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套猫的妹纸》 第1章 击鼓鸣冤 开封最近出了一件怪事,不论谁家的猫狗,以往是乖是厉,一个个嚎叫不停,到处乱窜,心思焦急,怎么哄怎么打都不行。 此番异变事情可大可小,说小了,不过几只猫猫狗狗,说大……那就大了去了。 开封是大宋皇都所在,所有皇亲贵胄皆在于此,官员一向心思多,异变自然引起众人的注意。 心思玲珑的公孙策特意为此卜了一卦,夜观星象,拈指掐算,皆无法看出异象。 这日,他去药铺采买一些药材回府,正要进门就听见身后一众惊呼,身前的几个衙役面露惊讶惊恐之色,一个个佩刀出鞘包围公孙策,呈合拢之势保护他的安全。 公孙策转身看去,目中所视亦是让看尽世态炎凉早已波澜不惊的他面露异色。 只见一头足有五尺高的白虎,正冲着开封府衙呼啸而来。 令他们震惊的不是这头异常高大勇猛的白虎,而是白虎的身上坐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飘扬,发丝飘拂过面容看不甚清,一身斑驳虎皮制作的短衣短裙,露出洁白的小臂小腿,那双玉足竟没有穿着任何鞋靴。 公孙策一向守礼,即便姑娘看上去年纪尚小,身量不大,他也只看了一眼便瞥过视线不再看。 没想那姑娘如驾马似的驾驭着那头白虎来到开封府衙门口,一声娇俏的“小白,停下”,白虎竟仿佛能听懂人言似的停下,四肢着地,矮下身来。 姑娘一个转身,身姿利落地跳下地,直直地冲着府衙门前的鸣冤鼓而去。还不待公孙策阻止,拿起木槌“咚咚咚”槌了起来,模样相当急切。 公孙策拎着药包走上前去:“姑娘,你若有冤屈,便随在下来吧。” 一语言罢,姑娘回过头来,好好地打量公孙策一番,一双黑黝黝的眼眸,清澈透亮,干净得让人心惊。 “你,可是公孙先生?”声音不急不缓,如溪水潺潺,悦耳动听,很是笃定。 “正是,姑娘可与在下一同进去,在包大人面前叙述你的冤屈。”公孙策点头应承,侧身让路,门卫们也随之让路。 姑娘点点头,刚随着走了几步就听后面呜咽一声,她回头道:“小白,不急,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闹事啊乖,我很快出来。” 那白虎又呜咽一声,四肢伏地,大大的脑袋安放于上,竟是不打算离开就在府衙门前趴下等候了。 公孙策忍不住有些疑惑:“姑娘,这白虎可会伤人?” 姑娘歪头思量片刻:“小白不伤人,它在这里你们都会担心,我能带它进来吗?” 里面还有展护卫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几人在,外面万一白虎发狂伤着百姓就不好了,公孙策点头应下。 姑娘赶紧冲着身后招手:“小白,过来。” 话音还没落,一道白影飞过,白虎蹿到那姑娘的身边,大大的虎头蹭了蹭,竟有几分人性化的讨好和亲昵。 猛兽如此通人性是为罕见,公孙策只觉惊奇,直直拎着药包去了公堂。 他们一行两人一虎进了公堂,公孙策坐在一旁铺纸起笔准备记录,包拯坐在堂上拍下惊堂木:“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速速道来。” 姑娘乖乖跪下,白虎也跟着伏下身来:“在下向晴语,向南的向,晴天的晴,言语的语,身边这白虎名为小白。有冤的不是我,是她。”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包拯难得好奇:“哦?这白虎竟有冤屈?” 向晴语一脸郑重点头:“正是。小白是头母虎,前阵子刚生下两只幼虎,一只早早夭折,另一只在她外出捕食之际被人夺走。此夺子之恨岂不是天大的冤屈?包大人公正廉明,想来不会让小白蒙受冤屈而无法澄清。” 包拯低头笑而不语,公孙策摇头叹息,如实记录。 “照你所说,确是天大的冤屈,你可知那头幼虎如今所在。” 向晴语闻声看去,那人一身红衣,身形俊秀,官服官帽,左手执着一柄乌鞘,倒似众人口中的……“你可是那御猫展昭?” “正是展某。”展昭上前几步,把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大红披风披在向晴语的身上,“恕展某逾越,姑娘的衣着实在不妥。” 向晴语接受他的好心,低头系好披风,为自己解释道:“我生于山中,长于山中,天生天养,没银钱买衣。” 怎会? 包拯和公孙策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诧异。 这姑娘的眼干净明亮,公堂之上侃侃而谈,毫不慌乱,一一应对,皆有条理,举止言谈,甚为礼貌,分明不是山野出生的女子可比。 “别的疑问日后自有时间回答,当务之急是找到小小白,嗯,小小白就是那只被偷走的幼虎,如今就在户部尚书陈大人府上。”向晴语略羞涩地拉了拉披风,“我本想偷偷跑去偷回来,可我不会武,小白一靠近开封,开封的猫狗们就骚动不已,我只能来找你们帮忙了。” 白虎不知听到什么,呜咽一声,抬头蹭了蹭向晴语,大大的虎目中点点闪烁,模样好不可怜。 这件案子有趣得紧,包拯问道:“那你怎知幼虎就在户部尚书府上?” 向晴语摸了摸鼻尖:“小白闻着小小白的味道,整整三日,我跑遍整个开封才找到尚书府。” 包拯沉思片刻,道:“既你如此确信,展护卫即刻前去确认,如若属实便把幼虎带回来。你和白虎就在府中稍等片刻如何?” “自是好的,南侠展昭的名号我也听过。不过小小白不认识你,可能不太愿意跟你回来,这样吧。” 向晴语从后腰处拿出一把匕首歪头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手指分成两股不断搅动拧成麻花,又饶了个圈结结实实地绑好,绕出个手环。 “给你,你带着这个,小小白闻到我的味道会愿意和你回来。” 展昭看着那用妙龄姑娘头发制作的手环,往日面对再穷凶极恶的罪犯眼都不眨的淡定风范消失无踪,那手怎么也伸不出去。 公孙策轻笑一声,在案卷上如实记录。 包拯面上也有笑意,“展护卫拿着吧。” 展昭暗自叹气,接过手环,足尖一点蹿了出去,很是着急。 “退堂。”包拯再一拍惊堂木,众人跟着退了出去。 第2章 家教不严 向晴语身披大红披风,手拄下巴,坐在府衙堂前,小白伏于脚边,一人一虎,一红一白,分外和谐。 公孙策步步上前,“向姑娘。” “公孙先生可是有事?”向晴语转过头来,手放在小白脑袋上一下下抚摸着,每一个动作之间有着间隔,仿佛细数着时间。 “方才在公堂之上,向姑娘曾说你生于山中,长与山中……”公孙策说着又觉唐突,神色间有几分犹豫。 倒是被探听过去的向晴语并不在意,低头蹭了蹭小白,娓娓道来:“自有记忆起,便是小白陪着我。我和小白一同喝虎奶长大,情谊自然非他人可及。” 被小白养大的女子言谈举止皆与常人无异,身上毫无野兽习气,甚至堪比大家闺秀,她的话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亦或是之后又有他遇? 众人皆道开封府的公孙策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心思非常人能及,可他如今却因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女而疑惑不解,甚为苦恼。 “公孙先生不必烦恼,小女虽出生野莽,也知自己生于大宋,长于大宋,乃是大宋人,更会约束小白的行为,不伤人,不害人,不扰民。” 向晴语轻笑一声,拍了拍小白的脑袋,小白点了点大大的脑袋,似是同意她说的话。 既说到这份上,公孙策拱了拱手,不再多说。 不多时,离去的展昭回来。 展昭才一踏上府衙门口,小白猛地一弓身,飞跃而出,直直冲着展昭扑了过去,那架势竟似要将他扑倒在地,惊得展昭本能地抬脚要踹。 “小白!” 向晴语一声喝,小白在距离展昭一米之处停下,讨好地歪着脑袋蹭了蹭展昭抬起的腿,扬起大脑袋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的胸口。 展昭及时收腿,见小白如此模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从怀中掏出不停蠕动想要钻出来却辨不清方向只更往里钻的小白虎,小心地放在地上。 小小白迷蒙着眼还没睁开,闻到熟悉的味道,蹒跚着肥短的四肢奔进母亲的怀里,小脑袋拱啊拱的,找到奶/头迫不及待地吮吸起来。 小白卧倒在地,让小小白吃得更方便一些,转头舔/弄小小白被弄乱的毛发,亦或是要在小小白身上沾满自己的味道。 世间万物皆有情,最是难得母之爱。 公孙策和展昭从未如此直观地见过这般场景,一时感慨。 半晌,展昭回神,对向晴语叙述之前所见到的情景,又有些疑惑:“展某前去之时,小小白伏于锦被之上,有肉有果,身上无伤,并无不妥之处。” “小小白并非自愿离开,自是不肯用他人给予之食,已好几天滴水未进。” 小小白瘦了一圈,面部削瘦,肋骨突出,看得向晴语心疼不已,更懊恼自己的动作不够迅速,否则小白不需要这般担心,小小白也不需要饿好几天。 难怪陈小姐面有郁色,原来如此。 向晴语背对着展昭蹲着,展昭正好看到她背后整齐的发中缺少的那一部分。想起那只烫手的手环的下场,突然不好开口。 当时,展昭和户部尚书陈明宇说明来意,陈明宇一听小白的主人到开封府击鼓鸣冤立刻二话不说带着他进了后院,只说“小女一时兴起带走小小白”,再三重复他们并未虐待小小白。 而他进入据说专门为小小白布置的房间之时,原本懒懒伏在锦被之上眯着眼有气无力的小小白,忽的蹿起扑进他的怀里,爪子巴拉两下,灵巧地钻入领口。 等他把在怀里作乱的小小白拎出来时,那只手环正好剩下最后一口。 想起小小白当时吞下最后一口时看着他那无辜的小眼神,展昭又为难,又头疼不知该如何交代:“向姑娘,那手环被小小白吃了……” 吃头发? 向晴语怔楞片刻,好笑地伸出食指,戳了戳听见名字突然抬头的小小白,“一缕头发罢了,无碍。”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贯古今的公孙策十分讶异:“向姑娘,小白能食用头发?” 向晴语见两人疑惑不已的模样,这才想起正常小白食肉,并不食用这种东西,只她家的这两只奇葩特例。 无奈地戳了戳同样转过头眨巴着大眼状似无辜的一大一小,解释道:“一般小白并不食用,只小白喜欢和我玩闹,生气时会咬我的头发,小小白不知何时也沾染上这个习惯,并不妨事。” 原来如此。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所见所闻,尚且不够。公孙策摇头叹息。 小小白饿得狠了,吃得相当凶猛,吃完奶打了个饱嗝,晃了晃小脑袋,闭着眼迈开小短腿走了起来。 “这……”展昭笑着摇头。 向晴语捂着脸,不忍直视。这两只丢脸丢到外面来了。 之前小白狗腿地蹭展昭的大腿当是因为展昭带回小小白也便算了,如今小小白这吃饱后不睁眼的饭后运动……真是家教不严! 这姑娘想说什么,全写在脸上了。 公孙策低头忍住笑意。 展昭只觉有趣,忽然腿上传来一种奇异的感觉,一低头便见小小白正巴拉着他的裤腿,小爪子挠啊挠的,似是要爬上来。 老虎……会爬树吗? 这个疑问尚不得知,展昭犹豫了一下,弯腰一捞,把小小白捞在手里。小小白依旧闭着眼,闻到他的味道,露出一个类似“安心”的笑容,趴着他的手,不再动了。 “这……”展昭看向两只小白的主人向晴语,却见向晴语对上他的眼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解开披风的带子又重新系上,似乎觉得系得不够好,解开系上重复了好几次。 公孙策不知何时离开,府衙堂前只余两人两虎,小白找到儿子放心地趴在地上,展昭抱着小小白站着原地没敢擅自离开,视线依旧定在背对着他的向晴语身上。 而小白主人向晴语……依旧折腾着永远系不好的披风,“唔,蝴蝶结怎么系呢?” 展昭:“……” 第3章 华丰凶案 小小白莫名地对身怀向晴语头发,解救他出苦海的展昭有着异常的好感。 具体表现在离开的时候使劲咬着展昭的袖子,十分不舍,但又懂事地没有咬坏他的袖子。 包拯和公孙策对此表示惊奇,向晴语无奈解释道:“这是牺牲我所有衣物的结果。” 若是没有她在前面牺牲,今天展昭的这件衣服也只有报废一个下场。 展昭试探性地拽了拽袖子,小小白抬头用湿漉漉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似是在说“不要这么残忍地对待银家”。 看懂要求的展昭也不管“人能看懂小白的眼神”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揉了揉小小白的脑袋,放任他咬着袖子。 他行为间所展示出的宠溺,让向晴语感到几分不可思议。 展昭是什么人? 南侠展昭在江湖上的名声可谓一片好评,除了跟随包拯被皇帝封了个“御猫”的称号不得江湖中人理解,和陷空岛五鼠有过一番争斗。 这样流血不流泪的铁血汉子竟然会有这样柔情的一面……难道真的是所谓的侠骨柔肠? 向晴语不清楚,她不了解展昭,所知道的一切不过道听途说,唯一能确定的不过是包拯是个不畏强权的清官罢了。 “劳烦展大侠了,多谢。”向晴语解开披风,叠好还他,“他日有缘一定偿还这份恩情。” “此乃展某份内之事,不必如此。天晚渐凉,披风,姑娘还是带走吧。”展昭没有接披风,只把还趴着小小白的右手递了过来。 似是知道分别时刻到来,小小白睁着大大的虎眼,很是无措地看着救命恩人展昭,又看向能决定他去留的向晴语,喉间呜呜呜了几声。 展昭听出其中的不舍之意,却依然伸着手,没有要留他下来的意思。 向晴语松了口气,要是展昭说了什么,她还真狠不下心直接带走小小白。 “小白,小小白,该走了。” 闻声,小白站了起来,踱步到展昭的身边,低低地吼了一声。小小白终于放开展昭的袖子,不舍地看了他一眼,乖乖地被小白叼在嘴里放到向晴语的手中。 向晴语重新披上披风,抱好小小白,跨坐到小白背上,“今日天色已晚,他日若有机会,我必带谢礼上门。展大侠,告辞。” 展昭本想说“不必如此多礼”,然而向晴语已经分明要走,他也便不再多说,“路上小心。” 向晴语点了点头,“小白,我们走。” 话音刚落,一人一虎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飞驰而过,扬起几片庭院之中的落叶,气氛竟有几分寞凉。 脑海里还残留着向晴语怀里冒出来的那颗白色小脑袋的画面,展昭摸着被小小白口水沾湿的袖口,轻笑一声。 这不过是他跟随包大人的这么些年里一件相对来说有些奇异的事,没多放在心上,只偶尔看到白色的小猫时,脑海里不由闪现出那只咬着他袖子不肯放的小小白。 其余的,也不过是他柜子里少了一件红色披风。 之后忙于案件始终没想起来,等想起要置办一件,又被紧随而来的案子占据脑海,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被抛诸脑后,不再记得。 近日,开封府辖下华丰县发生几起连环凶杀案,对象全是风华正茂的少女或者少妇,手段残忍,华丰县令能力不足无法破案,终于上报到了开封府。 了解案情之后,饶是断案多年的包拯和公孙策也一时被难到了。 几起案件的受害者之间毫无关系,真要说有丁点联系,也不过这些人全是华丰县的人,且都是女性。 本就到了视察辖下的时间,一行人以此为借口提前出了开封,路经华丰,住在驿站。 明里,包拯每日去县衙查询华丰这几年的案件和县令的政绩,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人紧紧跟随保护其安全;暗里,公孙策乔装打扮在民间暗访,展昭更是早早到来探访江湖人士,几人分头行动探听消息。 然而,令所有人困惑不解的是:华丰并无异常! 如若不是那一个个全身失血的女子尸体依旧停留在县衙的停尸房中,他们几乎要以为华丰县并无任何异常,依旧是一个安静和平的县。 一向爱民如子的包拯苦苦思索不能安眠,博览群书的公孙策调阅各地案卷寻找类似案件,消息来源广泛的展昭亦是遇到了难题。 如果说整个县衙还有比较轻松的,只有以为包拯包青天到来,案件就能迎刃而解而略感轻松的华丰县令和衙役们。 然而,包拯来到华丰县已有三天,案件无丝毫进展,县令和衙役们也不安起来。 这日,几人聚在房间里探讨案情。 公孙策将各种物证摆放在桌上,从头至尾梳理案情:“第一起案件发生于三年之前,死者黄玲回乡途中路经青离县遇害,半月后亲人始终未得到讯息报案。死者全身失血,颈部一刀毙命,是为致命伤。” “第二起案件发生于一年前,受害者是一对前往白玉县购买玉石的夫妻中的妻子陈美娟。据死者丈夫叙说,当日死者独自离开客栈,日落后尚未回来,最后在城外破庙发现死者倒在血泊之中。” “最后是最近半年华丰连续发生的七起杀人案件,死者或倒于血泊之中,或衣衫染血,皆颈部一刀毙命,流失全身血液,可视为同一凶手犯案。” “若说九起案件有共同之处,便是受害者皆为女子。”包拯深深皱眉,眼圈之下的青色显示他已几日没有好好休息的事实,“可本府想不通,凶手为何选择这些女子作案。” 比起包拯和公孙策,展昭在这方面并不擅长,只说出自己所探听到的消息:“这几年,江湖上并无嗜血之人的传闻。若说有,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当年嗜血老怪嗜好饮用习武之人的血液,手段血腥残忍,被众多江湖人士群起而攻之,他的尸体府邸皆付之一炬,并无残留。” 展昭说完,房间里一片沉默。 不管是何人探听到的消息,终究无法联系在一起产生联想,难怪华丰县令始终无法破案。 而就在他们为难沉默之际,张龙面色古怪地进来禀报:“启禀大人,小白姑娘驿站外求见。” 小白姑娘?莫非是那个替小白击鼓鸣冤的向晴语? 几人对视一眼,皆不明白向晴语为何这个时刻上门。 包拯沉思片刻,点头应允:“请她进来。” 张龙应声,不一会儿带着身披大红披风的向晴语进门,“大人,人已带到。” 向晴语进来,还未来得及说话,从她怀里跳出一小团白色直冲展昭而去。 展昭本能动手,想起这曾经发生过的熟悉场景,突地停手。果然,下一刻,他的腿上多一个白色挂件。 小小白两只后腿站立,两只前腿巴拉着他的腿,正抬起小虎头看着他,身后的尾巴一甩一甩,模样极似……小狗。 大半个月不见,小小白依旧……如此热情。 第4章 长生不老 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展昭看向被小小白叛变的主人向晴语。 满脸“丢人””家教不严“的向晴语一瞬撇开视线,神情严肃地看着包拯,仿佛方才的一切全是错觉:“包大人,小女此次前来,是为要事。” 包拯&公孙策&展昭:“……” 腿部挂件小小白依旧坚持不懈地用他那厚厚的肉垫挠着小腿,展昭手一捞,将他捞在臂弯之中。 达成所愿,小小白满足地蹭蹭,趴在展昭手上,巴着他不再动。 向晴语余光瞥见不再关注,认真地向并不认为她会说出什么要事的几人道:“坊间传闻,饮用双十年华女子之血液七七四十九日,便能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长生不老,永葆青春……如此虚无缥缈的事只可能是不实传闻。 然而,恰恰有人相信这种明知不可能实现的传闻,并为此轻易夺取他人性命,只为做那不可为之事。 古往今来多少人希望与天争命,又有几人真正做到?前仆后继的人一茬又一茬,如今全成了脚下一捧又一捧的黄土,可始终有人不愿相信。 倘若坊间真有此传闻,此次连环凶案的目的和动机恐怕就在于此,而案件最初的难题也即将过去。 有人提供线索是好,解决难题是好,然而这个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向晴语确实是上一次事件的受害者,但他们无一人了解她,知晓她的身世背景,谁也无法保证她将来不会做错事,或者……正在做错事。 包拯不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此事事关人命,他不愿轻下结论,确认道:“向姑娘,你可确认消息是真?” 向晴语似没见到三人面上的犹疑,重重点头:“我敢担保,此消息千真万确。” 为何公孙策和展昭没有收到的消息,向晴语收到了? 一个出身山野的女子,总不至于消息比官府和江湖更灵通吧? 有所怀疑的不止一个两个,三人中怀疑之色最浅的则是公孙策,他正垂眸思索什么。 “向姑娘能否告知展某,你如何得知此消息?”展昭说完感觉到一股拉扯之力,低头一看,小小白正咬着他的袖子摇头晃脑,仿佛要说些什么。 可……人不可能听懂虎语啊! 小小白的动作有些大,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喉间着急的呜呜呜吸引了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一见所有人盯着他,小小白更是着急地摇头点头,可惜,无一人能懂他的意思。 小小白干脆转头盯着向晴语似是求助,嘴里依然咬着展昭的袖子不放。 向晴语盯了他一会儿,视线上移,清澈的眼眸直直看向之前问出问题的展昭:“展大侠的江湖侠士朋友可曾告知于你,他们的消息来源?” 江湖中人的消息来源无非那几个,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亦或者茶楼、酒楼、青楼此等传播消息广泛之处。 若说还有遗漏的,兴许是……展昭忽地明白了:“向姑娘指的可是城中的乞丐?” 乞丐饥一顿饱一顿,乞讨度日,借宿破庙大街,备受白眼,但恰恰是身份卑微的乞丐不会被人注意。备受轻视,遭人无视的乞丐,或许才是消息最为灵通之人。 包拯想到什么提笔写下,公孙策则拢了拢袖口,动了动唇,不出声的唇形分明就是:不。 果然,向晴语摇头否定:“不。展大侠有所不知,官府中人破案讲究规规矩矩,明明白白,铁证如山,衙役们探寻消息询问案发现场附近之人,江湖中人探寻消息选择他们擅长之处。而我,与你们不同。” “即便是名扬大宋的包青天包大人,也无法避免辖下官员衙役身上自带的官府众人之气。这是一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气息,你们并不觉得有甚,然而平民百姓怕的正是它。民不与官斗,他们怕说错话打扰官府办案,普通的官员,他们怕惹事,而包大人……” 向晴语停顿半晌,见三人疑惑地望了过来,笑道:“他们不知,自己为怕打扰包大人办案,自认不需告知的消息正是关键。” “哦?”第一次听见如此论调,包拯倍觉新鲜,同时也有一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感。 民不与官斗,此乃自古以来的论调。 文有智囊公孙策在旁提醒,武有皇上亲封御猫的南侠展昭鞍前马后,包拯自认开先人之例,府衙门前设鸣冤鼓听百姓鸣冤诉苦,御赐铡刀砍皇亲、杀国戚、铡贪官、治污吏,然而他忘了一件事:自入官场起,他们所站立场早已不同。 “向姑娘一言,令本府茅塞顿开。”包拯站起身,自桌后走了出来,对着向晴语拱了拱手,“本府所作所为虽为百姓考虑,然也有不足之处。民不与官斗,本府日后定谨记此言,不忘终生。” “包大人言重了。”向晴语还了一礼,“包大人乃国之栋梁,官之楷模,民之青天,大宋若没有包大人,绝不会是如今之况。” 包青天的美誉听得甚多,但被人当面如此称赞,饶是包拯再黑脸,也不免有些难为情地别开眼去。 公孙策拱一拱手,及时上前解围:“如此,在下便请向姑娘指点一二。” “公孙先生言重了,小女万万不敢当指点二字。”向晴语无奈地再施一礼以还,后退一步靠近并不如此多礼的展昭一些,“坊间传闻并不盛,听闻之人也不多。想要长生不老的无非是那些有权有势有钱之人,想要永葆青春的则是爱美女子。” 有权有势有钱?这说的莫非是位高权重的官员? 难道有京中的官员参与此案? 三人心中一凛。 心知他们会如何猜想,向晴语不出言阻止,只再一点:“想必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心中一直存有一点疑惑:那些女子为何会独自一人出门赴约,以至于最终落得一个一刀毙命全身失血的下场。” 向晴语说得有条有理,分析得条条是道,包拯和公孙策自然不会再将她当成一般女子看待。 包拯点头以作应答,公孙策则多回了一句:“正是,几人出门之前只说有事,却并未告知家人有何事,去哪儿。家人若是再问,几人则脸色古怪,脾气不甚好地甩袖出门。” “这便是症结所在。”向晴语毫不客气地揭开人性,“自古以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此话想必各位都听过。然而此事,便是将这话发挥到了极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包拯公孙策展昭都明白了。 得知这世上有长生不老永葆青春之法,不论是凶手告诫,亦或是那些女子只愿自己独自一人得享这份从天而降的殊荣,终究不过二字:愚蠢。 愚蠢地相信凶手,愚蠢地相信这世上真有所谓的长生不老永葆青春之法,愚蠢地不留下只言片语赴约,愚蠢地葬送性命…… 倘若她们愿意相信亲人,愿意告知只言片语,或许如今便不是停尸间里那一具具冰凉的尸体。 “人都怕死,这世上,能有多少人经得住长生不老的诱惑?”向晴语浅浅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微微的嘲讽,不知是对世人的,还是对那些经不住诱惑已死之人,亦或是……“包大人,您可敢保证,若是当今圣上听此传闻,他可会……” 包拯脸色一变,突地打断:“慎言!” “小女失言。”向晴语的面上没有一丝害怕神色,眼里依旧清澈见底,仿若并不在意这兴许不知何时就能置她于死地的“狂言妄语”。 此女…… 不管她究竟为何言谈举止皆似大家闺秀,如此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当今圣上也敢议论,或许真是生于山中长于山中之故,也或许……她是真不在意。 如此心思剔透的姑娘,若是因此出事,岂不可惜? 包拯叹气,劝诫道:“向姑娘,不可妄议当今圣上。” “多谢大人告诫,小女谨记在心,然而……” 向晴语说完她所要说的话,带着不舍的小小白径自离开,但她所说的话久久在三人耳边徘徊,留下的影响更是深深镌刻在三人脑海之中。 “包大人,此乃晴语由衷之言:不论此案结局如何,我只希望案卷之中,无论如何也不能如实记载。长生不老,我们确信是传言,却无法阻止想要长生不老的人对此作出一次次的尝试。倘若此案记录在案,他日有迹可循,受害者必定……” 向晴语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们都明白其中的未尽之意。 倘若有前例可循,即便这些人尚未成功,自有愿意相信之人继续前仆后继地尝试。 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怕死,越是有权有势之人能害之人更多,若是这些人……不说全部,只要有一位两位,到时的冰冷尸体兴许会填满整个乱葬岗。 而这,或许就是向晴语今日前来的最终目的。 “此女若是府衙之人……” 以女子身入官门,闻所未闻。包拯只说一半便住了口,只余一声深深叹气在室内回响。 公孙策眉眼一动,翻阅案卷,仿若未闻。 站在窗边的展昭在心中默默接了下去:此女若是府衙之人,便好了。 第5章 难解之题 向晴语点出杀人的目的和动机,又说明消息来源,案件进展加快。 然而,凶手好找,凶器易找,难的是案子如何审,案卷如何记载。 若是如实记载,将来有人循着案卷记载犯案,又如何是好? 问包拯赌不赌那可能?断案多年见识太多的他真不敢。 若是不如实记载,则意味着他要违背原则,留下虚假信息。 夜深人静,残烛一盏,包拯在房中来回踱步,思前想后,无法决定。 不得不说,向晴语点出了那个他最不愿想的可能。 倘若是别人,有皇上的御赐铡刀在手,上斩皇亲国戚,下铡贪官污吏,只要已身得正,他不怕任何艰难险阻。然而当这犯案人员乃国之栋梁,甚至一国之君之时,他又当如何? 君臣君臣,圣上是君,包拯是臣,遵从君臣之道…… 包拯长叹一声:“向姑娘,你还真为本府出了个难题。” 同样失眠的展昭路经内院,听见叹息,脚步一顿,皱着眉出了府衙。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想做什么,想去哪里,只是心里烦闷,想要出来走走。 任谁听了向晴语的那些话都睡不着,一静下心来,脑海中便是身披大红披风的向晴语站在屋内侃侃而谈的画面,和她剖析真相揭露肮脏背后的字字珠玑。 他不在乎别人说他南侠展昭义薄云天,肝胆相照,还是终究抵不过一个“权”字与那些贪官污吏狼狈为奸,一直以来,他想要的不过是保护好包大人,为百姓伸冤。 御猫的身份不过便宜行事罢了,然而…… “展大侠?” 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让展昭瞬间回神,只见刚刚还想着的人朝着他款款而来,一身大红披风在漆黑的夜色中如一团燃烧的火焰,烧得他的心更无法平静。 既没看到如影随形的白虎,也没看到撒娇耍赖的小白虎,展昭不由担心起她一个单身女子深夜在外行走的安全问题。 “夜色已深,向姑娘怎还独自一人在街上行走?” 在华丰县诸多双十年华女子惨遭毒手的当下,孤身一人在外确实危险,然则,如有更好的选择,她也不愿如此。 向晴语动了动唇,面有难色,“展大侠,你可知百花楼怎么走?” 百花楼?展昭面色微微一变。 即便他向来洁身自好,从不曾去过,他也有所耳闻,百花楼是男人们最向往的青楼,更是华丰县最大的青楼。 妙龄女子深夜孤身一人前去百花楼,这如何不让人想歪? “向姑娘,你……” 展昭并未掩饰神色,向晴语心知他误会,解释道:“展大侠误会了,晴语并非百花楼之人,亦非前去寻欢作乐。黄昏时分接到消息,百花楼的头牌红梅姑娘可能成为此次连环凶杀案的下一个目标,我这才想过去看看。” 幸好!要是如此女子浸染风尘…… 展昭握剑的手紧了紧,“此乃展某分内之事,反倒是姑娘一介女流,孤身一人,又不会武,倘若如此前去,岂非置已身安全于不顾?此事交给展某来办吧。” “呵。”向晴语摇头轻笑,“展大侠这么说,我本不便推脱,然则,此事与我有关,展大侠并不清楚其中到底发生何事。若是你一人前去,倒时发生什么,岂不无头无脑,反倒误事?” 说的也是,有他在身旁护着,想来无恙。 展昭的视线在向晴语身上的红色披风上定了一会儿,垂眸瞥见她的赤足时不免眼神一闪主动避让,“那向姑娘便跟随展某,切记,无论发生何事,不可离展某太远。” “好。”夜风渐起,向晴语拢了拢披风。 “人命关天,时不我待,向姑娘,冒犯了。” 不等向晴语想明白所谓的冒犯为何,腰间一紧,展昭一手持剑,一手揽住她的腰,眨眼间,两人已在房上飞跃。 “轻功。”向晴语面上淡定,眼中隐隐冒着激动。 江湖侠士一身非凡轻功,身轻如燕,飞檐走壁,羡煞旁人。和骑着白虎飞驰的感觉不同,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轻功的魅力。 在屋顶上凌跃的跳跃感、失重感,随时可能掉下去摔断四肢的恐惧感,空中飞翔的畅快感,几种感觉夹杂在一起,造就一颗七上八下乱跳的心脏。 扑通——扑通—— 说展昭不关注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姑娘是不可能的,他用眼角余光瞥着,并没有失礼地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即使事出有因,他已经把一个花季年华的女子抱在怀中。 然而也就是这样,他发现了一件略微奇怪的事。 向晴语的身上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似乎她不应该是这种人,但那又该是哪种人? 展昭不清楚,事出紧急,他也无暇分神想他,只知道当前的任务就是百花楼,那里有据说此次连环凶杀案的下一个受害者目标红梅。 驿站在北,百花楼在西,华丰县虽小,两者间以人力行走依然有半个时辰的距离,要去百花楼的向晴语怎会在驿站之外? 展昭抛开疑惑,似是感叹地道:“向姑娘的消息比展某灵通得多。” 闻言,向晴语起初被轻功带着在房梁之上飞跃的兴奋感已悄然无踪,无奈地叹息一声:“展大侠,是否官场中人皆如你们这般疑心疑虑?如此生活,岂不心累?我本以为出身江湖的你,不该在意我的出身,原是我多虑了吗?” “展某唐突。”展昭想起向晴语曾跪在公堂之上依旧侃侃而谈毫不慌乱的模样,只一想便出了口,“实则向姑娘不像出身山野的女子,反倒似大家小姐,展某这才……” “君子不问出处,莲出淤泥而不染,晴语虽非君子,亦非青莲,更非大家小姐,然则年幼之时曾遇恩师教导,这才不如正常被白虎养大之女子。”说到这,向晴语突地笑了,看向展昭的眼里全然一片狡黠之色,“展大侠可是认为我本该衣不蔽体,行走如虎,喉不发声,纯如白虎作为?” 正常被白虎养大的女子,不说女子,若是男子也便是如此。 展昭被说中心事,气息不禁一乱,特别是身为女子的向晴语自然无比地将“衣不蔽体”说出了口,联想到之前所见的她不妥衣着和那不曾穿着鞋靴的赤足,他竟无法反驳。 “展某唐突。” “展大侠不必如此,方才我曾言明,我并非大家女子般规规矩矩,你当我一般山野女子亦或平民女子相待便可。如若不然……”见展昭疑惑看来,向晴语笑得开怀,“你将我当成小白或小小白,如何?” 将她当成小小白? 那只明明是山中之王的白虎,却像极了摇头摆尾喜欢讨好主人会扒着他不放的小狗小小白? 展昭不禁失笑。 见他笑了,向晴语却想起什么,收敛了面上的笑容:“展大侠,是否所有的江湖人士都如你这般明事理,讲是非,愿为天下百姓入官场,斗贪官,保青天,护百姓?” 这世间,既有黑,便有白,既有恶,便有善,黑白善恶乃一事两面,少一面则不无另一面,两者缺一不可。 展昭不信以她的心思不明白这话的答案,如若不是,她便是想到什么有所感慨,并非执着于一个既定的已知答案。 脚下一纵,他叹了一声:“向姑娘又为何孤身一人前去百花楼?” 向晴语回神,看向远远已能听闻的笑声吆喝声,又笑:“你知。” “我知。”展昭应了一声。 两人不再说话,似是维持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平衡。 百花楼近在眼前,灯火通明,恍若白昼,又多了一分夜色中的朦胧与神秘。衣着暴露的姑娘们浓妆艳抹地站在楼前迎客,夜风一吹,混杂着浓郁香气的凉风扑面而来,呛人得很。 “哟,李老爷许久不曾来了。” “这不就来了吗?” “今日可要小红服侍?” “小红自是要的,小绿也不能冷落啊哈哈!” “讨厌~” 楼前不时有衣着显贵的男子被好客的姑娘们招呼进门,一男一女,一男两女,相携而入,调笑间欢喜异常。 展昭在百花楼的后巷落地,确认四周无人,携着向晴语翻墙而入,闪身躲避在后院的大树之下。 百花楼正忙,后院中无人行走,展昭将此院的格局尽收眼底,“去哪?” 刚一出声,脚踝处传来一阵熟悉的扒拉感。他低头一看,扒着他的腿可劲往上爬的那一小团白色,可不就是小小白么? 一而再,再而三,凡事做过两遍便容易上手。 展昭顺手把夜色中分外显眼的这团白色捞进怀里,塞入怀中,抬眼看向再次被当面“背叛”的主人向晴语。 只见向晴语满脸肃穆,左看右看,似是完全不曾看见方才小小白对着他的讨好,更不曾看见小小白进入他怀中时打了个滚的欢腾模样。 展昭:“……” 第6章 夜探百花 向晴语事前并未想到此次行动会路遇展昭,现下有如此强大的助力在手,她一指楼顶,轻声道:“头牌,顶层。” 百花楼头牌红梅,闺房在顶层。 展昭揽住向晴语,纵身一跃,两人一虎已贴于窗沿之上。 方站定,便听见一墙之隔的屋内传出的一阵阵混杂着女子娇喘,*碰撞,床板咯吱,男子粗喘的混音。 两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别过头去。 他们来得不巧,正遇上红梅姑娘接客。可若是此番离去,又不知何时结束,红梅是否会遭毒手。 幸而,小白虎尚小,懵懵懂懂,并不懂屋内的两人在做什么,否则被第三人知晓他们二人的所作所为,怕是要被笑话好几天。 那两人刚开始没多久吱吱呀呀兴致正高,展昭和向晴语也只能贴着窗沿一动不动等他们停歇,再寻适当时机进去。 然而展昭有内力护身,向晴语没有,站在高处吹了一会儿夜风,体温速降,手脚微微颤抖。 两人靠得近,即便展昭为避免尴尬特意保持距离,别过头不看向晴语,这会儿也发现了她的不对。 向姑娘,冒犯了。 展昭动动唇,不发声,右手摊开成掌贴在她的后腰。一股温暖的力量从他贴着的掌心处散发,由点到面,不多时,整个身体温和起来。 舒服!向晴语喟叹一声。 屋内的两人嘤嘤咛咛,抱成一团;屋外的两人大眼小眼,一臂距离。 未免长久站立腿脚发麻摔成肉饼,向晴语从披风下伸出冰凉的双手抱住展昭,两眼一眯,学着他的话:展大侠,冒犯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披风,展昭清晰地感受到向晴语贴着他身体的柔软曲线,那与男子全然不同的柔软触感和凹凸曲线,让他在接触到的那一瞬间不由僵直了身子。 然而下一刻,看见她的唇型,只觉哭笑不得。 莫非她被冒犯后便要冒犯回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论如何,她是女子,终究是吃亏的那个才是。 但同时,他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为她遮挡夜里的习习凉风。 男子偏阳,女子偏阴。 向晴语真切地体会到这话的意思,展昭的体温比她高太多,即使身处高楼之上,夜风之中,抱着他便不再冷了。 屋内的火热气氛似乎蔓延到了屋外,亦或许是内力使用过度,习武之人一向耳聪目明,将周围的一切尽收入耳的展昭越发热了。 不知过去多久,屋内的动静渐渐弱了,展昭和向晴语一致舒了口气。 他们实在不愿做那听人壁角之事,更何况,两人贴着窗沿总是危险的,若被他人看到更是功亏一篑。 向晴语不敢转身,一手尚抱着展昭的腰,微微侧身,另一手在窗纸上戳出个洞来。 不等她上前一探究竟,眼前忽然蒙上一只温热的大手,展昭略带无奈的嗓音近在耳边:“闭眼。” 小白虎似是察觉什么,呜呜呜地想要从展昭领口钻出来,被向晴语一手按了回去。然而,她被捂住眼看不见,按到展昭坚硬的胸膛不说,又摸到了他精瘦的腰。 向晴语不慌不忙地收手,唇型依旧:展大侠,冒犯了。 展昭:“……” 风中隐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血腥味浓重,向晴语恍然明白展昭为何捂她的眼,只是她恐怕要辜负他的一片善心了。 展昭的手心有些许常年握剑形成的茧,又厚又硬,却令人分外安心……这便是南侠展昭吗? 向晴语拉下他捂眼的手,“展大侠,我们进去吧。” 两人推开窗户,从窗而入,这番动静惊醒了屋内之人。 “什么人!”声音细而柔,分明是女子。 展昭和向晴语闻声望去,饶是见过诸多血腥场面,展昭的眉头还是不由一皱,向晴语更是别开眼去,不忍再看。 似是为与“红梅”这一名字相称,闺房以粉色为主,桌布、床幔、枕被皆是粉色,然而就在这一片粉色当中,一名男子全身染血,成了房内唯一的红色。 ——刺目、不详的红色。 方才还与红梅在床上翻云覆雨的男子全身赤/裸地横乘于上,失血过多,死不瞑目。 男子身上多处是伤,颈部那刀下手极重,几乎隔断喉咙。那伤势只一眼便知无力挽救,更不说手腕脚腕四肢全伤,华佗在世仍恐无力回天。 红梅姑娘同样全身赤/裸,*过后她并没有穿上任何衣物,白皙的肌肤之上青紫的痕迹分外明显,更明显的是身上沾染的血色,星星点点盛开于上,恰似红梅。 若是如此,也不过是一般的杀人案件,然而让向晴语无法直视的原因则是,红梅的唇边同样是血。 ——红梅从那男子的脖颈上连皮带肉地生生咬下一块,真正地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怎么,公子来找奴家,竟还带着别的姑娘。”红梅拾起丢弃在地上的外衣随意披上,丹凤眼轻轻一瞥向晴语,纤指一抹染血的唇,被滋润后的妩媚模样更显妖艳,“奴家今日不接客,可否请公子先回?” 展昭别过眼,并不直视衣衫不整的红梅,公事公办:“姑娘可知近日华丰县内的几起连环杀人案?” “奴家不过一风尘女子,岂能知晓衙门之事?”红梅莲步轻移,薄衣下是赤/裸的肌肤,一动便露,而她全然不在意是否被人看光,行至桌边倒了杯茶,径自饮用。 展昭也不揪着那一点不放,另辟蹊径:“那姑娘又为何杀人?” “想杀便杀了,何来缘由?”红梅轻笑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死透的男子,言语间没有半分刚杀人后的后怕和恐慌,倒更似惯犯。 杀人没有缘由,随性而为吗? 展昭不由皱眉。 身为江湖中人,他的行事作为颇为随心所欲,然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从未枉杀一条无辜生命。 眼前的红梅虽有一副好皮囊,言谈举止也不似普通风尘女子般轻浮,然随性杀人,内里十足的蛇蝎心肠。 若是他人他事,或许展昭还会犹豫怀疑是否有顶罪可能。 事实便是,直到出事之前,他俩一直在窗外守着,屋内除了红梅与死者并无第三人,除去死者主动刎颈自杀的可能,便只有红梅是凶手这一解释。 展昭神色微冷:“杀人偿命,姑娘请随展某前往县衙投案。” “哦?你是官府中人?”红梅终于将视线放在展昭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很快将视线撇开转向向晴语,“那身边这位姑娘又是何人?” “在下展昭,乃开封府包大人手下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亮出金牌,表明自己的身份毫不犹豫,然而向晴语既非官场中人,亦非江湖中人,更非他…… 知他难为,向晴语接过话题,点头示意:“姑娘不必在意,我不过一介平民。” “平民?”红梅笑了,灿烂绝美的笑容一逝,生生转变成渗人的阴狠,“奴家生平最讨厌的便是这二字。” 她语调间所蕴含的阴冷与杀气,让向晴语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展昭往旁跨了一步,正好挡在向晴语身前,替她挡住红梅不善的目光。 这一行为,反倒让红梅看不懂了。 但她所在意的也不是这个,回身从床上拾起那把冰冷的匕首,当着两人的面,一刀又一刀地划着,眼里所迸发的愤恨让人禁不住猜想红梅的以往。 究竟是怎样的过往,让一个女子如此憎恨那个男子? 让他全身赤/裸地死在青楼红牌的床上葬送名声不说,死后更是不放过他的尸身,大有将他五马分尸还不解恨的架势。 人死灯灭,岂能如此? 展昭刚一动唇,并未握剑的右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向晴语对他轻轻摇头,眼里有着丝丝缕缕的哀伤。 同为女子,莫非她明白红梅究竟为何魔怔?亦或知晓期中隐情? 展昭握剑的手紧了又紧,终是没有出声。 红梅毕竟是个姑娘,又经历一场激烈*,没一会儿手脚发软,匕首从手中滑落,一身是血,软软地倒在床边喘气。 见她停下,向晴语从一旁的屏风上拿起一件披风披在红梅身上,“红梅姑娘,你可愿与我走一趟县衙,在包大人面前陈述你的冤屈?” 红梅眉眼一颤,抬起血红的眼,不答反问:“冤屈?姑娘亲眼所见,还认为奴家身负冤屈?” 向晴语不答,放在红梅肩上的手轻轻一拍,一切尽在不言中。 或许,能懂女子的,也便只有女子而已。 红梅垂眸沉默片刻,这才想起之前向晴语所说的话,布满血丝的眼明亮几分,站起身来,“既是包大人,红梅便与姑娘走上一趟。” 第7章 深夜审案 来时,展昭与向晴语走的是屋檐房顶,看到的人不多;去时,三人光明正大走前门,吸引所有人目光。 趁红梅收拾血迹重穿衣物的空当,展昭找来巡街衙役保护现场,自己则带着两人前往县衙。 包拯和公孙策还在床上辗转反侧,听闻展昭带回杀人凶手,连忙深夜升堂。 若是在开封府衙,坐在上位的自然是包拯,记录文案的则是公孙策。在华丰县,包拯和公孙策在一旁旁听,上位是华丰县令,记录的则是华丰师爷。 展昭亦是在公堂之上,向晴语作为证人也并未离开。 有包拯在旁,华丰县令显然有所顾忌,惊堂木拍得相当小声,气势也弱:“堂下何人,为何杀人,速速道来!” 杀人犯红梅一身白素跪在堂前,低眉垂眼,毫不惊慌:“民女红梅,乃百花楼头牌,所杀之人乃民女的丈夫陈贺……” 随着红梅的叙述,一个生动又悲哀的故事在他们面前展开。 “红梅本是桃花村的一名普通女子,嫁给丈夫陈贺,日子虽不说鲍参翅肚锦衣玉食,倒也衣食无忧。”红梅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向晴语,“那时的红梅只是一个平民,从不曾想到会有如今的一切。” “民女与陈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父母便定下亲事,待时机成熟便成婚。这本是一桩美事,谁能料想到陈贺进京赶考,正好考中,又‘备受眷顾’呢。”红梅冷笑一声,眼里迸发出骇人的冷光,“民女这个糟糠妻自是碍着他的仕途了。” 红梅说到这儿,众人皆明白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为了仕途抛弃糟糠之妻并不是多稀奇的事,他们想不到的只是,为了仕途,为了前途,陈贺竟然命人下毒势要杀死家中老母妻子。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红梅有个孪生妹妹绿梅,那日正好来家中作客,替红梅挡下这必死一劫。 红梅未死,绿梅已死。 “民女亲眼所见,婆婆与妹妹口吐白沫倒在堂前,神情痛苦,死不瞑目。若不是民女腹痛躲在茅厕恰好听见两名杀手的嘀咕,怕是也不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民女进京赶考前发誓要光宗耀祖的丈夫!” 红梅红了眼,说一字,滴一泪,说一句,流一行,直至泣不成声。 “多少个日日夜夜,红梅午夜梦回,梦里都是我那惨死的婆婆和妹妹死不瞑目的模样。妹妹何其无辜?她不过出嫁之前前来做客,便就此断送一生。年迈的婆婆又有何错?生下如此不仁不孝的儿子亦非她能选择。” 如若不是当时红梅腹痛前往茅厕,也不会因此躲过一劫,不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更不会改头换面辗转各地只为寻找那个负心人。 一个身无一技之长的美貌女子,在外孤身一人行走,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从一个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的好好妻子,到一个谈笑风生人尽可夫的青楼头牌,无人知晓其中的艰辛,更无人了解她曾经的过往。 或许一时不慎被人卖入青楼?或许无法生存才踏入风尘?亦或许她是为名扬千里只等负心人上门? 红梅跳过其中的艰辛,并未叙述究竟是什么导致她沦落风尘,只说凭借天生妩媚的相貌和柔美的嗓音,短短两年熬成芳名远扬的百花楼头牌,亦是从恩客嘴里套出陈贺的消息。 接下来的事,也便顺理成章。 陈贺抛弃糟糠妻所娶的妻子不过是个无盐女,他看中的是女子的家世和娶她的益处,然而日日对着一个无盐女,又有美娇妻在前,自是无法满足。 因此,在得知百花楼有个千娇百媚又擅长闺房之术的红牌之后,陈贺很快前来,也跳进红梅布置多年的死亡陷阱之中。 “他不过是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薄情郎!我并未改名,不过稍加打扮,注意言行,他便不再认得。多次出言试探,他却全然忘记桃花村的红梅,只记得百花楼的头牌红梅。”红梅的笑容里,满满的苍凉与绝望。 夫妻本是一体,青梅竹马十几年,同床共枕朝夕相处一年有余,到头来,丈夫认不出妻子,这又是如何的一桩悲事。 怎不让人心凉?怎不让人绝望? “酒过三巡,红梅问他,‘你可还记得家中老母?’,他摇头否认,声称‘家母早早过世’,面上无一丝悔意。”红梅气得咬牙切齿,浑身发颤,“民女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啃他骨,挖出他的黑心喂狗!” 手刃薄情郎,报复负心人之后,红梅亦是一心求死。 她对自己的杀人事实供认不讳,更是一一陈述手段、想法,完毕,深深叩首:“民女不期望逃过死罪,只望包大人能够查清他的罪行,还民女,还婆婆,还妹妹一个公道。” 听完请求,华丰县令并无一丝不快,看向包拯寻求意见。 桃花村属桃花县,开封辖下,即便陈贺身负功名,亦可管。 此中隐情颇多,包拯叹了口气:“本府当竭尽全力还你公道。” “多谢大人!”红梅高声喊道,切切实实地五体投地,以此表示心中感激之情。 哀到极致,伤到极致,便再也无法更悲伤。 红梅眼中绝意赫然,若是今晚展昭与向晴语并未前往百花楼撞破她杀人,将她带回县衙,只怕她在杀了陈贺了却心愿之后也会随之而去。 一直默默聆听的向晴语走到堂前,向坐在上位的华丰县令行了一礼:“大人,可否让民女问红梅姑娘几件事?” 升堂期间,能够询问犯人的只有官员,且一字一句皆记录在案,做不得假。 一个平民女子不经传唤出现在公堂之上已是违例,现如今还想当着众人的面询问犯人? 华丰县令正欲严词拒绝,师爷向他使了个眼色,瞥见一旁的包拯,他顿时改了主意,笑意斐然,待人亲切:“若与案件相关,自是可以。” “多谢大人。”向晴语转身看向红梅,出言问道,“红梅姑娘,是否有人请你今日午时在城外城隍庙相见?” “正是。然我已有计划,并未打算前往。”红梅也不管向晴语如何得知她并未告知他人的消息,只叹一声,“流落风尘多年,我也早已不是当初的红梅,本欲孑然一身而去,未曾想你与这位……” 未曾想展昭与向晴语两人破窗而入,正好撞破红梅的杀人事件,将她带到县衙。也因此,原意决死的红梅听闻包拯如今身在华丰县衙,这才决定讨要一个公道。 向晴语又问:“约你那人年方几何,长相如何,有何特征?” 红梅不解,却是摇头回答道:“我并未见着那人,只昨日收到一封信,信上说到,‘愿望已成,明日午时,城外城隍庙见。’如此而已。” 昨日?愿望已成?明日午时? 几个线索串联在一起,向晴语心中不由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想:“红梅姑娘,你是否曾对人说过,你想报复陈贺的想法?” 红梅直觉摇头。 “不着急,你再想想。”向晴语依然看着她。 红梅犹疑,仔细回想,不多时,她恍然想起:“我初来华丰时遇到百花楼老鸨,那时病痛缠身身无分文,心灰意冷之下曾对她说过。她借我银两,劝我不要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女人该活出自己应有的模样,病愈后我便进了百花楼。” 案中案,环中环,计中计,一切的一切有因有果,注定的。 向晴语叹息一声,不再问了。 而她这三个看似与本案无关的问题,让包拯公孙策展昭明白了。 若说红梅有愿望,便是亲手杀了陈贺,报复他的负心,报复他的狠心。 至于所谓的愿望达成,恐怕是知道红梅有此愿望的人,自然与曾被告知,且唯一被告知的百花楼老鸨有关。 此案审到这里便结束了,红梅被压入大牢,待包拯查明当年之事还她公道后再行审判。 退出公堂后,向晴语独自一人离开县衙,展昭不放心她的安全,跟随在后。 两人各有各的心事,一路无言。 向晴语说红梅是连环杀人案的下一个目标,两人这才前往百花楼,到那时,据说要被杀的红梅反倒成了杀人凶手。 展昭不清楚其中到底发生何事,只知道倘若向晴语所说是真,那么现在华丰县的牢房反而成了红梅最好的保/护/伞。 然而更为让他在意的是…… “向姑娘能否告诉展某,你为何知晓红梅姑娘会……”展昭的话被怀里动作不断的小小白打断。 之前,小小白窝在他怀里不吵不闹,他也便忘了,还带着上了公堂,谁知如今收起爪子不停挠他。 向晴语并不回答,似是仍沉浸在红梅的故事中不可自拔,良久,悠悠地问道:“展大侠,功名利禄真如此重要吗?” 重要吗?展昭扪心自问。 他身负功名,圣上亲封御猫,宫中自由行走,官场……不说如鱼得水,也相当便利。 “许是重要的吧?” “是啊,重要的,否则又怎能被蒙蔽了心,非要置亲母与妻子死地呢?” 向晴语说话时垂着眼眸,展昭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只觉她似有心事,却因两人不甚相熟不好劝说。 最终,他没有得到回答,也没有继续问。 第8章 身陷牢狱 连环杀人案告破,陈贺毒母杀妻案告破,红梅当堂判刑,一切顺利地有如神助,再不复最初的举步维艰,毫无头绪,然而…… 院中的梧桐树朝南一面茂密得透不进多少阳光,展昭抬头看着看着,默默出了神。 说不清什么想法,不过某个以为会出现的人一直没出现而已。说在意不像,更多的……是疑惑吧?疑惑那时相当在意此案的她,为何一直未曾出现。 公孙策经过院子,正巧看见展昭,了然一笑,上前问道:“展护卫可有向姑娘的消息?” “并无。”展昭回身,反问道,“公孙先生可是有事要寻她?” “正是。”公孙策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封信,上书‘向晴语亲启’,字体娟秀,一看便是女子字迹,“这是红梅托我带给向姑娘的信,展护卫若是碰巧遇见,便给她吧。” 可他也不一定见得到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啊。 展昭心里这么想着,却是什么都没说接了过来,待他抬头正要说些什么,公孙策已经摇着头离开,他便收了心思。 华丰案件处理完毕,包拯按照之前的行程前往下一个县继续视察,今日是最后收拾整理的时间,明日便要启程不再停留。 真打算寻找向晴语,展昭才发现对她的信息一无所知。 不光是他,开封府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信息。问过华丰县令,调查之后也没有在华丰县内找到这么一个人。 如若向晴语曾骑着白虎进入华丰县,肯定会有人见过,然而并没有,所以只有一个解释:向晴语并不是华丰人,此次是真正为了连环杀人案而来。 展昭毫无头绪,第二日一早启程,他心中烦闷便出来走走。 谁知,正是这毫无目的的一走,碰巧在河边遇见了好几日不曾见过的……小小白。 “小小白?”这只一见他就扑上来的小白虎,可不就是向晴语的那一只么? 展昭接住,笑着看他在自己怀里打了个滚,愉快地呼哧呼哧几声蹭着他的胸膛,不禁问道:“你主人呢?” 闻言,小小白歪了歪脑袋,脑袋上还未形成的“王”字若隐若现,睁着大大的虎目,似是在思考怎么回答。 怎么会?! 展昭晃走脑海中这个离谱的想法,本想把怀里的信交由小小白送去,又怕他半路弄丢,只好就此作罢。 小小白在他怀里又是翻滚,又是挠爪,脑袋尾巴摇个不停,嘴里喉间咕噜咕噜。 展昭不明白其中意思,想起他人与家中饲养猫狗的相处,这模样似是要求和他玩耍,便伸手在小小白的下巴处轻轻地挠了挠。 果然,小小白眯着眼舒服地翻了个身,四肢大敞地露出柔软的肚皮。 又顺毛又摸肚,展昭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向晴语过来,小小白呆头呆脑的,只好放他下地。走远几步后,小小白依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展昭心知没用,还是说道:“小小白,你该回去了,找不到你,向姑娘会着急的。” 向晴语为了小小白/骑着小白直冲开封府击鼓鸣冤,跪在公堂之上侃侃而谈的事,还深深印刻在他脑海之中,无法忘怀。 小小白停在原地,短小的四肢支撑着肥肥的小身子,短短的尾巴摇啊摇,似是思考着什么,最终还是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展昭回到县衙才想起一件事:若是跟着小小白,他岂不是可以找到向晴语了吗?怎么就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了呢? 真要说,他也不太明白,或许是冥冥中的那种感觉让他放心。 他有预感,这不会是结束,他们迟早会再见面的。 ———— 随着时间的远去,辖下各县视察完毕,各疑难案件的侦破,一行人即将启程回开封。 一个多月的时间,依然没遇到向晴语,展昭也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 偶尔想起时会懊恼当初没问清楚她的住址,也不至于无法联系,那封信一直躺在他的包袱之中无法送出。 “展昭,心事重重的……”来人一身白衣,手摇折扇,模样俊逸,看着书生模样,一出口却是明显的调侃,“莫非在想女人?” 展昭眼不动,心不动:“白五侠怎会在此?” 展昭无视他的调侃,白玉堂也不急,依旧摇着扇子,“五爷听说京城有个骑白虎的姑娘,这便趁着收租上京瞧瞧热闹。” 骑着白虎的姑娘? 这年头能有几个姑娘胆子大到把白虎当马骑? 展昭心头一跳,某个猜想已到嘴边:“莫非是向晴语向姑娘?” “许是吧。”白玉堂随意应答,突地,摇扇子的动作一停,眼里多了一分戏谑,“嗯?南侠展昭何时对一个姑娘上心了?看来五爷的情报网还不够啊,啧啧~” 展昭自动无视后半段,“你何时收到的消息?” 嗯? 白玉堂确信展昭和这个向晴语向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的情报网中没有提及,在不知情的前提下,也只能凭空猜测。 “前几日接到消息,有个骑白虎的姑娘与人发生冲突,如今被关在开封府牢中。五爷还想去开封府的牢里转转,顺便看看那个姑娘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想就在这里遇到了你们。” 所以途中偶遇的白玉堂才会热心地帮助他们破案,破完案跟着他们一起去开封吗? 以向晴语的性格来看,她并不是那种会随意与人起冲突之人,真要说也是…… 想到那个可能性,又联想到之前向晴语明明在意红梅的案子却未回华丰,展昭不免有些急了。 面色难看,难道? 白玉堂的心思活络起来:“展昭,告诉五爷,你和那个向晴语向姑娘之间可是发生了什么……喂,展昭,五爷的话还没说完呢,你……” 不论白玉堂在后面怎么追问,展昭面无表情无视他,更是没有给过一点回答,脚步匆匆地走向包拯的卧房。 半个月后,一行人回到开封,展昭第一时间去了牢房。 向晴语的牢房在最靠外一间,此时正背对着他靠着石壁,抱膝坐在床板之上。 那自从第一次见面后就一直穿在身上的大红披风早已不见,身上与普通犯人一样的泛黄白色囚服……看着着实刺目。 展昭挥退狱卒,待牢房中只有他们二人,这才出声道:“向姑娘,你可还好?” “展大侠?”向晴语回过头来,面上有着几分诧异,随即明白过来,微微一笑,“看来包大人回来了,红梅姑娘的案件结果如何?” 明明身穿囚服,被囚牢中,她却丝毫不乱,仍旧笑着询问红梅的事,似乎相比而言,她自己的事根本微不足道。 展昭叹了口气:“证据确凿,陈贺确实派人毒杀母亲与妻子。红梅姑娘杀人罪证确凿,包大人有从轻发落之意,她仍坚持接受秋后处决的判刑。” “经历了那么多,她早心生死意,若不是报仇的信念支撑着她,恐怕早就垮了。如今手刃仇人,了却牵挂,也确实……”向晴语并未再说下去,见过现场的他们二人明白红梅对陈贺的憎恨有多深。 曾经有多爱,如今便有多恨;曾经有多美好,如今便有多深恶。 展昭明白她的意思,不接话,“向姑娘可否告诉展某,你分明对此事上心,为何自那以后再也未曾出现过?” 没想他突然提此问题,向晴语愣了片刻,解释道:“那日小白出事,我便走了。没想这一走,竟身陷牢狱,无法再回。” “离开华丰那日,展某在河边见过小小白。” 不是指责,胜似指责,这单纯叙述事实的话让向晴语怔在原地,垂眸靠墙,不再说话。 牢房中一片寂静,寂静得能听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展昭又问:“向姑娘为何欺骗展某?” 对向晴语的怀疑再度漫上心头,然心底还是有着一个声音让他相信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向晴语从床板上走了下来,长久的蜷缩让她动作僵硬,不够灵活,“小白受伤,我又身在开封无法照顾小小白,所以让他自行回家,没想他去了华丰。”还见到了你。 回家? 展昭想起一次次被他忽略的问题:“你,家住何方?”说着,他又觉得有些唐突,面色不自然。 他觉着尴尬,本不觉得有什么的向晴语也撇开了眼,“百灵山。” “百灵山?!” 不怪展昭如此惊讶,百灵山是先皇亲自下旨明令禁止不得狩猎的山。 据说当年,先皇被杀手追杀好不容易在护卫的层层保护下只身一人逃入百灵山,昏迷时被其中居住的百兽所救,先皇为感念百兽救命之恩,这才下令,又亲自提名:百灵山。 “向姑娘从小在百灵山长大?” “正是。”向晴语没有隐瞒的想法,“当年我还在襁褓之中便被丢弃在百灵山,是小白的母亲大白救了我,因此,说大白是我母亲,小白是我妹妹也不为过。” 从小便被丢弃,若是没有大白,她岂不是就此惨遭野兽之口? 从未想过她年幼时期会如此艰难,展昭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人总是要比动物更慢些,走、跑、捕猎,小白都比我快。大白不止一次想要丢了在她眼中没用的孩子,可还是将我留了下来。不会走,她推我;不会跑,她背我;不会捕猎,她替我收集果子。”向晴语回忆着,眉眼弯弯,愉悦得很。 “没有大白,没有如今的我。不论出于大白对我的养育之恩,还是小白伴我长大之情,我都不会放弃她,所以,”不知想到什么,向晴语一向柔和的眼里迸发出了绝对的凌厉,“不论谁想要和我抢,都不可能!” 第9章 巧取豪夺 杀气! 展昭下意识握紧手中巨阙剑,心中疑惑更甚,是什么让她动了杀气? 不,不对!杀气确实不浓重,但她一个姑娘家为何会产生杀意?对何人产生杀意? 不待展昭想出个所以然来,牢房的门被打开,包拯、公孙策、白玉堂三人走了进来。 包拯仔细看了看,开口问道:“向姑娘可好?狱卒并未对你动刑吧?” 向晴语恢复之前的软和模样,仿若之前展昭察觉到的杀气只是他一人的错觉,微笑着施了一礼:“有劳包大人牵挂,晴语无事,狱卒并未对我动刑。” 牢里点着火把,光线不足,白玉堂凑近些看了向晴语好一会儿,摇着扇子十分不解:“这便是那位骑白虎的姑娘?怎么五爷瞧着像个大家闺秀,不似山野村妇呢。” 一身白衣,手摇折扇,自称五爷…… 向晴语并无被人冒犯的恼意,打量着他,试探地问道:“莫非是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白五侠?” “嗯?你还知道五爷?不错,五爷看你顺眼,这个忙,帮了。”说着,白玉堂抬起扇子,竟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放仍是犯人之身的向晴语出来。 “慢!”应着向晴语的一声喊,展昭的巨阙出手,不出剑,只剑鞘便挡住了白玉堂的扇子。 两人都对对方的实力知之甚深,牢房狭小,施展拳脚必定会伤到他三个不会武的普通人,因此,一剑一扇只暗暗较劲一番,并未动真格。然两人皆是习武之人,虽未真正动手,光是气势内劲的较量就让旁观者屏住呼吸。 好心放人出来不被理解,又不能和展昭好好打一架,白玉堂不高兴,连带着对之前看着还顺眼的向晴语也不怎么顺眼了,“怎么?” 白玉堂并不掩饰情绪,向晴语很明显地看到他的不喜,慢慢解释道:“得五爷相救自是好,晴语感激不尽。然,若是五爷就此好心相放,不仅我要蒙受不白之冤,五爷亦是要背上一个私放犯人的罪名,岂不遗憾?” “嗯,你说的话,五爷爱听。”被顺毛的白玉堂收回扇子,回身一倚木门,姿态随意,亦如他的肆意性格,“这样,你说说,你怎么和那骠骑将军发生冲突,五爷也好帮帮你。” 自展昭从白玉堂那听说向晴语出事,包拯和公孙策也随后知晓,一行人便加快速度赶回开封。如今还未收拾得当便赶来牢房,自是为了解事情真相,好早日还她清白。 向晴语心知肚明,也不多废话,将事情缘由经过一一道来:“那日,小小白被偷,我知他定三日滴水未进,心里着急便骑着小白来开封击鼓鸣冤,望包大人帮我解决此事。没想,事情是解决了,那日之事亦传了出去,骠骑将军栗康裕看中小白,起了夺取的心思。” 击鼓鸣冤? 白玉堂摇扇的手一停,心说迟点再问,没中途打断。 “华丰离开封不远,我收到华丰连环杀人案的消息,得知包大人因此为难便和小白赶去华丰。小白不喜血腥之气,我便留她在外,独自一人进入华丰县。那晚,展大侠送我出城,我和小白露宿在林中时被人发现,他们人多势众,还有兵器,小白为保护我受伤被抓。” 向晴语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捏成拳,语气隐忍,“之后,我便偷偷跟着他们一路回了开封。幸而,栗康裕本就是爱马之人,既看中小白便不会对她动手,好吃好喝供着,还着人为她治伤。小白受伤,我不会武,担心小小白的行踪泄露亦会被夺,只能送小小白回了百灵山再回开封。” “不料小小白认路,不知是何缘由竟独自去了华丰,遇上展大侠。如今我也不知他在何处,是否安全。”向晴语深吸口气,压下眼里的酸涩感,继续道,“我本想趁看守瞌睡打盹之际偷了钥匙救小白出来,谁想那是预先设好的圈套,我潜入栗康裕放置钥匙的书房,却也因此入了陷阱,以盗取军营机密的名义被关了进来。” 一般的盗窃不会如此兴师动众,但若是牵扯到军营机密,事关整个军营和大宋安危,自是没有从轻处理的理由。 栗康裕并非十恶不赦之人,顾虑到若是向晴语身亡,白虎或许同样会追随而去,没有尽快置向晴语于死地,只把她关在开封府,打算趁包拯在外巡查各县的时间里驯服白虎。等包拯回来,查清向晴语并未盗取任何机密无罪释放,然而那时木已成舟,白虎已改换主人。 民不与官斗,民不与军斗,身为平民百姓的向晴语无法和手握军权的骠骑将军作对,只能认命。 栗康裕没有预料到的一点便是:白玉堂听闻开封有个骑白虎的姑娘甚为新奇,准备趁着上京收租的机会见识一番,谁知因此在路上偶遇展昭。包拯等人又因前事认识向晴语,知她出事赶了回来,大大减少原本预期时间。 向晴语将事情说清,退后一步,跪下身来:“包大人,请你救救小白!小白虽与小小白不同,因身上有伤不会滴水不进,却依然少食。若是长此以往,她的伤定然好不彻底,一定,一定会出事的!” “向姑娘勿需如此,请起。”包拯抬手示意她起身,“可是以往出过事?” “八岁那年,师傅带我下山,正巧山下庙会,回山晚了,那时小白便疯了似的满山找我。十五岁那年,我下山以物易物换些生活所需,回山时已月上中天,她便不吃不喝在家中等我。包大人,小白真的……”向晴语回想起见到小白无精打采趴在笼中的模样就心痛,只恨自己不会武。 白虎乃百兽之王,就该自由自在在山中在林间奔跑嬉戏狩猎捕食。被禁锢在笼中好吃好喝相待的白虎可还称得上百兽之王?禁锢久了,失去野性,也只能成为栗康裕的一只家养宠物罢了。 世间竟有如此通晓人性的白虎?白玉堂大开眼界,更下定要救出白虎的决心。 听闻后吃惊的不止白玉堂一人,之前包拯公孙策展昭见过白虎人性化模样倒还好,倒是在向晴语叙说她有师傅时禁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白虎通人性是好事,然也有不好之处。 包拯皱眉:“如今已有半月之久……” 向晴语深吸口气,出口的话中已带几分哽咽:“见不到我,小白不吃不喝,栗康裕无法,只能带她来见过我。小白在将军府是对我的束缚,我身在开封府亦是对小白的束缚,将军此计一箭双雕,让我们互相牵制,反倒全了他的目的。” 骠骑将军善谋略? 公孙策心中疑惑,问道:“上次小白前来是何时?” “已有两日。之前小白伤未好时每日都会过来,如今伤好一些,每三日过来一趟,停留半个时辰,洗梳一番上些药。”向晴语回想了一下具体细节,确认没有遗漏,“小白的伤未好全,不出意外,明日应会再来。” 白玉堂身为江湖中人,喜好行侠仗义,最见不得这种仗着官势官威欺男霸女为虎作伥之事。听闻其中故事,冷哼一声,眉间染上几分狠厉,“哼,歪歪唧唧作甚!要五爷说,直接去那将军府将你的小白抢回来,若是遇到挡路的,直接杀了便是。” 向晴语被如此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惊呆了,怔楞过后愉悦笑开,忍不住赞了一声:“白五爷高见!” 难得遇上一个懂得欣赏他直来直往作为的人,而不是贬驳他行为粗鲁直接不过脑,行事太过阴狠毒辣的。 白玉堂心情甚好,也不在意向晴语是个女人,许下承诺:“以后五爷罩你!” 展昭面无表情:“白五侠是当着展某和包大人的面决定要将小白偷回来?” “‘偷’多难听,五爷这是‘取’。不问自取是为偷,小白本就是向姑娘的,五爷这是帮她取回原属于她的……”说宠物不对,说东西也不对,白玉堂干脆闭嘴不再说,只那理直气壮的模样让展昭为之气闷。 江湖侠士性格直爽,不喜来来回回弯弯肠子,有他们自己的一套,早该习惯才是。 早见识过的包拯摇摇头,不予置评。 公孙策亦是摇头,无言以对。 心知劝不动执拗的白玉堂,展昭叹气,看向白虎的主人:“向姑娘同意如此做法?” “咳!”展昭的模样分明不同意她这么做,被说中心事的向晴语咳嗽一声,只把话说了一半,点到即止,“若我会武……” 她不再说下去,答案很明显:如今陷入这般困境只是因为她不会武,若是会武,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展昭眉头一跳,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白玉堂一脸找到知音的兴奋,“啪”地一声收了扇子,一语既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五爷教你!” 展昭那句“向姑娘的年纪早错过最佳习武时间”的话还在嘴里,向晴语已经同意了,笑得眉眼弯弯,显然高兴极了。 “多谢五爷!” “嗯?” “多谢师父!” “乖!” 展昭:“……”心有点塞。 包拯&公孙策:“……”这变化有点快。 来之前,包拯和公孙策已向留守在开封府的府丞和衙役们了解过一番事情经过,再问当事人向晴语一是为确认,二是怕遗漏,三也是例行公事,不料还真问出了点事。 四人刚从牢房出来,王朝走了过来:“包大人,宫里来人,请大人即刻入宫。” 按理来说,从辖下视察回来后确实要进宫一趟述职,可向晴语的事让认识她的几人放心不下便先过来问问,谁想宫里特意来人宣召。 不知宫里是否有紧急要事,包拯决定立刻进宫,“公孙先生,府中之事便托付于你了。” 包拯和公孙策早已有了相当的默契,平日里包拯进宫并不会刻意叮嘱,然如今情况特殊,若骠骑将军提前来访,指不定府里会出事。 “大人放心。”公孙策应声。 第10章 骠骑将军 进宫之后,包拯才知道自己多虑了。 骠骑将军栗康裕根本没有机会跑去开封府闹事,他直接闹到了皇帝的面前。 包拯到时,栗康裕已经说了好一会儿,“那女子深夜潜入我将军府书房盗取军营机密,实在可恨!一小小女子又怎会有如此想法?定是他国奸细早早潜入,等寻到适当时机盗取机密,以备将来作战之用……” 栗康裕年近五十,仍老当益壮,闪闪发亮的金色盔甲布满伤痕,缝隙间还有洗不去的暗红血迹,右脸上的丑陋疤痕更是昭示着他曾为大宋江山出生入死立下的汗马功劳。 作为在沙场浴血奋战几十年的老将军,他往那一站,肃杀和血腥之气便扑面而来,让人为之肃然起敬。 在此之前,包拯只在朝堂上见过栗康裕,至于其他,便只有传闻。 据说,栗康裕本是一普通的养马小兵,机缘巧合之下在战场上救了当时的大将军一命,才被破格提拔在身边做事。 而后,得到提拔的栗康裕冲锋陷阵,骁勇善战,逐渐展露出其在排兵布阵方面的才能,被大将军看中后亲自带在身边教导。自那以后,他成了大将军的左膀右臂,备受器重。 大将军因病过世之前向先皇举荐栗康裕,栗康裕接替成为将军,而后依靠多年累计战功被封骠骑将军。战功赫赫是功也是过,从他停留骠骑将军位置多年,便可见一斑。 到如今,赵祯为帝,性格偏柔、主和的赵祯并不主张大肆征兵打仗,战功卓越又年纪老迈的栗康裕这才从边疆退回开封当起闲散将军。 过惯沙场舔血日子的栗康裕怎会甘于平淡? 索性他养马出身,本就对马格外亲切,回了开封无事可做后更是爱马成痴,日日与马为伍,谁想竟然碰巧听闻开封有个姑娘骑着白虎呼啸而过。 骑战马算什么?骑白虎才是真英雄! 栗康裕起了心思,自有人在旁筹谋划策,白虎主人向晴语自是首当其冲。 包拯站在一旁听栗康裕讲述向晴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潜入将军府究竟如何不怀好意,很可能是西夏高丽等国派来的奸细想要偷取大宋的军营情报……听得包拯不明所以之下,还真以为向晴语是个如此心机深沉的姑娘。 嗯,如果之前不相识的话。 虽说向晴语身上还存有些许疑点,但要包拯相信她是奸细……一个特意从开封赶去华丰,只为提醒他华丰连环杀人案线索,又在他们面前侃侃而谈并不避讳的奸细姑娘吗? 从先皇时期对大宋的种种功绩,到百战百胜打得邻国落花流水的杰出战役,再到如今虽然在开封颐养天年依然雄心壮志,边疆一旦战乱一定立刻披挂上阵上疆场的表决心。 听栗康裕在那说了半天,耳朵起茧只想赶紧解决的赵祯急忙看向安静地站在一旁的包拯:“包卿有何见解?” 包拯上前一步,拱手回道:“臣方回开封,还未询问相关人员,亦未升堂审问,不便……” 栗康裕急忙打断:“包大人,这还有必要审问?对敌国的奸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若是因一时之仁放过奸细,泄露大宋军营机密,你可担得起这个罪责!” 这分明是审都不审就要判死刑的意思,骠骑将军竟是这样的人吗? 包拯微微皱眉,见赵祯更是一脸“爱卿所言甚是”的赞同,心中微微叹气,直言道:“启禀皇上,若那向晴语真是奸细自当死不足惜,然而倘若不是,岂不枉杀好人?请皇上给臣一些时日查清真相,到时再断她的生死亦是不迟。” “包卿所言甚是!”赵祯满脸放光,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慢慢踱步,“既如此,包卿,你尽快查明此案,也好给栗将军一个交代。” 余光瞥见栗康裕神情不满张嘴正要说话,包拯拱了拱手,应道:“臣遵旨。” 本就被栗康裕烦了一上午的赵祯一见事了,立即挥手让人下去。赵祯的逐客令,栗康裕不敢无视,只得偃旗息鼓。 一回开封,书房之内,包拯将御书房之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闻言,白玉堂气得想奔出府去,直接削了栗康裕:“这个颠倒黑白的老匹夫!” 颠倒黑白? 已确定谁是黑,谁是白了? 包拯看了一眼公孙策,公孙策对他解释道:“白义士早在之前便请人探查事情真相,方才大人进宫后不久传来消息,事情正如向姑娘所言。然而消息并不全面,学生欲翻阅案卷,查看各地边关等地是否有与骠骑将军有关的案子或传闻。” 展昭跟着道:“之前我也请江湖朋友帮忙探查,过几日就会收到确切消息。骠骑将军此人风评不好,据说爱马成痴,为此不惜用尽手段夺取好马,曾为汗血宝马追敌千里,最后逼得人马皆刎颈自尽才罢休。” 汗血宝马乃是千里良驹,好马认准主人后不会轻易改变,马儿在主人死后追随而去的先例比比皆是。 若想要好马改换主人,除非主人死亡,亦或主人亲自将马送人。不论前者亦或是后者,皆要花上千百倍精力才有可能挽回马儿的心。 而这,正是闲赋在家的栗康裕的打算。 “哼,他想弄死五爷的徒弟,问过五爷的剑没有!”白玉堂冷哼一声,正要伸手摸剑摸了个空,这才想起那剑早已断在展昭的巨阙之下。 陪伴多年的剑忽地断了,白玉堂想起便是一阵伤感,禁不住狠狠瞪了一眼展昭,瞪得展昭莫名得很。 四人商量一番,包拯坐下办公,公孙策随之左右,展昭和白玉堂则出了门。 待二人走远,公孙策提起的毛笔还在空中,转向包拯问道:“大人可相信向姑娘不是奸细?” “本府相信无用,须将证据摆在皇上面前,让人无空可钻才是。”包拯翻阅案卷,头也不抬,眉头深深皱着,似是被什么困扰着不得其解。 大人不知他每次这般模样便是信了,何况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正是要收集证据替向姑娘洗脱嫌疑吗? “学生妄言。”公孙策低头一笑,沾饱墨汁的笔落在案卷之上。 ———— 白玉堂越想越气,在房中呆不住,想去削了那栗康裕又怕给包拯惹麻烦反而耽误正事,只好在房中来来回回地走。走烦了,他便出门去了牢房,准备找刚认的徒弟唠嗑唠嗑。 气冲冲到了牢房门口,白玉堂收拾收拾微乱的衣襟,大踏步进去:“五爷来看你了。” “有劳五爷费心。”没想他一日之内会来两次,向晴语楞了楞,又见他不似初来时的潇洒自如倒似被什么事情烦恼的模样,不免问道,“五爷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虽然烦心事因她而起,照理来说应该让她解决,但白玉堂自认是个七尺男儿,无法将这事坦然告知,只得拐个弯道:“谁没个烦心事,还不准五爷有了?” “自然没有准或不准一说。”向晴语不知他的想法,以为他的烦心事不好开口,顺着他的话说,“不过在众人心中,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白五侠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按说不该是会被烦心事困扰的人。” “就你会给五爷戴高帽!”这高帽戴得爽,白玉堂心里爽着,依然口不对心地白了她一眼,“帽子戴得再高,五爷也不会放你出来!” 放她出来吗? 向晴语摇了摇头:“我相信包大人公正廉明,迟早能查清真相,还我清白,并不着急。山中再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在牢中有吃有喝并不难过,我只担心小白的伤势,没有我在身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按时吃饭喝水,伤又是否好全。” “啧~五爷没有养过白虎,不过看你这模样倒是茶不思饭不想,害了相思病似的。”见她神情转忧,白玉堂不遗余力地取笑她,“如非听说那小白是头母老虎,五爷可真认为你们是一对了啊。” 一对? 人虎情未了? 向晴语被自己的想法逗乐,笑了笑,没有反驳。 白玉堂故意取笑她,不过是不愿见她面有忧虑,她笑了,他也松了口气。 两人虽是方认识不久,向晴语对江湖人士之事颇感兴趣,白玉堂又是常年在外行走经常路遇不平行侠仗义之人,一个听,一个说,倒也消磨了不少时间。 待狱卒送饭进来,才恍然发觉已到晚饭时间,后知后觉地察觉肚中空空如也。 犯人的饭菜到底不好,白玉堂看了一眼略有嫌弃,让向晴语等他片刻,转身出去没多久便带回一壶酒几碟菜。 狱卒打开牢房,两人也不在意,在干草之上席地而坐。 白玉堂心情不错,“这是五爷的悦来客栈出品,你尝尝这菜,酒是五爷的,你就别碰了。以后出门在外,身无银两就去悦来客栈,报上五爷的名号,掌柜不会问你收钱。” 各地皆有分店的悦来客栈? 向晴语爽快地接受他的好意,并不推脱:“多谢五爷。” “你这性子好,五爷就喜欢直来直去,歪歪唧唧,推来推去,娘们似的。”白玉堂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忽而感叹道,“猫儿原本好好的一人,也不知怎的,进了官场就变得婆婆妈妈,五爷看着那是相当不爽。” 猫儿? 原来御猫还有这种称呼,不知当面听到,展昭会有何反应。 向晴语眼中带笑,咽下嘴里的饭菜,这才道:“世人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必身在官场也是一样。包大人不也如此?他虽廉洁清正,不与贪官污吏为伍,然大宋朝廷上下多少官员,有谁能拍着胸脯自认清官?想必寥寥无几,而我只认包大人。若开封不是包大人执掌,想来我这条命早就没了。” “这话也是,五爷虽见着贪官污吏就想给一剑,包大人倒是难得的清官,更是一条不可多得的汉子。陷空岛五鼠可是随时听候包大人的调遣啊!”说着,白玉堂像是想起什么好笑之事,哈哈大笑起来。 肚腹圆润微微发福的包大人,和来去自如刀口舔血浑身肌肉的真汉子,像吗? 向晴语忽然明白白玉堂在笑什么,努力压下唇边的笑意,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文有公孙先生,武有南侠展昭。展大侠是自愿身入官场保护包大人,可陷空岛身在江湖之中,不听朝廷调遣,五爷这话莫不是……” “停停停!还说你性子好,这便给五爷下套。”白玉堂说着嫌弃的话,面上却是灿烂至极的笑,又是一杯白酒入肚。 菜不多,向晴语胃口不大,吃了几筷便饱了。两人吃着酒菜,更多的则是谈天说地,朝廷官员,江湖人士,乡野渔村,山间野趣,无一不谈。 “展大人,不进去吗?”被公孙策派来守牢房的王朝一指牢房门口,不解地看着分明到了门口却停留在原地不进去的展昭。 “不了。”展昭一握巨阙,回身朝来的方向而走。 第11章 迂腐猫儿 白玉堂与向晴语相谈甚欢,颇有要把她引为知己的架势。 昨日两人谈天说地没说个尽兴,翌日,白玉堂早早地又去了牢房。 看到他来,在牢房外看守的马汉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不是他武功多不好,而是比起闻名江湖的南侠展昭和锦毛鼠白玉堂,他马汉就是个渣渣。 有白玉堂在,万一出事,多一分保险。 这也是包拯和公孙策没有阻止白玉堂频繁出入开封府牢房的原因。 两人聊了几句,白玉堂发现向晴语心不在焉,“想什么?” “抱歉。”和人说话时频频走神,向晴语自知失礼,但她实在没法集中注意力,只好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小白会不会来,想着她是否吃好喝好,伤口是否痊愈,想着想着就……” 白玉堂不怪她,问道:“平日里,小白何时来?”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辰。” 向晴语不断朝牢房门口张望,却没有看到任何影子。 许是昨日栗康裕在皇上面前说的那些话被包拯听去,所以不好意思带小白过来找他嘴里据说“深夜潜入将军府,定是替他国盗取军营机密”的“奸细”? 就算他不带小白过来,一旦开封府开始调查,栗康裕没有藏着掖着,还曾带小白来过开封府牢房,他的将军府中藏着向晴语的白虎的事绝对会暴露。 难道那个老匹夫又在想什么“弄死主人留下白虎”的主意了? 一想到这个费尽心思抢向晴语白虎的人,为大宋守边疆半生,自己还安心享受过他保护下的和平,白玉堂恶心地差点把刚吃进去的早餐吐了出来。 想要别人的东西很正常,若是平等交易倒也算了。 把自己的目的赤/裸/裸摆在明面上不说,还硬是要套一个“为大宋安全着想必须弄死奸细”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实在恶心! 不过…… 看着面色焦急不断在牢房中来回走动的向晴语,白玉堂没说出他的猜想。 意料之中,这一日,栗康裕没有带小白来开封。 向晴语已放弃期待,抱膝坐在床板上,愣愣地看着地上铺着的干草,一言不发。 “啧~”白玉堂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五爷欣赏的可是你的直来直去,不是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半死不活吗? “不是小白替我挡了那一刀,如今别说半死不活,我早就成了死人。”向晴语想起那日被围攻的情景,眸色暗了几分。 那日夜深,城门已关,展昭带着她飞出城门,等候多时的小白从掩藏的树上跳下。 和展昭道别之后,她骑着小白离开华丰县城门。回不了百灵山,一人两虎在城外的小树林里露宿,小小白还因为离开展昭兴致不高地早早睡了。 一件披风不足以遮挡寒风,生了火后,向晴语怀里抱着小小白,又靠着小白,这才将将睡去。 没睡多久,小白突地站起,喉咙发出警告声,低低的一声虎啸让向晴语瞬间清醒,抱紧怀里的小小白,死按着他的脑袋,不让他冒出头来。 事后,她无数次庆幸当时的决定。 若是当时被那群人看到有只更好驯服的幼虎,她和小白绝对没有机会活下来,小小白的未来更是无法预料。 那群人大约二十来人,个个手执武器,枪、剑、刀、斧,还有很多向晴语叫不上名字的武器。 他们或许接到命令,一次次对着小白放水,而对她这个白虎的主人就没那么好心了,每一下都是死手。 当时,一番打斗下来,向晴语已经意识到那群人的目的是小白。 为保护怀中的小小白,她腾不出手反抗。也正因此,当那一刀正对着砍下来,左边是小白,右边是长/枪无路可退时,她才会选择手迎长/枪,以背迎刀。 正当她等着背部剧痛,鲜血流失,听到的是小白的痛呼,看到的是那群人惊慌的反应。 小白经常被她倚靠的柔软腹部被开了一大道口子,血流满地,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情景还在眼前挥之不去,如噩梦般印刻脑海。 向晴语只痛恨自己不会武,若是会武,她一定,一定不会让小白受那么重的伤! 更不需要小白来为她挡那一刀! 那些人,那些伤害小白的人,必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向晴语的眼里闪过一道杀意。 杀气! 感受到杀气,白玉堂当即一手按在腰间,另一手的暗器蓄势待发。 等他发现这股杀气来自牢房之中的向晴语时,不由挑眉:“你想杀人?” 这一声,让向晴语瞬间回神。 眨了眨眼,杀意消散,再一抬头,唇边笑意盎然,哪还有什么杀意? 收放自如的杀意……“呵。” 若不是摸过她的脉,探过她的底,看过她适不适合习武,白玉堂还真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只是如此,他更中意了。 “放心,五爷可不是那一进官场就变迂腐的猫儿,这杀不得,那碰不得。有看不惯的人,说!五爷替你杀了!” 这便是心高气傲,行事狠辣,亦正亦邪的锦毛鼠白玉堂吗? 向晴语笑得意味深长:“按理来说,五爷这么说了,我本该答应,但那可是为大宋守了一辈子江山的人,只怕……” “怕?五爷会怕?”白玉堂冷笑一声。 即使心知这是激将法,他也不能不跳。何况他早就猜到她想杀的是谁,知道她做不到,这才说要替她杀人。 怎知,他认定使用激将法的向晴语摇了摇头,“不,并非五爷会怕,而是我怕。” 这么一来,倒是白玉堂不懂了:“五爷杀人,又不让你亲眼见着,你怕什么?” “我自小在百灵山长大,山里并非一片欣欣向荣和和睦睦之景,兔子、蛇、野猪、狼,不论弱小强大都杀过。第一次杀的是兔子,大白咬断兔子的一条腿丢在我面前。没有匕首,我捡起石头砸死了它,至今都不会忘记那只兔子看我的眼神。” 受伤、害怕、惊恐、绝望……复杂得她好几日睡梦中都是那样的眼神,无法好好休息。 “再弱小的动物,临到死亡都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绝地反扑。是大白教会我,要想在百灵山生存下去,和其他动物友好相处是不可行的,唯有力量才是正道。” 左手食指上淡不去的疤痕就是最好的教训,时刻提醒着她不要轻视那些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生物,不能以貌取人。 “动物比人更纯粹,只要你够强,它们就会选择服从。若是能选,我更愿意和小白小小白在百灵山了此残生,而不是在勾心斗角的人世间猜测着你我他的想法,一步步地试探行走,生怕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 说到这,向晴语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回忆,说了太多无关的东西,“抱歉,我说太多,五爷听烦了吧?” “死在五爷剑下的人太多,五爷早记不清第一次杀人是何感觉了。” 白玉堂左手在空中虚虚一握,似是握住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剑,又似握住什么早已逝去的东西。 记不清……吗? 向晴语放开这个话题,继续说之前要说的话:“在杀人这一点上,恐怕我的想法和展大侠相似。对于穷凶极恶之徒,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然五爷能杀十人百人,还能杀千人万人吗?可自从包大人上任开封府尹一职,不止开封,整个大宋少了多少冤假错案,多了多少清明。” “那三口御赐铡刀之下亡魂无数,然而我看到,因为怕死在铡刀之下,更多的人悬崖勒马。那不是因为锦毛鼠曾杀了谁,而是因为曾有多少犯人死在公正廉明的包大人的铡刀之下。我承认很想杀了伤害小白的栗康裕,但他是大宋功臣,骠骑将军,若他一死,对他国的威慑不在,到时受苦的不过边疆百姓而已。” “若今日伤害小白的是个纨绔子弟,任他是皇亲国戚天潢贵胄,也定要他付出代价。可栗康裕,他要是死了,且毫无动静地死在五爷手下……”向晴语笑了笑,“如今,我只希望包大人能尽快查清此案,还我清白,小白自然归还于我。” 说来说去,不就是让他放过那个老匹夫? “又是一只迂腐的猫儿!”白玉堂冷哼一声,侧过身去,不再说话。 向晴语轻笑一声,也不反驳,定定地望着那个小白曾出入数次的牢房门口。 牢房外。 马汉疑惑地看着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的展昭:“展大人,不进去吗?” “不了。”巨阙换到右手,展昭返身即回。 第12章 笼中之虎 这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洞穴,洞穴中央是一块磨平的足能横躺三人的大石,其上铺着两块斑驳虎皮和几块白色羊皮,组成一张简单的石床。 而上,还有一只蜷缩成团,只露出脑袋的小团子。 从洞口/射进来的充足光线照亮了整个洞穴,也照醒了沉睡的人儿。 “唔……”小人儿皱着小脸,肥短的小手撑着石床,羊皮被子还未掀开,眼也未睁开,另一只手习惯性地从被窝里掏出一只蜷缩成球的雪团子蹭脸,声音像极了软糯弹绵的棉花糖,“小白,醒了。” 雪团子艰难地动了动眼,还是不肯睁开,同样蹭了回去,喉间呼噜一声:【南南。】 再不起来,被大白看到就要光屁屁在百灵山奔跑了。 “小白……”小人儿非常不想睁开眼睛,想着被看到赖床的后果不禁一皱小脸,再蹭了蹭雪团子,艰难地手脚并用从石床上爬了下来。 简单洗漱过后完全清醒,小人儿把还赖在床上的雪团子抱进怀里洗了个脸,惹得还在睡梦中的雪团子一个激灵睡意全消,浑身一抖,全身毛发上沾着的水珠又洒了小人儿一身。 原本蓬松的毛发湿哒哒的贴在身上,整个身子小了一大圈,根本没有百兽之王的气势! 在水中看到“落汤虎”倒影,雪团子委屈地扭过头去:【南南坏!】 小人儿抿嘴一笑,正要说话,洞口的光线被遮住,一只身长七尺的白虎带着一身的晨露和些许血腥之气走了进来。 “大白!”小人儿欢呼一声,抱着依然还在别扭中的雪团子,朝看上去威武异常实则非常温柔的白虎扑去。 按照惯例,这时,白虎就会低下头,大脑袋顶住小人儿阻止她的动作,而后抬起前爪轻轻拍拍她的脑袋以示警告。 而如今,白虎面无表情,一双虎目满含威严地瞥了过来。 小人儿一下顿在原地,不敢再进,下意识收紧抱着雪团子的手臂。 雪团子仿佛知道什么,看看白虎,再看看小人儿。洞里气氛不对劲,他歪了歪脑袋,即使有些吃痛也不吭声。 从有意识起,便是大白咬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她,把她带回洞穴,和两只小白虎一起喝虎奶长大,就相当于她的母亲。 即使前阵子另一只小白虎的死亡让他们难过好一段时间,现在也已走出那个低谷……昨晚入睡之前还好好的。 小人儿试探地往前走了一步:“大白……” 白虎没再阻止,一松口,嘴里咬着的那只兔子掉落在地,【杀了!】 “杀?”小人儿惊愕地看着一脸认真没说假话的白虎,再看看在地上知道自己要被杀后拖着受伤的腿使劲往洞口爬,还不忘使劲摇头乞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的小兔子,那双可爱的红宝石眼里布满惊怕的泪水。 以往大白也会带猎物回洞穴,所以习惯了的她没在意,这时才知道这只断了腿的兔子是她的猎物。 她,真的要杀兔子吗?无冤无仇的,以前只在笼子里见过,被人当成宠物养的无害兔子? 小人儿不确定,她下不了手。 白虎呼噜一声催促:【杀!】 小人儿摇摇头,后退了一步,双手又收紧了一些,似是抱得更紧些便能收获勇气。 前爪挠了一下地,白虎分明地表示出不满。 雪团子被勒得有些疼,这头看看,那头看看,虽然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还是知道和他一起长大的小人儿不愿意咬死那只兔子。 于是,他跳出小人儿的怀抱,四肢轻巧落地,跑了几步,长大嘴,一口朝着兔子的脖颈咬了下去。 诶?没咬到? 被推了一个后滚翻的雪团子重新站立起来,吐掉咬到的一嘴兔子毛,好奇抬头,对上白虎不满的眼神。 原来是即将咬到的那一刻,白虎抬起前爪推了雪团子一下,这才拯救了那只惊魂未定的兔子。 可惜,今日这只兔子既然被白虎捕到,便注定只有死这一条路可走。 【快点!】白虎又催了一声。 这已经是她不耐烦的征兆了! 小人儿心知如此,还是忍不下心动手,但她明白大白为什么要她杀兔子的原因了。 大白一胎生了三只小白虎,一只刚出生三天就死了,出去时刚好遇上被丢弃的她,于是便把她捡回来当自己的孩子养。即使知道她是人,不是白虎,依然按照白虎的习性来照养她。 半个月前,同样的场景出现过一次。 那时的兔子没有被咬断腿,她亲眼看着大白挡在洞口,小白在洞里追逐着那只兔子,最后在兔子力竭再跑不动时追上它,咬死它。 而她因为说话晚,走路晚,跑步晚,这才把狩猎的第一课一再延后。 若不是因为前两天另一只小白虎被隔壁的黑狼咬死,让大白感受到迫切和威胁的话,或许她的第一课还要再延后一些。 【南南,不怕!】雪团子明白这不是他能干涉的,赶紧跑回小人儿的身边,小脑袋可劲地蹭着她,安慰着。 “嗯,不怕!”小人儿摸摸他,捡起洞穴里早预备好的磨尖了的石头,一步步迈着缓慢却坚定的脚步朝着那只害怕到瑟瑟发抖的兔子走去。 眼角余光瞥到白虎满意的神情,雪团子鼓励的眼神,忽然勇气上了心头,她闭着眼,用力地朝着兔子砸了下去。 再睁开眼时,她只看到那只兔子惊恐的眼神。 这一下,没砸死兔子,只砸断了另一条腿。 【继续!】 耳边白虎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听在小人儿的耳朵里,只觉分外安心。 ——那是从睁开眼后,一直陪伴着她长大的母亲最熟悉的呼吸声。 这世上,唯有大白不会伤害她! 小人儿坚定想法,为怕自己这一下下去没砸死兔子,反倒又砸断第三条腿增添兔子的痛苦,只好伸出一只手打算控制住后再砸。 谁想…… “啊!” 临到死了,柔弱的兔子露出门牙,狠狠地咬了她一口,咬得她食指涓涓流血。 ——那是她人生的第一堂狩猎课,以血的教训,永远不会褪色的伤痕为代价。 向晴语从梦中醒来,看到自己身处昏暗的牢房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楞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方才真实的是梦境,如今才是现实。 因为她太没用,小白为她挡刀受伤还被抢走的残酷现实。 “大白,对不起。”向晴语侧了个身,抱住自己,蜷缩成一团。 牢房不冷,而心冷。 ———— 江湖人传锦毛鼠性情不定睚眦必报,实则,熟人才知白玉堂认定一个人不容易,可一旦他认定了朋友,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是难事。 白日里见向晴语伤神,白玉堂心里一想,面上没说,一到晚上却是当即来了个夜探将军府。 想他在重重布防的皇宫大内来去自如,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将军府,便是要他现在立刻取了栗康裕的项上人头也使得。 然而…… 要是位高权重的栗康裕不声不响死在将军府内,大宋官员必定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无无声无息死了的就是自己。 身在皇宫之内的皇帝最怕死,更是不会放过大宋官员莫名被杀的案件,到时绝对会掀起一阵不小风波。 他惩了一时之快,失去栗康裕威慑,他国频繁犯边,倒是苦了边疆的无辜百姓。 罢了,罢了。 “迂腐的猫儿!”白玉堂骂了一声,面上却是隐隐泛着笑意,收回原本要发的飞蝗石,改为使用轻功躲开府内的巡查人员。 只要他有心,这些白长一双眼的侍卫怎么可能看得到他锦毛鼠的身影? 都说御猫展昭身手矫健轻功无双,他锦毛鼠也不逞多让! 怀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酸爽感,白玉堂转悠半圈就到了白虎被关的地方。 一般来说,将军府戒备最森严的地方除了栗康裕的卧房,就是书房,此时还多了一个:关押小白的地方。 野兽难训,在还没有认栗康裕为主前,为以防万一,小白被关在一个特制的笼子里。笼子十尺见方,留给一定的走动空间,又不至于太大野了心。 除了笼子限制行动之外,小白所在之地与栗康裕卧房仅一墙之隔,附近的院子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双重警戒。 然而这些侍卫再多,在白玉堂眼中就是活着的石像,全然不顶用。他没费多少力气便躲过众人的视线,入了看似守备森严的院子。 小白兴致不高,闭着眼懒洋洋地趴在特意垫上的羊毛毯上,只腹部微微的起伏显示着它还活着的事实。 笼子的材质非铁非钢,在凄白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色调,衬着笼中的那一团白色更显孤寂。 看见小白腹部那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白玉堂忽然明白向晴语为何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自受伤那日至今已近一月,小白的伤口仍未好,包扎厚实的绷带间还隐隐透露出些许红色血迹,很可能这几日再度受伤。 大约是栗康裕怕小白伤好后自顾自离去,才控制着伤口痊愈的进度,让它不至于伤口拖着好不了,也好让他趁着这个机会培养培养感情,亦或是……借着这个机会威胁它! 有脚步声! 白玉堂一闪身,隐匿气息,躲藏在一旁的大树之上。待他藏好,低头看去之时,正好对上小白睁开的眼。 那是一双平静的眼,既不为自己如今身陷牢笼而忧虑烦恼,也不为陌生人到来而惊讶警惕,平静地仿若无波的千年古井。 白玉堂心中一惊,不过是只白虎,怎么会? 别叫! 撇去奇怪的想法,白玉堂抬起右手,食指还未放至唇边做一个“嘘”的动作,那明明看到他还和他对视好一会儿的小白就当他不存在一般,重新闭上了眼。 白玉堂:“……”总觉得被一只白虎无视了,是他的错觉? 第13章 三只猫儿 脚步声越来越近,白玉堂静静等待。 侍卫的簇拥下,三名男子穿过月门,中间那位正是被他惦记过脑袋的正主。 白玉堂没有见过栗康裕,但不论从情报网所收集的消息来看,还是从栗康裕不择手段抢夺向晴语白虎的事来看——栗康裕不是一个好人! 相由心生。 第一眼见到,以为栗康裕不是凶神恶煞就是尖嘴猴腮的白玉堂还是吃了一惊。 一个征战沙场半辈子,一只脚跨进棺材,年近五十的将军,身穿简朴的灰色长袍,袍上无一丝精细绣纹,腰上亦无玉佩挂坠。浑身毫无气势可言,那张脸更是路人到丢进人群完全认不出来。 如若不是他右脸上那道划过右眼差点因此而瞎的丑陋伤痕,还真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栗康裕本人。 脱去盔甲的栗康裕仿佛随之卸去气势,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 灰白夹杂的发,灰色的长袍,只那双眼里的清明让人不敢直视,更不敢小看这个看上去分外普通并不威严雄武的老头。 栗康裕蹲在笼前,正对着白虎的脑袋,例行一问:“白虎,还没有决定好吗?” 自栗康裕开始说话,原本跟随在他身后的两名男子默契地向后退了一步,留出空间。 其他警戒的侍卫们也纷纷拉大距离,似是因为栗康裕在这,所以他们格外安心,连带着警戒程度下降。 这么多人,没一个发现十尺之内的他,要是他真有意取栗康裕的首级……呵。 白玉堂冷笑,右手有些蠢蠢欲动。 “白虎,你来府里一个月,期间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每日晨昏定省地来找你谈话,比上朝见皇帝还勤。再铁石心肠的都被捂热了,你怎么总不给我一个反应呢?我知道你通人性,懂人话,否则之前也不会不让我们给你治伤来换取去看那个姑娘的机会。 “可是,白虎,你要知道,人都是要追随强者,身为百兽之王的你也不例外。既然我比那个姑娘强,你为何不放弃她,改追随于我呢?跟随她,你能得到什么?风餐露宿?跟着我,你这阵子已经看到能得到什么了。” 栗康裕说了很多,小白依然闭着眼不为所动,连呼吸都未曾乱过一分。 他叹了口气,忽然道:“这样,我也好进宫向皇上禀明她并未盗取军营机密,早日放她出来不是?多在开封府待一日,谁知开封府尹那个黑脸包拯会怎么对她呢?万一判刑,开了狗头铡,你可连她的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这话…… 白玉堂不由眯了眯眼,右手的蠢蠢欲动愈发明显。 栗康裕这话颠倒黑白,不仅把自己放在拯救向晴语出苦海的救命恩人立场,也把向来公正廉明从不冤枉好人的包拯说成不查清事实真相随意铡人的昏官,更是以向晴语的生命威胁小白。 这下,小白不有反应都不行。 果不其然,小白睁了眼,定定地看着栗康裕,似是在观察他,又似在考察他适不适合当新主人。 向晴语至今还被关在开封府监牢里时时刻刻担心着,吃不好睡不好,而小白竟要当着他的面改换主人吗? 白玉堂忽地心中一紧,右手紧握成拳。 哪怕向晴语日后伤心,他也不会让她知道小白抛弃她改换主人的事! 院中三人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另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停在树上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更是准备一旦有不符合他心意的事发生就坚决要了他们三人一虎的命。 此刻,三人包括白玉堂,四人的注意力全被院中的小白所吸引。 一个月,好不容易正眼瞅了栗康裕一眼,眼看“潜移默化日久生情”计成功,白虎即将认他为主人,栗康裕激动地向前走了两步,两手抓住笼子的栏杆,嘴唇微微发颤。 谁知,小白抬起前爪扒了扒耳朵,扒下一片粉色花瓣,继而闭上眼,安详地睡。 栗康裕:“……” 跟班二人组:“……” 白玉堂:“……” 白玉堂好容易克制住想笑的冲动,低头一看栗康裕那张黑透的脸和他身后空欢喜一场哭笑不得的跟班,嘴角大大一勾,赶在笑出声之前抬手捂住嘴。 要是这时笑出声来,之前的一切可就功亏一篑,也枉费他当这“树上君子”的好些时候了。 栗康裕的脸色从以为要成功的容光焕发,到见到戏剧性发展时的黑色,意识到被愚弄后的铁青,再到如今无可奈何的灰白,变脸功夫活用得淋漓尽致,看得白玉堂真想鼓掌,顺便给点赏钱。 “唉,你怎就如此冥顽不灵!”栗康裕深深叹气,视线在小白腹部转了一圈,带着人从原路离开,“何时同意,何时带你去见她。” 三人离开,布防重回,院中恢复之前的寂静。 小白再度睁眼,抬起脑袋盯着夜空中硕大的月亮,一眨不眨,似极了对月思乡的游子。 刚还在心中吐槽“你怎如此确定白虎能听懂人话?”的白玉堂不确定了。 这白虎……不会真的通人性,懂人语吧? 为防止白虎熟悉其他人后不认栗康裕为主,宽阔的庭院里没有一个侍卫,所有侍卫只远远地看着这个院子,不让任何一个没有命令的人通过。 而这一切对于在皇宫大内来去自如的白玉堂自是无用,几颗飞蝗石,那些人便扑通扑通倒下。 他轻轻一跃,落地时刚好站在笼前,挡住白虎看月亮的视线。 正想开口,小白看都不看他一眼,又闭上了眼。 白玉堂:“……”五爷的魅力就这么差? 白玉堂不甘心,分外不甘心! 想他白玉堂虽然是鼠,横不过百兽之王,好歹也是锦毛鼠,所以……他蹲下/身,微笑着套着近乎:“小白,向晴语很担心你。” 靠近此前完全不熟悉的野兽,必定要从两者之间的联系下手!而他们之间当然只有白虎的主人向晴语! 在小白和向晴语完全失去彼此联系的当口,白玉堂这点不得不说做得不错。 可惜,在此之前,栗康裕已经用过这招,并且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所以他此时再用只有失败一路! 白玉堂不放弃。 “小白,向晴语在开封大牢里很好,五爷怕她吃不好,每天定时定点送饭送菜。” “小白,那个栗康裕不是好人,你不要相信他!” “小白,向晴语告诉我,你们是一起在百灵山长大的。” “小白,你好几天不去开封府,向晴语今天只吃了半碗饭。” …… 为免引来侍卫,白玉堂压低声音。 他一条条事无巨细地禀报着,就差把向晴语吃饭睡觉的时间说出来,说得口干舌燥,说得换班时间将到,小白一!点!反!应!都!没!有! 简直气死人! 白玉堂总算知道栗康裕方才什么心情了!他只是被无视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住,栗康裕可是被无视了整整一个月! 一对比,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当有人比你更惨时,你就不会认为自己有多惨,甚至还会产生一种诡异的优越感。 白玉堂就是如此,但他心中刚升起没多久的优越感,下一刻便被打破! 展昭身轻如燕,足尖一点,从屋顶上飘然而至,那一身蓝衣正好在夜色中掩护他的行踪。 他刚一落地就朝闭着眼的小白发问:“小白,你可好?” 白玉堂正想讽刺这看不顺眼的猫儿两句,谁知那一直没反应还以为睡着的小白抬起头来,竟对着展昭点了点头! 白玉堂:“……” 绝对是这两只都是猫的缘故! 绝对是历来猫鼠不和的缘故! 绝对是因为他是鼠,展昭是猫,向晴语是猫,白虎也是猫的缘故! 绝对!绝对不是因为他五爷魅力有问题! 在白玉堂磨刀霍霍的眼神中,展昭蹲下/身来,稍稍查看小白的伤势,小声地道:“向姑娘在开封府很好,我也在那,包大人会查清事情真相还她清白,早日放她出来,你放心。她担心你的伤势,你也要好好养伤。” 展昭不知道小白究竟能不能听懂他的话,然而情势所迫,暂时办不了栗康裕,他如今能替向晴语做的只有这些。 时间不多,未免被人发现他夜探将军府,将开封府和包大人扯进来,他只能稍稍说些话。 想着,展昭问道:“小白,可有什么要带给向姑娘?” 小白楞了楞,似是没想到展昭会这么说。大大的虎目里不再全然一片平静之色,站起身走了几步,从笼子的栏杆中伸出一只前爪。 展昭下意识把手伸了过去。 紧接着,展昭和白玉堂见到了他们从未见过,更未想过的场面。 小白收起尖利的爪子,柔软的肉垫在展昭的手心轻轻地画出一个圈,然后在正中央按下,形成了一个他们两人看不明白,但向晴语绝对会明白的图案。 画完图案,小白收回爪子,心满意足地回到原地趴下,安心地睡了。 展昭&白玉堂:“……” 他们竟然收到了一只白虎的逐客令? ———— 又是那个月亮被云遮蔽,夜色漆黑的夜晚。 一群人手拿长/枪、刀剑,从草丛中显出身影,对着她们下了死手。 很快,不会武的她被逼得一步步后退。来不及躲避,性命危难之时,小白扑上前替她挡了一刀,血色四溅,染红了她的眼,她的发…… 浑身雪色的小白倒在赤红的血泊之中,红与白的对比刺目得她眼泪直落。 那一刀几乎把小白拦腰斩断,血液如水般从身体里流逝,一*荡开,同时也带走了她的生命气息。没过一会儿,气息渐渐弱了下来,小白静静地伏在地上,仿佛熟睡。 “小白!不要!” 向晴语尖叫一声,从床上坐起,额上布满冷汗,眼里还有浓重的惊慌残留。 幸好,幸好只是梦! 正好步入牢房之中的展昭急忙跨前几步:“向姑娘,可好?” “展大侠?”向晴语深呼吸几次,平下心来,“你怎会深夜来此?” 展昭:“……” 展昭一时语塞,也不多说,抬起手心画了个圈,再在圈中央按了个点。正要说话,对上向晴语不可置信的眼。 “方才展某去了将军府,小白安好,在我手心画了这个图案。” 好就好,好就好! 向晴语的眼兀地红了。 眼泪猝不及防坠落,她也不擦,笑着道:“这个图案既和向字相像,又和晴天的太阳相似,小白喜欢画这个图案。她告诉我,她很好,会一直等着我,就和以前一样。” 只一个图案便有如此之多的意思,想来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吧? 展昭不再说话,看着向晴语又哭又笑地自说自话,把他当成一个可以诉说心事的对象,喋喋不休。 这是自认识向晴语之后,展昭第一次知道她原来如此多话,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她并非心机深沉算无遗漏。她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会因为家人而担心害怕,也会在得知家人安好之后沉沉睡去。 天将将亮,向晴语累得说着说着就睡去,唇边还留着安心的笑意,并未再做噩梦惊醒。 展昭出了牢房,见到微浅的日光,忽然想起昨夜白玉堂临近牢房门口时说的那句话。 “猫儿,即便猫鼠不两立,看在此次案件立场一致的份上,五爷也不做那让你‘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事。” 白玉堂脸上的挪揄和戏谑之色太浓,不明白也不行。 展昭心知误会,可白玉堂说完就走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而他也不是事事向人解释的性格。 “罢了。” 第14章 小小白到 翌日,怀着不能说小心思的白玉堂带着酒菜去了牢房。 没见到展昭那只不顺眼的猫儿,没见到向晴语不平常的反应,反而见到了一个他没想到会来的人——公孙策。 而且,目测两人相谈甚欢,向晴语已经没有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眼里嘴角带笑,显然愉快得很。 “公孙先生怎会来此?”白玉堂挑了挑眉,把篮子放在一边。 公孙策早听说过白玉堂自从来了开封府后日日跑牢房的事,此时看到也不惊奇,倒是白玉堂的态度让他有些捉摸不定:“在下给向姑娘送几本书解解闷。” 书? 白玉堂转头一看。 可不?向晴语手上拿着几本,一见他看,翻过正面给他看呢。 《医理》,《本草纲目》,《天干地支》,《歧黄之术》……这些都是什么鬼! “不是《诗经》《论语》?”再不济也该是生动些的话本啊! 白玉堂翻开一看,好嘛,里面有文有图,一一配图解说的可不就是他从来不感兴趣,一见便如临大敌恨不得跑路的医理么? 他顿时没了兴致,丢了回去。 向晴语接住,宝贝似的收好,眉眼弯弯,心情不错。 好容易遇到一个对胃口的姑娘,不迂腐,不条条框框,对江湖侠士之事颇感兴趣,可居然喜欢医理! 白玉堂一见她那宝贝模样就知她是真喜欢,当下更郁闷了。 两人一喜一恶,态度不同,可谓两个极端。 公孙策笑着道:“向姑娘行事作风胜似大家闺秀,然到底从小在百灵山长大,想来对《诗经》此类不感兴趣,反倒《医理》更实用一些。” “公孙先生说得在理。”向晴语把那几本书抱在怀里,不能更赞同,“我既不需与人虚以委蛇,便无需看那些与人附庸风雅,不如看些医理,也免得日后受伤之时糊糊涂涂地扯些药材敷着。” “向姑娘谦虚了,方才言谈之中,你已有相当的医理知识,之前也是学过的。在下不曾见过的草药,向姑娘却能一一指出其用处,令在下大开眼界。” “不,那只是百灵山常年人迹罕至,存有一些稀罕草药罢了。我在山上无事可做,可不就得折腾折腾么?真要论医理,还是得向先生请教才是。”向晴语说着说着眼就亮了,“公孙先生,黄芪这味药材……” 公孙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亦通歧黄之术,向晴语真心要学,他也不藏私,一点一滴细致地讲解。 一个听,一个讲,探讨得热火朝天,旁若无人,倒是把有目的前来的白玉堂郁闷着了。 他不打扰两人,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向晴语松了口气,公孙策指出她的别有用心:“向姑娘何以不愿与白义士单独相处?” 看着,也不似厌恶,反倒像……避嫌? 公孙策没说出自己的猜测,被看穿的向晴语不好意思地低头:“五爷那模样一看便是来探听八卦,昨夜展大侠来过,他想知晓的也不过如此。” 展护卫来过? 才知道的公孙策沉默不言,静静等待接下去的事情进展。 “我与展大侠之间清清白白并无不可告人之事,展大侠深夜前来不过替小白送消息,然五爷不会轻易相信,所以……” 虽说清白,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毕竟不好,她还说着说着睡着了,也不知展昭何时离开。 向晴语还是选择失礼一次,让白玉堂自己离开,主动避开话题。 不过说到底,她在展昭面前睡着也是实事,想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即便牢房中光线并不充足,公孙策依然没错过向晴语脸上微微升起的薄红。 昨夜必定发生了什么! 姑娘脸皮薄,公孙策好心地没有指出,只点点头,一脸深藏功与名地帮忙保守秘密。 公孙策还有事要做,谈了一会儿离开,向晴语则借着火把看起了书,一看便是几个时辰。 当夜,从外巡逻回来的展昭宽衣解带,步入浴桶,洗热浴解乏。 忽听几声呼噜呼噜声,他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没想起曾在哪听过。 正皱着眉思索,耳边传来一阵“兹啦兹啦”的声音,紧接着“扑通”一声,什么掉进他的浴桶之中,翻起的水花溅了他一身。 展昭一手抹去脸上的水珠,一手迅速抓住那扒着他大腿不放的物什,拎起一看,呵。 “小小白?” 这只全身毛发粘在一起,再不复之前见时的雪白,做坏事被他拎住后颈的“落汤虎”,可不正是华丰一见后不知所踪的小小白么? “小小白,你怎会在此?”还掉进他的浴桶之中。 展昭见到小白虎就明白之前那让他觉得熟悉的声音是什么了,那不就是白虎每次似要说些什么时的声音么? 呼噜呼噜,似酣睡打呼,又似大口饮水。 展昭面无表情地盯着无声无息蹿入他房里,攀着浴桶掉进水中,还扒着他大腿不停向里爬的罪魁祸首。 要是他不及时把这只小东西抓起来,那它可不就顺着大腿爬到不该爬的地方去了么? 一想到那个结果,展昭不由板起了脸。 小小白知道闯祸,维持着被拎住后颈的不舒服姿势也不乱动,两只前爪一搭,大大的虎眼圆溜溜地睁着,脑袋往爪上一搭——求饶了! 这…… 展昭失笑,把小小白放在臂弯平躺,按住鼓鼓的小肚子。 小小白张嘴吐出把猝不及防之下掉进水里,喝进肚里的好几口洗澡水。 又按了几下,小小白摇了摇头,展昭停手,按住它清洗起来。 “别动,给你洗洗,稍后带你去见向姑娘。” 小小白点了点头,乖乖地一动不动,躺平、伸爪、抬头、翘臀、摇尾,配合至极地任展昭为所欲为。 若是向晴语见了,定要大呼不公! 小小白可是最讨厌被人摸尾巴的,那是白虎最敏感的部位,连她都摸不得。 而此时还完全不知道小小白摸进开封府,闯入展昭卧房,掉进浴桶顺便吃了好几把豆腐的向晴语,正靠着墙壁捧着《药理》看得津津有味。 若是自己一个人,展昭泡到热水转温也就罢了。 然而今天多了不知走过多少路在草丛泥潭里打过多少滚的小“黄”虎,他破天荒地换了两次水,才把小小白洗成干干净净的一只小雪团子。 洗澡期间,小小白一直很乖,睁着圆圆的虎眼,眼神跟来跟去,黑溜溜的眼里全是那个为他洗澡忙上忙下的人。 小小白与小白不同,小白全身上下只有额头的“王”字一处黑色,而小小白则是除此之外,还在尾巴末端多了一圈黑色,仿佛调皮玩闹时沾染墨汁后再也洗不去一般。 向晴语也替他洗过澡,可那是因为她接生的他,从小看着他长大,情谊自然非比寻常。而面前这个人…… 小小白抽了抽鼻子,呼噜一声:【展展。】 遗憾的是,展昭无法听懂,见湿润的小鼻头一抽一抽,还以为小小白着了凉。幸好,他正进行最后的一步擦干,不需再多费时间。 掌心雄厚内力一出,小小白只觉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席卷全身,暖得他情不自禁地翻身,在展昭手里打了个滚。 【展展,舒服。】 展昭听不懂虎语,可这副模样任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笑了笑,放慢速度。 果然,小小白在他手里翻来滚去,抬爪露肚,像极了一条专业卖蠢的小白狗。 ……如果不是额头上那显赫的“王”字,替这只时刻抱大腿卖蠢的百兽之王正名的话。 展昭刻意放缓速度,小小白舒服地简直要睡着。 等毛发全干后,很是舒服的小小白顺着展昭的手臂跳上肩头,柔软的肉垫戳了戳展昭的脸,待他转头时,凑上毛茸茸的虎脸,伸出小舌头,吸溜一舔。 ——南侠展昭这朵从未被摘下的高岭之花,被一只雄性的小白虎轻薄了! 展昭愣了愣,只以为是小小白表示感谢的方式,戳了戳额头正中的“王”字,“不要对其他人这样。” 小小白没明白为什么其他人不可以,不过他是一只听话的小白虎,乖巧地点了点头,应下。 展昭站起身:“我带你去找向姑娘。” 一听,小小白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地蹭着展昭的侧脸,身后的尾巴可劲地甩着,甩得展昭披在身后的长发凌乱不少。 展昭失笑,知道小小白久不见主人心急,也不磨蹭,当即去了牢房。 “向姑娘,你看谁来了。” 向晴语一回头,惊喜不已:“小小白!” 小小白从展昭的肩上跃下,迈着小短腿,仗着自己的小身子,妄图从牢房的木栏杆中钻进去。 他的脑袋太大,好不容易使出吃奶的力气挤进去一点,却被卡在两根木头之间,不上不下,进不得,退不了。 无奈,只能睁着水汪汪的大眼,朝向晴语求救:【姨姨!】 “真是的。”向晴语哭笑不得,抓住他的脑袋,小心地觑着角度,把他推了出去。 展昭摇头叹息,叫来狱卒打开房门。 房门一开,被夹脑袋一顿委屈的小小白风一般冲了进去。 动作熟练地一扑,扑进向晴语怀里不说,像是为表达多日不见的欣喜和思念,伸着舌头舔了向晴语一脸口水,还不忘重点照顾她的嘴唇。 展昭眼瞳一缩,耳根微微一红,当即撇开眼去。 非礼勿视!可,小小白之前好像,确实也舔过他的……吧? “小小白,别闹了,乖,好痒啊,小小白……”向晴语像被点了笑穴,笑到停不下来,余光瞥见展昭,急忙求救,“展大侠,快来帮帮我!” 展昭上前一步,把小小白接到自己怀中,谁知兴奋劲头还没过去的小小白当即转头舔了展昭一脸口水。 完了,眯起眼,摇着尾巴,模样很是得意。 姨姨可不是其他人呢! 展昭:“……” 向晴语:“……” 这忙帮得……有点热! 第15章 白虎事了 案子一眼看去十分明了,可到底牵扯过多。 若栗康裕杀人放火犯下罪行,包拯定会毫不犹豫地禀明圣上,说不定还会动用虎头铡先斩后奏。 可惜…… 向晴语相信包拯最后一定会放她出去,其中还需多少时日却是她无法预料到的。 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 因此,狱卒才会不阻拦白玉堂频繁进出看望,牢房门说开就开,还给了身为犯人的向晴语相当的自由。 谁料到,小小白到的第三日,她就被放了出来。 洗漱过后,换上婢女送来的衣裙,向晴语前往大厅。 门外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一个不落地全部站岗,马汉一侧身:“向姑娘请随我来。” 向晴语点头示意,跟着进去。 以为进了书房会知道自己突然被放出来的原因,而真正进来之后才发现大厅内并不是只有开封府的人,有她潜入将军府时见过的栗康裕,还有明黄色龙袍的年轻男子,他坐在上位,见有人进来正抬眼看来。 展昭看了过来,向晴语收回眼神,弯身行礼。 “民女向晴语参见皇上。” “平身。” 赵祯今年二十有余,面容清秀,并无一般皇帝的怒目威严,只微微一笑便让人顿生好感。 此时,他正打量着向晴语。 白色抹胸上印着几朵粉色桃花,外套粉蓝色褙子,衬着微露的胸口和锁骨更显白皙。长裙及地,遮盖脚面,白色绣花鞋微露,如一朵傲兰亭亭而立于厅中。 不如大家小姐注重脚步与姿态,肆意自如却不掩气质的行走却偏偏让人眼前一亮。 粉蓝小花印花褙子很是普通,华美比不上宫妃,端庄比不上诰妇,料子比不上宫女,花色比不上闺秀……但对早已看惯一切好事物的赵祯来说,这一抹民间的普通粉蓝恰似夏日里的一袭凉风。 不惊艳,不美丽,舒适,对,就是舒适! 原本烦躁的心沉静些许,赵祯笑道:“这位就是白虎的主人?果然非一般乡野女子,便是官家小姐也是可比的。” 同一种话听多了就会麻木,向晴语不止一次听过别人对她的评语,但这是皇帝,所以她还是得低头推让一句:“皇上谬赞。” 得见天颜,不惊慌失措;获得圣誉,不沾沾自喜。 还以为白虎主人生食血肉、蓬头垢面、言语不通,一见这般之大的对比,赵祯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你曾助包卿破案,日后便留在开封府吧,也好为包卿排忧解难。” 留在开封府? 向晴语眉头一皱。 公孙策冲着她微微摇头,大摇大摆坐着的白玉堂打开扇子大幅度摇了起来,展昭也飞来一个担忧的眼色。 她没想做什么,不过不解这个突然的决定,三人的示意倒是让她略微哭笑不得。 她就这么让他们不放心吗? 向晴语低头一笑,屈身行礼:“民女遵旨。” “谢皇上。”包拯谢恩,目光转向一旁脸色并不好的栗康裕,“将军?” 栗康裕的脸更黑了,看了看黑脸的包拯,再看虽微笑却不容置疑的赵祯,终究还是妥协:“向姑娘,之前的一切皆源于一场误会,稍后本将军会亲自把白虎送回来。” 如此看来,是包大人已经查清事实真相?亦或是…… 联想到此刻坐在上位的皇帝,向晴语不再想,“既是误会,解开便罢。然小白因此受伤,还望将军能出几味药材为她补补身子。” 替白虎补身?真说得出来! 几人嘴角一抽,知道向晴语虽揭过这事心中仍存有怨言,也不插话,静静看着。 被敲竹杠的栗康裕爱马,也爱白虎,倒是并无不满,一听这看似荒谬的话才抬眼仔细地瞅瞅让他花费这么多心思,没有把白虎抢过来的前任主人。 亭亭而立,不谦卑,不谄媚。 五官端正,不妖媚,不艳丽,比清秀多一份怡然之气。 唇角微勾,眼中带笑,让人难生恶意……这样的女子是白虎的主人,让白虎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跟随,甚至愿为其挡刀。 ……木已成舟,也罢。 “稍后本将军会把白虎和药材一同送来。”栗康裕闭了闭眼,又不放心地追加一句,“能得白虎死心塌地追随不易,望你珍惜此番情谊。” “将军有将军的好,若是一般的白虎兴许会为将军半生戎马之气所折服,然我与小白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这才不愿分开,我亦不会亏待于她。”向晴语变相地解释一番,又招了招手。 被吩咐躲在门边不得到指示不能进来的小小白一溜烟地跑了进来,小短腿像踩着风火轮似的跑得飞快,直直冲着展昭跑去,动作熟练地扒腿,爬腿,被无奈的展昭一把捞进怀中。 “还有一只小的?”栗康裕傻眼。 早知道还有一只容易驯服的幼年白虎,他费那么大劲抓那只早已认主的成年白虎威逼利诱百般费劲作甚? “小小白是小白的儿子,如您所见,自从小小白见到展大侠,可是连我和小白都得靠边站。白虎一生只认一位主人,他已认准展大侠。”所以,若是要明目张胆地和南侠展昭抢,那就试试吧。 听出向晴语的言下之意,本好奇地瞅着小白虎暗忖着能不能借来玩两天的赵祯默默坐正身体,眼不动心不动,严肃极了。 他可是一代明君,被人知道抢臣下的东西,还是一只早就认主的小白虎,什么“夺人所爱”“昏君”的传言可就纷纷扬扬了。况且,他才压下骠骑将军抢人白虎之事,紧接着就轮到他自己动手,皇帝的脸面还要不要? 栗康裕眼巴巴地瞅着在展昭怀里又蹭又挠缩成一团的小白虎,心痒难耐得很,脚不听话地向前迈了一步,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伸了出去。 就这么任由他摸? 白玉堂不相信向晴语会毫不作为,之前忍下这口怨气是因为皇帝插手,现在嘛……他睁大眼睛看着。 有想法的不止他一个,包拯、公孙策、展昭全拭目以待。 赵祯更是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脚,准备在栗康裕成功摸到之后再动手。 然而…… 六尺! 五尺! 四尺! 越来越近了! 再一点就能摸到白虎了! 栗康裕咽了咽口水,手更往前伸。 三……小小白忽地睁眼,浑身毛发直竖,根根尖如针刺,身子整整膨大一圈,冲着不怀好意的栗康裕亮出了白牙,右前爪抬起,露出其中隐藏的爪牙,狠狠在空中一挥。 小家伙的意思很明显:不许再靠近了!再靠近我就不客气了! 栗康裕一僵,面上残留着两分欣喜,五分愕然,剩下三分则是……无可言喻的挫败。 他也不明白为何大小白虎都不待见他,相比亮爪威胁的小白虎,或许还是大白虎好些。至少大白虎不理睬他,还可以近些看看,一解相思之苦。 妄想摸一把过过瘾的赵祯浑身一抖,见没人注意到他,微微伸出去的手转了个方向,拿起桌上微凉的茶水,抿了一口。 嗯,喝点茶压压惊。 从见面之初不是扒腿就是摇尾巴,卖蠢次数居多。 展昭第一次见小小白露出凶性,微微诧异后,抬手摸了摸它弓起的背。这时候本不应该这么做,然而他有预感,小小白不会咬他! 展昭一摸,小小白顿时毛也不竖了,收起白牙和爪子,回头舔了舔展昭的手指,小脑袋更是不断地蹭着掌心,尾巴摇得欢快,之前的凶狠模样全然消失,成了一只憨厚可居的小白狗。 原来如此! 公孙策余光瞥见向晴语的淡定模样,明白她的意图,低头一笑,也不说破。 明为“盗窃军机”,实则“抢夺白虎”的案件,雷声大雨点小地收尾。 送赵祯、栗康裕离开之后,几人再度回到大厅,公孙策对不明真相的向晴语解释道:“昨夜,白义士潜入皇宫,向圣上禀明事实真相。今日一早,大人得宫中召见,呈上多日以来的证据,皇上便有意放你。至于皇上为何亲来开封,其中缘由想必向姑娘也能猜出几分。” 不论赵祯是为了见见传说中和白虎一起长大的野女,还是为做错事的栗康裕撑腰当靠山,都没有关系。 赵祯的到来只改变了一点:她日后必须留在开封府,被人就近监视而已。 “这些日子以来,晴语和小白的事麻烦各位操心奔波,日后若有用得上晴语的地方,请尽管开口。”从庞大的资料库中找出少得可怜的资料,其中所付出的时间、精力不可言喻。 向晴语发自内心地感谢,“五爷此恩,日后晴语必当涌泉相报!” 展昭被封御猫,白玉堂曾夜闯禁宫惹怒赵祯,还为此惹得包拯追捕。此次为她再闯禁宫,这恩情,她欠大发了! “呵,要你一个小女子涌泉相报,你把五爷当什么人了!”白玉堂本想冲口而出,话到嘴边却是转了个弯,眼神微闪,“行,五爷记着。” 白玉堂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很是随意地应下,目光却是瞥向展昭……怀里的小白虎。 向晴语明白他不在意,也不多说,只用心记住自己的承诺:有她向晴语在一天,必不让白玉堂陨在冲霄楼! 眼见事情说得差不多,包拯才道:“向姑娘,认主又通人性的白虎太过扎眼,你们留在开封有个庇护也是好的。” 至少,归属开封府铁面无私的包拯手下,没人会不长眼地再来招惹,免得再有第二个栗康裕出现。 这也是她明知小小白对展昭的喜欢,方才特意招呼小小白进来的原因。 ——小小白若属于南侠展昭,便不会有那么多不长眼的人了。 果然,人世间诸多烦恼,不如百灵山快活。 小小白安心地窝在展昭怀中,仍似山中无忧无虑的模样,向晴语见了,心中多少有了些许安慰。 “那么,日后就请诸位多多指教了。” 第16章 逛街试衣 向晴语留在开封,明则得皇帝旨意协助包拯办案,实则就近监视。 牵扯到窃取军营机密,上位者宁可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个。 换做其他官员来办理这件案子,向晴语都不会如此安心。 那人可是包拯,抛妻弃母的驸马陈世美,赈灾中饱私囊的安乐侯庞昱,包括贪赃枉法的亲侄子包勉,皇亲国戚照铡不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大义灭亲。 事实上,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也算好。 除了她被禁锢在开封,失了自由,连带着小白和小小白也无法自由地在山间奔跑嬉戏。 “小白,委屈你了。”向晴语摸了摸白虎的脑袋,视线仍然定在小白裹了好几层绷带的腹部。 她换药时看过,伤口的恢复程度被刻意拖延至今没好,要痊愈还得费上好一段时间。 【南南,不难过。】虎目里满是柔和,小白蹭了蹭向晴语的手心,安慰道,【不疼,真的。】 怎么会不疼?那么大的伤口,那么多血。 向晴语知道小白是不想她愧疚,可她做不到,那个夜晚的场景一直在眼前重复,不断地提醒着她的无力。 “小白,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伤!”她语气郑重,胜于赌咒。 小白趴了下来:【好。】 ———— 向晴语身无分文地留在开封府,一身虎皮短衣短裙就是全部家当,那件大红披风和匕首都在那晚报废遗失,穷得叮当响。 如今她身上这件粉蓝色印花褙子是开封府无偿供应,若是在百灵山便是裸奔,也已经在大白的威逼下做过几次,脸皮厚得很。 这里……可怎么办? 向晴语发愁了。 正好和她比较相熟的白玉堂还在开封未走,她赶紧去找他帮忙救急。 开封府有这么大吗? ——这是转了小半个时辰还没走到前院的向晴语心中的疑惑。 “向姑娘?” 展昭左手拿剑,右手抱着小白虎,正穿过走廊走来。 小小白见到向晴语,刷地抬起脑袋,四下一看,虎脸上露出极其人性化的失望,又伏了回去。 “小白伤还没好,在养伤,不方便总在外行走。”向晴语温柔地摸了摸小小白的脑袋,对他解释解释完才看向默不作声的展昭,“展大侠怎未外出巡逻?” 开封府的衙役都会外出巡逻维持治安,包括包拯的随身护卫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连身有官职的展昭也不例外。 之前从公孙策那里知道几人的巡逻时间和安排,谁想今日居然在府里看到了本该在外巡逻的人,不可谓不惊讶。 说到这,展昭无奈低头,“小小白不肯离开,展某不能带它一同巡逻,与赵虎换了班。” 带着小小白一起巡逻……吗? 向晴语不由想象了一番那样的画面: 展昭一身红色官服,手握巨阙,气宇轩昂地行走在开封街道上巡逻,所过之处,男子避让,女子脸红,然而……他的红色官服中隐隐冒出一小撮不明白毛。 再一细看,一只缩成一团的小白虎从衣襟中钻了出来,湿漉漉的迷蒙小眼萌化众人。 霎时,南侠展昭的高冷、沉稳形象毁于一旦。 总觉得……意外带感啊! 向晴语抿了抿唇,面色一正,很是正经地道:“我留在开封,小白与小小白也会留下,他们迟早要适应这样的生活,日后展大侠出门巡逻就带着小小白一起去吧。多走走,也好让开封的动物们习惯,不至于总是嚎叫乱窜。” 她是为小小白考虑,而不是想看南侠展昭带着萌物巡街的画面……嗯,就是这样! 向晴语点头再点头,展昭不明白她这点头的意思,不过还是同意她的想法:“展某记住了,向姑娘这是要去哪?” “我找白五爷。”向晴语很诚实,很诚实地隐瞒了自己已经在这里迷路小半个时辰如此丢脸的事实,“展大侠可有见到?” “白五侠一早出去,还未回来。向姑娘若有事,展某也可帮忙。” 白玉堂有钱是知道的,展昭有没有钱? 向晴语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说出自己的困难:“我身无长物,若在山上倒是无事,在开封……还是要置办一些衣物才是,这才想向五爷借些银两。” “展某考虑不周。”展昭转了个身,“如此,向姑娘不若随展某出去走走,添置些衣物饰品,也好熟悉熟悉街道,方便日后行事。” 展昭这话公私两方面都顾及到,向晴语没有不答应的理由,顺势应承。 “多谢展大侠。” 两人转身朝门口走去。 刚迈出大门,展昭突然停了下来,看向手中闭着眼嘴角微翘看起来相当舒服的小小白。 他要带着小小白一起出去吗? 一想到被熟悉的众人围观他抱着一只小白虎的画面,展昭眼前一黑,这脚怎么都迈不出去。 小小白忽然睁眼,瞅瞅一脸为难的展昭,再瞅瞅略为期待的向晴语,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尾巴一甩一甩,每一下都恰好甩到展昭的手腕上。 展昭和小小白一人一虎大眼小眼地对视着,似要保持如此状态直到天荒地老。 ……人虎情未了? 向晴语晃走脑海中荒唐的想法,把小小白抱进怀里,对上展昭诧异的视线,很是自然地道:“小小白就让我抱吧。” “多谢。”展昭松了口气。 展昭并未换上官服,常服用料依旧考究,一身青衫衬得他长身玉立,丰神俊朗,腰带并未镶玉,也无配饰,简单干净。 向晴语很少接触人群,小小白小白接连被抢,她两次下山虽接触了相当数量的人,但由于心里“我迟早要回山上,不必要记得太多不必要的东西占据脑海空间”的想法,并未留意。 这次仔细一看,却有了些许疑惑。 “展大侠,男子的腰带配饰是否有所要求?” “嗯?” 展昭察觉到向晴语在他身上打量的视线也没在意,谁想她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 随即想到她一直居住在山上不太通人情世故,官场民间的规则,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要好好教导”的责任感。 “不止男子,女子亦是。官场中人和一般百姓在着装上有其固定规制,四五品官服朱色,佩金银挂饰鱼袋以区分品级。展某从四品,着朱色,配金饰……” 一路上,展昭介绍官员与百姓着装上的不同,宋朝的一些风俗习惯。路过时还会指出街道名称方位,帮向晴语认路。 “王婆的馄饨摊位在这条街上开了四十余年,她家的馄饨馅足味鲜,展某巡街路过偶尔会吃上一碗。配上隔壁陈伯的烧饼,一顿也就应付过去……” 百姓们见惯开封府展昭展大人一身红装独自一人在街上巡逻,早已从最初见他出来巡街众姑娘盛装打扮出来一看,到如今的见到时随意地打上一个招呼,早已不再稀奇。 今日,开封百姓们难得见到英俊的展大人身着常服走在街上不说,身边更是跟着一个……姑娘! 等等,姑娘! 众人擦亮眼睛再看,粉蓝色印花褙子,胸前还有起伏,可不是姑娘么?! 当下,好事者聚齐起,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相当欢快,完全忘记他们嘴里的展大人是个武功高强耳聪目明的江湖人士,能一字不漏地听见他们谈论什么。 相比有所顾忌的大人,天真无邪的孩子们不懂为何要避,无所顾忌地盯着两人。 “那是展大人的妻子吗?” “应该不是吧?” “看着还挺般配。” “没听说展大人娶妻啊!” “可展大人今年二十五,该娶妻了啊!” …… 说着说着,一群孩子偏离最初讨论展昭身边女子身份的想法,全部围绕在“展大人年纪已大,该娶妻,该娶个怎样的妻子”的话题之上。 展昭:“……” 向晴语:“……” 虽不是指指点点,落在身上那带着八卦和殷切期盼就差冲上来握着手郑重地说一句“以后展大人就交给你了!”的那种可怕目光,向晴语有些发憷。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向晴语随手一指:“展大侠,我们去成衣铺吧。” “好。” 同样被百姓们热心目光弄得尴尬不已的展昭自是立刻答应,可他一进门,见到成衣铺里众多妙龄女子,脚步顿时一僵。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还是向晴语看出他的不自在,让他在门外等候,然而已经迟了! 展昭在开封的名气,不止有铁面无私包拯包青天的加成,更有他本人在江湖多年积累下来的侠义名气,再加上他本人足以令姑娘一见倾心的英俊相貌。 是以,开封之中,若说有人不认识御猫展昭正常,可没有妙龄女子少妇不认识开封府英俊的展大人! 展昭一靠近成衣铺,就被人发现。 明看偷瞄的大有人在,姑娘们脸红心跳小鹿乱撞,本买好衣服布料的也放弃离开的打算,心不在焉地重新看起布料。 展昭叹了口气,想到向晴语身无分文,还是选择和她一同进去。 这模样,可不是不自在吗? 向晴语快速瞟过店内挂出的几件成衣,指了两件:“掌柜的,这两件,能否一试?” “自是可以。”就算本来不可以,有展大人陪着,也必须可以啊! 掌柜是一个年过四十徐娘半老的妇女,见两人进来之后好几位女子跟着进来看起布料,笑容满面地挥了挥手。 年轻的伙计立刻上前取下衣服,一弯腰,一伸手,准备带向晴语进去换衣。 突地,原本在向晴语怀里好好的小小白站了起来,一见这么多陌生人,当即要炸毛。 向晴语一按,小小白立马蔫了,龇到一半的牙合上,蔫蔫地趴了回去,精神萎靡不少。 伙计被吓得不轻。 刚在怀里缩成一团,他看不清楚,还以为是姑娘们养着的小猫小狗。 谁知一站起来,那头顶上分外显眼的黑色“王”字,明明白白地昭示着这只“宠物”的身份,绝不被人认错。 这年头,哪个姑娘凶残到把老虎当宠物养啊! 年轻的伙计腿都开始打颤,万分后悔没有借口身体不适请个假,否则也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赚钱。 向晴语刚一回头,还没说话,一直关注着她的展昭接过小小白,“你去吧。” 一路过来,才半天时间,向晴语说谢说到麻木,展昭听得耳朵起茧。 到后来,向晴语不再说谢,点头示意,本就不拘小节的展昭也松了口气。 当下,已达成相当默契的两人,一个跟着不再抖腿的伙计进屋试衣,一个在外抱着小小白接受众人的目光洗礼。 姑娘们的视线更炙热了。 展昭:“……” 第17章 新婚贺礼 来到宋朝这么多年,向晴语第一次像个正常姑娘在成衣铺试衣买衣,感觉既久违又新鲜。 一兴奋,她穿着刚换上的无印花素净白色褙子走了出来。 “如何?” 为了让展昭看清楚,向晴语特意走到他面前转了个圈,前后左右四个方位都停顿一会儿。 女子曲线柔美,和男子的硬朗全然不同。 随着她的转圈,不起风的室内忽起一阵微风,正对着展昭吹来。 向晴语不泡花瓣药浴,不擦胭脂水粉,不带鲜花香囊,她身上有着一股浅浅的混合着嫩青草的新鲜气息。 让人一闻,只觉春天到来,春暖花开,而升不起任何亵渎想法。 “挺好。” 展昭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他怀里的小小白不知何时睁开眼,也随着点了点头。 “那我再试试那套绿色。” 得到一人一虎的肯定,女人天生对逛街买衣服的喜好执着终于被激发,向晴语愉悦地眯起了眼。 她正要返身进去,听到了身后来自小小白的抗议:【姨姨,红色,红色!】 小小白不知怎么的,呼噜呼噜响个不停,激动地不停挠着展昭的手臂。 锋利的指甲被收起,柔软的肉垫挠在手上,没有痛感,只有痒感,反而像是撒娇。 展昭疑惑地看了一眼向晴语,回忆之前向晴语的动作,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小小白的脑袋,耳朵,下巴。 直到看不见向晴语的身影,小小白蹭了蹭展昭的手心,小舌头舔了舔,终于停下躁动,安安静静地伏好。 过了一会儿,向晴语换了一身绿色褙子出来。 展昭毫不违心地给了意见:“很好。” 没见到自己想要的颜色,小小白暴躁了。 “腾”地一下,一跃着地,呼哧呼哧地迈着小短腿跑到成衣边上。 原本他窝在展昭怀里,店里的姑娘们还可以安慰自己“展大人制服了白虎,绝对不会伤到她们!”,但现在,那只白虎脱离了展昭的怀抱…… “啊,它过来了!” “啊,不要过来!” “不要!” “啊!!!!” 当下,姑娘们尖叫的尖叫,乱跑的乱跑,好好的店里乱成一团。 本就不喜欢陌生人的小小白一见,顿时也慌了,小小的一个雪团子在众姑娘的裙下钻来钻去,惹得香风阵阵。 香味浓重又混杂,小小白不习惯这个味道,喷嚏一个又一个,心情更不好了。越想要离开这里,越找不对地方,越来越乱。 裙下阵阵生风,脚边毛茸茸的触感,姑娘们更是尖叫不已。 一时间,成衣铺内全是高声尖叫四处乱跑的姑娘,还有在半空乱飞的布料成衣,不忍直视。 糟了!必须尽快控制下来! 向晴语高声喊道:“没事,小小白不会伤害你们的!” 她的声音混在众人的高声尖叫中听不真切,一人之言无用,姑娘们还是心慌意乱地乱蹿。 要是这样继续下去,小小白会更害怕陌生人,受到惊吓的开封姑娘们也不容易接受小白和小小白,两败俱伤。 向晴语急了。 “小小白,过来!”她想捉住小小白,小小白在她怀里,想来姑娘们也不会再害怕。 小小白不知是没听到她的声音,还是听到了太慌乱找不准方向,竟然还在姑娘们的裙底下乱窜。 展昭微微皱眉,同样喊了一声:“各位放心,停在原地,小小白不会伤害你们!” 这一声下去,原本还慌乱的众人霎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个接一个听话地停留在原地,虽小腿发颤,眼神发憷,却不再乱动了。 而她们不动了,小小白也终于找到方向,跑了几步一头扎进展昭怀里,委屈地蹭着,虎目中还攒着几朵泪花。 向晴语:“……”男女区别对待真大! 原本还想戳戳小脑袋说几句,结果展昭一看到小小白眼里人性化的委屈和眼泪,仿佛在说“我不是故意的,是她们乱叫吓我!”,顿时失去言语。 “以后不许这么闹了。” 【没闹!才没闹!】 小小白激动地挥了挥爪子,扭头冲着向晴语瘪了瘪嘴,见到她脸上的无奈,眨巴了一下虎眼,又跳了下去。 这次,已经有了经验的众人不再动。 一屋子人看着小小白呼哧呼哧地跑到唯二挂着的两件成衣之下,抬起前爪拍了拍左边那件,【红色!姨姨,红色!】 #一件红衣引发的血案# 向晴语无奈扶额,向惊异的众人解释道:“小小白喜欢红色,想要看我穿红色。” 说着,她走了过去。 店内剩下的唯二两件仍然挂着的成衣都是红色,一片混乱中还保留着着实不易,而小小白挑中了左边这件以荷花作印花的红色褙子襦裙套装。 褙子以金色滚边,荷花为印,内里的襦裙则是通体纯大红,有复有简。 小小白还真会挑! 向晴语不喜欢红色,在小白受伤流了那么多血后更不喜欢红色,可小小白闹了这么一出,她还非得买了不可! 向晴语只是走近看看不动手,小小白着急地在原地蹦啊蹦,那架势似是要把那件褙子襦裙套装拽下来。 展昭上前把小小白抱进怀中,向晴语同时把衣服拿了起来,是巧合,也是默契。 小小白一见,终于不再乱动,只用眼神催促着:【姨姨,快点!红色,红色!】 这下,展昭不明白都不行,笑着帮了一把:“去换吧。” 向晴语:“……” 向晴语换好出来,小小白立刻抛弃展昭,投奔她的怀抱,小脑袋摇头晃脑地,看着十分欢喜自己选中的这件衣服。 展昭:“……” 向晴语:“……” 旁观众人:“……” 身上这件红色暂时是脱不下来了,向晴语“那就红色白色两件”这句话还在嘴边,展昭已经走到掌柜面前拿出了一锭银子。 “掌柜的,换过的三件全要了,剩下的当做赔偿。” 向晴语没有银钱的具体概念,进来时看到有人用碎银结账知道一锭银子很多,绝对有余。 “掌柜的,包三件肚兜。” 向晴语说这话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在一旁听着的展昭微微撇开视线,想要夺门而出的想法越发强烈。 女掌柜看看展昭,再看看向晴语,顿时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动作迅速地收钱包衣,还不忘用余光瞥着两人的反应。 包完后,女掌柜冲向晴语眨了眨眼,眼里促狭意味十足:“春夏秋冬,桃荷莲梅,四花齐全。” 向晴语:“……”嗯,她没看懂。 “咳”展昭咳了一声,“向姑娘,买好便走吧。” 两人急忙走出成衣铺,拐进隔壁的鞋铺。 买鞋倒是轻松不少,只要尺码合适就好。期间,小小白又插了一脚。 知道付钱做决定的是展昭,也不再问向晴语,小小的一团使劲地拖着和他身子差不多大的一双红色绣花鞋,直接叼到展昭脚边,抬起爪子拍了拍,意思很明显:要这个! 从店里出来,展昭问道:“向姑娘,小小白喜欢红色?” 这一天,小小白一直待在他怀中不肯下来,否则他也不会和赵虎换班不去巡逻。 刚开始小小白被向晴语抱走之时还相当不情愿,一看到她换了红衣,立刻投奔她的怀抱,现在连鞋子也要换成红色。 ……这好像已经不止是喜欢的程度了吧? 说起这个,向晴语相当头疼:“我并不喜红色,小白也不喜欢,谁知小小白如此喜欢,竟非要我穿红色衣鞋。” 愿为小小白穿上自己不喜欢的颜色吗? 展昭微微一笑:“向姑娘心善。” 心善? 若是心善,她就不会在心中把害他们的栗康裕用满清十大酷刑折磨来折磨去,折磨个无数次了。 向晴语摇头否认:“不,我做这一切不过因为我喜欢小小白,愿意为他委屈。说起来,也不算委屈。穿什么衣服都是穿,穿什么颜色都是穿,我并不介意,小小白喜欢就好。” 也对,她进店时只是随意挑了两件换上,并未仔细挑选。 小小白喜欢就好……吗? 展昭笑而不语。 开封府房间棉被等物件都有,添置一些日常衣物饰品就好。 两人稍稍逛了一圈,买了衣服、鞋子,紧接着,就是饰品。 姑娘家发上能没有一点金银饰品吗? 展昭也是走在街上看到其他姑娘,才想起向晴语空空如也的发髻。 之前在开封府面见皇帝之时没注意,现在回想一番才发现当时向晴语只是编成一条辫子,和今天一样,简单朴素。 他不懂姑娘与妇人戴发饰的区别,只听着掌柜介绍,在掌柜推荐的几款中选择。 “展大人,这几款正适合这位姑娘。玉石养人,银饰朴素,金饰奢华,您看,这几款各有千秋……”掌柜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向晴语的目光放在一支款式简单,连流苏也省去的银簪,拿起随便往头上一插,“就这支吧。” 簪子没插好,展昭下意识地抬手扶了一下。 等他想起这动作有些不妥时,向晴语已经冲着他点了点头,神色间根本没有半分不自然。 也对,她并不清楚这种事夫妻间做更适合。 展昭心里一松,又怕自己这一番动作毁了她的清誉,眉头不由一皱。 “这个,这个,这个,都包起来。” 突地,一身标志性白衣的白玉堂从门外走进,行走间潇洒自如,风度翩翩。人还在门口,扇子合起一指,指中几款饰品,那是相当的不差钱。 然而他这一指也不随便,玉饰、银饰、金饰三种全部包括,更是偏向简单的款式,正中向晴语的喜好。 “多谢五爷。”向晴语并不推辞,道谢完才问道,“五爷怎会在此?” 白玉堂走了进来,掌柜的也已经包好饰品放进木盒中递了过来。 “五爷给你置办四季衣物去了,谁想……”有人已经提前想到,并直接带人置办去了呢? 白玉堂邪邪一笑,瞥了一眼面色自如仿若不觉的展昭,“五爷在街上听人说猫儿陪着一个女人逛街买衣,便来瞧瞧热闹。” 据说还是新婚妻子呢!两人郎才女貌,般配极了! 这就是锦毛鼠白玉堂,从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想什么说什么。 向晴语笑了笑,可也是因为白玉堂的毫不掩饰,她的笑容随即僵在了脸上。 白玉堂拿扇子戳了戳无辜躺枪的小小白,笑得更邪了:“时间紧急,你们俩的新婚贺礼来不及准备,这几件就先拿着将就将就吧,之后再补上。” 展昭:“……” 向晴语:“……” 第18章 看得明白 莫名从少女变成少妇,还是传说中南侠展昭的新婚妻子,多么新奇的体验。 白玉堂借口有事先走,向晴语和展昭一道回开封府,光路人瞥来各种意味的视线就足够明白,根本不需多做解释。 直到进了县衙,背后再没有刺人视线,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展昭拎着包袱,向晴语抱着小小白,还未走到房间,半路遇上了公孙策。 一见两人,公孙策那张只能用睿智来形容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类似八卦挪揄完全不符合他设定的神情,“哦,回来了。展护卫何时与向姑娘成亲?早些说,在下也好早些准备贺礼才是。” 展昭:“……” 向晴语:“……” 把正直善良的公孙先生还回来! 展昭和向晴语自然不可能认识没几天就火速成亲,成亲还不通知他们,公孙策也只是听到外面纷纷扬扬的传言跟着调侃一句。 说完八卦,公孙策面色一肃:“府中有一棘手案件,向姑娘可有空前往一观?” 让包拯和公孙策都感觉棘手的案件吗? 向晴语不由认真起来:“那我便随先生走一趟吧。” “不急在这一时,向姑娘收拾好再来也无妨。”公孙策看着展昭手里的包袱,眼带笑意,“稍后随展护卫一起来书房便是。” “……好。”向晴语莫名脸热,抢过包袱,穿过回廊,直奔房间。 “看来向姑娘有些着急呢。”公孙策了然一笑,捋了捋胡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展昭,转身离开。 展昭:“……”是啊,着急地走错了。 展昭无奈摇头,跟着向晴语离开的方向走,刚穿过月门就看到向晴语没找到房间,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初见时,她在公堂之上,为被抢的小小白据理力争; 再见时,她主动前往华丰驿站,为连环杀人案提供线索语带讥讽; 三见时,她因小白被诬陷盗取军营机密身陷牢狱,遭受生命威胁依然淡定如初; 如今…… 再对比如今找不到房间略手足无措的她,向晴语在展昭心目中的形象顿时鲜活不少,而不像之前认为的沉稳淡定、喜爱动物、机智聪颖这般单纯留于表面。 “向姑娘……” “展大侠!”见到他,向晴语的眼顿时亮了。 展昭:“……”总觉得有点像,小小白? 不知想到什么,向晴语又恢复成之前的淡定模样,揉了揉怀中无辜的小小白,着重照顾毛茸茸的圆耳朵,面无表情的她与无辜的小小白形成相当的对比:“小小白找不到回房的路,展大侠可否指点一二?” 脑海中依然是向晴语找不到路时的迷茫无措,再对比如今迷路时面无表情蹂/躏小小白的羞愤…… “当然。”展昭点了点头,转身时,眼里笑意星星点点。 背后,向晴语咬着唇,懊恼地给了同样迷路的小白虎一个热腾腾的新鲜栗子。 全然不知被主人迁怒的小小白被打懵了,下意识抬爪捂额,两只毛茸茸的爪子之间露出不停眨巴着的黑溜溜虎眼:【姨姨?】 卖萌可耻! 向晴语皱了皱鼻子,替他揉了两下,顺了顺“王”字的黑毛,语重心长地道:“小小白啊,你要学着认路啊!万一迷路回不了家倒还好,要是被人半路捉走拐卖了,那可怎地是好?” 末了,她深深地叹气。 小小白也听明白了,竟然同样长呼一口,似是叹气。 展昭不用回头就知道后面那一人一虎一大一小,是相同的无奈表情,唇角微勾。 放好包袱,记挂案件的两人急忙去了书房。 “来了?这是案卷。”公孙策一见两人到,招了招手,把案卷相关记录给两人看。 展昭没明白:“为何只盗观音像?” “这一点,在下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若是白玉观音像则还能说是因本身玉石材质,这才盗了倒卖,然而金观音、铜观音、泥观音全部被盗……”公孙策停了下来,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向晴语,“向姑娘可有见解?” “见解倒是不敢当,不过……”向晴语一抬手,怀中的小小白比她还要快地伸出爪子,“啪”地一下拍在她正要指的最上面一行,“一般而言,头一起案件的线索该是最多的,不论凶手是临时起意,亦或早有预谋,总有百密一疏之处,若是仔细查看定能找到破案线索。” 这一页是公孙策整理多起案件后罗列出来的总结,从一年前的第一起,到最近三天前的第二十七起,每一起案件的时间、地点、经办人员、失窃物、人证等全部陈列其上。 最上面一行是第一起案件,此次“观音盗窃案”的起源。 公孙策回想一番,“第一起案件发生在一年前的罗家庄,罗家庄有个罗大善人,平日里乐善好施,乡里乡亲若是谁有困难,他都会施以援手,便是那过路的旅人也是。久而久之,他就被称为罗大善人。” 展昭:“罗大善人?” 向晴语:“罗大善人!” 两人默契十足,语气却全然不同。 正回想案件细节的公孙策悄然侧目,这两人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展大侠可有见解?”向晴语转用公孙策之前的话,眼里满是笑意,带着一两点的调侃。 最好笑的是,她怀中的小小白不知怎的,也抬起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展昭,两只半圆耳朵高高竖起,分外认真地听着展昭的“见解”。 公孙策捋捋胡须,静观其变。 “见解倒是不敢当,不过……”展昭笑着借用向晴语之前的话,“展某行走江湖多年,见过的善人多如牛毛,真善有,假善亦有,可善到过路的旅人也施以援手的……展某倒是真想见见。” 这话说是说想见见那罗大善人,实则……有前面的话铺垫,展昭是在怀疑那罗大善人是真善还是假善。 向晴语点点赞同,反应平淡:“晴语不如先生见识广博,亦不如展大侠江湖经验丰足,更不如包大人有爱民之心,只愿用一双怀疑的眼睛看待整件案子,视所有可疑之人为犯人。犯人往往掩藏甚深,有时众人皆认为最不可能之人,便是犯人。” 她就差明晃晃地说:我是女子,我就要以小女子之心度君子之腹,把所有看着没有嫌疑的人当成犯人。 这话新鲜,事实亦是如此。 展昭跟随包拯办案多年,办理过众多案件,然而确实如向晴语所说,有时众人皆认为最不可能最先排除之人,往往便是最后揭晓时的犯人。 可……“然而并非所有案件的犯人都是心思深沉,善于掩藏,到那时又当如何?” 向晴语“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展昭正好疑惑地望了过来,她抓着小小白的前爪“吧唧”一下戳在展昭的右脸上,印上一个小梅花印,“展大侠以为天底下有多少犯人,能让断案如神的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为难?” 呃…… “是展某魔障。”展昭一愣,失笑,抓住小小白的爪子,顺手按了按肉垫。 “并非如此。展大侠是正人君子,君子有君子的做派,晴语是山野女子,孔夫子曾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就该以小女子之心度小人犯人之腹,这才能猜中那些不怀好意的小人犯人们的想法。” “……向姑娘所言有理。” “所以日后展大侠还是不要总秉承着君子风度,对于那些犯下十恶不赦罪责之人,不论他以往如何,既已堕落,干脆给个痛快。嗯,磨磨唧唧的事还是交给公孙先生便是,公孙先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最不怕这些人了。” “……向姑娘所言有理。” 七窍玲珑心的公孙策:“……” 女子巧笑嫣然,句句有理,男子步步退让,点头应和。 这二人一口一个“展大侠”“向姑娘”,可他们之间若说没个什么,他公孙策还真得为自己开副治眼疾的药。 白玉堂忽然大笑着走了进来,“晴语这话五爷喜欢,江湖人就该有江湖人的作风,要杀要剐一句话,给个痛快,磨磨唧唧的事还是交给最善于应付之人才是。” 最善于应付的公孙策:“……” 紧跟着,包拯摇着头走了进来。 他和白玉堂一起在外听见向晴语的那番话,当时三人正在说话,他们也不好进来打断,便在门外听着,于是,从头到尾听了个遍。 “向姑娘所言确实有些道理,然身在官场,身不由己,多有不便,恐怕不能如江湖人般肆意潇洒。” “包大人怎知自己不够肆意潇洒?”向晴语反问一句,“世间多少读书人入仕所为正是为天下苍生谋福利?可当他们真正踏入官场,又有多少人还记得最初的想法?官场是个大染缸,染色容易,难的是不变,包大人怎知他人不羡慕你一如既往为百姓的肆意潇洒?” 官场是个大染缸? 的确。 早年考卷被替功名被替的公孙策正是因为见识到官场的黑暗与肮脏才发誓终生不入官场,不愿与如此官员同流合污,若不是因为发现为百姓谋福利的清官包拯如一朵清莲浊世而独立,他也不会改变想法。 “向姑娘看得明白。”公孙策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向姑娘看得明白。”包拯笑着跟了一句。 “向姑娘看得明白。”展昭也不落人后。 “向姑娘看得明白。”白玉堂满眼戏谑。 看得明白的向晴语:“……” 本不觉得这话有多惊世骇俗,四人这般反应倒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唯有默默低头捏着小小白的肉垫。 玩闹过后,回归正题,继续断案。 包拯在桌后坐下,再度拿起早已看过好几遍的案卷一字一句地查看,生怕遗漏任何线索。 公孙策想起被岔开的话题:“方才向姑娘可是还有后话?” “不,晴语只是想要去那罗家庄一趟罢了。”向晴语低头摸着小白虎柔软的肚腹,弯了弯眉眼,着重“罗家庄”三个字眼。 一肚子坏水! 白玉堂腹诽着,瘫在椅子上,形容越发懒散。 包拯突地抬头,一脸正直地吩咐道:“展护卫便与向姑娘走上一趟吧,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公孙策笑了。 白玉堂笑了。 展昭和向晴语对视一眼,察觉出其中的微妙,看向摇着扇子看戏看得相当欢快的白玉堂:“白五侠,展某……” 白玉堂直起身子,一开口正好堵住他未出口的话:“这里有五爷在,你放心!” 公孙策提笔写下一行流畅的字迹,“有展护卫在,向姑娘安全无疑。罗家庄之行凶险未测,还是要防备些才好。” 展昭默默接过,不再说话。 第19章 天福客栈 罗家庄距开封以南千里之外,快马加鞭也需一个日夜。 向晴语出门向来以白虎代步,从不骑马,花上好一些时间适应。展昭为照顾她这一新手,两人行程不快,正午时分在河边树荫之下整顿休息。 “展大侠为何在此之前不知此案案情?” 向晴语一口干粮一口水,顺便喂怀里的小小白几口,忽然想起之前说起案件时不曾问出口的疑惑,不得不说,她稍微有点在意。 特别是在解决案件的当口,身为开封府的重要人员,展昭不知案情实在令人费解。 “开封所存案件较多,并非所有案件展某都会插手。”展昭咽下口中干粮才回答,忽而降低音量,“那时展某正为姑娘的案件奔波,公孙先生亦是。” 展昭不是轻易说谎之人,因此……向晴语抬起小小白的前爪,又送了一个梅花印给他。 展昭愕然。 小小白的肉垫软软的,戳在脸上戳出一个小坑,不疼,只是他并不明白向晴语这么做的缘由。 “谢谢。” 向晴语挥着小小白的前爪,笑得一双杏眼弯成了浅浅的月牙,嗓音清亮悦耳,仿若一股潺潺流水流入心间。 “此乃展某分内之事。”展昭下意识地回应,回完后才想起日后向晴语也是开封府一员,两人之间不必如此客套,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向晴语抿了抿唇,小小白非常上道地配合着,送上一个梅花印后,他自己又主动送上一个,左右脸两边都被顾及到了。 向晴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俯,声音断断续续:“展大哥,小小白,都,看不下去,了。” 展昭:“……” 他自知理亏,本不欲多说什么,但是向晴语一个姑娘家笑得太过夸张,怀中一向憨厚可掬的小小白亦是笑弯了眉眼,与主人如出一辙。 俊脸上微微泛起一层薄红:“向姑娘……” 向晴语笑着抱起小小白,小小白跃跃欲试地挥起了爪子,两只虎眼瞪得圆溜溜,时刻准备着进行主人吩咐下的“戳脸蛋吃豆腐”大业。 被威胁的展昭自觉替换称呼:“晴语姑娘!” “小小白,同意吗?”向晴语低头,很是认真地询问着小小白的意见。 小小白歪了歪脑袋,呼噜呼噜:【不对!姨姨!】 向晴语:“……” 要是展昭叫她姨姨,那感觉…… 向晴语抖了抖,按住还在抗议的小小白,那只手不动声色地使着暗劲,微微一笑:“展大哥喜欢就好。” 小小白垂头丧气沮丧极了,展昭明白小小白并不喜欢他所给的称呼,但他的确不好直接称呼一个姑娘的闺名,也便只能这样。 休息过后,两人骑着马继续赶路,天黑之前赶到了山脚下的一家客栈。 客栈并不新,看着有些年岁,招牌上的“天福客栈”饱经风霜,四块方方正正的木板已被风雨侵蚀,在晚风中随风飘扬,乒乓乒乓,远远地传了出去。 “客官,两位打尖还是住店?”左肩上挂着白布的小二殷勤地上前牵马。 “住店。” “好嘞,这边请。” 相比从没在客栈住过的向晴语,早知情况的展昭并未准备让她帮忙插手,一手包办所有事项,“掌柜的,两间上房。三菜一汤,再来一壶茶。” 今日不知什么日子,堂前坐满了形形/色/色随身带着刀剑的江湖人士,空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氛。 向晴语觉得不对劲,特别是在她和展昭两人进入之后,整间客栈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有些人总是有意无意地瞥过视线。 两人在窗边坐下后,众人依然会偷瞥几眼。 “展大哥……”向晴语试探地喊了一声,顿时,众人原本说话声不见了。 展昭的眼深了。 向晴语眨了眨眼,笑得灿烂,那模样就是一个天真无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展大哥,罗大善人会不会帮我们呀?” 展昭一见就知她想做什么,相当配合:“罗大善人是远近驰名的善人,定会帮我们的。” 向晴语鼓了鼓腮帮子,看起来相当苦恼:“可,若是罗大善人不帮呢?要是他不帮的话,晴晴丢了给娘亲的祝寿贺礼玉观音,回去肯定会被爹爹骂的。晴晴可不想要被爹爹关禁闭,密室太黑了!而且爹爹还不让奶娘给晴晴送饭吃!哼!坏爹爹!” 演技不错! 若不是知道向晴语的身份,两人还一路结伴而行,他指不定也相信这个一身大红褙子的姑娘,是哪个丢了娘亲的祝寿贺礼玉观音而找人求救的千金小姐。 展昭掩住笑意,“罗大善人定不会让你被关禁闭。” “好吧,暂时相信你!”向晴语昂了昂下巴,小眼神里带着几分嫌弃和勉强,把骄纵的千金小姐模样演绎出了个淋漓极致。 继而她不知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伸出食指相当没礼貌地指着展昭,“如果不是的话,小小白,咬他!” 话音刚落,一直呆在向晴语怀中当只安静的装饰小猫的小小白“忽”地蹿起,跃到桌上,冲着展昭龇牙咧嘴不说,伸出前爪,锋利的爪子“刷”地在木桌上划出三道爪痕。 展昭:“……”物似主人型,果然不错! “回来吧,小小白!” 小小白应声而回,乖乖地缩在向晴语怀中,直让人惊叹这宠物的听话。 当下,便有人起了歪心思。 向晴语似是没察觉到任何迹象,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小小白,若是被爹爹知道我带着原本要进献给皇上的你出门,你说他是会一个月不给我吃饭,还是带着御林军全国追捕,或者是召集那些喜欢飞来飞去从不走正常路的叔叔伯伯们直接绑我回家呢?” 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可怕了。 展昭眼里布满笑意,什么也不说,默默喝茶,看着向晴语演戏,愉快地捉弄这群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却随着她一个又一个谎言而心惊胆战胡乱猜测的人。 向晴语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然而字里行间所显示的,不管是有权利调动御林军全国追捕,亦或是召集江湖人士绑人,都显示出她的身份不一般。 江湖人若是需要动她自然需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然后…… 若是要动原本进献给皇帝的东西,他们则需要考虑抢夺一只听话的小白虎,付出与不明人士官场中人作对的代价是否足够相称。 “民不与官斗”亦适用于江湖,江湖人士最不愿与之打交道的人就是官! 并不是怕了官,而是不愿沾惹麻烦,徒惹一身腥。 明知向晴语有分寸,展昭还是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笑着落井下石:“再多话,指不定有谁向你爹爹报信领赏,还没见到罗大善人,你就得被五花大绑地带回家,关禁闭,饿肚子。” 向晴语震惊了。 展昭展大侠会威胁她?! 展昭展大侠会和她开玩笑?! 展昭展大侠竟然会跟着她一起说谎?! 不过她这副全然震惊的模样落在他人眼中则是“小姑娘被戳中痛脚”,更增加了可信力。 向晴语回过神来,眼里荡漾着浅浅的笑意,嘴巴高高一撅,不服气地道:“展大哥,你骗我!晴晴可是有听师傅的话,出门在外不能说真名的!没人知道晴晴是谁,就算知道了,那又怎样!再说了,就算晴晴被黑脸爹爹揍了,舍不得的白脸娘亲可是会帮我的!” 不知怎的,说到黑脸爹爹和白脸娘亲,他眼前一闪而过的身影竟然是黑脸包拯和白脸公孙策。 “咳,”展昭抛弃荒谬的想法,喝了口茶。 不论碍于向晴语期间流露出摸不着底的背景与靠山,还是碍于展昭气息内敛的高手架势,没人不识相地上前打扰。 小二许是听到些许向晴语说的话,相当乖觉地送上饭菜后就要走人。 展昭扔了一块小碎银给他:“小二哥,打听件事。” 向晴语嫌弃地翻着寡淡的饭菜,并未说出任何难听话。 小二笑嘻嘻地收了银子揣进怀中,收回视线,“客官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罗家庄罗大善人。” “哦,说到这个罗大善人,那是方圆百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他更善,我叔叔的弟弟的舅舅的侄子的堂弟的媳妇前些日子生娃亏损了身子,罗大善人听说后就给钱请了大夫上门,现在母子平安,她还能下地了呢。” 哦? 向晴语好奇地问了一句:“那罗大善人是否真的连过路的困苦旅客也救?” “那是当然!我在天福客栈当小二已有六年,可那罗大善人自从四年前在罗家庄落成之后就做起了善事,整整四年呀!话说一年前有个进京赶考的考生走到这里盘缠用尽,小的见他可怜给他支了个招,他原本不信,后来实在无法,死马当活马医地去了罗家庄,结果你知怎么的?” 向晴语配合地瞪大眼睛,被他并不多高超的说故事技巧抓住人心:“怎么的?” 有人听着起劲,小二说得越发眉飞色舞:“罗大善人好吃好喝地招待他,还给了他一百两银子作上京赶考的费用。从这里去开封哪里需要一百两银子?那考生百般推辞,最终还是敌不过罗大善人的真诚,接受了这一百两银子,最后考中进士后特地回来还了罗大善人,那在当时可是方圆百里的一段佳话啊!” 佳话……么? 第20章 罗大善人 罗家庄占地百亩,门口两只威猛雄健的石狮张牙舞爪,不知请哪位大家书写的“罗家庄”三个楷体大字方方正正地嵌入顶上方,似主人身正影正,不怕歪斜。 两人路上并未具体商量,天福客栈的一打岔却让两人不必交流就对号入座,各自明白以什么角色探访罗家庄。 因此,一到罗家庄,向晴语依然是那个不谙世事无比骄纵的千金小姐,开门见山,毫不拐弯: “罗大善人,听说你是方圆百里之内有名的善人,我前些日子丢了给娘亲祝寿准备的玉观音,那是一座成色上好的玉观音,还在相国寺开过光,甚是难得。若是你能找到代替的玉观音,必定感激不尽!” 成色上好的玉观音,为祝寿之用? 罗成年近六十,庞眉白发,脊背微弯,笑眯眯的,如同欢喜弥勒,欢喜又慈祥:“老夫定尽力而为。” “那好,我便在……”向晴语说到地点才发现自己不熟悉这里,转而看向展昭。 “悦来客栈。” “我便在悦来客栈恭候您的好消息。”向晴语语气轻松自然,全然不似上门有求于人的人。 “不忙。”罗成抬手压了一压,笑道,“玉质上好的观音不好寻,二位远道而来,既然还未安排好住处,不如就在罗家庄住下如何?也好让老夫好好地尽一尽地主之谊。” 住下? 向晴语挑了挑眉,不顾忌语气,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与挑衅:“罗大善人不怕我们见着罗家庄的奢华舒适,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罗成笑着摇头,有理有据地分析道:“一则,以二位的衣着布料来看想必看不上老夫这些小打小闹;二则,若姑娘没说出这番话,老夫或许要担心一二,如今,老夫的这颗心早已放在肚子里了。”他应景地拍了拍微微突起的福气肚子。 占地百亩,坐拥万贯家产还算小打小闹,怎样的才算大打大闹? “哈哈,那您就一直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向晴语哈哈大笑,弯着眼,似是因罗成的这番恭维说中心里话相当高兴,连身为小姐的矜持也顾不得。 罗成把目光转向自进来后因这位姑娘的先声夺人而从始至终只说过“悦来客栈”四字的展昭,“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是展某不是。”面有抱歉之色,展昭一抱拳,“在下展昭,此番特意陪同晴姑娘前来寻求罗庄主帮助一二,多做打扰,失礼之处还望庄主多多见谅。” 展昭? 罗成一惊:“可是南侠展昭?” 展昭扬唇一笑,还未答话,向晴语已挽住他的手臂,亲昵地贴着,自豪地道:“当然!我展大哥可是当今皇上亲封的御猫,没想到罗大善人也听说过我展大哥的名号。” “那是,南侠展昭的名号响彻南北,老夫即便江湖官场两不涉及,也频频听人说起。展大侠的事迹,老夫早已能倒背如流。此番招待南侠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二位也别再推辞,安心地在罗家庄住下,定要让老夫尽尽这地主之谊!” 不等两人回答,罗成一看日头,又道:“如今已近申时,二位舟车劳顿,不如先去厢房稍作歇息。稍后让丫鬟们送上些许糕点垫垫肚子,晚膳时分,老夫再好酒好菜地招待二位。”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两人也不再推辞。 似是怕两人反悔,罗成一挥手,迅速安排:“春桃,带二位贵客前去东厢房,梅兰两房。” 不知是罗成看出他们关系不一般,还是本就不拘小节,两人的厢房正好一左一右,就在隔壁。 罗家庄没有一般大户人家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般的诗情画意,有的只是南方园林的叠石理水、水石相映,布局自由,结构不定。 房间内的摆设更是呼应“兰”字,桌椅木床的雕花布料,书画花瓶,处处是兰。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正中那副并未题字的画,一枝君子兰傲然独立,君子谦谦,温和有礼,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居于谷而不自卑。 房间的主人,该是展昭才对。 向晴语环视一圈,伸手在窗沿一抹,指上不沾一点灰尘,“嗯?你们收拾房间的手脚倒是麻利得很。” 丫鬟春桃笑着回答道:“姑娘误会了,庄里经常有人留宿,因此庄主吩咐,这些房间每日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以便贵客随时入住。” “原来如此。” 丫鬟上好点心和茶退了出去,展昭没去自己的房间,坐下倒了一杯茶,一开口便是:“罗成会武。” 小小白湿润的小鼻头微微一动,虎眼一睁,看到桌上的糕点,当即一跃而起,两只爪子直直抓向糕点。 刚还听着展昭说话的向晴语似是长了第三只眼,“啪”地一下拍掉小小白的爪子,斜眼看他。 小小白收回爪子,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向晴语:【姨姨,吃!】 “小小白能吃糕点?”继头发之后,白虎要吃糕点,再度刷新展昭的认知。 “可以。” 向晴语当然不是不给他吃,而是不确定里面到底有没有问题。 她拿起一块芙蓉糕放在鼻下闻上一闻,再掰开糕点仔细闻,小小地咬上一口尝尝味道,然后在小小白乞求的目光中,一口口吃了那块糕点。 发觉没有问题,这才拿过另一块芙蓉糕掰成两块,塞到小小白嘴边:“吃吧。” 这是试毒? 不得不说,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颠覆展昭以往的认知。 皇宫内院戏曲小说中,多的是让动物试毒,让太监宫女试毒的,而为了一只小白虎,主人先行试毒的倒是头一次听说。 “向姑娘……” 刚还捧着糕点吃得满嘴都是的小小白“刷”地抬头,亮出爪子,龇了龇牙:【姨姨!】 姨你个头! 向晴语飞快地从碟子里拿起一块芙蓉糕,掰开一半直接堵住那还要说些什么的小嘴巴,另一半则反手塞进自己嘴里。 展昭抿了口茶,再开口时却是自觉地替换称呼:“晴语姑娘和小小白的感情确实深厚。”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小白两只半圆耳朵抖了抖,抬头见没什么事,又低下头和糕点作斗争。 向晴语摸了摸他的小耳朵:“小白与我一同长大,小小白是我看着长大,也说不清到底与谁的感情更深厚一些,但我能确定的是,他俩是我的逆鳞。龙之逆鳞,触之即死,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对他俩不利。” 小小白吃完那块糕点,不忘抬起爪子抹了一把,把嘴边胡须上沾着的碎屑一把抹去。 展昭看着有趣,拿起碟子里最后的一块芙蓉糕,学着向晴语的样子,掰开一半,递了过去。 一看是他,小小白更不认生,一屁股坐在桌上,两只爪子有模有样地捧着和爪子差不多大小的糕点,低头啃了起来。 展昭笑着摸了摸小小白抖动的耳朵:“小小白喜欢糕点。” “也不是。”向晴语别开眼,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羞赧于自己把好好的百兽之王养成这个模样,“山中没有好吃的,有什么做什么我也不知他们到底能不能吃,一开始少吃点,没问题才放开手,久而久之,小白小小白就被我养成这样了。” “这模样,倒是有些像……”展昭想到那个词没有说出口,不过眼里的笑意浓郁得无法让人视而不见。 “不就是儿子嘛,你说就是,反正小小白就是我儿子!”向晴语瘪瘪嘴,见芙蓉糕吃完,拿起另一碟千层糕尝了尝,又递过一块。 小小白吃得欢快,展昭也看得愉快,时不时递过一块。 “晴语姑娘,你不怕?” 不怕这糕点有毒? 向晴语叹了口气:“我九岁那年误食毒草急坏小白,而后他不知去了哪里,咬着一支血灵芝回来,我吃下后竟对毒物有了一定的抵制作用。之后便把山上所有尝了个遍,慢慢地找着规律,知道什么有毒,什么无毒。虽不是百发百中,但至少能有些作用,日常生活足以。” 展昭不由皱起眉头,板起了脸:“这法子太过冒险,不可取!” 不是谁都能当尝百草的神农,更不是谁都能尝过百草而不死。不死是奇迹,死才是常态。奇迹于,侥幸于那支血灵芝的作用延续下来,然而谁也无法确定这作用到底持续到何年何月,是否已逐渐失效。 展昭不相信九岁那年吃下的那支血灵芝能够持续到现在,说起来向晴语如今…… “展某冒昧问上一句,晴语姑娘芳龄几何?” 向晴语一愣,竟被问住了,良久才不太确定地道:“唔,我和小白的年纪差不多,应该快二十了。” 自己的年纪不清楚,反倒是记得住小白的,这也真是…… 展昭失笑。 第21章 翻来滚去 小小白吃了好几块糕点,抹干净嘴巴胡须,像小狗散热似的伸出舌头,哼哧哼哧地呼着气,直愣愣地盯着接过喂食任务的展昭。 【展展,水!】 向晴语点了点头,可以喝一点。 展昭拿起杯子抬手倒了半杯,摸了摸杯壁,塞进小小白两爪之间。 以前用的不是碟子就是大碗,只要头一低,舌头一伸就能喝到。 小小白还是第一次使用这么小的杯子,两只爪子再小心地捧着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反倒晃悠来晃悠去的弄湿了毛发。苦恼地歪了歪脑袋,干脆往桌上一躺,四脚朝天,四只爪子齐上。 他的想法很简单:两只不够,四只总行吧? 事实证明,爪子的多少与能不能喝到水毫无关系。 即便他再怎么努力,脖子伸得再长,在仰面躺倒四肢并用的情况下,唯一的结果就是——“哗啦”一下,全部浇在脑袋上。 小小白懵了。 展昭忍俊不禁,好心地拿出那只洒得一滴不剩的杯子,倒上一半再递了过去。 【展展坏!】 小小白虽小,还是明白如今的状况,一见展昭看着他出糗忍笑的模样,又羞涩又懊恼,耷拉着耳朵,嘴巴一瘪,顶着湿漉漉的脑袋直奔主人怀抱寻求慰藉。 【姨姨,坏展展!展展坏!】他还无法顺利地表达自己的意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字。 向晴语还没来得及说话,胸口就被察觉被取笑而委屈地蹭着脑袋的小小白蹭上了茶渍,还有一些细碎的没有抹干净的糕点屑。 巧的是,小小白蹭的位置正好是这件大红色褙唯一的非红色——抹胸上的金色滚边。 也不知他是不是因为不喜欢红色才故意找上这么个位置蹭。 展昭主动抱好闯祸的小小白,默默起身出门,一人一虎当起忠实的门卫。 向晴语在里面换衣服,展昭则站在门口,含着笑,一点一点耐心地替小小白清理着掩藏在毛发间难以清理的糕点屑。 他的剑下亡魂数不胜数,亲手抓捕的罪犯没有一千也有五百,温柔这词向来与他无关,然而面对这只小东西……真的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小小白,你……你主人是不是……” 话说一半,他又不知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若想问,转身推门便是,问一只无法给他答案的小东西,莫非是见它通人性就一时忘记它不能说话了么? 展昭失笑,忽而想起弄脏的部位,不免怀疑起这只小小白到底是雄是雌。 这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小小白踩着他的手臂立了起来,激动地挥着爪子,似是为自己刚刚的行为做出解释,又似是对他话说一半的激烈指责。 然而刚刚怀疑小小白性别问题就得到证实的展昭已无言以对。 “小色虎!” 话音刚落,背后的门被打开,向晴语换了一身白色褙子。 展昭不知方才的低语是否被她听见,也不问,抱着小小白重新步入座位。 向晴语手里拿着一块干净手绢,伸出手正要接过小小白擦拭湿了的毛发,小小白却是瞥见她一身白色扭过头,以小肥屁股相对,嫌弃意味相当明显。 向晴语:“……” “咳”展昭压下到了唇边的笑意,接过手绢擦了起来,得到小小白一个似是感激的翻滚。 向晴语:“……”见色忘义的小色虎! 被这么一打岔,向晴语还是不曾忘记之前展昭说的那句话。 “罗成会武,罗成会武……”她低声念了两遍,微微蹙眉,“展大哥从何处看出?” 展昭为眯着眼惬意得卧在他膝上快要睡着的小小白擦拭毛发,“习武之人与普通人有很大不同,简单来说,习武之人有内力加身,不论深浅,脚步、频率、呼吸都会与他人不同。罗成已年近六十,一个普通商户的脚步不会如此稳健有力。” 罗成会武……啧! 天福客栈所聚集的那群江湖人士虽良莠不齐,倘若被谁有目的地拧成一股绳,依然不容小觑,尤其是他们二人之中只有展昭一人会武。双拳难敌四手,便是他再武功盖世,也禁不住车轮战术和人海战术,更何况还有累赘的她在拖后腿。 何况,罗成会武,这其中的道道就更深了。 ……现在只能祈祷罗成与那批江湖人士并无关系,虽然可能性小到她直接放弃。 短短几秒之内,脑海之中闪过各种应对方案。 可无论哪一种,她都是那个注定拖后腿的,一如多日之前,她害了小白。 向晴语心中的无力感更深:“展大哥,或许我要成为你的累赘了。” 见她面色凄然不似玩笑,展昭正色道:“晴语姑娘切勿妄自菲薄!展某在江湖官场的双重身份多引人顾忌,若没有你的陪同,未必能如此顺利地进住罗家庄,而且……如此一来,任谁也无法猜出我俩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说的好像没有她,罗成根本不欢迎他住进来。 罗成分明是听说南侠展昭的名号后才看似更是热情,实则强硬地非要两人住下,大约是怀着“人就在眼皮子底下,看你能起什么大风浪”的想法。 这些年,展昭跟着包拯走南闯北,好几次以钦差巡边、巡查辖下的借口查案。总体来说,次数不多,要是有心,还是能察觉一二。 然而开封还有一点比较出名:府内办案人员中没有女人! 也正是因此,展昭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上门暗里查案的可能性自然比较小。 即便是为了查案,不会武功的女人随时变成能威胁自己的软肋,谁都不认为南侠展昭会这么蠢,反倒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侠士风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等更有说服力一些。 展昭都这么说了,向晴语也不爱总自怨自艾悲春伤秋,只能争取让自己不变成累赘。 不过当前更重要的是,罗家庄的蹊跷。 “展大哥,或许今晚你得来个‘夜探罗家庄’。” 说到“夜探”,向晴语突然笑了出声。 展昭没找到任何笑点,定定地看着她。 “咳,展大哥可还记得,当初你我二人为红梅姑娘‘夜探百花楼’,你带着我在屋檐上飞跃,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轻功的魅力。” “未曾忘记。”顶楼发生那种事,让他想忘也无法。 “之后,我身陷牢房,你又‘夜探将军府’,为我带来小白的讯息。” “记得。” “加上这次的‘夜探罗家庄’,便是第三次了。” “……呵。”她不说倒是也没察觉。 手上有些异样感觉,展昭低头一看,小小白依靠两只后腿站立,掰开他的手心,右前爪慢慢地在他掌心画了一个圈,而后在正中央按下,亦如小白当日在将军府所做。 “这是……”展昭惊讶地看着向晴语。 “对,小小白也会,他这是在向你证明他也会写我的姓。”向晴语抱起高兴地甩着尾巴炫耀的小小白,亲昵地蹭着他毛茸茸的脸,鼻尖却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味,想到之前小小白被茶水淋了一脸,不由失笑。 证明吗? 展昭下意识地在手心画了个圈,食指在正中央按下,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忽然笑了:“那展某的姓该如何表示?” “向”字和“展”字,笔画相差太多,不好表示呀! 向晴语一时没想到如何简化,灵机一动,把小小白放到桌上,指着展昭,委以重任:“小小白,快给展大哥设计一个!” “怎么可……这是?”展昭倏地收音,诧异地看着小小白在桌上顺势一滚,翻来滚去,滚来翻去耍无赖。 向晴语捂脸:“习惯就好,小小白很认真地思考呢。” 展昭:“……”翻滚=思考?那你捂脸作甚? 看懂展昭的眼色,向晴语轻咳一声,面无表情地转移话题:“展大哥可看出这罗家庄的不对?” “何处不对?展某倒是并未注意。”这么一说,展昭从进庄开始回想。 不说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一说却是觉得处处不对,从罗成对二人的态度,罗家庄的布局,厢房的摆设等等…… 小小白滚得头晕,四肢大敞地翻着柔软的肚皮装死挺尸中,还故意张着嘴伸长舌头,装出吊死鬼的模样。 向晴语瞥了一眼,差点被逗笑,急忙揉了揉脸,这下倒是展昭差点被逗笑了。 “首先,我并不相信世上真有如此善良之辈,这一点来之前就和你们说过。” “正是。” “其次,天福客栈遇到的那群人目的不明,但在我们谈论罗家庄罗大善人之时明显所有人都有所关注,我不认为这只出于罗成的善举。方才你也说罗成会武,由此,我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因这猜测,向晴语面色难看。 展昭接了下去:“罗成与那群江湖人有关,兴许,双方之间还有一些交易!” 展昭不知联想到什么,紧皱着眉,不再说话。 向晴语衡量再三,还是把即将出口的话收了回来。 罢了,这个也许是她多心了。 第22章 宴无好宴 罗成确实做到了他说的好好款待,晚膳虽不至于一桌子鲍参翅肚极其珍贵,却也看得出是厨师精心烹饪的菜肴,一道道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部包罗其中。 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要准备好这么多的菜肴,确实不易。 倘若是对罗成心怀好感之人,山穷水尽之际来到罗家庄寻求帮助遭遇此番贵宾对待,再和他畅谈一番聊几句人生理想,指不定一激动就把罗成奉为知己,将底细套个干净。 如今这番别有用心倒是全喂了狗。 向晴语是个十足的土包子,二十年来独自一人生活在百灵山,山上有什么吃什么,根本不挑。原汁原味的山珍倒是吃过不少,精致的菜肴却没见过几道。 真要说起来,桌上这么多菜她一个名字也叫不出来,可一旦那些菜到了嘴里尝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就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唔,小小白,尝尝这盘,兔肉相当入味。” “小小白,羊排炸得酥脆,骨头还有些硬,小心你的牙啊。” “豆芽有些酸,白菜太辣,你还是吃青菜吧。” “啧,这个不行,你不能吃!” 鉴于还披着“大家小姐”这层皮,向晴语偶尔对着小小白点评几句菜肴,把尝过的好吃的夹几筷子给他,倒也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个底掉。 当然,更多的也是因为罗成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展昭身上,桌上向他打探了好些江湖事。 江湖上的事向晴语曾听白玉堂提过不少,白玉堂从来有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全然凭借自己想法喜好快意恩仇,更多的是说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惩恶扬善之事。 而罗成问的却是…… “展大侠,老夫听说锦毛鼠白玉堂曾因皇上所赐的‘御猫’封号与‘五鼠’冲突,猫鼠历来不和的理由,而大闹皇宫和开封府,可有此事?” “展大侠,老夫也听说你曾和白玉堂在陷空岛有过一场畅快的比斗,虽起因不明,结果却是白玉堂断了剑,你胜了他,可有此事?” “展大侠,老夫还听说你与丁兆兰丁兆蕙双侠,北侠欧阳春有着过硬的交情,可有此事?你们又是如何相识,可能与老夫说说?” …… 不知罗成是否故意,问的东西全与展昭的交友圈有关,联想到罗成会武,向晴语不在意都不行。 展昭行事作为一向光明磊落,罗成所问之事本就来自江湖上的诸多传闻,还有些本身就是事实,所以展昭也并未隐瞒,一一回答。遇到不愿说的,只笑笑不涉及,罗成一见也便不再多问。 “来来来,展大侠,老夫敬你一杯。” 身为长辈的罗成已经端起酒杯,展昭作为晚辈也不好多作推拒,当即端起酒杯准备喝下。 今晚喝了不少,展昭面色不变,眉心却是皱了一皱,若不仔细注意,倒还真看不出来。 两人遥遥一示意,刚一沾唇,手臂被向晴语一挡,酒杯转眼就到了她手中。 “罗庄主,我展大哥酒量不大好,这杯就让我替他喝了,可好?” 不等回应,向晴语一口闷了这一杯,翻过酒杯。 “南侠酒量不好?这老夫倒是第一次听说。”罗成也不生气,笑着干了这杯,促狭地看了看展昭,再看了看向晴语,恍然大悟道,“也罢,喝酒伤身,晴姑娘舍不得,老夫也就不拉着展大侠继续喝了。” 喝了好几壶酒,展昭的脸没红一点,酒量可见一斑。罗成不信展昭不能喝酒,可他是个惯会看脸色的,见向晴语不愿两人再喝下去,也只能作罢。 罗成挥手起身,展昭和向晴语跟着起身走出厅外,身后丫鬟们则有序入内收拾餐盘。 展昭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那只杯子…… 眼角瞥见向晴语面色如常并未察觉,他轻叹一声,不再多想。 这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向晴语吃得再慢也吃了不少,小小白早就吃得肚皮滚圆,打了好几个饱嗝,摸着肚子平躺在膝上睡觉了,现在被她抱起来走路晃着也没醒。 “罗庄主,我和展大哥还需再这里住上好一段时间,不如趁此饭后散步的机会在庄里四处走走,也好认认路,记记那些不该去的地方。否则万一去了不该去的地方,那就不好了。” 不该去的地方? 罗成哈哈大笑:“方圆百里皆知我罗成做人光明磊落,庄里并无需要避讳的地方,晴姑娘放心散步便是。” 如果不是向晴语意志坚定,事先认定他有嫌疑,说不定还真被这厮欺骗,相信他真的“光明磊落”到一丁点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没有,就如枫桥镇的所有百姓一般,相信他是个顶好的善人。 她撇了撇嘴,把自己的不信任明显地摆了出来:“至少书房、祠堂等地总需要我们避讳吧?庄主还是仔细想想,免得我不小心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到时与人发生冲撞或者冲突了其他人,那就不好了。” 她说得认真,罗成稍稍一想,抚着山羊长胡须,一溜到底,神色间多了一点犹豫,“真要说有什么地方不能去,只能是佛堂了。” “佛堂?庄主信佛?”展昭诧异。 “也不算是。” 罗成长长地叹了口气,多行几步在池边站定,晚风徐徐,吹着他宽大的袖袍,更显得身材消瘦,多了一分寂寥感。 “老夫虽年迈,却不信佛,更不信永生轮回因果报应。倒是家母未过世前一心向佛,还特意在房中设立一个小佛堂,家里一应物什应有尽有。即便她过世多年,依然保留着这个习惯,几年前在这里建立罗家庄时也设立了一个佛堂,家母的灵位就摆放在佛堂之中。” 展昭点头应承:“既如此,稍后让丫鬟带着认认路,我们避让就是,。” 罗成回身,抱着拳微微鞠了一躬:“那老夫就在此谢过二位。” “该是我二人道谢才是。” 展昭抱了抱拳,向晴语也跟着抱拳,随后两人跟随丫鬟离开。 进罗家庄时只是粗粗一看,现如今有丫鬟带领在各处行走解说,才真正领略到此处的风景。 庄园内有两条横贯南北、纵横东西十字形的河流,两条都是活水,冬暖夏凉。正中央挖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池塘,其上栽种了一些莲花,都是向晴语说不上来的品种,只能从颜色上粗粗地看出白莲、粉莲、红莲。 罗家庄占地太广,根本无法逛完,丫鬟带着两人在附近逛了一圈便到了该洗漱入睡的时辰。 屏退丫鬟,向晴语问道:“展大哥,那些酒可碍事?” 不提没事,一提倒是想到了那只被两人一同饮用过的酒杯,也不知是否触碰了同一个位置。 展昭别过眼:“无妨。” “庄内情形不明,展大哥还是小心些为好。” 若不是想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在罗成发觉苗头不对转移消灭之前查找到痕迹或证据,他们也不至于还没摸清楚罗家庄的情况就急着做事。 向晴语回忆一番,把小小白放在床上,走到书桌前。 展昭知道她要做什么,已经早早放下巨阙,倒了清水磨起墨来。 时间不多,向晴语也不在乎墨汁颜色浓淡,毛笔一沾便下笔画了起来。 展昭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寥寥几笔,一幅简易的罗家庄地形图很快跃然纸上,虽因了解不多不够完全,却也将各处的重要位置标注出来。 前门、后门、侧门、池塘、河流、书房、佛堂、书房、卧房、厨房、马厩……马厩? 展昭抬手一指:“这个马厩……为何要圈起?” 是的,地图上,除了标注罗家庄的几个进出口和重要位置,佛堂、书房、卧房、马厩四处更是被圈了出来,显眼的很。 简易地图,完成。 向晴语拿起不大的宣纸吹了吹,递给展昭:“时间不足,幸好公孙先生给的那张地图省了我不少功夫。我们人手不够,来不及一处处排查,只能从这四个比较可疑的地方查起。展大哥,你会轻功,速度快,佛堂、书房、卧房这三个地点就交给你了,马厩在后院,离这三处最远,就交给我吧。” 之前画的时候展昭就已经记了不少,如今再一细看便记得差不多了,他折起地图放进怀中:“晴语姑娘还是留在房中吧,若是有人前来也好作应对,免得他们起疑。” 这么说倒也是,可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向晴语摇头:“不,罗成有一匹良驹,以最精细的草料和山泉水喂养,我必须亲眼看看才放心。” 一匹马有何问题? 展昭想不通,可她坚持要去,他总不能打晕她吧? “切记隐藏身形,小心!” 叮嘱过后,展昭一使轻功先行离开,向晴语一把抓起熟睡的小小白晃醒,把迷蒙着眼的他塞进怀中,猫着腰也偷偷跟了出去。 黑暗中有一身影紧跟其上。 第23章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之时,才是偷鸡摸狗的最佳时机,是违法犯罪行为的高发期,也是出门夜探最便利最容易抓到罪证的时机。 向晴语选择沐浴过后入睡时间出来,此时庄内在外行走之人较少,被发现的几率也不大。 她还特意为此换回之前被弄脏的红色褙子,只因白色在黑暗中太显眼,更容易被发现。 后院的北面靠近后门,是下人居住的地方,罗成的那匹良驹也被安排在这。 若是一般的良驹倒也无法引起向晴语的注意,就如展昭的想法:一匹马能有什么问题? 当然,单独的一匹马不会产生其他问题,哪怕日行千里举世罕见的汗血宝马,也无法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向晴语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横穿大半个罗家庄来到后院。 ……如果不是她今日经过池塘,碰巧听见两只停在树上的麻雀的抱怨。 【啊啊啊啊~乘风又话唠了,真受不了他!】 【算啦,你就体谅他一下吧,谁让罗成每天跑去找他说话呢。】 【就算这样,他也不能总是一匹马神经兮兮地不停在那说话吧?弄得我都不敢去后院了。】 【唔,如果你不想听乘风说罗成的坏话,也可以不去呀!】 【……算了,那些愚蠢的人类总以为罗成是好人,难得乘风看得明白,我还是勉为其难地听他唠叨唠叨吧!】 【是是是,小斑你最好啦!】 向晴语有一项不为人知的技能:通兽语。 她打听过,罗家庄四年前在枫桥镇落户,庄内所有人员包括管事和账房都是枫桥镇重新招的,没有一个人知道罗成从哪里来,更没有知道他以前做什么。 罗成的爱马乘风则是在同一时间跟随他一起进驻,是罗成唯一从外地带过来的“人证”。 如果真如那两只麻雀所说,罗成每天都风雨无阻地跑去和乘风说话,而乘风又是个憋不住话的话唠,那么向晴语这一行有相当的可能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向晴语猫着腰,尽挑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走,虽阴暗了些,但黑暗更容易掩藏人。 呼,到了。 花费的时间多了些,总算顺利到了马厩,偌大的能容下十匹马的马厩中只有一匹白马,让人想认错都不可能。 马厩每日都有专人清扫,乘风的草料会定时定量更换,确保新鲜,而马厩也会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能留有一丝异味,否则有洁癖的乘风就会长鸣以示不满。 才刚一靠近,就听那还没睡着的乘风对月哀叹:【天,你不分黑白妄为天;地,你不识善恶妄为地;人,你不分好歹妄为人!】 向晴语:“……” 咏叹调用得有点诡异,联想到之前两只麻雀说的【乘风看得明白】,向晴语心知乘风跟着罗成多年知晓不少内/幕指不定夜深人静之时狠狠吐槽,也便蹲在原地耐心等着。 谁知…… 【天,你不分黑白妄为天;地,你不识善恶妄为地;人,你不分好歹妄为人!】 【天,你不分黑白妄为天;地,你不识善恶妄为地;人,你不分好歹妄为人!】 【天,你不分黑白妄为天;地,你不识善恶妄为地;人,你不分好歹妄为人!】 等了五分钟,乘风翻来覆去都是这么一句,除了将咏叹调的调子拉长,断句断词的节点不同,根本没有区别,更别提什么实质性的内容爆料。 期待一匹马在月下无人之时说他主人的坏话,这样的我,脑子也是秀逗了! 向晴语默默捂脸。 再等下去说不定展昭把那三个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她这边还是毫无进展,乘风依旧在吟唱那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一晚上都变不出什么新花样来。 这么一想,向晴语等不住了。 左看右看,确定四处无人,那个专门管理马厩的小厮已经熟睡不在外头,她一溜烟地跑过去钻进马厩,正好到了乘风的身边。 对上一双诧异的马眼,有求于人的向晴语讨好地笑:“乘风,我问你个事啊。”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问马事,人干事?!】 乘风长嘘一口气,摇了摇头,抬起头继续对月兴叹:【天,你……】 “停!不许念了!你已经念得我耳朵都起茧了!”咏叹调刚起头,向晴语皱着脸,下意识地捂住被同样一句话翻来覆去整整摧残五分钟的可怜耳朵。 【嘎?】乘风突然被打断,喉咙间发出一声诡异的类似鸭叫的声音。 “而且你念得好难听,根本就没有一丁点正确的对月抒怀的感情和技巧,这种方式一看就是没有经过专门训练,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啊!” 向晴语翻了个白眼,极尽鄙视之词,说完还抬起小小白的前爪竖了个中指。 可惜,小小白爪子又小又肥,五根手指连在一起做不出这个高难度动作,她只能木着脸竖起自己的中指以作代替。 然并卵! 乘风根本不明白现代人竖中指鄙视人的意思,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惊讶地长鸣一声:【天天天天啊!这年头居然有人能听到马说话啊啊啊啊!】 “闭嘴!” 为免乘风太大声引来本就在附近的马厩小厮,向晴语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乘风乖乖闭嘴。 与此同时,被长鸣吵醒的马厩小厮怒骂一声,其声音极具穿透力,远远地从屋里传到马厩还一点不差:“又吵!” 伴随着类似鞋子扔到木门上的“啪嗒”一声,小厮满是睡意的求饶声传来:“乘风姑奶奶姑爷爷,小的求您了!您就早点睡吧,别叫了,求您了!明天我多给您按摩一遍还不行么!” 向晴语:“……”乘风到底是有多劣迹斑斑啊? 乘风似是明白她的想法,不满地凑过长马脸,“哼哧”一声呼出一口长气,正好喷在向晴语脸上,喷得她睁不开眼,急忙屏住呼吸。 【我那是对月吟诗!对月吟诗你懂吗?哼,没有品位!人类就是不懂得欣赏马!】 乘风扭过头,风骚地甩了甩头,头上的鬃毛迎风而动,竟吹出了杀马特的感觉。 向晴语无语望天。 时间紧急,马厩小厮大约是因这边没有动静已经再度入睡,向晴语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出来,也就放心了。 可她静静在原地等待不说话的动作,让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能听懂自己说话的人的乘风不满了。 乘风刨了刨马蹄:【喂,人,你说话!你说话呀!】 “你让我说什么?” 马厩很干净,向晴语干脆坐在地上,也免得站起来目标太大被人看到。 【随便,说什么多好。】她坐下,乘风也四肢一弯,伏趴在了地上,叹了一声,【这年头能听懂马说话的人不多了呀!】 向晴语:“……” 天下就此一家,别无分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晃走脑海中被乘风带得奇葩的想法,向晴语以商量的语气问道:“乘风,我能问你件事吗?” 【小爷今天心情好,说!】 向晴语眉头一抽,无视他莫名其妙的抽风:“能和我说说你的主人罗成吗?” 乘风大耳朵一动,【你要向我打听罗成?】 有戏! 向晴语心下一喜。 【小爷是那么没有节操的马吗?罗成是小爷的主人,每天好吃好喝像祖宗似的供着小爷,小爷能出卖他吗?!】乘风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乘风,你怎么知道‘节操’这个词?” 明明连竖中指的意思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节操?向晴语很好奇。 【你甭管小爷怎么知道,想和小爷打听罗成,就不行!】 “你还真是一匹有节操的马!” 【那是,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乘风的口风最紧,最有节操了!】 向晴语木着脸,一阵见血:“你是话唠!” 【……】乘风默默扭头。 “你是话唠!” 【……】 “你是话唠!” 【……】 “你是……” 【有完没完!】乘风怒了,【小爷告诉你还不行吗?!】 向晴语摊了摊手,一脸“小样,我就知道你憋不住”的表情:“早告诉我不就完了吗?说吧!” 【……】乘风被噎了一下,想到面前这个人是唯一一个能听懂他说话的人,一旦错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刚升起的怒气顿时消失无踪,蔫蔫地趴了下来,【说吧,想知道罗成的什么?】 向晴语好整以暇地抛出一个个困惑她已久的问题:“罗成以前是做什么的?四年前他为什么突然搬到枫桥镇来?为什么一个人都没带?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最近发生的观音盗窃案是否和他有关?这个罗家庄处处透露着不对劲,你……” 【停停停!还说小爷是话唠,你这人一开口,怎么比马还话唠呢?】乘风嫌弃地看着向晴语,马蹄子从旁边拽了根干草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呸”吐掉。 话唠向晴语:“……” 她还没为自己反驳什么,怀里的小小白先不乐意了。说谁都行,就是不能说姨姨! 小小白虎着脸,挥着爪子:【不是!姨姨不是!】 他还发不出“话唠”这个需要卷舌的音,说来说去都是【不是】,着急地虎目里蓄起泪珠,颤巍巍的差点要掉。 别,千万别哭! 向晴语赶紧抱起他,可劲地亲了两口,拿出手绢替他擦了擦眼泪,安慰道:“不哭,姨姨不是话唠,话唠的是乘风,小小白知道就好。乖,我们不理乘风!” 【不哭!不是!不理!】 小小白吸吸鼻子,挥挥爪子,坚定地实行“三不”政策,扭过头,用肥屁股对着乘风,还故意翘了翘。 小小白一不高兴就喜欢用屁股对人,什么时候被他用屁股对了就是他暂时不想看见你的时候,当然,他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乘风一脸“小爷不和你个小屁孩计较”的施恩脸,【话唠就话唠,小爷是话唠怎么了?你想话唠还没办法话唠呢,不会说话的小白虎!】 小小白听到前面乘风承认自己话唠,本来还想原谅乘风,屁股刚扭了一扭要转过来,听到后半段当即炸毛。 【你坏!】 【不会说话!】 【不理!】 【不会说话!】 【你走!】 【不会说话!】 三次下来,刚从向晴语身上学到一点经验的乘风完胜吐字艰难无法发出卷舌音的小小白。 小小白嘴一张,头一仰,一声虎啸就此……打住! 向晴语一脸后怕地拍着胸口,安抚跳动不已的心脏,另一只手牢牢地捂住小小白的嘴巴。 要是这时候发出一声虎啸,别说马厩小厮,就是整个罗家庄的人都会被吸引过来,到时可就完了! 祖宗,这两只都是祖宗啊! 这就是她为什么明明通兽语,却不喜欢和兽说话的原因——奇葩兽太多。 原以为百灵山大了,什么兽都有,谁知道一出来才知道不是百灵山风水不好,而是北宋风水不好,尽养奇葩兽。 两只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向晴语以“再买一件红衣”的代价终于阻止小小白发怒,这才能够静下来和乘风好好对话。 乘风想着那句“大马不计小虎过”这才一脸开恩地说了起来,而他本就话唠,一开口自然止不住,把他知道的关于罗成的事说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 向晴语摸着下巴,大致明白了这观音盗窃案的起因。 “好了,我出来够久,该回去了,乘风,我们后会有期。” 【诶?你要走了?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能安静听马说话的,你别走……】乘风忽然站了起来,【小心!】 向晴语心知危险,来不及回头,弯腰就地一滚,谁知还是没有躲过。 一个手刀,她脖子一痛,渐渐失去知觉。 失去意识前,她用尽力气转了转头,乘风和小小白螳臂当车似的挡在她的面前,他们身前则是一个身高六七尺的男子身影,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脸。 “快……”快走! 对不起,展昭,我真的成了你的累赘。 向晴语不甘地合上了眼。 心头忽然一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展昭猛地回头一看,背后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整个地道里只有他手中火折子发出的萤火微光,只足以照亮他身边一人之地。 第24章 不知晴语姑娘那边如何,她不会武,希望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罢了,还是早点探查完过去看看。 展昭定了定神,沿着向下倾斜的缓坡继续走。 地道很长,之前他已经摸索着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庆幸的是地道中没有机关和岔口,否则变数多,所要花费的时间会更长。 罗家庄的地形太自由太复杂,书房与卧房相距不远,佛堂却与这两个地点相距甚远,一个东一个西。本该最可疑的卧房和书房内都有隐藏暗格暗道,而里面所藏的全是金银珠宝银票之类的物什,数量颇多。 以罗成名扬千里的大善人之名,枫桥镇上下一致的好口碑,可想而知他这四年之间到底救济了多少人,散了多少财产。 房间中的暗格有明有暗,有简有复,所有金银珠宝银票加起来总计至少上万万两,足够一辈子吃穿不愁。 四年前,罗家庄在枫桥镇落户,同时第一家天福客栈在此开业。 此后,天福客栈与悦来客栈走上同样的路,因着罗成大善人的好名声,黑白两道都有人给面子,不说开遍全国各地,也是遍地开花。可就算如此,也不至于短短四年积聚如此之多的钱财。 佛堂内的发现应证了他的想法,看似最不该有问题的佛堂才是关键。 特意为过世多年的老母在庄内辟出一隅安静之地建立佛堂,拜垫、花器、香炉、烛台、无尽灯、净水杯、幢幡等等,所用物什无一不精,日日鲜果香火供奉,每日亲自打扫,佛堂内一尘不染。 罗成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孝子的形象,任谁听了,即便不敬他是孝子,也会主动避让安放灵位的佛堂,以免惊扰亡灵。 ——正中下怀! “孝子”罗成将暗道的开启设在观音像背后,而老母的牌位恰恰是开启地道的钥匙。 原本心里还在犹疑罗成是否真是伪君子,展昭立即决定相信向晴语的感觉,至少此次案件必须相信她的直觉。 单单看到一些案件资料,还没接触罗成这个人,向晴语便已经认定他是个伪君子,伪善人。表面上说是要过来亲自看看,可她的表现太过直白,任谁都明白她言下之意,也任谁都觉得她太过武断。 ……有时候,真的不能小瞧女人的直觉。 如此一想,向晴语怀抱小小白,笑眯着眼似是算计实则胸有成竹的模样,顿时展现在了眼前。 展昭微微扬唇,然下一瞬,刚扬起的唇立时僵在唇角。 “这是……”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排排鳞次栉比的观音像,金的、玉的、铜的、泥的,大的小的全部按照质地一排排排好。金观音和玉观音总体偏小,全部放在木架之上,铜观音和泥观音则随地摆放,太高的更是靠着墙横卧在地,随意摆放。 “果然是他!” 展昭走到玉的那排,借着火折子的微光,一尊尊翻过来查看,刚翻到第四尊就找到了那尊净瓶缺了一小块的玉观音。 正是曾偷取小小白的户部尚书陈明宇家丢失的那一尊! 这尊玉观音有些年岁,是从陈大人祖母那一辈传下来的家传宝物。陈小姐年幼时期调皮,拿着玉观音把玩奔跑不甚摔了一跤,观音手中的净瓶正好撞在石阶上,撞掉了一小块。此后,这尊有瑕疵的玉观音便被放进库房尘封十多年。 谁想最近出了观音盗窃案,陈夫人听说后不太放心便让人去瞧瞧。果然,原本在库房中好好存放的玉观音早已不见踪影,徒留盛放玉观音的木盒安静地摆放在原地。 库房中好好待着的东西不翼而飞? 这消息一出,立刻捅了马蜂窝,整个开封上下官员齐开库房检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竟然有不少官员家中的观音失窃。 庞太师家底丰厚,逢年过节皇上赏赐官员送礼少不了送些吉祥意喻的礼品,庞夫人礼佛,白玉观音自是首选。此次一查,除了安放在佛堂之内的那一尊,库房中一尊观音也无全被搬空,气得庞太师摔了好些瓷器。 大概都在这里了。 陈大人家的那尊玉观音因为净瓶上的瑕疵比较好认,其他的……展昭数了一数,玉观音三十五尊,金观音六十七尊,铜观音三十九尊,泥观音只有十尊。 失物是找到了,罗成参与观音盗窃案的证据又该如何? 倘若只是这些东西,一旦罗成用“全然不知佛堂内竟有地道”的借口推脱,纵使牵强,包大人不能单靠这些定他的罪。 断案讲究一个心服口服,更重要的是铁证如山,令犯人哑口无言的齐全人证、物证。 展昭一时有些犯难。 “若是……”若是晴语姑娘,她会如何? 从最初相识起,向晴语就表现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沉稳与聪颖,更是三番四次地提供破案的关键线索,这便让展昭下意识地想知道倘若她在此,倘若今日是她在地道之中发现这些失物她会如何? 她不会武,无法短时间内将东西转移,更无法来个人赃并获,倘若是她……大约也是没辙的吧? 展昭失笑,退了出去。 他回到房间时,房内无人,小小白也不在,而以他查三处她查一处,途中路途和探查所需时间计算,她可能出事了! 顾不得其他,他当即去了后院,马厩中除了一匹伏在地上休息的白马并无其他异状。 这就是她非要过来的理由? 展昭不明白她一定要来马厩的理由,更不明白那匹白马有何特别之处,真要说特别,也只是比起普通的马,马腹多了一条短肥的末端有一圈黑色的尾巴。 等等,这尾巴好像是……“小小白?” 应声而动,马腹有些微的拱起,拱着拱着,白马不耐烦地站了起来,露出被压在腹下的一小只雪团子。 小小白睁开迷蒙的双眼,一见是展昭,蹒跚着脚步站起,呼啦呼啦席卷而过,往前一扑,扒住展昭的靴子,泪眼婆娑:【展展,展展,姨姨,姨姨……】 【切,话都说不清楚,白瞎了百兽之王的名声。】 乘风嫌弃地撇过头去,也不管听到这话沮丧地低头的小小白,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出马厩,探过马头在展昭身上闻了闻,【人类,你身上有那个女人的味道,说吧,你是她的谁?】 若是能听懂乘风说话的向晴语在这一定会大喊冤枉,她和展昭之间清清白白,每次的肢体接触不是轻功要带着飞,就是为了做戏,纯洁到人神共愤! 然而她不在,所以听不懂的展昭只是疑惑地看看莫名对他表示亲昵的乘风,再看看垂头丧气的小小白,“小小白,你主人呢?” 主人? 顾不得沮丧,小小白猛地抬头,一个扭身,右前爪向前一挥,“扑通”一声,面朝下摔倒在地。 这一下,展昭也看清小小白的不对劲。 左前爪关节处有明显的肿胀,左脸似是擦到什么泛着血丝,白毛沾染上了少许的血迹和灰尘,摔得这么狠? 直觉不对劲,展昭抱起小小白,也不让它再多走动,“小小白,你主人是不是出事了?” 之前看到展昭一时忘记自己受伤使劲跑了一段距离,现在又摔了一跤浑身都疼,小小白忍住眼泪,可劲地点头:【姨姨,坏人,抓了!】 【姨姨被坏人抓了,笨蛋!】 乘风看不下去,吼着了一声,帮小小白说出完整的话,说完后看展昭毫无反应才想起这世界能听懂马和虎说话的也就那个女人一个,从未有过的挫败感顿时油然而生。 想他乘风大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儿想救个能听懂他说话的女人却这么难,果然天道不公啊! 【天,你……】 咏叹调刚起,乘风想起抓走那个女人的犯人立即什么对月咏怀的*都没了。 一个是他想救的人,一个是曾救过他的人。 一个是能和他聊天的人,一个是把他当成垃圾桶的人。 一个是有胸有屁股的漂亮女人,一个是面有褶皱头发花白的老头。 还需要比吗? 果断救! 下定决心,乘风低头咬住展昭的袖子,马蹄一踩,拖着人往后退。哼哧哼哧,女人,小爷救你的恩可比滴水之恩大多了,你必须以身相许! 展昭不明所以,一低头,对上小小白刹那间亮了的眼,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白马,也许是要带他去找失踪的向晴语? 展昭一撩衣袍,翻身而起,跨坐上马背:“有劳马兄!” 【还用你说!那个女人会报答小爷的!】 勉强压下被陌生人骑在背上的怪异感,乘风一扬前蹄,哒哒哒奔驰而去。 第25章 白马乘风飞驰,不见其形,不见其身,只余空中一道拉长的白影,无愧于他乘风之名。 小小白忍痛不吭,大眼湿润湿润的,安静地缩在展昭怀中舔着伤口。 情况紧急,身边并未留有药物,展昭没法给小小白包扎,只能抓紧时间回想。 以白马和小小白的情形来看,晴语姑娘被人抓走无误,且吉凶未卜。 小小白该是从那人手中逃脱时受的伤,至于为何白马知道犯人和晴语姑娘所在,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他不会天真地认为白马跟随二人而去,这才知晓,或许…… 乘风的速度很快,还不待展昭捋顺前因后果,已经在一户农家门口停下。这是一户普通百姓的家,一个前门一个后门,而他们就在后门。 看似平常的木门,此时在展昭眼里却是会随时化身张着大嘴将他一口吞下的妖魔。 晴语姑娘,定要无事才好! 展昭下马,伸出的手停留在即将叩门的动作上。 小小白感觉到气氛紧张,伸着脑袋左转右转,既希望看见被抓走的主人,也怕看见那个伤了他的人。 乘风不耐地摇了摇马头:【人,就是麻烦!】 展昭变扣为推,一伸手,推开了没关的门。小小白豁然起身,乘风随之抬头。 “吱呀”,半倚的门应声而开,一道脊背微佝的身影背对他们正立在庄园之中,桂花树之旁,树下还有一壶酒两个酒杯和两碟下酒菜。 还未入秋,院里的桂花已开,空中弥漫着浓郁的桂花香气。 许是要下雨,今夜闷热得很,偶来一阵微风,期间还掺杂着几分酒香,混合着桂花与不知名的香气,有些醉人。 展昭眼一暗,赞道:“罗庄主好兴致!” 【坏人!】 小小白低吼一声,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下意识伸出爪子要挠。爪子一疼,这才想起自己可悲的战斗力和早伤了的爪子,头一扭,钻进展昭衣襟里去,缩着不动了。 【瞧你那出息!】 乘风鄙夷地瞥了一眼展昭胸膛鼓鼓的那个小包,倒也没多说什么丢了百兽之王的脸之类的话,只低下马头以鼻息玩弄着蹄子边上的一根小野草。 “呵,莫非展大侠的兴致不好?”那人反问了一句,转过身来,满头华发,面有褶皱,笑意满满,可就不是罗家庄的庄主罗成。 罗成像极了初见时的欢喜佛模样,笑眯眯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可失踪的向晴语还在他手中不知究竟如何……展昭心生警惕,根本不敢轻视他一分。 展昭手握巨阙,一步步上前,“罗庄主可知与展某一同而来的那位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展大侠既在此,想来你的心中已有答案,不需老夫多言。” 罗成面上唇边的笑意一分未变,倒是看着乘风的目光中多了一分宠溺:“乘风,看来你是真喜欢那姑娘,竟把展大侠带来了。” 【那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听懂小爷说话的人,小爷能不喜欢吗?】乘风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看罗成,【小爷没有忘记你的救命之恩。】 乘风通人性,他不愿意,展昭也不会知道这里,更不会来此。 罗成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惜……” 可惜? 展昭不知道罗成在可惜些什么,默默地将四周的地形收入眼底,寻找能藏人的地方。他能制服罗成,可若向晴语不在这里,那制服人也无用。 “展大侠放心,老夫并未对晴姑娘做什么,只请她在屋内好好地睡一觉罢了。”罗成抬手一指。 大门朝北开,罗成指的是靠南的一个房间,窗外就是水井与晾衣的竹竿。房间内并未点着蜡烛,看不甚清,里边也无一丝声响,直让人怀疑其中是否有人。 展昭屏气凝神,听到那间房间内轻微的平稳呼吸声。 也许是,也许不是,他不敢轻下定论。 “罗庄主为何带走晴……姑娘?”话到嘴边,展昭把余下的一个字吞了回去。 罗成手抚着桂花树的枝干,两眼看着夜空,又似是透过夜空看着什么:“昨日,展大侠来了庄里,那时老夫便知道这事瞒不下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快吗? 展昭回想了一下。 那日陪晴语姑娘添置了些衣物,回来从公孙先生那里知道观音盗窃案,第二日一早他们启程,第三日下午到了罗家庄,夜间便找到失物,确定犯人……确实快。 “罗庄主可否告知展某,为何盗窃如此之多的观音?” 罗成笑着问道:“展大侠以为老夫何以为生,何以为善?天福客栈的收入完全不够,老夫若是不想些法子,整个罗家庄何以为继?整个枫桥县何以为继?若是没有老夫,展大侠可能想象枫桥县会是如何的一片光景?” 枫桥县…… 展昭以前并未来过枫桥县,若不是罗成罗大善人的名声远远传播,他根本不知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若是没有此次牵连甚广的观音盗窃案,若不是向晴语说要来罗家庄看看,他也不会来。 枫桥县距离开封一个千里,并不远,然而枫桥县三面环山,道路不通,只有一条因为地形挖的歪歪扭扭的官道,平日里进出的人都不多。 说起来,枫桥县真正有人定居,有物流通,就是从四年前开始。 展昭一惊,看向罗成,莫不是…… 罗成许是寂寞太久,脸上仍带着那似是微笑的慈悲笑容:“自从老夫来了枫桥县,围地建庄,开山建路,屡行善事,开设客栈,多少人重回枫桥镇!多少人来枫桥县定居!老夫敢说,老夫就是枫桥县的再生父母!” 他对展昭吐露心事,又似是心里憋闷太久无人能懂想说一说,也或许是他在自言自语,问自己这么些年究竟值不值得。 “四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老夫路经枫桥县,那时整个县老弱病残只有四十七个人。四十七个人能做什么?然而如今,如今老夫的罗家庄就有四十七个人!四年来,老夫从未忘记这个数字!那是老夫后半生所要倾尽一切改变的数字!” 罗成两眼放光,说到激动处,指甲死死扣着桂花树树皮,压制住心底的愤懑和激动,指尖磨出血迹也不自知。 四十七……展昭的心沉了一沉。 一户人家若是按照一家四口来算,那么四年前整个枫桥县不到十二户,堂堂一个县竟比一个村的规模还小! 枫桥县堪比四个开封,人口却比开封的一条街还少,旱涝灾区也不过如是,展昭无法想象那样的光景,也不愿再想。 枫桥县虽距开封不远,也属开封管辖,但……枫桥并无县衙,更无知县。 “枫桥县虽称是县,实则,没有县衙,没有县令,朝廷并未驻派任何官员,枫桥就是被遗忘的一个县!倘若不是边界处的那三个大字,老夫还真不知道我大宋竟还有一个四十七人的县!” 罗成的语气讽刺至极,身为朝廷官员的展昭无言以对,根本无法出一言反驳。 一个四十七个人的县,一个没有县令,没有县丞,没有主簿,没有县尉,更无一人衙役的县,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罗成说得对,枫桥就是被大宋遗忘在角落的一个县。 “展大侠,老夫做错了吗?” 罗成转身,依然笑眯眯的,可展昭不敢坚定地说他错。 若是身在江湖的南侠展昭,不会说错——曾经的他不满大宋官员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只为图一己之利,手中的巨阙沾染过无数贪官污吏奸吝小人之血。 可如今已身入官场的展昭,必须说错——包大人铁面无私,不论罗成犯案的背后有多少隐情,罗成到底犯了错,将整个开封的官员牵扯进来。 庞太师一状告到圣上面前,虽是为包大人添堵,同时也将此事置于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但,罗成错了吗? 展昭不愿说违心的话,所以他沉默以对。 罗成见他这模样就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笑得开怀:“哈哈,展大侠不愧是南侠展昭,即便身入官场,也不如那些人一般……” “不,你错了!”女子清丽的嗓音斩钉截铁,在空寂的院中划开一道亮光。 罗成的笑戛然而止,转向院中唯一有人的房间。 那里还未点上蜡烛,依然一片漆黑,可他却仿佛能看到那个说他错的人,眼神如出鞘的剑一般锋利。 “敢问姑娘,老夫何错之有?”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展昭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然同时,他也在心中发问。 房间门开了,向晴语倚着门框站立。 一身红衣在夜色中不甚明显,面色苍白,她咳嗽了好几声,抬起头时,那双杏眼里发出的光却有着全然不同的炙人心惊。 “罗庄主,你错就错在不曾将这件事禀告枫桥县所属开封府的包大人,你错就错在妄图以一布衣之身与那些贪官污吏作对,你错就错在……轻信他人之言!” “轰”,天边一声惊雷落下,衬着罗成的脸色惨白如纸。 他退后了一步,讷讷自问:“老夫错在轻信他人?” 展昭快步过去,搀扶向晴语,扶着她慢慢走了出来,也发现她的脚踝肿成两个大小。 “不!老夫没错!”罗成踏着步子,说一句进一步,“老夫是枫桥县的再生父母,没有老夫,就没有如今的枫桥!老夫没……” “错!”向晴语厉声喝道,打断了他。 她倚着展昭单脚站立,丝毫不损气势,“罗庄主,你说你没错,可曾想过,你做的这些并不合法?纸包不住火,倘有一日,被人发觉,你如何面对枫桥百姓?如何面对那些依你而生之人?” “你可以拍着胸脯说没错,可以挺着胸膛赴死,你大义凛然,可又曾想过,四年来始终认你为再生父母的枫桥,枫桥百姓又该如何?他们用着你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不义之财,得知真相之后,他们可还会日日安心,夜夜安寝?” 罗成愣在原地,他竟忘了,他竟忘了! “罗庄主,你只想着改善枫桥百姓的生活,却忘了,改善他们生活的方法很多,可让人幸福的办法却只有一种。” 只有一种? 罗成怔怔地望了过去:“什么?” 向晴语笑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罗成低声念着,一遍又一遍,一遍再一遍。 扪心自问,开山、送石、铺路、雇人,他的所作所为不是让枫桥百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吗? 是啊,不是的。 为了吸引众多百姓前来枫桥定居,他大撒钱财,只为善人之名名扬千里。这番作为虽有些成效,但依然是不劳而获之财。 罗成自嘲地笑:“想老夫年近六十,一脚已入棺材,竟不如一个双十年华的姑娘看得清楚。” 一声不吭的展昭忽地笑了,插了一句:“一直以来,她都看得很是清楚。自知晓此案,她的心中早已认定罗庄主有问题,或许,那时便早已认定您是犯人了。” “哦?”罗成诧异挑眉,“可是如此?” 向晴语瞪了展昭一眼,展昭无辜眨眼,她无奈承认:“是的,我从始至终不信这世上竟有如此善良之辈。恰逢观音盗窃案发生,我便想着来此一看,包大人便让展大哥随我而来。” 包大人? 能指派南侠展昭的,也就只有开封府的包拯包大人了吧? “原来如此。” 罗成释然,败给断案如神的包青天,他也不冤。 天边又一声雷,闪电蓝光频频,乌云阵阵凝聚而来,刹那间,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 展昭右臂一收,把向晴语纳入怀中,为她遮风挡雨,“罗庄主,事已至此,明日启程,与展某一同前去开封如何?”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老夫既已输给你们,便不会逃脱该有的罪责,然而……”罗成抬头,睁着眼,雨滴落入眼中微微泛疼,可他依然倔强地不肯闭上。 不会吧?不会的……“不!” 眼见罗成手一动,从袖中抽出什么,向晴语往前迈了一步,刚好是歪了脚踝的右脚,这一下出去又是一扭。 展昭及时揽住她,却也失去阻止罗成的机会。 两人再一抬头,罗成已转过身来,腰腹间插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大片的血迹在灰色的衣袍上晕染开来,触目心惊。 向晴语咬着唇,语音颤抖:“罗庄主,上开封,你并不一定会死。” 可如今,罗成那一刀插得极狠,极深,正中要害,已阻断他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失血过多,罗成脚步不稳,将要倒下之时,乘风撑在他的背后,成了他的支撑。 “乘风啊,多谢。”罗成眷恋地摸着乘风的头,回头看向向晴语,“姑娘,老夫有罪,可乘风无辜,老夫可能将乘风托付于你?” 向晴语点了点头:“若乘风愿意,我会照顾他。” “那便好,那便好。” 眼前一阵阵发黑,眼皮重得随时要合上,罗成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用尽最后力气乞求道:“展大侠,所有一切,皆,皆由老夫而起,老夫已死,可否请,包大人隐瞒,隐瞒缘由,为枫桥县,上一封奏折?” “这……” 按理来说,这不符规制,可想到公孙先生,再看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只为得到他回答的罗成,展昭松了口:“展某愿为庄主转达。” 至于能不能成,他没有十分的把握,即便人之将死,他也无法欺骗。 罗成有些失望,也不愿强人所难,更重要的是,他也已经没有强人所难的力气了。 眼慢慢合上,即将失去意识之前,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了一句。 “庄主!” “罗庄主!” 雨越下越大,如冰雹般砸在身上,钝钝的疼。 桂花片片飘落,沾染上泥土的气息,桌上的酒杯满出流了一桌,两碟下酒菜泡在水中成了汤,院中再也闻不到桂花香……和那隐隐的酒香。 第26章 “想什么?”展昭放下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罗成死,案子了,两人回到开封禀告案情,罗家庄的那批观音快马加鞭运回开封,府内众人连夜待清点完毕办完手续送还各位失主,观音盗窃案也就到此为止。 包拯案上那封为枫桥县而写的奏折已于今晨呈送,想来不久枫桥县就会迎来有史以来的第一任县令。罗成临死前的愿望达成,也不算白死。 向晴语右脚脚踝扭伤,小小白面部擦伤,左前爪扭伤,可以说,这个案子办得一点都不出色。第一次外出办案,落了个人人受伤的结果,想也知道她有多气馁。 而且,那一日,她淋了雨,有些微咳嗽,正是病号一个。 大热天裹着毯子喝热茶,浑身发热得想脱光……望一眼坐在身边如门神的展昭展大人,向晴语心酸地吸了吸鼻子,乖乖地捧着姜茶等茶凉。 许是热气太冒腾,也许是她盯了太久,竟从中看出了一片血色,那个雨夜,罗成持匕首毅然赴死的情形再度展现在了眼前。 “他早有死意。” 突如其来这么一句,展昭楞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后眸色微微一暗,“也许。” “不,是一定!”向晴语列出她如此坚信的证据,“那酒有毒,杯子里的酒被大雨稀释后渗入地下,桌椅边的杂草受此影响,叶片发黄。” 展昭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进院子之时,桌上放了一壶酒两只酒杯两碟小菜,若是酒中有毒,第二只酒杯又是给谁的?罗成想毒死谁? 还有……“你早就知道?这才第二日回来前,定要再前去一看?” 向晴语摇摇头,“也不是,只是心里放不下想再回去看看,没想……” 谁能猜到罗成那壶酒里有毒不说,身边又备了匕首自尽用,双重保险到要置自己于死地呢? 观音盗窃案不仅是向晴语心中的一个结,也是展昭心里的一个结,他那时再快一些,指不定就能阻止罗成自尽。 然则,事无完美,他就是慢了一步,没有阻止。 事已至此,他们所要做的不是懊悔过去,而是吸取教训,直面将来,以免将来再出现类似事件时能及时阻止。 他是经历的事情多看得透,可她却…… 展昭心中一动,温言劝道:“也别太在意,人生在世匆匆几十年,生老病死已是常态。何况他自尽是为了枫桥县的百姓,从另一角度来看,他又何尝不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自相识以来,向晴语第一次听闻展昭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话,面部神情也柔和不少,不复印象中的冷硬,却一如既往的英俊,饶有魅力。 “展大哥担心我?”向晴语笑着倾身,对上展昭的眼,两人之间仅有一臂之距,近到展昭能看到她细密的睫毛,闻到她身上浅淡的女子体香。 她的目光坦然直率,并无一丝与男子对视的羞涩,倒看得本不觉有什么的展昭先垂了眼,避开视线。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向晴语离他太近,近得能听到她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眼神一恍,他的心跳频率不知何时竟与她相同,仿佛两人心连着心,让他无法再若无其事地看着她。 向晴语浑然不知自己无意间撩拨了御猫大人一把,只以为他守礼才撇开视线。 喉间微痒,她咳嗽一声,赶紧捧着温了的姜茶喝一口:“罗成临死前说的话太轻,我回忆无数次,确认那两字是‘玉’和‘天’,可直到现在依然想不通这两字之间的联系咳咳。” 她说起案子,好似方才两人之间的暧昧实属平常,咳嗽声起,更是捧着姜茶一口口喝下,仿若前两日扭着头不肯喝的人不是她。 展昭无奈,却也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玉’字,观音盗窃案,能联想到玉观音,可‘天’字……” 能猜到还是好的,至少有对的可能性,然而一个“天”字让他们愁眉莫展,陷入迷惘。 “我也这么想,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肯定不是骂天,或叹天道不公,可那又会是什么呢?” 向晴语咬着唇,一开始想事就忘记喝完才喝了一半的姜茶。还是展昭敲了敲桌子提醒,她才皱着脸勉勉强强喝完,刚咽下就急忙往嘴里丢了一颗蜜枣。 一不注意就偷偷倒掉,有前科的人不得不防! 展昭以苛刻的眼神和态度监督着她喝完,这才问道:“那日你说罗成错在轻信他人,为何?” “……!!!” 不能暴露自己是从乘风口中得知消息,向晴语闭着眼,抚了抚并不存在的胡子,故作深沉地摇头晃脑,拖长腔调:“山人自有妙计~” “呵……”展昭被逗笑了。 向晴语轻哼了一声,她可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的。 忽然想起,展昭从怀中掏出那封被遗忘很久的信,“对了,红梅姑娘有一封信要给你。” 开始是没有遇到,之后又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放在一旁,慢慢的就忘记了,今日才想起这封早就该移交的信。 说起来也是他的不是,公孙先生交给他的任务,竟然直到今日才完成。 信封上以秀气的簪花小楷书写了她的名字,向晴语接过一看,不由更为红梅感到可惜。 字如其人,红梅这般女子,本该相夫教子携手恩爱丈夫幸福一生。 谁料,她遇人不淑,因自己断送姐妹之命愧疚多年不说,辗转流落风尘卖笑为生,最后更是为向负心人复仇而死,一生坎坷多舛。 一看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展昭又何曾不为红梅可惜? 但,那又如何?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未尝没有可怜之处。 最终,他还是亲自带红梅上了公堂,定了她的命运。 向晴语当然明白,她只是因为罗成的事多有感慨,也或许是因为她正在病中,这才多愁善感了些。 展开信纸,突地怔在原地。 她的神色太奇怪,不是震撼,不是惊讶,不是疑惑,反倒像是傻住了? 展昭不由问道:“可是哪里不对?” 向晴语不语,抬手把信递给了他。 展昭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信纸看了起来。与信封上的字迹相同,信纸上的字体更显娟秀,内容也并无问题。 “不过平常问候,诉说她为何杀人,如何杀人,哪里……不对!”话说一半,他肃了神色,再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看完后,与向晴语两相无言。 红梅特意托公孙策从牢里带出来的信不可能是她早就在公堂之上诉说清楚的事,即便几张信纸之中多了她当年与丈夫的恩爱生活,也无法改变这是一封毫无意义的书信的事实。 所以,红梅究竟为何让公孙策带出这样一封信来? ———— 襄阳,书房之中。 男子一身月牙色长袍,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后,一笔一画,神情极为认真,提笔沾墨,回手落笔,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赏心悦目。 案前的黑衣人已在地上跪了半个多时辰,从案上的这幅画刚落笔起到如今已近尾声,只默默跪着,不敢起身,更不敢出声提醒,仿若他就是一个不会话说的木头人。 男子全神贯注地画画,倒是身边那位绛紫长衫的磨墨男子出了声,声音慵懒,似是刚醒:“事情办得如何?” 黑衣人头也不抬地回道:“罗成已死。” “哦?”男子换了个姿势,依旧软骨头似的斜倚在椅上,只手上的墨棒有一搭没一搭地磨两下。 黑衣人道:“属下前去之时,展昭已在罗家庄,为免打草惊蛇,属下在罗成每日必喝的酒中下了钩吻。当晚,他虽只喝了少量的毒酒并未中毒身亡,也因事情败露自知辜负主上自尽身亡。” 绛紫长衫男子睁开一双桃花眼,眸中多了分跃跃欲试,“南侠展昭?” “阿离!”案后的男子终于出声,这一声中带着些许的警告。 他一出声,黑衣人呼吸一窒,被称“阿离”的绛紫长衫男子坐正身子,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地磨起墨来。 男子落下最后一笔,收笔,这才道:“既是南侠展昭,你对付不过情有可原,若再有下次,知道后果。” 黑衣人惶恐应答:“是!” 男子挪开镇石:“展昭可有察觉什么?” “那匹马一直守在院子门口,院里又有展昭,属下不敢靠近并未听得几分,但属下从未对罗成提及主上,他不知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黑衣人低着头对答如流,额际布满冷汗。 黑衣人回答完,书房中一片寂静,寂静地黑衣人以为过了这一关,轻舒了口气。男子不知怎的突然提了一句,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华丰那案我并未过问,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想必不会出错。” “……是!” “退下吧。” 黑衣人退了出来,一松手才察觉手心满是后怕的冷汗,后背也湿了一片。 以主上的行事作风……看来那个女人也不能留了。 眸中仅剩的一丝怜悯被狠厉所取代,黑衣人渐行渐远。 “哈哈,阿玉你又欺负他!” “阿离,磨墨。” “……” 第27章 红梅被关押在华丰县衙,距离秋后处决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向晴语不着急赶紧跑到华丰去问她为什么带这么一封信出来。 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则是——风寒加重,她起不来床。 而罪魁祸首…… 白玉堂正坐在她的床边,翘着二郎腿,一脸唏嘘:“瞧你这破身子,五爷我还能去皇宫大苑溜一圈,你就病蔫蔫的干菜样,这还怎么跟五爷学武?” 我本来病就没好……向晴语动了动唇,嗓子一扯就疼,她索性眼睛一闭,眼不见为净。 本就是看她整天待在屋里无聊,这才带她出去走走,身子差怪他?吹了夜风生病怪他?现在还不待见他?! 白玉堂不满了:“嘿,五爷我好心……” “白五侠!”展昭端着一碗散发着难闻气味的乌黑中药站在门口,以一种“你怎么还在这”的眼神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五爷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 向晴语一闻到那可怕的味道,“腾”地起身,如临大敌地看着展昭。 “晴语姑娘,喝药吧。” 连姜茶都不肯喝,展昭想也知道如果他不在这碗药的下场会是什么,更别说她还说找出什么“不喝药也会好”“穷人没钱看病照样过几日会好”这般理由。 分明就是她怕苦怕喝药,振振有词地公孙先生不忍逼她,恶人也只好由他来做。 这已经是他每日定时定点端药送枣的惯例了。 眼见没有转圜的余地,向晴语苦了脸:“五爷,我要学武!” 瞧瞧,同样淋了雨,展昭活蹦乱跳的,还能监督她喝姜茶,她就大热天裹着毯子吸吸鼻子咳嗽两声。 瞧瞧,同样大晚上出去吹夜风,白玉堂还能来嘲笑她体质不好,她就已经倒在床上被展昭逼着喝药。 学武多重要! 一开口就是难听的公鸭嗓,向晴语诧异后更是满目怨念。连声音都比不过了,这人生哪还有乐趣可言? 白玉堂笑得肆无忌惮:“想要跟五爷学武,你就先养好身体吧,五爷的徒弟可不能总是病怏怏的,出去人还以为五爷总虐待徒弟呢。” 展昭一摸碗壁,“可以喝了。” 向晴语怨念的目光顿时对向展昭。 就不能不喝吗?放着不管也会好的。 “不行!” 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你够狠! “喝吧。” 展昭把碗一递,白玉堂就见方才还死活不肯喝的向晴语闭着眼咕噜咕噜一滴不剩地全部喝完。 白玉堂:“……”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喝完中药,又吃下两颗蜜枣,依然感觉嘴里苦苦的,还残留着中药味。 向晴语无奈地又塞了一颗。 突然,从展昭怀中钻出一颗小脑袋来。 小小白爪子一伸:【姨姨,要!】 向晴语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蜜枣塞进小小白的嘴里,手指向下一拐,挠了挠他的下巴。 小小白嘴里含着蜜枣,一被挠,当即眯着眼露出享受的神情,猫科动物的习性显露无疑。 两只后爪还藏在展昭衣襟里,两只前爪伸出来扒住向晴语的手,肉垫磨呀磨挠啊挠,贪恋这一时的温柔。 由于风寒加重,小白和小小白只能从她屋里搬了出去,住在展昭的屋,每日也只有展昭过来时一同过来探望她几眼。 前两日发热昏昏沉沉的,展昭不敢带小小白过来,已经两日没有见到。 向晴语心有愧疚,抬起小小白的爪子,仔细地看了看。 “安心,公孙先生早就为小小白看过,敷了药后已经好了。”说着,展昭的眼神往床尾瞟了一眼。 向晴语默默地收起扭伤的右脚,暗暗地在被子里转了一圈。 同一日受伤,小小白乖乖敷药吃药已经好了,而她……也好得差不多了。 展昭的眼神更微妙了。 白玉堂:“……”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着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感觉,错觉吗? 白玉堂从不掩饰他的想法,一发现不对,眼神赤/裸/裸地在两人之间打转,只差直接说出一句“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实招来!” 而这种隐在心底不说,只以眼神谴责的方式明显无法得到两人的回应。 向晴语无视他,问展昭:“乘风如何?” 从枫桥县回来她就一直待在屋里没有出去,也不知道乘风被如何安排,是否适应在开封的生活。 展昭闻言笑了起来,轻瞥白玉堂一眼。 向晴语看了过去:“五爷可是……” 她还没问完,白玉堂就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似的赶紧起身,丢下一句“啊,出门前掌柜的说有事商量,五爷先走一步!”,火急火燎地跑了。 什么情况? 是什么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白玉堂如此态度? 向晴语不明白,也很好奇。 展昭不喜背后道人是非,然而白玉堂这件事倒也不算是非,于是,他挑拣着说了。 原来,那一日,两人回了开封,乘风被带到了马厩。 不论马厩的干净程度还是草料的精细程度,开封自是无法与罗家庄相提并论,乘风倒也没有发脾气,只是闷闷不乐地甩着马尾,吃得不多。 白玉堂不知从何处听说展昭带回一匹白马,去了马厩。 原本还蔫蔫的乘风一见全身白的白玉堂立刻来劲,昂着头长嘶一声,四肢立起,精神抖擞,挣脱缰绳直直冲他奔去。 白玉堂自然不可能被一匹马这么轻易地撞到,足尖轻轻一点就跃到马厩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莫名发疯的乘风。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这马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乘风一听,那还得了? 退后两步,前蹄一扬,加快速度,往马厩的木柱上一撞,竟真的被他撞得晃了一晃。 一瞧有戏,乘风抬头一看,那个白衣服的男人还在上面嘲笑他飞不上去。心下一火,也不顾自己的脑袋比不比得过坚硬的木柱,愣头青似的非要将白玉堂撞下来。 白玉堂根本不明白乘风闹的是哪一出,索性展昭当时正好去马厩看望乘风,白玉堂从上面飘了下来,落地的第一句话便是:“猫儿,你从哪找来这么一匹疯马,见着五爷英俊潇洒就发疯。” 英俊潇洒? 自认“小爷天下第一帅”的乘风气得头顶冒烟,晕着脑袋就冲过来想撞死这不要脸的男人。 早在白玉堂说乘风是疯马,还不忘自恋地夸自己一句时,展昭就默默地退开几步,并在心中数数。 一、二……果不其然! 乘风即便比不过身有武艺还能飞檐走壁躲避的白玉堂,却也追着白玉堂把他弄了个够呛,闹得白玉堂一身白衣沾上灰尘后回了悦来客栈。 乘风的气没出完,哼哧哼哧地喘气:【小爷一定弄死你!】 这番,梁子就此结下。 自那以后,乘风也不挑剔,给什么吃什么,吃得比任何一匹马都多。他把开封府门口当成了窝,日夜蹲守,只要白玉堂一靠近,立刻麻溜地追赶,至少追上几条街见不到人影才肯回来。 哼,小爷我撞不死你,还累不死你么? “……所以就这么杠上了?”向晴语无语。 展昭笑着点头。 ——这就是白玉堂为何一听乘风就坐不住,实在是心理阴影面积过大。 向晴语浅笑着摇头。 也是,以乘风的性格,即便身处陌生环境,也绝不会让自己吃亏,吃亏的反而该是得罪他的人才对。 倒是白玉堂的行为让她略微不解……“五爷为何没有动手?” 哪怕因着乘风跟着她,白玉堂也不该什么都不做任由乘风追着,这么看来,倒不似被追得狼狈或是怎样,反倒像是…… 向晴语看向展昭,展昭点了点头,赞同她的猜测。 “这也真是……”白玉堂竟然陪着乘风玩,也是她没想到的。 不论他出于什么理由,无聊也好,喜欢乘风也罢,总归让乘风忘记刚过世的主人,忙着追人,忘记悲伤,忘记担心,也是好的。 三日后,向晴语彻底摆脱病魔,踏出房间。 白玉堂这一日正好前来开封府,她有幸见证所谓的“鸡飞狗跳”。 许是这几日锻炼出来的结果,乘风的速度越来越快,白玉堂频频使用轻功,一人一马已不复最初的一见面“你追我逃”的场景,反而比起了速度。 一人一马以开封府门口为起点,绕一圈开封,最后谁先回到起点,便是胜者。 向晴语觉着有趣,问刚从外面回来踏上台阶的展昭:“这是第几日了?” “正好第三日。”展昭把衣襟里听到主人声音乱动不已的小小白揪了出来,“也不知他们怎么商量,待我等知晓之时,他们早已比出了结果。” 病一好,心情也好,看什么都顺眼。 向晴语笑着接过小小白,揉揉脑袋,蹭蹭脸,把之前落下的补上。 这才心满意足地道:“我猜第一日是白五爷胜,这才激起乘风的好胜心,而白五爷自是不甘落后,第二日也胜了。乘风是匹千里马,但罗家庄那段悠闲日子让他心生懒意,使出全力的白五爷不可能输给乘风,所以,今日,乘风怕是又要输了。” 展昭惊讶于她如此之准的猜测,这猜测所建立的基础是她对白玉堂的信任,哪怕只是信任白玉堂的轻功。 说起来,前几日,她也是向白玉堂央着学武,而不是自己。 自小小白被偷起,两人便相识,比起中途横插/进来的白玉堂,展昭自认两人更熟,她要学武怎么也该向自己求教才对。 “晴语姑娘,你为何不曾向展某求学?” 嗯?向晴语颇感意外。 展昭并没有开玩笑,他的薄唇微微抿着,握着巨阙的手有些用力。 他问得认真,向晴语也回答得认真:“展大哥身兼官职,时常为包大人办事,已足够忙碌,我又怎敢以此种小事再为你增添负担?” “小事?你以为学武只是一件小事?”展昭的眼冷了,“倘若罗成存有杀人灭口的想法,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和我讨论这是不是一件小事?” 怎么,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向晴语吓了一跳。 自认识起,或者说在她这么多年的认知中,很少有事能让展昭生气。 展昭有极为强烈的责任心,一直勤勤恳恳地为包拯办事,交代在他手上的事几乎没有完不成的,风里来雨里去,没有一句怨言。 他深爱着大宋这个国家,没遇到包拯之前,以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救济这个国家的百姓,年纪轻轻成就“南侠”之名;遇到包拯之后,他跟随包拯杀贪官灭污吏,将一众奸贼一网打尽。 真正相识后,她看到更多的是无奈的、微笑的、温柔的展昭。 他会因为她偷偷倒掉姜茶而无奈,会亲眼看着她喝下哭得要死的中药,会担心她淋雨生病而揽她入怀,明明他平日里那么守礼。 也因此,她才敢和他开开玩笑,在他面前肆意而为……但是,他为什么生气?为什么突然生气? 向晴语不明白自己说的哪一点引起他的不满,也知道不能任由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 脑海中蹿过无数种办法,可对上生气的面无表情的展昭,她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展大哥,我……” “哈哈,乘风,你又输给五爷了!愿赌服输,以后可不能再继续蹲在门口对付五爷了!”白玉堂嚣张的笑声引人注目。 向晴语下意识看了过去,白玉堂正拍着衣袍上沾染上的灰尘,乘风则干瞪着眼,也愿赌服输地不再对他做什么。 展昭叹了口气,转身而回。 向晴语想也没想,拉住了他的手:“展大哥,我……” 乘风上前,再次打断她要说的话:【女人,小爷不用你以身相许了。愿赌服输,小爷以后就跟着这个自恋的男人了。】 “嗯?”白玉堂察觉不对。 向晴语满脸焦急又无奈,展昭面无表情,衙门口的衙役一脸“别问我,我不会说”的知道什么又想独乐乐的表情,白玉堂只觉自己又错过了什么好事。 顺着衙役们的视线一看,嚇! 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白玉堂面色极为正经,内心却阴险地龇牙笑着,终于让他抓到猫儿的尾巴了! 他刚准备开口调侃两句,非说得猫儿羞愧得钻到地洞里去,以报答展昭这几日的“旁观之恩”,向晴语转过脸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别!别说!千万别说! “白五爷,乘风要跟着你!” 白玉堂:“……”不好的预感实现了! 向晴语丢下这么一句立即拉着展昭跑了,白玉堂也没空跟上,下意识看向据说要跟着他的乘风。 那匹与他作对七日的白马正迎风而立,头上的鬃毛随风摆动,尾巴顺服地微微摇摆,一匹马竟有了几分诡异的飘飘欲仙之感。 “你要跟我?” 白玉堂也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就这么问出了口。 乘风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是一匹一诺千金的马,话既出口就不会反悔。 白玉堂:“……”这年头,马都成精了啊! 第28章 向晴语抓着展昭无头苍蝇般地乱走一通,周围没人,房间树木的模样差不多,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也没这个心情关注,只要是个安静的地方能让两人好好说话就够了。 缓了缓心跳,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展大哥,你为何生气?” “……”展昭沉默。 “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展昭无言。 “倘若我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 向晴语一本正经表忠心的话还没说完,展昭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对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的人,要他说吗?要他怎么说? 说到底,向晴语是他的谁?他凭什么这么关心她? 她要学医,请教的是公孙先生;她要学武,请教的是白玉堂;她留在开封府要学官场规矩,问的也不是他——他不过是她口中的“展大侠”“展大哥”,仅此而已。 向晴语更堂皇了。 她不认为自己直来直去的方式有哪里不对,怎么展昭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她还愣着,小小白从怀中跳下,猛地往前一扑,扑住展昭的靴子,使劲地扒着,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要!吵架,不好!】 对,不能吵架! 趁展昭被小小白拦住的这一刻,向晴语急忙小跑上前。她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惹展昭生气,但总归认错道歉就可以了吧? 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人着急的时候走路都平地摔。 向晴语没注意到腰带松了,一脚下去踩到裙摆,身子一晃,“啊——” 眼看她就要“吧唧”一下,脸朝下地摔一跤毁个容这辈子嫁不出去,听见惊呼的展昭一回身适时接住了她。 左脚上还扒着小小白,展昭以不动的左脚为轴心转了身,右脚还没落地,被向晴语猛烈地一撞,竟就这么撞倒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嘶——光瞧着就觉得屁股疼! 向晴语踩着裙摆摔倒时,小小白伸爪捂脸,不忍直视,同时也松开了扒着展昭靴子的爪子。 一见两人面对面地摔成一团,摸了摸厚实的小屁股,龇了龇牙,虎脸上露出极其人性化的牙酸表情。 【啊!】再一见自己刚刚无聊把玩的带子松开,这么一摔,向晴语的左肩整个暴露在了空中,莹白的肌肤被红色衣料和金色滚边衬得更为剔透。 好像,似乎,他不小心做了坏事? 小小白自觉闯祸,捂着脸缩进草丛,留了一个小小的肥屁股在外,小尾巴一甩一甩。再动两下,小小的雪团子彻底钻进草丛,只能隐约地看见一点点白色。 嗯,他什么都没干。 “可有摔着?” 不顾摔地上成肉垫的自己身上是否有伤,展昭赶紧扶起她。 “疼——”向晴语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不需多说就知道她确实摔疼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疼。 “哪里疼?” 展昭以为她刚好没几天的脚又伤了,伸出了手,下一秒听见她的回答,整个人都僵住了。 “胸——”向晴语目带指责地看着夹在两人中间的那把剑。 此时,巨阙剑仍然卡在她的胸上,当场人赃并获,无法抵赖。 刚刚足以撞倒展昭的那一撞,巨阙剑正好撞在柔软的胸上,即便展昭没有女人特有的这个部位,光看向晴语眼眶里强忍着没有落下的生理眼泪和紧皱的眉头就知道有多痛。 可他能摸吗?能看吗? 展昭一低头,当然看到了那把大吃豆腐的剑,还因为从上到下的角度看到了一些本不该看到的东西。耳根可疑地红了,他默默侧过脸,拿过还带着温度的巨阙放在一旁。 “可还有别处疼?” 向晴语刚张嘴,瞧见展昭面上不做假的焦急,到嘴边的话就变了:“展大哥,别生气!” “……”这关头还能让展昭说什么?“没生气。” “骗子!” “……” “要是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就相信你。” “……” “不敢了吧?”怕真的惹毛他,向晴语见好就收,“展大哥,男子与女子的想法不同,若是我哪里说的不对惹你生气了,你说就是,我以后不说就好。别生气哈,气坏了身子还怎么给包大人办案啊?” 说展昭自己他还真不一定会有什么反应,可说到包拯,他想不退让都不行。 “你故意的!”展昭绷着脸。 “嗯!”向晴语相当爽快地承认,胸口还隐隐作痛,她不好在展昭面前用手揉胸,低头看了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她看到胸脯上的一个红印子,那是巨阙紧贴着皮肤印出来的,再看清楚些还能看到些许剑鞘上的纹路。 也正是这一眼,展昭发现她衣衫不整地趴在他的怀中,他揽着她的腰,她抱着他的脖子,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 ……不会被人看到吧? 这念头刚闪过脑海,展昭一抬头,正对上公孙策震惊的眼。 展昭:“……” 糟了! 心里还为坏了向晴语的名声而懊恼,手下却是直接按着向晴语的背,把她按进怀中,另一手拉起下滑的衣服遮住她□□的肩膀。 展昭的本意和出发点是好的,可他这动作在不知情的公孙策眼里就成了做坏事被当场撞见后的无力掩饰。 公孙策:“……”不就是回房拿个东西吗?怎么就这么巧撞见展护卫和向姑娘的好事了呢? “展……”突然来这么一下,刚准备说什么的向晴语咬到舌头,疼得泪眼汪汪,当即流下眼泪。 先是脚扭,再是撞胸,现在轮到咬舌,今年还真是流年不利。下一回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也许该找个机会去相国寺拜拜佛去去晦气。 公孙策一脸深沉地奉劝道:“展护卫,这种事还是夜深人静众人安歇之时回房间做比较好。”不扰民,动静再大也不怕被人瞅见,而不是他这般随便回个房间就看见不得了的事。 踏出房门顺手关上,想了想,他还是又加了一句:“向姑娘方才病愈,展护卫还是温柔些比较好。” 展昭:“……” 向晴语:“……” 公孙先生,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公孙策摇着头离开,非常自觉地为“情不自禁”的二人腾出空间。 走到走廊尽头即将转弯时,他突然想起什么回了头。 而这时…… “公顺先森误会呢吧?”向晴语咬到舌头口齿不清。 展昭抬起她的下巴,对准光线,找好角度:“不是咬到舌头了吗?张嘴。” “啊――” 从公孙策的角度看去,向晴语仍然趴在展昭身上,展昭抬着向晴语的下巴凑近了些,太阳光正好打在两人相接的唇上看不甚清……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罢了,这事不说也罢,还是不打扰他们的好。 展护卫独身多年好不容易有此机会,还是与大人说说,也好早有准备。 公孙策微微一笑,转了个弯,往书房走去。 与此同时,展昭放开了手,“舌尖有血,其他不妨事,以后小心些。” 哪里是我不小心,明明是你忽然来了这么一下,反应不及好不好? 向晴语以眼神谴责。 “那是……” 展昭抬头一看,哪里还有公孙策的身影?别说人,连小小白都不见了,偌大的院子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向晴语知道展昭刚刚是怕她的身子被公孙策看到,她自己习惯了是不在意,可既然展昭在意又是好意,她也不能把“被看到也没事”的话说出口。 而且,她正好借此机会解除误会。 “是什么?” 展昭张了张嘴,词穷。 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辈,却从来不曾料到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要他说出“姑娘家的身子不能被男子看到”这样的话,那他自己呢?看也看了,碰也碰了,摸也摸了,她现在还躺在他身上与他亲密接触,怎么说? 何况…… 展昭一低头,仰着头的向晴语脸上明晃晃的“你说呀,你说什么我都会反驳”,他叹了口气,认输:“展某是气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这从何说起?”向晴语震惊了,一回想在衙门口的对话只觉哭笑不得,“比起为包大人办事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我初初的学武难道不是小事吗?” 展昭垂眸不语。 “展大哥,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也不是嫌自己活太久了。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如今白五爷在开封有空,我便央他教我,一旦他离开,到那时恐怕你不想教我都不行了。” 原来不是认为他比不过白玉堂么? 展昭点头应允:“好。” “啧啧啧,五爷还想说你俩去了哪里,原来是跑来这僻静之地谈情说爱来了啊!” 白玉堂摇着扇子从走廊那头走了出来,依旧是风度翩翩的俊美少年郎,可在被调侃的两人眼中,那就是一副看热闹不嫌大的模样。 ——他确实不嫌热闹大。 方才安顿好乘风后回来,白玉堂在路上碰巧遇上公孙策,就随口问了一句:“先生可有瞧见那两只猫儿?” 两只猫儿? 一雄一雌吗? 想起方才看到的场景,公孙策恍然大悟,原来不止他一人发现那两人之间的问题了啊!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也不知展护卫与向姑娘是否还在那。 想着,公孙策婉言道:“展护卫与向姑娘就在前面的那个院子,他俩有要事商谈,白义士还是稍后再前去为好。” 白玉堂说不清当时公孙策那高深莫测的表情里隐藏了些什么,可展昭和向晴语有什么事是要背着他商谈的? 不能被他知道的“要事”? 五爷还有什么需要被隐瞒的? 越不想被他知道,他就越是要知道! 白玉堂一梗,把公孙策“善意”又“隐晦”的提醒抛在脑后,走了过来。 谁知,一来就是如此劲爆的场面。 哈哈,猫儿独身这么多年没开一朵桃花,果然饥渴难耐了!真不枉五爷他留滞开封迟迟不回陷空岛啊!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公孙先生不厚道! 这事要是传出去,猫儿可就……白玉堂笑得灿烂。 展昭与向晴语同时打了个寒颤。 第29章 和展昭的误会解开是很好,但是被公孙策和白玉堂认为他们两个之间有奸/情,那就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了。 尤其是…… 张龙:“向姑娘,展大人巡街去了。” 赵虎:“向姑娘,展大人在院子里练剑,刀剑无眼,小心啊!” 王朝:“向姑娘,展大人还未用膳,你是否一起?” 马汉:“向姑娘,展大人在书房。” ……尤其是莫名其妙所有人都似是知道又似是心照不宣当不知道的情况下,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实时报道展昭的最新情况。 偏偏这些人一脸正直,没多说一句八卦,弄得她也不好意思说“我和你们的展大人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不用那么好心专门跑来告诉我了!” 向晴语坐在台阶上,靠着小白,忧伤望天。 小白的伤已经好了,除了腹部还有一道粉色的狰狞印记,能走能跳能跑。 小小白走到哪跟到哪地跟着展昭,俨然把她这个衣食父母忘了个一干二净。 府内没有一个人相信是小小白出于自己的意愿主动跟着展昭,全以为是她命令小小白寸步不离地跟随展昭,免得他在外沾花惹草。 向晴语表示:我真冤! 包拯刚从宫里回来,还穿着朝服,见向晴语依偎着小白,一人一虎坐在台阶上晒太阳,失笑。 刚走了几步,他想起前些日子公孙策一本正经提的建议:“大人,展护卫独身多年终于喜欢上一个姑娘,学生看向姑娘也是个好姑娘,若有案子要办,大人可千万不要拆开那二人啊!” 棒打鸳鸯么? 包拯面色一肃,转身冲向晴语道:“向姑娘,展护卫送本府回府后便去巡街,稍后就回府,你若是等不及,可去宣华街看看。” 几十年来,包拯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事,说完话也不等回应,赶紧走了。 身后跟着的张龙赵虎互相挤了挤眼,无声地笑。看来大人对这一桩情缘也是乐见其成,那他们就可以按照公孙先生的计策来了。 向晴语:“……”你个妖孽,还我公正廉明的黑脸包大人! 小白伤好前都不怎么走动,又碰上向晴语风寒加重,今日还是第一次跟着向晴语出来望风。不说路上遇到的那几个衙役都笑着上前打招呼,就连坐在这里都会被府里的头头招呼,南南真受欢迎啊! 小白点了点大脑袋,很是欣慰:【南南,你在这里适应良好。】 “想笑就笑吧。”向晴语哭丧着脸,扑上前趴在小白的身上使劲地揉着她的大脑袋。 小白没有八卦的细胞,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看上去并不高兴,老老实实地趴在那里任由向晴语团揉搓扁,直到看到一抹眼熟的身影。 “展护卫”“展大人”“展大侠”“展大哥”,从没有人在小白面前真真正正地喊过展昭的名字,于是,称呼到了嘴边,便成了——【展……展?】 话音一落,向晴语僵了。 “石阶凉,你才病愈,还是不坐为好。” 若说只小白看到,她还能装作背对着没看见,随之而来的关怀却让向晴语无法装聋作哑,只能转身面对。 “展大哥,巡街完了吗?” 展昭着一身红色官服,手握巨阙,从走廊那头径直向她走来。不知怎的,所有的犹疑在看到他的这一瞬全然消失无踪。 “不,宣林街出了命案。” “命案?”顾不上尴尬,向晴语瞬间起身,“我能否一起?” “来吧。”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展昭说道,“皇上既已命你协助包大人,你便是开封府的一员,无须总把自己当成外人,有案子发生,你跟上便是。” 可说得好听,她并不是……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向晴语抛开思绪,拍拍屁股跟上,小白想都没想也跟了上去。 南南是开封府的,她当然也是! 于是,当正在谈事的包拯和公孙策抬头一看,只见展昭与向晴语并行而来,身后还跟着那头五尺白虎。 包拯:看来公孙先生是对的! 公孙策:的确般配! 两人可不知他们在想些什么,展昭一进来便直奔主题:“大人,方才巡街,宣林街一处宅邸的水井之内发现一具尸体,死者是宅里的侍女,发现尸体的是早起取水的丫鬟夏荷。巡街衙役已守在现场,尸体稍后运回衙门验尸。” 说完大概,展昭把一直捏在手中的手绢打开放在桌上:“这枚平安扣被死者紧紧捏在手心,许是拉扯间从犯人身上扯下的物品。” 平安扣铜板大小,质白,瞧着像是羊脂玉。 公孙策神色微疑,摸了摸,对着光仔细查看后得出结论:“通体质白无杂色,质感透,通光好,手感凉滑细腻,此乃京白玉,而非羊脂玉。京白玉看似羊脂玉,实则较为便宜,普通百姓也佩戴得起。” 包拯不懂玉石的种类与价值,拿过一看。平安扣的红绳颇有些使用痕迹,从颜色和损耗来看至少佩戴三年,没有任何断裂重装痕迹。 既未断裂,说是从凶手身上拉扯下来的证物有些不妥,指不定是凶手故布疑阵。 包拯突然抬头,“向姑娘,你怎么看?” 书房里的三个大男人全部一致地看向她。 被三人盯着,向晴语自然得很,不看那枚关键的证物平安扣,反而把目光聚向那块手绢:“展大哥,这手绢从何而来?” 手绢的右下角绣着一朵只有婴儿拳头大的繁复粉色雏菊,金黄的花蕊,荷粉的花瓣,雏菊只开了一半,唯有边角的一片花瓣垂下,似昭示着什么。 向晴语翻过手绢一瞧,一摸,顿时乐了:“呵,双面绣,姑娘手艺不错呢。” 她看向展昭,眼里的促狭意味很浓。 会刺绣的姑娘多,会双面绣的姑娘可不多,绣坊里的绣娘都不一定会,更不要说这种正面雏菊,背面单字“菊”,细密的针脚全部遮掩严实的双面绣。 如果不是这块手绢的料子不够好,光这手艺和花费的心思……啧啧啧。 大到家国大事,小到柴米油盐,公孙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可论到女子的事物,他只粗粗有个概念,更不要说满心公事的包拯和从不关心这种事的展昭了。 怎么说得像是他收了人家姑娘的手绢似的? 展昭一时有些懵,脱口而出:“当时展某找东西包这平安扣,身边一个姑娘就把她随身手绢……” 说着,他意识到不对,主动住了口。即便是急着回府,他也不该如此草率地接过姑娘的随身手绢。 提出这一点的向晴语倒是没有抓着不放,左手手绢,右手平安扣,又看又摸又闻的,眉头皱了松松了紧,看得展昭的心情也跟着一起一伏。 这么磨磨蹭蹭的,三个男人也不催她,静静地看着她琢磨。 末了,向晴语蹲下/身,把平安扣和手绢摊开放在手心。小白的鼻头动了动,而后冲着她点了点头。 公孙策心中一动:“莫非……” “正如先生所想。”向晴语把平安扣重新包进去放回案上,“展大哥,死者的尸体可是安放在停尸房?” “你要去?”展昭眉头一皱,并不赞成。 包拯从案后走了出来,一马当先,“一起去吧。” 公孙策笑着跟上,展护卫关心则乱啊。 向晴语挑了挑眉,拍拍小白的大脑袋,一人一虎赶紧跟了上去。 展昭再不愿她去,也只能跟上。 未免阳光照射温度太高影响验尸结果,停尸房选在北面一角,光线不足,常年停放尸体,异常阴冷,向晴语一进来就打了个冷颤。 展昭看着,默默叹气。 一进来便是四排铺着白布的木床,每排五床,总计二十床。 偌大的停尸房内只有两具尸体,其中一具还是刚搬运来的,衣物完好,仵作站在一旁。 包拯一进门,仵作当即上前报告:“大人,死者昨夜子时溺水而亡,无致命外伤,挣扎产生的细小伤口颇多。” 子时?夜晚十一点至凌晨一点,两个小时的死亡时间,不行,太长了! 仵作还在说些什么,向晴语没听,咕噜咕噜看了一圈,从木床的摆放位置,木桌上的各种工具,仵作这个人,直到最后这一具尸体。 溺水而亡的尸体具体什么症状她不清楚,只知道体温低,皮肤苍白。另外,溺水而亡的死者死前会有剧烈挣扎。 若是在井中那么狭小的地方,身上细小伤口多,倒也合理。 仵作刚验完尸并未来得及遮掩,死者苍白的面容印入眼帘,面孔上还残留着些许绝望和惊恐,可以想象她死前的痛苦。 向晴语闭着眼双手合十,“姑娘,冒犯了!” 她扯过一旁桌上的一块黑不溜秋的布,隔着布触碰了死者的面部,微凉。 仵作听见声音一回头就看到年纪轻轻的姑娘去碰了尸体,惊得跳起:“诶,你,你别动乱动!” “无妨。”虽不知向晴语到底要做些什么,是否会验尸,但包拯相信她不会无的放矢。 而且以她触碰之前还说一句“冒犯”,以布相隔的行为来看,她敬着死者,若不是有什么急需弄明白的,怕是不愿碰的。 包拯都说了,仵作也不说话,站在一旁看她能做出什么来。 他知道这个姑娘是皇上命令留下来协助包大人办案的,可她到底有几斤几两,整个开封府恐怕没人清楚。 向晴语从头至尾没关注那边的情形,弯着腰隔着布把死者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而后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刀片,抓起死者的手,小心地抠着她指甲缝里的东西。 公孙策探头一看,褐色、青色混杂在一起,掉落在白布上分外明显,从外观看都是些粉末,倒看不清楚是些什么。 向晴语认认真真地观察着,以食指拇指碾碎粉末,放到鼻下闻了闻,这副认真的模样不由让人肃然起敬。 怕是真懂……中年仵作的手颤了一颤。 第30章 梅宅,水井旁。 这里死了人,尸体已被送去开封验尸,在确定死者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之前,禁止任何人靠近水井,并有衙役保护现场。 一个丫鬟远远地看着,娇美的脸蛋上滚滚是泪,哽咽地道:“秋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就算你爹欠了一大笔债,我们也可以一起想法子,怎么就投井自尽了呢?” 死者的爹欠债? 还留在现场的王朝不生动色地听着。 话音刚落,身边的另一个模样清秀的丫鬟坚决否定:“夏荷你不要胡说!不管遇到什么难事,秋菊是不可能自尽的!” 夏荷擦了擦眼泪,看着她,语带讥讽:“照你这么说,难道她还是被杀的不成?冬梅,这是梅家,杀人犯法,说这话是要拿出证据来的!” 冬梅不甘心地抿了抿唇,她没有证据。 夏荷的话提醒了她,这是梅家,她只是个卖身进来的丫鬟,卖身契还捏在主人手里,要打要杀一句话。弄不好,帮不了秋菊,还会连累自己。 忽然,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青衫男子,见这边围着这么多人,还有官差,有些诧异:“发生何事?” 夏荷一见来人,抹了抹眼泪,抢先道:“三少爷,秋菊自尽了。” “自尽?”三少爷更诧异了,“秋菊出了何事?为何要自尽?” 冬梅瞪了乱说话的夏荷一眼:“三少爷,您别听夏荷的,官府还没下定论,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还不清楚呢。而且以我对秋菊的了解,她是不可能自尽的。” 夏荷嗤笑,反问道:“以你对她的了解?那你可知道她爹欠了多少债?你又知道她喜欢什么人?还是你知道她死了还紧紧握在手里的平安扣是谁送的?” 一句句质问令冬梅的脸色越发苍白,咬着唇,唇色发白。她若是知道,方才就告诉官爷们,助他们破案了。 自杀?欠债?喜欢? 三少爷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平安扣?” 夏荷想了想,“是一枚用红绳系着的平安扣,我曾看到秋菊很宝贝地每日贴身佩戴,看她那欢喜的模样,肯定是情郎送的。” 三少爷皱了皱眉。 冬梅也不禁皱眉,夏荷今儿是怎么了?秋菊有没有情郎,同住一屋的她还能不清楚吗? 水井挖在后院,离后门很近,后门一有骚动,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后门开着一条缝,小厮挡在门前,一个中年男子在那撒泼,声音远远地传入耳中。 “我家秋菊是卖身入了你们梅府,可没说把命也卖了,现在她死了,你们非给我一个交代不可!呵,不给就别怪我去开封府求青天大老爷给了!” 那男子言之凿凿,撸着袖子好似要大干一架。看到后门口聚集了众多小厮,对方人多势众,脑子一转,搬出包拯的名号来。 夏荷瞥了一眼,不屑地道:“什么交代?不就是要钱吗?” 三少爷明白了:“是秋菊的爹?” 夏荷和冬梅点了点头,她们对这个时不时来找秋菊要钱的男人都没什么好感。 “你别闹了,秋菊到底是怎么死的,官府还没有定论呢,你……”小厮好言相劝,里面有官爷在,他有不怕闹事的底气。 “闹?我哪里闹了?死了人,给个交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秋菊的爹不依不挠,声音越发高了起来,“说,你们给不给交代!啊,三少爷,我看到你在呢,我家秋菊好歹是你的贴身丫鬟,为你尽心尽力这么多年,现在她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连个交代也不给吗?” 秋菊的爹透过那条门缝看到三少爷,说了这么久嘴巴都快干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主事的,他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 “这还有没有天理啊!我可怜的秋菊啊!你们今天不给我个交代,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我非得要街坊邻居看看梅家人的德行不可!” 一个大男人怎么像个娘们似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大爷们儿王朝对这人没有好感。 府里死了人,死的还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三少爷本就烦躁。再被这么一吵,只觉耳朵里像有上百只苍蝇不停嗡嗡嗡的,吵得他头疼不已。 也不管那人是否故意吵闹,挥了挥手,“夏荷,拿点钱打发他走。” 夏荷也被吵得烦了,快走几步,从荷包里掏出十两银子丢在地上,冷着脸:“秋菊是你三两银子卖进府的,三少爷念在她伺候多年的份上给你十两,走吧。” 秋菊的爹小眼一亮,捡起银子在手上掂了一掂,又放在嘴里一咬,真的!大银疙瘩! 他就是来要钱的,本该拿到银子就走,一看里面还有官爷在,他的胆子大了,也不怕闹大事,冷哼一声:“十两?怎么,你当我要饭的,这么好打发?” 十两还不够? 夏荷当即明白这人什么想法,不由更恶心了。 秋菊的爹不是个懂得看人脸色的,昂头叉腰,理直气壮:“我家秋菊平日里待你们不薄,现在她被你们梅家害死了,怎么,十两银子就要打发她爹?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夏荷也怒了:“你别得寸进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欠了一大笔债,跑来找秋菊要钱!你时不时上门要钱,少爷给秋菊的赏银她全给了你,哪还有余钱?她就是这么被你逼死的!” 秋菊的爹是爱赌,是混,可也知道不能被冠上“逼死女儿”的罪名,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怒就伸手甩了夏荷一巴掌:“哈,你个小蹄子怎么说话的呢?我可是她爹!” 他习惯了这么对待秋菊,要不到钱就骂就打,打怕了就有钱了。可他忘记他女儿已经死了,眼前这个是夏荷,不肯吃亏的夏荷。 夏荷进府这么多年,一直是三少爷眼前的红人,没被打,没被骂过。她模样长得好,平时就注意保养,谁不小心碰到她的手都要急,更不要说这张脸了。 来这么一下,脸火辣辣地疼,疼到心里。 夏荷眼都红了,扑上去手抓嘴咬的,哪还有之前的风度。 王朝惊得瞪大了眼,别说他,就是梅家的其他人也被这突然的一幕震惊到了,回过神后赶紧劝架的劝架,拉人的拉人。 不是要吵,要闹?行! 王朝一挥手:“吵什么吵?都带回衙门去!” 而这时,开封府停尸房内…… 向晴语抬头想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顿了顿:“仵作先生可知这是何物?” 有公孙策这个“公孙先生”在前,仵作不敢担“先生”二字,忙摆手:“姑娘折煞我了,叫我名字李忠就好。” “那便乱了辈分。”连同一辈的展昭都不直呼其名,向晴语更不可能对长辈如此,微一沉吟,道,“您袖中揣着一只刚买的拨浪鼓,袖口和衣领还沾着一点干了的米糊,家中刚添孙辈不久。以您的年纪,算是我父亲那辈,晴语就称您一声李叔吧。” 李忠低头一看,暗赞一声好眼力! 他今天穿了一件灰白色长袍,米糊又是白色,袖口和衣领沾上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没想到就被她看见,还借此推理出他家刚添了一个孙子。 李忠的反应已经说明事实,而向晴语这一手顿时让并不多了解她能力的四人刮目相看。 尤其是展昭,简直刷新了他的三观。 向晴语的注意力仍在她从死者指甲缝里抠下来的东西上,“李叔可认得出此物?” 李忠不敢再因为她是女子就轻视她,认真地端详片刻,闻了闻味道,碾了碾细碎粘稠度,道:“绿色的是苔藓,尸体从水井里捞出来的,应该是挣扎时抠抓井壁嵌入指甲的,这褐色的就不清楚了。” 公孙策试了试,绿色的苔藓是很容易得出的结论,而褐色的在他刚开始看见的时候就起了疑。 又薄又硬,捏重些就碎,不知道是什么。 尸体在水井中发现,但谁也不能保证那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要是明白死者指甲缝里的东西,那就□□不离十。 可惜,其中一样物质不明。 就在几人聚在一起思索这褐色的粉末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张龙来了:“大人,梅宅那边吵闹不休打了起来,王朝把一干人等全部压了过来。” “升堂。” 众人鱼贯而出。 向晴语停在原地没动,展昭回头看她,无声地问:不去? 去! 包拯换上官服坐在堂上,公孙策坐在下方案桌后,向晴语随着上了公堂,与展昭一同站在包拯另一边。 王朝没抓太多人,只抓了几个关键的起到震慑作用。 堂下跪着四人,一字排开,一个青衫男子,一个小厮,一个粉衣丫鬟,一个左脸肿的绿衣丫鬟,一个有些狼狈的中年男子。 包拯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所犯何事?” 三少爷低着头跪在地上看不清模样,一抬头,那张白净的脸就露了出来,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美少年一个。 “小民梅修平,乃梅家三少爷,死者秋菊是小民的丫鬟。” 梅修平身子骨纤细,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看起来平添几分可怜。 第31章 粉色衣衫的丫鬟悄悄抬头看一眼包拯,被那如黑无常一般的黑脸吓了一跳,急忙道:“草民冬梅,是三少爷的丫鬟。” 肿着脸的那个绿衣丫鬟泪眼朦胧,抽噎着道:“小民夏荷,与死者秋菊,身边的冬梅,还有府里的春桃,我们四人都是三少爷的贴身丫鬟。” 小厮低着头唯唯诺诺地道:“草民富贵,是梅家管后门的小厮。” 中年男子酝酿了好一会儿,一抬头看到包拯那一张黑脸登时吓得忘光,愣愣地道:“草民文章,是死者秋菊的爹。” 向晴语默默地瞅了一眼包拯,心说没那么可怕啊。 展昭瞥见她没有掩饰的反应,无语地往身旁侧了侧,遮住某人肆无忌惮的目光。 长得黑怪他喽? 包拯无奈,手放在惊堂木上却没有拍下去:“你四人在梅宅大吵大闹,可有此事?” 这一说,夏荷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大人,小民,小民无辜啊!秋菊的爹跑来梅家闹事,他就是个赌棍,闹事也是为了银子。三少爷想要息事宁人,我给了他十两银子,秋菊卖身进府也只有三两,可他嫌少,打了我一巴掌。您看!” 夏荷侧过左脸,那里没有冰敷没有擦药,已经肿了起来,再看仔细一点还能看见皮肤下的条条红血丝,足可见文章那一巴掌打得到底有多用力。 再对比夏荷另一边完好的娇美脸蛋……不忍直视! “胡说!”文章心惊肉跳,赶紧跪着往前爬了两步,“大人,草民没有!草民那闺女是卖身给了梅家,可没有说把命也卖了啊!如今秋菊不明不白地死了,作为爹,草民讨要一个公道,一个解释,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他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仿佛去梅家闹事只是为了心爱的闺女讨个公道。 卖身进府的丫鬟抵了卖身契,就算被主人家打了杀了也是一句话的事,最后一卷草席丢进乱葬岗,不是多稀奇的事。 稍微有点钱的人家哪里舍得孩子去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做那终日伺候人的事,弄不好就被骂被打?穷人家养不起孩子才这么干,女孩多得是,得到一笔钱财息事宁人也就罢了。 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可话说到明面上总是不好听的,也因此,文章才敢有恃无恐。 “讨要公道是没错,可你是要公道吗?”夏荷瞪着文章,恨恨地道,“我亲耳听到富贵告诉过你,秋菊的死官府还没有定论。你是怎么做的?在梅家撒泼打滚不走威胁,这就是你所谓的讨要公道?!” 说到这,夏荷已经咬牙切齿。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文章早被她撕成了碎片。 富贵慌忙点头:“草民的确说过。” 那时梅家后门的人很多,能作证的人更多。文章一时有些慌,手又抬了起来:“你个贱蹄子!” “住手!”包拯一拍惊堂木,瞪眼呵斥道,“公堂之上岂能由你打打杀杀!” “草民知错。”文章浑身一抖,老老实实地跪着。 夏荷也老实地低下头,不再多话。 梅修平镇定得不似跪在公堂,他这模样引起包拯的注意,可也不急着只问他一人:“夏荷,冬梅,你们与死者一同伺候梅修平,可曾见过秋菊死前握在手里的这枚平安扣?” 包拯话音刚落,张龙端着证物走到四人面前。 文章首先摇头,他要是知道小蹄子还有这东西早就拿去抵押赌钱了,怎么可能还会让她留着? 夏荷依然是那番话:“大人,这东西我曾见秋菊贴身佩戴,宝贝得很,许是哪位情郎赠送。” 冬梅古怪地看夏荷一眼,低声道:“大人,这枚平安扣是一年前三少爷赏给秋菊的。” 线索有了! 包拯道:“梅修平,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你送给死者的那一枚。” 这么一说,梅修平也觉得似乎有这么回事。 然而平安扣的模样都差不多,他实在想不起来,摇了摇头:“启禀大人,小民家里富裕,这种小物件不上千也过百,随手拿来一件作为赏赐实在平常不过,无法一一记得。” 梅家开设酒楼、钱庄,是开封数一数二的大家。宣林街那一条街上所住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多朝廷官员的府邸就在那,再不济也是有钱人家。 京白玉材质的平安扣,普通人家都佩戴得起,又有保平安这等含义,梅家用来赏赐下人也说得过去。 包拯微一沉思,看向两个丫鬟:“夏荷,冬梅,你们可能确定这就是梅修平一年前赏赐给死者的那枚平安扣?” 夏荷不假思索地点头:“之前我一直以为是情郎送的,秋菊才那般欢喜。冬梅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次老太太祝寿,秋菊的那幅《麻姑献寿》让老太太眉开眼笑,三少爷一高兴就赏了秋菊。” 冬梅也道:“正是那一次。秋菊并不聪明,经常做不好事,三少爷心善才留她在身边,她一直很愧疚。秋菊的娘生前是彩秀坊的绣娘,她有一手好绣艺,为了那幅刺绣半年前就开始准备,十根手指又红又肿。好不容易能帮了三少爷一次,她高兴得天天捧着平安扣念叨。” 没想自己随手给的一个赏赐对人的影响这么大,梅修平闭上了眼。 认清楚了,张龙把平安扣拿了下去。 包拯再问:“你们谁与死者同住一屋?” 夏荷摇了摇头,冬梅点了点头。 “昨晚子时,你在何处?可曾见秋菊?” “春夏秋冬,昨夜轮到秋冬值夜,秋菊身体不适便与春桃换了班,早早回屋歇息。平日里我们几个谁身体不适就会商量着换班,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有注意到。” 不待包拯问,夏荷就摇头:“我们两两一屋,虽是隔壁,可昨晚我早早歇息,并未注意。” 如此,线索就断了。 包拯皱着眉,面无表情的黑脸更为严肃,吓得偶然抬头的文章急忙缩回脑袋,乖乖跪好。 自始至终没有梅修平什么事,他闲得无聊,抬头一看,就见公堂之上黑面包拯身边竟然有个姑娘! 姑娘!!! 那姑娘清丽脱俗,不施脂粉,双眼明亮有神,唇微抿似上翘,一身素净的白色褙子将她的肌肤衬得更为白皙,胜似仙子。 更为关键的是,她一介女子如此大大方方地站在公堂之上! 梅修平痴痴地看着她,忘记收回视线。 直到听到一声隐含警告的轻咳,夏荷推了推他,他才恍过神,低下了头,可那一抹白色就这么深深地印入脑海。 咚咚咚—— 梅修平摸了摸狂跳的心脏,脸上发烧。 母亲,平儿对一个还不知晓名字的姑娘一见钟情了! 公堂上没有一个瞎子,梅修平看向晴语的眼神直愣愣的,还看了那么久,谁都发现了不对。 就算没有,听到展昭那一声咳,也发现了,不然低着头的夏荷也不会推醒愣住的梅修平。 这梅家三少爷的心还真大,都到了公堂之上还有心思看人家姑娘,还是个早已名花有主的姑娘。 公孙策无奈摇头,直觉未来开封府的日子会热闹不少。 向晴语也察觉到了,不过她没在意,她的注意力都被梅修平身边的夏荷吸引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个丫鬟……不太像丫鬟。 这种感觉,有一旁的冬梅一比,那违和感越发严重。 可在展昭看来,继梅修平直愣愣看着向晴语之后,向晴语夜仿佛中了魔似的直愣愣地看了回去。 方才梅修平离得远,他才咳嗽提醒,而这一咳同样把其他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展昭一想,把巨阙换到右手,左手自然垂下,悄悄拉了拉向晴语的手。 向晴语回神,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展昭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他以为没人看到,却不知公孙策正巧看向晴语,想看她什么反应,把这一幕收入眼底。 呵,一向守礼的展护卫居然会在公堂之上做出如此之事,真真是长了见识。 可接下来的事情才真正让公孙策大开眼界。 只见向晴语拉住展昭的手,左手包裹住展昭的左手手背,右手以手心相抵,十指相扣……真真是长了见识! 多年单身的公孙策觉得膝盖有点疼。 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向晴语正在展昭手心写字:手绢是谁的? 展昭则一勾食指:夏。 夏荷的手绢吗? 向晴语想起那朵精致的雏菊,松开了手,眉头却越发紧皱。 与此同时,小小白突然从展昭的衣襟中钻了出来。 包大人正公堂审案,岂能让小小白破坏了气氛? 展昭抬臂一挡,左手一按,把刚冒出头的小脑袋按了回去。 可小小白不知怎的,不依不挠地想要钻出来,小爪子胡乱挥着,蹬着,展昭的胸前鼓起一大片。 展昭拿小小白没办法,回头以眼神示意:你是主人,你来! 向晴语也不明白小小白怎么了,小小走了一步站到展昭身侧,从他手臂下看到小小白抬起的脑袋。那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嘴巴可怜兮兮地抿着,见到她委屈地喊了一声:【姨姨!】 乖,别闹! 向晴语不忍心骂他,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安慰着。 梅修平再抬头,就看到他刚一见钟情的姑娘,正大胆地伸出手摸着身边那个红衣男子的……胸! 等等,他居然没有眼花! 红衣男子是谁? 南侠展昭,御猫展昭,全开封未出阁女子都想要嫁的展昭展大人啊! 相貌、武功、人品、名声都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他还有一个御前四品带刀侍卫的官职,圣上御赐的“御猫”封号,开封府尹包大人面前的红人,江湖人送“南侠”称号一呼百应。 而他,一个小小的梅家最不出众的三少爷,比不上善于经商的大哥,比不上才华横溢的二哥,只是梅家最无用的三少爷,仅此而已。 顿时,梅修平一颗刚春心萌动的少男心碎了一地。 包拯问不出什么,略微警告一番放了人。 退堂之后,几人再度聚集在书房谈案子,这时,听闻风声的白玉堂也来了。 公孙策简明扼要地向白玉堂解释了这桩案件的来龙去脉,几人看着案桌上摆放的证物犯了难。 向晴语一直盯着包裹平安扣的那块手绢,突地,她看向白玉堂:“五爷,我记得你随身携带手绢,能否让我一看?” “给。”白玉堂也不扭捏,从怀里抽出一块手绢递给了她。 向晴语接过,摊开手绢,盯着手绢的右下角。那里有一只用银线绣着的小白鼠,长长的尾巴衔在嘴里,绕成了一个圈。 “果然!” 公孙策看看白玉堂和手绢,再看向晴语之前盯着的那块手绢:“向姑娘可是明白其中的蹊跷之处?” 想起公堂上向晴语在他手心里写的字,展昭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向她求证道:“那块手绢是秋菊的!” “对!”向晴语左手摊着白玉堂的手绢,右手拿起那块绣着雏菊的手绢摊开,一左一右地展示给众人,“一般情况下,女子随身携带手绢,手绢的右下角要么绣着名字,要么绣着喜欢的花样。” 五爷随身携带手绢就不男人了? 白玉堂嘴角一抽,不由解释道:“那是五爷为了擦剑的!” 是是是,您的剑不是被展昭断了,还没找到新的么? 向晴语也不拆穿他,继续道:“这块手绢以双面绣的绣法绣着雏菊,还是正面雏菊背面菊字,这种绣法一般绣娘都不容易做到。展大哥说这是夏荷给的,而方才冬梅曾在公堂上说秋菊的绣艺承袭她娘,彩秀坊的绣娘。若是派人前去彩秀坊一问,或者再去问问夏荷,便能证实这块手绢出自秋菊之手。” “便是如此,也与案件无关吧?”白玉堂不明白向晴语为何一直纠结这块手绢,不明白的还有展昭。 要知道,白玉堂只是从进来之时看着向晴语盯着那块手绢,他却是从拿出手绢之后就见她盯着了,还害得他以为她介意他拿了别的姑娘的手绢。 “是。”向晴语放下雏菊那块手绢,又把白玉堂的手绢还他,笑得很无辜,“我只是有强迫症,非要把不明白的地方弄明白了不可。” 众人:“……” 虽不明白这所谓的“强迫症”是什么的,但顾名思义,总觉得很有道理。 他们身为官场中人,为破一件案,非要将案子里所有的疑点破除,弄个清楚明白,可不是一个个身患强迫症的人么? 首当其冲的便是重度强迫症患者——包拯。 包拯轻咳一声,拿起平安扣,“向姑娘可是疑虑这枚平安扣?” “正是,冬梅说这枚平安扣是一年前梅修平赏给秋菊的,但以平安扣佩着的红绳来看……我无法确定佩戴的时间,可总觉得不止一年。” 向晴语也曾佩戴过玉饰,佩戴过的东西多多少少会有些磨损,这条红绳却很古怪,说不出的古怪。 想法不谋而合! 包拯微微一笑,把东西递给公孙策:“公孙先生以为,这枚平安扣至少佩戴了多久?” 公孙策将红绳仔仔细细地查看一遍:“至少已有两年光景。” 一年前得到的平安扣佩戴时间超过两年? “看来,还得传那梅修平前来一问。”公孙策笑着,不动声色地看着展昭。 果不其然,一听到“梅修平”,展昭的身子微乎其微地僵硬了一下。 向晴语自告奋勇:“公孙先生,我去吧。” “为何?”公孙策是真诧异。 “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事情想要问他。” 脑海中梅修平痴痴地盯着向晴语的画面挥之不去,展昭不及思考,脱口而出:“我陪你去!” 向晴语只诧异了一秒,点了点头:“好,那便不需其他人带路了。” 只有带路作用的展昭:“……” ―――― 梅宅。 “三少爷,三少爷,开封府的官差又来了!”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又来?”梅修平皱了皱眉。他才刚回到家不久,若是有事方才公堂之上便能问,这次莫非是来拿人? “是啊,这次那展大人还带着一个姑娘一起,也不知道是来干嘛的。” 和展昭一起的姑娘? 梅修平眼睛一亮,急忙抓着小厮:“是否是个一身白衣美得像仙子的姑娘?” “是,是的!三少爷你果然料事如……”小厮恭维的话还没说完,梅修平已经蹿了出去。 此时,展昭和向晴语被管家引进梅宅,正在大门通向前院的笔直走道上。 梅家不愧为商贾大家,开封府内种的最多就是茶花树,梧桐树,到了梅家,四季兰、墨兰、大花蕙兰、瓣莲兰花,地上全是一盆盆名贵的花卉。 梅修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刚站定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姑姑娘,我……”待看到身边的展昭,他不结巴了,词穷。 说曹操,曹操就到。 向晴语笑道:“梅公子喘喘气再说,不着急。” “是!”梅修平不敢一直盯着她那么失礼,小心地偷瞟了她一眼,顿时心口小鹿乱撞,红着脸低下头,呼吸比起方才更急促了两分。 梅修平自以为小动作没人看到,不想三人全部收入眼底。 向晴语:“……”不至于吧? 展昭:“……”他就知道! 管家:“……”三少爷,稳住!不能给梅家丢脸啊! 没过一会儿,梅修平走在向晴语身侧,看似正常,只有在他身后的管家看到自家三少爷的耳垂到底有多红。 夫人,三少爷终于有了意中人,三少奶奶有着落了! “梅三少爷……” “姑娘叫我名字就好!”壮着胆子说出这话,梅修平默默低了音量,眼神慌乱,不敢直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向晴语,向南的向,晴天的晴,言语的语。敢问梅……”向晴语并未隐瞒,叫名字也叫得还算自然,“修平,你们府上赏赐下人的小物件平常放在何处?” 真,真的叫了! 梅修平还没来得及心神荡漾就被接下去的问题醒了神,原来她是来查案的。也对,她是开封府的人,若不来查案,难道还期待她对他也有那种想法吗? 管家更清楚这种事,但梅修平不愿意失去这个机会:“府里主子多下人也多,梅家不缺那么点银子,名下还有好几家玉石铺,这种小东西随处可见。” 他信手一指,路过的小厮丫鬟腰间果然挂着一些小玉饰。成色不见得多好,然而每人身上都有,小玉佩,小吊坠的小物件的确可以算得上“随处可见”了。 梅修平知道向晴语过府是为了查案,可他是真心有余而力不足,帮不上什么忙,“晴语姑娘,那枚平安扣我是真不记得,平日里管家会时不时送一些过来,春桃管理这些,我都不过问。一般大物件会登记入册,这种小东西就没人在意了。” 向晴语:“……”梅家居然有钱到这种程度! 展昭:“……”总有种话里有话的感觉。 来之前,向晴语还向公孙策打探过梅家的情况,稍稍了解一些,以防万一。 公孙策的原话简单明了:“梅家是开封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家缠万贯。” 如今这情况,岂能用一个简单的“家缠万贯”来形容? 向晴语有些无力,低头看看自己的腰间,再看看展昭的腰间……好吧,他们都是穷人,穷到连梅家的小厮丫鬟也比不上,穷到只能吃土的穷人。 梅修平一直关注着向晴语,一见她的动作,也跟着往下一看。 这一看,他的脸更红了。 不是因为看到裙下那隐隐显露的绣花鞋,不是因为看到那让人想牵一牵的纤纤玉手,而是—— 他刚刚的话中还隐隐显露出“梅家富有”的意思,想要暗示一二,下一刻,看到人姑娘身上手上毫无丁点饰品,素净得不得了,他的脸有点疼。 母亲,这时候送玉佩还来得及……吗? 第32章 从梅修平嘴里问不出什么关于那枚平安扣的讯息,向晴语选择问其他可能有关的事: “既如此,能否告知我一些其他事情,比如你那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平日里关系如何,伺候你是否用心,私下里有无口角争吵发生,诸如此类。” 梅修平诧异地把自己在心里的称呼喊了出来:“晴语姑娘是怀疑凶手就在她们三人之中?” 话出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腾”地闹了个大红脸。 晴语姑娘? 展昭挑了挑眉。 梅修平叫个姑娘的名字都这么害羞,向晴语不多说什么,只道:“没有找到凶手之前,我会把所有人都当成疑犯。她们三个是平时与死者接触时间最长的人,即便凶手不在她们之中,肯定也能提供一些破案的线索。” “原来如此!”梅修平一脸“晴语姑娘你真厉害”的表情。 这表情和小小白有点像,看得向晴语手痒,差点没忍住下手蹂/躏他。 稍等! 把所有人都当成疑犯?与死者接触时间最长? 梅修平中了两箭,膝盖好疼。 “晴语姑娘,我不是!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秋菊!我也没有必要杀她!我……” 被人当成杀人犯的感觉如何? 被意中人当成杀人犯的感觉如何? 梅修平表示一点都不好,他此刻特别希望秋菊能从地府爬回来,告诉他到底谁才是杀了她的杀人凶手,免得他蒙受不白之冤。 “所以,为了洗脱你的冤屈,乖乖配合我吧。”向晴语微微一笑,给某人挖了一个坑。 “好好好!”梅修平忙不迭点头,乖乖跳了。 这模样像极了夫人养的那只哈巴狗……管家不忍直视地捂脸。 展昭:“……”梅家三少爷这么好骗,真的好吗? 梅修平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地想春夏秋冬四个丫鬟之间的事,可他平时就不怎么关注丫鬟们,基本都是有事要做才叫她们,更别说看她们几个平时相处如何了。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东西,他着急地快哭了。 “她们四个是我的丫鬟,可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要她们做,而且她们在我面前从来都是好好的,没见有什么口角。” 他硬着头皮说着,音量越来越低,脑袋也快垂到胸口去了。 完了,晴语姑娘会不会觉得他太没用啊? 梅修平羞愧得不行,向晴语倒是觉得他这副样子挺可爱,像极了小小白做错事时垂着脑袋摇尾巴装可怜求原谅的模样。 恰好此时,小小白从展昭衣襟里钻出小脑袋,小爪子扒着衣领,睁着一双大眼睛瞧垂着脑袋的梅修平。 两只小小白!!! 向晴语眼神闪亮闪亮,展昭忽然明白她的想法,唇角微微一勾。 梅小白不能摸,小小白可以啊! 向晴语转身摸了摸小小白的脑袋,小小白享受地眯起眼任她摸,手底下毛茸茸的触感软软的肉感让她因为一团乱的案子时刻绷紧的神经松了不少。 果然家里还是要必备一只萌物! 等了好一会儿没得到回应,梅修平一抬头,他喜欢的姑娘居然又在摸展昭的胸! 梅修平:“……”会武男人的胸,真的那么好摸吗? 梅修平低头一看自己瘦弱的一推就倒的小身板,不由握了握拳。 他决定了,从明天开始学武!一定要练出让人看了就想摸的胸肌! 展昭余光瞥到梅修平,拍了拍小小白,小小白立时朝向晴语伸出了爪子:【姨姨,抱!】 难得今天一身白也要抱啊! 深知小小白有多喜欢红色和展昭,尤其展昭还穿着红色官服的情况下要抱抱……向晴语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把小小白抱了出来,亲了他一口以作奖励。 原先一直以为意中人是在摸展昭的胸,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展昭胸口藏着一只小白虎。 还有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事吗? “诶?这只小白虎是晴语姑娘你的吗?”梅修平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不是害怕,是激动的。 男人多多少少有些英雄主义,也喜欢征服狩猎猛兽的感觉。现在一只白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哪怕是只没多大的小白虎,梅修平还是激动得不行,特别想摸一摸。 “是,他叫小小白,怎么样,很可爱吧?”向晴语握着小小白的爪子冲着他挥挥,“来,小小白,打个招呼。” 展昭张了张嘴,没阻止。 小小白像是感觉到他的想法,冲还踌躇着不敢靠近的梅修平龇了龇牙,“锃”地亮出锋利的爪牙。 梅修平双眼“嘣”地亮了:“好可爱!” 管家嘴角一抽,这么凶残,哪里可爱了? 展昭:“……”梅家三少爷这么……,真的好吗? 小小白安静地窝在向晴语的怀中,一路上只顾着盯那颜色鲜艳的花朵和从未见过的稀奇花卉,两只眼睛根本看不过来,小脑袋转来转去忙的不亦乐乎。 那条道再长也走完了,三人在厅中坐下,梅修平坐在上位,向晴语和展昭并排而坐,管家站在一旁随时等候吩咐。 丫鬟上完茶就被管家挥退下去,厅中只剩下他们四人。 向晴语顾不上欣赏厅中摆放的物事,问起了一年前梅家老太太的寿宴:“修平,是否方便告知一年前梅家老夫人的寿宴的细节,秋菊绣的那幅《麻姑献寿》可是你要求的?” “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祖母年纪大了不喜欢太热闹,也不喜铺张浪费,每年只有过年和寿宴才会聚在一起。一年前的那次寿宴,正好是祖母六十大寿,所有人聚在一起,真说起来和普通的寿宴没什么区别。” 梅修平越说越觉得自己没用,他说的都是别人知道的,只要一打听,家里的丫鬟小厮说不定还能说出更完整的,连当日的饮食摆设都不会落下。 “那幅刺绣……我一直烦恼送祖母什么寿礼才好,秋菊说送一份《麻姑献寿》,她绣艺好,我觉着寓意不错也就同意了。最后秋菊给我的那幅刺绣确实相当不错,祖母很喜欢。我只记得给了秋菊东西,但具体给了什么,给了多少,就记不清楚了。” 这么说,是秋菊见梅修平苦恼送梅老夫人的寿礼,主动要求帮忙的。 手绢上一朵小小的雏菊都用上双面绣的绣法,细密的花蕊密密点点,细长的花瓣瓣瓣清晰精致,既然这幅花费半年左右的时间,可想而知,到底有多精致。 “那幅《麻姑献寿》是双面绣?” “两面都有,应该是吧?”梅修平想了想,不确定地看向一旁站着的管家。 管家点头:“正是,正面是《麻姑献寿》,背面是《杨枝观音》,老夫人信佛,因此相当喜欢。” 向晴语又问了一些事,说的差不多了,春桃、夏荷、冬梅三人也来了。 夏荷的左脸看着已经好了些,冬梅是在公堂上见过的,夏荷娇美,秋菊妖媚,冬梅清丽,三人各有千秋。 余下的春桃…… 向晴语私以为是活泼可爱的,之前梅修平说银钱归春桃管理时,她就以为是沉稳的,谁知,春桃竟然是四人之中最美的。 不是夏荷的娇柔美,不是秋菊的妖娆美,不是冬梅的眼睛美。 春桃的五官并不美,真比起来比不上夏荷和秋菊,可那浑身散发的气质让人不觉为之侧目。 温柔、沉稳、大方。 ——这是一个若不是丫鬟身份,很可能成为大家少奶奶的女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脑海中闪过这首词,向晴语不由赞了出声,由衷地感叹,“没想府上竟还有如此女子。” 她发自内心的感叹让夏荷咬紧了牙,也是让在场的三位男子不同程度地黑线了。 管家:这未来三少奶奶不会有看美女的毛病吧? 梅修平:晴语姑娘她,她这是怎么了? 相对来说最了解她的展昭默默扭头。 她是真这么想,也这么说的,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忍直视。 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学什么风流才子吟诗作对的,关键对方还是一个女人! 倒是原本低头等待问话的春桃莞尔一笑,福了福身:“姑娘谬赞。” 举手投足皆优雅,一颦一笑具风情。 向晴语感叹道:“可惜你卖身入府,我亦是身无分文之辈,否则便能赎你出去,让你看看府外的世界。” “不不不!我没有束缚她们几个!她们虽是我的丫鬟,却都还是清白之身,我没有碰她们,也没有收她们的想法!她们若是要走,我不拦的!”梅修平急得额头鼻尖冒出点点汗珠。 “哦。”向晴语不以为意,瞥了他一眼,重新把目光放回春桃身上。 她没察觉出什么,倒是春桃微微一笑,明白了:“姑娘,三少爷只是担心你误会而已。” 梅修平狠狠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不要误会!春桃,解释得好,回去箱子里的东西任你挑! 向晴语只是感叹一句,她不是圣母,也没有圣母的资本。虽然是真为春桃感到可惜,但也只能这样。 就如红梅的案子,她无能为力。 别的不多说,向晴语开门见山地道:“我这次过来也没有其他事,就是问问你们和秋菊的关系如何,她平常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朋友,男女不限。或者你们有其他想到的事情也可以告诉我,比如最近几天她与以前不同,行事作风奇怪,见过什么人,鬼鬼祟祟的都可以。” “或许在你们看来一件相当小的事,就会成为官府破案的关键,不要怕说。这不仅仅是在帮我们,也是在帮你们自己。我能告诉你们秋菊是被杀的……”向晴语故意停在这儿,把几人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这才慢慢地说出下文。 “放这么一个杀人凶手在身边,谁也无法保证自己是不是会一睡不醒。”她故意往坏的一面说。 事实上,秋菊是第一个受害者,在无人能确定这是不是一起连环杀人案的前提下,什么都有可能。 冬梅的脸色变得最快,紧接着,夏荷和春桃也有了不同程度的紧张之色。 展昭只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打算。他不是正统官员出身,行为方式不会太过条条框框,为了破案,他会做一些包拯不愿做不屑做的事。 想当然的,他肃着脸为此添了一把火:“官府线索不足,无法确定凶手是否会再次下手,各位务必小心,夜间还是不要外出为好。” 夜间不要外出?怎么可能! 她们是普通丫鬟,需要为主子守夜的! 向晴语毕竟是个女人,她天生唇角微微上翘,看起来相当具有亲和力,也因此,说服力显得不够充足。 而展昭恰好弥补了这一点。 他在开封任职已久,江湖民间都有一定威信力,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不禁从心底相信他的说法。 连环杀人案!凶手还会再次下手! 冬梅的脸色霎时苍白不少,“奴,奴婢和秋菊同住一屋,她最近身体有些不适,睡得很死。以往她都会早早起来做些杂扫活儿,可这段时间,如果不是奴婢叫她,她都不会醒,醒来也还是那副懒懒的模样。” 夏荷咬着下唇,心里的震动只有她自己知晓。 凶手还会再次下手?那她,那她岂不是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不,不会的! 夏荷深呼吸两口气,指甲掐进肉里,面上还是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呵,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夏荷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才不怕呢!” 向晴语瞥了眼她藏在袖中的手,没有戳穿她。 想要说的人总是会说的,不想说的人除非让她深刻地认知到“我有生命威胁”这一点,否则想要撬开他们的嘴,难! 三人中,春桃更为镇定一些。 她蹙着眉想了想,刚要说话又顾虑到什么闭上了嘴,敛着手安静地站在原地。 向晴语右手还放在小小白的下巴处,头也不抬地道:“‘人死如灯灭,不语生前事’这个道理我懂,可死人毕竟不如活人重要。秋菊死得不明不白,凶手还逍遥番外,指不定正躲在暗处看着你们,忖度着下一个好下手的目标。” 在不知道秋菊为何被杀之前,谁敢保证下一个被丢弃在水井之中的人不是自己? 不说不觉得,一说,几人只觉仿佛有一股阴冷的视线盯在自己身上,浑身汗毛直竖。 兀地,小小白猛然蹿起,从向晴语膝上跳下,小小的身子弯成一道弓,浑身毛发直竖,四爪牢牢地抓着地毯,冲着门口发出一声尖锐的虎啸。 “谁在那里!”向晴语喝了一声,跟着紧盯着那个方向。 春桃、夏荷、冬梅三人就站在大厅门口直对的地方,汗毛乍起,慢慢地转头往回看。 一秒,两秒,三秒……什么都没有! 三人松了口气,一回头,小白虎仍保持着那副警惕的模样,甚至张大虎嘴露出能咬死人的尖牙,向晴语一脸肃穆地站在那里,展昭也站起了身,手按在巨阙之上。 听说动物能看见一些人眼所不能看见的东西,不会是秋菊的鬼魂回来了吧? 秋菊不会认为她不帮忙破案就来缠着她吧?冬梅有些腿软。 一阵清风吹来,夏荷浑身一凉,好似有什么人在她背后冲着脖颈吹了口气,透心的凉。 春桃身子一颤,仍努力保持镇定。她是四个丫鬟之首,若是她也不镇定,那夏荷和冬梅又会如何?不行,不能怕! 她不怕,梅修平怕啊! 梅修平本坐在上位,离向晴语还有三步距离,这下,三步并作一步,直接上前拉住向晴语的手,颤着声音安慰她:“晴语姑娘不怕!我,我会保护你的!” 颤抖的声音和微颤的身体毫无说服力,倘若不是他这么害怕仍坚定地挡在向晴语的面前,还真是十足的一个光说不做的孬种! 展昭瞥他一眼,目光在他握着向晴语的手上顿了顿,握着巨阙的手微微一颤。 向晴语没理梅修平,仍然盯着一无所有的门口,仿佛能看见他们不能看见的东西,又似乎是在以眼神与那人对话。 厅内无人说话…… 一分、两分、三分……时间越来越长,空气都凝结了。 半晌,向晴语试探着喊了一声:“小小白?” 仿佛一个信号,小小白忽地收了所有的张牙舞爪,又恢复那副小白萌的可爱模样,迈着小短腿,摇头晃脑,悠然自然地走回向晴语身边。 向晴语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他捞进怀中,坐下。 “晴语姑娘,方才可是有人在那?”梅修平心有余悸,不敢回自己的位置,连刚刚自己吃了雄心豹子胆牵了向晴语的手都没意识到。 武艺超群的展昭都那副警惕的模样,真要说没人在那?不信! 冬梅又回头瞥了一眼,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内容,死死地闭着眼,不敢再动。 向晴语转头问展昭:“展大哥,有人吗?” 展昭摇头。 “那你是故……”遭受惊吓的夏荷差点要跳起指责,向晴语的下一句话顿时让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张着嘴傻傻地愣在那里。 “可是小小白觉得那里有人啊!” “怎么,怎么会?明明我们都没看到有人啊?”梅修平干巴巴地问着,控制不住地往门口看了一眼,急忙收回来,眼观鼻鼻观心。 嗯,他什么都没看,那边什么东西都没有!就是这样! 向晴语无辜眨眼:“小小白看到的,又不是我看到的。” 嘶——梅修平倒吸了口凉气。 他曾听说过,动物和婴儿容易见鬼,莫非真的有什么在那? 展昭看了一下日头,“晴语,府里还有事,我们该回了。” 不—— 梅修平的话还在嘴边,向晴语已经站了起来,“既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 两人并肩而行,刚走出门口,向晴语像是刚想起来似的,回头微微一笑:“若是想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可以来开封找我。” 说着,她抱起小小白,冲他们挥了挥爪子,“小小白,道个别吧。” 小小白不耐地睁眼,龇了龇牙,正要收回视线,目光划过后再度转了回去,定在夏荷身上,更准确的说是夏荷的背后。 张了张嘴,一声虎啸还在嘴里,已经被眼疾手快的向晴语捂住了嘴。 “抱歉,小小白调皮,你们不要在意。” 向晴语和展昭走了,他们留下的影响还在,久久无法消除。 方才小小白冲着毫无一人门口咆哮的场景还在眼前,虽然最后那一声被捂住了,可正对那目光的夏荷只觉浑身一凉,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然而她怎么也倒不下,似是有人在身后扶着她。 “不要碰我!啊啊啊啊!”夏荷尖叫一声,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春桃尴尬地收回手,与冬梅对视一眼,同样在对方眼底看到几分惊惧与后怕。 梅修平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快步离开,“晚膳送我房里来!” 春桃和冬梅也急忙跟着梅修平走了出去。 一眨眼,厅中只剩下年迈的管家一人。 管家长长地叹了口气:“作孽啊。” 第33章 出了梅宅好一段距离,向晴语终于放开一直压制小小白的手。 一松手,小小白迫不及待地踩着她的手臂跳上肩膀,再踩着她的肩膀跳到展昭的肩膀上,倏地顺着手臂下滑,滑进展昭怀中,熟练地扒开衣襟钻了进去。 小小白没有全部钻进去,反而像是故意似的地留出一截尾巴在外面,一甩一甩,昭示着他的存在感。 展昭不解,他还是第一次见小小白这样:“小小白是怎么了?” “噗”向晴语喷笑出声,眼见小小白的尾巴甩得越发急促,那一圈墨色甩成一条线,她伸出食指勾了勾他的尾巴,对展昭解释道,“他生气了。” 生气?为何? “小小白居然配合你故意吓他们?”展昭又诧异,又无奈。 通人性的动物他见过不少,乘风也是,可像小小白这么通人性这么有个性的,还真是少见。尤其是小白通人性还可以解释为与向晴语一同长大,年纪大,看得多,懂得多,可小小白才多大? 无奈则在于……他也是配合着故意吓梅家那几人的其中一员。 仿佛是为了应证她话的正确性,衣襟里的小小白用肉垫挠了展昭一下,正好挠在胸口的位置。 小小白挠得不重,轻轻的,痒痒的。 向晴语勾着手指把小小白的尾巴绕成了一个螺旋圈,“小小白是个傲娇呢。” 明明很乐意帮她做事,每次做完后却摆出一副“我不乐意”的模样,扭扭小屁股,甩甩小尾巴,非要她哄了才算数。 她的笑太灿烂,太宠溺,太温柔,展昭的胸口更痒了,以至于忽略了某个他以往从没听过的词。 小小白又挠了一下吗? 展昭轻轻一拍甩尾巴还不够接着扭屁股的小小白,“别闹。” 小小白一愣,恼了:【你闹!你才闹!】 “噗哈哈哈哈……”向晴语无法想象展昭像小小白一样闹,光是一想展昭冲着她嘟嘴扭脸的画面就让她忍不住喷笑出声,更不要说扭屁股了。 她笑弯了腰,笑得小小白恼得彻底钻了进去,笑得展昭莫名其妙,分外不习惯却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什么事如此好笑?” “不告诉你!”向晴语笑得无力,扶着展昭的手臂才能勉强站住。 展昭也不是非要闹明白,她不说,也就作罢。 笑了好一会儿,笑得周围路过的人都对他们投来诧异的眼光,向晴语这才揉揉笑酸的两颊,笑疼的肚子。 罢了,罢了,再笑下去就得被人当成蛇精病了。 “展大哥,今晚恐怕还要麻烦你‘夜探梅宅’了。”向晴语眨了眨眼,故意在那四个字上停顿,暗示意味十足。 展昭点头,暗暗数了个“四”。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为她“夜探”了,而他有预感,这很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两人回到开封,挑能说的说,不约而同地把为破案装鬼吓人的事隐瞒下来。 包拯听完若有所思,倒是公孙策见两人明显有事隐瞒的样子挑了挑眉,但也没有追问到底。 万一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呢?他不八卦的。 ———— 是夜,展昭换了一身白衣来到梅宅。 真到要穿白衣打开衣柜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衣服一直都是红、蓝两色,除里衣之外,没有一件白衣。 “……展大哥,你竟如此执着红蓝两色么?” 向晴语那瞪大眼睛的震惊模样还在眼前,展昭摸着身上这件刚买的新衣不觉一笑。 其实,她还是有点小孩子气的。 梅宅是大,可也比不过罗家庄。宣林街总共这么大点地方,梅家再有钱也没胆子把整条街包下来只为建造一户人家。 展昭去过很多府邸,前门、正厅、前院、花园、后院、后门,梅宅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构造,他很快找到了春夏秋冬的房间。 一般大户人家的下人们都会有一个统一的院子,梅家也有,但春夏秋冬不和那些人住一起,四人的房间在梅修平院子西面的一角。 梅宅只是一般的商贾人家,简单的护院连他的身影都看不见,展昭很轻松地躲过护院们的视线,来到春夏秋冬的房间之外。 “展大哥,你到了那里,先不要急着去吓她们,经过白天那一出,那三人说不定在会夜深人静之时吐露一些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情。你稍微偷听几句,说不定,案子就会有很大的进展了。” 向晴语的叮嘱回响在耳边,展昭选择性地忽略“偷听”二字,隐在暗处,暗暗倾听。 春桃和夏荷的房间靠近南面,此时,房间内春桃和夏荷两人都在,正说这话。 春桃:“夏荷,不要自己吓自己,秋菊不是我们害死的,你只要记着这一点,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怎么可能不怕!秋菊是人,我当然不怕,可她现在已经死了,还是被人杀死的!”夏荷躲在被窝里抱着膝盖缩在角落,“秋菊,不是我害死你的,你不要来找我!” 本来今夜是夏荷和秋菊为少爷守夜,现在秋菊死了,夏荷受到惊吓,冬梅的胆子更小,早早关在屋里不肯出来。 作为四大丫鬟之首,春桃有些无力。 白天发生那一出,说她一点不怕是不可能的,可再怕又如何?她们只是丫鬟,谁的命也越不过主子的命啊。 “夏荷,你怕的话蜡烛就留着吧,备用的蜡烛我也放在这里了。今夜,我一个人去为少爷守夜,你锁好门便是。”春桃叮嘱一句,打开门走了出来。 夏荷紧跟在她身后,春桃一出门她就关门锁好,春桃推了推推不开,这才放心离开。 房间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弱了下来,夏荷又缩在墙角,小声地道:“秋菊,不是我害死你的,你不要来找我!”她翻来覆去,不停重复这句话。 隔壁冬梅胆子小,可她灭了蜡烛,蒙在被子里没有发出声音。 展昭不确定冬梅是否睡着,恰好夏荷还醒着,他便解开了发,披头散发,用上轻功,上演了一出“秋菊半夜还魂在房外游荡”的戏。 他毕竟是个男人,又不认识秋菊,改变声线喊“还我命来”也不可能接近秋菊的声音,所以,向晴语给他出了个主意——笑。 是的,不哭、不喊、只笑。 展昭游历江湖,遇见过很多会易容术的江湖朋友,也学过一点变声的技巧。 “呵呵……” “嘻嘻嘻……” “哈哈……” “诶嘿嘿嘿……” 他笑,使劲地笑,用各种语气笑。 夏荷听见声音反射性一抬头,只见一个白影携着一阵凄厉的笑声从窗前飞速飘过—— “啊啊啊啊啊啊!!!!” 穿透性极强的女高音差点钻破耳膜。 知道这一声会把其他人吸引过来,展昭赶紧闪身准备离开。 “秋菊,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不要来找我啊!我,我只是看到你和一个男人离开而已,真的!我连那个男人什么模样都没瞧见,你不要找我报仇,不要啊!求求你,我没有害你……” 白天一出,夏荷已经从心底认为秋菊的鬼魂回来了。晚上又瞧见似是而非的影子,她下意识以为那是秋菊,被吓得哭着喊着,泪流满脸地求饶。 还真有收获! 从没做过如此坏事的展昭轻笑一声,想着隔壁就是秋菊和冬梅的房间,他再度阴笑着从窗前飘过,“额呵呵……” 屋内,并没有睡着的冬梅浑身一抖,拉着被子的手更用力了。 秋菊,你不要来找我! 明天,我明天就去开封府,一定帮包大人尽快找到杀害你的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 翌日一早,睡得不省人事的向晴语被一阵锲而不舍的敲门声惊醒。 “谁啊?” 向晴语的起床气早就在百灵山中被大白磨得干干净净,可她被吵醒还没清醒之前的软糯声线却是天生的,无法改变。 敲门的展昭忽而心口像是被什么击中,酸酸的,暖暖的。 “谁~啊~” 没听到回答,向晴语拖长声音,又问了一遍。 展昭的胸口涨涨的,感觉有些奇怪。 “谁!嘛!” 一大早被连续的敲门声吵醒,吵醒人还故意不出声,向晴语嘟着嘴,不高兴了。 如果小白在身边,她的下一句话肯定是:“小白,上!” 可自从她病好之后,小白虽然搬回她的房间,作息还是在百灵山上的那个作息,每天早早地起来去跑两圈。 而不像她,一沾上软软的床就不愿意爬起来,就算清醒了也要赖好一会儿才肯罢休。 “咳,是我。”展昭以手掩唇咳了一声,想起向晴语看不见,放下手,拍了拍还在努力挠门的小小白,小声地道,“别挠了,晴语姑娘醒了。” 小小白最后以小肉垫狠狠一拍房门,嗷呜一声:【姨姨!】 向晴语一个激灵,清醒不少,“进来吧。”她仍坐在床上,闭着眼打了个哈欠,眼角泛出一两滴生理盐水。 展昭一推门,就见向晴语仍睡眼朦胧地坐在床上,正抬手捂着嘴打哈欠。也正因此,里衣滑落一大半,露出左边大片的肌肤和大红色的肚兜。 展昭的耳根“腾”地红了,“刷”地转过身去,掌风一带,半开的门瞬间合上。 合门的“砰”一声让向晴语睁开酸涩的眼,半眯着瞅他。 “展大哥,大清早的,有事吗?” 她的声音依然软糯,听的展昭心口微痒,方才那副活色生香的画面印刻在脑海挥之不去,他脸上的温度怎么也降不下来。 “夏荷来了。” “哦。”向晴语应了一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一听那掀被子的声音,展昭慌忙阻止:“等等!” “嗯?” 他说等等,向晴语真的停在一只脚在床上,一只脚脚尖踩着绣花鞋的动作上。 旁边衣架上挂着的是昨晚小小白从衣橱里拖出来的两件红衣。 一件是他自己在成衣店里挑的,另一件是白玉堂以“五爷觉着挺好”的理由送来的,也因此,承诺小小白要多买的那件红衣有了着落。 而此时,小小白从背对着她的展昭肩膀上露了出来,一见到向晴语身上露了一半的大红肚兜,原本眯着的小眼睛刹那间睁大,兴奋地尾巴直竖,踩着展昭的肩膀就要跳过去。 【姨姨,漂漂!】 “不许过去!”展昭没忘记小小白是只雄的,还是只略有些好色的雄白虎,即使它还小,不懂男女之别。 嗯,他决定从今日开始教导小小白“何为男女有别,雌雄有别”的道理。 “嗯,小小白?”向晴语伸出了手。 她的声音怎么这么,这么……“晴语姑,姑娘,展,展某去门外等你。” 南侠展昭二十五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落荒而逃。 第34章 等向晴语坐在床上醒过神,换好衣物洗漱完毕再出来,夏荷已经等得没有了耐心。 要不是包拯去上了早朝,她也不至于在这里等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一个不知在开封府处于什么位置的女人。 一见到优哉游哉的向晴语,夏荷就忍不住出口抱怨:“你怎么这么慢!” 话音一落,她暗道不好。 昨天,他们去梅宅,是他们势弱,她有选择说与不说的权利。昨晚那件事后,双方的地位反了一反,她急于摆脱秋菊的鬼魂纠缠,要求他们赶紧破案,处在弱势。 态度强硬,不好。 听她这不满的语气和态度,展昭眉头一皱,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向晴语抬手掩唇,打了一个哈欠:“你来太早,我还在睡呢,能不慢吗?” 这么说,展护卫前去之时,向姑娘并未起身? 瞥见展昭耳根处蔓延的粉色,公孙策认为他又在默默旁观中得知了不得了的真相。 包拯上朝去了,白玉堂还在悦来客栈,向晴语不等他们,“说吧。” “说什么?”夏荷下意识接了一句,怕他们不耐烦,急忙道,“从何处说起?” “就从秋菊的不对劲开始说起。”向晴语又打了一个哈欠,神色萎靡。 展昭以为是自己太早过去吵醒她才导致的,有些在意,频频瞥过视线看她。 向晴语太困了,即使努力打起精神抵制睡意还是太过艰难,因此没发现什么不对,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夏荷的话上去了。 “秋菊的不对劲?”夏荷低声重复一遍,也不管有用没用,一股脑儿全部说了出来,“要我说,秋菊的不对劲从一年前就开始了。” “哦?”向晴语来了兴致。 一见她打起精神,夏荷增加了不少信心,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一年前老夫人的寿宴,秋菊凭借那幅《麻姑献寿》得到老夫人的青眼。整个梅家,不止老夫人,老爷,夫人,三位少爷都赏赐了她不少东西。虽然后来秋菊她爹来过一次,那些东西大多被他拿走,可还是有剩下的,那平安扣不就是其中一件么?” 也就是说,秋菊很可能因为那次寿宴成功献礼成了其他人的眼中钉? 向晴语插了一句:“我记得那幅《麻姑献寿》是秋菊主动要求帮梅修平绣的吧?献礼的时候不应该作为梅修平的寿礼献上去吗?你说的,怎么像是她自己献上去的?” 说着,夏荷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些许的鄙夷之色:“她准备那幅《麻姑献寿》可是足足准备了半年之久,半年的时间里,她想要完成那样一幅双面绣,可不得一有空就绣吗?对,你们没见过,那幅刺绣长六尺,宽三尺,所用绣线全部出自彩秀坊。一个常年不出门的人频频出门去彩秀坊购买绣线,早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哈,莫非你真以为秋菊是那种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吗?要真是这样,她那赌鬼老爹早就被赌场的人打死了。秋菊八岁被她爹卖进梅家,从那以后,她老爹每到发月银的时间都会跑到梅家后门,只要不给就打就骂,吵闹不休。后来她也学乖了,自己留下一点,不再全部交出去,否则你以为她还能保留那副狐媚子的模样勾引少爷吗?” “勾引少爷?哪个少爷?”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向晴语摸了摸下巴,欣赏着这出年度大戏。 夏荷敛了神色,似乎不太想说,又似是顾忌着什么,不敢说。 看来,还是她的威信力不够,向晴语看向公孙策。 公孙先生,麻烦了。 公孙策点了点头,道:“夏荷姑娘,你不必担忧,现在并不是在公堂之上,你说的这些不会作为证据记录在案。或许你说的这些事情看起来并无蹊跷之处,也毫无关联,然而我们破案,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若是可以,你就说吧。” 夏荷叹了口气,“也不是不能说,只是秋菊到底死了,我不愿在她死后说她是非。” 你刚才就说了不少,向晴语笑而不语。 “狐媚子”“勾引”还言犹在耳,如今又说“不愿说人是非”,展昭只觉女人太过可怕。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不想得罪这种看似柔弱实则心思甚重指不定何时在背后捅你一刀的女人。 公孙策见得多了,也不觉得奇怪,静静地听着。 “你们不知,也罢,我就和你们说说梅家的情况吧。梅家老夫人有三个儿子,只有老爷活了下来,而老爷和夫人也生了三个儿子。大少爷梅修武,他的手段相当铁血、狠厉,梅家的产业自从交到他的手上之后不知扩大多少,老爷很是欣慰。二少爷梅修文,饱读诗书,长相平平。三少爷梅修平……三少爷是三人之中最善良,最温柔,最英俊的,他从不为难下人,待我们极好。” 夏荷仿佛想起了什么笑得温暖,忽而又皱起了眉,眉间隐隐有着厌恶之色:“梅家三个少爷身边都有四个丫鬟,大少爷身边是小金、小银、小铜、小铁,她们四个是大少爷十四岁那年自己挑的,模样一般,可手腕了得,是大少爷的得力助手;二少爷身边是留花、翠幕、红袖、添香,各个貌美如花。” 说着,夏荷又似是被什么恶心到了,拿出手绢捂着嘴,一脸嫌弃:“外人都说三少爷文不成,武不就,又不会经商,最没用,是个彻彻底底的纨绔,课他们怎知梅家真正的情况?梅修文才是梅家最没用的人!饱读诗书,终日钻研学问……呵,谁知道他天天钻在书房里做些什么?红袖添香,红袖添香,明面上那四个是丫鬟,实则早就都成了他的人,红袖还为此堕过胎。斯文败类,呸!” 不止夏荷,向晴语也被恶心到了。 幸亏她今早起得早,否则这早上吃的东西非得吐出来不可。 见她这模样,夏荷找到了志同道合之辈,把原本不打算说的话也倒了出来:“你知道吗?去年夏天,太阳甚毒,我端着午膳嫌路远,就绕了条近路,从梅修文的书房外绕过去。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大白天的,他竟然和四个丫鬟脱光了在书房里做那等子事。白日宣淫还不关窗,幸好窗外是片竹林,大少爷白日不在家,否则被他看到,又是一场风波。” 四女一男,5p?向晴语嘴角一抽。 那梅修文至今还没有精尽人亡,真够称得上天赋异禀。 伤风败俗啊! 公孙策摇了摇头,暗自为那四个姑娘可惜。 可不是吗? 留花、翠幕、红袖、添香四人成了梅修文的丫鬟,若是一辈子就待在梅家,明面上当下人,暗地里当暖床丫鬟,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若是她们想要出来找个好人家嫁了,过过平静安详的日子,又有哪户人家的男子愿意娶一个身家不清白的女子呢?当个妾?那还不如在梅家的日子舒服一些。 展昭却不为此可惜,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若是她们真的不愿,梅修文会强迫她们吗?既然她们愿意,那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每次一想到梅修文,我就觉得他白瞎了老爷给的名!大少爷不从军,但他会武,会经商,对我们不假颜色是真,可有什么说什么。梅修文有个文字,却……呵,他当初看上秋菊,若不是三少爷为秋菊说话,怕是也早就被他糟蹋了。”夏荷一副“我是三少爷的丫鬟,我与有荣焉”的模样。 事实上,若是夏荷所说的一切属实,梅家三个少爷,不说没有接触过的大少爷梅修武,梅修平可能确实是比较好的那一个。 向晴语暗自点头,庆幸自己不用面对那个喜欢白日宣淫的二少爷。 展昭瞧见她一脸满意之色,脑海中梅修平痴傻地看着向晴语的画面一闪而逝。 他突然后悔昨晚没有去梅修平的窗前晃一晃,说不定就能看到他的丑态,听到他曾经做过的什么亏心事,也免得她被欺骗了…… 夏荷的话很大程度上带上了主观意见,但梅家的情况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向晴语困意一来,再度打了个哈欠:“啊,你继续说,秋菊还有什么不对劲。” 一而再再而三的哈欠,夏荷意识到了不对。 她今日卯时不到就来了,确实有点早,打扰人休息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微微有些内疚,狠狠心,把那件事说了出来:“其实,秋菊死的那一晚,我并没有睡死。大约子时,我听见秋菊的房门打开,她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和屋外的一个男人说话。那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他只说了一句‘怎么这么晚’,太短了,我分辨不出来是谁,但一定是梅家的人没错!” 若不是怕她成为下一个目标,若不是怕秋菊阴魂不散,若不是希望早点抓出凶手,她也不愿说啊! 关键来了! 方才一起过来时,展昭把昨晚夜探梅宅的结果告知了她,她也就等着夏荷说这个。 没想她还挺能藏得住话,竟然把梅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后才肯说出来。不过也正因此,他们知道了一些梅家的辛秘。 梅家三少……呵,真真有趣得紧。 第35章 夏荷提供的情报不够,凶手的动机、目的、手法都不甚明了,更不要说揪出那个凶手了。 只希望那两人能知道一些其他的,否则这案子还真的陷入死胡同了。 送走夏荷,向晴语终于放任睡意侵袭,头一歪,靠着椅子睡着了。 公孙策一扭头,看到她没顾上场合就睡着也不知说什么好。 这姑娘,昨晚是做贼去了吗? “……”昨夜真正做贼去了的展昭无言以对。 他没睡多久都早早起了练剑,她这个安睡一晚的人怎么比他还困? 无奈地笑笑,再抬头时公孙策已经丢下一句“展护卫,把向姑娘送回房吧”,迈出了门。 展昭:“……” 他也没说要把人丢下,让她在客厅睡吧? 展昭抱起向晴语,把她送回房,脱了鞋,盖上棉被,正要走时,视线一瞥,没看到小白。 小白去哪了? 以往这个时间,小白应该是散步完回来了才是。 昨晚,她们俩不会真的做贼去了吧? 怎么可能呢! 展昭摇摇头,关上了门。 两个时辰后,冬梅来了。 冬梅一脸憔悴,显然昨晚没有睡好,来了之后还是强打起精神面对众人。 这时,包拯、白玉堂也都在了。 睡了两个时辰,向晴语还是很困,打个哈欠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展昭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不放心她这一直睡眠不足的状态,坐到了她的身边。 见人到齐,包拯道:“冬梅姑娘,你说吧。” 冬梅点了点头,犹豫着道:“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说才对,想到什么说什么吧。秋菊被卖入梅家后就被指派到了三少爷的身边伺候。那时候,她还不叫秋菊,具体什么名字,我也不记得了,因为我比她还晚,我是被人牙子卖进去的。” “三少爷身边四个丫鬟春桃、夏荷、秋菊、冬梅,我们四人的名字与去的时间早晚有关,春桃是最早的,她的年纪和大少爷差不多,因此她平时把三少爷当弟弟般的照顾。夏荷是老夫人指派过去的,她自觉高人一等,平常也不怎么看得起我们。” “我不知道这些有用没用,还要继续说吗?”说到这里,冬梅停了下来,看向众人寻求意见。 也不缺这么点时间,而且谁也不知道这些过去中会不会有破案的线索,还是多听听的好。 包拯点了点头:“冬梅姑娘继续便是。” 冬梅松了口气,瞥了认真听着的向晴语一眼,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更多了一些勇气。 “我不知道平常人家的丫鬟是怎样的,但我们四个和大少爷二少爷的丫鬟都不一样。大少爷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对经商的兴趣,丫鬟从小就被他带在身边,帮他做生意,是他的左臂右膀。她们四个的生活是大少爷给的,对大少爷很忠心。” “二少爷身边的四个丫鬟是他自己挑的,他对丫鬟只有一个貌美的要求。一开始我也不清楚原因,直到有一日三少爷错过午膳时间,我去厨房时正好看见添香在熬药。厨房没人,她一个人自言自语,我才知道原来红袖怀孕了,怀了二少爷的孩子。二少爷不要孩子,添香熬的是堕胎药。” 这点,夏荷之前也提起过一点,只是没想到,原来孩子不是红袖自己拿掉的,而是梅修文不要。 老人都说女人生过孩子才算圆满,向晴语没嫁人无法体会那种感觉,冬梅也是。 可她们都能想得到,当红袖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被期待,甚至被孩子的父亲厌恶,非要拿掉时,她到底会有多绝望。 冬梅捂着脸,神情悲哀,又有些庆幸:“那帖药,添香故意加重了分量,红袖的孩子没了,可也因此再没了怀孕的机会。我不知道这对红袖来说是否是一件好事,她虽然没了孩子,可自那以后,二少爷对她反而特别好,似是要补偿她。” 原因不会是补偿,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了。 梅修文不想要孩子,在这个想要悄无声息避孕异常艰难的时代,一个不会生的女人确实足够让他尽兴。 向晴语有些恶心,急忙捂住嘴,喝了好几口茶还压不下那种感觉。 展昭顿了顿,从怀里拿出一包小小白缠着他买的东西,递了过去。 向晴语一打开,油纸里包的是酸梅,她有些诧异,还是对他点头致谢,拿起一颗放进嘴里。 这下,恶心感被压下不少。 一旁看见的公孙策下意识地回想向晴语住进府里的日子。 不对吧?就算那时候两人就在一起,也不会这么快就怀了啊! 何况,若是还未明媒正娶,展护卫会让向姑娘怀上吗? 公孙策摇摇头,暗道自己被梅家这一家子的事情弄混了。不可能!展护卫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冬梅不是很愿意说人是非,可秋菊是他杀,杀人凶手必定就是梅家人。她害怕自己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也害怕秋菊指责她没有尽心尽力地帮她找杀人凶手。 昨晚,秋菊凄厉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冬梅捏着手绢,继续道:“秋菊模样生得好,是三少爷身边四个丫鬟中最好的。她知道自己的模样招眼,胆子又小,平常除了她爹来要钱基本不出院子,府里很少有人见过她。可一年前老夫人的寿宴,秋菊一下子成了红人,二少爷也因此想要秋菊,还开口和三少爷换丫鬟。” “我们都知道如果秋菊到了二少爷的身边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庆幸的是,虽然二少爷是兄长,三少爷护着秋菊,还为此闹到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最宠三少爷,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秋菊依然留在三少爷身边。” 这里,也和夏荷说的对上了。 向晴语又往嘴里扔了一颗酸梅,脑海中梅家复杂的关系网络渐渐成型。 “一年前老夫人的寿宴之后,秋菊就没有什么变化吗?比如说,她变得爱笑,变得喜欢出门了?” 向晴语的这文化,不仅问住了冬梅,也让几个大男人很是疑惑不解。 冬梅倒是问什么说什么,这事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想了想,“嗯,好像是有的。那之前的秋菊即使和我同住一屋,待人也不是很热络,好像和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她愿意听我们的抱怨,可从来不对我们抱怨。” “可自从那以后,我经常能看到她一个人坐在窗边不知在笑什么,偶尔坐在树下绣花。对,秋菊的娘生前是彩秀坊的绣娘,秋菊的绣艺也很不错,她最擅长双面绣,而且她的双面绣可以把所有的线头全部藏好。” 向晴语抬手阻止她继续说,冬梅愣了愣,倒是没说话。 “公孙先生,秋菊这绣艺已经算是顶好的了吧?” 公孙策并不很了解刺绣,不过这件案子里有涉及到,向晴语又三番四次盯着那块绣了雏菊双面绣的手绢,他也就对此稍稍做了一些了解。 此刻,他非常肯定地点头:“若真如此,这绣艺足以让她成为女官。” 不说别人,冬梅首先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捏着的手绢。 这是秋菊送给她的,她难道和宫中娘娘用的是差不多的手绢吗? 冬梅脸一白,手一抖,手中的那块手绢掉在了地上。 向晴语的位置离冬梅近,一弯腰捡起手绢,一看,笑了。 “这手绢是秋菊送你的吧?” “是,是的。”冬梅颤抖着接过手绢,暗自决定回去就把那些手绢收进柜子里,“秋菊平日里没事做就绣绣花,她绣了很多。我们俩的屋里,小到手绢,大到床帘,上面的刺绣全出自她的手。” 这么一想,冬梅更怕了。 如果要换,恐怕屋里的一切都得换了。 展昭忍不住问道:“这刺绣可是哪里不对?” 向晴语咬着唇,回忆着什么,可越着急越想不起来,无奈地敲了敲脑袋,懊恼极了。 “想不起来!我只是觉得我似乎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东西,还是图案,总觉得有用,可现在想不起来,真是……” “想不起来就算了!”展昭冲口而出,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虐待自己。 一瞬间,屋里众人的目光全都被他们两个吸引。 更准确的说,是聚集在展昭和向晴语握在一起的手上。 展昭倏地放手,正襟危坐,一脸正气,理由正当:“越着急越想不起来,你敲坏脑子也没用,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也是。”向晴语眯了眯眼,又从纸包里拿出一颗酸梅塞嘴里。 这一颗太酸,酸得她皱起了脸,不过展昭看着却是放心了不少,轻轻地松了口气。 众人:“……”总觉得有点伤啊。 第36章 “其实我也说不出秋菊何时变了,等我注意到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以往她闲下来会一个人坐在树下安安静静地刺绣,那段时间她突然不刺绣了,就算拿起来也做不了多久。她经常一个人静静地看着窗外,一坐就是个把时辰,有时半夜醒来还能看到她站在窗边,安静地让我害怕。” “不光如此,她还会突然哭起来,我关心她两句,她擦擦眼泪就说没事。秋菊她爹一来,搜刮走她的积蓄后,她也会这么哭,很快就能调整好心态,所以我并没有多在意。那段时间,她经常一个人默默掉眼泪,我算着日子,差不多要发月银,估摸着也许是担心她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一些钱被她爹拿走才伤心的。” 冬梅的话还算客观,经过她的描述,他们仿佛能够穿透时间与空间,看到那个坐在窗边默默垂泪的女子。 寂静的深夜,她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窗边,一双隐含孤寂的眼望着窗外那自由的世界。 许是被禁锢太久,向往自由吧? 送走冬梅,房内一时间陷入一片无边的寂静,每个人都在消化方才冬梅说的那么多讯息。 包拯皱着眉,这件案子摸不着头脑的地方实在太多,梅家那么多人,真正可能与秋菊产生恩怨情仇的不过几人,可那几人的杀人动机呢? 找出可疑的人不难,难的是如何把那可疑之人的杀人动机、杀人手法等一一破解。 如今他心中有了嫌犯人选,杀人手法却…… 公孙策突然道:“秋菊许是生前便知道那凶手要杀她吧?” 是的,否则怎么解释秋菊为什么死前的那段时间突然变了性情,不再做曾经最喜欢最打发时间的刺绣,反而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否则怎么解释她爹还没来要钱,她却莫名其妙地突然垂泪? 若是秋菊知道那个凶手要杀她,并且凶手还是以往关系较好之人,那么她的伤心也情有可原。 夜间爬起来看着窗外的景色,留恋在世间最后的几分光景,也合情理。 公孙策的猜测很有道理。 包拯点了点头,他也有此想法。 “作案时间、作案手法,公孙先生可有头绪?” 子时实在太尴尬,这个时间点,连劳作的仆人都睡下了,怎么会有人在外面闲逛? 不死心地问了,夏荷和冬梅也是相同的回答。 夏荷那晚虽然没睡着,听到隔壁房间秋菊推开门,还隐约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可她并没有出去,没有见到那个男人,也就无从查证。 顶多,确认嫌犯之后,让夏荷认认声音。 至于冬梅,那晚她和春桃为梅修平守夜。 梅修平按规矩来,有丫鬟在外守夜,但他的起居习惯相当好,很少起夜,基本都是一夜睡到大天明。 期间,冬梅守上半夜,春桃守下半夜,两人交替在耳房歇息,睡得相当熟,并没听到什么动静。 若是熟人作案,那么春桃、夏荷、冬梅三人,甚至包括梅修平都有杀人嫌疑。 首先排除的是梅修平。 梅修平把秋菊收在身边是由于心善,这个理由看似不可靠,但实际上,他们俩之间没有太大的矛盾冲突。 换句话说,秋菊有什么东西是梅家三少爷看得上的? 倘若他看上秋菊的美色,那么身边四个丫鬟不会至今全是完璧之身。二少爷梅修文的前例在,丫鬟即使被当成少爷的暖床丫头,只要心甘情愿就是。 从几人的态度中可以看出,梅修平平日里并没有为难她们不说,还很好相处。 至于被展昭装鬼一吓就一大早跑来开封府倒豆子似倒出一切的夏荷,她的嫌疑也较小。 据向晴语观察,夏荷虽然从心底里不把自己当成丫鬟,可她胆子也不大。对秋菊的不屑有,鄙夷有,但真说要杀了他,那样激烈的矛盾是没有的。 冬梅更是。 即便秋菊已死,冬梅还是处处维护。 包拯和公孙策讨论着这件案子的剧情,展昭和白玉堂静静地听着,偶尔出言说说其中的疑点。 向晴语坐在椅子上,也不嚼嘴里的酸梅,两眼直视前方,像是在想些什么。 原本听得好好的展昭忽然往旁边瞥了一眼,发觉她的不对,“怎么了?” 向晴语没回神,反倒是旁边的白玉堂被惊动了,转头看着他们俩。 展昭碰了碰她的手臂,“想什么?” 向晴语眨了眨酸涩的眼,食指和中指相互交叉敲击在椅子的扶手上,指甲触碰木头的声音很清脆,一下一下,连成了一支断断续续的曲子。 “我在想冬梅的话,冬梅与秋菊住同一个屋子,按理来说,她们俩朝夕相处应该是对对方最为熟悉的人。可方才冬梅所说,让我觉得相当蹊跷,不对劲。” 蹊跷到,她的心跟着乱了。 白玉堂忽然插了一句:“蹊跷,可是指秋菊死前那段时日的变化?” 向晴语点了点头。 这时,小白迈着虎步跨过门槛,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自从向晴语带着小白和小小白入住开封府,开封府的衙役们腰不酸腿不疼走路都有劲了很多。 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发现大小白虎都不会伤人,衙役们见到以往从未见过的白虎也能目不斜视地走过,有些人见到小白懒洋洋地在院子里晒太阳还会停下来多瞅两眼。 向晴语眼睛一亮,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谈事的包拯和公孙策,一收纸包,走了出去。 展昭只觉奇怪,她明明关心这件案子,谈案情之时,她却表现得相当心不在焉,现在一看到小白就走? 多心了吧?她应该是有什么猜测要去证实才对。 展昭摇了摇头。 这边,向晴语跟着小白回了房。 一关上房门,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小白,怎么样?” 【小青蛇说她那晚见到过没修武和春桃在水井旁说话,不过那已经是丑时了。】 丑时,冬梅守的下半夜? 春桃为什么要丑时出门与梅修武见面?身为三少爷的丫鬟,她和大少爷之间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是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交易? 这件案子越发扑朔迷离,看来还得去梅家一趟。 向晴语一不留神“嘎嘣”咬碎梅核,瞬间被甜得找不着北。 “展大哥怎么买了这种酸梅啊,外面酸,里面甜,太可怕了!” 向晴语吐了吐舌,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差不多时间折磨她的味蕾,如果不是还有点酸味在,这甜味根本就…… 等等,前后差不多时间? 脑海中一闪而过什么,向晴语脸色一沉,闭着眼重新梳理这件案子的始末。 手指在木桌上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稀稀拉拉,舒舒缓缓,滴滴答答,忽缓忽急,逐渐成曲。 小白见她在想事情也不打扰,抬头一看,纸包散开,一颗酸梅滚了出来,从桌子靠中心的位置咕噜咕噜滚到了边缘。 正正好是边缘的位置,只再差一点,就能滚下来。 小白张着嘴在下面接着,眼巴巴地看着那颗酸梅,可酸梅就是不肯滚了。她眨巴了一下虎眼,忽地蹿起,前肢扒住桌沿,依靠两只强有力的后腿站立,头一低,舌一伸,那颗酸梅就被卷入口中。 一瞬间,舌尖被浓烈的酸味侵袭,一张虎脸皱成了菊花。 【酸!】 小白非常佩服向晴语能面不改色地吃着这么酸的东西,一张嘴,口中的唾液差点滴落,她赶紧合上嘴巴。同时,锋利的牙齿“嘎嘣”一下咬开了整颗酸梅,甜味在嘴里泛滥。 【嗷!】 甜,太甜了! 小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两下,不动了。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向晴语会是那副表情,为什么有好东西不分给她吃。 酸梅真的不是虎能吃的东西啊! 向晴语整理完线索,一睁眼,小白以一种被人绑了四肢的猪模样躺在地上,她心下一惊,赶紧蹲下身,一摸鼻息:“小白?” 小白睁着一双隐含泪珠的眼,委屈地看她:【南南,又酸又甜,好难吃!】 小白嘴里还有没吞下去的梅核碎片罪证残留,向晴语哭笑不得地帮她把东西拿了出来。 就是因为自己都受不了这个味道,才不给她吃的啊。 “叩叩” “晴语姑娘,是我,展昭。” “刺啦”一声,小小白不甘示弱地用爪子在木门上拉出三条爪印,【我我!】 向晴语和小白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对小小白不甘愿被人忽略,时时刻刻想要找存在感行径,她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明明她们俩没一个是这样的性子。 小白站起来转了一圈,回到搭好的窝趴了下来。 向晴语开了门,“展大哥,请进吧,我正好也要去找你。” “嗯?何事?”小小白在怀里使劲挣扎,展昭放了下来。 小小白倏地跑过去,巴拉巴拉,钻进小白肚子底下,藏好。一大一小,姿势相同,神情相似,别样喜感。 “今晚我们去夜探梅宅!” 展昭:“……”第五次。 向晴语说完后才想起展昭来找她的原因,疑惑地看了过去:“展大哥,你找我可是有事?” 展昭:“……不,没事。” 第37章 毫无预兆地,午间,梅修平带春桃来了开封府。 他们一到门口,早就得到吩咐的衙役立刻手脚麻利地进府通报。 今天是张龙赵虎守着书房门口,普通衙役一般不进书房,有话都是让书房门口守着的两位代为通传。 衙役传完话,张龙赵虎两人脸色怪异,这梅修平怎么这么……不知该说他胆大好,还是不知所谓好。 不管他们私底下多么想撮合展昭和向晴语,他们是开封府的人,遇到案子就得公事公办,梅修平还真是找了一个好借口! 犹豫片刻,还是赵虎进门通报:“大人,梅修平和春桃来了。” 包拯和公孙策正为线索杂乱而烦恼,就有线索主动送上门,目测梅修平和春桃很可能会提供关键线索。 包拯道:“请他们进来。” 谁料一向对包拯的命令言出必随的赵虎面色为难,终究还是说出了下文:“大人,那梅修平指名要见向姑娘。” 呵,这可有趣了。 刚准备走的白玉堂忽然庆幸起他犹豫了一会儿,否则这场大戏可就见不着喽! 包拯:“……”他这个开封府的府尹在他人眼中竟还不如一个姑娘吗? 不,梅修平绝对是冲着向姑娘本人来的。 公孙策摇了摇头,默默为关系还不甚明朗仍需努力的展护卫点了根蜡烛。 对手这么拼,展护卫却还端着架子,万一被人抢先,那可就不妙了啊! 不论如何,包拯是不会放过主动送上门的线索的:“请他们进来,也去请向姑娘过来。” “是!” 向晴语还在房间里和展昭聊天,看着小白和小小白一模一样的姿势,忽然兴致一来,从纸包里拿出一颗酸梅走过去,递给小小白。 “小小白,你尝尝这个。” 展昭:“……”白虎居然能吃酸梅,真是涨了见识。 一闻到那股子酸味,小白的两只圆耳朵倏地立起,机警地如同在自己的领地内发现了入侵者如临大敌地瞪着那颗酸梅,大有要就此把它毁尸灭迹的打算。 待她再看一眼那颗小小的酸梅,嘴里一刹那分泌出了唾液,她咽了咽口水,扭过头去,不忍心看了。 看?再看?再看也不会把你吃掉嗷! 小小白可不知道自家娘亲明明上过当还不提醒他这么坏,向晴语手一递,舌尖一卷,那颗酸梅就被卷进了嘴里。 【嗷嗷嗷!】 小小白的虎脸同样皱成了菊花,表情相似的,和之前的小白只有一大一小的区别。 可他和小白不一样,他喜欢这个味道! 酸梅放嘴里没一会儿就被卷来卷去的舌头弄得没了味道,咕噜一声,小小白吞了下去,吧唧吧唧嘴,伸出舌头在嘴边舔了一圈,仍然意犹未尽。 他立刻站起来冲向晴语伸舌头,摇尾巴,标准的哈士奇讨吃模样:【姨姨,还要!】 小白一听,顿时翻了个白眼。愚蠢的儿子哟! 母子俩截然不同的反应让向晴语忍俊不禁,又回头拿了三颗,刚摊开手心,迫不及待的小小白舌头一卷,三颗全部卷了进去。 那一瞬的酸爽感! 小小白酸爽地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享受完这酸劲,不舍地吞下酸梅。 他还想吃,但以往的经历告诉他,这么几颗就是极限。于是,他只吞下两颗酸梅,剩下的一颗被他吐了出来,趴在地上,伸出爪子拨弄着。 不吃,我玩总可以吧? “……”展昭目瞪口呆。 这年头的白虎居然,居然…… 向晴语见他这模样,笑了:“展大哥,小小白很贪吃的,日后在街上若是他吵着要吃的,可以给他吃一点,不能太多哦~” 毕竟不是人,白虎很可能吃坏肚子。 “好,我记住了!”展昭认真应下。 赵虎就是这个时候来了,正好碰上两人“相视而笑”的场面。 不过实际上是因为展昭背对着他,正对着他的向晴语正笑着,所以他才误会两人正谈得兴起,说到关键处还特别默契。 赵虎:“……”不会来的不是时候吧? 赵虎心里有点方,但想着让几人为难的案子,还是硬着头皮道:“向姑娘,展大人,梅修平和春桃来了。” 还是回去问问公孙先生吧,男女之事,他这个大老粗实在弄不懂啊! 向晴语的眼当即亮了,倏地站了起来:“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展大哥,我们走!” 展昭:“……嗯。” 他们到的时候,梅修平已经在书房里坐下,和众人打招呼了。 向晴语和展昭一前一后进门,梅修平看到向晴语立刻站了起来,欣喜的表情溢于言表:“晴语姑娘,你来啦!” 展昭:“……”就知道! 向晴语没在意梅修平的不正常之处,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下:“梅三少爷今日前来开封,可是为了秋菊的这件案子?” 梅修平注意到向晴语的称呼是“梅三少爷”,而不是家里时的名字“修平”,转念一想,也许是晴语姑娘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叫他的名字? 这么一脑补,他脸上再度飘起一片红云,低着头轻声应了:“嗯。” 春桃:“……”少爷,在喜欢的姑娘面前更要注意气度,注意雄起啊! 众人:“……”你一个大男人露出个羞涩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废话不多说,向晴语既然到了,梅修平也不再客套:“秋菊的案子,我虽然是她的主子,但知道的还不如春桃多。” 他说着,对春桃使了一个眼色。 正主来了! 春桃点了点头,从梅修平的身后走了出来,先是对着众人福了福身,这才道:“秋菊已死,我本不愿破坏她的清誉选择隐瞒我所知道的,但如今这情况,也只能说了。” 向晴语正了正身子,春桃有大爆料了! 果然,春桃低着头,语气淡淡地吐出了一句令众人惊愕的话:“秋菊暗地里跟了二少爷,已经是他的人了。” 第38章 什么? 秋菊早就和梅修文搞在了一起? 如果春桃说的这个都不能称之为炸弹的话,还有什么是能让他们惊讶的? 他们只不过是惊讶于春桃所说的与夏荷冬梅所说的出入甚大,但最惊讶的人还是梅修平:“怎么会?我都已经……” 都已经什么? 都已经把秋菊从梅修文的魔爪下救了出来? 春桃说的这消息大大出乎了向晴语的意料,“春桃姑娘,你可是亲眼所见?” 但如此同时,秋菊的不对劲也有了可以解释的地方,她不知道到底该为案子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而高兴,还是为秋菊的命运,这个时代女子的命运而悲哀。 “正是。”春桃低垂着眉眼,“老夫人寿宴后二少爷闹了好一出,虽然之后秋菊仍然留在三少爷的院子,但二少爷平日里并不在我们面前掩饰他对秋菊的想法。有一日我路过二少爷的院子,正好看见秋菊面色惊慌地从那里出来。向姑娘,是否处子这一点,我还是能够分辨的。” “再者,从那之后,我不止一次地看见秋菊和二少爷在一起。试想,若他们不是这样的关系,秋菊又怎会和之前避之唯恐不及的二少爷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呢?男女之情亦或者主仆之情,很轻易便能分辨出来。” ……很有道理! 案件越发乱了,包拯面有郁色:“春桃姑娘,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 “并无。”春桃忽然想起什么,转看向晴语,问了一个毫无边际的问题,“向姑娘可用香料?” 现在这案子和香料有关?那也和她用不用香料无关吧? 向晴语被春桃问得有点懵,下意识抬起手臂闻了闻,这才想起她从来不用香料香薰这类东西,身上更没那些香味,尴尬地摇头。 别说,展昭也很好奇:“可是小白和小小白的缘故?” 说起那两只,向晴语自然不少,“他俩的嗅觉太过灵敏,不喜欢我身上有其他味道。除了我自身的体香,若是身上沾上任何一种香味,他们都不愿靠近我。久而久之,我除了注意不沾染气味的同时,也相当注意保持洁净。” 这么说,她身上那种轻轻浅浅特别好闻的味道,是女子体香? 那一日在梅宅,他们俩靠得那么近,近得他明明害怕秋菊的鬼魂,却因为那股子好闻的香味安心不少……梅修平的脸“腾”地红成了虾子。 展昭也有些不自在,开封府这么多人之中,他是和向晴语接触时间最长,最经常闻到这种味道的人。 她身上没有佩戴香囊,那浅淡的香味又是怎么来的?他早该想到的! 他还说出那种话……这,这可如何是好? 晴语姑娘是否会以为他是轻浮之人? 展昭不由捏紧拳头,不安起来。 春桃又问:“那向姑娘可有闻到秋菊身上的味道?” 向晴语记得不是很清楚,选择场外求助:“我不记得停尸房那里有什么香味,包大人,公孙先生,展大哥,你们可有注意?” 三人一致摇头。 停尸房是什么地方?停放尸体的地方难免会有臭味,要是有任何香味存在,必定会注意到。即使他们只去了一会儿不注意,验尸的李忠也会注意到。 “若是昨夜子时遇害,在井水中泡了几个时辰,香料也许……”公孙策解释的话说到一半,面色一肃,“不!呈上来的物证中并没有香包香囊之类物品。” 在公孙策说话之时,同样想到的包拯从一旁取过一份案卷展开,果然没有! 春桃面色凝重了些许,“秋菊最爱玫瑰香,平日里沐浴时会撒上一些,她还绣过荷包香囊香包给我们几个,自己随身携带的更是晒干的玫瑰花瓣。久而久之,她的身上就有一股浅浅的玫瑰香,只要站在她身边就能闻到。” 这显然不对了! 是什么让一个喜爱玫瑰花瓣浴的女子突然变了性情,放弃香囊,放弃玫瑰? 以他们没有闻到香味的情况来看,秋菊不用玫瑰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向晴语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只觉得她离真相越来越近。 为验证这个猜想,她两眼灼灼地看着春桃:“春桃姑娘,我问你件事,你说你能看出是不是处子,那我呢?你看我是不是?” 众人:“……”这话题他们到底是听还是不听好? 梅修平已经捂着脸背过身去,其他几个大男人也面有尴尬,真想出去一会儿,等这两位姑娘聊完这种他们不方便听的话题后再进来。 作为传统的古人,看重*和贞洁的春桃更是愕然,但向晴语认真的神情不似作伪,是真想要知道。她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又凑近闻了闻她身上的体香,点了点头:“姑娘仍是处子。” “那……”向晴语转头刚想再验证一次,可书房之内只有她们两个女人,总不能让春桃说自己是不是处子吧?“那能否看出是不是处男?” “噗——”刚喝口茶压惊的梅修平一口茶喷了出来。 坐在他旁边的白玉堂也被这突然的话弄懵了,幸好梅修平意识到时低下了头,这才避免白玉堂变成一只湿老鼠。 展昭那叫一个头疼,回头还是好好和晴语姑娘谈谈到底有什么话能说,有什么话不能说吧。总这么语出惊人,他绝对得少活好几年啊! 被问的春桃更是无奈:“向姑娘,这个我做不到。” 向晴语咬了咬唇,其实她非常想再叫几个女人过去试验一下,毕竟这个做法简单,那个就…… 包拯和公孙策都看出了她的为难,更明白她有了什么想法。 同样有想法的公孙策不禁问道:“向姑娘可是认为秋菊是因玫瑰的活血化瘀作用才避开不用的?” 向晴语回头,一副找到知音的模样:“对!公孙先生,看来我们想的是一样的!” 公孙策笑着点头,可随即两人的脸上露出同样为难的神色,只因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真做了,开封府恐怕无法避免流言蜚语。更说不准,庞太师知道后,会借此发难,为难包大人。 这也是向晴语用自己是不是处子的事来求证的理由,她实在太想要增强可能性了,哪怕只是多一丁点也好。可愿意像她一样的女子,有几人? 然而,若是不做,他们没有证据,又如何是好? 第39章 向晴语和公孙策两人都是一副非常为难的模样,好奇心就像猫爪子似的挠着白玉堂的心,痒得不得了。 偏偏其他几人一点都不着急的模样,要等他们自己说,但他实在等不急了:“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公孙策看着白玉堂,忽然不好开口。 “公孙先生不好说,我来吧。”向晴语见他为难,接了过来。 公孙策虽然觉得不怎么妥当,可有这想法的只有精通药理的他们,其他人不明白玫瑰的作用和禁忌人群。 包拯也不了解玫瑰什么的,只有个约莫的预感:此案还会神转折。 “玫瑰多用在女子的香囊、头油、脂膏之中,它的用处就不多说了,至于禁忌……”向晴语闭了闭眼,艰难地吐出那八个字,“活血化瘀,孕妇忌用。” 孕妇忌用,那和秋菊什么关系? ……不会吧? 春桃隐隐有些感觉,即便如此还是被吓了一跳,更不要说其他几个根本没有心理准备的大男人了。 秋菊不仅跟了梅修文,还怀了他的孩子? 这可真是…… “这可真是……”白玉堂笑出了声。 包拯本就黑的脸更黑了一些:“向姑娘可能确定?” “并不能,因此我才向春桃姑娘求证。若有人知道还好,实在无法,也只能解剖秋菊的尸体看个究竟了。” 解剖尸体吗? 死者为大,再穷凶极恶的歹徒,一旦伏法,也不会把人的尸体从地下挖出来鞭尸这么狠,更不要说开封府是官府的身份,做的是为民请命的事。 谁都知道,倘若开封府真的开了这个先例,其他府衙很可能滥用职权,别说还有个对开封府虎视眈眈的庞太师。 做,不确定是否有结果;不做,一定没有结果。 在座众人心知肚明这选择该怎么做,可实在难,太难了。 向晴语像是没看到包拯的为难,公孙策的担忧,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秋菊具体何时开始不用玫瑰已无从知晓,但从她不做刺绣的时间开始也能推断一二。民间有传闻,怀孕期间,孕妇若是动了针,以后生出的孩子会多心眼,耳朵上有针印。” 所以,秋菊放弃以往打发时间用的刺绣很可能是为了孩子着想。 “再者,之前我送冬梅出门时问过她,她虽记不太清,可依然确定秋菊不用玫瑰不做刺绣的时间一月有余。怀胎一月以上方能探出滑脉,因此秋菊若有孕,腹中的孩子至少已有两月。” 两个月的孩子多大了呢? “不,该有三个月了。”春桃摇了摇头,“两个月前我请教秋菊双面绣,她那时支支吾吾有些为难,也许那时她便已经知道自己有身孕了。” 向晴语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问道:“你们的月事带都是自己缝制的吗?” 月事带? 包拯、公孙策、白玉堂面不改色,只微微撇开目光。展昭眼神一闪,耳根微红。梅修平脑袋都快垂到胸口去了,耳根透红透红。 这两位姑娘不会要当着他们五个大男人的面聊那些姑娘事吧?五人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事关大局,春桃也不含糊:“以往这些事都是秋菊来做的,之前那一个月因还有一些留着也不妨事,之后秋菊声称她身体不适而推脱了。” 当时,秋菊推脱的时候,夏荷面色难看,讥讽了一句:“别以为抱上了老夫人的大腿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是麻雀就只能是麻雀,一辈子都变不成凤凰!” 秋菊没反驳什么,眼却是红了,忍着眼泪走的。当时春桃还为几人之间的关系伤过脑筋,因此印象比较深刻。 可能性更大了! 还是得求证! 等等,有风险的是开封府,如果……“公孙先生,我不属开封府,若是我以个人……” 向晴语的话说到一半,展昭突然站了起来,硬声打断:“不行!” 向晴语傻眼:“我还没说完呢。” “展某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行!”展昭的脸部线条越发硬了。 “可是……” “不行就是不行!” “……固执。” “固执也不行!” 众人:“……”这微妙的感觉。 梅修平被眼前的展开震惊得一愣一愣的,晴语姑娘和展昭是不是有点太默契了? ……默契得他有点不安。 这下,不用多说,在场众人除了还云里雾里的梅修平和当局者迷的两个当事人,其他人都明白了。 包拯:公孙先生果然有远见! 公孙策:展护卫的动作为何如此之慢! 白玉堂:这两只磨磨蹭蹭的猫儿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春桃:三少爷好像没什么希望了啊? “可是,不确定秋菊是否怀孕的话,我就不能……” “不行!” “即便解剖尸体确实有点……” “不行!” “展大哥,只要以我的名义……” “不行!” “……”盯—— “……不行就是不行!” 向晴语败下阵来,嘟着嘴,小声地抱怨:“小气!” 听到了的展昭:“……”小气也不行! 众人:“……”感觉更微妙了。 白玉堂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五爷怎么觉着这像吵架的小两口?” 向晴语:“……”吵架? 展昭:“……”小两口? 众人:“……”吵架的小两口? 言归正传。 展昭一力否决向晴语一直没说完的提议,但几人光从那每次都只说了一半的提议中也才猜测一二。 向晴语是希望借着她虽为开封府办事,却不属于开封府公办人员,最多只是家属的身份来破案。那样,即便她做出解剖尸体的事,开封府也不一定会置于两难之地。 然而,包拯思忖片刻,道:“向姑娘的心意,本府心领了。然而办案是开封府之事,是本府的职责,并无让你一人背负对死者不敬罪名的道理。” “包大人,我并不介意这个!”对古人来说,确实解剖尸体不对,可对现代人来说,还有法医这一职业,判定死因只要得到家属同意就可以解剖。 包拯:“……”能说他介意吗? 公孙策叹了口气:“向姑娘,若是让你背上对死者不敬的罪名,让你未来的夫君和婆家怎么想?日后定会影响你出嫁的。” 众人:“……”公孙先生,你想得有点远啊! 梅修平“刷”地站了起来,两手高高举起,红着脸,大声道:“晴语姑娘,我不介意的!我们梅家也不会介意的!” 展昭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握着巨阙的手动了动,压制住想要出鞘的剑。 向晴语一指梅修平,笑了:“公孙先生你看,他就不介意,并不是所有男子的眼见都如此肤浅。我日后要找的夫君肯定不能介意我为了办案而不择手段,否则将来,想法相左的我们迟早和离。” 众人:“……”这姑娘的想法有点惊世骇俗啊! 白玉堂倒是很欣赏她的做法,哈哈大笑:“哈哈,果然,五爷还是最欣赏你!” 向晴语虽然不是江湖儿女,但她的行事作风却偏向江湖儿女,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点,也是白玉堂愿意把她引为知己的原因之一。 其余的,便是…… “既如此,秋菊的尸体便由五爷来解剖吧。晴语若是担忧日后嫁不出去,五爷一定接收你!” 白玉堂拍着胸脯,不怀好意地斜看展昭。 展昭垂眼看着白玉堂手中的折扇,对比起这柄折扇与他手中巨阙到底哪个更锋利。 向晴语没注意白玉堂的小动作,只因他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举动而感动:“五爷果然乃真英雄!” 展昭:“……” 梅修平一看,表决心的事被白玉堂抢先,赶忙也跟上一句:“晴语姑娘,我,我也不介意的!若是,若是……我也愿意娶你!” 向晴语终于觉出不对来,不过这时机不对,她也只好放下这事,打算之后再说。“包大人,如今可否让我等前去停尸房查看一番?” 她这根本就是不得出一个结果不肯罢休啊! 包拯无奈地挥了挥手,他不管了还不行么? 公孙策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只当没看见。 向晴语嘿嘿一笑,拉着白玉堂要走。刚走一步,想起自己不认识停尸房在哪,手往回一伸,刚好拉住展昭的手,急急忙忙地拉着一左一右的两人跑了。 “晴语姑娘,等等我!”梅修平一见,急忙跟上。春桃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待书房清空,不再有人,包拯忽然长叹一声:“不知向姑娘前来开封府,到底是福是祸啊。” 公孙策抚了抚胡须,高深莫测地道:“对某些人来说是福,某些人则是祸,福祸相依。” 福祸相依,开封府是福……么? 方才向晴语拉着白玉堂要走时,展昭主动伸手正好递到她手边…… 包拯转念一想,微微一笑。 对展护卫而言,是福,便好。 ———— 开封府门前,即将要走的梅修平瞥了一眼展昭,小心翼翼地问:“向姑娘,能否告知在下,你与展昭展大人是何关系?” “展大哥?”向晴语跟着看了一眼展昭,“朋友?恩人?说不好,有些复杂。” 展昭的脸色也有点复杂。 朋友、恩人都可以,只要不是恋人都无伤大雅。 梅修平微微一笑,露出了小尖牙:“晴语姑娘,欢迎你下次来梅家作客,你若是没空,我会来开封府找你的。” “……嗯,好。” 第40章 晚膳前,白玉堂来了一趟开封府,把拎着的包袱扔给向晴语,丢下一句“陷空岛飞鸽传书,五爷必须回去!”立刻翻身上马,骑着乘风走了。 包袱里有一包碎银,几件衣服,还在衣服上面放了几张大面值银票,足够向晴语大手大脚花个几年。 这些日子,白玉堂虽然他一句话没说,但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会为向晴语带来她喜欢的菜,悦来客栈的糖醋藕片做得不甜不腻不酸,恰到好处;富贵楼的童子鸡更是肥而不腻,片片吃到撑;一品阁的银耳莲子羹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他看向晴语一个女人穿来穿去都是那么几件衣服,会径自走进成衣坊为她买几件衣服,连同鞋子首饰都一应俱全。 白玉堂不顾他人看法,肆意而为,但若他真的把你放在心上,那他就会为你考虑,方方面面。 向来任性妄为的白玉堂没办法为这事背锅,那么,向晴语肯定不会让开封府背下对死者不敬的罪名。若是如此,也许,过不了几日,她就得从开封府搬出去了…… 而白玉堂丢来的包袱里,其中就有一套适合偷鸡摸狗使用的黑色夜行衣。 向晴语换了黑色夜行衣,展昭仍然是一身暗蓝色不变,两人站在粗壮的树干上,借着茂密的树叶掩藏身影。 “展大哥,梅修文的院子在哪?” 展昭信手一指,那方位正好是距离他们现在所在位置的西南方,近百米的距离。 “我去那,展大哥你……”腰间一紧,向晴语回头对上展昭坚定的眼神,两相对视许久,她叹了口气,败下阵来。 “展昭,我们做个约定,稍后,不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请把这一切当成我们两人的秘密,谁也不能说!”向晴语抬起右手,手心正正相对,眼眸里的紧张之色隐隐绰绰。 莫非她以为他会是那种无法保守秘密的人吗?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展昭答应你便是。”展昭微微勾唇,心情甚好,不知道是因为即将探知向晴语不为人知的秘密,亦或是他将拥有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 展昭是因一手握着巨阙,一手揽着向晴语的腰肢,这才不便同她击掌。 向晴语信任展昭是那种言出必随的人,可她的手都伸了出来,总不能傻乎乎地什么都不做就收回去吧? 太没面子了! 向晴语狡黠一笑,一点点倾身靠近展昭。 女子馨香扑面而来,展昭不由别过头去,以免两人靠太近触碰到一些不该触碰的地方。 左手被一只柔软的手包裹,展昭低头一看,向晴语从他手中拿出巨阙,摊平他的左手,右手往上一拍,两拍,三拍。 而后,她把巨阙塞回他的手里,笑着挥了挥似乎还残留着他温度的右手。 “展昭,我们击掌了,你得遵守约定啊!” “嗯。” 展昭知道,她信他,这就够了。 向晴语已经为接下去要做的事打上了预防针,然而真的看到时,展昭还是有些愣神。 这……是什么? 向晴语蹲在地上,一脸认真地说话倾听,她的对面则是一条盘着尾巴,直立而起的小青蛇,“嘶嘶”地吐着鲜红的蛇信子。 “小青,你有看到什么吗?” “嘶嘶嘶——” “这个小白告诉我了,他们俩当时在做什么呢?” “嘶嘶——” “嗯?能把他们说了什么告诉我吗?” “嘶嘶嘶——” “记不清也没事,只要把你记得的告诉我就好了。” “嘶嘶嘶——” 展昭完全分辨不出“嘶嘶”和“嘶嘶嘶”的区别,向晴语却好似能听懂,不时点头摇头,还说上几句,认真得不得了。 别说像其他女人一样怕湿湿滑滑的蛇,向晴语根本就把这条小青蛇当成了正常的证人对待。 不对!蛇怎么可能变成证人! 展昭晃走这荒谬的想法。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能听懂蛇语就有些匪夷所思,不,应该说完全不可能啊! ——在今天之前。 “小青,谢谢你啊!辛苦啦!”向晴语伸出食指轻轻地摸了摸小青蛇的脑袋,似是抚慰。 小青蛇摇晃了一下身子后趴回地上,优哉游哉地爬了回去,一晃眼就不见了踪影。 “那是竹叶青吧?”展昭有点方。 那青蛇全身翠绿,红色的眼,垂直一条线的瞳孔,像猫的眼睛,焦红色的尾巴——这是一条特征相当明显的竹叶青。 而与竹叶青美丽的外表相对应的,则是它的毒! 他们身边并没有配备解毒丸,若是不慎被竹叶青咬上一口,这后果…… 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向晴语赶紧为无辜的小青蛇辩解道:“放心,小青不会伤害我的,而且我不是百毒不侵么?就算她咬了我也没事的。” 百毒不侵就能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了? 展昭面无表情看她。 向晴语:“……”好像又不小心说错话了? “你放心啦!这么多年,我在百灵山都好好的,没出过事。他们说我身上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只要我不伤害他们,不会主动攻击我的。也或许是因为我是大白养大的,还能听懂他们说话,他们不把我当成一般人,有时反而感觉他们把我当成同类,比较照顾我。” “……真的能听懂?”展昭喉咙艰涩,为这难以接受的现实。 这件事确实令人难以置信,如果向晴语不是当事人,她也很难相信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通兽语。 曾几何时,她还以为妈妈以前说的那个碰巧听到两只麻雀说要发大水而救了一家十几口人的故事是假的,直到她偶然路过宠物店听到里面的苏格兰折耳猫抱怨她的猫粮太干,这才知道这个世界能人异士很多。 “我知道小小白在陈尚书府上,知道有人要害红梅,这些都是他们提供给我的消息。”向晴语摊了摊手,故作轻松,实则暗暗注意着展昭的反应。 现代,她因为自己通兽语的能力被招进了特别行动组。因为这能力,受到上方重视,一次次破获奇案,更是为国家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特别行动犬,为各地的破案、缉毒、侦查做了相当大的贡献。 即便如此,她还是被很多人当成异类,甚至特别行动组那些和她一样有各种各样奇怪能力的人也不待见她。 在接受能力不够好的古代,古人展昭到底能不能接受她不是个正常人的事实…… 向晴语忐忑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所以,这就是她不能告诉别人的独特消息来源? 展昭心里充斥着各种情绪,复杂得很,可心底却是相信她的。 没人会撒能立刻拆穿的谎言,而且,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她的消息来源比官府和他那些江湖朋友还灵通了。 可能会有人顾及乞丐,却从没有人会顾及一只无害的小动物,更不要说那些善于隐藏的小动物了。 展昭眼里的光彩亮得惊人,为向晴语居然把这么惊人的秘密告诉他,也是为他能预见开封府将来绝对能够破获众多奇案。 没办法,开封府有无敌外挂啊! 见他这样,向晴语放下心,道:“昨晚我和小白也来过,把附近的猫猫狗狗问了个遍。小青说秋菊死的那一天,她看到春桃和梅修武在水井那边说话。我昨晚没有遇到小青,是小白告诉我的,所以今晚必须再来一趟,仔细地问个清楚。” 震惊过去后,展昭反而能更冷静地思考问题:“原因,告诉展某,你愿意说出这个秘密的原因!” “原因啊,说了你不要生气。”向晴语低垂着眼眸,喉咙发干,“我并不如你们想象的那般,能够知道想到一些你们并未想到的,不过是借着我自己的优势。原来我住在百灵山还能保守秘密,可若是一直留在开封府,有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在,迟早会暴露的。” “直到方才,我还是想着保守秘密,一个人过来问小青。你不同意之时,我就想,若是你能接受的话,我也许就能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我的能力告诉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这样,以后若是有难办的案子,我便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若是……不能接受呢?”你不怕被我们当成异类吗? “不能接受……”向晴语随意地笑笑,掩藏住眼里的失望与落寞,语气一如既往,“那我便只能离开了,离开开封,回百灵山。” 或许还会离开百灵山……吧? 展昭心中一动,下意识牵起向晴语的手。她的手冰凉,正如此刻她的心情。 “不会的!我能够接受,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也会接受的!你不需要离开开封,更不需要离开百灵山!”离开那个你已经度过二十年的地方,离开你的家。 向晴语一怔,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温,她反手握住展昭温暖的大手,像是许着什么誓言般郑重地道:“嗯!不离开!” 展昭勾唇一笑,握着她的手也不放,就这么牵着。 向晴语似乎也没注意到,牵着他的手,确定周围没人偷听,两个人就站在墙角的黑影下说起话来。 “方才小青告诉我,春桃和梅修武在水井边说了一些话,具体的内容应该和此次案件无关。他们两个以前似乎有过一些纠葛,具体的小青不清楚,未免春桃和梅修武牵扯进这件案子,明日我再找春桃谈谈吧。” “春桃在开封府时,你怎么不问?” “那时候,梅修平也在。总共春夏秋冬四个丫鬟,秋菊跟了二哥,现在死了。夏荷并没有把自己当丫鬟看待,虽对梅修平还不错,但她应是对梅修武有意,许是会央求着老夫人跟了梅修武。也因此,她对于秋菊在老夫人寿宴上大出风头之事,颇为不顺眼。春桃是梅修平的得力助手,掌管着他的钱财。若是他知道自己最信任的春桃居然和大哥搅和在了一起……” “……”不用说,以梅修平那被梅家养成如此单纯的性子,很可能受不了。 “至于冬梅,冬梅应是喜欢梅修平的,她胆子小,性格羞涩内向,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想法。即便她真喜欢梅修平喜欢到能为他去死的地步,恐怕以她掩藏在心底深处的自卑,她也不会告诉梅修平的。而梅修平那个性子,他对四个丫鬟都差不多,甚至不太分注意力给她们,更不要说注意到冬梅对他的意思了。” “……”展昭自动忽略自己不喜欢听的部分,“所以,这三人之中没有凶手?” “对!”向晴语咬了咬唇,“上午,小白不是来了书房吗?回去后,她告诉我,小青说秋菊死的那一日晚,她看到春桃和梅修武丑时在水井边。秋菊死亡时间是子时,虽有一个时辰的差距,我还是有些怀疑这个梅修武,但知道秋菊怀孕后,我怀疑梅修文才是凶手。” “红袖曾为梅修文堕胎,所以你怀疑秋菊不肯堕胎,梅修文才下了死手?”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 向晴语摇了摇头,“最难猜测的便是人,一个人每时每刻的想法都会因为这个那个的原因发生变化。我不敢保证梅修文会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杀了秋菊,所以现在我们去梅修文的院子,去找找那里有没有什么小老鼠小蛇之类的打听一些事。” “另外,如果能偷听到什么……”向晴语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坏主意。 已经从偷听中获得相当讯息的展昭表示:走! 第41章 偷听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展昭耳聪目明,不需靠太近就能听到梅修文院子里的声音。进了院子,再靠近一些,他就能听到紧闭房门内的声响。 “少爷,少爷,嗯,快点,再快点,啊……” 那是? 展昭一分辨出那声音到底是做什么,顿时在原地停了下来,耳根一红,右臂下意识收紧。 向晴语被他一勒,呼吸不畅。 她本就待在展昭怀里,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展昭的身体紧紧绷着,她还以为遇到了什么大问题。原本松松抱着展昭劲腰的手臂变得死紧,生怕为他添麻烦。 向晴语的这点力气对展昭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这一紧,两个人的身体贴得极近,近得每一寸肌肤都紧紧相贴。 房内男女在床上颠鸾倒凤的声音不时传入耳里,身前还紧贴着一具软玉温香——曾经百花楼的场景再现。 而唯一不同的是,当时的他和向晴语还不熟,纯粹是为了帮她,如今却…… 展昭不自在地扭过头去,“晴语姑娘,到了。” 向晴语不确定地问道:“没事?” 能有什么事? 展昭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主动松开手臂,低声道:“房内,梅修文与丫鬟行那床弟之事,我们不要靠近了吧?” 向晴语眼尖地瞥见展昭耳根处的些许红色,忽然明白,她虽然不揭穿他的害羞,还是得辜负他的好心了。 “走,去听听看!” 展昭:“……”听什么?听梅修文和丫鬟的鱼水之欢? 饶是展昭再镇定,都不免眼神漂移了一下,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做过这种出格的事。 向晴语一点都不墨迹,拉着他的手就往梅修文房间的西北角走,那里正好有一片竹林,可以遮蔽,也可以找找有没有小动物隐藏其中。 “晴语姑娘,我们还是不要……”对上向晴语清澈的眼眸,展昭叹了口气,“去吧。” 罢了,百花楼那案已经做过一次听人墙角的事,这次他也只能认栽。 唯二的两次都栽在她身上了。 一听他同意,向晴语赶紧拉着他凑了上去。 “二少爷,再快点,啊,再,再快点,啊啊啊!” *碰撞的“啪啪啪”混合着“啧啧啧”的水渍声,频率渐渐高了起来,女子的娇吟越发高亢,男子的呼吸声更是一声比一声粗喘,显然两人就要到达高/潮。 一声闷哼之后,屋内沉寂了下来。 向晴语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她这般认真严肃,仿佛不是蹲在角落偷听人闺房之事,而是窃听什么家国机密,展昭摸了摸发热的耳垂,静下心来。 他个大男人,好歹痴长她五岁,不能在这方面输给她了。 谁知,屋内歇上一会儿,又嗯嗯啊啊地响了起来。 而这回,女人的□□声变了。 蹲在墙角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歇了,结果屋内居然还要再战! 向晴语抽了抽嘴角,回头,无声地问:两个? 展昭动了动唇:女人。 光女人,就有两个。 呵,这梅修文也真够前卫的,宋朝就知道“三人行”了。 向晴语在墙角蹲了很久,蹲到展昭听着屋里的被翻红浪面不改色,蹲到小青蛇优哉游哉地在他们周围晃了一圈,蹲到小青蛇放弃与展昭大眼瞪小眼回去睡觉,蹲到她腿脚发麻,屋内的动静才渐渐安歇下来。 “……”里面仍然是一片寂静。 失策! 向晴语咬了咬唇,有些懊恼。她因在现代众多案件的处理经验自傲,把现代人和古代人放在一起相提并论,认为男人在床事后心神放松容易出口一些平日里不太说的话,这才导致她的判断错误。 今晚浪费太多时间,光是她自己也就算了,算是惩罚她判断失误,少睡一晚,但还浪费了展昭的时间! 向晴语满脸歉意:展大哥,对不起。 展昭摇头:无妨。 顿了顿,向晴语还是咬着唇一脸懊恼,展昭空余的右手不由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一如小白懊恼时她做的那样。 他微微一笑,眼角也晕开了浅浅的笑意。 向晴语一愣,正要说些什么,屋里突然传出了声音。 女子的声音有些嗲,像是故意撒娇:“修文少爷,你说是不是三少爷杀了秋菊啊?” “嗯,怎么这么问?” “添香说的啊,她曾经看到过秋菊和三少爷在一起。” “嗯?何时?”梅修文听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红袖,你不要乱说!我只说看到秋菊绣男子的荷包而已,秋菊是三少爷的丫鬟,和他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这急急反驳的显然是添香,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情/事后的沙哑与媚意。 “红袖,是这样吗?”梅修文的声音中添了一丝冷意。 红袖打了个冷颤,再迟钝也知道梅修文不高兴了,赶紧摇头:“那也许是我听错了吧。” 沉默了好一会儿,梅修文才道:“晚了,睡吧。” “是,少爷。” “是。” 屋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展昭凭呼吸声判断那三人都已经睡着,低头一看,向晴语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见他看了过去,向晴语赶紧站了起来,可她忘记了自己在那里蹲了太久,她的脚早就麻了。这忽然地起来,两脚使不上劲,自然地往前扑倒。 向晴语下意识要惊呼出声,想起现在还在梅家听墙角,两只手也不做任何抵御姿势,全部拿来捂嘴了。 声音倒是没发出来,可她就不知道多为自己想想么? 展昭无奈地把人抱起,一运轻功,在墙上点了两下,就到了不远处的水井旁,也就是发现秋菊尸体的这个水井。 梅家有两口活水井,饮用水和生活用水分开,讲究得很。 自从这口原本生活用水的水井里发现了秋菊的尸体,梅家老爷子一声令下:在秋菊的案件水落石出之前,谁也不许用这口井的水!忌讳死人的众人自是同意。 梅家老爷子本想封了这口出过人命的井,不过想着也许开封府查案要用,这才没封。不过梅家所有人都被告知,必须绕着这口井走。等案件办完后,找个法师驱驱怨气,再行启用。 也因此,现在两人到了这边,完全不必担心有人过来。 展昭把向晴语放下,也没完全放开她,仍然拉着她的手,等她的脚恢复知觉。 “怎么这么大意?” “抱歉。”向晴语赶紧道歉,见展昭神色稍稍好转,这才吐了吐舌,“有展大哥在,我才这么放心的!我们都合作这么多次了,我相信你的身手,绝对不会让我摔着的。” “……”展昭无言以对。 他都不知道该为她这么相信他而高兴,还是为她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安危交到别人手中而生气。 不过向晴语没给他太多时间纠结:“方才,梅修文在听到红袖说秋菊和三少爷在一起时态度冷了一些,他的态度至少说明了一件事:他确实和秋菊有关系。” 这不是早就确定的事了吗? 展昭见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有些惊讶:“莫非你并不相信春桃?” “不,我想要相信她,可这和我寻找事实求证不冲突。我相信春桃不是凶手,而方才听到的一切更是能为此证明,这又有何不好?”一谈到案子,向晴语就自信地发光,那是她在现代整整十年办案经验所积淀下来的自信与沉稳,看得展昭错不开眼。 “我没见到梅修文的眼神与表情,无法光从他一句话就断定,但是昨晚来时我打听到了很多事,比如……”向晴语笑了,“红袖是四个丫鬟中最喜欢对梅修文撒娇的那一个,比如添香是四人中最擅长察言观色的那一个。” 添香最擅长察言观色? 因此,梅修文那句明显冷了一分的话,红袖还没察觉出什么,添香就着急着反驳了? 展昭明白了,“你继续。” 向晴语刚才蹲了好一会儿,这会儿想坐,看了一圈找不到凳子,她走近水井口,在水井边边上坐了下来,伸长腿,两手慢慢地敲打着酸涩的小腿。 展昭看她坐得危险,想开口阻止她又发现真没坐的地方,只能跟着走近了些,准备一见危险就尽全力护住她。 至少,他还在身边,就绝对不会让他有危险。 向晴语根本没注意到展昭紧绷的肌肉和神色,水井中不大,想要掉下去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从这一点来说,把人抛尸在水井之中伪装成自杀实在是蠢得可以。 “虽说有偶然的成分在,但既然春桃和夏荷都见过秋菊和梅修文在一起,其他人,梅修文院子里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冬梅和秋菊住一个屋,冬梅不知道的话,只有一个解释:秋菊每次都是趁着冬梅睡着后离开,也或者是在为梅修平守夜时离开。前者,秋菊只要早点回来便可,后者,即便她离开不睡在耳房,也无甚大碍。” “确实。” 向晴语仰头看着满天繁星,不知是星星太闪,还是气氛太好,她突然出口道:“这件案子,我已经确定凶手是谁了。” 展昭脱口而出:“这么快?” 是“确定”,而不是“知道”“认为”,这就说明向晴语百分之百地认定了凶手。 “不快了。”向晴语数了数时间,有些挫败,“两天才找到凶手,还是太慢了。” 展昭:“……”两天,慢么? 说到底,还是两人身处时代不同。 向晴语在现代时,有监控,有帮手,只要和动物说说话,找找线索,很快就能破案。别说什么12小时黄金法则,她造就最快破案记录是1个小时,包括从第一发现者报案,到现场的时间,撇开众人和宠物狗对话,让凶手哑口无言。 而现在,半个时辰破案? 光百姓从发现尸体到报案,这其中的时间就远远不止几个时辰。 像秋菊这案子还算好,三个时辰内尸体就被发现了。 也是凶手考虑不周,若是先把尸体藏起来,等到一个恰当时机再丢弃或者掩埋,保准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找到尸体,这样,即便她有外挂,也不一定能在两天之内破案。 不过,也是因为凶手没考虑到,或根本没这个时间。 向晴语歪了歪头,笑着提议道:“展大哥,我们再去听听春桃和梅修武的墙角吧?” 展昭无奈扶额:“……你不是已经确定谁是凶手了吗?”那听墙角还有什么意义? 向晴语一本正经:“当然是因为我想知道春桃和梅修武之间的纠葛了。” 展昭:“……”八卦! 向晴语的表情更严肃了:“春桃以前可是大家闺秀,不过家道中落,她才辗转来到了梅家。而在春桃家没没落之前,她和梅修武就认识了,可说是青梅竹马。展大哥,你难道不好奇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展昭:“……”确实有点好奇。 向晴语站起身来,回头往井中看了一眼,水井里倒影着天上的圆月,而她却仿佛在那一轮圆月中看到了秋菊鲜活的面孔,她轻轻地点了个头,似是招呼,又似是道谢。 “晴语?晴语?” “哦。” 向晴语回过神,水井中哪里还有什么秋菊的影像,仍然是那一轮金黄的圆月。她眨了眨眼,率先往左边走,“展大哥,我们走吧!” 展昭叹了口气,把人拉回反方向,“……这边。” 向晴语:“……”完了,她路痴的属性好像暴露了! 向晴语还在为自己在这么帅气的时刻暴露出了不可靠的一面懊恼不已,一次两次早就察觉她不认路的展昭已经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说起来,方才梅修文院子里的那条竹叶青是之前你问过案子的那一条吗?” “是啊。” “那怎么会在哪里?” “哦,小青喜欢散步,我们只是刚好在半路遇上她而已。” “……”喜欢散步的竹叶青? “我本来也是打算去梅修文的院子偷听偷听,顺便找找小青的。不然你以为她住在那片竹林里,为什么会看到那晚水井旁春桃和梅修武呢?”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展昭表情空白了几秒,说起小青,他也想起来了:“对了,凶手是谁?” 向晴语顿时用一种“你怎么现在才问?”的眼神瞅他,直瞅得他不好意思地别开眼,这才认定已经扳回一成的她很是愉快地说出了凶手的名字:“梅修文。” “真是他?”来之前向晴语说起过,不过展昭没想到还真的是梅修文,“为什么?” 向晴语为自己点了个赞:“小青告诉我的啊。” 不等展昭问“方才小青不是没说么?”,心情甚好的向晴语已经说了出来:“小青说她的小姐妹看到了那晚秋菊被梅修文杀害的全过程了。” 展昭:“……”这无敌的外挂! “谁让梅修文非要附庸风雅,在自己的院子里中那么一片竹林!虽然竹叶青喜欢生活在阴湿的小溪、杂草丛、岩石旁,但最爱的还是竹林啊,谁让他们的名字里有‘竹叶’呢。那么大一片竹林,小青爱死了好不好?每天早午晚都要出来散步一回,喜欢上这边的生活后还叫来了一大群小姐妹,如果不是怕被梅家人发现弄死,她们早就出来群魔乱舞了。” 展昭:“……”这满载的槽点! 向晴语也觉得自己这外挂开得有点大,咳了一声,很是正经地点了点头:“不是我太厉害,是种了那一片竹林的梅修文作死!” “……啊。” “种一片竹林附庸风雅也就算了,谁让他表面上还挂着文弱书生的羊头,要卖狗肉呢。但他每次和丫鬟做那事时,非要开着对着竹林的那扇窗,让小青的小姐妹们一起看活春宫,这就惹了众怒了。” “……哦。” “唉,所以说,还是不做坏事的好啊!谁也不知道在你做坏事的时候,是不是有几十双眼睛盯着你。他们或许一时不能说话当证人,但一遇上像我这样的奇人异士,他们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你说对不对,展大哥?” “……嗯。” 向晴语踩着轻快的步子,显然兴致很高。 而被她不知是太高兴忘记了,还是太专注了忘记了一直拉着的展昭……三观碎了一地。 这年头,犯罪的时候居然还要小心不能被蛇虫鼠蚁看到,想想那些犯人们知道真相眼泪齐齐掉下来的那一刻……也是醉人啊! 第42章 在梅修文的院子那边耽误了太多时间,等两人偷偷摸摸摸到春桃的房间,她已经睡着很久了。夏荷去给梅修平守夜,屋里只有熟睡的人儿,除了浅浅的呼吸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梅修武好歹是个会武功的,展昭不清楚梅修武的武功底子,一个人独自前去查探,没发现什么。 还以为会偷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至少也和梅修文喜欢三人行这般劲爆的消息,没想到无功而返,向晴语悻悻的。 回开封府时已近丑时,这个点众人都该睡了,该睡了的包拯和公孙策点着书房的蜡烛等着他们,王朝马汉在书房门口守着,张龙赵虎则在他们两的房间门口守株待兔。 展昭带着向晴语刚从屋檐飘然落下,张龙笑着上前,抱了抱拳:“展大人,向姑娘,大人和公孙先生有请。” 展昭:“……” 向晴语:“……” 这种干坏事被人当场捉到的微妙感觉是怎么回事? 向晴语稍稍一想,就理直气壮多了。 大晚上的休息时间,他们还为了办案出去寻找线索,有这么敬职敬业的员工,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应该大力嘉奖才对!她心虚个什么劲! 就算寻找证据的过程中拐个弯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比较*的东西,那也不是能由他们做主的对不对? 谁知道梅修文这厮大晚上的抱一个丫鬟还不够,非要玩个三人行,正巧让他们听到呢! 而且古代偷听不犯法啊! 以往即便背着包拯,也逃不过公孙策的眼睛,要说同时背着这两人出去干点什么,特别是今晚还听到了一些破廉耻的……一向正直的展昭有些小心虚。 张龙赵虎把人带到书房门□□接后完成任务就回房休息去了,在王朝马汉充满奸/情的视线洗礼中,两人面不改色地进了书房。 听到门口的声音,公孙策笑道:“终于回来了。” 话音刚落,包拯放下手里的案卷,抬起头,两人正好进来。 向晴语挥了挥手,笑得很灿烂:“包大人,公孙先生,这么晚还没睡啊!” 展昭站在她身边,默默无言,又像是把所有的话都说尽了。 包拯绷起来要说他们几句的严肃脸一瞬松了,公孙策一见,赶紧把在他怀里窝了不少时候的小小白递了过来:“小小白等了你们很久。” 言下之意:你们大晚上的不睡觉,还要单独撇下小白和小小白,到底出去干什么坏事了现在才回来?还不赶紧从实招来! 向晴语脑补了个七七八八,把在公孙策怀里睡得昏天黑地还暗搓搓告了他们一状的小小白抱回来,转头就塞进了展昭的怀里。 “公孙先生别担心,我们出去办案呢。” “哦?那可是找到凶手了?”包拯挑眉。 “当然!” 闻言,包拯和公孙策面上多多少少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要知道他们虽是为等两人的收获,也是在理思路办案的,谁知道这两人出去一趟就找到凶手了,那他们是不是也该大晚上的不睡觉出去晃悠几圈? 离秋菊的死亡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两天,这动作是不是有点快? 身负外挂心不愁的向晴语为自己竖了个大拇指,“凶手是梅修文,案发第一现场是他的房间,水井是移尸后的第二现场。死亡时间确实是子时,李叔估计得没错,但秋菊并不是在第一现场就死的,而是被丢进水井后才死。前后间隔时间不长,所以李叔没有分辨出来。” 展昭知道梅修文是凶手,但也只知道这么个大概,乍然一听,他没弄明白:“晴语,你说清楚点。” 没弄明白的,不止是他,包拯和公孙策同样听得云里雾里,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只要再捅破一层窗户纸就可以了。 正好展昭这么一问,两人也不说话了,分了一点注意力在展昭突然变化的称呼上。 从“晴语姑娘”到“晴语”,今晚果然发生了什么! 公孙策暗自决定之后再寻个时间问问,现在则是摆出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温和地道:“向姑娘,不着急,你慢慢说。” “好。”预计要说好些时候,向晴语在一边坐下,倒了杯茶润润喉,这才娓娓道来。 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向晴语从她知道秋菊死亡盯上梅家人起,说到如何一个个排除嫌疑,锁定梅修文,再寻找相关证据确定他是杀人凶手,其中也不忘把他们装鬼吓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包拯一听,果然不出所料,气得吹胡子瞪眼,直叹“怎能如此办案!” 公孙策倒是挺喜欢这个办法,在旁边说了不少好话为两人开脱。 公孙策不比刚正不阿的包拯,只要能达到目的,具体手段如何,是否是他人看来的卑鄙无耻的手段,只要不过分,他都不在意。 向晴语也事没办法,本来隐瞒包拯是可以,可一想,她毕竟要在开封府住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她连自己通兽语的秘密都暴露了出来,这么点小事小手段还是早点说出来也好,反正有公孙策在一旁兜着呢! 一旦明日升堂或日后暴露,包拯气得跳脚,还不如他们自己提前说出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自己说出来,也不过被瞪瞪眼。 这也是为以后做铺垫,万一她再做出点出格的事,也已经有前例可循了。 向晴语花了更多的时间对三人解释现代的词汇,何为“案发第一现场”“第二现场”“二次杀害”“12小时黄金法则”等等,有些东西大同小异,不过现代的经过大量案件总结归类后更为精简,便利。 说完后,向晴语倒了一大杯茶解渴,还塞了几块一旁放着的糕点垫肚子。 公孙策看她牛饮好茶,全然没有最初见到时的大家闺秀模样,无奈摇头,眼里满是笑意:“向姑娘大才!” “噗——”向晴语又被噎,又被呛的,拍着胸口,眼泪都出来了。 展昭赶忙从重塑三观中醒神,拍着她的背,“怎么这么不小心?” 哪里是她不小心?是公孙先生太吓人好不好! 如果这些东西是她发明的,也就担着了。可她只是一个把概念从二十一世纪搬到北宋的搬运工,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公孙策称赞“大才”,她要给跪了好吗?! 向晴语委屈地瞅他一眼,以眼神谴责公孙策:公孙先生,不带您这么玩的! 公孙策微笑着回视:你们也不带我一起玩啊! 向晴语卒。 说完案子,包拯和公孙策还要商量明日升堂的事。向晴语能把让展昭装鬼吓人,两人三番四次潜进梅宅“探听”消息的事说给他们听,但他们不能在公堂上这么说,案卷中也不能记载。 向晴语和展昭回了房,去睡半觉,包拯和公孙策则为此煞费苦心,天色微亮时,两人才商定出最好的结果,顺便把接下去的事一并搞定。 今日,包拯不需上朝,天色一亮,开封府的人都动了起来。 要审案了。 梅家三个少爷,春桃、夏荷、冬梅三个丫鬟,还有死者秋菊的爹文章,七人都被衙役传唤到了公堂之上。 以为案子解决就安心睡大觉的向晴语,一大早又被展昭叫醒了。 昨晚说完案情几人又稍微聊了一会儿,再等洗漱完上床歇息丑时将过,已近寅时,向晴语刚躺下没多久又被叫了起来。 作为一个大男人,再苦再累展昭也不喊一声,可看着向晴语眼底下隐隐的青黑,他不免有些心疼。 前天晚上,她和小白一起去梅宅逛了一圈,昨晚又和他一起去了一趟梅宅。如果不是她分析案情时顺口说到她还去了一趟文章家,他也不知道她竟然一晚上没睡,全在外面跑了。 向晴语没说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但她不认路,要想一路上不出什么事平平安安回来,想也知道不可能,最坏的情况是她早早弄清楚事情,结果却迷路了。 之前展昭还奇怪她白天问案时频频打哈欠,一副怎么都睡不够的瞌睡样,原来不是没休息好,是根本没休息多少时间。 小白睡在屋里需要自由进出,她的屋从不上锁,展昭敲了好几声门,没得到回应,就主动推门进来了。 “晴语,大人要升堂了,起来吧。” “唔……”向晴语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好一会儿,直到喘不过气,这才坐起身来,脸因缺氧而爆红,迷迷糊糊,声音软软,“我也要去吗?” “嗯,大人说,他虽不需你在公堂上质问那几人,但你也是开封府的一员,得看看开封府如何办案,以后心里也有个底。” 事实上,不过是包拯见向晴语办案风格“独树一帜”“不走寻常路”,担心她日后因不明官场中的繁琐规矩而吃亏,这才想让她多看多听多学点。 如此,公孙策就献上一计:让展护卫看着就好。 包拯一思索,当下拍板:这主意好! 因此,向晴语在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被“黑脸爹地”和“白脸娘亲”一唱一和地给卖了。 也就有了整个开封府不是没有女人,却让展昭一个大男人来叫她起床的这一出。 第43章 “升——堂——” “威——武——” 黑色官服官帽,包拯坐在堂上,威严极了。 七人低着头跪在堂前,目不斜视。 包拯一拍惊堂木:“今日召你们前来是为那秋菊之死,杀人凶手就在你们之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可愿从实招来?” 包拯的视线从七人身上一一掠过,每个人不多停留一分,也不少停留一秒,光看他的态度,实在看不出是否真的知晓谁是犯人。 文章最沉不住气,包拯的视线一撇过来,他就急急忙忙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青天大老爷,草民是混,可也不会混到杀自己的亲生女儿啊!秋菊不是草民杀的,那一日草民刚好去梅家后门,不过是因为在门口发现了一张纸条,这才匆匆跑去的。” 文章说得情真意切,事实上,这一点向晴语已经说过,确实如此。 包拯还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不过此时此刻,那张面无表情的黑脸上看不出任何痕迹,“那纸条如今身在何处?” “多亏草民留了一个心眼,没听纸上说的看完就烧,而是留了下来。”文章拉着袖口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大人,就在这里。” 一旁的梅修武瞥了一眼,皱起了眉。 张龙把那纸条呈了上来,包拯展开一开,果不其然,不大的纸条上已有几个字的墨被汗渍晕染开来,上书:【秋菊已死,若想发财,速来梅家,看完便烧。】 字体虬龙有劲,一笔连成,开合大气,一看便是男子字迹。 包拯把纸条放在一旁,“你们不愿主动承认这纸条是谁的吗?” 这意思是说,给文章通风报信的人是在场的六个人的其中一个喽? 文章松了口气,其他六人有莫名其妙的,也有担了一颗心的。 梅修武垂了眼眸,承认了:“是小民的。” 包拯道:“梅修武,你为何要写纸条送予文章?” 梅修武不看其他人或震惊或失望的神色,只垂着头,“小民在水井中发现了秋菊的尸体,若是不让文章来闹上一回,秋菊怕是一裹草席便要丢在那乱葬岗了。好歹她照顾修平多年,我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向晴语微微眯眼,梅修武没说实话。他避重就轻,既没说什么时间发现的秋菊尸体,也没说他一个大少爷怎么跑去那么偏僻的水井边上,更别说提及他真正的目的。 包拯自然不会让他避开,再拍一记惊堂木:“梅修武,本府好生问你,你便从实招来。何时发现秋菊尸体,为何给文章偷递消息,你真正的目的为何,若是不说,本府怕是要问问那第二位知情人了。” 包大人知道了? 梅修武一惊,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包拯洞悉一切的眼神,而包拯的视线和他对上一会儿,直直往后看去。 梅修武、梅修文、梅修平三人跪在前面一排,春桃、夏荷、冬梅三个丫鬟和文章四人跪在第二排,而……春桃正好跪在梅修武的身后。 包拯这一看,看的不是谁,正是春桃! 梅修武再顾不上其他,忙道:“那晚,我有事与人商谈,便约在水井边上。那夜正是满月,月色极好,没谈几句就意外发现井中秋菊的尸体。未免沾惹上杀人嫌疑,我们事情也没谈好就匆匆离开。” “而后,我回到房中越想越不对劲,便仗着会武,半夜出门去文章家送了一张纸条。不论秋菊到底是由谁杀害的,文章为了钱定会来闹,只要他闹了,把事情捅到了开封府,这事就一定会水落石出,我们也好安心。” 梅修武是不担心的,说到底,他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怕春桃不安心,想要开封府揪出凶手,以免春桃夜夜担惊受怕而已。 终究不过一个痴情人。 包拯不怪他,“梅修武,本府念你初犯,又未铸成大错,便不予追究。切记日后定不要妨碍官府办案,延误官府查案时机,让凶手逍遥法外。” “小民谨记!”知道这是包拯不打算再质问春桃,梅修武赶紧行礼。 他和春桃之间的关系暂时还不能为外人知晓,若是在公堂之上当众捅出这一层关系,别说父母能否接受,恐怕日后他们再无可能。 因此,这礼,梅修武行得真心实意。 幸好包大人不追究,梅修武身后跪着的春桃也放松不少。 包拯转向梅修平:“梅修平,你可有话要说?” 梅修平愣了,他有什么话要说?下意识地,他看向站在公堂右侧,展昭身边的向晴语。 向晴语没想到他在公堂之上还会如此,犹豫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与梅修平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说起来还算是被牵连的,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梅修平高兴了,一拱手,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小民什么都不知道!” 包拯:“……” 公孙策:“……” 如果不是知道这厮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和这件案子无关,甚至因为这件案子水落石出后要伤心一段时间,他们才不愿搭理这二愣子呢! 公堂之上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看妹子干嘛!那么高兴干嘛!是不是想先来几棍? 这孩子太实诚。包拯咳了一声,看向最后跪在梅修武和梅修平之间的梅修文:“梅修文,你可有话要说?” 方才梅修平那般回答,包拯没有追究…… 梅修文一思量,也拱了拱手,语气温和:“小民无话要说。” 公孙策温和那是真温和,即便他一肚子坏水,那也只针对特定人群。 对朋友坏水那是想要看点八卦,比如撮合向晴语和展昭;对奸臣坏水,那是他为民除害,比如算计庞太师;对犯人坏水,更是不必多说。 看梅修文这学着公孙策,还学得不伦不类的样子,向晴语只觉吞了苍蝇一般的恶心,皱着脸别开视线。 展昭把她的反应收入眼底,轻轻叹气,稍稍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梅修文的表面功夫做得太好,不熟悉的人真弄不清楚。若不是昨晚在墙角边听到了一些事,若不是知道真相,他恐怕也要被骗过去。 难怪秋菊会栽在这么一个人模狗样的东西身上! 包拯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和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生气,可他向来嫉恶如仇,能按捺住把惊堂木直接拍到梅修文脸上的冲动已经很不容易了。 黑脸冷沉如墨,包拯怒上心头,冷声喝道:“本府再问你一遍,梅修文,你可有话要交代!” 包拯的怒气谁都看得见,态度也比之前冷硬不少,字眼更是从“说”换成了“交代”,几个心思剔透的当即明白了。 可正是因为明白才震惊,怎么会?他有什么理由杀秋菊? 春桃、夏荷、冬梅三个没一个蠢的,一看包拯怒了,公孙策、展昭、向晴语都是了然于胸的模样,更是证实了她们的猜测: 梅修文是杀害秋菊的凶手!板上钉钉的事实! 文章还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青天大老爷怒了,他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生怕这怒气波及到自己身上没了小命,也因此没看到几人的眼色和神情。 否则他恐怕顾不得这是公堂,就要立刻跳起指责断他财源的梅修文,说不准还会狠狠甩他两耳刮子。 梅修文还没说什么,公堂上所有人都用一种“垃圾”“杀人凶手”的憎恶眼神看他,仿佛已经认定了他是凶手,不由有些慌张。 但既然敢杀人,就早预料到有被怀疑的一天。当即面色一整,气定神闲地道:“小民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没有什么可交代的。” 还真是影帝啊!向晴语冷笑,恨不得冲上去甩这渣男几巴掌解解恨。 展昭一见她神色变化,赶紧拉住她,对上她的眼神微微摇了摇头:包大人还在审案,不可以! 向晴语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好。 公孙策已经没有看他们倆奸/情的闲暇,眉头紧蹙。 包拯右手微微发抖,“梅修文,本府既敢说出此话,便是已有了你在屋中杀害秋菊,又将她弃尸井中的证据,你还不肯从实招来!” 梅修文神色刹变。 如果说之前还能说包拯是故意诈他,现在“在屋中杀害秋菊,又将她弃尸井中”的话说出了口,便是已经真的知道作案过程了。 如他所想,包拯道:“你以为你做的一切天衣无缝,支开丫鬟,趁秋菊守夜之际将她约到房中,无人能在子时看到你们的动静,可终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趁秋菊沐浴之际将她溺死在浴盆之中,但想不到的是,秋菊在你屋里只是假死,被你弃尸井中后,她再度清醒过来。倘若不是如此,我们也无法发现她指甲之中残留的木漆屑和青苔,更无法凭此找到你这个凶手!” 向晴语还没有对包拯和公孙策说出她通兽语这个外挂,但凭借小青小姐妹们的供词,她也明白了秋菊指甲缝中那褐色的物质是什么。 秋菊经历了两次死亡,这才是向晴语最无法忍受的。 “呵,包大人果然断案如神。”都到这地步,梅修文不再装了,“她只是一个低贱的丫鬟,凭什么让我娶她!长得再美又如何?还不只是我的暖床丫鬟?” “母亲寿宴后,我三番四次示好于她,可她做了什么?让修平把事情闹到母亲那里,让整个梅家看我的笑话?她以为她是谁?一个从小被亲爹卖进梅家的贱丫头而已,我看上她,那是她的荣幸,她就该乖乖地脱了衣服上床等着!” 梅修文昂着头,眸色又冷又讽,突然嗤笑了一声,“贪心不足,乖乖地服侍我多好,竟然妄想占据我正妻之位?那位置也是她这种放荡的贱女人可以肖想的吗?” 梅修文越说越过分,春桃不可置信,夏荷瞠目结舌,冬梅泪流满面,梅修武蹙着眉头,梅修平愣在原地,而文章…… 文章起身揪住梅修文的领子,当即一个大耳瓜子甩了过去,红着眼吼道:“好歹她跟了你,你这个畜生!你竟然亲手杀了她!畜生,老子杀了你!” “拉开他!”包拯一个命令,当即衙役把两人拉开。 被拉开后,文章还在拳打脚踢,恨不得真在公堂上杀了这个杀他女儿的凶手。 梅修文捂着红肿的左脸,不屑地啐了一口:“那是你没看到她在床上放荡的贱样!” 包拯叹气,那些话他本不想说的,可如今…… 向晴语见包拯为难,松开展昭的手,走到梅修文面前。 梅修文微楞,这人是? 向晴语冲着他微微一笑,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了过去,这一巴掌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梅修文更是被她这一巴掌拍到了地上。 “……”公堂一片寂静。 没有人想得到向晴语会动手,衙役们面面相觑,向姑娘要拉开吗? 还是没有忍住,展昭叹着气,准备她再有下一巴掌就及时制止她。 包拯垂眸看着案上的惊堂木,公孙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顿时,衙役们左看右看,嗯,他们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向晴语这一巴掌倒是让文章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她。 “为什么?因为她怀孕了!有红袖添香四人在前,她知道你不愿意,也这样无名无份地跟着你,可是她想要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这个她作为母亲想要为孩子争取的!”向晴语面无表情,抬起右脚踩上梅修文的背。 梅修文原本狰狞的脸孔一愣,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那个傻女人,红袖的孩子都没了,她以为她的能生下来?”他两手撑着地,想要起身。 “趴着!”向晴语狠狠一脚踩了下去,梅修文闷哼一声,面色痛苦,“老娘现在不想看到你这张伪君子脸,那只会让老娘有把你千刀万剐活剥了的冲动!” 众人:“……”冷静!这还是公堂呢! 冬梅哽咽着问:“二少爷,你为什么不说呢?只要你说不要孩子,秋菊不可能会纠缠你的!” 向晴语又是一脚,“他早就知道秋菊怀孕了!” 这话,之前没说过啊! 包拯、公孙策、展昭都愣了一愣。 春桃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莫非?”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复杂的办法,先把秋菊在浴盆里溺死,再投尸井中?那口井根本不足以让人失足跌落,他杀是很明显的事实,他无法改变,只能选择其他办法。上吊,秋菊和冬梅同一屋子,下毒,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先死的会是她肚里的孩子,到时目标大了,杀人动机也更好找了。” 向晴语的目光在周围衙役的佩刀上徘徊,衙役们握紧了佩刀,默念: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这继续下去还得了?公孙策给展昭使了一个眼色:展护卫,上! 展昭那叫一个无奈啊,可他不上的话,向晴语还真可能干出抢了衙役佩刀把人当堂戳死的事来。 于是,向晴语还要踩下一脚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被展昭抱着先退了公堂。 “晴语,你早膳没吃,我们先出去吃个早膳吧。” 向晴语:“……” 众人:“…………” 第44章 被展昭抱出公堂后,向晴语就冷静下来了。 她知道不能在公堂上做出那种事,可梅修文那家伙的语气和表情实在太欠揍,害得她粗口都暴了出来,差点让包拯和公孙策为难。 天知道她多久没骂过人了,但一看到梅修文那张贱人·渣男·混蛋·活该被阉·去死脸,她只想拿把刀在他身上戳千个万个洞,让他流血流到死! 当然,如果能往那些洞里塞点蜂蜜引来毒蜜蜂蛰他就更好了。 展昭把向晴语放了下来,“晴语,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嗯。”向晴语肚子空空,身体缺乏养料,脑子缺氧,快不能正常思考了。 展昭改牵她的手,眼里笑意浅浅,唇边弧度温柔:“去吃早膳吧,我陪你。” “嗯。” 公堂上怎么判的,向晴语不知道,她专注于填饱肚子一万年。 有这么个前例在,她决定以后一定不上公堂,否则再出现这样的事,她真的很可能做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杀了凶手一了百了的事。 前世,她因为犯人的手段太过残忍被判刑时还死不悔改的贱样,差点当着一众法官陪审员的面杀人,幸好那犯人犯了众怒,又有组长帮忙兜着…… 两人吃饱喝足,向晴语捧着一杯温热的菊花茶降降火气。 公孙策敲了敲门,“向姑娘,借展护卫一用。” “……请用。”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向晴语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可她一时想不出不对的地方,只好忽略它,再倒一杯降火。 展昭出了门又回头看了一眼,向晴语显然化愤怒为食欲,他放心不少。 公孙策默不作声地把一切收入眼底,等到了院中最大的梧桐树下,眼见四周无人,是说话的好时机,这才道:“展护卫,你是否对向姑娘有意?” 展昭沉默了好一会儿,点头。 北宋的风气虽说没有到拉一拉手就要嫁人的夸张地步,但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算是毁了向晴语的清誉。如果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展昭也做不出在公堂上公主抱把人抱出来的事。 当然,更重要的是向晴语从来没有拒绝过他这些亲密的动作。 公孙策叹了口气,“展护卫,在下很高兴见到你有中意的姑娘,但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展昭抬头看他,能让公孙策这时候特意提醒他的,肯定是很重要的事。 果不其然,“展护卫,你是否忘记向姑娘她从小在百灵山长大,纵使她表现得再像大家闺秀,可她不是。她从小被白虎养大,你可知她喜欢什么,崇尚什么,骨子里是否向往自由?官场是最磨灭人性子的地方,你瞧瞧自己就可见一斑。” 展昭无言以对。 公孙策是乐见其成,可这两人的身份、履历、见识都相差太多,即便如今因为种种契机,向晴语留在开封府和他们一起办案,一起抓犯人,接触甚多,那又如何? 今日公堂之上,换做任何一个姑娘,她会甩人巴掌,踩着犯人质问? 展昭明白这个答案,而更重要的是公孙策离去前的最后一句,那句扰乱了他心的话: “展护卫,向姑娘如今只是因为圣上的指令才留在开封府,倘若有一日圣上不再拘着她,你可想过?” 没有,展昭从未想过。 一是他不信赵祯会这么快放过向晴语,皇帝是最多疑的人;二是向晴语在这里适应良好,他差点忘记她也许想着回百灵山;三则是……向晴语身上还背负着“通兽语”的重大秘密。 他心知背负这样的秘密,向晴语在勾心斗角一不留神就丧命的官场太危险,而在百灵山愉快地度过下半生会更安全,是更好的选择,但他私心里希望她留下,留在他身边。 不知不觉,展昭走到了向晴语的房门前。 “展大哥,快过来,我做了荷叶糕,你来尝尝。” 向晴语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荷叶糕,小白摇晃着大尾巴走在她的身前为她带路,背上坐着小小白,小小白两只小爪子捧着厨房张婶给的一个大鸡腿正欢快地啃着。 “……嗯。”展昭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 哪怕她不知民间风俗,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又如何?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到了这样的地步,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剩下的便是…… 向晴语在桌上放下盘子,回头见展昭还站在原地,招了招手,“展大哥,我没有放很多糖,你来尝尝,应该会喜欢的。” “嗯。”展昭并不喜欢吃糕点,可向晴语做的,“很好吃。” “是吗?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做点别的好了,小白和小小白也喜欢呢……” 向晴语给小白和小小白分别递了一块荷叶糕,展昭一口一口矜持地吃着,听着她说起了他们在百灵山的日子。 ———— 自秋菊案后,向晴语凭借自己的外挂快速地破获了几件有些难度的案子。当然,鉴于她曾经在公堂上的彪悍行为,包拯和公孙策都相当明智地不再要求她上公堂了。 这姑娘太“嫉恶如仇”了点,他们真怕兜不住烂摊子。 不过这些日子,向晴语对案件的敬职敬业程度,倒是真让包拯和公孙策大开眼界。 乍看之下,还以为她是公门众人,对案件的敏感度丝毫不逊色于他们,甚至废寝忘食,经常大半夜还和展昭一起出去查案,往往满载而归。据说这个时间点能够更好地找寻线索,而展昭则是为了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向晴语的安全。 亲眼见证向晴语在公堂上怎么一巴掌甩倒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梅修文,怎么踩着一个成年男子自称“老娘”的英勇事迹,包拯和公孙策面无表情脸。 不就是想要保护心上人吗?我们懂! 半个月的时间下来,开封府的众人习惯了向晴语和展昭的这个组合。 一旦有案子发生,两人是真正的“你走到哪我跟到哪”的状态,虽说平时他们也走得比较近,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开封府的单身汪们感受到了来自脱狗团的恶意。 ……即使他们还不太明白这些词真正的含义,但不妨碍他们被虐。 公孙策很有先见之明,不知他是真的预料到了什么,还是提早收到了风声。 三天后,开封发生了一件大事,西夏使者进京。 西夏是党项民族,是骑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自从与北宋朝廷达成和平共处的协议,每年都会有西夏使者带着大量贡品进京。 有时是金银珠宝,有时是绝色佳人,而今年则有所特别。 进贡是所属藩属对宗主国或臣民对君主呈献礼品,西夏是国,虽不是北宋的附属国,可每年如此的行为已经有点类似朝贡。 但只要一天,西夏不俯首称臣,就不会有人因此掉以轻心。 此次,西夏进贡了一匹不可多得的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是千里良驹,英雄侠士们的梦想,西夏王的坐骑就是一匹汗血宝马,跟着西夏王出生入死,征战沙场,战功赫赫。 此次进贡的这匹汗血宝马是西夏王坐骑的后代,整个西夏内也只有三匹,不可谓诚意不足。 西夏使者进京那日,整个开封都动了起来,商家们无心生意,百姓们无心劳作,街道上人挤人拥挤得似乎整个开封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听府里那么多人谈论,向晴语也跑去凑了个热闹,不过她预估错误去得晚,前面都是人,远远地瞄了两眼就回来了。 谁想,三天后,宫里传来消息,宣她进宫。 向晴语趁换衣服的时间偷偷地问公孙策:“公孙先生,宫里出事了?” 不怪她这么想,宫里都是一些女眷,她现在又在开封府,算是半个公门人,她在宫里可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不会是叙旧。那么,宣她进宫,猜测宫中死了哪个妃子公主的也很正常。 公孙策无奈地看着她:“向姑娘多虑了。” 包拯也是无奈脸:“前几日西夏使者进贡了一匹汗血宝马,圣上很是喜欢,命人好生照料。可使者一走,汗血宝马便不吃东西了,日渐消瘦,许是有人在圣上面前提了你带回乘风的事,想着都是有灵性的马,这才让你去试试吧。” “嗯,这样啊……” 不是通兽语的事情曝光,向晴语倒是并不介意去看看传说中的千里良驹。而且后世早没有汗血宝马这种稀有物种,已经在百灵山见惯稀有动物的她对此相当好奇。 “那我便进宫一趟吧。” 向晴语把在展昭怀里窝得好好的小小白抱过来好生蹂/躏两下,这才在小小白不满被打扰睡眠的欲求不满脸中笑着揉了两下脑袋,还了回去。 展昭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我陪你进宫吧。” “无妨,你也不是时刻都能进宫的,只是一匹马而已,没事的。” 向晴语觉得,赵祯也许是想起她养着比马凶残百倍的白虎,这才想让她去试试的。 还在宫里的赵祯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揉揉鼻头,嘟囔一句“谁在念叨朕”,又低头看起了奏折。 第45章 汗血宝马傲天是匹雌马,是西夏王的坐骑雄霸的女儿,除了雄霸外,唯一成年的一匹汗血宝马,所以被西夏王送给了赵祯。可是赵祯虽然喜欢汗血宝马,英雄的象征,可他并不经常骑马打仗,所以说白了没什么用。 进宫要注意什么? 向晴语一脸大写的懵逼。 智囊公孙策支招:“向姑娘,你既非宫妃,又非诰妇,那便这般来吧。” 这般来?怎么来? 土包子向晴语换下一身白,改穿粉蓝色印花褙子,既不会素到让人一看不吉利,也不会鲜艳到夺人眼球,恰如其分。 宫里派来传口谕的是个面相阴柔的小公公,他的态度没有过分谦卑,也不因是皇帝身边的人儿自傲。 两台轿子抬着人安静地进了宫。 皇宫内只有皇帝和皇帝的女人子女才有乘坐撵轿的资格,向晴语跟着带路的公公歪来绕去,刚穿过一扇门就被一个粉色宫装的女子拦住。 “高公公这是去哪啊?”女子模样生得温婉,瞧着倒是有几分宫妃的贵气,但问话时看着高公公身后向晴语毫不遮掩的目光就能明白她拦下人的目的。 在宫里的女人,除了太后和公主,全是皇帝的女人。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沉默是金,向晴语默默低头。 “庞妃娘娘贵安。”高公公怎会不知她的目的,跪下请安,“奴婢奉命去开封府请向姑娘进宫,如今正要去御书房复命呢。” “庞妃娘娘贵安。”向晴语跟着福身,并未抬头。 皇上要在御书房见人?庞飞燕心里一跳。 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听说过赵祯会在御书房召见一个女人。 她这么受宠,没有传召都不准去御书房,这人什么来头? 开封府么?庞飞燕眯了眯眼,“抬起头来。” 高公公提出开封府只不过是希望庞飞燕知道向晴语是开封府的人,不能轻易为难。为此,他还特意提醒说要去御书房复命,圣上还等着,谁想反而弄巧成拙。 向晴语听话地抬头,盯着粉色宫装,而不看庞飞燕。 “倒是个标致的人儿,怪不得皇上惦记。”庞飞燕笑着称赞了一句,眼里满满的讥讽与不屑。 模样倒是有几分意思,皇上见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尝尝这样的清粥小菜调节调节胃口也有点意思,可身上那低等的宫女布料和低眉顺眼的样子完全把还能看的容貌压了下去。 皇宫里的女人不论分位高低都是大家闺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村姑又怎么可能进得了宫?就算进来了,没有一点靠山和背景,分分钟弄死她。 这样的人,包拯也敢献给皇上? 庞飞燕嗤笑一声,不再理会,“走。” 一长串的宫女太监跟在后面,拐过一个弯不见身影,脚步声渐渐远去。 高公公吐出那口被半路拦下后一直憋在喉咙里的气,幸好庞妃娘娘没有为难,否则他就难以交代了。 “向姑娘,跟奴婢走吧。” “嗯。” 向晴语回头看了一眼庞飞燕离开的方向,庞太师的女儿,宋仁宗的宠妃,庞妃庞飞燕么? ———— “皇上,向姑娘到了。” 赵祯放下了笔,“宣。” 向晴语在御案前五步距离站定,弯腰行礼:“民女向晴语参见皇上。” “放肆!皇上面前应行跪拜大礼!”高公公的声音尖细,听在耳朵里有些刺耳。 向晴语微微叹气,一拎裙摆就要跪下。 “不必,平身吧,向姑娘出生百灵山,自是并不知晓这方面的礼仪。”赵祯一点没有被冒犯的恼怒,仍然笑眯眯的,从御案后走了出来。 “谢皇上体谅。”向晴语收回刚弯的膝盖,放手,任裙摆自由垂落,带起一阵微风。 自向晴语一进门,赵祯就在打量她,更走近些,那隐隐的熟悉感又冒了出来。正是因为这熟悉感,他不介意她的失礼,更不愿意她行如此大礼。 可他确信,在开封府之前并未见过她。 稍稍打量几眼,赵祯笑道:“今日朕召你前来不为其他,只因那汗血宝马傲天。朕知道你养了一大一小两只白虎,后又有良驹乘风追随,应很是擅长此方面,具体的你看了便知,朕就不多说了。” 不,乘风主动跟随白玉堂走了。 向晴语没反驳他的话,先打一针预防针,“民女并不擅长于此,若是无法,望皇上见谅。” “朕本就是找你来看看,并未说过若是不行会问罪于你。”赵祯摆了摆手,“高汤,带向姑娘前去。” “奴婢遵旨。” 因着在御书房内赵祯对向晴语的态度,高汤的态度比之前恭敬了几分,路上更是主动提点:“向姑娘,那傲天是西夏使者前几日进贡的汗血宝马,想必你也听说过汗血宝马的由来?” 高汤是皇上面前的人,他主动示好,向晴语也不会把人拒之门外反而为自己沾染麻烦。 她应了一声:“是的。” 汗血宝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力量大、速度快、耐力强。不但能日行千里,更会从肩膀附近位置流出像血一样的汗液,因此得名“汗血宝马”。 高汤点了点头:“奴婢有幸跟随皇上见过几眼,当日的傲天确实威风凛凛,皇上甚为喜爱。可那西夏使者走了没几日,傲天不愿再食用宫人们喂的草料,这才几日便消瘦下来。皇上不忍一代良驹落得如此下场,便传召于你。” 这算是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个清楚。 向晴语没问他为什么在开封府的时候一句不说,反而到了宫里,从御书房走出来后才放了这个马后炮。 高汤左右不过是个需要看人脸色的奴才,端看赵祯态度行事,而且之前遇到庞飞燕的时候高汤也已经碍于包拯的颜面提醒过几句,多把这事放在心上也不好。 “多谢公公提点。” 向晴语不是宫妃,不是秀女,她没有要高汤做事的地方,身边没带一两银子,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便是头上的簪子,还是展昭送的。想了想,她还是没有拔下簪子当做“小费”。 高汤也不介意,在皇帝身边做事,他能捞油水的地方多得是,根本不在意这一点两点。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这姑娘并不是京城中那些名门望族出来的大家闺秀,不懂这些弯弯套路。 “姑娘,到了。” 赵祯命人专门给汗血宝马设置了一个马厩,理由很正当:这是西夏专门进贡的汗血宝马,千里良驹,自然不能和普通的马相提并论。 向晴语真怕赵祯那个脑子缺了根筋的,一时脑抽就给一匹马造一个精致的比得上她房间的马厩。 事实上,赵祯本来确实是想这么做的,碍于西夏使者担心汗血宝马水土不服,所以把这里的马厩按照在西夏的规模设了一个,他就只能可惜两声作罢了。 西夏没亏待傲天,赵祯更是不肯落后,即使马厩大致上还和西夏那般的差不多,只不过在布料、草料、饮水方面都有了一定的提高,比人的待遇都好。 向晴语抬头望去,目之所及不由让人嘴角一抽。 所谓的汗血宝马和普通的马并无太大差别,真要说差别…… 【啧啧啧,这大宋的草可真难吃!又老又湿,根本不符老娘胃口!】傲天趴在地上,“呸呸呸”地吐掉皇宫内最精细的草料,满脸嫌弃,【混蛋耶律齐,早知道来大宋前就该跑路的,现在进了皇宫连跑两圈的自由都没有了。唉,什么时候耶律齐把这大宋打下来就好了。】 向晴语:“……”幸好除了她没人能听懂这货在说什么。 来之前,向晴语对名传千古的良驹汗血宝马充满了好奇与期待,而真正见识后…… 向晴语表示:汗血宝马是谁?抱歉,不认识。 【唉,原来西夏人羡慕的皇宫是这样的啊,他们为什么要羡慕这样一个走也走不出去,跑也跑不了的笼子呢?这一点都不好玩啊!马生无望啊!】傲天长叹一口气,悠悠地趴在地上。 这熟悉的感觉让向晴语忽然想起了当初见到乘风时的场景。 那日,乘风也是在马厩中对月长叹。 哦,对,那货不知受到谁的影响居然喜欢念诗,还是用那种诡异得会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咏叹调,而且说来说去都那几句,说是魔音穿耳也不为过! 马厩旁有太监远远地伺候着,满脸担忧,生怕傲天不吃草料他们的脑袋就要搬家。 傲天居然是这么个唠叨性子,向晴语忧伤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未来的人生无望。 听见叹气声,高汤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向姑娘可有想到办法?” 皇上为傲天着急了好几日,已经三日不入后宫,若是今日向晴语无法解决这问题,恐怕他这难人还得再做上几日。 “办法是有的,还是得一个一个试比较好。” 向晴语走过去,也不看地上趴着的傲天,从擦得干干净净的饲料槽里拿起草料碾了碾,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一旁的太监摸不准来人的身份,正要上前,高汤挥了挥手。 别人不认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他们还能不认识么?几人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下,随时候命。 向晴语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草料,头也不回地道:“去找些嫩青草或者更干一些的草料过来。” 嫩青草? 之前傲天不肯吃草料已经偷偷给喂过嫩青草,谁知照样不吃。 太监还有些犹豫,高汤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真是没眼色,怪不得只能在这里喂马。 “是是是!”高汤发话,马厩中的太监们都动了起来,很快,一大捆嫩青草和干草料都拿了过来。 “向姑娘,东西都到了,你看?”高汤回头示意太监们手上捧着的嫩青草和干草料。 向晴语点了点头,左手抓了满满一把嫩青草,蹲下/身凑到傲天嘴边,右手则是从左手上抓了一根放在嘴边嚼了起来。 刹那间,鲜嫩的青草味弥漫在了口腔之中,细嚼之下,竟然有几分甘甜。 傲天震惊了:【夭寿啊!这天底下还有和马抢青草的人啊!】 向晴语:“……” 高汤震惊了:这,这到时可要如何禀告皇上才好? 太监们震惊了:这向姑娘的爱好有点奇怪啊! 可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向晴语也不理会抬着脑袋看她的傲天,又抓了一根塞在嘴里嚼啊嚼,似是觉得味道不错,笑弯了眼,又把手伸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一直怎么喂都是吃两口就不肯再吃的傲天竟然低下马头,埋头在向晴语的左掌心,嚼巴嚼巴,迅速地吃光了那一把嫩青草。 高汤:诶,向姑娘还真有一套! 太监们恍然大悟:哦,原来喂汗血宝马还要和马一起吃青草啊! 对此,听到傲天抱怨的向晴语冷漠脸:这哪里是什么技巧,根本就是…… 【哼哼哼,想和老娘抢吃的,下辈子去吧!】 傲天囫囵吞枣地吃完那一把嫩青草,忽地从地上蹿起,马头推着太监们,直到太监们把手上捧着的一大把嫩青草和干草料全部放在地上,而她重新趴回去把这堆东西全部包圆,这才作罢。 高汤目瞪口呆:“向姑娘,高啊!” 太监们竖起大拇指:“向姑娘,真高啊!” 向晴语依旧冷漠脸:“……呵呵。” 第46章 高汤和马厩的太监们被向晴语如此简单、快速、高效的办法给惊呆了。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傲天到底有多难搞,皇宫内最精细的草料不吃,最嫩的青草不吃,最甘甜的清泉不喝,就算吃了也只是稍微啃两口就不再碰了,把他们给的东西嫌弃到底。 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之前还不肯吃东西的傲天把太监拿过来的一捆嫩青草和干草料全部围起,看着向晴语一口又一口吃得别提多香,谁还敢把前几日那仿佛得了厌食症的傲天和现在这个吃货联系在一起? 高汤不由看了看蹲在傲天身边的向晴语,再看看被傲天圈起来的嫩青草,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个诡异的想法:莫非嫩青草真的很好吃? 不怪他有这样的想法,已经被傲天折磨好几日生怕没伺候好这祖宗就小命不保的几个太监也这么想,甚至想把救了他们一命的向晴语当菩萨供起来。 喜欢嫩青草?吃吃吃!要多少,有多少,吃多少! 马厩里有一个刚入宫没多久的小太监,心眼实得很,见向晴语巴巴地蹲着,一直盯着被傲天圈起来的嫩青草,看着似乎特别想吃草,他啪嗒啪嗒跑回去,没一会儿抓了一把嫩青草回来。 “向,向姑娘,给,有多的,够吃了。” 小太监看着特别小,一对上向晴语的目光,脸“腾”地红了,说话也结结巴巴。 【夭寿啊!这年头太监都要泡美眉了!】傲天哀嚎一声,马脸上出现了非常人性化的不忍直视表情。 “……”向晴语恨不得把那一把嫩青草直接塞进这吐不出好话的马嘴里。 “谢谢,我并不喜欢吃草。”向晴语对好心的小太监笑了笑,再次收获红苹果一只,接过他手里的嫩青草,递到傲天嘴边,“我只是想让傲天知道这草没毒,我能吃,她也可以吃。” 不仅能吃,而且能放心吃。 谁知道她只出了一招,第二招连影子都还没出现,唠叨·小气·吃货傲天就眼巴巴地上钩了。 这人是故意的! 傲天炸了,吐了口口水,正好吐在那把青草上,位置准确得吓人,【赫!你这个心机深沉的人,居然连老娘乳齿善良的马都要欺骗,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必须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向晴语:“……”怎么办,能当着这么多人面揍她吗? 当着赵祯的贴身太监和一众养马太监的面,揍赵祯的心肝儿汗血宝马傲天是怎么的一个愉快后果? 向晴语把这个想法在脑海里晃了一圈,果断放弃,她不嫌命长。 同时,她也庆幸没有直接让拿干草料,否则正好对上傲天的胃口,不怀疑她能听懂马说话都不行。 幸好,还留了一招。 傲天三天没好好吃东西,只顾着悲春伤秋,这下,好不容易送上了合胃口的嫩青草和干草料,虽然是中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奸计,但至少送上了她爱吃的干草料,也就不多计较了。 吧唧,吧唧—— 【算了,身为大度的马,才不和你这个小女子计较!】傲天冷哼一声,低头啃起干草料,边啃边赞叹道,【还是这好,脆脆的,咬起来嘎嘣嘎嘣响!】 原来,傲天是喜欢干草料清脆的口感吗? 向晴语垂眸,多看了一会儿,“日后便给傲天这种草料吧。” 傲天盯着向晴语,马眼里是说不出的诧异,这人怎么知道她喜欢这种草料? 马厩的大太监一脸为难:“皇上吩咐要用最精细的草料喂,这些只是一般的马吃的。”如果今天不是高汤高公公示意,他们也不敢这样的草料拿过来。 向晴语装作看不到傲天的神色,指着已经被傲天嫌弃地丢开的嫩青草,再指指已经吃得差不多的干草料,“傲天明显更喜欢这一种。” 傲天【哼哧】一声,点了点硕大的马头。 向晴语摸了摸傲天的脖颈,眼带温柔,说出口的话却让原本对了胃口想着开恩让她摸一摸的傲天瞬间僵硬了。 “傲天更喜欢这种,但一直吃这么干的草料也不好,日后也给些嫩青草吧。傲天是在草原上奔腾的马儿,和一般的马儿一样,不要总把她当宝贝供着,什么都要最好的。” “东西贵在喜欢,而不贵在精。只要傲天喜欢,想来皇上也会同意的。” 大太监点了点头,还是有些犹豫。 向晴语稍稍一想就知道他在为难什么,没有得到赵祯同意,他们不敢随意给傲天吃其他东西,何况她目前身份不明。 “这样吧,稍后我与高公公前去复命,我把这事与皇上提提。” “多谢姑娘!”大太监喜上心头,身后几个太监也赶忙道谢。 草料中多了嫩青草?傲天使劲摇头:【宝宝要吃干草料,宝宝要吃脆脆的干草料,宝宝不要嫩青草!】 向晴语置若罔闻,傲天垂头丧气,看着地上仅有的几根干草料,心里拔凉拔凉的。 傲天没有趴回地上,向晴语就着这个姿势,放在脖颈上的手慢慢下滑,一点一点摸着傲天的肌肉,马头、鬃毛、马腹、马蹄,把她看了个遍,摸了个遍。 周围的太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傲天是谁啊?那可是除了洗澡和喂食都不准他们近身的马! 之前让向晴语这么近地站在,他们就已经很惊讶了,现在傲天居然还让她摸了! 向晴语认真地摸着,偶尔还捏一捏,摸了个遍,这才道:“傲天虽不是战马,还是需要多出去走走跑跑的,这才几日还看不出什么,再多一段时日,这汗血宝马可就被你们养废了。” 傲天眼睛一亮,歪着马头讨好地蹭了蹭向晴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排斥这个人摸,可现在她十分庆幸自己之前顺着本能的做法。如果不是这样,她怎么知道这人是在检查她的身体,怎么可能这么快有出去跑圈的机会呢? 一溜儿太监急忙跪下,他们担不起养废汗血宝马的罪名!膝盖“砰砰砰”地磕在地上,关节磕在石砖上的声音清脆极了。 “姑娘明鉴,不是奴婢不愿意,而是宫里就这么大,实在没有地儿啊!” “是啊是啊!” “姑娘明鉴!” 这一点高汤心知肚明,可他怀疑,向晴语这话别有目的…… 向晴语收手,对着那一众跪着的太监挥了挥手,“起来吧,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你们没必要跪我。这问题我稍后会禀告皇上,待命令前来,你们再办吧。” “是!”太监们赶紧起身,默默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向晴语回头看了一眼傲天,“高公公,傲天的事已经解决,回去复命可好?” “好,姑娘请。”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朝廷就这么一匹汗血宝马,日后说不准还有需要用到向晴语的地方,这么一番下来,高汤根本不敢摆脸色。 “恭送姑娘!”身后一众太监送行。 向晴语克制住自己回头再看一眼傲天的冲动,径直走人。 背后傲天仰着脖子,像恋人般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一丁点,这才回身在地上趴了下来,一如之前没有来之前。 原本脸上还有些喜色的太监们脸色又垮了,傲天不会只吃向姑娘喂的吧?那他们就算不丢小命,这饭碗也得丢啊! 向晴语出色地完成任务,只一句简单的“民女不负圣托”作为总结,干脆利落得很。 从头看到尾的高汤则是在赵祯的眼神示意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明明没有太神奇的东西,高汤说故事似的,硬是说出了一番味道。 赵祯心里痒痒,怨念地瞅着御案上的一大堆折子。如果没有这些东西需要批复,他也能看到向晴语驯服傲天的场面了,可惜可惜啊! 高汤不敢隐瞒,正好说到“皇上,向姑娘说傲天需要外出走走跑跑,否则会被养废”的地方。 赵祯挑了挑眉,无不应允:“既如此,高汤,寻个日子,朕与向姑娘带着傲天出郊外走走。” 赵祯想得很简单,他和傲天还不亲近,但傲天不排斥向晴语,那么他带着向晴语傲天一同出去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可,一国皇帝岂能轻易外出? 御书房伺候的所有宫女太监全部惶恐地跪了下来,齐齐喊道:“皇上三思!” 话一出口,赵祯就后悔了。 他不是喜欢任性的昏庸皇帝,自然知道他不能随便外出,可这么多人跪着,他脑子一热,怒了:“朕是皇帝,还不能出去了!” 他是皇帝,自己不愿意出去是一回事,顾虑着国家大事不出去是一会儿事,被这么多人逼着不出去又是另一回事! “皇上息怒!”一众宫女太监跪在地上,五体投地。 “息怒,息怒,你们只会让朕息怒!”赵祯瞪着眼,恨不得用视线射穿这几个只会“惹怒”他而不是“息怒”他的太监和宫女,但他又做不了什么,只能背着手来回在御书房走动。 向晴语:“……”脑子又缺筋了吧? 一屋子的太监宫女跪着,只有她和赵祯站着,赵祯是皇帝,她不敢和他一样,只好一拎裙子,也准备跪下。 以往只在电视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真正发生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愣了,待反应过来后就成了鹤立鸡群中的一员,懊恼不已。 现在也不晚吧? 晚了! “你敢!”赵祯瞪她,大有“你敢跪,朕就绝壁弄死你”的架势。 跪也是死,不跪也是死…… 向晴语放开捏着裙摆的手,收回刚弯的膝盖,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 赵祯被顺毛,满意了,一脸的“孺子可教”。 向晴语:“……”皇帝这么好顺毛真的没问题? 第47章 自高汤来到开封府传口谕说要召向晴语入宫,展昭的那颗心就被吊在了半空。 赵祯是什么人? 向晴语会说:脑子缺根筋的皇帝。 包拯会说:勤政爱民的皇帝。 公孙策会说:被奸臣蒙蔽的皇帝。 展昭则会说:贪恋美色的皇帝! 赵祯不贪恋美色? 看他宠庞飞燕的样子!看他把庞飞燕宠得飞扬跋扈的样子!看他后宫一无所出的样子! 展昭确实不懂后宫女人的宫心计,但人在江湖多年,看的多,懂的多。要说赵祯大大小小那么多妃子,怀了很快就掉,一个没生,这其中没有庞飞燕的手笔,他是不信的。 向晴语的容貌、聪慧、气质样样不错,庞飞燕除了有一个当太师的爹,哪一样比得上她? 展昭越想越不对劲,不禁后悔:“我该陪她去的。” 展昭神色焦急,并未遮掩,包拯和公孙策收入眼底,不由感叹:古人诚不欺我,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在此之前,他们何曾见过展昭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样的展昭多了一点人情味,而不是独来独往的南侠。 公孙策安慰道:“展护卫不必多虑,大人也说,向姑娘此次是为汗血宝马而去,应是无碍。” 只要半路不遇上那向来针对开封府的庞太师和他那飞扬跋扈的女儿庞飞燕,大约是无碍的。 可坏就坏在向晴语遇上了,而展昭心里也有不好的预感,心扑通扑通的。 “展某……”展昭正要说什么,向晴语迈过门槛走了进来,他眼睛一亮,迎上前去,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没有遇上庞飞燕吧?” 向晴语点头,“遇上了。” 展昭皱眉,“她为难你了?” 包拯公孙策也不走了,二人世界机会多的是,现在更重要的是有没有被庞飞燕为难。 向晴语摇头。 “那怎么这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展昭拉着向晴语在石桌旁坐下,给她倒了杯茶,又递了块桂花糕给她,“汗血宝马的问题很大吗?” 包拯和公孙策眼睛疼。 向晴语自然地享受着他的服务,咬了个口桂花糕,喝了口茶,这才道:“路上虽遇上了,我正要去御书房,她倒是没有为难我,不过傲天的事有点难办。” 难办? 傲天,似乎是那匹汗血宝马? 向晴语道:“傲天不肯吃饭的事好解决,只是没有找到对胃口的草料而已。更大的问题是,一直被关在皇宫大苑内,再好的马也会被磨去野性成为乖巧的猫咪供人玩乐,所以我给皇上提了个建议。” 想要不被磨去野性,能有什么办法? 三人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公孙策嘴角一抽,实在不敢相信向晴语会提出那个建议:“你不会……” “嗯。”向晴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提议皇上让傲天出去走走跑跑。” 包拯冷漠脸:“然后?” 如果只是走走跑跑这样,敢在公堂之上,当着众人的面对凶手拳打脚踢的向晴语进来时绝对不会一副“我闯祸了怎么办”的表情,肯定还有下文! ——而且是他们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结果的下文。 三人一致的“你做了什么?”表情看着她。 向晴语做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被他们这么一看,立即心虚地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不少,“皇上说改天要同我一起带傲天去郊外跑跑。” 晴天霹雳! 包拯惊得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两眼瞪得大大的,“你……” 赵祯平日里看起来是不太靠谱,但他是天子,万万人之上的天子,怎么能因为一匹马而特意外出? 汗血宝马再好,再怎么万里挑一,也不过一匹马,这和玩物丧志有什么区别! 更别说,要是这消息被什么人知道,派人暗杀的后果,提出这个建议的罪魁祸首向晴语绝对会被整个大宋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不说暗杀,就算赵祯回来后着凉了,早就盯着开封府的庞吉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展昭放在桌下的手不由握住了向晴语的,满眼盛满了担忧,“皇上为难你了?”不然她不会这么为难。 说起为难……向晴语不免想起赵祯的奇怪态度。 若说大宋子民对赵祯这个皇帝该行的是跪拜礼,那么为什么他三番四次地不计较她的失礼,甚至免去她的跪拜礼? 包拯叹了口气,“结果如何?” 向晴语回神,“看得出来,皇上只是一时冲动,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御书房的太监宫女们齐齐跪下让他有被逼的感觉,脸面过不去,反而骑虎难下,犟在那里。我给了个台阶,他自然就下了。” 这么说,圣上并未坚持? 包拯不解,公孙策问道:“那你为何甚是苦恼的样子?” 向晴语张了张嘴又闭上,欲言又止的模样反而引起三人的好奇心。 展昭握紧了手,“皇上可是对你……” 向晴语点了点头,恨不得抱头痛哭,“他居然,他是皇帝啊,居然这么丧心病狂!” 一听这话,包拯公孙策急忙转身查看周围是否有人,展昭更是直接把人拉进怀里,死死捂住她的嘴巴。 展昭:“不能,这话不能说!” 包拯:“隔墙有耳。” 公孙策:“向姑娘日后还是小心为上。” 向晴语翻了个白眼,“我当着他的面都说了。” 赫! 包拯的心跳得有些快,这姑娘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赶做! 公孙策不由摸了摸脉,嗯,他没病。 展昭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你慢慢说,当时发生了什么。” 向晴语瘪了瘪嘴,不太高兴地说了起来…… 向晴语那一跪没有下,赵祯的脸色好了不少,但御书房乌压压地跪了一片让他三思的,一低头,脸色就向包拯看齐。 “哼!”赵祯冷哼一声,也不说话,直接拉着向晴语七拐八拐地拐到了御花园。 本就是路痴的向晴语根本不认路,只能紧紧跟着赵祯,否则她人生地不熟的,还真可能晃悠到半夜被御林军当刺客抓起来。 这个时间点正要用午膳,平日里赵祯还在批折子都不和嫔妃一起用,也没有这个惯例,因此,争奇斗艳,偶遇皇上的最佳地点御花园竟然没有一个人。 赵祯发怒,一众太监宫女都不敢跟过来,向晴语只遥遥地看到一个太监坚定地跟着他们,不过还是不敢靠太近。 赵祯显然也是知道有人跟着的,不过没有理会。 距离有点远,向晴语认不出来就不再看了。 正好,赵祯放开她的手,不知脑子又缺了哪根筋,长吁短叹的,满脸的“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说”。 向晴语火气一上头,努力压了压,语气还是不太好:“皇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祯也不在意,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说:“当皇帝真没意思啊。” 向晴语:“……”你过来,我包拯不打死你! 赵祯把向晴语当成了诉苦的垃圾桶,不管她愿不愿意听,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 “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起晚了还要饿着肚子上朝,连茶都不能多喝。朕饿着肚子上朝,他们也不说点好听的,怎么难听怎么说,根本不把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 “朝上还有那么多不肯听话的臣子,一旦朕做出什么不符合他们心意的决定,一大群人跪着求朕三思。他们怎么也不想想,这天下姓赵,当然是朕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你也就是说说而已。 “下朝回来还得去御书房批那些永远批不完的折子,你说这是哪个脑子不对的皇帝想出来的?除了那些要事要用折子,平日里还要递问安的折子。朕每日批折子批到妃子都见不到几面,他们的折子上还总是一大堆废话,朕真想举着火把烧烧烧!” “……”问你祖宗去。 说了这么多,向晴语都什么反应,赵祯不满了:“朕都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一句不说?” 向晴语小媳妇般低头:“……这些不该是民女能听的。” “不能听,你也听了。”赵祯撇嘴,“说吧,朕恕你无罪。” 向晴语抬头瞥了他一眼,真的假的? 皇帝的信用不好,前一秒还说“恕你无罪”,下一秒一生气就“灭你全族”,根本信用为负! 赵祯更不满了:“说说说!他们不敢,怎么你也不敢和朕说说真心话!朕这个皇帝当得还真窝囊,哼!”他扭过头,以后脑勺相对。 向晴语眨了眨眼,只觉面前这个不是赵祯,而是小小白。 每次小小白不满了都会扭头不理她,还会用肥肥的小屁股对着她,小肥屁股一扭,向晴语就特别想做条草裙给他穿上。 小小白兴致一来,尾巴甩甩,大步地走开,一只虎活得潇洒…… 向晴语眨眨眼,挥去赵祯头小小白身的幻觉,一脸正经地道:“你是皇上,肩膀上担负的是整个大宋,你身处万万人之上,享受至高的地位和荣耀,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有得必有失,说的便是如此。” “有得必有失啊。”赵祯叹了口气,好好的脸皱成了一朵菊花,“朕是皇帝,就不能不失去……吗?” “皇上,你是人,既是人,便无法摆脱这千万年以来的固定定律,想要超脱……”赵祯好奇地看了过去,正对上向晴语不怀好意的笑,“不想付出,只想得到,那是耍流氓!” 赵祯:“……” “你都已经是皇帝了,地位有了,权势有了,金钱有了,美人有了,还想得到什么呀?这么丧心病狂,可是会被全天下百姓抽小鞭子哒!” 赵祯:“……” 向晴语适可而止,不再说了。 被说了一通,赵祯反而浑身舒服。 不过这种事他不能说出来,免得面前这个只得到他一句“恕你无罪”就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他“丧心病狂”的人尾巴翘到天上去。 轻咳一声,赵祯冷漠脸:“朕等着那个敢抽朕小鞭子的!”哼,敢抽他,要脸不?要手部?要命不? 向晴语:“……” 听完后,展昭沉默半晌,默默拉着人回房:“晴语,下次不论去哪,我陪你。” “嗯?” 不等抗议,包拯和公孙策齐齐点头赞同。 包拯:“那便如此吧,小心为上。” 公孙策:“辛苦展护卫了。” 向晴语:“……”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哒? 第48章 御花园有说没说说了一通,说的向晴语没什么感觉,当面听的赵祯也没什么反应,倒是事后听了删节版转述的包拯公孙策展昭不放心。 回房后,向晴语反省了一下,倒是有些愧疚。 他们是真担心她一不小心惹了圣怒,导致杀身之祸,为她好。 她也不是个傻的,虽说当时是因为赵祯颇好的态度和那句“朕恕你无罪”才敢说,但话也是忖度了好几遍,有分寸的。 赵祯毕竟是个皇帝,从小养尊处优,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摆脸色,更不要说骂他了。他再怎么心胸广大,再怎么恕罪,要是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得寸进尺,不知好歹,那也是分分钟砍头的节奏。 而且,向晴语这是试探。 赵祯让她不必行跪拜礼的态度实在诡异得无法放心,这便顺着他的话试探一番,若是不对,还能用“皇上说恕我无罪的”的理由顶一顶。 前面的话还在呢,赵祯不至于一气之下出尔反尔地要杀她泄愤,而且她有预感,他不会! 果不其然,赵祯根本没有生气。 试探后的结果是好的,安全了,可她更无法放心。 向晴语皱着脸把小小白的虎脸捏成了一朵菊花,“他对我是不是有企图呢?” 真说有企图,最多不过看上她,要收入后宫而已。御花园那一出,他的态度又不像,反倒是有点把她当知己的感觉,这年头皇帝的心果然难猜。 “你猜我猜不得着”“你猜我猜你猜不猜得着”这种游戏有那么好玩么?脑细胞烧得慌啊! “什么企图?”房门大开,展昭正对着,也就不意思意思敲门,直接走了进来。 “没什么。”向晴语摇了摇头,“展大哥怎么来了?” “梅修平来了。” 话刚说完,一道白影倏地扑了过来,展昭顺手接住,小小白当即蹿进他的衣襟里不看肯出来了,委委屈屈地呜咽两声,留一个高高翘起的肥屁股在外边。 “这是怎么了?” 暴出通兽语的本领后,两人独自相处时,展昭也就不再遮掩,一旦遇上这种没头脑的事,不费脑子猜,直接了当地问。 向晴语抿着唇笑:“小小白抱怨我对他不好。” 岂止不好! 小小白拼命地甩着尾巴:【不好!姨姨坏!最坏!不理!】 展昭眼带笑意,拍着小小白安慰道:“乖,晴语怎么对你不好了?说说看。” 向晴语一愣,笑得更欢了。 展昭听不懂,就算小小白抱怨了,还是得通过她的转述。一旦这么做了,小小白不就是当着她的面说坏话么? 更可悲的是,不管他说了多么义愤填膺的话,只要向晴语不乐意,不转述,展昭根本不知道啊! 认识这么久,向晴语第一次知道展昭的坏心肠,乐得直拍桌。 小小白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姨姨笑得这么欢,等展昭知道向晴语明白他的意思清浅地笑了,当即炸毛! 转身从展昭的衣襟里钻出来,扑通跳到桌子上,背脊拱起,圆滚滚的小身子弯成一张弓,抬起露出锋利爪牙的爪子,威胁性意味十足:【你笑,你笑!】 小小白满脸“你不许再笑”的凶狠脸,但天生一张肥嘟嘟的虎脸把所有的威猛都变成了“狐假虎威”的萌感,向晴语笑得拍桌。 “哈哈哈哈哈哈……” “晴语。”展昭见她笑得差点喘不过气,好气又好笑,只得把人抱进怀里,抚着她的背,“小心岔气。” 两人相遇相识后,他从最初的僵着身子到如今的顺手拈来,熟悉这一个动作也不过两个多月的光景,最初她短衣短裙跪在公堂上的形象还仿佛近在眼前。 向晴语笑得两颊酸痛,无力摆手,“不会哒!” 小小白更恼了,急得抬起两只前爪狠狠往桌上一拍,力度没控制好,反而后座力太强,一屁股坐在桌上,他还没反应过来,把爪子塞进嘴里,恶狠狠地威胁着:【笑,吃掉!】 这是“再笑就把你吃掉”? “不行,哈哈哈,不行了!”向晴语笑得浑身无力,抱着展昭才避免瘫倒在地。 知道展昭不能理解,她喘着气说道:“小小白威胁我,再笑就把我吃掉。” “噗——” 展昭及时收音,可小小白还是听到了,当下眼眶一红,屁股一扭,跳下桌子就跑了。 远远的,向晴语还能听到他又委屈又愤恨的抱怨:【坏!展展坏!姨姨坏!】 “哎呀,小小白可真是……” 最大的笑点小小白走了,向晴语没过一会儿也停了下来。 “小小白又说了什么?” “他说展展坏,姨……”向晴语笑着抬头,正对上展昭满含柔情的眼,心里一咯噔,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不太对。 她急忙退了出来,别开视线,欢乐的声线也降低不少,“他骂我坏。” 她的行为太过直接了当,展昭想忽视都不行,他知道向晴语已经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界限,可他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索性,她只是躲,没有逃。 而他还有话题可说:“小小白这么叫我,那小白呢?” “小白?”说起这个,向晴语又笑了起来,“我们从来没在小白面前叫过你的名字,所以之前她和小小白一样叫过你一次,后来我告诉她,她不再这么叫了,需要的时候就叫你名字。” 第一次听见小白叫展昭展展的时候,向晴语笑得不行,偏偏还要保护自己的秘密,憋得特别辛苦。 一说起来,她又开始笑了:“展展,展展,哈哈,小小白太有才了!” “你若喜欢,便这么叫吧。” “呃——”向晴语的笑声戛然而止,咳了一声,赶紧小跑出去,“那什么,对,你刚刚不是说修平来找我吗?他肯定找我有事,我先过去看看。” 向晴语溜走了,展昭难得没有坚持前两天说的“走到哪都陪你”的诺言,静静地站在原地,身形落寞。 终于,还是逃开了。 ———— 南侠展昭,字雄飞,娶妻丁氏,名月华。 向晴语把这话在心里默念几遍,叹了口气,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刚发现自己迷路,嘴里叼着一个大鸡腿的小小白就出现了。 “诶,小小白,你来得正好……” 小小白一见是向晴语,刚被厨房张婶安慰的小心灵又受创了,爪子狠狠地在地上一按,傲娇地一扭头,一甩臀,迈着小虎步,风姿绰约地走了。 向晴语无奈捂脸:“这下,真是撩拨过头了啊。” 她不认路,运气又不好,专往没人的角落钻,在不大的开封府转来转去没找对地方。终究还是知道她有多路痴的展昭赶来,把垂头丧气蹲在角落种蘑菇的某人带了过去。 梅修平在厅中等了好一段时间,第三杯茶已经凉了,他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望着门口,似是带着一种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 “久等了。”向晴语抱歉地笑笑,“修平,怎么想起来找我?” “晴语姑娘,我……” 梅修平话说一半,突然小姑娘似的扭捏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她。向晴语也不催,倒了杯茶等他想明白了再说话。 展昭有不好的预感,他的预感往往很准,这次…… 梅修平下定决心,抬头,目光坚定地道:“晴语姑娘,我想娶你为妻!” “噗——咳咳咳”向晴语一口茶喷了出来,拍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晴语!” 展昭急忙拍她的背,他一着急,两步的距离还用上轻功,梅修平自然比不过他,两只手僵在半空,半晌无力地收回,垂在身侧。 以往展昭这么做,向晴语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刚刚在房间里看到展昭眼里所隐含的感情,她瞬间不自在起来,站起身的同时自然地避开了他的手。 “我没事。” 展昭手一僵,退了开来。 “修平,为何这么突然地说要娶我?”有展昭在,向晴语的表情不怎么自然,似是在心上人面前谈婚事的不好意思。 这一点,梅修平发现了,因此,他忍住胸口的酸涩,不死心地问:“晴语姑娘,我知你无父无母,便上门亲自问你,若你愿意,我会找个媒婆寻好良辰吉日前来下聘,择定吉日便成亲。” 成亲?当着他的面对向晴语求亲? 展昭皱着眉头,用尽力气才克制住出剑的冲动。他没有名分,所以没有立场这么做,不能动手! “修平,自秋菊案起,我们才认识几日,我实在不明白你看上我哪一点。”向晴语叹了口气,“只能说,抱歉。” 抱歉,你配得上比我更好的。 抱歉,我配不上你。 抱歉…… 不论哪一种都是借口,向晴语不喜欢弯弯绕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不愿意给人希望再残忍地磨灭,因此果断地拒绝。 “果然。”梅修平眼里最后一丝光彩湮灭,瞥见明显松了口气的展昭,勉强地笑笑,“我明知你和展大人才是一对,可还是不甘心。” “那一日,展大人在公堂之上把你抱走之时,我就知道没有机会了。感情之事不能勉强,但我还是想试一试,试过之后还是不行,至少我还能安慰自己,我曾经努力过。呼——晴语姑娘,祝你和展大人幸福。” 梅修平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维持风度送出祝福,最后眷恋地看了一眼向晴语,大步离去。 梅修平没给人解释的机会,向晴语静静听着他说话不插嘴,等他离开后,这才转身对上展昭,硬着头皮开口:“抱歉,展大哥,把你牵扯进来了。修平的话你不要在意,我……” 短短的三分钟内,向晴语打了很多腹稿,否决了一个又一个的提案,这才选出自认为最好的,用努力鼓起的勇气说着。 可显然,展昭并不承情。 展昭看着向晴语,郑重其事地道:“晴语,展某想娶你为妻。” 向晴语:“……”她要说什么来着? “展大哥,我……” “抱歉,本府,本府什么都没看到。” 包拯的脚刚迈进一半听到展昭的那句“晴语,展某想娶你为妻。”,这脚就不知道该不该下去。 向晴语的表情说惊喜不是,惊吓还差不多,包拯尴尬症都犯了,被注意到时转头就走,还丢下这么一句掩耳盗铃的话。 “大人,学生的眼睛有些看不清,耳朵也不好使,您慢些。”同行的公孙策一扯宽大的袖子遮住眼睛,跟着转身离开。 展昭:“……” 向晴语:“……” 第49章 被一打岔,积蓄起来的勇气就像被戳了一针的气球,“嗤”的一下,没了。 包拯和公孙策走后,再对上展昭平静又隐含期待的眼,向晴语脑子一片空白,痴痴愣愣地看着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要说此次下山后,向晴语最感谢的人,最依赖的人,最喜欢的人,定是展昭无误。 他每次都会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会陪她一起探青楼,听壁脚,不止一次地救她,只要有他在身边,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与对包拯的敬重,对公孙策的钦佩,对白玉堂的相惜不同。 展昭是谁? 清秀俊逸,是姑娘心中的如意郎君; 侠义心肠,经常路遇不平拔刀相助; 侠名满天,南侠之名传遍大江南北; 固守坚持,愿为包拯安危身入官场。 一诺千金,一把巨阙,一剑天涯。 他不如白玉堂潇洒俊美,不如欧阳春武功高强,不如包拯刚毅正直,不如公孙策心思玲珑,不如梅秀平简单易懂……可就是这样的人一次次违背原则帮她,教她怎能不感谢,不依赖,不喜欢? 展昭一如最初相见时,一身红衣,手执巨阙。 那时的他因衣着不妥,为她披上大红披风;那时的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学着师父教导的大家闺秀模样,不慌不乱,侃侃而谈。 不过寥寥两月,他说出那一句话,他们便回不去了。 而她才做回自己没多久,久违的真实…… “展大哥,我……”向晴语忽然失声,那句话怎么都无法出口。 展昭的心忽地放了下来,若是她对他毫无情义,他恐怕就是梅修平第二,被她直言拒绝,没有二话。 幸好,幸好。 “不必现在就做决定,展某的誓言一直有效,若是他日你决定要嫁,展某随时愿娶。”展昭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拉着向晴语的手,放在她手心上。 玉佩是双鱼玉佩,玉质莹白,两条肥胖的锦鲤头衔尾尾衔头绕成了一个圈,边上还有几片云纹,正中央雕刻了一个端正的楷字:昭。 触手温良,饶是再不懂玉,向晴语也知道这是块好玉,还是展昭随身携带的玉,是她不能随便接受的玉。 “我……”一抬头,正想拒绝,开启的唇却恰巧擦过展昭的侧脸。 眼前是放大到模糊的侧颜,脸上的每一个棱角,每一个线条都熟悉在心,向晴语脸颊发烧,脑海空白,下意识转身就跑。 “晴语……”展昭伸手没拉住她,抚着被擦过的唇角,笑意一瞬泛滥。 这下,还真得多谢公孙先生了。 ———— 向晴语一回房,插上木栓,往床上一扑,捂着脑袋装鸵鸟。 因那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她回来的路上满心慌张,也来不及庆幸自己居然没有路痴地跑到邋遢角落发霉。 小白诧异地看着向晴语这一系列无法理解的动作,拍了拍咬着鸡腿愣住的小小白,【乖,自己去吃。】 小小白歪着脑袋思考一会儿,以他脑袋的小容量根本不明白向晴语这是为什么,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 得到指示,当即拖着大鸡腿挪了个窝继续咬。大鸡腿只剩下几条干巴巴的肉丝挂在瘦小的骨头上,小小白舔了舔还有点肉味的骨头,嘎嘣嘎嘣地咬起骨头。 确认他乖乖的,小白一跃跳上床板,抬起大大的爪子轻轻地拍了拍向晴语的后脑勺:【南南,怎么了?】 “小白!”向晴语转身看到小白包容的眼神,嘴一瘪,扑上去抱了个满怀,使劲地蹭,“嘤嘤嘤展昭要娶我。” 展昭求婚,她更多的是惊讶,那句“南侠展昭,字雄飞,娶妻丁氏,名月华”无时无刻不在脑海徘徊,让她有一种“我抢了丁月华老公”的感觉。 在此之前,她知道展昭将来会有个名为“丁月华”的妻子,所以认定他是“死会的人”,从未把他当成关系可进化为“男朋友”“老公”的人。 谁料世事无常,变成了这样。 展昭对她好,相处起来轻松自在,要说一点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她始终坚守原则,没想到展昭对她居然也…… 小白不明白,【他想娶你,不好吗?】 在她眼里,想在一起在一起,不想在一起分开,她和小小白的父亲就是这样。发情期到了,找只看得顺眼的雄白虎凑一凑,之后就分开各过各的,各不相干。 生不生崽子,养不养崽子,怎么养崽子,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和他无关。 但小白也知道,人类和他们不一样,据说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要互相喜欢,什么媒什么言,总之乱七八糟,很麻烦,是她永远也不想理会的麻烦。 “他不是我的。”向晴语把脸埋在小白柔软的腹部,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出下文,“是丁月华的。” 【丁月华,是谁?】 这个问题,不止小白问,刚到门口正欲敲门的展昭也在心底发问。 引起一人一虎好奇心的向晴语却是摇摇头,不再说了。 熟悉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半圆耳朵一动,小白转头,小小白啃完骨头,正借着两只后腿站立,两只前爪使劲地扒着门。 显然,小小白也听出了展昭的脚步声,这才想开门。 在百灵山,他们住的是山洞,在开封府,房间从来不上锁。小小白不会开门的技巧,而且,以他这五短身材,就算全部伸直了去够,也够不到木栓的位置。 因此,使劲扒门却怎么也扒不开的小小白怒了,一爪子挥上去,门框上立刻三道爪印,留了个长长的“川”字。 向晴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脚步声,看小小白这么着急地扒门以为他要出去,于是走下床打开了门。 门一开,就对上了展昭。 她怎么就忘记了让小小白激动的,除了吃的,就是展昭,这件事! 向晴语懊恼得不行。 小小白从她脚边溜了出去,速度快得带起了长及脚踝的裙摆,跑到院子中央还特意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小模样幸灾乐祸。 确实,以他那个小脑袋不明白向晴语到底在想些什么,可她苦恼的样子很明显,苦恼的理由更明显——不就是展展么? 哼,让你欺负我! 小小白一摇一摆地扭着小屁股走了,小白也想给两人一个好好商量的空间,身体一矮就钻了出去。 【南南,好好说。】 好好说?能说什么啊? 向晴语苦恼地想抓脑袋,又不能让展昭一直站在门口,侧身让路,“展大哥,进来再说吧。” 展昭摇头,“不了,你现在应该也不想见到展某,展某在这里和你说完就走。方才高公公来传口谕,皇上宣你进宫。” 正如他所说,展昭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人,向晴语下意识伸手,只抓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没有看到向晴语挽留的动作,展昭背对着她,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突然道:“若是需要,展某愿陪你进宫。” 这时候还…… 向晴语张了张嘴,喉间酸涩,发不出声。 不需要吗?展昭眸色一黯,快步离开。 “唉——” 向晴语使劲仰着头,近正午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她吸了吸鼻子,转身回房。 赵祯能有什么事? 向晴语不知道,也懒得猜那个脑子经常缺根筋,想法一出接一出的皇帝,换了一身水绿色的长裙跟着高汤进了宫。 已经有经验的高汤没有像上次一样不理人,而是在上轿稍稍提醒了一句:“向姑娘,皇上为傲天宣你进宫。” 傲天? 那匹马又出幺蛾子了? “多谢公公。” 因心里想着事,向晴语忘记带钱,头上戴的簪子,临出门前不知出于什么想法顺手带上的玉佩,不是展昭买的,就是展昭送的,她不舍得送人,就当没那回事。 高汤也不在意。 太监看酒下菜,看主人决定态度。 赵祯对向晴语的态度还暧昧不明,那天在御花园两个人孤男寡女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回去后竟然没骂也没罚他们,心情好得不得了。目前更是大宋唯一一匹汗血宝马傲天愿意近身的人,高汤根本不敢得罪。 别说向晴语没拿银钱出来,就算拿出来了,他也不敢收。 幸运的是,路上没有遇上庞飞燕,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什么妃子来找茬。 高汤没有带向晴语去御书房,直接带着她去了马厩,上次见过傲天的地方。 而一身金黄龙袍的赵祯站在马厩边,背着手看着趴在地上神色萎靡的傲天,正等着那里。 “民女向晴语参加皇上。” 向晴语膝盖一弯,正要下跪,赵祯快步走了过来扶起了她,“免礼免礼!” “谢皇上。”赵祯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向晴语装作没听到,顺势起身。 下一刻,她就被“得寸进尺”“根本没有男女之防”的赵祯拉着,兴冲冲地走到马厩边上,眼神闪亮,“晴语,快,快来看看傲天怎么了。” 马厩中,一看到向晴语,傲天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根本不见之前的萎靡样。 还特意从马厩中伸出头来,凑近向晴语,故意在她面前打了个响鼻:【啊,你这个不守信用的伪娘子,终于来了!】 向晴语:“……” 第50章 上一次,向晴语从宫里回来,展昭在院中等她。 这一次,向晴语从宫里回来,展昭……不在。 展昭在躲她? 向晴语心里有些异样,她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不习惯展昭突然的改变,还是因为她猜到的那个可能性。 但不论如何,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想七想八,因为—— 张龙一脸正色:“向姑娘,大人请你去书房。” ——案子来了! 包拯和公孙策已经根据案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思路,向晴语一到,公孙策特地为她解说。 “文新县外一里之地有处‘园林墓地’,说是墓地,也与乱葬岗差不多。墓地入葬的是一些普通人家,更多的则是一卷草席丢在一旁,那里经常有野狗秃鹰经过,不需特意掩埋,能省下好些功夫。” 向晴语的记忆力不错,突然想起梅修武曾在公堂上说的话:“小民在水井中发现了秋菊的尸体,若是不让文章来闹上一回,秋菊怕是一裹草席便要丢在那乱葬岗了。好歹她照顾修平多年,我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原本,她以为那是梅修武的借口,如今看来,怕是一为春桃,二为自己,三则……真为秋菊。 “今日一早,文新县上报案情,‘园林墓地’里共有二十具棺材被翻了出来,十具棺材连同其内的尸体与陪葬品不翼而飞。据墓穴外被翻出的土来判断,大约是午夜子时所为。” “等等,棺材,全部?”向晴语眉头皱得死紧。 “是,全部。”公孙策顿了顿,“可是想到什么?” “不,没什么。”向晴语咬着唇,有些不安,“公孙先生继续。” “文新县是开封府所能管辖范围的边界,本案件发生,该是当地县令县丞的职责,但一个月来毫无进展,还不断有棺材被盗,只能上报开封。” 一个月前的案子,现在才上报,其中恐怕不止是县令无能的问题。 这一点,包拯也知道,“当地县令贪生怕死,此次不知出于何故竟上报开封,本府百思不得其解。” 棺材连同尸体一起带走,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起令人头疼的傲天和时不时抽风的赵祯,向晴语主动请缨:“已过巡视辖下的时间,大人不便出行,此案便交给我吧。” “如此是好,向姑娘的办案能力本府自是相信,可你一人前去……”包拯看向自向晴语进来后就一言不发沉默地诡异的展昭,“展护卫一起吧。” “展大哥还需留在开封保护大人安危,与我一起,岂不是置大人的安危于不顾?”向晴语不同意。 别说她不同意,公孙策心里也悬。之前罗家庄的案子是因有白玉堂留在开封,展昭这才能与向晴语一同前去查案。 如今白玉堂不在,展昭也离开,光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人,一般的护卫还可以,若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前来,并不能顶多少用。 展昭垂眸站着,并不吭声,似乎现在讨论的话题与他无关。 展昭走,包拯没人保护;展昭留下,向晴语没人保护。 两者取舍艰难,书房内陷入一片沉默。 向晴语先受不住这沉默和尴尬,“无妨,有小白陪我一起便好。” 展昭手指一动,差点反驳。 “白虎虽是猛兽,终究不如人。”饶是公孙策,也不禁为难起来。若是近些当日能够来回倒也罢了,那文新县在开封以北几千里之外,光是单程赶路都要好几日。 向晴语坚持和小白一起去,包拯和公孙策不放心,展昭保持沉默,这么一来,二对一,在找不到好建议的前提下,提案就此搁置。 而转机则出现在傍晚。 文新县五日前刚发生一件棺材被盗案,未免夜长梦多,证据被掩盖,向晴语坚持要和小白一起去查案,此时正坐在书房中喝着茶吃着点心,磨着包拯。 她摆出了姿态: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说吧,到底去不去? 到底是为了查案,又不是属下,包拯既不能虎着脸让她退下,也不能命令她出去,头一次被一个小女子逼得如此为难,偏偏还是出于大义,真真是为难死人。 包拯的脸色又黑了一分,正想说让展昭陪她一起去,这是命令。 赵虎满脸喜色地进来:“大人,白玉堂来了。” 及时雨啊! 包拯笑了:“请他进来。” 如果说有谁最适合白衣,那么一定是白玉堂,他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白的,那已经成了他的象征,不会轻易改变。 “哈哈,五爷回来了。” 白玉堂潇洒依旧…… 嗯?似乎不太对? 向晴语确定不是她的错觉,时隔多日,白玉堂虽看起来与离开开封时的模样差不多,精气神却疲惫了很多,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不管出于什么立场,她都有必要关心一下:“五爷,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白玉堂:“……” 这话仿佛是一个具有魔力的开关,一按下,白玉堂进来时的翩翩风度消失无踪。仅仅一瞬间,他又恢复如初,但的确有变化。 “不提这个。”白玉堂在向晴语旁边坐下,身子一歪,懒洋洋地靠着椅子,“开封府可是有什么难事?” 公孙策把事情解释了一番,笑道:“白义士来得正是时候。” 白玉堂调整了一下坐姿,坐得更舒服些,“这事交给五爷吧。” “既然如此,那我便与五爷一道前去吧。”向晴语做了决定。 嗯? 不是展昭? 白玉堂终于正视,看看向晴语,再看看坐在对面的展昭,忽然觉得不太懂了。 在他离开开封府之前,这两人不还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么?怎么他出去一趟,就变得这么生疏,连查案都要他这个外人介入了? 白玉堂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隐晦地看向公孙策,一向了解的公孙策却是微微摇头,他也不清楚。 要说公孙策完全不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他只是稍微做了个猜测,可猜测不能作为事实来说,更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火上浇油,这便保密了。 即便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白玉堂还是善解人意地接受,“嗯,五爷就……” “那展护卫便与向姑娘走一趟吧。”突然,一直未出声的包拯做出了决定,根本不给人反对的时间,“时间紧迫,两位尽早启程,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公孙策:大人,高! 白玉堂:总觉得包大人好像更黑了。 向晴语:“……”包大人,你看我看我看我啊! 去文新县的事一锤定音。 小小白还在闹别扭,两人把小白和小小白留下,带上行李趁天气还未暗赶紧启程。 送走两人,公孙策转身笑着问了一句:“大人可是见他们太过别扭,这才想推一把?” 包拯抬起袖子掩着唇咳了一声,回身进府。 公孙策笑笑,也跟了进去。 ‘……“白玉堂震惊了。 为什么他离开一趟,开封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连铁面无私的包拯都开始利用公务之便为两人拉红线,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不可置信的? 想着,白玉堂也释然了。 连包拯都为猫儿的终身大事着急了,那他被催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开封府这边安然无事,离开的两人闷着头骑马赶路,路上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一路把沉默是金原则贯彻到底,五日后到了目的地。 文新县呈上来的案卷已经看过,向晴语问了路边的小鸟,两人暂时不进县城,先去了园林墓地。 时间预估失败,到的时候已是傍晚,向晴语看了看天色,决定速战速决。 今日里,园林墓地三番四次被人盗了棺材,有家属怀疑是守墓人监守自盗,因此在案件尚未水落石出之前,这里由官府派遣衙役接管。 衙役好歹是公门人,吃公家饭,那是体面活儿。守墓这事与死人沾边,被视为不吉利,如果不是案件正好发生在墓地,最近多起案件影响不好,根本没人愿意来。 白日里没有人敢来盗墓,所以这边守备松了一些,等到晚上夜黑风高适合作案,几人再打起精神。 他们来得巧,也不巧,正好是日落时分,守备还不严。 躲过几个守备的衙役,摸进墓地,向晴语抬头四处查看,正好两只乌鸦停在树梢,她赶紧招了招手引起他们的注意:“你们好,方便问些事情吗?” 【嗯?小七,那女人是在和我们说话吗?】 【小五,你别傻了!怎么可能会有傻子和我们说话!】 向晴语继续挥手:“不好意思,我不是傻子,我想问你们一点事。” 小七&小五:【……】 展昭紧握巨阙,时刻警惕着周围是否有闲杂人等。 小七和小五飞了下来,停在一块破损的墓碑上。 小七抖了抖翅膀:【傻子,你能听懂我们说话?】 小五歪着头打量向晴语一会儿,【你问吧,我还没见过能听懂我们说话的傻子呢。】 傻子向晴语:“……” “你们来这里多久了?能告诉我最近在这里发生的那些盗窃棺材的事吗?如果你们有小姐妹正好看到,能和说说当日的详细情况,那就更好了。当然,作为你们告诉我线索的报酬,我愿意给你们一些嫩玉米。” 【哼,傻子,你以为小七我是那么好收买的吗?】小七冷哼一声,【那当然要一片才……】 【行啊!我正好看到了。】小五很是爽快地点头。 小七:【……】 第51章 园林墓地聚集了大量的尸体,隔壁是尸体乱堆的乱葬岗,这里最多的就是野狗和以腐肉为食的乌鸦秃鹫。 向晴语根本不愁偷盗棺材和尸体的目击证“人”,这也是她认为自己和小白一起过来就能解决案件的原因。 威逼利诱那么多手段,只要在墓地这里找到动物,就能还原案发当日的情景。再不济,通过那些线索也能差不多还原,破案那就是分分钟的事。 事实如此,那群人犯案太多次,不止小五看到,其他小姐妹小兄弟们看到的也很多。 你一言我一句,案发当时的情景如幻灯片,一页一页地展现在了眼前,还自带文字说明。 问完事,向晴语把放在地上的那个麻袋打开,里面是一袋子准备好的嫩玉米,“谢谢你们,这些是报酬。” 乌鸦们蜂拥而下,尖锐的喙啄开麻袋,一袋子嫩玉米滚了出来,还没在地上滚两圈就被强有力的趾按住,几张喙飞快地啄了起来。 乌鸦嘴碎,把不住门,要想问什么,他们是最适合的选择。 就算吃东西,他们也不忘说话。 【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听懂我们说话的傻子,以后有事需要帮忙还可以找我哦。我是小五,你千万记住了!】 【啊,嫩玉米真好吃,甜甜的,嫩嫩的,比腐肉好吃多了!】 【啊,我是小八,我消息最灵通了!】 【我是小九,我飞得最快!】 一群乌鸦七嘴八舌地推销着自己,这画面太美,向晴语承受不来。 眼见他们说了一大堆,向晴语没个表示,乌鸦们齐齐转头,夜色中一群黑得发红的眼睛直直瞪着。 浑身汗毛直竖,向晴语不禁后退一步,展昭握住她的肩膀,无声地支援。 “以后有事我还会来找你们的,但是现在很晚了,我得走了,再见哈!” 乌鸦们依依不舍地看着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给他们鲜美多汁食物的两个傻子飞快离开,似乎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着。 向晴语怕乌鸦吗?不怕。 向晴语怕黑吗?不怕。 向晴语怕鬼吗?怕! 曾经的向晴语生活在科学为上,什么都能用科学来解释的世界,哪怕砖家的解释明显狗屁不通,她还是愿意相信科学。 可穿越之后,她再也无法相信科学,直视科学了。 本就不认路,还在墓地中慌不择路,向晴语脚一崴,人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腰间横上一条手臂,向后一拉,后背贴上炽热的胸膛。贴得近,还能听到左边那一声胜过一声的心跳声,急促、有力。 “不要吓我!”声音残留着些许的紧张与后怕。 刚绊倒她的是一块凸起的小石头,摔下去的地方则有一块锋利的尖石,不知被谁竖着朝上放着,那尖锐的一面颜色偏暗红,似是血迹。 低头一看,向晴语的后背全是冷汗。 天色暗,她又不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夜视能力好。 如果不是展昭,这么一摔,破相还是小事,万一撞到脑袋变傻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展某在你身边照看着尚且如此,若是不在,岂非叫我坐立难安?” “不小心而已。”向晴语讪讪一笑。 展昭似是没听到,淡淡地指出她上次“不小心”的结果:“上次,展某不在你身边,你便敢指着皇上骂他丧心病狂。” 他的语气平淡,似陈述事实,不带任何一点私人感情,偏偏让向晴语身子一僵,不知怎么回(狡)应(辩)才好。 “不论你是否接受展某,展某都希望你能小心些。” 曾经的她无父无母,不懂掩饰能力,被视为异己,被孤立,被冷漠,被漠视,得到的温暖太少太少,也因此,如果有人不吝给予,她就会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块救命浮木般紧紧抓住。 抓牢了,便不会再放了。 但这里,谁都可以,谁都可以是向晴语喜欢的人,嫁的人,唯一不能的,就是展昭。 为什么偏偏是你? 眼里一片氤氲,向晴语看不清,反而不觉得到处都是尸体的墓地可怕了。 “展大哥,你别对我好。” “为何?”展昭脑海中突地划过一个人名,“丁月华吗?” 向晴语瞪着眼睛,诧异回头:“你认识?”声音里有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 她在怕,怕他遇到丁月华,怕他认识丁月华? 因这认知,展昭的心情好了很多,抱着她的手更紧一些,“展某并非故意偷听,上次去你房间找你,碰巧听到你对小白提起了这个名字。” “不明白你为何因她不愿答应,之后便拜托江湖兄弟查了一查,得到的讯息却更让人无法理解。丁月华是丁兆慧丁兆兰双侠的妹妹,双侠自是认识,可在此之前展某从未见过丁月华,不知你为何如此认定。” 认定吗? 向晴语苦笑:“她是你命定的妻子。” “什么是命定?你下山是命中注定,皇上下旨你留在开封府是命中注定,展昭喜欢上你更是命中注定,已经发生的事才算命中注定,还没有发生的怎么算?我从未见过丁月华,更不曾与她相识,为何你总是一副我会因为她抛弃你的样子?” “……”历史是既定的啊。 话题到底为止,展昭掏心掏肺的一番话终究还是付诸流水。 这件案子很简单,盗墓挖棺材掘尸的是当地的几个顾不上温饱的乞丐,有人出钱请他们做事,他们也不问到底干什么,有什么用,给钱就做事,能活下去就够了。 和展昭去了一趟文新县县衙,把事情差不多交代一通,收获县令的感激涕零和一大堆奉承话,并承诺会尽快办妥此案。 夜色已深,两人拒绝县令在府中住下的要求,而是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 连日风尘仆仆,案子办得差不多了,本该早早睡下,向晴语却因墓地那一出久久无法安睡。 隔壁的展昭也是如此,蜡烛明晃晃的光在纸窗上印出一个侧影。 存着心事的两人没睡好,第二日一早起来神色都不好,但事情没办完,还是打起精神,准备用过早膳后再去一趟县衙。 不等他们吃完,师爷来传话了,县衙连夜审案,相关人员认罪画押后全部关入牢中,案子已经办妥,效率妥妥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案子已经办好了,我们大人效率还是很高的,没有吃白饭,希望你们能在包大人面前如实禀告,另外,要不要再过去看看? 大宋子民都知道包大人刚正不阿,和什么宴请贿赂送礼完全绝缘。 所以师爷也只能这么委婉地说,要是真敢这么做,那这头顶的乌纱帽才是真不要了。 向晴语不愿接触这些人,展昭独自一人去了县衙,临走前还吩咐了她一句“展某不在,万事小心。” 能有什么事呢?向晴语失笑。 在开封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没有好好逛过,今儿趁日头不错,她起了出去走走的心思。 文新县靠北,此时盛夏已出,初秋渐来,比起开封冷了些许。 向晴语看不太出文新县和开封的区别,大约古代都是如此,道路两旁摆着一个个不大的摊子,人流稀疏的百姓手挎竹篮挑选所需物品。 一群半大的孩子手拿风车糖葫芦嬉笑着跑过,带起一阵欢乐的笑声,让人只听着就觉欢喜。 跑在最后的孩子最为矮小,跑得脚步蹒跚,向晴语担心他一不小心就摔了。她离得远,刚准备跑过去就见那孩子脚一绊往地上摔。 “诶,小心!” 突地,从旁伸出一条手臂拉起孩子,手臂的主人却是成了孩子的垫背,狠狠地摔在地上。 孩子反应过来后哇哇哭着跑了,显然受惊不小。 向晴语跑上前,近看才发现,这人一身质地考究的月白色长袍,面如冠玉,如君如兰,唯一的遗憾则是……他的腿。 向晴语目不斜视,帮忙把侧倒的轮椅扶了起来,笑着对他伸出手:“可是需要帮忙?” “光是我自己起不来呢。”那人坐在地上也不避讳,微微一笑,搭上她的手,“多谢姑娘。” 倒是向晴语被他这么坦然的态度弄得一愣,随即暗笑,以眼前之人的气质态度,恐怕是她多虑才对。 帮他重新坐上轮椅,试着推了推,轮椅倒是无事还能正常使用,就是他身上不知是否摔伤。 向晴语环视一圈,看到了大大的“医”字,信手一指,“不知方才是否伤着,医馆就在不远处,可要前去?” “不必,咳咳——”那人刚说两字,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嗽来得凶猛,似是要把肺咳出来。 向晴语听得心揪,不知是眼前人气质温润太过无害还是怎的,她有些心疼,不禁反手捏住他的左手,把起脉来。 “你的身子亏空多年,这是陈疾,我治不了。”向晴语抿了抿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这是我自制的药丸,不能治疗你的陈疾,好歹能让你好过一些。” “多谢。”男人接过瓷瓶,也不查看,从里面倒出一颗褐色药丸就往嘴边送,吃下后把瓷瓶收入怀里,并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一时兴起出了门,身边什么都没有,这便送予姑娘吧。” 他眉眼间满是温柔,不为多年陈疾忧心,也不为所剩不多的寿命烦恼,自然得仿佛已经看透红尘,亦或是他根本不在意生死。 向晴语看着他递过来的手,那手骨节分明,好看得紧,就是太瘦了,瘦得她两眼发酸。 抹了一把眼,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一定是展昭的错! 把原因归结给还在衙门处理案子后续无辜躺枪的展昭后,向晴语的心情好上不少,只是眼睛还是有些发酸。 那人轻叹了口气,抬手把玉佩系上向晴语的腰间,声线依旧如水般温柔:“姑娘年纪轻轻,不该如此多愁善感才是。此玉虽不值钱,瞧着倒是挺配姑娘的,便收下吧。” 向晴语不懂玉,看不出玉的好坏,只觉得这玉和展昭送的有些区别。 展昭的玉偏白,这块偏透,透得放在手上似乎还能看到手心的纹路,只正中央雕刻的小楷“玄”字是两者的共同点。 “你……公子姓玄?” 话一出口,向晴语后悔得想要撞墙。 这拙劣的搭讪技术!他不会以为她是什么不正经的人吧? 男人轻笑一声,向晴语听见了花开的声音,“我姓蓝,单名玉字,取自‘蓝田日暖玉生烟’。” 那玉佩上怎么是“玄”? 向晴语没问,握了握玉佩,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蓝玉指尖的温度,似她刚刚把脉时触碰到的,不热不冷,恰如其分的温,还隐隐带着一股凉。 “阿玉!” 远远的,跑来一个紫色长衫的男子,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百米之外的人已近在咫尺。 男子容貌艳丽,一身紫衫更衬得他雍容华贵,饶是站在身为女子的向晴语身边,颜色还好上不少。 男子瞥了一眼向晴语,视线在她腰间的玉佩上打了个转,眸色微微一冷。 转瞬间,仿若无人般在蓝玉的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道:“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无妨,阿离就是担心太过了。”蓝玉摇了摇头,“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向晴语,向晴的向,晴天的晴,言语的语。” 向晴语说出她千篇一律从没变过的自我介绍,然而下一瞬看到蓝玉有些恍惚的神色,不知怎的,竟脱口而出一句:“南南,我小名南南。” “南南吗?”蓝玉低声唤了两遍,眼眸亮得烫人,“那日后我便这么唤你吧。” 向晴语点了点头。 “哼。”阿离冷哼一声,起身自顾自推着轮椅就走,“阿玉,你出来够久,该回去了。别在路上随便笑,就算你不主动勾搭小姑娘,人家小姑娘看向你也会像吃不着肉包子的野狗一般狂蜂浪蝶地扑上来的。” “别乱说话。”蓝玉好脾气地说了他一句,回头抱歉地笑笑,“南南,我们改日再见。” “好。” 不等多说几句,阿离赶紧推着蓝玉拐进一旁的巷子,见不到人了。 向晴语长叹一声,她也不知今日怎会这么反常,甚至把自己的小名告知除了小白之外的人,展昭都不曾说过。 大约是眼缘吧? 晃了晃脑袋,她回身往来时的方向走。 等她离开好一会儿,阿离才重新推着蓝玉走出这条没有出路的巷子,往和向晴语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双方渐行渐远。 阿离瘪着嘴,一脸不满:“阿玉,你为何要把那块玉送她!”明明他讨要了这么多次都没得逞,如今却被送给一个不相干的陌生女人! 蓝玉笑了笑,并不回答,把手放在腰间,那里放着向晴语刚才送他的药,而他确实吃下那药后感觉好了不少。 “阿离,你娶她可好?” 阿离脸色一僵,“怎么这么问?” “我喜欢她。”蓝玉摸着那个小瓷瓶,胸口暖暖的。 “……好。” 阿离笑着回答,脸上是灿烂得阳光都比不上的笑,眸里却是冰火两重天冷到至极的冷色。 第52章 不知晴语姑娘那边如何,她不会武,希望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罢了,还是早点探查完过去看看。 展昭定了定神,沿着向下倾斜的缓坡继续走。 地道很长,之前他已经摸索着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庆幸的是地道中没有机关和岔口,否则变数多,所要花费的时间会更长。 罗家庄的地形太自由太复杂,书房与卧房相距不远,佛堂却与这两个地点相距甚远,一个东一个西。本该最可疑的卧房和书房内都有隐藏暗格暗道,而里面所藏的全是金银珠宝银票之类的物什,数量颇多。 以罗成名扬千里的大善人之名,枫桥县上下一致的好口碑,可想而知他这四年之间到底救济了多少人,散了多少财产。 房间中的暗格有明有暗,有简有复,所有金银珠宝银票加起来总计至少上万万两,足够一辈子吃穿不愁。 四年前,罗家庄在枫桥县落户,同时第一家天福客栈在此开业。 此后,天福客栈与悦来客栈走上同样的路,因着罗成大善人的好名声,黑白两道都有人给面子,不说开遍全国各地,也是遍地开花。可就算如此,也不至于短短四年积聚如此之多的钱财。 佛堂内的发现应证了他的想法,看似最不该有问题的佛堂才是关键。 特意为过世多年的老母在庄内辟出一隅安静之地建立佛堂,拜垫、花器、香炉、烛台、无尽灯、净水杯、幢幡等等,所用物什无一不精,日日鲜果香火供奉,每日亲自打扫,佛堂内一尘不染。 罗成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孝子的形象,任谁听了,即便不敬他是孝子,也会主动避让安放灵位的佛堂,以免惊扰亡灵。 ——正中下怀! “孝子”罗成将暗道的开启设在观音像背后,而老母的牌位恰恰是开启地道的钥匙。 原本心里还在犹疑罗成是否真是伪君子,展昭立即决定相信向晴语的感觉,至少此次案件必须相信她的直觉。 单单看到一些案件资料,还没接触罗成这个人,向晴语便已经认定他是个伪君子,伪善人。表面上说是要过来亲自看看,可她的表现太过直白,任谁都明白她言下之意,也任谁都觉得她太过武断。 ……有时候,真的不能小瞧女人的直觉。 如此一想,向晴语怀抱小小白,笑眯着眼似是算计实则胸有成竹的模样,顿时展现在了眼前。 展昭微微扬唇,然下一瞬,刚扬起的唇立时僵在唇角。 “这是……”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排排鳞次栉比的观音像,金的、玉的、铜的、泥的,大的小的全部按照质地一排排排好。金观音和玉观音总体偏小,全部放在木架之上,铜观音和泥观音则随地摆放,太高的更是靠着墙横卧在地,随意摆放。 “果然是他!” 展昭走到玉的那排,借着火折子的微光,一尊尊翻过来查看,刚翻到第四尊就找到了那尊净瓶缺了一小块的玉观音。 正是曾偷取小小白的户部尚书陈明宇家丢失的那一尊! 这尊玉观音有些年岁,是从陈大人祖母那一辈传下来的家传宝物。陈小姐年幼时期调皮,拿着玉观音把玩奔跑不甚摔了一跤,观音手中的净瓶正好撞在石阶上,撞掉了一小块。此后,这尊有瑕疵的玉观音便被放进库房尘封十多年。 谁想最近出了观音盗窃案,陈夫人听说后不太放心便让人去瞧瞧。果然,原本在库房中好好存放的玉观音早已不见踪影,徒留盛放玉观音的木盒安静地摆放在原地。 库房中好好待着的东西不翼而飞? 这消息一出,立刻捅了马蜂窝,整个开封上下官员齐开库房检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竟然有不少官员家中的观音失窃。 庞太师家底丰厚,逢年过节皇上赏赐官员送礼少不了送些吉祥意喻的礼品,庞夫人礼佛,白玉观音自是首选。此次一查,除了安放在佛堂之内的那一尊,库房中一尊观音也无全被搬空,气得庞太师摔了好些瓷器。 大概都在这里了。 陈大人家的那尊玉观音因为净瓶上的瑕疵比较好认,其他的……展昭数了一数,玉观音三十五尊,金观音六十七尊,铜观音三十九尊,泥观音只有十尊。 失物是找到了,罗成参与观音盗窃案的证据又该如何? 倘若只是这些东西,一旦罗成用“全然不知佛堂内竟有地道”的借口推脱,纵使牵强,包大人不能单靠这些定他的罪。 断案讲究一个心服口服,更重要的是铁证如山,令犯人哑口无言的齐全人证、物证。 展昭一时有些犯难。 “若是……”若是晴语姑娘,她会如何? 从最初相识起,向晴语就表现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沉稳与聪颖,更是三番四次地提供破案的关键线索,这便让展昭下意识地想知道倘若她在此,倘若今日是她在地道之中发现这些失物她会如何? 她不会武,无法短时间内将东西转移,更无法来个人赃并获,倘若是她……大约也是没辙的吧? 展昭失笑,退了出去。 他回到房间时,房内无人,小小白也不在,而以他查三处她查一处,途中路途和探查所需时间计算,她可能出事了! 顾不得其他,他当即去了后院,马厩中除了一匹伏在地上休息的白马并无其他异状。 这就是她非要过来的理由? 展昭不明白她一定要来马厩的理由,更不明白那匹白马有何特别之处,真要说特别,也只是比起普通的马,马腹多了一条短肥的末端有一圈黑色的尾巴。 等等,这尾巴好像是……“小小白?” 应声而动,马腹有些微的拱起,拱着拱着,白马不耐烦地站了起来,露出被压在腹下的一小只雪团子。 小小白睁开迷蒙的双眼,一见是展昭,蹒跚着脚步站起,呼啦呼啦席卷而过,往前一扑,扒住展昭的靴子,泪眼婆娑:【展展,展展,姨姨,姨姨……】 【切,话都说不清楚,白瞎了百兽之王的名声。】 乘风嫌弃地撇过头去,也不管听到这话沮丧地低头的小小白,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出马厩,探过马头在展昭身上闻了闻,【人类,你身上有那个女人的味道,说吧,你是她的谁?】 若是能听懂乘风说话的向晴语在这一定会大喊冤枉,她和展昭之间清清白白,每次的肢体接触不是轻功要带着飞,就是为了做戏,纯洁到人神共愤! 然而她不在,所以听不懂的展昭只是疑惑地看看莫名对他表示亲昵的乘风,再看看垂头丧气的小小白,“小小白,你主人呢?” 主人? 顾不得沮丧,小小白猛地抬头,一个扭身,右前爪向前一挥,“扑通”一声,面朝下摔倒在地。 这一下,展昭也看清小小白的不对劲。 左前爪关节处有明显的肿胀,左脸似是擦到什么泛着血丝,白毛沾染上了少许的血迹和灰尘,摔得这么狠? 直觉不对劲,展昭抱起小小白,也不让它再多走动,“小小白,你主人是不是出事了?” 之前看到展昭一时忘记自己受伤使劲跑了一段距离,现在又摔了一跤浑身都疼,小小白忍住眼泪,可劲地点头:【姨姨,坏人,抓了!】 【姨姨被坏人抓了,笨蛋!】 乘风看不下去,吼着了一声,帮小小白说出完整的话,说完后看展昭毫无反应才想起这世界能听懂马和虎说话的也就那个女人一个,从未有过的挫败感顿时油然而生。 想他乘风大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儿想救个能听懂他说话的女人却这么难,果然天道不公啊! 【天,你……】 咏叹调刚起,乘风想起抓走那个女人的犯人立即什么对月咏怀的*都没了。 一个是他想救的人,一个是曾救过他的人。 一个是能和他聊天的人,一个是把他当成垃圾桶的人。 一个是有胸有屁股的漂亮女人,一个是面有褶皱头发花白的老头。 ……还需要比吗? 果断救! 下定决心,乘风低头咬住展昭的袖子,马蹄一踩,拖着人往后退。哼哧哼哧,女人,小爷救你的恩可比滴水之恩大多了,你必须以身相许! 展昭不明所以,一低头,对上小小白刹那间亮了的眼,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白马,也许是要带他去找失踪的向晴语? 展昭一撩衣袍,翻身而起,跨坐上马背:“有劳马兄!” 【还用你说!那个女人会报答小爷的!】 勉强压下被陌生人骑在背上的怪异感,乘风一扬前蹄,哒哒哒奔驰而去。 第53章 向晴语拉开上面的活结,拉长红绳,踮起脚套在展昭的脖子上,拉好结固定,“这是大白捡到我时放在襁褓里的,大约是素未谋面的父母给的吧,现在送给你了。” “不行,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留着!” 再不喜欢丢弃向晴语的那对父母,好歹是亲生父母,还有十月怀胎的生育之恩,展昭未来还得叫一声岳父岳母,他不能收下唯一认亲的玉佩。 何况,这块血玉太珍贵了。 展昭确实不懂玉,但他听过血玉,那传说中能使习武之人功力大进,使人永葆青春的血玉。 说法确实有些夸张,永葆青春大抵是不可能的,但功力大进还有可能。 而这块近看能看到一丝一缕经脉的这种定是顶级血玉,外人求之不得。 “展昭,你肯定听过血玉的传说,虽没有那般夸张,但解个毒什么还是可以的。”向晴语拉开展昭的衣襟,把血玉放进他贴身的位置,“我还有血灵芝,你常年在外行走,避毒解毒的东西还是需要备着的,你比我更需要这块玉。” 向晴语拍了拍他的胸口,大功告成! 所以,她说的要来百灵山拿的东西就是这块血玉?她是为了他才回来的吗? 心口被她的关心担忧所填满,胀胀的,快要溢出来了。 展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此刻心里的想法,大约就是——没有爱错人吧! “好了,该去吃……” 向晴语笑着抬头,迎面压下一张熟悉的面孔,展昭身上好闻的气息弥漫在鼻间,吸一口就是他。 展昭闭着眼,浅浅地吻着。 这一刻,他顾不上欲擒故纵,顾不上公孙先生的指点,只知道他喜欢这个人,爱着这个人,那便这样吧。 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许还要等很久很久。 向晴语的唇软软的,一舔,还能尝到刚过来时松鼠小黄送的松子味道。那松子,他也吃过两个,又嫩又香,却比不上她嘴里的这个。 “晴语……”分开唇,唤了一声,展昭拥着她,又吻了下去。 她没有推开他,便是同意了。 向晴语闭上眼,承受展昭的温柔和气息,原本要推开的动作在发觉他极致的温柔之时,终究还是改成了搭着他的肩膀。 或许,她就不是一个好人,抢了属于丁月华的男人不说,还一次次地推开抢来的男人,让他为难,让他难过。 就允许她自私一次吧。 唇舌交缠,相濡以沫,恋人最喜欢的方式不过如此。 此次带陌生男人回家,向晴语顶着一众前来蹭饭的动物“我懂!你不用多说!”的眼神,在他们以往开饭的地方默默烤着肉。 食物是动物们来蹭饭主动带来的,蟒蛇小花用尾巴缠来了几只鸡,老鹰小黑抓来了几条无毒蛇,灰狼小灰背来几只肥鸭,火狐小红和小伙伴们带来了鱼、虾、蟹等河产……此次烧烤大会带来的基本都是肉食。 为了方便处理食材,烧烤大会的地点一直是在河边。 感情进展飞速,还尝到了甜头,展昭心情很好,蹲在河边简单地处理食材。 他自认鸡鸭的放血拔毛等粗活还是得大男人来做,即使他做得不太像样,还需要向晴语在旁指点,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平日里,如果准备吃烧烤,和麻雀们说一声,没一会儿,整个百灵山都会知道,然后大家主动打猎,带着猎物前来参加大会。 来的动物太多,这群又都是肉食动物,向晴语必须一大早开始准备,才能在中午吃到东西。这一开就会开到晚上,大家聊着天喝着酒,累了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一觉。 今朝有酒今朝醉,这时候,谁都不会考虑天敌的问题。 当然,向晴语很自满她自己酿的酒,什么桃花酿、桂花酿、葡萄酒,只要是花和水果,就都没有逃过她的手心。 这么多年,动物们也从最初全部由向晴语动手,他们只在一旁看着,到如今能够帮些小忙的程度。 比如,小花小灰们会带着小伙伴们自觉地去向晴语藏酒的地方,挖洞的挖洞,搬酒的搬酒;小红小黑们则是带着小伙伴们在林中寻找新鲜的果子,这里找找,那里蹿蹿,忙得不亦乐乎。 再喜欢吃向晴语烤的撒上香料的香喷喷烤肉,多吃了也会腻,幸好还有酸酸甜甜或者辛辣的酒来中和一下味道,不过有些动物还是喜欢吃点素。 展昭一转头就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 四只白狐拉着一块弄湿的布,一只一角地擦着要摆放食材的大石;三丈长的大蟒蛇卷着三坛酒瓮,后面还跟着背着酒瓮的灰狼们;两只老鹰慢慢地在地上降落,下面是帮忙拖着布包摆放的白兔;三只笨重的熊抱着珍藏的蜂蜜憨笑着放到一边…… “这可真是……” 如果不是向晴语想回来,展昭觉得他一辈子都不会看到这么多天敌其乐融融准备吃烧烤的模样。 “很惊讶吧?”向晴语看着忙得火热朝天的景象,与有荣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起初,我也不知该怎么和他们相处,即便他们看在大白的面子上好好对我,肯定也不会真心喜欢我。” “直到有一日,我带着大白小白在河边动手烤肉吃,他们一个个都被香味吸引了过来。那一日,是我来到这个世上过得最开心的一日,我从来不知道百灵山的动物们原来过着这样与世无争的幸(吃)福(货)生活。” “因着那一道命令,这里的食物足够,又没有猎人,他们不需要每日为生活奔波,想着捕猎,也不需要躲避人类的捕猎,简直是世外桃源。所以,我很感谢先皇,让我能在这样的百灵山长大。” 向晴语笑着咬了一口不知是谁挖来的山药,脆脆甜甜的,索性往展昭嘴里也塞了一个,“好吃吧?” 展昭目光温柔,甜到心底,“嗯。” 这样的情形下,恐怕没有什么是不好吃的。 让一个常年执剑,在刀口舔血的英雄洗手作羹汤是什么感觉? 向晴语表示:棒呆惹! 动物们有自己喜欢的口感,有喜欢把食物放在木炭上烤的,也有喜欢在铁板上用油烤的,还有喜欢在锅里炒一炒吃的。 向晴语离开百灵山近三个月,山里的动物们嘴巴淡出鸟来,一个个敞开肚皮使劲吃着,有展昭帮忙,她还是忙得脚不着地。 等把一众喂得差不多,她的两只手酸得提不起来,只得靠在展昭怀里,吃他喂的食物。 吃饱了,一众动物在篝火稍远一些的地方又跳又叫,唱着只有他们能听懂的歌,其他则时不时拍着掌喝彩,还有抱着酒坛子不肯放的酒鬼,场面让人忍俊不禁。 展昭失笑:“以前也是如此吗?” 向晴语咽下撒了孜然的烤肉,“是啊,一次烧烤大会得吃掉太多食物,若是我日日开会,别说我能不能承受这么忙碌的生活,百灵山再多产也会被吃空,所以偶尔一次他们都高兴得紧。” “动物和人类不一样,动物会想着天地的馈赠,即便取一样东西也不会取尽。比如山药、人参、何首乌,在动物眼里,这些东西都是一样的,就是好不好吃,挖一两个尝尝就够了。但人类只要看到就会挖走,谁管十年后百年后这里是不是还能再长呢。” 展昭感叹道:“幸好,先皇下了那道命令。” 若是没有那道命令,恐怕向晴语无法在这里安然存活,百灵山的动物们也不会这么安乐。 “是啊,幸好。” 向晴语回头看他,双眸晶亮,许是喝了酒,她面颊通红,不一会儿眼里就浮上一层雾,迷迷蒙蒙的,看得人心里发痒。 眸色转深,展昭把手里的烤肉往后一丢,小灰忽地蹿起咬住,吸溜进嘴里,吧唧吧唧吃完,又趴回原地,睁开一只眼偷偷瞧着。 其他注意到的动物们也分了一些注意力过来。 自向晴语带着一个陌生男人进山,经由黄雀黄莺乌鸦们的口口相传,很快整个百灵山们都知道——他们的女婿来了! 是的,百灵山的动物们把向晴语看成他们的女儿。很多动物岁数还不如向晴语大,但他们寿命有限,早就是妈妈爷爷奶奶辈的了。 对这个看着长大的女儿,一众“长辈”操碎了心。 想把自家孩子许配过去吧?人家是个人,光是体型,也做不到夫妻和睦了。 #物种不同怎么谈恋爱# 这下好了,终于来了一个。 嗷嗷嗷,亲了亲了! 酒精的作用下,向晴语的脑子有些不清楚,只知道有展昭在身边,她怎么乱来都没关系。好不容易喝酒,还没有小白在一边限制,她喝了不少。 所以,在展昭低头吻住她撬开唇齿时,她一反常态,猛地扑上去,勾住他的脖子,来势汹汹。 展昭一愣,顿觉欣喜,更是揽着她吻了回去,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两人旁若无人地接吻,旁观的动物们同样看得兴致勃勃。 这年头,能够让动物们看现场的好人不多了啊! 小灰看了看黑暗的天色,又看了看周围乱七八糟的一堆,皱着眉头:【他们不会在这里交/配吧?】 小黑翅膀一拍,酒瓮滚了出去,两只白兔急忙扑上去阻止发出声音来,三瓣嘴动啊动,又不能发出声音,急得眼睛又红了一分。 【谢谢。】小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应该不会吧?晴语不会着急的。】 躺在树干上的小红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翻了个白眼,【晴语是不急,旁边不还有个急的吗?】 一众动物叽叽喳喳就【晴语到底会不会和女婿在河边交/配】的问题探讨起来,讨论了好一会儿,那两人还在激吻,心急的众动物们顿觉索然无味。 喜欢就赶紧上! 磨磨蹭蹭的,指不定他们儿子都生出来了,那两人还在接吻呢,人类就是麻烦,差评! 饭也吃了,人也见了,天也聊了,酒也喝了,一切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小花甩了甩尾巴,【不管晴语和女婿在不在这里交/配,我们该走了。】 小灰直起身,抖了抖粘上泥土的毛,【是啊,不走的话,日后被晴语知道,那就没有烧烤大会了。】 一听【没有烧烤大会】,众吃货一惊,不用多说,哧溜哧溜,麻溜地跑光了。 小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女婿已经把晴语压倒在地,腰带解开,露出其中绣着荷花的大红肚兜。 【唉,真心急啊。】叹了一声,小灰踩着月光愉快地走了。 背后两人依然肢体纠缠分不出你我,月色下这个河边,分外撩人。 第54章 “醒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展昭今早的声音特别温柔。 向晴语撑着床,刚要起身,脑子一晕,又摔了回去。 展昭及时伸手揽住她的腰,正好撞进他怀里,他关切地问:“没事吧?” “没事。”向晴语摇了摇头,知道这是宿醉的后果也不着急,不过……“为什么我们在这里?” 孤男寡女的在同一个山洞里过夜,还睡在同一张床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同一张床上的展昭无辜眨眼:“你昨夜喝醉,展某带你回来。” 向晴语:“……”回来就回来,石床很大,有必要两个人连体婴儿似的躺着吗? 吐槽归吐槽,她知道是自己贪杯的错也不多说,一起身,盖在身上的羊毛滑落,目光触及敞开的衣领,瞬间僵硬。 为什么她的胸口会有紫红的吻痕! 还用说吗?整个百灵山只有他们两个人,除了她,当然是展昭啊! 向晴语一拳捶了过去:“展昭,你趁人之危!” 她刚醒,声音还相当软,再生气也没有多少威慑力,反而有些似嗔非嗔,似怒非怒的娇嗔感。 展昭武功高强,这羞恼多过怒意的一拳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反而起身挺起胸膛往她拳头边凑。 一拳揍结实了,他才笑着问道:“解气了吗?” “你!”向晴语被他气笑了。 展昭这么一起身,盖在他身上的羊毛也滑落,露出他未着一缕的赤/裸胸膛,比起他健硕的令人垂涎三尺的肌肉纹理,更惹眼的是那一个个整齐的牙印。 向晴语瞬间噤声。 那种位置总不会是展昭自己低头咬的吧? 向晴语脸颊通红,一半是气恼自己狼崽子似的咬人行为,另一半也是气她对昨晚之事没有印象,弄得她反而先“错怪”展昭。 该做的都做了,她也不会再故作姿态,坦然地看了过去,小心地摸上他胸膛锁骨处的牙印,“怎么不阻止我?” “不疼。”展昭把她抱进怀里,力道有轻有重地按揉她的太阳穴,“还难受吗?” “还好。” 木已成舟,向晴语也只能对丁月华说抱歉。这么一想,她反而更坦然地靠着展昭,抱着他的腰,还蹭了蹭他的胸膛,犹豫着道:“以后若是我咬你,还是阻止我吧。” “无妨,这么点痛楚可以忍受,而且……”展昭低头看着向晴语身上属于他的痕迹,满眼笑意,都有才不厚此薄彼啊。 “而且?” “没什么,该起了。” “哦。” 等起来洗漱,忙上忙下做了早饭,填饱肚子后,向晴语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 脸色涨红着怒吼:“展昭,你骗我!” 除了身上那点痕迹,她根本没有初夜的疼痛和不适,更不要说体内干净得很,没有留下任何罪证。 简而言之:展昭这个黑心眼的骗了她! 黑心眼展昭很无辜:展某什么都不曾说过啊。 鉴于百灵山上这一出,早上起来还温存片刻的向晴语翻脸不认人,一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路上风景再枯燥,也不往比风景英俊多了的展昭身上瞧。 对此,展昭苦笑着摇头,任由她玩闹。 不过他的视线缕缕放到向晴语的腰间,那里系着一块剔透的玉。 这么久,他从没见她用过这块玉,唯一的一块血玉也送给了他。那这块怎么来的? 最让他无法释怀的是那块玉上的“玄”字,那个字很可能是男子的名。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分开过,若说有,也只是他去了一趟文新县县衙。 那段时间,她遇到谁了吗? 展昭不禁懊恼自己被美色所迷,竟忘了在气氛好时问问她。 现在再想要问,难喽! 想想早晨向晴语倚靠在他怀里柔情似水的模样,展昭突然后悔起昨晚关键时刻的停手。 若不是不愿委屈她,他怎么可能在那种时刻还忍得下来?可忍下来的结果却是…… 不管展昭多么面色正经地思考着床底间的事,后悔昨晚没有生米煮成熟饭,向晴语是真被他气到了。 展昭的信誉太好,昨晚她又喝断片,记忆只停留在自己如狼似虎地扑向展昭,扑个正着,吻得起劲,然后……没了。 是的,记忆停留在如此坑爹的位置。 也因此,向晴语下意识以为是自己主动投怀送抱,所以展昭才把主动送上门的她吃干抹净,还在他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牙印,自然有些愧疚,也打算这么顺其自然地接受他。 谁知道这货居然不声不响地误导着她! 明明没有做到最后,还一副吃饱喝足的餍足模样,怎么不会让她误会? 混蛋! 向晴语咬牙切齿,决定就算回到开封府也不理他! 哼! 前两日还正常,第三日他们骑马经过了金昌县,这个有些诡异的地方。 说诡异,就在于一整个县在外行走的,除了男子和孩童,就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除此之外,别说妙龄女子,就是妇人都不见一个。 金昌县绝对出事了! 对视一眼,两人打算找人问问。 谁知,情况根本不在预料之内。 展昭一靠近,所有人都用憎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而向晴语一靠近,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欲言又止,有些人还用看同伙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再上前就要用扫帚打出去。 “……”从没有被这么对待过的展昭和向晴语懵了。 大白天的这么多人不好找动物问,就去了最了解情况的县衙。 一表明身份,刚刚还满脸烦躁不耐不愿意搭理他们的县令痛哭流涕地差点跪下。 “展大人,你不知道啊,这金昌县原来多美人,季节一到,附近红枫一开,那就是才子佳人成就佳话的美好时节啊!” 红枫…… 进县城时,向晴语还说过“来的不是时候,等枫叶红了就好看了。”的话,展昭回了句“下次带你来。”,自是记得。 知道他们的疑惑,县令抹了把眼泪,道:“大约一月前,县里出了案子,城外张家的闺女被人采了花。自那以后,县里不断有姑娘被那贼子采花,失了清誉。” 采花? 展昭神色微微一变,江湖人最不耻这等仗着身有武艺而对普通女子任意妄为的采花大盗。 两情相悦,说了媒,定了亲,娶过门,自是没人说什么。 采花,那就是上了床,不给钱,不留名,不负责任的流氓,纯粹糟蹋人姑娘。 而且,更可恨的是…… 县令咬牙切齿:“那贼子不仅采那妙龄女子,连已婚妇人也不放过。如今女子生怕一出门就遭了那贼子惦记,全躲在家里不出门,在外面的不是男子就是老太太。这又怎会是长久之计?” 他这双眼冒火,愤恨得恨不得杀了那采花大盗的模样,倒是让展昭心中好过一些,语气也舒缓一些:“那为何不把这案子上报开封府?因你无能破案,才导致如今县内人心惶惶,终究还是你的过错。” “这……”县令楞了,慌了。 他下意识撇开眼神不敢与展昭对视,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又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愿被人发现。 蹊跷!向晴语默默看着,把他的小动作全部收入眼底。 县令的样子明显有所隐瞒,还很可能是相当关键的线索。 展昭皱眉,提高音量又问了一次:“为何不上报开封府?” 县令张了张唇又闭上,满脸想说又无法启齿的尴尬与不堪。 向晴语随意地看了看,厅内侍奉的丫鬟一上完茶就退了出去,一点不愿意多待,而县令显然见怪不怪。 这般看来,县令的确有隐情,兴许还是非一般的隐情。 展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不相信那个采花大盗居然这么大胆。 中年县令急得满脑门的汗,擦了又擦,肥胖的身子几乎要抖成筛子。 向晴语不愿再为难他,县令这个年纪差不多是能当她父亲的人了,“王大人不愿说就罢了。” 她这么一说,县令反而更急了:“不不不!” “不是本官不愿意说,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县令慌忙摆手,生怕两人生气离开不管这件案子,到时他还是得上报开封府,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向晴语叹气:“有难言之隐,现在不说也行。若是彻查案件,这些事迟早都是要知道的。王大人还是趁早做好心理准备的好,想必有些事你更愿意自己说,而不是让我们从其他人口中得知。” “唉——”县令长叹了口气,整个人老了十岁,“并非本官不愿意上报,实在是……” 他闭了闭眼,狠了狠心,终于开口:“继那张家的闺女之后,金昌县第二个受害的便是本官的闺女,她今年才十六,正是找好人家的时候,若是案子上报,她的一生就毁了。” 这理由虽让人同情,但不得不说,“糊涂!” 展昭面无表情:“你的女儿是人,百姓的女儿就不是人了吗?倘若案子一发生你就尽力追捕,还会有这么多无辜百姓遭害吗?” 县令满面颓然。 不是不知道道理,可事发当时,妻子女儿的眼泪与苦痛让他满心恐慌,恨不得把那贼子千刀万剐,但终究还是父亲的私心作祟。 向晴语也不愿逼迫一个为女儿着想的父亲,但只能说这次他的确做错了。 为了小我,牺牲了大我,而且是无数人的大我。 “犯人正是抓住你为女儿着想的心理,这才肆无忌惮。张家的闺女许是他第一次作案试探着来,那为何你堂堂县令之女是第二个受害者呢?一般人家的闺女和官员之女,他难道不清楚这其中的区别和难易程度吗?” 县令面色一变。 向晴语问道:“王大人可有统计,金昌县共有多少人遭此贼人毒手?其中有多少妙龄女子,又有多少已婚妇女,是否根据其年龄、相貌、特征、喜好等一一做出分类,分出采花大盗最喜欢下手的女子特征。” “这……”县令一时被问懵了。 他只以为这人跟随展昭而来,是他的红颜知己,谁知这一句句竟问得他哑口无言,堪比破案高手。 不说他,展昭也被吓了一跳。 最初他确实见识过向晴语的思维缜密,但后来因为几起案件都是靠着她通兽语的能力快速破案,久而久之竟然忘记她身上最初吸引他目光的是什么。 “王大人,这位虽的确是展某的红颜知己,却也是开封府之人,破案能力更是毋庸置疑。你不必顾虑,按她所问一一回答便是。” “是是是!”县令忙不迭点头,更是欣喜。 有二人帮忙,指不定案子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到时他的闺女也不必天天以泪洗面,金昌县的女子们也能大大方方地出来,重见天日了。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他就浑身充满干劲。 可难处还是有的……“姑娘,这,县衙虽是将知晓的受害女子列入案卷,但并非所有受害女子都愿意将此事上报,因此这……本官实在有心无力啊。” 确实,在现代很多人即便被强/暴还是选择息事宁人,隐而不发,更不要说这个把贞洁看得极重的古代。 事发后不寻死逆活便是好的了。 如此,又怎么知道那采花大盗钟爱的女子类型? 第55章 金昌县诡异的原因知道了,同时,问题也随之而来。 这个在金昌县作祟的采花大盗到底是谁?妙龄女子、已婚妇女都不放过,他为什么这么嚣张? 第二个糟蹋的就是金昌县县令之女,是他一时兴起,亦或是故意为之?采花大盗是一人,还是一个组织?身后有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向晴语想得脑子都要炸掉了,一路被展昭牵着,进客栈,订房间,整个人恍恍惚惚,特别容易忽悠。 展昭拉着她坐下,倒了杯茶塞进她手里,“我们只知道这么点线索,不能很快破案,别想太多为难自己。” 比起有隐情的杀人犯,向晴语更讨厌,也最讨厌强/奸犯,“案子受害人太多,姑娘清誉被毁,日后她们该怎么嫁人啊?” 就算这案子处理妥当,犯人被抓,可谁敢说金昌县的男子们不担心以后自己娶到的姑娘不是清白之身?现在大家统一态度一致对外,那是因为有外敌的存在,一旦案子解决,恐怕紧跟着就是这个。 哪怕知道对方是被采花大盗轻薄了去,心里难道不会有“我的妻子是不是婚前失贞的荡/妇”“她是不是在那之后就有了别的男人”的猜测? ——家宅难宁。 向晴语说这话没有其他意思,纯粹是为那些被糟蹋的姑娘着想,倒是展昭面色一肃,显然想到在百灵山的那个情不自禁的夜晚。 展昭握住她的手,郑重地承诺道:“你不答应,展某不会强迫于你。” “……我没说自己。”向晴语移开视线,抽了手。 不说还好,一说就想起那件事,胸口的吻痕至今未消,她的脸烧得慌。 “展某……” 展昭还要再做些保证,向晴语立时起身,捂住他的嘴,狠狠瞪他:“不许说了!听见没有!” 原来做保证还有这样的福利吗?公孙先生没说过啊。 出现不在意料之内的事,展昭有些茫然,眨眨眼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抓着她的手,就势一拉,向晴语转了个身坐在他腿上。 两人贴得太近,近到能闻到对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 百灵山上早起醒来那一日的场景历历在目,向晴语的脸色忽红忽青,只觉得屁股下搁了细细密密的针,根本坐不住。 她正想起身,展昭忽然出声:“那你也不许不理我。” 赫!得寸进尺!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向晴语转头想骂他两句出出气,唇角意外擦过一片冰凉的柔软。 早就计算好角度和姿势的展昭抱着人享受这个“意外主动”的吻。 向晴语:“……” 再次被轻薄的向晴语决定不理展昭! 当然,前提是把这件案子办完之后。 县衙里关于此案的案卷不多,线索更少,两人趁着夜色去了城外的张家。 张家在入城岔路口边上,是一户很普通的农家,一家三口有个模样清秀的姑娘。在入城路边搭个小茶棚,平日里一家三口靠着卖茶和馄饨为生,日子清苦,却也平静。 一般来说,最初的几起案件留下的线索会比较多,张家闺女是第一起案件的受害人,而且他家还养了一条看门的大黄狗。 有些事,受害人不愿回忆,也不好逼迫。 除非实在没有线索,否则向晴语不愿逼迫当事人回想被强的过程。 展昭根本不指望向晴语认路,循着白日里衙役指的路,带着她飞檐走壁,很快摸到了张家。 那只大黄狗趴在最靠近门口的地方,两只耳朵没精神地耷拉着,身上的黄毛又杂又乱,脏兮兮地黏在一起,黄毛没有光泽,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饶是这样,在陌生人靠近的第一时间,大黄狗还是倏地站了起来,四肢弓起,冲着他们龇牙咧嘴,喉咙呜呜地响着,一声狗吠就要出口。 向晴语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已经注意到他们的大黄狗不要出声,然后在大黄狗疑惑警惕的眼神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包打开放在地上,又退了两步。 “大黄,我不是坏人,我是开封府包大人麾下的得力干将呢。你知道包大人吧?那可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啊!你看我还能和你说话,给你带红烧肉,就知道我不是坏人了,对不对?我很厉害的,还是很厉害的好人!” 展昭:“……”没听见,他什么都没听见,没听见向晴语忽悠大黄狗! 大黄狗鼻头抽了抽,往露出诱人气息的红烧肉上瞄了瞄,自从家里出事之后,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肉了,更不要说这么大一块香喷喷的红烧肉。 但是,面对红烧肉的诱惑,大黄狗坚定地摇头:【我不吃你的东西,拿走!你们都是坏人!】 向晴语不着急,仍然蹲在那里,耐心地说道:“这红烧肉不是来贿赂你的,而是我知道你主人被那个采花大盗害了,他们肯定会怪你没有守好家,所以我是带来给你尝尝好吃的。你再耐心等等,等我过几日破了案,抓了那个坏人,到时候你们家一定会好过很多的。” 说着,为怕大黄狗担心,她拿出筷子从里面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口齿不清地道:“大黄,放心,我没有放毒/药,更没有放迷药,这东西能吃的。” 大黄狗还是摇了摇头,垂头丧气的,不肯吃东西。 展昭一直站在门口没有靠近,向晴语也蹲在原地不靠近,大黄狗似是相信他们不是坏人,声音低了不少。 【那个男人在主人快收摊的时候经过,他靠近水井,在里面下了药。等他晚上再来,我虽然看到他,却没有力气提醒主人。是我的错,主人惩罚我都是应该的,我不能吃!】 那个人白天来踩过点? “大黄,你怎么知道他下了药?” 【我远远地看到他在水井边上,平常也有人在那打水,我没有在意,谁知道那天晚上我吃完饭再喝了点水就困了。主人需要我守门,我努力不睡着,半夜就看到那人从篱笆外飞了进来。】 “水井在哪里?” 【就在那里。】 顺着大黄狗指着的方向,向晴语仔细一看,明白了。 张家在岔路口边上搭了个小茶棚,后面就是他们的木房,再过去两三百米的地方也有几户人家,但附近只有这边有一口水井,于是很多人都会来这里打水。 那人在水井边上呆上一会儿,借口喝水,或者打桶水,这动作根本不惹眼。 “大黄,我是来查案的,我虽然是官府的人,但也是女人。我知道你的主人肯定不愿意回想那些事,所以你还能和我说说其他的吗?如果你能多说一些,我明日就不必再来打扰你的主人了,她也不用回想那些糟糕的事情了。” 这一次,大黄狗犹豫了很久,两只爪子无奈地搭在眼皮上,【里面的门是锁上的,那个男人背对着我不知做了什么,门很快就开了,主人睡得很熟,一直没有叫。】 迷药? 向晴语回头看了一眼展昭,展昭点了点头。迷药是采花大盗惯用的手段,不稀奇。 而且就算受害人中途醒来叫了也没用,张家的位置太偏僻,叫得再大声也没有人听见。更别说这个采花大盗是个会功夫的,制服一个普通的姑娘太轻松。 “大黄,你有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模样吗?万一在路上见到的话,还能认出他来吗?” 【不行,那个男人戴了蝴蝶面具,我没看见他的脸。对不起,我是一条没用的狗,保护不好主人,也看不好家。】大黄自责地垂下脑袋,【拜托你,一定要找到那个坏人!】 “嗯,我一定会的!” 一定会的! 向晴语一口一口把大黄拒绝的红烧肉塞进嘴里,即使肚子已经饱了,她还是继续塞着。 她恨强/奸犯,她生命中的那道光,那个唯一一个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在别人面前和动物说话的女孩,就是因为被强/奸而自杀的。 那个如太阳花一般的女孩,年仅17岁,正在灿烂盛开的年纪,却因为那种人的一时兽/欲而凋零,罪无可恕! 展昭抢过那包所剩无几的红烧肉,阻止了她,“晴语,不许再吃了。” 展昭看出来了,她想着什么,两眼无神,根本是无意识地在吃东西。这么个无限制的吃法,难受的只会是她自己。 肚子撑得很,向晴语没力气和他抢,身子向后一仰,靠着椅背愣愣地看着房顶,“展昭,若我是个江湖人,是否就能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他呢?” “晴语,你现在身在开封府!” 展昭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似是这样就能让她放弃这种可怕的想法。 向晴语的语气太认真,她是真的在问他这个办法的可行性。他怕,怕她一时想不开,真这么做。尽管他不知道原因,但她好像真的很恨这个采花大盗。 对于这个案子,她从没有过的热情与烦恼,着急得恨不得立刻破案,找到犯人,再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这样的向晴语让他感觉陌生,感到害怕,似乎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发生了,可他却不知情。 向晴语浅浅地笑:“嗯,我不会让包大人难做的。” 展昭心一沉,她恐怕有其他想法了。 第56章 展昭的预感没错,向晴语在这件案子上表示出了前所未有的决心,几乎废寝忘食。 明明不认路,连东南西北的方向都分不清,她还是拿着笔一点一点地画着整个县城的草图,把其中所有受害人的地点圈出来,推测出犯人的路线。 明明喜欢赖床,每日天不亮起床整理线索,天色一暗就在整个县城内跑,找动物们询问线索。 明明有更简单的办法,她还是选择了一条更辛苦的路,只为不再触及那些受害人的伤心事。 展昭很心疼,可他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 不论是出于让金昌县的女子们能够重见天日,不再惶惶不可终日,亦或是抓住那个可恨的犯人,为民除害,展昭都无法让她停下来。 眼看着圆润的小脸渐渐消瘦下来,面色一日白过一日,他只能让店家做些补汤给她补补身子,除此之外,他竟无法给予帮助。 幸好他们落脚的是悦来客栈,还通过陷空岛自己的方式传了消息回去,称他们在金昌县遇到了采花大盗的案子要滞留一段时日,否则开封府那几人非得急死不可。 这边,向晴语日夜颠倒,差点跑断腿地寻找着线索,那边收到消息没多久的开封府迎来了一位意外的尊贵客人——赵祯。 赵祯一点不废话,见过礼后,他开门见山地问:“包卿,晴语去哪了?” 晴语? 皇上对向晴语的称呼居然是这个?包拯和公孙策的心不由一跳。 包拯面不改色地回道:“前几日文新县上报盗墓案,展护卫陪同向姑娘前往办案。案子解决得倒还快,本也在回来的路上,半路途径金昌县,那里有采花大盗作祟,很多女子受害,两人便留下来打算破了案子再回。” “采花大盗?那晴语岂不是很危险?”赵祯满脸急色,在房中走来走去,“她怎么就跑这么危险的地方去了呢?该死的,金昌县的县令做什么吃的,这么一个案子办不好,还得她跑去办。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朕非得摘了他的乌纱帽不可!” 包拯和公孙策对视一眼,暗道不妙。 旁观者清,那两人怕是早已互相有意,此番前往也示他们给的机会,希望那两人在外孤男寡女的能够擦出什么火花来。 倘若皇上中途插上一脚,那展护卫的处境可就…… “不行!”赵祯思来想去还是无法安心,“高汤!” “奴婢在。”在外随时等候吩咐的高汤赶紧麻溜地滚了进来。 赵祯面无表情:“去,传朕口谕,宣御林军左统领黄轩即刻进宫。” “是。” 赵祯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看得包拯和公孙策也着急起来。 皇上在知道向晴语留在有采花大盗出没的金昌县后,便召御林军左统领黄轩即刻进宫,这即将要做的事不言而喻。 朝廷以左为尊,同是御林军,左统领和右统领又有不同,此番宣召后,恐怕后宫有庞妃煽风点火,前朝庞太师也得借题发挥……不妙啊! 白玉堂等赵祯走了才进书房,一进门就看到以往面不改色的两人全都愁眉苦脸,显然心事不小。 虽不厚道了些,但白玉堂真的很好奇:“皇帝给你们出了什么难题?” 包拯松开紧皱的眉头,公孙策微微一笑,解难题的人可就不来了么? “嗯?”白玉堂更奇怪了,他一来两人就一副“救世主来了”的模样,他心里的小猫爪子又多了好几只。 公孙策把事情说了一通,“白义士,此事便拜托你了。” “没问题!”白玉堂笑得胸有成竹,“五爷和猫儿是不对付,但那夺人/妻子之事还做不出来。晴语又是五爷的知己,放心,绝对办妥!” 夺人/妻子? 包拯摇了摇头,这话也只有白玉堂敢说。 公孙策笑而不语,即便如今不是,很快便会是了。 这边,白玉堂很快通过陷空岛的情报网给金昌县发了加急消息。第二日黄昏,消息便到了悦来客栈。 幸而,这几日向晴语已经把消息收集得差不多,正在房内统计数据,两人还未出去。 掌柜的不敢拖加急消息,赶紧上楼告知:“展大侠,白五爷传来消息,皇上宣御林军左统领黄轩带了一队人马前来,不日即将到达金昌县。” 皇上怎么把掌管皇城安危的御林军左统领黄轩派出来了?金昌县有问题? 展昭疑惑不解,紧接着便被掌柜的接下来的那句话震在了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他说:“五爷传话,皇上对晴语姑娘有意。” 掌柜还不忘留下那张字迹龙飞凤舞的纸条:皇帝看上了晴语,猫儿,你再不动手,到手的妻子可就跑喽! 跑?跑哪儿去? 展昭眼色一沉,手一捏,纸条化成飞灰,顺着指缝流下,在门边积成一个小堆。 展昭垂眸看着,眼里的神色忽明忽暗。忽地,他叹了口气,推开向晴语的房门走了进去。 门一关,带起的微风吹散了那一小堆飞灰。 “有事?” 向晴语头也不抬地整理着铺满桌面的资料,上面有地图,有画像,有案卷,还有列表,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正被她一点一点地分类整理。 “无妨。”见她终于开始整理,展昭知道她弄得差不多,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不少,“结束了?” “是啊。”向晴语伸了个懒腰,捶捶酸疼的肩和腰,站起来在房中走几步活动活动筋骨,“终于弄完了。” 咚咚咚——“客官,您的饭来了。” 小二的饭菜来得及时,向晴语弄了太久,正饿得慌,赶紧收拾好桌面吃了起来。 “好饱。” 捂着吃撑的肚子,向晴语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装尸体。 自查案起,展昭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轻松,面上不由露出些许笑意,放下茶杯,“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趁现在睡会儿吧。” 不知那采花大盗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们到来的这几日竟然没有作案,安分得很,也因此,线索的收集变得困难了些。 “好啊。”向晴语困得很,打了个哈欠,在桌上一趴就睡了过去。 “呵……”看来还真是累着了。 展昭笑着伸手,正要抱她去床上睡,暗器伴着凌冽的杀气穿透纸窗破空而来,目标直指趴在桌上的向晴语。 展昭反手抽出放在桌上的巨阙一挡,“叮当”一声,暗器撞在剑身上,掉在桌角边,微弱的烛光下泛着蓝。 毒! 展昭眸色一冷,顺着暗器来的方向追了出去,追着那个一击不中就跑的人。 而客栈之中,有人顺着敞开的窗进来,入目的则是向晴语趴在桌上枕着手臂的侧脸。 她的长相本就偏清灵一些,连续几日的睡眠不足让她脸色苍白,眼下青黑,唇色泛白,根本没有前几日的模样好看。 “真不知你这模样怎么吸引的阿玉。” 来人一身紫色长衫,精致的面容在月光下更显妖娆,捏着向晴语没几两肉的脸蛋满脸嫌弃,抽出手绢擦了擦。 目光触及桌角边那泛蓝的蝴蝶暗器,眸色顿寒,“就算本王不要的,那不能由他动,去。” “是。” 黑夜中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回应,很快展昭离去的方向又追去一人。 “为何你能吸引阿玉呢?”那人叹了一声,歪着头盯着向晴语的面容有些恍神,直到被屋内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和嘤咛声惊醒。 “唔……”向晴语面色绯红,睡不安稳,胸口起伏不断,眉头皱得死紧,似被什么困扰着,压着的手臂一挥,挥倒了桌上的茶杯。 那人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忽然一笑,扶正茶杯,手指随意地在那滩茶水上画了两笔。 “呵,玉面还是有些用的。”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回身顺着开着的窗户离开。 向晴语还在悦来客栈,展昭不敢追太远,生怕这人采用调虎离山之计。追的路一远,他就起了放弃的心思。 他刚停步,忽从旁蹿出一个蒙面黑衣人。黑衣人的轻功不在他之下,三两下追上前面那人,只两招,长剑一抹,那人横倒而下。 随后,那黑衣人再度离开,来去无声,隐匿功夫极高。 江湖中何时出现这样的高手? 展昭一摸气息,脖颈一道细而长的伤口,一剑毙命。 被杀的男子面上戴着一只蝴蝶面具,和向晴语这几日画出来的面具相差无几。身高七尺,身藏迷药,左撇子,玫瑰香气,和她推测出来的一些犯人特征正好相合。 若这就是那采花大盗,那后来的黑衣人又是谁?为何杀他? “不好!”展昭神色一凛,急忙回身。 回时比来时快了不知多少,轻功越发地快,甚至他觉得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快,但还是慢,太慢了! 若是晴语出事,他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晴语!”展昭从窗户跃了进来,神色慌张,生怕某个珍视的人就此不见。 房内,向晴语还维持着他走时的姿势,趴在桌上。 幸好,幸好她没事。 不对! 房间之中还残留着一股清淡的香气,有人来过! 房内除了他急促的呼吸外,就只有向晴语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并无第三人,那人来了又走了。 等等,她分明是在熟睡,为何呼吸却不平稳…… 展昭走近几步,桌上端正的茶杯和那滩散开的茶水引起他的注意,尤其是那几个将干未干看不清笔锋的水字。 合欢。 莫非? 展昭握住向晴语的手腕一探,她的脉象浮、杂、乱,可惜他不懂医,不知道她是否真的中了合欢散。 若是真的,那他算是救了她;若是假的,那就是趁人之危……展昭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向晴语察觉不对劲,硬生生抵着迷药的药力恢复了些许意识,“展,昭?我……”正要说话,瞥见桌上未干的水字,顿时明白了她此时的不对劲,“合欢散?” “真的中了?” “……嗯。” 白玉堂送来的消息,即日到达的御林军,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展昭横抱起浑身瘫软的向晴语,眸中是数不尽的柔情。 “晴语,回去后,我们成亲吧。” “…………嗯。” 第57章 翌日一早,城门刚开,黄轩带着一队人马进城直奔县衙。 向晴语和展昭要破案绝对会去县衙查问线索,其他人或许不认识,县衙的人一定认识,就算他们不住在驿馆,至少也能探听到行踪。 黄轩出示令牌,说明来意,刚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还有些怨念的县令登时清醒,一点抱怨也不敢有,亲自带着他们去了悦来客栈。 锃亮的铠甲,大红的披风,一致的步调,御林军光是行走间所带的气势就震慑住了一众早起摆摊买菜的百姓。 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悦来客栈。 展昭醒了,向晴语还在他怀里睡着。 那合欢散下得分量足,昨夜光是为了解合欢散的药效就已经弄到很晚,再加上还有迷药的作用,向晴语瘫软在他身上,只能任他摆布,如今根本没法靠自己醒来。 听见整齐一致的步伐声,知道是御林军来了,展昭推了推向晴语:“晴语,醒醒,御林军来了。” “嗯?御林军?”向晴语嚯地睁眼,“御林军出了皇城?不对,御林军来这里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展昭用眼神谴责她:“找你的。” 向晴语:“……”别用“你太招蜂引蝶”的眼神看我啊! 顾不上什么事后第二天醒来的温存与尴尬,两人赶紧起来收拾洗漱,推开房门正好看到上楼的黄轩。 没让人看到他们两个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真是松了口气。 黄轩不认识向晴语,但他认识展昭,一见就知道是他们,“展大人,向姑娘,下官奉命前来,请二位即日回京。” “采花大盗……” 向晴语的话还没说完,展昭握住她的手,告知她昨晚来不及说的事:“昨夜采花大盗已死。” 死了? 向晴语一愣。 展昭这说法有些微妙啊。 采花大盗已死,怎么死的,死在哪里,死在谁手? 熬了好几天才找出采花大盗的苗头,眼见能把人抓住这样那样折磨出出气,谁知昨夜她被人下了合欢散和迷药,准备弄死的采花大盗也死了。 向晴语的兴致高不起来,“欲求不满”脸。 展昭很奇怪,趁黄轩在楼下等他们,小声地问了一句:“合欢散药效还没过吗?” 他的眼神足够真诚,真诚到向晴语察觉那意思,“腾”地红了脸,急忙把人推出了房门,赏一顿闭门羹,关门声在安静的走廊中特别响亮。 展昭:“……”这被欲求不满的娘子赶出门外的即视感! 采花大盗已死,剩下的事交给金昌县县令足够办理,而他也不敢有任何偷懒的心思,因为黄轩传来了皇帝的旨意。 这么点小事还要人帮忙,还有下次,你这头顶的乌纱帽就摘了吧! 金昌县县令顾不上自己到底能不能把这烂摊子收拾好,赶紧收拾收拾想把这几尊大佛送走。 幸好采花大盗死了,他轻松不少。 向晴语想起了那只拜托她找出犯人的大黄狗,本打算出城门拐到那边后借着休息的借口跑去说一声,不料刚到城门口准备出城就发现这里被围观了。 一名男子被人剥光衣服像条腊肉似的赤条条地吊在城门口,脖子上挂着一个蝴蝶面具,身上被剑划出的极细伤口组成两个大字:淫贼。 那张还算清秀的脸上更是一左一右两个字:要脸,额头上才是重点:不。 淫贼,不要脸。 向晴语面有喜色,“这是那采花大盗?” 不知道是哪位义士干的,这行为真正是“深得吾心”啊! “是。”展昭转身挡住向晴语的目光不说,还抬手捂住她的眼睛,表情很严肃,理由很正当,“别污了眼。” 向晴语:“……”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黄轩:“……”貌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众御林军:“……”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展昭不让向晴语看那污眼的采花大盗,但其他人可不一样,好不容易这祸害金昌县一个多月和三十来个姑娘的罪魁祸首死了,尸体还被人以这样的方式吊在城门口示众,这简直就是给他们机会啊! 而且那位知名不具的义士还特别“贴心”地把尸体吊在他们能够扔到的范围内。 向晴语一行出城门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采花大盗被人杀了,尸体吊在城门口”的消息已经长了翅膀般飞往整个县城,他们这一众明显“官府军队”的人刚出城门没多久,后边就被得到消息蜂拥而来的百姓们围堵住了。 百姓们来干什么? 一个个拎着臭鸡蛋、烂菜叶使劲砸,没有带的随手捡起附近的尸体、泥块、烂树叶就往上扔,不一会儿,那尸体就狼狈得看不出原型。 “呸,就这种人,该千刀万剐才是!” “千万别把他放下来,这种人就该暴尸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怎么够?” “对!一直吊着才行!” …… 百姓们义愤填膺,那模样简直恨不得把尸体放下来狠狠鞭尸,再千刀万剐切成一块块,然后当真正能食用的腊肉在上面永远地吊着,以示后人。 “那义士怎么不把那害人的玩意儿给割了呢?” 人群中不知是谁提出了这个建议,一群人先是沉默半晌,而后得到了一致认同,找梯子的找梯子,找刀的找刀,团结一致,共创未来。 “让各位见笑了。”金昌县县令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底却不由暗暗叫好。 既然敢用那玩意害人,就没必要继续留着了。就是那人死了比较可惜,否则在他还活着的阉割掉,说不定还能看到那人惊恐的眼神,看他在地上跪着求饶。 有这想法的不在少数。 向晴语默默为这群行动力高强的百姓们点了个赞。 这么一来,整个金昌县上到八十岁老奶奶,下到三岁幼童恐怕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她也不需要再特地找借口离开队伍告诉大黄一声。 “金昌县被他祸害了多少日子多少姑娘,百姓们忍了这么些日子的鸟气,让他们出出恶气也好,更有利于金昌县日后的发展。” “是是是。”县令忙不迭应声,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是一副“我坚决听从你的命令,执行你的决定,保证百分百完成,绝不掺一点假”的恭敬模样。 不管出于一个女儿被祸害了的父亲的立场,还是出于整个金昌县三十来个姑娘被祸害的父母官的立场,这时候,哪怕向晴语说要把那采花大盗的尸体拖去游街示众,他也绝对麻溜地去了,而不会考虑被人谴责的问题。 黄轩对此毫无意见,他是御林军统领,又不是什么地方官员,管不了这里的事。 皇上把维护皇城安全皇室安全的他派出去接人,他领取了这个意外的任务,可没说还要把其他事也一同揽下。 何况,如果没有这个采花大盗,他也不会“擅离职守”。 展昭没意见,只默默地站在向晴语身边,挡住她每一个能看到背后那“污眼”的角度。 在不被人注意的角度,向晴语翻了个白眼。 经过昨夜,她可算是刷新了对展昭的认知,什么翩翩君子,侠骨柔肠,南侠风范,在初尝荤腥的男人面前都是假的! 她的腰到现在还是酸的,那地方抹了药还是难受,双腿走路更是颤巍巍的没力气。 如果不是害她这样的元凶还算好心地在旁边扶持着,说不准真的会出丑,那可就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昨晚干了什么见不得的事。 这么一来,她更是怨念那个给她下了合欢散的混蛋! 之前是因为想要在路上看看风景才慢下回开封的路程,现如今有黄轩这个闪亮亮的“皇命提示者”在旁,第三日中午,一行人到了开封。 黄轩带着那队没派上用场的御林军进宫复命,展昭和向晴语则是回了开封府。 好些日子不见,向晴语一进开封府,小白就凑到她的身边蹭了蹭脑袋,小小白更是一溜烟蹿进展昭的怀中。 不过随即,这两只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着两人。 小白:【南南,你的味道怎么变了?】 小小白:【展展,姨姨?】 向晴语:“……” 展昭惊讶地瞪大了眼:“展展是我,姨姨是你吗?” “嗯。”向晴语无奈点头,忽然,她猛地回头看他,不可置信,“你能……懂?” 你能听懂? 向晴语吞了那个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字眼,展昭明白了,笑着点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确实能听懂了,和她一样的能力,一样的立场,让他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当然,他承认其中还有一点即将能如愿以偿把意中人娶进门的兴奋。 向晴语拼命按捺住心底的激动,期待地看着他,“那小白呢?” “只有小小白。” 向晴语失望地耷拉下了脑袋。 是啊,怎么能期待这世上还有和她一样的人呢? 展昭能听懂小小白的话,和她有些像,她就该感恩戴德了! 两人两虎就堵在开封府门口,守门的衙役不觉明历:嗯,不愧是展大人和向姑娘,说的话根本听不懂啊! 王朝听闻消息赶了过来,“展大人,向姑娘,包大人公孙先生在书房等你们。” 又有棘手案子了吗? 两人急忙过去,还不待他们问一问案子,公孙策如探照灯般的眼神飘了过来。 春桃能看出人是不是处女,公孙先生不会也可以吧? 向晴语一凛,身体紧绷。 展昭向前迈了一步,挡在她的面前,抱了抱拳,“大人,先生,金昌县案子处理完毕,我们安全回来了。” 包拯点头:“嗯,安全便好。” 公孙策饶有兴致地看着面色不自然的向晴语和明显护着她的展昭,忽然意味深长地笑道:“展护卫,此行可有收获?” 向晴语:“……”好像暴露了。 展昭犹豫半晌,拜托道:“请公孙先生帮忙挑个日子,展某想尽快迎娶晴语过门。” 包拯:哦,果然有进展。 公孙策:看来猜得没错。 向晴语:“……”绝对暴露了! 第58章 那天晚上,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向晴语有怀孕的可能,考虑到次数问题,是很有怀孕的可能! 百灵山那晚,展昭不愿意没名没分地要了她,欲/火焚身还是强忍着在关键时刻停了下来。 悦来客栈那晚,一是出于她中了合欢散,二是迫于皇帝的压力,三则……想定下两人的关系,这才在婚前有了肌肤之亲。 可终究还是没有名分。 展昭不愿意这样,只希望尽快娶她过门,那样即便怀孕,日子差得也不多。他知晓真相,可别人不是,要是因此让她遭受那些风言风语,鞭尸又有什么用? 回开封的路上,他在后怕的同时也一再回想,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被下的合欢散?什么人要对她下合欢散? 他们两个百毒不侵,而合欢散恰恰不属于毒的范畴,再考虑到合欢散的作用,答案呼之欲出。 因此,展昭很感谢那个把尸体吊在城门口的不知名义士,但心底的警惕并未减少一分。 黄轩进城时城门口还没有,等半个时辰后他们出城门口,上面就吊了尸体。不知是为了避开黄轩,还是为了给他们看,那人的目的未明。 从金昌县一回来,展昭就要求和向晴语尽快成亲,那里还有一个刚刚解决据说尸体被吊在城门口暴晒几天几夜的采花大盗,其中的意(奸)义(情)不言而喻。 包拯公孙策“我什么都懂”脸,什么都不说,默默地帮忙筹备。 展昭要成亲? 整个开封动了起来。 红烛、嫁衣、喜字、喜轿……成亲所需要的东西太多,开封府还没开始筹备,以往受到开封府多番照顾的百姓自发地送来成亲所需物品,只收取一个低价。 听闻消息,刚准备等展昭和向晴语回来就立刻发作的庞飞燕和庞吉没声了。 人家都要成亲了,没有入宫成妃子挡你宠妃路的可能性了,你还抓着这点不放?那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而后,赵祯的行为也让人越发看不清了。 先是担心向晴语的安危,派出驻守皇城的御林军左统领黄轩远赴金昌,一众大臣都在猜测开封府是不是要出一个宠妃,包黑子是不是要再上一步。 紧接着,展昭和向晴语即将成亲的消息一出来,众人被打脸的同时,也眼红开封府的好人缘。 好嘛,皇上看上的人被抢了?就算你是南侠,就算你是御猫,这也肯定不行啊!哼,让你好人缘!等皇上削你! 一众大臣正准备磨刀霍霍,谁知赵祯下了道旨意,顿时脸被啪啪啪打肿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向家有女向晴语,聪慧敏捷,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性资敏慧,率礼不越,着即册封明珠郡主,钦此!” 接了旨的向晴语一脸懵逼:“皇上封我郡主是几个意思?” 高汤一脸高深莫测:“皇上的心思你别猜。” 猜来猜去也不明白。 下意识接了一句,向晴语赶紧拉住要走的高汤,“高公公,我是真不明白,我一个从百灵山出来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毫无功绩,皇上究竟为何封我啊?” 其实,传旨的高汤也不明白,但他信奉一个道理:做奴才的,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明珠郡主就别为难奴婢了,奴婢是真不知道啊。” 高汤都要哭了,向晴语没好意思不放过他。 随后,高汤走了,几人立刻聚集到书房,谈起赵祯突然的抽风。 展昭:“展某不懂。” 包拯:“本府不懂。” 公孙策:“学生不懂。” 白玉堂:“五爷不懂。” 四人转头一致看向晴语,当事人应该懂吧? 向晴语嘴角一抽:“我也不懂。”要是知道,还抓着高汤不放干什么? 五人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再聪明也挡不住喜欢不定时抽风的人啊。 赵祯这一旨意到底是什么想法? 开封府不懂,庞吉和庞飞燕两父女凑在一起讨论了好久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要说喜欢吧?人家都要成亲了,还巴巴地送上个郡主的封号。 说不喜欢吧?一听说有危险,赶紧派御林军左统领去接人。 这下,一向不管事的太后也出来了。 “皇儿,你这究竟为何啊?” 太后早年在民间受了些苦,好不容易重回皇宫,再保养也来不及了,耳鬓的白发隐隐绰绰,让赵祯每次看到都心有不忍。 这也是太后常年身居佛堂,不常出现在后宫的原因之一。 此次,倒是赵祯这一旨意把她给炸出来了。 赵祯并未多做解释:“明日朕召她入宫,母后见过后便明白了。” 这一说,反而把太后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高汤和另一个年岁大些的公公一同来开封府。 “明珠郡主,太后有旨,请随奴婢进宫吧。” 莫名其妙被套上了“明珠郡主”的封号,向晴语别提多别扭了。 她就是一从小在山里长大的野孩子,糙得很,小时候赖床还被大白逼着在百灵山来来回回地裸/奔,被一众动物们撒着欢儿地跟在屁股后面嘲笑……这等黑历史不说也罢。 可,世上有时不时裸/奔,还被动物嘲笑的郡主吗? 向晴语实在不明白,但她进宫后更不明白了。 一见到传说中被狸猫换太子的太后,行礼行到一半,慈眉善目的太后激动得仿佛看见流落民间多年的亲生女儿似的,泪目涟涟,忙喊着“平身平身”就要来扶她。 身旁有个公公赶紧来扶,向晴语起身之时瞥了一眼,正好对上这位公公充满笑意与慈爱的眼。 ——是和高汤一起来传旨的公公。 向晴语收回眼神,乖乖站在原地,目不斜视。 之前高汤带着人一起来传旨就已经让她疑惑了,毕竟他一直是一个人来的,没想到一起的这位是太后身边的人,更没想到的是,这位的态度。 宫里似乎有些不为人知之事,而她恰恰被卷入其中。 太后招了招手,态度和蔼可亲得如邻家婶子,“晴语,过来,来哀家身边坐。” 向晴语:“……”这皇家的人都这么好说话的吗? 那公公还站在向晴语身边,见她愣着没动,稍稍推了推她,“郡主,太后叫您呢。” “谢公公提醒。”向晴语小声道谢,收获更慈爱的眼神一枚。 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向晴语边走,脑海里边忍不住阴谋论。 皇家是怎样的人?别说,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宫廷剧还真挺让人涨见识的,因此她一点不敢小瞧,一进皇宫就时刻警惕着。 可这太后…… 向晴语刚坐下,太后拉过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好半晌,叹了口气:“你受苦了。” “……”求你了,到底要做什么你说啊,我答应还不行吗? 向晴语挺直了背脊:“不苦。”你放了我,就更不苦了。 “别怕,哀家不吃人。”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皇儿没告诉你为何封你吧?” “是。” “昨日哀家也不明白,皇儿说只要哀家见到你就明白了,果然。”太后看着向晴语又是小伤口又是茧子的手心,满眼心疼,“你就是该被捧在手心长大的主儿,怎么平白地受了这么多苦呢。” 说着,太后竟然哭了起来。 不是,这到底什么情况啊?向晴语无措地看向那个公公。 公公劝道:“太后娘娘,如今郡主也回来了,以前的日子过去便过去了,日后您只要好好对待郡主,加倍补偿,不就可以了吗?” “也是。”太后擦了擦眼泪,“晴语啊,现在你是郡主了,哀家也听说你要和展昭成亲,可是自愿啊?” 这语气亲切得向晴语反而有些警惕,“是的,展大哥对我很好,我是自愿的。” “这便好,这便好。”太后重复两遍,似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了一句,“若不然,皇儿封你个贵妃当当也是好的。” 向晴语:“……”幸好没有。 接下去,太后又从衣食起居各个方面问了很多,甚至问起在百灵山的生活,除了通兽语的能力,向晴语一一据实已告。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普通的孩童,或许早就被养成不通人事,如野兽般的女子,可她两世为人,又遇师父教导,自是不同,甚至在野兽成堆的百灵山过得如鱼得水。 太后听了,连连感叹:“幸好,幸好。” 谈话感觉不错,向晴语趁势问道:“太后娘娘,晴语天生天养,无父无母,又无功绩,皇上究竟为何封我为郡主呢?” 太后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相当严肃,而后意识到什么又放松不少,“不,你并非无父无母,这些事哀家不便告知,日后你会知晓的。你只要知道,你天生尊贵,该享受郡主的封号便可。” “天生尊贵?”向晴语不由叹气,“太后,再尊贵也抵不住我是在山中被白虎养大的事实啊。” 这倒是一个问题,即便他们不在意,世人总会以此为诟病。 太后有些为难,“晴语,你可是非那展昭不嫁?” 太后想把她凑给赵祯的心思不会还没改变吧? 刚见到向晴语的那时,宫里其他人就退了下去,只剩下那公公一人。 向晴语实话实说:“太后,想必您也看出来了,我已非处子,这样的我怎么能……” 太后摇头:“皇儿不会介意的。” 向晴语:“……”他不介意我介意啊!我都把这种私密事说出来,你放过我行不行啊! “太后娘娘,您听我说,前几日我和展大哥路过金昌县,那里正有采花大盗作祟,祸害了三十几个姑娘,我们便留了下来。那日,正收拾出线索准备抓人,我却被人暗下了合欢散,展大哥为了救我这才……” “既非两情相悦,这便更容易了。”太后笑了起来。 说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被贼人下了合欢散这等无解之药,那也无法,总不能让皇儿从皇城飞去金昌为她解药吧? “太后,真的不能告知晴语原因吗?您对晴语这般宽容,甚至不介意晴语以不清白之身为贵妃之位,这究竟为何啊?” 向晴语仗着胆子又问了一次,这次,太后沉默良久,才终于吐出一句:“当年,是你母亲救了哀家和皇儿。” 第59章 向晴语进一趟宫,不仅带回如水般的赏赐,更带回了一道旨意,一道册封“明珠公主”的懿旨。 从郡主变成公主,赏赐堆了一屋,身份升了一个等级,一群人不喜反愁。 展昭看着那册封的懿旨如看烫手山芋:“晴语,这究竟为何?” 这也是他们要问的,实在太奇怪了。 向晴语面无表情:“包大人可知当年太后流落民间之事?” 在这当口提及此事,几人目光不由一闪,显然想到其中的关键。 包拯点头:“知道。” “太后说,当年我母亲救过她和皇上。” 白玉堂惊起:“你有母亲?”说完懊恼地拍了自己一下,向晴语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当然有母亲。 救过太后和皇上? 包拯想了想,和公孙策对视一眼,一同摇头。 包拯:“本府不知。” 公孙策:“学生也不知。” 向晴语沉默着,从宫里回来她一遍遍地回想着让皇上和太后对她态度大变的原因。 和赵祯最初见面是在开封府,当时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之处,就如一般人。随后宣她进宫,那时候他就不让她行礼了,对她诉说烦恼,就连她当面骂他丧心病狂也不恼,处处违和。 “说说说!他们不敢,怎么你也不敢和朕说说真心话!朕这个皇帝当得还真窝囊,哼!” 赵祯凭什么认为她一定会和他说真心话? 皇帝会随便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说这种话吗? 怎么可能!皇帝要是这么没戒心,早不知道去阎王殿多少次了。 正是因此,向晴语才不明白。太后不在乎她不是清白之身,仍然希望她成为赵祯的贵妃的原因。 到底,她为什么必须嫁给赵祯? 向晴语看向展昭:“婚期延后吧。” 展昭知道她不是会无缘无故就提出这种无理要求的人,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为何?” “在不明白太后为何要让我以贵妃之位进宫之前,我不能把你卷进来。” “……诶?”嫁给赵祯是什么意思? 不对,说起来,能直接这么称呼皇帝的名字吗? 事情越发棘手,公孙策也不纠正她犯不犯上的问题,“太后知道你们的情况还如此坚持?” “是的,即使我已经是……”向晴语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展昭,没再继续说下去,意思却表明得很清楚。 顾虑到她的名声,虽然大家心底再明白也没有说出来,但基本上在这里的人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所以在现在前景不明的情况下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 公孙策微微皱眉,怎的如此蹊跷?但正因此才必须以不变应万变。 包拯突然出声:“婚礼照旧。” “可是……”向晴语担心把展昭卷进来。 “关心则乱。”公孙策笑道,“你出发点是好,不愿意把展护卫牵扯进来,但既然你们已经决定结为夫妻,不论未来面对什么都应携手一起才是。若是因为前路有困难便放弃,日后也一定会如此,怎能共度一生?向姑娘,你觉得呢?” “执子之手。”展昭的眼里有着对什么的期待和紧张。 向晴语叹了口气,“……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并不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一出口就行的话——这是在悦来客栈那晚许下的誓言。 既然展昭愿意陪她一起担负风险,她也不能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好”的借口一意孤行。 很好! 既然向晴语妥协了,那么他们也需要制定接下去的策略。 首先是…… “婚期提前吧。”包拯若无其事地道,语气风轻云淡得似是说中午吃个什么菜。 之前公孙策考虑到某个方面特意把婚期定在二十天之后,若是要再度提前,那么最近的好日子便只有五天之后。 一生一次,公孙策担心一个没准备好的婚礼会委屈了向晴语,“五日时间,怕是有些……” 但如今这个关键时刻,似乎也顾不上委屈不委屈的问题了。 开封府如临大敌,因皇上太后目的不明的这一出把原本的婚礼提前了整整半个月。幸好之前没有把具体日期传出去,即便日子再提前也还好。 就是婚礼这么急,可能无法阻止百姓们无边无际的猜想了。 当事人向晴语并不在意这么点不痛不痒的风言风语,“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才遭到暗算,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包拯:嗯,有种就是如此的感觉。 公孙策:果然如此。 白玉堂:哈哈,不愧是五爷欣赏的人! 展昭握住向晴语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婚期再近,在公孙策的指导下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如果不是当事人,向晴语还真不敢相信开封府能在一个星期内就准备完婚礼的所有事情。 整个开封府都在忙,连包拯也在忙,就是小白小小白也被抓去当了壮丁,反而是新娘新郎两人闲得很,坐在院子里互相依偎着看着天。 “没想到我还能这么闲。”向晴语咬了一口绿豆糕,口齿不清。 展昭擦掉她唇边的碎屑,“要感谢开封的百姓,若是没有他们,恐怕婚礼真的无法按期举办。” 是啊,谁能想到他们的婚礼居然动员了全开封的百姓呢? “还得感谢那些不远千里而来的朋友们。”许是南侠展昭平日里的名声太好,这几日开封不知来了多少江湖人士,城内客栈爆满。 更难得的是,从展昭将要成亲的消息传出去几日的时光,他们就纷纷从大江南北赶来开封,这份情实在是…… “嗯,那些人会不会……”向晴语突然担心起婚礼当天那些江湖人士会不会兴头一上来就闹一闹了,她倒是不怕,就是怕那些来参加的官员们可能会被吓到。 “他们会给展某面子的。”展昭握了握她的手,“而且,不是还有五爷在吗?” 担心此次婚礼出事,白玉堂顾不上逃不逃婚,反而主动往陷空岛传消息,五鼠一听展昭成亲那日可能会出事,一个个拎上武器就赶紧来了。 “说起来我还想跟五爷学武呢,谁知事情一拖再拖,竟拖到了我们成亲。”向晴语摊开展昭的手,摸着他手心和虎口的老茧,这就是会武的江湖人士的标志。 “成亲之后,我教你。” “也对,既然我相公是南侠,就没必要舍近求远了。” “想学什么?” “嗯?还能自己挑的吗?” “当然。” “那我想学剑!” “为何?” “或许有朝一日,他人谈起南侠的娘子,不是说那个骑白虎的谁谁,而是手握长剑的女侠呢。” “你啊……” “哈哈……” 笑闹一会儿,向晴语缓下脸色,“展昭,你说那一天会不会出事啊?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我在。” 展昭抱住她,不敢说他也有不好的预感。 成亲前一日,赵祯宣召向晴语独自一人进宫。 本以为会是什么事,谁想赵祯在御花园宣召,花丛旁还趴着那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的汗血宝马傲天,看到向晴语也没有追究没带她外出跑跑的事。 倒是向晴语想起来多久之前说的话,有些愧疚,“皇上,何时我带傲天出去跑跑吧?她也闷在宫里很久了。” 赵祯沉默一会儿,“也好。你们终究和朕不同,你们能随意出城,而朕不行。” 向晴语看着动了动耳朵,尾巴摇得欢快,明明很高兴能出去,面上却还是一副“老娘不稀罕”模样的傲天,没有接话。 傲天是匹傲娇马,这是早就知道的事……不稀奇。 这个话题结束,两人就无话可说,亦或是不知从何说起,一直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赵祯终于开口,满眼戏谑:“晴语,你可知当年你还在你母亲腹中之时,便已许给了朕?” “……”该死的封建社会!该死的指腹为婚! 向晴语嘴角一抽,“向晴语从小便被抛弃在白灵山,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原来皇上太后认识我的母亲,自是不知道这些的。” 赵祯看着她不说话,看得她差点绷不住脸色,“你的师父没告诉你吗?” 说起师父,向晴语的眼神有些恍惚,“师父在我很小的时候出现,每年只出现一段日子,自我11还是12岁之后便不出现了,记忆已经模糊,快记不清了。” “但有一点你很确定,你师父不是你的母亲,便是你母亲的妹妹,与你有血缘关系,不是吗?”赵祯平静地扔下了一个炸弹。 这次,换向晴语沉默,她是真没想到平常爱抽风的赵祯知道这么多事。 “是,师父的相貌与我相似,我早就有所猜测。她不说,我便不问。若不是这副长相,恐怕太后也无法认出我才是。” “那朕便送你一件新婚礼物。”赵祯歪着脑袋,笑得阴险,“你母亲便是那二十年前消失无踪的襄阳王妃。” 晴天霹雳! 赵祯不怀好意的新婚礼物霹得向晴语久久回不过神。 那二十年前抛弃了她,素未谋面的母亲是襄阳王妃? 襄阳王可是谋反篡位,还害得白玉堂命陨冲霄楼的人啊! 第60章 襄阳王妃是谁? 那是一个留下无数传说最终消失得悄无声息的人。 第二天成亲,赵祯这个时候说了这事,绝对是故意的。 向晴语回到开封府,喉间哽涩,“大人可知那襄阳王妃?” “本府知道。”包拯疑惑看她,“皇上宣你和那襄阳王妃有何关系?” 公孙策浑身一震,为那猜测,也为那越发艰难的将来,“莫非?” 白玉堂正了正身子,捏着扇子的手有些用力。 展昭站在向晴语的身边,握住她的手,默默地给予支持。 “皇上说……”向晴语深吸一口气,“我母亲便是那襄阳王妃。” 众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太后的那句“生而尊贵”便是真话,很多看似不合常理之事也能得到解释。 一个被父母抛弃在满是野兽的百灵山的弃婴生而尊贵不可笑? 但若是那个襄阳王妃,一切便有了可循踪迹。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公孙策叹了口气,慢慢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襄阳王妃柳青玄,原是天机老人唯一的女弟子,能文能武,貌似天仙,与当年的玉公子乃是青梅竹马,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向晴语垂着的眼撇到腰间那块玉佩,不敢置信地瞪着眼:“那玉公子的名字是?” “蓝玉。” 这一整天收到的冲击抵得上在这个世上的二十年。 向晴语苦笑一声,把这块戴上就没摘下来的玉佩扯了下来。 几人看着她这奇怪的反应也不多说,公孙策虽有些担心,但还是继续说道。 “是她提出黄河分流,变堵为疏,解决两岸多年的水患,也是她提出在人身上种植牛痘,解决天花这一致命病患,更是她……”公孙策看了一眼向晴语,“当年是她在白百灵山救了先皇。” 所以说,还要感谢她的“见义勇为”吗? 向晴语眼里唇边都是冷笑。 那个穿越者! 公孙策提到黄河,向晴语就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毕竟黄河水患问题不是在宋朝解决的,时间上不对。 而提到牛痘,她就完全确定这个襄阳王妃是个穿越者了! 天机老人的弟子,蓝玉的青梅竹马,黄河两岸的恩人,天花病人的福音,先皇的救命恩人……还真会往自己身上戴高帽。 如果她真这么能,为何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丢在百灵山? 别说她看到了自己女儿的将来! 向晴语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与杀气前所未有,眼里的恨意冰冷如刀。 “晴语……”展昭拉住她的手。 向晴语浑身气势忽然一收,放开被指甲戳出血痕的手心,“公孙先生,您继续说。” 她可得好好听听这个穿越者曾经的功绩,好好对比这样“伟大”的女人,究竟为什么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如果向晴语的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或者身负血海深仇的女人,他们或多或少能明白抛弃女儿的想法,但如果这个人是柳青玄……他们知道她或许有着苦衷,可到底与他们更亲近的人是向晴语,这个被父母抛弃,从小在山中长大,与野兽为伍的人。 公孙策不再说柳青玄曾做了什么,而是把话题转移向了蓝玉,“当年柳青玄本和蓝玉有着婚约,不知出了何事,一夕之间,蓝玉双腿残疾,柳青玄抛弃未婚夫,另嫁襄阳王。一年之后,便不知所踪。” “还能如何?喜新厌旧?贪慕虚荣?嫌弃他残疾之身?”向晴语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母亲越发没有好感。 蓝玉是怎样的人,或许她并不清楚,仅一面之缘也说不上多准确,但一身二十来年的宿疾和浑身的病痛不会作假,那可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 中途被爱人背弃,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心灰意冷? “当年她先是救了先皇,而后又破了那起‘狸猫换太子’,因此,说她是太后和皇上的恩人,确实不为过。也或许正因如此,太后才希望你入宫为妃。” “不!”向晴语打断,“不是妃子,当年指腹为婚,许的是皇后之位。” 嘶——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地看着面色铁青的展昭,然后默默地在心底为他竖了个大拇指。 虽然不太厚道,但他们确实为那个敢给大宋国母下合欢散的采花大盗点了个赞。 如果不是这样,恐怕回来之后,等到的不是封为“明珠郡主”的圣旨,而是封后的圣旨了。 展昭也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底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惊讶、紧张、后怕……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她明明是个尊贵的人儿,如今却只能嫁给他这个江湖草莽。 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向晴语转头冲他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宫廷,许我皇后位置于我无用,还不如与小白小小白一起在百灵山生活,与你一同策马奔腾浪迹天涯的生活才是我所期待的。” “呵,看来开封府不得展夫人喜欢呢。”公孙策调侃了一句。 向晴语大大方方:“不喜欢开封府,我就不会留下来了。” 明日便要成亲,她还是留在开封府,而没有去赵祯赏赐的那所郡主,不,如今已是公主府。 包拯公孙策眼里都有着笑意。 白玉堂摇了摇扇子,“这么说,那‘明珠郡主’的意思真是出自那‘沧海遗珠’了。” “我可不愿做那‘还君明珠’之事。”向晴语撇撇嘴,满脸嫌弃,“不管赵……皇上的目的为何,明天的婚礼照常举行,我倒要看看会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闹。” 向晴语抬着下巴,姿态傲然,小小白不知何时钻进屋子站在桌上,正抱着胸双腿直立,和向晴语的模样一对比,完全如出一辙。 “哈哈……” 屋子迸发出了一阵笑声,驱散这几日开封府上方的阴霾。 翌日。 在成亲之前,向晴语没有家人,包拯公孙策白玉堂都为她添了不少嫁妆,册封之后,皇上和太后也添了不少,将嫁妆规格提到了公主之上。 也因此,几人笃定:柳青玄对太后和皇上的恩情恐怕不止当年那事。 不过不管怎样,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多做猜测的,今日婚礼一成,怕是再多的算计也无用了。 到底明面上还挂着“明珠公主”的称号,向晴语从御赐公主府出嫁,简单的凤冠霞帔,一路怀抱小小白,骑着小白,和骑着乘风的展昭一同在御林军的护卫下招摇过市。 你不是要算计吗?来呀! 经由昨日之事,普通的花轿迎娶临时改变。 光是一大一小的白虎也够人对这个明珠公主,南侠展昭的娘子留下一个深刻印象。 这年头,哪个男子没有一点两点的英雄情结? 在一个弱智女流身上看到,那可真是…… 原本还存在看好戏心思的江湖人士见此,又考虑到展昭的面子,一些该有不该有的心思也全都收了起来。 赵祯出借御林军左统领黄轩,展昭便带着一众御林军和白玉堂等江湖好友一路前行,婚礼虽在一个小小的开封府举办,但场面却盛大得众人久久无法忘怀。 这一日竟没有出事……向晴语坐在床边,咬着苹果垫肚子,身边小小白吃饱喝足摸着肚子睡得满足,小白趴在地上啃着大骨。 “吱呀——” 房门被推开,咕噜咕噜的声音由远而近,那人在向晴语身前停住,不再近了。 “南南,为何成亲了也不通知我?” 唉,终于还是来了。 向晴语掀开盖头,来的可不就是蓝玉,背后推着轮椅的也是那绛紫长袍的阿离。 “我昨日才知道我的母亲是柳青玄,而你……”向晴语从怀里把那块刻了“玄”字的玉佩递了过去,“这玉佩是柳青玄的吧?还你。” 蓝玉看了一眼玉佩,浅笑着:“为何?那是你娘亲多年随身之物。” 母亲? 向晴语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我不知当年出了何事你才变成如今这副千疮百孔的模样,可我知道绝对与那人有关。见你出事,抛弃竹马未婚夫转投王爷怀抱,这样的女子换做我,我也不要,但你还留着那人的玉佩。” 说完,她把玉佩塞进了蓝玉的手里。 蓝玉面色不变,仿佛说的不是他,倒是他身后的阿离有些沉不住气,怒瞪了向晴语一眼。 “不论她是否是我的亲生母亲,当她把我丢在百灵山的那一刻起,生恩全消,她便不是了。既然她想置我于死地,我便更没有贴上去的理由。”向晴语看着蓝玉的眼睛,一字一顿,充满冷意,“我、不、贱。” “你……”阿离气得浑身发抖。 她不要玉佩,她不贱,难道留着玉佩多年的阿玉就贱了吗? 蓝玉垂眸看着那块透色的玉佩,好似透过它看着什么人。 “南南,今日是你成亲的大好日子,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我们好好相处不好吗?” “不好!”向晴语一垂手,小臂上贴着的匕首划入手心,看着蓝玉的头顶,语气悲凉,“我不要一个刚出生就抛弃我的母亲,更不要一个明明知道我还活着却不来看我的父亲!蓝玉,既然你多年不见我,就不要期待我认你!” “你……”蓝玉震惊抬头,嘴唇微颤,“你知道?” 比他更震惊的是阿离,他甚至倒退一步,放开了搭着轮椅的手,颤抖不已。 阿玉不是喜欢她,因为她是女儿,所以才希望他娶她?那他做的那些事岂不是……阿离的心乱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向晴语退了一步,小白早就站在她的身边与她一起迎敌,“算算日子,柳青玄应是肚子里怀着孩子嫁的襄阳王。”堂堂王爷做了接盘侠,多少出了口恶气。 蓝玉手一颤,竟似握不住那块玉。 向晴语心有不忍,强迫自己扭过头去不看他。第一次见面,她就心疼这个人,见多了,恐怕硬不下心肠。 “你走吧,我当你今日没有来过。” “南南,我能抱抱你吗?” 向晴语指尖一颤,终究还是没狠下心。 “只有这一次。” “嗯。” 向晴语上前几步,弯腰抱了抱他,闭上眼,掩住眼里的心疼,“不要再想她了,剩下不多的日子,好好过。” 蓝玉眸里闪过一丝不忍,“南南……” 脖颈一疼,向晴语失去意识,倒在蓝玉身上,袖中的匕首叮咚掉落在地。 意识到不对,小白猛地扑上前去想抢回晕倒的向晴语。 一颗珍珠破空而来,打中身体,小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把向晴语带走,动动不了,吼吼不了,两眼赤红。 南南,南南…… 第61章 【唔……】小小白揉揉眼睛,困难地爬了起来,首先找的就是那个他最喜欢的一片大红色,【姨姨?】 【姨姨?姨姨?】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答,小小白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在床上翻了个身,看到地上以一种奇怪姿势趴着一动不动的小白,【妈妈?】 小白说不出话,只好用焦急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示意着:去,快去找你姨夫! 【姨夫?】 小小白歪着脑袋,没明白为什么,不过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是听话的小白虎!屁股一扭,屁颠屁颠地去找今天同样一身大红的另一个主人公。 小小白到前面的时候,展昭还被众江湖人士拉着敬酒,你一杯我一杯,很有要把展昭灌醉在前厅,让他醉醺醺地进洞房的架势。 姨夫是我的,你们都邹凯!哼! 看到展昭被那么多人围着,小小白不开森,倏地蹿进他怀里霸占怀抱,伸出小舌头舔了舔还沾着几滴酒水的下巴,瞬间被酒的辛辣味刺激得浑身一抖,软软地倒下。 【展展姨夫,姨姨呢?】 姨姨? 担心今天有人来捣乱,小白和小小白一大一小全被吩咐在新房待着,一有事一声虎啸,整个府里都听得到。 可是,小小白跑到前面来的话,就说明向晴语不在房里? 展昭心里一个咯噔。 冲白玉堂使了个眼色,展昭急忙抱着小小白去了新房,入眼的就是掉在地上的那把匕首,那把他特意给她防身用的匕首。 出事了! 展昭一给小白解开穴道,小白就冲着小小白道:【告诉你姨夫,南南被她爹绑走了。】 小小白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可他还是不怎么会说话,两个字两个字地蹦:【姨夫,姨姨,她爹,绑走。】 这次,没有太难的词汇,小小白说出了关键词,展昭立刻懂了。 向晴语的爹? 她娘是襄阳王妃,她爹就是襄阳王,襄阳王来了开封?为什么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展昭没时间多想,转身往回走。 大婚之日把新娘子从新房里悄无声息地带走,这件事无法善了! ———— 向晴语一醒过来,发现她被放在祭坛上。 虽然没有现代看到的那种画着五芒星六芒星等等的图案和看不懂的字符,但确实是一个祭坛。 鲜血写成的鬼画符,一座座玉观音,密密麻麻的棺材……还有被当成祭品,绑在祭坛之上的她。 “祭品啊……”向晴语闭上眼,不再看了。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大婚那日又不让吃东西,她已经没有太多力气可以浪费,必须攒下每一丝每一毫。 黑暗中不知时间流逝,石门“咔”地打开,光线钻过不大的缝隙透了进来,石室内“啪啪啪”地亮起了火把。 向晴语睁开眼,看到了面色复杂的阿离,“你怎么来了?”长时间没有进食饮水,嗓子撕扯般疼,只说一句话就皱着眉不愿再开口。 阿离在祭坛边坐下,扶起向晴语,喂她喝水。 水还是温的,向晴语顾不上水里会下毒/药还是迷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再不喝水身体就撑不住了。 阿离很有耐心地等着她慢慢喝水,喂完水又拿出一碗粥,一勺一勺地喂她。 向晴语不明白,“把我当成祭品,是要做什么?” 阿离放下空了的碗,像是没听到她的问话,自顾自地说道:“我名赵离,襄阳王之子。我并未襄阳王与王妃的亲生儿子,是阿玉在外带回来的。” ……莫非? 向晴语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赵离点了点头:“正如你猜测的,我与你出生的日子相近,柳青玄在外产子,阿玉带回了我,襄阳王把我当成他的儿子,千般好,万般好。” 好一出“换女成子”! “襄阳王想要的并不是儿子,他是真爱柳青玄。我也不清楚柳青玄和阿玉之间的事,但阿玉是我师父,我从心底把他当成亲爹对待。”赵离面有抱歉,“抱歉,上次金昌县那件事是我做的,阿玉要让我娶你,所以才……” 向晴语摇摇头,这些事已经无所谓了。 赵离舒了口气:“阿玉做这些只是想复活柳青玄,把你当成祭品,真的很抱歉。” 复活? 向晴语冷笑:“没想到他居然会相信这种毫无根据的话,若是能够将死人复活,这个世间还不乱套?” 赵离没说话,静静地坐着。 二十年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柳青玄消失无踪,但如果蓝玉做这些都是为了复活柳青玄的话,说不定那人已经死了。 得知亲生母亲已死,向晴语没太大感觉。她从来没有一天过过有母亲的日子,自然对这个还需要她赔上性命的母亲没有好感。 等等,亲生女儿是祭品的话,那有血缘关系的姐妹会怎样? “我师傅呢?” 赵离睫毛一颤,没说话。 向晴语不知心底什么感觉,空空落落的。早在多年前,师傅不见之时,她就已经有了最坏的猜测,如今证实了……还是很不好受。 “三日后,七星连珠,阿玉会开启祭坛。” 赵离留下这句话,一些水和食物就离开了,顺带还解开了向晴语身上的绳索,可她逃不了。 水和食物里都被下了软筋散,要么硬挺着不吃没有体力跑,要么吃了下软筋散的水和食物跑不出去。 向晴语闭上眼,再度睡了过去。 赵离在石室内留下了三日的食量,向晴语把这些都吃完了,还是没有等到祭坛开启,她被当成祭品的那一刻。 “咔”石门开了。 也许是软筋散的药效,也许是食物不够,向晴语没有力气逃,扯了扯嘴角,“祭坛要开了吗?” 咕噜咕噜,蓝玉自己推着轮椅,“南南,我用你的性命去换你娘亲的,你怪我吗?” “有什么好怪的。”鼻尖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向晴语侧了侧头,蓝玉那身月白长袍被染成了血色,“你受伤了?” 蓝玉摇了摇头,面色哀凄,“阿离的,他为护我,被展昭伤了。” 他来了? 向晴语的心微微落地,但随即而至的是越来越盛的怒火,“所以呢?看到从小养大的儿子死在你面前,你想要痛改前非了?亦或者,你还是不肯死心,要趁着他们在外面挡住展昭的时间,用你亲生女儿的命来换那个抛弃你的女人?” 这样的话,对赵离来说,又是怎样的残忍? 蓝玉,你的心是否真的全部落在柳青玄身上,无法再分一丝一毫给他人了? 蓝玉没回答,只问她:“你不怪阿离吗?他已经告诉我他做的事了,若是没有玉面,你怕是还能当上大宋国母。” 向晴语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稍稍一尝试就放弃了,“有什么好怪的。我喜欢展昭,迟早要嫁给他。不如说,我还得感谢他,如果不是这样,我或许没有那么快接受展昭,也或许,太后会一意孤行让我进宫,现在这个结局是好的。” 展昭,字雄飞,娶妻丁氏,名月华——这一直是梗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如果不是生米煮成熟饭,展昭一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或许她还会继续逃避下去。 赵离的出发点虽不好,但却促成他们这桩姻缘,算是媒人。 “南南,你虽然是我和青玄的女儿,但性子一点也不像她。”蓝玉俯身,沾着血渍的手摸上了向晴语的脸,“你只有这副面孔像她,性子更像我一点。” 向晴语不答,只定定地看着他。 现在的她什么都做不了,是砧板上苟延残喘的鱼,生死完全取决于厨师到底是选择放生,还是下手烹饪。 “南南,不怕,爹爹不会再伤害你了。” 蓝玉微微一笑,火把一根接一根地点亮,昏暗的石室一瞬亮堂,照在他如玉的侧脸,不知是光,还是他的目光,都很柔和。 “你放弃了?”向晴语动了动手指,还是不行。 “命运逼我放弃。”蓝玉把一颗药丸塞进向晴语嘴里,把她抱进怀里,“为了青玄,我算计赵玦,利用阿离,害了青鸾,又差点赔上你的命。或许你说对了,以前的我看不见其他人,直到阿离倒在我面前才意识到我错了。” “重要的不是已经逝去的人,而是现在还未逝去,并且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稍稍有了些力气,向晴语抓住蓝玉的手,用力地握着,“柳青玄走了,可赵离还在,他一直陪在你身边,别让他失望,也别让我失望。” 蓝玉如死水般的眸亮了,“南南,你还认我这个爹爹吗?” “向晴语自出生起便没有父母,以前不会有,现在不会有,未来更不会……”蓝玉的眼暗了下去,整个人死气沉沉,仿佛她再说一句,他就会去死。 向晴语咬着牙,动了动唇,仅剩的那个字怎么都喊不出来。 石室外“叮叮咚咚”刀剑相碰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传了进来,他们来了。 这点,向晴语知道,蓝玉也知道。 蓝玉眷恋地抚着向晴语的脸,轻轻地蹭了蹭,“南南,为了你娘亲忽略了你这么多年,爹爹对不起你。”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柄匕首,抬起了手。 展昭一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石门,透过没有关上的石门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蓝玉和他怀里的向晴语,紧接着,蓝玉手里的匕首就冲着向晴语心口刺去。 “晴语!!!!!” 第62章 小小白缩成一团睡着,一感受到窗外射进来的光线,眼睛还没睁开就往旁边拱了拱,【姨姨起床,姨姨起床……】 小小白牌天然闹钟兢兢业业地执行着他的职责。 被打扰了睡眠,向晴语嘟了嘟嘴,刚想翻了个身,酸疼的腰肢发出抗议,她赶紧摸摸老腰,刚一抬手,手臂软软地垂下。 造成她如今瘫软在床起不来的罪魁祸首施施然端着早膳进门,“晴语,起床了。” “展昭,你到底是饿了几天啊!” 向晴语满腹怨念,抽出枕头就扔了过去,可她力气不足,枕头刚飞出一臂距离就“啪嗒”掉在了地上,翻了个面,似乎在嘲笑她的力气。 展昭一本正经地道:“七天。” “……”向晴语语塞。 亲戚来了怪她吗?! 人的生理反应怪她吗?! 她也不想要每月一次的流血事故好不好?! 展昭在床边坐下,拍了拍小小白,小小白立即嗖地一下蹿了出去,找厨房张婶他的衣食母亲去了。 “乖,起来了。” 展昭扶起向晴语,知道她浑身无力,大手一按,上下其手,雄厚的内力一点点地搓揉着,很快,还怨念不已的向晴语就倒进他的怀里舒服地哼哼。 “以后不准再……这样了。” “嗯。” “你真的听见了?” “嗯。” “你答应了?” “嗯。” 都是统一的“嗯”回答,向晴语不满地掐着他腰间的软肉,龇牙咧嘴:“那上个月为什么也这么凶?” 害得她起不来床,大中午起来时还要面对一众戏谑的眼神,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忽地,展昭把向晴语抱进怀里,头埋进颈窝,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 “以后不要离开我。” “……好。” 向晴语回抱他,不敢再提。 那一日的情景回想起来,怕是他至今无法克服的噩梦。 蓝玉那一刀下来的时候,向晴语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幸亏白玉堂的暗器及时到达,打中匕首,偏离目标。 也正是这一下,所有人都看清了目标。 蓝玉要杀的不是向晴语,而是他自己的腹部,只是因为把向晴语抱在怀里,所以其他人看过去就是他要杀向晴语,还是冲着心口去的。 白玉堂那一记,阻止了蓝玉的自杀,也让展昭有时间到达祭坛旁,把向晴语抢回来。 蓝玉的那颗药丸解了软筋散的药效,向晴语有些力气,但还是被失而复得的展昭抱得差点喘不过气。 拍了拍他,展昭放开一些,依旧警惕地看着蓝玉,这个他明面上的岳父大人。 向晴语也没让他放手,软软地依靠在他怀中,“理由?” “青玄死了,阿离死了,你也不要我。”说着,蓝玉委屈地低下头,一副被世界抛弃的小可怜模样,“活着没有意思。” 众人:“……” 你摆出这么一副模样到底是几个意思啊?你是幕后*oss好不好?摆出你反派boss的狂酷霸炫拽啊! 向晴语额角青筋蹦跶得欢,“你搞什么?现在心存死意,柳青玄死的时候你不还好好地活着吗?现在想死了,早干嘛去了!” 嘴上不饶人,一副恨不得蓝玉立刻去死的模样,实则她胸口闷得慌,恨铁不成钢! “你不要我。”蓝玉很小声。 向晴语更气了:“为了一个女人哭哭啼啼要死不活的,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不是男人,你就出不来了。” 向晴语:“……” 蓝玉说完,斜了一眼展昭:“要是你死了,他肯定哭得比我还惨。” 无辜躺枪的展昭:“……” 这么一说,想起刚刚展昭慌张的样子,向晴语也不确定了:“真的?” 展昭抱住她的手臂紧了紧,闷声回答:“不会有那个可能。” 这次是意外,以后他绝对不会让她有任何意外,所以不会有那个可能! 蓝玉瘪瘪嘴,从袖中又掏出了一柄匕首,双手高高举着,刀尖对着腹部,“我死了,你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女婿也不用担心我什么时候把你拐走了。而且你不认我,不要管我死不死!” 众人:“……”要死就去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蓝玉这样子明显是作戏,真要死,当年名扬天下的玉公子还会找不到死法? 有那个空在这里和人闲扯淡,他或许已经从一百种死法里找出最唯美最不损伤身体的死法,并且早早地躺进冰棺里,笑容满面地死翘翘了。 偏偏一直聪明着的向晴语跌倒了,满眼焦急,一句话没过脑子就冲出了口:“我什么时候说不认你了!” 一说出口,她顿时懊恼咬唇。 之前还认定不要认这个爹的,谁知她实在看不得他委屈,这话一出口恐怕就…… 蓝玉眼睛刷地一亮,匕首“哐当”掉落在地,笔直地戳进了石地,“南南,那你叫我一声?” 向晴语:“……” 众人:“……”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那一日,向晴语终究还是没有叫出那一声,因为赵离的伤实在拖不得。 是的,他虽然在众多江湖人士的围攻中为蓝玉挡了一剑,但当时展昭担心向晴语的安危,手底下到底失了章法,那一剑虽然戳进赵离胸口,却离心脏偏了一些,没有一剑毙命。 “晴语,你可还认他?” 到底,蓝玉没有威胁到向晴语的生命安全,只不过破坏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还害得他担心受怕了几日罢了,展昭一!点!都!不!生!气! “你觉得我该认他吗?”向晴语笑着反问。 展昭语塞。 在他人看来,蓝玉把刚出生没多久的向晴语丢在野兽满山的百灵山,知道亲生女儿没死还多年不曾相认,一见面不关怀几句就要把人当成祭品,只为无聊的复活一个当年抛夫弃女的女人,实在不配为人父。 不光开封府,众多江湖好友知道后,更是一个个摩拳擦掌地准备见义勇为,至少也要让这个糊涂虫知道知道“死人和活人哪个更重要”。 可展昭心底隐隐还有一个声音:若是蓝玉不这么做,他便无法和向晴语相识,更没有现如今的大好姻缘了。 因此,他的心情特别复杂。 “我不知,你认,我便认,你不认,我也……” 沉思半晌,展昭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很像“为夫一切听从娘子指示”的妻管严。 大名鼎鼎的南侠展昭是流着宽面条泪可怜兮兮跪在地上捧着搓衣板的妻管严,这可真是……“哈哈……” 一脑补,向晴语笑得前仰后俯,展昭窘迫地别开眼去,好一会儿,她还没停下,他一恼就一个回身压着人吻了一番。 家有娇妻的感觉如何? 新上任不到两个月的有妇之夫展昭表示:再不能更美了。 曾经的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妻子会是怎样的人,只因常年跟着包大人,一有事三更半夜到处跑,一出门大半个月不在家,他根本不敢让妻子这么委屈。 幸好,他如今的妻子虽然还顶着“明珠公主”的封号,可她并不在意这些虚的。 公主该有的赏赐她都有,可那公主府自婚礼那几日用过之后便再没有回去,皇上太后赐下的金银等物事全被她搬来补贴家用,开封府众人难得过起了好日子。 也因此,包拯和公孙策对向晴语这个公主长期住在开封府后院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其中也有皇上太后都不过问的原因。 一吻结束,展昭抱着气喘吁吁的向晴语,关切地问:“晴语,身子可还有不适?” 不适?知道她不适就不要乱来啊! 向晴语瞪了他一眼,嗔大于怒,更像夫妻之间的小撒娇。 展昭也不在意,抱着她,两人静静地享受着难得不被打扰的时光。 突地,门口响起了一阵爪子扒拉木门的声音,随即而来的还有“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小小白没进来,就坐在大开的门槛上,背对着他们,【姨姨,姨夫,包包有案子。】 “噗——”不论听到多少次,威严的包拯被小小白取了这么个可爱的名字,向晴语还是忍不住。 展昭无奈地看着小小白,捏了捏向晴语的手心,示意她收敛点。 幸好,小小白的话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懂,否则包拯一听,那张黑脸还不知要黑到什么程度呢。 小小白可不在意他们打的哑谜,一见小白站在远处对他摇头,赶紧把咬了一半的大鸡腿往嘴里一塞,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妈妈说了,姨姨和姨夫在房间里生小侄女,不能打扰。他可是最听话的白虎了,小侄女什么的……想想就流口水啊。 吸溜——不知道小侄女以后长大会不会像他这样萌萌哒? 一大一小两白虎扭着屁股走在前面,后面是听见有案子跟出来的展昭和向晴语,两人相视一笑。 日子再忙再苦,只要有你,满满都是幸福。 至于向晴语还认不认蓝玉这个坑蒙拐骗无所不用极其就为了让女儿开口的爹? 嘛,谁知道呢。 反正有赵离陪着,后半辈子不孤单就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