕破脸！ 除了答应，他们别无选择，甚至现在戴德明觉得一开始放下身段好言相对真是浪费，这几个人不值得他的恩赐。然而，转念他却想到一种可能—— 这几人，是不是不知道他是谁？ 念头让他甚至一霎愣住，还有人不知道他是谁？但也有可能。于是，戴德明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又开口道： “也许，我需要再自我介绍一次，我——” “我拒绝！” 年轻清亮的声音一瞬打断他未完的话语。 柳子明正面迎向他的目光。 裴元绯也听到了，这一次她嘴角是真正露出抹笑意，看着柳子明。这个年轻军人此刻脸涨红，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愤怒！他的眼睛愤怒地格外明亮！ 明亮到让戴德明表情僵硬，转瞬怒气勃发！ “我是军人，遵从上级安排！”柳子明又一字一句重复道。 唐中也在片刻的怔愣后，肃容点头，“戴先生，我也拒绝。” 戴德明眼神阴冷得噬人，不过他强忍耐着，目光投向裴元绯，犹如利矛，只等待一个回答就可能将人扎穿。 不管回答是什么，他知道自己不会放过这三个人，这三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敢拒绝的后果，只有粉身碎骨才能弥补！ 裴元绯回视过去，却露齿一笑，她一直没有吭声，只是等待唐柳二人的选择，早在戴德明开口威胁的时候她胸中已经杀意涌动，只是按捺着，不想因为自己让队友处境尴尬。 但此刻，他们已经选择好了，那么—— “大叔，罗里吧嗦地，我已经烦你很久了。” 她脸上的恶意简直毫不遮掩！ 嘭！嘭！ 和她落地话音相对，戴德明手在桌子上愤怒一扫，两个杯子先后滚落清脆碎裂，茶水溅了一地！ “你们，好，好！” 柳子明攥紧拳，直接转身要朝帐篷外走。 身后蓦然响起不高不低的一声，却很熟悉—— 三人蓦然回头。 戴德明手里举着一把枪，正瞄准柳子明。 唐中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腰后，刚一伸，就被戴德明喝止，“别动！” “谁也别想动，”他举着枪慢慢往前走，愤怒的笑容显得扭曲，“不过是几个小杂碎，给你脸不要，那好！你们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就是死在这里，谁也不敢多问我一句，既然——” 他的话却戛然而止。 手猛然被一股巨力折断，枪落地，人被拖倒，巨大疼痛袭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脱离军队二十几年后身手早就迟钝得连普通人也不如，看见从裴元绯手上延伸来的翠绿藤蔓，目光对上她眼里幽黑的，火焰一样跳动的可怕情绪，戴德明额头才一霎时见了汗！ 这一刻，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柳子明的愤怒，戴德明的失控，和裴元绯从被威胁那一刻就汹涌的杀机！ 第39章 爆发 “你、你敢……” 倒在地上因为疼痛而五官扭曲的戴德明，脸色煞白，豆大冷汗不断从额头滚落，他的嘴唇抖动着，声音却几乎发不出来，十分微弱，仅仅是懵住时下意识的反应。 裴元绯冷冷地看着他，眼里却有些不耐，倒不是针对面前这个不堪一击的家伙，而是在出手后她就意识到是因为心魔冲动了，但没什么，她确实没兴趣忍耐。 长鞭灵活地抽回来，戴德明此时一喜，飞快地想要从地上爬起，但转瞬脚下就突然冒出两条，将他死死束缚住，一眨眼就捆住他的脖颈，甚至勒住嘴无法出声，在感觉到脖颈上那冰冷而力道十足的勒缚感时，属于死亡的恐慌这才降临！ 没有理会被捆成木桩的戴德明充满祈求的眼神，裴元绯看了眼两个同伴。 虽然心底杀意涌动，她并没有迷失本性，不可随意剥夺别人生命是师父传道时就令她严守的原则，人命是最大的因果，戴德明罪不至死，要是杀了他，斩草除根，戴彤彤天赋不错，杀不杀？戴家背后的势力，杀不杀？！ 末世这种环境，为了活下去为了更多资源争斗无时不有，修道就更加要严守本心严守原则，若放纵仇怨大开杀戒，杀得满手血腥，杀得人人变色，杀得罪孽重重业火缠身，莫说修道，离自毁也不远了！ 区区一个戴德明，不下杀手她也有好几种办法解决，只是顾忌两个同伴，裴元绯正打算开口把两人支出去，帐篷外却远远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柳子明和唐中顿时脸色一肃，看向裴元绯。 她连忙说，“你们先去，我马上好！” 柳子明闻言头也不点就冲出去，唐中犹豫一步，欲言又止，裴元绯朝他示意，“放心吧。” 他这才跟上柳子明，掀开帐篷门，就在这短短迟疑间，外面竟又响起一声惨叫。 戴德明满脸惊恐，心里乱成一团麻，眼睁睁看着帐篷内就剩下裴元绯，朝自己逼近，他甚至无暇分神去管外面发生的事情—— 瞪大到极惊恐的双眼，随着裴元绯一手放到他头顶不断翻白，要不是有藤蔓捆绑的支撑这时候戴德明早就瘫软倒地了，就算是这样他也觉得双腿毫无知觉，而随着那只手压在头顶，一股无法抵抗的虚弱从灵魂中传出，整个人昏昏沉沉，好像一部分魂魄被剥离了。 浑噩中，他听到裴元绯威严如神明的声音，飘渺而凛然，让他升不起一丝反抗，下意识就跟随一句句重复。 “我发誓……不以任何手段对付柳子明、唐中以及任何与他们有关系的人……不得心怀恶意……否则……神魂俱散！” 最后四个字重重落下，戴德明猛然惊醒，睁大眼睛，竟看到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呈现在眼前，以一种半虚幻的形态浮在半空，随着誓言结束凝结为一体，迅速化为一枚符箓径直刺穿他的眉心！ 戴德明下意识要伸手去摸自己眉心，却忘了还被捆住，不过这一刻裴元绯抬手撤去藤蔓，他重重摔倒在地上，满脸呆滞，压根不顾疼痛就用力擦着眉心。 那是……那是魂咒！ 和自己的灵魂一体的联系让他本能清楚那誓言和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甚至魂咒就藏在他灵魂深处，隐隐能感应到，如果违背的后果……巨大的恐惧让趴在地上的戴德明猛一个寒噤。 裴元绯没再看他，掀开帐篷门走了出去，没在誓言里加入自己的名字是因为没必要。不过就在引导魂咒成立的短短十几秒钟连续又好几声惨叫响起，她微眯眼睛打量了眼帐篷外的景象。 显然已经一片混乱，听到惨叫的人都在跑向车子，乱哄哄中有人鸣枪指挥秩序，一个玫红色身影正快速朝她这边跑来，是戴彤彤。 戴彤彤没理她，一进帐篷就大叫了声，“爸！你怎么了！”戴德明还趴在地上没回神，身上被藤蔓缠过也有些狼狈，脸色十分难看，戴彤彤愣了几秒，转头就冲向外面。 “你对我爸做了什么？！” 她大吼冲出来，但刚才还在门口的裴元绯已经不见了。 裴元绯疾速朝一个方向奔跑，卷着雪花的寒风猛烈掀起鬓边碎发，她看到了！就在刚才，车队边的一个异能者突然身形踉跄被抓地离地。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惨叫一声后脖颈热血喷溅，血沫一下子就涌出来染红半个身体，然后这个异能者的尸体就被抛落到雪地上。 “隐形、会隐形的怪物！”人群尖叫奔逃。 裴元绯凛然，那个异能者被袭击时身边空无一物，确实袭击者隐形了！甚至她的眼睛也什么都没看到，但神识放出后，裴元绯却清晰地看到那里有一只丧尸！ 而且不是一般的丧尸！ 怎么会隐形！ 裴元绯一边思考，身体已经朝神识感应中丧尸转移的方向跑去，不过立刻另一个方向也传来尖叫，同样的鲜血飞溅，同样是异能者！ 丧尸竟然能隐形，上一次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 就在裴元绯锁定的那只丧尸已经抓到下一个异能者时，对方尚未从身体突然失控中回神，一个矫健的女性身影从旁边扑出，短发上扬，面容冷酷，长刀闪掠寒光朝异能者身边砍去！ 刷拉！ 半空黑血飞出一道弧度，紧接着空气扭曲闪动，一只丧尸狰狞身影浮现。 “啊！是丧尸！” 惊恐的呼喊响起刹那后，另一个声音爆发出更大的希望。 “是姜小姐！” “姜小姐在！太强了！” 裴元绯放慢脚步，在她神识感应中，姜以珺身上的煞气已经缠上了丝丝血色，那些血红犹如丝线般扭曲不定，或者说，犹如火焰在跳跃！ 蓦然间，她眼前就闪掠过示威人群中仇恨哭喊的几张脸，姜以珺出现在这里重获自由，那几个人的结局简直明示了，心里滚涌的波动越来越剧烈，一刻不停地想冲破什么，裴元绯手里绿光闪烁。 下一刻，她握紧拳快速离开，一边尽力释放出神识，姜以珺的变化此时没什么好理会的，但刚才丧尸的出现让她发现一件更重要的事——丧尸的隐身，不是自身能力！ 是有人在丧尸身上添加了隐身符！ 那么丧尸来袭击车队，是不是背后之人有意引导的？！甚至再之前蹊跷出现的两千多丧尸围袭也显得疑点重重。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要把云泽避难所精英一网打尽？ 脑中迅速转过这几个念头，不过快速搜寻更多丧尸身影的裴元绯却没有深思下去，甚至冒出那几个念头也只是过去十年带来的下意识的习惯，这习惯，让她反应过来的一瞬自嘲摇了摇头。 背后的人给丧尸加上隐身符，这手段确实能造成大骚乱，不过他却不知道在裴元绯神识感应中，隐身符也没什么作用。 很快，她就再发现了一只，上前藤蔓一卷将其狠狠甩到地上，这丧尸嘶吼着暴露身形，同样是半进化的，背后那人选择的丧尸都不是最好对付的类型！见旁边异能者立刻开始攻击，裴元绯悄然退走。 一只。两只……丧尸被发现的同时，死去的人也越来越多，谁也不知道袭击是从哪里开始，只有惨叫出现的那一刻，血花昭告死亡。然而惨叫响起的时候再攻击已经晚了，只有极少数实力强劲的人能来得及做出反击。 裴元绯甚至看到了钱教官的身影，许久不见，此时这位教官完全不像在他们面前时那样，而是展露出更凌厉更危险的一面，面容更冷，眼神喋血。 惊恐失措的异能者有的终于醒悟，开始用异能覆盖身体以防备丧尸偷袭，然而低级异能无法做到完美防护，惨叫此起彼伏。丧尸格外青睐异能者，雪地上横尸惨烈，这种看不见的敌人甚至让某些神经近乎崩溃的人开始胡乱开枪。 就连车辆也有好几部被撕裂，躲在车里仿佛自己把自己关进牢笼，惊恐疯狂的人群眼看有失控迹象，在神识感应中，丝丝缕缕肉眼看不见的灰雾流动在空气里…… 尤其是尸体旁！那种灰雾颜色更深，浓重近黑，互相缠绕！ 裴元绯的瞳孔也像那灰雾一样不断变深，原本清亮的黑色变成一种浓重如渊的搅不开的幽深，甚至黑色还在不断朝眼白部分蔓延，让她双眼如魔妖异，令人胆寒！ 裴元绯静静“看着”这片空地的变化，她也知道自身的变化，当空气中那种无形的灰雾出现并聚集，当人群失控无可阻拦的时候，她就差不多明白了。 灰雾是魔修生祭的一种产物，大多是魂修的手段，也许是从她手上逃脱的那个魂修，也许不是，不过此刻是谁都无关紧要，因为她站在这里，就已经入局了。 在场所有的活人，都入局了。 她完全可以逃脱，这点手段拦不住她，但裴元绯突然不想了，不想那么做，就算人脱身，她也脱不出心魔的纠缠。 这一刻她心里陡然涌出止不住的厌烦，上一世被剧情纠缠，被命运纠缠，好不容易重来，心魔也阴魂不散，这些死死缠着她不放的东西，让她一次又一次拼命挣扎逃脱的东西，真是够了。 她突兀放开了对心魔的压制！ 来吧！ 你要出来，那就滋生吧！壮大吧！然后和我面对面！ 我怕什么——何曾怕过！说不定，这就是彻底打碎心魔的机缘啊！ 裴元绯眼里的妖异浓黑陡然翻涌不断，像心底释放的魔鬼在咆哮挣扎，她眼前的一切也渐渐变形，躲起来鹌鹑一般战栗的人群扭曲缩小，几乎退出视野，灰雾蒙蔽半空并不断向一个方向凝聚，目光顺着投过去—— 那里是姜以珺，她正在雪地上慌乱地跌撞乱走，却只是原地打圈，她表情惊惶极了，甚至半张着嘴显出隐隐绝望，耳畔不断有众人低语的话灌进脑海里。 第40章 一剑 “太没用了。” “她真没用啊，一个丧尸都找不到了。” “骗子，她根本不是什么高手，就是个臭娘们，摆什么高高在上的嘴脸……” “就是个垃圾，想学人家也学不像……” “不、不——啊！”她猛抱着头大喊出来，捂着耳朵蹲下去，嘴唇直抖，煞白毫无血色，毁了，她现在的一切都毁了，又跟上辈子一样，跟那时候一样被嘲笑！ 所有人，所有人都来把她踩进泥里—— 不！ “杀光他们！” “杀光了，就没有人敢笑你了！” 一个声音陡然钻入她脑海，姜以珺仿佛被惊醒，她抬起头，茫然的脸瞬间狰狞扭曲，眼里血丝密布，隐现疯狂！ 对。 “杀！杀光！” 她的长刀闪过寒意，向身旁一个寻求庇护的普通人径直砍去！ “是我的错，我是个罪人……”另一个喃喃的声音突然引开裴元绯的视线。 钱教官不知何时垂下了手，正失魂落魄走在雪地上，摇摇晃晃，似乎随时能跌倒。他浑身看起来没有一点精气神，这个一贯铁骨铮铮的军人此时只是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 那里空无一物，他却仿佛在看着一个幻影，蓦然间，甚至露出一抹虚无苍凉的笑。 “我这个罪人，苟活了十年，够久了……” 他突然抬起手，枪口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坚决地没有一丝犹豫，眼里里掠过几分异样神采。 “小钱啊，队长给你偿命了——！” 不——裴元绯瞪大眼睛。 砰！ 一朵血花开在她放大的瞳孔里。 “杀光你们！” 姜以珺举着滴血的长刀，跌跌撞撞向另一群逃散的人群逼去。 心魔？不，这是真实！ 魔修的算计—— 裴元绯浑身战栗抬起头去，果然，在原本空无一物的雪地上突兀出现一个丧尸身影，那张腐烂的面孔此刻正迎向她！ 它突然绽出一个笑容，恐怖且恶意十足，只一瞬间，就与民房内那具干尸的脸重叠！ 裴元绯猛向前冲，然而只踏出一步，那具丧尸的身体就在她视线中爆裂了！ 四分五裂！ 一霎时黑血溅射，骨肉纷飞，猝不及防中一道蓝光疾射而出，向几步外踉跄的姜以珺飞去！ 无数灰雾向着姜以珺凝聚！ 裴元绯毫不犹豫掐诀，可手上灵光刚刚冒出，朝这里聚集的灰雾陡然灵活起来，蜂拥地围住她，转瞬间她整个身影竟都被灰雾淹没！ 裴元绯视线霎时一片灰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失去一切感官知觉，身体都动弹不得，灰雾的手段？但很快她发现连呼吸也不行，自己开始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一抹明悟生出。 没有再挣扎。 这种窒息感，什么都没有的空无感，这种感觉是如此地熟悉啊。 这不就是她过去十年里的日日夜夜吗？ 浑身温度都一寸寸冷却下来，这就是她的心魔？ 源自过去，源自曾经那种绝望和不甘，生机时时刻刻被死亡的命运吞噬的无力，剧情不断想扭转回正轨的威胁。 她和别的修真者都不一样，她是没有未来的，因为剧情的束缚中，她的希望从一开始就被切断，哪怕天赋出色，哪怕千辛万苦强行结丹，也只是残缺的金丹，因为没有道路，没有希望！ 最后的最后，也不过同归于尽。 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现实，甚至几度承受不了而痛苦迷失，甚至想过从来都不知道命运也好，压根没有修真的天赋也好，总能不受这样的痛苦。 哪怕是重生后，她迫不及待去毁掉吴辰阳的戒指，她对陈静、姜以珺、窦超毫不犹豫的杀机，她不自觉的筹谋算计，衡量得失，顾忌因果，刻意周全……也都是过去的束缚，阴魂不散，那都是她，都是上辈子的她！ 不过…… 裴元绯静静感应着身周无处不在的束缚感，这不是魔修的灰雾，而是她心魔化形，这，就是她的心魔？ 一次次挣扎无解，灰心到无力抵抗，这种压迫，也是多么熟悉啊。 她眼底，却渐渐亮起一抹光芒，明亮地无可抵挡！ 就算是那样的十年！她也没有屈服！ 没有放弃挣扎，无论如何都不肯消退的愤怒不甘支撑起她的斗志，无论如何，命运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那样的倔强，那样的桀骜，也是她啊！ 无论能走多远，无论前方有什么阻拦，绝路也好，多少犹豫和顾忌，敌人，甚至爱人最后都一剑斩开—— 那才是她啊！ 宁折不弯，一往无前的剑心，无论有没有希望，无论成功或失败，无论用什么手段，那样的心都从未有变，哪怕同归于尽！ 刹那间，眼前牢牢束缚的灰雾就支撑不住般，崩开裂缝，隐隐金光流绽—— 一公里外，正赶路的司隽猛然停下，抬起头仰望前方的天空。 空无一物的地平线上，突兀升起一道璀璨剑光！ 那剑光无匹明亮、纯粹到极致，锋锐到极致！出现的一霎就完全占据他的瞳孔、视线中再无他物，唯有那剑光无限放大，心脏也被攫紧不禁颤抖！ 远在避难所，小九心有所感，也双眸闪动惊喜地盯向窗外。 那一剑，从裴元绯身前亮起，金色的利芒转瞬破开桎梏，灰雾四分五裂，犹豫被斩开，逃避被斩开，前尘斩开，命运斩开！ 血腥的空地刹那被剑光斩开一层阴霾！ 雪轰然无风倒卷，在场所有人眼里都只剩下那一道剑光，呆滞地凝视，那一剑势不可挡，一往无前的不屈引动每一个人的灵魂，气势燃烧着向灰雾凝聚处斩去！ 灰雾掩盖中，姜以珺模糊的脸已经隐隐扭曲成魔修干尸的模样，此刻灰雾积聚，正不断向她身体里钻去，那张脸却惊恐极了。 “不、不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下一瞬，他却疯狂地歇斯底里大笑起来，“区区一个小辈！区区一个小辈啊！” 裴元绯目光陡然一凝！ 轰！ 金光斩透灰雾而过！ 姜以珺、或者说那魔修身影在霎时虚幻了下，转瞬却恢复地没有分毫异样，并且身体上灰雾剧烈倒卷，变幻成浓黑色，缭绕包裹着身躯，而一丝不起眼的黑色火焰从脚底燎起。 一抹微妙变化出现在那方寸天地间，裴元绯表情奇特，却没有任何动作。 只见丝丝黑色火焰刹那就蹿高起来，猛烈燃烧，包裹了整个身躯，一丝血红也在黑色中悄然出现，血色的火焰出现，与黑火泾渭分明，然而却令魔修笑声戛然而止！ “业、业火？”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突然意识到，凄厉大叫，“我——我不甘心呐！” 以为是一线生机选中的躯壳，怎么会身带业火！ 业火之下，生生世世无法逃脱！ 他挣扎着，那张扭曲的脸不断在魔修和姜以珺之间切换，却始终被两种火焰焚烧，无法逃脱！绝望而怨毒的目光投向裴元绯，都是眼前这个小辈！ 若不是当时被她摧枯拉朽破阵误判了实力，何至于落到如此！ 若没有她！今天布置的一切就能让他得到新躯壳，延缓死亡，再图将来！ 何至于强行筑基，夺那几乎没有可能的可能啊…… 他挣扎着，身形却在火焰中越来越淡，目光越来越虚无，一点点燃烧只剩下灰烬。 一着落错，满盘皆输。 裴元绯始终静静地看着，从一开始这魔修就没有分毫胜算，在被金光斩透的时候，他虽然靠强行筑基引动周围些许天地之力，但也已经生机湮灭了。 只残存一点魂魄意志的他，怎么可能撑过魔修筑基特有的心魔焚身，更别提他不幸选择夺舍姜以珺，还得承受姜以珺留下的罪业！ 业火，那可是真正恐怖的东西啊…… 不过强行筑基，那样在生死关头绝争一线的疯狂也令裴元绯吃惊之余，报以一分敬意。魔修是一种注定疯狂的生物，每一个成长起来的魔修都是极可怕的！ 好在眼前的敌人已经没有机会了。 再值得敬佩的敌人，也不如死了的敌人好。 她转头环视一圈四周，厮杀早就停止了，在刚才剑光引动的时候丧尸就全部逃离了，仿佛也感受到那其中的致命威胁。 而此刻雪再度无声落下，不远处钱教官躺倒在血泊里，落满血迹残肢的雪地上所有人都没有动作，表情充满震撼地望着她。 接触到她的目光，那一双双眼睛逐渐回过神来，或惊疑，或震撼，或闪烁！ 而不远处帐篷边看见这一幕的戴家父女表情呆滞，戴德明心里全是恐惧难安，后悔莫及，他失声喃喃。 “这、这到底是什么人……” 戴彤彤却完全没有听到父亲的声音，她脸色苍白极了，眼里还印着那仿佛永不磨灭的一剑，那样惊艳、强大到可怕！ 深深斩成了她心里的一道阴影。 此时，尚稚嫩的她还想不到，这就是她未来道路上的天堑，或者说……心魔。 只是扫视了一圈，裴元绯就收回目光，心里暗叹口气。 云泽这下是没法待了。 她往前迈了一步，身形微微一晃，一股无力空虚的感觉油然而起，仿佛全身力气都已经耗光。 果然，那一剑斩破心魔，直接消耗了她所有的心力，眼下却是妨碍脱身，裴元绯不由微微皱眉。 余光一扫，果然她不稳的动作出现后有几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都目光闪烁起来，裴元绯有些不耐，她现在虽然脱力但其实情况难得，彻底打破心魔，心境大进，只是迫切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补充体内枯竭的灵力。 越快越好，她有种感觉，只要抓住这次机会趁机突破，肯定能实力大进—— 正僵持，蓦然身后不远处一个低沉中微微急促的声音响起。 “元绯！” 她扭头，惊讶地看见十几米外，司隽稳健冷峭的身影大步走来，他身后跟着几个人，行步间都是凌厉气派，径直分开人群。 他也来了？ 司隽走在最前面，步伐加快略显急促，他双眉紧锁显得沉肃威严，面容凛然绷紧，让那几个蠢蠢欲动的人一时都不敢妄动。 而那双平静如夜下海面的浓墨双眸此时却灼灼盯着前方的焦点，裴元绯。 裴元绯也看愣了一瞬，眼前威严铿锵的司隽和记忆里十年后那个他无限重叠，不过片刻她就无奈笑了。 有司隽在，脱身不用担心，不过这下又要欠人情了。 第41章 离开 离开很顺利，司隽甚至已经掌握御风的部分基础技巧，在震慑众人尚未回神的时候当机立断脱离大部队，拉开距离就果断加速赶路。 他没有说自己出现在那里是为什么，裴元绯也没有问，不过在半个小时后，目光尽头出现一小片村落，裴元绯就请他把自己放下。 那地方看着是个已经搬迁的废弃村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肯定没什么幸存者，丧尸估计也很少。这点距离她可以自己走过去，毕竟跟司隽说不上熟，信任归信任，还是不好太耽误别人时间。 司隽从村落那边收回目光，看了眼裴元绯就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略微露了丝笑影儿，“一起过去看看吧，还有点事情需要你帮忙。” 停顿下，他又补充了句，“遇到你，正好省事了。” 裴元绯见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很快靠近那小村落，果然空荡荡的，干掉在最外围游荡的三只丧尸后就再没发现会动的东西。司隽带着几个队员表示会守在外面，裴元绯领了他们的好意，找了间还算干净的屋子推门进去。 稍作打量，她就随手布下一个简单的隐蔽屏障，然后整个人进入空间。 司隽几个人进了对面那家农舍的正屋内，这村落的房子都十分低矮破旧，甚至根本没有正经围墙，只是低矮的红砖堆起来歪歪扭扭的半墙圈出自家院子，而大门都倒塌了，此时正好方便他们观察。 正屋的木头房门也歪斜着半靠在墙上，齐鸥干脆一脚把它踹了下来，“轰”得一声，引来司隽皱眉，“小声点。” 说完他看了看对面那间屋子，里面毫无动静。 齐鸥愣了下，被旁边回过头的岑铎拿胳膊用力一拐，怪笑道，“你整那么大动静，打扰到裴妹……裴小姐怎么办？” 在远远看见那一剑后，岑铎下意识没敢再随口叫什么“裴妹妹”，都说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不过他看向司隽的眼神在敬意之余，就多了点……同情。 这样惊才绝艳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物，也就老大敢觊觎了。 齐鸥却没他那样肠子弯到打结的心思，反应过来后脸上就带出歉意，“我没考虑到。” “哎球球，别管那个，快过来，”屋里另一个前额染着粉毛的年轻人转过身，眼冒贼光地招手，“快跟我说说，那小姑娘怎么回事？” 齐鸥对“球球”这个称呼无奈了一瞬，但还是走进屋，阿科这小子说多少次他也不会听的，只能随他叫了。 不过在司科不断的纠缠下，他还是把认识裴元绯的经过简略讲了遍，其实没什么好讲的，就那么三五句的事情，司科却一边追问一边大呼小叫。 “哎呀～～”刻意表现惊讶的语调夸张拖长，一边不断瞄门外的司隽，他一边露出暧昧笑容，“有问题啊，有问题！” 齐鸥看向他。 司科恨铁不成钢般瞅他，“你不想想，咱四哥什么时候跟女人走近过啊？这么多年你见过？绝对有问题！你见他直接带人回来过？多信任呐，都鞍前马后了，啧啧，急不可耐啊！” “裴小姐那晚是帮忙的……”齐鸥试图解释。 司科翻了个白眼打断他，“就你看不出来，你也不想想，咱在这儿干嘛呢？看景儿呢？要说这么硬的妞儿就不能放过，不然怎么夸咱四哥英明……” “行了你。”岑铎连忙打断他，怕再说下去露出什么不该有的，同时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朝对面屋子瞥了一眼。 那一眼里的意味，让司科的不解灵犀一闪变成惊恐，瞪大眼睛看了看岑铎，看了看对面屋子，再看向门外站着的司隽，“不、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岑铎沉重地点点头，没看他这次一句都没多说吗。 “完了完了，那我刚才说的……” 司科立马挠头，司隽这时才回头冷冷瞪他一眼，“闭嘴吧！” 司科悻悻闭嘴，心里还有点发毛，那个裴元绯不会吧？ 跟四哥一样五感敏锐？想当初隔着百多米讲小话还被四哥抓到的惩罚让他心理阴影太深，这种人竟然还有？ 不由得，他想起那惊艳一剑。 都是变态！ 虽然想不信，但岑铎压根不像是说假的，司隽也没反驳，他心里越想越发虚，不断瞅着两个屋子之间的距离暗暗估量……刚才也没说什么吧？大概……也许…… 一个多小时后，裴元绯才出来。 她感觉好极了，炼气八层巅峰！只差一点就能突破到炼气九层！ 身体里传来的充满力量的扎实而轻盈的感觉一扫先前的情绪，她笑着跟司隽交谈，压根没有注意旁边小粉毛松口气的神情。 之前裴元绯在空间里，也没听到外界的动静。 司隽说让她“帮忙”的事情，只是询问那帮迁移队伍的构成，正好那里面不乏后来身居基地高位的人，不少都是裴元绯脸熟的。仔细回想一番，她就挨个说了出来，顺便把自己曾经了解到的那些人不为人知的背景也都告诉了司隽。 这下倒是意外之喜，司隽本来只拿这当个借口的，现在不由认真深思起来。 一旁司科的表情愈发惊恐了。 司隽这边在等待的时候就摆上了一个炭盆，此时几个人正围坐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越飘越大，真个鹅毛似的。 司隽沉思了片刻就抬起头来，“元绯，你现在不适合再留在云泽了吧？” “……嗯。”裴元绯也知道这一点，出了那么大风头再在云泽待下去，盯着她的人就多了，好一点可能不堪其扰，严重一点就会自由受限。而根据她的经验，后者才是最现实的。 陶爸和陶由还在避难所，得打着时间差把他们接出来，想到这她正要开口，司隽先一步说道，“你上次说在云泽等人，不知道等什么人？” “我哥。” 裴元绯顺口把裴元修的身份解释了下。 “既然这样，我建议你去青林山，”司隽坐直身体，不觉中一股不容违抗的气势散发出来，周围队员都受了点影响调整坐姿，他倒没察觉。 “正好我们下一步的目的地也是青林山，那里据说出了些事情，你哥哥职责所限，身上应当有任务，要来云泽附近，调查青林山是个好理由，青林山也是来云泽的必经之地。我们一路，互相合作，更加安全些。” 裴元绯一时没有回答，不是因为受司隽气势影响，她也知道那只是司隽个人气质和不自觉的习惯，并非有意针对。只是“青林山”这三个字仿佛有些熟，让她陷入回忆。 司隽也不催促，静静等待，然而嘴抿得更紧了点。 司科在对面悄悄瞥他一眼，说那么多？要是无关紧要的人四哥一个字都不会多露的，还邀请人家一起走，有问题，果然有问题！ “好，”片刻后裴元绯就点了点头，“多谢告诉我这件事情，接下来往青林山一路要多多麻烦你们了。”她笑着，眼底却有一分凝重。 她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青林山了，曾经末世第三年路过青林山附近的盐河基地，偶然间和人聊天听对方提起，盐河基地在末世初期曾有过近千人队伍死在青林山上。 此时想起来，她顿时有些担心哥哥的安危。 要是哥哥真在青林山，她必须去，要是在青林山没碰到，反正云泽还有伍胥戈在。 第42章 宿营 当下也不再迟疑，“我还有几个家人同伴在避难所，我先去把他们带回来——” “这样，”司隽打断她，“你露面不太方便，我们正好要回去收拾东西，顺便帮你接人。” 裴元绯看了一眼几人，岑铎去过陶家，有小九在不用多解释，便道，“也行。”顺手写了个留条让陶由交给伍胥戈。 不过还有李萨拉，李萨拉藏身的地方她不好随意透露，干脆手上绿光一闪，凝出一片宽叶子，而后随意揉折两下，那宽叶子就变成一只绿色的微型小鸟，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她一根手指架着那叶子小鸟，往窗外轻轻一抬，小鸟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后面几个人全都看呆了！ 这简直是神话传说中的手段！ 只在小说漫画故事里看到过好么！ 就连司隽也是吃惊不已，裴元绯到底有多少手段？ 面对几人惊异的目光，裴元绯只笑笑，“低级的传讯术罢了。” 基础法术，就是点寻人递消息的用处，而且距离有限，炼气四层的弟子就能使用。 既然要跟司隽一路同行，以后也得打好关系，这点小事就没必要隐瞒，她修真的事情终归身边人是瞒不住的。以后再被揭穿，难免在别人心中留下芥蒂。 司隽现在这几个队员，都是他未来的左右手啊。岑铎是军师之一，齐鸥是得力战将，司科这个司隽的族弟也是他将来的一大心腹。 只是几人各自分配任务，司隽也外出，只留下司科一个人待在这里后，裴元绯看着他不住在自己旁边走来走去，一副抓耳挠腮好奇得要死又不敢问的样子，有点无奈。这孩子现在看上去没长脑子似的，跟几年后那精明模样真是大相径庭。 接到传讯的消息，李萨拉最先赶来了。 她毫不犹豫的信任让裴元绯也有丝感动，传讯术说不定也是陷阱，她想过李萨拉可能不来、可能先打探一下的情况，没想到她分毫都没迟疑。 司科的存在显然让她愣了一下，打量了眼司科前额那撮染成粉红的头发，李萨拉直接无视了他，表情就跟看见中二混混似的。 司科一声“嗨，美女”还没说完，上前搭讪的笑容僵硬，眼睁睁看着李萨拉无视他，擦肩走向裴元绯。 他不甘心地回过身正要跟上，只见李萨拉肩膀旁突然蹿出一条白色的细影子。 “嘶！嘶嘶！” 悬起在半空的身子，小圆头，分叉舌尖，细溜溜布满鳞片花纹—— “啊！啊！！” “蛇啊！！”司科面色大变，惊恐地连连向后退去！ 李萨拉投去鄙夷的一眼，抬手摸摸李白，李白这才顺着她的手蜿蜒爬去。 这小家伙显然是养好伤了，而且身形又小了一圈，身上的鳞片呈玉白色，要不是边缘还带着淡灰花纹，看起来真像通体白玉雕成，剔透可爱。 裴元绯轻轻蹭了蹭它，李白却身子陡然向后一缩，像受到惊吓。不过片刻后它又想靠近，又一副不敢靠近的样子。 裴元绯顿时笑了，朝不解的李萨拉解释道，“我也有一只灵兽，这是身上残留的味道吓住它了。”看来李白是真的初步进化完成了，不然没有这么敏锐能察觉到小九残留的气息。 李萨拉闻言却是眼中隐露战意，“你的灵兽很厉害？” “三阶，”裴元绯得意伸出三个手指，接着指了指李白，“半阶。” “——不可能！” “哈哈哈哈！” 从迁徙当天开始飘下的雪，接下来一直都没有停过。 起初半天一队人马还能开动车子，但一夜宿营后再看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世界。 雪堆积得厚厚一层，从屋内甚至得费些力气才能推开房门，及膝深的雪地里汽车是开不动了，司隽当着裴元绯他们的面就把车收进空间，引来几人惊讶的目光。 尤其是李萨拉，活见鬼似的。 司隽的做法坦率地让裴元绯也有点吃惊，他真够信任自己的！作为回报，裴元绯也不打算再隐瞒，反正这里都是能信任的伙伴。要是非想守着这个秘密，那这冰天雪地就活该挨冻受饿，她可不想找罪受。 反正再过两年，随着灵气的复苏，天下之大储物道具层出不穷，虽然难得，但也不再是什么能掀起腥风血雨的宝贝。 于是雪地徒步跋涉了大半天的一群人，好不容易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扎起营帐，生起篝火，上面用防雨蓬挡住雪，刚松口气，就看裴元绯开始不断凭空往外掏东西。 野炊工具、锅碗瓢盆、整只冻鸡、牛肉羊肉、生菜茄子、烧烤签子，接着是调料，一样一样眼花缭乱！她抬头看了一圈张嘴发呆的众人，“谁会烤肉？” “我！我会啊！”司科一下子回过神就扑上来！ 我的天呐！ 此刻他心里就只有一个感叹：怎么会随身带这么多好吃的！他已经不为储物神器的泛滥吃惊了，此刻眼睛里就只有烤肉、烤肉、烤肉！ 果然女人才是会过日子啊！ 想他四哥储物戒指里那都装了啥？汽车、汽油、军火、药品、户外工具、军粮、军粮、军粮……油然想起过去两个月满嘴那军粮味道，司科感觉自己都馊了！ 岑铎默默给裴元绯比了个大拇指，装模作样抹了抹眼角就跑过去帮忙，连最闷不吭声的齐鸥都猛盯着开始直咽口水。 司隽看看那几个没出息的队员，严肃着脸，眼里却透出抹笑意。 另一边陶爸刚检查完大帐篷，过来看见这几个小伙子满脸冒光的模样，也笑呵呵上去指点起来。 “哎不对不对，不是这样架的，看这样——” “那边的炭块都拿过来，钳子！钳子！” “生的也能吃吧！先让我咬一口——啊！”司科的叫声伴随着后脑勺被齐鸥拍出的一巴掌。 烧烤的香味没多会儿就冒出来，篝火堆映得周围通红，驱散了不少严寒，烤肉和调料的味道随着夜风飘出去，随之还有几人嬉闹的声音。 裴元绯一手握着好几根热乎乎的铁签子，一边往下拽烤肉，忽然靠在怀里的小九坐直上身，鼻子嗅了嗅。 她啃肉的动作一顿，眼睛也稍稍眯起。 此时才是下午六点多钟，天色已经全黑了，不过暗蓝的雪地反射出光线，倒是能隐约见物。 几百米外的雪地上，七八个人正在费劲跋涉，突然一个矮个子的男人鼻子动了动，“什么味儿？” “怎么了？”旁边人问。 “肉！是肉！”那矮个子眼里顿时像冒出光来，“我闻到肉味了，是烧烤！就在前面！是烧烤！” “狗六子，你是不是饿疯了……”身后一个人有气无力道。 这荒郊野外的怎么可能有烧烤？ “不是！我闻到了——老大，”叫做狗六的这人急迫地看向队伍中间的身影，“我肯定没闻错！是烧烤！” 狗六是一个身体强化者，不过主要强化方向在嗅觉方面，他能轻松闻到数百米外的味道，出错的概率很小！ 中间那人也想到此不由咽了口唾沫，这是个年轻俊挺的男人，裹着看上去很暖和的男装皮草大衣，长相颇帅，而且气质不错，不过此刻的疲惫显然破坏了不少那种优雅气质。 他回头看了眼被丧尸追逐逃出后疲惫不堪的一个个手下，咬牙命令，“速度再快点！到前面看看！” 一行已经冻饿极了的人此刻也为了那一丝希望，强打起精神，脚步纷沓爬上拦在前方约两米高的小坡，顿时，下方不远处景象无遮无拦出现在眼前—— 在前方不远处，竟有一堆熊熊燃烧着的篝火，看上去散发出温暖的红光，映照着背后帐篷高大的影子！有好几个人正围坐在篝火边，有男有女，还有小孩！他们在烧烤，真的是烧烤！ 一群人都看呆了，瞪大的眼睛，仿佛沙漠中突然看见海市蜃楼。 篝火旁烧烤架上的青烟，被夜风吹出很远，炭火与烤肉滋味扩散开，此时已经能明显闻到，旁边还有一只大锅正热气腾腾地冒着蒸汽…… 小坡地上所有人都齐齐吞咽下口水。 那些人，是什么人？！ 有人甚至拼命揉了两下眼睛，生怕看到的是错觉，这不是末世吗！ 两个月的末世生活，所有人都习惯了身边衣衫褴褛、吃糠咽菜的环境，就算他们这群人跟孟少混，分一点物资也很艰难—— 而且这样大雪纷飞的荒郊野外，怎么可能有人野营烧烤，跟从前游玩似的！ 有人猛回过神来，颤巍巍地喃道，“不、不会见鬼了吧……” 他还没有说完，眼角余光中一个身影往前迈了一步，又往前一步。 是狗六。 这人惊讶地看向他，只见雪地莹莹暗光中，狗六两眼直勾勾地，迷了魂一样往前走，鼻子还在不停翕动。 一脚没踩稳，他就连滚带爬朝坡下滚去。 “狗六！” 然而狗六滚下去三四米远后，狼狈地爬起来就拼命朝篝火处跑去，跌跌撞撞，拼命地跑！ 他鼻端闻到的味道不断刺激空荡荡的胃和又冷又饿的神经，别人都没他闻得真切，那香味！那肉的滋味，泛着一层油光好像已经递到他嘴边！ 狗六跑着，两眼死盯着前方已经冒出凶光，这一刻他脑子里只有吃的！食物、烤火、活下去！手已经摸到怀里那把枪，不管是人是鬼都拦不住他！ 这样的大雪夜，落在外面会冻死的！ 第43章 作茧 看见狗六的动作，这些人也都蠢蠢欲动起来，任谁被丧尸狙击后扔下所有装备逃出，这么挣扎在大雪夜里也会忍不住心生绝望！ 原本计划的是附近有一个村子，可以去那里过一宿，不过现在—— “走，下去！”为首的孟少低喝一声，跟下了坡。 后面几个人忙不迭跟上，一个身形不稳的年轻女孩被走在她后面的男人抬起一脚踹下坡，痛苦地低叫一声，滚下去浑身都是雪屑。 没等她努力爬起来，后面赶上来那男子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将她拖起。 为首的孟少头也没回，或者说压根不关心后面的动静，他已经看到狗六掏出枪，边跑向篝火营地边举着枪！ 落在后面的人都紧紧盯着，篝火边那群人已经发现他们，更看清了跑过去的狗六，而狗六手里有枪—— 下意识的，他们信心很足，就算在末世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枪的，他们多亏跟着孟少才能分配上！而这群人也有枪？甚至没有一个人这么想过！ 狗六同样是那么想的，或者说不是想，而是下意识认为如此。 他举着枪直接连话都没说，看也没看那些人，就直冲向烤肉架，伸出一只手抓去！ 意外的是那些坐在篝火边的人竟毫无动作，甚至一个吭声的人都没有，就看着狗六去抓。 一群蔫蛋——落在后面的数人心里不由腾起喜悦和蔑视，然而就在狗六伸出手马上抓到的时候，一声枪响。 谁开的枪？！ 这段时间他们对枪声都很熟悉了，条件反射地住了腿，然而视线落下的地方，狗六像慢动作一样倒在地上，然后捂住胳膊开始痛嚎！ 他的枪落在地上弹出半米多远，持枪的手被射断了！ 看见这一幕，众人脸色顿变，孟少心中一紧，连忙看向篝火堆旁。 这一次，他看到四五支枪正对准自己！ 枪口黑洞洞的寒意，即便不用看见也能感觉到那致命的危险！ 他瞳孔猛缩如针尖，额头刹那见了汗，刚想卧倒，腿还没弯就只听“哒哒”两声，身前雪地上被射出两个窟窿！ 警告。 孟少整个僵硬住，喉咙紧涩，心砰砰狂跳，狗六这该死的！ 他两腿发软，嘴张了又张，几乎呼吸不畅，僵持片刻后好容易才挤出点声音，“前面的朋友！” 声音在雪地里传出去，又涩又哑，此刻孟少却根本没有察觉到，“误会！刚才是误会啊！是下面人冲动了！有话好好说！” 篝火边的人看过来，他整颗心都提高了。 不过那边并没有回话，只是那个健壮的短卷发男人走到狗六身边，将他提起胳膊扔到篝火两米远外。 “离开这里！”那人扔下四个字就走回去。 孟少眼睁睁看着，咬住牙关。不甘、怒火、不舍一阵阵情绪在他胸口煎熬，他打出声就还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夜幕掩盖住他因为情绪激烈而不断翕动的鼻翼，深深呼吸一口冰凉空气，他转头向后走去！ 目送那几个人纷沓离开，夜幕下只剩雪地一串杂乱的脚印，陶爸长松口气，“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能遇到人啊！”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所以末世人们才养成了无时无刻都提高警惕的习惯，不过裴元绯心里不以为意。 自从彻底斩去心魔，她就像真正脱出了枷锁，连心态都变得自由随性许多，看待事情也和之前有了细微差别。这点事情在现在的她眼里压根无所谓，就算那些人再强些也无所谓，颇有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感觉。 不再刻意筹谋，不再顾虑重重，她不想再像过去十年一样事事都算计小心着。 这一次，就自由放任，随心所欲又何妨？ “不过那几个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夜里要小心提防。”岑铎说道。 那领头的男人临转去时阴戾贪婪的眼神自然躲不过他们的眼睛。 “来了才好，都杀个干净。”司科又啃完一根肉串，嘴里塞满含含糊糊说道。 “孟少，孟少……”转回那小坡地背面的疲惫人群停下脚步，一个男子不甘心地叫道，“咱们就真的这么走了？再去找那个小村子起码还有两三里路，不如——” “啪！”他脸上挨了猛转回身的孟少结结实实一记耳光。 孟少阴沉的眼睛扫视过去，让手下几个人都噤若寒蝉地束手。 刺骨的寒风刮在脸上刀削一般疼，尤其这里还是迎风面，看着手下有些忍不住发抖的身形，他半晌才低沉开口。 “我们有枪，人家也有枪，能怎么办？！” “孟、孟少，”片刻静默后却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开口，“咱们说不定可以借刀杀人啊……” 孟少的目光猛盯向说话者，露出择人欲噬的凶光，“哦？你说说？” 那人被他看得打了个寒噤，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不过随后就缩着脖子跑到前面，冻得说话都有些发抖，“咱、咱们来的时候不是遇到一窝丧尸，引过来……” 他一说，所有人都想了起来。 孟少脸色也不大好看，那窝丧尸不是突然袭击追他们的那伙，而是半路险些撞上的。幸好他们够隐蔽，没有被丧尸发现，否则就算这八|九个人也剩不下来。 不过引丧尸来的主意让他不由得心动些许，朝山坡上看了看，想起刚才那一伙人趾高气扬的样子，他就心头如被火烧！ “引丧尸，可是很危险……” 几个人面面相觑，几秒后却不约而同向后转头，目光投向躲在后面那年轻女孩—— 女孩察觉到，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一下子煞白惊恐之极，浑身都控制不住颤抖起来，面前这些人的目光蕴意太赤|裸裸了，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想逃跑，没有力气。 浑身都是那么冷，那么疼…… 直到看见孟少冷漠着抬了抬下巴，两个男人抬手朝她抓来，她突然绝望地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凄厉哭叫！ “你们这群畜生——” “砰！”一声枪响，让她的叫声戛然而止。 远处，裴元绯的目光也淡淡收回。 之前她倒没特别注意那群人里的女孩，但此刻就算里面有什么苦衷，也已经晚了。 那两个男人拖着女孩的尸体朝远处走去，夜风送来走远的他们嘴里模糊的骂声。 “臭婊|子，要不是为了你，这个鬼天气老子还在安全区待得好好的……” “孟少也不知看上你哪点，这一趟死了多少弟兄，幸亏弟兄们也玩上了一遍……” 那模糊的声音，也不知道孟少听见了没有，他此刻眼睛只盯着山坡后面，仿佛跳跃着幽暗的火光。 过了好一会儿，那两个人才拎着几个大黑塑料袋回来，塑料袋沉甸甸的，里面涌出一股浓重血腥味，而一只惨白纤细的手从一个塑料袋口处露了出来。 “孟少，处理好了。” 这样的事情，这些人已经做熟练了。 俊挺的男人这才回过身，眉毛厌恶地皱了皱，“去三个人，味道这么重扔远点也行！” 又一个男人被他目光点中，只好站了出来。 “快去快回。”孟少吩咐完，带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引来丧尸之前，他们得绕到那群人后面去，躲起来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绕开的时候，孟少还是特意派人靠近篝火监视了一会儿，确定那群人没有丝毫察觉。 裴元绯他们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烧烤也已经吃完了。几人又把篝火弄旺了些，才纷纷用烧热的雪水擦洗了手脸，然后烧烤架子就扔在雪地上，人纷纷进了帐篷，只留下两个男的在外守夜。 ——不知死活。 监视的人朝雪地啐了一口，恨恨离开追上同伴。 怕引起注意，孟少几人连篝火也没敢尝试点起，事实上就算想点他们也没办法，木柴和干燥的地方都没法弄。 静下来等的时候越来越冷，而且从中午过后这群人就再也没喝上一口热水，此时只好从怀里摸出干粮之类，冷冰冰地啃起来，在之前的烤肉对比下愈发难以下咽。 就连裹着厚厚皮草的孟少也开始冷得打哆嗦，不停地跺脚，皮靴里裹得那像两坨冰块，已经没有知觉了！他抖着手往嘴里塞了块巧克力，连巧克力也冻硬得像塑料渣子。 就在剩下的人都要撑不住时，远处两个人影终于跑了回来！ 一边跑，一边连滚带爬，不过跑近后孟少听到他们低嚎一般的声音，“成、成了！” 所有人眼睛都是一亮，心头顿时烫如火滚！ 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温暖熊熊的篝火堆，辛香四溢的烧烤，还有搭好的帐篷，不知道帐篷里有什么东西—— 正陷入到美妙幻想中，突然一个人看见不远处晃动的影子。 “……那是什么？” 寒冷和饥饿让他们的感官与判断力都下降很多，直到那晃动的影子变多，变成好几个，而且已经靠近了，才有人反应过来，“是、是是……” “是丧尸！” “丧尸啊！” “怎么会有丧尸！”霎时这些人就慌乱起来，“丧尸怎么会过来！” 第44章 自缚 孟少猛然瞪起眼射向跑来那两个手下，两人却已经惊慌失措了，一边还在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我！我没有被跟上！” 当然不是他们被跟上。 不远处，裴元绯和司隽几人正望着这些人藏身的地方，被他们一路抛下的残肢散发出浓浓血腥味，吸引来的丧尸却轻而易举被司隽牵引风向引到这里，与这些人撞个正着。 他们饥寒交迫，手脚都要冻僵了，压根就没有了斗志，随身剩下的枪支子弹更没多少，能挡住这些丧尸獠牙的撕咬吗？ 况且，里面还有个进化过的，半路就蹿出来扑咬死三人中的一个，这才只逃回两人。 而片刻后下面的战况、猛响一阵就卡壳停下的枪声，无疑证明了最后的答案。 在最后一阵鬼哭狼嚎的凄喊后，那里很快恢复平静。 只剩下几只丧尸埋头大快朵颐，裴元绯纵身过去轻而易举收割它们的性命，陶由因为刚才那一幕脸色惨白，但此刻还是强撑着要去帮忙，不过被司隽抬手阻止。 “不用。” 他说完，裴元绯就已经收工了，回来后身上还整整洁洁，一点脏污也没沾上，就像下去散了个步。 一片狼藉鲜血的下方转瞬扬起大风，卷起的雪完全掩埋了痕迹，片刻后空气清冽如初，司隽收回手。 几人回宿营地的路上，陶由还有些恍惚，落在后面目光不断在裴元绯和司隽之间扫视，甚至之前看到丧尸和那帮人惨战的那种矛盾的感觉都被抛到脑后，裴元绯对这个男人态度很不一般！ 是她看大的孩子，她轻而易举就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那种默契、互相信任，就像认识很久了似的…… 她心里反反复复晃着一个念头……她妹妹还小啊！ “小绯，那个司隽……”使了个眼色让裴元绯过来，陶由还是忍不住问了。 裴元绯看她一脸纠结的样子就笑了，“我们以前就认识了啊，你就当他是盟友吧。” 盟友？ 陶由看着裴元绯的表情不像有异，顿时释然了。 走在前面的司隽听到身后风送来的声音，却是眼神暗沉如浓墨，盟友吗？ 次日清晨，雪终于停了。 几个人从帐篷里钻出来，只见被皑皑白雪覆盖成一片的地平线尽头，朝阳的光芒映出大片灿烂金色。远处的雪面犹如流淌的金河，近处一粒粒雪粒闪烁剔透，流光美丽，宛如童话世界。 “好美……”李萨拉看得呆住，不由发出赞叹。 裴元绯欣赏几眼后却是脸色一变，她想起短暂的一个晴天后，就将是史无前例的大暴风雪来袭！届时无数房屋被掩埋，大批大批的幸存者死在这一场灾难中。 那一次，要不是靠着木系异能催生土豆果腹，靠陶由的水系异能凝聚干净水，她们恐怕也撑不过去。 眼前这美丽的景色下潜伏的，是死亡危机。 “走，收拾东西！”她当机立断，看向同伴们，“趁着天还不错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附近应该有幸存者聚居点，不然雪再下下来，就麻烦了。” “对，”其余人纷纷醒悟，“现在的天气谁也说不准。” “我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啊……”司科仰头望着湛蓝的晴天，一边摸下巴神棍似的说道。 雪快积到大腿深了，裴元绯从空间翻出滑雪板，干脆滑雪前行，数量不够，齐鸥和司科就找了光滑木板劈开，用皮扣绑在脚上勉勉强强。 于是一路上只见这两人时不时惊险地摔一回，一开始所有人都当笑话看，指着两人幸灾乐祸，然而仅仅半天后天突然阴了。 阴沉的天空越来越暗，云层在快速堆积，几人面色都是一变，齐鸥直接吼道：“司科！你这个乌鸦嘴！” “关我什么事——”司科正仰头看天，一扭头喊话，脚上皮扣不幸脱开，整个人惨叫一声被甩出去。 裴元绯这次干脆出手，用藤蔓将两人木板牢牢固定住，“赶路了！” 司科也不再闹，知道情况的严峻程度闭紧嘴巴提速，一行人近乎风驰电掣，陶爸虽有些不熟练，好在身体协调也能维持，时不时还有裴元绯照应。 暴风雪时留在野外可是非常危险的，什么帐篷都挡不住大自然的威力！ 天上厚厚积压的云层也在缓慢翻滚，仿佛雷神正在酝酿的巨大咆哮，轻蔑俯瞰地面上那些逃奔的蝼蚁。 直到最前面的司隽突然听见风送来人声。 “前面有人。”他提醒。 众人放慢速度，没一会儿，地形升高，雪也薄了些，周围不远处出现零星的房屋，看上去靠近一个小城镇了。 裴元绯收了滑雪装备，一行人徒步跋涉十几分钟，在已经有零星雪花飘下来的时候，他们终于看见前方拦起一堵围墙！ 说是围墙，其实是土建的，不过看起来颇为光滑，而且有近二十公分的厚度，裴元绯一眼认出这应该是土系异能者的手笔。 围墙拦在他们这边的路口位置，正对着只开了一小扇门，旁边的岗哨门房窗户处，也能看见晃动的人影。 “站住！别动！”刚靠近围墙十几米，从岗哨里突然跑出几个人将他们拦住。其中两人还持着枪。 “我们是幸存者！”陶爸年纪最长，连忙带笑喊道，“请问这里是避难所吗？” 那边持枪的一个人散漫地踱过来，刚抬眼一打量，眼睛顿时就黏在几个女性身上，队伍里李萨拉、陶由、裴元绯可都不是凡色，那人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没等他脸上的邪意流露，李萨拉冷哼一声，身上突然爆出噼啪电光，映衬着她美艳的脸庞愈发凌厉不好惹。裴元绯见状，数道粗壮藤蔓忽然冲破雪地而起，拦在队伍边缘露出狰狞的锐刺。 那人面色大变地后退一步，腿有点发软，异能者！ 那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这群人的模样，当之前被美女吸引而下意识忽略的违和感重新浮现，他顿时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看看这群人哪里像之前逃难过来的那些可怜虫！这群人个个身强体壮甚至神态悠闲，而且衣着也整洁得就像是末世前！ 他立刻意识到，这群人不是自己能处理的。 “等、等等！”结巴地喊了一句，他立马退回到同伴那边，跟另一个人低声说了几句。 “几位，几位怠慢了，是来咱们孟将军的安全区避难的吗？”很快从围墙里面，一个面带笑容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跑出来。 陶爸上去交涉了三两句，那男子就招呼众人，“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麻烦先登记再进入，我们孟将军欢迎所有幸存者的加入，呵呵，尤其是各位这样身手不凡的高手啊！” 陶爸跟他虚应，裴元绯的注意力却是在那个孟将军身上，姓孟？她没记错，昨天晚上那伙人就曾称呼为首的为“孟少”，而且那伙人还带着枪，算上他们路上被丧尸追逐遗失的，总数可不少，这不是随便什么势力都能有的。 至于别的，孟将军这名头，她听都没听过。 面前这个中年人看似态度很好，却给她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这是经验积累出的直觉。 不过登记的时候，尽管心怀忌惮，裴元绯还是写上了木系异能几个字，别人也一样，大部分都填写了异能。尽管这样会让对方警惕，不过末世环境里，通常亮肌肉震慑是必不可少的，过分低调引来的就是欺辱，和原本也许不必要的结仇。 尤其是对于年轻漂亮的女性来说，亮出异能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一行八个大人一个孩子，刷地亮出五个异能者，那中年人扫了眼登记信息，心砰砰直跳，这可是大事了！ 要知道，现在整个安全区里也就六个异能者！ 其中还有几个不怎么服管……不知想到什么，中年人眼里闪过几分余悸，随即掩饰好表情，“都登记好了？那就跟我来吧，孟将军给异能者朋友们都安排好了住处——” “等等，安排好？我们希望自由行动。”司隽沉声开口。 中年人抬头看向他，司隽冷冽的眼神让他些微瑟缩，转移开视线打着哈哈，“几位，几位可都是珍贵的人才，将军一向看重，准备的住处条件也是最好——” “不需要！”司科不耐烦地打断他，“登记也登记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说完，他就要朝安全区内走去，脚刚往前迈了一步，旁边围墙内突然响起“咔哒”好几声枪支上膛的声音。 看似鲁莽，其实是试探的司科立即顿住脚，而岗哨那两个持枪的人此时也对准了他们。 刚才还算友好的气氛此时突变，被前后好几支枪指着，这是不能退，也不能进，被逼着去接受那位孟将军的“好意”！ 一时岗哨的门口空气凝固般静窒，只有寒风刮起雪粒，宛转呜咽着，将半空搅得白茫茫看不清视线，阴沉的云层压城欲摧，暴风雪要来了。 裴元绯忽然一笑，打破僵持，“既然孟将军这么盛情，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第45章 剑符 “好好，好，”中年人闻言连忙堆起满脸的笑容，背后一松，风灌进来就觉得汗湿冰冷，此时也顾不得了，他转头看向其余人，“几位……” “走吧。”司隽打断他，冷冰冰的脸上毫无表情。 中年人见状并不以为意，脸色难看才是正常的，谁被拿枪指着能笑得起来？不过这都是孟老大的命令，凡是来安全区的异能者都是一样的遭遇，识相点的，还能在安全区安稳做事，不识相的…… 听说连尸体都找不到的…… 说到底，还是有枪的最大，异能挡不住子弹能有个卵用？ 中年人嘴角不易察觉地流露些微嘲讽，不过刚转过身一阵寒风就猛地飏起无数雪粒扑打而来，甚至将他身形推得略微踉跄，思路被打断。 也罢，老大还是很看重那些异能者的，反正他一个看门的小人物可惹不起，如今这世道想活下去就得守本分，这样想着，中年人小步跟上已经走出两米开外的那行人。 “几位，不瞒几位说……咱们这安全区里……也就将军特意安排的那处条件最好……这要是别的地方……受大罪了……这天气，呸、呸……” 白蒙蒙的雪粒呼啸扑面，寒风猛烈，将身边中年人扯开嗓子的喊声吹得支离模糊，裴元绯浑没在意，只注意着走在他们侧后方五个持枪的人，此时枪口虽然朝下却并没有收起来，而风太大的缘故，五个人身形也有些不稳，端枪的姿势更是七扭八歪。 这些人绝对不是当兵的。 无论是身形、步伐还是气质，甚至端枪的姿势都能判断出他们绝不是正规军出身，不过这些人身上同样有一股凶悍之气，不是血气，而是煞意。 他们很可能是一群亡命之徒。 裴元绯一边看似漫不经心扫视两旁地形，一边在心里判断，那么那个孟将军估计也是自封的。末世后这样手里有枪有人的凶悍小团伙自封自立并不在少数，他们也往往只能嚣张一时，却坏事做尽，肆无忌惮无所不为。 相较而言，现在这个孟将军实力还算不错，他手上的枪支肯定不少，估计其他武器也会有，敢软禁前来的异能者，没依仗是不可能的。 她不动声色地偏过头，朝司隽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两人对了个眼神。 这个安全区内部，刚进入时显得有些空荡，两边的空地被厚雪覆盖着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不过向里走了一小段路，就出现村庄常见的砖瓦房屋，有些看起来还像新盖的。带路的人没带他们靠近那里，而是转了个方向。 此时一行人走的地方有点偏僻，穿梭在有些零散的房屋间，不过透过风雪，影影绰绰能看到远处整齐的好几排农家小楼，也许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因为天气的缘故，外面几乎没有人，远处匆匆几个影子也是飞快跑过，头也不抬。风猛烈地掀着屋顶、路旁一切能摇撼的东西，将它们卷到半空中又狠狠砸落下来，仿佛在发泄咆哮。雪花甚夹杂冰粒，砸在脸上刀割一般，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为首带路的暗骂一声晦气，刚才还以为只是抽风阴个天，谁能想到这一下像是要下暴风雪了！这鬼天气不是暴风雪是啥？！ 他低低弓起腰，顶着风缩紧了脖子带路拐进下一个小路口，这条小路两边有围墙，能挡一些风雪。不料，一行人刚刚完全走进这个路口，突然就是一阵暴风迎面呼啸而来！ 夹杂着雪粒一下子铺天盖地包裹住所有人，地上的雪也被高高掀起，白茫茫中为首的直接被吹得倒翻，在雪地滚了半圈，其余人也猝不及防被吹得东倒西歪，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胸口俱是突然剧痛！ 僵硬的身体中，意识就此消散了。 裴元绯站在旁边，抬手收起枪支后弹出几个火球落在六具尸体上，几个呼吸，尸体就被焚烧得渣也不剩，然后司隽挥挥手，风卷着碎雪一铺，任何痕迹都再看不出来。 暴风雪的天气就是司隽出手突袭最好的掩护，而且愈演愈烈、至少将持续一周的暴风雪会阻挠得想对他们出手的人寸步难行。接下来只要在这里找个偏僻的空房子呆到风雪渐消，他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这比去姓孟的布置好的牢笼自投罗网轻松多了，对方火力凶猛，要真去了那里事态就不一定能由自己掌控。裴元绯或许不怕，司隽也可能有办法脱身，其他人却很容易吃亏。 在神识扫描周围地形的辅助下，一行人很容易就找到正确的路远离这附近。 尽量避开零星往家跑的行人，十几分钟后，眼看着周围建筑从砖瓦房变成土坯，越来越破旧简陋，而且挤挤挨挨地愈发狭窄，连风雪都被遮挡了些，李萨拉皱起眉扭过头问，“这里怎么样？” “就这了吧，我看差不多……”司科抬手搓了搓脸，四处打量，这些低矮房子上都落了厚厚一层雪，扬起的雪粒迷蒙了视线，但也盖下不少风哮。 他正说着，忽然众人都听到一阵窸窣拖东西的声音，不约而同看去。 从前边两米远的小巷子里，露出来一个瘦削的女人侧影，她正回身弯腰拖动雪地上的一个大蛇皮袋，猛察觉视线警惕地看过来。 几人只见，那女人年轻而带些忧愁的脸在正对他们时，忽然变得迷茫，紧接着变为错愕，接着她一下子放开地上的蛇皮袋站起来。 “司隽……？” “司、请问是司先生吗？！”女人下意识地快步走来，脚步踉跄，低低一声不可置信后，她声音猛地扬起，激动地些微颤抖！ “是，你是？”司隽看向女人陌生而激动的脸，忍不住皱眉。 “我、我……”女人顿时愣了下，支吾着仿佛有点紧张，就在她一咬牙打算再开口的时候，旁边的裴元绯突然插话了。 裴元绯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这位姑娘，请问，你跟剑谷门下是什么关系？” “啊？” 女人顿时抬头，满脸的茫然。 裴元绯见她脸上的疑惑不解不似作伪，也不禁有点奇怪，要知道，刚才这女人刚一走近，她就察觉到对方身上有一丝极淡的剑谷心法的气息残留。 那丝气息已经消散到若有若无，若非她曾经修炼的就是剑谷心法，对其熟悉至极，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过，她确定眼前这女人没有修炼过心法。 她是个异能者……却住在这种地方？ 就在裴元绯扫视了一圈旁边房屋那些紧闭的门窗时，女人随之警醒过来，她有点犹豫，但眼里也透出抹坚决，这次没有看向司隽，而是转对裴元绯说，“我知道一件东西，可能跟你说的那个有关。” 裴元绯静静等她继续。 女人咬牙，“在里说不方便，几位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去我家里。”说着，她不由打了个寒噤，仅仅站这片刻风雪就已经堆满衣领边，融化的冰水直渗进脖子里，寒冷刺骨。 裴元绯看了身后几人一眼，见他们不反对，便点点头，“好，那麻烦你了。” 女人拘谨地笑笑，摇了摇头就返身去，继续拖动那个脏兮兮的大蛇皮袋，她拖得实在有点艰难，陶爸见状大步走过去，单手就拎了起来，“我来吧。” “谢谢，谢谢您。”女人连忙感激地道谢，眼里也多了丝亮光。 她的家离这里并不远，绕过几十米就走到了，不过跟附近所有的建筑物一样都是低矮的黄色土墙，屋顶上盖着的也不是砖瓦，而是有些锈蚀的蓝色铁皮，覆盖的白雪层下还露出防雨塑料布的边角。 门窗狭小，木头订的窗框缝隙严严实实塞了一圈塑料纸，门前污雪被扫到一边，地上剩下薄薄那层已经结冰了。 女人走上去敲了敲门，“妈，妈！” 很快房门打开，后面露出一张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的脸，女人没等自己母亲惊讶，抢先介绍到，“这是贵客，先到家里避避雪，妈快让我们进去。” “哎，好……好。”中年妇女略微迟疑地让开门。 室内同样狭小昏暗，呼啦八|九个人都进来后更是感觉转身都难，不过也没人脸上表露出什么，反倒身为主人的母亲显得尴尬拘谨。 她打量几眼已经看出这群人的不凡了，不止男的俊女的靓，身上的衣服也整整齐齐，那神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但这两个月安全区里的遭遇让她紧张不安，更担忧地频频看向女儿。 “妈，你去烧点水吧。” 女人把蛇皮袋拖进旁边的房间后出来，见状连忙支开她妈妈，一边在屋里找能坐下的东西，一边把最近的小板凳递给裴元绯，自我介绍道，“还没来得及说，我叫李卓。” “你好，我叫裴元绯。”裴元绯笑了笑。 李卓手上的板凳却一霎没拿住掉到地上。 她迅速低下头，掩盖脸上惊愕的表情，扶起板凳的同时声音里却透出遮不住的紧张，“对不起，不好意思，没拿稳，坐，快请坐。” 裴元绯看着她转过身忙碌，眼里掠过若有所思，对这个李卓的身份突然有了种猜测。 不过她没说破，而是问道，“你之前说的事情……” “啊，那个，”李卓转过来，左右看了看，在桌子底下找到一块碎陶片，蹲在泥土地上画了个图案，然后抬起头，隐含期望与忐忑，“您说的剑谷，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她换了称呼。 裴元绯却压根没有注意，注意力已经被她画的那个图案吸引了，那是一柄简单的剑形状，只剑柄上有一个花纹。 无论是剑的形状，还是那花纹，都十分熟悉！ 那是剑谷的玉剑符！ 她顿时抬起头，“那东西在你手里吗？” 李卓摇摇头，“不在，我是偶然发现的，而且我没有办法靠近，差点碰到的时候就被它冒出一道光打伤了。”想到当时，她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不过就是当时那道压根无法躲避的攻击让她明白，那看起来斑驳的小剑肯定是好东西！ 裴元绯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伸出手，李卓愣了下就反应过来，把手伸出去。接着，她就看到裴元绯手上冒出淡淡的绿光。 而一股暖流顺着经脉从胳膊蔓延到肩膀处，在那处尚未愈合的伤口盘旋滋养，只片刻，李卓原本时时作痛的感觉就变轻微许多，她惊喜感激地看向裴元绯。 裴元绯收回手，那伤口确实是剑谷心法的剑气打伤的，验证对方说的是真话后她稍加治疗就停住，这种治疗程度刚刚好，再多就未免夸张。 这也解开了她之前认出李卓是异能者却拎不动蛇皮袋的疑惑。 不过，仅仅散逸的剑气就能造成这种伤势，那枚玉剑符肯定不止是筑基层次，不知是哪位前辈遗失的。 “为什么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们？” 李卓闻言苦笑了下，“因为，我自己也拿不到啊。” 曾经的教训早就告诉她，好东西也不是人人能拿的。 她抬眼看了下司隽，“我曾经有幸见过司先生一面，知道您为人公正，又看各位实力不俗，所以想着，还不如做个交易。” 一直在旁观没有出声的司隽这才向裴元绯道，“元绯，那东西既然跟你有关系，你决定吧。” “好，”裴元绯见别人也都点头，就答应下来，看向李卓，“这样，你带我去找到那个东西，并且保证消息不从你这里透露出去，我会补偿给你一个等价的你能用的好处，行吗？” “行，行！” 李卓在她说的时候就几乎按捺不住激动，此时立刻答应下来，刚才强压的紧张和忐忑也都像一口气松懈。 虽然知道眼前的人是司隽和裴元绯后她就打定了交易的决心，然而心里不可能不忐忑，这是身为弱者随时可能被剥夺一切的悲哀。和强者提交易，其实就是冒险赌一把！ 此刻听到落地有声的答案，她才不由得放下心。 “小卓？”房间里传来妈妈的叫声，让她从喜悦中顿时回神，“你们先坐，大概是水好了。” 没片刻，里面一阵低低说话声后，母女俩都端着盛满热水的杯子、碗出来，站着的陶爸几人连忙伸手接过，“太客气了。” “应该的，也就是末世没法子，才这么寒碜。”李卓笑了笑，脸上却没有了之前的怅然忧虑，整张脸都显得精神焕发许多。 李母看到陶爸几人还站着却是连忙拉住李卓走进里屋，然后从里面抱出一卷席子铺到地上，接着铺上一层防水厚帆布，又铺了一层褥子，脸上还有点不安，“坐、快请坐，条件实在简陋，不好意思，小卓这孩子也粗心……” “没事，有这个坐就够了。”李萨拉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屁股，直接坐了下去。 “您快歇着吧。”陶由也说。 李母这才看了看女儿，眼里隐约有一抹难色，“那……我去做点饭吧？” 李卓点了点头，裴元绯突然叫住她，“等等。” 她笑道，“都末世了，哪有白吃的道理。”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一大包五合一的方便面组合，又看向陶由，陶由会意，递过她的背包。 裴元绯看似从背包实则是从空间里又拿出一样的大包方便面，还顺手翻出三根粗粗的腊肠，那边司隽也拿出好几袋包装军粮。 “借您的水和火，吃的我们出了。” “这、这太不好意思……”李母有点无措。 李卓沉默了下，却点头自嘲地笑了，“谢谢你们，那我也不打肿脸充胖子了，谢谢。”她帮忙拿着那些东西转身进去那道被塑料帘子遮挡的房间，里面估计是充当厨房的。 司科见她们一走，抓住桌子上一大袋军粮就扑向裴元绯，泫然欲泣道，“小绯！求换包饼干啊！一包饼干，你换不了吃亏，换不了上当——” “砰！”裴元绯好笑地摸出一包饼干砸在他头顶上，司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司隽冷冷道：“日后军粮也没你的份，你自己找吃的。” “……” 端着一小盘东西，掀帘子进来的李卓看着半跪在地上满脸绝望的司科，愣了愣，才走进来，“茨菇，大家先尝尝吧。” 说着她把盘子放到桌子上，自己坐在一边。 “这个天气还有茨菇？” “茨菇是什么？” 司科和李萨拉先后问道。 “其实，茨菇就是这个季节才有的，我小时候都是冬天才能吃到。”李卓笑笑解释，不过她扭头看了一眼侧面垂下的塑料门帘，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时怔住，没了下文。 几人不以为意，李萨拉伸手拿了一个圆滚滚的白色茨菇，放在嘴里咬了一半，“嗯？还不错哦！” 李卓被她的话拉回神，眼圈不觉有点微红，“喜欢就多吃点，我从小就最爱吃这个了。” 说出这句话，她突然有股诉说的*。 大概是放下心头一直压着的重担后，有点突然控制不住情绪。 “你也吃嘛。”李萨拉浑然不觉地招呼。 李卓轻摇摇头，露出一丝微笑，回忆道，“我还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每回放寒假回家，我妈都会提前告诉我，给我做好了茨菇。” 裴元绯扭头去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女孩此时看着桌子上那盘茨菇，笑得有点出神，“后来也是，我每次出门回家，我妈都很高兴地跟我说准备了茨菇，不过那时候我压力太大了，吃不下，回去时人很疲惫，听到她说话都觉得烦。” “我每次一回去，就累得睡着，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没有精力。”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看见我妈是怎么挖茨菇的……”李卓的表情忽然变得说不出地难受。 “她光着腿，站在零下好几度的河水里，被旁边的人推倒……跟别人打架，抢那点茨菇，我远远看到她趴在河水里都爬不起来……” “到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妈她为什么跟我说准备了茨菇会那么高兴啊，是因为，那是她能为我准备的最好的东西。”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了，李萨拉和司科也停住了动作。 李卓看着眼前这几个人，眼里水光打转，这唯有的和她曾经的记忆有关联，证明她那些过去不是一场噩梦的人，她积压在心里的痛苦和恐惧，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希望。 她开口裹着鼻音，一字一句像发誓，笑得也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我这辈子，就算末世，也一定要让我妈过上好日子。” 第46章 寻找 她不高的声音里的决心谁都能听得出来，几人都有些感动，而裴元绯从中听出的更多。 虽然没有一个字的透露，但她字里行间的描述和情绪是裴元绯熟知的，是末世的艰难。 这就跟她之前的推测吻合，大概是前面姜以珺她们的影响，裴元绯现在思路都有点歪，遇到蛛丝马迹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重生的？” 不过对李卓的推断八成没错，否则无法解释她对司隽和自己尊敬中带着拘谨的态度。而且她对司隽的印象还不是一般的好，否则玉剑符那样的好东西怎么会拿出来交易？ 至于最后交易对象变成自己，裴元绯也心知肚明，更多是建立在对方对司隽的信任上。 而从对方的神态描述和实力情况判断，她肯定是生活在下层的那种异能者，刚才裴元绯查探的时候已经发现她是水系，不过资质很一般，估计勉强升到三级异能就会卡住，突破的希望不大。 以这样的实力还能平平安安跟队出任务，养活一个身为普通人的母亲，裴元绯大胆推断，她很可能当初就生活在司隽手下的基地里。 李卓压根没想到短短几句话就让裴元绯分析出她的底细，这会擦干了眼泪，笑得轻松多了。她本身资质不行，实力低微，也没有后台或是逆天的计谋手段，现在陷在这个安全区里连异能者的身份都不敢暴露。 借助记忆提前发现玉剑符曾让她产生过幻想，然而立刻就被打碎了，她根本拿不到那东西，甚至为此受了不轻的伤势。 眼前这些人的到来才让她第一次看到希望，抬手可得。 方便面的浓烈香气从帘子后面飘出来，李母很快端着一口锅出来，看着母亲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李卓就觉得眼圈有些发热。 她重生得晚，是在前些天发烧觉醒异能的时候，醒来才发现末世早就开始了，压根没有提前准备物资的时间。她醒来还没度过虚弱期，就开始降温，这些天母女俩吃了不少苦头。 她还好，早就习惯了，可母亲有一口吃的都塞给她，整个人显而易见憔悴下来，乍一看像老了十岁。 就连方便面的味道，她们也好久没有闻过了。 陶由跟李萨拉又从包里掏出几大块粗粮饼，避难所发的那种，虽然空间多的是馒头，但当着外人还是低调的好。裴元绯见李母只给自己盛了点面汤，几乎没捞几根面，干脆从锅里抄出一大勺都倒她碗里。 “多了多了……太多了，够了……我吃得少……”李母连忙说着，她看向裴元绯脸上的感激却几乎溢出来，连声谢了后接过陶由递来的粗饼，却从碗里抄了一大筷子面放进李卓碗里。 “妈……” 李卓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滚烫鲜香的面条吃进嘴里，刺激着味蕾，热气熏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忽然想，裴元绯和司隽，在末世后来他们得到那么多人的追随和无数敬仰，也许就是因为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失去如今的这一份善意。 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风雪，她心里跳动得迫不及待起来。 眼看天色将暗，李母把唯一完整的房间让出来让裴元绯她们休息，看着她眼里的恳切，裴元绯便也没推辞，司隽他们就在这“客厅”里自行解决。 不过李卓却突然说了声，“我出去一趟，一个钟头就回来。” “啊？”李母从房间里抱着东西出来，还没有听清，就看她已经拉开紧关的木门闪身出去，风猛烈把门板晃动两下，卷着雪花冲进屋里，接着门“嘭”地被从外闭紧，“怎么出去了？！” 李母连忙跑过去，东西匆匆放在旁边，“这哪能出去啊，都什么天气了，快回来——”但拉开门，她被吹得一个没站稳，抓紧门框才站住，李卓的身影已经被漫天雪花掩盖了。 “这孩子……这孩子……” 李母急得坐立难安，陶由只好在旁边安慰她。 裴元绯没太在意，李卓到底也是个异能者，况且又有末世生存的经验，眼下刚起的暴风雪还不算太恶劣，她既然敢出去，就是有把握。同样安慰了李母两句，瞥到身旁的李萨拉还在捡那些茨菇吃，她就顺手也拈起一颗。 虽然已经凉了，但味道还算不错，不过立刻，裴元绯顿住了。 她慢慢咽下去，又拿了一颗。 “怎么样，吃起来挺好的吧？”旁边李萨拉还问。 裴元绯没回答，没错，这茨菇里竟然蕴含一丝极淡极淡的灵气？！ 眼见李母在陶由安慰下脸上的担忧好转了些，她当即问道，“阿姨，这些茨菇是哪里采的？” “那个啊，就在安全区后面一条河里，不过有点难找，茨菇长了一大片呢。”李母毫不犹豫地说。 她神态不似作伪，裴元绯又问了几句，李母以为她也喜欢吃，犹豫了下还是把详细地形描述了一遍，不过补充道，“就是今年一下热一下冷，冷得又太快，果子都没长起来，看着那一大片叶子，其实结出来的没多少。” “这样啊。”裴元绯似遗憾地叹了声，就转移开话题。 李母说得应该不假，这茨菇应该就是那地方挖的。 但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李母时不时就凑到窗口去张望，李卓还是没有回来。 她走的时候说一个钟头，但现在已经过去近两个小时了，冬天本就天黑得早，暴风雪的天气又格外阴沉，外面的景色都已经蒙上一层暮色的暗影。 “不行，我得去找找。”李母彻底坐不住，翻出一条围巾就往脖子上裹，也不管家里还有这么些人了，裴元绯连忙拦住她。 李卓能出去，可不代表身体瘦弱的李母也能出去，这要真让她去找说不定就回不来了，而且裴元绯对李卓出门的原因也有所猜测，担心出了什么意外。 “还是我去看看吧。”她说。 李母愣住，下意识就要推辞，裴元绯按住她，“放心吧。”她力气大得李母动弹不得。 陶由这几天在路上也见到了裴元绯的实力，便没有阻拦，不过司隽开口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裴元绯摆摆手，就出去了。 李卓赶得那么急出门八成是跟玉剑符有关，她至今还没有回来，要是玉剑符出了问题，司隽也帮不上忙，要不是玉剑符出问题，更用不上司隽帮忙。 暴风雪已经将李卓残留的气息撕扯殆尽，不过对于玉剑符的所在，裴元绯刚才有了种猜测。她转进旁边狭窄的小路里，神识辨认了下周围环境，然后选中一个方向快步离开。 而在安全区边缘一处偏僻的围墙上，此刻突然扑簌簌落下好几团雪。 不过雪团尚未落地就被狂风卷散，一只手正拍在围墙顶上，接着一个年轻女人的上半身出现在墙头。 正是回来的李卓。 她脸上还带着情不自禁的轻松喜悦，玉剑符那里一切如常，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之前她留下的那点不太适合被司隽他们看到的布置也抹除了，就等着—— 视线落在围墙内，看到的情景让她瞬间凝固了脸色。 底下不远处竟站着好几个人，正在持枪瞄准她。 唯一一个站在后面的没端枪的少年，痞痞地手插兜，斜着嘴角冷笑看她，“你是什么人？” 裴元绯还没找出多远，事实上刚出了那片贫民窟靠近安全区内层，她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没一会儿，神识果然发现一处异能留下的痕迹。 她有点不太好的预感，想了想，还是沿着异能残留追踪过去，不过隐匿了身形。 几分钟后，她的脸色已经微微凝重，因为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跑了安全区内层大半地方，连续发现四股异能气息，有的异能残留还是延往外层方向的。 异能者这种天气到处乱窜什么？ 想到这个安全区姓孟的老大控制所有异能者的举动，她自然而然浮起一种推测——这些异能者是在搜索他们！ 不过搜索开始的时间不久，她心头一跳，该不会，李卓是被这些人碰上了吧？ 可李卓就自己一个人，明显不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她正皱眉思考，蓦然间风声中掠过模模糊糊的人声动静。裴元绯耳尖捕捉到一个“孟”字，闪身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两条小街道外，她潜伏下身影，静静看着路口对面。 避风的对面路口此时正站着三个人，两个正对她的，都是年龄不大的男性，其中一个还算是少年，正满脸不耐。 而看着稍大的那个和前一天晚上的“孟少”面容有几分相似，唯有眼眸狭长，截然不同。 背对着她的一人在说话。 “二少，阿迎那儿抓到一个女的，要不去看看？” 第47章 背叛 “是老东西要找的人？”那位二少眼睛微微一眯。 “不像，不过阿迎说那女的有问题。” “嘁，”二少扭过头，把肩膀上落的雪花随意一抖，“那就问吧，问出来就处理了。” “行，有阿迎出马，保管她什么都别想瞒住。” 说话的人转身就走，不过两步又被叫住。 “等等。” “二少？” “出去找老大的那队人还没回来？” “是的，咱们一直看着大门呢，一个都没回！” “哼，我看老大是回不来了，就他还去青林山……” 二少脸上露出一个略显扭曲的冷笑，想了一想，才说道，“让阿迎先问那女的，不管有没有问题问完都往老东西那儿送，就说她跟那伙人有关系，让阿迎亲自送，趁机把那栋楼也查一遍……明白吗？” “明白了！”回话的人重重一点头，“那我先走了！” 二少随意摆了下手，眉眼不觉沉下凝思，到底在哪呢？ 老东西末世前就得到过风声，藏了好大一批货，那些无关紧要的物资仓库他倒是知道两个，但最关键的军火库一直都没摸到着落，老东西防得严，不过蛛丝马迹都指明位置一定就在安全区内。 以他对那老东西的了解，最重要的东西，他一定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的。 不过几个有可能的地方他都悄悄带人摸过了，一无所获，难道真在监狱楼？想到查出来的那些枪支弹药甚至还有枪榴弹火箭筒的信息，他越想越觉得不可能。 不过蓦然又怀疑，说不定老东西就是利用这点？ 把东西藏在所有人都以为不可能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也是个机会，老东西一半人手都调出去接应老大了，这个机会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不过，要是这次还没查出来……老东西不是安排老大回来后去一趟青林山吗，只要老大回不来，去的人就要落在他身上！去青林山，可是要带家伙的，到时候，就不信老东西还一字不露！ 裴元绯刚才险些出击的身影缓缓收回，就在那孟二说出“问完处理了”的时候她就打算先下手把他控制起来，有五六分把握对方抓住的人就是李卓，总不能眼睁睁看她送命，而且，听上去那个“阿迎”的能力在问讯方面有些特殊的地方。 裴元绯对李卓的保密能力，可没什么多余的信任。不提双方压根没交情，她的弱点也太明显了——她母亲。 就算是李卓想要保守秘密，她也得有那个瞒过去的能力才行。 不过孟二接下来的话却让裴元绯看到了转机，那明显涉及到什么勾心斗角的内容她不在乎，不过这样一来她就有了时间缓冲，而且李卓也有了一丝撑过去的机会。 既然要利用李卓，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孟二口中的“老东西”估计就是安全区老大孟将军，对方的注意力现在就在搜索他们身上，也许问讯李卓也会集中在那方面。 裴元绯对李卓隐瞒他们行踪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不过希望她能够保守住玉剑符的秘密——李卓好歹也是经历过末世考验的人，她心里也该清楚，玉剑符对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前面被派出去联络的人是个速度型身体强化者，在这样风雪呼啸的天气也行步如飞，不过这难不倒裴元绯，她轻松地隐匿身形缀在那人后面。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能一照面就救下李卓，直接省掉后面的麻烦。 不过，当远远地风雪中出现一队打着手电筒艰难跋涉的人，而前面那人径直跑过去时，她眼中露出些失望。 “人呢？怎么就剩你们？” 天已经暗下去，手电筒一束束光柱照亮飞梭的雪屑，有些晃眼，因此那人走近了才看清队伍里并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是郭哥！” “郭哥！阿迎和那女的直接被孟将军叫走了！” 对面全是持枪的普通人，此时纷纷扯开嗓子叫道。 “嗐！”郭哥顿时停住身形，狠狠地踢了脚旁边的雪，喘了两口气才平息下躁火，“多会儿走的？” “刚走！” “差不多有十分钟了！” 那郭哥连忙掉头就朝农家小楼的那片方向赶去，裴元绯无奈，只能追上。 十分钟，她望了望农家小楼所在的区域，估算下距离，对方恐怕已经要到了。而想也知道，李卓被带去的地方肯定守卫不轻松，连孟二都要借这种机会才能派人进去探查。 那是姓孟的大本营，异能者也被软禁在那里，肯定有专门的针对布置。 李卓过去就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那么多人关注下要想把她带出来非得大闹一场，然而惹急了姓孟的就太危险了，也不能暴露出太强的个人实力。 否则她也不过炼气八层，手|枪子弹不怕，机枪呢？！甚至手榴弹、枪榴弹，裴元绯敢肯定对方手里有！ 只能先跟过去见机行事。 渐渐地，一排排民居小楼的影子在暮色中越来越近，跟着前面那道人影还没靠近，突然两边传来喝问： “什么人！” 岗哨窗户前站起端着枪的人影，雪太大，他们都躲在屋里，但仍然守着监控保持警惕。 “我！郭集！” “哦，是郭哥啊，你怎么回来啦？” 那边岗哨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就把枪收了回去，有一个还顺嘴问道。 “不跟你说，二少让我过来有事！” 郭集呸了下，把刚才喊话时灌进嘴里的雪水吐出来，就直接进去了。接连拐了两个弯，几分钟后，两栋连在一起的位于边缘的小楼出现在视线前方。 郭集还没有靠近，再次被拦下。 这次，那两个走过来的岗哨态度特外冰冷，漠然地甚至没丝儿人气，裴元绯起初并未在意，郭集的带路作用已经结束了，她悄悄靠近小楼。 蓦然间，神识像捕捉到什么东西。 裴元绯顿时心中一凛，加强了隐匿。她的神识一直都没有可以外放，但凭本身的敏锐程度也能捕捉到许多信息，此时明显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 好像有一种无孔不入的东西正包裹在小楼附近，她打量这夜幕初临下黑魆魆的楼影，顿时有一种悲凉绝望的感觉直往心里涌去。 裴元绯凝神感应了一会，没有魔气，空气中没有任何反常存在的物质，但那种让人精神状态异常的情绪仍然存在，她神识试探着放出…… 是频率？！ 神识放出的瞬间就感应到一种震荡，不过这点程度的震荡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倒是一霎时让她惊讶起来，她感应到的是空气中一种频率的震荡。 无声无形，无孔不入。蓦然间，裴元绯脑海里跳出一个人，那是末世后期非常有名的一个男人，不过她没打过什么交道，或者说对方几乎不跟人打交道，独来独往。 她心里涌上一股期待和跃跃欲探，转瞬却按捺下，不管怎么说，李卓的事情才是当前最要紧的。 不过小楼明显防守森严，这会儿只是在外面看了看她就已经发现三处摄像头和两处暗哨，要想带李卓离开有点麻烦。她不打算暴露自身的任何秘密，而李卓的实力说实话就是个拖后腿的。 还有里面那个人，不管是不是她想的那位，从对方用频率笼罩小楼来看和姓孟的不是一伙，不过也不一定和她是友非敌。 特别是她记忆中那位，喜怒无常的性格比他杀人无形的实力还要更出名。 空气中频率扩散中倒是没有反馈的迹象，看起来异能等级还低，对方还没有后来那种神乎其神的敏锐和无所不在的声波探查能力，否则以裴元绯现在同样等级不高的隐匿术很难躲藏。 她轻松避过摄像头和暗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小楼所有的门窗全都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不过外面郭集终于说动了岗哨，裴元绯听到岗哨拿对讲机说了几句话，静静等待片刻，神识感应中，一处明显的精神波动快速靠近。 很快，一个表情有些阴冷的少年打开正门走出来，他转身时裴元绯飞快掠进门内，擦肩而过，只见少年猛然回了下头！ 然而身后空无一物，他脸上露出些许疑惑，随即就没太在意，而是朝外面的郭集走去。 门自动关上，裴元绯收回视线，这少年大概就是他们说的“阿迎”，精神系异能者，还挺敏锐，从天赋看不失为一个好苗子。 可惜了。 她打量着小楼内部的模样，面前是个不大的厅，对面门后大概是几个岗哨休息的房间，有个厨房，楼梯下面也有个狭小的隔间，裴元绯脚不沾地，找到楼梯就直奔二楼，刚才阿迎就是从楼上下来的。 不过走到楼梯旁时，她稍微停顿了下，朝下面那个狭小的楼梯间看了眼才继续往上。那个频率的源头就在楼梯间里。 二楼则真正是关押人的地方，两栋比邻的楼房二层被连通在一起，分隔成数个狭小的房间，刚才从楼外裴元绯就看出，墙壁是格外加厚加固钢板的，而且没有向外开的窗户也堵死了。 紧闭的房门同样坚固无比，过道十分狭窄，只开了首尾两盏节能灯，阴冷昏暗的灯光下几个守卫脸上是行尸走肉般的漠然麻木，跟楼下外面的那两个岗哨一模一样。 长期被那种频率包围渗透着，这些人都只有精神失常一个下场。 而往前找了没几步，裴元绯终于发现了李卓的所在，即便是隔音设置的门墙也挡不住神识的探查。 那间有点特殊的讯问室内，声音一句句飘入裴元绯的耳中。 “……怎么样，那小子可不光会催眠术，让你变成言听计从的傀儡也不是没办法，就可惜多好的小姑娘一下变成傻子，你难道想试试？” 裴元绯脸色一沉，精神异能者的催眠，还带伤的李卓可撑不过，不知她被问出来多少？ 里面李卓没有说话，不过那个阴冷的中年男人声音很快又继续。 “小丫头，你还有个妈吧？” “别动我妈！” 李卓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叫道！ “好，”那男声寒气森森地笑了下，“那就配合我们的计划，怎么样？” “你也是个异能者，我们孟将军对异能者的看重你难道不知道？好好合作，然后跟着孟将军，我们既往不咎，你妈保准能过得好好的。” “要不然，你和你妈，想死都不那么容易。” 一片死一样的沉默。 “你不会指望那些人来救你吧？还是以为你死了，那些人会护着你妈？” 中年男子已经清楚意识到了李卓最明显的弱点，说实话这就是个普通女孩，他都觉得费不上他那么大劲儿，软硬兼施张口就来。 “你知不知道孟将军的实力？也就是天气不好怕他们溜了才让你配合，是给你脸！不然捏死几个异能者，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几个人，呵！听说还带着小孩啊？” 他一挥手，旁边一个人立刻解下背上的枪递给他，“看这是什么？枪！子弹！有多少你知道吗？能把你埋十遍！重狙！一枪你妈就两瓣儿了知道吗？这儿，看这儿能干嘛？枪榴弹！嘭！一个大火球，你们家直接飞了！异能者就变成废渣，异能，算个屁！一个个还不是老老实实……” “别说了……” 中年男声停了下来。 “别说了啊……” 那个虚弱的明显放弃了意志的声音传进裴元绯耳朵里，她叹了口气。 “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只要答应了，一会儿你就可以回去，然后……” 裴元绯听了一会儿里面的计划，不再停留，转身向楼下走去，刚到楼梯口，蓦然听到后面中年男人打开门喊道，“阿迎！阿迎你小子还不快回来？！” 她心中一动，往下看去，果然那个阿迎正在一楼慢吞吞走动，在裴元绯的感应中他的精神触手正不断尝试探测前方的杂物间。 不过显然他对这种精神力外放还不熟练，屡次失败，此时听到楼上的喊声更是满脸不耐，精神力猛一冲击，终于看清杂物间内的情况—— 阿迎猛地向后退了半步，瞪大眼睛，那杂物间内堆得满满的竟然都是黄金和军火！金灿灿的光芒晃花了他的眼睛，然而立刻里面“哗啦”响了一声，有个魁梧的人影从角落站出来大喝，“什么人窥探？！” 那大汉端着枪就要往外冲，阿迎脸色顿变，进退无据，此刻门外可就只他一个，他发现了军火的秘密！ “不能被老头子的人抓住！”这个念头一涌上来，阿迎咬牙猛往小楼外面冲去！ “阿迎！” “阿迎你干什么！” 两旁惊诧的呼喊被他抛在耳后，此刻他眼里还晃着那大批的冰冷枪械和刺眼的金光，脑子发晕，滚烫地一阵阵发胀，只是凭下意识往往跑。 裴元绯站在楼梯上轻勾嘴角，稍微恢复下元神，现在用这招虽还有点吃力，不过这样有针对性引导初等精神异能者看见幻觉并不算多大难事。 而且那幻觉无比真实，因为那是他内心真正想看见的，就算有破绽，也会被下意识忽视。现在才末世初期，所有人精神方面的对抗经验几乎为零，简直是毫不设防的白纸。 为了接下来的试探，调走那个精神系异能者顺便给他添点小麻烦也是必要的举措。 整个小楼都被阿迎突然冲出去的举动弄得懵了一瞬，接着才反应过来上报，裴元绯没理会，趁着还没人，解除隐匿身影一闪就到底下那楼梯间门口。这只是扇普通的木门，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一片黑暗并不能阻挡她的视线。 她看清了狭小的室内此刻坐在地上的那男人，半长半卷的褐发，一张苍白的雌雄莫辩的脸，此刻正懒散倚着墙，冷冷地看过来。 果然是他。 第48章 下手 那男人瞳孔被外面的光线刺激骤缩了一下，看向她背光的身影没说话，不过裴元绯迅速回身关上房门，而外面响起几声阿迎引起的骚动后，男人的表情变了变，因为警惕而精神了几分。 却仍然没说话。 只当裴元绯弯腰往里面移了点的时候，他朝后缩了缩腿。楼梯间十分狭小寒冷，男人倚坐在墙边长腿只能勉强伸直。裴元绯刚才开门透进来一股寒风，他裹了裹身上不厚的风衣，又缩紧了些，双手间带响几声镣铐锁链的摩擦。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粗冷的金属镣铐紧锁着，看上去像金系异能者特制的，仔细看衣服上也有许多伤痕和脏污，明显没少被殴打过。 “你也是他们抓来的？”裴元绯悄声问，特意用了个“也”字。 不过男人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半张脸埋在衣领里压根不再搭理。 裴元绯顿了下，干脆挪过去蹲到他旁边，“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闭着眼睛，连眼睫毛都纹丝不动。 裴元绯静静等了几秒，他仍然没有反应，一言不发却浑身都散发出拒人于外的冷漠。她倒也没有太过意外，以曾经听到的那些传言对面前这人的描述，要是能第一面就顺利沟通她才觉得奇怪。 不过现在是非沟通不可了，既然姓孟的已经利用李卓想要动手，被动等待反击才不是她的风格，先下手为强，而且要把姓孟的一网打尽，才是她的好习惯！刚才下楼一看到阿迎她脑子里就有了个计划，反正孟二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吗？ 把他引过来，让老子跟儿子火并，岂不是正好浑水摸鱼，当然要把面前这人拉进来争取他的帮助，成功率才会大增。 先前对方缩回腿腾空的动作让她觉得还是可以试探的，于是神识不动声色，接近外面走廊上一个警卫…… 外面脚步声突然响起，裴元绯立刻扭头打量黑暗中狭小到一目了然的空间，压根无处躲藏，她就仿佛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突然被旁边一股力量带倒，紧接着她眼前又一暗，头上被蒙了层衣服，整个人都被紧紧压在身下。 这时楼梯间的木门才一响，被推开透进光线，不过站在门口那人明显什么也没有发现，麻木地又把门关上。 脚步远去，男人从裴元绯身上起来，裴元绯嘴角带着笑容和感激，“谢谢你。” 男人重新裹紧衣服的动作一顿，仍然满脸冷淡表情缺缺，仿佛刚才主动帮忙掩护的人不是自己。不过裴元绯也不需要他的表情了，刚才已经证明这人对她是善意的，她直接伸手，抓住男人双手间的镣铐。 男人不耐烦地看过来。 但随即，他的眼睛就震惊地瞪大，只见在裴元绯的手中，那锁链竟一寸寸粉碎成灰，无声无息地消失，他猛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裴元绯。 桎梏着他的行动，让他一直没办法逃走的元凶…… 就轻而易举地没了？ 裴元绯双手在他的手腕间抹过，随即又握住他的脚踝，足有两指厚的金属镣铐在她手中就像冰融化为水似的肉眼可见地消失。 这、这…… 男人此时不再是不想说话，而是吃惊地说不出来，怔怔地看向裴元绯。 假如这是普通的镣铐，她处理起来视觉效果还不会这么惊人，但谁让这是金系异能者特制的，跟炫耀能力一样用基本的金系能量凝聚而成，看似坚固异常，但在掌握了法术的人手里，就跟纸糊一样。 这也就是末世初期，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明白，异能，不是这么用的。 “裴元绯，绯红的绯。”她这一次郑重对面前的男人伸出手。 男人没有再犹豫，而是深吸一口气，嗓音低哑地发出气声，“秦昀见，日光昀。” “想从这里出去吗？”她问。 秦昀见愣住，随即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亮，紧紧地盯着她，仿佛在问，怎么出去？ 她笑了，“干一票大的！” 之前神识已经扫过小楼，除了楼内好几处监控和明岗暗哨外，还有一些隐藏的火力点安排在小楼附近，除此之外，附近应该还有其他人手随时能过来支援，不过风雪会将热武器的杀伤力降到最低。 而之前阿迎在一楼看到的那个杂物间的景象并非全是假的，里面也放了些内部警卫装备的枪支子弹和备用物资，但数量很少。 虽然分别摸过去，暗杀解决孟家父子俩不是不可行，但毕竟麻烦，也容易出意外，倒不如制造一场明面上的意外。暗杀行事总归是会引起恐慌和忌惮的。 据秦昀见透露，楼上关的几个人里除了两个不配合的异能者外，竟然还有军人。姓孟的攒的武器不止有末世前准备好的，末世后，他还袭击过两次军人小队，事后布置成被丧尸袭击的样子。 过会儿趁乱时，这些人也都能放出来，不但能为他们撤离争取更多时间，也能借用军方的力量安排好这个安全区事后的发展。 讨论了一番计划后，她就悄然放出传讯术通知司隽，既然要大闹，司隽的助力也很必要。 而没一会儿，小楼外传来骚乱。 “任何人不准入内！”门口的岗哨冷冰冰持枪拦住孟二的步伐。 “好好看清我是谁？！”孟二的脸在夜灯照耀下也格外阴沉恐怖，他旁边就跟着少年阿迎。 此刻阿迎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他感觉到自己的血管在一阵阵有力收缩，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不断攥紧，刀割般的寒风也吹不进紧张到狂热的脑中，只要一想到那一屋子的黄金、一箱箱的□□，他就根本无法思考其他！ 他早就在帮二少找老头那批军火，二少查出老头在末世前有一个多亿的美金去向不明！那可是一个多亿！那批明明就存在的军火找了两个多月没影儿，没想到就在眼皮底下！ 在这个地方！ 二少亲自过来的意思他十分清楚，现在那批军火是他们的了！ 他们的人手都在后面，已经跟过来了，二少这是要先下手为强，趁着大少生死未卜，老头还没反应过来，谁抢到那批军火，谁就说话算数！他又看了眼旁边青年的脸，心里腾起火热，二少从来就不甘心屈居人下，哪怕挡在面前的人是亲爹！ 他知道，二少一直就等着这样的机会，所以第一时间就跑去找到他，只有打这个老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差占据先机，才能一举达到目的。否则无论是二少，还是他，都只能等到老头不留情面的处罚！ 他心思急转着，越来越沸腾，也越来越按捺不住，旁边的青年同样如此，寒风中面孔竟有些潮红，野心撺掇燃烧着内心，孟二举起手往前面一挡。 “让开！” 没有人知道，此刻这两人身旁无形的频率波动越来越激烈，带动他们血管、脉搏、心脏的跳动，而黑暗角落中，秦昀见苍白的嘴角愈发没一丝血色，眼睛却越来越明亮。 “砰！” 一声枪响，在岗哨胸前溅开朵血花，震惊放大的瞳孔缓缓后仰倒下，秦昀见同时嘴角溢出血迹，然而露齿灿笑！ 刹那，小楼内外枪声大作！ 察觉到附近岗哨失去理智般的举动和空气中频率跳动越发尖锐以至疯狂，隐匿在另一处的裴元绯暗自摇了摇头，这明显已经超出秦昀见此刻的极限，不过他想玩得开心些，别人管不着。 趁着被枪声惊醒的人还没有过来，她闪入杂物间内，将里面那少量枪支弹药收了个干净，旋即，风送来细细的暗号声，司隽来了！ 来的是司隽、李萨拉和齐鸥三个人，裴元绯找过去简单说了发生的事情，李萨拉脸色就是一变，“幸亏陶叔叔他们已经躲起来了。” 司隽闻言向裴元绯解释，“接到你的消息，怕再生变故，我已经让司科带着大家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通知。” “那就好。”裴元绯闻言也松了口气。尽管有小九在不必担忧陶由他们的安全，但如此一来就更加省事。 小楼此刻已经陷入一片混战之中，孟二正带人往里面冲，但在秦昀见的长期频率诱导下小楼内警卫精神状态早就麻木僵化，反应过来时，孟二带着几个异能者和一伙手下已经冲入院子。 裴元绯打算做的事情也很简单，使绊子，放冷枪，最后趁着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风雪给了他们最好的掩护，司隽几人去对付来援的硬茬，让孟二能支撑到孟老头到来，而她就回到楼内，让孟二进入地没那么顺利。否则一进去看到杂物间什么都没有，说不定他会选择逃跑！ 看到她再次回来，秦昀见不觉松了口气，果然他也不是不紧张。 此刻，比他紧张的人更多，楼上还没来得及回去的李卓就是其一。审讯她的中年人此刻也出去了，她被独自关在封闭的小房间里，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心焦如焚。 直到半晌，忽然枪声被一声巨大的爆炸轰得整个静止了瞬间，地板都震了震。 她慌忙扑到门上，用力捶打，然而坚固的金属门纹丝不动，也没有任何人来理会她，李卓脸上露出绝望，扒着门壁缓缓跪倒下去。 妈…… 妈妈…… 谁来救救……救救我…… 门却在此刻，“吧嗒”一声开了。 她愣住，仿佛听到的是什么幻觉，怔了片刻才试探地、不敢置信地拉开门，真的，开了？ 猛然不顾一切扑出去，门外却空荡荡地一个人都没有，而走廊的尽头，此时正有一团火光爆裂地燃烧向整个夜空！ 裴元绯飞速打开一扇扇门，然后才趁着前院爆炸吸引去所有人的时机，带着秦昀见从楼后暂时离开，而她放走的那些犯人就是准备好的掩护，风雪中残留的痕迹让人即便事后想追索，也无计可施。 更何况，恐怕事后不会再有人追索！ 那位孟将军已经赶到，和自己的好儿子正对峙着！孟二已经发现“军火库”内空荡荡，不过时间紧急，他只当是被楼内的人临时转移！此刻据守在楼内，正一边紧急搜索，一边应付楼外父亲的喝骂。 裴元绯转身欲走，忽然被秦昀见从后面拉住，他身体因为长久囚禁和过度使用异能，仍然显得虚弱，不过那双眼睛精神得熠熠发亮。 “姓孟的手上扳指有问题！一定要拿到！”他说。 裴元绯一愣，瞬间就猜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孟老头带来的手下装备的火力，明显不是孟二能匹敌的，不过路上被司隽偷袭了不少人，孟老头此时只以为是自己儿子安排好的，更加痛恨孟二狼子野心！ 但到底两个儿子此时只剩下这一个，他也没下死手，枪声中更多些对峙意味。 孟二从楼上窗口不断看着下面的情况，也已经被焦急占满心思，“找到了没？阿迎！还没找到？！” “阿迎？！阿迎！” 然而没有人再回应他，裴元绯悄然收回藤蔓，没再看地上被绞碎脖颈的少年一眼，身影重新消失在原地。 孟老头不肯下死手，就只有他们来帮一把了。 枪榴弹这种东西，司隽手里也有几枚，接到裴元绯的意思，他也分毫没犹豫。孟二正指挥人去找阿迎，忽然外面一声爆炸巨响，窗户玻璃砰然炸裂，他挡着侧脸被震得滚倒在地板上。 裴元绯也抬手遮了下从侧面扑来的热浪雪水，只见前院刚才停着的一辆车已经整个掀飞，车身熊熊燃烧着砸在大门边，地上雪溅开一个黑色大坑，“谁、谁放的？！”孟二爬起来看到这一幕，已经骇然色变。 “小杂种！你要杀老子啊！”孟老头的咆哮回答他一般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不再留情的轰击。 望着整栋小楼仿佛都燃烧起来，孟老头双眼赤红退到外面的空地上，他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幕，在江湖混了四十多年，道上的路就是刀山火海，一步步踩着兄弟和手下的性命走到今天，他没有想到会父子反目，虎毒食子！ 老二的野心是他挑起的！他心里其实是欣赏这个儿子的，够狠，够野心！所以他用老大来压他，磨砺他，但没想到！ 今天养出一条弑父的白眼狼！ 孟老头习惯性地攥紧了左手大拇指的紫铜扳指，攥得紧紧，他的血压一阵阵往上冲，心中异样的愤怒与悲痛，甚至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身体的疼痛，而等到他似有所觉地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菟丝子般的藤蔓从他脚下悄悄缩回，隐藏进雪地里，夜幕中他整个身形变得快速消瘦许多，干瘪手指上，扳指悄然落进雪地，被藤蔓卷着带回。 而周围手下竟无一人发现，他们的首领已经死去。 这也是在秦昀见的频率掩护下，裴元绯才能轻易取得这种效果，若是让孟老头及时反应过来，她的成功率就会降低很多，不过此时她已经将扳指握在手里，发出最后的信号。 两秒后，小楼中传来惊呼，“二少！二少！” 结束了。 裴元绯弯腰架起秦昀见，两人快速离开，赶向约好的会合地点。 第49章 承诺 风雪夜色中，两栋小楼燃烧的火光渐渐熄灭，露出焦颓的墙体，而附近已经只余战斗过后的狼藉痕迹，那些人影消失无踪。 仿佛短短时间就树倒猢狲散，一阵骚动后，渐渐陷入死寂的安全区看起来就和往常一样沉静，但那黑海般的水面下正暗流汹涌，不安动荡，很快即将掀起浪啸。 这一切，都已经与离开的那行人无关。裴元绯跟着司隽，与陶由他们会合后，就在秦昀见的指路下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安全区。 一路上根本无法交谈，风雪越来越大，秦昀见身体虚弱只能让齐鸥先背着，趁夜离开安全区也无法走远，好在秦昀见记得周围地形，离开安全区没多远，几人就找到数间挨得很近的农舍。那些堆积在厚雪中的房子大多已经半倒塌，好在还有两间完好的，大伙儿顿时都松了口气。 风雪同样限制了丧尸的行动，轻而易举解决两只快被冻僵的丧尸后，一行人冲进尚完好的屋子里，来不及打量，先纷纷抖落身上的雪花，一边呵气一边搓手。 外面温度接近零下二十度，再加上那么大的风，人人都冻得不轻，陶由嘴唇都冻青了，饶是抵抗力最强的裴元绯也感觉寒冷。她虽然炼气八层修为，但尚未筑基的都是凡人凡胎，身体强度比初级异能者要好些，但也没有本质差别。 司隽先摸出手电筒照了照整间屋子，才发现这四十来平米的屋内竟格外空荡荡，连家具都没有，只地上散落些破碎的电器杂物。木桌椅板凳一概没有，甚至连木床都被人劈碎了，如今只剩些边角的零碎木块。 失望顿时涌上来，不过转念一想众人也就明白了，也是，前段时间骤然降温，估计这整个安全区周围能烧来取暖的东西都被人收集走了，哪还会留给他们。 司隽手电筒晃了一圈，跟裴元绯对视一眼，顿了顿道，“我出去再找找木柴。” 裴元绯了然他的意思，有秦昀见在，直接从空间取东西不方便。 “小心。”她点了点头，目送司隽推门出去，就走到倚着墙的秦昀见身旁，“你还好吧？” 秦昀见瞟了她一眼，仍然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那张秀丽小脸白得像鬼，嘴唇殷红染血，显然内伤不轻。 都是自己作的，裴元绯心里暗道。要不是他之前在小楼发疯，何至于把自己弄成这幅惨状，不过也多亏他，不然不可能那么顺利，让孟老头和孟二两伙人都没察觉异样。 当然那两拨人都毫无察觉，也是因为这末世初期人们对精神系异能毫无防备，压根还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这儿到你说的地方还有多远？”她又问。 秦昀见皱了皱眉头，隐痛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不过还是含糊吐出几个字：“十几里。”说话间，他嘴角又溢出一缕鲜血。 之前裴元绯就问过他附近有什么合适的落脚点，最后她跟司隽选定了一处算是本地小景区的山洞，那里人少，离安全区不远不近，景区两座山又正好是青林山余脉，绕过去可以抄近路赶往青林山。 不过十几里，这种天气徒步至少得走三四个小时，今晚只能先在这里留宿。裴元绯心里盘算了下，手上也没慢，抓住他的手腕扣住脉搏，伤成这样总不能坐视不管。 充满生机与治愈能力的木系能量缓缓流进秦昀见体内，一股暖流向受伤的脏腑与经脉延伸，原本随她动作丝毫不感兴趣的秦昀见眉间抖了抖，在感觉到痛楚开始淡化后，表情终于变了，定定地看向裴元绯。 司隽拎着一大捆木柴，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裴元绯低着头抓着靠墙那男人的手，而那长得不男不女的男人一瞬不眨盯着她，两人挨那么近，简直亲密地不顺眼。 他在门口顿了顿，才放沉脚步走进来，没理冲上来拖木柴的司科，眼睛仍看着那两人。秦昀见目光和他撞上，忽然眯了眯。 不过这时裴元绯也收回能量，随口说了一句，“这两天别动异能。” “嗯。”秦昀见出乎意料地回答她了，在裴元绯看过来时忽然对她一笑。 裴元绯顿时愣住了。 不为其他……只因为这个男人在她印象里是第一次笑，而且笑得太好看。他不笑时长相虽明丽却显得冷漠不好接近，一笑起来却冰融雪消春阳温暖，孩子般灿烂腼腆，简直像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饶是曾经被师父的美色熏陶了七八年的裴元绯，也不由为这一笑失神刹那，惊艳过后，她下意识回以一笑。 司隽的脸色不易察觉地又阴了点，一言不发放下身后捆好的木柴开始生火。裴元绯见火生了起来，也从背包取出矿泉水和食物，烧了些热水，招呼秦昀见过来一起吃。 这会儿不是在李卓家里，吃东西也方便了许多，至少陶由在避难所蒸好的白面包子和馒头都能拿出来。 有食物有热水，还能在火堆旁烤得暖暖的，司科和岑铎他们吃得有说有笑，旁人也不时笑着插一两句，唯有秦昀见一声不吭，拿一根劈开的木签子串上馒头片在烤，半晌烤得半焦不焦，突然递给裴元绯。 正在跟陶由讲笑话的岑铎一下子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子戛然止声，紧接就连叫“水、水！”被一口馒头噎住了。 他一边猛灌水，一边瞟着司隽的脸色。 一顿饭，司隽吃得面无表情，岑铎满腹纠结，裴元绯倒没在意这两人，只有种治了伤后秦昀见就对她态度亲近许多的错觉。 这种小事只在她脑子里萦绕了一圈就被撇开，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没办。 “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一吃完饭，她就迫不及待地跟几人说了声，站起身在陶由和陶爸担忧的叮嘱中推开门。 这一次没有别人跟随，裴元绯身法全开，即便为了保存实力没有用灵气护体，速度也快得惊人，在风雪的掩盖下更是模糊如影。 她跟李卓回去，是为了玉剑符，虽然没来得及从李卓口中得知玉剑符确切所在，那盘茨菇却给了她提示。末世前后这几个月来天地能量动荡如潮啸，凡是天地间的生灵都多少发生异变，而骤然升温降温对植物影响更大，自九月来云泽农场颗粒无收，这里的茨菇却能正常生长？ 而且，那茨菇中竟蕴含极淡的灵气。 必定是茨菇附近有灵物镇压了能量的暴动，才惠及到它。 再结合这茨菇是李卓采来的，李卓本身对茨菇的感情，裴元绯猜，她八成就是去采茨菇时偶然发现那附近玉剑符的所在。 从李母口中得知的茨菇生长的那片河滩越来越近了，裴元绯心中一动，果然，她察觉到灵气在这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若非此时刻意去感应，又有神识在，这一世对灵气的感应能力格外敏锐，她也很难发觉，这河滩周围的一小片地方天地灵气竟比外围略微纯粹、有序些。 裴元绯小心感应着，朝那灵气变化最明显的地方寻去，那里已经是河中，她掐诀用灵气覆盖身周，慢慢沉入河底，与此同时，体内运转起剑心诀的配套心法。 即便这一世没有再修炼剑心诀，她对这套心法也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此时运转起来，毫无生涩。而随着心法运转，果然从河底一处地方传来隐隐的呼应感。 裴元绯心生喜意，加速潜游过去。 几分钟后，河面一阵涟漪，突然她的身影破水而出，面上带着几分笑意，踏水跃上岸，看向手里一柄和掌心同样长的莹白玉剑，这果真是剑谷的玉剑符。 玉剑符通常是剑谷长辈将自己的剑意攻击封印后赐予子弟的保命之物，唯有用剑谷心法才能激发，外人不懂心法，拿之无用。裴元绯曾经也从师父手里得到过，不过眼前这枚玉剑符明显历史久远，里面的攻击能量已经散逸出许多。 从刚才河下散逸出的能量判断，这剑符当初至少有金丹圆满全力一击的威能，而如今已经只剩筑基程度。不过裴元绯不觉得失望，她早就料到这一点了，否则凭那散逸攻击的威力，李卓岂还有命活下来？ 她现在连筑基实力都没有，拿到这枚玉剑符也足够作为一张底牌。将玉剑符收进空间，不再迟疑，裴元绯快速赶回去。 安全区内，偏僻的外围小巷子里，一个瘦削身影顶着风雪艰难地走出来。 身影正是孟二少死后趁乱终于逃出小楼的李卓，她朝周围看看四下无人，连忙走向旁边那间低矮小屋的房门，甚至太心急险些摔倒在雪地里。不过好不容易走到门边用力推了下，门没推开。 李卓心里一跳，悄喊了几声里面的人，却没有丝毫动静，她连忙再推，却终于感受到异样，门缝被冰封住了！ 心里蹿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李卓顾不得其他，抬手水系能量渗入冰中，喀啦一声长响，封门的冰破裂，她猛推开门！ 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亮光，也没有人！ 人呢！ 李卓脸色霎时雪白，张开就带了颤音，“妈！妈！”她大步跑向帘子后的厨房看了看，没人！心跳颤抖，她几步跑去推开房间门，一入眼就看到房间床上躺着一个人，李卓连忙走近一看，是李母！ 伸手慌忙摸了摸，李母只是睡着了，她猛松一口气，这才感到后背全是冷汗，两腿都虚软无力。 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此刻，李卓压根不敢去想别人都去哪了，司隽、裴元绯……孟家小楼莫名其妙的一场火并让她心里挥之不去一种诡谲的阴影，那种诡谲感仿佛有些熟悉…… 末世生存数年的经验让她感到一种直觉，当时的孟家小楼很不对劲，像是……被精神系操控了…… 猛然摇了几下头，李卓把刚才冒出的念头从脑袋里甩出去，她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敢想裴元绯几人的不告而别跟那场诡异火并有没有关联，然而焦躁不安的感觉，就像无孔不入的夜色不断噬咬着她的心脏。 李卓趴到床边，伸出手隔着被子紧紧抱住沉睡的母亲，闭紧眼睛，抑制住那种颤抖。一夜不眠，直到外面透进丝丝朦胧天光，她睁开布满血丝的眼。 李母仍然没醒，呼吸平稳安详，李卓坐起来，眼中透出坚毅。 她离开房间，推开门后重新用水系能量封住门缝，几个呼吸后水就全部结为坚冰，推了推很结实，她转身离开家。 夜色仍未完全褪去，暗沉沉的天光笼罩着街巷，风雪似乎稍小了点，但气温更冷了，雪地反射着暗蓝的冷寂。李卓浑然不顾寒冷，只埋头急匆匆地赶路。 终于，离开安全区，没有被人发现，而那片承载着她的希望的河滩越来越近，李卓心脏也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不安。 她拔腿朝河边跑去，一边哆嗦着脱下羽绒服找了个地方胡乱藏好，整个人跳入河水之中快速下潜，水系异能，让她在这河底灵活如鱼。 然而，越接近那处藏着玉剑符的河底洞穴，她的心越往下沉，没有了！那种溢出的锋锐的能量！ 不顾一切，甚至不在乎再次受伤地冲进河底洞穴内，目光透入的一霎时，李卓连血液都冰冷了！ 玉剑符，不见了…… 她张了张嘴，脸色刷白，失魂落魄地游进深处，悬在水中，原本绽放出莹白光芒的小剑此刻消失无踪，前方空空荡荡，完了，不属于她的，终究不属于她吗？ 改变命运，就这么难吗？ 难道这一次，还是要像从前一样挣扎、一样艰难、一样看着母亲那样吃苦，受人侮辱——不！李卓胸中陡然涌起一股愤怒与仇恨！ 就在眼角溢出的热泪被河水瞬间变得冰凉时，她余光忽然发现两米外有一个东西在闪光。 陡然上涌的不可置信让她瞬间冲了过去，只见，原来玉剑符所在的位置下方，正静静躺着一小团灵光。 李卓怔怔地拿手碰了下，那团灵光倏忽没入她脑海，随即信息在脑海中浮现。 是一篇修炼法决，是、是裴元绯的声音。 李卓刹那间，泪流满面。 第50章 分赃 裴元绯留给她的，并不是什么珍贵修炼法决，而是上一世修真联盟弄出来的普及版，基本被选中的天赋中上的异能者都能得到一本，而且只够修炼到筑基期。 当初但凡成功筑基的异能者，都会被各种势力吸纳，自然不愁接下来的功法，不过这一本普及版修炼法决也足够李卓用了，她筑基的希望，实在渺茫。 而按照曾经的经验，直到末世第六年普通异能者中能筑基的都是凤毛麟角。李卓曾经甚至没能活到那个时候，否则她不会一点修炼的办法都没有。这一本法决，足够裴元绯履行先前的承诺，剑符虽不是李卓亲自带她来取，但这份小机缘，毕竟是从她身上得到的。 此时此刻，感应着铭记在脑海里的修炼法决和裴元绯的留言，李卓心情说不出地复杂，感激、愧疚、难堪，她哪里还不明白裴元绯他们不告而别的原因，她、他们都知道了…… 她的背叛。 李卓攥紧拳头，直到身体冻得控制不住发抖，才终于离开河底，爬回岸上套上羽绒服，离开的背影竟有些失魂落魄。 一夜过后，风雪暂时减弱了些，从暂时栖身的破败农舍出发，几人足足跋涉了近五个小时才堪堪抵达秦昀见所说的地方。 而且越靠近这里，严寒中苟延残喘的丧尸越多，一路足足杀了五只进化过的，收获几枚小晶核。 即便有严寒的阻挡，丧尸仍然在以缓慢的速度进化着，这一事实让裴元绯之外的几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而过午后，风雪又骤然飚飏起来，天地间完全成为白茫茫一片，甚至近在咫尺的山影也模糊难见，原本黛青色山体近乎全然被白雪覆盖，幸亏裴元绯有神识探路，否则进山就是一大难关。 直到又一个小时后，几人穿行在山间小路，终于远远看见被雪半封住的那个洞口，疲惫不已的身体顿时油然而生一股新力。 齐鸥和司科一起，砸开下层冰封的雪连滚带爬滚进山洞里就拍着身上衣服嗷嗷直叫，仿佛劫后余生。持续数小时体温流失，即便他们身强体壮也受不了了。 几人落在身上的积雪都已经硬邦邦冰块一般，陶由顾不得管自己，就先去扒裴元绯身上结层的雪，陶爸则蹲着拍打起小九身上，一边嘴上哄她不哭不闹好样儿。裴元绯心里一阵暖意，瞥见落在旁边的秦昀见费劲地抖背上的冰，干脆甩出一道藤鞭帮他抽落。 司隽见状，看向岑铎一眼，岑铎连忙就跑过去，嘴里直道，“我来帮忙，我来！” 裴元绯乐得轻松，抬眼打量起来，山洞约两米来高，往里面至少延伸几十米，更深处黑洞洞一丝光线也透不进去。里面的空间是人工开凿的，还挺宽敞，温度也比山洞外稍暖和，生火扎帐篷都合适。 这个小景区原本是当地人郊外踏青的地点，末世到来，压根没有人往这边走，就算原本附近两个小村落的人也都迁往十几里外的安全区，因此一路只看到丧尸，没有半个活人。 相对的，外面许多枯树半折在雪地里，也没有人砍伐。 司隽带着齐鸥出去，没一会儿就抱进来两大捆枯枝，生起篝火，熊熊火光照得周围红彤彤，顿时暖和许多。 裴元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扳指，正是从孟老头手上弄来的，她仔细打量，这扳指正面雕刻着不认识的徽章图案，已经被摩挲光滑，但无论质地或是纹刻线条都显示出沧桑岁月的痕迹。朝司隽解释两句来历后，她就在几人好奇的注视中，神识探入。 果然，神识丝毫不受阻拦地进入扳指内部，裴元绯脑海中顿时显示出整个扳指内部空间的模样，她脸色微微生变。 “这是个修真界的储物戒指。”片刻后，她抬起头，看向司隽和秦昀见两人。从末世能量暴动以来，就逐渐有千万年间流传下来的法器灵物复苏，这只是开始，而以后将越来越多。 “储物戒指？” “修真界？” 好几个声音异口同声，不过关注的重点不一。 “嗯。”裴元绯并没有隐藏修真界存在的意思，毕竟再过没多久，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不过扫视一圈几人或不可置信或若有所思或疑惑的模样，她还是先简单解释了几句。 “没想到……真有修真啊？”李萨拉喃喃自语。 司科却想起先前裴元绯传讯术的手段，其实那时候裴元绯就跟他们透露过一丝半点，他眼中显出兴奋，明显神游天外。 裴元绯没管他们的反应，继续说，“这里面存的东西，你们看一看。” 说着，她走到山洞里侧，手上扳指微微闪光的同时地上不断出现许多箱子、袋装物，紧接着再出现的东西，就让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因为除了一部分物资外，所有的都是军火！ 单兵枪械最多，不乏威力慑人的榴弹发射器和火箭筒，箱装的除了弹药外还有不少炸药。 裴元绯神识仍然扫着戒指内部，“里面还有一部分物资，少部分是米面粮油盐，大部分是汽油柴油，还有一箱珠宝。” 说着，她一一挥手取出来，直到最后一个小箱子打开，七寸多的小箱子掀开盖，顿时流光溢彩绚丽夺目，几人都倒抽口气，李萨拉和陶由更是眼中异彩涟涟。 那是一整箱的珠宝，被火光映照得眼前一阵璀璨，里面上层是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而底下整整铺了三层小金砖。 饶是出身大家族的司隽，也一时吃惊地无话说。 然而，就连裴元绯也不知道，其实孟老头还有另一处秘密仓库。这位黑道枭雄末世前得到消息后机缘巧合，竟打开了这枚不起眼的扳指里的空间，因此不惜孤注一掷变卖家产，折价换来的现金财富几乎都换成救命物资与军火。 却都便宜了别人。 就在那座秘密仓库里，孟老头不光同样藏了一小部分物资，其中甚至有数辆战车。只是储物扳指空间有限，孟老头精神力也不足，压根没法把战车弄进来。 但，即便是知道战车在哪里，裴元绯也不感兴趣。她压根没储备多少油料，怎么供得起那种油老虎的消耗。 仅仅眼前这些，就已经让一行人仿佛被天大的馅饼砸中，这批价值数千万美元的物资不提，光是一个能储物的扳指，就已经是最大的重宝！ 下意识地，岑铎的目光投向秦昀见。 “怎么分？”司隽没在意他，只问向裴元绯。 三方都出力了，若是只有司隽和裴元绯，大不了平分，然而掺了秦昀见进来…… 就在裴元绯的目光也投向他的时候，秦昀见忽然开口，“我想加入你们的队伍。” 他是看着裴元绯说的。 司隽眼神微凝。 裴元绯到嘴边的话顿了回去，改问道，“你确定？撇开这些东西，你也愿意加入？” 她问得严肃，秦昀见此时表情也郑重极了，从他的眼神中完全能感受到他的认真，“我加入，你救了我，我相信你。” 不止因为形势所迫，他说的也是真心的，裴元绯能感受到。 她转头看向李萨拉和陶由，陶由点了点头，李萨拉耸肩表示没意见，裴元绯就笑了。秦昀见这个人，虽然末世后期喜怒不定很难交流，但从听闻的事迹也能判断出，这个人人品没什么问题，行事也有自己的底线。 短短两天接触，裴元绯更加能肯定这一点，事实上她在小楼选择合作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拉拢他成为队友的意思。 “欢迎加入。”她笑着伸出手。 看向对面两人握手成一家，司隽也露出微笑，只是眼里的情绪全被跳动的火光掩盖住，谁也看不出丝毫异样，他开口打断两人的交流，“那这样就好办了，元绯，物资我拿大头，扳指给你，怎么样？” 之前裴元绯说过，眼前这些东西已经把储物扳指装满了，那满打满算扳指里的储物空间也就二十来个立方，司隽有自己的指环在对此并不在意。相对的，那些军火对裴元绯来说也并无大用，她明显兴趣缺缺。 裴元绯毫不犹豫就同意了，其余人自然也没有反对意见，反倒秦昀见若有所思。 这两人面对如此重宝都丝毫没起分歧，不知是他们互相太信任，还是……眼界太高？ 不过那边已经开始分起东西，他托腮看着，心里震惊渐去后，就对此不太在意。 司隽取了大部分油料和军火，不过分出一小部分，连那小箱珠宝也都给了裴元绯，最后把扳指给她，裴元绯想了想，转身扔给秦昀见。 秦昀见猝不及防接住，吃惊地看向她，一时没说话，不过眉心蹙起，看上去疑惑不解。 “你帮了大忙，这个给你，我已经有一个。”她笑得仿佛这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司隽眼眸微垂，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秦昀见出了不少力，理应分他一部分，而且那个扳指也是他提醒才注意到的。两人毕竟都有空间，若是藏着掖着接下来可不好过，防谁都不可能防得住队友，倒不如把那小扳指给他，自己有了秘密，才会更注重保密。 于是他侧过身，挥手就把地上那一个个摞起来的箱子收了。 眼看那里的东西一个接一个消失，秦昀见瞳孔微微收缩，这两个……都不是常人。 裴元绯却没给他反应的时间，见司隽收好东西就道，“我出去转一圈。”说完，人影已经到了洞外。 外面大雪覆盖的山路两边就是杂生枯树，看起来有些稀疏，毕竟是往常游人来往的地方，再往前的那片小山岭种满了果树，此时也已经死去大半。裴元绯灵气覆盖脚下，只在雪面留下浅浅的踏痕，轻盈地朝树林更密处走去。 她打算探探周围，这种地方，很可能会出现进化或狂化的动物，不过，走出几百米后，她目光停在旁边的杂树上，微微一凝。 那里的杂树被人砍伐过了，但绝对不是刚才司隽和齐鸥的手笔。 走近看了看，果然，砍伐的刀口很新，也很粗糙，更像是连砍加磨好不容易弄断的，显然这么做的人并没有顺手的工具。 但无论如何，这说明附近有别的活人。 裴元绯放出神识，在周围仔细搜索起痕迹，风雪的肆虐让她的搜索麻烦了许多，好在从秦昀见口中她曾经得知，这附近不止一个山洞。 他们所在的是最大的，但还有数个小的。 裴元绯慢慢寻过去，走了没多远，鼻子翕动了下，她闻到了烟火味，还有一股很淡的血腥味。 第51章 金雕 越靠近那烟气的源头，原本极淡的血腥味变得容易分辨些，那应该是某种中型哺乳动物的血，其间还夹杂一股臭味，像放得有点久。 保险起见，裴元绯给自己施加了隐匿术，尽管在风雪环境中隐匿术的效果有所削弱，但瞒住普通人和非精神系的异能者还轻而易举。没一会儿，她视线尽头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她在十几米处停下来，前方的洞口几乎完全被雪封住，只空出侧面一小部分，但也被一块木板封了，而木板后方透出两个人的气息，一个十分微弱，很明显是状况不太好的普通人，另一个稍强盛些，但让她感觉有点奇怪，这抹气息有点异能者的味道，但真跟异能者比又太弱了。 神识悄悄渗透进去，“看到”不大的山洞内的一切，裴元绯才明白过来，原来里面是一个老人带着个孩子。那孩子身上的气息比普通孩子强横，但灵气波动不足，八成是个身体强化型。 这处山洞比他们所在的那个小很多，才一米多高，往里深约三米，最里面铺着干草和两层棉被褥，外围一侧堆放干柴，一侧是两个壶、两只碗，旁边散放着好几个灰突突的土豆，还有一小堆拇指大小的山药蛋。干柴堆上则搭着一头动物的尸体，体型像羊，半边只剩下沾着血迹的骨架，另半边肉干缩发黑，看上去挺恶心，正是那股发臭的血腥味的来源。 狭小空间的中央放着一个老式铁皮炉子，此时里面正烧着木柴，炉子上几块石头垫起一口小锅，锅里热汤已经咕嘟开了，煮的是没去皮的土豆块，掺着几小块黑乎乎的肉。 裴元绯正观察着，那原本蹲在石壁边的老人放下手里在磨的镰刀，摸了摸蹲在炉子边却眼巴巴瞅着山洞外的小男孩，“吃饭了。” 老人拿了碗，盛了多半碗土豆，又把锅里仅有的几小块肉都挟到碗里，浇上汤递给小男孩，“给，小心烫。” 小男孩收回视线，一看碗，再看老人碗中仅有几块土豆，空荡荡全是汤水，顿时就急了，夹着碗里的肉片就往老人碗里送，“爷爷你也吃啊！爷爷——” “小杰！”老人连忙阻止他，然后才笑起来，满是皱纹的脸愁苦中透出说不出的慈祥，“你快吃，爷爷煮的时候吃过了，吃了好几块呢。” “爷爷你骗我……” 但无论小男孩怎么说，老人都不肯多吃，反而更快地喝完汤转身就去放碗，他目光瞥到石壁边仅剩的三颗土豆，脸色愈发愁苦。 而趁老人转身时，小男孩却挑出碗里的肉，快速塞进了口袋里，一共四五块肉他一口都没吃全藏起来，接着端起碗扒猛土豆，几口就喝完汤，小男孩一抹嘴，又看向山洞的洞口，眼里带些焦急和犹豫。 裴元绯有几分惊讶，不知道这小家伙想做什么？ 不过没犹豫一会，小男孩就忍不住了，央求道，“爷爷，爷爷再让我出去一次吧！” “唉……” 经不住小男孩的缠磨，半晌，老人才终于点头同意，不过絮絮叨叨叮嘱不停。小男孩听了几句就压根忍不住了，径直跑到洞口搬开堵木板的大石头，拉开木板就闪身出去。 “爷爷我马上回来！” 一句话被狂风刮得听不清，小男孩立马盖住木板，往石壁边对准卡住，然后就顶着风朝林子里跑去，小身形看着挺灵活。 力量和敏捷双向身体强化者！怪不得老人敢在这种天气放他出来，裴元绯注视他的背影，想了想跟了上去。 小男孩身影在前面跑得不算快，毕竟风雪肆虐，他时不时要抱住身旁的树木稳一稳身形，甚至一次没站稳摔倒险些被风吹滚到坡下，裴元绯及时出手拦住那股风，小男孩才惊魂未定爬起来。 近半个小时后，他还沿着山路不断往上，裴元绯信步跟着，微微皱眉。 前方就是这座山的主峰了，虽然几百米的高度完全称不上险峻，但在这种天气也称得上十分危险，对前面的小家伙来说可是一不小心就会滚落陡坡，到时候救都麻烦。 他难道真要上去？那上面又有什么？ 裴元绯疑惑地盯着前方那小身影，好在上到半坡一片稍开阔的空地时，小男孩终于停住了，他掏了掏，从衣领里掏出一个系在胸前的口哨，使劲吹了起来！ 哨音清亮，穿透力极强，裴元绯心里猜到一些，静静等了十几秒，果然，一阵破空声突然传来，前方神识的感应里风雪气流被掀动，分明有一个大家伙在朝这里扑来，应该是大型的鸟类！ 她眼睛微微发亮，盯着动静传来的天空，一个黑影眨眼由远及近，在视线中放大，小男孩一手抱树干，另一只手挥舞大叫起来，“大金！大金！这里！” 那是一只翼展三米多的猛雕！ 雕飞快朝这里扑近，挥动翅膀掀起的气流将风雪都搅乱了瞬间，地上雪屑旋扬，小男孩也连忙抬起胳膊挡住脸，感觉到胳膊被碰触后才放下来。 “大金！你好点了吗？”小男孩显然跟这只雕很熟，丝毫没有惧怕巨雕的靠近，即便那坚硬如锋的金喙就在他头边，他压根视而不见，而是抬手就摸了摸雕的翅膀，甚至迫不及待低下头，朝雕的腹部探看。 雕稍动了动身体，也没有反抗，任由小男孩打量腹部一块凌乱不齐的羽毛。 此时，裴元绯却因为眼前这一幕感到颇为吃惊，这只雕金喙金眸，深棕色的额头有一块雪白，而通体浅棕似金，怎么看怎么眼熟，这只雕长得极像曾经跟在司隽身边那只雕王！ 它腹部一片羽毛凌乱脱落，看上去是带着伤的。 不过她还是能认出来，眼前这不是司隽那只，司隽的雕王头顶是全白的，像戴了顶帽子，因此才被小九骂成“贼秃”，而且那只雕的年纪也不对，要比眼前这只年轻许多。眼前这被小男孩叫做“大金”的，已经是一只成年雕。 她惊讶的还不止这些，这只大金雕的实力不菲！从它身上的能量波动就能判断出它快晋升四阶妖兽了！不过，裴元绯从它的能量波动中感觉到一丝不协调。 她皱眉，悄悄朝金雕探出神识，扫过的刹那，她眼中掠过疑惑，而金雕骤然腾起，发出一声凶戾鸣叫就朝她藏身的地方直冲过来！ 想也没想，裴元绯霎时进了空间！ 金雕一翅膀挥砸在那里的两棵树上，霎时树干折断声吱嘎响起，大团的雪簌簌砸落，然而没有发现其他动静，金雕原地扫视了一圈，野性与实力带来的直觉令它眼中浮现人性化的疑惑，片刻后，它才平静下来，喉咙发出咕咕叫声。 被吓得小脸发白的小男孩这才跑过来，“大金！你没事吧！” 他也四周看了看，不过天地白茫茫一片，除了白色就是黑秃秃的树木，没发现任何可疑东西。小男孩连忙又抱怨又心疼地摸着雕的翅膀羽毛，“你发什么疯，你的伤还没好呢，这一下会不会又裂开？唉！”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肉，“快吃吧！雪这么大，你现在也找不到吃的了吧！” 金雕歪了歪头，轻轻一啄就将肉块吃到嘴里，小男孩又从口袋掏出一块，边喂它边絮叨，“快吃，我得回去了，不然爷爷又着急。” “我跟爷爷也好多天没找到吃的了，唉，雪怎么还不停呀？” “大金，你这几天是不是也饿坏了？你放心，我找到吃的一定回来找你的！” 四五块肉，其实还不够这雕塞牙缝，没几下吃完，小男孩倒是完成任务一样很高兴，他看了看手心沾着的肉汁，直接伸到嘴边舔了两口，才说道，“大金，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 说完，摸了摸雕的羽翼，小男孩朝它挥挥手，自己朝坡下走去。 金雕也明白他的意思，目送小男孩走出十几米远后，就伸展翅膀飞上天空，盘旋了一圈，径直朝山顶飞去。 林子里的另一处，裴元绯眼里掠过一抹喜意，她已经想起来金雕身上那抹不寻常的波动是来自哪里了，那一定是某种灵植自身所生的灵气沾染到它身上！ 而要沾染上这种灵气必定得日夜相伴，因此，金雕的巢穴极有可能就在这灵植旁边。 裴元绯对那不知名灵植很有兴趣，她之所以不打算在安全区定居而计划四处游荡，一是为了寻找队友，再者就是为搜集灵物、天材地宝，甚至后者才是最重要的！ 修炼缺不了资源的辅助，末世的到来虽为浩劫，却也为修士们重新打开了天地灵气与资源的宝库。如今，她要比隐世门派那帮人更快行动才行，若等到那帮修真者也全部出山，竞争就太激烈了，那些人每一个的实力都不容小觑！ 因此，现在遇上灵植的线索，她怎么也不可能放过，尤其她现在有本源空间辅助，收集灵物可以得到的好处更多！ 然而，裴元绯在原地目送金雕身影消失，并没有直接跟上去，而是返身跟着那名小男孩。 金雕接近四阶妖兽的实力即便是她也不敢轻忽，论实力，她略胜一筹，但妖兽素来身强体横，灵气和法术手段都尚显不足的炼气期修士对付它们总是格外艰难，更不提飞行系妖兽，简直是炼气修士的天敌。 一个四阶飞行妖兽，对上两个实力普通的炼气八层修士都能全身而退，炼气圆满的修士运气不错的情况下，也得费好大功夫才能拿下。不过裴元绯并非那些普通修士，她若全力施为也有把握将金雕击杀，可她不想那么做。 一者，这样的付出和收获不对等；二者，这金雕很可能与司隽的雕王有关，她不愿因此坏了司隽的机缘；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从这只金雕和小男孩相处的情形就能看出它并非凶煞之辈，而末世初期就濒近四阶，金雕明显在末世前已经修炼成妖兽。 以末世前的环境能达到如此程度实在不易，它也可以说是钟天地气运的灵物了，坏了这样一只难得的生灵，裴元绯不忍。若真做了，说不定也会妨害她自身的气运。 气运、功德之说，实在飘渺难测，也令人不得不在意。 她只能另想它法，对付这只金雕，小男孩是个不错的突破口，裴元绯有些事情想问他，顺便也送他安全回山洞。这样风雪呼啸的山林对他来说还是有危险的。 小男孩并没走远，裴元绯眨眼就追上他，这一次她没再隐藏，而是直接现身出现在小男孩面前，不过没等他吃惊，裴元绯一笑，小男孩就心神迷糊了。 还没什么精神力的小家伙，怎么挡得住她的手段。 裴元绯问一句，他就答一句，丝毫没有隐瞒，很快，裴元绯就知道了那只金雕的来历。 第52章 雏鸟 金雕果然不是这附近小山中能生出的。 据小男孩说的，这只巨雕大约是三个月前从东北方向飞来的，不过当时它生着病，昏迷着从天上摔了下来，是小男孩给它喂水喂食，还偷了家里的鸡给它吃，才让巨雕渐渐好起来。 听他这么说，裴元绯就知道那会儿估计巨雕正发生什么蜕变，或许是体内能量发生暴动，或许就是晋阶了，不过她更倾向于巨雕是晋阶失败，这跟它如今的情况最吻合——濒近四阶，却没有真正达到稳定的四阶水平。 否则，妖兽类是不可能短短两三个月再突破一阶的，与身体的强横程度相对应的就是它们修炼的艰难进度，这金雕可不像小九蜕变成灵貂，还有着她本源空间的辅助。 而金雕飞来的东北方向，裴元绯凝神望去，那里就是青林山所在啊。 青林山，整条山脉绵延跨两省范围，主峰附近险峻凌云，至今仍存在着面积不小的一片原始森林，孕育出这等妖兽也完全有可能。不过末世前裴元绯收集物资却没路过那里，因此也不知道此时青林山的情况。 小男孩又说起巨雕醒来不多久就飞回去了，而差不多过了一个月才再次回来，但前些天，它又离开一次，就是这一次受了伤，伤在腹部。 裴元绯听到这里，第一瞬间就想起司隽所说的发生在青林山的事情。也是一个多月前，据说青林山主脉附近被一种青色的雾气团团封住，那雾气无毒，但人进去就像鬼打墙似的没一会儿又转出来，办法用尽也进不去山。而且附近许多人都已经见过，朝阳初升前青林山主峰曾升起美如仙幻的巨大青鸾虚影，甚至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两次。 大雪封山，遍地枯败，整个青林山主峰却仍然挺着苍茫翠色，现在整个青林山都已经披上一层神秘外衣，山下聚的人越来越多，说什么的都有。 当地许多捕风捉影的民间传闻都被挖了出来，有说哪位祖宗曾在山里炼过仙丹的，有说天上掉了什么宝贝下来，裴元绯从司隽口中得知后，也是暗暗揣测。 前世她倒不曾得知这一出，这次不管山里出了什么她都打定主意去看一看，一来找找兄长，再者，她也对那个未知的秘密感兴趣。这么短时间青林山应该还吸引不到什么修真者，她要暗中出手的话，赢面也不小。 小男孩知道的也就那么点，问完几句后裴元绯就直接拎着他回到那山洞附近才把他放下，自己隐匿起来。没过一会儿小男孩清醒过来，对先前的事情毫无所觉，直接就朝山洞跑去。 裴元绯没立即回去，而是返身去了山顶，那只巨雕是朝山顶飞的，小山不大，裴元绯没费什么劲儿就找着了它的踪迹。 巨雕的巢穴果然就在山侧陡坡顶上，这一次裴元绯隐匿地更小心，不过看清巢穴和周围的情况，她才发现还有点麻烦。 那巢穴里居然有一只雏鸟。 而四五株丛生的兰草就紧挨在巢穴边上，淡淡灵气正从那里散发出来。 那兰草的颜色极引人，被周围白雪衬着，翡翠般浓绿欲滴，漂亮地能透出光来，而一道道玉白色叶脉就如人体经络般密布在兰草中心包裹在一起的几枚挺直叶片上，这竟是一丛玉脉兰。 玉脉兰是野兰草变异灵植中颇为珍贵的一种，它不很罕见，却直到末世第十年价格都居高不下，供不应求。因为它最主要的两种用途，一是调配治疗经脉损伤的伤药，二是辅助修炼尤其是晋阶所用的丹药！ 这种灵草，有润养、开拓经脉的作用。 裴元绯一看到它就不打算放过，她空间里现在植物虽多，普通的药用的都有，到目前为止成功蜕变为灵植的却极少，大部分挺过灵气冲击的现在都还在慢慢生长，不知猴年马月能成功，眼前看到能捡现成顿时让她心痒起来。 不过雏鸟的存在叫人为难，那只浑身胎毛的雏鸟明显孵出来不久，瘦巴巴地，生命波动虚弱，裴元绯能看出它现在全赖玉脉兰散发的灵气保着小命。 没办法，这片大雪封住的小山林里压根找不到食物，巨雕又受着伤无法远飞猎食，巢穴里外丁点儿食物残渣都看不到，雏鸟大概也有些日子没进食了。 裴元绯暗叹口气，退得远了些，还是得先回去想办法。她有种直觉，那只雏鸟有可能就是司隽家的贼秃。 一回山洞，顿时扑面一股暖气，篝火旺旺地烧了这么会儿，洞里比之前暖和许多。 一见她回来，李萨拉连忙招手，“快来！喝碗茶！” 陶由已经盛了一碗端给她，是热烫烫的红枣桂圆茶，香味扑鼻，裴元绯接过慢慢喝了几口，抬眼看向司隽，同时神识传音跟他说了遍金雕的事情。 司隽只在刚接到传音时神色微动，不过刹那就恢复若无其事，听完裴元绯说的事情脸色也没变一下，他知道裴元绯为什么非得传音了，雏雕只有一只，还真不好当着两方队友的面公开。 裴元绯只告诉他一个，太偏心了。 司隽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心情难以抑制地好了起来，余光再瞥到旁边秦昀见满脸看谁都不耐烦的表情也不觉得多碍眼了。 “阿科，随我出去找找吃的。”司隽站起来招呼道。 裴元绯心知肚明他是去干什么，不过短短半个小时后两人就回来了，身形还有些狼狈，司隽头发都乱糟糟的，脸颊带了一道伤，司科把手里提的一串鱼往地上一扔就脱衣服扒袖子，他伤在胳膊上，还不轻。 嘴里骂骂咧咧，“吓死小爷了，哪来的贼鸟那么凶。” 岑铎连忙帮他拿药敷，一边问怎么回事，众人这才知道他们在山上被一只体型庞大的金雕袭击了，连司隽都不是那金雕的对手。好在他是风系，起码逃得快，不然两人都不一定回得来。 司科说得心有余悸，把那只金雕来袭的场面描述地惊险万分，司隽在旁边摇摇头，旁人不知，裴元绯顿时明白这是他也无能为力的意思。 司隽也靠不住。 上辈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才得手的，可惜裴元绯对此一概不知，连他具体什么时候收的雕都不清楚。 司隽倒说起另一件事，提醒道，“旁边有个小山洞里有人。” “这地方还有人？！”李萨拉惊讶。 “可能是住在附近的人家躲过来的，就爷孙俩，知道就行，不用在意。”那么点距离，司隽已经能从风中收集到气息。 他这么说，几人也都放心了，末世见到活人虽是好事，可这一路走来看得多了，谁都知道有时候活人比丧尸还危险。既然只爷孙俩，众人便没放在心上，开始收集外面的雪烧水处理司科带回来的鱼，足足七八条串成一肥串儿，个头都不小，离了水还扑腾得挺有劲儿。 司科一边龇牙咧嘴按着伤，一边嘴不停地说这鱼怎么捞的，他们进山时就路过一条河，里面居然有不少鱼，估计是景区放进去供游人垂钓的。砸开冰洞，没一会儿水面就开始冒泡，司科跟李萨拉一样都是雷系异能，一个雷劈进去，水洞上翻了一层白肚皮。 见他们处理完就烤起了鱼，裴元绯干脆又贡献出几斤牛羊肉，想了想翻出一盒茶叶，吃完烤肉正好解腻。 直到这会儿她才抬头看向身旁的小九，“你想干嘛？” 小九从刚才司隽回来就一直在她身边蹭了，磨来磨去地烦人，听到她问终于谄笑开口，“姑姑呀，让我出去一趟呗！” 这段时间当着人面，小九都叫她姑姑。 “你干什么去？”裴元绯斜她一眼，心里已经有数了。 “出去……”小九眼珠子一转，才不敢说是想去找司科嘴里的那头大鸟，“我也找吃的！” 裴元绯翻了个白眼，没理它。 小九见状，往山洞口蹭了两步，见裴元绯还没反应，她又小心翼翼地挪出去一段，确定裴元绯是默认了，才撒开丫子满脸喜色地跑出去，这段时间跟着陶由她早憋坏了！ “你去哪——”陶由一错眼，洞口就只剩个小影子，眨眼也不见了，她急忙看向裴元绯，见裴元绯只摇摇头，不禁叹气。 虽然知道小九是什么空间灵兽，本事大着，可天天带着她，陶由心里忍不住当她是个小孩儿，这会看她跑出去，总感觉担心得心神不定。 可裴元绯不在意，小九现在才三阶，还逊那金雕一筹，不过她体质蜕变过，又战斗经验丰富，压根不会有生命危险，妖兽么，生命意义就是打架瞎折腾，反正死不了，就打去吧。 结果等大家吃吃喝喝完了，连洗漱的水都烧好了，小九才一身狼狈地回来，出去时扎好的小辫子全散了，衣服没破，却穿得乱七八糟，鼻子边一块啄伤，得，这是变成原型打了。 她进来就磨蹭到裴元绯旁边，附在她耳旁，“原来是那只贼秃的妈！” 裴元绯扭头就见她一脸确信的模样。 果真是司隽的雕王？ 她忽然觉得司隽有点没用…… 小九的判断她还是相信的，小九跟那贼秃“恩怨深重”，牢牢记得对方的气息，而气息这种东西在亲缘之间总是相似的。 结果第二天天一亮，小九就又精神百倍地跑去跟大金雕打架，这边众人却看着外面仍未停歇的风雪，神色都不太好。 又降温了。 上午七点，陶由看了看测出的温度，零下二十三度。 哪怕呆在山洞里，偎着火堆，都会觉得有点冷，在洞口站了一会儿，陶爸脸已经冻僵了，连忙哆嗦着回到里面。看这样子风雪短时间不会停，温度也会持续降下去，外面那些安全区和荒废的城市乡郊里，不知又会冻死多少幸存者。 沉默了好一会儿，司隽提出建议先留在这里，等风雪小些情况好转再出发，众人无一反对。 这么冷的天，想来青林山那边也不会有行动，裴元绯没搞定金雕，自然也没意见。她还打算把实力提升一层再去青林山，那样更有把握。 现在她已经是炼气八层巅峰了，隐约摸到九层的屏障，这一回资质大大提升，又是重修，突破炼气期一个小层次实在没有分毫难度。 被迫停留在山洞里的众人都开始发奋修炼，先前从窦超手里得到的那把无限子弹的枪，裴元绯早就给陶爸了，陶爸现在就一直苦练枪法。那个灰色气团兑换的镜子，也早已在陶由手中，陶由一有时间就神魂遁入镜子内苦修，镜子内的锻炼空间中有裴元绯的留影，陶由在这种实战锻炼中，能力进步飞快。 而裴元绯白天就离开山洞，找个地方进入空间修炼，小九每天除了找金雕打架，也被她抓进去。当初那个养魂木的大树桩早就祭炼成功了，小九这段时间缓慢吸取着炼化后格外精纯的魂力，实力也在稳步提升。 短短三天，裴元绯在空间如今提高到五倍时间流速的环境里修炼，终于突破到炼气九层，顿时神清气爽，终于，离筑基不远了。 她回头往山洞走去，离得不远时，忽然神念一动，余光瞥向旁边的小枯树林里，那里有个小身影正躲着，无疑是附近山洞那七八岁的小男孩。裴元绯下意识看向山洞口，司科刚出来走了几米远，看着是又要抓鱼去。 她放慢脚步，小男孩没看见她，小身影嗖地一窜，跟着司科的方向跑出好几米，再次躲起来。 裴元绯这下确认了，小家伙是在跟踪司科。 胆子挺大，不过到底还小，是个傻大胆。她笑笑也没理会，不相信司科会发现不了。 果然司科回来后就当笑话提了这件事，他起先假装没发现，抓完鱼故意走远，就看到那小家伙有样学样蹲在他砸出的冰洞边想捞鱼呢。 不过冬天的鱼不是那么好捞的，尤其小家伙没经验，也没工具。 第二天，司科再去捞鱼时就故意漏下两条没拿上来。 而裴元绯发现，今天小九出门打架还带了一只山鸡！那可是她最爱的口粮，养出了灵气的肥嘟嘟的野山鸡。裴元绯好奇跟过去看了看，就见小九蹿上山顶，把那山鸡直接丢给金雕，在一旁等着，金雕居然也三两下撕光带毛的皮，连骨头都吞了。 这是打架还打出感情了？ 裴元绯心里顿时冒出一个念头，灵草有戏了。 第53章 收服 金雕囫囵吞完那只野山鸡，两只眼看着又要斗到一起，裴元绯悄悄退了回来。 这一天，小九打完架找到她时身上的伤明显少了一些，也不知是她吸收魂力实力提升的缘故，还是两只有了交情，下手就不那么狠了。 按照印象中妖兽打起来六亲不认的尿性，裴元绯觉得是前者。 她把小九拉到近前，“说说，你有本事把贼秃他妈引过来吗？” “啊？”小九懵懂了一刻，反应过来顿时眼睛噌地亮了，“没问题，主子！那等你抓到贼秃一定让我好好教训它！” 她明显就想偏了，裴元绯压根没有把雏鸟据为己有的意思，她有小九就够烦了，只是那雏鸟资质难得，未来会成为司隽一大助力，错过就太可惜，而小九跟金雕关系趋好让她看到了机会。 她也猜到，上辈子指定是大金雕出了事，单留下一只雏鸟，才让司隽得了手的。大金雕要是好好的，可一点都不好惹，以司隽那种理智性子也不可能为只看不出前途的雏鸟付太大代价。 她还指望着以后拿司隽的基地当大本营呢，这回还是帮帮他好了。 小九接下来果然一天一只野山鸡，每天出门时都兴致勃勃，摩拳擦掌就等着收拾那只上辈子的贼秃仇敌。 功夫不负有心人，风雪连续肆虐了数日后终于暂时停歇，极短暂的阳光偶尔透下来几缕，就连李萨拉也带着怕冷的白蛇出去晒了晒太阳。而裴元绯在山洞里跟陶由说话，忽然神识一动，察觉不远处有两个强烈的波动迅速靠近。 没等她起身出去，外面紧接响起李萨拉愤怒的大叫！ “敢抓我的蛇！” 嘹亮高亢的鸣叫声回应响起！ 空气中顿时有激烈的能量波动传来，其中李萨拉的雷系格外明显，而半空还有若隐若无的风系能量流转。裴元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影一个闪烁就出现在山洞外，只见李萨拉正一手将白蛇护在怀里，一手|雷光球危险闪烁，满脸愤怒地盯向半空中偌大的影子。 这时小九的身影才跳进来，挡在李萨拉面前，“死贼鸟！别打啦！” 裴元绯看那架势就知道，肯定是金雕一看到白蛇就当成猎物了，白蛇好歹也进化过，体内蕴含的灵气比山鸡多多了，对金雕来说正是最好的食物，结果自然惹毛了李萨拉。 她过去跟李萨拉解释了两句，那金雕是小九的朋友，有小九在肯定不会再攻击白蛇，李萨拉这才褪去愤怒和警惕，满眼余悸带着李白回山洞里。说实话，刚才要出手时她其实也全凭一腔怒血上头，心里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对上金雕只短短两秒感受到的压力……就好像弱小的猎物面对什么凶猛巨兽时一样精神战栗，对方太强了！ 有一瞬间，她被那种冰冷无情的目光盯着犹如泰山压顶，浑身僵硬地手都要抬不起来。 一走进山洞里，她就不由背脊一松，顿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再朝外面看去，那只带给她莫大危险感的金雕已经落在离裴元绯十几米远的地方，而丁点儿大的裴小九就站在离金雕极近的侧旁，看上去一点都不害怕。 李萨拉还看见她在金雕身上抬手抽了一巴掌。 她刚一霎提起的心又慢慢放了下去，忽然想起先前李白对小九这小丫头的态度都说不出地奇怪。还记得刚跟裴元绯会合那几天，小白天天缩在她怀里不肯出来，仿佛对外界怀有莫大恐惧，李萨拉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发现它害怕的源头是个五岁小丫头！ 还没弄明白这回事，她渐渐又发现，小白对小丫头变得听话极了，指东不敢往西，让打结就不敢把自己捋直，被欺负得可怜极了，偏偏还心甘情愿的样子。 她犹豫了几次，终于还是忍住了。她看着直爽，总是风风火火，却不傻。所以明知道裴元绯姑侄俩都很神秘，心里好奇的要死，但对方没有坦白说她也不会开口去问。 这可是末世，只要知道对方是靠得住的队友，不会心生歹意就够了。 李萨拉在洞口又看了一会儿，就返回篝火边修炼去了，她在末世前觉醒了雷系异能，但其实体内还拥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是继承自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是一位家族没落的女巫，家族一代代传承下来的那种神秘力量在先辈们东躲西藏艰难求存时就丢失了大部分，只剩下点残缺不全的核心。 小时候母亲身体开始虚弱时就把这些教给了她，一开始李萨拉还勤奋锻炼，但几年下来几无进步，之后母亲撒手人寰，她也就把所谓的冥想和巫术全撂下了，直到末世开始她体内能量突然蠢蠢欲动，才又试着捡回来继续锻炼。 而重新修炼后，李萨拉冥想时竟真能感觉到精神力的存在，对那种神秘力量的感应也更清晰了，她试过两个最简单的低级巫术，轻而易举就成功了！甚至上一次，也是她成功配出母亲口中很难配置的药剂，才救回李白小命。 当然也托了裴元绯的福。 因此打从裴元绯在她面前暴露出储物空间的存在，李萨拉就没有再隐瞒过自己巫术的修炼。 而刚才外面那一幕的刺激，让她心里生出迫切的变强的愿望。 裴元绯也没打算一下子就能亲近金雕，金雕虽然被小九不知用什么法子引过来，但此刻瞥了她一眼就冷淡地移开，完全视而不见，让裴元绯一下子想起秦昀见看人时的眼神，简直跟这一模一样。 她顿时就有点理解这些天司科看秦昀见横竖不顺眼的心情了。 手一翻从空间取出两枚半透明的杏黄果子，抬手扔给小九，裴元绯正打算转身离开，忽然站住脚，嘴角勾起一点微笑。 刚才金雕那一声鸣叫果然引来了人。 金雕在果子出现的一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那两枚杏子大小的果子作为裴元绯扔出来的饵，自然不凡，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波动，对金雕来说就像饿极时眼前突然出现一盘点心，吸引力十分强烈。这可是灵果，炼制筑基期修炼丹药的一种辅助材料，裴元绯整个空间里现在也就培育出两种灵果，这就是其一。 小九拿着灵果，金雕的眼珠子就随着她的手转来转去，她咧嘴坏笑，刚要扔一颗过去，金雕突然朝后扭头。 它喉咙里突然发出咕咕的急切叫声，但又扭头看着小九手里的灵果显得舍不得，犹豫间后面的雪地边缘出现一个踉跄的孩子身影。 “大金！大金！” 那孩子嘴里叫着，身形一个不稳摔倒在雪坑里，连滚带爬还在朝这边跑。 大金雕这下也不管灵果了，等那小男孩一跑过来就咕咕不停，小男孩抱着它的翅膀，满脸狐疑地看向裴元绯和小九，“你们是谁？！” 裴元绯温和地看他，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半个小时诱哄后。 裴元绯跟着嘴里含了块糖、明显已经对她产生几分信赖的小男孩，到了他们住的小山洞里，小心翼翼把那位老人也搀了出来。好几天不见，老人身体此时更加虚弱，一走动就开始气喘。 而山洞里原本的懊臭如今混着一股鱼腥味，石壁边的土豆和山药蛋都没了，另外一边搭在柴禾上的半扇羊，只剩下一小块近乎风干的黑肉。 小男孩一边跟在裴元绯身边往大山洞走，一边小心看着爷爷，再眼巴巴看她。 “姐姐……我爷爷也好久没有好好吃饭了，我们都找不到吃的，要不是、要不是以前大金带来一只羊，我都已经饿死了……” “说、说什么死！”老人连忙训斥他一句，忍不住咳嗽起来。 小男孩赶紧搀住他，却仍然充满期盼地看着裴元绯，“姐姐，你帮帮我们吧！” 老人此时也忍不住扭头看她，满是沧桑的浑浊眼中流露出祈求之意，枯柴般的手都微微发抖起来。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当然有些看人的眼力，要不是实在绝望了，看眼前人也有几分可信，又怎么会同意从藏身处出来？ 果然，裴元绯没有拒绝，只是笑着说道，“我们正好有点事情要请教老人家。” 老人抖了抖嘴唇，“好、好。”他只说得出一个字。 托风雪暂歇的福，颤巍巍的老人平安被她扶到大山洞里，早准备好的陶由已经熬了一小锅米粥，走近火堆，米香一飘过来这爷孙俩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亮得吓人，简直像饿了几天几夜一样直勾勾盯着小锅，老人嘴角甚至失控地往下直淌涎液，自己都没注意。 裴元绯和洞内的队友们对视一眼，都当做没看见，陶由盛了两碗端过来，不用开口，一老一小下意识就接住了，老人还好，小男孩刚端住碗就往嘴边送，完全是本能地只剩下一个念头。 老人侧头看着一副贪吃相的孙子，老眼不由噙了泪，看上去酸楚无比。 “慢点、慢点……”他张嘴想劝，发出的声音却微弱地如气音，仿佛喃喃自语。 陶由脸上带出不忍，连忙过去细语劝说，好一会儿，爷孙俩吃饱了裴元绯才开口道： “不知老人家对这山里熟不熟？” “熟！”老人连忙接口，咳嗽了几声，语气虽仍虚弱，但已经添了些气力，“老东西在这山下住一辈子了，我闭着眼那，都摸不错一条山道儿。” “那最好，”裴元绯笑道，“我们想麻烦老人家指个路，把这山里的小路都说说，这几天你们爷孙俩就跟我们一块儿吃住，您看行吗？” “姐姐，你们要去哪……” “行、行，”小男孩刚问出的话被爷爷直接打断，老人垂手攥着他脏兮兮的小手，有点紧，“老东西不碍事，一条腿入土的岁数不值当浪费粮食了，只求闺女可怜我这小孙子，给他口饭吃，这山里没有我不知道的路……” 老人还是不太信任他们这群陌生人，只是走到绝境，不得不赌。裴元绯心里暗暗了然，脸上却没露出分毫，只是跟司隽一人一语地问起了山路的分布，重点是通往青林山主脉方向的。 想更快地抄近路，还是询问本地人靠谱。 不过这其实并非裴元绯留下爷孙俩的真实原因，她最主要的目的，只是借小男孩的存在让金雕更容易过来，也能更快接受她的诱|惑。 跟她设想的一样，虽然只停歇了半个上午风雪就继续肆虐，温度也持续下降，但顶着这样的天气，金雕仍然再次被小九领来了。 假如这里没有它熟悉的小男孩，它可不一定会再次过来。 靠小九中转赠送了三次灵果后，金雕第一次直接接受了裴元绯的投喂，从这一次起，它明显对裴元绯多了一丝信任。 而到数日后，小九吸收了大量精纯魂力不得不暂留在空间内修炼时，裴元绯第一次摸到了金雕的羽毛，她微笑着在手上凝出一颗淡绿色水珠，剔透的水珠里蕴含着吸引力致命的浓郁生机。 金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枚水珠吞吸入腹。 三天后，小九彻底稳定修为出来，金雕已经走哪儿都跟着裴元绯了，裴元绯第一次试着将它收进空间，成功。 不过仅仅两个小时后，在灵气浓郁的空间内恣意欢鸣的金雕就被她赶了出来。 如此反复四次，每次刚尝到甜头就被剥夺的金雕甚至黏着她一刻都不肯离开，亲密度一日千里。 灵气对妖兽的致命吸引力是出自本能的，它就那么围在裴元绯身边时不时哀哀鸣叫一阵，让小男孩每每狐疑地盯着裴元绯看半天。 直到晚上，这一次金雕也没有离去归巢，次日黎明裴元绯走出山洞，金雕抖落身上结冰的雪层就朝她欢快扑来，油光水滑的羽翼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裴元绯知道，这扁毛畜生终于搞定了。 整个人都不由轻松了些，她抬手将金雕收进空间，招呼司隽一起到了山顶，司隽将虚弱的雏雕揣进滑雪服内暖着，她收了玉脉兰，大功告成的两人站在山顶，不约而同都看向青林山方向。 尽管漫天风雪完全遮挡住视线，裴元绯眼中仍露出几分期待。半个月了，暴风雪终于快要停歇，吸引了那么多视线，甚至兄长也可能在其中的青林山里，到底藏着什么？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去一探究竟。 第54章 进化 空间的茵绿缓坡下，裴元绯缓缓从修炼状态退出，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睁眼的霎时明亮慑人，转瞬恢复如常。 炼气九层的修为，又往前迈了一小步。 她随意往前一推手，手掌前的空气顿时一阵波动，一面灵气构成的护盾就出现在面前，不需要掐诀，此刻调动灵气她已经有了如臂使指的得心自如，这得益于曾经走到金丹那一步的控制力和经验，也是因为修为不断进步，体内的灵气越来越充足。 打破心魔后虽然借机突破，但一路都被各种杂事耽搁，直到这些天因为风雪不得不暂留山中，裴元绯才找到时间安安心心地稳固修为。 这一番静心梳理下来，她的根基愈发牢不可破，因此剩下点时间就琢磨起炼气期能动用的法术，毕竟到了青林山，动用武力是免不了的。 虽然猜测青林山不会出现真正的修士，但对抗热武器是少不了的。裴元绯心念一动，手掌前方的灵气护盾就化为透明护罩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感受一番护盾的强度，如今她对抗绝大部分子弹都没问题，就算被步|枪集火也能支撑护罩半小时以上，而目前正常异能者的攻击对她几乎毫无威胁。 身体素质也再次提升许多，晋阶到炼气九层以来裴元绯共经历四次小洗髓，有空间本源潜移默化的渗透，又有生机水不间断改造净化，她的身体恐怕比起传说中的先天灵体也不差太多，至少她估计单论身体的话已经达到原来筑基初期的水准。 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灵气强度，这对普通的炼气期弟子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 想想曾经打交道的那些隐士修真门派的炼气期修士，因为功法欠缺、灵气贫瘠、天材地宝罕见等种种原因，他们哪怕修炼到炼气圆满，身体也仍然杂质驳多，能炼化留存的灵气就更没多少了，对他们的情况而言，筑基期就是第一次彻底脱胎换骨，极为艰难。 因此那些门派中，能在末世前筑基的极少，哪怕四五十岁筑基的都已经是天资横溢之辈，裴元绯不由得想起修炼十二年、十九岁筑基的师父莫原白，那是何等一朝成名天下知的风采！ 回过神来，她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涩，轻叹口气散去灵气罩，朝缓坡下方的湖水走去。 空间气候正温暖明媚，微风拂过，目光所及那一汪闪闪发亮的镜面上，倒映着彩釉般瓷蓝的天色，不远处低矮山岭像铺着一层层褶皱，间染绿意，冷不丁哪里就响起一阵阵受惊似的鸟鸣。 湖边的杂生花草也长得野趣横陈，青茵茵的小簇菊好几朵互相挤着毛茸茸的小脸，碗口大的野蔷薇热情四溢，一小丛酸浆草上落满了粉荚蒾的纯真花瓣，生机动人，空气也馥郁清新，在湖水里泡了一会儿，裴元绯心情不觉疏阔许多。 洗净皮肤上刚排出的淡淡杂质，换了身衣服，心情不错的她瞬移到单独隔出来储存东西的那片地方，这里不似它处，完全剥离了三维规则，因此早就储存进来的生鲜和果实仍然维持最初的样貌，就连水果上沾的露水都还没干。 当初从各地收集的特产食物、后来连买带搜集的超市物资和空间一次次收获的粮食果蔬，都分门别类堆放在这里。裴元绯走到空间收获的那边扫了一圈，挑挑捡捡抱了一堆东西，然后就出了空间。 一出去顿时被冷冽的雪气灌满呼吸，天地都白茫茫一片，看上去单调冷清，她抱着东西踩在深及大腿的雪地上，只留下一串轻浅脚印，不一会儿，就看到掩盖在雪下的一片破败房屋。 最外围那间墙根处，李萨拉一抬头看见她，下一秒就眼睛噌亮地惊呼：“哇！好多好吃的！” 她身形闪了两闪就出现到裴元绯面前，显然实力又有进步，二话不说从裴元绯手里接过一个竹篮就伸手进去拿了颗玛瑙似的樱桃，“好好吃——” 空间里养出来的樱桃个儿大香甜，果味浓郁，跟她以前吃过的普通樱桃当然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李萨拉一边嘴里还塞着果核，一边表情无比幸福认真，“就为了这口福我也说什么都要抱牢你大腿啊！放心，只要天天吃香喝辣，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撵鸡……” “那可谢谢你了。”裴元绯没好气笑道，跟她走进院子里，陶由听到动静出来一看，目光落到篮子里，也是惊了瞬间就顿时大喜。 “外面冷快进来！都有什么我看看。”说着，把裴元绯另一个竹篮也抢了。 一篮子里面全是绿色，鲜嫩的小青菜，野生生的荠菜，几把掐头的香椿芽，底下是包着硬壳的几根春笋，还有一盒子黄豆芽，被单调雪景摧残这么多天的几人顿觉喜人极了，光看着就有种春意扑面之感。 而李萨拉抢去的篮子里装着樱桃荔枝桑葚，还有好几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陶由还要再翻，李萨拉已经迫不及待拉着她到旁边兑温水了，这些东西从空间取出来就很干净，简单冲冲水就可以。 自从三天前，风雪渐渐停歇，他们就离开了那处山洞，临走时给还在熟睡中的爷孙俩留了够他们吃一个月的食物。 这几天气温仍然没有回暖，平均零下二十五度，估计普通幸存者们压根没法走出家门，也就是异能者的体质勉强能顶住这样的低温。裴元绯早就翻出原来准备的滑雪服，司隽那边也有相应储备，足以支撑赶路。 但在山里躲了大半个月再出来，他们明显发现，进化丧尸变多了！ 进山时一路上才遇到五六只进化过的丧尸，现在出来，平均一天就能杀七八只，司隽算了算，大约四分之一的丧尸都进化了。 甚至在找到现在这个小村庄时，分头探路的齐鸥还遭到两只变异犬的袭击，那两只瘦骨嶙峋的变异犬攻击力极强，早就饿疯了，一照面猝不及防的齐鸥就受了伤。好在司隽接到信号及时去帮忙，但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决那两只疯狗。 尸体拖回来，里面没找到晶核，研究几下只好扔掉。裴元绯一眼看出来那狗是进化失败后的狂化种，虽然不蕴含魔气但也理智全失，而且没有妖晶。肉倒是能吃，不过味道很糟糕，而且看它们干瘦的样子也就只剩皮包骨头。 现在还有冰雪的抑制，裴元绯知道，再过短短两个多月，气温开始回升后就将迎来一个丧尸和妖兽全面进化的爆发潮，到那时，才是连异能者也几乎活不下去的末世！ 变异犬的出现再次给众人敲响一次警钟，这下连司科对异能修炼都上心许多，除了修炼，队伍也开始主动扫荡丧尸，尤其是那些进化和变异的。 晶核可是好东西，大部分普通晶核蕴含的都是无属性能量，虽然不够纯粹，直接吸收可能给身体带来隐患，但经裴元绯的手就完全没问题了。 她知道一种阵法，是师父教的，能将晶核的能量引导出来，通过阵法提纯再吸收提升异能，虽然这会造成晶核能量的流失，但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而丧尸进化至七级以后，相当于修士中的筑基期时，晶核的隐患才会消弭至无。现在这些变异丧尸不过是初步消化了魔气能量，身体变得更加强韧，其实连一级进化丧尸的程度都不到，只能欺负普通人和目前同样没晋阶的异能者。 现在异能者和丧尸的晋阶情况都还无人知晓，更谈不上了解和划分等级，等到人们能详细规划实力范畴和等级时，那已经是末世后第四年。 陶由和留下来的岑铎、李萨拉把饭菜做好，司隽他们也恰好回来，一进院子闻到扑鼻的饭菜香，疲惫的几人都喜上眉梢，司科直接大声嚷嚷“今天什么好日子”，被李萨拉轰去洗漱。 他们清理了一上午的丧尸，身上不免都沾染些腐肉黑血，连忙就着温水洗了一通，换了衣服，才进正屋。一进来，司隽就把一小袋晶核扔给裴元绯，里面也有十好几颗。 跟进来的几人看到饭菜就两眼冒光，豆芽排骨汤、蚕豆春笋、清蒸鱼、凉拌荠菜、香椿豆，都是春天的应季菜，放到这大雪天格外惹人。 一顿饭吃得都顾不上说话，即便是跟裴元绯在一起，也不是天天能吃上这些鲜嫩菜的。 司隽掌着分寸，大部分时候都是给自己队员发军粮，裴元绯顾忌着那边，不好意思大鱼大肉，也就只能白粥咸菜馒头泡面，像今天这样大家一起来顿热炒的，总共才四五次，是难得的改善生活。 连司隽的雏鸟都蹲在他旁边，埋头啄着樱桃。 裴元绯拿出来的这些，即便放在末世前也都是好东西，最不起眼的香椿，也是新春时采的嫩生生的头一茬，而且都是主枝条上萌发的青芽，质好味浓，肥嫩水灵，易摘不散。这样的椿芽是最上品的，一盘子被司隽吃了近半，裴元绯倒没料到他好这口儿。 几人在这停留了两天，晚上也用不着守夜，裴元绯拿晶核布了个低级的警戒阵法就够用了，他们得到的晶核除了各人用来修炼外，就交给裴元绯布阵，也是无法，裴元绯现在能拿来布阵的东西太少了。 就上次从孟老头扳指里得来的一小箱珠宝，除了分几件给陶由李萨拉玩赏外，其他材质好的软玉和翡翠也都被裴元绯扔进空间灵泉养起来，以期蕴养出灵气能派上用场。 一周后。 难得的晴空万里，裴元绯他们站在离青林山脚下不到二十里的地方，终于能清晰望见那直插云霄的绵延山脉，主峰外围果然正被一层朦胧青雾笼罩着，看上去如画上的仙境缥缈而神秘。 青雾之上，露出的山林也仿佛丝毫没受到严寒的影响，这么远地只凭肉眼望去，都能感受到一种庞大的勃勃生机从山林透出，层层浓绿鲜如翠羽，残留的白雪被太阳照得闪闪发光，有的地方甚至笼罩着淡淡烟霞般的金色薄雾。 远望去，裴元绯都不由深深呼吸，平复蓦然激动起来的心情，眼前奇景无疑是青林山中那个秘密带来的，看样子，目前还没有人得手。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几个小时，很快去查探消息的司隽回来了。 然而，远远地，裴元绯就看见他脸色不太好，她心里突然也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按捺着一等司隽过来，她就迎上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司隽面色凝重地看着她，沉默几秒，在裴元绯心提得越来越紧时，他才沉声开口：“青林山下，聚集了两千多人马，有本地盐河基地的队伍，也有远近基地派来的，还有不少松散的异能者队伍。” 裴元绯却不由松了口气，这样的情况她早料到了，倒不算什么。 孰料司隽接下来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几天前刚到的人，现在山下的人都在传那两个是神仙高人。” 霎时间，裴元绯的脸色就变了。 变了几瞬，她才平淡下来，不过心已经高高提起，重复问道，“神仙高人？” 第55章 谋算 凭风御虚，鬼神莫测。 这是司隽听完属下回报后脑中第一时间浮出的印象。 那两个突然出现的人也不知具体什么时候到的青林山，但第一次当着人前亮相就震撼极了，凭空而立，高高在上地从半空中俯视人群，只扫了几眼，就让人像被大山压着一样动弹不得。 之后他们突然消失，据说跟山下营地几大领头势力谈妥什么条件，就留在了营地中心，同时关于两人是隐世仙人，刀枪不入、呼风唤雨、劈山断流之类的传言渐渐在营地流传开。 当晚所有去营地中心打探窥伺的人都还没来得及靠近就全死了，死状不一而论，而且第二天，青林山主峰方向就传来巨大轰响和一阵声震云霄的尖利啼鸣，还有人说看到了那两个仙人披头散发带着伤出山。不过这话传了没两天就销声匿迹，最初传出话来的人也不知惹了什么事斗殴被打死，现在整个营地都噤声了。 司隽把关于那两人的信息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裴元绯一开始难看的脸色渐渐舒缓，不过没好到哪里去。 “凭虚御风”，乍一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她脑子都发懵了，青林山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连金丹老祖都能引来！她脑中霎时冒出“凌云”两个字，但转瞬就觉得不可能！凌云道人不是唯一能在末世前修炼到筑基后期的高人，却是末世刚到来就最先成功结丹的活祖宗，末世后十年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想起那位活祖宗的个性，那位是目下无尘率性之极的，从来想要什么东西直接去拿，拿不了就走，独来独往，才不可能住什么营地中心，跟普通人谈起条件。 反应过来，她就出了一口气，脑子才算重新活泛，现在末世连半年都没有，要说出了凌云道人之外的金丹祖宗裴元绯第一个不信，所以那两个人，最多是筑基期，凭空而立依靠的也许是秘法，也许是攒下来的什么宝贝。 至于刀枪不入肯定可以，劈山断流之类就是胡扯了。 饶是如此，筑基期也不是现在的她能惹得起的。筑基期与炼气期，就是真正的仙凡之别，没真正跨过那一关，她就是有再多经验道理也没用，她现在用出全身灵力也不过相当于人家信手一击！ 但即便到这一步，她也没有动摇去青林山的念头，敌不过不代表她就怕了对方，何况她必须去找裴元修。 司隽听她分析完也面色凝重，最后两边商量，让岑铎带陶家父女、小九和李萨拉直接去盐河基地等消息，本来秦昀见也被分去，不料他斜着眼睛压根不理，两队一分开走他就直接跟在裴元绯后头。 裴元绯一回头，他露齿一笑，顿时灿若春花，眉眼弯弯纯真得像天使一样，跟刚才那副欠抽的样子判若两人。他跟在身后卖乖，模样好像怕被抛弃似的，裴元绯也无奈了，只好随他去。 司科一边瞥着，一边露出作呕的表情。 往青林山的一路上冰雪覆盖，依旧荒凉，路边看到的树木也都是光秃秃的，仿佛早就枯死，没有一丝活力。不过随着离司隽所说的山脚营地越近，周围渐渐出现零星人迹，地上堆积的雪层也逐渐变薄。 没一会儿，裴元绯目光抬起，朝前方高凸的雪堆后扫了两眼，司隽面色纹丝不动，而秦昀见眼神露出明显的嫌恶。 几人刚刚接近那处，雪下突然好几根地刺暴起，紧接着眼角闪过两道金光朝司隽和齐鸥脖颈疾射。 但迟了，地刺暴起的同时几人就已经闪开，金光还没及掠到，齐鸥大喝一声，抬手凭空暴涨□□，下一秒闪着金属光泽的□□已经狠狠扎透旁边雪堆，霎时雪块四溅，殷殷红血从雪堆后渗透出来。 另一边，秦昀见拧眉闭目，两旁雪堆后顿时传来动静，裴元绯长藤一卷一甩，被勾住脖子的两个人还晕乎乎地就颈骨粉碎了。 剩下三个人，已经不知不觉被风刃穿透心脏。 压根没来得及出手的司科有点扫兴，咧咧嘴就跑去摸尸，不一会两手满满地回来，除了一堆金链手表之类，居然还有不少晶核。 裴元绯粗粗扫一眼，将近三十颗，上辈子的这会儿普通人还压根没发现晶核呢，现在这帮劫杀的已经知道收集了，肯定附近基地里有相关的消息。 司科把晶核直接塞给裴元绯，“这帮王八身上都没带吃的，八成附近藏了补给。” 不然就是异能者，也不敢长时间埋在雪堆里，何况这帮人还不全是。 “算了。”司隽随口道。 司科也没惋惜，他们谁都不缺那点东西，就是秦昀见拿了扳指后，这一路上也没少往里面塞东西。 再往前走，雪地上出现打斗痕迹越来越多，残缺尸首他们就看到好几具，不提还有染满血迹的破烂衣衫之类，而没多会儿，，远远已经能看见前方出现连绵成片的帐篷。 那些五颜六色的帐篷都显得有点破败，再仔细看也不全是帐篷，还有一些是小土屋，甚至还有一小片地方都是堆起来的雪屋，不少穿得厚厚的人正在帐篷间穿梭，人群如流，显得热闹非凡。 近处人流也多了，不少人打量着他们一行，眼里或冷漠，或精光，或不怀好意，盯着裴元绯的人尤其多。不过她微抬下巴，满脸冷漠傲慢，还有旁边司隽几个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倒叫那些人没一个轻举妄动。 裴元绯摆着姿态，余光一直在仔细观察，越看越有些心惊，周围走过的那些人竟有三分之一都是异能者，这比例实在是太高了！ 原本万里挑一的异能者，多得像大白菜一样，前世她也只有在大基地的内城能看到如此盛况。 不过再一想，这次有了提前预警，网上又那么多风言风语，连普通人活下来的都多了许多，异能者比例自然提高，想来政府也会优先保护这些人。 青林山出现宝贝传闻，有点底气的当然都想赶来试试运气，而普通人、没能力的，看外面那乱象也知道活不久，于是剩下的异能者越来越多，这样一些人聚集在一起，这个营地压根安稳不了。 走了几百米，裴元绯就已经看到两起斗殴，都是异能者，旁边围着不少人在喝彩叫好。迎面还有一伙人痞生生勾肩搭背正朝这边走来，边走边左顾右盼，那目光一遇到她顿时黏住了，两眼发亮，其中一个二话不说就要朝她走来，满脸垂涎猥笑，司隽拳头都捏住了，不料那人突然被自己身后的一个同伴拉住。 裴元绯听到那人不满地质问身后，扫过去一眼，拉住同伴的人倒是长相憨厚，连忙低声跟同伴解释什么。 两拨人最终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一群虽然蠢蠢欲动，但终究没出手，司科走过去还回头给了一个“算你们好运”的眼神，险些没惹得那群人又跳出来。 司科走过去了还有点遗憾，但没让他多遗憾一会儿，路边突然两个人朝他们冲来，看上去那两人正打得厉害，旁边还站着许多围观群众，一个拳头大的火球就直冲裴元绯脸上招呼去！ 路边好几声惊呼，裴元绯连眼神都没变，只抬起一只手，径直抓住了袭来的火球！ 轻松一捏，像捏碎一团雪，火星四溅湮灭。 那边正打着的两个人愣住了，街边看热闹的人愣住了，围观的人群中几个明显带军人气质，背着枪的人都不觉把眼神转向站在前面的一位。 裴元绯余光似不经意扫过去，只见前面那圈人群里站着个明显鹤立鸡群的年轻男人，倒不是那人长得多好看，而是气质突出。 那是一种裴元绯隔着十里地都能闻出来的气质，曾经她身边扎堆都是这种人——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那男人也在看她，随着人群反应过来纷纷惊呼，他那双精光内蕴的眼睛里闪过兴味，低低说了一句，“有趣。” 说完，他身上忽然一阵冷，仿佛刚刚有阴灵附体似的冷入骨髓，而且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一下他瞳孔微缩，忍不住抚摸几下手臂，只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一股烦躁由心而起，他反应过来扫视四周一圈，可人群仍在狂热叫嚷，而正打着的两个人突然都顿住身体，喷出一口血！ 男人眼睛微眯，心脏惊跳！他看到那两人背后隐隐有道透明风刃消失，而这时他们才双双跌跪，口中喷血！ 风刃穿胸！不是致命伤，但伤得也不轻。 一声包含警告的冷哼传来，司隽收回冷淡眼神，司科却笑眯眯看看周围，突然对地上两人说了句，“谢谢啊。” 没有人回应，他们就大摇大摆地走了，丢下身后一群心思不明的人。 那个火球不是无缘无故就冲裴元绯来的，不过这里的人想试探他们的斤两，他们也正打算找机会立威呢，之前司科挑衅被同伴拉住的那帮人，就打的这个主意。在这种混乱的临时聚集地，要是不先把肌肉亮出来，可就别想安生。 裴元绯走开不远，转头对秦昀见一笑，示意感谢，刚才秦昀见对那个人群里的公子哥儿出手被她发现了，大概是他刚才敏锐察觉到那人不怀好意，不过看上去，被针对的本人没察觉多少。 裴元绯紧跟着就探查了下，意外地发现她要是光凭修为，也压根什么都察觉不出来，但是她深知后来秦昀见的手段，才勉强猜出秦昀见在那人身上埋了个种子。 一个只有他能发现、能引爆的的种子。 非灵气非魔气非实物，裴元绯猜就算是筑基期修士也看不出来，因为，压根就不是他们的范畴啊。 她突然多出一点信心，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 那两个疑似筑基期的修士，她就没打算避着，相反，她还要“主动”靠近，那样才能看清他们的实力，看清他们的打算，才有机会凭底牌争一把。 要是真的毫无机会，她当然不会去送死，但只要有一定可能——修道之路，绝争一线，从来就不是一条安安分分的退缩之路，她能走到今天，能摆脱命运，也凭的是从不畏缩的决心。 要谋算靠近那两个未知修士，其中分寸需要谨慎把握，修真者的身份是决不能暴露的，所以她把小九和白蛇都弄走了，那股灵气瞒都瞒不过。 而现在刚进营地就出了下风头，几个“实力不错的异能者”身份，暂时还算合适，而且她相信，风雪已经停歇，恐怕营地很快就要有行动了。 第56章 请客 营地外围混乱不堪，但越往里走，争斗动手的现象就越少，而且路边渐渐多出一些简陋的小摊子。 路边摆摊的那些大多是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摊子边围得也算热闹，不过与其说是做买卖，倒不如说是大家以物易物互通有无。 裴元绯他们初来乍到，一路逛这些摊子也饶有兴致，上面摆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人拿出来交换的更是什么都有，他们就看到还有人捧小半罐盐豆子跟人换里外整套棉衣，摊主居然也换了。 换了之后就有人直接喊摊主，那小罐盐豆子怎么换？ 司隽侧头对裴元绯压低声音，“看来营地缺盐。” 裴元绯刚好发现那摊主瞟向自己这队人的眼神，有种看到肥羊的闪烁，心下顿时了然，他们是新来的嘛，新来的人看上去都很显眼，而且新来的好啊，肯定带足了东西，在这里谁都不认识，死了也没人管。 拿这种眼神看他们的还不在少数，不提直勾勾盯着过往人群眼神毒辣的摊贩，这半条街还没逛下来，几人就发现后面跟了一串尾巴，那些人几乎就是光明正大缀在后面。 裴元绯懒得搭理，她一来就发现这个营地乌糟糟得几乎一点秩序也没有，或者说就只遵循一条“拳头大为王”的秩序，也是，一个临时聚起来的地方谁管啊？不过这对武力值够高的人来说反倒最方便。 无视后面那些人，几人绕着营地逛了一大圈，很快就把营地里的物资行情摸得差不多了，里面大致的情况也看在眼里。 营地中心，那是几大领头势力盘踞的地方，轻易进不去，从出了两位高人之后更没人敢靠近。营地外层才是他们这些散兵游勇聚啸斗狠的地盘，这些天外层愈发混乱，不过是因为大雪封路半个多月，营地里什么物资都短缺。 另一方面，这些人在山下磨蹭有一个多月了，前头送出去不少人命却什么都没得到，叫山里时不时的异象勾着，等到现在，人心焦躁得厉害。 随着聚来的人不断增多，营地也拥挤不堪，内部帐篷密密麻麻，压根挤不进去新的。裴元绯他们留意了一圈没看到空地方，眼看晚上没处扎营也不着急，她反而带头翻出一小坛子粗盐，分装在小塑料袋里就悠哉地去跟摊贩谈生意了。 粗麻盐，颗粒大颜色也发灰，是末世前早准备好的，凡是末世后会紧缺的东西她都悄悄备了一部分，量虽不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意外用场。 果然装在透明小袋里的粗盐一亮出来，那摊主的眼睛都转不动了，裴元绯也不要别的，就换晶核。关于晶核的消息司隽下属已经传过来，确实是盐河基地上层在收敛，但普通人都还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基地给的收购价也不高，所以这东西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受看重。 换晶核还算顺利，就是后面跟着的那群尾巴更骚动了，盯着他们的人也更多，差不多把那一小坛都兑换光后，几人若无其事朝营地外围走去，嘴上还聊着怎么扎营。 司科一边叫嚷累得很，一边两眼兴奋放光，不断瞄周围，满脸“大家快来送死”的表情，没帐篷？没空地？那有什么关系，没看这么多王八孙子等着来孝敬！ 眼看他们都走出这条街了，冷不丁旁边跑过来一个人拦在前面。 “几位，几位等等。” 来的是个戴帽子的中年胖男人，这人裹着件黑色大棉衣，衬得皮肤白净，整个人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看就跟旁边那些邋遢异能者不是一路人。 果然他瞥也不瞥旁边那些人，笑眯眯地自我介绍，“我姓王，贸然唐突各位，我们王部长听说几位都是有本事的人，心中敬佩，想请几位赏光吃个饭，不知几位肯不肯给这个面子？” 他一说完，周围都静了瞬，大部分人都跟着这姓王的看向领头的司隽，于是裴元绯也顺着看过去。 司隽倒是面上不动如山，仿佛没听出对方话里那不软不硬的意思，“王先生客气了。”他语气平稳，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身上的气势如凝山岳，他站在那里却仿佛整个人都不同了，令人丝毫无法忽视，王胖子话在嗓子眼梗了一瞬，才连忙说出来，“请！” 他在前面弓腰抬手引路，司隽笑笑走过去，裴元绯紧跟上，其余人也是目不斜视。 王胖子心里越发有点紧张，跟在一旁仿佛提着口气不敢松下去，脑子也转得飞快，他这段日子帮主家迎了不少人进去，可唯独这群……他看着倒比部长还有气势。 那种气势、神态，是实力跟出身加起来才能捧得起的。 接下来司隽问他什么话，他都不禁在心里雕琢一圈才吐出口，司隽不问的时候他更一个字都不说了。 领他们走的路是通往营地内部的，不过堪堪到营地中心边上，王胖子就停住脚，示意前面那明显单独隔开风格统一的帐篷区：“大少就在里面恭候各位，请。” 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异能者，王胖子打着王部长的旗号，但当然不会真的由那位部长亲自接待，有个大少就算规格可以了，几人自然不会傻到质问。 何况司隽之所以答应过来，醉翁之意不在酒，王部长，就是这个营地暂时的几大领头势力之一。 管家模样的王胖子领着他们拐过两个大帐篷，才到了正地方。进去后就看到帐篷中央摆着一张大圆桌，上面几个冷盘，水酒齐全，而角落烧着四个火红的大暖炉子，把里面烘得暖暖的。 此时圆桌边已经坐了三个人，见他们进来纷纷起身，主位上一个微胖的年轻人抬手就笑，“这就是今天新来咱们营地的几位高手吧？坐，快请坐！” 王胖子连忙介绍，“这就是咱们王部长的大公子，王烨。”转头向王大公子道，“这几位分别是……” 司隽打头，几人一一简单说了姓名，没直接透露异能种类，只见坐在王大公子身旁那三个人里就有一个顿时脸色显露不虞。 王大公子反而没什么表示，依旧热情得很，几句话夸赞下来气氛就恢复如沐春风，他一边叫上菜，一边似闲聊打探起几人的来历。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听司隽说完几人是在暴风雪之前出发，整个风雪期都在路上，王烨眼神微妙地闪了闪，笑容不觉多出两分温度。 他可清楚得很，前阵子那暴风雪有多大威力。 尽管司隽态度板正不好开玩笑，但王烨这人交际功力着实了得，三杯酒下肚没一会儿，司科就跟他开始称兄道弟了。王烨脸上看不出分毫芥蒂，反而亲自给司科夹菜，一边引着他说起路上的见闻。 司科嘴上这下跟卸了把门似的，边吃边胡吹海扯，什么几十个丧尸被他们一轮秒了都来不及打第二下啊，八|九个持枪劫道儿的枪都没来及端就让全缴械了啊，吹得唾沫横飞，眼看王烨脸色终于发僵，旁边那三个人都带上怒色了，裴元绯心里直想笑。 司科说的其实都是真的，无奈在别人看来那就是开玩笑嘛！还是把别人都当傻子地开玩笑，这一下，就像是当面打王大公子的脸。 王家三个异能者里有个终于坐不住，“砰”一声，酒杯底重重砸在桌面上。 司科话音一静，倒是酒意醒了两分，“咦？这位兄弟是怎么了？” 不等王大公子开口——裴元绯看王大公子其实也没有开口的意思，那个异能者就冷笑将面前酒杯一推，“我听着司先生的实力真是深不可测，忍不住心痒想讨教一二！” 第57章 争锋 桌上气氛一凝，谁都没说话，王大公子也依旧笑嘻嘻地坐着，手指摩挲透明的玻璃杯面，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还是被对面几个异能者死死盯着的司科先噗嗤笑了，借着酒意他脸上透出三份狂傲，眼睛斜睨，“这么着啊？兄弟你划下个道儿来，我接着。” “看你们两个，”王大公子这时才笑吟吟插话进来，“可先说好了，随便玩玩，别伤了和气。” “听大公子的。”王家异能者为首那个沉声答道。 “行！”出言要比试的那人手掌往桌子上一放，“既然大公子这么说，那也甭出去了，司先生，咱就坐着比划比划。”说着，他眼神看向司科，还带着股说不出的轻蔑劲儿。 司科撇嘴，眼底暗暗凝重两分，手也跟着往桌板上一拍，只见霎时从两边两人的手前各自蹿出一股亮光！ 司科这边是亮白刺眼的几道细雷闪，细细地，却尖锐凌厉如雷神的三叉戟，亮光一闪在座几乎没反应过来，那雷光已经破空朝着对面射来的冰箭卷上去，只听“喀啦”细响，冰箭表层霎时落下齑粉，对面的冰系异能者脸色顿变。 他手往前一送，连续两支冰箭加入试图击散雷光，司科却痞痞一笑，只见三支冰箭都碰触到雷光时那雷光突然暴涨数分，整个将冰箭包裹成雷球后转眼收缩变小，对面的异能者咬牙试了几试，脸色白了。 一桌人眼睁睁看着雷球收缩消失，被包裹其中的冰箭连点气息都没露出来就不见了，脸色也是各有各的不同。 王大公子拍手叫好，就要敬司科一杯，另一边冷不防齐鸥朝他带来的三个异能者中为首那位咧嘴笑了，白牙森森，“这位大哥，我兄弟都下场了，咱们也来比划比划？” 那人眼里露出点点冷意，看了一眼表情没变的王大公子，“那就请了。” 裴元绯一手托着腮，筷子从盘子里挑出几根豆芽叼在嘴里，笑嘻嘻看齐鸥跟那人比试，齐鸥是金系，对面那人是火系，按说应该不相上下僵持一会儿，可火球被连着炸碎一次熄灭两次后，这比试简直就像齐鸥在一面倒欺负人。 可不就是欺负人？现在异能者连晶核的作用都没摸索出来，对异能的使用都还在最简单粗放的阶段，齐鸥他们却在裴元绯的帮助下拿晶核修炼大半个月了，对异能的灵活运用，也有了不少感悟。 不说对面那三个异能者，就连王大公子的笑容都快要维持不下去。 “承让了。”齐鸥阳光爽朗地一笑，对面那火系异能者咬得牙帮子都发僵。 剩下一个比都不用比，原本是想称称新来几人的斤两，顺便给个下马威好收服，但现在王大公子那一脸表情已经说不出是捡了便宜还是丢了大脸，掩饰性打个哈哈，“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啊，几位厉害！来，我敬各位！” 一杯下肚，他连忙招呼，“同叔啊，快去催催菜怎么还没上来！” 那胖管家应了声，转身出了帐篷，但没走远几步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人声，还夹杂着胖管家有些着急的声音，“连少，哎呦怎么是您呐！” 他声音清晰地传到帐篷来，裴元绯就见上首王大公子脸色登然变了，手也攥紧了杯子。 外面胖管家明显是想拦，又不太敢拦，裴元绯虽然好奇，但也没敢放出神识，打从进了这个营地她就格外小心，尤其是眼看就要打入中心区域的此刻。 她静等着，没两分钟，帐篷外面门被打开，当头一个人走进来，身后就呼啦跟进来一小串。 打头那人她还眼熟，不就是刚进营地被袭击时旁边围观的公子哥儿？ 只是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就不会是巧合了，而且他旁边人都捧着东西，有火锅，有一盘盘涮菜。 上头王大公子已经平静地站起身，“连少怎么有空过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太客气了。” “这点东西算什么，”连少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扫一圈座位上的人，目光在裴元绯和司隽之间还流连了下，接着居然寒碜地对着桌子直摇头，“听说烨少在请客啊，我这不是怕你准备的不凑手，来帮一把。” 说着，他朝桌子上一点下巴，“去，把东西都给烨少摆上。” 他两旁的人顿时哗啦涌上来，还带着炭炉的铜火锅、一盘盘荤素涮菜不由分说摆上桌，直接把原来那几份冷盘给挤得没地方搁。 而且一个人不知是不是不小心，哗啦一个冷盘就被蹭掉地上，盘子没碎，里面的花生米滚了一地。 打脸，赤|裸裸的打脸。 裴元绯瞥见王大公子的拳头都攥得青白，饶是如此，在连少皮笑肉不笑训斥那人不小心时，王大公子仍然面无表情地忍下了那口气。 连少见状嘴角勾起，挥手就让那些人退了出去，“那我就不打扰了，烨少，各位都吃好啊，我也得赶着回去服侍两位大师，就不多留了。” “送连少。”王大公子的三个字好像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他看着连少走到了帐篷口，一口气还没喘过去，对方突然又顿住脚，“对了，几位在营地里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来宋家找我，我宋连在这儿地界上还有两分薄面。” 说完，他盯着司隽和裴元绯看，嘴角微带笑意，孰料等了几秒，司隽只微微点头，裴元绯却连眼角也没扫他，他的微笑顿时挂不下去，表情也染上几许寒意。 王大公子刚才瞬时铁青的脸色却逐渐缓和了。 宋连冷着一张脸离开，门外哗啦一阵脚步声都远去后，王管家才走进来，抹了把额头低声问，“菜好了，这会儿上吗？” 说着，他看了眼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盘子。 “上，都上来吧。”王大公子慢条斯理的声音，硬生生念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宋连当着面过来打脸，拉人，他却…… 他看向司隽等人，抬手让火系异能者点燃底炉的木炭，苦笑道，“让几位见笑了。” “刚才那位是？”司隽明知故问。 王大公子叹了口气，“那是宋家老大的儿子，宋连。” 他顿了顿，就说道，“刚才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也不瞒着，如今这个营地危在旦夕啊！” “怎么说？”几人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王大公子却不忙开口，而是伸出两根手指，往天上指了指，一副神秘又为难开口的模样，“那件事，你们知道吗？” 司隽脸上顿时带出一点紧张，轻轻点头。 “就在宋家呢。”王大公子低声说，一边紧盯着司隽脸上的神色，见他面带了然，就摇摇头叹了口气，“想必你们也都看出来了，宋家，现在是说一不二，什么王家、基地军方、特派部队，都不放在眼里。” 他把玩着酒杯，突然狠狠一捏，脸上露出狰狞，“可青林山不是那么好进的！” 裴元绯似惊讶地抬眼看他，心道重点来了。 果然，王大公子深吸了口气，“其实之前我们就联手探过山里，还有外面那群也偷偷去了不少，一开始没事，后来用了炮，就出事了，那批人大半没能回来，再往后进一个死一个。” “到现在，都还没人敢再进去，你们说，谁都舍不得走，那下次谁先进去？” 他目光一一扫过。 连那两个神仙似的大师都没能成功进去，宋家势大，他们当然不肯当先冒险，那先进去做炮灰的，就只有别人。 “宋家抱上了大腿，我们剩下来的也是不得已，我还希望几位能够加入我们，就是宋家那边对旁人的态度，我想几位刚才也都看清了，我们也是为了活下去！” 王大公子满了一杯酒，朝几人举杯，目光灼灼盯过来。 说什么是为了活下去，不过是放屁，真要只想求活完全可以离开这里，不过是舍不得利益。不过他的拉拢原本就在裴元绯几人计划中。 亮出实力，靠着王家接近中心，先入了虎穴才能找到机会，其实他们也跟王家一样，都是舍不得好处想赌一把罢了。 裴元绯甜甜一笑，司隽也神情温和了些，同样端杯客气道，“接下来恐怕有劳大公子多多关照了。” “那是一定，一定，大家都是自己人，司先生千万别客气。”王大公子脸上阴霾顿散，连陪坐的三个异能者闻言也笑了起来。 一时席间气氛真的其乐融融，刚才因为比试腾起的不快也像冰消雪融似的全散了。 火锅的浓香飘满整间帐篷，王大公子态度愈发热情，仿佛也完全不介意这是宋连送来的东西了，桌子上热气腾腾，气氛和谐，连王管家在门口使眼色也被王大公子彻底无视。 王大公子果真陪他们扎扎实实吃完了一顿，才让王管家送他们去安排好的住处，司科借着酒劲儿还拼命拉住一个王家异能者依依不舍，被齐鸥毫不留情地拽回来。 他们由王管家领着走出了一段路，裴元绯留意到王大公子还留在原地目送着，这位倒真能放低姿态。不过她也猜出，王家在营地几方势力中处于最弱势，所以看到他们几人的实力后就使劲儿拉拢。 要是刚才齐鸥跟司科没赢那俩异能者，甚至没赢得那么轻松，料想王大公子连这顿饭都不一定会陪完。 跟着王管家往营地中心又走了一小段路，这胖管家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拐了几个弯后，几人就看到前面一片明显单独隔出的区域，居然是一片土房子。 房子外面不少人走动，都盯着他们一行，还有人眼里露出跃跃欲试的意思。 不过眼看着王管家领他们走的方向，那些人表情逐渐有了变化，直到一行人停在这片区域中心明显条件最好的一座三间小院前，留意着他们的人眼中大多浮现凝重。 “到了，几位，这几天不妨就暂住这里，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过会儿我给几位安排个照应的人，也是本家的小子，几位有事儿跟他说也行。”王管家笑眯眯道。 “多谢，倒是麻烦你了。”司隽客气应下。 王管家又陪着说了几句，简单介绍了下营地的情况，比如哪儿有饭馆哪儿摆摊的好东西多，然后就客气地告辞了。 裴元绯他们也没管外面围观的人，径直进了小院，院子里还算干净，而且侧面还有间单独的厨房，不过里面只有火灶——现在就是能找着煤气灶，在这临时营地也不值当费事儿。 正面是三间正房，虽然没多宽敞，但看着也不嫌挤，而且开了窗户算得上敞亮，总体来说比那些帐篷、狭小的雪窝子舒服多了。 土床、土桌椅也一应俱全，上面只要搭片木板、铺层塑料布就用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裴元绯心里还算满意，几人正看着，外面院门就响了，一看是来送东西的。 呼啦十来个人涌进来，都捧满了东西，嘴里连带吆喝热闹，这些人不光送了草席被褥，还有人抱来炭炉、柴火、装满的水桶，甚至还有一口锅、好几对碗筷。 最后面的人抱过来自己拎的两口袋，悄悄给离得近的齐鸥使了个眼色，齐鸥就跟他去了厨房。 过了片刻，人都走了院门关上，齐鸥才出来道：“还送了些米面，那口袋里不少吃的呢。” 几人去看，只见口袋里装着一袋大米、一袋擀好的面条、好几根老玉米、几大包方便面、一袋子火腿肠、几个真空包装的卤蛋，还有些花生、核桃、鱼干，最难得的是还有一小把青嫩嫩的韭菜。 那人既然是悄悄透给齐鸥的，就说明这份待遇，可不是人人能有。 裴元绯直起腰，和司隽对视不由得笑了，“王家真够周全的。” 到了下午，果然王管家说的本家小子过来了，他一进门看到几人，两边都露出不言而喻的笑容，原来这也是个眼熟的。 这位就是刚进营地时拉着同伴不让他们起冲突的那个憨厚脸的年轻人，自我介绍叫王成斌。没想到他是王家的，这倒能说通那些同伴怎么肯听他的意见。 也让几人明白了王家的手脚那么快的原因。 王成斌还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他话也不算多，交待了自己住的地方，没多留就走了。送他出去后，几人谁都没小看这个憨笑直摸后脑勺的年轻人，因为算算时间，王成斌估计一遇到他们就送信给王家了，这才赶在宋连的前头。 王大公子饭桌上压根没怎么注意裴元绯，起先也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也能说明王成斌送信时根本没提裴元绯他们遇袭的表现，他信都送了，总不能是故意不提的。 只冲他看人的这份眼力和决断力，这小子就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憨厚简单。 不过他们跟王家也牵扯不上多大关系，干完这一票就走人，不值得关注太多，因此王成斌很快被抛诸脑后，司隽领着几人出门逛街去。 逛着逛着，司隽人就不见了。 第58章 静极 没过一会儿，裴元绯跟司科四人也自然而然地分开逛散，她拉着秦昀见哪儿热闹往哪儿钻，还拿手电筒带几节电池换了几颗奇形怪状的植物种子，像真是个十七岁好奇心旺盛的小女孩。 直到天近黄昏，她才意犹未尽地回到王家小院，一路压根不搭理旁边想要搭讪的普通异能者，有个想强行拦路的被她直接一藤鞭抽了出去，其余人就都没敢上前。 推开院门，才发现司隽已经回来了，正往锅里舀水打算烧上，她连忙去帮忙，压低声音问，“怎么样？” 司隽放下舀水的碗，去抱了一捆木柴才跟她往厨房走，“没打听到具体消息，但军方有两个人很像。” 裴元绯眉眼一下子弯了。 司隽就感觉她一听这句话，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他克制着回头去看她，有一股冲动涌到嗓子眼又慢慢退下，脸上只带出温和的微笑。 “查出来军方那两个人是一个多星期前到的，虽然名字跟你哥哥对不上，但年纪身手都符合，而且他们私下打探了不少云泽方面的信息。” “那就八|九不离十了，我猜到他们要用化名。”裴元绯面色愉悦，仿佛放下心里的一块大石，轻轻舒出口气。 他们？ 司隽在心里转着这两个字眼，嘴上不露声色地说起别的，“暂时营地的形式跟王烨说的差不多，王家原来是盐和市政府那派，跟宋家多年明争暗斗，不过宋家先抱上军方的大腿压了他们，现在又攀上高枝，王家势力最弱，连军方也被宋家压了一头，那两个……”他指了指上面，“来者不善。” “只怕整个营地两千来号人，在人家眼里都是送死的。”裴元绯宛转一笑，却没有丝毫惧意，“不过宋家真敢得罪了军方，他们也谋算不小吧？” 司隽蹲在炉灶前，往里面伸进去一根木柴，不多时木柴前端被火焰包裹通红，他盯着微笑道，“这看似是个机会，恐怕现在宋家抱着也烫手，却不敢再放下来，也放不下来了。” 最后最大的可能，就是玩火*。 裴元绯太了解大部分隐世修真者的心态了，他们一方面不把凡人、凡世放在眼里，一方面又理所应当地对普通人挥来喝去如役奴仆。他们进不去青林山，自然而然想利用起普通人的力量，却不会把普通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宋家虽然抱上那两人的大腿，但压军方一头肯定是被逼的，那两人完事了就会离开，宋家可跑不了庙，怎会不怕军方找后账？可见那两人连军方也不看在眼里，恐怕谋算的计划会让军方吃个大亏，而宋家在其中发现了机会，才敢做这火中取栗的事情。 岂不知与虎谋皮，那两人对宋家也不会另眼相待的。 没一会儿，司科几人也都回来，小院顿时热闹起来，正房点上王家送来的炭炉子不算，裴元绯又翻出一个铜兽炭笼烧上，天气还维持在零下二十度上下，尤其傍晚天暗下来，风冷得刺骨，躲在屋里也好不了多少。 厨房烧的一锅热水都端过来给大家洗脸洗脚，收拾干净后，才在炭炉上煮一锅清水，滚开把面条下进去，加点盐，过会儿捞上来就放点生抽、胡椒粉，撒上切碎的韭菜叶，裴元绯从空间拿出一盘陶由提前煎好的荷包蛋一人发一片，放进面汤里，味道凑合着居然也不错。 营地没有电，他们屋里摇曳一点微弱的烛光，透着些温馨，再看外面临近的土屋帐篷全都黑洞洞一点儿亮也透不出，出去一闻，空气里前后飘的都是泡面味儿。 “王家也忒小气，”司科一边扒面条一边嘲笑，“听说盐河有几十亩的温室呢，云泽没菜，他们可少不了菜吃，粮库都是满的，结果费巴拉劲儿拉来人，这会就给发一堆泡面，嘿！” “吃也堵不住你嘴。”齐鸥鄙视地看他一眼，“给吃的就不错了，你以为泡面就谁都有？” 司科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他当然知道多少人别说是一包泡面，就是发馊的馒头都抢不着，就连营地里泡面的交换价格也不低。他只是心里看不起王家拿这点东西就想收买自己这些人。 这也是司隽跟裴元绯前后惯的他这种心态，司隽就算老让他吃军粮，那军粮也口味多样，荤素都有，跟裴元绯一起后更是屡屡打牙祭，好东西没少吃，看不上这点面条韭菜。 殊不知让周围那些邻居看到的话，羡慕得眼珠子都要当场瞪大，盐河有温室不错，可那种出来的蔬菜分配甚至比云泽都不如，只集中在极少数人手里，一般人看都别想看一眼。分他们那一小把韭菜，在王家眼里就是足够看重了。 宋家和王家的争斗就是盐河基地上层的缩影，末世第一个月时，人们尚且怀有希望，但苟延残喘至如今，大部分人都好似认命了，被暂时压制下去的野心家们也终于等到野心膨胀蠢动的时节。 在这种地方没法再设置警戒阵法，几人只好安排守夜，大多数人都沉沉睡去或是进行某种不可说运动的时候，营地深处一幢小楼里，却灯火通明。 小楼大厅居然亮着华美的吊灯，而墙壁边也都被灯带装饰得流光溢彩，灯华夺目，厅内长长自助餐桌上摆得琳琅满目，海鲜刺身、烤肉热炒、沙拉水果，甚至中西糕点饮料，比之末世前都毫不逊色。 摆得满满，去取食物的人却大多心不在焉，不自觉地望着二楼某处。 二楼一个摆着会议桌的房间里，坐了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有三个人腰杆笔直，面色严肃，还穿着军装，其余人或面色不善，或轻松自如，或端着茶杯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怎么样，各位？时间也拖得够久了，两位上师已经静极思动喽。”那神态轻松，眉毛寡淡的中年人往椅背上轻轻一靠，看向在座数人，脸上就露出志在必得之意。 “是该行动不错，两位上师若有需要，我们也愿意尽点绵薄之力。”一个穿军装的开口。 “不过宋委员不妨通通气，不知你们具体有什么章程了？”另一个接口道。 那宋委员嗤地一笑，“老唐，你也别滑头了，上师具体有什么章程我宋家哪敢去问？”他手静静摩挲在腿上，扫视了几人一周，“也别想美事儿了，这次你们哪个都逃不掉，全都要去。” 在座的莫不变了脸色。 “一个连队，带装备交给上师调遣，再多我做不了主。”空气压抑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声音打破静默。 “我们是上头特派来的，出了事怎么交待……”另一个声音刚刚开口，就被宋委员不耐烦地打断。 “行了行了，要说你们自己找上师说去，这次上师誓要把青林山拿下，就连我宋家也不去不行，全得去，有上师在怕什么？” 说着他冷笑瞥了一眼坐在最末始终抱茶杯没开口的那人，“几位呐，要枪有枪，要人有人的，不跟着上师去拼一回白来这青林山做什么？我可听说这些天你们都新收了不少人才，王兄，今天可是大有斩获吧？” 抱茶杯的中年人慢吞吞抬眼看了看他，表情都没变，“谈不上，跟您可没法比。” “瞧您说的，”宋委员淡到几乎没有的眉毛一挑，“说不定上师也想看看什么样儿的人才呢，王兄可千万记得把人带过来，上师看得顺眼，给一二指点，那不赚了嘛？” 在座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仿佛满腔怒气只能压抑下来，王兄也没理上首那张眉飞色舞般得意的脸，只低头又抿了一口茶，不再做声。 接下来两天，白天裴元绯几人都是出门闲晃，早晚王成斌也会来一趟，早上会送些东西，第一天是一口袋煤块，第二天是一颗大白菜和一对胡萝卜。 司隽则得到消息，说是几大势力这两天都有动静了，他们跟着绷紧了神，司科也被司隽郑重提点这几天老实点。 司隽明显早就在营地里埋了人手才能及时得到消息，其实他来青林山到底是要做什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手底下有多少人，裴元绯都不知道，但司隽不提，她也不问，反正跟她没有关系。 她整天在外面晃，一方面是听听外面有什么消息，一方面也是期盼能不能跟哥哥来个偶遇？后者没那么巧，不过裴元绯走过路口摊子时，突然听到两个聊天声。 “嘿，东边今早登记人数了，你听说了没？” “什么登记？人数？” 那两人声音都不高，但裴元绯五感太敏锐，过耳瞬间就捕捉到了，她心中一动，朝旁边的一个摊子走去。 那摊子上摆的东西五花八门，她蹲在几个小盒子旁边，拿着透明的塑料盒子看似在观察里面的虫草，耳朵却注意着身侧的对话声。 “登记人数啊，你傻啊！听说挨个帐篷登记的，我认识一个兄弟在那边……” “怎么好端端的记这个？”另一个急了，“我觉得像要出什么事儿？” “我兄弟那边也提心吊胆的，恐怕我们也逃不过，你说这是要干什么？” …… 登记人数，还能干什么？裴元绯转着手里的盒子，猜测那两个修士的目的，蓦然被面前一个声音打断，“哎！我说你，小丫头，你买不买啊？！” 原来是摊主盯着她不耐烦了。 “哦？怎么卖？”裴元绯无可无不可地站起来。 不过此时，旁边另一个声音跟着她的话音响起，“我替姑娘买了。” 第59章 集合 裴元绯侧目看去，就见宋连正带着两个人，站在旁边几步远外，脸上微带笑意。 见她看到自己，宋连微笑走过来，“又遇到姑娘了，也算是缘分。” 那摊主看到宋连和他身后那两人，顿时不再吱声，甚至看上去有点紧张。裴元绯对宋连略一点头，“宋先生。”打完招呼她仍朝摊主问道，“怎么卖？” 宋连没说话，同样看向摊主，那摊主看了看两人，又看向透明盒子里的虫草，不自觉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渗出的冷汗，咬咬牙，“一、一袋盐。” 他认出那个小姑娘，前两天刚来的，出手很阔绰换了不少东西，可谁知这么倒霉遇上姓宋的孙子！本来，他至少想换两袋…… 还不等裴元绯有动作，宋连朝身侧一颔首，那个人就上前摸出一张纸券递给摊主，“喏，够了吧？” 纸券上写了一个“盐”字，下面是印刷的黑体数字“150g”，那摊主捏着纸券有些用力，顿了两秒才塞进腰包里。 裴元绯嘴角一翘，抬手将手里的虫草朝宋连抛去，宋连挑眉接住，她道，“既然宋公子有兴趣，那我就割爱吧。” 说完要走，宋连盯着她的背影眼神就冷了下来，“等等。” “宋公子还有事？”她一手插兜地侧回身。 “裴小姐，”宋连此时的笑容就有些僵，也不再装不认识地叫她姑娘，“既然裴小姐看不上这点东西，我那里还里不少中药材，百年野山参也有两棵，不知裴小姐可有兴趣品鉴一二？” “还是算了，”裴元绯直白地拒绝，甚至露齿一笑，“您忙吧，我再逛逛，指不定这儿也有什么野山参呢。” 宋连背在身后的手一攥，皮笑肉不笑地眯了眯眼，“那就希望裴小姐接下来运气也够好。” 裴元绯摆摆手，仿佛没听出他话语里的威胁意味，径直走了。只留下站在原地的宋连脸色隐隐含怒，眼里也泛上几分狠意。 “给脸不要，希望你接下来也敢这么嚣张。”他在嘴里无声地喃道。 裴元绯没听到他这句话，也压根不在乎，得罪宋连就是她故意的，宋家抱上那两个修真者的大腿，她倒巴不得宋连对她使坏，到时候让他们去干点什么危险度极高的活儿。要知道越是危险越是活不下去的任务，才越有可能接近真相。 只凭青林山里面的秘密，估计还要不了她的命，否则她该会有心血来潮的危机预感。 不出她所料，傍晚所有人都刚回到小院，王烨王大公子突然跟着王成斌登门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一进来就面带苦笑，没寒暄两句，说出一个不太乐观的消息——这次营地内几大领头的突然联合起来登记人数，而且所有人都要登记，就连他们自身麾下招募的异能者也包括在内。 “惭愧，实在惭愧，”王大公子坐在凳子上满脸苦涩地摇头，“这事是宋家要求的，他们打着上师的名号，实在是……没法反对啊。” 司隽等人都是跟着表示理解。 王烨又替王家诉了好一会儿苦，接着提了几句接下来有大行动的预测，他说是预测，透露的消息含含糊糊，但谁都知道这八成就是真的了。 王成斌把王烨这次带来的东西都拿进屋里，他们两人才走，剩下的自己人对视几眼，不由笑了。 王家，或者说王烨对他们真挺看重的，竟会亲自来跑一趟解释，估计旁的普通异能者都没这个待遇。 不过以那天他们表现出的碾压对方异能者的实力水平，王烨这么做也算明智，那三个异能者八成就已经是他身边相当能拿得出手的人物，像他们这样的实力，即便没有真的动手而只是小露一把，王烨也该识货了。 打开王成斌拎进来的东西，这次居然有了两盒金针菇，还有一盒干的野生菌，两根腊肠，甚至还有一盒十个鸡蛋。 “出血本了啊。”司科夸张地惊叹。 “盐河基地的日子真是过得不错。”裴元绯把袋口随手放下，回想起云泽基地连棵新鲜小菜都没有的艰苦生活，不得不说末世之后整个世界都刹那退回靠天吃饭的时代。 像盐河，因为有地热资源，所以能造生态温室，哪怕现在都还有新鲜蔬果可以吃。再往后哪怕末世经过了几年，各个安全基地的发展也都是只能依靠自身原本的资源条件，老天赏下来什么，才能用上什么。 直到末世八年后，人类开辟出更加安全的聚居区，基本打通了道路，安全性能更高的列车也被发明出来，各大基地间的大宗货物运输才重新通畅，大生产时代堪堪重新起步。 次日一早，居然真的有人来挨门挨户地登记，被敲响门的时候司科都吃惊地嘴能塞下半个鸡蛋，“这么不给面子啊？宋家很横啊！” 原本他们都以为王家直接将自己人的名单交上去就是了，没想到居然是有人来挨个查，打开门后，果然负责登记的那人旁边站着几个脸色铁青的人，大约就是王家的。 裴元绯他们被登记成一个小队，一共五人。 这一天他们就没再出去，但仍能从外面来往异能者的议论中感受到整个营地气氛都紧张起来了，甚至听说有少数人想逃走，但刚出营地就被人抢了，人也被杀了。 暗中有流言传这些事情都是宋家做的。 宋家在营地里的名声坏了不少，八成跟其他几方脱不了干系，然而他们对外一句解释都没有，或者说不屑于解释。 司隽又出去接了一次消息，回来就感叹宋家是彻底赌上了，不过他还带回来另一个消息——这次军方的营地里只带来几门迫击炮，大威力武器很少，而且包括宋家在内的各方火力配置都不强。 最初大概是他们低估了青林山的情况，但之后也没增援上来，到底是打着保留大本营实力的算盘还是跟那两位修真者达成了某种默契……裴元绯不得而知。 不过这种情况，对她来说自然是更方便。 当天下午终于有人来发布通知，次日营地内全体集合，这是一次联合行动，所有人都必须参加。 天刚刚亮，太阳都还没升起，所有人都怨声载道地被喇叭叫醒，纷纷赶往营地前的集合地点。裴元绯他们起得早，还有心情煮了一锅白粥，配上几碟腌韭花、咸蛋黄、腐乳、卤牛肉，热乎乎吃了一顿才不紧不慢出门。 早上的空气凛冽极了，穿着厚厚的衣服寒意仍透骨般钻进来，手缩在口袋里也几乎冻僵，从他们身边过去的异能者无不脸色发青，带着口罩眼睫毛都挂上白霜。 一出这小片土房区，几人就被王家等待的人领到划分出的集合区域，周围的人都冻得满腹怨气，也没心情搭理旁人。 裴元绯简单环视一圈，视线不觉凝向不远处高耸的青林山峰。人站在这山脚下压根望不到顶，向上的视线被庞大的那种来自天地自然的魄力全然压制，几乎灭顶。 而与别的所有山不同，与如今整个大雪覆盖的大地都截然不同，面前的青林山在熹微晨光中呈现出一种不同于正常黛色山峦的勃勃生机感。 只凝神看过去，用精神认真地感应，裴元绯就仿佛感觉到那股庞大生机扑面而来！ 翠绿的叶片上一滴晨露落进泥土，真菌在腐叶间伸开雪白顶盖，娇嫩的新生蔓芽悄悄在粗糙树皮上攀爬……她不觉闭上眼，仿佛那一幕幕真的出现在她眼前！ “元绯！” 忽然司隽的低呼叫醒她，裴元绯蓦然睁开眼，陡然就出了一头冷汗！ 刚才、刚才脑中出现的画面，应当是她的元神接收到某种存在的同感，意识过来的这一刻，她眼中满是惊悸，是谁？！ 此时，她才看到从营地深处的半空中，浮空走来两道身影。 那是两个穿着古式长袍的中年人，头戴发冠，背着双手，下巴微抬，闲庭信步。 人群中传出阵阵压抑的低呼。 是他们？ 裴元绯眯了眯眼睛，立刻排除这个念头，不可能，从那两个人身上她没感受到刚才那般的力量，而且，那明显是跟山林有什么密切的关联。 是青林山内的神秘存在…… 裴元绯心里腾出这般明悟，不禁越发能肯定，而且从刚才那种感应里，她只感受到一种充满生机的，清新、纯粹的力量，像这天地自然新生的灵魂，哪怕令她几乎沉醉进去，她此时回想起，也生不出分毫恶感。 青林山里的到底是什么，她忽然觉得营地内流言猜测的仙丹、宝器、妖兽也许都是错的，到底是什么？ 司隽在下面轻轻握了下她的手，侧目担忧。 裴元绯微摇头，勾起一点弧度，示意自己没事。随即她就跟众人一样盯着半空中高高在上的人，面带惊讶敬畏，压根没发现司隽眼里掠过的一丝得意。 半空中那两人终于停住脚步，褒衣博带被晨风扬起，二人须眉似墨，面若冠玉，已到中年的成熟气质更令之显得仙风道骨，深不可测。 只一眼缓缓扫过整个人群，原本低声嗡嗡不休的所有人都不由噤声，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弥漫在整个营地内。为首的那个中年修士见状收回视线，轻轻哼了一声。 裴元绯心里却是一松。 从对方的气息她能判断出，那个中年人也不过筑基初期修为！ 不过令她疑惑的是，跟在为首的中年人旁边稍落后半步、更年轻一点的修士，一眼就能看穿是炼气六层修为，给她的直觉却比旁边那筑基期还危险！ 这是为何？ 裴元绯心里不停盘算，压根没去理会人群中开出的军车，即便宋连就站在车上。 宋连对着话筒一边宣布联合行动的要求，一边目光转到了王家集合区这一片，最后落在裴元绯身上，闪烁出几分冷光。 第60章 迷雾 “这一次进山是所有人的集体行动，有两位神通广大的上师带领，我们必定能够成功！但前提是，所有人必须听从调遣，配合整体计划……”扩音喇叭把宋连的声音送得远远，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然而表情各异。 什么整体计划？他们普通异能者压根听都没听说过啊！ 但在天上那两人的威压下，在几大势力赤|裸裸亮出实力的武器火力前，整片场地鸦雀无声，只有宋连威逼利诱的声音还在继续。 “……大家来到这里，所图也不必多说，想要有所收获就应该团结起来！不瞒诸位，上师现在已经探明青林山内有成精的山怪，也有数不清的仙果灵参！只要助上师斩杀山怪，好处见者有份！” 人群里传开一阵轻微骚动，要说宋连的话在以前是天方夜谭，但现在谁也无法不信，丧尸出来了，异能出来了，现在连仙道人物都堂而皇之站在眼前！青林山的异象几乎人人都见过，猜测里面有仙丹灵果的可不是一两个人！ 尽管还有少数人维系住心中的理智，但大部分人眼光都不由火热起来，宋家不可信，就算那两个上师也不可信，这一点谁不知道吗？然而财帛动人心，为了山里极有可能存在的好处，谁都忍不住在心里期盼自己是幸运的那个。 说不定就是自己拿到了好处呢？说不定……山里的东西连两位上师都能吸引来，自己要是侥幸得到了，岂不就能成为那上师一样的神仙人物？！ 拼一把说不定就从此高高在上，否则这种世道，早晚得是个死……集合地的气氛不觉中变了，许多人忘记了严寒，忘记了饥饿，呼吸急促，两眼里全是激动和迫切，人群整体蠢蠢欲动，站在车顶的宋连目光扫视过，嘴角勾起轻蔑而阴狠的轻笑。 “……不过上师怜悯大家，特赐下护身符，每个登记的队伍能拿到一份，接下来每个队伍排队上前领取护符，领到护符的队伍直接进山，不必担心，上师会保护大家的安全……” 宋连说着，出来一列持枪的队伍端着托盘，托盘上摆着一沓沓浅金色的符箓，而蠢蠢欲动的人群中有人迫不及待，迈出一步。 大部分人蜂拥在前，有人想浑水摸鱼多拿一张，却直接被维持秩序的持枪者用枪托砸倒，压根不敢反抗，不过也有少数人拖拖拉拉跟在后面，不情愿上前。 只有四方势力麾下聚集的异能者们站在原地，不过其中也有不少人眼热不已，小动作不断，只是不敢堂而皇之地走出队伍。宋连没理会乱糟糟发放护符的队伍，反而目光一一扫过几家的集合人群，薄唇轻勾，抬手忽然从他身后的护符托盘中招出几张。 那几张薄薄的符箓就平稳停在他身前，接着，被他抬指一一弹出，挨个飞往几家人群中。 其中一张，径直朝裴元绯飞来。 这一下，站在几家集合人群最前面的本家代表无不变了脸色，王家队伍前的王烨看见那道符光径直飞向裴元绯，脸色顿时难看得跟便秘半个月似的，憋着一股怒火，瞪向那张符几乎要让它无火自燃。 然而，半空中高高在上的那两个人，就像两座压下来的五指山，没有一个人敢试探反抗。一阵难堪的静寂后，王烨终究忍住了什么也没说，铁青着脸甚至也没回头再看裴元绯他们一眼。 再看重的人物，此刻也不能鲁莽出头，尽管天上那两个人此刻一眼都不屑扫来，他们也不敢……等，再等等。王烨垂下头，在心里劝慰自己，眼中掠过狠怒与几分已经掩饰不住的迫切。 等到他片刻后抬起头，裴元绯已经抬手接过那道符箓，跟着五个人默不作声脱离王家队伍，朝前面进山的人群走去。 在宋连得意的注视中，几人的背影一一没入山前青雾。 乍一踏入青雾区，裴元绯蓦地停住了脚。 眼前还是普通的大雪封林，只是视野全部都蒙上一层淡淡的青气。落满一个个大大小小雪包的树木更显得青翠，而地上厚厚的雪、凸起的大小雪堆、被雪层层裹出几分可爱感的树藤都细碎闪烁出金色与绿色夹杂的光芒。 这景象美得虚幻，又带有几分诡异，但并非是裴元绯惊讶的原因，她之所以停住脚步，是因为一进入这青雾包裹范围内，她就感应到了极为浓郁活泼的木属性灵气！ 就在这青雾中，木灵气格外浓郁，无所不在，即便不放出神识她也能凭借天赋感应出！这就像是一处天然的木系修炼宝地，然而当然不是天然形成的，她也不敢在这里修炼，因为这些木系灵气，就好像隐隐有着自己的意识。 一霎时，裴元绯对这青雾和青林山内制造出青雾的存在都生出种种猜测，但想到身上放着的那张护身符，她只顿了顿脚步，就满脸惊讶地左右打量，表现得毫无异状。 那张修真者给的符箓怎么可能只是护身符那么简单，他们可不是什么好心人儿，只是她此时无法仔细查探。 尽管如此，她也能想到修真者将所有人赶入山林的一二目的，他们看不起凡人，凡人对他们的作用只会是填坑的炮灰，刚才在外面没有找到裴元修的踪迹，此时裴元绯不禁有点揪心。 上古修真传承断绝了万万年，如今残留下来的修士末裔，也早已失去对生灵因果该有的敬畏。 被大雪覆盖的山林内静寂地像无声世界，这一路只能听到他们脚踩进雪里的吱嘎声和彼此的呼吸，除了无处不在的青色迷雾外，周围景致与其他山林别无二致，就连在外界还能感受到的生机感此时也消失不见。 他们好像被隔绝在这一小片天地。 沉默地往前走了没一会儿，每个人都渐渐生出周围景色似曾相识之感，这种对环境的迷失感在密林、雪地与沙漠中都很常见，但此时几人都暗暗悬起心。 裴元绯、司隽和秦昀见是真的发现了，司科和齐鸥只是出于本能的警惕，感觉到不对。 是的，那种环境的似曾相识并非错觉，而是他们真的在围着这一片区域打转。 这是迷阵。 又走了一段时间，裴元绯和司隽互相对个眼色，她走到旁边踢干净一个拱形凸出地面几十公分的粗树根上的雪，抬手抹了两下，干脆坐了下去。 司隽半失望地叹了一声，从腰间摸出保温水壶拧开灌了口，呼出一大团白气，“这里面怎么回事？别人呢？怎么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是啊四哥，”司科立马配合地接话，“咱们就这么得走到什么时候啊？！” 他其实不太明白司隽跟裴元绯在搞什么，不过打蛇随棍上的技能一早点满了。 “先歇歇吧。”裴元绯面露愁意。 其他人看上去也走累了，喝水的喝水，吃零食的吃零食，秦昀见一声不吭走到她身边，在树根干净的雪地上踩了几脚，看似无聊地走来走去，左边三脚、侧前方两脚，右边两脚，再全部踩乱掉。 左边有三个队伍，侧前方两个，右边两个，互相都隔着不远的距离，却始终没相遇。 裴元绯一眼就看明白，如今她不敢动用神识，司隽的风系异能被迷雾限制，也就只有秦昀见还能探查周围环境，他的异能太隐秘了，如今就凸显出好处。 要走出这片迷雾她也不是没办法，只是那样就太出头了，有害无益。 这片迷雾似乎只打算把进入的队伍分别隔开，让他们在其中打转，并没有伤害人的意思，让几人都不由想起之前王烨的描述。最初进山时也是这样，一开始没有人受伤，直到动用火炮…… 但之后就传说进山的人有一个死一个，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裴元绯不觉回想起在山下时突如其来的同感，那种近乎心神相通的感应中，她并没有感受到山里的神秘存在包含丝毫恶意。 她不愿意再想下去，人心鬼蜮，多想无益，然而此时周围的青色迷雾忽然震荡了一下！ 裴元绯当即站了起来，几人都面露警惕，刚才那一下不是幻觉，眼前的迷雾霎时淡了许多，变稀薄了，还不等他们反应，脚下的地面也传来一阵震颤，接着身旁树上簌簌落下雪团和飞溅开的雪屑。 前方的迷雾中依稀露出不一样的轮廓，那应该就是走出迷雾区的方向，裴元绯脸上应景地露出惊喜，“那边是什么？” 她说着，就要跑去，甚至从那个方向依稀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大概就是秦昀见提示的在他们前方的队伍。不过裴元绯刚跑开两步，从人声传来的地方突兀响起一声惨叫！ “小心！”司隽一把紧张地拉住她。 五个人连忙聚集到一起，武器都抽了出来，警惕地环视四周，即便周围仍旧没有丝毫变化，但前方的惨叫还在不断传来，瘆人极了。 司科陡然打了个寒噤，摩挲着自己的胳膊，脸色煞白，“不、不会有鬼吧？！” 他一开口，顿时被司隽瞪了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爱演！ 司科悻悻住嘴，几人警戒地往前走了没十米，裴元绯忽然抬手数根木刺扎进前方雪地里！顿时木系异能冲击地前面一块雪地出现数个雪窟窿，司隽紧随其后风刃透入雪下，一层层雪扬起吹散，而司科脚下雪堆中蓝色电弧闪过，雪层猛塌下去。 秦昀见和齐鸥走在后面，这一番变故兔起鹘落，他们才刚反应过来，裴元绯抬手射出藤蔓，将自己拉到了树上，其余人也连续快蹬跃到最近的树上，一副惊魂未定之色。 司隽脸色凝沉，扬起风旋将下方地面覆盖的一小片雪吹散，几人最先入目的就是黑色泥土上被木刺死死钉住米白色虫子。那虫体还在不停地扭动，时而拉伸到半尺长，细如丝绳，时而蜷成一团胖若肥蛆，更恶心的是那虫体尾部连接的是一种藤蔓，仿佛天然长上去的一样，乍一看虫体就像是藤上长出的根茎。 而在木刺钉住的虫藤旁边，还有被削断虫体的、被劈成焦黑的。 “……”裴元绯蹲在树上满脸难以言喻地拍了拍胸口，“好像是一种寄生植物变异……” 其实她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末世后密林中危险度颇高的低等变异植物之一，它的虫体根茎一旦接触到人的皮肤，就会分泌出有麻醉、腐蚀作用的液体，不知不觉地潜入人体内，吸光异能，吞食血肉。 有时它也会留下猎物完整的尸体，只为将种籽留在尸体里孵化发芽。 即便在末世两三年后异能者纷纷晋阶，这种变异寄生植物的威胁性削弱不少，它也仍然是最恶心的变异植物之一，而它的克星……是水系和火系异能者。因为它极度畏惧干燥高温，必须生活在湿冷环境中，很遗憾，裴元绯这一行中水系的陶由和火系的岑铎都没带。 此时再看向下方的雪地，每个人心里都瘆的慌，偏偏现在还处于青林山外围，末世前树木连年砍伐，植被并不太茂密，想要效法人猿泰山从树上跳着走都不行。 第61章 妖兽 裴元绯满脸嫌弃看向下方，平静的厚厚雪层下危机暗伏。现在他们所穿的衣服都还是末世前的普通材料，并不是末世后由妖兽材料或合金制成的防御效果极好的战斗服，遇上底下那种寄生植物，那是一钻一个准。 受伤无所谓，不过不能伤在这种寄生植物身上，否则一旦接触到她体内纯净度极高的灵气和被本源生机滋养过的血肉，这些恶心东西立时会像闻到腥味的苍蝇蜂拥而来，这东西根系发达，谁知道山林里聚集了多少？ 到时不但她自身陷入危险，也会活脱脱竖成那两个修士眼里的靶子。 能吸引那么多变异植物发狂，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诸般念头在她脑中瞬息转过，裴元绯仍然皱着脸一副恶心又没办法的样子，不过犹豫几秒，从脚到小腿膝盖蓦然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绿光，正是外放的木系异能——或者说木属性灵气，她朝旁边说了一声，“我下去试试！” 说完就松开手落到地上。 “小心！”司隽一惊，连忙朝她的落点旁打出一个风旋。 雪团溅开暴露出冻泥土层，只见两个白生生的虫体藤就围在她脚踝边，试探地伸缩蠕动着，但仿佛被那层异能阻隔住。裴元绯皱着眉静等了几秒，就见那两条虫藤先后产生退意，朝旁边缩去。 果然，低阶的寄生植物绝大多数都无法靠自己吸收灵气，只能吸取宿主身上的能量，而且它们即便变异也仍属于植物范畴，完全凭本能行动。她看上去松了口气，毫不犹豫甩下两道木刺将这对虫藤钉死，“都下来吧！” 其他四人纷纷效仿将异能覆盖住膝盖以下，从树上跳下来。 往前走了没几步，果然异能有种被什么东西碰触的异样感，其他人还好，司科抬脚踢出一道被雷击成焦黑的细长藤蔓，嘴巴不由一咧。 “动作快些。” 司隽出声催促，这么做有用是有用，但对异能的消耗就大了，以他们的水平坚持四十分钟也就到极限了。 他在前面打头，随着地面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无声震动，青雾逐渐变得稀薄，前方的景色模糊可见。 震动不知从何而来，周围静谧无声，唯有偶尔从周围传来几声凄厉惨叫，毫无疑问是一同进山的异能者，却不见人影，也让人根本无法分辨出惨叫传来的方向。 不多时，连司科也脸色凝重，一行人收束心神提高警惕，无视那惨叫声，速度越来越快，丝毫不敢停留。 地形也在不断升高，树林越来越茂密，青雾给林间蒙上一层阴暗感，仿佛预示着四伏的危机，好在小路覆盖的积雪逐渐只剩薄薄一层，甚至已经露出不少乱石杂枝表面。 秦昀见脸色苍白，眼看异能不支，其余人也纷纷解除异能，到这里没有雪层掩盖，寄生虫藤的威胁削弱了不少，可以稍微放心了些。 裴元绯扫了一圈周围环境，忽然视线一顿，停在几米外一棵大树下的灌木丛上眼睛亮了。那丛灌木看上去并不太起眼，但它伸出来的枝茎上正挂着两串葡萄大小的紫色果实。 一串大约有十几颗果实，裴元绯目泛异采快步走过去，近看那圆溜溜的果实果然跟葡萄很像，但颜色更加漂亮，是一种十分纯正的紫色，果皮还略微带点透明感，托在手上就犹如琉璃珠子般漂亮。 她认出来，这是一种变异女贞，而且这果实还是炼制补充灵力的回元丹的主材料之一！ 裴元绯抬手将两串果实都摘下，又找了找，果然，灌木丛里面还藏了一串，将三串都放回背包收好，欣喜之余，却不由又想起青雾的特殊。 这青林山里，木系灵气活跃，变异植物密集…… 要知道，走了这么多地方裴元绯也才只发现过一种变异植物，就是金雕巢边那丛玉脉兰，而她的空间内，至今也才成功变异出两类灵植，由此可见末世早期变异植物的难得。 然而这才刚刚进山，在外围就发现了两种变异植物，她忽然觉得宋连之前说山内遍布仙果灵参，也许不是谎言？ 在周围又找了找，并没有别的收获后，五人稍微休息，继续沿着青雾稀薄的方向往山上走，地面时不时轻微震颤，经常连续震动好几次，而寂静的林子此时连惨叫声也听不到了，万籁俱寂。 仿佛偌大山林里，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他们几个。 司科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下越来越紧张的氛围，蓦然秦昀见紧张地脱口叫道：“前面有东西！” “在哪？！”司科立刻摆出战斗姿势。 裴元绯也抽出许久没用的军刺，其余人纷纷手持武器，脸色都不好看，此时大家异能都不足，遭遇战斗可不是好事。 但秦昀见所说的东西很快他们都发现了。 地面犹如被钢铁重蹄践踏，震颤一阵阵传递到心脏上，枯枝树木折断被践踏的哗啦声迅速逼近，像有一大群凶猛的野牛摧枯拉朽冲过！ 短短两个眨眼间，两头硕大黑影撞断旁边的树丛，直朝他们奔来！ 裴元绯这才看清这是两条似牛似羊的变异生物，可体型比成年的黄牛还要大上一倍，它们浑身披着极厚重的浅黄色长毛，头顶两角盘曲坚硕，朝前方刺出，角尖令人视之胆寒。 两头猛兽停也没停，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就朝他们袭来，裴元绯向上射出藤蔓卷住树桠身形跃起，底下冲击而过的气流甚至卷得她一个踉跄，紧接着“咔嚓”巨响，没刹住速度的牛角径直刺入了对面那棵粗壮树干之中。 那变异牛低低咆哮，剧烈扭动头颅，只见一人合抱粗的树干竟从中间被捅撞得喀啦开裂，牛角猛向后一退一甩，那棵树在不断作响声中折断倾斜。 而另一边，体系稍小点的牛直冲向司科，司科却没当即去躲，而是手中雷光闪烁，但这头变异牛在逼近几十米时竟陡然加速！ 司科手中雷球尚未成型，脸色顿变！ 一个身影猛落在他侧前，是秦昀见，他咬紧牙关，眼睛泛红充血，几乎逼近两人的变异牛就在此时猛然一个踉跄摔倒，司科抓住时机砸出雷球，而此时司隽正好一阵风将两人卷开。 司科逃过一劫，面带余悸转头就朝秦昀见喊，“谢了！” 秦昀见脸白得像大病初愈，闻言冷冷瞥他一眼，“麻烦精。” 司科：“……” 雷球击中那只摔倒的变异牛，一声高亢惨叫，另一头牛猛转身冲过来，裴元绯拉住藤蔓荡过去，朝被击伤渗出血迹的变异牛伤口洒下一片变异菟丝子种子，而司隽射出一片风刃，默契地将另外那头引开。 然而，他无往不利的风刃这次却只能在变异牛身上割开浅浅印痕，牛皮韧厚，这又是完整进化到一阶的变异妖兽，岂是他们连初次晋阶都没有的最初级异能者能匹敌！ 司隽脸色微变，仗着速度不断朝变异牛身上同一个位置攻击，很快那一片厚厚毛层脱落，□□出的厚皮终于被割开一道锐伤渗出鲜血，变异牛吃痛朝他拔足狂追，齐鸥大吼一声，双手握着金系长矛，从树上猛跃向牛背！ 矛尖借助下坠的力量刺破牛皮，只刺入三公分就被紧绷的坚硬肌肉阻住，变异牛狂吼将齐鸥甩下，虽然有秦昀见从旁协助，阻碍它的行动，但那种强到让人几乎失去抵抗意志的力量，还是让齐鸥一个躲闪不及被牛角尖扫到，从胳膊到胸膛霎时涌出一片温热鲜血。 司隽赶上来，吸引住变异牛的注意力，齐鸥得以缓口气被秦昀见扶起，他踉跄走出几步稳住，仍未停下攻击，金系异能化为利刃频频射向牛腹、牛臀等脆弱部位。 另一边，裴元绯藤蔓死死缠住摔倒的变异牛后蹄，司科的雷击在这头稍小的变异牛身上制造出一块不大的伤口，已经足以让菟丝子扎根进去。拼命挣扎却爬不起来的变异牛嘶声嚎叫，藤蔓不断在挣扎中断裂、重生。 司科的雷球连续砸在它前蹄上，下手极狠，一次次爆裂中变异牛的惨嘶变得凄厉，在地上已经蹬出大坑的牛后蹄终于动作逐渐无力，前蹄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司科突然停了下来。 裴元绯顿时看向他，只见他脸色枯黄难看，“没异能了。” 那边司隽他们情况差不多，一阵密集的攻击让变异牛身上总算多出不少伤口，鲜血染红变异牛全身厚密毛发，看上去惨，但其实它伤得并不很重，而秦昀见已经基本没有了战斗能力，齐鸥的金系异能也换成了普通的长|枪，他因为失血脸色煞白。 司隽还坚持着，但他胳膊和腿上也多出两道伤口，躲闪变异牛的冲击时险象环生。 裴元绯心里虽十分沉稳，面上却带出急迫，一边全力压制变异牛的挣扎，同时操控菟丝子加快掠取它体内的能量。 看似柔弱如丝的细小蔓茎虽然刺不穿厚韧的牛皮，却能不断在变异牛体内血肉中生长蔓延，细茎遍布的小刺绵密绞缠扎进血管，连蔓茎和小叶都逐渐变成吸饱鲜血的红色。 变异牛体内的能量不断被输往菟丝子根茎处，在那里快速鼓起一串串小颗粒，血红色的小颗粒表面流转着淡淡的金色，颜色不断加深。 不多会儿，被菟丝子在体内侵入大半的变异牛终于几乎不再动弹，裴元绯一把将根茎结出的金红色种子收取，留下司科看着这头，就赶去帮捉襟见肘的司隽。 司隽染了大半身的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变异牛的。这头体型更大一圈的变异牛实力也比另一头强上许多，受了这么多伤行动不见萎缩反而更加狂暴难敌。 司隽异能用尽，只能掏出手|枪射击，裴元绯为免露出破绽，也只好装出同样异能枯竭的姿态，仗着身手灵活在周围辅助游斗。 这一场打得实在憋屈凄惨，区区两头变异牛，事实上无论司隽还是裴元绯都有更省力的办法解决。一阶妖兽虽然难对付，真凭自身异能的话司隽他们四个加起来都拿不下，但他空间里藏的那么多军火可不是看着玩儿的。 而裴元绯炼气九层修为，可以与筑基初期匹敌的身体强度，即便不用法术都能手撕一阶妖兽。 小不忍则乱大谋，目的达到之前，出现任何纰漏都可能让全盘计划前功尽弃。 终于，变异牛流血过多，也逐渐显出体力不支之态，裴元绯朝司隽投去一个眼神，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淡金色符箓。 以她的阵法符箓修为粗粗几眼就看出这符箓表面伪装成低级防护罩，其实主要作用是感应灵气。 果然，趁着司隽吸引住变异牛的注意力，将它引得卡在两棵粗壮树间，裴元绯撕开符箓，霎时一个透明护罩出现在她身周。她面上乍惊乍喜，接着就毫不犹豫冲向变异牛，一跃骑在它的牛背上，手|枪从背上的创口抵住脊柱扣下扳机！ “砰砰砰”连续数枪，变异牛剧痛嘶嚎之下，牛角将树干生生割出两道深深的凹痕才脱身猛甩，裴元绯被摔出几米，剧烈撞在另一棵树干上，她身上的防护罩泡沫一般破碎，整个人落地后滚到一旁，嘴角溢出鲜血。 变异牛挣扎几下也终于倒地。 然而就在此时，头顶上突然传下来一股威压，疲惫不堪的几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去。 只见树冠上站着一个褒衣博带风姿绝然的中年人，正是集合前出现的那位筑基初期修士。 他站在上方，淡淡地朝下扫视一眼，看向瘫在地上的几人时目光极为淡漠，仿佛只是看到了几只不值一提的蝼蚁，不过再看到倒在一旁的变异牛，这人的表情才出现一丝惊讶。 当发现不远处还有另一头变异牛时，他不禁又看了几人一眼，伸手招过地面碎裂失去灵气的符箓闭目感应片刻，仿佛知道了裴元绯几人一路的表现，才矜持颔首，“不错，倒是有点用处。” 说着，他随手射出两道白光，只见白光没入两头变异牛尸体，牛腹部轻轻松松就被剖开，血肉模糊的心脏内，居然露出几缕美丽的光华。 筑基修士抬手轻招，两颗葡萄大小的美丽圆珠分别从变异牛心脏处升起，一大一小，在淡青雾气与已经变亮的天光映衬下，流光溢彩，引人注目。 几人目光都被紧紧地吸引住，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颗圆珠，被筑基修士轻轻收走，司科眼中不禁掠过恼怒，就连司隽眼底的暗色也愈发深沉。 仿佛收取了这两颗妖晶心情好了一点，筑基修士扫到他们的反应，只冷冷一哂，“这不是你们能碰的东西！” 说完，他一扬袍袖，几人顿时感到自身动弹不得，好像被从头到脚都被束缚住。 第62章 巨树 这种全身毫无反抗能力仿佛生死完全系于他人之手的状态，裴元绯已经许多年没有感受过，这一刻即便心中暗藏底气，电光石火间她也不由掠过庆幸，还好心魔提前破除了，否则在此刻闹出纰漏岂不坏事？ 而筑基修士看也没有再看几人一眼，显然几人在他眼里不过尘埃草芥，毫无关注的价值，袍袖一扬，还在惊恐之中的几人顿时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裹挟抛出，眼前景物猛化作流光！ 风声呼啸，下方茂密山林疾速后退，浑身僵硬的几人意识到自己正不知被送往何处，只见瞬息后眼前景色霎然一变，仿佛一层遮住视野的青纱被彻底抽走，迷雾消失！ 与此同时，远处山中接连数次亮光大闪，紧接着轰隆炮击声入耳，裴元绯这才恍然之前大地震动是什么原因！整个世界的声音在脱出迷雾后终于回归，不止炮声，还有激烈的枪声、恐怖兽吼与无数人声咆哮掠过耳畔。 她目光瞥向下方，树林间隙中正与各种各样变异植物、妖兽战斗的人群不时闪过，但还不等思考自身已经远远掠过，蓦然，一阵在前方不远处爆发的庞大能量波动吸引她的注意。 在前方山林某处半空中，突然腾起一个巨大的青红色虚幻鸾影！ 那鸾影将周围天域都映得变色，不过眨眼消失，而一棵撑天蔽日般的树影紧接从山林中出现，眨眼间越来越大，枝条挥舞如天魔触手。 一个相比之下十分渺小的人影从巨树对面另一处也冲出山林，悬立在半空中，他手持一柄金剑，正是刚才还在树林内的筑基修士！ 漫天飞舞的粗壮枝条都朝悬立空中那人影挥去，密密麻麻，仿佛无可匹敌，然而中年人影抬起手中的金剑，一剑出，金光斩破，无数破空利声同时响起，四周空中竟现出百余道金色剑光齐齐斩向枝条触手！ 裴元绯紧紧盯着交战那方天地，裹挟住他们的力量也在飞快将他们送往那处，她浑然不管司科等人的努力挣扎，眼中神采熠然！她终于明白了！ 她知道了青林山中那神秘存在，到底是什么来历！ 那么多的变异植物、妖兽都有了解释！ 一道道金色剑光此时与充满力量感的枝条轰然撞上，显然剑光更胜一筹，在交锋中只被抽碎湮灭少部分，更多的枝条纷纷被截落，但巨树被激怒，断落的枝条重新抽出，铺天盖地袭来。 司科和齐鸥等人脸色都变了，他们在不断逼近那棵遮天蔽日的巨树，一旦靠近绝无生路！就连司隽也不再沉稳，激发出积攒的力量对抗起那股外力。 裴元绯却无动于衷。 “元绯！再不逃就晚了！”司科一边涨红了脸憋力，一边声嘶力竭催促！ 司隽也用余光关注着她，然而裴元绯脸上的表情很不对，似喜似悲，变幻不定！ 她的目光定定凝视着漫天挥舞的庞大枝条，却不是投向正与剑光交战中的那处，而是下方，更深处，司隽下意识循着方向看去，蓦然惊凝！ 那里也有无数密密的枝条，但还有人！在尖叫奔逃、攻击枝条企图求生的人！ 可更多的枝条触手伸向他们，卷起绞缠，霎时脆弱的人体被缠成两段或是肉泥，毫无反抗之力被仿佛垃圾般被甩开，一道道枝条上鲜血骇人。 司隽出了一头冷汗，更加不敢松懈地拼命挣脱！ 他却听到身旁的裴元绯幽幽一声叹息，表情恢复了平静，眼神却变得幽深暗沉。 第一次，裴元绯在他眼中突然显露出一种无比陌生的气息，她看上去虽然平静，却显得无比冷漠而难测，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与平时轻松随和、总是笑眯眯的姿态截然不同。 不止司隽怔住，其他人尤其秦昀见也显出惊疑。 只这一个迟顿，尽管束缚住几人的外力已经后劲难支，但他们已然逼近了巨树来不及逃脱，司隽仍未放弃，咬牙爆发出体内后续生出的最后一点异能。 霎时隐隐的光芒爆散，数道流光消失，几人身影在半空中停滞，随即毫不犹豫下坠！ 下方就是朝他们挥来的树藤！ 而几人并不知道，此刻几百米外的丛林里，一个人突然看到从半空坠下的那道纤细人影，整个人如遭雷殛！ 他怔愣在原地一霎后，突然发疯一样扔下手里的东西就拼命朝巨树的方向跑去！ “阿修！”他身后的一个人也愣住，紧接着大声喊他，“你去哪！” 说着，他也毫不犹豫追了上去！ 数十道粗壮暗绿的树藤，利矛般向司隽他们袭来，司隽浑身无力，齐鸥等人还带着伤，眼中隐隐露出绝望。 到此时，裴元绯才终于有了反应。 她仍然面无表情，但抬手间挥出数道藤蔓卷住几个同伴，身影在原地一闪，堪堪避开第一波袭来的树藤。 身后更多的树藤紧追不舍，裴元绯却丝毫不见慌乱，甚至带着几人不断往巨树深处去。越往深处，袭来的树藤越来越密集，几次擦着身体狠狠扎进泥土里！ 几人被她牢牢卷住腰间，闪躲中不禁惊魂直冒，尤其是前方，树藤密密麻麻竟把四面八方都全部封锁了！ 逃无可逃，失血过多的齐鸥已经脸色青灰，看向箭雨般没有丝毫躲避余地的树藤，他眼中却逐渐冒出铮亮光芒，越来越盛，坚毅决绝。 同时他暗暗凝聚起体内重新生出的异能。 那庞大的巨树的力量，眼看不是凡人能够匹敌的。事到如今，如果要先牺牲一个人，那就自己来吧！齐鸥整个人变得像蓄势待发的猛虎，只要把握好时机，他至少能为一个同伴挡住袭击！能救一个救一个！ 此时此刻，他脑中多余的念头都排遣一空，甚至没有去想救下的同伴又能在这样危险的境地多活几秒，更没有去怨怼裴元绯不该将他们带进来，因为压根别无选择。 就算早一步脱离筑基修士的束缚力，以他们的状况面对外面凶残的变异植物与妖兽，也没有几分活路。 树藤尖锐前端在瞳孔里的影子越来越大，他嘴角咧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并且越来越大，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蓦然间，系在他上身和腰间的藤蔓却是一拽，将他向后一甩！ 齐鸥还没有反应过来，情绪激荡间呆愣地下意识看向裴元绯，却只来得及看见她侧面一闪而逝的柔和，紧接着，裴元绯抬手向侧方猛力抛出一枚水球！ 淡绿色的水球，谁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却只看见四面逼来的树藤都霎时顿住了，顿了一顿后它们无不以更快的速度，朝那水球冲去！ 无数藤蔓，在几人的视网膜上只留下残影，裴元绯轻松带着他们穿过毫无遮挡的前方，向巨树中心更深处遁去，几人都不禁扭头看向身后还在争抢水球的那一幕，恍如做梦。 接下来，再有树藤来袭的时候裴元绯照旧往旁边抛出水球，树藤们再次蜂拥而去，几番如此，他们就已经绕到巨树的后方。而四面八方朝他们涌来的树藤也浑然没有了原本的凶煞之意，反而显得急迫又软绵绵，每当逼近几人时就会齐齐停顿住，不断在周围摆荡，仿佛扭着身体求投喂的乖巧小狗！ 从司隽到秦昀见，无不目瞪口呆，却不敢出声问，生怕不经意破坏了什么布置。 片刻后，裴元绯终于将他们放了下来，他们正处于巨树后方被一片山石阻挡的避风窝里，放他们在此休息恢复，裴元绯简单给几人疗了伤，就站在山石外，不断抚摸着垂在她身前的一道细细枝条。 这一道枝条看上去和别的攻击性十足的树藤都不一样，它纤细柔弱，仿佛新生一般柔嫩，翠绿的色泽也犹如碧玉剔透无暇，竟不像是真的树枝，而像最纯净的能量体凝结而成。 此时，它就在轻轻地绕着裴元绯的一只手，从她的手心汲取源源不断的绿色水球。 那是来自空间的稀释生机水。 对这棵巨树来说，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无法拒绝的诱惑了。 到现在，裴元绯终于明白了一切，青林山中的神秘存在，是这株巨树，却也不是它，确切地说，是藏在它体内的核心本源。 这棵巨树内不知经历何等机缘巧合，竟然诞生出了一种极难出现，且极为珍贵的存在——钟天地气运孕育而出的天生五行之灵，木灵。 所以在刚到青林山脚下时，裴元绯才会不知不觉被神秘强大的神魂引发同感，几欲沉醉，因为她的身体尤其是元神纯净度都已经淬炼到不可思议，几乎接近了人修中的天生灵体，而她最偏好的属性就是木属性。 这一次也一样，在被筑基修士强行送到巨树附近，看到巨树上方原本应该纯净无比的清灵之气被染成青红色，看到那些死在巨树枝条上的异能者们时，她忽然感受到一股庞大而难以言喻的痛苦、悲愤。 那不是她的感情，那是巨树不觉中泄露的情绪被她感应到了。 原本巨树应该充满纯粹喜悦的感应，此时却多出一股不祥的血煞与凶戾，那不应该属于纯净的天生之灵，那是筑基修士强加给它的。 他将他们抛来此处，除了他们之外，下方那些死去的异能者想来也是撕碎护身符后被送来的，筑基修士的目的到现在已经昭然若揭。 他要让他们先死在巨树木灵的手上，来消解他自身掠夺天地之灵将造成的因果，区区一个筑基初期修士，怎么受得起毁灭天地之灵要承受的气运削弱与因果担负。 好在此刻裴元绯通过生机水逐步引诱，主动感应连接木灵的精神力量，并且在维持这种感应的条件下缓缓引导它运行净心驱邪法决，有生机水的滋养，木灵已经在逐步恢复原本的状态。 而筑基修士的打算，她也终于从头到尾猜了出来，之所以驱赶营地所有人都进山，不过是为了分散迷雾的力量牵制木灵，想来几大领头势力就趁此机会全部通过迷雾区，对木灵本体的巨树展开攻击。 从刚才他们惊鸿一瞥看到的情况也可以判断，几大势力大约是筑基修士用来牵制山间那些变异植物、妖兽力量的，就算此时裴元绯仍然可以听到巨树遮挡之外，无疑仍在激烈继续的枪声。 不过，她仰头眯起眼睛，看向外面天空中筑基修士与木灵并未停止的战斗，那筑基修士并未出全力……他仿佛在等待什么，脸色不太好看。 定定看了几秒，裴元绯突然发现他在战斗中，目光不时瞥向外围几大势力抵挡妖兽的那一片区域。 电光石火间，她蓦然明白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原来他在等那几方结束战斗前来辅助？想得美，毫无疑问，他被那几方涮了！ 不过，他还有个感觉诡异的炼气六层跟班呢？ 第63章 师侄 那个炼气六层带给裴元绯的感觉，比眼前的筑基期还要危险，这种诡秘之处她必然不会忽视，此时想到不见踪影的炼气期，再联系似乎有开涮筑基期之意的几方势力，一种不妙的预感突然浮上心头。 她敢肯定那几方势力是故意在磨蹭拖延时间，也许筑基修士不是很清楚，但在末世经历过一遍的她太清楚热武器对上一阶甚至一阶以下变异生物应有的威力。 绝不是现在这种势均力敌的拉锯态势。 眼看巨树的枝条在与金剑对敌中被砍落越来越多，筑基修士似乎有些按捺不住，剑法金光愈盛，威势提升，他身周灵气陡然旋绕腾起，衣袍猎猎，而面前剑光再度分化，一百、两百，密密麻麻的剑光锐气逼人，光是看去，就让人感觉连目光也被割裂粉碎。 剑光危悬，气势不断提升，一股无与伦比的危险感不断酝酿，在木灵本能聚集大部分枝条抽打来时，剑光终于动了！ 动如雷霆，灿如流星，锐金之气锋利难当，霎时巨树枝条纷落如雨，而剑光不减，接连削在了巨树树干本体上！ 本体受创不轻，裴元绯的感应中仿佛霎时听见一声剧痛惨叫，隐隐木灵有再次失控的迹象，她当机立断手心浮出浓度更高的生机水球，吸引住木灵的精神。 “走！” 她抽身后退，向更深处的山林里转移，此时经过休养的司隽等人也终于能跟上，不出所料，他们一动，巨树竟也挥舞着枝条跟上来。 这刚刚诞生的天地之灵懵懂纯真如稚儿，几乎就是全然跟随本能行动，它觉得裴元绯亲切，又能给自己好吃的，就遵从单纯的念头不肯她离去。 而它一动，半空中响起暴喝，“畜生敢逃！” 那筑基期修士刚刚一剑建功伤到了木灵本体，怎肯叫它逃脱？！木灵这样的好宝贝可是万载难逢一次，偏巧这又是一只刚诞生的，实力还不强，正是自己绝佳的机缘！这样的机缘他怎么肯放过？ 当即，他不再吝惜真元的流失，挥手抛出数十道金色灵光犹如绳索死死系住了巨树的主枝桠与树干，如此还不罢休，他原地结印，只见金色灵光濛濛绽放光彩，紧接着分出无数细密丝线，向外向下扎根到地面中，一头系在筑基修士自己身上，另一头，将巨树牢牢固定在了原地。 巨树挣扎不停，那金光的束缚却纹丝不动，筑基修士狞笑一声，两眼神光暴射，手中金剑便绚烂亮起，光华刺目遮蔽半空，俨然全力以赴、不再拖延速战速决的姿态。 一道道璀璨剑光犹如流星撞怀，冷酷而灼烈地刺向巨树树干。 巨树木灵在裴元绯的感应中尖叫瑟瑟，然而剑光刺中树干的刹那，她蓦然有种极大的危机感心血来潮。 瞳孔猛缩，近乎同时，身前的巨树仿佛也有所感应，霎时间所有枝条都顾不得抵挡攻击，拼命地往树干回缩！任由金剑肆意攻击，很快巨树几乎裹成一个球形，而裴元绯眼尖地看见最外围正在收回的枝条上还挂着两个人。 熟到不能再熟的两个人！ 她脑子在看到那两个身影的刹那都好像嗡鸣开了，好在反应近乎本能地迅速射出两条藤蔓卷住那两人，木灵感应到她的念头适时松开。 裴元绯卷来两人，也来不及开口，后面那人脸色惊白地大喊，“快走！” 走不了了！ 仅仅一耽搁，她心脏剧烈收缩地几乎要爆炸，那股危机预感已经逼近犹如实质的死亡笼罩头顶，连皮肤都被刺激地战栗，等不及思考，裴元绯手上瞬间凭空抓出一截大树桩，浸透淡绿色液体的枯丑树桩！ 树桩出现的刹那，只见几人眼前一花，一道绿光不知从何而来突然钻入树桩中，下一秒树桩再次消失，裴元绯已经听见远远的天空中传来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声。 她几乎感觉不到心跳，面容冷静地没有表情，手上一枚翠绿如玉的巴掌大符箓瞬间激发，撑起直径仅有两米的半圆形护罩，将几人紧紧包裹在其中。 几乎是护罩成型的同一时刻，半空中阴影投下，无声无息剧烈爆炸的火光占据所有人的视野，接着恐怖的爆炸声音才震荡耳膜剥夺听觉。 人人目光呆滞，眼前唯见翻滚接天的火光，比暴怒喷发的岩浆更耀眼，比碎裂的银河更绚烂。 刺眼的红光中映成庞大黑影的巨树躯体四射炸裂，雷鸣海啸的气浪冲击到小小结界上，结界应激光芒流转闪烁，显而易见地被不断削弱。 裴元绯目光凝沉，一言不发盯向外面，碎裂的星焰落向周边，火光炽红，整个地面如熔岩流淌，结界外的一切都在燃烧中，包括空气也扭动颤栗着。 她紧紧盯着已经结束最剧烈喷发潮的火光，透过燃起的浓烟，仿佛能看到什么，而那庞大的巨树躯体已经不见了，木灵的本体被彻底毁了，包括它留在本体里的大部分力量也消弭一空，只留下巨树前方几十米外的一个庞大深坑。 挡在几人身外摇摇欲坠的结界仿佛也坚持不住，随时都有可能破碎。 度秒如年，躲在结界里的人只感到时间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火焰终于熄灭大部分，变得光秃秃的这一片土地只剩下灰烬和滚滚浓烟直冲天际。结界仿佛坚持到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咔嚓”一声脆响，裴元绯手里近乎完整的一小块百年木心符箓失色碎裂。 难闻的气味迎面扑来，几人还没来得及动作，只听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剧烈咳嗽，裴元绯下意识激发隐匿屏障，紧跟着就看到对面爬起来一个人。 这人头发已经被火燎得没有了，衣衫破烂狼狈不堪，脸上也沾着黑灰和被烫红的伤口，即便如此仍然能认出，他就是那个筑基期修士。 他果然没有死！ 刚遭大变，筑基修士也压根没注意他们这边的微弱异样，而是咳嗽着看向外围，几乎站立不住，目光扫过一处时眼睛顿时亮了，“师侄！来助我一臂之力！” 远远地一个急迫的声音传来，“师叔！您老人家没事吧？！”随着声音一同接近的，是一个比筑基期稍年轻点的长袍修士。 正是先前消失不见的炼气六层，此时他满脸焦灼，一看就是极为担忧长辈之态，但盯着他的裴元绯眼神微变，他跑来的姿势，分毫不乱！ 他看似提着下袍方便奔跑，手却微微后缩，是极为方便的蓄力攻击之势！ 那炼气六层跑近，脸上的担忧还未放松，筑基期修士表情刹那就变了，狰狞暴怒，抬掌往前打去！ “小杂种！” 炼气六层却毫无惊慌之态，仿佛早有准备一挥袍袖，身前浮现出一个圆盘模样事物，紧接着筑基期一掌打来，就按在了他身前圆盘放出的濛濛屏光上。 炼气六层脸上浮现说不尽的嘲讽，“师叔，您老人家还是歇着吧，我看您伤得不轻呐，莫不是本命法宝金光塔刚才都被炸碎了？” “你这、你这欺师灭祖的小畜生！”筑基期一击不果，果然引发了伤势，咬牙切齿地瞪向师侄，“刚才那就是你设计的，是不是？！” 说着，他手上蓦然出现金剑，抬起就朝师侄猛刺，近百道剑光如流星飞射，一时密密麻麻将整个天地八方都封住般，下一秒，筑基修士却出人意料地身影陡然向后方闪去，竟放任金剑自行攻击，企图遁逃！ “想跑？！”炼气六层修士哂笑，圆盘突然自他身前飞出，半空中放出濛濛青光将这一小片天地都笼罩在内，那筑基修士已经逃到边缘，却犹如撞到屏障，身影直接被弹了回来！ 而潜伏在边缘的裴元绯脸色顿变，几人身前的隐匿屏障犹如冰融雪消，竟也被迫化解了，一行人身影顿时暴露在另外二人眼中。 第64章 野心 正惊惧交加的筑基修士和那炼气六层都是一愣，没料到经历刚才那种险境这里竟还有人活下来，只见筑基修士反应过来，眼中猛迸出希望，但看清几人的下一瞬就不可置信地僵住，两眼复归黯淡，甚至近乎绝望。 无他，他发现了这几个人竟都只是普通的异能者。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炼气修士原本也惊疑不定，听到师叔的反应却回过神，哂笑，“几个鼠辈，倒是好运气！” 他又扫了裴元绯一行几眼，确定没感觉到任何异常，就浑不在意地收回视线，现在这一小方天地都已经被他的法宝掌控，处于内部的人再也没有翻身余地，他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睥睨在握的志得意满姿态，“师叔，难不成到现在你还有什么指望？” 这一天，他等得很久了，直到如今终于找到机会，万丈雄心，登天之梯，都要从这一刻开始！ 风起云涌，天地之变，这个波澜壮阔的崭新时代，在未来也将只是他辉煌背后的衬托，此刻阻挡的一切都会成为脚下的踏脚石。 从末世开始以来短短时间里他收获的比末世前十几年还多！每一次修炼的畅快无比，频频化险为夷反而得到令别人艳羡的机缘，以往冷淡甚至轻蔑的同辈修士也纷纷巴结奉承，令他越来越深信自己气运之深厚，得天眷顾！ 炼气六层难掩激动，一步步逼近一下子仿佛老了几十岁的筑基期修士，口中咄咄逼迫，“容我想想，师叔修炼足有一个甲子，身家积累丰厚，又曾执掌我派多年，不知昧下多少弟子的好机缘！就算现在毁了本命法宝，丢了灵剑，啧，看似凄惨，师叔不定也还藏着什么好东西，还不快让侄儿见识见识？！” 随着他的话语，那半空悬浮的圆盘也不断旋转，射出一道又一道青色灵光卷向筑基期，企图将之束缚。 这个引灵盘，也是末世后他机缘巧合在一处深山谷底发现的，是他能以炼气六层修为频频历练冒险的最大依仗。 在青濛光罩的边缘，司隽几人神色紧张，却都一言不发紧盯着事态的变化，连后来的两人也无暇他顾。谁都没料到，两个修真者竟然会突起内讧，如今看来应当就是炼气期修士和外面的势力联合起来，想趁着筑基期与巨树缠斗时将双方一举轰灭。 筑基期已经无力回天。 他先碎了本命法宝，又承受散逸的爆炸能量冲击，此时身受重伤，也料到了自己不是手持圆盘的师侄对手，这才想要遁逃，孰料遁逃失败，再遭羞辱怒极攻心，伤上加伤，不禁一口鲜血登时喷出！ 他强撑着攻击向袭来的青色灵光，然而明显力不从心，金光每每射出，碰触到青光时就好像自动融入了进去，反而壮大了对方！ 筑基期脸色愈发难看，他体内的真元也即将枯竭。 “哈哈哈哈哈！多谢师叔慷慨，”炼气期此时笑得猖狂痛快之极，其中有着一股说不出地解恨，“师叔你恐怕有所不知啊，我这引灵盘，能吸收一切能量！师叔修炼的真元与我一脉同源，正好补充我能力不足之处，连转化都不用！这就叫一家人，你的就是我的，师叔亲口所说，是也不是？！” “当初我得到机缘，就被你如此抢走，现在你才尝到这种滋味的十分之一，师叔感觉如何？！”炼气修士双目圆瞪，步步逼近！ “你这、你这孽畜！”筑基修士一滞，被他的话语引得心神慌乱，终于一个失误被青光紧紧束缚住胳膊，紧接着数道青光飞快缠来，再没有反应的机会，他整个人就已经被死死束缚住，登时面色涨红，目眦欲裂。 “欺师灭祖、天打雷劈的东西！你师父早亡，是我苦心栽培！不想养出一条噬主的白眼狼！我让你去监督那些人，你竟与他们勾结！凡人全是些心思狡诈贪心不足的下贱胚子，你与他们搅在一起以为能得好？！你且看外面！” 炼气修士不以为然地向青濛结界外面看去，眼神微变，只见外面整个山林仿佛失去了一层生机，透出说不出的颓败感，而几百米外那几方凡人势力与变异生物厮杀处重新变得异常激烈，那些变异的东西仿佛集体陷入疯狂，不顾死活死反扑。 不过他只看了几秒，就满不在乎地收回视线，“师叔真是年纪越大越操心了，那些人的死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来拿回我自己的机缘，青林山里的东西是我的，一开始就是我发现的！是我的总该是我的，师叔，将你得到的东西交出来吧，看在过去的份上，我说不定能留你一线生机。” 筑基修士怒瞪着他，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炼气修士眼中没有丝毫感情地看着他，少了几分耐心，“师叔，你如今已经这样了，把东西交给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总归我们是一家人，你放心，等我接任掌门定会将门派发扬光大，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不是我们的对手！师叔心里清楚，我自小机缘不断，正是福泽深厚的天佑之人！我好，门派才好，你要以大局为重……” “我呸！你这畜生，”筑基修士喘息不定、终于打断他，破口怒骂，“我能得到什么东西？有你干得好事，那木灵已经被轰成灰了，你有本事自己找去！” “师叔，莫要冥顽不灵，当时跟巨树在一起的可只有你，木灵就算化为灰烬它的核心本源也不会消失，这里没有，不在你身上还能在哪？” 他的话音落下，却见筑基修士将目光投向了裴元绯一行。 炼气期修士也下意识看过去。 对，当时除了他师叔，大概还有这几个人…… 炼气修士打心眼里没把这几个普通异能者看在眼里，不过此时他的目光也不由变得危险，结界内气氛凝滞般一静，原本正看向外面的裴元绯懵懂收回视线，顿时面露紧张惶恐。 她表面做戏地看向那两人，心思却还停在外界青林山的异样上，重伤的筑基修士是无心也无力关注外面，炼气六层则眼界和实力都有限，因此都没发现外界除了挥之不去的颓败感外，因为木灵本体骤然被毁，整个山林的木系灵气都变得十分不稳，连带得这一片整个天地能量也隐隐受到震荡。 接下来一段时间，恐怕青林山会发生不小变化。 那炼气修士看了她几眼，蓦然嗤笑一声，回身眼神冷冷，“师叔，当真不在你身上？” 筑基修者看也不再看他。 他眼中掠过恼怒，忽一招手，青光扯着筑基期就朝他飞来，炼气修士抬手就要抓住对方，就在这时，他目光忽然一顿，而筑基修者满眼狰狞疯狂，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沓符箓！ 堂堂筑基修士，哪怕被人钳制又怎么可能甘心就擒！ 符箓在出现的刹那就已经激发，明显经验不足的炼气修士，虽猝不及防，但好歹经历过多次危险关头的历练，霎时圆盘泻下如水青光将他整个笼罩在内，几乎同时，筑基修士手上无尽金光爆开，犹如大日喷薄，矞矞皇皇，将小个结界内都完全笼罩！ 一道道金光更像初绽的朝霞，像刺破云层的利剑向更外围涌射，裴元绯登时脸色煞白，仿佛被吓呆的小女孩浑身僵硬地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余波袭来，其他几人已经纷纷准备释放异能抵挡，然而没来得及再多反应，他们就看到涌来的金光余波不断变得黯淡、稀薄，像被什么东西无形中吸收去！ 短短瞬息过后，不止余波近乎消弭，爆炸中心那团炽烈刺目的偌大金光中也突兀绽射道道青芒，青芒不断流转氲染金色，像将之吞噬同化，但金光起伏不定，两者争斗不休。 裴元绯清透的瞳仁中静静映着那方争斗光芒，她记得炼气修士说的那句“引灵盘能吸收一切能量”，所以她在等，一个机会。 炼气期对筑基期，哪怕有所谓引灵盘，真元也不是轻而易举好吸收的。 终于，青芒勉强占据了上风，金色后继无力被迫退缩，看似缓慢，实则仅短短几个呼吸间金光就被吞噬地只剩下斑驳星点，最后亮过一刹，转即黯淡不见。 漂浮在半空的圆盘转得愈发变慢，光芒隐晦波动，仿佛有些不堪重负。 身边的种种异能波动也消散，众人几乎都未回过神来，怔怔目睹这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炼气六层的身影透过逐渐淡薄的青光浮现，他脸色也有些苍白，身形微微不稳，嘴角挂着一抹血迹，却看向几人露出冷酷的笑容。 他抬起手，“轮到你们了，好运气到此为止，把东西交出——”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莹白光芒只来得及在视网膜留下残影，他的目光、话语、身形都突然凝住，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剧痛与力量刹那被绞碎的空虚感猛然袭遍全身！ 他满目不可置信，低头看到一柄插在丹田的玉白小剑，剑身径直穿透了他的护体青光，令青光摇摆不定，却拿它无可奈何。 玉白小剑……他蓦然想起什么，瞳孔猛然收缩如针尖，旋即就失神般放大，口中“嗬嗬”两声不知是要说什么，最终只喷涌出大股的鲜血，颓然倒地。 所有的机缘，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野心…… 他应该轻而易举干掉师叔，拿到木灵的核心本源，然后实力突飞猛进的，他应该一路化险为夷，因祸得福，站上这个时代的巅峰…… 最后一抹不甘，随着消散的意志沉沦入黑暗。 就在他的身边，是早一步死去的筑基期修士，尸身看上去更惨，残破不堪，裴元绯毫不犹豫将两具尸体都一起收入空间，然后抬手接住失去主人后顿时黯淡下坠的引灵盘。 引灵盘被筑基修士的真元“撑饱”余力不足，而炼气修士刚刚杀死师叔戒备下意识松懈，正是她一直等待的时机。 相当于筑基后期一击威力的玉剑符，蕴含着剑谷前辈的剑意，足以穿透炼气修士身上那层青光保护！ 结界彻底崩散的刹那，她看也不再看远处厮杀不停的阵地，藤蔓齐射卷住一行人，就朝丛林深处飞遁而去。 眼看着面前景色不断后退，被藤蔓连拽带甩了一路，已经开始头晕的裴元修终于怯生生开口： “绯、绯绯……” “嗯？” 裴元绯头也没回。 那修真师叔侄俩的事情一散去，她脑子里好像恢复了平常的冷静，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此刻她甚至没有分辨方向，只是选择朝青林山深处遁去，有些不想停下来。 裴元修喘了口气道，“我可以下来自己走……” “我也是——啊！”司科惨叫一声，他原本响应裴元修，却猝不及防裴元绯猛停了下来，他的脸就径直撞上了旁边一棵小树。 裴元绯停下来有点抱歉地看看他，再看了一圈脸色都有些发白的同伴，下意识目光垂了一瞬，却没有看向最后那人。 她知道刚才自己是怎么了，事到临头，她有些不想面对师律。 第65章 肥羊 她轻轻平抑下心情，“那两个人估计是有来头的，我想还是别让人看到我们为好。” “没错没错，在山里再住一段时间也不错……”捂着半边脸的司科跟着说，不过被司隽打断。 司隽有点抱歉地看向她，“我这边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暂时跟你分开行动，等会给我一个联络方式，我在外面也好给你传递消息。” 他显然已经决定了，没提需要帮忙，裴元绯也无异议，早猜到司隽来青林山有自己的目的。他这样的人理智为重，有决断有野心，不可能一直跟自己瞎晃荡。 估计大家彻底分道扬镳的时间也不远了，这一段的相处算结下不小善缘，目的超额达成，也没什么好不舍，末世总是如此，分别时时刻刻都会到来。 司隽几人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三只小瓷瓶递给他，“都是伤药，丸药口服，膏药外敷，出去后诸事小心。” “……你也是，”司隽定定看了她几秒，深深地像要把她烙在眼睛里，才微笑伸手接过瓷瓶，瓶身染上她淡淡的体温，“保持联系，回见。” “大家保重。”他抬头向其余几人告别。 秦昀见抬了抬手，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不过在被司科充满感情用力拍了两巴掌后就只剩下一脸嫌弃，齐鸥见状拍了司科后脑勺一巴掌，笑着挥了挥手，三人转身离去。 裴元绯目送他们的背影，转身就看到哥哥一脸严肃警惕地盯着司隽的方向。 “哥。”她叫道。 裴元修条件反射式地回过神，看向她，想说话却在目光落到她的微笑上时怔住，嘴巴翕动几下，眼圈渐渐发红。 “对不起……哥没……”照顾好你。 裴元绯抬手止住他的话，她知道自己跟哥哥印象中的那个十六岁中二少女相比实在变化太大，成长都是用阵痛换来的，她哥这会不知脑补她受了多大的苦。 眼看他整个人都要被自责愧疚淹没，裴元绯不禁没良心地笑了。这张和自己有两分相似的熟悉的脸上，终于不再是那样几乎压得喘不过气的沉重和心痛，哥哥不再记得曾经有过的那些真正的苦，她由衷露出笑容。 她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种释然的畅快让她全身都轻松许多，自然而然转身看向裴元修身边微笑的那人，高大挺拔，英眉朗目，长相十分出众，并且光是站着就有一股坚毅岿然的气势。 他见她看来，黑亮的眼里带出淡淡笑意，主动伸出手，“我是你哥哥的战友，师律。” 裴元绯和他握了一握，“你好。” 随即目光就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轻轻地移开。 此刻，她终于感受到一种完全放下了的心情，放下了分开后三年多里的午夜惊醒，泪湿枕畔，放下纠缠过她整个成长岁月的爱恋。 最初的憧憬，后来的依赖，并肩与分歧，最后定格在他为了营救基地千人团毅然离去的背影。她感觉一生对于爱情所有的想象与心力都倾注在了这个男人身上，但再巨大的痛苦，也不知不觉被生死与时光磨平。 如今再看到这张脸，她终于发现心底只留下一种空荡荡的怅惘的平静。 “我们再往里走走吧，这两天外面估计不安生。”司隽几人的背影早就完全看不到了，她转回念头，问向裴元修，“哥，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是来找你的。”裴元修言简意赅，眼里只映着她的影子。 师律见状几乎叹气，他早料到这样了，英俊的面容浮现无奈，出声解释，“我们暂时没什么事，不过任务需要调查特殊变异物种，留在山里正好。” 她点头表示明白，两人身上果然带着任务，像他们这样国家大力培养的人才，是不可能轻轻松松甩掉身份跑出来的，只是这样一来，哥哥就跟师律绑一块儿了。 没在这方面再多想，转看向秦昀见，这小子从刚才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会儿突然无辜地笑开，柔声道，“你在哪我就在哪儿，只要你别赶我走。” 裴元绯顿时就发现她哥的眼神变了。 没好气瞪了秦昀见一眼，这小子也浑不在意，这种人作风向来抽风不定，谁也不知道正常一句话他就会突然给个什么反应，裴元绯懒得解释，时间长了，哥哥就适应了。 陶由他们还在盐河基地，司隽和岑铎会照应着，倒是不必担心，等接到司隽的消息再说不迟。她很好奇青林山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变化，而且这里人迹罕至的环境，更适合她集中精神提升实力。 因为木灵存在而造就的大批变异动植物，也不能放过。 有她这个特殊的木系异能者在，一行人穿行深山中也算得上行动敏捷，而且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不过她表现出的能力让裴元修和师律都惊心不已。 两个小时后，一行人已经找到合适的落脚点。 眼前是青林山脉深处的一个小山谷，山谷的气温比山下还要温暖几度，侧对着谷底就有一个宽敞的巨大山洞，洞口附近不但透光，而且绿草茵茵，藤蔓缠绕，空气十分清新，就彷如不为人知的一小片桃源。 几人一眼看中这里，三位男士忙去安营扎寨，裴元绯在附近转转，不多时拖回来两大捆枯柴，上面还搭着三只野鸡、两只灰毛兔子。 师律路过一见就笑了，拎起一只野鸡看了看那浅棕斑芦花似的毛，朝她一比大拇指，“够进去蹲一回了。” 裴元绯翻个白眼，见他接着就弯腰将野鸡兔子全拎起来，笑道，“不过你哥手艺不行，料理这些还得看我的。”说完走了。 裴元绯心知肚明自家兄长的手艺能让人怀疑他野外生存是吃生肉熬过来的，师律则不然，他有一手堪比大厨的手艺，怎么说呢，煮泡面都比别人好吃。上辈子不会做饭的兄妹俩就靠师律养活，如今陶由不在，她弄来野味其实是看到师律的下意识反应…… 意识到这一点，她怔了片刻后笑了。 无论如何，师律跟哥哥绑在一起，就也跟自己绑定成队友了，大家重新做朋友也不错。 曾经那分开后的三年多里，她无数次想过如果回到当初，她一定只跟他做朋友，不往前一步，现在可不就实现了，还有什么好介怀的。 做朋友，他是最值得信赖的人，公正，可靠。 就冲着他可能知道炼气期修士跟几方势力勾结的那场爆炸，还义无反顾追上哥哥来找她，这份情谊都不能忽视。 师律的手艺果然不是吹的，裴元绯刚生好火堆他就拎着料理好的野味回来，就着裴元修搭起的烤架烤兔子。 裴元绯见状从包里挨个往外掏调味瓶，孜然椒盐五香辣椒芝麻……这齐全得师律诧异一瞬，表情微妙发生变化。 裴元修也看到了，一贯冷凝的眼神沉了沉，忽然起身朝帐篷边走去，“绯绯，过来。” 裴元绯知道他有话想问。 果然，跟过去后裴元修转身就一脸担忧看着自己。他们兄妹俩长得其实不太像，裴元修更像是裴家人，眼窝深五官立体，眼神凌厉，一皱起眉就仿佛要生气，看上去有些吓人。 他仿佛不知道怎么开口，对这个妹妹他打小就没办法，放在心上宠着捧着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更别提现在还不知道妹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这样的世道，她一个人不知吃了多少苦，有多少想问的话他都说不出口。 是他的错。 但万一真像他想的那样，事情就严重了，他们不得不慎重对待，那些人，那种完全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存在不是好招惹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引来灭顶危险…… 裴元绯等了片刻，实在不忍心看哥哥在那儿左右为难自己，干脆主动开口，“你放心吧，末世前我就遇到一个厉害的高人，收我为徒，我会的都是他教的。” 裴元修脸色一变，登时沉得难看，“是什么人？！” 他语调急促，两眼不觉紧紧地盯着裴元绯，刚才怕吓到她的念头也忘了。 这样紧张的状态她也了解。毕竟一开始，普通人对修真者的态度绝对是忌惮提防大于向往，没有人愿意自己的生死掌握在别人一言间。 她无法改变，只能安抚，“没事的，我师父人很好，很厉害，在他们那类人中地位很高，而且他收徒的事情没有人知道。” 裴元修仍然不敢放松，追问了好几句，直到裴元绯不得不摆出不耐烦的姿态来，他才只好住口，皱紧的眉心里全是忧心忡忡。 他担忧的人却没心没肺立刻跑去火堆边等吃的。 师律远远看了一眼裴元修的表情，凭借默契就猜到肯定是最坏的情况之一，但见裴元绯还有心情来叮嘱他烤兔子的口味，他脸上就沉稳地未露丝毫异状，修长有力的手指翻着烤兔串也看上去那么地稳重可靠。 原本只是不想多说关于师父的事情，所以跑过来的裴元绯不觉就低头多看了两眼，她发现这个男人果然无论从哪种角度看都足够优秀，气概英挺，给人磐石不移般的安全感，他甚至没有司隽身上不时外露的压迫与威胁气息。 无怪当初那样惶惧不安的自己会牢牢抓紧他，像看到可以依赖的避风港。 她在师律察觉之前起身走开，到山谷外面避人处进了空间。 一进空间，就顿时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好像处处都充满了生命蓬勃的愉悦感，让人心情不自觉地就好了起来。 裴元绯凝神仔细打量，空间里的布置没有分毫不同，但，那一汪不大的灵泉边突然多出来一株小树苗。 裴元绯立即瞬移过去，看清后就笑了，是木灵把它寄居的新家，养魂木大树桩搬到了这里，而且这棵树桩长出了一米多高的新苗。 一见她来，湿润的树桩表面上就浮现出小团绿球，紧接着绿球化为一只巴掌大的青鸾鸟影，冲她传递来格外亲切喜悦的情绪波动。 裴元绯蹲下去伸出手指，那只小青鸾就用脑袋轻轻蹭了两下，表示它十分满意这里的新家。 它喜欢就好，裴元绯抬手凝聚出一滴翡翠般的生机液，滴落在小树苗脚下，青鸾顿时高兴地蹦起来，绕着小树苗就飞来飞去。 它在之前那场爆炸里失去了本体和大部分力量，如今只留下真灵般的核心本源，再次恢复需要很长时间休养。但那场爆炸要不是有它在前面阻挡，裴元绯非带着同伴进空间不可。 它帮了大忙。 好在木灵诞生后，本体就不那么重要了，养魂木作为木系奇珍之一反而更适合成为它暂时居处，有木灵在，养魂木也能成功新生。 将来养魂木若是能结出果实，那可是滋养元神的极佳材料。 哪怕没有养魂木，木灵给整个空间带来的改变也已经肉眼可见，有它在，空间里的植物肯定能加快进化速度，而且随着小青鸾实力不断恢复，整个空间的作物都能交给它打理。之前估计是因为空间环境过于稳定，哪怕灵气不断滋养，进化成灵植的植物也才仅有可怜的两种，还都是等级低的。 现在，裴元绯完全不着急了，又让小青鸾挨着自己蹭了两圈，她瞬移离开，出现在扔着两具尸体的地方，尸体旁边的引灵盘和金剑也随便扔在地上。 两个修真者生前万丈雄心，一着不慎，也就落得眼前尸首无处归葬的下场，裴元绯可没有好心到让他们葬在空间这种灵地，扒光了全身的好东西后，一个法术就让两人化为飞灰。 不过从两人身上收获的东西堪称丰厚！到底是数量稀少的修真者，每一只都是肥羊。 那筑基期的本命法宝在抵抗爆炸时废掉了，但裴元绯找到了他能凌空而行的依仗——一对嵌在靴子上的飞云环。这对飞云环通体由玄玉制成，晶莹深邃，内刻有御风法阵，只要输入少量灵气就能使用，关键时刻能加速逃命，平时也端得是装逼好宝贝。 筑基期身上还有一个储物袋，这玩意儿不新鲜，制作储物袋的方法就连低级炼器师也能勉强掌握，一般筑基后期的修为就能够胜任。 不过这种情况下制作出来的储物袋大约只有一立方空间，放到真正的修真界不过是浪费材料只配销毁的废品，但搁在末世前，却是极少数修士才能有的高端配置。 筑基期修士身上能有一个，不愧是他师侄口中曾经执掌宗门的人物，裴元绯毫不费力就打开来，里面为了节省空间，装的全是摞起来整整齐齐的盒子。 一部分是空的，有玉盒有木盒，看上去材质都还不错，裴元绯全取出来挨个打开，不由笑容越来越足，足像挖到财宝的海盗。 她先开的是普通的檀木盒，一排打开的盒子里面有不少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玉石，能被筑基修士看上的玉石质地果然极品，细腻温润，甚至视之淡淡生光，几乎有了灵玉的品质！其余几个木盒里也是奇珍矿石，都是如今日益少见的炼器材料。 玉盒里则大多是收集的贵重药材，百年药龄者不在少数，可惜无论炼器还是炼丹，这些都只是材料，修真传承凋零至此，每一次炼制都格外冒险，这些东西若换成相应的法器丹药，筑基修士也许就不会死得那般狼狈。 死在自己带来的白眼狼手里，遭受那般羞辱，他肯定后悔到呕血了。 裴元绯随手将这些放到一边，打开更大的箱子，顿时被映得眼睛发亮！ 里面满满一箱的晶核！ 大大小小，全是透明的无属性晶核，粗略估计足有四五百颗，裴元绯插手进去拨了拨，笑容愈大，这才是她最需要的东西啊，她正愁晶核不够用呢。 而且打开另外两个盒子，满满一盒十几颗圆润妖晶呈现眼前，从他们手上抢走的那两颗也在其中。另一盒，裴元绯摸着盒盖就似有所感，刚一打开，果然大吃一惊——里面放着的也是四颗晶核模样的东西，但足有荔枝大小，颜色也并非透明，而是呈现璀璨剔透的金、绿、黄三种，其中黄色的有两颗。 这是有属性的晶核，只有极少数的丧尸才有可能生成，其中的能量更加精纯，最为珍贵的是，它对异能者的异能资质有微弱提升作用，这是极少数能直接提升资质的东西，抢手程度，相当于晶石中的极品！ 这人倒是好运气，竟然得到四颗。 裴元绯慎重将之收好，剩下来的零星符箓、杂物之类也不值得她在意，唯有两枚令符似的东西被她扔到空间深处。 接下来，她看向从炼气期修士那里搜出来的东西，不知为何有种直觉，这个修为低的家伙身上的收获，说不定更好。 第66章 狩猎 光是那枚引灵盘，就够抵筑基修士全部身家了！裴元绯一上手就粗粗感应过，毫无意外，那枚引灵盘已经达到灵器级别。 灵器这种存在，在修真传承断绝的当今绝对没有哪个炼器师能够炼制出来，所以引灵盘肯定是那个炼气修士奇遇得到的。 它当是在末世后才苏醒过来。 哪怕不提来历，单论引灵盘自身，初次想要简单炼化它也非得有着炼气圆满的灵气储备不可，凭那炼气修士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做到，所以他当初肯定另外还有机缘。 因此裴元绯检视他身上的东西时格外小心，果然，最终她是在这个炼气修士的左手小指内发现了异样——灵气微微一波动，就从小指内引出一截寸许长的灰色骨节。 她略带惊奇地端详这截骨节，小小一点，却通体灰质晶莹坚固，不知是用什么特异妖兽的骨头打磨而成，看上去像经历过千百次炼制，外面还雕刻有一圈简单的纹路，而且，当她试探着探进神识后欣喜地发现，这果然是一个储物空间！ 神识一扫，空间内的一切事无巨细地投映在脑中，这个储物空间材质虽小，内部体积却相当之大，犹如一片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广场，看上去空荡荡地，但事实上里面放的东西并不算少，只是被这么一衬就显出一种寥寥无几之感。 空间一角堆放的东西成箱成摞连包装都没有拆，大部分居然是高档烟酒茶、精装食盐、名牌日化之类，看得裴元绯不由一阵无语，想是这位炼气修士跟自己一样打着关键时刻赚一笔的打算，这些东西，无不是方便携带容易出手但在末世后又格外紧俏的货品，放到以后就是大把的晶核！ 修真者，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不提晶核的重要性，在辟谷丹已经失传的现在，就算筑基期修士也做不到一个月不进食，唯有到了金丹期才能一次辟谷半载。 所以再看到另一处分门别类堆放的新鲜蔬菜水果，她也仅仅惊讶了下这个储物空间居然还能一定程度上延缓时间流速，果然是好东西。 除了这些生活物资和少量普通晶核，裴元绯在空间里找出来的好东西不过两件，一枚是能量已经散逸了小部分的三阶妖晶，从能量流失的时间上看这枚妖晶应该是炼气修士偶然得到的，也许就有哪头不幸的妖兽早早死在他得到奇遇的禁制中，让他白捡了便宜。 另外一件却让裴元绯见猎心喜，当她一拿在手里就发现这居然是一件防御法衣，乍摸上去不起眼的白色料子顺滑如水，轻若蝉翼，但异常坚固。灌入灵气后内藏的法阵被激发，她大概了解了这防御法衣的作用，不但能抵挡住筑基后期修士的大部分攻击，还兼具隐匿气息、容貌、修为的功效，只可惜，至少要达到筑基期修为才能炼化。 否则那炼气修士早就穿上保命了，她想杀他也没那么容易。 跟这两件东西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玉盒，只是裴元绯打开它就发现里面已经空了，还残留着一股未散尽的灵气。这里面装的原本应该是灵果之流，这下她算猜到那个炼气修士是怎么炼化引灵盘的。 除了骨节空间，炼气修士浑身上下就没有别的值得在意的东西，他塞在袖袋内那些普通符箓和制式长剑在裴元绯眼中不过是垃圾。 真正的好东西果然都在骨节空间内，也难为这位藏得严实，要在筑基期修士眼皮子底下瞒住好东西真是不容易，事到如今全便宜给她了。 裴元绯把那些生活物资全都移到自己的空间里，跟原来收藏的一起放好，三阶妖晶和防御法衣也都仔细收起来，最后把骨节捏在手里，灵气一阵波动后，手中出现一枚简洁古朴的戒指，灰色晶莹的骨节就嵌在戒指中央。 这样的储物空间别看只能装东西，可也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就算在末世后期历史上流传下来的灵器宝物纷纷觉醒出世，一流大基地都不一定能得到一个。 裴元绯拿着它出空间往回走，心里不禁有些唏嘘。 从重生开始算，她都遇到几个空间了？连种植空间灵泉空间那样的宝贝都有，难不成身怀本源空间就变成了空间吸引体质……连她自己此刻也忍不住暗暗猜测这一世，她莫非气运逆天，成了天道宠儿？！ 然而气运一说玄妙难测，若是肆无忌惮掠取宝物，再大的福缘也终有一朝挥霍尽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机缘，唯有谨守本心、坚持原则，才是她的立身之本。所以第一基地的玉佩空间可以归还，肖雅如的灵泉空间她也没有抢夺，但欲对她不利之人如孟将军、炼气修士的空间，已成为她的战利品，自然可以随意处置，不违原则。 想到此处，坚定了念头，她顿时心中一松，满目清明。 走回营地，还没有靠近洞口，就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一股特殊鲜香，不知是她嗅觉过于灵敏还是食物本身的原因，就连烤兔肉的调料香气都掩盖不住那股淡而特别诱人的味道。 不觉加快了脚步，满脸带笑的裴元绯走到洞口探头一看，就见师律正蹲在吊起的一口小锅旁，香味正是从那口锅里源源不断传来。 锅内正小咕嘟滚着乳白色的汤水，雪白的榛鸡肉微微露出汤面，有几根野山菇正在沸腾处沉浮，看起来格外诱人，连帮忙看着正在烤的野兔的秦昀见都忍不住不断投来目光。 师律扭头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香不香？” 裴元绯被他的表情一梗，那笑容就跟逗小朋友似的，她一瞬间微妙后面无表情地当做没听到走开。若是外人就顺嘴开开玩笑无所谓，可要在师律面前装嫩未免耻度太高…… 师律也不以为意，他从裴元修口中早就对这个妹妹了解得“事无巨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是令人难以理解的嘛，尤其是裴元绯这样小小年纪遭遇变故，几乎独自成长的女孩。常年听好友念叨着，他在见到她之前，就对这个女孩不觉中也有了一种微妙的怜惜。 尤其是如今真正见到面，眼前这个女孩成长得多么沉稳、多么出色，就有多么地令人心疼。 心疼之余，也不知不觉产生了几分敬佩与好奇。 野兔过了没一会儿就烤好了，裴元修用土系异能直接弄出一个低台子，在上面铺一大块锡纸，将烤得外皮焦黄的兔子放上去撕开。师律不知从哪儿摸出来几只碗，分别盛好汤也端了过来，裴元绯不禁往他那里多看一眼。 原本他身边可没放着碗。 师律把肉最多的一大碗端给她，她刚道了谢，面前又多出两只兔大腿，分别由裴元修和秦昀见贡献。 裴元修淡淡扫了秦昀见一眼，才收回手。 她就当作没看到，拿着签子一口咬在焦黄的兔腿上，兔子烤得火候正好，而且师律调料放得少，肉质在去腥后皮焦里嫩，不肥不腻，咬下去还带有原汁原味的肉香，端起碗一小口汤入喉，更是从舌尖漫开鲜美之极的味道。 仔细一品，这汤中不止有榛鸡的独特鲜香，还有许多种层次丰富的滋味，回味诱人。 她又喝了一口，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这汤里还有极淡的灵气，入腹带来一股舒适的热度，抬头就狡黠地笑了，“哥，你们身上带着好装备啊。” 碗、锅、还有明显不是一时半刻能炖出来的汤，没有个储物工具可说不过去啊。 闻言裴元修就看了看师律，师律眼中了然自若，微微一笑，“怕是比不上你的，但出来做任务总不能空着手。” 他虚点了点碗里的汤，笑道，“这锅汤可是炖了一路。”一路上遇到过不少难得食材，有野生的山珍，也有半进化的动物，这些食材或取整或拆骨，每当停下扎营时就反复炖了又炖，精华可全都在这锅汤里了。 裴元绯勾了勾嘴角，对他前面那句没承认也没否认，低头继续喝汤。师律的言下之意她明白了，工具是出来做任务才下发的，而且品质不太好。 那八成就是修真界的储物袋了，末世来临，上层跟修真者有了接触不奇怪，师律和哥哥任务要收集的东西，大概也与之有关。 接下来几天，一行四人就在山谷里暂时住了下来，裴元绯把那枚骨节戒指直接给了裴元修，从她哥不可思议的表情里她更加确认了之前的判断。 暂停在青林山里，除了收集变异物种外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加紧修炼，她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空间里，好在另外几人知道她有秘密，也不多问。有了大把的晶核作为布阵材料，布置出的聚灵阵等级更高，而且空间时间流速已经达到5:1，在里面修炼几天就相当于外界一个月，每天出来，她都明显能感觉到修为在一点点地进步着。 裴元修和师律两人锻炼异能之余，则在周围探索青林山的环境，搜寻变异物种，秦昀见异能特殊，干脆也跟去帮忙。裴元绯把大金雕赶出空间给他们当保镖，顺便也给自己搜集些变异植物的枝叶种子，几天下来收获不断。 那些变异植物都扔回空间交给木灵处理，不过大金雕明显更乐意呆在空间里，为了达成目的，不过几天就无师自通了撒泼耍赖，然并卵。 修炼之余，裴元绯也在山里走了几圈，果然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天她发现山里的变异生物越发暴躁，隐隐有种失控的感觉。 她知道这是因为突然失去木灵引导，再经受能量动荡冲击，那些普通生物在变异过程中出现了不可控变化，变异，原本就有着无数种可能，好的，坏的，参半。 但青林山外围，聚集的人群却越来越多了，不光林子里不断出没队伍，骚扰的枪声不断，山脚下也热闹起来，没两天就重新扎起了帐篷。 刚看到那些人的时候，裴元绯还以为是后续得到青林山消息姗姗来迟的队伍，但观察了没一会儿她发现不对。后来的这些人大多数是一个个团队模式，而且都带着枪，他们邀朋引伴地大多不在山下停留，目的很明确——直奔山林狩猎。 第67章 糜烂 大概是为了保证动作灵活，她看到的那些人穿着都明显比曾经聚集在山脚营地时少，一队队人脱去厚厚的棉衣，外面裹着冲锋衣，满带紧张地握着枪在山林中搜寻。 气温并没有比前些天回暖，即便异能者也无法在这样的低温下长时间地户外活动，所以不少人都脸色发青，畏冷地缩手缩脚，山林外围偏积雪残留潮湿气重，连火都很难生起，这些人要不了多久，就必须下山休整。 即便如此，山脚下的帐篷也一天比一天多，进山的人毫无减少的趋势。 他们寻找的目标主要是山里的变异植物，裴元绯就不止看到一个被虫藤寄生的异能者不怒反喜，甚至有一个小队夸张得眼泪都下来了。 然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被寄生的那个队员险些折腾到没命，这个捕获了两条虫藤的队伍没走多远就被发现战斗异样的另一个队伍端了，虫藤被毫不留情地抢走。 这样的事情在山林中不断发生，要运气够好没有遇到妖兽而只是遇到变异植物，要有实力捕获变异植物，还要能保得住战利品出得了这座山，这样的队伍才算有收获。除了极少数实力够强的大团队外，几乎所有小队一有了收获就离开山脚下往基地赶，裴元绯观察了两天，从各种人的议论中得知了大概。 这批人的到来是因为盐河基地官方在青林山行动失败后，回去就下发了一份针对变异植物的收购令，与此同时盐河基地黑市也掀起同样的收购潮，每种变异植物的收购价格都飞快被炒高得不可思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股风波引得盐河基地里稍有些实力的人都纷纷涌来青林山，企图搏场富贵，看上去就有些像是几个世纪前的淘金热。 得知了其中缘由，裴元绯没再多关注，这些人随便折腾就是，倒是前些天最早那批人终于全都撤走了。 在当天爆炸平息后，裴元绯他们已经撤到了山林深处，爆炸现场和周围果然来了不少人查看情况，可惜一切痕迹都毁于爆炸，木灵本体是实实在在碎成稀烂了，而引灵盘结界的残余痕迹并不是那些普通人能察觉出的。 最后他们一无所获，两位修真上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即便知道炼气修士跟上层联合谋划的□□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这一次青林山的行动可以说彻头彻尾失败了。 接下来几天那些人还不死心地在周围转悠，但裴元绯他们撤得太远了，木系异能在这里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撤退时留下的丁点儿蛛丝马迹早就被山林自动抹平，最终搜索不了了之，那些人不得不失望而归。 裴元绯甚至怀疑，现在基地弄出来的收购令里不乏有几分期望人海战术能意外有所收获的意思，但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倒是还留在盐河基地的陶由几人，不妨趁这机会过来会合。 于是在金雕送来司隽的消息时，她就在回复中提到这件事，第二天下午，她就收到小九传递来的信号，连忙赶往山林外围接应到了由岑铎护送回来的陶由几人。 一行人有裴元绯遮掩，轻而易举回到小山谷，陶由一见到裴元修顿时惊喜万分，她知道裴元绯先前在云泽停留那么久，就是为了等他，如今兄妹俩总算团聚，看到他们关系也缓和多了，陶由情不自禁有种使命完成的自豪感。 许久不见，她拉着裴元修多聊了一阵，裴元绯就眼尖地发现，岑铎看似在跟李萨拉说话，实则目光时不时瞥来这边，惹得李萨拉脸上似笑非笑，看笑话的意味十足。 没一会儿陶由也感觉到了，不由回头瞪了岑铎一眼，不过那一眼似嗔似喜真是说不尽的眉眼缱绻，裴元绯心里不由一酸，旋即嘴角上翘。 这两人果然有戏，放他们去单独相处是对的，没见就连正搭帐篷的陶爸也过会儿就朝这边看一眼，嘴角含笑。 不过陶由也终于放开裴元修，走到元绯这边把包一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大袋子晶核放到面前，“喏，给你带的礼物！” “这么多？！”裴元绯惊讶地拎起来掂了掂，估摸得五六十颗。 现在的晶核可不好打，那些丧尸都难对付得很，陶由是怎么弄到的？ “倒卖赚差价啦，”陶由不以为意，“盐河基地里面物资交易很不稳定，而且物价差别很大，官方收购晶核的价格又低，要不是晶核流通得少，我们还能多赚一大笔。” “厉害。”裴元绯朝她一比大拇指，不愧是陶由，她也想起来前世在创立基地以前，大家辛苦攒家底的时候陶由就很有做生意的天分，不少事情都多亏她。她够有耐心也够敏锐，能花大半个月时间天天跑市场调查物价，而且整天泡在交易行里也不嫌腻。 只是后来基地成立了，越来越壮大了，她却因为情殇心灰意冷，也不愿意参与那些管理层的勾心斗角，天赋才被一日日埋没，以至于刚才裴元绯第一时间都没能想起来。 陶爸跟几个男士搭好帐篷过来时，陶由已经跑去做饭了，岑铎磨叽了没半分钟就也蹭过去帮忙，李萨拉见状翻翻眼干脆不过去当电灯泡，坐到一边跟自己的小白蛇嘀咕。 裴元绯听到她在问小白要不要去找一条小青，刚说了两句又威胁小白敢有了媳妇忘了娘就扒了它的蛇皮，小白懒洋洋缠在她手腕晃荡，也不知听没听到，看那模样都要掉下去了。 她好笑地收回视线，跟洗完手的陶爸两人默契对上眼色，一起看向篝火边那二人，目光中都满是祝福。 这一次，他们终于在对的时间遇见，只希望未来能好好的。她欠陶由太多太多，今生唯愿还她幸福。 不料陶爸收回视线后轻叹了口气，表情有些落寞，有些怅惘，不等裴元绯开口安慰他就重新露出笑容，转头看向她，像一个父亲看着自己女儿的慈爱和慎重，“由由大了，不过小绯你还小呢，有什么事也可以多听你哥的话。” “嗯啊。”裴元绯随口应道，旋即才在陶爸的目光中反应过来，不由囧了，连忙说，“叔你说得对，我还小呢！” 叔你还怕我早恋呢？！ 陶爸轻轻拍她肩膀，又转了话音，说得有点含糊，“不过世道如今这样，好在你们是有本事的，要是遇上稳重些人品也好的，你心里……也要有数。” 说完，他就看了看秦昀见的方向。 虽然陶爸没有再说下去，但裴元绯听懂了，不由又感动又有点好笑……陶爸是真的关心她疼爱她，而且顾忌她年龄小还说得这么隐晦，但不愧姜是老的辣，陶爸这才刚来，八成就已经察觉到她哥对秦昀见的提防态度了。 后面那句话，其实是针对秦昀见的吧，有本事、稳重、人品好，最后那条不提，前面两个目前看起来可都跟秦昀见摸不上边。这小子估计一辈子都稳重不起来，他的异能虽然厚积薄发，后劲足，未来杀人于无形的恐怖名声不是吹出来的，可从目前看，他毫无疑问是队伍里攻击力最弱的一个。 他的长相却又最招小女孩喜欢，十七八这个年纪的女孩最喜欢他那种漫画式雌雄莫辩的俊美，一身艺术气息，身材高挑瘦削得像模特，不说话时表情拽拽地斜眼看人，笑起来却有股说不出的可爱孩子气，丝毫不逊色末世前那些人气偶像明星。 可对裴元绯来说，陶爸的担忧毫无必要，她早就不是青春期小女孩了，也压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无论是对秦昀见，还是对任何人，无论是当前，还是未来。 她曾经爱过，用尽全力地爱过一个人，最后却无能为力地走上一条分歧的道路，好像这辈子能付出的爱情就已经那么用尽。然而无所谓，她就像师父在最初教的那样，哪怕无法战胜，我们也可以用冷酷嘲笑命运，然后高傲地走到尽头。 她从此以后不再需要那种多余的感情。 这些感情、经历也不再有人知道，就像她曾做过的一场幻梦，所有事情都重头来过了不是吗？所有的过去，都由她一个人，独自背负着。 她脸上乖巧的笑意总算安抚了陶爸，让他暂时放心了，不过她心里想的却是司隽传来的消息，盐河基地局势果然发生了变化。 宋家原本大概以为仗着筑基修士的威势，在青林山就能全灭其余几方派来的队伍，到时候这几方元气大伤，回去可不就是他们宋氏为首？可不料其余几方背着他们一边做戏，一边悄没声地跟炼气修士搭上路，青林山计划落得那样结果不提，那几方一回盐河基地，果然开始联手打压宋家报仇，如今形式咄咄逼人。 宋家的宋连身上还埋着秦昀见种下的种子，两方恩怨尚未了结，等她这边修炼告一段落，少不得也去盐河基地走一趟。 盐河基地守着青林山，而青林山横跨两省，资源丰富，未来在末世中后期必定举足轻重，因此跟盐河基地掌权者的关系，需得尽早衡量。 裴元绯盘算了一圈，定下主意，她虽然并不喜欢筹谋算计，但活在末世这种环境里，只要实力未达到威压一世的程度行事前总少不得仔细思量。这是活着的无奈，生在苦海，种种因果羁绊纠缠，种种不得已不自由，否则修道者又何必一心寻求超脱？ 陶由对盐河基地下层的情况了解得更多一些，一闲下来，她就仔细跟裴元绯说了一遍收集到的消息和见闻。 基地外围如今正在开垦种植区，内部也在趁着空闲的机会大搞建设。基地内所有人强制领取一份劳动任务，相对地可以赚取工分兑换报酬，而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孩子也能领取一份微薄的基本保障。 老人的份例仅仅是聊胜于无，这一点裴元绯能料想到，毕竟在末世，老人的存在完全相当于累赘，孩子至少还能称得上一份希望。 但在陶由口中，基地里如今大部分人吃不饱饿不死的情况其实已经比她记忆中的好太多了，她记忆里的末世这个阶段，整个世界乱成一团糟，因为提前没有人预料到，所有人都几乎毫无准备地迎接了这场浩劫。 在经受了重重灾难后，人类几乎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基地，这时候的基地还是类似避难所的雏形，而饿殍遍野，饿死的，冻死的，甚至被杀的，焚化炉的黑烟没有一日停过，整个避难所的气氛灰暗绝望犹如地狱，甚至人吃人的现象开始泛滥。 比较起来，如今的基地里虽然艰难，至少还在人间。 只是第一个月时对政府对天灾结束尚怀希望的人们，显然开始变得麻木绝望，开始适应末世的生活。那些不适应的、身体太弱的、意志无法支撑的，都已经在过去几场灾难中死去，剩下来的大部分人，不得不努力寻求怎样活下去。 那些冒着生命危险进山的狩猎队伍，不过是在为活下去疯狂拼搏。盐河基地宋家王家之流的争斗，是另一种层面的末世求生。 仅仅听完陶由的讲述，结合司隽带来的消息，裴元绯眼前就能演绎出一副似曾相识的局势日渐糜烂的过程。 好在她不需要再争权夺利，她只要不断提升实力、提升再提升就可以，想到此，裴元绯几乎是松了口气。 小九的实力也已经提升到三阶顶峰，吸收完养魂木聚集的魂力后，结果跟她预想得差了一点，或者该说小九的资质比她估计的还要好，那么充沛的力量竟然没能让它直接突破四阶，好在刚收获一枚三阶妖晶，她直接丢给小九去炼化，顺便也扔给大金雕两枚一阶的。 她自身的修炼估计再有空间里两个多月，就能够尝试筑基了，换算到外界不过十二三天。 接下来她不再理会外界，每天就专心在空间里修炼，晶核暂时够用，她干脆奢侈地弄出一个双重聚灵阵。 这样使用晶核有点浪费能量，而且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替换晶核，但效果好得惊人，仅仅七天，在灵泉和晶核双重辅助下，裴元绯体内的灵气就聚集到了极点。 当她发现灵气达到瓶颈无法再进一步吸纳时，元神终于隐隐窥到那一扇似曾相识的登天之门，走进去，就会到达另一片天地。然而筑基是修道第一个真正的关隘，哪怕重修也并非水到渠成就能成功，她现在的感觉，就离推开那扇门还差一点。 需要一点机缘。 第68章 筑基 裴元绯坐在被打趴卧地的变异花豹身上，一只膝盖抵着地面，另一只手还揪着豹头上半圆型的耳朵没放，轻轻平复喘息。 被压在身下的豹子看起来则凄惨多了，浑身皮毛凌乱不堪，不少地方都沾着团血迹，四条腿上还捆着长满毒刺的荆棘藤。 它不住受痛龇开嘴巴，连牙都掉了好几颗，可此刻趴着老实乖巧得不得了，任由裴元绯坐在身上一动都不敢挣扎，反而朝后扭着头，那对金色眼睛瞳孔圆溜溜地睁大，活像一只遭受惊吓怯生生的猫咪。 大眼睛上还蒙着一层楚楚可怜的水光，朝裴元绯不住抖它另外一只毛茸茸的圆耳朵。 裴元绯平复回激荡的气血，无奈地松开揪住的那只耳朵，朝那圆脑袋拍了一巴掌，明明没怎么用力，那只花豹脑袋却顺势一歪，看上去可怜极了。 而且这家伙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从树上传来的那一貂一鸟吱吱嘎嘎的怪声嘲笑，还在拼命眯眼睛企图挤出几滴眼泪，好博取眼前这个雌性人类心一软，能大发慈悲地放过它这回。 明明听山外面来的那几只小猫崽说雌性人类特别好对付，只要看一眼再随便叫一声就能收服她们……为什么它完全照做，眼前这个雌性怪物却凶性大发地胖揍了它一顿呢！ 嘤~现在被揍得站都站不起来，浑身都好疼，想想堂堂青林山四大王变成了雌性人类的俘虏！ 马上附近别的混蛋就会接收他的地盘，抢走他的猎物，霸占他的妹子，幸好他还没有崽子……他连崽子都还没来得及生，花豹想想简直悲从中来，两颗豆大的泪珠不由滚落，身体不住抽动，连尾巴也紧紧蜷在大腿根旁整只豹子都缩成了一团。 树上小九和大金雕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展开弄得愣住了，小九是惊呆了，大金雕灵智差一些，不明状况地看看小九，再看看树下的花豹，忘了叫唤。 裴元绯无奈之极，看着那只花豹伏在她脚下哭得那么伤心，这只四阶妖兽花豹要论战斗力都能把小九甩开一截，但论开灵智的程度也才跟七八岁的孩童仿佛，搞得她现在像以大欺小揍了小朋友似的尴尬。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青林山深处探索，遇到变异的动植物也会交手一番，但大多不伤其性命，只为了找到筑基的那一丝感觉，于是先前这只花豹突然威风赫赫跳出来大吼一声，她当然觉得是来挑衅的！ 不过这四阶花豹皮糙肉厚，以她炼气期的法术下手轻了不痛不痒，下手重了就刹不住伤及性命，所以她干脆肉搏上阵，以她堪比筑基初期的身体强横素质，光一双空拳就揍得花豹嗷嗷直叫，没几个回合老实投降。 谁知道它输就输了，还哭起来！ 妖兽这种东西吧，有的狡猾可恨，完全不讲信义，有的却蠢笨可怜，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但无论哪一种都很会趋吉避凶。这是因为远古强横先祖的那一丝血脉才刚刚苏醒，而身为普通动物在野外生存千万年的本能早已牢牢刻进它们的骨子里——在野外，打不过就得跑，不能额外消耗体力，不能受伤，受伤会死…… 也许这只花豹是在怕死，裴元绯仿佛明白了，蹲在它旁边手心突然出现一枚散发出淡淡灵气波动的杏黄果子，一瞬间就让哭得开始打嗝的花豹猛抬起头。 花豹脸上毛都哭得湿漉漉地，丑巴巴又垂涎地盯着果子流口水，忍不住想凑过来时陡然回过神，抬起头可怜地看着裴元绯。 裴元绯抓住果子朝它嘴里轻轻一丢，花豹整个眼睛都幸福地仿佛闪光了！ 这种灵植之一的灵兽果，虽然灵气蕴含量不大，但却是所有低阶妖兽和幼年灵兽的最爱，是它们心目中最美味的点心，散发出世界上最诱人的味道……趁着花豹一时忘记害怕，裴元绯手上绽放出绿光，抚摸向它的体表，顿时那些不深的伤口在蕴含了本源的治愈再生能量下快速开始愈合。 花豹回味完，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没那么痛了，眼巴巴地看着裴元绯，裴元绯却不打算再耽误时间，起身就要走。 不料花豹伸出毛茸茸的前爪，按在了她的脚上。 还想要？！树上一直盯着的小九顿时愤怒尖叫，那些灵果可都是它的口粮！它的！它从树上纵身跃下，冲过来就要给花豹一巴掌！ 还没有碰到，被裴元绯抬手接住，因为花豹突然站了起来，而且转了一个方向，同时回头示意她跟着。 裴元绯有点狐疑地跟在这只花豹后面，朝她还没来得及去的另一片深处走去，倒不担心这二货会耍什么心眼儿，反正她随时都能进空间。 她不知道，此刻正走在前面带路的花豹眼睛都在放光，它突然想到一个绝好的主意，忍不住想给自己点四个爪子的赞！它刚才灵机一动，忽然想到可以带这个有好吃的雌性怪物去揍另外三个大妖王！ 到时候，雌性怪物揍那三个混蛋，它就可以趁机抢他们的地盘、猎物和妹子，说不定雌性怪物打架打得爽了，还会给它好吃的呢！ 作为一只花豹，它简直太机智了！ …… 裴元绯终于见到了前所未有之多的妖兽。 在花豹的带领下，她在短短时间内挑翻了一个动物园。 这些妖兽里，最高阶的那些毫无疑问是末世前就觉醒的，深山人迹罕至的环境给了它们最好的庇护，这里的灵气也比尘世喧嚣的外界更加清静浓郁。而那些低阶、一二阶的则是懵懵懂懂开启灵智后，本能寻找更合适的环境聚集而来。 不过花豹带她找到的妖兽们最强的也就接近五阶，就是一头黑熊，据小九翻译是“青林山四大妖王”之首。这头黑熊给裴元绯带来了一些威胁感，而且皮糙肉厚特别耐打。 她在不知不觉中，就摒弃了额外的技巧和计算，全身心进入战斗状态，凭借本能对力量的把握反击闪躲，心无外物，举动渐渐贴合自然，隐隐触摸到了那一丝突破的契机…… 结果就在这时，黑熊投降了。 它发现打不过，所以不打了！裴元绯几乎登时凌乱，心头上一口气憋也不是，撒也不是，上不去下不来！ 可看那熊瞎子跟花豹如出一辙的可怜表情，她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用杀人般的眼光盯着花豹，“还有没有？” 还有没有更厉害的！ 花豹一滞，像要点头，又连忙摇头。 它仿佛充满畏惧地转头看了一个方向一眼，看到它的目光，周围其余动物也顿时露出如出一辙的恐惧敬畏，裴元绯似有所感，看向小九。 小九叽叽咕咕了一会，伸手挠了挠头，有点难色，“是还有一只非常厉害非常厉害的大妖王，可它们都怕它，不敢靠近。” “在哪？”裴元绯眼中燃起战意，“有多厉害？” 她要被那头蠢熊气疯了。 小九又问了问，结果那些动物全都骚动了起来，花豹更躁动不安地开始抓挠地面，“有两个熊瞎子那么厉害，它们都不让去。” 两个熊瞎子那么厉害是有多厉害？裴元绯顿时也有点抓瞎，不过仔细思忖了片刻，她却觉得青林山里的妖兽，不太可能超过六阶妖兽范畴。 要知道妖兽修炼的艰难，六阶妖兽就已经能抗衡初初筑基者，他们的实力更多表现在强横的身体上，而要不断进化身体，需要大量的食物、资源，以及漫长的时间，青林山能有几只四阶妖兽，已经极为难得。 无论是这里目前的资源还是末世到来的时间，都还不足以造就一个可怕的七阶妖兽。 当然，它们口中那个可怕的存在要真不巧就是七阶妖兽……那裴元绯也想试试先用灵兽果拉关系，然后大家谈谈人生/兽生，实在谈不妥，再进空间嘛。 六阶妖兽的话，更加没有问题，虽然六阶已经能与筑基初级战个你来我往，她也怡然不惧，她手段众多，哪怕在真正的筑基修士手上也能保住性命。 让小九问出来那个可怕存在的位置，她就带着一貂一鸟出发，青林山大妖王熊瞎子领着它的一众小弟在后面目送，颇有几分萧瑟悲壮的感觉。那只花豹原地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跟上来，灵兽果的诱惑力，到底比不上性命要紧。 对方所在的位置是在一座山峰上，妖兽们说夜晚偶尔能听到从山巅传下来的吼声，光是声音都能让小妖兽们伏地瑟瑟发抖。果然，越往山峰上攀登，一路裴元绯几乎看不到动物的踪迹。 整片山林中愈发寂静可怕，不透光的密实树林间阴郁弥漫，胆子小点的人都能吓得慌不择路往外逃。 就连大金雕也不再飞到上空盘旋，而是紧紧跟在裴元绯他们身后，亏它进化成妖兽，腿脚算得上灵活，而且小九的脸色渐渐同样变得凝重。 它时而忍不住看向前方，时而将目光投向裴元绯，不过在看到裴元绯时眼中就会生出自信，它相信主人的实力，因为它曾经亲眼目睹她战胜过那么多不可思议的困难！ 它的主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 刚这么想，眼前树林终于变得稀疏，前方大部分裸|露的地面都变成岩石，被冰雪覆盖着，裴元绯表情慎重，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空气中蓦然多出几分寒意，像缠绕身体的冰冷杀机，大金雕扑腾飞了起来！小九也像遭遇天敌，浑身毛发乍起，瞬间露出战斗姿态！ 数道青光扑面疾射，裴元绯手在身前一撑，一道半透明防御盾浮现，与下一秒就撞上来的青光刃撞击摩擦出尖锐难听的声音，不过她仿若未觉，目光紧紧盯着侧前方。 那里地面覆盖的冰雪猛然被气流剧烈掀起，紧接着漫天白雪中飞快出现一个庞大的妖兽身影，它看上去像一头银白色的巨狼，龇着牙，牙齿和爪子都显得锋利无比，而眼神冷冷地盯着前方的人，睥睨又冷漠之极。 六级妖兽，从它散发出的气势判断，已经接近六级巅峰。 这只巨狼的表情仿佛很看不起她，像看待抬抬手就拍走的蝼蚁，但裴元绯反而凝重脸色，手上出现一柄灵气凝成的长剑。而银白妖狼在看到那柄剑的一刻不由眼神微眯，像是也感受到了威胁，下一秒，它就纵身向她扑来！ 看似简单的一扑，却如横空压顶顿时让裴元绯感受到一种山倾岳倒般的威势！ 巨狼的庞大的身躯携势仿佛暗合技巧，让周围的气流都随这一扑层层压下，俨然无可匹敌，让她顿生动弹不得的巨大压力。 裴元绯面色却纹丝不变，不退反进！迎身而上的同时长剑似慢实快，剑光几个游走巧妙引动周围灵气化作攻击，山林的环境为她引动木系提供便利，气流聚集的威势被不觉破解，她周身桎梏一松。 巨狼锋利的前爪抓向她剑尖，裴元绯不惧反笑，挽了个剑花反手猛刺，巨狼眼中人性化的轻蔑一闪而逝，旋即化为惊怒，青色剑光竟不如它预料那样转瞬崩碎！ 不提防裴元绯已经旋身上跃，猛起一脚踢中它的头颅，巨大的力量传来！ 猝不及防，巨狼庞大身躯猛地飞出砸在地面上，溅起半空雪沫，裴元绯稳稳落地看去，却见巨狼只晃了晃脑袋，就龇牙咧嘴地重新站了起来，俨然一点事也没有。 以它身躯的强悍程度，这样的攻击连皮毛都伤不了，但轻敌导致栽了一下无疑惹恼了它，巨狼张口咆哮，一道道青色风刃交织朝她袭来！ 裴元绯起剑在身前划过半圈，周围气流蓦地被引动涌来，剑势看似极为沉重，却恰到好处向前一推，砰然轰然！剑势与密密麻麻的青刃撞击爆裂声响起，涌开的气浪震得上方金雕都不由后退！ 裴元绯也被冲击退了一小步，眼角银光一掠，她猛地后翻躲开巨狼的趁机突袭，一人一狼变为近距离缠斗，雪屑四溅，力量冲击，裴元绯依仗敏捷不断躲闪，然而剑光密不透风，挥洒间引动周围灵气波荡，让巨狼只能更多地依仗身体利爪，而难以再发出风刃攻击。 论身体强横与力量，她不如巨狼，但论对灵气的掌控能力，区区一只妖兽又怎是天然拥有功法与智慧优势的人类的对手！ 裴元绯体表渐渐也被巨狼利爪带起的劲势添上不少伤口，而巨狼体表也有鲜血渗出，脚下的地面狼藉不堪，被打出不少坑坑洼洼，一人一狼浑身却战意愈发沸腾。裴元绯还有很多手段未出，比如元神攻击，比如变异植物，比如杀伤力十足的符箓和阵盘，甚至需要自身付出不小代价的凶残秘术她也有，但她此时只求酣畅淋漓一战，这是她从重生以来就一次也没有过的机会！ 随着整个人完全进入战斗状态，她渐渐眼中只看得到巨狼，看到它的一扑一跃、一抓一咬仿佛都隐隐贴合了某种自然之理，仿佛天生应该那么做才能更彻底地发挥出它的优势，仿佛那是天地间最契合它的方法……不、不对。 她的眼中，巨狼做得还不够好！不知不觉地，巨狼的每一个动作在她眼里都划出一道轨迹，然而那轨迹并不完美，在她看来充满了破绽，她知道它该怎么做，也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躲闪。 沉浸在莫名的感悟中，裴元绯并没有刻意发现自己躲闪越来越轻松，而相反地，巨狼眼中流露出越来越明显的惊疑。 在它的感知中，裴元绯的身影蓦然变得轻灵自如，仿若随着风势怎么都捕捉不到的一片叶子，看似只差一点，却总失之毫厘，又像春来冬去，万物复苏一般自然而然。 它身形蓦地一滞，蕴含灵智的狼眼在看到周围时不禁浮出疑惑，周围环境好像隐隐发生了改变，针叶树显得更挺拔，那些冰雪中蔫蔫的野草也变得更加青翠。 不像是错觉，它敏锐的野性直觉中，这一小片常年寂寥的天地就像春季提前复苏，不知不觉中多了一层勃发的生机。 它似有所觉看向侵犯领地的敌人，充满疑惑的眼中又仿佛想到了什么。 果然，那个看似柔弱其实强得不可思议的人类脸上浮现出被他们称为“微笑”的表情，她的身周萦绕出一股捉摸不定的气质，游走在天地间，让它隐隐畏惧，又十分向往，不由低伏身体。 就在此时，那个化形成人类幼崽也掩盖不住一身臭味的貂妖突然跳到它面前，似乎在防备它攻击那个人类，而一直在天上盘旋的胆小鬼秃雕也颤颤巍巍地落了下来，跟在那只貂旁边。 巨狼眼中划过不屑，只看了它们一眼就移开视线，仍旧盯紧着裴元绯，这两个战战兢兢的小东西知道什么？它从那个人类身上，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它直觉中一直向往追寻的东西。 裴元绯没有被巨狼停止攻击影响，也没有分神，在她的感应中，此刻整片天地都不一样了，树木更加地灵动，脚下充满莫名涌动的厚重力量，而天地间仿佛多出许多存在，隐隐约约，她能感应到却不清楚。 她有过这样的经历，知道是筑基的契机终于到来了。 得自本源空间的功法自动运转，筑基口诀同时引动元神与一身灵力，萦绕在她身周的那股玄妙气息逐渐放大，而周围外界天地的灵气同时向她聚集，蜂拥而来！ 随着灵气大量入体，那种玄妙的气息也被吸纳入元神，她的元神与身体同时在被改造，灵气不断充盈体内、经脉、向丹田汇聚凝缩。 元神被自动封印的力量逐渐解开一小部分，同时接受玄妙气息的补充强化，身体从内到外、从血肉细胞到更加微小的组成部分都被元神一霎照见，纤毫毕现。 而由内到外，神识不断向外膨胀，一百米、两百米、天地倒映在她脑中，冰雪地面以下蛰伏的昆虫、树梢针叶细微的呼吸、一千米外某只绕着树洞忙碌刨挖的松鼠都清晰可见。 元神膨胀到极点，蓦然当中一点黑气盈出，转瞬化为一朵黑色莲火燃烧起来，灼烈、痛苦、不舍、愤怒的情绪刚刚腾起，黑色莲火就彻底熄灭了。 这是心魔火，烧去对往日的种种心魔情绪、留恋牵绊，不过裴元绯提早破除了心魔，这一关极为好过。 但心魔火刚熄灭，她肉身脚下、识海上方，蓦然同时腾起红色的火莲，火莲熊熊烈烈，其中有一道道红线浮现连接因果，仿佛穿透了时空连向不知名的深处。 这是红莲业火，烧去往日种种因果，才算解脱*凡胎的束缚！ 痛入骨髓烧灼灵魂的煎熬让裴元绯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如常，这样的程度比起上一世筑基时轻松多了，她并非不能承受，然而这个念头刚起，脚下的红莲火中蓦然浮出一道极为粗亮的金线！ 那道金线金光明亮而不刺眼，却充满某种感动心灵亘古不变的玄奥，在延伸出红莲火蔓延向虚空时乍然分开成无数道密密麻麻的丝线。 那些丝线的尽头，竟连接着熟悉的广袤的大地，连接着末世以来无数荒废或新建的城池，连接向无数陌生的人影。其中有一道最明显的金线，它的尽头是一片安宁祥和的奇异农场，而仔细看去，农场的深处却是一片布满了神秘禁制的未知空间，在那空间的核心处正沉睡着一团灵光。 裴元绯认出来，那片农场是她“归还”给第一基地的玉佩空间。 这些金线也是她的因果，它们在红莲业火的煅烧中渐渐化为金光，纷纷凝聚进她的身体里，这些是她结下的功德！她在末世前所作的一切并非没有回报，天道至公，功德护体，从此诸邪不侵，红莲业火也渐渐消散。 裴元绯只感觉身体一轻，愈发通透，连元神也更加饱满圆润，仿佛彻底脱去了一层沉疴。 红莲火一去，她眉心玄关又觉灼痛，更有一种无凭无依漂浮苦海的莫大恐惧感自元神中不可控制地升起。 这是筑基最后一道关口，天雷紫火从天而降，烧去天生注定的命轨，从此三关焚尽，过去、现在、未来都得解脱，才算心无旁碍地踏上仙途，脱离*凡胎。 筑基艰难，可见一斑。 最后这一关，有了功德金光的庇护，裴元绯谨守心灵，度过得更加轻松。随着雷火也熄去，她灵台清明活泼，身体内外纯净，浑身上下也充满了不可比拟的力量感，再睁开眼，眼中灵光掠过，整个天地已然不同。 她面带微笑地看向面前不远处端坐的巨狼，只见对方眼中同样有灵光闪过，气息与先前又是不同。 看来目睹自己筑基的情况，让它也得到了不少好处。 第69章 行动 见她睁开眼，巨狼直视过来的双瞳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冷漠孤傲，而是流露出点点善意，看上去灵智比之先前更加生动。 也许用不了太久，它就能成功晋升到七阶。 裴元绯颔首微笑，“多谢你了。”不管怎么说，她是利用跟巨狼的战斗触摸到了突破的契机，说着她从空间取出一盒灵兽果，轻轻挥手送到巨狼身前。 小九的眼神顿时充满嫉妒。 巨狼盯着送到面前的玉盒歪了歪头，嗅几下顿时双瞳微微睁大，前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玉盒拍在爪下！ 它尾巴没忍住甩了下地面，显然非常欢喜，同时狼口一张，突然吐出一朵白色的形似合苞牡丹的花，眼神不舍地看着它飘向裴元绯。 “这是……星蕊雪莲？！”裴元绯目光落上去，顿时惊讶地认出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她抬手接住，只见巴掌大的花朵微微合拢的两层花瓣洁白无瑕，圆润饱满地像饱含了灵液，而内里露出星星点点的花蕊仿佛一闪一灭的火星般奇异，这可是好东西！ 要是养得好，年份再久一些，这就是上品之中也十分难得的锻体材料，末世后期多少金丹期修士欲求一朵都不可得。哪怕巨狼拿出的这朵恐怕也愈两百年药龄，这可是可遇不可求。 裴元绯忽然想到一个念头，一个她先前出于惯性忽略了的思维盲点：比起那些门派修士来说，其实开了灵智的妖兽们身家说不定更丰厚，毕竟一个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式游历获得，一个可就定居在对天材地宝知根知底的山林里。 “……这位狼兄与我有缘，我们可要好好聊聊。” 裴元绯当机立断盘坐在巨狼面前，不断从空间拿出各种各样的盒子摆在前面，大部分是从筑基修士那里搜刮来的贵重药材和奇珍矿石，最后还拿出两枚灵兽果的种子。 她看着面前摆的东西，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贫穷，想了想，又加上两颗保命级别的疗伤丸药，同时注意到空间禁锢的那团灰色能量养胖了不少，二话不说从它的数据库里兑换出一套中下品妖修功法。灰团顿时又缩水了一大圈，一被放开就瑟瑟发抖地嗖一下蹿进禁制深处。 神识仿佛都能听到它撕心裂肺的哭声，裴元绯慢了一秒，才收回注意力看向巨狼，同时心里还想着那团能量的ai是不是有点变高了？ 巨狼在看到她手里拿的妖修功法时眼睛已经转不动了，尽管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发自本能的直觉强烈地告诉它很重要！那东西很重要！ 就算是开了灵智的妖兽，论起狡猾程度也远远不能和人类相比，尤其现在几乎没跟人类打过交道的它们，完全不懂得讨价还价，也没有斤斤计较衡量价值的意识，它看上想要的东西，就把自己所有收藏都吐出来随便裴元绯挑。 那架势裴元绯随便拿，拿多少都行。 ……最后她用那套妖修功法和两枚保命丸药、两枚灵兽果种子跟巨狼换取了一截雷击木、一块外表奇异的矿石。 这两样东西加起来的价值，其实论说比她付出的要略高一筹，但她拿出的妖修功法却又是如今极为稀缺的东西，况且是巨狼最为需要的，这样衡量起来也差不多。 跟巨狼告别后，她把玩着手里的矿石缓步离开，这块足有柚子大小的矿石她其实不认得来历名称，外表看上去颜色暗如夜幕般深邃迷人，而不规则的截面隐隐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暗光，彷如夜幕闪烁的星辰般迷人。 整个矿石都散发出一种令人心驰神摇的危险感，盯久了甚至神识都开始迷惑出现幻觉，裴元绯记得巨狼取出它后当即有点畏惧地移开眼，甚至她挑中这块石头，巨狼还不易察觉地仿佛松了口气。 但看到这块矿石第一眼，她就生出一种“要定了”的惊喜，无它，这块神秘矿石太适合用来炼制她的本命灵器了！ 筑基后，她就要开始考虑收集材料，炼制本命灵器。上一世因为修炼的是剑谷剑心诀，所以她本命灵器自然选择了灵剑，但其实最出名也最擅长的却是幻杀手段。 这一次经历了生死巨大转折，经历时间倒流两世如真如幻，时时感悟本源空间的法则，她感觉到自己在幻境上的造诣越发深厚，如此优势自然不能浪费。 她如今甚至隐约触摸到了在幻阵之上的另一个层次。 本命灵器，裴元绯打定主意朝这个方向琢磨，至于灵剑也不会丢下，可以作为额外的攻击手段嘛。 在防御方面，现在有了引灵盘和防御法衣，筑基后期之前都够用了。 得自筑基修士的飞云环不方便直接拿出来使用，好歹对方出自修真门派，万一落下线索容易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但飞云环上那个主御风阵法还可以参考改进，到时候无论重新制作阵盘还是变化成符箓，都是关键时刻逃命的好凭仗。 只可惜了那枚玉剑符，虽然没有完全崩解，但即便她模拟剑心诀输入灵气，也顶多再够支撑使用一回，杀伤力也减到仅剩筑基中期威力。然而得到这么多收获再斤斤计较一点损失的话，未免太贪心了。 裴元绯回到小山谷外围，远远地就听到一阵灵动悠扬的笛声，仔细听去清明静远，仿佛心灵浮尘也为之涤荡一空，她微笑看过去，是秦昀见正坐在一棵树顶上。 他将长笛自嘴边移开，也看到了裴元绯，眼中不由掠过迷惑和惊艳。 短短一天不见，她仿佛变化了很多。 五官还是原来的五官，却感觉更加明丽绝伦，充满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而笑吟吟的表情，俏生生的身姿，仿佛多出一股飘渺清逸的气质，纯净天生，不染尘埃。 发怔地看了半晌，他才笑了，“才回来啊！” “难不成你在等我？”裴元绯开玩笑。 孰料秦昀见笑容浅浅，却说得无比认真，“我就是在等你啊！” 裴元绯当即不说话了，一进山谷回到营地，看到她回来的同伴们无不跟秦昀见之前一样的表情，李萨拉直接惊呼地上来摸她脸蛋，“你吃仙丹妙药了？！” “有那么明显吗？”裴元绯瞄见她手上还拿着半截蛇蜕，嫌弃地一把推开，这才注意到缠在她手腕上的小白彻底蜕皮，终于正式进化成一阶妖兽。 估计也是这些天跟着小九出去疯，有所收获。 李萨拉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撇嘴，“以后有外人的时候你离我远点！” 裴元绯没好气笑了，“行行，等去了盐河基地，你尽管单独行动。” “去盐河基地？”她一挑眉。 其余几人也都看向她。 裴元绯手里亮出一卷信纸，“司隽送来消息，盐河基地最近筹划一项大行动，要集中力量清理盐河县城呢，据说是因为最近逐渐回温，丧尸都开始成群出没，而且变异丧尸越来越多，恐怕以后清理会更加艰难。” “最近山外围狩猎队都少得多了，想想到时候多少人涌进盐河县城？多少丧尸被成群引动？那可都是晶核啊！”她眼睛亮了，说的话也充满诱惑力，“而且我们现在储物空间变多，也得找个地方补充物资了。” 听到她的话，其余人还没表态，李萨拉就两眼透出憧憬，“我同意！” “盐河基地上次据说要举办小型珠宝甩卖会，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李萨拉关注的重点完全不一样，而且回想起珠宝会上殷勤的英俊青年们，不由给陶由抛去一个会心笑容。 两人相视一笑，让裴元绯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猥琐的错觉。 秦昀见无可无不可，不过他自从有了储物扳指后就想收一台钢琴，也是因为他提出这个想法，裴元绯才知道他是个钢琴家。 秦昀见当时说出“就算末世到来，也不能剥夺后世子孙欣赏我作品的机会”的理所当然，真是让人难忘。 而哥哥跟师律对视了一眼，裴元绯看到师律脸上那种熟悉的思索表情，就知道他回盐河基地也有计划，不外乎跟基地上层之间的博弈有关。 关于师律的事情，她绝不会再插手，只要他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就不多问，行程顺利确定下来。 一出青林山林范围不远，他们就明显发现，丧尸是真的变多了。 而且变异后的丧尸比例几乎占到一半之多，这让裴元绯心里暗暗叹息，现在这些变异丧尸，其实还没有达到一阶丧尸水准，只能算准一阶。但因为丧尸被魔气侵蚀后身躯改造程度远远快过人类异能者，所以这个阶段，丧尸对阵人类占据了很大优势。 出山的一路上，他们都不断能看到许多人类残肢，一行人脸上都没了笑容，前些天在山林内避居的轻松感也一扫无遗。 离开那一小片天地，外面仿佛连空气都是沉重的，无处不散发出绝望的臭味。 路上偶尔能遇到零星车队，哪怕前后的丧尸已经被裴元绯他们清理一空，这些车辆也无不呼啸而过速度极快，只留下滚滚的黑烟，一副被丧尸追怕了的样子。有的车不慎和丧尸距离拉近，车窗内就立刻喷射出金属子弹风暴，丝毫不吝惜这样奢侈的消耗。 情势已经严峻到如此程度。 李萨拉开着一辆路边捡来的大众mpv，正在公路上不紧不慢行驶，突然后方就又一辆皮卡从侧面呼啸冲过，带起一股强烈气流，对方的车险些都擦到他们的车身，李萨拉吓了一跳！ 对方改装过的发动机发出轰鸣咆哮声，车屁股后一阵黑烟裹着卷起的黄尘漫天飞起，那辆皮卡车影极快变小，李萨拉怒瞪着对方飞快远去的车影，忍不住猛砸了一下喇叭。 陶由体谅地递过去保温杯，温水里加了稀释过的灵泉，李萨拉接过来灌了两口，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忽然远去的轰鸣声去而复返。 那辆影子已经小得近乎消失的皮卡竟又越来越近，对方调头了！ 李萨拉立刻猛按喇叭，孰料那辆皮卡仿佛没听到，几人目睹它往回跑的速度比去时还要快，仿佛后面有丧尸追命似的，原本只剩一个小黑点，一眨眼连驾驶室都清晰可见！裴元绯敏锐地发现，那车里的司机表情十分紧张，其他人也满脸惊恐发僵，对路边他们这辆车压根视而不见，朝来路绝尘而去。 “前面出什么事了？”陶由反应过来，有点担忧。 “去看看。” 车加快速度，没一会儿，他们看到路边开始出现新鲜的被啃食零落的尸骨，顿时有所猜测，李萨拉不由又踩一脚油门。 裴元绯如今耳目更为灵敏，已经听到了前方传来的丧尸嘶吼与激烈战斗声，没两分钟，前面的景象映入几人眼中。 只见前面黑压压围了几十只丧尸，还有不少倒地的尸体，人的丧尸的都有，而被丧尸围住的前方中央有两辆车，激烈的枪声正从车上传出来。 在这被围住的两辆车之外还有两辆眼看已经冲出了丧尸的包围，车上的人也在不断射击丧尸，还有人发出异能，但看趋势明显就要突围而去。 从被围困的车上还在不断传出喝骂—— “赵文川！你他妈要抛下兄弟逃跑吗？！” “姓赵的！你就算跑回去也没法跟大队交待！” 紧接着夹杂一连串粗口谩骂，似乎被围困的人愈发急了，而外面那两辆车里的人一声不吭，周围丧尸却越来越少。 “都住口！”机枪扫射声中，一个男声夹杂着突然响起，严厉地压下谩骂，“大家都是兄弟！” 这人紧接着大声喝道，“老赵！能跑你就快跑！快去找王烨大公子求援！兄弟的命都交给你了！” “严队！” “队长！” …… 裴元绯不由扯了下嘴角，看向外面的战斗，“正好我们还欠王烨点人情。” 她说完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她总觉得，那个严队突然提什么“王烨大公子”，像故意的。 第70章 抗拒 因为距离只有几十米，姓严的人毫无疑问能看到他们的车。 走这条路的车肯定是要去往盐河基地的，而自进入严冬期以来各个基地外来人都很少，他们本身是盐河基地居民的可能性最大。想必以王家的地位，王烨身为家主长子在基地也是大名鼎鼎，大部分人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都会愿意卖这位公子一个人情。 只要来的这辆车里是盐河基地的人，听到王大公子的名头说不定就愿意搭把手救救他们，眼看已经是落入绝境了，任何一丝希望都像是救命稻草一样重要！ 裴元绯能想到这些，但并不在意对方这点心思，她一出车内就引起了外围几只丧尸的注意，有两只从中分出来嘶吼着扑过来，动作竟十分灵活，速度甚至相当于人的小跑，一眨眼那青黑狰狞的脸孔就逼近了她。 “快躲啊！” 丧尸后面传来车队里的人的大喊，从车窗露出来的脸吃惊之余好像在看白痴。 裴元绯淡淡扫过去一眼，没见她动作，已经冲到身前的两只丧尸脚下突然蹿出枯褐色细藤，还来不及眨眼细藤就迅速布满丧尸全身，只见两只丧尸跟吹瘪的气球一样极快萎缩，细藤顶端钻出丧尸脑袋，两片叶子裹着晶核自动送到裴元绯手里。 “木、木系异能……”车队那边枪声骤然稀疏了一秒。 “变异植物！是变异植物！”紧接着有人立即反应过来，不由绝处逢生般满脸激动地大喝，“异能者！姑娘救救我们！” “救、救救我们！我们身上还有晶核！” 顿时好几个人纷纷喊出来，甚至有人激动地挥舞手臂，连正在突围的两辆车也慢了一慢。 裴元绯只朝那边微微一笑，抬起手又是前方好几个丧尸被细藤包裹，其实她现在举手抬足就能轻易灭杀这几十只丧尸，但在普通幸存者面前未免骇人听闻。 现在这个出身经历都清晰可查的身份太高调的话容易惹来麻烦，“裴元绯”，还是只当个天赋出众实力高强的异能者好了。 念头稍转间，师律和裴元修也下了车，两人二话不说来帮忙，前方的丧尸群里顿时火球横飞土刺成林，战斗力之强让对面的枪声都惊得停滞了，甚至裴元绯也微微侧目，不亏是末世后期称王称霸的男人，两人在如今最开始表现出实力不菲的一面。 被三人的表现震惊了几秒，其余人才反应过来枪声大作，子弹顿时不要命般地发泄倾泻，但已经不需要他们加入丧尸就一个个倒下。 十分钟后，一地尸体狼藉，对面枪声停下来，很快车内下来一个个头不高的二十来岁年轻男人，身材微胖，满面感激地朝他们三人走来。 “谢谢，谢谢几位异能者的援救！”他隔着两米多远就加快脚步，伸出手来，满面堆笑之余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畏惧，“大恩不言谢啊，不知几位有什么能让我们效劳之处？” 师律表情平淡地跟他握了一握，随即松开，“你们这是要回基地？” “是是，我们正打算回去，几位也是要回去吗？”这人看师律没有否认，顿时堆笑试探，“既然顺路，不知能不能让我们跟几位同行？也好回去好好答谢救命之恩啊。” 师律闻言看看身边两人的意见，裴元绯就无所谓道，“你们跟就跟吧。” “多谢各位。”那男人连忙点头，还要再说什么，裴元绯忽然又开口。 “你们是王烨的下属？” 男人原本的话顿时在喉咙哽住，慢了一瞬，他才点头，“是的。” 裴元绯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地转身上车。其实男人的表情已经告诉她他的话恐怕不实，他跟王烨的“上下级”关系，恐怕还没有亲近到能打出王烨旗号的程度。 不然他就不会下意识犹豫，也不会在最开始侧面迂回地让自己人跟王烨求援，而不是直接打着王烨的旗号请他们援助。 当然，他们这些人估计勉强也能跟王烨拉上点关系。 正说着，身后却突然骚乱了起来。 听到后面传来的吵闹声，男人连忙回身去看，却原来是他们被围那两辆车上的人跟打算突围的两辆车忍不住吵了起来，而且从指责没两句就互相骂开了，眼看已经要动起手来。 男人连忙告罪几声，快步跑回去，嘴上边喊着，“干什么！都干什么！” “狗杂种、一群王八羔子，没种的东西，老子看不起你们——”那边还在骂骂咧咧地要动粗，男人赶上去将最激动的那个人一把拽了下，“住嘴！” 这边的几个人拦人的拦人，停手的停手，但都气愤地瞪向对面，那两辆车上下来的也是一脸愤怒，但涨红的脸色也不免带着几分心虚和恼羞成怒之感。 “不怪你们。”那男人看着对方几人，忽然叹了口气。 “你……” 不光对方露出惊讶，这边的几个也顿时不满。 “严队！” “严队你也太好心了，你说这是什么话……” 被叫做严队的男人却一抬手，止住身边同伴激动的说辞，表情平淡中带些感慨，“别说了，大家好歹做过兄弟，刚才情况确实危机，情有可原。” 他忽然转身看着身边的人，“老金，就算在末世之前，你不会游泳，兄弟掉进洪水里你会跳下去救吗？” “我、我当然……”老金激动发红的脸冲动两下后，却忽然说不出话了，嘴巴张了两下，却是徒然。 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谁又会毫不犹豫去救别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家人啊。 “严队……我们……”对面的人不禁目露感激与羞愧。 严队轻轻抬了抬手，“现在都放下，一切等回去再说。” 裴元绯看了一会那边的变故就不甚在意了，那个姓严的人倒不坏，也算有些小聪明，只是双方的怨怼又如何能轻易化解。不过大家萍水相逢，与她何干呢？ 地上的几十只丧尸一共收获二十多枚晶核，裴元绯指挥变异植物取晶核最方便，所以都是她收起来的，上了车就分给师律三分之一，他没有推拒，直接收好。 裴元修那份他压根没要，除了身上留点必要的晶核储备，他的收获一向都直接归裴元绯，其实秦昀见和李萨拉、陶由陶爸他们的也都是。 再之前，司隽的小队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 倒不是裴元绯贪图那点晶核，而是她有最合适的处理晶核的手段——用晶核布阵聚集灵气修炼，不但能最大限度利用晶核本身的能量，修炼的效果也更好更安全。 在研究出晶核作用的最初，异能者们摸索出了一种通过特定规律运行异能吸取晶核能量的粗浅办法，但其实这种办法不但会对身体留下隐患，而且对晶核能量的利用率极低，只有30-50%。 之后，不但科研机构、异能者们，包括修仙者们也不断对晶核的利用方法加以改进，逐渐有了最终普及向大部分异能者的修炼法，而基地高层与修仙联盟最终也研究出来几套利用晶核的法阵。 裴元绯如今用的这种，是她师父在修仙联盟成果的基础上私下改进的。 她愿意分享给司隽，但此刻，师律在队伍里，她却没有公开，而是选择自己收拢晶核再私下给队友们使用。 至于哥哥，她直接给了凝聚更多灵气的灵泉和灵珠，供他直接修炼。 她知道这样师律肯定能察觉到，但她这样做，就是在向他表示隐隐的排斥……影响关系也好，小家子气也好，事到如今裴元绯明白并且承认，她就算放下了，对师律这个人也还有着心结。 何况她终于自由了，那就随心所欲吧！没有了剧情，没有了基地，她再也不用计较、衡量那么多。 她不愿意再把自己的东西给他，不愿意他拿走并且分享自己的成果，不愿意为他付出一丝一毫。 她曾经为他付出的太多了，改变的太多了，迁就让步的太多了。尽管师律同样回馈她很多很多，没有亏待过她任何物质，但他始终、始终，亏待她一颗心啊。 她永远都记得，师律一次次为了基地、为了更多的人，离她而去的背影。他心里装着太多事情，他为无数人去奔波，他甚至在两次生死关头都毫不犹豫选择牺牲自己，那一刻他压根没回过头来看一看她的表情。 在师律心里，她重要却并不是最重要的，最后一次在师律为了营救千人团与魔尸王同归于尽的时候，她不惜损伤了自己的修道根基来救回他性命，当时元气大伤的裴元绯，终于冷却那颗心。 她将跟他的一切联系，一刀斩断。 他的世界太大了，会在不知不觉中无限挤压身边人的世界，即便一切重新开始，回到了最初，裴元绯也下意识地不想靠近他。 她再也不会靠近这个男人，即便知道他不可能不经自己允许就擅自将这种晶核运用方法提交给国家，她也忍不住自己先长出一根刺来，暗示他一旦有了那个念头，连说都不要说出来。 她倚靠在座背上，闭目养神，心中却一阵一阵微澜，就像夏季平静而随时酝酿着风暴的海面。 第71章 基地 紧跟着他们的几辆车里，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死里逃生的余悸，横七竖八斜倚在拆去了座椅的凹凸车壁上。 粗重放松的呼吸响了一阵，靠在副驾驶座位背后的年轻队员才忽然扒着座椅边撑起上身，“哎，严队，前面那仨人太刁了，他们什么人？” “没见过。” “是啊，在基地从来没看见过他们。” “我觉得像部队的，”坐在年轻队员对面的一人放下手中擦干净的枪杆，眼中透出几点戾气，“那两男的肯定是当兵的，妈的，那帮蝗虫就知道争权夺利，手里还不知道藏了他妈的多少好货！” 后车厢几人对视，一时没有人出声，过了片刻有人才道，“也不一定，那女的不像……” “那女的麻痹一看就是个官二代！”刚才的人忿忿打断，还要说什么，被边上的老金抬臂一撞胳膊。 “行了你，”撞他的老金斜了眼，没好气，“嘴上没个把门的，要不是人家出手救，咱们这会恐怕就完了！你也知道那几个不是一般人，谁知道好不好惹！你瞎逼逼注意点。” “我用你说？！我……” 驾驶座背后那年轻队员压根没理会对面吵嚷起来的同伴，还在扒着严队问，“那万一他们不是军方的呢？副队长，你说他们会不会就不是咱们盐河的人？盐河什么时候听说有这么强的异能者了？而且那个木系女的，她那种变异植物听都没听说过！” “他们不是知道王烨吗？” “那……” “至少跟王大公子不是敌人，回头再找机会试探问问。” “要他们真不是基地的人就好了，王大公子那儿正缺人，要是把他们领过去，啧啧，咱们就发了！” 年轻队员臆想的话让车内都是一静，随即人人脸上浮现出意动之情，仿佛想到了立了推荐之功后能得到的那些好处。 连前座的严副队长眼中也闪了闪，不过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末世到来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城市外的国道公路俨然已经呈现出荒败破旧之感，两边零星还有点残留的雪迹，被黄土衬得肮脏凄凉。几辆车一路行驶起来磕磕绊绊，不时有路况被破坏或者前面的队伍遭遇丧尸群袭击，留下一片狼藉凄惨的现场。 在裴元绯的记忆中，这才只是开始，随着气温的逐渐回升和丧尸进化的领先优势，人类面临的局势在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持续恶化。丧尸集结成群，游荡在人类聚居区及附近的荒野上，变异动植物的威胁也开始普遍，甚至比丧尸更为致命。 外出寻找食物和生活用品将会变得极为艰难，基地内部的物资储备逐渐短缺乃至告罄，人类却不得不困守围城，一日日被恐惧绝望的乌云笼罩。 这段全人类困守时期，才是末世初最艰难的日子。 盐河基地的几方势力内斗归内斗，好歹也已经初步预见到了这种危机，打算集结实力抓紧时间朝盐河县城下手的做法在裴元绯看来无疑是明智的。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这次卖王大公子的面子救下这个小队，还人情之余也是打着再搭王家顺风车插上一手的主意。毕竟她末世前的准备有限得很，种类不全，包括活物在内大多搜集的是精品，现在也需要些普通常见的物资在人前掩饰，还有那两个新增加的储物装备，起码要塞填到半满。 路上又遇到一次小规模丧尸群，这次李萨拉换下了裴元修，倒不是裴哥偷懒，而是李萨拉在车里根本坐不住了，当然她一出来绚目危险的雷击再次震惊了后面车里那两拨人。 当这一小群丧尸都解决殆尽，裴元绯跟李萨拉靠在车边喝水休息，就看到严副队长朝师律走过去。 他想当然地以为师律是他们领头的，毕竟队长一般都是男性。李萨拉朝那边看了几秒，嘲讽地一撇嘴，回头朝裴元绯无声比了个“有眼无珠”的口型，就转身拉开门上车了。她刚进去，师律带着严副队长朝裴元绯走来。 其实以裴元绯的五感，刚才就听到了严副队长跟师律说的话，无非是打着到了基地之后表示感谢的名义打探他们的身份。裴元绯等的就是这一出，因此走过来时略带赧颜的胖男人把话又重复一遍，希望能在盐河基地设宴答谢他们，她欣然同意。 对方邀请完就转移了话题，没有再次试图试探，倒也是谨慎。 再次上路行驶了近一个小时，前方路段明显好走许多，看出来是重新修整过的，车辆也变多了些。而公路边的荒地明显近期被翻种过，只是没有绿芽冒头，道路尽头冒出一个个黑点，是些破旧的帐篷甚至还有乱搭的简陋棚屋，挤挤挨挨凑在一起。 放慢车速驶近才看得更清楚，那片帐篷区简直是难民营，许多衣衫褴褛的人们聚集在路边每见到一辆车靠近就大声哀求祈求施舍，甚至有磕头的，更多人躲在密封不严的帐篷后满脸麻木，眼神犹如行尸走肉。 “这些都是进不去基地或者从里面被赶出来的，”陶由在旁边小声为裴元绯解释，脸上带着显见的不忍。 “基地里面已经实行有偿居住制度，但空间有限，聚集来的人越来越多根本住不下。听说现在除了异能者，里面就只接纳有一技之长或者青壮年的普通男性，老弱妇孺实在……” 她透过车窗看了看两边的破烂帐篷，老弱妇孺都聚集在了这里。 裴元绯什么都没有说，平静的眼神映照出心底的波澜不惊，末世十年她早就习惯了，也知道有太多的不得已。眼前这只是老弱妇孺而已，在他们尚未看到的地方，还有大量的平民、地图上一整片整片的城市不得不被放弃。 举世浩劫，她看似改变了一些，其实什么都没法改变。 “看那边——”一直盯着窗外的陶由忽然出声，车里几人顿时都看过去，刚才开在他们前面不远的一辆改装皮卡车窗里突然扔出一包塑料袋，引发路边一群人哄抢。 皮卡打开的车窗内传出一阵肆意嘲笑，路边乞丐般争抢的几人浑然不顾，一个力气大的男性很快推倒旁边的人，塑料袋被撕开，里面的东西露出来，裴元绯眼尖地看见是一颗拳头大发霉土豆，霉得厉害。 那抢到土豆的男人晦气地骂了一声，抬手连着袋子朝后面一扔，围着抢的人也都看到了，悻悻散开。霉成这样的土豆根本不能吃，缺医少药的万一再中毒送命岂不找死。 陶由出声提醒的却不是这个，几人顺着她的目光都看见帐篷边跑出来两个小孩子，约莫才五六岁大的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一起朝被丢弃的土豆扑去。 小女孩先抓到塑料袋，却被小男孩扑到身上抢夺。两个孩子厮打着，从旁边又跑过来一个略大些的女孩，短发枯瘦脏兮兮八|九岁模样，她用力推开小男孩从小女孩手里抢了塑料袋就跑。 看到这一幕，开车的陶爸也不由更放慢车速，眼带怜悯，只见那大些的女孩子小心翼翼捧着土豆跑开，身影掠过一顶旧帐篷再次出现在角落，那里有一个躺在帐篷脚边不动的更小的女娃娃。 女孩子一边紧张地看着身后，一边蹲在小女娃旁边用手抠土豆发霉腐烂的表面，抠出里面颜色稍正常的地方就朝小女娃嘴里送去。 陶爸的脚已经放到刹车档上，却踩不下去。 明知道要在这里停车施舍给小女孩肯定会被整个难民营的人围住，到时候甚至不闹出人命就无法脱身，可那么小的孩子啊…… 陶爸咬咬牙，就要移开视线，裴元绯忽然轻轻道，“我有办法。” 车身没控制住往前微微一冲，陶爸连忙稳住，透过后视镜便看见裴元绯掐诀手上微光一闪，几人都没明白，听到她说“好了”，才下意识朝车窗后看去。 只见不远处帐篷角落里，那个正抠着烂土豆的小女孩忽然呆呆地，她手里的土豆看似还是刚才那个，却明显长大了一圈。 隔着一段距离车里的人看不到，小女孩自己却知道，土豆就是突然“长大”了，而且抠掉露出来的地方也变成了新鲜的土豆外皮，好像烂土豆里面长出来一个新的，她呆了几秒，突然笑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裴元绯也没再解释，用灵气催生出一个新的土豆，因为她没法给小女孩别的东西，在那么一群虎视眈眈道德底线沦丧的大人面前那只会给一个孩子带来灾祸。她当然也不打算把孩子带进基地之类的，不提对方应该有家长，不提未来的抚养，只因末世十年，她也早不是同情心丰富的好人。 对车队来说，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而已，过去了就没有人再提，刚靠近基地外围岗哨，开在后面的严副队长的车就跟上来，人也连忙下车过来同岗哨交涉。 等裴元绯几人都下了车，他已经和岗哨交待清楚了，转回身就朝他们笑着解释自己做了担保，没有担保外人想进基地往往很麻烦。这样一来，裴元绯几人只要同他们一起隔离十二个小时确保没被感染，就可以进入基地。 这倒是裴元绯目前遇到的第一个明确规定了隔离时间的基地，目前普通人感染变异成丧尸基本在两到四个小时，而异能者则需要八到十个小时，十二个小时更为保险，基本没什么人有异议。盐河基地的有些规则，已经有了她记忆中末世成熟基地的雏形。 不过这些规则，想来是约束不到王大公子那层级的人物。 也许是因为严副队长本身是一个金系异能者，也许是他跟岗哨说了什么，裴元绯他们还算客气地被领到了一间单独的小屋里，屋里空荡荡，只有两条板凳，但比起刚才路过时看到的挤在一个棚顶大厅里席地而坐的那些人待遇好得多。 十二个小时，专心修炼并不难熬，即便如此得到可以出去的通知时几人还是不由感到松了口气，离开的时候隔壁的棚顶大厅里似乎发生骚乱，没一会儿几声枪响和尖叫传来，但外面站着的岗哨仍然表情十分平常。 就连看到他们出来，快步迎上来的严副队长也丝毫没有在意那几声枪响，而是热情地招呼，“辛苦辛苦了，走吧，我们队长已经都安排好了，到了地方好好给几位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