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光和你》 1、实习生 寰东购物中心,市场部实习生。 这是顾扬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 部门经理把他从人力主管处领回来,简单交代了两句之后,就匆匆出去开会。负责交接工作的前同事名叫储婷婷,看起来对公司怨气颇多,收拾东西时乒乒乓乓远距离空投,恨不得把桌子砸出个坑来,不过好在顾扬的教养和耐心都挺充裕,站在旁边足足等了二十分钟,直到她把最后一盆仙人掌也扔回箱子,才微微弯腰问了一句:“您好,请问现在可以开始交接了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长相又颇为俊美清秀,尚未完全褪去的校园青涩感让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无害,尤其是笑起来的五官,实在很难令人讨厌。 储婷婷态度和缓下来,指着椅子示意他坐下。 “谢谢。”顾扬打开硬皮笔记本,握笔的手指修长白皙,储婷婷忍不住就多瞄了一眼,却注意到他的袖口上有一些很浅的刺绣,在阳光下微微反出银色的光来,搭配着贝母纽扣,又低调又精致,看起来价格不菲。 富二代吗?她想。 那为什么要来做这么枯燥无聊的工作。 “婷婷姐?”见她迟迟不说话,顾扬不得不轻声提醒了一句。 “哦。”储婷婷回神,开始一样一样交代工作内容。寰东购物中心是本市最老牌的商业综合体之一,业务范围铺得挺广,市场部的事情当然也不会少,最琐碎的部分都是新人来做,从校对宣传手册到账目报销签字,顾扬的钢笔尖在纸上飞速游走,很快就记了满满两大页。 “大概就是这些了。”储婷婷喝了口水,“以后还有不懂的,就去问他们。”她用下巴点了点周围,拔高嗓音道,“别太老实了,什么都默不作声自己干,到时候累死累活还不落好。” 其余同事都盯着电脑屏幕,只当没听见。顾扬笑了笑:“谢谢。” “还没说完呢。”储婷婷又交给他一叠资料,“后天c市分店的高端会员旅游团就要来了,你负责全程接待,导游干过吗?” 顾扬闻言沉默了一下,问:“一共多少位?” 储婷婷回答:“五十。” 顾扬又问:“公司这头呢,我一个人对接?” 储婷婷想了想,说,“还有司机老阎。” …… 零售行业竞争激烈,哪怕是业绩年年领先的寰东购物中心,也要想方设法做好各地顾客维护,这次的五十人旅游团就是高端会员的年中福利。 当天晚上,顾扬从浴室里擦着头发出来,顺手拨通了求助电话。被不幸选中的场外亲友名叫杜天天,他是顾扬的学长,早两年毕业,目前在一家知名日化集团做销售,白天累死累活,晚上还要给学弟当神奇海螺,心里很苦。 “所以你刚才说,陆江寒把c城分店的高端顾客丢给你一个人接待?”杜天天顶着一头鸡窝坐在床上,“你?一个人?” 陆江寒就是寰东集团的总裁,赫赫有名的业内大佬。不过顾扬现在并没有心情去解释自己的级别远不够进总裁办公室,他直奔重点地说:“是。” “那还工作个屁啊。”杜天天激动万分一拍床,“你想一想,整整五十个富婆,有没有什么新思路?” 顾扬言简意赅道:“滚!” 杜天天一乐,他向后仰躺在枕头上,继续大咧咧道:“不就是带着会员到景点吃喝玩乐吗,你一本地人,这有什么可担心的?要真有重大难度,也不会交给你一个实习生啊。” “我脸盲,路痴。”顾扬皱眉,“并且也没有任何照顾人的经验。”而从下午到现在,他已经脑补了几十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包括但不限于顾客晕车,顾客吵架,顾客中暑,顾客食物中毒,顾客迷路,顾客失踪,以及顾客突发急性阑尾炎。 杜天天感慨,你这哪里是高端会员旅行团,分明就是宇宙倒霉蛋大集结。不过感慨归感慨,他也还是尽职尽责地知心陪聊到凌晨一点,挂电话前不忘呵欠连天敲诈一顿饭。 “没问题,谢谢学长。”顾扬合上笔帽,“你早点休息。” “跟我还客气什么。”杜天天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那个,你真打算在寰东干下去了?就做市场推广?” 电话另一头的人没有说话。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杜天天赶紧圆场,“寰东挺好的。” “哪里好了?”顾扬抿了抿嘴。 “待遇好啊,陆江寒对下属出了名的大方,又护犊子,你表现得好一点,升职加薪也就这两年的事。”杜天天劝他,“工作不就都这样吗?”都是一样的人,都要用东奔西跑去换取更好的生活。 “嗯,我工资是挺好的。”顾扬笑道,“学长晚安。” 夜很安静。 顾扬坐在桌边,又查了一下这次的旅游线路。会员抵达后第二天的行程是去普东山,那里风景优美气候凉爽,是有名的道教发源地,顾扬虽然也去过几次,但他天生缺失方向感,找路和找黄金基本难度等同,带着五十个高端会员在山里迷路未免太惨烈了些,所以他决定自掏腰包,找个专业导游同行。 远处广场隐隐传来报时声。凌晨四点,顾扬终于搞定了所有流程,扑在床上很想昏迷。 这一天的工作似乎充实过了头,但感觉……还不错。 五彩斑斓的细梦一个接着一个,最终被温柔的光打断。顾扬呵欠连天叼着牙刷:“妈,别打果汁,我要咖啡。” “昨晚都三点了还不睡,又干什么呢?”顾妈妈在厨房不满地埋怨。 “公司的事。”顾扬把脸擦干净,“第一份工作,要表现得好一点。” 顾妈妈对这个回答倒是很满意,她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旁边的顾教授,低声道:“儿子这不挺高兴的,积极向上,我说你就是白担心。” “是是是。”顾爸爸点头,深谙夫妻相处之道,“你说得都对,都对。” 寰东购物中心地处黄金商圈,基本能从早上八点堵到晚上八点,顾扬放弃了开车的想法,骑着小黄车一路溜到地铁站,然后就被壮观蜿蜒的队伍震了一震。 神奇海螺杜天天再次发挥作用,远程遥控学弟一直骑行到合青路,在那里坐上了188路公交车。虽然人也不少,但看着窗外宛若静态画的车流,被贴在车门上的顾扬还是油然生出几分欣慰来。 公交专用道,利国利民,绿色环保。 到公司刚好来得及打卡,部门经理李芸交给他一份会员旅行团的最终名单,顾扬仔细看了一遍,果然大部分都是中年阿姨,这也和寰东在c市的门店定位相符合——家境宽裕的中产阶级。 “工作内容还有什么问题吗?”李芸问,她挺喜欢这个年轻人。 “没有了。”顾扬看了看笔记本,“我等会先去楼下超市,挑一些本地特产当会员礼,人均三百预算,会带来给您过目,中午休息时再去药店买些常备药,下午去车队找司机老阎,我问过人力了,他今天四点才会来上班。” 李芸点头:“那去忙吧,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同事,我们部门气氛很好的,等忙过了这阵子,再给你补个小型欢迎会。” …… 购物中心自带一家大型超市,顾扬在土产区逛了一圈,很快就挑好了几样熟食和糕点,打包成礼盒后体积惊人,颇有视觉冲击力。工作间隙微信闪动,各路狐朋狗友纷纷送来爱的关怀,询问了一下他的上班感受,顾扬拍了张面前的大红礼盒,统一回复——挺好,忙着呢。 收到照片的众人唏嘘不已,万万没想到,哥几个在大学里精心呵护出来的清冷小白花,现在居然在超市里包装梅干豆腐老腊肉,唏嘘完后群里消息闪烁得更加猛烈,群众纷纷要求顾扬周末请客吃饭,为了新工作,为了新生活。 顾扬暂时没空回复,他扛着礼盒侧身挤进经理办公室,李芸一见就哭笑不得:“你这是打算搬空超市?” “没超预算。”顾扬解释,“总价两百六十七。” “你不觉得这些东西有问题?”李芸示意他坐在沙发上。 顾扬犹豫了一下,摇头。 “按照活动方案,会员哪天离开我们s市?”李芸问。 “八月十三号,早上十点半退房,中午十二点在海宴华庭用午餐,然后直接坐大巴去机场。”顾扬把流程背得挺熟,不过在背完之后,他倒是猛然反应过来了李芸的意思,这些土特产是欢送礼,要放在海宴华庭的餐椅上,让大家自己带上车。试想在旅行的最后一天,还要抱着这又大又沉又不值钱的鎏金盒子过安检上飞机,别说是高端会员,哪怕是普通顾客,大概也会选择直接丢弃。 顾扬有些不好意思:“我懂了。” “去吧。”李芸笑道,“不过你挑的东西都不错,从里面找两三样,也别用礼盒了,用寰东的环保购物袋就行。” “好的。”顾扬回到超市,等重新定好礼物,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一点,饭是没工夫吃了,他一边啃三明治,一边就近找了家药店,感冒发烧中暑晕车腹泻消化不良买了个遍,加上被太阳晒出来的满头汗,收银阿姨的目光里也就多了几分同情——年纪轻轻就成了生病大户,也是可怜。 而此时在药店门口,一辆黑色商务车正缓缓驶过,外形嚣张狂野,很像下一刻就要呼啸起立,和霸天虎一起毁天灭地。 变形金刚拐过街角,一路开向寰东的地下停车场。助理点开一封邮件:“陆总,这就是那家鑫鑫百货大楼的资料。” 陆江寒扫了一眼,图片中的建筑物破破烂烂,玻璃柜台里堆放着和运动器材,衣服也是乱七八糟地挂在架子上。 “这是离普东山景区最近的一家商场,也不知怎么就开成了这样。”助理说,“上回杨总去实地考察,还当他自己误入了影视城的八零年代取景地。” “你听杨毅那张嘴。”陆江寒合上电脑,“让他推了后天的行程,和我再去一次普东山。” 2、山中暴雨 快下班时,旅行社发来了导游的资料,普东山资深解说员,十年从业经验,连名字都充满了安全感与方向感——高小德。 顾扬对这位地图先生很满意。 顾妈妈心疼儿子加班太累,特意卤了一锅牛肉等他回来吃,不忘同城闪送一份给杜天天,叮嘱他也要注意休息。杜天天嘴甜会说话,几句就把电话里的顾妈妈哄得心花怒放,旁边同事听到之后,也多事地凑过来:“杜哥,顾扬现在怎么着了,我听说他去了寰东做超市理货员?” “你爱信就信吧。”杜天天一脸嫌弃,“问我做什么?” “你这不和他关系好吗。”同事用胳膊肘捣捣他,“哎,话说回来,他到底为什么会被凌云时尚解除实习合同?当初对方可是来咱学校里点名要的他。” “真这么想知道?”杜天天勾勾手指。 同事赶紧把耳朵贴过来,准备了解惊天内|幕。 杜天天用地下党接头的语调说:“因为他拉不到下线,又吃得多。” 同事泄气:“杜哥,这就没意思了啊,虽然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也不能拿传销组织坑我啊。” “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杜天天笑着丢给他一瓶饮料,“走走走,下班了。” 顾扬坐在公交车上,也恰好经过了凌云时尚门口,不过他并没有心情再去看那栋漂亮时髦的玻璃大楼,只想快点回家填饱肚子,然后钻进被窝好好睡一觉。 他觉得自己应该感谢这份工作,琐碎而又忙碌的细节填满了生活的每一个缝隙,自然也就无暇再去思考其它——至少就目前而言,明天的旅游团才是最重要的事。 寰东集团大楼里,杨毅正在研究新咖啡机的用法,他是集团副总裁,也是少数几个敢在陆江寒面前胡吹乱侃的人之一,花花公子做派又潇洒多金,很受公司里的小姑娘喜欢。 “就这破商场吧,进去阴森森的,生意能好才怪。”杨毅点了点图纸,“我找人看过了,风水是真不好,坟头飘女鬼。” “风水不好不要紧,不远就是普东寺。”陆江寒靠在椅背上,“再不济,我还能派你过去。” 杨毅闻言虎躯一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去向女鬼散发一下魅力,让她们别捣乱。”陆江寒站起来,“总之这家商场,寰东吞定了,要是并购计划不成功,我就用你祭天。” 杨毅:“……” 禽兽! “明天的会员活动怎么样了?”陆江寒递给他一杯咖啡。 “李芸给我看了流程,没问题。”杨毅道,“同时她还表扬了市场部新来的实习小朋友,叫顾扬,据说工作能力不错。” 陆江寒点点头,也没再多问。 第二天中午,司机老阎拉着顾扬,准时抵达机场接到了会员。c市门店派来的带队同事是个小姑娘,名叫程果,蹦蹦跳跳挺活泼,在大巴上还能唱歌活跃气氛,倒是给顾扬省了不少事。 欢迎晚宴气氛良好,杨毅代表公司领导出席,用餐结束后,会员们高高兴兴入住了寰东旗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场。不过顾扬并没有因此放松,毕竟对他来说,第二天去普东山的行程才是终极考验。 约定的出发时间是早上八点半。 程果一上车就问:“司机旁边的人是谁?昨天没见过啊。” “导游。”顾扬帮她拧开水瓶,隐瞒了自己是路痴这件事,“普东山是文化景观,有个专业人士讲解要有趣许多。” 导游的嘴皮子总是溜的,更何况这次是出来接私活,没什么购物任务,心情就更轻松。这边顾扬还在和程果说话,那边高小德已经开始讲故事,风趣幽默东拉西扯,把一车人逗得直乐。而在抵达景点之后,顾扬又发现了这位高导游的另一个优点——几乎认识所有的工作人员和商店老板,无论阿姨们是想买遮阳伞还是纪念品,都能在他那里要到一个不错的折扣,虽然也就省个百十来块钱,但消费快|感可是蹭蹭往上涨。 中午吃饭的时候,顾扬特意帮高小德买了包烟:“今天辛苦了。” “客气什么,你这批客人素质高,我带得也轻松。”高小德道,“看你也忙了一早上,在这多歇会吧,我们两点再出发。” 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有会员吃完了饭,高小德一边招呼大家去茶棚里乘凉,一边催促顾扬和程果也快去吃东西,下午还有登山行程,饿着肚子八成要晕。 “小高啊,你告诉小顾一声,我们去外面拍个照,不走远啊。”几名会员打招呼。 “好嘞,我们一点四十集合,阿姨们注意时间。”高小德正在忙着帮其他人泡茶,答应了一句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对于中年阿姨来说,出门不能拍照发朋友圈,旅行的乐趣就少了四分之三。 山里的风景很好,到处看起来都是花花绿绿,阿姨们沿途溜达了一会,看见有个小伙子路过,就请他帮忙拍合照。对方倒是很热情,一口气“咔嚓”了十几张,还能指挥大家摆造型,只是拍完照片后却不肯走,反而凑上来问她们打算去哪玩。 “我们等会去普东寺。”其中一个阿姨心直口快,“离这儿远吗?” “普东寺还真挺远的,不过普东寺文化展就在这附近。”小伙子伸手一指,“就那座小庙,免费的,走路不到十分钟。” 一听有免费展览,再一看时间还早,于是阿姨们就打算过去看看热闹。只是这一去就是将近一个小时,等到顾扬和高小德气喘吁吁找过来的时候,阿姨们已经在所谓的“普东寺文化展”上买了一堆开过光的玉镯和翡翠,加起来金额数万,正在和售货员理论。 顾扬眼前一黑。 “高哥!”他一把捏住高小德的胳膊,“能退吗?” 高小德疼得咻咻吸气,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充分发挥黑心导游本色:“加一千!” 顾扬把人推到柜台前:“成交。” 所谓的“工作人员”早就溜得无影无踪,每个景点都有这种野路子,高小德也懒得去管,直接熟门熟路钻进了经理办公室。对于这种地头蛇兼老油条,商家也不想得罪,于是很爽快就答应了办理退货。阿姨们一边对顾扬和高小德表示感谢,一边叮嘱他们千万别把这件事说出去,免得在同团姐妹面前丢人。 “绝对不说。”顾扬举手保证,“但是可不能再乱跑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否则这东一耽误西一耽误,只怕天黑也出不了山。 阿姨们满口答应。大巴车继续驶上山路,这一段路程有些漫长枯燥,于是老阎挑了首舒缓的音乐,好让大家可以眯一会儿。 顾扬倒是没什么睡意,他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云和飞鸟,绿树红花,每一帧都是流淌的诗与画,剪裁下来穿在身上,就是一整个山里的季节。 于是嘴角不自觉就弯上来。 程果在道德和闺蜜福利之间挣扎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后者,偷偷摸摸拍了张顾扬出神的侧脸发在微信群,实行帅哥共享政策。一缕阳光恰好在此时透过云层,在他脸上折射出暖绒的金色,让整个人都生机勃勃|起来,绵延苍郁在窗外一闪而过,落在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是明亮的盛夏,和同样明亮的人。 几秒钟后,微信群消息闪动不断,姐妹们纷纷强烈表示要跳槽,寰东到底是个什么好地方啊,工作内容是旅游,还有这么好看的小鲜肉,快点把他的社交账号交出来! “咳。”程果清清嗓子,试探道,“那个,顾扬,我们加个微博呗?” “嗯?”顾扬转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天上却突然“轰隆隆”炸开了一道雷。 一车人都被吓了一跳,天色似乎是一瞬间就暗了下来。顾扬问老阎:“我们还要多久?” “路况好半个小时吧,不过现在难说了。”眼看着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砸了下来,老阎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只希望天色能快点放晴。 不过这一次却有些天不遂人愿。 看着门外哗哗瓢泼的暴雨,杨毅骂了一句脏话,觉得今天一整天都不顺。早上去鑫鑫百货探路子,结果对方老总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官腔扯成戏腔,揣着明白装糊涂,下午想来普东山吃个素斋,又遇到暴雨堵路。天气预报也忒不准了,气象台抓阄抓出来的吧。 “打电话问问会员的情况,看那边怎么样了。”陆江寒道,“需不需要增加人手,安排他们尽快出山。” “好的。”助理答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掏出手机,天上就又是“轰轰”一声雷,这回还带着粉红闪电,梦幻倒是挺梦幻,问题是梦幻过后,整座山里都没有了信号,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又重要的信号塔刚好中招。 杨毅:“……” 过了一会,饭店老板匆匆过来通知,说是暴雨冲断了山路,有关部门已经在紧急抢修,预计恢复通车需要八个小时左右。 杨毅再度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个鑫鑫百货,确实毫无风水可言。 五十名会员还在山里,这当口就算能出山,也得领着会员一起出。陆江寒当机立断,让杨毅先带着一个司机去普东寺,看看会员是不是还被困在那里,自己则是和其余人开着车,直奔距离普东寺最近的金阳酒店,至少先占二三十个标间再说。 …… “大哥,大哥你慢点!”山道上,高小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我这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行,你必须得睁开。”顾扬往他脸上拍了一条手帕,“金阳酒店到底在哪里?” “到了到了,前面那栋绿色的楼就是。”高小德强调,“说好了啊,我帮你抢房,你再给我加两千。” 顾扬对他这个一千又两千的毛病很头疼,不过这回情况特殊,公司应该会报销,他也就揪着人继续往前跑。酒店保安远远看到两个人湿漉漉地冲过来,赶紧帮忙拉开门,刚想着让服务员送毛巾,高小德已经一溜烟地从他身边蹿过去,手往吧台上“啪”一拍:“妹妹,给哥哥二十七个标间!” “高哥您先等等,这位客人排在你前面的。”服务员和他很熟,递过来一包纸巾,“先擦擦,我马上就好了。” 高小德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悻悻“嗯”了一句。 陆江寒掏出钱包:“我订三十个标间。” 话音还没落,高小德就“嗖”一下钻进了吧台,这间酒店一共也就三四十套客房,哪里还能再分出去。他不由分说伸出胳膊,揽着服务员就往后面走,陆江寒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离开,脸色相当一言难尽。 目睹完全程的顾扬表示,自己真的很心虚。 陆江寒这才注意到身后还有一个人,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落汤鸡,不满地问:“你们是一伙的?” 顾扬向来道德优良,插队这种毫无素质的事情,他实在是不想承认,但考虑到普东寺里还蹲着五十个会员,最终也只有用沉默代替回答。 他缓缓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对不起,听障。 陆江寒:“……” 你接着装。 3、新任务 酒店大堂里很安静。 就在顾扬飞速思考自己要不要后退两步,以免被面前这人暴打的时候,高小德已经从吧台后一溜烟钻出来,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搞定了,你在这守着,我去和老阎拉会员过来。” “这附近还有别的酒店吗?”顾扬问。 “酒店没有,农家乐倒是还有一些。”高小德披上雨衣,“不过这时候你就别再助人为乐了,快去办手续吧。” 顾扬才稍微一犹豫,高小德就已经消失在了风雨里。 天空依旧电闪雷鸣。 顾扬把身份证交给前台小妹,鉴于之前那位客人好像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所以两人都很有几分紧张,如同正在进行某项见不得人的地下交易。空气像是被胶水黏住,气氛寂静夹杂诡异,而就在这一片诡异的寂静里,偏偏还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粗声粗气道:“喂!你的东西掉了。” 顾扬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个胸牌就被“啪”地扔到吧台上,是他在寰东的工作证,八成是刚才从裤兜里掉了出去。 “谢——”话没说完,对方已经端着两杯茶回到了休息区,看起来应该是司机。 …… “怎么回事?”陆江寒问。 司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陆江寒闻言一乐,也不喝茶了,走过去询问:“现在还剩几间客房?我们都要了。” “四间。”前台小妹细声细气答完,生怕对方会闹事,连忙又补了一句,“这位客人已经在帮你们想办法了。” “是吗?”陆江寒看向顾扬。 “是。”顾扬硬着头皮,暂时放弃了自己的听障人设,他刚刚问前台要了张地图,请她在地图上标出了附近的几个农家乐,挤一挤应该也能住五六十人。 “张大民杀猪馆?”陆江寒看着地图。 顾扬苦口婆心地说:“这种时候就不要挑了吧?”只是名字不好听,床还是有的。 “那为什么你不去住?”陆江寒问。 话题又绕回原点,顾扬思考了一下,觉得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道德品行低下,不如对方优雅高尚。但这种理由听起来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还很像痞子挑衅,所以他只好继续用沉默代替回答,让歉意独自翻滚在深深的脑海里。 “总之,”他指了指地图,同时悄无声息往后退一步,“如果你需要导游,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 陆江寒皱眉:“你跑什么?” “没跑啊,”顾扬继续往外挪:“我去门外抽个烟。” 裤兜里还有高小德的半包中华,顾扬装模作样叼了一根在嘴里,蹲在屋檐下吹风,虽然有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但总好过继续待在大堂里接受良知谴责。 看着窗外冻得缩成一团的顾扬,陆江寒哭笑不得,刚打算让司机叫他回来,寰东的旅游巴士已经开进了大院。 高小德第一个跳下车,招呼保安过去帮忙。杨毅撑着伞站在车门口,一位一位扶会员下来,顾扬有些意外:“杨总,您怎么来了?” “等会再说。”杨毅问,“房间都开好了吗?” “已经弄好了,可以直接入住,洗衣房和厨房也沟通过了。”顾扬回答,“都没问题。” “不错。”杨毅简短地表扬了一句,“那也别傻站在这了,先去带着会员办入住吧,都饿坏了,让厨房尽快备餐。” “好的。”顾扬从车上抱下一个小女孩,一路踩着泥水跑回大堂,结果进门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就见暖黄色的灯光下,陆江寒正在和大家挨个握手,一边道歉一边让服务员送上热毛巾和茉莉茶,气氛很是和乐融融。 顾扬:“……” 前台小妹:“……” “看来你是真不认识陆总啊?”司机走过来,笑着说,“行了,这里的服务员人手不够,快去厨房催一下。” 陆总? 顾扬气若游丝道:“嗯。” …… ——求助:实习期第三天,就在总裁面前装残疾、插队、抢东西、抽烟,还能抢救吗? ——谢邀。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能找到工作。 ——这一通蛇皮走位好鸡儿秀,兄弟牛批。 ——当然没救,埋了吧。 …… 晚上十点,淋淋漓漓的雨总算是停了下来,通讯已经基本恢复,顾扬站在酒店阳台上,打了个电话回家报平安。 “我去弄个泡面?”高小德在房间里问他,“看你晚上也没怎么吃饭。” “没胃口。”顾扬把手机丢在一边,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累。” 高小德也觉得这件事很神奇,之前接单的时候,旅行社只说了这位客人脸盲,所以需要导游一路多费心,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盲到这种程度。 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对新知识的渴求,小心询问:“所以你这病一发作,就会认不出领导?” 顾扬扯过被子捂住头,拒绝再和他说话。 高小德眼中充满同情。 年纪轻轻怎么就得了这种病,也是造孽。 第二天中午,众人总算是出了山。会员们被安排回酒店休息,顾扬也拥有了半天假期,不过他只是到家冲了个澡,就又回到公司,打算把山里发生的事情写份报告,顺便看看能不能申请到高小德的劳务费。谁知字还没打两行,杨毅就亲自找上门,把人逮到了总裁办公室。 坐在宽大的沙发上,顾扬心里很有几分忐忑。 陆江寒翻了翻面前的简历,虽然只有薄薄一页,却相当干净漂亮——d大毕业,英法双语,成绩优异,连续四年包揽奖学金。 “为什么要来寰东做市场营销?”陆江寒问他。 “我挺喜欢零售业的。”顾扬说,“而且寰东的待遇好,机会也多,我觉得将来的发展会更好。”这套官方说辞他在面试前已经准备了很多次,如果再往深入聊,还能编出一堆商业地产的未来趋势,又标准又野心勃勃,很讨上司喜欢。不过陆江寒倒也没再问,而是换了个话题:“昨天那个导游是怎么回事?我刚问了李芸,她并没有批给你这笔费用。” “我……自己请的。”顾扬犹豫了一下,“一来我对山里的路不熟,怕出事,二来普东山是人文景观,有个导游沿途讲解,旅途会有趣很多。” “所以你就打算自己花这钱了?”杨毅打趣,“公司请你可真是赚了,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还没到手,就先贴出去几千块……这是得上千了吧?” “嗯。”顾扬有些尴尬。 “先把整件事写个报告,下班前交给我,所有费用都列出来。”陆江寒说,“去吧。” “好的。”顾扬如释重负。他这回倒是学聪明了,在报告里把高小德含蓄而又热烈地赞美了一番,从黑心商品退货写到沿途特产砍价,充分表达出了“导游物超所值,会员都很满意,我们请他不亏”这个中心思想,在下班前送到了总裁办公室。 陆江寒大致扫了一遍,点头:“报告写得还行,只是提醒会员不要被黑心商贩蒙骗,这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顾扬说:“嗯。” 顾扬自觉补充:“对不起陆总,我下次会注意。” “还有。”陆江寒把报告还给他,“不是不能做坏事,但在做坏事的时候,别让其他人捡到你的工作证。” 顾扬:“……” “导游的费用公司来出,你的想法不错,不过以后有新想法的时候,要学会先和部门经理商量。”陆江寒看了眼时间,又问,“晚上有空吗?” 顾扬有些跟不上他的谈话节奏:“啊?” “去和我见个人。”陆江寒拿过一边的外套,“走吧,就在隔壁,市三医院。” “我们要去探望病人?”顾扬跟在他身后。 “不然呢?”陆江寒按下电梯,揶揄道,“给你检查听力?” 顾扬默默闭嘴。 他决定单方面遗忘金阳酒店里发生的所有事。 住在市三医院里的病人名叫葛风华,市场部二把手,也是陆江寒的得力下属。不过他目前的情况看起来有些糟糕,腰椎间盘突出,正在一边嗷嗷一边做理疗。 “这是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陆江寒做介绍,“叫顾扬。” 葛风华奄奄一息,声音颤抖:“陆总,也不用在这里让我面试吧?”人性呢? “你不用面试,他已经入职了。”陆江寒说,“我来是要告诉你,十月份的秋冬服饰秀,交给他做。” 葛风华闻言一愣,顾扬也挺意外:“秋冬服饰秀?” “以前有过相关经验吗?”葛风华艰难地挪了挪。 顾扬摇头:“没有。” 葛风华被噎了一下,这也答得太干脆了,不然你再想想? “你只有两个月的时间。”陆江寒站在床边,整个人被黑云笼罩,“要么让你倒霉的椎间盘快点正回去,要么尽快教会他,总之别再让我看到你的下属从垃圾堆里捡方案!” 葛风华神情一凛:“是!陆总!” 陆江寒语调放缓,又问顾扬:“有钱打车回家吗?” “有的。”顾扬赶紧点头。 “别太晚了,路上注意安全。”陆江寒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顾扬稀里糊涂答应了一声,直到对方离开,也还是没能弄明白,这个“秋冬服饰秀”到底是什么工作内容。 葛风华撑着胳膊猛一发力,表情扭曲狰狞地坐了起来:“啊!” 顾扬看得心惊胆战,赶紧扶住他:“我去找护士?” “别了,我这是老毛病。”葛风华摆摆手,“你叫顾扬是吧?我是市场部副经理,你以后叫我风哥就行。” “嗯。”顾扬帮他放好靠垫。 “一点工作经验都没有?”葛风华又问。 顾扬说:“这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 葛风华叹气:“那你可有得忙了,不过也算是个难得的机会,陆总应该很看重你,就辛苦这两个月吧。” 4、轮回 夜色渐深,医院走廊也渐渐安静下来。 考虑到对方是新人,所以葛风华特意放慢语速,恨不得把每个重点都重复三遍。不过顾扬倒是很快就理清了头绪,所谓“秋冬服饰秀”,其实就是把购物中心里的服饰品牌集中起来,每家出几套当季新款,在一楼中厅举办一场t台秀,第一聚集人气,第二促进销售,第三媒体写出来也好看——毕竟就目前来说,其余商场的促销大都是打折送券,能用秀场来吸引顾客,也算是个不小的亮点。 “这事听起来简单,要操心的地方还真不少。”葛风华强调,“从活动方案策划到执行,芝麻大的细节你都得考虑到。” “我明白。”顾扬点头,“那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方案还没通过。”葛风华如实回答。 顾扬沉默了一下,所以基本等于还没开始?只剩下了不到两个月时间? 但葛风华心里也很苦,往年的秋冬促销都是会员折扣,只需要改一改旧方案就能直接用。谁知今年陆江寒突然就有了新想法,“秋冬服饰秀”五个字在会上提出来,市场部都有些懵,一群人没什么相关经验,别说后续执行,光是活动主题就改了七八次还没合格。 “我能把这些资料拷走吗?”顾扬问。 “当然,你不说我也得给你。”葛风华让他自己输邮箱,又不放心地问,“我刚才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吧?” “听懂了。”顾扬点头,“我大学专业就是服装相关,应该没什么问题,下周一先交一份草案行吗?” 太行了啊!葛风华闻言热泪盈眶,搞了半天原来是个会做题的专业人士?怪不得才刚进公司,就成为了被总裁选中的男人!救兵从天而降,身为丝毫不懂秀场潮流的焊接系糙汉,他感觉连医院的吸顶灯都瞬间明亮了起来! 等顾扬离开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 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和空气都是潮湿的,路灯在水洼中倒映出流动光影,被几个小孩追闹着踩过去,就会溅起一片细碎的金。 路边大排档生意正好,小龙虾的香气溢满整条小巷,顾扬找了个人少的小摊,打算填饱肚子再回家。撒着虾皮的馄饨汤滋味鲜甜,只是还没等他吃两口,对面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凌云时尚新入职的设计总监,也是最近风头正盛的业内红人,易铭。 对方两道目光太过直接,顾扬扫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喝汤:“这么巧。” “不算巧,我是特意来寰东附近碰碰运气。”易铭说,“我没有你的新手机号。” 顾扬发自内心地表示:“那可真是太好了。” 易铭叹气:“冲动任性不能当饭吃,我希望你能成熟一点。” 你还希望我能成熟一点?顾扬实在不想说话,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百分之百的精神污染。 “这是我的新电话。”易铭推过来一张名片,“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有很多合作的机——”话还没说完,顾扬已经叫过一辆黑摩的,风驰电掣直奔地铁站。 …… 两个小时后,杜天天在电话里知道了这件事,他愤怒地表示这狗贼之所以厚颜无耻反复发作,多半是肺热,打一顿就好了。 “有道理。”顾扬把毛巾丢到一边,“不说这个了,我还得去做方案。” “这都几点了?”杜天天看了眼挂钟。 “还早呢,你先睡。”顾扬嘴里叼着苹果,又打开了电脑。 葛风华已经把之前几版活动草案都发了过来,秀场主题五花八门,从“秋韵秋阳”,“时尚乐园”一路脱缰到“妖精魅惑”“冬日精灵”,风格基本囊括夕阳红、杀马特、不良少女、街头青年以及乡村模特队,倒也不能完全说不好,毕竟每个主题都能找到相应受众,但显然和陆江寒想要的效果天差地别。 属于焊接系直男的审美又猛烈又朴实,充塞在方案的每一个角落里,基本没有修改余地,顾扬直接右键删除,新建了一个空白文档。 凌晨两点。 城市另一边。 陆江寒拉开柜门,从里面随手抽了一支洋酒。 他习惯性失眠,也习惯性用酒精催眠。琥珀色的液体裹挟着辛辣气息,给鼻腔和喉咙带来最直接的刺激,像是一击重锤,并不舒服,不过他喝酒也不是为了享受。 “又睡不着了?”身后幽幽飘出一个白影。 陆江寒被惊得心跳一滞,忘了今天家里还有这么一地缚灵,险些拎着酒瓶子抡过去。 杨毅“啪”一声打开灯,双眼朦胧,脸色惨白,睡衣半敞,胸肌外露。 陆江寒:“……” 辣眼睛。 “我说,你还是见见上次那心理医生吧。”杨毅从他手里端过酒杯,苦口婆心道,“总这样下去不行啊,迟早会变态……不是,我的意思是,对你的身体不好。” “没兴趣。”陆江寒打开电脑。 你看个医生还要等到有兴趣?杨毅斟酌了一下用词,又提出友好新思路:“不然谈个恋爱试试?” 陆江寒抬头看他。 杨毅后退一步:“伯母今天给我打电话,说你要是再不结婚,就换我给她生孙子。”你们陆家人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这他妈和我有什么关系?! “下半年一堆事,你要生也得等到春节后。”陆江寒把灯光调到最亮,“要么睡觉,要么加班,我不想再听废话。” 杨毅幽幽叹气。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不好找对象。 一是烂脾气,二是工作狂。 而陆江寒明显还要更厉害一点,因为他是个烂脾气的工作狂。 合二为一,相当无敌。 清晨,天空又飘起了雨。 顾扬查了查天气预报,往后一周都不见晴,于是他向李芸申请,把所有户外活动都改成了室内,每天带着会员走街串巷,听戏喝茶看展览,最后人手一份土特产,高高兴兴踏上了返程的飞机。 “这下可以出来吃饭了吧?”杜天天在电话里问。 “真没空,下周下周。”顾扬抱着电脑,直奔公司隔壁三医院,和葛风华一起研究了两个小时,终于让大纲变成了初步方案。 “这样就可以了吗?”顾扬犹豫,“可我觉得还能再改改。” “当然得改了,这才到哪儿。”葛风华扶着腰坐起来,“不过也要让陆总先看过草案,才好继续下一步。” “那我现在就回公司,”顾扬合上电脑屏幕,“不然陆总要下班了。” 葛风华也算带过不少实习生,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不怕陆江寒的品种,于是强行艰难转身,硬是从果篮里给他摸了个小苹果,以资鼓励。 陆江寒还在开会。 时针指向数字“8”,其余同事都已经下班回家,顾扬趴在桌上,竖起耳朵听走廊上的动静。 一分钟。 十分钟。 半小时。 …… 手机屏幕上“滴答”跳出新闻推送,凌云时尚新任设计总监易铭代表集团出席活动,顾扬直接按下删除键,拎着水杯去茶水间接咖啡,结果出门刚好撞到陆江寒的助理。 “小顾你还没走呢?”助理被吓了一跳,“行行,那快过来,陆总刚开完会,明早还要赶飞机。”临进门前又低声提醒,陆总今天心情不好,千万别惹他生气。 顾扬深呼吸了一下,抱着电脑踏进总裁办公室。 心情不好就不好吧,工作要紧,再不抓紧时间定主题,后面估计更兵荒马乱。 陆江寒示意助理先下班。 顾扬的草案只有三页纸,他坚决舍弃了葛风华钟爱的秋冬时尚都市风,把秀场主题定成“轮回”,夏秋交替是季节的轮回,而且今年潮流趋势盛行复古风,也是时尚的轮回。 ——1926年的小黑裙、1965年的mondriandress、1977年的衬衫裙、1985年的mini-crini……无数经典款式在经过岁月洗礼后,又在历史的某个节点重新散发出柔软光辉,美好的事物永不消退,只会在一波又一波的浮华浪潮中,历久弥新。 “所以呢?”陆江寒看完了他的文案。 “所以既然经典是永存的,晚买早买都要买,今年又流行复古风,不如趁着商场有活动,一次性买个够。”顾扬“刷拉”把方案翻到最后一页,“只单纯做一场秀太亏,风哥说促销活动也要一起上,招商部已经算过了毛利,大家一致同意满500送100礼金券。” 高端复古秀瞬间变成卖场大回馈,陆江寒笑着把方案还给他:“就按你这个主题,再细化一下,下周五交给我。” “好的,谢谢陆总。”顾扬松了口气,“那我就先下班了。” “开车了吗?”陆江寒问。 顾扬摇头:“我打车。” 窗外还在电闪雷鸣,陆江寒站起来:“走吧,我顺路送你回家。” 不用了吧?顾扬赶紧表示自己家离公司挺远,然而话还没说完,陆江寒已经出了办公室。 顾扬:“……” “你家住在哪?”陆江寒扣好安全带。 顾扬心虚:“观澜山庄。”我都说了远,是真的挺远。 不过幸好陆江寒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直接把车开上了辅路。雨下得越来越大,沿途又有不少红灯,车子以龟速走走停停,终于成功催眠了顾扬——虽然他已经很努力地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但这一周都是白天带着会员旅游,晚上熬夜做方案,实在有些撑不住,于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陆江寒关掉音乐,顺手调高了车里的空调温度。 “哪儿呢?”杨毅打来电话,“刚去你家拿了瓶酒。” “开车。”陆江寒说,“送顾扬回家。” 杨毅没听清名字,只顾着惊喜交加“深夜亲自送回家”这件事,于是赶紧建议:“这么大的雨,开车多危险,不如就近找个酒店住。”管他是谁,无所谓了,有总比没有强。 陆江寒:“……” 杨毅还想继续苦口婆心,电话却已经被无情挂断。陆江寒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继续睡吧,还要一会儿。” 顾扬心脏“砰砰”狂跳,他刚才先是被雷声惊醒,睁眼后又撞到一片橱窗里的明亮光影,闪烁虚幻如同异世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半天才清醒。 “害怕打雷?”陆江寒问。 “也没有。”顾扬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陆总,我刚才太困了。” “每天几点起床?”陆江寒把车停在红灯前。 “七点,我家附近有快速公交。”顾扬说,“不过也挺浪费时间的,所以我打算等实习期过后,在公司附近租一套房子。” 两人说话间,陆江寒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妈。 顾扬识趣地闭嘴。 陆江寒却挂断了电话。 顾扬:“……” “我们关系很好,”陆江寒简短解释,“不过我现在不接电话,她可能会更高兴。” “嗯。”顾扬内心充满疑惑。 为什么? 陆太太伸手一推老公:“儿子挂断了,没接。” 陆先生拿下眼镜:“我怎么觉得你还挺高兴?” “我是挺高兴啊!”陆太太挤在他身边,喜不自禁——三更半夜,车里有人,忙得顾不上接电话,这还能是什么? 不容易啊,真是,眼泪都要流下来。 5、绿野仙踪 雨幕冲刷着挡风玻璃,车里有些过分安静。就在顾扬考虑要不要找个话题聊,以免气氛太尴尬的时候,高小德恰好打来一个电话,为了感谢他牵线介绍的画家。 “吃饭就不用了,我周末还得加班。”顾扬笑着说,“这样吧,忙完这阵我请客。” “哪能让你付钱,行,那你忙完随时找我。”高小德嗓门不小。陆江寒刚觉得听筒里的声音有些耳熟,顾扬就已经主动解释:“是高小德,普东山的导游。” “你们还有联系?”陆江寒问。 “我们加了微信。”顾扬说,“普东山的农家乐想要画装饰墙,我正好认识几个朋友,就介绍过去了。刚刚他说双方合作得还不错,要签长期合同。” 陆江寒原本只当对方是个小无赖,不过现在看来,这人还是常年混迹于普东山一带的老油条,熟人多路子广,业务范围也不小,于是对顾扬说:“和他搞好关系。” “嗯?”顾扬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是因为集团要收购鑫鑫百货吗?我听好多同事都在议论这件事。” “是。”陆江寒点头,“不过那些人毛病不少,全是被地方政府惯出来的,估计还要耗一阵子。” 身为刚入门的新人,顾扬知识范围有限,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好说:“但普东山人流量很大,如果购物中心能开起来,生意一定不会差。”就算不专业,至少也充满了浓浓的祝福意味,很吉祥。 陆江寒笑出声。 顾扬:“……” “说说看,”陆江寒看着他,“如果寰东成功收购鑫鑫百货,你想要把它改造成什么样?” 我?顾扬顿时陷入沉默,他是真的不懂商业地产,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出“中低端百货”几个字,毕竟普东山地处城郊,市民消费水平不高,应该不会需要每天购入奢侈品。 陆江寒却摇头:“普东山不需要中低端百货。” 顾扬乖巧地说:“嗯。”他决定回家后就上网,从《如何与总裁保持有效沟通》买到《商业地产全盘解析》,至少下次不能再这么……一问三不知! “普东山有历史底蕴,又有著名的人文景观,比起中低端百货,那里更适合建一座有文化感和艺术感的购物中心。”陆江寒把车开进观澜山庄,“除了能满足当地居民的日常需求,更重要的是,我们要让游客把那里也当成一个非去不可的打卡景点。” 顾扬似懂非懂,但历史、文化和艺术,这些描述听起来就要比传统百货有趣一百倍。 “你会画画?”陆江寒又问,他还记得当初那份简历。 “会。”顾扬点点头,“除了画画,我还学过一阵雕塑,人民花园里有一组金属花园,就是我们和老师一起做的。” “那想来一起开新店吗?”陆江寒把车停稳。 顾扬有些意外这个邀请,不过倒是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不仅仅是为了在总裁面前良好表现,也因为他真的有些心动好奇,甚至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一座破旧沉闷的百货大楼,要怎么才能变成陆江寒描述里,浪漫而又艺术的购物中心。 刚刚从大学里走出来的人,身上总是会自带一股朝气,青涩却又充满生机。看着他眼底闪烁的亮光,陆江寒随手从车后座取过来一个纸袋:“我会和李芸沟通这件事,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先做好秋冬服饰秀。” “明白。”顾扬看着被塞进怀里的东西,又觉得有些纳闷,“这是什么?” “品牌送来的礼物。”陆江寒帮他打开车门,“早点休息吧,明天上班别迟到。” “谢谢陆总。”顾扬也没客气,抱着纸袋挥挥手,“您路上注意安全。” 时针和分针在12上重叠,陆江寒把车开出观澜山庄,在淋淋漓漓的细雨里,横穿了整座城市——他住在月蓝国际,和顾扬一南一北,实在算不上“顺路”。 …… 纸袋里是两瓶洋酒,夜空般的颜色和包装,颠倒过来的时候,玻璃容器里的酒液会发出激荡细光,像是切碎了半天流动的月辉和星芒。 顾扬倒出小半杯凑近闻了闻,只是还没来得及喝,顾妈妈就已经开始生气地抱怨,这才工作几天,怎么就学会喝酒了,天天加班不吃饭,我要和你们领导谈一谈。 “我没喝!顾扬迅速把杯子丢进水槽,“好好好,马上就睡。” 顾妈妈把两瓶酒没收到储藏室。顾扬趴在床上,认真考虑了一下搬出去住的事情,当然不是为了方便酗酒,不过他确实想要一点私人空间,可以熬夜也不被唠叨的那种。 …… 在第二天的公司会上,杨毅正式把“秋冬服饰秀”的整体策划交给了顾扬。寰东上下都知道,陆江寒对这个活动很看重,葛风华改方案都改进了医院,没想到最后居然是由一个实习生负责,一时之间质疑的也有,羡慕的也有,不过顾扬倒是没时间去管别人怎么想,距离十月二号满打满算也只有四十多天,他一分钟都不想浪费。 负责外场活动的同事名叫于大伟,单身多年,最近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女朋友,结果恋爱的美好滋味还没享受几天,就被顾扬天天堵在公司加班讨论t台搭建,心里充满悲愤,满眼都写着血和泪。不过血泪归血泪,工作效率却十分喜人,一周之后陆江寒出差回来时,顾扬已经准备了一大摞资料在等他。 “这些都是你加班赶出来的?”陆江寒问。 “大家都很配合我。”顾扬打开投影仪,笑着说,“还有风哥,我昨天去医院找了他四次,最后差点被护士关在门外。” 投影在屏幕上的t台华美又浪漫,那是顾扬手绘出来的概念图,灵感源自1939年的电影《绿野仙踪》,影片中dorothy的红舞鞋恰好在今年重新风靡全球,缎带、硬纱、宝石和蝴蝶结,无论是哪个年龄段的女性,都不会拒绝这双来自童话的梦幻鞋子。他甚至还顺手设计了一个秀场logo,用极简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双漂亮的rubyslippers. “这是外包公司做出来的秀场实际效果图,昨天大伟带着对方设计师改了十几次,大家一致觉得这版效果最好。”顾扬换了张ppt,“如果您也觉得没问题,那我们明天就开始去各家专柜挑衣服。” 陆江寒盯着屏幕看了一会,点头:“行。” 咦?!方案进展得太顺利,顾扬反而有些不适应,怎么就行了,不提点意见吗,说好的陆总很难搞呢? 然而陆江寒这次是真的很满意。虽然顾扬没有工作经验,在某些方面的构想显得有些不切实际,但他却有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诗意和浪漫,那是一种弥足珍贵的天赋,像月亮也像星光,渗透进这一次的t台里,就是无处不在的精彩细节。至于团队里的其他人,全部都有着丰富的专业知识,完全有能力帮助顾扬,让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平安落地。 “我非常期待这场秀。”陆江寒郑重地说。 顾扬抿抿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稳重一点,但其实他真的很想把这句话录下来,拿回去重复放给其他人听。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加班是一定要加班的,不过也可以先吃饭再工作。公司附近有一家海鲜粥店,算是寰东的半个食堂,陆江寒叫了粥和点心,还帮顾扬要了一杯珍珠奶茶——装在兔子卡通杯里,据说深受小朋友喜欢。 “这次的服饰秀,可能需要再加一个环节。”陆江寒把碗筷递给他。 “是什么?”顾扬问。 “我这周和凌云时尚的老总谈了谈,基本敲定了合同。”陆江寒说,“他们最近在重推一个女装品牌nightingale,计划在秋冬时装秀上正式宣布入驻寰东。” 目前国内的少女轻奢服装线大多被日系占据,无论是售价还是市场占有率,国产品牌都很难与之抗衡,凌云时尚的nightingale算是一匹黑马,材质优良,设计又充满浪漫的梦幻因子,因此一面世就被媒体炒成“国货之光”,很受年轻女孩追捧。 “……好的。”顾扬点点头,低头继续咬骨头,睫毛在眼下晃出一道阴影,“等和招商部的同事谈过之后,我再回去改方案。” “到时候对方的设计师也会来参加活动。”陆江寒继续说,“易铭,你应该知道他,据说也是d大毕业。” “比我大几届,是很有名,经常会来学校开讲座。”顾扬捧起温热的奶茶,小心翼翼啜饮一口,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饭吃到一半,桌上手机“嗡嗡”振动,是杨毅打来电话,远程关怀自己的酒。 “什么酒?”陆江寒放下筷子。 “让张尧弄来的酒啊,上周我丢你车里了。”杨毅说,“你现在在哪?我自己过来拿。” 陆江寒:“……” 陆江寒看了眼对面的顾扬! 顾扬正在专心致志地啃着凤爪!!! “没信号了?”杨毅纳闷地看了眼手机,“喂?” “送人了。”陆江寒径直走出粥店。 杨毅闻言目瞪口呆:“你怎么能拿着我的酒送人,十万一瓶刚买的,送谁了?” 陆江寒没有说话。 杨毅深呼吸了一下,心中滚滚狂奔过一万匹羊驼,送给哪个狐狸精了! 然后就听电话另一头的陆江寒怒吼道:“你他妈几十万的酒,为什么要装在百利甜的纸袋里?” 杨毅瞬间怂回去,他有气无力地抗议:“这难道也不行?” “总之你的酒已经没了,节哀。”陆江寒挂断电话,回去继续陪顾扬吃东西,顺便“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上次带回去的酒怎么样。 “很好喝的,我爸妈也很喜欢。”顾扬擦擦手指,表情天真又诚恳,“谢谢陆总。” “不客气。”陆江寒配合地笑了笑。 行吧。 你喜欢就好。 6、花田 等了半年才等到手的酒,包装还没拆就消失在天边,杨毅长吁短叹,总结出一条含血带泪的宝贵经验,以后绝对不能往陆江寒车里放价值超过五块钱的私人财物。 而在海鲜粥店里,顾扬还在心无旁骛啃着排骨,丝毫没有收到豪礼的觉悟。陆江寒哭笑不得,招手叫过服务员买单,打算去相熟的酒庄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弄两瓶差不多的——最近杨毅因为鑫鑫百货的事情,已经心力交瘁神经衰弱,往区政府里跑得比上访群众还勤快,就算是残酷无情无理取闹如陆大总裁,也不忍心再剥夺他借酒消愁的权力。 这几天总是下雨,地上虽然湿滑泥泞,空气却很清新好闻。顾扬和陆江寒分开后,并没有立刻打车回家,而是独自踩过街边一个又一个小水洼,晃晃悠悠走了半个多小时,直到乱哄哄的脑子完全平静下来,才给杜天天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约几个好朋友,周末一起去武圣乡吃农家菜。 “后天?你的策划案搞完了?”杜天天问。 “还没有,不过说好要请大家吃饭的。”顾扬坐在街边的椅子上,“总不能天天加班,而且我还想顺便买点花,那就这么定了,等会我把地方发给你。” …… 武圣乡是郊区有名的花卉种植基地,杜天天以为他顶多买点多肉盆栽回家养,结果周日到了农家乐才发现,顾扬这回又是假私济公,名义上是请朋友来吃烤肉,谁知肉还没烤熟,人就已经钻进了花田大棚,和老板订了几百箱粉黛草。 “这粉粉紫紫的,布置婚礼现场啊?”杜天天开玩笑。 “如果你需要结婚的话,”顾扬把笔记本装进裤兜,淡定道,“我义不容辞。” 杜天天成功被戳中痛点,满目沧桑。 他不需要,单身狗没资格需要。 顾扬笑着转身:“走吧,出去逛逛。” 农家小院里,其余几个人正在忙着转动烤架,烟熏火燎满头大汗,身心饱受煎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三伏天出来烤肉。当年顾扬上大学时,因为电脑系统出问题,被安排进了经济学院的研究生宿舍楼,这些都是他的学长,也都是铁哥们。 “你拿盐泄愤呢?”李豪看得直牙疼,“还能吃吗?” 梁晓重尝了一口,表情一僵:“我x,不能,咸了。” 群众实在不会做饭,现场一片兵荒马乱,有人提议叫顾扬回来帮忙,结果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其余人一致反对,大家纷纷表示我们扬扬的手是用来烤肉的吗?我们扬扬的手是用来触摸艺术和灵魂的,被天使亲吻过的美少年了解一下,肖邦莫奈米开朗基罗了解一下。 快点回去继续串你的鸡胗! …… 天空是最浅淡的蓝,顾扬走在田埂上,透过指缝看那些很细很白的云,阳光落在他的眉梢发梢,染出一片漂亮的融光。杜天天跟在身后,又想起了四年前——被电脑系统bug强塞进来的男生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疑惑地询问:“这里是707吗?我好像应该住在这里。” 打游戏的三个人虎躯一震,齐刷刷扭头看他。 新入校的小学弟干净阳光,身形颀长,穿雪白雪白的衬衫,就好像是雪白雪白的王子,即使站在“滋滋”漏电的破走廊灯下,也能自带登场特效。 从天而降那种。 blingbling那种。 一宿舍糙汉拍桌而起,不动声色把臭袜子踢到床下,对他表示了热烈欢迎。而在那之后,杜天天感慨,宿舍里别说是臭袜子,连窗帘也要隔三差五拆下来做清洁,地板比隔壁桌板都干净。借由这件事,大家充分认识到一个事实,虽然小学弟表面单纯又无害,但内心其实住着一个恶霸——还是个有洁癖的恶霸,一到周末就拎着笤帚残酷镇压大家扫地拖地洗袜子,不洗干净不准吃饭,活脱脱一个旧社会监工。 太阳从乌云后钻出来,带给皮肤灼热的烫意。 杜天天眯了眯眼睛,刚打算问顾扬要不要回去,余光却扫见在花田另一边,一群人正在闹闹哄哄地拍照片,从模特到服装一应俱全,场子不小。 武圣乡到处都是花,来这里拍婚纱和艺术照的人络绎不绝,但这次却有些……情况特殊。眼看顾扬已经大步走了过去,杜天天倒吸一口冷气,迅速给农家乐里的人发消息请求支援,今天不是一个好日子,我们在花田遇到了凌云时尚的人。 衣架上挂着几十套秋冬装,是下一季的新款。对方派来负责盯拍照的是个新人,刚进凌云时尚没几天的小姑娘,见顾扬一直在看摄影师和模特,于是笑嘻嘻道:“帅哥,这是我们nightingale的秋冬新款,马上就会上架了,到时候可以买回去送给女朋友哦。” 拍摄场地浪漫又梦幻,大片粉黛草绵延出最具少女心的童话场景,散落的干草花束、硬纱、星辰,都是顾扬为了这次秋冬服饰节的主题“轮回”,专门挑选的道具——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设计出来的t台,会莫名其妙出现这里,出现在nightingale的新品广告拍摄里。 “帅……哥?”对方在他面前晃晃手,“你没事吧?” “没事。”顾扬回神,转身回了农家小院。 其他人正在争先恐后朝这边跑,杜天天那条短信写得狗屁不通,所以大家思维发散得也比较惨烈,以为即将迎来一场聚众斗殴,为了壮声势,甚至还不忘拎上了烤肉用的铁钎,准备把易铭按在地上疯狂摩擦!当然事实并没有用到,顾扬在半路就拦住了他们,闷闷地说:“没事。” “没事就好。”李豪松了口气,丢掉木棍又冲其余人使了个眼色,揽着顾扬的肩膀往回走,“别理那些孙子,走,跟哥吃肉去。” 顾扬笑了笑:“嗯。”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顾扬也的确表现得很“没事”,和杜天天一起烤完牛肉烤香菇,打打闹闹吃吃喝喝,像是完全没把花田里的那群人放在心上,直到晚上十点,才叫来代驾各自回家。 一路细雨沙沙。 第二天中午,杨毅冒雨从普东山回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顾扬堵在了办公室——之前陆江寒说过,关于秋冬服饰节的事情,有任何疑问都能来问这位副总。 “怎么了?”杨毅放下水杯,“这一脸严肃的。” “我周末去武圣乡订粉黛草,在那里遇到了凌云时尚的拍摄团队。”顾扬停顿了一下,“他们在拍nightingale的下一季新品,但是场景布置和我们的秋冬服饰节一模一样。”早上问了一圈,市场部同事都表示不知情,方案实在泄露得很没有道理。 “哦,你说这个啊。”杨毅这才想起来,“是陆总给他们的。” 顾扬:“……” 为什么?! “这事怨我,真忘了。”杨毅拍拍脑袋,“不过倒是不用担心,他们的新品手册下发会晚于我们的秋冬秀,抄也是他们抄。” 顾扬还是站着没动。 “最近招商部在和凌云谈nightingale的入驻,你应该知道吧?”杨毅让助理端了两杯咖啡进来,“正好,他们的秋冬新品和我们这次秀场风格很契合,对方设计师看过你的舞台设计后,觉得非常喜欢,所以就问陆总,能不能直接借鉴去拍摄下一季的新品手册。” 当时陆江寒把这件事丢给杨毅,让他征求顾扬的意见,但架不住杨总最近实在太忙,顶着烈日暴雨一次次往普东山跑,再被鑫鑫百货那些人扯几句方言官腔,脑仁子都生疼,也就顺利把拍照的事忘在了一边。 “我问问他们。”杨毅按下免提键。 nightingale的品牌负责人在电话里态度良好,一边道歉说是实习生没沟通好,一边又表示宣传手册已经拍完了,印厂眼看着就要下印,能不能这次就先这样,以后双方合作的机会多得是,这个人情肯定能还。 杨毅单手捂住话筒,看了眼顾扬。 顾扬点头:“没事的杨总,我就问一下,既然陆总和您知情,那我没意见。” 杨毅松了一口,和对方客套几句后就挂了电话。顾扬转身离开副总办公室,结果刚好撞到陆江寒。 “哟,你也在这儿呢。”陆江寒说,“还没吃饭吧,一起?” “不了,谢谢陆总,我还约了其他人。”顾扬抱着文件,匆匆和他擦肩而过。 陆江寒也没在意顾扬的情绪,走进办公室问:“鑫鑫百货那头怎么样了?” “进展相当喜人。”杨毅向后靠在椅背上,“之前只需要解决品牌问题,现在可了不得,对方不知道从哪儿找了群中年阿姨,非说是百货公司老员工,哭着喊着要我们解决下岗再就业问题。” 陆江寒和他对视。 “没办法。”杨毅叹气,“一群人盯着寰东这块肥肉,恨不得把下半辈子都托付过来。” “中午再开个会吧。”陆江寒头疼,“叫上李芸,一点半来我办公室。” 大家都还没吃饭,助理到楼下打包了煎饺和几个小菜,说是新开的馆子,生意不错,还看到顾扬也在那儿吃。 “只点了一笼包子一碗粥,我就用公款帮他结了。”助理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小孩最近带着于大伟他们加班,也累得够呛。” “他一个人?”陆江寒抽筷子的手一顿,“顾扬?” “是啊,就一个人。”助理没明白他的意思,“都这个时间了,市场部那些小丫头早就吃完了。” 陆江寒:“……” “你批评顾扬了?”陆江寒问。 刚进门的杨毅莫名其妙:“我批评顾扬干什么?”说完又心里一酸:“他最近的工作效率可比我高多了。” 于是陆江寒就在百忙之中,罕见而又短暂地反思了几秒钟,为什么顾扬宁愿去喝粥吃包子,也不愿意跟着总裁蹭饭——毕竟他一直以为,这种事应该算员工福利,很抢手的那种。 7、灵感来源 吃完一笼包子一碗粥后,顾扬觉得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原本打算在微信群里抱怨一下这件事,最终也还是按下了删除键。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一张脸庞看起来都神色匆匆,就像之前杜天天说的,大家都是一样的人,都要用东奔西跑去换取更好的生活——至于生活里的不如意,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 他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但也实在不想再和凌云时尚扯上任何关系,更不想把那些乱糟糟的往事重新挖出来,再经历一次所谓的“成长必修课”。街心花园里凉风徐徐,顾扬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用一瓶凤梨果汁勉强冰镇了糟糕的情绪。 城南,花悦路。 在午间阳光直射下,凌云时尚的大楼logo亮得有些刺目,玻璃贴面的写字楼高耸入云,霸道而又强势地矗立在城南最繁华的经济区。作为目前国内拥有自主品牌最多的时装集团,凌云时尚的目标客户覆盖面极广,就像媒体笔下写的那样,无论性别、年龄与地域,都能在这里找到一件适合自己的衣服,行业影响力可见一斑。 而最近集团内部风头最盛的品牌,无疑就是青春女装nightingale. 易铭展示完所有资料,让画面留在了最缥缈美丽的一页,那是新鲜出炉的秋冬宣传照,漫游在童话里的少女和她的红舞鞋。 “这个巧合绝了。”销售经理喜不自禁,“刚好赶上寰东做服装节,秀场简直像是给我们量身打造的,真是抄都抄不了这么像,许总你说是不是,这得省多少事儿啊。” “流行趋势一致,撞到算正常,不过舞台倒是真的要感谢寰东的配合。”易铭笑笑,语焉不详地把整件事带了过去,“那如果没问题,方案就这么定了。” 许凌川点点头:“没问题,这周五你和lee跟我一起去寰东,大家最后过一遍流程。”他是凌云集团的执行副总裁,青年才俊野心勃勃,相当看重nightingale,打算在品牌运作成熟后,当做集团第一张名片直接推向国际市场,所以这次也是全程跟进。 开完会后,易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桌上散落着几张打印稿,是寰东的秀场概念图,熟悉的笔触和熟悉的灵气。 他其实有些意外顾扬这次的反应,居然会一声不吭就认了整件事。周五还要一起开会,他觉得在那之前,自己应该先和他见一面。 寰东的下班时间是六点半,不过直到晚上八点,顾扬才出现在公司门口。他怀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是帮邻居周大爷在超市买的猫罐头,刚打算去十字路口打车,迎面就走来了一个……令人糟心的身影。 流年不利,要洗眼睛。 顾扬深呼吸了一下,把箱子丢在地上。 “……你这是要打架?”易铭在他不远处顿住脚步。 顾扬看着他没说话。 “开个玩笑。”易铭笑了笑,侧身道,“走吧,先送你回家。” “你想说舞台抄袭的事?”顾扬不想再听他绕弯。 “我事先征求了你们陆总的意见,”易铭纠正他,“而且这也算不上抄袭,我们会在新品手册里感谢寰东的支持,顶多算商业互助。” “我真是佩服你的良好心态。”顾扬从地上抱起箱子,“怎么,担心我要在周五的会上揭发你,所以提前来打个预防针?” “我没有任何事情可被揭发。”易铭摇头,“应该担心的人是你,我猜你在应聘寰东的时候,应该抹掉了在凌云的实习经历。” 顾扬觉得杜天天说得没错,这人就是一无耻老贼,待在icu十天十夜也抢救不回来的业界败类。 易铭放缓语气:“我的车就在前面。” 顾扬抬手挡下一辆破出租,喷了易设计师一身污黑尾气。 “小伙子,你这是心情不好啊?”出租司机是个话痨,上来就问,“和女朋友吵架了?” “没有。”顾扬说,“我没有女朋友。” 司机嘿嘿一乐:“是吧,我有。” 顾扬被噎了一下。 顾扬竖起拇指:“你厉害。” 对方看起来应该刚刚脱单没多久,迫切需要扩散炫耀,与单身狗同乐。于是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顾扬就被迫参与了这位司机大哥的恋爱全过程,并且还很有专业听众素养的、称赞了一番那位眼睛大辫子长的小护士。但俗话说得好,情场得意事业失意,路程才走完一小半,小破车就“蹦蹦”弹跳几下,有气无力地停在了路边,冒出一股烟。 “啊呀。”司机一拍大腿,“车坏了。” “我知道。”顾扬把脑袋靠在椅背上,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今天不是有点倒霉,是很倒霉。 …… 杨毅疑惑地说:“那是顾扬吗?” 陆江寒把车停在路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在街对面,顾扬正一边玩手机一边等车,脚下还放着个大箱子。 “怎么跑这儿来坐车。”杨毅看了眼时间,“都快九点了,也不知道他家住哪儿,顺路的话一起捎回去吧。” “不顺路。”陆江寒随口说,“观澜山庄。” 杨毅吃惊:“这么远呢?”说完又狐疑,“你怎么会知道?” 陆江寒顿了顿,耐着性子解释:“上次下大雨,是我送他回的家。” 杨毅闻言先想了想,然后泄气道:“得,伯母白高兴了,搞了半天你是在送他。不过先说好啊,这属于你恶意误导群众,不算我谎报军情。” 两人说话间,顾扬已经扛着大箱子吭吭爬上了118路,只留给两位总裁一个倔强背影,下一刻就跟着公交车轰隆隆绝尘而去。 杨毅被他逗乐:“住在观澜山庄,家境应该不错,没想到还挺能吃苦。” “关于秋冬服饰秀的后续,你多盯着点。”陆江寒发动车子,“顾扬想法不错,就是偶尔有些不切实际,葛风华拉不回来,你得拉回来,否则他能给我租个ufo上天撒花。” 顾扬在夜风中打了个喷嚏。 这是一段很寂静的路,车窗上倒映出模糊的年轻面容,看起来有些情绪低沉。顾扬戴上耳机,把那些嘈杂尖锐的噪音全部赶出脑海,用轻音乐重新填充了这片空白。 黑暗也有黑暗的好处,至少可以清晰地看到半天月光。 银辉浅淡,漂亮又干净。 …… 时间很快就到了周五。 会议室里,顾扬打开ppt,把秋冬服饰秀的内容一页页做了展示。他的语调很正常,神情也很正常,就好像压根不认识易铭和许凌川,更加没有提到宣传手册抄袭借鉴的事。 “许总,你觉得怎么样?”等他演示完之后,杨毅问。 “我没意见。”许凌川点头,“媒体通稿我们已经拟好了,会从九月中开始逐步投放宣传,而且网上现在已经有了帖子,作为nightingale在本市的第一家实体店,消费者们都很期待,当天一定会很热闹。” “那我们可得加强安保了。”杨毅笑着跟了一句,又安排助理去订午餐位。顾扬借口有约推了饭局,一个人坐在顶楼空中餐厅里啃三明治。 脆嫩的生菜裹上火腿,在美乃滋和面包里迸发出香甜的滋味。顾扬还没来得及享受美食带来的美好心情,许凌川就拉开椅子,坐在了他对面。 顾扬擦擦手指,觉得很对不起食物。 “在寰东工作的感觉怎么样?”许凌川问。 顾扬答:“还不错。” “在我们来的路上,易铭特意叮嘱我,说你在寰东干得很好,让我不要在杨总面前提凌云发生的事。”许凌川说,“我们都很希望你能……越来越好。”他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痛改前非”这种字眼。 顾扬叫来服务生,要求打包十八杯柠檬红茶送去市场部。 “这次t台设计得很好,”许凌川捏了一根薯条,又漫不经心地问,“不过,灵感是来自nightingale吗?风格几乎一模一样。” “t台的灵感来自《绿野仙踪》和rubyslippers,而你的nightingale,灵感来自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它们都是源于童话,一样浪漫梦幻,但是风格并不一样,或者只是在你眼里一样。”顾扬站起来,“谢谢许总,我先走了。” “谢我什么?”许凌川一头雾水地问。 服务生及时送上一张账单,金额五百八十八。 许凌川:“……” 市场部同事倒是很高兴,方案得到了领导认可,还有免费柠檬红茶喝。喜气洋洋的气氛蔓延到其它部门,连杨毅也获得了一杯饮料。 顾扬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楼梯间出神,这里基本算是公司的半个吸烟室,味道大得呛人,不过好在够安静。陆江寒伸手推开门,“吱吱呀呀”的刺耳声音惊动了正在发呆的顾扬,他本能地转头看过来,没来得及调整好表情,凌乱的碎发下,有凌厉而又焦躁的眼神一闪即逝,却很快就隐没在了黑暗里。 “陆总。”看清来人是谁后,顾扬把嘴里叼着的草莓糖丢进垃圾桶。 “怎么,李芸不让你在办公室里吃零食?”陆江寒打趣。 “刚刚在这里打了个电话。”顾扬说,“那我回去工作了。” 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陆江寒欲言又止,心情复杂。 在此之前,他还真没见过哪个员工,能一遇到自己就想跑。 于是总裁就又毫无道理地审问了一次杨毅:“你到底是不是批评顾扬了?” 杨毅万分不解:“你怎么老觉得我会批评顾扬?” 陆江寒继续问:“那他为什么一见我就跑?” 杨毅就更莫名其妙了:“他一见你就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江寒:“……” 也对。 “会不会是因为你平时太严肃了?”杨毅帮他友情分析,“刚毕业的小孩,胆子小一点也正常,你看,我和他相处就很融洽。” “我要是和你一样嬉皮笑脸,寰东就完了。”陆江寒签完字,把文件丢还给他,“我已经和李芸谈过了,在秋冬服饰节后,就把顾扬暂调到新店筹备部,既然相处融洽,那到时候你亲自带他。” 8、时装秀开场 秋冬服饰季的方案审批通过,剩下的就只有执行层面。顾扬把凌云时尚那群人暂时丢到脑后,带着团队加班赶出了一张进程表,把每一项工作都做了专门细化。 商场走秀不比专业秀场,衣服都是以实用为主的当季新款,所以为了能抓人眼球,顾扬特意安排了最五彩缤纷的少女线做开场,童装线有一群小朋友也挺可爱,至于相对稳重的成熟女装线和越发黑漆漆的男装要怎么吸引观众……顾扬叼着笔还没想出主意,于大伟已经一拍桌子:“我们把内衣线放到最后!” 办公室里一片“嘘”声,大家纷纷表示你这男士思想太猥琐,要不得。 “反正到时候一定会邀请媒体和会员,不会空场的。”胡悦悦趴在桌上,嘴里还在啃苹果。她比顾扬大一岁,是部门美工,平时负责设计卖场广告,也负责零食大分享,蹦蹦跳跳挺讨人喜欢。 “中厅那么大,媒体和受邀会员加起来顶多也就一百出头。”顾扬摇头,“而且这么大费周章办一场秀,要是最后只有媒体和会员被圈在观众席里不得不留下,场外一个围观群众都没有,也太丢人了吧?” 同事齐齐点头,那确实相当丢人。 “那要怎么办?”胡悦悦苦恼地问,“别说顾客了,我看到商务男装都想走人。” 品牌实力有限,当季新款就那么几件,想要让黑漆漆的商务男装吸引顾客显然有点困难,但也不能全场都走青春女装,于是顾扬拍板决定:“我们多加几个抽奖环节!” 于大伟一口水全喷了出来,李芸在内间办公室里听到,也不得不停下工作出来提醒一句,部门经费有限,悠着点。 “不用自己花钱买,我们去问品牌要。”顾扬说得理直气壮。 现场一片沉默,片刻之后群众自发鼓掌,这气魄,这土匪,这脸皮,可以! 购物中心里品牌众多,顾扬全部打印出来,抱着清单直奔隔壁,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薅羊毛行动。 一时之间,寰东招商部上下哀鸿遍野,人人见面只问一句话,今天顾扬找你了吗? 家居部经理唐威苦不堪言,趁着午休时间找到陆江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滔滔不绝。市场部新来的小顾也太恶霸了,你说做个秋冬服饰秀,这和我们家居部有什么关系,他上来就问我要一床被子两个锅! “陆总,你知道我那德国进口的锅有多贵吗?”唐威声音颤抖,“还有被子,上来就要蚕丝被,换成毯子还不乐意。” 陆江寒笑得肩膀都在抖。 “行了吧,你这不错了,锅碗瓢盆能值多少钱。”家电部的老王也很心痛,“他刚从我这敲诈走一台大彩电。”虽然的确品牌提供不用花钱,但都得自己去谈啊,这欠下的人情也不知道又要用什么还。 “我知道了,去吧。”陆江寒清了清嗓子,安抚道,“我让杨毅去和小顾谈谈。” 半个小时后,杨毅亲自到后勤部,把正在找仓库放礼品的顾扬拎回了办公室。 “看你这一身土。”杨毅帮他拍了拍,“怎么钻那儿去了,连个手机信号都没有。” “我去问张哥要了间地下仓库。”顾扬回答。 “哦,打劫完了要放战利品。”杨毅示意他坐在沙发上,“说个事儿,你知不知道光是今天早上,就有五个招商部经理找陆总和我告状?” “……因为我吗?”顾扬一愣。 “不然呢?”杨毅坐在他身边,“你的想法没问题,但做事方法要改进。这次是因为公司上下都知道陆总看重服饰节,招商部才愿意配合你,要是换成别的活动,你可能这几天就白费嘴皮子了,嗯?” “嗯。”顾扬闷闷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杨毅摇头,“说说看,下次如果再需要抽奖,你准备怎么打劫?” 顾扬:“……” “我就知道,你压根没弄明白。”杨毅揽住他的肩膀,“这样,我教你一次,如果下次还想问招商部要东西,先写个报告交给我,如果要求合理,我会在会议上当做任务传达下去,懂了?” 同一件事同一个目的,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意义显然大不一样。顾扬这次是真的懂了,眼睛一弯:“好的杨总,我下次会注意的!” “去吧。”杨毅也笑着说,“等这次秋冬服饰节结束后,我和陆总单独请你吃饭。” 顾扬:“……” 顾扬说:“谢谢。” 片刻后,杨毅推开陆江寒的办公室门,对他说:“是这样的,我发现顾扬确实有点嫌弃你。” 陆江寒面无表情地说:“滚。 秋冬服饰秀的日期定在十月二日,七天长假不愁卖场人气。从九月中旬开始,本地各大媒体就开始轮播投放广告,寰东购物中心的一楼中庭也被幕布暂时围了起来,只能看到高高的桁架和进出的工人,阵仗不小。 估计月末几天又要连着加班,顾扬索性定好机票酒店,早早就把顾教授和顾太太送到了巴厘岛度假,一来尽孝心,二来免唠叨。 十月一日,别人都在热热闹闹吃饭蹦迪去酒吧,顾扬带着同事待在秀场后台,把所有品牌送来的衣服全部做了编号,以免走秀时混乱拿错。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胡悦悦摆好桌子,“怪不得陆总那么信任你,他要是把这活交给我,估计到明年台子都搭不起来。” “陆总只是看中我的大学专业,没有你们,我照样完不成任务。”顾扬把最后一批衣服挂好,如释重负一拍手,“行了,大家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加油!” 等到同事们都下班后,顾扬又最后检查了一遍后台,静静摆放的衣服、鞋子和首饰,在夜晚的柔黄灯光下有着奇妙的美感和生命力。人们喜欢购物是有理由的,比如一条漂亮当季的裙子,不仅能令女性最大限度地绽放美丽,还能在很多年后,依旧让曼妙身姿闪耀在回忆里。 凌晨的商场安静得像是要发生灵异事件,除了巡场的保安之外,就只有中厅的幕布里还有些动静。陆江寒刚打算过去看看,就见顾扬已经轻手轻脚锁好门,独自啃着苹果离开了卖场,那是胡悦悦留给他的宵夜。 陆江寒到后台看了一圈,衣服鞋帽挂得整整齐齐,每一件都有编号,哪怕是重度强迫症患者也挑不出毛病,化妆镜前贴着所有人的联系方式,桌下还放着小地毯,可以让模特在化妆间隙脱掉高跟鞋,稍微放松一下。诸如此类的小细节随处可见,就像李芸当初说的,顾扬的确是个细心绅士又温柔的人——除了一见自己就想跑之外,基本没有别的毛病。 至于为什么一见自己就想跑,陆江寒思考了一圈也没找到理由,最后只能归结于杨毅因为平时太过吊儿郎当,所以才会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严厉过头。 被无辜甩锅的杨副总在睡梦中哆嗦了一下,隐隐觉得未来仿佛不太妙。 夜很安静。 秋冬时装秀的时间定在二号晚上八点。七点左右,已经有媒体和会员陆续签到,胡悦悦一溜小跑进办公室,兴奋得叽叽喳喳:“顾扬顾扬,你快去看卖场,不光中厅里等了好多顾客,连两边的围栏处也挤满了人,五楼都有人在等,我们这次活动肯定要爆!” 顾扬二话不说,丢下手里的可乐就往外跑。 “这么激动啊?”胡悦悦倒是被吓了一跳。 “他八成是要去通知保安部。”于大伟递过来一个汉堡,“人挤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快吃东西吧,我也去外面看看。” 等于大伟到卖场的时候,顾扬果然已经带着保安部,在每一层都加强了防护,并且向杨毅打报告,从各部门抽调了人手来维持秩序。 中厅的幕布已经被揭开,粉黛草装点出来的秀场漂亮到像是仙境。虽然经费有限,不过顾扬还是在于大伟的强行砍价下,让外包公司搭建出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梦幻延展台,在今晚走完秀后,这个童话t台会一直保留到月中,供顾客拍照用。 这次服饰秀算是顾扬第一次挑大梁的工作,所以杜天天和李豪他们也相当重视,担心会冷场,还特意带了一群狐朋狗友来假冒围观群众。结果到了寰东才发现这种担心实在很多余,一楼到处都是人,还有不明真相的大妈过来询问,是不是超市又在搞鸡蛋大促销,不然怎么这么闹哄。 “对不住啊,我顾不上你们了。”顾扬满头是汗,穿越重重人群挤进后台。 “行行你别管了,我们就来凑个热闹。”杜天天喜滋滋找了个位置,准备专心致志看小姐姐走秀。 晚上八点,活动正式开始。陆江寒深知现场大概没有一个人愿意听领导演讲,所以只用了三句话就结束了这个环节,换成了青春洋溢的模特登场。 每一个秀场都是一样,前台光鲜亮丽,后台兵荒马乱。鞋扣坏掉的,拿错首饰的,衣带脱落的——顾扬也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针线包,跪在地上十指如飞两下缝好,挥手打发模特上场。 “不是吧,这也行?”于大伟叹为观止。 顾扬“刷拉”抱过十几件内衣:“借过。” 于大伟:“……” 说不上究竟是因为抽奖环节众多,还是因为这场秀确实精彩,总之哪怕是无聊的商务男装环节,现场的围观顾客也不见减少,反而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活动进行到一半时,易铭悄悄离开贵宾席,绕到了后台。 “还没轮到你的nightingale,先出去。”顾扬已经快要脚不沾地,一见他就赶人。 易铭问:“要我帮忙吗?” 然而顾扬已经带着新一批模特去了前面候场,话都没时间多说一句。 易铭:“……” “这不是易总监吗。”胡悦悦认得他,笑嘻嘻道,“还没到你的环节呢,先回去坐着吧。” 易铭还在往里看,身后却已经有人开始骂娘。杜天天手里端着一杯热巧克力,本来是要给顾扬送温暖,谁知一来就看到这糟心之人,于是怒道:“你他妈抄上瘾了是不是?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嗓门有些大,周围的人都在往这边看。易铭脸色铁青,也没说话,只是转身匆匆离开。杜天天觉得这样不行,索性也不走了,端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当门神,顾扬五分钟后才听说这件事,又头疼又感动,于是当面“咣咣”狂野灌下一大杯巧克力,以表示自己心情良好,并没有受到影响。 “他不会再来了吧?”杜天天不放心。 “他这次还真得回来。”顾扬双手扶着杜天天的肩膀,严肃道,“不仅要来,还要上台衣冠禽兽一番,你控制一下情绪,我们等到秀场结束后再揍他。” 9、导购 nightingale的走秀被安排在最后。 顾扬费劲地穿过人群,挤到了杜天天身边。 “活动还没结束呢,你怎么跑出来了?”李豪一愣。 “最后一个环节,凌云带了自己的专业团队。”顾扬趴在围栏上,远远看着t台,“我正好出来透透气。” “剩下的都是凌云时尚?”李豪一听就晦气,“那还看什么看,你能下班了吧?哥带你吃小龙虾去。” “不行,我得盯到活动结束。”顾扬活动了一下筋骨,“没事的,我也想看看他们这一季的新品展示。” 他语调轻松,像是已经完全把往事丢在了脑后,但李豪显然不这么认为。当初顾扬被凌云时尚解除实习合同,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闷闷不乐不吃不喝,走在路上神思恍惚还差点掉坑里,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就彻底走出阴影了,想想也不可能。 更别提还要看nightingale走秀,那原本应该是属于他的东西。 秀场音乐轻快而又活泼,不同于日系少女装惯用的蕾丝和碎花,nightingale的设计主打简洁明亮风,没有繁复的蝴蝶结和点缀花边,取而代之的是更明快的线条和剪裁,就好像童话里的那只夜莺,并没有一眼惊艳的外表,但只要你愿意驻足聆听,总会收获天籁的声音和一朵用心血染红花蕊的玫瑰——那是只有在最青春、最娇俏、最单纯的年龄里才会拥有的,最奋不顾身的爱。 最后一名模特华丽谢幕,现场掌声雷动。 许凌川和易铭作为凌云时尚的代表,上台和陆江寒一起揭幕新店,顾扬也转身离开了观众席。 “顾扬!”其余几个人赶紧追出去,杜天天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没事吧?” “没事。”顾扬坐在台阶上,“我吹吹风。” “吹个屁的风,走,哥哥们帮你出气去。”李豪坐在他身边,“对那种精神和脸皮双重残缺的无耻之徒,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用暴力解决。” “暴力完之后呢?”顾扬单手撑着脑袋,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他进医院,我们进拘留所,再来几个小报记者翻出当年的事添油加醋,生活继续一团糟。” “……”杜天天蹲在他面前,试探,“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把nightingale拿回来,不过现在还做不到。”顾扬声音很低。 在场哥几个都离人生巅峰尚有一段路途,如此沧桑时刻,除了能陪他吹牛喝酒剥小龙虾,似乎也做不了别的。片刻之后,杜天天给了李豪一拳,怒曰你这大双眼皮白长了,怎么就是个男人呢,否则还能去勾引一下陆江寒。 “如果扬扬需要,我可以牺牲一下。”李豪忍辱负重,在胸前挤了挤,“这样行吗?” “我x!”张启明脸色惨白,“想吐。” 几个人胡吹乱侃,顾扬总算被逗乐,笑着丢过去一瓶水:“别闹了。” “其实这也算好事。”杜天天揽住他的肩膀,“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把拿回nightingale当成目标,哥哥们保证,一定为了你好好工作,早日登上人生巅峰,也好让你能早点仗势欺人,怎么样?” 顾扬笑着和他击掌:“行!” “还要回去上班吗?”李豪问。 顾扬打了个电话,于大伟说走秀刚刚结束,陆总和凌云时尚的人好像还有酒局,也已经走了。 “那我回去收拾场子了。”顾扬站起来,“今晚谢谢你们。” “跟我们还谢什么。”李豪又问了一遍,“确定没事儿了?” “没事。”顾扬笑着说,“明天再一起出来吃饭吧,我请客。” “那我们得吃个贵的。”杜天天从地上捡起包,“行,快回去吧。” 顾扬冲他们挥挥手,转身跑回了购物中心。 其余几个人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心疼唏嘘,满脸慈祥,宛若老父亲。 观众已经散去大半,中厅里闹哄哄的,是工人正在往出搬花。于大伟招手示意顾扬过去,纳闷道:“刚刚你跑哪儿去了?陆总还说要带你一起吃饭,结果电话都打不通。” “北广场那儿,可能信号不大好。”顾扬帮忙搬桌子,“怎么样,最后一场的效果好吗?” “好到爆炸,简直绝了,我估计这月奖金都能翻倍。”于大伟指指楼上,“这还有半个小时商场就要关门了,nightingale的店里还排着长队呢,顾客要挤爆了。” 招商部的女装经理林璐也是喜笑颜开,专门带了宵夜过来,感谢市场部这次的活动策划,并且表示以后顾扬要是还需要活动礼品,随便开口,绝对配合。 “谢谢林姐。”顾扬问,“现在店里还有人吗?” “有,过去看看?”林璐说,“排队的人太多,许多顾客都是直接点名要秀场款,试都不试直接带走。” “行。”顾扬擦擦手,和林璐一起去二楼巡场。因为秋冬服饰秀的关系,今天的闭店时间推迟到了24点,商场里还有不少客人,而最热闹的,当然就是刚刚入驻寰东的nightingale.店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五六个导购小姐忙得团团转,顾客挤得挪一步都困难。 “算了算了,不排试衣间了,直接买那条裙子走吧。”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可能是等着急了,于是指着货架上的秀款就想拿走。旁边的妈妈刚要招呼导购打包,顾扬却问了一句:“是您自己穿吗?” 小姑娘转身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笑出一脸乖巧甜美:“对呀。” “那件可能不适合,有点成熟,你试试这个?”顾扬从货架上拿下来一条裙子,“要更可爱一点。” 宇宙无敌美颜声音还好听的小哥哥说自己可爱! 妈我就要买这件! “不试试吗?”顾扬笑着问。 “那……试试也行。”小姑娘乖乖站在原地,一旁的妈妈又想笑又不能笑,只能假装去一边打电话,留下顾扬和她继续聊天。五分钟后,小姑娘从试衣间里出来,有点害羞又有点得意:“好看吗?” 顾扬冲她竖起大拇指。 周围其他顾客也由衷称赞,是真的好看,又阳光又少女。 送走了高高兴兴的母女俩后,顾扬也就顺利升级成导购,被顾客拦着不肯放走,非要让他帮着挑衣服。林璐在旁边也看乐了,于是拍了照发到了公司的管理层群,开玩笑说市场部李芸经理捡到了宝。 这晚nightingale的生意实在太好,商场送宾音乐放了三次,店里才算是安静下来。几个导购小姐都很感谢顾扬,还分给了他一瓶胡萝卜汁,让他以后经常来。 “开车了吗?”林璐问,“我老公来接我了,顺路送你。” “不用了林姐,我还有朋友在。”顾扬说,“您快点回家吧。” 林璐以为他真约了人,也没多客套。顾扬独自拎着包站在路边,等了五分钟没等到出租车,倒是等到了总裁。 “上车。”陆江寒打开车门。 “……谢谢陆总。”顾扬坐到副驾驶,“您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 “你不也没回家吗?”陆江寒一笑,“忙完了?” 顾扬点头:“我刚去nightingale的店里看了一下,生意挺好的。” 陆江寒发动车子:“观澜山庄?” “嗯。”顾扬深知自己住得有些荒郊野岭讨人嫌,于是主动问道:“陆总,您住哪儿啊?” 陆江寒答曰:“月蓝国际。” 顾扬:“……” 顾扬发自内心地表示:“陆总,我还是去打车吧。” 陆江寒没有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看着前方。今天他在上台揭幕的时候,余光刚好扫见顾扬头也不回地离开,看他身边其余人的反应,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于是庆功宴上就多问了许凌川一句,是不是在揭幕筹备阶段,凌云的人和顾扬发生过什么矛盾。 “这话本来我不想说的。”许凌川喝得有些上头,“你这下属,顾扬,以前在凌云干过,后来被我开除了。” 陆江寒皱眉:“理由?” 许凌川大着舌头,嘴里颠三倒四,好不容易才说了个大概。陆江寒还没理清楚头绪,林璐却刚好往微信群里发了张照片,充满童话气氛的店铺里,顾扬正在帮顾客挑衣服,笑得又开心又真诚——热爱是真的,热情看起来也不像是假装。 …… 车里温度不冷不热,音乐若有似无,实在很适合闷头大睡一万年,偏偏总裁还不肯说话,气氛就更沉闷,顾扬内心充满愁苦,觉得这段路途无比漫长。 小车开过弯道,顾扬身体随着惯性往前一栽,瞬间清醒过来。 “明天不用再上班了吧?”陆江寒把车停在观澜山庄门口。 “不用的。”顾扬拍拍脑袋,“对不起陆总,我好像又睡着了。” “今天没有酒送给你了。”陆江寒笑着帮他打开车门,“好好休息几天吧,八号见。” “嗯。”顾扬站在路边,“陆总再见。” 车子一路远去,陆江寒把电话打给杨毅:“给你个任务。” “什么事儿?”杨毅盘腿坐在沙发上,“你跑哪去了,怎么现在还在外面。” “去弄清楚顾扬在凌云时尚实习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陆江寒说,“别让其他人知道。” “顾扬还在凌云干过呢?”杨毅闻言惊讶,“简历上没写啊,你怎么知道的?” “许凌川今天说他之前开了顾扬。”陆江寒说,“我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我明白。”杨毅点头。他和陆江寒都很看重顾扬,原本是打算国庆假期结束后,直接调到身边工作的,不过现在既然出了意外,当然要先弄清楚缘由,才好做下一步决定。 10、一点点往事 上大学的时候,顾扬虽然也经常逛商场,但那更多是为了看每一季的服装新款,很少会留意到商场之间的细微差别,更不懂各大购物中心的分类,所以打算利用这个小长假补补课。 结果他就在书城里,再次遇到了陆江寒。 …… 提问:我为什么总是在下班时间遇到总裁? ——谢邀,言情小说不能多看,会脑残。 ——总裁对你一见倾心,叼着玫瑰跪滑出场? …… 但好在这次总裁晚上也有约,并没有太多时间关心下属,所以顾扬顺利逃过豪华专车送回服务,只从陆江寒那里得到了一张专业书单,十七八本硬皮精装,抱回去能当砖头使。 “能搬得动吗?”陆江寒问。 “能的。”顾扬一手一个,轻松拎起购物袋,相当壮汉——在上学的时候,他经常扛着一袋布上楼下楼,次数多了也就练出来了,不仅力大无穷,还能跑得飞快,如同刚吃完罐头菠菜。 陆江寒一路看着他离开,又把电话打给了杨毅。 “你得给我时间啊。”杨毅走到阳台上,“现在只问了几个熟人,信息不算完全,而且也对顾扬不利。” “有多不利?”陆江寒问。 “这事你听完就过,我暂时没证据,而且许凌川那个圈子有多乱,大家都心知肚明。”杨毅放低声音,“据说顾扬在凌云实习的时候,盗用了易铭的服装设计稿去申请学校,后来被人发现,学校没了,工作也没了。” “申请什么学校,服装设计?”陆江寒疑惑。 “啊,”杨毅回答,“不然呢?” “他的本科专业和设计有关?”陆江寒又问。如果没记错,顾扬的简历上是服装工程,虽然听起来都是服装,但其实还是以打版为主,和设计师相比,一个理工科一个艺术类,差得有点多,怎么会跑去盗用易铭的设计稿。 “这就是学霸和普通人的区别了。”杨毅说,“我问过几个d大的教授,顾扬在念了四年服工后,还真能自己做衣服,也打算在读研时改方向,去法国读服装设计。” “所以他原本打算在大四的时候,边实习边申请学校,结果却出了事,所以才来了寰东?”陆江寒继续问。 “是。”杨毅说,“顾扬当时一口咬定,是易铭照搬了他的稿子,结果其余人的反应和你一样,都觉得圈子里的知名设计师去抄袭一个理工科学生,听起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易铭光相关手稿就有一大箱,而且当时的监控和录音证据也对顾扬不利,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易铭会抄他的稿子吗?”陆江寒若有所思。 “说不准。”杨毅说,“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nightingale就是顾扬的作品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继续把这件事搞清楚。”陆江寒道,“顾扬的调动计划也不变,以后去普东山都带着他,别耽误开新店。” …… 小长假结束的第一天,顾扬的工位就被挪到了陆江寒隔壁,和总裁只隔着一面玻璃墙——当初设计办公室的人大概是个马屁精加偷窥狂,如此重要的墙居然是单向玻璃,下属看不到总裁,总裁看下属全透明,这他妈谁能受得了!后来还是群众鼓起勇气,才申请了报纸糊墙待遇,准备在下次装修时彻底换掉。 顾扬就坐在报纸墙旁边。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琢磨清楚,为什么寰东的豪华办公区会出现这面丐帮破墙,人就被副总裁拎上了车。 “擅长聊天吗?”杨毅问。 顾扬答:“还行。” “那就好。”杨毅递给他一本文件,“先大概了解一下吧,然后你去安抚那些阿姨。” 顾扬一头雾水:“啊?” 鑫鑫百货的老板可能召集了老家所有女性亲戚,外加亲戚的亲戚和亲戚,总之虽然顾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他推开接待室的门时,还是被里面闹哄哄的音浪惊了一跳。 老阿姨们原本正在嗑瓜子喝茶,气氛相当和乐融融。一见有人推门,顿时把手里的针藏在身后,开始拍着大腿哭天抢地,资本家没人性,资本家要拆商场,我们全家都要喝西北风了呀。 “杨总,”助理在二楼听到,牙直疼,“顾扬一个人去,没事吧?” “不然你俩换换?”杨毅提议。 助理表情肃然:“那还是让顾扬去吧。” “好好好,先停一下!”顾扬被吵得头晕眼花,衣袖也被扯来扯去,上面沾满了油乎乎的指纹和糖渍。眼看阿姨们已经群情激愤,演得太逼真,顾扬不得不站在桌子上吼了一句:“大家安静!” 现场还真就安静了瞬间。 顾扬抓紧时间装了一下外地人,无辜道:“谁会说普通话?” 只有两个阿姨举手。 “好,那我们来聊。”顾扬松了口气,“其余阿姨听着就行,有什么要求,这两位阿姨会转达。我刚来s市不久,实在听不懂方言,大家体谅一下。” 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毕竟大家的剧本里只写着闹着要赔偿,没有写如果对方听不懂,要怎么闹着要赔偿。 “大家在鑫鑫百货里,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呀?”顾扬拿着笔记本问。 “售货员。”会普通话的阿姨说,“我们都是售货员,卖衣服的。” “一个月工资多少呀?”顾扬继续笑眯眯地问。 “十万!”对方回答,往高说了不吃亏。 顾扬:“……” 顾扬诚心表示:“你这工作还招人吗?我也想来。” 现场有人笑出声。 之前杨毅已经说得很清楚,这些阿姨就是被鑫鑫百货的老板雇来,故意添乱抬价的村镇妇女,当然不会是什么真的售货员。顾扬和她们聊了一会,心里大概有了底,于是找了个借口溜去二楼:“杨总。” “果不其然,被打了?”助理过来开门,看着他脏兮兮的衣服打趣。 “没有,其实我们聊得还行。”顾扬心有余悸,“但阿姨们确实有点凶。” “所以呢?”杨毅问,“聊出什么了。” “如果将来购物中心真的开起来,应该会需要很多保洁阿姨吧?”顾扬说,“可以把这个岗位留给她们吗?” “……一般都是外包给清洁公司的。”杨毅迟疑,“这样能解决问题吗?” “我觉得可以试试。”顾扬很肯定。 这些阿姨都是附近村镇里的家庭妇女,除了外出务工外,也没有别的收入来源。普东山离家近,寰东又是出了名的待遇好,能有一份五险一金的稳定工作,对她们还是颇有吸引力的。 而且就像顾扬说的,这些阿姨确实有点凶。 所以还能反过去施压鑫鑫百货。 毕竟购物中心晚开一天,大家就会少一天的工资。 对于精打细算的劳动女性来说,不能忍。 “前期筹备,商场扩建改造时,也有不少工作机会的。”顾扬说,“阿姨们其实人不坏,也能吃苦。”只是稍微有点文化水平欠缺,所以目前比较……令人头疼。 “行!”杨毅果断拍板,“你把这事搞定,将来我们可以多设一个清洁部,没问题。如果还能让她们欺负欺负张大术,我给你奖金翻三倍!” 张大术就是鑫鑫百货的总经理,擅长游击战和拖延战,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穿长袍端茶壶往那一杵,跟个民国穿越来的电杆似的,光是看着就脑袋疼。 顾扬和人力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拿到了大致能给到保洁的薪资待遇,再回接待室的时候,底气也足了不少。阿姨们原本只是被一天五十雇来演戏,没想到还真的演出了一份稳定工作,当然喜不自禁,排着队在小本子上登记了联系方式和身份证号。 “那就这么定了,将来购物中心建好之后,大家可以凭现在的登记,优先来寰东应聘工作。”顾扬说,“就算自己不来,也能介绍亲戚来,一样有效。” “什么时候才能开啊?”有阿姨问。 “也就这两年吧。”顾扬清清嗓子,态度诚恳,“如果鑫鑫百货的张经理同意签合同,那速度还能更快一点,况且也不用等商场建好,只要这里破土动工,到处都是赚钱的机会。” 而张经理如果不同意,小本本上登记的电话也就成了废纸。阿姨们经过一番讨论,在每天五十块和一份薪资不错的稳定工作之间,觉得还是应该选择后者,于是大家集体去三楼找张大术,想问问他为什么不肯签合同,这破商场看着就像是要闹鬼,有人接手就不错了,怎么还舍不得卖。 …… 杨毅打电话宣布:“从今天开始,顾扬就是我的人了。” “那有件事,你听了一定很高兴。”陆江寒丢下手里的笔,“你二十万的酒,就是被他拿走了。” 杨毅还沉浸在胜利带来的喜悦中,一时半刻没自拔出来,过了足足一分钟才长吁短叹地表示,我还以为你是拿去泡妞用了,看来真不能高估。 “说说看,顾扬干了什么?”陆江寒笑着靠在椅背上,“居然能让你这么满意。” 11、国货 杨毅还在向陆江寒做汇报,另一头,顾扬已经一个人去了鑫鑫百货。 天花板上的空调机“咣咣”作响,出风口捆着的红布条被吹得到处乱飞,看着气势汹汹,恨不得刮出一个酷寒北极,卖场里的温度却也没下降几度,明晃晃的照明大灯炙烤着柜台,又热又闷又燥。 售货员们都聚集在凉快的地方聊天,以至于顾扬在一家店里左看右看逛了许久,才有一个大姐过来,问他想做什么。 “有中码吗?”顾扬指着一件白t恤问。 “……有。”难得遇到一个顾客,还是个洋气时髦的小帅哥,大姐也愣了一下,“你穿?” “对,我穿。”顾扬掏出钱包。 大姐赶紧帮他找了一件:“我们做活动,三十八块。” 上个世纪的百货,价格也很上世纪,顾扬从四楼逛到一楼,七七八八买了一大堆,加起来也不超过五百块。不过临街小超市的生意倒是不错,烤鱿鱼丝的档口飘出浓烈香气,对饥肠辘辘的下班族来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都在大排长龙等打包。 顾扬在人群外看了看,刚打算去买一包填肚子,杨毅的助理就打来电话,让他直接去停车场,准备回公司。 司机老阎正在阴凉处抽烟,一见顾扬拎着七八个购物袋远远过来,赶紧上前接住他:“你这是跑哪大采购去了?” “就鑫鑫百货,我去逛了逛。”顾扬把东西丢进后备箱,“谢谢阎叔。” “在那里边儿还能找到东西买呢?”老阎呲牙,“你看你,还给他们贡献营业额,要我说,那张大术就该一个顾客都没有,早点倒闭得了。” “行,我下次一定改正。”顾扬笑着说:“车上有东西吃吗?我饿了。” “还真没有,不过刚刚杨总说要请你吃饭。”老阎说,“一九七零西餐厅,位置都订好了。” 那是s市最老牌的西餐厅之一,在顾扬小时候,顾教授经常会带着他去吃牛排和罗宋汤,算是童年回忆之一,听到名字就自带天然亲切感。 “只有我和杨总?”顾扬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还有别人。”老阎拉开车门,“上车吧,杨总来了。” 从普东山开回市区,路上大概需要两个小时。 顾扬揉了揉咕咕乱叫的肚子,愁眉苦脸,胃疼。 杨毅“噗嗤”一笑:“看来我们小顾是真饿了,想吃什么?陆总应该会比我们早到,先给你点好菜。” 顾扬:“……” 陆总? “陆总对你今天的表现很满意,还有,上次说了在秋冬服饰秀后要庆功。”杨毅说,“这次先单独请你,周五再带着市场部,大家一起去吃日料。” 话音刚落,前排助理就递过来一个手机,说佳兴日化的周总想约他晚上吃饭,顺便再谈谈下个月开新柜的事。 “行,那叫上超市招商部的余姐一起吧。”杨毅对老阎说,“先抓紧时间把小顾送到西餐厅,然后我们再回公司。” “好嘞!”老阎一脚油门,轰轰向市区驶去。 面对这个应该算是奖励的“庆功宴”,顾扬心情复杂。 陆江寒和杨毅虽然都是总裁,但风格实在太不一样,如果用学校做类比,那么一个是教导主任,另一个就是生活老师。 生活老师总是要更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一点的。 而且在这个世界上,一定不会有人想要和教导主任共进晚餐。 半个小时后,老阎把顾扬放在了西餐厅门口。 陆江寒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正漫不经心地翻看杂志。他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随时都能去参加经济峰会,脸上糊满硕大“精英”两个字,哪怕橱窗上挂着一闪一闪的星星灯,也并没有让画面变得更加温馨。 顾扬觉得自己八成会胃痉挛。 不过幸好食物是热腾腾的,也是美味的。 罗宋汤还是小时候的味道,陆江寒把面包篮递给他:“去鑫鑫百货看过了吗?” “嗯,我去逛了一圈。”顾扬说,“还买了点东西,在阎叔的车上。” “买什么了?”陆江寒很感兴趣。 “这件衣服。”顾扬指了指身上的t恤,“小时候经常穿,不过现在已经很少了。”也只有在那座古董般的鑫鑫百货里,才能零散找到几个柜台。 “你很熟悉国产服装品牌?”陆江寒又想起了nightingale. “……也没有。”顾扬擦擦手指,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就是觉得这些衣服质量很好,款式也不算太过时,没落了挺可惜的。” 陆江寒点点头:“那在我们新的购物中心里,给这些老国货单独开一片专柜,你觉得怎么样?” 顾扬一愣:“嗯。” “‘嗯’是什么意思?”陆江寒被逗乐,“批准了?” “不是,”顾扬放下手里的食物,不好意思道,“陆总,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继续吃,不用紧张。”陆江寒又帮他要了杯果汁,“说说看你的想法,就当闲聊。” “我觉得真挺好的。”顾扬说,“虽然现在这些品牌已经很少见了,但小时候大家都是穿过的,哪怕只是花几十块钱回忆一下童年,也挺划算。”更何况衣服也不难穿,又厚又软,堪称物美价廉。 陆江寒也同意他的看法。其实年轻人里有国货情结的不算少,普东山的购物中心又是以文化创意为主打,如果能聚集一片国产老品牌,在柜台设计上保持当年百货大楼的原样,想炒作成复古穿越的网红打卡地其实并不难——哪怕销量真的撑不起来,至少也能给商场引流带人气。 这算是顾扬带来的灵感,虽然灵感本人很有可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不过陆江寒还是额外请他吃了一份红梅小蛋糕,酸酸甜甜,上面点缀着巧克力糖豆。 和教导主任共进晚餐,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顾扬吃完最后一口甜点,心满意足看着总裁刷卡买单,并且在离开西餐厅的时候,指着走廊上的一张照片笑着说:“这是我。” “嗯?”陆江寒来了兴趣。 那个年代还没有智能手机,拍照要用老式胶卷。六岁的顾扬第一次来西餐厅,还专门穿上了小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经理实在很喜欢他,于是特意拍了张照片,洗出来贴在了餐厅的留影墙上。 “很可爱。”陆江寒简短表扬。 顾扬厚颜无耻地想,我也觉得我这时候挺可爱。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门口停着四五辆出租车,陆江寒也就没有再提送他回家的事,只问了一句:“还住在观澜山庄吗?” “是,”顾扬回答,“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寰东地处市中心,周围酒店公寓众多,这个理由其实有些站不住脚,但顾扬是真的没找到。app天天推送社会新闻,出租屋绑架,出租屋谋杀,出租屋半夜有人进来洗澡……顾妈妈看得愁眉苦脸,坚决反对宝贝儿子搬出去住。 “有摄像头的呀。”顾妈妈强调。 顾扬和她讲道理:“摄像头是变态为了偷拍单身小姑娘,我一个大男人——” “那也不行!”顾妈妈打断他,“你等着,让爸爸给你买一套公寓。” 顾扬:“……” 顾扬说:“但是我最近真的睡眠不足。” “老顾啊!”顾妈妈扭头冲厨房喊,“先别洗菜了,出去给儿子买套房。” 顾教授举着湿漉漉的双手,站在水槽前一脸茫然:“啊?” 顾扬长吁短叹,把收藏夹里的公寓出租信息全部删除。 虽然过分溺爱不是顾教授的养崽风格,但仔细想想,在市中心投资一套单身公寓也不亏,能坐等升值,还能避免太太唠叨。于是在这个周末,他就带着中介,亲自出去给儿子找房。 “顾叔叔,这套房子你一定满意。”中介嘴皮子很溜,“市中心难得的新楼盘,十八楼以上都是大户型,中小户型只剩了十七楼这一套,精装修,拎包就能入住,早投资早赚钱。” “我是给儿子住的,不租。”顾教授问,“安全吧?” “肯定安全,我们是有24小时保安巡逻的。”中介挡住电梯门,“来,您先进。” “这里能步行到寰东吗?”顾教授继续问,“就那购物中心。” “步行稍微有点远,不过地铁就一站路。”中介说,“但是如果起得早,步行也行。” 两人说话间,电梯里又上来两个人。 “这房子半年前就交了,你现在才想起来看,也真够可以的。”杨毅按亮十九层,“怎么,打算搬过来住了?” “看一眼吧。”陆江寒头疼,“最近杨柳区又修高架又挖地铁,一天到晚都在堵车,绕都没法绕,昨天我问了老黄,说修好至少也要半年。” 12、电梯 1703是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采光和户型都不错,距离寰东也不远。等顾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顾爸爸已经签完合同拿到钥匙,还从中介那领回了购房赠品,一盆茁壮的蝴蝶兰——据说既能招财又能招桃花,风调雨顺,相当万能。 顾妈妈生气地说,你这人别的事情做不好,找房子找得还挺快,儿子不会自己煮饭晓得伐? 顾教授乐呵呵,背着手在商场里选冰箱,晓得晓得,你说得都对。 顾扬倒是对自己的新生活充满期待。虽然公寓很小,也没有阳台,但他还是从网上买了十几盆植物,在飘窗前搭了一个简易小花架,有阳光时生机勃勃,有月光时,就是一片童话里的迷你小森林。 杜天天在查过黄历后,表示这周六宜入宅,我们来给你的新家开开光。 “行。”顾扬笑着说,“我负责买菜,你们负责开光。” 寰东楼下就是超市,周五下班后,顾扬推着小车给杜天天采购了一堆开光用的法器,从油盐酱醋到青菜牛肉一应俱全,还捎带买了五盒麻辣小龙虾。而他的狂野臂力也在此刻优势尽显,不仅能面不改色拎起三个巨大的购物袋,还能顺道拐去街对面去吃一碗招牌炸酱面。 易铭坐在他对面:“这么巧。” 顾扬搅了两下碗里的面:“横穿两个区来这里吃饭,凌云最近很闲吗?” “不闲,我们在准备下个年度的春款。”易铭回答。 “所以这就是你最近频频找我的目的?”顾扬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灵感枯竭了,还是突然发现nightingale的风格没法延续下去了?” “nightingale和你没关系!”易铭强调。 “我没有录音,你也不用睁着眼睛说瞎话。”顾扬食欲全无,丢下筷子向店外走去。 “顾扬!”易铭追出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我给你开出的条件不算差。” 顾扬忍无可忍,转身狠狠给了他一拳。 路人都在往这边看,易铭擦了擦嘴角:“这样就能让你冷静吗?” “原来你能为了钱,为了地位,低三下四到这种程度。”顾扬摇头,“不管你开价开到多少,我都不会再帮你的,死心吧。” “没有我,那些设计稿永远只能活在纸上。”易铭说,“我帮了nightingale!” 顾扬知道对方话里的含义,在nightingale之前,凌云时尚旗下已经拥有了诸多少女线品牌,虽然没有大热爆款,但销量也都不差,实在没必要再浪费资源多开一个。许凌川并不是一个多懂设计的人,他能答应创建nightingale,全靠易铭在业内的地位和权威。 但这所有的理由加起来,也不足以洗清整件事骨子里的卑劣,以及那些只能存活于阴暗面的肮脏真相。 顾扬说:“滚。” “我希望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易铭凑近他耳边,“才华是你的,谁都抢不走,等nightingale彻底站稳之后,我可以给你单独开一个品牌,当做这次的补偿。”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转身匆匆离开,或许是害怕又被揍一拳。顾扬看着那辆银白色的小车呼啸远去,从骨子里觉得……冷,和恶心,没吃两口的食物在胃里翻滚,像是有一把钝刀在那里搅,心脏和神经一起扭成死结,最后不得不蹲在花坛边,把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 “大哥哥。”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女孩在他身后怯怯地叫。 顾扬转过身。 “你的东西忘在店里了。”她指了指身边的购物袋,“我给你拿出来了。” “谢谢。”顾扬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我胃不舒服。” 小女孩跑进店里,过了一会,又跑出来塞给他一瓶养乐多。冰凉的乳酸菌饮料其实并不适合养胃,但这并不妨碍她可爱得像个天使,跑起来的时候,笑容和裙角会一起飞。 那也是顾扬在设计nightingale时,最想贯彻的理念——给每一个女孩一条漂亮的裙子。 …… 陆江寒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在电梯里遇到顾扬。 对方拎着三个巨大的购物袋,无精打采垂着头,如果仔细看,还能在眼角发现一抹红——虽然那其实是胃不舒服导致的,但如果说是委屈后遗症,应该也没有谁会怀疑。 “陆总?”顾扬一愣,还以为自己太过恍惚又走回了公司。 “来看朋友?”陆江寒问。 “我就住在十七楼,1703.”顾扬往上指了指,“上周刚搬过来。” 陆江寒:“……” 陆江寒说:“嗯。” 电梯“叮”一声停在十七楼,顾扬和陆江寒告别之后,就拖着购物袋蔫蔫回了家。他的心情实在很糟糕,所以并没有多想,为什么总裁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而陆江寒也恰好接到了杨毅的电话,依旧是为了易铭和nightingale.国内原创行业的生存环境其实并不算友好,刚毕业的学生和新手设计师为了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出头,忍气吞声用才华换资源的事并不鲜见。 “易铭也没少干这事。”杨毅说,“所以我不负责任地猜一下,估计是因为顾扬性格太倔,不吃这一行的潜规则,易铭摆不平他又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最后只能把脏水泼过去,至少得让自己看起来外表光鲜。” “有证据吗?”陆江寒问。 杨毅顿了顿:“没有。” 杨毅自觉补充:“我会继续查这件事。但有个问题,就算最后证明nightingale真的属于顾扬,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打算去伸张正义?” “那倒没有,”陆江寒说:“我就是好奇。” 杨毅感慨:“你这既无聊又厚颜无耻的理由,我确实无法反驳。” 陆江寒挂断电话,用app叫了晚餐,并且不由自主就想起了电梯里遇到的顾扬,购物袋里肉蛋奶一应俱全,看起来就很厨艺惊人,中华小当家。 …… 周三下午,顾扬又被老阎送到普东山鑫鑫百货,并且还获得了500块的报销额度,用来请高小德吃饭。 “你看你,还特意来这找我。”高小德在桌沿上磕开冰啤酒,“忙完了?” “距离忙完大概还有三年,”顾扬把杯子递给他,“高哥,我有件事要求你。” “怎么这么客气。”高小德开玩笑,“你又认不出领导了?” “你和鑫鑫百货的人熟吗?”顾扬没绕弯。 “我知道了,你是为张大术来的吧?”高小德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这哥哥可帮不了你,我倒是听到消息说寰东啃不下他,不过我也不认识这人啊。” “不是张大术,是鑫鑫百货里的售货员。”顾扬说,“七大姑八大姨的,总能和你扯上关系吧?” “别说,那里面还真有我亲戚。”高小德啧道,“不过你想让他们帮忙,更没戏。现在鑫鑫百货虽然半死不活,但一个月也能挣个两三千,要是被寰东收购了,可就真得喝西北风了。” “寰东没打算撤柜。”顾扬说,“到时候鑫鑫百货里的品牌,大概能留下百分之八十。” “是吗?”高小德疑惑,“上个月我二姐还在哭诉,我听她的意思,不像是能留下。” “嗯。”顾扬点头,“新政策。” 这是陆江寒在周一会议上做出的决定,全靠和顾扬在一九七零西餐厅的那顿饭,让他有了新思路。现在的鑫鑫百货柜台很零散,所以看起来又空旷又杂乱,但如果能重新设计布局,把现有的老国货品牌都集中起来,其实也占用不了太多地方,更何况寰东在收购完成之后,肯定还会扩建。 “你也知道寰东的实力,到时候我们打算主推国货怀旧区,生意只会比现在更好。”顾扬说,“总比一直半死不活吊着要强。” 高小德赞成:“这话说得倒也是,但和我又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顾扬给他倒了杯酒,“杨总说了,如果这次能帮忙,将来在购物中心的一楼走廊,给你开两个花车位,至少三年租金免费。”到时候这里势必会吸引大批游客,哪怕只是卖卖纪念品和冰淇淋,也是一笔可观的收益。 高小德一拍桌子:“五年!” 顾扬比他更爽快:“没问题,搞定这件事,我们马上签合同。” “你放心。”高小德心情大好,和他碰了碰啤酒,“我二姐那张嘴,那泼辣,我保证在一周之内,全商场都能被她煽得去张大术门口敲锣抗议。” …… 周五,深夜。 顾扬怀里抱着两根法棍,握着手机冲进电梯:“谢谢高哥,先挂了啊,五分钟后打给你。” 陆江寒向后重重靠在镜子上,砸出“咣当”一声巨响。 顾扬被吓了一跳:“陆总?” “嗯。”陆江寒扯了扯领带,满脸通红呼吸粗重,看起来像是刚刚灌完八百瓶烈性白酒。 顾扬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喝醉了你就好好待在家,为什么要到处乱跑…… 13、玻璃房 电梯里充斥着明显的酒味。 顾扬看着电梯面板上亮起来的数字,试探地问:“陆总,您要去十九楼?” 陆江寒把衬衫解开两个扣:“对,我住在那儿。” 你不是住在月蓝国际吗?顾扬内心越发疑惑,但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对方明显不怎么清醒,很有醉后闹事的趋势,他只好抱着法棍一起跟到十九层,亲眼看着陆江寒用指纹锁打开了1901. 随着屋门“砰”一声关上,顾扬暗自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就又重新愁眉苦脸起来——和教导主任同住一栋楼,四舍五入可以直接当成恐怖故事来听。 陆江寒其实算不上酩酊大醉,也知道顾扬一直站在电梯口,但他实在太难受,血液里的酒精如同密密麻麻的细针,让每一条神经都绞痛起来,绵延进脑髓最深处,炸得人又闷又疼,多说一句话都是负担。 家里只有啤酒和凉水,陆江寒叹气,重重关上冰箱门。 花洒里喷出的水温度适宜,胃和指尖却依旧是冰冷的,额头偏偏又烫得出奇。而这种矛盾对立也直接体现在了心理层面,比如说陆总目前就正在考虑,是要靠着自己睡觉痊愈,还是求助一下十七楼的顾扬——他现在很像战争难民,急需药物帮助。 1703小公寓里,顾扬正在研究烤箱的用法,想烘个蒜香面包当宵夜。虽然他的厨艺基本为零,但好在这年头总有人愿意在网上无私奉献菜谱。涂满了黄油和蒜泥的法棍片在220度的高温中,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和焦黄,顾扬兴致勃勃掏出手机,刚准备隔着玻璃拍下这激动人心的一幕,屏幕却“嗡嗡”一震,骤然出现“陆总”两个字。 午夜来电太惊悚,顾扬手一抖,手机险些掉进垃圾桶。 “你还在十七楼吗?”陆江寒声音沙哑,“能不能帮我到楼下买点胃药?” 顾扬关掉烤箱旋钮,抓着外套匆匆出门。 住在繁华市区就有这个好处,不管深夜清晨,总能找到正在营业的饭店和药店。十五分钟后,顾扬不仅买回了胃药,还顺带打包了一份白粥。绵软顺滑的食物及时缓解了胃里的不适,陆江寒放下勺子:“谢谢。” “需要去医院吗?”顾扬认真观察他的脸色。 “睡一晚就没事了。”陆江寒自己倒了杯热水,“不过这酒喝得不亏,lotus百货应该能作为主力门店,第一批入驻购物中心。” “我也接到了高小德的电话,说这两天鑫鑫百货的售货员们都在打听,是不是寰东真的不会让他们撤柜。”顾扬把胃药递给他,“两片。” “下周杨毅会带着你,约谈几家主要的国货品牌。”陆江寒说,“不过这次应该没什么难度,比起半死不活的鑫鑫百货,我们给出的条件要优厚太多。” “杨总今天已经把资料给我了。”顾扬说,“我会争取在这个周末看完。” “行,那你回去休息吧。”陆江寒笑了笑,“今晚谢谢。” “不客气。”顾扬站起来,“您也早点睡。”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对了陆总,刚才药房医生叮嘱,明早还要再吃一次药,餐后半小时。” 陆江寒说:“好。” 十九楼的大厨房看起来相当不食烟火,顾扬考虑了一下,还是从自己家里翻出半包麦片几盒牛奶,打包送给陆江寒当早餐。 “晚安。”顾扬趿拉着拖鞋跑进电梯。 陆江寒站在门口,看了看手里的速食麦片。 原来中华小当家的伙食也不怎么样。 …… 周末是法定睡觉日。 顾扬裹着被子,在床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厚重的灰色窗帘把一大半阳光都阻隔在外,只给卧室留下些许朦胧的微光,很适合换个姿势,继续睡回笼觉。 顾扬心安理得闭上眼睛,打算延续未完的美梦,而与此同时,陆江寒也拎着一个牛皮纸袋,按响了1703的门铃。 足足过了两分钟,顾扬才呵欠连天打开门:“对不起,我真的不订牛奶。” 陆江寒没听清,疑惑道:“什么?” 顾扬表情一僵,瞬间清醒。 “可以进来吗?”陆江寒又问。 “当然。”顾扬迅速帮他放好一次性拖鞋,又“刷拉”一下拉开客厅的窗帘,让阳光瞬间倾泻进来,“陆总您坐,我先去刷个牙。” 陆江寒接过一瓶果汁,顺便打量了一下这间小公寓。精装房的装修大多千篇一律,都是简洁北欧又冷淡,但这里的主人还是执着地融入了他自己的气质——墙角的油画,客厅的挂钟,以及窗前蓬勃生长的迷你花园,被清晨阳光笼罩裹挟着,仿佛随时都能蒸腾出一片带着草地清新的白色雾气。 这是一间不拥挤,不空旷,有风格又热闹的房子。 像生长在高楼大厦里的童话森林。 为了感谢昨晚的粥和胃药,陆江寒特意带了早午餐过来,奶油汤和龙虾汉堡,很有诚意。 顾扬帮他拉开餐椅:“您的胃没事儿了吧?” “好多了。”陆江寒解开衬衫袖扣,“本来中午约了品牌,不过对方航班延误,我正好能偷一天懒。” 顾扬“哦”了一声,很想去参观一下十九楼的衣帽间,看那里是不是只有正装——否则哪有人会在闲散的周末,也穿得这么正式笔挺。 食物的香味很温柔,房间里的光线也很温柔。窗台上凌乱堆着不少书,是上次陆江寒推荐给他的专业教材,笔记本夹着打印资料和便利贴,是标准的学霸姿势。 “看完了吗?”陆江寒问。 “看完了,有的没看太明白。”顾扬老实交代,“不过杨总说不用着急,等我开完这家新店,就会全懂了。” “开新店不仅要动脑子,还是体力活。”陆江寒靠在椅背上,“当年杨毅跟着我在a市开分店,两天一夜不睡觉也是常有的事。” 顾扬拧了两下胡椒罐,飞速思考自己是要慷慨陈词表示赞同,以博取总裁好感,还是实事求是告诉他,其实这样有损身体健康。 不过幸好陆江寒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转而问他有没有看过新一版的招商计划。 “杨总在周五下班时刚给我。”顾扬擦擦嘴,“餐饮业态超过了三成,和书里写得不大一样。”购物中心盈利大多要靠与营业额挂钩的百货类,餐饮只能收取固定租金,利润微薄,因此目前在国内商场,餐饮的比例一般固定在两成,很少有商家愿意让餐饮业占据大头。 “是为了增加人气吗?”顾扬好奇。 “是。”陆江寒说,“旅游景点的吃饭是大问题,想要吸引普东山游客,餐饮是最快的方式。而且杨毅在筛选餐饮品牌时也特别要求过,绝大多数店铺的翻台率都要达到百分之四百,最出名的一家江浙菜,能做到百分之八百。” 顾扬配合点头:“嗯。” 陆江寒被他逗笑:“听懂了吗?” “听懂了,我们要用高翻台率的餐饮来引客流。”顾扬说,“至于后续盈利,也得先有人气再说。” “那你有什么想法?”陆江寒又问。 教导主任本性不改,随时都能展开随堂测验。好在顾扬最近啃了不少书,又跟着杨毅东奔西跑,和当初车里那个一问三不知的懵懂新人比起来,已经有了质的飞跃——更别提他还真有个小想法。 陆江寒看着他的电脑屏幕,那是一张相当潦草的稿子,只能看出通透的落地玻璃窗,和青金色的几何线条装饰。 “这是我自己画的,不知道在建筑层面可不可行,但意思大概就是这样。”顾扬说。 “用来干什么?”陆江寒问。 顾扬拖着椅子坐在他身边:“拍照。” 鑫鑫百货虽然破破烂烂,不过占地面积倒是不小,在这次整体改建完成后,东南方向还能多出来一片洼地,设计团队建议做成喷泉广场,顾扬却冒出个新念头,一边开会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很快就构建出了一个透明玻璃房。 “它的整体风格和购物中心一致,闲下来的时候只需要摆一些花花草草和枯山水,就能和普东寺的禅意相呼应,也不会显得空旷奇怪。”顾扬说,“最主要的是,这种玻璃和线条很百搭的,我们可以按季度来设计主题,只需要很少的装饰费用,就让这里变成独一无二的拍照地。”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他还画了几张草图,有用干草搭建出来的清晨森林,有暗黑机械风的未来大战,也有用棉花云装点出来的粉红世界。 “如果设计得够好,除了游客,各路网红也会愿意来打卡的,他们能带动更多人。”顾扬说完又补充,“当然了,如果设计不好,这里大概只能用来给品牌摆摊,换季折扣大促销。” 桌上手机“叮咚”响起,是杨毅助理的电话,叫顾扬去公司加班。 陆江寒伸手示意。 顾扬自觉上交手机。 “让杨毅接电话。”陆江寒站在窗前。 助理被吓了一跳:“陆总?” 杨毅也觉得活见鬼:“你怎么会和顾扬在一起?” “他没空加班。”陆江寒说。 “别啊,我这一堆事等着他来做。”杨毅提醒,“况且是你说的,以后顾扬归我。” 陆江寒往餐厅看了一眼:“至少今天他归我。” 杨毅越发疑惑:“什么情况?” “他刚刚给我画了一个没有地基,没有空调,什么都没有的玻璃房,说要建在东南广场。”陆江寒说。 杨毅:“噗。” “下周约贝诺的人过来,”陆江寒继续说,“我要让这间玻璃房落地。” 杨毅:“……” 你醒醒。 14、建筑师 由于陆江寒在电话里并没有说得很清楚,所以杨毅暂时无法领略这玻璃小房的美妙之处,直到对方挂断电话,他也还是云里雾里,没搞懂为什么好端端的喷泉广场,居然会一眨眼就消失在天边。 这次购物中心的整体设计由贝诺集团负责,建筑师林洛参与过不少商业地产项目,年轻有为才华横溢——溢过头的那种溢。反映在具体行为上,就是他有些恃才傲物,经常和甲方对吼,能平安活到现在,全靠图纸和创意。 杨毅说:“周一下午,开会。” 林洛说:“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我在商场旁边搭个塑料大棚的理由。” 杨毅纠正他:“是玻璃大棚……不是,玻璃房。总之在周一的会上,陆总会亲自和你谈。” 林洛手指一错,把鼠标捏得“嘎巴”作响。 十七楼小公寓里,顾扬在数位板上画了几笔:“这样?” “可以。”陆江寒点头,“周一开会就用这几张图,贝诺会负责让你的想法落地。” “是建筑师林先生吗?”顾扬说,“我知道他,有很多经典作品,我最喜欢的海洋图书馆也是他的手笔。” “那你们一定会有共同语言。”陆江寒拍拍他的肩膀,选择性忽略了林先生脾气很差这件事,“加油。” …… 于是这个夜晚,顾扬又主动加班,把那几张概念图做了细化。林洛算是业界大牛,虽然建筑和服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行业,但艺术总是相通的,他想尽可能表现出对前辈的尊重。 而他所不知道的,其实前辈此时此刻也在加班,加班发帖。建筑师披着新人马甲,用金贵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通乱敲,对甲方进行了长达三千字的血泪控诉,居然要在商场旁边建一个蔬菜大棚,你们还有谁见过这种奇葩要求,还有谁! 下面一群人顶帖,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次算你赢。 顾扬裹着毯子坐在电脑前,一口气打了十几个喷嚏。 …… 周一的沟通会定在下午两点。 林洛坐在宽大的真皮椅上,面无表情看着投影屏,嘴角向下撇出弧度,如同刚被寰东拖欠工资八百年,而直到顾扬展示完最后一页ppt,他也还是没有说话。 会议室里有些过分安静。 杨毅只好主动问:“林总觉得怎么样?” 林洛干脆利落地摇头:“做不到。” 至于为什么做不到,林洛继续说:“这里搭个房子,一来会影响主体建筑的采光,哪怕玻璃房也一样会影响,二来坏风水,东南广场下沉带水,能招财。” 杨毅看了一眼陆江寒。风水这种事,经商的人都是宁可信其有,谁也不想闲得没事触霉头,况且玻璃房的想法虽说不错,但也不是非有不可,和整座购物中心的财运比起来,明显后者更重要。 顾扬也被这理由堵得心服口服,于是合上电脑,一心一意等散会。 陆江寒和林洛对视。 “东南广场绝对不能动。”一分钟后,林洛把电脑推给助理,让他去连接投影仪,“但这个玻璃房子,我们可以搭在主体建筑内部。” 顾扬:“……” 嗯?! “你的想法可以,这个玻璃房单拎出来也不难看。”林洛继续说,“但如果把它放在东南广场,只会是一个多余的累赘,和整体风格并不搭。” 顾扬虚心接受教育:“我当时只是觉得,这里的空地不用挺可惜。” 林洛表情一僵,把剩下的表扬都收了回去。 有块空地你就要修房,什么暴发户品味。 “我会把三号厅做一下改动。”林洛用红外笔标出一块区域,“这里换成玻璃幕墙,再配合led灯光系统,来打造不同时期的不同需求。” 陆江寒心情很好:“有劳。” 林洛的助理和顾扬交换了联系方式,用来做后续沟通。会议结束后,杨毅看了眼时间:“等会要去凌云吗?” “要。”林洛收拾好东西,“一起?我蹭个车。” 这天是凌云时尚的合作伙伴答谢酒会,寰东和贝诺都在嘉宾名单上——那座矗立在花悦路口、时髦闪闪的玻璃大楼,就是林洛的作品。 “也不知道为什么,”杨毅递给陆江寒一杯酒,“自从知道了nightingale的事情之后,我总觉得易铭看起来有些……贼眉鼠眼。” “目前还没有证据。”陆江寒提醒他。 “你又不是法庭,私下聊天还需要什么证据。”杨毅靠在桌上,“哎,如果nightingale真是顾扬的设计,你觉得现在单靠易铭,这牌子能撑多久?我可还指着它带飞这几年的女装业绩。” “不好说。”陆江寒道,“知名度已经打出去了,只要易铭不要大改风格,靠着余热也能维持两三年。” “两三年够干什么。”杨毅摇头,“凌云还想把nightingale推向国际,这点时间,连在国内站稳脚跟都不够。” “所以就要看易铭了。”陆江寒说,“要么靠自己守住牌子,要么继续去找顾扬,就像你说的,用钱买才华。” “顾扬能答应吗?”杨毅问。 “他要是能答应,当初就不会离开凌云。”陆江寒走向角落沙发。 “刚毕业的时候血气方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两年之后,难说。”杨毅坐在他身边,“而且他刚好还在寰东,可以随时查到nightingale一骑绝尘的销售业绩。”一般人谁能受得了这打击。 “所以呢?”陆江寒笑笑,“换成是你,你怎么做?” “我会和易铭合作,继续出设计。”杨毅坦然,“然后开天价。”品牌既然已经拿不回来了,那不如想开一点,用丰厚的物质来弥补精神损失,至少不能两头吃亏。 “那我们就等着看nightingale下一季的新品。”陆江寒靠在沙发上,“到时候就能知道,顾扬的设计到底值不值这个天价。” 酒会进行到一半,易铭从一堆应酬中抽身,到露台花园里抽烟透气。不过还没过五分钟,助理就匆匆找了过来,说等会还有致词环节,让他千万别走远。 “我知道。”易铭把烟头摁灭,烦躁道,“里面太闹,我十五分钟后再回去。” 今晚每一个围绕在身边的人,几乎都在说nightingale,如果换做以前,他可能会为之狂喜,但现在的nightingale已经无法再令他燃起哪怕只是一丝兴奋。为了保证下一季的销售额,他不敢在新品设计上做任何大改动,只能尽量维持住顾扬的原有风格,外行短期内可能看不出来,但他自己却心知肚明,这种僵硬的克隆体,是绝对无法长久的。 他需要新的血液,也需要新的灵魂。 “……我刚刚和林先生的助理聊了几句,林洛。”助理注意观察他的神色,“据说顾扬在寰东干得很好,而且还对普东山新店的建筑外观提出改造建议,今天下午被林先生采纳了。” 易铭没有说话。 一个实习期的零售新人向建筑业大佬提意见,居然还能被采纳,虽然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不过放在顾扬身上倒是一点都不违和——毕竟那些自己苦苦追寻的灵感,对他而言就只如退潮后沙滩上的贝壳,俯拾皆是。 令别人羡慕至死的天分,年轻、嚣张、横冲直撞,似乎永远都不会有枯竭的一天。 “需要我去找顾扬谈谈吗?”助理继续说。他叫申玮,是易铭的私人助理,服装设计师,也是除了易铭之外,唯一知道nightingale真相的人。 “你打算怎么跟他谈?”易铭皱眉,“我已经开出了近乎天价,他还是不同意。” “软硬都不吃吗?”申玮补充了一句。 易铭迟疑:“你想做什么?” 15、交易 “薛凯你还记得吧?得绝症那个,最近又进了医院。”申玮说,“就薛松柏那点家底,这两三年能撑下来,全靠亲戚和校友捐款。” “你想让他去找顾扬?”易铭泄气,“就一个普通的大学老师,他说话能有什么分量。” “顾扬在大学的时候,薛松柏可没少带他跨系上课,但凡有好的实践机会都把人强塞过去,因为这个,他的学生还在网上匿名发贴抱怨过。”申玮提醒。 易铭依旧没明白他的意思。薛松柏虽然是服装学院的老师,带过一阵子顾扬,但两个人之间也不像是有什么深厚情谊,更别提是让顾扬接受nightingale. “薛松柏和顾扬的爸爸顾涛还有些私交。”申玮也抖出一根烟,斜着叼进嘴里,“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薛家现在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薛凯的病是无底洞,既然用钱砸不动顾扬,那就去砸薛松柏,让他为了儿子去顾家下跪呗,别的老师可没这本事。” “……如果还是不行呢?”易铭皱眉。 “用几张稿子换薛家一条命,按照顾扬的性格,他不会拒绝的。”申玮又说,“更何况这也是薛松柏欠你的,他当初拿你的设计时,可是一点情面都没留。” 片刻后,易铭点头:“说话时注意一点。” “放心。”申玮把烟头丢进垃圾桶,“你现在就是给薛松柏一根录音笔,老头都不敢耍花样,至于他要和顾扬说什么,这和我们可没关系,就算将来真的闹出去,也是顾扬伙同他搞污蔑。” …… 等到这场答谢会结束,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陆江寒在电梯里再度碰到了顾扬,对方手里拎着几大盒小龙虾,胳膊下夹着的一打啤酒还在不断往下滑。 “看这架势,明天打算翘班?”陆江寒笑着问。 “我不会迟到的。”顾扬保证,“今晚有球赛,来了几个好朋友。”而独居的美妙之处就在这里,可以和朋友尽情熬夜喝酒,哪怕凌晨五点才睡,也不会有人在耳边唠叨。 陆江寒帮他把啤酒拎出电梯。 “要尝尝看吗?”顾扬举起手里的小龙虾,“我买了很多。” 陆江寒:“……” 辣椒爆炒的香味越发浓烈,霸道而又气势汹汹,几乎塞满了整条走廊。 陆江寒很冷静:“不用了,谢谢。” “那您早点休息。”顾扬打开门,“晚安。” “晚安。”陆江寒说。 “跟谁说话呢?”李豪正在餐桌旁收拾盘子。 “邻居。”顾扬随口回答。虽然陆江寒没有特意提过这件事,但住处总归是**,自己也没必要逢人就讲,广而告之。 杜天天吃着毛豆感慨,在这性|冷淡的摩天大楼里,居然都能找到邻居,我们扬扬果然可爱。 过了一会儿,又问:“是富婆吗?” 顾扬“嘎巴”咬开螃蟹腿:“滚。” 哄笑声传出橙黄色的窗户,飘飘忽忽,最后轻融于风和夜色。 半天都是月光。 …… 国货品牌的招商推进很顺利。 贝诺专门在购物中心里规划了一片怀旧区,是微缩后的鑫鑫百货——或者说那个年代全国各地的百货大楼,设计其实都大同小异。而林洛也再次用才华证明了,他确实有资本易燃易爆炸,从天顶到地面铺设,无一不体现着历史与现代、破坏和延续的完美结合。 而这精心设计的区域,也能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寰东的诚意,经过一周的接洽,几乎所有的国货品牌都表示愿意入驻新店,只要能站稳脚跟,前期可以把利润降到最薄。 “我现在有点迫不及待想看到新店了。”顾扬说。 “张大术那边应该也差不多,听说天天有人堵着他闹,最近连家门都不敢出。”老阎发动车子,“怎么着,送你回家?” “我要回父母那。”顾扬系好安全带,“送我到观湖就好了,我坐地铁回家,谢谢阎叔。” “家里又做好吃的了吧?”老阎笑着说,“有车还坐什么地铁,睡会儿吧,我直接给你捎回观澜山庄。” …… 顾妈妈揭开锅盖,把炖好的汤水盛出来,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在放勺子的时候,还险些被烫了手。 顾教授叹气:“你先别多想,看看儿子的意思吧。” 客厅里传来开门的声音,顾扬把钥匙丢到一边:“爸妈,我回来了!” “扬扬回来了。”顾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怎么这么晚。” “阎叔非得送我,结果被堵在了高速出口。”顾扬把手洗干净,“怎么突然找我回来,明天还要开会呢。” “先吃饭。”顾教授帮他放好椅子。 “我最近没犯错误吧?”顾扬态度良好,积极反思。 “别管你爸。”顾妈妈给他夹菜,“好好吃饭。” 看来还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顾扬扒拉了两筷子饭,神情凝重抬起头:“先说好啊,我不相亲。” 顾妈妈哭笑不得,又觉得应该抓紧这个机会,于是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顾扬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教授就先咳嗽了两声,提醒她今晚不合适。 顾妈妈只好放弃这个话题,继续坐在一边生闷气。 顾扬风卷残云吃完饭,把碗丢回桌上,“报告组织,我已经准备好接受教育了!” “白天的时候,你的薛叔叔来了,薛松柏。”顾教授说。 “薛老师?”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顾扬先是一愣,又猜测,“是不是他经济上有困难?我前两天还在学校的群里看到公告,呼吁大家捐款。” 顾妈妈端着碗进了厨房。 “他儿子的情况不好,目前离不开医院。”顾教授给他倒了一杯茶,“命全靠钱往出堆。” “那怎么办。”顾扬双手握住茶杯,“学校已经组织捐过好几次款了,不然我们资助薛老师一点?” “易铭去找过他们。”顾教授看着他,“昨天。” …… 房间里变得异常安静。 声音、时间和灯光,一起凝固在空气里,像某种粘腻的爬虫缓缓游走,让人的后背也变得湿哒哒。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顾扬才开口:“我知道了。” “他愿意承担薛凯后续治疗的所有费用。”顾教授继续说。 “你和我妈怎么看?”顾扬问。 “我们当然不希望你再卷进这件事,想让你离易铭越远越好。”顾教授说,“但是你薛叔叔情绪很激动,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我也能理解他的处境。就算这次回绝了,他大概率还会继续去寰东找你,所以不如早点说清楚,你也能有多一些时间考虑,不至于措手不及。” “是天价吗?”顾扬说,“医药费。”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天文数字。”顾教授点头,“易铭承诺会从国外请专家。” 顾扬嗓音有些哑:“我想一下吧,你也和薛老师说一声,让他别着急,别来我公司。” 顾教授无声叹气,平时他总想让儿子接受挫折和锻炼,但在挫折真正来临时,却只想本能地想把他护在身后。 这社会有时太肮脏,摇摇欲坠的尊严、道德和信仰。 这个夜晚,顾扬没有住在家里,他固执地闹着要回公寓,像个发脾气的任性小孩。虽然这么做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只能让父母更为难,但至少也能表达出不满——极其幼稚的不满,并不能对阴暗卑劣的人造成多一份伤害。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扬打了个电话回家,闷闷道歉。 “傻儿子。”顾妈妈鼻子一酸,“听话,快睡吧。” 顾扬答应一声,抱着膝盖坐在落地窗前,一个人看着月光下的植物群。 有两盆多肉已经开出了花,层层叠叠,笼罩在夜晚和晨曦交替的微光里。 …… 每周一的寰东例会,杨毅敲敲桌子:“顾扬?顾扬!” “嗯!”昏沉的睡意被赶跑,顾扬瞬间回神,“对不起。” “你脸色不大好。”杨毅皱眉看着他,“生病了?” “没有吧。”顾扬说,“可能昨晚太累了。” “这还叫没有?”李芸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不行,你得去医院。” 顾扬全身酸痛膝盖发软,的确很有重感冒的趋势,于是也就乖乖站起来,被于大伟送到隔壁三医院打退烧针。 葛风华住院多日,终于迎来一位病友,于是热情邀请:“聊聊?” “不行,我得回去睡觉。”顾扬呵欠连天,“要昏。” 葛风华看着他颓颓的背影,眼底充满同情。 这才多久,陆总居然就把人折腾成了这样。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资本家果然都是万恶的。 退烧针里有安定成分,顾扬回家后就裹着被子倒在床上,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省,把“叮咚叮咚”的门铃当成催眠曲。 就在陆江寒耐心尽失,考虑这种情况是要打110还是120的时候,房门终于被“啪嗒”打开,顾扬穿着睡衣光着脚,满脸不解看着他:“陆总?” “再找不到人,杨毅就该打给你父母了。”陆江寒说,“怎么也不接电话?” “我真没听到。”顾扬使劲拍拍脑袋,茫然道,“天都黑了啊。” 陆江寒好笑:“帮你带了饭。” “谢谢。”顾扬把他让进来,“您先坐,我去洗个脸。” 陆江寒把外卖放在桌上,余光却扫见茶几上胡乱堆了很多设计稿。 熟悉的风格和线条。 熟悉的nightingale. 16、柳暗花明 等顾扬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陆江寒正在厨房里忙活,忙着把粥和小菜倒出来。 “我自己来吧。”顾扬赶紧上前接过碗,“谢谢陆总。” “需要再去一次医院吗?”陆江寒让开位置。 “已经退烧了。”顾扬说话带着浓厚鼻音,“就是有点呼吸不畅。” 陆江寒自己拉开一把餐椅。 总裁送完饭后还不走,这和传说中的日理万机不一样! 顾扬吞了两大口粥,用绵软的温热感缓解了嗓子不适:“明天还要去普东山,我再睡一晚就没事了。” “杨毅已经把你明天的工作交给小吴了,休息到周三再上班吧。”陆江寒说,“工作也别太拼命,否则你看,病了还得让我来送温暖。” 顾扬态度端正,表示下次一定注意。 不过他所不知道的,一般员工其实不会有这种豪华待遇,一般邻居也不会,只有当这个邻居加员工是自己的时候,才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能让总裁亲自□□。陆江寒对nightingale事件的好奇,目前已经演变成了对顾扬这个人的好奇——一个自带浪漫与诗人气质,艺术天赋惊人,能和建筑大师聊艺术,也能和地头蛇称兄道弟,表面看起来开朗阳光,实际上却有着隐秘过往的……中华小当家。 顾扬喝完最后一口粥,再次对总裁表示了感谢。 他完全没睡醒,吃饱了就更困,目前满心只想热烈欢送陆江寒,好继续卷着被子大睡一万年。 陆江寒伸手过来,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不烫了,要喝点水吗?” 顾扬拒绝,他刚吃完一大碗粥,并没有多余的胃多喝热水。 陆江寒说:“那去客厅坐坐?” 顾扬:“……” 顾扬只好道:“我去给您泡杯茶。” 考虑到已经是深夜,顾扬只往玻璃杯里放了几片茶叶,剩下的都是茉莉花,白色花瓣在热水的浸泡下伸展绽放,起伏飘出优雅的淡香。 等他端着茶杯出来的时候,却看到陆江寒正在翻那叠稿子。 顾扬心里一空,也来不及多想,他把杯子“咚”一声放在桌上,伸手扫过桌上的稿纸:“太乱了,我收拾一下。” “是你画的吗?”陆江寒说,“很漂亮。” “自己瞎玩的。”顾扬敷衍地笑了笑,“喝茶,这是新的茉莉飘雪。” “要谈谈吗?”陆江寒没有和他绕弯,“关于凌云和nightingale.” 顾扬:“……” 陆江寒用遥控器打开大灯,让房间里变得异常明亮。 顾扬看着他。 “这是你的私事,我本来没有立场过问。”陆江寒说,“但是很明显,你目前的状态已经影响到了本职工作,所以要聊一聊吗?免费。” 房间里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顾扬点头;“嗯。” “在你刚进公司的时候,许凌川就和我说过,你在凌云实习时发生过的事。”陆江寒说,“不过他当时喝醉了,所以在后来,我又让杨毅去查了一下。” “关于nightingale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顾扬停顿片刻,“虽然没人相信。” “我知道。”陆江寒说。 顾扬一愣,你知道? “说实话,其实杨毅并没有查得很清楚,顶多找出了一些圈子里的潜规则。”陆江寒说,“普东山的新店对寰东来说很重要,团队成员的人品也是考核标准之一,不过最后,我们还是选择了相信你。” 因为最后三个字,顾扬鼻子瞬间一酸,声音沙哑而又低不可闻:“谢谢您。” “无论是秋冬时装秀还是在学校里,你的才华一直没有被掩盖,所以我们觉得,你应该没必要从别人手里抢东西。”陆江寒说,“刚刚看到那些稿子,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那时我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顾扬揉揉鼻子,好让呼吸更通畅一些。 易铭当初是来学校点名要的他,还以为是难得的机会,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是陷阱——或者也不能说是陷阱,毕竟据说在新人的圈子里,这种事再普通不过,可能易铭在刚开始的时候也没当回事,以为和以往一样,用钱和机会就能摆平。 顾扬的情绪依旧有些糟糕,思维也不算清晰,不过陆江寒还是很有耐心,听他说完了整件事。 “但许凌川应该是不知情的。”顾扬又补了一句,“上次在寰东开会,他还让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陆江寒笑了笑:“在凌云的酒会上,我和杨毅也讨论过这件事。” “然后呢?”顾扬问。 “杨毅说假设他是你,如果明确品牌已经拿不回来,那么他会选择继续和易铭合作,用来换取天价报酬。”陆江寒说,“否则就是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损伤。” “可我想拿回nightingale.”顾扬强调,“那对我很重要。” 陆江寒点头:“所以那些新的稿子,是你自己画出来玩的吗?” 顾扬没吭声。 “还是说你要把他们卖给易铭?”陆江寒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这不是错误的选择,更不是出卖灵魂。” “算是吧。”顾扬把那叠稿子拿过来,“但其实我还没想好。” 陆江寒示意他继续说。 这次的故事要比前一个更加沉重和真实,普通家庭被重症病人拖三四年,不用想也知道目前是什么状况。 “反正已经被他拿走了很多稿子,再多一次好像也无所谓。”顾扬叹了口气,“而且薛老师对我很好的,他已经走投无路了,我不想因为几张设计稿,就眼睁睁看着他的儿子出事。” “我不反对你把稿子给易铭。”陆江寒说,“但以后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服装不比建筑物,可以一个设计就矗立数百年,每个季度、甚至每个月都需要新鲜血液。 “他会一直找我的。”顾扬沮丧地说。 陆江寒反而被他的表情逗笑:“然后?” “然后我还没想好。”顾扬用力拆开一袋薯片,“可世界上也没有第二个薛老师。” “嗓子还在疼。”陆江寒提醒他。 顾扬只好把拆开的薯片袋递过去。 吃吗。 香辣鱿鱼味。 “你很聪明,不过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可能还没找对状态。”陆江寒建议,“要不要先冷静一段时间?然后再考虑要怎么走下一步。” “没时间考虑。”顾扬摇头,有些不易觉察的小烦躁,“薛老师那头等不了,而且……我也没心情仔细考虑,我已经好几天不能专心工作了。” “那需要建议吗?”陆江寒又问。 顾扬说:“需要。” 顾扬说:“谢谢陆总。” “你的薛老师目前需要多少医药费?”陆江寒把薯片放回桌上。 “不知道。”顾扬没概念。 “先去和他的主治医生谈一谈,知道这病最长能拖五年还是十年,最多需要多少医疗费。”陆江寒说,“这些就是你该给老师的金额。” 顾扬答应:“好的。” “除开老师的这一部分,你还得为自己考虑。”陆江寒说,“易铭向你开过价吗?” “有,很多次。”顾扬说,“但我都没答应。” “我不懂设计师的圈子,不过倒是能通过销售业绩,大概推出易铭这一年从nightingale里获得的收入。”陆江寒说,“如果我是你,会全部问他要过来。” 顾扬迟疑:“他能同意吗?” “他能。”陆江寒说,“凌云需要nightingale,易铭不敢让这个品牌在他手里出任何差错,况且他还想靠着nightingale在国际上打响知名度,他离不开你。” 顾扬深深觉得,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一种“离不开”,无穷无尽伏地魔一般的困扰。 陆江寒把茶杯递给他:“先喝点水。” “我会冷静下来,然后好好考虑的。”顾扬说。 “从你愿意动笔那一刻开始,其实就已经做出选择了。”陆江寒拿过那叠稿子,大致翻了翻,“不错,应该会大卖。” 顾扬“咣咣”喝完一杯茶,胸闷。 陆江寒笑着看他:“你这样可拿不回nightingale.” “那要怎么样才能拿回来?”顾扬这次很敏锐。 “虽然易铭的手段很卑鄙,但他也给了你一次机会。”陆江寒说,“一次证明nightingale属于你的机会。” 顾扬眼底一亮:“嗯?” “在这次的设计里,加一点不起眼的,只属于你的东西。”陆江寒说,“在没有人解释的时候,那只是普通的印花,但只有你懂它的含义,明白吗?” 顾扬一点就透:“明白。” “只要这批衣服上架,易铭就再也不能把你从nightingale里剥离出去了。”陆江寒道,“如果你愿意,以后大可以继续参与设计,就当是雇人帮你打理品牌,而且这个人还是免费的,不管易铭赚了多少钱,都得乖乖给你。” 顾扬想了想:“他真的会吗?”那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数额,一次两次还可以,每一次? “会,而且至少也会忍过这两三年。”陆江寒说,“易铭手下有七个品牌,其它六个负责赚钱,nightingale负责出名,他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顾扬点头。 “现在nightingale才刚刚起步,其实你可以不用着急收回来。”陆江寒继续说,“易铭有没有才华暂且不论,但他在圈子里的人脉和资本,能让这个牌子在初期走得更顺。” “所以等品牌基本成熟之后,我才能考虑拿回它了吗?”顾扬继续问。 “至少你得认识几个设计师大佬,确保在圈子里有人能帮你说话。”陆江寒说,“否则在品牌初建立时就闹丑闻,不仅会让你的nightingale元气大伤,也会让你失去人脉。”虽然听起来有些残酷,但现实就是如此,在一个人人对潜规则心照不宣的圈子里,捅破玻璃纸的新人如果没有前辈帮忙,只会令大多数人厌恶。 顾扬了然:“我懂了。” “所以接受我的建议吗?”陆江寒问。 “接受。”顾扬的颓废一扫而空,虽然他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把这件事彻底整理清楚,但比起之前的焦虑和困躁,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心态,就好像是自迷雾中窥见了一缕光。 “那你打算把什么元素加进设计里,用来证明nightingale是你的?”陆江寒问。 “我的名字缩写,”顾扬脱口而出,“还有身份证号后六位。” 陆江寒:“……” 陆江寒:“噗。” 17、那是假的小当家 第二天下午,易铭就接到了顾扬的电话。 “怎么样?”申玮问。 “他约我晚上见面,谈合作的事。”易铭说。 虽说之前吃准了顾扬会答应,但对方一旦真的这么干脆,申玮反而觉得有些心里没底,于是又补了一句:“不会耍花样吧?” “地方由我定。”易铭说,“老李的酒吧怎么样?” “这地儿好。”申玮点头,“又挤又闹又是自己的地盘,想录像录音都不容易。”就算对方真想偷拍,也只能拍到两人见面,并不能证明任何事。 “把地址告诉他吧。”易铭靠在沙发上,微微有些……窃喜,或者说是终于松了口气,只要顾扬能妥协这一次,那就说明他的原则并非坚不可摧,也就说明,自己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机会。 这间酒吧名叫1999,虽然名字停留在上个世纪,但却很受当下年轻人喜欢,每晚都是热度爆棚,舞池里几乎要喧闹炸天,说话基本靠吼。 角落卡座里,顾扬把手机推给他:“你是想要这个吗?” 那是一张潦草的设计稿,但就算只有寥寥数笔,也能看出独属于nightingale的气质,那是只有他、或者说是目前只有他才能赋予品牌的灵魂,无法复制,也无法被模仿。 易铭克制了一下情绪,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狂喜:“你放心,答应过薛老师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老师需要的治疗费用,我会自己转给他。”顾扬点开计算器,“我要这个数,一次性付清。” 看着那串长长的数字,易铭内心充满错愕,在此之前他从来就没有想过,顾扬居然会有主动和自己谈钱的一天——而且一开口就是天价。 “一分也不能少。”顾扬把手机装回兜里,“设计稿我可以在两周内给你,但前提是我得先拿到酬劳。” 易铭说:“有人帮你。”他用了肯定的语气,因为对方的改变实在太明显,似乎只在一夜之间,就从冲动又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变得精明强势咄咄逼人,像是换了全新的灵魂。 “的确找人查了一下,你这两年究竟从nightingale里赚了多少钱。”顾扬爽快承认,“所以我没有金额翻倍,已经算是很有诚意。” 酒吧背后的另一条街,陆江寒正在车里等,他对这场谈判的结果并没有任何担心。果然,仅仅过了十分钟,顾扬就拉开车门,坐回了副驾驶。 “怎么样?”陆江寒问。 “和我们之前想的一样。”顾扬说,“他答应了,现金交易。” “这么小心?”陆江寒一笑,“那他以后可能得经常取钱了。” “其实感觉也不算太坏。”顾扬说,“这次真的谢谢您。” “举手之劳。”陆江寒示意他系好安全带,“毕竟你工作这么卖力,我也得适当地奖励一下,是不是?” 这份奖励实在太有价值,不仅是物质上的,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就像是一阵夏日清爽的风,能吹散绝大部分nightingale被抢走的沉沉阴霾。顾扬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感谢陆江寒,但至少可以先请一顿饭,超豪华的那种。 于是他郑重地向总裁提出了周末晚餐邀请。 “吃饭?好啊。”陆江寒答应,并且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你自己在家做?” 顾扬:“……”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误解。 顾扬提议:“不如我们去吃山下花间?”那是s市最高档的日料店,口味和价位都很惊人,很有请客的诚意。然而也是因为太能体现出诚意了,所以成功收获总裁的拒绝。陆江寒对那种安静庄重而又小心翼翼的食物并没有多大兴趣,而且也不想让顾扬养成习惯,把诚意和金钱挂钩,于是他再度表示,吃一顿家常饭就行。 顾扬内心充满苦闷,他是真的厨艺为零,但也不想拒绝陆江寒两次,幸好脑子转得够快,遂提议既然这样,不如在家吃火锅。 陆江寒点头:“好。” 陆江寒又说:“但我不吃辣。” 不吃辣不行的,你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顾扬拍板:“那就鸳鸯锅!” 陆江寒:“……” 也行。 晚些时候,顾扬打了个电话回家,把整件事告诉了父母。 听到事情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顾妈妈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回去,又说要准备点东西,好好感谢陆江寒。 “我这周末请陆总吃饭。”顾扬说,“在家。” 顾妈妈嫌弃地表示,就你那厨艺,还在家。 “我也不想的,”顾扬看着窗外,表情愁苦,“但他好像对家常菜莫名感兴趣。” 顾妈妈就又脑补出了一个事业有成,但是极度缺乏家庭关爱的精英男士。鉴于这位精英刚帮过儿子一个大忙,所以在周末的时候,她特意赶去小公寓,帮忙做了几道好吃的菜。 “你要留下吗?”顾扬问。 “我留下做什么,你们好好吃饭。”顾妈妈换鞋,“吃不完的卤牛肉记得放冰箱,别告诉领导妈妈来过啊,省得让他觉得你离不开父母。” “谢谢妈。”顾扬系着围裙,在厨房“哗哗”洗菜。 于是等到陆江寒带着一瓶酒上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派勤劳勇敢的大好田螺景象。 “这么香。”他问,“在煮什么?” “牛肉,您先坐。”顾扬忙着把锅插上电,浑然不觉自己的小当家形象又再次得以巩固。 听说陆江寒不吃辣,这次的火锅锅底都是陆妈妈熬的骨头汤,哪怕白菜也能煮出鲜甜滋味。小小的餐桌迸发出热闹而又温馨的氛围。饭吃到一半,电视新闻刚好播到普东山鑫鑫百货,采访里的张大术依旧穿着长袍,仙风道骨杵在太师椅上,一边嘬茶壶一边表示十分愿意和寰东合作,本月内就能签合同。 “杨毅和你提过这件事吗?”陆江寒问。 “上周说了一句。”顾扬说,“还说等合同签完后,让我跟超市部一起去东京出差。”日本零售业一直是同行中的佼佼者,尤其是超市细分,几乎每一个货架都是一本教材,很值得翻来覆去钻研。 “他很看重你。”陆江寒笑了笑,“你呢,喜欢这一行吗?” “喜欢。”顾扬点头,“零售业很好玩,而且我也很喜欢开店的过程。”那是一种近乎于艺术创作的精心雕磨,从整座建筑物的外观,动线设计,到每一个品牌柜台的位置,都要以最优的方式融合在一起,才能带给顾客最好的体验,让购物也变成一种享受。 “你的学习能力很强。”陆江寒把酒杯递给他,“不管两三年后,你选择回到nightingale还是继续留在寰东,至少现在先专心工作,让我们一起把新店开起来。” “谢谢陆总,我会的。”顾扬不懂酒,抿了一口之后心想,还是上次那瓶更好喝。 因为甜。 陆江寒对这顿晚餐的味道很满意,甚至还打包带走了一盒牛肉。 顾扬按下洗碗机的按钮,并不知道刚刚其实非常危险——全靠繁忙的工作救了他。 否则总裁八成会天天上门蹭饭。 四舍五入,这又是一个能和《教导主任住楼上》相媲美的,血腥恐怖故事。 …… 鑫鑫百货已经进入合同修改阶段,杨毅又去了美国出差,顾扬也就暂时回到市场部,和同事一起准备下一次的大促。顾客在逛街的时候,通常只会注意到“商场有活动”、“商场又有活动”和“怎么商场老有活动”,但其实在每一次促销的背后,都是各部门精心设计、分工协作的结果。比如说顾扬,他这次终于承担了实习生应有的琐碎工作,天天抱着一大堆宣传dm单到处跑,在招商部挨个找人签字确认。为了消除上次服饰秀所带来的恶霸印象,他还很贴心地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巧克力——也顺便送了刚好路过的、陆江寒的助理一份。 “小顾还挺会做人。”助理笑着说,“我算是发现了,这年头长得好看会说话就是占便宜,几个月前招商部还怨声载道的,现在顾扬已经要跟他们一起去部门聚餐了,尤其是林璐,连参加品牌发布会都带着他。” 寰东的女装招商一直就领先于行业,无论是高端门店的奢侈品牌,还是中端门店的大众服饰,种类一直都是最新最多最全,而身为女装招商总经理的林璐,也堪称业内元老级人物,当年在日系文化还没有流行起来的时候,她就带着团队数次飞往日本,谈下了四家知名少女线品牌,全新的设计风格迅速在年轻人里掀起一股热潮,在那个互联网还不普及的年代,硬生生让寰东在全国范围内都有了知名度。 而这么一个业内传奇,在服饰品牌内的影响力也可想而知。陆江寒扬扬嘴角,当初教顾扬要多认识几个大佬设计师,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求助于自己的人脉,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是林璐——而且还进行得这么悄无声息,理所当然。 18、展览 只用了短短两个月时间,顾扬就跟着林璐,把国内几大服装集团的活动参加了个遍——除了nightingale,他暂时还不想和凌云的人打交道。林璐倒是没觉察出什么,毕竟顾扬到目前为止还是李芸的员工,要是市场部有需要,当然还是要以本职工作为重。 她也去人力部问过几次,想把人直接调到自己部门,结果却被告知杨总已经交代过,谁来要顾扬都一律回绝,不准给。 “小顾最近怎么这么招你们待见?”人力纳闷,“峰哥也来找过一次,结果刚好碰到陆总,被一口回绝。” 峰哥名叫江峰,是寰东的男装招商部经理。比起林璐的雷厉风行,他的脾气看起来要温和很多,但也仅仅是“看起来”,据说在被陆江寒从人力打发走后,他气得两天都没来上班。 不过顾扬暂时还不知道这些事,也没想过要去招商部。通过各种大大小小的活动,他手里已经积攒了厚厚一摞名片,也包括不少业内知名设计师,虽然目前可能暂时搭不上话,但有进展总是好的。 天气渐渐转凉,nightingale的秋冬新款也陆续上架,再度销量火爆。顾扬在巡场的时候,经常会去门店拍拍照片聊聊天,如果遇到顾客太多导购忙不过来,还会主动留下帮忙。他耐心又亲切,笑起来眼底自带阳光,身材修长双腿笔直,哪怕是寰东无聊的工作西装,也能穿出tomford的效果。 而帮忙的次数一多,在nightingale的忠实顾客里也就渐渐传开,都知道寰东的门店里有个超级帅哥当导购,挑衣服品味一流。但大家还是要谨慎前往,因为面对那么一个温柔好看的小哥哥,哪怕只是一条破麻袋,大概也会因为受不了蛊惑而买回家,更何况是nightingale新款,多去几次,一定会买到倾家荡产。 导购小姐们也很喜欢顾扬,在写门店报告时,还把这件事当成重要业绩详加汇报,就算争取不到金钱奖励,至少也能为他申请一份礼物。 报告交到集团,申玮面色不善道:“这小子怎么阴魂不散的?” “这说明他已经准备好,要和我们合作下一季产品了。”易铭说,“所以只会希望nightingale越来越好,对他没坏处。”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也省心。”申玮说,“不过他的胃口可比我想的大多了,下次不会还这个数吧?” “如果他真的要,你还能不给?”易铭翘腿向后一靠,心情倒不算太糟糕。nightingale的秋冬新款已经全面上架,顾客反响良好,销售业绩依旧在集团内遥遥领先,顶尖设计师的名号对他对他来说,是比钱更重要的事,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倒是希望顾扬能主动开出天价酬劳——只有nightingale大卖,才能获取的天价酬劳。 大家各取所需。 …… 十二月,街道两边的绿化带依旧是苍翠的,却已经有冷冽的风在高楼间穿行。 s市的冬天很少下雪,只有阴冷而又潮湿的寒意。顾扬把最后一包梅干菜丢进超市推车,又仔细核对了一下笔记本上列出来的购物清单,转弯刚好碰到杨毅。 看着对方车里那一堆齐全的蔬菜牛肉火鸡腿,杨毅笑道,你这是打算圣诞大聚餐? “嗯,朋友来家里自己做。”顾扬回答。 这句话的本意是“朋友来家里,他们自己做,我吃”,但杨毅理解失误,觉得他大概是要煮圣诞大餐给朋友吃,这年头会做饭的男人不多,于是隔天会议间隙,他特意把这件事当成闲聊谈资,告诉了陆江寒。 对此,陆总表示:“哦。” 在上周末的时候,顾扬抱着电脑去他家补课,两人从零售业的历史、现状讨论到未来,中午吃外卖,晚上还是吃外卖。 杨毅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陆江寒问:“明天的会议内容准备好了吗?” “你什么时候管过我这个。”杨毅宛如发现新大陆,地下党一般压低声音,“怎么,最近有情况?” 陆江寒面色铁青,把人赶出了办公室。 但被寄予厚望的中华小当家并不打算点亮厨艺技能,他最近忙得团团转,普东山新店的事情、市场部的事情、nightingale,以及最近刚刚巡展到s市、必须抽空去看的“世界女装发展史”,地点设在远郊康泰中心展馆,开车也要一个小时。 出租车司机可能着急回家,开车开得异常生猛,随时都能起飞。顾扬被甩得头昏脑涨,蹲在展馆路边五分钟才缓过来。 陆江寒看着他:“你没事吧?” 顾扬:“……” 虽然地点偏远,但这场展出依旧吸引了不少人,陆江寒也算其中之一。 但这次的相遇并不能算恐怖故事,因为一不用做饭,二也不是上班时间,在不用工作的时候,总裁还是很好说话的。 顾扬关掉相机闪光灯,一个一个展台仔细拍过去,陆江寒一直跟在他身边,也没催促,倒是顾扬主动不好意思起来,解释说自己每次逛展览都要花费很长时间,可以不用等。 “我今天也没其它事。”陆江寒说,“正好也看看,设计师看展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也没什么区别。”顾扬查看了一下相机记录,“大概就是更仔细一点,虽然这些在网上都能找到,但还是自己拍的更好用一些。”他一边说,一边举起相机,又对着面前橱窗里的女装拍了十几张照片。 那是一件女士西装,宽大的剪裁看起来并不能凸显女士的身材曲线,而厚厚的垫肩也很有视觉冲击力,和目前的主流审美相差甚远。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陆江寒看着小标签。 “第二次世界大战,社会混乱时期。”顾扬解释,“男人们都在战场上,女性要承担更多的劳动,和漂亮的裙子比起来,她们更需要这种宽大的垫肩西装,能让她们看起来更有力量。而在八十年代垫肩重新流行,也是因为职业女性想要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社会地位。” “这个呢?”陆江寒跟着他来到下一个展柜。 “设计师christiandior在1947年推出的newlook。”顾扬继续拍照,“二战结束之后,人们迫切地需要改变和重生,所以顺应局势的newlook才得以迅速风靡,这种裙摆蓬松优雅……啊!” 对方是位阿姨,在顾扬说对不起之前,她已经摆手表示没关系,没踩疼。 顾扬这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围满了人。 什么情况! “对不起,他不是导游。”陆江寒从顾扬手里接过相机,“我们还有点事,先走了。” 人群发出遗憾的声音。 顾扬跟着他坐进电梯,径直上了五楼。 “这里有个小餐厅,坐下喝杯水吧。”陆江寒说,“否则大家会一直跟着你,而且还没有导游小费。” “我们等会儿可以声音小一点,”顾扬给两人点了西瓜汁,“刚刚那条裙子是不是很好看?” 这句话从一般男人嘴里说出来,陆江寒可能会选择无视,但放在顾扬身上倒是一点都不违和,他点头:“是,很漂亮。” “其实易铭在上大学的时候,也设计过一批向newlook致敬的服装,到现在还陈列在学校的珍藏馆里。”顾扬说,“他起家也不是全靠剽窃,早期很有灵气的。” “我以为你很讨厌他。”陆江寒说。 “我是很讨厌他。”顾扬皱眉,“只是觉得有些不值,按照他的天分,靠自己应该也不会太差。” “可灵气是会枯竭的。”陆江寒提醒他,“到那时候,灵气不足以支撑他在业内的地位,又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盯,会走上歪门邪道并不奇怪。” “设计师的灵气会枯竭吗?”顾扬对这句话表示了疑问,在他看来,只要这个世界没有毁灭,那每一个人、每一片树叶、每一栋房子,甚至每一缕风和阳光,都能成为灵感的来源。或者再退一步,哪怕科幻片成真,地球真的遭到撞击,在爆炸瞬间迸发的岩浆和漫天烁烁的星辰,也能衍生出无数辉煌壮阔的作品。 “我不是设计师,不懂。”陆江寒把饮料推到他面前,“不过易铭现在仍然负责着其它品牌的设计,所以你的逻辑好像也没错,他可能还有灵气,但明显不如你。” 顾扬这次倒没有异议,他喝了一口西瓜汁,抱怨:“不新鲜。” 在这一点上,陆江寒丝毫也不怀疑他的权威,甚至还很肃然起敬。 “我们走吧?”顾扬说,“早点回市区,还能再去吃一次一九七零,我请客。”或许是担心总裁又提出“家常菜”的无理要求,他一边说,一边迅速把电话打给西餐厅,定好了两人位。 陆江寒:“……” 怎么就是不肯自己做饭呢? 19、海边月光 这一晚月色很好,虽然城市里有着终夜不灭的霓虹,但坐在餐厅落地窗边,还是可以看到半天皎洁的银色华光。 “等会要回家吗?”陆江寒问。 “我要去城市剧院,八点有一场演出。”顾扬把手擦干净,从包里掏出来一张淡蓝色的邀请函递过去。 歌舞剧《海边月光》,主演邓琳秀。 就算陆江寒对歌舞剧知之甚少,也听过这个名字,《海边月光》算是邓琳秀的代表作之一,在歌舞剧并不被主流观众接受的今天,她的巡演也是一票难求,经常被黄牛炒出天价。 “你的兴趣爱好真的很广泛。”陆江寒把票还给他。 “其实我不太懂歌舞,但我和琳秀姐是好朋友。”顾扬说,“这是她的第五十场月光巡演,我一定要去捧场的。” 一个是职场新人,另一个是著名歌唱家,这段奇妙关系的初始,还是因为在顾扬大二的时候,薛松柏获邀为《海边月光》全体演员设计演出服,所以带着学生去了富华剧团,在那里认识了邓琳秀。 “你为她设计了演出服?”陆江寒问。 “嗯。”顾扬点头,“其实这应该是薛老师的工作,但那时他家出了事,所以就把剩下的一半任务交给了我。” 舞台服装对质感并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求醒目和亮眼,廉价而又挺括的面料反而要比昂贵的真丝羊绒更加出效果。为了配合最后一幕的长海星空,顾扬带着同学,加班加点在裙摆上缝了上万颗水钻,缝得眼花缭乱腰疼手酸,终于让那条裙子以最闪耀的方式出现在了舞台上,被观众和媒体从第一场夸到了第四十九场。 “您要一起去吗?”顾扬邀请。 “晚上还约了人。”陆江寒看了眼时间,“下次吧。”话还没说完,助理已经打来电话,提醒他八点还有会。 总裁实在太日理万机,周末晚上还要开会。顾扬心里颇有几分遗憾,毕竟他是真的喜欢邓琳秀,也是相当真诚地希望能让更多人看到这场演出。城市剧院距离西餐厅不远,步行十分钟就能到,等顾扬过去的时候,剧场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正在闹哄哄地等开场。 司机把陆江寒一路送回公司,杨毅比他早到十分钟,正在沙发上翻资料:“今天去哪儿了?打了三个电话都不通。” “下午在看展,手机静音。”陆江寒把外套丢在一边,“人都到齐了?” “都等你呢。”杨毅随口问,“什么展,那服装展?易铭好像也去了。” “你怎么知道?”陆江寒顿住脚步。 “他自己发的,随手就刷到了。”杨毅把手机递过来,“也是今天下午,你们没碰到?” “没有。”陆江寒把手机丢回给他,“走吧,开会。” …… 海浪温柔拍打着沙滩,天籁般的歌声回响在剧场上空,久久不散。 邓琳秀鞠躬谢幕,身上那条银白色的连衣裙,如同刚从落满月华的海水中捞上来,还在闪着来不及熄灭的、耀眼而又细碎的光。 梦境一般的演出。 美丽的演员,和同样美丽的裙子。 观众自发起立鼓掌,深深沉浸在艺术所带来的震撼里。顾扬抱着一大束玫瑰,偷偷溜进了后台。 邓琳秀坐在化妆镜前,正准备卸妆:“今天怎么样?” “相当完美。”顾扬帮忙把花插好,“本来我想带着朋友来看的,结果他实在太忙了,只好等下次。” “哪个朋友?”邓琳秀把他叫到自己身边,打趣道,“女朋友?” “是我们陆总,寰东的总裁。”顾扬自己拉了把椅子,“人还不错。” “喜欢新公司吗?”邓琳秀看着他,“如果你还是想——” “喜欢的。”顾扬打断她,对镜子里的人笑了笑,“我的同事都很好,工作内容也很好玩。” 邓琳秀拍拍他的手,也没再说话。 顾扬和服装助理一起,帮她把那些繁重的首饰拆掉。过了一会儿,邓琳秀又问:“那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有!”顾扬这次反应神速,“我想要圣诞期间,六张月光的前排巡演票。” “要请朋友来看?”邓琳秀点头,“行,直接让小姚给你贵宾席吧。” “别别,前排就行了,别太贵。”顾扬双手扶着她的椅背,“我不是想请朋友看。” “那是要请谁?”邓琳秀被他的表情逗笑,“这一脸心虚的,不说清楚,票我可就不给了。” 而顾扬蹭票的理由果然相当吃里扒外——圣诞期间各大商场都有促销活动,都会给消费金额最高的顾客送一些贵重礼品,一般是手机或者化妆品套装,他想送演出票。 “不给。”邓琳秀拍了他一巴掌,佯怒道,“这才工作多久,就和外人一起算计着坑我。” “实在没预算了。”顾扬抽出一枝玫瑰,弯腰单手递到她面前,用王子的方式讨价还价,“六张不行的话,两张。”优雅,而又理直气壮。 邓琳秀哭笑不得,打发助理叫来了小姚。 于是在周一的部门会上,顾扬的策划案里就多了六张《海边月光》的巡演票,连号,贵宾席,附赠主演亲笔签名。 “这就炒到上万一张那演出?”于大伟拿着票对灯看,“真的假的。” “又不是人民币,你这验伪方式也够原始的。”胡悦悦踢了他一脚。 李芸也有些担心,毕竟这票是要送给贵宾顾客的礼物,万一是假的,捅出来的篓子可就大了。 “保真,可以和剧院直接签合同。”顾扬举手保证,“我们只需要在三楼大回廊,给富华办一个剧照展出就可以了,算是资源置换。” 这种“置换”明显是寰东占便宜,所以当方案交到杨毅手里时,他很爽快就签了字,并且表示如果富华需要,购物中心里的场地随便挑,大家可以建立长期合作。 “真当你的场地这么值钱呢?那可是富华。”陆江寒把文件还给他,“到此为止,别盯着顾扬吸血了。” “啧,小顾也够厉害的。”杨毅坐在沙发上,“怎么和谁都能攀上关系。” “去弄两张月光的巡演票。”陆江寒说,“挑个周末。” “没问题!”杨毅坐直,眼底“嗖”一亮,“两张啊,另一个人是谁?” 陆江寒答曰:“你。” 杨毅:“……” 你那堆满了钱的无耻人生,是怎么做到连个女伴都约不到的。 实不相瞒,我不想去。 然而总裁他就是这么冷酷,根本不讲道理。 杨毅长吁短叹,找人弄来了两张票。最好的位置,不仅票价惊人,票面设计也很惊人,也不知道出自哪位乡土设计师之手,又嗲又粉红,底纹印满一箭穿心。 我x,真的好恶心。 于是杨副总把电话打给了顾扬:“下周六晚上八点到十一点,有空吗?” “下周六吗?”顾扬翻了下日程表,“有的。” “那就行。”杨毅继续说,“到时候我让老阎去家里接你,陪陆总参加个活动。” “好的,什么活动?”顾扬摊开笔记本,“有没有着装要求,需要准备什么吗?” “什么要求都没有,也不用准备任何事。”杨毅说,“你只要负责让他开开心心的,千万别找我麻烦,就行。” 顾扬:“……” 杨毅又补了一句:“在此之前,要对他保密。”免得我挨揍。 于是顾扬就更加茫然,第一反应难道是陆江寒要过生日?挂了电话又觉得他不像是喜欢这种surprise的人,于是抱着手机求助场外亲友,发出了疑问的声音,可就算是工作经验丰富的李豪,也表示猜不到这到底是个什么活动,倒是杜天天给出了一如既往的回答,难道是要让我们小扬扬去色|诱富婆,如果真有这种好事,请一定带上我。 顾扬拒绝再进行这个话题,找不到理由就不找了,反正下周六肯定会知道的。他用微波炉“叮”好一盒卤排骨,打算当宵夜——那是刚刚同城闪送来的母爱关怀,美滋美味。 陆江寒恰好在此时按响门铃。 前几天顾扬说家里的绿萝爆盆,所以分了十几个小的出来,想送到1901。在对方再三保证真的很好养,只需要浇浇水,甚至连浇水都可以提供上|门|服务之后,他终于答应接收这批植物。 顾扬打开门。 没有一点点防备,一股气势汹汹的肉香就迎面砸来,“轰隆”一下,像是拔地而起的滔天巨浪,攻击方式很是卑鄙无耻,劈头盖脸。陆江寒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我来拿绿萝。” “马上。”顾扬力大无穷,从客厅里抱出一个大筐,“都在这儿了,走吧,我给您送上去。” 陆江寒:“……” 陆江寒说:“哦。” 20、雨夜 1901房间很大,摆十几盆植物绰绰有余,原本灰黑的色调里出现了一片苍郁翠绿,看起来倒也不突兀,反而多了几分勃勃生机。这是只在城市里才有的童话,十七楼的小王子种下一株藤蔓,它们沿着钢筋水泥的大厦往上爬,最后终于在邻居的窗口,悄悄开出一朵花。 顾扬并没有被要求上|门浇水,陆江寒把这些绿萝照顾得很好,他每天起床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客厅拉开窗帘,好让太阳照进来。 温暖的光线,绿色的植物,咖啡机的研磨声,和面包的香气。 每一个早晨都是美好的。 周五下班的时候,杨毅特意跑到总裁办公室,进行人道主义试探:“你最近心情还好吗?” 鉴于对方的表情实在可疑,陆江寒觉得下一刻八成就会接一句“伯母给你安排了个相亲”,于是随手抄起文件夹,把人打了出去。 霸王龙已经进化成暴虐霸王龙,杨毅长吁短叹,让助理给顾扬叫了一杯薄荷茶,提前为明天冰镇践行。毕竟陪陆江寒看歌剧,这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任务,心理创伤至少三年起步。 而天气也很配合气氛,周六居然下起了细细的雨夹雪,虽然和北方的鹅毛大雪没法比,但也顺利地让这座城市在湿漉漉的地面中颠倒,用来烘托一切不真实的疑惑——至少当陆江寒拉开车门,看到里面的顾扬时,他的确是很疑惑。 “杨总说他临时有事。”顾扬及时解释,“所以让我陪您参加这个活动。” “不是活动,是《海边月光》。”陆江寒坐在他身边,“富华赞助了寰东的促销,我至少得去捧个场,也去看看那件你做的衣服。” 原来就是看演出吗?顾扬闻言松了口气,但又有些小小的遗憾,他原本还以为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工作内容。不过话说回来,看歌舞剧为什么不能直说,搞得这么神秘,自己就差把寰东脑补成地下军火集团,纵横中东和非洲的那种。 路上有些拥堵,等老阎把车开到城市剧院的时候,演出已经开始了两分钟。迟到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幸好贵宾座不用穿过观众席,两人在领路员的引导下,很顺利就找到了a-13。 邓琳秀也刚好唱出第一个音符。 明亮的蓝白色海滨,和婉转曼妙的嗓音,是翱翔于水面的一只海鸥,轻快而随意,让在座的每一个人心生欢喜。 艺术能让时间暂停,也能让时间飞逝。 情节一场场递进,黑色的幕布也一次次垂下又升起。阳光白云、电闪雷鸣、惊涛骇浪和那艘最终沉没的船,美妙的歌声里饱含着无数的悲伤情绪,在月光下随风飘荡,最后和银白裙摆一起,轻轻地、缓慢地,垂落在沙滩上。 观众自发地站起来,把掌声送给了所有演员,久久不停。 陆江寒发自内心地称赞:“很美。”演出很美,歌声很美,那条裙子也很美。 顾扬眼底覆着水雾,在剧场暗色调灯光下,像是落了一片粼粼波光。 “要去后台送花吗?”陆江寒问,“我先去外面。” “嗯……十分钟。”顾扬说,“外面有个咖啡厅,您稍微等我一下。” 陆江寒点点头,目送他跑进了员工通道。 剧院自设的咖啡厅不算大,不过沙发倒是很舒服,桌上摆着杂志,是《海边月光》专刊,内页对每一套演出服都做了详细的描述,而在那条银白色的连衣裙下,设计师署名是薛松柏和y.。 “陆总。”顾扬打来电话,“琳秀姐说还有些事要和我谈,她明天就要去美国了,所以……” “没问题,你们慢慢聊,我坐一会儿就走。”陆江寒说,“这本来就是你的周末,可以自己随意安排。” 侍应生及时为他送来一杯特调饮品:“晚上喝咖啡对睡眠不好,要不要试试这个?” 蓝橙酒和菠萝汁混合出海的颜色,甜酒和椰汁包裹住冰块,看来像是梦幻的夜空和沙滩。陆江寒问:“是歌舞剧特供吗?” “其实这杯酒叫冬之旋律,不过我们都叫它海边月光。”侍应生很热情,“您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陆江寒点头:“谢谢。” 酒精短暂地放松了神经,陆江寒向后靠在沙发上,觉得这一晚过得很奇妙,奇妙的歌舞,和此时奇妙的环境。门外,散场的观众正在大声交谈着,分享他们对于这场演出的看法,可咖啡厅里却偏偏很安静,安静到像是被层层海水包裹着,任谁也无法打扰,而这动和静的结合点,仅仅是一扇窄小的棕色玻璃门——自己推开了它,所以刚好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隐匿在嘈杂的城市里,有着淡淡的灯光和好喝的酒。 他又替自己叫了一杯,打算在这里消磨掉一整个夜晚,继续回味刚才的演出。 门口的竹风铃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陆总?”顾扬怀里抱着文件袋,用肩膀费力地顶开门,笑着说,“您还在这儿呢。”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女士,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和拖鞋,看起来很随和。 “上面太吵了,我和琳秀姐来这里谈点事。”顾扬替两人作介绍。 “今天您的演出非常震撼。”陆江寒和她握了握手。 “谢谢,那条裙子功不可没。”邓琳秀笑道,“所以我今天打算邀请小顾,继续为我的下一部歌舞剧设计演出服。” “这些是资料。”顾扬把手里的文件放在桌上,“不过我暂时还没有思路,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毕竟他现在已经很忙了,寰东、新店加nightingale,相当于身兼三职。 “不着急,至少还有一年半。”邓琳秀说,“你可以慢慢想。” 新的舞台剧名叫《弄堂里的红玫瑰》,名字和剧情一样,都是轻佻俗媚又幽静浓艳,稍有不慎,就会变成黑底红花金盘扣的旗袍和高跟鞋。 “我不想要那种。”邓琳秀靠在椅子上,双腿随意而又优雅地交叠在一起。从陆江寒和顾扬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脸上的皱纹,被灯光照得分外明显,却又分外美丽,那美是岁月赋予她的,慵懒、高贵、从容不迫,微微侧向一边的脸和脖颈连成一道姣好的弧线,风情万种。 这是顾扬在作为服装设计师时,最欣赏的女性形象,不依附于任何人,就能美得既浓烈又娴静。 在送走邓琳秀后,他把所有资料都装进包,打算抽空多看几遍剧本。 “考虑过你的时间吗?”陆江寒提醒他,“听起来工作量不小。” “考虑过,可能来不及,但至少我能给下一个设计师提供思路。”顾扬说,“其实只要风格对了,其它工作也不是非我不可。” “别让自己太累。”陆江寒帮他拉开门,“过完年之后,普东山那边的事也不会少。” “嗯,我会注意的。”顾扬说,“谢谢陆总。” 大街上依旧在下着淋淋漓漓的小雨,零星有几点雪丝,旋在半空中就融化。空气很冷,顾扬把下巴缩进围巾里,沿着花坛上的砖慢慢往前走。 “要打车吗?”陆江寒问。 “我想走一会儿。”顾扬说,“现在的城市很安静。” 陆江寒:“……” 凌晨一点,要在寒风料峭的、下着雨的街头走一会儿,理由仅仅是因为城市很安静? “您先回去吧。”顾扬转身看着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额前几丝碎发被风吹乱,笑成弯弯的眼睛里闪着光,“不用等我了。” “你们艺术家都这样?”陆江寒拉了他一把,免得人掉进花坛,“至少告诉我点在哪里,说不定能陪你一起欣赏。” 顾扬想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说:“比如说,湿漉漉的地面,和路灯下的雨丝。” 陆江寒从地面看到路灯。 的确有雨丝。 而且很快就变成了雨点。 噼里啪啦的那种。 两人跑进便利店,买了热气腾腾的豆浆和关东煮。 文艺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说要在寒冷的冬夜淋雨,再比如说顾扬在街上跑的时候,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但文艺也是有收获的,有吸满了卤汁的鱼丸和白萝卜,也能坐在高脚凳上,隔着落地玻璃窗,看这被大雨冲刷的整座城市。 雨丝溅进地上的水洼,打碎一片金色光影。 朦胧又梦幻。 凌晨两点,顾扬趴在便利店的小桌子上,睡得很香甜。 陆江寒坐在他身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像个流浪汉一样,大半夜住进711。 但感觉其实还不坏。 而且他难得在深夜有了困意。 店员贴心地把音乐调到最低,好让这两个在寒冬雨夜无家可归的可怜虫睡得更舒服一些。 雨下了一整夜。 清晨,一群醉汉冲进便利店买饮料,顺利吵醒了两个人。 窗外阳光很刺目,顾扬眯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里,并且万分震惊!因为昨晚在睡着前的一瞬间,他还坚信总裁一定会叫网约车,载两人一起回家,怎么居然还能睡一整晚。 但陆江寒却觉得很理所当然,并且深刻相信,自己又帮艺术家行为艺术了一次——虽然脖颈有些酸痛,但不用客气,请吃饭就行。 21、生病 “我们要回家吗?”顾扬站在路边拦车。 陆江寒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就开始“嗡嗡”震动,杨毅说有家合作方出了点事,问他人在哪里。 “我和您一起去公司?”顾扬很有加班的觉悟。 “招商那头的事情,你不用去。”陆江寒拉开车门,又叮嘱,“早点回去休息吧,以后别再半夜淋雨了。”虽然很文艺,但文艺的代价却令人忧愁,他觉得自己八成会感冒。 顾扬很想解释,昨晚他只是想在湿漉漉的街上走一会儿,并不想顶着暴雨狂奔,更不想在711睡一整晚……听起来就很脑袋有病。但出租车已经消失在街角,他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打算下次再找机会洗清冤屈。 “起床了没有?”顾妈妈恰好打来电话,“刚刚给你发了闪送,是爸爸卤的排骨和豆干,记得收。” “我还在外面呢,差不多八点半能到家。”顾扬看了眼时间,“行,正好当午饭。” 一听儿子今天不用加班,顾妈妈当即拍板,把人叫回了观澜山庄。至于已经闪送走的排骨要怎么办,1901就住着领导,收这一盒卤味也不算贿赂。 于是在公司里正准备开会的陆江寒,就收到了顾扬的短信,问他想不想吃家庭自制卤排骨。 五分钟后,手机“叮”一声弹出回复。 ——吃。 “那我放在冰箱里了,您下班直接过来拿。”顾扬对着话筒说,“房门密码是8390,我等会儿要去观澜山庄,晚上才能回来。” 陆江寒把手机丢在桌上:“品牌的人什么时候到?” “还有半个小时吧,在机场耽搁了一点时间。”杨毅递过来一杯咖啡,“昨晚的歌舞剧怎么样?我听顾扬说演出相当精彩。” “是很精彩,邓琳秀还邀请顾扬为她设计新的演出服。”陆江寒说,“但你多接受一点艺术熏陶是会死吗?” 接受艺术熏陶不会死,但和你一起接受艺术熏陶,生不如死。 杨毅笑容标准,态度良好转移话题:“什么新的演出服,就那《海边月光》?” “下一部全新的歌舞剧。”陆江寒说,“顾扬看起来很期待,他说哪怕时间不够,也想给其它设计师指出大致的方向和风格。” “有模有样的,还真挺像大师。”杨毅一乐,“寰东将来怕是留不住他。” “但寰东至少能多一个服装品牌,销量和目前的nightingale相媲美,甚至超越nightingale。”陆江寒说,“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倒是很期待。” 杨毅点头:“也是。” …… 观澜山庄。 顾扬坐在地板上,嘴里叼着一根笔,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他周围散落了不少稿纸,顾妈妈站在书房门口抱怨,说好不加班的,怎么回家又在工作。 “不算加班,是琳秀姐的事。”顾扬回神,“她想让我为下一部舞台剧设计新的演出服。” “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舞台剧,你忙得过来吗?”顾妈妈帮他把东西收拾好。 “可以的。”顾扬转了转笔,笑着说,“而且这不是工作,是爱好。” 爱好总是能令人热血沸腾,迫不及待。他已经认真地读完了剧本大纲,故事发生在当下的s市,女主生活在一条杂乱的污水巷中,她需要美,却也不能美得太内敛精致,而是贫穷的、粗野的、放荡而又露骨的美,像是盛开在污水中的一朵红玫瑰。 顾扬第一个放弃的就是旗袍,虽然这的确是最稳妥的做法,但他这次想采用不一样的设计,况且旗袍和高跟鞋也并不适合跳太激烈的舞蹈。 宽大的裙摆、不对称的碎布,还有低胸紧身的廉价皮革,这是和中式古典风情截然不同的服装,看起来倒更像是上个世纪中期的朋克教母viviennewestwood。羽毛、亮片和暴露的剪裁,他不确定自己的念头是不是有些不伦不类、过分疯狂,但至少也得让它们先呈现在纸上。笔尖快速沙沙游走,勾勒出漂亮的线条,而时间也仿佛凝固攀附在了这些线条上,等顾扬再度抬起头的时候,窗外太阳已经落下山。 …… 陆江寒把保鲜盒从微波炉里拿出来,排骨的浓烈香气立刻就充溢满了整个房间。顾妈妈最近在学北方菜,所以还特意配了几张小烙饼,圆圆的很可爱——当然,在陆江寒眼里,这些可爱暂时都属于顾扬,并不知道他背后还有帮手。 杨毅慰问来电,对下午发烧到三十八度的陆江寒进行关怀:“需要去医院吗?” “没事。”陆江寒嗓音沙哑,“睡一觉就好了。” 杨毅又问:“那需要我来你家吗?” 然而就像他不想陪总裁接受艺术熏陶一样,总裁也同样不想在生病的时候还要看见他,于是冷酷无情一口拒绝。 杨毅只好说:“多喝热水。” 陆江寒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中间迷迷糊糊爬起来吃了一次药,也没看清楚究竟是几点,而等他再次被门铃吵醒的时候,窗外已经漆黑一片。 “陆总。”顾扬站在门口,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您没事吧?” “有些感冒。”陆江寒侧身让他进来,“找我有事?” 顾扬手里抱着电脑和笔记本,每周日晚上九点到十点半,都是他的补课时间。 陆江寒也想起了这件事,他从冰箱里取出一听饮料:“我去洗个脸。” “您还是多注意休息吧。”顾扬站在他身后,“吃药了吗?” 陆江寒说:“忘了。” 面对这种神奇的回答,顾扬稍微沉默了一下。餐桌上还放着外卖白粥,他只好拎起来说:“我去给您热一下,先吃点东西再说。” 陆江寒裹了条毯子坐在客厅沙发上,专注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碗碟碰撞声——而顾扬折腾出来的动静也很符合他的神厨身份,乒乒乓乓叮叮咣咣,颇有几分气壮山河的王者架势。 唬别人不知道,唬总裁绰绰有余。 二十分钟后,顾扬吹吹被烫伤的手,把粥碗小心翼翼捧出厨房。 陆江寒暂时味觉失灵,也尝不出食物的美妙滋味,但一想到这碗粥出自顾扬的手——哪怕只是翻热了一下,也很值得全部吃完。 22、圣诞礼物 “这些是什么?”陆江寒瞥见在他的电脑下,还压着一摞凌乱的稿纸。 “下午随手画的,想顺便带给您看看。”顾扬把稿子递过来,“是为了那出新的歌舞剧。” 陆江寒再度对他的办事效率有了全新的认识,毕竟距离在咖啡馆里拿到剧本,也仅仅才过去了一天而已。 “可能看起来有点夸张,但剧本本身就是一个夸张的故事。”顾扬解释,“所以我想让舞台变得更加……诡异和华美。” 如果用普通的旗袍和高跟鞋,这场歌舞剧应该也是好看的,住在污水巷里、靠出卖自己为生的女人,被廉价布料包裹的玲珑身体,鲜红指尖夹着的香烟,都是最残忍的人间真实。但如果变成这种奇怪的服装——宽阔的大裙摆层叠华丽,粗看像是晚宴贵妇,可要是细细观察那些花纹和褶皱,就会发现其实全是污渍和补丁,或者是超短的皮裙和紧身内衣,以及缀满了羽毛和水钻的衬衫。没人能说清这些俗艳露骨的衣服究竟出自哪个年代,甚至连顾扬自己也不能,但这恰好是他想要的效果,用最荒诞的服装,让这个同样荒诞的故事彻底脱离真实,飞到天上去。 “我不知道剧本的详细内容,但如果非要在这些和旗袍里二选一,”陆江寒扬了扬手里的稿纸,“明显你目前的想法要更精彩。” “而且这些衣服在跳舞的时候,也会更好看。”顾扬说,“我会再理一下思路,等差不多了再去和琳秀姐沟通。”反正还有一年半,完全不用着急。 “所以说,易铭嫉妒你的才华是理所当然的。”陆江寒说,“有没有看过‘暮色’这一季的新品?和nightingale完全不是一个等级。”那是易铭在大学毕业后一手创立的品牌,曾经红极一时,现在已经被凌云时尚收购。 “他太急功近利了。”顾扬拉开一听饮料,“不过这暂时和我也没关系。” 陆江寒笑了笑:“最近这人还找过你吗?” “偶尔会见面,为了nightingale。”顾扬说,“至少从表面上看,我们都对这种合作关系很满意,聊得也很融洽。”易铭没有再对酬劳提出过任何异议,虽然那的确是夸张的天文数字,但顾扬很明显不打算退让,他也就识趣地放弃了讨价还价。 而在这件事情上,顾扬最感谢的人就是陆江寒,如果没有对方的引导,自己或许还在为了nightingale焦虑烦躁,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愉快,对未来充满希望,而且银行存款惊人。 他也仔细考虑过,这份感谢要用什么途径来具体表达,总裁的物质生活看起来很富足,精神世界好像也不贫瘠,俗称什么都不缺。所以顾扬思前想后,除了努力工作之外,好像就只剩了一个思路,他可以亲手做一套正装,虽然总裁的衣橱里挂满了kiton和stefanori,但这和所有高定都不一样,是只为一个人服务的奢侈心意。 “你在想什么?”陆江寒问。 “没什么。”顾扬收拾好桌上的东西,“那您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陆江寒点头:“谢谢。” 中华小当家的服务很细致到位,在离开之前,还会帮忙收拾好餐桌,把碗放进洗碗机。 陆江寒躺回床上,原本空虚的胃里有了食物,骨子里的酸痛和寒冷也就随之消失一空,变成了温暖和奇异的虚脱感。 像是被卸掉了所有的力气,漂浮在云朵间。 1703的公寓里,顾扬正在认真思考要去哪里弄一套陆江寒的正装,尺寸总是要量一量的,按照他目前的水准,还不足以目测定size。 微信群里消息跳动,是杜天天在哀嚎,为什么最近小扬扬都不理我们了,是不是被富婆拐走了,然后就是刷屏一般的“苟富贵”。顾扬哭笑不得,他考虑再三,还是没有把自己正在给陆江寒做衣服的事情说出去,毕竟从大一开始,宿舍的群众们就强烈要求要获得一件手工衬衫,后来退化成t恤,再后来又自暴自弃成老头汗衫,结果直到毕业,也没能穿上一条师弟亲手缝的高定大裤衩,简直闻者伤心。 顾扬抱着靠垫坐在落地窗边,看着远处终夜不灭的灯火,眼底闪着光。 往后几天,杨毅纳闷地说:“你有没有觉得,最近顾扬总是往你的办公室里跑?” 陆江寒放下手里的文件,疑惑道:“是吗?” 话音刚落,顾扬就捏着薄薄两张纸,来找总裁签字确认。 陆江寒:“……” “谢谢陆总。”顾扬扫了眼衣架,淡定离开。 还是没找到机会。 …… 提问:要怎么样才能找个合理的理由,把总裁的西装带回家? ——谢邀,你的确是我见过最饥渴的题主。 ——兄dei,是男人就按在地上硬脱。 ——这道题我会做!泼他一杯爱的卡布奇诺! …… 其实仔细想想,“不小心”泼一杯水,换一个干洗的机会也不是不可行,但这种行径一来很脑残言情剧,二来显得自己小脑有恙,三来总裁的cesareattolini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舍得泼,泼坏了还得赔,不划算。 隆重的感谢计划在一开始就卡在瓶颈,下一步貌似遥遥无期。 顾扬单手撑着脑袋,发自内心地、深深叹了口气。 普东山的新店已经进入了改造阶段,林洛的助理偶尔会发来信息,和他分享一些新的想法和照片。被绿色防护网围起来的主体建筑既庞大又神秘,不仅是普东山市民,从s市乃至全国,只要关心零售业的人,都在等着看这家新店最终的模样。 而杨毅在每次去新店时,也都会带上顾扬。鑫鑫百货被林洛砸得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内部乱七八糟,到处都是安全网和石材堆,胡乱拉扯的钢丝和灯泡纵贯在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织成一张网。在普通人眼里是高空坠物脏乱差,而在顾扬看来,这是世界末日后的断壁残垣,有折断的水泥桩和裸露的钢筋,昏黄灯光下,每一粒飞舞的尘土都像是有了新的的生命——哀伤的,不屈的。 他站在断裂的旋转楼梯上,觉得世界摇摇欲坠。 退伍军人出身的老阎身手敏捷,爬楼爬得悄无声息,最后一把扯住顾扬的衣领,把他猛然拽回了平台上。 顾扬被吓得不轻:“啊!” “你这傻孩子!”老阎脸色比他更白,坐在地上训斥,“一动不动站这儿干嘛呢?!” 顾扬:“……” 嗯? “你是没看到啊!”周一的时候,杨毅对陆江寒大倒苦水,“那一脸伤感,我们都以为他要跳楼,搬砖工人扛着麻袋,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这些艺术家都什么毛病,盯个建筑垃圾也能盯出感情。 陆江寒:“噗。” 而顾扬也找了个机会专门对总裁解释,自己真的不想跳楼,只是发了会儿呆。当然,发呆的时间地点的确都不怎么合适,所以他也已经请工友们吃了顿饭,还买了烟酒送给老阎。 “没事,我理解你。”陆江寒笑着说,“所以有收获吗?那堆建筑垃圾。” 顾扬从手机上调出一张图片:“随便画的,打算烧个杯子出来玩。” 除了灰黄的色调,陆江寒暂时没发现这张画和工地有什么关系,但它的确是恢弘的,而且寓意也不错——源于新店最原始的样子,是一切的开始。 于是他说:“杯子可以送我一个吗?” 顾扬欣然答应。 …… 为了迎接圣诞节,整座商场都被装点成了金银和红绿色调,广播里循环播放着jinglebells,而寰东内部也举行了一个小活动,可以和同事互换圣诞礼物。 顾扬运气惊人,手伸进抽奖箱里随便一扫,就拖出了陆江寒的名字。 群众集体发出羡慕的声音,咕。 毕竟那可是总裁,一想就很大手笔。 半山别墅和阿斯顿马丁了解一下。 “你打算送什么给陆总?”胡悦悦问。 “没想好。”顾扬回答。他是真的没想好,心心念念的定制西装连尺寸都没拿到,杯子也要抽空去景德镇守着窑才能烧,倒是可以买一本《教你如何深度睡眠》当礼物,但未免有些太随意,毕竟他还是很重视这次机会的,不想敷衍了事。 这就是有钱人的可恶之处,看起来什么都有,令想要送礼物的人非常忧愁。 临下班时,窗外再一次飘下牛毛般的雨和雪,细细碎碎。 顾扬眯起眼睛,看地面上湿漉漉的倒映路灯,任由那些颜色在视线里融成一片金色的影。 …… 对于零售行业的人来说,每一个节庆日都是最忙碌的时候,圣诞节更不例外,就算陆江寒也没有放假特权,照样在早上十点准时抵达公司。 办公桌上放着一盒糖果和一张卡片,顾扬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秀气又干净,先祝总裁圣诞快乐,又表示礼物有些过分巨大,不方便带来公司,所以想等到晚上回家再交换。 陆江寒难得好奇一次。 他问杨毅:“什么礼物会很巨大?” 杨总答曰:“冰箱空调洗衣机,烤箱彩电微波炉。” 然后就被赶出了办公室。 为了配合这次的消费大奖,也就是那六张《海边月光》贵宾票,顾扬特意请来一个小型歌舞团,在一楼大中庭做平安夜演出,虽然节目称不上有多精彩,但欢快的旋律也足以带动现场顾客的情绪,让兴奋和热情蔓延到商场的每一个角落,直到深夜才散去。 远处隐隐传来凌晨的钟声。 桌上手机悄悄震动,传来一条试探询问。 陆江寒把电话回拨了回去。 “陆总,对不起。”顾扬说,“店里今天活动太多,我刚刚才回家。” “因为工作耽误了你的圣诞节,好像应该是我道歉。”陆江寒放下手里的酒杯,声音里有些笑意,“早点睡吧。” “那我们需要明天再交换礼物吗?”顾扬问,“您睡了吗?” 陆江寒说:“没有。” 五分钟后,顾扬就扛着圣诞礼物,按响了1901的门铃。 陆江寒果然被体积震了一下。 “只是一点小东西,您不要嫌弃。”顾扬及时申明,也不要抱太高期望。 陆江寒被逗乐:“你这礼物可真不小。” 他拆开包装纸,是一副画框。 被雨浸透的城市,颠倒的路灯,虚幻的世界。 灰色的,金色的,被打碎的,融合的,流淌的。 还有丝绒一般厚重的蓝色天穹。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陆江寒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天晚上你看到的世界?” 顾扬点头,他真的不是行为艺术家,也不喜欢在暴雨街头错乱狂奔,只喜欢这色彩斑斓的虚幻城市。 “很漂亮。”陆江寒说,“谢谢。” 他又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木盒:“送给你的。” 顾扬稍稍有些意外,因为今天白天的时候,杨毅还特意让助理送来一张购物卡,说是圣诞礼物,他以为那就是全部。 “不拆吗?”陆江寒问。 顾扬打开木盒,丝绒缎面上躺着几枚镶嵌着宝石的金别针,来自上个世纪70年代的英国,朋克文化大行其道,而这种装饰也成了一种奇特而昂贵的流行符号。 “在拍卖行遇到的,正好和你想赋予新歌剧的气质相吻合。”陆江寒说,“怎么样,我没看错吧?” “这很珍贵的。”顾扬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些别针。 “珍贵在哪里?”陆江寒问,“我不算懂,不过至少价格并不贵。” “我一直就很喜欢vintage,因为每一样东西都有自己的历史。”顾扬合上盖子。时尚圈的潮流总是日新月异,稍有不慎就会被远远甩在时髦之外,但vintage却不一样,它们是经典而不灭的,每一条裙子、每一双鞋,都和那些逝去的岁月紧紧缠绕在一起,像最上等的红酒,时间只会令它只会越来越有味道。 陆江寒说:“希望它们能给你新的灵感。” 这个夜晚,顾扬把那几枚别针郑重地收到了床头柜里。 而住在他楼上的陆江寒,则是在客厅里找了个最好的位置,把那幅大画框挪了过去,和葱郁的植物群一起,构成了房间里最……文艺的角落。 这是很好的平安夜,很好的圣诞节。 …… 又过了一段时间,杨毅在过来搜刮酒的时候发现了这幅画,盯着龙飞凤舞的署名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于是问:“谁画的?” 陆江寒瞥了他一眼,说:“达芬奇。” 杨毅恍然大悟,原来是世界名画。 “要吗?虽然是仿制品但也不便宜,我可以八百万割爱。”陆江寒站在窗前,“让你也接受一下文化的熏陶。” 杨毅点头:“考虑一下。” 陆江寒拍拍他的肩膀,是真的服气。 圣诞、元旦、农历新年,在一个又一个的节日里,冬天总是过得异常快。 nightingale推出了新年限定版,销量依旧火爆,而顾扬也因此获得了一笔不菲的新收入,杨毅给他介绍了几个稳定的理财项目,赚来的利息刚好可以送给每一个喜欢的人一份礼物,也包括陆江寒——他特意找了个周末,坐火车去景德镇烧了一套漂亮的茶具。 “新年有什么打算?”陆江寒问。 “加班。”顾扬的回答很实在。市场部的同事有一大半都是外地人,过年不管多远,总要飞机火车回趟家。一到腊月二十□□,整个寰东办公区都变得空空荡荡。 “不过经理说了,可以给我初八到正月十五这八天假期。”顾扬整理好办公桌,“我已经订好票了,去肯尼亚看动物。” 陆江寒评价:“符合你的定位。”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艺术家,度假当然也不应该去海岛和欧洲,看动物,挺好。 “您呢?”顾扬问。 “去国外陪陪父母。”陆江寒说,“顺便再听听唠叨。” 顾扬用革命盟友的眼神看他。 过年期间,来自长辈的唠叨。 大家都懂。 23、出差 在经历过年前大采购后,春节期间的商场其实很冷清,所谓加班也只需要人出现在办公室,工作内容基本为零,顾扬也刚好能利用这段时间,预约自己肯尼亚之行的用车和导游。 一想到儿子要去草原上看野犀牛,顾妈妈就觉得头很疼,出门坐两站地铁就是动物园,狮子也是从非洲运来的,长得一模一样,不如让爸爸带你去看。 “动物园不人道的。”顾扬拖着行李箱跑出门,“我走了啊!” “好好的家里不待,非得去肯尼亚。”顾妈妈坐在沙发上生闷气,“而且动物园哪里不人道了,大过年的把爸爸妈妈丢在家里,这才叫不人道!” 顾教授拿着小铲子整理花盆,态度倒是很配合,表示太太说得都对,等儿子这次回来,我们一定要严肃教育。 …… 飞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离开跑道,机翼穿透洁白的云层和刺目的阳光,目的地是地球的另一端。顾扬戴着耳塞和眼罩,睡眠质量无比良好,除了转机时醒了一会儿,再睁眼时航班已经顺利降落内罗毕。 十几个未读信息里有一条来自陆江寒,问他旅程怎么样。 “我刚刚办好手续。”顾扬顺着人流往外走,“司机在外面等我,等会先去酒店。”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兴奋,听起来完全没有长途飞行的疲惫,陆江寒笑了笑,回复他要多注意安全。 越野车在宽阔原始的路上疾驰,敞开的窗户里灌进呼啸的风。 内罗毕的市区看起来有些破败荒芜,却也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原始而又纯朴。顾扬没有在市区里花费太多时间,他的目的地是草原和湖水,虽然已经错过了每年七八月份的野生动物大迁徙,但在这片一望无际的非洲大陆上,依旧生存着各种美丽的生物,珍贵而稀有。 最先遇到的是一群瞪羚,它们站在河边,长角看起来悠闲优雅。同车的游客们纷纷端起长焦镜头,只有顾扬连手机都没拿出来,他不想做摄影师,只想在此刻身临此境,把这些震撼和壮美长久地留在心里,哪怕有一天画面消退,但感动是永存的。 几百匹斑马在草原上狂奔,带起一片飞扬尘土。 花豹懒洋洋地趴在树枝上。 大象扬起长长的鼻子,在空中喷溅出一片晶莹的水珠。 正在分食猎物的狮群。 有着金色羽毛的灰冠鹤。 生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每一天的行程都会遇到新的惊喜。 夕阳西下,恰好落在一棵合欢树上,也让天空变成了斑斓的紫色。 顾扬站在湖边,有一瞬间甚至忘了呼吸。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成千上万只火烈鸟,它们的羽毛呈现出最淡雅的粉色,细长的双腿站立在清澈水中,像是凝固的剪影。 “很震撼人心,是不是?”身后突然有人问。 声音有些熟悉,顾扬转身看了一眼——清瘦的面庞,细细的眼睛,红艳的唇色。就算脸盲重度患者,也不得不认识她,因为对方几乎上过国内所有时装杂志封面,最开始是以模特的身份,后期是以服装设计师的身份。 国产轻奢女装品牌“垚”,取自设计师何垚的名字,前几年很受各路明星喜欢,礼服经常会出现在各种红毯上。 …… s市高层公寓里,杨毅看了眼手机,“噗嗤”笑出声:“就说顾扬的运气好,你不服不行,猜他刚刚在非洲遇见谁了?” “谁?”陆江寒抬起头。 杨毅说:“何垚,这要能套上关系,将来抢nightingale的时候,说不定还能靠她捞顾扬一把。” …… 湖边餐厅的食物很粗糙,咖啡甜腻发苦,但好在酒不错。 顾扬说:“没想到您还会记得我。” “上次在我的发布会上,林璐夸了你七八次,想记不住也难。”何垚问,“一个人来的?” 顾扬点头:“只有七天假期,明天就要回去了。” “我还得在这待一个月。”何垚向后靠在椅背上,长发如海藻般散落,“不过有时候又觉得,能在这多待一阵子也挺好。” “您经常来非洲吗?”顾扬问她。 “第一次。”何垚回答,“他们都称赞肯尼亚很美,或许给我新的灵感。” 顾扬帮她放好刀叉,也没再说话。 “林璐说你很有天赋,在服装方面。”等待甜品上来的空隙,何垚点燃一根女士烟,“关注过我的品牌吗?” “当然。”顾扬说,“我看了近些年您所有的发布会,还有每次寰东的专柜上新后,也会特意过去逛一圈。” “感觉怎么样?”何垚又问。 “您来非洲是对的。”顾扬看着远处飞舞的火烈鸟群,“这里很自由。” 自由的人,自由的风,自由的动物,自由的世界。 模特出身的设计师,所有步骤都苛求精致,精致并非不好,可有时太追求不出错,反而会束缚住手脚。每一个人都应该是有缺憾的,每一件作品也是,按部就班的刺绣和褶皱太无趣,偶尔也会需要混乱扭曲的自由线条。 何垚的作品越来越追求完美,才会导致越来越僵硬,这是顾扬自己的小看法,但之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机会,能让他亲口把这个观点告诉设计师本人。 夕阳沉沉落入地平线,最后一缕光线也隐没在黑暗里,傍晚的风轻轻吹来。 何垚喝完最后一杯酒,推给他一张名片。 “需要我送您回酒店吗?”顾扬问。 “我的助理和车都在湖边。”何垚站起来,被媒体评价为有些刻薄的高级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笑容,“回国见。” “回国见。”顾扬站在二楼露台上,一直目送她进了车。 非洲之行收获颇丰,精神层面暂且不说,光土特产就买了一大箱,亲戚朋友同事以及小区保安全都有。至于陆江寒和杨毅,则是分别获赠了一座黑檀木雕。 “你也是真实在。”杨毅拍拍他的肩膀,“千里迢迢带回来不嫌沉啊?也不知道挑个小的。” “但这个最好看。”顾扬笑着说,“那我去接着工作了。” “顺便去趟后勤部,告诉徐姐一声。”杨毅说,“陆总只有这两天在店里,她那裁缝到底什么时候来,想量尺寸就抓紧时间。” “量……衣服尺寸吗?”顾扬立刻顿住脚步。 “公司要统一换新工装,经理没跟你们提?”杨毅问。 “可能要等到周一例会吧。”顾扬表情淡定,假公济私,“如果徐姐那边安排不过来,我能帮陆总量尺寸。” “也是,我怎么把你给忘了。”杨毅拍拍脑袋,“行,去吧,正好陆总现在有空。” “好的。” 不用再去1901当偷衣小贼! 也不用觊觎总裁的洗衣篮! 拥有了无法被拒绝的借口! 世界在一瞬间开满了花! 顾扬抄着卷尺,理直气壮踏进总裁办公室。 “有事?”陆江寒放下手里的文件。 “杨总说要做新工装,徐姐那边可能安排不过来,所以我来帮您量个尺寸。”顾扬解释。 陆江寒哭笑不得:“杨毅说得没错,公司请你可真是赚了。”怎么什么都能干。 好不容易才蹭到机会,顾扬量得很仔细,从肩膀到裤脚,把所有数据都记在了笔记本上。 “你这是打算克隆个我出来?”陆江寒问。 “杨总说您马上就要出差了,万一徐姐那边需要很详细的数据呢。”顾扬的理由无比正当,“这个最后一个,好了。” “知道我要去哪儿出差吗?”陆江寒坐回办公桌后。 顾扬摇头:“杨总没告诉我。” “c市。”陆江寒说,“不过在我去之前,你得先去。” 顾扬:“……” 我? “两个月。”陆江寒说,“c市最近正在做门店改建升级,市场部人手不够,所以我打算安排你过去,顺便还能多学点东西。” “什么时候出发?”顾扬问。 陆江寒回答:“下周。” 顾扬对这个安排并没有异议,生平第一次长时间出差,他甚至还有些小小的期待。c市门店地处西南,是著名的旅游城市,无论是熊猫、火锅还是历史底蕴,都很值得待满两个月。 在机场负责接他的人是程果,当初一起带领会员游普东山的小实习生,现在已经升成了主管,不过性格倒也没见沉稳,照样叽叽喳喳。 “最近公司的工作环境可不怎么好。”程果一边开车一边说,“购物中心的分批改建还没完成,每天咚咚咚的,都吵三个月了。” “大概还要多久?”顾扬问。 “至少半年,而且再过一周,楼上的电影院也要开始改imax厅,到时候只会更吵。”程果叹气,“怎么办吧,迟早会神经衰弱。” 而事实证明她这话的确不算夸张。顾扬在办公室里待了一周,好不容易才适应楼下从早到晚“嗡嗡”的电钻声,结果楼上紧接着就开始“砰砰”砸墙,宛若八百个壮汉一起快乐狂奔,每天都觉得脚下地皮在震。 “超级忙,根本就没时间旅游吃火锅,也没有时间去街上帮你看美女。”深夜时分,顾扬坐在小破摊上等麻辣小面。 杜天天跟着一起义愤填膺,资本家果然都是万恶的,快把我的小扬扬放回来。 顾扬搅了两下碗里的面,打着呵欠继续看明天的新闻稿。最近c市门店翻新,来采访的媒体不算少,对于这种需要上电视当门面的工作,人民群众纷纷表示自己姿色不够,推三阻四阻五六七,最后只好采取了最科学的方法——抓阄!结果顾扬运气感人,第一个就摸出来了大红双喜。 同事们集体松了口气,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不过幸好这项工作也不难,背熟一个采访稿,至少能在不同的报纸和电视上用七八次。 第二天天气不大好,工作环境就更糟糕。楼上电影院变本加厉,乒乒乓乓咚咚锵锵,也不知道是要造出一个多么世界顶尖的豪华3d大荧幕。其他同事都找借口溜了出去,只有顾扬要等媒体,哪儿都不能去,心里很苦。 “咚!” 椅子一震。 “咚咚!” 椅子两震。 “嗡嗡嗡,咚咚咚,嗡……” 就在顾扬忍无可忍,摸出手机打算投诉这无良施工队的时候,楼上像是感觉到了他冲天的怨念,突然就停了下来。 顾扬屏住呼吸。 噪音没有再出现。 可椅子还是在震。 而且连灯也开始晃。 走廊上传来嘈杂的声音。 顾扬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目前情况不太妙。 他拔腿就往外跑! 完了,这楼要塌! 生平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顾扬脑子有些懵,也没注意身边的人都在吵什么,只知道跟着大部队沿着安全通道往下冲。购物中心外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顾扬脸色发白地站在空地上,又回头看了一眼大楼。 “顾扬。”陆江寒穿过人群,一把握住他的胳膊,“没事吧?” “地震了啊!”远处有一群小孩在嚷嚷。 顾扬惊魂未定:“……陆总?” “怎么吓成这样。”陆江寒拍拍他的脸,“刚刚有点小地震,已经没事了。” 地震吗?顾扬指了指购物中心顶层:“我还以为,他们修电影院,把我们的楼给砸穿了。” 陆江寒表情僵硬了瞬间,忍住没有笑。 顾扬坐在花台边,觉得自己很需要冷静一下。 “所有人都在喊地震,你没听到?”陆江寒让司机去旁边给他买了瓶饮料。 “没听到。”顾扬脸上的血色还没回来,“我刚刚什么都没注意听,满脑子都在想,等会媒体来了,我要怎么向他解释购物中心被电影院砸塌这件事。” 24、地铁小报 地震局及时发布消息,是距离市区一百多公里的景区发生了地震,救援部队已经赶了过去。陆江寒也安排寰东超市部,连夜捐赠出几百箱食品和毛毯,第一时间交给了红十字会。 “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吗?”顾扬问。 “暂时不用了,看政府后续有什么安排。”陆江寒说,“走吧,也忙了一天了,先去吃点东西。” 西南人民的夜生活很丰富,哪怕是晚上十一点,也到处都是红红火火的火锅店,生意看起来丝毫没有被地震影响,依旧需要排号等位。 “大家不怕吗?”顾扬问。 “怕的表现是什么,不吃不喝躲在家里?”陆江寒笑着摇摇头,“我一直就很欣赏这座城市的生活态度,虽然地质灾害相对高发,但大家照旧高高兴兴的,该救灾的救灾,该过日子就好好过日子。”而这种性格也直接反应在了消费观念上,能买就买能吃就吃,不亏待自己,不亏待朋友——这也是c市门店销售业绩年年领先的重要原因。 顾扬帮两人点了鸳鸯锅,特意备注另一半也要少辣。 “还害怕吗?”陆江寒把菜单递给他,“我们可以吃顿大餐,就当给你压惊。”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天灾。”顾扬想了想,“当时是真的没反应过来。”而且主要责任要归给楼上那家无良电影院,改建工程又慢又吵效率低下,噪音严重干扰了自己的思维。 服务员小哥端来一口铜锅,“咚”一声放在了两人面前。 陆江寒:“……” 顾扬提醒:“我们要的是少辣。” “这就是最少的。”小哥说得很笃定,“你们吃嘛,一点都不辣。” 看着锅里满满的红油,以及辣椒青椒花椒藤椒各种椒,顾扬觉得这句话可信度基本为零。 “真的不辣。”小哥又强调了一遍,“信我,不得豁你。” 隔壁桌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也转过来奶声奶气说了一句:“就是不辣。” 看着他勺子里通红的毛肚,顾扬觉得自己遭到了嘲讽,毕竟对方好像连筷子都不会拿。 “要试一下吗?陆江寒问,“还是说我们换一家。” 顾扬凶悍地杵了一筷子肥牛下去。 陆江寒再度对他肃然起敬。 被辣油烫熟的肉片看起来颜色惊人,顾扬犹豫再三,才试着吃了一口。 陆江寒问:“辣吗?” 顾扬眼底泛上泪光:“辣的。” 陆江寒:“……” “你多吃几口。”小哥扛着菜盘子路过,很为这两个外地人操心,“真嘞,多吃几口就不辣了。” 顾扬果断拒绝,连筷子都换了一双新的,这么多年他终于明白过来一个道理,海底捞的辣锅,是真的一点都不辣。 “在这工作的感觉怎么样?”陆江寒帮他在白锅里烫菜。 “除了办公室里太吵之外,其它都还行。”顾扬喝完整整一听冰可乐,才让舌头恢复了知觉,“您这次要待多久?” “差不多一个月。”陆江寒说,“等到这边的门店彻底改建完成,会有个小型的开业剪彩,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去。” 于是顾扬无端就生出了几分安心感——虽然这种安心其实很没有道理,但至少就目前而言,陆江寒的确算是在这座城市里,和他关系最亲密的人。 电视里在滚动播放夜间新闻,这次的地震虽然不算太强烈,但依旧有不少村镇受到了影响,军队正在忙着抢救民众,陆江寒打了个电话给门店经理,让他注意多和政府沟通,看还有哪里需要帮忙,要及时跟进。 凌晨一点,两人吃完宵夜,沿着街道慢慢往回走。 依旧住在同一间酒店,不过这次从上下楼变成了邻居。 “晚安。”陆江寒说,“可能会有余震,不过不用怕。” “嗯。”顾扬点头:“晚安。” …… 就像陆江寒说的,这座城市里的人,从骨子里就是乐观的。一周之后,除了街上偶尔会开过的物资车队,顾扬已经看不出来地震对这里的任何影响,大家的生活和工作都重新回到正轨,而楼上电影院的imax厅也终于装修完毕,只等着和改建后的寰东一起揭幕。 中午十二点,顾扬使劲伸了个懒腰,打算出门吃饭。 “顾扬。”程果匆匆从电梯里跑出来,“楼下超市里有人闹事,说是要找媒体曝光我们,经理让你过去看看。” “超市又怎么了?”顾扬问。 程果满脸无奈:“有一中年妇女同志正在撒泼,硬说我们卖的菜,把她老公吃出了癌。” 顾扬:“……” 负一楼超市入口,果然有一位大姐正在坐着干嚎,手里捏着一捆大葱,已经被她掐得蔫头蔫脑,很符合一众保安此时的表情。 “就这一把葱,把她老公吃出癌了?”顾扬压低声音。 “对。”超市主管也是脑袋疼,“随身带着病历本,说是自己心脏不好,这谁敢去拉,万一真死了怎么办。” “无理取闹总得有点诉求吧?”顾扬说,“给钱也打发不走?” “这捆葱标价三块五,按十倍退是三十五,我们出了一百块,可这位女同志死活不答应。”超市主管说,“再高那不行,别人有样学样,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报警了吗?”顾扬问。 “刚打了110,警察还没来。”超市主管说,“但记者倒是来得挺快,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他用下巴指了指,“喏。” 顾扬顺着他的方向,刚好看到一个穿着马甲和工装裤的男人迅速“咔咔”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就把那位女同志扶了起来。两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顾扬刚准备过去问问,大姐就捂着胸口开始蹬腿痉挛翻白眼,吓得超市主管赶紧把他扯了回来。 “装的。”顾扬说。 “万一是真的呢?”超市主管叫苦不迭,“再不然,一脑袋把你撞到地上,摔骨折的是你,闹着要住院的是她,这事我可亲身经历过,还是等警察吧。” 110的出警速度很快,但等警察来的时候,那位神奇的大姐已经借口上厕所,溜了。 超市主管负责解释前因后果,顾扬一个人回到办公室,半天也没想清楚这整件事的逻辑。那工装裤的男记者他倒是认识,上个月来找过几次市场部经理,带着一张《地铁新闻速报》的记者证,采访是假,拉广告是真。 寰东和省内几家大型报媒都有稳定合作,每年的推广预算也有限,所以并没有答应投放广告。这么一想,要是对方因此出阴招,想要用负|面|新闻逼寰东妥协,倒也能说得过去,但找一捆大葱就说吃出了绝症,实在有些侮辱智商——碰瓷也是要讲道理的。 经理最近在出差,顾扬在陆江寒的办公室门口晃了晃,顺利被助理叫了进去。 “下次直接敲门。”陆江寒说。 “万一您在忙呢,我这事一点都不着急。”顾扬解释。 陆江寒一笑:“怎么了?” 顾扬把整件事大致说了一遍,又问:“那记者不会这么傻吧?是不是有哪里我没想明白?” “这都哪里来的下三滥媒体。”陆江寒按下电话,把超市经理叫了上来。 “陆总,我们已经在改了。”超市经理一进门就保证,“最近在忙地震救灾的事,实在没顾得上改进蔬果区。” “你那葱还真有问题啊?”陆江寒一拍桌子。 “葱没问题,葱哪能有问题,那葱还绿色有机呢。”超市经理叫苦,“是这样的陆总,上个月国家下发了个规定,蔬菜类不能直接接触胶带,得用皮筋捆着,后来就出现了一群半吊子专家,专门在微信号上震惊来震惊去,非说这胶带粘了就能致癌。” “就你那小蓝条胶带?”陆江寒问。 “是,这都捆了多少年了,之前国家也没指导咱啊。”超市经理说,“不过现在已经没了,全部改成了皮筋,非常符合标准。” “现在就去做清查。”陆江寒说,“不光是生鲜,所有品类的所有商品,全部给我查一遍,别再让那些小报记者揪出任何问题。” “是是是,这就去。”超市经理态度很端正,但其实他也挺倒霉,手里的商品又多又乱又复杂,记者要是存心想找事,一般都是从超市下手,今天美国扁桃仁冒充大杏仁卖高价,明天鲫鱼里疑似有孔雀绿,到处找漏洞钻孔子,一周能写出七篇不重样,毫无证据煽风点火,还一点都不违法,基本功相当扎实。 “那这次要怎么办?”顾扬问,“我们要约一下这家地铁报吗?”虽然对方目的很下作,但归根结底也是寰东有错在先,才会给别人可趁之机,致癌这种事可不是说着玩的,就算真的只是胡说八道危言耸听,普通人看到标题也会多扫两眼,闹大了还真不好收场。 “对方要多少钱的广告?”陆江寒问。 “具体数额经理没说过,不过肯定不到十万。”顾扬说,“钱不多。” “者辉最近还在出差,你去和对方谈。”陆江寒合上笔帽,“钱我能付,但这口气不能咽,寰东也不能吃亏,明白吗?” 顾扬爽快点头:“明白。” “行,去吧。”陆江寒说,“明天别让我在报纸上看到任何负|面|新闻。” “好的。”顾扬站起来,“我这就去联系他。” “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啊?”等到顾扬走后,助理小声问,“陆总,您就这么放心,不问也不教?” “我已经教过一次了。”陆江寒嘴角一扬,“放心吧,他知道该怎么做。” …… 仅仅过了两个小时,顾扬就带回了一份周扒皮一般的合同,不仅广告费用打折,时长增加,位置翻一倍,还给寰东谈了一系列的地震救灾特别报道,头版头条,连续七天。 “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周一就把合同送去法务部审查。”顾扬说。 “不是,我能不能诚心请教一下,你这是到底怎么谈出来的?”助理这次是真的叹为观止,“杨总也就雁过拔两根毛,你这更狠,摁着一只就十指翻飞往秃拔。” 陆江寒也问:“对方没生气?” 顾扬摇头:“他们觉得自己在占便宜。” 其实这也是他从nightingale里学到的事情,先弄清楚对方要什么,然后再以此来谈条件,在其它方面获得丰厚的补偿——也就是陆江寒说的,钱能付,但不吃亏,不受气。 至于对方为什么会接受这么苛刻的条件,倒是全靠顾扬的准确推断。那只是一家新的小报社,寰东不愿意投放广告,其它商场肯定也不愿意,这位大兄弟在东奔西跑的谈判过程里八成已经碰壁无数,这时候出现一家愿意坐下来谈条件的,他只会欣喜若狂,无形中就会丧失主动权。 “我还告诉他,只要寰东投了广告,被其它商超看到,他们就有可能接到更多新的业务。”顾扬说,“反正这些版面现在也卖不出去,给我们总比空着强,而且广告费用是保密的,要是他们足够聪明,还能拿着整版的寰东广告出去吹,说我们愿意花高价和地铁报合作,可见确实物超所值。” 出师太顺利,很值得被总裁奖励一顿大餐。 晚上八点,两人坐在街边小摊上,等着撸串。 “我可以请你吃别的。”陆江寒说。 “这家好吃,不辣的。”顾扬说,“而且明天不用上班,还可以稍微喝一点青梅酒。” “周末有什么打算?”陆江寒问。 “我想去民俗博物馆,那里有蜀绣展。”顾扬从手机上调出新闻,“观众评价还不错,距离酒店也不算远。” “一个人吗?”陆江寒又问。 顾扬这次很上道:“您要是不忙的话,一起去?我还能顺道蹭个车。” “没车给你蹭,明天老阎要去接客户。”陆江寒从老板手里接过烤串,“坐地铁吧,正好去看看那个《地铁新闻速报》的发放情况。” 所以说总裁还是要更加腹黑一点的,不仅能把周末加班说得这么坦然淡定,而且还不用付三倍工资,相当奸商。 25、熊猫和电影票 这顿烧烤大餐只吃掉了总裁两百块,但顾扬却要因此多接受一个六点多就要起床的周末加班——因为《地铁新闻报》的发行全靠进站口免费报架,要是去晚了,估计会被乘客拿空。 “我们明天几点见面?”在临分开前,陆江寒问。 “您也要去吗?”顾扬提醒他,“要起很早的。” 陆江寒笑道:“怎么,我看起来像是起床困难户?” “那行,明天早上七点。”顾扬眼睛一弯,“时间充裕一点,我们还能多去几个换乘大站。” 陆江寒点头:“晚安。” …… 寰东所有的门店几乎都在市中心,步行到地铁站也就几分钟。最近c市又湿又冷,清晨六点半,顾扬打着呵欠关掉闹钟,从衣柜里拖出来一件厚厚的外套。 陆江寒也很准时。 “您吃早餐了吗?”顾扬把笔记本装好,“我带了点饼干和酸奶。”他的双肩包是ysl新款,灰色的大衣也很利落挺括,羊绒围巾裹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干净带笑的眼睛。陆江寒觉得,对方身为服装设计师的那一部分灵魂从来就没有懈怠过,无论什么时候的穿着都是得体帅气,赏心悦目,但不知道为什么,中华小当家的部分却极度不负责,比如说谁会在冬意未消的寒冷清晨,喝着冰酸奶吃硬饼干? 幸好楼下就是24小时便利店,货架上摆满了热乎乎的豆浆和包子,温差让落地玻璃染了一层雾气,顾扬啃着包子,趁总裁买单的时间,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胖乎乎的熊猫仔。 周末的地铁站里并没有太多人,不过进出的乘客还是会随手拿一份报纸,毕竟是免费的,哪怕看看娱乐八卦也能消磨时间。 “其实这么一看,说不定宣传效果还真不差。”顾扬说,“传统的报媒虽然发行量大,企业机关年年必订,但其实丢在桌子上也没几个人看。”而《地铁新闻报》就不一样了,在手机信号不好的地段,它算是乘客唯一的消遣方式。 “先投几期试试效果。”陆江寒把报纸塞进他的书包,“走吧,我们去工人广场。” 这一路过去转乘大站不少,两人就这么走走停停,终点刚好是民俗博物馆。 蜀绣不算热门展出,哪怕是在周末,场馆里也很清冷。顾扬从包里翻出相机,一幅一幅认真拍过去,他不算很懂刺绣,但却很能欣赏那些定格在绸缎绢纱上的飞禽走兽、花鸟云纹,而且也并非都是大红大绿,在洁白的软缎上,黑灰绣线如同有了生命,上下翻飞出干净的线条和洁净的通透感,有一种水墨画般的古典美。 “要拍给谁?”见他把相机换成了手机,陆江寒问。 “何垚,也是设计师。”顾扬说,“上次我在肯尼亚遇见她,在咖啡馆聊了一会儿。” “她可不好聊。”陆江寒说,“你们还能互换联系方式?” “是冷漠了一点。”顾扬把图片发过去,“其实我一直就很喜欢她的作品,虽然最近有些停滞不前,但只要专注做一件事,瓶颈期总会过去的。” 过了一阵,何垚给他回了“谢谢”两个字。 “这就是你们的聊天方式?”陆江寒扫了眼手机记录,顾扬这边全是图片,何垚发回来的全是谢谢——从某种层面来说,倒是挺默契惊人。 “我也不知道能和她聊什么。”顾扬想了想,“但这种沟通也很酷,而且每次都会收到感谢。”说明对方至少不反感。 “你可以给她建议。”陆江寒说,“或者分享灵感,讨论行业现状。” “对着前辈夸夸其谈吗?”顾扬摇头,“不行,而且我们也不熟。” 这是艺术家和艺术家之间的沟通,资本家不是很懂。 就像资本家其实也不懂这些色彩斑斓的绣花针线,但比起待在酒店,他觉得能出来透透气也不错。 这个展馆很小,就算是走走停停一直在拍照的顾扬,也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参观完毕。陆江寒看了眼时间,问:“要回酒店吗?” “我想去看熊猫。”顾扬说,“门口就有专线,十五分钟。”不管是旅游还是工作,既然来了c市,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看一下国宝的,据说整个培育基地到处都是滚滚,漫山遍野,相当可爱。 “您要回酒店吗?”顾扬继续说,“据说最近有熊猫崽,很可爱的。”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只有这么大。”想一想就超级毛茸茸! 陆江寒随手拦了一辆车:“那走吧,正好过去吃个午饭。” 所以说,霸道总裁就是和人民群众不一样。 专门跑景区吃饭。 有钱。 售票处人山人海。 顾扬觉得自己几乎是被人潮挤进了大门。 想要看国宝的游客实在太多,景区负荷满载,观光车和餐厅都在排队,只有湖边的小摊上还能买到凉面和汽水。老板娘忙晕了头,酸醋酱油小米辣放得飞起,自动忽视了人群外一声弱弱的“不要辣”。 “你吃嘛。”她说,“一点都不辣。” 这句话有点耳熟,顾扬拒绝再上当受骗第二次,于是在吃饭之前,先和总裁一人一个碗,在其余人同情的目光里,往外挑了五分钟被剁得稀碎的小米辣。 观光之旅一开始就不太顺利,而后续的发展也称不上喜人。可能是因为游客实在太多,野生园区一只熊猫也没见到,培育房里倒是真的有刚出生的滚滚,但队伍蜿蜒曲折,排得一眼看不到头。 陆江寒果断后退两步:“我去那边的便利店等你。” 顾扬被挤到变形,艰难道:“嗯。” 虽然环境艰苦,但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庞大而又粗壮的队伍缓慢蠕动着,陆江寒在便利店里足足坐了一个小时,顾扬才推门走进来,脚步虚软有气无力,给自己买了一瓶冰可乐。 “不冷吗?”陆江寒问。 “培育房里人山人海,快闷死了。”顾扬拧开盖子,“而且也没看几眼熊猫宝宝,就被保安拿着扩音器催了出来。” 陆江寒评价:“意料之中。” “我们走吧。”顾扬兴致全无,“回酒店睡觉。” 陆江寒提醒:“确定?但你还没有看到毛茸茸的熊猫崽。” 顾扬拒绝再往景区里多踏一步,熊猫崽再可爱,也不能抵消排队两小时的巨大阴影,更别提期间还要被一群壮汉挤得前胸贴后背。 “好吧。”陆江寒忍笑,“如果你以后还想看熊猫,可以找个工作日,我给你一天假期。” …… 熊猫园距离市区有半个小时车程,在司机的走走停停里,睡眠不足的后遗症也成功被激活,顾扬靠在总裁肩头,大逆不道睡得一脸香甜——而且也很好闻,是黑雪松和杜松的木调香气。 快到酒店时,陆江寒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熊猫吊坠,随手挂在了顾扬的书包拉链上。那是他在便利店里买的纪念品,本来打算送给老阎的女儿,现在正好另作他用,来安慰一下被挤得要死要活、还没有看到几眼熊猫的沮丧艺术家。 …… c市门店的收尾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虽然是旧店翻新,但也有着全新的意义,所以一切流程还是按照新店开业来进行。剪彩仪式定在本月二十八号,黄道吉日,百事皆宜。 而顾扬负责带领媒体参观。 让一个脸盲加路痴,带领十几家媒体参观新店,不仅不能走错路,还要随时回答诸如这个品牌在哪里,那个品牌在哪里的刁钻问题。 发出了心虚的声音。 于是在往后几天,顾扬一上班就往卖场跑,背品牌方位比高考背语文还认真。普通人可能无法理解,但不认路这种事,一时半刻真的抢救不回来,虽然他已经算是相当刻苦努力,但直到新店开业前一天,也还是没什么底气。 晚上八点,陆江寒想再到店里看看,结果却在消防通道里碰见了顾扬。对方正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大摞打印资料,愁眉苦脸对着安全门发呆。 “谁又欺负你了?”陆江寒蹲在他面前。 顾扬回神:“陆总。” 陆江寒从他手里抽走一张纸,是彩印出来的品牌方位图。 “嗯?” “我明天要带着媒体全店参观。”顾扬老实交代,“但是我路痴,到现在也没能记住一半。” “也不全是因为你路痴。”陆江寒说,“这家店的动线设计本来就有问题,不能达到全店相通,有很多死胡同。”但这属于老店遗留问题,除非拆了大改,否则只能维持原样。 顾扬说:“雪上加霜。” 陆江寒被他逗乐:“行了,快点回去休息。” “我还是得再逛几圈,能记多少记多少,明天要是带着媒体迷路,那就丢人了。”顾扬撑着站起来,把所有资料都塞进包里,“市场部本来就人手不够,也没人能帮忙。” 陆江寒点头:“去吧。” 顾扬打了个呵欠,端着咖啡重新从六楼往下逛。 陆江寒直接把电话打给了美工部。 ……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虽然这个季节的c市很少出太阳,但清晨还是有几缕细细的阳光穿透厚云。距离十点开店还有一个小时,门前广场上已经等了不少人,手里拎着布兜,都准备去抢超市里一分钱的大米和鸡蛋。这也是商家为了吸引人气常用的手段,用很少的成本,就能在开业当天宾客盈门,至少也能讨个吉利。 媒体已经陆续抵达,顾扬负责接待签到,并且挨个发放媒体证。这是他为了应对脸盲,临时想出来的办法,每一个挂牌上都有照片、机构和姓名,加粗黑体无比醒目——而且为了防止有人手闲倒扣,他还特意要求美工做成了双面,虽然毫无设计美感,但胜在实用。 开幕仪式很简短,陆江寒也没有长篇大论的习惯,在剪彩仪式之后,c市门店就算正式重装开业,大叔大妈高高兴兴涌去超市抢特价,顾扬也带着媒体进店参观,结果一进中厅就愣住。原本干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居然在一夜之间被人贴满了引导路标,设计成可爱的淡蓝熊猫形状,把所有的品牌店铺都做了箭头标向。 顾扬:“……” 喜从天降?! “快快,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家店。”跑商超口的媒体都挺爱逛街,看到喜欢的品牌都要蹭过去看一眼,东一个西一个,果然不怎么听工作人员的话,但完全没关系,现在每个关键位置都有了路标,哪怕是再隐蔽的角落,顾扬也能顺利把人带回主动线。 参观任务圆满完成。 顾扬把最后一位记者送上车,坐电梯回到办公室,想问一问那些路标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一进门就听到美工主管在诉苦,说陆总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昨晚八点突然打来电话,要往店里贴品牌路标,还必须要在今早八点之前完成,搞得全部门鸡飞狗跳,捎带着广告公司也连夜加班,十几个人熬夜通宵都没睡成觉。 顾扬顿住脚步:“是吗?” “是啊。”美工主管眼底都是血丝,“行行不说了,我得去睡了。” “哦。”顾扬侧身让开路,带着一丝感激一丝心虚,目送他进了电梯。 改天请你吃饭。 …… 陆江寒这一天都很忙,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到酒店。 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顾扬踩着拖鞋冲到门边,拧门装偶遇,咦,陆总,这么巧? “和品牌方喝了点酒。”陆江寒说,“正好,小孙给我买了酸奶,过来喝一瓶吧。” “好啊。”顾扬跟着他进屋,“我帮您烧点热水,不然胃会不舒服。” “今天的工作怎么样?”陆江寒坐在沙发上,“没再迷路吧?” “我就是想说这个。”顾扬把水杯递给他,“早知道还能这样解决问题,我就早点和您说了,也省得美工连夜加班。” “是你提醒了我。”陆江寒说,“动线设计不合理,我们本来就应该主动为顾客解决问题,哪怕真的是路痴,也不能让他们在寰东摸不着北。” 顾扬点头:“嗯。” “周六回s市,这两天要是累了,就在酒店休息吧。”陆江寒说,“市场部新招了两个实习生,明天就会来报道。” “经理已经和我说了。”顾扬把酸奶盖撕开,“他还给了我两张电影兑换券。”哪怕只是看在这两个月电钻大锤的份上,也一定要去亲眼见识一番,楼上到底修出了一个多么惊天动地的豪华放映厅。 26、酒保 最近上映的电影不多,有水花的就更少,挑来挑去也只有一部《午夜大凶魔》能看,虽然听起来很像劣质恐怖片,但其实人家主攻警匪悬疑,打斗追车都是大场面,相当有诚意。 “秦柠的片子?”陆江寒说,“我都忘了这茬。” “您认识导演?”顾扬好奇。 陆江寒点头:“高中同学。”两人不仅是同桌,还都是校篮球队队员,勾肩搭背的青春年华过去之后,一个成了忙碌的商人,一个成了混迹娱乐圈的导演,彼此间的关系也就逐渐淡漠下来,也很少联系,但那段岁月总是美好的,所以这些年只要有秦柠的电影上映,陆江寒都会让人力部组织员工包场,算是纪念那段年少热血的友情。 “那您要去看吗?”顾扬说,“我可以请客。” “明天约了嘉豪的李总,如果他愿意在七点之前放我走的话,没问题。”陆江寒又递给他两瓶酸奶,“带回去吧,你好像很喜欢喝这个。” 新推出的柠檬口味,包装上印着一弯卡通月牙,上面坐着它的小王子,戴着尖尖的皇冠,指间有风和玫瑰。 …… 第二天晚上八点,顾扬抱着爆米花和两杯可乐,顺利在电影院门口等到了总裁。 那位嘉豪集团的李总听起来好像很倒霉,眼睛发炎胃又出血,一滴酒都不能沾,会后的饭局也就理所当然被取消,陆江寒派司机把他送回酒店,时间刚好够上楼看电影。 秦柠的个人风格向来是直白又暴力,每次新片上映,网上都会有人真情实感写论文投诉,说自家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哭,不懂为何这种血腥镜头也能过审。而这次也不例外,上来就是分尸凶杀案,浓稠的黑色血液溅开在脚下,配合断指和惊叫,观影体验高能又惊悚。陆江寒忍不住就往旁边看了一眼,却见顾扬正全神贯注盯着屏幕,眼睛也不眨一下。 …… 导演一定会很喜欢这种观众。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烧脑又快节奏,在金钱和情|欲的诱惑下,每一个人的缺点都被无限放大,而末尾倒在血泊中的女主,就是这残酷又美丽的人间真实。 直到放映厅里的灯骤然亮起,顾扬才从故事中惊醒。 “秦柠大概又要被家长投诉了。”陆江寒把空可乐杯丢进垃圾桶。 “就冲这部电影的名字,要是仍然有小朋友来看,那百分之九十九的责任都要归父母。”顾扬搓了搓脸,“还有,我原谅楼上这段时间的噪音了。”号称世界顶级的屏幕果然效果惊人,惊悚渲染得极度到位,估计这一场的观众要花至少三个月,才能忘记杀人狂魔那张狰狞滴血的大脸。 电影院出来就是顶楼旋转咖啡厅兼酒吧,晚上没什么客人,被银白星星灯缠绕的树干,看起来像童话里的花园。调酒师推过来两个杯子,淡色的蓝橙酒和杯底的气泡水自然分层,青瓜条像是曼舞的海草。 “他说这叫海底世界。”顾扬说,“还额外加了一盎司伏特加。” “看完秦柠的电影,需要喝酒冷静一下?”陆江寒笑着拉开椅子。 顾扬没有否认,他的确需要一些刺激性的饮料帮助清醒,用来从刚才的残酷画面里逃离。 两人的座位恰好在栏杆旁,眼前是闪着星光的树和干花丛,身后就是整座城市的璀璨灯火,高架桥上车灯川流不息,像是流淌在高楼大厦里的光河。 夜晚是宁静的,也是能让人心情放松的。 酒杯裹着盐边,烈酒和甜味气泡水混合成小小的炸|弹,让味蕾在一瞬间爆裂翻滚,有些刺激过头,顾扬果然皱起眉头:“不好喝。” 陆江寒叫过侍应生,帮他重新换了一杯,紫罗兰酒和牛奶口感温和,还点缀着鸡蛋花。 “觉得电影怎么样?”陆江寒问。 “有点太过……真实?”顾扬双手捧着酒杯,“虽然说的确每个人都有弱点,但大家平时都会注意隐藏,至少看起来要斯文得体,现在阴暗面猛然被放大剖开,不仅是对主角的考验,也是对观众的考验。” “秦柠的风格一直就是这样。”陆江寒说,“很少有人能准确地猜到他想表达什么。”但又或者其实这才是他想要的,让同一部电影在不同的观众眼中,变成不同的故事。 而多层面的故事,就是多层面的人生角度。顾扬想了想,郑重地说:“我也要谢谢您。” “谢什么?”陆江寒微微不解。 “关于nightingale,我从中学到的东西,已经比这件事本身更重要了。”顾扬说,“比如前段时间的地铁报,要是换成以前,我可能会在超市就报警,哪怕最后真的和对方合作,也一定是被逼无奈,充满了愤怒和沮丧地再度向生活妥协。” 是陆江寒教会了他换一种方式看问题,教会了他偶尔的退步,是为了更好地赢。 说是变得更圆滑也好,但至少能不再受伤。 小圆桌上插着一朵玫瑰,在黑暗里散发出香气。 陆江寒笑了笑:“只要愿意学,我还可以教给你更多。” 工作还能收获人生导师,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赚。 于是顾扬站起来走去吧台,打算再请总裁喝一杯酒,结果没到一分钟就折返,站在桌边冷静地说:“陆总,我们走吧。” “现在?”陆江寒不解,“可酒还没喝完。” “我有点冷。”顾扬拎起书包,因为电影院里温度很高,所以他今晚只套了一件宽毛衣,和初春的天气并不相配。 陆江寒把自己的西装外套递过去,他喝了两杯酒,正好有点热。 顾扬后退两步:“还是不了。” 陆江寒疑惑地往吧台方向看了一眼。 顾扬用书包挡住他的视线,强行把总裁拐出了这家黑店。 刚刚他在点酒的时候,调酒师可能是因为过分羡慕,上来就问你这又帅又有钱男朋友是哪里钓到的,还热情推荐了酒单隐藏款的深水|炸|弹,再三保证只要一口就能让激情彻底点燃。 顾扬:“……”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别装了,谁家老板会三更半夜和员工出来喝酒。”对方压低声音,好姐妹的眼神一飘,凑近亲密谈条件,“我教你两招实战技巧,包你男朋友今晚爽飞天,你手头还有没有这种,给我也介绍一个?” 顾扬汗毛倒竖,他觉得自己在往后二十年,应该都会对“实战技巧”这四个字有阴影。 简直要落荒而逃。 …… “小心!”陆江寒握住他的手腕,把人从滚滚车流里拉回人行道,“红灯。” 干燥而又微烫的触感,没有传说中的电流,只有更加惨烈的五雷轰顶。顾扬本能地想把手抽回来,幸好理智尚存,及时反应过来这样似乎更奇怪,所以只好用淡定地表情看着对方,假装无事发生过:“陆总。” “那家酒吧到底怎么了?”陆江寒松开手,好笑道,“虚高标价还是人身威胁,该打物价局还是报警,你总得给我一个方向。” 千万别!顾扬清清嗓子:“刚刚那个调酒师说,我长得像他卖摇|头|丸被抓的二舅。” 陆江寒果然皱眉:“这人有毛病吧,怎么说话呢。” “对吧,还挺吓人的,那酒吧又黑又冷又阴风测测。”顾扬说,“我们以后不去了。” 陆江寒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顾扬暗自松了口气。 …… 虽然这件事算是勉强糊弄了过去,但这个夜晚,顾扬依然惨烈地失眠了。 他顶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了四个小时窗外城市的夜景。 相当文艺。 …… 又过了两天,陆江寒带着顾扬和其他几名员工,踏上了返程的飞机。 s市的阳光很好。 顾扬书包上依旧挂着那只小熊猫,毛茸茸地一晃一晃。 杨毅嫌弃:“哪儿弄的?粗制滥造歪耳朵歪嘴。” 陆江寒和颜悦色:“我买的。” 杨毅神情一凛:“真好看。” 顾扬笑:“我也觉得挺好看。” “那就没错了。”杨毅一拍桌子,“艺术家都觉得好看,可见是真的好看。” “想要吗?”陆江寒问。 杨毅说:“当然想。” 陆江寒点头:“一万五,顾扬,拆下来给他。” 杨毅:“……” 当我什么都没说。 其他人都在笑,会议室里气氛很轻松,这次的主题是五一小长假促销,虽然折扣力度不算商场全年最大,但却刚好遇到了某化妆品新品上市,交申请要请明星到店促销,市场部也就乐得顺水推舟,把这件事做成了重点节目。 “哪个明星?”散会之后,胡悦悦问。 “三选一,目前还没定。”顾扬打开电脑,“但肯定没有你想要的帅哥,都是女明星。” “无聊。”胡悦悦果然泄气,趴在电脑前抱怨,“你说这些品牌都是怎么想的,要推化妆品,怎么着也该找个帅哥来吧?也不知道为目标客户谋点福利。” “哦,招商部说定下来了。”顾扬晃晃手机,“刚收到的消息,白青青,影后。” 27、白青青 这年头,娱乐圈里的颁奖典礼每年能有十几个,最不缺的就是影帝和影后,而白青青这个头衔就更水,就连平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顾扬,也知道她演技稀烂,出名全靠一张脸。 请她来站台的品牌名叫“双芸”,国货老字号,原本走的是价廉物美的大众路线,近些年正在尝试转型,希望能打开中高端市场,而这次的新护肤套装就被寄予厚望,连包装都是请何垚一手打造,浓浓的梅花旗袍中国风。 一般这种明星到店的活动,寰东市场部都会配合品牌一起完成,但这次眼看着已经到了四月中下旬,却还是一点流程都没动,顾扬只好亲自跑去招商部催方案。 “我们也想快点弄完啊,但你是不知道,那白青青毛病有多少。”化妆品部主管大吐苦水,“今天早上连岚姐都火了,说大不了不做这个活动。” 岚姐叫张云岚,化妆品招商部经理,传说中的集团副总候选人,脾气相当炸,业绩也相当炸,算是林璐的升级火爆plus版。 “别,宣传单和报纸广告都已经登出去了,她不来也得来,不然粉丝又要投诉我们虚假宣传。”顾扬问,“对方纠结的点到底在哪儿?” “别的都已经磨完了,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主管说,“白青青非要拿陆总的办公室当休息室,不管说什么都不去二楼vip厅。” 顾扬:“……” 这是什么奇特的需求? “你说,这白青青是不是对陆总有意思?”主管压低声音。 顾扬迟疑:“要真有意思,就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了吧?”毕竟再水的影后也是影后,更何况她现在正当红,粉丝和资源都不愁,哪有赖在别人办公室不走的道理。 …… 张云岚说:“陆总,您就配合一下吧。” 陆江寒头疼:“她是不是有毛病?” “白青青有没有毛病我不知道,但时间真的来不及了。”张云岚说,“下次我们会在合同里加一条,特别注明休息室不能更改,但这次没辙。” 陆江寒摇头:“让她去二楼贵宾厅。” “我干脆就直说了吧。”张云岚从沙发上站起来,“白青青虽然神经病,但是根据我得到的信息,她在别的活动上从来就没有提过这种要求,只有寰东例外。” “所以呢?”陆江寒问。 所以明显是你有问题啊,否则人家怎么不去要杨毅的办公室?那里至少还有一张十几万的按摩椅!张云岚说:“就这么定了。” 陆江寒皱眉:“我不同意。” “还能不能听你三姨的话了?”张云岚忍无可忍,单手“咣”一声砸在桌子上,指甲鲜红。 陆江寒:“……” “等活动结束后我再来和你谈这件事。”张云岚抽过方案,转身出了办公室。 顾扬恰巧端着茶杯路过走廊:“岚姐。” “正好,双芸的方案能定了,去找小付签字吧。”张云岚说,“一号早上把陆总的办公室腾出来,该锁的东西锁好,保险柜附近临时摄像头多安两个。” 顾扬说:“好。” 活动总算能落地,不用再加班赶方案b,整个市场部都松了口气。于大伟忙着联系安保事宜,顾扬也在网上买了三个摄像头,去找杨毅签字报销。 “事项”一栏写着“供陆总办公室五月一日使用”,杨毅没忍住,笑得肩膀都在抖。 顾扬抓住机会问:“杨总,为什么白青青一定要用陆总的办公室?” “故意的吧。”杨毅“刷刷”两笔签了字,“几年前她还是个没名气的小明星,粉丝不多,经常被别人带着出席饭局。” 而在一众油腻市侩的富商里,陆江寒算是一股清流,沉稳冷漠年轻英俊,身材还很好,白青青因此对他很是殷勤了一阵子,但也没殷勤出什么结果,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行了,去吧。”杨毅把报销单还给他,“记得别在陆总面前提这茬,免得他烦心,所有要沟通的事都来找我。” 而胡悦悦也很好奇,在办公室里追着问:“为什么白青青非得要在陆总的办公室化妆?这爱好也太奇葩了吧。” “因为风水好。”顾扬把她按回椅子上,“能招财。” 胡悦悦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顾扬淡定道:“嗯。” …… 四月的末尾,陆江寒带团队去了美国出差。 五月一号当天,杨毅亲自领着人,把陆江寒的办公室改成了临时休息室。活动时间是下午两点,而直到一点半,白青青才在保安的前呼后拥下抵达寰东,乘坐专梯到了休息室。 顾扬负责接待。 “你们陆总不在吗?”白青青四下扫了扫,她有着比银幕上更精致的五官,皮肤又白又细腻,漂亮得像瓷娃娃,的确很适合给化妆品站台 “陆总去出差了。”顾扬说。 白青青不屑地“嗤”了一声,转头道:“换衣服吧。” 衣帽架上挂着一条橘色的礼服裙,是bottegavea的当季新款,抹胸收腰加开衩的大裙摆,刚好能凸显出女性玲珑的好身材,但明显和双芸素雅的主题不搭。顾扬稍微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白青青今天会配合一下品牌,也穿何垚的古典礼服,没想到会这么时髦现代。 而且这条时髦现代的裙子还出了意外,也不知道是在哪挂了一下,腰上被撕出了一个十厘米的大豁口,穿上之后才发现。 白青青:“……” 助理也很惊慌失措,到处找针线张罗着要缝,又吵吵说要找品牌调换。眼看着时间已经到了一点五十,房间里却还是闹哄哄一片,顾扬把胡悦悦打发去了二楼配饰部,自己从助理手里抽过针线包:“我来吧。” “你来什么啊?”助理莫名其妙。 “我来帮你处理这个。”顾扬对白青青说,“站着别动。” “你不会是打算缝它吧?”助理在旁边说,“有补丁的,哥哥,被媒体拍到要嘲死的。” “你还有别的裙子吗?”顾扬问。 助理:“……” “那就听我的。”顾扬单膝跪在地上,用手把褶皱轻轻抚平。 白青青提醒他:“喂,有补丁我不穿的。” 顾扬笑了笑:“放心吧。” 针线飞快地在布料间穿行,从白青青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被镀了一层金。 没天理了。 她想。 老娘还要靠美容院种。 豁口很快就被补好,胡悦悦也从二楼搜刮了一堆腰带。助理刚要强调不能出现别的品牌logo,顾扬已经找了条最朴素的双圈小皮带,一剪刀“咔嚓”掉金属扣,反着绕在了白青青腰上。 多出来的部分刚好斜着挡住缝线,别说是媒体远拍,就算是凑近看,也要掀开皮带才能看见——一定不会有人这么手闲。 “行了。”顾扬看了眼时间,“两点十分,下楼。” “你……专业的吧?”助理目瞪口呆。她还从没见过谁,徒手捏着小针就能缝透厚牛皮。 白青青再度被保安簇拥着进了电梯,五分钟后,已经有人把她参加活动的现场照发到了网上,有人夸她的盛世美颜,有人说裙子好看,也有人借此讥讽何垚,说明星参加双芸的活动都不肯穿“垚”的礼服,估计以后也只能改行设计包装盒。 躲在屏幕后的攻击,远比现实中的叫骂要更加尖酸刻薄,顾扬一条一条往下刷新闻,他是真的觉得很可惜,何垚最近有一系列的中式礼服裙,虽然称不上惊艳,但确实很符合今天的活动主题。 这种站台一般都不会太久,半个小时就能结束,粉丝意犹未尽目送她离开,然后就开始了现场买买买——毕竟商家做活动是为了钱,支持偶像也不能只靠尖叫,只有让双芸的销售业绩在今天达到年度最高,通稿才好吹。 趁着白青青换衣服的时间,顾扬对她的助理说:“我还以为今天白小姐会穿何垚的礼服,新闻都这么说。” “之前确实是这么打算的,都联系好品牌了。”助理不以为意,“但后来公关拿到了这条bv的新款,那谁还穿垚啊,肯定得挑大牌,对吧?” 顾扬笑笑,也没说话。 白青青倒是对顾扬印象很好,临走之前特意让助理要了他的联系方式,说以后可以介绍更好的工作机会,不管做什么,至少要比待在陆江寒手下强。 她是真情实感这么认为的,毕竟那个男人又冷漠又无趣,看起来就很资本家——没有感情的资本家,只知道赚钱,估计连三餐都恨不得去别人家里混。 …… “她还让我转告您,”顾扬清清嗓子,“您想听吗?” 陆江寒一口回绝:“不想。” 顾扬说:“哦。”不想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内容。 “国内都十二点了吧,怎么还不休息?”陆江寒站在阳台上。 “加班刚回来,弄了点东西吃。”顾扬用勺子搅着小锅,里面咕嘟咕嘟翻滚着牛奶和麦片,“闻起来还挺香。” 闻起来还挺香。 陆江寒稍微顿了顿,才继续说:“别熬太久,随便吃点就去睡。” “嗯。”顾扬把锅子端离灶台。 就这一点点麦片,我想熬久一点都不行,会糊。 28、英国 陆江寒这次去美国要谈的品牌不算少,直到最后一天也没能抽空回趟家,原本还想着要在电话里把这件事糊弄过去,结果晚上一到酒店就在大堂被人截住,一只爱马仕kelly飞拍而至,“砰”的一声,惊得酒店保安险些以为有人要闹事。 陆江寒说:“妈。” 回到高层套间,陆妈妈气冲冲地坐在沙发上:“美国总统也没你忙。” “美国总统说不定还真没我忙。”陆江寒帮她把外套挂好,态度良好承认错误,“我这次是真的没时间,不信你去问小刘。” “关小刘什么事,你说忙就忙,先过来。”陆妈妈拍拍身边,“我有话要问你。” “你是想说白青青吧,我三姨告诉你的?”陆江寒一猜就中,“我和她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没有?”陆妈妈狐疑,“先说好,这女明星花边新闻漫天乱飞,我不准她进门。” “那就谢天谢地了。”陆江寒揽住她的肩膀,“是这样的,别人的私生活怎么样我们管不着,但你儿子绝对不会因为她而上新闻,放心了?” “你说你这三姨,怎么净给我提供虚假情报。”陆妈妈松了口气,又问,“那你有没有交女朋友?” 陆江寒干脆利落地摇头:“没有。”并且又及时补了一句,“你想让我找一什么样的?我尽量按这个方向发展,争取三年内带回来。” 陆妈妈果然就被哄得很高兴,想了半天才说,要乖巧懂事的,性格好,学历高,智商也不能低,最好是知识分子家庭,还不能是我这种长相,这种长相的都霍霍老公,一般漂亮就可以。最后又补一句,还得会做饭,虽然家里有阿姨,但晚上应酬回家,老婆熬的粥和别人熬的,那味道都不一样。 她尽量把家庭生活描述得美好又温馨,期盼能以此打动光棍儿子,让他快点滚去谈恋爱。 “行。”陆江寒帮她捏肩膀,“我一定好好努力,找个会做饭的。” …… 暖融融的阳光照进露台,顾扬帮着顾教授把花园修整好,重新种了一大片蔷薇。 “晚上真的不在家吃饭了?”顾妈妈问。 “嗯,约了人。”顾扬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排骨还有吗?我带两盒给陆总,他今晚回s市。” 陆妈妈拉开冰箱看了看:“还有挺多卤菜的,每样都带点儿吧,也别老吃荤的。”她拍了个黄瓜,烫好西兰花,还专门调了两种口味的油醋汁装进小保鲜袋里,撕开就能做拌菜。 顾扬背起书包,觉得自己背起了整个世界。 他愁眉苦脸地想,为什么这么沉。 出租车一路开往高层公寓。 1901的植物群长势很蓬勃,除了绿萝,顾扬后来还陆续往这里运送了仙人掌、钻石玫瑰和小茉莉,只要照顾得当,一年四季都能有花。他和往常一样先给花浇了水,然后才抱着书包进厨房,把所有的菜都装进盘子,整整齐齐摆在餐桌上。 何垚打来电话:“我已经出发了。” “我也马上出门。”顾扬擦擦手,“六点见。” 两人约的地方也是一九七零西餐厅,不过这次换了包厢,毕竟何垚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名模,在国内知名度不低,而她今天并不想被人认出来。 “要试一下烤芝士土豆吗?”顾扬提议,“这里的招牌。” “你点就好了。”何垚双手握着玻璃杯,“我晚上只吃沙拉。” “偶尔一次也不可以?”顾扬把菜单推到她面前。 “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何垚说,“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当然不会。”顾扬笑着说,“对我来说就像做梦。”他这话也不算全然客套,在上中学的时候,何垚的确是全班男生心里的女神,慵懒而又颇具独特气质的五官,让她频频登上各大时尚杂志封面,也让东方面孔第一次出现在了世界超模排行榜。 “谢谢你发给我的那些图,都很漂亮。”何垚说,“经常去看展吗?” “有时间就会去。”顾扬说,“工作太忙,只有利用各种不同的展出,才能假装自己去了很多不同的地方。” 何垚说:“如果我是你的老板,一定会给你很多假期。”或许因为两人的初遇是在充满狂野气质的肯尼亚,所以在她的心里,顾扬也就一直是浪迹天涯的流浪形象——不是那种邋遢而又无家可归的流浪,而是精致干净、光鲜体面的诗人和画家,细心地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然后在每一个驻足停留过的地方,都种下一朵花。 “你的气质,很像是……”何垚稍微停顿了一下,她本来想说浮在天上,可后来却又觉得似乎不太吉利,于是换了个形容方式,“活在童话故事里。”小王子、星球、玫瑰、夜莺和红宝石镶嵌的刀柄。 “是不切实际的意思吗?”顾扬把沙拉递给她,“可太童话也不好,会被现实教做人,所以目前我正在学习要怎么样才能平安落地。” 两人聊得很融洽,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变暗,橱窗里也再度亮起了星星灯。 …… 杨毅亲自到机场接的陆江寒。 他原本已经订好了餐厅,谁知一开1901的门,迎面而来的居然是扑鼻饭菜香。 餐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桌上整齐地摆着红烧排骨和烧大虾,还有一道卤味拼盘,黄瓜和西兰花都是预先处理好的,旁边的小白瓷碟里盛着味汁,只要倒进去就能吃。电饭煲显示正在保温,里面焖着饭——这也是中华小当家为数不多,已经熟练掌握的烹饪技能。 杨毅目瞪口呆:“你这是在家养了个田螺姑娘?” “是顾扬。”陆江寒把手洗干净,“他昨天发消息,问我回家想不想吃红烧排骨。” “我说你怎么一直不肯回月蓝国际。”杨毅夹了块卤豆干丢进嘴里,啧道,“这待遇,换我我也不搬。” 顾妈妈厨艺高超,随手拌个小菜都能色香味俱全。陆江寒发了条消息给顾扬,对他表示了感谢。 “晚上还有约?”何垚问他。 “没,陆总今天从美国回来。”顾扬把手机装回裤兜,“如果您不着急的话,我们还可以再聊一会儿。” “你真的觉得我应该精简吗?”何垚单手撑着下巴,微微皱起眉,“可我觉得它们目前其实很空洞,并不能完全表达出我想要的意思。” “用具体的服装来表达事物的多层面和文化的多元性,其实是很难的,因为后者是一个很抽象的大概念。”顾扬说,“如果是我的话,会先选择一个具体的点切入,这样会简单许多。” “但那样很俗。”何垚从包里摸出一盒女士烟,想起来这里是无烟餐厅,于是又塞了回去。 “俗也未必就代表着不好。”顾扬说,“就像电视里的娱乐节目,观众都喜欢看,因为不管它有没有深刻的内涵,但至少那一瞬间的快乐是真的。”而何垚现在太想拍出内涵深刻的电影,却因为不得其法,反而会让作品看起来复杂、死板、套路而又莫名其妙。 当然,顾扬暂时不会这么直白地剖析,只是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她之前的作品就很有灵气,那恰恰因为没有想太多,所以美才能不被束缚,才能有更多的空间去挥洒驰骋。 “而且回到过去的思路,并不意味着倒退或者炒冷饭。”他继续说,“我很喜欢一位服装大师强调的‘此时此地’,只要能表达出那一瞬间心里的想法,服装就是有灵魂的。” 何垚看着他没说话,像是在出神,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叹了口气:“你真不应该去做零售。” “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顾扬说,“而且我也想趁着现在,多体验一点不一样的人生。”好的或是不好的,那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他曾经强烈排斥过,但现在却更愿意享受每一个“此时此地”。 “我很喜欢和你聊天。”何垚点点头,“不过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能少一点客套,可以直接说我的设计很烂,没关系。” “但它们并不烂。”顾扬强调,“只是暂时沉睡在了森林迷雾里,需要一束阳光出现。” 从骨子里就散发出浪漫气质的人,讲道理也像在念诗。 何垚笑了笑:“走吧,我的助理已经到了。” 在路过走廊的时候,顾扬又介绍了一遍自己的照片,能让童年在同一家店里停留十几年,他一直视之为荣耀,所以很想分享给每一个人。 何垚发表了和陆江寒一样的看法。 “很可爱。” …… 第二天是周日。 需要倒时差的总裁和需要偷懒的员工,都可以尽情睡到中午十二点。 顾扬穿着一身白色的家居服,赤脚踩在柔软的羊绒地毯上,借助窗外的太阳进行光合作用。 睡太久也不好,容易懵。 陆江寒按响门铃,他手里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看起来很像是因为受不了美食的诱惑,所以终于决定要搬来和小当家同居,但其实那里面塞满了原版零售业相关书籍——教导主任远赴黄冈出差,回来时带了满满一箱花色不同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大概也只有像顾扬这样的学霸,才能开开心心把它们当成礼物。 顾扬从厨房里捧出来一杯茶:“尝尝看这个,里面是我自己种的食用茉莉。” 陆江寒意外地想,已经发展到要自己种菜了吗? 墙角的花架上面挤满了花盆,平时是很郁郁葱葱的,但一旦有了食材的需求,立刻就显得窘迫和寒酸起来。顾扬不明就里,还在拿着小喷壶给花浇水,看起来似乎很希望茄子辣椒西红柿能尽快长大,于是陆江寒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自己的一个朋友,据说在郊区承包了一大片农场,割出一块地来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不过幸好,就在他即将提出这个惊悚想法之前,身体里属于寰东总裁的那一部分灵魂及时出现,打败了忠实食客,提醒他小员工目前已经很忙了,完全不可能再有时间再去郊区种地。 所以,还是以后再说吧。 五月中旬,不算冷也不算热。 顾扬把喷壶放回花架,抱怨道:“这种季节,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中华小当家已经明确发出了很累的声音,陆江寒只好说:“中午想吃什么,外卖?” 顾扬坐在地毯上:“嗯。” 顾扬蔫蔫地说:“谢谢陆总。” “我是不是把你压榨得太厉害了,怎么累成这样。”陆江寒好笑,“还是说,易铭又来找你了?” “都不是。”顾扬想了想,“大概就是春困。”虽然来得有些晚,但也算是抓住了春的尾巴,该困还是要困一困。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把整个客厅都笼罩在了虚幻的金色光影中。 绿色的植物蓬勃而又积极地生长着,如果这真是童话,应该在下一刻就会有藤蔓延展过来,让他跌进柔软的吊床里。 在钢筋水泥浇筑的空隙间,小王子有他自己的风和森林。 外卖一直没有送来,顾扬蜷在沙发上,睡得很熟。 陆江寒把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静谧的午后,房间里浮动着花的香气。 …… 五月促销过后,每年的六月到八月算是零售业的相对淡季。 部门同事轮着休年假,顾扬作为工作不满一年的小新人,暂时没有这种福利待遇,只好每天看着电脑屏幕,假装自己在遨游世界。 杨毅叫住他:“有英国签证吗?” 顾扬说:“嗯?” 陆江寒计划带团队去欧洲考察,指明要顾扬同行。 杨毅说:“你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出差带我的人?” 陆江寒说:“不讲。” 杨毅:“……” 公司里的其他人听到消息,都是见怪不怪,毕竟在实习生时期就能独挑大梁策划服饰秀,那现在能跟着总裁出国旅游……不是,考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职场上的勾心斗角固然不会少,但是对于有真才实学的人,大家也都还是服气的,并不会多说什么。 出发时间是六月中旬,目的地英国伦敦。 “行程会很忙碌吗?”在飞机上的时候,顾扬问。 “应该不会。”助理小声说,“这次算是半福利性质,忙的时候可能一天要走三四家店,不忙的时候,自由活动。” 没有年假的忧伤一扫而空,顾扬从书包里掏出日程表,打算看一看哪几天可以自由如风。 晚上七点,飞机稳稳降落在希斯罗机场。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让每一寸肌肉都透着疲惫。顾扬趴在酒店舒服的大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我能申请叫客房送餐吗?” “行。”助理说,“我去问一下陆总,不然今晚就都在房间里吃得了,省得折腾。” 这次的团队一共有五人,剩下的俩一个是家居部经理唐威,另一个是男装部经理江峰,大家纷纷表示不想动,随便叫点吃的填饱肚子就行,毕竟明天还要早起。 “以前来过英国吗?”助理问。 “嗯,不过一次是高中毕业旅游,一次是为了看艺术展,基本没怎么逛过商场。”顾扬把三明治从包装里拿出来,“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 “对于老唐他们,还真有,得注意人家的陈列和品牌布局,回去要写报告的,但对你就没有了。”助理说,“多留心观察学习就行,至于到底学到了什么,也不会有人考试。” 顾扬把薯条裹满番茄酱,心想,那不一定。 教导主任就住在楼上,随堂测验随时都可能出现。 所以还是很需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 …… 伦敦的六月,夜里依旧有些冷。 凌晨两点,顾扬迷迷糊糊踩着拖鞋,刚准备去洗手间,就看到一个黑影向自己扑了过来。 “啊!” …… 阳光落满玻璃餐厅,顾扬顶着黑眼圈,一口气喝了四杯黑咖啡。 “我真是冤枉。”助理举手发誓,“小洁都说了,我自从结婚之后,可就再也没有梦游过。” “顾扬都快昏迷了,你这还发誓呢。”唐威说,“看给人小孩吓的。” “我还真不是吓。”顾扬又叫了第五杯咖啡,哑着嗓子说,“主要七哥吧,他老走来走去,还要去擦胶囊咖啡机。”咯吱咯吱的,堪称百年酒店恐怖故事。 “哥哥实在对不住你。”助理揽过他的肩膀,“我保证,今晚一定不动!” “你还能管自己睡着什么样?”唐威调侃,“昨晚擦咖啡机,今晚就该洗冰箱了,你说这弟妹是怎么培养的,睡着了还能做家务,扫地机器人也没你好用。” “行了。”陆江寒也哭笑不得,“去让酒店换个双人房,顾扬来和我住。” “别啊陆总,这多不合适。”助理赶紧摆手,“这样,今晚我把自己捆在沙发上。” “你少吓唬顾扬了。”江峰呲牙,“万一捆着还能站起来,满屋子跳着蹦跶,更吓人。” 助理:“……” “现在九点半,换完房间后十点出发。”陆江寒说,“车已经在等了,我们先去selfridges. 那是牛津街上最古老的百货,创建于1909年。每年除了能吸引大批天南海北的顾客,还能吸引许多零售业同行来参观。 “之前听说过这家百货吗?”陆江寒问。 “来过一次,印象深刻。”顾扬驻足在玻璃橱窗前,里面有一只可爱的帕丁顿小熊,“当年这里是lv和草间弥生概念展。”那时候他对零售业还知之甚少,只顾着欣赏橱窗里的高级成衣、手袋和鞋子,以及草间弥生标志性的、被做成吊灯和展示台的巨型南瓜。 “喜欢lv还是草间弥生?”陆江寒带着他走进店里。 “都喜欢。”顾扬说。一个是世界顶级奢侈品牌,另一个则堪称日本近现代最伟大的艺术家,二者的结合像一场绚烂的烟花,无穷无尽的波点混淆了虚幻和现实,那是一场狂欢,而世人唯有惊叹。 其他人都在男装部,顾扬问:“我们也要过去吗?” “你可以自己随便逛。”陆江寒笑了笑,“不用觉得自己在工作,好好享受逛街的过程。” 几乎所有的零售业书籍上,都会提到selfridges百货创始人harrygordon先生的一句话——顾客总是对的。而这种理念也深刻地体现在了商场的每一个角落,如果换做之前,顾扬可能只会对商品和橱窗感兴趣,但现在,他不由自主就会留意每一处服务细节,从收银台到洗手间。 “这样会累吗?”陆江寒问。 “不会。”顾扬说,“我的脑袋够用。”完全可以一分为二,一半归艺术,一半归零售。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算是和草间弥生有了共同点,都能任意穿梭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陆总,我们要去下一家了。”过了一阵,助理打来电话,“您和顾扬在哪儿?” “我们还要在这儿待一阵子。”陆江寒说,“先和老唐他们过去吧,不用安排车等我了。” “我们要走了吗?”顾扬从后面跑过来,他怀里抱了只帕丁顿熊,是陆江寒买的礼物——又是为了送给老阎的女儿,至于能不能成功送出去,另说。 “不用。”陆江寒说,“你刚刚才走完第一层。” 艺术家看展览的习惯成功延续到了逛商场,顾扬扫店的速度慢到人神共愤,想当初不管是林璐还是张云岚,踩着高跟鞋一天也能看完十几家店,要是换成顾扬这效率,估计得气出心肌梗塞。 不过陆江寒这次并不打算纠正他,他说:“我们可以在这里待一整天。” “那我去把这只熊存了。”顾扬说,“顺便看一下他们的寄存服务。” 陆江寒微微点头:“我去顶楼餐厅等你。” 29、被关掉的闹钟 相比起堪称业界标杆的橱窗摆放,selfridges的食物显然和“标杆”两个字相去甚远,顾扬把盘子里的烟熏鱼肉切成小块,顺便思考等会要是教导主任随堂测验,自己该怎么交答卷。他喜欢这家百货的理念和历史,也喜欢它夺人眼球的创新营销方式,想法不算少,加起来大概可以滔滔不绝说半个小时。但偏偏这次陆江寒却并没有要考试的意思,他只给自己要了杯香槟,就悠闲地靠在椅背上,隔着装饰花和叶看窗外风景,仿佛真的在度假。 于是顾扬就相信了,这次出差的确是半福利性质。 黑色商务车上,唐威他们匆匆啃完半包饼干,就又马不停蹄地进了下一家百货,一天要看完四家店,并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更别提是在顶楼餐厅吃熏鱼喝香槟。 无良老板了解一下。 …… “日程表上有很多家店。”顾扬放下刀叉,“我不需要都看完吗?” “那是家居部和男装部的任务,和你没关系。”陆江寒说,“按照我的计划,走三四家店就行,也不用刻意去观察什么,等到行程结束后,把你印象最深刻的部分写下来就可以了。” 服务生及时撤掉餐盘,帮两人换上了甜品。摆在顾扬面前的是一小份trifle,奶油、蛋糕和水果层叠交融,顶端还点缀着一圈小草莓,盛在透明的矮脚玻璃杯里,漂亮得像艺术品。 “喜欢吃甜的?”陆江寒问。 顾扬想了想:“喜欢吃好吃的。”要是齁甜一把糖,那他也是不吃的。 陆江寒笑了笑,把自己的法式布蕾也轻轻推给他:“劳驾。” 软滑的蛋液和脆脆的焦糖,混合出奇妙又浪漫的口感。 顾扬欣然接受。 他说:“不客气。” 在selfridges里,总能找到很多小众品牌,买手店里汇聚了世界各地的设计师精品,朴素或华贵,低调或张扬,端庄的、怪诞的,不同的风格和主题在这里相遇,对于顾客而言,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满载而归的shopping,而对于顾扬来说,更多的则是创意和灵感的聚会。陆江寒给了他足够多的时间,多到可以花整整十分钟来仔细观察一枚小鸟胸针上的宝石,或是一只手袋上的缝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助理打来电话,说车子已经到了楼下。 唐威和江峰都在捶腿,感慨男人和女同胞就是不一样,也不知道当初林璐那踩着高跟鞋一天十家店的精力是从何而来。助理帮陆江寒拉开门:“陆总,我们是直接回酒店?” “吃过晚饭了吗?”陆江寒问。 “哪有时间吃饭,填饱肚子就行,车上还剩了点饼干和面包,您没吃的话先垫点儿?”唐威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小顾也吃吧,回酒店再叫别的。” 顾扬顿了顿:“我们……吃过了。” 助理随口问:“吃的什么?” 海鲜面、烤蔬菜、披萨、红酒和安格斯牛排。 虽然不是什么顶级豪华大餐,但还是要比饼干强不少的。 为了不让对比太明显,顾扬淡定地说:“一样。” 陆江寒坐在前排,嘴角扬了扬。 其实他之所以让顾扬在selfridges待一整天,除了想让他好好体验这家百年商场外,还因为顾扬明显没休息好,虽然早上喝了七八杯咖啡,但眉宇间的疲惫是遮不住的,估计全靠年轻在撑。 新换的客房房间很大,顾扬把自己的箱子整理好,在昏暗灯光下,连续四十多个小时睡眠不足的时差症状才终于显现出来,脑袋昏昏沉沉,走路也要撞墙。 陆江寒从身后扶住他:“小心玻璃。” 顾扬回神:“嗯。” 陆江寒问:“生病了还是哪儿不舒服?” 顾扬打着呵欠如实回答:“就是困。”这锅主要得归助理,要不是他昨晚满屋子乱窜,自己也不会裹着被子干坐一整夜。 “洗完澡就早点休息吧。”陆江寒好笑,“我去外间看会儿文件。” “好。”顾扬说,“陆总您也早点睡。” 陆江寒点点头:“晚安。” ……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浴室里的水声也停了下来。 等陆江寒进屋的时候,顾扬已经洗完了澡,正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睡得一脸香甜。 床头电子闹钟显示9:00,陆江寒想了想,轻轻按下删除键。 …… 第二天清晨,或者说是中午,顾扬才在一片嘈杂声中猛然惊醒。 也不记得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好像是高考迟到,又好像是赶飞机迟到,总之无论是哪种迟到,都很令人心惊胆战。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太阳,房间里的光线很黯淡,空气中只有微小的灰尘浮动。 旁边的床上空空荡荡,顾扬伸着懒腰,抓过闹钟看了一眼。 13:30 哦。 下午一点半?! 想起昨天唐威说的“早上十点出发”,顾扬瞬间清醒,跳下床风一般冲进洗手间。 他一定要投诉这家酒店的破闹钟,并且在明早订十个morningcall! …… “和闹钟没关系,是我关掉的。”陆江寒拿着手机站到一边,“你的时差没倒好,需要好好休息。” 顾扬叼着牙刷站在洗手间,也不知道要感动还是要反驳,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为了参展通宵赶作品也不是没有过,第二天照样能打球或者考试——他的身体其实很结实,完全不需要专门用一天时间来睡觉,而且被别的同事知道会怎么想? “我告诉他们你生病了。”陆江寒说,“行了,今天放你自由活动。” “……谢谢陆总。”顾扬说。 “陆总,真不要给小顾买点感冒药?”助理问,“前面就是药店。” “他自己带了。”陆江寒看了眼时间,“走吧,去下一家店。” …… 外面天气有些热,顾扬换了件短袖,打算一个人出去玩。 “请问您要去什么地方?”酒店门童问。 顾扬想了想,回答:“harrods.” 那是伦敦另一家知名百货。虽然在这座古老的欧洲城市里,至少也能找出一百个地方比harrods更加吸引艺术家,但顾扬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扫店,哪怕总裁已经给了他假期——可谓相当有职业操守。 拥有160余年历史的老牌百货,也是全世界最奢华的商场之一,甚至还可以找到戴安娜王妃和多迪法耶兹的跳舞铜像。顾扬还在人群外往里看,身后已经有人在叫:“咦,你怎么在这?” 陆江寒眉梢微微一挑。 “生着病呢,怎么还到处乱跑。”唐威埋怨,“穿这么点儿,不冷啊。” 顾扬往后退了一步,躲过他想要按上额头的手:“嗯,发烧,热。” “你这小皮孩子。”唐威哭笑不得,“病倒了可没人照顾你,快点回去。” 顾扬把求助的眼神投向总裁。 “我带他回酒店吧,正好换件衣服。”陆江寒说,“你们去楼上,晚点电话联系。” …… “换什么衣服?”等到其余人都离开后,顾扬问。 陆江寒臂弯搭着外套,拿掉之后衬衫上有一大块污渍:“江峰中午吃饭的时候,估计对工资心怀不满,趁机飞了我一块牛排。” 顾扬说:“噗。” “还笑呢?”陆江寒带着他出门打车,“我这刚在说你发烧起不来,结果转头就看见你挤在人堆里拍照。”第一次见这么不配合领导的下属,头都要疼。 “没什么装病经验,下次改进。”顾扬态度端正,又问,“我们真的要回酒店吗?” “你想回酒店吗?”陆江寒看他。 顾扬摇头。 “那我们去liberty.”陆江寒说,“顺便买件衣服。” 矗立在摄政街上、黑白相间的都铎式建筑,就是大名鼎鼎的liberty百货,木料全部取自皇家舰船,这里曾经被认为是都铎艺术复兴的最佳代表,现在则是致力于向顾客出售来自世界各地的精美商品。 几乎不用问,陆江寒就知道,liberty一定会是顾扬最喜欢的那座商场。古老而又华贵的岁月感几乎充斥在每一个角落,带着磨痕的地板,被木栏围绕的电梯,沧桑又精致的雕花纹路,从高空垂下的璀璨吊灯……就差把“艺术”两个字写在天顶上。 顾扬果然说:“哇。” “昨天唐威他们已经来过这里了,所以你可以自己慢慢逛,不用担心被抓包。”陆江寒说。 “先去买衣服?”顾扬并没有被这艺术大楼冲昏头,还记得那块飞到总裁袖子上的牛排。 陆江寒的穿衣服风格其实很无趣,衬衫更是千篇一律,衣帽间如同克隆现场。这次也是一样,随手拿了件衬衫就要去付账。 “可这个更好看。”顾扬及时拎起另一件。 陆江寒:“……” 陆江寒迟疑:“是吗?” “试一下。”顾扬把衣服递过来,“相信我。” 在衣着和美食方面,陆江寒还是很信任他的。所以就算这件衬衫的袖口有着令人无法忍受的花卉图案,但试一试也行。 手机嗡嗡震动,来电显示杜天天。 “我在忙。”顾扬从柜员手里接过水杯,“谢谢。” “你嘴里的忙不就是逛街。”杜天天说,“忙也无所谓,我就炫耀一件事,哥哥即将升职了。” 顾扬说:“恭喜恭喜。” 杜天天不满:“你这喜悦听起来怎么一点都不发自内心?” “我真的在忙。”顾扬看着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的陆江寒,“不说了,今晚聊。” 杜天天说:“喂!” 电话另一头传来无情冷酷的“嘟嘟”声。 杜天天胸口发闷,在群里“噼里啪啦”发消息。 扬扬不理我了。 扬扬一定是在陪富婆逛街。 噢。 心碎。 30、悸动 “你确定我能穿这件衣服?”陆江寒站在镜子前。 “不用一直都那么严肃的。”顾扬帮他整理好衣领,又把袖口整齐地向上折起来,设计师的职业病让他对每一个细节都很在意,连后背的褶皱也都要仔细抚平。 “这样和普通衬衫有区别吗?”陆江寒看着被挽起来的袖子。 “有。”顾扬回答,“至少在你心里,知道它是不一样的。”袖口有暗色的印花,就像藏起来的春夏,那是只属于一个人的四季,俗称……闷骚。 陆江寒点头:“有道理。”为了不打击艺术家的积极性,也因为袖子挽起来后,这件衬衫就又回归了最简单的样式,所以他愿意为它买单。 “这是liberty每年的限定印花图案。”柜员一边帮他们把旧衣服包起来,一边介绍,“在店里很多商品上都能找到。” 相同的花纹和不同的商品,扫店工作突然就变成寻宝之旅,顾扬对此很有几分期待,独自跑出去看楼层导购图。陆江寒从柜员手里接过购物袋:“谢谢。” “不客气。”柜员看向两人的眼神充满深意,甚至还微微扬了一下眉。 “祝你们幸福。”他微笑着说。 这其实是个很理所当然的误会,因为刚才在穿衣镜前,顾扬一直在围着总裁来回转圈,淡定又熟练地从胸肌摸到后背。换成谁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都会是恋人,而不是服装设计师——话说回来,哪个正常人逛街会专门带个设计师? 陆江寒却并没有纠正他,或许是因为不想麻烦,或许是因为别的理由。 从古老穹顶上洒落的水晶吊灯恍若星辰,让所有身处其中的人和事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浪漫的、温柔的。 全新的、颠覆的。 陆江寒按下电梯,和他一起去了家居部。 这一层的卖场装点很像东方集市,顾扬在一堆布料里翻翻挑挑,随口说:“我们也可以出限定款吗?和不同品牌联合,服饰或者家居都可以。” “但寰东不是liberty,第一,不会有世界各地的游客专门为它而来,第二,限定款在消费者眼里也未必就有收藏价值。”陆江寒在旁提醒他,“而且我们的门店数量不比沃尔玛或者家乐福,限定款不能走薄利多销路线,但单价一旦太高,你就得考虑清楚,谁才会愿意为这些商品买单。” 顾扬点头:“嗯。” “不过你要是有更好的想法,我不介意试一试。”陆江寒又说,“就算不切实际也没关系,就像你的玻璃房子,只要创意本身够精彩,我们总能找到办法让它落地。” “如果真的可以,那我可以免费设计花纹。”顾扬很慷慨。 陆江寒却摇头:“你要学会为你的才华估价,不能总是肆无忌惮地滥用它。” 顾扬立刻问:“那您愿意高价收购吗?” 陆江寒挑眉,没有被这个速成小奸商拐进去:“到时候,我们可以专门开个会来讨论这件事。” …… 两个人在liberty里待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傍晚才回酒店。 顾扬买了很多漂亮的小手巾,上面都是限定款的图案,放进行李箱里,像是塞进了半个春日花园。 “您还不休息吗?”收拾好东西后,顾扬站在套间门口,“已经很晚了。” “新店那头的招商出了点问题。”陆江寒头疼,“刚刚收到邮件,lotus百货表示要入驻合同要延期。” “之前不是都定下来了吗?”顾扬坐在他身边,皱眉道,“延期的理由是什么?” “对方含含糊糊,语焉不详。”陆江寒摇头,“只有等回去后再说了。” 主力店对一家购物中心来说意义非凡,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能直接决定整座mall的风格和基调,相比起它所能带来的广告效应,利润反而成了不重要因素。一家高奢商场绝对不会引入平价超市,反之亦然。而普东山新店之所以会找lotus,也是因为它无论是从商品结构还是目标客层上,都和寰东的定位基本相符,本来应该是强强联合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变故。 “还可以再谈的吧?”顾扬问,“对方是想争取更好的条件,还是真的不想入驻了?” “倒是没有一口回绝,所以八成是前者。”陆江寒说,“这种事在商业合作里经常会有,别担心,睡吧。” 顾扬点头:“嗯。” …… 酒店里的沐浴品有小苍兰的香气,被窝里很好闻。 过了一会儿,顾扬动作很轻地转过身,想偷窥一下隔壁床。 陆江寒手里捧着一本书,正靠在床头和他对视。 顾扬:“……” 陆江寒问:“需要我关灯吗?” “不需要。”顾扬原本还想说lotus百货的事,但又觉得这糟心事实在不适合当睡前话题,于是只笑了笑,“晚安。” 陆江寒也说:“晚安。” 一分钟后,暖橙色的灯被熄灭,整间卧室都跌入了宁静的黑夜里。 沉睡的人,沉睡的城市。 世界只余温柔月光。 …… 考察的最后两天没有行程安排,可以自由活动。 助理问:“陆总,您今天想去哪儿?” “书店。”陆江寒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你们呢?” 所以说总裁就是总裁,光思想境界都能高出凡人一大截。但唐威和江峰一来实在累得够呛,二来英语水平堪忧,三来也早就过了需要时刻拍领导马屁的事业阶段,于是纷纷表示还没想好,先睡半天再说。 只有顾扬说:“要买书吗?那我也想去。” 陆江寒欣然答应,并且无情拒绝了助理的跟随请求。 “出来这么多天,不去给弟妹买点东西?”唐威在旁边提醒,“你这平时不着家就算了,回去了还空着手梦游,自己说招不招人嫌吧。” “去给小洁买个包,算我的。”陆江寒也说,“当年开店耽误了你们的婚期,我和杨毅一直过意不去。” “别啊,您和杨总后来不是补给我假期了吗。”助理笑着说,“行,那我就去买点东西,陆总您有事随时电话。” …… 这座城市依然保留着阅读的习惯,书店的数量不算少。陆江寒其实并没有特别的目的地,司机也就按照他的要求,载着两人找到了一家“最近的书店”。 推开古旧木门,玻璃后就是另一个世界。光线明亮,墙壁上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书籍,顾扬抽出一册游记,小声说:“我们要买什么书?” “我们什么书也不用买。”陆江寒说,“只是来看看。” 顾扬想了想:“是要在购物中心里也开一家书店吗?所以先来考察。” 小员工太热爱工作,热爱到无时无刻不在考虑购物中心。陆江寒笑着摇摇头,随手拿了本漫画书递到他手里:“好好享受你的假期。” 这家书店很大,上下七层,陆江寒独自去了三楼唱片区,想淘几张黑胶唱片。 顾扬坐在窗边,为自己叫了一杯热可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街道上悄无声息落下了牛毛般的雨。 等陆江寒下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顾扬——坐在落地窗前,手边摆着空掉的咖啡杯,泛着雾气的玻璃映出朦胧身影,恰好让他和这暖色灯光一起,彻底融进了伦敦六月的雨和雾里。 那是一本王尔德故事集,虽然国内已经有了许多版本,但陆江寒还是为顾扬手里的童话买了单,封面上印着夜莺和它的红玫瑰。 “我们还要去哪儿吗?”顾扬问。 “我的行程已经结束了。”陆江寒笑笑,“所以接下来,你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雨久久不停,书店里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四周逐渐变得嘈杂起来。顾扬买了把黑色雨伞,拉着陆江寒一起出了店门。 风微微有些冷,吹乱了额前的碎发,但空气却是好闻的,带着雨后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沧桑的建筑,曲折的街道,阳台上垂下的铃兰,还有从远处传来的、若有似无的钟声。 细雨飘进水洼,轻盈得只能溅起一圈涟漪。顾扬在街边小店买了两个热狗,堆满了奶酪和香甜的蜂蜜芥末酱。 陆江寒在此前来过无数次欧洲,但却是第一次拥有这种奇妙的体验,和景点无关,和工作无关,只用跟着一个浪漫又路痴的小艺术家,漫无目的地穿行在伦敦的大街小巷间。 又一阵风吹来,雨丝终于被吹散在了云朵深处。 顾扬收起雨伞,笑着看他。 “玩够了?”陆江寒扬扬下巴,“看那儿,你的同行。” 小广场上的行为艺术家,正在号召路过的行人往一块白色画布上投掷颜料,不断有斑斓的色彩溅开,赤橙黄绿青蓝紫。 “他不是我的同行,但我不介意帮他完成作品。”顾扬把伞递给陆江寒,自己跑去排队。 陆江寒接通电话:“喂?” “现在有空吗?”杨毅说,“商量一下要怎么对付lotus那群人。” “如果不是很紧急的话,没空。”陆江寒看着不远处的顾扬,“等我回来再谈。” “今天不是没行程吗?”杨毅纳闷,“你干嘛呢?” 顾扬把手里的颜料球用力抛向画布,刚好炸开一颗心的形状。 围观者纷纷为这巧合鼓掌,陆江寒也扬起嘴角。 “探索新世界。”他说。 31、lotus “什么新世界?”杨毅没反应过来。 “暂时不想解释。”陆江寒朝着广场的方向大步走去,“但感觉还不错。” 彩色颜料粘得满手都是,顾扬在旁边的水桶里洗了洗,还没来得及去找纸巾,眼前就有人递过来一块素色手帕,叠得整整齐齐。 “环保。”陆江寒说得很理所当然。 “我没怎么洗干净。”顾扬举着湿漉漉的手,“会蹭脏的。” “可这是它该做的事情。”陆江寒把手帕放进他掌心,“回国之后,赔一块新的给我,自己做。” 这听起来像是一笔不对等交易,毕竟总裁的手帕是hermès,顾扬刚打算就这件事发表一下意见,却又想起昨天才刚刚被教育过要善待自己的才华,学会给它估价,于是也就顺水推舟,淡定地把自己和高奢归到一个水准,点头说:“好。” 举办颜料球大战的画家是意大利人,天生自带浪漫基因,在作品顺利完成之后,他目前正在不断地从口袋里往外变出红玫瑰,分送给每一个参与者,当然也包括顾扬。 “谢谢。”陆江寒中途截断,把玫瑰收到了自己手里,然后在小艺术家发表意见之前,就带着他走向另一个方向,“累不累?” “我们要回酒店了吗?”顾扬问。 大概是因为刚刚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所以陆江寒对周围一切事物都保持着高度的敏感,也就顺利听出了对方这句话里的意思。 于是他说:“或者可以去泰晤士河边,你应该会喜欢那里的夜景。” 顾扬果然一口答应。 …… 六月的伦敦,夜色降临得很迟,所以两人还剩下一段充裕的时间,可以好好享受晚餐。陆江寒带着他去了一家颇具历史的老店,成立于十八世纪,据说首相和女王都曾经光顾过。 餐厅声名在外,顾客当然不会少,只有偏僻角落还有位置——但角落也有角落的好处,既能身处此间,又能独享安静,虽然视野不好,可谁又需要视野这种东西呢?至少对目前的陆江寒而言,他只想专心享受眼前的风景。 顾扬认真翻阅一会儿菜单,然后问:“鹿肉吃吗?” 陆江寒对中华小当家表现出了充分的依赖,点头道:“点菜权交给你。” 这句话听起来虽然充满了信任,但其实本质等同于“随便”,是非常令人苦恼的回答。顾扬对这家店一无所知,不过幸好隔壁几桌的菜看起来都很精彩,食客们的表情也很愉快,所以大概可以放心盲点。 陆江寒叫了两杯香槟,郁金香型的高脚杯很漂亮,繁复的银质花纹如同艺术品,和这家拥有数百年历史的餐厅有相同的古老气质。天顶上垂下木质六角形吊灯,光照并不强烈,昏暗的环境让人们的交谈也轻声细语起来,桌上玫瑰含苞待放,银质刀叉轻轻碰撞出声响,一切都是温柔而又小心翼翼的。 “喜欢这种酒吗?”陆江寒问。 “嗯。”顾扬喝了一小口,凭借着刚才扫了一眼酒单的记忆,问道,“是domperignon?”听起来很专业,但他其实对酒知之甚少,之所以能记住这个人名,全靠当年chanel首席设计师kargerfeld亲自为之设计的酒瓶包装。这算是生僻冷知识,能回答正确不容易,所以他已经准备好了要接受总裁的称赞或是疑惑,但对方却没有任何诧异的表现,只是点了点头。 顾扬:“……” 就没了? 陆江寒和他轻轻碰了一下酒杯。 小当家人设再次得到巩固。 可喜可贺。 而同样可喜可贺的,还有陆江寒对新世界的满意程度,虽然商人的本性是扩张掠夺和占有,但考虑到小王子目前正在童话森林里沐浴月光,或许还没有准备好要接纳闯入者,所以他打算循序渐进。 侍者及时送上前菜,微酸调味汁配风干兔肉,裹上青绿新鲜的蔬菜,能在舌尖上迸发出相当美妙的滋味。顾扬稍微松了口气,觉得接下来的菜应该也不会差。餐厅里流淌着空灵琴声,窗外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细嫩的羊腿肉还微微泛着红色,切下去时汁水四溢,无比诱人。 这是很令人满足的一餐,食物也好,环境也好,人也好。 餐后甜点是一颗红丝绒桃心,撒着食用金箔和巧克力碎。 顾扬评价:“有点甜。” 陆江寒却摇头:“不是有点甜。” 是很甜。 …… 夜幕降临,泰晤士河也被灯光照出了斑斓的颜色。伦敦眼承载着最后一片晚霞,在顾扬按下快门的一刹那,摩天轮刚好亮起蓝色的光。 “在想什么?”陆江寒问。 “不知道。”顾扬看着远方,眼底倒映着河里的灯火,“好像想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既放空又充盈,一脚踩进了松软的雪堆,抑或是漂浮在棉花和云朵里。 静静流淌的河水,和静静流淌的夜。 …… 这一次英国之行,每一个人都收获颇丰。 在回国的航班上,顾扬戴着耳塞眼罩,依旧从头睡到尾。 陆江寒坐在他身边,耐心而又悠闲地翻阅着一本书,那是他在机场买的,关于十四世纪的文艺复兴。 助理小声对唐威说,小顾可不得了,居然带得陆总也看起了达芬奇,这你能信? 唐威如实回答:“我只知道他画鸡蛋的故事。” …… 飞机平稳降落,颠簸终于让顾扬从梦中惊醒。 陆江寒摘掉他的眼罩,打趣:“小睡美人,我们到了。” 助理也在后面感慨,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你这睡眠质量,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真是要老命。顾扬活动了一下筋骨,问:“要去公司吗?” 后座一片叫苦,陆江寒笑着说:“你就饶了他们吧,先回家,明天开会都别迟到。” 老阎已经等在机场,直接把两人送回了公寓。 “那我先回去了。”顾扬把大箱子拖出十七楼电梯,“明天见。” 陆江寒点头:“明天见。” 在顾扬出差的这段时间,顾妈妈经常会过来给花浇浇水,所以植物群依旧很蓬勃旺盛。窗前有一块柔软的羊毛地毯,顾扬端着茶杯坐在那儿,专心对手机承认错误,不该在英国重总裁轻朋友。 杜天天表示,哥哥伤心了,哥哥要吃人均两个亿的大餐。 李豪说扬扬你别理他,这孙子最近职场情场双得意,我们已经订好了餐厅,就等着你回来吃深海大龙虾和蓝鳍金枪鱼,千万别手软。 顾扬把茶杯放在窗台上,警惕道,什么叫情场得意,为什么没有及时汇报组织?! “是我高中同学,女神。”杜天天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一口气说了一长串60s的语音。女神名叫岳嘉琪,高中学妹,最近也来了s市发展,虽然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但已经顺利约了三顿饭。 顾扬点开群里的照片,是个很漂亮的女生。 “再不告白,小心被人抢走。”梁晓重以过来人的口气深沉提醒。 “等下周的。”杜天天雄心万丈一拍桌,“等我升了部门副经理,周六请你们吃蓝鳍金枪鱼,周日我就约她出来!” 群里顿时一片“早生贵子,百年好合”,相当喜庆。 顾扬把带给三个人的礼物分好,又抱出来一大袋布料,那都是他在liberty买的限定款,正好可以选一块用来做手巾。印花是淡灰和淡蓝的线条,其间散落着零星的光,触感很柔软。 从剪裁到缝线都是纯手工,虽然费工又费时,但成品却绝对是独一无二,顾扬还在角落绣了一个小小的“l”,洗干净又熨烫平,握在掌心时依旧留有余温。 等这一切完成时,时针已经指向了数字“2”,窗外的车流也变得稀疏起来。 1703和1901的灯,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熄灭。 疲惫又寂静的夜。 …… 六月的s市要比伦敦炎热许多,清晨就已经有刺眼的阳光。 市场部又招了新的实习生,所以顾扬暂时搬回了陆江寒隔壁,报纸墙依旧破破烂烂,丐帮风采丝毫不减,转头就能阅读社会新闻,分别是仁和街道车祸、幸福小区停水、熊孩子把头塞进了铁栅栏。 顾扬实在看不过去,遂提议:“不然我们打个报告,买一卷磨砂贴?” “别!”同事压低声音,“最近陆总估计心情不能好,你就别在他眼皮子底下大搞土木工程了,免得被无辜迁怒。” “是因为lotus的事吗?”顾扬问。 “可不是嘛。”同事说,“你说对方缺不缺德吧,前期一直满口答应,屁意见没有,等到贝诺那边设计好了,工程队进场了,被杨总催着要签合同了,这才开始犯病。” 和国内大部分商业地产不同,寰东向来是先招商再盖楼,这次普东山的新店也是一样。陆江寒前期一直在亲自和lotus百货谈,进展相当顺利,所以林洛在设计的时候,从位置到层高,都在尽量配合对方门店的需求,现在突然闹这么一出,除了能在账目上体现出来的损失,更多的还有对后续招商的影响——毕竟按照寰东之前的计划,是要把lotus百货的签约仪式和第一轮招商发布会合并召开,从而正式铺开招商进程。 “很严重吗?”顾扬又问,“我以为对方只是为了争取更好的条件。” “那哪儿是更好的条件,是要当祖宗的条件,当年的沃尔玛也比不过。”同事啧道,“你在英国不知道,杨总这一周脸色就没晴过,谁撞见谁倒霉,你千万也躲着点走。” 话音刚落,助理就过来敲门,说陆总叫顾扬去开会。 同事拍拍他的肩膀,你好运。 顾扬抓过笔记本,匆匆去了会议室。 “你说说,那徐聪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杨毅难得上火,“四十年租期,十五年免租金,后续租金五毛一平,优惠条件开了两页纸,不允许超市和他们有商品重叠,哪怕lotus的水晶酒杯三百一个,寰东超市里也不能卖三块钱的塑料刷牙杯,还要我们出面联系政府,帮他们争取税收优惠,做梦呢?” 顾扬轻手轻脚拉开椅子,坐到了陆江寒身边。 “你也知道这些条件不现实,徐聪在全国开了三家lotus,就更清楚了。”陆江寒说,“明摆着在存心刁难,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纠结这些条件,而是找出对方为什么会突然犯病。” “也没人招他惹他啊?上个月一起吃饭时还和和气气的。”杨毅说,“工程那边已经暂时停了,除非对方签合同,不然按照lotus那奇葩需求建的商场,别家还真不一定愿意入驻。” 超高的层高,错落的台阶,旋转的天顶,这是lotus的独家特色,却也是其它百货绝对无法适应落地的环境,一旦建成,基本就是专属,到时候更被动。 “不然再找对方谈谈?”杨毅问。 “你已经谈过三次了,不也没结果吗。”陆江寒合上笔帽,“先晾他一周,找老王打听一下,他和徐聪关系不错,看能不能找到理由。” “行。”杨毅点头,“我晚上就过去。” 整场会议,顾扬没有任何发表意见的机会,也确实提不出什么意见。这是寰东第一次和lotus百货合作,身为媒体笔下“国内最文艺小资”的商场,lotus和传统百货的格调气质截然不同,整体由瑞士知名设计师一手打造,融合了日式的简洁明亮和欧式的浪漫飘逸,近两年在年轻人里热度很高。 “有没有什么想法?”散会后,陆江寒问顾扬。 “我之前也看过一些关于lotus徐总的新闻。”会议室里只剩下了两个人,顾扬也就没有拐弯,“一直就觉得他很……狡诈。”虽说无商不奸,但奸成他那样的也不多见,起家靠山寨知名连锁,常年投机取巧见缝就钻,还热衷于到各大学开讲座,向祖国的花朵灌输所谓“掠夺思维”,居然也培养出了一批疯狂粉丝。 “或许他真的很有经商头脑。”顾扬说,“但抄袭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和社会环境无关,和他目前取得的成就无关,只和本心有关。 陆江寒笑笑:“这个观点很有你自己的风格。” “刚刚您说的老王是谁?”顾扬又问。 “我和徐聪共同的朋友,手里有座酒庄。”陆江寒说,“路子很广,将来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基本等同情报站。” 顾扬点头:“嗯。” 然而情报站这次似乎并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至少在周五的时候,杨毅还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而顾扬的定制手巾也一直没能找到机会送出去,陆江寒这周被政府召去开企业家大会,要是想见到他,打开电视碰运气的频率也要高过蹲在总裁办公室。 阴雨沉沉的周六,天气很闷。 顾扬拎着巨大的购物袋下了出租车,里面装着他在英国挑选的礼物。李豪和梁晓重已经等在了店里,正抵在一起窃窃低语。 “说什么呢?”顾扬拉开椅子,随口问,“杜哥还没来?” “说是堵在了路上,要迟半个小时。”李豪帮他倒茶,“来,先喝点水。” “怎么了你们两个,都一脸严肃的。”顾扬端着茶杯,疑惑道,“不会女神跟人跑了吧?” “和她没关系。”梁晓重拉着椅子坐到他身边,“天天倒是还没说,但我听到一个消息,说他们集团直接从美国空降了一个部门经理,自带三人团队,下个月报道。” “什么意思?”顾扬皱眉,“杜哥的升职泡汤了?” “要消息是真的,可不得泡汤。”李豪叹气,“你说这老外的公司也真可以,都8012年了,还在职场上搞国籍歧视。” “幸亏你告诉我。”顾扬拆开礼物包装,把贺卡抽出来,“我这还祝升职加薪呢。”听着跟讽刺似的。 “赶紧撕了。”李豪指挥,“大家淡定一点,要是天天不说,我们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真什么都不想说。”杜天天推开木门。 “啊!”李豪被吓了一跳。 顾扬把贺卡塞到座垫下:“杜哥。” “行了,升职未果,继续努力。”杜天天拉开椅子,“该点菜点菜,该宰我也别手软,管他们呢。” “就是,管他们呢。”李豪揽住他的肩膀,安慰道,“这点坎坷算什么,你看扬扬,当年谁能有他倒霉,一天到晚垂头丧气跟个劈叉老萝卜似的,现在不也挺好的,对吧?” 顾扬:“……” 你这修辞水平,当年究竟是怎么考上重点大学的。 32、阴谋 高级日料店显然不适合借酒浇愁,所以在吃完饭后,四个人就打车去了大排档,打算就着辣炒海鲜一醉方休,把青春的烦恼彻底溺死在酒精里。 周末夜市生意正好,干辣椒带着剁碎的螃蟹一起下锅,灶台上瞬间窜起一尺高的火苗,老板铲子抡得呼呼生风,是最真实的人间烟火。梁晓重一边开啤酒一边苦口婆心劝,你也别太郁闷,毕竟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职场失意,情场得意。 杜天天问:“哪位伟人?” 梁晓重面不改色:“亚里士多德。” 杜天天笑着捶了他一拳:“滚。” 学妹是个好学妹,在听说这件事后,非但没有抱怨,反而带着爱心便当主动上门,安慰开导了他一下午,临走时还顺便收拾了房间,当场就把杜天天感动得涕泪横流,无法自拔。 “现在有了女朋友,你那毛病也得改改,别动不动就富婆。”李豪提醒他,又郑重宣布,“从此之后,富婆只能属于我们三个。” 顾扬咬开一个蟹钳,跟着点头:“对。” 杜天天感慨万千,社会真是口操蛋的大染缸,我们扬扬刚毕业时多单纯,现在居然也对富婆产生了渴望。一边说一边单手伸进顾扬的衣兜,想要摸包纸巾用,结果却掏出来一块手帕,触感绵软又丝滑。 “喂喂!”顾扬丢下筷子,一把抢了回来。 “干什么?”杜天天被他吓了一跳。 “不许碰,贵。”顾扬面不改色,“限量版,排了半年队才买到。” 杜天天诚实发表意见:“这不有病么。”买个手绢等半年,让幼儿园的小朋友怎么想。 顾扬粗暴拍给他一包纸巾:“闭嘴!” 杜天天发出了心碎的声音。 嘤。 更嘤的是,因为他这一掏,顾扬在回家之后,还专门又把手帕洗熨烫了一遍,相当不给哥哥面子。 …… 由于企业家大会的关系,陆江寒最近都住在酒店,本来就有一堆记者专访在排队,结果周一上班时网上又冒出一个帖子,上来就说寰东新店招商情况不容乐观,lotus百货已经决定退出,其它品牌也处于观望状态,结尾直指陆江寒决策失误,光是感叹号就放了十几个,生怕别人看不到。 “谁发的?”顾扬问。 “没查到。”同事摇头。 虽然这事算不上秘密,寰东的人、lotus的人、建筑方,甚至消息稍微灵通点的业内都能探听到,但杨毅还是被灌了一肚子火,主要因为发帖人实在太缺德,煽风点火上蹿下跳,真假消息混着放,一路顶帖猛唱衰,别的先不说,光是看着就晦气——而且这份晦气还很庞大持久,到下午的时候,原帖非但没有被删除,反而复制多出几十个,从零售论坛一路挂到社会、财经、娱乐八卦版,标题惊悚又震惊,深得专家营销号精髓。 “至不至于啊?”于大伟牙疼,“不就一家lotus,实在不行寰东自己都有百货,搞得还非它不可了。” 顾扬刷新了一下页面,果然回复又增加十几条,水军有,被水军带进沟里的围观群众也有,几个看似内行的专业词被翻来覆去用,煞有其事说董事会内部其实早就对陆家父子的强势作风不满,绝大多数股东一开始就不看好普东山的新店,这次要是真捅出篓子,估计陆江寒得吃不了兜着走。 帖子看到一半,手机突然“叮”一声弹出消息,发件人孟霞,是白青青的助理。自从上回双芸化妆品的活动后,可能是出于对大帅哥的天然喜爱,又可能是因为白青青的叮嘱,总之她经常会发来一些模特或者演员的兼职信息,十分想把顾扬拉进娱乐圈。这次也不例外,上来就问他愿不愿意出演一个咖啡店店员,和白青青一起拍广告硬照,工作时间一天半,工作地点新亚99购物中心. 顾扬回复,谢谢,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孟霞早就习惯了他的拒绝,倒也没多说什么,只回复了一个遗憾的表情。 窗外飞沙走石,吹得玻璃吱吱作响,六点就已经一片昏黄。于大伟留给顾扬一把伞,叮嘱他加班别太晚,这眼看着就要下大雨了,早点回家。 “我还在等着其他门店传资料,今天必须整理好,明天开会要用。”顾扬给自己泡了杯茶,“对方网速太慢,估计得到八|九点。” 正说着话,天上已经滚滚炸开了雷,顾扬关好窗户,又扭头看了一眼报纸墙。 隔壁办公室一直没亮灯,陆江寒最近也没住在1901,只在前几天发了条信息,让他帮忙给花浇浇水。 同事们都已经下班离开,顾扬关掉八卦贴,在搜索框里敲下了lotus的名字。和寰东不同,这家店从一开始就是靠着网络炒红,所以相关新闻也是铺天盖地,正规门户网站的标题尚且算正常,论坛水军和营销号简直就是毫无下限,专走下三路的劲爆路线,类似“少男少女竟在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引来路人纷纷围观”,点进去是一群网红在lotus里做直播,围观群众的确看得很开心;而“美女面目狰狞狂吃大香蕉”,就真的是漂亮姐姐在lotus的自设甜点屋里吃香蕉船,而且人家姿势明明很端庄优雅,根本就不狰狞,估计看到这新闻得气出心脏病。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这种营销方式又low又下三滥,但在lotus创办初期,所带来的收益也是相当显著的。毕竟不管网友点进帖子的初衷是什么,出来时总会记住那间被一群俊男美女包围的、文艺而又独具风格的商场,也算没有白投广告。 几个lotus的帖子还没看完,电脑右下方就弹出“接收完成”的提示框,解压后里面有挺多图和数据,等顾扬把所有会议资料都汇总好,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钟头。 外面暴雨狂风不减,只有湿漉漉的路灯和静止的车流,仿佛能堵一万年,不过幸好地铁还有最后一班,十分钟就能到家。 在进小区单元门的时候,顾扬习惯性抬头,看了眼高高的十九层。 依旧一片漆黑。 …… 电梯门缓缓闭合,顾扬无精打采按下数字“17”,外面也有人同时按下了开门键。 陆江寒全身湿透,额前发梢上还挂着雨滴,难得落汤鸡一回。在看清电梯里的人是谁后,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再多打五分钟电话——哪怕电话另一头是老爷子的批评,也总好过在这种情况下遇到顾扬。 顾扬从衣兜里摸出来一块手帕,默默递到他面前。 “谢谢。”陆江寒没想太多,接过来随手擦了擦脸,“在加班?” “嗯,明天有例会。”顾扬按下十九层,并没有对他这狼狈造型提出疑问。 电梯缓缓上升,到十七楼的时候,陆江寒说:“晚安。” 顾扬叮嘱:“回去洗个热水澡。”顿了顿,又补充,“多喝热水。”虽然这句话听起来既敷衍又讨人嫌,但热水确实有奇效,尤其是在这种微冷的雨夜,能包治百病。 而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洗完澡的陆江寒才发现了桌上手帕的不同之处,并且想起了在伦敦的那句“回国后赔给我,自己做”。 角落的“l”绣得很用心,缝线细密,排列整齐。 …… 深夜十一点,陆江寒穿着家居服,按响了1703的门铃。 顾扬打开门,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要聊天吗?陆江寒说,“明天允许你不上班。” “明天我要给导购讲下次大促的活动内容,不能请假的,但也可以稍微聊会儿。”顾扬侧身请他进来,笑着问,“要喝茶吗?” 陆江寒点头:“谢谢。” 浅红色的玫瑰在玻璃壶里沉浮,一瓣一瓣柔软绽放,散发出的香气很温柔。杯子也是圆鼓鼓一小个,握在掌心尺寸正好。 “普东山的新店,我们大概要重新换一家百货入驻。”陆江寒把空杯子还给他。 “换?lotus真的不签合同了?”顾扬闻言诧异,毕竟他之前一直以为,徐聪只是为了争取更好的优惠条件,所以才会作天作地——否则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要是不想合作,为什么要拿来十次八次开会浪费? “对方故意的。”陆江寒说,“知道新亚99吗?” “当然。”顾扬点头,“今天白青青的助理还在给我发短信,问我想不想去那里当广告背景板,演一个冲咖啡的服务生。” 陆江寒:“……” 陆江寒疑惑:“你还有这种爱好?” “不是。”顾扬哭笑不得,“自从上次双芸的活动之后,对方就经常给我介绍广告模特和群演的工作,可能他们真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白青青的广告费不低,如果真是新亚请的,那对方这次是铁了心要踩着寰东上位。”陆江寒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我现在深度怀疑,从lotus第一次主动来找寰东开始,就是新亚在给我们下套。” 33、仙风道骨的张经理 新亚99的第一家门店创建于二十世纪中期,虽然早就已经改组股份制,但国营老字号的气质倒是一直没变,坚持走沉稳厚重的传统百货路线,对新兴消费载体极度不敏感。直到近些年才被连续下滑的营业额敲醒,花重金聘请了职业经理人,开始走上了在电商冲击下的转型路。 顾扬听得似懂非懂。寰东市场定位国际大牌和年轻时尚,致力于为消费者打造除工作家庭外的“第三休闲空间”,这也是近些年绝大多数购物中心的主流转型方向,就算新亚99也想按这个套路来,为什么就单单盯着寰东不放? “知道目前新亚的决策者是谁吗?”陆江寒问。 顾扬点头:“钟岳山。”四十岁出头,企业家黄金年龄,宾夕法尼亚大学商学院高材生,不管什么时候出现在媒体镜头下,都是文质彬彬一丝不苟,看起来十分温良敦厚,做事却相当大刀阔斧。也正是因为有他,才能把新亚99从零售业大规模闭店的洪流中捞出来,在业内算是声名赫赫。 “在他刚刚空降ceo的时候,曾经来过几次s市,想和寰东联手,让新亚摆脱困境。”陆江寒说,“但最后出于种种原因,没能谈成。” “所以因此记恨?”顾扬猜测。 “虽然的确闹得很不愉快,但也不至于因为这种事就记恨。”陆江寒摇头,“出于利益更能说得通。” 顾扬又递给他一杯茶。 落地窗前的小地毯软绵绵的,还挂着细碎的星星灯,短短一截蜡烛炙烤着玻璃茶壶,让玫瑰在咕嘟咕嘟的气泡里,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气。 他的小王子在哪里,哪里就是童话和森林。 陆江寒说:“谢谢。” 顾扬突然把手伸过来,轻轻贴上他的额头。 陆江寒僵硬了片刻。 “有一点点发烧。”顾扬站起来,“我去弄个感冒冲剂。” 他拥有一个白色的小药箱,里面按类别放着常用药,每一盒都标注了过期的时间,方便直接丢弃。陆江寒跟进厨房:“要帮忙吗?” “不需要。”顾扬回头冲他笑了笑,“这药很好用的,每次我发烧,都是一包痊愈。” 玻璃杯里的药液呈现出诡异的粉红色,陆江寒喝了一口,嘴里顷刻充满酸苦的滋味,像是黄连加山楂,再放在山西陈醋厂里发酵了一整年。他皱眉把空杯子还回去:“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在故意整我。” “可真的很管用。”顾扬笑着说,“不然就这奇葩口味,药厂早破产了。”他冲干净玻璃杯,又分给总裁一颗糖,作为乖乖吃药的奖励。 塑料包装纸上印着“激情甜橙”,陆江寒用舌尖抿了抿,化开一片热带果园的滋味。甜橙是有了,激情却不大合适,毕竟他目前又病又晕又疲惫,要向董事会作报告,要为普东山新店思考新出路,实在无暇考虑其它事情——哪怕那是很好的、很温柔的、也很令他迫不及待的事情。 顾扬又问:“不然我答应白青青的经纪人,去拍摄片场看看?” 陆江寒摇头:“不准去。” “不是做业余模特,是混去聊聊天。”顾扬解释,“多少也能打听到一点消息吧?哪怕打听不到也没损失。” 陆江寒把糖纸装进兜里:“我考虑一下。” 顾扬提醒:“我家有垃圾桶。” “你该休息了。”陆江寒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早上还要培训导购,别迟到。” “嗯,那您也早点睡。”糖纸和垃圾桶的话题被顺利带过,顾扬问,“明天要去公司吗?” 陆江寒点头:“去。” “那晚安。”顾扬把他送到门口,“明天见。” “我还在发烧吗?”陆江寒问。 顾扬重新把掌心贴上他的额头,试了一会儿,点头:“在。”所以更要好好睡。 陆江寒笑笑:“晚安。” 他又说:“谢谢你的礼物。” 而礼物范围包括了窗前的星星灯、好喝的玫瑰茶、一杯感冒药、一颗橙子糖和一块精致的手帕。1703的小公寓和他的主人一样,又美好又温柔,总能让自己烦躁的心情及时平复,哪怕是在这样糟糕寒冷的夜里,也终于能安心睡去——不靠酒精,只有温暖的梦境。 …… 第二天的工作很忙碌,顾扬在会议室里说得口干舌燥,才总算解答完了所有导购的疑问。回到办公室坐了半天,耳边还是“嗡嗡”一片,宛若刚刚送走八百只鸭子。 陆江寒只要侧过头,就能从玻璃墙的报纸缝隙里,看到顾扬的侧脸,虽然听起来很像变态偷窥狂,但总裁就算变态,也变得很理直气壮,他甚至有点感谢这面墙的设计者。 杨毅匆匆敲门:“陆总。” “进来。”陆江寒收回视线。 “你别说,这次还真是新亚。”杨毅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钟岳山向徐聪许诺,未来新亚99要进行一系列旧店改革,不适宜的老品牌将全部撤场,空出来的百货统一换成lotus.” 新亚集团虽说又老又陈旧,但优势也是显而易见的。作为国内最早的一批百货公司,它在消费者心里占据着特殊的情感地位,而且门店数量相当多,几乎是寰东的五倍,本世纪初期更是乘着国内百货业并购扩张的风口,一口气把店铺从超一线经济中心开到了四五线小城市,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到处都是新亚99又绿又红的乡土logo. “钟岳山可太精了,他比谁都更清楚徐聪想要什么。”杨毅说,“新亚能给到lotus的条件,我们还真给不了。” 陆江寒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这短短几年,钟岳山已经着手改造了三家老店,效果都不错,营业额也有所上升,说明整体思路是对的。而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新亚遍布全国、全部位于黄金口岸的诸多门店,急需扩张落地的lotus会选择和对方合作,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就算普东山的项目再顺利,对徐聪来说也只能是多一家店,远不如投奔新亚带来的利益更诱人。 “当初钟岳山找到我们的时候,压根就不该和他谈。”杨毅说,“好好招待一顿,吃吃喝喝敷衍送走,也不会有现在这一堆破事,你说这孙子也太记仇了吧?” “在记仇这一点上,你倒是和顾扬挺有共同语言。”陆江寒给自己煮了杯咖啡,“但我不觉得他在记仇,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这件事顶多有百分之十是出于记仇,另外百分之九十是出于利益。” “那是,寰东都求不到的lotus,跟着新亚一口气开了十几家店,哪家广告公司也做不出这轰动效应。”杨毅一脸晦气,“这回我可记住了,下次就算是你和我谈入驻,也得先签了合同再说。” “行了,没事。”陆江寒拍拍他的肩膀,“想个办法,先让这件事平稳过渡。” “老爷子那边没事吧?”杨毅小心地问,“不然我打个电话过去道歉?” “事情处理完再说。”陆江寒把杯子递给他,“我昨晚已经挨了顿骂,你就别再去招他了。” “行,先让这件事过渡。”杨毅搓了一把脸,“两个办法。第一,依旧按照原计划让lotus入驻,大家也不是真有深仇大恨,没什么事不能谈,哪怕天天跟在徐聪屁股后面,我也要把这件事磨下来。第二,我们招一家比lotus更好的百货。” “还是别第一了,这人道德品行相当有问题,用顾扬的话说,已经严重超出了无商不奸的范畴。”陆江寒摇头,“还没入驻就这么多事,将来真招进来,够你和我喝一壶的。” 杨毅疑惑:“你今天怎么老用顾扬举例子?” 陆江寒淡定回答:“因为昨晚我们聊了会儿。” 杨毅点头:“如果你不想招lotus,那国内比它更适合普东山新店的百货,还真找不到,只有往国外跑。” “你是说瑞士的雪绒商场?”陆江寒问。 “你看,你也知道只有这家。”杨毅一拍桌子,“要说文艺,这可是文艺的祖宗,lotus有百分之六十都是在复制它,我们干脆招个原版进来,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但是可行度不高。”陆江寒说,“瑞士人有多难搞,你和我心里都清楚,招个化妆品进来还要筹备两年,更何况是招一整座商场,他们目前可没有一点要走出欧洲的意思。” “就算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至少你也得让我试试。”杨毅叹气,“否则新店怎么办?” 陆江寒回答:“寰东自己开一家百货。” “不行。”杨毅一口拒绝,“我当你有什么好主意呢,真让寰东百货去顶缺,就真是敷衍了。到时候消费者不买账,业内看笑话,招牌还要不要了。” “我不是说寰东百货,是寰东和别人联合,开一家全新的百货。”陆江寒说,“相信我,lotus绝对不会比它更适合新店。” “和谁联合?”杨毅问。 陆江寒把电脑屏幕转向他。 穿着民国长衫的张大术端着紫砂茶壶,正笑容满面站在鑫鑫百货面前,和自己的老店最后一次合影。 仙风道骨,道骨仙风。 杨毅:“……” 杨毅冷静地说:“我选徐聪。” 34、车太大也不行 当初为了从张大术手里收购鑫鑫百货,杨毅每周能往普东山跑好几次,每一次都在心梗的边缘试探,一看到对方那飘逸的长袍大褂就头疼。现在好不容易签完合同,还以为能从此皆大欢喜江湖不见,没想到陆江寒居然又要把这尊大神请回来,两下一比较,顿时连钟岳山和徐聪都变得可爱伶俐起来。 “这只是我的初步想法。”陆江寒说,“鑫鑫百货也算s市的老字号,前段时间在拆除招牌的时候,还引来媒体和网友一片唏嘘,它是有历史的,并不是毫无价值。” “鑫鑫百货是有历史,可也只剩下历史了,那死气沉沉的品牌,和我们的新店定位完全不搭调啊。”杨毅放下咖啡杯,随手拿过叠在一边的手帕,“而且张——” “你给我放下!”陆江寒一拍桌子。 门外恰好有人路过,被里面的呵斥惊了一跳,回到工位就小声传播消息,这回lotus的事看来真不得了,陆总和杨总在办公室吵起来了,大家最近注意,手里的活千万别出错。 杨毅惊疑未定,眼睁睁看着手帕被抽走。 “继续说。”陆江寒丢给他一包纸抽。 杨毅在这方面向来相当敏锐:“谁送的?” 陆江寒拉开抽屉,把手帕放进去,合上抽屉,上锁,然后说:“和你无关。” 实力演绎什么叫重色轻友。 这明显是有情况,虽然杨毅很想探听真相,但考虑到普东山的新店还在摇摇晃晃,实在不是一个刨根问底感情生活的好时机,只好继续道:“你到底看上张大术什么了?” “我们只需要两样东西,一是鑫鑫百货的老招牌,二是张大术的精明,你和他打交道最多,应该知道他这人虽然看起来温吞,却是个绝对不会吃亏的主,而且和地方政府的关系也不错。”陆江寒说,“我们想把普东山新店打造成文化类购物中心,所以才会找lotus,但与其要徐聪那种山寨欧洲日本的文艺范儿,还不如召回鑫鑫百货,我们的国营老字号,也未必就文艺不起来。” “lotus能自带话题和客流,鑫鑫百货行吗?”杨毅依旧不赞同。 “lotus的话题和客流也是从无到有的,徐聪能炒,我们就不能了?”陆江寒说,“别的不说,光张大术十年如一日的长衫马甲紫砂茶壶,放套照片出来也能吸引一大票人。” 杨毅倒是没反驳这句话,虽然当初在谈收购合同的时候,他一看到对方那打扮就心梗,但顾客不知道啊。这模样放在网上叫情怀,最不值钱也最值钱,到底是迂腐陈旧不知变通的老顽固,还是坚守最后一片国营土壤的悲情老经理,全看怎么炒。 “这样吧,两周时间。”陆江寒说,“我来完善一下这个思路,你也别闲着,去和瑞士那边沟通一下,看两个方案哪一个更容易落地,我们到时候再说。” “行,我这就去准备。”杨毅站起来,临出门之前又指着抽屉,“等新店的事解决之后,我们再来讨论这个。” 陆江寒靠在椅背上,点头:“好。” …… 隔壁办公室里,顾扬发短信给孟霞,问她关于兼职拍照的事情。 “你终于愿意考虑了?”不到一分钟,对方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孟姐,我想先看看可以吗?”顾扬说,“之前没经验,心里没底。” “你有脸有身高,还要什么经验啊,这圈子最不需要的就是经验。”孟霞一乐,“先看看也行,反正这次也没机会了,早就有人顶缺了,哪能给你留到现在。” “那新亚这套硬广什么时候拍?”顾扬又问。 “就这周日晚上,在新亚99的环球中心店,你自己打车过来吧。”孟霞在那头说,“到时候打这个电话,我安排人来接你。” “好的,谢谢孟姐。”顾扬挂断电话,稍稍松了口气。 生平第一次做商业间谍,紧张在所难免,所以他提前在脑海里预演了一下流程,包括对话和表情。 于是陆江寒就在玻璃墙另一头,专心致志欣赏了五分钟他的一脸向往,念念有词。 可爱。 想请吃饭。 但可惜天不遂人愿,五点的时候来了电视台做政府专访,一访就是三个小时,从国计民生谈到零售业未来,仿佛寰东已然掌握了全世界的经济命脉。临结束时记者才换上一脸关切,说哟陆总,您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病了,可得注意多休息,全然不顾自己才是导致对方不能休息的罪魁祸首。 隔壁办公室早就漆黑一片,顾扬并没有主动加班的觉悟,只在七点半的时候发来过一条短信息,提醒他要准时吃药。 晚上十点,陆江寒敲开1703的门,问他:“感冒药是什么牌子?” 房间里充溢着蒜香黄油面包的气息,顾扬系着围裙,惊讶地说:“您今天一整天都没吃药?” 陆江寒:“……” 顾扬及时纠正:“一整天都没吃感冒药。”不然听起来有点像骂人。 陆江寒说:“嗯。” “先进来吧。”顾扬抱出药箱,“还发烧吗?” 陆江寒回答:“我不知道。” 顾扬伸手,熟门熟路摸上对方的额头。 陆江寒和他对视。 “不烫了。”顾扬撕开包装袋,把药倒进水杯,“但还是要好好休息。” “最近还真没时间休息,明天又是一整天的会。”陆江寒往厨房里看了一眼,“你在做什么?” “烤面包。”顾扬有些得意,上次的烹饪实践被打断,回来时面包已经被烤箱余温烘成了石头,所以失败的小当家想要再来一次。 刚出炉的面包焦黄酥脆,黄油和香蒜碰撞在一起,会产生奇妙而又颇具杀伤力的香气,而出于艺术家对色彩搭配的需求,顾扬还往上面撒了一些细微的葱粉。 总而言之,就很好看,很诱人。 陆江寒:“咳。” “您嗓子都哑了,不能吃这个的。”顾扬及时制止了总裁的不合理想法,只塞给他一杯感冒药。当然,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那就是他对自己的厨艺实在毫无信心,并不想轻易拿出来丢人。 陆江寒:“……” 发出了遗憾的声音。 “今天下午的时候,杨总让我查一些瑞士雪绒集团的资料。”顾扬把电脑抱到客厅,“是确定要用它来替换lotus吗?” “你觉得怎么样?”陆江寒问。 “我觉得很好。”顾扬点头,“这家商场很漂亮,就是在国内知名度有些低,所以才会被lotus钻空子,靠着抄袭一夜爆红。” “这个只是方案一,还有另一个方案。”陆江寒说,“我想联合张大术,把鑫鑫百货开回普东山的新店。” 在这件事上,顾扬的反应和杨毅如出一辙。 他疑惑地说:“为什么?” “普东山需要一家文化型的购物中心,鑫鑫百货本身就是文化,而且它的历史是别人偷不走的。”陆江寒说,“当然,这只是我的初步想法,想要让它落地,后期还需要很多数据支撑。” “需要我做什么吗?”顾扬问。 “在这两周内,暂时不需要,你好好配合杨毅做瑞士那边的资料收集。”陆江寒说,“等最终方案确定之后,如果真的选了鑫鑫百货,我再告诉你要做些什么。” 顾扬点点头,又仔细想了想,如果真的能创建一座全新的百货,好像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最近可能又要加班了。”陆江寒说,“辛苦你。” “不辛苦的。”顾扬说,“我一直就很感激您。” 他说得很真诚,陆江寒却不是很满意这个“感激”,不过换个方向一想,就算是最美好又不切实际的童话,骑士往往都要历经千辛万苦,走过荆棘遍布的高山,穿过水流湍急的江河,杀掉邪恶的女巫,和恶龙搏斗,全身伤痕累累,才能最终救出公主。这么一想,自己好像的确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走——毕竟他的小王子和公主等值,甚至还要更昂贵珍稀一点。 于是他问:“周末有安排吗?” “周日约了孟霞姐,要去新亚看白青青拍广告。”顾扬说,“周六没安排。” “你怎么还惦记这事呢。”陆江寒头疼,“我说了不准去。” “去看看总没损失的。”顾扬很坚持。 “好吧,那周六跟我一起去普东山。”陆江寒说,“我们再去工地看看。” 顾扬点头:“好。” 果然是只属于霸道总裁和艺术家的、一听就无聊到爆炸的约会地点。 进场还要戴黄叽叽的安全帽。 简直毫无形象可言。 …… 周六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云朵遮住了阳光。 因为lotus的关系,建筑主体的施工已经被暂停,只有一些小项目还在施工。顾扬戴好安全帽,跟着陆江寒四下看了一圈,除了钢筋水泥就是水泥钢筋,哪怕拿着图纸,也分不太清各区域对应的位置。 许多台阶都被砸得只剩了一半,到处都贴着黄色的警示标,陆江寒握住顾扬的胳膊:“放下地图,看路。” “那就是上次我发呆的地方。”顾扬指着前面,“杨总和老阎都觉得我要跳楼。” “那里有什么?”陆江寒笑着问。 “来。”顾扬拉着他的手腕,一起爬上了那截空中楼梯。 前面刚好是照明大灯,炫目得像是太阳,空气中飞舞着微小的尘埃,绿布和水泥堆积成山。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陆江寒摸摸鼻子,陪艺术家一起坐在台阶上,观赏了五分钟的建筑垃圾。 爱情是盲目的,恋人们看不到自己做的傻事。 莎士比亚说的。 “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陆江寒问。 “在想成本。”小艺术家的回答很不艺术,“如果我们能自己建一座百货,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去利用现有的设计,而不用配合雪绒或是别的商场,再进行一次大改动。”毕竟林洛的设计费用不低,哪怕是在顶级建筑师里,他也堪称天价。 陆江寒笑了笑:“说说看,你要建一座什么样的?” 顾扬回答:“我没有概念,但至少要好看。”这不仅是出于艺术家的坚持,也是出于对新店定位的考虑。陆江寒要把这里打造成除了普东山之外的第二个景点,那好看就是基本需求,包括前期为什么一定要招lotus,也是因为它好看。 “在这方面,我相信你的品味。”陆江寒说,“所以现在比起雪绒,是不是更期待一家全新的鑫鑫百货了?你只需要负责去想怎么样才能让它更好看,其它的都交给我,出来一定不会比lotus差。” “可我一点经验都没有。”顾扬说,艺术和商业还是有区别的,他可以天马行空,但顾客不一定会买账。 “你不需要经验,只需要灵感。”陆江寒拉着他站起来,“至于经验,我有就够了。” 老阎站在大厅里,拍了张照片发给杨毅。 小顾可了不得,拉着陆总坐在半空中,看了整整十分钟的水泥桩子。 这行为艺术,不服不行。 等两人离开普东山的时候,天上已经飘起了细细的雨,正好赶上自驾游客回城,路上稍微有些堵。 “要不要睡会儿?”陆江寒问,“可能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 顾扬答应一声,抱着靠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他这习惯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好像除了自行车和地铁,其它一切交通工具都是上车就困。 总裁的车很豪华,空间宽敞得能搓一场四人麻将。 后排两张座椅中间相隔千山万水,完全没有靠到肩膀的可能性。 于是陆江寒开始认真思考,下次要找个什么借口,换一辆破车出来。 35、孤独的小艺术家 入城高速方向出了交通事故,车子等了一长溜。老阎头伸出去看了一眼,然后说:“哎哟陆总,这估计还得堵一阵子。”退伍老兵的嗓门有些大,陆江寒还没来得及制止,顾扬已经一个激灵被吵醒。他坐起来看了看窗外,问了一句明显还没睡醒的、非常多余的话:“堵车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和人一样干净又温柔,混合着梦境未消的沙哑,在这窄小的车内空间里,有着奇妙的感染力——能不能感染老阎不知道,但对总裁明显攻击有效。 “再睡会儿吧。”陆江寒不动声色伸出手,把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 “不睡了。”顾扬拧开一瓶水,一口气灌了大半瓶,带着一丝郁闷说,“刚梦到了张大术。”所以还是醒着吧。 陆江寒:“……” 老阎在前排嘴角一抽:“你说你梦谁不好,梦见张大术,哪怕你梦梦咱陆总呢。” “梦到他什么了?”陆江寒问。 “忘了。”顾扬如实回答,“但对那身长袍马甲记忆深刻。”哪怕是从梦里惊醒,对方的飘逸风姿还是印刻在深深的脑海里,这也算是间接印证了服装的重要性。 老阎的小女儿恰好打来电话,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她并没有获得那只从英国回来的帕丁顿熊,表面原因是总裁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爪子都脏了,别送给小姑娘了”,本质原因是从英国回来的当天,风很好,云很好,背着双肩包、抱着熊走在人群里的艺术家更好,大熊的耳朵在他脸上蹭来蹭去,当然不能再送给别人,哪怕对方是一个很可爱的羊角辫小女孩。 “大概还得半个小时吧。”老阎发动车子,跟着大部队缓缓前行,“你和妈妈先吃饭,别等爸爸了。” “晚上没约别人吧?”陆江寒也在后排问,“想吃什么?” “本来约了学长的,但最近他们一个比一个忙。”顾扬说,“尤其是杜哥,自从他找了女朋友,就恨不得长在公司里。” 陆江寒被逗乐:“这什么逻辑,找了女朋友就天天待在公司?” “他前段时间升职失败了,可能想表现得更好一点吧。”顾扬说,“有女朋友就要考虑房子和婚姻,虽然外企工资也不算低,但能更高一点总是好的。” “就他现在那公司,想升到高层不容易。”陆江寒提醒,“尤其对方还空降了一个团队,短期内肯定不会走,就算将来离开了,这家外企的毛病你也清楚,前期升职快待遇好,越到后面越难往上爬。” “杜哥也是这么说的,但现在暂时没有更好的工作机会,也只能先待着了。”顾扬叹气,“至于以后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我还真不适应小顾突然这么深沉。”老阎在前面感慨,又问,“走过这一截就不堵了,陆总,咱现在去哪?” “在福仁路口放我们下来吧。”陆江寒说,“你也快点回去陪老婆孩子吃饭,今天辛苦了。” 福仁路是美食一条街,下车就能闻到汹涌而又热情的香味,让天南地北的食客咽口水。 “想吃什么?”陆江寒问,“选择权交给你。” 顾扬在这方面习惯良好,从来没有“随便”。 “海底捞。”他伸手一指,“或者越南菜也行,我们可以去吃猪颈肉和辣味海鲈鱼。” 负责排号的越南小姐姐职业微笑,对这两位又高又帅的客人表示出了欢迎,并且告诉他们,前面还有八十八桌。 顾扬说:“谢谢。” 顾扬说:“我们还是去吃海底捞吧。” “这家越南菜很好吃吗?”陆江寒笑着问。 “嗯,但就是老排队。”顾扬说,“一共也没吃到过几次。” 陆江寒点点头:“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下次。” 但好在海底捞也是美味的,番茄锅鲜甜,辣锅也不辣——和西南人民的“不辣”完全不一样,人家是真的不辣,童叟无欺。 顾扬专心致志点菜,陆江寒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刚才那家店的资料,然后打包发给了杨毅。 “怎么了?”电话一分钟后就回了过来。 “有空去吃一下这家店,据说还不错。”陆江寒说,“如果各方面合适,那就把它招进寰东。” “行,我明天就去。”杨毅清清嗓子,又“漫不经心”地问,“怎么突然想起这家店,你和谁去吃了?” 电话另一头传来冷酷的忙音。 但杨毅很快又把电话打了过来,他嫌弃地说:“吃什么越南菜,去吃个法式大餐或者冰淇淋啊。” 法式大餐陆总是能理解的,虽然目前他还并没有到那个烛火摇曳的浪漫阶段,但冰淇淋? “一个小碗里吃。”杨毅敲敲桌子,“懂了?” 陆江寒再度挂了电话。 “等会想吃冰淇淋吗?”他坐回桌边。 顾扬说:“好呀。” 总裁感慨,还挺配合。 但这配合也没持续多久,在吃完火锅后,顾扬在隔壁麦当劳里买了两个甜筒,草莓味。 陆江寒:“……” 如果他没理解错,应该不是这种冰淇淋。 细雨初停,空气里泛着好闻的泥土香气,是令人舒服的环境,于是两人谁都没有提出打车。再往前走一会儿,刚好能看到寰东投资的另一个商业地产项目,初衷是想尝试纯粹的lifestyleshoppingcenter,拥有和传统购物中心不同的开放型街区,以及更多的休闲娱乐项目,此时户外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小朋友,正在又笑又闹,是商业区里难得的露天亲子游乐场。 “普东山的新店,也是和这里同一个概念。”陆江寒说,“而且还要更奢侈一点,因为门前就有大片的绿地。” “我以前一直分不清各种商场。”顾扬坐在街边的椅子上,“最多能分清高中低档。” “现在呢?”陆江寒问。 “现在觉得,mall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顾扬说,“我们在改变这个城市的生活方式。”一座好的购物中心,可以带来更多的品牌,更多的美食,更多的休闲空间,相应的,也就在潜移默化影响着顾客的衣着习惯、餐饮习惯以及社交习惯。哪怕暂时没有能力承担hermès和chanel,但那些放在橱窗里的漂亮手袋,总会悄悄影响着路过的女孩,让她们从此拥有一个小小的、美丽的努力方向——有多少人的未来会因此变得更好,谁又说得准呢? led屏幕上投放着公益宣传片,关于海豚和海洋。 顾扬看得很认真,眼底倒映出屏幕里的光。或许是因为艺术家天生的敏感,他对大自然向来抱有最高的爱和敬畏,从天空到海洋,南美洲的蝴蝶,马耳他的星光,最惊心动魄的一次是在开车路过墓园时,看到夕阳笼罩下的大片墓碑,它们安静无声地矗立着,只肯被落叶和风覆盖,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的意义,也因此更加珍惜每一寸时光。 他有很多的想法,但暂时不知道要和谁分享。 在某个层面,艺术家总是孤独的。 路过的行人有些好奇,不是很懂为什么有人能看led看得热泪盈眶。 然后他们就无一例外地,都收获了总裁的凝视,很冷酷的那种。 …… 最后一只小海豚消失在海平面,屏幕“刷拉”换成了白酒广告,事业有成的中年王总大腹便便,端着酒杯在喧天的锣鼓里庆祝连年的喜庆。 顾扬转头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里还泛着泪光,带着鼻音说:“这广告还是换了吧,违反最新广告法,不能说顶级纯粮酿造,全国销量第一,被工商看到又要罚款。” 陆江寒表情僵硬了瞬间,成功忍住没有笑,而是温和地说:“好。” 他又说:“如果你喜欢海豚,我们可以找个假期去看。” 这句话的重点其实是“我们”,但顾扬的重点是“看海豚”,于是他很认真地分享了自己的看法,现代旅游业所谓的“追海豚”其实是用船的噪音和声波把海豚驱赶出海面,虽然看起来很震撼壮观,但本质是一种入侵和打扰。 陆江寒很有耐心:“那你想去哪儿,单纯的看看大洋?” “我想去很多地方。”顾扬说,“但前提是先把普东山的新店开起来。”才能有假期。 陆江寒一笑:“好,我们先把新店开起来,然后再考虑要去哪儿旅游。”他又补充了一句,“以不打扰自然的方式,让你去最大限度地和它亲密接触。” 顾扬稍稍有些惊讶,毕竟他这种旅游要求,绝大多数人都只会当做是无理取闹,很少有人愿意主动配合。 夜越来越深,广场上的人也逐渐散去。 总裁这次不用处心积虑换破车,因为满大街跑的都是出租车。 顾扬靠在他肩头,睡得很熟。 这是一条湿漉漉的、洒满月光的,很长也很好的路。 …… 第二天晚上,顾扬准时打车到了新亚99的环球中心店。这里是城北新兴商圈,白天生意很好,只有晚上闭店后才能拍摄。 “你也是白青青的粉丝吧?”司机说,“我这一晚上接了三四单,都是来新亚99看明星的。” “嗯。”顾扬往车外看了一眼,就见果然门口围满了少男少女,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尖叫,好在周围没有居民区,都是空荡荡的写字楼,倒也不算扰民。 “怎么样了?”过了一会,陆江寒打来电话问。 “我才刚刚进店,这里守了至少两百个粉丝。”顾扬说,“白青青已经在拍照了,我听孟霞说,她是和新亚签了一年的代言合同,后续可能还会有其他明星,这次对方的确下了血本。” “顾扬。”另一头有人叫他。 “我先过去了啊。”顾扬压低声音,“顺便再探听点别的消息。” 陆江寒在电话另一头哭笑不得,这种事其实在圈子里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完全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但鉴于小间谍好像很乐在其中,他也只好配合:“晚上结束前打个电话,我安排人来接你。” “不用了。”顾扬说,“我自己打车。” 陆江寒点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 城北新商圈,凌晨一两点,地铁公交停运,还有两百个人在等着打出租。 能抢到空车才怪。 36、总裁教学 这次广告拍摄的排场不小,除了白青青之外,还有许多小网红做配角,从中也能看出钟岳山改造新亚99的大方向——更年轻,更时尚,也更轻快。 “怎么样,你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的粉丝了吧?”孟霞说,“当明星多好,你这条件,不进娱乐圈是真可惜。” “明星也不是谁都能当的,我还得再心理建设一会儿。”顾扬趴在围栏上往下看,随口感慨,“新亚集团这么有钱啊。” “那是。”孟霞说,“不然lotus的徐总也不会放弃寰东,选择和新亚合作。” “您也知道这事了?”顾扬问。 “前几天有个饭局,徐总亲口说跟着寰东没前途,幸亏有新亚的钟总拉他一把,才没有误入歧途。”孟霞让人给他拿了一瓶水,“看别人多清醒,就你还傻乎乎的,浪费青春年华在那做个小业务员,都对不起老天爷给你的这条件。” 顾扬心想,那lotus的徐总可真是太缺德了。 不合作就不合作吧,怎么还到处诋毁商业伙伴。 拍摄进展得很顺利,白青青的硬照水平和惊天动地的演技刚好成反比,一颦一笑在镜头下都美艳动人。顾扬也能理解为什么新亚会请她,哪怕不是粉丝,不关心百货,只是纯路人看到这组大片,应该也会转发称赞一句仙女下凡。 孟霞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最近lotus和新亚99关系亲密,所以钟岳山的饭局上总会有徐聪。现代社会的酒桌约等于武侠小说里的茶馆,都属于八卦密集区域,据说lotus在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打算和寰东合作的,但没几天就被钟岳山中途截胡,和新亚99签了合同。 “既然不打算和寰东合作,怎么也不早点说。”顾扬抱怨,“我光方案就改了七八版,到最后关头才说黄了。” “所以才说你跟错了人。”孟霞啧啧,“你们那陆总是真不行,现在没了lotus,普东山十几个亿的项目晾在那,要不是身后有个董事会的亲爹撑着,早就一边儿凉快去了。” 或许是因为早年白青青的事,所以她的语调里很有几分幸灾乐祸,说完又对新亚99和钟岳山大为赞赏,让顾扬要向徐聪学习,尽快认清方向,不要白白浪费年华和资源。 顾扬态度良好来者不拒,什么都肯听,连连表示你说得对。孟霞很满意他的表现,于是在收工的时候,顺嘴道:“你没开车吧?不如我派辆车送你回去,别去等出租了。” “好啊。”顾扬说,“谢谢孟姐。” 看在对方诋毁了这么久总裁的份上,也是要占一占便宜的。 半个小时后,陆江寒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 “我刚到家。”顾扬回答。 穿戴整齐的陆总:“……” “您怎么还没休息?”顾扬看了眼挂钟,“已经三点了。” 陆江寒抽开领带:“在等你今晚的成果。” 顾扬顿时很有几分压力:“但我并没有打听到什么重磅消息。” 陆江寒一笑:“重磅消息要真这么好套,那人人都是商业间谍了。” “您要现在听吗?”顾扬问,“或者我可以写个报告。” “我不需要现在听,你也不需要写报告,明天下午直接来我办公室。”陆江寒说,“现在先去睡觉。” “嗯。”顾扬说,“那晚安。” 陆江寒也说:“晚安。” 晚安之后,是属于失眠的夜晚。 失眠的总裁。 和失眠的艺术家——他正在权衡,要不要把孟霞那些刻薄的诋毁如实转述,按理来说陆江寒应该有知情权,但这实在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他不想破坏他的心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也微微亮起。 因为lotus的关系,最近寰东公司内部气氛有些紧张,人人都严于律己,只有顾扬跑得气喘吁吁,周一清晨就明晃晃地迟到——还刚好在走廊碰到两位总裁。 这运气,也是没谁能比。 保安向他投以同情的目光。 “慢点慢点。”杨毅拉住他,“迟到就迟到,别再给我摔挂彩了。” “昨晚算你加班,今天可以不打卡。”陆江寒说,“先去楼下吃早餐吧,下午两点记得来我办公室。” 杨毅不解:“昨天加什么班了?” “他去了新亚99,白青青在那儿拍广告。”陆江寒按下电梯,“据说和孟霞聊了一阵,打听到了点关于钟岳山和徐聪的事情。” “孟霞那儿能打听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杨毅不以为意。 陆江寒对他这个观点持赞同态度。 然而杨毅紧接着又跟了一句:“估计十句有八句都是在骂你。” 陆江寒:“……” 他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但的确很有可能。 总裁觉得自己有些失策。 杨毅纳闷地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陆江寒冷酷回答:“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对了,我最近心情也不好。杨毅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头痛,因为瑞士人是真的很难搞,电话不接,邮件不回复,经常让他觉得仿佛正在联系一家梦里的商场。 虽然不愿意接受,但杨毅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很有可能要再度面对张大术这个残酷现实。 头疼,欲裂。 下午两点,顾扬准时到总裁办公室报道。虽然昨晚并没有聊出重磅消息,但他还是细心做了整理,分门别类列出两页纸,百分之五十是关于lotus和新亚99,另外百分之五十则属于……无差别人身攻击。 桌上放着小包的儿童牛奶,是超市送来的新品,陆江寒说:“尝尝看。” 香浓的巧克力味,顾扬评价:“小朋友应该会很喜欢。” “你可以把这一板都带回去。”陆江寒嘴角一扬,“说说看,昨晚你们都聊什么了?” “孟霞说其实在刚开始的时候,lotus是真想和我们合作的。”顾扬道,“但没几天就被钟岳山截胡了。” 陆江寒说:“不意外。” “但我有点想不通。”顾扬皱眉。 陆江寒问:“哪里?” “钟岳山想给寰东下套,这是符合逻辑的,毕竟两家是竞争对手,曾经闹过矛盾,而且他能从中得到切实的利益,可徐聪为什么要配合他演戏?”顾扬说,“既然刚开始的确打算和我们合作,说明lotus至少是不讨厌寰东的,那后期钟岳山到底给了多少好处,才能让他变得这么听话?” 谁都知道商场上树敌太多绝对不算好事,多个朋友多条路,更何况是徐聪那样的老油条,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后期那些会议,也不一定就是在演戏。”陆江寒说,“寰东的对手是新亚,就像你说的,徐聪犯不着掺和。” “可您之前说过,lotus一直在配合新亚给我们下套。”顾扬提醒。 “你可以理解成这件事从一开始,徐聪就在同时利用寰东和新亚,给lotus争取更好的发展条件。”陆江寒说,“他最后选择了和新亚合作,所以前期的种种就变成了lotus配合新亚套寰东,而如果lotus最后选择了寰东,那被忽悠的就是新亚,能明白吗?” 顾扬不假思索:“明白。” “不用思考一下吗?”陆江寒饶有兴致,“你的回答速度有点快。” “我懂的。”顾扬说,“lotus其实同时在和我们两家谈判,在做出最终选择之前,他没有敷衍欺骗任何一方,只不过最后新亚给他的条件更好,所以寰东才成了被放弃的那个。” “徐聪对每一场的会议都很用心。”陆江寒说:“他知道怎么样才对自己的品牌最好,抛开人品不谈,这人能把生意做大也是有原因的。” “但还是很卑鄙。”顾扬强调。 “我同意你的观点。”陆江寒点头,“所以这次虽然合作失败,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好事,寰东不需要这么不负责任的合作伙伴。” “还有一件事,瑞士雪绒那边估计没戏。”顾扬放低声音,“邮件也发了,电话也打了,根本就不理我们。”说是高冷也好,消极怠工也好,总之十分不给面子,看起来完全没有合作的指望。 “所以八成要去找张大术了。”陆江寒说,“怎么样,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早知道这样,当初我们就该对他友好一点。”顾扬愁眉苦脸,“现在可好,都不知道要怎么请回来。”被一群阿姨大姐围攻骚扰半个月,据说还有人跟去家里吃饭,如果换成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想要打爆始作俑者的狗头。 “要是不懂该怎么做,我教教你?”陆江寒笑着看他。 这还能教? 顾扬一口答应。 陆江寒发挥商人本色:“要学费的。” 顾扬:“……” “明晚有空吗?”陆江寒又问。 顾扬点头:“嗯。” “一起去个地方。”陆江寒满意地靠回椅背,“回来之后,我就教你怎么把那位仙风道骨的张大术给请回来。” 37、私宅 就像杨毅说的那样,孟霞在酒桌上听到的消息并没有太多价值,无非就是新亚99和lotus未来的发展方向。钟岳山和徐聪都是野心不小,能力也足够的人,所以这场联合似乎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希望和前景,倒是寰东被普东山的新项目拖累,看起来稍微有些颓废倒霉。 “大概就只有这些了。”顾扬合上笔记本,“还有,对方对您真的有很多意见和不满。” 陆江寒头疼:“骂了我多久?” 顾扬如实回答:“至少半小时。” 陆江寒:“……” 顾扬又及时补了一句:“我当然不会相信那些话。” 陆江寒对孟霞的诋毁没多少兴趣,却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把它贴起来?” 顾扬稍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自己的笔记本。 那是一册很厚的活页本,前半部分都被透明胶紧紧贴在一起,后半本用来做各种工作记录,从顾扬进寰东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在用这个笨重的大本子,从来没有换过。 “如果是秘密的话,你可以不回答。”陆江寒说,“抱歉。” “也不算。”顾扬说,“只是一些设计稿。” 那时候他刚进凌云时尚,易铭不仅对nightingale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还说要专门再为他开一个新品牌。刚踏入职场的新人没能及时理解,所谓“再开一个新品牌”,代价其实是要付出nightingale,还在兴致勃勃构思新的概念,一口气填满了整整半册笔记本。 “所以这些是从来没有被别人看过的稿子?”陆江寒问。 顾扬点头。他一直把它们带在身边,说成习惯也好,提醒也好,纪念也好,总归要时时刻刻看到才安心。 “去工作吧。”陆江寒笑笑,“开心一点,想想我们的计划。” “嗯。”顾扬站起来,“谢谢陆总。” 等他走后,陆江寒点开nightingale官网,又浏览了一遍这一季的新品。顾扬并没有因为易铭的原因,就吝啬自己的才华,相反,服装所呈现出来的每一处细节和色彩搭配依旧极其用心,而无论是市场反馈还是销售业绩,都足以证明他正在带着这个牌子一步一步站稳脚跟。 “陆总。”杨毅敲敲门框,“有空吗?” “进来。”陆江寒点头。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杨毅坐在他对面,“好消息是瑞士那边终于回了我们的邮件。” 陆江寒说:“坏消息是他们拒绝合作?” 杨毅鼓掌:“英明。” “你也可以亲自飞一趟瑞士面谈,说不定会有转机。”陆江寒道,“但我还是那句话,就算对方答应了,我们的时间应该也来不及。而且雪绒从来就没有开往别国的先例,不管是经验还是管理方式都存在短板,前期工作量太大,仓促拿来补lotus的缺,未必会有好的结果。”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鑫鑫百货一个选择了?”杨毅苦恼,“你该不会真热血上头,打算开一家国营老字号吧?” “当然不是,我早就说过了,不过你明显没听进去。”陆江寒笑笑,“我们只需要张大术这个人,和鑫鑫百货四个字就够了,至于卖场定位、装修风格和品牌招商,只需要做一些细微的调整,大体上还是按照原计划来。” “要鑫鑫百货的招牌,这我能理解。”杨毅诚心请教,“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张大术不可替代的点到底在哪里?” “他是鑫鑫百货的老经理。”陆江寒回答,“就凭这一点,你无论如何也得把他给我弄回来。” …… 快下班的时候,杜天天打来电话,申请明天到小公寓里通宵看球赛。 “陆总让我陪他去办事,你们到时候自己过去吧。”顾扬说,“密码没变。” “行。”杜天天一口答应,挂完电话又在群里感叹,我们扬扬还挺厉害,一年就混成了陆江寒的心腹。 照这个速度,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忍不住就搓起了手。 苟富贵了解一下。 而顾扬对此也充满好奇,以至于周二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他就已经出现在了总裁办公室门口。 “有事?”杨毅恰好路过。 “嗯,陆总说要带我去个地方。”顾扬回答,“我在等他下班。” 杨毅不解:“没听说啊,去哪儿?穿这么正式。” 顾扬摇头:“我不知道。” 杨毅越发疑惑,还想再问两句,陆江寒却已经从办公室里出来,带着顾扬径直进了电梯,完全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残酷,且无情。 这趟行程很有几分神秘任务的气场,黑色小车平稳驶向城外,不断穿越高架和时间。天边最后一缕橙红晚霞被黑暗吞噬,窗外景色也从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逐渐变成幽静的山和密林。如果开车的人不是陆江寒,那顾扬大概会觉得,人贩子下一刻就要拿出绳索,把自己绑架到非洲草原去挖矿。 “陆总,”在小车再一次转过山弯时,顾扬实在忍不住疑问,“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快到了。”陆江寒笑了笑,“有没有看到前面那座白色的房子?” 顾扬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点头:“嗯。” “听过贝绿路88号吗?”陆江寒继续问。 “听过……那里是孙家私宅?”听到这个地名,顾扬果然瞬间清醒,之前还昏昏沉沉的晕车感一扫而空。他又看向那掩映在绿树中的宅院,在灯光和夜色下,整座建筑显得格外幽静神秘,却又格外风姿绰约。 “孙知秋隔三差五就邀请我来参观他的私人收藏,不过一来没时间,二来我应该也看不懂那些藏品,所以一直没约成。”陆江寒说,“这次实在推不过,你应该能替我讲讲,嗯?” “孙先生的藏品种类很杂的,我大概也只能看懂皮毛。”顾扬说,“但这机会太难得了。”他眼底闪着被点燃的微光。 孙家是艺术世家,孙知秋的父亲是当代雕塑大师,而他本人则是业内有名的艺术品收藏家,贝绿路88号的孙家私宅堪称小型博物馆,是每一个艺术从业者都想去参观的地方。 “据说孙先生脾气有些古怪,而且很孤僻。”顾扬看着门口那森严的安保,小声问,“他会欢迎我吗?” “他当然会欢迎你,不过脾气古怪也是真的。”陆江寒降下车窗,“多注意一点就好。” 剥离了树木的掩盖,整座白色房屋的全貌也就渐渐显现出来。这是一处颇具心思的选址,独占一片林中高地,眼前是独属于自然的静谧清新,身后却是霓虹璀璨的喧闹都市,动与静仿佛在这个点奇妙相融,和院内那些被灯光照射反光的雕塑群一起,模糊了现实和虚幻的界限。 山中沙沙下起了雨,有些轻微的寒意,但房间里却是温暖的。 孙知秋穿着银白色的正装,看起来很正式,很艺术。他是孙家最小的儿子,并没有继承父亲那标志性的结实身板和粗犷络腮胡,相反,看起来有些苍白病弱,微微下撇的嘴角更是很明显地把不满写在了脸上。 “不是约好七点半吗?”他说。 “堵车。”陆江寒并没有被他的臭脸影响到,“介绍一下,这是顾扬,和你一样,艺术家。” 顾扬:“……” 抛开自我定位不谈,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公开介绍为“艺术家”,比较尴尬的是,对面那个才是真正的、被国内外公认的艺术家,相比起来,自己所取得的小小成绩似乎连皮毛都算不上。 他硬着头皮说:“孙先生,您好。” 孙知秋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似乎颇想发表一番高见,但鉴于陆江寒的目光里饱含警告,看起来很像是要打人,最后也只能把所有的话都强行咽回去,象征性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冷漠高贵的“嗯”字。 “我们自己去参观就可以了。”陆江寒脾气良好,“你自便。” 该配合他演出的孙知秋没有视而不见,而是按照剧本说:“不吃晚饭吗?” 陆江寒说:“也行。” 孙知秋和他对视,禽兽。 陆江寒嘴角一扬,过奖。 管家把两人领向餐厅。 走廊上铺着昂贵的长毛地毯,印花是错乱的菱格纹,就算是艺术如顾扬,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要在这里人为设置起伏凹凸感,虽然明知道脚下应该是安全的,但被混淆的视觉仍然向大脑神经发布着警报,让每一步都充满了小心翼翼。 餐厅的设计本来十分简洁,但此刻却被装点得很浪漫,暖色的餐布覆盖餐台,银质刀叉配珐琅圆盘,高脚烛台上跳动着小团火焰,玫瑰圆球紧密地插在花瓶里,让桌上也落满花瓣。 顾扬果然有些吃惊,不过话说回来,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这种油画下凡的浪漫场景,第一反应八成都是吃惊。 陆江寒帮他拉开椅子:“坐。” “这也太夸张了吧?”顾扬小声说,“孙先生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没有。”陆江寒抖开餐巾,淡定回答,“孙先生每顿饭都这么吃。” 顾扬顿时惊为天人:“是吗?” 陆江寒很有耐心地点头:“是。” 顾扬说:“哇。” 虽然环境有些诡异,但好在并没有影响食物的口感。晚餐被拖到八点半,在饥肠辘辘的催化下,哪怕馒头咸菜也能变成美味,更何况是出自孙家大厨的香煎鳕鱼和嫩牛排。顾扬熟练地把食物切割成小块,又问:“等下孙先生要和我们一起去参观吗?” 陆江寒问:“你想让他陪吗?” 顾扬发自内心地摇头,虽然他的确对孙知秋充满仰慕,但就刚才的情形而言,对方应该也不怎么愿意和自己同行。 餐后甜点是松露冰淇淋,盛放在两个精致小巧的银调羹上,只有四分之一颗荔枝的迷你尺寸,这种分量如果放在街边小店,八成会被顾客投诉到关店。 顾扬放下空勺:“好吃。” 陆江寒:“……” “我们可以去参观了吗?”顾扬对接下来的行程充满期待。 陆江寒把餐巾放在桌上:“走吧。” 冰淇淋不需要待在蛋卷里,不需要待在银勺子上,只需要好好挖一坨,放进玻璃小碗! 放进玻璃小碗里的冰淇淋,和放在蛋卷里的冰淇淋,拥有截然不同的两种灵魂,哪怕它们的本质都是香草奶油。 因为位置决定你价值。 来自《总裁教你的101件事》。 …… 孙知秋正站在大厅里等他。 “孙先生。”顾扬对他很尊敬。 “你,过来。”孙知秋冷艳地一勾手指。 陆江寒拍拍顾扬,示意他在原地等一会,自己跟着孙知秋到了隔壁房间。 “你确定是要单纯地参观藏品,对吧?”孙知秋问。 陆江寒反问:“你的藏品除了能参观,还能做什么?” “那很难说啊!”孙知秋目光幽怨,“毕竟你这么变态,为了自己能名正言顺吃烛光晚餐,还他妈让我穿得像个褪色的皮卡丘。” “我只让你穿正式一点。”陆江寒提醒,“而且人设是你自己对媒体立的,和我可没关系。” 孙知秋抓乱了鸡窝头,狂躁地说:“我x。”这肤浅的社会,穿着大裤衩就卖不出去藏品,但谁会在家里也穿燕尾服?讲道理,这是不是脑子有病?燕尾服能有大裤衩舒服? “放心吧。”陆江寒说,“顾扬很有灵气的,要是他全然不懂,我也不会带来你这儿。” “行行,那我去工作了。”孙知秋有气无力,“你去接着玷污艺术,有什么事直接找孙叔。” 但总裁其实对玷污艺术没兴趣。 他只想玷污艺术家。 很dirty的那种。 看到他出来,顾扬问:“没事吧?” “和你没关系,说了两句生意上的事。”陆江寒说,“走吧,他的收藏很多,今天先带你去看一小部分。” 孙家家底雄厚,藏品也是浩瀚如海,从古董字画到后现代艺术无所不有,而在最东侧的展馆里,则是许多经典的vintage古着,那是属于孙伯母的私藏,现在正好可以借来让小艺术家欣赏。 “这种家也太酷了吧。”顾扬由衷羡慕,“我原本以为是记者夸张,现在看来,他们笔下描述的部分大概还不到五分之一。”毕竟在此之前,他从来就没有读到过,孙家私宅里居然会出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波普艺术服装作品,出自伊夫·圣·罗兰,两件连衣裙被拼合在一起,印花巧妙衔接,恰好向世人展示了艺术大师安迪·沃霍尔的一幅画作。 “喜欢这个?”陆江寒问。 顾扬回答:“都喜欢。” 红宝石的胸针,由珍珠组成嚣张的牙齿,那是1949年萨尔瓦多·达利的作品。在别人看来或许有些夸张,但却能让前卫的超现实主义艺术家们为之疯狂,并且对时尚业产生深刻而持久的影响。 巨幅海报上的复古女郎穿着吊带袜,高跟鞋锋利又性感,陆江寒问:“是产品广告?” “嗯,不过不是高跟鞋,是她手里的箱子。”顾扬说,“在汽车出现之后,登喜路和路易威登都设计了这种小手提箱,刚好能放进车厢里。” 而这就是服装的另一个意义,不仅仅能让穿着它的人拥有当下的美丽,也能记录历史和流行。 因为时间的关系,两人并没有在孙家私宅里待太久,晚上十一点就踏上了回城的路。 孙知秋趁机打来电话,说你是不是不行,我连撒满玫瑰的床都铺好了,怎么居然说走就走,由此可见,人生大概也就局限在了烛光晚餐,啊,可悲。 要是换在平时,陆江寒可能会直接让这只皮卡丘滚。 但这次有顾扬在身边。 于是总裁文明而又有礼貌地说:“再见。” 38、我来接你 在回程的路上,顾扬还沉浸在藏品所带来的震撼里,久久无法脱离。他是真的很喜欢那栋掩映在青山中的建筑,也是发自内心的赞叹和羡慕。然而有些东西的确是金钱买不到的,所以就算他再羡慕,陆江寒也不能把孙家据为己有——但这样也有好处,至少他能有充分的理由,带着小艺术家一次又一次前去做客。 这段路途依旧是很美的,山间有清风,天边缀满闪烁的星光。小雨初停后的山里空气清新,如果细细聆听,还能发现鸟鸣和蝉的声音,这样一比,倒显得车辆引擎声格格不入。陆江寒突然就有些明白了顾扬的观点,在某些时刻,现代文明确实是自然的闯入者,有些粗鲁草率、并且不受欢迎的那种。 陆江寒想和他分享一下自己的看法,顾扬却已经抱着靠垫,在副驾驶上沉沉睡着。相比起第一次被总裁送回家时的谨慎和拘谨,他现在明显已经变得轻松了许多,至少能睡得理直气壮,并且在醒来之后毫无压力,而陆江寒很喜欢这种变化。 一个小时后,车辆稳稳停在地下车库。 顾扬被人从梦里叫醒,一时片刻没能完全清醒过来,只是迷迷糊糊下了车,站在水泥桩旁等陆江寒。最近小区里有不少底商都在装修,停车场难免会有些遗漏的建筑垃圾,平常可能没什么影响,但对于凌晨一点极度困倦的顾扬来说,他一脚就踩在了一块圆滚滚的水泥块上。 “啊!” 陆江寒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停个车,回头就能看到顾扬趴在地上。这一跤摔得有些倒霉,艺术家的膝盖被蹭破了一大片,虽说不至于鲜血淋漓,但也很有几分伤势惨重的架势。 “我没注意。”顾扬解释。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走路不看路?”陆江寒扶着他站起来。 顾扬疑惑:“有吗?” 陆江寒点头:“有。”在卖场时只看路标,在建筑工地时只看地图,偶尔会在公司走廊上看手机,总之除了脚下的路之外,他可以去看任何东西。思想当然能自由地漂浮在空中,但身体还是需要踏实地走在路上,陆江寒打算帮他改掉这个毛病。 小区诊所里的医生很负责,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愤怒声讨无良装修公司,不在建渣车上罩防护网,碎石头掉得到处都是,这几天至少摔伤了五个小朋友。 “你是第六个。”医生说。 顾扬顿了顿:“我不是小朋友。” 陆江寒忍笑。 “小朋友摔得也没你重。”医生龙飞凤舞开好药单,“行了,伤口别沾水,后天来换药。” 膝盖打不过弯,顾扬走得有些缓慢,出电梯后,他有些歉意地对陆江寒说:“耽误您的时间了。”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陆江寒问。 “不用了陆总,我明天——”声音戛然而止,顾扬推开门,看着客厅里横七竖八躺着的酒鬼,哭笑不得。 他是是真把这件事给忘了。 陆江寒皱眉:“什么情况?” “都是我的大学同学,今晚有球赛。”顾扬放低声音,“陆总您去休息吧,我去叫醒他们。” “这都几点了,让他们好好睡吧。”陆江寒吩咐,“你跟我上楼。” 顾扬说:“啊?” “满屋子酒瓶和包装盒,你是打算大半夜让人给你收拾房间,还是送走他们之后再一瘸一拐扫地?”陆江寒摇头,“去拿睡衣,今晚客房给你。” 总裁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于是顾扬想,也行。 陆江寒不动声色,按下了十九层的电梯。 1901的客房很大,负责打扫的家政阿姨不知道是受了陆妈妈远程蛊惑,还是遵循公司规定,总之每天都会在床头插几朵新鲜的红玫瑰,看起来很想给房间的主人招招桃花。 “腿还疼吗?”陆江寒问。 顾扬摇头:“医生开了止疼片。” “吃完药早点睡,洗澡的时候注意避开伤口。”陆江寒说,“明天放你一天假,在家休息吧。” “我们已经确定要招鑫鑫百货了吗?”顾扬还在想着工作,“今天杨总让我尽快准备谈判资料,您之前说过,会教我的。” 陆江寒笑了笑,点头道:“好好休息,明晚回家之后,我就告诉你该怎么做。” 于是顾扬眼底也露出笑意来,他说:“嗯,晚安。” 陆江寒轻轻帮他关上卧室门。 晚安。 这算是良好开端的第一步,虽然孙知秋还在不断地发消息,从艺术感慨到八卦,从诗歌聊到对家里厨师的抱怨,期间还分享了专治性|功能障碍的祖传老军医联系方式,充分展示了一个艺术家在失眠的时候会有多无聊,但这并不能影响陆江寒的心情。他躺在床上,连眼神也是温柔的。 顾扬把自己裹进柔软的被子,舒服而又满足地叹了口气。 玫瑰在黑暗的夜色中,总会释放出更加浓烈的气息。 …… 第二天清晨,等顾扬醒来的时候,陆江寒已经出门上班,只在餐桌上留下了早餐和字条,提醒他别忘了吃消炎药。 杜天天打来电话,惊恐地表示扬扬你怎么一夜未归,是不是被富——话说到一半,突然又想起来不久前刚被亲友教育过,自己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再随便提“富婆”两个字,于是中途紧急刹车,把富婆变成了富商。 “老实交代。”李豪也在另一头强行逼供。 “昨晚我回家的时候,你们全部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所以就在楼上邻居家住了一晚。”顾扬说,“等着啊,我马上回来。” “邻居是富婆吗?”李豪为杜天天代言。 “不是。”顾扬按下电梯,郑重承诺,“如果真有富婆,我一定介绍给你。” 1703公寓里正是一派大好劳动景象,哥哥们还是很厚道的,虽说昨晚喝得有点多,但还是要尽职尽责把房间恢复原貌。顾扬怀里抱着一个小画框,一瘸一拐挪进房间。 ”哟,你这是怎么了?”杜天天赶紧扶住他。 “不小心摔了。”顾扬把画框塞进他手里,“我去卧室换个衣服。 ”这是什么?“杜天天对艺术一无所知。 ”油画,希尔德·瓦格纳·阿舍尔设计的刺绣手包。”顾扬回答,那是昨晚在离开孙家私宅时,管家送来的小礼物,虽然不值钱,但却很精致漂亮。 杜天天说:“哦。” “扬扬回来了?”李豪拎着拖把从生活阳台出来,又好奇,“你这怀里抱的什么东西?” “油画。”杜天天尽量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一大串名字,然后笃定地说,“施瓦辛格设计的手包。” …… 等学长们都离开之后,顾扬给自己煮了一壶茶,开始认认真真地整理资料。他其实懂陆江寒的意思,名义上是要请鑫鑫百货和张大术回来,铺一个国营老字号回归的情怀,但实际上还是噱头居多,原本那家鑫鑫百货是被时代抛弃的产物,再出现时必须要有全新的模样。 至于“全新的模样”究竟是什么,顾扬暂时还没有想好,他在纸上写写画画,正在出神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邓琳秀打来的电话。 “好久不见。”顾扬说,“您回国了?” “对,前几天刚刚回来。”邓琳秀笑着说,“玫瑰的剧本已经最终确定了,你想看看吗?” “当然。”顾扬一口答应,又询问,“那我的服装概念图呢?前段时间发给了李总监,不过他一直没回复。” “不是他没回复,他第一时间就转交给了我,是我没有及时反馈意见。”邓琳秀说,“那些概念图很漂亮,不过有些地方我不是很懂,你今天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今天?”顾扬试着活动了一下腿。 “对,今天。”邓琳秀说,“我们打算让这部剧提前面世,所以时间可能有些赶,辛苦你了。” “不辛苦。”顾扬说,“那行,您告诉我时间地点,我会准时过来。” “就现在吧。”邓琳秀说,“我和老李在家等你。 她的家地处城西婆娑湖边,很漂亮,但也很远。 顾扬抱着电脑挪进别墅门,李总监深感歉意,扶着他坐在沙发上:“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你受伤了。” “膝盖擦伤而已,就是被医生包扎得有些行动不便。”顾扬说,“琳秀姐呢?” “她在楼上,马上就下来。”李总监帮他倒了杯水,“最近一直在排练,有些累。” 顾扬点点头:“是剧院要求提前上映吗?” “不是。”李总监笑笑,“是琳秀自己要求的,她很热爱这部剧。” …… 寰东大楼里,陆江寒开完日程表上的最后一个会,问秘书:“还有约吗?” “今天没有了。”秘书回答,“晚上还有一场华夏集团的酒会——” “让李明去吧。”陆江寒站起来,“我还有点别的事,先走了。” 电话打了三次才被接通,另一头的顾扬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陆总,我刚刚在花园里。” “你在哪儿的花园里?”陆江寒不解。 “婆娑湖。”顾扬回答,“我在琳秀姐家里,她回国了。” 为什么有人腿上缠着纱布,还能横穿半座城? 陆江寒觉得头颇痛。 “陆总?”可能是由于对面的沉默有些久,顾扬又叫了一句。 “城西的婆娑湖吗?”陆江寒说,“正好我现在要去一趟华夏集团,顺路捎你回家。” 39、艺术家的崇拜 婆娑湖的风景很优美,是城西有名的度假胜地。等陆江寒过来的时候,天边恰好挂满橙红晚霞,夕阳像一颗柔软的蛋黄,先是被包裹在绮丽的云层间,后又跌入平静的湖水里,晃碎一池夏日树影,斑驳又燃烧。 世界像是一幅被打翻的缤纷油画盘,而小王子正孤独地坐在湖边——至少在陆江寒眼里,那是孤独的,所以很需要有一个人陪伴。 “真的不要留下一起吃晚饭吗?”邓琳秀邀请,“老李今早从乡下带了不少新鲜的青菜,还摘了十几个西瓜。” “还有工作,就不打扰您了。”陆江寒帮顾扬拉开车门,“晚上还有点别的事。” “那带两个西瓜回去吧,这才是真正的无污染。”李总监抱着一个塑料筐出来,笑着说,“比超市里买的新鲜多了。” 考虑到顾扬或许会很喜欢这份无污染的礼物,所以陆江寒欣然笑纳。 黑色小车一路开向进城的方向,顾扬问:“我们现在要去公司吗?” “去公司干什么。”陆江寒看了他的腿,“还疼吗?” “已经没事了。”顾扬说,“本来就是小擦伤。” “你不是想吃那家越南菜吗?”陆江寒一边开车一边说,“看它生意那么好,正好寰东想换一批新的餐饮,所以我前几天就让杨毅谈了一下,进展不错。” “您的意思是,它要开来寰东了?”顾扬稍微有些惊讶。 “合同还没签,我们现在要先去试吃一下。”陆江寒笑了笑,“如果真的不错,那三个月内就能入驻,顶替鼎峰粤菜的撤场。” 这次当然不用排队,对方总经理亲自到店欢迎,为两人安排了最好的观景位置,菜式也是精心搭配过的,海鲈鱼酸酸辣辣很美味,黄金咖喱蟹也相当好吃,甚至还有服务人员专职剥蟹钳。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顾扬擦了擦嘴,“这大概是全市最好的一家越南菜,如果它真的开进寰东,那我一定每周都去打卡。” 被中华小当家大加赞赏的店,别说是开进寰东,就算是想开进1901公寓的厨房,那也不是不能商量。 陆江寒点头:“好。” 他又开玩笑:“到时候给你一张方栋的签名照,说不定还能打折。”那是寰东的餐饮招商部经理,曾经是某五星级酒店的中餐大厨,胖乎乎的很喜庆,在美食界颇有权威。 “我能不能八卦一下?”顾扬凑近,“听说方哥喜欢张姐,真的假的?”张姐就是张云岚,陆妈妈的亲妹妹兼间谍,主职寰东化妆品招商经理,兼职监控外甥的感情生活,但最近由于经常提供虚假情报,比如说白青青,所以姐妹情正在面临巨大考验。 “那是我三姨。”陆江寒好笑地提醒他。 “所以不能说吗?”顾扬乖乖坐回去,“哦。” “能。”陆江寒点头,“是,但你觉得方栋有戏吗?我觉得悬。” “那也不一定。”顾扬想了想,“方哥人老实,而且做饭超好吃。” “寰东的招商经理,没有一个能用老实来形容,但他人品确实不错。”陆江寒随口问,“吃过他做的饭吗?” 顾扬摇头。 陆江寒又问:“想吃吗?” 顾扬表示:“方哥最近工作很忙的,而且我们也不熟。” “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带你去他家混饭。”陆江寒当即拍板。他充分理解小当家对大厨前辈的仰慕,并且觉得自己有义务这么做。 顾扬:“……” 为什么?! 顾扬委婉地说:“不好吧?” 然而陆江寒并不打算改主意,无论是为了顾扬还是张云岚,或者只是出于寰东总裁的身份,他觉得自己都有充分的理由,去蹭这位前任大厨一顿饭——万一将来真变成了姨夫呢,这种事谁能说得准。 顾扬发自内心觉得,跟着总裁好像总有混不完的饭。 但这种体验并不坏,而且还不用自己买单。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美食街也越来越热闹,街道两边依次亮起灯火,让这座城市顷刻有了一种弥漫的温暖感。顾扬坐在副驾驶上,正在专心致志地翻看手机新闻,而在车子后备箱里,还安静地躺着两个大西瓜,这份来自农庄的新鲜收获,刚好能和小王子一起组成童话,都是简单而又甜蜜的。 半个小时后,陆江寒把车停稳在地下车库:“去你家?” 顾扬点头:“好。” 由于小当家膝盖有恙,所以切水果的工作今天归总裁。空气里弥漫着西瓜的清甜和茶的香气,顾扬坐在舒服的小靠垫堆里,双手捧着笔记本,学习态度很端正。 “杨毅没告诉你要怎么做?”陆江寒问。 “杨总自己看起来都很头大。”顾扬如实回答。 “他这次是真的被lotus气到了,又一心想拉雪绒进驻,所以没工夫考虑别的。”陆江寒说,“现在只剩下了一种选择,情绪应该会稳定很多。” “嗯。”顾扬点点头,又问,“lotus和雪绒算是同一个风格,我们的新店整体也是按照这个路子走的,现在突然换成鑫鑫百货,改动会很多吗?” “寰东新店的改动不会很多,我们也改不起,所以只有改鑫鑫百货。”陆江寒说,“除了招牌和张大术,其它的都得变,基本等同于再造一家新店。” 听起来就是很浩瀚的工作量,一两句话应该阐述不清楚。于是顾扬先跳过了这一段,诚心请教要怎么让张大术带着“鑫鑫百货”四个字回来——毕竟这是一切的开始,要是对方死活不同意,那计划的下一步应该也无法进行。 “你在前期签收购合同的时候,应该和他接触过很多次。”陆江寒问,“觉得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可复杂了。”顾扬想了想,“如果只能用一个词的话,老油条。”外表看起来仙风道骨广袖长衫,好像此生唯一的爱好就是喝茶,一天到晚都在“吸溜吸溜”嘬那宝贝紫砂茶壶,但骨子里却相当精明,一分钱的亏也不肯吃,说话绵里藏针,不动声色就能甩出十几把刀子。 “那你觉得,对方最想要什么?”陆江寒又问。 顾扬这次回答得不假思索:“钱。” “还有名气,没有哪个市侩的老油条能拒绝名利。”陆江寒说,“只要给准了他想要的东西,没什么事不能商量。” “所以我们要用职位和高薪请他过来?”顾扬闻言皱眉。 陆江寒笑道:“你只能想到这个?” 顾扬迟疑着摇头,他这次是真没怎么搞懂,不然还能怎么办? “别自己去请,那就是真傻了。”陆江寒叉了块水果递到他嘴边,“和高小德还有联系吗?” 顾扬咬着西瓜点头。 “让他去。”陆江寒说,“新亚和lotus免费帮我们发了那么多广告,现在s市是个人就知道寰东新店陷入了困境,这种机会白白浪费了多可惜。” 顾扬一脸若有所思,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没思明白。 他的脑袋向来很好用,但这次例外,让高小德去找张大术,告诉他寰东出现了招商危机?然后呢? “你得想个办法,让张大术主动来找我们。”陆江寒一笑,“明白了?” 顾扬这次总算反应过来:“我懂了。” “聪明。”陆江寒又递给他一块水果,“怎么样,多久能把他搞定?” “半个月。”顾扬说,“我明天就去和杨总商量。” 这也是陆江寒欣赏他的地方,就算两个人目前正在上课,他也能分清职场顺序,先和自己的直属领导讨论出结果,再汇报总裁——虽然总裁其实也不介意先听听他的小想法,那样至少能让美好的独处时光延长半小时。 “那等鑫鑫百货和张大术都回来之后呢?”顾扬又问。 “这就要看林洛和你的了。”陆江寒说,“提到国营老商场,一般人可能只会想到玻璃柜台和织毛衣的售货员,但我想要的其实是艺术感,别浪费之前那几十年的历史,让它兼具文化艺术中心的功能,无论是展出本土艺术家的作品,还是邀请有历史的国产品牌过来做展览,都可以在现代的商场里体现出国产情怀,而不是非得全场红木装修,再招一堆不知名的国产品牌进来,懂吗?” 至于为什么非得要鑫鑫百货和张大术,本质上其实只为了四个字——方便炒作。毕竟一家全新的不知名商场,哪怕再艺术,也比不过“国营老字号华丽变身”有新闻冲击力,张大术几十年的袍子不能白穿。陆江寒的野心和脾气都不小,lotus百货联手新亚99一起坑了寰东一把,他也是一肚子火,只是表现形式和杨毅不大一样。之前他只想把寰东这家新店开好,和其它分店没什么区别,而现在他想让新店和鑫鑫百货一起,变成业内标志**件。 让商场变成艺术馆,和具有艺术感的商场,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顾扬暂时没有办法去想象,兼具展览馆和卖场功能的具体设计究竟是怎么样,但他很喜欢这个构想,让商场不仅仅是商场,而是留给顾客更多的思考和享受空间,才是真正的lifestyle. “怎么了?”陆江寒笑着看他。 “您真的很厉害。”这是顾扬发自内心的看法。不管是自己遇到困难,或是公司遇到困难,他似乎都能有很好的办法去解决,堪称无所不能。成熟男性的魅力在对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虽然身处波诡云谲的商场,却没沾染任何油腻的不良习性,只是多了沉稳和淡定,是非常让人羡慕的人生。 而陆江寒也很享受他的崇拜。 并且想拥有更多不一样的情感。 时间缓缓溜走,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12。 顾扬躺在被窝里,睡眼朦胧给陆江寒发了条短信。 晚安。 坏习惯能传染,按时休息的好习惯也能传染。 陆江寒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很快就陷入了梦境。 房间里有淡淡的薰衣草香气,那是顾扬送给他的香薰灯。 能安神,也能带来美梦。 是好闻的味道。 …… 第二天一大早,顾扬就抱着文件夹,钻进了杨副总裁的办公室。 “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样?”杨毅啧啧。 “陆总说您是因为太生气了。”顾扬回答,“他还让我转告您,以后要淡定。” “行,那就这么做吧。”杨毅把文件还给他,“顺便再转告陆总,没有打爆徐聪的头,已经是我淡定之后的结果。” 顾扬笑着说:“嗯。” 高小德的办事风格一如既往,只要好处到位,那绝对是又快速又高效率。所以没等几天,他就在亲戚的介绍下,拎着礼物去拜访了鑫鑫百货的前任总经理。 “你找我有事?”张大术也很不解。 “还真有,没事我找您做什么。”高小德凑近他,“最近看新闻了吧?寰东招商出问题了,lotus百货不愿意入驻,整个工程都停了。” “那可和我没关系。”张大术眯着眼睛一口否认,最近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小波流言,说是因为原地址的风水不好,所以商场才开一家倒一家,还有人说是因为张大术对价格不满意,所以请了道长做法,这不扯淡吗。 “和咱还真有关系,这可是个好机会啊。”高小德说,“发财的好机会。” 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所以就算精明如张大术,也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什么发财的好机会?”他问。 高小德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让鑫鑫百货重新开进寰东的好机会。” 40、计划通 在此之前,张大术从来就没有想过,鑫鑫百货还能再开一次。毕竟曾经的辉煌早已一去不复返,最近几年都活得苟延残喘,能被寰东看上这块地方,已经算是走了天大的好运,而他也已经做好准备,要在家安享这提前十年到来的“退休生活”,所以一口拒绝。 “为什么啊?”高小德问。 “这还能有为什么,你是本市人,又不是不知道鑫鑫百货之前什么样。”张大术双手抱着茶壶,半眯着眼睛,“陆江寒是谁,怎么可能轻易被忽悠动。” “不是,谁说我们要忽悠了。”高小德苦口婆心,“这叫实事求是,咱也讲道理是不是。” 张大术眼皮子一抬,从鼻子里往出哼了一个“嗯”字。 “我就问一句话!”高小德一拍桌子,“如果我真的有办法,能让鑫鑫百货重新开张,让你重新回去当总经理,合不合作吧?” 张大术先慢条斯理嘬了好几口茶,才捏着官腔问:“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高小德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有官腔好,有官腔说明还没能从总经理的身份里出来,后续有戏。 “现在寰东是不是走投无路了?”高小德问。 “寰东只是被人阴了一次,离走投无路还远得很。”张大术纠正,“况且就算真走投无路了,人家自己就有百货,随便开一家也比鑫鑫要强。” “现在网上也这么说,寰东八成要用自己的百货填缺了。”高小德啧啧,“可陆江寒那是多要面子的人,能做出这被业内群嘲的事?哦,被人放了鸽子,闷屁没一个,乖乖滚回去开个自家的商场?那肯定不能。” “你一个外行,话还挺多。”张大术放下茶壶,“这国内外有多少家商场,只要寰东愿意,有的是人愿意合作。” “但咱有情怀啊!”高小德唾沫星子飞溅,眼底强压着激动,“普东山老牌百货,联手寰东购物中心重新开业,这个优势怎么样?别的百货可没有吧?” “这——” “先别说话!”高小德打断他,继续发挥黑心导游煽动顾客购买假翡翠本色,眉飞色舞道,“这年头,不就情怀值钱吗,而且我们普东市民对鑫鑫百货是真有感情,拆招牌那天,网上帖子回复了上千楼呢。要是能重新开张,再一炒作,您穿着这大马甲咣当一剪彩,真不是我说,那可是有轰动效应的。” “只靠着情怀,你就想咣当去剪彩了?”张大术给他也倒了杯茶,“想发财也要找对路子,你去过寰东吧?那里面的品牌,一水的顶级高奢,咱老百货在那种地方,没位置。” “也没让你把老百货重新开进去。”高小德说。 张大术瞥了他一眼,那你这叭叭叭的半天,说梦话呢? “拿着‘鑫鑫百货’四个字去和陆江寒谈啊。”高小德一口气喝完茶,把空杯子重重放回桌上,很敬业地营造出了商战氛围,低声道,“就告诉他,鑫鑫百货有情怀,有感情,有能炒作的点,我们别的什么都不要,招商管理都归寰东,只出老招牌、老情怀和一个老牌总经理,怎么样?” “你的意思,把鑫鑫百货的招牌给寰东,用这个当条件,让我再去当个挂名总经理?”张大术问。 “那经理也不能白当啊,少要一点好处,陆江寒还是能答应的。”高小德教他,“我们这招牌,也能值个好几万呢,是不是?” 张大术皮笑肉不笑地抽了一下嘴角,他当然不觉得鑫鑫百货的招牌只值几万块,但也懒得向这没眼界的痞子讲课。对方的话其实并非全无道理,这年头情怀是挺值钱,拿来谈条件也不是不可能。 “怎么样?”高小德催促。 “你想从中捞什么好处?”张大术这回没绕弯子。 高小德嘿嘿笑道:“我这点本事,给个副经理也做不了啊,到时候那购物中心里肯定会有美食城吧?您看着给我个人流多的免费档口呗,租约三年五年的,也分点汤喝。” 对方的要求不算贪心,勉强在合理范围以内。把人送走后,张大术又考虑了一下他的话,如果鑫鑫百货真的能开起来,自己有面子当然不用说,更重要的是,还能从中捞一点好处——哪怕并没有很多钱,总比没有强。 “能答应吗?”张大术的儿子问,“陆江寒多难忽悠,那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打动的主。” “那就别忽悠人家陆总。”张大术把茶壶烫干净,慢悠悠地说。 儿子一咧嘴:“这都叫上陆总了?” “是鑫鑫百货开回去,又不是我们开回去。”张大术说,“到时候只把牌子给他们,本质上这商场还是寰东在开,他们又没损失。” “那人凭什么要我们的牌子啊?”儿子依旧没明白,“就靠情怀?情怀真这么值钱?” “还靠面子,陆江寒的面子。”张大术说,“要是他想和别家百货合作,一早就去找了,现在既然没找,就说明没有合适的,那怎么办呢?自己开一家丢人,和我们合作,他就不丢人,而且也能说得通。” 儿子一拍大腿:“你这么解释我就懂了,鑫鑫百货的招牌,就是他陆江寒的面子!” “所以说这事,还真不是没指望。”张大术一边给鹦鹉喂食,一边说,“到时候给我们父子都弄个名誉经理,每个月有个万儿八千的,不也挺好。” “那什么时候去谈啊?”儿子催促,“得快着点,别让寰东找到新的合作伙伴,这机会可就没了。” “我得先想想。”张大术坐在沙发上,摆摆手道,“前阵子闹得不好看,就这么找上门,能不能见到陆江寒都难说。” “不然我先去通通关系,看能不能找个中间人?”儿子提议,“都是生意人,也没深仇大恨,还不能坐下谈谈了,只要有利益,一切都好说。” 这话倒也是,张大术很爽快就点头答应,还叮嘱要抓紧时间,千万别走漏风声,免得又出乱子。 …… 与此同时,高小德正坐在烧烤摊上,喜气洋洋打电话:“放心吧,你相信哥哥这些年的经验,光看张大术的表情,咱这事儿就有戏。” “有戏的概率是多少?”顾扬追问。 “至少百分之八十往上,白捡便宜的事情谁不干,更何况是张大术那唯利是图的人精。”高小德说,“我过两天再去煽风点把火,不出一周,他肯定会主动去找寰东。” “谢谢高哥!”顾扬挂断电话,随手拎起一袋零食,按下电梯直奔十九楼,打算和总裁同喜。 陆江寒打开门,穿着宽松的浴袍,头发还在滴水。 “……对不起陆总,我来之前忘了看时间。”顾扬问,“几点了?” 陆江寒笑:“十一点半。” “我就是想告诉您,刚刚高小德打电话,说张大术那头差不多搞定了,一周之内就能出结果,还说成功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顾扬往后退了一步,“那您休息,我回去了。” “是什么?”陆江寒看着他手里的牛皮纸袋。 “都是零食,我们对面新开了一家进口小超市。”顾扬递给他,“送您。” “进来一起吃吧。”陆江寒侧身,“如果你不困的话,我们可以再聊一聊张大术的事,反正我也没打算睡,还要再看会儿文件。” “半夜不能吃零食的。”顾扬走进屋。 “但也可以偶尔不健康一下,是不是?”陆江寒从酒柜里挑了支酒,“喜欢甜一点的?” “嗯。”顾扬在袋子里翻了翻,打算在一堆鱿鱼丝和薯片布丁里,找一个最适合配酒的出来,结果当然是未遂,那些印着卡通图案的小零食,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和总裁手里的酒不大般配。 “不用这么认真。”陆江寒和他碰了一下酒杯,“自己开心就好。” 顾扬试着喝了一口,果然很甜,还有芬芳的果香。 常年去健身房,陆江寒的身材一流,敞开的浴袍领里胸肌若隐若现,半湿的发梢挂着水珠,凌乱硬朗又随意。 顾扬默默把薯片收回来,递给他一颗低糖草莓布丁。 客厅里的灯光昏暗,酒很好,空气中还飘散着若有似无的钢琴曲,似乎只要拉上窗帘,就能做许多浪漫的事情。 在这样的环境里,实在不适合提张大术,李大术,任何一个大术。但也不能做别的事,因为骑士还在披星戴月赶路,并没有从恶龙手里夺过玫瑰,单膝下跪送给他的小王子。 零食里附赠小玩具,可以自己拼一辆布加迪威龙。顾扬在桌上摊开小积木,专心致志看图纸,陆江寒坐到他身边,帮忙把那些积木按形状归好类。 “是这样吗?”顾扬疑惑地问。 陆江寒说:“嗯。” 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玩具上,因为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顾扬垂下的睫毛,从鼻梁到双唇,连成一条漂亮的弧线。 可爱,想亲。 两人离得很近。 小玩具质量堪忧,不过顾扬还是很负责地安好了最后一个轮胎。 陆江寒笑着问:“送给我?” “我本来打算请它进垃圾桶的。”顾扬如实表示,“实在太丑了。”而且还散发着一股麻辣烧烤味。 “但这是你努力了半个小时的成果。”陆江寒把它放在柜子上,“所以很值得珍藏。” 旁边恰好是一个真车模,1:8全比例缩小,全碳纤维骨架,表面覆盖纯金,宝石镶嵌的车灯像是两只眼睛,正在嚣张表达着对小破积木车的鄙视——但再鄙视也没有办法,因为总裁喜欢,而且是非常喜欢的那种喜欢。 酒本来就剩得不多,两人刚好可以喝完最后一点。 很甜。 …… 在和张大术签订正式合同之前,整件事都处于保密状态,顾扬暂时不能找林洛沟通想法,只能每天在纸上写写画画,把自己的想法都及时记录下来。相对于商场来说,他对画廊的理解要更加深刻和独到,因此也在按照陆江寒的提议,把鑫鑫百货当成一家艺术中心来随意涂画。 这天下午,杨毅在向陆江寒汇报完工作之后,顺便提出疑问:“听说最近你天天按时打卡?” “有问题吗?”陆江寒依旧在看文件。 “不是,你到底有没有谈恋爱?”杨毅拉着椅子坐在他对面,“别人都是荒|淫无度,怎么你反而还早睡早起了。”晚上到底有没有事情可干,群众真的很着急,而你妈更着急。 41、雨夜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谈恋爱都应该是一件充满了喜悦的事,完全可以和朋友大肆分享,所以杨毅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陆江寒的保密工作居然会这么好,难不成找了个有夫之妇? 这种设想太过天雷滚滚,陆江寒果然面无表情地说:“滚。” “总之你记住,别犯原则错误。”杨毅抄起桌上的文件夹,“还有一件事,下个月的零售峰会,李明去还是你亲自去?对方已经在催了。” “我去,加个顾扬。”陆江寒回答。 “你怎么走哪儿都要带着顾扬?”杨毅果然很不满。 “带他去长长知识,了解一下行业现状。”陆江寒抬头和他对视,“有意见吗?” “没有,不敢有。”杨毅举手投降,“行,他归你了。” “他本来就是我的。”陆江寒刷刷两笔签完字,“鑫鑫百货那边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张大术怎么和老张搭上的关系,托他做中间人,说想和我们谈一谈。”提到这个话题,杨毅一乐,“我说最近没空,也没定哪天有空,先晾两天再说。” “别晾过头了。”陆江寒提醒。 “放心吧,我有分寸。”杨毅说,“老张的性格你还不知道,那是真把自己当成江湖总把头,估计今晚又会来电话组局。下周内我肯定会去见张大术,万一拖得太久,我还怕那老狐狸会自己回过味来。” 陆江寒笑笑:“辛苦。” “话说回来,这事还真得感谢一下顾扬的路痴。”杨毅打趣,“要不是他不认路,也不会认识高小德,我和他谈过两次,那是真人精。” 陆江寒又往隔壁看了一眼。 小艺术家正在专心致志盯着电脑,腮帮子一鼓一鼓,不知道在吃什么东西。周五不用穿工装,所以他套了一件嫩绿色的t恤,和这个季节一样,清新又生机勃勃。 又过了一会儿,后勤保障部的主管来敲门,说李总出差还没回来,财务又在催下个月的预算,说一定要在下班前交上去。 “我签吧。”陆江寒从她手里接过文件夹,一项一项扫过去,其中有一条来自新店筹备部,申请买一卷价格高达45块8毛钱的磨砂玻璃贴,用来替换报纸墙。 …… “陆总?”见他迟迟不签字,主管心里也很忐忑,不知道自己哪里没做对。 “咳。”陆江寒圈出那卷磨砂贴,面不改色说,“以后有机会,把这面墙整个换了吧,现在就先不贴了。”至于这个“以后的机会”究竟在哪个遥远的未来,再说。 主管点头:“好的陆总。” 然后又在心里感慨,总裁果然是总裁,哪怕这种几十块钱的小细节,也绝对不会浪费资源。 值得学习。 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顾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兴致勃勃等下班。杜天天今天请客吃饭,主题是介绍女朋友给大家认识,饭局地点定在五桂庄,距离市中心路程颇远,又正好赶上周五出城高峰,路面堵车地铁满客,更悲惨的是,下了地铁才发现外面居然在雷暴雨。 三只落汤鸡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饭店,李豪一边擦脸一边表示,杜天天你真是太鸡贼了,一定是为了突出显示自己的英俊潇洒,所以才故意选在这鬼地方,让我们挤死挤活还要被雨淋,光彩尽失。 “胡说什么呢,这地方是嘉琪选的,她住在这附近。”杜天天招呼服务员给他们上了热毛巾,笑着说,“别给我丢人啊。”他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孩,长得挺乖也挺甜,背着一个轻奢品牌的小猫包,性格很腼腆。 “在家吗?”陆江寒打来电话,“有人送了两箱车厘子,我记得你好像喜欢吃这个。” “我在五桂庄的鲜鱼饭庄。”顾扬出了包厢。 “五桂庄?你跑到那儿去做什么。”陆江寒把车停在路边,“最近那一块在拆迁,到处都是又乱又脏。”白天都有人对砍闹上电视新闻,更何况是晚上。 “是杜哥请客吃饭,他女朋友好像住在这附近。”顾扬说,“没事的陆总,我等会就回去。”一句话还没说完,走廊上就有醉鬼“哗啦”摔了个酒瓶子,开始破口大骂,动静惊天动地。 顾扬:“……” 陆江寒头很疼。 偏偏杨毅还在这时候打来电话,一接通就血泪控诉为什么连孙知秋都知道了你的恋情,而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你知不知道他刚刚打电话炫耀了半个小时?他最近是不是闲得没事做?讲道理,平时是谁给你收拾烂摊子的,是谁负责帮你哄亲妈和三姨的,是谁为你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的,你摸着自己的胸肌回答我,谁才是世界上最值得你信任的那个人? 陆江寒回答:“你。” “那你为什么不第一个告诉我?”杨毅胸闷。 陆江寒挂断电话,把车拐上辅路。 杨副总觉得自己再次受到了伤害。 这冰冷的雨。 冰冷的夜。 和冰冷的世界。 …… 因为拆迁的关系,所以五桂庄许多路灯都被截断了电线,在一片漆黑里,“鲜鱼饭庄”几个字看起来尤为明亮辉煌。陆江寒把车停在浓厚的阴影里,刚好能看到进出的食客。 狂风暴雨没有一丝要停歇的意思,陆江寒拿过电脑,随手点开文件,一边等人一边处理工作。 天气实在太糟糕,鲜鱼庄的生意也不算好,晚上十点大堂里就已经是空空荡荡。顾扬换了三个打车软件,小费加到快赶上了车费,依旧没人愿意接单——前段时间这里刚出过醉鬼因为几块钱,就把司机砍进医院的社会事件,估计师傅深夜都不敢来这一片。 “你先送嘉琪回去吧,我们跑去地铁站。”李豪裹紧外套,“不然再等一会儿,地铁都没了。” 顾扬出了门口,外面恰好是一道惊雷闪电,大风夹杂着雨丝打在身上,胳膊顷刻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陆江寒双手握紧方向盘,看着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他很想开车过去,接他回家,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解释这场“恰好”路过。塑料大棚里积攒的雨水被吹落,“哗啦”浇在挡风玻璃上,瞬间模糊了视线,而等他再度看过去的时候,顾扬已经撑着伞跑进了大雨里。 来自海面上的狂风穿透了天穹,呼啸着迎面灌来,雨伞被吹得翻转过去,顾扬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树上。 “说了让你多吃一点。”李豪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把伞丢进了垃圾桶,“走吧。” 雨水浇了满脸,顾扬连眼睛都快睁不开,全靠两个学长一人一边,拎着才跑进地铁站。 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吃过最狼狈的一顿饭。 “饭局结束了吗?”陆江寒又打来电话,“晚上还有新一轮|暴雨,别玩得太晚。” “我们已经进地铁了,一个小时就能到家。”顾扬全身都在滴水,气喘吁吁地说,“谢谢陆总。” 陆江寒笑笑:“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后再告诉我一声。” “嗯。”顾扬挂断电话,掏出硬币买票。 而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在这场倾盆大雨里,其实有人一直跟在身后,目送自己进了地铁站。 陆江寒坐回车里,向后无力地靠在车椅上,看着前方出神。 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滑进衣领里,让心底融化得乱七八糟,柔软一片,又酸又甜。 他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疯了。 42、温泉 这场雨下了一整夜,直到清晨才被阳光驱散。 顾扬扛了两箱车厘子回观澜山庄过周末,那是陆江寒送给他的礼物,刚好可以和家人一起分享。 “最近工作忙不忙啊?”顾妈妈问,“下周末你姑妈的女儿结婚,和妈妈一起去参加个婚礼。” “忙,没空,不去,别找我。”顾扬拒绝四连。 “你这孩子。”顾妈妈哭笑不得,伸手拍了他一巴掌,“放心,没人给你介绍对象。” “我是真没空。”顾扬吐出果核,“陆总下周末要带我去天水峰,说有个新项目,最近还蛮火爆的。” “你们陆总生意做得还挺大。”顾妈妈一边切菜一边说,“都扯到小苏山去了。” 那是最近新开发的旅游休闲地,广告打得铺天盖地,卖点是云海日落、露营观星和私人温泉,听起来就很无拘无束,亲近自然。而陆江寒之所以要带顾扬去,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登山的路有些崎岖,很适合帮助小艺术家改正走路乱看的坏毛病,多注意脚下。 不过在这趟登山行程之前,还有另一件事需要搞定。由于“江湖总把头”老张频频打电话,所以杨毅终于“勉为其难”松口答应,定在了周三下班后和张大术见面,顾扬作为他的下属,当然也要一同前往。 饭局上好说话,张大术这回总算不再扯官腔,还带来了一瓶90年的茅台酒,很有和解的诚意。 “和鑫鑫百货合作?”杨毅接过酒杯,皮笑肉不笑道,“张经理,真不是我还在为以前的事记仇,我们有一桩说一桩,你也看过寰东购物中心长什么样,和您那国营老百货,压根就不是一个路子。” “也没说要原样开回去。”张大术这几天做了不少准备,开口就是情怀牌。普东市的老市民都对老百货有感情,要是能重新开回去,哪怕占地小一点,只要能有个老招牌在,那也是一份感动。 “我们新店的主要目标客户群,其实是普东山游客。”顾扬在旁边解释,“他们压根就不知道鑫鑫百货。” “那我们可以用炒作让他们知道啊!”张大术的儿子放下酒杯,“国营老字号和现代购物中心的碰撞,这写进新闻多好听,总比寰东自己开家新店要强吧?是不是?” 顾扬看向杨毅,无辜道:“杨总,您觉得呢?” “再考虑一下吧。”杨毅说,“这可不是小事,上次因为lotus,陆总已经发过一次火了,我当时跟他保证会引进瑞士雪绒,现在突然换成鑫鑫百货,这……啧,难。” 张大术虽然不太关注行业资讯,但也知道lotus和瑞士雪绒之间是什么关系,既然被山寨的放了鸽子,就索性把正版招进来,这的确像是陆江寒和寰东的脾气,也就让杨毅的话更多了几分可信度。 “最近瑞士雪绒那边已经回邮件了。”顾扬也说,“我们杨总还打算下周飞过去呢。” “能招进瑞士雪绒当然好,但做生意,谁都得有两手准备。”张大术又给杨毅添了杯酒,“这样,杨总您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普东山政府和市场那块我都熟,要是能合作,可比瑞士人强多了。” “这倒是。”杨毅和他碰了一下酒杯,“不如我们回去都再想想,您也别光就给我一招牌和情怀,至少也要有点实际的东西,不然我怎么去说服陆总?他对鑫鑫百货可没感情。” 张大术一口答应。 顾扬发自内心觉得,商场不仅如战场,还很像片场。 全靠演技。 …… “你觉得怎么样?”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陆江寒问。 “我觉得要是杨总昨晚松口,张大术当场就能签合同。”顾扬说,“这回他终于不再端着茶壶哼哼哈哈了,看样子是真的很想和寰东合作。” “我早就说了,张大术可不是淡薄名利的人,杨毅要是再拖两个月,说不定对方还能让步更多。”陆江寒合上电脑,“不过现在也没必要了,一来时间来不及,二来寰东也不指着从他身上捞好处,下周签订合同之后,你就可以去和林洛沟通想法了,下个月正式定最终的建筑方案。” “可我都是随便乱画的。”顾扬提前申明。 “没指着让你去设计新店。”陆江寒笑道,“但我很喜欢你的有些小想法,我们付给贝诺那么多设计费,至少也要让林洛想想看,怎么样才能让它们落地。” 从总裁办公室出来之后,顾扬翻了翻桌上那些凌乱的稿纸,打算抽空重新整理一遍,毕竟林建筑师的脾气惊人,稍有不慎就会收获一个冷漠的“哼”。不过在整理思路之前,他得先上网买驱蚊水和运动背包,为了周末的小苏山之行。 周五下午,顾妈妈特意打来电话,又叮嘱了一遍让儿子跟紧总裁,千万别到处瞎跑在山里迷路,一来危险,二来上了社会新闻也很丢人,出动搜救队满大山找你,影响当代大学生在网友心里的形象。 陆江寒听得直乐:“阿姨说话一直这么幽默?” “我妈知道我路痴。”顾扬挂了电话,也笑着说,“小苏山又是新景区,所以她有点担心。” 窗外景色飞驰而过,繁华奢靡的国际都市渐渐消失在身后,迎面吹来的是清爽的林间晚风,顾扬手里拿着厚厚一叠资料,都是天水峰的最新宣传,主管单位当初特别邀请了著名摄影师来拍摄云海和星空,每一张照片都美得令人心醉。 “有登山经验吗?”陆江寒问。 “很少,不过我体力很好的。”顾扬说,“路会特别难走吗?” “当然不会,这是合家欢景区,不是冒险大本营。”陆江寒指了指窗外,“就是那条亮着灯的山路,虽然比一般的健身道要崎岖,但跟好我就没事。” 夜幕下的小苏山看起来尤为厚重深沉,两人今晚入住的地方就叫小苏山温泉庄,装修得古色古香,客房都是两层小木楼,假山溪水小凉亭,虽然有些刻意为之,但也颇有几分古典园林的架势——至少对想要返璞归真的游客来说,足够用。 “我们明天几点出发?”顾扬问。 “早上九点。”陆江寒把行李箱放好,“要去泡温泉吗?” “要。”顾扬匆匆洗了把脸。这是山庄里最豪华的套房,名字稍显暴发户,叫至尊帝王房,很容易让人想起深海帝王蟹,两张一米八的红木大床并排摆在空旷的房间里,红木老衣柜里镶嵌着电视机,周围还围着红纱,风一吹满屋子呼呼乱飘。 顾扬对这种宛若宫斗剧的装修风格肃然起敬,并且发出了想换房的声音,但前台服务生表示由于最近是旅游旺季,所以其它客房都满客,如果非要换,只能去南边的贵妃房。 “那还是不了,谢谢。”顾扬淡定拒绝,把房卡又揣回了裤兜。 陆江寒站在他身边,忍笑。 但幸好温泉还是不错的,山庄为两人单独开了个小浴池,乳白色的温泉水自带香气,温度偏高。顾扬靠在池壁上,满足地出了口气。 “在想什么?”陆江寒在他对面。 “在发呆。”顾扬睁开眼睛,“这是我第一次泡温泉。” “上次和超市部一起去日本,没去泡温泉吗?”陆江寒问。 “没有,上次行程很赶的。”顾扬坐得离他近了一点,“之前和朋友去日本旅游,也没顾得上泡汤,好像每次都会有理由刚好错过。” “如果你喜欢的话,”陆江寒笑了笑,“我们下次可以一起去。” 顾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说:“嗯。” 温热的浴水总会让人昏昏欲睡,顾扬趴在池边,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他的皮肤很白,在热气的熏蒸下,从脖颈到肩膀都透出健康的红意,手臂和背部的肌肉线条干净漂亮,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瘦弱——是个身体很好,坚持锻炼的小艺术家。 陆江寒伸手捏捏他的耳垂:“别睡着了。” 顾扬睁开眼睛,懒洋洋地说:“唔。” “累的话就回房间。”陆江寒说,“在这睡着会头晕。” “我现在深度怀疑,明天能不能在八点准时起床。”顾扬踩出温泉池,哗啦一声,水珠沿着湿漉漉的后背一路滑到小腿。 陆江寒微微错开视线,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想在这里出现不该有的……反应。 “如果你不想起床,那登山可以晚几个小时再出发。”他披好浴袍,“让别人搭好帐篷,我们只需要住就行。” 那也太地主了。顾扬沉默了一下:“算了,我们还是自己搭吧。”毕竟劳动人民,要勤劳勇敢,骄奢淫逸不太妥。 43、回首 这个夜晚,顾扬睡得很好,而陆江寒居然也没有失眠。 月色透过窗纱,刚好能落满床头,洒出一片朦胧的微光。 有很好的梦乡。 …… 被日出鸟鸣唤醒和被闹钟唤醒,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境。 清晨九点,整座山的绿意在阳光亲吻下,蒸腾散发出青草的香气,环绕在林间的白色薄雾还没来得及彻底散去,顾扬背着背包,用脚用力踩开面前的枯枝败叶。 “小心一点。”陆江寒在身后扶住他。 “这真的是亲子游吗?”顾扬内心充满疑惑,会被家长投诉的吧。 “小朋友有缆车。”陆江寒指了指另一边,“这条路只属于大朋友。” 经常扛着大包布料爬楼梯的小艺术家,虽然体力惊人,但登山经验实在欠缺,远比不过常年在健身房攀岩的总裁。于是在半个小时后,开路的任务就转移到了陆江寒头上,他登上一处岩石,转身说:“来。” 顾扬顺理成章把手伸过去,被拉到了高处。 十指相扣的瞬间,有电流从指尖传到心里,但也仅仅是瞬间。 陆江寒松开手:“看路。” 顾扬眼睛一弯:“嗯。” 小熊猫在背包拉链上一晃一晃,轻快活泼,心情愉快。 这一路风景很好,两人走走停停,直到下午三点才抵达露营点。已经有不少游客在空地搭起了帐篷,顾扬只简单看了一下说明书,就随手从地上拎起一把锤子,“咣当”把固定钉砸了进去。 陆江寒:“……” 这力气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优雅漂亮的小王子,干起活来和威猛大汉有一比,属于撸起袖子闷不吭声型。旁边一家四口的爸爸还在满头大汗看图纸,顾扬已经扯起了防水布,哗啦一声把骨架盖得严严实实。 两个小朋友站在旁边,齐声惊叹:“哇。” 顾扬下巴一抬,很有几分得意。 陆江寒摸摸鼻子,小声提醒他:“套反了。” 顾扬:“……” 顾扬淡定地挪到另一边:“你来。” 陆江寒忍笑走上前,把帐篷布揭下来重新套好。这么一折腾,时间已经差不多过了下午四点,游客们纷纷拿着相机涌去拍摄点,准备等这一天里最美的夕阳。 远处,云海苍苍,霞光万丈。 顾扬坐在一块巨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那是一种很复杂的色彩,天空逐渐从浅蓝变成墨蓝,云朵镶嵌金边,又辗转透出几丝鲜艳的红,风绕住夕阳,让云环瞬间消散,最终一起沉入山的另一边。 世界也在一瞬间暗了下来。 其余人都在分享相机里的照片,周围有些吵闹,只有顾扬没说话。 陆江寒也没说话。 他一直陪着他的小王子,直到四野安静无声。 “喜欢住在山里吗?”他说。 “嗯?”顾扬有些意外。 陆江寒问:“好像艺术家都向往住在山里?” “肯定不包括我。”顾扬一口否认,他觉得自己还是很需要现代生活的,需要高科技住宅,需要便捷交通,需要无线网络,也很需要hermès、tomford和ermenegildozegna,他从来就不掩饰自己对奢华物质的渴望,那也是他创造力的一部分,至于穿着棉麻的大袍子隐居在山里这种事,从来没想过。 陆江寒倒是因为这个回答而深深松了口气,毕竟他对田园生活也没什么期待。两人一起慢慢走回营地,用三明治和乌龙茶当晚餐。 “冷吗?”陆江寒问。 “不冷。”顾扬盘腿坐在小垫子上,舒服地说,“这里的空气可真好。” “以前我和杨毅经常登山,不过最近几年越来越忙,只有下班后去健身房攀岩。”陆江寒帮他把食物残渣收进密封袋,准备下山时一起带走。 隔壁的小女孩跑过来,递给顾扬一个棒棒糖,她很喜欢这个“好看的小哥哥”,在爬进帐篷前还要恋恋不舍说晚安。 “一直这么受欢迎吗?”陆江寒笑。 顾扬把棒棒糖塞进嘴里,厚颜无耻地表示:“嗯。” 陆江寒丝毫也不怀疑这个“嗯”,才华横溢的小王子,哪怕只是站在原地,都会自己发光。 而和他一起发光的,还有漫天闪烁的星辰。 空气越来越冷,顾扬从帐篷里翻出来一条大毯子,刚好够裹紧两个人。 “那是天蝎座。”顾扬指着天上一组璀璨的光芒,“能看出来吗?尾部在东南。” 陆江寒挑眉:“你还能分清东南?” 顾扬:“……” 顾扬老实承认:“死记硬背的。”有些事不要戳穿,大家还能愉快聊天。 陆江寒笑道:“是你的星座吗?” “嗯。”顾扬继续指给他看,“那颗红色的1等星,我把它当成心脏。” 夏季最明亮的星座,和最明亮的星群。 厚重的毛毯阻隔了寒凉的风,两人肩并肩靠在一起,安静无声,空气里有蝉鸣和花香。 距离太近,气氛太好,好到连偶尔一次对视,也显得和平时不一样。 有什么让心弦微微一动,带出涟漪和光。 顾扬错开视线,神情稍微有些不自然。 陆江寒取下毛毯,重新抖开裹在他身上:“我先去刷牙,你也早点进帐篷,小心别着凉。” 温柔又磁性的声音,在午夜的山里,会有更加奇妙的穿透力和感染力。 顾扬叼着牙刷,蹲在地上看露水和蟋蟀,心不在焉。 他的思绪稍微有些乱,眼睛却很亮,像倒映了漫天的星辰和月光。 整座营地渐渐沉寂下来,等他回帐篷的时候,陆江寒已经钻进了睡袋里,正背对着门休息。于是顾扬也轻手轻脚拉好拉链,这顶帐篷很宽敞,躺三个人都绰绰有余,而且还有一扇透明塑料窗。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林地里的夏夜,只剩下了蝉鸣和风的沙沙。 顾扬没有一丝困意,他先是看着帐篷顶发了一会呆,又小心翼翼地翻身,继续看着睡袋里总裁……的后脑勺,对方的身材很高大,所以和鹅黄色的格子睡袋不太协调,但也挺可爱。 过了一会儿,顾扬索性解开系带,轻手轻脚爬起来,趴在小窗户的地方向外望。 星光要比刚才更加璀璨,一道银河横贯天际,闪烁耀眼,而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营地里挂着黄色小串灯,本意或许是要营造浪漫氛围,但却引来了很多飞蛾。它们奋不顾身地扑向光源,煽动的翅膀遮住光芒,又很快让阴影消散,倒映在帐篷上,世界也变得漂浮不定、明暗交错。 顾扬看得很认真。 “需要我出去吗?”陆江寒突然问。 顾扬被吓了一跳,有些惊讶地扭头看着他。 “如果你觉得……”陆江寒坐起来,声音沙哑,还有些几不可闻的压抑,“我可以去管理员办公室住一晚。” “不需要。”顾扬摇头。 陆江寒和他对视。 “我在看外面。”顾扬指指窗外,“有好多灯和飞蛾。” 陆江寒问:“只是在看灯和飞蛾?” 顾扬往旁边挪了挪,给他也让出一块位置。 陆江寒坐过来,看着外面没说话。 几分钟后,一股风从密林中穿出,吹散了飞蛾,也吹散了小艺术家的借口。 他说:“我要先想一想。” 陆江寒眼底露出笑意:“嗯?” 顾扬又补了一句:“可能要想很久。” “没关系。”陆江寒说。 他握住他的手,凑在嘴边轻轻地、温柔地落下一个吻。 “谢谢你愿意让我等。” …… 这是一个奇妙的夜晚,有着奇妙的月光,和奇妙的情绪。 顾扬把大半张脸都缩进睡袋里,理直气壮发短信,强行申请深夜陪聊服务。 杜天天叫苦不迭,也顾不上自己已经有了家属,激烈发出倡议,你们还是给扬扬介绍一个富婆吧,这大半夜的空虚寂寞,自己不睡觉还不让劳动人民睡觉,实在受不了。 李豪也打着呵欠表示,自己才刚刚睡着,到底出了什么欢天喜地的事,如果不是中了五百万,那就没有聊的价值,我申请立刻休息。 顾扬十指如飞,发了一长串乱码,让群众自己体会。 群里哀嚎一片,齐叹艺术家没人性。 但其实在那串乱码里,有一行小小的玫瑰。 藏着剔透露珠和最热烈的红。 …… 登山行程结束后,周一再上班,杨副总发现有些事情不太对。 他说:“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容光焕发?” 陆江寒把菜单还给服务生:“你盼着我成天病殃殃?” “到底是谁啊?”杨毅敲敲桌子,愤恨道,“孙知秋要是下次再打电话来炫耀,我就要去贝绿路88号打人了。” “真想知道?”陆江寒轻描淡写地问。 “我x!”杨毅瞬间凑到他面前,语调宛若地下党接头,“是谁?” 陆江寒看着他:“顾扬。” 杨毅:“……” 杨毅问:“是我理解的那个顾扬吗?” “我不知道你理解的是哪个,但我心里只有一个。”陆江寒把盘子里的食物切割碎,“以后再让我听到‘他是你的’这四个字,就自己给自己发个去保洁部的调令。” 杨毅表情复杂,心情更复杂。 暂时没法冷静。 当初没说错。 这真的是禽兽。 怎么谁都能下手?! 44、你公报私仇 “你还要用这种食物中毒的表情盯着我看多久?”陆江寒问。 “你总得给我一点缓冲的时间。”杨毅发自内心提出疑问,“说真的,之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有这方面的爱好?” “之前没有,见到顾扬以后就有了。”陆江寒放下刀叉,“而且这也不是爱好。” 杨毅点头,不是爱好,是爱情。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爱情总是美好的,无关性别,理所应当需要被祝福。 于是他又抓紧时间问:“婚礼打算在哪儿办?” 陆江寒眉梢微微一挑。 杨毅立刻道:“我懂,这种事嫂子说了算。” 相当上道,和贝绿路的暴躁皮卡丘一比,高下立判。 …… 下午上班的时候,顾扬抱着一摞文件来找陆江寒签字,正好碰到杨毅也在。 “杨总。”他和平常一样打招呼。 杨毅“哐当”就拖了一把椅子过来:“站着多累,坐。” 顾扬被吓了一跳。 陆江寒忍笑,一边签字一边随口说:“悠着点,还没追到手。” 那该有的待遇也不能少。杨毅觉悟不低,甚至还想亲自去煮一杯咖啡。 顾扬难得狼狈一次,签完字后几乎落荒而逃,出门时还差点撞了头。 陆江寒向后一靠,心情很好:“再接再厉。” 杨毅发自内心地表示:“顾扬遇到你这只老狐狸,真是倒了……不是,运气真好,令人羡慕。”快把你这冷酷的眼神收一收。 而在隔壁办公室里,于大伟也正在纳闷地问,小顾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脸这么红? “没事,太热。”顾扬从抽屉里摸出一张a4纸,随手贴在了报纸破墙的那道缝隙上,遮得严严实实。 陆江寒:“……”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下班正好赶上市场部聚餐,顾扬虽然已经被调到新店筹备部,但还是顺利混了一顿饭,一群同事说说笑笑,直到晚上九点才散场回家,刚洗完澡就听到有人按门铃,是熟悉的频率。 但总裁这次得到的待遇比较糟糕,等了五分钟也没人来开门。 他只好打了个电话过去。 顾扬闷闷地说:“我睡了。” “是吗?”陆江寒靠在门口,声音里有些小小的戏谑,“我们先说好,下属没理由把总裁关在门外,会被扣工资的,除非你当我是你的——” 顾扬一把拧开门,淡定道:“陆总。” “吃吗?”陆江寒手里拎着一个可爱的纸盒,笑着看他,“草莓慕斯。” “谢谢。”顾扬并没有要让他进屋的意思。 “下午的事,生气了?”陆江寒微微弯腰和小艺术家平视,“杨毅不会乱说的,而且我需要他给我指导,毕竟你看起来也不是很好追。” 态度十分诚恳,理由也算充分,所以很值得被原谅。 顾扬把甜点盒从他手里拿走:“嗯。” “可以进来吗?”陆江寒又问,“明天杨毅约了张大术,我可以继续教你在谈判时应该注意什么。” 这句话听起来相当可疑,充满了狼外婆诱骗小红帽的不良居心,连陆总本人都这么觉得,于是他又举手保证了一次:“就谈工作,好不好?” 顾扬说:“哦。” 他在厨房里泡了一壶茶,这次没有漂亮的玫瑰,变成了清火降燥的苦丁老梗,要多苦就有多苦的那种苦,喝得总裁清心寡欲,正襟危坐。 “明天要看合同吗?”顾扬捧着笔记本问,“万一对方提出要修改呢?” “他没有任何修改的权力,我们的合同就是最终版。”陆江寒说,“林洛那边也已经定好了时间,在这个月之内,我至少要看到新店的雏形。” 顾扬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得很认真。 手机上“叮”地弹出一条消息提示,是成功购买动车票的通知,这个周末往返阳泉镇。那里有几个熟悉的服装厂,前段时间顾扬托他们从欧洲帮定了布料,数量很稀少,上周才刚刚到货。 布料当然是为了给陆江寒做正装,但是由于时间一拖再拖,这份原本只为表达谢意的礼物,现在明显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意义——所以顾扬暂时没打算告诉他,至于将来要怎么送出去,另说。 至少也要等先做出来。 …… 深夜十一点,杨毅打来电话,关怀了一下总裁的恋爱进展。 “我刚刚从1703回来。”陆江寒说。 杨毅问:“聊什么了?” 陆江寒回答:“张大术、鑫鑫百货和普东山的新店。” 杨毅:“……” 讲道理,我下午不是这么教你的。 “他真的很可爱。”陆江寒站在窗边。 “何止是可爱。”杨毅义务提醒,“我帮你打听了一下,从幼儿园到大学,追他的人能从这里排到隔壁市,还得男女分开站两列。”就连现在顾扬偶尔去卖场巡视,都会引来一群导购小姑娘叽叽喳喳,顾扬拍商品,她们拍顾扬,生物链相当完整。 “以后这些人不会有机会了。”陆江寒随手抽了一支酒,“他是我的。” “行吧,普东山新店,加一个顾扬,两个高难度挑战。”杨毅诚挚表示,“祝你双喜临门。” 1703的小公寓里,小艺术家正在专注地吃那块慕斯蛋糕,草莓和奶油混合在一起,是很清爽的甜,能让一整个晚上都拥有好心情。 …… 第二天的商谈地点定在寰东会议室,在开始之前,顾扬特意领着张大术一行人,从一楼参观到了六楼,从christiandior到chanel,从berluti到zilli,充满西西里风情的橱窗中,用蕾丝和宝石拼成的鞋子漂亮得像水粉画,是dolce&gabbana当季新款——张大术能不能认识不要紧,知道很贵就可以,反正肯定和鑫鑫百货不是一个路子。 “对不住,今天实在有些忙。”杨毅匆匆进了会议室,迟到了足足二十分钟。 张大术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自己上次的提议,究竟有没有被陆江寒接受。 “这事儿的结果不好说,但我是真有诚意。”杨毅说,“为了今天这会,连瑞士的行程都推了一周。” “我们也有诚意啊。”张大术凑近他,“这样,如果我们两家能联合,政府那边我去活动,保证在新店开业当天,加一条景区售票点往返购物中心的专线,怎么样?这可不比外面那些超市班车,是官方线路,省事省心,一天能开好几十趟。” “就这?”杨毅想了想,还是摇头,“招个瑞士雪绒进来,我们能省多少事,只加一辆班车……我怕陆总不答应。” “还有地铁。”张大术的儿子拍板,“现在新规划的19号线。” “新规划的19号线,在寰东新店门口多一站?”杨毅一乐,“政府可还没公开,真的假的?” “没开玩笑。”对方说,“内部消息,按照现在的规划,那出站口离寰东还有好几百米呢,虽然不远吧,但走起来也够呛。” “要真能挪到店门口,那行。”杨毅说,“这样,陆总那边我去说,如果他能同意寰东自己开百货,这事就成了大半。”他又压低声音,“说句老实话,我也不想和那些瑞士人打交道。” 张大术笑容满面:“我懂。” 这次的会议气氛很轻松,等送走鑫鑫百货一行人后,顾扬大致向陆江寒做了汇报。按照杨毅的意思,虽然张大术提出的两个条件算不上多诱人,寰东自己也能联系政府解决,但有人代劳总是好的。 “对方对合同模板也没有异议。”顾扬说,“总之他们现在就是捡钱心态,不管多少,总归是赚。” 陆江寒笑笑:“辛苦。” “那我去继续工作了。”顾扬收拾好文件,“等会还有一个策划案需要您签字。” 陆江寒点点头,又问,“能撕掉吗?” “不能。”顾扬一口拒绝。 陆江寒由衷叹气。 周五公司卫生评比,顾扬的办公室又是倒数第二,仅次于一楼计算机支持部。但人家属于客观原因,几十台电脑满地的线,除非修改电路,否则确实没法干净整洁。而新店筹备部一群衣着光鲜的俊男靓女,居然也不想办法整理一下那面破墙,不仅糊旧报纸,还糊a4纸,空调一吹呼啦啦乱飘,实在有碍观瞻。 一个大大的“f”贴在门口,部门副经理有苦难言,逢人就讲我们真的申请了磨砂贴,但陆总没批。 顾扬幽幽地说,你公报私仇。 陆江寒哭笑不得,卫生这事还真不归他管。 当然,该哄还是要哄的,于是问,明天有没有空?带你去吃墨西哥菜。 “我在动车上。”顾扬抱着书包,看着窗外一闪即逝的村落灯火,“要去阳泉镇。” 陆江寒莫名其妙:“你去那儿干什么?” “看同学。”顾扬找了个借口,又补了一句,“你不准跟来。” 陆江寒:“……” 陆江寒说:“那周日来接你,几点的火车?” “下午四点到。”顾扬看了下时间,“我快到站了,到酒店后再说。” 小艺术家不仅有四处游荡的灵魂,还有四处游荡的身体,又嚣张又叛逆。 陆江寒无奈:“注意安全,天黑别乱跑。” “嗯。”顾扬说,“你也早点休息。” 普普通通的一句叮嘱,连情话的边也算不上,却可以触动心底一整片最温柔的情绪。 陆江寒挂断电话,拿起窗台上的小喷壶,继续给那片绿萝浇水,耐心又细致。 要是被杨毅看见,八成会以为他中了邪。 45、很好的布料 阳泉镇的服装产业很发达,到处都是代工厂。顾扬有不少同学都在这里,一早就帮他准备好了住处,楼下就是工作室。 “这料子可真难找。”同学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自己做正装?” “总比买的要有意义。”顾扬笑笑,“反正最近也没事干。” “要不怎么说是学霸呢,就是和我们境界不一样,还能主动找活。”同学把钥匙递给他,“行,那有事打电话,我先回去了。” 顾扬放下行李,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只洗了手就匆匆去看布料。来自世界顶级西服面料供货商scabal,150支羊毛面料触感舒服滑软,接近于夜空的深蓝色,在灯光下会泛出钻石色泽,如同落满林地间的星和月光。 顾扬用指背轻蹭过布料,心底有些小雀跃,至于这份雀跃究竟是出于设计师的本能,还是因为这套衣服是要送给某个特殊的人……不好说。 虽然同学都表示能帮忙,可顾扬还是决定独自完成所有步骤,从设计、打版、剪裁到缝制,哪怕工作量会成倍递增,但成品意义是截然不同的。唯一的麻烦就是不能有预缝和试穿,一切只能以最开始的尺寸数据为基准,所以只能希望总裁不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食欲大增,胡吃海喝,以免身材走形。 其实西服面料也分很多种,秋冬的厚重,夏季的清爽,英国的沉稳,意大利的明快,在挑选对比的这段时间里,顾扬也画了很多不同的设计稿,剑领或是平驳领,单排扣或是双排扣,从袖扣精心搭配到口袋的花纹,每一笔都是心血,所以每一笔都不能浪费。 ——所以可以做很多套。 从春到秋,从夏到冬。 直到占满1901的衣橱?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顾扬把头栽进布料,又在心里补了一句。 要收费的。 金钱交易。 相当纯洁。 …… 周日下午四点,陆江寒在火车站接到的除了小艺术家,还有小艺术家的布料,被亚麻衬布牢牢捆住,“咚”一声放在推车上,体积颇具视觉冲击力,引得路人纷纷侧眼看——一来疑惑那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二来感慨这位优雅帅哥真人不露相,看着斯文清秀,其实臂力和抠脚糙汉有一拼。 “什么东西?”陆江寒也很受惊。 “布。”顾扬站在停车场,“放不下。” 总裁今天想开屏,所以不仅精心搭配穿着,还专门开了辆跑车来接人,结果现实太残酷,阿斯顿马丁塞不进去心上人的布。 顾扬打了一辆九座面包车,一路冒着黑烟“突突”颠回公寓。 陆江寒:“……” 陆江寒坐在客厅问:“这是什么布?” “我做参考的。”顾扬在浴室里回答,“你不准碰!” 陆江寒只好把手又收了回来。 外面烈日炎炎,顾扬冲了个澡,坐在沙发上活动手臂。 “怎么也不知道找个朋友帮忙。”陆江寒递给他一罐饮料,“早说你是去拿这匹布,我就找人搬回来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嗯,下次再说。”顾扬敷衍带过了这个话题,“晚上叫外卖吗?” “难得一个周末,出去吃?”陆江寒想了想,“上次去过的那家日料店,有你喜欢的鳗鱼饭。” 顾扬缩在沙发上,说:“好。” 艺术家总是懂得欣赏这世间每一份美好,美好的食物,美好的衣服,美好的建筑,美好的风景,所以好像很容易就能被引出门。 但其实也要看同行的另一个人是谁。 至少在刚刚扛完布料,胳膊酸痛手指发抖的时候,别说是鳗鱼饭,就算是鳗鱼本人妖娆地站在店里,也不能让他离开家。 杜天天加鳗鱼饭也不能。 顾爸爸加鳗鱼饭也不能。 …… 陆江寒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一瞥,笑着问:“在高兴什么?” “没什么。”顾扬用手机滑新闻,“刚刚看到一个笑话。” 陆江寒说:“看财经版看到笑话?” 顾扬关掉手机屏幕:“你这样的司机一定拿不到小费。” “有进步。”陆江寒声音里有明显的笑意,“至少员工不会把总裁当司机,是不是?” 顾扬抱着靠垫,淡定看着前方的车流。 没听见。 这家鳗鱼饭很有名气,工作日都需要订位,周末客人就更多。好巧不巧,等两人抵达的时候,刚好碰到凌云时尚的一群人出来。 易铭说:“陆总。” “我过来谈个事。”陆江寒说,“怎么,部门聚会?” “最近刚忙完一轮,带大家过来吃个饭。”易铭笑了笑,“行,那我就不打扰了,回公司还要取点东西。” 陆江寒点头:“自便。” 领位员把两人带到角落,灯光是很暖的橙色,茶水微微泛着苦涩,刚好能刺激食欲。 “心情没被影响吧?”陆江寒问。 顾扬摇头:“我其实私下也会和他联系,为了讨论nightingale的事。”抛开其它不谈,至少目前两个人有一个相同的目标,都想让这个品牌越来越好。 陆江寒笑了笑:“你比我想得还要更厉害一点。” 顾扬和他碰了一下茶杯:“谢谢夸奖。” 炭烧后的鳗鱼会散发出独特的脂肪香气,配上浓郁酱汁和饱满米粒,软糯的口感能瞬间唤醒所有味蕾,天妇罗酥脆,三文鱼肥美,海胆也很新鲜。 总之,这是一家非常好吃的店。 陆江寒早上在加班,中午就垫了两片饼干,下午又开车去火车站接人,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于是破天荒要了两份。 顾扬坐在对面,目不转睛看着他打开第二碗。 陆江寒被他盯得发毛:“怎么了?” “没什么。”顾扬往嘴里塞了一勺饭,神情凝重。 布料很贵的,我的手工也很贵的。 如果你一直是这个饭量,那衣服就要做大一个码了。 陆江寒开玩笑:“现在就要管着我吃饭?” 顾扬:“……” 顾扬淡定表示:“你随便吃。” …… 周末的酒吧街很热闹,最喧闹的一家就是1999. 申玮丢过来一瓶啤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回能确定了吧?我就说暗中教顾扬的那个人,八成是陆江寒,除了他也没别人有这本事。” “是又怎么样?”易铭问,“假设真是陆江寒,那他也算间接帮我们说服了顾扬,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不会打算一直让顾扬拿走nightingale属于你的那部分收益吧?不心疼啊?”申玮把空酒杯丢回桌上,“那可是一大笔巨款,而且按照这个趋势,以后还会越来越多。” “这个问题当初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至少得先让品牌站稳脚跟。”易铭说,“现在和顾扬闹翻,对我们没半点好处。” “是,我们以前是讨论过。”申玮又给自己开了瓶酒,“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句,当初我们都以为只需要对付顾扬一个,那当然没什么好值得担心,吹得再天才,也无非是个刚出校园的毛头小子。可现在半路杀出来一个陆江寒,要是他真想帮顾扬,这事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易铭说。 “你知道还不想办法?”申玮问。 易铭冲他扬扬下巴:“不如你试着想想?” 申玮:“……” 易铭脸色阴沉,抬手把酒瓶狠狠砸在地上。 玻璃磕上大理石,带着泡沫的碎片四处溅落,其余人都在往这边看。申玮总算后知后觉,发现他今晚似乎的确受了顾扬的刺激,于是也识趣地噤声,只招呼保洁过来收拾。 易铭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灯光阴影让他的脸颊看起来更加凹陷。 他当然知道如果顾扬真的攀上了陆江寒,那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但却又无计可施——至少暂时无计可施,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放顾扬离开凌云,如果一直待在自己手下,那现在应该会少很多麻烦。 令人嫉妒的才华,和令人厌恶的脾气。 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 街上很安静。 顾扬踩着花坛边沿的砖快,摇摇晃晃往前走。 陆江寒耐心跟在他身后,时不时伸手扶一把,免得小艺术家掉下来。 这条路很亮,也很长。 …… 和贝诺的会定在周四下午。 “确定这次不会出问题了?”林洛问。 “确定。”顾扬点头,“我们昨天刚和张大术签了合同,一切都搞定了。” “如果要打造艺术中心和画廊的感觉,那三号中厅就要变一变了。”林洛说,“原本的装饰是为了配合lotus的棉花糖感,和改造后的鑫鑫百货不太搭。” “改成森林怎么样?”顾扬提议。 林洛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是可行的。”顾扬说。 “我当然知道可行。”林洛转过笔记本,“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构思有些另类,所以他没料到顾扬也会有一样的想法。三号中厅恰好有一大片玻璃幕墙,可以让阳光直射进来,很方便打造一片室内绿洲,既和郁郁葱葱的普东山遥相呼应,又和购物中心追求的艺术感相符合,造价也不算太贵,一举多得。 “那我们可以把博澜书店放在这里。”顾扬指了指三楼一个位置,“读者在阅读累了的时候,往下看正好是森林。” 林洛点头:“不错。” “那您什么时候可以出修改后第一版设计?”顾扬趁机委婉表示,我们陆总希望在下个月内拿到图纸。 林洛面无表情:“做梦。” 顾扬说:“哦。” 那我们先聊别的,这件事以后再说。 抛开时间问题不谈,双方对这场沟通的其他方面还是满意的。会议结束后,杨毅敲敲总裁办公室的门:“汇报一件事。” “怎么了?”陆江寒问。 杨毅说:“林洛和顾扬互加了微信。”传说中私人电话从不轻易外泄的天才建筑师,估计通讯录上每一个人都是soulmate,要不要拉响一波警报? 陆江寒手一挥,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而接下来的时间里,顾扬则是变得更加忙碌起来,除了普东山新店的事情,还有那套要送给总裁的衣服,他找的工作室远在城市另一边,经常回家已经很晚很晚。 “你到底在帮朋友做什么活?”陆江寒提醒,“我们下周就要出差了,对方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没事的。”顾扬实在没精神,“我先去刷个牙。” 陆江寒耐心和他讲道理:“如果你那朋友实在资金短缺,可以想办法去融资,或者去找亲戚朋友借钱,但是不该用你当免费劳动力,你也不应该这么透支自己去帮他,知不知道?” 顾扬打着呵欠关上浴室门,拒绝了总裁的免费授课。 陆江寒:“……” 46、envy 顾妈妈也很不满儿子目前的工作状态,虽然年轻人忙一点是好事,但这也太忙了,平时见不到人就算了,怎么连周末都不回家。 “什么时候又出差啊?”她问。 “下周三。”顾扬把牙刷从嘴里拖出来,态度诚恳,“我保证这周末一定回家吃饭。” 而为了哄父母开心,他在周五下班后,还专门拐去一家老牌西饼屋,买了几盒蛋糕和点心。 “你怎么也不送送他?”杨毅不解,“多好的机会,还能顺便吃个双人晚餐。”也不指着你酒后乱性了,但该有的情调总不能少,尤其对方还是个艺术家。 “我说了要送。”陆江寒好脾气地回答。 杨毅恍然大悟:“哦,被拒绝了?” 然后在被总裁凌|虐之前,他又及时补了一句:“不过讲道理,他拒绝别人的经验的确很丰富。”你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所以不用沮丧,更不用迁怒我。 西饼屋附近有一条小巷,入口看起来平平无奇,说是污水巷或者早点巷都有人信,但只要走进去,就会发现两边开满了有趣的店铺。这里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衣着配饰,行走在潮流最前端,是只有时髦精才知道的秘密基地。 这也是顾扬拒绝总裁接送的主要原因,他要来拿之前订的纽扣,用来缝在西服上。 “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点心。”店铺老板相当热情。他头上扣着一个牛仔帽,配了一身宽松的不对称棉布装,是2001年山本耀司在巴黎秋冬时装周发布的作品,十个手指上戴了八个戒指,从chanel到chromehearts,还有街头小摊上淘来的藏银制品,把自己活活搭成了一个不伦不类、却又分外抢眼的移动货架。 “只有这一盒是送你的,别的不许碰。”顾扬把纸袋放在桌上,“我的扣子呢?” “早就准备好了,这可真是好货。”老板从柜台底下抽出来一个缎面盒,“给哪套西装配啊?要费这么大精力,做出来给我也长长见识?” 顾扬敷衍地“嗯”了一句。 其实这家店里还有很多价格不菲的古旧纽扣,来自不同年代、不同品牌的西服,都很有历史和故事,但一向钟爱vintage的顾扬这次却一反常态,坚持要全新的。所以老板不得不跨越大半个地球,从南美洲工厂那里,给他订购了这一盒半磨砂纽扣,原料是产自棕榈树的果实,染色后能有和象牙一样温润沉坠的质感,全手工磨制,每一颗都很精致漂亮。 “对了,前两天易铭还来我这儿了。”老板又递给他一罐饮料。 “他来做什么?”顾扬一颗一颗检查纽扣,漫不经心道,“买东西?” “瞎逛呗。”老板说,“什么都没买,一分钱没赚着,倒是抽了我两根雪茄。他看着最近情绪不高啊,我还以为这种事业有成人士,每天都是香车美女呢,敢情还不如我们这种老百姓。” “对他的事不感兴趣。”顾扬收拾好盒子,又四处看了看。 货架上摆着一排香水瓶,晶莹剔透很漂亮。 “下午刚到的,都是绝版货。”老板把板凳挪开,方便他走进来看。 “这个好闻。”顾扬评价,“像夏雨过后的味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这种木调。”老板又找出另一个瓶子,“专门为你藏起来的,怎么样,仗不仗义?” 那是gi产于1997年的envy男香,从香调到瓶身设计,全部出自顾扬最喜欢的设计师tomford,而当年那则充满暗示意味的赤|裸广告,也被认为是gi从奢靡华贵走向颓废性感的标志之一。 总的来说,这是一瓶有纪念意义的香水,所以就算它其实并不罕见,顾扬还是愿意买单。 老板笑容满面地表示,欢迎下次再来,给你打折。 离开这家小店后,顾扬先回了一趟公寓,给十九楼的总裁送小蛋糕。 “跑那么远,就为了买这个?”陆江寒问。 “我爸妈喜欢吃。”顾扬站在门口,“那我给他们带过去了,周一见。” 陆江寒点头:“路上小心。” 老式蛋糕配打发奶油,口感扎实又香甜。 陆江寒的心情很好。 因为对方明显是特意绕路回公寓,为了给自己送甜点。 墙角的绿萝,花盆里的玫瑰,每个周末的下午茶,玻璃墙上存在了很久的缝隙。 或许他的小王子还需要时间。 但这从来就不是一场单方面的爱恋。 …… 观澜山庄。 顾扬坐在地毯上,正在看手里的香水,一看就是半个小时。 流畅的瓶身,透明又利落,弥漫着佛罗伦萨的简洁风情。 豆蔻、西洋杉、薰衣草和麝香。 是清新又辛辣的木质调。 在付款的时候,他其实是想把它送给陆江寒。 可现在却突然发现,这其实是一份充满了情|欲的礼物,和它的广告一样,挑逗又露骨。 “他不仅是你午夜时分的情人, 也是你在每天起床后,依然想深情拥抱的男人。” 一想到这句话,顾扬就脑袋一晕,很想立刻退货退款。但又考虑到老板做生意并不容易,所以这瓶香水暂时被塞进储藏柜的最底部,上面压满了碎布和玩具熊。 顾妈妈很疑惑:“你这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捣鼓什么呢?” “没有。”顾扬一把扣上柜门,淡定回卧室休息。 夜越来越安静。 陆江寒站在窗边,看着远方整座城市的璀璨灯火。 这依旧是一个失眠的夜晚,却没有任何烦躁的情绪漫开,因为他正在很专注地思考将来——只属于两个人的将来,清爽甜美,像月光笼罩的林地,有棉花糖做成的云。 …… 寰东这次出差是为了参加零售峰会,举办地点响应政府号召,选在一座新兴海滨小城。而所谓新兴,通常意味着配套环境的落后,据说城郊除了那座豪华酒店,剩下的就只有公路、海和荒山。 但这也有好处。 因为太荒凉,所以完全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只能待在酒店房间。 杨毅说:“接下来该怎么做,不需要我告诉你了吧?” 陆江寒嫌弃:“就那破酒店?” “你想多了,我真不是这意思。”杨毅拍拍他的肩膀,“而且说实话,就你目前这进度,连嫌弃街边十元旅店的资格都没有。” 陆江寒:“……” “但有这个想法总是好的。”杨毅发出鼓励的声音。 陆江寒把人赶出了办公室。 出发时间是周三早上,周二中午,顾扬向杨毅申请了半天的补休。 “要去医院看病人?”杨毅问,“怎么还抱了一大束花。” “是去看琳秀姐,李总监让我顺路带过去。”顾扬说,“她很喜欢这种大红大紫的干花蕾,只有寰东附近有卖。” “你和她关系还真不错。”杨毅签完字,顺便开玩笑道,“上次那场活动的效果很好,等普东山新店开业的时候,能不能再弄几张票做会员回馈?买都行,就怕出钱也买不到。” “嗯,我试试。”顾扬接过请假条。 “自己没开车吧?”杨毅又问,“婆娑湖挺远的,我让老阎送你?” “别,我因为私事请假,就不占用公司资源了。”顾扬笑着说,“谢谢杨总,那我走了。” 杨毅点点头,其实还想加一句,不然让陆总送你也行。 反正他一定很愿意。 也就剩下了这点出息。 “这匆匆忙忙的,要去哪儿?”陆江寒恰好在走廊上碰到了顾扬。 “和琳秀姐约好去婆娑湖,我今天调休。”顾扬抱着花,“陆总再见。” 陆江寒问:“你刚刚没看新闻?” “什么?”顾扬一愣。 这年头的无良小媒体跑得比狗仔还快,标题也很惊悚,配了几张模糊不清的担架照片。据说今天中午,邓琳秀在下楼梯时不慎摔倒,也不知道是磕了头还是磕了哪,总之当场昏迷不醒,被120一路拉进了人民医院。 “我也是刚刚看到推送。”陆江寒说,“你先别着急,问问看情况再说。” 顾扬一连换了三个电话,对面不是正在通话就是无人接听,足足过了十分钟,李总监才把电话回了过来。 “是,琳秀摔伤了。”他轻声说,“现在这边挺乱的,检查也没做完,等安排好了,再说探病的事吧。” “那您好好照顾琳秀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联系。”顾扬说。 对方在感谢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顾扬担忧道:“听李总监的口气,好像这次真摔得不轻。” “现在那边应该也是一堆事,你就别凑热闹了。”陆江寒说,“否则只会添乱。” 顾扬点头:“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他稍微有些六神无主。 陆江寒接过那束花,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厚重木门消音效果良好,可以单独隔开一个安静的小世界。 “先在这休息一会。”陆江寒递给他一杯热水,“我让朋友去打听打听。”他知道对方在顾扬心里的地位,除了伯乐、客户与忘年交,还是能给予创作灵感的缪斯女神,以及令人尊重的歌者,每一样都很重要,加在一起更重要。 顾扬说:“谢谢。” 陆江寒拍拍他的肩膀,站在窗边打了个电话,想弄清楚邓琳秀目前到底是什么状况。 47、玻璃碗里的冰淇淋 朋友很快就回了电话,说医院那头确实挺乱的,到现在走廊里还守着一堆记者,不过邓琳秀好像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摔伤了左腿,轻微骨折,养好后对跳舞没影响。 “真的?”顾扬松了口气。 “主治医生都这么说了,应该不会错,至少要比网上那些听风就是雨的消息有可信度。”陆江寒说,“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况,还是等后续的消息吧,目前那边谢绝一些探视,也不好打扰。” 晚些时候,李总监果然打来电话,解释说邓琳秀是因为低血糖,所以才会昏迷,从楼梯滚落摔伤了小腿。 “那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顾扬又问,其实他的本意是想说需不需要帮买一些住院的东西,虽然对方肯定不缺助理,但心意总是要到。不过对方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说服装设计方面确实需要抓紧,新剧的首演日期可能要提前。 挂断电话,顾扬心里稍微有些不舒服。李总监既是邓琳秀的老板,也是她的丈夫,两人对外一直是神仙眷侣的形象,平时也是他负责整个剧团的运营。但就算这次骨折真的不严重,人还在医院就提出要把新剧首映提前,完全不顾自己的妻子需要伤筋动骨一百天,也显得有些……不够负责。 “对方怎么说?”陆江寒问。 “小腿轻微骨折,不严重,等我们出差回来再去探视她。”顾扬给自己拉开一听冷饮,“李总监还说新剧的首映日期不会因此推后,甚至有可能提前,催我尽快完成最后一版设计稿。” “所以你就在为这个不高兴?”陆江寒笑了笑。 “也不是不高兴。”顾扬看着他,闷闷地说,“但这样,总是不太好吧?”哪怕自己只是小感冒,都会被爸妈勒令多喝水多休息,真正爱你的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还在想演出。 “那不是他一个人的剧团,有上百人等着吃饭呢。”陆江寒坐在他身边,“丈夫能心疼自己的妻子,但老板只能权衡利弊,做出最优的选择。” 顾扬迟疑:“是吗?” “当然,我除外。”陆江寒及时纠正,又耐心诱哄,“如果你不信的话,试试?” 顾扬:“……” 大灰狼裹着花布头巾,双眼在黑暗中发出绿光,白森森的獠牙一呲,自我感觉和蔼可亲又慈祥。 小红帽握紧了自己的小篮子,疯狂摇头,实力拒绝。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故事的最后,大灰狼被强行塞进电梯,失去了在1703蹭宵夜的机会。 顾扬坐在落地窗前,独自啃完了一根牛奶冰。凉凉的奶香能让心情平复,他把小木棍丢进垃圾桶,又仔细思考了一下总裁的话,对方说得没错,老板的确要为很多人负责,所以自己的耿耿于怀,好像也并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睡了吗?”十一点的时候,陆江寒打来电话。 “嗯。”顾扬说。 “你又在吃东西。” “没有。”第二根冰棒是蜂蜜坚果味,咀嚼起来有些费劲。 陆江寒哭笑不得:“我们明天很早就要出发。” “我不会迟到的。”顾扬咬完最后一口,“明天见。” 虽然总裁居心不良,但开导还是很有用的,所以顾扬打算等出差回来之后,再去探望一下邓琳秀,问问看她的想法。 午夜,整座城市也变得安静下来。 海面上悄悄刮起了风。 第二天清晨没有阳光,是很阴沉的天气。寰东一行人乘坐的飞机刚刚穿入云层,地面机场就发布了暴雨预警,没来得及起飞的航班被取消了大半,其中就包括了钟岳山和徐聪的行程。 “新亚99和lotus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顾扬推着行李车出机场,“参加个会还要一起坐飞机。” 助理在旁边接话,就像女同胞上洗手间一定要结伴而行,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彰显彼此间亲密的关系。 报纸上也经常会有这两家的新闻,合影一张接一张,钟岳山给徐聪的待遇不错,看起来是想锁死lotus,免得这家风头正盛的商场被别家挖走。 “徐聪不会让他好过的。”助理说,“那可是一大蚂蟥,逮谁吸谁。” “这话别让其他人听见。”陆江寒提醒。 “我知道。”助理在这方面向来很机灵,寰东是谁,是高端大气优雅的时尚贩卖机,定位比缪斯还缪斯,向来不说闲话,美丽高贵。 车辆一路开过市区,沿途的风景也从普通城区、食品工厂、荒郊野岭,咣当一下变成了金碧辉煌的豪华五星大酒店,一点视觉过渡都没有。 房间里已经放好了会议安排,由于这次台风规模不小,被取消航班的倒霉鬼不止钟岳山和徐聪两个,所以流程稍微做了一下调整,明天只在早上有个圆桌会议,其他时间都是自由行程。 顾扬依旧和陆江寒住一间,对于这种安排,他一方面觉得并不意外,一方面又觉得有人假公济私得实在太明显,很值得致电行业领袖进行投诉。 “怎么出门还带个相机?”陆江寒问。 “杨总说这里风景很好,让我多拍几张投稿给集团报。”顾扬站在阳台上,看着不远处的阴沉天幕下的荒凉石滩,暂时找不到“好”的点。 但这不能怪杨副总,他只是想当然地站在了艺术家的角度,觉得常人越无法理解的,可能顾扬就越会喜欢——毕竟盯着建筑垃圾都能盯出感情,这至少还有一片灰灰的海,一时兴起拍个百八十张也有可能。 又一阵狂风刮来,掀起滔天巨浪,从海底升腾起低沉而又骇人的闷吼。 顾扬顶着大风关上阳台门,扭头疑惑地问:“这真的能发展旅游业吗?”如果自己是游客,看到新闻里这黑漆漆的天和浪,八成会被吓跑。 “有时候官方的安排就是这么不合理,但记者硬着头皮也得吹。”陆江寒把他的头发整理好,“至于后续能不能发展起来,就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情了。” 两人距离太近,顾扬果断往后退了一步:“去吃饭。” “不要叫到房间里吗?”陆江寒笑着说,“外面人太多。” “房间里闷,出去透气。”顾扬很坚持。 陆江寒点头:“也行。” 而直到两人到了餐厅,顾扬才明白“外面人太多”是什么意思,从一碗面煮好到端上来的过程中,至少也有十拨人过来寒暄,不仅要起立坐下再起立,还要笑出一脸纯良。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陆江寒往碗里加醋,“平时难得见一次,怎么着也要过来打个招呼,你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回房吃和牛。” 顾扬沉默了一下:“为什么在房间里就有和牛,在这里只能吃青菜面?” “因为要用好吃的诱骗一下你。”陆江寒耐心回答。 可诱骗没成功。 小艺术家和餐厅间并没有结界,所以他叫过服务生,给自己额外点了红烧大排、京酱肉丝和烧鸭卷。 陆江寒忍笑:“你这样是要吃穷主办方的。” 顾扬合上菜单,又要了一份巧克力冰淇淋。 陆江寒眼底微微一亮。 这次的厨师很争气,没有用华而不实的银调羹,也没有用蛋卷,而是老老实实地挖了三个大圆球,放在了玻璃小碗里。 但总裁还是没能解锁“和小王子在一个碗里吃冰”的成就。 因为餐厅里挤满了人。 挤满了人。 在骑士迎娶小王子的过程中,不仅有荆棘、恶龙、铁矛和情敌,还有这些认都不认识的、非得在饭点到餐厅里来吃饭的同行。 果然充满了重重阻碍和艰险。 窗外又“轰隆隆”降下一道雷,餐厅的窗帘被吹得到处乱飞,天气实在太恶劣,用餐完毕的一众食客只能回房间发呆消食。 陆江寒打开电脑处理文件,顾扬在帮他整理好明天的发言稿后,就坐到角落地毯上,开始专心致志修改新歌剧的服装设计稿。房间里很安静,双层玻璃阻隔了狂啸的风,所以可以清晰听到他笔下的“沙沙”声,也在另一个人心里,撒了一场细碎的、柔软的雪。 客房服务送来两杯香槟,顾扬给自己换成了热巧克力。 “累了就去睡吧。”陆江寒说,“我可能要到十二点后。” “不累。”顾扬活动了一下筋骨,“我也没画完。” “可以看看吗?”陆江寒问。 “当然。”顾扬把本子递给他,第一页就是一双12cm的高跟鞋,脚踝部分有层层叠叠的花瓣,夸张怪诞又引人注目,鞋底镶满了廉价又闪亮的水钻,能最大限度地抓人眼球,又很符合故事主人公的身份。 “很漂亮。”陆江寒评价。 “但琳秀姐这次受伤,不知道还能不能穿着它跳舞。”顾扬说,“我还改了一版平底,效果不算好。” “如果只是轻微骨伤的话,应该没事?”陆江寒把笔记本还回去,“等会议结束之后,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 48、蓝森 酒店的房间很大,两张床之间相距甚远,如同隔了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顾扬深陷在厚重的棉被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于是陆江寒也放下手里的书,轻轻关掉房间灯,结果却从对方的被窝里透出一片光亮。 陆江寒:“……” 陆江寒说:“睡觉。” 顾扬说:“哦。” 这就是和总裁住在一起的坏处,不能偷偷玩手机。 第二天的圆桌会议规模不大,顾扬主要负责拍照。虽然主办方也安排了专业的摄影师,但肯定不能单顾着寰东一家,所以在会议开始之前助理还特意叮嘱了两三次,不用管别人的角度,务必要让陆总处于图片最中间,用娱乐圈的话怎么说来着,绝对c位。 顾扬调整了一下相机焦距,坐在旁边专心致志听讲。零售行业的领头人,口才都不会太差,尤其这位正在发言的、做十元店小百货起家的黄总,滔滔不绝唾沫飞溅,从苹果充电器谈到国产睫毛膏,最后放出豪言壮语,十年后要做到2000亿! 要是换在电视银幕上,可能观众都会以为这个面红耳赤、张口闭口2000亿的人脑子有病。但参会者们显然不这么想,就算这位黄总已经激动到了双手飞舞,现场也没一个人笑出声,反而都在小声认真讨论。顾扬也再次认识到了自己和大佬之间的差距,那的确不是智商和学历就能弥补的鸿沟,而是需要用时间去慢慢积累。 服务生进来倒水,陆江寒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过了一会,顾扬就获得了一杯冰淇淋奶昔。 …… “陆总有什么看法?”其中一个人问。 陆江寒清了清嗓子,还没来得及说话,会议室的门却被人一把推开,走廊上的窗户没关紧,正好“呼呼”灌来一道狂野的风,吹得桌上稿纸乱飞,一片兵荒马乱。 顾扬赶紧过去帮忙收拾,顺便抬头看了一眼,想知道是谁这么冒失又嚣张。 “这风还挺大。”对方弯腰道歉,“对不住,我迷路了。” 他看起来很年轻,顶多也就三十出头,脑袋旁边剃掉了一半头发,剩下一半用发胶固定得很安全,哪怕刚才那股妖风也没吹散。单只耳朵戴着双c耳钉,是chanel中古款,穿了一件川久保玲在上世纪推出的hommeplus男装,衣摆和袖口都相当宽大,裤子松松垮垮,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性,鞋子是夸张的暗红色,自带翅膀和獠牙,没有品牌,应该是国内设计师一时兴起的手笔。 顾扬第一反应,这位大哥可能是主办方请来表演节目的摇滚嘉宾,走错了门。 结果其余人纷纷表示没关系,请蓝总快坐。 顾扬:“……” 而现场不认识这位“蓝总”的显然不止他一个,于是就有人做介绍,这是创意基地z88的副总裁,后起之秀,相当厉害。 虽然暂时不知道“z88”是什么,但“创意基地”四个字已经足够解释对方的奇装异服。顾扬在拍照间隙用手机查了一下,搜索结果显示这是一家规模不小的连锁机构,专门在各大城市承租破旧的体育馆、废弃工厂或者老式小区,再统一策划,把它们改建成颇具个性的各种小店铺,贩卖服饰、咖啡、各国美食和一切你能想到的东西,很受文青喜欢。 顾扬举起相机,在拍陆江寒的间隙,给这位蓝森先生也拍了好几张,因为他发现对方的衣着很有趣,除了能看见的,衣领下还藏着项链和戒指,更妙的是一枚胸针,那是由金属制成浓缩版的、现在已知最早被保存的匡威全明星篮球鞋,来自遥远的1918,又脏又旧,充满年代感。 实不相瞒,有点想要。 陆江寒说:“蓝总看起来不太舒服?” “我挺舒服的。”蓝森一口气喝了三杯茶,“就是刚才跑得太着急了,这酒店动线有问题啊,到处都是镜子,标识也不清晰,对我们路痴一点都不友好。” 陆江寒认路能力一流,闭着眼睛都能分清东南西北,在以往的岁月里更是没见过几个路痴,因此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把这种生理缺陷当成了小艺术家专属,并且发出可爱的声音。 结果现在突然又冒出来一个人,也说他自己是路痴,还开口就“我们路痴”。 陆总不是很高兴。 但顾扬却很感同身受,因为他半小时前出门去找洗手间,刚迷了一次路。 蓝森的话不多,就算被主持人提问,也只简单说了几分钟,重点在欧普和波普,现场除了顾扬,估计没几个人能听懂这种艺术构思。 做小百货的黄总带头鼓掌,在热烈而又愉快的氛围里结束了这场圆桌会议。 顾扬站在栏杆旁,一边等陆江寒出来,一边查看相机里的照片,他认真贯彻了助理的要求,每一张都让总裁处于图片最中央,很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下一张是那位蓝先生,顾扬放大图片,很仔细地分辨他的唇钉。 陆江寒说:“咳!” 顾扬差点丢掉相机。 陆江寒很不满:“有什么好看的。” 顾扬想了想,如实回答:“还挺有看头的。”从发型到服饰,每一样细节都值得放大观赏。 陆江寒说:“吃醋了。” 顾扬顿了顿,说:“哦。” 陆江寒微微凑近,嘴角一扬:“‘哦’是什么意思?” 顾扬小声提醒:“钟岳山。”虽然脸盲,但对方那两撮小胡子还是很标志的,就像把名字顶在头上,一眼就能认出来。 陆江寒:“……” “哟,陆总这是刚开完会?”迎面涌来一群人,分别属于新亚99和lotus,钟岳山和徐聪两人走在最前面,就像助理说的,如同小女生相约上厕所,恨不得向全世界彰显稳固而又令人羡慕的姐妹情谊。 “这飞机能落地可真不容易,骨头都要颠散架了。”钟岳山和陆江寒握了握手,主动热情邀请,“怎么样,等会陆总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晚上还约了人,就不打扰了。”陆江寒说,“钟总这一路飞机也辛苦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饭不吃也行,但有句话得问。”钟岳山松开手,依旧笑容满面,“我这人性子直,说错了也别见怪,陆总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因为lotus记恨我吧?外面媒体可都在报道,说寰东从此和新亚99势不两立,你说扯不扯,当自己写武侠小说呢。” “怎么会,一家商场而已,钟总能给更好的条件,徐总不赶紧跟过去吃肉,难道还留在寰东啃骨头?”陆江寒笑得颇具风度,彬彬有礼道,“我还有点事,诸位自便。” 这句话明显是把徐聪比成狗,甚至都懒得遮掩,现场气氛稍微有些尴尬,但尴尬也不关寰东的事,陆江寒带着小艺术家一路进了电梯,继续探讨:“蓝森好看的点在哪里?你还要把他十倍放大。” 顾扬沉默表示:“我以为要接着讨论lotus。” “没什么好讨论的。”陆江寒说,“破坏心情。” “可做生意难道不该……”顾扬斟酌了一下用词,他不想说左右逢源,但意思也差不多,不管在哪一行,得罪人总是不好的。 “新亚99这次的老店改造,明显是在复制寰东的风格,我们一直就是钟岳山的竞争对手。”陆江寒说,“和他的关系不会因为这顿饭就缓和,又何必去吃,给自己找不痛快。” “嗯。”顾扬刷开房门,打算把今天拍的照片发给助理。 陆江寒继续问:“你到底是喜欢蓝森的衣服还是配饰?” 这次顾扬回答得很快,都喜欢。 陆江寒思考了一下,想把那位蓝总的家当买过来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买一套别的男人穿过的衣服,送给自己的心上人? 于是总裁强硬表示:“不准喜欢。” 顾扬把照片全部存进网盘,然后说:“哦。” 而与此同时,位于隔壁房间的蓝总尚且不知道自己成了祸水,还在给亲哥打电话,对天发誓这回真的没有鬼混,不在纽约也不在拉斯维加斯,而是认认真真在开会。 “我还发言了。”他说。 另一头传来一声冷哼:“你会发个屁,扯起来鬼都听不懂。” 兄弟情在风中摇摇欲坠,偏偏外面还有人按门铃,如同催命讨债一般,蓝森心情越发焦虑,心说你这是看不懂“请勿打扰”四个字? “蓝总。”站在门口的人是钟岳山。 蓝森变脸速度和川剧有一比,开门前还一脸要吃人,开门瞬间已经春花开遍,微笑着说:“听说钟总的航班延误了,我还以为明天才能到。” “我刚一到酒店,就来拜访蓝总了。”钟岳山把酒送给他,“对于两家这次的合作,我可是很有诚意的。” 看在riesling的面子上,蓝森只好侧身,把他让进了客房。 49、灵魂挚友 暴风雨一时片刻没有停歇的意思,才下午两点,天色已经阴沉得像是深夜,整片海都翻涌着巨大的浪,浑浊又惊心动魄。 客房里的灯光有些暗,顾扬坐在地毯上,手边摆着一杯热巧克力,空气里也弥漫着香甜的味道。 “在看什么?”过了一会,陆江寒问。 “新闻。”顾扬说,“应该是李总监发的通稿,说琳秀姐只是轻微骨折,请大家不要相信小道消息。” “我也让朋友问过医生,按照目前的恢复状况,歌舞剧提前首演是完全可行的,并不会对骨头造成进一步伤害。”陆江寒说,“你设计的鞋子应该也可以继续穿。” “这是我第一次设计高跟鞋。”顾扬说,“我真的很喜欢这次的工作。”虽然忙碌,但夸张的歌舞剧总能给他夸张的灵感,其中有几幕戏,女主需要穿沉闷无聊的黑色长裙,正好可以在裙摆里藏下鲜亮的鞋子,踝部系带的粗跟鞋有着缤纷的鞋面图案,以及一双来自jimmychoo的紫色仿麂皮羽毛高跟鞋,看起来漂亮又锋利。 “我很期待能早日看到你的作品。”陆江寒把签好字的文件递给他,“也很期待这部舞台剧。” “那我去发传真了。”顾扬收好文件夹,“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陆江寒嘴角一弯。 狼外婆明显不怀好意。 小红帽“嗖”一声,消失得比风更快。 酒店的商务服务设在二楼,顾扬抱着文件出了电梯,迎面就是一排大镜子,层层叠叠晃得眼晕,走廊设计纵横交错,能准确找到传真机全靠运气。而在发传真的时候,旁边的服务小姐恰好在讨论那位奇装异服的蓝总,说他不像商人像明星,还得是摇滚歌手那一类。 顾扬对这个创意工厂z88也很感兴趣,回去的路上还在查图片,对方有些改造的确很有想法,荒废的建筑体被第二次赋予鲜活生命,重生的过程庞大而又精彩。 电梯“叮”一声停在21层,蓝先生头上扣着一顶草帽进来,骚包俗艳,把这滨海小镇活活穿出了夏威夷感。 顾扬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谁知对方也正在打量他,而且还一脸疑惑。 俗话说得好,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顾扬只好说:“蓝总。” 蓝森在记忆里搜刮了一整圈,然后笃定地说:“你早上是不是给我照相了?” 顾扬:“……” 顾扬含糊地说:“是,我负责摄影。”所以拍你也没违反规定。 “给我传两张。”蓝森掏出手机,“微信号多少?” “但没几张的。”顾扬预先提醒,而且很多都是衣服,并没有您这张英俊的摇滚脸。 “有就行,哪怕只有一张呢,我拿回去交差用。”蓝森说,“好歹是第一场会议。” “嗯。”顾扬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那等我回房就发给您。” 总裁还在专注处理工作,并不知道他的小艺术家出门发了一封传真,回来通讯列表就多了一个好友。 本着艺术家对美的追求,顾扬还给这位蓝总稍微修了一下轮廓,才把照片发过去。 结果五分钟后,蓝森居然亲自把电话打了过来。 “蓝总?”这时候风已经小了一些,顾扬站在阳台上说,“我已经发给您了。” “出来喝杯茶啊。”对方热情邀请,电梯里的冷酷颓废一扫而空,如同被魂穿。 顾扬疑惑地看了眼听筒,难道自己的p图技艺已经如此炉火纯青,随便一张就能让顾客折腰。 但其实和照片没关系,蓝森是因为看了他的朋友圈,那里不仅有小艺术家的家和画,还有一些转发分享,最新的一条是beton早年的一系列广告,海湾战争中被石油淋湿的飞鸟、患有白化病少女、垃圾场里的猪圈、整齐排列的安全套……带着明显的挑战性,挑战着顾客的底线和视觉,也挑战着蓝森脑海里的那根弦。 轰然一声,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啊,挚友! “站在外面干什么?”陆江寒敲敲门,“风太大了,进来打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摇滚青年还在孜孜不倦发出邀请,并且试图和他讨论奥黛丽·赫本与纪梵希。顾扬被海风吹得七荤八素,进屋之后脑袋还在嗡嗡响。 “我在花园餐厅等你!”蓝森感情充沛地说。 陆江寒帮他把头发整理好:“是谁的电话?” 顾扬和他对视,表情很无辜。 “怎么了?”陆江寒好笑。 顾扬说:“蓝森。” 陆江寒觉得自己八成听错了名字:“谁?” 这是一个不算复杂的故事,从会议上的照片开始,到电话里的邀请结束,只用一分钟就能讲完。 顾扬继续说:“他说他在花园餐厅。” 陆江寒心情复杂,不准去,要去也要和我一起去。 “我刚刚在电梯里搜新闻的时候,看到了这个。”顾扬翻出来一个网页,业内论坛有人发帖,说钟岳山正在接触创意工厂,两家可能会有进一步的合作,还打趣了一下新亚99和z88的名字。 “所以呢?”陆江寒说,“这种业内合作很常见。” “至少也能顺便问两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扬把手机装回裤兜,“而且对方好像真的只想聊奥黛丽·赫本,机会难得。” 小艺术家沉迷在商业间谍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并且十分兴致勃勃,不让去八成要生气,总裁只好放行。 花园餐厅,蓝森果然已经等在那里,双眼写满热切,一上来就讨论了一番martinmargi和流浪汉,半个小时后才想起来请教对方尊姓大名。 “我姓顾,叫顾扬。” 蓝森立刻对这个名字表示出强烈称赞,紧接着就话锋一转,说你也别在这破酒店给人照相了,不如来我的工作室,大家一起做快乐的艺术家,让泥土和灵魂一起在羽毛中飞扬。 “您误会了。”顾扬说,“我不在酒店工作,是寰东的员工,这次也是来开会的。” “那不重要。”蓝森手一挥,很豪迈。 是吗?顾扬想,可我觉得还是挺重要的。 蓝森一口气喝光半壶红茶,找了一下感觉,打算开启下一个话题。趁着这段空档,顾扬插话问了一句:“我听说创意工厂要和新亚99合作?” “还没定呢。”蓝森放下茶杯,“而且也未必能成,只是前期接洽。” “在商场里开创意工厂?”顾扬继续问。 蓝森抽抽嘴角:“你这打探消息怎么也不迂回一下?”虽然我不怎么关心行业新闻,但新亚和寰东的纠纷还是知道的。 顾扬答得理直气壮:“因为你刚刚说也未必能成。”八字没一撇的事情,问一问怎么了。 “商场那点地方,哪里够我发挥,顶多也就做几个装饰店。”蓝森又叫了一壶茶,“不算什么大秘密。” 顾扬想了想,这倒的确是钟岳山的做事风格,从lotus到z88,都是在年轻客群里人气很高的品牌,直接搬进购物中心轻松又省事,能迅速引流还不会出错。 蓝森随口问:“lotus没了,寰东要用什么填缺?我听说你们陆总打算招雪绒,那可是真酷,比山寨货强多了。” 顾扬说:“保密。” 顾扬又说:“但看在你说lotus是山寨货的面子上,我可以再陪你聊半个小时。” 蓝森纠正:“这不是聊,是灵魂的重逢和激烈纠缠。” 顾扬一口拒绝,你想的美,我的灵魂从不随便和人纠缠。 “不然我再骂骂钟岳山?”蓝森提议,“再不行,我让z88和寰东合作一次也行。” “怎么合作?”顾扬问。 蓝森这回倒是很精明,先聊完草间弥生再说,顺便再问一句,你觉得我这双鞋怎么样? 等陆江寒找来的时候,顾扬正在和摇滚青年分享自己在肯尼亚拍摄的照片,因为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用双眼看,所以手机里只有十几张,但每一张都很美,合欢树上的夕阳、奔跑的花豹、大片粉红色的火烈鸟,这世界生生不息,荒凉又壮观。 “真的不能辞职吗?”蓝森双眼含泪,一半遗憾,一半震撼——艺术家总是感性的。 陆江寒说:“不能。” 顾扬:“……” 陆江寒皮笑肉不笑:“蓝总这就不厚道了,怎么喝个茶还能挖我的员工?” 蓝森内心感情澎湃,暂时回不到副总裁的身份上,只好继续在艺术的世界里游移了一会,才说:“陆总说笑了,我就随口这么一提。” “还有个会要开,就先走了。”陆江寒说,“蓝总您继续喝茶。” 蓝森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很想伸手抓住灵魂挚友的衣摆。 顾扬问:“我们能和z88合作吗?” 陆江寒按下电梯:“不能。” 顾扬说:“可我刚才有个想法,还挺好的。” 陆江寒说:“不听。” 顾扬说:“行吧。” 陆江寒:“……” 行吧? 小艺术家倔强又机智,思想如风,从来不按套路走。 总裁只好说:“什么想法?” 50、来自火烈鸟的灵感 在普东山的新店设计图里,有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原本是想做三层挑高大中厅,但现在顾扬突发奇想,想把那里改成咖啡厅。 “层高将近十五米的开放式咖啡厅?”陆江寒问,“双层吗?” 顾扬说:“单层。” “所以你只打算利用中厅这一小块地面区域,上方都是空白?”陆江寒不太理解他的思路,但还是很配合,“那我们还需要挂原本的大吊灯吗?” “不需要。”顾扬说,“我们可以用旋转木马的形式来填满区域。” 这处中厅位于购物中心西北角,纵贯三到五层,而三楼恰好是青春少女装,所以露天咖啡厅也采用了最少女的粉红色调,灵感来自于肯尼亚伯格利亚湖上的火烈鸟。顾扬在纸上草草画了画,粉红色的圆杆从地板一路延伸到天花板,就像是旋转木马的连接杆,桌椅都保持同一色调。虽然只是初步构思,但也能大致想象出成品的模样,那将是一处巨大又醒目的粉红世界,柔软甜蜜,拥有梦幻的色彩和同样梦幻的咖啡甜点。 “创意工厂做这些很内行的。”顾扬继续说,“钟岳山之所以想让z88进驻新亚,也是想利用对方的经验,让购物中心变得更‘好看’。” “两家已经达成合作意向了吗?”陆江寒问。 “没有,刚刚那位蓝总好像不怎么喜欢钟岳山。”顾扬如实转述,“说lotus是山寨货,还说如果我们招进了瑞士雪绒,才是真的酷。” “我们不用招雪绒,但我们的新店会比雪绒更酷。”陆江寒笑了笑,“至于咖啡馆的构思,我个人认为可行,但具体要怎么落实,还需要回去开会讨论。” “那蓝总这边呢?”顾扬提醒,“钟岳山好像跟他跟得很紧,据说中午还送了瓶酒。”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总裁不满。 顾扬回答,对方自己说的,不仅说了这个,还说了许多其它事情,完全就是一个巨无霸话痨。 而桌上手机还在叮咚乱响,是摇滚青年在对他的灵魂挚友发出呼唤,我们已经分开了整整一个小时,啊,焦虑,这枯竭的心灵! 陆江寒面色漆黑,但态度依旧良好:“我要开出什么条件,你才能把他拉黑?” “什么条件也不行,”顾扬一口拒绝,“我们相处得挺好的。”由于邓琳秀的关系,他最近正沉迷各种漂亮的鞋子,而蓝森恰好能从sergiorossi聊到gianfrancoferre,相当宝贵。 “那我有没有什么补偿?”陆江寒继续问。 这句话听起来十分意图不良,顾扬果断往后退了一步。 总裁伸出去的手只好又收了回来,淡定地摸了摸鼻子。 跑得还挺快。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蓝森有些聒噪,但如果z88能联手寰东,还是很有一番看头的。毕竟对方向来以创意出名,一来能和新店的文化艺术氛围完美契合,再者,后续或许还能碰撞出更多精彩的细节。 晚上七点,顾扬坐在楼下餐厅里,专心吃烤鳕鱼和炸虾仁。 蓝森坐在距离他不远的卡座,眼底充满攀谈的渴望。 陆江寒问:“我能让保安请他离开吗?” 顾扬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不能。” 话没说完,旁边觊觎已久的摇滚青年已经“嗖”一声坐过来,热情邀请挚友去吧台喝一杯,共同讨论罗素·帕森特和他的插画。 陆江寒:“……” 虽然知道他的小艺术家很受欢迎,但一旦这种“很受欢迎”以具体形式表现出来,还是很想发出让对方破产的声音,不管天凉不凉。 酒吧相当迷你,酒倒是应有尽有。 “想喝什么?”蓝森把酒单递给他,“不然我给你调一杯?” “不喝酒,果汁就好了。”顾扬说,“还有,我现在不想聊插画。” “那你想聊什么?”蓝森对挚友表达出了宽广的纵容和爱。 顾扬回答:“新亚99.” 蓝森顿时泄气:“能不谈工作吗?” “至少也要告诉我,你到底会不会和钟岳山合作。”顾扬说,“我们陆总也对z88很感兴趣。” “合不合作的,不好说。”蓝森说,“我是看不上新亚,但我哥那头说不准,而且你们陆总想合作也不能光靠嘴上说,至少得见面开两三次会吧?现在哪能把话说死。” “那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顾扬说,“在这一个月里,你得保证不和新亚签任何合同。” “我不签。”蓝森这次答应得很爽快,然后又小声快速补了一句,“至于我哥签不签,管不了。” 然而小艺术家很霸道,比他的总裁更霸道:“整个z88都不准签。” “这我确实没法给你保证。”蓝森愁苦叹气,“我哥那脾气,你是没见过。”暴虐霸王龙,暴虐迅猛龙,暴虐好多龙。 “不管蓝总脾气怎么样,总该是支持原创的吧?这一点寰东就比新亚要强。”顾扬说,“而且我们能给的创作空间也比对方更大,除了店铺位置,还能提供一片大中厅,用来做露天咖啡馆,你不是正好嫌他们地方小吗?” “在商场中厅做咖啡馆?”蓝森问,“怎么做?” “我有想法,不过要等合同签订之后才能说。”顾扬很懂行情,“但保证一定精彩。” 蓝森陷入了犹豫。 顾扬喝完一杯苹果汁,一杯水蜜桃汁,一杯柠檬汁,酸得眉毛鼻子都皱成一团,对方依旧没说话。 于是小艺术家一拍桌子:“还想不想让灵魂激烈纠缠了?!” “想!”蓝森迅速回答。 “那拖新亚一个月。”顾扬讲条件,“等我们做好方案,再和他们公平竞争。” “行,我……试试?”蓝森终于犹豫着松口。 顾扬继续说:“如果你试失败了,那我就去找星巴克,反正都是咖啡。” 摇滚青年果然勃然大怒,这是什么想法?星巴克能有我艺术?纯洁的灵魂怎么能和腐朽僵硬的资本主义产业一起纠缠? “你放心!”他说,“我肯定能给寰东争取这一个月时间!” 顾扬眼睛弯弯,和他碰了一下果汁杯,诚心表示了感谢。 “不用谢。”蓝森爽快地手一挥,既然工作的事情解决了,那不如来继续讨论草间弥生的南瓜和圆点。 两三个小时后,杨毅打电话给陆江寒,向他汇报最近的工作,顺便“理所应当”话锋一拐,关心了一下对方的恋爱进度——算起来也在一间套房里睡了两天,四舍五入一下,孩子应该已经能打酱油了,幼儿园打算选在哪一间? 陆江寒看着空荡荡的客厅,面色不善地回答:“他还在楼下酒吧。” “都十点了,一个人在酒吧?”杨毅纳闷,跟下去啊,要你何用。 “他遇到了创意工厂的蓝森,两个人聊得很投机,而且八成还能给新店聊来一次新的合作。”陆江寒说,“钟岳山那边也想拉z88入驻,其实这想法不错,也有卖点,就看最后能不能成功了。” 杨毅一乐:“还有这事?” “安排一下时间,下周可能要和z88的人一起开个会。”陆江寒说,“虽然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但顾扬的想法不错,我想尽量让它落地。” “是真不错还是你觉得不错?”杨毅追问了一句。 陆江寒挑眉:“有区别吗?” “当然有。”杨毅回答,“你现在状态不稳定,我得负责随时抢救公司。” “他打算把6号中厅做成咖啡馆。”陆江寒继续说。 杨毅回忆了一下这个中厅的位置和高度,然后一拍大腿:“你看吧?”我就说,色令智昏不可取,你干脆在那建一片酒池肉林。 “所以我才让你买了那幅达芬奇的画。”陆江寒这回脾气良好,“一点艺术想象力都没有。” 杨毅听得直呲牙,你可真是找了个艺术家。 走廊上传来“滴”的一声,顾扬拧开房门。 陆江寒把电话挂断放在一边。 听着另一头的“嘟嘟”声,杨副总陷入沉默。 大哥,我工作还没说完。 “聊完了?”陆江寒问。 “嗯,对方答应给我们一个月时间,用来细化方案和新亚竞争。”顾扬把手里的小纸盒放在桌上,笑了笑,“这个蛋糕很好吃。” 乳酪加覆盆子,奶香浓郁,甜酸调得刚刚好,还加了几片可爱的薄荷叶。 陆江寒其实对甜食没什么兴趣,但这次除外。 顾扬帮他倒了杯温热的花茶,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以免明天起床后头疼。夜晚的安静总是会让人变得格外小心翼翼,所以他在做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赤脚踩过地毯,连杯碟的碰撞也很小声。 陆江寒很喜欢这样的环境,也很喜欢这样的他。 温柔的、细心的。 想抱在怀里,亲吻他的脸颊和头发。 51、晚安 酒店的浴液是很好闻的椰子味,顾扬躺在被窝里,又舒服又放松。 关于z88的新闻其实不算少,搜索框里随便一敲都能出来几百页。蓝森的双胞胎哥哥名叫蓝屿,当年是人口大省的高考状元,一路保送顶级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开了这家创意工厂,第二年就实现盈利,实打实诠释了什么叫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z88之所以能在年轻人里引发热议,也是有理由的。人们总是对那些曾经红极一时,现如今却被岁月冲刷黯淡的人和事有些别样的同情和感叹,就像每个人都曾经希望能在某天重回高中课堂,同桌的男生依旧调皮,班主任也一样严厉。 而创意工厂之所以成功,也是因为它能让岁月倒流,能给予那些承载着无数回忆的旧建筑第二次生命。顾扬一张一张翻看着图片,一方面折服对方的创意,另一方面又抵挡不住生物钟准时送来的困意,昏昏欲睡。 等陆江寒回房时,他的小艺术家已经沉入梦境,右手握着手机搭在枕头上,屏幕还在不断亮起。 …… 蓝森站在阳台上,给他亲爱的哥哥打电话:“我保证,寰东一个月内肯定会出方案。” “但新亚给出的条件不错。”蓝屿提醒。 “不行。”摇滚青年态度强硬,“这次一定要听我的!” 就算回去要挨揍,这次也要听我的。 这就是令人动容的, 灵魂与灵魂之间的, 友情。 哪怕对方一直没回微信。 蓝森看着手机,遗憾地叹了口气。 …… 陆江寒把顾扬的手机抽走,想放在床头柜上,睡着的人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睡觉玩手机不是好习惯。”陆江寒帮他盖好被子,“睡吧。” 顾扬带困意看他,懒洋洋地说:“嗯。” 昏黄的灯光,沙哑的嗓音,很近的距离,和小小的暧昧。 陆江寒心里蓦然一动,用拇指抚过他的侧脸,情不自禁在那里印上一个浅吻。 他说:“晚安。” 顾扬握住对方微烫的指尖,又很快就松开。 房间里有花和夏的甜。 …… 第二天的会议很重要,陆江寒第一个演讲,而顾扬依旧负责拍照。他上次的照片获得了一众同事大力称赞,纷纷表示艺术家就是艺术家,这构图绝了,除了陆总就找不到别人,冷酷英俊光芒万丈,甚至还张罗着要发去集团总部,供更多人欣赏学习。 “正好内部杂志在举办摄影展。”助理说,“这照片,不参加是真可惜。” 顾扬没多想,既然正好有摄影展,那投个稿也行,集团活动重在参与。结果他一封参赛邮件发出去,寰东杂志社的同事们立刻陷入疯狂为难,因为别人都是提交风景照和动物,在一堆花花草草野犀牛中间,就这么一张总裁独领风骚,除了一等奖,还能怎么办? 当然,目前顾扬暂时不知道,自己即将获得摄影生涯的第一张奖状,还在继续找角度拍总裁,那绝对是他见过最适合穿正装的男人,举止成熟稳重,嗓音磁性低沉,眼神也很迷人,至于这种迷人究竟是客观评价,还是加了特殊滤镜,暂时不好说。 “你这都拍八百张了。”蓝森小声说,“过来休息一下。” 顾扬又按下快门:“没事,我多拍几张。” 蓝森接着问:“我早上发给你的图片看了吗?” 顾扬敷衍:“嗯。” 摇滚青年很不满,“嗯”是什么意思? 然而顾扬已经拐去了另一边,完全不顾挚友只是表面看起来叛逆rock,内心其实很脆弱,稍不留意就会一击稀碎。 两人交谈的声音很小,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影响,但坐在后排的钟岳山和徐聪却看得很清楚。 “这两人昨晚在酒吧聊了好几个小时。”徐聪说,“看起来关系不错。” “都说他是陆江寒的心腹,原来还真不假。”钟岳山放下茶杯。 徐聪纳闷:“不是,能和蓝森相谈甚欢,都聊什么呢?”还真有人能和神经病找到共同语言? “你管他们聊什么。”钟岳山道,“z88最终拍板的也不是蓝森,而是他哥,既然拿不下这头,那下周我亲自去和蓝屿谈,至少那位会说人话。” 顾扬举着相机满场跑,寰东其余人都在感叹,小顾真是个好孩子,认真刻苦踏实稳重,连这么小的活都干得这么认真。 陆江寒喝了口水,远远看着他,眼底有些温柔的笑意。 现场诸位业界大佬丝毫也没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强行塞了一嘴粮,还在专心致志听演讲。摇滚青年倒是很希望挚友也能围着自己拍一拍,但由于他今天穿了无聊的西装领带,并没有任何看点,所以惨遭拒绝,这冷漠的世界。 会议休息的间隙,顾扬从衣兜里掏出来一包润喉糖,是清凉的薄荷味。 这是全场唯一的专属服务,别人再有钱也享受不到。 “怎么办。”陆江寒说,“越来越喜欢你了。” 顾扬学他之前的口气:“还没追到手,悠着点。” “没关系。”陆江寒把糖盒装回他的衣兜,“反正迟早是我的,跑不掉。” 周围还坐着很多人,顾扬淡定地说:“哦。” 恋爱最好的地方,就是在于无论何时何地,总能让心里多一点甜。 哪怕是在严肃的经济论坛。 也一样。 外面天很晴。 顾扬站在阳台上透气,从海面上迎面吹来的风,夹杂着潮湿又新鲜的腥。 “会想起什么?”陆江寒陪在他身边,“珍珠还是小美人鱼?” 顾扬回答:“扇贝粥和酸菜炒海蛎。” 陆江寒笑出声:“肚子饿了?” “逗你的。”顾扬也笑。 “逗我的啊?”陆江寒微微弯腰,“那再逗逗?” 会还没结束,阳台上人来人往,总裁实在太明目张胆。 顾扬决定和他保持距离。 会议室里的蓝森受宠若惊:“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是吗?”顾扬拍拍他的肩膀,“那说明我们的友谊再一次得到了升华。” 蓝森很感动,虽然你现在接近我是另有目的,但卑劣的艺术也是艺术,总能在一次次的升华里开出永恒的花,我对未来很有信心。 “等等!”顾扬说:“我找你谈正经生意,怎么就成卑劣了?” 蓝森坚持:“只有艺术才是芬芳的。” 顾扬提议:“如果你放弃寰东所有优惠条件,我保证这桩生意一定百分之百芬芳纯粹。” 蓝森想了想,觉得这样好像不行,只好忍痛说:“那我允许这段关系沾染一点金钱的味道。” 心就很碎。 52、甜味 合拍的灵魂之间,总会相互吸引——或者至少也是单方面吸引。为了能和挚友更好地纠缠,在下午会议开始前,蓝森还特意把座位换了过来,结果顾扬从头到尾都拒绝分心,只顾着专心致志听大佬演讲,笔尖在纸上刷刷地飞,根本不看身边。 知识是一片巨大的冰山,经常会让新手困惑,不知该从何处开始开凿——幸好还有很多优秀的人愿意分享他们的经验,而探索与成长的过程也因此不再显得那么曲折艰难。顾扬丝毫不觉得这种会议无聊,他视之为一场春雨,能给头脑最好的滋养。 蓝森感慨:“我哥一定和你很有共同语言。”都是十分变态的学习狂魔,哪怕和数学书结婚也不意外的那种。 “我正要说这件事。”顾扬问,“我们陆总想和蓝总见一面,下周能不能安排个时间?” “见面没问题,不过合作的事说不准。”蓝森压低声音,“据我所知,新亚给出来的条件相当诱人,几乎让出了百分之八十的利益。” “创意工厂是艺术,艺术的价值怎么能用利润来衡量?”顾扬态度很郑重。 蓝森表情扭曲了一下:“这话你哄哄我就行了,我哥可不吃这一套,他和你们陆总一样,从头到脚都写着资本家三个字,恨不得让闹钟也喷射美元。” “谁说我在哄了。”顾扬笑道,“我是认真的,每一处z88都是艺术品,而寰东正好想做艺术展览中心,我觉得它们很合适。” 蓝森趁机表示,我觉得我们也很合适。 “根本就没有这回事。”顾扬合上笔记本,“先走了。” 晚上真的不要一起吃饭吗?蓝森恋恋不舍,百转千回,目送他跑到了陆江寒身边。 “又在聊艺术?”总裁问他的小艺术家。 “没有,和蓝总约了个时间,下周双方先见面谈一下。”顾扬帮他拿过外套,“据说那是一位相当精明的生意人。” “大家互惠互利,也没打算坑蒙拐骗,精明一点不是坏事。”陆江寒说,“况且要是对方太傻,说不定还更容易被钟岳山忽悠走。” “也对。”顾扬活动了一下脖子,“坐着开了一天会,都要僵了。” 陆江寒刷开客房门:“要不要按摩一下?” “不要。”顾扬一口拒绝:“你居心不良。” “我的意思是,去三楼疗养馆,请人给你按一下。”陆江寒跟在他身后,一本正经地请教,“怎么就居心不良了?” 顾扬难得被问住一次,他把手里的西装外套挂好,打算用沉默蒙混过关。 但沉默归沉默,身体却不配合,耳朵和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刷变红,相当暴露心事。 陆江寒低笑,把人禁锢在胸膛和衣柜间不肯放走。 顾扬后背紧紧贴着柜门,眼神晃了晃,在这场对峙中暂时处于劣势。对方身上的香水味原本是很淡的,此时也却有了明显的侵略性,木质和矿石的香味像是能穿透神经,让指尖暂时麻痹。 但他并不排斥这种侵略。 陆江寒俯身,想要凑近那柔软的双唇,却被扭头躲开。 “还想要我等?”他问,嗓音又哑又沉。 顾扬稍稍闭起眼睛,觉得这件事很不公平,毕竟他对他的声音毫无抵抗力。 陆江寒在他脸上亲了亲,哭笑不得道:“脖子要拧成九十度了,不信我们拿个尺量一下?” 顾扬双手按住他胸口,本意是想让两个人保持距离,却反而被握住手腕拉进怀里。第一次亲吻来得有些猝不及防,却又无比圆满应当,有这世界上所有的甜蜜,像拌了蜂蜜的、湿漉漉的一场雨。 许久之后,陆江寒和他蹭蹭鼻尖,低笑着问:“怎么也不呼吸?” 顾扬垂下眼睛:“等你教我。” “那你要笨一点。”陆江寒抱着他回到小客厅,手指穿过那柔软的黑色短发,像是在抚摸一只漂亮的猫,“一直学不会,我才可以教很多次。” 顾扬说:“唔。” 下午五点,最后一片阳光洒在沙发上,照得那里又暖又舒服。 小艺术家跨坐在他的总裁身上,很专心地学习了一下,要怎么在接吻的时候呼吸——最后发现,好像也不太难。 桌上手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直到最后电池耗尽自动关机。蓝森站在阳台上打电话,看着被夜幕笼罩的大海,感慨万千,虽然灵魂挚友不理我,但z88还是要给寰东留一个月时间,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我以为是去寰东市中心那家店。”蓝屿皱眉,“新店?” “对。”蓝森说,“普东山新店。” 蓝屿一口拒绝,那就免谈。 “为什么?”蓝森莫名其妙,“网上骂你的留言ip号段是普东山?”按照他哥又变态又记仇的做事风格,这种事相当有可能啊。 然而哥哥已经挂了电话,并不打算深入解释,甚至还关了机。 眼看着合作岌岌可危,还没煮熟的灵魂挚友也即将飞走,蓝森不得不打电话求助场外亲友,结果蓝妈妈却表示哥哥都那么忙了,他不想解释就不解释,你有什么问题就自己心灵感应一下,电视里的双胞胎都这么演。 摇滚青年不满道:“你这老党员怎么一点也不唯物主义?” 蓝妈妈挂了电话,继续专心致志做瑜伽。 蓝森只好也盘腿坐在地毯上,试图用脑电波联络他哥。 结果当然未遂,不仅未遂,还把自己活活盘到了腿麻。 由此可见,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 宿舍群里的小伙伴再次惨遭骚扰,这回顾扬倒是不发乱码了,改成强迫群众陪聊莎士比亚,李豪困得昏天暗地,在话题进行到《仲夏夜之梦》时终于头一歪睡着,而梁晓重甚至都没能坚持过《第十二夜》,至于杜天天,则是深夜还在忙碌加班,一直没空出现。 顾扬把手机轻轻放上床头柜,又侧头看了一眼对面床上的人。 月光给他的短发也染上了一层光。 …… 第二天的会议依旧安排得很满,直到吃午饭的时候,蓝森才找到和灵魂挚友独处的机会。 “你们陆总呢?”他四下找。 “在楼上私人餐厅,好像有政府官员过来。”顾扬把面条拌好,“吃不吃?我帮你也叫一份。” “我是想来说合作的事。”蓝森面色为难,“昨晚我又打了个电话,结果我哥一听是普东山新店,居然又变卦了,说不想合作。” “市中心的店能合作,普东山的店却不能合作?”顾扬脑子转得很快,“那就不是寰东的错了,你哥和普东山有仇?” “看吧,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蓝森说,“结果后来又觉得还有一种可能性,普东山新店的主设计是林洛吧?” 顾扬吃惊:“原来蓝总和林建筑师有仇?” 该怎么说呢?蓝森组织了一下语言,有仇不假,但那属于他哥单方面的记仇,很不可理喻的那种。 “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扬没听懂。 “当年z88的第一家店,我哥最初是打算找林建筑师的。”蓝森说,“他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么有名。”所以蓝屿也就理所应当觉得,对方可能也不会太贵。 “他当时是真喜欢林洛的设计。”蓝森继续说,“第一家z88是玻璃工坊,你知道吧?” “嗯。”顾扬点头,“我看过实拍图,那些玻璃在阳光下很漂亮。” 而林洛最擅长的就是对光线的把控和对建筑的几何裁剪,蓝屿在正式咨询对方公司前,已经看过了他的所有设计,并且在脑海里构思了十几次双方合作的成品,什么都准备好之后,胸有成竹一个电话打过去,却发现林先生堪称天价,哪怕砸锅卖铁都请不起的那种请不起。 “当时我们没什么钱,所以连林洛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前台婉拒了。”蓝森说。 虽然听起来很值得同情,但顾扬还是充满疑惑地问:“林建筑师在整件事里也没错吧?” 他没错不假,但我哥的人生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蓝森心里也很苦。 你说你当年穷得请不起人家就算了,现在有钱了不想着赶紧圆梦,还在耿耿于怀记并不存在的仇,还影响我和挚友纠缠灵魂。 啊,烦恼。 顾扬揽住他的肩膀,慷慨给予摇滚青年充满友谊芬芳的鼓励。这种小事情,你一定可以解决的,总之无论如何,我们陆总一定要在下周见到你哥。 蓝森讲条件:“那我要一次性聊三天三夜。” “五天五夜都没问题。”顾扬很爽快,和他重重碰了一下手里的饮料,“加油!” 可乐晃出瓶口,蓝森心中很有几分江湖使命感。 这一仗必须赢。 因为艺术绝对不能被金钱和仇恨打败。 53、岳父 这场峰会在周五结束,每一个人都收获颇丰——当然,钟岳山大概不这么想,据说他推迟了原定去美国的行程,打算亲自前往创意工厂总部见蓝屿。 顾扬说:“我们和蓝总的会议定在十号下午三点,比钟岳山晚两天。” “无所谓。”陆江寒说,“他们在此之前至少还沟通过五次,既然都没签成合同,说明肯定存在问题,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寰东做竞争。” “可万一钟岳山也因为寰东的出现,而向蓝屿做出更大的让步呢?”顾扬又问,“他做事向来这样。”利不利己看不出来,损人倒是真损。 “在lotus上已经做出了大让步,以及两个国际快消也几乎是零利润入驻,现在再加个z88,他做慈善呢?”陆江寒笑了笑,“要真都是这样的竞争对手,我们倒也省事了,放心吧,蓝屿没那么好啃。” 顾扬点头:“那我回去就准备资料。” “飞机降落都七点了,还准备什么资料。”陆江寒侧首低声说,“我订了一家餐厅,就在机场附近。” “吃什么?”顾扬问。 “不知道。”陆江寒回答,“我原本让杨毅约小杜公馆,但他说那里太严肃太安静,你可能不会喜欢,所以换了一家口碑更好的。” 所以说花花公子做派的杨副总,在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 他甚至还安排好了司机,一早就等在了机场,决不让总裁和小艺术家的地下情暴露在老阎的眼皮子底下。 而航班也很争气,不仅没有延误,还提前十分钟就平稳降落。司机大概是被提前叮嘱了什么,总之一路都很沉默寡言,帮两人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后,就跟着导航直奔二郎沟——这名字听起来就很深山老林,而事实上那也的确是一大片幽静的林地。 车窗半降,微凉的夜风要比空调舒服许多。顾扬和陆江寒十指相扣,一起看路边那些参天的大树,它们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像静止的画。 然后就有一片光猝不及防闯入眼底。 顾扬说:“哇!” 那是一座被暖黄灯光包裹的建筑,古色古香,看起来很有质朴情调。 “是中餐吗?”顾扬拉开车门。 “看样子是。”陆江寒问,“喜不喜欢?” “喜欢。”顾扬用手机拍了张照片,“这栋房子很漂亮。”而且味道应该也不差,否则开在这种杳无人烟的林地里,八成两天就要破产。 餐厅的名字也很另类,叫“玄”,实行预约制,每晚只接待八桌客人,不能点菜,由主厨来搭配套餐。 顾扬翻了翻餐单,里面有一道鱼翅。 “用粉丝做的。”服务小姐及时解释。 “那没问题了。”顾扬把餐单还给他,“谢谢。”原本他还想再加一句,能不能快点上菜,因为真的很饿,前胸贴后背的那种饿,但后来又觉得按照这家店的环境和格调,主厨应该挺热衷于享受与慢条斯理的烹饪过程,自己作为食客要遵守规则,只好作罢。 包厢里很安静。 顾扬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名字叫“玄”的餐厅,装修风格也很玄,到处都是白山黑水,竹林兰草,八成是想让每一位食客都无欲无求飘在空中,好专注欣赏食物的美妙。墙上挂着的老子画像慈眉善目,陆江寒只好打消把小艺术家抱进怀里亲一亲再捏捏手的念头,转而陪着他一起欣赏窗外那被灯光照射的棋盘,并且在心里把杨毅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这家店的“玄”还体现在另一个地方,在吃完三道精致小菜后,顾扬才发现,没肉,肉居然是假的。 这是第一家素菜馆。 素菜馆。 从小到大都热爱各种荤腥,连感冒都要啃排骨的小艺术家,叼着一朵青菜缓慢咀嚼,越吃越哀怨。 为什么不去吃小杜公馆。 人家的招牌是和牛里脊配鹅肝,低温烹饪浇黑松露酱,一听就很肉香四溢、汁水饱满。 陆江寒很没有同情心地在对面闷笑。 顾扬擦擦嘴,打算把这家店扔进黑名单至少三年。打着纯天然的旗号,许多菜都是从地里摘出来后直接上桌,完全没有经过任何烹饪过程,价格倒是比小杜公馆还要贵三倍,感觉老板完全是抱着“能坑一桌是一桌”的心态在开店。 “所以说炒作还是很有用的。”在回程的路上,陆江寒说,“而且这种店越是开在交通不便的地方,口碑就会越好。”因为一定不会有人愿意承认自己驱车数小时、花费四位数,就只吃到了寡淡的粉丝和莴苣,听起来简直侮辱智商。 “但我们的新店一定不能这样。”顾扬说,“不仅要靠着炒作把顾客吸引进店,还要让他们真的爱上那里。” “好。”陆江寒笑了笑,把他的手包进掌心,“累不累?坐了一天飞机,先睡会儿吧。” 顾扬挪过去,在他肩膀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用脸颊蹭了蹭那柔软的布料。司机明显经验丰富,目不斜视地替两人升上车窗,以免被外面的人看到。但其实顾扬很想告诉他,自己不是明星,外面不会有狗仔拍,就算有也不怕,因为这是一段很理所应当的恋情,随时都可以对外公布的那种。 车子停在公寓停车场,陆江寒一只手拖着两个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顾扬进电梯,只按亮了第十九层——意料之中遭到了小艺术家的强烈反对,他表示家里还有排骨,顾妈妈下午刚卤的,还加了一点点很香的辣椒油。 由于晚上的伙食待遇实在不好,所以陆江寒没有权力对“加了很香辣椒油的卤排骨”提出异议,但两人回十七楼的小公寓也一样。 指纹锁“滴”一声,陆江寒从身后握住他的手,一起推开门。 房间里灯火通明。 顾扬反应神速,立刻一脸痛苦地挂在陆江寒身上。 顾教授拎着小水壶,震惊地说:“扬扬你怎么了?” 顾扬倒吸冷气回答,刚刚出电梯的时候腿抽筋。 陆江寒:“……” 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岳父大人,就算是总裁也一样会慌。 “这是我们陆总。”顾扬继续发挥演技,“腿太疼了,全靠他扶我出电梯。” 顾教授再三道谢,或许是担心在总裁心里留下病歪歪的坏印象,于是又说我们扬扬平时身体特别好,三岁就会翻纸箱找给自己找牛奶,不缺钙,从小到大也没抽过几次筋。 陆江寒一乐。 偷奶喝的迷你小人。 可爱。 顾扬满脑袋黑线:“好了好了,爸你可以回去了。” “花盆都没换完,你看你把蝴蝶兰养成什么了。”顾爸爸说,“厨房里还有妈妈卤的排骨,我去给你热一点,让陆总先回家吧。” 有排骨,热一热,让陆总先回家。 精神和物质的享受被双重剥夺,陆江寒只好说:“那我先去放行李,伯父开车了吗?不如我等会送您回观澜山庄。”虽然岳父暂时不能叫,但该有的表现绝对不能少。 “我开车了,这大晚上的,陆总实在太客气了。”顾教授服务很到位,还帮他把行李拉到门口。 坐在1901的客厅沙发上,陆江寒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表现应该还……可以? 周末两天,顾扬跟着顾教授一起回到观澜山庄,喝骨头汤补钙。 顾妈妈埋怨老公,既然都遇到了,那为什么不邀请总裁一起回来吃家常菜,还能顺便表示感谢。 “我让儿子请了,人家忙。”顾教授说,“再说你就买了点排骨和乌鸡,不隆重。” 顾扬趴在沙发上通风报信,说我爸妈正在讨论,说排骨不隆重,等你将来上门吃饭的时候,要准备深海蓝龙虾。 一听待遇就很豪华。 杨毅纳闷:“我在说工作,你一个人笑什么呢?” “我也在听工作。”陆江寒把手机放回桌上。 杨毅拖着椅子坐在他对面,幽幽道:“你分明就是在谈恋爱。”还能不能靠点谱了。 “除了6号中厅,你还打算把h12到h15的位置给z88。”陆江寒说,“我没意见。” “好吧,你确实在听。”杨毅继续道,“那位小蓝总已经和我们联系过了,他倒是很愿意配合寰东,不过听说钟岳山咬蓝屿咬得挺紧,他最近还真是热衷于从我们手里抢东西。” “客观点,这次是我们从他手里抢。”陆江寒敲敲桌子,“让z88开进商场,这想法确实不错,既然已经动手了,就别落进别人手里。” “钟岳山能给的条件,我们可给不出来。”杨毅提醒他。 “短期让利不代表长期盈利,在lotus的事情上我们之所以会输,除了钟岳山开出的条件,还有徐聪本身性格的原因,他向来重视眼前利益。”陆江寒说,“而在z88第一家玻璃工坊刚成型时,红瑞的老刘就想出天价收购这个品牌,但是居然被蓝屿拒绝了,那阵他可不比现在,是真的一穷二白。” “你这么说我就有底了。”杨毅说,“行,那到会上再说。” 54、烤羊腿 蓝森相当尽职尽责,在周一和新亚开完会后,就蹲在走廊尽头偷偷摸摸打电话,向顾扬汇报双方进展。 “具体的数据我不能透露给你啊。”在艺术和挚友的双重诱惑下,摇滚青年依旧很有职业操守,“就一句,对方看起来是铁了心要拉z88进新亚,你们要是真想抢,估计要费点力气。” “那蓝总呢?”顾扬问,“他是什么态度?” “就和前几次一样。刚才我去办公室拐弯抹角问了问,倒也没觉得他对钟岳山的条件多动心。”蓝森琢磨了一下,“怎么说呢,就是这种感觉,对方开了罐香喷喷的猫粮,但我哥那只猫就是蹲在桌子上不动,我挪走罐头他可能要喵喵挠,我不挪吧又不吃,你说闹不闹心。” “说不定他是在等寰东呢?”顾扬说,“我也实话说了吧,寰东能做出的让步肯定比不过新亚,但我们对z88的重视程度绝对不会比钟岳山少。” “你放心,我肯定和你保持同一战线。”蓝森啃了一大口苹果,“后天开完会,我带你去吃烤羊腿,草原上刚弄回来的羔羊,一点都不膻,热气腾腾再撒上芝麻和辣椒盐,啧。” 下午四点,正是肚子最饿的时候,而且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也很应景,苹果被啃得又脆又悦耳,汁水充沛。 顾扬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可以。 打完电话后,顾扬去向陆江寒汇报了一下进展,并且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顺便带走了总裁桌上的半包苏打饼干,坐回工位干巴巴咬了两口,不好吃。 想吃撒了辣椒盐的烤羊腿。 …… 周三的会议,地点定在创意工厂的总部,那里早年真的是一处荒废纺织厂,原本杂草丛生,被蓝屿收购之后,现在已经是一处生机勃勃的花园,办公楼外爬满植物,室内还有很酷的大型滑梯。 这也是顾扬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不像的双胞胎,而这不像的百分之八十都要归于气质,蓝屿戴了一副银框眼镜,典型的名牌大学高材生+事业有成成功男士的长相,往真皮椅子上一坐,摇滚弟弟立刻就成了垃圾堆里捡来的可疑家庭成员。 由于这是双方的第一次会议,所以顾扬并没有提鑫鑫百货的事,只是把普东山新店的招商ppt又放了一遍,当然这次是修改版,专门针对这位蓝总的喜好,加大了艺术文化层面的强调。 “我知道,新亚的钟总给出了很有竞争力的条件。”陆江寒说,“但寰东做创新是强项,而且新店能给到z88的发挥空间也更大,我们甚至可以为了z88来调整周围品牌的分布,好让整体更加协调。” 蓝屿点头:“好。” 陆江寒眉头微微一皱,不太懂对方是什么意思。 蓝屿继续说:“条件还要继续谈,但陆总放心,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也不会因为有几家抢就坐地起价,寰东新店的理念我相当喜欢,如果能合作,对双方都是好事。” 蓝森坐在旁边,一边装模作样做记录,一边给顾扬发消息,我哥可没给钟岳山这句话,这事八成真的很ok! 但话说回来,他哥是不是中邪了,为什么听完一个ppt就能“好”,不符合一贯傲娇记仇又奸商的定位。 陆江寒笑着和他握手:“谢谢” 蓝屿推推眼镜,一向冷漠的脸上也难得有了笑意——那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喜悦。 蓝森问:“你们陆总给我哥下蛊了?” 顾扬回他消息,除了我们的新店定位,会不会和林建筑师也有关系?这次如果能和寰东合作,也就间接等于和林洛合作,算是圆梦初心。 “有可能。”蓝森仔细一想,还真能解释亲爱哥哥的口是心非。 嘴上说不要,签合同的手倒是很诚实。 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两家能顺利合作总是好事。蓝屿对此也很重视,双方很快就约定了下次碰面的时间,会议结束后刚好可以一道享用晚餐,创意工厂的员工餐厅在网上被炒得很红,所以一行人也就顺理成章去参观,只有蓝森表示我就不去了,我和顾扬约好了,要去吃烤羊腿。 陆江寒:“……” 什么时候的事?! 顾扬诚恳问:“陆总,我能去吗?” 周围还有十八个人,哪怕陆总不想让他去,陆总也不能说。 蓝森一脚油门踩下去,用自己的大悍马拉着灵魂挚友,高高兴兴去吃草原烤羊腿。并且在途中见缝插针,和他讨论了一下张大千和徐悲鸿。 “这店也太偏僻了吧?”车停稳后,顾扬拉开门,“你怎么找到的。” “我铁哥们开的,以前一起画画,后来发现自己快饿死了,就开了这家店。”蓝森拉着他的胳膊,“小心点啊,这地儿破,隔壁街上的小痞子天天打架,碎砖头到处都是。” “怎么也不换个地方。”顾扬跟着他钻过铁门,“光这环境,食客都能被吓跑一半。” “刚开始的时候不是没钱吗,这里租金便宜。”蓝森说,“不过他现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找新地方的,你别说,我还真舍不得。” 小巷子里很黑,看起来的确像是随时能发生暴力斗殴事件,两排都是平房,和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形成了鲜明对比。不过饭店里倒是挺热闹,不像普通的烤肉馆,更像是各路艺术家的地下大本营,墙上喷着彩绘,桌上也布满了乱七八糟的刻痕,顾扬进门的时候,刚好一群人在拍着墙壁唱歌,酒肉味道冲天。 “喜欢吧?”蓝森大声问——不大声对方听不着,实在太吵。 顾扬也笑着喊:“喜欢。” 他很少来这种地方,但偶尔一次的感觉还不错。 老板和蓝森很熟,亲自张罗着给两人上菜,顺便不忘吹牛,说前几天有人想来店里兜售摇|头|丸,结果被自己举着刀赶了出去。 “现在社会上对咱的偏见,就是被这些破玩意儿搞的。”老板单手揽着顾扬的肩膀,“搞艺术就单纯搞艺术,梵高毕加索还不够你high的,硬要飞|叶|子找灵感,我呸。” 顾扬很欣赏他这个“我呸”,虽然对方又瘦又小,看起来“举着刀赶人”的可行性不高,他还是敬了老板一杯酒。 “不过这周围真挺乱的,也别太晚回去了。”老板说,“尤其是你这孙子,开辆上百万的车刺激谁呢。” “刺激你呗,还能刺激谁。”蓝森笑着把他推走,“行行,去招呼别人吧,别管我们了。” 热腾腾的羊肉都被装在大盆里,又肥嫩又美味,顾扬特意拍了张照片发给陆江寒。 总裁回复,地点发给我,等会去接你。 小艺术家表示拒绝,我们已经找好了代驾,等会就回家。 陆江寒皱眉,为什么要找代驾,又喝酒了? 顾扬:“……” 顾扬擦干净手虔诚打字,没醉,就一点点。 陆江寒揉揉眉心,回来再教育你。 顾扬把手机装进裤兜,很淡定。 不想知道是什么教育。 蓝森突然凑过来说了一句,你热啊?脸怎么这么红。 顾扬塞了一口羊腿过去,你给我闭嘴。 蓝森猝不及防,眼底充满委屈。 啊。 挚友好野蛮。 而巷道里的混混也很野蛮,夜色渐深,外面如同每晚的新闻联播一般,开始准时上演街头暴力,城中村往往是整座城市里的灰色地带,警察也懒得管这一片。 在一堆歪歪扭扭的电瓶车里,蓝森的悍马显得分外惹人注意,不过由于烤肉店的老板在这一带混得很开,所以并没有人仇富砸玻璃。倒是另一辆白色的奔驰,在夜色里显得刺眼又嚣张,几个小混混在路过的时候,抬脚狠狠跺了一下车门,然后就又大摇大摆走开,丝毫也没有把车主放在眼里。 易铭坐在驾驶位,也没有在乎那些小痞子,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那里是一大片色彩斑斓的喷绘,未干的颜料流淌下来,形成了长短不一的湿痕,它们逐渐融合,逐渐旋转,最后变成了一片迷幻的世界。 “喂!”不知道过了多久,车身又猛烈一颤,外面有人用拳头砸了砸玻璃,“操,你他妈的会不会停车?” 易铭猛然回神,扭头看向窗外。 对方是一个穿牛仔服的男人,身材又高又壮,和狗熊有一比,扎着满头小辫,看起来油腻又惹人厌恶。 “快滚。”他嘴里酒气冲天,又吼了一句,“在这挺尸呢?” 脑海中刚刚成型的灵感崩成碎片,而对方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易铭眼底阴云密布,一把拉开车门下了车。 “哟,你这还不——” 牛仔服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飞起一脚踹到了墙角。 他有些懵圈,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有钱人居然会是个练家子。 易铭挽起衣袖,又狠狠一拳打上他的鼻梁,咬牙切齿地:“你才是在找死。” 55、空荡荡的二楼 对于这家烤肉店来说,最精彩的节目其实在午夜才会上演,普通的食客在此时早已离开,只剩下一群搞音乐和艺术的人喝得酒酣耳热,他们大声聊天起哄,讨论阿布拉莫维奇和唐朝乐队,无论酒精还是爱好与事业,都是能让脑袋发昏的东西,啤酒沫飞溅在空中,一群糙老爷们眼睛里闪着光,欢乐比孩子还纯粹。 “真要现在走?”蓝森惋惜地问。 “今天不行,明早我还要和杨总去普东山。”顾扬说,“改天再来一次这儿,我请客,保证待到午夜。你好好玩吧,我出去打个车就行。” “那我八成就见不到你了。”蓝森和他一起站起来,“这儿乱的,哪个司机敢来拉人,都是疯子,等着啊,我叫代驾。” “代驾要等多久?”顾扬看了眼时间。 “不用多久,一两分钟。”蓝森说完又疑惑,“你这和谁汇报呢,难不成还要按时回家?” “没有。”顾扬一口否认,淡定回答,是我妈。 代驾就是老板的小舅子,名叫柏七七,赤膊大裤衩,标准小痞子打扮,不过性格倒是很开朗,对顾扬也很态度恭敬,估计是没见过这种穿雪白衬衫来吃烤肉,吃完还能一滴油都不溅身上的优雅食客。 “这儿的治安比前阵子好多了。”他打着手电在前面领路,“警察刚集中教育过一次,虽然小打小闹还有,至少不动刀……我操!” 这一句“我操”把其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顺着手电光看过去,在墙角正坐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高壮男人,满脸是血垂着头,和恐怖片有一拼。 顾扬脸色白了白。 蓝森赶紧把挚友挡在了身后,就很man,很rock. “老周?周哥?”柏七七认得壮汉,上前“啪啪”拍了两巴掌,“还活着吧?” “没死。”对方瓮声瓮气从鼻子里挤字,“就是腿疼,爬不起来。” “等着啊,给你叫个担架。”柏七七转头对两人说,“森哥,你们稍等等?” 顾扬没什么打架经验,总觉得这位倒霉的“老周”看起来已经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于是赶紧表示我们没关系,你先联系警察和医院要紧。 “别,别报警啊我靠!”老周发出回光返照的猛烈拒绝。 顾扬:“……” “知道你不敢见警察。”柏七七熟练地拨通附近一家诊所的电话,让他们赶紧带着绷带来救死扶伤,挂了电话又蹲在他身边问,是不是东街那帮混球又来了,怎么被打成这样。 “和东街没关系,就一个人。”老周挪了挪,用顾扬递过来的手巾把眼睛擦了擦,“估计是个拳击教练。” 柏七七一呲牙,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真以为自己一身腱子肉就天下无敌了,拳击教练也敢惹。 “我哪知道,对方穿得西装革履的,看着像个大学老师。”老周说,“今晚多喝了两杯,判断失误。” “又是你主动挑衅人家吧?”柏七七很懂。 老周继续从牙缝里挤出一缕声音,以表示自己还在听。他确实在这条街上横行霸道惯了,但这次也确实长了教训,以后不能见人就打,要挑熟悉的打,陌生人不能随便打。不过幸好对方这次也没下狠手,除了第一拳惊天动地之外,其它都收了力,不至于悲惨脑震荡。 脸上肿痛淤胀,老周又不甘心地骂了一句:“那孙子,我还记他车牌号了。” 柏七七不屑:“记了又怎么样,你还能报警?” 老周泄气,操,他不敢。 小诊所很快就来了一医生一护士,柏七七给老周丢了几张百元大钞,以免他因为没钱交诊疗费而被扣在诊所拖地。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讲义气。”蓝森说。 “没办法,还要在这片混呢。”柏七七系好安全带,“咱现在去哪?” “悦博公寓。”顾扬说,“谢谢。”经过这么一闹,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他继续给陆江寒发短信,如实汇报我刚刚见义勇为了,在街边救了一个斗殴伤员,所以要到十一点半才能回家。 陆江寒哭笑不得,在家里等到十一点半,果然听到有人按门铃。 小艺术家还给他自己预留了洗澡的时间,目前正湿漉漉香喷喷的。 “那我走啦,晚安。”顾扬站在门口,就给你看一眼,证明我确实回来了。 陆江寒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怀里,反手锁上门。 “今晚留在这。”他说,“哪儿也不准去。” 顾扬说:“喂!” “不碰你。”陆江寒说,“好不好?” 顾扬想了想:“为什么不能是我碰你?” 陆江寒咬住他的耳垂,低笑着说:“那试试?” 还是算了吧。顾扬侧过头,闷闷地说:“放我回去。” “至少先告诉我今晚去哪儿了。”陆江寒抱着他坐在沙发上,“羊腿真有那么好吃?下回我也带你去。” “还是别了,那儿有点乱,还挺吓人的。”顾扬描述了一下,“今天我们在胡同里遇到的那人,满脸是血还不让报警。”生平第一次见到。 陆江寒说:“嗯。” 他很喜欢摸他的头发,软软的滑滑的,也很好闻,是沐浴后清爽的奶油甜。 窗外霓虹闪烁,天空呈现出稀薄的红色,光从窗纱外透进来,和房间里昏暗的灯纠缠在一起,慵懒的,悠闲的。 是吃饱肚子之后,靠在一起低声聊天,无所事事的美好夜晚。 而在凌云时尚附近的一处写字楼里,八层正通宵亮着灯。易铭正在纸上飞速地描画,地上倒了两三个塑胶模特,布匹散乱堆叠,不过他暂时没空去管那些。阴暗胡同中那些斑斓的喷绘正在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脑海中萌发出新的线条,带着他的手腕和笔尖一起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梯上突然传来脚步声。 “老板?”申玮穿着一件歪歪扭扭的衬衫从那走下来,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过来工作。”易铭丢下笔。 大半夜的来工作?申玮翻了翻那几张稿子:“嚯,可以啊,‘暮色’的新设计稿?” “上次那些人造丝的料子呢?”易铭从地上扶起一个模特,“还堆在二楼?这儿可真够乱的。” “在啊,在楼上,我去弄下来。”申玮说。 “我先去挑一挑。”易铭往楼上走。 “别别老板。”申玮硬着头皮拦住他。 “偷偷摸摸干嘛呢?”易铭果然起疑。 “……有个妞,夜店里勾来的。”申玮小声解释,“在楼上,还没走。” 易铭闻言上火:“你拿我这儿当酒店?” 申玮自知理亏连连认错,又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犯。易铭看着一片狼藉的一楼,不用想也知道二楼是什么状况,虽然心里不满,不过倒也没说太多。因为总的来讲,他今天还是心情很好的,甚至可以用狂喜来形容,他迷恋那条乱糟糟的巷道,墙壁上的旋转图案打碎规则和界限,能让他走入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老板您慢走。”申玮一路把他送到门口,又站在窗户边盯着,直到确定那辆白色奔驰已经开出车库,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叼了根烟转身回到二楼。 那里空荡荡的,并没有所谓“夜店里的妞”。 …… 顾扬觉得自己最近运气很好,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上。除了挚友三不五时就要发出充满激情的邀请,惹得总裁醋意横生外,其它都相当顺利。 寰东和创意工厂的签约发布会如期举行,z88首度进驻购物中心,这件事在业内很是风风火火被讨论了几天,当然,同时被讨论的还有新亚99的失利。 “这事钟岳山也不丢人。”陆江寒说,“虽然输了z88,但lotus在外界看来,可是他稳赢。”一家大商场怎么着也比几家店铺要划算,甚至还有人发帖夸奖钟岳山,说这明显是他有意为之,为了给寰东一个人情,好消除之前因为lotus而结下的梁子,双方也算就此扯平。 顾扬嫌弃:“自己发的吧?” “还真有可能。”陆江寒握住他的手,“不提这个了,晚上想吃什么?” 顾扬把手缩回来,敲敲桌子提醒总裁,你这属于职场性|骚扰,而且晚上我也没空。 “又约了谁?”陆江寒很头疼,他的小艺术家太受欢迎,一天到晚都在到处跑。 “没约谁,是跟着杨总去z88开会,顺便参观一下。”顾扬说,“估计要到晚上九点才能结束,最近那里有夜光集市。” 陆江寒只好放行:“那我要求周末的约会时间。” “周末是杜哥的生日。”顾扬想了一下,“不过他在谈恋爱之后,已经变成了一个工作狂魔,这次大概也顾不上我们。” “那正好。”陆江寒说,“我们可以在家里宅一整天,然后再自己煮煮饭。” 你还会煮饭?顾扬闻言很吃惊。 陆江寒很温柔:“好不好?” 顾扬爽快点头,那当然好。 他甚至还主动提出,周五下班后可以一起去买菜。 56、你的小当家 下午和创意工厂的碰面地点定在城西另一处z88,原身是一家废弃体育馆,被蓝屿收购之后,改建成了一间很大的空房子,经常会有高校艺术系的学生来这里办展,里面还有号称全市最好吃的奶油面包和手工饼干,以及z88本身的周边贩卖店。 “等会要去看看吗?”蓝森邀请,“就在楼下,刚刚上了一批新的手账本。” 按照蓝屿的意思,是想让z88也多一条文创线,反正摇滚弟弟认识一大群穷困潦倒的文艺青年,隔三差五就需要接济,既然这样,还不如大家各自付出一点劳动,共同把艺术变成面包。 “没想到销量还挺好。”蓝森继续说,“我有一朋友,不管画什么都死活卖不出去,后来画了一批纸胶带,现在网上已经炒得翻了二十倍。”还被圈内妹子尊为大神,每天都处于喜滋滋的状态,堪称人生巅峰。 顾扬由衷地说:“真厉害。” 蓝森强烈不满,会画个纸胶带怎么就“真厉害”了,身为我的灵魂挚友,你都没有夸过我。 啊。 心碎。 顾扬解释:“我就是在说你厉害。”不管什么时候,既能帮到自己又能帮到朋友的人总是很酷的。 蓝森果然心花怒放,甚至还想再多听两句。 这家创意工厂的占地面积不算大,一楼零售区挤得密密麻麻,每一家的店招都独具风格,很有几分异域小市场的风情。z88的周边店开在最角落,倒不是因为蓝屿先己后人精神可嘉,而是因为主要商品是文创类,放在显眼位置和其它店铺的装修风格不太搭,而且也需要相对大一点的面积和明亮的采光,才能让少女们心甘情愿贡献出钱包。 商人总是很精明的,无论是哪一行,从饭店的菜单设计到超市的避孕套摆放位置,全部是专业团队研究多年的成果,普通消费者绝对招架不住,z88这家店也一样。进门就是一整排玻璃杯,在灯光下干净剔透,新上架的手账本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以粉红兔子为主题,胖乎乎的相当可爱,就连顾扬也很想捎一本回家——虽然他不用,但可以送给总裁,强行送的那种送。 “怎么样?这店不错吧。”蓝森随手递给他一个小杯子,“这也是新款,前段时间店里都抢疯了。” “是很有特点,但只凭这个不能抢疯吧?”顾扬问,“怎么炒的?” “得摸对地方。”蓝森没瞒着,“188一个的杯子也不便宜了,普通人肯定不愿意买,所以找了美食博主帮推,也不用硬广,做完饭拍照的时候把这杯子摆旁边就行。那些可都是身经百战的专业摄影,土豆丝都能拍好看,所以完全不用我们自己花心思琢磨构图和配色,他们肯定能弄得稳稳当当。” “每一样东西都要营销吗?”顾扬又问。 “差不多吧,主打款肯定要推一推,我哥还想把这条线做起来呢。”蓝森说,“这年头,好东西也不少,你不找水军吹一吹,别人想买都摸不到门。”在这个方面,他倒是没有一般文艺青年的清高,向来是怎么赚钱怎么好。 “挺好的。”顾扬把手里的杯子放回去,又在店里仔仔细细看了一大圈,从纸胶带的长度检查到坐垫的材质,到最后连蓝森也呵欠连天,说要不是有我带着,估计店员早就当同行间谍给你赶出去了,不都说零售从业者一天能逛十八家店,你这速度到底是怎么混下来的。 “逛得慢还不好,慢说明你的店吸引人。”顾扬拍拍他的肩膀,再度对挚友提出了表扬。 而这里的夜光集市也很热闹,所有小店的店主都会把商品挪出来一部分,摆在统一的空场地里,在特殊灯光的照射下,很容易让人想起埃尔拉斯特洛跳蚤市场,或者丹嫩沙多水上集市,是附近潮流青年和学生最爱逛的地方。 “你觉得怎么样?”杨毅问。 “每一个细节都很有特点。”顾扬说,“如果每一家z88都能保持这个水准,那么创意工厂肯定会越做越大。” “希望他们在寰东的店也能成功吧。”杨毅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了,晚上怎么回去?” 顾扬回答:“打车。” 怎么能让你打车呢!杨副总立刻说:“我打车,让老阎送你回去。” 顾扬被吓了一跳,这怎么合适。 然而杨毅相当坚持,因为他不想去保洁部。为了能让这件事看起来更加合情合理一点,他还就近买了两大箱z88推出的玻璃瓶限量矿泉水,说是让司机顺路带给陆总。 顾扬坐在车里,心情复杂。 虽然蹭到了车,但却要扛两箱四十八瓶水上楼,不管怎么想都是亏。 而且老阎最近还腰肌劳损,不能搭把手。 于是这个夜晚,总裁一边给他的小艺术家揉胳膊,一边打电话痛骂了杨毅五分钟。 这寂寞的夜,和寂寞的雨。 杨副总看着窗外,潸然泪下。 世界好不讲道理。 …… 蓝森说的那个和美食博主合作推杯子的app名叫“煮饭”,是最近很火的厨房应用,有许多人在上面分享菜单,好吃与否暂且不论,图片确实拍得很漂亮,于是顾扬也下载了一个,想看看具体的软广方式。 陆江寒亲亲他的脸颊,说:“这么专心在研究菜谱?” 顾扬看得正认真,也没怎么听清,只敷衍地回应了一句:“嗯。” “我们下班后去哪儿买菜?”陆江寒又问。 虽然寰东楼下就是超市,但两人现在显然不方便去,顾扬说:“就公寓对面吧,菜市场还挺大的。”他又指着手机屏幕随口说,“我想吃这个。”那是一道松鼠桂鱼,浇上酱汁后看起来又酥脆又香甜,很值得一吃。 陆江寒点头,盯着手机上的原料表念:“那我们就去买桂鱼、虾仁、冬笋和豌豆。” 难道要自己做吗?顾扬很吃惊,他的本意其实是找一天出去吃,没想到这种堪比花篮的形状居然也能在家炸? “你真的好厉害啊。”他发自内心地真诚地称赞——比称赞灵魂挚友还要真诚一百倍。 小艺术家满脸崇拜,眼睛里还闪着光,总裁色|欲熏心,把人压在沙发上熟门熟路地亲吻过去,嘴里含糊不清:“哪儿厉害了?你都没试过。” 话题再度被有惊无险混了过去,这场讨论最终以顾扬的抗议结束,陆江寒接住凌空飞来的靠垫,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衬衫,心情相当好。 周五晚上七点,菜市场里依旧很热闹。 顾扬拎着篮子跟在总裁身后,专心致志当跟班。陆江寒问:“买什么都可以吗?” “嗯。”顾扬点头,以为他是问自己挑不挑食,于是说,“你想吃什么都行。” 这句话令小当家更加熠熠生辉,陆江寒一边感慨自己这是捡到了一个什么宝贝,一边往篮子里放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巨大面包蟹。 “我们陆总真是太厉害了。”顾扬接通家里打来的电话,远远看着陆江寒的背影说,“他刚刚买了很大的螃蟹、青口和波士顿龙虾,现在正在挑牛腩。”以及篮子里这个长得奇形怪状的菜坨是个什么品种,自己连见都没有见过。 顾妈妈帮忙分析,你们陆总的父母都在国外,他又忙又单身,想吃点家常菜只能自己做,以后有机会,一定带他来家里过周末。 顾扬心想,他现在不单身。 但暂时不能说。 鱼摊的老板娘很喜欢陆江寒,觉得他又高又帅像明星,于是硬是送了一堆宰杀好的小鲫鱼,血糊刺啦,装在塑料袋里巨有视觉冲击力。 顾扬:“……” 佩服。 “走吧。”陆江寒掂了掂手里的塑料袋,“回家。” 小情侣的第一次买菜之旅很顺利,双方都对彼此的表现很满意。1703的冰箱有些小,塞不进去这么多新鲜食材,于是陆江寒顺理成章按下了十九楼,打算明天把人拐到自己家来煮饭。 顾扬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老老实实拎着两个购物袋,很有蹭饭的觉悟,反正也不是我做。 1901的双开门大冰箱第一次被填满,如果有生命,估计会欣慰不已,泪流满面。 “好累啊。”顾扬洗完手后,直挺挺趴在沙发上,“买菜的确是体力活,以后我们做促销时,一定要对家庭主妇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好。”陆江寒坐在他身边,“肚子饿不饿?” “饿。”顾扬闭着眼睛说,“累了,叫外卖吧。” 陆江寒帮他叫了葱油面和凉拌鸡,今天休息一下是对的,明天才好发挥。 顾扬握住他的手:“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说。” “什么?”陆江寒把人拉起来。 “工作。”顾扬打了个呵欠。 “不听。”陆江寒很没有身为总裁的自觉,他说,“除非你愿意亲我一下。” “那算了。”顾扬下巴抵在他肩头,正好我也很困,一句话都不想说。 就这么度过一个颓废又舒服的美好周末,也不错。 明天你加油。 57、未来的姨夫你好啊 周末的时光很闲适。 1901的客房床很软,而且还附赠房间主人早安吻,落在额头上像阳光的轻抚。但房客明显不怎么愿意接受,他只是迷迷糊糊睁了睁眼睛,就随手扯过被子的一角,翻身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起来,像一只胖乎乎的虫。 懒觉才是周末最大的意义,而看着心上人在自己家里睡懒觉,也是幸福的一部分。 窗外的阳光,床边的拖鞋。 墙角绿植旺盛。 挂钟缓慢挪动分针,冰箱里塞着满满的食物。 组合在一起,就是温馨又暖和的、只属于两个人的家。 陆江寒眼底带笑,握住他的手指凑在嘴边亲了亲。 中午是在楼下餐吧吃的brunch,谷物面包、火腿蛋和新鲜的蔬果,配一杯咖啡,刚好能让昏昏欲睡的神经彻底清醒。两人还去便利店买了零食和水果,准备用电影来消磨掉午后的时光。 那是秦柠的出道作,成本低廉的喜剧恐怖电影,虽然道具和妆容都很堪忧,但情节还是没问题的,气氛渲染也十分到位,所以在当时也取得了不小的成功,得以拉到投资,一口气拍了三部。 一部一个多小时,刚好能从一点看到四点半。 收拾收拾,差不多就是做晚饭的时间。 两个人站在冰箱前,一起观赏了一下里面满满的食材。 过了会儿,顾扬说:“炒个青椒肉丝行吗,我想吃辣的。” “当然。”陆江寒从冰箱里拿出了青椒和里脊肉。 “你想吃什么呀?”顾扬又问。 陆江寒回答:“什么都行。” “那你随便做吧,我也不挑的。”顾扬帮忙把青椒和里脊肉拿到水槽里,又问,“是不是得先把肉腌一下,用淀粉还是蛋清和盐?” 陆江寒:“……” 他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啊?”顾扬把青椒洗干净,又掰开闻了闻,“还挺辣的,你切的时候别伤了眼睛。” 命运在某个瞬间发生错位,而主厨的位置也随之转移,陆江寒发誓,这绝对是他此生最莫名其妙的时候。 但总裁毕竟是总裁,就算一头雾水,也能隐约触摸到事情的真相。 于是他从身后把人抱进怀里,伸手拿掉那颗惨遭掰断的青椒:“你会不会做饭?” “当然不会。”顾扬如实回答,“做饭多难啊,我顶多熬个粥。” 空气中传来清脆的破裂声,陆江寒心情很复杂,但还没等他想明白整件事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顾扬已经转身搂住他,继续真诚地说:“我妈昨天打电话,也说这年头会做饭的男人不多,而且你居然还会做松鼠桂鱼。”那种奇葩的造型,天晓得要怎么才能拧在锅里炸出来。 小艺术家一边说,一边又用力亲了他一口:“谢谢你愿意煮饭给我吃。”因为这实在是一件很累又很烟火缭绕的事情,很考验双方关系。 “……不客气。”陆江寒淡定地问,“岳母也知道了?” 顾扬扯住他的脸颊:“不要乱叫。” 陆江寒笑了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如同一尊优雅的雕像,任由他把围裙挂在自己身上——那是昨天两人在逛市场的时候买的,很可爱的粉红亚麻布,当时总裁还不可控制地脑补了一下,如果他的小恋人只穿小围裙会是什么情形,但万万没想到,风水居然会是这么个轮流转法。 当然,如果可以选择,在炸一条花篮形状的大鱼和裸|体穿围裙之间,陆江寒绝对会选择后者,但问题是,现在他压根没得选。 顾扬还在兴致勃勃研究冰箱里的菜,从里面先后翻出来了一盒虾仁、一块牛肉、一朵稀奇古怪的菜、和一只完完整整的鸡。陆江寒脑袋飞速旋转,考虑了一下要怎么解决这种迷幻又尴尬的状况——他不想说自己其实不会做菜,因为目前气氛很好,他的小王子刚刚才给他一个高兴的吻,而且连岳母都在夸自己是个会烧菜的好男人。 “咳咳。”他问,“昨天晚上你说有工作要谈,是什么?” “嗯?”顾扬正在洗菜,想了一下才记起来,于是说,“你还记得上次在英国liberty看布料的时候,我们讨论过要让寰东也拥有属于自己的限定商品吗?和其它品牌联合,只在寰东才能买到的那种。” “当然。”陆江寒抽出纸巾擦干他的手,顺理成章把人带到了客厅,“你有什么新想法?” “我昨天在z88的时候,看到他们有很多漂亮的家居和文创品。”顾扬说,“不如我们的第一批周边就和创意工厂联合吧,一来他们的想法和营销经验都很丰富,二来双方目标客户定位也契合,三来还能当做新店开业的一个噱头,吸引一下客流,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非常好。”陆江寒随手发了条消息出去,“下次和z88见面的时候,我们就来讨论这件事。” “行。”顾扬说,“那我把它记下来。” “听说你们那同学,杜天天的公司,最近又在裁员?”陆江寒继续问,“没影响他吧?” “暂时没有,所以他才连生日都顾不上,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泡在公司。”提到这件事,顾扬有些郁闷,“以前的每一年,我们都是全宿舍一起吃烤串的。” “他这个思路有些偏,努力是对的,但一天到晚待在公司,完全没有私生活,给自己的压力实在太大,要是下次升职再失败,心态怕是会变得更差。”陆江寒提醒。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扬叹气,“我也劝过了,他不肯听。” “这样吧,今天他生日是不是?”陆江寒从抽屉里摸出一块表,“上次开会时品牌方送的,我用不到,你拿去给他当礼物,顺便让他早点回家陪女朋友,嗯?” “我已经送过红包了。”顾扬笑着说,“杜哥还挺实在的,就喜欢这个。” “那再多一块手表,他是不是会更高兴?”陆江寒拍拍他的脑袋,“去吧,知道这个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回来刚好吃晚饭。” “可你不要我帮忙吗?”顾扬说,“我会洗菜的。” 陆江寒用手机叫了辆车,笑容温柔地,不容分说地,把他送进了电梯。 手机上已经有了七八个未接,寰东餐饮招商部经理、美食界权威、前任五星级酒店中餐大厨、三姨张云岚的猛烈追求者,方栋正气喘吁吁地说:“陆总,我这已经打上车了,等着啊,十分钟就能到您家做饭。” 他是一个心宽体胖的胖大叔,原本正在家里悠闲喝茶过周末,突然就接到总裁的短信,要求他必须在二十分钟之内出现在悦博公寓1901,非常残忍。 “陆总,这幸好没堵车啊。”他在门口换拖鞋,叫苦不迭道,“我可是一秒都没耽搁就来了。” “菜在厨房。”陆江寒伸手一指,“除了松鼠桂鱼和青椒肉丝,其它的随意,五六个菜就行,一个半小时够吗?” “够。”方栋挽起袖子,“陆总您放心,保证色香味俱全。” “也别太全了!”陆江寒呵止。 方栋很茫然:“啊?” “一般水平就行。”陆江寒补充。 方栋为难:“一般水平我做不出来啊。”国宴大厨,轻易下不了凡。 眼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而杜天天的公司也没开在千里之外,陆江寒只好挥挥手:“快去。” “好嘞!”方栋乐呵呵答应一声,手起刀落“咣当”剁掉了鸡头,红枣枸杞葱姜水稍加浸泡,还没等旁边的总裁看清楚,鸡就已经裹上调料生粉进了蒸箱。 陆江寒:“……” “陆总,您这是请谁吃饭啊?”方栋两把菜刀轮着使,也没耽误说话,“有忌口吗?” “没有。”陆江寒说,“多做点肉。” “没问题。”方栋“刷刷”把牛肉片成薄片,拎起来炫耀,“啧,看这功夫,薄如蝉翼,透光。” 陆江寒怒道:“你给我切厚一点!”不然这以后要怎么学? 未来的三姨夫就很无辜,一边做水煮肉一边想,难道陆总不喜欢这位客人,所以不想招待得太好? 可逻辑不通啊,这都请回家了。 但冷酷的大外甥并不打算解释,在他做完最后一道菜后,就把人请出了门,并且承诺年假可以多一个星期。 方栋前脚刚走十分钟,顾扬就按响了门铃。 怎么说呢,谍战片也没这么刺激。 陆江寒依旧系那条围裙,笑容很温和。 厨房里干干净净,餐厅里灯光橙黄,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五菜一汤,不仅有炸成花篮形状的松鼠桂鱼,还有一只饱满的蒸鸡,一盘葱姜螃蟹,一盆水煮牛肉,青椒肉丝和米饭散发出热腾腾的香气,自带美味特效。 顾扬这次是真的惊呆了! 他发自内心觉得,自己的男朋友,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58、你这属于骗婚啊 中餐主厨的水准,那何止是不差。再加上顾扬被打发出去送了趟手表,回来更是饥肠辘辘,这直接导致了水煮牛肉的美味程度直线上升,连垫底的青菜和豆芽都被一片不漏地捞走。 能看到自己的小恋人食欲大增,当然是很好的,毕竟他一直想把他喂出点肉,但一想到这“食欲大增”背后的故事,以及有可能带来的一系列神奇发展,总裁又觉得很头疼——更别说现在连岳母都收到了这桌菜的照片,再度对自己提出了至少三百字的花式表扬。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方栋说这几道菜并不难学,似乎还可以努力一把。 晚餐在甜蜜又诡异的气氛中落幕,当然,甜蜜属于两个人,诡异只单方面属于总裁。虽然顾扬心细如发又敏感,但这次居然也没觉察出异常,他饭后主动收拾干净了餐厅和厨房,还切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果盘,用来奖励辛苦的主厨。 陆江寒哭笑不得,单手搂住他的肩膀,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你这是骗婚啊。”女主角声泪俱下地对男主角说。 陆江寒亲亲他的额头,心想,你也是个小骗子。 顾扬暂时还沉浸在“在家就能吃到松鼠桂鱼”所带来的喜悦里,他握住陆江寒宝贵的手仔细看了看,低头亲一口。 总裁一时没想通,总觉得小艺术家在透过自己,亲吻未来三姨夫的灵魂。 顾扬又蹭蹭他的脸颊,几秒种后,这个吻理所当然变成了唇齿相缠,从轻缓到激烈。陆江寒把人压在沙发上,很专心地享受着对方的回应和热情,刚刷完牙的可爱薄荷味基本能驱散三姨夫的阴影,把那变成另一种炽热的情绪,陆江寒一边在他的脖颈留下吻痕,一边打算抽空去学一下煮饭,这样就不算欺骗,只不过提前预演了一下未来即将发生的事。 “别。”皮肤上有刺痛传来,顾扬侧头躲了躲,“周一还要上班呢。”他不想在大夏天裹围巾,哪怕是那条格兰芬多的红黄条纹也不行。 桌上手机恰好有消息接入,是杜天天发来的语音,先是感谢了一下他的手表,然后就表示自己已经回家了,目前正在和女朋友专心享受二人世界,去他妈的加班。 “下午的时候我还和他聊了两句。”顾扬说,“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如果下次升职再失败,那杜哥就打算辞职了。” “辞职去哪里?”陆江寒问,“就算没有具体公司,至少也该有个大方向吧。” “去一些小的国产日化公司。”顾扬说,“以杜哥现在的资历,至少也能空降经理,而且近几年国货的势头不错,待遇和发展未必比不过他现在待的那家五百强。” 顾扬继续说,杜天天之前就是拉不下面子,觉得从外资跳到不知名小公司,怎么听都丢人,所以才一直犹豫,但面子始终比不过面包,现在有了成家的打算,更不能再庸庸碌碌过日子。 “不错。”陆江寒点头,“走是对的,否则按照这个加班法,升职不升职姑且不论,女朋友八成都留不住。” “希望他这次能求职顺利吧。”顾扬靠过来,自己找个舒服的地方,“之前我被凌云解除合同的时候,幸亏有杜哥他们陪着。”虽然也帮不上大忙,但围在一起骂一骂易铭,晚上再出去吃个烤串喝喝啤酒,不愉快也能暂时消散,那对他而言是相当宝贵的友情。 “最近和易铭还有联系吗?”陆江寒问。 “有,我刚刚收到一笔巨款。”顾扬伸手比了比,这个数。 陆江寒笑,捏捏他的下巴:“这么爽快就透露私房钱数额,值得表扬。” “我们明天吃什么呀?”过了一会,顾扬枕在他腿上问。 总裁不动声色地回答,吃你。 小艺术家果然坐了起来,并且对此表示严肃拒绝。 于是陆江寒就“顺理成章”地表示,既然吃不了你,那出去吃日料也行。 “不能在家吃吗?”顾扬遗憾地问。 “已经和球馆约好了时间,带你去锻炼一下。”陆江寒回答。 总裁总是很能讲道理的,顾扬只好答应。 “那你什么时候能再做一顿饭呀?”过了一会,他又问,诉求倒是很直白。 陆江寒说,看你的表现。 虽然没有明说是哪一种“表现”,但成年人的思维模式在这一方面基本趋同,顾扬果然只乖乖“哦”了一声,就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但总裁却隐约觉得,他好像又给自己挖了个坑,把性|生活和下厨划上了等号——前者是他迫不及待的,后者是他避尤不及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应该混在一起。 电视里还在播八百年前的偶像剧,男主说,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陆江寒拍了拍正在自己怀里打盹的小恋人,你也是。 …… 周一的时候,杨毅也知道了这件事,他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江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你真不能怪我。”杨副总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表情,一边擦眼泪一边表示你加油,把鱼炸成花篮听起来一点都不难,我一定死守秘密,绝对不会让顾扬知道他老公真实的厨艺水准。 陆江寒很满意“老公”这个称呼,他敲敲桌子:“最近易铭那边怎么样?” “我一直盯着呢。”杨毅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nightingale就不用提了,据说他掌管的‘暮色’这一季新品也不错,以前那种沉闷阴暗一扫光,变得又缤纷又时髦,不知道是终于打通了任督二脉,还是又是偷了哪个倒霉小孩的设计。” “不管是不是他自己设计的,将来等顾扬拿回品牌的时候,网友都会主动把这些成功归给别人。”陆江寒说,“所以说,剽窃其实是最得不偿失的,除非从头抄到尾,否则哪怕你只是抄了百分之十,也没人会相信剩下的百分之九十。” “顾扬打算什么时候拿回nightingale?”杨毅问。 “等新店开业之后吧。”陆江寒说,“品牌发展势头正好,到时候就算我们收回来,许凌川应该也不舍得放弃,这在凌云集团内部可是能以一打十的品牌。” “那到时候可热闹了。”杨毅啧啧,“毕竟我们现在还拉到了z88。”网络煽风点火一把好手,而且比lotus的震惊体要高级不少,讲究杀人……不是,吸引人于无形,属于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就能掏空顾客钱包的主。 蓝森说:“啊!” 顾扬说:“你给我闭嘴。” 蓝森对挚友提出意见:“你怎么整个周末都不理我。” “周六约了人,周日去打球了。”顾扬塞着耳机,一边打电话一边敲键盘,“不过我还真有件事要找你,下午有空吗?” “没空。”蓝森一口拒绝,“你上班时间来找我,肯定是为了工作。” “怎么能这么说呢!”顾扬态度端正,“就不能是我折服于你的魅力,所以不惜翘班也要来?” 蓝森呜哩呜啦地说:“我在开会。” 顾扬怒曰,我都听到你正在看球赛了! 蓝森迅速把两条长腿从茶几上挪下来,敏捷地关掉电视。 “你听错了。”他说,“听障。” 听障也是因为思念你而产生的听障!顾扬显露粗野恶霸本性,勒令对方下午哪儿都不能去,只能待在创意工厂的办公室里等着自己来纠缠灵魂。 摇滚青年心想,啊,真的好凶。 创意工厂总部距离寰东不算近,等顾扬打车过去的时候,蓝森已经看完了球赛,改成看哪吒闹海和大闹天宫——很有年代感的老式动画片。 “我这属于工作。”他强调,并没有游手好闲。 “那你的工作内容还真是让人羡慕。”顾扬把他的电脑挪走,“好了,我们先来谈一谈周边的事。” 蓝森问,你打算为我们的友情设计一款周边? 顾扬说,是呀。 蓝森哀怨道:“我才不信,说实话。” “是为了纪念寰东和z88的首次合作,所以想出一款周边。”顾扬说,“新店开业当天开始贩售,你觉得怎么样?四舍五入也可以算是纪念我们的友情。” 蓝森的重点明显有些跑偏,他严肃地纠正这不能代表我们的友情,因为虽然我能代表z88,但你明显不能代表寰东,能代表寰东的是陆江寒,而你和陆江寒没关系。 顾扬被他噎了一下,又不能反驳,于是对挚友采取了残忍的暴力殴打。摇滚青年顶着一头小脏辫嗷嗷叫,半死不活趴在地毯上,背上压着挚友和他沉重的灵魂,眼泪化作倾盆雨。 根本就打不过。 “那还是做家居线吧。”他奄奄一息地说,“我们可以设计一款限定图案,以此来衍生出不同种类的周边。新店开业是在九月,像保温杯什么的都能做一做,价格不贵,使用率也高,相当于无形打广告。” 顾扬很满意:“就这么定了。” “晚上还想去吃羊肉吗?”蓝森继续问,“又有新的菜式,以及从西北运来的辣椒粉。” 顾扬一口答应,并且主动提出要请客。晚上陆江寒正好有饭局,他也乐得跟着挚友去蹭羊腿吃,而且这次还可以待到十二点,去真正融入那片喧闹世俗的艺术狂欢里。 蓝森照旧开着他的大悍马,烤肉店里也照旧人声鼎沸,晚上七八点正是满座的时候,顾扬一边点菜,一边听旁边桌上的男士大声向朋友科普,这家店过了晚上十点就是群魔出动的神经病时间,连天花板上的灯都会变成迷幻的迪厅蓝紫色,如果不想在盘丝洞里吃饭,大家就抓紧时间快点啃。 “这算不算艺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打扰?”蓝森很想讨论一下深刻的社会议题。 然而顾扬不配合,他把菜单还给老板,说这顶多能证明店里的羊腿确实很好吃,好吃到老饕食客哪怕再不喜欢妖精洞,也忍不住频频光顾,在兵荒马乱里吃完。 “想个办法,让我这哥们开进寰东怎么样?”蓝森又说,“你们那餐饮多火啊,据说一个冷面小铺子都能发财。” “也不是不行。”顾扬想了想,爽快道,“我回去和杨总商量一下。”因为羊肉确实是好吃的,而且目前在本市几家高端的商场里,都没有这种粗犷的西北菜,正好可以当个独家特色。 这一晚的店里带着些半癫狂的气氛,好像是有人过生日,有人找到了女朋友,又好像是有人的作品拍出了高价,每个人说的理由都不一样,但快乐是相同的,好事需要用啤酒来庆祝,晶莹剔透的泡沫在灯光下喷溅,引来阵阵尖叫。最后一桌专为食物而来的顾客也匆匆买单离开,灯光变暗,这里就彻底成了文艺青年的天堂。 “怎么样,不错吧?”老板大笑着说,“要真能开进寰东,这家店也不能关,否则大家到哪儿闹腾去。” 陆江寒打来电话,顾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汇报说要晚一点才能回家。 柏七七正蹲在门口抽烟,见到他来了,呲牙一笑以示友好。 “要我来接你吗?”陆江寒问。 “不用,你早点休息吧。”顾扬说,“我还挺想在这多待一会的,很热闹也很好玩。” “好吧。”陆江寒笑笑,“那注意安全,有事随时打给我。” 柏七七嘴里叼着烟,多事地问:“女朋友啊?” 顾扬把电话装进裤兜:“不是,家人。” 柏七七身边还蹲着一个人,就是那位倒霉的老周,脸上的淤青都没消干净,倒是没耽误抽烟。 “我昨天又看到那辆奔驰了。”老周恨恨地说,“还是停在胡同里一动不动,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盯着破墙看什么呢?恐怖故事啊。” “也是搞艺术的吧。”柏七七见怪不怪,“那片到处都是喷绘,对方喜欢所以有空就来看看呗,你可得绕着点走,千万别又被揍一顿。” 59、惊人的画面 无论是多么怪诞荒谬的行为,只要套上“搞艺术的”四个字,似乎就都能找到一个万能的解释,也不知道这应该属于社会的偏见还是宽容。但老周倒是挺能接受这个理由,他也不打算再纠结一伙人去找那位奔驰有钱人的麻烦,顶多也只是在和朋友吹牛喝酒时,多飚几句粗俗的脏话。 顾扬说:“什么喷绘?” “就前面,上回我送你和森哥回去的时候还路过了。”柏七七说,“那里有一片断墙和矮楼,原先被喷了好多‘拆’字和标语,现在没人住了,标语也就被盖上了彩绘和涂鸦,我姐夫说了,一大半都是酒和羊腿催生出来的灵感。” 听起来很有趣,顾扬想过去看看。 “行,我带你去。”柏七七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打发老周去店里拿大手电。 顾扬这晚也喝了一点白酒,虽然没有醉,但酒精对血管的刺激还是清晰存在着,头脑说不上是清醒还是昏沉,眼底的光却很亮。微醺的时候,不同世界之间会彼此打开一道门,这也是许多艺术家都喜欢酗酒的原因,顾扬虽然不至于把自己灌得烂醉,倒也不排斥偶尔接受一点小小的酒精,用来让思维更加漂浮绮丽。 “小心脚下啊。”老周扶着他的胳膊,柏七七在前面领路,三人一路穿过那条破破烂烂的胡同。天上没有月光,路灯也是坏的,唯一的光源就是那惨白的军用手电,能照出空气中微小的雨丝和尘埃。 “到了。”柏七七递给他另一个手电,“就这一片,都是。” 顾扬随手按开手电的开关,就像同时按开了另一个世界。 残破的墙壁上涂满了斑驳的油彩,那些线条和色块先是一路欢快延展,却又在某个断裂处戛然而止,地上散落的砖头还残留着颜料,它们被灰尘包裹着,再被往来的人逐渐踩踏成粉末。 旋转的、凌乱的、粉红色和大片深沉的蓝。 一栋双层小楼被人从顶楼浇下一桶颜料,斑斓的液体流过那些沟壑遍布的墙体,浸染出深浅不一的颜色,也让干枯附着的爬墙虎有了新的生命。 楼梯上画着大型3d女性头像,每走一步都踩在她柔软湿滑的舌尖上。 一颗死亡的枯树被分别刷成红色黄色蓝色。 完整的墙上画着完整的蝙蝠侠,对面是阿卡姆疯人院和他的joker. 苹果是紫色的。 女孩正在溜她的龙。 …… 这是被市政建设遗忘的角落,也是城市里最大型的狂欢宣泄现场——不是用暴力和拳头,而是用画笔和颜料。每一幅画的背后都是一段曼妙独特的人生,艺术家们把它们慷慨地呈现出来,和每一个愿意驻足于此的人共享。 那是鲜活饱满的心脏。 顾扬很容易被触动,所以他此时此刻,不可避免地有些热泪盈眶。但考虑到身边还有柏七七和老周,为了不让对方觉得自己精神有问题,只好又稳定了一下情绪,打算把眼泪憋回去。 “哭吧。”岂料柏七七很上道,他说,“习惯了。”我姐夫也这样,烤肉店里的人一大半都这样。 顾扬顿了顿,说:“被你说得没感觉了。” 柏七七感慨,你们艺术家可真难伺候。 前面已经逐渐有了路灯,顾扬也就关了手电,打算看完这里就回烤肉店。柏七七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等等等等,有人打架呢,别去了。” 顾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前面果然有七八个人正站在那,都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 “屁。”老周说,“打什么架,斗舞呢。” 柏七七骂道,你才放屁,咱这一块儿什么时候出现过这么高级的文娱项目,大半夜的在废墟里斗舞,僵尸舞啊? 老周点头,对啊,这可不就是僵尸舞。 灯光下的年轻人们肢体动作僵硬,正在对着一面墙摆动着手脚,可能是因为没有音乐的原因,看起来分外诡异渗人,像是某种献祭。 足足过了一分钟,柏七七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脸色“刷”一白,按着两个人的脑袋就蹲在了隐蔽处。 “我x!”他说,“这是药磕多了吧?” 老周也震惊道:“这是什么鬼东西,能把人吃成舞王?” “还愣着干什么,报警啊。”顾扬掏出手机,生平第一次按下了110. 接警员问明了具体的地点,表示会立刻出警。 老周心惊胆战地问:“这附近不会有毒贩子吧?” “这看着像□□,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毒枭,都是卖冰毒的。”柏七七安慰他,“这档次太低,人看不上。” “咱走吧?”老周说,“蹲这儿也没用啊。” 顾扬点点头,刚准备原路撤回,一抬头又被吓了一大跳,就见不远处的三层小楼上,居然站了个人正在专心摄像——摄那些嗑|药过头的年轻人。 柏七七腿软,这一片都住了些什么神经病啊,千万别说是毒枭在做新型药物测试,所以来拍吸食者的反应。 “我……认识他。”顾扬觉得自己看花了眼。 老周一愣,这个人我也认识! 柏七七一脑袋雾水,怎么你们都认识,谁啊? 老周笃定地说:“那天打我的拳击教练。” 顾扬说:“先走吧,不想让他看见我。” 柏七七说:“哦。” 这次三人连手电都没有打,摸黑出了胡同,警察也刚好赶到,大概问了几句情况后,没多久就带走了那群年轻人,顺便还带走了正在三楼摄影的易铭——因为老周很热切地告诉了警察同志,那里站了一个疑似毒枭,最好枪毙。 柏七七说:“靠,人就打了你一顿,你就要枪毙人家。” “那不是毒贩子吗?毒贩子就该枪毙,你看老鲁家的女儿,都成什么样了。”老周说,“害人的。” “那真是毒贩子啊?”柏七七问。 顾扬摇头,一时也很没理清头绪,不知道为什么易铭会出现在这里,最后只好敷衍地说:“那是我实习时候的同事,后来就没联系了。” “不管是谁吧,总之站那儿真是太吓人了。”柏七七心有余悸,又说,“森哥今晚好像喝多了,怎么着,我开车送你回去?” “行。”顾扬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估计又要接受教导主任的教育。 柏七七开着自己的小polo,把人一路安全送回了悦博公寓。 陆江寒还没有休息,正在卧室一边看书一边等他。 顾扬洗完澡后,主动站在门口承认错误,我不该这么晚回来,但是有客观原因的,我又见义勇为了。 陆江寒哭笑不得又头疼:“你要当s市人民的蜘蛛侠?” “钢铁侠比较酷。”顾扬往后退了一步,“那我去睡了,晚安。” “不打算告诉我是什么样的‘见义勇为’?”陆江寒问。 顾扬提醒:“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陆江寒不打算就此放行:“明早允许你带薪休假。” 顾扬只好说:“我今晚遇到易铭了。” 陆江寒微微皱眉。 小艺术家生平第一次爬上了总裁的床,但连个亲吻都没有,就进入了严肃无聊的坦白从宽环节。 “那到底是个什么烤羊腿店?”陆江寒问,“怎么每次你都能见义勇为。” “确实挺乱的。”顾扬靠在他的怀里,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很严,“是城中村,到处都是流氓小混混。” 陆江寒叹气,早知道是这么一个环境,他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去。 “但羊腿真的很好吃。”顾扬说,“今天蓝森还在问,能不能让他开进寰东,你觉得呢?正好六楼的焖锅要撤场,空出来的地方也差不多。” “可以为了你考虑一下。”陆江寒点头。 怎么能是为我呢!顾扬提出抗议,在和蓝森谈的时候,我真的全心都在想寰东的生意。 很鞠躬尽瘁,很感动董事会的。 “让杨毅和方栋先去吃吃看吧。”陆江寒说,“行了,继续说你见义勇为的事,易铭三更半夜,站在楼上拍吸|毒青年?” “我也没想明白,柏七七和老周都觉得他是毒枭在测新药,但那实在太玄幻了。”顾扬坐起来一点,“杨总不是听到内幕消息,说暮色下一季的新品很缤纷和幻彩吗,所以我猜易铭是从那些喷绘里得到了灵感,今晚想继续去看,结果却刚好遇到了一群吸|毒青年。” “有可能。”陆江寒点头,“明天我先找人去派出所打听打听。” “嗯。”顾扬试图下床,“那我回去睡了。” 陆江寒却把他压进柔软的枕被堆里,不由分说关掉灯。 “哪儿都不准去。”他在他耳边说,“就在我怀里睡。” 顾扬僵硬了片刻,从鼻子里挤出一个轻飘飘的“嗯”字。 …… 第二天一早,不用陆江寒打听,柏七七已经打来了电话,说昨晚那人不是毒枭,是来拍喷绘的普通群众,而且由于给警方提供了瘾君子们吸食毒品的全程录像,还得到了表扬。 “可把老周失望坏了。”柏七七语气很遗憾。 “和我们猜得差不多。”顾扬对陆江寒说,“他就是去拍那些喷绘的。” “结果被扣在派出所里一整晚,也挺好。”陆江寒整理了一下衬衫领,“不会又是照搬那些涂鸦,用来做新品吧?” “不好说,有可能是由涂鸦衍生出的新想法,也有可能是照搬,反正他的确能做出这种事。”顾扬帮他打好领带,拉住凑近交换了一个早安吻,“我真的可以拥有半天假期吗?” “最近公司也没什么事,你想在家待一整天都可以。”陆江寒笑笑,“这点特权老公还是能给你的。” 因为“老公”两个字,顾扬直接把总裁赶出了门。 是很冷酷的小艺术家。 回笼觉睡醒也才刚刚十一点,顾扬打电话给陆江寒,问他晚上要不要回家煮……不是,吃饭。 “晚上还有点事,自己吃吧。”陆江寒说,“我可能要九点左右才能回来。” 顾扬把脸深深埋在被子里,那里还有独属于某个人的,很清爽的沐浴露香味,混合着柠檬和鼠尾草的气息。 他说:“嗯。” 陆江寒挂掉电话,完全没领悟到自己的小艺术家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旖旎芬芳,还在认真思考另一件事。 ——总裁打算练练厨艺,让我们来看一下究竟是哪间小厨房这么幸运呢? ——此时,恰好一名副总裁路过。 杨毅泪如雨下:“我能拒绝吗?” 陆江寒说:“不能。” 于是在下班路上,杨毅只好喋喋重复了八百次,我家厨房是我妈你伯母刚装修好的,要是烧了,她要和我拼命。 “行了行了,你给我闭嘴。”陆江寒抽出一把菜刀,闪着锃光瓦亮,锋利的光。 杨毅转身就出了厨房,太危险了,还是出门买创可贴吧,感觉迟早能用到。 方栋精心指导大外甥切番茄,并且不断花式表扬。 也不是很难嘛,总裁心想。 社区小诊所里,年轻的实习医生吃惊地问,杨先生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买这么多创可贴和碘酒绷带止血药? “家里来了个新手厨子。”杨毅说,“有备无患。” 就那业务水平,买再多也不嫌多。 等他回家的时候,厨房里果然正蹿起一股一尺高的火。 “我x!”他被吓了一跳,迅速摸出手机按下119。 “你鬼叫什么呢?”陆江寒用铲子在锅里扒拉了两下,让火苗变成了更浓郁的菜香,“行了,吃饭吧。” 于是杨副总就又重复了一次,我x。 这画面。 太惊人了。 60、升职 总裁天赋惊人,第一次做饭就取得了巨大成功,番茄炒蛋和青椒炒肉颜色鲜亮口味家常,而且也没有摔碎碗碟、烧掉厨房。 杨毅感慨不已,万万没想到我此生还能吃到一口你亲手做的饭,这实在太玄幻了,如果明天有人说这座城市里生活着大奥特曼和小奥特曼,我也一定会相信。 方栋实在忍不住好奇,于是试探:“陆总怎么突然想起要学做饭?” “这不快到伯母生日了吗。”杨毅面不改色地胡扯,“到时候亲手做一桌菜,可比什么礼物都强,所以你要保密啊,千万别告诉张姐,否则惊喜就功亏一篑了。” “我保证什么都不说。”方栋举起右手,相当信誓旦旦。 等陆江寒回家的时候,刚好晚上九点。1901的公寓里空荡荡的,顾扬正在十七楼整理画稿,一张又一张,几乎铺满了客厅的地板。 “要我帮忙吗?”陆江寒问。 “不用。”顾扬说,“下午的时候,我给李总监打了个电话,琳秀姐已经出院了,我想周末去看她。” “我陪着你?”陆江寒坐在他身边。 “嗯。”顾扬点头,“我们一起去。” 他依旧有些介意在邓琳秀刚受伤时,李总监的那通电话,所以这次也想让陆江寒帮忙看一下,对方究竟对他的妻子是什么态度。 “我是不是有点多事?”过了一会,顾扬又问。 “你只是在麻烦自己,并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麻烦别人,所以不算多事。”陆江寒帮他把稿子一张一张收好,“而且关心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显得你又热血又可爱。” “那我希望朋友都好好的,别让我多关心。”顾扬说。 总裁对此表示同意,毕竟他的小艺术家精力有限,关心自己就可以了。 “你今天在忙什么,怎么现在才回来?”顾扬拆开一包零食,喂给他一块糖。 “和方栋一起吃了顿饭。”陆江寒说,“顺便和他提了提那家烤肉的事,他也很感兴趣。” “如果真能入驻,那它一定会是寰东最独特的一家店。”顾扬说,“我们可以把旧店的装修搬过来,有很多漂亮的画和雕塑,连桌子上的雕刻都很有特点。”他从手机里翻出照片,一张一张展示给他,“是不是很漂亮?幸亏蓝森提了一句,否则我还真想不到这一点。” 陆江寒看着他的睫毛和鼻梁,说:“嗯。” 是很漂亮。 “不要乱摸!”顾扬一巴掌拍开他,“我还有正事没说完。” 陆江寒带着他往坑里跳:“那正事说完就能摸了吗?” 但他的小艺术家很机智,一口拒绝,什么时候也不能摸。 “什么正事?”陆江寒只好问。 “正好借着这次烤肉店入驻,来试一下z88到底有多能炒作。”顾扬说,“到时候新店开业的时候也有谱。” “行。”陆江寒笑着点点头,“你决定就好。” “那我去给你泡点花茶。”顾扬用拇指蹭蹭他的唇瓣,“今天又没好好喝水,嘴都干了。” “亲一个。”陆江寒凑近,“亲完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听起来是一笔很划算的生意,毕竟亲一亲也没损失,而且总裁又高又帅,还很像是在占便宜。于是顾扬很专注地亲了一会,直到对方微微干燥的唇瓣变得又软又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什么好消息?”他问。 陆江寒回答:“我打算给你升职。” 顾扬:“……” 他稍微有些惊讶:“公司最近要做人事调整?” 陆江寒点头:“女装招商部的副经理要辞职,不过我不打算把你正式调过去,正好杨毅身边还有个助理的空缺,你先去这个位置,主要还是负责新店筹备,同时再兼顾一下女装那边,怎么样?” “我没意见。”顾扬疑惑,“可真的是正常调动吗?不是你假公济私?” 陆江寒失笑,把他抱在怀里低声说:“我要真假公济私,一定找个借口开除你,然后天天养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只能我一个人看。” 顾扬评价:“听起来有些变态。” “这是杨毅提出来的,和我的确没关系,而且正好林璐主动来找我,想让你过去。”陆江寒和他一起去厨房泡茶,“多去几个部门锻炼一下也行,就是我要做出一点牺牲,所以有没有补偿?”他从身后抱着他,下巴在搭在肩膀上,“招商部忙起来是真忙,会严重占用属于我的时间。” “我也很想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顾扬把玻璃杯从柜子里拿出来,两个圆圆小小的半圆形,握在手里很沉很润,“但那种生活,还是等退休后再说吧,到那时候我一定天天陪你喝茶。” 陆江寒一乐,把他抱得更紧:“这么容易就把一辈子都给我了啊?不多考验一下?” 顾扬:“……” 顾扬淡定地问:“我刚刚说什么?” 最近记性不太好,忘了。 陆江寒把他压在墙上,低头缠绵地亲吻过去。 玻璃壶里,玫瑰花瓣轻轻伸展,层层叠叠溢出香气。 …… 周三下午,人力部向全公司发送正式邮件,公布了顾扬的岗位调动。进公司短短一年多,就从主管实习生一路升成副总裁助理,这速度不说坐了火箭,也是搭了波音747——不过倒是没几个人有反对意见,毕竟顾扬的能力有目共睹,而且据说化妆品招商部的张姐因为没能把人调到自己手下,回家后还怒骂了大外甥一顿,有了这些事情做铺垫,副总裁助理的位置,他坐得似乎也理所当然。 同事起哄要请客吃饭,顾扬也很爽快,直接让他们选地方,打算下班后就去聚众吃喝。于大伟性格直嗓门大,吵吵着说要买啤酒和红酒,听起来就是一醉方休的架势,于是恰好路过办公室门口的陆江寒就很礼貌地问了一句:“要请客啊?我和杨总能去吗?” 世界顿时变得很安静。 顾扬忍笑,很淡定地说:“嗯,当然。” “那下班见。”陆江寒说。 顾扬也说,下班见。 等总裁走后,办公室里一片低低哀叫。有总裁在还喝什么酒,明天上班呢,不得怎么乖怎么来,更惨烈一点,说不定还要在饭桌上讨论工作。 对此,顾扬装出一副纯良小白兔的模样,表示嘿呀,我也没办法。 “你确实没办法,你会有什么办法。”于大伟拍拍他的肩膀,很同情地说,“也不知道陆总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算了算了,今晚大家好好吃个饭就散。” 顾扬很配合地说,嗯。 晚饭地点也是总裁亲自选的,寰东六楼一家日料店,环境又黑又安静,进门就是小桥流水和圆形的黑卵石,相当写意,相当清心,想high都high不起来。 于是大家就只好非常沉默地吃完了这顿庆功宴,并且由于专心享用美食的原因,还意外地领略到了三文鱼腩的脆爽和海胆的鲜甜。 也算别有收获。 当然,这顿饭其实刷的是总裁的卡,虽然钱不多,但他觉得自己很有义务,以家属的身份来请客吃这顿庆功宴。 杨毅嫌弃:“你看你这点出息。” 陆江寒说:“以后你家厨房的使用权归我。” “还真打算练个新东方出来啊?”杨毅暗自呲牙,“你现在也会炒两道菜了,四舍五入一下,吃一辈子都够了。”不如放过我家厨房。 但总裁并不打算接受这个建议,他还约了方栋要学习炸松鼠桂鱼。 对此,未来的三姨夫表示,陆总您可真孝顺。 杨毅靠在旁边,一口饮料都喝进了气管。 …… 周末有细细的小雨,天气很凉爽。 陆江寒亲自开车,载着顾扬到了婆娑胡。邓琳秀正在院子里坐着,腿上的绷带已经拆除,看起来恢复得很好。 “陆总也来了。”她笑着说,“快坐,老李去洗水果了,我想吃山里的酸杏,他今天刚刚摘回来。” “您的腿没事吧?”顾扬关心。 “没事,医生说不影响演出。”邓琳秀说,“你修改后的稿子我看了,很漂亮,谢谢。” “您太客气了。”顾扬说,“这是我的工作。” 李总监一手端着李子,一手端着一盘西瓜,笑着远远走过来,说厨房里还有青苹果,等会回去的时候,让顾扬捎一兜。 “你那苹果又酸又涩的,除了我谁要吃。”邓琳秀埋怨,“还不如弄些土鸡蛋给他们。” “行。”李总监把一边的围巾捡起来,帮她盖在肩膀上,“我这就去收拾,应该还能弄出一篮子。” 两人说说笑笑,看起来恩爱又温馨,顾扬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就像陆江寒说的,李总监要为一整个剧团负责,的确不能因为爱情太任性。 “晚上在家里吃饭吧。”邓琳秀温和地说,“以后忙起来,也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嗯。”顾扬点点头,“那我们就打扰了。” 61、机智的挚友 婆娑湖是景区,周末来这里度假的游客不算少,湖边草坪上还有小贩在卖热狗肠,看起来热气腾腾相当诱人,于是顾扬也就跟在小朋友身后排了五分钟队,选了蜂蜜芥末口味。 “好吃吗?”陆江寒问。 顾扬如实回答,不好吃,但不能浪费粮食,所以你吃。 总裁接过那个被咬出小豁口的热狗肠,很乐意承担男朋友的义务。 这是一个很悠闲的周末,有微风和湖水。晚餐虽然清淡,食材却都很新鲜,而且两人在告别的时候,还额外获赠了一竹篮山里的土鸡蛋。 “现在彻底放心了?”回城的路上,陆江寒一边开车一边问,“他们看起来真的很相爱。” “嗯。”顾扬点点头,又有些羡慕,“那样的生活可真好。”住在诗情画意的田园里,却不用与世隔绝,可以同时拥有跑车和拉货小三轮,会自己缝宽松的棉布裙,也藏有一整个鞋柜的manolohnik. “我们以后也可以这样。”陆江寒把车停在红灯路口,伸手和他十指相扣,“买一座很大的庄园,里面种满花和树,你想让它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本来是很温馨的情话和未来,结果顾扬却接了一句,那我们还能多一片菜地。 还能多一片菜地。 总裁发动车子,临时改了主意。 至少在最近两三年里,他都不打算再考虑购入庄园的事。 除非科技突飞猛进到菜地里能长出松鼠桂鱼。 而邓琳秀也正在和李总监聊天,笑着说:“他们两个年轻人可真好。” “你是说顾扬和陆总?”李总监有些惊讶,“是我想的那样吗?” “是的呀。”邓琳秀说,“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于是李总监也跟着笑道:“那我们得准备一份礼物了。” …… 周一中午,蓝森打来电话,谴责了一下挚友整整四个小时没有回微信这件事。 “我快忙昏头了。”顾扬站在茶水间里接咖啡,“下午还有两个会要开,暂时没空和你讨论梵高。” “我是要谈正经工作。”蓝森说,“就那烤肉店的事,你那边能不能帮忙催一催?越快越好。” “怎么突然这么着急了。”顾扬纳闷,“前几天不还在说春节前后,焖锅都没撤场呢。” “城中村昨天出事了,你没看新闻吧?”蓝森道,“社会影响相当恶劣,七八个小青年药嗑多了,三更半夜拿着刀在胡同里对砍,你说砍就砍吧,可我朋友多冤啊,什么都没做,就因为店开在那里,硬是在警局里待到现在才出来。” 而且就像老周说的,那儿还真藏了一贩毒窝点,根据媒体报道,警方今早光冰|毒就拎出来了三四斤。毒贩可都是亡命之徒,这样一来,就算老板再舍不得自家破破烂烂的烤肉店,也不得不抓紧时间考虑搬迁的事——毕竟谁也不想和那些倒霉玩意当邻居。 “政府应该马上就会整改了,估摸那一片的房子全保不住。”蓝森说,“十月国庆节怎么样?” “这都九月了,就算焖锅明天就搬,那还得装修审批报手续走流程呢。”顾扬说,“政府那头我可催不了,按照我的经验,十二月能开业都算快。” “真没办法了?”蓝森琢磨了一下,“不然我用z88和寰东的合作去给你们陆总施点压,你觉得怎么样?” 小艺术家怒曰,你敢! 蓝森委屈地说:“啊,你好凶。” 顾扬反思了一下自己对挚友的态度,然后提议:“不如先做两个月的快闪店?” “烤羊腿怎么做快闪?”蓝森一呲牙,“那玩意得吃个热气腾腾。” 顾扬说,现在人类都能探索火星了,你居然还在担心羊腿的保温问题。 蓝森:“……” 蓝森承认:“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我是这么想的,”顾扬站在走廊尽头,“现在寰东二楼做的那个冰淇淋快闪店,你见过吧?” “见过,我还买过呢,带着我小侄女逛街。”蓝森说,“别提了,光排队就排了一个小时。”结果买到手就是一根拆掉包装的普通巧克力雪糕,上面撒点糖豆金箔,再弄个地区限定版的葱油酥,身价立刻从八块钱飞涨到五十八,咬一口总觉得商家正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对顾客的智商进行嘲讽。 “雪糕不重要,半个月后他们就会撤场。”顾扬说,“那块地方虽然不大,但却是二楼人流最旺的地方,如果能打出口碑,对店铺的后续发展很有利的。” “那到哪儿做菜啊?”蓝森又问,“二楼就是家空店铺,也没后厨,总不能露天支个炭火炉子吧?”估计隔壁的轻奢也不能答应。 “六楼有啊,就那生意惨淡的焖锅。”顾扬说,“花点钱租个灶就行,又不用跑消防手续,还能保证食物的现场烹饪。” 蓝森感叹:“怪不得你们陆总不肯让我挖你走。” 他又说:“如果真这样,那烤肉可就得做小份了,最好跟冰淇淋似的端了就能走,当成零食点心来吃。” “那你去和朋友商量一下,尽快出个方案吧,我也去向杨总汇报一下。”顾扬说,“具体能不能通过,还要看领导层的意思,我不能干涉的。” “这我知道。”蓝森说,“放心,实在不行我还能出面。” 顾扬态度很好地问:“你出面要做什么?” 蓝森这回很机智,想了想才说:“利用z88和寰东的合作,给你们杨总施点压。” 顾扬说:“嗯。” 蓝森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终于没有被吼,可喜可贺。 晚些时候,顾扬也把这件事报告给了总裁。 “胡同里一群吸|毒青年对砍?”陆江寒放下手里的文件,“以后不准再跟着蓝森到处跑。” “我是在说烤肉快闪店的事,”顾扬提出意见,“你不要只听开头一句。” “烤肉店的事归方栋,你归我。”陆江寒答,“我当然应该更关心你。” “好吧,以后如果蓝森再想去哪里,我会事先查一查。”顾扬问,“那烤肉店呢?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陆江寒点头。 “确定?”顾扬疑惑,“你回答得会不会太快了一点。”到底是真的可以还是色|欲熏心,这很重要的,事关一家无辜烤肉店的生意。 “你怎么总觉得我会假公济私?”陆江寒被逗乐,“我早就说了,唯一能给你的特权就是偶尔睡个懒觉,或者经常来这里亲亲总裁。” 鉴于亲总裁是免费项目,所以顾扬上半身越过宽大的办公桌,行使了一下自己的特权:“那我去继续工作了。” 陆江寒握住他的手,又凑在嘴边亲了亲。 五分钟后,杨毅推门进来发牢骚,说我知道你可能刚做完苟且之事心情很好,但工作汇报还是要听,许凌川要在十一月联手钟岳山,在新亚99的环球店里举办一场凌云集团的秋冬专场秀,而且还给了他们的会员独家活动力度。 “正是冬装销售旺季,结果竞争对手的优惠幅度比我们大将近一倍。”杨毅说,“目前还不知道钟岳山是怎么和他谈的,但同样一件五千块的大衣,在新亚比在寰东能便宜五百块,你说膈不膈应?” “你管他们是怎么谈的。”陆江寒说,“nightingale不准参加。” 杨毅一拍沙发:“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这不是和嫂子有关吗,所以还得你出面。 陆江寒继续说:“我会教顾扬,该怎么去和易铭谈。” “舍得啊?”杨毅唯恐天下不乱,“这可是在给嫂子积攒仇恨值。” 陆江寒说:“那算了。” 杨毅:“……” 杨毅潸然泪下:“别,我错了。” “他已经成年了,不需要生活在真空无害的环境里。”陆江寒笑笑,“更何况对方是易铭,仇恨值早就已经爆棚了,现在也无所谓再多一点。” 更何况将来nightingale迟早要拿回来。 …… 凌云时尚的大楼里,易铭正在忙着整理服装架,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像是重新回到了刚毕业的时候,头脑里满塞着层出不穷的新念头,每一条血管和神经都是紧绷又兴奋的。 电脑屏幕上是政府即将整改城中村的新闻,那些彩绘墙旁已经出现了挖掘机,但他倒也不觉得遗憾,每个地方能带给设计师的新鲜感都是有限的,他更愿意把那片荒芜又奇特的废墟当做另一个起点,一起被推倒过去,再一起迎接未来。 “总监。”实习小姑娘敲敲门,“马上就要开会了,但是申助理好像还没有来。”然后她又小心翼翼地提醒,说最近申助理经常迟到早退,缺勤位列公司第一。 易铭暗自骂了一句,把电话打给了申玮,在很长一段时间的空响之后才被接通。 “老板。”他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困倦。 易铭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 “我这……实在不舒服。”申玮坐起来,胡乱用手搓了一把脸,“最近家里出了点事,就我一个儿子,两头跑实在熬不住了。” “出什么事了?”易铭皱眉。 “我爸,我爸得了癌症。”申玮吞吞吐吐地说,“刚确诊,我一直没敢说。” 听到对方家里出了这种事,易铭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提醒了一句要是分身乏术,就先来公司请个长假。 “别啊,我这正缺钱呢。”申玮说,“我保证以后一定准时上班。” “行,那你今天就别来了,去医院陪陪家人吧。”易铭打算挂电话。 “老板,那个,你能借点钱给我吗?”申玮叫住他,“我这实在周转不开了。” “我让aron等会转给你。”易铭答应了一声,也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目前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暮色的新品发布,和秀场的主题一样,都是“新生”。 会议开到一半,顾扬突然打来电话,约他晚上见面。 “今晚?”易铭疑惑。 “对,今晚,还是在你的那家酒吧,八点见。”顾扬说。 “是为了凌云和新亚的合作吗?”易铭问。 然而对方已经挂了电话,只有一片忙音声。 …… “知道该怎么谈吗?”陆江寒递给他一杯水。 “知道。”顾扬把手机揣回兜里,“放心吧,不会搞砸的。” 他很有底气,因为那是他自己的品牌。 …… 酒吧里依旧喧闹一片,到处都是刺耳的尖叫和音乐,顾扬坐在角落的沙发上,觉得如果再多和易铭见几次,自己八成要听障,这得算工伤。 易铭坐在他对面:“路上有点堵,迟到了几分钟。” “没关系。”顾扬没有绕弯子,“新亚和凌云的秀是怎么回事?”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易铭说,“这还真不是许总让利,是新亚99在让利,这次的大秀从场地到毛利,凌云都没吃亏。” 这的确是钟岳山的做事风格,这段话的真实度也基本不用怀疑。顾扬点头:“我猜也是这样。” “许总下周应该会亲自和你们杨总解释。”易铭说,“但这事和你我也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顾扬说,“其它品牌我管不着,但我不允许nightingale出现在新亚的秀场上,也不允许nightingale参加新亚的任何促销活动,哪怕是会员多倍积分。” 易铭脸色有些难看。 “按你在凌云时尚的地位,应该有资格去和许凌川谈。”顾扬说,“一周时间够吗?”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易铭提醒他,“别忘了nightingale的每一分利润,你都会有分成。” “可我现在不想要分成了。”顾扬很坦白,“只想讨好陆总。” “是他教你的?”易铭又问。 “谁教我的不重要。”顾扬放下手里的水杯,好脾气地建议,“听说暮色这一季的新品很不错,你完全可以把它当成重头戏,放过nightingale.” 62、你妈 顾扬并不打算在这里耗费太多时间,也没打算逐一列举理由来说服对方,对他而言,这甚至压根就不是一场谈判,只有提出诉求、对方接受两个步骤。 当初陆江寒在开导他的时候,曾经说过“品牌始终是你的,只是暂时雇了一个免费经理人”这句话,当时并没有太多概念,但随着后续和易铭之间的碰面越来越多,他才逐渐反应过来,这是一件多舒爽爆棚的事情——甚至都不用像其他负责人那样,去发愁某些事要用什么样的途径去实现,只需要把要求告诉这位“免费经理人”,就能坐等揽收成果。 而这次也一样。 易铭虽然面色不善,最终却也答应“可以试一试”,只是提醒顾扬仅此一次,不要太得寸进尺。 陆江寒的车依旧停在老地方,不到半个小时,顾扬就端着两杯巧克力奶昔坐了进来。 “怎么样?”他问。 “和我们想的一样,所以要提前庆祝一下。”顾扬递过来一杯,“虽然脂肪爆棚,但真的很好喝。” “易铭的态度呢?”陆江寒又问。 “提醒我下不为例,不要太嚣张。”顾扬用吸管搅了搅沙冰,“但我就是这么嚣张。” 陆江寒笑着摇摇头,提醒:“你得适当地学会让步,再给他一点好处。” “嗯?”顾扬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让nightingale退出新亚这次的促销,其实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陆江寒说,“你和易铭都知道理由,所以你可以直接对他提出要求,但问题是许凌川和钟岳山不知道,易铭和他们去谈的时候,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耐心。” “所以我要安抚一下他吗?”顾扬问。 陆江寒点头:“你还想继续用他,所以别彻底激怒他,懂不懂?” “懂。”顾扬很爽快地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就是这个道理。”陆江寒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这个甜枣?” “过两天。”顾扬悟性很高,“等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再出现,这样才能显得我雪中送炭。” 陆江寒揉揉他的脑袋以示表扬,自己插上吸管打算喝奶昔。顾扬坐在旁边,先是觉得自己的男朋友手很好看,握住透明的奶昔杯就更好看,手指又干燥又修长,结果就瞥见杯子里的巧克力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猛烈地下去了一大截。 总裁是真的很渴。 但小艺术家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于是他强行没收了另一杯奶昔:“好了,你尝一下味道就可以了,开车。” 陆江寒:“……” 总裁诚心请教了一下自己无端丧失饮料权的理由,是不是又有哪里做得不对。 考虑到这种情况以后或许还要发生很多次,总不能每次都找个借口,所以顾扬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要胖。”至少在我做好衣服之前,你不要胖,不然大家会很尴尬。 陆江寒暂时没有领悟到自己的豪华待遇,反而被逗得一乐,说我这么好的身材,也不见你好好欣赏,今晚要不要留在1901? “不要。”顾扬推开他的头,“明天女装部要开会,我还没看完文件。” 陆江寒叹气:“怎么听起来比我还忙?” “因为你是可恶的资本家。”顾扬回答,“专门负责榨干我们劳动人民的血液。” “我不想榨干劳动人民。”陆江寒拉过安全带帮他系好,又在那泛着巧克力甜香的嘴上亲了一口,低声说,“只想被你榨干。” 有人最近越来越流氓,顾扬淡定地擦擦嘴,靠回椅背看手机新闻。 过了一会儿,陆江寒说:“屏幕没解锁。” 顾扬呵斥:“开你的车!” 如果被蓝森听到,一定会很欣慰。 因为他的挚友对别人也是一样凶。 …… 由于凶杀案的关系,所以政府加快了对那片城中村的整顿,虽然烤肉店还没有被勒令搬迁,但周围都已经被拆得七七八八,今天停水明天停电,也没什么再开下去的心情和必要性。 不过幸好杨毅和方栋都对“快闪店”的构想没有太大异议,只要空气里没有太浓烈的羊肉气味,菜品质量能得到保证,那先试水两个月倒也没损失。 “店铺外观图纸还要再等等。”蓝森说,“虽说只是个临时店铺,但也是我们开进寰东的第一步,务必要精彩。” “你也得抓紧时间,不然赶不上国庆档了。”顾扬把菜单还给服务生,“具体有想法吗?” “有,这可不是一般的烤肉店,得艺术。”蓝森说。 顾扬点点头:“可以。”让不属于艺术的东西艺术化,和让不属于时尚的东西时尚化,其实是一个概念,就好像hermès和苹果联合推出的限定款iwatch,都是为了扩大品牌覆盖面。 “最晚下周能给我图纸,先把合同签了吗?”顾扬继续说,“这样市场部在做国庆促销的时候,就能把你的烤肉店也加进去,可以免费蹭寰东的会员手册和dm单。” “能能能,这便宜哪能不占。”蓝森一口包揽,“你就等着吧,到时候店铺肯定抓人眼球,东西也保证好吃,绝对比现在那冰淇淋强。” “你别说,人家冰淇淋的业绩还真不差。”顾扬用筷子卷了卷面,“有明星代言加成的。” “我知道,白青青嘛。”蓝森感慨,“演技稀烂,长得可是真漂亮——嘶!” “可以了,好好吃你的饭。”顾扬收回脚。 蓝森觉得自己很冤:“我夸女明星漂亮也不行?” “不行。”顾扬心平气和地看他,“有意见吗?” “没有。”蓝森委屈巴巴。 啊。 暴力的挚友。 不平等的友情。 和受伤的心。 但受伤归受伤,也没耽误蓝森的工作效率,他暂时放下z88的工作,一头扎进自己的工作室里,和朋友们不眠不休设计出了烤肉店的外观图。那是很酷的一家店,墙壁和店招都是喷绘,就像城中村的那片断墙一样,来自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风格,却又奇妙地相融和碰撞——不管顾客能不能看懂其中深藏的含义,但他们在路过店铺门口的时候,一定都会忍不住驻足停顿。 “要用这么魔幻的风格?”陆江寒被效果图晃晕了一下。 “杨总说还不错,但对方的菜还没确定,要把烤羊腿做成即食的外带食品,不能冷掉不能味道太冲,还挺难的。”顾扬诚心问:“你那么会做饭,有没有什么建议?” 陆江寒把文件还给他,微笑着说:“这种事情,方栋比我更懂。” “方经理已经在和对方沟通了,最晚这周也得出结果,不然来不及了。”顾扬说,“那我去继续工作了。” “不亲一亲总裁吗?”陆江寒提醒他及时使用特权。 “杨总还在外面等。”顾扬收拾好东西,有些心情复杂地说,“我本来想请他一起进来的,结果被拒绝了。” 所以他到底以为自己在办公室里做什么? 陆江寒忍笑,直到杨毅进来时还心情很好。 “这么高兴,不然你多笑会儿?”杨副总提议。 陆江寒问:“哪家又疯了?” “哪家都没疯,你可能要疯。”杨毅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通风报信,据可靠线报,你妈我伯母,她订了明天美国直飞s市的机票。” 陆江寒:“……” 怎么吭也不吭一声就跑回来?! 63、福尔摩斯·妈 至于亲妈为什么会突然回来,陆江寒不用想都清楚——母子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要是你还没准备好,不如先搬回月蓝国际?”杨毅提议,“按照伯母的敏感程度,看到你现在公寓里那一堆花花草草油盐酱醋,肯定能猜出有问题。” “不是我没准备好,是顾扬还没准备好。”陆江寒说,“我得给他时间。” 这段恋情才刚刚开始,而他的小王子还沉浸在百分之百的甜蜜里,从来没有过见父母的念头——那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后果可能会很好,但过程也许会很糟。他想让他经受的挫折和锻炼仅限于工作,至于感情方面,则是恨不能自己铺平所有的路,再用一团柔软的棉花糖把人包起来,捧在手心里百般呵护地带回家。 “那要是伯母问起我呢?还是和以前一样回答?”杨毅说,“什么都不知道?”口供总要事先串好。 “我打算找个机会,先把性向坦白。”陆江寒说,“千里迢迢飞回来了,总得让她触摸一点事实的真相。” 杨毅发自内心地表示,你保重。 晚些时候,顾扬也知道了这件事,当下就表示你什么时候搬家?现在吗?要不要我给你收拾箱子?我们下个月再见。 陆江寒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反应?” 顾扬老实承认:“我害怕。”虽然没见过面,但董事长夫人早年的事迹还是听过不少的,和花木兰有一比。 “我也没打算让你这次见她。”陆江寒双手捏住他的脸,“别怕。” “那你什么时候搬?”顾扬又问了一次。 陆江寒说:“明早,今晚来帮我整理一下箱子?”整理好之后,正好能留在1901过夜,毕竟总裁即将孤独地住回月蓝国际,想一想就很可怜,很需要爱和安慰。 …… 晚上十点,顾扬帮陆江寒收拾出两个行李箱,体积之巨大,看起来很像是要把男朋友彻底打包送人。 陆江寒说:“按照我的经验,最多一周她就会回美国。” “嗯。”顾扬答应了一声。 陆江寒又提议:“累不累,我帮你洗澡?” 顾扬继续把箱子拉链拉好:“做梦。” 总裁很遗憾,因为他的小艺术家穿着拖鞋和背心干家务的样子,实在很可爱。 浴室里水声哗哗,按照一般电视里的套路,只要里面的人摔一下,就能摔出一段突飞猛进,从而让剧情顺利发展。但可惜顾扬毫无这方面的觉悟,站得比小磐石还要稳,洗澡全程安静又快速,还不到十分钟,就顶着一头柔软微潮的头发钻进了被窝。 “晚安。”他说。 陆江寒翻身把人压住,低头吻住那湿润的唇瓣。 “你明天还要早起。”顾扬侧头躲开。 “我可以明天中午再回去。”陆江寒声音低哑,自带哄骗属性,“如果杨毅的情报没错,她晚上五点才能到s市。” 狼外婆揭掉伪装,露出面具下英俊帅气的脸。 小红帽心想,这是犯规的。 因为床很大也很软。 被窝里有夏日柠檬的香气。 挂钟无声地走,光线昏暗又温柔。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他的呼吸也能让你心尖发颤,无措却带着浅浅的雀跃欢喜。 顾扬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反抗的想法,于是本能地闭上眼睛。 陆江寒握住他的右手,贴在自己的胸口缓缓下移。 一切都是滚烫的,爱意所迸发出的热情,温度能灼伤掌心的血管和神经。 两颗心浓稠地搅在一起,让世界也变得粘腻而又湿哒哒。 这个夜晚,小王子在他的童话的森林里,稍微长大了一点点。 鲜红的苹果,有毒的,甜蜜的,诱人的。 陷阱里也铺满了柔软的云。 …… 考虑到自己的男朋友可能不怎么会做家务,于是在第二天清早,顾扬陪他一起回了月蓝国际。阿姨已经提前打扫过卫生,在冰箱里补充了食物和水,甚至还往餐桌上放了一大束鲜花,看起来很万无一失。 顾扬帮他把衣服一件件挂好叠整齐:“还要做什么吗?” “不用了。”陆江寒看了眼手机,“时间还早,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我也要回爸妈那。”顾扬随手抽出一瓶酒,“怎么这么多,你有收藏癖?” “全部是要自己喝的。”陆江寒说,“在遇到你之前,我有失眠的毛病。” “遇到我之后呢?”顾扬把酒放回去。 “好多了。”陆江寒态度端正,“比如说昨晚,我就睡得很好。” 顾扬:“……” 顾扬说:“我走了,再见。” 陆江寒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人拽回自己怀里,在他耳边带着笑说:“至少先告诉我,尺寸你满不满——嘶,扬扬!” 小艺术家会咬人。 很凶的那种。 而且咬完就跑,并没有呼呼伤口,让痛痛飞飞的步骤。 就很冷酷。 …… 在回家的地铁上,灵魂挚友打来电话,很兴高采烈地问他:“怎么样,你满不满意?” 顾扬怒曰:“不满意!” 蓝森蔫蔫地说:“哦。” 而直到一个小时后,顾扬才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消息,是烤肉店的背景墙,问他满不满意。 画面又炫目又充满张力,年轻、饱满、鲜活。 还挺满意的。 他想。 是挺满意的。 …… 下午五点,飞机准时降落在国际机场。 在密集的人流里,一位拎着kelly包的贵妇显得尤为惹人注目,怎么说呢,又美艳又富贵,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严厉婆婆,如果放在旧社会,肯定是热衷于用枣刺抽打儿媳的那种。 为了不打草惊儿子,她并没有通知家里的司机,而是打了辆出租车直奔月蓝国际。 陆江寒坐在客厅沙发上,双腿悠闲搭上茶几,盯着墙上的挂钟,倒计时。 半个小时。 十分钟。 一分钟。 门铃准时“叮咚”响起。 总裁的演技很到位,他惊讶地表示,妈,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回来看看。”陆妈妈丢下箱子,目光敏锐地四下一扫。 “来来,视线收一收。”陆江寒掰正她的脑袋,“想多了,没别人。” “真没谈恋爱?”陆妈妈提出疑问,“可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情况?” “你从哪儿觉察出来的?”陆江寒把人按到沙发上,诚恳道,“说出来,我下次一定改。” “和你爸一样油嘴滑舌。”陆妈妈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我得检查一下。” “行。”陆江寒很爽快,“随便看。” 厨房里没什么异常,陆妈妈又进了卧室,拉开衣柜只扫了一眼,出来就笃定地说:“你谈恋爱了。” 陆江寒一愣:“我怎么就谈恋爱了?” “柜子里的衣服,谁叠的?”陆妈妈问。 陆江寒不动声色:“阿姨。” “整齐的整齐乱的乱,颜色也不分一分,阿姨要是这业余水准,家政公司早就倒闭了。”陆妈妈说,“但又肯定不是你自己,所以老实交代到底和谁交往了,哪个年轻小姑娘,脾气性格家世怎么样?照片给我看看。” 陆江寒无话可讲,举手投降。 他说:“真没年轻小姑娘。” 陆妈妈的思路和杨毅如出一辙,她吃惊道:“难道你找了个已婚少妇?” 陆江寒:“……” 陆江寒心情复杂:“妈你想什么呢。” “不是就好,吓死我了。”陆妈妈坐在沙发上。 眼看这场盘问大会一时片刻不会结束,陆江寒索性坦白:“我压根就不喜欢姑娘。” 陆妈妈疑惑:“那你喜欢谁?” 陆江寒和他对视。 过了一会,陆妈妈隐约觉察到了什么,试探:“你喜欢……男的?” 陆江寒点头。 陆妈妈又问:“小毅啊?” 陆江寒脸色一白:“你饶了我吧。” “是不像,小毅那换女朋友的速度,人还未必能看得上你。”陆妈妈嫌弃。 陆江寒帮她倒了一杯茶:“所以别再逼我相亲了,行吗?” 陆妈妈随口说:“相男的也行啊。” 陆江寒表情僵了僵。 “开玩笑的。”幸好陆妈妈又及时补了一句,她心神不宁地表示,“我这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不说话闹得慌。” 之前以为儿子只是工作太忙,确实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性,所以一时片刻有些震惊过头——但也只是震惊,并没有要责备儿子的想法,毕竟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打一顿也不能让他明天就结婚。 “对不起。”陆江寒说,“又让你担心了。” “少给我装乖煽情。”陆妈妈把儿子从自己面前赶开,就好像在赶一只苍蝇。 陆江寒说:“伤心了。” “你得给我接受的时间。”陆妈妈抱怨,“这幸好没有心脏病,要是你搭桥的罗阿姨,可能已经进了120。” 她觉得自己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才能完全接受这件事。 但接受与否,倒是不耽误福尔摩斯。 陆妈妈并不准备向妹妹透露儿子的性向,她只是在晚上打了个电话,拐弯抹角地关怀了一下最近的工作状况。 “江寒可能还真没谈恋爱,他为了新店挺忙的,在公司从早待到晚,还天天按时打卡。”张云岚说,“一加班就加到十点,这哪儿是谈恋爱的表现。” “一个人加班?”陆妈妈靠在床上。 “谁敢让总裁一个人加班。”张云岚放下报表,“江寒不走,一群人不管有事没事都得跟着熬夜,最近还是我劝了几句,才稍微好一点。” “总跟着他加班的人,待遇也不错吧?”陆妈妈相当有谈话技巧。 而妹妹果然没听出来姐姐话里的意思,没多久就主动供出了顾扬的名字。 去年新来的小孩,人很乖,聪明刻苦,江寒对他很照顾,前段时间刚刚升成副总裁助理。 64、真的吗? 在寰东的公司网页上,有顾扬的工作照,那是他刚进公司时留的资料,黑色短发柔软清爽,鼻梁很挺,笑起来自带阳光特效,青春蓬勃又干净——反正肯定不是霍霍老公的长相。 夜深人静,陆江寒敲敲门:“我来关怀一下你的心情。” 陆妈妈回答:“还可以。” “那明天有什么安排吗?”陆江寒坐在床边,“我陪你去逛逛街?还是想去山里。”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陆妈妈说,“我去找你三姨喝个茶,要是她忙,我一个人逛会儿就回家。” “确定?”陆江寒笑着提醒,“那回去可不准向我爸告状,说我不管你。” “行行,快去睡吧。”陆妈妈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我也累了。” “那你好好休息。”陆江寒站起来,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说了一句谢谢。 他的声音很哑,一米八五的大男人低着头,看起来像是做错事的小孩,看得陆妈妈心里一酸,说虽然我明知道你是在故意装可怜,但好吧,将来我找机会去跟爸爸说。 陆江寒:“……” 陆江寒转移话题:“那你想不想听我三姨的八卦?” 陆妈**评:“这种事情,你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打电话汇报给我?” “下次改进。”陆江寒说,“她好像真的对方栋有意思。” 陆妈妈很嫌弃,就那胖子? “人家方经理那叫富态,哪儿胖了。”陆江寒说,“脾气好,而且国宴级大厨,要是真成了,三姨将来多有口福。” “行吧,岚岚喜欢就好。”陆妈妈想了想,又趁机补了一句,你看你三姨,都知道找个会做饭的。 陆江寒帮她关上灯,拒绝再进行这个话题。 找个会做饭的。 …… 周末的阳光很好。 观澜山庄里,顾妈妈一边煮麦片粥一边抱怨,怎么天天要加班。 “这不算加班,算临时有事。”顾扬站在旁边搅鸡蛋,“化妆品柜有活动,小孙家里有事,所以让我过去帮忙拍几张照片。” 而张云岚找他的理由很正当,因为顾扬上次拍的那张总裁战胜了野犀牛和洗澡的印度人,刚刚在集团摄影赛上喜提一等奖。 “中午别在外面吃了,自己叫个汤,这些在公司微波炉里热一热。”顾妈妈把餐盒装进他的背包里,里面有糖醋排骨和荷兰豆,即使隔着透明餐盖,也能看出长得很好吃。 这次参与促销的化妆品是欧美二线,彩妆价廉物美很受年轻女孩喜欢,品牌方为了推唇膏新品,还特意请了一个小乐队来助阵,现场气氛很热闹。 顾扬一口气拍了十几张照片,觉得差不多够交差了,就放下相机,去和市场部的同事一起维持现场秩序。周末客流本来就大,再加上驻场乐队越唱越high,从二楼到四楼的围栏边都站了不少人。 “大家稍微退一下,栏杆不可以倚靠的。”顾扬把警戒线往后移了移,又把一位明显耳背的老大爷扶到椅子上坐好,转身就见有人正在盯着自己看。 …… 那是一名中年女性,穿了一条紫红色连衣裙,拎着lv最朴素的购物袋,首饰看起来也不昂贵,但气质却很好,和邓琳秀一样,都属于有岁月沉淀的美。 “您好。”顾扬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没有。”陆妈妈笑容和蔼,“我在等朋友。” “那您稍微往后站一下,或者可以到一楼欣赏乐队演出,栏杆不能倚靠的。”顾扬很有礼貌。 陆妈妈心想,我欣赏哪门子乐队,我一直在欣赏你。 因为是周末加班,所以顾扬并没有换工作服,他穿了一件嫩绿的t恤,显得整个人又白净又清新,站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像一棵小树——还是很勤快的小树,从东跑到西的那种。 一群小朋友在现场哇哇大叫,家长表示管不住,要么你们来。顾扬也不知道从哪家店铺里要来一把亮闪闪的气球,带着捣蛋鬼们高高兴兴坐上电梯,直接送到了五楼童装玩具区,到处都是奥特曼和芭比,新款蜘蛛侠16手办眼睛会发光,很值得让小朋友攥在手里不松开——嚷嚷也不能白嚷嚷,消费完再走。 等忙完这闹哄哄的一摊,刚好是午饭时间。 办公区安安静静的,整层除了保安就只有顾扬一个人,不过他倒是挺喜欢这种环境,一边冲紫菜蛋花速食汤,一边在微波炉里热午饭,还能顺便在电脑上追追美剧。 陆妈妈敲了敲办公室门:“能进来坐会儿吗?” 顾扬放下筷子,有些意外为什么保安会让顾客进办公区。 “你们张经理,张云岚约了我在这见面。”陆妈妈及时解释,“不过她好像还没有来。” “这样啊,那您随便坐。”顾扬帮她拿了瓶水,“张姐最近挺忙的,我刚刚还和她通过电话,可能要晚一会儿才能到。” “行,那我就在这儿等,你快去吃饭吧。”陆妈妈扫了眼桌上,称赞道,“手艺看着可真不错。” “家里自己做的。”顾扬笑着说,又帮她拿来几本时装杂志。 几分钟后,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正在打盹的保安打了个激灵,赶紧站起来打招呼,张经理下午好,您怎么周末还要加班? 张云岚踩着八厘米的尖头高跟鞋,胳膊上搭着西装外套,也很想问她亲爱的姐姐,为什么周末还要来公司看顾扬,小孩又乖又听话,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于是顾扬排骨还没啃完,办公室的门就又被推开。 “你迟到了半个小时。”姐姐提醒。 “我这堵车呢。”张云岚把西装丢在沙发上,随口问顾扬,“哟,这自己做的饭?手艺真不错。”要不怎么说是亲姐妹呢,讲的话都一模一样。 顾扬谦虚地表示,都是家常菜,比起陆总的手艺差远了。 姐姐和妹妹有一瞬间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聋了。 陆总哪里来的手艺,他只有手。 张云岚疑惑地问:“谁跟你说的陆总会做饭?” 顾扬:“……” 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这难道是个不轻易示人的秘密? “有问题吗?”陆妈妈态度友好。 “没问题。”张云岚很了解姐姐的每一个眼神,因此虽然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敏锐地给出了正确回答,“我就是有点意外,毕竟知道这事的人也没几个。” 顾扬恍然大悟,原来还真的是秘密。 他立刻表示,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行了,走吧。”陆妈妈站起来,“去你那边看看。” 张云岚跟在后面,一路帮她开门关门,拎包拎外套。 这种豪华贴身服务。 上次lvmh的副总裁来店也没享受到。 顾扬脑袋“嗡”一声,把饭盒推到一边,飞速在搜索框里敲下了“张云锦”的大名。他之前其实也偷偷查过新闻图,但由于未来婆婆在出席活动时,每一次都是浓妆艳抹珠光宝气,手指上的钻石大小堪比鸽子蛋,再加上年代像素和脸盲的关系,别说刚才,就连现在,他也只能全凭感觉来触摸事实真相。 新来的小保安表示自己也不认识,只知道那是张经理的朋友。 顾扬问:“监控室现在有人吗?” 小保安答,有的。 董事长夫人生平第一次享受到了卖场抓贼的待遇,顾扬在监控里截了张图发给总裁,问,这人是不是你妈? …… 黑色跑车一路呼啸穿过市区,等陆江寒赶到寰东的时候,陆妈妈已经带着妹妹,不知道去了哪里喝下午茶。 顾扬欲哭无泪:“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真不知道。”陆江寒关上办公室门,把人一把搂到自己怀里,“好了好了,没事。” “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顾扬把脑袋抵在他肩头,有气无力地说,“还一直在啃排骨。” “没关系的。”陆江寒哭笑不得,“啃排骨怎么了,谁还能管你吃饭。” “可伯母怎么就找到我了?”顾扬问,“你到底和她说什么了?” 针对这一点,陆江寒也很莫名其妙。 他昨晚只是说了一句喜欢男人。 而地球男性人口少说也有三十亿。 “会不会伯母只是来公司找张姐,然后碰到了我?”顾扬极度不想接受现实。 陆江寒问:“谁让你来公司加班的?” 顾扬:“……” 算了,不想说话。 “我晚上会和她谈一谈。”陆江寒拍拍他的背,“走吧,先送你回家。” 顾扬答应了一声,觉得自己可能会对糖醋排骨产生心理阴影。 …… 1703的小公寓里阳光斑驳,植物看起来像油画。 顾扬没什么食欲,他躲在被子里,连睡着之后,表情都带着不解和崩溃。 陆江寒帮他轻轻锁好门。 姐妹之间的下午茶喝得很尽职尽责,直到晚上九点,陆妈妈才回到月蓝国际。 陆江寒正在客厅里看书,开门见山地问:“你今天去公司了?” “谁告诉你的?”陆妈妈问。 陆江寒和她对视。 千年的大狐狸。 和大狐狸生出来的小狐狸。 大家都是聊斋,谁也装不了天真无邪的纯良百姓。 陆妈妈很直率:“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不是,”陆江寒到现在也没想通,“你到底是怎么查出来的?” “我可没查你。”陆妈妈坐在沙发上,“自己露出来的尾巴太多。” 陆江寒诚心表示,我以为我藏得挺好。 “什么家底子?”陆妈妈问。 “先道歉。”陆江寒说,“而且要保证,下不为例。” “我也没想到一猜就能中。”陆妈妈说,“好吧,我道歉,但我真没想着要去吓你那位小朋友,是他自己太机灵。” “我是真的喜欢他。”陆江寒说,“所以你以后收敛一点,别把人吓跑了。” “看出来了。”陆妈妈点点头,又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但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敢骗人家说你会做饭?” 陆江寒惊道:“你给我拆穿了?” “没有。”陆妈妈很淡定,“我给你圆回去了。” 陆江寒松了口气:“这个故事有点复杂,但有个好消息,你想吃儿子亲手做的番茄炒蛋和青椒肉丝吗?” 陆妈妈嫌弃,你看你这点出息。 “除了不会做饭,他绝对符合你对儿媳妇的一切要求。”陆江寒说,“孙子也不是问题,你将来想要多少都行。” 陆妈妈问:“有多符合?” “当初你怎么提的来着,知识分子家庭,身家清白,脾气好,工作能力强。”陆江寒说,“而且人你也见到了,长得多招疼,还会画画弹琴烧罐子做衣服,你目前喝水的这杯子,就是他自己去景德镇捏的。” 陆妈妈心情复杂:“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特长。” “这不叫乱七八糟。”陆江寒把杯子从她手里拿走,“叫多才多艺。” “行吧。”陆妈妈招招手,“给我,再仔细看两眼。” 那是一个很可爱的白瓷茶杯,把手是一坨圆圆的球,像小白兔的尾巴。 陆妈妈打算把它带回美国。 …… 挂钟的分针走了一圈又一圈,顾扬缩在绵软的被窝里,带着浓厚的困意打电话。 “放心吧,我妈很喜欢你。”陆江寒说。 “真的吗?”顾扬问。 陆江寒学他的口气,说,真的呀。 顾扬被逗笑:“那我接着睡了。” “嗯。”陆江寒隔着手机亲亲他,“要梦到我。” 顾扬把电话放在枕边,又想了想刚才那句,真的呀。 虽然没什么证据,但他还是很愿意相信这句话的。 因为那代表着更多的顺利,和更好的未来。 65、你做给我吃 清晨,阳光很好,早餐很丰盛。 陆妈妈吃得慢条斯理,顺便仔细想了一下,要找个什么借口来约顾扬出来吃饭。 陆江寒及时拒绝:“休想。” 陆妈妈只好退让一步:“那和我聊聊你的小朋友。” 陆江寒很头疼:“真的不能换个话题?” “不能。”陆妈妈说,“又不是见不得人,你连夸一夸都不会?”哪怕吹得天花乱坠呢,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强。 “夸可以等将来慢慢夸。”陆江寒放下咖啡杯,“你要是实在想听,我还真有件事能说,关于他当初为什么要来寰东,和凌云时尚有关。” …… 蓝森在会议室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咖啡,他昨晚熬了个通宵,今天又一大早就来寰东开会,目前正困得昏天黑地,全靠着对艺术和挚友的爱来支撑眼皮——当然,还有一点点肮脏的、金钱的力量。 “这就是新出的菜?”顾扬用牙签扎起一块试了试,“有点辣,不过芝麻味道很香。” “冷吃牛肉和椒麻鸡,都是凉了也好吃的。”蓝森说,“要不然那地儿又不能喝酒吹牛,光吃烤羊腿多无聊。你别看这两个菜简单,酱汁都是独门秘制,当然了,正式开张时肯定得换个名字。” 菜的确不错,店铺的效果图也够抓人眼球,但仅仅这些也不够,顾扬问:“营销方案什么时候给我?” “周五之前吧,你得多给我点时间,慢工才能出细活。”蓝森强调。 “烤肉店本来就是中途插队,再慢工一点,就要赶不上国庆宣传了,我这是为你好。”顾扬收好文件夹,“市场部每天催我三次,我都一直给你占着宣传位。” 蓝森很感动,甚至想和他进行一次友谊的拥抱,结果惨遭拒绝。 “杨总可能要半个小时后才能开完会。”顾扬问,“你要不要先去咖啡厅坐坐?” “我去哪儿都行,不过你今天怎么神思恍惚的?”蓝森疑惑地凑近他,“有心事?” 顾扬顿了顿:“我看起来很没精神?” “也不是。”蓝森斟酌了一下用词,“准确地说,不是没精神,也没耽误工作,但就是灵魂缺失了一部分,你懂吧?或许正在夜空中游荡,又或许正附着在某件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上。” 这种解释,普通群众听了可能会想打爆摇滚青年文艺的头,但挚友毕竟和别人存在质的区别,共鸣起来毫无压力,于是顾扬点头:“嗯。” “什么事?”蓝森又问。 顾扬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但我暂时不想说。” 蓝森压低声音:“不想说?和感情有关?你谈恋爱了?是谁?我认识吗?胸大不大?” 顾扬捏住他的嘴,把人赶出了会议室。 摇滚青年站在走廊窗前,对着阳光感慨,啊,没有否认。 果然是因为浪漫而又该死的,爱情。 …… 直到临近中午,陆江寒才到公司。 总裁办公室的沙发很大,正好可以在那里亲一亲他的小艺术家。 “你们一整个早上都在谈我吗?”顾扬问。 “也不算。”陆江寒抱着他坐起来,“还讨论了一会易铭。” 顾扬有些惊讶。 “我把整件事情都告诉她了。”陆江寒说,“不介意吧?” “当然。”顾扬握住他的手指,“伯母怎么说?” “她说我们的处理方式没有错。”陆江寒笑笑,“看完nightingale的新品后,还夸了你。” 顾扬继续问:“怎么夸的?” “夸你的思想又浪漫又干净,就好像一束森林里的月光。”陆江寒说,“她可从来没这么夸过我,所以完全不用对糖醋排骨产生阴影,毕竟那是你最爱的一道菜。” 顾扬跟了一句:“那你以后做给我吃。” 总裁淡定地回答,当然没问题。 把排骨糖醋一下,总不会比炸一条花篮形状的鱼还要难。 他觉得自己很ok。 十二点半到两点是午休时间,刚好可以趁机偷一会儿懒。 顾扬抱着靠垫,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打游戏。 陆江寒坐在他旁边,很仔细地看。 大招接二连三,小艺术家打游戏的方式又氪金又野蛮,就很爽,不过还没爽多久,手机就开始嗡嗡震动,来电显示“易铭”。 顾扬看了眼陆江寒。 “八成是和许凌川谈过了,来向你汇报成果。”陆江寒说,“先听听看。” 顾扬点点头,滑了一下绿色的接通键。 易铭的语气一如既往阴沉,问他晚上有没有空。 “有。”顾扬说,“晚上八点,老地方。” 对方很快就挂断了电话,顾扬继续问:“你觉得许凌川能答应吗?” “现在易铭在凌云时尚很吃香,他提出来的要求,许凌川就算再不想答应,也一定会考虑。”陆江寒说,“但就像我之前教你的,别一味挑战对方的底线,要适当地给他一点甜头。” “嗯。”顾扬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谈。” …… 凌云时尚的集团大楼里,申玮敲敲门:“总监。” “进来。”易铭从窗边转身,“有事?” 申玮反手关上门,试探道:“我刚刚路过副总办公室,许总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是为了nightingale的事。”易铭没隐瞒,“顾扬可能是想讨好陆江寒,所以来和我谈条件,说哪怕凌云要和新亚99合作,nightingale也不能参加任何促销活动。” “不是,他脑子有病吧?”申玮拖过一把椅子坐下,“之前说好了只要钱,现在居然还开始管事了,真要一直惯着?” “否则呢?”易铭看着他,“不然你去给他讲讲雷锋的故事,让他自愿放弃酬劳,从此每季度按时送来新的设计图?” “不是,总监我不是这个意思。”申玮放缓语调:“我是想说,这小子最近也太嚣张了,许总就算答应了一次,也不可能答应十次八次,同样的事再多来几回,我们以后还怎么在凌云混?” “等将来的十次八次出现了,再说十次八次的事。”易铭说,“我今晚约了他,先谈一谈吧。” 对方明显情绪不佳,申玮也就没有再发牢骚,只说:“那我先去工作了。” “家人的身体怎么样了?”易铭叫住他。 “就那样,透析加化疗。”申玮愁眉苦脸,“熬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和死神赛跑。昨天我妈还在抱怨,华医的治疗费用太高,实在不行就只能转回老家医院,在那继续接受治疗。” “要是实在经济困难,就和我说一声。”易铭拍拍他的肩膀,“公司也能想办法筹一部分。” 申玮点点头,往外走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到门口还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 易铭一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里却逐渐泛上烦躁的情绪。 不是因为对方的迟到早退,更不是因为对方父亲的病,说得冷血一点,那和他也没关系。 烦躁是没有来由的。 或许之前已经悄无声息在骨骼里积攒了很久,直到最近才撑破临界点。在某些时候,他甚至会后悔强占了nightingale,虽然那给他带来了如潮的称赞,虽然目前顾扬还算配合,但就像申玮说的,将来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没人知道。 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其实有能力打破僵局,重回巅峰的时候。 ——之前的路未必就是死胡同,他却没有耐心等到尽头。 …… 晚上八点,顾扬准时出现在了酒吧,易铭比他到得要稍微早一些,面前已经摆了两三个空啤酒瓶。 “这么有兴致?”顾扬坐在他对面。 “我和许总谈过了。”易铭说,“他很生气,甚至可以说是勃然大怒。” 顾扬磕开瓜子:“在你刚拿走nightingale的时候,我也很生气。” 易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重复:“nightingale和你没关系。” “那许凌川同意了吗?”顾扬没有过多纠结上个话题,“我还在等着去向陆总汇报。” “暂时没有。”易铭问,“如果许总一直不答应呢,你想怎么办?” “如果你坚持,许凌川绝对不会不答应。”顾扬很笃定,“你是他最大的摇钱树,不是吗?” 易铭放下空酒杯,阴郁道:“可这不代表他会一次又一次地忍耐我。” “这只是第一次。”顾扬提醒他,“而且也不是我无理取闹,寰东和新亚99之间的关系你是知道的,我们陆总把凌云当成很重要的合作伙伴,当然不希望它被钟岳山拉走,所以我必出为此付出努力。” 舞池中传来阵阵尖叫,故意打扮成熟的少女们正在那里肆意喷溅香槟泡沫,每一张笑脸看起来都是那么真实——真实到让戴惯了虚伪面具的成年人由衷地生出羡慕,羡慕她们可以随时随地自由的哭和笑。 顾扬松口:“如果你真的很为难,那么为了表现出长期合作的诚意,我也可以退一步。” “退多少?”易铭把视线从舞池里收回来。 “nightingale可以全场九折,并且参与新亚99的会员双倍积分。”顾扬说,“这样许凌川对钟岳山也好交代,怎么样?” “那寰东同期呢?”易铭问。 “秋装新款九折,夏装参与寰东整体促销,满300送100全场通用礼金券,至于会员多倍积分,两家店计算系数不一样,也没什么好比的。”顾扬说,“整个凌云集团的大头都被新亚拿走了,寰东在nightingale上占点便宜,应该也不算过分。” 这个条件已经比之前柔和了许多,易铭没有再提出异议。 “如果nightingale的促销力度减低,那许凌川和钟岳山应该不会让它作为秀场主款,”顾扬又问,“到时候你会用什么顶上去,暮色吗?” 易铭说:“你很关注这个牌子。” “确切地说,我是在关注你。”顾扬回答,“就像你一直在关注我一样,都属于成人世界里心平气和的、基于金钱和名誉的相互利用,这其实是最稳定的一种关系。” 旋转的彩灯扫过来,世界光怪陆离。 在某一个瞬间,易铭觉得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对方头发上、皮肤上、衣服上,都被灯光染上了斑斓的色块,眼睛也隐藏在黑暗里,当初的青涩已经一扫而空,变得圆滑、强势,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 陆江寒依旧在老地方等他。 顾扬上车后提议,我们下次可以戴一个对讲机,就好像在演警匪片,一来我不用再向你汇报一次,二来还很酷,密战的感觉一上来,说不定还能在谈判桌上超常发挥。 “我发现你对间谍和警匪真的很有兴趣。”陆江寒凑近亲了他一下,“聊得怎么样?” “我按照你说的,退了一小步,允许他们做会员双倍积分和全场九折。”顾扬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干得不错。”陆江寒表扬了一句,又拉过安全带帮他系好,“走吧,送你回家。” “可我还想再聊会儿工作。”顾扬说,“关于这次新亚和凌云的合作,他们的整体业绩一定会超过我们的。” “那也是应该的。”陆江寒把车开上主路,“亏本赚吆喝,钟岳山的强项,有本事一年来一回,你看看他会不会被董事会炒鱿鱼。” “那我们的同期报表也不能难看。”顾扬说,“我算过了,nightingale大概能填回至少三成利润,至于剩下的七成,就看新入驻的那三家女装能不能打了,不如我再和林姐努把力,让品牌请个明星来站站台?” “我们国庆档的中厅已经安排满了。”陆江寒提醒他。 “没有中厅,就在品牌店铺里举办小型活动也行。”顾扬想了想,“一线大牌太贵就请小演员,再不行,哪怕找个网红呢,总比没有强。” 陆江寒一边开车一边乐:“谁说我雁过拔毛来着,你才是小资本家。” “会不会说话。”顾扬抗议,“我这叫全心全意为公司服务。”需要得到表扬的。 而总裁也很乐意表扬他,甚至还可以免费附送接吻服务。 1703的小公寓,新换的地毯又暖和又松软。 顾扬切开一个橙子,空气里立刻充满了很清新的果香。 陆江寒从身后抱住他:“周末有没有空?” “伯母要请我吃饭吗?”顾扬很警觉。 “她的确有这个想法,不过你要是还没准备好,我可以拒绝。”陆江寒说,“其实我早上已经拒绝了一次,但是她明显很想见你。” “我没意见。”顾扬很爽快,“那我们周末约个地方,伯母喜欢吃什么?” “上次那家海鲜炙?”陆江寒提议。 “除了这个呢?”顾扬说,“我们要吃个热闹一点的,厨师不会全程现场操作的,这样才不至于尴尬。”否则大家在等下一道菜的间隙相顾无言,只能一起看大师傅十指翻飞,光是想一想就要昏。 “有道理。”陆江寒帮他把果盘放好,“那我们可以去吃鳗鱼饭,环境私密又可以聊天,而且也不用啃骨头扒螃蟹,更不会出现牛排飞到对面这种人间惨剧。” 顾扬笑着说:“好。” “别怕。”陆江寒张嘴接过水果,眉毛鼻子皱成一团,“哪儿买的,怎么这么酸。” “李总监同城快递送来的水果,橙子都这么酸,但很新鲜。”顾扬小声说,“我可能有点八卦,但如果不是琳秀姐一直催促要让舞台剧提前上映,我都要以为她怀孕了。” 陆江寒:“噗。” “笑什么,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我有不科学依据。”顾扬自己吃了一块,也被酸得眼睛都闭起来。 “电视里的事情如果能当真,那周末我妈大概就会带着五百万现金,让你离开她的儿子。”陆江寒把人揽到自己怀里,“你打算怎么办?” “嗯?”顾扬靠在他胸前,觉得胸肌很结实,在往上看了看,长得也挺帅,花钱不亏,于是握住他的手指承诺:“那我愿意价格翻倍,用一千万把你买回来。” “没想到我自己这么值钱。”陆江寒感慨,能让妈和老婆互相竞拍,真是受宠若惊。 顾扬用头撞撞他:“你该回家了。” “亲一个。”陆江寒说,“明早我来接你上班。” “明早我要去z88,方经理也会在那。”顾扬说,“杨总让我跟一下烤肉店的事。” 想起那位挚友三不五时的灵魂共鸣,总裁习惯性头疼。 所以就更要亲一下了。 陆江寒用手指轻轻揉乱他的头发,又顺着后脖颈捏了捏。 顾扬侧头躲开,笑着说:“别碰,痒痒。” 陆江寒叹了口气。 要命,色|欲熏心。 66、甜的 第二天上班,杨毅在听到这件事后表示,你居然让顾扬和方经理单独相处,不怕他无意中触摸到你神厨表象下真实的灵魂? 陆江寒淡定表示,当然不会。在亲妈和三姨的助攻下,他的小艺术家目前已经把“老公做饭很好吃”这件事当成了很郑重的秘密,而方栋也以为他学做饭是为了给家人惊喜,连张云岚都没有透露,更何况是顾扬。 要不怎么说是总裁呢,学个做饭也要处处小心,和商战有一比。 …… 创意工厂的院子里,正立着一只胖墩墩的小绵羊,经过了一些艺术拉伸变形,以及蓝森亲自操刀上色,从每个角度都能看出不同的含义——而且就算看不出内涵也没关系,至少也是一个很可爱、很斑斓的、很值得站在旁边隆重合影八百张的大型玩偶。 “到时候和它合影,上传微博就能领一杯免费酸梅汤。”蓝森敲了敲绵羊的肚子,“你别看这招土掉渣,促销时可最有用,而且我们还给了广大美女姐姐们一个秀身材的好机会,不然逛个商场,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拍美照。” “是很有特点。”顾扬拍了张照留存,“dp展示点已经给你留好了,一楼最好的位置,这周内就可以拉过去,就当先做个前期预热。” “行。”蓝森一口答应,又揽过他的肩膀亲热道,“你也觉得它可爱吧?这样,我再做几千个小的,你帮我放到寰东其它品牌的店铺里去呗?甭管藏哪儿,找到后带到烤肉店,立享八折。” “省省吧。”顾扬拍拍他的后背,“别说lv和杜嘉班纳,你能放进一楼coach都算赢,引一群顾客去高奢店里翻箱倒柜寻宝,想什么呢?” 蓝森知错就改,态度良好地表示那倒也对,不如我们变个方式,我退一步,也别放在人家高贵的品牌店里了,你把三楼那个露天花园给我? 顾扬沉默了一下,说退个大头鬼,我看出来了,你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这个花园。 蓝森严肃地说,唉?小朋友不可以讲脏话。 顾扬哭笑不得,挚友太灵魂了也不好,很容易摸到彼此的底线,露天花园目前是顾客休息散心的地方,此前从来没有让品牌做活动的经验,而且那块正对着马路,要改动得走政府流程。 “不如先留着,等烤肉店正式入驻的时候再说?”顾扬提议。 “先行店都打不响,正式入驻还是有什么搞头。”蓝森说,“这样,你先看看我的方案,真没有大的变化,顶多一晚上就能改完,更不会耽误顾客休息。” 顾扬一愣:“这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你连方案都做好了?” “是啊,要不然拿什么和你谈?”蓝森让助理去拿电脑,“也不能光靠灵魂的共鸣不是,得白纸黑字写出来。” 顾扬回味了一下这件事,得出了两个结论。 第一,以貌取人确实不对,比如说在摇滚青年狂野不羁的表象下,其实隐藏着踏实肯干的老干部灵魂。 第二,这种谈判方式可以学一学,不管合作方会不会答应,先满怀热情地做好方案,把真心怼他一脸,就算这次不成,下次再有同样的机会,对方也有很大概率会优先考虑。 蓝森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去向杨总汇报一下。”顾扬滑动鼠标,“一周内给你答复。” 蓝森趁机说:“这是我燃烧生命和灵魂的成果,你摸一摸我的胸口,再摸一摸电脑屏幕,有没有感觉到相同的温度?” 顾扬一脸嫌弃:“我才不摸,你想得美。” 方栋在旁边听得直乐,回去的路上给杨毅打电话汇报,说现在的年轻人还挺逗。 杨副总挂断电话后就直奔总裁办公室,言简意赅提炼出重点,蓝森让嫂子摸他,怎么样,准备在几天之内让z88破产? “你最近真这么闲?”陆江寒和他对视。 “别不识好歹啊。”杨毅坐在他对面,“我这纯属考虑到你最近正面临多方压力,所以才来主动活跃气氛,怎么样,周末那顿饭准备好了吗?” “没什么可准备的。”陆江寒说,“一家人一起吃顿饭而已。” “真没什么可准备的?”杨毅唯恐天下不乱,“至少也要在心里排练一下吧,万一遇到妈和老婆掉进河里你先救谁这种世界级难题,稍有不慎就会家庭破碎。” 陆江寒很想把他聒噪的嘴缝起来。 …… 周六的时候,顾扬又问了一次:“真的不用准备礼物吗?” “当然不用。”陆江寒说,“把它当成一顿普通的晚餐就好,而且就算需要送礼物,也应该是长辈送给你。” “那我会准时过去的。”顾扬说,“到时候见。” “嗯。”陆江寒挂断电话,转身就见身后一个人,“妈!” “我一句也没听到,你心虚什么。”陆妈妈手里拎着两条裙子,“哪个好看?” “你穿什么都好看。”陆江寒的回答很标准,又提醒,“先说好,他才刚出校园没多久,没见过你这种老江湖,收敛一点,别把人给我吓跑了。” “我有分寸的。”陆妈妈换好衣服后打开门,对着镜子整理首饰,“我还给他准备礼物了。” “你准备什么了?”陆江寒纳闷,“我为什么不知道这件事?” “一张手稿。”陆妈妈戴好戒指。 陆江寒继续问:“谁的手稿?” 陆妈妈随口说:“达芬奇。” 陆江寒:“……” 所以说呢,亲生母子。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六点,顾扬要到得稍微早一些,他穿了一件浅色的条纹衬衫,正在专心致志研究面前的茶壶,坐在绿藤装饰的日料店里,像是一副安静的画。 陆妈妈笑着打招呼:“我们迟到了?” “没有。”顾扬回神,赶紧站起来,“是我来早了,伯母好。” “坐吧,别拘束。”陆妈妈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他,“时间仓促,也来不及准备别的见面礼,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谢谢伯母。”顾扬之前也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真的收到礼物。画框里的手稿来自givenchy先生,很有年代感,也很珍贵。 陆江寒暗自呲牙,这才知道几天,怎么就能送出这么投其所好又少见的礼物,哪儿弄来的。 顾扬果然很喜欢——不是装出来的喜欢,而是发自内心的,除了手稿本身的珍贵,还有被对方家庭所重视的欣喜。 “喜欢吃什么?”陆妈妈又问。 “我不挑食的,鳗鱼饭和三文鱼就可以了。”顾扬说,“这家店的海胆也很好吃,伯母要不要试一下?” “我就喜欢你这种小孩,不挑食,还会自己点菜。”陆妈妈说,“比婷婷强多了。” “婷婷是一个远方表妹,上美国夏令营的时候,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陆江寒在旁边小声解释,“厉害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靠着喝西北风就能生存。” 顾扬笑着看了他一眼:“你要吃什么,这个季节的毛蟹很甜,和牛也不错,试一下?” 陆江寒说:“听你的。” 两个人聊天的声音很小,每一次眼神对视都带着浓厚爱意。陆妈妈在对面看得饶有兴致:“你们在公司也这样?” 顾扬:“……” “当然没有。”陆江寒帮她倒了杯茶,“就市场部那群小姑娘,离火眼金睛也差不了多少,一个比一个能想,我可不想在网上看到帖子。” 服务生很快就端上了鳗鱼饭,外皮焦脆内里多汁,顾扬问:“是不是很好吃?” “嗯,不错。”陆妈妈点点头,及时想起儿子的人设,于是又补了一句,“但江寒做得比这个更好吃。” 陆江寒:“……” 你儿子不需要这项才艺! 顾扬果然震撼地说:“哇!” 陆总有苦难言,觉得自己正身处一个无底深坑,而亲妈非但不想办法救人,反而还在帮忙飞锹挖土。他向来很少羡慕谁,但此时此刻,却由衷地开始羡慕那位站在料理台后的、长着两撇小胡子的、擅长炙烤鳗鱼的,日本人。 这顿饭的气氛很好,因为顾扬可以陪陆妈妈聊时髦的衣服和首饰,他的声音很好听,笑起来很可爱,食量也不错,家教良好开朗阳光,暂时找不到缺点。以至于后来连陆江寒都开始反思,自己在刚开始的时候,究竟为什么会误以为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 那副手稿被顾扬摆在了客厅的柜子里,和全家福并列,是很重要的位置。 陆江寒也留在了1703的小公寓,顾扬问:“真的没关系吗?” “鉴于我已经从高中毕业了很多年,”陆江寒帮他把头发仔细擦干,低头亲了亲,声音里带着笑,“所以,真的没关系。” 窗外还在下雨,稍微有些夏末秋初的凉意。 陆江寒拉上窗帘,上床把他抱进怀里,靠枕很柔软,被子里填充着细密的鹅绒,像一朵蓬松的云。 鼻尖还有沐浴露残留的香气,顾扬觉得,这样的夜晚可真好。 “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陆江寒问。 “想你。”顾扬回答。 这是很温馨的情话,陆江寒用手指摩挲过他柔软的脖颈,然后一路下滑到后背。 顾扬躲了躲:“我明早还要开会。”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陆江寒把人压在被窝里,在耳边不断留下湿热的吻,声音暧昧又低哑,“有安全套吗?” 顾扬顿了顿:“没有。” “那我能现在去买吗?”陆江寒继续问。 顾扬拒绝,不能。 陆江寒把人抱紧,说情话哄他。 夏夜的森林里刚刚下过一场细雨,地面蒸腾起白色的雾气。 小王子躺在他的吊床上,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藤蔓上开出的、那些粉色的花。 露水是被星星浸过的,很甜。 陆江寒诱骗他:“要不要自己尝尝看?” 顾扬反手握着枕头,眼底还残留有潮湿的红。 犹豫又蠢蠢欲动。 他更想尝尝他。 “用手就好了。”陆江寒用拇指滑过那湿润的唇瓣,“我舍不得。” 心事被看穿,小艺术家说:“唔。” 他考虑了一下,下次再去便利店买薄荷糖的时候,是不是需要买一盒安全套回家备用,毕竟他有很帅的男朋友,有很软的床,有很好的年龄,也有很好的爱情。 “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发呆?”陆江寒好笑。 顾扬把他用力压在被子里,很专注地亲了下去。 虽然水平很堪忧,但诚意十足。 过了一会,他抱怨:“你一点都不甜。” 陆江寒满足地叹气:“乖。” 夜很长。 也很热。 就算窗外正在下雨。 也一样很热。 …… 第二天在上班时,顾扬的衬衫扣扣得整整齐齐,脖颈上还贴了一块创可贴,据说遭遇了超级大蚊子。 杨毅欣慰:“恭喜你终于有了性|生活。” 陆江寒抄起文件夹,把人赶了出去。 “杨总。”顾扬路过时被吓了一跳。 “没事,一切正常。”杨毅冲他做了个“ok”的手势,又扫了眼文件夹,“要去开会?” “我去招商部找林璐姐。”顾扬说,“女装在十一档可能要加几个活动,不能让新亚太嚣张。” 至于要加什么活动,当然不能像钟岳山那样赔本赚吆喝,新入驻寰东的三家女装都归青春少女,顾扬今天先约了其中一家韩系少女线的负责人,开门见山地问十一能不能请个明星来?虽然没有中厅,但在店铺做活动效果更好,还能带动业绩,你觉得怎么样? “明星哪那么好请啊。”对方连连拒绝,“而且我们这种外资企业,申请活动的流程实在太复杂了,一层层报上去再批下来,估摸十一是赶不上了,光棍节还有指望。” “确定不做是吧?”顾扬神情严肃,“那我们得想想怎么改宣传。” “为什么要改宣传?”对方闻言很吃惊,“十一的会员手册不是已经定了吗,我们都签字确认过了。” “和会员手册没关系,我们打算增加一个小折页。”顾扬解释,“这阵子寰东新入驻的女装,加上你们一共有三家,又正好赶上十一,林姐就想多做活动冲冲业绩,原本的想法是三家轮流请明星,从十月一号到七号每天都有新惊喜,你家要是不参加的话,我得想想宣传要怎么改。” “其他两家真的都参加?”对方怀疑,“小顾啊,你跟姐说实话,可不能骗人的。” 顾扬点头,这是促销的好机会,又不是什么坏事,为什么不参加,我们正在谈。 第二家的青春少女是纯国产,新潮牌。顾扬表示隔壁韩国人已经在考虑请明星了,你们有什么想法? “明星我们就不请了,这样吧,我们弄个fixiebike少女队来表演个节目?店铺前面那片空走廊给我们就够了。”对方很爽快。 顾扬比他更爽快,没问题。 转头就打电话给韩装,说你家隔壁的b-nuts已经准备好要请死飞组合了,你们也要尽快给我答复,因为宣传折页马上就要下印,等不了的。 至于最后一家,还没等顾扬去找,负责人已经主动打来电话,生气地说为什么你们做活动不带我们?大家都是同一时间入驻的,我们一直都很配合寰东,商场怎么可以厚此薄彼? “真是太对不起了。”顾扬态度诚恳,“我这忙得暂时没顾上,这样吧,国庆长假一共七天,你们做一号到三号,最好的时间,还比其它两家多一天,怎么样?” 对方当下表示:“好,我们先商量一下请哪位明星。” 林璐坐在对面,冲顾扬无声竖了竖大拇指。 等这次活动结束,我一定给你一周假期。 67、喝醉的小艺术家 对于零售行业来说,整个九月都是忙碌的。 顾扬的工位上贴满了各色便利贴,每天都是早到晚退,经常加班到晚上十点才下班。而陆江寒也去了外地开会,要到中旬才能回s市。 杨毅打电话汇报,说我刚刚把伯母送到机场,现在正在回城的路上,要不要顺便去z88把嫂子接回公司?” “他今晚要和蓝森去博物馆看展览。”陆江寒说,“难得不加班,让他好好玩吧。” 虽然挚友有时候太过狗皮膏药,但偶尔让灵魂纠缠一下,分享彼此对艺术的不同看法,还是很有必要的,也很能放松紧绷疲倦的神经。 “看你这无精打采的。”蓝森一边开车一边说,“可惜烤肉店关了,不然还能带你去喝两杯,哎,要不然等会去酒吧坐坐?也是我朋友开的,里面好酒还真不少。” “算了吧,我晚上回去还得做报表。”顾扬打了个呵欠,“也就这三四个小时能休息一下。” “你们陆总也太资本家了。”蓝森趁机挖人,“辞职吗?工资翻倍,不用打卡,你还有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提出来我都能满足。” 条件丰厚,然而小艺术家依旧不为所动,想都不想就一口拒绝。 蓝森说:“你这样我很伤自尊的。” “我真的没有离开寰东的打算。”顾扬解开安全带,“要一起进去看看吗?这家店铺很有个性。” 停车场正对面就是西饼巷,上次顾扬买西服纽扣的时髦店铺就开在这,老板昨天打电话说又来了一批新货,正好距离博物馆不远,所以顾扬就想顺便过来逛一圈。 “这是我朋友,姓蓝。”顾扬给两个人做介绍,“他是这里的老板,中文名不让别人叫,给自己起一闯荡江湖的名号叫‘老爷’,你说是不是很会占人便宜?” 蓝森尊称他:“老先生。” 老板表情僵了僵,认输,主动供出身份证大名王大山,叫我小王大山都行,只求放过老先生。 适度的玩笑是拉近群众距离的利器,而且两人都钟爱山本耀司,倒也挺有共同语言。顾扬站在货架旁仔细挑袖扣,打算找一对独特的送给顾教授,老板递给他一瓶柠檬茶,顺便说可惜你来晚一步,有几个好货刚刚被易铭挑走。 “你怎么每次都要和我汇报一下他的动态?”顾扬抱怨。 蓝森敏锐道:“你不喜欢易铭?就凌云集团那设计师?” “对。”顾扬很直白,“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他的助理。” 蓝森很有挚友的自觉,当下就表示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也可以酌情不喜欢。 “他的助理,你是说申玮吧?”老板继续说,“家里出事了,他爸得了癌症,前几天刚刚从华医转院回乡下老家,凌云时尚这两天正号召员工捐款献爱心呢。” 顾扬纳闷:“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前两天晚上回家的时候,碰到申玮了,他自己说的。”老板斜靠在柜台上,“你是没见到,整个人憔悴得快脱形了,要不是他先开口,我差点没认出来。” “那就祝他父亲早日康复。”顾扬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有,以后我申请不听这一群人的任何八卦。”易铭也好,申玮也好,都是能让好心情一扫而空的利器,实在有悖这家小店快乐的主题。 蓝森在旁边听得充满好奇,很想知道挚友过去种种恩怨情仇,但问了又怕被打,于是只好让整个人都陷在深深的犹豫里。倒是顾扬在参观博物馆的时候主动解释,说对方曾经剽窃过自己的东西,所以不太想听到这个名字。 “那也太孙子了。”蓝森怒道,“剽窃你什么了,现在还有证据吗?要不要我去给你想个办法弄回来?” “暂时不想,先这样吧。”顾扬说,“已经过去很久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放心,该是你的还是你的。”蓝森打包票,“将来有什么要我帮忙的,随便说。” 顾扬笑笑,很真诚地说:“谢谢你。” 这场展览的展品全部来自中东,距今八千年前的金器依旧能发出耀眼的光,兴都库什山脉和阿姆河孕育出了辉煌鼎盛的文化,近些年却由于战火的关系,这批国宝只能一直在外流离。顾扬看得很专注,文明和战火总归是一个严肃的话题,所以他的表情也很凝重,偶尔还会发发呆。 蓝森这次发挥失误,没能准确触摸到挚友的灵魂,以为他还在想易铭和剽窃的事情,于是油然而生一股老母亲的心态,当下就打电话给杨毅,说关于烤肉店的吉祥物还有一点问题,估计明天得和顾扬再改一版,后天才能送到寰东。 “没问题。”杨毅答应得很爽快。他以为这段话的重点是“吉祥物有小问题”,但小蓝总的目的其实是后一句——拐外抹角请假的最高境界。 “我明早可以不上班了?”顾扬纳闷,“为什么?” “我告诉你们杨总,吉祥物有问题还要改。”蓝森揽过他的肩膀,“怎么样,今晚可以去喝酒了吧?” 顾扬想了想,也行。 反正教导主任不在家,也不会有人对自己进行批评教育。 …… 大悍马一路开向酒吧街,妖精成群,灯红酒绿。 烈酒悄悄藏进果汁和汽水,伪装成香甜的口感,狡猾却又来势汹汹。 凌晨一点,蓝森问:“回家吗?” 顾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目光幽幽。 蓝森在他面前张开五个手指,大声问:“这是几?” 顾扬回答:“这是π.” 学渣挚友没怎么听明白:“啊?” 顾扬说:“3.14159265358979323846——” 蓝森一把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我送你回家。” 直到坐上车,顾扬还在说:“2643383279502884197169.” 代驾小声问:“森哥,这是在背银行账号?” “是啊。”蓝森正色回答,“如果以后他账户被盗,我就来找你索赔。” 代驾大惊失色,我可什么都没记住呀! 顾扬晕乎乎打开1703的门,反手一甩,险些拍扁灵魂挚友的鼻子。 蓝森一步躲开:“要喝水吗?” “喝。”顾扬皱眉,“不舒服。” “你说你,怎么喝饮料都能醉成这样。”蓝森从冰箱里取出来一瓶冰水。 顾扬问:“我刚刚背哪儿了?” 蓝森赶紧说:“你刚刚已经背完了。” “不可能!”顾扬说:“圆周率是无穷的。” “但生命是有限的。”蓝森把他推进浴室,“好了好了,快去洗澡。” 顾扬拧开花洒,继续思考无限的π和有限的生命。蓝森蹲在浴室门口,打算今晚留在小公寓睡沙发,至少也要等到对方酒醒再离开。 什么叫自讨苦吃。 这就叫。 但幸好顾扬酒品不差,喝醉了顶多背一背圆周率。被窝里有熟悉的沐浴露香气,顾扬把脸埋进枕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摸出手机,又晕又熟练地拨通了电话。 陆江寒笑着说:“怎么还没睡?” 顾扬说:“唔。” 陆江寒微微皱眉:“怎么了?” 顾扬说:“背不完了。” “什么背不完了?”陆江寒问,“扬扬?” “就是背不完了。”顾扬觉得有点伤感,“因为太长了。” 陆江寒深吸一口气:“你喝酒了?” 顾扬承认:“喝了一点点。” “和谁在一起?现在在哪儿?”陆江寒继续问。 “和蓝森。”顾扬说,“我已经回家了。” 陆江寒重新打来了视频电话。 顾扬坐在床上,透过屏幕看他:“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陆江寒问:“还认得我是谁吗?” 顾扬点头:“嗯。” 陆江寒接着说:“我叫什么?” 顾扬抱怨:“不舒服,头疼,还有点冷。”他的表情很愁苦,也不知道是在想男朋友的名字,还是在想3.1415926. 陆江寒命令:“乖乖躺好。” 顾扬这次倒是很听话,还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闭上眼睛睡觉。”陆江寒重新坐回电脑前,随手打开航空公司网页,“晚安。” 顾扬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晚安。 客厅里,蓝森正四仰八叉,睡得一脸人事不省,白白错失了解挚友感情状况的好时机。 夜晚很安静。 …… 清晨八点,阳光又亮又刺眼。 蓝森打了个呵欠,坐起来活动筋骨。 客厅门传来“滴——”的一声。 陆江寒拧开门,和沙发上的人来了个猝不及防的对视。 世界在一瞬间很安静。 蓝森震惊道:“陆总?” “蓝总怎么会在这?”陆江寒不动声色地问。 “顾扬昨晚喝多了,我送他回来。”蓝森站起来,“陆总您这是……”而且讲道理,你为什么能开指纹锁,寰东有没有这么灭绝人性,老板连员工家里的房门密码都要拥有? “出差刚回来,顺便过来拿个东西。”陆江寒笑笑,“我就住楼上。” “哦。”蓝森往卧室走,“顾扬还在睡觉,等着啊,我去看看他醒了没。” 68、药店 陆江寒握住卧室门把手,横挡在了蓝森面前。 “蓝总是不是应该去上班了?”他脾气良好地问。 灵魂挚友的灵魂,因此稍微迷惑了瞬间。 宿醉后的麻木还残留在大脑里,以至于他不得不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目前的状况。 突然出现的总裁。 能打开指纹锁的总裁。 不允许自己进卧室的总裁。 四舍五入一下,能联想出一百个故事。 甭管这故事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情节多离奇,用七个字一般都能高度概括。 俗称,霸道总裁爱上我。 蓝森敏捷而又机智地后退两步,说:“那我就先走了。” 趁着天还没凉。 客厅门“咔嚓”一响,灵魂挚友这次消失的速度,也很灵魂。 …… 顾扬还在昏昏沉睡。其实生物钟让他在早上七点半就准时睁开了眼睛,叼着牙刷洗脸洗澡准备上班,最终却又被脑髓中的刺痛和昏沉打败,重新屈服在了舒服的被窝里。客厅里的小蓝总惨遭遗忘,梦境里只有深爱的人,掌心微凉干燥,触感很舒服。 陆江寒说;“扬扬。” 顾扬迷迷糊糊地看他。 “你在发烧。”陆江寒问,“要不要去医院?” 顾扬吃惊地坐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因为你昨晚打电话,又喝酒又头晕。”陆江寒说,“所以我飞回来看看。” 顾扬:“……” 顾扬目瞪口呆:“是吗?” 陆江寒微微挑眉看他。 顾扬立刻承认错误:“对不起。” “等你退烧之后,我们再来说这件事。”陆江寒帮他放好靠枕,从客厅抽屉里拿来了药箱。 顾扬嘴里叼着温度计,数值显示轻微低烧,不用去医院,也不用去上班。 陆江寒说:“我去煮点面条给你吃。” 顾扬问:“那你还要回b市吗?” 陆江寒点头:“晚上十点的飞机,明天中午还有个会要开。” 顾扬拍拍脑袋,心里又懊恼又自责,他伸出手递到男朋友面前:“给你打。” 陆江寒好笑:“我飞回来就是为了打你?” 顾扬环住他的脖子,想亲又有些犹豫:“会传染吗?” 陆江寒分析了一下,不是流行性感冒,应该不会。 但总归是有病毒的,顾扬想。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具体的理论支持,陆江寒已经单手托住他的后脑,低头吻了下来。微凉的薄唇带着一丝侵略的意味,舌尖辗转顶开对方的牙齿,耐心又强势地吮舔过每一个角落,直到对方气喘吁吁软在床上,还不肯停止。 顾扬不知道这个亲吻算不算惩罚,但心里的愧疚是真实存在的,脖颈隐隐传来刺痛,陆江寒在那里咬了一口,然后又舔了舔浅浅的齿痕,低声叹气道:“我不反对你喝酒,但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别把自己灌醉,好不好?” “我不喝了。”顾扬抱紧他,闷闷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陆江寒说,“你得吃退烧药,我先去煮早餐。” 小艺术家穿着拖鞋站在厨房门口,看总裁在灶台前忙碌。对方的身材很高大,切菜的样子很性感,转身取酱油瓶的时候,不小心在打开的顶柜门上磕了头,于是愁眉苦脸,一边揉一边揭锅盖,像是穿着围裙的英俊大灰狼,又格格不入,又分外迷人可爱。 顾扬从身后搂住他,把脸贴在那宽厚的脊背上,甚至还觉得衬衫很碍事。 如果现在裤兜里有戒指,他八成会马上求婚,好把对方的后半生都锁起来。 心里很酸也很甜。 滋味就像小碗里的番茄鸡蛋面。 总裁举一反三,天赋惊人,成功用番茄炒鸡蛋进化出了一碗相同口味的细面,虽然煮得稍微有些夹生,但由于顾扬在饭前又亲了亲他,用了将近五分钟时间,因此面条得以顺利被余温焖熟,不软不硬刚刚好。 唯一的食客很给面子,连碗底的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这是可以偷懒的一天。 微光透过厚厚的窗帘,照出空气里微小的尘埃。 顾扬帮陆江寒盖好被子,在那挺直的鼻梁上亲了亲。 命令:“睡觉。” 陆江寒拉住他的手腕,把人拽到了自己胸前。 昨晚只在飞机上睡了短短两个小时,他的确有些疲惫过头,枕头上残留着好闻的柠檬草香,额头上不时会传来柔软的触感,连梦境都开始变得香甜,于是唇角微微一扬,伸出手臂把怀里的小捣蛋鬼抱得更紧。 夏末秋初,连风也是很轻的。 …… 蓝森在办公室里来回转圈,蓝屿和他只有一道玻璃墙,看得眼晕,于是丢下手里的钢笔直奔隔壁,把弟弟揍了一顿。 摇滚青年趴在地毯上嗷嗷叫。 啊,这可悲的人生。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遭受灵魂和身体的双重暴击,你们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 而当天晚上,顾扬在把陆江寒送去机场后,也打电话给蓝森,说以后我要是喝酒再超过五杯,你要记得提醒我生命是有限的,除了酒精还有很多其它美妙的事情。 蓝森趁机问:“就像你和陆总之间美妙的爱情?” 顾扬直爽地说:“对。” 蓝森被他噎了一下:“怎么也不迂回一下,我连怎么套话都想好了。” “我不想迂回。”顾扬说,“我们目前还没有公开,所以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就来野蛮暴打你的灵魂和**。” “保证不泄露。”蓝森兴致勃勃地说,“怪不得我怎么挖你都挖不动,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还强烈要求找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来分享挚友的恋爱细节,并且要为之创作一件作品。 顾扬一口拒绝,很不给摇滚青年面子。 但蓝森的创作激情倒是丝毫没有被冷水浇熄,第二天就抡开膀子,打算强行送惊喜。蓝屿在路过时纳闷地问:“你这西红柿是干嘛的?” 蓝森稍微停顿了一下,解释:“这是爱情。” 蓝屿:“……” 蓝屿难得没有打弟弟,他好脾气地说,你继续。 “爱情”在蓝森手里缓慢地成长着,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而顾扬的爱情进展却很突飞猛进。 热恋中的两个人,一分钟都不想分开,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每一次对视都只有甜。 烤肉店被围挡暂时遮了起来,顾扬这天从施工小门里钻出来,刚好撞上陆江寒。 “怎么样了?”陆江寒问。 “已经装完了。”顾扬汇报,“一楼展示点的效果也很好,几个大的本地论坛上,网友每天都在期待这家店。” 蓝森的炒作还是很有底线的,没有徐聪和lotus的震惊体,也没有那些看似良心推荐,实则夹带私货的广告软文,而是精心挑选了几个口碑好关注度高的美食账号,用图片和短视频来传达食物的美味,光明正大告诉顾客这里有好吃的肉,国庆期间还有折扣。至于精心设计装修出来的店铺,倒是没有过多提及,只说是由八十八位艺术家共同创作,绝对值得期待。 顾扬曾经问过,为什么是八十八? 蓝森答曰,瞎编的,发发发! 文艺青年也要吃饭,甭管俗不俗,适当发一发还是很有必要的。 “那我去继续巡店了。”顾扬继续对陆江寒说,“nightingale今天有国庆会员预热。”这也是总裁的建议,既然要用这一家店来打新亚99里其它凌云时尚的品牌,那就要做得又声势浩大又热闹。 nightingale的店长也很重视这次活动,最近每天都守在店里,见到顾扬来了,远远就笑着打招呼,说大家都在等他。 一年多的时间,当年的实习生小顾已经变成了副总裁助理,不过顾客显然不会管这些,她们喜欢的只是寰东店里这个又高又帅、声音好听、耐心温柔、衣品一流的工作人员,每次遇到都会要求合影,然后美滋滋发上网。照片还曾经被几家营销网站拿去凑数,拼了一篇狗屁不通的“各大专柜导购帅哥集锦”出来,名次相当靠前。 “这都什么玩意。”杨毅看到之后呲牙,“删不删?” “这有什么好删的,照片拍得又不丑,顾扬自己都没意见。”陆江寒笑笑,“留着吧,将来还有用。” “有什么用?”杨毅问。 陆江寒说:“保密。” 杨毅啧啧摇头,自从你开始谈恋爱,好像就拥有了很多小秘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粉红少男水晶心,实不相瞒,有点恶心。 陆江寒说:“你给我闭嘴。” 顾扬在nightingale的顾客群里待遇堪比明星,这次也是一样,一露面就被拉住合了半个小时的影。导购小姐和店长笑容灿烂——是发自内心的灿烂,手下打包速度飞快,营业额流水飞涨,隔着空气都能看见厚厚一摞奖金。 “能合影吗?”有小姑娘脸红又雀跃地问。 “当然可以。”顾扬微微弯腰,笑得又帅又阳光。身后就是醒目店招,这也是陆江寒教他的,在拍照的时候,要尽量让人一眼看到nightingale。 会员预热的效果很好,原定晚上八点结束的活动,直到十点才散场。 顾扬一个人回到办公室,撕开包装泡面吃。 陆江寒打来电话:“结束了吗?” “嗯,刚刚闭店。”顾扬说,“我吃点东西就回家。” “需要我来接你吗?”陆江寒又问。 “当然不用,你早点休息吧。”顾扬说,“我又不是小朋友。” “你就是小朋友,我的小朋友。”陆江寒笑笑,“不过我今晚真的有点忙,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回家后打个电话给我。” 或许是因为饿过了头,又或许是因为泡面里的香菇味太腻,总之没吃两口肠胃就开始抗议,还有隐隐作痛的趋势。最近由于加班的关系,经常吃饭不规律,顾扬觉得这得算工伤,但鉴于总裁是男朋友,于是他决定不予索赔,自己去楼下小诊所里买两片药吞。 初秋的s市,淋淋漓漓的小雨很多。 诊所里的老医生一边批评现在的年轻人不拿身体当回事,胃疼还淋雨来买药,一边打发护士准备好热水和冲剂,让他吃完药之后就坐在店里等网约车。 药水的味道很苦,不过刚好能安慰刺痛的胃。出租司机打来电话,说被堵在了十字路口,可能要十五分钟才能过来,顾扬正好可以多休息一会,顺便陪老医生聊聊天。 诊所不临街,空气很安静,所以当门口传来“砰”一声时,店里的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棕色的玻璃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有些狼狈,刚刚摔了一腿的泥,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顾扬微微皱眉。 “您快坐下。”护士赶忙过去扶他。 对方目光快速扫过店里,看到顾扬时,也明显一愣。 “我帮您包扎一下腿吧,都流血了。”小护士提醒。 申玮回神,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顾扬也没想到,自己在公司门口还能碰到他。 “你这是怎么了?”老医生也过去问。 “买点感冒药。”申玮说。 老医生一听又很生气,那边那个刚刚冒雨来买胃疼药,你又冒雨来买感冒药,胃疼和感冒都要注意保暖,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的道理,你们这么大的人了,来,先量个体温。 顾扬低着头玩手机,只当什么都没听到,中间想起王大山说过对方家里的事情,又忍不住用余光扫了一眼,就见在诊所惨白的灯光下,申玮看起来确实有些憔悴过头,眼窝下明显一圈睡眠不足的青黑。 “您好。”出租司机打来电话,“我已经到定位地点了。” “我马上就出来。”顾扬拎起包,对医生护士道谢之后就出了门,并没有再多看申玮一眼。 不过申玮却一直在看他,目光几乎胶着在了对方的背影上。 简单的小白t恤是balmain,裤子和鞋都是dolce&gabbana,左手腕上戴着audemarspiguet皇家橡树。顾扬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物欲,他热爱并且尊重每一个拥有悠久历史的品牌,也很喜欢买奢侈品——那是他在努力工作后,给自己的精神奖励。但申玮却不这么想,他有些眼红对方,除了那块接近七位数的表,还有更多的、他知道他有的,巨额银行卡存款。 “先生,先生?”小护士在他面前晃晃手,“毛医生在和您说话。” “哦。”申玮搓了搓脸,“给我两盒止疼药。” 小护士一愣:“您不是感冒了吗?” “是,感冒头疼,全身都疼。”申玮摸出钱包,“要最强效的。” 小护士还想说什么,却被医生制止,从柜台里给他找了两盒强效止疼药。 他的耐心和唠叨仅限于能听劝的年轻人,至于面前这个,刚刚进门时还正常,后来的表情却越来越莫名其妙,看起来完全就是社会不稳定因子,反正国家又没规定止疼药不能开,赶紧买了赶紧走。 …… 顾扬回家后如实汇报,说我碰到申玮了,在药店里。 陆江寒皱眉:“你去药店干什么?” 顾扬:“……” 顾扬继续交代:“我胃疼了一会儿。” 陆江寒叹气,把人抱在怀里反思了一下,为什么两人只是分开了半天,他就能把自己折腾到胃疼要吃药。 “他看起来就像完全变了个人。”顾扬说,“特狼狈,还又黑又瘦的。” “不说他了。”陆江寒摸摸他的头发,“去洗澡吧,然后我帮你揉一揉。” 顾扬差点脱口而出,其实已经不疼了。 但后来一想,自己的男朋友这么帅,揉一揉也行。 公司福利,不要白不要。 69、为你服务 所谓恋爱,就是能让生活的每一个小细节,都裹上清爽或浓郁的甜。 比如说胃疼要揉一揉。 总裁的服务态度良好,也很有职业道德,并没有到处乱摸,直到病患被揉得昏昏欲睡,才停下手索要报酬。 顾扬很懂行情,主动把嘴凑过去,亲吧,想亲多久都没问题。 陆江寒用手指勾开他的睡衣领口,往里看了一眼。 顾扬警觉地睁开眼睛,喂喂,你这属于坐地起价。 “没办法,这一行我说了算。”陆江寒握住他的手腕。 顾扬想了想,觉得明天似乎不需要早起,于是点头:“好吧,但是这次你不能让我咽下去。” 陆江寒:“……” 有人就是有这种本领,能用单纯的语调和单纯的表情,来阐述肮脏又混乱的情|欲。饱满的浆果掉落在雪地里,蕴含着丰沛的汁液和甜美滋味,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揉碎,再舔干净指尖的粘腻。 可能是觉得对方眼神太赤|裸,顾扬不自觉就想往后退:“你先等一下,我胃疼——” 声音戛然而止,陆江寒用手指插进他柔软的头发,嘴角一扬:“所以你可以不用咽下去。” 小王子离开他的森林,一脚踩中猎人的陷阱,然后就高高兴兴地躺在网里,从此过上了属于大人的、幸福快乐的日子。 听起来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故事。 然而故事的主人公却很满意,他们在寂静的夜里的拥吻,窗外还有星星。 唯一和童话有区别的,那就是第二天还得上班。顾扬叼着饼干坐在电脑前,专心致志写通稿,准备吹nightingale的国庆业绩。为了能让数字看起来漂亮,从这一周开始,所有的销售额都没有入过账,只等着在十月一号加在一起一飞冲天——不能说欺骗,只能说是通稿常用的吹嘘手段。 当然,这次nightingale的全部宣传费都来自凌云时尚,杨毅亲自打电话给许凌川,说你看你大头活动都给新亚了,我们这唯一一个nightingale,你得支持一下吧? 许凌川答应得也很爽快,他并不知道顾扬和nightingale之间的关系,因此这次全程都以为是易铭在发疯,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考虑到对方的地位和贡献,还是勉强同意把nightingale摘出新亚的活动,并且亲自去安抚了钟岳山,很是焦头烂额了一阵子。 十月一号当天,店铺还没开门,正门口已经等了许多顾客,引得来往的老头老太太都凑过来打听,是不是超市有一分钱的米面油在出售,为什么这么多人。 “阿姨,我们是来买烤肉的。”打扮得漂亮又性感的年轻姑娘回答。 旁边一水都是潮人,小辫子、alexandermcqueen、麻布长裙、双色墨镜和off-white,风格不同,但统称时髦精。 顾扬问:“都是你找来排队的托?” “我可求求你了,哪有这么高级排队的托?”蓝森很冤枉,“看到那个穿紫外套的短发小姐姐了吗?知道她是谁吗?” 顾扬说,这道题我会做,你的前女友。 蓝森稍微噎了噎,你这小朋友看着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八卦。 “网上到处都是,我又不瞎。”顾扬解释。 “好吧,她是不是我前女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网红啊,煽动力那叫一个强,推广个洗衣液都能卖出去上万瓶。”蓝森说。 “这么厉害?”顾扬又往楼下看了一眼,然后又说,“没看出来你这么有人格魅力,前女友都愿意来捧场。” 蓝森这回倒是很诚实:“和人格魅力没关系,我花钱请她来吃的,价格可不便宜。” 除了前女友,还有许多美食界大佬,以及参与创作的艺术家们拉来的朋友,早上十点开店,中午十二点,网上已经晒出了许多相关图片。 正在饥肠辘辘、等待午饭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小盒热气腾腾的烤肉,芝麻和辣椒粉都高清呈现,加上旁边或者直白、或者详尽的文字描述,试问谁能受得了? 更别提还有人拍视频,一刀下去,羊腿汁水四溢热气腾腾,香味几乎要冲出屏幕。 妈耶,要死。 评论区一片嗷嗷,都在谴责po主毫无人性。 “好消息。”下午两点的时候,蓝森说,“销售额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预期,周围写字楼加班的白领们有很多中午就来排队,预计晚上人会更多……不是你干嘛呢?怎么周围一片鬼哭狼嚎。” “音响师在调音量。”顾扬捂着耳朵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女装有明星到店活动,我得盯着。” “到现在饭都没吃吧?哪儿呢,我找人给你送点三明治。”蓝森说,“你也是,知道言情小说都是怎么写的吗?小娇妻都是舒舒服服躺在家里的,哪有像你这种,写出来八成要被读者投诉。” 灵魂挚友无情地挂了电话,很冷酷。 而且他也不需要三明治。 杜天天每次看他吃饭的眼神,都很像慈爱的老母亲。 “你手艺也太好了吧?”顾扬说,“突飞猛进啊这是。” “媳妇做的。”杜天天春风得意。 “那你得帮我谢谢嫂子。”顾扬喝了口汤,“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在公司里生根了。” “最近刚做完一个项目,拿了不少奖金,国庆正好能缓一口气。”杜天天感慨,“你说这公司,你干劲十足的时候,它哗啦哗啦从头上泼冷水,你心灰意冷想走了吧,又咣当送来一盆甜枣。” “不管怎么说,能歇两天总是好的。”顾扬说,“听豪哥说你在看房子了,怎么也没告诉我?” “我说了。”杜天天一脸哀怨,而你显然没看群,还说自己没有沉迷富婆。 顾扬:“……” 顾扬说:“我错了,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严厉的谴责。” 杜天天笑着给他了一拳:“快吃吧。” “那个,首付够吗?”顾扬说,“都是兄弟,我就不绕弯了,要是不够的话,我这还有点钱。” “哥哥有没有这么没用啊?工作好几年了首付都攒不够,还得靠你?”杜天天一乐,“我都已经付过了,从此光荣背上房贷,风里雨里三十年。” “那也没白加班不是。”顾扬也笑,“这样,等你搬家的时候,我一定倾情赞助你冰箱彩电洗衣机。” “还早呢。”杜天天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前两天去学校那边办事,顺便回食堂吃了顿饭,在那儿遇到了孙老师。” “然后呢?”顾扬说,“他可是行走的八卦搜集器。” “这次的八卦有点……怎么讲,也不能说善恶有报。”杜天天说,“申玮没得病,他爸得病了,好像还联系学校想要捐款,后来被拒了。” “我听说了。”顾扬把手机递给他,“而且在半个小时前,他刚刚发来这么一条短信,约我过两天见面。” “约你见面?”杜天天莫名其妙,“不会是要问你借钱吧?” “他脑子又没毛病。”顾扬说,“就之前那些事,我不打爆他的狗头已经算是遵纪守法、宽容善良。” “那就是要和你谈条件了。”杜天天说,“会不会是要换个人站队,帮你把nightingale拿回来?那可是易铭的心腹,知道的内|幕一定不少。”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扬皱眉,“但也说不通啊,之前易铭能用老师儿子的病来要挟我,现在为什么不能帮申玮的家人也治治病?反正两件事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替他保住nightingale。” “你能给他更多呗。”杜天天想也不想就接了一句。 顾扬这回倒是被提醒明白:“你的意思是,他想要的不止是家人的医疗费?”但究竟是什么数额,居然能大到连易铭也不愿意接受? “总之对面一群孙子,你谈的时候可得小心点。”杜天天说,“这样吧,反正我最近有空,李豪他们也没事,要真见面,我们陪你一起去。” 顾扬揽住他的肩膀,感激又热血:“嗯。” 饭还没吃完,品牌方就打来电话,说活动已经开始了让他过去。顾扬匆匆两口啃完最后一块排骨,风风火火往卖场跑,留下杜天天一个人收拾餐盒,画面莫名就很慈祥。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寰东的官博又发了一条新消息,依旧和烤肉店相关,说晚上还有新惊喜。而网络博主们也很配合,纷纷转发表示新惊喜绝对比食物更值得期待,今晚八点寰东三楼露天花园,我也会在,不见不散——当然,现在还不能去,因为正有一只巨大的玩偶挡在门口。 这一天的寰东没有辜负前期宣传,从负一楼到七楼,到处都是顾客,销售业绩一路飚高,三小时就卖出了去年一整天的业绩。 市场部同事在新亚99里侦查了一圈,回来报告说对面人也挺多的,因为有白青青,而且晚上还会有凌云的专场秀。 “但他们利润肯定追不过我们。”杨毅说,“站在品牌的角度,钟岳山才是慈善家。” “新亚的活动我也看了,最多前三天热闹,他也不傻。”陆江寒看了眼时间,“七点半了,花园那边怎么样了?” “顾扬盯着呢。”杨毅随口回答。 陆江寒和他对视。 “我错了,我八点一定准时去。”杨毅很自觉,“但讲道理,我这西装革履地站在一伙妖精鬼怪里,很扫人家兴致的。” 他的确喜欢玩,但那仅限于下班后,还从没试过在工作时间参与群魔乱舞。 顾扬也换了工装,蓝森一见他就嫌弃,为什么会穿这么寡淡的黄t恤,你是交通灯吗,知不知道什么是潮人之夜? “交通灯也行啊,反正我是来维持秩序的。”顾扬摸了摸他坚硬的头发,体验了一把发胶不要钱的手感。 晚上八点,寰东的露天花园里准时亮起了灯,蓝森设计的小玩偶被做成了几千个透明光源,让夜色变得又浪漫又梦幻。 桌上摆着甜点、低度香槟和缤纷果汁,以及各种改良版的烤肉,网红全程直播,在秀金主烤肉的时候,不忘捎带上手腕上的cartier,这大概也算职业病的一种,不过顾扬倒是很欢迎,他一点都不介意让烤肉和一众大牌一起出镜,最好能捎带上店铺logo,让它们变成紧密的联结共同体,再变成不可分割的生活方式——买不起bvlgari没关系,看到它旁边的烤肉了吗,要不要试试看,不仅能满足精神,还能满足胃。 杨毅给陆江寒打电话,说这人气,绝了,更加重要的是,我们一分钱都没花,全部是创意工厂那群人搞的。嫂子就更厉害了,不仅拉来了这次免费活动,而且蓝森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到现在还在谢谢他。 顾扬握住挚友的手,诚恳道:“我也得谢谢你,真的。” 蓝森笑容灿烂,我知道你对我好,放心,将来大家一起赚钱,一起文艺,让生活充满芬芳。 顾扬主动问:“那你要纠缠一会儿灵魂吗?” “今晚就不纠缠了,我要去算算营业额。”蓝森和他碰了一下酒杯,“你看网上的评价了吗?按照我的经验,按照这个口碑和趋势,以后想开十家八家都没问题。” 顾扬指责,你居然为算账放弃了纠缠灵魂。 “但我的灵魂今晚确实已经被金钱侵占了。”蓝森说,“你要是实在想聊,不如帮我想想,除了寰东还有哪儿合适开新店?” 顾扬一口拒绝:“那我去巡店准备回家了。” 蓝森在他身后热情招呼,不如等我今晚算完账,重新洗涤灵魂之后,再重新找机会聊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 为了配合国庆活动,这天商场的闭店时间也延迟到了晚上十一点半,而等到工作人员下班,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灰姑娘在这个时间丢掉了她的水晶鞋和南瓜马车,而小王子要比她幸运一点,总裁和总裁的车都还在。 “今天辛苦了。”陆江寒凑过来,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为你服务。”顾扬蔫蔫回答。 陆江寒很上道:“那回家之后,换我为你服务。” “你饶了我吧。”顾扬向后靠在椅背上,愁眉苦脸道,“我这七天都得上班,需要充足的睡眠。” “按肩膀也不要吗?”陆江寒发动车子。 “不要。”顾扬闭上眼睛,“我宁愿去找楼下的盲人按摩,至少人家真的能松骨,还不乱摸,和你这种流氓存在质的区别。” 陆江寒被逗笑,把靠背帮他调了调,可以躺得更舒服一点。 顾扬盖着他的外套,睡得很熟。 这大概就是生活的含义,有工作,有朋友,有烦恼,也在疲惫的时候,有恋人的肩膀可以靠。 窗外灯火一闪而过。 夜风微微凉。 70、回家 由于这天实在太累,所以顾扬暂时忘记了申玮的事情,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想起来。 “谁?”陆江寒从浴室里出来,脸上还有剃须泡沫。 “申玮。”顾扬坐在床上,“他昨天发短信说想和我谈一谈,我还没有回复。” “然后呢,他有继续找你吗?”陆江寒问。 顾扬摇头:“不过昨天我和杜哥分析了一下,他应该是想要钱,而且数额肯定不小,否则大可以直接去求助易铭,或者干脆说是勒索。” “易铭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陆江寒继续问。 “没有。”顾扬想了想,“这一季的暮色确实不错,他的状态还可以。”原本以为对方又会直接抄袭那些破巷道中的喷绘,没想到居然完全没有,而是衍生创造出了一种很特殊的纹路和混合色彩,看上去又酷又利落。 “那你最近还要和他见面吗?”陆江寒把脸洗干净。 “如果想见的话,随时都能找出理由。”顾扬说,“我需要主动约他吗?” “倒是不用。”陆江寒坐在床边,“目前其实有三种可能,第一,申玮和易铭谈崩了,所以来找你;第二,申玮知道自己的条件不可能被易铭接受,不如直接来找你;至于第三种可能,那就是申玮和易铭串在一起演戏,想要给你下套。” 顾扬轻轻皱起眉头:“我明白了。” “所以先别主动,看对方会不会再找你。”陆江寒说,“按照他们的路数,这件事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顾扬觉得,大清早提起这两个人,真是破坏心情。 但幸好还有又帅又高的男朋友在身边,不穿上衣的样子看起来很性|感。 他勾住他的脖子,用一个早安吻结束了这场对话。 而在后续的几天里,申玮也没有再传来任何讯息,以至于连顾扬都开始怀疑,对方一开始是不是发错了消息。 十月七号晚上,顾教授打来电话,叫儿子周末回家。 “好啊。”顾扬随口说,“那我想吃红烧肉和油焖虾。” “重点不是你。”顾教授说,“请你们陆总也来家里吃顿饭吧,nightingale的事,还有这一年多他对你的照顾,总该当面好好感谢他,我还特意定了一条黄鱼。” 顾扬握着手机,看向沙发上的人。 陆江寒微微挑眉,怎么了? “我……看一下他有没有空。”顾扬挂断电话,“我爸妈要请你周末回家吃饭。” 陆江寒瞬间坐直:“这个周末?” “对。”顾扬说,“因为nightingale的事情,他们一直就想好好谢谢你,可能也是我一直在我妈面前说,你喜欢她烧的虾仁和排骨。” “那我得好好准备一下。”陆江寒说,“先在岳父岳母面前好好表现,将来才好把老婆带回家,要准备礼物吗?” “要,但是不可以太贵,不然会有点奇怪。”顾扬说,“带一饼普洱茶就好了,我爸妈最近都很喜欢喝普洱。” “我需要下厨做饭吗?”陆江寒很关心这件事,由于最近公司的事情很多,所以他的厨艺暂时还停滞在番茄炒鸡蛋以及青椒肉丝,连炒青菜都未必能炒脆,更何况是现场烹调松鼠桂鱼。 幸好顾扬说,当然不用,你只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就可以了,哪有让总裁来家里做饭的道理。 过了一会,酒庄的老板打来电话,张嘴就吹嘘好的茶饼确实有存货,福元昌的老饼,一个估计八百来万。 顾扬一口水全部喝进了气管,用眼神进行了强烈抗议。 “不需要这么贵的。”陆江寒把人抱进怀里拍了拍,“十来万……一万多……嘶,不是,五千块左右就行。”他握住顾扬几乎拍到自己的脸上的五根手指,“对,就五千多。” “那还不简单,明天就送到寰东办公室。”酒庄老板很爽快。 挂完电话后,陆江寒批评小艺术家:“以后不能随便家暴老公。” “说好了,就五千块。”顾扬说,“要是太贵,我爸妈会被吓到的。” “我知道。”陆江寒举手保证,“在这件事上,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顾扬很满意:“乖。” 第二天中午,酒庄老板准时把茶饼送来公司。杨毅看到后很是莫名其妙,说你这是要修身养性还是怎么着,怎么不喝酒改买茶了。 “我明天去顾扬家。”陆江寒回答,“这是礼物。” “嚯!”杨毅诧异,“要公开了?” “也不是,他父母想感谢我对顾扬的照顾。”陆江寒说。 杨毅如实表达,这种把人拐到床上的照顾,被他父母知道实情可能会打断你的狗腿。 “所以现在才要表现得好一点。”陆江寒难得心平气和,又皱眉看他,“你这脸怎么回事,和人打架了?” “我上火,都好几天了,连带着头都晕。”杨毅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现在门口还有三家品牌在等,我实在不想回去,在你这儿透透气。” “你还是回家休息吧。”陆江寒把咖啡杯从他手里抽走,“这眼睛都熬成什么样了,真要感动寰东让我给你发个奖?” “那也行。”杨毅拍了拍脑袋,“哎,我怎么觉得我有点发烧?” 陆江寒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你管这叫有点发烧?” 杨毅没反应过来:“正常?” 陆江寒把外套丢给他:“快烧熟了,带你去医院。” 杨毅赶紧推辞:“还是别了吧?你这日理万机的,小张送我去就行。” “守在你门口那几个品牌,都是长润的?”陆江寒按下电梯,“犯病也不是一两天了,正好晾晾他们。” “啧,也对。”杨毅琢磨过来了味儿,“不然我不在,还正好给了他们机会直接找你。”他头昏眼花靠在墙上,又继续提醒,“我等会要是昏迷了,你千万别给我来一公主抱,有点恶心。” 陆江寒嫌弃,你还挺敢想。 杨副总的家在石滩公园附近,对面就是市第一人民医院。 “这药也开太多了吧?”走出医生诊疗室,杨毅看着手里的处方单,“确定都是治感冒的?” “不然呢,你想治什么,肾亏?”陆江寒在大厅自助机上缴费。 “讲道理啊,要非得在你和我之间选一个肾亏,那肯定不会是我。”杨毅搭着他的肩膀,“怎么样,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和你有关系吗?”陆江寒问。 “南美洲的蝴蝶都能和大西洋飓风扯上关系,你的性|生活质量就更和我有关系了,毕竟总裁的心情直接关系到公司运营。”杨毅和他贫惯了,高烧三十八度,嘴里照旧扯得没边没际,说你肾亏可一定不能讳疾忌医,早发现早治疗,有句广告怎么承诺来着,能帮百分之九十的男士把性|生活时间延长到二十分钟,听起来人生还是很有希望的。 一位上了年纪的医生阿姨恰好从两人身边走过,没忍住提醒了一句,那种民营医院的广告不可信,还是要挂正规医院的泌尿外科。 陆江寒:“……” 杨毅态度端正:“我这就带他去挂专家号,医生您慢走,谢谢。” 陆江寒哭笑不得,也懒得搭理,顾扬正好打来电话,问他人在哪里。 “医院,杨毅已经烧傻了,目前正在咨询医生肾亏的问题。”陆江寒从护士小姐手里领来药,“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回家。” “嗯。”顾扬说,“那我在家等你。” 那我在家等你。 因为这句话,陆江寒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清爽起来,而当他开车回家,看到顾扬居然在厨房里忙碌时,就更加惊喜和满足——即使对方只是在煮外卖水饺,画面也一样温情脉脉。 陆江寒从身后抱住他。 “你紧不紧张?”顾扬问。 “有一点。”陆江寒在他耳边说,“所以你要好好安慰我。” 顾扬吹凉一个饺子,小心翼翼地喂进他嘴里。 是鲜甜的鲅鱼馅。 这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因为总裁的胃和精神都很满足。 夜深人静,他抱着他的小艺术家,一起靠在床上看没有营养的综艺节目。 被窝里有花香。 第二天,下午四点,观澜山庄。 顾扬和陆江寒准时抵达,顾教授亲自在门口迎接,笑着说顾妈妈去便利店里买砂糖了,马上就回来。 “打扰伯父了。”陆江寒双手送上茶饼,恭恭敬敬道,“听顾扬说您和伯母喜欢普洱茶,所以带了份小礼物。” “陆总太客气了。”顾教授说,“自己家里吃顿便饭,怎么还带礼物来,快请坐。” 陆江寒很喜欢这句“自己家里”,他坐在沙发上四下看了看,知识分子的客厅也很知识分子,到处都是厚重的专业书,还有不少原版诗集,于是随手拿起一本书问:“伯父也喜欢雪莱?” 顾教授帮他倒了一杯茶:“这本是我太太的,我要陪她聊天,所以也得抽空看看。” 顾扬一边在厨房里洗水果,一边竖起耳朵听客厅里的两个人闲聊。 陆江寒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所以谈话进行得轻松又愉快,从《西风颂》聊到最近的金融圈新闻,气氛相当不错。 “今天的葡萄好甜。”顾扬端着果盘出来,“还是刘阿姨自己种的吗?” “嗯,你去看,藤上还挂了十几串呢。”顾教授说,“等明年收拾收拾小院子,我们也种一片葡萄藤。” 顾扬站在窗口往隔壁看,陆江寒也走过去想观赏一下丰收葡萄,结果院里刚好进来一个人。 “妈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顾扬被吓了一跳,赶紧跑出去接她。 陆江寒瞠目结舌。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人生能有多少重叠的巧合。 “看到有你喜欢吃的网纹瓜,就带了两个。”顾妈妈问,“你们陆总呢?” “在客厅和爸爸聊天呢。”顾扬把东西拎进厨房,顾妈妈跟在他身后进屋,笑着说:“陆……总?”看清沙发上的人后,她的眼底有微微的讶异,不过很快就一闪即逝。 “伯母好。”陆江寒硬着头皮打招呼。 顾妈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笑容更温和慈爱:“快请坐,我这就去厨房煮菜。” 陆江寒一路目送岳母进厨房,心里依旧翻涌着骇浪惊涛,惊涛骇浪。 “那种民营医院的广告不可信,还是要挂正规医院的泌尿外科。” 如果能早点知道昨天那位路过的医生就是岳母,他一定当场打爆杨毅的头。 顾扬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在厨房帮忙洗生蚝。 “这个就不做了。”顾妈妈小声说。 “不做了?”顾扬一愣,“可我刚偷吃了一个,很肥美的。” “那你自己在厨房吃,别拿出去。”顾妈妈检查了一下菜筐,“韭菜也别洗了,山药放回冰箱。” 顾扬还是很纳闷:“为什么啊?” 顾妈妈很有职业道德,懂得保护病患**,即使是面对亲生儿子的盘问,也没有说出你们陆总肾有问题,看到这种壮阳的东西八成会触景生情,而是找了个借口,说生蚝万一有寄生虫呢,也别炒韭菜了,换个虾仁小青笋。 顾扬一脸哀怨,有寄生虫你还让我多吃几个。 厨房里水声哗哗,陆江寒坐在沙发上,心里狂奔过一万匹羊驼。 情绪如同一团乱麻,还要陪岳父聊亚马逊和撒哈拉。 头就很疼。 但总裁毕竟见惯了大风大浪,不管心情怎么样,表面上还是能做到谈笑自如,云淡风轻,甚至连顾扬也没看出异常。饭菜很美味,饭桌上的气氛也很好,晚上八点,一对小情侣开车离开,顾教授和顾妈妈站在门口目送他们,很有几分大家庭的美好氛围。 “今晚怎么没做生蚝?”直到那辆黑色的轿车消失,顾教授才问,“我还特意挑了最肥的。” “因为我昨天在医院碰到了陆总。”顾妈妈说,“他好像肾方面有问题。” 顾教授同情又吃惊地说:“是吗?” 顾妈妈肯定的点头,是。 71、莫名其妙的见面 在1901的公寓里,陆江寒把顾扬按在墙上,诠释了一下霸道总裁式的法式深吻。他实在很需要做一点事情,来转移此时内心的哭笑不得和焦虑尴尬。 这激|情来得实在太无征兆,顾扬好不容易才把人推开,很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有一件事。”陆江寒看着他,“解释起来有点麻烦。” “什么事?”顾扬以为是公司的问题,于是环住他的脖子哄,“没关系,再麻烦我们也能解决。” “昨天我送杨毅去医院的时候,刚好在走廊遇见了伯母。”陆江寒说,“当时杨毅开了两句玩笑,所以……她可能以为我肾亏。” 顾扬五雷轰顶:“以为你什么?” 陆江寒也很头疼:“你得帮我解释。” 我去,这我要怎么解释!顾扬迅速松开手,还往后退了两步。 生蚝、韭菜和山药同时出现在脑海中! 瞬间连安慰的底气也消失无踪,只能虚伪地敷衍:“嗯。” 然而总裁一点都不好骗,他问:“你打算怎么解决?” 顾扬只好说,实不相瞒,我暂时还没有这种打算。 …… 客厅里很安静,总裁和他的小艺术家坐在沙发上,相对无言。 这实在是一件很纠结的事情。 如果不解释,那岳母这种惊天动地的误解,还不知道要延续到哪一年哪一天。 但解释吧,顾扬就得先找个理由,来阐述为什么自己会对总裁的肾功能有如此深入的了解。 一想到这一点,小艺术家就觉得腿软,抱着靠垫连连表示不然算了吧,我妈最近记性不好,明天一定就忘了。 陆江寒强行把人拽到自己怀里,像树袋熊一样抱紧:“你打算什么时候向家人公开我?” “如果你想的话,”顾扬考虑了一下,“其实现在也可以。”但他又补了一句,这样会不会有些草率?毕竟两人之前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精心准备后的为爱出柜,和匆匆忙忙的、为了证明男朋友的肾功能而出柜,听起来无论如何也是前者更美好浪漫一点,也更衬托得后者悲惨中透露喜感。 陆江寒百思不得其解:“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杨毅一笔巨款?”怎么就能把时间点卡得这么精准? 顾扬拍拍他的后背,没事没事。 寂静的夜里,重感冒患者杨副总躺在厚厚的棉被里,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陆江寒的寒。 …… 周一上班,顾扬把报纸上关于寰东的新闻全部收集留存,又在网上搜了搜相关信息。虽然这次国庆档促销,新亚99又是请白青青到店,又是联合凌云时尚做专场秀,还做了大力度促销买赠,但在最终的销售业绩和网络声势上,依然被寰东全方位碾压,一是因为双方店内品牌存在差异,寰东在各方面的运作相对成熟,二是因为nightingale和女装活动,三是因为蓝森请来的那一众网红——连前女友也很有职业道德,在吹嘘烤肉店和潮人之夜的同时,还免费对寰东新入驻的几家轻奢潮牌进行了不遗余力的吹捧,一口气发了十几条消息。 时髦的年轻人不就喜欢这些吗?漂亮的衣服、美味的食物、可以肆无忌惮宣泄情绪的社交场所,物欲让他们为之疯狂,也让他们努力成长。 当然,如果不硬和寰东比较,新亚这次的业绩其实也不错,钟岳山的确是很合格的职业经理人,而且据说lotus入驻新亚的第一家门店也即将在圣诞开幕,采取了全新的装修和设计,是修建在城市中的森林。 陆江寒比较不满这句宣传,因为森林和风只能属于他的小王子。 杨毅说:“也忙得差不多了,有没有考虑过给自己放个假?” “紧接着还有圣诞和元旦,什么叫‘忙得差不多’了?”陆江寒把文件递给他。 “那也能到十一月再说。”杨毅提示他,“找三五天时间,哪怕带着嫂子一起去郊区散散心呢,他这段时间天天加班,你就不心疼?” 陆江寒点头:“心疼,不过他最近比我还要忙,女装部门在做新的预算,还有易铭那头,好像也约了他这周见面。” “我昨天还碰到许凌川了。”提到这个话题,杨毅拖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听起来易铭最近势头不错啊,敢情还真能二度回春?” “我让老张去查了一下申玮那边,好像也没什么问题,的确有家人生病,在医院待了一段时间。”陆江寒说,“上班时和易铭的相处方式和以前一样,看起来不像借钱或者勒索未遂。” “那他到底想干什么?莫名其妙发一条消息要和顾扬见面,后续又像压根没这回事。”杨毅没想明白,“按理说,易铭也没理由在这种时候故意下套吧?他的暮色可还完全没站稳,才嚣张了一季就急着对嫂子下手,不符合老奸巨猾的性格。” “所以我还是倾向申玮这个人有问题。”陆江寒说,“那可不比易铭,后者至少还有些真才实学,至于他,在学校时全靠一张嘴混成了学生会会长,八面玲珑拉赞助,据说连毕设都有猫腻。” “要是申玮真有问题,那如果我们钱出够了,是不是还能让他帮忙把nightingale抢回来?”杨毅问,“易铭的心腹,说话多有分量。” “理论上来说,的确可以。”陆江寒说,“但我们能出钱,易铭更能,到时候哪怕倾家荡产,他可能都要把申玮这个人买回去,然后怎么着?第一天易铭的助理说nightingale归顾扬,第二天又反咬一口,说他自己是被顾扬收买,那时候对方连转账记录都能拿出来,你觉得广大网友会相信谁?” 杨毅想了一下,啧道:“也是。” “我不想让nightingale变成闹剧。”陆江寒说,“这个牌子对顾扬很重要。” 杨毅由衷鼓掌,这感人的爱情,你放心,我一定找机会转述给嫂子。 顾扬本人对于易铭这次的约见也很警惕,因为他还记得陆江寒说过的话,对方有可能会给自己下套。 “要喝点什么?”易铭问。 “不需要。”顾扬开门见山,“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易铭放下酒杯,“就是想和你聊聊这一季的暮色新品,你觉得怎么样?没人能看懂我要表达的意思,但你一定能。” 他语调很平和,而顾扬对此简直要不可思议。 究竟是什么样的脸皮和心态,才能让对方在剽窃和开除事件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地约自己讨论设计,找寻艺术的共鸣? 他说:“你该不会以为,给我nightingale的所有利润,就是两不相欠的等价交换吧?” 酒吧里很喧闹,不会有被录音的危险,不过易铭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已经对nightingale有了本能的逃避,那是和名利深深扭结在一起的狰狞伤疤,牵连着神经,经常会让他冒出一身冷汗——至于冷汗的来由,或许是因为残存的良知,又或许是因为陆江寒,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在离开酒吧之前,顾扬其实短暂思考了片刻,要不要拐弯抹角问一下申玮,不过最后还是作罢,毕竟这件事的主动权归对方,他不想自投罗网。 陆江寒依旧在老地方等他,有些诧异地问:“怎么这么快?” “你看,我就说我们应该买一个对讲机。”顾扬坐回副驾驶,“他约我居然只是为了讨论暮色新品,但讲道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一下班就赶过来,又热又堵车,结果只是为了这件事?! “聊天,想讨好你?”陆江寒问。 “这算哪门子讨好,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我应该是最不希望他好的那个人。”顾扬说,“我也的确巴不得他快点倒霉。” 陆江寒被逗笑:“那就是他精神世界真的很空虚,想找个人共鸣。” “想得美。”顾扬自己系好安全带,“走,我们找个地方吃顿好的,我请客。” “不管易铭的目的是什么,你以后都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陆江寒提醒,“还记得我之前教你的吗?在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你就是一个机器人,没有任何个人感情的那种。” “记得。”顾扬说,“但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么自以为是的人。”实在很难不生气。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陆江寒发动车子,“但你确定要为了这么一个小偷,虐待你老公新车的安全带?” 顾扬快速松开手,被拧成麻花的安全带瞬间恢复原状。 陆江寒笑道:“好了,别想了,我们去吃顿大餐消消气。” 顾扬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心态的确有待加强。 于是他诚心请教:“要怎么样,才能做到像你一样二十四小时面无表情?” “多经历几次糟糕的事情,你自然而然就学会了。”陆江寒看着前面的路,“但真把你放出去让人欺负,我又舍不得,所以还是算了吧。” 他的语气很自然,所以也就更动听。 俗话说得好,无形撩人,最为致命。 顾扬把手伸过去,在对方脸上摸了摸。 说:“哦。” 72、小工厂 又过了几天,蓝森打来电话,约顾扬去西北大草原采风,大家一起快乐地放飞身体和灵魂。白天开车兜风,傍晚吃烤全羊,午夜躺在帐篷外看星星,再往海拔高的地方走,这个季节的山巅还残留有积雪,头上顶着货真价实的蓝天白云,可比待在写字楼里畅快多了。 行程听起来又酷又man,还很狂野,但顾扬看了看自己的工作日程表,发现实在没空。 蓝森内心充满遗憾,但也只能把灵魂挚友孤独留在大都市,自己则是带着一群文艺青年,高高兴兴开起大吉普北上西行。 …… 夜晚的小公寓很温馨,陆江寒最近抽空多学了一道凉拌鸡丝面,此时正在厨房里施展手艺,顾扬站在他旁边搭手,随口又说:“他们今天还遇到了一个很大的湖。” “可我已经答应给你假期了。”陆江寒把碗递给他,又好笑又心疼,“这几天至少也重复了七八次草原的事,要实在这么想去,现在就买机票,我安排车到那边接你。” “不行。”顾扬说,“我不能丢下工作。” “但这是你合理应得的假期。”陆江寒说,“不算什么特殊待遇。” “我知道。”顾扬拉开椅子,“我已经和杨总提出下周补休了,但没空去草原。” 陆江寒疑惑:“怎么没和我提这件事,你要去哪?” “老家。”顾扬淡定回答,“有个远方亲戚要结婚,我顺便回小镇住两天。” “要我陪着你吗?”陆江寒问。 “不用了。”顾扬搅了搅碗里的面,“我们还没公开关系,哪有回老家帮忙还带总裁的道理。” 陆江寒笑道:“好吧,那就回老家多住几天,休息够了再回来。” 顾扬说,嗯。 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要结婚的小镇亲戚。 只有一套目前正处于收尾阶段的三件套正装。 租来的工作室地处城郊,周三下班后,顾扬拖着行李箱坐上快轨,装模作样给陆江寒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高铁站。 “小顾来了啊。”守门的东北大爷笑着打招呼,“这都大半个月没人影了,我寻思你这小工作室不要了呢。” “最近一直在加班,好不容易才挤出两天假期。”顾扬拖着箱子上楼,时间实在太宝贵,所以灵魂挚友的草原之行只能放弃,他得抓紧时间赶完最后的步骤,才能把它当成美好的圣诞礼物送出去。 全程独立完成一套正装,其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英国萨维尔街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都需要两百个小时,更何况是顾扬,这绝对是他给自己最大的挑战,但或许是因为有爱情加成,所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衣服挺括优良,总裁也没有胖,依旧有结实的胸肌和腹肌。 晚上十一点,陆江寒准时打来电话。 “我已经到了。”顾扬站在窗边,“正在洗漱准备休息,你呢?” “刚刚谈完事,正在开车。”陆江寒笑笑,“那你好好睡,晚安。” “嗯。”顾扬说,“晚安。” 小厂区的夜晚依旧很热闹,这里有不少实习生和创业者,他们都是夜行动物。 而顾扬也就在楼下的哄闹声和卤煮香气里,工作到天蒙蒙亮才休息。 中午十二点,楼下锣鼓喧天,是附近足疗店开业,请了中老年秧歌队做宣传。顾扬打着呵欠去星巴克买早午餐,结果还没出厂区大门,路边的奔驰车上就下来了一个熟悉的人。 …… 相当破坏心情。 易铭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他,而且对方明显是刚刚起床,套着宽松的t恤运动裤,趿拉了双puma拖鞋,和平时的穿着相差甚远,居家居过了头。 “在这里给人帮忙?”易铭问。 顾扬本来想绕过这个人,但想起陆江寒曾经说过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于是点头:“朋友在这,你来干什么?” “刚毕业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今天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易铭提议,“去星巴克坐一会?你应该也是要去那里吧。” “说真的,我不怎么想和你聊天。”顾扬走进咖啡店,“更不想和你聊暮色。” “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有些后悔。”易铭掏出钱包,买了两杯咖啡和牛角包。 “后悔什么,拿走nightingale?”顾扬找了个有阳光的角落,“今天怎么这么爽快,不怕我录音?” “你没带手机。”易铭很坦白,“看起来也没有录音笔。” “累吗?”顾扬几乎要佩服他的这份小心。 “累。”易铭回答。 “那把nightingale还给我。”顾扬说。 易铭摇头:“不可能。” 顾扬用纸垫好三明治:“那我们就继续维持目前这种合作关系,我没意见。” “我其实有点怕你。”易铭把咖啡杯推到他面前。 “怕我什么?”顾扬漫不经心地问,“怕我一时脑子发热,召开一个媒体发布会?” “怕很多事情,你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几乎没有软肋。”易铭说,“所以我才会后悔。” “是因为最近暮色有了起色,所以你才有时间想这些吧?”顾扬擦了擦手指,抬头和他对视,“抢完别人的黄金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家里就有矿藏,后悔是因为害怕抢来的东西会招惹麻烦,而不是因为你真的想向我道歉,是这样吗?” 易铭顿了顿:“我讨厌麻烦。” “我也讨厌你。”顾扬端起咖啡杯。 易铭稍微往后一躲,像是在担心对方会把那滚烫的液体泼过来,顾扬却已经转身出了店门——这杯咖啡是他睡眠不足的亢奋剂,一滴也不能浪费在人渣头上,相比起泼咖啡,他更想把他踹进下水池。 当然,等回到工作室之后,小艺术家不忘深刻反思,好像这次又没有做到全程冷漠,面无表情。 只好下次再接再厉。 反正这个幽灵一样的人,八成还会出现很多次。 73、这栋房子 过了一会,申玮匆匆打车过来,说路上有些堵,所以耽误了半个小时。 “我刚刚碰到顾扬了,他也在这。”易铭说。 “顾扬?”听到这个名字,申玮明显愣了一下,又试探着问,“他来这边干什么?” “说是给朋友帮忙。”易铭带着他往里走。 “你们……聊了会儿?”申玮又问。 “两三句。”易铭说,“陆江寒看起来教了他不少东西,也给了他不少底气。” “那你有什么想法?”申玮点燃一根烟,用来掩饰自己的心情,“在职场里混得越久,他只会越圆滑,这可是一枚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bang’一声爆了。” “所以才要和他搞好关系。”易铭说,“这样哪怕将来真的要爆,我们至少还能有阻止的机会。” 见易铭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异常,申玮悬在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去。当初在如同困兽的情绪干扰下,他才会一时脑热给顾扬发了那条试探的消息,不过很快就开始后悔,也一直在担心对方会和易铭提到这件事,不过幸好现在看起来一切如常。 这一片厂区里有不少d大的学生,和当初的顾扬一样勤奋努力,一样渴望获得更多的机会,也一样对易铭充满尊敬和崇拜。两人这一路走过去,还有人专门跑过来合影签名。 顾扬关上窗户,把那些或激动或尖锐的嘈杂声阻隔在外,继续专心致志钉纽扣。房间里的灯光很亮,碎布料和卷尺散乱地堆叠在地上,一面黄铜框出的落地镜恰好照出桌边的人,他神情专注,如同中世纪的临街橱窗里,正在认真工作的那个小裁缝。 抛除易铭不谈,顾扬还是很喜欢这种工作环境的。太阳刚刚落下山,窗外很昏暗,房间里装着白炽灯管,墙角摆了一台老式落地电风扇,此时正在嗡嗡摆头转动,吹来凉爽的风。世界是喧闹的,然而房间里却很安静,在这种白昼与夜晚交替的奇妙临界点,心里的灵感和情感也会不自觉伸出藤蔓,它们攀附拧在一起,绞出湿漉漉的汁液,把神经也浇灌得又脆弱又敏感。 陆江寒的电话来得很及时,及时得像是有心灵感应。 “在干什么?”他问。 “看电视。”顾扬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想你了。” 陆江寒其实还在公司开会,本来只是想趁着休息间隙打个电话,提醒他准时吃晚饭,却没想到会换来这么一句情话。对方的声音不大,语调也正常到像是在说陈述句,但偏偏就像一片浸透着雨的云絮,准确无误地覆盖在了有情人的心尖上,让那里不自觉颤了一下。 “乖。”他温柔地哄他,“那我来接你,好不好?” 电话另一头的小艺术家瞬间清醒,坐直身体严肃表示,那还是不用了,我想一个人住几天。 陆江寒失笑:“不是想我了吗?” “那你就让我多想几天呗。”顾扬说,“这样再见面的时候,才能显得你很宝贵。” “好吧。”陆江寒笑着说,“那你继续想我,我要去开会了。” “记得准时吃饭。”顾扬提醒。 再回到会议室时,所有人都能明显感觉到,总裁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杨毅暗中啧啧,这合同要是能谈成,得让合作方给嫂子颁个奖,明显功不可没啊。 窗外已经彻底变暗,深秋的夜风有些冷。 顾扬裹着外套出门,打算继续去星巴克买几块小蛋糕,留着做宵夜。 整片厂区只有这一家咖啡店,生意从早好到晚。顾扬也不知道自己这应该叫什么运气,白天碰到易铭,晚上碰到申玮,虽然很想学电视里骂一句脏话,但最终还是微微点头以示友好——全程遵守总裁教学,要淡定,要冷漠。 对方并没有和他说话,顾扬倒是松了口气,拎着晚饭和甜点一路趿拉回工作室,结果没五分钟外面就有人敲门。 …… 申玮说:“我能进来坐坐吗?” “你想聊什么?”顾扬微微皱眉。 “易铭的事,不能让他看到我。”申玮快速闪进房间,随手拈起桌上的废料,“scabal?” “我不想和你讨论衣服面料。”顾扬说。 “我也不想。”申玮直白地说,“如果你想拿回nightingale,我能帮上忙。” “你能帮什么忙?帮我在媒体面前指认,说易铭是剽窃者?”顾扬挪过一把椅子坐下,“那是你的老板,而且据我所知,他才刚刚联系过一次母校,想为你发起校友筹款。” “我需要一大笔钱。”申玮说。 “能有多大?”顾扬问,“易铭能为薛老师的儿子从国外请专家,应该也能为了你的家人做同样的事,有必要背叛他吗?” “我是在帮你。”申玮提醒。 “我总得弄清楚缘由。”顾扬说,“否则万一是你们联合在一起,又给我下一次套呢?这种事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我经验相当丰富。” “总之我今晚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价钱够高,我可以帮你拿回nightingale。”申玮说,“就算你现在不想,保不准将来哪天就会需要,多条路总没错。” “这话也有道理。”顾扬点头,“好吧,那我考虑一下。” “我之前发给你的那条消息。”申玮继续说,“删了它。” 顾扬挑挑眉梢,很爽快就掏出手机,删除了两人的对话记录。 “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申玮稍微松了口气。 他在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小心谨慎地左右观察了一下,确定没有人之后,才竖起衣领匆匆离开。 谍战片狂热爱好者顾小扬觉得,对方简直是在玷污自己心目中的经典场景。 正在草原上啃羊腿的蓝森被强行征用,充当了灵魂挚友的神奇海螺2号,他擦干净油腻的手,举着手机对着风嗷嗷嚎:“这里没信号啊!什么事就不能等两天?” 顾扬说:“好吧,那我重新找个人纠缠灵魂。” 蓝森怒道:“你给我回来!” 他爬上吉普车顶,艰难捕捉到了一点信号塔的光辉:“行了,说吧。” “刚刚申玮来找我了。”顾扬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你觉得他在想什么?” “两种可能啊。”蓝森盘腿坐在车顶上,看着远方的篝火给他上课,“第一,他和易铭确实不是一伙的,发完短信之后后悔了,所以今天专程找上门,既能当面看着你删除消息,又能彻底挑明态度,争取和你的合作。” “第二种呢?他还和易铭是一伙的,只不过跑来演一场戏,好让我更加相信他?”顾扬说,“那这也太用心了,专业编剧也没这么精,一场戏还能拆成七八次来演。” “商场上的坑蒙拐骗,比这离奇的多了去,什么疯子都有,总之你得时时刻刻提高警惕。”蓝森说,“不过有陆江寒呢,他罩着你,怕的应该是易铭才对。” “那也不能一直靠别人,我还是得学会自己解决问题的。”顾扬说。 蓝森感慨,你这总裁的秘密情人当得不合格,书里一般不这么写。 “要按照书里的写的,z88现在已经破产了。”顾扬看了眼时间,“行了,那你玩吧,我去接着做衣服了。” 蓝森发出渴望的声音,你什么时候也能给我做一身?哪怕缝个帽子呢。 “再说吧,我尽量挤一挤时间。”顾扬安慰灵魂挚友,顺便隐瞒了在他面前还排有至少三个人的惨烈现实——缝大裤衩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他目前的确没空。 寰东集团的大楼里,陆江寒活动了一下筋骨,顺便把杨毅叫了进来。 “我这刚准备回家呢。”杨毅问,“工作还有问题?” “工作没问题,不过十一月六号到十号,这几天我要空出来。”陆江寒说。 “为什么?”杨毅查了一下日程表,随口问,“又是伯母给你算的,诸事不宜严禁出门?” 陆江寒说:“顾扬的生日。” 杨毅正色道:“大吉大利。” “我刚看了一眼,挤一挤应该能有假期。”陆江寒说,“有没有什么借口,能让我和顾扬同时消失一周?” “出差呗。”杨毅说,“你放心,借口我能编出几十个,保证没人能觉察到异常,但你礼物准备好了吗?” 陆江寒点头:“当然。” “是什么?”杨毅很感兴趣。 “你确定想先于顾扬知道?”陆江寒挑眉。 “也不是不行啊,万一你失手了,我还能给出合理建议。”杨毅说,“你得承认在谈恋爱这种事情上,我的经验技术至少比你领先五十年。” “也是。”陆江寒把电脑屏幕转向他,“怎么样?” 那是一张漂亮的图片,一群世界小姐站在一片草地上,争奇斗艳,腰细腿长。 杨毅表情略微僵硬,他仔细分析了一下这张图片,最后指着模特头上漂亮的钻石皇冠说:“你该不是要送这破玩意给顾扬吧?怎么看着这么像塑料呢,哪怕它不是塑料是chaumet,会不会也过分女性化了一点?” 陆江寒嫌弃:“你眼睛往哪儿看呢,我要送的是后面这栋房子。” 这栋,房子。 杨毅诚心诚意地问:“你还缺人谈恋爱吗?” 74、花篮鱼 工期比预计多了三天,但成品比想象中要更加……完美?至少在顾扬心里,这暂时是全世界最无可挑剔的一套正装。连全程给他做指导的老师傅也笑着说,这衣服可得小心收着,别说料子和手工,光花在上头的心意就了不得。 周日晚上,陆江寒正在家里看文件,突然就听到门铃响。 顾扬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束玫瑰。 陆江寒在惊讶之余又有些想笑,侧身让他进来:“不是说明天才能回来吗?我还准备去动车站接你。” 就是因为怕你接我,所以才故意说晚了一天。顾扬把玫瑰塞进他怀里,淡定道:“给你个惊喜。” “谢谢。”陆江寒说,“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送花。” “感觉怎么样?”顾扬搭着他的肩膀,“你看,你都没有送过花给我。” “我会好好反思一下这件事。”陆江寒态度很好,知错就改。 顾扬翻箱倒柜,找出花瓶把花插好,也没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下午开会,一辆小面包轰轰开进寰东停车场,送货员推着一车玫瑰站在办公室门口问,哪位是顾扬顾先生,麻烦签收一下。 顾扬:“……” 什么情况。 走廊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杨毅纳闷:“怎么回事?” 陆江寒一边签字,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刚刚给顾扬送了三千朵玫瑰。” 杨毅哑口无言,表情更是一言难尽,你这恋爱谈的,真是又杀马特又小学生,智商和品味双双堪忧。艺术家能坚持不和你分手,可见的确是真爱。 半个小时后,寰东每个员工都分到了一小束玫瑰,一来防止新店筹备部的同事在花粉海洋里过敏,二来争取沾一沾有人追的喜气。而顾扬因为这莫名其妙的送花事件,浪费了三个小时耽误工作不说,还成为了全公司八卦的焦点,走哪儿都有人问,心情郁闷得要死,晚上回家遂对总裁进行了无情家暴——用枕头和靠垫,以及爱的铁拳。 “真打啊?”陆江寒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本来想装一下无辜,结果没忍住,笑了能有五分钟。 “你真是恶趣味。”顾扬用脑袋撞了他一下,自己也有点哭笑不得。 “不闹了。”陆江寒捏捏他的后脖颈,“杨毅和你提了吗?出差的事。” “嗯。”顾扬说,“但我原本以为你会迂回一下。”生日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预谋惊喜,结果杨副总上来就说借口我已经想好了,你到时候尽管和陆总去度假,公司这边我来安排。 “我本来也想惊喜的。”陆江寒说,“但考虑到你这么聪明,八成也骗不住,所以不如直接坦白。” 顾扬点头,有道理。 他开始期待自己的生日,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惊喜。 …… 虽然这次出差的理由很官方,但本质上毕竟是为了私事,为了不给其他同事添麻烦,顾扬主动调整了工作计划,想把属于自己的活尽量在生日前完成。连陆江寒也不得不配合让出时间,结果易铭偏偏不识趣,打电话约他在1999见面,还说有很重要的事。 晚上九点,灯红酒绿的妖孽舞池。 dj扯着嗓子,伴随尖锐的音乐一起疯狂摇摆。 顾扬被吵得头晕:“今晚怎么这么high?” “新来的乐队。”易铭叫了两杯水,“吃过晚饭了吗?” “不用了。”顾扬说,“快点谈完,我还要回去加班。” “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我试探了一下许总,看他有没有意向再开一个新的女装品牌。”易铭说,“结果听起来很有戏。” 顾扬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新的女装品牌?” “我知道你的天赋和精力,一定不单单是一个nightingale。”易铭说,“所以我想补偿一个新的品牌给你,只要你愿意,凌云时尚随时欢迎,我保证它会得到最好的宣传和资源。” “别了吧?”顾扬放下手里的杯子,“我可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原本大家合作得好好的,你这又是突然搭错了哪根筋?” “我说过,我很抱歉。”易铭说,“不管你相不相信。” “好吧,我信。”顾扬说,“如果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那我没兴趣,可以走了吗?” “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易铭提议,“等新品牌站稳之后,再过两年,我就可以把nightingale顺理成章地转给你。” “原来是为了这个。”顾扬了然,他问,“这是你新想出来的办法吗?用最和平的方式把品牌还给我?” “大家都在圈子里混,我不想树敌太多。”易铭说,“也愿意为当初的事情做出补偿。” 顾扬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好吧,那将来再说。” 因为他这句表态,易铭深深松了口气。 大家都是成年人,在利益和名气的权衡下,他觉得对方应该不会再“bang”一声说炸就炸。 顾扬却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照旧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天天早出晚归,加班加得暗无天日——陆江寒倒是难得对此没有意见,甚至还很庆幸。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心无旁骛去练习……厨艺。 总裁不想让厨师出现在两人的新家里,所以只有趁着这段时间,至少再学会番茄炒蛋和青椒肉丝之外的几道菜。 杨毅问:“我是不是得收你一点厨房使用费?” 陆江寒从锅里捞出一条炸成花篮形状的鱼。 杨副总拎着一听啤酒,整个人都惊呆在了厨房门口。 这世界怕是要疯。 …… “你要和陆总一起出差?”这天下午,林璐在顾扬的申请单上签字,随口道,“下个月初有凌云的内部活动,我还打算带你过去。” “很大型吗?”顾扬问。 “是挺大型,不过还是陆总那头的事情要紧,这个将来有机会再说吧。”林璐又叮嘱,“看你最近一直忙进忙出,也别太累,该放松还是得放松。” “嗯。”顾扬笑着说,“谢谢林姐,那我继续去做事了。” 他有一摞表格要找凌云时尚确认数据,结果打电话响了十几声才有人接,就像林璐说的,对方最近还真挺忙。 “总监。”秘书过来敲门,“还是找不到申助理,要联系技术部的同事,把他的电脑密码破解了吗?” “去吧。”易铭有些头疼,他当初是答应申玮,为了照顾家人可以不用按照规定准时打卡,但前提条件是要完成本职工作。可对方从周一开始就手机关机,直到现在也没见人影,开会需要的数据都在他的电脑硬盘里,部门一群人只能干着急,这已经是明显的失职,还偏偏赶在了公司最忙的时候,事情要是传到许凌川耳朵里,自己只怕也要担责任。 “会不会是申助理的父亲病情恶化了?”秘书小声问,“听他上个月说,好像挺严重的。” “病情再严重也得工作吧?不然哪来的钱买药住院。”易铭摇头,转身想去会议室,却在走廊上碰到保安带来的两个人,打扮很朴素,是典型的南方小镇口音。 “他们说自己是申助理的亲戚。”保安解释,“找不到人了,所以只有来公司。” 两人一个是申玮的姑妈,一个是他的大哥,原本要来市里的大医院给姑父取药,结果下了火车却迟迟打不通电话,在快捷酒店住了两天之后,终于忍不住来公司找人。 秘书帮两人端了水过来,关心地问了一句:“申助理的姑父也生病了呀?” “唉。”姑妈说,“胃癌,前阵子刚刚做完手术。” 秘书听得直愣,这怎么一家人都是胃癌。 易铭皱眉:“那申玮的父亲呢?” “我爸?在家啊。”对面的大哥说,“前阵子刚刚去g城收完一批钢材,累得够呛。” 易铭:“……” 秘书大学毕业没多久,骨子里还是个八卦的小姑娘,因此一直磨磨蹭蹭守在会客室,没多久她就搞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申助理的父母压根就没生病,身体都健康得很,不幸得胃癌的是老家的姑父,而且人家也没病危,做完手术之后在家里养得挺好,还是村里的养鱼大户,不存在任何经济问题。 “这孩子也没上班?”姑妈着急,一拍大腿道,“那就是失踪了,得报警啊!” 易铭听得一脑门子雾水,但身为直属领导,他也得跟着一起找人。三人进了派出所一说身份证号,负责接待的小警察说:“哦,这人前两天在酒吧聚众吸毒,依法要拘留十五天,你们是家属吧?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找人。” 姑妈大惊失色:“啊?” 易铭右手微微一握,不自觉沁出一层薄汗。 他其实并不介意别人吸毒与否,但申玮除外,对方实在知道太多秘密,一旦失去理智变成疯子,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75、疯子 申玮的姑妈和大哥看起来都是老实人,在办完手续之后,也不知道要跟易铭说什么,就只在那里一个劲地骂侄儿,说他不争气。 “我也没……就一点大|麻,第一回。”申玮脸上胡子拉碴,如同天桥下的流浪汉,他心虚地看向易铭,“老板,对不起。” “先和你的家人一起回去吧,过两天再说。”易铭看起来并没有生气,语调甚至有些关心,他拍拍对方的胳膊,“至少先洗个澡,看你这都脏成什么样了。” 申玮的姑妈也是连连道歉,又忐忑地问了一句:“您该不会开除小玮吧?他也是一时糊涂,这您看……” “如果能知错就改,这些事都好说。”易铭笑了笑,“行了,快走吧,公司那边我去应付。” 对方千恩万谢,在十字路口和他道别。而直到那辆浅绿色的出租车消失在街角,易铭脸上的笑意才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能渗透进每一个毛孔里的冷。 暮色重回巅峰,nightingale已经在筹备入驻海外电商网站,和顾扬也达成了暂时的和解,他以为一切都很顺利,却没想到最后麻烦居然会出在自己人身上。 …… “往左边一点,歪了歪了,那是右!”顾扬站在前面指挥,“行行,好了!” 陆江寒胳膊发酸,心里更酸:“真的要挂在这里?黑漆漆的,一点美感都没有。” 那是蓝森送给灵魂挚友的礼物,一个全手工磨制的大理石异形浮雕,顾扬收到之后很喜欢,强烈要求总裁帮忙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谁说没有美感,这很酷的。”顾扬提议,“要不然你多欣赏一会儿?” “还是不要了。”陆江寒把手洗干净,“我听杨毅说你已经把所有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下周还多请了半天假,要去哪儿?” “杜哥他们打算给我过生日。”顾扬在厨房切水果,这是他目前所能达到的厨艺巅峰,“我们决定去吃个火锅,然后再去酒吧坐一会儿,大家一个比一个忙,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聚过了。” “喝酒可以,但是不能喝醉。”陆江寒提醒,“而且在十二点之前必须回家,因为之后是属于我的时间。” 顾扬讲条件:“一点。” “亲一个。”陆江寒把脸凑过去,“亲完就答应你。” “亲十个能通宵吗?”顾扬很会举一反三。 然而这个提议遭到了总裁的无情拒绝。 顾扬只好遗憾地说:“唉,有家有口,失去自由。” 陆江寒被他逗笑,帮忙把水果端到客厅:“没办法,觊觎你的人太多,我得看紧一点。” “谁会觊觎我,也就易铭了。”顾扬盘腿坐在地毯上,用小叉子扎水果吃,“而且他觊觎的也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nightingale。” “申玮最近还找过你吗?”陆江寒又想起来这件事。 “还真找过一次。”顾扬放下小叉子,“我忘说了。” 关于上次在郊区工作室里和对方的谈话,顾扬适当隐瞒了一下时间地点,其余的全部交代给了陆江寒。 “我觉得蓝森判断得没错。”顾扬继续说,“总有一天,申玮八成会和易铭真的闹翻。” “你居然告诉了蓝森,而忽略了我。”陆江寒扯住他的脸颊。 “因为他那时候刚好打来电话。”顾扬捧住男朋友好看的手,低头亲了亲,认真道,“我错了。” “但是你有没有觉得,申玮对钱痴迷过了头?”陆江寒坐在他身边,“家里有重症病人,需要钱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他的父亲刚刚才查出来癌症,按理说应该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就迫不及待连易铭都要卖,还两次三番来找你?” “那你怎么想?”顾扬说,“另一种可能,他和易铭是一伙的?也没道理啊,至少我在表面上一直都很配合他,也没表现出要争nightingale,他给我下套要套什么?” “我找人去查一下吧。”陆江寒说,“你自己也要多小心。” 顾扬点点头:“嗯。” 几天之后,申玮把姑妈和大哥送上火车,自己打车回了工作室。 “老板,我真的知道错了。”他进门就说,“我就……就抽了几口大|麻,谁知道那么倒霉,刚好被警察逮了。” “第几次了?”易铭问。 “头一回,就这一次。”申玮赶紧说,“我戒了,以后绝对不碰了。” “第一次?”易铭从沙发上站起来,语调不自觉拔高,“之前又是借钱又是让公司给你捐款,为什么?不是吸毒,未雨绸缪给自己攒毒资?” “没有,真不是吸毒,我前阵子认识了几个朋友,就跟着去了趟地下赌庄,谁知道就进了套。”申玮喃喃地说,“对方逼得实在紧,还说要砍了我的手,我实在没办法,正好姑父又生病了,所以……” “所以你就拿着他的病历单,到公司骗钱了?”易铭看着他,“连自己亲爹都咒?” “老板,我这压力实在太大,就抽了两口。”申玮涕泪横流,“最近实在太倒霉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那些人的钱我已经还清了,以后肯定会好好工作,再也不碰不该碰的东西了。”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易铭头疼,“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也多注意一点,想想你老家的爹妈,别再做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了。” “好好好,老板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错。”申玮满口答应,“我这就去干活。” “这都十点了你干什么活?”易铭制止,“明天准时到公司,最近事情太多,你也别再缺勤了。” 等到对方离开之后,易铭又坐回桌前,仔细思考了一下对方说的话。 他发自内心地希望赌博是真的——那至少比吸毒要强。 然而无论对方究竟是赌还是毒,他都有预感,这个麻烦或许是甩不掉了。 …… 深秋的s市急剧转冷,从海面上刮来呼啸寒风。 这种冰冷的天气,实在太适合聚众吃火锅。 新开的川蜀牛油火锅店,刚一进门就自带香味攻击,杜天天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说你们要是再不来,我可就要吃底料了。 “不是我的错,他迟迟不肯下闺阁。”顾扬把责任推给李豪,自己拿着菜单飞速点菜。过生日只是个借口,重要的是兄弟能一起吃顿饭,大家最近忙归忙,小日子过得还都挺蒸蒸日上,李豪成功升职,梁晓重调到了市审计局,杜天天也买了辆小polo,每天都能载着女朋友上班,生活美滋滋。 令人激动的生日礼物环节之后,杜天天放下筷子说你等着,我们还有一个惊喜。 “什么?”顾扬充满期待。 大堂里的灯光瞬间迷幻,如同夜晚迪厅,一群服务员扭动着出来,肩并肩站在火锅桌前对他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其余食客都跟着起哄,顾扬只好维持灿烂笑容,用惊喜的表情度过了这魔幻三分钟,还被强行戴了一顶生日帽。等服务员走之后,他才压低声音怒道:“这么尴尬的事情,不要再上演第二次!” “反正是免费的。”杜天天说得很直白,“不要白不要。” 顾扬很想把他丢进火锅里。 当然,除开这令人崩溃的生日火锅disco不谈,食物还是很美味的,续摊的酒吧环境也不错,十一点五十分,顾扬准时站起来:“行了散场吧,我得走了。” “别啊,这才几点。”杜天天说,“我还要了碗面,外卖哥哥刚取单。” “十二点了,我得回家。”顾扬给他看时间。 梁晓重在旁边乐了,十二点得回家的那是灰姑娘,行了,这一轮喝完就走。 “行吧,那最后一圈。”顾扬坐回去,“我明天得出差呢。” “你说上学那阵多好,甭管喝得多晚回去,宿管阿姨看到扬扬,顶多批评两句就会开门。”杜天天感慨,“现在不行了,扬扬不好用了。” 顾扬坐在旁边吃薯条,心想,扬扬还是挺好用的,当然仅限于在寰东总裁面前,你那外国老板不行。 “什么时候回家?”过了一阵,陆江寒打来电话。 “你还是等回家后再批评我吧。”顾扬站在洗手间,“杜哥还等他的外卖呢,吃完怎么着也一点了。” “没喝醉就行。”陆江寒无奈,“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了。”顾扬说,“你早点休息。” 陆江寒挂断电话,继续看公司文件。 他不想让对方有压力和拘束感,但也不想一个人去睡觉,深夜喝酒听起来总归不是一项安全的活动,他想等到他回家。 …… 杜天天三两口吃完一碗热汤面:“行了行了,散场。” “不是,嫂子管得这么严啊?”李豪打趣,“连吹凉一点的时间也没有?” “和你嫂子没关系,你看到扬扬了吧?五分钟能看十二次表。”杜天天丢下空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表多贵的,不是,你这表确实挺贵的,但也不至于看得这么如痴如醉吧?” 顾扬心虚:“哦。” 是吗。 那既然你吃完了不如我们快点走。 这一片都是酒吧,又是周末,代驾很紧俏,等了二十分钟才姗姗来迟一个小司机,提醒大家上车系好安全带。 四个人里只有顾扬算清醒,其他三个都徘徊游荡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嘴里絮絮叨叨话挺多。司机见惯了这种醉汉,开车开得相当心无旁骛,拐进一个胡同后扭头问顾扬:“先送你回去?” “还是先送他们回去吧,我至少还清醒。”顾扬给他开导航,“这里,东华家园。” “好……我操!”司机一脚刹车踩下去,被吓了一大跳,“这是哪儿来的神经病!” 一个人摇摇晃晃从前面扑过来,“咣”一声扑在了车前盖上,顾扬听着都疼,后座的三个人也被颠得一清醒,杜天天惊魂未定地说:“撞了?” “没撞,有人碰瓷。”司机说,“趴着不起来了,压根没撞到他,报警吧。” “咚”一下,对方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了下来,小polo无缘无故惨遭暴打,杜天天火冒三丈,拉开车门下去就要打架,其他人也赶紧跟下去,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醉汉,谁知道对方竟然像疯了一样,扑上来就卡住了顾扬的脖子。 “申玮?”借着车灯,杜天天总算看清了对方的脸,“我操你大爷你干什么呢!松手!” 他抬脚狠狠踹了过去,对方却只是晃了晃,拖着顾扬就往旁边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李豪和梁晓重也过去帮忙,鬼知道对方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顾扬想挣没挣开,反而被一群人压着摔在了地上,胳膊“嘎巴”一声。 “你他妈!你压着扬扬干什么!”杜天天使劲把李豪拖开,拽着顾扬坐起来,“没事吧?” “有事。”顾扬疼出一脑门冷汗,吼道,“这人他妈疯了,报警啊!” 梁晓重也被申玮咬了一口,正在那里骂脏话。代驾司机迅速按下报警电话,警察三分钟内就赶了过来。 “有人要杀我,他们要杀我!”申玮拖住一个警察,惊恐地尖叫。 “谁他妈要杀你啊?”梁晓重火冒三丈,给警察看胳膊上破皮的牙印,“老子还要去打狂犬疫苗呢!” “他们要杀我,有鬼。”申玮又放低声音,悄悄摸摸地说。 梁晓重:“……” 警察见多识广,一看就知道是药磕多了,把人拷好之后拎上车。杜天天这阵才清醒过来,惊恐地说:“扬扬你怎么了?” 顾扬坐在地上,诚心诚意地回答:“如果没判断错误,扬扬骨折了。” …… 陆江寒在清晨三点匆匆赶到了医院。 顾扬已经包扎好胳膊,正乖乖坐在走廊里。 “没事吧?”陆江寒蹲在他面前,“医生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医生去看别的病人了,让我在这等。”顾扬说,“杜哥他们我已经打发走了,我告诉他们我爸妈要来,免得对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医生说伤得严重吗?”陆江寒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不严重,就骨折。”顾扬说,“住院一周,回家再休息一两个月就没事了。” “那我先去给你办手续。”走廊里有些冷,陆江寒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他,“好好坐在这等我。” 顾扬闷闷地说,嗯。 过了几分钟,李豪也打来电话,说已经在派出所做完笔录了,警察说申玮是吞了l|sd,那是市面上最流行的强效致|幻剂,所以才会跟疯子似的哇哇乱叫,直到现在好像还没清醒。 “你没事吧?”李豪继续说,“我来医院陪陪你?” “不用了,我爸妈在这呢。”顾扬说,“你快回家吧,明天再说。” 陆江寒帮他从便利店里买了洗漱用具,觉得饮水机不干净,还弄了个小型烧水壶。 顾扬靠在床头问:“你在生气吗?” “我这叫心疼。”陆江寒一点一点喂他喝热水,“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自己来酒吧去接你。之前我让人去查申玮,今天下午刚刚得到消息说他可能在吸毒,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谁知道居然会这么巧。” 顾扬吃惊:“你怎么会查到的,这件事已经闹开了?” “倒是没有,我找人去了他的老家。”陆江寒说,“得癌症的是他的姑父,他父亲压根就没病,至于吸毒的事情,是因为前两天他姑妈和他妈妈吵架,一时情绪失控嚷嚷出来的,不过现在两家和好,好像又在往回圆了。” “如果吸毒,那这些事情也就能解释通了,包括他疯了一样的想和我合作。”顾扬问,“你觉得易铭会知道这件事吗?” “不管知不知道,我都得去找他谈一谈。”陆江寒说,“吸毒不比别的事,我不希望这么一个人掺和进nightingale,哪怕他真的能所谓‘帮’到我们。” “我懂。”顾扬点头。 “还疼吗?”陆江寒扶着他靠好。 “吃过药好多了。”顾扬握住他的手,“虽然你可能没有生气,但还是对不起。” “没关系。”陆江寒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你没事就好了,先睡吧,明天我们再一起商量,要怎么和伯父伯母说这件事。” 护士进来测完体温之后,就调暗了病房的灯光。 顾扬躺在床上,困意全无。 除了右臂不时传来的刺痛,还有生日旅行泡汤的遗憾——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对方一定准备了很久。 半个小时后,陆江寒用手指揉了揉那软软的头发:“不想睡吗?” “不困。”顾扬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我们还能去生日旅行吗?” “现在你这个样子,当然不行,至少得等到医生允许出院。”陆江寒拍拍他,“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稍微延后一段时间。” “等到圣诞节吗?”顾扬问。 陆江寒笑笑:“等你痊愈之后,想要挪到哪一天都可以。” 顾扬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搂住他,说,嗯。 这是一个有些糟糕的夜晚,但幸好有最爱的人陪在身边。 …… 第二天中午,顾妈妈正准备给儿子打电话,问他到机场了没,结果手机就开始自己震动,陆江寒在另一头声音沉稳,以公司总裁的身份,向岳母通知了老婆住院的事。 “怎么样?”顾扬眼巴巴地问。 “还能怎么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陆江寒说,“要不要撒个谎,不说你去酒吧的事,改成加班回家被人袭击?” “算了吧,医疗系统里到处都是我妈的熟人。”顾扬蔫叽叽地说,“医生护士都知道我喝酒了,出事的地点也知道,一问准露馅。” “那我留在这。”陆江寒摸摸他的头,“岳母看在我的面子上,大概会少唠叨你几句。” 76、隐患 一个小时后,顾教授和顾妈妈匆匆赶到医院,果然,和主治医生聊了没两句,就获悉了事件的全过程。 “这件事还真不是顾扬的错。”陆江寒站在旁边解释,“对方吸毒过量满街乱跑,撞到了只能说太倒霉。” 顾扬坐在病床上,配合地说,嗯。 “你还‘嗯’呢。”顾妈妈好气又好笑,让顾教授等会去给他办转院手续,到市一医院接着观察。又对陆江寒千恩万谢,对方是寰东集团的总裁,无论怎么想都应该很忙才对,却在医院照顾了一晚上自己的儿子,还耽误了出差的行程,她心里实在很过意不去。 “伯母太客气了,顾扬没事就好。”陆江寒说,“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随时打电话。” 顾教授亲自送他出门,顾妈妈看着床头柜上一堆乱七八糟的日用品,吃惊地问:“都是你们陆总买的?” “他大概没照顾过病人,所以被小卖部的老板强行推荐了住院套餐。”顾扬说,“床下还有个大红塑料脸盆。”上面印着碧绿的鸳鸯戏水,也不知道要从哪里才能淘到这么有年代感的货物,佩服得不行。 “你们陆总人可真不错。”顾妈妈坐在床边,“又沉稳又有教养,耐心温和脾气又好,和网上说的根本就是两个人。” 顾扬吃惊道:“你什么时候上网查了我们陆总?” “经常查。”顾妈妈说得很自然,“他是你老板,所以我有空就随手搜一搜,顺便也了解一下你们这一行的实时资讯,包括那个什么钟岳山,还看了几页lotus徐聪的自传,夸夸其谈,我不喜欢。” 顾扬由衷竖起大拇指:“你牛。” 在转院的路上,顾扬顺便把这件事告诉了陆江寒,说我妈对你还挺了解。 于是十分钟后,无辜的杨副总又多了一项工作内容,去帮总裁删网上的黑帖——甭管内容是真是假,只要有损形象,一律删干净,尤其是白青青的那些陈年水军。 “行,两天之内保证完成任务。”杨毅提醒他,“不过话说回来,申玮也真够可以的,听警察说他兜里还搜出来了一些致幻剂,一看就不是什么新手,这可是一大危险分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易铭?” “他肯定会先沉不住气。”陆江寒说,“一个月之内,应该就会主动找我或者顾扬。” …… 凌云时尚的大楼里,许凌川正在发火,虽然看在易铭的面子上,他并没有失态地拍桌子怒吼,但也气得头晕,你手下的人又吸毒又骗钱,你就一点都没觉察到?还发动同事捐款? “人只要一吸毒,都是影帝,为了钱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咒,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易铭说,“这事传出去太难听,还是尽量在公司内部瞒一瞒吧?” “你打算怎么办,开了他?”许凌川坐回办公桌后,“他手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数据,不会给公司惹麻烦吧?” “不用开除,警方那边我去沟通。”易铭说,“被抓的时候,他身上还有一些致幻剂,而且很明显已经吸毒成瘾,按照法律,至少也得强制戒毒蹲一两年,等出来的时候,有什么数据都已经过期了。” “还有这种好事呢?”许凌川扣扣桌子,“别两年了,十年八年蹲着吧,这种人放出来绝对是社会隐患,对人民群众的身心健康都不利。” 易铭点点头:“明白。” 第二天下午,申玮的大哥又匆匆从老家赶来,他从没处理过这种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求助于易铭。 “先去劝劝他,安心在里面待着,好好配合警察的工作。”易铭说,“至少先把毒瘾戒除,你也不想让他就这么跑出来,对吧?” “是是是,那肯定得先戒毒。”大哥又感激道,“真是太谢谢领导了,就这样还愿意帮他,我真是我,这——” “好了,员工没学好,我也有责任。”易铭拍拍他的胳膊,“不过他还年轻,只要积极戒毒,出来之后照旧有大把的机会。” 对方连连答应:“我肯定会好好跟小玮说,让他积极配合!” …… 晚些时候,杨毅也到市一医院探望顾扬——反正他家就在医院对面,每天来一趟也没问题。 “杨总,申玮那边怎么样了?”顾扬问。 “强制戒毒,至少也得在里面待一年。”杨毅说,“不过他会不会用手里的把柄来威胁易铭,让对方想办法把他提前搞出去,就不好说了。” “幸亏我当初没有答应他。”顾扬说,“否则他除了易铭,八成也会缠上我。” “所以说,少碰邪门歪道是对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遇到疯子。”杨毅帮他剥开一个橘子,“这段时间你也累了,正好借机会好好休息几天吧,我给你半个月病假?” “还是不要了。”顾扬说,“我出院之后,就打着石膏去上班。” “别!”杨毅压低声音,“真这么压榨你,有人得开了我。” “不是。”顾扬也很愁眉苦脸,这样肯定不能回1703接着住,可要是搬回观澜山庄,总裁又不能每天都探望,想了想去,也只有带病上班,成全自己,感动寰东。 “不容易啊你们这。”杨毅眼中充满同情,行吧,那上班之后别打卡了,睡到中午再来也没问题。 在他离开的时候,还在走廊上碰到了顾妈妈。 “杨总这就要走了?”顾妈妈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还麻烦您来看扬扬。” “应该的。”杨毅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关于“有病早治疗”的事,走廊上目前没有人,很安静,于是他压低声音,用情报工作者接头的语气说,“是这样的顾伯母,那天我纯粹是胡扯的,我们总裁的肾功能一点问题都没有,您可千万别误会。” 顾妈妈说:“那就好。” 她把杨毅送进电梯:“您慢走。” 杨副总待在电梯里仔细琢磨,刚刚那句“那就好”究竟是真的相信,还是出于鼓励的安慰。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自己都已经尽力了,毕竟这种事也没法用别的途径证明。 只能怎么说来着,送上最诚挚的歉意。 虽然并没有什么用就是了。 夜深人静,顾扬在被窝里发短信。 空气里没有了熟悉的香气,换成了消毒水味,床不算软,胳膊打着石膏,生日之旅泡汤,还只能通过手机和男朋友说晚安。 他发自内心地说,唉。 “不然我去向岳父岳母坦白?”陆江寒说,“然后我就能接你回家了。” “还是算了吧。”顾扬拒绝,“而且他们因为我半夜喝酒的事情,多少都还在生气。” “那就好好休息。”陆江寒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住在岳母的医院就有这点不好,想偷偷摸摸来一趟都不行,来得太频繁更不行,只能让他的小艺术家孤独地躺在医院里。 邓琳秀也来探望过顾扬一次,面容看起来要比之前更加清瘦,应该是排练太劳累。 “我们定在了明年二月首演。”她说,“服装师已经在根据你的风格,来给其余配角设计演出服了,他们都说这次的主调很奇特又很浪漫,还向老李打听谁才是主设计师,缠了他很久。” “我能来看彩排吗?”顾扬问,“要是服装有问题,还能再继续改。” “前期不可以,只能给你看最后一场彩排。”邓琳秀笑着说,“带妆的,一切都和正式演出一样的,那才是最好的舞台效果,衣服不需要改,我知道它们一定会很完美。” 顾扬真诚地说:“谢谢您这么信任我。” “应该是我感谢你。”邓琳秀拍拍他的手,“感谢你和我一起完成了这件作品。” 等她走之后,顾扬又从手机上调出设计图,一张一张往过滑。他一向都挺自恋,这次也一样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只是觉得要是舞蹈家能稍微再丰腴一点,穿上这些裙子跳舞一定会更好看,现在未免纤细过了头。 “某人一个小时前好像告诉我,他要睡觉了。”陆江寒站在病房门口说。 “我是想睡觉的。”顾扬辩解,“但是琳秀姐来了。” “我知道,逗你的。”陆江寒笑着坐在床边,“我刚刚碰到她和李总监了,两人要去吃猪蹄煲。” 那还挺好。顾扬心想,这种东西一听就很长肉。 “申玮已经被转到了戒毒所,按理来说至少得在那蹲一年。”陆江寒说,“易铭好像在凌云内部隐瞒了这件事,只说他是自发辞职。” “他肯定得帮着申玮,对方手上少说也握了他一吨的把柄。”顾扬说,“而且根据纪录片,吸毒人员一般都没什么人性,就像杨总说的,到时候申玮要是想出来,还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威胁易铭,估计有的头疼。” “虽然是对方狗咬狗,但我还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陆江寒说,“他能威胁到易铭的,最大的把柄肯定是nightingale,我一点都不想让你的名字出现在这种糟糕的新闻里。” “但没办法,人总是要长大的。”顾扬很有觉悟,握住他的手亲了亲,“我有心理准备。” 顾妈妈正好推门进来:“扬扬。” 顾扬拉着陆江寒的手,冷静地说妈你快过来看,我们陆总的生命线好粗壮。 77、热点 陆江寒把手抽了回来,笑着说:“你的特长还真不少。” “扬扬只有在熟人面前才这样,嘴里扯得没边没际。”顾妈妈把手里的保温饭盒放在柜子上,“在不喜欢的人面前,要是想让他多说两句话,比登天还难。” 手相问题被有惊无险地带了过去,顾扬在事后得出结论,在公共空间里不能随便摸男朋友的手,哪怕那确实长得很好看,也不能摸。 又过了三天,顾教授办好出院手续,把儿子接回了观澜山庄。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 不能住回1703,四舍五入就是一场凄美异地恋。顾扬拖着僵硬的胳膊,在家躺了两天就开始坐立难安,坚决要求早日上班,陆江寒和顾妈妈都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从此小艺术家每天坐在工位上用一只手敲键盘,连于大伟都深受感动,张罗着要给他拍张照片投稿集团,这精神,怎么着也能混个鼓励奖回来。 “今晚有没有空?”午休的时候,顾扬找了个借口溜进总裁办公室。 “有,怎么了?”陆江寒问。 顾扬说出灵魂深处的诉求,你能带我去吃顿海底捞吗? 陆江寒:“……噗。” 顾妈妈厨艺了得,每顿饭都换着花样走温补路线,汤汤水水炖一锅,吃第一口时惊为天人,感觉喝完就能健康活到两百岁,多吃几顿,嘴里都要淡出花,每一个细胞都对麻辣火锅充满渴望,口水泛滥,神经又麻又痒。 陆江寒忍笑点头:“我定位置。” 这就是有男朋友的好处,随时都可以找到一个人,陪自己干一些不那么健康的事情——比如说睡懒觉,再比如说在骨折时吃海底捞。 而顾扬想要的还要更多一点,他理直气壮地告诉顾妈妈,因为要加班,所以晚上不能回观澜山庄,要他们早点休息。 顾妈妈说:“哦,好。” 顾扬酝酿了十分钟的理由,被这个“哦”字全部噎了回去。 然而顾妈妈已经挂了电话,并没有叮嘱儿子要饮食清淡,注意休息,别喝酒。 陆江寒在他旁边问:“怎么了?” 顾扬狐疑:“我妈会不会已经看出什么了?” “我们表现出异常了吗?”陆江寒回忆了一下,“看手相?” 顾扬:“……” 小艺术家的第六感向来准确又敏感,陆江寒倒是不怀疑他的预判,但这也不是坏事,如果岳母真的已经觉察到异常,却还愿意装作不知情,继续放任儿子夜不归宿,怎么想也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顾扬说:“是吗?” 陆江寒点点头:“是。” …… 海底捞的火锅一如既往好吃,而1901的公寓也一如既往充满着家的味道,连门口拖鞋都是两双,灰色的情侣款。 “我帮你洗澡?”陆江寒问。 顾扬一口拒绝。 “我态度很端正的。”陆江寒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你这个样子不方便。” 顾扬说:“不好看。” 陆江寒没反应过来:“什么不好看?” 顾扬说,不穿衣服又吊着胳膊的样子,何止是不好看,简直称得上又倒霉又喜感。 “在我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陆江寒被逗笑。 “但我们现在还在热恋期。”顾扬把人关在了浴室门外,“并没有到老夫老妻的阶段。”所以形象还是要注意一下的,就算将来命中注定要相互脱秋裤,那也至少得是十年后。 陆江寒只好赞同地说,有道理。 但十年后会不会太久了一点,我不介意这个冬天就帮你脱。 顾扬把花洒拧到最大,拒绝再讨论秋裤的话题。 等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陆江寒正靠在床头看手机,他穿着一套深蓝色的丝质睡衣,胸肌若隐若现,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喷了一点香水——为了响应号召,维持一下热恋期的完美形象。 顾扬说:“你这属于色|诱组织。” 陆江寒让他枕在自己胳膊上:“那组织要不要配合一下?我愿意牺牲年轻的肉|体。” 顾扬笑着往上蹭了蹭:“在干什么?” “行业论坛。”陆江寒又刷新了一下页面,“想看看有没有——” “等一下等一下。”顾扬打断他,往上划页面,“我好像看到了白青青的名字。” “她哪天不上新闻,才算是新闻吧?”陆江寒说了句有些拗口的话。 “和钟岳山啊?”顾扬点开页面,一层就是两人的偷拍照,看起来很像是刚从酒店里出来。 对于这种搭配组合,陆江寒也很意外。 虽然网友对钟岳山是谁可能没概念,但架不住白青青火啊,三天两头上热搜,补个妆都能屠版,更何况这种当红女星和已婚男士有染的花边,放在哪里都是吸睛热点。 果然,仅仅过了十分钟,话题就成了“爆”,连带着钟岳山的身份也被扒了出来,新亚99空降挂上热点。 陆江寒拨通了杨毅的电话:“看到白青青的新闻了吗?” “看到了。”杨毅说,“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不重要。”陆江寒说,“别让这孙子把我拖出来挡枪。” 顾扬:“……” 还能这样? “关于白青青和你的帖子,前阵子倒是差不多都删除干净了。”杨毅说,“但钟岳山要是真想挖,肯定有小记者存着照片,这事儿我们只能多加注意,想彻底防死估计防不住。” 顾扬迟疑:“钟岳山应该没这么缺德吧?” “难说,他太太是他的大学同学,精明强悍得很,一对双胞胎儿女也很优秀,也不知道这次是中了什么邪。”陆江寒说,“不过按照他的智商和情商,就算真的喜欢白青青那张脸,也不会为她赌上名声和前途。” “那就是小报记者乱编的。”顾扬说,“狗仔不就这样吗?看到一男一女站在一起,立马就能写出一篇限制级的稿子,如果是假的,明天双方应该就会发声明了,也扯不到你身上。” 而热搜排行榜还在不停地变化着,白青青、钟岳山、钟岳山的太太、新亚99、lotus,甚至连徐聪也跑到了top10。 顾扬略微惊呆:“怎么哪里都有这个人?” 陆江寒微微皱眉,杨毅却已经看出端倪,又打来了第二个电话。 “这是钟岳山自己买的吧?”他说,“否则干徐聪什么事?” 顾扬也反应过来,新亚99和lotus合作的第一家店很快就要在圣诞节开幕,虽然对方的套路一贯就是炒作炒作再炒作,但万万没想到这次会这么登峰造极,不用网红也不用震惊体,改成了直接和当红女星传绯闻。 “给了白青青多少钱啊,愿意这么配合他?”杨毅百思不得其解,“除了钟太太,其他人可都被骂惨了,你知道的,广大网友在这种事情上向来富有正义感。” “包括徐聪和lotus?”陆江寒问。 “是。”杨毅说,“这事绝了,原本没人搭理他的,结果徐聪自己冒出来发了条消息,号召大家不要被假相蒙蔽,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还配了张莲花图。你说这都什么玩意,被营销号一转,他五分钟内就被骂了几千条。” “要么整件事都是他们策划好的,要么徐聪疯了,二选一。”陆江寒说。 “这群人闹腾起来真是毫无下限。”杨毅觉得有些晦气,“行吧,那我明早再去问问,你也早点休息。” “我以为只是单纯的商战。”顾扬跨坐在他身上,拿着自己的手机刷新闻,“怎么还有娱乐圈情节。” “和白青青的助理还有联系吗?”陆江寒问。 “有,我正在看她的朋友圈,但是什么都没有。”顾扬说,“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混进敌人内部,至少加到她的经纪人。” 沉迷谍战片的小艺术家,人设始终不崩。 “那我可舍不得。”陆江寒扶着人躺好。 “这种负|面|新闻,对新店开业真的有帮助吗?”顾扬问,“网友会排队去扔鸡蛋吧。” “可正面新闻没几个人愿意关注。”陆江寒侧身看他,“先用这种没有证据的花边新闻吸引注意力,等知名度扩出去以后,再抓紧时间洗白,还能赚一波同情分。” 顾扬长见识:“原来还能这么卑鄙。” “可获得的利益也是实打实的。”陆江寒捏捏他的脸,“谁都想多混几口饭吃,所以顾不上那么多的江湖道义。” “那你呢?”顾扬问。 “其实我也算不上是个好人。”陆江寒笑笑,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但我只想和你一个人传绯闻。” “我们之间不叫绯闻。”顾扬拍拍他的胸口。 陆江寒知错就改:“嗯,叫纪实报道。” 78、拆石膏 这次钟岳山和白青青的花边新闻来得相当气势汹汹,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网上已经出现了各种“知情人士”,爆料两人是在白青青代言新亚99期间日久生情,还曾经瞒着钟岳山的太太一起去欧洲度假云云。吃瓜群众在面对明星绯闻的时候,个个都是名侦探柯南,当下就有人翻出了白青青前几个月的新闻,发现她还真在欧洲待过一段时间,这下好了,更加铁板钉钉。 “直到现在还没有澄清吗?”顾扬问。 “这才爆出来多久,远着呢。”蓝森端了两杯咖啡过来,“至少也要等到明天。” “确定是钟岳山自己在炒作吗?”顾扬继续盯着电脑,手指往下划新闻。 “确定,那群营销公司我多熟啊,肯定不会弄错。”蓝森坐在他身边,“这一招够狠的,现在广大网友可都知道了,新亚99的金融街店要在圣诞节盛大开业,里面还有个白青青盛赞的lotus,又文艺又洋气,比传统广告好用多了。” “那钟岳山也算是为新亚99鞠躬尽瘁了,居然连自己都能当成炒作工具。”顾扬说,“换个清奇的角度想,这种精神还挺感人。” “这可不是白炒的,新亚99的名气和业绩一旦上去,他是直接受益者。”蓝森帮忙搅拌了一下杯子,让浓厚的奶油和热咖啡融合,“有关于陆总的消息吗?” “还真有。”顾扬说,“但好像不是水军,是白青青的粉丝。”说的话也没什么分量,只在一众狐狸精的指责里,软绵绵提了几句白青青喜欢的分明就是陆江寒这种年轻英俊款,怎么突然会情移中年已婚男士,而且钟岳山也不见得有多么家财万贯,顶多学历顶尖——白青青实在没理由为他赔上前程,如痴如醉。 “你得想,这是好事。”蓝森说,“对方既然想故意炒作,肯定不舍得把流量引到寰东和陆总身上,我们专心致志当吃瓜群众就好。” “那不行,这是寰东的竞争对手。”顾扬叼着勺子,“我得看他们到底想怎么炒。” 灵魂挚友沉迷商战,完全不和自己讨论莫奈的花园,蓝森单手撑着脑袋,说你这样不行,你这样的小情人,放在总裁文里完全不合格,天天只顾着加班,一看就居心不良,很像是要觊觎别人的的万贯家产。 顾扬发出警告,你要是再在我的石膏手臂上乱画,我就要打人了。 蓝森丢下圆珠笔,淡定坐直。 他充满慈爱地说:“来,我们继续看新闻。” 咖啡馆里很安静,顾扬没有回去上班,而是一直在刷网页。到了下午四点,关于陆江寒的消息逐渐变得多起来,百分之八十的“功劳”都得归于白青青的部分粉丝,估计对方权衡再三,觉得在“无耻插足已婚男士”和“主动追求单身精英”之间,还是后者看起来更加顺眼一点,再加上钟岳山和陆江寒是同行,歇斯底里洗一洗,应该也能把所谓的双人约会变成行业饭局——透过钟岳山想要接近陆江寒,一痴心就是好几年,人设怎么着都比第三者要好。 杨毅也在向陆江寒汇报,说关于你的部分确实没有营销公司掺和,纯属粉丝自发行为。 陆江寒头疼:“能删吗?” 杨毅回答:“已经删了,钟岳山那边删的。” 陆江寒:“……” “你看,我怎么说来着。”楼下咖啡馆里,蓝森说,“这可是花钱买的流量,对方肯定会主动删,一来不能给陆总热度,以免吃瓜群众把寰东也吃上热搜,二来也能卖个顺水人情,将来再说起这件事,道理都站在他那边。” 顾扬放下空杯子:“钟岳山不去娱乐圈发展,真是广大人民群众的一大损失。” 而在这条花边新闻连续发酵三天,几乎要不可收拾的时候,白青青的工作室才有了动静,发了条姗姗来迟的辟谣通知。按理来说这种“辟谣”应该起不到什么大作用,但人家有后招,直接公布了白青青的新恋情——男方是圈子里的小导演,两人已经稳定交往了一年,去欧洲也好,在酒店吃饭也好,都有男朋友同在。 娱乐圈瞬间炸开一枚鱼|雷,水花冲天。 顾扬单手擦着滴水的头发,说我在洗澡之前,白青青还是全网批判的道德缺失人士,洗完澡就成了受尽委屈不慕虚荣的无辜女神,网友们变脸可真够快的。 而同样“无辜”的还有钟岳山,排热搜第二,随便点进一个营销号都能看到他的人生履历。婚姻美满家庭幸福,诺顿商学院mba,空降新亚99之后,力排众议要由传统百货转型体验型购物中心——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就这么缺德,最后一句话最早的出处,来自寰东集团董事长,陆江寒亲爹陆东霆的网络百科,连词句顺序都不带改一下。 杨毅看得火冒三丈,亲自打电话给几家营销公司负责人,对方倒是态度很好,连连叫苦说这稿子是别人给的,不违法不乱纪没拉踩,我们就发了,杨总您千万谅解,我们这就改。 “上次因为国庆nightingale的事情,他估计给我记了不止一笔。”陆江寒说,“行业内争不过,就只好先精神胜利一把,免得把自己气出心肌梗塞。” “没事,我们将来在市场上赢回来。”顾扬靠在他胸前。 陆江寒蹭蹭那微湿的头发,说,嗯。 不过吃瓜群众显然看不出这么多内涵和挑衅,还在忙着羡慕钟岳山一帆风顺的人生,由于他没有个人社交账号,所以许多人都跑去徐聪的评论区,开始刷道歉的话题——至于里面有多少是水军带节奏,有多少是真实网友,暂时不好说。 徐聪及时更新状态,依旧是中老年的朴素口吻,上来先感谢大家,又说既然流量这么大,那就趁机打个广告,新亚99和lotus的首次合作将在圣诞节揭开面纱,届时会有大力度促销和许多活动,届时请大家务必关注,配图是九张商场内部的细节图,一看就精心p了很久,很有视觉冲击力,很快就转发上万。 这是一个混乱的夜晚,白青青的粉丝、水军和围观网友搅和在一起,讨论着恋情、绯闻和故事的所有主人公,算是一场大规模的八卦盛宴。顾扬关掉手机,说:“真够疯的。” “从钟岳山和徐聪混到一起开始,我就知道他不会消停。”陆江寒说,“毕竟网络炒作是lotus的发家之道,徐聪最擅长的区块,放弃多可惜。” “这样是合理的吗?”顾扬又问。 “抛开个人立场不谈,这样的炒作的确有用,效果你也看到了。”陆江寒说,“但我总觉得这些旁门左道不算正途,用得多了,总有一天会被反噬。” “那如果对方只用一次呢?”顾扬坐在床上,和他认真探讨,“算不算用旁门左道获得了永久的利益?” “算。”陆江寒笑笑,“可对方这种行为并不违法,推广商场的目的达到了,白青青趁机洗清了拜金形象,网友也是心甘情愿加入这场狂欢,获得精神满足,看起来每一方都是既得利益者。” “但这件事情的本质就是错的,为什么会得出一个所有参与者都满意的结果?”顾扬暂时没想明白,“按照正常的逻辑,一定得有一个受害者才对。你不算,因为抛除你的部分,整件事依旧是成立的。” 陆江寒问:“想不通吗?” 顾扬说:“嗯。” 陆江寒勾勾手指:“老规矩。” 顾扬凑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说。” “一旦这种所谓‘成功’的捷径被复制,社会风气就会变得很糟糕,所以确切地说,受害者其实是我们每一个人。”陆江寒把他抱进怀里,“危害从潜藏到爆发,这是一个漫长又复杂的过程,我不介意仔细讲给你听,但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你该休息了。” 顾扬想了想:“我大概明白了。” 他换了个姿势,觉得石膏手臂有些碍事。 “什么时候能拆?”陆江寒摸了摸。 “医生说下周三去拍片,如果没问题就能拆了。”顾扬说,“我妈那天刚好没有门诊,她会来骨科陪我。” “我呢?”陆江寒问,“既然岳母已经大概率知道了我们的关系,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出现了?” “也行。”顾扬看着他笑,“那我们一起去医院。” 陆江寒调暗床头灯,让房间陷入了温馨的色调。 …… 两人谁也没把“拆石膏”这件事放在心上,以为那就只是到医院简单走个流程。十二月的s市已经从深秋过渡到寒冬,距离圣诞节还有十天,橱窗里早早就亮起了装饰的麋鹿灯。除了正常工作之外,一对小情侣对平安夜的期待还在于补过的生日,和那套精心准备了很久的正装。 连带着心情也轻松雀跃起来。 周三下午,陆江寒亲自开车,带着顾扬去了市一医院。陆妈妈对于两个人的同时出现果然没有太多意外,反而还邀请总裁周末回家吃饭,顾扬坐在小板凳上听两人聊天,心情在忐忑之余,还很美滋滋。 “到底年轻,恢复得多好啊。”骨科医生和顾扬很熟,小时候还经常抱他,于是笑呵呵三下五除二拆掉石膏,说:“忍着啊!” 顾扬疑惑:“忍什么?” 顾扬说:“啊!!!” 惨叫声传出病房,外面椅子上的患者吓了一跳,小孩跟着嗷嗷哭。 陆江寒也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打了一个多月石膏,肌肉和关节得慢慢恢复。”医生解释,“每天都要这样活动。” 顾扬声音发颤:“我能不活动,等它自愈吗?” “肯定不能,残疾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医生按着他的胳膊吓唬,“具体的复健方式,刘医生应该会吧?” “您再教教呢。”顾妈妈笑容很和蔼,“他在外面住,也不是每天都回家。” 医生又看向陆江寒。 总裁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学。” “也不用学,就这样每天拉一拉,多活动。”医生又叮嘱顾扬,“光靠别人也不行,你得学会自己动。” 顾扬冷静地说:“好的我知道了,黄叔叔再见。” 79、平安夜 复健的过程相当漫长。 想起黄医生那句“恢复不好会残疾”,陆江寒就算再不忍心,也得拉着他的胳膊强迫活动关节。1901的豪华大公寓里,顾扬疼得眼冒金星,表情木然看着远方,觉得自己命运多舛的胳膊八成又被这人掰折了一次,直到洗澡还在颤颤巍巍,走路都打飘。 “小心。”陆江寒一把拎住他,小艺术家宝贵的头才没有撞到床头柜。 顾扬扑进被子里:“你明天还是把我丢给复健机构吧。”否则两人都要面临巨大的心理压力,一个不舍得下手,一个在**崩溃的同时,还要努力控制表情,以免在男朋友面前凶相毕露,嗷嗷狰狞。 陆江寒把人搂在怀里,安慰地拍了拍:“明天我带你去吃剁椒鱼头。” 顾扬低迷的心情稍微恢复了一点,闷闷地说,嗯。 那是开在居民区的一家湘菜馆,老板脾气火爆又死犟,从来不理会食客“少点辣”的需求,剁椒仿佛不要钱,天女散花“咣咣”狂撒,每次陆江寒都吃得生无可恋,但架不住他的小艺术家喜欢,只好一次次为了爱情,让味蕾持续翻滚在残暴烈焰里。 …… 第二天上班时,寰东同事也对顾扬弯曲角度清奇的胳膊进行了友好围观,并且纷纷义务帮他复健。杨毅向陆江寒汇报,说我刚刚路过筹备部办公室,顾扬看起来已经快晕了,你确定不去管管? “别,挺好的。”陆江寒说,“他那胳膊是得多拽一拽,昨晚在家折腾出我一身汗。” “这账要算在申玮头上。”杨毅说,“不过他这次估计短期内出不来了,怎么样,易铭有没有找你?” “中午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约我今天见面。”陆江寒说,“被我推了。” “为什么?”杨毅不解,“你不是一直在等他的电话?” “明天再说。”陆江寒看了眼手表,“下班后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蓝森恰好也在问。 “去吃剁椒鱼头。”顾扬塞着耳机,一边泡茶一边打电话,“我昨晚是真疼惨了。” 蓝森心想,你这本小说果然不大对头。 霸道总裁哄他的野蛮小情人,不用钻石别墅和阿斯顿马丁,用剁椒鱼头。 还挺重口。 小湘菜馆的生意很好,两人等了半个小时,才被安排到一个角落的小方桌。 “你要吃什么?”顾扬翻了翻菜单,“有山珍煲和红烧肉,再多炒个青菜吧。” 陆江寒说:“易铭。” 顾扬抬头:“嗯?” 生活的狗血定律,总会遇到不想遇到的人。 “陆总说晚上有事,就是来这里吃湘菜?”易铭站在桌边,笑着打量了一下四周,“眼光不错,这里是s市口味最正宗的菜馆。” 湘菜馆的老板和易铭很熟,可能觉得这三个人是朋友,还主动给他搬来了一张板凳。 顾扬微微皱眉。 “我只有几句话。”易铭给自己倒了杯茶,“申玮已经进去了,我走了关系,他至少得在里面待两年。” “这和我有关系吗?”陆江寒问。 “和陆总当然没关系,不过我知道,您一直在暗中帮顾扬,所以也不想绕弯。”易铭说,“吸毒的人是没有底线的,他们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出来,一旦沾上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易总监确实有资格说这句话。”陆江寒笑了笑,“怎么,担心他出来之后会找顾扬合作,所以提前来打个预防针?” “申玮手里的确有很多我的把柄,但翻脸反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易铭没有在意他的暗讽,而是看着顾扬说,“关于nightingale和未来的更多合作,一切都可以商量,但我不希望疯子掺和进来。” “我考虑一下。”顾扬往后靠在椅背上,“确实,如果不是别无选择,没有人想和瘾君子打交道。” 他这句轻飘飘的话看似在附和,重点却全在“如果不是别无选择”几个字上,基本等同于威胁。等到易铭走之后,陆江寒说:“他应该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和容忍都用在了你身上。” 顾扬问:“那要得饶人处一下吗?” “不需要。”陆江寒帮他倒好饮料,“易铭直到现在还没想过要公开道歉,把nightingale彻底还给你,所以不管他看起来有多忍气吞声,本质上其实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你身为受害者,在施暴者没有忏悔和道歉的前提下,要怎么主动原谅他?” 顾扬点头:“我也这么想。” “吃饭吧。”陆江寒把盘子推到他面前,“想了好久的剁椒鱼头,别因为这些事影响食欲。” 其实顾扬也不怎么能吃辣,但他很喜欢味蕾被麻痹的瞬间,冲上脑顶的热气能带来片刻晕头晕脑的迷幻,如同一颗颗小炸|弹爆开,毛孔被刺激到张开呼吸的感觉爽到呆——呆滞的呆,就像喝多了酒,但却只醉一瞬间。 “你懂这种感觉吗?”在回去的路上,顾扬问。 “懂。”陆江寒把他的手揣进兜里,通俗解释就是辣傻了,我去给你买冰淇淋。 麦当劳小姐姐笑容甜美,一如既往喜欢您来,喜欢您再来。 而这也是有男朋友的好处之一。 无论是买一送一还是第二个半价,都能畅享优惠,再也不用忍痛放弃。 树上亮着星星一样的灯,空气里飘开熟悉的圣诞曲,整座城市在此刻显得又欢快又温情。顾扬裹着围巾站在橱窗前,一边吃香草甜筒,一边仔细看里面亮闪闪的假水晶项链,神情很专注,而陆江寒相当有耐心地陪他站了十分钟,直到最后才提醒磨磨蹭蹭的小艺术家,再晚也是要做复健的,快吃完回家。 顾扬只好说,哦。 街边有小女孩在勤工俭学,陆江寒从她手里买了一枝玫瑰,折短花茎后轻轻插进顾扬的大衣口袋。 层层叠叠,血一样的深红色。 是寒冷冬夜的一丁点童话芬芳。 …… 和铆足了劲要争圣诞市场的新亚99不同,寰东在这个档期只做了化妆品和珠宝的品类促销,卖场被无数小灯装扮得浪漫如幻境,用于大伟的话来说,一进来就想谈恋爱。 顾扬打电话回家,申请平安夜回家吃饭。 “你?”顾妈妈的语调充满疑问,“明天要回家?” 顾扬沉默了一下:“我不能回来过节吗?” “当然能。”顾妈妈一秒恢复慈祥,充满母爱地叮嘱,“早点回来,让爸爸给你烧油焖大虾吃。” 挂完电话之后吩咐老公,去把餐厅退了,儿子明晚要回家吃饭,一个人。 顾教授丢下手里的小铲子,欲问又止。 顾妈妈提前申明:“我不知道。” “你也不问问。”顾教授嘴里嘀咕。 “你怎么不去问?”顾妈妈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顾教授诚心回答,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那你就继续鼓捣那花盆。”顾妈妈换台,“谁也别问。” 行吧。顾教授叹气,继续埋头施肥。 不省心。 …… 1901的衣帽间里,顾扬悄悄把那套正装挂好,心里很有几分迫不及待,甚至想把时针手动拨一圈,哪怕浪费掉这十个小时也无所谓,只想让明早八点的闹钟快点响起来。 陆江寒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顾扬正在厨房里切水果。他从身后把人抱住,叹气道:“又要让你一个人过平安夜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把你借给政府一天。”顾扬看着他一笑,“我们后天再开始度假。” 临时有外省官员来考察交流、学习经验,陆江寒身为商会成员,也得一道陪同出席,不过幸好只有一天半时间,开完会就散。而政府会议当然是要穿正装的,所以顾扬打算提前一点送出礼物,当成是属于圣诞节的第一个清晨惊喜。 透明的沙拉碗里,蜜桃迸发出甘美又诱人的汁液。 带了一点可爱的粉红色。 世界很甜。 梦也很甜。 第二天清晨,当陆江寒被闹钟吵醒时,顾扬已经在厨房里准备做早餐,现代文明最令人欣慰的地方,就是能让厨房破坏分子也乔装成大厨。吐司机里弹出焦脆的面包,咖啡豆被萃出浓烈的香气,让整套房间瞬间染上兴奋的调调——或许这不是一个很合适的形容词,但陆江寒觉得,他的小艺术家看起来的确有些兴奋过头。 “这么想把我打包送给政府官员?”陆江寒站在厨房门口打趣,一边整理衬衫扣一边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虽然我很想陪你吃早餐,但时间真的来不及了,九点要到场,老阎已经等在楼下了。” “我知道,你带着路上吃。”顾扬把鸡蛋三明治装进保鲜袋,又催促,“快换衣服。” “乖。”陆江寒笑笑,转身去了衣帽间。 他很满意这样的生活,但生活想给他的惊喜,远不止一顿早餐。 衣柜里整整齐齐挂着一套正装,被熨得平平整整,深蓝色的面料在衣柜灯光的照射下,泛出柔软又干净的色泽。 陆江寒有些惊讶地看向门口。 顾扬正在看着他笑。 “圣诞礼物。”他说,语调里带着自得,“我自己做的。” 陆江寒重重关上衣柜门,走过去拦腰一把抱起他,顾扬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压在了卧室床上。 “喂喂!”他抗议,“你都没仔细看。” “不管。”陆江寒说,“先亲了再说。” 心里打翻浓稠的蜜,微烫又横冲直撞,把胸腔融得乱七八糟。其实他一直习惯把所有事情都做好规划,并不喜欢所谓突如其来的惊——不管是惊喜还是惊吓,但这一次除外,那是他这辈子收过最好的礼物,好到让他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表达。 亲吻缠绵又难分难舍,两人相拥在床上翻滚,大概算得上是全世界最激烈的早安吻。气氛实在太好,如果没有政府会议,如果没有等在楼下的老阎,或许小区便利店很快就会迎来今天的第一单成人用品生意。 顾扬拍拍他的胸口:“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 因为这五个字,陆江寒的心情好了一整天,连政府官员也在打趣,说陆总肯定又背着我们谈成了一笔大生意,看着整个人精神都不一样。 观澜山庄里,顾扬正在使劲抻胳膊,僵直的关节目前已经恢复了大半,基本不影响日常生活。 “这就是你们那竞争对手?”顾教授在客厅问。 “对。”顾扬从阳台上探头进来,“新亚99又上新闻了?” “看着可真热闹。”顾教授说,“还买了地方台的全天报道。” “前几次促销档都被寰东压一头,这回都亲自上阵炒绯闻了,后续活动当然得跟上。”顾扬坐在沙发上,“而且还有lotus的开业,据探店的同事说,人山人海。” “那你们陆总怎么看?”顾教授问。 顾扬提意见,你怎么不问我怎么看,我也是有看法的。 “但我对他的想法更感兴趣。”顾教授又说,“陆总这周末来要家里吃饭吗?” “不来。”顾扬剥开一个橘子,淡定地回答,“我们要出差。” 他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隐形出柜,父母似乎都已经知情,打电话的时候会说你们多注意休息,却又始终尊称对方为陆总,丝毫没有要盘问或者戳破的意思——说不清是想给儿子多一些时间来重新考虑,还是父母本人需要做更久的心理建设,但无论是哪一种,整件事总归都是温暖的,充满了家人间的理解和体贴。 而平安夜的礼物也很温暖,是一本雪莱的手抄诗集。顾教授和顾太太的字迹很相似,很难分分辨哪一页来自谁,他们希望他能像阳光下的那只云雀,轻快婉转,对田野、波涛和山峦都充满浓厚的爱,也希望他能像强劲的西风,吹散阴霾、冰雹、火焰和黑色的雨,无处不远行。 小艺术家天性里自带的诗意和浪漫,有一大半都来自家庭的熏陶。比如说在被儿子破坏了双人烛光晚餐后,顾教授和顾太太依然愿意在深夜的客厅里,伴随着静静流淌的音乐跳一支舞。 窗外洒下一片银白月光。 …… 80、圣诞节 时间过了晚上九点, 外面的游人已经散去大半, 巷道里变得更加安静起来。 房间里飘散着若有似无的香,如同打翻了存储有夏日花园的陶罐, 而对方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混着着黑琥珀和兰花的芬芳。顾扬闭着眼睛,很享受这个湿热的亲吻, 或者说得更精确一点, 他享受和他一起做的每一件事。 陆江寒在黑暗中摸索脱掉自己的大衣, 双手把人推到墙上,原本是想继续这个浪漫的法式深吻,却不小心撞亮了灯的开关。 四周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光线太刺眼,顾扬一瞬间有些不太适应明暗转变,陆江寒用掌心挡在他的额前, 低笑着问:“要不要我先带你参观一下?” 顾扬握住他的手腕:“嗯。” 这栋房子的装修风格洋气又精致,有一种……老旧的时髦感,每一样家具都带有浓厚的年代气息, 时光仿佛在这里凝滞了几十上百年。 “墙角那架钢琴是真的吗?”顾扬问, “看起来很像老古董。” “所有家具都是全新定制的,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种风格。”陆江寒说,“二楼还有一个大的空房间,光线很好, 以后你可以用来画画、做衣服、发呆、打游戏或者睡懒觉,总之,想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顾扬扭头看他。 “你可以拒绝收下房子, 但是不可以拒绝住进来。”陆江寒握住他的手,“因为这里也是我们的家。” 爱情和物欲都是血红的苹果,轻而易举就能让人沦陷,连毒|药也似砂糖。 顾扬推开阳台的门,外面是一大片萧瑟花园,干枯的藤蔓沉睡蜷缩在夜色里,蔷薇和爬山虎都在储存养分,静静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来临。那里还摆了一张双人躺椅,虽然并不属于这个季节,但顾扬还是坐了上去,没有风,所以不太冷。 陆江寒端着两杯热乎乎的茉莉花茶从厨房出来,找了一圈才找到人。 “不怕着凉吗?”他蹲在椅子旁边。 “不冷。”顾扬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还能看到星星。”它们巧妙避开这座城市里终夜不灭的霓虹,闪烁在漆黑的夜色里。 “现在还能看到你的天蝎座吗?”陆江寒半靠在他身边。 “不能,但是可以看到猎户座。”顾扬指着天上,“鉴于我没有方向感,所以大概是那一片,垂下来的星星是他的剑。” “最先起名字的人一定和你一样。”陆江寒亲亲他的头发,“想象力丰富。” 迎面吹来一阵小小的凉风,顾扬把手伸进对方的衣襟,觉得那里很温暖,能让身体和大脑一起放空。陆江寒环住他的腰肢,从脸颊一路亲吻到唇瓣,唇齿间有很淡的茉莉香气,除此之外,他还想要更多甜美的滋味。 “等一下!”眼看气氛越来越好,顾扬却一把握住他的手,“邻居会看到。” “这里没有邻居。”陆江寒提醒,“只有故居管委会。”而工作人员一定不会有兴趣深夜爬露台。 顾扬继续说:“那这也是露天。” 陆江寒很正经:“不行吗?” 这个……顾扬很仔细地想了想,疑惑道:“你有这方面的爱好?”那也不是不行,但说实话,确实有些刺激过头。 陆江寒一个没绷住笑出声,他咬住那柔软的唇瓣,低声暧昧地说:“我们将来可以试很多地方。” 但第一次最好还是在床上,花园里难度太高,而且还很容易感冒。 两人一路纠缠亲吻,跌跌撞撞倒在卧室的沙发上,顾扬费力地侧头躲过他:“我要去洗澡。” “我帮你。”陆江寒不舍得放开。 然而小艺术家拒绝了这个提议。他一点都不想穿着厚厚的冬装,站在浴室里被他一件一件脱干净,八成套头毛衣还会带来噼里啪啦的静电,把头发刮成鸟窝——这种互相洗澡画面在十年后或许会很有恩爱情趣,但现在绝对不行。 “你去隔壁。”他说。 “好吧。”陆江寒握住他的指尖,“那我们来比赛,看谁洗澡用的时间比较短。” 顾扬推开他:“没有人会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 总裁被关在了浴室门外。 花洒里纷扬落下热水,镜子里上很快就蒙了一层白色的雾气,浴液是很甜的水蜜桃味,按理来说只应该出现在小朋友的浴室里,或许是阿姨放错了品牌,但是顾扬很喜欢。 白色的泡沫随着水流滑进地漏,吹风机发出嗡嗡的工作声。顾扬甩了甩半干的头发,又照了照镜子,确定一切都没问题之后,这才轻手轻脚拧开木门。 卧室的床上却没有人。 就在顾扬满心纳闷,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的时候,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拽着他一起滚到了床上。 “啊!”顾扬被吓了一跳,他哭笑不得地拍了对方一巴掌,“你幼不幼稚!” “不知道。”陆江寒在他耳边说,“不然你试试看?” 这句话有明显的成|人意味,顾扬还没来得及反应,浴袍的腰带已经被拉开。年轻的身体漂亮结实又一览无余,陆江寒稍微有些惊讶,却很快就变成了另一种更加横冲直撞的热烈情绪,他把他揉进怀里,低声问,“这是给我的惊喜?” 顾扬很想说,其实是他洗澡之前太紧张,忘了把……内裤,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但没关系了,惊喜就惊喜,只要对方喜欢,一整晚不穿也没问题。 安全套和润滑剂都来自政府机关门口的便利店,顾扬很想采访一下当事人,他是怎么在开严肃经济交流会的时候,还有心情跑出来买这种东西。 陆江寒撕开包装袋。 顾扬无所事事,视线往下扫了扫,越过那紧实的肌肉,眼底像是被灼伤似的跳了跳,而心里这才猛然涌上一股……无措的意乱情迷来。 小王子躺在他的草地上,手指缝里沾满湿漉漉的星光。清风草露的童话故事和成年人的现实世界相差甚远,书里所没有写的,长大的过程中除了恶龙、骑士和爱情,还有撕裂难言的痛楚,它们叫嚣着撑开秘境,在那里留下湿热的伤痕。 声音是颤栗的,身体也是。 陆江寒和他十指相扣,低头心疼地吻掉一滴眼泪。 顾扬双手环过他的脊背,天花板上的吊灯被晃成一片虚幻的影子,他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样取悦对方,只能像一条干涸的鱼,张着嘴胡乱扭动喘息,再被迫接受一切给予和索取。 但幸好,这样就够了。 破碎的求饶挤出嗓子,又尖锐又沙哑不成调,偏偏有人在耳边说,叫得真好听。 顾扬拖过一边的方形靠枕,无力地砸在他身上。 陆江寒捏起他的下巴,吻得很小心。 这是一个混乱又情|色的夜晚,顾扬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他知道自己形象很糟糕,大概率会像一只刚被人从温热糖稀里拎起来的兔子,又湿又黏糊糊,毛黏在身上,还被烫得耳朵发红,但像就像吧——哪怕现在总裁兴致大发,掏出大红波点秋裤给他来回穿穿脱脱十几次,也随便了。 是真的累,比通宵熬夜十天还要累的那种累,连指尖都不想挪动半寸。皮肤上依旧酥酥|麻|麻,像是对方带着薄茧的手还在游走,顾扬不自觉地颤了颤,脚趾也使劲蜷缩起来。 “没事,放松一点。”陆江寒把温热的毛巾放在一边,抱着人哄他,“好好睡。” 顾扬说:“唔。” 陆江寒笑了笑,扯过被子盖住那赤|裸的肩头。 远处的天已经悄悄露出鱼肚白。 …… 等顾扬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床头的手机正在震动。 窗帘被拉得很严实,只有些许微光透进来,身边没有人,全身酸痛得像是被车碾过。他费力地摸过手机,来电显示蓝森。 “你去哪出差了?”对方上来就问,“我还给你扛了一箱新产品过来,结果他们说你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嗯。”顾扬靠在床头,“什么新产品?” “你这是刚睡醒?都十二点了。”蓝森靠在走廊墙上,继续眉飞色舞道,“是我和几个朋友新研究出来的鲜食面,通俗一点来说,就是高级方便面,得自己煮,纯天然无添加,你什么时候回来?那藤椒牛肉味,绝了。” 顾扬晕头晕脑,也没听清对方在叽里呱啦说什么,只敷衍地“嗯”了一句。 “生病了?”蓝森问。 “是吧,好像有点发烧。”顾扬试了试自己的额头温度,“行,等我回来吃吧。” “你在哪出差呢?”蓝森又问了一遍。 “我没出差。”顾扬打了个呵欠,“就在市内,度假。” 蓝森立刻来了兴趣,是我想的那种度假吗?千万别说你们又去吃了剁椒鱼头,跳水牛蛙也不行。 “我们在月光路。”顾扬赤脚踩过地毯,一路挪到浴室里,“宁文区这一片。” “那不都是景点么,一堆名人故居,你怎么睡那儿去了?”蓝森有点纳闷。 顾扬把牙刷从嘴里拖出来:“他在这里买了一栋房子。” 月光路的,一栋房子。 蓝森稍微晕眩了一下。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善变,灵魂挚友前几天还是野蛮脱俗的清新小白花,带着总裁吃剁椒鱼头的那种,结果转眼就回归霸道总裁小娇妻的正轨,开始专心致志日天日地。 这种庸俗的、充满三流小说套路的生活啊。 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羡慕。 嘤。 81、新的演出 陆江寒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餐。 锅里的骨头汤翻滚出浓郁的奶白色,掀开锅盖时的热气和窗外阳光融在一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居家又温柔,像童话里插画的定格。 顾扬从身后抱住他,舒服地蹭了蹭:“早安。” “刚准备去叫你起床。”陆江寒放下碗盘,转身把人拉进怀里,“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嗯。”顾扬说,“肚子饿。” 陆江寒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稍微有些烫。 “你等会得吃消炎——”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软绵绵的早安吻堵回了后半句。 唇齿间是清新的薄荷香,顾扬搂着他的脖子笑,眼睛半眯着,睫毛也被阳光镀上金。 下午两点,巷道里的游人逐渐变得多了起来,红木镶嵌的双层玻璃窗把大部分都嘈杂声阻隔在外,偶尔只有一两句导游的高声呼喊传来,可能是在找某位走丢的倒霉游客。顾扬搬了一把大摇椅放在窗前,爬上去晒太阳,胡桃木和地毯摩擦时微微发涩,摇得不算流畅,像是躺在忽高忽低的海潮里。 昏黄的午后,空气中漂浮着微小尘埃,困意沉沉。 陆江寒捡起地上的毯子,轻轻盖在他腿上。 这条小巷子里有最好喝的草莓奶昔,也有最好的小艺术家和他的总裁。 …… 圣诞过后,一眨眼就是农历新年。 陆江寒照例要回美国陪父母,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去给顾教授和顾太太拜个年。 “这是什么?”顾扬看着车后座上的一坨可疑物品。 “根雕。”陆江寒回答,“虽然我不懂,但杨毅说很难得,岳父不是喜欢鼓捣花花草草吗?送这个刚好。” “这么用心啊?”顾扬解开安全带。 “那当然。”陆江寒把车停稳,“不然怎么骗岳父松口,同意让我把你带回家?” 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总裁已经到观澜山庄混了不止一顿饭,相当熟门熟路,除了能陪岳父看新闻,还能去厨房打打下手。饭桌上,顾教授帮他盛好排骨汤,随口问:“陆总要什么时候去美国?” “下周三。”陆江寒回答,“可能要初十左右才能回来。” “琳秀姐还给你留位置了。”顾扬啃小排骨,“今天李总监刚刚送过来,最后一场彩排的四张连座,正月初八。” “等正式巡演开始之后,我一定会去捧场。”陆江寒笑着说,“至于这次,就只好请你帮我道歉了。” …… 邓琳秀声名在外,有了《海边月光》的成功,这次的新剧也是备受瞩目,首演票早早就被抢购一空,最好的位置甚至被黄牛炒出了将近十倍的价格。 由于陆江寒的缺席,蓝森得以顺利上位,他捏着手里粉红色的手写小票根,美滋滋地跟在顾扬身后,还帮顾妈妈拎着包。 在开场之前,顾扬原本想去后台打个招呼,却被一群保安当成粉丝给拦了下来,四周都是急匆匆的演员,于是也就暂时作罢,想等着演出结束之后再送花。 “这几天的媒体通稿,都在对你的衣服大加赞誉。”蓝森坐在他身边说,“看来这位邓女士是真的很满意你的作品,但是为什么不肯署名?好像报道里提到的时候,都是用代号‘l.’。” “你不觉得这样很酷吗?”顾扬问。 “是很酷,但……也不能一点名气都不要吧?”蓝森皱眉,“鬼知道l.是谁。” “我还没打算正式回到设计师圈,现在公开很麻烦的。”顾扬解释,“本来就有一群记者常年盯着琳秀姐,等正式巡演开始之后,他们肯定会挖衣服背后的故事,到时候我和凌云易铭的烂账十有八|九会被再次扯出来,破坏心情。” “说到这个,易铭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蓝森说。 “他手下的牌子势头都不错,我也没有再找麻烦,他有什么可心情不好的?”顾扬问,“申玮又闹事了?” “可能吧,我早就说了,那块烫手山芋他甩不掉。”蓝森坐直,“先不说了,看演出。” 场内灯光悄悄变暗,前奏音乐是一段复古的老城旋律,很像是那个年代的摩登大舞厅。 虽然是彩排,但一切流程都和正式演出一模一样。乐声落幕之后,是沙哑又婉转的女声,那是抽多了烟之后的妩媚风情,哪怕演员还没有出场,观众已经能脑补出一个身姿曼妙的女性形象,她用染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夹着香烟,微微垂着头,风情万种。 这就是艺术的魅力,也是邓琳秀本人的魅力,只有心里藏有故事,和主人公合二为一,才能演绎动人的剧目和舞曲。 蓝森对这出剧目一无所知,只能凭借名字,脑补出那或许是上个世纪的悲剧爱情故事,穿着盘扣旗袍和高跟鞋,用香油把头发梳成光滑的发髻。 然而当灯光亮起时,邓琳秀却穿了一条蓬松的裙子,上半身用收紧的皮革和铆钉,裙摆下藏着一双红底鞋,和脖颈上廉价的玻璃串珠相呼应。 蓝森稍微愣了片刻,不懂这是什么魔幻搭配,而现场的观众显然也和他有着同样的疑虑。顾扬稍微有些紧张,由于邓琳秀的强硬要求,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以舞动的姿态来演绎这些戏服,似乎的确有些和音乐格格不入。 李总监站在二楼的围栏旁,也正在专心欣赏着这场演出,不过和其余人心态所不同的,除了赞叹和欣赏,他还抱有深深的、对自己美丽妻子的担心。 在最前段的低吟过后,歌声逐渐变得高亢而又嘹亮,演员们纷纷涌上场,那是剧本里的第一场狂欢,看似华美的破烂裙摆被甩到一边,露出漂亮而又修长的双腿,她随着音乐一起舞动,哪怕被保守的妇人们唾骂也无所谓。第一场的最后一幕结束时,沾水的长发贴在肩头,她低伏在舞台上,身体的曲线和眼神都很漂亮——能让人后背发麻。 片刻的寂静之后,是如雷的掌声。蓝森一把拉过灵魂挚友的手,疯狂在自己的胳膊上摩擦,好让对方感受到那紧绷的皮肤和鸡皮胳膊,他压低声音,却又难以掩盖澎湃的激情,最后只能用力骂了一句,操!太牛了! 牛的不仅是衣服,还有音乐、舞台、情节和每一位演员,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就是一场铺天盖地的海浪,迎面打来,能让脑髓里都渗透出晕眩的快|感,就像烤肉店那哥们说的,傻子才会用嗑药来寻求迷幻,生活中能让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多了去,能爽得全身一激灵,还不用上瘾。 幕布再度被徐徐拉开,出现了第二幕的布景。顾扬这时候已经不再忐忑,四周的反应告诉他,这种大胆的改变是没有错的,所以他很有底气,随着剧情的推进,服装只会给观众带来更多惊喜。 这是一个以悲剧结尾的故事,但荒诞的黑色幽默依旧能让现场不时爆发出笑声,整整两个半小时,气氛一直都是被点燃的,喜悦、悲伤、仇恨和同情,饱满的情绪经由演员的演绎,不断充塞进每一位观众的心,让他们或而捧腹大笑,或而凝神屏息。 最后一幕场景,邓琳秀坐在秋千上,缓缓上升到了半空中。 音乐很低也很缓,她却迟迟没有出声,而是身体一歪,软绵绵地靠在了绳索上。 腰间的保护带让她始终维持了这一个姿势,像一直垂死的天鹅。 现场观众、包括顾扬都还在纳闷,李总监却已经冲上了舞台,指挥工作人员放下了幕布。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主持人匆匆上场,解释说邓琳秀的身体不舒服,刚刚在演出过程中情绪太激烈,心脏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住,请大家谅解。 “没事吧?”蓝森也被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我陪你去后台看看?” “进不去的,都是保安,现在肯定更乱。”顾扬的心也揪起来,“我已经给李总监发了短信,他看到后应该会回我。” 然而这个“应该”回的电话,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响起来。 “我们还是在上次那家医院。”李总监说,“琳秀已经醒了,你要来看看她吗” “当然。”顾扬匆匆穿鞋,“琳秀姐怎么样了,是报纸上说的劳累过度吗?” 李总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这句几不可闻的叹息,顾扬心里顿时涌上不详的预感,虽然他一路都在暗示自己没事,但医生依旧告诉了他一个不好的事实——很不好的那种。 “上次琳秀之所以昏迷,也是因为肿瘤。”李总监说,“所以我们才会一直想把演出提前,但现在看来——”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低着头平复了很久的情绪,才抬头故作轻松地说,“去吧,她正在病房里等你。” 82、出差 邓琳秀靠在床头,她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头发被高高挽起来,露出纤长漂亮的脖颈,整个人依旧是美丽的,甚至要比之前更美丽。 “昨晚的演出怎么样?”她笑着问,“当然,除了最后一部分。” “很精彩。”顾扬坐在床边,“现场的观众都很受触动。” “我本来想完成至少十场正式演出的。”邓琳秀叹了口气。 “可还是身体要紧。”顾扬安慰她,“没关系,那么精彩的演出,观众一定会愿意等您。” “手术时间定在下周。”邓琳秀说,“可哪怕最理想的结果,我也需要在医院里躺很久。” “那我们就当是休息一段时间。”顾扬说,“我也会经常过来陪您聊聊天。” “可我不想让你来。”邓琳秀弯起嘴角,她的声音很轻,“做完手术之后,会很难看。”那是一个漫长又艰难的过程,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枯萎衰败的模样。 “不会。”顾扬心里兀然涌上铺天盖地的酸楚,他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在我心里,您永远是最漂亮的。” 邓琳秀拍拍他,没有再说什么。 她知道这句话不是敷衍和安慰,而是对方出自内心最真诚的想法,但正因为这样,她才不愿意再见他。 美丽其实是很脆弱的,就好像一朵花、一片雪、一片幽静的湖水,它们绽放、飞舞、泛起涟漪,带给愿意驻足的人片刻欣喜和惊叹,那就已经够了。而当花瓣萎缩、雪片融化、湖水干涸露出淤泥时,无论深爱它们的人怎么辩解,也无法掩盖事实上的凋零。她只想让他永远记住那个美丽优雅、风情万种的漂亮女人,记住那健康的面容和飞舞的长发,而不是病床上枯瘦的身形、以及狰狞的伤疤。 这个夜晚,顾扬在病房里待了很久,直到床上的人沉沉睡去,他才轻手轻脚离开。 李总监把他送到电梯口,有些歉意地说:“外面可能还有狗仔,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我自己去打车就可以了。”顾扬说,“您也多保重,我——”他原本想说有空再过来,但想起邓琳秀的坚持,还是改口道,“我们电话联系。” “你应该知道琳秀的性格。”李总监按下电梯,“她是个小姑娘,想做你一辈子的女神,如果你觉得别人比她漂亮,她会发脾气的。” 顾扬眼眶瞬间泛上红,他笑着点头:“嗯。” …… 寒冬的风有些刺骨。 顾扬回到公寓之后,打开电脑看了几页新闻。邓琳秀在全场数百观众面前昏迷,虽然当天都是内部票,但消息肯定还是会传出去,甚至有人偷拍了秋千的照片——进场的观众都会被要求上交手机,天知道他是怎么混进去的。虽然这种行为遭到了大多数网友的指责投诉,大多数都能删除,却还是有人不断复制,手机app也开始有了推送。 不同的围观者有不同的猜测,粉丝都在解释只是低血糖和劳累过度,却也有人尖锐地指出邓琳秀得了绝症,双方很快就掐成一团乱麻,顾扬关掉那乌烟瘴气的战场,心里依旧是浓厚如阴霾的难过情绪。 谁都知道那些恶毒的语言只是诅咒,可偏偏又说出了残忍的事实。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连顾扬都开始后悔,他觉得自己应该回观澜山庄,在那里至少有父母在,可以做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而不是一直陷在消沉的泥淖里。 门外传来“滴——”的一声。 陆江寒推门第一眼,就看到顾扬正坐在落地窗前的,穿着浅灰的绒毛家居服,手里还端着一杯……看起来像是伏特加。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他吃惊地问。 陆江寒坐在他身边回答:“怕有人偷喝完我的酒。” 三更半夜,溜进1901偷酒的小贼被抓了个正着。 顾扬沉默片刻,作出评价:“太辣了。”一点都不好喝。 “我先去换个衣服。”陆江寒把酒杯从他手里抽走,仰头一饮而尽,又倒了小半杯百利甜,“这才是你的口味。” 顾扬问:“是因为看到琳秀姐的新闻了吗?所以你才会把日期提前。” 陆江寒点头,伸手拍拍他的脑袋:“等我。” 浴室里的水声很快就结束,陆江寒坐在床边:“还要喝一杯吗?” “不要。”顾扬拿着浴巾,帮他把头发擦干,“我本来想喝晕一点,然后好睡觉的。” “烈酒只会让你变得兴奋,下次如果想助眠,我可以给你挑两支适合的红酒。”陆江寒握住他的手腕,“心情好点了吗?” “嗯。”顾扬趴在他背上,“谢谢你提前回来。”他之所以没有告诉对方这件事,是不想打扰他度假的心情,况且就算说了也没用。但互联网的时代实在毫无秘密可言,陆江寒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新闻,他知道邓琳秀在顾扬心里的地位,于是当下就把回国日期提前了一天。 “医生说只有开刀之后,才能判断肿瘤的性质。”顾扬说,“而且就算最好的结果,琳秀姐能重回剧场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你去看她了吗?”陆江寒问,“情绪怎么样?” “很平静,她一直是这样的。”顾扬说,“不过她不允许我以后再去看她。” “因为在你心里,她实在太美了,而你也从没有掩饰过对这份美丽的迷恋和欣赏。”陆江寒说,“就像是一件高贵的艺术品,从来没有过、也不允许出现半点瑕疵。”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顾扬盘腿坐在床上,“可我刚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原本是很意外的。” “我不这么想,不过我能理解她的坚持。”陆江寒把他的手攥在掌心,“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亲人和恋人需要相互帮助、不离不弃,可小粉丝和女神之间,只需要欣赏和惊叹,相遇在最美好的时候,最好也能分别在最美好的时候,懂吗?” “懂。”顾扬说,“可我做不到。” “那我们就偷偷和李总监联系,来关心她的病情,再力所能及提供帮助。”陆江寒说,“但你也要尊重她的意思,别去医院,别去想去看她手术后的样子,只需要记住她在舞台上有多美,好不好?” 顾扬想了想,点头:“嗯。” “没事的。”陆江寒双手捧住捧住他的脸,“人生就是这样,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眼睛也很好看。 顾扬抱住他:“谢谢。” 陆江寒笑了笑:“不客气。” 这是一个有些糟糕的夜晚,但幸好,有恋人在身边。 连梦里也能十指相扣。 …… 因为涉及到一系列的退票问题,为了避免出现更多猜测和趁乱煽动,李总监这次并没有再隐瞒邓琳秀的病情——也实在隐瞒不下去。富华剧院的运作暂时交给副手管理,他则是全心全意,留在医院里照顾妻子。 在生与死的问题面前,再苛刻的网友也会变得宽容一些,对于不好的留言也会第一时间投诉删除,之前针锋相对的戾气已经散去大半,话题里除了对她健康的祝福,剩下的就只有对新剧红玫瑰流产的惋惜,因为据说那是相当精彩的一幕演出。 “她那头没事吧?”蓝森也在问。 “没事,手术就在这几天了。”顾扬把行李箱搬上出租车,“走吧,去机场。” 两人这次去g城是为了新店咖啡馆的装修,定做的全套桌椅已经打样完成,因为涉及到巨型旋转木马,实在不好快递,所以得由负责人亲自去现场看。 “放心吧,漂亮姐姐的运气一般都不错。”蓝森拍拍他,“尤其是美若天仙的漂亮姐姐,我还等着包场带朋友去接受艺术熏陶呢。” “希望我们从g城回来之后,能听到好消息。”顾扬戴上眼罩,“我昨晚通宵,先睡会儿,到机场叫我。” “你通宵干嘛了?”蓝森很有八卦雷达。 顾扬淡定回答:“就是你想的那件事。” 蓝森感慨不已,小妖精了不得。 飞机从起飞到降落,两个多小时里,顾扬一直在闷头大睡,哪怕途中遇到气流“咣咣”狂颠也没醒,蓝森不知道他的习惯,于是把锅全部扣到了陆江寒头上,直到下飞机还充满同情关切,说你不然去酒店再睡会儿,这怎么走路都打飘,很明显是纵欲过了头,要不得。 顾扬实在不想和这人说话,他一只手把两个大行李箱并在一起,另一只手拎着蓝森的超巨型行李袋甩在肩上,风风火火直奔地下停车场。 摇滚青年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说来着,总裁的野蛮小情人,果然是本乡土纪实文学。 狂野彪悍。 臂膀似山。 83、寒假作业 g城地处南亚热带,一年四季街头都有穿短裙的姑娘,和这座城市一样,性感又时髦。 顾扬在前台办理入住,蓝森靠在他旁边小声说:“那边有个漂亮姐姐,看背影应该不错。” “所以呢,你又要去搭讪吗?”顾扬把证件收好,“我们明早八点就要动身去工厂,悠着点。” “喂喂,她转过来了,有点眼熟啊。”蓝森继续猜测,“电影演员?” “你都不认识,我一个脸盲就更认不出来了。”顾扬一边说,一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酒店休息区正站着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她穿着紧身吊带,小腹和手臂的肌肉都练得很结实,夸张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你连她都认不出来?”顾扬说,“何垚,很有名的。” “哦,想起来了。”蓝森拍拍脑袋,又辩解,“但这不能怪我,世界上的漂亮姑娘太多,而我脑容量有限。”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何垚恰好往这边看了过来,顾扬冲她挥挥手,笑着说:“这么巧。” 蓝森一愣:“你们认识?” “对,我们认识。”何垚走过来,看起来心情不错,“而且关系很好。” “这就是你不厚道了。”蓝森搭着顾扬的肩膀,开玩笑道,“这么漂亮的姐姐,居然一直藏着。” 何垚来g城是为了参加服装会。她这半年来一直待在欧洲,对外宣称是散心度假,所以顾扬也很少再给她发消息,不过两人都对这次的偶遇很惊喜,还顺便约好了晚上的饭局。 …… “网上那些新闻可真够缺德的。”回到客房后,蓝森丢过来一瓶水,“前阵子还有一组照片,说是意大利街头的偶遇,拍得那叫一个粗糙难看,我还以为何垚真因为压力过大崩溃了。”结果刚刚一见,才知道名模的五官依旧很能打,气质身材也没得挑。 “没办法,墙倒众人推。”顾扬说,“她的品牌困在瓶颈里,一直走不出来,为人处世又不算圆滑,别说同行和记者,估计连网友也得罪了不少。”而时尚圈虽然美得令人眼花缭乱,却又同时兼具刻薄与势利,无数参与者把毒舌当成时髦,失宠的名模设计师会被踩进尘埃里,丝毫不意外。 晚餐地点定在一家清静的日式小酒馆,主食只有毛豆和烤串。 “开完服装会后,我打算回s市。”何垚给自己倒了杯酒,“把品牌风格做一些调整。” 顾扬想起了在肯尼亚时两人的对话。 “有一点你是对的,我的确有些过分追求完美,所以才会让每一针都变得小心翼翼。”何垚说,“成品就是一尊华丽易碎的瓷娃娃,那只适合被摆在家里。”在某种意义上,服装也是人生的映射,这是一个激烈竞争的社会,女性可以拥有偶尔的娇气脆弱,但在大多时间里,她们都需要独立、精明和坚强。 “也是有瓷娃娃的。”顾扬想了想,“家境优渥的那种,你懂我的意思。” “我知道。”何垚点头,“可如果想买一条上万的蕾丝裙子,她们往往更喜欢valentino.”这倒不算崇洋媚外,现有的高奢品牌们经过漫长的沉淀,早有拥有了别人无法模仿的风格和文化,那本身就是一种值得炫耀的高傲资本,国产品牌想和它们争夺同一个市场,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所以说,精致和瓷娃娃都没错,错的是我。”何垚说,“我已经和合伙人商量过了,准备开一条副线,如果运作成功,所有的现有门店都会逐步变成副线品牌,至于‘垚’这个牌子,我想把它暂时封存起来。” 顾扬点点头:“嗯,祝您成功。” 这是一句相当俗套的祝福,不过在见惯了圈子里的虚伪客套后,何垚反而很珍惜他的……质朴。这个词其实和对方的外形有些格格不入,她相当喜欢他的五官,总让人觉得淡漠又精致,像漂亮的雕刻,但性格里又偏偏有几分豪爽,偶尔会冒出一丝风尘滚滚的江湖气,反差得很可爱。 两人聊了很晚,直到深夜才散。 套间里,蓝森正在叼着棒棒糖看文件,见他回来后抬头问:“我刚叫了一碗牛腩面,你要吗?” “你吃吧,我要困翻了。”顾扬打着呵欠拐进洗手间,草草把自己冲了一遍,连头发都懒得吹干,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蓝森扯了条毛巾,很贴心地包住灵魂挚友的脑袋狂野□□了一番,甚至还很想录像放给陆江寒,自己这么无微不至,是不是可以把两家合作的分成再谈一谈,毕竟和小情人的健康比起来,钱又算得了什么呢?电视里都这么演。 顾扬被他搓得头晕眼花,很想打人。 这是一个疲惫的、连梦境也懒得再有的出差之夜。 清晨八点,酒店准时打来morningcall,工厂位置在郊区,开车也得一个半小时。 老板和z88合作过不止一次,和蓝森当然很熟,一见面就勾肩搭背,说你这批货可不好做,细节要求太高,大部分原材料都得从国外定,花了血本。 “成品效果好了,放在店里才对你有广告效应。”蓝森丢给他一根烟,又介绍,“这就是我那好朋友,也是寰东的总裁助理,顾扬。” “顾助理可真年轻。”老板笑着和他握手,“蓝总隔三差五就恐吓我这小厂,说你们寰东要求变态,成品一丝一毫的瑕疵也不能有,搞得工人们紧张了好几个月。” “这哪儿叫恐吓啊,你自己问问顾助理,看他们寰东要求高不高?”蓝森熟门熟路,带着顾扬一起往厂区走,“最好别出错,否则我回去还得亲自向陆总解释,那可以是一活阎王——嘶。” 老板莫名其妙:“‘嘶’什么呢?” 蓝森笑容和蔼:“没什么,腰突然疼了一下。” 灵魂挚友野蛮人设不崩,始终很稳。 如同老狗。 老板打开大灯开关,库房里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做好的样品被塑料膜包裹着,被拉下来的时候,有尘埃和光和一起飞。 “嚯。”蓝森抬头往上看,“这可比图片惊人多了。” 十几米长的木马固定杆,颜色是精心特调出的粉红,那是一种很淡很少女的梦幻色,比糖果要浅,比云朵更深。它们静静矗立在那里,下方连着同色系的桌椅,椅背上有几条黑色的横贯细线,和火烈鸟的配色一致。而更妙的是,店里将来真的会放置火烈鸟雕塑,甚至连一部分椅子也是同样的造型,打样的细节很精细,它们蜷缩起一只腿,温柔地垂着头。 “别说是广大美少女,就连我也想坐进去喝杯咖啡。”蓝森敲了敲固定杆,“怎么样?” “可以,就按这个质量来。”顾扬又问,“还有灯呢?怎么没看到。” “吧台灯是和另一家厂合作的,车还在路上,听说早上耽搁了一阵。”老板说,“先吃午饭吧,估计还得一个小时。” “那你忙吧,也别招待我们吃饭了,最近客户应该也不少。”蓝森说,“刚刚看街对面有几家馆子还不错,我们去随便吃两口。” “也行,大家都是老朋友,我就不客气了。”老板看了眼时间,“那等东西送到了,我再给你们打电话。” g城的饮食口味很清淡,而且经常会让食客有一种迷之滋补感。街角小馆子的生意很好,半天也等不到座位,老板娘不想流失这两位客人,于是专门在店外撑开了桌椅,又送了免费的例汤和小吃,服务态度相当良好。 “服务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应该是老板的女儿,她穿的裙子很漂亮,是nightingale的热门款。 因为这个,顾扬对她很有几分好感。小姑娘在帮他们放好碗碟后,就坐在一边的桌子上做寒假作业,当代小朋友的压力也不小,除了数学语文英语,还有所谓“素质教育”练习册,翻开内容五花八门,堪比知识竞赛。 “画画题啊?”蓝森歪着身子凑过去看了一眼,多事又慷慨地说,“这大哥哥会,让他给你画。” 顾扬:“……” 小姑娘咯咯笑着看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义务帮小朋友减减负呗,反正也就两笔的事。”蓝森嗑瓜子。 小姑娘已经把作业本递了过来,顾扬只好义务开展“帮小学生写寒假作业”业务,那是一道很可爱的题目,要求画出心目中的公主,并且给她穿上美丽的裙子。 “我画在这张草稿纸上,你照着我临摹一遍,好不好?”顾扬问。 小姑娘搬着椅子坐在他旁边:“好。” 顾扬打开旁边的彩色铅笔,画得很专注。 “服务员”在忙着做寒假作业,暂时没空招呼客人,蓝森只好自己拎着空茶壶去厨房找水。这时恰好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停在路口,从上面下来了两个人。 “许总,先在这凑活吃两口吧。”司机说,“这距离市区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许凌川点点头,眼神随意往旁边一瞥,却刚好看到了顾扬。 84、一家店的重点 就算那只是一本小学作业,顾扬也没有敷衍,他刻意简化了线条,用莫兰迪色拼接出了一条简单的裙子。 “公主的衣服是这样的吗?”小姑娘侧着头很疑惑。 “你觉得好看吗?”顾扬问。 “嗯。”小姑娘点头。 “那它就是公主的衣服。”顾扬笑着说,“公主可以有很多衣服,就像你一样,也不一定非得是蕾丝和蓬蓬裙,是不是?” 两个人低声聊天,并没有谁注意到身边走过的客人。 许凌川的目光落在桌上,很快速地扫了一眼。 “还有位置吗?”司机在门口问。 “有的有的,二楼的客人正在买单,这边走。”老板娘亲自带两人上了楼梯,又招呼服务员去端茶。 “这家店生意可真够好的。”蓝森拎着茶壶放在桌上,“在后厨找了半天才有人愿意理我。” 顾扬拆开消毒塑封,帮两人倒水。 许凌川的桌子刚好在二楼围栏旁边,侧头就能看到街道。小姑娘此时正趴在自己的桌子上,专心致志临摹“好看大哥哥”的画,顾扬的稿子被饮料瓶压在一边,风吹得微微晃。 “许总,您看什么呢?”司机不解地问。 “没什么。”许凌川滑开手机,调整相机焦距。司机更加纳闷,以为他是看到了什么人,结果凑过去一看,镜头里却是桌上的那幅画。 …… 下午的时候,顾扬又和蓝森一起去工厂看了吧台灯,黑色的磨砂半圆形,摸上去相当有质感。 “怎么样,我这活做得没敷衍吧?”老板说,“废了不少料,这要放在别家,价格起码翻倍。” “有你在,我还找什么别家。”蓝森比对方更会说话,“行,工期没问题吧?” “绝对没问题,耽误谁也不能耽误你啊。”老板抖出来一根烟,“尽管放心。” 顾扬也对这家厂子很满意,当初的决定果然没有错,跟着z88和蓝森,又省事又省钱,还能事半功倍。于是他在晚上自掏腰包,拖着灵魂挚友去吃了一顿豪华米其林。 “明天就要回去?”蓝森说,“不是吧,上班忙成那样,好不容易有个出差的空档,不如我给你打掩护,你好好在酒店睡几天?” “公司还有一堆事儿呢。”顾扬说,“你好好玩吧,我就先走了。” “我可不是玩,我有正事的。”蓝森从手机上翻出来一张照片,“喂,你觉得这个姐姐怎么样?” 就知道这人嘴里的正事,一般都正不起来。顾扬做评价:“还不错。” 蓝森双手一拢头发,如同孔雀搔首弄姿,表情蕴含万语千言。 辣眼睛。 顾扬抄起桌上的手机,出去接电话。 “要我来机场接你吗?”陆江寒问。 “我自己打车就行。”顾扬说,“你下班后早点回来。” “也行。”陆江寒笑道,“这次的东西怎么样?我听杨毅的汇报,你相当满意。” “做得挺好的,而且实物体积庞大,很有视觉冲击力。”顾扬说,“那还只是单个样品,等到整体完工的时候,一定会更加震撼。” 就像蓝森说的,不仅仅是青春少女,就连男性,估计也想一头扎进粉红色的王国里。 这家咖啡馆的创意归顾扬,落地和后续管理归z88,不过按照寰东的公司规定,员工及亲属禁止参与场内品牌的投资经营,所以顾扬打算把创意一次性折现,用来充盈一下银行户头。 灵魂挚友获得了远低于市场行情的灵魂友情价,为了表示感激,蓝森慷慨表示以后你的婚礼尽管交给我,我保证给你策划得既轰动又另类,能写进教科书的那种。 “谢谢你已经提前帮我想到了这一步啊。”顾扬没睡醒,蔫蔫拖着行李箱上出租,“走了,祝你顺利勾搭到美女姐姐。” 飞机起飞又降落,到家刚好下午五点半。 陆江寒还没有下班,顾扬决定稍微偷个懒,等明天再写出差报告。他冲完澡后就躺在沙发上,一边啃苹果一边打游戏,最有由于水平太次,被队友追着十八连喷,只好怒而关手机睡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窗外的天色也渐渐暗了起来。 出差总是一件疲惫的事,更何况室友还是个话痨,每晚都要强行让灵魂纠缠一番。现在好不容易清静,他理所当然睡得又深又香甜,直到被饭菜的香味唤醒。 厨房里灯光明亮,陆江寒正在灶台前忙碌,高压锅里炖着排骨和莲藕,小青菜上滚着剔透的水珠。 “睡醒了?”听到门口的动静,他笑着转头,“先来吃水果。” “我都没听见你开门。”顾扬踩着拖鞋走过去,身体一歪靠在他肩头,“睡懵了。” “怎么也不知道偷个懒。”陆江寒盖好锅盖,“这么累,就该在酒店休息两天再回来。” “你这总裁怎么说话呢。”顾扬揽住他的肩膀,正色道,“员工兢兢业业,是要被奖励三倍奖金的。” “奖金没有,不过可以奖励你亲总裁一下。”陆江寒把脸凑过去,“这是独家福利。” 顾扬拒绝了这个福利,他湿漉漉地咬了他一口,在那里留下一圈牙印。 在方栋的悉心教授下,陆江寒的厨艺已经由刚开始的家常番茄炒蛋,发展成为了能顺利唬住人的伪大厨水平,他也不知道这究竟应该算是爱情的力量,还是自己真的天赋惊人,总之顾扬对晚上的排骨汤很满意,对烧出排骨汤的总裁更满意。他收拾好厨房之后,又洗了一碗葡萄,打算窝在沙发上舒舒服服看电视。 “和蓝森谈好价格了吗?”陆江寒问他。 “嗯。”顾扬把频道调到地方台,小王子忧郁高贵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姑婆八卦心,热爱各种社会新闻,邻里纠纷,天德池里丢东西。 “虽然放弃了合伙人的身份,不过你还是可以跟着蓝森学些东西,z88在这方面是强项。”陆江寒说,“蓝屿也很看重这次合作。” “我觉得这家咖啡馆的生意一定会爆好。”顾扬挪了挪,“等你看到装修就知道了,那根本就是童话,没有人会拒绝的。” “我相信你对童话的诠释,但只有这些还不够。”陆江寒提示。 “我知道,还有后续的运营和宣传。”顾扬说,“我会一直跟着蓝森的。” “没了?”陆江寒问。 “嗯?”顾扬没理解他的意思,一家店除了装修、运营和宣传,还有别的吗?他想了一会才回答,“客户维护吗?” 陆江寒被他逗笑:“你要开什么?” 顾扬说:“咖啡馆啊。” 陆江寒又问:“咖啡馆里要卖什么?” 顾扬回答:“咖啡和甜点啊。” 陆江寒点头:“所以你的咖啡和甜点呢?” 顾扬:“……” 忘了。 开店只想装修不想商品,这件事整体听起来有些傻乎乎的喜感,当然,为了在男朋友面前争一争面子,他还是很没有底气地辩解:“咖啡也要专门挑吗?” “只有火车站和医院附近的黑饭馆,才有资格不考虑产品质量。”陆江寒把他手里的沙拉碗放在桌上,“而大多数普通顾客,如果你的店只有漂亮的装修,那他们拍一次照就够了,没必要再来第二次,所以对餐饮来说,只有好吃的食物才是根基和灵魂。” “那我提醒一下蓝森。”顾扬掏出手机。 “蓝森应该不用你提醒。”陆江寒捏捏他的耳朵。 “可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顾扬很执着,万一不是自己一个人迷糊呢。 然而灵魂挚友却无情按下了挂断键,过了一会才回过来,说自己正在勾搭漂亮姐姐,进展喜人。 “我是想问咖啡和甜点的事。”顾扬说。 “我就是在谈咖啡和甜点的事。”蓝森说,“这姐姐是咖啡界大牛,多稀缺的货源都能搞到,还针对市场上每一年的口味偏好设立了专门的研究体系,天天往原产地飞,我能约到她可不容易。” 顾扬沉默了一下,怒道,你管谈合同叫勾搭姐姐? 否则早点说清楚,我还能跟着一起去! “这不给枯燥的工作增加点口头乐趣吗。”蓝森说,“行了,等我谈完再向你汇报。” 顾扬打完电话,态度谦虚地向总裁道歉,我也犯了那些浮躁网红店一样的错误,可以给你打一下。 “没关系,知错就改还是好员工。”陆江寒把他搂进怀里,“明天你可以去找找方栋,看看他那头有没有好的甜点师傅。” “方经理的感情生活怎么样了?”顾扬趁机八卦,“我听说他最近天天给张姐带饭,大家都说好像进展喜人。” “就三姨那脾气,几顿饭怕是拿不下来。”陆江寒摸摸他的头,“你也得适度提醒一下同事,否则花边绯闻愈演愈烈,方经理怕是要挨打。” “那也行啊。”顾扬随口说,“打是亲骂是爱。” “胡扯,打打骂骂算什么爱。”陆江寒抱着人回卧室,身体力行地解释了一下,什么样的才叫爱。 那应该是很绵软的,很火热的。 像湿哒哒的小熊软糖,在碾压和研磨下,流出甜美的汁液来。 85、饭局 第二天早上一到公司,顾扬就去招商部办公室,和方栋提了甜点师的事。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哪种。”方栋说,“拍照好看的,小姑娘喜欢的,是不是?” “也得好吃。”顾扬强调。 虽然听起来是咖啡馆,但其实针对这家店的定位,甜点甚至要比咖啡更加重要。毕竟能喝出曼特宁和蓝山具体区别的顾客或许只占五成,但一定有百分之九十的食客,都能准确尝出一块甜点的好吃与否。 “好吃的甜点,那可多了去了。”方栋说,“这样,我先给你列一张单子,你看看蓝总那头具体想要什么风格,我才好做具体推荐。” “好,谢谢方经理。”顾扬又压低声音,“我可以用一个情报做交换,刚刚我路过化妆品部,张姐好像不大舒服,听说是感冒了。” 方栋说:“咳。” 在离开办公室时,顾扬不忘说一句,加油。 “加什么油?”陆江寒路过时刚好听到。 “加油工作。”顾扬抱着文件夹回答,“为寰东服务。”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样子很可爱,嘴角抿得一本正经。 然而公司里人来人往,就算是再冷酷的霸道总裁,也不能当场把小情人摁在墙上狂亲。 于是这个吻被拖到了下班后,理所当然得加上利息。 顾扬缩在副驾驶上笑着躲:“我饿了。” 陆江寒拉过安全带帮他扣好:“去吃清汤牛腩面?你上次说喜欢那家,正好在月光路附近。” 顾扬说:“嗯。” 两人打算去小洋房里过周末,所以在吃过晚饭后,还特意绕去超市,买了新鲜的蔬果和零食。 “我们可以买这个吗?”顾扬指着生鲜区的大玻璃缸。 那里正游着十几条呆头呆脑的鱼,颜色和花纹都很可疑,旁边立了一块大牌子,“味美可口,鲜嫩少刺”八个大字颇具煽动力。 陆江寒淡定地拒绝,不能。 “为什么?”顾扬指了指,“刚刚那个阿姨都在买。”而根据超市定律,跟着五十多岁的阿姨买菜一定不会出错。 因为你老公不会做!陆江寒在前面拉着购物车,把人拖离了危险区。 顾扬又说:“那我要买超大桶的海盐薯片。” 陆江寒深度怀疑,某人是故意用那几条奇形怪状的鱼来转移话题,来换垃圾食品。 而现实很快就证实了他的猜测,因为在小艺术家提出购买大瓶可乐被拒绝后,他就转头奔回水产区,说我们再买只王八吧,炖汤配薯片,健康。 陆江寒哭笑不得,从领子上把人拎住,强行带回了家。 巷道里的游人已经散去,月光正洒在露台上。 顾扬拉开窗帘,让地板也染上了一层银白。 房间里有一台老式红白机,可以打魂斗罗和冒险岛,陆江寒从身后圈住他,一起坐在地毯上打游戏。连闯十几关后,小人终于一屁股坐上仙人掌,顾扬丢掉手柄:“眼花。” 陆江寒用干燥掌心覆住他的双眼,轻轻按揉。 空气很安静,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顾扬先问了一句:“李总监回消息了吗?” “有,他说一切都准备好了,谢谢我们的关心。”陆江寒回答。 明天就是邓琳秀做手术的日期,网上相关新闻不算少,这年头总有狗仔一边挖人**,想方设法从工作人员嘴里套话,把病情写得凶险万分博人眼球,一边又假惺惺地在报道结尾送上祝福,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还是想少挨粉丝几句骂。 李总监并没有再管愈演愈烈的谣言,顾扬觉得这应该不算一个好征兆,因为那代表着对方已经焦头烂额。但他也不知道在这一片混乱里,自己又能帮到什么,只能待在月光路的小房子里,等待着医生的手术结果。 周六的天气不算好,中午勉强露出半缕阳光,也很快被云层吞噬。 顾扬坐在书房里,帮杨毅打印整理下周要用的工作文件,这是他唯一能转移注意力的办法。工作是不允许出错的,尤其在心不在焉的时候,更要再三检查。所以等他终于能从纸堆中抬头时,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五点。 陆江寒端进来一杯热巧克力。 顾扬的心悬在嗓子眼。 “我刚刚和李总监通完电话。”陆江寒蹲在他面前,“过了这阵子,他们可能要去乡下住一段时间。” 顾扬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他不知道目前现代医学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但比起良性肿瘤的治愈,这句话更像是另一种可能性。 陆江寒掰开他紧握的手指,把人抱进自己怀里。 “要休息一阵子吗?”他低声问,“我可以给你一周假期。” 顾扬没有吭气,只是把脸深深埋在他脖颈。 窗外有阴沉沉的风。 …… 顾扬没有接受休假的建议,在周一的时候,他照旧去了公司上班。倒是杨毅抽空小声问陆江寒,是不是找个借口安排人去出差,顺便休息几天? “多给他点工作,不需要太动脑子的那种。”陆江寒说,“累一点的,体力劳动最好。” “确定?”杨毅说,“也行,正好超市最近有促销,那我让他去收银台帮顾客装袋了。” 陆江寒微微皱眉。 “没开玩笑,这几个月超市业绩下滑,李明原本想让超市管理层去收银台帮忙套袋,顺便看看问题出在哪里,结果老赵说没一个人愿意。”杨毅笑笑,“那我正好以身作则,先打发顾扬下去做做样子。” “你决定吧。”陆江寒点头。 于是顾扬这回真的变成了小红帽——不是森林里挎着面包篮、踏着露水的那种,而是一顶类似导游团的小帽子,戴上之后就得随时准备接受顾客召唤,帮忙装口袋或者扛大米。恰好蓝森这天也看到了网上邓琳秀的新闻,跑来公司想给灵魂挚友送上爱的关怀,结果找了半个小时才在楼梯间找到人。 “你这吃什么呢?”他用筷子搅了搅,一脸嫌弃。 “盒饭。”顾扬把饮料吸干净,“现在好像没什么人,我坐五分钟再出去,腰疼。” “陆江寒虐待你啊?”蓝森压低声音问。 “嗯。”顾扬活动了一下脖子,单手搭上对方的肩膀,正色道,“所以你要替我出头吗?” 蓝森仔细考虑了一下,自己如果把霸道总裁的小娇妻拐跑,将会招来什么血腥后果。 公元前十三世纪,和希腊人抢海伦的特洛伊人,最后是什么下场来着? 于是他说:“不如我再去给你买份盒饭。” 顾扬一拳砸在他胸口,笑着说:“我去工作了。” “没事吧?”蓝森又试探,“那个,新闻。” “也没有办法。”顾扬低着头,“总得接受现实的。”生活就是这样,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在楼上买数十万的鳄鱼皮铂金包,也有人在楼下超市里,小心翼翼地挑一袋进口柠檬糖。 体力劳动的确是排解郁闷心情的利器,也不晓得究竟是因为出汗能使人快乐,还是因为身体忙着酸痛,所以顾不上伤春悲秋。1901的公寓里,顾扬在洗完澡后,摊开双手给陆江寒看,那里被磨出了水泡,还勒了条横贯虎口的血口出来。 总裁说:“心疼了。” “就是要让你心疼。”顾扬收回手,“我今天下班的时候,还特意去超市部签到了,特灰头土脸。”既然副总的心腹都这么兢兢业业,那其它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估计很快就能轮流上岗。 “疼吗?”陆江寒问 顾扬调戏他,亲一口就不疼。 陆江寒把唇轻轻贴上去。 破皮的伤痕被蹭到,顾扬打了个激灵,连连表示算了算了,越亲越疼。 小说里都是骗人的,比起你,我需要创口贴。 陆江寒笑着把他抱进怀里,在发梢蹭了蹭。 …… 顾扬在超市里工作了整整一周,才被杨毅召唤回身边。 “电影院刚刚给了几十张兑换券,拿去分给同事吧。”杨毅说,“顺便让老阎去楼下等我。” “是约了佳兴的周总吗?”顾扬帮他把文件整理好。 “周总下周才会到,今晚是许凌川。”杨毅说,“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了,我这忙得脱不开身,他非得约吃饭。” 最近寰东和凌云时尚关系良好,nightingale的销售业绩也一路上涨,看起来很是万事如意,所以他只能推断,这次的饭局或许是因为许凌川又有了新想法,想让两家建立更深度的合作。 “需要我陪着您吗?”顾扬又问。虽然极度不喜欢许凌川,但这是他的工作职责。 “私人饭局。”杨毅从他手里接过外套,“你也早点下班吧,这一周辛苦了。” 许凌川的饭局,光是听一听就能令人失去食欲。 在回家的路上,顾扬忍不住向陆江寒提起了这件事。 “不知道,从没听杨毅提过。”陆江寒说,“不过等他们吃完饭,你应该就能知道原因了。” “会和我有关吗?”顾扬问。 “怎么会这么想?”陆江寒把车停在十字路口,“你已经在寰东工作了将近两年,除了那次醉酒,他从来没有提过你。” 顾扬靠在车座椅上,依旧微微皱着眉头。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总有些奇怪的第六感,觉得八成又会出事。 86、凌云的麻烦 许凌川和杨毅的这场饭局,时间短得不像商人间的见面。 周五车流拥挤,陆江寒的车还没开回月光路,杨毅已经打来了电话,说许凌川估计是觉察到了什么,全程都在问顾扬的事。 “哪一方面?”陆江寒问,“nightingale?” “不单单是nightingale,还有人品。”杨毅回答。 许凌川并没有拐弯抹角,他把话说得很直接,想知道顾扬和nightingale之间的关系。 “开什么玩笑,顾扬在凌云实习时闹出的事,连许总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了解真相。”杨毅一乐,“不过他在寰东的表现确实不错,下半年应该还会有一次升职。” “从来没有提过nightingale吗?”许凌川又问。 “没有,不过相比起别的品牌,他的确对nightingale更上心,遇到大促销的时候还会去店里帮帮忙。”杨毅说,“网上顾客拍的照片满天飞,许总可以自己搜搜看。” 许凌川眉头微皱。 “快两年了吧,许总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追究?”杨毅问,“还是说最近易铭出了事?” “集团打算加大对nightingale的资源倾斜,多少人都在盯着,我不希望这个品牌出任何乱子。”许凌川说,“杨总应该知道它对于凌云的意义。” “那我可真帮不上忙。”杨毅说,“不过有一句话我也要提前说清楚,再有两个月,寰东的新店开业筹备就会正式开始,顾扬是我的左膀右臂,这当口,我也不希望他出任何乱子。” …… “许凌川为什么不亲自约我?”顾扬也在问。 “因为目前他对你没有任何信任。”陆江寒挂断电话,“所以比起你自己的解释,他更想要知道杨毅对整件事看法。” “是因为最近nightingale的发展势头太好,站在投资方的角度,他才想知道真相的吧。”顾扬说,“否则当年在事情刚爆出来的时候,就算易铭手里的‘证据’再充分,他也不至于完全不查就相信对方。” 过了一会儿,顾扬又说:“但要是没有他,我就不会来寰东,也不会遇见你了。” “不会。”陆江寒看着前方的交通灯,“如果没有这件事,你继续留在凌云当设计师,我们迟早有一天也会见面的,发布会也好,或者是寰东亏待了nightingale,你跑来找我算账。” 听起来很有几分命定的味道,那是童话里早就写好的结局,无关小王子究竟待在哪座城堡。 顾扬想了想,把手插进他的衣兜:“也对。” 爱情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感谢许凌川那个昏庸的混球,用杨总的话来说,不打爆对方的狗头已经算素质良好。 许总在车里打了个哆嗦,可能是暖气不足,也可能是小艺术家的怨念太冲天。 手机里的那幅画一直被保存着,他当初之所以要拍下来,只是觉得画面有些熟悉,很像是nightingale即将在下一年度推出的新品。虽然顾扬已经刻意简化了线条,但却没有改变配色,饭店老板的女儿拥有豪华的120色彩铅,里面有一整排加了灰调的低饱和色彩,是干枯玫瑰、海水雾蓝、阳光晒干的砂砾,以及褪色后的木质地板。 如果这是巧合,未免也巧得有些过头。可如果不是巧合,许凌川实在想不出理由,来解释为什么顾扬会提前知道nightingale的最新设计,再跑到千里之外的g城,画给一个做寒假作业的小姑娘。 他有些后悔,要是早知道nightingale的发展势头会这么好,他当初绝对会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留一棵挂满地|雷的摇钱树在公司的主干道上,无论是继续施肥还是挖了它,都有可能会随时引爆。 于是在周一的公司会议上,许凌川提出暂缓nightingale的海外市场开拓计划,理由是对方要求的分成点太高。 “这家网站的人气一直很旺,所以入驻条件对品牌不算友好,倒也不单单是针对我们。”下属为难道,“而且这已经是对方让步后的结果了,再低怕是谈不下来。” “我不管别的品牌。”许凌川敲敲桌子,“但我们的利润必须要保证,所以再去试试看,如果确实谈不下来,再说下一步。” “行。”下属点头,“那许总,我们再试试。” 易铭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或许在不易觉察的内心深处,他还会隐隐生出几分庆幸。毕竟除去刚开始那段时间的风光,后期的nightingale一直就是他的心病,无论是因为顾扬还是申玮,矛盾点都始终存在着。尤其在暮色逐渐走上正轨之后,他更加不希望nightingale继续不受控地壮大。 散会之后,许凌川独自坐回办公桌前。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理清整件事,并且重新规划一下nightingale的发展方向。 当初在事情刚爆出来的时候,他压根就懒得多想,实习生和高薪挖来的设计总监之间,谁都会理所当然地偏向后者,更何况易铭手里还有充足的证据,直到后来顾扬离职,他以为整件事也就到此为止,却没想到还会有后续。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g城小饭店的那张画只能算是导|火|索,作用是点燃他内心长久以来的疑虑——那疑虑大多来自易铭的不合常理的举动,比如说对nightingale和暮色的差别对待,再比如说上次和新亚99合作时,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他却硬是用一个几乎称得上胡编乱造的理由,坚持要把nightingale的重头促销放在寰东。 站在凌云集团副总裁的角度上,他其实并不在乎nightingale背后真正的设计师是谁,哪怕那真的是顾扬,只要易铭能把整件事都搞定,也行。但现在的问题是,易铭好像并不能做到这一点,反而很像是被顾扬牵着鼻子在走。 而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引发一系列后续,比如说在集团斥巨资推nightingale的时候,顾扬突然跳出来要收回品牌,那凌云集团无疑会遭到资金和名誉的双重打击,他担不起、也不想担这种莫名其妙的责任。 考虑再三,许凌川还是打开电脑,给远在欧洲的总裁吴梅发了封汇报邮件。 …… 五月的s市,天气已经渐渐变热。 顾扬把厚厚的冬装收回压缩袋,指挥陆江寒放到了衣柜最顶层。这些事当然可以交给阿姨去做,但两人既然闲得没事,那正好可以整理一下房间,一来活动筋骨,二来也算是周末情趣的一种。 “好了。”顾扬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去冲澡换衣服,要迟到了。” 陆江寒很满意目前的状态,岳母炖了酸萝卜老鸭汤,特意打电话让两人回家吃晚饭,据说还有隔壁李太太园子里的丝瓜。 小车在路上一路疾驰,窗外是呼呼的风。周六出城的路并不堵,两人五点就到了观澜山庄,客厅里飘散着热腾腾的饭菜香,顾教授早上在大学里捡了只小奶猫,正兴致勃勃蹲在地上给它喂羊奶。 “我妈同意你养宠物?”顾扬丢下钥匙。 “为什么不同意?”顾教授说,“你妈那是不同意你养,我不一样,我养什么都行。” 顾扬:“……” 顾扬说:“有道理。” 陆江寒洗干净手,主动去厨房帮忙。 “你说扬扬,回家也不知道先打声招呼,又去鼓捣那猫了吧?”顾妈妈把虾蟹刷干净壳,“你也快去客厅坐着,别来这烟熏火燎的。” “我帮您吧。”陆江寒系好围裙,“这是要切块?” “切丁。”顾妈妈说。 “扬扬不吃胡萝卜,还是切块吧。”陆江寒说,“到时候好挑出来。” “你不能这么惯着他。”顾妈**评,又“咣当”拍了一下灶台,“顾扬!” 陆江寒:“……” “干什么?”小艺术家啃着苹果,出现在厨房门口。 “过来帮忙。”顾妈妈说,“让陆总在这里做饭,你在外面吊儿郎当,像什么样子。” 顾扬诚心表示,但我确实不会做菜。 “来洗基围虾。”顾妈妈让出水池旁的位置,又剥夺了总裁的围裙,强行挂在儿子身上。 顾扬只好老老实实戴上袖套,开始水花四溅的洗涤活动。陆江寒在旁边看得好笑,趁着岳母出去的时间,小声说:“我帮你?” 顾扬一撇嘴。 陆江寒在他脸上快速亲了一口。 顾教授疑惑地问:“咦,你怎么在厨房门口绕了一圈,又出来了?” 顾妈妈拎着料酒呵斥:“好好喂你的猫!” 顾教授说:“哦。” 猫说:“喵。” 洗好的鲜虾又弹q又透明,葱爆一定很好吃。 陆江寒问:“新店的开业筹备马上就要一年倒计时,到时候除了会占用双休日,或许还要每天都加班到十二点,在那之前,你确定不想出去度个假?” “去哪?”顾扬问。 “如果你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不如去个私人海岛?”陆江寒提议,“可以躺在沙滩上一整天,什么都不干。” 听起来似乎很美好,顾扬把手洗干净:“也行,那我们就去私人海岛。” 晚餐桌上照样温馨又热闹,除了客厅的电视新闻有些闹心,那是地方花边娱乐,说邓琳秀手术刚刚做完,还没彻底恢复,李总监已经带着神秘女子出现在了医院附近的酒店,听起来煞有其事——不管有没有观众愿意相信,膈应是真的挺膈应。 “你说这些小报记者,还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了。”顾妈妈生气地把电视关掉,“一天到晚胡编乱造。” “没办法,出名的代价。”顾扬咬开螃蟹壳,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倒是陆江寒清楚他的脾气,后来还特意找人去问了一下,不过也没有谁能说出什么“神秘女子”的具体身份,只知道李总监每天都在医院里陪着太太,两人感情很好,所以八成又是记者的无聊传谣。 …… 几天之后,杨毅听到一个消息,说凌云时尚的总裁吴梅已经飞回s市,一到公司就去了许凌川的办公室。 “不会是因为nightingale的事情吧?”他问。 “有可能。”陆江寒说,“估计许凌川也觉得心里没底,想尽快把这块烫手山芋丢出去。” “那可好玩了。”杨毅递给他一杯咖啡,“你觉得吴梅会怎么走下一步?” “这就要看顾扬的商业价值了。”陆江寒说,“如果真的只能二选一,他要用nightingale去和易铭手下的所有品牌对打,哪怕是吴梅,估计也得头疼上好几天。” 花悦路,凌云时尚。 “吴总。”许凌川说,“不如我们直接向易铭摊牌?” “然后呢?”吴梅问。她穿了一身利落的西装,是典型的职业女性形象,近些年因为热衷于慈善和摄影,所以把生活百分之五十的重心都放在了环游世界上。 “我不想放弃nightingale。”许凌川说,“如果他搞不定这件事,那就由我们来搞定,越快越好。” “为什么要这么赶?”吴梅合上手里的文件夹,“是因为你正在谈的那家海外电商,同意了降低分成点?” 许凌川对此也是哑口无言,他原本只是想拖延时间,所以才会随口提出要降低对方的利润分成,原本以为一定会被拒绝,却没想到一向强势的合作方居然会答应这个要求,搞得整件事被架在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传出去要被业内当成笑话来听。 “先把nightingale的所有资料都给我吧,明天再陪我去看看店铺。”吴梅说,“还有那个……顾扬,人品怎么样?” “没有深入接触过,不过寰东的陆江寒和杨毅都很看重他。”许凌川说,“目前是杨毅的第一助理,据说下半年还要升职。” “刚毕业不满两年的大学生,这速度得是坐了火箭吧?”吴梅摇头,“行吧,先给我两天时间再说。对了,易铭呢,我怎么没见到他?” “今天请假了,家里有事。”许凌川又解释,“他不知道您今天会上班。” 而易铭所谓的“家事”其实和家没有任何关系。 早上他出门想上班,结果车库门前蹲了一个人,光头花臂,膀大腰圆,就差把“不法之徒”四个字刺在脸上。 “是申玮让我来的。”他站起来。 易铭眉头猛烈一跳。 申玮还在戒毒所里,当然接触不到外面的人,所以这位花臂大哥是他在里面认识的“朋友”,三天前刚刚期满释放。 “他说让你想个办法,把他捞出来。”花臂男说,“一周之内。” “开什么玩笑,一周?”易铭说,“他以为他住的那是五星级酒店?” “那就半个月吧,反正他是这么说的,我只负责有偿带话。”花臂男说,“至于半个月之后,要是他还没出来,会有什么后果我就不知道了,但你肯定是清楚的。” “你……”易铭握了握拳头,刚想说什么,又想起来面前这人无非是个传话筒,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五千。”花臂男在他面前晃晃手,“申玮说只要我把话带到,这就是跑路费,现金不够的话,转账也行。” 易铭太阳穴上青筋跳动,像是被人插进一把利刃,搅烂了那里的筋脉和血肉。 花臂男把钱塞进牛仔裤兜,吹着口哨满意离开。易铭在车库门口站了半天,才出门拦了辆出租,一路开往市区。 1999酒吧的老板名叫李大金,是昼伏夜出的动物,早上十点属于深度睡眠时间,所以当他被耳边叮叮咚咚的门铃吵醒时,很有几分要破口骂脏话的狂躁。 门口站着的人是易铭。 “……哥哥,下回能不能晚三个小时?”李大金把脏话自动消音,侧身请他进屋,“我这好不容易才睡着,最近神经衰弱。” 易铭拉开冰箱,从里面找了瓶啤酒出来。 “怎么了?”李大金坐在沙发上,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看着心情不大好啊。” “申玮刚刚让人来找我了。”易铭说,“他想快点出来。” “别,他还是好好配合人民政府戒毒吧,警察最近天天来店里搞宣传,我现在思想觉悟可不低,咱得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李大金说,“况且那就是一坨狗屎,丢了就丢了,爹妈都不管,凭什么让你去捡他。” “他手里有我的把柄。”易铭把啤酒瓶放回桌上。 “什么把柄?”李大金凑近他,压低声音问,“你杀人了?” 易铭眉头一皱。 “开个玩笑。”李大金笑着坐回去,“看你这愁眉苦脸的,照我说,只要没当着警察的面贩毒杀人,那都不算大事,先说说看,究竟是什么把柄?” 87、李大金 在易铭这头,除了申玮之外,1999的酒吧老板李大金应该是第二个知道nightingale真相的人。 他指间夹着一根烟,熟练地拽开啤酒拉环:“这事在你们那个圈子,应该不罕见吧?” “多得是。”易铭说,“我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没想到他不仅是个硬骨头,而且还有本事能搭上陆江寒。” 李大金抖落烟灰:“你要是不想让这事儿闹大,还真得先把申玮捞出来,免得他在里面乱咬。” “弄出来之后呢?”易铭问,“养在我家?” “反正我是不相信他能戒的,这才刚进去几天。”李大金说,“所以呢,他要出来,你就把他保出来,然后找人盯着,只要一碰那玩意,就报警再弄进去呗,多大点事。” 易铭“啪”一声点燃打火机,深深吐出一口浓厚的烟雾来,觉得心里焦躁的情绪平复不少。 他在上大学的时候,经常会出来泡酒吧,李大金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朋友,对方在黑白两道都混得挺开,据说年轻时在老家犯过大事,花了大价钱才摆平。这种打小就在社会上混的老油子,对付起流氓地痞无赖来,总要比平常人多些路子。 “要我说,你真想一劳永逸,就找人给他一针。”李大金把空啤酒瓶丢进垃圾桶,“这年头,死了别人不行,死一个瘾君子,那叫给人民群众做贡献。” 易铭皱眉和他对视。 “得,我知道你不敢。”李大金一笑,“知名设计师,手得是干干净净的。” “我没空开玩笑。”易铭微微不悦。 “我可没开玩笑,那劲儿high上来,心脏骤停的案例多得是,警察也不会管的。”李大金说,“当然了,咱也没到这份上。” 听起来的确是一个不拖泥带水的办法,不过易铭还不至于这么智障昏头,上赶着让自己从抄袭上升到背负人命官司——这不脑子有病么。况且这种事也没法做得干净利落,他可不想摆脱申玮,又招惹到一个新的流氓痞子。 “那你就按我说的,先把申玮弄出来。”李大金一拍沙发,“然后再让他进去。” “然后呢?进进出出?”易铭说,“真当戒毒所是我开的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这不第一回吗,二进宫至少能让他在里面待久一点不是,我们才好接着想办法。”李大金说,“主要你这也算半个名人,一点差错也出不得,咱得慢工做细活。” “行吧。”易铭错了搓脸,向后靠在真皮靠背上,看着窗外那雾蒙蒙的天。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说:“实在不行,我就公开道歉,把nightingale还回去。” “那多丢份儿啊,背着抄袭的名头过一辈子?你混了多久才有今天的位置,可千万别冲动。”李大金拍拍他的肩膀,“实在不行,你还能去找顾扬谈谈条件,放心,还没到绝路上呢。” 易铭很狠抽了一口烟,让两颊也深深凹陷下去。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像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把所有的思维能力都碾成了乱七八糟的浆糊。他也觉得自己需要修整,却始终找不到刹车的地方。 所以只能任由它一路超速,横冲直撞地开向远方。 …… 1703的一排植物,有许多都在这个春天开出了花,粉的,白的,还有血一样的红,蓬勃地沐浴在阳光下。 陆江寒提意见:“为什么我只有绿萝?” “你能把绿萝养好就不错了。”顾扬放下手里的小喷壶,“凌云时尚那边怎么样了?” “吴梅这几天一直在公司,风平浪静。”陆江寒说,“应该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查。” “你说他们会不会把nightingale还给我?love&peace那种方式。”顾扬问,“根本就用不到身份证后六位。” “不好说,现在nightingale对凌云来说很重要,否则吴梅也不会亲自飞回来。”陆江寒说,“就算他们承认品牌是你的,更大的可能也是要花钱解决问题,或者让你和易铭实现平稳过渡,而不是公开道歉。” 顾扬说:“可我不想接受这种方式。” “那我们就不接受。”陆江寒笑笑,“闹得血雨腥风一点也不是坏事,会让你快速成长。” “嗯。”顾扬点头,“先不说这个了,后天几点的飞机?” “中午十一点。”陆江寒揽住他的肩膀,“这是我们的蜜月预演,所以请你严肃对待。” 顾扬虚心请教,什么样的对待才算严肃对待。 “比如说,多准备几盒安全套。”陆江寒回答,“毕竟那座岛上也没有多少娱乐设施。” 顾扬的表情皱巴了一下。 就算岛上没有娱乐设施,那你也不能一天到晚用安全套娱乐。 很肾亏的。 身为能感动董事会的优秀员工,虽然第三天就要蜜月预演,但顾扬在第二天还是准时去公司上班,从超市一路往上巡店。 “顾助理。”nightingale的门店前,导购小姐给他打招呼,“又要拍照啊?” “今天不拍照。”顾扬笑着往里看了一眼,“生意怎么样?” “嗯,还可以,不过周二的客流本来就不多。”导购小姐指了指,“就一位客人,小燕姐正在接待呢。” “卖得最好的是这件吗?”吴梅手里拎了一件短大衣。 “对,我们冬天走了不少货。”导购不认识总裁,还以为对方就是普通妇女,来给女儿买衣服,于是热情介绍,“现在正好换季折扣,而且买回去还能穿一个多月,很划算的。” “这家店生意应该不错吧?”吴梅又四下看了看,“我看网上人气很高。” “是啊,我们在集团内部,还有在这家商场都是销售冠军。”导购恰好看到顾扬,“不信阿姨你问他,他是寰东的工作人员。” “又要问我什么?”顾扬开玩笑,“我是来找水喝的,商场饮水机正在换桶。” 吴梅循声看了他一眼,对方虽然穿着便装,不过挂着胸牌,上面的名字很醒目。 “您是给女儿买衣服吗?”顾扬已经习惯了在这家店里兼职导购。 吴梅把手里的外套挂回去:“你好像在网上很红。” “大概是因为我经常不务正业,来这家店凑热闹。”顾扬把小饮料揣回兜里,又笑着说,“如果您不知道要怎么搭配,这一季的新画册上都有推荐,可以参考一下。我还要开会就先走了,祝您购物快。” 吴梅点点头,目送他一路离开之后,问导购:“他叫顾扬?” “对,原来您也看网上的新闻啊。”助理说,“顾助理在我们这儿人气可高了,而且他提出的搭配建议品味一流,每次都是等到他有空,我们就抓紧时间给老顾客发消息,让她们快点过来。”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帅哥加上漂亮的衣服,对小女生来说的确是能促使她们跨越半座城市的动力,那是青春期才有的活力和暧昧秘密,又雀跃又单纯。 “他很爱这个牌子吗?”吴梅又问。 “当然了,寰东的少女品牌少说也有十几个,顾助理从来不去别家。”说起这件事,导购很有几分小小的骄傲。 吴梅笑了笑,又往外看了一眼。 她在生意场上混了十几年,摸爬滚打出的实战经验再加上女人的直觉,已经让整件事都有了隐隐眉目。只需要再和易铭谈一谈,她应该就能约陆江寒出来见面了。 …… 机翼把云层搅成一团凌乱的丝絮,顾扬戴着眼罩,用一张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起来,睡眠质量十颗星。连空姐后来也被逗乐,在下飞机的时候,还特意送了他一小袋糖果——那原本是准备给小朋友的礼物,奖励宝宝一路都很乖很听话。 “还挺好吃。”顾扬评价,“有一股魔幻的西番莲味。” “你的修辞还挺丰富。”陆江寒把他鼻梁上的墨镜往下推了推,“看见了吗?就是对面那座海岛。” 顾扬用手遮了遮,看着远方那碧海蓝天间的漂亮岛屿。 快艇把两人一路送上码头,岛上的全部工作人员已经笑容满面地等在了那里,手里捧着毛巾、椰子和花环。 顾扬诚恳探讨:“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剥削劳动力?” “劳动力的日薪可能比你更高。”陆江寒把箱子递给服务生,“以及他们还有小费。” “有道理。”顾扬说,“那我晚上要吃铺在金箔和钻石上的香煎鳕鱼和深海蓝龙虾。” 胖乎乎的厨师恰好走在两人前面,于是他笑眯眯回头,用生硬地语调说了一句,没问题。 没料到对方居然能听懂中文,顾扬头顶瞬间冒烟,在接下来的路途中都保持了百分之百的沉默。但他其实很想找机会解释一下,自己对吃钻石这种事并没有很追求,不过厨师长还是严格地照顾了顾客的土大款需求,晚餐时从冷盘到例汤,都能找到一缕biubiu的金箔闪烁。 陆江寒笑得唯恐天下不乱,肩膀都在抖。 “我拒绝和你说话。”顾扬把龙虾裹上酱料,生无可恋地胃进嘴里,觉得相当对不起这个浪漫的用餐环境,毕竟四周有礁石、海浪、篝火,以及飘扬的露天纱幔和月亮,都是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看不到的景色。 “想听小提琴吗?”陆江寒又问。 “不了不了。”顾扬火速用餐巾擦干净嘴,“我们还是回房吧。”比起在服务人员深情注视下的尴尬浪漫,他更想和陆先生待在私人空间里,享受可以肆无忌惮踢飞拖鞋,坐在对方身上打游戏机的那种浪漫。 “还有甜点没吃呢。”陆江寒提醒,“已经来了。” 顾扬只好又坐了回去。 “这是特制款。”服务生彬彬有礼地说,“祝二位用餐愉快。” 漂亮的小甜点,并没有空心巧克力球或者分子料理的高科技路线,而是精心做了一块红丝绒蛋糕,让它待在鸟巢形状的小糖盏里——撒着金箔的鸟巢。 顾扬凶狠地捣了一勺子下去。 绵密的口感,瞬间就融化了他的味蕾。 那是一种相当奇妙的体验,酸涩能让舌尖和大脑都打个激灵,却很快就有更多的奶香和甜包裹上来,最后还会有一点点坚果的香。 “太好吃了吧?”顾扬还是第一次遇到一块甜点,能有这么复杂又层次分明的口感。于是他不仅吃完了自己的那份,还把总裁的也分走大半,直到回客房还在回味。 桌上摆着地图和平板电脑,上面提供了详细的小岛游玩攻略。顾扬坐在地上认真研究,陆江寒轻轻掩门出去,在餐厅里找到了那位一脸笑眯眯的厨师长。 “我的男朋友很喜欢那块蛋糕。”陆江寒说,“可以教我吗?” 厨师长的笑容万年不变,深深为总裁的爱情所感动,然后一口拒绝了他。 “这是商业秘密。”他解释。 “那我花需要多少钱,才能买下这个秘密,并且把它带出这个海岛?”陆江寒很上道。 厨师长笑容满面,约定明天再给他答复。 一般这种回复,交易就算成功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只是钱的事。其实陆江寒之所以想拿到蛋糕配方,不仅仅是为了以后做给顾扬,也是想让那家粉红色的咖啡馆里,拥有一块有特殊意义的甜点——是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浪漫细节。 当然,这一切暂时要对小艺术家保密。 顾扬此时已经洗完了澡,正在湿漉漉地擦着头发,音响里播放着激情又金属的摇滚,桌上还有两瓶打开的玻璃瓶啤酒。 “这是打算不眠夜?”陆江寒问。 “是的。”顾扬挂在他身上,“鉴于我一闭眼睛就想到金箔,所以需要做点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小艺术家好像很爱面子,陆江寒笑道:“如果你真的在意,我们明天可以去解释。” “你确定要去解释,而不是用别的办法来让我暂时忘了这件事?”顾扬下巴抵在他肩头,“哎,反正我是无所谓。” 陆江寒说,也行。 也行?顾扬沉默了一下,然后怒而批评,你这个人怎么不按剧情走,和电视里的霸道总裁不一样。 “电视里应该怎么样,你教教我?”陆江寒知错就改。 顾扬单手抓过旁边的啤酒瓶,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来不及咽下的液体滑过嘴角和下巴,在那里留下亮晶晶的湿痕。 陆江寒胳膊一松,把人丢到了床上。 顾扬手里还握着啤酒瓶,冰冷的液体四溅,他一个咕噜爬起来:“喂喂我们今晚还要睡觉的……你!” 安全套没有白带。 摇滚也没有白放。 总之就是,很对得起响了大半夜的,重金属狂野音乐。 88、权衡 第二天清晨,当顾扬在阳光中睡醒时,陆江寒已经从厨师手里得到了甜点配方,并且约好了学习制作的时间,很符合他一贯高效的做事风格。 游泳池边撑着几张休息椅,小艺术家端着一杯果汁躺在上面,专心致志盯着蓝天白云,耳边隐隐传来海浪的声音,环境悠闲又安静,似乎只要闭上双眼放松四肢,就能让整个人都漂浮到空中,晕眩的,失重的,好像是在坐一艘年迈的古旧海盗船,有饱胀的黑帆。 林间鸟鸣幽幽。 陆江寒处理了几封工作邮件,右下角恰好跳出来一则推送,又是和李总监有关。前几天拍到的那位“神秘女子”,昨晚又被狗仔捕捉到了清晰的正脸,虽然算不上美艳惊人,但至少是甜美清秀的,拥有二十多岁恰好的性感和活力。 妻子重病卧床还没多久,老公就开始在外密会年轻异性,哪怕放在普通人身上,也能被同事亲戚扒掉一层皮,更何况事件主人公是邓琳秀和她的丈夫。陆江寒不用看评论区,就能知道舆论会发酵成什么样,他扭头看了眼身边,顾扬依旧正在盯着远处发呆,而且像是想起了很好的事情,连眉梢都带着笑——实在很不应该被这种糟糕的事情打扰。 “怎么了?”顾扬回神。 “媒体又拍到了新的照片,李总监和那位年轻女性。”陆江寒把电脑递给他。 顾扬坐起来:“那到底是谁?” “不知道,狗仔加网友都没能扒出来,对方很可能连社交账号都没有。”陆江寒说,“不过我不建议你去问。” “我当然不会问这种事。”顾扬把网页往下拉,“可我是相信李总监的。” “他的个人能力很强,富华剧团之所以能成功,半分之六十的功劳属于演员,剩下的都归他运营有方。”陆江寒说,“所以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他,我担心的是琳秀姐。”顾扬合上电脑,“算了,不说这些。” “带你去沙滩上走走?”陆江寒提议。 顾扬牵着他的手,一起往海边晃。 风很大,带着新鲜的潮湿和腥。 恰好能吹散心底的郁闷情绪。 两人赤脚踩在绵软的沙滩上,在那里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 s市,1999酒吧。 一处阴暗的角落里,申玮正坐在那里吃饭,狼吞虎咽,看起来像是饿了七八年。 “你吃慢点,没人抢。”李大金叼着烟坐在他对面,“怎么饿成这样,人民警察不给你饭吃?” “那里面都是些什么玩意,六点起床,天天还得去做工。”申玮丢下空盘子,“不是人过的日子。” “按我说,你就得多在里面待几天,好好体会一下自由的宝贵,也好别再碰那糟心玩意。”李大金说,“可你老板不愿意啊,怕你在里面委屈了,硬是要找人往外捞。” “我知道,我知道老板对我好。”申玮看了眼易铭,心虚道,“我这……” “行了行了,别再给我赌咒发誓。”易铭说,“你那房子还在吧?别告诉我老本都卖了。” “没呢,房子在。”申玮赶紧说。 “那就好,说明你这脑子还有救。”李大金丢给他一根烟,“先在家休息几天吧,你得好好表现,让你老板觉得你真戒了,他才有胆给你安排新的工作。” “好,我什么都听老板的。”申玮点头,“我这几天就待在家里,谁叫都不出门……不,我要把那房子租出去,自己重新找个地方住,免得以前那些人再来找我。” 他说得用力,李大金倒是听得一愣,心说这是真打算戒了还是又在演戏,花样倒挺多。 酒吧里灯光变幻,看不清易铭的表情。 而事实也证明,申玮这次确实是言出必行,在第二天就把那200平米的大套间挂上中介,换了个三分之一面积不到的小公寓,开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别介啊。”李大金嘴皮子一扯,“这孙子真打算改了?” “我不会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易铭说。 “你光不相信哪行,你得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让他再进去。”李大金提醒,“我们才好决定下一步要怎么走。” “我想让他戒毒,拿一笔钱彻底离开s市,最好永远都别出现在我面前。”易铭一字一句地说。 李大金啧道:“你可是他的摇钱树,能扒着吃一辈子的金主,怕不容易。” “那我不想再讨论这件事。”易铭向后靠在沙发上,指间夹着的烟掉落一截滚烫灰烬,把那昂贵的皮料烫出一行破洞。他的眼神很空洞,睡眠不足的疲惫已经深刻地渗透进了他的情绪,常年的紧绷和疑神疑鬼,让眼眶下始终泛着黑,眼球也是浑浊的,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全靠一身名牌在撑着知名设计师的华丽躯壳。 “我是真的累。”易铭看着天花板。 “你都累,那普通劳苦大众怎么办。”李大金把烟头从他手里抽走,“要我说,你这就是富贵病,伤春悲秋闲得慌。” “我现在连休假的时间都没有。”易铭又点燃一根烟。 “那是,凌云还指着你赚钱呢。”李大金递给他一杯酒,“千万别被申玮那种社会底层影响情绪,要是你实在闹心,不如交给我处理。” “你别乱来!”易铭皱眉警告他。 李大金一乐:“我不杀人,放心吧,我是说找人盯着,看他这回究竟是真的被警察叔叔教育好了,还是又在演戏,才好决定下一步不是?” 易铭和他碰了下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桌上手机嗡嗡震动,是助理打来电话,让他尽快回公司。 …… 吴梅亲自泡了一杯茶,弯腰放在桌上:“尝尝看,c市那边的朋友送的,峨眉雪芽。” “谢谢吴总。”易铭说,“还以为您今晚要去参加电视台的活动。” “让凌川去了,正好今天有空,我想和你聊一聊。”她坐回宽大的椅子上,“关于nightingale。” 易铭的手微微一僵。 “我听到了一些风声,也听了凌川的汇报。”吴梅没有和他绕弯,“nightingale对于集团的意义,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个品牌要是出了问题,凌云绝对会元气大伤,到时候你、凌川、我,任何一个人都担不起责任。” 易铭说:“nightingale不会出问题。” “确定吗?”吴梅摇头,“事实上它已经出过一次问题了,只是不明显而已,和新亚99的那次合作,我觉得你应该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易铭沉默。 “我很清楚设计师行业的潜规则是什么。”吴梅说,“但现在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我需要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以及被牵扯进这件事情里的、每一个人的态度。” 易铭单手握着杯子,茶水是滚热的,不过他并不觉得烫。 “这是集团准备拨给nightingale的资金。”吴梅把手机推到他面前,“相信我,真的没有人能为这个品牌的意外负得起责。” 易铭扫了一眼,那一串数字让他的眼皮跳了跳。将近两年的间歇性狂躁、紧绷、慌乱和懊恼,让他的神经要比一般人更加脆弱,脑海也是相对混乱的,在面对精明强势、咄咄逼人的吴梅时,他不觉得自己还能撑多久——也不想撑。 “是顾扬的。”他终于松口,并且在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获得了一种奇妙的解脱感。 吴梅把手机收回去:“不意外。” 易铭松开紧握住杯子的手,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包括顾扬提的要求,以及陆江寒在整件事情里的作用。 “你那位吸毒的助理呢?”吴梅继续问。 “他已经被放出来了,最近几天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说是要戒毒。”易铭说。 “好吧,我猜他手里应该有很多你的把柄,但问题不算大。”吴梅说,“前提是寰东的陆总和那位顾小朋友愿意配合。” “您会亲自约陆总吗?”易铭问。 “当然,不过最近他和顾扬都去出差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吴梅拆开一包话梅糖,又推给易铭一颗,“别担心,我肯定会保住你,以及你的nightingale。” “我以为您会挖顾扬过来。”易铭说,“毕竟他是个……天才。” “要听实话吗?”吴梅一笑,“要是你手下只有nightingale,我确实会考虑直接让顾扬代替你。但现在暮色的发展也不错,还有其它品牌,你在行业内积攒的人脉和运营能力,那位天才小朋友可比不上。” 易铭说:“谢谢吴总。” “当然了,我也不会亏待顾扬。”吴梅继续说,“等陆总回来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去找他,你只需要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让nightingale站稳在海外的第一步。” 易铭点头:“那我去做事了。” 走出吴梅的办公室后,他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冰冷的寒意刺激着毛孔,畅快又舒服。 事情似乎在一个奇妙的点、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有了奇妙的转机——让他整个人都如释重负。 甚至还生出几分庆幸和狂喜来。 …… 顾扬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掉进了海里,被教练湿漉漉地拎上了船。 陆江寒很没有同情心,笑了能有五分钟。 顾扬不是很想说话。 “你看,小艺术家应该珍惜生活中每一个意外的出现。”陆江寒揽住他的肩膀,“然后从中汲取创作的灵感。” “倒栽进海里能有什么灵感。”顾扬觉得嘴里一股鱼味儿。 “比如说,会遇到偷偷溜出来的小美人鱼。”陆江寒说,“然后她就爱上了你。” “那你怎么办?”顾扬问。 “什么我怎么办?”陆江寒纳闷,“小美人鱼爱上了你,那是她的故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顾扬想了想,点头,有道理。 这一次,戴着半打牡蛎花冠、好不容易才浮出海面的小美人鱼,连找巫婆献出声音的机会也没有。 因为王子只顾着和他的总裁开豪华快艇,并不会多看碧蓝的海水一眼。 这真是一个好悲伤的童话故事。 89、谈判 岛上的天气,一天能变三四次,从万里晴空到落下一场阴湿的雨,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 厨房里满溢着面粉烘焙后的香气,厨师长教他把蛋糕上的奶油淋面抹平,笑着问:“要带回去吗?” “不需要。”陆江寒挖了一勺下去,蛋糕几近完美的外形遭到破坏,流出酸甜的夹心来。 融化在舌尖的滋味有浓郁的奶香。 “我懂。”厨师长很上道,“这是惊喜。” 等陆江寒回到住处的时候,顾扬正坐在屋檐下,看着眼前被雨丝朦胧的世界。他的神情很专注,似乎在想很多事情,大脑被塞得很满,满到有些晕。 干燥温暖的掌心遮在眼前,陆江寒在他耳边说:“又在偷偷工作?” “你管发呆叫工作?”顾扬握住他的手腕。 “别人发呆算偷懒,至于你发呆……”陆江寒找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让身体去追赶四处游荡的灵魂。” 顾扬笑着说:“我本来想去海边的,结果下雨了。” “喜欢这里吗?”陆江寒问。 “嗯。”顾扬说,“很安静,所以可以思考很多事情。” “你得学会适当地让大脑休息。”陆江寒帮他按了按太阳穴,原本要说哪怕看一看毫无营养的娱乐八卦,后来却又想到了李总监的花边绯闻,于是改口道,“要是实在放松不下来,就专心致志地想一想我。” 顾扬问:“想你什么?” 陆江寒回答,内在美和外在美。 顾扬虚心接受:“我尽量。” 这是两人在岛上的最后一个夜晚,温情又浪漫。 后半夜的时候,陆江寒拍了拍怀里的人:“怎么还不睡觉?” “我发现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确实能使人堕落。”顾扬说,“现在只要一想起来后天要上班,觉得脑袋疼。” “那要怎么办呢?”陆江寒被逗笑,“不如我养着你?” “吴梅找你了吗?”顾扬问。 陆江寒换了个姿势,让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胸前:“就是因为想这个,所以才失眠?” 顾扬默认。 “她当然得找我。”陆江寒说,“许凌川原本打算放慢nightingale的海外推广,所以随口提了一个相对苛刻的条件,结果对方居然一口答应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凌云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流程。”顾扬说,“如果强行撤出,就等于毁掉了好不容易才打开的海外市场,以后不仅仅是nightingale,还有凌云其它品牌,想走出去就更难了,他们不会这么做。” “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另一点。”陆江寒说,“对方既然能答应那么苛刻的条件,说明nightingale确实值得,吴梅就更加不会放弃这个品牌。” “那她应该也不会允许这个品牌出任何丑闻。”顾扬坐起来,“如果对方一定要用钱解决呢?” “那就要看你的想法了。”陆江寒把床头灯拧亮,“然后我们才好决定下一步。” “我是想拿回品牌的。”顾扬看着他,“可是凌云和寰东合作了这么多年,关系一直很好,女装部每年的利润,他们要占很大一部分,新亚最近又盯得死紧,万一我们真的和吴梅闹翻,钟岳山肯定会见缝插针,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媒体和股东都不会放过你的。” “刚刚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陆江寒问。 “我吗?”顾扬一愣,想了想才回答,“我想拿回品牌。” “好。”陆江寒说,“那我们就拿回品牌。” 顾扬心里有些尖锐不安的的酸涩和感动,他用力抱住他,过了好一阵子才松开。 “如果最后真的谈不下来,我可以卖掉nightingale。”顾扬握住他的手,“真的。” “为了我吗?”陆江寒笑,“怎么突然这么沮丧,不像平时的你。” “我只是觉得,这个品牌或许会给你、给寰东引来很多麻烦。”顾扬皱眉,“之前nightingale刚刚起步,所以看起来还好,可是现在它已经和凌云集团的整体利润紧紧咬在了一起,吴梅大概会不惜一切代价。”而“不惜一切代价”这五个字听起来,就很暴风骤雨,他建立这个品牌的初衷,是为了带给年轻的女孩们快乐和美丽,而不是给亲近的人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 “我不知道你这几天看了什么新闻,但十有**是吴梅自己找人写的通稿。”陆江寒把人抱到自己怀里,“说说看,在你的脑补里她是什么样?三只眼睛、会吃人的老妖婆?” 顾扬回答:“差不多。”说完之后自己也想笑,于是捏住他的嘴强调,“我很认真的。” “我知道。”陆江寒说,“但nightingale是你的心血,你那么珍视它,所以不需要为了任何人放弃它,包括我。” 顾扬说:“嗯。” “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去机场。”陆江寒帮他放好枕头,“做个好梦。” 顾扬捏住他的手指:“晚安。” 房间的灯光暗了下来。 梦境也是嘈杂的。 …… s市已经逐渐热了起来,街道两旁的树开满了米粒小花,远看像一片粉红色的雾。 等陆江寒到咖啡馆的时候,吴梅已经等在了那里,她面前摆着一壶茶,据说是福建朋友送的大红袍。 “我可连蒋哥都没舍得给。”她笑道,“今年的最后几两,全拿来给陆总了。” “蒋哥”是吴梅的老公,一位狂热摄影爱好者。陆江寒和她握了握手,也笑着说,“看媒体报道,还以为吴总最近要去西部山区,怎么突然就回了s市。” “就不和陆总拐弯了。”吴梅说,“我这次回来,是为了nightingale,集团打算用最好的资源来推这个品牌。” 陆江寒放下茶杯:“怎么说,我先提前恭喜恭喜?” “易铭已经坦白了所有的事情,包括陆总对顾扬的帮助。”吴梅说,“所以从现在开始,nightingale全部后续问题,都由我本人来接手。” “看来凌云真的很看重这个品牌。”陆江寒说,“不过有一点,就算我曾经教过顾扬一两招,这件事本质上也是他和易铭之间的事,吴总怎么一上来就找我?” “我听易铭说了那位小朋友的脾气,又倔又天真,也不怎么懂职场规则。”吴梅说,“而且杨总都警告过凌川了,说顾扬最近要忙着开寰东新店,情绪不能被影响,我哪儿敢不听?所以只有找陆总。” “对于一个服装设计师来说,倔强和天真都是礼物。”陆江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不过既然吴总找到了我,那我也只能配合,毕竟这大红袍不能白喝,我先猜猜看,凌云是打算从顾扬手里彻底买下nightingale?” “以及签下未来十年的设计。”吴梅说,“我保证,在酬劳方面绝对不会委屈他。” “代价是他永远都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陆江寒问。 “我可以给他重新开一个品牌,配合最好的推广资源。”吴梅说,“但nightingale目前只能属于易铭,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好吧。”陆江寒说,“吴总的意思我已经大概明白了,回去之后,我也会好好和他沟通。不过我这传话筒只能做一两次,要是顾扬始终不肯松口,那吴总打算怎么办?” “他不会不听的。”吴梅说,“我知道这件事对小朋友来说很委屈,但人总要现实一点,哪怕是最天真的设计师,也不能一直活在别人的保护里,总得出来接受风雨,晒晒太阳。” “吴总这就过分了。”陆江寒挑眉,“我这好心好意传话,怎么还能被捎带着威胁一句。” “我可什么都没说,陆总多心了。”吴梅笑着和他握了握手,又承诺道,“当然,要是这件事能妥善解决,这人情我肯定会记住。” …… 1703的小公寓里,顾扬正在心不在焉地煲糖水,那是杜天天友情建议缓解压力的方式——虽然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在太甜和太淡的交替里,锅里的水已经快漫了出来。 陆江寒拧开门锁:“我以为你在楼上。” “本来是。”顾扬说,“但你的厨房看起来太专业,我觉得我的厨艺可能配不上它。”还很有可能会炸了锅,打碎那个一看就很贵的蒸箱。 陆江寒从他手里接过汤勺:“你这一大锅,是打算分发给上夜班的公寓管理员?” “如果他们愿意接受,那我没意见。”顾扬把小碗递给他,“怎么样?” “和我们想的一样,她打算从你手里买走nightingale,和未来十年的设计。”陆江寒说,“还可以给你重新开一个新的品牌,用最好的资源来扶持。” 顾扬说:“那如果我不配合呢?” “你不会不配合。”陆江寒一手端着碗,一手拉着他到餐厅坐下,“用钱收买只是第一步,如果你不妥协,还有你的声誉、你的前途,这些全部都是吴梅的棋子,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住这种心理压力,一边是艰难漆黑的路,一边是唾手可得的金钱和资源,相信我,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 顾扬一头栽倒在他的肩膀上,深深叹了口气。 糖水实在很难喝。 他闷闷地说:“我以后不做饭了。” 陆江寒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又温柔地抗议:“欺负你的是吴梅,为什么我要被连坐没饭吃?” 就很委屈。 90、摄影师 鉴于小艺术家的厨艺实在很堪忧,所以宵夜变成了外卖糖水,加了桂花的红豆汤圆,刚好能安抚一下低落的情绪。 从英国带回来的那只帕丁顿熊,肚子里填满了软绵绵的鹅绒,枕上去很舒服。 顾扬盯着客厅的天花板发呆。 陆江寒坐在他身边:“还在想吴梅和nightingale?” “嗯。”顾扬说,“我刚刚仔细考虑了一下,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寰东员工,所以如果你不能说服我,又不想得罪凌云,按照正常的逻辑,只需要开除我就可以了。” “嗯。”陆江寒说,“然后呢?” “如果我一直不肯妥协,这件事大概要扯很久。”顾扬握住他的一只手,“你不能一直做传话筒,那实在太奇怪了,以后我得自己面对她。” 陆江寒笑笑:“怕吗?” “我需要好好想一下。”顾扬坐起来,不由自主皱着眉头。 小王子的世界里依旧有星露和童话,暴风雨却已经压在了树梢与城堡的尖顶,狂风在那里呼啸盘旋,在玻璃上留下碎痕般的冰晶。 “要写什么?”陆江寒看着他从书房里找出了笔和纸。 “脑袋有点乱,所以把想到的事情都写下来。”顾扬坐在地毯上,把帕丁顿熊塞到身后当靠背。 他的字迹很潦草,比起记录,更像是在利用笔尖的游走来让自己放松,过了足足十几分钟才丢下笔:“如果我用之前留下的花纹暗号去威胁她,最坏会有什么结果?” “那不叫威胁,叫谈条件。”陆江寒递过来一瓶水,“鉴于目前nightingale对凌云很重要,如果你执意要求拿回品牌,手里又恰好握有充足的证据,那吴梅可能真的会为了留下你,而放弃易铭。” “其实有身份证号码后六位在,我想拿回品牌很容易。”顾扬说,“但就像你说的,nightingale现在对凌云来说只是重要,还不至于不可分割,所以我要是太莽撞强硬,吴梅同样也能选择割肉放弃nightingale,易铭只需要出面道个歉,暮色依然可以得到很好的发展,甚至是更好的发展。”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哪怕是再热点的新闻,网友的关注时间也不会超过三个月,更何况只是一个设计师抄袭的故事——而且对方还诚恳道歉赔偿了,实在没什么好值得追踪下去。 “所以?”陆江寒问。 “我不能激怒吴梅,毁了nightingale。”顾扬合上笔帽,“我还需要凌云来继续运作它。” 说是聪明也好,成年人的圆滑也好,总之他不想吃亏,也不想让nightingale吃亏,一时冲动的后果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而且明显自会己伤得更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笔不划算的生意。 陆江寒点头:“你可以慢慢想,现在着急的应该是凌云,我们不用慌。” 顾扬又问:“你要什么时候给吴梅答复?” “至少也得一周后。”陆江寒笑笑,“毕竟她自己都说了,你又天真又倔强,一听就知道不是愿意乖乖配合上司、接受人间黑暗的类型,所以需要很多时间慢慢磨。”最后还磨不成功。 他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要怎么回复——顾扬在刚开始时一口拒绝,后来才松口愿意和吴梅面谈,这样至少能让对方感觉到希望,证明事情是在一点一点往前推的,不至于毫无进展。 顾扬挪了个地方,枕在陆江寒腿上。 下一周有很多新店招商的工作要展开,可吴梅和nightingale的事情还悬在空中,想一想就头疼。 所以很需要男朋友贡献一下外在美,范围包括但不限于胸肌和腹肌。 总裁欣然答应。 卧室的香薰灯被换了新的精油,从花香变成了檀香木调。 更硬朗,更独特,也更清冽。 是长大后才懂欣赏的味道。 …… 而相比起顾扬的心事重重,易铭这几天倒是显得轻松了许多。在说出nightingale的真相,又得到吴梅的承诺后,他整个人都像是卸下了一座心头大山,很有几分“烦恼一扫光”的神清气爽。 “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能解决,我们算不算白担心了一场?”李大金丢给他一根烟,“这位吴总办起事来还挺向着你。” “不是向着我,她凡事都以集团利益为主,这次我只是恰好站在利润一边。”易铭纠正。 “那也行啊。”李大金说,“只要能帮上忙,你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对我们有利就ok.” “我过几天可能要带着团队出差。”易铭喷出一口烟,“申玮那头怎么样了?” “得,这还有一不稳定因素呢,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李大金说,“不过也真没什么好说的,他就天天待在那小出租屋里,门也不出,全靠外卖活命。我前天还去看过一次,刚好赶上毒瘾发作,在那难受得满屋子乱窜,但也没见抽,可能真戒了。” “能戒干净吗?”易铭皱眉。 “能不能戒干净,这人你也不能再要了。”李大金提醒,“要我说,他还真不如接着抽,我连招呼都打好了,只要他一碰,立马就能有警察叔叔上门提供服务,给他再弄进去。” “能戒了总是好事。”易铭抖落烟灰。 李大金一乐:“戒了算什么好事,戒了也是一祸害,将来还不是得靠着你养,要我说,他戒不了才是好事,戒不了,他就不是你的麻烦,而是党和人民政府的麻烦。” “要是申玮能彻底戒毒,能保证不惹事,我养他一辈子还真没问题。”易铭把腿架上茶几,“算了,难得轻松一天,这件事以后再说。” 李大金嘴角一扯,很想补一句,自己天天泡在酒吧里,吸毒人员见得多了,能彻底戒除的,真没几个。 …… 普东山的新店已经基本完工,这天顾扬在内场巡视了一圈,出门就被保安拉住,说顾助理,对面有个人一直在偷偷摸摸拍我们的大楼,都半个小时了也不见挪窝,要不要去阻止一下? “这一片绿叽叽的安全网,有什么好拍半个小时的?”顾扬有些纳闷。 “对啊,我刚开始也觉得没什么好拍的,就没搭理,可他也拍得太久了。”保安一指,“喏,就是那个人。” 顾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街对面果然站了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登山装,倒扣着棒球帽,混搭得不羁又毫无章法,但胜在实用。 蒋山调整了一下相机焦距,原本想让背景更加虚化,镜头里却突然闯进来了一个人。 顾扬说:“这位先生?” 声音近在耳边,蒋山被吓了一跳。 “您是在拍我们的商场吗?”顾扬问。 “我在拍那些绿幕。”蒋山把相机放下来,说完又觉得对方可能无法理解,于是补充道,“有一种即将毁灭的地狱苍凉。” 顾扬提醒:“这位先生,我们的商场还没开业。”什么就“即将毁灭的地狱苍凉”了,哪怕唱一首喜洋洋呢,也比说话强。 “我是说绿色的安全网很苍凉,很悲观。”蒋山比划了一下,“它们和商场没有关系,拆掉之后,就换另一个地方继续悲观。”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天生就能把各种无稽而莫名其妙的事情,都说得充满道理和正义感。 这种人要么做思想品德的老师。 要么加入非法传销组织。 顾扬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和老师差得有点远,下一刻就从裤兜里掏出一瓶安利让你了解一下,倒是很有可能。于是他往后退了一步,好心提醒那边的井盖有些松,偶尔还会一百八十度翻个面,您拍照的时候千万留心脚下别踩空,我就先走了。 蒋山点头道谢,在他往回走的时候,顺手按下了快门。 春雨初停的街道,庞大的绿色建筑,和陌生的年轻人。 他很喜欢这幅作品,打算带回自己的艺术长廊。 两人谁都没有把这场短暂的交谈当成一回事,直到吃晚饭的时候,神奇地再度相遇在小面馆。 蒋山说:“咦,这么巧。” 顾扬能顺利认出对方,全靠相机和那件破了个洞的掉色耐克。 “你是本地人吧?”蒋山一边搅面一边称赞,“这普东山的天气可真是好,空气也好,我在山里待了一周,差点舍不得出来。 “我不是本地人,只是在寰东工作。”顾扬笑笑,“但我同意你的观点,普东山确实风景优美。” “寰东最近生意怎么样啊?”蒋山随口问。 顾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领导式的聊天方式,只好回答,挺好的。 “最好的还是女装吧?”蒋山给他要了瓶可乐,“哪几个牌子?” 顾扬开始狐疑,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最烂的商业间谍了,没想到还能有更烂的,一罐可乐就想换取情报。 于是他说:“美丽小羊。”那是一个风雨飘扬的可怜羊毛衫品牌,业绩月月倒数,目前正在撤柜的边缘疯狂试探。 蒋山倒是深信不疑,心想,果然太太平时都是骗人的,说什么凌云的nightingale业绩最好,人家商场的人都说了,美丽小羊。 91、破烂的有钱人 这家小店是个川味馆子,为了迎合本地人嗜甜的口味,面浇头都做过改良。顾扬很喜欢,蒋山却不满意,他尝了没两口,就叫过老板,说要一碟泡菜上面舀一勺辣椒粉,切一把小米辣,挑最嫩的小水葱切碎,把菜籽油在锅里先烧热,再凉到剩下八成温度,一并浇在泡菜作料上。 顾扬听得肃然起敬。 “油千万别多。”蒋山继续叮嘱,“就那么一小点,你懂吧?” 对于食客的独家定制,老板临时开价:“一盘二十。” 蒋山照着八折砍:“三十两盘。” 老板很爽快,没问题。 等他走后,蒋山小声对顾扬说,这儿不行,有空你去川蜀地的小馆子吃几顿饭,除了服务员固执地不肯说普通话、沟通稍微有些困难外,面和泡菜都是绝味。 “您是专业的摄影师吗?”顾扬问,“好像去过很多地方。” “是,我一直在外面,前段时间刚刚接到临河镇政府邀请,去拍了青烟水乡的宣传照片。”蒋山打开相机给他看,“喏,这可是好地方,我拍的时候还挺不忍心。” 屏幕里的小镇沉睡在水雾里,灰瓦白墙上染着朝阳的金。 “真漂亮。”顾扬称赞,又有些疑惑,“为什么会不忍心?” “你之前没听过临河水乡的名字吧?这地方还没开发呢,纯朴安静极了。”蒋山说,“我干的活就是在破坏这份安静,当然不忍心。” “您的意思是,等游客发现了镜头里的这个小镇,就会蜂拥而至,让环境变得又闹又乱?”顾扬把相机还给他,“但当地人应该是欢迎这种‘破坏’的吧,毕竟安静和纯朴也不能当饭吃,我们没资格要求他们固守贫穷,经济发展总会带来一些负面的‘灾难’。” “那是你们商人的想法。”蒋山不认可他的观点。 顾扬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称为“商人”,他笑着问:“那您怎么看?” “我就是觉得,这环境可惜了。”蒋山咂嘴,“每天都能躺在渔船里晒太阳,再摆一个破收音机听咿咿呀呀的戏,那日子。” 顾扬礼貌地表示了一下赞同。 肯定有人是真心向往着水乡里清苦又静谧的生活,但必然不包括面前这位邋遢大叔——他全身上下除了那件褪色的破耐克上衣,就没有便宜货,宛若垃圾堆里捡来的棒球帽上隐隐透出“h”的标记,可能是全世界最低调的hermès。如果一个人手腕上戴着近百万的jaeger-lecoultre,把限量版的绣花fendi当耐磨旅行袋,却跟你说向往破烂渔船和收音机,要么真有病,要么中二病。 打一顿就好了。 老板及时送上两大盘泡菜。 “来来,请你。”蒋山说,“试试看。” 价格高达十五一份的泡菜装得很满,顾扬也就没有客气,况且他确实也很想试一下高级食客定制版。 泡菜刚腌了没两天,所以酸味很淡,配合辣椒和小葱的油香,滋味刚刚好。 顾扬说:“您果然很懂行。” “趁着年轻多走几个地方,你也能懂。”蒋山看了眼时间,“哟,我得走了,今天是我和太太的生日。” “是吗?”顾扬笑着说,“那祝您太太生日快乐。” 蒋山匆匆把面条塞进肚子里,临走时不忘对顾扬说一句,后会有期。 很有几分江湖豪侠的乞丐,不是,气概。 顾扬觉得这个人还挺有意思。 …… 最近凌云时尚的事情有些多,等吴梅处理完回家一推门,满屋子的蜡烛和玫瑰花。 她觉得自己头很疼。 但还要被迫听先生五音不全的生日快乐歌,听完还有拆礼物环节。 “这是什么玩意?”她问。 蒋山解释:“羊毛衫,美丽小羊。” 吴梅更加纳闷:“你买它干什么?” “好看啊,畅销货。”蒋山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销量冠军。” “你又被谁给骗了。”吴梅把衣服丢回去,“都快倒闭了,还销量冠军。” 蒋山心想,你这女同志嫉妒心还挺强。 业绩比不过就诅咒人家倒闭。 不是很ok。 “明天有没有空?”蒋山继续问。 “要干什么?”吴梅往浴室走。 “约会啊。”蒋山说,“你最近太累了,我带你蹦极去。” 吴梅“砰”一声关上浴室门:“我约了易铭。” 过了五分钟,又“哗啦”打开门:“就算我有空,也不想去蹦极,都多大年纪了,你也不准去。” 蒋山站在浴室门口,发自内心地大声叹气:“唉。” 然后就被太太赶到了客厅。 然而第二天下午,易铭并没有出现在吴梅的办公室。 “他刚刚给我请假了。”许凌川说,“应该又是因为申玮。” “有完没完了?”吴梅皱眉,“不是说戒了吗?” “具体情况是什么,他匆匆忙忙的也没说明白。”许凌川说,“但挂电话前特意强调了一句,不会影响品牌,让我们放心。” 窗外一片阴沉,好不容易才暖起来的天气,又飘散开了新一轮的寒意。 出租屋的老板娘站在门口骂,说你看看你弟弟,把我的房子都砸成什么样了,这冰箱,这新买的大彩电,全不成样子,还有没有一点素质了。 申玮站在一边,脖子上梗起青筋, “是是,您消消气,我赔,我全赔行了吧?”李大金说,“别报警啊,警察叔叔来之后,不也是让我们给你赔钱?” “一万。”老板娘说,“还有,你们立刻搬走,我不租了,押金也不退的。” “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李大金来的时候带了几个小弟,这阵正好帮忙收拾行李,三下五除二把房子清空,一行人坐上了一辆小面包。 “老板,我实在难受。”直到下楼,申玮才解释了一句。 易铭坐在前面没说话。 “多大点事,你这有心戒毒,我们欣慰还来不及。”李大金说,“这样,也别租房子了,住我那儿吧,正好还有套空房。” “好。”申玮说,“谢谢李哥。” “这可是万里长征。”李大金揽住他的肩膀,“一步比一步难。” 申玮垂着头,额头和胳膊上都沁出冷汗,也不知道是毒品留下的后遗症,还是想到了往后要受的罪,所以心里发虚。 李大金的房子在一处破巷子里,距离酒吧一条街很近,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房子里空荡荡的,好像也没值钱货可砸,很适合发疯嗷嗷。 易铭没上楼,半个小时后李大金才拉开车门:“走,去酒吧喝一杯。” “申玮这样还要多久?”易铭问。 “这我哪知道,我也没有戒毒经验啊。”李大金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这愁眉苦脸的,我早先怎么说来着,要实在嫌烦,只管把人丢给我,保准一点事都不会出。” “毒品可真是害人不浅。”易铭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别去酒吧了,送我回公司吧,吴总应该还没走。” “行,那我让小毛送你。”李大金把车停在路边。 等易铭离开之后,另一个小弟好意提醒了一句,那房子周围挺乱的,又是洗头房又是按摩店,三好青年下楼买个菜都可能堕落,李哥你怎么还放一个有吸毒前科的人住在那,太危险了。 “这不挺好的吗?”李大金说得漫不经心,“正好考验一下他的意志力,看是不是真打算戒了,那条街上住了百十来户,也没见人人都吸毒啊,说明什么?说明吸不吸毒和房子没关系。” 小弟疑惑道:“是吗?” 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天还没黑,但那片乱糟糟的城中村里已经亮起了红灯。 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一个适合展开人生新篇章的地方。 而事实也证明他的判断没错,仅仅过了三天,李大金就接到电话,说申玮果然又去找了上线,只是交易还没完成,就遇到一对警察扫黄打非,黑天半夜闹哄哄的,没逮住。 “什么叫没逮住?”李大金问。 “就跑了呗。”小弟说,“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生平第一次帮警察来着,也没抓住。” “易哥,你说他能去哪儿?”李大金挂了电话。 “我还想问你呢。”易铭一肚子火,“周围都是你的人,也能跟丢?” “别生气啊。”李大金递过来一根烟,“这对我们又不是坏事,再往好处想,说不定明天就吸毒过量死了呢,一了百了。” “我真是服了你。”易铭把手机丢在一边,又警告,“让你的人盯紧一点,别毒瘾发作跑到凌云来给我大吼大叫。” “不会。”李大金举手保证,“你尽管安心工作,申玮的事,我来处理。” 92、小王子和坏皇后 晚些时候,陆江寒和顾扬也听说了申玮失踪的事。 “一辈子就算毁了吧?”顾扬一边整理书架一边说,“吸毒,戒毒不成功,和警察打巷战,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 “自己要吸毒,有什么办法。”陆江寒提醒,“你这两天要小心一点,知不知道?” “哪那么倒霉,每次他毒瘾发作就刚好遇到我。”顾扬从梯子上下来,“你今天回复吴梅了吗?” “她主动给我打来了电话。”陆江寒说,“然后我就告诉她,你还需要考虑一下。” 顾扬问:“那我还得再‘考虑’多久?” “你以为吴梅这么好打发?”陆江寒压着他坐在沙发上,“我说你最近很忙抽不开身,然后她表示,明天可以为了你亲自来寰东一趟。” 顾扬:“……” 顾扬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 “怕影响你吃晚餐的心情。”陆江寒回答。 “那你就应该放到明早。”顾扬说,“否则会影响我睡觉的心情。” 陆江寒被逗笑:“怕吗?” “还是有一点的。”顾扬承认,毕竟那位吴总的通稿看起来相当厉害,战无不胜。 “放轻松。”陆江寒说,“至少寰东是我们的地盘,而且你之前的思路没有任何问题,她能说的话无非也就那几句,应该难不倒你。” “明天你会在公司吗?”顾扬问。 “商会那边有点事,不过杨毅会在。”陆江寒说完又逗他,“保安也会在,要是真打起来,我们肯定不会吃亏。” “好吧,那我再准备一下。”顾扬揽住他的肩膀,“今晚本来准备调戏一下你的,但是算了,没心情。” 陆江寒很配合地遗憾叹气。 怎么说,这一锅得归吴女士。 …… 第二天下午,吴梅果然准时出现在了寰东集团办公区。 “这还麻烦吴总专门来一趟。”杨毅亲自把她领进会议室,“您先喝杯水,小顾马上就过来。” “我以为你们陆总能说服他。”吴梅说,“看来脾气是真倔。” “艺术家,是得有点自己的个性。”杨毅笑着说,“不过我得先求您手下留情,别把人给我吓坏了,新店还指着他呢。” “杨总,吴总。”助理敲敲门,“顾扬回来了。” “行,那您和小顾慢慢聊。”杨毅站起来,在临出门时,他顺手拍了拍顾扬的肩膀:“好好和吴总谈,我就在对面办公室,不准胡闹。” 会议室的隔音门关起来,空气也就越发安静。 吴梅今天的穿着很符合她“霸道女总裁”的身份,妆容烈焰红唇,神似白雪公主里的毒皇后,所以顾扬没把她和当初nightingale店铺里的朴素阿姨对上号,好像也很理所应当。 “吴总。”他拉开椅子坐在对面,“您好。” “冒昧过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工作。”吴梅说,“我知道应该给你更多时间,但凌云实在等不了,所有人都在等nightingale下一步的推广方案。” “陆总和我谈过了。”顾扬说,“我不想彻底卖掉nightingale。” “为什么呢?”吴梅问。 不法之徒当街抢婴儿,还问父母为什么不肯高价卖孩子。 顾扬挺佩服她的这句反问。 “我知道这个品牌对你来说很重要。”吴梅说,“但正因为它重要,所以我们才更应该合作,只有依靠凌云,nightingale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现在就算我把它还给你,你也没能力让它保持现有的规模,对不对?” “对。”顾扬点头,“但您愿意把它还给我吗?” 吴梅一笑:“别闹小孩子脾气。” “我的确想让nightingale留在凌云。”顾扬说,“但前提条件是把它还给我,那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个品牌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这个品牌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意义非凡。”吴梅说,“当初你既然愿意和易铭达成交易,现在无非是把金额一次性结清,这两件事并没有太大区别,而且我依然可以保留你……怎么讲,无理取闹的权力,它以后的每一次重头活动,你想要放在寰东,或者放在任何一家别的百货,都可以商量。” “当初愿意和易铭达成交易,是因为我暂时没能力拿回nightingale。”顾扬强调,“并不是打算一直给他当影子。” “那现在呢?”吴梅笑了笑,“没能力从易铭手里拿回去,就有能力从我手里拿回去吗?” 顾扬没说话。 “这不是威胁,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吴梅帮他拧开一瓶水,“甚至非常希望你能加入凌云,我可以给你比易铭更好的待遇,让你成为业内最风生水起的设计师,相信你的灵气应该远远不止nightingale,所以不要把视线一直固定在它身上,好吗?” 顾扬说:“您真的很能洗脑。” “这不是洗脑,是讲道理。”吴梅纠正,“让nightingale为你赚钱,让新的品牌给你名气和地位,这应该是所有设计师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那,如果我还是想拿回品牌呢?”顾扬问。 “你拿不回去的。”吴梅叹气,“你们陆总没有说过吗?” “有,但是我总觉得,您应该不至于这么……霸道。”顾扬说,“所以如果我坚持要收回nightingale,您会让陆总解雇我吗?” “我不会干涉你们陆总的决定。”吴梅回答,“但你一定不会想要一次性得罪凌云和寰东。” 顾扬把空水瓶丢进垃圾桶。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很不公平。”吴梅放缓语调,“不过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明白,成年人的世界里,多经历些挫折并不算坏事。” 顾扬说:“我再考虑一下。” 吴梅摇头:“我今天已经带来了合同。” “我不会签的。”顾扬站起来往外走。 “你应该知道凌云在业内的实力和地位。”吴梅在他身后提醒。 “我知道,如果我不签这份合同,很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顾扬转身看着她,“其实陆总说得没错,您愿意亲自来和我谈,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否则按照凌云的运作能力,抢走nightingale、甚至在业内和网上抹黑我污蔑我,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吴梅问。 “但nightingale你是抢不走的。”顾扬说,“不信的话就试试看。” 吴梅面色僵硬。 顾扬却已经离开了会议室。 杨毅的办公室就在对面,门正打开着。 顾扬快速冲他使了个颜色,然后就淡定地回了自己的工位。 “这是……没谈妥?”杨毅进会议室赔笑,“小孩不懂事,等下来我再好好批评批评。” “他好像对拿回nightingale很有信心。”吴梅说。 “这和寰东可没关系。”杨毅迅速撇清,“不管是我还是陆总,都从没给过他这种底气。” 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不过顾扬心思一直就很细,脾气又倔又敏感,自尊心比天高,在易铭身上吃了一次亏还愿意继续合作,八成真的留了后手。 “您知道小顾的父亲吧?顾涛顾教授。”杨毅继续说,“天天在国家电视台讲《孙子兵法》的那位,三十六计能倒着背。” 超凶。 吴梅不悦:“我怎么觉得你和陆总都挺向着他?” “这不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杨毅一乐,“姐姐咱可得讲道理,就算小顾不配合您,在这件事里也是受害者,在寰东工作得又努力又上进的,现在我为了凌云给他施压,已经心怀愧疚了,说话总得向着他点,不然成什么了。” “再帮我一个忙。”吴梅说,“下一档凌云和寰东的联合大促,我多让两个点的利润。” “别,帮您的忙还要什么利润,那赔本也得干不是?”杨毅态度严肃,“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去帮我弄清楚,他哪儿来的底气。”吴梅说,“三天。” “三天?”杨毅一脸为难,“行吧,那估计得陆总亲自出马。” …… 商会的事情不少,等陆江寒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顾扬正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狗血又浪漫的爱情片。 “怎么这么有兴致?”陆江寒过去和他交换了一个亲吻。 顾扬批评:“你喝酒了。” “饭局哪能不喝酒。”陆江寒笑笑,“但没醉,我还要回来表扬你。” “表扬我什么。”顾扬明知故问。 “表扬你今天没有被坏皇后吓哭,还把苹果丢了回去。”陆江寒把手洗干净,坐在沙发上搂住他,“表现得不错。” “我们要把身份证后六位数的事情告诉她吗?”顾扬问。 “当然要。”陆江寒说,“当初我们留的后手,就是要用来和凌云的高管谈条件,而不是为了闹大引来网友围观,放心吧,吴梅不会给你机会,去在微博上写血泪控诉的长篇小说。” 顾扬笑着点头:“嗯。” “长大了。”陆江寒拍拍他,“下午我一直在担心,怕你会被她的气势压下去。” “不会。”顾扬说,“我是你教出来的,不能给组织丢人。” “那叫不能给老公丢人。”陆江寒说完又问,“穿秋裤了吗?” “什么?”顾扬楞了一下,“这都快夏天了,我穿什么秋裤。” 总裁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因为没穿秋裤,他的小艺术家就不能用“热恋期相互脱紧身秋裤太破坏气氛”这种理由来拒绝共同洗澡。 顾扬站在浴室里发表看法,其实脱运动裤和套头t恤也挺没情调的。 “我不觉得。”陆江寒帮他洗头,“明明就很可爱。” 一股热水混合着泡沫兜头冲下来,没有一点点防备。 顾扬赶紧抓过毛巾狂擦。 此等破烂洗头服务能不被顾客投诉,全靠z88全新洗护套装,纯天然温和不刺激,也不辣眼睛。 感谢良心商家,感谢灵魂挚友。 93、反转 陆江寒也发现了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变化,原本以为是顾扬的新爱好,结果却被告知是z88新品,灵感来自蓝森的佛罗伦萨之旅,所以香调被命名为“微风吹拂下的桥与倒影”,包装做成了玻璃瓶上镶嵌着金色浮雕,代表着城中那座横贯阿诺河、出售各种金饰的古旧石桥。 “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名字。”总裁对此提出批评。 但是小艺术家却持相反意见,他很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味道,甚至连钻进被窝后,都要再闻一闻睡衣的袖子。 “蓝森最近好像很少找你,还待在意大利?”陆江寒靠在他身边。 “嗯,那边有一个艺术展,他要一直待到活动结束。”顾扬说,“我这两天也在跟网络直播,看了好多超酷的作品。” “想去吗?”陆江寒很了解他。 “想。”顾扬靠起来一点,“但是不行,除了nightingale,新店的后续招商也马上就要开始了,我连和你约会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哪还有空去意大利。” 陆江寒拍拍他的后背,刚想说可以去找杨毅签一周假期,顾扬却已经提前拒绝。 “确定?”陆江寒问,“听起来那个艺术展很合你的口味。” “我得留在s市,把nightingale的事情解决好。”顾扬说,“招商的文件一大摞,我已经快忙得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了。” “那不行,再忙也不准剥夺属于我的那一部分。”陆江寒握住他的手,“按照吴梅的性格和nightingale的现状,估计最多等到这周五,我们争取在下周内解决这件事,你也好轻松一点。” “真的可以这么快吗?”顾扬问,“我有点没底。” “当然,你相信我。”陆江寒笑笑,“她之前之所以态度强硬,是因为断定你手里毫无底牌,就算最后真的谈不下来,对凌云而言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失去你的设计,让nightingale逐渐边缘化,直到最后关闭生产线,虽然可惜,但也不至于损失巨大。” 而一旦有了底牌,就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结果。如果顾扬把这件事公开给媒体,按照nightingale目前在国内的热度,估计用不了一天时间,就会在社交媒体上掀起轩然大波,类似“欺压”、“剽窃”、“潜规则”这种字眼放在哪里都刺目,到那时不仅nightingale会毁,包括易铭手里的其它品牌、甚至整个凌云时尚,都有可能会受到影响。 “吴梅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陆江寒说,“无论是面对你,还是在面对易铭的时候,她都只有一层简单的商人身份,所以会显得格外精明冷漠,但这其实也是好事,因为只要你能带给她更多的利益,她就会主动替你去向易铭施压。” 顾扬评价:“听起来像机器人。” “生意场上,都是这样。”陆江寒把灯光调到最暗,“好了,睡吧。” 落在额头上的吻,温柔地像山间的雾。 顾扬在黑暗中抱紧他。 “晚安。” …… 最近陆江寒都在外面开会,很少来公司,所以中午的时候,顾扬都是跟着杨毅混饭,盒饭的那种饭——实在没时间去餐厅慢悠悠点餐。 “最近辛苦你了。”杨毅说,“我本想着女装那边的活动结束后,给你几天时间休息,也好处理nightingale的事,但现在估计不行了。” “我不需要假期的。”顾扬擦擦嘴,“有别的工作?” “超市部打算招一个法国的乳制品进来,对方刚进入国内不久,之前从没打过交道,所以我想让你全程跟着。”杨毅说。 “好的。”顾扬问:“是做翻译吗?” “会有专业的翻译,但他的专业仅限于语言,在寰东规则和流程方面肯定不如你。”杨毅说,“超市一直就是全店最复杂的部门,食品的要求就更繁琐,跟这一趟下来,你能学到不少东西。” “我明白了。”顾扬点头,“等我忙完手里的活之后,就去超市报到。” “辛苦了。”杨毅拍拍他的肩膀,又问,“nightingale的事怎么样了?” “陆总今天约了吴总。”顾扬看了眼腕表,“估计快有结果了吧。” 城南花悦路,有一家很安静的咖啡厅,就在凌云时尚对面。 陆江寒把文件夹递过去:“就是这个花纹。” 吴梅的指尖有些不易觉察的僵硬,她当然认识纸上的绘画,那是nightingale一贯的标志性纹路,如同lv的老花,哪怕不依托于任何产品、没有任何logo,只要单独一幅图形放在那里,立刻就能认出属于哪个品牌。 这原本应该是她最熟悉的图案,但现在偏偏又开始变得陌生,因为那些花纹上被人用马克笔标出了六位数字,首尾相连设计得很巧妙,如果不被提醒,绝对看不出来。 吴梅难得有些头晕,她晕的不仅是对方的底牌,还有后续要面对的一系列事情。 “当时易铭找人威胁顾扬,所以他被迫想了这么一个办法。”陆江寒说,“至于还有没有其它后手,暂时就不知道了,他只肯说出这个。” “确定不愿意卖吗?”吴梅问了最后一次。 “不愿意。”陆江寒摇头,“他本身也不缺钱,而且当初易铭那么欺负他,据说当着许总和内部员工的面,把尊严和人格往泥里踩,他为此颓废了整整三个月,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现在怎么可能把品牌卖给易铭。” “好吧,我懂了。”吴梅伸出手,“不管怎么样,这次谢谢陆总。” “客气了。”陆江寒笑笑,“还需要做什么,吴总尽管吩咐,毕竟两家的利益捆在一起,我可一点都不希望nightingale出事。” “易铭那边,我会亲自去和他谈。”吴梅站起来,“至于顾扬,就只有再辛苦陆总一次了,一时冲动对谁都没有好处,毕竟凌云和他之间,以后应该还会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明白。”陆江寒点点头,“吴总放心,顾扬也不会轻易毁了nightingale,他有分寸的。” …… “就只有这些吗?”顾扬问。 “你还想听什么?”陆江寒一边开车一边说,“不然编一个更精彩的,我和她见面先打了一架的那种。” “别闹。”顾扬握着手机笑,“我还以为你们要聊很久。” “有什么好聊的,你是硬骨头,又能轻而易举毁了nightingale,她就只有去对付易铭。”陆江寒说,“吴梅办事效率一向高得惊人,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现在易铭大概正在度秒如年。” 凌云时尚的时髦大楼里,吴梅点了点那张图纸:“从你找人威胁过他之后,nightingale后续所有产品上就都出现了这个花纹,你就真的一点都没觉察到异常?” 易铭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心脏如同被人从三十楼的下水道里冲走,从手臂到脑髓,整个人都是麻痹的——甚至有些晕眩和茫然。他原本以为事情转交给吴梅之后,自己就可以顺利脱身,没想到顾扬早就在路上挖好了坑,深不见底,随时都可以让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他的要求很明确,收回nightingale,你公开道歉。”吴梅说。 “那您的意思呢?”易铭声音嘶哑。 “我很看重暮色,也很清楚你的能力。”吴梅站起来,亲自帮他泡了杯茶,“但现的问题,不是集团放弃nightingale就能解决的,你应该能想清楚这一点。” 易铭没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用再说任何话。 “我会和高层商量,怎么样把这件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小。”吴梅看着他,“同事我希望你也能配合,别让凌川为难,他是真的很看重你、相信你。” “我知道。”易铭站起来,“吴总,我想——” “我会给你假期。”吴梅打断他,“好好回家休息几天,不过我希望你别离开s市,公司后续的一系列会议,还需要你参加。” 会议的主题已经很明显,准备道歉信、召开媒体发布会,以及商量怎么样才能让集团平稳度过这场舆论危机。在此之前,易铭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在凌云内部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他没有开车,一路都神思恍惚,回家之后连鞋也懒得脱,直接瘫在了沙发上。 暗沉的天光被窗帘阻隔在外,房间里安静得像是世界末日。 可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呢? 至少在他公开道歉之前,地球应该都不会毁灭。 …… 蓝森说:“那我得回来!” “干什么?”顾扬坐在沙发上拼乐高,那是他新买的哈利波特城堡。 “给你庆功啊。”蓝森说,“终于收回了nightingale,这种光辉时刻怎么能够没有我,等着啊,明天就买机票。” “艺术展不看了?”顾扬问。 蓝森一拍桌子,说出了一句感人肺腑的友谊宣言。 “和你比起来,艺术展算什么!” 一般群众可能无法理解,但对于小蓝总来说,这绝对是割肉挖肾的过命交情。 顾扬也很感动,他丢掉手里的乐高,甚至准备请灵魂挚友吃鳗鱼饭。 总裁很不满:“那难道不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当然不是,伯母去吃过了,还在那儿碰到过易铭,算什么秘密基地。”顾扬把手机放到桌上,“月光路的小洋楼才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只属于两个人的,浪漫又温馨,绝对没有第三个人打扰。 “那还想不想再去?”陆江寒问。 “想。”顾扬跨坐在他身上,美滋滋地说,“等把nightingale的事情搞定之后,我们就去那里庆功!” 灵魂挚友言出必行,第三天就轰轰飞回了s市,并且飞速打听到一个八卦,说易铭这两天都喝得烂醉如泥,经常半夜三更还待在酒吧里。 “就那1999,你知道吧?”蓝森说,“看来这次是真完了。” “易铭手里还有暮色和其它品牌呢,吴梅不会放弃他的,肯定会想办法洗白。”顾扬说,“但无所谓了,我只要求收回nightingale和一封公开道歉信,至于他的将来会更好还是更坏,没兴趣。” “我是提醒你要小心。”蓝森说,“万一他因为这件事,真成神经病了怎么办。” “嗯。”顾扬往嘴里塞了一大勺鳗鱼饭,“放心吧,我最近会注意的,而且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因为这件事变成神经病的概率,基本为零。” 1999酒吧里,每一晚都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易铭坐在二楼围栏旁,面前摆着一大堆空玻璃杯。 “今晚喝得差不多了吧?”李大金上来,“怎么着,我找人送你回去?” “回去更心烦。”易铭又打开一瓶洋酒,“还不如在你这儿,至少热闹一点。” “也行,那你就继续借酒浇愁。”李大金挪过来一张沙发,“就这么认了?” “不然呢?”易铭瞥了他一眼,“顾扬手里那可是绝杀,没人能翻盘的。” “行,不说这个。”李大金和他碰了一下酒瓶,“喝酒,喝醉之后好好睡一觉,你听我一句,事情真没糟到绝路上,还能想办法。” 易铭连杯子都懒得找,只接仰头对着瓶口往下灌。 呛鼻的酒精冲上脑髓,很快就让那里变成了一滩白色的泥。 糊涂软烂到能模糊所有现实。 这是他一天里难得放松的几个小时。 李大金找来司机,把易铭先送回了家,酒算是喝完了,然而属于夜行动物的狂欢,此刻才刚刚开始。 黑暗的巷道里,一辆面包车正在熟练地穿街过巷,轮胎下不断传来“砰砰”的声音,也不知道那是汽水瓶还是易拉罐,或者是哪位醉酒的姑娘留下的高跟鞋。车辆每颠一次,司机都要骂一句脏话,听得后面的人直皱眉头,说你差不多得了,这车上还有客人呢。 司机狠狠往窗外吐了口唾沫,总算是暂时闭嘴,不过眼底的鄙夷倒是更深了几分,显然很不认可“客人”两个字,连带着停车也漂移得快要散架,让后座的人险些滚出车门。 “行了,去吧。”司机说,“大金哥还在等你们。” 94、教唆 1999酒吧分前后两部分,后院是员工休息室。 所谓的“客人”就是申玮,那天从警察手里仓皇逃走之后,他先在朋友家躲了几天,原本打算坐长途车去外省,却又实在熬不过骨髓里那针扎般的毒瘾,于是冒险出门想找上线,中途却被李大金的人带上了面包车。 “放心,你老板不知道这件事。”李大金丢给他一根烟。 “你把我弄来这儿干什么?”申玮问,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是死鱼,脸上也只剩下一张干枯的皮,和之前那个高级设计师助理判若两人。 “这么多年交情,我总得管管你。”李大金坐在他对面,“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没打算。”申玮用力抽了口烟,不耐烦道,“混一天算一天。” “你现在脑子不清醒,这件事以后再说。”李大金丢给他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厚厚一摞钞票,数目不少。 申玮表情有些惊讶。 “和我没关系,是你老板的心意。”李大金说,“他知道我门路多,一定会找到你。” “……是我对不起老板。”申玮把钱装好,“先走了。” “急什么。”李大金压住他的肩膀,把人按回沙发上,“这两天酒吧街到处都是警察,你就是想走,也得是我开车带你走,别出去刚好自投罗网。” “是易哥让你找我的吧。”申玮又抖出一根烟,“让他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你不会乱说什么,nightingale那事?”李大金一笑,“这可真冤枉你老板了,他从没跟我提过一个字,这些钱也不是为了封口,单纯只是怕你混不下去。” 申玮嘴角一扯,没说话。 “你还真别不信,而且nightingale的事,已经瞒不下去了。”李大金说,“你说,你还能拿什么去威胁?” “什么叫瞒不下去了?”听到这句话,申玮脸上有明显的慌张。 “顾扬赢了。”李大金拍拍他,“吴梅要求你的老板把nightingale还回去,最多一周,一周内就会出道歉函,新闻发布会和媒体名单都列好了。” “那老娘们疯了吧?”申玮情绪骤然激动。 “谁说不是呢。”李大金也跟着叹气,“所以说,易哥是真关心你,和nightingale没一点儿关系,你得学会感恩。” 他说得絮絮叨叨,申玮却没有任何心情去听。如果nightingale的事情真的公开,那他手上握着的把柄也就成了一堆无用的废纸,到那时无论是易铭还是顾扬,都没有任何理由再和自己合作。 李大金坐在对面,“漫不经心”一下下拨弄着打火机。 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让申玮更加焦虑烦躁——他原本以为可以用nightingale的秘密来敲诈巨款,却没想到会变成一场空梦。 李大金当然知道他的想法,在**混了十来年,他对这种瘾君子的虚伪和自私再了解不过。 “老板同意了?”申玮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虎口下方爆出狰狞的青筋。 “他倒是不想同意,但没办法,你知道为什么吗?”李大金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顾扬缺德着呢,在nightingale的设计里留了后手,把他的名字还是身份证给绣了进去,你说吴梅能怎么办?也是可怜你老板。” “操!”申玮咒骂了一句,抬脚狠狠踢开面前的茶几。 玻璃台面应声碎裂,炸成蛛网般的迷踪纹路。 “要我说,这事儿真得怪顾扬。”李大金啧啧摇头,“拿走那么多钱,还留这么一阴招,你说坑不坑人?” 申玮不死心:“老板呢?” “他争取了,没用啊。”李大金坐过来,深深叹了口气,“只要顾扬还在,那他就得把品牌还回去,除非顾扬自愿退出,两家集团权衡利弊,可能愿意会想办法保住易哥。可人家小顾那是天之骄子,从小到万事如意的,估计不懂体会你我这种底层贫民的苦,别说好言好语讲道理,哪怕低声下气跪着求,估计也不会愿意退出。” “那就给他点教训。”申玮把烟头用力摁灭,“他在寰东混得风生水起,还要抢nightingale,谁他妈惯的毛病。” “这心愿倒是挺好。”李大金一乐,“但你老板已经在家老实写道歉信了,还有谁能去教训那位顾大设计师,天公打个雷刚好劈他脑袋上?不现实啊。” “我去。”申玮说。 “别别别!”李大金拉住他的衣袖,“咱得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能给政府和警察叔叔添乱,可别胡来。” “你就别管了。”申玮推开他,“找个人送我回家。” “送你回家可以,我亲自送。”李大金又强调了一遍,“但你可不准绑架杀人啊,顾扬现在值钱着呢,哪怕不丢命,只是断条胳膊,毁了人家宝贵的设计师生涯,那也没人赔得起。听哥哥的话,赶紧忘了这件事,用这几万块洗心革面好好做人……省着点用,一年还是够的吧?” 申玮拉开门:“少他妈废话。” “啧。”李大金摇头,“你这样我可是真伤心,得,闭嘴。” 申玮坐进副驾驶:“雅蓝仓库。” “怎么住那破地方,鬼影子都没一个。”李大金发动车子,掉头开出了哄闹的小巷。 …… 1703的小公寓,蓝森在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小甜点,每一块看起来都像是艺术品。 “这就是方经理介绍的那位甜点师?”顾扬给它们拍了张照,“可真好看。” “而且好吃,我一大老爷们都觉得好吃。”蓝森说,“尤其这块柠檬蛋糕,味道绝了,连我哥都不吝赞美。” “那看来是真不错。”顾扬收起相机,“对了,我想请你那些朋友,帮每一款甜点都画一幅水粉,到时候我们印成明信片当赠礼,也可以当场投进邮筒。” “可以啊。”蓝森称赞,“我回头就安排。” “那就辛苦你了。”顾扬叉了一勺柠檬蛋糕,有气无力道,“我这里天是真累趴了,脑子都是懵的。” “这叫累并快乐着。”蓝森从冰箱里翻出两瓶啤酒,“想想看,你的nightingale就要回来了,多累也值。” 顾扬笑笑:“谢谢。” “易铭那头呢?”蓝森又问,“没再作妖吧?” “没有,他还给我发了条道歉短信,虽然只有‘对不起’三个字。”顾扬和他碰了一下,“不过比起以前的趾高气扬,已经算是莫大的进步。” “这就原谅他了?”蓝森不满,“不行啊,连总裁文都知道要走恶毒路线,小白花不时髦。” “但我确实没心情理他。”顾扬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前只想工作、休假和谈恋爱。” 灵魂挚友发出抗议的声音,为什么没有我的存在? 顾扬:“……” 顾扬安慰摇滚猛男:“以及和你纠缠灵魂。明天有空吗?我下午要去武圣乡花田看样品,晚上刚好可以在那吃个烤鱼。” “真没空。”蓝森说,“我约了几个自媒体的朋友,没办法,得定期联络感情。” “水军头子啊?”顾扬问。 “你还别看不上他们,这年头做生意,水军能帮大忙。”蓝森说,“前几天新亚99也请了水军,不过质量欠佳,闹了场笑话。” 事件起因是白青青给新亚99拍了一支全新的广告短片,美轮美奂科幻风,结果评论区的水军摸错了场子,齐刷刷在下面留言“这游戏不错,我已经充了三十万”,过了一个小时才被人发现,于是团队又开始连夜疯狂删帖,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充满了浓浓的喜感。 顾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扬说:“据说还有网友直播给他们加油,嗝。” “你已经笑了整整半个小时。”陆江寒哭笑不得帮他拍背,“喝点水。” “因为真的很好笑啊。”顾扬擦了擦眼泪,还想再笑会儿。 陆江寒摸摸那毛茸茸的脑袋,打算下次对钟岳山好一点。 毕竟他的小艺术家最近一直都很焦虑忙碌,能这么无忧无虑傻笑一小时,也挺好。 …… 第二天下午,顾扬一个人开车去了武圣乡。 凌云时尚的大楼里,吴梅把道歉声明推过来:“这是公关拟好的最后一版,你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意见。”易铭说,“一切都服从公司安排。” “很好。”吴梅点点头,“别担心,就算没有了nightingale,你也依然是集团内部最看重的设计师。” “其实这两天里,我想了挺多事情。”易铭说,“吴总,新闻发布会之后,我想去美国待一段时间。” “没问题。”吴梅爽快答应,“你也的确需要一个长假,来好好调节一下情绪,等一切都风平浪静之后,凌云随时欢迎你回来。” 95、山路 由于不是周末,所以武圣乡的花田里显得有些冷清,顾扬这次过来是为了给化妆品活动找合适的摆台,这本来应该是于大伟的活,不过他最近一直出差,新招的实习生又在忙着准备毕业答辩,所以顾扬只好亲自跑一趟。 “只要冷色调,不如用洛丽玛丝玫瑰加飞燕草,再点缀一些多肉。”老板提议,“一来价格好控制,二来也漂亮,花插用金属或者深色石材的都不错。” 顾扬把花瓶还给他:“王哥这两年的审美,简直是肉眼可见飞速进步。” “那是,这不有个艺术家亲自指导我吗。”老板又从旁边搬了一筐食用茉莉,“都是今天早上刚剪的,你嫂子非得让我给你留一把,说带回去泡茶做饼都好吃。” “谢谢,我妈一定会喜欢的。”顾扬接到手里,笑着说,“那我明天就把合同发过来。” “没问题。”老板亲自把他送到停车场,“真不吃饭了?家里还炖着排骨呢。” “我得去那儿。”顾扬指了指半山,“烤一条鱼打包带回家,有人还在等。” “早说啊,我就让鱼庄送下来了。”老板说,“那行,你路上开车小心。” 顾扬系好安全带,这一片他经常和朋友们过来,吃烤鱼快吃成了关系户,不过陆江寒却一次都没尝过,这次时间还早,正好可以捎一份回去。 蓝森在电话里抗议:“我也要。” 顾扬对老板说:“烤两份。” 蓝森很满意:“几点回城?” “大概一个半小时后到你家。”顾扬说,“你看,这次你排在爱情前面。” 蓝森趁机提出要求,以后每一次都要优先于爱情。 顾扬一口拒绝:“不可能。” 蓝森对着窗外深深叹气,他忧伤地强调,那我要多加辣,三倍。 或许是因为今天鱼庄没生意,所以厨师加起配菜来毫不手软,打包盒塞得快要溢出来,就算是怪力顾扬,也拎得胳膊发抖。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车灯照亮山路,车里的音乐很劲爆,是摇滚青年的友情馈赠,也不知道是来自哪个地下乐队,一嗓破音子吼得顾扬后背一麻,刚打算换一首,却看到路中间有人拦车,不远处还躺了一个。 “兄弟。”那人上前拍拍车窗,“帮帮忙,我这哥们好像阑尾炎犯了,打了120一直不来。” 对方穿得挺朴素,戴着眼镜一脸老实,顾扬完全没有起任何疑心,还下车把后座上的茉莉和烤鱼都搬到了副驾驶上,给两人腾出了地方。 “最近的医院是中医附二院。”顾扬查了查导航,“我先送你们去那儿吧。” “行行行。”后面那人连连道谢,而另一个阑尾炎的倒霉蛋全程横躺,还在“哎哟哎哟”不断呻|吟,听得顾扬也焦虑起来,生怕晚了会耽误这大哥的病情,小车在夜色里“嗖嗖”往山下溜。 在路过下一个山弯的时候,后座那人拍拍车椅:“兄弟,我得去尿个尿。” “那你快点啊,我觉得这朋友还挺严重的。”顾扬把车靠在路边,“下车小心点,别滚——” 话还没说完,脖子上就被人架了一把冰凉的刀。 生活就是一叠又一叠的剧本,有悲伤又快乐,还有很混蛋的惊悚情节。 路边的阴影里又走出来一个人,很熟悉。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匕首绳索胶带一应俱全,还有一把不知真假的枪——不过无论真和假,顾扬都觉得自己应该暂时配合,毕竟在被捆着手脚的情况下,一打三的胜率几乎为零。 申玮把副驾驶上放着的东西一把扫下去,自己坐上了驾驶位。其他两个人一前一后,顾扬被丢在了后排左侧。 小车在夜色里掉了个头,开向另一个方向。 …… 摇滚青年在家饿得到处乱转圈,最后他哥按住揍了一顿,于是趴在窗口悲悲切切地感慨,伟大的灵魂又输给了**,啊,那肮脏的肉|欲和爱情。 千万别说你们忙着滚床单,所以忘了给我送饭。 …… “你想干什么?”顾扬在后座问。 “给你点教训。”申玮把车丢弃在路边,带着人上了另一辆小面包。 “想要多少钱?”顾扬看着他。 身边的人一嗤笑,申玮也没有说话。车辆被减速带震得有些颤动,后座的刀具碰撞出声音,在夜色里更加瘆得慌。 顾扬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对方胳膊上有明显的针孔,青黑淤紫,一看就是有年份的瘾君子,按照这个趋势,八成剩下一个人也同样吸|毒。 被这么一群人绑架……顾扬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对方的目的肯定是为了钱,但暂时还不知道这究竟是单纯的绑架勒索,还是想通过毁了自己来讨好易铭,从而获取一个长期的资金来源。 在极端紧急的情况下,顾扬的脑子倒是极端地清醒。他不觉得如果自己真出了事,凌云还会愿意留下nightingale,在整件事情里,易铭非但得不到任何好处,甚至还很有可能背上犯罪分子的污名,所以不可能是他在幕后指使。 那就是这群吸毒人员想绑架勒索? 顾扬往窗外看了一眼,没有路灯,不过星光把路照得很亮。 手机嗡嗡震动。 “喂?”申玮按下接通键。 “我这刚有人送了几筐水果,给你弄点过来。”李大金问,“还住在仓库那边儿?” “我帮顾扬给绑了。”申玮说,声音粗重。 听筒里的声音不小,顾扬屏住呼吸仔细听。 “你怎么把人给绑架了?”李大金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大惊,“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做违法乱纪的事,只是绑了,还没怎么着呢吧?快点把人安安全全送回来,可千万别砍人设计师的右手。” 顾扬后背汗毛“刷”一下立了起来。 “你就别管了。”申玮往后座瞥了一眼,双眼赤红。 在电话被挂断之前,李大金还补了一句,要是顾设计师反抗,你可别一怒之下闹个重伤人命官司出来,被易哥知道还了得,要生气的。 对方明显是在教唆,甚至说是远程指挥犯案过程也不为过。顾扬立刻打算在警察叔叔接到报警之前,先想办法自救,吸毒人员就够疯魔了,更何况还是被利用诱导的吸毒人员,也不知道电话另一头的人是谁,但无论是谁,估计车里这三个疯子都已经被洗脑成功,觉得砍自己一只手,进去坐几年,出来之后就能衣食无忧毒资充足,完全是一笔划算买卖。 车子渐渐开往深山。 与此同时,另一辆车也停在了路边,风景摄影师蒋山从车里下来,疑惑地看着路中间那一堆倾洒的……烤鱼?以及巨大一箱被风吹开塑料膜的茉莉花,香气很浓郁。由于山道上车辆稀少,所以这些东西并没有被碾压,依旧是完整精致的包装,不像是缺德司机抛出来的垃圾。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iphone最新款手机。 蒋山试着点了点那已经粉碎的屏幕,亮起来后是顾扬的照片。 他被吓了一跳。 …… 蒋山轰轰狂奔进派出所:“我们要报警!”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陆江寒和蓝森,男朋友和灵魂挚友都以为顾扬在对方那儿,只好一边心里泛酸一边装豁达,直到接到吴梅的电话,才发现人已经消失了至少两小时。 电话打了一圈,没人知道顾扬在哪儿,杨毅和杜天天他们此时已经分头开车去了武圣乡。 “您先别急。”负责接待的小警察做记录,“手机是在哪里捡到的?” “这里。”陆江寒指了指地图,“最近有个吸毒人员盯着他。” “我马上和武圣派出所的同事联系。”小警察说,“请他们协助找人。” 做完登记后,蒋山留在了派出所等消息,陆江寒和蓝森开着车,一路直奔武圣乡。 “陆总。”许凌川打来电话,“我们已经问过易铭了,他完全不知情,这事按理说也不像是他干的啊,顾扬现在找到了吗?” “没有。”陆江寒握紧方向盘。 “行行,我现在也过来找人。”许凌川挂断电话,也很有几分后怕。眼看着再过几天,记者招待会就要举行,现在可好,设计师不见了,哪怕抛开人性道德,纯站在凌云副总裁的机器立场上,这事儿也操蛋得可以——还不知道会被竞争对手传成什么样。 另一处公寓里,易铭手指有些颤抖,拨了三四次也没按下拨通键,李大金却自己找上了门。 “易哥。”他一脸慌张,“出事了。” “什么事?”易铭心里涌上不祥的预感。 “申玮闹出案子了。”李大金压低声音,“他把顾扬给绑了。” 易铭腿一软,差点坐在地毯上。 “怎么办啊?我劝他不听啊,非说要帮你出气。”李大金一拍大腿。 “他人在哪儿?”易铭问。 “这我哪知道。”李大金说,“不然这样,咱别管了行吗?就假装不知道,否则一管惹一身骚。” 易铭哆哆嗦嗦地说:“我去报警。” “别啊!”李大金拦住他,“这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那就是一吸毒分子绑架了一个有钱人,想敲诈勒索,至于后续会怎么样,有警察呢。” “他的新电话是多少?”易铭说,“给我。” “易哥——” “你他妈给我!”易铭吼了一嗓子。 “我打我打,你的他还未必接。”李大金掏出手机,“先别着急。” 响了足足七八声,申玮才接通电话。 “怎么样,人放了没?”李大金问。 申玮看着敞开的车门和空荡荡的后座,胸口剧烈起伏,咬牙道:“杀了。” 电话开着免提,李大金看了眼沙发上的人。 易铭脑袋像是受到一记重击,他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所有人都完了。 他几乎是冲出了门。 “你说你,怎么能杀人呢,这违法的你知不知道?”李大金抱怨。 “给我一笔钱。”申玮说,“我要跑了。” “怎么给你啊这,警察都快上门了。”李大金说。 “让易铭现在立刻给我送来,小岳湾。”申玮说,“要不然我就把他供出去,说这都是他指使的。”申玮恶狠狠地说。 “你说你这傻小子。”李大金坐在沙发上,“那么大声音干什么,你老板就在我这儿呢,听到你那句杀人,他吓得脸无血色,刚刚已经跑出去了,估计是要报警。” 申玮情绪激动:“我他妈为他杀人,他要报警抓我?” “这……”李大金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火机,“没人让你杀人啊,行了行了,快跑吧。” 电话另一头恶毒地骂了一句,然后就是“嘟嘟”的忙音声。 李大金给自己倒了杯酒,顺手拨通了易铭的电话。 “易哥,他们好像在小岳湾。” 接到易铭报案的辖区派出所很快就联系到了武圣分局,说根据绑匪自己交代,人质很有可能已经……遇害。 …… 顾扬一瘸一拐,在山里缓慢地往前挪,腿疼,又冷,手里还得拎着棍子防身,棍子上还长刺,还扎手。 优雅又有教养的小王子,此刻难得想吼一句x犯罪分子祖宗十八辈的绝世脏话。 96、失而复得 入夜之后,山里的风很冷。 警方出动了不少警力,再加上民间搜救队,到处都是手电筒的强光。顾扬的车已经在一处山弯被找到,里面还有遗落的绳索和刀具,人却依旧踪迹全无。 “陆总,陆总!”杨毅跑了两步,一把扯住前面的人,“你先冷静一点!” “扬扬不会出事的。”陆江寒嗓音嘶哑,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寒意是从骨缝里一渗出来的,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听的那句“可能遇害”,像是一场暴雪落在心里,顷刻就把世界冻成了一块脆硬的冰石,被迫失去知觉之后,还没来得及痛,就又被吹散在了呼啸的风里。 他大脑和身体都是飘的,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清醒,在山里高一脚低一脚地踩过去,脸上被树枝刮出血痕也浑然不觉,偶尔踩到一坨软绵绵又毫无生机的东西,全身都毛孔都会瞬间紧缩起来,低头却只是小动物的尸体。 “先在这休息一会。”杨毅强行把人拉上一块平地,“你现在这种状态太危险,别顾扬还没找到,你又滚下了山。” 陆江寒单手搓了把脸,伤口传来的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却很快又有更多的利刃绞上心口,在那里撕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口来,被雾霾笼罩的情绪要把整个人拖下深渊,懊恼和害怕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只有狠狠一拳砸到身边的树上:“操!” 杨毅想压着他坐下,却被一把挣脱。 “我有分寸的。”陆江寒撑着往前走了两步,回头道,“扬扬还在等我,我得找到他。” 杨毅在心里叹气,握住他的胳膊:“走吧,我和你一起。” …… 月亮像个银色的大盘子。 顾扬拖着麻木的双腿,重重一屁股坐在树下。远处有灯光和呼喊声,以及狗叫,他知道那一定是警察和搜救队,但实在走不动了。之前那几个绑匪或许是因为太紧张,所以并没有把手上的绳索捆死,他很快就摸索着解开了绳结,并且在对方把车停到一个缓坡,想要去上厕所的时候,趁机解开脚上的束缚,拉开车门冲下了山。 在此之前,他已经观察了半分钟窗外的路,所以大致能了解方向。申玮一行人倒是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反应最快的那个想扑上去抓,却反而被顾扬一脚踹翻,一路哀嚎惨叫着滚进了山坳里。 申玮和另外一个人也追了过来,不过两人都是瘾君子,和顾扬比起来显然不占优势,没多久就被彻底甩在了黑暗里。 顾扬活动了一下脚踝,觉得自己下次要买个哨子,7x24小时挂在脖子里,实在没力气还能吹一吹。在狂奔的时候他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脑袋有些沉闷,于是把头埋进膝盖想休息一会,却不小心睡了过去,或者干脆说是昏了过去。 反正,警察迟早也会来这一片的吧。 他迷迷糊糊地想。 连昏迷也很提心吊胆。 …… 半个小时后,陆江寒扫开面前蓬松的草,眼前是一片相对宽敞的平地。 那里有一棵大树,而树下正蜷缩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他的指尖霎时冰冷,跌跌撞撞冲了过去:“扬扬!” 顾扬傻乎乎地睁开眼睛:“嗯?” 因为这一个含糊不清的“嗯”,陆江寒终于能松下一口气,他几乎要喜极而泣,用尽全力把人抱紧:“乖,没事了。” 顾扬笑了笑,想说话却身体一软,彻底晕在了陆江寒怀里。 远处透出了一抹红色的晨光,微微亮。 …… 病房里有很淡的消毒水气味。 这是一个很绵长的梦境,梦里像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有许多斑斓的色块拼凑在一起,它们飞速旋转,让世界也变得模糊不定。 如同一脚踩空,顾扬身体哆嗦了一下,猛然醒了过来。 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灵魂挚友的脸出现在上方,笑容灿烂,牙齿雪白。 顾扬:“……” 这一定是个恐怖故事。 “你可算是醒了。”蓝森扶着他坐起来,“陆总五分钟前刚走,去陪伯母到食堂吃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顾扬喝了杯温热的水,精神总算是缓回来了一些。 “申玮那群人已经被抓住了,易铭也在局子里接受问话。”蓝森说,“你的大学同学跟着在山里找了大半夜,早上又一直守在医院里,后来伯母劝他们先回去了。” “辛苦你们了。”顾扬把杯子还给他,“昨晚我还真挺怕的。” “但你仍然打残了一个绑匪,那孙子直到现在还在icu抢救。”蓝森拍拍他,“多牛逼,以后能吹二十年。” “我的腿没事吧?”顾扬又问。 “扭伤而已,消肿了就能下地,头也没事,多休息。”蓝森说,“你先躺会儿,我去叫医生过来。” 灵魂挚友出门往护士站走,半路刚好碰到陆江寒。 “扬扬醒了吗?”他问。 “醒了。”蓝森目光沉痛,“但是好像失忆了。” 《霸道总裁小娇妻》里都这么写,很合理。 陆江寒一把推开病房门:“扬扬!” 顾扬握着手机看他。 “知道我是谁吗?”陆江寒坐在床边,紧张地和他对视。 顾扬眨了一下眼睛,把手机丢在一旁:“不知道啊。” 他的声音又颤又软,戳得陆江寒一阵心疼。 他把人搂进怀里,带着几分慌乱低声哄:“不怕,有我呢。” 顾扬肩膀微微发抖。 陆江寒:“……” 顾扬终于没憋住,闷闷笑出声。 陆江寒却没有松手,反而把人抱得更紧,巨大的庆幸铺天盖地涌来,失而复得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一个词,他在他耳边说,你这个小坏蛋。 “我没事的。”顾扬拍拍他的后背,“谢谢你找到我。” 陆江寒说:“嗯。” 两人一直抱在一起,貌似三年五年也不会分开,以至于后来蓝森不得不“咳”了一嗓子。 顾妈妈和主治医生都在门口站着,她抽空小声介绍了一句:“那是我儿子的男朋友。” “陆总今天早上少说也找了我三四次。”主治医生见惯大风大浪,一点也不稀奇,他笑着走过来,“扬扬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顾扬说,“就是有点晕,还有点饿。” “头晕没事,观察一周就可以出院了。”主治医生说,“至于有点饿,这得归刘医生。” “爸爸已经去姑妈家帮你拿汤了,马上就能回来。”顾妈妈坐在床边,“昨晚吓到了吧?” “对不起。”顾扬握住她的手,自责道,“又让你和我爸担心了。” “傻孩子。”顾妈妈拍拍他,“你没事就好。” 做完检查之后,其余人都识趣地退出病房,把空间留给了一对小情侣。 “你脸都受伤了。”顾扬用手背蹭了蹭,“疼吗?” 陆江寒摇头:“没事。” “我知道,你昨晚一定被我吓坏了。”顾扬说,“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陆江寒把他的手牢牢攥在掌心,“以后不会了,我也保证。” 顾扬扑过去搂紧他。 两人谁都没有提那些糟糕的事情,直到顾扬吃完汤饭又睡着,陆江寒才开车载着顾教授,一起去了公安局。 三名绑匪一个在icu,一个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事成了有钱拿,只有申玮,一口咬定是受易铭主使,自己才会绑架杀人。 “警方还要调查,易铭暂时出不来。”许凌川说,“顾扬现在也在医院里,您看关于nightingale发布会的事情,是不是缓一个月再说?” “可以。”陆江寒点头。现在他的小艺术家的确需要好好休息,而不是被牵扯进下一桩社会新闻里。 “我会全程盯着这件事的。”许凌川说,“等陆总和顾教授觉得时间合适了,我再代表凌云和吴总去探望顾扬。” 审讯室里,易铭坐在椅子上,从身体到神智都是精疲力竭,满脸都是青黑的胡茬。 “我没有指使申玮杀人。”他说,“我有录音。” “什么录音?”两名警察对视了一眼。 “我和申玮最近几次的对话,还有另一个人,1999酒吧的老板李大金。”易铭继续说,“我们两个人有几笔共同投资,一直是他在打理,最近应该出了问题,他没法向我交代,所以才想借易铭的手来对付我。” …… 这是一个听起来有些复杂的案子,等警方把一切都调查清楚的时候,顾扬已经痊愈出院,并且在观澜山庄里躺得全身发软,胖了五斤。 “我强烈要求上班!”顾扬把体重秤一脚踢到洗浴台下。 “可以,下周一。”陆江寒站在门口,用地下党接头的语调说,“我明天偷偷带你出去吃火锅。” 顾扬吞了吞口水:“嗯。” “今天易铭就出来了。”陆江寒又说,“至于那三个绑架你的疯子,至少也要蹲十年。” “要是易铭没有录音,这回是不是就要被咬死了?”顾扬坐在床上,想了想又嫌弃,“他身边都什么人啊。” 助理吸毒、绑架、骗捐款,所谓的“酒吧朋友”又身陷高利贷,为了独吞公司不惜送他进监狱,人生也是可悲。 “他也不傻,后几次觉察出异样,就一直带着录音笔。”陆江寒说,“但警方在这件事上,还真拿李大金没办法,他明里全程都在劝阻,虽然那‘劝阻’其实更像是诱导,但的确不能当成证据。” “就这么便宜他了?”顾扬问。 “当然不是。”陆江寒帮他放好枕头,“又是高利贷又是教唆杀人,底子能有多干净,易铭也向警方交代,说李大金曾经在一次喝醉之后,吹嘘自己身上有好几条人命,靠着关系摆平之后才来了s市,警方已经去他的老家调查了。” “嗯。”顾扬拉住他的手,“今晚留下吧。” “岳父岳母不介意吗?”陆江寒问。 “都岳父岳母了,还有什么好介意的。”顾扬在柜子里翻出自己的睡衣,“都快两点了,去洗澡。” 总裁心情很好。 人生中第一次住在观澜山庄,很值得以后每一年都拿出来纪念。陆江寒把头发吹干,出浴室后却见顾扬还没睡,正坐在床上专心致志地看手机。 “又不听话。”陆江寒捂住他的眼睛,“睡觉了。” “我没打游戏。”顾扬说,“是易铭,他用nightingale的官方号发了条微博。” 陆江寒微微皱眉:“嗯?”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易铭合上电脑,关了手机,独自看着窗外灯火璀璨的街道。 这里曾经是他倾注了一切希望的地方,不过现在,他想彻底离开了。 “怎么了这是。”另一处公寓里,蒋山摸着眼镜坐起来,“大半夜的开电脑做什么,又出事了?” “易铭自己发了封道歉信。”吴梅说,“承认nightingale是顾扬的,和他毫无关系。”没有用集团精心设计的道歉稿,只发了一小段话,简短讲述了他从顾扬手里抢走品牌的故事。 nightingale的设计师一夜之间变成了小偷,或者说是更恶劣的劫匪,而一直忙碌在店铺里的那位“兼职导购”,才是品牌真正的设计者,这一切实在太戏剧太反转,哪怕是在凌晨两点,也引来大批网友围观,一路蹿到了热搜榜的第一位。 在写到关于“暮色”的部分时,易铭其实是有些犹豫的,但这犹豫也只存在了一秒,他就继续在键盘上敲击,自愿放弃品牌,让它继续留在凌云时尚,跟着全新的设计师走得更远。 “再次向所有人道歉。” 在打完这句话的时候,他有一种从荆棘与炼狱里爬出的解脱感。他有过野心,有过天分,也借由别人的力量站上过巅峰,而现在这一切都应该消失了,他只剩下了失败的人生,失败的事业,失败的人际关系,满心颓废,狼狈不堪。 只希望还来得及找到另一条路。 …… “看来明天的火锅计划得取消了。”陆江寒拍拍怀里的人,“我们得尽快联合凌云集团,举办一个记者会。” 97、发布会 清晨的阳光很好。 顾扬叼着牙刷,在洗脸台旁刷手机新闻。经过一夜的发酵,整件事情的热议程度要比昨晚更加火爆,一直高居讨论榜首,凌云时尚也紧急发了公关稿,承认集团内部存在管理漏洞,承诺会给顾扬补偿,并且及时处理相关人员。 “这个‘相关人员’指的是谁?”顾扬问。 “最相关的,大概就是许凌川了。”陆江寒说,“但他不会出事的。” “我懂,公关措辞。”顾扬把脸擦干净,“不过网上的讨论风向还挺好。”他之前的确有些小担心,觉得凌云时尚的竞争对手可能会拿这件事做文章,从而再度影响到nightingale和自己,不过现在看来倒是白担心。 “吴梅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她肯定不会让□□发散开。”陆江寒说,“所以凌云集团连夜找了水军控制舆论,而且质量看起来高多了,至少比那充了三十万的游戏要强。” “是吗?”顾扬又看了一眼评论,“哪些是水军?” “能轻易被你发现的,就不叫高级水军了,这件事是蓝森说的,他成天和那些营销公司称兄道弟,所以消息应该不会出错。”陆江寒把手机没收走,“眼睛休息一会。” 顾妈妈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她对总裁昨晚的留宿没有任何意见,顾教授正坐在餐桌旁看报纸,陆江寒拉开椅子,淡定地说:“伯父早。” “怎么也不多睡会儿。”顾教授笑着说,“跟着我们的作息,你们年轻人怕是睡不醒。” “我们今天要回公司。”顾扬在厨房里帮忙,顺便大声说,“为了品牌的事。” “我和爸爸早上也看了新闻。”顾妈妈把油条端出来,“这件事就算到此结束了?” “易铭已经办完所有离职手续,离开s市了。”顾扬说,“至于后续李大金的案子,只能看警方的调查结果,不过也和我们没有太大关系。” “记者会什么时候开?”顾教授又问。 “最晚下周一。”陆江寒回答,“吴梅今天早上已经给我打过电话,凌云也想这件事尽快平息。” …… 为了迎接顾扬平安回归公司,寰东的小伙伴们还特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把办公室重新装修了一番,不仅给他换了新的椅子,那面糊满报纸的破墙也终于被贴上了价格高达18块钱一卷的磨砂贴,很豪华,质量上佳。 陆江寒对此相当不满,并且发出了想批评新店筹备部副经理的声音,但考虑到对方实在没有做错任何事,于是最后只好把杨副总揍了一顿——这个部门归他负责。 “你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杨毅赶紧躲开,“开会,凌云的人已经到了。” “顾扬呢?”陆江寒整理了一下领带。 “在会议室,现在他可是吴梅的宝。”杨毅说,“全国网友的眼睛都在盯着这件事,稍有一点不注意,光是唾沫星子也能淹了凌云。” 弱者总是会引来社会更多的同情,尤其是当弱者还站在被强权欺凌的一方,这和顾扬本身是不是“弱”其实并没有关系,就像蓝森说的,网友认为他弱就可以了。 大学刚毕业的新生,满怀着对设计行业的憧憬,却被最尊敬的前辈夺走了全部心血,学业事业全被生生扼断,还要遭受同行的猜忌和嘲讽。整件事听起来就很像是电视剧里精心设计过的、专门用来惹观众心疼的悲惨主角,而顾扬又恰好长了一张很主角的脸——又高又帅,说话时眼神温柔,而且还很才华横溢。 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漂亮的小王子总是要更占优势一些的。 网上不断有人贴出来自己和顾扬的合影,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在nightingale的门店里,虽然每一张看起来都笑得很阳光,但架不住网友脑补功力太强大,强颜欢笑了解一下,不能想啊,简直心都要碎成渣渣。 “是你找人煽动的吗?”在会议开始之前,顾扬严肃致电灵魂挚友。 摇滚青年很无辜,我这次可真什么都没干,水军都是凌云找的,而且说实在的,现在也不需要水军了,网友都是货真价实地在心疼你。 顾扬想了想:“我这算不算是在利用舆论和同情心?” “整件事情里,我们说谎了吗?”蓝森问。 “没有。”顾扬回答。 “那就不算利用。”蓝森安慰他,“这年头就是这样,你需要声援,网友需要八卦,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可我真的没有在夜半时分默默看着天空流眼泪。”顾扬说,“这实在太吓人了。” 蓝森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森咳嗽了一下:“习惯就好。” 顾扬挂断电话,转身回了会议室。 凌云法务部早就拟好了新的合同,之前已经交给寰东的律师审核通过。按照双方共同的意思,nightingale的所有权交回顾扬手里,但关于品牌的营运和推广依旧由凌云来完成,除了会适当调整分成比例之外,其它基本都和从前保持一致,算是平稳交接过渡。 顾扬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媒体发布会的时间定在周二下午,地点在凌云时尚集团本部。下午一点,许凌川亲自开车到寰东,来接顾扬过去。 “紧张吗?”陆江寒问,“吴梅请了少说也有上百家媒体。” “还是有一点的。”顾扬双手搭在他肩膀上,“但是没问题,我能搞定。” “嗯。”陆江寒笑着点点头,“我送你下楼。” “不合适吧。”顾扬拒绝。 “有什么不合适的。”陆江寒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声说,“自己的老婆,我想抱下楼都行。” “那估计许凌川会被你吓到。”顾扬拉开办公室的门,“在易铭出事之后,我和他还从来没有单独谈过,估计这次也是想在车里聊几句,否则凌云又不是没有司机,哪至于让副总裁亲自接我。” “他和吴梅是一类人,凡事都以利益优先。”陆江寒说,“所以不用担心。” “陆总。”许凌川正在停车场里,见到两人之后打趣,“怎么,担心我把人彻底拐跑,所以亲自护送?” “许总百忙之中还要过来接人,凌云给顾扬的待遇可不低,我肯定得更上心。”陆江寒也笑着说,“发布会五点结束,我会安排老阎准时过来接他。” …… 因为是市中心,所以路上稍微有些堵,车里安静得过分。 在遇到又一个红灯时,许凌川转头看着身边的人:“为了之前的事情,我得向你道歉。” “没关系。”顾扬说,“都已经过去了。” “真的不需要什么补偿?”许凌川又问,“我之前向杨总提过,不知道他有没有转告给你。” “不需要。”顾扬想了想,“以后合作愉快。” 许凌川和他对视片刻,然后笑着摇摇头:“好吧,那祝我们未来合作愉快。” 凌云时尚的会议大厅里人头攒动,吴梅对这场发布会很重视。 “顾先生。”助理抱着文件夹过来,“不知道您有没有准备,我们这边已经事先拟好了一份发言稿,您看需不需要看看?” “不用了,谢谢。”顾扬说,“我不用发言稿。” 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也知道自己能说什么,生活已经教会了他成人世界的游戏法则——要坚守本心,也要最大化地顾全多方利益。 这场发布会没有直播,不过有数以万计的网友都在等待结果。 会议的结束时间是五点,而刚过五点半,网上已经出现了记者会的视频和通稿。顾扬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面对镜头时会有明亮的笑容,说话条理清晰,声音很好听,眼神像是最温柔的湖水。 热搜栏里很快就出现了新话题,恭喜凌云时尚喜提设计师。 陆江寒表扬:“表现得很好。” “我知道。”顾扬得意洋洋,“你教出来的。” “确定要留在寰东?”陆江寒拖住他的背,免得人掉下去,“你其实可以考虑做回独立设计师,把更多的精力花费在nightingale和新品牌上。” “怎么,不要我了啊?”顾扬捏住他的脸。 “我知道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陆江寒看着他,“所以不用为了我留在寰东。” “可我也很喜欢零售业。”顾扬搂住他的脖子,“至于将来会不会有改变,至少得等到普东山新店开起来再说。” “要好。”陆江寒笑笑,“总之只要你开心,做什么都行。” “真的做什么都行?”顾扬在他耳边问,呼吸又湿又热。 陆江寒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提醒:“现在是晚上八点,那位小蓝总刚刚才打过电话,要送最新的甜点过来,你已经答应了。” “我知道。”顾扬继续在他身上胡乱蹭,“可你也说了,蓝森刚刚才出门。”而灵魂挚友既不是大奥特曼,也不会御剑飞行,所以时间够用。 陆江寒握紧他的腰:“你真是越来越——” “越什么?”顾扬眼底有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陆江寒把人压在沙发上,打算速战速决。 “等一下!”顾扬理智尚存,“这里蓝森等会还要坐的。” 陆江寒:“……” 顾扬态度诚恳:“我破坏气氛了吗?” 陆江寒说:“嗯。” 顾扬继续说:“那我要怎么补偿一下?” 陆江寒咬咬他的唇瓣:“我们换个地方。” 顾扬问:“回卧室。” 陆江寒却把他抱到了餐厅的落地窗前。 顾扬:“……” 这也行? 他蹲在地上不肯起来:“我觉得蓝森可能已经到了。” 所以大家不如继续衣着整齐地等待客人,顺便看看新闻,吃吃瓜子。 98、约会日 站在落地窗前,的确有些刺激过了头。 这是顾扬最深刻的事后总结。 陆江寒把他膝盖上的擦伤细心处理好,然后亲了亲那白皙的脚踝:“累了?” 顾扬提出血泪控诉:“资本家没人性。” “分明就是你勾引我。”陆江寒帮他盖好被子,“休息一会吧,刚刚蓝森打电话说路上堵车,可能还得半个小时。” “挺好的。”顾扬评价,“要是他提前来了,都不一定能有人去开门。” 画面想一想就十分悲凉,而脆弱的友情一定无法承受这种残酷考验。 …… 几条街外发生了追尾事故,交通状况一团糟,等蓝森好不容易拎着甜点上门的时候,顾扬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怎么这么早,”蓝森很吃惊,“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是。”陆江寒正好顺着他往下说,“参加完发布会,回来就头疼,可能着凉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蓝森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陆总您也早点休息。” 陆江寒道谢之后,亲自把灵魂挚友送到电梯口,回来就见冒牌病号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正在餐桌前专心致志吃蛋糕。 “学坏了。”陆江寒说,“居然装睡。” “我没有。”顾扬很冤枉,“我还特意设了个闹钟,结果刚刚被吵醒之后,才发现他已经走了。”内心充满浓浓的愧疚,总觉得自己深度诠释了什么叫重色轻友。 “你可以改天约他吃饭道歉。”陆江寒分走一勺甜点,“新口味?” “香草柠檬挞。”顾扬说,“加了柠檬皮碎,比之前的要更加清爽,也更适合夏天。” “你和他对这家咖啡馆都还挺上心。”陆江寒说,“不过认真一点也好,虽然每一次对甜点的改进可能都很细微,但顾客是最懂通过商品来感知店家心意的,哪怕再小的进步,他们也会给你回报。” “蓝森说如果第一家店效果好,以后说不定会开成连锁,就像星巴克那种。”顾扬放下勺子,“仔细想一想,这种事情还挺酷的。” “伯母说得没错,你比我还要工作狂。”陆江寒从身后把人抱住,“nightingale的事情解决了,你下周也要正式接手新店筹备的事,在此之前,是不是先趁着空闲,和我约会一下?” “这么正式啊?”顾扬回头看他。 陆江寒点头:“虽然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但生活还是要有仪式感的,是不是?” “好。”顾扬握住他的手,“那我们就周末去约会。” …… 最近正好有秦柠导演的新片,看完电影之后再一起吃顿饭,是很俗套又很温馨的情侣约会流程。 顾扬端着爆米花和可乐问:“是《午夜大凶魔》的续集吗?” “就那低成本圈钱电影,你还指着有续集呢?”陆江寒从自助机里取出票,“这次改了,是悲情谍战片。” 顾扬对谍战片和悲情都没有兴趣,但鉴于秦柠和陆江寒的关系,也勉强可以接受分出两小时宝贵的约会时间给这部电影。放映厅里人满为患,顾扬倒是有点意外,他原本以为这是小众题材。 “最近没看娱乐新闻吗?”陆江寒问,“这部电影很火的。” “没怎么看。”顾扬很淡定,因为白青青最近的八卦出镜率颇高,和男朋友先分手后复合又传闻要订婚,八千个狗仔跟着跑,出门去趟超市都能被写成潸然情伤,连带着陆江寒的出镜率也高了不少——虽然那只是一桩无趣的陈年旧闻,但架不住网友的吃瓜热情太高,再积极删帖也还是会出现漏网之鱼。 “如果你真的在意那些花边新闻,”陆江寒握住他的手,“我们也可以考虑公开。” 刚说完这句话,四周灯光就暗了下来,片头就是一场夺人眼球的巷战暗杀,但顾扬暂时没心情看电影,考虑到影院到处都是夜间摄像头,所以他只是拖过男朋友的手,很温柔地低头亲了亲。 “怎么了?”陆江寒笑着轻声问。 顾扬把对方的手攥紧,他很清楚他的性格,所以情话也就更动听。 总裁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甚至愿意放弃吃美味焦糖爆米花的权力。 片子情节出人意料地精彩,悲剧结尾也很感人。散场之后,顾扬提出要求,下次约会一定要看喜剧,哪怕是毫无营养的爆米花片也行。 “不喜欢?”陆江寒问。 “喜欢。”顾扬说,“但是整体氛围太沉重,又埋藏了很多导演对人性的批判,这种片子更适合一个人看,看完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不过话说回来,这部电影真不像秦柠的惯有风格。” “愿意不断尝试新风格是好事。”陆江寒拉开车门,“虽然有可能会失败,但在我看来,总比一辈子待在舒适区要强。” “有道理。”顾扬坐在他身边,“我申请去吃海底捞。” 陆江寒问:“海底捞有你的股份吗?” 顾扬谦虚回答:“暂时没有。” “那意见驳回。”陆江寒把车开出停车场,“我们去吃榕树庄园。” “为什么?”顾扬抗议,“榕树庄园也没有你的股份!” 陆江寒纠正他:“有。” 顾扬:“……” 行吧。 你厉害。 榕树庄园是一家预约制的西餐厅,位于湖滨公园最隐蔽的林地间,是很有情调的约会地,食物也很美味,勉强可以抵消失去番茄锅底和虾滑面筋的遗憾。主菜被享用完之后,服务生撤掉餐盘,在顾扬面前放了一道很精致的甜点——同时也很眼熟,是盛放在糖丝容器里、口感醇厚的红丝绒。 “咦?”顾扬果然很意外,“为什么这里也有?” 陆江寒说:“你猜。” 顾扬想了想:“你把厨子挖过来了?” 陆江寒摇头:“没有,我挖他干什么。” 顾扬又说:“那就是你买了配方。” 陆江寒看着他:“买完之后呢,继续猜。” 买完之后?顾扬有些吃惊,小声问:“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为什么不会。”陆江寒把勺子递给他,“你喜欢吃,我当然要学会做。” 他这句话说得很理所当然,顾扬的心也就和奶油夹层一样,理所当然软得一塌糊涂。如果这里不是在餐厅,他可能会把男朋友当场按在墙上狂亲。 “没关系。”陆江寒提出建议,“你可以等到回家之后,再随便把我按在哪里。”狂亲也好,或者再做点别的事情也没关系。 小当家的马甲已经变成正装,被霸道总裁得体优雅地穿在了身上。即使抛开顾扬的恋爱滤镜,那块红丝绒蛋糕的美味程度也和海岛上的星级大厨有一比,连垫底的饼干碎屑也有着浓郁又迷离的酒香,很值得吃干净最后一口。 因为这块甜点,约会日拥有了一个完美又甜蜜的句号。 或者说是……逗号。 它还可以有一个更浪漫的结尾。 车内空间很大,两人抱在一起,吻得激情又投入。顾扬胡乱解开他的皮带,金属碰撞让情动有了更迫不及待的意味。 池塘间还有青蛙和蝉的鸣叫,偶尔也会传来保安腰间对讲机的嘈杂声响,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敲车门。紧紧绷着的神经下,时间也被拉到无限延长,破碎的呜咽在黑暗中显得分外颤栗诱人,为了不引来别人,陆江寒不得不捂住他的嘴,强行用更快的攻势结束了这一切。 顾扬蜷缩在后排座椅上,觉得有些委屈。 公园马上就要关门,陆江寒把外套盖在他身上,低头亲了亲那湿漉漉的眼睛:“我申请回去再安慰你。” 顾扬嗓音沙哑地说:“准了。” 陆江寒发动车子,挽起来的衬衫袖口下是一串牙印。 小艺术家会咬人。 就很凶。 偏偏手机不识趣,还在嗡嗡震动。陆江寒在红灯前看了一眼,说:“是你的大学舍友,要回一个吗?” 顾扬伸出手:“给我。” 电话另一头有两个人,李豪和梁晓重大打出手,听起来宛若在拆房,暂时顾不上说话。 “我要挂了!”顾扬威胁。 “别啊!”李豪扑上来,“好消息!好消息!” 顾扬接了一句:“全场两元。” “这可比全场两元好多了。”梁晓重清清嗓子,还在酝酿喜悦情绪,李豪已经抢先喊了一嗓子:“天天要结婚了!” “我x!”梁晓重怒道,“说好的由我来公布呢!” “这种事有什么好抢的。”李豪强行把脑袋挤在手机旁,“扬扬你什么时候有空,出来一起商量一下呗,帮他参谋参谋婚庆公司之类的,你也知道的,外企忙成狗。” “好啊。”顾扬一骨碌坐起来说,“那你们定时间,我随时都可以。” “怎么了?”陆江寒问,“突然这么兴奋,听到电话里在说杜天天,他终于升职了?” “是比升职更好的事情。”顾扬眉飞色舞,“他要结婚了。” “那确实得恭喜。”陆江寒笑笑,“最近他的公司好像又要裁员,我还没来得及和你提,不过既然还有心情结婚,看来他的职位没有危险。” “杜哥不打算在这家外企干了。”顾扬说,“他准备去贝嘉日化。” “贝嘉日化?”名字有些陌生,陆江寒觉得自己似乎没印象。 “是个新国货,刚刚起步。”顾扬及时解释,“所以你大概不知道。” “按照杜天天的资历,应该有挺多公司可以挑。”陆江寒问,“这家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地方吗?” “应该就是看中它刚起步吧,如果能在市场上站稳脚步,那就是元老级别,听起来还是很有前途的。”顾扬拧开一瓶水,“而且你白天刚刚才说过,长久地待在舒适区里并不是好事,要像秦柠导演那样,不断尝试新的风格。” 陆江寒点点头,继续开车。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顾扬问。 陆江寒提醒:“这几年国产品牌的发展速度很蓬勃,尤其是日化类,但也很浮躁,属于美妆博主和水军刷单堆积出来的虚假繁荣,只想捞一笔就走。不过我相信杜天天的能力,他工作了这么多年,应该不会判断失误。” “肯定不会。”顾扬说,“杜哥本来就谨慎,现在又要还房贷车贷,要结婚,可能很快还会有孩子,背着这么大的压力还敢辞职,至少贝嘉的待遇不会比这家外企更差。” “好好帮他准备一份新婚礼物吧。”陆江寒说,“他一个人在外打拼,也不容易。” 顾扬把水瓶放在一边,又在手机里搜了一遍“贝嘉日化”,出来的相关页面依旧寥寥无几,最多的就是招聘信息,看起来实在很欠缺安全感,于是他打算找机会去问问杜天天,这家小公司到底有什么奇妙的优点,居然能让他放弃目前薪资优渥的外企职位,跑来一穷二白、从零开始。 …… 浪漫的约会日之后,就是繁忙的工作。 顾扬总算体会到了当初杨毅说的,为开新店忙得顾不上吃饭是怎么回事,加班到12点也是常有的事,公司同事看在眼里,都在感慨这太被领导看重也不是什么好事,看给小顾忙的,走廊里路过也像一阵风,亏得是年轻人身体好。 “小心。”陆江寒在拐角处一把扶住他,“也不怕摔倒。” “陆总对不起。”顾扬抱着电脑和文件,“超市部三点开会,我要来不及了。” 陆江寒目送他进了电梯。 杨毅在旁边及时解释:“让他跟超市招商的项目,是你要求的,和我可没关系。” “怎么样了?”陆江寒问。 “进度顶多百分之五十。”杨毅说,“那群法国人的事情是真多,还磨叽,虽然超市部已经要疯了,但对顾扬来说不是坏事,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看他这么累,我是真不舍得。”陆江寒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杨毅啧啧,当年你压榨我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不舍得一下。 “你要和顾扬比?”陆江寒问。 杨毅很识趣,那不能,我怎么能和嫂子比。 你休想再找借口让我去清洁部。 99、工作和生活 深夜十一点,顾扬关掉花洒,用吹风胡乱把头发吹干。 这段时间都在跟着超市部到处跑,他有些精疲力竭,扑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陆江寒帮他捏肩膀:“明天可以睡懒觉了。” “不行。”顾扬把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杜哥早上约了婚庆公司,我们作为伴郎,都得去量衣服尺寸。” “好吧。”陆江寒叹气,低头亲亲他的脖颈,“我会心疼的。” “我下午想和杜哥聊聊,你觉得有必要吗?”顾扬转过身,“就他辞职的事,我问了丁哥,他表示没听过贝嘉日化。”丁哥是寰东超市部的招商经理,名叫丁赫,如果连他都不知道,那好像真的有些不靠谱。 “我帮你问过了。”陆江寒说,“贝嘉日化的创始人名叫孙沃,原本是佳兴日化的产品副经理,后来和周总产生了矛盾,前段时间刚辞职,这算是他出来单干的第一个项目。” “你怎么查得这么清楚?”顾扬有些吃惊。 “杜天天是你的好朋友,我那天遇到周总,就顺便多问了两句。”陆江寒说,“孙沃听起来个人能力不算差,辞职也不是因为什么负面事件,纯粹是和原公司观念不合,佳兴日化向来走稳妥保守路线,但他不一样,喜欢创新点子也多,会离职也是理所当然。” “那就好。”顾扬松了口气,“我之前还一直在想,会不会是惨遭传销公司洗脑。”而既然是佳兴日化的人,那好像的确没什么可值得担心——除了创业都必须面对的失败风险。但既然杜天天已经做出了决定,那身为好朋友,自己当然不能泼冷水。 陆江寒关上灯,让房间陷入了一片朦胧的黑暗。 顾扬习惯性握住他的手:“晚安。” 陆江寒笑笑:“好好睡。” …… 有句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杜天天用红润的脸色,深刻诠释了这句话的正确性,他开着一辆小polo,一路放着狂野摇滚,载着兄弟们欢天喜地直奔婚庆公司。 梁晓重毕业后混进机关坐办公室,常年缺乏运动,已经从当初的运动少年变得略微……膨胀,服务人员态度良好帮他整理了一下西装,说没关系,我们一定会帮您改得很合体。 顾扬从试衣间出来,风度翩翩,王子下凡,把婚庆公司的普通西服穿出了高定的效果。 “没什么问题,就是腰有点宽。”他说,“能收一收吗?” 梁晓重深受打击,伤自尊了,我不干了。 “距离婚礼还有三个月,你完全来得及减肥。”李豪拍拍他的肚子,“请你务必争气,不要拉低我们史上最帅伴郎团的平均颜值。” “什么时候办离职手续?”顾扬坐在沙发上。 “下周。”杜天天感慨,“犹豫了这么久,这回总算能下定决心,还挺舍不得。” “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顾扬问。 “我这还没去新公司呢,有什么可帮忙的。”杜天天搭住他的肩膀,“最近你事情也多,寰东和凌云两头跑,就别管我了。” “好吧。”顾扬笑笑,“那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说到凌云,易铭真消失了?”杜天天压低声音。 “嗯。”顾扬点点头,“有人说他出国了,有人说他回了老家,卖了房子,和旧同事也断了联系,像是要彻底和往事告别。” “当初那么盛气凌人,我可不同情他。”杜天天说,“走了也好,省得再欺负你。” “就算他在,现在也欺负不了我。”顾扬继续说,“至于那个酒吧老板,警察查出了命案,估计以后也出不来了。” “你说那一窝都什么人啊。”杜天天呲牙,“杀人吸毒抄袭诈骗占全了,也不容易。” “交友不慎吧,所以才会走错了路也没人拦。”顾扬扯了扯领结,“不说他了,我去换衣服。” “你们说我这样,晚上还有资格吃海底捞吗?”梁晓重诚心发问。 “怎么没资格吃了。”杜天天比划了一下,“我们给你专门弄一格清水,烫青菜吃。” 听起来宛若酷刑,梁晓重生不如死。 一周之后,杜天天果然辞了职,正式加入了贝嘉日化。新的工作总是能带给人新的动力,顾扬和他通过几次话,对方听起来都是干劲十足又热血澎湃,像是又回到了当初刚毕业的时候,于是也就放了心。 陆江寒打趣:“你还挺像他的保姆。” “我刚来寰东的时候,杜哥也是我的保姆,这才是朋友该有的意义。”顾扬把文件收好,“那我去普东山了,你晚上记得吃感冒药。” “不亲亲总裁吗?”陆江寒问。 顾扬凑过去,在他额上碰了碰:“早点回家休息。” 霸道总裁和他的秘密小情人,最近定位有些模糊。陆江寒变成了感冒未愈嗓子发炎,需要躺平休息的病号,连面条也得煮成又软又烂,而顾扬则是跟着杨毅东奔西跑,从早到晚轮番约谈品牌,忙着帮寰东打江山。 普东山新店已经进入了装修收尾阶段,鑫鑫百货的招牌依旧保留了最初的质朴广告体,看起来甚至有些笨拙。顾扬举着相机,拍了张照片留存。 “顾助理。”身后有人说话。 “张经理。”顾扬笑着回头,“好久不见。” 张大术穿了一身短袖运动服,难得放弃了那身仙风道骨的长衫,手里拎着安全帽,说刚好在街对面的馆子吃饭,所以就过来看看。 “我听工人说,您经常过来啊。”顾扬示意他把安全帽戴好。 “是啊。”张大术站在栏杆旁,感叹道,“之前可是做梦都没想过,鑫鑫百货还能变成这样。” 没有了惨淡的白炽灯和拥挤的玻璃柜台,林洛拆除了那些古旧的楼梯,把中庭上方的每一层围栏都改成了不规则的六边形闭环,时髦又现代。扶手没有用商场最常见的黑、白、灰、金,而是换成了浅淡的绿松石蓝,站在最下方仰头网上看,那些起伏的波浪和天花板的异形吊顶连接在一起,像海也像梦。 “拆掉塑封膜之后,再配合灯光,效果会更好。”顾扬指了指二楼,“那一片到时候会是顾客休息区,桌椅还没有运过来,也是同色调。” “干这一行,还得是你们年轻人来。”张大术说,“我们这一辈不行了,老头子,眼光看不长远。”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眶有些红,不知道是被这空旷华丽的重生感动,还是依旧留恋自己的老商场,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显得温情脉脉又充满人情味,和之前那个刁钻市侩的小市民判若两人。 “不会啊。”顾扬笑着看他,“没有您这一辈打江山,国内的零售业也不会有现在的发展,小时候我也逛过鑫鑫百货,现在能和您一起让它重生,我很荣幸,真的。” “哎。”张大术擦了擦眼睛,“那你忙,我回去了。” “我送您。”顾扬接过他手里的布口袋。 工人拉下电闸做测试,“鑫鑫百货”四个字也跟着闪烁起来,恰好照亮前方的两个背影,两辈人,两个时代。 从中最初创业的艰辛,到国营企业盛极一时的辉煌,到改革浪潮冲击下的萧条落寞,再到下一次的新生,在整个过程里,新旧观念不断碰撞,如同一株古老的藤蔓,不断延展出新的嫩芽,它们向上爬,并且开出新的花。 一辆漂亮的银色跑车停在路边。 “站这儿干嘛呢?”林洛从车里下来。 “刚刚送走了张经理,张大术。”顾扬说,“这么现在过来,都快下雨了。” “我知道,但工作还得做。”林洛拍拍他的肩膀,“你那边国货区招商怎么样了?” “没问题。”顾扬把安全帽递给他,“商家都很配合,我们还联系约谈了几家老字号日化,到时候十几年前的老包装会重新上架,只在这家商场限量发售。” “前两天我碰到吴总,她还在说陆总不肯放人。”林洛检查了一下装修进度,“你什么打算,要一直这么两头跑?” “没想好。”顾扬回答。 “工作一旦太忙,就会失去它应有的乐趣。”林洛合上卷尺,随手拎拎他的t恤,尖锐指出,“还会让你变得像个乞丐。” 顾扬:“……” 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也在看他。 小王子站在灰扑扑的工地里,戴着黄叽叽的安全帽,衣服上有一大坨黑色油漆,全身上下只有牛仔裤能看,连小白鞋也变成了小灰鞋。 等到对方离开后,顾扬蹲在商场门前,看着瓢泼密布的雨帘,思考人生。 他原本是打算等到新店开业之后,再考虑其它问题,但现在就像林洛说的,过多的工作已经压榨了生活。同时应付普东山新店和nightingale,就算目前精力暂时够用,但也实在挤不出来更多的时间,去享受恋爱和家庭生活。 “能让你亲自给我打个电话,可不容易。”许凌川站在窗边,“怎么了?” “下一轮校招几号开始?我需要几个助理。”顾扬说。 “没问题。”许凌川点头,“你提需求,后续人力会和你沟通。” 一进入夏季,雷雨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陆江寒活动了一下筋骨,刚打算去冰箱里拿水,门口就传来了“滴滴”的开锁声。 顾扬拧开门把,小心翼翼把头伸进来。 陆江寒和他对视。 顾扬:“……” 顾扬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楼上水管坏了,物业还没来得及修。”陆江寒被他逗笑,“怎么回自己家还偷偷摸摸的,进来。” “好吧,但是我有点狼狈。”顾扬侧身挤进门。暴雨一般都会堵车,所以他是坐地铁回的市区,出站后到公寓这段路,雨大的有些夸张,也就顺利把他浇成了落汤鸡。 陆江寒帮他放好洗澡水:“不是说好周末才回家吗?” “我想你了。”顾扬说。 陆江寒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他。 顾扬又重复了一遍:“就是想你了。” 那笑容有些腼腆,眼睛却很亮,陆江寒伸手想抱他,对方却弯下腰,从胳膊下方“嗖”一声钻了过去。 …… 总裁被锁在了浴室门外。 他有些好笑:“两天没有洗澡而已,我又不会嫌弃你。” 顾扬把花洒拧到最大。 等他洗完澡的时候,陆江寒正在厨房做冷泡茶,有很芬芳的白桃乌龙香气。 顾扬把脸贴在他背上,舒服地叹了口气:“我今天给许凌川打电话了。” “怎么会给他打电话,有事?”陆江寒问。 “我想要几个助理。”顾扬从他手里接过茶杯,“否则现在这样太累了,而且还会占用我们的约会时间。” “这样啊。”陆江寒笑笑,“我没意见。” 100、平衡 两周之后,凌云时尚人力部发来邮件,和顾扬商议最后一轮面试的时间。 陆江寒站在他身后:“这么多简历和作品,能看得过来吗?” “不需要看得很仔细。”顾扬说,“扫一眼就能了解百分之八十。” “越来越有大人的样子了。”陆江寒笑了笑,“刚来寰东的时候,还是个小朋友。” 顾扬握住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那你还把秋冬服饰秀交给我。” “因为那时候的你看起来聪明又有朝气,而且专业成绩不错。”陆江寒说,“至于工作能力上的欠缺,我相信市场部的能力,会帮你弥补这个短板。” 顾扬点下邮件发送键,转头看他:“现在我还有朝气吗?都快忙得没空吃饭了。” “所以你得学会取舍和平衡。”陆江寒帮忙合上电脑屏幕,“什么时候去凌云面试?” “明天下午。”顾扬靠在他身上,“许凌川对我还不错。” “你是nightingale的主设计师,他当然得对你不错。”陆江寒说,“况且还有当初被冤枉的事在,想弥补也是情理之中。” “嗯。”顾扬说:“我想睡一会儿。” “你刚刚接手nightingale不久,普东山的店也刚进入开业倒计时,两方都是最忙的时候,你偶尔应付不过来也是正常。”陆江寒带着他回到卧室,“等到在凌云有了自己的团队,新店也忙过这阵之后,你的生活就会逐渐回到正轨,不用担心。” “我看完了简历,有几份还不错。”顾扬拍了拍昏沉的脑袋,“希望明天能有好结果。” 陆江寒帮他拉起窗帘,让房间变得安静又适宜睡眠。 枕头上残留着很淡的柠檬草香气。 …… 第二天中午,照旧是许凌川开车到寰东接人。 “我真的可以自己打车。”顾扬系好安全带,“不用总是这么麻烦许总。” “正好顺路。”许凌川的回答千篇一律。 “是吴总让您接我的吗?”顾扬看着他。 “吴总只要求我尽量配合你,不包括这种细节。”许凌川发动车子,轻描淡写地说,“要听真话吗?最近好像有很多公司想挖你。” “我已经要忙不过来了。”顾扬笑笑,“目前只想给自己减轻工作量,许总可以不用担心。” “虽然你肯定不愿意,不过我还是想重复一遍,随时欢迎来凌云。”许凌川说,“比起在寰东做招商,你的才华和时间更应该用在nightingale身上。” “我暂时不打算离开寰东,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甚至比nightingale更重要。”顾扬戴上眼罩,“至于理由,您将来就会知道了。” 许凌川看了他一眼:“你这是真把我当司机?” “所以您下次可以让真正的司机来,或者让我打车。”顾扬打了个呵欠,“对不起,我真的很困。” 许凌川:“……” 小车一路开向花悦路。 凌云时尚不管是建筑还是内部设施,再到工作人员的穿着谈吐,都很对得起“时尚”两个字。不过就算是在这么一栋神仙妖怪提案议案打架的大楼里,顾扬依旧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无论是外貌还是气场,都很像坐在月牙上的小王子,难得纡尊降贵下凡一回。许凌川为他准备的办公室可以180度观景,不过在观景之前,他得先在电梯和走廊里被诸多同事有意无意“观”一回。 在集团内部,顾扬已经成了传说一般的人物,当初那些经历过易铭和他之间矛盾的老员工,俨然成了最炙手可热的移动八卦源,据初步不完全统计,在不同的故事版本里,顾扬在被辞退那天,分别经历了烈日暴晒打不到车、瓢泼大雨打不到车、下着冰雹打不到车、被下班的同事围观打不到车……总之就一个字,惨。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惨”做对比,现在的东山再起才显得更加难得又珍贵。原本在这一行,新人遭欺压已经成了半公开的秘密,幸亏有了易铭这件事,那些心怀不轨的“前辈”们才舍得把伸长的手收稍微回去一些,圈子里大环境得到改善,感谢顾扬的学生不算少,这次听说他要招助理,来报名的人就更多,人力已经经过了两轮筛选,顾扬这里是最后一关。 “顾先生,您来啦。”实习生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人力资源的小武,请问您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面试?” “就现在。”顾扬说,“让他们进来吧。” …… 这场面试持续了整整五个小时,直到天黑才结束。 “结果怎么样?”许凌川问。 “这五个人。”顾扬把简历整理好,“我刚已经通知过人力了,让他们下周三来上班。” “隋心、隋愿,这么巧,还有对双胞胎姐妹?”许凌川随手翻了翻,“有件事得提前问清楚,你是真看上了他们,还是矮子里选高个,忙得不行先凑合一个团队?” “哪怕当初被迫跟易铭合作,我也从没想过要让nightingale变成凑合。”顾扬回答,“相信我,只要你不胡乱干涉,他们一定会让这个品牌变得更好。” 许凌川点头:“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你有事没事怼我一句。” “大家都是为了nightingale,你就忍忍吧。”顾扬收拾好文件,“走了。” “让司机送送你?”许凌川在他身后问。 顾扬却已经进了电梯。 陆江寒正在车里等他。 “等了多久?”顾扬把下巴架在他肩头。 “半个小时,处理了几封邮件。”陆江寒揉揉他的脑袋,“第一次做面试官,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顾扬说,“他们都很有想法,作品的风格也很明显。” “那恭喜。”陆江寒笑着问,“晚上想吃什么?” “以后我就可以多一些空闲的时间了。”陆江寒蹭了蹭,“不用再像个辛苦的乞丐。” “什么叫辛苦的乞丐。”陆江寒哭笑不得,“以后不准再重复林洛这句话。” “本来就是。”顾扬搂住他的脖子,“我们去一九七零西餐厅好不好?那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吃饭的地方。” “也是在那里,我才萌生了要开辟国货专区的想法,从而有了现在的鑫鑫百货。”陆江寒说,“算起来,那里应该是我和你,以及普东山新店的开始。” 所以就更值得好好吃一顿大餐了。 顾扬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开车。” “看起来这次的团队的确不错。”陆江寒把车倒出停车场,“能让你这么兴奋。” “我只是觉得现在一切都很好。”顾扬说,“杜哥的新工作、nightingale的新团队,普东山的招商也很是婚礼,还有我们的未来。”说着说着,他又有些小小的难过,唯一不好的,或许就只有邓琳秀的病情,虽然网上目前已经没有了李总监和那位神秘女子的绯闻,但整件事情依旧是糟糕的,婆娑湖的别墅变成了空宅,根据媒体的报道,他开门应该是搬到了乡下老家。 “没有再联系过吗?”陆江寒问。 “没有。”顾扬摇头,“我不敢打扰她。” “一条短信问候并不算打扰。”陆江寒说,“那是你的女神,不是吗?” 顾扬点点头,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信息发给了邓琳秀。 出乎他的预料,对方居然很快就把电话回了过来。 “接啊。”陆江寒笑着说,“愣着干什么。” 顾扬滑下绿色的接通键,手指有些颤抖。 “忙完工作了?”邓琳秀问。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算太虚弱,还带着一些笑意,只是说话的速度慢了很多。 顾扬的眼眶瞬间变得通红,他强压住情绪,从鼻子里挤出一个低低的“嗯”字。 陆江寒把车停在路边。 “我没事的。”邓琳秀继续说,“还看了会儿新闻,恭喜你拿回了nightingale。” “我现在可忙了,刚刚面试完设计助理。”顾扬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听起来正常,“被诸多资本家压榨。” “乱讲,陆总可不舍得压榨你。”邓琳秀在另一头笑,过了会却又叹了口气,“寰东的新店就开业了吧,真可惜,不能再送你演出票了。” “没关系。”顾扬憋着气,“等您康复之后,寰东还有很多很多新店要开。” 陆江寒递过来一块手帕。 “我应该没有机会再帮你了。”邓琳秀坐在躺椅上,看着窗外的银色月光,面容虽然瘦削变形,眼睛却已经是漂亮的,膝盖上搭着一条柔软的毯子,是nightingale的新款。 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的小设计师,那是一段相当奇妙的邂逅。 女神在森林中遇到了她的小王子,从此穿上了用月光织成的裙子,每一秒钟相处都是美妙又快乐的。独角兽长出透明的角,溪水中流淌音符,花瓣上凝着露。 可现在,她得离开了。 “是谁的电话?”李总监捡起地上的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是顾扬。”邓琳秀把手机放下,“因为nightingale的事情,忙坏了。” “陆总不帮他吗?”陆总监坐在旁边。 “不帮呢。”邓琳秀语调像个小姑娘,因为这一通电话,她的心情变得很好,又问,“我之前让你准备的礼物,给顾扬和陆总的,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好了,不过现在既然他们很忙,那是不是晚一点再送?”李总监问。 “也好。”邓琳秀说,“不着急。” …… 车里,陆江寒问:“不哭了?” “没哭。”顾扬把脑袋埋在他肩头。 陆江寒说:“所以你是在流口水?” 顾扬一把掐住他的胳膊。 “嘶……跟谁学的这是。”陆江寒倒吸冷气,“好了好了,松手。” 顾扬坐直,眼睛一片红肿,脸上也湿漉漉的。 陆江寒凑近仔细观察。 “你干什么?”顾扬往后一缩。 “还是不去一九七零了吧?”陆江寒用手背蹭蹭他的脸,“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现在好歹算半个小名人了,被粉丝认出来又要发散。” “那回家你做饭吗?”顾扬抽出纸巾。 “我做。”陆江寒爽快点头,“想吃什么?” 顾扬答曰:“佛跳墙。” 俗话说得好,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佛跳墙突然的关心。 陆江寒转移话题,今天可能跳不太出来,酸汤肥牛吃不吃?或者宫保鸡丁也行。 顾扬用小手帕使劲擦了擦鼻子。 “又要赔我一块新的?”陆江寒问。 “不赔。”小艺术家发出拒绝的声音。 陆江寒提醒:“我这是爱马仕限量,还挺贵的。” “爱马仕也不赔。”顾扬很不讲道理。 陆江寒深深叹气:“没有家庭地位。” 顾扬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对方的表情夸张过头,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陆江寒诚心发问,你说你这种行为是不是得划归到骗婚?杨毅还说我找个设计师回家,以后就能天天穿高定,结果现在连小手绢也混不到一条。 “下回见岳母,我得告状啊,你这样——” 话没说到一半,剩下的就被堵了回去。顾扬用力亲了他一口:“我没事了。” “确定?”陆江寒对他笑,“你如果心情还不好,我能这么扯三个小时,信不信?” “去吃饭吧。”顾扬重新系好安全带,“看在照片被贴在走廊那么多年的份上,我们应该能混到一九七零一个包厢。” “我今天没带钱包。”陆江寒说,“所以申请吃老婆一顿。” “准了。”顾扬把头靠在他肩上,“挑最贵的点,有的是钱。” 很爆发,很土豪。 要是让灵魂挚友知道,一定会落下泪来。 这庸俗的世界。 这被玷污的灵魂。 而蓝森也的确如同有心灵感应一般,在当晚就打来了电话。 “怎么了?”顾扬问。 “周末有没有空?”蓝森说,“我知道你忙,不过机会难得,顶峰水泥厂的旧厂房里要举办一场画展,虽然没什么知名大牛,但绝对值回票价。” “票价多少钱?”顾扬问。 蓝森沉默了一下,回答:“不要钱。” 蓝森纠正:“值回车费。” “就展这一周,然后工厂就要拆了,来呗。”他继续说,“不来后悔。” “没问题。”顾扬一口答应,“那我周末来看看。” 蓝森及时补充:“带上陆总!” 顾扬及时领会到了挚友的意思:“你这画展还需要赞助?” “都快结束了,还需要什么赞助,就算能联系到美术馆,举办第二次也没人愿意看啊。”蓝森很直白,“我只想多拉几个有钱人过来,能多卖一幅是一幅。” “好吧。”顾扬笑着说,“我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什么?”陆江寒从浴室里出来。 “周末有场画展,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顾扬跪在床上,帮他把头发擦干,“顺便发挥一下有钱人本色,照顾一下本土穷苦画家的生意。” “难得出门约会一次,别说照顾画家生意,照顾火箭生意我也能考虑。”陆江寒把人抱进怀里,“亲一口,正好最近一个朋友要开酒廊,要是风格合适,说不定我们能多买几幅。” 顾扬说:“不亲。” 陆江寒说:“那我就不买了。” 顾扬:“……” 陆江寒安慰他:“为艺术献身。” 小艺术家被稀里糊涂压倒在了床上,床头柜里的安全套只剩下了一个空盒,陆江寒短暂思考了一下,就选择了继续进行下去。 小区便利店再度失去一笔成人用品生意,而顾扬也为艺术做出了巨大牺牲。他在黑暗中幽幽地想,最好周末那些画能真的像蓝森说的,质量上佳。 否则自己的牺牲岂不是很没有意义。 当然,舒服是很舒服的。 但舒服的牺牲也是牺牲。 一样需要补偿。 …… 画展举办地相当偏僻,据说那里曾经和军事有关,所以连地图都导不到,最后还是蓝森亲自出来带路,才把两人领进了水泥厂。 “开在这谁能看啊?”顾扬问,“市区那么多空闲展览馆,便宜的也就一千一天。” “你别说,来的人还真不少。”蓝森说,“之前三四次都开在市区,地铁公交双直达,结果来的人寥寥无几,反而不如这里生意好。” 开在隐秘异世界的孤独展览,贫穷的画家和流浪者,炒作起来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怪不得你隔三差五就要和那些营销公司联络感情。”顾扬下车,“网络时代,会打广告就提前成功了百分之三十。” “那也得本身质量过硬,还不能炒过火,否则早晚会吃亏。”蓝森说,“到了,就是这儿。” 上个世纪土地还不值钱,厂房修得无边无际,搬空设备后,就更空旷得一眼望不到头。上百幅画作或摆放或悬挂,看似随意,却全部经过精心设计,力求带给观众最震撼的视觉享受。 “怎么还有雕塑?”陆江寒问。 “这算是一个混合展吧,也不仅仅是画。”顾扬说,“前面还有装置艺术。” “你别说,这厂房还挺适合办画展。”陆江寒看着面前一幅大概三米高的画,往后退了两步想观赏得更清楚,却不小心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那是一尊雪白的雕塑,雕塑“啊”一声惨叫出声。 霸道总裁很不霸道地被吓了一跳。 “顾先生。”雕塑一瘸一拐站了起来。 绝世脸盲如顾先生,隔着油彩莫名其妙看了半天,才辨认出这是熟人,自己周三刚刚面试过的双胞胎姐妹之一。 “我是隋愿。”她介绍,“这是我姐姐的作品。” 顾扬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评价,他说:“很独特。” “对不起。”陆江寒问,“我刚刚没有踩伤你吧?” “没有没有。”隋愿坐回小板凳,继续把自己隐没为作品的一部分,“顾先生,不用管我,您继续看。” 陆江寒:“……” 顾扬带着他走到另一头。 陆江寒说:“这就是你要的一级助理?下周就要入职了,今天还在这傻坐着。” “周末出来兼职怎么了。”顾扬小声说,“而且分明就很酷,艺术不是傻坐。” “好吧,那你以后估计得多教教她。”陆江寒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身边的兵马俑,确定对方的确是一坨砖才放心。 顾扬却已经沉浸在了下一幅画里。 艺术总是很容易触动灵魂,而对与艺术家本人来说,就更容易通过色彩和线条产生共鸣。敏感又细腻的心思,总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到那些隐藏其中的情绪,甚至能猜到创作者的人生轨迹,悲伤的、欣喜的、迷惑的,它们膨胀蔓延,渐渐让眼前也泛起水雾。 隋愿坐在小板凳上,伸长脖子偷瞄远处的顾扬和陆江寒。 在帅哥面前,“艺术品”也拥有了雀跃的思想。 多看一眼都是赚。 “就老王的酒廊,你也去过的。”陆江寒说,“虽然这家是新的,但风格会保持一致,你帮忙挑几幅?” “刚刚那几幅都不错。”顾扬说,“不过具体得先等一下,我要去看那里。” 陆江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片光影拼成的立体空间,不同的画作被投映到不同的平面上,有的静止不动,有的正在跟随时间缓缓流淌。整组作品如果拆开单幅看,其实并没有多精彩绝伦,但合在一起之后,再配合灯光,却有一种奇特的生命感——它们会行走的,也会飘。 “是很美。”陆江寒点头,“要拍下来吗?” “我有个想法。”顾扬说。 “什么想法?”陆江寒问。 “我们可以把它运到普东山的新店。”顾扬说,“搭在四楼的展厅里。” 陆江寒被逗笑:“原来你是在想这个?” “这种展出的形式不常见,但复制起来很方便,如果能做得更大一点,观众很容易就能产生身临其境的共鸣。”顾扬说,“也很好玩。”做lifestyle型的购物中心,“好玩”也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本来想让你好好放松的,怎么又在想工作。”陆江寒抬手想揉揉他,却想起身后还有个活雕塑,只好又淡定地放了回去。 “我变成商人,百分之八十的责任得归你。”顾扬掏出手机,拍下了小价签上的作者联系方式,“咦,怎么又是隋心。” 101、第 102 章 隋愿当“雕塑”当得很尽职尽责,直到晚上八点工厂关闭,她才从这件作品中脱离出来,活动着筋骨打算回住处。 顾扬正在走廊上等她。 “顾先生?”隋愿有些吃惊,“您怎么还在这里。” “找蓝总刚谈完事。”顾扬指指她脸上的油彩,“要先去哪里卸个妆吗?” “我就住在对面那栋楼里。”隋愿指了指,“因为每天结束都很晚了,这里又黑,所以主办方帮我找了间房子。” “那我送你过去吧。”顾扬笑笑,“外面还挺黑的。” “顾先生,您找我是有事情吧?”隋愿从包里抽出来一张湿巾,把脸上的油彩胡乱擦了擦,变成花脸猫依旧笑得挺开心,并不在乎自己在帅哥面前形象尽失。 “我是想问关于那组光影作品。”顾扬指了指她的脸上,“这里还有。” “那是我姐姐的创意,不过画是我们一起完成的。”隋愿说,“是要搬到寰东去吗?今天您和陆总好像在那里聊了很久。” “你认识寰东的陆总?”顾扬意外。 “认识啊,我一年前在电视上看过新闻,他还发言了。”隋愿继续把脸擦干净。 在新闻上扫一眼,就能记一年,顾扬对这种超能力感到由衷羡慕。 “寰东马上要在普东山开一家新店,四楼有一个很大的展厅,我们想运用这种光影的形式,在开业时来办一场展出。”顾扬说,“至于具体画作的内容,还需要再筛选。” “好啊,我回去就告诉姐姐。”隋愿又问,“有酬劳吗?” “当然有。”顾扬笑着说,“所以周一有空吗?我们可以在寰东聊一聊。” “有的。”隋愿点头,“谢谢顾先生。” 她的语调很雀跃,雀跃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能被顾扬送回家,还因为那笔酬劳。刚毕业的小姑娘总是需要钱的,可以买d&g,也可以买冰淇淋。 …… 因为这件事关系到寰东新店开业,顾扬又想把这场展出做成重头戏,所以在周一的时候,杨毅也抽空过来听了听。 虽然是双胞胎姐妹,但隋心和隋愿的性格差得有些远,后者是活泼少女,前者是又酷又利落的小姐姐,甚至有些神似蓝屿——当然,暂时还做不到对方那种十成十的威严冷漠,偶尔也会流露小女生的茫然和呆愣,以及工作经验缺乏所带来的忐忑。 “所以只需要这种展出形式吗,那画从哪里来?”隋愿问。 “我想求助小蓝总。”顾扬说,“到时候会定一个主题,比如说森林,或者是星空花园之类,再根据这个主题来征集画作。”那样既能保证作品的独创性,又能为本地创作者赚一些经济收益,算是多方共赢。 “我没意见。”隋心说,“谢谢杨总,也谢谢顾先生。” “四楼展厅的位置很重要,之前我们已经开过三次会,来讨论它在开业当天究竟要用来做什么。”杨毅说,“好几家画廊想进驻,不过顾助理都没答应,这回他一眼就挑中了你们,我倒是真的挺期待。” 隋愿抿起嘴角,有一丝微微的得意。 “我一定好好设计。”隋心说,“会让它成为寰东开业最大的亮点。” 这句话其实有些莽撞,毕竟普东山新店是贝诺加上寰东,两家重量级专业团队共同运作的结果,开业当天的精彩节目一定不会少。不过杨毅很欣赏这份自信,在离开会议室的时候,还特别叮嘱顾扬,让他继续跟进细节。 “杨总好忙啊。”隋愿说完又问,“顾先生,您两边跑,是不是也挺忙的。” “是。”顾扬笑笑,“但是能拿回nightingale,再累也值得。” 他的声音很好听,微微垂下的睫毛在阳光下洒着金,看电脑的眼神很专注,从额头到下巴的侧脸弧度很精致,像是被细心打磨过的雕刻,最漂亮的是手,十指修长又干燥,骨节很小,握一下鼠标,也像是握在了小女生的心上,同时蹦出来一万八千只小兔子乱撞。 隋心问:“你花痴够了没?” 两人此时已经离开了寰东大楼,隋愿嘟囔:“我实话实说而已。” “我们到凌云是为了什么?”隋心问。 “工资好,待遇好。”隋愿说,“还有最重要的,因为喜欢nightingale的风格。” “所以你表现好一点,别实习期还没过,就因为花痴老板被解雇。”隋心买了两个麦当劳甜筒,“走吧,周三就要去凌云上班了,我们得赶紧在公司附近找房子。” 隋心说:“哦。”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公交车,伴随着咸蛋黄一样的夕阳,慢慢往家的方向晃。 …… 关于新店光影展的合同签订很顺利,而隋心、隋愿、再加上其他三名助理,也在周三准时报到,组成了顾扬在凌云的第一个设计师团队。 全集团都在说,还从没见谁有过这种待遇,吴总和许总都惯着,简直要什么给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在nightingale一骑绝尘的销售业绩下,顾扬哪怕天天在凌云横着走,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能凭一人之力拉高全公司的业绩奖金,说出去谁都只能服气。 在nightingale的风格把控方面,隋心和顾扬有着奇妙的默契,刚从大学校园里走出来的女孩,有着最率真的浪漫,她能用心去感知品牌的风格,也懂每一块布料所要表达的意义。 而顾扬也终于能稍微松了一口气,把繁忙的日程表删减出假期,能陪男朋友一起煮饭看星星,也能坐上动车,前往距离s市两小时车程的小镇上去参加杜天天的婚礼。 “你又抛弃了老公。”陆江寒给他打电话。 “讲道理。”顾扬说,“是你先去美国的。” “我会尽快回来的。”陆江寒笑着问,“婚礼怎么样?” “超级热闹。”顾扬说,“而且我还有一个八卦要分享,杜哥要当爸爸了。” 新娘子的婚纱经过特殊设计,挡住了隆起的小腹,她笑得很甜。 一众兄弟把杜天天堵在房间里打,这种事居然也能瞒着,你这突飞猛进的人生轨迹,我们估计再有十年才能追到。 “不是,行行行,先让我把婚结了行不行?”杜天天蹲在墙角举手投降,“等媳妇儿进门了,我再找一天专门赔罪。” “司机都等急了,还在这儿干嘛呢!”顾扬挤进房间,拉着他的胳膊强行穿过重重人海,“让开让开!” 宿舍恶霸没人敢惹,因为实在打不过。终于坐上车的杜天天如释重负,热泪盈眶感慨还是扬扬好,哪怕苟富贵,也依然是那个野蛮暴力……不是,贴心温暖的小棉裤。 说完又问,你看哥也没等到你的高定大裤衩,我儿子总得来一套吧? “行。”顾扬一口答应,慷慨地允许干儿子插队。 小城市的婚礼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直到夜深才安静下来。 顾扬攀着梯子爬到屋顶上,抬头看月亮。 想他的陆先生。 …… 因为要开普东山新店,再加上整个寰东集团的投资计划有所调整,陆江寒后半年的行程很满,经常飞来飞去,一个月也回不了家。 顾扬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细心地给绿萝修剪新枝。最近天气已经慢慢冷了起来,窗外偶尔会刮起黄色的风,污染空气的同时,也污染心情。 为了迎接圣诞节,许多街道上都挂满了星星一样的灯,橱窗里摆放着圣诞老人和他的驯鹿,以及堆叠成小山的礼物包装盒,被光照得很漂亮。 顾教授和顾妈妈去了芬兰旅游,杜天天陪妻子回老家过元旦,蓝森也在新加坡跨年,其他朋友加班的加班,还有人根本懒得出门,所以平安夜只剩下了顾扬一个人。 街上开过叮叮当当的电车,伴随着圣诞曲的调调,浪漫又轻快。 顾扬站在橱窗前,看得很仔细,那里有剔透的水晶球,里面住着小王子和他的童话世界,有雪和绿色的树。 “想要吗?”身后突然有人问。 顾扬微微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 陆江寒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正在看着他笑。 昏黄的路灯。 飞舞的细雪。 湿漉漉的地面上倒映出一对人影。 插画在这个瞬间被定格。 小王子的衣兜里插着玫瑰,眼底闪着光。 …… 月光路的小洋楼,在这一晚拥有了灯光和流淌的音乐。 顾扬搂住他的脖颈,吻得很专注热情。 远处是平安夜的报时声。 陆江寒和他额头相抵:“想没想我?” “嗯。”顾扬说,“谁让你跑回来的,回去又要坐七八个小时的飞机。” “那看到我,高不高兴?”陆江寒笑着问。 “当然。”顾扬说。 “这就够了。”陆江寒抱住他,在那柔软的头发上又亲了亲,声音温柔又低沉,“只要能让你高兴,我做什么都可以。” 102、第 103 章 后半夜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小小的雪。 顾扬赤脚踩在地毯上,看着窗外那条寂静的小巷。在褪去了白天的喧闹之后,这里只剩下了被雨浸湿的屋顶与石板路,老式路灯偶尔会罢罢工,然后又继续不甘不愿地发出光亮,在墨蓝天幕下,照出一小圈橘黄色轻旋的雪。 陆江寒从身后抱住他:“在想什么?” “时间过得可真快。”顾扬说,“我们第一次来这里,还是去年的圣诞节。”那时候还在想,要在露台上种满蔷薇和月季,可现在连枯萎的藤蔓都没来得及清理,一眨眼却已经过了三百多天。 “等下个春天,我们再来一起整理花园。”陆江寒说,“还有一件事,今年春节,要不要和我一起回美国?” 顾扬有些惊讶地转身看他。 “我爸那边已经差不多能接受了,他不是那种老古板,否则也不能带着寰东走到现在。”陆江寒笑笑,“好不好?” “可我想等到新店开业之后。”顾扬握住他的手,“现在太忙了。” “只是因为太忙?”陆江寒问。 “还因为我想变得更好一点。”顾扬说,“等新店开起来,nightingale也在海外站稳之后,我见陆伯伯才更有底气。” “你已经很好了,不需要有任何压力。”陆江寒笑道,“不过我尊重你的意思,想今年回家、明年回家,还是任何一个时候,都没问题。” “嗯。”顾扬靠在他胸前,“谢谢你。” 陆江寒拍拍他的后背,把人抱得更紧。 窗帘被重新拉了起来,房间里有很暧昧的声音。 这是一个浪漫到疯掉的圣诞节。 以至于直到元旦之后,顾扬的心情也相当愉快,连带着灵魂挚友的地位也得到提升,一脸不可置信地确认了三遍,这是送给我的吗? “不要就还给我。”顾扬伸手要抢。 “别别,我想要这雕塑很久了。”蓝森迅速合上后备箱,“不过你是怎么找到的,我委托了三家拍卖行也没消息。” “贝绿路88号。”顾扬说,“我去拜访了孙知秋先生,好不容易才说服他把作品卖给我。” 蓝森顿时热泪盈眶,这友谊的纯美芬芳。 “但也不是白送给你的。”顾扬说,“新店九月就要开业了,除了z88的入驻店铺,关于周边的事情也差不多要开始了,我这边实在太忙,估计你得多费心。” “和我还客气这个。”蓝森揽住他的肩膀,“产品线和设计我这都好找,但上次开会时说的统一花纹元素,是不是你亲自来?还是我找几个朋友先出样,你再从中挑一个。” “我自己来吧。”顾扬拍拍脑袋,“给我一个月时间。” “行,你也别太累,真到了来不及的时候,我肯定会催你。”蓝森拉开车门,“走,带你去吃海底捞。” 由于霸道总裁的缺席,所以陪小艺术家纵享麻辣这种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灵魂挚友头上。海底捞的火锅里咕嘟咕嘟煮着肥牛和虾滑,顾扬叼着筷子,在日程表上又划掉一天。 农历新年临近,人们拎着行李箱,纷纷涌向机场和火车站,城市顿时变得空荡荡。 顾妈妈忙着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顾扬站在画架前,盯着空白的画布发呆。 “扬扬。”顾教授敲敲门,“去厨房帮妈妈洗菜,不许偷懒。” “我没有。”顾扬叹气,“得,好不容易有点灵感,被洗菜吓跑了。” “要画什么?”顾教授笑着问。 “z88和寰东要联合推出一系列限定款商品,初步定下的是餐具和文创。”顾扬说,“所以需要设计一个特殊的花纹,用来做标识和符号。” “很难吗?”顾教授帮他把围裙系好。 “画出好看的图案倒是不难,但我还想让它有意义。”顾扬放下画笔,“意义是很难的。” “那想不想听听爸爸的意见?”顾教授问。 顾扬点头:“当然。” 顾教授说:“先去帮妈妈洗菜。” 顾扬:“……” 小艺术家老老实实换上围裙,站在水槽边洗螃蟹。 “陆总什么时候回来呀?”顾妈妈问。 “元宵节之后吧,他每年都是这样。”顾扬说,“不过回国也待不了几天,最近寰东的事情还挺多的。” “所以这就是你最近心不在焉的理由?”顾妈妈笑着看他。 顾扬:“……” 顾扬一脸淡定:“没有没有。” “适度的距离感其实是好事。”顾妈妈把菜筐递给他,“有助于感情升温。” 顾扬啃了口苹果:“哦。” 行吧。 但还是想抱一抱陆先生。 电视里的联欢晚会一年比一年无聊,但至少能让家里变得更热闹。顾教授桃李满天下,还没到凌晨,手机就已经频繁地震动起来,他戴着眼睛乐呵呵逐条回复,基本能算得上是一年里最欣慰、也最自得的时刻。顾扬和顾妈妈当然不会去打扰,所以原本说好对花纹的建议,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兑现。 顾扬泡了一壶好喝的普洱茶,端着放在阳台小茶几上。 “‘花纹’和‘意义’都是相对抽象的事物,你肯定不能站在那里干想。”顾教授说,“但有个偷懒的方法,可以从重要场景里提取出不同元素,然后再把它们拼凑成成品。” 顾扬茅塞顿开。 不再从花纹里寻找意义,而是直接把意义变成花纹。至于要用哪些具体场景,最先出现在顾扬脑海里的,是在普东山小宾馆里的初遇,那天有粉红色闪电,也有瓢泼大雨冲刷的灰色屋檐。 秋冬服饰秀的绿野仙踪舞台,斑斓又梦幻。 他和自己谈心的那个下午,阳光落满花架。 小苏山帐篷外飞着萤火虫。 还有第一次亲吻时,衣柜里挂的那件黑色外套,香水味很淡,像夏天尾巴上挂着的柠檬和鼠尾草。 …… 颜料在纸上延展,那是只属于两个人的回忆,每一次的对视和心动,都铭刻在岁月之间。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就变暗。 蓝森打来电话:“在不在家?我这弄了半只羊,让人送过来。” “嗯,我画画呢。”顾扬说,“之前说的花纹符号,我已经有思路了。” “是吗?”蓝森有了兴趣,“发来看看。” 顾扬拍了张照片给他。 “可以啊!”蓝森不吝赞赏,“这一眼看上去多梦幻,长了一张好卖的脸,只做文创可惜了,家居线也能走一走。” “一两套能做吗?”顾扬问。 “什么一两套?”蓝森没弄明白。 “这不是为普东山新店设计的,只不过我灵感来了,就先画了这一幅。”顾扬说,“是我自己的故事。” 蓝森一语戳穿:“爱情故事!” “是。”顾扬活动了一下手腕,“所以不能让顾客买我的爱情故事,我想自己做出来当纪念。” “有点麻烦,不过你想要,我肯定能弄出来。”灵魂挚友的仗义感天动地,他又问,“那新店的呢,你打算怎么设计?” 顾扬坐在躺椅上,把创作思路说给他听。 至于普东山新店,最有意义的就是整座建筑的设计风格,和苍翠的山峦相呼应,春天有嫩芽,夏天有花,秋天有一望无边红黄相间的叶,冬天是沉寂的黑色,以及偶尔落满山顶的一圈白,很珍贵,太阳出来就会融化不见。 蓝森感慨:“你真是浪漫得不像话。” 顾扬裹着毯子,懒洋洋窝在躺椅上说:“嗯。” 在森林里长大的小王子,拥有都市人群不具备的既能,折一束月光也能做衣裳。 他穿着大人的西装外套,看起来每一天都在为生计忙碌,却总是偷偷把童话写进现实里。 …… 四月的风很轻。 这天陆江寒下班回家,满沙发都堆着婴儿用品,茶几上还架着安全座椅。 他顿住脚步:“说实话,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别闹了。”顾扬笑着楼住他,“杜哥在今天正式当爸爸了,我打算去医院看他。” “恭喜他。”陆江寒把人抱起来,在沙发上找了一圈也没地方坐,只好又放回地毯上,“你这干爹也太尽职尽职责了,怎么连尿不湿都要买。” “不是买的,寰东做活动,购物满3000送尿不湿。”顾扬说,“你身为总裁,居然不知道。” “我不用知道,这种事归杨毅。”陆江寒推卸责任,“听佳兴的周总说,贝嘉日化最近势头不错,又拉到了新投资,数额还不小。” “所以杜哥最近是双喜临门。”顾扬说,“他那老东家一年到头在裁员,幸亏跑得早。” “你也是双喜临门。”陆江寒勾勾他的鼻子,“nightingale在那家海外电商的销售业绩一路猛涨,凌云已经在考虑做实体店了。” “嗯。”顾扬问,“还有一个‘喜’呢?” 陆江寒回答:“楼下便利店进了新的润滑剂,你今晚可以尽情使用。” 这种奖励听起来很没有搞头,顾扬发出拒绝的声音。 陆江寒说:“可是很好闻。” 顾扬依旧拒绝,把头扎进一堆尿不湿里,装死。 霸道总裁诱拐未遂,只好换了个话题:“那要我送你去医院吗?明天的会应该四点就能结束。” “好啊。”顾扬说,“我也不方便在医院多待,就把东西送给杜哥,我们还能抽空去吃个饭。” 虽然不是很正式的约会,但也可以很温馨浪漫。 103、开店前夕的准备 新出生的婴儿其实都长得差不多,皱巴巴的粉红一小团,很难和“美丽”靠上边。但俗话说得好,干爹眼里出吴彦祖,顾扬站在育婴房的玻璃外,专注地辨认了半天那一堆姓名标,最后很笃定地对其他人说:“看吧,还是杜哥那俩最可爱。” 两个小婴儿握着拳头,肉嘟嘟的小腿踢来踢去,杜天天看得傻乐,还沉浸在喜提龙凤胎的喜悦中无法自拔。顾扬看了眼时间:“我得走了啊,你悠着点笑。” “有事啊?”杜天天说,“还想着我们一起吃个饭。” “别,你还是去陪陪嫂子吧。”顾扬说,“等孩子满月长结实了,再吃饭也不迟。” “也行,那我送你下楼。”杜天天按下电梯,又感慨,“这可真是甜蜜的负担。” “也是你工作的动力。”顾扬揽住他的肩膀,“别担心,你在贝嘉不是挺顺的吗,公司前景好薪水又高,等两个小孩需要上学的时候,至少能混个副总,那还怕什么。” “借你吉言。”杜天天笑着说,“路上开车小心。” 陆江寒正在街对面等他。 两人的约会地点是一家新开的餐厅,有好吃的粗犷西北菜。 顾扬放下羊排,吮了吮手指上的酱汁:“你看,我们在一起太久,都没形象了。” “谁说的。”陆江寒看着他,“照样很可爱。” “眼神收敛一点。”顾扬提醒,“这里不是包间。” 陆江寒撇嘴:“那你刚才还喂我吃东西。” 顾扬回答:“下属讨好上司。” “那晚上再讨好得更深入一点?”霸道总裁对便利店的新商品念念不忘。 小艺术家批评:“好好吃你的饭!” 陆江寒伸手过来,想帮他擦嘴角一点酱汁,顾扬本能地侧头一躲,却刚好和一个人来了个对视,对方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三十岁左右,看起来居然有些眼熟。 这世上能让脸盲觉得眼熟的人不多,堪称珍稀物种。就在顾扬绞尽脑汁,思考这究竟是哪位大神的时候,陆江寒却先站了起来,笑着打招呼:“哟,这么巧。” “这家店有我的投资。”对方走过来,也笑道,“老同学既然这么给面子,那这顿一定得我请。” 听到“老同学”三个字,顾扬总算能想起来对方的身份,毕竟他所知道的同学也就只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导演秦柠。 “这位是?”秦柠看着他。 “寰东的总裁助理,也是凌云集团的主设计师。”陆江寒介绍,“顾扬。” “顾先生可真年轻。”秦柠和他握了握手,“前段时间我也看了电视新闻,这么年轻就能做出这么多成绩,了不得。” “谢谢秦导演。”顾扬态度很恭敬。 “我太太也很喜欢nightingale的风格,不过她总说自己年龄不适合,还希望你能出一条童装线。”秦柠继续说,“等我女儿长大一点,肯定会变成你的忠实客户。” 常年混迹娱乐圈的人,总是要比一般人更懂说话的,至少对顾扬而言,在秦柠离开之后,他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童装线的事情。 “能忙得过来吗?”陆江寒问。 “肯定不会是现在。”顾扬帮他倒茶,“而且就算将来真的要开童装,还有隋心在,也不会都压到我头上。她个人能力很强,我看许凌川的意思,应该是想给她升职。” “最近你经常夸这姐妹两个。”陆江寒说,“我要吃醋了。” “那也没办法。”顾扬单手撑着下巴看他,“隋心能帮我分担工作,而你只会给我布置任务。” 听起来好像无法反驳,但寰东的工作一时片刻也离不开他,陆江寒只好说,那不如我牺牲一下美色来补偿你。 顾扬把嘴里的羊肉咽下去,仔细观察了一下总裁,觉得自己并不是很想接受这种一米八五的威猛美色。 但也架不住对方牺牲精神太迫切,硬要往上贴。 于是当天晚上,小区便利店终于等来了来自1901的成人用品生意,店主还贴心附赠两小瓶能量饮料,为运动过后的疲惫顾客补充牛磺酸和各种维生素。 大灰狼丢掉花头巾,“嗷呜”一口叼走了小红帽,给童话故事写上了不一样的情节,那书页里有摇晃的星星,有湿润的眼睛,还有奇难喝无比、又酸又涩的运动饮品。 顾扬一脸嫌弃,哑着嗓子发表意见:“怪不是赠品。” 陆江寒笑着哄他:“嗯。” 卧室灯熄灭得很轻。 …… 普东山的新店开业定在9月,销售行业向来是“金九银十”,本来就是销售旺季,再加上寰东这次还要做同城多店同庆,落在各个部门头上的任务就更繁重。从七月开始,顾扬基本就和杨毅长驻在了普东山,nightingale的事情被隋心打理得很好,但谈恋爱显然不能找别人代劳,所以他每晚都要给陆江寒打个电话,汇报今天又做了什么,下楼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或者是吃了好吃的鱼。 “都十一点了。”陆江寒说,“快去睡吧。” “那你也早点休息。”顾扬说,“晚安。” 陆江寒也说:“晚安。” 顾扬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坐在电脑前修改开业策划。寰东在普东山的新店在失去lotus之后,并没有如愿招到瑞士雪绒,而是把之前那破破烂烂的鑫鑫百货又请了回去,这件事在业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用杨毅的话说,就是所有人都在等,等着被惊艳,或者是等着看笑话。 不说别的,光是想起钟岳山那两撇小胡子,顾扬就很有几分熊熊斗志。和新亚99诸多位于黄金口岸的门店相比,寰东这家店最明显的优点,除了由林洛设计的梦幻建筑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方面,那就是地方够大、场子够多,一条走廊能顶新亚两家店铺的宽度,顾客身处其中,绝对不会觉得拥挤憋闷。 这才是打造“第三空间”的重要条件,否则就算一家商场里吃喝玩乐再齐全,也很难把顾客长时间留在狭小的空间里。 顾扬按下保存键,对新店相当有信心。 而在蓝森的全程跟进下,寰东和z88的合作周边也顺利出场,第一批先做了保温杯、陶瓷杯、手账本和纸胶带,以及柔软的方形靠垫,花纹是顾扬的手笔,用绿色做主调,藏着普东山的一整个夏天。 更私心一点的,nightingale也推出了一条新的连衣裙、一件新的t恤,都是限量版,只在普东山这家店里有售,都是以绿色为主,款式清新又活泼,刚刚放出消息,网上就已经有专业代购开始抢生意,被炒得很凶。 “顾先生,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隋愿打电话和他商量,“真正想买的顾客买不到,代购倒是能趁机捞一笔,可是如果凭身份证购买,好像又有点不合适。” “买件衣服还要留身份证号,有些不尊重顾客,说出去也很容易被黑。”顾扬笑笑,“这次的限量版只是为了给寰东新店拉人气,所以不用得罪代购,到时候我会根据情况,看要不要加一个排队的安全围栏,其它不用担心。” “好的,那我等会把报表发给您。”隋愿挂断电话,对对面的姐姐说,“顾先生说这次不用管,可他之前明明就很讨厌nightingale限量版被炒成天价的。” “上次是上次,这次的nightingale本来就是为了打广告,有代购愿意免费炒作,有什么不好的。”隋心嘴里叼着棒棒糖,“不过话说回来,顾先生对寰东还挺好,据说他这次是主动降低了分成,和许总换的普东山专属限量版。” “这叫知恩图报。”隋愿把文件整理好,“好吧,那这次就不管代购了,等普东山新店开业当天,我们亲自过去盯场。” …… 一切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顾扬坐在1703的小花架旁,和陆江寒碰了一下手里的香槟杯,粉红色的酒液不断迸发出细小的气泡,看起来剔透又漂亮。 “辛苦你了。”陆江寒说。 “你也辛苦。”顾扬握住他的手,“不过你答应过我的,等新店开业之后,这个圣诞我们要一起去布拉格,你必须要把假期空出来。” “我知道。”陆江寒把人拉进自己怀里,“这是你的奖励,也是我的奖励,当然不会忘。” “后天新店就要开业了。”顾扬枕在他手臂上,“要是我再感慨一句时间过得真快,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老土?” “不会。”陆江寒说,“但是有可能会想亲你。” 顾扬嘟起嘴。 陆江寒很配合。 湿漉漉的吻带着橙子味。 顾扬搂住他的脖子:“本来之前我还在想,要再做一套衣服给你,在开业的时候穿,结果也忙得没顾上。” “没关系。”陆江寒说,“我也舍不得。” “但是我订做了,昨天刚刚送来。”顾扬坐起来,拉着他去衣帽间,“怎么样,惊喜不惊喜?” 那是一套浅灰色的西装,出自英国萨维尔街老裁缝的缝纫机,面料摸起来滑软挺括,剪裁也很简单,款式很适合夏天。 “暂时允许你在重大场合,再穿一穿别人的衣服。”顾扬替他整理外套,“好好珍惜,因为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陆江寒及时抓住重点:“那结婚礼服呢?” 顾扬顿了顿,如实承认:“我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件事。” “那你抓紧时间考虑一下。”陆江寒双手握住他的肩膀,继续诱拐小红帽,“我对样式和颜色都没有意见,给什么都能穿,而且保证不还价。” 听起来就是一位好打发的顾客,所以很值得抓紧时间,做成这单大生意。 104、新店开业(上) 在普东山新店开业的前一晚,顾扬由于兴奋过度,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凌晨三点还没睡着。 陆江寒提议:“喝一杯?” “不行!”顾扬拒绝,“明天九点就要到普东山,今晚一滴酒也不许沾。” “那是彻底不打算睡觉了?”陆江寒撑起胳膊,把灯光开到最暗,“之前nightingale回到你自己手里时,开新闻发布会也没见有这么开心。” “那不一样的。”顾扬想了想,“虽然我也说不上具体的区别在哪里。” “因为你从头到尾,都对nightingale充满信心,哪怕它曾经被人抢走,你也知道它的前景一定会很好。”陆江寒笑笑,“而普东山这家新店,是你脱离舒适区后的第一次尝试,所以就算再兴奋,多少也会有一些忐忑不安。” 顾扬说:“这么了解我啊?” “当然。”陆江寒示意他枕到自己手臂上,“要是睡不着,不如我数羊给你听?” 顾扬撇嘴:“我又不是小朋友。” “长大了也有数羊的权力。”陆江寒侧过身,帮他把灯光挡掉大半,“要听中文还是英语?” 顾扬闭上眼睛:“希伯来语。” 难度有些高,霸道总裁选择耍赖,他在他耳边说,一只小羊,三只小羊,七只小羊,两只小羊,一百三十二只小羊。 乱七八糟毫无规律,能逼死强迫症。 偏偏声音还性感得要命。 于是原本的安眠小情趣变成激烈运动——顾扬单方面家暴的那种,柔软的鹅绒枕头很适合用作武器。 陆江寒握住他的手腕,用被子把人裹住,直接压在了大床最中间,低头亲下去。 清晨四点的湿吻,不知道应该算晚安还是早安,但顾扬总算是肯听话睡觉,并且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抓紧时间做了个好几个模糊不清的梦——日有所思的那种,比如说给媒体准备的车马费离奇被盗,最后几十家记者只好排队去超市领大米和矿泉水,很是令人担心。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陆江寒被逗笑。 顾扬叼着牙刷打呵欠:“我申请在出发之前,先去楼下买杯咖啡。” “你的小咖啡店今天开张,确定还要去楼下星巴克?”陆江寒提醒。 “也对。”顾扬改了主意,“我得去喝新店的第一杯咖啡。” 那是充满纪念意义的开始。粉红色的咖啡店名叫“mingocafe”,很直白的翻译,顾扬还曾经因此向灵魂挚友提出过抗议——服装品牌是夜莺,咖啡又是火烈鸟,他总觉得自己变成了动物园园长。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蓝森问。 “我们有那么多漂亮的法式甜点。”顾扬随口一编,“不如起个法语名字,还更文艺浪漫,caféflore怎么样?” “不能,太难记还不好念,将来不方便开连锁。”在肮脏的金钱面前,挚友暂时放弃了精神层面,“mingo朗朗上口,而且我找大师算过了,这名字吉利。” 顾扬很吃惊:“怎么大师还能算英语?” “当然,新时代的大师。”蓝森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mingocafe”的招牌也是摇滚青年亲自设计的,在字母“e”上蹲着一只胖乎乎的火烈鸟,很可爱,很少女。一群营销号和网络红人已经做好准备,要等着开业当天来拍z88的新店和这家咖啡馆,而顾扬对于这家店的期待还要更多一点,因为那里有一块甜点,是陆先生送给他一个人的礼物。 在mingo开业期间,每一块甜点都会有属于自己的限定明信片,分别出自不同画家的笔下,而唯有那块心形的红丝绒蛋糕,是顾扬亲自画的水粉,下面还有一行手写体的法文——“灵魂在恋人的唇上相遇”。每天只限量五份,即是无耻的饥饿营销,也是顾扬的小私心,他不舍得让它变成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爆款。 早上九点,老阎开着车准时抵达普东山。顾扬连口水也来不得喝,就带着人开始最后一轮巡店检查,九点半的时候,媒体已经陆陆续续抵达,顾扬在电梯里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带,出门就被人递了杯咖啡,粉红色的大纸杯,看起来很可爱。 “忙得顾不上了吧?”蓝森又把三明治递给他,“先吃两口,我刚去贵宾室看了,媒体还在签到呢。” “谢谢。”顾扬笑着说,“你还记得我的第一杯咖啡。” “那是。”蓝森说,“尝尝看,这咖啡豆可不一般,口感顺滑,酸涩也要少很多。” “说明你没有白勾搭美女姐姐。”顾扬靠在墙上吃早餐,“之前刚到寰东,nightingale做活动的时候,也是靠杜哥给我送饭,还能捎带着把易铭吼走。” “你就是忙起来顾不上自己,才老是让朋友操心。”蓝森说,“和z88有关的所有事情你就别管了,我保证安排得妥妥当当,安心去忙别的事情吧。” 灵魂挚友又豪爽又仗义,很值得被奖励好好纠缠一番,于是顾扬慷慨许诺,在忙完手头的事情之后,可以和他一起去非洲看艺术展。 “陆总能答应吗?”蓝森很有觉悟。 “不知道。”顾扬把空包装袋丢进垃圾桶,“不如你去自己问问陆总?” “还是不要了。”蓝森虎躯一震,强烈拒绝,天还没凉,z88不想破产。 “我去贵宾室了。”顾扬笑着给了他一拳,“有事电话联系。” 由于职位的变化,所以他这次总算可以不再全程接待媒体,只需要露面打个招呼,就能把一众记者都交回市场部经理手中,自己则是匆匆赶去陆江寒的办公室,准备一起出席开业典礼。 公司的管理层已经到齐,顾扬是年纪最小的一个,除了副总裁助理的职位,他还兼任了普东山新店的招商副总监,级别虽然听起来不低,但往实处说,就是一块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砖……金砖,没有确切的部门,女装缺人去女装,超市缺人去超市,到后来连杨毅都看不过去,对陆江寒说哪怕你要避嫌,也不能这么用人,真累病了我可不心疼。 “不是避嫌,他自己要求的。”陆江寒解释,“说想去各个部门都待一下。” 杨毅狐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愿意?”陆江寒也头疼,“他带回家做不完的工作,都是我做的。”堂堂总裁还要亲自熬夜算女装部的报表,听起来很像公司快要倒闭的前奏,但不帮又实在心疼,很有几分家长帮一年级小屁孩写作业的心力交瘁感。 杨毅啧啧,这恋爱谈的,绝了。 当然,绝大多数作业还是顾扬自己完成的,所以他也不觉得自己这个副总监是依靠关系。早上十点,开业发布会准时在店前小广场上举行,陆江寒的发言向来很简短,基本一分钟就能结束,倒是他之后张大术,穿着长袍马褂站在话筒前,由于激动过头,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先哽咽了能有七八声。 现场逐渐安静下来。 张大术抬手擦了擦眼睛:“我可真没想到,鑫鑫百货还能再开起来。” 杨毅侧头,小声从牙缝里往外挤字:“稿子呢?” “给高经理了。”顾扬回答,“但他好像装到了衣兜里,不打算念。” 杨毅:“……” “就这一片,之前还是人民饭店。”张大术指了指街对面,“结果有一天我上班,突然就拆了,一声招呼都不打,那时候我就在想,怕是有一天鑫鑫百货也要拆。” 陆江寒拍拍杨毅,示意他继续往下听。 “但是我的命比老王好,鑫鑫百货拆了还能再开。”张大术又说。 周围的老市民都笑了起来,老王就是人民饭店的总经理,也是张大术的死对头,两人在年轻的时候,天天为了两家店共有的街心花园吵架。 现场蓝森请来的网红主播很机灵,纷纷举着手机开始现场传送。于是许多早起的粉丝们,就被迫打着呵欠欣赏了一场颇具年代感的朴实发言,虽然絮絮叨叨了些,但看着一个上年岁的老人,在那里讲述岁月和时空的变化,还是很容易被触动的。 “谢谢大家。”说到最后,张大术摘下帽子,深深鞠了个躬。 一早就等在店门口、等着买打折大米的老阿姨们很给面子,掌声如雷。 剪彩之后,这家全新的寰东购物中心也就正式开门迎客。普东山店的定位和市区店有所不同,品牌档次要稍微低一些,没有顶级高奢,主力品牌以国际轻奢和国内知名品牌为主,也是为了照顾当地市民和游客的消费习惯。所以用来吸引客流的方式也很简单,超市的一分钱大米,服饰部的满额返现,以及餐饮部的大力度优惠券。 当然,这只是商品促销,而这家店更大的卖点其实在于设计和理念——平衡人与自然,也让艺术真正融于生活的每一个层面。 在建筑外观上,林洛采用了全流线型的设计,远看上去像一副飘逸的水墨画,也呼应着普东若有似无的钟声和禅意。主力中庭采用全玻璃穹顶,能让阳光最大限度地透进来,数百棵蓬勃生长的植物打造出独有的室内景观,宽达40米的巨幕电视正在播放着热带雨林纪录片,音乐喷泉会在每个夜晚定时上演精彩节目,为市民打造最休闲的亲子乐园——也能顺便招招财。 已经有一群小朋友在等着和动物雕塑合影,顾扬也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打算留作资料。陆江寒在接待政府官员,所以他只有一个人探店。 在前期狂轰乱炸的广告攻势下,这一天店里的人气相当旺,据说二楼的nightingale门前已经大排长龙,都是为了买限量版。 “顾先生,您要来看看吗?”隋愿打电话给他,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现场秩序怎么样?”顾扬问。 “人多,但是不乱。”隋愿回答,“保安已经拉好了警戒线,大家都在按顺序排队。” “那我等会再过来。”顾扬说,“先去鑫鑫百货看看。” 虽然前期一切调研结果都表明,鑫鑫百货的生意应该不会差,但理论总得经过现实来检验。一群网红此时正聚集在“鑫鑫百货”的老式店招下拍照做直播,一半是因为职业道德,拿钱办事,另一半也是因为这种氛围确实柔软又怀旧,再加上被刚才张大术的纯朴发言一感染,心里更是无端生出几分岁月匆匆的伤感来。 视频里已经有粉丝在催,要看商场的内部构造。顾扬稍微有些担心,因为林洛设计的这座主调孔雀蓝的商场,的确和老式百货没有任何关系,更像旋转的海洋和梦境,时髦得不得了。但幸好主播们都很懂行,深知粉丝想要看什么,一进门就直奔国货专区。 那也是林洛本人最得意的地方,是隐藏在时髦都市中的古老时光。他在小广场里用金属球做过渡,引导顾客慢慢进入另一个年代,而不会显得太突兀。原本凌乱分散在鑫鑫百货里的国货品牌,这回被集中而又紧凑地重新聚集在了一起,售货员们依旧穿着老式的红色制服,戴着袖套和胸牌,看起来喜气洋洋——不喜也难,因为实在生意红火,光是护手霜就卖出去了几百瓶,据说有不少都是网络代购。 国货区的满额赠品也是经过特殊设计的,拧发条的铁皮青蛙,还有各种古老的小玩意儿。 顾扬打招呼:“林先生。” 林洛从围栏旁回过头:“怎么就你一个人?” “刚刚才看完鑫鑫百货,生意还不错。”顾扬说,“现在打算去nightingale。” “nightingale的人也不少。”林洛说,“我从八号中厅路过的时候,还以为顾客是为了什么大优惠在排队。” “八号中厅的展出怎么样?”顾扬问。 “酷到炸天。”林洛回答,“我都想把展品搬回家。” 顾扬很吃惊:“那动画片展览真这么震撼啊?” 林洛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动画片展览?” 顾扬:“……” 八号中厅的空间不小,位置也挺重要,顾扬原本一直在绞尽脑汁想要怎么填,结果某天杨毅却说已经谈好了国产动画片联展,还要求对外不予公开,宣传一直是“神秘惊喜”。 顾扬委婉地提出:“杨总,我觉得这个‘神秘惊喜’很容易让顾客产生过高的期待,如果他们到店之后发现只是几张老动画片的海报,可能会失望,不如换个词?” “不用换。”杨毅很坚持,“就用这个,况且除了海报,我们还有动态视频。” 顾扬依旧犹豫,因为就算放完一整部的《大闹天宫》和《葫芦兄弟》,好像也达不到“神秘惊喜”的效果,倒不是说国产动画片不好,但这种在网上随时都能搜来看的东西,遮遮掩掩打个“惊喜”的噱头总不太好。所以他又提出,不如把动画展览放到国货区进行,八号中厅还能腾出来干点别的。 但杨毅依旧不同意,甚至在后来的广告安排上,还有越吹越离谱的趋势。 对方是公司副总,顾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安排市场部事先写好新闻通稿,打算到时候硬着头皮强吹。 “你全程跟完了商场开业,居然不知道中厅在展出什么?”林洛诧异地看着他。 顾扬一顿:“只有八号中厅我不知道,究竟干嘛呢?” “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林洛打了个呵欠,“我先去喝杯咖啡。” 顾扬好奇心迅速膨胀,也顾不上再去nightingale,而是径直坐电梯到了八号中厅。 那里正在举办一场乐高世界巡回展。 用林洛的话说,酷到炸天。 中厅的悬挂装饰物是一群巨大的积木纸鹤,很有未来世界的气氛。而展品则是历年乐高推出的经典款,从星球大战到机械组,再到城市系列和蝙蝠侠,以及许多未曾公开发售过的珍贵绝品,体积庞大,数量众多。 顾扬站在原地,心里同时涌上狂喜和惊呆。 很想抱起那辆翡翠绿的火车转身就跑。 …… 七楼贵宾厅,杨毅正在小声问:“那么辛苦瞒着,好不容易等到开业,不亲自去看看他的惊喜反应?” “不用。”陆江寒笑笑,“能猜到。” 他的小白兔掉进了胡萝卜堆,可能需要至少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能慢慢消化完那铺天盖地的幸福感。 105、新店开业(下) 如果不是因为要工作,顾扬一定会在乐高堆里待到天黑。这场场展览的照片很快就在网络上传开,不少乐高迷在看见之后,第一时间就坐着地铁直奔普东山,八号展厅里很快就人头攒动,人气一级。 电梯在七楼“叮”一声停下,对面就是vip贵宾室。 顾扬站在门口听了一下,里面很安静。 陆江寒看着磨砂玻璃门外的人影,嘴角一扬:“进来。” “其他人都走了吗?”顾扬反手关上门。 “刚走,杨毅去送他们了。”陆江寒把人拉到自己怀里,“嗓子怎么哑了。” “乐高展是你去谈的吗?”顾扬问。 “嗯。”陆江寒很自觉,“怎么样,是不是又要按在墙上狂亲?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要,被别人看见。”顾扬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可以留到晚上。” 陆江寒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他,笑着说:“喝点水。” “要一起去店里看看吗?”顾扬问,“我刚检查完鑫鑫百货和八号展厅,还没来得及去别的地方。” 陆江寒挑眉:“我以为你会先去nightingale。” “就像你说的,我对nightingale一直就很有信心,所以得先确定鑫鑫百货没问题。”顾扬放下水杯,“幸好国货区的人气很旺,店里其它品牌也不错,希望这个好势头能一直保持下去。” “等明天的报表吧。”陆江寒说,“走,我陪你下楼。” 二楼的nightingale依旧在大排长龙,隋心和隋愿都在帮顾客推荐搭配,就好像是当年的顾扬那样。陆江寒低声说:“教得不错。” “是她们本来就不错,所以带起来很轻松。”顾扬说,“现在就算我要休一个长假,凌云那头应该也不会出问题。” 很长的假期。陆江寒问:“婚假?” 顾扬:“……” 顾扬说:“我没带钱包,你请我喝咖啡。” 陆江寒点头:“懂,继续努力。” 顾扬笑着按下电梯,两人一起去了mingocafe,传说中最少女、最梦幻的甜蜜天堂。 几十根粉色的连接杆围出露天咖啡馆的区域,也是巨型旋转木马的一部分,整家店的色调经过了至少十几轮的筛选,才从众多深浅不一的粉红色卡中挑出了最合适的一张,不至于太浓烈俗艳,也不会淡得像陈旧的白,而是很轻盈的、又新鲜,像充满气的草莓棉花糖,晃晃地飘向空中,就成了童话里的云。 而如果顾客愿意抬头,真的就能看见旋转木马顶部悬挂着的云,带着很细的珠光,被灯光照得微微发亮。 咖啡散发出浓烈的香气,陆江寒买了两杯,生平第一次用这么粉嫩的形式喝咖啡。至于限量版的红丝绒蛋糕,早早就已经售罄,只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女生里,留下了“超好吃”、“卖完了”、“我们下次要早点来”的可爱江湖传说。 “怎么样?”顾扬问,“我不太懂咖啡,但蓝森说是选了最好的豆子。” “是不错。”陆江寒和他碰了碰纸杯,“也只有这么浪漫的天性,才能做出这么不现实的店。” “还有更不现实的。”顾扬有些迫不及待,“之前光影展测试了七八次,你一次都没见到,我带你去看。” 那就是隋心隋愿在郊区展品的放大版,经过了全新的排列和设计,最终效果也更能浸入人心。这场展览以星空为主题,画作来自全国近百位不同的画家,他们的笔触或灵动、或磅礴,最终组成银河壮阔星辉万千,在投影仪下,每一束光都在裹挟着生命缓缓流动。 就像是踩进了一个星影坠坠的异世界,哪怕是最顽皮的小朋友,在这里也会情不自禁放轻语调,只跟在家长身后好奇地看着四周。 “我怎么觉得你要哭?”陆江寒小声问。 “没有。”顾扬深深呼了口气,“只是心情很……触动。” 而这份触动其实和展品无关,更多的是因为现场观众。他们原本只是想来商场购物,现在却沉浸在了一场小型的艺术展里,对着一幅画安静地展开冥想,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也是当初陆江寒所告诉顾扬的,艺术型购物中心的定义——不是单纯地在商场里举办画展,而是要留给顾客更多思考的空间。 “谢谢你。”顾扬说。 “谢我什么?”陆江寒看着他。 顾扬想了想:“很多事情。” 陆江寒笑笑:“不客气。” 而在这场光影展的对面,就是z88的几家店铺,贩卖的商品范围从服饰到文创家居,陆江寒人还没走近,就皱眉说:“会不会太闹腾了一点?” “这可是蓝森的店,他是谁,八十万水军总教头。”顾扬也很无奈,“这已经是手下留情的结果,否则估计能把队排到一楼。” 无数网络红人,以及网络红人的粉丝正闹哄哄挤在店里,直播的直播,购物的购物,时不时还有人尖叫欢呼,要是不知情的顾客路过,估计会以为这几家店正在买一送一千。 “还要进去吗?”顾扬问。 “跟粉丝见面会似的,我们还是别凑这热闹了。”陆江寒打电话给保安部,让他们多抽调一些人手过来,帮忙维持现场秩序。 “我原本还打算去问一下联名版的销量,不过看样子应该差不了。”顾扬说,“这次的效果很好,z88做出来的产品质量也过硬,不如我们下一季还是和他们合作,等各方面都顺了,再发展其它品牌。” “你决定就好。”陆江寒点头。 “实不相瞒,我现在有点偏心了。”顾扬靠在围栏上,“虽然这家店既没有高奢品牌,也没有顶级名表,但我还是要更喜欢它一点。” “以后你就要两头跑了。”陆江寒拉着他站直,“其实仔细想想,这件事里损失最大的是我。”因为每周至少有三天,他都要一个人独自吃饭睡觉,其中还不包括出差,以及他的小艺术家回观澜山庄。 顾扬也很配合,他苦恼地叹气,表示这是成功人士常见的烦恼,也没有办法。 “之前一直在说,等开完新店后,你就要重新考虑未来。”陆江寒问,“怎么样?” “至少得等新店一切都顺了吧。”顾扬说,“而且现在有隋心在,nightingale的事情也轻松了很多,我舍不得离开寰东。” 陆江寒点头:“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尊重你的所有选择。” “我知道。”顾扬笑笑,“不说这个了,我们再去看看雕塑。” 那是他从贝绿路搬来的战利品,虽然褪色的皮卡丘一度想要进化成暴躁的皮卡丘,但最终还是勉强同意,让人从库房里找了一批雕塑藏品,不怎么值钱,但都很独特,大小也刚好合适放在商场的各个角落里。 陆江寒和顾扬一路走过去,不时有顾客在这些雕塑前驻足,或静静欣赏,或掏出手机合影,但无论是以哪种形式参与其中,都说明至少在某一个瞬间,他们是真的被眼前这件作品所打动。而原本简单的消费过程,也就顺理成章变成了一场艺术空间的随心漫步。 “那是何垚吗?”陆江寒问。 电梯旁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穿着丝绸衬衫和牛仔裤,利落又气场十足。顾扬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她在欧洲。” 何垚恰好也看到了两个人。 “何小姐。”陆江寒和她握手,“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我只想来看看店铺。”何垚笑着说,“没有赶上寰东同期开业,真是可惜。” 即将入驻这家普东山新店的,是何垚从“垚”里分出来的全新副线,比起主牌的精致奢华,这条副线的风格要更加随意,最显著的改变就是不再运用大面积的刺绣,只用来做零星点缀,面料也不再执着于娇贵丝绸,成品反而更受年轻人喜欢。 “在圣诞节开业也一样。”顾扬说,“我连活动中厅都给您留好了。” “你们要找个地方聊聊吗?”陆江寒问。 “今天寰东忙成这样,我就不再凑热闹了。”何垚说,“这一个月我都在s市,随时都能约。” 她的语调很轻快,看起来心情很好。倒不单单是因为新品牌势头良好,还因为心灵上的释放,就像顾扬说的,更自由的设计风格,的确能让灵魂也一起自由。 顾扬看着何垚进了电梯,然后对陆江寒说:“你有没有觉得,何小姐笑起来比冷漠脸更漂亮?” “不知道。”陆江寒的答案很标准,“除了你,其他人全部都长一个样。” 顾扬:“……” 顾扬说:“你赢。” 传闻城堡里有一面魔镜。 于是民众纷纷涌来,想知道谁才是全世界最美丽的人。 “顾扬。”陆·魔镜·总裁冷酷地回答,“除了他,你们都丑。” 这种糟糕的童话一定卖不出去,说不定还要被家长投诉。 但小王子很高兴,他把魔镜搬回卧室,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晚上一起吃饭吗?”顾扬邀请。 陆江寒淡定耍流氓:“吃你?” 顾扬从裤兜里摸出来两张优惠券。 滋补猪肚鸡,开业当天满一百,省五十。 不吃就是亏。 106、猪肚鸡 虽然总裁很想和小艺术家共享优惠猪肚鸡,但政府那头还有个推不掉的饭局,他只好把这个机会让给了蓝森。灵魂挚友一边喝汤一边问:“陆总对z88这几家新店评价怎么样?” “挺好的,而且他已经同意了,下一季度寰东的限量款还是继续和创意工厂合作,也不会再局限于这一家店,而是全国同步上架。”顾扬又点了一小盅鸡汤,据说是店家秘制配方,加了十几种草药,煨了七八个小时。 “好吃吗?”蓝森问。 顾扬如实回答:“不好吃。” 但也不难吃。本着“能滋补一下总是好的”这种老年人心态,在晚餐结束时,顾扬还是喝空了整个汤盅,很给厨师长面子。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家店的养生不走细水长流润物无声路线,而是来势汹汹立竿见影,凌晨两点,顾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双手扯着睡衣领,身体又焦虑又燥热,明显补过了头。 于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总裁,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莫名其妙收获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小情人,滚烫又热情,还很野蛮怪力。 完事之后,陆江寒问:“你这算不算非礼我?” 顾扬嗓音沙哑,腰酸腿疼:“那家店一定会被顾客投诉的。” 陆江寒摸摸他的头发,配合地说:“嗯。” 新店的营业很快就步入正轨,但顾先生等了足足两个月,也没等来一位顾客投诉猪肚鸡,相反店门口还每天都是大排长龙,因为老板打广告的切入点很准,深知游客在徒步走完普东山之后,都迫切需要好好滋补,所以拿着普东山门票就能立享八折,令人心动。 顾扬对着穿衣镜打领带:“我一年内都不想再看到那家猪肚鸡。” “我倒是巴不得你每周都去吃一顿。”陆江寒从身后抱住他,笑着问,“真的不要我送你去凌云?” “你是寰东的总裁,亲自开车送我像什么。”顾扬转过身,又警告,“等活动结束后,你也不准来接我。” “好吧。”陆江寒把脸凑过去,“那亲一个,否则我不放人。”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闲周末,还要分出半天给凌云时尚,不符合霸道总裁一贯做派。 所以很需要一个十分钟的缠绵舌吻来安慰。 花悦路的凌云时尚,隋心和隋愿正在忙着为酒会做准备。短短几个月时间,她们已经从当初的青涩小女生,变成了标准的职场女性,说话简洁高效,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也能健步如飞。 “顾先生怎么还没来啊?”隋愿问,“活动快开始了。” “他不会迟到的,只会每次都踩点。”隋心说,“你要找他签字,最好在活动开始之前就搞定,许总今晚估计又要找他谈心。” “可是顾先生明摆着不愿意从寰东离职,老是谈心有什么用?”隋愿把文件整理好,“而且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nightingale的发展势头这么好,吴总一直想让顾先生再多开一个品牌。”隋心说,“主打成熟女装。” 在易铭离职之后,“暮色”的发展也受到了影响,虽然新的设计师团队已经在尽力挽救,但想重回巅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这种局面下,吴梅想让顾扬全职留在凌云时尚,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这次酒会邀请了不少业界名人,顾扬一圈应酬下来,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去露台上透透气。 许凌川问:“我让人给你端杯水?” “没醉。”顾扬趴在围栏上,“活动几点结束?” “十点。”许凌川站在他旁边,“怎么,又想跑?” “如果你愿意让我安静一会儿的话,我可以留到十点。”顾扬回答。 “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寰东。”许凌川说,“但至少也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没有人能一直这么两头兼顾下去。等将来你在寰东的职位越来越高,nightingale的发展也越来越好的时候,两方都会需要你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到那时你又要怎么办?” “我以为今晚会是个轻松的狂欢夜。”顾扬说。 许凌川稍微停顿了一下:“好吧,那我们下次再谈这个。” “易铭最近怎么样了?”过了一会,顾扬又问。 “易铭?”许凌川摇头,“不知道,没有再联系过。”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他啊。”顾扬说,“易铭好歹给你留下了暮色。” “按照合同,设计师闹出丑闻影响品牌形象,公司原本就可以收回暮色。”许凌川说,“况且现在这个品牌的发展并不好。” 顾扬把空酒杯放在旁边。 “怎么,又要觉得我太冷漠?”许凌川问。 “没有。”顾扬回答,“你这样挺好的,标准的商人。”一切都以利润为准,谁能赚钱谁就好说话,换个角度想想,其实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轻松。 …… 秋天过后,一场凉风吹落所有枯叶。 顾扬在观澜山庄的小工作室里,很认真地踩缝纫机。 陆江寒觉得这种画面挺可爱,举着手机拍了张照片。 “你下完棋了?”顾扬抬起头。 “嗯。”陆江寒坐在他身边,“岳父去给小橘子洗澡了,他说不用我帮忙。” 小橘子就是当年顾教授从大学里捡的奶猫,被牛肉喂得膘肥体壮,曾经从沙发靠背上一跃而起,“咚”一声把总裁砸得几欲吐血,很对不起这个萌萌的名字。 “快做好了吗?”陆江寒问。 “还没。”顾扬说,“远着呢。” “没关系。”陆江寒安慰,“反正你是按三岁来做的,两个小东西现在连一岁都不到,不着急。” “养孩子可真是体力活。”顾扬说,“我前两天去看杜哥,他家一片鸡飞狗跳,这个哭完那个哭,本来嫂子挺瘦小秀气的一个姑娘,现在力气快赶上我了。” “害怕了?”陆江寒揽过他的肩膀,“没事,将来我养。” 顾扬笑着用脑袋撞撞他:“就你这一天到晚出差,小橘子都未必愿意让你养。” 洗手间里适时地传来一声“喵”,惨烈炸毛,中气十足。 “走。”顾扬拉着他的手站起来,“我们去看看。” 橘猫上蹿下跑,家里鸡飞狗跳。 是鸡零狗碎的日常小美好。 …… 在陆江寒出差的时候,顾扬基本上只有周末才会回s市,其余时间都是在普东山。周五下班前,李豪打来电话,说明天一起吃饭。 “好啊。”顾扬问,“吃什么?我提前定位置。” “天天已经订好了,并且主动要求请客。”李豪说,“下午六点,跃龙海鲜庄。” “这么贵的地方?”顾扬笑着说,“行,我一定准时到。” 杜天天的客请得很有诚意,不但开着小polo亲自上门接送,还带了一瓶葡萄酒,据说价格不菲,但可惜其余三个人都不懂行,只能当成果啤来喝,并且发表纯朴感言,还挺甜的。 “其实我也不懂。”杜天天老实交代,“但嘉琪说这酒不错,是我们订婚的时候,老丈人家送来的回礼。” “那我得抓紧机会多来两口!”梁晓重“咚”一声放下杯子,“快快快,争取沾一点订婚的喜气。” “这么有意义的酒,给我们喝了多可惜。”顾扬晃了晃酒瓶,“还剩了一半,你要不要拿回去?” “等那两个小东西会跑了,房都能拆,还是趁早喝了吧。”杜天天把酒杯推到他面前,又问,“等会吃完饭有什么计划?” “我?”顾扬想了想,“没有,打算直接回家,你还要续摊?” “不是。”杜天天顿了顿,“我能去你那坐会儿吗?家里实在闹腾。” “和嫂子吵架了?”顾扬了然,揽过他的肩膀拍了拍,“没问题,今晚就住我家!” 深夜十点,代驾把两人送回了公寓。 “要喝什么,水还是果汁?”顾扬拉开冰箱问。 “水就行,谢谢。”杜天天说。 “你要不要跟嫂子说一声?”顾扬把水丢过来,“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呢,你也别让她担心。” “她知道我在这,我们没吵架。”杜天天说,“我是有件事想求你。” “求我?”顾扬有些意外,“什么事?” “我们公司最近新推出了一条中高档护肤线,叫悦容。”杜天天说,“前期研发的投入不小,所有人都很看重,老总也想用这个品牌打开线下市场。” “想进寰东?”顾扬猜出了他的意思。 “是。”杜天天说,“我知道寰东的入驻门槛不低,这种新出的小牌子,柜台或者临时柜台都不可能,但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们在超市开个柜?哪怕给一个日化区的货架也行。” 顾扬把水瓶拧紧:“你先让我看看资料,行吗?” “我现在就发给你。”杜天天打开手机邮箱,手指有些颤抖。 “哥,你先别紧张。”顾扬握住他的手腕,看着他轻声试探,“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你跟我直说。” “这条护肤线是我提议要开的。”杜天天犹豫了一下,“和公司签了协议,做不好就得走人。” 107、爱情的雕塑 杜天天准备的资料很齐全,也能看出他的确重视这个品牌。贝嘉日化虽说成立的时间不长,但创始人宋沃毕竟曾经是佳兴日化的老牌功臣,在圈子里资源人脉都不缺,又年轻大胆思路灵活,因此旗下两个品牌的发展势头都不错,“悦容”算是贝嘉内部第三个重头品牌,也是第一条护肤线。 国内护肤品市场近年一直就被欧美品牌所占据,国产护肤线就算顶着“中高端”的名头,目前也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品牌能在高端商场开设专柜,而像“悦容”这种小公司的新品牌,想从超市起步也算是一条路。 “之前接触过寰东的超市招商部了吗?”顾扬问。 “发了邮件,但是一直没回。”杜天天说,“前两天我亲自去了寰东办公区,但丁经理不是出差就是开会,一直没见上面,底下的人态度倒是挺好,可也一直在打太极。” “这种新品牌,想进寰东是挺难的。”顾扬说,“你先告诉我,东西质量怎么样?” “当然能过关,这是我自己带的品牌,全程一步一步盯下来的。”杜天天说,“国内的技术做年轻肌肤补水还是没问题的,如果这一套产品能打开市场,那下一个系列,我们打算和瑞士那边合作一条抗老轻熟线。” “听起来挺好的啊。”顾扬笑着说,“刚刚怎么那么紧张?” “一来怕这个品牌折在我手里,二来也是……求你办事,我总觉得浑身别扭。”杜天天叹气,靠在他身上说,“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了。”顾扬说,“能帮我肯定会忙,但按照我的经验,就算是寰东超市部,你这套产品想进超市也有些困难,但有个办法,普东山的那家店倒是可以试一下,第一在招商上本来就有国货倾斜,再者整家店的定位也不像市区店那么高奢。” “也行啊。”杜天天赶紧说,“只要能进寰东就行。” “我之前在超市部待过,这些资料足够了。”顾扬翻了翻邮件,“这样,你准备了一下,周一我亲自带你去见王烈,他负责新店超市日化部的招商。” “没问题。”杜天天松了口气,又感激道,“谢谢。” “谢我做什么,如果你能亲手带出一个国产日化的驰名商标,也是我们215的喜事。”顾扬单手揽住他的肩膀,“加油!” …… 周一下午,杜天天带着资料准时到了普东山。顾扬桌上摆着十来个餐盒,里面装着各种美妙卤味,从牛肉到鸡翅一应俱全,还有小鲍鱼,香气能飘满整条走廊。 “你这也太奢靡了吧?”杜天天赶紧给他反锁上门,“也不怕同事有意见。” “别,我这属于正常工作。”顾扬递给他一双筷子,“超市熟食部送来的新品,同事已经来瓜分过一轮了,这是剩下的。” “这就是寰东每天的工作内容?”杜天天叼着一根鸡爪子,“过分了啊。” “也不是白吃,吃完得填表提意见的。”顾扬擦了擦手指,“去超市部看过了吗?” “看过了,地方我都选好了。”杜天天挑眉。 “行,那我叫王烈上来。”顾扬说,“别担心,他比丁经理好说话多了。” 超市部正好在开每周例会,现场还有几个供应商和售货员,闹闹哄哄的,电话响了七八声才有人接,小姑娘声音又亮又嗲:“王主管,顾总监请您去趟六楼会议室。” 人群中站起来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马上。”他正被供应商闹得心慌,正好趁机溜之大吉。 “王主管……不是,周姐你说我这事都没扯清楚,他怎么就走了。”供应商很不满。 “你都听到了,领导在找小王。”周姐给他倒了杯水,“先坐着休息会,等他回来,一定给你解决,啊。” “这年轻人工作就是不行。”供应商埋怨,“说话流里流气的,又浮躁。” “是是是。”周姐敷衍,“喝水喝水。” 王烈敲敲门:“顾总监。” “进来吧。”顾扬问,“我听电话里的声音,你们好像还在开会?” “周一例会,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王烈笑笑,“您找我有事?” “这位是贝嘉日化的杜总。”顾扬作介绍,“他们集团有一个新的护肤品牌,想入驻寰东超市部。” “王主管。”杜天天态度恭敬。 “杜总。”王烈和他握了一下手,“贝嘉最近的美妆线在网上很火,连我女朋友都在用你家产品,护肤线应该也差不了。” “我们集团内部很看重‘悦容’这个品牌,也很想和寰东合作。”听到对方对贝嘉的印象似乎不差,杜天天也稍微松了口气,他说,“以后可能还要多麻烦王主管。” “杜总太客气了,只要产品质量过硬,其它都不是问题。”王烈看起来也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他从杜天天手里接过资料,又问,“顾总监还有什么指示吗?” “一切按公司规定走。”顾扬看了眼时间,“我等会还有面试,你们慢慢谈。” 普东山店的发展势头不错,许多部门都需要人手,一下午需要面七八个人。等到顾扬终于忙完手头的事情,才来得及给杜天天回个电话,问他今天谈得怎么样。 “挺好的。”杜天天说,“这位王主管是个话痨,话痨无论如何也要比之前那沉默寡言的丁经理要强,而且最后七聊八聊,发现我们还是老乡。” “这么巧?”顾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看了眼外面暗沉沉的天色,“我本来还打算晚上请你吃饭,结果这天都黑了。” “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杜天天说,“饭随时都能吃,工作要紧。” “那行,后续再有什么事情,随时找我。”顾扬看了眼手机屏幕,笑着说,“有个插拨电话,我先挂了。” 来电显示小蓝总,摇滚青年一上来就问,陆总出差回来了吗? “还没。”顾扬坐在真皮沙发上,“怎么了?” “还没就好。”蓝森的声音里颇有几分神秘,“你在哪?家还是公司,我要给你看个好东西。” 听起来就很不靠谱,顾扬说:“拒绝。” “别啊!”蓝森一拍方向盘,“我车都开到普东山了,快点。” “我还在公司,你来接我吧。”顾扬摊开四肢躺着,“忙了一天,腰都要断了。” 虽然实在很想回家泡澡睡觉,但蓝森的语调宛若挖到了一个金矿,作为灵魂挚友,他觉得自己不管再累,也有义务爬起来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蓝森把人接上大吉普,高高兴兴一路开向荒山野岭。 “你终于把蓝总绑架了?”看着这诡异的奇行路线,顾扬诚恳发问。 “暂时还没有。”蓝森嘴里叼着一根软糖,“而且这是我送给你的惊喜,和我哥有什么关系。” “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我一份惊喜?”顾扬在软糖袋里挑柠檬味,“实不相瞒,不是很想收。” “不行,你必须得收。”蓝森喜不自禁,“这是你和陆总爱情的结晶。” 顾扬瞬间坐直,惊道:“你不是给我弄了个孩子吧?”虽然听起来很神经病,但按照对方的神经病程度,也不是不可能。 “我又不是人贩子,到哪给你去弄孩子。”蓝森胸闷。 “哦,那就好。”顾扬瘫回座椅,“那你随便开。” 大吉普一路开到了湿地公园。 这一带是政府新开发的休闲区,有公园有广场,还有健身步道和儿童游乐设施,哪怕是在冬天,每天的这个时间也很热闹。大妈跳广场舞,小孩追逐打闹,无证小摊也会准时出现,炒面麻辣烫一应俱全,锅盖一掀,白色的热气熏得四周也温馨起来。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顾扬很不解。 蓝森找了条大围巾裹住他,带着人下了车:“往里走。” 顾扬越发莫名其妙,跟着他一路走到公园最中央,这里相对要安静一些,常青灌木丛围着小广场,里面错落放置着一组雕塑群。 “怎么样?”蓝森问。 “神叨叨的大半天,就要带我来看这个?”顾扬敲了敲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是创意工厂做的吧?还不错,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再仔细看一遍。”蓝森站在身后,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有一个是属于你和陆总的,有着独特的爱情气质。” 顾扬:“……” 实不相瞒,我觉得都差不多。 而且为什么属于我的爱情雕塑要矗立在公园里? 但为了不让这份脆弱的友情再遭到毁灭性打击,小艺术家还是配合地指了指其中一个最大的:“这个?” 蓝森胸闷:“那是印度野犀牛。” 顾扬换了一个指。 蓝森目光幽幽:“那是澳洲袋鼠。” …… 顾扬自暴自弃:“庸俗的金钱已经腐蚀了我的灵魂,你还是告诉我吧。” 蓝森坚持:“灵魂是能被艺术洗涤升华的,我觉得你还可以再试试。” 顾扬双手插在衣兜里:“肮脏的财富蒙住了我的双眼,你再不说我走了。” “喂喂!”蓝森一把拉住他,认输,“好好好,那个,红色的。” 顾扬伸长脖子仔细观察了一番,疑惑道:“那不是西红柿吗?” 他怒道:“为什么我的爱情是被印度野犀牛围着的一个西红柿?!” 蓝森打不过这野蛮人,只好哭着解释:“那是一颗音符上的心。” 顾扬坐在他身上评价:“看不太出来,那野犀牛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区政府要求的抽象动物园。”蓝森说,“和你的爱情没关系。” 顾扬把他拉起来,觉得此摇滚青年送礼的逻辑很有问题。 “我是这么想的。”蓝森拍拍身上的草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眉飞色舞道,“这么美妙的爱情,只放在你家多没意思,得拉出来让全市人民共享。” 话刚说完,一只狗就溜溜达达跑过来,在爱情下抬起后腿。 淅淅沥沥的声音绵延不绝。 蓝森和顾扬沉默地欣赏完了全过程。 迎面一阵刺骨狂风呼啸卷来。 灰尘乱飞。 摇滚青年和小艺术家同时裹紧外套,吸溜了一下鼻子。 算了,回家。 108、盛产霸道总裁的陆家 虽然这份“爱情”看起来并没有很芬芳,而且还要莫名其妙遭受日晒雨淋,但有人愿意费心费力为自己做这么大一个雕塑,再想法设法地摆进湿地公园里让全市人民共享,这整件事还是能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感人,所以顾扬依旧对蓝森表示了感谢,并且在陆江寒出差回来后,专门给他看了照片。 总裁发表意见,这西红柿还挺红的。 “这是我们的爱情,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承认。”顾扬把手机装进裤兜,“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陆江寒带着他坐在沙发上。 “杜哥最近在贝嘉日化带了个新品牌,国产护肤线,叫悦容。”顾扬说,“他想进寰东超市的日化区,所以我前段时间把他介绍给了新店的王主管。” “谈得怎么样?”陆江寒问。 “听杜哥说,好像还挺顺利的。”顾扬说,“我没多问王烈,怕给他太多压力,觉得是我朋友就非招不可。” “顺利就好。”陆江寒笑笑,“不过你偶尔也要关心一下进度,毕竟王烈在刚开始时之所以愿意和杜天天谈,应该也是因为你,否则按照贝嘉日化目前的规模,想进寰东几乎不可能。” “嗯。”顾扬点头,“那我明天就去超市部。” “累不累?”陆江寒揉揉他的头发,“看你中午吃饭就没精神,睡会儿?” “昨晚一直在和何垚聊天,凌晨才回家。”顾扬在他怀里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像一只冬天懒洋洋的小动物。 “聊什么呢?”陆江寒问。 “什么都聊。”顾扬说,“‘垚’的新副线、nightingale、时装展,还有汽锅鸡和炒饵块,她最近去了西南k城。” 陆江寒笑道:“话这么多,不像媒体笔下的她了。” “我是这么想的。”顾扬闭着眼睛,“不管是多酷的的女性,都会在某个时间段变成叽叽喳喳的小女生,那是她们的可爱天性。”而这份可爱和年龄无关,和性格也无关,只有珍惜她们的人才能看见。 陆江寒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嗯。” 冬天的阳光总是要更宝贵一些的,它们从窗纱里透进来,像一条无形的绒毯,轻巧温柔地裹住了两个人。 顾扬很喜欢这种午睡的方式,陆江寒也很喜欢。 虽然沙发肯定没有卧室里的大床舒服。 维持同一个姿势抱在一起,也很有可能会手臂发麻。 但爱情就是这么没有道理。 总是一点点的辛苦,再加上漫天漫地的甜。 …… 顾扬惦记着陆江寒的话,第二天一上班,就亲自去了趟超市部。 这里的办公室不比楼上那么时髦整洁,因为商品种类多供应商也多,走廊里人来人往,常年都是闹哄哄的。 “顾总监,您怎么来了。”王烈赶紧站起来,“找我?” “是。”顾扬把他叫到走廊上,“我来是想问问,‘悦容’的事情怎么样了?” “您放心,我这正催呢,等内部会议通过之后,最快年前就能上架。”王烈保证,“不会耽误事。” “这么顺利?”顾扬有些意外,“我没跟过日化招商,但之前法国那乳制品可是来来回回折腾了小一年,‘悦容’这速度是符合公司规定的吧?” “国内的牌子手续简单多了,而且日化也要比食品好操作。”王烈说,“顾总监,您就甭担心了,我这比你还着急呢,快点搞定,我也好快点拿奖金。” “行,那就辛苦你了。”顾扬拍拍他的胳膊,笑着说,“如果真能年前搞定,那一定得让杜总请你吃个饭。” “我和他还老乡呢,这点事肯定没问题。”王烈看起来颇为胸有成竹,顾扬也就放了心,回办公室后又打电话给杜天天,问他那头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们公司几乎把一半的资源和精力,都投在了这次合作上。”杜天天说,“市场部连开业方案都做好了。” “你这半个合同都还没签,怎么就开始做开业方案了?”顾扬一愣。 “我们宋总做事就这风格,没辙。”杜天天压低声音,“这绝对是我见过最货真价实的急性子。” “也是为了给你们更大压力吧?”顾扬说,“果然,资本家都一个样。” “但总比之前那公司要好,现在再辛苦也值。”杜天天笑着说,“周末有没有空?出来一起吃个饭吧,最近忙得都没顾上和大家联系。” “这周末不行,我要回家。”顾扬说,“小橘子得太监。” 杜天天身下一凉,对那只胖猫给予了无限同情。 周六一早,陆江寒和顾扬就开车到观澜山庄。小橘子浑然不觉自己即将变成公公,还在懒洋洋地舔蛋蛋,直到被一条肉泥诱惑进猫包,才觉得大事不妙,一爪子拍出来嗷嗷叫。 “乖啦。”顾扬把它强行塞进去,“爸妈,我们走了。” 猫包上有一小块网纱,小橘子强行把脑袋顶上来,露出一只哀怨的眼睛。 同身为……雄性?男性?陆江寒和顾扬都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在听护士讲述手术步骤的时候,总觉得某个部位隐隐作痛,小橘子打完麻药进了手术室,两人坐在宠物医院相顾无言,最后还是陆江寒先打破尴尬场面,问他这次要不要去美国过年。 顾扬:“……” 医院里到处都是狗叫声,消毒剂的气味浓到呛鼻,吃撑的兔子在吐,还有一只打架秃头的鹦鹉正在喋喋不休骂医生,实在不是讨论这种事情的好时候。 但顾扬听到自己说,好。 陆江寒眼底带笑。 顾扬和他错开视线,耳根有些红。 那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过年,而是和喜欢的人一起,郑重地回家见长辈。 普东山的新店开得很顺利,nightingale的发展势头也很好,所以他现在终于有足够的底气,可以站在他身边。 “那我先陪你在国内过完除夕,等初五的时候,再一起飞美国。”陆江寒说,“至于我父母应该什么时候去观澜山庄,我们回家再和伯父伯母商量一下,好不好?” “都已经想到这一步了吗?”顾扬问。 陆江寒笑:“我还想了更长远的事情,你要不要听?”没有人能说清爱情的保鲜期是多久,但至少现在,他还清晰记得当初在小苏山的帐篷里,他的小王子趴在小小的窗户旁边,专注看着萤火虫,再被篝火照亮眼睛。 那是他见过最好的画面,好到想一辈子握在手心。 空气里浮动着粉红色的爱意,一丝一缕包裹出结界,能彻底屏蔽外界的那种。 秃头鹦鹉实在看不过眼,阴阳怪气地咳嗽起来。 陆江寒:“……” 顾扬:“……” 小护士抱着昏迷不醒的小橘子站在旁边,面颊红润地递过来:“观察半小时,醒来之后,确定不会麻药过敏再带回家。” 顾扬说:“哦。” 陆江寒说:“谢谢。” 小橘子吐着舌头,翻出白眼。 失去了蛋蛋,还要看主人谈情说爱。 回去要吃一百根冻干。 观澜山庄里,顾妈妈还专门给小橘子煮了牛肉,但医生叮嘱要禁食禁水半天,胖猫只好不甘不愿地戴着耻辱圈,趴在窝里虚弱喵喵。 “妈。”顾扬敲敲书房门,“有空吗?” “怎么了?”顾妈妈放下手里的书,“进来坐。” 顾扬拉开椅子,鼓了鼓勇气:“我今年……能不能去美国过年?” 顾妈妈看着他笑。 “妈!”顾扬有些尴尬。 “当然能。”顾妈妈轻声问,“那他的父母呢?是不是也得来我们家一趟。” “是。”顾扬说,“他说等吃完晚饭后,再商量时间。” “真的想好了?”顾妈妈拍拍他的手,“过完年见完面,接着就该是下一步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顾扬点头:“嗯。” 顾妈妈笑着说:“那我和爸爸也没意见。” “妈。”顾扬心底发烫,像小时候一样抱住她,哑着嗓子说,“谢谢你。” 他觉得自己运气很好,有很好的家庭,很好的恋人,很好的工作。 生活一帆风顺得不像话。 心思细腻的小艺术家,偶尔也会莫名其妙想哭,哪怕并没有悲伤的事情、悲伤的场景。 比如说这个周末,他就鼻头很红。 小橘子蜷缩在它腿上,蛋蛋无存,双眼含泪。 一人一猫,倒是出人意料地和谐。 既然决定了要去美国,那就要开始着手准备礼物的事情。陆家兄弟姐妹众多,听起来盛产霸道总裁,顾扬难得毫无头绪了一回,并且很想家暴陆先生。 “应该是他们给你礼物。”陆江寒用被子裹住他,“紧张什么?” “当然会紧张。”顾扬倒在一边,“除了伯母,我谁都没见过。” “可你见过的‘伯母’是所有人里最难搞的一个。”陆江寒笑笑,“既然连我妈都喜欢你,那其他人更没问题。” “是吗?”顾扬看着他。 “我爸也很想见你。”陆江寒把人拉起来,“他还上网搜了你的新闻,查了nightingale的销售业绩。” 顾扬:“……” 顾扬说:“更紧张了。” “那怎么办,我用美色来安慰一下你?”陆江寒提议。 顾扬往他的睡衣领口下瞄了瞄,胸肌很性感。 陆江寒趁机推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顾扬笑着用脑袋拱拱他:“才不要。” 而在遥远的大洋彼岸,陆妈妈也正在给全家开电话会,再三强调扬扬是艺术家,很浪漫很才华横溢的那种,请你们届时稍微注意一下聊天内容,不要暴露沉迷赚钱的庸俗本性。 否则我就锤爆他的头。 109、变故 这一年的除夕刚好和情人节重叠,在二月初的时候,蓝森特意抽了一天,往1703的小公寓里搬了一堆杯杯盘盘,和床单被罩枕头套。那是顾扬在设计z88和寰东联名款之前,先画出来的属于他和总裁的回忆符号,图案拿来做家居很漂亮,像融化在晨光里的棉花糖,流淌着金红色的蜜。 “谢谢。”顾扬在厨房里泡好茶,“试试看,我刚搜刮来的乌龙茶。” “和我还客气什么。”蓝森说,“我当时就说了,绝对不会耽误你过情人节。” “这个情人节没关系。”顾扬对着灯光看了看杯子,“是我自己要拿来做纪念的。” “那礼物是什么?”蓝森身为一只散发清香的单身狗,很想和灵魂挚友共享恋爱细节。 顾扬说:“充满了肮脏金钱气息的patekphilippe.” 蓝森:“……” 实不相瞒,这种肮脏的礼物,我也想要拥有。 “晚上吃什么?”顾扬坐在他身边,“我申请鳗鱼饭和毛蟹。” “不如去个新地方?”蓝森提议,“就在海潮口,我一朋友开的日料店,海胆那叫一个甜。” “海潮口?”顾扬坐直,“为了吃个海胆,我还得坐动车?” “反正陆总在开会,明天又是周末,就当去散心呗。”蓝森问,“怎么样?” “不行,明天我得去公司。”顾扬眉毛一挑,“但不是辛苦的加班,有好事。” 摇滚青年的思想深受总裁文荼毒,第一反应就是八千字的办公室少儿不宜,包括但不限于沙发、办公桌和落地窗。 但他机智地没有说出来,以免又被这野蛮人暴打。 顾扬接着说:“杜哥的‘悦容’明天正式入驻,我得去看一眼。”虽说只是一个超市日化的货架,但也总算是成功的第一步,整件事都谈得很顺利,希望以后也能保持这个势头。 “那我跟你一起,顺便也看看z88那几家店。”蓝森说。 “行。”顾扬一口答应。 购物中心十点开店,九点半的时候,顾扬就和蓝森一起到了超市部。贝嘉日化的人和王烈都在,正在最后一次检查商品摆放。 “怎么样?”顾扬问。 “没问题。”杜天天说,“现在就只等着开店了,也不知道第一天的生意怎么样。”实体销售不比网络,网店实在不行还能找水军刷一刷,至少面子不会难看,实体店的生意要是烂,那可是真烂,护肤品还不比奶茶蛋糕,哪怕找托排队也救不回来。 “你别老想着水军和托啊,得对自己的产品有信心。”顾扬哭笑不得,“前期打了那么多广告,还有贝嘉之前的彩妆人气在,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借你吉言。”杜天天靠在墙上,感慨道,“总算是在年前弄完了,我也能安心回家过年了。” “年后能升职吗?”顾扬小声问。 “应该没问题。”杜天天说,“这回真的要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应该的。”顾扬拍拍他的后背,“走,准备开店了。” 贝嘉日化对这次的新品入驻也很看重,再加上那位宋总一贯的浮夸宣传风,所以早在一月中旬的时候,“悦容”就开始在本地纸媒上大铺硬广,一周前更是联动诸多美妆大v,把这套产品功效吹得堪prairie,包装也很讨喜,走时下最流行的性冷淡ins风,据说是北欧知名设计师的手笔。 十点开店,十点一刻,货架前已经有了来扫货的顾客,还有趁周末赚取外快的代购。优惠力度最大的套盒很快就售罄,面霜和洗面奶的销量也很可观,仅仅一个早上,就已经完成了之前预估的全天业绩。 杜天天忙得顾不上吃饭,午饭只有顾扬和蓝森两个人,王烈正在走廊上抽烟,看到两人后打招呼:“顾总监,蓝总。” “‘悦容’的事情辛苦你了。”顾扬说,“吃饭了吗,一起?” “顾总监交代的事,我肯定得办好,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王烈笑着说,“饭就不吃了,我还得去办公室,有几个供应商在等。” “行,那你忙。”顾扬说,“等什么时候空下来,我再单独请你吃饭。” 蓝森按下电梯,看着王烈走之后才问顾扬:“这人你的下属?” “超市招商主管,这次贝嘉的事情多亏他。”顾扬说,“我还以为至少要到三月,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搞定。” “看着跟个小痞子似的。”蓝森说。 顾扬对他这句话很是叹为观止:“就你这摇滚造型,还有说别人小痞子的一天?” “痞不痞和造型有什么关系。”蓝森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整理发型,“总之不是你的下属就行,中午吃什么,猪肚鸡?” 顾扬一口拒绝,拖着灵魂挚友进了一家德国餐厅,香肠加猪蹄,很荤,很不养生。 令人身心愉悦。 而在晚上回家的时候,顾扬特意把今天“悦容”的销售报表打印出来,双手递交给霸道总裁审阅。 “不用事事都告诉我的。”陆江寒笑。 “那不行,我得证明这个牌子其实还不错。”顾扬搂住他。 “开业第一天有大力度折扣,有集中推广,百分之九十的品牌都能把业绩做得很漂亮。”陆江寒说,“但到底是不是真‘不错’,至少得等三个月。” “嗯。”顾扬点头,“我会监督杜哥,让他再接再厉的。” “别光顾着工作了。”陆江寒把人抱到腿上,“还有十天就要过年了,抽空去给岳父岳母买点礼物?再到酒庄挑一支你喜欢的、甜一点的红酒,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蹭年夜饭,得隆重一点。” “好啊。”顾扬笑道,“那我们下周六去酒庄。” 在经历过圣诞和元旦的大促后,年前这段时间对于商场来说,反而要更清闲一些。顾扬也总算不用再一天到晚开会、约谈、做方案,还可以偶尔偷个懒,查一查美国的天气和景点。 周五下午,蓝森在检查完咖啡馆和z88的几家店铺后,顺路拐到顾扬的办公室里,打算蹭灵魂挚友一顿晚饭。 “我都困了。”顾扬裹着毯子打呵欠,“年前真是不宜上班。” 蓝森提议:“不如早退。” “还有五分钟就下班了,我有什么可早退的。”顾扬伸了个懒腰,“店里的十几家都吃腻了,不如我们——” 话还没说完,助理就在外面敲门,听起来像是出了事。 “怎么了?”顾扬问。 “有人在超市闹事。”助理说,“据说是用完我们的化妆品严重过敏,市场部的人已经过去了,杨总也接到了电话,他让您过去看看。” “哪个化妆品?”顾扬拿过桌上的工牌。 “前段时间刚进的哪个,悦容。”助理说,“要是别的化妆品还好说,可这个只在寰东有卖,超市部也被闹得头疼。” 蓝森听得一愣,悦容? “贝嘉的人来了吗?”顾扬问。 “已经在路上了。”助理说,“闹事的那位顾客挺凶的,还通知了媒体。” “我先下去看看。”顾扬看着蓝森,“你——” “我陪着你。”蓝森按下电梯,“化妆品过敏是常事,之前z88的合作款也有人不耐受引发红疹,你也别听到‘悦容’就紧张。” 电梯一路下降到一层,还没等两人进到超市,就听到一阵闹哄的骂架声。周五这个时间正好是周围居民买菜的高峰,再加上专门来看热闹的,收银台前被堵了个水泄不通,还有人在拿着手机拍照。 顾扬挤进人群,也被吓了一跳。正在破口大骂的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阿姨,脸上红红白白肿着,又涂了亮晶晶的药膏,看起来相当严重,超市部和市场部的人都在赔礼道歉,想请她去vip贵宾室谈,对方却硬是不听,王烈也在人群里,看到顾扬之后赶紧溜过来,小声说:“顾总监,这……贝嘉的产品有问题啊。” “有医院的报告单吗?”顾扬说,“这到底是怎么过敏的,医生得出个原因吧?” “没人敢和她说话。”王烈叫苦,“一直就叫着要陆总亲自和他谈,这不无理取闹吗。” “顾客脸都成这样了,想找谁都不算无理取闹。”顾扬说,“我去劝劝。” “喂!”蓝森拉住他的胳膊,“你小心啊,这看着快拆房打人了。” “放心。”顾扬拍拍他的手,“一直在这闹也不是办法,这种情况保安也没办法。” 阿姨这阵可能也是喊累了,正在喝水。 “您好。”顾扬上前,态度友好地说,“我是陆总的助理,我姓顾。” “我不和助理谈,你们陆总呢?”阿姨把水瓶低还给老公,又拔高了语调,“寰东公然出售三无产品,我要你们陆总亲自来给我解释。” 110、备案 “寰东绝对不会出售三无,我们的所有产品都是经过fda认证的。”顾扬继续劝她,“陆总就算现在能过来,刚好赶上周末出城高峰,少说也得堵两三个小时,坐在地上多冷,不如我陪您到贵宾室等他?” “那你们这家店的老总呢?”阿姨接着问,声音又尖又锐利。 “杨总在政府开会,这位是市场部李经理,我是这家店的招商副总监,您有什么情况可以直接和我们沟通。”顾扬一边说,一边示意保安疏散顾客,“要是不想去贵宾室,隔壁就是超市部的办公室,您先坐着休息一下,也稍微给我们一点调查的时间,好不好?” 寰东这家购物中心在附近居民的心目中形象颇佳,因此也有其他顾客跟着劝,说这么大的店肯定能给你解决问题,还是别闹了,大家坐下好好谈。 “我都毁容了,还怎么好好谈?招商总监正好,你现在就给我解释,到底是吃了多少回扣,才把这种三无产品招进来坑害顾客!”阿姨一边说,一边又顺势往地上一滚,不起来了。 蓝森看得直呲牙,经理和总监都来了还不愿意坐下沟通,这可真不像是维权的,倒更像是存心想闹事。 这边还没消停,电视台的记者已经扛着摄像机到了超市,见到媒体的人之后,阿姨倒是不用顾扬再劝,自己一骨碌就从地上利索爬起来,扯了扯皱巴的衣服,主动要求接受采访。 市场部经理趁机把人都请进了隔壁办公室。 没热闹可看,围观的人也就自然散开,只有迟到的吃瓜群众不明就里,还在打听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蓝森一路走过去,都听到有人在提“悦容”的名字。 “蓝总。”杜天天从扶梯上跑下来,还带了两个下属。路上太堵,他一路都是挤地铁过来的,大冬天搞了一头汗,“现在怎么样了?” “在超市办公室呢,媒体也过来了。”蓝森小声问,“顾客闹着说你这产品是三无,真的假的?” “怎么可能,全部都是经过食药监备案的。”杜天天说,“可能是顾客成分过敏,所以产生了误会,我去解释。” “先等等。”蓝森拉住他,又叮嘱了一句,“我看她可不像普通顾客,维权闹事的一套流程比谁都熟,媒体也在,你留着点儿心别被套进去。” “我懂,谢谢蓝总。”杜天天点头。听到对方有可能是“专业敲诈户”,他反而比刚才更轻松了一些,至少说明不是产品真的有问题。 蓝森也跟着他一起去了超市办公室,那位阿姨在让记者拍完自己的脸之后,又从塑料袋里掏出来一套化妆品,是“悦容”开业当天销量最高的优惠礼盒。 “您是说这套产品三无?”记者问。 “对。”阿姨答得很笃定,杜天天还没来得及反驳,她已经熟练地打开食药监网站,输入了小白瓶上的产品名称——悦容活颜保湿乳液。 网站结果显示实际生产厂家“g市活萃生物科技有限公司”,fda未备案。 顾扬心里一空,扭头看向杜天天。 杜天天也是脸色发白,脑海里乱哄哄“嗡”了一声,他一时片刻,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个“活萃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连电视台记者都跟着一愣,显然事先也没想过,寰东竟然会真的放没有经过备案的护肤品牌进场。 超市部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阿姨这阵也不闹了,坐在那里翘着腿,慢条斯理喝茶水,等着商家给答复。 寰东平时媒体维护做得不错,因此记者在收集完节目所需的资料后,就打招呼提前离开。在路上又给市场部的经理打来电话,说会给寰东留几天处理问题的时间,但要是顾客一直不满意解决方案的话,那电视台也不能不播,希望商家能多理解。 “阿姨,关于这个品牌的问题,寰东一定会给您一个交待。现在我们先陪您去医院看看,别耽误了治病。”顾扬说,“您看这样可以吗?” “可以,走吧。”阿姨站起来,“我要去省一医院,你是总监是吧?你陪着我。”那是全国医院综合实力top3,天南地北的患者天天打着飞的来看病,365天挤得要死要活,绝大部分都是重症患者,至于过敏感冒这种小问题,本地人经常开玩笑,说等到挂完号拍完队,估计也就痊愈了。 “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吗。”超市部的小实习生嘀咕。 王姐拍拍她的肩膀:“小声点。” “行,我陪着您。”顾扬把工牌递给助理,“去让老阎把商务车开到地下。” “我也去。”杜天天说。 顾扬拍拍他的肩膀:“有什么话,去完医院再说。” 杜天天点头,很想给自己的脑袋一巴掌。 省一医院距离普东山不算近,不过幸好进城的方向不算堵。车开到一半,陆江寒发来消息,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顾扬回复他,产品确实出了问题,但还没来得及查原因,工商局的人估计周一会来店里,媒体那边暂时没问题,我和杜哥先陪顾客去医院。 陆江寒没有再多问,只发给他一个抱抱的小表情。 顾扬把手机丢到一旁,想平复一下情绪。 车窗外是一闪而过的树,上面挂满了又俗气又喜庆的彩灯,然而他现在却一点过年的心情都没有了。 杜天天在手机上按出一大段话,犹豫了半天,还是递给了顾扬。 这次“悦容”推出的产品只有洁面乳、保湿水、早晚面霜、眼霜以及护手霜,全部委托美世界生化科技代工生产,那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厂家,和许多国际知名大牌亦有合作,产品全部顺利经过了备案。而出问题的那支乳液,是套盒里的赠品,本来不在计划内,但宋涛在产品上市前,觉得主打礼盒里的商品看起来不算太诱人,于是让产品部临时又多加了一个赠品,美世界那时候已经安排不出多余的生产线,于是杜天天就让下属重新在g城找了厂子,赶出了五百支小乳液。 顾扬把手机还给他时,下面多了一行字——晚点再说。 半个小时后,老阎把车停在了省医院门口,这个时间只有夜间急诊能挂,走廊上到处都躺着人,挂号处也是大排长龙,贝嘉日化的两名员工跑进跑出,好不容易才排到队,检查完之后的确是化妆品过敏。 “现在怎么着了?”晚上十点多,蓝森打来电话,“还在医院呢?” “刚刚送走,答应一周内给他们答复,化妆品成分过敏。”顾扬坐在椅子上,“我在这休息一会就回家。” “我是有件事要提醒你,今天旁边闷不吭声那男的,不是她老公。”蓝森说,“她老公名叫张伟,是有名的职业打假户,许多平价超市早就把他列进了黑名单,估计寰东之前没见过。”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顾扬意外。 “看她下午那一套流程,也不像是普通顾客,我就拍了张照找人去查了查。”蓝森说,“你也快回家吧。” “谢谢。”顾扬笑笑,“可就算他们是职业碰瓷,这次也确实是寰东出了问题,责任推不掉的。” “杜天天呢?”蓝森又问。 “我让他先回去了,产品里混进来一个未备案,他也是下午才知情,就算查也需要时间。”顾扬站起来,“今天谢谢你,那我先回家了。” 医院的气氛很压抑,他也想快点离开这里。 急诊科外的路灯是很亮的白色,白得有些冷。风卷起花坛里的枯叶,顾扬裹着外套想过马路,一辆熟悉的保时捷却稳稳停在了眼前。 陆江寒说:“上车。” 顾扬鼻子发酸。 急诊门前不能停车,因此陆江寒一直开过两条街道,才有机会把车靠在路边,抱一抱他的小艺术家。 顾扬把脸深深埋在他脖颈:“对不起。” “乖。”陆江寒拍拍他的后背,低声哄,“没事的。” 顾扬依旧不肯抬头,只是一直抱着他,像一只吃瘪的小鸵鸟,有惊人的力气和湿漉漉的脸颊——因为自责懊恼,还因为莫名其妙的委屈、精疲力竭的困意,空荡荡的胃隐隐作痛,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当初我是怎么教你的?”陆江寒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慢慢抚摸,“先回家,好不好?” 顾扬带着浓厚的鼻音说:“嗯。” “听话。”陆江寒把他放回座椅,拉过安全带系好,又用拇指把他的脸颊擦干净,“小哭包。” 顾扬低下头。 “好好好,不逗你了。”陆江寒亲亲他,“我们回家。” 车子一路穿破夜色。 深夜的街道很寂静,热闹的只有夜市。 食物的香气多少能唤醒味觉,哪怕是在最沮丧的时候。 1901的厨房里,陆江寒很快就煮好了一碗番茄鸡蛋面,有微微的酸。 顾扬洗完澡后,从身后抱住他。 “这就是上次蓝森送来的新品?”陆江寒从柜子里拿出来一盒鱼罐头。 “嗯。”顾扬说,“但你不准我吃。”是很没有道理的吃醋方式。 “现在允许你吃一点。”陆江寒一手端着碗,一手拉着他坐在餐桌旁。 “我明天不能去酒庄了。”顾扬喝了口汤,觉得稍微舒服了一点,“得先把超市的问题处理好。” “嗯。”陆江寒点头,“吃饭。” 顾扬拉开罐头,尽量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面条只有一小碗,恰好能抚慰被寒风灌过的胃,又不至于影响睡眠。 这是一个沉默又糟糕的夜晚,但幸好有喜欢的人在身边。 等陆江寒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顾扬正坐在床上看他:“我能去客房吗?” “你说呢?”陆江寒把灯光调暗,掀开被子靠在旁边。 顾扬凑过来搂住他,闷闷地没说话。 “明天杨毅会和你一起处理这件事,贝嘉日化的宋总也会亲自过来。”陆江寒握住他的手,“别怕。” “蓝森说今天闹事那人是索赔专业户。”顾扬说,“医生也说她是常见的化妆品过敏,不一定是因为产品质量问题,擦几天药膏就会康复,可谁知偏偏就赶上了悦容。”哪怕真是对方处心积虑想碰瓷,也是寰东亲手送的机会。 “超市招商的确存在工作失误,贝嘉的产品也有问题,但这些都和你没关系。”陆江寒说,“寰东处理这种事情有固定流程,你不用因为杜天天夹在其中,就加倍自责愧疚。” “悦容已经下架了,杜哥现在估计还在加班。”顾扬枕在他手臂上,“明早约了贝嘉在总店开会。” “那你现在该休息了。”陆江寒帮他放好枕头,又笑了笑,“没事,哪怕你这次真的解决不了,还有老公在。” 顾扬在黑暗中抱紧他。 空气里是熟悉的草木调香气。 多少也能变得更安心。 …… 第二天的会议定在十点半,不过十点的时候,人已经陆陆续续到齐。贝嘉日化来了宋总、杜天天和产品经理冯跃,寰东是杨毅、顾扬、超市招商部丁经理,以及王烈。 “昨晚没睡好吧?”在会议开始之前,杨毅看着他眼睛里的红血丝,拍拍肩膀,“问题当然得解决,但这也不算多大的事情,别太紧张。” “我是怕影响寰东。”顾扬头叹气,“说到底,也是我们的招商出了问题。” “老丁昨天半夜才飞回s市,今早已经和王烈谈过了。”杨毅递给他一杯咖啡,“有件事我得提前说,王烈坚持这一切都是你的意思,包括放悦容进来,以及审核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顾扬吃惊。 杨毅点头。 “我怎么会跟他说这些?”顾扬放下杯子,“这太扯了,他人呢?” “在超市部,马上就会上来。”杨毅说,“在等会开会的时候,他可能还会推卸责任,你要有心理准备。” “再推卸也要有证据的。”顾扬说,“我和杜哥的确是好朋友,但最多只是帮忙引荐,双方在谈入驻的时候,我也只问过王烈两三次,每次都是在超市走廊上,人来人往的,我怎么可能和他说这些?” “我知道。”杨毅把文件递给他,“先开会吧,别紧张,我相信你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 顾扬微微皱眉,犹豫着说:“嗯。” 111、解决方式 贝嘉日化那头准备的资料很齐全,其中就包括了这次事件的全过程,倒也没推卸责任。宋涛一上来就承认存在工作失误,说新聘请的产品经理监管不力,下属和杜天天的沟通又出了问题,才会发生fda备案都还没通过,商品却已经开始上架售卖的情况,贝嘉愿意承担顾客此次所有的医疗费用,以及合理范围内的赔偿。 “闹上门的只有这一位顾客,买到不合格商品的可有五百个人。”杨毅提醒,“剩下的这些,宋总打算怎么解决?” “我们昨晚开会,主要也是在讨论这个。”宋涛说,“无非就两种方式,第一,压下去,我能保证乳液的配方绝对没问题,也会尽快拿去做fda备案,等到顾客手里的赠品用完了,新一批的合格乳液上架,这事也就糊弄过去了。” “第二种呢?”杨毅问。 “向消费者公开致歉,承诺哪怕套盒已经拆封使用,也可以全额退款,或者用那支赠品乳液来换一瓶200ml的化妆水。”宋涛说,“我们其实更倾向这种解决方式,虽然短期内会面临很大压力,但从长远来看,反而对企业有益。” “所有相关工作人员,包括我本人,都会发表道歉声明并且接受公司处分。”对方的产品经理补充,“但还是想先问问杨总这边的意见,毕竟这件事对寰东也有影响。” 杨毅明白他的意思,贝嘉一旦道歉,就等于告诉全社会寰东的审核环节有问题,超市里能混进去不合格商品,这就不是一两瓶乳液、一两个品牌的问题了,要是处理不好,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整家购物中心。 “你怎么看?”他问顾扬。 “我也更倾向于公开道歉。”顾扬回答,“一来为消费者负责,二来外面还有499套产品,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哪怕只有五分之一的人上网查询后发帖,事态也会一发不可收拾,不管什么时候,主动认错总比被动挨打要强。” “我也赞同顾总监的看法。”超市部丁经理附和,“并且我再提一句,相关责任人,贝嘉要处罚,寰东也要处罚,这样才算是对公众有所交代,也能避免竞争对手用这件事做文章。” 王烈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吭声,直到听到这句话,才抬头瞥了顾扬一眼。 “那这件事就这样。”杨毅提议,“我们两家成立一个专项小组,先各自拟订一份公开致歉函,确认没问题之后同时发出去,寰东也会给这部分顾客适当的补偿。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最好能在一周内解决。” “没问题。”宋涛点头,又歉意道,“这件事说到底也是我们的责任,还稀里糊涂拉了寰东下水,实在对不住。”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先处理问题吧。”杨毅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至于寰东和贝嘉之间的合同要怎么解决,也得排在消费者后面再说。”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宋涛说,“杨总放心,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我们绝不逃避。” 秘书送贝嘉一行人去停车场,走时顺便替杨毅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她平时很喜欢顾扬,所以现在稍微有些担心,不知道接下来内部会的结果会是什么。 “老丁,”杨毅示意,“你先说。” “寰东超市部对入驻品牌的审核一向很严,像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丁经理说,“我们的工作流程是没问题的,这次之所以会出事,是因为招商主管没有按照工作流程往下走。前期贝嘉一直只报了正装产品,从来没说过套盒里还有个乳液赠品,的确是我们的工作疏忽。” “王主管?”杨毅看着王烈。 “杨总,我知道套装里有赠品,也早就发现了备案没通过。”王烈抬起头,又用很快的速度扫了一眼顾扬,“但我跟顾总监提的时候,他说无论如何不能耽误悦容的开业,又说备案已经递交给了fda,最迟这两天就能审批下来,到时候再补全寰东这边的手续和资料,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没有。”顾扬辩驳,“这整件事情里,我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把贝嘉的杜总介绍给了王主管,后续在超市走廊上的交谈不超过三次,每次也只是询问进度,从来就没听说品牌有任何问题。” “杨总。”王烈继续说,“悦容这次的入驻审批时间,几乎是其它日化品牌的三分之一,要不是顾总监特别关照,说杜总是他的朋友,我为什么要这么赶,又为什么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可从来没拿过一分钱的回扣,可以接受任何调查。” “杜总的确是我的朋友。”顾扬和他对视,“但我什么时候拿这件事压过你?” “经常,每次见面都会提。”王烈开始耍无赖,“顾总监,你不能因为我没证据,现在又出了事,就开始翻脸不认账啊。” 顾扬看向杨毅。 “先散会吧。”杨毅说,“公司内部也会针对整件事做调查,明确这究竟是谁的责任。” “行,谢谢杨总。”王烈收拾好文件,“那我就等着您这边的结果。” 等超市部的两个人离开后,杨毅才问顾扬:“你怎么看?” “我真的没有。”顾扬说。 杨毅笑笑:“你是公司管理层,出了这种事只会说没有?” 顾扬:“……” 顾扬低声道:“对不起,杨总,这件事是我没考虑周全。” “哪里没考虑周全?”杨毅继续问。 “丁经理这段时间都不在,我算是王烈的直属上级。”顾扬说,“他可能是为了讨好我,所以才对贝嘉的事情这么尽心尽力,又在流程上大开后门。我当时只想着要避嫌,所以很少过问,却没想过人是我介绍的,我就应该全程跟进才对。” “也有可能是他压根就没发现乳液有问题,出了事才想到把责任推给你。”杨毅说,“但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他现在一口咬死是你的责任,这种事原本就很难解释清楚,更何况杜天天确实是你的好朋友。” “我知道。”顾扬闷闷地说,“我做事欠妥,愿意接受公司处分。” “这件事我会和陆总沟通。”杨毅说,“你现在先去拟一份致歉函,再和丁经理商量一下,看到时候给这几百位顾客什么样的补偿,我的意见是越丰厚越好,当然,具体成本你们来考虑。” “好。”顾扬点头,“那我现在就去工作。” “也别太紧张。”杨毅又安慰,“这种事在职场上不少见,还有更黑暗的,多见几次就习惯了。” 顾扬笑笑:“谢谢杨总。”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盯着屏幕,脑子里依旧乱成一团。 在易铭之后,这是他见过的第二个人,可以当着自己的面,信口捏造并不存在的“事实”。 实在是很糟糕的体验。 杨毅也把会议内容电话汇报给了陆江寒。 “那名过敏的女顾客,刘翠娟。”陆江寒说,“她老公是碰瓷式打假界的名人,我刚才也找几家大超市的负责人问了问,类似于把高级火腿藏到厨具区,等过期之后再翻出来买单索赔的事情不少见,上次还纠着一件大衣的成分不放,说标签上是百分之百羊绒,但袖口绣花分明用了棉和毛,属于虚假宣传误导消费者,最后还真被他打赢了。” “那这一家人算是经验丰富了。”杨毅说,“这回不管她是事先知情,还是误打误撞刚好买了悦容,严重过敏都是事实,光是发一张照片在网上,寰东也够呛。” “她肯定会狮子大开口,但我们的赔偿额度必须控制在合理范围内,否则事情一旦传出去,其他四百多名顾客完全有权力要求平等对待,到时候又有的头疼。”陆江寒说,“所以寰东和贝嘉的道歉声明必须快,要赶在和她最终沟通之前公开,千万别等着这家人都开始上网闹了,道歉声明才姗姗来迟。” “明白。”杨毅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件事,公司的确不能为员工的失误背锅,否则顾客会觉得我们管理混乱。现在王烈一口咬死了顾扬,他是没有证据,可顾扬同样没有证据,如果真要处分,怕是不能只处分一个。” “这件事我再考虑一下吧。”陆江寒叹了口气,“你那边先出道歉函,也别给顾扬太大压力,还有,早点放他回家。” …… 顾扬在电脑上打了还没几行字,手机就开始嗡嗡震动,来电显示杜天天。 “我刚从宋总的办公室里出来。”杜天天问,“你那边怎么样了?” “在拟道歉函。”顾扬说,“等杨总看过之后,我再发过来。” 杜天天声音嘶哑:“这次的事情,对不起。” “没关系。”顾扬笑了笑,“这件事你有错,我也有错,有部电影怎么说来着,有肉一起吃,有错一起扛。” “这件事会连累到你吗?”杜天天又问。 “应该不会吧,你就别想我了,解决问题要紧。”顾扬说,“否则事情一旦闹大,我们谁都跑不掉。” “是。”杜天天赶紧保证,“你放心,我这边一定会安抚好顾客,绝对不会影响到你。” 顾扬弯弯嘴角:“嗯。” 致歉声明一共改了三四次,再加上还要和贝嘉来回沟通,等顾扬终于能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陆江寒问:“岳母送来了卤排骨和小菜,吃不吃?” “没胃口。”顾扬靠在他怀里,“给我抱会儿。” 陆江寒很配合,他用手指轻轻捏他的脖颈,像按摩又像安慰。 “双方的道歉声明已经拟好了,明天会联系媒体,也会找一些营销公司来控制网络舆论,以免被有心人利用。”顾扬说,“周一会正式发出去。” “杨毅已经跟我汇报过了。”陆江寒拉着他坐在沙发上,“联系媒体和营销公司的事情,市场部会去做,你可以休息一天。” “我还是去公司吧。”顾扬说,“全程盯着,心里也能踏实一点。” “也好。”陆江寒又问,“那今晚泡个热水澡?允许你用z88的新浴球。” 摇滚青年的产业规模横跨衣食住行,成天搞联名合作,所以顾扬也就经常能收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新产品,比如说这个丢进浴缸里就能飞速旋转,并且喷溅出深蓝星空闪片的魔幻碳酸球。 顾扬躺在浴缸里,并没有体会到宣传语中“宛若置身银河,漫步在浩瀚星空间”的浪漫情调,反而很担心水里亮晶晶的闪片能不能冲干净,他一点都不想人群里最闪耀。似乎唯一的优点就是很好闻,弥漫着清冷又深邃的香气,能让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 陆江寒替他按摩肩膀。 “你说,”顾扬握住他的手,“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考虑事情又快速又缜密,还完全不会出错?” “我在你心里有这么好?”陆江寒笑笑,“其实我也会出错,比如说这次,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应该及时提醒你王烈可能存在的想法,以及他会做出的事情,好让你早点做决定。” “这是我的责任,和你没关系。”顾扬靠在他怀里,“不过我之前也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强硬地推卸责任。” “其实不意外。”陆江寒说,“想听听理由吗?” 顾扬点头。 “按照合同规定,他工作上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公司不仅可以辞退他,还可以依法索赔。”陆江寒说,“而现在把你拖下水,一来可以分担责任,甚至干脆是推卸责任,二来他也知道我和杨毅都很重视你,为了保住你,就不会从重处罚他,顶多请他主动离职。” 顾扬扭头问:“那现在呢,公司打算怎么处分我和他?” “原本王烈只需要警告处分,但关键时刻反咬同事一口,这种品行的人寰东不会留。”陆江寒说,“至于你,虽然没有大错,可工作上的确存在失误,会扣除奖金,等事情结束后再写一封检讨,发到全公司。” 顾扬闷闷地说:“嗯。” “乖。”陆江寒抱紧他,“生不生我的气?” 顾扬摇头:“生我自己的气。” “不行。”陆江寒在他耳边亲了亲,“我不准任何人生你的气。” “也不知道杜哥那边怎么样了。”顾扬又说,“贝嘉的名声刚起来,就出了这种事,那位宋总看起来也不像是很好说话的人。” “既然犯了错,就得有勇气承担后果。”陆江寒说,“不过杜天天平时的表现不错,又刻苦肯干,这次应该也不会受什么大处分,不用太担心。” 顾扬稍微换了个姿势,带出水波晃动,从底下翻涌出无数亮闪闪的星星亮片,以还夹带着一股又一股红色泡沫。 陆江寒:“……” 顾扬评价:“像炖肉的巫婆汤。” 小艺术家在心情沮丧的时候,想象力也会随之消失。 于是总裁不得不贡献出美色,用一个很漫长的吻来安慰他。 唇齿间有很清新的薄荷香气,顾扬颤抖着闭起眼睛。 舌尖显示彼此缠绕,然后就顺理成章变成了激烈的吮吻,陆江寒拉近他的身体,呼吸急促火热。 顾扬双腿主动绕过去,却不小心碰到了按摩的开关。激荡的水流顿时在空中溅落无数水花,它们闪着莹亮的光,再一波一波漾出浴缸,争先恐后洇湿了浅灰色的软垫。 哗哗水流冲刷着地板,像是融化了半天的星河。 顾扬眉头紧皱,颤抖的睫毛上挂满水珠。 身体是滚烫的,**也是。 这是一场疯狂到几乎失控的情|事,以至于顾扬在后半段的时候,甚至有些记忆缺失,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浴室回的卧室,还换上了干净柔软的睡衣。时间似乎被狠狠攥了一把,这个夜晚短到不可思议,转身就已经是天亮。 阳光很好,从严严实实的窗帘缝隙里顽强地透出晨光。 顾扬全身酸痛,扭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陆江寒笑笑:“早安。” “怎么都快十点了。”顾扬撑着坐起来,“不行,我得去公司。” “我昨晚白努力了?”陆江寒问。 “没有,你昨晚表现得很好,可以打一百分。”顾扬下床去洗手间,“但我还是要上班。” 镜子里照出来的人,脖子上有深浅不一的吻痕。 顾扬叼着牙刷,扯着睡衣领检查:“现在没有一百分了,减二十。” 陆江寒微微挑眉。 顾扬想洗脸,结果弯腰一瞬间,宛若僵硬老筋被强制劈叉。 “七十!” 陆江寒说:“哦。” 关上浴室门去洗手间。 片刻后。 “不及格!” 陆江寒态度很好:“那我申请补考。” “咔哒”一声,小艺术家反锁了洗手间。 防火防盗防总裁。 112、公关 等顾扬下午到公司的时候,市场部已经拟好了新闻通稿,会员部也正在临时培训接线员,以处理顾客的电话咨询。 李芸从杨毅办公室里出来,刚好遇到顾扬,于是提醒他;“杨总那里有客人,估计还得半个小时。” “是为了贝嘉的事吗?”顾扬问。 “和贝嘉没关系,是一家珠宝品牌谈入驻。”李芸笑着说,“来市场部坐坐吧,顺便看看春节后的活动方案。对了,还有件事,今年九月陆总想再做一次服饰秀,地点改在了玉山湖畔,杨总告诉你了吗?” “提过一两句。”顾扬点头,“不过玉山湖是知名景点,不知道政府能不能允许我们搭台。” “政府能不能允许,是政府的事,不过既然陆总有这样的想法,就说明他对第一次的服饰秀很满意,才会想要进一步扩大影响力。”李芸说,“你功不可没。” 顾扬笑道:“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多亏有大伟哥带着,也要感谢您的照顾。” “虽然你的升迁速度很快,但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零星有一两个人说闲话,不用放在心上。”李芸打开一包糖,“我早上还和丁经理聊了几句,他也说王烈平时就性格毛躁,经常晾着供应商不搭理,接到的投诉也不算少,只是没想到这次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 “我也算是上了一课。”顾扬说,“下次会更注意的。” “吃糖。”李芸说,“这是我女儿在幼儿园的奖励,也分给她的顾扬哥哥一点好运气。” 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目前还处于喜欢蓬蓬纱和芭比的年纪,暂时不懂欣赏nightingale简洁明快的风格,但她也愿意为了顾扬哥哥,承认nightingale里有全商场最好看的公主裙,很有死忠粉的潜质。 糖果是很清甜的花味,像春日里弥漫的芬芳。 顾扬很喜欢这种口味,他打算有空多买几包,用来驱散糟糕的心情。 小朋友最想要的奖励只有糖果,大人的世界却要复杂许多。那一点点的甜已经不能让他们满足,而是沉迷于名利织成的怪网,衣着光鲜,勾心斗角。 顾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着窗外的萧瑟落叶和街道。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这座城市已经空落了许多,街边挂着灯笼和彩灯,年味却已经很淡薄。每一个行人都是神色匆匆的,他们裹着厚厚的大衣和围巾,穿行在寒风和车流里,只有那些偶尔经过的、穿着鲜亮服装的小朋友,才能肆无忌惮地笑和疯闹。 宝贵的童年,和同样宝贵的纯真。 于是顾扬也跟着笑起来。 “顾先生。”隋心刚好打来电话,“年前的工作已经处理完了,我和姐姐打算后天回老家,您看明天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没有了。”顾扬说,“祝你们新年快乐,还有,关于nightingale童装线的事情,年后一起开个会吧。” “好啊!”隋心高兴道,“您终于愿意啦?” “只是开会,未必就一定会做。”顾扬笑笑,“先好好过年吧。” “明白。”隋心说,“顾先生,也祝您新年快乐。” “愿意什么了?”等她挂完电话后,隋愿在旁边问。 “愿意开童装线,顾先生说年后大家一起开会讨论。”隋心说,“他还祝我们新年快乐,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nightingale这边一切顺利,那就大概是寰东或者家里的事情吧,既然顾先生不想说,你也别多问。”隋愿说,“做好自己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 “嗯。”隋心把文件整理好,又提议,“姐,我们明天也去寰东逛逛吧,去nightingale里看看,顺便买点年货。” 隋愿一语戳穿她的小心事:“再顺便偶遇一下顾先生?” 隋心笑嘻嘻:“你说的啊,就这么定了。” 她性格外向又活泼,从来就没有隐藏过对顾扬的崇拜。周一早上八点,隋心就打着呵欠爬起来化妆,结果直到十点还没对外型满意,倒是隋愿拿着手机站在卧室门口:“今天顾先生可能不会请你吃饭了。” “为什么?”隋心一秒变沮丧。 “寰东超市出了事,刚发了道歉声明。”隋愿把手机递给她,“普东山那家店。” “贝嘉日化?”隋心看完之后吃惊道,“这不是杜天天,就是那位顾先生的好朋友,他的公司出事了?” “所以你还是别化妆了,偶遇八成不会成功。”隋愿拿回手机,继续往下看评论,“不过舆论看起来还好,不至于影响到寰东的声誉。” 说不上到底是因为水军引导,还是因为这次寰东联合贝嘉,所给出的赔偿方案确实丰厚,总之评论区的批评寥寥无几,倒是有不少人都在由衷羡慕,毕竟用一支化妆品小样就能换取正装、礼金券、赠礼和会员卡多倍积分,这种事情不常有,还有人称赞寰东不逃避责任,主动为消费者提出补偿方案,不亏是知名企业云云。 “会不会太过头了?”顾扬说,“毕竟是负面事件,借由这个来炒作正面形象,很容易会引起社会反感。” “这不是我们发的,是网友发的。”杨毅说,“不过市场部也在做舆论监督,尽量不让这件事发酵,能悄无声息地度过最好。” “嗯。”顾扬点头,“我刚刚去过会员中心,已经有十几名顾客来换过正装了,电话咨询的也不少,因为过年的缘故,许多人都不在本地,以及当初的代购也需要寄回时间,所以我们承诺三个月内都能处理。” “可以。”杨毅说,“老阎车子准备好了吗?” “已经在楼下了,等李姐布置完工作,我们就和丁经理一起去刘翠娟家里。”顾扬说,“本来市场部只需要出个主管,但我刚刚和她老公通电话,对方说如果我们处理不好,就又要叫电视台记者,态度相当恶劣,所以李姐说她亲自去,贝嘉的客户经理也已经到了。” 杨毅点头:“辛苦。” 刘翠娟的家在临虹路,对面就是新亚99,老阎一边开车一边说,估计钟岳山迟早也得吃这一波。 “我们的产品出了问题,也不能全怪顾客。”丁经理提醒,“这家人还有过和超市员工打架的前科,到时候李姐,你往后躲着点。” “这么凶?”李芸拍拍老阎,“先靠边停一下。” “怎么了?”顾扬问。 “也别等他们叫记者了,我们直接请吧。”李芸说,“对方肯定会狮子大开口,寰东和贝嘉肯定不会同意,那万一真打起来,我们还手就完了,不还手又太吃亏,这多憋屈。” “是,还是得李姐出马。”丁经理看了眼时间,“不过约了三点,这都两点半了,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李芸拨通电话,“附近就是传媒大厦,等着采访这事的媒体可不少。” 果然,只过了十五分钟,马路对面就来了一波报媒,扛着话筒摄像机,看起来和李芸很熟。 “张伟家是吧?我们可去过不止一次了。”记者开玩笑,“东区10栋910,闭着眼睛也能摸上去,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商家自己找记者。” “全市人民都在关心这件事,我们也想早点公开解决。”李芸笑着说,“走吧,上楼。”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小区,跳广场舞的大妈见怪不怪,还主动指路,10栋往那个方向走。 顾扬按响了910的门铃。 来开门的人是刘翠娟的老公,张伟。他显然也没想到,走廊上居然站了十几个人,一时间愣了一下。 “张先生,您好。”李芸态度很和善,“我们是寰东的工作人员,来探望您太太,并且商谈赔偿方案的,请问她的过敏好了吗?” “……怎么还有记者?”张伟挡在门口,“不行,我不接受任何采访。” 李芸面色为难。 “没关系,李经理。”有记者主动说,“既然张先生不愿意接受采访,那我们就在门口等您,到时候给我们一个协商结果,也好回去写稿子。” “现在我们能进去了吗?”李芸问。 张伟不甘不愿地侧身,把寰东的人让进了家里。 刘翠娟躺在卧室不肯起来,一直吵着说毁容了,没法见人。房间里还有只泰迪在到处撒欢,闹得慌。张伟坐在沙发上,一口道:“三十万。” “我老婆本来在备孕的,要有小孩了。”张伟说,“现在吃了那么多药,万一将来孩子有问题,我还要继续向你们索赔的。” 贝嘉的客户经理之前在某知名网商工作,每天都能处理十几起这种专业讹诈,于是她干脆利落地说:“对不起张先生,您这种要求我们确实没法满足。” “那我就上网去发帖,让网友们看看你们出售的假冒伪劣商品,把我老婆害成了什么样。”张伟拔高声调嚷嚷。 卧室里的张太太也很配合,高一声低一声呻|吟起来,引得小狗满屋子乱吠。 顾扬坐在旁边,深刻体会到了客服的……不容易。 113、第 114 章 这种职业打假人士,一般惯用手段也就是撒泼打滚加找媒体曝光,这回又刚好赶上寰东审核不严,所以才想着狮子大开口。张伟深知商家都怕麻烦,尤其现在还快过年了,正常人都愿意花钱消灾买平安,三十万当然不可能,但能有个三五万,也不算白折腾了这一场。 “我冒昧地插一句,如果我们谈不妥,您打算怎么去网上曝光我们?”李芸问。 “你们出售假冒伪劣,还不允许消费者曝光了?”李威继续嚷嚷着说,“我老婆的脸弄成那个样子,你就说是不是你们的责任?” “张先生,我们的产品不是假冒伪劣,只是因为部门间沟通不及时,所以才会提前上架,目前已经在做相关备案了,备案通过后也会继续出售。”客户经理纠正他,“至于您太太的脸,医院检测是因为烟酰胺过敏,这种成分是没问题的,但我们依然会承担所有医疗费和误工费,并且按照国家标准对她进行赔付。” “这是寰东和贝嘉开会商讨出的结果。”李芸说,“如果您没有异议,那我们现在就可以把媒体请进来了,当然,如果您不同意这种赔偿方式,也可以继续求助媒体。” “我不接受媒体采访,你们都是一伙的!”张伟说,“我要上网去发帖,投诉你们坑害消费者!” “寰东审核不严,确实应该负责。”李芸承认,“所以我们在今天早上已经公开道歉,召回产品,并且对消费者进行了赔付。” 张伟一时被堵了回去。 “张先生,您对《化妆品卫生监督条例》和《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学习,应该比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更深刻,所以也应该清楚国家在这方面的规定。”贝嘉客户经理继续说,“目前我们已经在网上公开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如果您再去复述一遍,应该很难获得网友声援,而您要是夸大事实,贝嘉和寰东也会依法维权。” “那你们能给我多少?”过了一会,张伟粗声粗气地问。 顾扬和丁经理对视了一眼,都暗自松了口气。 处理这种无赖投诉,女性天生的细心敏感和温柔语调,的确要比男性更有优势——虽然这种温柔用在这种人身上,的确有些浪费过头。 媒体记者依旧等在院子里,听到张伟不愿意接受采访,倒是都松了口气。 “李姐你是不知道,这人快把全市所有的民生热线都打遍了。”记者说,“其实他就算是上网发帖,现在的网友也都有辨别能力,不会轻易被带跑的。” “这不快过年了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芸笑着说,“麻烦大家了。” “没事,这次也是寰东的处理速度够快,他才啃不下来。”记者说,“那这事要出个后续报道吗?” “对方强调了三次,不愿意上任何报纸电视。”李芸说,“估计也是看准了没有油水可捞。” “那这样最好,我们也省事。”媒体扛起器材,“那李姐,我们就先回去了。” 事情算是圆满解决,顾扬也打车回家,打开电脑写……检讨。 他从小到大都是品行优良,拿回家的奖状能贴满整面墙,第一次被要求写检讨是在凌云时尚,当时他满心委屈愤怒,很想暴打许凌川,再接着就是这次,心里依旧有些委屈——但这委屈和愿不愿意承认错误没关系,而是只会被男朋友一个人发现的小情绪,需要哄一哄和亲一亲。 陆江寒抱着顾扬。 顾扬抱着电脑。 “不用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陆江寒大致扫了一遍,“行了,去吃水果,我帮你改一改。” “杜哥也被通报批评了。”顾扬说,“我们是难兄难弟。” “那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陆江寒说,“这次对贝嘉造成的损失也不小,都吃一堑长一智吧。” “伯父和伯母知道这件事了吗?”顾扬闷闷地问。 “知道。”陆江寒抚摸他的头发,“但没有人怪你,这只是工作里的一个小失误,你在其它时候的表现都很好。” 顾扬搂住他的脖子:“但我还是有点心理压力。” “我当年犯过的错可比你更多。”陆江寒说,“一帆风顺的人生多无聊,是不是?” 顾扬想了一会,如实回答,我觉得一帆风顺挺好的。 陆江寒被逗笑,捏住他的下巴亲了一口:“那不工作了,我养着你。” 顾扬把电脑塞进他怀里,淡定吩咐:“改检讨。” 厨房里已经洗好了水果,有很甜的提子和车厘子,像一颗颗饱满的果浆炸|弹在口腔里爆开。 和樱花糖有一样的作用,都能驱散阴霾,带来好心情。 顾扬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自己吃一边喂给陆先生。 窗外星星很闪。 …… 寰东很快就下发了对顾扬和王烈的处分通知。 远在澳洲的蓝森特意打来电话,对灵魂挚友进行了爱的关怀。 “我没事。”顾扬说,“刚收到了一辆阿斯顿马丁。” 蓝森很懂行情:“又是新款乐高吗?” 顾扬说:“没有,是真的阿斯顿马丁。” 蓝森:“……” 蓝森说:“我还有事,就先挂了。” “不行。”顾扬不同意,“我还有事要说。” “什么?”蓝森摊开四肢晒太阳,继续免费为总裁的野蛮小情人做心理辅导。 “王烈辞职了。”顾扬说,“他刚刚来找过我,说要三十万补偿金。” “是不是有毛病,而且这些人怎么都跟三十万杠上了,这数是特吉利还是怎么着。”蓝森坐起来,“你没答应吧?” “当然。”顾扬说,“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应该录音的。” “然后,他又要干嘛?”蓝森问。 “他说让我以后小心,就走了。”顾扬说,“我已经报警了。” “陆总知道吗?”蓝森又问。 “暂时不知道。”顾扬说,“他还在开会。” “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应该不至于当街斗殴。”蓝森说,“不过这种小人你还是得多注意,他现在辞职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后天就除夕了,这个年过得真是。”顾扬叹了口气,“我还要去美国呢。” “对啊,你还要去美国呢,多好的事情。”蓝森诱导,“再想想你的阿斯顿马丁,是不是心情更好了?” 顾扬回答,勉勉强强。 蓝森感慨,真是被惯坏了,阿斯顿马丁才能换个勉勉强强。 和小说里写得一模一样。 商会的事情有些多,陆江寒直到晚上十点才回家。 顾扬帮他把外套挂好:“你喝醉了吗?” “嗯。”陆江寒抱住他,在耳边吮吻,“要是喝醉了,是不是就能欺负你了?” 顾扬说:“不能。” 陆江寒把他按在墙上,闭着眼睛刚想亲过去,柜子上的手机却开始震动。 顾扬说:“接电话。” “不管他。”陆江寒手伸进他的t恤,揉捏着那微潮年轻的身体,含糊不清地问,“已经洗完澡了?” 顾扬拍拍他:“你还是接吧,八成和我有关。” 陆江寒停下手里的动作,微微皱眉:“什么?” 电话另一头的人是杨毅,上来就问他有没有看到王烈发的论坛帖。 顾扬把自己的手机默默递给他。 那是一篇长文,洋洋洒洒数千字,控诉了顾扬吃回扣,违规把贝嘉的产品放进寰东,出事后却让普通员工顶包的“事件全过程”,目前已经有了上百条回复,有顾扬的粉丝在掐架,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网友在拱火。 “我刚和老丁谈过,他说王烈在离职的时候还挺正常,也不知道怎么就犯病了。”杨毅说,“我已经让法务部把这个帖子存证了,寰东明天是不是得出个澄清说明?” “你亲自拟,拟好之后尽快发给我。”陆江寒说,“至于帖子,他到哪儿都能发,网友也肯定已经截了图,删除反而容易被带节奏,说我们心里有鬼。” “明白。”杨毅说,“那我先去拟声明。” 陆江寒挂断电话,单手抱着顾扬回到沙发上:“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也是刚看到帖子,你就色|欲熏心地回家了。”顾扬揪住他的衣领,“不过有件事,今天下午王烈来找我要过三十万,被我拒绝之后,他让我以后要小心,估计这就是报复之一。” “老丁当初怎么招了这么个人进来。”陆江寒头疼。 “后来我还给他打电话了,想录个音。”顾扬说,“结果他倒是挺精明,在电话里一口咬定是我吃回扣,把压根不存在的事情说得跟真的一样,我都要信了。” “原本是想讨好你的,谁知却莫名其妙丢了工作,又敲诈未遂,一时想不开会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陆江寒说,“不过你拒绝他是对的,否则以后保不准还会来第二次第三次。” “那我要回复吗?”顾扬问。 “你当然得回复。”陆江寒说,“不过不用现在就逐一反驳,等明天寰东的澄清声明出来之后,你转发时再说两句就可以了。” “我这次不是吃一堑了,是吃好几堑。”顾扬拉住他的手。 “所以要长好几智才可以。”陆江寒拍拍他,“至于王烈,敲诈勒索加诽谤,有法律在等他。” 114、背后是谁 在经过易铭和nightingale事件之后,顾扬在网络上的知名度一直就很高,再加上他堪比娱乐圈偶像的外型条件,会吸引大批死忠粉也不意外。而少女们总是很可爱的,她们会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撒娇,也会在喜欢的人遭遇诋毁时,第一时间勇敢地站出来。 成熟的社会评论家们总会从各个方面,去理智地分析和批评这种追星现象,但在童话包裹着棉花糖的年纪里,谁又没有喜欢过一个好看的小王子呢?他干净又温柔,站在人群里会闪闪发光,是青春期所有羞涩的梦和甜蜜,也是未来努力的方向。 在刚看到王烈那个帖子的时候,其实顾扬并没有多郁闷,甚至还认真地查了查相关法条,顺便脑补了一下对方在法庭上痛哭流涕的场景,戏很多。但随着事件越来越发酵,也有越来越多的粉丝站出来,一次又一次向不明真相的网友解释分析,并且被一些很糟糕的人肆意谩骂时,他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情绪低落起来。 陆江寒说:“你又偷我的酒。” “这次不好喝。”顾扬把杯子还给他,“辣嗓子。” “还是心情不好?”陆江寒把剩下的酒喝完,“需要总裁的开导吗?免费。” 顾扬躺在沙发上:“嗯。” “现在骂你最起劲的无非三种人。”陆江寒握过他的一只脚踝,“真被王烈骗过去的,本来就仇富讨厌你的,以及闲的没事干、唯恐天下不乱的。” 顾扬说:“我懂,但还是不高兴。” “她们在保护你,你也要保护她们。”陆江寒替他按摩,“不能让别人嘲笑她们,喜欢了一个很糟糕的人。” “可我一直在想,王烈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顾扬坐起来,“下午他找我要三十万,还勉强能想得通,但晚上这个帖子没头没脑的,发出来对他没有任何好处,顶多只能宣泄一下心里的不满,还有可能会惹上官司,真就恨我到了这种程度?” “除了能宣泄不满,还能影响你在寰东的正常工作。”陆江寒说,“他虽然知道我和杨毅都看重你,但如果你给公司带来的麻烦远超过利益,又被收受贿赂、照顾熟人的负面传闻缠身,正常的公司领导会怎么做?” “开除我?可就算开除我,他还是没好处啊。”顾扬思索了片刻,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背后不会是许凌川吧?” 陆江寒倒是愣住:“为什么?” “让我在寰东待不下去,就能彻底回凌云了。”顾扬回答。 陆江寒拍拍他的额头:“这猜测要是被许凌川知道,估计他得气到吐血。你是nightingle的主设计师,未来可能还会接手更多品牌,凌云时尚怎么可能诋毁你的名誉?吴梅是想让你回去,但她是想让你带着偶像光环回去,而不是带着一身脏水回去。” 顾扬:“……。” 顾扬承认错误:“好吧,刚刚有些昏头,我愿意为此请许凌川吃个饭。”虽然对方大概会莫名其妙就是了。 “不过你的思路没错,王烈背后可能的确有人在撑腰。”陆江寒说,“要么是设计师圈子里有同行看不惯你,再要不然,干脆就是冲寰东来的。” “新亚99?”顾扬说,“虽然没凭没据的猜测有些不负责,但我确实不喜欢钟岳山。”所以胡乱diss就diss了,反正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说什么都没问题。 “钟岳山最近出差,不过这件事我会去查。”陆江寒说,“似乎不像他的性格。” “是不像他之前的性格。”顾扬纠正,“和白青青炒完绯闻后,新亚99的知名度和业绩都往上蹿了一大截,或许他是通过这件事,深刻认识到了网络的力量也不一定。” “网络的力量当然可以用,但按照钟岳山的自负程度,应该不屑和王烈这种人合作。”陆江寒抱过他,“快一点了,不说这些,先睡吧。” “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去美国了。”顾扬闷闷地说。 “就算在贝嘉的事情上有犯错,你也已经受过公司处罚了。”陆江寒说,“至于王烈,你是纯粹的受害者,家里心疼还来不及,没人会怪你。” 顾扬握住他的手:“嗯。” “睡觉。”陆江寒笑笑,“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卧室里的灯光被熄灭,顾扬躺在黑暗里,继续看着天花板上残余的光影。 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想了很多事情,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一波又一波的梦境如同残破碎片,有着锐利的边缘,把漫长的夜晚切割开来。 太阳穴边的神经隐隐作痛,顾扬推开被子坐起来,口干舌燥。 窗帘外有阳光,厨房里有声响。 “早安。”他站在门口。 “早。”陆江寒把煎蛋倒进盘子里,“准备吃早餐了。” 顾扬拉开冰箱门:“头疼,我好像感冒了。” 陆江寒停下手里的动作,把人拉到怀里试了试额头的温度。 顾扬问:“烧吗?” 陆江寒回答:“高烧。” 小白兔乖乖把手里的胡萝卜汁放回了冰箱:“我这就回床上躺好。” 陆江寒哭笑不得,一边帮他找体温计,一边说:“寰东已经发了声明,你可以转发了。” “我要说什么?”顾扬握着手机,“感谢公司对我的信任,并且会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这样好不好?” “可以。”陆江寒把体温计塞进他胳膊下,“我得亲自去公司处理这件事,要不要送你回观澜山庄?” “我自己打车吧,你忙完也早点回来。”顾扬说,“正好,明天还要过节呢。”虽然这可能是最混乱的一个除夕,但管它呢,过年总是要开心一点的。 陆江寒点头:“乖。” 在寰东声明发出的一个小时后,贝嘉日化也出了公告,同样澄清了商业贿赂的事。两家公司都表明了态度,选择了无条件相信员工,这瓜也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再加上粉丝已经制作出了精美豪华大图,全方位展示了顾扬优渥的物质生活,从豪车到七位数的手表,再到衣帽间里一水的奢侈品……不是,小艺术家顶着降温冰袋,亲切致电总裁:“谁拍的?” 陆江寒勇于推卸责任:“杨毅的主意。” 杨副总:“……” 你真的好有出息。 “和粉丝共享一下你的生活,没什么不好的。”陆江寒说,“而且成效显著,再有人说你收取贿赂,明显站不住脚。至于说你是看在杜天天面子上,才把悦容放进来寰东这件事,公告上已经澄清了,普东山的店原本就有国货倾斜政策,你不算假公济私。” 顾扬往下拉了拉屏幕,果然就见评论区已经消停了许多。不过粉丝的情绪倒是没消停,还在忙着替顾扬委屈,从nightingale到这次贝嘉日化的事情,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被人欺负,就很心疼! “扬扬。”顾妈妈路过卧室,“怎么还在玩手机?” “在看留言。”顾扬靠在床头,“其实我挺想发一条消息安慰大家的,但风口浪尖,又怕被人说趁机卖惨。” “这么小心翼翼?”顾妈妈走进来,“不像你了。” “还关系着寰东和凌云呢,我不能乱说话。”顾扬说,“还有爸爸,我今早连累他也上了几小时热搜。”人人都在搜顾扬和电视上讲兵法的顾教授之间是什么关系,发达的网络总是能叫人**无存。 “成名的代价。”顾妈妈拍拍他的手,安慰,“习惯就好了。” …… 城市另一头,王烈正在房间里转圈,听到有人敲门,赶紧扑过去打开:“怎么样了?” “你这……你说你,怎么喝醉了酒就不顾后果呢。”对方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名叫王丛,是他的远房表哥,目前在lotus的徐聪手底下做事。 “我也是气昏了头。”王烈连连叫苦,“而且你昨晚也煽风点火的——” “等等,什么叫我煽风点火的?”王丛打断他,“眼看你气成那样,我是你哥,难不成还要理智分析,倒过来帮顾扬说话?我顺着你骂两句寰东,你消气就得了,怎么还劲儿上了?” “是是是……可现在说什么也迟了。”王烈问,“徐总怎么说?” “你手里也没点寰东的把柄,人徐总为什么要帮你。”王丛说,“就一点儿公司内|幕也没有?” “我就是一个超市主管,办公区都和别人不在一个楼层,能有什么内|幕。”王烈狠狠搓了把脸,又骂了句脏话。 “编都编不出来一个?”王丛继续问,“也不定非得有凭有据,你知道的,这几次寰东在做活动的时候,一直压着新亚99和lotus,徐总是憋了一肚子气,你要是能帮他想点办法,那lotus的法务部肯定能帮你顶在前面,那可都是业内知名的精英。” 王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要是再乱编,寰东不会接着告我?” “只是让你提供个思路,没说让你亲自上,昨晚那是你傻。”王丛替他拧开一瓶水,“这年头,网络水军养来干嘛?就是用来做这个的。” 王烈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瓶,胸口剧烈起伏,心神不定地说:“行,那我再想想。” 115、新的流言 lotus的办公区设在恒园大厦,对面一片颇有年代感的老旧小区,就是徐聪的住处。根据媒体的报道,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和邻居的感情很深,所以即使功成名就,也舍不得搬离。 晚上七点,王丛准时按响门铃。 “事情怎么样了?”徐聪问。 “徐总,我真没想到,他手里是一丁点寰东的把柄都没有。”王丛说,“您也知道的,这两年国家查得严,职业打假碰瓷的也多,在工作上压根没人敢懈怠。” “没点把柄还敢乱咬人。”徐聪磕了磕手上的雪茄,“现在可不单单是寰东,连凌云也会想办法护着顾扬,他一个被炒鱿鱼的小员工,可真是胆子够肥的。” 王丛愣了愣,一时间没有揣摩透对方的意思。 他之前也是听说了表弟被寰东辞退的消息,就试探性地和老总提了一句,当时徐聪给他的所有信息,似乎都是在暗示这件事可以趁机闹大,把拉顾扬下水,甚至把整个寰东拉下水。所以他也就顺着这个思路,去煽动王烈酒后发了个帖子,结果现在这……他咳嗽了一声,低声说:“徐总,那您看看,我那表弟还有救吗?寰东可说要告他。” 徐聪漫不经心地说:“这你得问律师啊。” “不是,律师能帮他什么忙。”王丛说,“我也让他仔细想了,那么大一家集团,平时的工作总能出点纰漏不是?后来吧,我们就觉得,顾扬和陆江寒关系不一般。” 徐聪皱眉:“你表弟脑子没毛病吧?” “我也是这么说他的。”王丛说,“可徐总,顾扬的晋升速度确实有点快啊,这回出了事,寰东上下也是无条件保的他,据说顾扬房子买在博悦公寓,陆江寒放着月蓝国际的的顶楼豪宅不住,天天往博悦跑,一起上下班是常有的事。还有出差,出差开会都是一个套房,谁家集团老总会这么住?” “证据呢?”徐聪问,“至少得有张照片吧?” 王丛讪笑:“这……不好拍啊。” “所以又是自己胡编乱造的?”徐聪摇头。 “不是,徐总。”王丛说,“这事虽然没有证据,但好用啊,我刚才说的那些可是真的,寰东上下都知道。就顾扬这升职速度,别人虽然嘴上不说,但肯定有人不服气。” “你说你表弟那脑子,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徐聪嘴一扯,“这故事是这么想出来的?” “这也不难想啊,广大网友对什么感兴趣,不就这些下三滥的事儿。”王丛继续说,“可惜顾扬不是个女的,否则这事就稳了,但男的也不是不行,明星都能被包养,他长得可不比明星差。” “这你就错了,要顾扬是女的,两人都单身,爆出来大不了承认恋爱关系。”徐聪说,“就因为顾扬是男的,这桃色新闻才有爆点,到时候不说网友,光是陆东霆那头,就够他焦头烂额的。” “那您看这事,怎么着?”王丛试探。 “这事和lotus有什么关系,我们能怎么着,顶多看看热闹。”徐聪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告诉你那表弟,故事讲得挺好,让他不用着急。” “行!”王丛心里暗喜,“那我这就回去。” 等他离开之后,徐聪拨通助理的电话,让他去查查看陆江寒和顾扬的关系,看是否和传闻中一样,亲密过头。 …… 大年三十。 小橘子蹲在床边,提气深呼吸了一口,准备一跃而起。结果爪子还没来得及离地,就被人一把拎起后脖颈,抱出了安静昏暗的卧室。 “喵!” “乖。”陆江寒穿着睡衣,蹲在地上帮它打开一个主食罐,“好好吃早餐,大家都在睡觉,你不准捣乱。” 小橘子用屁股拱了拱它,开始吧嗒吧嗒吃罐头。顾教授也从二楼下来,笑着说:“起这么早。” “嗯。”陆江寒说,“扬扬已经不发烧了,刚刚醒了一会儿,说不想吃早餐,中午再起床。” “心情呢?”顾教授又问。 “好多了。”陆江寒把手洗干净,“不过多事的人还真不少,连凌云时尚的官博都收到不少私信,要求他们和扬扬解约,措辞强硬,看起来倒像是自家公司。”还有风声说吴梅要和顾扬解约,活灵活现细节逼真,许凌川在接到下属汇报后,索性让技术部在网页版头里加了一张nightingale和顾扬的合影,算是间接表明了态度。 “人要出名,总得付出些代价。”顾教授说,“况且扬扬年纪还小,生活太一帆风顺了,有人看不顺眼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会好好开导他的。”陆江寒拉开冰箱门,“等到美国之后,换个环境也会更轻松一点。” 顾扬这个回笼觉睡得很香甜,直到一点才被小橘子嗷嗷叫醒。 “你说你这什么声音。”顾扬踩着拖鞋,“怎么跟狗似的。” 小橘子心情很好,竖着尾巴横冲直撞进客厅。 “早……怎么快两点了。”顾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睡晕了。” “岳父岳母去花园里散步了。”陆江寒递给他一杯水,“感冒好点了吗?” “嗯。”顾扬打呵欠,“这小区过年很热闹的,大多数都是长辈在住,所以小朋友的数量会比平时涨三倍。” “那吃完午饭,我们也出去走走?”陆江寒说,“和小朋友培养一下感情。” “然后呢?”顾扬很警觉。 “然后你的童装线就能有更多灵感了。”陆江寒把人抱进怀里,“不然呢?你在想什么?” 顾扬:“……” 顾扬把下巴架在他肩头:“哦。” “我目前养这一个小朋友就够了。”陆江寒捏捏他的后脖颈——比捏小橘子要更温柔的那种捏,“其他的,将来结婚后再说。” 橘猫蹲在地上,深刻表示赞同。 它前几天刚被一堆来拜年的小朋友争来抢去,肚皮惨遭□□,堪称世纪阴影。 年夜饭很丰盛,陆江寒亲自下厨炸了一条松鼠桂鱼,很酥脆,很花篮,所谓爱情的力量,就是这么匪夷所思、莫名其妙。 “扬扬感冒了,你让他喝什么茅台。”顾妈妈把杯子拿走,“去换一瓶红酒来。” “我去拿!”顾扬熟门熟路,从储藏室里翻出来一瓶红酒,很眼熟,当年杨副总花了二十万,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消失在天边。 “怎么还留着?”陆江寒跟进厨房。 “喝了一瓶,另一瓶一直没动,我们家也不怎么喝酒。”顾扬找开瓶器,“而且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意义重大。” 陆江寒点头:“这酒年份不错,你要是喜欢,我让老王再弄两瓶。” “不是厂商送给你的礼物吗?”顾扬看了看商标,不解道,“怎么还要让酒庄帮忙找。” “因为我当时搞错了纸袋。”陆江寒帮他把酒打开,“在我送给你之后,杨毅就来找他二十万的酒了。” 顾扬:“……” 顾扬心痛:“上一瓶我是当成饭间饮料来喝的。”金钱的味道,果然很甜。 “你看,你刚一出现,对我来说就意义非凡。”陆江寒说,“如果放在电影里,这就是命中注定的浪漫开场。” “那我以后再接再厉。”顾扬手臂搭在他肩膀上,“争取让这场电影从头到尾,都被无聊的浪漫情节塞满。”没有风波和狗血,只有闪光的玫瑰和甜。 陆江寒搂过他的腰肢,低头深深地亲吻下去。 蹲在门口目睹完全过程的小橘子,情绪很稳定。 夜色渐深,花园里刮起了凛冽的寒风,房间里却很暖。电视上播放着热闹的晚会,顾扬拎着一套背心红圆帽,满屋子追小橘子,试图让它也时髦一把,顾教授在和学生通电话,顾妈妈和陆江寒一起看电视吃水果,温馨又喜庆。 是最平淡又最幸福的除夕夜,还有加了陈皮的一小碗红豆沙做点心,于是连胃也变得暖融融的,而这份暖一直浸透到甜美的梦境里,隆冬森林,雪化开花。 陆江寒亲吻他的脸颊,低笑着说,晚安。 …… 南半球海浪阵阵,蓝森穿着大裤衩,把自己准确抛进了游泳池边的大沙发上。昨晚的除夕狂欢让他有些头晕眼花,醉生梦死不知年月,服务生及时送上柠檬汁,询问他想在哪里吃brunch。 “先等会儿吧。”蓝森活动了一下筋骨,滑开手机想看公司邮件,app却弹出推送,标题很是惊悚——揭秘知名设计师顾扬的上位之路!底下还有几张模糊不清的新闻配图,神似娱乐八卦里最常见的酒店偷情偷拍,但细看也无非就是顾扬和陆江寒的活动合照而已,寰东网站上就有高清大图,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特意锐化八百回。 灵魂挚友的灵魂被雷出窍,宿醉瞬间消失。 那篇所谓“揭秘”的内容也很对得起照片风格,堪称桃色故事,虽说这年头娱乐圈爆出包养新闻已经不算新鲜事,但同性的设计师和总裁,这种搭配放在一起还是很有爆炸效果的,尤其是在顾扬刚刚经历过“受贿事件”,网络热度还没有消退的时候。 也有不知真假的“寰东员工”跟帖,对顾扬的上位速度提出了质疑,同时更爆料出了更多令人遐想的细节,包括顾扬经常会在午休时去陆江寒的办公室,经常一个小时才出来云云,至于具体做了些什么,对方还要补一句“可能在谈工作”,但具体想往哪个方面引导,瞎子也能看出来。 整件事的发酵速度很快,一来是因为内容太劲爆,二来也是因为过年期间的网友实在无聊,第三,蓝森怀疑其中还有水军的刻意引导。 更别说这年头总有一批网友,灵魂极度空虚,他们不满足于默默吃瓜,而是热衷于把自己也演绎成事件的一部分。这些人往往以“内部人士”的神秘姿态登场,就算压根不认识当事人,也能捕风捉影编一些细节详尽的“大料”,以此来赚取眼球,却偏偏还有不少人愿意跟着喝彩,沉浸在毫无根据的故事里,让网络和自己的精神世界一起变得乌烟瘴气,遍地狼藉。 这次也是一样。 徐聪网络炒作起家,当然深谙网友的各种心理,于是仅仅过了一个早晨,关于顾扬靠爬床上位的新闻已经炒得沸沸扬扬,连带着陆江寒也成了一个独断专行的“暴|君”,王烈的事情再次被翻出来,这回倒是多了不止一倍的人帮他洗白说话。 蓝森把电话打给了顾扬。 小艺术家扯着嗓子说:“啊!” 蓝森还塞着蓝牙耳机,没有一点点防备,险些失聪。 顾扬怒道:“这些人怎么还没玩没了了!” “谁在背后,陆总查了吗?”蓝森问,“还是王烈?他应该不至于吧。” “几家大的营销公司已经问过了,都不知道。”顾扬说,“不过我也觉得不是王烈,他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那要么是恨你的,要么是恨寰东的。”蓝森继续说,“钟岳山?” “你看,你也想到他。”顾扬说,“但目前没有证据。” “我这边也问问吧,你也别太在意了。”蓝森安慰灵魂挚友,“大不了就公开,网友还不能允许你谈个恋爱了?” “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顾扬说,“但后来又觉得,要是一出这种新闻就立刻公开,更像是为了平息事端而演的公关手段。” “那就结婚。”蓝森拍板。 顾扬撇嘴:“为了这盆脏水,公开恋情已经够给神经病面子了,我还得提前结个婚?” 蓝森:“……” 蓝森表示,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闹心。 “而且公开恋情,就更没人相信我是靠工作成绩升职了。”顾扬垂头丧气。更重要的,不仅仅是自己,连陆江寒的人格也会被质疑,更严重一点,或许还会影响到整个寰东购物中心。 蓝森也陷入了沉默,这确实不好解决。 “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手机截至目前已经收到了上百条慰问。”顾扬说,“我现在就是一行走在狂风暴雨中的可怜儿童,所有人都要赶来送一份温暖。” 先是215舍友群,杜天天怀揣着对顾扬的浓浓愧疚,大年初一就爬起来问他年后想吃什么家乡特产,结果却被弹窗新闻震得目瞪口呆。再后来就是何垚和林洛,还有一头雾水的许凌川,连李总监也发来了试探性地询问,看需不需要什么帮助,至于粉丝一号隋愿,则是捧着手机呆坐在被子里,五分钟也没有缓过神。 “你还真信啊?”隋心拍了她的脑袋一巴掌。 “我不信顾先生是靠这个上位,但恋情……真的假的?”隋愿压低声音,“我看新闻里写的,好像……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隋愿把头发捆好,“是真的就祝福,是假的就等寰东的澄清,反正顾先生的恋情肯定和你没关系,还是考虑一下别人吧。” 隋愿说:“唔。” 而寰东官方号的私信和评论区,也被塞爆了信息,有人询问新闻真假,有人在发泄情绪喷脏话,也有顾扬的粉丝在刷屏,求工作人员快点出来辟谣,别让事态再发酵。 市场部负责网络宣传的主管向杨毅汇报了整件事,然后小心询问:“杨总您看,我们要怎么出声明?” “我考虑一下吧。”杨毅说,“目前不要做任何回复。” “好的杨总。”主管又提醒,“不过我们的速度最好快一点,上次王烈那件事的时候,就是因为寰东的反应速度够快,所以谣言才没有散播开。” 杨毅挂断电话,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上次之所以能快速反应,是因为辟谣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而这次……网上的消息半真半假,而且他也不觉得,陆江寒会为了平息事件,而发公告否认恋情。 寰东的官方账号平静了一整天。 而整件事的沸扬程度,显然和寰东账号的状态呈反比。连王丛也嗅出异常,打电话给徐聪兴奋地说:“徐总,怎么一整天了对方还没反应,听说连记者采访都不接受,这可是不需要证据就能辟谣的事,不会真蒙对了吧?” “真的假的,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徐聪慢悠悠地说,“跟着看热闹就行。” “是,这整件事都和我们没关系。”王丛很上道,“不过再发展下去,可就从新闻变成丑闻了,就等着股价下跌吧。” 张伟夫妇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也再度冒了出来。那张化妆品过敏的照片,被当成“罪证”到处疯传,寰东总裁为了包庇情人,坑害顾客开除员工,越来越多人的加入了这场错乱的狂欢中。 顾扬把手机翻扣到一旁,抱着小橘子揉了揉。 “陆总还在打电话吗?”顾教授端着一杯甜甜的茶坐在他身边,“妈妈给你煮的。” “嗯,在书房。”顾扬说。 “打算怎么办?”顾教授问。 “发公告承认吧。”顾扬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但我是真的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公开恋情。” 顾教授把杯子塞进他手里:“等陆总打完电话,我和他去谈一谈。” 楼上书房,陆江寒皱眉:“什么回国?” “爸爸亲自回国,教你怎么解决这件事。”陆妈妈说,“我们现在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陆江寒看了眼时间:“今晚?” “当然了,其实这件事在美国也能搞定。”陆妈妈说,“但考虑到扬扬的心情,以及他本身就性格敏感,所以我和爸爸决定飞回来一趟,等事情解决之后,再接他开开心心回家。” 116、反客为主 顾扬在听说这件事后,手下一松,差点把杯子掉在地上。 “你父母要亲自回来一趟?”顾教授也很意外。 “他们已经到机场了。”陆江寒说,“等处理完这件事情,再接扬扬一起回家度假。” “那他们有没有说,要怎么解决问题?”顾教授继续问。 陆江寒摇摇头,又试探:“伯父有什么看法?” “先等你父母回来再谈吧。”顾教授笑着说,“正好,大家还能一起过个年。” 在传统观念里,两家长辈见面,其实是很隆重很正式的一个环节,因为那往往代表着另一段人生的开始,现在却要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被提前,再一想到明天可能要面对的种种状况……直到晚上休息的时候,顾扬还是很心神不宁。 “我说了,不用紧张。”陆江寒帮他把头发擦干。 “你要去机场接伯父伯母吗?”顾扬问。 “会有司机去接。”陆江寒放下毛巾,“不过明天应该来不及一家人吃饭了,你好好在家休息,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过了几分钟,蓝森也打来电话,汇报已经在圈子里问完一轮,却都说没接过这种单,八成是幕后那人自己养的水军。 “那就更不是王烈了。”顾扬挂掉电话,对陆江寒说,“平常人谁会养水军,除了娱乐圈明星,也就……不会是徐聪吧?” “有可能。”陆江寒点头,“做事损人不利己,又缺德,是他的风格。” “那要怎么办?”顾扬问。 “如果真是他,估计钟岳山也不知情。”陆江寒说,“新亚99和lotus下一步还会有深度合作,这种时候,按照钟岳山的做事风格,应该是想尽量平稳发展,没必要跑来招惹寰东,还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这么了解竞争对手?”顾扬戳戳他。 “钟岳山也一样了解我。”陆江寒握住他的手,把人拉进怀里,“所以他一定很清楚,如果这次真是徐聪在背后搞鬼,寰东会怎么做。” …… 徐聪站在玻璃缸前,慢悠悠往里撒食料,看着一堆凤尾鱼抢食。 “徐总。”助理有些不解,“您为什么不告诉钟总,这次寰东的事是我们在背后操纵?那可是新亚的头号竞争对手,我们算是在帮忙。” “你听他刚刚打电话那语气了吗?”徐聪拍拍手,“那种名牌大学出来的科班生,和你我这种人的思维方式可不一样,保不准还会因为这件事飞回来。” “有了上次白青青那事,他还没尝到甜头呐?”助理啧啧,“这不行啊,您还是得让钟总知道,网络炒作光炒高大上不行,关键还要迎合人民群众的低级趣味。” “现在不用我们多插手,这件事已经在网上收不住了。”徐聪说,“让舆论继续发酵几天,等寰东彻底伤了元气之后,再把这件事告诉钟总也不迟,到时候新亚等于白占便宜,我们也好和他谈下一步的深度合作。” 钟岳山这一年在夏威夷度假,钟太太递给他一杯牛奶:“怎么样?” “徐聪说他不知情。”钟岳山迟疑,“会不会是设计师圈子里的矛盾,冲着顾扬去的?” “现在顾扬和陆江寒都在浑水里,局外人很难看清是为了谁。”钟太太问,“可你相信徐聪的话吗?” “那是个老油条。”钟岳山说,“谈不上相不相信,但现在新亚和lotus在同一条船上,他没理由坑我。” “万一他不觉得这是在坑你呢?”钟太太帮他按肩膀,“实在放心不下,就回去看看吧,年后新亚和lotus还会有下一步合作,这时候千万不能出乱子,我陪着孩子们。” “真是够折腾的。”钟岳山把杯子重重放回桌上,有些头疼,“早知道这样,当初哪怕再多耗两年,我也应该去瑞士把雪绒谈进来,现在弄个山寨货也就算了,还一天到晚不肯消停。” “也未必就是徐聪呢。”钟太□□慰,“你也别太上火,静观其变吧。” 大年初二,s市很应景地飘了飘小雪。 顾扬坐在小客厅的地毯上,看着窗外出神。 “陆总的父母到了吗?”顾教授坐在他身边。 “嗯,已经回家了。”顾扬说,“不过暂时还不知道,陆伯伯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其实我倒是有个方法,能让你们和寰东受到的影响减到最低值。”顾教授说,“但是需要陆总父母的配合。” “是什么?”顾扬问。 “承认这段恋情,但是别让陆总公开,而是让他父母公开。”顾教授说,“明白吗?” 顾扬一脸疑惑,暂时没反应过来。 而与此同时,陆江寒也在问:“为什么?” “你出面承认恋情,不仅会抹杀掉扬扬的能力,自己也会被扣上滥用职权的帽子。”陆妈妈慢条斯理泡茶,“而让爸爸公开,他就是事先被选中的继任者,放进公司从底层开始锻炼,这么多年一直低调隐瞒着身份,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顺耳多了?” 陆江寒顿了顿:“那当初nightingale的事情,要怎么解释?” “正因为有nightingale在,扬扬的人设才更有讨论度。”陆妈妈说,“知道电视上为什么那么多豪门恩怨吗?观众对叛逆任性又有才华的小少爷,一直是没有抵抗力的,况且扬扬还长了一张偶像剧的脸。” “现在让杨毅他们过来吧。”陆东霆说,“这件事情,三天之内务必要把舆论扭转过来,至于背后究竟是谁在搞鬼,就交给你去查了。” “好。”陆江寒点头,“那明天是不是要和扬扬一起吃顿饭?也好让记者拍照片。” “我来定餐厅。”陆妈妈拿过手机,“让记者拍照是一回事,见顾教授和顾太太是另一件事,这是件很正式的碰面,不能被影响心情,我们还准备了礼物。” 陆江寒笑道:“谢谢妈。” “真的想好了?”陆东霆又问了一次,“当然,不管你想没想好,这件事都只能这么解决,否则会影响到你和整个寰东购物中心,万一将来要是想分手,网友顶多再风风雨雨讨论一阵,也不会和你的人品扯上关系。” “这都准备见亲家了。”陆妈妈听得脑袋直疼,“你能不能说点吉祥喜庆的?” “要不是出了这事,我可没打算这么快回国。”陆东霆坐在沙发上,“人都没见一眼,就想让我认亲家?” “是。”陆江寒态度良好,“扬扬也很期待能早点见您。” 陆妈妈指指自己的胸口,用嘴型说,紧张。 陆江寒做了个“ok”的手势,明白。 在杨毅开车过来的这段时间里,陆江寒也给顾扬打了个电话,大致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样啊。”顾扬看了眼身边的顾教授。 “先问问伯父伯母的意思,如果可以,那我们两家人明天一起吃个饭。”陆江寒问,“你觉得怎么样?” “好。”顾扬说,“我等会回给你。” 挂完电话,顾扬对顾教授说:“和我们刚刚说的方法一样。” 与其让别人编故事,不如自己主动编一个更好的。 放在三十六计里,这叫反客为主。 顾教授笑着说:“那我和妈妈是不是该去准备一下,和对方家长的见面礼了?” “这样真的可以吗?”顾扬依旧迟疑,“听起来好像有点假。” “会比现在的传闻更假吗?”顾教授说,“虽然有了内定的嫌疑,但其实这个人设对你来说更有利,谩骂和嫉妒也会少很多。” “好吧。”顾扬想了想,“您和陆伯伯都这么想,那应该是没问题的,我也没意见。” “走。”顾教授拍拍他,“我们去储藏室挑些好的茶叶做礼物。” 杨毅的办事速度很快,仅仅用了一个晚上,就联系好了所有媒体。远在南半球的灵魂挚友在听到消息后,也强烈要求参与进来,并且表示自己无论身处地球哪个角落,只要一部手机,就能遥控八十万水军,放在惊心动魄的动作片里,这个角色属于必不可缺的guythe&#160chair. “帮忙可以,但你不准自我发挥。”顾扬警告。 蓝森试图争取:“但我很擅长塑造这种角色。”被富豪家族选中的外来继承者,眼底闪着坚毅的光,聪明冷静正直漂亮……不是,英俊,再往深挖一挖,还能引出上一辈的商海沉浮、恩怨情仇,情节曲折狗血、引人入胜。 顾扬说:“我先挂了。” “不要挂!”摇滚青年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悻悻道,“好吧,我保证一定按照剧本走,绝对不会让你长出七彩的长发。” 啊,遗憾。 过年期间的宴请很多,因此榕树山庄的生意很好。陆妈妈预定的包间靠近花园,拉开窗帘再打开灯,很适合供各路记者“偷拍”。大年初三下午六点,顾扬一家准时抵达,陆妈妈笑着说:“顾教授,顾太太,快请坐。” “伯母。”顾扬和她打招呼,又看了一眼陆东霆,有些忐忑地说,“伯父好。” 那是电视剧里最典型的霸道总裁长相,沉稳精明,不说话也能自带气场,如果再沉下脸,估计效果就如同自带三百吨巨型冰山,但幸好,他目前态度很和蔼——老灰狼围着碎花头巾,尽量想表现出亲切慈祥的那种紧张型和蔼,虽然业务生疏、效果堪忧,但胜在精神感人。 而陆东霆同时也在看他,比照片和视频里要更加清爽干净的年轻人,笑起来很阳光,第一印象不算差。 “陆总,陆太太。”顾妈妈说,“真是麻烦你们,还特意从美国飞回来。” “不麻烦,我也想扬扬了。”陆妈妈拉过顾扬的手,打趣道,“也怕顾教授和顾太太舍不得宝贝儿子,所以我得亲自来把人接走。” “媒体那头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会开始放消息。”陆东霆说,“这次八成也是因为有人故意针对寰东,事情才会被越闹越大。” “事情闹得越大,对方要担的责任也就越大。”顾教授说,“澄清之后,对寰东反而有好处。”就像当初白青青和钟岳山的绯闻事件,后期也是利用了网友的同情心,才会让新亚99业绩大增。 “对,我也这么想。”陆东霆笑道,“我在国外的时候,可是一集不落的看完了顾教授的讲座,都不舍得关电视。” 陆江寒:“……” 是吗? “我也看完了陆总的传记。”顾爸爸很给亲家公面子,“在那个年代就能大刀阔斧搞商业改革,眼光不一般。” 顾扬:“……” 什么时候的事?! 在一波见面互吹之后,桌上的气氛也变得更加融洽起来。服务生适时地送上冷盘,红酒也是顾扬喜欢的,很甜。两位妈妈的话题从养生医学跨越到cartier和kelly包,没有一秒钟冷场,倒是意料之中地热络。 顾扬也松了口气,低声问:“那我明天还要做什么吗?” “你什么都不用做。”陆江寒帮他夹了一块牛腩,“不过蓝森的水军倒是可以借来用一用。” “不用借。”顾扬说,“他已经主动申请了,相当迫不及待。”如果将来秦柠拍电影,或许能照顾一下熟人,给他一个guythe&#160chair的角色,也好满足一下灵魂挚友爆棚的表演欲。 这次双方家长的见面,全程都很和乐融融,饭菜也很美味。至于那些糟糕的网络流言,倒是没有被提及多少次,免得影响心情。晚上九点,代驾把车稳稳开回观澜山庄,顾妈妈问:“所以记者已经拍完照了?” “是。”顾扬说,“光明正大的‘偷拍’。” “你别说,这事还挺娱乐。”顾妈妈在门口换鞋,“不过陆家的父母看起来都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爸。”顾扬还惦记着问,“你真看过陆伯伯的个人传记?” “当然。”顾教授教他,“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能让对手先麻痹大意。” “好吧,感谢你这么严肃地对待这次见面。”顾扬趴在他背上,“那我们就等明天了。” 这年头,再劲爆的花边新闻,保鲜期也不会超过一周。就在徐聪暗自盘算,想着要怎么再添把火的时候,网上却有了另一个传闻。 最先的爆料人叫陆昱希,认证是寰东度假酒店集团副总裁,只比陆江寒大八个小时的堂哥。平时热衷于在网上晒跑车名表,混账又嚣张得让人牙痒痒,人气不算低。粉丝关注他原本是为了围观传说中“有钱人的快乐你无法想象”,这天却突然刷出来一条炸毛牢骚,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两个人都快订婚了,有些人是不是有毛病,大过年的也不消停。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评论区都是一头雾水,纷纷问他谁要订婚,陆昱希却没有再回复过。倒是有人开始透露消息,说顾扬在大学的时候就和陆江寒认识,两人经常一起飞美国,陆东霆和陆妈妈都对他很满意,在顾扬毕业后,陆家先是想帮他建立独立设计师品牌,后来又想让他直接空降寰东高层实习,却被一一拒绝,坚持要靠自己努力。 于是就有了nightingale和易铭的事情。 但就算是这样,顾扬也坚持不肯让陆家出面,只愿意松口去寰东当实习生,隐瞒所有人从底层做起,靠着自己的努力往上走。 这个故事显然要比“实习生爬床上位”要更加曲折离奇,既满足了网友对顾扬和陆江寒关系的猜测,还能随机附赠一篇职场励志小说,寰东员工在吃瓜之余,也开始扶着被震掉的下巴上网作证,表示小顾确实经常加班到凌晨12点,但我们真的不知道他和总裁是情侣关系! 这实在是太惊人了啊! 依旧有留言质疑顾扬是依靠关系上位,但往往立刻就会有人出来反驳,要是真的想靠关系,那一开始就能空降高层,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从实习生开始做,连nightingale被人抢走也只能忍气吞声,你做人要讲道理。 摇滚青年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guythechair,远程指挥十几家营销公司分批投放水军,相当一呼百应。 当然,爽归爽,他还是坚守底线,牢牢记住了灵魂挚友应该是倔强、朴素、刻苦而又浪漫的优秀青年人设,并没有让他眼底闪烁着水晶般剔透的泪光,在疾风暴雨里奔跑着撞向霸道总裁。 令人动容。 117、嘤嘤一拳 这次的舆论来得声势浩大,而且相当野蛮,属于劈头盖脸式强行秀恩爱。网友还没来得及从上一条包养传闻里回神,转头就又被硬塞了一嘴新鲜狗粮,回味无穷的那种。这场初始于校园里的爱情故事,每一个细节都裹满清爽的柠檬糖霜,又酸又甜,比电影情节更浪漫,所以很值得翻来覆去咀嚼八百遍。 而与此同时,两家人吃饭的照片也被放了出来,虽然偷拍得不太清晰,但也能看出气氛融洽。席间顾扬侧着身体,似乎在和陆东霆说话,而在饭局结束的时候,两位妈妈还是手挽着手,说说笑笑一起去的停车场。 这无疑是另一颗重磅□□,似乎一切都得到了证明。网友总是很火眼金睛的,在陆昱希放出来的一张过年自拍里,有人用photoshop放大无数倍,硬是从柜子里发现了一张疑似顾扬全家福的合照,于是新一轮的热议再度被掀起,围观完全程的吃瓜群众纷纷表示,这完全就是一场童话式的浪漫爱情故事。霸道总裁深情守护着他倔强天真又浪漫的小艺术家,据说在陆家的豪宅里,连顾扬的拖鞋上都镶满了钻石—— “等一下!”顾扬抢过电脑,“这是什么故事版本?” “网友喜闻乐见的版本。”陆江寒说,“还有更夸张的,要不要听?” 顾扬心虚:“我的眼睛在阳光下有七种颜色吗?” 陆江寒说:“倒是没有。” 顾扬稍微放了心:“那是什么?” 陆江寒回答:“你哭的时候,天上会飘花瓣。” …… 小艺术家在深夜深情致电南半球,摇滚青年在摇滚乐里大声辩解,我忍住了,我真的没有写。 但架不住过年期间的网友实在太无聊,所以把这件事当成了趣味故事接龙。谁年轻时还没有看过几本“霸道总裁爱上我”式的小说呢?这次好不容易在现实生活里遇到同款,于是大家兴致勃勃打开键盘,开始了一人一段的思维拓展。 情节包括但不限于小艺术家在狂风暴雨夜任性离家出走、总裁开着他的布加迪威龙找遍了大街小巷、小艺术家在公园里遇到了劫匪、总裁从天而降、俗套的英雄救美,以及两人在深情拥吻的时候,天空必须出现彩虹,树上落下纷扬的白色花雨,像是下了一场雪。 至于深夜为什么会出现彩虹,一点都不重要。 爱情故事,贵在情节感人,要什么逻辑。 你们都闪开,我来组成床戏。 顾扬丢下电脑,一头扎回卧室床上,扯过被子捂住头,神似遇险后埋沙的憨厚鸵鸟。 陆江寒站在门口提醒,你这个姿势,很方便我—— 话还没说完,顾扬已经自动躺平,把自己整个裹在了被子最中间,像一颗冒热气的茧。 陆江寒被逗笑,坐在床边拍拍他:“出来,要闷坏了。” “你不尴尬吗?”顾扬问,“看到自己的名字。” “尴尬。”陆江寒把他挖出来,“但比之前要好,是不是?不管网友写出了多夸张的情节,至少他们是没有恶意的。”当然不会有人真的相信顾扬会哭出珍珠,但这并不影响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这件事,并且从中收获快乐。 网络时代的热点事件,总是出现得分外势不可挡又莫名其妙,有人打个酱油打得全民皆知,也有人理个发就登上各大娱乐版头条,这次也是一样。按照陆江寒之间的设想,新舆论顶多就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童话,但谁都没想到,后续居然会变成飘下七色花瓣的豪门恩怨狗血接龙。 灵魂挚友不得不又强调了一遍,我真的没有写。 只是看得津津有味而已。 顾扬把手机丢到一边,仰天长叹。 想哭,却哭不出珍珠。 但所幸整件事的结果依旧是好的,在故事接龙大赛如火如荼的同时,网友也对顾扬和陆江寒送上了善意祝福,并且命令他们马上结婚,在城堡里举行的那种。 关于“包养”的传闻在情节曲折的狗血小说攻势下,已经基本消失无踪。毕竟因为这桩莫名其妙的流言,连陆东霆夫妇也亲自从美国飞了回来,并且陪亲家吃饭逛街,这已经足以说明所有问题,如果还要坚持是包养,那实不相瞒,这样的包养我也想来一份。 又过了几天,娱乐圈有当红明星爆出了恋情,网友的注意力也就自然而然被转移,整桩事总算是勉强平息下来。 翻一翻日历,刚好大年初七。 过年期间,每个地方台都在播联欢晚会,张伟一家人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却有人按门铃。 来人西装革履,彬彬有礼地问:“是张先生吗?” “你找我干什么?”张伟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买东西。”对方拉开公文包,里面是厚厚一叠粉红大钞。 …… 录音笔被顺利转交到了陆江寒手里,是当初徐聪的助理找上门时,说服张伟夫妇再利用寰东和贝嘉的事情“捞一把”,怂恿他们煽风点火,把过敏照片放上网的全经过,还特意强调了一句,闹得越大越好。 “你是怎么知道有录音的?”蓝森问。 “不是我,是超市部的丁经理。”顾扬说,“最开始的时候,张伟原本都答应了寰东的解决方式,也收了钱,后来却又趁乱跳出来闹事,闹就闹吧,还不找寰东谈条件捞好处,明显不符合他的风格。”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背后教唆,存心这件想把事情闹大。 “丁经理对付这种碰瓷老手,很有经验的。”顾扬继续说,“他断定对方身上一定常年带着录音笔,否则网上哪来那么多商家被逼急之后,爆粗骂人的音频?”而对付这种痞子无赖,用钱解决是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只要价格开到位,说不定对方还愿意真身出镜,录一段声泪俱下的“忏悔”视频,当然,陆江寒并不想走这一步,就连出面买录音带的人,也是找的第三方,和寰东没有任何关系。 陆江寒从浴室里出来,顾扬把手机放到一边,取过浴巾替他擦头发:“是蓝森的电话,他明天回国,问我们哪天走。” “至少要把徐聪的事解决。”陆江寒坐在床边,“你暂时不用上班,nightingale那头也别露面,安心在家休息。” “嗯。”顾扬说,“我懂,下午的时候隋愿问工作上的事,我也说了初八后其余人正常上班,原定的工作计划不变,只是我可能要晚几天才能回凌云,有事电话联系。” “她没问你理由吗?”陆江寒笑。 “没有。”顾扬嘴角一弯,“我猜她很想问,但是又被姐姐明令禁止,所以只好假装无事发生过。” “这件事还不算完。”陆江寒说,“听说钟岳山也提前结束了假期,丢下家人独自回国,我猜十有八|九和徐聪有关。” “这么一算,我们还得感谢钟岳山。”顾扬说,“当初要不是新亚99斜插一杠子把lotus抢走,现在徐聪就该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了。”光是想一想,就很恐怖故事。 “杨毅一直在和瑞士雪绒保持联系,等寰东开下一家店的时候,说不定真的能把它们招进来。”陆江寒说,“如果钟岳山够聪明,就应该趁早切断和lotus的联系,否则以后这种擦屁股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更别提消费者的版权意识也在逐年加强,山寨货大行其道的日子,长久不了的。” 而鑫鑫百货自开业后的客流和口碑,就是国产原创也能很有市场的实体证明,同理还有创意工厂的z88,消费者是最敏锐的,只要商家用心,他们总能感觉得到。 “包括杜天天的悦容,其实也是一个道理。”陆江寒说,“正好你有假期,去找他聊聊吧,难得有个好朋友,别因为这种事生疏。” “他已经打电话约我吃饭了。”顾扬说,“当然了,也没说绯闻的事。”行走在暴风骤雨里、急需关爱的可怜儿童,在一夜之间突然就又成了花团锦簇的小王子,被霸道总裁护在怀里的那种,身份转变太过突然,朋友们都没有一点点防备,暂时没想好要怎么开口也是理所当然。 大年初八,是令人头秃的上班日,地铁和写字楼里都是人头攒动,只有顾扬坐在1703的小沙发上,专心致志点外卖,从小龙虾叫到了炸鸡。 鲁迅说茴香豆的茴有四种写法,卤味店的接线员说我们的鸭舌有三种口味,买五盒送鸭架。 晚上七点,顾扬叼着鸭架,准时开门接客。 宿舍群众站在门口,集体用看奥特曼的眼神看他。李豪拎着一打啤酒,先问了一句,陆总在吗? 顾扬答曰,在。 群众集体奔向电梯,告辞。 顾扬怒曰:“回来!” 顾扬继续说:“家里就我一个。” 太吓人了啊!李豪膝盖发软,把啤酒“咣当”丢到客厅地板上,在香辣卤猪蹄里寻求安慰,一边吃一边说:“老实交代,网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扬很直爽:“都是真的。” “咳咳!”杜天天一口水都喷了出来。 “哥哥们年纪都大了,你说话得迂回。”粱晓重抽出一张纸巾,“啪”一声拍到了杜天天脸上,“稍微照顾一下老年人的心脏。” “我们是在一起。”顾扬盘腿坐在地毯上,手里捏着小龙虾,“已经很久了。” “所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你要和陆江寒结婚?”李豪声音颤抖,“陆江寒?” 顾扬说:“对。” 现场一片沉默。 虽然在狂轰乱炸的网络传闻、以及顾扬前几天的反应来看,宿舍群众已经多少有了心理准备,但那毕竟和事件主人公当面承认有着本质的区别,十八米高的巨浪呼啦啦盖在心头,全部变成了脑子里进的水。宿舍群众悔不当初,开始主动反思在上大学的时候,都在哪里忤逆过这位霸道总裁的小情人,忏悔范围基本包括屡次让扬扬带饭、不服从宿舍卫生值日安排,以及把臭袜子藏到床底下,甚至还觊觎过高定大裤衩。 顾扬说:“实不相瞒,我还没开始做。” “你不用做了!”李豪捧住他的手,抽出纸巾细心擦掉辣椒油,并且怒斥杜天天,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给扬扬剥小龙虾! “你把扬扬想成什么人了,他怎么会舍得压迫劳苦大众呢!”杜天天“咣当”端过小龙虾,十指穿梭如飞,一派大好劳动妇男景象,“但我不一样,我是心甘情愿喜欢剥虾。” 粱晓重说:“你们两个,我是真的佩服。” 粱晓重继续说:“扬扬快把炸鸡放下,这还冒烟呢,让哥先给你吹一吹。” “闹够了就坐回去。”顾扬嘴里叼着一根鸡爪子,“吃饭,我得先打个电话。” 李豪诚恳询问:“是陆总担心我们会绑架你吗?” 顾扬飞起一拳,把他打到了沙发上。 李豪双眼含泪。 其余两个人纷纷安慰他,忍了吧,陆总想要这嘤嘤一拳,还得用一浴缸的钻石去换。 网上都这么说,可见一定是真的。 118、跟我回家 这段时间顾扬的名字三天两头上热搜,引发的社会关注度不小,所以连带着大学舍友也频繁接到媒体电话,据说粱晓重还因此特意练习了一下发声,以求能低沉稳健地说出“对不起,无可奉告”七个字,很像fbi电影场景,只可惜直到现在也没有记者录音po出,相当明月照沟渠。 在经过再三询问,确定陆江寒今晚真的不会回公寓之后,群众终于可以轻松愉快地靠在沙发上,一边强迫对方背诵“苟富贵”的下一句,一边啃卤鸭舌和小龙虾。顾扬在厨房里洗水果,杜天天端着空沙拉碗走进来:“要帮忙吗?” 顾扬把水槽边的位置让给他。 厨房里很安静,只有哗哗的水流声。杜天天把葡萄冲干净,又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动作拖沓到能当成慢镜头回放,却直到顾扬切好苹果淋好沙拉酱,也没能想好怎么先开口,在家里的十八次排练全部白费,到最后也只能憋出一句:“你在寰东,没被我影响吧?” “当然没有。”顾扬问,“你呢?宋涛有没有因为这件事为难你?” “悦容继续留在了寰东,我没事。”杜天天说,“看后续表现吧。” “那你就表现好一点。”顾扬揽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真的不用再道歉了。这件事我们两个人都有错,各打五十大板,以后继续努力。不如这样,等悦容哪天真的成了知名国货,再反过来送给寰东一份深度合作协议,让别的商业集团也羡慕一下,嗯?” 杜天天笑:“一定。” 顾扬和他碰了下拳头:“加油!” 夜色越深,窗户里透出的橙黄灯光也就越温暖。 而在城市另一头,钟岳山挂断电话,看起来有些烦躁。 他实在不想替人收拾烂摊子,但目前无论是哪一种预判,都在提醒他lotus很有可能会惹出麻烦——而且还很有可能是猝不及防的麻烦。虽然徐聪到现在也不承认和寰东的事情有关,但问题是除他以外,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同时具备恶意针对寰东、自带水军、熟悉网络炒作的三项条件。自己能想到这一点,陆江寒一定也能想到。 平时两家商场的促销竞争,甚至是见面交谈时的意有所指、接受采访时的话里藏刀,都还能说成是明面上的交锋,也不会招致消费者反感,但无中生有泼脏水,用捏造的“事实”污蔑竞争对手,这种真相一旦被剖开摆上明面,估计会被舆论反噬到骨头渣都剩不下几两。 更头疼的是,目前市场已经默认新亚99和lotus属于同一条船,就算他在这整件事中,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说出去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不过此时的徐聪,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这回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原本是想把陆江寒强拉下水,哪怕拉不下来,能惹一身骚也行,但是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事情最终居然会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走向。对方顺势半公开恋情,顺便还引发了一轮故事接龙狂潮,寰东在年轻人里的知名度急速上涨,门口的雕塑成了火爆全网的打卡地,连带着顾扬在时尚圈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而且连陆东霆也因为这件事,在大年初二亲自飞回国,就像刚在钟岳山在电话里说的,寰东绝对不会因为风波已过,就默不作声吞了这件事。 “徐总。”助理在旁边试探,“您为什么要瞒着钟总?如果有他从中帮忙,说不定麻烦还能压下来。” “他也怕寰东。”徐聪说,“lotus和新亚的深度合作协议可还没有签,算不得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是这次陆东霆一定要追究,又挖到钟岳山头上,你能保证他不会为了避免惹麻烦,而把我们供上去?” 助理有些忐忑:“那……” “也不用太担心,没人有证据。”徐聪说,“就这两个月,尽快和新亚把合同签了才是要紧事,身后还是得靠个大集团。” “明白。”助理点头,“您放心,要是新亚那头的人问起来,所有事都和我们没关系。” 徐聪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 其实这回不光是网友,就连业内也在猜测,所谓“包养事件”是新亚99和lotus在联手阴寰东。消息传到几家公司员工的耳朵里,lotus深知自己是炒作大户,第一个惴惴不安坐不住,不用证据就想认领,而新亚99的职员也在私下传,说钟总先是和白青青闹绯闻,现在又惹出这种事,算不算是被徐聪给带偏了,总觉得不是正途。唯一气氛轻松的,估计就只有寰东的写字楼,虽然陆东霆的出现多少会让无辜群众感到惶惶不安,工作压力也平白大了好几倍,头都要秃,却也不耽误内心深处八卦的小趵突泉上下翻涌,翻涌总裁和小情人的秘密恋情,也翻涌即将迎来的新年大戏——既然董事长都亲自飞回来了,整件事应该也不会就此结束,总觉得还能再轮一回头条。 果然,还没等过初十,网上就出现了一段录音,其中一方明确表明了身份,是徐聪的助理,另一方则是职业打假出名的张伟,十来分钟的音频里,双方的交谈内容一直没有离开过寰东,虽然没有提到陆江寒和顾扬的恋情,但其中有一句“现在寰东正在风口浪尖上,你要是能添一把火,价格好商量”倒是录得挺清晰。 原本亦真亦假飘在天上的传闻,这回被一铁锤“咚”砸进了地里,属于晃都晃不动的那种稳当结实。还没等有人提出质疑,就已经有专业人士分别截取了徐聪助理和张伟在不同场合的发言,拉出音轨进行比对,怎么听都是同一个人。 影视作品里的商战都是高大上又自带闪光特效,主角操纵金融市场,分分钟上千万不在话下。结果现实生活里突然冒出一个这么接地气的,靠着网络水军造谣竞争对手的私生活来获取胜利,实在是怎么想怎么low,网友先是觉得这瓜不甜,后来却又有人提出,low就对了,lotus除了抄袭来的外表不low之外,推广一直就是这么low,不信你们自己去搜,简直辣眼睛。 蓝森问:“你觉得这回lotus会倒吗?” “倒不倒不好说,但元气大伤是肯定的。”顾扬说,“钟岳山明显已经焦头烂额了。” 新亚99和lotus的关系,第一时间就被网友挖了出来,包括曾经被视为亲密关系证明的、钟岳山和徐聪在诸多场合的合照,两人看起来像是要穿一条裤子,再加上寰东确实是新亚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更进一步坐实了钟岳山幕后操控的可能性,连带着新亚99的网络风评也一落千丈,成为了吃瓜网友丢瓜皮的对象。 放下之前的事情不提,这回钟岳山的确属于无妄之灾,所以他也主动约了陆江寒,想和他谈一谈。 两人约的地点依旧在榕树山庄,钟岳山还带了一瓶domperignon,很有和解的诚意。 “钟总真是客气了。”陆江寒说,“吃个饭而已,怎么还带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也就不兜圈子了。”钟岳山主动端起酒杯,叹气道,“陆总,这回新亚可是真冤,在事情刚闹出来的时候,我还问过他几次,就怕给我惹事,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钟总这是什么话。”陆江寒态度很好,“我可从没怀疑过钟总,至于网友要怎么想,寰东又没养水军,确实操控不了。” “我懂,这事和寰东没关系。”钟岳山说,“我这次出来,就是想亲自和陆总解释一句,至于后续,寰东处理寰东的,新亚处理新亚的,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相信会得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寰东会走法律途径。”陆江寒和他碰了碰酒杯。 “新亚也会尽快终止合作。”钟岳山说,“合作期间出现□□,本身就违反了合同条款。” 陆江寒笑笑:“看来钟总在和他合作期间,也很小心。”能说切割就切割,显然没在对方手里留下任何把柄。 这场碰面结束得很早,虽然榕树山庄里都是顶级大厨,但一来两人都对“和对方同桌吃饭”这件事没有任何兴趣,二来在陆江寒心里,再顶级的大厨也比不过1703的小厨房里,有人兵荒马乱煮出来的一碗面。 顾扬系着围裙,很谦虚地问:“咸吗?” “咸点挺好。”陆江寒一本正经,“证明我们家买得起盐。” “谁知道你会突然跑回来。”顾扬坐在他对面,单手撑着腮帮子,“我这已经算是超常发挥。” 陆江寒很配合:“是。” “钟岳山真的会和lotus切断关系吗?”顾扬问。 “已经开业的商场,近几年应该不会变,但后续合作会就此结束。”陆江寒说,“钟岳山在和lotus合作的时候,一直就留了一手,证明他本身也知道徐聪是什么样的人,随时都准备好了要抽身而出。” “钟岳山会领情吗,寰东这次其实放了他一马?”顾扬说,“否则等到他们签订了深度合作协议,整个计划都开始运作之后,再爆出lotus的丑闻,新亚的损失至少也会翻三倍。” “他当然清楚,不然今天也不会是那种态度。”陆江寒说,“比起徐聪,钟岳山虽然讨人厌,但也不至于太没有下限,况且就算新亚今天真的倒了,寰东也一口吞不下这个市场,没必要赶尽杀绝。” 顾扬点头:“嗯。” “凌云那头,近期还有需要你亲自处理的事情吗?”陆江寒握住他的手,“没有的话,可以准备跟我回家了。” 119、第 120 章 “我们这次会在美国待很久吗?”顾扬问。 “按照你的心情。”陆江寒说,“不过我想让你多休息一段时间,寰东这边的事有杨毅盯着,凌云呢?” “有隋心和隋愿在,没问题的。”顾扬解下围裙,“不过我明天想过去一趟,把后续的工作安排好,有两份文件也需要找许凌川签字。” 陆江寒点头:“我送你。” 顾扬笑眯眯:“好!” …… 在绝大多数人的观念里,元宵节还没过,这个年就不算完,所以就算身体已经回到了写字楼,精神上也总还是会有一些疲懒和散漫,像是除夕团聚的酒劲儿还没散。花悦路口人流密集,这头资深员工手指轻飘飘一打卡,刚准备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进大楼,台阶上一群打扮时髦的小实习生就已经叽叽喳喳兴奋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明星。 陆江寒把车稳稳停在路边:“下班前给我打个电话,来接你回家。” “今天表现这么好啊?”顾扬单手勾住他的肩膀。 “那当然。”陆江寒侧身过去,顺势和他交换了一个短暂亲吻,“这么多人都在看,我得把你宠上天。” 觉悟不低,值得鼓励。 八卦的扩散速度总是很快的,以至于顾扬人还在电梯里,凌云总部就已经开始疯传陆总今早是亲自开着宾利来送顾先生上的班,车就停在公司楼下!隋愿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扑到窗边往下看,却只有一排蓝叽叽的无聊出租车,宾利的影子都没一个,倒是顾扬在她身后问:“你看什么呢?” “呀!”隋愿被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顾先生,早!” “早。”顾扬笑着打招呼,又递给她一盒巧克力,“新年礼物,许总到了吗?” “嗯,刚刚我还在走廊碰到他了。”隋愿说,“问了问我nightingale的进度。” “童装线吧。”顾扬接过文件,“我就是要找他说这件事。” 许凌川的办公桌上摆着几盒咖啡豆,包装很嚣张,来自地球另一端的巴拿马,据说产量稀少珍贵,是陆江寒刚刚让人送来的……新年礼物。如果换在平时,许凌川可能会对此感到莫名其妙,但在刚刚听完霸道总裁和宾利车的故事之后,这一切却又显得分外和谐而又理所应当。 顾扬敲敲门:“许总。” “进来。”许凌川把礼盒放到地上。 “有空吗?”顾扬问,“我想占用半个小时,说一下nightingale童装线的事情。” “当然,我就是在等你。”许凌川站起来,亲自给他泡了杯茶,“这是吴总的先生去香格里拉时,特意寄过来的青稞茶,你也有一盒。” “谢谢。”顾扬捧在手里。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许凌川坐回他对面。 “许总也这么八卦?”顾扬把文件夹推过来,“这是童装线的初步方案,以及隋心在过年时随笔涂的设计稿,我觉得还不错,所以一起拿过来给你看看。” “随笔涂的设计稿?”许凌川随手翻了翻,“我不太懂,不过既然你觉得不错,那在设计方面我没意见。” “我想让隋心担任这次童装线的主设计师。”顾扬继续说。 许凌川闻言皱眉:“隋心?” “她很有能力,对品牌的风格也抓得很准。”顾扬说,“再加上隋愿和团队里的其他人,我可以和公司签合同,保证不会出问题。” “我承认隋心很有能力,也相信你的眼光。”许凌川合上文件夹,“但有件事,你这看起来很像是要休假半年的前奏。” “公司会批吗?”顾扬问。 许凌川试图讲道理:“就算童装线能交给隋心,nightingale主线你也不能完全撒手吧?” 顾扬说:“考虑一下。” 许凌川脑袋嗡嗡响,这怎么还要考虑一下,你看我弄个神龛,把你供到凌云的墙上行不行? “三个月!”许凌川心一横,“这是我能给你的最长假期。” 顾扬一脸淡定:“谢谢许总。” 顾扬继续说:“但我其实只向人力申请了一个月。” 现在莫名其妙被延长了三倍,勉勉强强也能接受。 许凌川:“……” 当然,最后小艺术家还是看在“休假三个月其实也很无聊”的面子上,主动把假期缩短到了四十天。隋心早上一直在忙报表的事,直到下午才被叫进顾扬办公室,还以为是要安排休假期间的工作,谁知却是为了nightingale的童装线。 “给我?”隋心有些意外,“可昨天公司开会,还在说这件事会继续由您负责。” “昨天的会议内容只是提议,刚刚我已经和许总商量过了。”顾扬说,“他没意见,现在我想问问你的意思,要试试看吗?” “……嗯。”隋心点头,她的犹豫很短暂,几乎是瞬间就答应了下来。 “我也会全程跟着,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问我。”顾扬说,“我不介意度假期间接到你的电话。” “谢谢您,顾先生。”隋心眼睛里有兴奋又细微的光,难得和妹妹一样雀跃,“我一定会努力的!” “去吧。”顾扬笑笑,“加油。”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曾经把nightingale当成自己的私有物,恨不得包揽全部,但现在这个品牌已经逐渐走上了正轨,他想让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新鲜的血液和新鲜的灵感,会碰撞出更多新鲜的设计,那是很有趣的、很斑斓的未来。 下午五点,陆江寒的车准时停在了花悦路。 顾扬拉开车门:“你来太早。” “怎么?”陆江寒问,“事情还没做完?” “倒没有。”顾扬搂住他的脖子,“只是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你如果愿意等到六点半,那至少会多出十倍的人围观。” “没经验。”陆江寒亲亲他,笑道,“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让我来这里接你下班。” 隋心趴在窗口,一脸小兴奋,目送那辆嚣张的宾利车缓缓驶离,最终汇入车海。 顾先生没有被乱七八糟的狐狸精勾引走! 而是交给了陆总! 可靠安全! 令人放心! 而在安排好nightingale的后续工作之后,小艺术家终于能开始自己的悠闲假期,虽然比原定的出发日期晚了几天,但好在所有事情都得到了圆满解决,再算上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在飞机轰鸣降落西半球时,甚至还能来得及抓住元宵节的尾巴。 “回家好好睡一晚。”陆妈妈握住他的手,笑着拍了拍,“本来是要替你准备惊喜的,但这这段时间也累了,还要倒时差,所以先休息几天再说。” 还有惊喜?顾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大脑还没有从昏沉中抽离,所以暂时只能想到一大家人聚在一起、举着彩色烟花棒的surprise!一推门就呼啸而来的那种。 …… 陆江寒也发表意见,不如就不惊喜了。 但陆妈妈全程无视了儿子,她轻声叮嘱顾扬再睡一会儿,说可能还要一点时间才能到家。 “下雪了。”顾扬看着窗外。 纷纷扬扬的白色雪片落下来,很快就在街道上覆盖了薄薄一层。 它们绕着路灯,让光芒穿透剔透的冰晶,给这座举世闻名的国际大都市增加了一些橙黄的暖调,空气也是湿漉漉的。 陆东霆坐在前排,随口抱怨:“天气怎么又变冷了。” 陆妈妈很不满,扬扬分明就很喜欢下雪,下雪很浪漫的,嫌冷你就待在房间里不要出去! 窗外不断闪过古旧的房子,树枝也是干枯的,橱窗里亮着灯,红色砖房外的楼梯、街头夸张的涂鸦、冒着热气的咖啡馆,似乎到处都是电影里的场景。 顾扬看得很认真。 看花眼之后,也困得很认真。 陆妈妈拿过一边的毯子,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微微颠簸的交通工具,实在很像一位催眠大师。顾扬在迷迷糊糊里,甚至还做了个梦,车窗外的光影一直绵延到了梦里,像是寒冬雪天中的月亮,挂在叽叽喳喳、吵闹的林梢。 陆江寒轻声说:“扬扬。” “嗯?”顾扬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陆江寒笑:“我们到家了。” …… 普东山,蓝森正在mingo咖啡馆里吃早餐,服务生端给他一盘红丝绒蛋糕:“蓝总,这是今天第一份。” 酸甜的蔓越莓和醇厚奶油纠缠在一起,味道不错。目前这块小蛋糕的故事还没有人知道,蓝森只好独享狗粮,顺便打电话给灵魂挚友,看他在遥远的西半球过得怎么样。按照小说套路,这种家庭一般都有个恶婆婆,会用枣刺残酷抽打儿媳的那种。 “我已经准备睡了。”顾扬坐在床边打呵欠,“但还要等着喝汤。” 蓝森问:“辣椒水吗?” 顾扬顿了顿:“虫草炖什么,我没听清。” 蓝森:“……” 蓝森说:“而我,却在看报表。” “回来给你带礼物。”顾扬安慰摇滚青年,“对了,徐聪那头怎么样了?” “你都出去度假了,怎么还想着他呢。”蓝森说,“我也是听到的消息,不知道准不准,他最近差不多已经长在新亚99的办公室了,不过钟岳山借口出差,一直没回来。” 120、就很慌张 “lotus的口碑一落千丈,身后又没有了新亚99,这回算是元气大伤。”顾扬说,“其实除了寰东,还有不少零售集团也在接触瑞士雪绒,进驻国内是迟早的事,如果徐聪够聪明,倒不如趁着这次考虑转型,否则将来只会更翻不了身。” “你还指着他翻身呢?”蓝森嫌弃,“靠着抄袭和网络炒作起家,商场看着别具风格,其实全盘复制国外,连个吊灯都不放过,简直是精神物质齐下手,双重污染社会环境。”这种人还是别翻了,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就挺好。 顾扬对此表示赞同,又往门外看了一眼:“我得去喝汤了,改天再聊。” “去吧。”蓝森内心充满感慨,睡前还要喝汤,这种豪门小娇妻的慵懒生活,而需要自己买阿斯顿马丁的我,全靠咖啡续命,唤醒活力一天。 …… 煲汤的滋味很清爽,还有些回味的甘甜,刚好能温暖疲惫的胃。 被窝也是很蓬松的,像一朵柔软的云,被暖融融的阳光包裹着。 陆江寒靠在旁边:“在想什么?” “想明天。”顾扬侧身看着他,“会有很多亲戚来吗?” “不会。”陆江寒笑笑,“想见你的人虽然多,不过想一次性聚齐也不容易,又错过了新年,大家都有事要做,所以不用紧张。” “嗯。”顾扬声音很哑,眼皮也在打架,“那我睡了。” “明早没有事,你可以中午再起床。”陆江寒关掉壁灯,把人搂进自己怀里,低声说,“做个好梦。” 顾扬闭上眼睛,积攒了很多天的疲惫,这回终于可以毫无顾虑地释放出来,漆黑的梦境如同一只巨大又温柔的小熊,它用毛茸茸的身体挡住嘈杂和风雪,只留下童话木屋里的安心。 空气也是好闻的,香薰瓶被特意换成了红玫瑰,香气很清透,舒缓又悠闲。 夜晚一片寂静。 顾扬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身体留恋着松软舒适的被窝,迟迟不愿意醒来,直到空荡荡的胃开始抗议,梦里的玫瑰也变成刚出炉的蛋糕香气,才不甘不愿地睁开眼睛。 身边空荡荡的,陆江寒不知道去了哪里。厚厚的窗帘缠住了时间,房间里依旧是一片昏暗,顾扬赤脚踩上柔软地毯,想看看窗外的风景,却被刺目的雪光晃到了眼睛。 地上积攒了厚厚的白色一层,积雪压弯了树梢,寒风料峭,和温暖的室内形成了鲜明对比。顾扬叼着牙刷,打开柜子想找衣服,却发现阿姨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家居服,是滑软的羊绒材质,刚好可以接替梦里的小熊,继续让世界包裹在毛乎乎里。 房子里也很安静,安静到像是真空环境。考虑到长辈可能还在倒时差,所以顾扬开门时很轻手轻脚,像个业务生疏的……小贼。 陆昱希端着一杯咖啡,站在走廊上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不过迅速就调整好了表情,优雅地打招呼:“你好。” 顾扬:“……” 这个人他认得! 当初第一个在网上发帖,放出并不存在的订婚消息,从而扭转舆论的、只比陆江寒大几个小时的堂哥,霸道总裁二号。 这世界上能被脸盲认出来的人不多,更何况顾扬还是脸盲plus,所以这其实应该算是vip豪华待遇,但陆昱希暂时并不知情,所以非但没有受宠若惊,甚至还有些紧张。 当初婶婶怎么说来着。 要清新,要文艺。 于是他发出邀请:“要出去看看白色的雪吗?” 顾扬:“……” 不了吧,还挺冷的。 陆昱希继续说:“我正准备去书房,找几本普希金的诗集。” “我也很喜欢他的抒情诗。”顾扬指指楼梯,转移话题,“请问,餐厅在楼下吗?” “下楼左拐。”陆昱希热情介绍,并且暗自松了口气。 如果再聊下去,他八成会露馅,暴露被艺术家所厌恶的、肮脏的商人本性,从而被婶婶ko爆头。 逃过一劫,可喜可贺。 但其实顾扬也很慌张,他对普希金了解不多,能说出《叶甫盖尼·奥涅金》已经算是超常发挥,幸好对方看起来急着要去书房,自己才没有在第一次回家时,就悲惨地一问三不知。 他沿着楼梯往下小跑,想看看陆江寒在不在客厅,结果一屋子人。 …… 陆妈妈笑着说:“扬扬起床了。” “伯母。”顾扬站在楼梯上,有些尴尬,“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当然没有。”陆妈妈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江寒刚刚去了书房,公司临时有点事需要他处理,这些都是自己人,不用拘束。” “嗯。”顾扬笑容淡定。 说好的“不会有很多亲戚”呢。 而且我是来吃饭的,没有一点点防备。 霸道总裁们也没有一点点防备。 于是大灰狼们只好纷纷掏出花头巾,争先恐后裹在了头上,围住迷路的美丽小羊,齐刷刷咧开一口森白獠牙,慈祥微笑。 不管放在哪本森林童话里,这绝对都算得上是……恐怖故事。 “大家刚刚在聊什么?”顾扬主动打破沉默空气。 “在聊昱希的生日,就在这个月底。”陆妈妈说,“他应该也在书房。” “我刚刚碰到他了。”顾扬笑道,“还聊了会儿普希金。” 有一位五月天曾经唱过,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一客厅霸道总裁目瞪口呆,并且对陆昱希给予无限同情,这种话题也能聊一会儿,怎么做到的。 “我想先去吃点东西。”顾扬又说,生怕那位文学爱好者会提前出现,继续和自己畅谈现代俄罗斯诗歌。 “我带扬扬过去。”一个美丽的妇人站起来,笑着拉过他的手,“来。” 小羊暂时被一筐青草吸引走了注意力,大灰狼们集体松了口气。 厨房阿姨特别照顾了顾扬长途飞行后的迟钝味觉,煮了口味清爽的鲜虾馄饨,以及一小碗葱油面,顾扬一边吃午饭,一边滑动手机,看得专心致志,直到被人从身后捂住眼睛才回神。 “怎么吃饭也不肯好好吃。”陆江寒在他耳边笑,“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连我来了也不知道。” “普希金。”顾扬握住他的手腕,“刚刚我在走廊上碰到你堂哥了,陆昱希,他好像很喜欢俄罗斯文学,我不能表现得太无知。”毕竟是郑重的第一次回家。 “他喜欢什么?”陆江寒觉得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顾扬又重复了一遍:“俄罗斯文学。” 陆江寒:“……” 陆江寒说:“你听他在那鬼扯。”是不是有毛病,俄罗斯文学。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顾扬放下筷子,“还有,为什么来了这么多亲戚,你不提前告诉我。” “看你睡得那么香,偷亲了十几口也没反应,不舍得吵醒。”陆江寒说,“还有,这七八个亲戚真的不算多。” “真的都是来看我的?”顾扬小声问。 “今天是元宵节,大家本来就要一起吃个饭,不用有压力。”陆江寒笑,“不想继续待在家里的话,我们可以出去逛逛,正好现在雪也停了。” 顾扬一口答应。 就算依旧狂风暴雪,那也要出去。 被普希金支配的恐惧了解一下。 司机已经准备好车子,陆江寒问:“想去哪里玩?” 顾扬想了想:“唐人街。” “怎么会突然想去唐人街。”陆江寒被逗笑。 “元宵节呢,那里一定很热闹。”顾扬牵着他的手,“我们去凑热闹。” “也好。”陆江寒替他裹好围巾,“那我们就去唐人街。” 聚集在海外的一小部分华人,固执地把新年和传统都保留了下来,甚至比国内要更加原汁原味。整条街上到处是红艳艳的灯笼和装饰,路口是热闹的舞龙和舞狮,金店的橱窗看起来富贵又好彩头,整条街上人头攒动,无论认不认识,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笑容,连维持秩序的警察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 陆江寒买了一小包热乎乎的鸡蛋糕,用竹签扎着喂给顾扬。 半个小时后,杜天天和蓝森同时发来消息,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又被人偷拍了? “光明正大谈恋爱,拍就拍了。”顾扬疑惑回复,“但你为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 杜天天答曰:“加班。” 蓝森也说:“加班。” 顾扬沉默了一小会儿,噼里啪啦打字。 那你们继续努力,我要回家吃饭了。 蓝森含泪吞下这句散发着狗粮芬芳的鼓励,继续看方案。 啊,想度假。 顾扬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象出神。 “我们刚刚公开关系,你要给大家适应的时间。”陆江寒安慰,“等习惯之后,我们在十足路口舌吻也不会有人偷拍。” “好吧。”顾扬揽住他的肩膀,“那我期待这一天快点到来。”但事先说好,就算大家再见怪不怪,也不会有人和你在十字路口舌吻,交警知道这件事吗。 而在陆家的大房子里,陆昱希也正在紧急开会研究,要是在饭桌上又提起俄罗斯文学、英国文学、各种文学,要怎么做才能把话题流畅自然地带过去。 真是,头都要秃。 121、一份礼物 路上稍微有些堵,车子前行速度缓慢。顾扬一直在看着窗外,他的神情很专注,就好像在那些陌生拥挤人群里,藏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 一座熟悉的大楼正静静矗立在寒风中,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它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各种海报和杂志上。顾扬的视线牢牢胶着在那一行logo上,直到车辆渐渐驶离,还在情不自禁扭头往后看,陆江寒被他的样子逗笑:“有什么?” “嗯?”顾扬回过神。 “在看什么?”陆江寒重复了一次,“你好像很感兴趣。”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栋大楼很漂亮。”顾扬说,“前段时间一直忙得焦头烂额,现在猛然闲下来,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放松了,总会不自觉想工作上的事。” “等过完年,我们还可以去别的城市待几天。”陆江寒握住他的手,“你的假期才刚开始,好好在家休息两天之后,生活的节奏就会自然而然慢下来。” 顾扬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车窗外。 刚才的那栋建筑已经消失在远处,路边只有热闹的餐厅,正在供应好吃的龙虾三明治。 …… 等两人回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寒冷的风被双层玻璃阻挡在外,室内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季节。 “正准备给你们打电话。”陆妈妈笑着问,“外面好玩吗?” “好玩,就是太冷了。”顾扬捧着热茶,“还是在家舒服。” “这两天降温呢,明天还会有一场大雪。”陆妈妈说,“本来打算送给你的惊喜,只能再往后推两天了。” “那是什么?”顾扬很好奇。 “这个。”陆昱希双手捧来一个礼盒,强调,“我们真的准备了很久。” 听起来是一份很隆重的礼物,但送礼物的方式却一点也不隆重,当然,也可以解释成是迫不及待。顾扬接到手里:“谢谢,我可以拆吗?” “当然。”陆昱希拉开餐椅,彬彬有礼道,“请坐。” 要的就是你现在拆开,才能在饭桌上当成闲聊话题,否则要是再提起普希金,我一定会消化不良。 顾扬抽开系带,礼盒里放着的是一册厚厚的笔记本,内页里详细记录了纽约许多知名艺术家、收藏家和设计师的资料,包括他们的姓名、工作室地址,以及最主要的藏品和作品。 顾扬果然很喜欢,喜欢不仅仅是因为这份礼物,还有准备礼物时的用心。 “这里面所有的人,你都可以去拜访。”陆妈妈说,“聊天也好,或者是参观,只需要提前告诉昱希一声,他会帮你安排。” “所有?”顾扬捧着厚厚的笔记本,难得有些无措。这本书里所记录的内容,原本已经很能让他惊喜万分,却没想到在打开之后,还会额外附赠一整段奇幻而又不可思议的旅程,他甚至开始担心起来,担心在美国的这四十天假期,到底够不够用。 假期第一天,小艺术家已经彻底爱上了这里。 温暖的房间、友好的家人、美味的食物,还有全世界最好的礼物。 陆江寒有些酸溜溜地问:“比我送给你的还要好吗?” “目前它排第一。”顾扬抱着笔记本,直到临睡前还不舍得放下,“你继续努力。” 陆江寒把灯光调暗。 顾扬抬头抗议:“我会近视三千度的!” “你该休息了,放着明早再看。”陆江寒翻身压住他,“或者如果不困的话,也可以做点别的事情。” 顾扬立刻说:“困了。” 陆江寒解开他的睡衣扣:“不许困。” 所谓霸道总裁,就是霸道得这么不讲道理。 大灰狼“刷拉”丢掉花头巾,露出獠牙和贪婪天性,把小羊全身都舔得湿漉漉的。 这是很糟糕的童话故事。 也是很好的爱情。 年轻的身体,灼热的呼吸。 顾扬有些意乱情迷,他搂住他的肩膀,想要索取更多亲吻,却不小心碰到了遥控灯的开关,卧室里骤然变得明亮起来。 陆江寒吻住那双颤抖的眼睛,并没有关掉灯,明亮的光线让一切都暴露在外,凌乱的床单、年轻的身体,床头柜上摆放着玫瑰,柔嫩的花苞被露水浸湿,悄悄打开花瓣,在午夜散发出勾人的香气。 顾扬在他背上留下了抓痕。 陆江寒握住他的手腕,仔细检查指甲:“下次把你捆起来。” 顾扬缩回手,哑着嗓子说:“我要洗澡。” “你知不知道度假的意义是什么?”陆江寒问。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顾扬回答,“但一定不会是再来一次。” 陆江寒表情僵了一下,忍住没笑出声,顺势把人一把抱起来:“我们去浴室。” “我只想洗澡。”顾扬提醒,很有气无力地那种。 然而霸道总裁又霸道了一次。 并且在事后推卸责任。 “你那么可爱。”他说。 顾扬躺在浴缸里,完全不想接话。 假期第一天充实过了头,分别经历了见亲戚、逛街、收到惊喜礼物,以及很精疲力竭的……性|生活。 陆江寒帮他穿好睡衣,又在小腿上亲了亲:“好好睡。” 顾扬陷在被窝里,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这不好意思其实很没有道理,毕竟两人刚刚才做过了最亲密的事情,亲一亲实在不算什么。但没办法,他就是受不了对方温柔的照顾,以及同样温柔的笑容和声音,每次都会心跳加速。 就,很没出息。 陆江寒把人抱进自己怀里。 夜晚终于彻底变得寂静起来,连穿过林梢的风,也变得很轻很轻。 …… 时间一天天过去,顾扬对自己的度假生活很满意。 窗台上还堆着积雪,他冲了一杯滚烫的红茶,坐在地毯上翻看笔记,那是他前两次和陆昱希一起出门,拜访知名家居设计师的成果。 “今天没安排吗?”陆妈妈端着一盘小饼干进来。 “嗯,堂哥后天才有空。”顾扬伸了个懒腰,“明天好像是晴天,我想去布鲁克林大桥逛逛。” “化雪时会更冷,出门多穿点衣服。”陆妈妈翻了翻他的厚皮本,“我以为你只是单纯地参观和聊天。” “机会难得,他们都是大师,所以我想尽量多学一些东西。”顾扬说完又补充,“而且这种过程一点也不辛苦,我觉得是享受。”白天沉浸在奇妙的艺术世界里,晚上回家整理思路,整个过程就如同一条山洞里的小龙,在一点一点收集着黄金,看着箱子逐渐被闪亮的珠宝装满,是很满足的精神状态。 “比起零售业,你还是更喜欢做设计,是不是?”陆妈妈笑着问。 “……可我也喜欢寰东。”顾扬犹豫。 陆妈妈拍拍他的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小饼干里切了细细的柠檬碎屑,很好吃。 陆江寒这几天一直在和陆东霆谈工作,度假度得相当名不副实,好不容易才挤出半天空闲,能和自己的小情人一起,去布鲁克林大桥看日落——结果天气阴沉一片,根本就没有太阳的影子。 所幸大桥依旧是壮观的,也算不虚此行。承载着历史的建筑,总是很容易就会触动人心。 “那是什么?”顾扬抬起头问。 “锁,作用等同于情人桥。”陆江寒牵着他的手,“政府其实是不允许的,但有的情侣就是这么倔强。” 顾扬笑着说:“那我们在这里多站一会儿,也就等于挂了一把锁。” “可以等到夏天再来站,现在要吹感冒了。”陆江寒帮他把围巾裹好,“夕阳没看成,不过对面有全纽约最好吃的披萨,要不要去?” “嗯。”顾扬边走边问,“你明天还要开会吗?” “这几天事情有点多。”陆江寒叹气,“你只有继续一个人玩了。” 顾扬对此却没有任何意见,比起情侣型参观,他倒是更喜欢孤独地徜徉在艺术世界里,可以更加自由自在地思考和发呆。 陆江寒问:“我被嫌弃了?” “没有。”顾扬安慰他,“输给艺术,不丢人的,等会我请你吃披萨。” 陆江寒觉得,自己可能拥有这个世界上最虚无缥缈的情敌。 而陆昱希大概就能算是情敌的帮凶。这位寰东旅游度假产业的副总裁看起来相当无所事事,他带着顾扬穿梭在城市间,拜访了许多当地知名艺术家,其中有一位名叫刘恪的雕塑大师,满头灰白头发,脸上肌肤却很光滑,顾扬一时之间有些困惑,这到底算是艺术使人年轻的鹤发童颜,还是年复一年熬夜做工后的倒霉早衰。 刘先生的年龄在圈子里成迷,但作品却很出名,和贝绿路88号的孙老先生截然不同的风格,抽象跳脱而又随性,不懂的人视为垃圾,懂的人爱到发狂。 “这些都是同一个人的作品吗?”顾扬看着墙上的油画,有些惊讶地问。 “是。”陆昱希点头,“刘恪曾经用不同的名字,在绘画、音乐、文学、摄影领域都取得过成绩,和太太一起自学了三门外语,去非洲做过义工,但最出名的还是雕塑。” 顾扬心生崇拜,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见到一个人,可以同时涉猎这么多领域,听起来相当天才。 “我还有事,先走了。”陆昱希看了眼时间,“你们慢慢聊,晚上会有车过来接。” 122、新的梦想 过了一会儿,刘太太端进来茶和点心,说刘恪还在工作室里指导学生,可能要晚十几分钟才能过来。 “您可以先到处看看,这几间套房是互通的,算是个小型展厅。”她笑着介绍,“里面都是我先生和学生的作品。” 雕塑、摄影、油画,以及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如果摆放得更密集一点,就好像是周末的水上集市。一组摄影作品的主角是巨大的红色编织蕾丝,看起来和剪纸艺术有着奇妙的神似,而草间弥生的水仙花园也被定格在了图片里,一千多个镜面金属球体反射着四面墙壁上的涂鸦,记录下了桑迪飓风对城市所造成的破坏,走廊上还有一幅半成品速写,就在顾扬蹲下想看小标签的时候,身后有人说:“是西班牙的圣家大教堂。” “刘先生。”顾扬站起来,“今天打扰您了。” “不用客气。”刘恪笑道,“我太太很喜欢高迪,所以经常会去巴塞罗那看看建筑,这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听起来是很令人羡慕的生活,能同时拥有事业、爱情和财富。顾扬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作品内涵,但却很向往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状态。 “其实琳秀以前也和我提起过你。”刘恪又说。 顾扬稍微愣了一下:“您认识琳秀姐?” “我们是朋友。”刘恪问,“她还和老李住在乡下吗?” “嗯。”顾扬点点头,“前段时间刚打过电话,听起来精神还不错。” “上一次她联系我,还是为了给新剧设计宣传海报。”刘恪说,“传过来的照片都很美,可惜,那应该是一场很精彩的演出。” “以后应该还有机会能看到吧。”顾扬笑笑,“琳秀姐一定也很期待能看到您的设计。” 两人沿着花园小路往工作室的方向走,草丛里也有不少雕塑,座椅是流淌的金属人体,看起来又酷又另类,路灯是从市场上淘来的旧货,盘着一条锈迹斑斑的蛇,刘恪沿途都在给他做介绍,从天文到地理、从古埃及到当代欧洲,完全就是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不是普通自大者的自我吹擂,而是相当令人舒适和钦佩的交谈方式,顾扬听得很入迷。 刘恪随手拿起一团不成形的金属雕塑,可以模糊看出人形。阐述的理念很有趣,那是空气痉挛之后,人体的变形扭曲,是为了响应世界环保日所创造的作品。 “我真的很钦佩您。”顾扬发自内心地说,“就好像拥有无穷的创意和精力。” “无穷的创意会带给你无穷的精力。”刘恪把雕塑放进他手里,又开玩笑道,“当然,前提是你得保持充足的睡眠和运动,否则可能会发量堪忧。” “我已经在尽量平衡生活的每一部分了。”顾扬想了想,“但还是会经常觉得时间不够用。” “是因为寰东和nightingale的双倍工作吗?”刘恪问,“媒体把这个当成是你的荣耀。” “我也觉得能身兼数职很厉害,但现在好像有些困难。”顾扬把雕塑放回展示柜里,“就好像这个扭曲的人体一样,不过不是被污染后的空气痉挛,是被工作压力。” “那你得适当地学会放弃。”刘恪建议,“我之前也像你一样,觉得头衔越长越好,但事实证明并不是。” “可您在每一个领域都很厉害。”顾扬说。 “那是因为我选择了最擅长的雕塑作为专业,其它的都当成业余兴趣。”刘恪帮他泡了杯茶,“兴趣可以没有任何压力,只负责给生活增加乐趣,所以每一次收获都是额外所得。” 顾扬捧着热茶:“谢谢。” “听陆总说,你最近拜访了很多艺术家?”刘恪又问,“感觉怎么样?” “每一次都像是在触摸新世界。”顾扬笑道,“我原本以为这次度假,会是普通的休息和旅游,没想到会这么精彩。”如同站在睿智又风趣的巨人肩膀上,轻轻松松就看到更远也更绮丽的地方。 “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琳秀很了解你。”刘恪坐在对面,“她也为你准备过一份礼物,现在或许能用得上。” “礼物?”顾扬有些惊讶。 “是。”刘恪回忆,“她说你是一首浪漫又纯真的诗,不应该被禁锢在生活里。” …… 离开工作室之后,顾扬一直在想这句话,也在想“礼物”究竟会是什么。 “打电话问问李总监?”陆江寒提议。 “哪有人自己要礼物的。”顾扬靠在窗边,“而且我还没有想明白,什么礼物是我现在能用的。” “你要是为我准备了一份礼物,会介意我提前打电话询问吗?”陆江寒拉着他坐在沙发上。 顾扬如实回答,当然介意。 送礼物的一大精髓就是要“惊喜”,要是提前剧透,会很无聊的。 陆江寒被逗笑:“那怎么办呢?不然我补你一份礼物,你暂时忘记这个?” 顾扬搂住他的脖子,闷闷地问:“你觉得我应该放弃寰东的工作吗?” “如果它频频带给你压力,那我觉得你可以考虑放弃。”陆江寒说,“当然,我肯定会很舍不得。” “可它目前没有带给我压力。”顾扬回答,“所以我才会犹豫。” 就像童话故事里的森林和城堡,虽然二者截然不同,但都是很美的东西,以及更远方还会有新世界,也在隐约地发出光,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总有风和叽叽喳喳的小鸟,会带来各种新鲜的讯息。 小王子慢慢长大,怀里的柔软小熊变成了镶有红宝石的剑,他开始有能力保护朋友和家人,却偶尔也会在十字路口犹豫徘徊,不知道该去哪个方向。 陆江寒揉揉他的头发,从文件夹里取出来一叠资料。 “这是什么?”顾扬好奇。 “那天从唐人街回来时,你一直在往车窗外看。”陆江寒说,“所以我就去问了问司机,他告诉我那里是帕森斯设计学院。” 如同小秘密被戳穿,顾扬有些紧张,帕森斯是世界顶尖的设计院校之一,拥有众多杰出校友,也包括他最喜欢的设计师tomford和山本耀司。 “当初如果没有易铭的事情,你是想继续上学的吧?”陆江寒拍了拍怀里的人,“不过现在也不迟。” 顾扬和他十指交握,没说话。 “凌云那头肯定没问题,唯一吃亏的就是我。”陆江寒叹气,“无论是身为寰东总裁,还是你的老公,这次都算损失惨重。” 顾扬被逗笑:“我也可以不去的。” 陆江寒立刻说:“也行。” 顾扬:“……” 陆江寒和他对视:“嗯?” 顾扬眼神很无辜。 陆江寒被逗笑:“还是想去的,是不是?” 他的声音很温柔,要犯规的那种温柔。 顾扬抱紧他,鼻子有些酸。 感觉到自己肩头有些湿漉漉的,陆江寒轻声问:“怎么哭了?” 书房里很安静,顾扬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们艺术家,想哭就哭。” 陆江寒点头:“有道理。” 顾扬没有再说话,他的心似乎被塞得很满,却又像被抽离了一块,许多纷乱的情绪都稀里哗啦掉在地上,摔成了细细的、色彩斑斓的沙。陆江寒其实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有不舍、有犹豫、有即将开始另一段人生的忐忑欣喜,应该也有埋藏了好几年的委屈——毕竟如果不是易铭,他现在应该已经是某所知名艺术院校的mfa。 窗台上的手机“叮”一声亮了起来。 “是李总监。”陆江寒问,“要回个电话吗?我猜应该是刘恪联系了他。” “嗯。”顾扬在他肩膀上使劲擦了擦脸。 陆江寒提醒:“我这是昨天刚送来的kiton。” “有点扎。”顾扬抽出绵软的纸巾,“下次换个料子。” 陆江寒说:“没问题。” 霸道总裁在家没人权,纪实小说里都这么写。 “扬扬。”电话另一头的人是邓琳秀,她的声音和之前一样轻和,“还没睡吗?” “没有。”顾扬说,“今晚的事情有些多。” “去见过刘恪了?”邓琳秀继续问。 “嗯。”顾扬坐在地毯上,“我去参观了刘先生的收藏,还聊了一会儿天。” “关于那份礼物,其实是一封推荐信。”邓琳秀说,“虽然那时候你已经到了寰东,工作和生活看起来都很顺利,但我猜你还是想继续上学的,只不过没时间考虑这件事而已。” 顾扬思考了一下:“嗯。” “咳。”邓琳秀咳嗽起来,手机像是被放到了桌上,过了一会,李总监接了起来,“抱歉,琳秀刚刚被呛到了,我已经扶她去了卧室。” “她身体还好吗?”顾扬有些担心。 “精神还可以,不用担心。”李总监笑笑,“那封推荐信,琳秀很早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在刚得知两人关系的时候,她原本以为顾扬很快就能拿回nightingale,然后继续完成之前的梦想,却没想到再也没听他说起过上学的事。或许是因为工作、或许是因为爱情,又或许是因为人生观念发生了改变,所以邓琳秀也就没有再细问,直到刚才接到刘恪的电话,得知他目前正处于犹豫和瓶颈期。 “总之,希望你心想事成。”李总监很郑重。 顾扬真诚地说:“谢谢您。” 123、离职 人生的轨迹就是这么奇妙而又不可循,有时候会毫无预兆地被阻断,有时候又会被时光机送回原点。这个夜晚,顾扬趴在陆江寒背上,很轻声地说:“谢谢你。” 从给寰东投简历的那一刻起,未来就像是被魔法加持,连两人的初次见面也充满了戏剧性。一切都像是剧本里写好的设定,从秋冬服饰秀到nightingale,再到伦敦的雨雾、帐篷外的萤火虫,小洋楼的窗棂上停着月光,照亮了美丽又热烈的、一整个园子的夏日蔷薇。 陆江寒问:“在想什么?” “很多事情。”顾扬捏住他的耳朵,“先亲一个。” 陆江寒很配合。 情人唇齿间的滋味总是甜美的,顾扬吻得恋恋不舍,又胡乱扯掉自己的睡衣,露出年轻又结实的身体,陆江寒搂过他的腰,笑道,“我以为你要继续和我谈正事。” “这也是正事。”顾扬在他耳边说,“我想要。” 陆江寒遗憾表示:“但是我现在伤心过度,没有力气。” 顾扬随手关掉灯,让卧室变得漆黑一片。 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环境,他已经笑着咬住他的唇瓣,把人扑倒在了床上,像一只春日里发|情的小动物,拥有漂亮乖巧的无害外表,和野蛮怪力的强势内核,嚣张又理直气壮,还一点道理都不讲。 陆江寒却很享受这种热情。 空气里的玫瑰香逐渐被另一种气息替代,只属于成年男性的浓厚情|欲,是雨后潮湿的石楠,挂着沉甸甸的露。 后半夜,顾扬趴在被子里,小声哼得很委屈。 陆江寒搂紧他的肩膀,好笑又心疼地亲了亲。 在这一夜之后,顾扬也就正式开始考虑申请学校的事,顾教授和顾妈妈当然很支持,而陆家的长辈同样没有意见,陆妈妈问:“想去帕森斯吗?” 顾扬点点头:“嗯。” 在大四的时候,他其实是想去法国的,古老的欧洲有着它独特的气质,而巴黎在时尚界的意义更是无可撼动。chanel的小黑裙、dior的newlook、ysl的mondriandress……奥黛丽·赫本穿着givenchy演绎了《情归巴黎》,她说那才是她的故乡,没人能拒绝那里。 但现在,顾扬有了新的想法。 “是因为我吗?”陆江寒问。 “更因为帕森斯本的地位。”顾扬把资料在地上摊开,“还有,美国的文化要更加多元和年轻,我喜欢这座城市里数不清的画廊和博物馆。” 陆江寒捏住他的后脖颈,命令:“说情话。” 顾扬缩了缩,知错就改:“是,我来纽约全是因为你。” 霸道总裁很满意,他坐在地毯上,继续看着小情人整理文件。 窗外风雪已停,只有一把刺目的阳光,穿透云层,碎金般散在了空气里。 …… 两个月后,顾扬做完工作交接,正式离开了寰东。 他抱着巨大的帕丁顿熊,坐在花架前思考人生,并且拒绝了总裁的安慰。 陆江寒慢条斯理,挽着衣袖炖汤。 鸡肉、排骨、牛蹄筋、熟火腿。 鲍鱼、鱼肚、大虾、海参。 鹌鹑蛋、芋头、木耳、香菇。 小火咕嘟咕嘟煮出诱人的香气,很快就溢满了整个房间,顾扬果然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厨房门口:“你在煮什么?” 陆江寒尝了一口,淡定回答:“有人不准我和他说话。” 顾扬从他手里接过小碗,喝光了剩下的汤底:“那个‘有人’是谁,实在是太过分了。” “小心烫。”陆江寒笑着说,“还要再炖一会儿才会好喝,肚子饿了的话,先去吃块小蛋糕,你的灵魂挚友刚刚同城快递来的。” “是mingo的春夏限定款。”顾扬说,“粉色的樱花慕斯,上面撒了很庸俗的食用金箔。”是美好的艺术和庸俗金钱的激烈碰撞,口味暂且不提,价格倒是很电光火石。 陆江寒尝了一口,点头:“还不错。” “这家咖啡馆生意挺好的,蓝森已经准备开第二家了。”顾扬说,“不过目前还没选好地点。” “它也能算是你的作品之一。”陆江寒把围裙解下来,“倒是可以和蓝森多聊聊,争取让新店更有特色。” “行,反正我现在成了可怜的失业人员。”顾扬搂住他的脖子,“有大把的时间。” “这话可不能被许凌川知道。”陆江寒笑着提醒,“否则他可能又会被你气到吐血。” “他才不会。”顾扬撇嘴,“nightingale的童装马上就能面世,用蓝森的话来说,长了一张很好卖的脸,许凌川如果非得找一个人吐血,那徐聪可能更合适。” 对一家公司来说,员工离职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陆江寒和顾扬关系特殊,加上之前又闹了那么一出,所以关注这件事的人不少。尤其是顾扬的粉丝,立刻就脑补出了小可爱迫于公司压力,不得不含泪辞职这种令人心碎的画面,一颗老母亲的心顿时被戳得稀里哗啦,这怎么可以呢?徐聪简直太过分了! 围观群众没跟上节奏,稀里糊涂地问,这关徐聪什么事? 但少女们很酷,少女们不解释!要不是那个神经病在背后煽风点火,这段美好的办公室恋情又怎么会被戳穿?在繁忙的工作间隙偶尔亲吻一下,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现在全都没有了! 就很气。 于是lotus再度遭到了嫌弃。 “估计用不了多久,钟岳山就该考虑让lotus撤场的事情了。”顾扬一边啃苹果一边打电话,“你周末有没有空?我要去趟闵水镇。” “那是什么地方?”蓝森看了眼日程表,“我还打算和你聊聊咖啡馆的事情。” “我们可以在火车上聊。”顾扬说,“准备申请学校的作品集,想去看看蓝印花布。” 那是一座很漂亮的小城,也是因为漂亮,所以旅游业发达过了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人流如织,蓝森踉踉跄跄从火车上被裹挟下来,四月出了一身汗。 “怪不得你不让陆总陪你来。”他从头上摸出一根鸡毛,语调哀怨宛若弃妇。 “旅游胜地,你走这一趟不亏。”顾扬安慰他,“据说河边都是来拍照的漂亮姐姐。” 是吗?蓝森“咣当”一拍绿火车皮:“我以后就在这长住了!” 灵魂挚友的灵魂被美□□惑,暂时不想和艺术纠缠,到酒店放好行李后,就坐在河边茶馆里点了壶碧螺春,双目炯炯,稳如秤砣——发出不想站起来的声音。 顾扬只好一个人去找染布厂,跟着手机导航和热心路人的指引,原本半个小时的路走了一个小时也没摸到大门,倒是满脸迷惑地拐到了一条连路标也找不到的街上。 “小伙子,你是来这旅游的吧?”在路边带孙子的阿姨笑着问,“找不到路了?” “嗯。”顾扬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座城也不大,能在这里迷路,堪称天赋异禀。 “我要去富阳染布厂。”顾扬说,“是在这附近吗?” “在,沿着这条路走到头,左拐后再直走,第二个路口右拐就是。”阿姨把孙子放到地上,伸手指给他。 左拐再右拐,听起来难度不高,顾扬道谢之后又称赞:“您的衣服可真好看。”那是一件深红色的外套,设计大方优雅,剪裁很巧妙地遮住了身体的发福部位,就算夹棉也不显臃肿,腰线收得很漂亮。 “这是过年的时候做的。”阿姨把袖子放下来,“女儿出的钱,可不便宜。” “量身定做的?”顾扬说,“怪不得这么合适。” “就在街对面。”阿姨介绍,“那家小木裁缝铺,一个外地人开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这年头,剪头发的王师傅都要改称艺术总监tony,独立工作室遍地都是,“裁缝铺”三个字听起来如同古董店,顾扬有些好奇地看过去,半天才找到那个小小的店招,半截木门晒着夕阳,很有几分安静祥和。 顾扬刚打算过去看看,从店里却弯腰走出来一个人。 他稍微有些惊讶。 易铭恰好也看到了他。 两个人短暂地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各自一笑。 身边的阿姨问:“你们认识?” “嗯。”顾扬点点头,“那我走了,谢谢您。” “谢什么,这回可别再找错路了。”阿姨笑着提醒,“不然布厂要关门了。” 易铭关好店门,骑着一辆自行车叮叮当当去了菜市场。顾扬沿着石板路晃悠悠往前走,橙红色的落日倒映在河水里,被融化成了一碗……红红黄黄的蛋花汤。 “你在傻笑什么?”蓝森从路边一辆小三轮上下来。 顾扬回神:“你终于良心发现,不再重色轻友了?” “我喝完茶就去了布厂,结果门房说压根没见着你。”蓝森心生敬佩,“还真是哪儿都能迷路。” “来不及了,明天再去吧,反正也没预约。”顾扬说,“我刚碰到易铭了。” “易铭?”蓝森吃惊,“他怎么会在这,你们打起来了?” “没有。”顾扬揽住他的肩膀,感慨道,“我们一笑泯恩仇。” 124、一朵花的凋零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 顾扬在街边买了红豆米糕当早点,分量实在口感扎实,馅里加了蜂蜜,有很清爽的甜。 蓝森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这种感觉还挺好。” 早上九点,游客大多还没起床,河道里的乌篷船也整齐排列着,是小镇里难得的安静时刻。 两人这次要去的布厂很老旧,老旧的设备,老旧的手艺。虽然古城里也有许多染布坊,但那更多的是为了供游客拍照,这次顾扬来闵水镇,除了想准备申请学校用的作品集之外,还想再挑一批布料,给邓琳秀做一条裙子。 蓼蓝草能染出古老的色彩,刷浆后还会各自形成独特裂纹,所以每一块布料都是独一无二的。他觉得邓琳秀应该会喜欢这种纯粹又原始的手工作品。 “那个,”蓝森委婉地提醒他,“做完手术之后,身体应该会很瘦弱。”而且病人也不能穿设计复杂的裙子,说不定还会触景伤情。 顾扬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布料:“我知道,不过还是想做出来。”当初在为新剧设计演出服的时候,他就想再多做一条扎染的裙子,却因为时间的关系不得不放弃。 “做好后不送给琳秀姐,送去富华剧院。”顾扬继续说,“让它和其它演出服挂在一起。”奇迹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说不定哪天就能等到,让玫瑰重新绽放在舞台上。 蓝森说:“也对。” 顾扬挑了一块寓意很吉祥的布料,旁边的老师傅都在说,福寿绵长。 无论是剧里还是现实生活中,他都希望她能有很多的福气,很健康的身体。 这趟行程的收获颇丰,顾扬在回程的时候,还买了一包好吃的松子糖,送给总裁当礼物。 “明天有没有空?”陆江寒问他,“刚刚岳母打来电话,让我们回家吃饭。” “好。”顾扬跨坐在他身上,一粒一粒喂糖过去,“听说悦容这次的活动效果还不错?” 陆江寒点头:“上次处理得很好,所以反倒有了广告效应。不过这种事情,出现一次是解决得当厂方负责,出现第二次,不管处理得再有诚意,也会失去消费者的信任。” “我知道,我也提醒过杜哥了。”顾扬说,“他本身就比我有经验,而且现在每一次活动都会亲自盯,这个品牌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那就祝他早日开专柜。”陆江寒托住他的腰,“晚上想吃什么?我煮给你。” 顾扬说:“鸡丝凉面,还有绿豆汤。”跟着灵魂挚友在古城酒吧街混了几晚,他有点牙疼上火。 “炖鲜奶吃不吃?”陆江寒问。 顾扬美滋滋:“嗯。” 变成得体正装的马甲,已经忘了自己曾经的身份。 难道总裁不是天生就会做饭的吗?它和小艺术家都这么想。 陆江寒把碱水面过了凉水,又切了很细的黄瓜丝。 在喂饱小情人这条路上,他走得相当顺畅。 各种意义上的“喂饱”。 …… 顾妈妈一早就买了龙虾,打算和芝士一起焗烤。小橘子闻到海鲜味,在厨房里撒娇喵喵叫,吃完两块牛肉还不肯走,顾妈妈被吵得头昏脑涨,于是叫顾教授抓猫,结果三四声也不见有人进来,倒是客厅电视的声音挺大。 “看什么呢?”她擦着手走出来。 顾教授示意她看电视。 娱乐节目的主持人难得情绪低沉,新闻报道邓琳秀已经在今晨离世。 “这……扬扬知道了吗?”顾妈妈坐在沙发上。 “都上新闻了,哪还能瞒住。”顾教授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 电台也在插播这条消息,陆江寒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顾扬没说话,只是眼眶很红。 “你应该有心理准备了,是不是?”陆江寒轻轻握住他的手。 顾扬使劲摇头。 “乖。”陆江寒抽开安全带,把人抱进自己怀里,“没事的。” 顾扬把脸埋在他胸前,难过得铺天盖地。 岁月仿佛被装在了密封罐头里,连初遇的画面都是鲜活的。那时他还只是跟着老师实习的学生,在量尺寸的时候,第一次在剧院里见到了邓琳秀,她刚刚结束一场演出,还没有完全卸妆,只踢掉了鲜红的高跟鞋,就那么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就像电影里的特效画面,在一片流淌的嘈杂世俗里,唯有她是静止的,明艳不可方物,眉眼间风情万种。 顾扬第一次被女性的美丽冲击得手足无措,他痴迷地看了她很久,直到被师兄拍了把脑袋才回神。 从此小男生有了他的女神,完美到毫无瑕疵的那种。 陆江寒轻轻在他背上安抚,另一只手给顾教授发了条讯息,说两人可能要晚一点才能过去。 “我都没有来得及做好最后一条裙子。”顾扬声音沙哑。 “你现在还是可以做好它,然后和其它演出服放在一起。”陆江寒轻声说,“她只是太累了,所以需要很漫长的休息,你要乖一点,好不好?” 顾扬抱紧他的腰。 车外人流穿梭,没有人会知道,童话里的小王子在这一天里失去了什么。 连林地间的蝉鸣蛙叫也变得寂静起来。 …… 邓琳秀的告别仪式没有对媒体开放,只有亲友参加。 顾扬穿着黑色的西装,一路陪她走完了最后一程,胸前的白色小花被风吹散,像是落了一场很小很小的雪。 …… 半个月后,陆江寒带顾扬去了私人海岛。 依旧是之前那位喜庆热情的胖厨师,他还记得这位高大慷慨的有钱人,一见面就表示自己又研发出了一款新甜品,是带着苦杏仁味的慕斯,比红丝绒蛋糕更加独特美味。 顾扬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远处的夕阳。 “找了你半天。”陆江寒坐在他旁边,“厨师做了很辣的炒螃蟹,可以配酒。” “其实不用来这里的。”顾扬和他十指相扣,“我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陆江寒笑笑,“但出来散散心也不错,是不是?” “嗯。”顾扬靠在他怀里,“这里空气可真好。” 夹杂着潮湿的海腥味,风能吹散所有黯淡的云。 辣椒炒螃蟹里加了年糕,据说是厨师新学来的创意,酒也是很甜的梅子味,喝完刚好能让血液微微燃烧。微醺是最适宜睡眠的状态,加上远处的阵阵海浪,这个夜晚,顾扬睡得很安稳,梦里有温柔的吟唱,和月光织成的裙子。 申请帕森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顾扬在准备作品集的同时,还是抽空完成了那条扎染蓝印花布做成的连衣裙,送到了李总监手里,富华剧团此时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运营,正在排练新的剧目。 “谢谢你。”李总监说。 “不客气。”顾扬帮他把裙子挂好,所有为《弄堂里的红玫瑰》准备的演出服都被存放在这间房子里,裙摆整齐挺括,纤尘不染,上面还标着序号,如同下一刻就会涌进匆匆忙忙的演员,开始一场精彩的演出。 他没有问李总监下一步的计划,只是帮他收拾好房间,就关灯落锁,把那些绮丽闪烁的华服,重新封存在了寂静的黑暗里。 而生活总要继续。 顾扬的申请资料准备得很顺利,手头有nightingale、有普东山新店,还有巨大的粉红色mingo咖啡厅,他要比其他学生更占优势,蓝森还和他一起举行了一场空间艺术展,其中隋心用上千双高跟鞋搭建出了一个不断延伸的怪坡,隐喻着女性无穷的物欲。 陆江寒说:“从理性的角度,这算不算资源浪费?” “不算。”顾扬说,“艺术创作本来就是要耗费原料的,你不能因为高跟鞋能穿,就觉得这件作品比起塑料和金属来算浪费。” 陆江寒搂着他:“其实我还可以用生产生产高跟鞋过程中已有的人力耗费和环境污染来反驳,但是算了,你说什么都对。” “可是把高跟鞋用铁丝捆在一起,并不会产生任何二次污染,但把一坨塑料拉成作品肯定会。”顾扬手插在衣兜里,“但是算了,你说什么也对。” 蓝森站在两人身后,感觉学到了和谐情侣相处之道。 虽然目前自己还在散发单身清香,但俗话说得好,未雨绸缪。 下一件是顾扬的作品,那是他从乡下扛回来的破旧门板,把下半部分重新打磨上漆,绘上了夸张的现代抽象作品,然后图案越往上越斑驳,直到隐没在了粗糙斑驳的木头里。 顾扬问:“怎么样?” 蓝森回答:“在现代潮流的冲击下,古老的事物会消退,也会新生,这种概念很好,在塑造一件作品的时候,尽可能留下它原本的生命,让两种冲突在视觉效果上势均力敌,虽然是静止的,却又有一种流动的美感,就好像埋有沉船宝藏的寂静海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一场疾风掀起波澜,带来惊喜,而观赏者的思维就是那阵疾风。” 陆江寒:“……” 陆江寒说:“不错。” 125、新的服饰秀 小艺术家的灵魂太放飞,陆江寒站在旁边听了十分钟,也没能理解什么是“不同创造力聚集时所产生的平静表象与终止”,倒是蓝森在旁边附和了一句,平静是各种思维自然地交融,终止是这种状态被野蛮干预。 顾扬说:“嗯。” 陆江寒拍拍他的肩膀:“你们慢慢聊,我去休息区喝杯水。” 蓝森还沉浸在多维空间中,差异和无差异的定义里,直到十分钟后才后知后觉:“我是不是又快破产了?” “是。”顾扬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闪烁的星空雕塑,“我真喜欢这里。” 你还是别喜欢了!蓝森正色道:“我这就去请陆总回来。” “陆总对时空扭曲没有兴趣的。”顾扬活动了一下脖颈,“你不如让他安静地喝一杯咖啡。” “没兴趣还愿意工作日陪你来荒郊野外。”蓝森坐在他身边,颂扬了一番这感人的爱情。 “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顾扬说,“z88和寰东今年的联名合作商品,杨总打算把上市时间推迟到和秋冬服饰秀同步,九月中在全国所有门店同步贩售,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意见。”蓝森说,“怎么,这可是第一次全国同步,打算做一场大的?” “嗯。”顾扬点点头,“上次服饰秀主要是市区主店在做,品牌也偏国际化,但这两年国货的发展环境越来越好,所以陆总打算把今年的重点放在普东山店。” “用国货做主题?”蓝森思考了一下,“那就好玩了,创造空间也能更宽松,自家人多好说话,不像那些国外大牌,做个活动还得报总部审批。”黄花菜都能凉八百盘。 “我也这么想。”顾扬说,“而且国货在年轻人里很有市场,要是这次服饰秀能做好的话,影响力肯定不会低。” “那我得好好考虑一下,联名周边要做什么。”蓝森用胳膊捣捣他,“听上去你也打算参与,还要申请学校呢,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而且我有自己的想法,有空再慢慢和你聊。”顾扬揽住他的肩膀,“现在先说场地的事。” “服饰秀的场地?”蓝森问,“怎么,不放在店里了?” “是。”顾扬眼睛一眯,轻描淡写,“如果你愿意讨好一下我,那我可以考虑放在z88。” 蓝森表情严肃,“刷拉”就捏住了他的肩膀,服务态度异常良好,宛若专业马杀鸡大师。 “好了好了,痒。”顾扬笑着捶了他一拳,“说真的,z88那家在白杨里的店不错,前身是国家第一代电子元件厂,既能体现出时代的变迁,也被你改造得很独特,很适合做秀。” “怎么突然就要改地方了。”蓝森拉着他站起来,“活动当天可是一大批客流,而且既然寰东想做大,宣传肯定不会少,真要白白便宜我?” “当然不是‘白白’便宜你,后续合同杨总会带人继续谈的。”顾扬说,“但换地点的想法,陆总倒是早就有了,服饰秀放在自己门店里做,哪怕做得再好再轰动,也只能被归类到商场促销活动,只有走出寰东,才能让它变成一个时髦的符号,拥有更多的意义。” “明白。”蓝森拱手,“佩服。” “陆总原本打算放在玉山湖畔的,但我觉得,那里虽然是知名景点风景优美,可又没什么深厚的文化底蕴,政府那头沟通起来也麻烦,不如放在z88。”顾扬笑眯眯地说,“你加油。” 摇滚青年热泪盈眶,很想把灵魂挚友三百六十度举高高,以示感激。 但考虑到霸道总裁就在隔壁咖啡厅,他只好收敛了一下情绪,很庄重地说:“一定。” 晚餐地点在一家旋转餐厅,烛光旖旎浪漫得要死,蓝森自觉要求没有姓名,开车和一群狐朋狗友去了老店吃烤羊腿,大家都是单身,十分清香。 “谈得怎么样?”陆江寒问。 “嗯,蓝森没意见。”顾扬切了一块小牛排,喂进他嘴里,“我从下周开始工作。” 上次参与服饰秀时,他还是懵懂的职场实习生,连方案都需要葛风华手把手教才能看懂,全程都很紧张忐忑,而这一回,他已经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以特聘创意总监的身份回归寰东,脑海中翻涌着一万个有趣的想法,迫不及待想把它们逐一呈现出来。 “真的不想和我一个办公室?”陆江寒问,“我可以分你半张办公桌。”或者直接把你抱在怀里。 然而小艺术家无情地拒绝了他,就很冷酷。 “而且我短期内不打算去寰东上班。”顾扬继续说,“服饰秀距离现在还有五个月,一点都不着急,你应该催杨总尽快和z88签合同,然后我才能开始和蓝森谈周边商品的事,这个环节很耗时间的。” 陆江寒说:“小工作狂。” “站在寰东总裁的角度,你应该奖励我才对。”顾扬提意见。 “有道理。”陆江寒点头,“那你想要什么奖励?我今晚可以自带安全套。” “不行。”顾扬拒绝,“我今晚约了刘先生,他难得有时间帮我做指导,可能要聊很久。” 陆江寒单手撑着脑袋:“哦。” 陆江寒继续说:“吃醋了。” “咳。”顾扬差点被龙虾面呛到,“你为什么连刘先生的醋也能吃?” “不是刘恪。”陆江寒纠正,“吃艺术的醋。” 顾扬如实回答:“那就没有办法了。”这醋你可能得吃一辈子,不如学会和平共处。 陆江寒乖乖叹气:“嗯。” 垂头丧气的英俊大灰狼,在烛光餐厅里看起来分外……迷人。 就算这种“垂头丧气”百分之九十都是在假装,野蛮的小红帽也很想立刻把他按在墙上狂亲。 “在想什么?”陆江寒笑着签完账单,“怎么一直看着我。” “没什么。”顾扬用餐巾擦了擦嘴,打算在周末送给他一份惊喜大礼,而艺术一定不会有这种豪华待遇。 惊喜的范围包括但不限于偷偷早起,亲手做一顿美味的早午餐,再一起逛超市买买晚饭的食材,在对方的指导下炖一锅鲜美的酸萝卜老鸭汤。 小艺术家所向往的浪漫,就是这么朴实又好吃,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厨房里不需要糖罐,也能让一切食物都浸透甜。 于是未来的三姨夫方经理再度遭到秘密征用,最近他和张云岚的发展态势良好,所以对顾扬格外有几分“一家人”的亲切关怀感,慷慨传递了私家龙虾汉堡的做法,以及招牌沙拉和粗薯条,附赠厨房温度计一根,以免未来的大外甥炸出一锅炭。 顾扬信心十足,在周五晚上还特意去关照了一下便利店的成人用品生意。 寰东这两天事情有些多,所以陆江寒暂时没注意到小情人的鬼鬼祟祟,照旧工作到半夜才回卧室。 顾扬已经沉沉睡着,床头柜上摆着迷你小闹钟,会发出很轻的音乐声,吵不醒熟睡的人,但是对于满心期待清晨的小艺术家来说,效果堪比打雷。 清晨八点,顾扬敏捷地从被窝里伸出手,准确按下闹钟的静音键。 陆江寒睡得正熟,眉宇间有加班后的惯常疲惫,顾扬亲亲他,轻手轻脚溜出卧室。 面包胚是方栋事先烤好的,虽然有作弊嫌疑,但对于厨房杀手来说,显然不能要求太高。顾扬从冰箱里取出食材,很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喜悦感,连切黄瓜时也格外顺手,如有神助。 煮熟的龙虾肉用酱汁预先处理过,包裹在鲜嫩的生菜里,用番茄片带出一点轻微的酸。油温被控制得很好,刚出锅的薯条酥脆金黄,沙拉也是清脆的,顾扬还自学成才了罗宋汤,酸甜有食欲,摆在桌上像艺术品。 顾扬对自己很满意。 陆江寒扬起嘴角,伸手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人:“煮完了午餐,还是炸掉了厨房?” 顾扬说:“咦?” “一个小时前醒了一次。”陆江寒说,“结果发现厨房里有人正在忙,好像不希望被我发现。”所以总裁就又回到了卧室,连去洗手间都很小心翼翼。 顾扬笑着把他拉起来:“我想煮饭给你吃。” 陆江寒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奖励。” 周末的天气很好,房间里还有音乐在流淌。 陆江寒说:“好吃。” “那当然。”顾扬坐在他身边,像一只美滋滋的猫。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配合剧本,两人一起收拾了厨房,还去超市进行了小规模采购,买了老鸭汤的材料和好喝的草莓酸奶。 是相当完美的一天。 而陆江寒对新包装的安全套也很满意,他用被子裹住自己的小情人,温柔地亲他。 “你今天开心吗?”顾扬问。 “当然。”陆江寒和他额头相抵。 顾扬拉着他的睡衣领,继续没有做完的事情,暂时把脑海里冒出来的新念头压了回去。 那是他刚刚想到的,这次秋冬服饰秀的主题。 126、陆总同款水杯 周日清晨,顾扬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坐在床上,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依稀记得昨晚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却又半天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偏偏陆江寒还在不停捣乱,他从身后抱住他,掌心肆意享受着那滑韧结实的触感,试图把起床时间推迟到十二点以后。 顾扬拍开他:“不准乱摸!” 陆江寒咬他的耳朵,低笑:“在想什么?” “想工作。”脖颈湿漉漉的,顾扬不自觉缩在一起,“秋冬服饰秀的主题。” 陆江寒把手臂收紧:“说说看。” “我想把它做成‘礼物’的概念。”顾扬说,“这场秀是中国设计送给顾客的礼物,也是寰东送给行业的礼物。所有同行都知道购物中心的未来发展趋势是lifestyle,但大多数只体现在商场内部,而我们得让这个概念走出去。”当然了,后一种“礼物”更准确的解释,其实应该是表率和领头羊,但显然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去。 “礼物?”陆江寒让他在自己怀里靠好。 顾扬说:“在绝大多数时间里,礼物都是能让人欣喜并且期待的,对双方而言都是。”就好像昨天的blunch,虽然烹饪确实麻烦又琐碎,口味也只是勉强及格,但当它以“礼物”的概念出现时,无论自己还是陆先生,都能从中体会到相当丰沛的满足和幸福感。 “可以。”陆江寒点点头,“去和杨毅沟通一下,尽量在下周内定下来。” “好的。”顾扬看了眼时间,“你看,我们讨论工作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所以还剩下大把的空闲可以浪费?”陆江寒扯开他的睡衣扣。 顾扬问:“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谁说的?”陆江寒闻言不满。 顾扬回答:“电子称。” “扔了。”陆江寒很干脆:“明天买个新的。” 顾扬赞成:“嗯。” 没胖。 无所事事的周末,总能让人神经放松,心生愉悦。 恋人的情话也是。 …… 在周一的会议上,杨毅也很赞同“礼物”的概念,并且提出既然要做大,就不能让消费者觉得这只是寰东的促销展,而是一场货真价实的、有意义有创意的时尚秀。 “可也不能完全让寰东游离在这场秀之外。”顾扬说,“毕竟我们……您,也是要业绩的。”之前说顺口了,一时片刻改不过来。 会议室的人都在忍笑。 顾扬看向陆江寒。 救我。 霸道总裁看够了热闹,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卖票吧。 “服饰秀要卖门票?”顾扬问。 “是。”陆江寒点头,“上一次是内部活动,观众除了媒体就只有寰东会员,这次既然要走出去,那就要向社会公开,我们虽然不靠门票盈利,但也必须采用售票甚至抢票的方式,才能引起讨论度和关注度,至于门票收入,全部捐给免费午餐。” “同意。”杨毅点头,“票价肯定不能定得太低,但定高的话,问题也来了,谁抢?”这毕竟不是巴黎纽约时装周,有大把时髦精等着抢邀请函,寰东算第一次举办这种秀,就算野心再大,也得考虑现状。 “这个倒是好解决。”李芸看了眼笔记,“这次会有多少品牌参与活动?” “女装部会精选出七个品牌,男装部三个,童装部五个,鞋帽配饰部三个,再加一个张姐那边的国产化妆品,会提供所有模特的妆容定制。”林璐说,“初步就这些了,后期可能还会有调整。” “我们可以随门票提供礼券。”李芸说,“由这些品牌提供礼物,一定要物超所值,到时候肯定会有大批人来抢。而且我们也可以根据礼物的类型,来粗略筛选一下看秀观众的类型。”比如说售价800的限量手套,肯定只有真心喜欢的人才会愿意为它买票,而等着捡便宜的持家老阿姨们八成不会感兴趣。 “散会之后,把初步拟定的品牌名单交给顾扬一份。”陆江寒看了眼时间,“行了,那你们继续讨论,我三点还约了人。”他收拾好桌上的文件,离开前把水杯留给了顾扬,低声道:“多喝点水。” 杨毅:“噗。” 张云岚也在笑着看他,顾扬耳根通红,很想把脑袋扎进电脑里。 隔天全公司都在传,陆总同款水杯,保温的杯,爱情的杯。 …… 顾扬坐在创意工厂的办公室里,吃了一包饼干,一包牛肉,三条威化,半罐小熊软糖。 蓝森说:“你这是到我这蹭饭的吧?” “我还真没吃午饭。”顾扬喝完一瓶水,“走吧,去白杨里的z88。” “现在去干什么?”蓝森说,“周边都还没定呢。” “提前看看场地。”顾扬说,“寰东这次打算邀请五十名会员,品牌和媒体邀请预计共一百位,再各自带一个朋友,翻倍就是三百,对外发售的门票一百张,加起来至少四百个看秀席位,得想想t台要怎么搭。” “那家z88的地方绝对够用。”蓝森按下电梯,“还有一大片空地,我原本打算盖两栋房做泰式火锅的,现在也给你空着了,等九月后再说。” 听起来是不是很仗义,你有没有很感动,既然感动的话,那服饰秀的在开始之前,需不需要一个甜品台,你觉得mingo怎么样? 顾扬笑着说:“我可不负责这个,你得和杨总去谈。” “这不行啊。”蓝森和他勾肩搭背,一路诲人不倦,“现在已经不流行乖巧小甜心了,你得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画个飞起来的眼线,再想尽一切办法把寰东的大权抓在自己手里。” 顾扬系好安全带,命令:“好好开你的车!” 蓝森说:“唔。” 白杨里位于城西,算是文艺青年聚集地,z88功不可没。巨大的工厂依旧保持着原始的粗犷工业风,蓝屿在改造这里的同时,也刻意留下了一部分老机器,被蓝森改装成装饰物,供游客拍照使用。 “九十月,气温应该挺宜人。”蓝森扬扬下巴,“放这一片?” “还是室内吧,发挥的空间更大一点。”顾扬看了眼路标,“上次我来的时候,那个美术展览馆在哪?” “前面。”蓝森带着他往过走,“那就是一老厂房,粗糙的改建了一下,时代感倒是还留着,可和中国风不搭调啊。” “中国风不一定就要红木雕花和小桥流水。”顾扬说,“设计应该有更多的元素,蕾丝和金属也一样可以属于本土设计。” 蓝森一想:“也对。” 美术馆里最近正在举办一场陶艺展出,顾扬站在门口大致估算了一下面积,然后问蓝森:“一共有几间这样的展厅?” “三间。”蓝森说,“怎么,你还想分开?” 顾扬拍拍他的肩膀:“我想打通。” 蓝森:“……” 蓝森说:“欺负人。” 蓝森继续说:“刚刚在聊mingo的时候,你还说自己不管寰东的事情。” 现在却来强迫我拆房,啊,无情。 “这本来就是一个大车间,你自己隔开的,又不是承重墙。”顾扬安慰他,“拆掉不费事,至于费用,你后期和杨总去谈,总不会让z88吃亏的。” 蓝森指责:“重色轻友。” “还真不是。”顾扬说,“这场秀也是我的作品集之一,所以要是搞砸了,我没有学上,下半辈子就只有到你家混吃混喝。” 蓝森机智道:“陆总不会同意的。” “陆总只会给你我的食谱。”顾扬说:“上次那个帖子怎么写来着,我每天早上都要用燕窝漱口,浴室地毯上还得洒满珍珠。” 蓝森:“……” 蓝森正色道:“你放心,我随时都能拆了这两面墙。” 至于联名周边,有了“礼物”这个主题,包装倒是很容易就能有思路。顾扬打算设计出一种共同元素,让它从始至终贯穿在这场服饰秀里,最好能在寰东门店的中庭里也有所体现,让多方相互呼应。 …… 五月的s市已经逐渐热了起来。 顾扬握着笔,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车水马龙,马龙车水。 灰叽叽。 “睡着了?”陆江寒问。 “没有。”顾扬说,“我在想颜色。” “你一直盯着堵车的大马路,能想出什么颜色。”陆江寒合上电脑,起身坐到他身边,“服饰秀?不是已经定了红色吗。” “那周边也不能只有红色,否则别人还以为喜糖盒子呢。”顾扬活动了一下筋骨。 前几年的周边元素,他都是用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场景,然后让它们在一定程度上扭曲变形,最终呈现出一种融合又互斥的流动感,虽然已经在消费者里逐渐有了辨识度,但这次既然有了服饰秀,他想让它更特殊一点。 陆江寒说:“上回你带回来的布就很不错。” 顾扬疑惑:“嗯?” “如果不想要抽象和流淌的,那蜡染布上的图案就清晰又漂亮,还每一个都有寓意,我觉得你也可以借鉴这种思路。”陆江寒继续说,“当然了,颜色得变一变。”否则大红大蓝凑在一起,消费者的审美估计也达不到这种……高度。 顾扬表扬:“有进步。” 陆江寒提要求:“那亲一个。” 顾扬买一赠一,在他脖颈上留下了一圈湿漉漉的牙印。 于是第二天,寰东内部就又在传。 陆总看起来性|生活和谐,今天心情应该不错。 你们有文件的,快点去找他签。 127、是办公室恋情啊 根据陆江寒的建议,顾扬重新考虑了一下这次服饰秀的周边主题,他从柜子里翻出蓝印花布,把它们很仔细地铺平在了灯光下。 有着时光沉淀的古老手艺,总是要比现代技术印染出的布料更有生命感,机器固然有一万个优点,但人类双手的温度却始终无法被替代,以及工匠在描绘图案时的祝福心意——松柏和仙鹤、牡丹与飞鸟,都能带给作品拙朴吉祥的情深意浓。 陆江寒在桌上放了一杯热牛奶,动作很轻。他现在已经能够准确分辨出,他的小艺术家什么时候是偷懒,可以弯腰抱住亲亲脸颊,什么时候是思考,不能被任何声音打扰。 顾扬伸手拉住他:“你觉得能代表本土设计的元素是什么?”问完又补充了一句,不用硬往艺术上拗,就站在你资本家的角度上。 陆江寒短暂地考虑了一下:“如果我说刺绣,会不会显得很没创意。” “一点也不。”顾扬把它写下来,“我也很喜欢刺绣,去年c市门店和蜀绣的联合推广就做得很好。” 陆江寒坐在他身边:“那要不要再听一个建议?” “什么?”顾扬问。 “如果暂时没有头绪,你也可以上网征集。”陆江寒说,“看看在当代消费者的观念里,什么才是他们钟爱的本土设计。” “嗯。”顾扬点点头,“我明天就开始做这件事。” “那今晚是不是能休息了,”陆江寒合上电脑,“已经十二点了。” 顾扬笑:“这句话我以前经常和你说。” “我也没想到,你辞职后反而会比我更忙。”陆江寒把牛奶递过来,“什么时候也能像网友写的那样,每天什么都不做,只乖乖等我回家。” 顾扬警觉:“你怎么会知道网友怎么写?” “好奇。”陆江寒说,“所以闲得没事,也会搜一搜我们的名字。” 霸道总裁和他的小设计师,先婚后爱先爱后婚分完再恋恋了又分,还包括了一见钟情、旧爱新欢、替身虐恋、幡然醒悟、千里追回这种狗血情节,百转千回,有趣。 顾扬“咚”一声把空玻璃杯放回桌上:“以后不准看!” 陆江寒说:“但长夜漫漫。” “好吧,我以后会准时回卧室。”顾扬很懂行情。 陆江寒捏起他的下巴,凑近亲了亲。 甜的。 像牛奶糖。 …… 第二天下午,顾扬就在个人主页发出了调查问卷,粉丝参与度很高,后台很快就统计出了数千条回答,除了常见的刺绣、青花瓷、旗袍之外,也有一些搞怪又有趣的提议,比如说烤鸭和火锅,以及长征号火箭、和谐号动车。 顾扬把得票数最高的元素提取出来,然后勾勒拼凑在一起,想用图腾的方式来展现,线条的颜色选取了黑色和暗金,和朱砂底色叠在一起,蓝森评价:“富贵。” “富贵就对了。”顾扬说,“就是要让同行知道,寰东一骑绝尘。” 蓝森强行挤在他旁边:“这图案做秀场装饰不错,做周边有些太复古了,我得稍微变一变,把金色的面积加大。” “没问题。”顾扬活动了一下手腕,“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刚去和杨总谈完。”蓝森说,“除了服饰秀场地的事,还有mingo的甜点台,到时候会特推一款中式甜点,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件事,什么时候才会有漂亮的模特姐姐面试环节?” “还早着呢。”顾扬及时泼冷水,“除了大牌模特,其余的漂亮姐姐至少要等到八月,你还是安心工作吧。” “还会有一线国模?”蓝森立刻精神抖擞。 “当然。”顾扬说,“刚才就告诉你了,寰东要一骑绝尘。” 那是陆江寒的野心,也是国内零售业的野心,要让商业体变成消费者的soulmate,变成人生中影响深远、不可或缺的符号,想做到这一点,仅有锦衣华服显然远远不够。 任重道远,但也乐趣无穷。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顾扬抽空还去考了个托福,突击两周做习题,成绩出来后接近满分,学霸人设继续稳如老狗。陆江寒问:“想要什么奖励?” “英语考高分还能有奖励?”顾扬跟在他身边,“那我申请晚上吃海底捞。” “没问题。”陆江寒拉开办公室门,“跟着蓝森跑了一早上,到沙发上躺会儿吧。” “还是不了。”顾扬端起他的杯子喝水,“被人看到我睡在这,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 陆江寒提议:“你可以反锁门。” 那岂不是更显得白日宣淫?顾扬继续发出拒绝的声音,不睡。 “那过来帮我看文件吧。”陆江寒拍拍他,“政府会议精神,整理个纲要出来这周下发全公司。” “你最近会还挺多。”顾扬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想帮他把那叠厚厚的文件逐一分类,却不小心打翻了一盒甜蜜小糖果,粉红色,很恋爱,上面还附赠了一张画着桃心的卡片,小艺术家顿时狐疑:“不是超市送来的样品,老实交代,哪个狐狸精?” “是迷你小狐狸精。”陆江寒笑着说,“李芸的女儿,前两天来公司玩,特意给顾扬哥哥带了一盒糖,不说我都忘了。” “那就不是狐狸精了,是非常有审美的小天使。”顾扬拆开包装纸,“张嘴。” “不吃。”陆江寒侧头,“看起来就很酸。” 顾扬一个没拿稳,糖果咕噜噜滚到了办公桌下,薄脆的糖衣被磕碎,流了一地黏糊糊的酒心。 “你看。”小艺术家抽出一张纸巾钻到桌子底下,“浪费了一份美好心意。” 陆江寒点头:“我检讨。” 顾扬还在擦地板,办公室的门却被人推开,是财务经理,属于在公司可以横着走的职位,由董事会直接任命,所以也没有其余高管的毕恭毕敬,经常省略敲门环节。 “陆总。”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对面,“我找了您一早上,关于业务支持部提交上来的情况说明,我觉得有两点不大合适。” 顾扬想跑出来打个招呼,却被陆江寒单手按住脑袋,无情压了回去。 …… 财务经理还在继续讨论工作,顾扬一脸茫然,觉得自己很无辜。 什么情况。 陆江寒又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安慰.jpg 这次市场部交上去的服饰秀费用申请,各项加起来能让财务头都大一圈,但顾扬又固执地不肯改变舞台方案,因为这件事,财务经理已经在会上提了两次,陆江寒不想给她逮到顾扬的机会,躲起来清静。 办公桌下空间很大,倒也不嫌挤,顾扬郁闷抱膝蹲,听了十分钟财务经理对业务支持部的批评。 “行,我会让杨毅去和老吴谈谈。”陆江寒站起来,亲自把她送出了办公室,回头却见顾扬还没钻出来。 “腿麻。”小艺术家眼神幽幽,“怎么回事?” “是为你好。”陆江寒坐下,“要是被她逮到,估计老吴的待遇就是你的待遇,为了服饰秀的事情,她已经在上火了。” “怎么不告诉我。”顾扬把下巴搭在他膝头。 “这种事情,老公帮你解决就好。”陆江寒说,“起来。” 顾扬又往前蹭了蹭。 陆江寒:“……” 小艺术家偶尔也会有很dirty的想法。 皮带扣被解开的声音很清脆。 陆江寒说:“别闹!” 顾扬盘腿坐在了地上。 陆江寒刚打算把他拉出来,办公室门却又被人推开,这回进来的不止有财务经理,还有业务支持部经理,三个主管,一个实习生。 顾扬:“……” “怎么,”陆江寒说,“要在我这开个会?” “我们就占用您十分钟时间。”财务经理说。 陆江寒拿起电话:“我还有事没说完。” “那您先谈。”财务经理站起来,“我们出去等,就在您门口。” 陆江寒:“……” 顾扬默默做了个“ok”的手势。 “算了。”陆江寒把电话放了回去,“说吧,什么事?” 双方看起来都有一肚子苦要倾诉,顾扬就算作为小贼听众,也被吵得头晕眼花,蔫蔫蹲了五分钟,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拽一拽某人的裤链,反正近在眼前。 以及,还可以做点别的。 陆江寒握紧签字笔,很想把这个小捣蛋鬼揪出来。 但人是他宠出来的,再无法无天,也没有办法。 犯错的主管被财务经理说得眼睛通红,业务支持部的经理也很不高兴,实习生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磕磕巴巴也没劝到点子上,反而很像煽风点火,陆江寒重重放下手里的文件,把人全部打发了出去。 顾扬还没等对方说话,就轻轻拉住他腰间的衬衫,像只小动物。 眼神湿漉漉的那种。 很竭力想讨好的那种。 陆江寒没了脾气,他用手指穿过那柔软头发,向后靠在椅子上。 “你这个小坏蛋。” 午后的阳光。 办公室的恋情。 以及……dirty的小艺术家。 作为惩罚,他失去了晚上的麻辣海底捞。 但作为奖励,他也得到了一盒好吃的润喉糖,和总裁亲手炖的奶油蔬菜汤。 唔,其实不亏。 128、新学期 从盛夏到深秋,时间快到像是只有短短一瞬。 服饰秀前一天,顾扬在z88加班到午夜,把所有流程都检查了一遍,直到最后一名员工离开,才活动了一下筋骨,从蓝森手里接过一瓶水:“行了,回家。” “这些活应该归寰东吧?”蓝森拎起外套,“怎么是你一手包揽。” “下午的时候,寰东市场部已经来确认过一次了。”顾扬说,“等所有人走后再看一遍,是为了我的作品集。” “这次联合周边的反响很好,顾客都在等明早十点开售。”蓝森替他推开大门,“我先送——”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街对面正停了一辆熟悉的黑色小车。 摇滚青年发出控诉的声音,既然有人来接你,那为什么要谎称自己没开车,让我枯等到凌晨时分,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难道就是为了强塞狗粮,啊,这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顾扬说:“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真的不知道。” “并没有安慰作用啊。”蓝森哀怨,“居然还是惊喜,更过分了。” 顾扬只好说:“那我可以送你一辆哈雷摩托。” 蓝森问:“是可以骑的那种吗?” 顾扬回答:“softailfatbob,最新款。” 蓝森顿时通体舒畅,并且很想猛烈拥抱一下灵魂挚友。 但考虑到霸道总裁的车就在对面,于是他只好用眼神寄托深情,一路目送挚友上了车。 “在聊什么?”陆江寒问。 “哈雷摩托。”顾扬凑过去,“怎么不告诉我你在等?” 陆江寒学他的口气:“因为惊喜之所以惊喜,一半是因为惊。” 顾扬笑着说:“那你得感谢蓝森,要不是因为他开车,我今晚估计就睡在z88办公室了,累得走不动。” “那不行。”陆江寒替他系好安全带,“时间再晚,我也要把你接回家。” 这就是爱情的美妙之处,是黑暗中一捧轻柔的光,也是困倦时一张温暖的床。 顾扬抱着靠垫,睡得很熟。 …… 在寰东和z88的联合宣传下,这场服饰秀的热度被炒得很高,不过前期再声势浩大,最终也要看作品质量。十点开售的限定周边算是最后一轮预热,蓝森把顾扬设计的底纹进行了调整,用更大面积的暗金色覆盖了朱红,算是对东方美学的抽象诠释,反响不错。 空旷的美术展厅被拆除了所有障碍,用红色丝线装饰t台,结合灯光和全息投影技术,打造出了一个极具空间感的秀场。活动晚上七点半开始,顾扬帮陆江寒打好领带:“好了,走吧。” “紧张吗?”陆江寒问。 “一点都不紧张。”顾扬回答,“我信心爆棚。”除非外星军团从天而降,举着加特林大肆破坏,否则这绝对会是相当精彩的一个夜晚。 陆江寒纠正:“第一,外星人从天而降肯定比服饰秀更精彩,第二,外星人大概率不用加特林。” 顾扬双手把他的脸挤变形:“在你上台致辞之前,不准再说话!” 陆江寒很配合地点头。 半路遇到杨毅匆匆过来:“陆总,政府的人已经到了,您看您什么时候过去?” 陆江寒和他沉默对视。 “陆总?”杨毅莫名其妙。 顾扬:“……” 杨毅很想落泪:“不管你们在玩什么爱的小游戏,能不能稍微忍一忍,至少等到活动结束之后。” 顾扬从牙缝里往出挤字:“说话!” 陆江寒整理了一下衣袖:“现在过去。” 杨毅称赞:“遥控人也没你好用。” 陆江寒拍拍他的肩膀:“过奖。” 杨毅:“……” 实不相瞒,没人夸你。 顾扬一个人坐电梯去了秀场,现场已经陆续来了不少媒体和观众。蓝森用胳膊捣了他一下:“站这儿发什么呆呢,凌云的人已经来了,不去打个招呼?” “在想第一次的服饰秀。”顾扬说,“我就是这么站在后台。” 蓝森顿时心底柔软:“那时候的你一定很难过。”就好像一只被偷走板栗的伤心小仓鼠,需要被捧在手心关怀呵护。 “我一点都不难过。”顾扬说,“兴奋激动得要死,还很想绕场炫耀。”那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秀场,之前做梦都不会想到的机会。 蓝森表情冷漠:“哦。”忘了你是个粗犷野蛮人。 “走吧。”顾扬深呼吸了一下,“快开始了。” 晚上七点半,秀场的灯光骤然暗了下来。 乐声如水倾泻,空旷而又绵长,是“天人合一”的古老哲学,琴音回响在西方工业革命催生的工厂里,则是顾扬想寻求的、东西方文明的融合与差异。 就算在全球一体化的冲击下,也没有谁能比东方设计师们更懂东方美学,五千年的文明底蕴体现在服装上,绝不仅仅是仙鹤和松竹,而是更广泛的、更有想法的,就如同这场服饰秀,有人把传统画作应用在衬衫上,也有人致力于将“庄周梦蝶”的命题转化为现代服饰,呈现出物我的交合与变化,何垚的品牌也在其中,她这一季的灵感来源于自己的故事,来源于在最迷茫时刻走过的山川河流,那是一条朝圣之路,能洗去心底尘埃,带给她最原始的感知和思索。 外星人没有带着加特林从天而降,所以这是一场意料之中的、精彩的秀。 精彩本身除了舞台、模特和服饰,还有本土年轻设计师们所呈现出来的状态,积极向上的,灵魂缤纷又有趣。 闭场秀后,现场掌声如雷。 在第二天的媒体通稿里,陆江寒把掌声诠释为观众送给原创设计的礼物,并且在结尾特别感谢了顾扬的辛苦付出。 一小段话,几十个字,被粉丝单独拿出来翻来覆去咀嚼,就很甜! “以后要固定下来,每年都举办吗?”顾扬坐在床上,“这是和时装周不一样的秀场,要更贴近消费者,也更……实用。”不管是对寰东还是对顾客而言,都很实用,时髦是立竿见影的,销售额也很立竿见影。 “要。”陆江寒握住他的手,“这次辛苦你。” “不辛苦。”顾扬说,“这是我喜欢做的事情,可以连续熬夜一个月。” “你现在仍然可以连续一个月熬夜。”陆江寒提议,“做点别的事。” 顾扬拍拍他的胸口:“悠着点,会虚。” 陆江寒扯过被子,笑着把人裹进自己怀里。 是和书里一模一样的,小艺术家和他的霸道总裁。 …… 新年过后,顾扬如愿收到了帕森斯的offer和奖学金。 “惊喜吗?”陆江寒问。 “只有一点点。”顾扬端着一杯热橙汁,裹着毛衣坐在沙发上,“因为毫无悬念。” 依然是那个聪明骄傲,不需要家长操心的,别人家的小孩。 有一点点的欠揍,和很多很多的可爱。 网上也因此掀起了一场小规模讨论。喜欢他的人忙着送上祝福,而不喜欢他的人,则是在酸溜溜地攻击这张录取通知的含金量,并且贴出了一位“专业人士”的分析,说帕森斯在设计界的地位远不如中央圣马丁,后者才是真正培养天才设计师的浪漫圣地,而前者只是商业潮流下的速成工场。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错。”顾扬把电脑放到一边,“但我一点都不排斥商业化,也从来都不想做一个曲高和寡的孤独设计师。”他想创建出属于自己的时尚品牌,备受追捧、最好能风靡全球的那种。 陆江寒笑笑:“嗯。” “陆总,你马上就要拥有一段校园恋情了。”顾扬搂住他的脖子,“隔着太平洋的,柏拉图式的。” “拒绝。”陆江寒说,“我有空就会来看你。” 不管是纽约还是火星,他都要把他的手攥在掌心。 还要温柔地亲一亲。 …… 在下一个初秋来临时,顾扬所乘坐的飞机也降落在了肯尼迪国际机场。 全新的环境,和全新的朋友。 蓝森警觉:“我的地位受到威胁了吗?” “没有。”顾扬蔫蔫趴在桌子上,开学第一个月就忙得不可开交,他暂时没有精力去和别人纠缠灵魂。 圣诞节前的周末,陆江寒打来电话:“在干什么?” “咖啡馆。”顾扬面前摆着一本书,“看普希金,顺便等堂哥接我回家。” 陆江寒哭笑不得:“我早就和你说了,他压根不懂俄罗斯文学。” “但我们上次聊了半个小时诗歌。”顾扬强调,“我还学会了一句俄语。” 陆江寒:“……” 你确定没有认错人? 拥挤的车流里,陆昱希正在一边开车,一边听普希金的《月亮》,以方便等会和顾扬聊天的时候,可以自如应答,不会露馅。 每个人都有隐藏天赋,而小艺术家的神秘技能点,大概就在于给大灰狼们强行套马甲。 或者说得更好听一点,擅长让霸道总裁们找到人生新乐趣。 比如说“做饭很好吃”。 再比如说“对俄罗斯文学很有研究”。 超厉害的。 129、寿司店的女孩 陆昱希的车依旧停在老地方。 “谢谢堂哥。”顾扬从他手里接过一杯焦糖咖啡,“其实我可以自己开车的。” “反正我也闲得没事。”陆昱希问,“都放假了,怎么还成天待在学校,不如在家给你准备个工作室?” “不用了。”顾扬笑着说,“家里那么热闹,我可不想一个人躲起来学习。” “也对。”陆昱希把车倒出停车位,“那走吧,回家。” 咖啡上堆满了醇厚的奶油和杏仁碎片,是冬天才有的香甜滋味,顾扬双手捧着杯子,刚打算开始畅谈俄罗斯文学,手机却开始嗡嗡震动,显示有消息接入。 “是谁啊,这一条接一条的。”陆昱希瞥了一眼,“江寒?” “不是,是李总监。”顾扬把咖啡杯放在一边,“富华剧院负责人,琳秀姐的丈夫。” “我知道他。”陆昱希点点头,“原来你们还有联系。” “嗯。”顾扬回复消息。 邓琳秀在世的时候,两人其实很少联络,每次都是顾扬询问病情,对方详细回复。但在最近这几个月里,交谈却逐渐频繁起来,或许是因为心里都不舍和牵挂着同一个人,所以也算忘年交的一种。 “是剧团的新剧目,他拍了很多排练照给我。”顾扬说,“看起来是一场很有意思的演出。”全新的演员,全新的服装,在灯光的照耀下,一切都是鲜亮欢快的,如果台下坐着新来的观众,一定不会猜到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时间总能抹掉一切痕迹,只是用时长短的区别而已。 对于那出被雪藏的舞剧,顾扬抱之以复杂的情绪,他一方面觉得那是专于邓琳秀的一瞥惊鸿,记忆中风华绝代的女神,笑起来有妩媚的猫眼,落寞吟唱时,却又苍凉低沉得像是旷野中风的回响,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她,重新站上那个最瞩目光彩的位置,可另一方面,他却又想让它重新出现在剧场里。 “那是很多人的心血。”顾扬说,“理应被更多观众欣赏。” “我听刘恪说,李总监和他的妻子感情深厚。”陆昱希说,“所以他应该会遵从她的心愿,做出最好的安排。” 顾扬笑笑:“嗯。” 车窗外在飘很小的雪。 …… 寒假很短,时间很快。 顾扬也逐渐习惯了繁忙而又快节奏的学业,他像一块小小的海绵,每天都主动自觉,想要吸饱水分的那种。疲惫的时候,有同学会去学校外抽烟,而顾扬则会给霸道总裁打电话,顺便告诉他,此时面前正站了一大群头发七彩的妖怪。 “时髦妖怪。”顾扬补充。 陆江寒皱眉:“你不准染。” “我已经连续五天,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顾扬打呵欠,“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染头发是不可能了,为了节省时间一怒剃板寸倒是有可能。 陆江寒靠在车后座上,听他的小艺术家在郁闷地告状。 小组里有个表现欲爆棚的drama,每天都能想出无数莫名其妙的观点,作品改了再改,让其余人又头疼又抓狂。 “打不过吗?”陆江寒笑,“你可是横着走的小恶霸。” “打不过。”顾扬如实承认,对方身高将近两米,还很壮,经常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对面寿司店请来的相扑高手。 陆江寒配合地叹气:“那就没有办法了。” 顾扬也笑,他继续说:“我想你了。” 陆江寒隔着手机亲亲他:“乖,等到除夕我就飞来陪你。” 杨毅打着呵欠坐在旁边,等他挂完电话后才采访,拥有一段校园式的异地恋,感觉怎么样? “一点都不怎么样。”陆江寒看着不远处的机场,天才微微亮。 “这场会很重要。”杨毅提醒,所以你不能临时改变主意,买一张机票飞美国。 “那是李总监吗?”陆江寒侧头。 杨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刚好看见一男一女,两个背影消失在了安全门里。 无数架飞机迎着朝阳起落,在天空划出一道又一道白色的痕迹。 …… 帕森斯附近有很多餐馆,全球各国菜式一应俱全,顾扬常去一家日料店,虽然没有超绝好吃的鳗鱼饭,但三文鱼腩和海胆都很鲜甜,寿司师傅很喜欢他,偶尔还会免费送新品寿司和甜点。 “最近很少看到你。”服务生帮他放好餐盘,“很忙吗?” “我们的小组作业是第一名。”顾扬笑着说,“所以需要更进一步的完善,如果运气好,可能会有商场愿意买下全线设计。” 这也是他想来帕森斯学习的理由,可以遇见更好的教授,更多的机会,更有趣的同学——哪怕他们常常让你头疼发狂,但无穷无尽的创意碰撞,总能收获很好的结果。 “一份鹅肝寿司,两串烧鸟。”旁边桌上有人点餐,“谢谢。”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如同童话里的夜莺,顾扬顺着看过去,是一个身材纤细的东方女孩,眉眼长得很标致,是老旧海报上常见的古典美人。 “我们还有梅子酒,需要来一杯吗?”服务生问。 “不用,我不能喝酒。”女孩把菜单还回去,“谢谢。” 她仰起头的时候,脖颈线条优美,像湖畔的天鹅。 服务生换了盘cd,是七尾旅人的《八月》,能让整家店的气氛都变得安静起来,女孩微微侧头,小声跟唱着,断续的声音像空谷里的溪水,被雨弹奏出涟漪。 直到离开寿司店,顾扬还在想她,总觉得眉眼有些熟悉,却又不知道曾经在哪里见过。但脸盲是没有资格“似曾相识”的,所以最后也只能归结于设计师对美的敏感,不管怎么说,能在吃午饭时拥有这段短暂相会,也算是一段美妙时光。 “扬!”小组同学都在自习室里,旁边堆着厚厚的资料。顾扬把带给大家的打包咖啡放在桌上,翻着日历算了算,距离除夕还有十五天。 距离见到他的陆先生,也还有十五天。 手机恰好“叮”一声传来短信。 “你怎么还没休息?”顾扬站在走廊上,“都快三点了。” “做个了梦。”陆江寒嗓音低哑,“想听听你的声音。” “嗯。”顾扬心里软了瞬间,闷闷地说:“我也想你。” “在干什么?”陆江寒笑着问。 “做作业。”顾扬往教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打算这两天多做一些东西,等你来的时候,就可以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那也不要太累。”陆江寒叮嘱,“不然我会心疼。” 顾扬没吭声。 过了一会,陆江寒问:“又想把我按在墙上用力亲吗?” “为什么要按在墙上。”顾扬嘟囔,“我要把你按到床上。” 陆江寒:“……” 陆江寒说:“我这里是午夜。” “所以正好可以收听午夜档。”顾扬理直气壮。 “有道理。”陆江寒说,“那我把按在床上之后呢?” 走廊里人来人往,在这种地方说午夜情话,很像脱光了衣服裸|奔,既刺激又变态。顾扬想象了一下按在床上之后的事情,沉默了片刻,说,你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我得回去上课了。 “那你晚上会想我吗?”陆江寒又问了一句。 对面是冷漠的忙音声。 艺术家,就很酷。 小组成员申请提前结束的要求被顾扬无情驳回,包括健硕又威猛的drama男,最终也不得不屈服在这东方恶霸的淫|威之下,嘤嘤啜泣裁起布料来。 顾扬对自己目前的组内地位很满意,怎么说呢,爱情的力量。 这天直到晚上十点,一行人才离开了自习室。 顾扬的宿舍就在学校隔壁,而在街对面,有人正在等他。 顾扬觉得自己八成是眼花,为什么居然会在这里遇到李总监。 “我怕打扰你上课。”对方笑着说,“所以一直在车里等。” “真的是您啊,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顾扬惊喜道,“这里好冷的,不然先去我宿舍?” “上车吧。”李总监替他打开车门,“要下雪了。” “您来美国是为了出差吗?”顾扬坐在副驾驶,“我看了新剧目的评价,似乎观众反应很不错,恭喜。” “我是来找你的。”李总监说。 “找我?”顾扬闻言不解,“可我们前天才刚打过电话。” “明天早上有课吗?”李总监问,“我想占用你一个小时的时间。” “可以。”顾扬点头,“要去哪儿?” “就前面。”李总监发动车子,“只有五分钟车程。” 顾扬心里更加好奇,车子拐弯后就是目的地,那是一处老牌酒店,电梯缓缓上升,却没有停在客房,而是到了顶楼的小会议室,桌椅被全部搬空,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场地。 “李总监。”有一个漂亮女孩正站在那里,房间里很温暖,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 “是你?”顾扬认出了她,笑着说,“我们中午在寿司店见过的。” “我叫温棠。”女孩主动伸出手,“顾先生好。” “她是琳秀唯一的学生,这两年一直跟在我们身边。”李总监说,“想跳一支舞给你看。” 顾扬总算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她熟悉,那些关于李总监的花边绯闻里,被狗仔拍到的就是面前这个女孩。 130、提前的惊喜 温棠跳的是玫瑰中的一个小节。 那是激烈而又绝望的情绪,女主被世人厌弃、嘲讽、围观,她在颠倒错乱的世界里挣扎舞蹈,美得妖娆却也苍凉。为了配合情节,顾扬和邓琳秀前前后后,改了五版设计才定下最终的成品,宽大的肮脏裙摆下藏着一抹鲜红,只有在旋转的时候,才短暂地出现,是污泥里的玫瑰,清纯又放荡。 顾扬还记得邓琳秀穿上它的样子,在唯一的彩排演出里,整个舞台都因为她而沸腾躁动,那是艺术的力量,能让观众深陷其中,一起悲伤,一起癫狂。 空荡荡的大厅里没有灯光,没有伴舞,只有手机里放出的音乐。温棠跳得很投入,她赤脚旋转,让白色裙摆和长发一起肆意飞散在空气中,身材纤细,像泡沫也像精灵,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依旧沉浸在故事里,胸口剧烈起伏着。 李总监把外套递给她:“先回去休息一会吧。” 温棠看了眼顾扬,抿抿嘴:“嗯。”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又被关好,李总监问顾扬:“你觉得她跳得怎么样?” “舞剧要重启了吗?”顾扬试探,“这也是琳秀姐的意思?” “是。”李总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叹气道,“其实我是不想的。” 他为他深爱的妻子创作了这出歌舞剧,是想让她在舞台上更耀眼夺目,最大限度地绽放美丽,和旁人无关,所以无论是身为富华剧团的负责人,还是单纯丈夫的角色,他都不想把这幕戏让出来。 “我理解您的心情。”顾扬说,“我也一样。” “但琳秀不想让玫瑰被雪藏。”李总监说,“温棠是她从老家挑来的孩子,很有天赋,在琳秀回老家的那段时间里,也一直在指导她跳舞。” “既然是琳秀姐的意思,那我也没意见。”顾扬想了想,“您带她来美国,是想让我为她做衣服吗?” “是。”李总监点头,“你为琳秀做的那些演出服,我可以在国内找人复制出适合温棠的尺码,但只有那条蓝色的裙子,我私心想留下,所以想请你重新为了那幕情节,设计一条全新的裙子。” 而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征求我的意见?”顾扬闻言很意外。 “这也是琳秀特意叮嘱的。”李总监说,“那些裙子是你送给她的礼物,也是舞台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如果你觉得温棠撑不起服装,那她会尊重你的意思。” “她跳得很好。”顾扬说,“和琳秀姐不一样,但……还是很好。” “没有人能再和她一样了。”李总监声音低哑,或许是说完之后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他又补了一句,“不过不一样的人,会带来不一样的演绎,我也很期待温棠的表现。” “那我会在今年五月之前,出一个新的设计稿。”顾扬说,“国内那些衣服请不要拆,要是裁缝看不懂,让他们直接和我联系。” 李总监点头:“谢谢。” …… 二月份的纽约很冷。 顾扬回到宿舍时,夜已经深了,却困意全无。 舞台有了新的延续,其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因为那象征着艺术的生生不息。可心里的难过也是真实存在的,已经离开的人,曾经那么重要,现在却只能任由时光一点一点抹灭痕迹,他能理解李总监为什么想留下那条蓝色裙子,就好像在心里固守着一份特殊,只肯属于唯一的、心爱的人。 他靠在窗口,通过堆叠的布料看着窗外,那里有彻夜不熄的灯。 …… 日历上被划掉一天又一天,到除夕也只剩下两个空格的距离。 陆昱希打来电话:“还在上课吗?” “没有,刚刚提交了作业。”顾扬收拾书包,“现在吃饭。” “下楼吧。”陆昱希说,“老地方,我刚好路过,一起吃个饭。” “行。”顾扬按下电梯,“五分钟。” 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觉得自己明天应该去照顾一下纽约的tony老师们,清爽干净地迎接陆先生,而不是像个没钱理发的朋克青年。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顾扬站在台阶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陆昱希的车,倒是肩膀被人点了点:“转过来。” 那声音很熟悉,顾扬愣了愣,站着没动。 陆江寒笑:“傻了?” 顾扬心里瞬间涌上狂喜,铺天盖地的那种,但同时又有非常莫名其妙、又非常符合小艺术家设定的哀嚎——他还没去剪头发!刘海能遮住眼睛,套了一件咖啡色居家大毛衣,充满了熬夜考试的沧桑感,整个人毫无美感可言。 “要亲你了哦。”陆江寒继续说。 顾扬转过身,直接笑着蹦到了他身上。 站在霸道总裁的角度,就好像是接住了一只从天而降的可爱小熊,毛茸茸的那种。 门口不断有同学进出,都在看着两个人笑。顾扬搂住他的脖子,低头使劲亲了一口:“谁让你今天来的。” “公司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想给你一个惊喜。”陆江寒抱着他,“回家?” “可我明天还有作业呢。”顾扬跳到地上,“不能小组拖后腿。” “也行,那我们去你的宿舍。”陆江寒握住他的手,揣进大衣兜里,“要开车吗?” “不用。”顾扬指指前面,“就在那。” 步行十分钟的距离,宿舍被布置得很温馨,也很暖和。 陆江寒反手关上门,把自己的大衣脱掉扔在一边,然后就拉过顾扬,把人重重按在墙上,亲得热烈而又动情。分别后的所有思念,所有难眠的夜晚,全部变成了此刻唇舌的纠缠,顾扬被他吻得气喘吁吁,膝盖发软,从耳尖到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红。 “想没想我?”陆江寒在他耳边粗喘着问,右手也伸进毛衣,揉捏着那光滑颤栗的身体。 “想。”顾扬双手搂着他的腰,“我想你。” 他的声音沙哑,眼眶也被情|欲染上湿意,从小熊变成委屈小熊。 “乖。”陆江寒收紧胳膊,不断亲吻那发烫的耳朵。 顾扬往后缩了缩,却被更用力地搂进了怀里。 “早知道你会提前来,我就请假了。”顾扬说,“现在什么都没弄好,明天还要去上一天课。” “没关系。”陆江寒抱着人坐在沙发上,“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顾扬笑,用脑袋拱拱他:“你看我的头发,像不像流浪汉?” “这么可爱的流浪汉?”陆江寒握住他的指尖,“那我得看牢一点,又不认路,别什么时候流浪到别人家。” 沙发很小,挤两个人刚刚好。 桌上堆了一些书和布料,床头柜上摆着一张双人合照,是很老派的做法,但也恰好能准确无误地戳到有情人的心尖上。 “先带你去吃点东西?”陆江寒问。 “厨房里有意面,还有现成的意面酱。”顾扬不想动,“你还想吃什么,我们可以点外卖。” “怪不得瘦了。”陆江寒抬手拍了一巴掌,“晚上再收拾你。” 顾扬说:“唔。” 他趴在沙发上,美滋滋地看着大灰狼在灶台前忙碌,意面是醇厚的奶油海鲜口味,餐后甜点是鲜红的草莓。 顾扬摘掉果蒂,喂进他嘴里:“甜不甜?” 陆江寒评价:“你比较甜。” 顾扬厚颜无耻:“我也这么想。” 陆江寒笑着说:“今晚还要做作业吗?” “一点点,半个小时就能搞定。”顾扬哄他,“你正好可以趁机享受一下青春的校园恋情。”心里痒痒,但也要以学业为重的那种。 陆江寒问:“你一出场,就摔倒跌进我怀里,被全校围观的那种剧情?” 顾扬说:“根本就没有这种情节。” 顾扬继续说:“你还是去洗澡吧。” “一起洗。”陆江寒弯下腰,从身后抱住他。 “不要。”顾扬拒绝,因为他穿老秋裤了!最近地下自习室的暖气有气无力,所以他只好偷偷摸摸在运动裤下套上了一条东方神器,以免被冻成老寒腿,虽然这实在不是一件时髦的事,但贵在效果良好,自动发热,身体健康。 陆江寒遗憾叹气。 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陆江寒常用的牌子,这种想要把恋人气味留在身边的举动,和床头柜上的照片一样幼稚可爱。 十几分钟后,霸道总裁只裹了一条浴巾躺在床上。 顾扬抗议:“我明明给你找睡衣了。” 陆江寒说:“太紧。” 至于是哪里紧,不好说。 顾扬假装没听到,噼里啪啦打了两行字,又抬头瞄一眼。 陆先生的身材很好,人神共愤的那种好,胸肌腹肌一应俱全,没有擦干的水珠滑过赤|裸肌肤,在灯光下留下一道湿湿的痕迹。 顾扬站起来,扯过被子把他结结实实裹住,却反而被握住手腕,带着趴在了床上。 “我还没洗澡!”小艺术家抗议。 “你可以等结束之后洗。”陆江寒压住他。 宿舍隔音不算太好,顾扬只能拼命挣扎以示抗议。陆江寒单手按住他,另一只手往下一拽。 顾扬:“……” 陆江寒诚心问:“我们现在发展到可以互相脱秋裤的阶段了吗?” 顾扬立刻摇头。 “好吧。”陆江寒把运动裤帮他贴心拎好,“给你半个小时去洗澡。” 131、又一个除夕 窗外正刮着呼啸的寒风,所以就显得房间里更加温暖。 顾扬跨坐在他身上,微微低着头,半长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遮住了泛红的眼梢。 年轻蓬勃的身体,和同样年轻蓬勃的情|欲,不加掩饰的,痴恋又疯狂。 这场分别并不算短暂,而且某人也没有遵守他“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承诺,所以小艺术家很理直气壮地追索了利息。 “确定?”陆江寒抚开他的头发,在额头上亲了亲,“已经两点了,你明天还要上课。” 顾扬说:“唔。” 陆江寒笑着拍拍怀里的人:“乖,我们去洗澡。” 小艺术家耍赖,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这是个甜蜜又浪漫的夜晚。 除了那条蓝叽叽的紧身提臀秋裤,一切都很有情调。 …… 因为爱情的关系,顾扬的学习效率变得异常高,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了几天空闲的假期。除夕当天,他端着盐罐站在厨房里,看霸道总裁在线表演清炒虾仁。 煮菜阿姨在客厅告状,陆先生不能这样的呀,一直霸占着灶台不让我过去,再闹要赶不上年夜饭了。 陆昱希笑得乱没有同情心。 “来,尝一个。”陆江寒吹凉后喂进他嘴里,“好不好吃?” “嗯。”顾扬帮忙把菜盛出来,“走吧,把这里让给阿姨,伯父还在书房等你呢。” “是为了瑞士雪绒的事。”陆江寒擦干净手,“杨毅和对方谈得不错,所以我打算签下经纬路的服贸商场,以及它对面的lotus旗舰店,用空中天桥做连接,开一家新的购物中心。” 顾扬一愣:“徐聪现在连旗舰店也要卖了?我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这种事,没签合同都不算定。”陆江寒笑笑,“不过依照我的判断,百分之九十不会有问题。lotus因为上次的事情,元气大伤,这么久一直没缓过来,经纬路的租金可不算低,上下五层楼,他不会再续物业了。” “也是。”顾扬说,“正牌都要进来了,他一个山寨,到时候难免又遭一轮嫌弃,早卖早省事。” “我可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陆江寒说,“以后时间还长着呢。” “这么记仇啊?”顾扬拍拍他的胸口,“不错,我喜欢。” “那亲一个。”陆江寒趁机提要求。 陆昱希端着水杯刚走到厨房门口,又紧急刹车绕回了客厅。 你们谈恋爱的人真是好了不起。 丰盛的年夜饭后,还有甜滋滋的酒酿圆子。 顾教授这一年在伦敦进修,所以顾妈妈也休了年假,顾扬坐在卧室里给两人打电话,汇报自己一切都好,伯父和伯母对自己也很好,还有堂哥,刚刚看电视的时候还在聊陀思妥耶夫斯基与托尔斯泰。 陆江寒:“……” 等他挂完电话后,陆江寒问:“你们的聊天范围已经从普希金发展到了所有俄国文学家?” “著名的俄国文学家。”顾扬加了个定语,又诉苦,自己之前还熬夜了,为了看陀思妥耶夫斯基。 于是陆江寒也对现实产生了怀疑,觉得难道陆昱希一直是深藏不露,以前之所以对俄罗斯文学绝口不提,是因为家里没有知音。 “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好不好?”顾扬搂着他的脖子,“好久没一起散步了。” “想去哪?”陆江寒问,“明天周四,有supreme的新系列,去店里看看?” “那岂不是和工作一样,而且肯定有很多人排队。”顾扬想了想,“不过去看看也行,我们就在附近逛逛,漫无目的的那种。” 陆江寒笑:“嗯。” 创建于1994年的supreme,是最能代表美国街头文化的品牌之一,从最开始弥漫着烟草味的滑板少年狂欢地,到现在疯狂受到全世界追捧的当红潮牌,红白商标里本身蕴含的亚文化精神,也能把粉丝迷得晕头转向。 “我还去帮蓝森买过东西。”顾扬随口说。 陆江寒闻言不满:“为什么我没有这种待遇?” “……因为supreme的风格不适合你。”顾扬回答,“你一点都不摇滚。” 但霸道总裁之所以霸道,就因为他既不讲道理,还什么都想要。 那还能怎么办呢?顾扬只好美滋滋贡献出身体,完成了小说里的常见交易。 陆江寒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他把他抱进怀里,像大熊抱着小熊。 …… 每逢新品发售,supreme门前的队伍都很壮观,就算天上正在飘雪,也有一群裹着羽绒服的厚围巾的人站在那里,宛若雕塑。 顾扬和陆江寒当然不会去凑热闹,但也不介意站在马路对面,研究一下这红白字母背后的魔力。 “是因为够酷吗?”顾扬说,“只有够酷的商品,才能让人有兴趣排队。” “也因为独特性。”陆江寒把他的手揣进大衣兜,“冷吗?” 顾扬摇头。 “只有产品够独特,才有资格酷和麻烦,否则在这个网购极度发达的时代,顾客只会去寻求更亲和便捷的替代品。”陆江寒继续说,“但也不是每个品牌都需要酷,毕竟supreme这种几乎成为信仰的存在,全世界也不多。” “你是在安慰我吗?”顾扬眼睛一弯。 “nightingale也很酷。”陆江寒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当然,如果你还想拥有一家更酷的品牌,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那如果我一直做不出来呢?”顾扬拽拽他,“你会把supreme买下来送给我吗?电视里都这么演。”你看看,youseesee,别人家的总裁。 陆江寒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把每一季的新品都给你买回家。” 顾扬仰起头:“不及格。” 陆江寒说:“亲你哦。” 顾扬笑着推了他一把:“前面有一家很好吃的贝果店,你请我。” 用糖水煮过再烘烤的面团,具有特殊的柔韧和香气,裹上奶油或者烟熏火腿,再配一杯咖啡,就是繁忙的上班族和学生们填肚子的简易美食。 “我越来越喜欢纽约了。”顾扬把咖啡杯放回托盘,“是和欧洲完全不同的气质,另一种艺术的存在方式。”没有古老优雅的贵族腔调,但是年轻、多元、时髦,又有强大的包容性,能为每一种文化提供生长的土壤。 “那想留在这里吗?”陆江寒问,“在这里开始新事业,帕森斯应该能给你很多机会,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等纽约认识了你,全世界也会认识你。” “你不想让我早点回去吗?”顾扬握住他的手。 “当然想。”陆江寒笑笑,“但我尊重你的所有想法,你可以留在纽约,或者去巴黎,伦敦,意大利,任何一个地方。”他的小艺术家,灵魂一直在空中飘荡,像自由欢快的夜莺,不能被任何人禁锢,哪怕是他的国王。 “我会珍惜一切机会。”顾扬郑重地说,“但我也会珍惜你。”那是他的陆先生,全世界最酷最帅的霸道总裁,纽约加巴黎加伦敦也比不上。 陆江寒笑笑:“不胜荣幸。” 身旁的椅子被人拉开,店里逐渐变得嘈杂起来,是周围写字楼的职员们过来吃午餐。 顾扬坐在角落里,刚好能看清整家店,看清那些穿着职业套装的都市女性,她们生活在这座举世闻名的繁华都市里,画着精致的妆容,每天都行色匆匆。 “在想什么?”陆江寒问。 “在想……很多事情。”顾扬把视线收回来,“我大概是不能建立出supreme的。 “为什么?”陆江寒把盘子推到他面前,“再吃点东西。” “因为我不喜欢街头文化,蓝森倒是可以发展一下。”顾扬说,“我更喜欢为女性服务,每一个年龄段的她们,都很迷人。” 陆江寒点头:“我考虑一下要不要因为这句话吃醋。” “nightingale是少女,kid线是童装,那下一个品牌,应该会为了成熟女性。”顾扬继续说,“哪怕上班时要穿无聊的工装,至少在上班的路上,以及下班后的采购和聚会里,也要穿的有性格又漂亮。” “听起来不错。”陆江寒和他碰了碰咖啡杯,“加油。” 窗外风雪渐小,冒出了半个太阳。 摇滚青年深情致电:“你猜我现在在哪?” 顾扬说:“赛博坦星球。” 蓝森表示:“感谢你的诚挚祝愿,我也希望能早日回到母星。” “你在哪?”顾扬笑着问。 蓝森回答:“纽约。” 顾扬:“……” 顾扬说:“实不相瞒,其实我在赛博坦星。” 然而蓝森并不相信,因为没有哪个汽车人会喜欢阿斯顿马丁,这足以作为证据。 他躺在酒店床上,大摊着四肢:“我是来诉苦的。” “你哥又打你了?”顾扬很懂行情。 “没有。”蓝森说,“陆总没告诉你吗?z88和寰东的联名款,因为销量太好,所以出现了不少山寨,严重影响了我们的销量,品牌影响力也大打折扣。” “还有这种事?”顾扬皱眉,抬头看了对面的陆江寒一眼。 “虽然这种事几乎没办法,爱马仕lv还一堆山寨呢,但也够烦的。”蓝森坐起来,“我要在美国待一个月,顺便看看烤羊腿店的选址,你什么时候有空接见一下我?” 132、奢侈的含义 “蓝森也在纽约?”陆江寒问。 “嗯。”顾扬把手机放在一边,“他好像打算在这里开一家烤羊腿店,还有,提了几句z88联名款山寨泛滥的事。” “国内大环境就是这样。”陆江寒说,“虽然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已经意识到了版权的重要性,但想要让假货彻底杜绝,依旧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对利润影响很大吗?”顾扬问。 “比起对利润的影响,更多的是对品牌声誉的冲击。”陆江寒说,“虽然我们本身的定价也不算昂贵,但山寨总能做到更便宜,销售渠道也更多元化。包括你的nightingale,不也一直有所谓的‘原单货’,只是服饰类如果太便宜了,到底还是有质量区别,所以不像这次这么来势汹汹而已。” “那个也要想个办法的。”顾扬说,“那么多原创设计师的努力,还有顾客对正版的支持,不应该让他们为假货买单。” “法务已经在行动了,只是这种事,真戒不断。”陆江寒又问,“或者,你有什么想法?” “为什么要买假货呢?”顾扬单手撑着脑袋。 “归根结底,省钱和虚荣心。”陆江寒说,“当然了,还有一部分顾客,可能也不知道自己买的是什么品牌,只是上网看到觉得样子好看,就下单了,不过数量很少,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顾扬点头:“刚刚蓝森说,爱马仕和lv都没办法,但我们至少可以努力一下,毕竟我们的周边也没卖到六位数一个包,绝大多数顾客还是能负担起的。” “那就交给你了。”陆江寒拍拍他的脑袋,“做得好的话,有奖励。” …… 为了能多陪陪自己的小艺术家,陆江寒这次在纽约一直待到了元宵节后,而在这段时间里,摇滚青年一次都没有得到接见,以至于他在好不容易见到灵魂挚友后,一脸幽幽地表情,你为什么不去搞个刺青在胸前,类似于“重色轻友”这样的乡村写实风。 “我约了你两次,结果你都在忙。”顾扬趴在酒店床上,“累。” 蓝森表示理解:“累是正常的,毕竟你纵欲过度。” “我是上课累。”顾扬坐起来,凌空丢过去一个枕头,“我们学校盛产精力旺盛的疯子,对了,你那店面选怎么样了?” “差不多这个月就能签合同。”蓝森架着二郎腿,“还打算带你去看看,不过既然这么累,那就以后再说。” “和寰东的下一季度联名怎么样了?”顾扬又问。 “别提了。”蓝森说,“昨天助理还在给我打电话,说我们才刚在官网上放出预览图,小作坊已经开始预售了,销量动辄上千,你说膈不膈应。” “你觉得这样可不可行。”顾扬提议,“就像上次为了配合政府的公益号召,我们捐出了百分之三十的利润给西部水窖。” “做公益倒是行,但做公益就能杜绝山寨了?”蓝森皱眉。 “不能。”顾扬抱着靠枕,“我们还得告诉顾客,品牌里所包含的意义。” 蓝森横闻言泄气,横躺在沙发上,兴致缺缺道:“你不会是打算写个稿子出来吧?”一听就非常无聊。 顾扬说:“我打算录个视频出来。” 蓝森:“……” 蓝森翻身坐直:“利用你的美色吗?” “也因为我没时间写作文。”顾扬把手机丢给他,“你来录。” “就这么录?”蓝森断然拒绝,“那不行,得有专业的设备。” 顾扬点头:“好吧,那我去找。”陆昱希身为摄影爱好者,最不缺的就是专业设备。 “还有你的形象,这不行。”蓝森一拍沙发,“既然要出卖美色,那就卖得彻底一点,你等着,我马上联系造型师。” 他飞速拨通了电话,据说那是为好莱坞明星服务的造型团队,顾扬不得不提醒他:“我本身就是设计师。” “设计师,学生。”蓝森纠正,“而且这是事业所必须的仪式感,以表示我们对此很重视。” 顾扬问:“俗称的,心诚则灵?” “你好好准备发言稿。”蓝森单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打算说什么,但请务必煽情,催人泪下最好。” 顾扬啃了一口苹果:“哦。” 陆昱希很爽快,在三天内就把设备送到了蓝森的酒店。顾扬坐在高脚凳上,仰着头说:“实不相瞒,这是我第一次拥有自己的造型团队。” 发型师下手如飞,帮他把流浪汉式的头发打造得精致又帅气,像王子。蓝森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堆人围着他忙碌,突发奇想道,你有没有看过偶像剧,一般女主这么打扮,都是为了见她的霸道总裁男主,而且一定会有惊艳变身。 “所以你要给我买回国机票吗?”顾扬问。 “那还是不要了。”蓝森正色道,“赚钱要紧,你的霸道总裁先放一放。” 下一批周边马上就要上市,他可不想再度被山寨抢占市场。 俄罗斯文学爱好者送来的设备还包括打光灯,顾扬坐在椅子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领:“这阵仗,不拍个八十集的电视剧可惜了。” “要是你以后想进军影视圈,我一定包场支持。”蓝森说,“但现在得先拍完这段视频,稿子呢?” “没有稿子。”顾扬说,“聊天要什么稿子。” 他并不打算长篇说教,也不打算煽情,只打算分享一下自己的看法,对品牌的,以及对人生的。 感谢这个网络极度发达的年代,能让每一个人的观点都得以迅速传播。顾扬对着镜头打招呼,眼睛里落着漂亮的光。 奢侈品之所以成为奢侈品,除了商品本身的设计和质量,以及品牌所蕴含的文化沉淀之外,另一个重要的意义,恰好就是所谓的“奢侈”,它华美娇贵,引人追捧,却又并不是谁都能够负担,而这种落差也就催生了庞大的假货市场。 但买一个假包,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整个过程里,除了假货制造者可以赚取暴利之外,对品牌、对喜欢品牌的消费者,都是挫败和打击。品牌会因此受到利润和形象上的损失,而对与那些喜欢品牌、却又无力承担转而选择复制品的顾客而言,也损失了消费过程里应有的快乐和享受。 “那些漂亮的奢侈品,是为了能让你趾高气昂、大方自信地走在人群里,而不是小心翼翼,总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戳穿。”顾扬说,“爱马仕之所以价格昂贵,是因为它能让你的人生变得更好,为了得到第一个kelly包,有无数女孩都在努力工作,直到有一天能有足够的底气走进专卖店,把那个橙色的大盒子抱回家,而在这个时候,收获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包,还有更多的财富、自信,以及更好的未来,这才是奢侈的意义。” 同样的还有化妆品,你可以喜merprairie,也可以喜欢高性价比的开价商品,但喜欢任何一个品牌的理由,都应该是它适合你,而不是因为它是某个昂贵品牌的平价版,喜prairie应该努力赚钱把它带回家,那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东西能替代。 “包括这些年z88和寰东的联名商品,从刚开始由我和蓝森设计,到慢慢有越来越多的本土艺术家加入,每一次都要经历无数次的修改和打样,也是想传递更浪漫精致的生活态度。”顾扬继续说。 没有人想让自己的的生活也变成fake,充斥着虚荣和谎言,那是不快乐的。 视频的最后,顾扬说,希望我们都能有更好的生活。 蓝森关掉摄像机:“我找到了你除了零售、设计师之外的第三职业。” “是什么?”顾扬问。 蓝森说:“成功学大师。” 顾扬说:“滚。” “当然了,不是那种鸡血上头,天天在微信拉下线的营销大师。”蓝森说,“而是真能激励人心的那种,lifecoach,人生导师。” “我自己都需要导师。”顾扬查看回放,“要剪辑一下吗?” “不用,你说得相当流畅。”蓝森说,“但怎么没提做公益的事?” “那是需要你和杨总商量之后,由官方号去公布。”顾扬摸了摸自己硬邦邦的头发,“看在我今天的造型和努力上,你是不是考虑请我吃个隆重的大餐?” “没问题。”蓝森说,“我明天就给杨总发邮件,以及,你介不介意再上个热搜?” “就算你不找营销号,我也会上热搜的。”顾扬拍拍他的肩膀,“不然打个赌?” “不要。”蓝森一口拒绝,他怎么忘了,这人拥有无数少女粉,又活泼又热情、惹不起的那种。 …… 上班之后,陆江寒也收到了视频,他不满地问:“为什么是由你转发给我?” 杨毅抽抽嘴角,我也不知道,不然你自己去问嫂子? 陆江寒说:“那去订机票。” 杨毅潸然泪下,还是不要了吧,你才刚回来,霸道总裁还要不要当了。 “去和蓝总商量一下,关于公益的事情,可以做成长期的活动。”陆江寒说,“尽量和这段视频一起发出去。” “没问题。”杨毅点头,只要你不到处乱跑,一切都好说。 蓝屿也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仅仅过了三天,两家就达成了协议,分别拿出一部分利润,用来做长期公益援助。业务支持部也设计出了一个小程序,购买任何正版商品,都可以获得一枚公益奖章。 国内时间周五八点,顾扬在自己的个人页面发布了那段视频,封面是蓝森特意截取的,那是高贵又精致的小王子,带着温柔笑意,眼底洒着星辰和月光。 “美色当道的年代,你牺牲一下。”摇滚青年安慰灵魂挚友。 “我不觉得这是牺牲。”顾扬滑动鼠标,“我好看,我知道。”而“好看”这种事情,原本就应该被大众欣赏。 蓝森:“……” 蓝森说:“你真是比我哥还要自恋。” 但偏偏又自恋得理直气壮,让人找不到可以反击的地方,十分泄气。 仅仅过了一个小时,那段视频果然就被转上了热搜,不需要水军,排名也一路上涨。 “怎么样,”蓝森问,“是不是打算转行人生导师了?” “视频能被认可,是因为其实所有人都想让生活变得更好。”顾扬说,“如果几年之后,有人的人生因为这段视频被改变,那我一定会失眠一整晚。”虽然听起来很老成长辈,但确实是这样,能在陌生人的生命里留下正面作用,是一件很值得炫耀和感慨的事情。 虽然是清晨九点,他还是问客房服务要了香槟,和蓝森干了一杯。 为了更好的销量,和更好的未来。 而这件事也是顾扬下一次小组作业的灵感,他把它命名为fakelife。 虚荣是禁锢生命的树藤,它沿着身体生长,长出漂亮却又脆弱的叶子,把真实的内心牢牢包裹,不留一丝缝隙,只有在转身的一瞬间,才会窥见华丽衣裙下隐藏的、那最本真的性格,她们或者天真的女孩,或者是疲倦的ol。 而在另一组作品里,则是让模特穿上了统一的、用金属制成的紧身上衣,手臂和脖颈因此变得僵硬又沉重,下半身却是自由飘逸的,穿着各式各样、属于不同年龄段的、美丽的长裙。 陆江寒问:“会拿到第一名吗?” “不知道,刚刚才交上去,还要等教授的邮件。”顾扬说,“但现在网友都在自发呼吁支持正版,联名商品的业绩也有所回升,你是不是要兑现承诺,给我奖励?” “想要什么?”陆江寒笑。 “想要你。”顾扬躺在被窝里,“但你正在东京开会。” “那怎么办呢,”陆江寒说,“不如哄你睡觉?” 顾扬换了个姿势:“嗯。” 霸道总裁数小羊的声音很性感,大概是因为想起了他的小扬,一只两只三只,可爱又软绵绵,还会用额头抵着自己拱一拱。 “停停!”顾扬说,“你这样是犯规的!” “我怎么就犯规了?”陆江寒靠在椅子上。 顾扬把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不要你数了。” “想我了?”陆江寒问。 低沉磁性的嗓音有着无法抵挡的穿透力——至少对顾扬来说,无法抵挡。他攥着被子,低声“嗯”了一声。 “乖。”陆江寒说,“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顾扬抗议:“很变态的。” 陆江寒笑出声,很轻很宠溺,像羽毛在心里挠。 顾扬微微仰起下巴,睫毛在灯光下颤抖。 这个夜晚,有泛着潮气的眼睛和声音。 …… 133、新的开始 蓝森的烤羊腿店,选址最终落在了时代广场附近,在装修之前,他曾经很真诚地询问灵魂挚友,要不要在店内留一面涂鸦墙,用来描绘你和陆总之间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顾扬立刻想起了那颗目前正杵在市政广场、遭受风吹日晒的凄惨西红柿。 “还是不了。”他说。 蓝森发出遗憾的声音。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过了一会儿,摇滚青年又问。 “不知道。”顾扬拉开一罐啤酒,泡沫飞出一米高。 蓝森赶忙躲开,心想,不知道,而不是暂时不考虑。 那岂不是……嘻。 肮脏庸俗的金钱再次纠缠住了艺术芬芳的友情,他开始美滋滋地盘算,这个情报如果卖给陆江寒,能值多少钱。 “你敢。”顾扬把易拉罐“咚”一声放在玻璃柜台上,露出恶霸本色。 蓝森心脏一颤,回忆起被这野蛮人殴打的悲惨往事,只好嘤嘤作罢。 “我得回学校了。”顾扬看了眼时间,“你继续看装修。” “别啊,我刚打算订餐厅。”蓝森说,“周末又不上课,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 “要抓紧时间把李总监交给我的活干完。”顾扬说,“他打算让新舞剧在夏天首演。” 提到这件事,蓝森试探:“那个女孩,很像吗?” “一点都不像。”顾扬回答,“琳秀姐当初并不是为了找替代品,所以温棠或许真的会成为新亮点,我也很期待。” “我到时候一定会去支持。”蓝森和他一起往停车场走,“哪怕仅仅是为了弥补曾经对李总监的误解。” 那些桃色绯闻曾经那么绘声绘色,连自己也几乎相信,却没想到女孩会是邓琳秀的学生,至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澄清……当时那种情形,似乎也没有办法说清楚,之前从未露过面的“学生”,在女主病危时才出现,听起来就是个漏洞百出的匆忙故事,更何况当时连李总监自己也不确定,温棠到底能不能成为新的主角。 “温棠和李总监都不想让琳秀姐知道那些恶意的传闻,所以一直瞒着。”顾扬说,“她被他们保护得很好。” 蓝森揽住他的肩膀,安慰道:“至少是个平静的结尾。” 那条湖水蓝的裙子,是为了配合舞剧女主最幸福的吟唱时光,现在它被李总监珍而重之地收藏了起来。顾扬不想用同一个色调,他最终选择了闪着金属光泽的银白,剪裁出椭圆的裙摆。 成品被如期送回国内,李总监打来电话,说:“温棠很喜欢那条裙子,谢谢你。” “不客气。”顾扬笑笑,“祝她首演成功。” “你会回来吗?”李总监问,“那时候应该刚好是暑假。” “我也很想回来,但可能没有时间。”顾扬有些遗憾。 至于为什么没有时间,那组”fakelife“的作品大受好评,所以为整个小组赢得了一整个夏天的宝贵实习机会,能接触到全球最有影响力的时尚集团,也能接触到更多有趣的人和有趣的想法。这或许只是一次普通的实习,却也有可能成为”让纽约认识你“的第一步,所以很值得和霸道总裁连线庆祝。 “我是不是得亲自飞过来一趟?”陆江寒笑着问,“当面奖励一下你。” “不行,堂哥说你还在开会呢。”顾扬坐在沙发上,“下个月《玫瑰》就要首演了,你要去看吗?” “李总监已经把票送过来了。”陆江寒说,“我会带着岳父和岳母一起去看,嗯?” 顾扬心里涌起一股小暖流,为了表示平等,他补了一句:“我上周也给叔叔阿姨做饭了。” 电话另一头陷入迷之沉默。 陆江寒说:“你,做饭?” 顾扬心虚:“……嗯。” 顾扬补了一句:“阿姨还夸我了。” “精神可嘉。”陆江寒说,“她当然得夸你。” 但可嘉的也就只有精神了,物质方面则相当……寡淡,倒也不至于惨不忍睹,至少没糊。 陆江寒哄她:“乖,以后不做了。” 顾扬撇嘴:“哦。” 还要做的,练一练再做。 陆昱希敲敲书房门。 “请进。”顾扬把手机放在一边。 “厨房有糖水,要不要吃一碗。”陆昱希进来,“在给江寒打电话?” “嗯。”顾扬盘腿坐在地毯上,“在说舞剧的事。” “刘恪夫妇也要为此专门回国一趟,给首演捧场。”陆昱希坐在他身边,“但你也不用太懊恼,将来有的是机会。” “这里的生活节奏太快,实习后只会更忙,我大概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学会有条不紊。”顾扬靠在书架上,“现在想想,之前在国内的时候,真的不算忙。” “后悔了吗?”陆昱希笑笑。 顾扬摇头:“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有收获的忙碌并不会让人觉得委屈,唯一值得郁闷的,可能就对家人和恋人的歉疚,他也的确因此考虑过,要不要在学业结束后,就提前回国。 “江寒不需要你为他放弃什么,相信顾教授和顾太太也不需要。”陆昱希拍拍他的肩膀,“真正爱你的人,只会希望你越来越好,比如说,你会希望江寒放弃工作,来纽约一直陪着你吗?” 顾扬立刻摇头。 “这不就对了。”陆昱希笑道,“走吧,下楼去吃点东西。” 糖水是加了百合的红豆沙,香甜绵软,很适合这个季节。 …… 舞台剧的首演定在暑假的第一个周末。 清晨八点,顾扬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在网上搜索相关新闻。不断有入场观众晒出开演前的剧场,人很多,不过或许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心无旁骛来欣赏艺术,剩下的观众,要么是为了曾经的富华剧团和邓琳秀,要么是为了看传说中邓琳秀唯一的学生,曾经闹成沸沸扬扬的绯闻女主。 “能不能摆脱琳秀的影子,就看她自己了。”李总监说,“需要我安排工作人员,为你全程单独直播吗?就是手机可能效果不会太好。” “不用了,我相信您的眼光。”顾扬说,“况且我也想把第一次的震撼留在现场。” 灯光变暗,闹哄哄的剧场也变得安静下来。 陆江寒坐在台下,看得很专注。 他原本对舞台剧没有任何兴趣,但是生命里却莽撞地撞进来一个小艺术家。 从此连沐浴露都散发出了文艺的味道——从普通的白檀麝香,变成了“阳光照耀下的佛罗伦萨老桥”,虽然他到现在也没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香型,但很好闻,也很可爱。 剧场里的第一声吟唱,像清晨山谷中的鸟雀,欢乐而又轻快。 她身上穿着鹅黄色的长裙,脖颈上戴着闪亮又廉价的玻璃珠宝,那是顾扬亲自串出来的,霸道总裁也参与了递剪刀和打结的工作。 温棠的演出很成功,并没有一般新人惯有的怯场和青涩,她跳得热烈而又美丽,和平时腼腆的形象判若两人。 谢幕之后,剧场里掌声雷动。 陆江寒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顾扬打电话:“放心吧,她不是僵硬的替代品,而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精彩的演员。” “我看到网络上的评价了。”顾扬说,“真好。” 虽然仍旧心存不舍和遗憾,但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命的延续。 和舞台剧一起成功的,还有女主那些或华美、或古怪的衣裙,虽然社会上一直有传闻,说玫瑰和月光的设计师都是顾扬,却到底只是猜测,并没有人出来证实,所以网上也开始出现……怎么说呢,臆想症?虚荣心泛滥的无聊人士?或者干脆是骗子,来急忙认领功劳,表示自己、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亲戚的朋友,才是神秘的字母y和字母l先生,或者女士,欢迎合作,详情请致电,量大从优。 顾扬说:“我原本是打算把它当成一个浪漫秘密的。”y和l,刚好是他和他的陆先生。 陆江寒笑道:“你可以继续把它当成小秘密。” “不行。”顾扬说,“已经有人号称自己是海归设计师路易斯·杨,骗了无辜网友三百块的定金。”这是什么烂名字,路易斯·杨,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又会冒出一个凯文·李,很土鳖,没法忍。 于是李总监特意发了篇新闻稿,感谢了一下顾扬,证实了设计师的真正身份。 “这下满意了?”陆江寒问。 顾扬眼神幽幽:“一般般吧。” 虽然路易斯·杨消失了,但广大网友又被再度燃起了故事接龙的兴趣,y和l,这是什么感人的爱情符号啊! 遂狂敲键盘之。 于是小艺术家再度出现在了霸道总裁古堡里两百平米的大床上,他细腻而又敏感,经常为了一朵花的凋谢而流泪,泪水落在床上,会变成珍珠,要是仆人不用心打扫,那圆润剔透的珍珠就会滚到十八层鹅绒床垫底下,硌得小艺术家整晚睡不着觉。 “都青紫了。”他穿着名贵的东方丝绸织成的睡衣,给霸道总裁看自己柔弱的脊背。 接下来就是一段长达三千字的安慰过程。 顾扬头皮发麻,“啪”一声合上电脑,拒绝接受这天雷滚滚的现实。 蓝森倒是看得很是兴致勃勃。 哦,这迷人的爱情,和野蛮的小妖精。 134、 在下一个圣诞节到来之前,纽约又飘起了细细的雪。 院子里有些嘈杂,顾扬关好书房窗户,端着一杯热茶坐回地毯上,继续翻看着手里的杂志。叼着香烟的cocochanel正在给模特整理衣领,白色粗花呢套装和珍珠项链,在当今看来依旧走在时髦的最前沿。 所谓顶尖设计师,大概就是指他们能把整个年代都缝进一针一线里,凌驾于岁月,超脱于时光,令作品始终散发出迷人而又优雅的魅力。 顾扬放下手里的茶杯,刚准备随手写几行笔记,手机却开始嗡嗡震动。 “在干什么?”陆江寒问。 “聊天,还看了会儿书。”顾扬说,“你呢?现在国内才刚刚五点,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因为在想你。”陆江寒上楼梯,“你呢,有没有想我?” 顾扬看了眼书桌:“嗯。” 陆江寒眼底带着笑,伸手拧开书房门:“那要不要老公亲……爸。” 话到嘴边急刹车,差点咬了舌头。 陆东霆坐在书桌后,把眼镜放在一边,威严道:“回来了。” 陆江寒只好假装无事发生过:“是。” 空气很安静。 很尴尬的那种,安静。 事情发生得有些突然,所以顾扬暂时没反应过来,惊喜当然是有的,但在惊喜之余,隐隐还有另外一种情绪——呼之欲出的,想一头扎进书柜里的那种。 书房门“磕哒”一声,是陆东霆找了个借口离开。他向来以严父自居,和儿子谈得最多的就是工作,属于不苟言笑的传统家长,现在却莫名其妙亲眼见证了小俩口的恩爱生活,难免头皮发麻,中老年人受不了这种刺激,连下楼梯的步伐都很蹒跚。 陆江寒蹲在他面前:“傻了?” 顾扬揪住他的衣领:“你!” “这是你的错。”陆江寒及时推卸责任,“怎么不告诉我书房还有别人。” “我又不知道你回来。”顾扬哭笑不得,把脸深深埋在他胸前,“算了,我拒绝再讨论这个话题。” 小艺术家身上很暖,家居服像小熊,陆江寒把人整个圈在怀里,低头亲亲那柔软的头发。 有残留的蓝风铃香。 …… 和恋人在一起,就是全世界最浪漫的圣诞节。 如果有哪天阳光很好,陆江寒就会从身后抱着顾扬,两人一起坐在暖融融的厚地毯上看书,或者看看无聊的工作文件,手边还要摆小饼干和好喝的茶。 陆昱希路过提意见:“你们能不能稍微照顾一下单身人士的心情?” 陆江寒回答:“不能。” 陆江寒继续说:“你可以继续去和普希金为伴,还有谁来着?” 顾扬补充:“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 陆昱希:“……” 顾扬笑着问:“我们等会要去吃日料,有刚刚空运来的海胆,要不要一起?” 陆昱希果断拒绝,别说是空运来的海胆,就算是长出翅膀飞翔的海胆,那也不去。 日料店开在上西区,相对于海胆和蓝鳍金枪鱼,顾扬倒是更喜欢餐后甜点,小小的一团蜜瓜冰沙,藏着的果肉颗粒咯吱咯吱,咬到就算是惊喜。陆江寒对此表示,不意外,因为你本身就很甜。 顾扬拍拍他的肩膀:“情话有进步,再接再厉。” “那想不想再去个地方?”陆江寒问。 顾扬问:“是惊喜吗?” “说出来就不算惊喜。”陆江寒牵着他的手,“所以就算你猜到了,也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顾扬很配合:“嗯。” 这也是聪明人谈恋爱的……弊端,对彼此太了解,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节。 比如说这套位于曼哈顿的高层公寓。 站在窗口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哈德逊河,大楼内部的花园四季都会有不同颜色,而建筑本身就是一件异形的艺术品,室内家具的陈设也很符合顾扬的品味,以白色和灰色为主调,简洁又明亮。 陆江寒问:“喜欢吗?” 顾扬扭头看他。 “既然你的学业很顺利,也有进入顶尖高奢集团实习的机会,那在毕业之后,应该需要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陆江寒说,“当然了,我也需要。”这样才可以随时随地穿着睡衣,把他的小宝贝搂在怀里晒太阳,从而过上不用担心被长辈发现的、幸福的、悠闲生活。 “你真的很没创意。”顾扬笑着抱住他。 “但胜在贴心,是不是?”陆江寒亲亲他的额头,“想参观房间,还是先去浴室洗个澡?” “先等一下。”顾扬把他推在沙发上,自己跨坐上去,“你知不知道在小说的结尾,送完房子之后,还应该干什么?” 陆江寒想了想:“可我还没准备戒指。” “没关系。”顾扬从裤兜里摸出来一个小盒子,理直气壮道,“我准备了。” 陆江寒:“……” 你准备了? 那枚戒指很漂亮,素色铂金镶嵌着一圈细钻,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是我自己设计的。”顾扬拉过他的手,把戒指套上去,尺寸刚刚好。 陆江寒沉默了片刻:“这种事是不是应该由我来做?” “没关系。”顾扬楼主他的脖子,“陆先生,恭喜你成了已婚人士。” 陆江寒看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暂时没有适应新身份。 顾扬拍拍他的胸口:“发表一下想法。” “要听实话吗?”陆江寒说,“这和我之前想的不大一样。” “所以呢?”顾扬看着他笑。 “所以,”陆江寒单手托住他的腰,把人按到自己胸前,“你这算是有预谋地诱拐。” “我一直把戒指带在身上。”顾扬说,“我知道,你一定会给我圣诞惊喜,所以我得加倍还给你。” 这是每一段恋情最平凡、却又最圆满的结局。他们深爱彼此,所以更想一起生活,婚姻的含义不是24小时的朝夕相对,而是给予彼此充分的信任和忠诚,可以放开手,让对方自由地去做他最想做的任何事,但无论成功或是失败,无论相隔多远的距离,身后都始终会有一个温暖的家,和一个温柔的爱人。 “我大概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消化这件事。”陆江寒继续说。 “那我们现在要做点什么?”顾扬拽住他的衣领。 “先等我一下。”陆江寒把人放在沙发上,自己去书房,片刻后拿出来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那是顾扬最常用的活页本,在出国的时候,因为实在太过厚重,也不知道纽约能不能买到替换内页,所以留在了家里。 胶带缠住的前半部分已经被小刀细心裁开,陆江寒把笔记本放到他手心:“现在可以让它面世了,是不是?” 顾扬打开第一页,当初的服装线稿现在看上去已经有些青涩,但依旧是鲜活灵动的,能跃出纸面,带来大段绵延回忆,好的,不好的,那时的他刚刚离开校园,梦想被现实扼断,一切都糟糕得不得了。 但幸好,在网上看到了寰东的招聘广告。他至今还记得去面试的那天下午,有温暖的阳光铺满整条街道,透过梧桐树的叶子,形成斑驳的影。 “nightingale目前发展得很好,所以你可以开始下一段路途了。”陆江寒握住他的手,“不如先起个名字?” 顾扬回答:“moonlight.” “这么直白?不像你的风格。”陆江寒笑。 “一点都不直白。”顾扬说,“月光有一百个很重要的含义。” 落在1703小花架上的月光,笼罩着沉睡中的绿萝和多肉,是寂静的童话森林。 落在小洋楼露台上的月光,能照亮一整个园子的夏日蔷薇,芬芳又热烈。 伦敦的酒店套房,地毯柔软,窗外就是泰晤士河中摇晃的月亮。 而小苏山帐篷外飞舞的萤火虫,也伴随着月影,和干燥而又微烫的亲吻,一起落在手背上。 普东山新店,不远处是苍茫起伏的群山,每晚关灯之后,错落的建筑映着沉坠月色,安静地像一幅画。 甚至在观澜山庄的小卧室,他也曾握住过一束银白色的光,在恋人的怀里。 那是无数个或恬静、或喧嚣、或浪漫的夜晚,心情不一样,地点也不一样,但都有同一个人陪在身旁。 nightingale是童话里的夜莺,是娇俏的少女,热烈而又奋不顾身地追求爱情和明天。 而moonlight是安静的月光,清澈的,纯粹的,他想把这份美好的心情融化在设计里,让每一针都浪漫而又有情调。 陆江寒还在问:“不打算解释一下,moonlight的含义?”他是商人,所以偶尔不能理解小艺术家的想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现在不想。”顾扬咬住他的耳朵,声音湿漉漉的。 于是两人一起滚在了柔软的羊绒地毯上。 “不要去卧室吗?”顾扬双手撑在他胸前。 “这里也不错。”陆江寒解开自己的衬衫扣。 顾扬把头侧向一边。 心想,幸好没有穿秋裤。 至于究竟要到什么时候,这段恋情才会发展到“能互相脱秋裤”的老夫老妻阶段,暂时不好说。 不过幸好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总会得到答案。 …… 135、真的童话(上) 1. 在遥远的东方大陆,生活着一位优雅的小王子·顾扬。 他拥有乌木一般的头发,樱花一样柔软的嘴唇。 究竟谁才能嫁给小王子呢? 全国的少女都在期盼着。 邻国的公主也在期盼着。 然而小王子很叛逆,他不想结婚,甚至也不想继承王位。 “我要当一名吟游诗人!”他坚定地说。 2. 国王和王后都目瞪口呆。 然而小王子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带着他心爱的大枕头、鹅绒被、丝绸睡衣、小熊拖鞋、多肉盆栽、躺椅、书、缝纫机、睡前故事、钢琴、蛋卷,和大号浅蓝色保温杯。 他把金子和钻石都装进书包里,对侍卫·杜天天说:“我要偷偷溜出王宫,你们记得准时来找我。” 侍卫们拍着胸口表示,没问题! 3. 深夜时分,小王子躲在送水的空木桶里,顺利离开了王宫。 过了一会儿,三名侍卫也开着东风皮卡车,“突突突”地驶向城门。 意料之中,没走成。 国王被气得脑袋疼。 这都什么智商。 4. 小王子也被气得脑袋疼。 出走计划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侍卫和皮卡车。 这真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可他依旧不想回到王宫,哪怕天气很冷,更不想迎娶公主。 于是小王子买了一张火车票,打算去邻国看看。 他买了最豪华的优等座,并且把珍珠铺在了枕头下。 同车厢的旅客·易铭很惊奇地看着他。 而小王子还在忙着喷香水,他换上了柔软的小熊拖鞋,把满满一口袋金子和钻石都放在了桌子上,连系带上也串着红宝石。 易铭从旅行箱里掏出一个苹果,有着血红的颜色,和饱满的光泽。 小王子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花一个金币买下它,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童话是怎么写的来着? 5. 等小王子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丢在了森林的边缘。 旁边还蹲着一个很摇滚的……村夫。 头发竖起来的那种,莫西干。 小王子很警惕:“你也是强盗吗?” 对方说:“我是屠龙的勇士。” 为了证明身份,他还给他看了背上的弓箭。 小王子继续吃惊地问:“这里有恶龙吗?” 勇士·蓝森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把小王子带回了家。 6. 其实在这个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恶龙了。 但屠龙勇士的职位不能空缺,所以村民们只好通过抓阄的方式,强行给蓝森安排了工作。 包吃包住,五险一金。 小王子称赞:“你的院子可真好看。” “那当然。”勇士骄傲地炫耀,“我曾经是一名画家。” 他又问:“那你呢?” 小王子也学他挺了挺胸膛:“我是一名流浪的吟游诗人!” 勇士问:“那你下一步打算去哪儿浪……不是,流浪?” 小王子有些不好意思,他说:“你这儿的牛肉披萨很好吃,而且……我没有钱。” 没有钱,就不能买火车票。 没有火车票,就不能吟游,只能在村子里就地开始诗。 7. 但村民们对诗没有兴趣,他们扛着锄头和镰刀从小王子身边路过,无视了那些优美抒情的句子。愿意往他的帽子里投银币的,只有那位屠龙勇士,但勇士也没什么积蓄,只能每天给他一个银币。 可最便宜的火车票也要三十金。 要知道在童话里,蒸汽火车可是很罕见的呢。 小王子忧愁地叹了口气。 8. 勇士问:“你真的只会做诗人吗?” 小王子回答:“我还会管理国家。” 勇士:“……” 勇士说:“我觉得村长不会同意的。” 小王子继续说:“我还会给短剑镶嵌红宝石,计算玫瑰的花期,通过叫声来判断夜莺的心情,哦,对了,如果皇宫里的侍卫需要更换制服,通常都是由我来设计新款,再用星光石制成肩章。” 勇士一拍桌子:“以后你就做裁缝!” 小王子想了想,说:“也行。” 9. 小王子向勇士借了二十金,在镇子上买了一台脚踩式缝纫机。 “不需要买布料吗?”勇士问他,“我可以去找镇长,给你一个熟人价。” “不需要呀。”小王子回答,“我能用月光织布。” 勇士惊疑未定。 你这是什么梦幻人设。 10. 用月光织出来的布,比最名贵的丝绸还要柔软,闭起眼睛触摸,就像是有缓缓的溪水在指间流动。 在最开始的时候,顾扬只是给邻居小姑娘做连衣裙。 再后来,客户范围就发展到了整个村子。 慢慢的,镇上的阔太太们也知道了小裁缝的存在。 小王子的生意变得越来越好,小猪存钱罐很快就被装满,于是蓝森又给他找了个坛子,坛子装满之后,又弄了一个水缸。 总之就,很有钱。 11. 小王子很快就攒够了火车票钱,可以接着开始流浪。 在离开之前,他给勇士买了面包、奶酪、干肉、一张新的床、最好的画具,还有一架很大的钢琴。 勇士不舍地说:“你真的要走了吗?” “我还没有成为一名真正的吟游诗人呀。”小王子说,“但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12. 在小王子离开的前一天,勇士打算请他喝酒。 可天空却飞过了一条龙。 它张开巨大的翅膀,让阴影遮住月光。 13. 村长把一本《屠龙宝典》交到了勇士的手上。 童话里的恶龙,通常拥有坚硬的鳞片,锋利的牙齿,它的翅膀能带起飓风,长长的尾巴上还会拖着火焰,飞到哪里,哪里就会燃起大火,变成废墟。 勇士说:“mmp哦。” 小王子问:“那你要辞职,并且退回这些年的五险一金吗,我可以借钱给你。” 勇士背着弓箭,站在烈烈狂风中:“不,我要去和恶龙搏斗。” 小王子鼓掌:“哇哦。” 14. 《屠龙宝典》里说,想要斩杀一条龙,得先找到龙的弱点。 但不幸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龙,都没有弱点。 勇士不满:“这书是作者写来骗钱用的吧?” “我们也可以去偷偷看看龙。”顾扬说,“或许它并没有坚硬的鳞片和锋利的牙齿,是一条老年秃龙。” 勇士一拍桌子:“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等夜幕降临后,两人借助地图,悄悄爬上了孤峰。 那里有龙的山洞。 15. 龙此时正在睡觉。 勇士和小王子躲在巨石后,战战兢兢地看着它。 龙安静地盘踞在黄金和珍珠上,外貌和书里写得一样,拥有闪闪发光的鳞片,钢铁一般的爪子,尖锐的牙齿,尾巴上的火焰,能把整座山也烧成废墟。 小王子说:“它可真威风呀。” 蓝森一把捂住他的嘴。 龙被这小小的声音惊醒,但它只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就又把脑袋塞回了翅膀下,尾巴轻轻一甩,一块大钻石“咚”一声,准确无误砸到了小王子的手里。 别人的钻石论克拉。 龙的钻石论公斤。 …… 16. 回到家后,小王子抱着大钻石说:“我觉得龙并不那么坏。” “你看到它的牙了吗?”勇士背着手,在房间里转圈,“那么长,还没有蛀洞。” “因为龙不吃糖呀。”小王子解释,“我们是因为吃多了草莓牛奶糖,才长虫牙的。” 勇士说:“我有一个邪恶的计划。” 小王子问:“那是什么?” “我们可以每天都给龙送草莓牛奶糖。”勇士露出坏人的笑容,“等它长了蛀牙,就不能咬人了。” 小王子说:“嗯。” 17. 于是在每一个清晨,龙都会在自己的山洞面前,发现满满一罐子糖果。 有时候是草莓牛奶糖。 有时候是柠檬糖。 有时候是mm巧克力豆。 龙用尾巴把糖果卷回去,等日落时,再用尾巴把空的玻璃罐子推出来。 有时候,里面还会装一些珍珠和宝石,都是最漂亮的那种。 18. 小王子觉得很内疚,他小心翼翼地问:“下次,我们能给龙送一管高露洁吗?” 勇士说:“不能!” 小王子说:“唔。” 19. 三个月后,勇士觉得,龙可能已经长了蛀牙。 他打算去像童话里写的那样,屠龙。 可小王子却说,龙的牙齿是很坚硬的,不能冒险。 勇士问:“那我们还要继续送糖吗?” “也可以送点别的呀。”小王子说,“我们可以给它送漂亮的衣服,穿上之后就不能飞了,还可以用牛皮给龙做一双靴子,把那些锋利的指甲藏进去。” 一条穿着毛衣、踩着皮靴、戴着口罩的龙。 不能飞,不能抓人,不能喷火! 勇士激动地说:“就这么干!” 20. 小王子给龙做的第一件衣服,是一个漂亮的领结,很绅士的那种。 童话故事里有很多恶龙,但是他想让它变成最时髦的一条。 龙很喜欢这件礼物,它把领结端端正正戴在了脖子上,对着黄金做成的镜子仔细看。还用尾巴从珍珠里卷出来一个拍立得,“咔嚓”了一张照片,塞进了空的玻璃罐子里。 小王子动作很迅速。 勇士问:“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呀。”小王子背着手,把照片塞进了书包里。 龙可真英俊呀。 他想。 136、真的童话(中) 21. 小王子去了被细雨浸润的夜间森林,在那里收集花上的露水,还有野生的藜麦。 他花了十个银币,请村子里的厨师·方栋做了许多美味的蜂蜜面包圈。 勇士说:“可我不喜欢吃甜食。” 小王子把篮子盖起来,很遗憾地说:“嗨呀,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他把面包圈都送给了龙。 还特意淋上了蜂蜜。 22. 至于那张自拍照,小王子把它放在了枕头下,每晚都会拿出来看一看。 他觉得龙还需要一顶帽子、一条领带、一个很威风的斗篷,当然,如果龙愿意说出爪子的尺码,他还可以为它做一双皮靴,很酷,很dr.martens的那种。 勇士问:“你是在给龙织毛衣吗?” “这是一条围巾。”小王子坐在火炉边,搓了搓手,“明天要降温了。” 勇士点点头,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毕竟天气冷了,每个人、或者是每条龙,都需要一条柔软的大围巾。 23. 龙也送给小王子很多礼物。 有镶嵌着钻石的王冠,有一根蓝宝石权杖,还有来自地球另一端的、闪光的贝母纽扣。 《屠龙宝典》上说,龙也会冬眠。 所以每一年风雪最大的时候,最适合勇士屠龙。 小王子很担心,他希望这一年的冬天不要下雪。 最好明年也不要。 24. 小镇上的杂货铺里,新进了来自古国的传统食物,用粘粘的糯米夹着咸蛋黄,他们叫它粽。 这是很新奇的玩意儿,价格可不便宜。 小王子买了两份,一份给勇士,一份偷偷送给了龙。 勇士皱着眉头抱怨:“太粘牙了。” 小王子有些内疚,因为龙已经吃了很多糖,现在如果再吃粘粘的粽,再坚硬的牙也会有蛀洞的。 于是他打算给龙送一管高露洁。 还有卡通杯子、粉红柄的软毛牙刷、漱口水、冲牙器。 以及一条印着星星的毛巾。 25. 但龙会刷牙吗? 小王子背着手,很焦虑地在房间里来回转圈。 他很担心龙会吃掉牙膏,把漱口水当饮料。 得做张说明书才可以。 26. 小王子没有拍立得。 所以只能自己画一张“洁牙工具使用说明”。 他找了一张很大很厚的牛皮纸,在上面画了一个正在刷牙的小王子,笑眯眯的那种,露出八颗标准的牙齿。 为了保险起见,在画完说明书后,他还用十八个国家的语言,在很显眼的地方标注了“不能吃”! 是细心又才华横溢的小王子。 27. 龙用尾巴拨开小包袱,把说明书贴在了墙上。 电动牙刷“嗡嗡”震动,牙膏里还有红色的桃心亮片。 它用前爪端着水杯,对着墙壁上的阴影轻快扭动,满嘴都是白色泡沫。 从喷火龙变成了泡泡龙。 28. 在天气最冷的时候,小镇上的羊绒买一送一,于是小王子又给龙织了一条新的大围巾,是红黄相间的那种,很gryffindor.他还买了新口味的糖果、刚出炉的巧克力面包圈,一起放在了龙的山洞外。 天色很阴沉,看起来像是要下雪。 小王子还记得《屠龙宝典》上写的,在狂风暴雪降临时,勇士就要屠龙。 他有点难过,想多陪龙一会儿。 龙也在山洞里看着他。 29. 冬天的太阳总是很有气无力,有和没有一个样。 小王子悄悄躲在巨石后,一直等到天色变暗,才活动了一下冻僵的双腿,沿着山路往回走。 可还没等他看到村落,就已经下起了大雪。 狂风迎面扑来,小王子的围巾被挂在了树梢上,他跌跌撞撞,艰难地往前走着。靴子被雪冻住,赤脚一滑,差点掉进了河面上的冰窟。 小王子觉得很冷。 他想给勇士打电话,可童话里没有iphone。 但童话里可以有龙。 30. 巨大的翅膀挡住了风雪,龙从高空俯冲而下,从冰面上捞走了快冻僵的小王子。 它还喷了一小簇温暖的火焰。 小王子趴在龙的背上,耳边寒风呼啸。 但一点都不冷。 龙用那条gryffindor的围巾把他裹了起来。 31. 这是小王子第一次进龙的山洞。 它有黄金和钻石堆砌成的床,很有很多漂亮的糖纸,草莓牛奶糖,柠檬糖,和m&m巧克力豆。只有粽的包装,因为有些过分粘叽叽,龙又很洁癖,所以它把那些坚硬的叶子挂在了山洞背面,被冰雪冻成了冰雕。 小王子的衣服被雪水浸透,还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龙用尾巴推推他,把他推到了山洞最深处的温泉边,乳白色的泉水,冒着热气和花香。 小王子说:“哇!” 32. 龙还给他准备了柔软的浴袍,那是他上次去西方旅行时,带回来的纪念品。 毛茸茸的拖鞋上,也镶嵌着宝石。 小王子洗完澡后,从龙的财富堆里翻出来一套茶具,给两人泡了好喝的茶。 龙又找出来一副国际象棋。 小王子很聪明,下棋从来不会输。 赢的人是需要有奖励的,所以他提出来,想摸一摸龙的角。 龙温柔地低下头。 小王子伸出手,小心又很尊敬地,触碰了一下那坚硬的龙角。 很温暖。 像是一团小小的火焰在烧。 33. 等风雪停后,龙把小王子送到了山下。 “我还可以再到山洞里做客吗?”小王子问。 龙点点头,用尾巴从旁边的树上卷下来一束枯枝,很绅士地送给他。 就如同那是盛夏玫瑰。 34. 小王子变得越来越强壮,身手也很矫健。 因为他需要经常攀爬孤峰,去龙的山洞里做客。 聊天的时候,小王子说:“书上写的,龙到了冬天会冬眠。”他很贴心地没有提《屠龙宝典》几个字,因为那实在很伤人……伤龙。 龙很不屑地甩了甩尾巴,火焰在空气里迸成火花。 只有刚破壳的幼年龙,才需要冬眠。 而它是一条凶猛的成年龙。 35. 小王子如愿量了龙的尺码,他给它做了一套西装、一双皮靴,还有一件全新的斗篷。 龙对自己的新造型很满意,它把小王子卷到背上坐好,用拍立得“咔嚓”了一下。 威风的龙,漂亮的小王子,和他们堆满黄金钻石的山洞。 就好像是最时髦的《vouge》封面。 36. 小王子躺在龙的背上发呆。 龙在用钻石给他做床。 “再过两天,勇士就要来和你搏斗了。”小王子说,“可他连我都打不过。” 龙从鼻子里往外“哼”了一声。 “但他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能伤害他。”小王子继续叮嘱,“只用尾巴把他轻轻卷走就可以了,还有,他很恐高的,你不能把他放在悬崖边,也不能弄乱他的发型,更不能弄脏他的鞋,那是yeezy350boostzebra。” 超难买的。 37. 村子里最有智慧的老人说,三天后将是今年里最寒冷的一天。 勇士打算在这一天屠龙。 小王子装模作样地点头:“好的呀。” 38. 勇士收拾好自己的弓箭,就像故事里写的那样,把每一根箭羽都打上了蜡。 他还打算把钢琴搬到悬崖上。 小王子说:“咦,为什么?” 勇士问:“你看过电影吗?” 超级英雄出场的时候,都会有bgm,雷神是《immigrantsong》,美国队长是《helparrives》。 勇士说:“等我和龙搏斗的时候,你就负责弹《legendsazeroth》。” 可小王子没有打过魔兽世界,不晓得什么是艾泽拉斯。 所以他只能自我发挥。 39. 两人花了整整两天,才把钢琴运上山。 40. 屠龙勇士在全村人的欢呼里,背着利剑和弓,登上了孤峰。 龙盘踞在山洞门口,正在愤怒地看他,尾巴上燃烧着熊熊烈焰。 是真的愤怒。 因为要是没有这个多事的人类,它此时还躺在柔软的床上,用尾巴卷着同样柔软的小王子,给他“biubiu”喷火玩。 勇士膝盖发软。 小王子赶紧给他配乐。 很酷很爆炸的那种,摇滚,朋克,重金属。 41. 龙用尾巴卷起勇士,把他放在了悬崖边的巨石上。 小王子很生气,把钢琴弹得“咚咚”狂响。 龙只好又把勇士卷了回来。 龙又喷出一股火焰,烧焦了勇士很莫西干的刘海。 龙还踩脏了勇士的yeezy350boostzebra。 龙在故意欺负勇士。 因为它嫉妒他。 酸溜溜的那种。 42. 小王子叉着腰吼:“我要生气啦!” 龙用利爪勾住勇士的腰,把他送到了山脚下。 并且在飞走的时候,还往他的衣兜里塞了一把钻石,可以找新的发型师,也可以买新的yeezy. 43. 这一天,全村人都亲眼看到,龙张开双翼,盘旋着离开了孤峰,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把勇士抛到半空中,庆祝他的胜利。 可小王子也没有再回来,只让猫头鹰送来了一封信,说自己要去很远的地方。 44. 云层柔软得像棉花糖。 小王子坐在龙的脊背上,穿过重重风霜雨雪,还在初升的彩虹上睡了一觉。 “我的家在那里。”他指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但是先说好,你不能随便喷火,要显得有礼貌又有教养。” 龙挥舞着巨大的翅膀,带着他落在了城堡最顶端,用很温柔地姿态。 45. 整座王国都轰动了。 因为他们的王子带回了一条龙。 137、真的童话(下) 46. 小王子让龙住在了自己的宫殿里。 他为它准备了柔软的大床,还在地上铺满了华贵的波斯地毯。 国王和王后有些担心,因为在童话故事里,龙总是一种很凶的生物。 而且它们的存在,大多是为了掠夺财富和公主。 会惹来很多麻烦。 但小王子告诉他们,那是一条温柔的龙,喜欢吃草莓牛奶糖,还喜欢刷牙。 “龙有这么大一个山洞的黄金。”小王子张开双臂,尽可能地扩展范围,以表示那真的很大,完全不会再去邻国当强盗。 而且龙也对公主没有兴趣,它只想把钻石精心打磨出八心八箭,然后送给小王子。 47. 小王子回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也包括火车上的坏蛋·易铭。 他担心自己会被送往监狱,于是匆匆收拾好行李,打算连夜逃离。 但是龙挡在了他的面前。 国王下令,让侍卫·杜天天把坏蛋关进了森林深处的树屋。 并且惩罚他每天都要听上百只夜莺的吟唱,用来洗涤心灵。 直到重新变得善良为止。 48. 小王子已经到了应该结婚的年龄。 每天都有雪片般的邀请函飞进皇宫,但它们无一例外,全部被丢进了地下室。 小王子不想参加公主的舞会,他正在忙着给龙做新的斗篷。 国王整天都在忧愁地叹气。 龙也知道了这件事,于是它打算邀请小王子跳一支舞。 很优雅、很正式的那种。 这样别人就不能嘲笑它的小王子,没有参加过舞会了。 49. 龙戴上了新的领结,还穿上了新的皮靴,靴筒上镶嵌着月光石,就好像是仙女教母的水晶鞋。 小王子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样的龙可真英俊呀。 是他见过最神气的龙。 夜莺和萤火虫,就是他们的乐师和灯光。 龙彬彬有礼地弯下腰,伸出前爪邀请小王子共舞。 它还戴上了blingbling的戒指。 是一条心机龙。 50. 这是小王子成年后的第一场舞会,他穿着漂亮的礼服,和龙一起翩翩起舞。 森林里的小动物也聚集过来,一只橘色的猫还烘烤了美味的南瓜点心。 小王子在月光下看着龙。 龙也低头温柔地看着他。 十二点的钟声响了起来,龙把小王子卷到背上,带着他回城堡休息。 而在飞行的过程中,龙不小心丢掉了一只它的皮靴。 51. 第二天清晨,负责打扫王宫的仆人发现了那只亮闪闪的皮靴,他把它送到了国王面前。 小王子顿时高兴起来,他说:“谁能穿上这只水晶皮靴,谁就是我的新娘。” 因为童话里就是这么写的。 一位国王就算再威严,也不能违背童话基本准则。 看着那只明显属于龙爪的皮靴,国王陷入沉默。 但小王子已经跑回了自己的宫殿,他抱着龙,严肃而又害羞地亲了一下。 龙:“……” 52. 龙变成了另一位英俊的王子。 他拥有漆黑的头发和寒星一样的眼睛,身形颀长,腰间还佩戴着镶嵌有蓝宝石的剑。 小王子品学兼优,《王室和女巫》这门历史课,每一年都是满分。 所以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一定是因为邪恶的诅咒,只有用真爱才能破除的那种。 龙变成的王子,和龙有着一样温柔的眼神。 小王子好奇地问:“那你还能再变回龙吗?” 新的王子说:“能。” 小王子脸有些红,他想,龙的声音可真好听呀。 53. 小王子和龙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少女和公主们都很失落,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因为除了龙,确实没有人能穿得下那只奇怪的、枫叶形状的水晶皮靴。 就算她们学灰姑娘的姐姐削掉脚后跟,也不能。 54. 龙要带着小王子,回到自己的国家。 那在地球的另一端,需要跨越整个大洋。 当然,龙其实可以直接带着小王子飞,一天就能往返来回。 速度堪比波音737。 但小王子说,他从来就没有出过海。 于是龙专门为他打造了一艘大船,很豪华的,连船桨上都镶嵌着红蓝宝石。 小王子问:“你知道‘红配蓝’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龙想了想,回答说:“好看。” 小王子深沉地叹气。 这审美。 行吧。 55. 大船饱涨着风帆,在海里“轰轰”航行。 巨大的声音惊醒了海底的小美人鱼。 她欢快地游来游去,让姐姐给自己戴上了镶嵌有半打牡蛎的花冠。 “是我的王子要来了呀!”小美人鱼兴奋地说,“我已经准备好贡献出美妙的声音,和女巫交换两条人类的腿了。” 她甚至提前问女巫要来了魔药。 56. 小王子此时正躺在甲板上晒太阳,他手里攥着满满一把珍珠,那都是龙从大洋深处捞出来的,将来可以做纽扣。 龙就是这么无所不能。 小美人鱼偷偷从海面上冒头。 她的头发像最茂密的海藻,而小王子也和童话里写的一样,拥有大理石雕刻一样细腻精致的脸庞。 她跟在船后,想趁下一次风暴来临时,从海里救出小王子,再亲吻他冰冷的双唇。 龙从空中盘旋着,“咚”一声落在船舷上,羽翼巨大,眼神冰冷。 是条很霸道的酷龙。 小美人鱼被吓了一跳,因为童话里并没有这个部分。 “难道龙要先抢走我吗?”她很疑惑地想。 “或许吧。”海里的鱼们纷纷附和,因为只有那样,王子才能来拯救您。 57. 结果龙用尾巴把小王子卷到它自己背上,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小美人鱼:“……” 回来! 58. 龙的王国很繁华,广袤富饶。 仪仗队吹响号角,迎接王子归来。 臣民们纷纷涌向城堡前的广场,想要看一看他们的王妃。 小王子有些不好意思,他站在龙的旁边,手里握着红宝石镶嵌成的剑。 59. 这里的国王和王后都很喜欢小王子。 但他们还得再确定一下,看他是不是一位真正的王室成员。 于是王后走进卧房,把所有的被褥全部搬开,在床上放了一粒豌豆,又取出二十张床垫和二十床鸭绒被,把它们压在了豌豆上。 小王子和龙就睡在这些东西上面。 半夜的时候,窗外刮起了风。 小王子迷迷糊糊翻身,想挤进龙温暖的肚皮下,却不小心压到了龙的尾巴。 那鳞片是很坚硬的,于是第二天,小王子愁眉苦脸,让仆人帮自己青紫的脊背擦药。 王后也听闻了这件事。 “真的吗?”她很吃惊,“被硌得一整晚没有睡好,整个背都变成了紫色?” 仆人恭恭敬敬地回答,是的。 王后放了心:“那果然是一位王室成员。” 因为压在二十层床垫和二十床鸭绒被下面的一粒豌豆,他居然还能感得觉出来。除了真正的小王子之外,任何人都不会有这种娇嫩皮肤的。 60. 小王子还派白鸽,给远方的勇士送了一张明信片。白鸽回来之后告诉他,在龙飞走以后,勇士已经辞掉了屠龙的工作,成为了一名画家。 虽然没有了包吃包住和五险一金,但他每一天都很快乐。 61. 勇士还给小王子送来了一份礼物。 那是以一面珍贵的镜子,夹缝里藏着一个录音机,只会发出一个声音——因为勇士暂时还没有太多钱,买不起大容量的存储卡。 “是尊敬的小王子陛下。”镜子说。 龙对这份礼物很不屑。 小王子在刚开始的时候也很迷惑,但他很快就发现了镜子的新玩法。 “魔镜,魔镜。”小王子站在镜子前,“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英俊的人?” “是尊敬的小王子陛下。”镜子回答。 龙也问:“谁才是世界上最笨的小坏蛋?” 镜子还是回答:“是尊敬的小王子陛下。” 62. 小王子有点不高兴,他气呼呼地在《王宫守则》里加了一条,所有人在面对镜子的时候,只能问一个问题,那就是“谁才是世界上最英俊的人”! 镜子统一回答:“是尊敬的小王子陛下。” 于是全国都知道了,小王子是全世界最英俊的人,就好像新鲜的玫瑰,和午夜最清冽的月辉。 63. 有一天,龙问:“你还想继续做一名吟游诗人吗?” 小王子有些意外:“可我们已经结婚了呀。” 龙笑了起来:“但你依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呀。” 小王子想了想:“那你会陪着我吗?” 龙用尾巴卷着他,一起飞出了城堡。 64. 小王子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吟游诗人。 他骑在龙的脊背上,去了很多很多个国家,也见到了很多很多的人。 白天的时候,小王子站在集市最热闹的空地上,在那里大声吟诵浪漫的诗歌。 而当夕阳沉坠、星光漫天的时候,他就会钻进龙的肚皮底下,和它小声聊天。 当然了,如果路过巨人的国度,小王子总要躺进花蕊里打个盹,龙还会用胡桃壳给他做一张床,里面铺满柔软干燥的粉红色花瓣。 65. 童话故事的标准结局是什么? 从此之后,小王子和他的龙,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他们活到了一百岁呢。 138、婚礼前夕的另一块甜点 回国之后,顾扬又莫名其妙上了一次热搜。 因为他在他外出吃饭的时候,习惯性帮陆先生擦了一下嘴,被吃瓜群众拍了下来。 那时恰好有一束阳光穿透百叶窗,照在了他的手指间。 很刺眼,像钻石。 于是网友都在传,陆总送给顾先生的求婚戒指,十克拉起步,上不封顶。 顾扬:“……” 顾扬趴在沙发上,拒绝接受现实。 蓝森从冰箱里取出来两瓶果汁:“婚礼的地点选好了吗?” “没有。”顾扬坐起来,“应该是某个海岛。” “那礼服呢?”蓝森继续问。 顾扬摇头:“不知道。” 蓝森很耐心:“婚戒?日期?拟邀的亲朋名单?” 顾扬拧开果汁,如实回答:“我全部都不知道。” 摇滚青年一脸纳闷:“到底是不是你结婚?” 顾扬单手拖着腮帮子叹气:“是呀。” 但是某人不许他插手。 所谓霸道总裁,就是这么没有道理的霸道。 所以小艺术家只好每天无所事事,躺在暖融融的阳光下发呆。 还稍微长胖了一点。 z88荣誉出品的高科技电子秤遭遇了来有史以来最大的质疑,摇滚青年一脚踩上去,力求证明自家产品的精准可靠,结果反而遭到了灵魂挚友的野蛮殴打,趴在地毯上奄奄一息,最后只好泪流满面地承认称的确不准,你快点从我身上起来。 “你觉得在哪结婚合适?”顾扬盘腿坐在地毯上。 “这当然得你和陆总决定,况且我也没结过婚。”蓝森爬起来,“不过话说回来,连婚礼用的礼服也要交给高定?”岂不是很辱没高级设计师的江湖名号。 顾扬问:“如果你是国宴大厨,会在婚礼上亲手做饭吗?” 蓝森想了想:“那当然不能。” “不能就对了。”顾扬拍拍摇滚青年的肩膀,因为陆先生就是这么反驳他的。 逻辑相当严密。 …… 婚礼的日期最终定在了十一月,地点是那处私人海岛,有美丽的风景和好吃的红丝绒蛋糕。 其实陆江寒依旧有些不满意,因为他一直把那里视为两个人的私属领地,不是很想向大众开放。 为了避免整件事再度陷入僵持的怪圈,顾扬赶紧表示,海岛很好,我们就在海岛。 “是吗?”陆江寒把他抱在怀里,“可那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所以才更应该用来举办我们的婚礼。”顾扬说,“让大家也分享一下喜气。” 陆江寒终于点头:“也行。” 顾扬又问:“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不需要。”陆江寒笑笑,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好不容易有个长假,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 这是很浪漫的情话,小艺术家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说:“嗯。” 因为最近一直很忙碌,赘肉没有丝毫发展空间,所以陆江寒的身材又变得更好了一些。 俗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结实又有明显的肌肉线条。 顾扬摸着对方坚硬的腹肌,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得减个肥。 俗话说,无所事事使人长胖。 这不是很ok. 陆江寒握住他的手腕,良心提议,要是实在觉得运动量不足,今晚可以自己动。 顾扬一口拒绝。 他又裹着被子坐起来,不甘心地问:“真的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陆江寒回答:“真的没有。”婚礼的一切流程,从酒店到司仪,到餐点和婚礼蛋糕,再到宾客的名单,所有琐碎而又细小的事情都已经过了三遍流程,绝对不会再出一点差错,除非他的小情人半路逃跑,不然那将会是一场最浪漫、最完美的婚礼。 顾扬闷闷躺回床上。 “咚”一声的那种躺回。 陆江寒靠在他身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是不是在婚前焦虑?” 顾扬很疑惑:“这是什么病症?” “就是又紧张又焦虑,还很想逃婚。”陆江寒解释。 “没有。”顾扬搂住他的脖颈,“我才没有想逃婚。”他超期待这场婚礼,所以才更想让它毫无瑕疵,最好能像童话里写得那样,连夜莺也带来玫瑰花的嫩芽,漫天芬芳。 陆江寒沉默片刻,问:“电子夜莺行吗?” 顾扬笑着搂住他,用一个吻结束了这场对话。 …… 婚礼前一周,顾扬先坐飞机抵达了私人海岛。 用陆江寒的话说,是让他先安静地休息几天,好养足精神迎接婚礼。 杜天天他们都还在忙,所以伴郎团成员暂时只有蓝森一个人到场,他在岛上逛了一圈,回到酒店之后对顾扬说,这里简直浪漫得要起飞,确定不要邀请媒体吗? “结婚是私事,我也不是当红明星,为什么要邀请媒体。”顾扬躺在摇椅上,端着一杯柳橙汁晒太阳。 “但你这场婚礼的关注度,可不比明星低。”蓝森坐在他身边,“网上还有专门的故事接龙——” “停!”顾扬打断他,“求你,别让我听到‘故事接龙’这四个字。” 上次他天真无邪,误入了这一神秘板块,结果进去就是一段五千字的虐恋情深。虽然在这个时髦年代,无论什么样的情节、只要不违背道德法律都不算过分,但骤然看到自己变成故事主角,还要嘤嘤啜泣抱着孩子在雨中奔跑,实在连头皮都要炸开鸡皮疙瘩。 蓝森觉得很遗憾,因为那些故事其实很精彩,并不只是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还涉及世界末日的丧尸、星际战争后的逃亡、以及驾驶飞艇遨游宇宙的故事。 不看可惜。 顾扬用胳膊肘推了推摇滚青年:“你觉得,我要不要也准备一份礼物?” “你三天后就要结婚了,还准备什么礼物。”蓝森说,“时间也来不及啊。” “就是因为时间来不及,所以一旦出现了礼物,才会显得更惊喜。”顾扬说,“没有人会拒绝礼物的。” 蓝森点头:“有道理。” 蓝森又问:“那你要送什么?” 顾扬很仔细地想了想:“不如我也学做一块甜点,你觉得怎么样?” 蓝森虎躯一震,不然还是算了吧。 就你那厨艺水准,成品不算谋杀亲夫,也算影响新婚感情的不稳定因素。 顾扬捏了一下拳头。 蓝森立刻正色表示,我觉得特别好,就这么决定了。 岛上那位胖大厨再度被征用,因为这里即将迎来一场婚礼的关系,所以他很慷慨地免除了学习费用,还热情地推荐了几道甜点,都是简单易学的,有提拉米苏,有蜂蜜蛋糕,也有玫瑰司康。 但顾扬都不满意,他想要最特殊又独一无二的,就像陆先生曾经送给他的一样。 蓝森揽过胖大厨的肩膀,额外叮嘱:“而且还要外型美观。” 胖大厨倒是很理解这点需求,因为对方是艺术家。 艺术家的要求嘛,总是要更高一点的。 但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满足客人的需求又是另一回事。 他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哪怕付钱也不行。 为了准备婚礼,厨房已经快要忙不过来了,主蛋糕和cupcake的原料已经堆满了仓库,每天都闹哄哄的,他实在没有精力,再去设计一道全新的甜点。 顾扬觉得有些遗憾,不过还是彬彬有礼地感谢了大厨。 蓝森却不打算放弃。 晚上十点,他拎着两瓶啤酒亲自上门,把厨师带到了海边。 “请问有什么事吗?”胖大厨一脸莫名其妙。 蓝森深沉地回答:“或许您应该听一听这对新人的爱情故事,听完之后就会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需要一块全新的甜点。” 胖大厨:“……” 霸道总裁和他的小情人,相逢在落满樱花的山野里,一切都是单纯而又浪漫的。 这本来是童话的开端,却又命中注定,要遭受残酷现实的考验。 考验的范围包括但不限于商战、间谍、背叛、情敌、破产、算计、替身,分分合合,坎坷曲折,催人泪下。 蓝森讲得很动情,充分糅合了各种狗血小说的经典套路,甚至眼底还泛起了星点泪光。 而胖大厨最终也答应了他的要求,许诺会和顾扬一起,烘焙一款全新的甜点。 至于为什么会答应,究竟是因为听信了摇滚青年鬼扯的爱情故事,还是实在被烦得不行,只想快点把这神经病打发走,具体不好说。 但总之,结果是很美好的,这就行。 顾扬最终选了奶油玫瑰的口味,没有一点点的酸,也没有一点点的苦,只有很多很多的芬芳和清淡的甜。 胖大厨教他把奶油打发,再混合玫瑰酱,一起注入到松软的蛋糕胚里。 成品像一朵洁白松软的云,颤巍巍的,稍微用叉子碰一碰,就会迸发出香甜的玫瑰奶油,可以配一壶红茶,用来打发掉整个下午。 蓝森很欣慰:“现如今你也算是有一技之长的人了。” “谢谢你。”顾扬勾住他的肩膀,态度郑重。 “不客气。”蓝森趁机问,“那你现在愿意和我讨论故事接龙了吗?” 顾扬一口拒绝:“不能。” 蓝森试图挽救:“但这次你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是吗?”顾扬果然稍微有了一点点兴趣,“我是超级英雄?有超能力的那种?会飞还是会变出钢铁盔甲?” “哦,那倒没有。”蓝森回答,“具体情节是这样的,陆总一怒之下,要摧毁全球经济命脉,而在最关键的时刻,你奉献出了自己的身体,用三天三夜时间,让他找回了遗失的人性,从而停止了吞并计划。” 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拯救世界,很合理。 顾扬手起拳落。 摇滚青年悲惨地“嗷”了一嗓子。 顾扬踩着人字拖鞋,溜溜达达去沙滩上。 明天,他的陆先生就要来了呢。 那一定会是很好的天气。 蓝天上也一定会飘着松软的、甜滋滋的云。 139、网友的故事 试问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位少女能拒绝一位真正的霸道总裁呢? 拥有英俊的外表、良好的教养和体面的家世。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他冷酷又凌厉,眼神像是寒冬冰雪。可在面对小恋人的时候,这冰雪又会融化成夏日里最清爽和煦的风,带着温柔的笑容和体贴,偶尔笨手笨脚地下厨,也喜欢在每一个清晨,用亲吻来唤醒身边的人。 无论是电视还是小说,这种情节之所以屡屡出现、长盛不衰,绝对是有理由的。 “哪怕你现在不想要,在最懵懂,最浪漫的年纪里,也一定憧憬过这样的爱情。”隋愿系好飞机安全带,笃定地说,“不要否认,我知道你在高中的时候,偷偷看了很多遍《灰姑娘》。”以至于她一直怀疑,要是姐姐将来有了自己的品牌,很可能会取名叫水晶鞋。 隋心戴好眼罩,拒绝再和妹妹说话。 两人是要去参加顾扬的婚礼,和她们同在飞机上的,还有许凌川和吴梅的丈夫蒋山,至于吴梅本人,因为在非洲做公益,所以暂时赶不回来,只送了一份礼物。 从s市到海岛,飞行时间不算短,不过幸好有机上wifi,可以随心所欲地打发无聊时间。 隋愿熟门熟路点开了小说论坛,由于陆江寒和顾扬的婚礼就在后天,所以接龙板块也比平时沸腾了不少,首页基本都是霸道总裁和他的小情人,每个帖子都飘着hot。 所谓故事接龙,一大特点就在于是由不同的作者共同完成,他们拥有不同的爱好、学历、生活背景,也拥有不同的文笔和萌点,现在却要为了同一对主人公来书写同一个故事,要怎么情节转折,怎么立人设,实在很需要费一番脑筋。 而在这种碰撞的过程里,也会产生很多乐趣。 隋愿随手打开一个最火的帖子。 故事的开端很俗套,掌握了全球经济命脉的霸道总裁,在一个狂风暴雨肆虐的天气里,开着他的布加迪威龙,用闪电一般的速度行驶在城市里。 抛开大雨天的堵车和交警限速不谈,这个其实开头还是很科学的,因为不能掌握经济命脉、没有布加迪威龙的总裁,不是一位合格的好总裁。 天空电闪雷鸣。 顾扬无助地坐在一堆行李箱上,被雨水冲刷着身体,脸上落满冰冷泪水。 因为在半个小时之前,他刚刚被赶出了凌云公司。 隋愿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座位最前排的许凌川。虽然现在顾扬和凌云时尚合作很好,但小说里总是需要冲突的,不能都是好人,所以这位许总只好一次又一次地被拖出来,很倒霉地充当着第一反派。 至于为什么离开公司后,还会拖一堆行李箱,作者的理由也很充分——没有行李箱,难道你要让小王子坐在地上吗?那一点都不优雅。 所以必须得有一个。 顾扬坐在行李箱上哭泣着。 刺耳的刹车声后,布加迪威龙停在了他面前。 车轮和地面摩擦,溅起了无数晶莹的水花。 这是命中注定的相逢,空气里也要弥漫起浓浓的玫瑰花香。 第一个段落到此结束,换了下一个作者,主打标签是狗血。 所以情节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怎么能这么快就拥有爱情呢?得先虐一虐才可以。 于是布加迪威龙又轰轰开走了。 评论区一片骂声,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停一下,我们要看爱情故事。 顾扬拖着行李箱,在大雨里艰难地往前走着。 无数车辆从他身边开过,污泥落满了原本洁白的衣服。 由此可见,豪车和普通车辆在溅雨方面,也是有差别的。 布加迪威龙溅晶莹玫瑰的雨,五菱宏光溅污泥。 总之,顾扬就拖着这一身的泥点,摔倒在了路边。 连膝盖也流下了血。 第三个作者喜欢星际科幻,所以从天上降下来一道光。 云层里隐隐出现了飞船的一角。 评论区顿时闹翻天,一秒之内狂骂几百条,这是什么无良作者,我们要看都市文,不要阿凡达和银河护卫队! 读者骂声高涨,作者也很有心理压力,只好赶紧补了一句,那是阳光。 有阳光,说明雨停了。 顾扬昏倒在了路边。 一个神秘人接走了他。 隋愿看得津津有味,点击下一页。 这次的作者很正常,老老实实按照总裁文的套路往下写。那位神秘人就是陆江寒,至于他为什么要先开着布加迪威龙停车、再开走、再在高速上迷之掉头,事后会不会被交警通报批评罚款教育,全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终于把小王子接到了自己的豪华大别墅里,床两百平米起步的那种。 顾扬洗完澡后,穿着浴袍站在客厅,楚楚可怜。 就好像是一朵几近透明的白色小花。 陆江寒翘着二郎腿坐在真皮沙发上,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人儿。 顾扬怯生生的问:“你是谁?” 陆江寒邪魅一笑。 然后情节就又没了。 接下来是个新注册的作者号,不知道具体风格,读者也只能稀里糊涂往下看。 陆江寒的语调微冷:“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顾扬摇头。 “你是我的机器人,编号92847。”陆江寒从沙发上站起来,“本来是不合格的次品,却胆大包天,逃出了实验室。” “我是机器人吗?”顾扬被这个现实惊得合不上嘴,“不、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陆江寒用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要不是机器人,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容颜?因为你的一切数据,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你应该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为什么要犯那样的错误?!” 顾扬几乎要站立不稳,他靠着墙壁,嗓音嘶哑地问道:“我犯了什么错?” 陆江寒逼近他,唇几乎要碰上那冰冷的额头:“你爱上了我。” 顾扬心里涌上铺天盖地的难过,他看着面前的人,脑海中的程序被唤醒,回忆翻涌,是的,他爱他,很爱很爱。 但机器人是不能有感情的,所以等待他的,只能是摧毁和融化芯片。 “那,”他声音颤抖,“在被送往熔炉之前,我能再亲一亲您吗?” 陆江寒眼底滑过一丝波动。 在两人的双唇即将触碰到一起的时候,天空降下来了一道光。 评论区总算有人反应过来,怒道,这不就是刚才那星际科幻文的作者?她申请了个小号又回来了啊! 于是新一轮的骂战又被掀起,大家纷纷表示怎么能这样呢,我们都说了不爱看银河护卫队,你想写就去科幻区写,为什么要来都市区浑水摸鱼,还写了这么长一大段,版主呢,快封了她的ip! 版主出现得很迅速,不仅干脆利落地踢了人,还亲自出山写了一段,力求把情节拧回来。 做梦**好! 顾扬从床上惊醒,发现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噩梦,并没有什么机器人。他此时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空气里还散发着花香。 “少爷。”十八个女仆恭恭敬敬地鞠躬,“您醒了。” “这是什么地方?”顾扬推开身上的被子坐起来。 “这里是陆先生的卧室。”女仆回答,“陆江寒先生。” 顾扬说:“啊,我知道他。” 只能在电视和杂志上见到的,冷酷的霸道总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 “陆先生吩咐了,请您在这里好好休息。”女仆为他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牛奶和面包。 写到这里的时候,版主可能觉得牛奶面包这种食物太平民化,不符合霸道总裁的逆天人设,于是又补了一句,洒满了珍珠和食用金箔。 顾扬说:“可我并不认识陆先生,我能当面向他道谢吗?” 女仆回答:“等您养好身体,我们就会带您去见陆先生。” 顾扬感激地说:“嗯。” 他笑得那么单纯,就好像是一位真正的、落满阳光的天使。 女仆有些不忍心,匆匆收拾好餐盘,离开了。 至于为什么要不忍心,因为同一时刻,在隔壁书房里,陆江寒正在摩挲着一本词典里夹着的黑白照片,那上面的人,和顾扬的脸有几分相似。 评论区顿时热血澎湃,咣咣砸墙。 这才是总裁文熟悉的味道,替身梗好!快接着发展下一步! 在这栋爬满蔷薇藤蔓的别墅里,顾扬得到了良好的照顾,他很快就恢复了健康,脸色像是春日里的樱花。而这时作者终于想起来要丰满一下他的人设,于是又空降了一台缝纫机。 顾扬用最好的布料,给霸道总裁做了一身西装,他打算把它当成生日礼物。 “怎么又这么累?”陆江寒捧住他的手,微微皱着眉,“我已经说了,不允许你干这种粗活。” 评论区于是又有了意见,一部分人觉得做衣服算什么粗活,还有一部分人觉得,前一章还互相不认识,现在怎么就开始心疼地捧起手亲吻了,中间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但好在情节的发展还是很狗血的,大家都爱看,所以咬咬牙也能硬接下去。 顾扬腼腆地笑着,说:“我一点都不累。” 陆江寒拉着他站起来:“今晚陪我去出席一个活动吧。” “是什么活动?”顾扬问。 “只是一场普通的酒会。”陆江寒说,“带你去见几个朋友。” 顾扬很开心地答应下来,因为在一段感情里,交友圈的融合,往往代表着更多的信任和承诺。 下一个作者又是刚申请的小号,虽然版主在查过之后没发现有问题,但读者还是在不断刷屏,强烈要求天上不能突然降下一道光。 陆江寒把顾扬带到了酒会现场。 灯红酒绿,掠影浮光。 顾扬握住他的酒杯,担忧地说:“你不要再喝了。” “不,你让我喝!”陆江寒醉醺醺地说,他一把扫开他的手,又喝了一杯八二年的拉菲。 虽然没有科学论证,但霸道总裁都要喝八二年的拉菲。 顾扬大哭着抱住他的腰:“求求你,不要再喝了。” 霸道总裁冷酷地说:“可我却偏要喝。” 读者很不满,这明显一点文字功底都没有,说哭就哭,对话也没什么营养,还是别写了,不然出个新规定,下一次初级小号不准接龙! 新的作者粉丝数不算少,看起来很靠谱,值得信赖。 顾扬继续颤抖地问:“为什么要喝酒,是因为他没有来宴会吗?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想他。” 陆江寒手指一松,酒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不要问了。”他声音低哑,用拇指擦过那落满眼泪的脸庞,“乖,我们回家。” “如果你始终忘不掉,为什么不去把他找回来呢?”顾扬说,“他一定也在等你。” “你真的想让我把他找回来吗?”陆江寒和他对视,“那你呢?” “我、我可以离开的。”顾扬说。 他的心像是被人从中间撕裂。 按照一般的情节发展,这种时候就可以来一段香|艳火热的床|戏,最好是虐中带情的那种,用来升华整个故事,而且根据评论区的遗迹来看,作者当时也确实写了,字数还不算少,但是却遭到了扫黄|打非无情删除,只留下了后来者的懊悔不已和嗷嗷打滚求私信,场面一度非常惨烈。 隋愿也暗自握了一下拳头。 想看的。 但不管怎么说,故事情节总要继续前发展。 下一个接龙的作者专攻纯情校园,受不了这种狗血替身的套路,所以上来就安排了一个医生,在陆江寒和密室里交谈。 “顾扬少爷的脑部在年少时期受过重创,所以才会经常记忆缺失,恢复的几率很渺茫。”医生说,“他应该的确想不起您了。” “没关系。”陆江寒继续看着书里那张黑白照片,“你看,这是他十六岁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还是情侣,可谁知……说忘就忘。” “陆先生,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医生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顾扬少爷的状态很不稳定,就算他再爱上您一次,说不定在将来的某一天,就又会忘记,一直这么循环。” “没关系。”陆江寒的笑容有些苦涩,“我会一直陪着他,忘记无数次也没关系,还可以重新开始无数次。” “那样会很累的。”医生说。 陆江寒微微闭上眼睛:“能看到他,就不算累。” 评论区纷纷落泪,这是什么感人的神仙情话。 我们要看床戏。 版主不得不再度出来申明了一次,最近上头在检查,请大家稍微收敛一下。 新的作者是虐文大手。 读者心里隐隐涌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看似和蔼善良的医生,其实是心机深沉的反派二号,地位仅次于反派一号许凌川。 他对顾扬说:“知道陆总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顾扬摇摇头:“不知道。”他又迟疑着问,“是因为我长得很像他曾经的恋人吗?” 医生的眼镜后闪着冷光:“因为在你的大脑里,有陆总最想要的芯片。” 评论区顿时一阵紧张,生怕那个星际科幻爱好者又回来,不过幸好,天上并没有突然出现一道光。 “那芯片里藏着陆总最想要的商业机密。”医生说,“会影响到整个集团的发展。” 顾扬脸色苍白,他跌坐在床上,回忆起之前的种种,果然发现,陆江寒真的一直就不肯把脑部检查的结果交给自己,总是遮遮掩掩。 “现在寰东集团遇到了麻烦,如果你真的爱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医生递给他一瓶药,“这会让你走得很快,没有任何痛苦。” 顾扬用冰冷的手接过来,脑髓隐隐作痛。 读者纷纷表示,实在太虐了,你还是别写了,我们需要小甜饼。 但小甜饼作者迟迟不肯上线,倒是来了个肉|文大手。 读者的热情空前高涨,纷纷敲起了碗,等粮吃。 □□大手很懂行情,并没有直接贴在评论区里,而是丢了个外部链接。隋愿咬咬下唇,激动忐忑地点过去,却刚赶上飞机降落,好好的wifi,说断就断。 “哎呀!”她懊恼地拍了一下座椅扶手。 “怎么了?”隋心摘下眼罩,惊疑未定,“没事吧你?” “没有。”隋愿闷闷地靠在椅子上,“看书看到一半,没网了。” “下飞机接着看呗。”隋心随口问,“是什么内容?” 隋愿压低声音,在姐姐耳边兴奋地说:“陆总和顾先生的爱情故事。” 隋心用一根手指把她的脑袋推开。 早就跟你说了,少看这种书。 毫无逻辑,影响智商。 飞机稳稳降落在跑道上。 “许总。”蓝森和杜天天正开着敞篷旅游车,在那里等着接人。 岛上阳光明媚,天气很好。 在坐上车后,隋愿抓紧时间跳过中间情节,先看了一下故事的结局,不然实在不放心。 幸好,结尾是很令人舒适的,小设计师和霸道总裁举办了一场盛大而又幸福的婚礼,据说在那一天,城堡里的每一条路上都铺满了金色的花瓣和珍珠。 至于为什么开始的豪华别墅会变成城堡,空中又莫名其妙出现了一群巫师在举办魁地奇比赛,大概是因为中间混进了一个《哈利波特》的同人写手,无所谓了。 重要的是,就算是在最狗血、最混乱的故事接龙里,陆总和顾先生,也是注定要拥有童话一般的happyending啊。 140、婚礼 这场海岛婚礼的规模不算大,只邀请了亲朋和少数几位商业伙伴参加,其中也包括了陆江寒的大学同学、知名电影导演秦柠——他想和顾扬合作一次电影,所以这段时间双方的交流也频繁了些,关系比以前密切不少。 “我刚碰到秦导演,在走廊上聊了两句,是什么电影?”蓝森一边拉开窗帘一边问。 清晨刺目的阳光直射进来,顾扬从睡梦中惊醒,和灵魂挚友进行灵魂对视,心脏砰砰狂跳:“你怎么会在这儿?” 蓝森清了清嗓子,郑重回答:“因为昨晚我和杜天天用抓阄的方式,科学决定了首席伴郎的位置。” “根本就没有这个职位。”顾扬用被子捂住头,重新倒回床上,“现在几点了?” “早上八点,但造型团队六点就到了。”蓝森把人拎出来,“而且你有没有发现,陆总不在?” “我当然发现了。”顾扬被他强行挟持到浴室,无精打采叼着牙刷,“需要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吗?” “当然。”蓝森看手机里的流程表,“你得先做完造型,然后就可以随便干什么了,十二点开始仪式。” 顾扬提意见:“我觉得这个安排很不合理。” “是陆总的要求。”蓝森解释,“婚礼上任何一项准备工作,都要至少提前两小时完成,以免出错后来不及弥补。” “我已经预感到了。”顾扬把脸擦干,“这一定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八点半的时候,造型团队准时上门,人手一个拉杆箱鱼贯而入,看起来相当专业。从顾扬坐上椅子的那一刻开始,就有至少十个人围着他,耳边一片吹风机嗡鸣和诸位tony老师的“闭眼睛”“睁眼睛”“头抬起来”,加上睡眠不足,很是头晕眼花。 蓝森刚开始还能悠闲地坐在一边喝咖啡,后来也开始疑惑,怎么这么长时间,千万别弄个真·总裁小娇妻出来,那大家估计都要失业,就算不失业,也要被这野蛮新郎暴打,于是赶紧上去问:“什么时候结束?” “马上。”造型师动作利落专业,从助理手中接过喷雾,对着顾扬的脑袋一阵狂喷,“好了。” 蓝森松了口气:“辛苦。” 顾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除了发型之外,这一个半小时似乎也没有打造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感人效果。蓝森在把造型团队送进电梯,回来也盯着顾扬观察了半天,最后硬性解释:“所谓大师,可能就是这样。”江湖高手是无招胜有招,顶级tony是无妆胜有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顾扬本身就又帅又年轻,平时又活得很时髦精致,实在没什么好捯饬,但既然收了陆江寒的丰厚酬劳,总不能喷一喷啫喱水就走人,所以还是要假装忙碌一番,大家都好交差。 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两个小时,顾扬打电话叫客房服务送了碗牛奶脆脆圈,蓝森拽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你还真是不紧张?” “谁说我不紧张了。”顾扬说,“我就是因为太紧张,所以才要吃点东西才转移注意力。” “采访一下。”蓝森举着香蕉当话筒,“结婚除了紧张之外,还有什么心情?” “迫不及待。”顾扬放下勺子,在灵魂挚友思维发散之前,又补了一句,“我现在只想快点结束婚礼,然后开始度假。” 不被任何人打扰的,只有他和他的陆先生。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蓝森也被叫下去帮忙。房间里变得安静下来,顾扬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蓝天碧海正在发呆,突然就被人从身后遮住了眼睛。 “睡着了?”陆江寒笑,“你该准备了。” 顾扬握住他的手腕:“忙了一早上?” “总不能我们两个都躲在房间里。”陆江寒亲亲他的脸颊,“我帮你换衣服。” 顾扬站起来,让对方帮自己脱了浴袍。 阳光透过窗纱,温柔地落在身体上,墙壁上的挂钟秒针滴答,陆江寒微微低着头,帮顾扬把衬衫扣一颗一颗扣好。他的手指修长,掌心总是温暖而又干燥的,不管什么时候握住,总是会很安心。 陆江寒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顾扬单手搂住他,“就是突然很想把你按在墙上亲。” “可以等到晚上。”陆江寒提议,又取过一边的领带,“我保证,一定不反抗。” 婚礼的司仪是陆昱希,虽然堂哥很想把这个活让贤给杨毅,但是未遂。 天降大任于俄罗斯文学爱好者,他觉得自己很无辜。 这一职位是陆家长辈集体投票的结果,目的只有一个,让他在贡献劳动力的同时,也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堂弟都结婚了,而堂哥居然还单身,这是不是非常不应当。 杜天天虽然被蓝森褫夺了首席伴郎的位置,但作为补偿,也顺利赢来了“婚戒保管者”这一光荣任务,结果被梁晓重和李豪堵在屋子里,再三教育提醒,你今天就是一咕噜,得守护好这precious,说不定巴金斯就混在人群里,得时刻注意提高警惕,人在魔戒……不是,婚戒在。 杜天天觉得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 而在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顾扬正在休息室里,悠闲惬意地看着窗外。 海边婚礼总是要更浪漫一些的,有碧蓝的长天和海浪。 陆昱希握着小手卡站在台上,很有几分小时候过年聚会时,被家长拉出来“背一首诗”的万众瞩目感,甚至后背都要冒汗。不过幸好,陆江寒在前两天时亲自动手,把那些专业又繁冗的致辞删得只剩了一小段,所以很快就到了“欢迎两位新人入场”的愉悦环节。 陆江寒牵着顾扬的手,一起踏上了那洒满玫瑰的地毯。 雕刻着彼此名字的婚戒被轻轻套上无名指,从此之后,顺利也好、坎坷也好、晴天也好、风霜也好,都会有一个人始终陪在身旁。 陆江寒搂住顾扬的腰,低头深深亲吻下去。 宾客起立鼓掌,花瓣在风中打旋飘落,蒋山举着相机,适时地拍下了这张照片——充满了幸福的、令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扬起嘴角。 这一天的海岛,有全世界最好的阳光。 直到晚上九点,陆江寒才回到了套房。 顾扬比他早结束两个小时,已经洗完了澡,正靠在床头看书。 “替我给杨毅记一笔。”陆江寒抽开自己的领带,随手一丢,“要不是他,我七点多就能回来。” “喝醉了?”顾扬把书放在床头柜。 “没有。”陆江寒敞着衬衫领扣,弯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力度明显要比平时更大,带着浓厚的酒味说,“我先去冲个澡。” 顾扬看着他的背影:“不如我们今晚都好好睡觉?” 然而陆江寒已经进了浴室,在关门的一刹那,脚步还踉跄了一下。 顾扬:“……” 酒店的浴室全透明,而酒醉后的霸道总裁,也没有主动拉浴帘的思想觉悟,所以顾扬被迫全程围观了这猛男沐浴图,刷刷的水流滑过身体,肌肉分外结实漂亮。 十分钟后,陆江寒抓过一条浴巾,边擦边走出来,一愣:“你怎么还戴上眼镜了。” “两百度也是近视,为什么不能戴眼镜。”顾扬的理由很淡定充分,“过来,我帮你把头发擦干。” 陆江寒坐在床边,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 顾扬心里叫苦:“要不然我去隔壁给你开个房?” 陆江寒拉过他的手腕,把人压到了身下。 “喂!”顾扬拍拍他的胸口,“别闹。” 陆江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出声:“哪儿闹了?” 顾扬疑惑:“你到底喝没喝醉?” 陆江寒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你猜。” 顾扬的皮肤迅速起了一层小小的颗粒,他不自觉地侧过头:“喝醉了就乖乖睡觉。” “没醉。”陆江寒和他额头相抵,“不然你考我。” 顾扬问:“一加一等于几?” 陆江寒回答:“二。” “四乘以六。” “二十四。” “三百二十七乘以五十再减一百八十八。”能答上来算我输。 陆江寒短暂地想了想:“一万六千一百六十二。” 顾扬:“……” 顾扬说:“你稍微等一下,我去拿个计算机。” 然而陆江寒已经关掉了灯光总开关。 四周一片黑暗。 视觉被剥夺后,听觉和触觉就更加敏感起来,两人先在被窝很幼稚地打了一架,然后就逐渐变成了另一种声音,细碎的、暧昧的。 是下过雨的海岛,有湿漉漉的花瓣,和浓烈的香气。 这是相当“新婚”的一个夜晚,很合格。 以至于顾扬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他趴在柔软的被窝里,一边愁眉苦脸按摩腰,一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昨晚陆先生究竟有没有喝醉,以及,那个脱口而出的速算答案,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你可以再考我一次。”陆江寒拉着他坐起来,“不过要是再算对的话,我要求有奖励。” “你还会速算?”顾扬很狐疑。 “天生的。”陆江寒说,“陆家人人都会。” 顾扬:“……” 原来你还有这种令人羡慕的祖传技能。 陆江寒又问:“两百六十乘以二等于多少?” 顾扬想了想:“老土。” 但也很浪漫。 “我爱你。” “我也是。” 141、蜜月 婚礼之后,就是悠闲而又浪漫的蜜月期,而岛上的天气也很“蜜月”,每一天都是蓝天白云,风和日丽。 顾扬习惯在前厅落地窗前享用早餐,既有舒服的风和阳光,也不用担心被天降巨鸟落在头上抢面包——那实在是一件很惊悚的事。 陆江寒要比他起得稍微迟一些,因为昨天是宾客留在岛上的最后一天,所以晚上多喝了两杯,有些头昏。 “早。”顾扬帮他倒了杯橙汁,“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因为身边没有人。”陆江寒俯身亲亲他,“早安,小色|狼,趁着别人喝醉就乱摸不是好习惯。” 顾扬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就坚决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陆江寒笑着坐在他对面:“等会我带你出海,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有船工捞到的新鲜海胆。” 听起来是一趟很不错的行程,不过在那之前,顾扬还有另一份惊喜要送给他。 服务生彬彬有礼地送上早餐,附赠一个被银色容器罩住的红瓷盘。 “是什么?”陆江寒问,“礼物?” “嗯。”顾扬点头。他本来是打算在新婚第二天就送给陆先生的,但一来没能顺利起床,二来那时亲朋好友也都还在,做自己偷偷摸摸跑去厨房,沿途还要躲着人,不管怎么想都很……猥琐,所以只好推迟了几天。 那块小甜点在被厨师长改良之后,拥有了很漂亮的心形外观,刚好可以和红丝绒凑成一对,用蓝森的话来说,一颗是填满了香甜奶油的云,另一颗是午夜里盛放的红玫瑰。 光是听一听,就浪漫得要命。 陆江寒笑:“你亲手做的?” “当然。”顾扬把叉子递给他,“本来是想找个夜晚,和红酒一起隆重地送给你的,但这几天有仪式感的事情实在太多,所以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就好像每一对最普通的新人一样,给彼此下厨煮一碗面、做一块甜点。 那不仅仅是食物,还有更多属于婚姻的幸福,踏实又平凡的那种。 陆江寒对“惊喜”很满意,虽然他平常其实并不喜欢吃甜点,但这次除外。 爱情的力量,就是这么荒谬无理又立竿见影,他把最后一勺喂给了顾扬,并且吻掉了他唇边的一点点奶油。 …… 出海的快艇已经停在了港口,上下两层,船员正在忙着往里搬运矿泉水和食材,还有一个用来烧烤的炉子。 “你会开船吗?”顾扬问。 “会,但是不想开。”陆江寒把人拉上甲板,“我今天只负责抱着你,吹风晒太阳。” 船员及时为两人送来了香槟,顾扬戴好墨镜,舒服地躺在船头,听耳边阵阵海浪声。 船一路驶向海洋深处。 顾扬很喜欢海,尤其是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清透碧蓝,像是一块巨大的宝石,剔透、沉静而又晶莹。 “在想什么?”陆江寒问。 “海底世界。”顾扬坐起来,“你知不知道,越到深海,那里的生物就长得越随便?” “合理。”陆江寒点头,“环境那么黑,与其费劲追求长得好看,不如再努力进化一下,长个灯笼出来。”至少实用。 “所以重点是,就算真的有小美人鱼来寻找王子,她应该也是长成这样。”顾扬歪了一下脸,又把舌头吐出来。 陆江寒把他的下巴掰正:“你不管怎么样都很可爱,而且这个童话已经过时了。” 和小美人鱼没有任何关系,小王子是霸道总裁的,新版都这么写。 过了一会儿,顾扬又问:“你知道在这种安静空旷的环境里,最适合干什么吗?” 陆江寒和他并排躺着:“思考人生。” “这也是自然的力量。”顾扬闭起眼睛,“山林、草原和湖畔,总能让人不自觉地放松神经。” 也正因为这样,才有人一生都钟情流浪,而他比较俗,完全不想放弃繁华都市和富足生活,所以只能偶尔放空,洗涤心灵。 陆江寒问他:“那你思考人生的结果怎么样?” “至少截至目前,人生对我都很好。”顾扬和他十指相扣,“所以将来也请再接再厉,我想做一个很俗的,婚姻幸福、家庭美满、事业成功的男人。” 船的另一边传来烤肉的香气,船员也从深海捞上了海胆,虽然不算肥美,但也是有趣的体验。 两名潜水教练随船而行,过了一会儿,他们从船舱里走出来,示意顾扬往海上看。 清澈的水面下,有成群结队的海豚正在游弋而过,看起来相当壮观。船员见顾扬似乎很兴奋,于是主动问他,需不需要加大快艇的马力,用声波让让海豚跃出海面。 “不用,谢谢。”陆江寒笑着拒绝,又问顾扬,“想到海下看看吗?” “可我从没有在这么……野生的海面潜过水。”顾扬找了个很形象的词,那的确很野生,一望无垠蓝叽叽。 “但你曾经是s市‘我爱小红花’杯中小学生游泳比赛的冠军。”陆江寒提醒。 顾扬沉默了一下,这种头衔,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有两个专业教练,还有我呢。”陆江寒把设备递给他,“放心吧,只是很浅的水下,运气好的话,你还可以摸摸海豚。” 顾扬果然被戳中。 可以摸一摸海豚。 他穿好设备,跟着教练一起进到了海里。 在入水的前一刻,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但当整个人真的被海水包裹时,却又有了一种飘忽的放松感,海洋的浮力能让人产生奇妙的错觉,至少对于想象力很浪漫丰富的顾扬来说,他现在很乐意把自己想象成一条鱼——需要被教练围着,还要被陆先生跟在身后保护的,很宝贵的小艺术家·鱼。 海平面下的世界,和站在船上往下看时,是截然不同的两副景象。 视线里尽是一片清澈透明的蓝绿色,而十几只海豚就在不远处穿行而过。 陆江寒牵着顾扬的手,和他一起游到了前面。 一只海豚恰好从两人身边路过,它在转身时,很轻微地蹭了顾扬一下。 那是一种很独特的感受,像是精灵在打招呼,而在另一个方向,还有更多的海豚正在举行海洋大游|行,是只有纪录片和动画片里才有的壮阔场景。 潜水是会上瘾的。 这是顾扬事后得出来的结论。 在被陆江寒拎上船后,他意犹未尽地说:“什么时候有空,我也像你一样,去考个证吧。”那样他就可以真正地深潜,去看更曼丽的海底世界,有珊瑚和彩色的鱼。 “这算是我帮你发掘的新乐趣?”陆江寒把装备丢到一边。 “算。”顾扬点头,而且比“我爱小红花杯”的冠军要更好玩。 “到船舱里冲个澡。”陆江寒把他拉起来,“潜水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先去小岛上吃点东西。” 不远处就是一个风景秀美的旅游景点,虽然有些过度开发,但也有好处,人气旺的地方,总会有很多小商小贩,出售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顾扬在小摊上翻翻捡捡,买了一堆螺,都有着很酷的颜色和花纹。 至少截至目前,还没有哪个设计师能超越大自然的创意,哪怕是最普通的贝类,也能在太阳下反射出七彩的光。顾扬看得很仔细,陆江寒拎着购物袋,很尽职尽责地充当着老公的角色,期间还要负责给他的小艺术家买果汁,以及混在一群小朋友里,排队等着刚出炉的热面包圈。 杨毅打来电话:“你现在干嘛呢?” “处理工作。”陆江寒沉声回答,一手拎着贝壳,一手举着面包,胳膊下还夹了一个花环,紫不啦叽的,也不知道顾扬为什么要买这玩意。 杨毅说:“正好,我有两件工作上的事要汇报。” 陆江寒一口回绝:“没到十万火急,就晚上再说,现在没空。” 杨毅沉默了一下:“你不是在工作吗?”几天不见,怎么还学会撒谎了。 然而另一头的人已经挂了电话,很无情。 顾扬买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戴在脸上沉默拍了拍陆江寒的肩膀。 霸道总裁没有一点点防备,回头差点被吓出心脏病。 顾扬把面具推到头上,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笑。 是个标准的小坏蛋。 陆江寒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晚上回去再收拾你。” 顾扬:“……” 顾扬迅速把面具塞进无辜路人手里。 我刚刚什么也没做。 但霸道总裁都是很记仇的。 所以当天晚上,顾扬举着靠垫站在床上,做出防御的姿势。 陆江寒被他逗乐:“你这是打算站一夜?” “不如我们打一架。”顾扬提议,“谁赢了听谁的。” 陆江寒靠在床头,表示赞成:“没问题。” 顾扬说:“那你先站起来。” “不站。”陆江寒拒绝。 不站要怎么打架!顾扬丢下枕头想往外跑,结果未遂。 陆江寒把他压在床中间:“接着跑。” “不跑了。”顾扬很识时务,“我老公又英俊又威猛,为什么要跑。” 陆江寒拍拍他的脸:“自己脱还是我脱?” “不如我们先聊会儿天?”顾扬往被子里缩了缩,“很有情调的那种。” “聊什么?”陆江寒忍笑。 “股市大盘,世界局势。”顾扬握住拳头当话筒,“或者你对我国零售业的未来持什么看法?” 陆江寒握住他的手腕,凑在嘴边亲了亲。 顾扬有些不好意思。 温柔的吻继续落在额头、脸颊和微凉的鼻尖上,顾扬稍微侧了侧头,觉得,这样的陆先生像是一块巨大的人形牛奶糖,很软很甜的那种。 谁能拒绝一块好吃的大奶糖呢? 至少他不能。 于是小艺术家很小心翼翼地,在他脖颈处舔了一下。 陆江寒:“……” 顾扬后知后觉:“喂!” 顾扬继续说:“啊!” 陆江寒拍拍他:“叫好听一点。” 顾扬拖过一个枕头,很有气无力地扔了过去。 这是一个很郁闷的夜晚。 小艺术家心想。 第一,陆先生其实一点都不甜。 第二,他也不软。 完全就是一块假冒的牛奶糖。 于是他哑着嗓子说:“我要向消协投诉你。” “消协还管群众婚后性|生活?”陆江寒很疑惑。 顾扬没绷住,“噗嗤”笑了出来。 “我一定加倍努力。”陆江寒低头亲亲他,“坚决不让你有投诉退货的机会。” 顾扬说:“嗯。” 房间里的声音,很快又重新变得暧昧起来。 窗外,海浪声声,繁星如水。 142、小百湾音乐会 入夏的s市,气温已经渐渐回升。 这天午后,顾扬泡了一壶好喝的茉莉茶,躺在摇椅上发呆。窗外的小巷子里,有不少游客正在拍照,喧闹的声音在穿过隔音玻璃后,就只剩下了细微的嘈杂——很催眠的那种。 陆江寒从地上捡起毛毯:“要不要回卧室睡?” “我就眯一会儿。”顾扬坐起来,“工作都处理完了?” “还没有。”陆江寒蹲在他身边,“明天飞鹏集团的人要来,我可能得去见一面。” 顾扬握住他的手:“那我在家——” 一句话还没说完,桌上手机就开始嗡嗡震动,陆江寒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接可以吗?” “不可以。”顾扬按下通话键,“或许是为了咖啡馆的事情。” 蓝森在另一头说:“和咖啡馆没关系,确切地说,和工作没关系。” 顾扬说:“那再见。” “别!”灵魂挚友发出灵魂的呼喊,“我前阵子向王大山定了一对古董花瓶,他刚刚搞到,明天一起去看看?” 王大山就是那家西饼巷时髦小店的老板,顾扬经常会去那儿淘宝,买到过陆先生的西服纽扣,也买到过一瓶已经想不起来丢在哪儿的、gi绝版男香。 顾扬捂住听筒,小声问陆江寒:“明天需要我陪你一起去见客户吗?” “去和蓝森玩吧。”陆江寒笑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生意上的事,你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尽快谈完,你也早点回家。” 摇滚青年成功收获了挚友x1,他很懂行情地表示,我一定在五点之前送你回月光路。 打完电话之后,顾扬很认真地思考了几分钟,失踪的香水究竟会在哪里。他还是很喜欢那种性|感调调的,放|荡又奢华,很适合找一个浪漫的时刻,送给他的陆先生,然后在午夜共同使用。 想法倒是很美好,但记忆不配合,顾扬只好远程求助场外观众。 顾妈妈很疑惑:“什么香水?你的香水都在浴室柜子里,让爸爸给你全部拍过来?” “算了,谢谢妈。”顾扬放弃,“我重新买一瓶吧。” 既然古董花瓶都能找到,那委托老板再找一瓶香水,应该也没什么难度。 …… 第二天早上,蓝森开着大悍马,高高兴兴拉着顾扬去了西饼巷。 王老板今天穿得很嘻哈,店里放着run-dmc的《myadidas》,脚上踩了一双拆掉鞋带的绿尾球鞋,据他自己说,是为了向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饶舌文化致敬。 “你这是打算组建一个地下乐队?”顾扬开玩笑。 “我这纯粹是为了讨好消费者。”王大山把花瓶找出来,“最近小百湾有音乐节,来了不少全国各地的歌迷,连带着我这也生意兴隆了几天。” 顾扬帮忙把包装拆开。 那是一对很漂亮的瓷瓶,颜色淡雅,如雨后初晴的天,蓝森看后很满意:“行,我就知道王老板办事靠谱。” 顾扬有些纳闷:“你什么时候对陶瓷有了兴趣?” “不是我有兴趣,是我哥有兴趣。”蓝森把东西重新包好,“当然了,他那种肮脏的商人也是不懂欣赏艺术的,八成是为了送人,我纯属帮忙跑路。” 这笔生意应该让王老板赚了不少,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不过心情再好,也对顾扬“想再找一瓶香水”的要求表示了爱莫能助,因为前段时间恰好也有一位客户想要,出价不低,可找了几个月,最后也只弄到了半瓶二手货。 “好吧,还是谢谢。”顾扬有些遗憾,毕竟当初在买那瓶香水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是很……懵懂的,悸动而不自知,是一段相当美妙的时光,很值得拥有一件纪念物。 陆江寒恰好打来电话,说飞鹏集团那边想深度合作,可能还要一阵子,让他晚上在外面吃饭,不用着急回家。 “时间还早呢。”蓝森看了眼挂钟,“不如去小百湾晃一圈?” “行。”顾扬还是上大学的时候去过音乐节,由于他实在不是一个很摇滚的人,对乐队也没想去,所以也只记住了疯狂的人群和起伏的音浪,时隔多年,再去体验一次也不错。 属于叛逆青年的摇滚聚会,举办地大多在郊区是有理由的,一来是因为资金,二来政府也不放心把一群彻夜狂欢的酒|精□□放在人流密集区。但能远到这种程度的也不多见,顾扬在车上足足睡了两觉,蓝森才总算把车开进了小百湾森林公园。 音浪滚滚,尖叫嘶吼。 售票处有人兜售水枪和水球,顾扬顿住脚步:“我觉得不是很妙。” “我们属于吃瓜游客。”蓝森安慰他,“就看看热闹,不属于狂欢的一部分。” 顾扬问:“那你买水枪干什么?” 蓝森的理由很正当,他说,别人都有。 顾扬被他强行拖进了音乐节大门,还没走两步,十几把水枪就把两人浇成了落汤鸡。事实证明音乐节和泼水节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背景音乐的不同,一个是《don’tcry》,一个是《月光下的凤尾竹》。 不同的舞台,和同样亢奋疯狂的观众。 顾扬其实很想和蓝森探讨一下这种迅速兴起的亚文化,但现场实在太吵,说话基本靠吼,脚上的gi小白鞋不到十分钟就成了ggdb,连买个果汁都要排队,老板娘还酷得要命,买芒果给橙子,买橙子给苹果。 但也没关系,反正都是色素水,有久违的童年糖精味。 蓝森皱眉:“这什么味儿。” “有水就不错了。”顾扬把空杯子丢进垃圾桶,“我去个洗手间。” 蓝森自觉跟在他后面。 这是两个相依为命的绝世路痴才能有的默契。 现场的移动洗手间不算少,但每一个都大排长龙,蜿蜒曲折,一眼望去大多都是漂亮姐姐。 顾扬疑惑:“难道现场男性没有需求?” “有,但男人多好解决。”蓝森扬扬下巴,“听说走二十几分钟就是野森林,你可以选择直接浇灌大地母亲。” 顾扬:“……” 而主办方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为了避免摇滚青年们随地解决影响环境,还特意弄了几辆观光车,专门在现场穿梭往来,拉着男同胞去集体欣赏大森林。 顾扬站在车上,一路颠簸摇晃,神情凝重。 蓝森拍拍身边的人:“哥们,求你,别吹口哨了。” 这和火上浇油有什么区别。 车停稳后,顾扬第一个奔向森林深处。 蓝森赶紧跟在后面,生怕林子里冒出来一个大灰狼,叼走这尿急的小红帽。 在音乐节的这段时间里,大地母亲估计每天都有一万句脏话要讲一讲。 蓝森感慨:“等再过两年,估计这片绿地也就没了。” 顾扬抬头看了看参天大树:“这得有上百年了吧,哪怕改建成景区呢,总比修成水泥小区要强。” “房价飞涨,谁会放这块肥肉。”蓝森登上一个高坡,四下环顾了一圈“地方大着呢,一眼都望不到头。” “这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顾扬说,“走吧,回去。” 两人走出森林,发现观光车已经……开走了。 “得,刚才就不该关心房地产发展。”顾扬看了眼时间,“只有等下一辆了。” “这不是班车,和准点没关系,有没有下一辆也不一定。”蓝森把他的手腕压下去,“走吧,步行二十多分钟,也不远。” “你认路?”顾扬发出灵魂拷问。 “只有一条路。”蓝森沉默,讲道理,路痴和白痴还是有区别的。 “……好吧。”顾扬说,“那我跟着你。” 蓝森打开电子地图,看起来很有底气。 结果小路不配合,在一百米开外,分叉了。 顾扬眼底顿时充满茫然。 蓝森看了看地图,笃定:“走右边。” 顾扬本来想质疑一下,但是又一想,自己小时候去乡下玩,认路能力连鹅都不如。 灵魂挚友无论如何,也是要比鹅强一点的。 于是他就继续安心地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荒凉,最后连地图都不再显示,大片空白统一标注“渔霸村”,感觉下一刻就会有一群魁梧壮汉冲出来,手里举着渔叉和渔网。。 蓝森:“……” 顾扬仰天长叹。 摇滚青年很心虚,主动提出要是你走不动了,我可以背。 顾扬哭笑不得:“走吧,原路返回。” 蓝森问:“你还认识原路吗?” 顾扬停下脚步:“我们不是就分叉了一次?” 蓝森说:“是吗?” 顾扬无语凝噎,很想上网发个帖子,减价甩卖摇滚青年。 陆江寒打来电话:“刚刚怎么关机了,你现在在哪,要不要我来接?” “没关机,可能是没信号。”顾扬沉默了一下,“实不相瞒,我们好像迷路了。” 陆江寒皱眉:“在哪儿迷路了?” “我们是来参加小百湾音乐会的。”顾扬看了眼蓝森的手机地图,“然后,现在在刘家村……但这里根本就没有村,到处都是荒废的土地。” 陆江寒哭笑不得:“站在那儿别动,等我来接你。” 143、香水 天色渐渐变暗,风也凛冽起来。 山里的傍晚,还是很冷的。 蓝森穿着短袖t恤,一边牙齿打颤一边说:“要是我现在有外套,一定脱下来让你穿,真的。” 顾扬打了个喷嚏:“你觉得路痴这种事情,能不能强化突击,抢救一下?” 蓝森诚恳地说:“根据我多年经验,不能。” 大二的时候,蓝屿暑假打工没回家,放弟弟一个人踏上了返乡旅程,结果好巧不巧刚好赶上片区修路,到处都是绿布,于是蓝森就拖着行李箱,在自家门口迷路了,黑灯瞎火跑到隔壁小区晃了一大圈,如同鬼打墙,还被保安当成了贼。在那之后,蓝森痛定思痛,发狠把自己丢到各种陌生环境,期盼量变能产生质变,结果十次有九次都是被出租车司机带离现场,很是灰头土脸。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唉!” “其实换个角度想,迷路这种事,还挺浪漫的。”蓝森揽住他的肩膀,“双腿是自己的,但灵魂是属于风的,你并不知道它最终会带着你走向哪里。” “那它为什么不带我走向小百湾的喜来登。”顾扬蔫叽叽蹲在地上。他现在迫切需要一间温暖的房子,洗热水澡,换掉这件潮湿又被颜料涂满的脏衣服。 在小艺术家被彻底冻感冒的前一刻,陆江寒终于顺利找到迷路人口,用大外套裹住了他。 而一起来的还有蓝屿,他原本在公司加班,后来却接到父母的电话,说弟弟手机一直打不通,是不是生病了在休息。蓝屿试着联系了一下顾扬,也提示关机,于是只好打给了陆江寒。 蓝森主动承认错误:“是我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错误的估计。” “你这种错误估计最好不要用在生意上。”蓝屿把衣服丢过去,又对陆江寒说,“谢谢陆总,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蓝森跟在哥哥身后,转头用非常万语千言的眼神看着灵魂挚友。 我回家就能洗澡喝热汤打游戏了,而你回家后会发生什么,具体参见《霸道总裁的落跑小娇妻》。 顾扬说:“我要感冒了。” “先回家。”陆江寒握住他的手,又实在费解,“参加音乐会为什么会跑到野外?” 顾扬沉默了一下:“因为音乐节的洗手间不够用。” 陆江寒:“……” 顾扬一头栽到他肩膀上,发自内心地郁闷了一下。 靠自己是没指望了,就像蓝森说的,只能寄希望于伟大的科学家,将来可以在脑内植入芯片,自带定位导航的那种。 陆江寒安慰他,在科学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之前,你有老公也一样。 月光路的小洋楼里,有很漂亮的复古浴缸。 顾扬泡在微烫的水里,舒服得昏昏欲睡。 陆江寒在厨房里煮了一碗糖水,又加了一小勺桂花蜜。 顾扬从身后抱住他:“刚刚妈打来电话,让我们明天回家吃饭。” “行。”陆江寒把小碗递给他,“迷路的事情,要保密吗?” 顾扬很有警惕性:“是免费保密吗?” 陆江寒忍笑:“是。” 顾扬喂他喝了一口炖雪梨:“好的,那帮我保密。” 陆江寒叹气:“越来越不好骗了。” 顾扬美滋滋:“嗯。” 和资本家在一起待久了,小艺术家也会进化成精明的小艺术家。 在热水澡和糖水的作用下……当然,还要加上及时出现的总裁和温暖外套,顾扬并没有感冒,第二天依旧生龙活虎,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还绕道去买了好吃的点心和猫粮。 小橘子已经长得五大三粗,浑圆一坨,很不辜负品种和毛色,幼猫萌态一去不复返,但叫声依旧很嗲,跟在陆江寒身后说:“喵。” “最近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老往柜子里钻。”顾妈妈一边焯虾仁一边说,“弄得到处都是毛,昨天爸爸才把衣柜重新整理好。” 小橘子横躺在厨房地板上,“喵喵”叫着要牛肉吃。 “扬扬小时候也这样。”顾妈妈说,“平时喜欢一个人躲着看书,肚子饿了就来厨房要零食,不给还要闹。” 一个饿着肚子的、哭着要零食的迷你小人。 陆江寒觉得,不管带不带老公滤镜,好像都很可爱。 想亲。 顾扬在储藏间里翻箱倒柜。 “找什么呢?”顾教授抱着花盆路过。 “有一瓶很久之前买的香水,找不到了。”顾扬把箱子搬回去,“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想起来就翻一翻。” “上个月我和妈妈刚整理了这里,没看到什么香水。”顾教授说,“别是不小心和垃圾混在一起,扔掉了。” ”那就只能让王大山再继续帮忙找了。”顾扬帮忙把花盆端到阳台上,“对了,我听说薛老师去找过易铭?” “应该是为了以前的事情吧。”顾教授说,“两人师徒一场,各有亏欠,老薛这几年身体也不好,估计也不想到这辈子的终点,还要带着负罪感。” 小橘子在厨房吃完牛肉,心满意足跑到顾扬怀里睡觉。 “你呢?”顾教授问,“对当年的事情,还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有,但都是不会影响情绪的想法。”顾扬揉了揉腿上的胖猫,“我现在什么都不缺。”连猫都有,还很皮毛光滑。 堪称人生赢家。 小橘子嗲着嗓子“喵”了一声,深以为然。 厨房里,陆江寒正在切茄子,顾妈妈随口问:“你喜欢吃茄子?” “一般,但是扬扬喜欢。”陆江寒说,“在家经常要吃炸茄盒。” 顾妈妈顿时很疑惑:“可他从小到大都不吃茄子的。” “是吗?”陆江寒停下手,回忆了一下第一次,“有一回他生病嘴里没味道,我做了糖醋茄盒,当时吃了不少,以后就经常做了。” 顾妈妈笑呵呵:“那挺好。” 结婚还能治挑食。 一家人团聚吃饭,总是一件温馨又热闹的事,连小橘子也有额外的零食。 “最近你们和秦柠导演的合作,怎么样了?”顾教授问。 “寰东出面在谈,其中一部分场景也会放在寰东拍。”顾扬说,“秦导这次要求挺高的,不过我也没时间帮所有剧中人都设计衣服,只能顾三个主角。” “要是这次电影能在国际上获奖,对扬扬以后的新品牌也有好处。”陆江寒说,“秦柠还是很有想法的,也对角色的服装很负责,经常一打视频电话就是两三个小时。” 而第一受害者显然就是霸道总裁本人,失去了抱着他的小艺术家亲一亲的机会,只能做成功男人背后的男人。 吃完饭后,顾家父母出去散步,顾扬收拾好餐桌,准时奔回客厅开电视,为了看z88系列专访。 陆江寒在旁边说:“吃醋了。” “乖。”顾扬象征性地安慰了一下他,“其实我主要是为了看大蓝总。” 小橘子趴在沙发靠背上,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咚”一声跳了下来,扬着下巴施施然走开,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和陆江寒的统一战线——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半个小时后,楼上传来“哗啦啦”的声音,以及一声心虚的“喵”。 陆江寒和顾扬上楼,就见走廊尽头的储物柜柜门大开,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滚了一地,小橘子正趴在一只玩具熊上眼神无辜地和两个人对视,尾巴一甩一甩。 “这都是你上学时候的东西?”陆江寒弯腰捡起来。 “嗯,有些舍不得扔,就全部塞进了这里。”顾扬抱起小橘子,结果胖猫英勇不屈,爪子勾着一块布料不松开,从里面滚出来一个玻璃瓶,掉在了地上的碎布堆里。 “是什么?”陆江寒问。 “香水。”顾扬笑着说,“还以为丢了,原来在这里。” “gi?”陆江寒递给他,“你喜欢这个味道?” “它已经绝版了,而且买它不是因为我喜欢。”顾扬说,“是在王大山的店里买到的,当时看到的第一眼,就想送给你。” “那为什么我没有收到,反而被藏在了破布里?”陆江寒提意见。 “因为这是送给情人的香水。”顾扬打开盖子,往他身上喷了一点点,“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连暧昧都只有一点点。” 陆江寒说:“原来你那么早就对我图谋不轨。” “没有。”顾扬淡定否认,“买错了。” “现在送给我也不迟。”陆江寒把瓶子从他手里抽走,“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它还有新功效。” 顾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小橘子正一脸嫌弃地蹲在角落里,拒绝再蹭一蹭霸道总裁的胸肌。 “不过小橘子喜不喜欢不要紧,我喜欢就好。”陆江寒吻吻他的额头,“谢谢。” “只准在家用一用这瓶香水。”顾扬说,“出门的时候不许喷。” “明白。”陆江寒和他一起收拾柜子,“送给情人的,当然不能被别人偷偷闻走,不然我们多吃亏。” 顾扬说:“嗯。” 香水失而复得,当然应该好好利用。 于是在这天晚上,在隔壁父母都睡着之后,小艺术家就把他的总裁先生压倒在了床上,很认真地闻了闻。 陆江寒说:“像小狗。” 他又继续问:“当初你是以什么心情,把这瓶香水藏起来的?” “唔……说不清。”顾扬缩在他怀里,“那时候我去店里,是为了给你买正装的衣扣,后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买了这瓶香水。” 有可能是因为王老板的推销功力上涨,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另一种原因,很浪漫的命中注定。 香水的中调是檀香木、西洋杉、岩兰草和薰衣草,木质香气清冽又干净,像午夜时分的幽静森林。 童话里的小王子,必须要有一个独角兽。 而现实生活中的小艺术家,必须要有一个陆先生。 胸肌腹肌线条漂亮,身材一级棒。 顾扬趴在被子里,把脸深深埋进枕头。 还是和童话有一点不一样的。 因为森林里的小动物们只会为爱情而跳舞歌唱,但隔壁的父母要是听到什么……很奇幻的声音,可能会心脏病发作。 陆江寒在他耳边说:“乖。” 顾扬闭上眼睛。 世界就只剩下了陆先生,以及只属于夜晚的热情香气。 尾调是广藿香和麝香。 很浓厚温暖的味道。 那瓶香水被放在床头柜上,还剩很多很多。 所以还能用很久很久。 用两只手也数不完的那种久。 144、第 145 章 1. 在遥远的幽深森林里,住着一位漂亮的小王子·顾扬。 他的城堡被蔷薇的藤蔓环绕,屋顶飞着歌喉婉转的夜莺。 总之,生活没有什么不如意。 除了冬天稍微有些冷。 2. 天空正在飘雪。 小王子坐在暖烘烘的壁炉前,正在给他的短剑镶嵌红宝石。 一只熊按响了门铃,它是这一带的邮差。 “尊敬的小王子殿下,这是一封邀请函。”熊彬彬有礼地脱下帽子,还没有来得及鞠躬,就被冻得打了个喷嚏,于是只好又把帽子戴了回去。 邀请函来自居住在麦田里的厨师·方栋,他想举办一场甜甜圈宴会。 在离开之前,熊好心地提醒,外头的天气是非常冷的,如果要出门,一定得戴上帽子。 而小王子恰好就有一顶红色的帽子,那是他祖母的祖母的祖母的祖母传下来的,很柔软,也很温暖。 3. 在临出发前,小王子收拾出了满满一篮子礼物,打算送给厨师。 有闪闪发光的石头,还有来自东方的茶叶,和一些全新的厨具。 他戴着红色的帽,披着红色的小斗篷,胳膊上挎着篮子,欢快地走在林间小路上。 面前却出现了一只大灰狼。 一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大灰狼。 它的头上有一个尖尖的角。 4. 小王子好心提醒:“你的假牙融化了。” 狼舔了舔嘴上黏答答的棉花糖,很凶地扑倒了小王子,就像每一个故事里写的那样。 “嗨呀!”小王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从篮子里掉出来一把菜刀,双立人,很锋利。 狼脖子一缩,嘤嘤地想,童话果然都是骗人的。 这是什么野蛮人啊。 出门随身带菜刀。 5. 小王子又说:“你的假牙真的融化了。” “我知道。”狼看起来很沮丧。 哦,对了,它其实也不是真的狼,而是一头独角兽。 拥有银色的皮肤,尖尖的角,美丽的鬃毛在月亮下会发光。 小王子说:“哇,你看起来可真摇滚。” 独角兽·蓝森骄傲地说:“是的呢!” 6. 小王子拍拍身上的土:“你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成一头狼?” 独角兽说:“因为我到了叛逆期。”总得做些出格的事情。 “那你现在已经叛逆过了,不如和我一起去参加甜甜圈晚宴吧。”小王子邀请他,“如果你愿意,还可以拔一根漂亮的鬃毛给厨师太太·张云岚做礼物,她会很喜欢的。” “好呀。”独角兽很开心。 7. 在甜甜圈晚宴之后,小王子和独角兽成为了好朋友。 这也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因为每一个小王子,都要拥有一头童话里的独角兽。 8. 独角兽说:“你知道吗,邻国的国王·陆江寒,要在下个月举办一场舞会。” 小王子一边缝衣服一边说:“喏,我现在知道了。” 独角兽又问:“那你要去吗?据说所有未婚的人,都可以去城堡里参加舞会。” 小王子犹豫:“可是冬天还没有结束。”他不想离开温暖的卧室。 独角兽说:“但你必须要嫁给一位国王,而他是最好的选择。” 小王子纠正它:“公主才要嫁给国王……不对不对,嫁给国王的,应该是王后。” 独角兽伸出睿智的前蹄,在地上点了点:“可并没有谁天生就是王后,只有嫁给国王的人,才叫王后,所以从理论上来说,所有王国里未婚的人,都可以成为王后。” 小王子迷糊地说:“哦。” 也行。 9. 要参加舞会,就得准备漂亮的礼服。 而小王子有满满一整层楼的衣帽间,随便打开一个柜门,都可以从中流淌出美丽的东方丝绸。 独角兽忧心忡忡地转圈:“这和童话里写的不一样,一定会落选的……你认识仙女教母吗?” 小王子认真地回答:“我认识仙女,厨师应该有酵母。” 独角兽说:“就这么干!” 10. 居住在泉水边的仙女·邓琳秀,按照最严格的《童话法典》,为小王子变出了南瓜车和礼服,还有一双闪闪发光的水晶绑带皮靴。 “一定要在午夜的钟声敲响之前,离开国王的城堡!”仙女叮嘱他,“还要在奔跑的时候,丢下一只水晶皮靴。” “我知道啦!”小王子有些头晕眼花,因为在白天的时候,独角兽一直在强迫他,从一碗炉灰里往外挑豌豆。 11. 魔法马车穿过密林,停在了邻国国王的城堡前。 小王子趴在窗口,心想,这城堡可真大啊。 比他自己所拥有的、那座爬满蔷薇藤蔓的城堡,还要大上好几百倍。 而国王也很英俊。 他有着漆黑的头发,和一双温柔的眼睛。 小王子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 12. 就像童话里写的那样,国王果然走向了穿着水晶皮靴的小王子,邀请他跳了第一支舞。 和第二支舞。 和第三支舞。 …… 整场舞会,国王的舞伴都只有一个。 乐队甚至都想直接切换到《婚礼进行曲》。 “你真可爱,身上有森林的香气。”国王看着他,“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王子摇了摇头,在转圈时,不小心踩到了对方的脚。 国王笑着说:“你的鞋带松了。”他单膝跪地,帮他把鞋带系紧,还打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小王子很着急,因为鞋带是他故意弄松的,只有这样,才能在午夜奔跑时,弄丢一只皮靴! 但钟声已经响了起来。 小王子只好推开国王,转身跑出了大厅。 他跑得很快,就像一阵风,跳上了停在城堡门口的南瓜马车。 一切都和童话里写的一样,除了水晶皮靴。 那鞋带实在太紧了,就算小王子沿途都在拼命脱鞋,也没有成功。 13. 独角兽安慰他:“没关系,等夏天来临之后,我们可以请仙女扮演成恶毒皇后,给你一个鲜红的苹果,那样还是能遇到打猎的国王,他会把你吻醒的。” 小王子坐在壁炉边,第十一次叹了口气。 “唉。” 14. 国王没有捡到水晶皮靴。 但是他捡到了一包……酵母,用闪闪发光的丝绢装着。 侍卫长·杨毅把城堡里所有的厨师都召集到空地上,再三辨认,最后确定,那的确不是皇宫里用的酵母粉。 所以很有可能,是从小王子身上掉出来的。 这是寻找未来王后的、唯一的线索! 15. 王国里所有未婚的人们,都去辨认了那包神秘的酵母。 但并没有一个人能拿出同样的丝绢小口袋。 所以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小王子。 16. 而真正的小王子,此时正在遥远的大海上旅行。 因为他没有成功弄丢皮靴,所以很郁闷,需要到陌生的地方散散心。 小美人鱼·隋愿趴在船的栏杆上,她长长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漂在水里:“你是来找我的吗?” 小王子很疑惑:“我们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小美人鱼解释,“但你是小王子,我是美人鱼。”剩下的故事,不用我说了吧? “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小王子躺在甲板上,“但你不需要为我牺牲美妙的声音,也不需要为了任何一个王子,向女巫交换两条腿。” 小美人鱼晃了晃漂亮的大尾巴,说,我也这么想。 17. 在春天来临的时候,皇宫侍卫拿着那包酵母,来到麦田深处,敲响了厨师·方栋的门。 “这的确是我用的酵母。”厨师一眼就认了出来,“至于这个丝绢口袋,属于密林里的小王子·顾扬,但他最近不在家,好像是去周游世界了。” 18. 国王拿到了小王子的画像。 他斩钉截铁地说:“这就是我未来的王后!” 19. 侍卫提醒国王:“但是这位未来的王后,目前正在带着独角兽满世界乱逛。” 那可是一位真正的小王子呀,属于童话里的高危职业。 因为他很有可能会遇到恶龙、女巫、坏皇后、滚烫的林地沼泽。 还有可能会遇到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和大洋深处的小美人鱼。 说不定等到旅行结束,就已经成为了……已婚人士。 20. 国王开着他的湾流g550,一路轰轰冲上云霄。 其实按照《童话法典》,国王出行,是应该乘坐豪华马车的。 但哪怕是同时用十八匹骏马拉车,也一定比不过私人飞机的速度。 21. 小王子结束了海上的航行,此时正在一个小饭馆里,给独角兽梳毛。 “尊敬的王子殿下,要买一颗红苹果吗?”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妇人走过来。 独角兽问:”你是恶毒皇后吗?” “当然不是啊!“老妇人惊慌地说,”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小王子和独角兽很失望。 但他们还是买下了所有的苹果。 当然了,吃完之后也并没有昏睡不醒。 除了有点撑。 嗝。 22. 小王子说:“我想家了。” 其实童话里说的没错,在周游世界的时候,他的确遇到了小人鱼、来自东方的公主,以及沉睡在城堡中的美人儿。 可他只想要邻国的国王陛下。 23. 回家的路很远。 如果在太阳落山之前,还没有抵达下一个城镇,就只好睡在森林里。 不过幸好,小王子很喜欢森林。 他还会划亮一根火柴,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这时候独角兽就会施展魔法,让水里出现邻国国王英俊的脸。 当然了,偶尔也会出现一只香喷喷的、填满了梅子和苹果的圣诞烤鹅。 因为独角兽肚子饿。 24. 小王子说:“我还想再看一遍。” 独角兽说:“可是你一晚上划了八百根,已经没有火柴了。” 小王子沮丧:“唔。” 独角兽只好又安慰他:“没关系,下一次进城的时候,我们可以买一个打火机,防风的那种。” 话音刚落,身边就有人“咔”一声,轻轻点燃了打火机。 而湖面上,也真的出现了一张英俊的脸,有深邃又温柔的目光。 小王子被吓了一跳。 独角兽说:“咦,可我还没有开始施展魔法。” 25. 这是一个很重要、也很神圣的夜晚。 国王找到了他的小王子。 而全国的法律专家们也得考虑修正《童话法典》的事。 因为事实证明,国王能不能找到心爱的新娘,其实和水晶鞋并没有太大关系。 26. 王国里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从此之后,国王和小王子,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而那包酵母,则是被郑重地放进了博物馆里。 要是你现在去参观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到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