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圣》 第一章 序 深秋的灵山,落叶枯黄,地平线上曙光微露,清晨的朝阳有些迷蒙。远离宝刹的东崖边,隐约有晨钟之声传来。一个高大孤独的身影,迎着冷风静静地伫立。 许久,一个声音在其身后响起:“你也在这里。”语气十分的平缓,如长河深流。 那身影微微侧了一下,并没有回头。他对来者的声音是十分的熟悉,却不知为何此时会在这里出现。如果在以往,他一定会转回头与其打声招呼,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还能触动他的内心。 “嗯,三弟,你也来了。”崖边的身影淡淡地回应了一句,依旧是眼望天边的朝霞。 “自从结拜之地一别,没想到再次相见是在这里。”来人在身后停住。 “是啊......,可曾见过其他几个兄弟?” “没有。”“不,有过。”来者迟疑了一下又道。 “老七?” “是。”来人应了一声。 一阵短暂的沉默。 “五弟死了。”语气平静的仿佛是在随便提及一件无关之事。 “谁干的?”来者闻听有些诧异。 “七弟。不,是那只猴子。” “是他?” “是他!我刚来这里没多久便听说了。” “你确定是被孙悟空打死的?”来人似乎有些不能相信。 “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发生的。” 长久的静默,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只闻秋风瑟瑟。冷风掠过灵山峰顶,山崖上枯草摇曳,此时此刻彻骨寒冷。前尘在二人心中浮现,那正是: 豪情壮志薄云天 怎奈命运多变幻 往事恍然如云烟 回首天边随风散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天地因循大道开劫而成。盘古的身躯化为高山大海,血脉为江河,气为风,声为雷。从此有了世间五行万物,也有了生灵。 盘古的头颅化身为“俊”。俊生的高大挺拔,威武雄壮,目生重瞳,乌黑闪亮。因是盘古头颅所化,俊能感知盘古身躯所化作的事物。 天地诞生之初,诸神以时空的化身帝江为主。帝江混沌无有面目,神秘莫测,踪影难寻,即便诸神也无以接触。 俊居天上的天宫宝殿内,那宫殿雄伟,通体为白玉浑然而成,白玉做阶,白玉为顶。 盘古的左眼和右眼皆化为美丽无比的女神,一个是热烈奔放,居住在与大地隔海的南部大荒;另一个冷静内敛,居住在西部大荒之中。 此时世间由烛龙决定白昼与黑夜,烛龙千里赤身,头燃烈焰,睁眼为昼,世间光明,多姿多彩山河显现;闭目为夜,世间一片黑暗,万物皆隐,如同寂灭一般。 俊虽然居住于天上,但也生活在烛龙随心所欲制造的明暗之中。当烛龙睁眼时,俊离开自己的宫殿来到世间徜徉,观赏世间的山河美景,往往正在兴起,天地间骤然一片黑暗,刚才的美景悉数消失在彻底的黑暗之中。只有远处北方的钟山上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那是烛龙的头颅放出的火光,烛龙之火只能照亮他身边,大地上其他地方却都陷入黑暗。 有的时候,还没等俊从天上来到地上,烛龙就把眼睛闭了起来,俊只得半途而返,每到此刻,俊的心里都万般无奈和恼火,流连美景的兴致被彻底打消。他不是没有和烛龙商议过能否永远睁着眼,但烛龙同样身为开天辟地之神,并没有理睬他的建议,依旧自顾按照自己的心情眨着眼睛。 “那烛龙又把眼睛闭上了!”俊在自己的宫中,心里积聚着郁闷,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在黑暗之中倒头而眠,苦苦等待烛龙再度睁眼世间恢复光明,而是站在宫殿外面,放眼向大地四方扫视。之前俊并没有心思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找寻什么,此刻他为了排解一下陷于黑暗之中的郁闷心情第一次想这么做。 俊居高临下,眼神掠过大地,此时整个大地除了烛龙的头颅之处在闪动着一点红色的火光外,大荒之中的南部和西部分别有一处不是十分显眼的白色的亮光,那是两个身影在晃动。俊看着那微弱的亮光一个念头袭上心头,他要前去一探究竟。 就如同寻宝者得知了宝图的存在,俊带着欢快的心情马上行动了。他飞身奔向南部大荒,朝着那闪光之处疾速飞行,即便那或许并不能实现他心中所想,他也迫切地想要尝试生出的一个念头,否则永远无法打消内心的涌动。 很快,俊来到了南部大荒亮光的所在之地,远远看去,一个身影静静地卧在那里。俊落在大地之上,观望了一下,慢慢走向亮光之处。身影逐渐清晰,那是一个美丽的女神。 女神正侧卧在一片光洁的岩石之上静静地休息,身上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四周,远处依然是无尽的黑幕。她并没有在思考着什么,忽然,眼前的黑暗之中显现出一个身形,高大魁梧,脚步稳重,从黑暗之中正向她走来。女神有些新奇,但惊讶此时此刻也并没有侵袭她的内心。世界总是那么的平静,没有什么事物值得惊讶,一切发生的事物都是其本该发生的。 俊靠近了侧卧着的女神,借着她发出的光芒,看清了她的身形,优美的体态,无暇的肌肤,美丽的面庞,圆圆大大的眼睛透着火一般灼热的光芒。 女神坐起身,看着俊,先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是俊。”此时俊从女神的眼睛里感受到了火热的内心,他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女神并没有回避,此刻世间万物皆无,只有天意...... 一团耀眼的明光从女神的身体里迸裂出来,同时喷射着炙热的火焰,瞬间照亮了大地。 此刻女神也被惊呆了,她看着那团从自己身体里迸出的明亮炙热的火光,四周除了光明已不见任何事物。 “这是什么?”女神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她要问眼前带来这一切的人。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将把他唤做‘太阳’!他们会为天地带来持续的光明!”俊答道。 “太阳!”女神将太阳捧在怀中,抚摸着他,那么的亲切,那是从她身体里诞生的整个天地的光明和未来的希望。 “对,太阳!”俊应声道,“我们还要更多的太阳!”俊大声道,“他们将把天空和大地照耀得无比明亮!” “好!”女神的身体里继而又接连迸出一团团光明的火焰,刹那间十团火焰围绕着女神欢快地旋转着。俊和女神看着这十团光明的烈火,欣慰的笑容无比灿烂。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俊问女神。 “我叫羲和。”女神答道。 “羲和。”俊重复了一遍,又拥抱了女神一下。 “我该走了。”俊说道。 “好。”羲和平静地回答,并没有恋恋不舍,她知道,俊会去他想去并且应该去的地方。 俊转身在十个太阳的光明中离去,羲和用炙热的目光送别他的身影。 俊的心里还有另一处所在,那就是他之前在黑暗中所看到的另一处光明,位于西部大荒之地。 大荒的西部,一名美丽的女神正坐在那里,美丽身躯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刚刚天地忽然从黑暗笼罩变得光明无比,她的心情也从黑暗之中走出,变得美丽而明亮。 俊边飞行边猜想着那另一片光明的模样,不觉已来到女神的所在之处。 女神见一人从天而降,停在岸边不远的地方,专注地看着她,只轻轻地问道:“你是谁?”语气冰冷而沉静。 “我是天神俊。”俊回答道,目光始终保持着专注。他看着眼前的这名美丽女子,柔美的身形,圆圆的面庞,全身泛着银白色之光此时被那十个太阳所发出的光芒所掩盖,如果是在黑暗里,那光芒一定十分的迷人。 “哦,俊。”女神和俊之前所看到的不同,她的眼睛里满是宁静和冰冷,在俊的心里别有一样风情。 女神静静地坐在岸边,欣赏着远处的山峰和天空的白云。俊上前坐在她的身旁。 “你叫什么名字?”俊问那女神。 “常羲。”女神答道...... 俊和常羲在一起呆了很久,他们尽情欣赏着十个太阳的光明照耀下的大地山河。 突然,俊感觉到一股灼热之气在自己和常羲的身后向自己靠近,那团热气充满着敌意。他忙扭回头看,只见一团烈火正从远方向自己和常羲所在之处呼啸着奔来,隔着一座高山,已经让俊感到了灼烫之意。俊知道那是头上燃烧着烈火的烛龙。“他为什么冲着自己来?”俊连忙让常羲寻找一处地方躲避,自己飞身离开,同时紧密注视着烛龙的动向。 烛龙果然是冲着俊而来,见俊腾空飞起,越过对面的高山,也紧跟着追来。烛龙身长千里,通体赤红如火,一颗巨大的头颅燃烧着熊熊的烈焰,圆瞪着双眼,恶狠狠地追随着俊的方向,身体所过之处,狂风骤起,尾巴扫到山上,山体崩塌。 俊见已远远地离开了常羲的所在之地,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烛龙的方向。 眨眼间,烛龙裹着一股炽热的狂风到了俊的跟前,他见俊停下来,一双闪闪发光的黑瞳紧盯着他,烛龙也停下,燃烧着烈焰的头颅高高地昂起,巨大的身躯在空中蜿蜒起伏。没等俊发话,烛龙先开口质问道:“俊,是不是你把天地弄成一片光亮?” 俊很冷静地答道:“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正闭目沉睡,忽然间,天地通明,让我惊醒,不得安宁!我知道,一定是你在做乱!”烛龙怒吼道。 “哦,是这样。我也是看到天地一片黑暗,想让天地恢复光明。”俊以不紧不慢的语气回答。 “你想控制天地的光明?”烛龙吼道。 “天地本该永远在光明之中,是你制造了黑暗,现在我要制造光明。”俊道。 “就凭你?”烛龙头部熊熊燃烧的火焰突地暴发了一下,冲天而起,四周的大地被炙烤得滚烫,近处的河水瞬间蒸发殆尽。 “怎么,你想阻止我?”俊一边说,一边作着战斗的准备。 “控制光明和黑暗的力量是永远属于我的!”烛龙说完就张开如山高的巨口喷着烈焰向俊吞来。俊并不惧怕,天地之间的力量还从未有过比对,谁是谁非也没有判定过,他也想知道自己的力量究竟如何。 俊飞身躲过烛龙喷出的烈焰,见烛龙身躯粗长,绵延千里,横跨山峦,就在空中急转绕了一个圆,向其尾部飞去。烛龙见状扭头,巨大的身躯随之回转,头冲着尾部,又一口烈焰喷向俊。只见这团滚滚烈火,有数百丈宽,直向俊奔去。 俊横着飞过烛龙巨大而绵长的身躯,烛龙的头一路追随着俊的身形,身体盘绕成一个圆,又一口烈焰喷出,俊向烛龙的身体中间飞去,那烛龙的烈焰喷到了自己的尾巴之上,痛得他大叫一声,山河震裂。 俊见烛龙也怕自己的口中火焰,心中有了主意,他飞身来到了烛龙的身体中间部分,说是迟,那时快,烛龙已经不顾一切,眼瞪着俊,口中疯狂地连续喷射着烈火,只想一下把俊烧死。没想到,此刻俊闪身向上飞起,烛龙的一口烈焰狠狠地直喷到了自己的身上,顿时皮焦肉烂。 烛龙一声巨吼,巨大的身躯猛烈地上下左右翻滚,所到之处,将那连绵的山峰碾平,整条河流抹去。 在烛龙痛苦翻滚之时,俊在远处冷眼观瞧,瞅准时机,像闪电一样飞向烛龙的头部,抓住烛龙的一只龙角,用力摁向地面。 烛龙正在灼烧的痛苦中挣扎,忽然一股巨大而难以抗拒的力量将自己的龙角钳住,把自己的头按向地面。烛龙身不由己,一头撞向大地,轰隆一声将大地砸出一个百丈宽深坑,大地乱石崩飞,颤抖不已。 烛龙的头被按在地上不能动弹,身体翻滚挣扎,身体和尾巴扫塌了百座高山。挣扎中的烛龙在胡乱摇摆中勾住了一座高山,然后猛地一缩身,将头抬起。俊也被带起。俊紧紧抓住龙角没有半点放松,看来要想彻底降服烛龙,还缺一次猛力的攻击才行。于是,俊又拽着烛龙角,拖起其巨大的身躯奔向大海。 只有俊知道五行的秘密,水能克火。他来在海上,将烛龙一把按入海里,原本平坦的海面顿时腾起万丈巨浪,冲向天空。 烛龙头颅上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遇到海水立刻暴发出冲天的气雾,身上的火焰瞬间熄灭,转眼间,数百里宽的海面被云雾遮蔽,水花四射喷溅,烛龙的身体没入海中,一路直沉至海底,赤红色的身躯在不停地挣扎摇摆。 那烛龙毕竟是开天辟地之神,水中的本领亦强,入了水中,头上和身上的火焰熄灭,烛龙的身体反倒更加有力,用尽全力搅动,大海开始咆哮翻腾,海水呼啸着淹没了大地。 俊一见此状,担心烛龙挣脱,用力将烛龙整个粗大的身躯按入了海底,在海底拖出了一道深深的裂隙,烛龙被卡在海底不能动弹,身体丝毫无法扭动。 俊就这样将那烛龙困在海底许久,渐渐烛龙不再挣扎,俊看着他问道:“现在可以由我来掌控光明了吗?” 烛龙听见俊在他眼前问话,没有一丝力气抬头,断断续续地说:“好,可,可以......” 俊点点头,又对烛龙说道:“我命你今后去掌管北荒的冬夏和日夜,不得离开半步。你若同意,我就放了你,否则我现在就取了你的性命,你可听清楚了?” “听,听清楚了!”烛龙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回答。 “那好,你去吧!”俊分开海底裂隙,命令道。 烛龙见困住身体的囹圄已解,立即昂起头,腾起身,窜出海面,头也不回,向北飞去。 被俊放逐到北荒的烛龙,从此以后控制着那里的冬夏和日夜。睁眼为夏、日;闭眼为冬、夜,不得离开。 降服了烛龙,俊又回到了南荒羲和的身边。他看见羲和正在一个深渊中为十个太阳清洗身体,于是就落下,来到羲和和十个太阳的身边。 十个太阳刚刚出生不久,欢快地在那渊中沉下,浮起,和羲和戏耍着。羲和见俊返回,就上了岸,来到俊的身边。 羲和问俊:“你准备怎么安置十个太阳?” 俊想了想道:“我将让凤凰背负太阳天空飞行,在天上照耀世间和大地。”俊马上起身去找凤凰。 凤凰是天地初生后第一个飞羽之神,见俊生了十个太阳来找她驮负,便诞下十个金卵,孵出十只三足金乌,并把它们交给俊,来背负太阳。 俊得到了凤凰的十只金乌,让它们各自背上一个太阳在天空中穿行,照耀天空和大地,世间从此是一片光明。 俊和常羲看着天空中飞行的太阳,世界一片光明,十分满意。太阳也得有落下的时间,俊才能够安睡歇息,于是他命令金乌按照他的安排来背着太阳上天和落地。当俊苏醒,就让太阳飞上天空,俊想休息,就让太阳都落下,而哪几个太阳想飞上天去,则由他们自己来决定,只要至少有一个能够带来光明。从此以后,有太阳照耀时为日,太阳落下时为夜。 羲和生了十个光明之子,常羲也生出了十二个光明之女:月亮。不同于太阳那般炙热光明,月亮冰冷闪亮,太阳为兄,月亮为妹。太阳兄弟落下后的夜晚,月亮姐妹才开始成群结伴地在天空自由飞行,用皎洁的月光轻柔地抚摸着大地,有时候她们也在白天出来故意遮挡住日光。 众神灵见俊生出了日月,掌握了黑暗与光明及五行的力量,就以俊为帝,称为“帝俊”,帝江则原本就无形,见众神尊俊为帝,从此隐遁。 有了日月精华的滋养,地界开始出现各种生灵,天地初生时生灵只有天生灵物:金身雀尾鸣声千里的凤凰和头顶长角周身金鳞四足生风的麒麟。有了日月之后,又有了各类飞禽走兽、昆羽鱼虫之祖和各类灵物及仙草仙木。其中狮祖为九头狮子,血盆大口,四肢健硕,利爪长尾,颈部一圈鬃毛,尽显威武;牛祖为一白牛,头顶长尖长双角,分在左右,四肢有蹄,圆睛宽鼻,力大强健。又有三大灵猴:其一是赤尻马猴,晓阴阳之事,可避死延生;其二是通臂猿猴,观日月之行,能辨别灵凡;其三是六耳猕猴,知四方之位,善聆听察理。 地上的万物生灵之祖看到日月带来光明和温暖,都拜日月。 烛龙和帝俊大战被降服之后,不敢再兴风作浪,应帝俊之命,潜伏于北荒之最北部的永恒冰雪之地,把千里长赤身盘将起来,不饮不食,睁眼,为光明之夏;闭目,为黑暗之冬,循环往复,如此许多光阴。 烛龙的周围见不到任何山河湖海,生灵活物,只有白茫茫冰雪一望无际。烛龙不能离开原地寸步,感到无比寂寞,尤其是睁眼醒时,只能见到那冰雪映照自己头上燃烧的火焰在雪中晃动之火影。久而久之,烛龙无法忍受这死一般的孤寂,于是便裂开身体,自产数子。 其第一子是一条有翼之龙,头长双角,大腹粗尾,乃是应龙。接着又产数条长龙,头顶有双角,浑身有鳞,四只利爪,长须,长身,乃是虬龙。 经历许多光阴,烛龙双眼已有千次睁闭,烛龙之子在烛龙身边陪伴烛龙,逐渐长大,虽不及烛龙,但也有上天入海的本领。 烛龙在龙子的伴随下,有了些许的乐趣,消除了不少孤独之感,备感欣慰。 一日,大龙子应龙问烛龙:“世间都是像这里一样,一片白茫茫只有我们吗?” 见这一刻终是到来,烛龙也不隐瞒,平静地说道:“不,世间还有许多山川河流,红花绿草,现在还有诸多的生灵,多姿多彩。” “哦?那我们能去看看吗?”另几条围在烛龙身边的虬龙也好奇地问到。 “可以。”烛龙的回答还是那么的平静。 “那太好了!”几条小龙十分兴奋,他们早就想看看不同的世界了。 “那你和我们一起去吗?”大龙子应龙问道。 烛龙抬起双眼,望着远方,那里曾经是他自由驰骋的天地,未久,他低头对几个小龙柔声道:“不,我已经见过那里精彩的世界了,现在我只想静静地呆在这里,你们去吧。” “那太可惜了!”应龙和其他虬龙齐声说道。 之后的道别并没有太多的伤感,在几个龙子心里更多的是新鲜和期待,可他们并不能体会此时此刻烛龙的忧伤。 “远方是大地,那里不单单有龙,不要与其他族类争斗。”烛龙在龙子们临行前交代。 龙子们虽然不能想象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形,但他们都立刻答应了。随后许多的龙子龙女欢快地翻腾跳跃着齐齐奔向南方的大地:那个传说中的七彩世界。 没人能看到烛龙的眼泪,因为他头上的火焰会将泪水瞬间烤干。 第二章 天神赋使命 昆仑山气势磅礴,千峰争高秀,万壑竟风流,无尽山峦绵延不绝,处处仙草仙木,山顶常年风雪,山下奇花盛开,山中灵物繁多。在那草木之中,一个猿猴的身形正在其间穿梭,其一身乌黑的绒毛,扁鼻长吻,短尾长臂,一脸的刚毛环绕面部,口中龇出两枚利齿,一双小圆眼露着凶悍之光。 现在天空中三日同出,那猿猴早已习惯了天上的日月忽多忽少忽有忽无,他正在林木间灵巧地攀着枝叶,上下腾挪,来回穿行,奔走寻觅。忽然间,一道金光从天而降,金光之中一个身着锦绣仙衣的身形落在了他的面前。猿猴吃了一惊,不禁张口龇出利齿,高声问道:“你是谁?” 猿猴的声音尖利刺耳,听起来令人生畏,来者却是异常地冷静沉稳,开口道:“我乃是上天之神。” “天神?你来这里做什么?”猿猴倒也没有显现惧怕。 “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天神道。 “为你做事,凭什么?”猿猴问道。 “凭我可以给你神力。”天神缓缓道。 “你?给我神力?哈哈!”那猿猴听完尖利地啸叫几声,在树枝上跳了几下,接着又冲天神笑道:“你自己有神力吗?” 那天神也不回答,只轻轻说了声:“定!”只见那猿猴在树梢上来回荡漾的身体瞬间停在了半空中,肚皮朝天,张着嘴,露着齿,一双眼球向上翻着,仿佛被冰冻了一般,纹丝不动。 猿猴的身体被定住,心里却是明白,见自己丝毫不能动,不禁恐惧:“如此这般,若不能解脱,岂不是要像一块石头一样悬在这里等死。那自称天神的果真厉害,自己要早知道这世上有此等厉害的货色,不如一见他便速速逃走,可如今一切都已是晚了。” 猿猴正恐惧绝望间,天神对着他的头吹了口气,那头便可以活动,张嘴说话。 黑猿晃了晃脑袋,身体仍不能动,天神问他:“现在你知道我有没有神力了?” “知道了,知道了!天神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那天神没有马上解开他的定身法术,而是对他说道:“放你下来可以,不过,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好,好!做几件都可以,只要让我能动!”猿猴害怕,连忙答应。 天神见其应承,便解了他的定身术,那猿猴跌落在林间地上,沾了满身的落叶碎枝,也顾不上掸落,翻身爬起便说:“请天神吩咐。” 天神点点头,对其道:“我要你捉住那月亮,丢入从极渊之中。” “捉月亮?”猿猴瞪大了双眼,无比的诧异。要说拿住几个灵兽,他自认也未必不可,其本性凶狠好斗,那些狮虎祖兽亦不敢轻易招惹他,可如今要捉那天上的月亮,他却不能飞行,怎能实现?“那月亮在天上,我连摸也摸不到,怎么去捉?”猿猴不禁脱口道。 “这个你不必担心,你乃是个天生有非凡臂力的‘通臂猿猴’,我会再让你的双臂有捕捉日月的神力,并传你飞天之术。”天神对他道。 “好,好!”通臂猿猴此刻未加多想只顾答应,左右蹦跳了两下,又把脸挠了挠,显得十分兴奋,心下里琢磨着:“要是有了飞天之术和神力,就能将那些虎豹豺狼都打败,让他们听命于自己从而称霸昆仑山了。”刚刚在死亡恐惧的边缘走了一遭的通臂猿猴,现已在憧憬美事。 天神见其举动,知其所想,还要给他事先警示一下,以免其产生异心,便对其道:“如果你不遵从我的命令,或者将此事透露给他人,我就将你定在北荒极寒之地,永远不能翻身,若你肯从,我还会传你长生之术。” 那通臂猿猴刚刚领教过天神的法力,心有余悸,此刻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忙以头磕地连声答应:“绝不敢违背,不敢违背!” 天神见其恭顺,便用手将其双臂一握,那通臂猿猴顿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充满了双臂,浑身都在发热。天神又传了他飞天之能,随后让其演练了一番,那通臂猿猴见自己可以平地飞升,煞是兴奋。天神继而又交待些细节,让通臂猿猴去捉拿十一个月亮,只留一个。通臂猿猴谨记,天神随即回转天上去了。 待那天神走后,那通臂猿猴得了自在,凭借着飞行之术,在万里长空肆意纵横了多半日,往日那些山林边界皆进入自己的眼帘,见大地上山峦起伏,河流逶迤,大海碧蓝平坦广阔,远水共长天一色,白云在自己的身下飘荡,真是无比的美妙。 未及通臂猿猴尽情享受这些美景,帝俊开始歇息,太阳落下,背负太阳的金乌带着太阳兄弟落在山中。天地转眼陷入一片黑暗当中,而此时月亮姐妹飞上了天空。平日里她们三五个一起,有时七八个一群,有时则独来独往。今日,十二个月亮姐妹相约要一起到天空玩耍嬉戏,于是手牵着手,在大姐的带领下,飞上了天空。 通臂猿猴见黑夜来临,知道帝俊已入睡,抬眼望空,见一串闪亮的银珠飞上了天空,不多不少刚好十二个,皎洁而明亮,正是月亮姐妹,大地仿佛又回到了白日光明。是该他行动的时刻了。 因是初试身手,通臂猿猴对自己能否同时降服十几个月亮还没有把握,他准备先尝试捉住一个。 通臂猿猴一纵身,飞上了高空,却并没有马上接近月亮姐妹,她们现正聚在一起,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欢笑,惊动任何一个,都会被所有月亮发现。通臂猿猴悄悄在远方尾随着月亮姐妹,时刻注视着她们的动态,寻找着机会。 不多久机会便至,月亮姐妹聚在一起玩耍说笑了一番之后,三五一群各自分离开来,只有最小的月亮自己单独玩耍而没有和其他姐妹呆在一起,通臂猿猴盯上了她。以往天空上只有日月兄妹存在,他们从未想过还会有其他人来到这里,也没有任何戒备。 最小的月亮妹妹对一切充满着好奇,今天和姐姐们一同出来,一阵耍乐之后,她想自己去看看四下里有什么有意思的事物。 她一会儿飞到大山之巅,一会儿又飞到大海之上,看海水映照着自己的面庞,随着海浪波光粼粼,又飞至树顶,看着树影跟随着自己的脚步移动婆娑,山林中夜晚出来行动的生灵在她的月光下觅食,抬头望月,她甚为欢乐。正在她愉快地穿行天地之间的时候,一双眼睛始终在紧紧盯着她,直至她逐渐远离了其他姐妹,互相不再可见。 最小的月亮离开大地中部,正准备飞往大地北方,突然,一只手从背后探过来紧紧抓住了她。月亮妹妹大惊,她从未被人这样抓住过,那只手的力量让她感到十分疼痛,那绝不是自己姐妹的手,她们的手无比柔和。 月亮妹妹“啊!”的一声惊叫出来,接着被捂住了口,被那只粗暴的手臂拖着直落向大地。 通臂猿猴见初次试探果然得手,月亮被自己瞬间拿住,不能动弹半分,兴奋不已,接下来要按照那天神吩咐,将其拖入从极渊。 一道银光直奔大地北部而去,抓住了月亮的通臂猿猴转眼间来到从极渊上方,放眼向下看去,只见千丈高峭壁旁,一潭黑水泛光,正是天神给他指点的从极渊。通臂猿猴正要落下将月亮抛入从极渊,忽然一个身影进入了眼帘,原来那是在从极渊旁居住的冰夷之神,冰夷神最喜极寒极阴之地,因此除了四处游荡,他便在从极渊旁歇息,今日,冰夷神正好在此处安歇。 “不行,不能让他发现!”通臂猿猴想起天神的交待,此番行为一定要神鬼不觉,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如果自己现在就直接把月亮扔了下去,则必将惊动那冰夷神,他就会发现自己,坏了自己的事。想到这里,通臂猿猴紧紧抓着月亮转身继续朝大地以北飞去。 月亮被通臂猿猴抓着,不能动弹,也不敢出声,只能身不由己地跟随着他。 通臂猿猴向北飞行,他不敢呆在空中太久,害怕月亮发出的光线会把她的姐妹们招来。他很快找到一处高山,把月亮放在了高山的悬崖峭壁背面,让高山挡住了月亮身上发出的光芒。悬崖底部,乱石堆积,通臂猿猴找到一块大石,把月亮放下,自己也喘息一下。 月亮被松开,摔倒在地上。 通臂猿猴这时才仔细打量了一下月亮的模样,只见她:圆圆的脸如银盘,弯弯的眉如柳叶,玲珑的口如润珠,眼神虽然慌张却难掩清澈,一袭白衣,裸露着双臂,肤若冰脂,洁白无瑕,与通臂猿猴一身透黑的毫毛正是鲜明的对比。 见少女并没有使出什么法力,通臂猿猴方才安心。少女站起身,白衣垂落,直至脚踝,一尘不染,明亮的双眸惊恐地盯着通臂猿猴。 通臂猿猴张嘴露出尖牙做了个恐吓的表情,少女被吓得惊叫一声,向后倒退,通臂猿猴笑了,看来对方的确没有什么威胁。 “你是谁,要干什么?”月亮见通臂猿猴暂时并没有伤害她,她想要知道他到底是谁? “我是天地灵猴通臂猿猴。”通臂猿猴道。 “通臂猿猴?你把我抓痛了,你为什么要这样?”月亮问道。 虽然月亮的声音满带着恨意,却依旧是柔和清脆,如风拂玉铃,在通臂猿猴的耳中是无比的动听。通臂猿猴的内心一下子竟被这质问的声音打动,再加上月亮那美丽的面庞,通臂猿猴的心中升起了一丝爱怜之意。 “不,我是来抓她的!”通臂猿猴晃了晃脑袋,试图摇走非分之念。他当然不能告诉她原因,这也会激起她的激烈反抗,他还要等待时机把她带到从极渊那里,让她沉入从极渊。 “沉入从极渊......”通臂猿猴想到这里,不禁也浑身打了个冷颤,他联想到了自己之前被那天神定身困住时的绝望。虽然那天神没提及被丢入从极渊的后果,但他感觉那定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为什么那个天神要让自己这么做,而且是对一个柔弱美丽的月亮女神下手,他有些不解,这引发了他的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你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帮你找你的姐姐来。”通臂猿猴对月亮说道。 “那你快点回来。”月亮没有怀疑通臂猿猴的动机,她只是以为他真的是去帮他找姐姐来和她一起回去。 “你千万不要离开,否则我还会把你抓回来。”通臂猿猴又叮嘱了一句。 “好吧。”月亮回答道,声音还是那样的轻柔。 通臂猿猴一纵身,向从极渊飞去。 第三章 明月独哀伤 未久,通臂猿猴到了从极渊上方,见从极渊旁一个身形正在沉睡,他收身落在其身边。 “醒醒,别睡了,快醒醒!”通臂猿猴用手摇晃着那人的身体。 那熟睡者在睡梦中被摇醒,睁眼见一个长吻龇牙满脸是毛的凶恶面孔正对着自己,吓得猛一翻身跳将起来,指着对方喝道:“你是谁?” 通臂猿猴见对方醒来,也后退了一步,抬手示意:“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想来问你个问题。” “问问题?什么问题?”对方疑惑不解。 “你在这从极渊旁呆了多久,你了解这从极渊吗?”通臂猿猴问道。 对方听完笑了道:“哦,原来你是问这从极渊,我常年在这渊旁,自是知晓。这从极渊深不见底,里面是极阴冰寒之水,任何灵物落入从极渊中都将沉入水底,被从极渊的极阴之气锁住不能逃脱,最终消融。” 通臂猿猴听罢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自己先来此问了一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那冰夷神见来者也不打个招呼,问完就走,很是奇怪,但他睡意未消,也不去追问,继续倒头便睡。 在返回的路上,通臂猿猴内心反复思量:“不知他们有什么仇怨,看来那天神是要置月亮于死地,可要论他的法力,不知比我高强多少,连我都能捉住月亮,他岂不是更加不费吹灰之力?可他又为什么让自己来做这件事?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到底要不要按照天神所交待的继续下去?”通臂猿猴思前想后,不觉已经回到了月亮所在之处。 月亮见其返回,向其身后望,空无一人,不禁纳闷问道:“我的姐姐们呢?” “她们飞的远了,稍后我再帮你去找。”通臂猿猴答道。 “哦。”月亮神情失望,但没有多想。 通臂猿猴看着眼前的月亮发着呆,他不停地思考着,虽然这对于平时做事从来不假思索随性而为的他来说有些艰难,但现在他必须要把眼前这件事想明白。很快他做出了决定,对月亮道:“我再去帮你找姐姐。” “恩。”月亮点点头。通臂猿猴说完便纵身消失在了夜空当中。 他没有马上去找其他那十一个月亮,他先返回了从极渊旁,见那冰夷神还在酣睡,上前一巴掌把冰夷神打得翻了个身。 那冰夷神猛一激灵,瞪大双眼,看又是之前那个满身毛的丑八怪,这回顿时恼了,他再不管是什么原因,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屡次打搅他的好梦的家伙。 冰夷神握紧拳头,冲着通臂猿猴打去。这正中通臂猿猴的下怀,他一转身,朝着东边飞走,那冰夷神随后就追。 按通臂猿猴的速度,冰夷神是不可能追的上他的,但通臂猿猴并没有马上摆脱对方,而是只在对方前面不远处,飞飞停停,气得那冰夷神咬牙切齿,紧追不舍。 前方暗森森到了一处密林高山,通臂猿猴借着夜色钻入密林深处,不见了踪影。冰夷神随后赶到,左看右望,只见黑乎乎的一片,不见通臂猿猴的身影。冰夷早已睡意全无,愤怒满胸,他一定要找到这个毛身贼用自己的寒冰术狠狠教训他一下。 就在冰夷神也钻入深山老林之际,通臂猿猴已绕过山崖直奔天上那十一个月亮的所在。 十一个月亮姐妹们已经重新聚在了一起,正准备返回,却发现少了一个妹妹,就是最小的那个,她们互相询问,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向天上望,不见踪影,向地上望,也没有亮光,连绵的高山遮挡住了视线。 十几个姐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番找寻无果之后正不知所措,忽然间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面前,冲着她们开口说道:“你们是不是在找你们的妹妹?” “是啊。”月亮大姐答道,“你知道她在哪里吗?”语气中透露着急切。其他的姐妹也跟着紧问。 “我带你们去找她!”通臂猿猴道。 “那太好了!”众月亮姐妹见有人可以带她们去找自己的妹妹,也没有多想,平日她们接触的人不多,可以说除了自己的哥哥太阳和父亲帝俊几乎没有他人。 通臂猿猴见她们高兴,面无表情,一张漆黑的脸上是死一般的沉静。通臂猿猴在前,十一个月亮在后,一路朝着大地飞去,那里等待她们的是永久的极寒。 “到了,就在这水里。”通臂猿猴在从极渊上方的空中停下,手指着下面的水潭。 “在哪里,她在哪里?”月亮姐妹只看见一片水面,倒映着她们明亮美丽的身影。 “你们的妹妹就在下面。”通臂猿猴冷冷地说道。 几个姐妹闻听,没有多想来在水潭旁。通臂猿猴猛地上前一把抓住月亮大姐将其用力丢入了水中,那是从极渊的极寒之水,任何物体入水即会沉到水底,被极阴之气封住。 其他十个月亮姐妹见通臂猿猴凶相毕露,有的惊呆,有的赶紧转身要逃,被通臂猿猴一手揪住一个,连着十道流光,十个月亮相继被丢入了从极渊之中。转瞬间,明月相映化为一潭冰冷死水。 通臂猿猴长出了一口气,盯着水面,见那月亮没有再露面,才放松了心情。他虽本性凶狠,可是一连将这许多美丽之物殄灭,也是心有余悸。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黝黑而粗壮,那是充满了杀机的凶器。 完成了天神的交待事宜,通臂猿猴头也不回,又来到了月亮妹妹所在的悬崖下。 月亮妹妹正坐在岩石上手托双腮静静地等待,浑身的银色光芒明澈而柔和,圆圆的面庞有些焦灼,她还在期盼着和自己的月亮姐姐们共照彩云归去。 通臂猿猴的身形再度出现,还是他自己,没有别人。 “姐姐们呢?”月亮妹妹问。 通臂猿猴看着她,有些心痛,这可怜的女孩还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已经全部落入从极渊,再也无法相见。虽然通臂猿猴没有过失去亲人的经历,但他也似乎能感受的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马上回去,说不定你的姐姐们正在等你。”通臂猿猴抓住月亮的双臂,他不知道当初那天神要留一个月亮的目的,或许面前的最后一个也面临未知的危险。 “哎呦,好痛!”月亮妹妹叫出了声。通臂猿猴连忙松手。 “她们已经回去了?”月亮睁着圆圆大大的眼睛看着通臂猿猴。通臂猿猴没有看她,只点点头。 月亮转身就要飞向天空。“等等!”通臂猿猴叫住了她,“能不能,用你的手握一下我的手。”通臂猿猴伸出右手,粗糙而黝黑。 月亮看着他,白仙衣飘荡,缓缓伸出了左手,洁白而细腻,闪着光芒,轻轻握了一下通臂猿猴的右手。这是通臂猿猴看到过和经历过最美丽的也许是一生当中唯一的一次让他动心的情景。 月亮转身飞上天空,一道银光在夜空中划过。 看着月亮离去的身影,通臂猿猴坐在乱石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太阳升上了天空。 山林里,通臂猿猴正在游荡寻觅些吃食,忽然间,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他定睛仔细一看,见其身材高大伟岸,面庞威严肃穆,双瞳乌黑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冲着通臂猿猴道:“我是帝俊!是你把我的女儿推入了从极渊?究竟是谁指使的你?” 通臂猿猴因心虚,忙跳至远处道:“不可说!不可说!” 帝俊见其刻意隐瞒,不敢道出实情,点头道:“你不说,我已知晓,看来必定是他们了!待我取了他们的性命,再来处置于你!”说罢纵身返回了天上。 通臂猿猴立在那里呆呆地发愣,腹中尽管十分饥饿,却无意挪动。许久,一道金光闪现,那天神又来在了面前。通臂猿猴看着那天神此时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天神开口道:“你此番的使命达成,可随我上天,我传授你长生的本领,随我来。”通臂猿猴茫然地跟随着那天神飞上了天空。 天神引领着通臂猿猴来在天上一座仙宫前,只见那宫殿:高屋飞角,通体庄严,上盖七七四十九层七彩琉璃瓦,门前九九八十一级无暇白玉阶,金砖铺地,紫金为柱,乌木玄窗,内有雕花桌台,外有仙木林立,四周开奇花缤纷、结异果累累,遍地仙草依依,四周紫气萦然,仙云缭绕,绵绵不绝,通体金光漫漫,与日月同相辉映,与天地浑然一体。通臂猿猴初见此景,不禁瞠目惊叹。天神引其进入到宫中,对其道:“此乃是弥罗宫,是这三十四重天上清境中专为传道所用,我将会把长生之术传授与你。” 通臂猿猴连忙致谢,接着又不禁问道:“为何要除去那十一个月亮?” 天神看了看他,缓缓道:“我欲令世间生出万千生机,而生灵若要繁衍兴盛,日月须按照生灵所需运转生息,故此只能留下一个。” 通臂猿猴闻听心中一块石头方才落地,但转念又一想:“如此说来,那十日恐也有危难。”他不解问道:“难道让众生繁盛就一定要有牺牲么?” 那天神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若有率性而为甚至欲使强力阻挠大道者,必遭处置!”说罢转身登上高台坐定,又让通臂猿猴坐下,准备传授他长生之法。 第四章 天地现生机 通臂猿猴刚刚坐好,突然,从弥罗宫外射入一片无比耀眼的金光,将宫内诸物照得无有轮廓,同时伴随着炽烈的灼热。通臂猿猴不知发生何事,跳起身忙向宫外看去,只见宫外的金光中隐约十数个身形在晃动,其中一人高声喝道:“还我女儿的命来!” 通臂猿猴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帝俊,他率领着六个天神以及十个太阳,气势汹汹前来兴师问罪。十个太阳同时喷射着火焰,一个雷神频频发出震撼雷鸣之声,另五神也拉着架势,剑拔弩张,时刻准备动手,一时间气氛无比紧张。 通臂猿猴一见此番情形心中不禁有些畏惧,他看了看那天神,见其面不改色道:“这是那帝俊寻仇来了,待我出去会他一会。”说罢,天神起身来到弥罗宫的门外。 帝俊见对方出现,高声怒喝道:“你让我失去爱女,今日该你偿命,如果你自己束手就擒,我让你少受苦难!” 天神见此情形,知道多说无用,便马上也拉开架势,纵身来在空中,做好了一番恶战的准备。 那帝俊见状,冷冷一笑,对旁边的诸神说道:“谁想领教领教这位的神力,将其拿下?”看样子帝俊不知对方的高低深浅,想先试探试探。 一旁周身通红喷着烈焰之神叫一声:“我来!”便抢身上前。还未靠近天神,便从口中喷出一股烈焰,直直地冲天神而去,试图将其一下烧死。 天神见对方出手,一团烈火直奔自己而来,并不惊慌,也不躲避,念动避火诀,任由那股烈火喷射,却不能碰到其半分。 对方一见吃惊,但并没有罢手,又猛喷了一口,这次比前次更加猛烈,烈火疯狂扑向那天神,但依然无果。虽然看不到天神此时的面目,却听到天神在烈火中冷笑。 烈火之神持续了半晌,脸已憋紫,看来他从未遇到过此等对手,已经使出全力,却没有奏效,有些不知所措。 在一旁冷眼观望的浑身粼光闪闪之神见其许久没有得手,看不下去了,喝道:“祝融闪开,让我来!”说罢上前。 那祝融见其上前,有些恼火,正欲发作,但亦知此时并非与其争竞的场合,自己又正陷于无奈之地,只得愤愤然收了烈火,闪到一旁,看其如何发落。 只见那神也是一张口,从口中喷出一团水珠,奔向那天神。 天神见祝融收了烈火,一旁跳过来个满身粼粼青光的,道声:“共工,你来的好!”待那水珠到了面前瞬间将全身包裹住冻成了一团,天神被冻在里面不能动弹。 共工见状仰天大笑:“哈哈哈,你不过如此!” 火神和帝俊以及诸神见共工得手,都是欣喜,正要上前将那天神包围拿住,突然间那团寒冰迸破,无数大大小小碎裂的冰碴飞向四面八方,几个太阳因躲闪不及,纷纷身中冰锋,浑身颤栗。 天神将那冰团挣裂,浑身上下依然完好无损。此时躲在弥罗宫中的通臂猿猴看着这一场天神大战,不敢露半点踪迹。 “大家一起上!”只见十个明晃灼热的太阳呐喊着一拥而上冲向那天神,天神挥动双手发力,那太阳刚到天神身边便被弹了出去,一连十个都没能将天神打倒,只令其倒退了几步。 “全都一起上!”此时观看了许久的帝俊发出了命令,在帝俊身边的六位一拥而上,将那天神包围,十个太阳轮番上下冲击。 只见那天神左手挡住火神喷射的烈火,右手防御水神袭来的水柱,咬牙用头和身体抗住太阳的轮番冲击,渐感有些吃力。此时帝俊一方的一名天神趁太阳进攻的间隙发出漫天金针奔那天神而去,另一个用震天的霹雳天雷劈向对方,还有二神各自把持一路方向,做好防范。 那被包围在当中的天神咬牙坚持,眼看就要不敌。帝俊笑容显露。 正在此时,弥罗宫外一道金光闪现,又有一名天神飞身而至,杀入混战的众神之中。见其先是连挥十掌,那些太阳被击中纷纷掉落九重天下,接着又一左一右使出两道金光打向了祝融和共工。水火二神正全神贯注冲着那被围困的天神发力,没注意有援兵前来,即刻被击中倒下。 那被围困的天神松了一口气,又见金针纷纷袭来,赶忙又挥舞双臂将金针挡住弹回。雷神躲闪不及,被弹回的金针刺中,痛得大叫一声,收了霹雳闪电,闪躲在远处。 帝俊大喝一声飞身冲向那天神与其大战。 其余诸神复又将前来支援的那名天神包围,水火二神起身用水火将其围住,金针漫天飞舞。 只见那前来解围的天神也是面无惧色,一挥袖,收了金神的金针,反手丢向水火二神,二神连忙躲闪。金神失了金针,大惊,赶忙跳出圈外,躲到另两位的身旁。 水火二神一边一个各自使出所具神力:水柱、火焰冲向对方,对方向上闪身,水火骤然相遇,顿时崩炸,一团气雾漫天弥漫,水火二神没有击中目标,反倒被对方发出的火水击中,双双猛然僵住向后飞去。 那天神趁机冲向祝融,挥掌将其击倒,又闪电般出现在了共工面前,瞬间打倒了共工。 再说和帝俊对战的天神,因之前消耗了大量体力,和帝俊一番苦战,不分胜负,二者你来我往,处在僵持当中。 此时赶来援助的天神转身奔向帝俊,向帝俊袭去。帝俊本已在僵持之中,如今又来一个帮手,二者力量相加,帝俊不是对手,急忙闪退身形,招呼诸神撤退。 诸神负伤的负伤,胆怯的胆怯,见帝俊败走,也不敢恋战,跟随帝俊,几道光,消失在弥罗宫前。 二天神也不追赶,互相见过,天神致谢道:“多谢灵宝天尊出手相助!”灵宝天尊还礼道:“道德天尊不必客气。”说罢转身离去。那道德天尊返回弥罗宫中。 通臂猿猴看罢了一场诸神大战,心里连呼过瘾,嘴上却是未敢出声。那称作道德天尊的天神返回,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面色平静,对通臂猿猴道:“我们继续长生之法。”通臂猿猴忙坐好洗耳恭听。 天宫上整整三天,通臂猿猴已将长生之术稔熟于心,天神对其道:“你已习得长生,下界去吧,但莫要提及本领是何人所授,也莫要张扬,少要露面,尤其是绝不可接近与帝俊有关之人,否则我一旦知晓,定取你的性命!” 通臂猿猴连忙道:“不敢,不敢,一定谨记!” 道德天尊一挥手,通臂猿猴飞身出了弥罗宫,奔往地界。 出了天界,光明消失,太阳已经隐去,世界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地界的生灵被这漆黑没有日月的长夜浸泡得恐惧饥饿,消亡甚多。此时整个地界又只剩了烛龙头颅上一团孤独的烈火在静静地燃烧,发出一丝光亮。 通臂猿猴在漆黑的山间漫无目的的试图寻找些果腹之物,因看不到前面的路,头已经被撞了十数下,气得他是哇哇怪叫,却也毫无办法。其他的初始生灵始也均在如此长夜中无以觅食,体力几乎消耗殆尽,绝望开始蔓延在整个大地之上。 正当大地生灵陷入绝望之际,忽然间,东方升起了曙光,只见一只金乌背负着一个太阳升上了苍穹,天空呈现蔚蓝,明日高照,温暖的阳光洒向了大地,四面八方一片光明,河水流淌,草木复生,顿时显现生机。 通臂猿猴拢眼神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心想:“看来是那天尊已令帝俊之子太阳现身。”来不及多想,通臂猿猴急忙寻觅甘泉和吃食。 未久,太阳西下,一轮明月升起。通臂猿猴对着空中的明月凝望许久。那无比美丽的面庞曾经是那么的接近和清晰,如今却远在天上,自己不能去靠近。他不禁看了看自己曾经被月亮触摸过的手臂。不管怎样,月亮无恙,他终归是欣慰。 每日金乌驮负一个太阳自东向西寻迹天穹,给万物带来温暖和光明,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给夜里的生灵播撒光芒。鹓和夷在大地的东西监督着太阳和月亮升落的时间和长短。 万物生灵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盛,草木无限生机,大地山林、草原遍布,到处被绿色覆盖,飞鸟、野兽繁衍兴盛。有那虎豹豺狼,牛鹿猪羊,蛇蝎蛙鼠,飞鸟鱼虫等诸多形态各异之兽出没。到处鸟鸣兽吼,彩蝶飞舞,河流大海之中也是鱼虾成群,神龙出没,龙生九子而各有不同。海面之上,海蛇王后金色妖娆的身姿在游动,天上的飞龙盘旋凝望。 有生灵因天地造化、得日月精华之气而幻化成妖。 这一切繁华景象下,没有人能够体会失去姐妹们的月亮的孤独和忧伤。 地界妖类滋生繁衍,天空、海上有大鹏、蛟龙,森林山川有兽怪、鱼精,数量伴随生灵渐逐众多,遍及各处。妖虽灵动,却无灵性,因自在天生,故无拘无束。有的喜好宁静,有的凶恶好斗,或单独行走,或成群结队,每每你争我夺,浑然不知敬天礼神,世间生灵处于混乱无序之中。 第五章 圣灵初得道 地界山河蜿蜒、花草繁盛、走兽奔腾,诸般美景。盘古脊梁所化的昆仑山更是百宝云集,仙木众多,灵兽出没,乃是个滋生神物的地方。众多开天之时生出的生灵,都在此生息,怪兽灵猴,奇花异草满山遍布。 昆仑山东侧,一株碧绿冉冉的芭蕉树挺拔立于骄阳之下,树高有三丈,宽叶直干,树上伸展出绿莹莹巨大的芭蕉叶,顶上两片尤为宽大,每个有一丈长,向空而生,迎风而动,映日闪耀着道道金光,甚为光彩。 芭蕉树下,一只白牛静卧乘凉,周身散发着隐隐的灵光,巨大的芭蕉叶为其遮蔽了烈日的灼晒,其是牛之祖兽,即天地第一只牛形。 那白牛身形巨大,肩高过丈,头顶一对长角,威武雄壮,筋骨有力,白牛虽力大善斗却不与百兽争,生在昆仑山中,因食仙草,成了精,有了灵性。 白牛正在静卧,忽一道金光闪现,一个天神来在白牛跟前,白牛惊起。天神看着白牛不住点头,用手向白牛一指,那白牛顿时化身成形,站立起来,见天神马上下拜。 天神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原来其乃是灵宝天尊,天尊对白牛道:“因地界成精之妖数量众多,遍及各处,且甚为愚顽,不敬天礼神,又有凶恶好斗本性,难免做出逆天之事,长久放纵将无以收拾,需及早加以管束。妖类众多,故此我要寻些得力之选代为整治。我见你颇具灵性,欲传授你法术,让你统御地界生灵,你可愿意?” 白牛当即答道:“愿听天尊教化安排!” 天尊满意,遂将其收归门下,引至深山僻静之地,开始传授其法力。 那牛祖天生灵动,没有沉静心性,但习学法术倒也有灵性。灵宝天尊知其天性,传了其法术口诀。那白牛也用心,记住了天尊所授的七十二般变化之术,腾云驾雾之法。天尊又授其武艺,并赠其一根先天玄铁打造的混铁棍作为兵器。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天尊见白牛技艺已具雏形,只欠火候修炼,便对那白牛道:“我还有要事处理,你且自行修炼,待功成之后,我再来找你。”说罢一道金光离去。 白牛望空拜别天尊,自行修炼。 自打白牛离去之后,昆仑山上的那棵芭蕉树孤零零地伫立,这一日,有一位天神来在那芭蕉树旁,仔细观瞧那树片刻后,上前摘了那顶上两片巨大芭蕉叶下来,看了遍仔细。原来,两片芭蕉叶一片是太阴之气所生,一片是太阳之气所养,那太阴所生之叶可生阴风化雨,而太阳所养之叶可生阳风助火。 天神遂施法力将两片叶子各做成一柄神扇,金丝为骨,绿叶为面,能伸缩自如,揣在怀里。再看那芭蕉树,却没有了原先的金光和仙气。原来,只有天地初开所生成之物,长期吸收日月精华才能生出灵物。不远处,一只生有六耳的猕猴,蹲在一棵树上正向这边观望。 天神取了芭蕉的两片仙叶之后,便将那芭蕉树点化成形。 芭蕉树化身成为一名绿衣飘飘的仙子,容貌秀丽,身材婀娜,倒身向天神致谢之后,一路欢笑奔向丛林中去。 那天神继续在昆仑山中行走,见一块明石,霞彩生辉,灵气环绕。天神见到此石欣喜,施法术要就地将其点化成形。 天神先是将其内部精华初化,恰如在芭蕉树旁望见的六耳猕猴,众生之中,此类生得最有灵性。照其隐约化个形状后,又据其眼、耳、鼻、口及身上通处点石九窍,成了仙胎雏形,然后催动真气看能否即刻成形。 天神凝神聚气,施展法力,催炼神石,意图使其成为仙灵之体。未承想,此石原乃先天神物,天神虽为此界开天之神灵,亦不能得迅速点化之法,经过数次尝试,念了几番咒语,那神石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天神知是不能速成,但并未就此放弃,因确是难得宝物,故决心为之多费些精神,于是又多花了许多心思气力。 三天三夜过后,天神使遍了法术,最后用真火催动,那神石终于成形,一只石猴从神石中脱胎而出,见到天神,并未理睬,自顾兴高采烈一路蹦跳着奔向那山间树林里去了。天神也未阻拦,看着他远去。 石猴在树林里玩耍了一番,好不快活,渴了,喝山泉水,饿了,四处寻找吃的,见有桃树,上有粉嫩的鲜桃,便窜上去摘了一个,正欲张口品尝美味,不料,从旁边忽然窜出一只猿猴,个头比他大上许多,将他手中的桃子一把夺走,奔入丛林。石猴恼怒,拼命追赶,却无法追上,只得返回,却发现桃树上成熟的桃子已被其他猿猴摘光。无奈只得摘个半青不熟的啃将起来。 这时,天神再度闪身出现在石猴面前。那石猴见了天神,也不知行礼参拜,只是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是谁?”一边啃着自己刚刚摘下的桃子。 天神对那石猴道:“我是上天道德天尊,要传你法力,去统领众妖,你可愿意学习?” 那石猴不解问道:“法力?什么是法力,能吃吗?”天尊笑笑道:“不能吃。” 石猴不屑一顾道:“哼,不能吃,那要来何用?” 道德天尊于是用手向桃树上一指,只见桃树上马上生出许多又大又红的鲜桃,再一挥手,那些成熟的桃子纷纷落到石猴的身旁,石猴见了,忙用手拢住,极为欣喜。此刻天尊道:“有了法术,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石猴闻听,这才知道法术的作用,忙道:“哦,那你赶紧教我法术,我好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天尊不紧不慢道:“别急,传你法术可以,不过,你要听从我的安排。”石猴问道:“怎么个听从你的安排?”天尊道:“就是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石猴马上道:“不听,不听!听你的安排,哪有我自己过得自在。” 道德天尊欲再说服石猴,没想那石猴就此窜入山林,不见了踪影。天尊见那石猴天性顽劣,不服教化,摇头正欲作罢。忽然那石猴又蹦蹦跳跳地窜了回来,对道德天尊道:“要么我先和你学学怎么变桃子。” 天尊看那石猴的模样和心性,道:“好,那就先教你修炼心性!” 石猴不知何为修炼心性,只是跟着道德天尊学做。 道德天尊盘腿静坐,让石猴跟着学样,石猴扭扭捏捏,勉强学着做个大概。这边天尊微闭双目稳如泰山,那边石猴却抓耳挠腮,耸肩扭胯,终究是无法平心静气。 从日出至日将落,终于石猴忍不住了,跳将起来,高声道:“不学了!不学了!如此这般,这桃不吃也罢,哪受得了这许多罪!”说罢,窜到树梢,一转眼消失在丛林之中。 天尊见状,唯有作罢。 再说那石猴,在丛林里树梢间窜跳,又撞见之前抢夺他桃子的猴群,那抢走他桃子的乃是猴群的猴王,石猴发现了他,便上前与其争斗起来。猴王与石猴一番搏斗,二者撕扯在一起僵持。这时一只猴子偷偷在石猴身后举起一块大石向他砸下,没想到,石猴的身体比那石头还坚硬百倍,大石碎裂,石猴却安然无恙。一旁观战的众猴全部惊呆。石猴一拳将那猴王打了几个滚翻,爬起身狼狈逃窜,众猴见状,一齐拜倒,尊石猴为王。从此石猴成为了猴群新的猴王。 那牛祖得道之后,不断修炼灵宝天尊传授的法术,日益精进。一天,当他在大地行走时,忽然发现地界出现了一种未曾见过的生灵,白牛甚是好奇,观察许久,闻其自称是人族,见其拜女娲为祖,以采摘狩猎为生,并没有过人的本领,只是有自发拜祭上天之举,便也未太在意。 这一日,白牛正在昆仑山顶修炼,突然间,本应独日高悬的天空上,十日同出,无比耀眼的光明将大地照得万物无影,山石灼热似火,江河滚烫如汤,未久开始沸腾。地界生灵无处遁形,只少数藏入山洞之中躲避。 白牛凭借修炼的法术将身罩住,飞身离开昆仑山顶观瞧,只见大地上,生灵惊慌失措,四处奔逃。人族无法忍受十日同出的灼热,试图躲避,却难逃热浪袭击,有的给上天献出瓜果、野兽等祭品,甚至是割破自己的皮肤献上鲜血,但却毫无用处,十个太阳依旧炙热非常。有的部落巫师则将一名女子裸放在太阳底下,作为献给上天的礼物,寄希望上天能够得到她之后,收回降下的苦难。但眼睁睁地看着女子活生生地被烈日炙烤痛苦而死,也未见任何变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再无办法。很快,人族便都彻底绝望,放弃了一切行动,静静地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白牛抬头看那十个太阳,毫无落下之意,心想:“究竟是何人指使十日并出?”正疑惑间,忽听一声尖啸划过长空,只见一支白色的利箭射向了天空的太阳,一个太阳不及躲避,正被射中,瞬间光芒熄灭,坠落大地。九只金乌也都坠落大地,瞬间化作九处汤泉。 白牛大为震惊,心中道:“是什么人竟能射落明日?”他抑制不住好奇,向那利箭射出的方向飞身而去,想看个究竟。就在他还在天空中穿行之时,又是八支利箭,破空而上,接连射下了八个太阳,只剩下一个。天地逐渐又恢复如常。白牛远远望见一人,正手持着红色弯弓站在一个高山顶上,利箭正是从他那方向而出,其腰间还插着数只白色利箭。 人族见九个太阳被射落,皆欢呼雀跃,望天跪拜。 白牛见一切恢复如常,便向自己在昆仑山的洞中折返,路过昆仑山顶时,他特意去看了看那在他化身之前便已是存在的一座辉煌的白玉宫殿,那里平日总有些神灵进出,而今日发生太阳十出九落此等惊动天地之事时,那里却显得异常的平静,白玉宫门紧闭,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完全和他们无关一样。白牛心中奇怪,返回了自己的洞中,继续潜心修炼。 过了些许宁日,这一天,白牛正在自己的洞中修炼,忽见洞外红光乍起,阵阵爆裂声声,震耳欲聋,白牛不知何事,忙出洞外观瞧。还未至洞口,便被一阵滚滚烈焰挡住,白牛忙念动避火诀护住身体,来在洞外,只见满山四处,早已是一片火海,草木成灰,生灵逃窜。天火呼啸着从天而降,扑向大地,地火也翻滚着破土而出,冲上云天,天地之火一并被勾起,霎时间,平静的大地翻腾,到处是冲天烈焰,炽热灼烧,草木连片尽燃,河水逐渐开始沸腾。地界生灵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烈焰火包围,惊恐万状,四处奔逃,刹那间被灼伤无数,哀鸿遍野。 此次与以往山林之火大为不同,以往之火,数时、数日皆可平息,今朝却越燃越旺,渐渐已是无法收拾,急剧向四方扩散,毫无收敛之意,山峦平原被炙烤的如同火中之金,滚烫难立。 白牛飞身躲过喷向自己的烈焰,来在高空中,拢眼神四处观瞧,见一天神,周身通红,正肆意挥舞着三尖火叉,那叉指处,便是一片烈焰腾空。白牛大惊,心道:“此是哪位神仙,他这是要焚毁大地不成?难道是火神?他为何要这样做?”白牛心中无比疑惑,正掂量思虑自己是否要出手,忽见从北方的天空中一道寒光冲向那纵火之神,二神对面,见那来者冲对方高声喝道:“祝融,你为何无端焚毁天地,还将火引至我处?” 第六章 因乱生魔性 祝融正在肆意纵火,见对方突然出现,并对其怒吼,也高声道:“共工,你来得正好!那所谓的天尊想要我一切听从他们的指令行事,并且还想阻止我做天帝,我倒要你们都看看我有何等威力,可否坐得天帝!” 那共工一听祝融此言,顿时大怒,对祝融吼道:“你想做天帝,先要问问我同不同意!你若能胜得过我,我就让你坐天帝一位,你若斗不过我,还是向我归顺,让我来当天帝!” 那祝融此时正在兴头之上,哪听得这话,怒吼着加力发威,天地火势更猛。 见祝融没有退意,共工也施展开天所生之神力,猛地从江河湖海掀起高山般的巨浪,翻卷千层,狂啸而出,水到之处,冰冷无情,与祝融所生之火碰撞搅动。水火猛然相遇,只见:一个是炽热无比腾烈焰,一个是冰冷无双翻巨涛;一个能焚天毁地成灰烬,一个能淹山没土变汪洋。刹那间,水火翻腾,此消彼长,只把天地当作自己施展表演的场所。天地之间被水火和冲天汽雾笼罩,睁眼不见天日。 只见那祝融举兵器三尖神火叉直接向共工杀去,共工见祝融前来,早有准备,并不示弱,迎头见阵,挥万年坚冰锥向祝融便打,与祝融斗到了一处,只见那:神火叉翻飞无影型,坚冰锥舞动冷寒风,二兵相交似雷霆,生灵奔走天地惊。水火二神你来我往,在空中盘旋冲撞,连斗百十个回合难分胜负。 白牛在空中看着水火二神争斗,不禁震撼惊叹。 那二神先从天上打到地下,又从大地东南打到西北,从西南打到东北,直打得天昏地暗,风云呼啸,海水翻腾,山峦崩塌,东海之水入西海,南海之水北海盛。二神绞斗,水火漫卷,直叫那比翼之鸟合翼难飞,生灵涂炭尽皆苦悲。 天地水火突然生乱,人类面对飞来横祸是呼天抢地,四处奔逃,水淹火烧,死伤无数,妖类也是难抵御此天降大灾,纷纷躲避,此情形自天地初生以来从未有过,因此一时皆不知所措。 祝融共工的打斗愈发剧烈,从地上又打回到天上,兵器搅在一处,先是撞塌了原本接地连天的不周山,又冲向天穹,猛然间捅破了天顶。 苍穹陡然破裂,霎时间,惊震天地,天色陡然暗沉,众生悚骇,牛魔王亦是浑身一阵战栗,抬头看,只见那天外的火石,没有了遮拦,如同暴风骤雨般从裂开的豁口处破洞而出,喷涌而降,拖着的炽烈风火,划破长空,光亮刺眼,在震撼的撕裂声中呼啸砸落,大地随之颤抖,大海咆哮,掀起滔天巨浪,滚滚奔涌淹没大地。飞火流石所及之处,穿透大地,炽烈红色岩浆裹挟烟尘破土喷发,腾空遮天蔽日,山崩地裂。地上生灵原本已处于水火之灾,这下更无处藏身,虫兽皮焦肉烂难躲飞火,飞鸟羽燃翼折难逃流光。眼见得一片焦土,万物瞬间灰飞烟灭。 白牛见天破,十足震撼,急忙挥棍护体飞身躲避飞火流石,再看那正在打斗的祝融、共工二神却只顾拼杀却来不及躲闪,加上之前争斗多时,已虚弱难当,被从那撞破的天洞中暴风骤雨般落下的大小飞火疾石击中要害重伤,再不能战,急仓惶逃窜。 白牛见水火二神逃脱,再抬眼观瞧,见那天空破洞越来越大,如此下去,天地难存,而自己的法力还不足以应对,不免心中焦灼。 正在白牛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忽见天空一道金光落在了地上,一位天神降临,接着又见一蛇身模样的女神前来,那女神在天神的指点之下,做八卦宫位架起石炉,又四处寻来无数五彩明石,用石炉将那五彩石炼成晶莹剔透。接着女神手举明石,顶狂风,迎烈焰,去补那天洞,果然能够补上天缺,复原如初,明净透彻,二神继续加紧炼制,如此往复,逐步补全了天洞。再看那天顶,飞石不落,地上的火势也开始平息,洪水逐渐退去。 因天破,飞火流石袭击,天地之间已满是烟尘,日月被遮蔽,大地满目疮痍,白昼昏暗如同黑夜,盛夏冰冷如入寒冬。 白牛见天地危机退去,还未等舒口气,忽觉自己体内似一股烈火焚烧,痛苦难耐,接着又仿佛寒冰覆体,他从半空中失足轰然落入尚在燃烧的火海之中。 落入火海之中的白牛此刻无法施展法术,见火海将自己包围心中暗叫:“不好!”他做好了烈火焚身的准备,却意外地发现那火竟然毫无热度,他挣扎着爬起,用手伸入火焰之中,竟无半点灼烧之感,连忙奔出火海,冲向河流之中。再看那河水,竟然如同凝固一般不再流淌。 此时此刻那牛祖白牛发现自己的筋骨逐渐鼓突,浑身发黑,无名之火持续从脚底冲上脑顶,他突然意识到,是水火环节缺失,五行大乱,此场灾劫,凡是天下五行之类,皆不能躲避。 持续的痛苦,令那牛祖已是无法忍受,他开始疯狂地嚎叫着用头撞击着山石,双眼鼓突充血,但这一切仍旧无法化解体内的痛苦。 此时天地之间一片大乱,火不能生,水不能降,异类混交,万物因无以滋养,草木枯萎,毒瘴遍布,生灵冻馁致死无数,开始以尸为生,继而相互残食,深陷苦厄。有些力量的妖类因乱成了魔,变得性情残暴,面目狰狞,皮糙肉厚,浑身青筋凸起,喜好争斗,伤生害命,贪婪无比。 那祖牛正在痛苦中疯狂挣扎之时,忽然间,风起高空,一点点吹散了满天弥漫的烟尘,与此同时体内集聚的痛苦也逐渐退去。浓厚的烟尘充斥天地之间,七七四十九日方才消散。水火逐渐复苏,野火焚尽了枯枝残叶;雨露又降,洗净污垢灰烬。大地在遍洒甘霖之后,清天朗日重现,和煦的阳光穿透云间散射出金色光芒。世间暖暖春风吹佛,茸茸绿意复生,天地四海迎来了久别的平静。 天地经历了一番大的灾祸之后,此时彻底平定,地上生灵欢腾,对仙神的力量是无比的崇敬,幸存的人族更是开始自发祭拜供奉。大地逐渐恢复生机,又现百兽林中奔走,群鸟山水翔集,犹如以往一般模样。人族因灾祸,弱者大多丧命,所剩无几,余者得此太平,继续繁衍,渐又增多。妖魔也开始逐渐遍布大地各处。 此时的牛祖虽逐渐恢复了常态,但模样性情已无以复原,开始以走兽飞禽和其他妖类为食。 妖魔见到人类出没,似兽非兽,不知是何来路,初始也有所疑虑,远远观望,但时日一久,见人也是居于山林洞穴,往来行走,打猎摘果,饮水吃食,与其他活物一般类似,且人类没有鹿马之蹄,也没有猛禽利爪,更无野兽尖牙,大都孤立单行,甚是好捕捉。又因皮细肉嫩、血鲜髓香,便将人捉来吃,食髓知味,渐渐地把吃人当作喜好。 有了人类的滋养,诸般妖魔愈发繁盛,并开始因争地抢食互相攻击。五行在缺失水火之后,逐渐恢复,重归平衡,但魔族数量已是庞大,初始分散,渐渐集结成群,大大小小成百上千,且还在不断扩张之中。一个个魔族群体则又开始不断争斗,互相吞并壮大,此消彼长。天地间时有成妖成精的生灵,也都不得不投靠强大的魔族群体,成为魔族一员,以求自保。一时间是凡妖即魔,地界竟被魔族悉数占领,几乎成为了魔界一般! 在彼此你争我夺之中,胜者兼并其他魔族逐渐壮大,有几个厉害的魔头因实力最为强大,成了气候,分别称王,割据一方,乃是:牛魔王、鹏魔王、蛟魔王、狮驼王、禺狨王、猕猴王、石猴王。其余大小有些实力的魔头也各自称王称霸。 那牛魔王即是当初被灵宝天尊点化,师从天尊的牛祖。其原本不好争斗,自打习得灵宝之法,自觉法力高强,逐渐好勇斗狠,因遇五行之乱,便也成魔。牛魔王不但天生力大无穷,且又有七十二般变化,能够轻易降伏虎豹豺狼等诸般猛兽、精怪,故而很快声名远播,四周妖魔也都拜服,归其麾下。在牛魔王带领之下,又去与其他魔族群落争斗,屡屡获胜,因而不断壮大,久而久之竟聚集妖魔有数万之众,成为最大的魔族,吃人更是无数。 其他几个魔王虽不及牛魔王法力之大,手下妖魔数量略少,但多则也有上万,少则成百数千,那些魔王也各怀绝技:鹏魔王乃是金翅大鹏,凤凰所生,嘴坚爪利,振翅可翱翔千里,空中无敌;蛟魔王乃是蛟龙,遍体青鳞,能翻江倒海水中称霸;狮驼王乃是九头狮祖,巨口獠牙,力大威猛,能搬山覆岭;当初的通臂猿猴称了禺狨王,是面如鬼魅之猿,性情残暴令人神皆惧;六耳猕猴机敏且善聆听,知晓远近天地,成为了猕猴王;那当初被天尊从灵石中点化成形的石猴,因不受教,天尊认为其不堪成为妖类的首领,将其放纵,石猴王身体坚如磐石,无所畏惧,如今也成为一带魔王,自称石猴王,占据了个依山傍水的所在,手下有数百猴妖。 石猴王天生好动不好闲,如今成为了魔王,更是四处寻机找强手挑逗。这一日,石猴正在自己的领地和手下吃喝玩耍,有望风的小妖猴来报:“报告大王,外面又有个大王要和大王分个高低!” 石猴王闻听有人前来挑衅,心中倒是高兴,近来甚是百无聊赖,如今却有人送上门来,遂取了自己的兵器,一根腕口粗的木棍,招呼手下,迎了出去。 还未等走出多远,便迎面便遇到了一群妖猴,为首的和石猴一般身形。 石猴王站定,对方也立稳,二者互相打量了一下,见对方也是和自己一样:一身土黄绒,毛脸龇牙,尖嘴无腮,手持木棍。 二者正在互相打量,两边的妖猴们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却先是纷纷惊叫起来。原来,这两个猴王,竟然长得是一般模样。两边的小猴急忙对自己的大王叫道:“大王,那边的那个和你长得一样!” 两个猴王闻听,也是惊奇,对面那猴王仔细向石猴脑侧看去,笑了笑道:“哪里一样,我是六只耳朵,他只有一对。” 身边的小猴一听,向两边望望,才又叫道:“果真是这样,大王是六只耳朵,他只有两只,我们也只有两只。” “休要啰嗦!这世上禺狨之类有六耳的只此一家!”对面的六耳猴王道。 石猴王听得清楚,也注意到了对方的耳部,十分惊奇,一边三个,足有六只。 石猴王冷笑道:“原来是个六耳怪,你来作甚?” “我乃猕猴王,前来和你分个高低,或取你的性命!”对方高声道。 “好!看棍!”石猴王见对方已表明来意,也不多说,抡棍上前,劈头就打。 猕猴王见石猴王出手,也挥舞手中棍棒迎击,二者你来我往,上蹿下跳,打在一处。 双方也无甚棍法一说,只是你一下,我一下的互相攻击着,两个猴王身形都十分灵活,左突右闪,如双蝶纷飞,两旁妖猴纷纷呐喊助威。 双方苦战多时,虽都未受伤,但要想击倒对方,倒也不易。那六耳的猕猴王更加灵敏,尤其是能耳察八方,这时瞅准个机会,跳到石猴身后,照着石猴头顶用尽全力一棍劈了下去。 石猴闻听脑后有风声,已是躲闪不及,被棍正打在头上,只听“咔嚓”一声,猕猴王手中的棍断成两节。再看那石猴,安然无恙,晃晃头,转过身冲着猕猴王嘿嘿一乐。 猕猴王大惊失色,没想到对方的脑袋如此的坚硬。 失了兵器,猕猴王心中发虚,不敢再战,二者本就旗鼓相当,如今见对方有金刚身躯,又有兵器,自己当在下风。于是那猕猴王呼啸一声,手下众妖猴随即四散撤逃。 石猴见状,随后便追,一直到数里开外,见对方多数已不见踪影,才停住脚步,返回自己的窝巢。 猕猴王逃至远处,又四处招回了自己的那些残兵,心中愤懑,准备当夜趁夜色偷袭。 夜幕降临,猕猴王命自己的手下,借着夜色,悄悄摸入对方的领地,对正在熟睡的石猴王手下大打出手。 石猴王见对方偷袭,忙命众猴抵挡,但深夜之中,无法看清对方,哪里分的清你我,众猴只得拿着木棒一阵胡抡,倒伤了不少自家兄弟。 猕猴王和手下见石猴王醒来,不敢恋战,一击得手之后悉数撤走,算是报了白天败走之仇。 第七章 诸魔起混战 再说那通臂猿猴,因得机缘,双臂具有了金刚神力,在昆仑山望月峰的山林之中招揽了一群妖猴跟随他,又自认天下凡是禺狨之类当属自己最为强大,遂自封了“禺狨王”。在水火大战后,五行失衡之时也成了魔,变得更加凶恶,四处交战,扩大了自己的领地,就连猛兽也惧怕他三分,竟成了昆仑山一方霸主。 昆仑山绵延浩大,有无数妖魔分布其中。那禺狨王好斗,一天不与人争,便是手痒难耐。这一日,他又瞄准了一个目标:一个临近山峰中的猴族领地。那里据说也有个猴王,且有些本领,禺狨王要前去会他一会。 艳阳高照,禺狨王命自己手下的那些个妖猴吃饱喝足,自己也肚腹填满,随即出发,只见二百只妖猴跟在后面,上蹿下跳,手持棍棒,呼号嘶叫着,一片嘈杂,朝对面山峰而去。 对面山上的密林当中正是那石猴王的领地,石猴王正在与几个得力的手下吃喝,忽然间,树上望风的小猴来报:“报告大王,远处有一队人马,由一个首领带路,正向我们这里赶来,看样子,来者不善。” 石猴王闻听,马上站起身,道:“不要惊慌,拿我的棍来。” 一旁小妖猴忙递过那根腕口粗的木棍,石猴王取了兵器,招呼还在一旁吃喝的众猴:“小的们,都先别吃了,随我去看看。” 众猴撇下手中的瓜果,也各自拎着木棒一起跟着石猴王向来者方向迎去。 出了树林的边缘,来到一片开阔之地,石猴王站住立稳,只等对方前来。 禺狨王带着手下正往前赶,迎面忽见一只猕猴立在林边碎石杂草当中,尖嘴龇牙,浑身土黄毛,持一根齐眉高的木棍杵在地上,身后几百只小猴在蹦跳。 在禺狨王看见了石猴的同时,石猴王也望见了对方,见对方几百只妖猴,走在最前面的浑身乌黑,正冲自己这边飞奔。 离着还有十步远,禺狨王站住,用手冲着对面一指道:“你就是在这里称王的那只猴子?” 石猴王见对方发话,声音响亮,仔细打量,对方比自己高出一头,满身黑毛,扁鼻长吻尖牙,一副的凶相,令人胆寒,尤其是他的一双手臂,粗壮异常。 石猴王也不畏惧,轻蔑道:“我就是石猴王,你来做什么?来认祖宗?” 禺狨王没有兴趣多说废话,见对方应承,怒吼一声,挥双臂上前,欲先发制人,要擒拿那石猴。 石猴王见对方袭来,躬腰伸腿,将木棍冲禺狨王戳去,正戳在禺狨王胸口。禺狨王被戳中,停住,用右手上臂一下将木棍荡开。 石猴王只感到握棍的两手发麻,差点撒手飞出,心中惊异。忙向后跳开,又抡棍向禺狨王横打,禺狨王左手一抬,便挡住了木棍,又向前一步,右手冲着石猴王挥去。 石猴王躲避不及,被其拳头集中,身体向后飞了出去,一头撞在石头上面。禺狨王见状仰天大笑。 忽然,只见石猴王一躬身,又跳了起来。 禺狨王吃惊,自己的双臂有碎石断树的力量,一般的猛兽被自己一这样拳击中,无不骨碎筋断,这石猴居然像没事一样,还能蹦跳。他哪里知道那石猴乃是天生的灵石所化,身体坚比岩石,最不怕击打。 禺狨王见一击未能奏效,继续上前紧逼,挥舞双臂如同两只大棒,轮番向那石猴进攻。 石猴左躲右闪,不敢与其正面接触,但没有几个来回,自己的木棍便已被对方打断。 折了兵器,石猴王见对方凶猛,不敢恋战,一声呼啸,招呼其余猴妖撤退。 禺狨王也向前一挥手,自己身后的众妖猴蜂拥上前,紧紧追打。石猴王和手下边逃边抵抗,大败而逃。 禺狨王随后占据了石猴王的领地,石猴王带着剩余的手下转移他处。 禺狨王占领了石猴王原来的领地之后,把那里的剩下的石猴王的手下也赶跑,就地休息,又将那石猴王没来得及带走的瓜果、野物一扫而光。吃饱喝足,太阳已是落山,禺狨王便就地一倒,枕臂大睡。 远处,六耳猕猴聆听到了这场战斗,对禺狨王加强了关注和防备,他掂量了掂量自己的实力,不准备和禺狨王正面交锋。 当年昆仑山上那只被灵宝天尊点化的牛祖白牛,五行失衡时体内法力失去控制入了魔道,自称了“牛魔王”之后在与诸魔的争斗中先后战胜了雪豹王,野狐王,黑熊王,苍狼王,猛虎王,巨象王,野猪王,犀牛王,迫使他们悉数对自己臣服。 一日,牛魔王带领一群小妖准备穿越山林打探,正在林间穿行之时,忽然传来一阵紧促的咆哮打斗之声,只见一名绿衣女子正在和几只虎豹豺狼成的精奋力搏斗。两只豺狼精正欲上前扑食,此时一只猛虎一声怒吼,山林震颤,两只狼精只得放下快到口中的美味与虎精相搏。女子趁机欲转身走脱,那猛虎却又冲那女子扑去,女子并不肯就范,面对劲敌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与之周旋,狼精见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一旁观望,静待时机从中渔利。 牛魔王见此情形大吼一声上前,顷刻间便用铁棍将虎精击倒,又将狼精赶跑。 那绿衣女子见牛魔王出手相救,忙倒身下拜。牛魔王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独自在此?” 那女子道:“我是芭蕉仙子,是偶尔路过此地。”其因为这一场惊吓,已是花容失色,浑身颤抖不止,一身绿衣沾满尘土。 牛魔王看着那芭蕉仙子,有所触动,仿佛想起什么,遂将其带回了自己的部落。 回到自己的部落,牛魔王将芭蕉仙子放下,一旁围过来的小妖问:“大王,这个看上去比较嫩,什么时候吃啊?” 牛魔王对那个小妖怒目而视喝道:“谁敢碰她,我就先吃了它!”众小妖吓得连忙后退。 那芭蕉仙子此刻身处深山妖穴,面对四周妖魔也内心充满了恐惧,连连倒退,被地上的枝杈所绊,倒卧在地上。 牛魔王欲上前搀扶,那仙子则显出更加惧怕的神情。牛魔王见状,使出变化之法,将面容变化成常人的模样,只是那牛眼和牛鼻还和原先有些类似。 芭蕉仙子见其变化之后的样子,不再面目狰狞,少了些对其面目的恐惧,但心中依旧是害怕。 牛魔王将其扶起,带回自己的洞中。芭蕉仙子身不由己,不敢挣扎,跟随进入牛魔王的洞中。 那洞内颇大,转折分有几孔,虽是天然而成,却也四壁光洁,没有凌乱之相,又有石桌石凳石床。 牛魔王让芭蕉仙子自己安顿,自己也不逼迫。芭蕉仙子便在洞内歇息,每日有小妖送来饭食,皆是些山中的野果。过了些时日,芭蕉仙子见并没有危险发生,便出洞行走一二,照见阳光。而牛魔王也趁机逐步与之接近,与其攀谈。 那芭蕉仙子好奇问那牛魔王道:“你如何有如此大本领?” 牛魔王对芭蕉仙子道:“不只如此,我还会七十二般变化。” 芭蕉仙子很好奇道:“你能变个小动物吗?” 牛魔王道:“这有何难?”说罢一扭身变作了一只野兔,模样可爱,但鼻子却依旧像牛。 芭蕉仙子见状大为开心,又问道:“能不能变大的?” 牛魔王遂变做一只斑斓猛虎,把芭蕉仙子吓一跳。牛魔王马上变回。 芭蕉仙子见牛魔王变得十分有趣,展露笑容。但是牛魔王的本来长相过于令其感到恐怖,她要求道:“你能不能变得不那么吓人?” 牛魔王于是几番尝试,变出了个俊美模样。这回芭蕉仙子比较满意。 牛魔王在洞中呆的久了,要出洞走走看看,刚一出洞口,周围小妖围上前来喝道:“你是谁?我家大王在哪里?” 牛魔王气恼道:“我不是你家大王?” 那小妖道:“你是我家大王?怎变得如此丑陋?”于是纷纷嘲笑。 牛魔王想起自己的面貌还未变回,便一抹脸,还原了模样,小妖这才笑道:“原来果真是大王!” 牛魔王称霸一方,周围诸妖王都俯首称臣,唯有一个魔王对其并不理睬,正是那九头狮祖狮驼王。 牛魔王早有将其征服之意,便率领手下前去挑战,和那狮驼王一番争斗。牛魔王手中混铁棍厉害,但狮驼王有个绝技无人能敌,一张巨口,张嘴咬住牛魔王的铁棍,一旁又有八个头各张巨口,一齐咬向牛魔王。 牛魔王对此等绝技束手无策,奋力抽回铁棍。见对方如此厉害,牛魔王使出腾飞法术,绕着狮驼王前后左右,上下翻飞,狮驼王这下无力躲闪。牛魔王用铁棍打得那狮驼王浑身一道道伤痕,疼痛不已,见自己敌不过牛魔王,便一声巨吼,身后的群狮一拥而上,向牛魔王的手下扑去。 牛魔王的手下大多都是些狐、鹿、猪、狼,哪里是那些猛狮的对手,被咬得死伤无数,牛魔王见此情形,急忙呼唤群妖撤退,自己断后,一条铁棍抵挡住了全部狮精,手下方才逃走。 回去之后,牛魔王暂时不再去招惹那狮驼王。 蛟魔王也在昆仑山的大河之中称了霸王。蛟魔王乃是天下第一只蛟类,龙蛇之身,短角青麟,原本在海中,后来在了大地,斗败了鳄鱼王,鱼鳖虾蟹之精都对其力量臣服。 空中的金翅大鹏,一双利眼,将诸魔争霸的过程尽收眼底,昆仑山的飞禽皆是其手下,他无意参与地上的争夺。 第八章 人魔初交锋 牛魔王一边与众大小魔族部落争夺,一边向人族频频发起攻击,屡屡得手,斩获颇多。这一日,牛魔王刚刚起身,洞外慌慌张张闯进一名小妖来报:“启禀大王,昨夜晚间有人族前来偷袭!” 牛魔王闻听惊异,一直以来那人族在魔族面前始终是无力抵挡,难以躲避。虽然后来为防御侵袭,渐逐聚集成部落,由部落长老率领,但人族想要抵御妖魔,尚不具备实力,今番却敢前来偷袭,颇是有些奇怪,牛魔王忙问:“我方伤损如何?” 小妖道:“我们伤了数十名弟兄。” 牛魔王起身,取了棍,迈步来在洞外观瞧,见几十名小妖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满身伤痕痛得呻吟不止。牛魔王看罢,皱了皱眉头,一纵身,驾云来在空中,至大地四处观望。眼前的情景不禁令其大吃一惊。原来大地之上,高山平原,森林丘陵,江河湖泊,到处都是正在向各个魔族部落发动攻击的人族。无数手持石斧棍棒等兵器的人族勇士,气势汹汹,喊杀阵阵直入妖魔所在之地。群魔突然遇此攻击,虽大多皮糙肉厚,筋强骨硬,但显然是猝不及防,仓促应战,忙中应对,多有慌乱,处于了下风。有的在拼命抵挡,有的则是狼狈奔逃,一时哀号遍野。那人族战军为首的能飞天遁地,力强身坚,灵敏迅捷,进能攻,退可守,掩杀魔族首领和那些较为厉害的妖魔。人族战士也个个身强力壮,英勇无畏,与妖魔浴血奋战。 “看来人族发起了反击。”牛魔王心中念道。不过他倒是乐得见此发生,如此一来,其他那些魔族部落必将在此番战斗当中被大大地削弱,而自己则可以坐收渔利。至于那些胆敢向自己发起攻击的人族,只要自己小心防御,他们占不得半分便宜。牛魔王返回洞中,做了部署,严加防守,静观事态发展。 时光前行,日夜更迭,由春至夏,无论晴空暴雨,风雪狂沙,人魔之间的大小战斗都在激烈持续之中。那些易于击败的魔族群落已然消灭溃散,剩余多是难以对付,有的是因妖魔数量众多,有的则是为首的魔头太过强大,一时人族无法继续取得更多胜利,渐渐进入拉锯争夺。牛魔王见那人族在得胜之后,并不罢手停歇,而依旧是步步紧逼,觉察到此番其是决意对魔族全部赶尽杀绝。 牛魔王居于高山深洞,手下妖魔最多,有五万之众。面对几个最大的妖魔群落,各路人族屡屡受挫畏葸不前。牛魔王则等待时机发起反击。 这一日,牛魔王正在自己洞府之中与几名手下一边吃喝一边商议伺机发起反击,忽听门外小妖来报:“禀大王,门外有个猕猴王说要求见大王。” 牛魔王闻听有些奇怪道:“我与其素不往来,此次前来不知究竟为何?”想了想便吩咐道:“摆好阵势,让他来见!”小妖领令出去,未久,只见猕猴王由打洞外快速步入洞中,见牛魔王行礼。牛魔王并未与之客套,想看他究竟作何打算,冷眼盯着他问道:“你来为何?” 猕猴王道:“我此次是为与人族交战之事前来。” 牛魔王闻听笑道:“哦,想是你如今面临他们的攻击,力不从心了!” 猕猴王道:“且听我把话说完,我观察那人族许久,此番人族从一开始发起的进攻便是面向我全部族类,他们在每次得胜之后,并不罢手。我最近观察远近动静,发现大量人族勇士云集我部落山林四周,想是要向我发起进攻。但此次不同以往,来者颇为不善,聚集而来的人族有数万之众。实不相瞒,我的手下经过一番大小战斗已剩不过数千,我自觉难以应对,故此前来谋求联合,以共同对付人族大军。” 牛魔王见猕猴王提出联合,道:“我却不惧怕他们半分,为何要与你联合?” 猕猴王见状对牛魔王道:“据我看,此次人族聚积是想要集中力量以多胜少,各个击破,逐一彻底消灭全部我族。而如今只剩你我几个,迟早会向你发起进攻,若单个与之面对,恐最终都难逃一劫。现在他们越聚越多,因此我们需要联合起来与之对抗,才能避免逐一被其削弱消灭,从而得胜!” 牛魔王毕竟曾受过天尊点化,猕猴王此一番说解令其有所领悟,低头沉思了稍许开口对猕猴王道:“好吧,不过就如你所说,我一方和你联手,只能暂时占得上风,待那人族再度聚集更多,便不能敌。你若能借你我联合之机说动其他几个大王联手,倒有胜算,起码互相之间免除争斗,能一心应敌。” 猕猴王见牛魔王答应,心中大喜,忙应道:“牛王所言极是,只要你愿联手,我自去尽力说服其他几位一同联合对抗人族之军。”牛魔王点头。 猕猴王也不耽搁停留,旋即辞别牛魔王,又去找那禺狨王谋求联合。禺狨王近来也发现人族大军正向其所在之地聚集,在烦恼如何应对人族即将到来的进攻之时,见猕猴王前来并提出联手,正合其意,马上应允。二魔王又同至狮驼王处,一齐陈述利害,将三家魔王已然联合之事告知,狮驼王见此情形,思索之后也同意入盟。 四大魔王现均已同意联手,猕猴王复又前往牛魔王处,告知结果,牛魔王大喜,又亲自上天入海,说动鹏魔王和蛟魔王加入联盟助阵,石猴王也被猕猴王寻得并同意加入。 狮驼王手下妖魔两万、禺狨王一万、猕猴王也有五千,还有那水中的蛟魔王,率七千水族妖怪,鹏魔王领空中三千飞禽,石猴王手下略少但也过千。几大魔王数番争夺,之前划地割据,各自霸踞一方,互不相干,今日同仇敌忾,一起联手。七个大王又结拜为兄弟,以共同进退。 几个魔王的联盟意向达成,牛魔王便牵头安排剩余未被消灭的大小魔头数十位齐聚自己的领地,商议联手打败人仙之军。此番魔族各首领包括牛魔王、鹏魔王、蛟魔王、狮驼王、禺狨王、猕猴王、石猴王尽皆到齐。 议事的山洞颇大,洞内石壁参差突兀,能容纳千员,天下残存众魔首在此齐聚,尽是些豺狼虎豹、猛兽飞禽成精,各自手拿兵器,面露凶色,眼有杀机,叽叽喳喳,喧喧嚷嚷,你一言,我一句,听起来如同吵闹。 牛魔王见众魔头聚齐,高声叫道:“诸位,先听我说!”众魔头一听牛魔王发话,顿时安静下来,目光一起转向牛魔王处。牛魔王接着道:“今天请大家来,是要商量商量对策。那人族针对我们开战已久,有具备法力者率领,如今大量聚集一处,意欲合力对我等进行攻击。大家之前互相你争我斗,各自为战,现如今,我们遇到了强大对手的集中攻击,与之单独争斗再不能轻易得手!” 众魔王一听也纷纷响应:“是啊,是啊!”禺狨王道:“之前我们把人族捉来就吃,还把他们赶得四处逃窜,现在看来,人族是请来了帮手想出对策。”其他魔王也都附和道:“的确是这样!” 牛魔王道:“人族联合发起攻击,我们单打独斗难以应对,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共同击败人族从而获胜。”此时,诸多魔王一齐高声叫喊:“联合起来,联合起来!”声音响彻震撼了整个山洞,回荡不息。 牛魔王见众魔王群情激昂,意见统一,大笑道:“好!既然大家都同意联合起来,那我们就是有了无穷的力量,占领上天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你我不但能够消灭人族,还能一统天地!”众魔闻听一齐高声呼应。 牛魔王又道:“不过现在先得推举一位首领,带领大家共同应敌。” 众魔当中有的叫道:“牛魔王你的手下数量最多,法力又最大,你就是我们的天生头领!”其他也有不少魔王应声附和,都推举牛魔王作为魔族总头领。 牛魔王见大家一致推举他,正合心意,也就不推辞,对众魔说道:“好!既然大家都信得过我,那我就担当此统领之位,你们联合一处,共同听我的调遣,消灭人族,占领上天,这世界便都是我们的了!”众魔王大笑,齐声振臂高呼,表示愿听从牛魔王的号令,平天灭地。 就此,魔族统一了行动,联合成为一个整体来应对人族的进攻。 此时的人族大军已聚集准备好集中向猕猴王和禺狨王两个较弱的魔族部落分头发动进攻,正要出发之际,没想到魔族联军先发动了攻击,人族两路战军措手不及,面对的敌军数倍于之前的估计。经过一场厮杀,难以抵挡,节节败退,伤亡惨重。几大魔王个个奋勇当先,施展神威,尤其是有那牛魔王亲自带领魔族军团出击的战斗,无论多少有法力的仙人出来围攻,遇到牛魔王,一律落败,再难取胜。 一时间,人族主力大军被击溃,四散奔逃,不得不由攻转守,陷入了被动。 魔族的几位首领因屡屡得胜,欲发动最后的攻击,以将人族彻底击溃,忽然却见人族大举撤退,并严加防御,按兵不动,不知何故。牛魔王谨慎,未冒然发起进攻,并派各路魔王严加防守,以防突袭,然而也不见动静,一切出奇地平静,战斗也突然不再发生。牛魔王奇怪之中与几个魔头一起商议下一步的打算。 这一日,众魔首一起在洞中七嘴八舌议论之时,有小妖来报说有一人前来通报说是相约决战。牛魔王闻听有人前来挑战,颇有些诧异,于是叫齐所有魔首,让那人来见。 来人被数名小妖用兵器指着来到牛魔王的洞中,见四周聚集着众多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个个气势汹汹,杀气腾腾,最中间的是一位高大魁梧,身披战甲,头顶长角的牛头模样,想是那魔王之首牛魔王了。来人也是挑选出来的勇士,并不惧怕,冲着牛魔王高声道:“我首领要与你魔族相约决战,三日后,在昆仑山下一决高低。” 众魔王都是好斗之徒,一听是人族要和魔族决战,倒来了兴致,待来人说完来意,众魔便纷纷大声叫嚷,定要一战将人族彻底赶尽杀绝,再打上天宫,称霸天下。 牛魔王见群魔斗志不可挡,再者根据目前的战况也相信自己一方完全有获胜的把握,便对来人道:“好!既然你们有意前来送死,你且回去,告诉你们头领,就依照约定的时间、地点,到时候一战定胜负!” 得了牛魔王的答复,见魔族答应决战,使者当下也不多言,回去回禀详情。 牛魔王即刻在自己的洞中着手安排决战事宜,众魔头皆摩拳擦掌,争相上阵。忽然又有小妖来报:“禀大王,外面有些妖怪求见”。 牛魔王一听道:“妖怪?难不成也是我同族?” 小妖道:“却是不像。” 牛魔王怪道:“怎地不像?” 小妖道:“大王前去一看便知。” 牛魔王遂带着心中疑问,走出洞中一看究竟。只见洞外密密麻麻黑压压聚集着一大群非兽非人的怪物,有的人头兽身,在马、鹿、牛、羊、豺、狼、虎、豹的身体上却长个人首;有的兽面人形,人的身体上却长个兽头,有鸟有兽,还有飞龙,吵吵嚷嚷,足有数百之多。 原来这些怪物乃是五行大乱之时巫和妖产生的后代,为半人半妖之身。这些巫妖之后不为人类所容,但因有人形,亦被妖类所弃,遂渐渐自成一族,也聚在了一起,又吸纳了不少各类妖族混交之怪,各种鸟头兽身、兽头鸟身等等怪妖掺杂其中。 这些巫妖在之前的仙魔大战当中始终旁观,后见魔族英勇,一番商议之后,便前来投靠,欲加入魔族大军行列。 牛魔王问明了情况,心中暗道:“这些怪类,虽有部分妖形,但却有人相,恐有异心,不能接纳。”遂对他们道:“你们乃是人族后裔,虽有妖身,但难保你们对我魔族忠心不二,故此不能让你们加入!” 那些巫妖见魔族首领不予接纳,有的便要离去,有的却要继续争取,一时喧闹吵嚷。 牛魔王见状大吼一声,把那些巫妖吓得纷纷后退。见此情形,终是无望,巫妖只得转身离去。 牛魔王见他们纷纷散去,才回洞中继续安排决战事宜去了。 第九章 昆仑大决战 牛魔王和众魔王对此次决战不敢怠慢,精心做了准备,力求必胜。全体出动,点齐余勇七万有余。那些虎、豹、熊、狮、狼、犴、犀、兕、猪、羊、獐、马、鹿、蛇、蚓、猴、猿、獬、牛、兔、狐、貉、蝠、鼠、貐等等以及树精、木怪悉数聚集组成了中坚力量,是群情激昂,个个跃跃欲试。 这些凶猛的妖类个个凶恶狰狞,有的生锯齿獠牙,有的长硬鳞巨爪,有的有如钢巨角,有的是双头九尾。有能发火,有善吐水,有能生风,有能巨吼,有善吞噬,有善撕咬,有善奔跑,有能冲顶,有能吐丝,有善蜇,有善毒,有善攻,有善守,有善追逐,有善夜袭,有善偷袭。能迅猛突袭的猛兽由狮驼王和禺狨王率领在前打头阵,力图在大战之初便成压倒气势。 牛魔王坐镇中央总督全局;鹏魔王有翻天之术,率领鹰、雕、燕、雀等飞禽之师藏在高山之后,准备从空中居高临下突袭;蛟魔王有覆海之能,带领鱼、虾、龟、蟹等水族魔怪潜伏水底,以待战机;猕猴王耳聪目明则随时探听通报战场战况动静;石猴王领一干人准备随处增援。其他中小魔王的部落也集结一处,做好了对人族进行全面集中攻击的准备。众魔一切准备停当,自觉胜券在握。 牛魔王一声令下,魔族大军浩浩荡荡出发,挺进决战的战场,只等决战时刻来临。 决战约定之日到来,昆仑山西边平静宽阔的峡谷之中,一边险峰高峻嵯峨,一条大河奔腾流过,双方对阵。此时此刻,麒麟躲、凤凰匿,只见阵前猛兽摇头,空中凫徯盘旋,真可谓是杀气连天。人族也是一排排一层层威武勇士一望无边。最前排的勇士身披犀牛皮甲,手持长矛,后排勇士也各握锋利兵器,皆是斗志昂扬。 牛魔王抬眼观瞧,见隐约有数个天神来在了昆仑山上空。由人仙率领的人族,布好了三层方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镇守住东西南北四方。 日月同天辉映,照亮天地每一处角落,阵阵冷风从大地和人们的耳边萧萧掠过,白云不停,空气却如同凝固了一般,都在静静地等待这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的爆发。 时辰已到,只见朱厌出现在山巅之上,牛魔王一声怒吼,魔族大军咆哮着向人族大军冲去。人族勇士挥舞手中武器也呐喊着一齐向前,大战随即爆发。 自打开天辟地以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浴血之战迅即展开,双方在震天的杀声中铺天盖地冲向对方,个个不顾生死,拼尽全力。好一通大战,只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山河倒卷,水土齐翻,飞沙走石,走兽皆惊,树木皆蔫,花草折枝,水族皆沉,虫羽无踪,血肉横飞,群魔乱窜。 一阵殊死厮杀,从日升打至日落,又从日落战斗到日升,参战的各方互不相让,都使出浑身解术,各种兵器,各种武力尽使。魔族众多的妖兽,凭借利爪钢牙,厚皮坚蹄,攻击凶猛,人族一众伤亡惨重,落了下风,一开始便被冲散了第一阵列,且战且退,死伤渐多。 人族虽处下风,却前赴后继,欲阻挡住魔族第一波的攻击,无奈,人族和仙人联合的三阵拼尽全力都没能抵挡得住,全部被冲散。此刻石猴王率领的队伍又一齐冲杀过来,只待将被冲散的人族逐一赶尽杀绝,便将获得此战的最终胜利。 此场决战看来胜负已分,牛魔王稳居在中央,想那天上诸神和人族不自量力,前来决战,还未等自己出手,便已经是不堪一击,看着战场势态的变化,牛魔王心中不禁得意。 正当牛魔王得意之时,忽见一道金光从人族大军中纵起,直奔最前面的禺狨王而去,金光中一个人的身影闪现。石猴王一见禺狨王有险,忙冲上前去,那石猴王身体坚硬如石,被那金光中的身影一击,只退却了几步,趁对方吃惊,禺狨王闪开一旁,指挥众妖上前助阵。 来者一杆拂尘舞动生风,显然技高一筹,很快石猴王便是不敌。狮驼王此时正在指挥向前冲杀,眼见石猴王受困,急忙中使绝技搬动一座山峰压向那人。那人一见是移山之术,使出化解之法,将山峰转向禺狨王压下。禺狨王正指挥妖兽上前,忽然一座大山压来,没有防备,瞬间被压在山下,不能动弹。石猴王见状忙去拉禺狨王,却怎么也拉不动,禺狨王在山下奋力挣扎。狮驼王见前来的此人有如此大法力,将他的看家本领瞬间化解,不禁心惊,忙纵身赶上前去,移走山峰,将禺狨王解救出来。但见那禺狨王被山压得已是筋断骨折,不能动弹。狮驼王顾不得他,转身张开血盆大口,吞向那人。那人却也不躲避,被狮驼王瞬间吞入腹中。众人族见其被狮驼王吞下,大惊,正慌乱间,却见那狮驼王就地翻滚,痛苦万状,原来那人在狮驼王腹中翻江倒海施展神通。人仙一见此情形,一拥而上将那狮驼王按倒捆住。那人随即也从其张开的口中跳出。此时禺狨王已被众人捆绑拿下。 此时鹏魔王尖啸一声从山顶后飞出,指挥飞禽向地面攻击,见禺狨王和狮驼王都被一人克制,便挥利爪去攻,那人闪身躲避,向那鹏魔王的利爪一指,便不能伸缩,利爪无用,鹏魔王惊惧,连忙振翅而逃,鹏魔王飞翔之术无人能及,那人未去追赶。 四个大王,在须臾间都被斗败,其手下小妖小魔,见此情形,无不吓得是四散奔逃,哪里还有心思追杀人族。 正潜伏深涧的蛟魔王从水中一跃而出,霍喇喇卷起冲天巨浪,水涛四射,珠光翻腾闪烁,遮天蔽日,张开巨口向那人便吞。那人见蛟魔王露面,并不畏惧,轻身躲闪,避开锋芒。蛟魔王身形游走变换上下飞舞异常迅捷,那人竭力与之避开纠缠,一时不能脱身占得上风。而此时蛟魔王却越战越勇,伸利爪紧逼。那人左躲右闪寻机将拂尘迎向蛟魔王利爪。蛟魔王只顾伸爪去抓,未曾想对方却用拂尘瞬时将其利爪缠住,一时竟不能挣脱。蛟魔王利爪突然被束缚,心中慌乱,使出全身力气翻腾挣扎,被其挣脱,一头扎入河中。 那人见蛟魔王入水,不肯轻易放过,念动避水诀,入水寻蛟魔王争斗。蛟魔王乃是水中之物,一旦入水,如虎归山,成蛟龙入海之势,翻回头,又主动迎上前去。对方的水中缠斗之功显然不及那蛟魔王,拂尘在水中也使不上力,身形也不及那蛟魔灵活,未几个回合,已被利爪划伤。此时周围潜伏的一群鱼虾鳌蟹、龟鳖鼋鼍身披铠甲,手持兵器,从四面八方的暗处一齐聚拢过来,霎时间波浪滚滚,鳞光团团,兵甲森森,围住那人,那人见状不妙,急忙抽身从水中跃出,闪在空中。 蛟魔王见那人退走出水,知其厉害,却也不追,只是将半个身形探在水面之上,双睛紧盯对方,神形凶恶。此时二者皆有顾忌,一时间成焦灼之态。 蛟魔王正在水面与那人对峙,忽见天空红光盖顶,一团烈火破云而至,红滚灼热,虽未近身前,已被烤的是浑身疼痛,急忙哧通一声钻入水中躲避。但见那团烈火降落水面,居然并未消散,而是燃烧成一片。霎时间,烈焰翻腾,火光冲天而起,红霞四射,热浪翻滚,不多久,那河水已经开始沸腾,气雾弥漫。 蛟魔王起初还尽力深潜,试图躲避,没承想那烈焰越烧越旺,整条河水也灼热滚烫,未久再也无法承受,憋足气力,从布满烈焰的水面冲出,身带火光,向大海方向便逃。 那人见蛟魔王欲走,驾云紧追,堪堪即将撵上,便使拂尘一挥,将蛟魔王紧紧捆住,蛟魔王极力挣扎,却越缠越紧,无法挣脱,被其擒获。 阵前,石猴王也被众人用绳索绊倒合力擒拿,绑在那里动弹不得。 人族一见那人屡屡得手,都停下四散奔逃的脚步,为之欢呼雀跃。 牛魔王早已得猕猴王之报,大惊失色,未曾料想居然有如此大法力者前来助阵,忙整束厚甲,持手中兵器浑铁棍冲至阵前。见那人已擒获了蛟魔王,正一声凤鸣,划破长空,又一声麒麟吼,地动山摇。众飞禽走兽还在激战,业已疲惫不堪,冷不防听到如此历声,正是针对其而来,被震慑得尽皆悚惧,骨软筋麻,一时间纷纷落地、瘫倒,无力挣扎,众人族勇士借此机会,大开杀戮。只可怜那些百年长成,千年纵横的活物,瞬间魂消命殒,血溅成河,只有少数逃入四周丛林之中,再不见身影。 一切发生得如电光火石,牛魔王大喝一声冲至那人跟前。二人会面,牛魔王打量了一下对方,见其是一副仙体:衣如春风荡漾,面似夏日明朗,眉若秋水沉静,眼赛寒冬冰霜。牛魔王开口问道:“你是何人?难道是那所谓的天尊请来的帮手?” 对方道:“我乃菩提,因天尊发起了除魔之战,受天尊之托专门前来降伏你等妖魔的,今天要让魔族从此消失!” 牛魔王闻听仰天大笑道:“好大的口气,那天尊许给你什么好处?你来此拼力和魔族作对,魔族一向我行我素,无人敢干涉,哪叫你来多事?” 那菩提听他这一问,一怔,继而冷笑道:“莫罗嗦许多,妖魔作恶,我只要降伏你,将魔族彻底铲除,乃是替天行道!” 牛魔王大笑道:“替天行道?何为天道?你要称天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领。我把你取了性命,教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天道!”说罢便使棍攻向菩提,菩提使佛尘相迎,二人斗在一处,只见铁棍舞狂风,佛尘扫雪影,上下翻飞你来我往战了数十回合不分上下。那菩提见一时难以招式取胜,便摇身一变,变作一只鸟雀来捉牛魔王的眼睛。牛魔王身形巨大,与人角力,可占上风,但论及灵活,却是不及,诺大的一个牛祖,被一只小小鸟雀弄得是狼狈不堪。牛魔王气恼,也使出变化,变作飞鹰来擒鸟雀。二人你变我化,都施展的是天尊所传法术,几番变将下来,那菩提占得上风。牛魔王见菩提的变化之法竟和自己一般无二,似更胜一筹,心中不禁惊异非常,知是遇到对手,便收了化身,急忙逃走。 菩提不肯放过,在其后急急追赶。正在此时,原本等候在洞中的芭蕉仙子因始终放心不下,匆匆赶来,见牛魔王正在奔逃,身后跟着一人,心中明了,急冲向菩提。 菩提本想使金光奔牛魔王而去,见有人前来相助,转手将金光挥向了那芭蕉仙子,芭蕉仙子眼前金光一闪已是无法躲闪,顿时身中金光,惨叫一声飞出。 那牛魔王正在不顾一切向前狂奔,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晓,闻听叫声急忙回头观瞧,见是芭蕉仙子倒地不起。奄奄一息,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冲上前去,将芭蕉仙子抱在怀中呼唤。可惜那芭蕉仙子只看了一眼牛魔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了句:“来生再相见!”便殒命牛魔王怀中。 此时此刻牛魔王悲痛不已,也红了眼睛,放下芭蕉仙子的身躯,现出本体神形,乃是一只千丈白牛,肩比云间,蹄掩半山,角似铁塔,吼声惊天,大地震颤,撞倒山峰,踏碎岩壁,乱石飞崩。这下菩提无论如何变化,都不及其雄大,被逼得连连后退,堪堪落败。 菩提见那牛魔王现出本形,定了定心神,从口中猛喷出一股烈焰,牛魔王不曾料到在菩提口中凭空吐出烈焰,直奔自己而来,顷刻间直烧得一层皮肉焦烂,疼痛不已,再无抵抗之力,不得已收了身形,不顾一切疯狂奔逃。菩提见无以追击,只得回转阵前。 此时猕猴王已是精疲力竭,被四面包抄,菩提上前未费力气将其擒拿,交给手下捆绑。那些小妖魔一见几大魔王被捉的捉,逃的逃,再无心恋战,纷纷四散而走。人族勇士趁势奋力包抄追杀,将那些妖魔野兽几乎擒杀殆尽,仅有少数向北方逃脱。 此时此刻,沙场上空乌云压顶,灰烟弥漫,阴暗笼罩大地,沙场惨状,触目惊心。眼前这一片生死搏杀之地已是草木焦枯,尸横遍野,到处残肢断臂,苦痛哀号,汗水混着血水流淌,四处幽喑悲鸣,余者精疲力竭,搀立倒卧,泣血椎胸。阵阵冷风,吹不散扑面腥煞之气,暴雨滂沱,冲不断遍地血流成河!生者恸,亡灵悲,魂无所归。 人族清点战场,魔族被俘获上万,除少量逃遁外,其余尽皆殒命,人族自身也死伤大半。而魔族至此彻底落败,原本几乎成为魔界的大地再不见了魔族大规模的集中出现。 这真是:乾坤之战天地动,人魔纷争逞英雄,只为世间归一统,浴血相杀灭苍生。 第十章 石猴行大义 大战结束,烟火散尽,战场狼藉,人族大获全胜,天地重归宁静。被俘的蛟魔王、禺狨王、猕猴王、石猴王及大小魔头绑缚在战场中央,四周有人族勇士手持兵器看守。 太乙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驾云在空中现身俯瞰着硝烟弥漫的战场,道德天尊收回了手中的芭蕉宝扇。几个魔王被缚各个挺立身躯,横眉冷对,面无半点屈服之色,菩提站在几个魔王面前。 菩提望空拜道:“妖魔头领已被伏,请诸位天尊发落!” 道德天尊点头,冲着众魔王道:“你等身为妖魔,作恶已久,本该一律处死!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如果愿意投降,听从上天安排,可饶你们一命!现在,那狮驼王已经归顺,作了天尊的坐骑,你们若和他一样,也能享受同等的荣耀!” 此时,狮驼王在太乙天尊身下,被施了法咒,动弹不得,也无法发出声音,他本想挣扎,告诉其他几个魔王弟兄他并没有屈服,而是被施了咒语,叫他们不要上当,怎奈丝毫不能动作,只能圆睁着双眼,看着下面的几人。 三个大王一言不发,禺狨王高声叫道:“呸!休想叫我们屈服与你!有种你就把我给杀了!我连眼都不眨!” 其余三人也一边挣扎一边叫道:“对!休想要我们听命与你!”旁边的勇士用力将他几个按倒在地。 那道德天尊见此情形,并未表现得愤怒,神情语气依旧沉稳,对几个魔王道:“哦,既然你们都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们!不过,如果你们当中谁现在能先站出来,愿意归顺,就将他单独饶恕!” 几大王站在一排,猕猴王道:“兄弟们,他这是想分裂你我兄弟情义,别上他的当!”声音不高,但其余三个人听得真切,都没有迈出脚步,一动不动,对着上方诸神怒目而视。 道德天尊也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冲几人微微一笑道:“本以为你们这几个魔王不过是临时结成的乌合之众,没想到看似也有情义。但我不相信你们这些原本粗莽野蛮的妖魔也深明大义,不知这情义是真是假。若果然是真,我就成全你们,将你们统统贬在九幽之处,永世不得翻身!” 几个魔王听到这里,一齐望空破口大骂。 道德天尊任凭他们骂了一阵,又开口说道:“不过,我还想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如果你们当中谁能够站出来,愿替其他人领受责罚的话,就将其他几个放过!我倒要看看你们之间是否是真有情义!” 蛟魔王闻听高声道:“别上他的当,这又是他的诡计!” 道德天尊扫视了一眼下方,冷冷笑道:“看来你们所谓的情义到了真正的生死关头不过如此,结义只不过是个笑话!” 一片静默,战场的萧萧风声从耳边划过,这时,石猴王猛挣扎了几下,一挺身高声叫道:“嗨!”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纷纷投向石猴王。 那石猴王身躯矮小,只见他面带微笑,神态轻松,嘿嘿一笑,对上方的道德天尊和诸神说道:“你说话可算数么?” 道德天尊道:“当然!不过这可是石封之刑,被封入石中,永世不得脱身。” 其他几个魔王见石猴王似要按照道德天尊所说领受石封之刑,虽然并不清楚被那石封究竟如何,但就凭那句“永世不得脱身”也知道意味着什么,连忙都对石猴王道:“兄弟,莫上他的当!” 石猴王转身对几个魔王说道:“你我兄弟一场,若他说的是真,你们不就得以解脱?这样的机会怎能错过?” 几个魔王见他这样说,仍不愿让他一人担此刑罚,故而依旧试图阻挠。 道德天尊看在眼里,冲着石猴王道:“你可要想好了,石封之刑,是将你的身体和魂魄封入灵石当中,永世不得复生,如果你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 众魔王听了无不大惊失色,纷纷挣扎着高叫道:“兄弟,不能啊,不要上他的当啊!” 石猴闻听也眉头紧锁犹豫了一下,但接着马上又笑嘻嘻地对三人道:“不怕,不怕,想我本是由石中而生,此番就相当于回家去了,大家放宽心,我去石里呆着方是快活。” 三人知道是石猴宽慰之辞,哪肯同意,蛟魔王道:“兄弟,你一人受刑,我们哪肯苟且偷生!”一旁的禺狨王和猕猴王也是附和。 石猴王此刻收了轻松的表情,正色言道:“万物都有求生之心,但牺牲我一个,能救得了大家的性命,只要大家心里还念着这份兄弟情谊,我就不枉此生了!” 几个魔王此刻心情无比沉重,瞅着石猴王,有千般话语,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石猴王抬头对道德天尊道:“你听着,我意已决,愿意一人领受刑罚,但你莫要食言,要将我那些兄弟全都放了!否则,天下众生知道你是反复无常的人,也没人会服你!” 道德天尊对石猴王此举颇有些惊讶,盯着石猴王回道:“你以为我是谁?既然说到我便会做到!只要他们不再作恶,我就决不食言!” 一旁的诸神和菩提看了看道德天尊,似有话要讲,道德天尊抬手示意他们不必担忧。 道德天尊接着发话:“既然有人愿意领受石封之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但你们若敢再度作乱,就像他的下场一样,永世不得翻身!魔族现已基本被剿灭干净,就凭你们几个,也莫想兴风作浪!” 几个大王此时被紧紧地绑着,一旁的菩提双眼紧盯着他们毫不松懈,他们此刻毫无办法,只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道德天尊用手一挥,一块高三丈有余的明石从远处飞来落在了石猴王的面前。 石猴王看了看那块明石,回头对几个魔王道:“兄弟们,我先走一步了,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兄弟!”说罢头也不回向那大石走去。 蛟魔王和两个猴王泪流满面挣扎着叫着:“兄弟!若有来生,当以命相报!”说罢跪倒为石猴王最后送行。身后被伏的妖魔也都向着石猴王的方向纷纷跪下。 石猴王来在石头跟前站定,道德天尊又一挥手,一道金光,石猴王瞬间没入石中,不见了身形。 此时此刻,三大王脑海里当初结拜时的情景不觉浮现,石猴王问道:“什么是兄弟?” 这才有:危难行大义,舍命为兄弟,此去千万载,再见旧情去。 道德天尊见石猴已经被封入灵石,示意菩提放了那些魔王,菩提看了一眼灵宝天尊,灵宝天尊点头,于是菩提便命令众人将几个魔王全部松绑。几个魔王此时浑身软疲,原来是被消去了神力。 那些个小的妖魔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的,便各自散去。人族勇士为他们让开一条通路。 蛟魔王、禺狨王、猕猴王三步一回头,望着那封有石猴王的灵石,渐渐远去,消失在了黑暗的丛林里。 道德天尊跨上一只青牛,托起封禁了石猴王的灵石驾仙云而去。 第十一章 重逢幽冥府 牛魔王在人魔决战之后逃走,每日居无定所,山林中,河流间,白天四处游荡,夜晚随地而眠,倒也自在,真个是:千里不知愁,万里亦无忧,登峰拨云去,睡卧江心洲。偶尔闲来回忆,也不知当初几个一同并肩作战的兄弟去了哪里,是死是生? 春日迷蒙,牛魔王困顿,在山间大石旁横卧,很快入睡。正在此时,由远而近来了一黑一白两个鬼怪模样的,快速接近了牛魔王,至其跟前,拿锁链便锁,拉了就走。 牛魔王心中大怒:“谁敢这样对我,不说我还算曾有些威名,就是个无名小妖,也没来由被这样对待!”他正要发作,转念一想:“我老牛正闲来无事,如今这二者来的是正好,我倒要看看他们带我去往哪里,若是有好事,我这混铁棍也闲了几百年,就拿他练练手。”想至此处,牛魔王便也不抗拒,就随着那黑白二鬼走。 牛魔王感觉飘飘荡荡不知不觉间,越走越黑,直至一处牌坊前,上有三个大字。 牛魔王不识上面写的是什么,于是便问那两个鬼怪:“这是哪里?” 那黑鬼道:“这里是阴间幽冥界,阎王的地方,今天你的寿数到了,判官叫我们来拿你!” 白鬼在一旁看着牛魔王嘿嘿冷笑。 牛魔王不知阎王究竟是个何等货色,但听是个王,倒也有些兴致,便跟着二鬼继续前行。 又过一座桥,桥旁也有三个字,牛魔王又问:“这是什么桥?” 黑鬼道:“这是奈何桥,过去,就到了你的好地方。” 牛魔王也不再过问许多,再向前,到了一座阴森森的宝殿,牛魔王又问:“这是到了哪里?” 黑白二鬼道:“森罗殿,阎王的所在。” 牛魔王一听,一把将二鬼推开,迈开大步径直闯了进去。 大殿里面两边小鬼站立,一个牛头一个马面在前,中间坐的一个穿着锦缎罗袍,头顶戴王冠,一脸的煞气,眼冒凶光。 牛魔王见过的妖魔无数,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冲着上面高声叫道:“呔!你是什么鸟货色,敢派人来拿我?” 上面坐着的见来者是个身高过丈头上长角的牛头怪,眼似铜铃,身如黑铁,声如撞钟,知道是个厉害的主,忙道:“我是秦广王,尊驾是何人?” 牛魔王见其口吻客气,便道:“我乃是牛魔王,你这里是什么所在,敢差人来抓我,你可知道我的厉害?”说罢将手中混铁棍往地上一戳,只听“当”的一声,地砖碎成齑粉。 那秦广王见其这般气势忙道:“大王先莫动怒,我是尊玉帝之命,凡是生死簿上写有名姓判定了生死的,到了年数,都要将魂魄带至我处。” 牛魔王一听大怒:“什么玉帝?敢定了我的生死年岁,我自打出世以来,都是我取他人的性命,那什么鸟生死簿,快拿来我看!” 秦广王忙命判官取来记载今日生死的生死簿,捧到牛魔王面前道:“请大王过目。” 牛魔王一把扯过那生死簿,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不知写什么,便叫秦广王念。 秦广王不敢怠慢,忙念道:“牛魔王,牛妖,自生死簿建立之日起,该三百四十二岁。” 牛魔王听罢呸了一声,双手将那生死簿夺过扯得粉碎,怒道:“上面还有什么人?都多少岁数?” 秦广王大惊失色,颤颤巍巍地道:“天地有名姓的都有,不知大王要问什么人?” 牛魔王道:“全部拿来!” 秦广王犹豫了一下,不敢怠慢,忙去后面又叫来了其他九个冥王:楚江王、宋帝王、忤官王、阎罗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对他们道:“今天有个大王要查看生死簿,你们去把所有的生死簿都拿来。” 那九个冥王见一个高大威猛的牛妖模样的站在那里,秦广王对其毕恭毕敬,知道厉害,便回转身,命小鬼去取生死簿。 小鬼领命,抱来了一大堆簿子,堆在殿上。 牛魔王随手翻看了一本,见上面写着的,应该都是些名姓。 牛魔王道:“有无鹏魔王,蛟魔王,狮驼王,禺狨王,猕猴王,石猴王的名姓?” 一旁判官忙上前道:“有,凡有称呼者,都有记录。” 牛魔王道:“取来我看!” 判官忙找蛟,鹏,狮,猿的生死簿,只找到鹏魔王,蛟魔王,禺狨王,猕猴王的,却没有狮驼王,石猴王的,便如实禀报:“大王,只有蛟魔王,鹏魔王,禺狨王,猕猴王,却无狮驼王、石猴王的。” 牛魔王牛眼一瞪,道:“为何无有狮驼王、石猴王的。” 判官吓得后退,不知所措,后面阎罗王走上前来,对牛魔王道:“大王,据我所知,那狮驼王今改了名姓,称九灵元圣,故以九灵元圣之名记载,至于那石猴王,的确不知有此一位。” 牛魔王自言自语怪道:“难道那石猴已被打死,不在世上?这生死簿上居然无有他的名姓。”牛魔王又问道:“我那其他几个弟兄都多少岁数?” 阎罗王道:“除了九灵元圣,都是三百四十二年岁。” “哦!”牛魔王应了一声,接着问:“那九灵多少年岁?” 阎罗王取了生死簿,查看灵圣名单,见有记载,便念道:“九灵元圣,圣灵,该三万六千岁。” 牛魔王一听,道:“为何他有三万六千岁数?” 阎罗王道:“不敢向大王隐瞒,那九灵元圣乃是跟随太乙天尊成了圣灵,故此有三万六千岁。” 牛魔王紧接着问:“那我其他几个兄弟今天也该到来?” 阎罗王道:“正是如此,那鹏魔王、蛟魔王、禺狨王、猕猴王也都被无常拿来,押在地狱之中。” 牛魔王一听,怒道:“为何羁押!何为地狱?快快说来,不然将你们全部打成肉酱!” 众冥王大为恐惧,阎罗王仗着胆子道:“因玉帝将你兄弟归为妖魔,故此死后按规矩下入地狱,以重刑惩罚。”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这都是玉帝所定,与我们无干啊!” 其他九个冥王也随声附和:“对,对,与我们无干啊!” 牛魔王听罢,把手中的混铁棍一抡,大殿上一根合抱粗的梁柱应声被扫塌,轰隆一声,倾倒在地上。众冥王连连倒退,判官惊逃,小鬼窜跳跑走,大殿上一片混乱。 牛魔王冲着惊慌失措的十个冥王道:“休走,把我的兄弟都请出来,饶你们一命!” 几个冥王闻听,赶忙亲自去各个地狱处,将被羁押的鹏魔王、蛟魔王、禺狨王、猕猴王的魂魄取下了锁链,悉数带来。 那几个今日也被无常鬼拿了魂魄,羁押在地狱当中,正要受刑,忽然见来了几个冥王为其解开了锁链,带到大殿,不知何故。 到了森罗殿上,几人一眼看见牛魔王手握铁棍,立在大殿之上,拉着架势怒目而视,不禁大喜,知是牛魔王解救了他们,忙纷纷高声叫道:“大哥,大哥,我们在这里!”冲上前去。 牛魔王见冥王将几个兄弟带来,原本愤怒的脸上表情化为欣喜,也高声道:“兄弟们受苦了,我来救你们出去!” 几个兄弟没想到多年以后还能再次相见,更没想到会是在此等地界,无不兴奋慨叹,互相交握手臂,满带欢喜。 鹏魔王道:“快带我们离开这里。”其他几个兄弟也应声附和。 牛魔王道:“好,莫急,我一定带你们离开此地。”接着又一皱眉问道:“那石猴王兄弟也该在,怎么不见?” 猕猴王叹了声道:“他为了我们被那道德天尊封入石中,换取了我们几个兄弟的性命。” 牛魔王闻听面色凝重道:“石猴王果有情义,有机会我们再去解救他!”说罢转身对几个冥王大声道:“把我这几个兄弟的名姓全部勾掉,然后找人带我们回去,不然,你们知道是何下场!” 几个冥王连忙点头道:“一定,一定。” 牛魔王道:“现在就勾掉!” 冥王慌忙命判官回来处理,那判官躲在宫殿门外,正在颤抖,听见冥王召唤,不敢怠慢,忙奔将进来,取了笔,逐一勾掉了鹏魔王、蛟魔王、禺狨王、猕猴王的名姓,又交给牛魔王看。 牛魔王看了一眼,道:“莫出差错!” 判官道:“不敢,不敢!” 这时鹏魔王道:“这些冥王都是玉帝手下,如果他们在我们离去之后将今日之事报与玉帝,我们岂不是有大麻烦!” 牛魔王道:“对,还是大鹏想得周全。”转过身对十个冥王喝道:“听着,如果我知道今日之事被透露出去,就取了你们的性命!” 十个冥王连忙说:“绝不敢!绝不敢” 牛魔王道:“量你们也不敢,快找人带我们返回阳间,不要耽搁。” 冥王命判官送几个兄弟返回,判官招呼五弟兄一同出得森罗殿,按来的原路返回,直过了奈何桥,对几个兄弟道:“大王,过了此桥便可返回阳间,诸位大王自行行走便是。” 牛魔王道:“你还得给我们指个方向,我们才好知道从何处而来。” 判官用手给五个兄弟分别指了五个方向,又道:“几位按照我指的方向直走,莫要回头,也莫要左右张望,便能回到来处。” 牛魔王看了看那判官,料其没有妄言,便道:“好,你可回去交差了。” 打发走判官,牛魔王对几个兄弟道:“你我兄弟分别多年,今日能见,实属幸运,回到阳间,又不知彼此在何处,不如我们相约回到阳间后齐聚泰山,再畅谈一番,你们看如何?” 其他几个大王都说好,遂互相道别,头也不回,各自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第十二章 泰山遇金乌 牛魔王离了幽冥界,脚底生风,未久来到之前的休息之处,见到自己的原身趟卧在乱石当中,扑身上去,翻身惊醒,环视左右,似乎做了一个梦,感到喉咙干渴,便起身来到一旁的河边,俯身猛喝了几口,顿觉清凉爽快。又一思索,不知梦中所见是真是假。且不去管他许多,去趟泰山也不是难事,休息片刻,便驾云赶奔泰山,去赴梦中之约。 现正值仲春时节,折丹将俊风吹拂大地,暖风剪绿,草试花衣,但见那:迎春未去,玉兰刚落,杏花纷妍,桃花正灼。真个是:花开花谢花争艳,花飞花落花愁怨,春风千里来相见,只为百花绽笑颜。 牛魔王在满怀期待之中驾云飞行,不肖半日,便来到泰山。放眼望去,见山峦叠嶂,峰崖竞秀,新绿织翠,云雾缭绕,东望大海苍茫,西临长河滔滔,好一片磅礴景象。再看那泰山顶峰,巍峨雄伟,陡峭高耸,牛魔王绕着山峰盘旋了一周,却未见其他几个兄弟现身,牛魔王暗中思讨:“莫非那确只是一梦?”正思量间,忽见南方一道金光,眨眼间来在近前,牛魔王不禁心中欣喜:“看来所梦果然是真!” 来者正是那金翅大鹏,大鹏展翅飞翔,来到泰山顶,见一个身形,驾着云头,头顶一对长角,一眼看出是牛魔王,上前高声道:“大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牛魔王也笑道:“兄弟,你也一向可好!” 大鹏道:“多谢大哥搭救,不然已在地府成鬼。” 牛魔王一挥手,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又问:“其他几个兄弟还未到?” 大鹏道:“其他几个兄弟还未赶来,估计还得几日。” 牛魔王点头,与大鹏寻了一块大石,二人一道坐下,畅叙当初分别之后的经历。 不几日,蛟魔王也来在泰山脚下,在空中徘徊的大鹏看见了蛟魔王,告诉了牛魔王前去相迎,自己继续在空中等候两个猴王。牛魔王和蛟魔王在泰山脚下欣喜相见,共叙旧情。 未久禺狨王和猕猴王先后赶到,大鹏引二人至牛魔王和蛟魔王处,五个兄弟互相见了,自是好一阵兴奋寒暄。 牛魔王问道:“两位怎么这般久方到?” 禺狨王道:“我们被那天尊消去了法力,因此遇到大河还要绕行,故此来得晚了些。” 牛魔王点头道:“兄弟辛苦了。” 猕猴王道:“不辛苦,不辛苦,几个兄弟相见,高兴还来不及。” 禺狨王也一旁点头道:“就是,就是!此番多亏大哥相救!”。 蛟魔王本就话不多,只几句问候。其余四个兄弟分别已久,都有许多话说,大家是你一言我一语,一会开心大笑,一会又沉默哀伤,不觉已近天黑。 蛟魔王在一旁听着他们谈笑,见天色已晚,去附近溪流之中捉了几条大鱼,带回与几个兄弟分吃。四兄弟见蛟魔王带了吃的来,纷纷谢过,几个兄弟边吃边聊,借着月光是越发兴起,两个猴王比比划划,叫叫嚷嚷,甚是痛快。一夜未眠,不觉黎明幕布渐起,几兄弟渐渐停下攀谈,各想心事。 泰山脚下,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在绿草之上,风在摇动着树的枝条,黑夜还在留恋徘徊,鸟鸣清幽,春泪退痕。大鹏对正在眼望东方的牛魔王道:“你可曾想过将来的打算?” 牛魔王见大鹏一脸严肃地发问,便转过身正对大鹏道:“刚去地府除了生死名姓,不知还有否后患。” 大鹏点头道:“说的正是,得罪了冥王是小,那玉帝如果得知此事,恐你我兄弟凶多吉少啊!”大鹏长叹一口气。 一旁的蛟魔王见二人商议要事,便招呼树上的猕猴王和禺狨王一起下来商议。两个猴王跳下树来,与三个兄弟聚拢在一起。 牛魔王见几个兄弟聚齐一处,便直接切入正题:“据我所知,当初一场大战之后天上建了天庭,选了玉帝,手下的兵将不少。如今其掌握了天下众生的生死,此番地府经历,迟早会被发现,必令那玉帝恼恨。” 大鹏道:“正是!那冥王归玉帝管辖,又有许多判官小鬼,难保此事不会被泄露出去,届时玉帝手下那些兵将便要来找你我兄弟的麻烦。” 两个猴王在一旁闻听此言,抓耳挠腮。蛟魔王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开口道:“那玉帝的兵将本领如何,你我能否应付?” 牛魔王道:“不知那菩提是否在天庭效力。”牛魔王当初败在菩提手上,至今心有余悸。 大鹏道:“且不说本领,那天庭兵将的数量定是众多,虽说你我都各有本事,但若要单凭你我兄弟的力量与其抗衡,恐后果难料。” 几个兄弟听大鹏这样说,感觉甚为有理,那禺狨王跳将起来高声叫道:“还怕他怎地?来就和他们拼死一战,大不了一死,我们刚刚捡回了一条性命,就算是丢了,也不亏!” 牛魔王见了禺狨王的豪气模样,很是认同,大笑道:“兄弟说的对,你我兄弟自打称王称霸以来,还从未惧怕过谁!” 大鹏一旁冷眼看着几个人道:“怕死倒不至于,不过要是有求生的法子,还是得试试。”其他几个兄弟听那大鹏所言,心中也是认可,毕竟若有可行之路,哪肯轻易丢掉性命。 牛魔王点头道:“大鹏说的在理。” 猕猴王道:“如今我们几个兄弟四散各处,孤立无援,要是你我能共同称霸一方,量他天庭玉帝也不敢来欺负我们兄弟。” 禺狨王颇感认同道:“正是,正是!” 牛魔王道:“兄弟说的对,但你我现在都是孤身一人,身边没有半个兵丁跟随,更谈不上势力,要想称霸,却是难啊。” 猕猴王道:“那不如我们像当初那样,再召集各处小妖,逐渐壮大,等成了气候,就能再度共同称霸,以对抗天庭。” 牛魔王闻听正要开口,大鹏先说道:“话虽如此,哪里去找那许多数量能够足以对抗天庭天兵的小妖,就算是有,也大都是些无能之辈,无可指望。” 众兄弟一听,大鹏说的也是,便都沉默不语。此刻太阳已高,山中迷雾逐渐散去,而几个人的心里却充满了迷茫。 过了一会,禺狨王打破沉寂道:“嗨!大不了你我还像以往一样,各自听天由命,反正你我生死簿上已除了名姓,就算那玉帝来找,也有些时光,不如趁此时机,及时自在享乐一番!” 禺狨王所说虽然听上去不妥,但其他几个兄弟概莫能反驳,继续不语。 猕猴王见几个兄弟不语,心中有话憋不住,对禺狨王叫道:“你这黑毛怪,说什么听天由命的乖话!” 禺狨王冲着猕猴王翻了下眼睛,一龇牙道:“你这六耳怪,你有什么主意?” 猕猴王道:“说不定大哥有办法,且听听大哥怎么说。”说着不理禺狨王转向牛魔王。 牛魔王见此时几个兄弟都看着他,道:“这办法并无巧妙,唯有逐步招募自己的力量,形成足够强大的势力,才能和天庭对抗,现在听说有个什么玉帝占据天庭,只有大地才留有机会,大地已是人族遍布,且建立了许多国家,由国王统领,少则数千,多则数万,如果我们能统治大地,也能聚集足够的力量,和天庭分庭抗礼,那天庭便不能轻视你我,至于那地府,我看倒不必太在意。” 猕猴王道:“只你我兄弟要想统领大地,就是那些人站着不动,让我们一个一个去杀,也不知到何年何月,兴许早已累死。” 牛魔王道:“杀人不是目的,我们是要征服他们,让他们听命才行。” 猕猴王道:“那更是难了,看来要依着禺狨王所说了此残生了。”说着摇摇头,看了禺狨王一眼,坐下不再言语。 其他几人刚刚起些兴致,又瞬间熄灭殆尽。禺狨王故意抬眼望天,对猕猴王不加理睬。 泰山脚下,只闻风声萧萧,倍感凉意。 牛魔王知道此计不成,再度称霸不易,并无指望,本想就此散去,但又不想开口说出令几个兄弟沮丧之语,只是眼望远方,不发一言。 其余几人也心各一方,皆有散去之意,只是谁也不肯先行提出。 正在此时,一只金色的飞鸟,扇动着双翅朝几弟兄所在之处飞来。几个人虽都已看见,却已无甚好奇兴致。 大鹏却是眼尖,看出那飞鸟不凡,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紧盯那飞鸟飞来的方向。逐渐那飞鸟离得近了,众人方才看清,原来乃是一只金乌,在明日的照耀下浑身闪耀着金光,直飞到几人跟前的树梢上三足站定,冲着几人叫了一声,声音仿佛充满着孤独哀伤。 几人见此金乌不凡,但不知其来历,只有那凤凰之后大鹏知其乃是当初驮负太阳在天空飞行的神鸟三足金乌。 几个大王正在惊异,不知金乌是何来路,那金乌竟开口道:“几位刚才所说之话,我都已听见,看来你们是要意图占领大地,与那天庭对抗,不知我说的对是不对?” 牛魔王一听金乌道破几人秘密商议之事,马上手握混铁棍朝向了他,蛟魔王和两个猴王也都翻身站起,拉开了架势,准备动手。见对方只有一个,牛魔王便直接上前手指那金乌喝道:“你究竟是谁?来此作甚?” 只有大鹏未动声色,一来他看那金乌并非是想要挑战他们几个,二者他对于那金乌不但不惧,反倒是天然的有些熟络的感觉。 那金乌却是十分的沉稳,见几个大王拉开架势,并没有惊慌,跳至一处岩石上站立,冲几个人道:“你们可知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对手?” 众人被金乌这一问,互相看了看,都有些迷茫,牛魔王道:“听说是个什么玉帝,难道是个本领高强厉害的角色?” 金乌道:“不错,现在天庭的首领是称作玉帝,但你们可知他是何人,又是怎样当上的天帝?” 牛魔王问道:“难不成是那道德天尊?” 金乌摇摇头道:“不是。” 牛魔王又道:“莫非是菩提?” 金乌道:“被灵宝天尊点化传授了法力的菩提原乃是一株灵树,在昆仑决战中得胜,但在之后的天帝遴选之中却未能如愿,不过你的猜测倒有几分道理。” 牛魔王见其心中的两个必然人选都不是玉帝,有些诧异,不禁好奇问道:“那是谁竟能夺得天上之主位?”其余几人也都盯着金乌,等待他的回答。 金乌道:“是那道德天尊在下界挑选的一名张姓之人,被其一手扶持登基称帝,道德天尊也从此称了太上老君。” 牛魔王闻听更是好奇问道:“天帝之位曾引发水火二神争夺,最终两败俱伤导致了水火失衡魔族崛起,如今那张姓之人有何特殊本领,得此殊荣?” 金乌道:“据说并没有什么法力,故此那菩提也是不服,还曾出手想扭转乾坤,但终是未能如愿。” 牛魔王听罢点了点头道:“菩提终究不是那道德天尊的对手,但帝俊难道没有去争夺天帝之位?” 金乌见牛魔王问及帝俊道:“帝俊之前曾和道德天尊大战失利,与手下诸神离开上天,来在地界昆仑山顶驻扎。道德天尊后点化女娲创造出了人族,试图让人族作为世间主导生灵。十个太阳为父不平,同出天空,之后竟被羿用帝俊所赐之箭射下九个,我的九名兄弟也一并丧命,只留下我孤身一人。羲和见九个儿子被射死,悲痛欲绝,跳入甘渊自尽。我之后也被逼同仅剩的一个太阳分离,后来天庭玉帝手下的太阳星君掌管了太阳,想必也是那太上老君指使。”金乌说到此处,言语神情显得愤愤不平。 牛魔王道:“帝俊和那天尊的仇冤祸及不浅。”接着又问:“帝俊难道不曾想过为其子报仇?” 金乌道:“当时帝俊见九子丧命,的确曾打算替子复仇。” 禺狨王急着问:“那后来呢?” 金乌看了看禺狨王道:“后来,元始天尊为化解仇怨避免更进一步的纷争殃及众生,将九个太阳的魂魄化为太乙天尊做了天帝,而帝俊见九子的魂魄化做天帝,暂且放下了争天的念头。” 猕猴王怪道:“哦,你方才说如今的天帝乃是玉帝,难道就是太乙天尊,他不是姓张吗?”几个大王亦是迷惑不解。 金乌接着道:“在安排了人仙与魔族之战后,太上老君主使遴选了新的天帝,那张姓的族长便成为了玉帝,取代了之前的太乙天尊。” 牛魔王听至此不禁问道:“那菩提呢?他现在哪里?”其余几人也是十分关注菩提的去向,一齐盯着金乌,看他是否知晓。 金乌道:“菩提因在新的天帝争夺中失利,去向不明。” 牛魔王道:“看来菩提也有心气,竟未在天庭寻求谋得一职。” 金乌点点头道:“从此那玉帝便在天庭总领众神,建立了阴司地府设立了生死簿,还设有十八层地狱,掌控了天地众生的生死刑罚。直至你们在生死簿上的寿限已到,未想你们竟能从那幽冥脱身!” 众大王听了那金乌一番解说,方才知晓这一切的来由,牛魔王黯然道:“看来这天下格局已定,我们只能接受此等命运了。” 金乌听牛魔王这样一说道:“有一条路,能让你们能实现统领大地,进而与那天庭抗衡!” 几人闻听不禁大惊。 第十三章 攻打帝王宫 闻听金乌所言,几个大王互相看了一眼,禺狨王高声道:“你说说看,有什么办法?如果你敢耍弄我们,保你见不到今天中午的太阳。” 牛魔王见对方说话尚在情理,想听听他究竟有什么要说,便示意让他讲来。 金乌从容道:“你们想称霸于大地,只五个人自是不够,还缺少帮手。不但要有帮手,还得是得力的帮手,否则不但无用,反而是拖累。” 大鹏道:“那你说说,哪里有好的帮手?” 金乌看了一眼大鹏道:“莫急,我此次前来就是要告诉你们哪里去找得力的帮手。当初帝俊趁你们和菩提大战之机,暗中召集了曾被你们拒绝的力量,欲伺机出手,主导地界。” 牛魔王不禁问道:“难道是那些巫妖族被帝俊纳入了麾下?” 金乌道:“正是,帝俊召集了那些巫妖和原本追随他的一众天神,意欲在人魔双方争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后,出手击溃剩余的力量,从而占据地界之主。但看到在人仙魔决战中菩提大获全胜,对此没有把握,终未是实施。” 牛魔王问:“那他为何不亲自动手?想来对付那菩提帝俊该有把握。” 金乌道:“若帝俊与菩提对战,则老君定将出手,届时就不是帝俊和菩提二人对决那么简单了。” 牛魔王点点头道:“也是有理”接着又问道:“那后来呢?难道他放弃了争夺大地之主的企图?” 金乌道:“后来帝俊将巫妖和诸神分别安置在大地的各个山中及各处便再未现身。” 牛魔王道:“至今的确也不曾有过帝俊是死是生的消息。” 金乌道:“从那以后,任何人都不知帝俊的踪迹,或许是在寻找时机。那些被安排在山中藏匿的力量,如今已成为了诸山之主各山之神。” 牛魔王道:“看来他们也未被人族接纳,但这又与我们称霸何干?” 金乌道:“这就是你们的得力帮手,只不过,要你们自己去争取。” 说道此处,几个大王方才清楚了那金乌之意,心中如同看见曙光初升,起了一线光亮。 大鹏却问道:“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我们又如何相信你所言?而你因何会出现在此地?”大鹏连声问道。 金乌似乎早已料到有人要问这些话,冷冷地看了一眼大鹏道:“当初我们十个兄弟共同背负十个太阳,后来九个惨遭杀害,如今只剩我孤零零一人,那九个兄弟必是当今天庭之人所害,我也本与太阳为一体,如今被天庭强行拆散,故此谁和天庭为敌,我便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一直以来,我奉太乙天尊之命召天下枉死游魂,用我至阳之躯,引他们聚集至泰山脚下,再归于地府,不想今日却遇见了你们。” 众大王闻听,原来如此,牛魔王看看大鹏,大鹏冲着牛魔王微微点头。牛魔王道:“你也是可怜之人,我们也有兄弟殒命。”牛魔王见金乌提及兄弟之殇,想到石猴王舍身拯救兄弟之事,不禁感伤。另四个大王也知牛魔王所指,都想起悲伤往事,尤其是那蛟魔王、禺狨王和猕猴王是最有感触。 牛魔王从金乌所述之中依稀看见希望,对他道:“听你说话的口气,不像是玩笑和欺诈,如你所言,倒真是条可行之路,但天下之大,山峦之多,我们又去哪里找寻他们?” 金乌继续道:“至于怎样找到那些帝俊的手下,我可以给你们指一条道路。” 牛魔王两只牛眼一亮道:“快快讲来!” 金乌道:“当初帝俊安排完那些山神之后,将有山神的诸山记在一部经书之上,此部经书共分东南西北中五藏山经,每藏又有子部,合计二十五个子部,共四百余座高山,如果你们能得到这部经书,就能找到山神的所在,降服那些山主,让他们成为你们的手下,去征服整个大地!” 牛魔王问道:“那这部山经可在你手里?” 金乌摇摇头道:“不在,但我知道在哪!” “在哪?”几人不禁异口同声问道。 “在昆仑墟帝俊之都。”金乌道。 “哦,那我们马上去取!”牛魔王眼前一片光明景象,高声道。 金乌却道:“莫急,那经书在帝俊之都,却有天神看守。你们要想得到它,也需费一番功夫。” “只要能得到经书,还怕他什么人看守!”禺狨王叫道。 “是啊,若是得不到,之后的事也莫指望,自是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大鹏随之道。 牛魔王道:“两位兄弟说的在理!”又对金乌道:“多谢指点!如果我们能得成,必有重谢!” 金乌淡淡道:“谢倒不必,什么能让我几个兄弟死而复生?我要你谢些什么?” 牛魔王听那金乌此言,也无话可答,只是冲金乌施了个礼。 金乌面无表情眼神空旷,一展双翅,腾空而起,在金光之中渐渐地远去。 几个大王目送那金乌离去,又围拢在一起,刚才金乌带来的消息在几人内心掀起了巨大波澜。 禺狨王先开口道:“这下好了,得了经书,降了那些个山神,我们就去称霸整个大地!看谁还敢在我们面前逞强!” 牛魔王还在思索斟酌,大鹏缓缓道:“征服大地哪那么容易啊。” 猕猴王附和:“是啊,要想征服如此广大的地界,定得是一番苦苦拼杀,你当是摘两个桃玩哩?” 牛魔王见蛟魔王一直未发话,他先问蛟魔王:“兄弟,你有什么想法?” 蛟魔王见牛魔王问,便道:“两位猴王兄弟说得都对,在大地称霸是你我梦寐以求的事,不过的确是要有一番拼杀,但你我生来岂是任人随意摆布之辈,不拼将来也难逃厄运,拼,大不了战死沙场,还有称王争雄的机会!” 牛魔王一听蛟魔王此言,手向空中一挥,高声道:“说的好!只要你我兄弟联手,定能称霸大地,让天地臣服脚下!” 几个大王见牛魔王气概非凡,胸中亦豪气顿起,纷纷道:“正是,说的对,说的对!” 大鹏道:“当务之急,是夺得那经书。” 牛魔王问道:“谁和我一起去夺经书?” 蛟魔王,禺狨王,猕猴王,大鹏都一齐表示要去夺经书。 牛魔王见几个兄弟群情激昂,也备受鼓舞,但冷静道:“诸位兄弟个个争先,我们霸业必成,但只我和大鹏有飞行之术,就让大鹏和我先一同前去夺得那经书,再回来一起降服山神,然后征服大地,大家看如何?” 几个大王闻听有理,大鹏点头。 蛟魔王道:“好,我和两位猴王兄弟在此等候,你们此去要多加小心!” 牛魔王道:“兄弟们尽管放心,我和大鹏定能凯旋而归!” 禺狨王和猕猴王也都叮嘱牛魔王和大鹏,禺狨王道:“两位兄弟要是遇到对手,斗他不过,别忘了回来叫上我们几个,和你们一同去杀个痛快!” 猕猴王对禺狨王道:“等你那两条七拐八拐的腿走到昆仑山,还不得把大家都急死?” 禺狨王一听,冲着猕猴王吼道:“你又好到哪里去!” 猕猴王道:“我可没有不自量力。” 牛魔王道:“好了,自家兄弟莫争,大家在此耐心等候,我和大鹏会尽快带着经书赶回,你们等我们的好消息!” 几人商议完毕,牛魔王和大鹏正要动身,蛟魔王道:“且先吃饱些再去不迟。” 牛魔王道:“还好兄弟提醒,不然走到半路却要饿了肚子。” 蛟魔王让几个人稍等片刻,自己又去河中捉鱼,猕猴王和禺狨王也不闲着,去山里的树上,摘些鲜果,带回。 几个大王边吃边谈,很快饱餐一顿,牛魔王抹了抹嘴,站起身,对大鹏道:“好了,该我们启程了。” 大鹏说:“好。”便伸展一双金翼,展翅高飞,冲上天穹一声长鸣,俯视大地。 牛魔王见大鹏已经飞起,自己也驾起云头,腾空而起,冲下面三人挥了挥手,直奔昆仑山方向而去。 蛟魔王、禺狨王和猕猴王目送两个魔王离去,在原地等候。 大鹏飞行本领高强,跟随着牛魔王前后,一同赶往昆仑山。 泰山离那昆仑山万里之遥,将至日落,两个魔王已是来到昆仑山近前,只见:千嶂叠影墨峰黯,万壑磅礴幽谷绵,东边熊熊燃烧的烈火和夕阳映衬着昆仑山雄伟的山峦。那昆仑山方圆有八百里,虽曾被祝融共工撞塌,但依然高有万仞,寻常人断是无法攀登其上。牛魔王急催云头,大鹏奋力展翅,飞速来到山前。 此时残阳暮血,二人借着快要落下的晚霞余晖见那昆仑山顶峰之上有一座巨大的白玉宫殿,在晚霞中映衬着红色的光辉,那是帝俊在下界建造的帝宫。宫殿的四周各有九眼井排成一列,都是由白玉砌成围栏,晶莹闪亮,十分醒目。 牛魔王对身边的大鹏道:“我们先下去,待到夜晚,借月色暗中探看,再做定夺。” 大鹏点头,与牛魔王各自收了神通,落在山顶不远处。未多久,日落月升,牛魔王和大鹏借着月光,来到宫殿东门外,见那宫殿大门紧闭,宫门前立有一只神兽守候,见那神兽,高有两丈,猛虎身形,威武雄壮,尤其是项上竟生有九个虎头。 牛魔王和大鹏互相对视了一下,见左右没有其他守护者,便又悄然来到宫殿南边,也是如此,四方查看,都是一门,一兽,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动静。两人心中大致有了底数,商议明日天亮再做计较。 二人在山中隐蔽之处过了一夜,次日一早,天刚放亮,牛魔王起身,唤醒大鹏,大鹏展开羽翼,抖了抖浑身的露水,问道:“今日如何打算?” 牛魔王道:“那宫殿门前有猛兽把守,我想将东门猛兽降住,进入宫中,如果金乌所言是实,取得经书,尽早返回。”大鹏同意,和牛魔王一同奔向东门。来到那宫门前,此番看得真切,那宫殿全由无暇白玉砌成,通体闪亮,高有十丈,宽有三十丈,气势恢宏,不愧是帝俊之宫。宫门前坐立一只九头猛虎,斑纹华丽,巨齿獠牙十分凶恶,见牛魔王和大鹏上前靠近,机警地站起身,九个头十八只虎眼圆睁,冲着两个人一声怒吼,山巅震颤。 牛魔王和大鹏见过的猛兽也多,不过像如此凶猛之兽天地间倒也不多见。牛魔王知道一番战斗难免,让大鹏为自己观阵,自己上前去会那九头猛虎。大鹏闪在一旁,看牛魔王施展,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牛魔王抡混铁棍上前,朝那猛虎由头便打,那九头猛虎虽然身形巨大,却是灵敏异常,纵身躲过铁棍,翻回头张开九张大口怒吼着扑向牛魔王。牛魔王见一击不中,竟然被那猛虎躲过,不敢轻敌,又见猛虎扑来,势头凶猛,忙闪身避让,猛虎扑空。但其有九头,猛然伸出旁边一颗头颅,张开巨口一口咬住了牛魔王的左臂。牛魔王顿觉左臂一阵剧痛,心中大惊,忙右手抡起铁棍,猛击虎身,那猛虎正紧咬牛魔王,不及闪躲,被其一棍击中,大吼一声,倒地翻滚。牛魔王见得手,忍住疼痛,上前一步,要结果其性命。那猛虎虽然被棍击中,却未伤及要害,伸出巨掌挥向牛魔王,牛魔王见其虎掌呼呼生风,不敢硬性迎击,忙退身躲避。九头猛虎见牛魔王后退,也急忙起身向宫门逃窜,只因负伤,高一脚,低一脚,来到宫门前,奋力推开宫门,窜入宫中。 牛魔王见其入宫,朝身后的大鹏招手道:“我们一起进宫!”大鹏见牛魔王将猛虎赶入宫内,但却已负伤,忙上前问道:“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牛魔王咬牙道:“没事,一点皮肉伤,那猛虎被我重伤,我们一起冲进去取那经书。” 大鹏道:“好!”便和牛魔王一同上前,跳上白玉阶,冲入宫门。 第十四章 苦战夺山经 大鹏和牛魔王两个冲入宫门内,一抬头,前面见又一道宫门紧闭,门前也立有一只九头猛虎,与之前在宫门外的所见一般,之前那负伤的猛虎不见了影踪。 牛魔王见还有二道宫门,也不犹豫,单手抡铁棍上前。那守候宫门的猛虎早怒吼着向牛魔王猛扑过来,大张的虎口,利齿如剑。牛魔王不惧,抡棍照头便打,猛虎闪躲开来。牛魔王知其九头九口厉害,不轻易上前,与猛虎相对,寻着出击的机会。二者相互紧盯,盘旋,未久猛虎再度上前,牛魔王低头闪过,使棍向猛虎的腿部便打,猛虎躲避不及,后腿被铁棍击中,惨叫一声,倒地翻滚,爬起身,三条腿,一瘸一拐,向宫外逃窜而去。牛魔王和大鹏见其已伤,不去追赶,推门向前。 再看前面,又是一道宫门,门前也是立有一只九头猛虎,与之前两只一般无二。大鹏见状道:“我来对付它!” 牛魔王道:“没事,你先提防身后有无强敌,我还顶得住。”大鹏见牛魔王尚可再战,便侧身双眼一只盯着宫内方向,一只盯着宫外,做好防范。 牛魔王再度举棍上前,那九头猛虎也冲过来,牛魔王抖擞精神迎战猛虎,二者几个来回缠斗,牛魔王瞅准了一个机会,跳至猛虎身后,举铁棍就要取其性命,但见那猛虎一扭胯,胳膊粗如钢鞭般的虎尾向牛魔王猛地扫去。牛魔王没有准备,被其抽中腰间,翻身猛跌在坚硬的白玉地面,牛角撞地,满眼金星。 猛虎回头,虎眼紧盯牛魔王,再向他扑去。牛魔王急忙就地翻滚,用力一棍,正击中其一侧的一颗虎头,那虎头瞬间脑浆迸裂,耷拉下去。九头猛虎失了一头,痛得乱蹦,向外就逃,转眼不见了身影。 此时,牛魔王有些气喘,立在宫殿内稍加歇息。那猛虎是有神力实非一般,不知后面还有几道宫门,还有几只猛虎把守。 大鹏见牛魔王连斗三只猛虎,体力也是消耗巨大,手臂也负伤,便上前道:“里面若再有猛虎,我来对付。” 牛魔王道:“也好,不知里面还有几只,你我轮流上。” 大鹏让牛魔王先且休息一二,自己推开面前的玉宫门,向宫内探看。眼见得前面果然又是一道宫门,仍有一只九头猛虎守护。大鹏早有准备,稳步上前,暗中却紧握双爪,那双利爪也乃是其练就的一对独门兵器,如同钢勾,坚硬锋利。走近那九头猛虎,猛虎果然向大鹏扑来,大鹏不慌不忙,他刚才已经观察牛魔王和猛虎争斗多时,对其路数已是了解,暗自思考了应对良策。等那猛虎靠近,猛然张开一对翅膀,那光亮的白玉殿厅瞬间金光映射,金影晃动,大鹏飞身而起,一对利爪向下伸出,猛地抓住了虎颈和虎背,尖爪紧紧嵌入虎身。那猛虎脖颈和后背被困,疼痛地扭动着身躯,扭头向后,虽有九口,但却怎么也无法咬到抓着自己后背的大鹏,大鹏展翅,爪下紧抓猛虎,疾速飞向宫殿门外。 正在为大鹏观阵的牛魔王见大鹏抓起猛虎飞向宫外,也随后紧跟。来在宫门外,那大鹏已飞出山顶,利爪一松,将那猛虎丢入山坡,翻滚而下。 大鹏丢开了猛虎,一收双翅,又落在宫殿前面。牛魔王见状哈哈大笑道:“兄弟勇武,擒拿猛虎如此犀利!” 大鹏一笑道:“看我对付剩下的那些。”说完,大踏步又奔向宫殿之内。牛魔王手提铁棍,紧紧跟随,很快来到第五道门前。大鹏又如法炮制,连擒三只神虎,已是过了七道宫门。 大鹏还要乘胜前行,被牛魔王拦住,道:“兄弟,且慢。” 大鹏问道:“何事?” 牛魔王道:“我们已经连过七道宫门,不知后面还有几道,若是还有许多,我们这样岂不是没个尽头。” 大鹏道:“也无更多良方,又未见其他通路,只得硬闯。” 牛魔王道:“不管有多少道门,定是要见个终了,只不过若宫门仍多,我们过三道门暂且歇息一下,之后再战不迟。” 大鹏一听有理,便道:“好,就依你所说。” 两人就地坐在宫门前的玉阶上歇息,片刻之后起身继续向里走。连过两道宫门,却不见再有猛虎出现。前面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玉宫门,牛魔王上前推开门,只见里面是一处高大宽阔的大殿,足能容千人,呈四方之形,圆拱顶,墙壁光洁明亮,地面平坦,正前方一个白玉宝座。正中站立一位,见二人进门,冲着两人高声大喝:“哪里来的妖魔,敢闯帝俊的宫殿!” 牛魔王仔细观瞧,见其身高两丈,圆头虎脑,浑身虎纹,手中拿着一条金晃晃的长棍,再向身后看,却生有九条虎尾,在身后不停地摆动。 牛魔王见状,高声问道:“你是谁,可有名姓?” 那人冷眼看了看牛魔王,道:“我乃陆吾,你们又是谁?为何擅闯帝俊禁地,难道不知死活?” 牛魔王道:“哦,陆吾,看来你是替帝俊看守此处,我们来取帝俊的经书,你要是知道在哪里,取来交给我们,我们便就此罢手,若敢阻拦,留下性命!” 陆吾听罢也不多言,抡起棍向牛魔王打去,牛魔王见也是一个使棍的,叫声“来的好!”,举棍相迎,两条棍磕在一起,发出铿锵尖利的声响,火星四溅,二者都是力大棍沉,你来我往,战在一处。 大鹏正要上前助那牛魔王一臂之力,只见两只九头猛虎从身后的门外窜入,忙挥舞利爪,迎向那两只猛虎。 这边牛魔王和陆吾苦战,那边大鹏和两只猛虎纠缠,一时间那原本是静寂的白玉宫殿内金器碰撞刺耳之声回荡,猛虎吼叫之声不停,震的那白玉宫殿颤抖。 大鹏见在地面与两只猛虎纠缠难得上风,又使出刚才的手段,飞身现出双翅,挥利爪来抓一只九头猛虎,此时另一只猛虎却扑上前来,大鹏怕被其扑中,急忙收爪,闪向一旁,正是位于陆吾身后,便欲从身后偷袭陆吾,却见那陆吾的九条虎尾一齐猛扫,呼呼生风,自己竟无法近其身。身后两只九头猛虎又扑将过来,大鹏只得转身继续和两只猛虎缠斗。 牛魔王一只手臂受伤,只单臂抡着铁棍和那陆吾对战,却越战越勇,二者百十回合,不相上下。 大鹏在与两只猛虎纠缠中将一只猛虎引开,又飞身来到另一只的上方,趁其不备,将其捉起,飞出九道宫门,丢出山外。 陆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正欲施救,但被牛魔王死死缠住,不得脱身,又不敢分神,继续对战牛魔王。 大鹏返回对付剩下的一只猛虎,三两下便将其擒住丢下山去。 此时诺大的殿堂之内,只有那陆吾一个,大鹏迎上前,挥动一双利爪,与牛魔王联手战那陆吾。 陆吾左突右挡,一个不慎,被大鹏的金刚利爪抓住棍头,陆吾见状急忙用力往后撤那棍,却不料一撤未成,不禁心中大惊。牛魔王见状,用铁棍向陆吾握棍的手狠狠打去,陆吾急忙撒手丢了棍,闪身跳出圈外。 牛魔王步步紧逼,大鹏夺了陆吾手中的棍,丢到一旁,嘡啷一声,那棍滚在白玉地面上,飞出甚远。 陆吾失了兵器,急现出原形,乃是一只九尾猛虎,比那刚才的九只猛虎高大数倍,威猛异常,大吼一声扑向牛魔王。牛魔王急忙闪身迎战,用铁棍抵住猛虎,九尾猛虎一爪将铁棍打开,牛魔王感到手中一震,铁棍几乎脱手。 大鹏趁陆吾和牛魔王全力应对之时,展开双翅,飞起身,到陆吾的上方,两只利爪猛地抓住陆吾的虎背。陆吾背部突然剧痛,想扭回头猛咬,牛魔王却早已上前,用棍按住虎颈,令其不能动弹。大鹏和牛魔王一个抓虎背,一个按虎头,那陆吾倒地拼命挣扎,九尾乱挥,击打的那白玉地面碎玉飞溅。 牛魔王和大鹏抓住陆吾死死不放,陆吾挣扎了半天,终于没有了气力,渐渐身躯不再扭动,一张虎口呼呼气喘,肚腹起伏,九条虎尾只来回在地面拖动,难举起半分。 牛魔王和大鹏继续用力施压,又过了一阵,陆吾见两人确实力大,自己在两人夹挟之下,不能动弹分毫,只得放弃挣扎。 牛魔王不敢松手,问:“放开你,你可要反抗?” 陆吾胸口起伏不语。 牛魔王见状冲大鹏使个眼色,大鹏松开利爪,牛魔王也松手,让那陆吾起身。陆吾被松开,一翻身爬起,恢复了站立形状,继续喘着粗气。牛魔王在前,大鹏在后,陆吾在当中,不敢造次。 牛魔王道:“带我们去找帝俊留下的经书,我们就饶你性命。” 陆吾闻听奇怪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经书的事,要经书又做什么?” 牛魔王见果有经书,道:“这你就不要管了,马上带我们去取。” 陆吾无奈,只得同意,转身走上玉阶,到了那宝座前,从宝座下取出一个玉匣,打开玉匣从匣中取出一样金光闪闪之物,交给了牛魔王。 牛魔王仔细一看,见那乃是金页制成的一部书经,翻开书,里面刻有一座座山峰位置,想必是那金乌所说的藏山神之地。大鹏见有经书,也是欣喜,忙叫牛魔王给他也看看,牛魔王将经书递给大鹏,大鹏仔细翻看,连连点头。 牛魔王问道:“兄弟你看是这部经书吗?” 大鹏道:“我常在空中俯瞰大地,从这山脉走向看,十分的眼熟,不像是随意而为,应该是了。” 牛魔王方才面露喜悦,又转过头对陆吾道,你交出经书,我们饶了你性命,你可愿跟随我们?” 陆吾问道:“跟随你们,去做什么?” 牛魔王道:“我兄弟几个,欲称霸大地,你武力高强,跟我们做个先锋,正是合适。” 陆吾听罢冷冷一笑道:“就凭你们,也想称霸整个大地?你可知天下能者何其之多,况且,我只听从帝俊的指令,让我跟随你们,绝无可能!” 牛魔王见那陆吾倒也忠心,且有骨气,也是敬佩,刚才不杀陆吾,放他一条生路,乃是现在正是将用人之时,如果能争取陆吾这样的神勇者加入,自是增添一个上好的帮手,便道:“帝俊已死,你何不与我们一起夺得天下,坐享尊崇?” 陆吾闻听露出惊疑之色道:“死了?是谁杀死了他?” 牛魔王见那陆吾也并不知晓帝俊的去处,便道:“当今能斗败帝俊者当是那天庭,天庭设立了地狱,凡是有罪者皆要被投入地狱接受惩罚,而你则因是与天庭的对头帝俊为伍,在天庭眼里便是有罪者!” 陆吾沉默了一下,似被触动,但紧接着又盯着牛魔王道:“即便如你所言,当年我是受帝俊的指派,看守帝俊在下界之都,承诺不能离开半步,只要他没有亲自前来下达命令,我便还要在此继续守候。哪怕帝俊不在世了,他的嘱托还在!” 牛魔王见陆吾神情严肃,不为所动,看来劝说无用,便道:“那也好,受人之托,当遵守承诺。将来我兄弟征战天下之时,你若要来,我们随时欢迎,但有一样,如果你和我们兄弟作对,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届时定取了你的性命!” 陆吾也不看牛魔王,昂首道:“今番让你们得手,若下次还敢来犯,我依旧要与你们斗个生死!” 牛魔王见想要的经书已经得到,便不和陆吾多做纠缠,转身将那陆吾的长棍拾起,见乃是一根包金的熟铜棍,甚是不凡,便招呼大鹏一起返回泰山。 两人走过九道玉宫门,出得帝俊的宫殿,回头看那白玉宫,在阳光之下巍然矗立,莹光闪耀,静静地俯视天下,二人不禁站立又多看了几眼。因担心三个兄弟在泰山过久等候,不敢过多耽搁,各自驾云展翅,向东直奔泰山而去。 第十五章 黎明启征程 泰山脚下,蛟魔王、禺狨王、猕猴王翘首以盼,等候得心焦。牛魔王和大鹏已经去了两日,不知此去会遇到怎样的敌手,到底能否找到并取得经书,关系后续的作为,甚是关键。 蛟魔王虽然一向沉稳,此时也不禁来回踱步,不时向昆仑山方向望去。禺狨王和猕猴王都是猴类,更是上蹿下跳,一会窜上树梢,一会又跳下地面,不得停歇。弄得蛟魔王也是烦躁,劝说几句也无用,只任凭两个猴王蹦跳。 已是牛魔王和大鹏离去的第三日,还不见二者归来。蛟魔王正准备去弄点吃的来,吃完休息,来日再做计较。忽然听那树梢上的猕猴王高声叫道:“那边好像有人来了。”一听这话,蛟魔王和禺狨王忙拢眼神向西边望去,见果然飞来两个身影,黑蒙蒙看不太清。未久,那黑影由远及近,渐渐清晰,果然是牛魔王和大鹏。大鹏的一对金翅在泛着金光,十分显眼,一旁的云团之上正是那牛魔王。 禺狨王也跳上树梢,和猕猴王一同高声呼喊。看样子他二人已是得手,最起码是安然无恙,蛟魔王不禁也欣喜。 牛魔王和大鹏也在远处看见三个人在招手,催动云头转眼间来到他们跟前,禺狨王和猕猴王跳下树梢,与蛟魔王一起迎向两位。 三人见返回的两人面带喜色,就知是此行顺利,忙问:“大哥,经书拿到了么?” 牛魔王道:“拿到手了,颇费了一番功夫,我手臂还受了伤,不过无恙。” “无恙就好,快拿出来看看。”禺狨王早已急不可耐。 “兄弟莫急,就在这里。”牛魔王说着,从怀中取出那金灿灿的经书。 三人见了眼睛闪亮,看着那山经,仿佛看到打开宝藏大门的钥匙,满是惊喜。禺狨王忙从牛魔王手中抢过来看个仔细。 禺狨王将经书翻开来,左右两旁猕猴王和蛟魔王也伸长了脖子仔细观瞧。 牛魔王见他们抢先翻开,便道:“莫急,我也还没有细看,来,放在石上,我们一起观看。” 禺狨王将经书先翻了两下,便将经书递还给牛魔王。牛魔王将其摊开,放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之上,几个人围着一同细细翻看。 翻开经书第一页,见上面写着一个字,几个人不识,又往后翻,见是标着一连串十数个山峰状的标记,如此接连四页,又是一页,写着一个字,与之前的那个不同,再翻,又有标着山峰三页,再后是一个字,四页,再又是一个字,后面三页,最后是一个字后面有十一页。 看罢,猕猴王道:“这难道就是天下藏有诸山神的山峰?也不知其具体方位如何。” 大鹏道:“这本经书所记乃是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的山峦位置,按那金乌所说,就是藏匿有山神的山峰。” 牛魔王道:“大鹏常在空中高飞,见过这些山峦地形。” 禺狨王叫道:“既然经书的事果然是真,我们又有经书在手,便可以去降那山神,继而征服天下了!” 其余几人闻听都没有答话,那山不下数百,大地又如此之大,脚下的泰山已是广阔非常,征服天下岂是易事? 禺狨王见大家忽然又都沉默,叫道:“怎么,你们反悔了?害怕了?你们不去,把经书交给我,我一个去杀他个痛快!” 蛟魔王道:“哎!大家都是曾经称霸一方的王者,也经历见识过无数生死,只是此番非比一般。”说完又是沉默,几人也都不再言语,表面上平静,各自内心却都如云海般翻腾。 稍顷,大鹏打破沉寂道:“此的确是件大事,一旦下定决心,必有一番全力生死拼杀,且结果难料,若有人犹豫,则有可能功亏一篑,若天庭或者帝俊中途出手干涉,也必将受阻。趁还未做出最后决定,多加考虑,也未尝不是好事。” 牛魔王听大鹏提及天庭和帝俊,不免谨慎道:“大鹏说的在理,若是有人干涉,倒最是麻烦。” 众人闻听,略有黯色,牛魔王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如我们考虑一日,明日一早,若愿意一起出征的,就同去顶峰,若有别处打算,你我患难兄弟一场,也不拦他,任他自去。但若一旦加入,不论生死,不得反悔!” 众人闻听皆是同意,蛟魔王又去准备了吃食。食毕,已是日斜西边,彩霞满天,众人各自思量。 夜幕垂落,空气清透,夜空满月高悬,树影婆娑,松涛声声。月色中,几人间坐不远,各想着心事。 禺狨王抬头望着夜空,口中道:“和你们说,我曾经救过那月亮,你们看,她正在看着我。” 猕猴王闻听不禁笑道:“禺狨王是不是疯癫了,在说胡话。” 禺狨王也不理睬猕猴王,只呆呆地望着那一轮明月,脑海中浮现着当初看到的那张洁白无瑕的美丽面孔,如今只能天地相隔,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那是曾经被她抚摸过的充满力量的手臂。 “只要月亮还在天上,我就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禺狨王忽地站起身,用手指着天上的明月,高声道。 其余几人不知为何那禺狨王突然说出如此一番话,但见其并非是在儿戏,又知其好斗秉性,刚才就是他最先表示定要誓死征战。 禺狨王复又坐下,依旧仰着脸,看着月亮的方向。牛魔王,大鹏,蛟魔王依旧不语。 猕猴王道:“你已指月发誓,那我们只能等明天指天,指地,指日了。” 禺狨王见那猕猴王取笑,恼道:“也可以指着你那块红皮发誓,你看可好?” 原来那猕猴王浑身是毛,只有屁股上红红的一块光着,尽人皆知,几个大王听见不禁嗤嗤地乐。唯有那猕猴王因是被揭了短,哼了两声。 牛魔王和大鹏一起商议那些山川河流的艰险如何,又可能会遇到哪些阻挠障碍。 蛟魔王沉默不语,时刻暗中在修炼着本领。 禺狨王无甚纠结之事,猕猴王想看看几人明日决心如何,再做决定。 牛魔王与大鹏商议罢,对大家道:“明日一早,我在泰山顶上等候,愿意来的,就一同去。”众兄弟同意。 是夜无人入眠。禺狨王始终眼望天空明月,直到天空从幽暗再到微透青蓝,他攀至泰山顶上,见牛魔王早已在山顶面朝东方迎风而立。东风凛冽,四周云海翻腾,远方一道霞光渐显,转眼间红光漫天,彤云镶金,一轮红日跃出天际线,照亮了大地。 明日渐不可直视,大鹏也飞身来在了山巅,接着猕猴王和蛟魔王的身影出现。几人走到一起,牛魔王伸出手,其余几个也伸出手臂,这是当年他们曾经歃血为盟的手臂,如今又握在了一处。 牛魔王道:“太阳为证,我牛魔王愿和几个兄弟共同征服大地,誓死义无反顾,与日月同在!” 蛟魔王也同样道:“太阳为证,我蛟魔王愿和几个兄弟一同征服大地,誓死义无反顾,与日月同在!” 接着禺狨王、大鹏、猕猴王也纷纷如此宣誓。 完毕,几个兄弟仰天长笑,声震泰山,响彻寰宇。 黎明正是出征的时刻: 血,曾经弥漫在 苍茫的战场上 夜,留恋着月光 天,已放亮 朝霞映照着远方 空气中豪情激荡 痛苦没有遗忘 悲伤还在心上 曾经的血火荣光 又出现在前方 心向往远方更加坚强 曾经的创伤 怎能阻挡重回战场 出发的号角已经吹响 坚定的眼神 没有泪,只有光 英雄的梦想,就在前方 何日重铸辉煌 再看到那坚定的面庞 过去的就让他遗忘 黎明的霞光闪亮 重回战场 用战斗证明荣光 奔向远方 重塑那昨日辉煌! 太阳高高升起在了泰山顶上! 牛魔王、大鹏、蛟魔王、禺狨王、猕猴王指日言誓,义无反顾,要共同称霸天下。 蛟魔王道:“牛魔王本领最强,我们就推举你为大哥,一起跟随你出征,大家看如何?”其余几个也都纷纷同意。 牛魔王见几人再度推举自己为首,也不推脱,高声道:“好!既然兄弟们还信得过我老牛,那我就义不容辞,我们先来商议几件要事。”几人聚精会神听那牛魔王讲来。 牛魔王道:“我们此次出征的步骤是先降服天下诸山的山神,之后再征服大地那些国家,从而实现称霸天下。” 众兄弟齐道:“好!” 牛魔王继续道:“故此,遇到那些山神莫伤其性命,要令其臣服。” 禺狨王道:“还好大哥提个醒,不然,我便叫他有来无回了!”众人闻听大笑。 牛魔王又取出一根明晃晃的铜棍,交给猕猴王道:“兄弟,这是我从那陆吾手中夺来的,正好给你做个随身的兵器。” 猕猴王接过铜棍,见那棍闪着金光,手腕粗细,用手一掂,果然趁手,对牛魔王道:“多谢大哥!” 牛魔王道:“兄弟不必客气,没人能帮得了我们,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帮自己!”众兄弟点头。 牛魔王又道:“我们每个都要细看各山方位牢记,以备将来使用,大鹏对天下诸山最为熟悉,你来根据经书给大家指点一下前行的方向,先说说从哪座山开始。” 大鹏道:“我已仔细看过那经书,这脚下的泰山便是东方第一列山的最高山。” 牛魔王道:“好,我们就从脚下的泰山开始。” 第十六章 降服泰山神 猕猴王听牛魔王说从脚下泰山开始,便问道:“泰山之大,不知如何找到那山神?” 牛魔王笑道:“这也不难,看我的!”说着牛魔王取了混铁棍,让几个兄弟闪在一旁,双手握棍,举过头顶,牛眼圆睁,大喝一声,冲着一块巨石一棍砸下去,只听轰隆一声,那大石顿时崩裂,碎石四面飞起,脚下的泰山震颤,群鸟惊飞,猕猴王捂紧六耳。 牛魔王道:“这叫敲山震神!”几个兄弟齐鼓双掌,高声叫好。牛魔王收了铁棍,立地观望。 这一记敲山震神果然奏效,碎石刚刚落地,自打岩石后面跳出一个身形,冲着几个人高声喊喝:“呔!哪里来的邪魔,敢在这里撒野?” 众兄弟循声望去,只见一怪,身高八尺,项上生一龙头,怒目长须,阔口獠牙,手持长枪立在岩石间,身边还有一只半人多高的野猪,一身黑鬃毛,獠牙外露,哼着粗气,眼冒凶光。 牛魔王见果有异怪现身高声叫嚷,不知是否便是那泰山之神,听其口中出言不逊,先要问个明白,牛魔王高声道:“你是这泰山之主?” 怪神道:“正是!你是谁?” 牛魔王道:“来的好,正要找你!” “找我?找我做什么?”那怪神疑惑地问道。 “我乃是牛魔王,现在我和我的兄弟要称霸于天下,想让你跟随我们一起。”牛魔王直截了当道。 “牛魔王?”对方闻听思索了一下又问道:“你就是当初与那菩提决战的牛魔王?” 牛魔王道:“你听说过我的名姓?” 那山神道:“当初我们曾欲投靠你们参与决战,未曾想却被你无情拒绝,之后帝俊召唤了我们。你们最终战败,如今却来此寻衅滋事!” 牛魔王道:“你还记得此事。” 山神哼了一声道:“这个自然,你们现在又想称霸天下?哈哈哈哈!”那怪神大笑几声道:“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一旁禺狨王早已懊恼,喝了声道:“大哥,我来教训教训他!” 牛魔王伸手将他拦住道:“初次会面,不知其深浅,还是我来。”说罢向那龙头怪神走去。其余几人在一旁给牛魔王观阵,随时准备出手。 那泰山神见牛魔王手持兵器步步逼近,一挺手中长枪,大喝一声:“拿命来!”向牛魔王便刺。 牛魔王口中叫一声:“来的好!”抬棍将枪挡住,二者兵器相碰,发出刺耳声响。那泰山神气力哪及牛魔王,持枪的手臂被震得发麻,心中大惊,却并未罢休,继续向牛魔王攻来。牛魔王与其略一交锋,便知深浅,知其不是自己的对手,便放心与其周旋,看其究竟有多少本领。十余个回合过后,牛魔王力大棍沉,依旧虎虎生风,那泰山神却渐显不支,枪也凝滞。牛魔王见其已是堪堪落败,就准备一举将其拿下,正要瞅个空档挥棍击其腰间,对方却奋力一跳,跳到那只野猪的身边,用手在那猪身上一拍,只见那只野猪猛然张开大口,露出獠牙,冲着牛魔王喷了一口,一颗拳头大的闪亮圆珠从那野猪的口中飞出直向牛魔王而去。身后的众兄弟看见,忙叫:“大哥小心!” 牛魔王猝不及防,未料到那野猪的口中还能喷出器物,忙一扭身,却是闪躲不及,被那圆珠击中右肩,嘭的一声,牛魔王被击中后退了两步,用力站稳。这下惹恼了他,只见其大吼一声,抡棍向前,冲那野猪和山神冲去。 泰山神忙又连拍几掌,那野猪又连吐几颗宝珠,牛魔王此时已有准备,用铁棍将那宝珠一一击碎,眨眼间已是来到那山神近前,野猪惊慌,扭头便跑,被牛魔王一棍击中,惨嚎一声倒地不起。泰山神也自知不敌,也想逃走,却被牛魔王探手一把抓住,无法挣脱。 牛魔王拖着那泰山神返回几个兄弟跟前,将其向地上一掼,喝道:“别动!”几个兄弟见牛魔王出师得胜,无不高兴,纷纷赞叹。 牛魔王喘了两口气,对那泰山神道:“这回,你可肯跟随我们?” 那泰山神却依然不服,龙头一昂,狠狠道:“我乃是帝俊的部下,怎肯听从你们几个邪魔的命令!”众兄弟见其这般模样还要耍横,就要上前教训一番,被牛魔王摆手拦住。 禺狨王早已耐不住性子,叫道:“大哥,我看把他打死得了!” 牛魔王没有动手,对那泰山神道:“如今帝俊早已丧命多时,你跟随我们,将来我们兄弟称霸天下,你还是天下霸主的手下,也不亏你!” 那泰山神看着牛魔王和几个兄弟,先是惊讶,接着冷笑一声道:“帝俊怎会丧命?听你们胡言?” 牛魔王道:“你这许多年来可曾见到那帝俊?” 泰山神楞了一下,似是在回忆,马上又道:“哼!就凭你们几个想称霸天下?怎和帝俊相比,刚才是我疏忽大意,要是再战,还不知是谁胜谁败!” 牛魔王见其不服,也不恼怒,对其道:“好,那我就放了你,和你再战!” 那泰山神闻听立刻站起身道:“你若敢跟随我来,我就服你。”说罢一转身,沿北坡朝山下奔去。 几个兄弟见状,看看牛魔王,禺狨王道:“大哥,为什么不杀了他?让他逃脱!” 牛魔王道:“我们不是要杀这些个山神,而是要降服他们,让他们甘愿为我们所用。” 禺狨王似有醒悟道:“对,看我,见有打斗,就想把对方置于死地,倒忘了大事。” 牛魔王道:“我们跟着那山神,看他要往何处去,一定要将其彻底制服。”众兄弟说好,再看那泰山神的身影并不遥远,便一起向那山神的方向追去。 几个兄弟跟着那泰山神一路奔下泰山,见一条河水从山中流出向东,河水透彻,荡漾的水波仿佛幽灵复活,水底排布褐纹卵石,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晰可见,那水中有许多晶石闪亮。蛟魔王、禺狨王和猕猴王无心驻足,趟混了清澈的河水,过了那河,大鹏在前引路,牛魔王在空中四处查看地势地形,以便做到心中有数,众人一路向北奔去。 几人离开了泰山向北飞奔,一路上春光旖旎,微风袭袭,梨花赛雪,足足行了有三百余里,前方见一座高山,太阳已经西斜将落,晚霞蕴紫,如飘烟染雾,那泰山神已窜入山中不见。 几个兄弟停下脚步,借夕阳余晖观瞧,山脚下,遍布美丽条纹山石,一条数丈宽的河流向东南方流去。夕阳映照,流水残红,牛魔王见天色已晚,便对几个兄弟道:“今天已是不早,大家也行的累了,先歇息一晚,明日再去山上寻那山神。” 众兄弟同意,禺狨王和猕猴王早已干渴疲惫,自行跑到那河旁俯身饮水。蛟魔王本是水中之物,见有河流,也是欣喜,跳入水中,游了几个来回,好不爽快。 牛魔王和大鹏也是口渴,到河边猛喝了几口,也觉痛快。 几个兄弟都在河边休整,水里暗中正有许多游动之物慢慢向几个人靠近。 几人正坐在水边的大石上休息时,忽然间只见几道闪光从那河水中冲出,向几个飞速冲来。 牛魔王、大鹏、禺狨王、猕猴王没有准备,被那几道闪光一口咬住,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条条三尺长黄色的大蛇,头侧生一对鱼鳍,浑身闪着光亮,张嘴咬着几个兄弟的肩膀手臂,尖牙入肉,几人顿感剧痛,都跳将起来,忙用手扯。 此时见那水中又飞出数十条黄蛇,伴随着闪光,一起朝着几人所在的方向飞来。几人突见此物,不知底细,心中大惊,急忙蹦跳着躲闪,却已都被数条大蛇死死咬住不放,随着几人的身躯来回甩动。 正在水中游荡的蛟魔王见此情形,忙飞身自河中跳上岸,奔至几个兄弟跟前,伸出双手,一手一只,抓住那黄蛇头部,用力一扭,那黄蛇的嘴被用力一捏,立刻松口张开。蛟魔王又用力将那黄蛇在山石上奋力一掼,那黄蛇立刻便一动不动,吐舌而亡。蛟魔王又快速将几个兄弟身上的黄蛇全部拿下摔死。 禺狨王和猕猴王最是怕蛇,痛得连连叫嚷。 大鹏咬牙不做声,牛魔王仰仗皮糙肉厚,无有大碍,忙问几个兄弟如何。 禺狨王也叫够了几声,见牛魔王问,呵呵乐道:“大哥放心,没事,没事,就是叫几声痛快一下嗓子。” 牛魔王又看看大鹏和猕猴王,也无大碍,这才放心,转身对蛟魔王道:“多亏了兄弟。”其他几个兄弟也谢。蛟魔王点点头道:“不必客套,水中长虫而已,只是牙尖,兄弟们没事就好,以后多加小心。” 半山腰间,密林当中,两双眼睛正一起向几兄弟处暗中观瞧,见那黄蛇没有将几个人困住,悄然离去。 几个兄弟打死黄蛇,身上也多处是伤,蛟魔王道:“这黄蛇正好拿来吃食。”众兄弟闻听,是个好主意,那蛟魔王取来一条黄蛇放入口中便嚼,甚是鲜美。其余几个兄弟便也试着将那黄蛇来吃,有些腥气,倒是可以充饥。 禺狨王猛咬了几口道:“叫你咬我,我也解解恨!” 吃饱喝足,牛魔王道:“今日我们早些休息。” 众兄弟各自寻地休息,相距不远。牛魔王不敢彻底合眼,眼睛半睁半闭,独自望风,禺狨王眼望天空发呆,其余几人也辗转难眠,各怀心事,正是: 也许,只有当夜色降临的时候 夜空的繁星才能照亮内心 也许,只有孤独行走的时候 脚下的路才通往想去的方向 远离了曾经熟悉的地方 为了能找到梦中的向往 黑夜来临,令人惆怅 在黑暗之中 最明亮的,是心中的阳光 第十七章 空桑战牛怪 次日一早,晨曦撩开黑夜的面纱,山中已是鸟鸣纷纷,牛魔王一夜未曾合眼,起身招呼几个兄弟动身启程。几人伸展筋骨,抖擞精神,继续向北出发。饥餐渴饮,晓行夜宿,日行三百里有余,一路翻山越岭,七日后,来在了第七座山前。山脚下,山石青碧,折射着幽光,山中云雾弥漫,山峰半遮半掩。 几人正在观望,互听一阵龙吟之声,由打山上穿云破雾冲下一群人,离得近了,见其个个是龙首人身,手持长枪,眨眼之间十二只锋利的枪尖已对准了几个兄弟,几十只龙睛紧盯着他们,凶相毕露。 禺狨王高叫道:“兄弟们,美事来了!来这许多,要有一番好斗了!” 牛魔王见这十几个山神个头高高低低,为首最高大者正是之前被自己打败的泰山神。正看时,一名山神挺枪上前,对牛魔王道:“听说你们几个猖狂逞强,欺我首领孤身一个,现在到了我栒状山,我们要一起与你们比个高低!” 见一番恶战在所难免,多说也是无用,牛魔王、猕猴王取棍,大鹏挥舞一双金色利爪,禺狨王举起铁臂,此时再看那蛟魔王,一张口,吐出一条猩红的软鞭握在了手中,足有两丈多长,原来是他自己暗中独自练就的一条龙舌鞭,乃是其舌头所化。 禺狨王一见叫道:“兄弟你还有这等神奇兵器!” 五兄弟围成一个圆,对着十二个山神。那山神见对方亮出兵器,为首的泰山神一声呐喊,一起向前冲去。 几个兄弟皆是久经沙场,牛魔王一条混铁棍舞动生风,与三名山神战在一处。猕猴王也是使棍的好手,上下翻飞一人大战两名山神,浑然不惧。那泰山神不敢和牛魔王直接面对,和另一名山神齐战禺狨王。大鹏也挥动利爪迎住两名山神。 剩余三个围住蛟魔王,蛟魔王一条龙舌鞭练得是随心所欲,使出来出神入化,见对方长枪近前来,将手中长鞭一挥,便将那长枪绞住,又一用力,对方顿时感觉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被迫松手,那长枪嗖的一声远远飞出,插在树干之上。接着蛟魔王又是两鞭,另两个山神的长枪也是脱手而飞。三个山神见转眼间手中没了兵器,大惊失色,急忙要逃,被蛟魔王用长鞭卷住,重重甩在山石上,痛苦呻吟,无法动弹半分。 那边和牛魔王苦斗的栒状山神见状不妙,忙跳出圈外,呼啸一声,只见密林深处,窜出数十只形如同豺狼一般的六足恶兽,嚎叫着向兄弟几个恶狠狠扑来。 禺狨王见状冲着那群六足恶狼一声嘶吼,那些个恶兽哪见过像禺狨王这般凶恶的黑鬃巨猿,顿时止步,迟疑稍许之后又一拥向前,禺狨王一手一个,将那些扑上来的恶兽抓住,又一扬手,远远丢去,摔在乱石之上,那些恶兽连连怪叫,就地滚翻,气绝身亡。 几兄弟一边应付眼前的山神,一边和那些恶兽搏斗。只见山石横飞,呼号声此起彼伏。 那边牛魔王已将四个山神击倒,趴在地上,挣扎不起。另几个山神正欲拔腿逃跑,被蛟魔王使鞭缠住,一一放倒。大鹏也轻松夺了两个山神的兵器,将之擒拿。 猕猴王正使一条铜棍和两名山神对战,见几个兄弟已是得手,精神振奋,寻机跳至那两个山神背后,左右两棍将他们撂倒。 一番大战,恶兽已悉数被击毙,十二个山神倒地的倒地,被擒的被擒,苦苦哀嚎,长枪乱丢在一旁。 几个兄弟面对着那十几个山神,牛魔王大声问道:“现在是服也不服?” 那些还能言语的山神,张着龙口,颤声道:“服,服了!” 牛魔王道:“好!服了就好!你们听着,你们之前追随帝俊,而帝俊与那天庭为敌,故你们都已在天庭立下罪名,天庭设立了地狱,凡是有罪者就要被投入阴司地狱接受酷刑责罚,你们若想摆脱罪责加身,只有跟随我们一起与天庭相抗衡,才能得以长生!只要你们答应将来和我们一起作战,我就饶恕你们的性命!” 那泰山神此时正在地上趴着不起,闻听此言,忙勉强抬起头,满脸惊恐冲着几个大王道:“愿意跟随几位英雄!” 其余那些山神也纷纷开口道:“只要我们首领同意,我们都愿听从首领的意思追随大王!” 牛魔王闻听大笑道:“好,这样就好!”接着又对他们吩咐道:“你们且回各自山中,待我们兄弟前来召唤!” 众山神遵命,互相搀扶着,各自朝着自己山中的方向而去。 栒状山神去枳水中取来些鲜活的白条尖嘴箴鱼,献给几个兄弟果腹,并告知几人,此鱼吃了可不染瘟疫。众兄弟边吃边聊,禺狨王看着那鱼道:“蛟魔王最爱此物,我却对那些狼肉颇有兴趣。” 山神闻听忙又去将那躺在地上的几只还有热气的恶兽取来,递上前去。牛魔王、大鹏和猕猴王也取了来吃,果然是美味。 打发了山神,几个兄弟商议接下来的打算。 牛魔王道:“这一战,看得出各位兄弟皆是神勇无敌,我们定能降服全部山神,继而统领大地。”众兄弟畅然大笑。 猕猴王问:“接下来如何行走?” 牛魔王道:“我们继续按照山经的标记,逐个探看,看有无其他阻碍,同时也要勘察地形,以便将来之用。” 禺狨王问道:“何不让那些山神跟随我们一同前往,做个帮手。” 牛魔王道:“经过此战,大致也了解那些山神的本领,你我兄弟将他们降服不在话下,但带着他们,若遇危险,反倒成了累赘,待将来攻打诸国,他们便可有堪用。” 众兄弟点头,稍作休整,一路攀爬至山顶,向山中俯看,见各种玉石其间,熠熠生辉。 在山顶歇息了一夜,几人再度启程向北,跨过藟山便是樕朱山。山神见牛魔王等众兄弟到来,忙现身献上浑身斑纹的鳙鳙鱼供几人享用,那鱼鲜活,还发着猪哼之声。 大鹏对几个兄弟道:“此是经书上东方第一页上所记的最后一座山。” 牛魔王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走?” 大鹏道:“接下来便是第二列山,这第二列的第一座山,在此山东方。” 牛魔王道:“好,明日我们就出发前往。” 几个兄弟同意,当夜就在樕朱山中休息,只待来日。 清晨草木静,春山莺语空,绿树新枝动,朝阳百花红。次日一早,曙光乍现,几个兄弟便起身迎着朝阳出发。前方一道大河,但见那:飘渺烟波潜入梦,旖旎春光欲飞腾,如洗碧空风无影,曲岸绿树新枝生。那条河波涛翻滚,水流湍急,约有数十丈宽,奔腾向北,不知有多少深浅。 牛魔王和大鹏善飞行之术,蛟魔王是水中之物,见那大河宽广,也不在意。猕猴王和禺狨王却是山上树上生的,不善泅水,禺狨王虽说也能在水中扑腾几下,但真若遇到如此宽广的河流,也是不敢轻易涉足。两个猴王望着那大河发愣。 牛魔王见状道:“哪个兄弟愿帮他二人渡过河去?” 未等答话,禺狨王道:“那大鹏鸟飞得利索,你来背我过河怎样?” 大鹏闻听翻了翻眼睛道:“我这背不是给人骑的!” 禺狨王道:“你的背却怎么金贵,不能背人?” 大鹏道:“有本事你就自己过去,莫指望骑到我的背上!” 蛟魔王见状过来化解尴尬,对禺狨王和猕猴王道:“我驮两个兄弟一同过河。” 禺狨王见蛟魔王愿意帮他和猕猴王渡河,咧嘴笑道:“嘿,看见没有,你不愿背,自有人背我们过去。” 大鹏转过脸不去理他,一展双翅,飞向了对岸。 蛟魔王跳入水中,现出原形,乃是一条蛟龙,遍体闪亮青麟,头上两只短角,昂首浮在水面。两个猴王看了不禁赞叹,遂相继跳在蛟龙背上,蛟龙一摆尾,飞快地向对岸游去。 牛魔王见蛟魔王驮着禺狨王和猕猴王渡河,自己也驾起云头向河东岸而去。 众兄弟渡过大河,在大鹏的引领下,一路向东。碧空微云,紫花地丁在风中展露羞容。行过正午,天空中一道耀眼的的圆环环绕明日,前面显现一片宽广的大泽,水天浩渺,微风中,层波潋滟。对面远处望见一座巍峨高山,孤峰耸立,大鹏道:“那便是东方第二列山的首座山了。” 猕猴王道:“又要劳烦蛟魔王带我两个渡过这片大泽。” 蛟魔王道:“不必如此客套。”遂又跃入水中驮着禺狨王和猕猴王游过了大泽,大鹏和牛魔王一路空中伴随飞过水面。 登上对岸,那座大山就在眼前,几个兄弟来到山脚,见山林掩映,满树盈盈的海棠花枝头娇艳绽放,不知那山神在何处躲藏。 几个兄弟左右察看,未见大的活物,禺狨王对牛魔王道:“要么再来个敲山震神?” 牛魔王道:“这回不用敲山,看我来个喊山。” 猕猴王好奇问道:“何为喊山?” 只见牛魔王将手中铁棍往地上一杵,叉着腰,张开大口,“哞”的一声,响彻山谷。 在一旁的猕猴王忙用手捂耳叫道:“厉害,厉害,我的耳朵快要聋了!” 禺狨王在一旁笑道:“你那两只手怎么捂的住六只耳朵?” 猕猴王冲禺狨王翻了个白眼道:“要你管这闲事!” 两个猴王正在斗嘴,忽听山中林内也是“哞哞”几声牛叫,紧接着一阵沉闷的蹄声,脚下的土地随之开始震颤,只见由打林中冲出一群头顶长角,身形健硕的猛牛,再看身上却是生有如同老虎一样的道道斑纹。 禺狨王道:“老天,牛魔王一嗓子把自己的亲戚都招来了!”说罢掉头就跑,生怕被那汹涌的牛群刺中踏成肉饼。 那怪牛飞速临近,蹄声震得几人心如鼓敲,猕猴王也赶忙跳上一棵大树躲避。 大鹏飞身而起,只有牛魔王和蛟魔王立在原地未动,正对着那狂奔而来的牛群,蛟魔王从口中吐出龙舌鞭,握在手中。牛魔王却一晃身,化出了原形,乃是一个三丈高的白牛,一对长角顶在头上,低头冲着对面冲来的牛群瞪着牛眼,前蹄蹬石,后蹄踏地,鼻孔喷着粗气。 那些虎斑牛怪正在猛冲,忽见此情形,皆猛然止步,蹄前碎石乱飞,接着摇晃着脑袋转身掉头便逃,很快消失在了林中。 牛魔王收了身形,一旁的蛟魔王收鞭上前对牛魔王道:“不愧为牛祖,那牛怪见了你,皆是畏惧!开始我还在担忧如何应对。”牛魔王笑笑道:“那些牛犊,岂值一提。” 禺狨王和猕猴王见猛牛退去方才跳下树来,大鹏也道:“牛魔王对付那些牛怪果有一手。” 正在几人说笑之际,闻听山中轰隆之声突起,猕猴王耳尖,大叫一声不好,拉着禺狨王便向山坡上奔去,只见山中一股山洪奔腾而出,直朝几人方才所在之地冲来。牛魔王和大鹏急起身形来在半空,蛟魔王却不惧,任凭那巨浪将自己淹没在了其中。 那股洪流急来急去,一阵汹涌翻滚之后,逐渐平复,变成浅流,几人正在为蛟魔王担忧,见那水落之处,蛟魔王渐渐现出身形,四爪抓地,稳如磐石,晃了晃头,站起身。 猕猴王和禺狨王见山洪退去,奔下山坡,牛魔王和大鹏也落下,几人来在蛟魔王身旁,禺狨王道:“兄弟如何?” 蛟魔王神色轻松道:“没事,洗洗浑身尘土。” 禺狨王笑道:“蛟魔王这水中的本领果然出奇,哪天能否传授我一二?”蛟魔王看了看他未言语。 牛魔王道:“山中凶险多变,大家要多加小心。”众人点头。 几个兄弟平复了心情,突然,前边的林中冲出一只雄鹿,众人定睛一看,原来并非普通麋鹿,却是个高大的人头鹿身之怪,头顶一副庞大的鹿角,向上伸着枝杈,浑身斑点,再看其手中还持有一杆三股叉,也是威风。 见来者不凡,几人都拉开架势。 那鹿怪离着几个兄弟十步远站住,用叉指着高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擅闯我空桑山?” 第十八章 深山夜惊魂 牛魔王见鹿怪发问,上前一步道:“你是此山的山神?” 鹿怪道:“正是!” 牛魔王道:“哦,正要找你。” 那空桑山神奇怪道:“找我?找我做甚?” 牛魔王道:“我看你也有些本领,与其在此空耗精神,不如跟随我们。” 空桑山神问道:“你们是要做什么?” 牛魔王道:“我们几个兄弟将统领整个大地,正缺少人手,你若加入,可做个驾前先锋。” 空桑山神听罢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们?要能先赢了我手中的叉,再做计较!” 牛魔王见状对身旁几人道:“诸位兄弟,我们要与其单个对战,胜了好让他心服口服,谁愿打此阵?” 猕猴王一挥手中棍道:“让我来会会他!” 牛魔王道:“好,兄弟小心!” 猕猴王来在那山神近前,对方见一身高四尺猕猴模样的持棍走上前来,也不搭话,挺钢叉向猕猴王便刺。 猕猴王见对方出招,也不急着躲闪,等到那叉距离自己还有半尺,才一闪身躲过,那叉走空。山神抽回钢叉又向猕猴王横扫过来,猕猴王平地纵身而起,抡铜棍向其头顶打去,对方急忙举叉相迎,只听“当”的一声,铜棍砸在叉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那鹿身山神四蹄向后倒退了几步。猕猴王双脚落地,上前一棍扫向鹿腿,那鹿抬起前腿,刚刚落下,棍又到,急忙用叉抵挡,二者你来我往战在一起。 猕猴王甚是灵活,左窜右跳,那鹿怪身体来回转动不及,手忙脚乱。猕猴王三窜两窜,已来到其身后,一纵身跳在鹿背上,用棍对着鹿头便是一棍。 牛魔王见状正要阻拦已来不及,棍已击中其头部,见那鹿神头部一歪,身体左右摇晃,堪堪就要跌倒,却还在四蹄乱踏,手中的叉却已失了章法,在空中乱舞。 猕猴王跳下鹿背,回到牛魔王跟前道:“请大哥发落他。” 牛魔王见猕猴王没有取其性命,松了口气,对猕猴王道:“兄弟打得好!”其余几个大王也纷纷称赞,猕猴王也学着牛魔王笑道:“不值一提。” 再见那山神,晃晃头,摇摆着头顶的长角,用力站稳。 牛魔王对其高声道:“现在你可愿追随我们?” 那山神头昏脑涨,勉强道:“算你们厉害,但就凭你们这几个就想称霸天下,也是笑话!若是你们能打败我的全部弟兄,才算你们有本领,若你们连我的弟兄都不敌,还是断了这狂妄的念头!” 牛魔王听他这样一说,便道:“好,你的弟兄都在哪里,叫他们一起出来!” 那空桑山神道:“你们若有胆就跟我来,我定要和我的手下弟兄与你们一较高低!”说罢,一转身,撒开四蹄,向南而去。 几个兄弟正要追赶,被牛魔王拦住:“慢来!”几人闻声站住,听牛魔王要说些什么。 牛魔王道:“让他先去,等他召集齐后我们再去会一会那些山神不迟,今天先且休息,来日再战。” 几个兄弟同意,斗了半日,天色已晚,禺狨王去寻了些野果,几个兄弟便简单用果子充饥,之后就地歇息。 猕猴王一番鏖战,早早地进入了梦乡,其余几个人也逐渐酣睡。 夜半时分,细雨飘撒,四人梦醒,移身至枝叶茂密的树下安歇,见那蛟魔王却是在雨中安睡如故。 次日一早,山中烟雨迷蒙,几个兄弟动身启程,一气向南,风雨过耳,飞花沾身,奔行了足足有六百里,来到一座大山前,已是深夜,风停雨住,在距那大山不远处休息一晚。来日至山前,见那山下一片密布的构树林,有鸟兽频频出没,未有山神显现。 几人又继续向南再行一日,到了一座山前,山下遍地白土,一条河流从山中流出,河中到处是蛤蚌,蛟魔王取了些给几个兄弟分食,味道甚为鲜美。又爬至山头,见山上玉石遍布,向四周望,并未有山神的影踪。猕猴王道:“莫不是那山神被打得怕了,诓哄我们,自己逃回老窝去了?” 牛魔王道:“我们继续按经书所记行走,到最后一座山再做计较。”几个兄弟同意,在山顶度过了一晚。 一夜无事,次日又继续向南行,前面是数百里水泽,波光粼粼,水天浩渺。禺狨王和猕猴王深一脚、浅一脚趟水前行,未久水深及腰,蛟魔王见状让两个猴王坐上自己的脊背,驮着他们游了一整日才过。前面又遇流沙,牛魔王和大鹏同三个兄弟在流沙中行了一天一夜,见前方一座山峦光秃秃苍崖连绵,草木稀疏,有数百里宽。几人行了两日,方才越过。至前面一座山的山脚河旁,方才歇息,饮水解渴。蛟魔王在水中捉了些鱼回来拿给几个兄弟充饥。猕猴王见那鱼生得奇怪,圆圆扁扁,四只眼,六只脚,不敢下口。禺狨王无所顾忌,接过来便咬。那鱼肉酸中带甜,口味颇为奇特。其余几人也都腹中早已饥饿,顾不得许多,也接过那鱼儿当做了晚饭。 次日再向南行有三百余里远,见一座高山,丛林密布,梓树、楠木树、牡荆树和枸杞树覆盖满山。一些身披鳞甲的尖嘴怪兽偶尔出没其间,却没有鹿神影踪。再往南行一日,是座到处流水光秃秃不生长花草树木的大山,也无可藏身之处。走过了这几座山,牛魔王也是按捺不住嘀咕:“难道那山神被打怕逃走了不成?” 禺狨王听见道:“说不定的确如此,那些个山神没什么本领,也不禁打。” 大鹏道:“若果真如此,此处山神也不堪重任,逃走也吧。”牛魔王只应了一声,继续前行。 再往南行了一日,又是一座草木稀疏的高山,但见那山四处绿色的水晶石遍布,晶莹闪亮。几人走了数日,不见有山神前来挑战,心里也有所松懈。此时夕阳渐去,余霞旖旎,收集了一天的光彩,晚霞尽显瑰丽。几人见天色已晚,倦鸟已归,便在山腰寻了一处平地歇息,也无处觅食,早早睡下,只待来日。 星光流动,夜长梦短,深夜时分,几人正在酣睡,忽然传来一阵长长的吼叫声,凄厉如同野狼哀嚎。猕猴王耳朵聪灵,猛然惊醒,浑身汗毛悚立,赶忙推醒其他几人。几个人翻身而起,不知发生何事,四处望去,周遭幽暗,看不见什么。但闻听几声凄厉的吼叫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再度传来,也不知是何物在暗处潜伏,都不禁心惊。 猕猴王竖起耳朵聆听,听出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对其余几个人说道:“不好,我们被包围了!”其余几人闻听马上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牛魔王睁大了双眼,浑身绷紧,忽然,感觉一样东西不知从何处窜上身来,对着自己的脖子就是一口,牛魔王叫了一声,忙用手抓住那活物,感觉毛茸茸的是只似狐狸一般的野兽,用力向下一掼,那兽一声尖嚎便不再响动。 紧接着从四面八方窜来不知多少,也都是向几人扑来猛咬,几人各施所能,在黑夜之中摸索着和那些野物搏斗,因无法看清对方来路,均被咬伤多处。 猕猴王凭借灵敏的双耳,及时躲避,听出方位,使铜棍左劈右打,打死无数,那野物死伤渐多,扑上来的数量渐少,剩余皆被猕猴王打死。 正在几人在四处寻觅摸索之际,大鹏脚下一紧,感觉一个又软又粗的绳索般活物紧紧缠住了自己的双腿,大鹏大惊,大叫一声:“快来帮我!” 蛟魔王循声过去,用手一摸,光溜溜像是一条大蛇,足有手腕粗,蛟魔王应对此类最是拿手,并不畏惧,一手擒住蛇身,另一只手找到其头部七寸,一用力,便将那蛇掐死。大鹏感觉蛇身松开,赶紧抽出双足,翻身爬起。 猕猴王听出动静,高声道:“有蛇,很多蛇!” 此时禺狨王也被大蛇缠住,高声叫:“我也被缠住,快来救我!” 蛟魔王上前又帮禺狨王解围。 牛魔王力大,见蛇缠绕,直接扯住蛇身,抡向一旁山石。 大鹏缓过神来,用利爪去勾那来袭的蛇身,那大蛇当即肚肠翻出身死。 牛魔王高声道:“此处不便恋战,快快下山!” 众人急忙向山下奔去,因是夜晚,看不清山路,被山石绊倒不知几次,禺狨王连翻带滚,头上撞了数个肿包,才在山脚停下,嘘嘘气喘。大鹏摸黑展翅,牛魔王驾云,猕猴王和蛟魔王一步一探,总算也到了山脚下。 几人互相呼唤着,摸到了一起。牛魔王道:“此地凶险,我们赶紧离开!” 众兄弟也辨不清方向,只一路奔跑了半夜,出去一百多里,天已放亮,几人方才站住,停下看着对方,见各自都是有些狼狈之相,禺狨王身上扯掉了几簇黑毛,脸上划了几个口子。 牛魔王平复了一下道:“大家都没事吧?” 各人都说没事,牛魔王放下心来,对众兄弟道:“看来也不是什么厉害之物,只是深夜忽然来偷袭,有些难防。”众人点头称是。 牛魔王接着道:“先且歇息,辨明方向,再度前行。山中会有埋伏,今后我们不要在山中过夜了。” 众人点头,大鹏飞身到空中,睁锐眼四下观瞧,复又落回原地,对众人道:“万幸,虽是摸黑,方向倒对。” 大家这方才松了口气,看四周浅草疏木,并无威胁,便放下心休息。一夜奔走,腹中也是饥饿,却无处觅食,只得忍住饥渴,唯有牛魔王在地上抓了几把草填入口中便嚼,像是津津有味。 大鹏飞至空中,见其忽地俯冲了几次,很快捉了两只野兔,带回给大家充饥。大家也是饿了,野兔下肚,却勾起了食欲,更觉饥饿。便叫大鹏再捉几只来,大鹏眼尖手快,又捉了几只,每人一个,牛魔王饭量大,吃的多,多要了一只。 填饱了肚子,禺狨王道:“我看那山神恐是惧怕我们,都四散逃走了,我们也莫多做停留,就赶快翻过剩下几道山。” 大鹏道:“我看未必,还是小心为上,昨夜的野怪难保不是那山神放出偷袭。” 牛魔王道:“大鹏说的有理,虽然我们这一路一直未见有山神出现,但还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在前面埋伏,大家还是要多加留意。” 众兄弟点头,歇息片刻,身上又有了力气,继续出发。 南行一日,又见一座光秃秃的大山,到处沙石,却有流水潺潺,水中成群的鹈鹕在惬意地梳理着羽毛,未有异样。如此又跨过三座高山,都是如此一般,没有草木,更不见什么山神埋伏。 再南行一日,见有一座高山,远远望去,山体碧绿,山上有许多绿色晶石闪亮。几个兄弟因有前车之鉴,不敢在山上歇息,远远地便离那山过夜。次日一早攀山,果然发现那山上的碧玉、水晶之上攀满了大蛇,满身褐色花斑,吐着红信,几个兄弟庆幸昨夜未轻易涉险,小心翼翼避开大蛇,越过了此山。 过了一道光秃秃满山玉石的大山,前面一座高山的半空中出现了三个黑影,发出大雁般的鸣叫声,细看却是长有一对翅膀的狐狸模样,在几人头顶盘旋了一周后,向南飞去。几人未太在意,只顾继续前行。 第十九章 凫丽九头狐 几人又向南行有两日,见一座高山山峰耸秀,林木稀疏,玉石遍布,山上杜鹃盛放,花草摇媚。牛魔王谨慎,让几个兄弟放慢脚步,缓缓上山。 牛魔王和猕猴王在前,其余三个兄弟紧随。行至半山腰上,忽闻一声嚎叫,乍一听好似婴儿的哇哇啼哭,但却凄绝诡异,撕肝裂胆,莺惊燕散,几个兄弟顿时警觉,忙四下观瞧。 果然随着那声啼哭,四周跳出来十数个鹿的身形,都和之前所见到的那个鹿身山神一般模样,各自手中擎着三股叉,将几个兄弟团团围在当中,正前方为首的最为高大,正是之前曾经交战过的那个空桑山神。 牛魔王见状笑道:“哈哈,来的好,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们终于还是出现了!” 那为首的山神喝道:“莫要猖狂!你们几个看来是没见识过天下之大,别说天下,我们便能好好教训你们一下!” 牛魔王听他这样一说,顿觉好笑,想和其往来几句,便道:“呵呵,别说你们几个,就是比你们多的多的阵式,我们也是见过。”一旁几个兄弟也大笑。 此时对面一个山神道:“有那朱獳和大蛇陪伴的耿山之夜可是舒坦?” 牛魔王看了看他道:“哦,看来是你设下的埋伏,想你们应该还都有些本领,如果愿意跟随我们一起,我们倒也不嫌弃,如果不从,你们问问他之前的经历便知结局。”说着用铁棍一指那空桑山神。 那空桑山神闻听恼羞成怒,这几日召集齐了自己手下的弟兄十七位,在此等候,伺机雪恨,见其仰首啸鸣一声,十几个山神挥舞手中叉一起向几个兄弟杀来。 几个兄弟早已做好了准备,各施本领,牛魔王抡混铁棍,蛟魔王舞龙舌鞭,大鹏挥一对利爪,禺狨王舞动双臂,猕猴王使铜棍架住四面来敌,二十几个身形混战在一处。 要论打斗,正是几个兄弟的看家本领,单凭力气,那些山神也不是对手,未过多久,只见那些山神的钢叉已是纷纷被牛魔王的铁棍,鹏魔王的利爪,禺狨王的铁臂,猕猴王的铜棍磕飞,蛟魔王的龙舌鞭更是厉害,一鞭一个,卷起那叉随手丢出便不见踪影。 那些山神见状不妙,只见其中一个打一声呼啸,从灌木从中忽地窜出百十只狐狸般的猛兽,却个个长有九头九尾,老虎一样的爪子,嚎叫着冲几个兄弟扑来。 牛魔王叫一声:“兄弟小心!”抡起混铁棍虎虎生风,挡住扑过来的怪兽。 几个兄弟原本都是兽中的精怪,见了这些怪兽,也不害怕,各使本领抵挡。 牛魔王用棍将那冲来的九头怪狐一只只打翻在地。禺狨王一只手一个,捉住那些九头怪狐的一只脖颈,却有另八颗头张开利嘴咬将过来,禺狨王手臂上被咬了数口,不禁疼痛,一把将那怪狐甩向山石上,只听一声惨嚎,那怪狐顿时毙命。鹏魔王一对利爪,见一个撕一只,那狐怪纷纷身首异处,鲜血飞溅,蛟魔王没等那些怪狐靠近便挥鞭将怪狐抽倒,猕猴王的铜棍也是不善,所到之处,怪狐纷纷脑浆迸裂。 四周围那十几个山神一旁观望,只见得不到半个时辰,放出的狐怪死伤殆尽,不禁心惊,几名山神早已吓得转身逃走,空桑山神见状无奈也赶紧转身便逃。 猕猴王早已看在眼里,撂倒身旁的几只狐怪,窜上去,抓住空桑山神的鹿角,用棍冲着他的脑袋叫声:“别动,不然要了你的性命!”那山神见是曾经击败过自己的猕猴王,心中胆怯,不敢挪动半步,立在草丛之中。 此时几个兄弟已全部打退了怪狐,死尸遍地,见猕猴王擒了那山神,都围拢过去。 牛魔王用棍一指那山神问道:“这回你是服还是不服?” 空桑山神被猕猴王揽着鹿角,棍指着脑袋,口中连连哀求:“大王果真厉害,我愿归顺!” 牛魔王问:“此山叫做什么山?” 山神道:“此山为凫丽山。” 牛魔王又问道:“那些逃走的都是你的手下?” 那空桑山神道:“是,我是他们的首领。” 牛魔王又问道:“你可还能将他们都招回?” 山神道:“他们都听我的命令,我可以将他们找回至大王们的跟前听令。” 牛魔王道:“好,你现在就将他们召至此处!” 空桑山神领令而去,不多久,十七名山神一起来在了牛魔王兄弟面前。 牛魔王对那些山神道:“我们放你一条生路,你们就在各自山中待命,将来你们须听我们的号令行事!如敢违背,定取你们的性命。” 那山神首领道:“一切听从大王行事!”众山神也连声称是,不敢违背。 猕猴王问道:“这些山中可有什么宝物?” 那空桑山神道:“宝物不敢说有,只是葛山有一种能吐珠的鱼,吃了可祛除瘟疫。” 猕猴王问道:“哦,那鱼是不是有四只眼睛?” 山神道:“正是。” 猕猴王道:“那我们是尝过了,倒也能填饱肚子。” 禺狨王闻听道:“打这般久了,肚子里也饿了,弄些东西吃吧。” 猕猴王用手一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怪狐道:“这不是。” 禺狨王道:“倒未想起来可以以此充饥。”说着拾起一只九头九尾狐怪,看了看,用手撕下块肉,放入口中,边嚼边道:“味道不怎么样。”其余几人也各自取了几只以肉果腹。 牛魔王打发了山神,饱餐之后,几人就地休息一夜,次日继续赶路。 第二天一早,几人继续向南,碧空长风不断,浮云变迁,行至午后,一座林木葱郁的大山显现,走近了看,见山间梨花满地铺雪,树上落着像野鸭一样的鸟儿,拖着根细长的尾巴。有头长四角的野马在低头吃草,见了几个兄弟发出狼嚎之声,迅速逃开。大鹏道:“此是最后一座山峰。” 牛魔王道:“我们商议商议下一步该如何。” 大鹏道:“下两列山都是位于海中,一个是一山一岛,一个是一岛多山,两位猴王不能飞行,我和牛魔王一同前去便罢。” 禺狨王道:“莫要瞧不起我们,想丢下我们,我们可以让蛟魔王带我们渡水前往。”猕猴王也一旁点头。 大鹏道:“并非是这个意思,海中风浪颇大,我也是替两位兄弟着想。”又对蛟魔王道:“你有何打算?” 蛟魔王道:“要说我驮着两个猴王兄弟渡海也未尝不可,只不过那海中常见恶风巨浪,我担心两个兄弟坐不安稳,会被海浪打翻入水,是有危险。” 禺狨王闻听,不再言语,只看牛魔王有何说法。 牛魔王一旁听着他们对话,此时开口道:“大鹏说的有理,莫不如你们先等在此处,待我和大鹏前去将东边其余两列山的山神降住,再返回和你们相聚,蛟魔王兄弟看是留下还是随我们一同前往?” 蛟魔王道:“既然是水中的地界,我自然要一同前去,我在水中的速度不逊于那空中的飞鸟。” 牛魔王点头道:“好,既然如此,那你们两个便留下,我们三人前往海上。” 猕猴王听到这里道:“让我们呆在这里,等你们回来,你们若是三两个月不见面,我们岂不无聊,我看不如这样,我和禺狨王前往其他地方去寻那山神,岂不是两不耽误?” 牛魔王道:“这样也好,就让大鹏给你们指点个方向,你们两个也不必闲在这里发慌。” 大鹏闻听欲言又止,但并没有表示反对,只点点头。 禺狨王道:“好,我和猕猴王两个也能将那些山神拿下,省的你们再费力气。” 就此商定,大鹏给两个猴王指了方向,两个猴王告辞,沿着大鹏所指马上动身向南而去。 第二十章 出击东海岛 牛魔王、蛟魔王和大鹏等人商议完毕后动身向东奔大海方向。大鹏在前面飞行,牛魔王驾云,蛟魔王在地上赶路,次日,来在海边,海风凛冽,见那海上:千尺雪浪飞,万顷碧波摇。空中白嘴红爪,花斑额头的精卫鸟儿正衔着树枝和石子不停向海中丢去。 蛟魔王一见波涛翻滚的大海,心中顿时喜悦,纵身跃入海中,大鹏和牛魔王在空中见那蛟魔王还了原身,一条青鳞蛟龙在海中急速穿梭,劈波斩浪,快似飞鸟,不禁赞叹蛟魔王水中的本领。 三人在贴近海岸的海中向东北方向前行,速度比在那陆地上行走快上许多。破晓出发,夜宿海岸,三日后便来到一座海岛近前,见那整座海岛便是一座高山。鹏魔王在岸边落下,牛魔王和蛟魔王也登上岸。山岛竦峙,四处砂石,三人巡视一周不见任何活物踪迹便歇息一夜,次日一早继续向北越海而去。 过七百里水路,见一座海岛,方圆百里,却满是荒岩,山石乌黑,没有半点草木,也无半点活物踪迹。 又如此向北一日,见一座山岛上,竟然满是结有鲜果的桃李之树。三人见天色已晚,也没有遇到山神野怪,便就地歇息。山林中隐约猛虎出没,但却远远观望,不敢接近。三人也不惧怕,这世上还没有令他们惧怕的兽类。 次日,海上日出时分,见那海空碧蓝,片片朝霞漫天,点点海鸟翱翔。几人起身继续前行,霞去云留,又过了八百里海面,海中兴起了风浪,蛟魔王在浪涛中上下起伏前行,并无障碍。前面又是一座山岛,山下有酸枣密林,山上玉石遍布,闪烁莹光。几人登岛,绕着那山察看一周,只见些麋鹿状的野兽,也不见什么山神踪影。 牛魔王和众兄弟坐下商议,牛魔王道:“我看这次是真的无有什么山神了。” 大鹏道:“可能他们也已受不了这荒岛之地,早就逃走。” 蛟魔王有些迷茫问道:“那我们还继续走下去么?” 大鹏道:“这一列山的其他几座山距离都远,反倒是东方第四列山,离此很近,在同一座海岛之上,可先到那里看看。” 牛魔王点头同意道:“明日一早再出发前往。”另两人同意。三人在岛上过夜,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海风腥熏,迎着海上朝阳,三人向东,牛魔王和大鹏在空中乘风,蛟魔王在水中破浪,一路前行,很快前面望见一片千里宽阔的岛陆。 在大鹏的引领下,三人来在岸边,但只见:礁石银雪飞,崖前万顷浪,一座翠峰耸立海边。三人登陆,山上有杨树一般的树木林立,树上开满红花,走近看,见上面结有累累果实,碧绿圆润,光洁闪亮。 正在三人在林中探看之时,忽见前方跳出一个身形,大喝一声:“什么人,敢闯进我北号山?” 牛魔王抬头一看,见对面的来者,一颗人头下面却长个猪身,脑袋硕大浑圆,皮肤焦黄,瞪着一对小圆眼,身上鬃毛立起,手中拎着一把石斧,正指着几个人尖声叫喊。 看来这便是此山的山神了,走了这许久,方才遇到这一个,牛魔王倒有些兴奋。大鹏和蛟魔王见有拦阻,也已是做好了准备。 牛魔王上前问道:“你是此山之主?” 对方道:“正是,你们是干什么的?” 牛魔王道:“我们千里迢迢前来是想让你跟随我们将来同享自在。” “跟随你们?”对方晃了晃脑袋道:“你们要是来找事,就留下性命,要是路过,趁早离开!如若不然,叫你们即刻命丧斧下!” 牛魔王见其粗蛮模样,看来只能决个高低才能将其降服。随即上前,使铁棍冲其一晃,那猪身怪神忙举起手中板斧相迎,二人战在了一处。 牛魔王虽是身材魁梧,但多年四处征战,身手甚是灵活,对方虽然也是力大斧沉,但却没有章法,只左一下,右一下,手忙脚乱地抵挡牛魔王的铁棍。 牛魔王见其并无太高本领,也就放心与其周旋,一会一棍点其背上,又一会一棍扫一下他的腰间,令其气得是哇哇怪叫,嘘嘘气喘。 山神和牛魔王来往了几个回合,见实在敌不过,自己还要被其戏耍,心中恼火,借牛魔王收棍的时机,两声呼啸,尖利刺耳。 一旁蛟魔王和大鹏替牛魔王观阵,见对方呼啸,知有异样,忙左右观瞧。果不其然,只见自那树林之中冲出一群野兽,恶狼身形,却长有红色的脑袋,张着尖牙利齿,急速向牛魔王窜来。三人正看间,又见空中不知何处飞来一群怪鸟,鸡身白头,一双利爪如钩,扇着一对三尺长的翅膀用爪向几人抓来。 牛魔王见突然上下两个方向一齐有怪物来袭,有些不知所措,那大鹏却是冷笑一声:“来的好!”随即现出原形,乃是一只金翅大鹏雕,张开翅膀,飞在空中,用利爪向那些怪鸟抓去。那些怪鸟一见大鹏,纷纷恐惧,正欲逃走,被大鹏赶上前去,一爪一个,抓住撕烂了几只,其余惊散。 牛魔王和蛟魔王见大鹏挡住空中飞鸟,各使兵器抵挡地上来的怪狼。那些红头怪狼生性凶残,牛魔王棍到之处,那怪狼的红色脑袋顿时迸裂,后面的却也不退缩,继续冲上前来。蛟魔王挥龙舌鞭,一鞭一个,将那些怪狼抽得满地打滚,嗷嗷乱叫。未及多久,在三人奋力抵挡之下,战场上已是鸟兽皆散。再看那猪身的山神,早已不见踪影。 三人各自收势,稍作歇整,同时察看着四周动静,不见再有异常,料山神已是逃离,便原地休息过夜。蛟魔王用龙舌鞭去那树上抽了些果子下来,三人坐下品尝,那果子如同枣子一般,无核,酸中带甜,口味倒也尚可,聊以充饥。 南行两日,越过一座光秃秃的高山,三人来在又一座山前,见那山苍玉遍布,树木林立,似杨树模样,树干表皮的红色纹理中有如鲜血一般的汁液流出,仿佛是被割破的手臂。一条大河从山中流出,河中许多色彩斑斓的贝壳,透过水中的阳光缤纷闪烁。水中有鱼儿游动,昨夜正好未进食,蛟魔王入水捉了些鱼儿来吃。 牛魔王见那鱼儿像是鲫鱼,却一个脑袋上长有十个身子,以为怪异,却不敢吃。蛟魔王不惧,张嘴就咬,吃得是津津有味。牛魔王和大鹏见状方才敢动嘴。简单一尝,味道与蘼芜草相似,牛魔王感到爽口,便大口痛快咀嚼起来。 牛魔王等三人吃完那十身鱼便继续赶路,再往东南行了约三百里,是一座荒山,山里流出的河水中有很多独眼之鱼。连过几座山,都未遇凶险,大鹏和蛟魔王有些精神懈怠,牛魔王倒是时刻提醒二人小心。 在大鹏的引领下,三人继续前行,前面一座矮山,有河流弯转,河水扭动着身躯冲击着河岸,几人在河边停歇。牛魔王正在饮水,忽然间,从那河中飞出一群银光闪闪的东西不知何物,三人都吃了一惊。又见那群银色之物,半尺长短,扇着飞翼又快速落入水中。牛魔王奇怪,转身问那蛟魔王:“你是水中之王,这是何物?” 蛟魔王道:“恐是飞鱼,但不知为何此处也能出现,也是奇怪,我去捉两只来看看。”说完跳入水中,欲捉他两只来。那飞行怪物见蛟魔王游近,又冲出水面飞起,远远落下水中,溅起一片水花。蛟魔王摸索了半天,也无收获。一旁的大鹏见了,笑道:“这明明是空中之物,看我来对付它。” 趁蛟魔王将那怪物赶出水面之际,大鹏一展双翅,像闪电般冲至其上方,空中伸利爪一抓,便擒获一只,带了回来。 蛟魔王见大鹏捉到一只,便也游回观瞧,见果是一条银色之鱼,却生有一对薄薄的翅膀。蛟魔王道:“我看能不能吃,味道如何。”大鹏递给蛟魔王,蛟魔王嚼了两口道:“味道尚且不错。” 于是蛟魔王又下水驱赶,大鹏在空中等候,二人共同协力不一会捉了十数条回来,三人分食,直至饱腹。 牛魔王看到蛟魔王和大鹏在河中一起捕鱼,此时想起两个猴王,便对蛟魔王和大鹏道:“不知禺狨王和猕猴王现在境况如何,是否会遇到凶险。” 大鹏闻听道:“不必替他们担心,若遇强敌,他们自会躲避,不过,我看他们要么还未曾走远,要么已自行散去。” 牛魔王不解问道:“为何还未曾走远?” 大鹏道:“他二人即不会飞行也不善泅渡,还未等到南山一带,早已被大河阻挡,现恐怕正在河边游荡,亦或不辞而别了。” 牛魔王道:“不辞而别或许还不至于,你怎么不早点告诉他们?” 大鹏笑道:“早说他们便要死死跟随我们前来,这一路上皆是水路,岂不是让蛟魔王兄弟劳烦,他们若决心尚在,且让他们在河边多歇息几日吧。” 牛魔王道:“也好,待我们回去一起再过河探路。” 牛魔王等三个休整完毕继续赶路,拐向了东北,两日内跨越两座高山之后又来到一座崔嵬碧山近前。见山上丛林密布,风叶悠悠,草色纤纤。一株株女桢树树冠茂密,直立挺拔。三人正在观望间,忽地从那林中冲出八个遍体焦黄的人首猪身之怪,手中挥舞着大斧朝牛魔王等人冲来,不由分说,抡斧便劈。三人见状即刻迎战,对方虽是人多,但毕竟敌不过三个人久经沙场,几个回合便败下阵去。 三人正欲追赶,只见一个山神一声呼啸,从树林中冲出一群野兽,皆是些肩高过顶独眼白头的蛮牛,头顶上一对尖角朝向前,冲向三人,所过之处草木竟瞬间枯萎。 牛魔王乃是牛祖,见是牛怪,也不惧,现出原形,一对巨角在头,俯身冲着那些独眼怪牛冲去。那些怪牛虽然强健,也是远远不及,被其一顶便是飞起,落地再挣扎不起。牛魔王如同虎入羊群,冲入怪牛之中,那群怪牛瞬间被冲散。 那几个山神见状就要逃走,被牛魔王一声大喝:“站住!”震得整个山林颤抖,山神被吓得腿肚子抽筋,不敢动弹,生怕牛魔王要了自己的性命。 牛魔王问道:“你们谁是首领?” 其中一名山神转过身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 牛魔王看了看他道:“想要留下性命吗?” 那山神挺着猪肚道:“想,想,还请大王手下留情。” 牛魔王见其虽然驽钝,却也知生死好歹,便道:“想要求生,却也简单,跟着我,我让你们有好吃好喝。” 那山神见牛魔王不取他们的性命,已是庆幸,便道:“之前我们见帝俊强大跟着帝俊,现你们强,我们自然跟随你们。” 牛魔王点点头,对他们道:“好,算你们识时务,那帝俊已死,从今后你们就听命于我们兄弟。你们现在原处守候,将来按我的指示行事。” 八个山神闻听帝俊已死,深信不疑,忙道:“愿意听从大王的指令。” 牛魔王道:“好了,你们去吧。”几个山神正要走,牛魔王把他们拦住道:“等一下,给我兄弟几个弄些吃的来再走。” 那为首的太山山神忙道:“水中有鱼,待我去给大王捉来食。”正欲转身,蛟魔王道:“既然是水中之物,还是我们自己去。”说罢打发了那些山神。三人来在河边,见水光莹彻,水中果然有大头黑斑的鱼儿游动,蛟魔王下水洗刷满身尘土之后,捉了十数条来,与牛魔王和大鹏分食。 解了腹中饥饿,三人商议下一步行动。牛魔王往怀里一摸,经书还在,取出一看,那经书依旧是金光闪闪。打开经书看那第四列山,大鹏指着其中的一座山道:“我们现在这里。”又翻到第三页,大鹏接着道:“由此向南,便是第三列山接下来的几座山。” 牛魔王道:“幸亏有大鹏指引,不然即便有这经书,看得也是眼花。” 第二十一章 逞威无皋山 看罢经书,牛魔王等三人复又出发,在海中逐浪前行,日夜兼程。海阔鱼跃,天高鸟飞,两日后,方才看到前方一座山岛,三人上去一看,到处是沙石,没有草木,除了一些海鸟之外,也不见半个山神的踪迹,和之前看到的大体一致。 三人在岛上过夜,次日又向南行,经七百里水路,见一座海中高山,方圆百里,桃李满山,梓桐林立,蒲草随风摇摆,麋鹿潜行林中。蛟魔王在水中捉了些鳣鱼和鲔鱼供牛魔王和大鹏二人充饥。 次日晌午,前面遇有一片流沙金黄,迎抱碧浪,蛟魔王上岸行了两日,见一座山绵延起伏,方圆足有二百余里,却光秃秃没有草木,山上玉石遍地。三人进入山中,在峡谷中蜿蜒前行。不久,见前方有一潭湖水,方圆足有十里,到处泉水喷涌,水雾弥漫冲天,遮蔽天际,在落日余晖中水珠映出虹彩。那湖水中有许多蠵龟和像鲤鱼般的六足怪鱼潜伏。几个兄弟在湖水边驻足观看奇景半晌,不觉已是暮霭迷空。 在喷泉湖水旁度过一夜之后,次日三人出发向南,行一昼夜,见一座山,山上草木茂盛,玉石遍地,遍布红岩。见有一兽,牛身马尾,四处游荡。此时刚过晌午,碧空万里皆晴,三人未做停留,继续向南,行一日水路,又见碧海金沙陆地,大鹏提醒两人道:“前方陆上有最后一座山,若再无山神,则我们即可返回。”牛魔王点头,提醒二人莫放松警惕。上了岸,见一片流沙广阔无垠,牛魔王道:“虽日头尚未落下,但那流沙广阔却也要走上一天,不如先且休息,明日再行。”蛟魔王和大鹏同意。 次日三人早起,海面微风习习吹来,绿树摇曳。蛟魔王提议:“行走流沙耗时费力,不如我走水路绕行至那山脚。”牛魔王点头道:“兄弟在水中走得快些,这是更好。”遂蛟魔王入海而行,三百里水路两个时辰便到,比在地上行走快捷许多。牛魔王和大鹏随着蛟魔王沿着海岸一起向南。 三人来在东岸,蛟魔王登陆,见前方岸边坐落一光秃秃大山,绵延百里,山峦起伏,不可全观其貌。走近那山正待仔细观瞧,突然一阵狂风乍起,呼啸着掠过,三人被吹得东倒西歪,难以睁眼。不得已,牛魔王眯着眼寻找避风处,却遍寻不见。 三人正茫然之间,忽然又暴雨滂沱,天地顿时迷蒙,不见十步外的景物。三人被淋一身雨水,大鹏最不喜水,如今淋雨,浑身好不难受。牛魔王不太在意,蛟魔王反倒备觉舒爽。正在此时,忽然前面隐隐约约出现一个身形,在暴雨中冲他们高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我无皋山?” 牛魔王被雨水打了双眼,用手尽力遮挡也看不清前方声音处到底是谁。蛟魔王看得清晰,见乃是一羊头怪神在那风中大声质问,上前高声道:“你是此山之主?” 对方见问,回道:“正是,你们来此作甚?”遂收了风雨,天空顿时重又清丽。牛魔王方才看清是一人身羊首头长双角之怪立在山间盯着他们。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雨水,又揉了揉眼睛,上前道:“我们听说此处有山神驻守,特前来一见。” 对方显得颇为奇怪道:“我这里远离大地,多年无人前来,你们怎知此地,难道是帝俊派你们前来?” 牛魔王道:“不瞒你说,帝俊已死。” 那山神惊讶道:“帝俊死了?什么时候?” 牛魔王道:“早已殒命。” 那山神惊讶道:“谁敢取帝俊的性命?” 牛魔王道:“是天庭!” 山神闻听道:“天庭与帝俊竟有如此大的仇恨!既然帝俊已死,那你们又为何来找我?” 牛魔王道:“我们知你有高超本领,故此特地前来请你加入我们。” 山神问道:“加入你们?是何理由?你们又是想做些什么?” 牛魔王道:“我们是想延续帝俊的意志,统领大地,对抗天庭,故此想请你加入,共图霸业。” 对方见牛魔王这样说,似乎想起什么,眼神空荡道:“统领大地,好久没听见的话,想当初我们被帝俊召集,传授了法力,就是为将来共图统领大地的霸业,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没想到帝俊如今已去。” 牛魔王道:“正是,那帝俊因与天庭结仇,而你追随了帝俊,天庭已给你立罪,凡是在天庭获罪者就要被投入阴司地狱,接受地狱惩罚,你只有跟随我们和我们一起与天庭抗衡,方能摆脱罪罚,且得长生。而我们正是继承帝俊之志,请你应时出山!” 那山神听了牛魔王所言,沉默片刻,开口问道:“你是头领?” 牛魔王看了看身旁两个兄弟道:“正是,我今天是特意亲自来邀你共图大业!” 那山神道:“既然如此,若要我跟随你,你有什么本领,让我见识见识才是。” 牛魔王道一声:“好,你来看!”说罢一纵身,驾起云头,飞上高天,眨眼十数里开外,身形渐远,复又返回,从数十丈高处急速冲向大地,落下时,手中的混铁棍一棍打在那山石之上,闻听惊天一声响,如同炸雷,那山石顿时崩飞,现出一个两丈来宽的深坑。 牛魔王收了云头落在原处,看着那山神道:“我还有七十二般变化,也曾在天地之间驰骋。” 那山神被牛魔王的本领慑服,道:“果然厉害,既然是英雄,那我也就愿意跟随。” 牛魔王闻听欣喜,道:“好,看你也有气概,正与我们相合,待将来我们出征时,便来召唤你。”那山神点头称好。 牛魔王又问道:“你可知其余几座山的山神在哪里?” 对方见问,不禁慨叹道:“哎!当初他们也是和我一样,意气风发,按照帝俊的吩咐驻守各个山岛,可惜历经岁月,他们都耐不住寂寞,早已不知去向,只有我这所谓的首领还在,独守此无皋山。” 几人方知为何一路之上不见任何山神踪迹,如此远离大地的孤岛荒山,一般人也难以长年守候,忍受此等寂寞,寂寞再加上无望更是一种折磨,经受不住者早已逃离。 牛魔王了解了仔细,便打发了无皋山神,随后对大鹏和蛟魔王道:“是时候该回头看看那两个兄弟如何了。” 大鹏道:“或许他们也像此间山神一样耐不住寂寞,早已各自散去了。” 牛魔王道:“我看应是不会。”大鹏未多言,展翅腾空,牛魔王也驾云向东。蛟魔王纵身跃入大海,朝向大地岸边游去。 碧空晴朗,温暖的海面下,一群青紫色的鲯鳅在阳光下闪烁着彩虹般的光芒,自在游荡。 按照大鹏的指引,三人从海岸边一条大河口沿着河流朝上游前行,两岸灌木丛中白色的金樱子迎风招展向阳开放。未久,在河北岸看到两个正在徘徊的身形,正是那禺狨王和猕猴王。 两个猴王自打牛魔王三人走后,一路向南奔去,果如同大鹏所说,出发未久,便被一条大河挡住去路。那大河宽广,水流湍急,两个猴王不敢擅自涉水过河,禺狨王要伐木渡河,猕猴王看着那大河却是百般恐惧。二人只得在岸边等待,也闲不住,每日除了去附近的林中弄些果实充饥,便来到岸边守候,只等那三人返回。 牛魔王三人去了多日,两个猴王等得心焦,尤其是那禺狨王,整日上蹿下跳,挥臂跺脚,不知蹬塌了岸边几块土,弄断了林中几颗树,煞是烦躁。猕猴王却只是侧耳聆听远方的动静,偶尔攀上树梢观望。只有在夜晚时分,禺狨王眼望夜空明月时才是安定,猕猴王见了有些奇怪,便问他:“你为何总是看那月亮?”禺狨王也不作答。 这一日,猕猴王在树梢向远处眺望,正看见天边大鹏展翅飞来,心中大喜,忙跳下树梢。 禺狨王正躺在地上发愣,听见猕猴王跳过来对他叫道:“快起来,他们几个来了!”禺狨王闻听,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朝着猕猴王指着的方向拢眼神望去,只见从东边飞来的正是那金翅大鹏,一旁是驾云而行的牛魔王,再看河水中浪花翻腾处,蛟魔王逐浪而至。见此情形,两个猴王欢喜雀跃,向东召唤。 牛魔王等三人也看见了两个猴王,正在那岸边朝他们招手,牛魔王落下云头,大鹏收了双翅,蛟魔王跳上岸,来到两个猴王的所在。 五兄弟重逢,欢喜自是不提。禺狨王冲着三个刚刚到来的叫嚷:“能再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再也不来了呢!” 牛魔王道:“兄弟哪里话,我们知道你们等得心焦,一路未有耽搁,降服了那些山神便即刻来寻你们。” 猕猴王忙问道:“哦,看来此去一路顺利。” 牛魔王道:“虽有曲折,倒也还如意。” 猕猴王和禺狨王一齐向三人贺喜。 禺狨王接着道:“我与猕猴王本想一路向南去拿下南方之山,未料想却被这大河拦住去路,我欲伐木渡河,那猕猴王却是胆小,我见那河水宽浪急,便也作罢,不然,我们早就荡平南方了!” 大鹏一旁冷笑,其余二人闻听大笑,牛魔王道:“难得兄弟有此雄心。” 蛟魔王道:“兄弟勿要担心,我会驮二位兄弟渡过大河。” 牛魔王道:“一路奔波劳顿,先且歇息,等养足精神再渡河不迟。” 几人说好,于是安排饭食,禺狨王、猕猴王去林中采来鲜果,蛟魔王在河中捉了许多鱼儿,几个魔王席地围坐,分食享用,畅谈这一番各自的经历。 牛魔王问大鹏:“东部诸山已经悉数拿下,接下来该朝哪个方向?” 大鹏道:“此去中部和南部皆可。” 牛魔王想了想道:“我们接下来便前往南部。今日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启程。”几个兄弟同意。 第二十二章 迷困黑森林 次日,几人早早醒来,伸展了腰身,蛟魔王驮着两个猴王渡过河去,牛魔王和大鹏在空中前后紧随。向南前行,一路穿过林草丘陵,偶尔逢见细雨微霏,间有些许人族部落,几人未去打搅。又跨过了大江,五日后,来在了东海岸边,前方一座大山渐入眼帘,东端延伸直至海岸。走近看,见峭壁苍崖,遍是沙石。牛魔王不加犹豫,直接前行进入山中,其余几人紧紧跟随。山石嶙峋,一波粼粼碧水向南奔流入河,清澈的溪水中,白玉晶莹。 五人正在崎岖的山中寻觅,忽然山中云雾升腾,接着闻听一声龙吟长啸,几人猛抬头,望见一只身长过丈的灰羽龙头巨鸟展开一副巨大的双翼由打山顶迅疾俯冲而至。几人忙停住脚步,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牛魔王向前一步,大鹏紧随其后。只见那只龙头巨鸟在几人的头顶徘徊,开口高声叫道:“是什么人,敢擅闯我箕尾山?” 牛魔王一纵身驾云头来在空中,用铁棍指着对方问道:“你是此山的山主?” 那龙头鸟见对方使兵器质问,高声道:“正是!” 牛魔王也高声道:“我乃是牛魔王,想让你跟随我们去夺取天下,不知你是否愿意?” 那山神见牛魔王能够云中飞腾,知其有些本领,闻此言却有些惊讶,龙头一昂高声叫道:“就凭你们?好猖狂的口气,看看你们有何本领!”说完一抖双翅,就向牛魔王扑来。 牛魔王感觉迎面一阵狂风,早有准备,一闪身躲过,正要使棍相迎,此刻那大鹏早已振翅腾空,对牛魔王道:“我来对付他!” 牛魔王见大鹏张开一对金翅闪耀光辉,已是来在了空中,便道:“好,兄弟小心!” 牛魔王话音未落,大鹏已直奔那山神而去,对方见一只金翅雕翼宽两丈,一对利爪,迅疾凶猛,向自己扑来,不禁吃惊,不敢贸然进攻,忙抖翅盘横,与大鹏周旋起来。只见空中两副巨大的羽翼在上下飞舞,那四翼掀起的狂风鼓起沙石,凌空飞溅。其余几人用手拢眼神观阵。 未及三五个来回,大鹏早已飞至那山神的上方,又疾速冲下,一对利爪紧紧抓住了那山神的头颈,山神惊惧,扑啦啦乱扑着双翅,急于挣脱,却哪里能松脱半点。那大鹏用力一掼,只见那龙头巨鸟轰然落地,在地上扑腾挣扎。 禺狨王和猕猴王见状,一齐奔上前,一边一个,按住了山神的双翅,只一个龙头昂起,不断挣扎嘶吼,欲咬两个猴王。蛟魔王上前,挥出龙舌鞭,将那山神头颈缠住,使其再也无法动弹,只圆瞪一对龙睛,对着几人怒目而视。 大鹏收拢一对金翅落下,牛魔王也收云头来到那山神跟前,示意三人将其放开,三人松手,那山神翻身爬起,恼恨地看着牛魔王和其余几人。 牛魔王问道:“你们的首领是谁?” 那山神扭头不答,大鹏见状,上前一把扭住其颈项,那山神不及躲闪,立刻感觉颈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箍住,喘气费力,刚被大鹏打败,心中尚有余悸,山神从牙间挤出几个字:“在,在青丘山。” 大鹏见其道出首领所在,遂松开其颈项,冷冷地看了看他,犀利的眼光震慑其心。山神不敢多看大鹏,低头呼哧气喘。 牛魔王对其道:“去告诉你们的首领,说我们兄弟要会会他,让他做好准备。” 那山神听说要放他走,看了看五人,见五人原地也看着他未动,那山神才转身一展翅,腾空向西而去。 几人见那山神身形渐远,逐渐消失在视野当中。禺狨王对大鹏道:“对付这大鸟,还是你大鹏有办法!”大鹏笑笑,没有作答。随后几人便朝着其飞去的方向翻过山巅,也向西而行。 牛魔王等人行了大半日,向西有三百里,来在一座山前,便是那箕尾山神所说的青丘山。抬眼望去,见那山绵延数里,翠麓崎岖,林木深密,四处芳菲琼蕊,繁花斗影,木兰花枝头绽放,不与百花争春艳,一心只为迎夏还;花木蓝地里盛开,绿枝梢头垂粉串,碧草丛中展红颜。山脚下长河逶迤,河水在石间奔流,水中清晰可见红色的赤鱬鱼儿自在游动,见几人走近,迅即潜入水中深处。蛟魔王见了道:“正好先弄些饭食,歇息一二,再上山。”其余几人同意,蛟魔王便下水摸索,不多时,便捉了些鱼来,几人分食,那鱼儿甚是鲜美。 吃罢几人即刻攀山,山间玉石遍布,树木错落,正行间,前面一棵高大挺拔的银杏树上,一只灰羽花颈的灌灌鸟冲着几人鸣叫。猕猴王听了耳中烦躁,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冲那鸟儿抛去,那鸟受惊展翅,在空中又高鸣了数声,逐渐远去。一旁禺狨王见了对猕猴王笑道:“你和那鸟儿过不去作甚?”猕猴王道:“我听它似在骂我们呢。”禺狨王道:“不但耳朵多,还是个多心的猴子。” 天色近晚,日头已落下树梢,林中逐渐昏暗,枯枝在脚下咯吱做响,土腥虫鸣。大鹏圆瞪双眼,谨慎地环顾着四周。忽然,一个黑影从几人右前方闪过,大鹏眼尖,忙停住脚步,伸手拦住众人,其他人也随即收步,四下观瞧。 大鹏道:“前面有身影晃动,不知何物,大家小心。”几人观望些许,却又不见四周有任何动静。正迟疑间,猕猴王仔细侧耳聆听到有不易觉察的响动,便道:“确实有些异常动静。”几人一听不敢大意,又停留片刻,也不见任何身形出现,便继续小心前行。 接着又是一丛黑影伴随着明显的划扫枯叶之声,从左前方咻然窜过。这回几人同时发现,便不再迟疑,各拉架势,准备应对。却依然没有任何身形显现,几人不禁疑惑。禺狨王道:“莫不是过路的山林野兽?”牛魔王示意其不要做声。猕猴王压低声音道:“小心要紧,我去看看。”一旁禺狨王道:“我随你去。”猕猴王点头。牛魔王道:“兄弟小心。” 两个猴王点头,随即一前一后轻手轻脚向前行进,那黑影再度出现,又是一闪而过,两猴王见了随即加快脚步朝那黑影的方向紧紧跟随。那黑影忽隐忽现,忽左忽右,在两个猴王的前方向西而去,渐入深山。猕猴王一边聆听着动静一边紧步跟随,不觉和禺狨王已彻底在其他三人眼中消失,没入黑暗的密林当中。 此时夕阳已落,仅存余晖,林中更是只能依稀辨别老树怪影。两猴王跟随那黑影一路摸索前行,那黑影虽似在躲避二人,却又不远离,猕猴王凭借六耳聆音,和禺狨王深一脚浅一脚紧紧跟随。 正行走间,猕猴王突然停下脚步,拦住了禺狨王,禺狨王不知何故,撞在了猕猴王的身上,忙问:“怎么回事?” 猕猴王歪着头道:“有异常动静,要小心。”说罢抬起手中棍。话音刚落,只听四周唏唏嗦唆碾压枯叶之声,禺狨王忙低下身,向左右环顾。 正在二人紧盯周围之时,猛听一声嘶叫,划破黑夜,禺狨王感到一股恶风冲自己袭来,忙用手臂去挡,只觉一张尖牙利嘴咬住了自己的手臂,禺狨王用另一只手抓去,擒住其身,用力扯住,只觉毛茸茸的是一只野兽,禺狨王铁臂力大,将那兽抡起猛摔在地上,只听一声惨嚎,便再无动静。紧接着便是一大群野兽滚滚袭来,猕猴王使棒相迎,一时间,黑暗林中嚎叫声不断。 两个猴王正在抵挡袭来的猛兽,忽觉脚下有类似绳索之物将双腿盘住,猕猴王最怕此物,不禁浑身毛发耸立,急忙踢腿挣脱。禺狨王伸手一摸,是一条大蛇,浑身鳞片光滑,忙抓住蛇身,用力一甩,将其掼在树上,顿时软下去不再动弹。 猕猴王使手中棍一阵挥舞,拨打来袭的蛇兽,足有百十来只,方才停歇。猕猴王和禺狨王嘘嘘带喘,直到许久再无蛇兽来袭,方才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回头望去,哪里还看得清方向,那三人也早已不见身影。 黑穹盖顶,天空不见明月,时不时从远处传来一声瘆人的嚎叫,猕猴王道:“不好,我们迷路了,那之前的黑影是诱使我们来此!” 禺狨王闻听道:“这该如何是好!” 猕猴王道:“我们照原路返回。”禺狨王道:“要么喊两声,让其他三人听见来寻。” 猕猴王道:“莫要高声,这四周定有埋伏,若是引出像刚才那样的怪物,恐有凶险。” 禺狨王只得作罢。二人回头向来时的方向而行,不知不觉间却越走越辨别不清哪里是来时的方向,只得凭借感觉谨慎缓行。 再说牛魔王等人见两个猴王远去,一开始以为片刻即回,却不曾想半个时辰已过,二人却再等不来。牛魔王担心道:“刚才忘了叮嘱,让他们不要走远。” 大鹏道:“是啊,那黑影有异,恐有凶险,我们去寻他们。” 牛魔王道:“这黑天无月,不知哪里去找。”大鹏一对锐眼白天可见百里,可是一到晚上也无可奈何。蛟魔王一旁注意着四周动静。 三人正迟疑间,忽闻扑啦啦展翅之声在四周陡然响起,瞬间向三人逼近。“不好!”牛魔王喝一声,举铁棍向上,鹏魔王和蛟魔王也陡然警觉,瞬间做好了迎敌之势。 数个巨大的身形展翅扑翼迅疾而至,伸出利爪从四面向三人袭来,又有龙头巨口,向三人吞去。三人也有准备,毫不畏惧,各施本领抵挡来袭者。蛟魔王挥舞龙舌鞭,鞭到之处,对方羽飞身落,哀嚎连连;牛魔王身形起在半空中,铁棍横扫如风,眨眼间击落数个;大鹏更是飞在空中与来者利爪相击,双翅一挥,便将对方挥落。少顷,来袭的几个身影已是逃的逃,落的落,有三个倒地再也挣扎不起,其余在惊慌中四散而去。 牛魔王见夜色黑沉,也不去追赶,那地上的三个扑棱着双翅挣扎,便收了棍,上前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见问,挣扎着回道:“我们是此间山神。” 牛魔王见果是山神,道:“哦,果然是你们,我是牛魔王,这两个是我的兄弟。我来问你,我另两个兄弟是不是被你们困住,快快讲来,不然要了你们的性命!” 一个山神冷笑两声道:“那两个自寻死路的亡命鬼,是我派手下将他们诱入黑暗森林,现在恐怕早已丧命,你们就不用惦记了!” 牛魔王闻听大怒喝道:“如果我的兄弟死了,你们就全都得死!” 大鹏上前用利爪一把钳住那山神的颈部,山神顿时难以呼吸,一对本就鼓突的龙睛此时更是充血,痛苦地挣扎。大鹏对其道:“快带我们去寻找两个兄弟,不然,马上要你身首异处。” 一旁另一个山神开口道:“不要枉费心思了,那黑暗森林怪蛇恶兽遍布,白天也不见天日无法辨别方向,夜晚进去更是有去无回。” 三人闻听不禁担心两个猴王的安危,牛魔王恨道:“如果明天天亮之前不见我两个兄弟,我就拿你们的命来祭奠他们!” “慢着!我有个办法,看你们敢不敢试试。”一旁另一个山神挣扎着爬起说道。 “你有办法?快说!要是敢戏耍我,我现在就一棍送你入地府!”牛魔王扭转过身,用棍点着那山神的头说道。 那山神在刚才的争斗中被击落在地,浑身的疼痛未消,略有些颤抖着说道:“我那招摇山上有一棵树木,名为迷榖,其花能放出光华,照耀前路,你们若能及时去取得此木之花,还有机会救出你们的兄弟,若是不能,我们也无力相助。” 三人闻听互相看了看,牛魔王上前问道:“你所说可是实话?”那山神道:“没有半点虚假。” 大鹏道:“大哥,兄弟,你们看住这几个贼鸟,待我去取那迷榖之花。”牛魔王道:“好,兄弟多加小心。” 大鹏也不耽搁,展翅便向那招摇山神所指的方向腾空飞去。 第二十三章 得宝释灵狐 大鹏在夜空中疾速飞行,及至天明见前方一座暗峰孤耸,在晨昏中山顶上闪耀光明,近了看,乃是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满树红花绽放着耀眼明亮的光华。 大鹏落在树上,见那树身挺拔,有黑纹盘绕,伸手折下一支开满红花的树枝,衔在口中,不敢耽搁,带着迷榖枝展翅赶奔青丘山。 牛魔王和蛟魔王正焦急等待,见大鹏衔着一只光明闪亮的树枝返回,知道其已经得手,不禁欣喜,牛魔王道:“此物果然神奇。”又对那几个山神道:“你们在前面带路,去寻找我两个兄弟。” 三个山神重伤刚有缓解,无奈只得从命,一瘸一拐在前面行走,三人在后催促,让他们快快行进。 六个人进入黑暗森林,见那森林果然万树参天,枝叶繁密,遮蔽天空,虽是晌午时分,却如同黄昏近夜,一片阴暗。光华闪耀的迷榖之花逼退了黑暗,将周围数十丈的范围照亮,近处如白昼般清晰可见。那原本潜伏在林中的怪兽、蛇虫被迷榖的光华吓退,不敢上前。 禺狨王和猕猴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森林中如同失了双目一般摸索了一夜,越走越找不到方向,森林中频频的怪声,脚下不时的羁绊,不觉令二人越发的恐惧。 正在无望之时,猕猴王听见身后远处有脚步声,忙扭回头观瞧,只见远处有一片光明闪现,不知何人,赶紧拉了了禺狨王,禺狨王回头看见,道:“莫不是那三个兄弟找来?不对,他们哪里会发出这般亮光。” 猕猴王道:“且先看看再说。”说罢一扭身爬上一棵大树,在树梢观瞧,禺狨王也跟随上来,向那光明之处观望。猕猴王在树梢上仔细聆听,隐约是有人在呼唤其名姓,正是牛魔王的声音,猕猴王大喜道:“正是那三个弟兄前来!” 禺狨王见猕猴王听得明白,也是惊喜,一纵身从树上直跳到地上,便朝那光亮之处奔去,猕猴王也急急爬下树梢,跟随而去。 牛魔王等三人手举迷榖押着三个山神一路呼唤前行,足有两个时辰,那黑暗森林深如瀚海,层层密密,两个猴王不知死活,三人并不顾及这些,只一路前行找寻。正行间,忽听远处有声音高叫:“兄弟们,我们在这里!”正是那禺狨王的声音。牛魔王、鹏魔王、蛟魔王闻听大喜,急忙高举迷榖朝声音所在方向疾速奔去。未久见那禺狨王的身影出现在了光华之中,身后紧跟着的正是猕猴王,三人见两个猴王无恙,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牛魔王高声叫道:“兄弟在这里,总算找到你们了!” 禺狨王上前一把拉住牛魔王的手臂,大笑道:“哈哈,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一旁猕猴王见有三个鸟身龙头的,便问:“这几个是谁?” 牛魔王道:“他们是此间的山神,你们走后,他们想偷袭我们,被我们捉住几个,逼问出方法,才找到你们,正是他们设计诱你们陷入险境。” 禺狨王闻听,上前对其中一个山神就是一掌,把那山神的头打得口歪眼斜,不敢做声。“叫你使诡计害我兄弟!”禺狨王愤怒道。 牛魔王也不阻拦,问那山神:“快说,怎么走出这黑暗森林!” 那山神见问,答道:“持着这迷榖,不会迷失方向。” 几人料那山神不敢扯谎,便是听从,跟随着迷榖枝照亮的方向前行,一路无碍,又行了一个时辰,才走出黑暗森林的边缘。前方一片开朗,回头望,是茫茫黑暗林海。 几人走出黑暗森林丢下迷榖,押着山神寻一个平坦高处歇息,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方才得以放松些许。 三个山神在几人面前站着,因见识了几人的本领,不敢动逃离的念头,尤其是看见大鹏,更是害怕,那大鹏乃是百鸟之王凤凰之子,凡是鸟类皆是畏惧。 牛魔王歇息片刻,精神体力恢复,开始审问几个山神,他对其中一名山神问道:“你方才说是你派手下迷诱我兄弟,你是此间首领?” 那山神见问,答道:“正是。” 牛魔王道:“哦,那好,你可看到我兄弟的本领?”那首领低头也不答话。 牛魔王见其不服,便道:“我弟兄几人皆乃是开天之灵,众生之王,我们将要统治大地,称霸天下,正寻找合适的人选,因知晓帝俊安排你们在此群山之中,方来此地,现帝俊已死,你们若是肯追随我们,便也能共享天下荣耀,若是不从,下场你们也能想象的到。”牛魔王一番话语软中带硬,三个山神听了,迟疑不语。 片刻之后,那献出迷榖之策的招摇山神对青丘山神道:“帝俊久已不现身,恐是身殒,亦或隐遁,这几位大王神勇盖世,跟随他们,也是一条道路。” 青丘山神闻听依旧沉默不语,另一名山神也道:“招摇山神所言是有道理,当初我们跟随帝俊,便是想跟着强者为尊,如今强者就在眼前,何不依从?” 那首领看了看牛魔王又看了看大鹏和其他几人,冷冷道:“即便帝俊已不在世上,我们又有何道理追随你们?” 牛魔王见那首领始终犹豫不决便道:“你可知帝俊与那天庭对立,当初安排你们在此就是想有朝一日与之分庭抗礼,天庭立了玉帝,设立了地府,是想随意操纵你们的身家性命,与其早晚魂魄被摄入地府投入地狱备受刑罚煎熬,不如追随我们称霸一方,好让那所谓的天庭也不敢随意摆布,才是英雄之道!” 此番话语打动了那山神首领,他也对地府掌命一事早有听闻,如今牛魔王有志要自立一界,且其本领十分高强,又有如此厉害的兄弟相助,自己投靠此人倒不失为一个上佳之选,况且那魁梧凶恶的牛头神怪,以及一旁的金翅大鹏雕,都非善类,若违背他们的意愿,恐无有好结果。想至此处,那首领对牛魔王道:“好吧,几位大王既有广大神通,又有远大志向,我等跟随你们也是个好归宿,之前有所得罪,还望宽恕。” 牛魔王见其应允,高兴大笑道:“好!识得实务,乃是英雄!过往之事,只当是见面之礼了!”牛魔王身后其几个兄弟见状也是满意高兴,只是那猕猴王还有心结,跳出来问道:“当初那是什么怪将我们诱入密林深处,几乎丧命?” 那首领见猕猴王问,答道:“哦,那是一只修行近千年的九尾灵狐,正是她迷惑了两位大王,待我去将她捉来赎罪,吃了它的肉还能使人不中妖邪毒气。” 猕猴王正要说好,牛魔王先道:“这就不必了,她毕竟修行多年不易,就随她去吧。”那首领点点头道:“大王果然仁义,待我将其他诸山神召唤前来,拜见几位大王。”牛魔王点头。 青丘山神纵身展翅飞至空中,一声长长的龙吟,声音响彻远山,山谷回荡,少顷,只见空中飞来几只龙头巨鸟,共有七只,围在青丘山神旁盘旋一二,一齐落在几人面前。由那首领山神带领,共同拜见五个兄弟。 首领又问:“不知几位大王下一步准备如何?”牛魔王道:“我们还要走过这里的每一座高山,勘察地势,好做打算。”首领道:“好,那我就命诸山神一路相送,护佑大王前行。”牛魔王满意点头,遂与几个兄弟歇息了一夜,次日一早在众山神陪伴下向西而行。 西行三百里,便是基山,那山中怪树密布,扭扭叉叉,基山山神早已在山前等候,奉上美味,几人见是三头六眼六足三翼之鸟,不知何物,便问那山神,山神道:“此乃?付,是我山中特有的飞鸟,刚刚捕获供大王品尝。食其肉能使人精神旺盛,不会瞌睡。”几人取来一尝,肉味清鲜,神情振奋,果然奇特。 吃得饱足,那山神又取来五件皮夹衣献给几人。牛魔王见那皮夹衣,颜色浅白,薄如叶片,不知有何妙处,不等问,那山神道:“这乃是此山之中特有之物猼訑的皮制成,穿上它遮风挡雨还不会产生恐惧之心。” 猕猴王闻听先伸手取过一件,披在身上,顿时心中充盈,有种胆气豪壮的感觉,果然不同,口中称奇。禺狨王却道:“我还没怕过何人何事,要它也无用。”猕猴王道:“既然其有好意,不妨收下,挡挡风雨。”基山山神也应声道:“众位大王自是勇武过人,只当遮挡风雨之物。”众人方悉数收下,披在身上。 歇息一晚,几人起身西行,又一日,前方一座高山满山溪流细瀑,却是光秃秃一片荒岩,草木稀疏,山神在山前等候。待几人走近,上前相迎,奉上一物。见那物状若狸猫,却颈生鬃毛。那山神介绍道:“此乃我亶爰山中特有之物,名叫‘类’,亦雌亦雄,其肉鲜美,吃了它不但可以果腹还能让人不生妒忌之心。”几人闻听觉是新奇,不知确切与否,也不去顾及,正当饥饿,每人便取了一只,剥去皮毛,席地品尝。果然味美异常,胸中开阔。 牛魔王等人过了亶爰山,西行一日,便到了柢山,见那山:高崖飞瀑连雾起,条条缥缈水珠帘,光秃秃的山岩参差,四处皆是流水。山神也献上一物,牛身蛇尾遍体银鳞两肋生翅,那山神介绍:“此为鯥鱼,冬伏夏出,食其肉就能消除痈肿,乃是这柢山所特有,刚刚就地宰杀,献给诸王。”禺狨王等不得,先吃了一口,顿觉身上之前被那枝叶利岩刮刺的伤口平消,浑身好不舒爽,连声道:“果然是好,果然是好!来,你们也快都尝尝。”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还有猕猴王见状也都纷纷甩开肚肠,美美地享用了一番,各自好处不提。 食罢,牛魔王挺着隆起的肚腹抹抹嘴道:“这片山果然盛产宝物,不知剩下几座山可有宝贝奉上?” 柢山山神道:“自是还有,诸位大王到了便知。”几人闻听高兴,牛魔王道:“那便是极好!”又对其余几人道:“此番功夫果然不白费,收获颇丰,也不枉你我兄弟一路辛苦一场。”众人也欣然称是。 再向西,是一座遍布金银之山。见那山中有一兽出没,白首马身,虎纹红尾,鸣声婉转如歌。禺狨王见了便要去捉来吃,被牛魔王拦住道:“此乃吉祥之兽,放其一条生路。” 禺狨王笑道:“大哥想来各种兽禽也吃了无数,何故对此物动了恻隐之心。”牛魔王道:“杀戮祥瑞之物会有血光灾祸。”禺狨王道:“大哥却总是有理。”其余几个听二人对话,只是笑笑,也不搭言。 山神见几人到来,也奉上一物,对几人道:“此乃是这杻阳山怪水中的旋龟,此龟鸟头蛇尾,食之可令人双耳聪灵,还可让人翻山越岭、赴汤蹈火双足无恙。” 禺狨王道:“那猕猴王有六只耳朵,本就灵敏,他若再吃了这旋龟,恐怕天底下再没有人比他耳朵更灵的了!”说罢大笑。众人也随之大笑。 禺狨王问道:“那白头虎纹的吃了可有好处?” 山神答道:“大王所指是那鹿蜀,其肉倒是无有特别之处,只是其毛皮披上之后能让人多子多孙。” 禺狨王闻听道:“这便无甚用处。”随后几人尽情享用了那旋龟肉,抛落满地龟壳。吃罢顿觉双足微麻,再踩踏那尖利山石,果然脚底如同垫了一层坚韧无比的厚垫,毫无痛感,舒适非凡。 随后再越过四处奇蛇怪兽和白猿出没的两座山之后,便是此间最后一座高山,名为招摇。招摇山上桂树成林,草木繁盛。招摇山神早早等待,先是献上一从绿草与众大王食用。禺狨王见了恼怒道:“你这贼鸟,莫不是把我们当做牛羊了,怎地让我们吃草。” 那山神慌忙道:“不敢,此物名为祝余,食之便不会饥饿,乃是我这招摇山中特有,故此奉献给诸位大王。” 牛魔王见那草碧绿细长,顶生青花,清香扑鼻,是食欲大开,叫声道:“好东西,待我来尝一尝!”说罢便抓一把放入嘴里,细细咀嚼。禺狨王见其模样,倒像真是味美非凡,便也抓一把放入嘴中嚼一口,随即“呸”的一声吐出,连声道:“好涩,好涩!怎这般难吃!” 牛魔王见状笑道:“兄弟,你没有口福享用这般美味。”禺狨王道:“还是你这老牛有福,是吃草的主。”一旁蛟魔王、大鹏、猕猴王也尝了一口,勉强咽下少许,便丢在一旁。 猕猴王冲那山神道:“我等吃肉吃惯了的,要么吃瓜果,吃不得这青草,你此处可有野味?”山神忙道:“有,有,我这就给几位大王去捉来。”禺狨王道:“那就快去快回,莫要我们等得心焦。” 山神领命,摇头展翅飞去,不一会,便口中叼着一只还在挣扎的毛兽落在几人面前。那山神将其放下,已是气绝。几人细看,见是一只白耳猿猴模样。山神道:“此乃我山中之兽,名为狌狌,吃了它的肉,便能行走如飞。” 禺狨王闻听就要上前剥皮来食,牛魔王见了说道:“你这通臂猴,原来却是个吃食同类的。” 禺狨王听牛魔王所言不禁迟疑了一下,一旁大鹏道:“这世上多有食同类者,同类相食,方才得好处。” 禺狨王也道:“得吃便吃,哪管那些!”三两下剥了白耳猿的毛皮,又撕扯几番,给众人各分了几大块肉,一齐享用,却也是味美。 大鹏边吃边抬眼望去,见远处山顶有一处光亮,虽是白天,也很显眼,便道:“那便是迷榖之树。” 牛魔王道:“那日多亏此物引路我们才寻找得两位兄弟。” 两个猴王正在大快朵颐,闻听不禁也向那迷榖望去,口中道:“果真神奇,幸亏有此物。”不禁内心翻腾,思索回忆森林之中的遭遇。 第二十四章 大战鹰首龙 牛魔王兄弟几人吃了招摇山的狌狌肉,陆地行走如飞,能一日千里。在湛碧晴空,似水清天下,追风赶月,直奔西南。一路之上,青草离离,百花繁绣,野菰垂羞面,紫荆铺秀妍。山丘灌木间,只留下几道身影。未久便来在了南部第二列山的首座山前。只见那山:巍峨耸立,翠峰横挹,高岩悬瀑,浩然飞坠千丈,河中白玉遍布,晶莹闪亮,丹沙点点,鲜红似血。 牛魔王山前驻足,望着那山,不觉念道:“此山不凡,必藏有不凡之物。” 身后禺狨王道:“一路上也见了这许多高山,大哥何故对此山感慨?” 牛魔王回头看了看禺狨王,没有答话,只道:“诸位小心,不可松懈。”四人闻听都提了提精神,加了几分警惕。 艳阳高起,林木清晰,五人缓步向山上攀走,正行间,忽见山中云雾升腾,汹涌而起,层林尽隐,雨意扑面。几人不知为何,都齐齐停住脚步四下观瞧。只见那云雾中,一个身形盘旋飞腾,冲着几人疾速而来。至近前,但见云雾中探出一只巨鹰的头颅,黑羽金睛,弯钩利嘴,足有一人大小,颈项后隐在云中不见,不知其身形如何巨大。只听其一声尖利长鸣,撕破云空,回荡山谷,鸟兽皆惊。 五人身穿猼訑皮衣,无有丝毫畏惧,早已做好应对准备。 那鹰口开言:“哪里来的野货!敢闯柜山,是过路的还是特意前来送死?” 牛魔王望空问道:“你是谁?” 对方道:“我是此间山神,谁敢擅闯此地,皆要做我饱腹之物!” 牛魔王道:“我们便是要找你。” 山神奇怪问道:“找我?找我做甚?” 牛魔王道:“要你跟随我们!” 那山神闻听发出一声狂笑道:“哈!就凭你们几个蛇猿鸡牛之辈也敢口出狂言,莫不是疯魔迷心,痴傻癫狂了!” 禺狨王见那斯口出贬意,顿时愤怒,却是望空无奈。一旁早恨恼了一位,不是别人,正是那大鹏。见其所言鸡牛,那牛自是指牛魔王,而鸡当是指他,大鹏自诩天下飞禽之中仅次于凤凰,怎能忍受对方如此羞辱,不等牛魔王答话,叫一声:“我来教训教训他!”说罢一晃身形,展开一对金翅,腾空而起,眨眼凌身来在那山神上方。 那山神不曾想大鹏如此迅猛,吃了一惊,忙扭身冲上相迎,这才显其身形,原来竟是一条长龙,在云雾中银鳞闪耀,龙爪顿现。 大鹏在空中看清了其身形,也不犹豫,挥一对利爪便朝其抓去,那鹰首巨龙见大鹏亦是身形巨大,一对利爪足以钳住其身,不敢掉以轻心,急忙闪躲,用嘴来啄大鹏。大鹏向来好食龙蛇,怎把那山神放在眼里,见其靠近,一收身用一只利爪猛地伸出钳住其头颈,又一只利爪紧紧抓住其身。那山神顿觉一股神力将自己的头、身紧紧箍住,本能地奋力扭动身躯,狂甩头颅,妄图摆脱,怎奈不及大鹏之力,只见空中云雾翻滚,那山神头尾乱摆,在大鹏的爪下不停挣扎。 大鹏也不理会,只待其挣扎一番,渐渐疲惫时,方才收翅落下,一只利爪依旧紧抓其颈,任其身尾在地上扑腾,激起一片山石碎裂飞溅。 蛟魔王见状,抽出龙舌鞭,上前挥鞭卷住其尾,用力一扯,那山神便伸直了身躯,不能动弹半点。 牛魔王道:“兄弟们手下留情,莫伤他性命。”蛟魔王道:“无妨,只叫他莫动。” 禺狨王上前冲其身子踢了两脚,怒道:“你倒也猖狂,敢出口不逊,今日让你见识见识厉害!” 牛魔王示意大鹏松开那山神,大鹏也不担心其逃脱便松开紧紧钳住其头颈的利爪。牛魔王正要上前问话,那山神见大鹏松手,浑身无有了束缚,昂首一声长鸣,响彻山谷。 众人一愣,本以为那山神已是屈服,未曾想他却如此高亢,牛魔王忙闪身回撤观瞧,果见霎时间空中从四面八方飞来无数状如鹞鹰般的红色飞鸟,一起尖厉鸣叫着,刺耳钻心,铺天盖地,如彤云盖顶,冲着五人疾速扑来。五人见状忙各施本领应对。 那红鸟利嘴如刀,扎在身上,就是一道连带血肉的伤口,牛魔王把那混铁棍抡成风车一般,上下抵挡,蛟魔王挥舞龙舌鞭,猕猴王使棍,禺狨王挥舞双臂护住全身。一阵拼杀,红羽翻飞,纷纷落地,但怎奈那红鸟铺天盖地,如千把血刃投来,转眼间,几人身上裸露之处已是数道伤痕。 只大鹏对付那飞鸟如同虎入羊群一般,见其伸出利嘴啄去,红羽立为两段,利爪一伸,撕成碎片,双翅一展,金辉闪耀,那红色鹞鹰便被扑落一片。大鹏一声一声破空长啸,只见红羽缤纷似残花落地,翻扑挣扎,四散惊逃。 那鹰头龙身山神见状不妙正欲逃遁,被大鹏飞身赶上,捉住龙尾,重重甩落在山岩之上,动弹不得。 牛魔王等人刚才还在手忙脚乱应对那如雨雹袭来的红鹞,见大鹏三两下便将那些鸟儿击溃,方才缓了口气,再看身上,已是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禺狨王死命揉着眼眶上被啄的伤处,咿呀乱叫;蛟魔王身披青鳞,未受其伤;牛魔王皮厚,但也在脸上多了几道划痕,隐隐作痛;猕猴王伤势最重,一只左耳被捉去了一块,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牛魔王见大家虽伤,但未触及性命,略微宽心,对众兄弟道:“大家没事吧?” “没事,没事!”“无妨!”众人纷纷回应。又环视一周,只见满地血羽、鸟尸,一片狼藉,那山神正在地上挣扎。牛魔王至那山神跟前,用手指着那山神喝道:“现在你还胆敢顽抗?” 那山神只顾呻吟喘息,斜着一只鹰眼看着牛魔王。大鹏见状走上前去,瞪着那山神哼了一声。那山神下意识地向后挪动了一下,口中道:“不敢,不敢!” 牛魔王见其屈服,便道:“你们这里共有几座山,首领在哪座山上?快快讲来!” 那山神道:“首领在会稽山,这里共有十七座山。” 大鹏一旁问道:“山神都是你这般模样?” 山神怯怯地道:“正是。” 牛魔王道:“放你一条生路,速去报告你们的首领,说我牛魔王兄弟要前去会会他。” 那山神见牛魔王肯放自己走,看了一眼大鹏,奋力挺身,腾在空中,扭扭曲曲,头也不回,隐入云雾之中。 牛魔王见那山神远去,方才兀自坐在一块山岩上歇息。稍许,对众兄弟道:“这山神倒也有些手段,大家辛苦。” 猕猴王道:“只这一个便已是如此,对付那十七条龙恐非易事。” 一旁禺狨王道:“有大鹏在,怕他做什么!” 牛魔王也道:“此番多亏大鹏出手,方才无恙。”众人纷纷称是。 大鹏道:“何必客气,考虑如何应敌才是。” 牛魔王点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动身不迟。” 禺狨王道:“打了这半天,肚子也是饥饿了。” 蛟魔王道:“我去捉些鱼来。” 禺狨王道:“一路不知吃了多少鱼,且换换口味,猕猴王,我们去弄点吃的来。”猕猴王说好。 牛魔王因吃了祝余,不饿,大鹏方才吞了不知多少红鹞鹰,正饱。蛟魔王下水去捉鱼,两个猴王结伴前往密林深处寻食。因有前次经历,牛魔王不放心,叮嘱二人莫要行远。 禺狨王扭回头笑道:“大哥放心,我们采些野果便回。”随即同猕猴王双双闪身上树,三荡两晃,没入林中。牛魔王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形,手中的铁棍紧握。 两个猴王在树梢如履平地,行一阵,却未见什么果实可采,正失望间,忽听前方有吠叫之声,二人定睛观瞧,见前方一片水洼之地,有几只野兽正在衔枝筑坝,形如刚出生不久的小猪。禺狨王见了对猕猴王道:“兄弟,尝尝鲜。”猕猴王领会其意,遂轻手轻脚,来在那些野兽的上方,扑下去,便捉住一只,禺狨王也如法炮制,连追带赶,共擒得了三只。二人拎着那兽的后腿,赶回来处。 牛魔王等三人正在翘首等待二人,见二人返回,手里还拎着些猎物,方才放心。待到近前,牛魔王道:“两位此去看来收获颇丰。” 禺狨王笑道:“本想吃些果子,却还是忍不住弄了些活物,想这些山上也有不少好物件,明日一路行过,说不定那些山的山神也捧着山里的宝贝恭恭敬敬地等我们呢。”牛魔王和猕猴王闻听笑笑。 大鹏一旁听了道:“哪有这许多好事,我看,他们不暗算就不错了。” 几人正在兴起,也没把大鹏的话当做回事,把那几只野兽剥了皮,各自品尝了几口,味道鲜嫩。禺狨王有心再去捉几只,因天色已暗,以防有险,被牛魔王拦住。几人虽是谨慎,但却无惧,身披猼訑衣,倒地而歇。有些疲惫,却无困意,之前吃了?付之肉,从此便不易瞌睡了。 转眼朝阳初升,夜幕卷起,辰晓依依。几人浑身再度精力充沛,动身朝东南方飞行四五百里,日头尚未正中,已至一座高山脚下。见那山光秃秃草木皆无,岩壁陡峭,山坳崎岖,流水汇成九曲河溪,溪水呢喃,清脆悦耳。 众人收住脚步,禺狨王怪道:“咦,怎么不见有人在此?” 猕猴王道:“说什么混话,怎么就该有人在此?” 禺狨王道:“我道是之前那座山的山神告诉此山的山神迎候我们哩。” 猕猴王道:“哪有此样美事?” 要想越过此山,必经溪水,牛魔王、蛟魔王、大鹏不在话下,两个猴王见那溪流虽宽,却也是不深,清可见底,便淌水渡过。行至中央深处,水面刚至腰间。牛魔王驾云已至对面,大鹏紧随其后,蛟魔王也早已泅渡上岸,回头望着两个猴王在那溪流中缓行,只等他们到岸,继续向前。 正在此时,忽听得不远处一声嘶叫,如同哀嚎,声音渗透脊背。岸上、水中几人不禁同时扭头朝向那声音来处观看,只见在那树影之中一个身形晃动,那哀嚎声正是从其口中发出。几人虽然不惧,但觉有异样。水中的两个猴王急忙用力迈动步伐,向岸边紧走。 忽然听到溪流上游哗啦啦河水奔涌之声,一股巨浪从转弯处伴随着沙石冲出,还来不及细看,眨眼间那数人高的巨浪卷至两个猴王身前,已是无从躲避,两猴王被那汹涌的水浪瞬间淹没,裹挟着翻滚而去。 牛魔王见状大叫一声:“不好!”急忙纵云头奔两个猴王而去,身后大鹏和蛟魔王也急忙展翅跃身,跟随而去。 再看那股裹挟着两个猴王的巨浪翻滚着浪涛,以一泻千里之势冲向前方峡谷,两个猴王在水中起起伏伏、忽隐忽现,正用力挣扎。蛟魔王在水中顺水急行,试图跟上两人,怎奈水浪湍急,堪堪要接近二人时又被冲开。 牛魔王在空中冲禺狨王伸出铁棍大声叫道:“快抓住,快抓住!”禺狨王在水中几个沉浮已辨别不清方向,忽闻得上方有人呼唤,忙奋力向上伸出一只手臂,胡乱摸索,正摸着铁棍,一把抓住,死死不松。牛魔王用力一提,将其提出水面,转身至对岸放下。 大鹏也已找到猕猴王,躲开浪头,一把抓住猕猴王,也将其带离险境。蛟魔王在水中见二人已被救起,这方才转身游至岸边。 再看那两个猴王,如同落汤鸡一般,全身水淋淋毛发贴身,口吐浑水,呼哧呼哧躬身咳喘。 禺狨王喘息许久,对牛魔王道:“多谢大哥救命!”牛魔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就好。”猕猴王也冲大鹏行礼答谢。 禺狨王咳喘了许久,怒声道:“定是那刚才嚎叫之物做怪,待我去捉他来解恨!”猕猴王也道:“我一同去!” 牛魔王见此状道:“两位兄弟刚刚脱难,不当劳顿,暂且休整,待我和大鹏去将他擒来给二位报仇雪恨!”说罢招呼大鹏纵身向山上而去。 那山无有山林遮蔽,大鹏在空中一眼便望见山上有一物正向山顶逃窜,便俯身向其冲去。牛魔王跟着大鹏,也驾云上前。眨眼间便来到那物的上方,见其乃是一只猿猴模样,看到牛魔王和大鹏正四肢奋力,意欲逃走。怎奈哪及牛鹏联手,瞬间被擒,吱吱呀呀徒劳挣扎一番,被带回两个猴王处。 到了跟前,牛魔王将其一掼,倒在地上,挣扎不起。 那两个猴王一同上前看仔细,原来是一只四耳猿猴。猕猴王上前一棍,将其打得是脑浆迸裂,死于当下。禺狨王又对其打了几拳方才解恨。从此世上再无此物。 牛魔王对众人道:“看来此处非但没有宝物,反倒是危险重重,诸位要小心。”此时日头刚过晌午,几人未做停留,继续向东赶路。 第二十五章 征战鹿吴山 几人再行有三百余里,见前面是座高山,山上灌木密布,矮树连片。牛魔王提醒众人多加小心,话音刚落,见一个身形在前方的空中一闪而过,正与之前遇到的山神一般类似,也是鹰首龙身。几人见状循着其方向紧追,及至山腰,那山神窜入前方一处山洞,不见了身影。几人小心翼翼来在洞口前,见那洞口四周藤蔓曲缠,地面一片狼藉,有进出的迹象,向里观望,乌黑幽深,深不见底。禺狨王本是胆大,便要入内探看,刚一抬脚,被牛魔王拦住:“兄弟慢来。” 禺狨王知那牛魔王小心谨慎,便道:“无妨,我先进去看看,若有怪异,便返回来报。”又扭头对猕猴王道:“你可愿与我同去探看。” 猕猴王侧耳仔细向内聆听片刻道:“里面似有动静。” 牛魔王道:“你一人入内,恐有凶险,还是我们一同去。”几人本就胆大,又有猼訑皮衣在身,是无所畏惧。 禺狨王笑了笑,展了展双臂,迈步往里就走。 众人紧随那禺狨王入得洞中,借洞口之光,见那洞内岩壁峥嵘,下有浅流,再往里走,过了转弯处,愈发黑暗,却见洞顶荧荧闪闪,似繁星点点。猕猴王边走边伸长了耳朵仔细聆听着里面的动静。未久,就听见里面一片混乱嘈杂,传来如斧劈粗木的“砰砰”之声。众人忙各拉架势,见一群黑影,嚎叫着由洞内深处狂奔而至,伴随着的是一片暴风骤雨般的飞石迎面突然袭来。禺狨王猝不及防,被尖石打在脸上身上,痛的呀呀怪叫,双臂连忙挥舞抵挡。 牛魔王、猕猴王见禺狨王有险,各施兵器,迎上前去,使棍风车般挥舞,击碎袭来的石雨,碎石顿时溅射四处。大鹏和蛟魔王一旁闪躲。 禺狨王缓过神,一声怒吼,一边用双臂击打着迎面飞来的利石一边向那群怪物冲去。 那些怪见手中利石逐渐投尽,发出“砰砰”叫声,冲向禺狨王。 禺狨王挥舞双臂,左右开弓,一拳一个,那些怪被纷纷击倒,击飞,撞向石洞壁,一时间是惨叫声连连。牛魔王和猕猴王也挥棍上前,横扫群怪。顷刻之间,怪物死尸堆积满地。其余怪物见状惊惧,忙向后便逃,转眼之间消失在了洞中。 禺狨王还要追赶,但见那洞支叉繁多,不知该是那条路数,里面黑咕隆咚,难说是否暗藏埋伏。牛魔王见状叫道:“兄弟莫追,当心偷袭!” 禺狨王收住脚步,牛魔王和猕猴王手中拎着棍,大鹏和蛟魔王也上前。几人一起屏住呼吸,聆听其中的动静。牛魔王俯身用手在那地上的怪兽尸体上一摸,是满身鬣毛,猿猴般大小。猕猴王侧耳听了又听,对众兄弟道:“这洞前方有风声,应是出口,随我来。”说罢向前。 其余几人紧随其后,在崎岖的洞中摸索了有一里多远,见前方一处光亮,果然有出口,遂加快脚步出得洞口,见洞外已是夕阳西下,红霞绰影。 几人向东在远离那山的地方歇脚,山神未再现影踪。四周平坦,灌木从从,远近无有妨碍,暖风拂过,禺狨王席地一趟,四肢摊开,面朝夜空,自顾自在安歇。 次日一大早,五人启程,一路翻山越岭,三日里跨越了五座山峰,未遇险阻,又来到一座高山前。远望那山,平地高起,气势非凡,峭壁直崖,流水潺潺,山间云蒸霞蔚,草木葱郁。近前看,山上松竹交翠,清瀑垂挂,似珠帘飞烟,山石晶莹透亮,鸟鸣山幽,一条大河正向南滔滔奔流。 幽静山水并未让一行人心境松弛,原来正是那柜山所述的首领的所在。五人倍加警惕地在山中四处探寻了一番,却未遇任何异样。 “难道那首领已经带领其余山神逃走?”禺狨王不禁有些奇怪,自言自语道。 牛魔王道:“不然,从前几日遭遇看,不像是如此。” 禺狨王道:“那也是怪了,不知他们躲藏在哪里准备偷袭。” 牛魔王道:“大家还是小心为妙。” 离了那会稽山又行三日,几人跨越六座山峰,一路虽遇猛虎怪兽,却也未有耽搁。猕猴王和禺狨王已习惯了这如同观风望景的行程,一路嬉笑,牛魔王则始终注意观察着一草一木的动静不敢松懈。 前方一座光秃秃的高山,奇峰耸立,怪石乱拱,峰顶喷云卷雾,山脚下水中嬉戏的鱼儿泛着鳞光,紫螺点缀莹沙,蛟魔王见了禁不住要下去洗掉满身的灰尘干涩,跳入水中,畅游一番。 四人看着那蛟魔王在水中欢快,也在河边小憩。在水中央的蛟魔王向众人招手道:“这水凉快,下来一起游上一游。”禺狨王和猕猴王闻听向蛟魔王龇牙,大鹏不愿沾湿羽毛,天性不好与水亲近。牛魔王也有水中的本领,听蛟魔王招呼,道声:“好!”正要下水,忽然间,蛟魔王急朝几人一摆手,双目紧盯河水深处,似有变故。未及几人反应,只见那水面嚯啦啦浪涛声响,从水下冲出一片硕大的黑影。 几人刚被那幽静的山谷放松了心情,突然水中出其不意冲出怪鸟,着实受惊非小,纷纷猛抬头看,见是数十只巨大的雕鹰,头顶长角,尖嘴如钩,展开黑色双翅,披水带珠,冲上水面,在如同婴儿尖声啼哭般的叫声中,伸出利爪直奔几人猛扑过来。 牛魔王、猕猴王各自舞棍,蛟魔王也挥起龙舌鞭,禺狨王伸展双臂,与那雕鹰混战在一处。 大鹏却无半点惊乱,见那雕鹰出水,虽也诧异,但凡是生有羽翼的,那大鹏对此类未有过半点畏惧。只见其轻轻一抖双翅,飞在了半空之中。那些雕鹰见了大鹏,果然畏惧,迟迟疑疑,一时竟不敢上前。正在此时,听河对岸林中深处一声啸叫,似龙吟夹在鸟鸣中,那些长角雕鹰好像听到命令一般,一齐冲向大鹏。 大鹏果是鸟中俊杰,见雕鹰近前,一抖双翅冲至高空,随即一个翻身,俯冲而下,一对金翅闪着光辉,带着狂风,冲向雕群。那些雕鹰被大鹏冲散,很快又聚拢过来,将大鹏紧紧包围。大鹏奋力一抖双翅,冲开包围,接着挥舞利爪,左右突击,抓住那雕鹰,用爪一撕,只见那黑羽混血纷飞,哀鸣声一片。 大鹏击溃了奔向自己而来的羽怪,转身见另外四人还在与那些怪鸟纠缠,便又振翅上前,如法炮制,那些角头雕眨眼之间纷纷溃散,有的掉落水中,泛起血浪成飞沫;有的望空飞逃,片片残羽落尘埃。 牛魔王趁此间隙,向那林中尖啸声看去,见一条龙尾闪过,瞬息间无踪,心中已是明了。 击溃了那些羽怪,蛟魔王上岸,与众人会合在一处。四个兄弟刚刚一番厮杀,稍许舒缓了气息。两个猴王身上被那雕鹰的利嘴啄破了几处皮毛。禺狨王只道:“舒活了筋骨。” 猕猴王未顾及身上伤处,奇道:“那怪鸟居然出自水中,蛟魔王你可曾见过?” 蛟魔王道:“此类从水中飞出的羽虫倒也少见。” 牛魔王道:“亏得是大鹏的功劳,一举降服了那怪鸟。”众人点头。 大鹏却显得十分冷静道:“看来此山才不一般,大家要多加小心了。” 牛魔王抬眼看看那山头,点头道:“确实如此,料那山上必是还有凶险,大家加一分谨慎才是。” 众人应声,也不迟疑,继续跟随在牛魔王的身后,向山顶疾行。 牛魔王在前,四个兄弟跟随,跃上山顶,见那山顶平阔。此时天空乌云滚滚,阴风阵阵,还来不及放眼四望,就见狂风骤起,空中十数条鹰头巨龙夹带风暴俯冲而至,伴随着的是一声声刺耳的尖啸,比龙吟更震撼,比鹰啸更尖厉。猕猴王被这一阵啸叫声刺痛了六耳,忙用手捂住头两侧。 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禺狨王见状一齐挺身迎向那鹰龙。只见那山顶上,龙鹏飞舞,云雾翻滚,兵器搅得飞沙走石,石裂岩崩。混铁棍,战无不胜;龙舌鞭,天下无双;二猴王,各有本领;大鹏雕,利爪擒龙。 这一番鏖战,从日头偏西直打到日落西山,那些鹰头龙几番冲击,被牛魔王和大鹏等重伤了十数个,纷纷落地滚下山崖。 首领见身边的山神愈发见少,心中渐慌,却不退缩,与剩下的几名山神继续和五人苦战。 夕阳从乌云的缝隙中散射金辉,在大鹏的身上折射出道道光芒,大鹏越战越勇,瞅准那首领孤身无援,上前伸出一对利爪便抓,那首领也是久战身疲,躲闪不及,被大鹏抓住龙身,左右扭动挣扎,不能挣脱。 牛魔王见大鹏擒了那领头的鹰龙,用棍退去了身边的山神,飞身到首领身边,用棍指着他的头颅高声道:“都别动,再动,我就要了他的性命!” 牛魔王的声音高亢雄浑,霎时间,剩余几名山神被震撼,收起了龙爪,转回头看,见牛魔王和大鹏正将首领困住,忙抽身闪躲开来。 那首领感觉身体像是勒了两道紧箍,在大鹏的爪下,丝毫不能自主,又被牛魔王用棍按住头顶,如同压上一座泰山,挣扎了几下,无奈放弃。 牛魔王见那首领不再挣扎,便示意大鹏将其放下,大鹏收双翅,落在山顶的岩石之间,放开了那首领。 牛魔王和众兄弟也上前,牛魔王问道:“现在你可知我兄弟的厉害!” 那首领刚刚被大鹏松开,惊魂甫定,战兢兢问道:“不知是哪路神圣?敢问大名。” 牛魔王道:“我乃是牛魔王,这几位都是我的兄弟,凤凰之子大鹏王,蛟龙之首蛟魔王,和禺类之王禺狨王、猕猴王,我兄弟曾经联手为天下妖魔霸主,现在我们正欲夺大地之主,来此地是想要你们一同加入。” 那首领闻听道:“曾闻得是有七名英雄天下称王,后来不知去向,没想到今日得见,也算是有幸!怎只剩你们几个?” 牛魔王见其问,想起那狮驼王和石猴王,心中不免感慨,但口中只道:“既然你听到过我的威名,你可愿意跟随我们兄弟征服天下?” 那首领道:“我一众兄弟当年跟随帝俊,隐藏此深山,也是一方霸主,何苦跟随你们去什么所谓的称霸天下?今天我们败在你们手中,是力不能及,任凭发落,我们也无所畏惧!” 牛魔王见其并无归心,正要继续劝言几句,一旁的禺狨王不耐烦,挥舞双臂,一把钳住那首领的鹰颈,龇牙叫道:“你个鸟泥鳅,既然你不想归顺,那便是想与我们为敌,留着也是后患,莫等那阴司来索你的魂魄,我先送你去罢!”说完双臂稍一用力,那首领已无法喘息,双眼顿时突鼓,难受地挣扎。 牛魔王挥手示意放开那首领,那首领连喘几口气,心怀恐惧问道:“何为阴司索魂?” 牛魔王道:“你们还不知,现在已是天庭玉帝掌管三界,他建立了阴司,每个生灵都预判了寿命,到了寿数,那阴司就派勾魂者前来索取魂魄,拿至地府,任其处置,若是有罪,则入地狱受刑。我兄弟正是不愿被那所谓的什么玉帝和地府发落,方才联合与之抗衡,你们若是跟随我们夺得天下,便能将性命掌握自己手中,若是不从,早晚也是要被勾魂索魄,魂归地府。那帝俊曾欲与天庭争锋,现已殒命,而你们是帝俊的手下,若你们被擒入地府,定无善果!还不如和我们兄弟共同与天庭一搏,或许还有永生的机会。” 牛魔王说罢这一番话,一对眼紧盯那首领山神的龙睛,看着他的神色反应。 那首领闻听一怔,问道:“果有此事?” 禺狨王叫道:“骗你不成?我兄弟都从那阴司走过一番,才杀回阳间!” 首领闻听略加思索道:“那我和我的弟兄们商议商议。” 牛魔王冲其点了点头,随即一挥手,示意众兄弟放开那首领,让其能够得以自便。 那首领被松开,随即起身飞往山中。大鹏对那山神放心不下,也展翅飞在空中,紧盯那山神的去向。许久,只见空中十七只鹰首飞龙在一片云雾中飞来,落在几人跟前。那首领上前对牛魔王道:“我已经和众弟兄商议过,愿意追随几位大王。” 牛魔王道:“好!待将来我们用人之时便会来召唤你们。”那首领和众山神齐声遵命。 五人降服了鹰龙,在山中歇整一夜,次日在首领会稽山神等山神的护送之下,离开了鹿吴山,奔向东方。行一日直至东海之滨,乃是漆吴山所在,那山博石成岩,草木罕见。几人登顶,在山上远望,远见碧海青天,又有一片丘陵,光影忽明忽暗,正是太阳停歇之处。 第二十六章 丹穴遇凤凰 遣走了众山神,兄弟几人离开了位于东海之滨的漆吴山,一路向南行。未久,见前面一座高山,山上玉石点点,溪水潺潺,一条大河向东南流去,五彩羽冠的鹓雏鸟在林中穿梭,山脚下,一群人正跪地祭拜。几人悄然接近,上前看个仔细。只见那些人皆赤裸着上身,披头散发,一条白犬摆放在面前的供桌之上,四周洒满洁白稻米。那些人口中念念有词,似在祈祷。 五人互相看了一眼,牛魔王示意几个兄弟暂时隐蔽,自己则一转身,变化做一个人形,黝黑的皮肤,披头散发,麻衣光足,与那正在祭祀的人颇有几分类似。几个兄弟一见,不禁伸出大指,牛魔王一笑,回头向那些人走去。 悄悄来在正在祈祷祭拜的人群身后,牛魔王也不做响,直等那些人祈祷完毕,起身要走,方才上前行了个礼。 那些人起身正欲返回,忽见一人立在身后,皆是吃了一惊。一身材高大年龄略长首领模样的,上前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此偷窥?” 牛魔王略带笑容道:“我是游猎过路的,偶然遇到诸位在此祷告,不知你们祭拜的是哪路神仙?” 对方见牛魔王没有恶意,也就放松了警惕,为首的那人道:“哦,我们祭拜的是此间的山神,请他保佑平安。” 牛魔王又问:“那这些祭祀的物品是?” 那首领见问,警惕道:“这些祭祀的物品稍后山神会带走,你可不要偷拿,否则会被山神惩罚,别怨我们没有事先提醒你!” 牛魔王装作谨慎的模样忙连声道:“不敢。” 那首领见牛魔王如此,鼻子里哼了一声,向身后一挥手,便带领那些人离去。 牛魔王等人们走后,回到一旁树丛中,对几人道:“我们在此等待那山神出现。”众兄弟点头,各自俯身,静静观瞧。 几人正小声议论间,忽闻一阵风起,云雾弥漫,云雾中隐现一条游龙,那些祭品随即被风云卷起。 牛魔王见状,一个纵身,冲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龙尾,用力一拉,那龙猝不及防,被拖了一个翻身,露出龙头,却是一个人面。 那人首龙见那牛魔王脚踩云雾,手持铁棍,一对长角在顶,气势威武,尤其是其擒住自己龙尾之力惊人,竟毫无挣扎之机,不禁惊恐,张口瞪眼露出凶相,欲吓退牛魔王。牛魔王哪里吃他这虚张声势的一套,使棍指向其面部,在其面前一寸处猛停。人首龙被吓得双目圆睁,看着那棍,动也不敢动,哑口失声。 牛魔王将其拖至地上,其余四个兄弟也一拥而上围住那人面飞龙。那飞龙见此阵势,四爪着尘,不见了神气。 牛魔王问那飞龙:“你是此山之主?”那龙点了点头。 牛魔王接着道:“我乃是牛魔王,这是我的兄弟,我们正需要人手,你可愿为我们出力?” 那山神道:“‘牛魔王’?这名字似曾耳闻。”接着又摇头道:“大王,我乃区区小龙,并非首领,亦无真龙之神力,只能保本地众生太平,得个些许祭祀,无意也无力去争夺什么天下。” 牛魔王见其如此回答,便问道:“那你们的首领是谁,在哪里?” 那山神道:“即不为生死相争,又何需什么首领头领?不过在丹穴山,是凤凰之地,我们都以凤凰为尊。” 一旁大鹏闻听“凤凰”二字,心有触动,叹了声道:“唉!自打离开母亲,已是许久未见,不曾想其竟在此地。” 众人知那大鹏是凤凰之子,一起转向大鹏,大鹏继续道:“既然得以相遇,你我便去见见凤凰,我母有预见之能,看他对我们将来的命运作何解说。” 几人闻听那凤凰能预见未知,纷纷道:“好,好!去见凤凰,听其一言。” 那山神也是惊异,没曾想眼前站立的竟是凤凰之子,想其兄弟也非一般。 牛魔王却担心那凤凰道出令众人丧气之语,本欲拒绝,但见众兄弟热情难耐,便也不阻拦,漠然道:“也好。” 众人见牛魔王似乎对此并不热心,虽是有些不解,但见其同意,也是高兴。 禺狨王指着那伏地之龙道:“这斯该如何处置?” 牛魔王知其并无威胁,便道:“虽他并不想追随我们,但也无害,就放了他去。” 那龙闻听,急忙纵身而起,顷刻间消失在了云雾之中。五兄弟不顾那龙的去向,动身向西南方而去。 众人晓行夜宿,疾行了五日,越过九座高山,一路上只见奇花异草缤纷,奇鸟怪兽遍布。晚霞夕照时分,眼前一座高山葱茏显露,几人停住脚步,大鹏用手指那山道:“那便是丹穴山了。” 众人拢眼神望去,见那山丹峰秀立,苍峦耸壑,山上飞瀑流火,山下清波中粉艳芙蓉仙子迎风摇摆,碧空苍穹上七彩琉璃祥云静静漂浮,百鸟在晚霞映照的空中翱翔欢鸣,婉转悦耳,一条大河滔滔向南奔腾而去。 猕猴王眼望那山禁不住问道:“那凤凰果真在此地吗?”见无人应答,猕猴王又问一句,似在自言自语:“她果真能预见未知?” 大鹏眼望高山答道:“天机不可道破,任你何等仙神,若道破天机,日后必以相应的劫难相还。我只知其能晓前后之事,至于是否愿道破,就看各位的造化了。” 禺狨王闻听笑道:“既然看造化,又何必问天机?”其余几人闻听皆沉默不语。 五人站在山脚之地正在观瞧,忽见那鸟儿成行成列向几人翩翩飞来,在头顶盘旋三道,又辗转在几人前方不远处的空中停留,鸣叫。 大鹏见了用手一指道:“我们跟着那些鸟儿走。”众人正不知去路,闻听大鹏所言,便不再迟疑,跟随而行。 那些鸟儿在五人前面带路,攀上高山之巅,见山顶之上到处牡丹娇艳,芍药绽放,锦簇花丛之中有一座通体红玉砌就的宫殿,高大辉煌,在晚霞中映衬着耀眼的红色光芒,百鸟在那宫殿上方盘旋,羽翅生辉。 几人整束了浑身上下,跟随着引路的鸟儿来到宫门前,那大门敞开,进入到宫殿之中。那门内高顶阔庭,红玉筑就,中央一团烈火,正在熊熊燃烧,映照着整个大殿。前方一尊红玉宝座,只见端坐其上者,丽冠勾云,彩羽似锦,金身雀翎,光华四射。 大鹏见了,忙上前一步,躬身向端坐宝座者深深一礼。 牛魔王等人见此气势以及大鹏之状,皆为之慑服,不由自主地也躬身行礼。 那端坐宝座之上者正是凤凰。凤凰看了看五个人的样貌,除大鹏之外,还有一个高大威武的牛精,一个威严冷峻的蛟精,另两个猴精一黑一褐,那黑的是面如厉鬼,褐的是六耳精明,已知他们的来历,随即命一旁的青鸾给几人看座。 那青鸟一对一双展翅取来五个红玉椅,五人致谢落座。 凤凰开口道:“你们为何来到此地,我已知晓,只是你们可曾想过此行所为目的的结局?”凤凰之声悠然平静,仿佛是在轻轻描绘落日夕阳下的大河美景,却直入五人的内心深处,掀起了巨大波澜。 牛魔王等人闻听凤凰之言,心中翻滚,不禁各自思讨,一时竟是无言。 大鹏听了凤凰之问却并无踌躇,起身道:“我们此行即为称霸,也为永生,为了不被人摆布命运,情愿豁出性命为之一搏!”大鹏扬头看着凤凰,言辞慷慨激昂,声音在那红玉殿堂回响。其余四个兄弟闻听皆是点头,想还是那大鹏敢言敢为。 凤凰听罢大鹏所言,转头对牛魔王道:“牛祖是如何做想?” 牛魔王见问,也站起身对凤凰道:“天下飞禽之主果然非同凡响,今日得见,十分荣幸!我老牛当初仙魔大战时曾经带领几个兄弟征伐,虽未取胜,但依旧自在。现如今那所谓的天庭掌管了天下众生的生死,视我等如同草芥,随其意定立阴阳性命。我等天生皆不是任人摆布之辈,当拼力与之抗衡。即为生死,当然万死不辞!” 一旁蛟魔王、禺狨王、猕猴王见牛魔王和大鹏将话已全部说得明白,便无更多言,只是静看那凤凰的反应。 凤凰听罢牛魔王所言,起身缓步走下宝座,在五人面前停住,开口道:“为了长生,无可厚薄,但要称霸天下,则定会伤及性命,你们可曾考虑过?” 禺狨王闻听忍不住开口道:“人各有命,是死是生,当由天定!” “哦?”凤凰回头看了禺狨王一眼道:“那你又为何意图夺天定之命?” 此话令那禺狨王无言以对,他之前所说恰是在反驳自我。禺狨王愣了一下随即又道:“反正不管他人性命由谁,我们兄弟定要在这地界称王,掌握自己的命运!”一旁蛟魔王和猕猴王则是点头。 猕猴王此时想起此行一个重要目的,起身开口问道:“听大鹏兄弟说凤凰能知未来之事,可否告知我们是否能达成所愿?” 凤凰看了看猕猴王,表情中透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哀伤,她冲猕猴王招手道:“你过来,我在你耳边说。” 猕猴王忙上前侧耳聆听,那凤凰在猕猴王耳边低声说道:“兄弟相争夺性命。” 猕猴王闻听一怔,闪在一旁低头不语。禺狨王问他:“凤凰和你说什么了?”猕猴王沉默不答。 接着凤凰招手示意牛魔王上前,牛魔王侧耳凑过去,凤凰对牛魔王轻声道:“圣人门下苦修行。” 牛魔王闻听也是一愣,接着微微一笑,似不以为然。 接着,凤凰又同样对那蛟魔王和禺狨王低语一番,蛟魔王听到的是:一命还报兄弟情;禺狨王听到则是:自为兄弟了此生。二人听罢分别看了看其余几人,蛟魔王一旁不语,禺狨王却是哈哈一乐。 大鹏见众人都得到了凤凰的指点,仅自己未有,便凑上前道:“那你要对我说些什么?” 凤凰看了看大鹏道:“你从不听人所言,也没有什么能改变你的决心,他人的言语对你何用?”说罢转身返回宝座落座。 那大鹏歪着头看看凤凰,又看看几个兄弟,嘿嘿一笑,复又仰天大笑三声,回到座位坐下。 几个人各怀心事,皆沉默不语。凤凰吩咐鸾鸟给诸人上来美食。未久,见鸾鸟衔来五只红玉杯,玉杯之中盛满了浓稠如漆的红色汁液。凤凰道:“此乃是仑者山白?树的汁液,可使你们消除饥饿,化解疲劳,并且能解除之前存留的所有烦恼忧愁。” 众人闻听皆是欣喜,各自举杯一饮而尽,味道果然甘甜无比,醇香四溢,尤其是,入腹便神清气爽,再无忧虑之感,暂时忘却了刚才的烦恼。果不其然,确为神浆仙液。 凤凰又命鸾鸟带五人前去歇息,明日送他们启程。五人在那鸾鸟引领下,各自独享一处,分别安歇。因饮了那白?汁液,心中没有烦忧,一夜安睡酣甜。 次日一早,旭日初升,鸾鸟飞来迎起五人,享毕琼筵,又命百鸟相送,并告诉他们:“如果你们内心觉得有什么过错,在祷过山祷告,可求得解脱。” 大鹏闻听冷笑道:“世上本没有对错,若为心中所愿,即便历经曲折,错了也不后悔!”凤凰看着他,并未回应。 别过凤凰,除了那大鹏,其余四人皆多番道谢,大鹏却有些不耐烦,催促上路,几个兄弟在百鸟引领之下出了凤凰宫殿转身下山。 五人边行边回忆着凤凰之言,皆是沉默。走着走着,禺狨王先忍不住开口问道:“凤凰都和你们说了些什么?”见无人应答,禺狨王拉住猕猴王问:“凤凰和你究竟说了些什么,能说出来与我听听吗?” 猕猴王看了看禺狨王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禺狨王又转向牛魔王问道:“凤凰和你在耳边说了什么?” 牛魔王也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蛟魔王和大鹏也边笑边道。 “天机不可泄露!”禺狨王也学着他们的口气大声道。 风劲空晴,山谷里回荡着几人爽朗的笑声。 出丹穴山向西,行有半日,前面一座高山入云,远远望去仿佛双掌相合,朝天立于大地之上。牛魔王用手指着那山对大鹏道:“那不是凤凰所说的祷过山?” 大鹏点点头,牛魔王问道:“你可要祷告一番?” 大鹏冷冷道:“我又无过错,何须祷告!” 一旁禺狨王也道:“就是,什么祷告不祷告的,与我们何干?”其余两人没有发话。 几人越过祷过山,不由得皆驻足回望了那山一眼,接着又一路继续向西,再不回头。 傍晚时分,几人来在一座山前,那山周围碧水环绕,叠波浩渺,百花妖娆,红蓼花红漫漫一片,六月雪白茫茫满山,几人便在河边歇息。因并不饥饿亦不疲惫,五人便开始商议下一步打算。 此时大鹏似早已准备,抢先道:“我们可分作几路,这样可以更快拿下诸山。”其余几人闻听也是同意。 禺狨王道:“那我和猕猴王一起前往中部,其余归你们几个。” 牛魔王道:“你们二人擅长山林出没,但对付不了空中之物,即不会飞腾也不善浮水,恐有不便。” 禺狨王正要分辨几句,牛魔王继续道:“如果大鹏和你们同去的话,便能消除应对空中的顾虑。” 禺狨王对牛魔王道:“为何不你同我二人前去,你会驾云,不也一样?” 牛魔王道:“也好,我与你们同去亦可,这样大鹏和蛟魔王便同行,他们一个能飞,一个善水,能应对各种境况。” 大鹏此时开口道:“还是我和两个猴王兄弟一同前往中部吧,牛魔王和蛟魔王前往西部和北部。” 牛魔王见大鹏提议,先征询了一下蛟魔王的意见:“兄弟你看呢?”蛟魔王道:“我是皆可。”牛魔王又问猕猴王,猕猴王迟疑了一下道:“也可,只是遇水不太便利。”牛魔王道:“若大鹏和两个猴王兄弟共同前往,要相互扶助,勿各行其是,尤其是遇水则要劳烦大鹏一下。”大鹏点头答应。 牛魔王见众人达成一致便道:“那好,两个猴王兄弟和大鹏前往中部,我和蛟魔王前往西部,然后去北方,最后依旧在泰山会合。”众人同意。 商议完毕,已是落日铺金,暮天霁色时分,几人在山下停留了一夜。次日一早,风清天高,大鹏和两个猴王向西,牛魔王和蛟魔王往西北,相互别过,分头而去。 第二十七章 大鹏孤意行 五人分做了两路,大鹏和禺狨王猕猴王前往中部。大鹏让两个猴王先且暂候,自己飞在空中四面观瞧,见渺渺苍天,绿野晴川,大地百花正艳,锦绣千般。未久,大鹏返回对两个猴王道:“随我前行。”便在前面引路,两个猴王紧紧跟随,一路向北,如风疾行。 跨过丘陵草地,遇有河流,大鹏便以双爪一边一个带那两个猴王越过。一日之后,前面见一座碧翠青山。大鹏让两个猴王多加小心,两个猴王加了分谨慎。来到山脚下,见那山下柳树荫荫,枸杞树葱郁,林中隐隐绰绰有许多怪蛇盘绕枝干之上,怪虫跳跃草丛之间。猕猴王在前用棍拨打草丛,趟草前行,刚至半山腰上,忽听头顶一声龙吟,山谷回荡。三人猛抬头,只见一只硕大的龙头白羽之鸟扑翼而至,身影遮蔽了三人的前路。 那龙头巨鸟展翅在空中盘旋,开口厉声叫道:“什么人!竟敢擅闯荣余山?” 禺狨王见状道:“又是一只羽怪。”大鹏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一抖身形,伸展出一对金翅,纵身飞在空中,与那巨鸟相对。 那龙头巨鸟忽见一金翅大鹏冲上天空,一对翅膀在太阳照耀下闪烁着金光,先是吃了一惊,闪身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方又停住,一对龙睛紧盯着大鹏。 大鹏对其高声道:“你是此间之主?” 那龙头巨鸟道:“正是!” 大鹏道:“听着!从今日起这里归我统辖了,你也要听从我的命令!” 那龙鸟见大鹏果是来生事的,哪肯依从,也不多言,抬首一声龙吟,伸出利爪向大鹏袭去。 大鹏早有准备,振翅翻身,冲上云霄,又箭一般疾速落下,还未等那巨鸟反应过来,一对利爪已经将其后背紧紧抓住,爪尖深深嵌入其背部,令其疼痛难忍,大吼一声,抖动身躯,想摆脱大鹏,却怎奈大鹏利爪力大,其丝毫不得脱身,随即扑腾几下双翅,噼噼啪啪将枝叶刮断,落在草丛之中。 禺狨王和猕猴王见状,跳上前,一前一后逼住那巨鸟。 大鹏收了双翅,立在那鸟面前,对其厉声道:“首领在哪里?快快讲来,不然取你的性命!” 那龙鸟双爪刨地,忍住疼痛,还想挣扎,被猕猴王用棍按住了头颅,再无法动弹,只得喘着粗气道:“首领在夫......夫夫山。” 大鹏又问:“那夫夫山距此有多少路程?” “越过八座山便是。”那山神哑声答到。 大鹏道:“好,你去告诉那首领,就说我大鹏王和两个猴王兄弟要去寻他,让他把诸山山主聚齐等候听命。”说罢挥手示意猕猴王放开那山神。 山神得了自在,扑棱着双翅,摇摇晃晃起在空中,飞身远去。 见要翻过八座山才是那首领所在,大鹏没耐性和那两个步行的猴王磨蹭上千里,眼珠一转,对猕猴王和禺狨王道:“我看那些山神都是长羽翼的鸟怪,不如我先去夫夫山,将他们一并降服,你们随后跟来便是。” 两个猴王见那山神是能飞的空中之怪,对付他们自是仰仗大鹏,便都答应。 商议完毕,大鹏展翅独自前往夫夫山。两个猴王翻过了荣余山,也赶奔夫夫山方向。 大鹏振翅千里,比那山神飞行速度快上许多,未及半日,已越过八座高山,到达千里之外。在空中俯视大地,只见一座高山,峰谷迤逦,险峻嵯峨,在夕阳的余晖下四处金光闪闪,山上桑树林立,构树成片,鸡鼓草繁盛,竹林梢头在风中摇摆。 大鹏在山顶盘旋了片刻,没有发现山神的踪迹。那荣余山的山神也还在赶来的路上,便收了双翅,落在一颗高大的桑树之上,静待来日。 再说那荣余山山神,不敢耽搁,一路经过柴桑山、阳帝山、真陵山、江浮山、尧山、公山、暴山、洞庭山,将大鹏和两个猴王前来挑衅之事告知他们,这些山的山神聚集齐,一起前往夫夫山与首领会合,准备共同御敌。 九个山神一路振翅飞行,来到夫夫山时,已是明月高悬。众山神落在夫夫山神的洞府前,那荣余山神在门前呼唤。不多久,夫夫山神从里面出来,见众多山神突然一齐出现,不知发生何事,忙问究竟。荣余山神便把白天的经历大致诉说了一番。那夫夫山神闻听,大吃一惊,忙让众山神进洞商议。 入得洞内落座,首领让荣余山神再讲仔细。荣余山神道:“那三人当中有一只金翅大鹏,十分得厉害,一个回合便将我擒住,难以挣脱,他还有两个兄弟,看样子也不好惹,请首领速速召集全部弟兄,共同应对!” 那首领听罢略做沉吟道:“如此看来,即便是在座的几位联合,恐怕也未必是那金翅大鹏的对手,不知他是何来路,竟然如此厉害,幸亏他尚未找上门来。” 其余几名山神闻听首领是如此惧怕,不禁也心慌,纷纷道:“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我们要听命于他?” 那首领倒并未慌乱,道:“不必惊慌,我看只有请出于儿才能对付那金翅大鹏。” “于儿?”几个山神互相看了看,不知那首领所说的于儿是谁,能有如此神通,可抵御那大鹏。 首领见众山神疑虑,便将实情道出:“你们不知,当年帝俊让你我驻守在诸山之中,还暗中安排了许多天神遍布各处,只等时机一到,帝俊一声号令,一齐出击,夺得天下。只是这许多年过去,也不见帝俊的号令,反倒是等来了这些挑事的魔王。好在那隐藏山中的天神依旧没有离弃,仍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此事只有诸山首领知晓。” 众山神一听,方才明了。那荣余山神忙问道:“不知那天神是否肯出手相助?” 听荣余山神这一问,首领的眼神也有些迷茫,回应道:“多年不打交道,我也不能肯定,不过大敌当前,须是得一试,今晚我就前去探问,你们在此等我的消息。” 众山神领命,在洞中等候,那首领连夜赶奔于儿处。 于儿正在自己的洞府中按惯常早早地歇息,忽听门外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隐约是那首领山神的声音,心想:“多年不见,今日这么晚,他来此有何事?” 带着疑惑于儿点亮明火,来到洞门前,见果真是那山神首领,便将其迎入洞内。 首领进得洞中,见那于儿依旧是年青英朗,目光如炬,锦衣披发,左右双臂缠两条长蛇,一青,一红,吐着信子,昂着头直盯着山神,左右还有多名护佑,也是个个身缠长蛇,威风凛凛。 山神虽然也曾经见过那于儿,但每每看见那长虫依旧心存恐惧,故此站在离于儿五步远的地方,开口对于儿道:“今日深夜前来打搅是因有三人前来挑弄是非,口口声声说要将这里全部交于他们统领。” 于儿奇怪道:“哦?居然有人如此大胆,你们联手,想必也能应付。” 那山神上前一步道:“天神不知,其中有个金翅大鹏雕,十分的厉害,我的手下被其一击擒拿,丝毫没有反抗之力,他还有两个兄弟,据说也是勇猛,故此我才来请天神出手,对抗那来挑事者。” 于儿闻听诧异,问道:“他们在哪里?” 那首领道:“他们已从荣余山向此处赶来,说不定已经到达,故此连夜打搅。” 于儿闻听,似想起什么事,道:“那他们应该会经过洞庭山了。” 首领不知其所想,回道:“是,须是先经过洞庭山,那只大鹏鸟飞行本领了得,明日定将有一番恶战,如果天神不愿出手,也不勉强。”说罢那首领看着于儿,等待他的回答。 于儿想了想道:“既然他们是来此地逞强,与你们为敌,我定也是要出手相助,明日我同你们会他一会,你今晚把所有山神召集齐。” 首领见于儿愿意相助,心中高兴,忙道:“好,我连夜就去命其余几座山的山神会聚此地。” 于儿点点头,即刻又吩咐左右众神:“你们留下一人守护,余者马上前往洞庭山,去保护天帝之女!”。 众神领令,各自飞身出洞赶奔洞庭山而去。 那首领也不多做停留,与于儿告辞,连夜赶奔其余几座山,去召唤那些山的山神,一同至夫夫山听令。 风伯山、丙山、龟山、云山、篇遇山山神连夜被惊起,不知发生何事,那首领一番诉说,诸山神不敢怠慢,急忙赶奔夫夫山。 大鹏走后,禺狨王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对猕猴王道:“那大鸟仗着有翅能飞,看样子是没耐性等我们,我们也不应怠慢,尽快赶到才是。”猕猴王认同,随即两个猴王迈开大步,连续疾行足有一千多里,未做停歇,不知不觉已跨过了七座高山,来到了洞庭山前。此时夕阳西沉,红霞满天,两个猴王已是两脚发软,实在行走不动,一起在山前停住脚步。抬头见那山,确是与众不同,山峦耸秀,云雾弥漫,柤树、梨树、橘子树和柚子树林立,葌草繁茂,怪鸟穿林,在那山顶之上,隐现一座宫殿,凭山而建。 猕猴王见状道:“这里似有人在,天色已晚,我们先去打探打探,看看那山上是什么人居住。”禺狨王有些疲惫,但还是同意。 两个猴王在林木中谨慎穿行,来在半山腰处,日落西山,最后一缕余晖渐隐,天空中明亮的流星一闪而过。二人环视四周,忽一阵风雨荡漾,在那风雨之中飘来一阵芬芳的花香,抬头看,见有两个闪着光芒的身影从远处江中飘然飞向了山顶的宫殿之处。 猕猴王见状道:“我去看看究竟。” 禺狨王正不想再挪动脚步,便答应道:“好,你善听远处动静,我在此等候。” 猕猴王遂躬身向那山顶宫殿所在的方向奔去,行不多远,便见有石阶出现,猕猴王没有在石阶上行走,只在一旁的崖边攀行。石阶两旁隐隐的百花开放,花香四溢。 很快,猕猴王便来到了宫殿近前,那宫殿是在山崖凿成,高穹宽门,石阶尽处,正是那宫殿的大门,里外灯火明亮。 猕猴王躲在暗处观瞧,忽见远处几道闪光,有人影出现,猕猴王赶忙压低了身形,见七八个浑身光闪闪之人各自手持兵器从远处飞身而至,到了宫殿门前,向里面呼唤。不久,里面出来一人,见了那些神仙模样之人与之搭话,听声音是一名女子。 猕猴王仔细侧耳聆听动静。那名女子似与那些神人颇为熟悉,只听见言语之中有“前来惹事”“于儿”“护佑”之词。 “难不成是因我们而来?还是大鹏已经和人交上手了?”猕猴王心中揣测。又见那几位神人随着女子进入门内,石门复又合上。 猕猴王看看左右无人,来到宫门前,以耳贴门仔细聆听。又闻里面那女子道:“你们在大殿外守候。”有神人问道:“可需在花园布置?”那女子道:“不必,花园外是悬崖峭壁,谅无人能入内,如有异常你们随时应对即可。”神人道:“好。” 猕猴王听罢悄然离开宫门,绕道山峰后,见是一处峭壁悬崖,便攀着藤蔓爬上悬崖,借月色探头观瞧,乃是一座花园,月光下,百花缤纷开放,流萤飞舞,一片竹林围绕。 猕猴王一纵身跃入了竹林之中...... 第二十八章 偶遇天帝女 夫夫山上,众山神一夜无眠,次日凌晨,天刚放亮,首领带领诸山神蜂拥而出,四下查看有无几人的踪迹。 却说那大鹏在一株高大桑树上歇息一宿,直至东方的日光刺破晨雾薄纱洒满了全身,也给他增添了力量。大鹏振奋精神,伸展双翅,抖落浑身露珠,顿时万点金光飞射,一扬头,冲上碧蓝云天。 那些山神早已在山顶上空盘旋,荣余山神一眼望见,急忙高声叫道:“就是他!”众山神一齐看去,只见一只金翅大鹏迎日而出,浑身金光闪烁,熠熠生辉。 那首领一声龙吟,十几名山神一拥而上,直奔大鹏。 大鹏见有十数只龙头飞鸟一齐向他飞来,也是不惧,用力一挥双翅,也如风似电迎面冲去。 那些山神见大鹏来势凶猛,不敢正面相迎,急忙散成环形,将大鹏团团围在当中。二者也无多言,纷纷使出浑身的气力,战在一处。瞬时间,只见巨大的羽翅横空飞舞,金光雪羽混在一处,难分彼此。利爪到处,羽落血飞,呼号声连连。 那些山神虽然人数众多,但岂是大鹏的对手,大鹏穿梭于十数个身形之间,如鱼行水,游刃有余,一对金色利爪到处,只闻听那龙头巨鸟惨叫连连,纷纷败退,不多时,敢于上前者仅剩三五只,其余胆怯而逃。 正在此时,忽见一道白光闪过,一个身形在光芒之中飞舞,口中高声断喝:“呔!哪里来的羽畜,敢在此间撒野,还不束手就擒!” 大鹏与那些山神激战正酣,忽听有人冲自己高声喝喊,不禁惊异,扭头看去,见那声音方向有一人正在空中,白衣披发,闪耀光华,手中握一杆长枪,双臂缠绕两条长蛇,用手朝自己指点。 几名山神见那人前来,忙都收了身形,飞出圈外。 大鹏见来者不凡,不敢小视,也展翅迎风,停在空中厉声问道:“你是何人?也敢口出狂言!” 那人见大鹏答话,神色镇定,对大鹏道:“我乃是帝俊手下天神于儿,奉命守护此地,你竟敢来犯,如果马上认错,离开这里,我可饶恕你的性命!” 大鹏闻听心中恼怒,也不多言,展翅挥利爪便向那于儿冲去。 对方见大鹏来袭,挺长枪向前猛刺,大鹏用一对金刚利爪将那长枪荡开,枪爪相碰,发出铿锵声响,仿佛两件金器相撞。二人在空中你来我往战在一处,只见金光闪烁,白光道道,狂风飞舞,十几名山神在一旁盘旋观阵,山中鸟兽早已四散惊逃,远远躲避。 十数个回合过去,二者不分上下,大鹏又从高空盘旋冲向于儿,见那于儿右手将枪撤向一旁,左臂向大鹏一挥,那原本盘绕在其手臂上的青蛇倏然直朝大鹏飞去,缠绕在了大鹏腿上。 大鹏没有防备,吃了一惊,那蛇已将身体收紧,张开嘴,伸出三寸长的毒牙在大鹏腿上狠咬了一口。大鹏被毒牙刺中,突感剧痛,双腿瞬间麻木,继而身体倍感冰冷,心中暗道:“不好,那蛇有剧毒!”忙上下抖动身躯,扭头用利嘴寻那蛇头,试图摆脱那条青蛇。 正此时,只见于儿,又将枪交左手,右臂一挥,那条红蛇也飞向大鹏,缠在了大鹏的身上,抬头便是一口,毒牙深深刺进了大鹏的身体。 大鹏顿感一阵火辣辣的灼痛,一股滚烫的热流快速向全身蔓延,混合着那冰冷的感觉,交叉在其体内翻滚。 很快,大鹏在这一冷一热两股激流中,浑身发麻,已无法发力,更别提与那于儿对阵。 大鹏在空中凌乱颤抖着双翅,一阵眩晕袭上头来,原本清晰的视线开始模糊,面前之物已无法看清,天旋地转。濒死的感受,曾是那么的虚远,现在却如此地靠近...... 此刻于儿冷冷地看着大鹏,只等大鹏命丧当场。 大鹏心中尚且有几分清醒,知道自己身中剧毒,现在要赶紧离开这危险之地。大鹏毕竟乃凤凰之子,虽然身中剧毒,依旧紧咬牙关,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挥舞翅膀,奋力摆脱了两条毒蛇,冲出包围,不择方向,急飞而去。 那些山神见大鹏失利欲逃,就要追赶,被于儿拦住:“莫要追了,他飞得虽快,但身中我毒蛇的剧毒,要不了多久,就会丧命!”说罢,将两条长蛇收回,又盘在双臂之上。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猕猴王的脑海里闪现着竹林,花园,一名白衣天仙少女翩翩走近他身边,身被光明,步步生辉,仿佛梦境。他睁开眼,朦胧之中,看见眼前正有一名年轻女子,头戴花环,一袭如烟白衣,似云峰凝雪,眉如柳叶,面赛桃花,粉颈嫩臂,柔美恬静,一只白鹦哥停在她的香肩之上。女子正看着他,见他睁眼,微笑着开口轻声道:“你醒了。”那声音如同流水弹冰,珠玉拂铃,盈润心魂。 猕猴王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四周百花环绕,芬芳清新,白玉晶莹。他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只记得自己跃入竹林之后,一阵刺痛,接着便头昏脑涨步履沉重,踉跄跌倒在竹林中,渐渐昏迷。昏沉之中,出现了一名美丽的少女。 猕猴王看着那貌若天仙的女子呆呆地发愣,见其开口方才连忙欲翻身坐起,却觉浑身无力。女子道:“你身中桂竹剧毒,暂且莫动,好好歇养。”少女的声音温柔无比,猕猴王自打出世以来,耳中灌满了风雨拼杀之声,如今听到那女子天籁之音,心中如冰遇火,瞬间融化。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猕猴王问道,气息尚是虚弱。 “我是姑瑶,这是我在的家中。”姑瑶上前用手轻轻地托着猕猴王的后背让他躺倒,猕猴王听凭其安置,半躺半卧,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姑瑶的面庞。 姑瑶被他看得微微有些脸红,对他道:“你把这芎䓖汁服了,就好了。” 猕猴王这才发现姑瑶手中的一个白玉杯中盛着绿色的汁液,散发着馥郁的芳香,他接过玉杯看了看,有些迟疑。姑瑶见他这般便道:“我是用这芎䓖汁液给你的伤口涂抹解的毒,你饮下它的汁液,身体里的桂竹之毒便能彻底解除了。” 猕猴王闻听不再犹豫,扬首一饮而尽,味道有些辛辣,顿感身上的疼痛消失,原本有些眩晕的头脑现也转为神清气爽。 姑瑶见他饮尽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从哪里来,为何到了这里?昨夜我在后花园发现你倒在那里。” 猕猴王道:“我是猕猴王,四处游走,恰好路过,没想到遭遇毒刺,被姑娘救起,十分感谢!” “猕猴王。”姑瑶重复了一遍道:“你是山中之王?” 猕猴王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王,只许久以前手下有些弟兄,故此曾经称王留下这个名号。” “哦,那你一定是到过许多地方,遇见过很多有意思的事。”姑瑶道。 猕猴王点了点头。 姑瑶道:“我没有离开过洞庭山附近,最远也只是和我的姐姐到大江里游玩。我父亲让我们在这里不要走远,故此就一直呆在这里。” 猕猴王心中十分好奇她的父亲究竟是谁,能将其安置在这样一个仙境般的地方,正要问她详细,姑瑶先开口道:“你到过哪些地方,都有什么有趣之事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猕猴王欣然道:“好啊。天底下的山川河流有许多奇特的东西,有个山里有一种像狼一样的野兽,六只爪子;有一类马长着四只角,还有一种鱼能吐珠子。有的河中有晶莹的石头,有的山上有五彩的玉石,有能发光的果子,还有......”禺狨王正想说还有凤凰,他突然想起了凤凰和他说的那句话,又停了下来。 姑瑶听得津津有味,见猕猴王吞吞吐吐忙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一种羊没有嘴巴。”猕猴王遮掩了一下,接着又把许多奇兽怪鸟说给那姑瑶听,姑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置身于了一个奇妙多彩的世界。 猕猴王说得兴起,不觉口干舌燥,姑瑶从旁取来一只玉杯,杯中盛满鲜红的液体,递给猕猴王柔声道:“你渴了吧,这个可以解渴。” 猕猴王接过玉杯,想也没想一饮而尽,入口甘甜满带醇香,一股暖流在胸口激荡,猕猴王不知是何物,放下玉杯问道:“这是什么,味道如此醇美?” 姑瑶笑笑道:“这是用鲜果酿造的,平日里,我和姐姐经常饮用。” “哦?我只知道鲜果能吃,没想到竟能够酿造成这般美味之物,你能告诉我怎样酿造吗?”猕猴王不禁好奇问道。 “当然可以。”姑瑶道,接着便把如何酿制的方法仔细给猕猴王说了:“你采来鲜果,用清泉洗净,将那果挤碎,将果汁放入瓶中,将瓶口封好,放在温暖的地方,十几天便好,可以取出饮用了,若是有芳香的鲜花,在开封前不久提前放入稍许,则是再好不过。” 猕猴王认认真真地听记,一会看着杯中的天人倒影,一会抬眼看看姑瑶的美丽面容,几乎忘却了昨夜的痛苦经历。 二人正聊得兴起,忽听见外面有人走动,接着传来对话之声。猕猴王顿时警觉,忙问姑瑶那是谁。姑瑶道:“听声音是我的姐姐姑琼和于儿。” “于儿?于儿是谁?”猕猴王进一步追问。 “于儿是我父亲的手下。”姑瑶答道。 “你父亲的手下?”猕猴王不禁重复了一遍。 姑瑶见猕猴王好奇便道:“是啊,他平日居住在夫夫山,不知为何今日前来。” 猕猴王侧耳倾听着姑琼和于儿对话,那于儿说他用毒蛇打败了一只金翅大鹏,大鹏身中剧毒,估计很快毙命。接着又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人前来作乱?姑瑶在哪里?她没事吧?” 只听姑琼提高了声音道:“你为何不先关心关心我?你难道就从来没有先为我着想过?” 又听于儿含含糊糊道:“我对你们姐妹一样,都要守护,没有分别。”说完脚步声朝向姑瑶的住处而来。 姑琼大声道:“她没有事!你能不能到我的宫中陪我一会?” 于儿道:“我先要去看望姑瑶。” 姑琼声音开始变为恼怒道:“你要是能打赢我,就让你去见姑瑶!” 接着外面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 猕猴王听到一只金翅大鹏身中剧毒,他知道,那极有可能就是独自先行前去挑战山神的大鹏,如今大鹏是被于儿的毒蛇咬伤,命在旦夕,不禁心急火燎。 姑瑶听见外面姑琼和于儿动手,急忙奔了出去。猕猴王此时奋力跳下玉床跟着姑瑶来在门前,偷眼观瞧。只见一名穿着长相与那姑瑶几乎一般的女子,手持一对闪亮的冰霜长剑正与一名白衣披发手持长枪的男子缠斗。 于儿见姑瑶现身,撤回了兵器,姑琼依旧是步步紧逼。 那于儿似急于摆脱姑琼的纠缠,便威胁道:“你再上前,我便放蛇!” 姑琼恨道:“我不信你真的会用蛇咬我!”说完继续上前。 那于儿连忙躲闪,手臂上的青蛇却猛地弹出,射向了姑琼,姑琼躲避不及,被一口咬住手臂,顿时痛得大叫一声,踉踉跄跄,一步不稳,跌倒在地。 于儿和姑瑶见状几乎同时冲上前去,于儿忙用枪尖刺破手指,滴在姑琼口中和伤口上。姑瑶急切地呼唤着姑琼:“姐姐,姐姐!” 姑琼在于儿的怀中苏醒,她看着一旁的姑瑶,嘴角混合着苦笑和冷笑。 藏在门后的猕猴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在思考如何得到于儿的血,给大鹏解毒。 于儿和姑瑶把姑琼抱到姑琼自己的宫中歇息,安排人照顾后,姑瑶便要返回,她惦记着猕猴王。 于儿道:“你可否留下片刻?” 姑瑶看了看他,没有拒绝。 于儿问道:“有没有人来犯?” 姑瑶道:“没有。” 于儿见姑瑶无恙,便伸手想去握住姑瑶的纤手,姑瑶把手抽回,于儿见姑瑶拒绝,仿佛是心被抽出。 姑瑶道:“我要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于儿并不强求,持枪出了宫门守候。 姑瑶回到自己的屋中,见猕猴王坐在床上,便是放心。 猕猴王虽表面平静,但内心如焚,他不能再耽搁,便直接对姑瑶道出实情:“那个被于儿毒蛇咬伤的正是我的兄弟,现在命在旦夕,恳请姑娘向于儿要鲜血解毒。”猕猴王盯着姑瑶的眼睛。 姑瑶闻听先是诧异,接着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她对那身旁的白鹦哥道:“去把于儿叫到花园。”白鹦哥似能听懂姑瑶的话,展翅飞出屋外。 姑瑶对猕猴王道:“你在这里等候,我去去就来。”猕猴王点头。 那在宫外守护的于儿见姑瑶的白鹦哥飞来,在自己的面前盘旋,知道是姑瑶呼唤,十分高兴,跟随着鹦哥来到花园。花园里,紫藤葳蕤,茉莉无暇,蘪芜芬芳、芍药绽放,更有芎䓖馥郁,玫瑰盛开,金蕊迎风,彩蝶飞舞,一蓬蓬蓝紫色勿忘我俏丽枝头。百花从中,一身白衣如雪窈窕可人的姑瑶正在等待。 姑瑶主动向于儿伸出手,于儿握住姑瑶宛若柔荑的纤纤玉手,望着那一双令花月皆羞的流盼星眸,心若花开。 姑瑶道:“我想要你的几滴血。” 于儿想也未没想,便用枪刺破手指,将殷红的鲜血滴在了姑瑶的手中,对姑瑶道:“你把血涂在手臂上,就不必担心我臂上的蛇可能随时会咬伤你。” 姑瑶点了点头,却并没有依照于儿的话去做,而是把于儿的血握在手中,她对于儿道:“我要回去了。” 于儿依依不舍,但并未强求,只是一直凝视着姑瑶的背影消失在了花丛中。 第二十九章 神血救鹏王 姑瑶回到自己的住处,正要把于儿的血交给猕猴王。突然,门被呯的一声撞开,于儿持枪闯了进来。姑瑶惊讶一声,于儿挺枪朝猕猴王便刺。 姑瑶情急之下一把将猕猴王推开,身体不稳,一侧身,那于儿的枪再想收回已来不及,枪尖直刺入了姑瑶的心间,鲜血顿时染红了白色的仙衣。 于儿见状高喊了一声,忙撇下手中枪,上前一把将姑瑶紧紧抱住。 姑瑶一只手紧紧握着,一只手捂住胸口,面色苍白。猕猴王被这转瞬间发生的一切惊呆,愣在那里看着二人手足无措。 于儿顾不上一旁的猕猴王,抱住姑瑶在颤抖的哭泣声中呼唤她的名字。 猕猴王也上前扶住了姑瑶的身体。 姑瑶那美丽的眼睛开始慢慢失去神采,她缓缓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猕猴王的手,猕猴王只觉手中传递过来一股热血,忙将其握住。 于儿不顾一切地呼唤着姑瑶的名字,猕猴王看着姑瑶,眼里充满了的泪光,沧桑而悲凉。 姑琼闻声赶至,见此情形,扑上前来抱着妹妹放声哭泣。 姑瑶用颤抖的声音对于儿说道:“带我去看看这个世界美丽的地方。” 于儿抹了抹眼泪,抱着姑瑶站起身,出屋外,向宫殿外的远方飞去。 大殿上,空空荡荡,只留下姑琼和猕猴王的身影。 姑琼看着于儿抱着姑瑶远去,扶着宫殿的玉柱瘫倒哭泣。 猕猴王看了看姑琼,心中悲切。许久,转身迈步奔向后花园,寻得自己的铜棍,拨开一片桂竹,将棍丢下山崖,随后一手紧握,一手攀崖而下,直至山脚,拾得了棍,辨别了来时方向,撒腿狂奔。 于儿抱着姑瑶在空中向北飞行,白鹦哥紧紧跟随,他给怀中的姑瑶讲述着下面的美景。经过了葱郁的森林,听见鸟儿在林中自在地飞翔吟唱,又经过美丽的蔷薇花开放的山峦,姑瑶的血滴在那花朵上,鲜花变得无比艳丽,于儿说:“看那蔷薇花好美?”姑瑶眨眨眼,于儿又说:“我去给你摘来。”姑瑶摇摇头。 于儿继续带着姑瑶飞行,经过一座长满桑树的高山,姑瑶的血滴落在一颗桑树之上,那棵桑树便不停生长,直至树干有五十尺粗,树叶有一尺长,生出红色的纹理、黄色的花朵、青色的花萼。 姑瑶合上了双眼,在于儿的怀抱中安睡,就像河流静静地汇入了大海。 于儿把她埋葬在了一座山中。 白鹦哥在空中久久徘徊,不肯离去。 这真是:人间悲离苦,岁月几多愁,红尘笑人痴,未至真情时。 于儿埋葬完姑瑶,返回洞庭山中的宫殿,此时姑琼已是不见,手下说她去寻找父亲帝俊去了。于儿一言不发,走出宫殿,众神跟随,于儿回头对那些人道:“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你们也各自去吧。”说罢消失在了远方的夜空之中。 众神有些莫名,但见于儿已经不见,也就纷纷向四方散去。 猕猴王借着黄昏的光线,绕至宫殿正前方。禺狨王在原地等了一天一夜,早已焦躁不安,数次想前往那宫中寻找,却又畏惧那些身上缠蛇的天神,急得他胸中鼓气,抓耳挠腮。忽见猕猴王出现,喜得他差点叫出声,猕猴王示意他不要声张。禺狨王紧走几步上前问道:“怎么样,为何去了这许久?” 猕猴王摇摇头道:“大鹏有难,我要赶快找到他,给他解毒。” “哦?你怎知那大鹏有危险?”禺狨王问道。 猕猴王道:“一言难尽。” 禺狨王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猕猴王道:“不,我前往夫夫山方向去找大鹏,你留下监视那宫中的动向。” 禺狨王道声好,随即与猕猴王分头行动。 猕猴王一路向西北夫夫山方向飞奔,未久来在夫夫山前,已是夕阳西下,暮色凄凉。猕猴王在山中一路倾听寻觅,忽闻草丛之中有微弱的呻吟之声,猕猴王赶紧循声跑过去,在夜色之中摸索到了一个身躯,正是那大鹏。猕猴王欣喜万分,赶紧寻到大鹏的尖喙,掰开嘴,将手中于儿的鲜血喂入了大鹏的口中。 大鹏昏昏沉沉正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仅有的一点意识中只剩绝望,甚至都没有一丝能支撑起回忆的力量。正在此时,忽觉口中一股热流,接着浑身开始慢慢变得有些清爽,那忽冷忽烫的感觉逐渐消退,意识也渐渐清晰起来。他努力睁开双眼,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感觉自己正被一个身躯托着,他伸手一摸,听见一个声音道:“太好了,你醒了!” 那无比熟悉的声音正是猕猴王,大鹏此刻心中仿佛见了光明,知是自己得救,虽然浑身依旧无力,但已能开口说话:“是你,兄弟。”声音孱弱,气若游丝。 “对,是我!你怎样?”猕猴王问道。 “好多了。”大鹏虚声道。 “你安心休息,我来为你守护。”猕猴王道。 “多谢!”大鹏说完这两个字,再无更多气力,身子一歪,又躺倒。 猕猴王将大鹏平放,四周聆听,无有更多异常动静,便坐在大鹏身边静静守候。 一夜安然度过,次日凌晨,大鹏醒来,猕猴王一夜未眠,见大鹏苏醒,看看大鹏的脸色已恢复了正常,眼中又有了往日的光芒,这才放心,问道:“好些了么?” 大鹏站起身,伸了伸翅膀,双翼的金光依旧,他又纵起身,飞上树梢,又落回原地,对猕猴王道:“基本上恢复了原样,太感谢你了,兄弟,你救了我一命!” 猕猴王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大鹏问道:“你怎地得到解药,又怎寻到我?” 猕猴王便把之前的一番经历和大鹏讲了,大鹏亦感惊奇,又问:“禺狨王在哪里?”猕猴王道:“他在洞庭山监视那些天神的动向,随后就到。” 大鹏看了看地势,此处是山脚附近的一片浓密的灌木丛,原来自己当日是跌落此处。他对猕猴王道:“我去看看禺狨王在哪里?”猕猴王点头称好。 大鹏展翅高飞,来在山顶上方的高空,见山南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在徘徊寻觅,正是禺狨王,大鹏飞了过去。禺狨王看见大鹏,欣喜道:“兄弟,你已经无恙?” 大鹏落在其跟前道:“差点丧命,多亏猕猴王救我。” 禺狨王道:“没事就好,猕猴王在哪里?” 大鹏道:“随我来。”说着在半空引领着禺狨王来到了猕猴王所在之处。 三人再度相聚,自是高兴非常,接着商议下一步的打算,大鹏道:“那些山神可恶,我定要报此深仇。” 猕猴王道:“不知他们请的天神是何来路,恐其再度前来。对了,禺狨王你看到他们的去向了吗?” 禺狨王道:“我看到他们都各自散去了,还有那为首的也消失不见,这方才来寻你们。” 猕猴王道:“哦,这倒也奇。” 大鹏道:“他们是帝俊派来的。” “帝俊?”猕猴王闻听心中不禁想起姑瑶多次提起她的父亲,“难道她是......”猕猴王一时有些怅惘。 大鹏见猕猴王神色有些惊讶便道:“帝俊安排了不少天神在地界各处,想必这是其中一些。” 禺狨王问道:“那你还能战不?” 大鹏道:“无妨,我已全部恢复,今日便去寻那山神报仇。” 禺狨王笑道:“这便是好,这里没你不行哩!” 大鹏道:“你们且在此地歇息等候,我去去就来。”说罢一展双翅,飞向高空。 猕猴王楞了一会,忽见大鹏飞走,回过神来,正欲交待一二,那大鹏已然飞远。 未久,空中一道金光落下,只见大鹏一只利爪抠住那夫夫山神的龙头,将其摔倒在两个猴王跟前。那山神扑棱着翅膀挣扎,禺狨王上前伸手将他死死按住不能动弹,山神连连求饶。 大鹏冲其喝道:“趁早顺服,就饶你性命!” 那山神被逼无奈只得连声道:“我愿服顺!” 大鹏示意禺狨王放开那山神,山神爬起,大鹏对他道:“你将全部手下召集至此处。” 山神领命,不敢怠慢,去了许久,将全部山神召齐,都来在大鹏和二猴王跟前听令。 大鹏站立在十五名山神面前对他们道:“那于儿和他手下已被我全部消灭,你们若听从我的指令,便能活命,不然,下场将会和他们一样!” 众山神闻听惊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那大鹏怎地被于儿的毒蛇咬伤后活命,还杀死了于儿,都被其气势唬倒,纷纷表示愿从。 三兄弟也不耽搁,在那些山神的引领之下,越过四座山,向西来在了篇遇山,站在遍闪金光的篇遇山顶,向北望见大江。大鹏遣走了众山神,看着西下的夕阳,对两个猴王道:“今夜先在这里歇息,明日一早,我背你们二人过江。” 禺狨王一听高兴道:“好!好!”猕猴王却仍在发愣,禺狨王见猕猴王时不时地有些魂不守舍便扯了扯猕猴王道:“你听见大鹏说的没有,他要背我们哩。”被禺狨王这一扯,猕猴王方才回过神来,应声道:“哦,好!” 三人当晚便在山顶安歇,入夜,大地已在黑暗中沉睡,星星在守候着梦中的人们。猕猴王有心事辗转无眠,一旁禺狨王见其这般便道:“睡吧,闭上眼,世界就与你我无关了,假如明天还能醒来,就继续出发。”猕猴王闻听合上双眼,姑瑶的音容笑貌却始终萦绕难去。 次日一早,晨风驱梦,三人苏醒,稍事伸展,便动身启程,大鹏背着猕猴王和禺狨王,展翅腾空。 第三十章 龙马尽归顺 两个猴王在大鹏背上乘风翱翔,抬眼看,晴空明日,云在身边,低头望,大地山川纵横尽收眼底,看着这一番从未见过的风景,好不畅快,不禁羡慕那自由的飞鸟。 大鹏带着两个猴王飞过大江,直至一座高山的上方。见那山上垩土呈黄,赭石缀红,满山草木茂盛。大鹏在空中看得真切,遂略收双翅,落在那山顶。 两个猴王跃至地面站稳,环顾四周,见山坡上柤树、栗子树、橘子树、柚子树密布,一丛丛长须绿草,绽开白萼红花,迎风摇摆,夹竹桃枝头娇艳盛开,林间莺歌百啭。 三人正看时,忽见远处一团白云闪现,眨眼间来在三人近前停住,原来是一匹通体白如冰雪的龙头骏马,在阳光之下闪光。龙马龙首高昂,一对龙角在头顶晃动,长须飘荡,卷绒似鳞,一对龙睛凝视着三人,似乎想探明他们的来意。 猕猴王见状对大鹏和禺狨王道:“我过去看看。”说罢,一纵身,来在了龙马的近前。那龙马并未惊走,见猕猴王上前,竟开口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猕猴王见龙马能言,反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此盘问路过之人?” 那龙马道:“我乃此贾超山山主,若是过路的,早早离去,莫要停留。” 猕猴王一听果然是山神便道:“正要寻你。”那山神不解问:“寻我作甚?” 猕猴王便把自己的来历简单述说了一番,又道:“我身后是我两个兄弟,他们也是神通广大,你们若跟随我兄弟一起共赴天下,日后可享尽长生安乐。” 那龙马听罢猕猴王之言,扬首一声长吟,响彻山谷,又用满是怀疑的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猕猴王,那矮小的身躯,瘦枯的形容,哪里像能够称霸天下的模样,龙马道:“我们乃是帝俊派驻在此,听从帝俊的召唤,你们既然要征讨天下,可是帝俊的旨意?” 此时大鹏和禺狨王也来在了近前,见那龙马这般问,大鹏上前道:“帝俊早已死了,而我兄弟神通广大,是将来的天下之主,你们若早些跟从,将来还能许你占山称主,要不然,迟早被拿下为奴!” 那龙马见那大鹏浑身金羽闪耀,一对金睛锐利,颇有些气概,口气也甚大,不知虚实,便道:“既然你们口出如此豪言,那不如去见见我们的首领,让他来分辨,若他愿意跟从你们,我们便也同意。” 大鹏道:“好!那就前面带路。” 那龙马一转身,四蹄踏云,像一团白色风云一般沿着山坡向西而下,转眼已至半山腰处。两个猴王见状,急忙迈步追赶,却哪及那龙马迅捷,距离只越拉越远。那龙马回头看那两个猴王,见其行动如此缓慢,一扬首,继续向西奔去。 大鹏见状,心中暗道:“那龙马见两猴王迟缓,定然不肯顺从,待我施展本领给他看看。”随即展开双翅,一纵身,冲向空中,又俯冲向下,眨眼间便来在那龙马的前方上空,一声长鸣。那龙马正奔走间,一抬头,见那大鹏挥动着金翅已在前方半空中迎着阳光闪耀,龙马吃惊,大鹏展翅在其前面冲着他高声叫道:“你等就这般速度,何时方到?” 龙马惊诧,知其本领不凡,也再不发一言,自顾奋蹄。大鹏在空中盘旋为后面两个猴王引路,两个猴王也是步下生风,未有迟疑,半日,翻越了两座山峰,五百余里已在身后,前面望见一座大山在云雾中高悬。至山脚下,龙马早已等候多时,见两个猴王赶来,叫声:“随我来。”便扭头向山上飞奔而去。 三人前后紧紧跟随,在龙马的引领下至半山腰,见又有一匹龙马立在山间,那龙马与先前见到的相比,更显高大威武,也是通体洁白如雪,在云雾中隐现。看见三人上山,抬起前蹄,昂首长吟,雪鬃在风中飘洒,飞鸟惊顾。 领路的龙马回身冲三人道:“这便是我们的首领。” 大鹏闻听收了双翅上前,对那首领道:“想必你已经知晓我们的来意。” 那首领微微点了点头。大鹏接着又问道:“你可愿为我兄弟效力?” 那首领道:“你们远道而来,想必也已劳顿,不如先且至我洞府中歇息,再具体商谈你们的打算。” 三人闻听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那首领是何用意,禺狨王不惧,高声道:“也好,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物可以吃饱肚子,弄些来!” 那首领道:“有,随我来!”说罢一扬蹄,向山后奔去,另一龙马紧紧跟随。 猕猴王和大鹏迟疑了一下,便也和禺狨王一同跟上两个龙马的身形。 未久,见前方迷雾中果有一处山洞显现,那洞口宽大,可五人并肩出入,再看洞口地面,隐约见有巨足踩踏痕迹。 那首领停住道:“就是这里了,直接进去便可,最里面清凉舒爽,备有百果,可解饥渴。” 禺狨王没有犹豫,抬腿向那洞内走,猕猴王在禺狨王身后一步间隔。大鹏则在洞外驻足冷眼观望。 进得那洞,见洞中渐暗,冷风嗖嗖,猕猴王疑虑,放慢脚步,禺狨王胆大,径直往里行进,渐渐与猕猴王拉开距离。两个龙马跟在二人身后。 正行间,忽觉那洞内地面颤动,似有巨兽在奔跑,渐渐由远而近,紧接着伴随一阵深沉低吼,由那洞内猛然间冲出一片黑影。两个猴王不觉吃了一惊,再回头看,两个龙马已不见身形,心中暗道:“不好!”。 待黑影及近,显露身形,见皆是壮硕庞大,长吻短耳的黑熊,浑身密被黑鬃,四肢粗壮,利爪如短刀,伸出掌外,在为首的一只巨熊带领之下似黑潮般奔涌,扑上前来。 大鹏在洞外忽听洞内异常响动,急向洞内观瞧,却早不见任何身影,忙也冲入洞中。 禺狨王和猕猴王很快定下心神,一个舞双臂在前,一个举铜棍在后,迎向那巨熊。为首的巨熊力大掌沉,至近前,双足立起,足有丈余,比禺狨王还高出半头,向禺狨王猛扑下来。禺狨王举双臂相迎,四臂相遇,禺狨王只觉泰山压下一般,使出了八分气力,方才能抵挡,不禁暗暗叫道:“好大力气!”遂转手抓住其双腕,用尽全力,一晃双膀,将其扭翻在地。那巨熊嚎叫一声摔倒。紧接着有两只黑熊一左一右扑上前来,禺狨王不惧,一手一个,握住那熊的臂弯,双膀用力,只见两团黑影翻滚,连声惨叫。 数只黑鬃恶兽从禺狨王左右窜向猕猴王,猕猴王施展铜棍,专向那黑熊的口中捅去,那黑熊挥掌抵挡,猕猴王哪容其反应,早抽棍猛扫,击中其腿部,伴随着嚎叫,那熊倒地。猕猴王挑翻身边的几只巨熊,向前纵身,来在禺狨王身边,那禺狨王正被重新站起的巨熊连同三只黑熊围住撕扯,巨熊腰身力大,正要挥掌拍向禺狨王的后背,猕猴王纵起身抡铁棍向那巨熊的头顶打去,刹那间,巨熊脑浆迸裂,黑山一般的身躯轰然倒地。 大鹏向洞内叫道:“兄弟,可要助你们一助?” 两个猴王正战得兴起,禺狨王也不回头,高声道:“不用,还有十条小虫就算完事。”说罢,双臂加力,又放倒两只迎面而至的猛兽。 片刻之后,那数十只黑色庞然大物在两个猴王手下皆已是瘫成肉堆,两猴王只被那黑熊的利爪划伤了些许皮毛。 大鹏见二人已将洞中猛兽悉数击垮,对二人高声道:“兄弟再看看,那洞中还有无更多埋伏,我看守住洞外。” 猕猴王受了提醒,侧耳向洞中聆听,片刻道:“洞内无有更多异常动静!” 大鹏又道:“那两个龙马往何处去了?” 猕猴王扭回头笑道:“我已听见,未曾走远,在洞中角落藏身。”说罢朝一个方向一指,只见那首领正和手下从洞中曲折深处向二人方向走来。 禺狨王见了那首领,顿生恼火,未等两龙马走近,高声喝道:“呔!你两个四蹄赖货,怎敢暗中设下埋伏,害我兄弟!”说着便欲挥掌上前教训那龙马一番以解心头怒气,却被猕猴王拦住。 龙马首领紧赶两步上前道:“英雄莫怪,只因我受此帝俊指派的熊神制约,不敢转投英雄麾下。如今你兄弟大显身手,打死其头领,故将来我这些山中的龙马皆愿听从英雄的调遣驱使。”说罢向三人低下龙头,龙须指地,身旁的龙马也同做此状。 禺狨王闻听冷笑道:“那熊神究竟为何在此且不去追究,但将来有用到你们之时,你们要服顺尽力,不得违背懈怠,否则下场就如同它们一样!” 那为首的龙马点头道:“甘愿听从一切吩咐。” 一旁猕猴王见那龙马降服,便道:“我们斗了这般许久,腹内也空,你且安排些吃的,然后寻个歇息的地方来。” 那首领忙道:“英雄可至这洞中紧里处安歇,那里已备有上好的美食可供享用。明日英雄若要行路,我安排龙马驮负。” 此时大鹏也至,三人随那龙马跨过堆积的熊尸,直向里走,及至洞府最深处,见果有另一番洞天,是一处开阔之地,灯火通明,顶高数丈,阔有十余丈,能容千百人,那石台之上摆满各种瓜果美食,猪、鹿、羚、?,想必是供那熊神享用之物。 打发了龙马,大鹏同两个猴王尽情享用了现成的美味,随后就地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三人同时醒来,那龙马首领早已在一旁守候,身边却多了十数匹龙马,皆是白身龙首模样。 见三人醒来,那首领上前道:“我已将所有龙马召集至此,请大王察看。” 大鹏道:“好,只需两匹即可,给他二人一人一匹。”那首领点头领令。 三人又饱食一番之后,猕猴王和禺狨王分别跨上两匹龙马,在那首领的引领下,出了洞,奔东而去。 那龙马翻山越岭,跨水渡河,如履平地,猕猴王和禺狨王在马上只觉耳旁风声呼啸,一路看山林闪倒,才半个时辰,便来在了满是龙须草的贾超山。 在前面带路的首领停下,龙马动如风,静似树,余者皆安稳站立当地,行这许多路程气不喘,蹄不乱,毫无疲惫之意。首领回头对三人道:“已是到了我们管辖地界的尽头,三位不知要继续往何处去?” 大鹏道:“我们还要一路向东行。” 那首领道:“不如就让龙马随同你们一路行走,也省去腿脚劳顿!” 猕猴王闻听正欲说好,一旁禺狨王道:“这龙马除了能跑,并无作战本领,如遇强敌反倒累赘。” 大鹏一旁点头道:“禺狨王说的是,就先且把他们送至我们将要去的首座山吧。”说罢一展双翅向东方起身而去。猕猴王见他二人不同意,也就作罢。 首领冲驮负两个猴王的龙马一摆头,那两匹龙马扬起四蹄,跟随大鹏的方向而去,其余龙马各自回归。 前方二百里,一座高山逐渐显现,及至近处,见那山玉石遍布,檀树林立,杼树密集,潺潺流水自山中而出向大江奔去。大鹏收了双翅来在众龙马前方半空中道:“就到此地了。” 那龙马停住,两个猴王翻身跃下马背。首领率龙马返回了山中。 第三十一章 烈火幸逃生 大鹏和两个猴王向前一起来在一条河边,见那河水清澈,明波潋滟,丹沙铺底,如血色染就,身有彩色花纹的鱼儿一群群在水中畅游嬉戏,三人俯身饮润。 此时空中一个黑影,由远及近,那大鹏眼尖,从水中看得倒影,抬头看,见乃是一个背生双翅之人,浑身披着褐色的羽毛,正向这边飞来。大鹏抬头对两个猴王道:“那边有人过来。” 猕猴王和禺狨王抬头向上看,见果是有一飞人,转眼之间已来在了近前。那飞人展双翅悬停在头顶半空,厉声喝道:“是什么人,来景山作甚?” 大鹏也一展双翅腾起在了半空,与那飞人正面而对。对方见大鹏一对巨大金翅闪耀,利嘴钢爪,威武非凡,吃了一惊,不觉在空中后退了些许。 大鹏见他这副模样开口冷声问道:“你又是何人?” 那人见问,便道:“我乃是此山之主,凡未经我同意,擅闯此山者,唯有死路一条!” 大鹏见其口气比其身躯还大,冷笑一声,突然如利箭一般冲向那山神,未等那山神反应过来,一对金刚利爪已将其牢牢擒住。那山神惊恐地扑腾着两只翅膀,乱羽凌飞,口中发出凄厉之声。 大鹏捉住那山神将其重重地掷于地上的乱石之间,那山神又是一声嚎叫,扑倒在乱石间挣扎不起。两个猴王见状冲上前去,按住了那山神,令其不得动弹半分。 大鹏收了双翅稳落地面,禺狨王看着他道:“看来你恢复的不错,身手已如既往。” 大鹏冲禺狨王略一点头,依旧是眼带冷寒光,他面无半点笑容冲那山神高声道:“你们的首领在何处?” 山神斜着眼睛看着大鹏和两个猴王,一头乱发披散,从口中挤出几个字:“他在骄山。” 猕猴王问道:“骄山距此地多远?” 山神道:“隔一座山便是。” 大鹏道:“去告诉你们的首领,让他召集所有的部下在山中待命!” 那山神问道:“不知英雄怎样称呼?” 大鹏道:“你就说是大鹏王和两位猴王的命令!”说罢示意二人松开那山神。猕猴王和禺狨王放开手,那山神抖了抖酸痛的翅膀,站立起身,一个踉跄又险些跌倒,急忙展开双翅,起身在空中,回头朝三人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向东北方向去了。 看着山神远去的背影,禺狨王道:“看来此地山神不过如此,大鹏兄弟恢复了往日雄风,凭你便可将他们全部拿下了!” 大鹏道:“这些长羽毛的,只管交给我来处置。”猕猴王一旁点头。 三人未做停留,也朝东北方向而去。行约百里,见前方一座高山,山南松柏苍翠,金光闪烁,鹿鸣幽谷,山中缓坡之上有众多犛牛在俯身食草,虎豹之形隐约在林中闪现。及近看,见四处细竹丛生,橘子和柚子树枝头丛丛嫩果。一条河水从山中向东南奔流而去,水中闪动点点金光,有鲛鱼自在潜游。三人攀至山顶,未见任何异常动静,猕猴王道:“想必那山神去寻首领去了。”三人于是继续奔东北方向而去。 又百十余里,前面便是之前那个山神所说的首领的所在,近看那山,见山上松柏、桃枝和钩端细竹密布,玉石遍地。 三人行至半山上,穿梭在松柏林间,松脂从鳞片状的树皮之间散发出清香,细竹不时勾挂着身上的绒羽,三人一边拨打竹枝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直至山中深处,见那松林更盛,却依然不见任何山神的踪影。大鹏举目环视,猕猴王也侧耳倾听,皆无异常。禺狨王道:“莫非那山神得知我等的厉害,皆已被吓得逃脱而去了?” 大鹏道:“且莫下定语,先看看再说。”猕猴王点头。三人又继续迈步欲直奔山顶,刚抬腿走出几步,忽然间,天空一片闪光,还没等三人抬头看个仔细,只见一团火焰在前方的丛林中燃起,接着一条条火龙在风中旋转升腾,转眼之间点燃了三人四周的松枝,那茂密的枝叶顿时化作一团团的火炬,霎那间火舌乱窜,火龙飞舞,滚滚热浪直冲向三人所在之处。 三人不禁一齐大叫:“不好!”大鹏情急中展双翅欲向上脱身,又见那两个猴王被困在大火之中已无路可走,又赶紧奔二人而去,高声叫道:“快抓住我的双腿!” 那两个猴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正弄得不知所措,听见大鹏叫他们,赶忙向上伸出双手正欲抓住大鹏的腿脚,正在此时,空中一个身影猛地扑向了大鹏的身后。大鹏只顾看着地上的二人,未曾想有人从后面突袭。随着那猕猴王的一声惊叫,大鹏想躲已是来不及,只觉得后背被一只巨爪猛力一击,大鹏身体一沉,差点趴倒在地上,急忙奋力抖动双翅贴地向上跃起,转回身看,只见身材高大之人,头生一对羊角,正挥舞着一对虎爪向其猛冲过来。 大鹏见状,怒火中烧,暂且顾不得那两个猴王,挥动一对金刚利爪冲那羊角神杀去,二人在烈火舔舐浓烟滚滚的半空之中随即纠缠在了一起。 两个猴王此时已被烈火炙烤得头昏眼花,晕头转向,满身的毫毛也开始卷曲焦糊,大火愈烧愈烈,眼瞅就要葬身火海,二人内心是无比绝望,不禁抱头失声痛哭。 大鹏一对利爪威猛无双,方几个回合,那羊角神便已不敌,连连败退,大鹏回过头看,只见一片火海之中,两个猴王的身影已几乎被大火完全吞没,而自己满身的羽毛亦难近火,哪怕此刻再想去救,也是晚了。 大鹏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束手无策,想当初几人誓言征战天下,如今便要生死两隔,内心遗憾悲恸。 正在三人尽皆深陷绝望之中,突然,只见一阵狂风大作,紧接着,骤雨滂沱,如天开倾覆。所有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惊呆了,大鹏抬眼看,只见一股旋风卷着暴雨从东面呼啸而至,那旋风暴雨所到之处,刚刚还是冲天的烈火瞬时被浇灭,烟火殆尽,无影无踪。 猕猴王和禺狨王遍身绒毛焦糊的身躯陡然被暴雨淋透,二人愣在当地,恍然在鬼门关前一场噩梦,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是死是生。正在不知所以之时,只见那暴风骤雨之中现出一个身形,高大威武,项上生一颗龙头,圆瞪双睛,一对龙须飘摆,手持一条神杖,所到之处,风雨伴行,飞身来在了羊角虎爪神的近前。那羊角神冲着前来的龙头神怒吼一声:“计蒙,你来作甚?坏我好事!”对方似乎尚未解其意,高声道:“鼉围,我受那山神首领之托,前来来助你一臂之力!” “助我?你且看那二人,就要被我烧死,你却兴风作雨,坏我好事,还说什么助我?”那称作鼉围的羊角之神用手指着两个猴王怒不可遏大声斥责道。 那计蒙也是一愣,看着地上狼狈的两个猴王,又看看那鼉围,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正要分辩几句,鼉围挥舞着利爪朝其袭来。计蒙连忙躲闪,手中神杖并未施展,那鼉围丝毫不肯放过,继续步步紧逼,口中怒吼着冲那计蒙挥舞着利爪。计蒙连躲了三次,见对方不肯放过,也怒火中烧,举神杖挡住对方的虎爪,二人在半空中厮杀起来。 大鹏和两个猴王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也猜到了几分缘由,大鹏趁那二神相争无暇顾及其他之机赶紧收了双翅落在两个猴王跟前,急切问道:“两位兄弟可好?” 那猕猴王和禺狨王原已在那熊熊大火之中坐以待毙,未曾想一场暴风雨解了烈火之困,见大鹏来到,忙抹了抹双眼,也不顾满身的苍黑狼狈之相,各自抱住大鹏,颤抖道:“尚好,尚好!命还在,还在!” 大鹏听出二人强忍住的呜咽,一手扶住一人的肩膀道:“在就好,在就好!”说罢,扭回头看二神争斗的方向,只见那空中一团烈火和一团雨雾正激烈纠缠,分不清彼此,看不见容貌。大鹏对两个猴王道:“你们赶紧寻个隐蔽之处躲藏起来,我来对付他们。” 猕猴王拾起棍和禺狨王正欲抽身,忽然间,眼前一阵旋风,现出一人,见那人身高丈二,方面阔口,头挽发髻,下身长着三条长腿,手中握一柄巨斧呐喊一声拦住了去路。 禺狨王见有人来战,抖擞精神,怒吼一声,他要把刚才受困火中时胸中郁结的怒气悉数释放出来,挥舞双臂向拦路之人冲去。 对方见禺狨王如同一块乌黑的巨岩压来,举起手中斧向禺狨王便劈,禺狨王也不躲闪,举手一挡,那斧柄砸在了禺狨王的手臂之上,如撞坚石,发出当的一声巨响,二人皆手膀发麻,禺狨王另一只手已经挥拳向对方击去,对方见禺狨王身形近前,一条腿撑在地上,另两条腿凌空飞起,一同踹向禺狨王。禺狨王未料到对方有此招式,猝不及防,被其双腿重重踢在腹部,向后飞了出去,一声闷响,摔在了地上。 一旁猕猴王见状迅即挥铜棍冲向那方面之人,一个横扫千钧,对方忙用巨斧相迎,斧棍相撞,只听一声尖利的巨响,火星乱窜,震得人耳中嗡嗡轰鸣,隐隐作痛,猕猴王与那三腿怪神战在一处。那怪神虽力大斧沉,却难敌猕猴王一条棍上下翻飞如狂风弄草,风卷残云,很快是眼花缭乱,几条腿也不得施展,踩着凌乱的步伐,反倒互相羁绊。不肖数个回合,猕猴王一棍击中对方的手腕,那怪神大叫一声,手中巨斧脱手落地,一只手捂着被击中的手腕,一转身,三条腿蹦跳着,瞬间逃入远处的密林深处不见了影踪。 就在猕猴王与那三腿怪神争斗之时,二十余飞人山神手持长矛一齐冲将过来,大鹏展翅飞在空中伸出一对利爪左冲右杀,未久,便只见空中乱羽缤纷,那些山神纷纷跌落尘埃,在地上痛苦挣扎。 再看那计蒙和鼉围,你追我赶,逐渐远去不见了踪影。此时山中雨消火熄,汽雾升腾。两个猴王将那些在地上挣扎的山神拖至一处。 大鹏飞身落下,看着那些呻吟着的山神厉声问:“你们谁是首领?” 无人应答,大鹏又问了一声,方才有一个孱弱的声音答话:“我便是,你难道是大鹏王?”大鹏迈步来到其近前,仔细看了一眼,对其道:“我是金翅大鹏王,你认得我?” 那山神首领道:“听说过,当年人仙魔大战时,有个大鹏魔王,后来不知去向,没想到今日有幸得见。” 大鹏道:“没想到你们还能活着到今天,你们是从地府逃生回来的?” 那首领道:“未有过此等经历。” 两个猴王和大鹏心中都有些纳闷,但当下并没有兴致去追究仔细。大鹏道:“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号,也该知道怎样做了。” 那首领忙道:“甘愿听从大鹏王的安排。” 大鹏点点头对首领道:“你们先且在山中守候,待我将来要用你们之时再来寻你们,若我发现你们逃走,定要追至天涯海角。天下都将是我兄弟的,谅你们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大鹏的声音不大,但字字震撼那山神首领的内心,首领连声应诺。 大鹏安排完毕,自己也奋战了多时,尤其是见那两个猴王已是十分疲惫,需要歇整,便吩咐山神弄些吃食来。首领忙吩咐众山神分头前去找寻,不一会儿,带回了些刚捉的麈、?。大鹏和两个猴王饱腹之后,便在附近寻地休息。众山神在不远处守候。 入夜,皓月莹空,禺狨王眼望明月,内心集聚着力量。 三人歇整一夜,次日清晨,大鹏早起,见禺狨王已然在舒展筋骨,便上前问道:“昨夜恢复的如何?” 禺狨王大笑道:“只要月亮在,我就有无穷的力量!”此时猕猴王被禺狨王的笑声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二人已醒,便也起身。 大鹏将众山神叫起,命两个背着二猴王,在其余山神的护佑之下,启程向东北方向,飞越了女几山,又跨过宜诸山、纶山,前面一条大河向东南奔流入江,飞过大河之后,大鹏便让那些山神返回,好生待命。山神领令而返,大鹏和两个猴王朝东北方向而去。 第三十二章 人龙施诡计 大鹏和猕猴王禺狨王启程奔向东北,行有半日,见前方一座高山耸立,山上蓊郁青翠。三人来在山前,只见梓树茂盛、檀树粗壮,弞杻树高直,看了些许,未见有异常动静,随即直攀上山巅。正在三人四下观望之时,忽见头顶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翻滚,狂风骤起,刮得三人六目皆是难睁。大鹏在风中对两个猴王高声道:“风云突至,似有蹊跷,待我去看个究竟。”说罢展翅迎风而起,来在云头之上。 大鹏睁大双睛观瞧,只见一条人首长龙,披头散发,浑身青灰的鳞片,在云中翻滚,原来正是其在兴风作祟。那长龙也发现了大鹏,张牙舞爪奔大鹏而来。 大鹏见状,在空中一个转身,早已来在那长龙的上方,伸出利爪,紧扣住了那长龙的身躯。长龙惊惧,拼命扭动身躯,首尾搅起乌云翻滚,身体却丝毫不得挣脱半点。大鹏抓着那长龙,直奔山顶,将其重重摔在山石之间,只听一声悲号,那长龙倒在地上挣扎不起。 两个猴王见大鹏得手,冲上前去,一头一尾将其制住,不得挣脱半分。大鹏收了双翅降落山顶,见那长龙已是在连声求告:“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禺狨王道:“不要你的性命,只说出你们首领在哪里即可饶你!” 那人首之龙闻听忙道:“多谢英雄,不劳英雄费力,我愿将首领引至此地,拜见几位英雄。” 禺狨王见状喜道:“这倒也好,省却了我们找寻的麻烦。” 大鹏却是怀疑,问道:“那首领可肯听从于你?你们共有几个,你做得了主吗?” 那龙道:“我们总共有九个,皆是我这般模样,首领的本领也与我相差无几,我去和他说明英雄的威武,他定可情愿前来参拜英雄。” 大鹏还是将信将疑,但见那龙的本领不过尔尔,也不怕他食言,便道:“好,那就放过你,快去将你们的首领连同其余的都召集至此地听从吩咐,速去速回!”说罢示意两个猴王放开那龙。 那龙被松开束缚,忙道:“只消片刻等待,我去去就回。”说罢一扬头,腾空而起,直奔东方而去。 大鹏在空中盘旋,猕猴王和禺狨王攀在山顶的树梢张望,果不其然,未及半个时辰,只见东边的空中几个身影在半云半雾之间向三人所在之地飞来,很快来在了近前,仔细看,乃是九条飞龙,皆是一般模样。 三人提高了警惕,都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九条龙在空中盘旋了一周,落在三人的面前,其中的一个挺身上前问道:“你们就是远道而来的三位英雄?” 大鹏道:“正是,你是谁?” 那人首龙道:“我是首领,平日里守在騩山,听镇守丙山的兄弟说有三个英雄来到,特召齐了全部弟兄前来拜见!” 大鹏见那首领言语客套便说明来意:“我兄弟来到此地并非偶然路过,而是为征服天下而来,你们若是愿意跟随,将来可同享长生自在,若不愿从,也不强求,不过,你们的归宿皆是天庭安排的阴司地府,永堕未知轮回。” 九条龙闻听大鹏此言,皆面露惊恐之色。那首领道:“既是如此,我们愿意跟随英雄一起与那天庭抗争。” 大鹏见那首领态度谦恭,答应得爽快随即问道:“你们在此地以何为生?” 那首领道:“我们依靠此地人族供奉的祭祀为生,每次让他们具备猪羊,献上美酒、玉璧。” 大鹏见其所言详致,非是虚妄,便点头道:“这就是了,天庭本欲将天下的供奉悉数收归己有,而你们抢占了天庭的祭祀供奉,天庭也迟早来寻你们了账。”那首领频频点头称是。 首领又问:“不知英雄下一步何往?” 大鹏道:“我们巡视此地之后,还要前往他处,待将来用时会召唤你们。” 首领道:“那我们一同护送英雄。”说罢起在半空之中,让三人跟随。 禺狨王冲其高声道:“我二人不会飞腾之术,你们且慢些行!” 那首领和其余诸山神闻听互相传递了一个眼色后道:“就依英雄,我们前面带路。” 三人步行,首领在前,八条龙跟在众人身后,一齐向东而去。诸山相距不远,行约百里已跨过两座,来在了另一座山脚下。见那山:西边光秃秃的悬崖垩土裸露,飞瀑高悬,山上花椒、椐树和柘树稀稀疏疏。三人正看间,忽然狂风突起,飞瀑倒卷,如同银河倒悬飞上九天。三人被狂风吹得站立不稳,双目难睁,却听那首领在半空中叫了声:“就在这里了!” 三人不知那首领说什么“就在这里”,正迷惑间,八条飞龙冲上山头,一起用龙爪往山头猛力一推,陡然间那山崖乱石崩塌,碎石夹杂烟尘如瀑布般轰然朝几人的所在倾泻而下。两个猴王见状不好,急忙跳向两旁躲闪,大鹏也是吃惊匪浅,迅疾展翅腾起在高空,忽觉脑后一阵恶风,猛回头看,只见那首领面露凶光,现出恶相,挥利爪猛抓了过来。 大鹏心中早有所戒备,见那飞龙偷袭,快速闪身躲避,利爪扑空,紧接着,九条龙齐齐向大鹏猛扑过来,上下左右将大鹏团团包裹在当中。大鹏见九条龙将自己围住,也不惊慌,伸展双翅,挥舞利爪上下翻飞与那九龙混战一处。那龙刚一近身,便被大鹏用利爪擒住身躯,又用力一扇双翅,其余几条被疾风吹得在空中滚翻。大鹏眼疾手快,如风似电,飞身冲上前去捉住那首领,又疾速俯冲向一片山石,将那首领狠狠摔在山石之上,只听一声哀嚎,全身几乎断裂,横在那石间不起。 其余八条龙见状悚惧,丙山山神早已领教过大鹏的厉害,只躲在最远处虚张声势。另七条龙各自迟疑,不敢上前。 大鹏未加思索,如法炮制,反守为攻,冲向另几个山神。那些山神欲抵挡一二,却被大鹏连连擒住三只,甩在山崖,翻滚而下。剩余四条飞龙见状慌忙逃窜,却哪里走得脱,也尽被大鹏赶上,一一擒住,丢在山石间。 两个猴王躲过崩落的山岩,见那些飞龙坠地,飞身上前将首领按倒在山石上,禺狨王恼怒异常,披头一拳,打在那首领的头上,那首领惨叫一声,披散着头发的脑袋重重地撞在碎石上。 大鹏来在那首领的近前,厉声喝道:“胆大的长虫,竟敢偷袭,你可知我是吃龙的祖宗,今日便要拿你润润肚肠!”那首领惧怕,连声求告:“饶命,饶命!” 猕猴王将其余八条尚在挣扎的人首龙也拽着龙尾拖了过来,喝道:“还敢不敢与我兄弟为敌?” 几条龙忍着疼痛连声道:“不敢,不敢!” 大鹏道:“你们性情反复,要给你们长点记性才行!” 几条龙皆惊恐万状地看着大鹏,不知大鹏意欲何为。大鹏伸出利爪,在每个人的脸上一划,顿时鲜血淋漓,留下三道深痕,那龙双尾乱跳,忍住剧痛,不敢动弹,只是呼号。 大鹏冷冷道:“下次若有非分之念时,便想想这脸上的疤痕!” 那些龙连声点头道:“是,是,是!” 稍事歇息,大鹏命那九条龙在前面地上匍匐前行,自己和两猴王在后监视,如此蜿蜒跨越了五座高山,来在首阳山,方才遣散了那九条龙,命他们回原地等待召唤,那九条龙千恩万谢,腾空隐去。 在大鹏的指引下,三人未在山中停留,向东南越过一条大河,方才在河对岸歇息一夜,次日一早继续进发。 第三十三章 脱险太华山 再说那牛魔王和蛟魔王与大鹏及两个猴王兄弟告别之后,日夜兼程,直奔西北方向。牛魔王在前引路,一路跨过山川草地,穿越密林大泽,绕过国城部落,晓行夜宿,十日之后,来在一座大山前,见那山:松林密布,怪石嶙峋,山坡上有羊儿正在蹦跳争斗。 牛魔王见了那山对蛟魔王道:“我们前往山中看看,若有山神,需是小心。”蛟魔王点头应了一声,二人奔山上而去。 刚至半山腰间,见前方密林深处忽然冲出一人,披发棕衣,手中擎着一杆长枪,枪尖闪亮,寒气逼人。 二人见状停下脚步,四目紧紧注视来人。只见那人来到牛魔王和蛟魔王的近前,用手中枪点指,高声道:“何方邪怪?来钱来山作甚?” 牛魔王上前一步昂首高声道:“我乃是牛魔王,你是什么人?” 那人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牛魔王,见其牛首人身,高大威武,一对利角,手中持棍,断不是凡类,下意识握紧手中枪道:“我是此山之主,擅闯此山者,让他在枪下魂飞魄散!” 牛魔王见其口出狂言,想要试探其本领如何,举起手中棍在其眼前一晃道:“你若能赢的了我的棍,还让你做此地之主,若是不能,则我来做主,你便听我的发落。” 对方见牛魔王言辞挑衅,也不多言,挺枪直奔牛魔王刺去。 牛魔王见其出手,也摆开架势与那人战在一处。只见枪棍挥舞,风声乍起,牛魔王力大棍沉,枪棍相交,铿锵作响,对方被震得是手臂发麻,枪欲脱手。 牛魔王只是要试探试探对方的本领,并未使出全力,故意与之来往了十数个回合,对方是手忙脚乱,无力招架。 见不是对手,那人意欲走脱,牛魔王步步紧逼,使其难以抽身。蛟魔王见牛魔王始终占得上风,便在一旁袖手观阵。 又三两个回合,牛魔王便不再与之纠缠,瞅个空档,顺手轻轻一棍,扫在那人腿上,将其撂倒在地。 那人手中枪撒手落地,正欲翻身爬起,蛟魔王早一个箭步上前将其按住,不得动弹半分。 牛魔王收棍,气不长出,似没发生任何事一般,一步一步走到那人面前。那人面露惊惧,双眼紧盯牛魔王不敢做声。 “你是帝俊安排在此地的?”牛魔王开口直接问道。 对方见牛魔王说出其底细,惊讶之中带着疑惑问道:“你是怎么知晓的?” 牛魔王轻轻一笑道:“这个你莫问,你们首领在何处?” 那人见牛魔王知有首领,更知二人来者不凡,却欲遮掩道:“没有什么首领,有又关你何事?” 牛魔王见其顽抗,道:“说出首领的所在,就放了你!” 那人闻听,眼睛转了转,又看了看蛟魔王,蛟魔王一对鼓突的双睛显露威怒,那人无奈道:“在隔着一座山的太华山。” 牛魔王道:“好,现在就差你一个使命,去告诉你们的首领,我牛魔王还有蛟魔王要前去寻他!” 那山神连忙爬起身,头也不回,撒开双腿消失在丛林当中。 牛魔王和蛟魔王见那人消失,便继续翻过山岭,向西而行。越过一座山,再行百里,见前面出现一座巍峨高山,气势磅礴,顶在云间,犹如天柱,山崖陡峭似削,纵深绵延,峰岭辗转。 牛魔王停下脚步,远望那山对蛟魔王道:“这应是太华山,那首领的所在了。”二人行至山脚,见那岩壁,立直陡峭,难以攀登。牛魔王对蛟魔王道:“你先且在此等候,待我上去看看。”说罢驾起云头,沿山崖而上,片刻至山顶之上,抬眼观瞧,见山顶草木参差,有一片空处,落有一座石建的殿堂。牛魔王心中寻思:“此等险要之地,恐非那山神不能至此。”便收了云头,来到那石殿前,见石门紧闭,牛魔王上前问了几声,也无动静,便抬手推门,那门随即洞开。往里看,见其内石椅,石凳俱齐,中间一张靠背石椅,置于三级石阶之上,该是主人所有。 牛魔王向左右看看,未见任何人迹,又侧耳仔细聆听,唯有风声,也无异常响动。 牛魔王转身出了石殿,见夕阳西落,彩霞满天,于是驾云头返回山脚。蛟魔王正在山脚等待,见牛魔王返回,上前闻讯。牛魔王道:“那山顶有座宫殿,但却无有人在,估计是那山神前去召唤帮手,我们且歇息一晚,明日恐有一番恶战。” 蛟魔王道声:“好。”二人寻一个石崖下,依山而卧,只待来日。 清晨的太华山十分的静谧,松间清风过,溪涧泉水流,迷雾漫漫,鸟鸣幽幽。牛魔王和蛟魔王醒来,抖了抖身上的晨露,伸展了一下腰身,昨夜无人打搅,环视四周,仍未有人迹,牛魔王笑笑道:“莫不是那些山神胆小,被吓怕皆是逃走了不成?” 蛟魔王对牛魔王道:“那些个山神,这么多年未舍刀兵,看来不像善罢甘休之辈。” 牛魔王点头道:“说得有理,我上高处再看看有无动静。”说罢驾起云头再度来在山顶。 至山顶处,石殿前,见自己昨日推开的殿门依然敞开,看来还无人进出。又向四周观瞧,晨光已大亮,只见近处满山浓雾渐去,树林全貌依旧不见,远处间有山川,共同组成一幅宁静的画面。牛魔王深吸一口,清气醒神,顿觉浑身充满力量。又等了稍许,仍不见异动,牛魔王担心蛟魔王焦急,便返回原地。 至晌午,牛魔王和蛟魔王也不见任何动静,二人正在商议是否继续前行,忽见西边红尘滚滚,金光闪耀,有二十几个身形,手持明晃晃的利刃朝太华山直奔而来,最前一人坐乘一条身长数丈六足四翼遍体黑黄相间鳞片的人腰粗巨蛇,扇着翅膀朝二人所在之处飞来。 牛魔王一见来了精神,一把抓过靠在山石上的混铁棍,对蛟魔王道:“兄弟,要有场好斗了!” 蛟魔王圆瞪双眼,见那些人快到近前,一张口吐出猩红长鞭,握在手中,紧盯来者。 那些人冲至二人跟前,围成半圆与二人对面,那为首的用枪尖指点高声问道:“你们便是打伤钱来山主来挑事的邪怪?” 牛魔王上前几步,走近那骑蛇之人,望空道:“正是,你是他们的首领?” 那人见牛魔王回应,叫一声:“休得啰嗦,看枪!”说罢使出长枪朝牛魔王便刺。 牛魔王叫声:“来的好!”腾起云头,来在半空,与那骑蛇者平视,又低头冲蛟魔王高声道:“兄弟,这个我来对付,剩下的就靠你了!” 蛟魔王听得清楚,一抖龙舌鞭,那鞭夹带着呼啸的风声,如长龙出水,蛟龙摆尾,向那十几人猛然横扫过去。那些人虽有准备,但未料龙蛇鞭如此迅疾,猝不及防,有些躲闪不及,被龙舌鞭鞭梢扫中,众人急忙后退。 此时牛魔王和那首领已战在一处,只见得:一条枪如游龙出水,一根棍如怪蟒翻身,枪乃是天帝赐,棍也是天尊赠,千年埋下生死恨,今日长出仇冤根! 太华山顶,那山神首领招招想取牛魔王的性命,牛魔王却手下留有分寸,他只想降服那首领,而并非要了他的性命。尽管如此,那首领依旧很快处于了下风,牛魔王瞅准一个空档,一棍将其长枪磕飞,首领坐立不稳,牛魔王又一棍将其扫下飞蛇,跌落地上。飞蛇欲逃,被牛魔王拽住尾巴,那蛇在空中扭动挣扎几回,跌落尘埃,六足朝天,一动不动。 牛魔王收云头落下,把冰冷刚硬的铁棍压在那首领的头上,厉声道:“让所有人住手,不然要你的性命!” 那边十七人围住蛟魔王,蛟魔王浑然不惧,凭借灵活的身形使龙舌鞭抵挡住了数轮猛攻。正纠缠之中,听有高声叫:“快住手,都快住手!”众人扭头看,见那首领正被牛魔王用棍指着头连声高叫,忙撤回兵器,跳出圈外。此时却唯独一人没有撤身,他趁蛟魔王也向首领处张望的一刹那,纵身上前,喝一声:“着!”将一把白色石粉撒向了蛟魔王,蛟魔王没有防备,听风声不对,扭回头观瞧,正被那白石粉撒了个满脸满身,顿时双眼疼痛,眼前一阵发黑,身上因有青鳞遮挡,没有受伤,但沾染了毒石粉,那清灰色鳞片颜色马上开始发乌。蛟魔王疼的大声叫喊。众山神见状又一拥而上。 牛魔王听到蛟魔王的叫声,忙抬眼观瞧,见此情形,顾不得那首领,冲上前去,那人又撒出石粉,牛魔王早有防备,猛吹一口气,刮起一阵劲风,那石粉被吹回,顿时将那人浑身沾满。那人吓得掉头要跑,牛魔王上前一把将其抓住,怒声喝道:“你们把我兄弟用何物所伤,如何解救!” 众人再度拥上前来欲要围攻,牛魔王一把扯过蛟魔王,另一只手拎着那人腾身而起,来在半空。底下众人向上无奈地高声叫喊着。 半空之中那人已然交待:“那石粉是皋涂山中一种剧毒的礜石研磨,唯有皋涂山中无条草叶子的汁液可以救治,皋涂山距此两千里开外,早了还可治愈,晚了,则双目失明,毒浸入身体发作身亡。” 牛魔王听罢厉声道:“如果有假,定取你性命!”皋涂山神忙道:“不敢,不敢。”牛魔王又对强忍疼痛的蛟魔王道:“兄弟你先暂且忍忍,我马上给你救治。”蛟魔王咬紧牙关点头。 牛魔王催动云头急向西行,一个时辰,见前方一座青山隐现于云雾之中,皋涂山神用手指那山道:“便是此处。”牛魔王落在山头将那山神一丢冲其喝道:“快去将无条草取来,稍有迟滞,要你性命!” 皋涂山神慌忙撒腿直奔山腰而去。牛魔王看看蛟魔王,见其双眼红肿不堪,身上有鳞甲防护,毒石粉方才未侵入身体里,牛魔王道:“兄弟,解药马上就到!”蛟魔王勉强点了点头。 牛魔王环顾四方,见那山桂树林立,草木相依,山南丹沙点点,山北金光闪烁,到处白色岩石,有两条河流从山中奔腾而出流向远方。正看时,只见那皋涂山神快步向二人奔来,手中还捧着一大把半红半绿的草叶,近了看,形如葵菜,状若手掌。皋涂山神将那草叶揉碎,给蛟魔王敷在双眼和面部,又在身上沾了毒石粉的地方悉数涂抹。牛魔王一旁紧盯着那山神的动作,片刻之后,见蛟魔王的双眼红肿果然消退,但身上原本青灰色的鳞甲却变得乌黑闪亮,忙问:“兄弟,你身上感觉如何?” 蛟魔王此刻已可言语,回道:“只觉有些刺痒。”牛魔王转身瞪着那山神问道:“这是何故?” 那山神也一脸迷茫,伸出手一摸蛟魔王的鳞甲想了想道:“此该是两种毒物混合后令其鳞甲变得坚硬无比。”牛魔王用手一探那甲鳞,见其果然变得坚如铁石一般,蛟魔王稍稍挪动身体,那鳞甲交错发出搓石铿锵之声。牛魔王见状笑道:“兄弟,没承想你因此得了硬甲。” 蛟魔王也用手一摸自己的鳞甲道:“果然比之前变硬了许多,若是全身的鳞甲都是如此则再好不过。” 牛魔王闻听道:“这个不难,让你鳞甲变硬的两样东西这山中都有,让他去取来便是。”说罢扭头对皋涂山神道:“你再去弄些礜石和无条草叶给蛟魔王涂抹全身。”山神领令而去。 牛魔王对蛟魔王道:“你暂且在这山中歇息,待完全恢复后我们再行出征。”蛟魔王点头道:“我已缓解了许多,再有半日便可如初。” 那山神去了不多久,带回了几块白色的礜石,和一大捧无条草叶,当着牛魔王的面用山石将那礜石磨成粉末,又将无条草叶碾碎,先在蛟魔王身上撒上礜石粉,接着又涂抹上无条草叶,再看那蛟魔王满身鳞甲皆由灰转黑,变得坚硬无比。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暮风瑟瑟,牛魔王命那山神去弄些吃食和清水,山神去自己的洞府中取了人们祭祀之物,乃是一只整羊,献给牛魔王和蛟魔王享用,又去河中取来了清水,用石碗呈上。二人吃饱了羊肉,饮罢清泉,寻一处避风处就地安歇,让那山神自去。山神转身奔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蛟魔王看着山神远去的身影问牛魔王:“他若是前去通风报信该当如何?”牛魔王道:“就是要他去报信。”蛟魔王知道牛魔王生性谨慎周密,自有打算,便放心安睡。 一夜无事,次日凌晨,牛魔王和蛟魔王二人苏醒,见山中云雾缥缈,幽谷鹿鸣,不远处一阵喊杀声传来。原来是那些山神得了皋涂山神之信再度杀来。那首领畏惧牛魔王的本领,闪在后面督阵,皋涂山神在远处跟随,其余十六名山神挺枪杀上前来。牛魔王和蛟魔王随即各自抖擞精神迎战。一时间只见混铁棍如狂风扫落叶,龙蛇鞭似巨浪卷残枝,棍到鞭至之处,满是惨叫声连连,蛟魔王冲入众山神中东挡西杀,那山神的枪扎在蛟魔王的身上如遇铁石,蛟魔王毫发无损,威风更甚。数十个回合,地上已躺倒一片,再无人能战。太华山神见状不妙,正欲逃走,又被牛魔王赶上捉住,丢在地上。 那些山神见牛魔王蛟魔王本领竟更甚从前,心下皆是畏惧,只得屈服,牛魔王又告知其天庭罪责的厉害,山神听罢连表愿追随二人共同与天庭抗争。 皋涂山神主动去捉了一只四角白尾鹿,当着牛魔王和蛟魔王的面杀了取其肉供二人享用。 虽经一番鏖战,天方至晌午,牛魔王和蛟魔王稍加歇息,便在众山神的陪同下,向西越过黄山、翠山,来在了騩山,已是入夜。騩山神点起百草扎的火烛,用装饰五彩花边的白苇席端着整只羊献上给二人享用。 牛魔王和蛟魔王在山中歇息一夜,次日一早起身,叮嘱了首领和众山神一番,便向西北方而去。 第三十四章 盛夏临冰雪 清晨,大鹏和两个猴王自首阳山东南河岸启程,未久行至一座山前,见那山上满山青翠,楢树、杻树、柤树林立,粉色蔷薇花在阳光下娇媚绽放。 禺狨王对猕猴王道:“你听听有没有山神动静。” 猕猴王道:“好。”侧耳倾听,未久道:“是有人朝这个方向而来。” 禺狨王忙问:“哦,听的出是几人?” 猕猴王道:“只有一人,但脚步声沉重,不像是凡类。” 禺狨王闻听道:“来的正好,我也活动活动筋骨。” 大鹏听着二人对话,没有发声,只是一旁观瞧。果不其然,禺狨王话音刚落,从那树林之中闻听一声嘶吼,窜出一人。三人转项观看,只见那来者一丈来高,人面猪身,巨齿獠牙,浑身灰黑色鬃鬣遍体,手中擎着一把板斧,斧头足有半个身子大小,冲着三人大叫一声:“什么人,敢擅闯我鲜山!” 不等猕猴王和大鹏发话,禺狨王早已迈步上前,对那猪身怪高声道:“你是谁?” 那猪身怪见那禺狨王,生的是浑身乌黑,长臂獠牙,也是高大凶恶模样,道:“我是此山之主,凡来此地者,要么献上供奉,要么留下性命!” 禺狨王一听高兴,喝道:“正要找你,你却送上门来!”说罢伸了伸双臂,一声咆哮,山林颤抖,群鸟惊飞。 那山神见状知道来者不善,也不多话,挥利斧上前,冲禺狨王劈来。 禺狨王见利斧近前,丝毫不惧,闪身朝其手臂一挡,那山神顿觉手膀发麻,手中的板斧差点脱手,大惊。尽管如此,仍未退缩,又攒足了力气再度向禺狨王横扫一斧。 禺狨王本想扑上前,一把捉住那山神将其降服,但又一转念暗想:“好久没有活动身躯,我来陪他耍耍。”随即便用手将那斧头一挡,那斧头又被弹开。山神接着连劈几斧,禺狨王挥舞双臂轻松遮挡,那山神身体榔槺,用力过猛,几番下来,便气喘嘘嘘。禺狨王见了,趁机上前,一拳挥出,犹如闪电,奔向那山神的面门。那山神躲闪不及,被拳头击中,飞出两丈多远,重重摔在地上,一声惨嚎,利斧脱手飞出。 禺狨王正要上前将其拿下,只见那山神趴在地上一声呼啸,由打丛林深处突然咆哮着冲出一群野兽,那兽形似灰狼,却生有一张鲜红如血的嘴,白尾利爪,瞪着一双红色的眼睛,所到之处一片火焰升腾,在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刹那之间,已至近前。 两个猴王和大鹏之前在骄山被火围困,险些丧命,尚心有余悸,如今见火则如同惊弓之鸟,不敢恋战,转身就跑。大鹏也急忙展翅飞在半空躲避。两个猴王不顾树枝钩挂,一路撒腿狂奔,直至山脚之下空旷之地才停住脚步,扭回头看,那山上已是一片烈火,滚滚浓烟遮盖了山体冲向天际。大鹏从空中落在二人身旁,禺狨王喘了口粗气道:“幸好此番跑得快!” 大鹏道:“没事便好。”猕猴王道:“那山神也无甚过人本领,只这纵火之物倒有些令人惧怕。” 山神早已不知去向,大鹏四下观望,不见山神身影,西面峰峦迭起,三人遂抖擞精神向西奔去。 翻过三座相距不远的小山,前面出现一座高山,有水向东南,山顶一棵高大的桑树,远远可见。行至近前,见那桑树,有十人合围粗细,高达数十丈,叶宽一尺,树身布满红色的纹理,树上开满黄花,青色的花萼,在风中摇曳。大鹏见多识广,未过多在意,禺狨王却感新奇,三两下爬上那巨大桑树的树梢,四下观望,又呼唤猕猴王也一同上来。猕猴王却立在树下双眼失神,似乎没有听见禺狨王的声音,禺狨王在树梢之间窜跳,见那桑椹珠果如拳头般大小,摘了一个放入口中,只觉酸甜嫩润,好不爽口,遂又摘了几个,翻身下树,来在猕猴王的近前,见其还在发愣,用手推了他一把道:“嗨,你在发什么呆楞?”随即递上一个桑果,又给了大鹏一个,大鹏接过品尝。 猕猴王被他一推,似方才清醒,看着那桑果,却并未接过,也未答话。禺狨王见他不接,也不多想,随即放入自己的口中。 三人继续向西,前面三十里一山,六十里一岭,一日疾行,不觉已翻越了二十几座山,未遇异常,已是入夜,三人原地歇息。 次日一早起身,两个猴王在大鹏的引领下直奔西南,行了大半日,方见一座高山出现在眼前,见那山峭壁深渊,山上金光闪闪,山下是密布的构、柞、杻、橿。 此刻西落之阳已被高山遮挡大半,三人迈步穿入山脚下有些幽暗的密林,脚踩林中断枝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前面的树梢间咻然窜过一个身影,大鹏眼尖,止步观瞧,两个猴王也抬头看,见一个一身黄毛红嘴猿猴的身形朝三人方向张望,随即很快消失在了密林深处。三人见是山中野兽,未多在意,继续在林中前行。 正行走间,忽然,猕猴王停住脚步道:“有异常响动。”说罢侧耳倾听。大鹏和禺狨王不知他发现了什么,便也停下。少顷,猕猴王道:“我听见山中有钟声。” 大鹏和禺狨王也侧耳细听,却未听见任何异常动静。禺狨王笑道:“或许是哪里的人类正在祭祀,发出的响动。” 猕猴王道:“兴许如此吧。” 大鹏和禺狨王也未在意太多,三人继续向前行进。正行间,忽然,一阵冰寒的冷风向三人袭来,只见那原本葱郁碧绿的树叶迅速凝结了一层白霜,紧接着脚下的枝叶也迅速铺上了一层冰晶,踩在脚底冰冷刺骨。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几个寒战,禺狨王怪道:“方才还酷热,怎么突然就像掉入冰窟一般?” 大鹏道:“夏日封冻必有异常,大家小心。” 此时山中红果凝霜,绿叶裹冰。那冰霜越结越厚,空气愈发寒冷,三人开始浑身哆嗦,脚底打滑,眼前的世界已皆染雪白,透骨寒意让林中的三人身躯紧缩,手脚僵直,浑身毛羽也渐渐满是冰霜被覆。 虽是被冻得瑟瑟发抖,三人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忽见前面深渊处一道亮光闪过,有个身形在半空中显现,手握着一柄钟锤指着三人高声喊喝:“呔!哪里来的野物,敢闯丰山,先受我一锤!”说罢挥钟锤向三人冲来。 大鹏见状顾不得被几乎冻僵的双膀,一抖双翅,浑身雪晶缤纷飞散,映衬无数晚霞光芒,迎向对方。二人在空中迅即厮杀在一处。方几个回合,大鹏瞅准一个空档,一把将对方的钟锤夺过,丢入深渊之中。那人见状不妙,正欲逃走,被大鹏赶上一爪擒住,摔落冰雪地上。 这一切被躲在远处观望的山神首领看见,见那神被擒,急忙转身返回诸山神聚集之处。众山神正等待消息,见首领返回,上前询问结果。那首领道:“来者颇为不善,那耕父已然失利,我等暂且躲避,待其离去乃是上策。” 其余四十七名山神闻听互相看了看,各怀心事,此时鲜山山神道:“恐那几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像是要将你我赶走,占领此地。” 那首领问道:“那你们可愿屈服?” 此时倚帝山山神高声道:“我们这许多兄弟,尚未与之一战,输赢还未定,定要与之决一高下!” 那历石山、依轱山山神随即响应,其余诸山神也纷纷附和。 首领见众山神斗志昂扬,想了想道:“今日天色已晚,若战也要等到明天,待我前去打探打探,看那耕父和三人究竟如何,再回来定夺。”众山神点头。首领安顿好了众山神,悄然奔向耕父平日里歇息之处--半山的一座山洞。 来在洞口,首领小心侧耳聆听里面的动静,里面耕父和三人已是在畅谈言欢,便转身而返。 诸山神见首领返回又问详细,首领道:“那耕父已与三人勾结一处,我等只有在其洞口附近,待明日一早叫阵,决个高低。”诸山神同意,遂跟随那首领来在耕父的洞外不远处驻扎等候。 次日一早,大鹏和两个猴王在耕父处饱足之后,便要出发去寻诸山的山神和首领,耕父送三人来在洞口,刚至洞外,忽听一阵呐喊之声,三面冲出数十名人首猪身的山神,各自手持巨斧,将洞口包围。 禺狨王见状笑道:“正要寻他们,他们送上门来了!”三人随即摆好了应战的架势。 只见一名山神上前几步高声喝道:“呔!你们几个野毛怪,竟敢来此地撒泼,快快跪倒就擒,不然做我斧下碎肉!” 耕父见状上前一步道:“诸位,我劝大家莫要逞强,你们不是这几位英雄的对手。” 话音刚落,那站在最前面的首领骂道:“耕父,你违背帝俊之命,不等待帝俊的召唤,却投靠野贼,还有脸出面!” 那耕父道:“帝俊久未现身,现有强者将一统天下,何不跟随强者?我劝你们也识时务,莫要顽抗。” 那首领见话不投机,抡起大斧向前便砍,耕父闪在一旁,猕猴王叫一声:“我来!”挥手中棍迎上前去。二人在洞口前战在一处。那山神力大斧猛,猕猴王身灵棍巧,不几个回合,山神早不是对手,已是手忙脚乱,身后几名山神见状,一齐挥利斧上前合战猕猴王,猕猴王丝毫不惧,越战越勇,一个人与数人周旋,依旧游刃有余。 身后观阵的禺狨王见状叫道:“那山神颇多,莫与这几个纠缠太久,待我助你一臂之力!”说罢挥动双臂冲上前去。那些正和猕猴王缠斗的山神见身后禺狨王上前,正要闪躲,却被其双拳一左一右分别撂倒两个,呼号着飞出丈余。剩余几个大惊,不敢恋战,急忙拔腿便逃。 两个猴王正要追赶,只听一声呼啸,从倚帝山山神的身后冲出黑压压一片如拳头大小的怪鼠,白耳白嘴,龇着尖牙吱吱地嘶叫着,那叫声如麻,直冲心脾。还未等两个猴王反应过来,怪鼠已冲至近前,爬上二人的双腿开始撕咬起来,两个猴王浑身发麻,急忙蹬腿手扯,想要摆脱那些怪鼠,却难抵数百只一拥而上,很快爬满二人的全身,二人忙就地翻滚,身上的怪鼠纷纷掉落,却很快又有无数爬上身来,张开嘴,用如锥尖牙对二人猛咬。禺狨王皮糙肉厚,尚未怎地,猕猴王仅有一身毫毛,难以抵挡,被咬得疼痛难忍,不断呼叫。 在洞口观阵的大鹏见状不妙,急忙紧赶几步,冲上前来,嘴爪皆上,替二人驱赶那怪鼠,却很快也浑身爬满了黑压压的鼠怪,钻入羽翅,疯狂撕咬。 三人拼命扑打身上的怪鼠,却怎奈双拳哪敌百张利嘴,陷入了困顿之中无以自拔。 对面众山神见三人的窘迫状不禁相继咧嘴狂笑,那倚帝山神更是得意道:“今日他们就将命丧狙如口下!”一旁的历石山神见状道:“待我放梁渠助他一助!”说罢也是一声呼啸,只见从其身后窜出百十只狸猫模样的野兽,白头虎爪,“嗷”地一声奔三人冲去。三人正被那白嘴鼠怪弄得是狼狈不堪,见又有一群怪兽冲来,心惊肉跳,正不知所措时,只见那些白头怪猫并没有扑向三人,却奔那些鼠怪而去,那些个鼠怪原本正疯狂撕咬着三人,见那狸猫怪兽冲来,“吱”地惊叫一声,松开口,如退去的潮水一般四散奔逃。那些怪猫伸虎爪扑向怪鼠,将那来不及逃窜的一口叼住,三两下吞入腹中。剩下的怪鼠急向林中逃窜,怪猫随即紧追而去。 依轱山神见状忙也放出一群怪兽,是虎爪狼身,满身鳞甲,吼叫着龇着尖牙窜上前去,却也未奔向三人,直朝那些怪猫追去。转眼之间,三样怪兽你追我逃,在密林之中不见了身影。 两旁不仅大鹏和二猴王惊诧,那些个山神也是尽皆傻眼,尤其是倚帝山、历石山和依轱山神,他们放出了怪兽狙如、梁渠和獜,本想让其一同对付三人,却未曾想他们相互之间自己厮杀起来,如今尽皆逃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愣在当地。 大鹏和两个猴王见那些怪兽互相追逐逃散,对面的山神还在呆愣之际,怒吼一声,冲上前去。猕猴王拾起方才翻滚时撇落的铜棍,一个箭步冲入那些山神之中,使出浑身之力,横扫过去,棍到之处,只闻听那些山神的哀嚎之声撕心裂肺。大鹏和禺狨王也将满腔怒火发泄出来,各自施展本领,把那些山神杀得是落花流水一般,榔槺笨拙的身躯,纷纷滚落山间,口中不住地嚎叫。 禺狨王也是恼恨之极,双臂扯住一个山神的两条腿,正欲撕成两半,一旁大鹏看见忙拦住道:“兄弟,留他们一条性命,将来有用!”禺狨王闻听,方才半空停住,单臂用力一甩,将那山神丢在山石之间,山神发出一声惨嚎。 那些山神见识了三人的不凡身手,现只有一心逃命,大鹏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拿住那为首的山神,如钢利爪紧紧嵌入了其背后的肉中,那首领连声求饶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都是他们的主意,我是被逼如此!” 大鹏将其拖至洞前,和猕猴王禺狨王三人一同把那首领审问了一番,得了实情,又命那首领将逃窜的山神悉数召回。那首领无奈,只得忍住疼痛寻遍四处,把其余山神寻回,共计四十八名,皆愿听从三人的号令。大鹏告知他们地狱之事,许下将来跟随他们夺得天下之后,让其尽皆长生。那些山神连连叩谢,哪敢不从。 三人苦战了大半天,颇有些疲惫,便在耕父的洞中歇息。那些山神有的和首领一起陪伴左右,有的去自己的山中取来宝物奉上。丰山山神送来羊桃,味道甘甜,三人吃下,皮上的伤口很快消肿愈合。兔床山神奉上山中的鸡谷草根茎,酸中带甜,吃下浑身精气旺盛。高前山神用石碗盛来神仙帝台饮过的溪水,清澈冰凉,使人心境舒爽。从山神又送上三足鳖,供三人饱腹。 用罢宝物,打发了众山神,第三日一早,旭日未升,淡月尚在流连,三人起身,神清气爽,浑身气力充盈,遂动身启程。 第三十五章 人鱼救猴王 大鹏在空中引路,三人向西北行多半日,跨过三座山,前面又见一座大山,云雾萦绕,山上梓楠茂密,羚麋出没,从从绿草,有半人多高,一条河流向东南静静流淌。 禺狨王在烈日下赶了数百里路,浑身已是汗水淋漓,见了那河,不禁兴奋,直奔过去,跳入河水中冲刷一身尘土,洗脱燥热。大鹏和猕猴王稳步前行,也来在河边。河水清凉,二人慢慢走入水中,用那清凉和河水解暑去汗。 禺狨王在水中试探几下道:“这水似也不深,可以淌水过去。” 猕猴王闻听也未多虑,便向对岸走,向前河水渐深,没过半条腿,水下泥沙泛起,不见详细。忽地,猕猴王只觉前脚一个踩空,身体一沉,失却重心,沉入水中,还未等其反应过来,水便没过了头顶。 猕猴王本无水性,突然入水,眼前一片迷蒙,失了方向,双手一阵乱划,无有着力之处,鼻中呛几口水,胸口沉闷,顿时惊慌失措。 禺狨王见状大惊,急忙上前伸手捞了几把,却是捞空,又不敢再度靠近,大鹏乃是空中英雄,不善水中本领,也是一时愣住。 沉入水中的猕猴王四肢拼力挣扎,却愈发加速下沉,那水越深也是越发昏暗冰冷,猕猴王心中绝望,水色渐渐由碧蓝转为黑暗,光芒隐去。他不再用力,只是让身体随那冰冷的旋涡,直沉下去...... 禺狨王和大鹏眼睁睁地看着猕猴王在水中消失只余一股漩涡,心中无比焦急但却是束手无策,大鹏展翅飞在空中,看那河水当中,原来是岸边水浅,中间有一处幽暗深坑,深不见底。 猕猴王身体慢慢地下沉,脑海当中已是一片空白,忽然,他感觉后背被一双手臂拖住,身体不再继续下坠,猕猴王睁开双眼,迷茫中恍惚看见一人宛若游鱼,双臂环抱自己,摆动身躯,向上游去。 未久,猕猴王头顶冲出水面,见了亮光,猕猴王急忙猛喷了一口水,大吞了一口清气,仿佛是鬼门关前猛回头,又似悬崖边上撤回腿。再看托举自己的那人,面容秀丽,清肌莹雪,长发依依在水中飘荡,一条鱼尾波中摇摆,浑身银鳞闪闪,正用一双似水明眸凝望着自己。 猕猴王从浅水踉跄走上岸去,那人鱼看着他脱离了险境,一个转身,鱼尾掀起洁白美丽的浪花,倏然不见。 大鹏远远看见那猕猴王浮现走上对岸,忙让禺狨王抓着自己的双腿,二人也到了对岸,来在猕猴王的身边。 猕猴王喘息未定,大口吐水。禺狨王双脚落地,忙跳上前问:“兄弟,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猕猴王见大鹏和禺狨王到来,心方才落定,见禺狨王问,摆了摆手,喘着气说:“我没事。” 禺狨王道:“没事就好,可把我吓坏了。”大鹏一旁见猕猴王无事,心里一块石头落下。二人陪猕猴王坐在岸边一块大石之上,安定心神。 禺狨王道:“莫不是那山神搞的鬼,设计陷害?” 猕猴王吐了几口水孱声道:“看样子不像,那些山神已被你我降服,不敢造次,应是水中天险。” 禺狨王道:“无论如何你莫担心,这里有我和大鹏,你只顾休息,待恢复了,再继续赶路!”猕猴王点头。 三人岸边对话正被水中未曾远去的人鱼听在耳里,原来猕猴王失足陷落之地通往一座水中宫殿,那里住着人鱼一族,拯救猕猴王的便是那人鱼王的小女儿人鱼公主,听到三人对话的人鱼公主急忙翻身摇尾赶奔王宫。 在河水深处用水晶砌成的宫殿,镶嵌五彩玉石,闪着晶莹之光,人鱼公主奔入宫中,急匆匆去见父王。 人鱼王正在宫中大殿上,一旁几名人鱼王子陪待,众多人鱼护卫站立,见公主匆匆赶到,不知何故,忙问:“女儿,因何事惊慌?” 人鱼公主对人鱼王诉说了刚才在河边的所见所闻:“有三名看上去颇有些神通的神怪,说是已降服了那些山神,被女儿听见,遂赶紧来向父王禀报。” 人鱼王闻听,忙问:“你可听的真切?”人鱼公主道:“真真切切!” 人鱼王低头思考些许,抬起头道:“只怕除去了豺狼迎来虎豹,那些来历不明的神怪若是取代之前的恶神与我为敌,如何是好?”人鱼王不无担忧。 人鱼公主闻听道:“父亲,不必担心此事,我听那几个神怪说降服了山神要继续赶路,不会在此停留。并且,我救了其中一人的性命。” 人鱼王闻听,眼中闪烁光亮道:“哦?果真如此?你怎的救了他的性命?”人鱼公主便把方才的经历述说了一遍。 人鱼王道:“这倒真是一个好机会!” 一旁的人鱼王子道:“父王是想求他们解救我们人鱼一直以来深受的苦难?”人鱼王点点头。 人鱼王子道:“我们对那几个神怪的来路和目的并不了解,这样前去,会冒风险!” 人鱼王道:“为了全体人鱼的性命,也只能一试,此番机会难得,失不再来,我要亲自前去。” 猕猴王在岸上歇息片刻,因只是呛了水,无有大碍,很快便恢复。三人正要动身,忽见水中波涛翻滚,有十数只大鱼游动,遂站起身提高警惕观望。 河水当中一个满头白发之人浮出水面,下半身却在水中游动,开口对三人道:“听说几位英雄降服了那山神,不知可有此事?” 大鹏正欲开口,禺狨王抢先道:“正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人鱼王道:“方才听我女儿说拯救了你们当中一位的性命,我想求英雄一样事情。”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禺狨王继续问道:“什么事?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否会帮你?” 人鱼王道:“英雄看在我的女儿的份上,可否愿意拯救我一族的性命。” 大鹏问道:“哦?何以拯救你一族的性命?” 那人鱼王哀叹一声道:“我人鱼一族在此朝歌山潕水中世代生存,许多年前一个人面猪身之怪来到此地,他得知我们人鱼在此生活,便在每个无月之夜将山中剧毒的莽草丢入这水中,可怜我人鱼众生,被毒死无数,又被他捞去吃食享用。我们人鱼本来在这水中自在生活繁衍,数量众多,多时有千余,如今被那山神毒死仅剩数十。再这样下去,恐将就此绝迹。如今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前来恳求英雄叫那山神不要再与我人鱼一族为敌,感激不尽!”说完那人鱼王眼泪如断线珍珠,扑簌簌滴落水中。 禺狨王回头看看其他二人,大鹏见那人鱼王有求与他兄弟,计上心来,开口高声道:“好!我们可以答应你们的请求,不过得有个条件。” 人鱼王和周围的人鱼闻听一阵欣喜,人鱼王忙问道:“不知是什么条件?” 大鹏道:“你们必须交出一名人鱼方可满足你们的愿望。” 人鱼王听罢愣住,他沉吟稍许道:“好吧,只要能够让我族人不在受毒草之难,就让我来吧。”说完就要向岸边游去。 在一旁的人鱼公主听到这里,快速上前拦住了人鱼王道:“父王,让女儿去!” 人鱼王老泪纵横满目哀伤地看着她道:“女儿,我怎忍心让你献身送命,我老了,你还年轻,未来会很美好。”说完推开了人鱼公主。 那人鱼公主见状,也不答话,一摆尾,翻腾浪花来到岸边,将那大半个身体搁置在岸上,抬头看着三人,美丽的面庞沉静似水,对三人道:“我愿意为我族人的性命献上自己,还请几位英雄把答应我人鱼族的话做到。” 大鹏见状欣喜,正要抬腿上前,却被猕猴王一把拦住。 大鹏见猕猴王意欲阻拦,低声对猕猴王道:“那山神既然对人鱼如此感兴趣,其必是难得的好物,你刚刚受伤,如有这人鱼肉的滋养,必能快速恢复体力。” 人鱼公主对猕猴王道:“这位英雄不必如此,如果你是出于对我的怜悯,让我没有痛苦地死去就是对我的最大恩义。”说罢便静静地躺下。大鹏闻听又要迈步上前。 猕猴王扯住大鹏道:“我曾经搭救过你的性命一次,这次我就用那一次对你的恩情换那人鱼的一条性命。” 大鹏本还欲说些什么,但他不久前被猕猴王解救了性命,听猕猴王此言,盯着猕猴王看了许久,方才强忍住欲念,冲他点了点头。 猕猴王转过头对人鱼王道:“我们答应你的请求,不用献上你的族人。”说完对人鱼公主道:“你回吧,回到你的族人身边去吧。” 猕猴王又看了看禺狨王,禺狨王本对吃那人鱼无甚太大兴致,点头示意。 猕猴王见那人鱼公主还在岸边未动,对她道:“你去吧,好好和你的父王和族人在一起生活。” 人鱼王见大鹏和禺狨王都没有再对猕猴王表示反对,这才放心,呼唤自己的女儿回来。人鱼公主转身游回人鱼王的身边,猕猴王眼神呆滞地看着人鱼公主和她的族人。 人鱼王在水中俯身叩谢,带着自己的族人翻卷浪花,返回了宫中。三人见人鱼远去,各怀心事,也不言语,寻地安歇。 此时萧萧夜幕已落,风伴婵娟初起。月似故人影,天地两相依,禺狨王眼望着明月怅然道:“想当年,我也曾救过一个美丽的女子。” 次日朝阳初升,三人早早苏醒,来在山顶上眺望,四面开阔,清风徐徐,晶莹晨露点缀下的凤仙花迎风盛开,红似朝霞,粉似娇颜。从远方飘来一阵悠扬的歌声,越水传音,犹如风中抚琴,清丽空灵。三人抬眼仔细观瞧,见潕水中十几只人鱼正伴随着清晨的朝阳歌唱。 三人沉浸在那歌声之中许久,直至那歌声渐渐消失,旭日高起,三人启程离开了朝歌山,一路向西北而去。 第三十六章 鹿台飞兽神 牛魔王和蛟魔王从騩山启程奔向西北,行有一日,来在了一座山前,见那山,檀树和构树成林,偶然间一只长嘴巨鸟在山林间穿过。二人加了小心,在山脚注视着四周动静。 正当二人欲攀山而上时,忽闻一阵马蹄之声,二人循声音看去,见一高头大马从半山直冲而下,风驰电掣般眨眼间便来在二人跟前,仔细看,见那来者非是寻常,腰身以下是四蹄黄膘骏马,上半却是人首人身,披散着头发,只有一只右臂,手中握一根粗藤杖,将手中杖朝二人一指开口问道:“什么人?胆敢擅闯莱山?” 牛魔王见其模样奇特,声音高昂,该是此山山神,不知其有何本领,于是手握铁棍迈步上前也高声道:“我是牛魔王,你可是此地之主?” 那人头马身者道:“正是!” 牛魔王道:“好,正要寻你。” 那人怪道:“寻我?” 牛魔王道:“你去和你们的首领说一声,就说我牛魔王要他归顺。” 那人闻听仰天大笑一声道:“哈!你有何本领要我们首领归顺?先过我这一关再说!”话音未落,舞动手中藤杖直奔牛魔王横扫而去。牛魔王早有准备,手中铁棍向那杖迎去,棍杖相碰,发出一声闷响,那山神手中的藤杖被弹出差点脱手,大为惊诧。 牛魔王道:“被我挡这一棍还没脱手,倒也有些力气。”那山神闻听牛魔王此言恼怒非常,再挥藤杖向牛魔王猛砸,牛魔王原地未动,单手举棍向上横担,那杖砸在棍上,发出“当”的一声弹起,山神手被震得发麻,牛魔王却稳固如山,晃也未晃。山神又将那杖向牛魔王的胸口直戳过去,牛魔王闪身躲过,那杖走空。山神见三招未果,不再恋战,虚晃一杖,撒开四蹄像一阵风一般转身便走,头上的长发在脑后飘荡,一边跑口中还一边不停地发出呼啸。 牛魔王见那山神逃走笑道:“跑得倒挺快,不知在叫些什么?” 蛟魔王道:“可能去寻其同类去了。”牛魔王点头,二人正要寻着那山神逃走的方向跟去,却见空中一群巨鸟张着大口扑闪着丈来长的双翅直向二人冲来,牛魔王和蛟魔王见状忙各使兵器抵挡,只见铁棍长鞭舞动之处,毛羽纷飞,空中的巨鸟纷纷坠地,未几,仅剩的几只见状不妙,再不敢上前,慌忙展翅离去。 牛魔王低头看那落地的巨鸟,长嘴宽阔,嘴尖如钩,张口可将一人吞下,浑身灰褐色的毛羽,一对利爪,圆眼细瞳,十分凶恶。牛魔王对蛟魔王道:“我看看那山神去往了哪里。”蛟魔王点头,擦了擦龙蛇鞭上沾着的血迹残羽将鞭收起。 牛魔王腾云驾雾向东而去,约半日折返,落在蛟魔王跟前道:“那山神去召集了同类一路向东而去,我们跟着他走。”蛟魔王同意,二人启程向东。 行了两日,跨过七座山岭,前方一座高山,山下闪烁金属光泽的黄岩遍布,上得山去,见有白头猿猴,黄眼红足,在林间窥探。牛魔王招呼蛟魔王驻足小憩,口中念道:“恐前方不远便有一番恶斗。”又行半日,一座高山显现,牛羊出没于白玉岩间,山顶两只飞鸟正在殊死争斗,一只是彩羽斑斓,一只状若雄鸡,两只飞鸟叽叽喳喳上下翻飞,未久见彩羽之鸟转身而逃,另一只随后追去,顷刻间皆消失在了山林之外。 牛魔王和蛟魔王正抬眼看那飞鸟,突然一阵呼啸之声传来,从山间窜出一群人首兽身模样的,手中挥舞着藤杖,将二人团团围住。牛魔王定睛观瞧,只见其中有十名半人半马,另七个半人半牛,皆为独臂披发。 牛魔王见状大笑道:“来得好!”那些半人半兽围着牛魔王二人转圈奔跑,口中不住啸叫,腾起一阵烟尘。牛魔王被转得有些眼花,晃了晃头,大吼一声,挥铁棍奔眼前的山神冲去,那些山神见状停住了四蹄,一齐聚拢过来,将牛魔王和蛟魔王分别围住,抡藤杖便打,牛魔王和蛟魔王各使兵器抵挡。双方你来我往战了十数个回合,牛魔王力大棍沉,把那山神的藤杖悉数磕飞。蛟魔王的龙蛇鞭也不走空,卷着山神的藤杖一甩便是十丈开外。那些山神手中的藤杖丢了捡起,捡起又再脱手飞出,往复了数次,再不敢恋战,纷纷撒腿便跑,牛魔王随后紧追。蛟魔王不及那山神快速,在原地收拾战场,将那些倒地不起的山神一一擒住,用龙蛇鞭卷起拖在一处。 那逃走的山神腿脚虽快,却哪及牛魔王腾云驾雾迅速,牛魔王几个来回将那些山神悉数拿住带回至蛟魔王处。 诸山神及首领皆惧地府讨命的下场,在牛魔王几番话语点拨下,悉数愿意归顺牛魔王和蛟魔王麾下,牛魔王命其在原处等待号令,众山神领令。 首领鹿台山神命手下从山中捉来数只羬羊供牛魔王和蛟魔王享用。歇息一夜,次日凌晨,十七名山神护送二人出发,首领命两名马身山神驮着牛魔王和蛟魔王向东跨越五座高山,直至钤山。牛魔王打发了那些山神和蛟魔王奔东南方向而去。 夏日的正午刚过,云静天碧,一座高山脚下蜿蜒的河水旁,禺狨王正叉开四肢,肚皮朝天躺倒在草丛中,四周翠竹掩映。行了大半日,禺狨王来在河水中刚刚洗涮完毕,稍作晾晒,大鹏和猕猴王在一旁向山中观望。禺狨王正欲闭目养一养神,忽然竹林之中传来一声婴儿啼哭,清脆响亮,禺狨王猛翻身爬起,叫声道:“奇了,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婴儿?” 大鹏看看猕猴王,想听他有何见解,猕猴王道:“似不是人类的婴儿。” 禺狨王道:“我去看看。”大鹏和猕猴王担心有异,便一同随之寻那声音而去。 拨开竹林密枝,三人沿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探行,大鹏眼明,一眼望见竹丛中一张人脸正瞪着一双发着幽光的双睛紧窥视着三人,连忙低声让两个猴王止步。两个猴王循着大鹏手指的方向看去,见不远处竹丛中隐约有一个好似人类的面庞,身躯似匍匐地面正向三人观望。 “难道那声音是从其口中发出?”三人正在狐疑,只听又一声婴儿啼声,这次三人听得真切,那声音就是由其口中发出。那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接连发出了几声啼叫。三人正看时,忽然空中出现一只巨大的黑影,伴随着呼啸展双翅从山顶方向直冲而至。仔细看,却非一般的鸟儿,而是一个背生双翅之人,浑身黑羽在正午的阳光中黑中透亮,手中持一柄明晃晃长柄刀,收双翅,落在三人面前,用手中利刃点指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为何来此蔓渠山,报上名来!” 猕猴王见有人身长飞羽,手持利器前来责问,便手中握棍向前几步,用棍也冲着那人指着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警惕地看着猕猴王道:“我是此山之主,凡擅闯此地者,有来无回!” 几人一路历经征战风雨,早见怪不怪,禺狨王见又是一山神,猕猴王已上前,对其道:“就交给你了。”大鹏欲言又止,一旁看那猕猴王与那山主如何应对。 此时那猕猴王已和那山神话不投机战在了一处,只见那山神举刀带着呼啸之声,向猕猴王就劈。猕猴王不慌不忙,单手举棍向上迎去。只听一声刺耳之响,猕猴王顿觉手中棍有异样,忙用力撤回棍,跳出圈外,举棍看。只见那棍被对方长刀砍中之处,出现一个半指深锲痕,猕猴王惊异,再看对方,手中擎刀,寒光闪耀,已再度冲上前来。猕猴王此时有所忌惮,不敢轻敌,挥舞铜棍小心与之周旋。 一旁大鹏看出门道,那鸟翼山神手中兵器刚强锋利,猕猴王手中之棍不敢轻易与之正面相碰,威力大减。 山神见猕猴王有意闪躲,更加胆壮,手中刀左劈右砍,招招奔猕猴王要害。猕猴王躲闪灵活,对方刀刀走空,未及其毫毛。三五个回合,猕猴王瞅准机会,闪过刀锋,只听“当”的一声,棍中刀背,那山神握刀之手被震得发麻,长刀随即脱手落地。 方才有些担心的大鹏,见二人分出胜负高低,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观战的禺狨王从始至终似在看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此时只等对那山神发落,问出详细,继续前行。 那山神见手中兵器被打落,心中大惊,急纵身展翅向上飞起,一声呼啸,只见从那竹丛之中窜出十数只人面之兽,生的却是色彩斑斓的猛虎之身,龇着长长的尖牙向三人冲来。猕猴王和禺狨王见状各展身手上前迎住。 大鹏见一群猛兽冲出被两个猴王拦住,自己不慌不忙一抖双翅,飞身而起,奔那山神而去。那山神手中失了兵器,飞行本领哪及大鹏半点,正欲逃脱,眨眼间大鹏已至身后,上前探利爪便将其擒拿。翻回身再看地上,几只人面虎身的猛兽已成了猕猴王的棍下死尸,禺狨王也打倒数只。大鹏命那山神道:“让那些猛兽退下!” 那山神被大鹏的利爪深深嵌入翅膀的肉中,丝毫不能动弹,只得从命,一声呼啸,那些虎身兽听到啸声,都忽然立住,山神再一声呼啸,那些猛兽扭回头迅速消失在了竹林之中不知去向。 两个猴王抬头看,见大鹏擒了那山神,落在二人近前。三人一同审问,方知那些凶恶猛兽乃是马腹。山神交代了此地一共九座高山,首领所在乃是隔着两座山的昆吾山。大鹏命那蔓渠山神去告知首领,将全部山神召齐,一起在昆吾山待命。那蔓渠山神口中连声答应,大鹏松开他,那山神急忙展双翅头也不回向东飞去。 第三十七章 昆吾锻神兵 大鹏和二猴王稍事歇息,便也向东,越过一座光秃秃和一座红叶林密布的大山,及至天色将晚,落日澄空,来在了一座高山前。见那山:高耸入云,丹崖峭壁,满山赤红石岩,色如渥丹,在夕阳的映照之下如血泼染。猕猴王提议在山脚下歇息,大鹏同意。禺狨王则道:“何不上山?” 猕猴王道:“恐那山上有不测。”禺狨王天生胆大,无所畏惧,闻听笑道:“那又如何?不入险地,哪擒虎狼,况且迟早都要相遇,连这都要惧怕,还谈何称霸天下!”说罢看了看大鹏。大鹏见禺狨王盯着自己,便道:“我自不惧。”猕猴王道:“我只是谨慎而已,何谈畏惧?” 禺狨王道:“既然如此,还不上山,更待何时?”说罢迈步便向山上而去,猕猴王和大鹏随即在其身后跟随。 借着落日余晖,三人快速攀登,两个猴王甚是灵巧,待到伸手不见五指之时,已来在山腰。大鹏向山上山下左右望了望,已草木难辨,对两个猴王道:“就在此地歇息,以待明日吧。”两个猴王同意,就近寻了一处平缓之地歇息。 夜半时分,云纱遮月,猕猴王和大鹏已然沉睡,禺狨王却仰面看着那朦胧淡月呆呆地发愣。正在此时,忽然,“哇”地一声哭嚎从不远处传来,声音凄惨响亮,瘆人心脾。 禺狨王被这深夜突如其来的哭嚎声惊得浑身毛发直立,如同盛夏淋冰。猕猴王虽然沉睡,但双耳依旧机敏,也被这突然的怪嚎声惊醒,翻身跃起。大鹏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苏醒,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又听一阵阵连连的哭嚎声从四面八方此起彼伏传来,声声撕心裂肺。 三人顿时睡意全无,各自拉开战斗的架势,查看究竟。借着微弱月光,却许久也未见有人影上前,那哭声依旧持续,甚是悲哀凄凉。三人虽见多识广,却也未遇过此般景象,况且是在如此荒山野岭。因担心黑暗之中藏有埋伏,三人不敢贸然出击,只背靠背各守一方,精神陷入高度警觉之中。 那哭嚎之声持续了一夜,及至清晨,方才逐渐淡去。三人一夜的惊厥未眠,如同经历一场噩梦,此时双目稍有困顿,听那哭嚎之声消失,皆想倒地歇整一番。正在此时,忽见空中一片黑影伴随着道道寒光扇动着双翅自东方直奔三人疾速而来。近了看,原来正是那些山神,手中紧握利刃。 三人见有山神前来,皆抖擞精神做好应战准备。大鹏一展金翅挥利爪飞身迎上前去。 那几个山神见大鹏迎着朝阳羽翼生辉眼露寒光气势汹汹飞上天来,忙挥动手中利刃将大鹏团团围住,举长刀便砍。大鹏见其手中兵器与那方才与猕猴王争斗者一般,在阳光下寒光闪闪,冷锋森森,不敢轻易用利爪直接试探,闪躲着锋芒,寻机擒拿。 凭借人多势众,一时间九个山神和大鹏周旋在一处,只见空中十对翅膀盘旋,二十只羽翼翻飞,金光烁烁闪耀,鼓动阵阵狂风,天空云雾翻腾。 大鹏以双翅对战九副飞翼,且各自手持利刃,也是有些吃力,不觉渐落下风,无法摆脱纠缠,更不论进攻。一对利爪与那利刃相碰,铿锵之声阵阵,大鹏能感受到那刀锋锐利,不敢太多硬性迎击,心中盘算主意。他瞅准了一个机会,猛一扇翅膀冲出两名山神之间的空隙,那山神未及反应,见大鹏欲走,怎肯放过,一名山神呼啸一声,众山神响应,随后便追。大鹏回头看,见那九名山神追来,也不远去,只在那最前面的山神前十丈远处抖双翅忽快忽慢,向西而去。 那些山神紧紧追赶,跟随大鹏几个转身,不一会,便彼此间拉开距离,成一线跟随大鹏急飞。大鹏见那山神中计,猛回头迎向飞在最前的山神,那山神未料到大鹏会突然反身,一愣神之间,大鹏早至眼前,山神急欲躲避,却已不及,被大鹏在上方凌空一爪抓住后背,随后疾速飞驰而去。 其余八名山神见状大惊,忙纷纷推翅急停,在空中观瞧。只见大鹏擒了那头领早已远去。 大鹏收双翅落在两个猴王前,用力向地上一掼,那被擒住的首领扑通一声重重摔在碎石之中,发出一声惨叫,无力挣扎,趴地不起。 两个猴王见大鹏擒了山神前来,一齐上前,一个使棍,一个伸双臂,紧紧按住那山神,令其不得动弹半分。 “报上名头,以免莫名就死!”大鹏故作威吓厉声喝道。对方双目紧闭,胸前起伏。禺狨王不耐烦猛踹一脚叫道:“莫装死,问你话哩!” “昆吾山主。”对方被踢这一脚,面露痛楚,从牙间挤出几个字。 此时上空黑压压一片似乌云盖顶正直奔三人扑来,正是另八名山神,见那大鹏擒了首领,一齐挥动兵刃前来,欲将其救回。 禺狨王道声:“来的好!”抡起双臂与扑向自己的山神战在一处。 八名山神分八个方位将三人团团围在当中,猕猴王等三人背靠背面朝外,各自施展本领,奋力抵挡那些山神的猛烈进攻。那首领见有援兵到来,急忙翻滚至一旁,匿入丛林之中。 一时间只见:棍棒横扫石飞溅,利刃过处百花残。刀棍翻飞,金光耀眼闪烁,兵器相撞声声刺耳。刀如风卷残云,削花切叶;棍如游龙搅水,卷涛拍浪。双方斗经三十几合,不分胜负。 大鹏见形势胶着,纵身而起,飞至圈外,在那些山神背后半空停住,三名山神急忙转身,也展翅来在半空,挥利刃迎向大鹏。大鹏见对方果然直冲前来,猛张双翅,使出浑身力气,用力一扇,一阵狂风乍起,忽地刮向那三名山神,那三名山神未及料想大鹏此举,被那风刮得翅歪身斜,在空中向后连续翻滚,头晕目眩,手中兵器几乎把持不住。三山神晃晃头正欲重新振翅调姿,那大鹏早已如闪电般飞驰而至,一爪一个,分别紧紧锁住两名山神的一只翅膀,扯向高空,又直落而下,抡向山坡。只听两声惨叫,那两名山神重重撞在山石之上,又弹起翻滚下山坡。另外一名山神见状,吓得冷汗直出,不敢单独恋战,慌忙摇摇晃晃,夺路逃窜。 大鹏低头再看,另五名山神与二猴王激战正酣,未加迟疑,疾速俯冲而下,双爪挥向一名山神头顶。那山神只顾和猴王苦战,未料想头顶大鹏利爪袭来,被一击而中,身体向一侧飞出,双翅裹身,连连打了几个滚翻,方才抵在一块大石上停住,长刀撒手而去。 余下四山神受此突如其来的冲击,不禁大惊,猕猴王和禺狨王趁他们扭头观看之机,上前一个抡棍,一个挥拳,猛然打飞两名山神手中兵器。另两名山神急回头举刀应敌,大鹏此刻返回头,挥一对利爪,一一将那两名赤手空拳的山神擒住。 两个还在继续和二猴王对阵的山神见同伴相继失利,心中不免慌乱,手中兵器招式大乱,三两个回合后,被两个猴王一棍一拳分别击中,跌倒在地,挣扎不起。 大鹏见猕猴王和禺狨王得胜,也拖着两名被自己擒住的山神来到近前,那两名山神被大鹏的如钢利爪钩入皮肉,痛得高声叫喊,大鹏也不理会,将他们丢在地上,对两个猴王道:“你们看住他们,我去寻那首领。” 那首领在草丛中喘息稍许,刚刚缓过神来,正摇摇晃晃展翅向东逃走,早被大鹏发现赶上,未费过多力气,擒住而返。 三人将五名山神聚在一处,那些山神浑身伤痛,无以反抗逃脱,只得听从三弟兄发落。 禺狨王对昨夜那哭嚎之声最是恼恨异常,冲那几名山神怒声问道:“昨夜的怪声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那几个山神皆沉默不语,禺狨王正要施狠,那首领开口道:“是我安排的,休要怪罪他们。” 禺狨王转过头去看了看他道:“哦,果然是你们搞的鬼,那到底是何怪物,快快说来,不然看打!” 那首领只得道出实情:“那是此山之中的一种长角的猪怪,名为蠪蚳,能发出如同人在嚎哭的声音,是为扰乱心神。” 大鹏见问出昨夜怪像实情,便入正题,要那首领和其余山神服顺,那些山神刚刚见识了几人的本领,哪敢不从,皆是应承。 首领见猕猴王的铜棍已被砍得伤痕累累,有的地方几近断裂,对猕猴王道:“我见英雄的兵器受损严重,这山中盛产赤铜,山下的人族部落擅长冶炼和打制兵器,我们的长刀便是他们锻造,可将此棍交于他们修复。” 猕猴王闻听高兴,便欲将手中铜棍交给那首领,大鹏一旁道:“需是得跟随其前往。” 禺狨王道:“我同猕猴王一起去。” 那山神道:“两位英雄愿意,自是当去,只是莫要露面,以免惊吓那些人类。” 禺狨王道:“我们在暗中观看便是。”猕猴王一旁点头。 随即那首领命其余四名山神安排吃喝,几个山神领令而去,片刻便回,献上一只蠪蚳供三人享用。那蠪蚳虽叫声令人深夜惊恐,其肉却可使人不做噩梦。三人饱餐一顿,饮罢甘泉,两个猴王跟随首领前去山脚下的人族部落。 昆吾部落族人果然擅长冶炼和兵器打造,很快将猕猴王的铜棍修好,猕猴王取回棍,见已是复原如初,更打磨新亮,在手中舞弄了一番,甚是满意欢喜。 首领将全部山神聚齐听令,大鹏命其各自在原地等候命令,首领和山神得知他们还有另两名本领高强的兄弟将来要共同称霸天下,皆不敢不从。 安排完这一切之后,众山神陪同三人一路翻越了阳山、鲜山和豪山、发视山,直至桑林茂密鹖鸟翱翔的辉诸山。打发了山神,大鹏和两猴王在山中歇息一夜,次日一早分辨了方向,直奔西北而去。 第三十八章 夜遇鬼神魅 牛魔王和蛟魔王从钤山出发向西南行了一日,见夕阳红暮,晚霞孤鹜,前面青山黯黯,牛魔王提醒蛟魔王多加小心。二人来在山前,那山上丛林幽幽,二人至山脚河边,四顾左右,未见异样。蛟魔王正欲下水略加清洗,忽听不远处传来“哎呦呦”一声怪叫,倦鸟惊飞,二人马上警觉起来,朝那声音方向望去,却只见黑压压一片,未有踪影显露。 牛魔王怪道:“这深山老林之地,哪里来的人声?”正在二人奇怪之时,忽听那“哎呦”声连续而出,由远及近愈发响亮,转眼间一个黑乎乎的身形蹦跳着来在了二人近前,那“哎呦”声正是从其口中发出。黑影单臂独腿,手中握着一根长棒蹦到牛魔王的近前举棒便砸。牛魔王忙举棍相迎,“当”的一声,牛魔王顿觉握棍的手掌有些发麻,虽将那长棒挡回,但牛魔王吃惊非浅,那独腿独臂之怪力道竟如此之大,自己使了三分力气对方竟能抗衡。牛魔王正要回击一棍,见那怪又“哎呦呦”怪叫着一蹦一跳着没入暮色草丛之中,不见了身影。 蛟魔王和牛魔王小心摸索着在丛林中寻觅,四下里也不见那怪踪影,此时夜色已笼罩了大地,繁星隐去,明月不现,林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二人不知山中究竟有多少怪物躲在暗处,不禁紧绷精神。正在二人摸索间,忽听脑后“哎呦呦!”一声紧跟着一阵阴风乍起,牛魔王赶忙侧身回头单手抡棍向身后猛扫,只听“哎呦呦!”一声怪叫,听有人倒在林中满是残枝的地上发出“咔擦”之声,又一阵唏唏唆唆滚地之音,叫声渐渐远去,四周又陷入死一般的静寂之中。 二人屏住呼吸,原地聆听了片刻,又毫无动静,牛魔王道:“这山中有异,你我今夜便在此地看看到底有何蹊跷。”蛟魔王应了一声,二人摸索着来在一颗粗大的构树下,背靠那树坐下,牛魔王手中握着铁棍,蛟魔王的鞭也随时准备出击,伸直了耳朵仔细听周围山中的动静。 微风习习,一夜平静...... 晨曦微蓝,牛魔王和蛟魔王二人圆睁双眼一夜未眠,四周却再无异常响动,牛魔王站起身,环视四周,林中晨雾弥漫,一片静谧。二人来在河边以水泼面,牛魔王道:“看来那怪是逃走了。”蛟魔王道:“我们是继续前行还是在此搜寻一番?” 牛魔王道:“我们先在这山中搜索看有无异样。”蛟魔王点头,二人山前山后绕了一周,不见任何异样踪影。牛魔王停下脚步道:“看来那怪果是逃走,我们继续前行。”说罢迈步下山,奔北而去,蛟魔王跟随。 二人向北行不多远,便来在一座紫草茂盛的山前,山下有河水奔腾西流。二人上山巡视一番,未见异常,继续西行,又不多远,再见一座山,山中一条河水向西而去,河水清澈见底,水中紫石遍布,碧玉点点,仍未遇阻碍。二人继而再向北,疾行一日,越过了六座高山,一路只见那山川河流,草木繁花,飞鸟白鹿,白狼白虎,不觉又来在一座山前。 夕阳垂落,山中栎木、檀树排排,松柏之影绰绰。树梢上,猫头鹰圆瞪着双眼紧紧盯着两个模样奇特的陌生来者。二人脚踩山石发出沙沙的轻响,一切都太过宁静,似乎仅仅是在等待他们的离开。 突然,一连串的“哎呦呦”之声在密林深处响起,伴随着呼号声,只见十来个鬼魅般的身形蹦跳着眨眼间窜到了二人的跟前,各自举起手中的棒劈头向二人打来。牛魔王和蛟魔王早有准备,见此情形各使兵器相迎。那些呼号的鬼魅一棒打下后即刻蹦跳着逃开,另一个紧跟上前又是一棒,再跳开,如此轮番上前与二人缠斗。牛魔王左突右挡,使出全力方才未落下风,蛟魔王瞅准机会用鞭紧找那鬼怪的单腿,一鞭缠住,用力一甩,那鬼一声嚎叫被抛向半空。牛魔王此时转守为攻,大吼一声,山林震撼,把混铁棍舞成狂风,众鬼被扫倒一片,迅即又跳起,呼号着围着二人蹦跳了几下,随即转身窜入密林深处,呼号声渐渐远去。 牛魔王见众独脚鬼怪逃遁,把铁棍杵在山石上,喘了口气对蛟魔王道:“那怪神出鬼没,今日你我要多加小心,提防其再度来袭。” 蛟魔王应了一声,收回了龙蛇鞭。夜幕降临,黑暗笼罩山林,二人借着星光来在河边歇息。牛魔王棍不离手,半躺半卧,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黑夜繁星点点,宁静漫长,及至旭日东升,也未再有鬼魅前来骚扰。牛魔王和蛟魔王遍巡全山,未见异样,心中不免有些奇怪,牛魔王驻足对蛟魔王道:“看来那怪是只在夜晚出动?”蛟魔王闻听但觉有理,点了点头。 二人动身继续向西,前有一座高山,山顶白雪皑皑,峰巅入云,跨过那座山,又翻过三座岭,及至残阳晕红时分,来在一座山前,借落日的余晖牛魔王和蛟魔王聚拢眼神观瞧,见那山鹿羊出没,禽鸟归巢,鸟兽皆是浑身雪白。二人依旧先是来在河边歇饮,见那河水中许多蛇头六足的鱼儿在成群游弋。蛟魔王下水捉了几只上来和牛魔王分食,二人饱腹之后,便各自紧握兵器等待日落西山。果如二人所料,就在最后一缕夕阳隐去之时,四周呼号之声四起,十余独脚鬼怪冲上来与二人轮战。牛魔王和蛟魔王二人见对方仅是人数增加了数个,也不畏惧,各自挥舞兵器与之战在一处。牛魔王吃惊地发现,那些独脚鬼的力气比之前大上许多,自己要使上七分力量方能抵挡,加之那鬼怪与漆黑的夜色混在一处,难以分辨,更增添了几分困难,牛魔王不敢掉以轻心,凭借耳音细察风声,把混铁棍舞动得上下左右翻飞,护住身躯,抽空频频出击。蛟魔王则压低了身形,把龙蛇鞭在地面附近横扫,那些鬼怪连连中招,被鞭扫倒,又迅速腾身跃起,舞棒再战。那些独脚鬼魅去了又回轮番上前,足有半个时辰,终不是二人的对手,呼号蹦跳着败走,借着夜色遁入了密林。 牛魔王和蛟魔王此番颇费了些气力,也不去追赶,寻地歇息一晚,次日一早,抖擞精神继续向西。 前行数百里,一座高山密林苍翠,二人准备上山看一眼便继续赶路,来在半山腰处,见一片高大林木,圆叶红果。穿过这片林木,前方是一片林间开阔之地,阳光泼洒在绿草之上,白色的野花迎风摇曳。二人正准备穿过此地继续向前,忽听对面的林中发出一阵“咚咚”之声,好似击鼓,二人正在纳闷,只见从林中冲出一群白马,仔细看,那却不是普通的马匹,其头顶一只长角,白身黑尾,四只虎爪,口中龇着獠牙向二人冲来。 牛魔王和蛟魔王见那猛兽来者不善,急忙各取兵器迎上前去。在林间的空地上,二人和那独角怪兽混战在了一处。那怪兽晃动独角,猛冲狂顶,连抓带咬,想要把牛魔王和蛟魔王置于死地,二人哪容其肆虐,棍到鞭至之处,只见那些冲在前面的腿折角断,嚎叫着翻滚在地,其余见势不妙,夺路而逃。 二人见那怪兽逃散,收了兵器,平复了一下心境,攀上山顶观瞧,见那山石闪耀,林木葱郁,看似无奇,却潜藏杀机。牛魔王伫立在山顶,默默道:“不知这怪兽是不是那独脚鬼遣来。”蛟魔王道:“若是倒也好。”牛魔王道:“哦,这是为何?”蛟魔王道:“那独脚鬼知道此招无用,更知你我的厉害。”牛魔王点了点头。二人歇息片刻,重新抖擞精神,继续赶奔西方。 前面的一座高山,有水向南,牛魔王蛟魔王二人来在河边,那河水清澈,水波粼粼,岸边粼粼浅水中有黄贝静躺,鱼儿长着像鸟一样的翅膀,在水里翱游如飞。二人正捧着那清水畅饮,忽听身后一阵狼啸,忙转身看,只见从半山的丛林之中冲出一群猛兽,头生双角,状若野牛,浑身被毛,蓬炸如刺,满口獠牙,嚎叫着奔二人冲来。 牛魔王见状叫声:“小心!”挥棍迎上前去,那些刺毛牛怪踏得山石震颤,丛林发抖,撼人心魄,头顶长角直奔牛魔王撞去,牛魔王待那怪近得身来,忽地腾身而起,那些怪牛猛冲了过去,扑了个空。 蛟魔王见其来势凶猛,不敢正面狙击,闪身一旁,握龙蛇鞭伺机而动。只见那数十只刺毛牛怪冲出十丈远,踏入河中,方才止步,又回转身嚎叫着再度奔牛魔王冲去。牛魔王见那怪数目众多,身大凶猛,满身硬刺,估摸着与其纠缠恐一时难以占得上风,遂摇动身形,现出原身,乃是数丈高的一只大白牛,圆瞪着通红的双眼,两只长角向天,鼻喷云雾,一只巨蹄刨着山石,火星乱窜,“哞”的一声向那牛群冲去,与最前面的猛牛头对头撞个正着,那猛牛瞬间被撞得飞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重重落在地上。牛魔王又继续向牛群横冲直撞,一头一个,将那些怪牛纷纷顶翻。 蛟魔王也冲上前去,一鞭挥出,将面前的一头怪牛猛地卷住,借势一拖,那牛身体一歪,倒在地上,冲出数丈远开外,激起一片碎石。后面的几只怪牛被其绊住,翻身倒地。其余那些刺毛怪牛见状纷纷惊恐,摇晃着脑袋转身便逃,很快消失在了林中。 牛魔王收了身形,蛟魔王收了鞭,二人气不多出,说说笑笑再奔西去。 第三十九章 夺宝增神力 前方一座高山,白玉遍布,白虎出没,一条大河向东奔流,水中的鱼儿鸟头鱼身,喷吐着珠玉。越过此山向西行至晚霞满天之时,一座丹树密林之山显现,树梢之上鲜花红似火焰,映衬夕阳。山中马儿皆肋生双翅,见了两个陌生人如飞奔走。鸮鸟蹲在枝头张望,见二人近了,“哇”地一声展翅飞入密林,留下一片死寂。 蛟魔王轻声提醒道:“又是夜晚了。”牛魔王会意,点头应了一声,不觉握紧了铁棍,脚下未停,继续向大山深处而去。 果不其然,二人行不多远,四周又是一片“哎呦呦”声此起彼伏,此番那叫声更加密集响亮,随即一大群黑色魅影自丛林中冲出,有近二十个,手中举着长棒向二人冲来。蛟魔王高喊一声:“让我来!”随即抽出龙舌鞭冲上前迎住最前面的独脚鬼怪。 对方见蛟魔王上前,挥棒便打,蛟魔王闪身躲避。此番却不像以往,那怪打完并未跳开,而是继续舞动长棒向蛟魔王连连猛扫,棒带风声,虎虎逼人。蛟魔王舞动龙舌鞭并不躲闪,反迎上前去,那怪未及躲避,龙蛇鞭已经呼啸而至,猛地缠住长棒。蛟魔王猛地一甩,那怪猝不及防,手中棒被龙舌鞭卷走。其他独脚鬼怪此刻皆包围上来,使棒围着蛟魔王猛冲直打。蛟魔王无所顾忌,龙舌鞭挥洒自如,宛若游龙般在十几名独脚鬼怪之间穿梭,那些怪不时被龙舌鞭抽中,呼号着跳开,远远躲避。身后却有牛魔王使棍拦住,一棍一个,悉数放倒。 围在蛟魔王身旁的鬼怪数量渐少,不一会,只剩下三个还在试图与蛟魔王纠缠下去。蛟魔王越战越勇,瞅准机会,趁那三怪闪躲在一起,倒地一滚身,瞬间来到三怪的脚下,那三怪猝不及防,还未来得及躲闪,便被龙舌鞭一起缠住三条独腿,正要挣扎,只见蛟魔王用力一拽,三怪呯然倒地,一阵哀嚎响起。牛魔王上前,挥棍将三怪手中的长棒打飞。 看着满地躺倒呻吟的怪鬼,牛魔王高声问道:“谁是你们的首领?”问了几声无有答言。牛魔王恼怒,一把揪住一个怪的脖子将其拎起,对其喝道:“不说,就掐死你!”那怪挣扎着用手指了指地上趴着的一个,牛魔王转头看去,见正是刚才冲在最前的那个,把手上抓着的怪一丢,和蛟魔王迈步来在其跟前,对其道:“你是首领?” 那怪见无以躲藏,只得点点头,牛魔王在夜色中难以分辨,用棍指着又问了一声,那怪开口道:“是我。”声音尖利。 牛魔王道:“哦,我来问你,是谁安排你们在此地?”那首领道:“是帝俊当初命我们守候在此山中。”牛魔王道:“果真还是帝俊。”接着又道:“我现在命你们归顺我!” 那首领不语,一旁蛟魔王用龙蛇鞭在空中抽了一个鞭花,“啪”地一声清脆响亮,在漆黑的山谷中回响。那首领浑身一激灵。 牛魔王趁机道:“你可知天庭设立了十八层地狱,凡是鬼族迟早都要下入地狱,接受剥皮油炸的煎熬?” 那首领闻听不禁浑身瑟瑟发抖。 牛魔王继续道:“你们唯一的出路便是跟随我们抵抗天庭的捉拿,方能躲避地狱的重刑责罚!” 那首领浑身颤栗着道:“愿意归顺大王!” 牛魔王见其服顺便问道:“你们是只有夜晚出来?”那首领道:“是。”牛魔王又问:“那独角怪马和刺毛恶牛是你们遣出的?”那首领道:“也是,那像马的叫駮,像牛的叫穷奇,皆能吞食虎豹。”牛魔王还有个不解之处便继续问道:“你们为何力气越变越大?” 那首领不敢隐瞒,回道:“因我们食了中曲山櫰木之果,故此力气变大。” 牛魔王闻听好奇道:“哦?还有此等宝物,明日带我们前去一看。”那首领道:“我们只可在夜间出没。” 牛魔王道:“好,就今夜前往,那中曲山离此地有多远,黎明前可能赶到?” 那首领回道:“此乃崦嵫山,那中曲山便是有独角马之山,一夜恐难抵达,不过可骑乘孰湖前往。”牛魔王问:“孰湖是何物?”首领道:“孰湖乃是生有双翅之马,能够驮人飞跑。” 牛魔王说好,那首领这方才立起身,招呼了众独脚鬼,命崦嵫山主前去牵来了二十余匹孰湖,牛魔王、蛟魔王和那首领翻身上了孰湖,首领一声呼啸,那孰湖展开双翅,撒开四蹄,如乘云雾,向东飞奔而去。 星空弦月下,牛魔王和蛟魔王二人只听耳边风声呼啸,山影绰绰一晃而过,未久,来在一座山前。孰湖由首领引着攀山而上,绕过九曲悬崖峭壁,如履平地。来在一个隐蔽之处,首领翻身下了孰湖,对牛魔王和蛟魔王道:“前面便是櫰木。”牛魔王和蛟魔王抬头看,只见一棵大树笔直冲天,黑暗中高不见顶。首领三两下爬上树梢,摘了几个果下来,交给牛魔王。牛魔王手托着那果,光滑圆滚,散发着阵阵清香。 那首领道:“这便是櫰木之果,百年方得一颗,如今树上仅剩数个。”牛魔王小心尝了一口,入口鲜怡,甘甜似梨,正要再咬一口,忽然感觉浑身筋腱臌胀,似有无穷的力量从身体的深处涌出。蛟魔王也接过尝了一口,同样感觉浑身筋骨强硬,气力勃发,有使不完的力量。随手拾起一块山石,光洁似玉,在手中一捏,瞬时间粉碎。蛟魔王欣喜,又连咬几口,将那果完全吞下,对牛魔王道:“吃了这果,我感觉力量完全恢复,且更胜当初。” 牛魔王道:“确如其所言,乃是神果。”二人把首领采摘下来的四枚櫰木果悉数分吃了。 牛魔王见那首领所言不虚,是真心归附,便令其在原处待命,将来堪用。首领领令遁入山林深处。 牛魔王和蛟魔王在那櫰木下就地安歇,次日,晨曦微露,二人起身,那孰湖已不知去向,牛魔王飞身上树,见那櫰木果尚存几只,数了数共有七枚,自己先摘了两个吞入腹中,又将剩余的采下,带回了地面,和蛟魔王又各分食一个,留下三个放入怀中。 食罢神果,在旭日送照之下,二人辨别了方向,迈开大步迎风奔北而去。 茜草茂盛的厘山,云雾萦绕在半山间,碧峰铺满翠毯,山脚下,滽滽河水从山中奔涌向南,直入伊水。河边横七竖八地趟卧着数十只浑身青黑头生双角的野牛模样的尸首,那是刚刚死去的犀渠。上百只身披鳞甲颈被鬃毛的恶狼般的野兽倒在其间,有的尚在喘息挣扎。地上鲜血染红了蒐草,四处哀红残瓣,空中碎英千片尚在飞散。烈日下的河水中,三个人正在清洗身上的血迹,消解满身的燥热和疲惫。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能够在清凉的水中尽情涤荡,真是莫大的享受。 自打鹿蹄山大鹏和两个猴王降服了山神,过扶豬山再到这厘山,首领遣出的猛兽犀渠和頡皆被三人击溃。那首领见三人竟如此勇武未敢亲自露面,一路奔逃召集其余的手下去了。 三人在河水旁歇整完毕,启程一路跨越了三座高山,及至夕阳西斜来在一座山前,见那山有双岭,如两只熊耳耸立,山下是茂密的棕树林,向山上看,漆树林立,漫山绿草葱郁,点缀红花,一条河水向西而去,三人在此山下过夜。 次日,翻越熊耳山向西又来在一座山前,那山满是色彩斑斓之石,山下竹丛密布,牛羊出没,赤鷩翱翔,不见山神的踪迹,便继续向西,行有数百里,见有一条河水夹在两山间,大鹏对两个猴王道:“已至此列山的终处。” 禺狨王道:“那山神始终未曾露面,恐是去寻帮手去了,亦或是害怕逃走。” 大鹏道:“还是要小心,我看那些山神未必轻易放弃。” 猕猴王一旁闻听点头,禺狨王道:“管他那许多,该来自是会来,不过那些山神虽长着猛虎之身,却生了颗人头,想必如同常人般胆小懦弱,且只有一对虎爪,没有兵器,之前我对付那鹿蹄山神轻而易举,想他二十个一起来我一人也可拿下!” 大鹏和猕猴王虽觉其言之有过,但也并非过分夸大其词,大鹏道:“先且水中洗去满身燥热,再做计较。”说罢便朝那两山之间的河水而去,禺狨王和猕猴王紧跟。刚刚迈出几步,忽一阵狂风大作,伴随着连声的呼啸,山坡上不知从何处窜出九只人面獠牙猛虎,满身斑斓,身后一条粗壮虎尾,吼叫着,带着一阵风声冲下山坡,猛扑向三人。 禺狨王见状叫一声:“交给我!”晃双臂迎上前去,大鹏和猕猴王也拉开架势准备应战。 那虎身人也是高大威猛,禺狨王正面迎击,出手必中,未几个回合,已把几人打得连连翻滚。大鹏也是连连得手。 猕猴王见对方根本不是禺狨王和大鹏的对手,也就放心观阵。 那九个人面虎身山神边战边退,禺狨王等三人步步紧逼,不觉间已来在了河边。就在此时,只听其中一名山神口中一声呼啸,从那河水之中忽地窜出数十条长虫一般的怪物,直冲三人而来。 三人未加防备,一愣神间双足早被紧紧缠住,低头看,只见光溜溜,圆滚滚,手腕粗细两丈来长的褐红色怪虫,如同长蛇一般用身子将三人紧紧缠绕。 三人大惊,急忙用手撕扯,奋力挣脱,那怪虫却是越来越多,刚扯掉一条,又有一条缠将上来。 大鹏双足被缠,一时惊异,山神见状返身猛扑上来,大鹏忙展双翅,飞在半空,双足用力,将那长虫扯断,掉落山坡。再看那两个猴王,浑身已被数条红虫缠满,滚地挣扎。大鹏疾速落地,伸利爪抓住缠绕在禺狨王身上的长虫,一使力那虫顿时断做两节,松开收紧的身体。大鹏又用力扯了几下,帮禺狨王解脱,急忙又依法炮制,去救猕猴王。猕猴王已被红虫满身包裹,不见身尾,只露双脚。禺狨王缓过神,双手奋力击挡继续袭来的长虫,大鹏上前,一阵猛扯,将那死死纠缠猕猴王的怪虫悉数拗断,猕猴王被松脱,一滚身站起,大喘了几口粗气。大鹏解脱了猕猴王,翻身又去对付剩下的那些怪虫。 挣脱束缚的禺狨王满腔怒火,冲向几名山神,那些山神见其挣脱,惊慌逃散。大鹏早已看见,展翅来在那山神背后,将利爪一伸,便擒住了那山神的脖颈。那山神头颈被抓,无以挣脱,被大鹏用力一甩,滚在山石之间,惨嚎一声,不能动弹。禺狨王上前揪住便打,那山神是连连求饶。 眨眼之间,九个山神皆被拿下,再看那些红色圆滚的怪虫,在山石间蠕动难行,已纷纷缩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那怪虫退去,猕猴王已逼问出其中首领,大鹏和禺狨王上近前,禺狨王一拳打得那首领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口中喝道:“你个花皮杂毛,敢用这般怪虫偷袭你祖宗,看我不要了你的性命!” 那山神哪受得住禺狨王铁拳,只剩哀嚎求饶。 待那山神挨了禺狨王近十拳,大鹏方才止住禺狨王道:“兄弟莫打坏了他,留他有用。”禺狨王这方才住手,用一只手揪住其虎尾,以防其再度逃脱。 大鹏对那首领道:“饶你性命也可,你们从此以后要听从我兄弟的号令!” 首领趴在地上连声应道:“好!好!” 禺狨王踢了一脚喝道:“去把你的手下都召集过来。”那首领翻身爬起,满身沙石尘土,一瘸一拐去把其他几个山神召集在了一处。 大鹏便审问那山神:“这是什么山,那虫是什么怪?” 首领忙回答道:“此乃是讙举山,那怪虫乃是生于洛水之中的马肠。” 禺狨王道:“去弄些充饥之物!” 山神不顾伤痛忙去捉来马肠数只献上,供三人享用。那马肠凶恶,肉却劲道鲜美,三人大快朵颐,颇解胸中之气。 大鹏又对那首领和众山神训诫了一番,山神得知大鹏、禺狨王、猕猴王还有另两名兄弟各个英勇无敌,意欲称霸天下,对抗天庭,掌握生死,皆不敢不从,愿意听候召唤。 食罢,三人在首领的洞中歇息一夜。次日清晨,彤霞染身,启程向西北而去。 第四十章 尸山逢奇遇 大鹏带着两个猴王从讙举山向北越过洛水,向西望,六座山绵延百里,向下看,只见一座高山金光灿灿,大鹏在山顶盘旋降落。 禺狨王一路尽情四下观望,心中意犹未尽,见大鹏快要落地,便纵身跳下来,双足着地先环视四周一番。猕猴王松开抱住大鹏的双手,也跃至地面。禺狨王环顾四面未见异样,遂用手碰了碰猕猴王道:“你且听听,有无动静。” 猕猴王侧耳聆听,片刻道:“未见异常动静。” 大鹏道:“此山金石倒是不少。” 禺狨王道:“也不能吃食,却也无甚用处。”大鹏没说话,举目四望,山上林木稀疏,鸟兽罕迹。大鹏观望了片刻,对两个猴王道:“看来此山要么没有山神,要么是看到你我前来,远远地躲藏了。” 三人在山上巡视了一周,不见半点活物踪影,只有处处闪光的金石,于是沿西坡而下,奔下一座山而去。行不多远,便来在一座山前,见那山构树、柞树、酸枣树林立,山药和惠草遍地,茂密寇脱草随风飘摇。一条河流从山中向北而去,清澈的河水中璇玉四处可见。从山脚至山顶,只见林中鸟兽出没,不见有神灵踪迹显现。 三人于是又向西,跨过两座高山,未见异样,直来在了一座高山前。见那山,奇峰阴森,怪石嶙峋,群麖惊走,山石间,不知是何物黑压压一片片,一股浓烈腥气随风飘来。 禺狨王依旧大步奔走,却被大鹏叫住:“慢!我看此地恐有异常。” 猕猴王停住身形,左顾右盼侧耳聆听。禺狨王却是不屑,头也不回道:“何来异常,连个人影也无,哪怕有个尸首也吧。” 猕猴王道:“此山山阴处似有人在歌舞吟唱。” 禺狨王闻听顿生好奇,止步道:“哦,果然有人,我们前去看个究竟。” 猕猴王道:“不知其底细,莫轻易惊动他们。”大鹏点头。 三人捂住鼻子未直接攀山而上,而是先绕至山北,放慢脚步,抬眼望去,那山北乌云漫漫,峭壁遮日,黑森森,阴沉沉,如隔两界。山坡上灰岑岑的苍玉间,数不清的僵尸横卧,体烂骸狰,枕股叠肢,一丛丛晶莹剔透的水晶兰在尸体的间隙盛开着玲珑花朵,闪烁白色的幽光。 猕猴王在前引路,三人掩鼻跨过尸体缄默而行,及至山腰处,见前方出现一片开阔之地,空气豁然清新,有二三十个身批彩衣者,头戴涂彩面具,手持响牌,赤足裸臂,围在一处击鼓歌舞。又有一些人影背对三人方向一旁一动不动站立。 三人停下脚步,仔细观瞧,见那些人歌舞片刻,鼓声停止,打住落座,摘下面具,开始享用摆放面前的食物。 禺狨王见他们吃得香美,不禁道:“竟然有这许多美味。” 大鹏示意那禺狨王不要做声,只见方才那歌舞者招手示意两旁之人,那些人便又捧物上前,在诸人面前放下,又转身返回原地。就在那些人转向三人之时,三人不禁皆是倒吸了口凉气,看那些人的面庞,竟是死去多时的僵尸,色如灰墨,淋漓百孔。 禺狨王圆瞪双眼回头看看猕猴王和大鹏,见那二人也是双眼圆睁,即惊又奇。正都不知该如何时,只见从那歌舞者中走出一人,直奔三人所在之地而来。三人即刻警觉,猕猴王握紧手中棍,禺狨王微微抬起双臂,大鹏双爪张开,静观其变。 那人走近三人藏身的树丛前高声道:“有非凡之客前来,可否一同享用美味?” 三人闻听互相看了看,二猴王没有做声,大鹏道:“既然他们有请,不妨先去看看。”猕猴王这方才稍放下已做好的攻击架势,那禺狨王却早已迈步向前,走出藏身的树丛,对那人道:“好!前面带路!” 那人见禺狨王现身,便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大鹏和猕猴王见状也相继现身,跟随那人来到那些彩衣舞者近前。 见三人到来,居坐中央的一位起身道:“远方稀客到来,请坐下一叙。” 三人见那人客套,便按其指点,小心坐在石凳之上。 那人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吩咐道:“端上美味!”只见那些僵尸迈开双腿,端石盘上前,盘中则盛满了炙烤熟香的猪、牛、羊三样美味。 禺狨王一见口水难禁,便要动手,见大鹏和猕猴王却半点未动,又把抬起的手放下。 对方见状笑道:“远客请放心食用。”说罢用手抓起自己面前的一大块肉放入口中尽情咀嚼。 猕猴王捏了一小块放入口中,果然是饲舌佳味,不咽不快。 一旁禺狨王早已忍不住,用手撕下一大块肉,放入口中囫囵吞下,连连点头。 大鹏却还未动,他见那些僵尸端上之物,依旧有些迟疑,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 那人见问,放下手中之肉呵呵笑道:“我们是此间山神,你们不正是来寻找我们的吗?” 此言令三人怔住,两个猴王停下手中正往嘴里送的美味,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人。 大鹏见对方先行说出他们来此的目的,心中虽是诧异,但表面未动声色,继续问道:“哦,你们是如何得知我们是前来找寻你们的?难道有人向你们透露过消息,知道我们的来意?” 那人道:“未曾有,不过,我们今日占卜,知有英雄贵客前来,且是专为我们而来。” 大鹏知有巫者能占卜预知,想这些便是此类人士,便道:“哦,果然是你们,我也早有耳闻。” 那猕猴王和禺狨王闻听以为大鹏早知此地,便继续边吃边看大鹏和那人对话。 那人也不加隐瞒又道:“我们原本在人族部落为巫,因故离群索居,后被帝俊召唤,奉命守候此间山林,等待其指令。但许多年来,帝俊杳无音信,我等便齐聚此处苟且安乐。” 禺狨王道:“你们聚集在一起,倒是不用我们四处找寻。那些僵尸为何却能行走?” 大鹏和猕猴王也早有此疑问。对方见问,回道:“哦,这些乃是死亡已久的尸首,被我咒语所控制,用来做个侍待。” 大鹏不禁问道:“哪里来的这些僵尸?” 对方道:“此地原是数次大战的战场,经过几番征杀之后,抛下死者尸身无数,此山也因此得名‘尸山’。之后在不远处建立了国度,名为中之国,是乃天下之中之意。” 三人闻听原委,方才解开心中疑惑,禁不住对那些巫人的操控法术甚是惊奇。 大鹏此时心中却生出隐隐不安,他不知那僵尸有何实力,担心那些被控制的僵尸能抵强兵,如此这些山神则是难于对付和降服,遂低声对禺狨王悄悄言语了几句。 禺狨王听大鹏之言,不慌不忙把口中一大块肉咀嚼完毕,吞入腹中,这方才起身道:“我修炼得一副双臂也有些力量,遇见异人便要与其比试,不知那僵尸有多少本领,来和我战上一番。” 那人见状笑道:“英雄不必出手,那些僵尸不是你的对手。” 禺狨王不信,走到一个僵尸跟前,见其站立未动,似对其不惧,便用手一拍其肩,只见那僵尸瞬间零散,化作地上一堆粉碎骸骨。 禺狨王见状道:“果然如你所言,我尚未用上半分力气,他便如此了。”说罢哈哈一笑,返回原地落座,继续埋头大口吞咽。 大鹏见禺狨王轻易将那僵尸击碎,方才把心放下,转回头对那人道:“想必你是此间的首领。” 那人见问,笑道:“此前是有首领一说,不过早已无人在意。我们为此地周遭之人传达天神之意,护佑其平安,从而获取他们的祭祀供奉,在此安生已是多年。” 大鹏继续道:“实不相瞒,你们此刻平安苟且,迟早性命要受制于人,若你们肯归顺于我们,去征服天下,则可保长生永安。” 那人闻听一愣,又看了看左右众人,众人也看着他不发一言,那人面色沉重道:“你们果真是如此英武,有此等雄心?” 禺狨王闻听高声叫道:“骗你不成?你不是会占卜吗?那就占卜一下,看看可否属实!我兄弟一路征服了之前的所有山神,未遇到过对手。” 对方看三人不像是虚言之人,便道:“三位英雄有如此高强本领,实在是令人敬佩,不过我等却无降龙伏虎之力,只粗通些巫术,恐难以胜任助英雄称霸天下之重任。”两旁之人也不住点头。 大鹏双眼扫视了众人一番道:“既然如此,也就不勉强。不过,我方才所言,你们可思量一二。” 那人见大鹏没有进一步相逼迫,也略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多谢英雄不怪,请尽情享用这里的美味!” 一旁的两个猴王见大鹏此番并没有强行收服那些山神,心中有些不解,但料其有打算,未当场发问。 三人吃得肚肠皆满,又畅饮清泉,饮食已毕,大鹏起身向那山神告辞,山神也不挽留,与三人别过。 离开了巫师聚集之地,三人攀上高山之顶,站在那山巅远眺,见西部不远之处,两座山峰相望,向下看,山上遍布的苍玉在西斜的阳光下闪烁着青灰的光芒,一条黑色的河水向南奔流而去。 南风拂过,带来些许凉意,猕猴王问道:“方才何不收了那些山神? 大鹏见他问,道:“那些人无有御敌之力,无甚大用,若收服他们,反倒有可能是累赘。” 禺狨王闻听应道:“大鹏说的是,我就觉得他们没什么本领,就能驱使些如朽木般的僵尸罢了。” 大鹏点头,三人未感疲惫,决定连夜赶路,便一同翻回头向东而去。 第四十一章 受困螯虫神 夜深花蕊寒,明月映关山,天地任我行,一身英雄胆。三个投射在大地上的身影疾速飞奔了一整夜,正是不愿在尸山多做停留的大鹏等三人,连夜出发向东一夜疾行之后,迎来了朝阳。 又赶了多半日,一路只见各色山林,未遇些许阻碍,更不见山神出没。直至斜阳茫茫时分来在一座山前,见那峭峰耸立,山岩映衬着金光,山上草木荒疏。三人攀山而上,不时有小虫飞来叮咬。 禺狨王挥舞着双手不耐烦地驱赶着贴上来的飞虫,时不时地又在脸上拍打着,口中嘟囔道:“这讨厌的小虫,要是让我捉住,看我不捏死你们!” 大鹏和猕猴王也频频驱赶着令人厌恶的飞虫,猕猴王怪道:“这里飞虫怎地如此之多?” 三人脚下没有停歇,继续快步前行,很快已至山腰。突然,前方一处巨大的山岩后面闪出一人,拦在了三人面前。 三人抬头看那人,见其身高过丈,浑身毛发长密,手中拎着一根木棒,再往肩上看,却生有两颗头颅,圆瞪四目,紧盯着三人。 三人见状忙停下脚步,警惕地盯着那双头怪人,只见那怪开口问道:“你们是何人?带祭祀的东西了吗?” 三人闻听互相看了一眼,不知是为何物。禺狨王高声问道:“你是不是这里的山神?” 那怪见问,两张口齐声大笑道:“哈哈!哈哈!什么山神不山神的,早已全部被我赶跑了,这平逢山的祭品都要全部归我享用。” “他们的首领也被你赶走了?”猕猴王问道。 那双头怪又道:“首领?早先是有个什么领头的,早被我打败逃走。” 接着那怪的一个头说道:“他们没带祭品,看来是来寻事的。”另一个头说道:“我看也是,他们手中拿着兵器,定不是善类!”接着两个头两张口同时问道:“你你们们是是什什么么人人?敢闯来此地,不带祭品!” 三人看着那怪两个脑袋两张口互相对话,颇为奇特,正欲看其还有甚古怪之处,那双头怪已挥手中棒向前面的禺狨王袭去。 禺狨王见其动手,也不畏惧,伸手臂向上一挡,那棒打在禺狨王的臂上,如同击中混铁,“当”的一声,棒被弹回。那怪被震得手臂发麻,吃惊非小。 一旁猕猴王见了笑道:“他也是个弄棍棒的,是我的口中食,待我来降他。”说罢纵身上前。 禺狨王见猕猴王要和那双头怪交手,便闪在一旁,看两人交战。大鹏料猕猴王与那怪对战应占上风,便在后面左顾右盼看有无暗藏危险。 那双头怪见猕猴王身材矮小,不过三四尺高,竟敢争先,不禁恼怒,奋力挥棒向那猕猴王砸去。猕猴王一矮身轻轻躲过,那棒走空,一眨眼猕猴王手中棍早已到了那怪近前。那怪用力过猛,来不及撤回,只眼睁睁看那猕猴王的铜棍落在自己身上。好在猕猴王不准备结果其性命,只用了三分力量,那怪却被这一棍击中腰间,大叫一声,闪个趔趄,踉跄几步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猕猴王收棍看看他笑道:“原来你那棒是烧火拨灰用的,却要用来打人。” 禺狨王见猕猴王轻而易举占了上风,也放下心,正想着如何处置,忽见那怪爬起身,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呼啸一声。 三人见其有异,正一愣神之间,忽听一阵嗡嗡之声,似夜晚的蚊虫,只是声音沉重如钟,麻人心耳。三人抬头一看,不禁大惊,只见不远处的空中一团黑云翻滚,仔细看,却不是云,乃是无数细小飞虫,有千万只,那嗡嗡声正是飞虫振翅发出。 大鹏道声:“不好!”急忙展开双翅,起在空中。 两个猴王还在观望间,那黑雾般的飞虫已将他们团团包裹。猕猴王只觉浑身裸露处似被无数细针扎一般,顿时刺痒难忍,急忙用手胡乱在身上拍打。禺狨王仗着皮厚毛长,却也被那飞虫很快钻进毛中,叮咬刺痛。 两个猴王往身上脸上拼命扑打,又倒在地上一阵翻滚,却也无助于事。猕猴王口中叫道:“快跑!” 二人爬起身,也不顾方向,便朝山下狂奔而去。 那双头怪见二人欲逃,挥舞手中棒指向二人的方向,那些飞虫紧紧跟随二人而去。 大鹏见状,急俯冲而下,用力挥舞双翅,鼓动一阵狂风,那团虫雾被大鹏鼓起的劲风呼地卷起向后翻滚四散。两个猴王趁此时机向山脚狼狈而逃。 见大鹏迎住了飞虫,两个猴王已经逃走,那怪也不再追赶,收回了那飞虫,隐入山石转角之间。大鹏这方才扭回身,奔两个猴王而去。 二猴王连滚带爬,一路用手扑打,到了山脚平地,四处沙石,便在那沙石中连打了数十个滚,觉得身上的飞虫大体掉落,才半坐在地上,呼呼气喘。二人互相看着对方,见对方早已是灰头土脸,哪有平日从容模样,不禁咧嘴,忙又互相捉去背后余虫。 大鹏收了翅膀落下,见两个猴王支棱着毛发,满头如个烂鸡窝相仿,扭扭挠挠,一身灰土,狼狈模样,大鹏忍不住想笑,只憋着干干地咳嗽了两声,这才觉得身上刺痒,原来被些零星的飞虫钻入羽毛叮咬。大鹏忙乍开浑身毛羽,扑啦啦连着猛抖几下身躯,将飞虫尽数抖去。 两个猴王互相捉了许久的小虫,方才停住,欲寻有水处清洗一番,此间却是无水,两人无奈,只得继续各处抓挠不止,以解瘙痒。 那猕猴王的手中棍早已在奔逃中撒手丢弃,滚落在山脚下,猕猴王自去找回。禺狨王和大鹏等那猕猴王寻得棍返回,三人坐在一处,商议对策。 猕猴王先叹一声道:“未料到我兄弟竟栽在这小虫上,恐这一关是难过。” 禺狨王也无奈道:“若是那猛兽精怪倒是不惧,可这细小的飞虫却是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大鹏见二人这般沮丧却道:“对付那飞虫的办法也并非是没有。” 两个猴王闻听眼中一亮,忙一齐问道:“有何办法?” 大鹏道:“那飞虫有一样天敌,便是那食虫的飞鸟。” 禺狨王闻听来了兴致急问道:“哦,哪里有食虫的飞鸟?” 大鹏道:“据我所知,有一种鸟名为鸩鸟,专食飞虫,之前我们经历过的山中山神也曾提到过。” 禺狨王道:“真有此物?我倒未在意。”一旁猕猴王笑道:“你忘了大鹏乃是百鸟之王凤凰之子,自是对那鸟类了如指掌。”大鹏笑笑没有答话。 猕猴王问:“不知怎样将那鸩鸟招来对付那双头怪的飞虫?” 大鹏闻听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顿了顿道:“这才是我所担忧之事。” 禺狨王问道:“那何不去请凤凰帮忙召唤鸩鸟来对付飞虫?” 大鹏摇摇头道:“据我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为此出面。” 两个猴王闻听皆是失望,猕猴王知他和禺狨王都对此是彻底束手无策,便道:“这天地之间也无他人能求助,要么把牛魔王和蛟魔王找来共同应对?” 大鹏又摇头道:“他二人虽然本领高强,但对付那飞虫恐也无方。” 猕猴王见状只得试探着问道:“那你准备如何打算?” 大鹏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前去试一试。” 两个猴王见大鹏尚怀有一线希望,心中也燃起一丝期待,但毕竟大鹏没有断言究竟能成与否,故此仍是担心。 猕猴王道:“既然大鹏已有主意,就先且稍事歇整,再出发不迟。”大鹏和禺狨王同意,三人启程向西,奔来处方向。跨过一荒山后不远,在一座丛林茂密、山泉成溪的高山停驻。那山上有玉石光泽的岩石遍布,南面一道峡谷,两边各有一河。两个猴王在南面的河水中洗刷了身躯,大鹏去山中捉了几只像野鸡模样的飞鸟,那鸟青嘴长尾,浑身通红似火,三人分食。吃罢大鹏到河水中清洗了羽翼,上岸晾晒干净,不多做停留,辞别了两个猴王,展翅向南而去。两个猴王望着大鹏远去的身影,心中既是迷茫又是期待。 大鹏按照事先的打算,越过鹿蹄山、昆吾山直至帝囷山,在山顶徘徊了一周,落在山顶之上。那帝囷山神早已见大鹏到来,忙现身来见,对大鹏行礼道:“大王如此快速便征服天下诸山,今日是来召唤我等出征吗?” 大鹏对其道:“我此次前来非是要你们随我出征,而是有一样事情,看你办得办不得。” 那帝囷山神道:“大王有事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够办到。” 大鹏点点头道:“之前我听你说这里山中有一种鸩鸟,可食飞虫,不知你们可否驱使其听从指令?” 那山神道:“如大王所知,这里的瑶碧山确有鸩鸟聚集,但我等皆是兽身,无有驱使那飞鸟之能,还望大王见谅。” 大鹏看了看那人首猪身的山神,也不与其多加言语,打发了他去,便又展翅南飞。 第四十二章 谋策俱无功 大鹏向南飞行未久,那松柏林立玉石遍布的骄山出现在下方,大鹏辨别了仔细便收双翅落在山顶,这里也曾是那鼉围所在之地。山神的首领骄山山神展翅飞身来见,鼉围未再现身,大鹏无暇顾及其他,骄山神刚收了翅膀落在跟前见礼大鹏便开口问他:“此地可有一种食飞虫的鸟儿鸩鸟?” 山神见大鹏问忙答道:“有,距此不远的女几山便有许多,不知大王有何吩咐?” 大鹏又问:“你可能操纵那些鸟儿?” 骄山神道:“那女几山神能让山中所有的鸟儿听从指令。” 大鹏点头道:“好,带我去见他。” 骄山神不敢怠慢,展双翅在前领路,来在东北方百十里外的一座高山,那山上玉石遍布,山下处处闪烁金光,山中虎豹出没,有驴、鹿、麖、麂跑跳,白鷮群飞,雉鸡、鸩鸟翱翔。大鹏和骄山神落在山顶,那女几山神见首领和大鹏一同前来,忙现身来见。 大鹏直接问:“你可能驱使这山中的鸟儿?” 女几山神见问,如实答道:“这山中的白鷮,雉鸡和鸩鸟,皆听从我的指令。” 大鹏闻听欣喜,又问道:“那鸩鸟数量有多少?” 女几山神不解其意,回道:“那鸩鸟约有数百只,不知大王要作何用处?” “数百只。”大鹏口中念叨了一句,又问那骄山神:“你这里其他山中还有无鸩鸟?” 骄山神见问答道:“琴鼓山也有鸩鸟,只是距此地甚远。” 大鹏问:“那里的鸩鸟多吗?” 骄山神答道:“那座山里主要是鸩鸟,该有过千。” “好!”大鹏闻听点头,心中盘算着两座山里的鸩鸟应该能对付那双头怪放出的飞虫,便对那两个山神道:“因我兄弟在北面一座山中遇见一怪,他能放出飞虫伤人,故此我要你们带领鸩鸟前去对付他的飞虫。” 两个山神忙应道:“听从大王的吩咐。” 大鹏对女几山神道:“你随我即刻前往那怪所在之山。”又对骄山神道:“你现在就前往琴鼓山,命那山神驱使山中全部的鸩鸟也前往那座山。”说罢指明了方向。骄山山神领令展双翅直奔琴鼓山而去。 女几山神绕着山峰飞了几周,口中不时呼啸,那山中的鸩鸟纷纷展翅跃出跟随那山神盘旋来在大鹏跟前。大鹏见山神召集齐了鸩鸟,便展翅向北领着山神和身后的数百只鸩鸟朝那双头怪所在之山而去。 两座山距离数千里,大鹏半日便到,那鸩鸟却飞得慢些,加上半道上停歇,足有一天一夜方才来在两个猴王所在之地。 大鹏两日未归,猕猴王和禺狨王正在河边焦急等待,禺狨王一会看看天空,一会又看看河流,心中烦躁,正以石击水,忽抬头,见南边的空中一群鸟儿向这边飞来,在前面的正是大鹏,身旁还跟着一个鸟翼飞人。禺狨王忙叫猕猴王:“快看,大鹏回来了!” 猕猴王在发愣,听禺狨王叫嚷也忙向其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果真是大鹏,不禁欣喜。转眼之间,大鹏已落在二人跟前,那山神和数百只鸟儿也跟随着落下。大鹏安排那山神让那些鸟儿歇息饮水。 两个猴王上前问道:“兄弟,把那鸟儿带来了?” 大鹏点头道:“正是!”便把此行的经历简单述说了一遍,又对两个猴王道:“你二人在此耐心等候,待我用这鸟儿退了那飞虫,再降服那双头怪,你我兄弟再在此会聚。” 禺狨王道:“我俩岂能呆在这里无所事事,当是要跟随你一同前去。” 猕猴王一旁道:“还是听大鹏的,你我去了也对付不了那飞虫。”禺狨王见猕猴王这样说便是作罢。 大鹏道:“你们自行保重,我去去就回。”说罢又率那山神和数百只飞鸟展翅腾空向东飞去。 来在了那双头怪所在之山,大鹏命那女几山神带着数百只鸩鸟在一处山岩背后躲藏起来,自己又返身回去迎那首领和琴鼓山神。约一个时辰之后,带领骄山神和琴鼓山神连同千余只鸩鸟来在了藏身的山岩。大鹏做好了妥善的安排。随即飞上高空去寻那怪。 大鹏偌大的身躯在山顶盘旋,早已被那双头怪神发现,见大鹏又前来寻衅,不禁恼怒,口中念诵咒语,只见一片乌云聚拢,正是无数飞虫,冲大鹏席卷而去。 大鹏见那怪又祭出飞虫,向他袭来,一转身,向西而去,那团虫云随即跟随而至。大鹏慢扇双翅,且行且停,待那虫云距离三名山神所在之地不远,猛然一声长鸣,山岩背后忽地扑啦啦窜出千余只如同鹞鹰般的飞鸟,扇着双翅奔那飞虫张口便吞。 那些飞虫未及躲避,被冲来的鸩鸟一口吞入腹中,成了那饥饿鸩鸟的口中之食。千余只鸩鸟冲入虫雾,上下翻飞,那飞虫细小,瞬息之间已被吞噬上万。不久便见那团乌云被横肆扫掠,渐渐稀疏。 大鹏见此计奏效,万分欣喜,直寻那双头怪而去。那双头怪见自己放出的飞虫被鸩鸟吞噬惊吓殆尽,更为恼怒,双头双口急同时念动起咒语来。 大鹏正往前冲,忽见那怪身后腾起一股黑色旋风,却是与之前的不同。见那股黑风越刮越大,伴随的是令人耳震心麻的嗡嗡之声,铺天盖地遮蔽了几乎半个天空。大鹏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回转身,朝那三个山神叫道:“快,快让那鸟儿到这边来!” 女几山和琴鼓山神见大鹏呼喊,急忙召唤鸩鸟朝那边冲去。那鸩鸟见又有飞虫,正要飞过去大饱口福,却未待其张口,无数的飞虫已将整片天空铺满,仿佛一片无边的云雾把那千百只鸩鸟完全吞噬包裹。 大鹏和三个山神见状是毛骨悚然,顾不得一切,转身展翅便逃。 那吞噬了鸩鸟的虫雾,随后便追。三人向西刚飞不远,大鹏低头见两个猴王正向这边赶来,忙在空中高叫:“快往回跑!” 两个猴王正欲前去助阵,未想遇见大鹏和三个山神在半空中飞逃,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见远处一阵撼人心脾的嗡嗡之声,那两个猴王早对此声胆寒,慌忙转回身,跟随大鹏的方向,甩开两条腿便跑。一气奔出八百里远,直穿过一片方圆三百里的密林,又向前奔了百里,来在一座山脚下,方才气喘吁吁地止住脚步,惊魂未定地看了看空中,不见有飞虫跟来,这才松了口气,双双倒在一片茂密的草丛中,肚腹上下快速地鼓动起伏着。 禺狨王边喘边道:“实、实在是跑不动了,若有虫来,就喂了虫罢!” 猕猴王只顾喘息,说不出话。大鹏收了翅膀落在二人身旁,那三个山神已不知去向。 两个猴王躺在地上喘息了半晌,渐渐恢复,仍旧不想起身,任凭风吹草叶拂面,也都不言语。又过了一会,两人同觉得腹中饥饿,见那身旁的绿草结着瓜果之实,便顺手摘了放入口中,酸中带甜润口生津。 大鹏见二人舒缓过来,走到二人身旁,低头看着他们,道:“二位无事,该起来商议对策了。” 猕猴王坐起身,禺狨王依旧躺在草丛之中懒懒道:“还有何可商议?绕过此地吧。”猕猴王见他这副模样,一伸手把他拽了起来。禺狨王坐起,看着大鹏和猕猴王,看他们作何打算。 猕猴王道:“恐怕也只能按禺狨王所说的行事了。” 大鹏闻听却摇了摇头道:“既是要称霸天下,强敌不除,也不能为我所用,将来若与我们为敌,势必留下大患!” 禺狨王道:“看如今这般情形,今后尚不知有何险阻,称霸恐是不能了,不如找个好地方,做个山大王算了。” 猕猴王见他说这样话,本想反驳几句,又怕他反问自己对策,便转向大鹏道:“你意欲如何?” 大鹏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去找两位兄弟共同商议对策了,万一他们能有办法则好,若无,也听听他们的意见看法。” 此时两个猴王已没了主意,只得依大鹏所言。三人各自寻觅了些吃食,歇息一夜,次日一大早,大鹏起身告辞,又叮嘱两个猴王此去恐需时日,让他们小心。禺狨王笑道:“你只管放心去,此地山林茂盛,吃喝不愁,正是我俩的好去处,你若不回,我俩便在此地称王了。” 猕猴王道:“莫要胡说,称的什么王?” 大鹏无心和他二人多言,展翅飞上天空,俯身看那山,见两条银川一南一北从山中奔流远方,盘旋一周,牢记了方位,直奔北方而去。 大鹏估算那牛魔王和蛟魔王此时应已到北方,便飞过波涛奔腾的宽阔大河,沿着大河北岸一路缓缓向东飞行,寻觅两个人的踪迹。一日之内,越过了七座高山,不见二人踪影,歇息一宿之后,次日一早又继续沿着山脉向北,再行五日,有万余里路,仍不见二人身影。前面一片宽阔的沼泽,远望青山叠翠,云水萦回,越过沼泽大鹏落在最北端的高山顶之上,环视四周,风吹动着他的羽毛飘起,鸟兽罕迹,一片孤凉,陪伴他的,唯有转瞬即逝的血色夕阳。 第四十三章 万里去寻兄 次日一早,大鹏未做耽搁,又向西来在另一列山脉的首座山,向南转东又寻觅了数日,也有万余里,仍不见牛魔王和蛟魔王的踪迹。遂沿大河一路再向北数千里,越过数十座峰峦,也未见二人身影。大鹏心中纳闷:“难不成他们到现在仍在西部,还是......?”带着满腹的疑虑,大鹏继续展翅奔西方而去。 大鹏一边在高空飞翔一边心中揣测:“或许他们困在了西部?”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烈日高阳之下,一道金光刺破长空,是大鹏在振翅疾飞,约有半日,见前方一座大山高耸入云,一侧立陡悬崖,仿佛被劈掉一半,山旁有两只数十丈高似虎如豹的黄色巨兽正在蹲守,大鹏仔细观瞧,没有牛魔王和蛟魔王二人的身影,便继续向前。越过一座高山,便是数百里宽阔的水泽,波光旷邈,群鸟翱翔。飞过水泽,前方一座高山顶上一只黑斑白头大鹗和一只黄纹白头鵕鸟正在盘旋,大鹏未加理睬,继续向前,一连越过前方两座高山,一片大泽出现,大鹏未寻觅到任何想要的踪迹,再向西南数百里,已近黄昏,抬眼看,前方一座巍峨高山,气势磅礴,盛夏时分,山顶白雪皑皑,斜阳镀金,坡上绿草茸茸,百花盛开,便正是昆仑。 大鹏来在昆仑山上方,在高空中盘旋俯瞰,徘徊许久,仍未见牛魔王和蛟魔王身形。不觉已是日落西山,北面的熊熊烈火照亮了半边夜空。大鹏无奈落在昆仑山上,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次日凌晨,山中迷雾缭绕,大鹏在半空中徘徊往复,试图发现些蛛丝马迹,或指望能被二人发现,却依旧是徒劳。 大鹏只得在空中漫无目的再度向西而去。越过一座高山,又见一片大泽,碧水溶天,云影倒映,足有数百里宽阔。“或许蛟魔王在那里。”大鹏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看着那水面,试图发现什么,却只有风吹浪起,粼粼波光,大鹏一直圆睁的双眼已经有些干涩。 转眼前面已是那大泽的西岸,再往西则是无边的流沙。大鹏在空中望着那流沙发愣,想那荒凉的沙地,牛魔王和蛟魔王定不会在那里停留。正在他准备转身而返之时,忽然间,前面流沙河岸上的两个黑影从大鹏酸疲的眼中闪过。大鹏下意识地用力瞪大双睛细看,见其中那一个身材高大,顶生双角的不是别人,正是牛魔王,身边一人,满身青黑,甚是奇怪,但看身形,却又像是蛟魔王。大鹏一阵欣喜,振奋精神,振双翅直奔二人方向而去。 那两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牛魔王和蛟魔王,他二人也已看见一只金翅雕向他们飞来,牛魔王仔细辨别,见竟然是大鹏,颇为诧异,忙望空挥舞铁棍召唤。 大鹏展双翅回旋着落在了二人所在的岸边,激起一片飞沙。 牛魔王上前兴奋地高声道:“哈哈!兄弟,你怎么来了?”蛟魔王也跟着来在近前。 大鹏收了双翅高声道:“二位兄弟让我寻得好苦啊!我是专门来找你们的!” 牛魔王听大鹏说是专门来找他们,便道:“哦?兄弟,坐下慢慢说。” 大鹏和牛魔王蛟魔王同坐在水岸沙滩上,大鹏平复了一下心情,调匀了气息,此一番路途颇为遥远。蛟魔王给他用手捧来一抔清水,大鹏一口饮下,看着蛟魔王疑惑问道:“蛟兄怎地这般模样,变得通体青黑?”蛟魔王笑笑道:“没事!乃是得了硬鳞甲。” 大鹏顾不得追问蛟魔王仔细,继续道:“看见二位兄弟,甚是令人高兴。想必分别以来也历经艰险。我本以为二位已到了北部,去北边寻觅了许久,不见二位踪影,这才试着来在西部,果真在此遇见。” 牛魔王问道:“兄弟你也辛苦,那禺狨王和猕猴王如何?” 大鹏道:“他二人无恙。” 牛魔王道:“这就好。你特地来寻我和蛟魔王有何紧要之事?” 大鹏便把分别之后的经历大致叙述了一遍,说到平逢山时大鹏道:“我和两个兄弟来在一座山上,那山也无特别之处,只是山中有一怪神,生两个头颅,皆可言语,本领平平,怎奈他可驱使无数飞虫群起而攻,十分的厉害,无人能耐他何,难以对付。我想出一个办法命琴鼓山、女几山山神招来食虫的鸟儿,结果也是未能如愿。” 牛魔王闻听此处不解道:“兄弟此本是妙计啊,自古那飞虫皆是害怕飞鸟,如何又未能成?”一旁蛟魔王也是看着大鹏,仔细聆听。 大鹏道:“大哥与我想在一处,一开始此计倒也奏效,飞鸟将那怪召来的飞虫吞食殆尽,怎奈那怪似乎可调遣这全天下的飞虫,结果又飞来无数飞虫反将那些飞鸟悉数吞噬,我和二位猴王兄弟也都赶紧逃离。思前想后,再无对策,普天之下又无人可求助,才商议看能不能找到二位兄弟,想个良策。若有则好,若无,也只能绕过那山了,只不过,若不降服那怪,会留莫大后患!”大鹏没有直视牛魔王。 牛魔王听罢大鹏所言口中默默道:“从来只有鸟吃虫,如今竟有此等虫胜鸟之事。” 大鹏将来龙去脉诉说完毕,接着问道:“两位兄弟又怎会来在此处?” 牛魔王叹口气道:“唉!我和蛟魔王一路征战,也算是顺利,直至昆仑山。这昆仑山不愧是帝俊的都邑所在,我二人终还是被阻挡,暂避于此。” 大鹏问道:“是那陆吾吗?” 牛魔王摇摇头道:“不是,陆吾已不见踪影,不知去向。” 大鹏好奇问道:“哦?那究竟是谁,竟能阻挡住二位兄弟?” 牛魔王道:“乃是山中一种剧毒之鸟,那鸟能用毒刺叮咬,且数量众多,受那山神驱使,故此我和蛟魔王被阻。” 大鹏见牛魔王和蛟魔王也是因前行受困而止步不前,想必是避至此处,不免露出沮丧之意,眼皮下垂,双眼迷茫地盯着脚下的流沙,默默叹了口气道:“或许我们合力也撑不起如此大的梦想。” 三人皆是沉默,四周静寂无声。 牛魔王思索片刻开口道:“我有一计或可对付那双头之怪。” “有何计策?”大鹏闻听眼中闪出一线光芒,紧盯着牛魔王急切地问道。 牛魔王道:“前番我和蛟魔王经过一山,那山中有一种红嘴飞鸟,或可令那鸟儿去抵御飞虫,你我趁机降服那双头怪神。” 大鹏闻听牛魔王此言眼神转而又重归黯淡,摇了摇头道:“此前已用过此以鸟御虫之法,但那......” “此鸟却是不同。”牛魔王打断了大鹏要说的话。 “哦,有何不同?那鸟儿有神奇之处?”大鹏问道。 “那鸟儿倒并无特别神奇之处,但有一样,我见那鸟成群聚集飞翔,数量甚多,应可以应对那无数飞虫。”牛魔王道。 “能有多少?”大鹏仍是充满担心和疑虑,他担心的是牛魔王未曾见过那双头怪召唤出无数飞虫遮蔽天日的情景而无法想象。 “可说是漫山遍野。”牛魔王道。 大鹏依旧将信将疑地沉吟不语,虽然他不肯定牛魔王所提出的计策是否能够奏效,但毕竟兄弟有相助之意乃是幸事,于是他对牛魔王道:“既然如此,可否遣动那山中的鸟儿前往平逢山与那怪放出的飞虫一搏?” 牛魔王道:“我无法完全确定,但可以一试。你我一同前往那山中,找到山神看能否让他驱使山中的鸟儿。”大鹏点头。此时蛟魔王已至水中捉了几条大鱼给二人分食,牛魔王和大鹏谢过,几人一同享用。 牛魔王对大鹏道:“兄弟赶至此处辛苦,可多歇息一阵再启程不迟。” 大鹏道:“不必,我此次离开两位猴王兄弟已时日甚久,如大哥愿意,你我稍后便可启程。” 牛魔王道:“我已经歇整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出发。”接着牛魔王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光洁鲜亮的红果递给大鹏道:“这是中曲山中的櫰木之果,吃了可以让力气大增。” 大鹏接过櫰木果咬了一口,点头道:“味道倒是不错。”又几口将那果吞下,顿时感觉筋骨膨胀,利爪不禁伸张,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量,也深感惊奇,遂对牛魔王表示谢过。 牛魔王给蛟魔王交待了此次他与大鹏的行程谋划,蛟魔王让他二人放心前往,一路多加小心,自己在此处原地等候。 三人饱餐已毕,牛魔王手中紧握混铁棍,冲大鹏一挥手道:“出发!”说罢腾起云雾,向东南而去。大鹏见牛魔王动身,和蛟魔王点首告辞,一展双翅,也紧随牛魔王的方向而去。蛟魔王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空中。 牛魔王和大鹏一个驾云一个展翅昼夜兼程,经过万里之遥次日便来在符禺山山顶上方,低头俯瞰,见那山峰起伏,丛林茂密,花草繁盛,漫山点点红英攒动,处处片片碧羽群飞。牛魔王收了云头落在山顶,大鹏跟随着落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牛魔王对大鹏道:“便是这座山。”大鹏四下里张望,正在此时,只见山岩后闪出一人,手中握一杆长枪,牛魔王认得正是此间的山神。 那山神看见牛魔王来在山顶,忙现身来见,上前施礼道:“大王来符禺山,有何指令?” 牛魔王冲山神点点头,先介绍了大鹏,接着便道出此行的目的,他问那山神:“你这山中有一种红嘴的鸟儿,数量颇多,你可能驱使它们?” 那山神见问答道:“大王所指应是这山中的鴖鸟,数量的确是极多,但我并不能驱使操控。” 一旁大鹏听了甚觉失望,扭头看了看牛魔王。 牛魔王未动声色,继续问道:“那你可知何人能驱使那些鴖鸟?” 那山神回道:“我却不知,不如大王可以问问首领,或许他能知晓。” 牛魔王闻听点头道:“好吧。”又转身对大鹏道:“我们前往他们的首领所在的太华山看看。”大鹏见没有更好办法,只得点头。牛魔王正欲和大鹏离开,那山神道:“二位大王既然来了,何不品尝一下我这山中特有的宝物?” 牛魔王闻听问道:“有何宝物?” 山神道:“我这有文茎,其果可令人双耳聪灵,还有一种条草,果实吃了可使人明智而不迷惑。” 牛魔王道:“好,快去取来。” 山神说声:“两位大王稍候,我去去便来。”说罢转身消失在了草木之中。未久那山神返回,从怀中取出两捧鲜果,一个如枣,另一个黄亮亮形如婴儿之舌,献给牛魔王,牛魔王取了一些放入口中,果然酸甜美味,便给大鹏抓了一把,让其品尝。大鹏吃了几颗,感觉口中生津,浑身舒爽,尤其是顶脑通透,果真不是凡物。 食罢,牛魔王冲那山神一挥手,腾云而去,大鹏相随。 向东百余里远便是太华山,太华山巍峨高耸,悬崖峭壁,终日云雾缭绕。太华山神见牛魔王来到,乘着六足四翼的肥遗来见。牛魔王没有客套,直接问道:“你可有办法操纵那符禺山中的鴖鸟?” 太华山神见牛魔王上来便问符禺山鴖鸟,心中虽是不解,但未敢探问缘由,回道:“我并无操控那鴖鸟之术......” 牛魔王和大鹏闻听心中皆是一沉,太华山神接着道:“但有一人可以办到。” 牛魔王和大鹏四目闪亮,忙齐声问:“是何人?” 第四十四章 驱鸟降螯虫 太华山神见牛魔王和大鹏问,道:“那羭次山神可驱使山中的鸟兽,他能够令百鸟听从其指令。” 牛魔王和大鹏一听大喜过望,牛魔王高声道:“如此甚好,你快带我们前往羭次山寻他!” 那太华山神领路,牛魔王和大鹏随后紧跟,向西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在了羭次山上。三人分别在山顶落定,见那山,棫树和橿树密布,北面遍布红岩,南面玉石莹闪,山中猿猴出没,一条大河向北奔流而去。三人站在山顶观望片刻,不见任何人的踪影,牛魔王问那太华山神道:“此地山神在何处?” 太华山神回道:“这羭次山神平日不好显露踪迹,待我去他的洞府寻他。” 牛魔王闻听道:“我们随你一同前往。”说罢和大鹏跟随那太华山神向南面而去。 绕过一片石崖,前面出现一座洞府,洞前枝藤盘绕,洞门是由一整块赤铜之石打造,映衬着红光。太华山神跳下肥遗,上前高声道:“兄弟可在?”问了一声,里面便有答话:“是何人在外面?”伴随着问话,一人推开洞门走出洞外。见此人披发锦衣,项间挂闪着晶莹光泽的婴脰玉饰。那人来在洞门外看见牛魔王等三人,略显吃惊,对太华山神道:“欲寻我何事?” 太华山神上前先介绍道:“这二位英雄一位乃是牛魔王一位是金翅大鹏王,他们此次前来是想让你出面行一样使命。” 那羭次山神有些疑惑问道:“我与那二人素无往来,为何要听从他们的召唤?” 太华山神道:“你有所不知,前次他们两位大王来在此地,彰显英雄本色,我和众位兄弟已然归顺其麾下,现如今想要你施展本领,故我将他两位带来请你出手应敌。” 那羭次山神听罢未动声色,冷冷道:“我是受天帝帝俊的指派,在此守护羭次山,你亦是如此,何故转投他人?岂不是辜负了帝俊的托付?” 太华山神听羭次山神此言似早有料到,并未诧异,微微一笑道:“当初你我跟随帝俊的原因你是否还记得?” 羭次山神神态轩昂道:“当然记得,那帝俊乃是天下第一英雄,有无可匹敌的本领,诸神都尊其为天帝。正是他命我等守候在天下群山之中,等待他的指令,从而再夺天下!” 太华山神道:“你可知帝俊早已逝去,天帝之位已然被他人夺走,并掌控着你我生死?” 羭次山神闻听吃惊地摇了摇头。太华山神接着道:“如今几位英雄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和本领,欲联合你我和那杀害帝俊的所谓天庭玉帝抗衡,以免被地府捉拿索命,你我既然都是仰慕和追随英雄之人,何不审时度势,为之效力,生死由自己掌握?” 羭次山神道:“看来你和所有的兄弟皆已归顺了他们。” 太华山神道:“正是。” 羭次山神道:“既然我是奉帝俊之命听从于你,现在帝俊已然不在,那么我可以听从你的指令也可以不从。” 太华山神道:“一开始我也有同你一样的想法,但我集所有兄弟的力量也未能战胜他们,我想天下其他山中的山神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如若他们将来称霸了天下,你我若不跟随也无处躲避,既然他们有意邀你我加入,何不与强者为盟,这也是初衷,况且还能消除被摄入地府投入地狱之灾。” 牛魔王和大鹏静静地听着两个山神的对话,并未打断。此时那羭次山神陷入沉思,他考虑了一下道:“既然他们如此的厉害,又何故前来求助于我?” 牛魔王闻听上前道:“我们在平逢山遇到一怪能驱使天下无数飞虫,闻得你能操控山中的鸟兽,所以想请你驱使符禺山的鴖鸟悉数前往平逢山对付那飞虫。” 羭次山神问:“如若我不从呢?” 大鹏闻听,欲上前与之一较高低,被牛魔王拦住,牛魔王笑笑道:“我知你除了能驱使鸟兽之外并无其他的本领,你若不归顺于我,我几个兄弟任意一位出手发难,你都性命难保。但我牛魔王一向敬重有过人本领之士,不会让我的兄弟们如此。如果你愿意出手,我定当牢记,如果你不愿意,我便另作他法。”说罢一指大鹏道:“你可知他乃是百鸟之首凤凰之子,他若请凤凰出面,天下飞鸟莫敢不从。但若你肯建此一功,我便认你做共同征服天下的一员,将来我兄弟称霸天下后,也有你一个安享立足之地!” 那羭次山神抬眼看了看大鹏,见其金翅锐目,果然不凡之相,沉吟片刻道:“好吧,那我就跟你们走一遭。” 牛魔王和大鹏闻听心中欢喜,牛魔王道:“好!此乃你之所长,只要你尽心尽力,定当得成!” 一旁太华山神也是高兴,对那羭次山神道:“兄弟,你我仍旧共为一主,实是幸事!” 羭次山神未多加理会,只道:“如何前往?” 牛魔王问:“你可能飞腾?” 羭次山神道:“我也会飞行之术。” 牛魔王喜道:“如此甚好,你我就一同前往符禺山。” 太华山神见羭次山神答应出手,自己此番的使命达成,便告辞返回太华山,牛魔王未做挽留,和大鹏与那羭次山神即刻启程赶奔符禺山。 三人来到符禺山,羭次山神念动咒语,山中蓝色的鴖鸟即刻纷纷腾空而起,从四面八方聚集,渐渐翠蓝之色铺满了大半天空。羭次山神一挥手,那些鸟儿即齐齐转向东方飞去,正是那平逢山的方向。空中无以计数的鴖鸟叽叽喳喳密密麻麻由头至尾足有一个时辰方才悉数掠过,仿佛一展无垠的蓝幕拉过天穹,最前方已至太华山,牛魔王和大鹏在山顶看着不禁惊叹。 大鹏赶在前方,牛魔王紧随断后,那庞大的碧蓝色鸟群一路如风卷云动直奔平逢山铺天而去。昼夜兼程,次日晌午,已是来在距离平逢山不远处的一座丛林密布的山前。大鹏示意那羭次山神将鸟群藏匿于山中的一道峡谷之中。羭次山神念动咒语将鴖鸟群引至峡谷之处纷纷落下,那鸟儿的嘈杂之声响彻幽谷。 未久,牛魔王来在了大鹏的身边,大鹏对牛魔王道:“兄在此等候,待我前去将那怪引诱来。”牛魔王道:“你放心去,这里我来看护。”大鹏一转身,展翅直奔平逢山而去。 转眼之间大鹏便来在平逢山,他伸展双翅,在那山盘旋了三周方才落在山顶。那双头怪神早已看见,见大鹏再度来犯,即疑惑又恼恨,飞身也来在山顶,双口其声冲着大鹏大喝一声:“呔!你这杂毛野货,几次三番前来,究竟有何企图?” 大鹏见其现身冷冷地看着那怪道:“我金翅大鹏自诩天下首屈一指的英雄,向来喜好挑战本领不凡者,并将之降服。今你若甘愿归顺于我,我便饶恕你此前的所作所为,如若不然,我定让你悔恨难当!” 那双头怪神见大鹏无端口出狂言以为他数次被自己的飞虫打败现已是失心疯狂,不愿与之啰嗦,暗中念动咒语,闪身来在空中,只见那空中不知从何处一片飞虫开始集聚,继而如云团大小,很快便遮盖了半个天空。双头怪神一挥手,那如同黑云般的飞虫发出嗡嗡的声音直奔大鹏而去。 大鹏正等待这一刻,直到那些飞虫向自己而来,方才一抖双翅,起身在空中。论飞行的速度,那飞虫远不及大鹏,大鹏缓缓而行,引着那飞虫向西而去。双头怪神随那飞虫在后,驱动着漫天虫雾紧追不舍。未久,便来在了牛魔王和羭次山神藏身的山谷处。大鹏先行一步,快速落在了牛魔王跟前,冲一旁的羭次山神道:“那怪驱使着飞虫来了!” 羭次山神道声:“好,看我的!”正欲念动咒语,大鹏道:“先遣出数千只即可。”羭次山神本欲一次将鴖鸟悉数放出,听大鹏这样一说,虽不解其意,但依旧点头称好。三人抬眼看,见那乌云般的飞虫已遮盖了山谷上方半边天空,羭次山神念动咒语,一挥手,只见数千只鴖鸟从谷中腾空而起,直奔向那群飞虫。 那鴖鸟一路飞行早已饥饿,看见飞虫欢腾雀跃,待羭次山神一声令下,便迫不及待地扑棱着双翅,直冲入虫雾之中,张开血锥般的尖嘴,不顾一切地贪婪吞食,很快那团黑云虫雾便消失近半。 不远处那双头怪神见状先是一惊,不知从山谷中如何冲出数千只蓝羽红嘴的鸟儿,把那飞虫如风卷残云般吞入腹中。但见又是先前的招数,早已不惧,很快冷静下来,遂再度念动咒语,只见从空中如沙尘风暴一般,再度飞来无数飞虫,转瞬之间遮蔽了整个天空,青天如蒙黑纱,嗡嗡声震耳欲聋,山林大地也为之震颤,转眼间将那数千只鸟儿吞噬得无影无踪。 牛魔王和大鹏见此情形都倒吸一口冷气,头皮阵阵发麻,胸口沉闷,大鹏虽之前也见识过那飞虫出击的场景,但此番比之前次飞虫的数量更是庞大十倍,若不是他早有心理准备,已忍不住转身便逃。那牛魔王却是初次见到这般场景,他的双腿紧钉在地上,分不清是因害怕僵直还是故作镇定,只双眼圆瞪,浑身紧绷,握着铁棍的双手已攥出一大把冷汗。 大鹏楞了些许,口中略带颤抖地只说:“快!快!快!” 那羭次山神反倒显得冷静,见那飞虫铺天盖地,又听大鹏说了三声“快”,已明了其意,遂念动咒语,将全部的鴖鸟悉数遣出。只见陡然之间,无数蓝羽冲天而起,如一阵狂风直向那漫天黑雾席卷而去。那飞虫无边无际,鴖鸟更是接地连天,前面的飞鸟被飞虫裹挟,后面的飞鸟刚刚腾空飞起。飞虫滚滚如风沙尘暴,飞鸟连绵似海啸怒涛,又如遮天的蓝色幕帘,二者互相纠缠翻滚,都试图将对方吞噬。天空的飞虫和鸟尸如雨点般坠落,牛魔王和大鹏用双手一边拨打遮挡,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场虫鸟恶战。 一个时辰过去,那双头怪神已将能够调动的飞虫悉数集结,而那鴖鸟却依旧绵延不绝,前赴后继争食那飞虫。渐渐地,那遮蔽天日如乌云般的飞虫已消失大半,阳光从天空的缝隙中射向大地山林,无数鴖鸟依旧在空中追逐剩余挣扎的飞虫。 那双头怪神目睹这一番场景,见大势将去,慌忙引剩余飞虫转身便逃。大鹏看见,一展双翅追上前去,牛魔王也驾云紧跟。那怪刚逃出不远,便被大鹏和牛魔王迎头拦住。牛魔王喝一声道:“哪里走!”那怪神四目紧盯着牛魔王便要念动咒语驱动飞虫进攻二人。牛魔王见状喝道:“你今日已无可施展!” 怪神道:“莫挡路!”双方在空中对视僵持。 牛魔王对那双头怪神高声道:“看你有如此本领,何不加入我们共图天下?” 那怪神冷笑了一声道:“就凭你们?” 一旁大鹏闻听尖声道:“凭我们能制住你那些飞虫!” 那怪神语塞,接着又道:“一时制住我的飞虫又如何!想就此称雄天下也是痴心妄想!” 牛魔王见其决意不肯顺服,话锋一转道:“那我们结盟如何?” “这个......”对方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作答。一旁大鹏看了看牛魔王,正欲发话,被牛魔王伸手拦住。 牛魔王继续道:“我们结为同盟,你若愿出手相助,再好不过,若无此意,也不强求,但必须承诺从今往后互不侵扰!” 那怪神听罢回过头看了看空中,刚才还在与鴖鸟殊死争斗的飞虫现在已多是四散逃窜。怪神转回头冲牛魔王道:“好!就依你,结为同盟!” 牛魔王闻听喜道:“好!我是牛魔王,这位是大鹏王,不知英雄如何称呼?” 那怪神道:“骄虫!” 牛魔王道:“我现有一事想请你出手相助,不知可否?” 那骄虫道:“何事?” 牛魔王道:“此前我和我的兄弟蛟魔王在昆仑山与诸神大战,那山神遣出一种长有毒刺长嘴的鸟儿,啄兽兽死,啄树树枯,我二人也被其刺伤,你能驱使如此多毒虫,连那鸟儿也是惧怕,可否助上一臂之力,前往昆仑山对付那毒鸟?” 骄虫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先让那些蓝鸟停止进攻!”说罢用手指了指空中。 牛魔王见其同意,大喜道:“好,我这就吩咐他们收回,随我来!”说罢牛魔王和大鹏二人一同飞身前往方才鴖鸟出击的峡谷,骄虫随后紧紧跟随。 来在峡谷中,见那羭次山神正在谷中等候,满天的飞鸟多数已是饱食,落在峡谷林中啾啾畅鸣。牛魔王对羭次山神道:“此地使命已达,你可收回群鸟回归山中听候命令。”羭次山神领令,招呼天空中的鴖鸟回归启程而返。空中也再无飞虫聚集。 此时天空重现清朗,几人之前被密密麻麻的虫鸟压抑的心情方才舒缓,大鹏对牛魔王道:“先向两个猴王兄弟通报战果,好让他们安心。”牛魔王同意,遂与大鹏和骄虫直奔两个猴王藏身之处。 第四十五章 巧计夺昆仑 猕猴王和禺狨王二人在山中饿了采草实瓜果,渴了饮山溪泉水,满心焦急地等待大鹏的消息。七天过后,那禺狨王早已烦躁不安,又过了十数日,仍不见大鹏归来,他便是上蹿下跳坐卧不宁了,猕猴王一旁只得劝慰。禺狨王对猕猴王道:“看来你我真的要在此地做山大王了。”猕猴王亦不知那大鹏的安危境况,也无言以答。 今天二人食罢野果,饮毕山泉,正倒在林中的落叶之上安歇,那猕猴王耳尖,忽然立起身,侧头聆听。禺狨王见他这副模样,也坐起身问道:“有何动静?” “我听见是大鹏的鸣叫声”猕猴王道。 “哦,你再仔细听听,莫不是幻觉?”禺狨王问。 “我清醒得很,何来幻觉!”猕猴王有些气恼道。 “真的是大鹏的声音?”禺狨王急切问道。 “不会有假,他的声音我很熟悉!”猕猴王又听了一遍回道。 “那太好了!”禺狨王一翻身跃起,向空中左右张望,一边连声问:“在哪儿呢?” 二人正叙谈间,只见东边的空中出现一道金光,不是别人,正是那展翅的大鹏,身边一人驾云相伴,身后似还有一人跟随,正朝两个猴王所在之地飞身而来。 “果然是大鹏!”禺狨王看见那道金光方才确信,他举起双臂向大鹏高呼。 大鹏早已看见,扇两下翅膀落在二人跟前,随后而至的是牛魔王和那骄虫。 两个猴王见大鹏归来,并且牛魔王也一同前来,大为惊喜,见其身后跟着那双头怪神,已知大鹏此行结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禺狨王冲上前一只手握住大鹏,另一只手拉住牛魔王笑道:“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久别重逢的牛魔王和两个猴王欣喜相见,见两个猴王依旧神采奕奕,牛魔王也是高兴欣慰,朗声道:“是大鹏寻得我和蛟魔王,我与其同赴平逢山降了飞虫,才赶来看望二位兄弟!” “哦,你们是怎地降服了那飞虫?”猕猴王迫不及待地问道。 牛魔王便把大鹏找寻到他和蛟魔王二人以及后来以鸟制虫,又和骄虫结盟的经过大致讲述了一遍,两位猴王兴奋非常,拉着二人一同坐下详叙,骄虫也同坐。 几人在一片浓密的草地上围聚,猕猴王取来一大捧从附近草木中摘下的瓜果,给几人享用,又给骄虫递过去几个,骄虫接住,品尝起来。 牛魔王也从怀里取出两个红彤彤的果实递给了两个猴王,禺狨王见了笑道:“大哥什么时候也有兴致去采果子吃了?” 牛魔王道:“此乃櫰木之果,吃了能增长气力。”两个猴王皆感新奇,接过那果各自吃了,果然浑身气力充盈无比,那禺狨王更是忍不住起身一旁将双臂挥舞了一番,扫树树断,砸石石烂,不禁兴奋地高声叫道:“哈哈!我的神力又恢复了还增加了不少!”三人看着他也是替他高兴。 旭日暖阳之下,鸟鸣山幽,清风剪草,三个兄弟畅叙离别经历。牛魔王道:“几位果然英勇,连夺八列山,我自愧不如啊!”大鹏一旁接道:“我也本以为二位早已前往北方,结果我在北方寻遍也未见踪影,这方才前往西方寻得二位。” 猕猴王问道:“大哥本领不凡,怎行进得如此缓慢,难不成是遇到非常的险阻,蛟魔王呢?” 牛魔王道:“我和蛟魔王的确是在昆仑山遇到了棘手之事,前三座山还算顺利,一路虽有险阻,也应付得过,但在昆仑山一番苦战,堪堪得胜,那山神不知从何处遣出一种剧毒之鸟,将我二人啄伤。我和蛟魔王不得已只得远远躲避,苦想对策,直到大鹏前来,我方才受其启发,如今得了骄虫助阵,想必可以战胜那些毒鸟,最终拿下整个昆仑山。” 猕猴王听罢道:“大哥果然机智过人,能想出如此妙计,看来夺取昆仑山一役的胜利不在话下。”刚刚舞弄完返回坐下的禺狨王也道:“是啊,只要再征服北部,你我便又可会合。” 牛魔王道:“几位兄弟不畏险阻矢志不渝,令人钦佩!”又问骄虫:“此山何名?”骄虫道:“此山名为阳华山,东北那座山名为夸父山。”牛魔王冲三人道:“你我今日在阳华山重逢,待来日征服天下诸山之后再在泰山顶上相聚!” 大鹏、猕猴王、禺狨王也齐声说:“好!” 三人议定来日重聚泰山,猕猴王见牛魔王要即刻动身,便道:“大哥一路风尘,先歇息一晚再出发不迟。” 牛魔王道:“多谢兄弟挂怀!此番征战大地时间实是紧迫,我担心时日一多,天庭会发现你我的行踪,若在你我统领大地之前其发兵前来阻挠,你我则无有机会形成与天兵抗衡的力量,而那些帝俊残余之力反有可能倒向天庭而致你我腹背受敌,陷入被动之中,故此你我尚且不能懈怠,待将来霸业得成再尽情庆贺不迟。” 一番话说得大鹏和两个猴王不住点头,牛魔王继续道:“我亦担心那蛟魔王挂念,不便耽搁,就此别去,二位保重!”说罢对大鹏道:“你我即刻启程赶往昆仑山。” 大鹏说:“好!”又对两个猴王道:“两位兄弟在此等候,待我助牛魔王征战昆仑归来,再度前行。” 猕猴王道:“方才牛魔王说时间甚是紧迫,我二人也不能在此闲停,我和禺狨王也即刻动身出发。” 大鹏道:“如此甚好!下列山的首座山在那平逢山以北,两位兄弟先至那山附近等候便是,待我前来一同出击。”二猴王点头同意。 牛魔王见几人议定,便驾起云头,大鹏、骄虫跟上,几人在云中回望一眼,消失在了西方的天空中。两个猴王目送三人离去,随即启程向东。 牛魔王、大鹏和骄虫三人昼夜兼程,两日后来在了昆仑山,牛魔王让二人等候,先去找回了蛟魔王,牛魔王讲述了此番经历,蛟魔王十分欣喜,与牛魔王又至昆仑山见了大鹏,与大鹏分别多时,二人相见甚欢。 牛魔王让三人做好准备,自己一阵乱棍敲山震崖,一阵呼啸之声过后,二十几名头长四角的人首羊身山神手持两股叉冲将出来,为首的见又是牛魔王,大喝一声:“又是你前来滋事,此番定不放过!”随后一挥双股叉,身后众山神一齐向上朝三人冲来。牛魔王弟兄三人见状各施本领与那二十几名山神战在一处,那山神虽是数量众多,却哪里是牛魔王等人的对手,为首者见状一声呼啸,放出千百只状若鸳鸯长有毒刺长嘴的怪鸟,直奔牛魔王等三人。牛魔王急忙招呼蛟魔王闪躲在一旁,大鹏让骄虫快快施法,骄虫念动咒语,顷刻间从四面八方聚拢无数飞虫,将那千只毒鸟包裹其中,那毒鸟不及躲避,顷刻间被飞虫叮满全身抽搐挣扎,坠落而亡。 正在牛魔王三人欣喜之时,忽听那山神当中传来一声呼啸,只见天空飞来数百只红斑青羽飞鸟,形似仙鹤,独脚白喙,发出阵阵高亢的鸣叫声,扇动着双翼直奔飞虫而来,所到之处,一片火焰,那飞虫顷刻化作焦糊之粉,灰飞烟灭。大鹏见状,急振翅腾空,直向那飞鸟扑去,挥动利爪左突右杀,擒住那飞鸟将颈部撕裂,余下的悉数在惊叫声中逃散。 骄虫见状继续指挥飞虫出击,不多时,毒鸟尽皆横尸山中。那些山神见此情形大惊,转身便逃,牛魔王正要上前擒拿首领,大鹏先行赶上,伸利爪抓住其后背带至昆仑山顶,丢在地上。 骄虫收了飞虫,随牛魔王来在山顶,牛魔王用棍指着那首领的头喝道:“如今你还有何手段施展?”那首领性命堪忧,哪敢强硬,只得颤抖着声音道:“大王饶命!” 牛魔王道:“饶了你也可以,但你要将手下全部招来听从我的命令!” 那首领道:“可以。”牛魔王收了棍,首领站起身,扬首一声长啸,回荡在山谷之间,那山谷中随即四下响起回应之声。未久见二十几名山神攀上山头,远远地看着牛魔王等人不敢上前。 首领示意让他们上近前听命,那些个山神依旧不动,首领无奈高声道:“这几位大王本领高强,意欲称霸整个地界,现要招我们至其麾下,该跟随他们才是!” 众山神互相看看,有人道:“那帝俊呢?” 未等那首领作答,牛魔王抢先一步道:“帝俊已死了,你们看那帝俊的宫殿,早已人去屋空!”说着用手指了指山顶的白玉宫。 众山神将信将疑,包括那首领在内都不言语。牛魔王见状一纵身朝那玉宫冲去,举起混铁棍便朝那门前的玉柱便打,只听一声巨响,那玉柱倒下,接着牛魔王又是一阵乱棍,将所有的玉柱扫断,玉宫顶随即在轰隆声中坍塌,成了一片废墟白沫。 在所有人的惊讶目光之中,牛魔王飞身返回,将手中棍向地上一杵高声道:“那帝俊若是还在,他怎不现身?” 山顶冷风嗖嗖,一片沉寂,二十几个身影在风中站立,没有任何别样动静。片刻沉默之后,那些山神当中有人高声道:“愿意跟随几位大王!”接着众山神陆续举手中叉响应。 牛魔王满意地点头道:“好!你们就在此地待命,等我将来需要时,来召唤你们!”首领和众山神齐声说:“是!” 那首领道:“这昆仑山中有几样宝物要奉献给几位大王。” 牛魔王闻听道:“哦,有何宝物,尽数讲来。” 首领道:“这山中的薲草吃了便可心情舒畅无比,忘却烦恼。” 牛魔王道:“这个好,还有无其他宝物?” 首领道:“还有一种沙棠树的果子,吃了能够使人在水上漂浮不沉。” 牛魔王想了想道:“这个可以给我几个兄弟,你去采来。”首领遵命。牛魔王又对身旁的大鹏道:“你把那沙棠的果子带给两个猴王兄弟。”大鹏点头会意。接着牛魔王又问道:“还有无其他宝物?”那首领道:“还有则在东边另外几座山中。” 牛魔王问:“那西边可有宝物?” 那首领道:“西边之山无有宝物,只有几位天神。” 牛魔王问:“有哪些天神?” 首领道:“分别是蠃母山人身犳尾九德之气所生的长乘,长留山主司日落西照之反景的员神磈氏,符愓山江疑,騩山耆童以及泑山掌管日落之光的红光。” 牛魔王听罢道:“那些天神不必去打搅,先将此山中的宝物采来,其他的带我们前去。” 首领领命,即刻奔山中而去,未久返回,一手捧着一把红果,另一只一手握着一把绿叶,先将那像杏仁般大小的沙棠红果交给牛魔王,牛魔王尝了一颗,味道酸甜如李,便交给了大鹏,大鹏先行品尝了几个。首领又把绿叶分给了三人,三人先闻了闻,有股清香,放入口中咀嚼,微微有些呛辣,入腹后却顿时神清气爽,胸中开阔。 牛魔王不想过多耽搁,遂与大鹏辞别,又与那骄虫告别,大鹏带着沙棠返回。随后牛魔王命山神首领带路,其余跟随,与蛟魔王在夕阳暮色中离了昆仑,奔东北方向而去。 牛魔王和蛟魔王在山神的引领之下跨山越水,次日,来在了峚山,见坡谷间云影飘移,光影交叠,山上红树林立,树上开满五色艳丽之花,结五色晶莹之果,峚山山神去采了那果给牛魔王和蛟魔王,味道颇为甘甜,吃了顿时饱腹精力充沛。山神又献上玉膏,服了可以让身体无比强健,那红色的丹木之果便是玉膏滋润而成。 前面是有两个巨大黄兽看守的不周山,山神在山中采摘了鲜果献上,那果似桃更艳,吃了使人心情愉悦无比。 二人最终向东直至大河北弯北岸,向南望,一座高山雄居在河南,牛魔王手指那山问道:“那是什么山?” 一旁首领忙答道:“那是崇吾山,也是这里的最后一座山了。” 牛魔王又问道:“说说那山里有何宝物?” 那首领回道:“大王,那里只有一种树木的果实,吃了可以多子多孙。” 牛魔王看了看那首领道:“哦,那倒无甚大用。”首领闻听连声说是。 牛魔王见已至最后一座山,便对那些山神做了些交待,众山神谨记,随后,与蛟魔王二人辨明了方向,直奔东北而去。 第四十六章 青要遇神女 阳华山南北两条大河蜿蜒如龙,一条向西南入洛水,一条向东北奔大河,猕猴王和禺狨王食了大鹏带来的沙棠之果,得了水性,禁不住立刻下水试探,果然不沉,二人大喜,在水中一番自在驰骋,逗鱼赶浪,好不痛快。大鹏在空中不停催促,两个猴王才踏浪过河,上岸前行。 前方不远处一座山峰,云雾遮翠,大鹏展翅飞至山顶观望,二猴王沿着遍布?琈玉的南坡很快也来在山顶。向北望,见大河奔腾,滔滔东流,两岸森林葱郁。 三人正在风中举目四望,忽见一片白云飘然而至,及至近前方看清那并非白云一朵,而是一匹浑身洁白赛雪的白鹿,肩高过顶,头生四角,分展枝杈,背上坐着一人,白发飘荡,白衣飒爽,缀饰美玉,手持一杆银枪,来在三人跟前站定,白衣之人面容英朗,凝视三人稍许,开口问道:“什么人?来敖岸山作甚?” 大鹏上前道:“我乃是大鹏王,这二位是我的兄弟,你是此山之主?” 对方答道:“正是。你们若是路过,尽早离开,莫要停留!” 大鹏和两个猴王听那山神的口气当中带着明显的强硬,看来并不欢迎陌生人的到来。三人司空见惯,猕猴王上前一步道:“你若胜得了我手中棍,我们便自会离去。” 那白衣者见猕猴王有意挑斗,也不多言,挺长枪朝猕猴王便刺。猕猴王见对方出招,挥棍相迎,一时间,山顶之上,银枪闪耀,棍走生风,二人战在一处。一旁大鹏和禺狨王观阵,几个回合下来,明显看出,那骑鹿使枪的山神枪法虽好但却不及猕猴王身形灵巧,处在了下风。敖岸山神勉强又支撑了几个回合,虚晃一枪,掉转鹿头便走,如一团白云向东飘去。山林之中迷雾重重,很快山神和鹿皆不见了踪影。 猕猴王收了棍,沿着那山神的去向循声追去,禺狨王跟随,大鹏在空中不紧不慢扇动着双翅,三人并不担心他走远。下了山,见东面远峰横翠,一座高山隐约可辨。三人追踪山神一路来在山前,见那山:峰峦高起,山林青葱,遍地方茎绿草,黄花盛开,红果满缀。山顶上隐约坐落着一座宫殿,山神已然不见。 猕猴王和禺狨王攀上山头,大鹏早已等候,山顶平坦,那宫殿是由彩玉筑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四周紫薇花纷繁绽放,妩媚妖娆,蜂蝶在花间飞舞,一群红尾青鸟在宫殿上空盘旋。 三人正观望间,那宫门忽然打开,走出了一名女子,只见其:一袭白纱半遮掩,一片银丝闪光华,一副眉黛敛秋波,一枚朱唇润丹霞。肤白如玉,璨若月容,细腰纤纤,身姿高挑,乌髻高卷,耳挂金环,裸露的肌肤有点点豹纹,周身锦绣鲜亮,浑身玉石清脆做响,轻移莲步走下宫门前的玉阶,如天仙临凡,却更多了一分妩媚妖娆。 大鹏和二猴王看得有些发愣,都未曾想此地竟藏有一名如此美貌非凡的女子,只见那女子开口道:“远方贵客来临,何不到我宫中一坐?”声如清泉落银盘。大鹏和两个猴王这才回过神相互看了一眼,大鹏冷眼向四周观瞧,见只有那女子一人,遂迈步上前,同那女子向宫中走去,两个猴王见大鹏入宫,也随后跟上。 来在那宫中,见宫殿精致宽敞,由各种彩玉打造,琈玉的穹顶,红玉的梁柱,白玉铺地,无数鲜花装点,散发着馥郁芳香,真如同仙宫一般,美轮美奂,世间罕见。两旁有几名女子垂手站立,也是身穿锦绣,头戴银饰。 那豹纹女子移步走上玉阶,在白玉雕琢的宝座坐下,又一挥手示意三人就坐。几名女子也做出了延请的手势,三人虽一路上未曾经历过如此场景,但没有客套的习惯,大鹏和猕猴王随即坐在摆好的玉凳,禺狨王却抱着双臂站立,看着那玉阶上的女子。那女子见状也不勉强,笑着道:“我叫武罗,不知三位英雄如何称呼?” 禺狨王见问先开口道:“我叫禺狨王,他是猕猴王。”他用手指了指坐着的二人,“他是金翅大鹏,你叫他大鹏王好了。”禺狨王介绍完毕,依旧站立。 “哦,原来是三位大王,能来到我这青要山,真是幸会!”武罗略微收了笑容,稍显郑重。接着道:“不知三位大王来此地是有贵干,还是恰巧路过?”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一旁的玉盘之中取了一颗通红的鲜果放入口中。 大鹏开口道:“我们是特意来此。” 那武罗闻听,手放下,扶着玉座,一蹙眉头显出惊讶之色道:“哦,是为何?” 未等大鹏发话,禺狨王一旁道:“不为何,天下诸山都要归于我兄弟掌管。” 武罗闻听显得有些神色凝重道:“你们可知天下诸山之主皆是帝俊的手下?” “帝俊已经死了!”禺狨王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死了?”那武罗笑了笑道:“我才见过他。” “你见过他?”禺狨王不禁抬头盯着那武罗,颇为惊讶。 “是啊,这里便是他亲手打造的,他会时不时来看望我,上次他来已是四十几年前了,只是不知下次会是在何时?”武罗说到此处目光下垂有些黯然,但身姿依旧端坐,比之初见的高贵典雅之态更别有风情。 大鹏此刻有些坐不住,他起身道:“看来此地果真是帝俊的所在,我们多有打搅,还请见谅。” 武罗见大鹏客套,又恢复了笑容道:“你们方才所说天下诸山都要归属于你们可是当真?” 禺狨王正要开口,大鹏抢先道:“那只是说笑罢了,我们路过此地,随后就离开。” 禺狨王不知大鹏为何如此,疑惑地看着他,猕猴王示意禺狨王莫要多言。 武罗闻听大鹏此言道:“既然来了,何不留在此地,这里吃喝丰盛,我一人正是孤单,你们也不必四处风雨漂泊。 禺狨王看着大鹏等他答复,大鹏冲那武罗笑了笑道:“这倒也好,容我兄弟商议一下。” 武罗道:“好,今日我要款待你们一番,夜晚便在我这里安歇。” 大鹏道:“多谢!” 武罗随即吩咐一旁女子安排宴席,未久,一道道美味盛放在金盘中端上前来,三人见那盘中乃是烤制的雁雀,新摘的鲜果,再看那武罗面前,摆放的则是另一种不同的野味,也冒着腾腾热气,旁边摆放的则是一盘红果。禺狨王好奇问道:“你的和我们的是有不同,为何不让我们也尝尝?” 一旁侍女捂嘴而笑,武罗闻听也笑道:“这是鴢鸭,吃了能让人多生子嗣。”又用手指拈起一颗红果挑眼看着几人道:“这个是荀草之果,吃了能让人肤白貌美,三位可要一同享用一些。” 禺狨王闻听有些尴尬连忙摆手道:“那就不了,不了。”一旁看着二人对话的大鹏和猕猴王也笑笑,开始尽情享受面前的美味。 大鹏和两个猴王尽情享受着美味,席间,大鹏似随意问道:“这里还有其他山神吗?” “有啊,有两位。”武罗答道:“他们都是帝俊派来保护我的。” “只有两个?”大鹏继续问道,目光没有离开眼前的美食。 “嗯,只有两个,不过他们都本领高强。”武罗答道。 “哦,有何本领?”禺狨王好奇问道。 武罗见禺狨王问,未加思索道:“他们一个叫做熏池,另一个名为泰逢。” 三人闻听互相看了一眼,大鹏道:“照你这样一说他们是十分了得。” 武罗便品尝那红果边道:“那是自然,他们一个骑着白鹿手使长枪,另一个一出现便光闪闪风云四起。”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猕猴王忙问道。 武罗道:“平日里无事,他们便在自己的山中,距离此处不远,一个在敖岸山,一个在和山。” 听到“敖岸山”三个字,三人确定今日遇到的便是那其中的一个。 大鹏左顾右盼,又向宫殿外望了几眼,接着扭回头对那武罗道:“我们已经吃饱,想到这山中走走。” 武罗道:“好吧,我给你们安排好了住处,等你们回来让她们带你们前去安歇。”说着用手指了指身边的侍女。 大鹏道:“好,多谢。”随即对猕猴王和禺狨王道:“走,我们去山中看看风景。” 禺狨王此时手上的一块雁肉还在往口中送,嘟囔道:“山里有什么好看的,等我把这些先吃完。”猕猴王见状一把把他拖起道:“回来再吃不迟。”禺狨王只得囫囵吞下那肉,跟着大鹏和猕猴王出了宫殿。 大鹏在前,三人向山腰而去,至离开宫殿很远之处站下,大鹏道:“我看此处是有蹊跷。” 猕猴王问:“什么蹊跷?” 大鹏道:“那武罗明明说熏池和泰逢皆是帝俊派来的守卫,今日熏池与我们拼斗半晌,而那泰逢却迟迟未曾露面,恐有埋伏,说不定他们正在附近监视着我们的行动等待时机。” 禺狨王一听但觉有理,便道:“那让猕猴王听听,有无动静。”猕猴王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侧耳四方聆听,稍顷道:“未见有何异常响动。” 禺狨王道:“这山中有风,你再好好听听。” 猕猴王白了他一眼道:“我这耳朵自是分得清山风和异动。” 大鹏又沉思了片刻道:“这就有些奇了,按理据那武罗所说,泰逢似比那熏池更具本领,为何却不肯露面?” 猕猴王道:“难道他们是惧怕我们?” 大鹏道:“也有这个可能,但不能就此轻敌,毕竟是帝俊手下的天神。” 禺狨王问道:“那接下来该如何?” 大鹏道:“不管他们本领如何,我们都要会一会,今夜我们在宫中住下,等那二人出现。” “你是说他们会来偷袭?”猕猴王问。 大鹏微微点了点头。两个猴王领会,三人在山中又兜了一圈,也未见任何异常,便返回了山顶的宫殿之中。此时天色已晚,那玉宫在夕阳晚霞映照中闪烁着五彩光辉。 来在宫中,四面明火点起,武罗已去歇息,侍女见三人返回将他们引至一处宽敞的房间安歇。三人打发走了侍女,将门紧闭,禺狨王躺倒在玉床上闭目养神,大鹏和猕猴王密切关注着四周的动静。 大半夜过去,禺狨王已然酣睡,一切出奇的宁静,仿佛只剩下他们三人。突然,禺狨王感觉被人猛推了一把,他在半梦半醒之中跳将起来揉了揉双眼,不知发生何事,正欲问,猕猴王道:“你听。”此时只听外面狂风大作,发出呜呜之声。三人还未及响应,见那宫殿之中突然火光冲天而起,一股烈焰直扑向他们所在之处。三人见状,连忙一脚踹开房门,冲了出去。宫殿之中,大火已将四面包围,炽热的火焰灼烧着一切,不断有玉石发出的爆裂之声。三人急往宫殿外闯,来在宫门,见那宫门紧闭,猕猴王用手一推,却推不动,禺狨王高叫一声:“闪开让我来!”说着猛地挥起拳头打向那宫门,那宫门顿时碎裂,三人一跃而出。 来在宫殿之外,大鹏展翅高飞,猕猴王和禺狨王也急纵身形来在崖边,回头看,只见那宫殿已是化作一团烈火,在狂风中熊熊燃烧。那火焰上方一道闪光掠过,很快便消失不见。 大鹏在空中盘旋许久,未见有人来袭,便收了双翅落在两个猴王跟前,三人站在悬崖边看着那大火将整座宫殿慢慢化为了灰烬,只留一片烟尘。 东方已然发白,那宫殿的余烬之上,青烟袅袅,辗转升腾。禺狨王开口说道:“万幸!” 大鹏也道:“的确万幸。” 猕猴王道:“万幸没被那火吞没。” 大鹏道:“那火是小事,万幸我们还在。” 禺狨王不解问道:“怎的那火是小?” 大鹏目光依旧直望着前方,身体一动不动道:“万幸他尚且不愿与世相争。” 两个猴王看了看大鹏,沉默片刻,随后跟着他一同迈步走下了青要山。 三人不愿在山中久留,一路奔向东去,很快来在一座山前,猕猴王见那山中树上结满鲜枣,便前去采摘,禺狨王因满身烟火气又刚得了水中的本领,则直奔向河水之中。见那河中有红色斑纹带飞翼的鱼儿游动如飞,禁不住去捉,禺狨王在水中东奔西赶,好不容易捉了一只,那鱼滑溜溜活蹦乱跳,禺狨王用手紧紧攥住上得岸来,见猕猴王和大鹏已在分食甜枣,便也取了些,入口果然甜美。禺狨王将那鱼交予猕猴王道:“给,尝尝我第一次捉的鱼味道如何。” 猕猴王接过那鱼,还在挣跳,尝了一口道:“嗯,还不错,味道颇为鲜美。” 禺狨王道:“哦,是吗,那我再去捉两条来。”说罢又返身奔那河中去,未久返回,口中叼着一条,双手又握着一条,来在二人跟前,将手中的鱼交予大鹏,自己将口中的鱼三两口吞了,抿抿嘴道:“是挺不错。”大鹏也将那鱼吞入腹中。 三人洗尽烟尘再度向东,翻越一座山,便来在最后一座山前,见那山上满是瑶玉碧玉,晶莹闪亮,攀至山顶,向四下里望,见有九水汇聚,如九条长龙向北奔腾流入大河。 日头尚早,三人下了山,一路向南,未久到了洛水北岸,两个猴王凭借浮水的本领游过了洛河,大鹏展翅飞越,三人朝南直奔而去。 第四十七章 诸神争宝地 大鹏和两个猴王自洛水南岸行约半日,见前方不远处一座高山耸立,禺狨王问:“是那座山吗?” 大鹏起身来在空中四下观瞧,随即落下对二猴王道:“那首座山在此山之西,却也不远。”禺狨王道:“便再向西去。”此时猕猴王却停住了脚步,侧耳聆听。禺狨王正要继续行进,见猕猴王此状怪道:“你听到些什么?” 猕猴王道:“我听见那山上有钟鼓之音,似有人在鸣奏乐器。” 大鹏闻听有些诧异道:“山野之中奏乐者,定非一般之人,待我前去探看探看。”说罢起身至云层之处,藏起身形低头观瞧,两个猴王亦甚是好奇,迈开步直奔那山而去。 大鹏在空中俯瞰,见那山顶之上有数十人分列两边,似正在举行仪式。大鹏不能抑制好奇之心,悄然落在那些人远处的草丛之中,辗转慢慢靠近。近了看,见有一人居中,锦衣玉佩,仪态非凡,跪地双手朝天,拜了几拜,两旁有十余名人首猪身者,四人在前,其中三人项生三头,身挂五彩玉石各自跪拜。完毕居中拜天者起身而坐,那四人两两坐在一边,其余猪身者两旁站立。他们皆未注意到不远处隐藏在草丛之中的一双金睛正密切注视着他们。 只见居中者开口说道:“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想彻底解决之前屡屡为山中宝物争执之事,就让苦山山神先行发话。” 那被称作苦山山神的从左手站立起身,晃动着三颗头颅,用手指点对面之人语气愤愤不平道:“你泰室山神占据了诸山的宝物不许他人享用,大家都是作为帝俊的手下,理应也有一份!” 此时一名三头人道:“首领是帝俊指派的泰室山神,应该都听首领的安排。” 其身旁之人道:“宝物本就稀罕,岂能说分就分?你们屡次明夺暗抢,故此不该分与你们!” 苦山山神道:“你若不是有欲独占的私心,我们怎么会前来抢夺?” 那泰室山神镇定道:“终究要听从帝俊的安排。” 苦山神道:“帝俊?久已不见,生死不明!既然你我各执一词,那就看谁的本领大,谁做首领!” 那泰室山神似早有准备,待对方话音刚落便忽地站起身来,道声:“好!” 居中之人见状要加以拦阻,两个山神却都已纵身而起,挺手中长枪在中间的空地你来我往战在一处。 此时猕猴王和禺狨王也已悄悄来在大鹏身旁,三人一同聚精会神地观看战场的动向。 那首领的长枪进退攻守颇具章法,本领胜出一筹,十数个回合之后,只一通乱舞乱刺的苦山神便处于了下风,胜负似很快分出。大鹏正琢磨对策,只见那苦山神回身向原本坐在其身边之人一招手,那人随即一晃头,望空举起双手,只见一片急风骤雨突至,战场刹那间哗啦啦风雨溟濛,那人从骤雨中挥舞一根大棒直朝泰室山神飞去,举棒便打。泰室山神见状忙闪身躲避,冲那人高声喝道:“天愚!帝俊命你助我守候群山,你怎能听从那苦山山神的唆使,与我为敌?” 那被称作天愚的闻听一愣,好似醒悟,转身冲苦山山神挥棒杀去。那苦山山神气得咬牙切齿高声骂道:“天愚!你刚和我订立同盟答应联手,怎可叫他人一句话就改变了主意!” 那天愚闻听又是一愣,左右看看,难以取舍,停了片刻,举起大棒向泰室山神冲去,挥棒便砸。 泰室山神见敌众己寡,回首冲那观阵的山神高声道:“快来助我!”说罢与天愚和苦山神战在一处。 那观阵者闻听泰室山神召唤却未动身形,依旧在原地站立观望。泰室山神见状连连回头高喊:“还不快动手,你在等什么?”那人依旧未动。 战场上的三人又斗了十数回合,那泰室山神以一敌二,虽是本领不凡,但难抵风雨交加、二人联手,渐落了下风。见此情形,那站立观望的山神举起长枪冲了出来,却奔正在鏖战的泰室山神挺枪便刺。泰室山神三头六眼能观八方,早已看见身后的威胁,侧身闪躲一旁,用手指着那偷袭者破口大骂道:“你个无赖泼货,竟敢偷袭我!” 那人在瓢泼大雨之中冷笑一声道:“苦山神说的对,宝物该众兄弟共享,我跟随你,也未得多少好处,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那泰室山神闻听恼恨非常,三张口一齐怪叫着,召唤自己一方的山神悉数出击助阵。只见十名人头猪身者一齐嚎叫着挥舞大棒冲上前去,将那三神围在当中。那苦山山神见状退了几步,冲着另外两人高声叫道:“快闪开!”两个山神一愣,见那苦山神手一挥,原本站立其身后的八名人首猪身山神从背上各自摘下一张弯弓,又从腰间抽出长箭,张弓搭箭瞄向那泰室山神和其召唤来的十名山神。 天愚见状即刻收了风雨,三人一同冲至八名手持弓箭的山神身后,泰室山神见三人后撤,率众随后紧追。只听几声弓弦弹响,伴随着呼啸之声,利箭像闪电般射出。 大鹏和两个猴王此刻都捏了把冷汗,以为那泰室山神此番无以躲避了,却见其一闪身,那些冲他飞去的利箭悉数走空,一片惨叫声之中,身后那些人首猪身山神却纷纷中箭,捂着伤口嚎叫。紧接着利箭如雨,那些山神身上又各刺中数支,纷纷丢掉手中大棒扭头便逃。再看那泰室山神,左躲右闪,毫发无伤,但看着自己一方皆中箭而逃,无奈只得跟随那些负伤的山神败退而走。 苦山神见状举手中枪高叫:“哪里走!追!”带领着八名山神挥舞大棒朝那败走的山神追去。天愚也纵身而起,裹风带雨直奔泰室山神逃跑的方向紧追。 大鹏见此情形对两个猴王道:“是时候了,按刚才商议的行事!”两个猴王应声道:“好!”随即一齐跃出了隐蔽的草丛,高喊一声拦住了苦山神和众山神的去路。大鹏则飞身朝天愚冲去。 那苦山神见突然有人拦住去路,吃惊非浅,抬眼仔细看,见是两个猴精,一高一矮,一黑一黄,一个手举长棍,一个挥舞粗壮双臂,皆是二目圆瞪煞气腾腾,不知从何而来,正想开口盘问,那两个猴王已杀至近前。猕猴王抡起棍便砸,苦山神忙举枪抵挡,一旁禺狨王和几个山神也混战在了一起。 再看那泰室山神,正夺路而走,扭回头见大鹏和二猴王拦住了天愚和苦山等诸山神的去路,心中虽大为迷惑不解,但也顾不上许多,趁此机会冲下山去,领着受伤的诸山神向东狂奔。 此时那边已分出胜负,苦山和诸山神被两个猴王杀得是东倒西歪,天愚也被大鹏利爪划伤,转身便逃。苦山神见来者不善,急忙虚晃了几枪招呼众山神赶紧撤退,那些个山神慌忙之中撒腿便跑,两个猴王随后便追。 “快放箭,快放箭!”苦山神下令,几个山神连忙取弓箭慌慌张张乱射了几箭,两个猴王止步抵挡飞矢。诸山神趁机撤退。此时大鹏翻回头来在两个猴王身边道:“莫要追了,我们先去寻那泰室山神。”两个猴王随即转身跟随着大鹏向东直追那泰室山神而去。 三人向东追了有三百余里,在斜阳暮霭之中,来在一座山前,大鹏收双翅落下对两个猴王道:“前面已无那些山神的踪迹,他们应该是在此山中歇脚。” 猕猴王侧耳聆听片刻道:“果然在此山中,随我来。”大鹏和禺狨王二人跟随着猕猴王借暮色小心在山南麓的丛林之中潜行。行不多远,听前方有滔滔河水之声,猕猴王放慢脚步,大鹏拢眼神观瞧,只见十来个黑色的身影在河边晃动,正是那泰室山神和一并逃走的诸山神。 听那泰室山神道:“还有能走动的不?”只有两三个虚弱的声音回应,泰室山道:“还能动的,来一个随我去采些牛伤草,剩下的去捉几只水中的三足龟来。”几名山神摇晃着身躯,一个随着那泰室山神奔向草丛,另两个拄着棒,深一步潜一步从河岸下水摸索,其余则东倒西歪横躺在河岸旁。大鹏和两个猴王在不远处的丛林之中屏息观望。 未过多久,只见那泰室山神怀中抱着一丛草领着同去的山神返回,两个去河中的也双手各拎着几只大小不等的圆形之物上得岸来。泰室山神吩咐将草扯碎给那些重伤的山神先行服下,其余人也分食部分。又命取出那些三足龟之肉,分成块状,正准备让诸山神吃下,闻听一声怒吼,众山神惊得手中之物掉落地上。 吼声正来自禺狨王,只见其一纵身跳将出来,立在众山神面前,身后紧跟着大鹏和猕猴王。泰室山神大惊失色,慌乱之中来不及拾起长枪,借着夕阳的余辉观瞧,见出现在眼前的三个身形,似之前那拦住天愚和苦山等诸山神的几人。 其余众山神以为天愚和苦山神追来,吓得是连滚带爬不知所措,泰室山神定了定心神高声问道:“是哪里来的英雄?” 大鹏迈步上前高声道:“我乃是大鹏王,这二位是我的兄弟猕猴王和禺狨王!” 泰室山神见大鹏报出名号便问道:“方才是你们阻住了追击我们的人?” 大鹏道:“正是!” “为什么?”泰室山神不解问道,身边的山神也纷纷停下正在奔逃的脚步回望。 大鹏道:“你且莫问缘由,我问你,你可想继续当此诸山首领?” “那与你何干?”泰室山神问道。 大鹏道:“你若听从我们的号令,我们便让你做诸山之首领。” “你们让我做诸山首领?哈哈!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在此地做首领时,你恐怕还没出生!再说你们有何本领敢口出此等狂言?”泰室山神见大鹏这般居高临下不禁无比恼火。 “不信可比试比试。”大鹏语气平静地说道。 “来吧!”泰室山神俯身拾起地上的长枪,冲大鹏喝道。 大鹏正欲上前,猕猴王一旁道:“这使兵器的还让我来!”说罢已从大鹏身边窜上前去,抡起棍便打,泰室山神挺枪与猕猴王战在一处。 那泰室山神一来经历了几番鏖战,二来一路奔波,未曾停歇,原也本不是猕猴王的对手,三五个回合便手忙脚乱,枪当棒使,没了章法。猕猴王瞅准一个空档,一棍砸在其肩膀之上,那泰室山神三张口一同惨叫,声音在山谷回荡,踉跄了几步,趴在了地上。 禺狨王跳过去一把将其按住喝声:“别动!”其余众山神只呆呆地看着泰室山神与猕猴王交手直到被俘,皆未敢上前。 泰室山神并未挣扎,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大鹏走上前,让禺狨王移开双臂,用手把泰室山神搀扶起来,对其道:“我们并非是要你的性命,不然早已下手,也不会帮你挡住追击你的人。” 泰室山神仍旧满腹疑惑地紧盯着大鹏看他究竟所为何来。 大鹏接着道:“我们兄弟数人准备征服全天下,正在寻觅诸山之中有本领之人,我知道你之前听命于帝俊,而帝俊已死。你们若肯听命于我,我还让你担当首领,使诸山神听从你的安排,将来需要你们出力之时,你们要随我们出征,我们夺得天下之主,你们亦可得长久安享之地。”说罢看着那泰室山神。 泰室山神略微低头思讨片刻抬头对大鹏道:“好!就依你所言。” 猕猴王见其答应的如此爽快,疑有叵测,看了一眼大鹏,大鹏却已喜笑颜开道:“果然是识时务者。”见大鹏如此,猕猴王和禺狨王也暂且不做更多计较。泰室山神转身对身后的诸山神道:“快来见过三位大王!” 那些山神闻听忙走上前低头向三人行礼,猕猴王见状怪道:“咦,他们似都已恢复。”禺狨王经猕猴王这一提醒也道:“是啊,看他们走路的样子,难不成刚才的伤是装的?” 泰室山神闻听道:“非是他们假装,而是他们服食了这山中的牛伤草和三足龟肉见了效果。” 猕猴王一听来了兴致,问道:“哦,这山中还有些什么宝物,看你们拼命相争就是为此。” 大鹏和禺狨王也对此甚是好奇,禺狨王道:“快说,莫要隐瞒!” 那泰室山神道:“此地乃是大苦山,山中的牛伤草可使人清醒并能善于躲避兵器;那狂水中的三足龟能祛除病痛消除伤肿。” 猕猴王闻听道:“难怪你能躲避弓箭,只可惜你不愿与众弟兄分享,他们却难逃箭伤。” “是,是。”泰室山神连忙点头道。 “还有哪些宝物,都有什么好处?”禺狨王接着问道。 “我统领的诸山之中的确宝物甚多,故此才引发诸神争夺。在休与山上有一种石子,有五彩斑纹,佩带上它就不会心智迷惑,神仙帝台将其用做棋子;那山中还有一种长着红色叶子的夙条草可以用来做箭杆,那些山神所用之箭便是夙条草制成;鼓钟山就是我们聚会的那座山,山中有一种长着方形茎干开黄花之草,名为焉酸,可以用来解百毒;而姑媱山的?草,女子服食其花就能马上变得漂亮......” 听至此处,猕猴王的心里一颤,失声问道:“姑瑶山?此山和帝俊之女有何干系?” 第四十八章 大鹏施妙计 泰室山神见猕猴王似知道姑瑶山,有些奇怪但未敢多问,回道:“正是帝俊之女姑瑶死后藏于此山,从此便以其命名。” 猕猴王闻听身体一颤,摇了几摇,晃了几晃,险些栽倒在地,用手拄着棍方才站稳,因暮色的遮掩才未引起众人的太多注意,大鹏却看得真切,心中不解,但未发话,见猕猴王不言语,他便继续问道:“还有哪些宝物?” 泰室山神冲大鹏接着道:“苦山上有一种树木,名为黄棘,女人服用了它的果实便不生子,山中还有一种草,开红色花却不结果,名为无条,服了它就能去除人脖子上的肉瘤。” 禺狨王一旁闻听道:“这便也无甚大用。” 泰室山神继续说道:“放皋山中有一种开黄花的树木,名为蒙木,吃了它花能使人清醒不被迷惑;半石山上长着一种草,高一丈,红叶红花,名为嘉荣,服食它能使人不畏惧霹雳雷鸣,那里还有鯩鱼吃了它的肉便不瞌睡,又有很多?鱼,吃了能消除肿痛;少室山上有一种树,名为帝休,服了它果实就能使人心平气和不生恼怒。” 禺狨王听至此处笑笑道:“看来你该和那苦山神多分享分享帝休的果食。” 泰室山神干笑一下接着道:“少室山还有很多?鱼,吃了它就体健无疾,善躲兵器;我所在的泰室山中有一种栯木,吃了它的叶子就没有嫉妒之心。” 大鹏闻听至此道:“你果然应该和众兄弟分享宝物,对你亦是有好处。” 泰室山神说了声是,继续道:“浮戏山中长着一种树木,名为亢木,所结红色果实吃了可以避虫毒。” 泰室山神一连说了许多的宝物依旧没有停歇,大鹏和两个猴王聚精会神地听他把所有的宝物一一道来:“少陉山中有一种岗草,吃了它的果实能使人变得聪明;太山有一种草,名为梨草,可以用来治毒疮;敏山有葪柏,吃了它的果实能使人不怕寒冷;大騩山中有一种草,名为?,青花白果,此物最为珍贵,吃了他的果实就能身强体健延年益寿,不得疾病,也是他们最想得到的宝物。这些宝物多数是在我掌握之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善动。” 听完这一番话,禺狨王道:“难怪你们要斗个你死我活,要是我,知道有这许多宝物又不让享用也会争抢。” 大鹏边听边心中思讨计策,见那泰室山神将宝物列举完毕,便道:“今日天色已晚,歇息一夜,待明日再做定夺。” 泰室山神转过头对其余山神吩咐道:“再去弄些三足龟来,给三个大王享用。”两个山神领令又去水中摸索,稍顷返回岸上,将捉到的三足龟剥壳取肉献给大鹏等三人。大鹏和禺狨王接过龟肉,猕猴王却是一动不动,禺狨王见状问道:“兄弟,你不饿吗?”猕猴王似乎在想心事,有些魂不守舍,听禺狨王这一问道:“哦,我不饿,你们吃吧。”大鹏和禺狨王看不清猕猴王的表情,也未顾及许多,各自享用美味,完毕又饮了山神献上的清泉。见那猕猴王还在发愣,禺狨王上前拉了他一把,猕猴王方才跟随着二人一起寻个平坦之地歇息。泰室山神和诸山神也在附近原地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凌晨,旭日初升,山中雾气缭绕,幽幽鸟鸣,大鹏和禺狨王睁开双眼,见猕猴王早已醒来,不远处那些山神多数还在酣睡,唯有泰室山神站立在河边远眺。大鹏眨了眨双眼,禺狨王伸展了一下双臂,坐起身,禺狨王问道:“今日该当如何,去把那苦山神和天愚捉来么?” 大鹏道:“不必如此费力也能达到目的。” 禺狨王闻听好奇问道:“怎个不费力气法?” 大鹏道:“我昨夜已想好计策,你去把那些山神叫来便知。”禺狨王说好,去河边,见那些山神死猪般横七竖八躺在河边尚在沉睡,上前一边连推带踢一边口中高声喝道:“起来!快起来!” 那些山神嗜睡,平日里不到晌午不起身,被禺狨王这一推搡皆是惊醒,连忙翻身爬起,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泰室山神见禺狨王他们已经醒来,便也招呼着众山神跟随禺狨王一同来在大鹏和猕猴王处。 泰室山神走上前问道:“不知大王今日有何吩咐?是否前去讨伐那苦山山神?” 大鹏道:“我要你前去给那些山神送个信,召集他们开个‘共宝大会’。” “共宝大会?”不单是泰室山神,连猕猴王和禺狨王也一时不知大鹏作何用意。 泰室山神问道:“何为共宝大会?” 大鹏道:“你设法将所有山神在明日晌午之时召集至昨日汇聚之地,告诉他们你要和他们一同分享宝物,让你的手下去将所有的宝物采摘些来,与众神共享。” 泰室山神闻听一时还不解其妙,但不敢多问,依照大鹏的安排吩咐下去,诸山神领令去分头采摘宝物。泰室山神则直奔休与山方向,那里是神仙帝台的所在,昨日诸神大战,主持调和的帝台早已躲回己处,大鹏从泰室山神口中了解到那帝台喜好鼓乐不愿见诸刀兵,便吩咐其先去见那帝台。 泰室山神行进神速,未及半日,便来在休与山上,见那帝台正坐在石上独自下棋,上前问候。帝台见泰室山神前来,战起身相迎。泰室山神说明来意,请帝台再度召集苦山等诸山神同赴“共宝之会”,帝台闻听欣喜,答应前去。泰室山神谢过,辞别了帝台,前往鼓钟山等候。 次日晌午,碧空清朗,艳阳高照,鼓钟山巅开阔之地,诸山神再度聚集,依旧是分列两边,帝台居中。不同的是少室山神与苦山神和天愚坐在了一处,泰室山神则独自落座,身后多了三个陌生的面孔,一个金翅,两个绒身。 帝台先敲了一轮钟,又击了几通鼓,那钟鼓声在山谷久久回荡。完毕后帝台落座,环视了一下众神开口道:“诸位前日有些不快,今泰室山神提出愿与诸神共享宝物,故再度邀请诸位前来,希望能够化解之前的仇怨。” 苦山神显然是怒气未消,一拍眼前的石桌站起身高声道:“此番争夺本就是那泰室山神引起,现如今他战败方才出此权宜之计,谁知其真正心意,今后又当如何!” 帝台见状,并未多言,示意那泰室山神一方将带来的宝物依照大鹏事先吩咐次序捧送至诸神面前。 几名山神从泰室山神身后闪身而出,手中各自捧着一捧圆圆的黑色果实,新鲜光洁还点缀着些许黄花,来在苦山神石桌前,放下转身便走,仿佛在给恶虎投食。 帝台见双方的面前已摆好了鲜果,便道:“来,大家先一齐享用此少室山上的帝休之果。”说罢先抬手取了自己面前的鲜果,放入口中。 在场的所有山神和那天愚见帝台之举也都各自取了几颗帝休果分食,那果晶莹如珠,甘甜如蜜,味道非凡,诸山神无不点头称赞,苦山神站着吃了两个,顿觉心气平和,胸中宽松舒爽,遂坐下又取了几颗放入口中。 接着,帝台又吩咐捧上白果,正是那?草之果,众山神早已闻听此果之功效,故此皆是欣喜,每人各自分食两颗,并不争抢。 泰室山神见诸神食罢,站起身冲在场的众神道:“之前未与诸位共享这山中的宝物,导致兄弟相争,都是因我而起,如众弟兄并不嫌弃,还认我做首领,我会将山中的宝物与诸位均分共享,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那苦山神、少室山神和天愚以及在座的所有山神皆高声道:“好!”苦山神道:“泰室山神本领高强,本也是帝俊指派,既然他表示了诚意,我等自然认你做首领,一切皆听你的安排!”一旁少室山神和天愚也点头称是。 泰室山神看到诸神的反应,微微点头,接着又道:“诸位,我从三位英雄处得知帝俊已逝,而他们则本领非凡,将来会征服诸山并称霸天下,我已投于其麾下,希望诸位也随我改投新的明主,共图霸业!” 大鹏和两个猴王见泰室山神依照事先的安排说出此言,暗中做着准备,以防万一。但见那些个山神个个欣然点头道:“好!我们相信你的决定,愿投此三位英雄麾下效力!” 泰室山神转回头看看大鹏三人,见三人冲他点头,又扭回身对众人道:“好!既然大家信任我,那我就不多说,来,你我饮了这碗甘泉,算作今日之盟誓。”说罢举起面前的五彩石碗将所盛的甘泉一饮而尽,诸山神也都将自己面前石碗中的甘泉饮净。放下碗,众神仰天而笑,笑声响彻山谷。 禺狨王转向大鹏,伸出大拇指,大鹏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三人早已遍尝宝物,又与诸山神一起再度享用了一番,帝台复又敲钟击鼓庆贺,完毕诸神各自散去。大鹏将泰室山神叫至跟前,叮嘱他安心等候,待来日召唤,那泰室山神谨遵大鹏的指示。 打发了泰室山神,大鹏和猕猴王禺狨王围坐在一处,享浴着夏日暖阳,耳边暂时没有了往日的争斗嘈杂,只有清风穿林、悠悠鸟鸣之声。稍许,大鹏开口道:“中部之山已被尽皆征服。”平日里喜吵嚷的禺狨王此刻也只轻轻“嗯”了一下。唯有猕猴王默不作声,大鹏见其似有心事,问道:“猕猴王有何打算?” 猕猴王见大鹏问,回应道:“我想去那姑瑶山看看。” 大鹏不甚了解个中缘由,禺狨王却知那猕猴王为何有此念头,道:“好,我陪你一同前去。” 大鹏道:“牛魔王和蛟魔王与我们相约泰山再见,估计他们目前还在北方征战,我们还有时间。” 猕猴王见大鹏也是同意,便站起身道:“那我们即刻启程。” 大鹏见猕猴王显得迫不及待,虽心中不解,但当下也无甚他事,便点点头。猕猴王未等他二人回应早已迈步下山,直奔东方。大鹏和禺狨王在其身后紧随。 一路上猕猴王目不两顾,脚下生风,半个时辰便来在姑瑶山前,猕猴王驻足山前,抬眼看,见山麓秀丽凄青,云雾漫漫,瀑布高悬,随即攀上山岭,不停地四下寻找。大鹏和禺狨王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山前山后走遍,终于,在半山向阳之处,猕猴王停下了脚步,只见此处遍地?草,点点黄花层层绿叶,随风飘摇,真个是有:一蓬碧叶一点黄,一从翠绿理玉妆,一朝雨打花落去,一心只盼春意长。 空气之中满散清香,在那?草当中有一处隆起,鸟儿在其上方徘徊鸣叫。猕猴王看见那?草盛开下的土丘,仿佛看到姑瑶在向他微笑,禁不住泪如泉涌,踉跄走上前去,手扶丘土,放声痛哭,真个是: 山沉沉,水凄凄 高山流水如诉泣 百鸟绕鸣似悲啼 一声一声是叹息 人生难得一知己 今世知音何处觅 冲天之怨无端起 如今昔人随风去 我愿化作云相依 怎奈伊人无踪迹 雨打花离无归期 此心只待成追忆 暮光渐渐拉长了身影,猕猴王依旧悲悲切切,自打和猕猴王结交以来历经各种艰难险阻,大鹏和禺狨王却从未见其如此悲伤难过,只默默站在其身后。 许久,已是日落西山,猕猴王方才抹了抹双眼泪痕,站起身,大鹏和禺狨王在其身后不远处。他舒缓了一口气,转身来在二人身旁,道:“天色不早,二位兄弟先且歇息吧。” 大鹏和禺狨王点点头,禺狨王用手扶着猕猴王,三人一同寻至一条溪水,饮了些甘泉,在一处密草丛中安歇。夜晚的深空,淡月朦胧,禺狨王眼望月空也是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晨雾漫漫,鸟语花香,猕猴王再度来在了安葬姑瑶之处,最后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那?草之花,小心翼翼摘下一捧,放入怀中,依依不舍地一步三望转身离去。 三人一路向东,迎着那朝阳直奔泰山。 第四十九章 蛟王中剧毒 牛魔王和蛟魔王征战昆仑之后,转而向东,越过高山大泽,辗转万里,牛魔王引路,蛟魔王紧紧跟随。这一日,高阳明光,碧空微云,清风送爽,二人来在了一座山前,四周绿草如茵,微风熏熏,拂身而过。牛魔王驻足观瞧,见那山层层青草灰岩,山间几只野马徘徊,一条长河东流。远方,是一片白茫茫的宽广河泽,水天清平,白云悠悠的天空下,远山起伏,雪峰映入水中。 蛟魔王见有水处,便招呼一声,奔那河去。来在河边,见那河水平缓,水中有龙龟只露出两个鼻孔和脊背在水面浮动,见蛟魔王到来,便摇摆着长尾,转身没入水中。蛟魔王在水中涤荡稍许,牛魔王也来在河旁浅滩,正低头饮水,忽听身后有异常的响动,猛一回头,不禁倒吸了口冷气,只见一条腿来粗细的红黑色花斑大蛇挺立在身后不远处,一张人脸长在昂起的驱体上,正瞪着双眼盯着牛魔王,两颗尖牙龇出口外。 牛魔王突然看到那人面怪蛇,不禁后背发凉,忙叫声:“蛟魔王!”蛟魔王正在水中徜徉,忽听岸上牛魔王呼唤,将头探出水面看,原来是牛魔王正和一条大蛇对峙,牛魔王双脚钉在那里动也不动,似乎生怕惊动那蛇。蛟魔王见状一腾身跳上岸,迈步径直来在二人当中,冲那蛇身人面高声喝道:“什么人?” 对方见蛟魔王上前,左右晃动了一下身形,开口道:“我是这隄山之主,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此地!” 蛟魔王见其双眼发出寒光,便高声道:“看见我蛟魔王还不俯首,难道要我动手?” 对方见蛟魔王神态高昂顿时恼怒,张开大口,露出两只长长的尖牙显现狰狞,挺身冲向蛟魔王,蛟魔王见状不慌不忙,一晃身形,现出原身,只见一只黑鳞巨蛟也张口挥爪向那大蛇迎去。那蛇见蛟魔王现出原形,猛地一惊,摇晃了一下身躯,接着又扑了上去。二者瞬间绞在一处,牛魔王跳在一旁观战。 只见蛟魔王和那大蛇互相越绞越紧,那大蛇张开血盆大口想用尖牙刺穿蛟魔王的身躯,却被蛟魔王身上的硬鳞挡住。那大蛇被蛟魔王紧紧缠住,剧痛之下连续死命猛咬几下,却只崩断了尖牙,渐渐体力不支。牛魔王一旁见蛟魔王即将胜出,心中欣喜,正在此时,忽听那蛇怪张开大口一声嘶叫,打山石之中冲出数十只摇头摆尾花斑豹,牛魔王回过头看,只见那些豹头上条条花纹,身上斑斑点点,个个张牙舞爪向他和蛟魔王的方向猛冲过来。牛魔王举铁棍迎上前去,那花斑豹将牛魔王团团围住猛扑狂咬。牛魔王一条铁棍左突右扫,只听一阵阵惨嚎之声,那些猛兽被铁棍击中骨断筋折,翻滚在地。片刻之后,牛魔王甩开最后一只扑至自己手臂上的花豹,一棍结果了其性命,转回头看,见那边和蛟魔王纠缠的蛇怪再无力挣扎,翻着白眼浑身瘫软。蛟魔王见其不再挺动,也松开了身躯,现了身形。 牛魔王上前用棍抵住那蛇怪的头颅,令其动弹不得,只用蛇尾在乱石上扑打。 “你们的首领是谁?”牛魔王高声问道。被棍抵住头颅的那山主一听楞了一下,没有搭言。蛟魔王见其仍不甘服顺,冲其圆瞪了双眼,鼻孔中怒哼了一声。那蛇身怪下意识地将身躯向后躲避,却怎奈头被牛魔王的棍死死按住,只得勉强道:“此前是有个首领。” 牛魔王闻听好奇道:“难道现在他已不在?” 那蛇怪道:“在大咸山,久不往来,早不知其生死。” 一旁蛟魔王道:“如此看来,我们要一座山一座山打将过去,将那山主逐一征服了。” 牛魔王尚未回应,那蛇怪却已是冷笑道:“怕你们活不到见首领的那一天了!” 牛魔王知其是愤恨之言,放开压住其头颈的铁棍,呵呵一笑道:“你是不愿归顺我们么?将来,我弟兄称霸天下,你若不顺从,也无处躲藏。” 那蛇怪见是解脱,顿时竖起半个身躯恨恨道:“你们称霸天下又如何!我想去哪里便去,你也休要用性命要挟!”说罢转身扬长而去,身后的碎石留下一条盘盘绕绕的痕迹。 蛟魔王见其逃走,正欲追赶,牛魔王拦住他道:“不要追了,追着他也无用,让他去吧。”蛟魔王见牛魔王这样说,便停下脚步,注视着那山神隐入石间。 见那蛇怪消失,二人至河边洗去满身灰土沙石,继续向南而去。 牛魔王和蛟魔王行将两日,一路横扫七山,那山主皆是人面蛇身。二人又战双身蛇,斗四角牛,打败风暴猛兽,征服了诸山之主,来在一座山前。见那山巍峨矗立,光秃秃湛青碧绿,峰峦崎曲。正在二人观望之时,却未发现一双眼睛早已在暗中注视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二人攀山而上,脚下青的是石,绿的是玉,刚至半山腰处,忽然从那青石之中窜出一物,只见其身圆体长,满身鳞片,金红相间,项上是个人首。蛟魔王见是山主现身,照旧先行挺身上前,此番他抽出了龙蛇鞭,向那山主迎去。 那山主见蛟魔王也不搭话,抡着一条鞭过来就打,先是一愣,接着一伏身,躲开了蛟魔王鞭梢。蛟魔王见龙蛇鞭走空,将鞭抽回,瞅准了又是一鞭。对方见蛟魔王前来只为挑衅,顿时恼火,左右摇摆两下身躯,忽地直弹向蛟魔王,张口便咬。蛟魔王也早有防备,轻轻一闪,那蛇与蛟魔王擦身而过。蛟魔王反手一鞭,鞭捎正缠在那蛇尾部,蛇神一惊,用尽全身力气猛甩,几下摆脱了束缚,口中一声嘶吼,只见从山前崖后,伴随着阵阵婴儿哭嚎般的哇哇尖利叫声冲出数十只浑身通红的猛牛,张着獠牙巨口冲向二人。 牛魔王见状高声笑道:“这是我的儿来拜见祖宗了!”说罢一晃身现出原形。那似一片血浪翻滚的牛群正怪叫着向前猛冲,忽听一声巨吼,前方立着一头身高数丈顶生巨角的白牛,瞪着一双烈火欲喷的牛眼,正以蹄刨石火星四溅,紧盯着它们,牛群并未止步,继续向前狂奔。 牛魔王见那红牛怪癫狂凶悍,便等其冲上近前,一低头,用一对巨角朝牛群便挑。那冲在前面的被牛魔王双角挑起,甩飞出去,后面的仍不顾一切向牛魔王猛冲。牛魔王蹄角并举,那些赤身牛怪有的被利角刺穿身体,惨叫一声一命呜呼,有的被蹬下山崖翻滚着不见了踪影。未久,牛魔王身旁便没了一个动弹之物,只有满地横流的鲜血染红了青石。 那山主见牛魔王显神通肆戮牛怪,转身向东便走。蛟魔王一直紧盯那山主,见其意欲脱身,挥龙蛇鞭随后紧跟。那蛇神借着山路崎曲,左盘右绕,向山下窜去。蛟魔王紧寻踪迹,每每堪堪要赶上那山主,却又被其摆脱。蛟魔王一路紧随其下了山,不觉已来在一条银光浮动的河边,那蛇神不见了踪影。 蛟魔王驻足四望,见牛魔王也已飞身下山,来在河边高声问道:“那蛇在哪里?” 蛟魔王道:“我追至此地不见其去向,甚是奇怪。”又见牛魔王满身是血,双角皆红,对其道:“谅其也逃不出此山,你且先歇息一二,在河中洗洗。” 牛魔王此时才注意到自己浑身血污,便趟入水中,让水没了胸口,借那水流冲刷全身。蛟魔王也跃入水中,畅游了一番,渐逐行远。 那水里有白肚的鱼儿,背上点点斑纹,正在结群嬉戏,蛟魔王不觉腹中悸动,遂冲上前去,一口吞下数只,味道甚是鲜美,那受惊不及逃走的群鱼,鼓起肚腹,浮在水面不动,蛟魔王又上前张口扫荡了一番。 正在蛟魔王回味之际,忽觉腹中一阵剧痛难忍,禁不住在水中翻滚起来,河面顿时一片浪花飞腾,蛟魔王此时只觉口舌发麻,浑身无力,胸口像被压上一块巨石般沉闷,虚脱的感觉很快爬满了全身,他渐渐无力挣扎,昏昏沉沉顺水漂流而下。 牛魔王在河中尽情泼洒洗涮了一番,见浑身血迹除净,方从水中抬起头向四周观瞧,蛟魔王不在视线之内,河面只有湍急的水流冲撞砥石泛起的浪花,也未在意,他知蛟魔王水中的本领高强,想必其正在河底畅游爽快。遂上岸坐在一块大石上一边晾晒,一边等待蛟魔王的归来。 牛魔王正在观望之时,见那下游的水面有一物晃动,正朝其游来,却不像是蛟魔王的模样,顿时警觉,拢眼神观瞧,那身形逐渐清晰,竟是那红鳞金纹的山神,昂首劈波,背上有一物隆起。牛魔王急忙挺身站起,双目紧盯着其动向,将手中铁棍握紧。 第五十章 山神相解救 很快那大蛇游至牛魔王所在的岸边,上得岸将背上所驮之人轻轻放下,牛魔王见竟是蛟魔王,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不禁大吃一惊,正在迷惑间,听那山主急促的语气开口道:“你兄弟误吃了毒鱼,中了剧毒!” 牛魔王“啊!”了一声,正欲上前,却又止步,紧盯着那山主,手中用棍点指喝道:“你先走开!”那山主向后闪了闪身,牛魔王方才小心来在蛟魔王的身旁,见其牙关紧咬,双目紧闭,浑身还在一阵阵抽搐,忙大声呼唤:“兄弟!兄弟!蛟魔王!蛟魔王!”见蛟魔王没有任何回应,牛魔王转过头恶狠狠地对那山主道:“是不是你下的毒?” 那山主急切道:“丹熏山有一物名为耳鼠,兔头鹿耳,声似狼嚎,你赶紧去那里捉来,用其血肉给你的兄弟解毒,去早了他还有救,去晚了则一命呜呼!” 牛魔王用疑惑地眼神盯着那山主的面庞,想辨别真伪,那山主见牛魔王这样看着她便道:“我要想害他,早用毒牙将其咬死。你若还想要你兄弟活命,速速去取耳鼠莫要耽搁!” 牛魔王略一迟疑,但见那蛟魔王已是危在旦夕,若不赶快救治定有性命之忧,不管是真是假,若有一线希望也得一试,遂一跺脚,急腾云雾,直奔南方而去。 烈日罩顶,如火炙身,牛魔王心急如焚,急冲冲不到半个时辰飞越九重高山,见前方一座山,山屏叠翠,椿柏茂密,野草繁生,该是那山主所说的丹熏之山,忙压下云头,在山顶来回找寻,果见那山中林间有飞鼠翱翔,遂口中念动咒语,摇身一变,变作个鹞鹰,急如风,快似电,瞅准那飞鼠展翅冲去,瞬息间擒住数只。牛魔王收了变化,用手拎着数只飞鼠,驾云匆忙往回赶。 牛魔王来在那山主和蛟魔王所在的河滩处,见那山主正盘身而坐,蛟魔王躺在其怀中,急收了云头,来在二人身边。 山主见牛魔王去而复返,手中拎着耳鼠,面露喜色,忙道:“快,赶紧将那耳鼠取血给他灌入口中!”牛魔王用手撬开蛟魔王紧闭的双唇,见其舌已乌黑,又拧断那鼠头,让鼠血喷入蛟魔王口中。一连三只耳鼠的血灌入蛟魔王之口,蛟魔王紧绷的下颚开始松软,面色初显红润,抽搐的身体也平静下来,过了一阵,只见其“哇”的一声大吐了一口黑血,发出呻吟之声。 牛魔王见状大喜,那山主道:“带他到我洞中休息。”牛魔王看了那山主一眼,遂背起蛟魔王,跟着她来在半山腰的一座青石洞前,那洞口光洁如玉,一人来宽,四周绿草丛丛繁花点点。进入洞中,见四壁幽青,洞中有些昏暗,洞内有洞,深不见底。牛魔王按照那山主的指点,将蛟魔王放在洞深处一块碧玉床上。蛟魔王气息已匀,只是有些微弱,依旧处在昏迷当中。牛魔王问道:“他还要多久才能苏醒?” 那山主道:“少要一天。”牛魔王点头,当夜陪在蛟魔王身旁,山主自去歇息,牛魔王一夜未曾合眼。 次日一早,牛魔王起身正欲前去寻些水来,见一只盛满清澈山泉的碧玉碗正放在身后。牛魔王端起那碗清水,端详了一阵,又向四周看看,那山主正在不远处看着他,牛魔王将那碗水放下。山主见状上前,把那碗清水端起,自己饮了一口,然后又递给牛魔王,牛魔王把玉碗放在口边,伸出舌头尝了一下,那水甘甜,这方才将碗送至蛟魔王嘴边,轻声呼唤。 蛟魔王昏昏沉沉中听见牛魔王的声音,勉勉强强睁开眼一看,见自己躺在一座玉石床之上,身旁牛魔王正端着一碗清水看着自己,不远处立着那山主。蛟魔王欲挣扎坐起,却是浑身无力。牛魔王见其苏醒,用手按住他道:“兄弟,你中了剧毒,莫要担心,来,先把这碗水喝了。” 蛟魔王这方才感觉嗓子发干,低头把那碗水一饮而尽。又抬头看着那山主问道:“她......?” 牛魔王道:“正是她救了你。” 蛟魔王闻听疑惑地看着那山主,又看看牛魔王,有一肚子话要问,却是浑身瘫软无力,只张了张口。 牛魔王看出他的心事,道:“你先且只管安心休养。” 蛟魔王见牛魔王在身边守护,放下心,又躺倒闭上双眼。 那山神一旁道:“我来照看他,你可去歇息歇息。” 牛魔王侧了侧身,站起来伸了两下腰腿,看了一眼那山神,迈步向洞外走去。来在洞外,已是天光大亮,一夜清雨浥尘,山中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白云如纱,在碧山中缥缈,柔风夹杂着花香扑面而来。牛魔王攀上山顶,向四周眺望。 蛟魔王昏睡了一阵又醒来,他睁开双眼,见石床前盘立着那山主,正盯着他,向左右看,没有牛魔王的身影,蛟魔王心中不免紧张。此时,听那山主轻声道:“你兄弟出外走动走动,很快就回来。” 蛟魔王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山主,见其竟然生的是十分标志,一双秀丽的眼睛,神采奕奕,长发垂颈,头戴碧玉珠环,身上红纹金鳞,甚是锦绣,尤其是那身姿,正是蛟魔王所爱。没有了争斗的狰狞,竟能如此娇美,蛟魔王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那山主见蛟魔王盯着她看,低头转身从一旁取来一些耳鼠肉,放在其身边,对其道:“此物可以解你身上之毒,亦可充饥。”蛟魔王正觉腹中饥饿,先是犹豫,接着又寻思:“她若要害我,不必等到现在。”便张口将耳鼠肉吞入口中。那鼠肉味美,又可解毒,蛟魔王吃下后,渐觉浑身气力在恢复。 那山主见蛟魔王已可以自理,便让其自行安顿,自己来在洞口,牛魔王放心不下返回洞中,在洞口看见那山主,便问:“他还要多久才能恢复?” “至少要三天。”那山主答道。牛魔王微微一点头,正欲进洞,却被那山主拦住道:“你莫多做打扰,让他自己安心养伤,这样恢复得快些。”牛魔王闻听有理,便止步洞口,在一块青石上坐定。 那山主见牛魔王沉思不语,上前问道:“还不知英雄来此地究竟是为何?将来作何打算?” 牛魔王见其主动询问,看了看她道:“你本领也是高强,何不跟随我们一同征服天下,好过偏安一隅!” 那山主闻听有些诧异道:“你们竟有如此的雄心,不过,你二位虽勇,又怎敢说征服天下?何况如今......”那山主欲言又止。 牛魔王知其所谓何指,对其道:“我兄弟此番大难不死,多亏你的搭救。若我们不冒此等风险,亦迟早将性命交予他人手上!况且如不是突遭此劫,我们已将诸山拿下。我还有三个兄弟,他们想是业已征服整个中部群山,那些山主则应已悉数归顺。待我这兄弟恢复后,我们便要降服北部诸山,再与我那三兄弟会合,继而横扫天下,届时,地界将为我兄弟统领,任何人,包括天庭也不能小觑!”牛魔王之言掷地有声,从他那洪亮的嗓门里说出,显得十分得有力。 那山主听罢只“哦”了一声,未做回应,扭动身躯返回洞中。 蛟魔王沉睡了片刻再度醒来,见身边只有那山主在,便问:“我兄弟呢?” 山主道:“你兄弟在附近走走,莫要担忧。” 蛟魔王这才放下心,那山主见蛟魔王恢复大半趁此机会对他道:“听说你们兄弟有志于天下称王?” 蛟魔王见其忽然提及此事,不知为何,回道:“正是。” 那山主笑笑道:“天下岂是易得?与其冒生命之险去图个什么天下,不如在此安享清宁,及时寻乐。”说罢一双眼睛看着蛟魔王,满是柔情。 蛟魔王本能地回避其目光,本要想说些豪言壮语,但见自己尚且需要人照料,便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开口道:“我答应兄弟要和他们一起并肩做战,岂能半途而废!” 那山主道:“你兄弟之志,想必是那牛头发端,他的志向你又何苦舍上性命作陪?若不是我救你,恐怕你早已死于非命,还哪有什么所谓的天下?” 蛟魔王本不善言,如今又刚刚重伤未愈,听那山主一番话无言以对,只是不语。那山主也未继续多说什么,只让蛟魔王好生静养,自己返回安歇之处。 山主时刻前来照看,次日,蛟魔王已可下地走动,第三天,蛟魔王感觉浑身气力充沛,伸了伸腰腿,使了两下龙蛇鞭,虎虎生风,龙腾依旧。牛魔王来到蛟魔王歇养之处,见蛟魔王已恢复往常雄风,不禁大笑道:“好啊!兄弟,你我又可再度出发!” 那一旁的山主听牛魔王此言忙上前道:“不可!他现在只是毒气刚除,尚未完全恢复,若要彻底恢复如常,则需等到下个月圆之夜!” 牛魔王闻听看着蛟魔王,蛟魔王也道:“确是如此,我感觉还未达到往常的状态。” 牛魔王道:“那也好,你继续在此歇息调理,待我独自前去,拿下那大咸山主和其他山神,再回来与你相见。” 蛟魔王见牛魔王要一人独往有些放心不下,那山主见状道:“那大咸山主说是首领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牛魔王问道:“那山中可有什么怪物?”山主道:“也无甚怪物,你只管放心前去。” 牛魔王这才定心转身迈步走向洞外,蛟魔王送牛魔王出得洞口,对牛魔王道:“大哥放心前往,我在此处说服那山主,让她归顺。”牛魔王点头,转身驾云向南而去。 蛟魔王目送牛魔王离去,返回洞中,那山主已备好各种美味甄满甘泉,二人对坐享用。席间那山主是百般柔媚,蛟魔王则心笙摇荡,二人欢畅尽情...... 第五十一章 脱难别真情 再说那牛王,离开了少咸山驾云向南,行经数百里,见一座高山呈四方形状,峭壁如削,光秃秃草木皆无,这便是那少咸山主所提及首领的所在大咸山了。 牛魔王收云头落在山顶,嗖嗖冷风中四下环顾,山石嶙峋,岩草零星,别无活物。正当牛魔王准备巡视一番,忽觉身后有一双眼睛正悄无声息注视着自己。牛魔王猛一转身,不禁被惊得浑身一颤,身后不知何时已盘立着一条巨蛇,那蛇生有人面,浑身红纹金鳞,与其他山主无异,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个却异常粗壮,较之此前所遇足足粗了一半有余,仰首圆瞪双睛正紧盯着牛魔王,面露凶煞之气。 牛魔王稍做镇定,用手中棍点指那人首蛇身者高声道:“你是山中之主?”对方却未做应答,张开口,露出一对毒牙向牛魔王猛然冲去。牛魔王见状急忙用铁棍横拨,对方闪身躲过,立起身晃了两晃,紧接着从口中发出一声呼啸,只见从四面的山崖之间无数手臂粗细,尖头圆身通体硬鬃之蛇口吐红信弯曲游出,发着敲击木梆之声朝牛魔王游来。 牛魔王一见此物是毛骨悚然,他鼓足胆气,挥舞手中铁棍向那披毛怪蛇横扫过去,铁棍所到之处,顿时血肉横飞。正在牛魔王奋力扫荡之时,忽觉背后一阵恶风,忙侧身闪躲,却只觉小腿一阵剧痛,低头看时,见那人首蛇身怪紧紧咬在了自己腿上,牛魔王情急之中抬腿猛踢,那怪被甩出数丈远,在山石上翻滚。再看腿上,一股黑血从伤口喷出,牛魔王感觉一阵眩晕,腿渐渐麻痹,他用力将铁棍支在地上,四周那毛身长蛇还在继续向着他涌动,牛魔王视线模糊,蛇成双影,他念动咒语,勉强腾云而起,刚起数丈来高,却再也撑不住,一头向山下栽去,只觉得: 昏沉之中不停坠落 孤独无助死亡降临 睁眼看,四下无人 想呼喊,张口无声 欲争天,却是倒下 风在呼唤,悬崖冷看 无力挣扎,只有坠落 如同落日,不再回还 心在震颤,紧闭双眼 坠落,只有坠落 直到世界的尽头 在那里永远安眠 ...... “大哥!大哥!坚持住!坚持住!”不知过了多久,牛魔王恍恍惚惚中感觉像是被人背在背上飞奔,接着又失去了知觉。 少咸山主的洞中,蛟魔王把牛魔王轻轻放在青石床上,对一旁观瞧的山主急声道:“快取些耳鼠来给他解毒!” “耳鼠已经被吃尽。”那山主道。 蛟魔王闻听回过身,双眼紧紧盯着那山主的面庞,那山主看着蛟魔王威严带怒的眼神不禁有些胆怯,但依旧未挪动身形。 “一定还有!你把耳鼠藏在哪里?”蛟魔王低沉着声音,双眼发出寒光,之前的柔情荡然无存。 “想要还得到丹熏山去捉。”那山主仍然坚持道。 蛟魔王见牛魔王中毒已深,失却了耐性,一张口,吐出龙蛇鞭,朝那山主挥去。那山主猝不及防,没想到蛟魔王如此决绝,来不及躲避,被龙蛇鞭绞主了脖颈,顿时呼吸困难,满面憋得通红。 蛟魔王一抖手收回龙蛇鞭,对其吼道:“交出耳鼠肉!” 那山主咳了数声眼睛盯着蛟魔王,泪光晶莹,显露出痛苦和悲伤,半晌才从口中挤出一字:“好。”转动身躯,向自己的歇息之处游去,蛟魔王跟随其到了休息的洞室中盘卧的玉石床旁,蛟魔王不待那山主反应迈步冲上前,把仅存的几只耳鼠抓在手中,急转身冲回。 来在牛魔王的身边,蛟魔王用利爪划开耳鼠的脖颈,一股鲜血涌出,蛟魔王撬开牛魔王的嘴,把那鲜血滴入了牛魔王的口中,一连三只耳鼠血滴尽,牛魔王渐渐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看着蛟魔王,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蛟魔王见牛魔王苏醒,把他扶起半坐,又把那耳鼠让牛魔王嚼碎咽下,将一碗甘泉递到其嘴边,牛魔王饮尽。 “我是怎么回到了这里?”牛魔王先道了声谢接着满腹疑问地看着蛟魔王。 蛟魔王道:“你走之后,那山主对我说了实话,说那大咸山的首领其实武力非凡,剧毒无比,且山中有长毛怪蛇无数,你此行恐是有去无回,我闻听急忙赶至大咸山,在山下刚好遇到你跌落山崖,见你身中蛇毒,便把你背回此地。” 牛魔王闻听连声致谢,蛟魔王只是笑笑,让牛魔王先好生调养,不必多虑。牛魔王点头,略做沉思。此时,忽听身后有呼唤蛟魔王的声音,蛟魔王回头看,见那山主正在不远处向自己颔首示意,蛟魔王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向那山主走了过去。 来在那山主身旁,那山主轻声道:“你到洞外来,我有事要与你商议。”蛟魔王不解其故,但仍旧跟随那山主向洞外走去。将至洞口,那山主忽然停住,回头对蛟魔王道:“莫要前行!”声音异样。 蛟魔王正要迈步走出洞外,听她此言,止住了脚步,用疑问的眼神看着那山主。那山主支吾了几下,道:“我是想让你留下。” 蛟魔王道:“我知道,但你为何要哄骗我的兄弟,让他轻敌涉险?” 那山主道:“我看得出来,有他在,你迟早要和他离开去征服所谓天下。” 蛟魔王沉默片刻道:“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那山主正要答话,忽听洞外一声怒吼:“你为何不将他诱至洞外?”说话间,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闯入了洞中。 蛟魔王抬头观瞧,见是一只人首红鳞巨蟒,圆瞪双眼,张开巨口,露出两颗毒牙,夹一股腥风恶狠狠朝着蛟魔王冲来。蛟魔王见状丝毫不惧,将身形一晃,现出原身,见一腰身粗的巨蛟,利爪黑鳞,挺身迎向那巨蟒。那巨蟒的脖颈被巨蛟一把擒住,大惊失色,忙扭动身躯意欲挣脱,头颈却不能移动半分,只长尾狂甩,猛砸在洞壁上,发出啪啪巨响,碎石乱飞。一旁少咸山主不敢上前。 此时牛魔王早已听见洞口争斗之声,翻身下了玉床,抄起立在床头的铁棍,直奔洞口。来在洞口观瞧,只见蛟魔王擒住了一条挣扎的巨蟒,旁边呆立着那少咸山主,冲上前去高声道:“兄弟,我来也!” 蛟魔王一边抓着那巨蟒一边道:“来得好,且在一旁观阵!”牛魔王道:“莫伤其性命!”巨蟒依旧不断地疯狂扭动着身躯试图摆脱束缚,蛟魔王用力盘住他不让其翻身。一番角力之后,蛟魔王见巨蟒渐渐停止了挣扎,便松开利爪,还复了身形,那巨蟒躺在地上,腹部一起一伏,大口喘息。 牛魔王上前道:“你也有些本领,如愿意跟随我们,可一同征服天下。”那巨蟒冷冷地看着牛魔王一言不发。 少咸山主此时开口对那首领道:“他们乃是当今盖世英雄,有称霸天下的雄心,你我能得此机会追随,也是幸事。” 那首领斜眼看了看少咸山主,头也不回,转身向洞外便走。牛魔王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其背影消失在洞口,才对蛟魔王道:“我们也走吧。” 蛟魔王道:“可需再歇养几日?”牛魔王摆摆手示意不必,迈步便朝洞外走去。蛟魔王正要随他而去,不禁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那少咸山主,见其也正在注视着自己,便对牛魔王道:“大哥你先在洞外稍等片刻,我随后便到。”说罢朝那山主走去…… 我们的距离看似相近 却是无比的遥远 我无法倾听你的内心 也无法抚慰你的灵魂 我即将离去 如同奔向大海的河流 永不回头 我即将离去 如同奔向大海的河流 永不回头 牛魔王自行来在洞外,见那首领已不见踪影。不多久,蛟魔王出现在洞口,回头望了一眼,迈步赶上牛魔王,二人一同向山下走去。 洞口处,少咸山主向蛟魔王远去的方向久久凝望,不知其今朝去,何日还。 本以为许久的等待遇到了真爱 没想到,这是一次错误的相爱 我陷入了迷茫之中 幸福难道永远是梦中的幻影 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 有缘相遇,却要分离 忧伤的风声将再次伴我到黎明 所爱的人你在哪里 你永远像天边那道无法触摸的彩虹 或许我应该在心中好好把你拥有 就像你一直在为我守候 难道真的是 情不必深 人不该等 牛魔王和蛟魔王二人离开了少咸山向南,一路征战,至第十七座山时已是五日之后的黄昏,诸山之主皆被降服,有的愿意归顺,有的依旧不从,牛魔王皆放其归山。蛟魔王因前次食鱼中了剧毒,一路之上再又遇到十翅、十身等怪鱼,皆不敢食,便也平安。 很快二人在来在最后一座山单狐山,在山顶眺望,山坡上草木繁盛,百花盛开,牛魔王道:“我一路上看到这周遭有一处大的人族部落群落,待我去探看探看。” 蛟魔王说:“好,我便在此处等你。” 牛魔王驾云而去,至那部落都城上方,见那城范围宽广,颇具规模,城墙高大,分内外两层,城中房屋整齐,顶铺茅草,城中热闹繁华。牛魔王变做一个老者的模样入城仔细观瞧。在城中见有一人,四十来岁模样,身着锦绣,高大魁梧,目生重瞳,甚为不凡,身后跟有许多随从。牛魔王拦住了一个路人询问:“此人是谁?” 那人见其年高眼花模样,便对其道:“你还不知,他是大王之婿重华,大王将两个女儿都嫁给了他,现在部落里的很多事都是由他掌管。” 牛魔王谢过了那人,又在城中观看了些许,方才趁人们不注意,至隐蔽处,纵起云头离开了那城。 返回单狐山中,蛟魔王正在等候,牛魔王对蛟魔王道:“此乃是规模最大的一个部落,待我们将其余部落国城征服之后,再联手将其拿下。” 蛟魔王点头,二人在山中歇息一夜,次日凌晨启程向南而去。 第五十二章 牛王除咆鸮 牛魔王和蛟魔王二人身披朝霞直奔向南方,越丘跨河,疾行如飞,行未多远,见前面有高山一座,满山是茂密的杻树林,二人直入山中,又遇人首蛇身遍体棕色斑纹巨蟒拦路,牛魔王不愿与此类扭曲怪物争斗,蛟魔王出手,未费过多力气将那山主降服,山主见蛟魔王和牛魔王勇猛非凡,情愿归顺,又进献了山中宝物。从那山主口中得知,原来此山名为甘枣山,上山顶向四面观望,目及远方,向西望,见大河奔流,向东看,有数座高山连绵相依,山脉勾峦。 牛魔王和蛟魔王继续抖擞精神在一日之内又横扫八座大山。二人在橿谷山歇息一晚,次日再度出发向北,再平五山,二人因得了甘枣山箨草之果,阴山彫棠之实,历儿山栃树之果,眼明心亮,能观百里细微之物,听八方叶落之音,记事不忘。 向东一日拿下鼓镫之山后,二人继续北行,七天七夜之后,又有九座山被逐一征服。牛魔王和蛟魔王再度向北,这一日,来在一座高山前,见那山:峰峦叠嶂,悬崖突兀,峡谷幽深,千回百转,却无鸟兽踪迹。牛魔王站在寒风中侧耳倾听,似有婴儿啼哭之声此起彼伏,蛟魔王也已听到,二人正听间,忽见从那山坳之中伴随着刺耳的咆哮声冲出一群猛兽,个个是羊身鹰爪,眼生腋下,张着血盆巨口,露着猛虎般的獠牙,朝二人所在之处旋风般狂飙突至,所过之处是飞沙走石。 牛魔王和蛟魔王虽是吃惊但早有防备,各挥兵器迎上前去。那些猛兽怪叫着张开巨口獠牙伸利爪向二人猛扑狂噬。牛魔王铁棍如风,横扫残云般将冲在最前的几只怪兽击飞,那怪兽嚎叫一声滚出数丈,却又翻身而起,再度向二人冲来。蛟魔王的龙舌鞭也尽力挥舞,所到之处,似风卷落叶,那兽遇上便旋转着飞出,在山石间嘶叫翻滚瞬间气绝。 初始牛魔王尚觉畅快,铁棍指东打西,断不走空,渐渐地,发现那怪兽竟然越聚越多,且筋骨强硬,不击其要害,还复继续疯狂,二人拼斗近一个时辰,依旧未占上风,不见怪兽退却。牛魔王不禁恼火,摇身一晃,现出原身,是一个数丈高头顶长角的白牛,瞪着一对猩红的牛眼,蹄一伸,将脚下那怪兽踩的肚肠皆烂,头一低,长角便将十数只怪兽扫飞刺穿。蛟魔王见牛魔王现出了原形,也加了几分气力,但依旧未能阻止那怪兽如潮水般涌上前来。蛟魔王若不是身披硬甲,早已被其利爪划伤。那边十数个猛兽已爬到牛魔王的四条腿上,张开利嘴便咬,牛魔王大吼一声腾空而起,猛蹬四蹄,将那些怪兽抖落,那兽跌落地上还依旧在望空咆哮不已。 牛魔王在半空中朝蛟魔王大叫一声:“兄弟,先且撤退!”蛟魔王猛挥一鞭,退却了眼前的数只怪兽,转身便走。那怪兽随后猛追,牛魔王在空中用棍一通拨打。蛟魔王两腿生风一气奔出十里开外,那些怪兽方才悻悻止步。 牛魔王回头看那群兽返身,却未离散,围住倒亡的同类开始大口啃食,转眼间骸骨不剩。 蛟魔王摆脱了追击,停住脚步,牛魔王落下云头来在蛟魔王跟前,大喘了口气道:“兄弟没事吧?” 蛟魔王道:“无妨。” 牛魔王道:“没承想那怪兽竟如此凶恶,恐是那山主发现了你我的行踪,将其遣来。”蛟魔王点头。牛魔王接着道:“不如先去将那山主拿下!”蛟魔王道:“这样也好,若我遇那山主,定先将其降服,便可处置那些怪兽。” 牛魔王道:“好,待我前去打探那山主的踪迹。” 蛟魔王道:“你刚与那些怪兽苦战许久,先且歇息一二再去不迟。” 牛魔王道:“不妨事,我去去就回,你在此处等候片刻,要多加小心。”蛟魔王点头,牛魔王念动口诀摇身一变,变作一只山雀,向那山中飞去。 牛魔王一边飞一边观瞧,见那山上荧荧闪闪玉石遍布,在山南盘旋了几番,未见异样,遂绕至山阴处,几经找寻,在近距离山顶不远处发现一处洞穴,洞口比腰略细,四周枝叶凌乱,杂草丛生,有些进出的模糊痕迹,牛魔王见了心中暗道:“那些山主都是些粗壮的怪蟒,这般洞穴想不会是山主的所在。”正欲转身飞往他处,忽又一转念:“此处洞口虽不及其他那些山主的大,却也非一般之物所在,莫不如前去探看探看。”便又化作一个金甲虫,嗡嗡地飞入那洞中。 来在洞中观看,见那洞崎曲蜿蜒,前面开阔,飞入开阔之处,里面豁然开朗,见是一处宽大的洞府,有十余丈阔,一人首大蛇正盘在大石之上。牛魔王仔细看,见那蛇虽长,却是浑身瘦骨嶙峋,状若枯枝,骨节皆显,病病殃殃的像是多日未曾进食所致,盘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牛魔王见状还了原身,那巨蛇见突然出现一牛头怪,大吃了一惊,却只艰难地扭动了几下,张口问:“你是谁?”声若蚊蝇。 牛魔王见其发问道:“你且莫问我是谁?此是何山?你可是此间山主?” “山主?”那人首苦笑道:“竟然还有人知道此间有山主。” 牛魔王见其说话有气无力,想是并无大的威胁,但也未太过近前,又问道:“那山中的怪兽是你遣出的?” 那蛇抽动了一下道:“那怪兽是这钩吾山的狍鸮,从别处来在此地,无比贪婪凶恶,将此山活物尽皆食尽,我本欲将其驱赶,怎奈其数量众多,又斗它不过,亦不得寻觅吃食,只得藏身于此,并非是我遣出。”说罢又抬眼看了看牛魔王道:“你竟能躲过那些怪兽,找到此处。” 牛魔王未做回答,对其道:“我若将此怪兽消除你可愿追随于我?” “追随你?”那山主用疑问的目光看着牛魔王,接着问:“追随你做什么?” 牛魔王便将自己欲征服天下的打算和地府索命一事言说了一遍,那山主听罢依旧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牛魔王,半晌方才回应:“如若你果有此雄心和本领,我倒是愿意追随,不过征服天下可不比那怪兽,岂止难上百倍,即便你能赶走那些怪兽,我看......”那山主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而是喘了几口气,似气力已是不足。 牛魔王该问该说的都已完毕,也未更多言,一跺脚化作了一团云雾,瞬息之间如风驰电掣般离去,只留下那山主在洞中呆呆发愣。 蛟魔王站在高处张望,远处一朵云雾朝这边翻滚而来,近了现身,正是牛魔王。牛魔王落在蛟魔王身旁,蛟魔王上前问道:“可有结果?” 牛魔王道:“找到了那山主,可那怪兽却并非是那山主遣出。” 蛟魔王闻听好奇问道:“那是何人能放出如此凶猛之物?” 牛魔王道:“那兽并非是有人驱使,只是凶恶贪食,不知从何处而至,来在此山,将此山活物悉数食尽,那山主也因其受困无可奈何。” 蛟魔王道:“如此说来,即便降服了那山主,此物将来也无可利用。” 牛魔王道:“正是。” “那你准备如何处置?”蛟魔王问道。 牛魔王道:“我看该将其除尽,一来可以此收服那山主,二来也是消除一个隐患。” 蛟魔王点头道:“也是,若将来再遇到那兽,也是棘手。但不知该如何动手?” 牛魔王低头沉吟了稍许,忽抬头看着蛟魔王道:“我看硬拼不是办法,唯有一样。” 蛟魔王问:“怎样?” 牛魔王接着道:“据山主说那兽贪食,我看可以利用其此样特性,用毒食将其除掉!” “你是说用当初将我毒翻的那毒鱼?”蛟魔王问。 “正是!”牛魔王点头。 蛟魔王听至此处不禁身体抖动了一下,一想到差点令他丧命的毒鱼,至今心有余悸。 牛魔王对蛟魔王道:“你在此先且歇息,待我去弄些毒鱼回来。”蛟魔王点头。 牛魔王一纵身,驾起云头,向西北直奔少咸山而去,一个时辰之后便来在少咸山上方,低头看,一条大河向东奔流,水中成群聚集着点点斑纹的正是那剧毒无比的??鱼。 牛魔王催云驾雾来在那河水上方,摇身变作一只鸬鹚,尖嘴黑羽,直冲向那鱼群。鱼群受惊纷纷鼓胀成球状浮于水面,牛魔王张嘴欲衔,却无以下口,便又施展变化,变做一只大鹈鹕,用长嘴兜住那鱼,拍着翅膀来在岸边将那鱼吐出。那鱼儿在砂石滩上突突地蹦跳着。牛魔王往返了多次,将那鱼也捉了百十只,皆堆在岸上。见又无装裹,牛魔王去山中捉了一头窫窳,剥了皮,做成个皮囊,把那捉来的??鱼装入囊中,用山藤扎了口,背起皮囊,向西看,残阳已落,忙连夜回赶。 来在钩吾山不远处,已是四下漆黑,牛魔王眼神聚光,看清蛟魔王的所在,落在其身前。蛟魔王未曾合眼,见牛魔王的身影在夜幕中出现,忙上前招呼道:“可曾得手?”牛魔王道:“得了,得了!”说罢把背后背的皮囊往地上一丢,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蛟魔王心中喜悦道:“下一步如何?” 牛魔王道:“我要连夜将其丢在那怪兽出没之地。”说罢拎起那皮囊驾云来在白日遇见怪兽处,将皮囊打开丢在地上,返回蛟魔王处,二人寻地歇息。 第二天一大早,旭日东升,牛魔王和蛟魔王一同来在钩吾山下,见山坳血染的山石当中横七竖八躺卧着数十只肚腹鼓胀的狍鸮之兽,腋下白眼外翻,早已气绝身亡。二人又在山中搜寻了一番,再不见那怪兽的踪影,这方才放下心。 牛魔王对蛟魔王道:“那怪兽已除,我们去寻那山主。”蛟魔王跟随,牛魔王在前引路,来在近山顶处,牛魔王进入那山主的洞中,蛟魔王在洞外等候。 那山主见牛魔王去而复返,勉强竖起身。 牛魔王对其道:“那狍鸮已被我尽数除掉!” 山主惊诧,问牛魔王如何一夜之间做到,牛魔王也不隐瞒,将除掉那怪兽的前后经过述说了一遍,说罢又劝那山主将来同赴征程。那山主见牛魔王果然智勇,且有雄心,又感激其救了自己的性命,便是服顺。 在胜利鼓舞之下,牛魔王和蛟魔王又一气拿下剩余的六座高山,跨越了怪蛇遍布有百仞高三桑树的洹山后,直达北海岸边的敦题山。站在敦题山顶北望,但见那北海碧波浩渺,海阔天遥。想来自打五兄弟从泰山出征,经历无数艰险,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列山脉,不知那两个猴王现已至何处。二人在敦题山歇息了一日,又抖擞精神再度出发。 第五十三章 除蛇聚泰山 牛魔王和蛟魔王从敦题山向东行了大半日,见前面西阳斜照之下,一座高山耸立,二人一同加快了脚步,奔那山而去。来在山脚,看那山,林密峰幽,鸟鸣荡谷。二人由山脚攀至山顶,未见异常,来在山顶四下观瞧,见西边乌云昏暗之处坐落一山,山旁一座城在重重暮色中隐约显现轮廓;南边不远另一座山峰矗立。二人见天色已晚,便在山顶安歇。一夜无话,次日一早,牛魔王和蛟魔王起身又在山中巡视了一番,仍不见任何特别的踪迹。二人便向南行。 未久,来在昨日山顶所见的山前,见那山层层砂岩,峭壁裂纹,树倒草伏,?风凛冽,冷寒料峭,吹得人睁不开双眼,更无鸟兽。牛魔王对蛟魔王道:“此等山中料也无活物可存。”二人遂转而向西,来在那乌云笼罩的幽暗之山。山中林木森森,只见偶有鸟踪,不见兽迹。两个人也未多做迟疑,直入山中。 正在山中行间,忽闻背后一声牛叫,声震山林,群鸟齐惊高飞。牛魔王心道:“是哪个牛怪,又该是我出手。”扭回头看,不禁浑身汗毛耸立,只见阴森黑暗之中一条白色巨蛇正半立着身躯吐着蛇信圆瞪红色双睛紧盯着他和蛟魔王,蛇头鲜红似血,那张巨口足以一口吞下十人。见牛魔王回身,巨蛇发出嗷的一声张口朝牛魔王箭一般弹射过来,牛魔王眼明身快,急纵身躲过。一旁蛟魔王见那蛇巨大,不敢轻易身上前,张嘴吐出龙蛇鞭向那白蛇挥去,鞭到处紧紧缠在了白蛇的颈项之上。蛟魔王又用力想向回拽,谁承想那蛇力大无比,猛一摆身,龙蛇鞭紧绷,蛟魔王顺势借力将鞭松开。那巨蛇翻回头张开大口如一卷白浪又向牛魔王猛冲过去,牛魔王情急之下一跺脚飞身朝那巨蛇口中冲去,那蛇一吸气,将牛魔王吸入腹中。 蛟魔王见牛魔王被那巨蛇吞下,大惊失色,正不知所措,忽见那蛇身鼓出两个尖角,越来越高,又见蛇腹“啪”地一声破裂,那蛇疼痛难忍,在地上疯狂扭曲翻滚,以头撞山,山岩崩裂,以尾扫地,碎石横飞。只见牛魔王缩身从那蛇腹破洞中飞出,落在地上,手中的铁棍还滴着鲜血。再看那巨蛇,继续挣扎翻滚着,血色染遍了原本洁白如雪的身躯。蛟魔王见状忙上前对牛魔王道:“没事吧!” 牛魔王哈哈笑道:“无恙,我给那长虫来个从里向外开膛破肚!” 蛟魔王道:“大哥果然厉害!” 二人紧盯着那白蛇许久渐渐不再挣扎,躺在山石上口吐鲜血,染红了地面。牛魔王欲上前照其头补上一棍,忽见其裂开的腹部一条白色小蛇穿出,正欲游走。牛魔王见了要举棍将那小蛇打杀,被蛟魔王拦住,牛魔王不解地看着蛟魔王,蛟魔王道:“它尚且未成形,也未曾为祸,放它去吧。”牛魔王这才收了棍,看着那细蛇消失在了幽暗的密林当中。 天空中乌云翻滚,冷风瑟瑟,打杀了白蛇,二人在山中巡视了一番,不见其他异样,来在山顶,牛魔王单足踩在一块山岩之上怪道:“莫非这些山里都没有山主?”一旁蛟魔王道:“或许是皆被那巨蛇吞食,亦或是逃走也未可知。”牛魔王点头道:“也未尝不可能。既然如此,我们先且上路,再做计较。”蛟魔王同意。 牛魔王驾云至空中向南眺望,见山明水阔,云静天高,未久返回身对蛟魔王道:“山南面是一片辽阔水泽,水泽之中有一座高山,你有水中的本领,我驾云行走。”蛟魔王点头,来在山崖旁,那南面山崖陡峭如削,蛟魔王纵身一跃,跳入水中,激起一片浪花,一条通体乌黑的蛟龙在水浪之中翻滚腾跃。牛魔王赞了一声,腾起云雾,在前面引领,一牛一蛟向那水中的高山而去。 蛟魔王在水中比在那陆地快上十倍,一个时辰便来在山前,望那山,宽不见边际,高不见山巅,山腰在云里。蛟魔王上岸,牛魔王落地,二人肩并肩在山中足足巡视了一整日,只见山石如玉,无有半点花草树木,除了偶尔停歇的飞鸟之外未见活物,便在山顶歇息。 次日牛魔王与蛟魔王二人一同向南,过数百里水路,见一座山,草木皆无,山中亦无任何异常。再行一个时辰水路,方见一座青石山。二人山中巡视,突然从草丛中跳出一怪,牛魔王定睛一看,见是一半人半猪八足蛇尾手持石斧的怪神,上前搭言,原是此之主,遂交起手来,那怪不是牛魔王对手,几个回合便被牛魔王一棍扫倒,躺在地上哼哼不起。 牛魔王和蛟魔王一同上前,用棍抵住其咽喉问道:“你们还有多少人?首领是谁?” 那山神喘着粗气答道:“这里是碣石山,山有四十九座,山主四十四名,现早已互不往来,也不知谁是首领。” 牛魔王谅他不敢虚言,便对其道:“你肯跟随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那猪身山神见牛魔王勇猛无比,还有个恶煞般的弟兄,不敢不从。 离了那碣石山,牛魔王和蛟魔王一路向南,十余日之内二人交替出手,一连拿下四十二座高山未费过多力气,那些山中山主皆是些半人半猪、半人半马,均被二人战败,俯首帖耳。 不觉已是来在最后一座山前,见那山疏木浅草,金玉点点,山中扑愣愣惊起红尾白羽的鸟儿,远处山腰上一些四角羊在旋转撒欢。半人半马的山主一现身便被蛟魔王出手轻松降服,交待了此山名为归山。 此时日落西山,雁南飞去,牛魔王和蛟魔王在归山休整一宿。次日一早,二人至山顶远眺,那朝阳之中的东方青峰叠影,西南可见奔流回转的大河,牛魔王喃喃自语道:“不知大鹏、猕猴王和禺狨王他三人现在何处?” 一旁蛟魔王道:“这北部最后一列山已拿下,我们可与他们重聚泰山了。” 牛魔王点点头:“他们应是先我们一步抵达泰山,只希望他们能够平安无恙。” 蛟魔王道:“我们启程吧,这样也好早日与那三个兄弟相聚。” 牛魔王说好,二人迎着朝阳旭日直奔泰山而去。 泰山顶峰,四面云海翻腾,东方的朝阳披着彩霞霓裳,从云中射出道道金光。大鹏和两个猴王已在此足足等候了一轮明月重圆,尚未见牛魔王和蛟魔王身影的出现。虽然大鹏已说过那北部地域广大,牛魔王和蛟魔王必定要在那里征战许久,禺狨王也等待得颇有些不耐烦,他也在担忧两人会遇上什么不测。虽然相信牛魔王和蛟魔王的本领应该能够拿下北部诸山,但毕竟在二人还未到来之前一切尚无定数。 烈日明耀,夏蝉鼓噪,正在禺狨王焦躁不安时,树梢上的猕猴王冲着树下的二人叫道:“我听见他们的声音了!” 闻听此言,禺狨王一挺身跳起来问道:“哦,真的吗?在哪里?”大鹏也抬头看猕猴王,见猕猴王正侧着三只耳朵朝着西边聆听。 猕猴王道:“没错,是他们!”禺狨王窜上树梢,东张西望,不见人影,便问:“哪里有?怎么看不见?” 猕猴王见他这副模样笑道:“在西边的山脚下呢?你这般怎能看见。” 禺狨王遂朝山脚下看去,却被茂密的树丛遮挡了视线。猕猴王道:“莫急,他们应该很快就到。”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山下飞上山顶,三人定睛观瞧,不是别人,正是那牛魔王。 禺狨王一见是牛魔王不禁兴奋地大声叫起来:“啊哈,牛魔王,果然是你!蛟魔王呢?” “他正从山脚赶来,很快就到!”牛魔王看见了大鹏和两个猴王也是高兴,说话间已落在了山顶。 猕猴王跳下树梢上前问道:“一切顺利吗?” 牛魔王道:“有些小麻烦,但一切无恙!” “那就好,那就好!”两个猴王连声道,此时大鹏也上前,与牛魔王互相见过。 四人说说笑笑,不多一会儿,蛟魔王也来在了山顶之上,五兄弟各经历一番生死征战之后重聚,与以往已大为不同,言谈举止尽显山河气概,豪气冲天。互相问候已毕,畅谈尽欢。 牛魔王从怀中掏出几样东西,对大鹏和两个猴王道:“来,这是我此番得的宝物,特意留给你们享用。” 禺狨王瞪大了双眼道:“哦,都是何好物?” 牛魔王指着那些草木果实道:“这是甘枣山箨草之果,吃了可以眼观远方;这是历儿山栃树之实,吃了可以记事不忘。”又指着那红色小豆般的果实道:“这是阴山雕棠之实,吃了可以令耳朵聪灵。” 禺狨王闻听兴奋道:“果真是好物,吃了我从今往后就有大鹏的目力和猕猴王的听力了!”说话间一把抢过牛魔王手中的那些果实。 牛魔王见他这般笑道:“还要分些给大鹏和猕猴王兄弟。” 禺狨王道:“他们本来就耳聪目明,不需这些也可。”又见大鹏和猕猴王二人盯着自己,笑道:“玩笑而已,看你们那副样子。”说着给二人各分了一份。 猕猴王道:“还是大哥考虑得周全,心中挂念着兄弟,我们却未曾留心。”牛魔王笑笑。 三人一边分食宝物一边与牛魔王和蛟魔王共同回忆着一路上遇到的险境奇物,诡灵异怪,直至夕阳落山,繁星满天。五兄弟意犹未尽,皆不困倦,又通宵叙谈,直至次日凌晨。 旭日初升,东方如火燃云,碧空透蓝。泰山之巅,清风徐徐,五弟兄面朝东方静坐,沉浸在晨曦静谧之中。过了一会,牛魔王翻身站起,手中混铁棍立在山石上对四人道:“兄弟们,接下来我们还有一样大事要办!”蛟魔王、大鹏、猕猴王、禺狨王都将目光聚集在牛魔王的身上,朝阳从他的毛发之间散射着金光,禺狨王问:“接下来怎样?”牛魔王道:“我们要将天下诸国征服,继而称霸大地!” 四人闻听皆高声称好,禺狨王道:“早就等这一天,现在我们该怎样做?” 牛魔王见众人响应心中振奋,对他们道:“我们先将诸山神聚拢在一起,再率领他们前去征讨诸国,若肯降服,则收于麾下听用,若是不肯,就逼他们就范!” 禺狨王闻听高声叫道:“好!如此这般,天下就归我们兄弟几个了!”众兄弟在泰山顶纵声大笑,声震远山。 大鹏问道:“先从何处开始?” 牛魔王道:“就从东部开始。” 大鹏道:“好,我遍行天下时也留意了诸国的所在,这大地东部自东北至东南一片有多个国家,另外还有些零星的分布,我们就先从东北开始,一路杀往东南。” 牛魔王点头道:“就依大鹏所说。”接着牛魔王讲了具体打算:“我们先将东部诸山的山神召集至空桑山,汇合之后,一起出发,泰山之地就由我来召集。” 猕猴王道:“我去空桑山召集山神。” 大鹏道:“海外的就交给我了。” 牛魔王道:“好,禺狨王和蛟魔王就与猕猴王一起至空桑,我们各自分头行动,在空桑山顶汇合。” 蛟魔王,猕猴王,禺狨王同意,辞别了牛魔王和大鹏直奔空桑山。大鹏展翅奔东海而去。 牛魔王见几人离去,先去召来泰山山神,那山神早已等待,闻牛魔王召唤,急忙现身,牛魔王命其找来诸山山神,泰山山神领令前去寻来了樕朱山、藟山、栒状山、勃亝山、番条山、姑儿山、高氏山、岳山、犲山、独山、竹山等诸山神,共计十二位。牛魔王带领十二名山神次日赶至空桑山。见蛟魔王已在山顶守候,未久猕猴王、禺狨王率空桑山神及曹夕山、峄皋山、葛首山、葛尾山、馀峩山、杜父山、耿山、卢其山、姑射山、北姑射山、南姑射山、碧山、缑氏山、姑逢山、凫丽山、?山,一共十七个山神来到空桑山顶汇合。 前往东海的大鹏依旧没有出现,牛魔王等四人在山中等待,次日,见八个人首猪身模样的出现在眼前,其中一个自称是剡山山神,率领北号山、旄山、东始山、女烝山、钦山、子桐山、太山等诸山神应大鹏王之命前来听令。牛魔王命他们在原地等候大鹏归来。 再一日,大鹏依旧未现身,禺狨王有些急躁,嘴里不停嘟囔着:“这大鹏怎么还不来。”猕猴王劝其耐心等候。 及至第三日晌午,见南方的空中,一道金色光芒显现,牛魔王仔细看,正是大鹏,地面上还跟随一人,正在朝他们所在之处飞奔。大鹏眨眼间来在四兄弟跟前,收了双翅,禺狨王问道:“你怎这许久才到?”大鹏对几人道:“我引那无皋山神一同前来,故此多花了些时日。”未久,空桑山顶伴随一阵风雨,一个手持双股叉头生羊角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人一挥手收了风雨,大鹏引其见过两个猴王。 牛魔王见众山神已是聚齐,有龙首人身者十二名,人头鹿身者十七名,人首猪身的八名,羊角人身的一名,共计三十八名,便对他们道:“天庭想让你们死,并且设地狱惩罚,此前你们追随帝俊占山为主,现在你们愿意与我们一起与宿命抗争,将你们招来征服诸国,形成与天庭对抗的力量,才能将命运把握自己的手中!” 众山神一起高呼,表示遵从。大鹏不放心,又交待道:“你们若是有异心,莫怪我手下不留情!”山神早已领教过几人的厉害,哪敢不从。 牛魔王用目光扫视了一下眼前的众山神,举起手中混铁棍下令:“出发!”随即腾云而起,大鹏展双翅在前方引路,三十八名山神跟随,蛟魔王、猕猴王、禺狨王在后,如一阵旋风冲下空桑山,向南奔去。 第五十四章 出发征诸国 几兄弟和众山神在大鹏的引领下一路翻山越岭,跨水跃川,不一日,一座国城出现在眼前,牛魔王收了云头落下,命众人驻足,自己仔细观看那城。见那城用整棵的树木围成高墙,城门有人进进出出,那些人身穿麻衣,露出的脸面和四肢都是乌黑色,人人手中拿着长矛,在城门内外有人站立守护。 牛魔王虽知众山神实力不凡,但毕竟面对的乃是一国之人,数量众多,不知对方会做何反应,决定先试探一番,再做定夺,转身对四弟兄和众山神道:“你们先且歇息片刻,稍后随我一同至城下,看那国人实力究竟如何。” 蛟魔王、大鹏、猕猴王都和众山神都点头同意,唯有那禺狨王叫道:“何故这般麻烦,直接杀入城中便是!” 牛魔王闻听正欲解说,一旁猕猴王笑道:“莫要胡说,我们来此的目的是要他们归顺,不是让你杀个痛快。” 牛魔王道:“猕猴王说的正是。” 禺狨王问道:“若他们不愿归顺,动起手呢?” 牛魔王道:“如若交手,先试探为主,现在天色不早,无论战果如何,都不要恋战。” 禺狨王虽是有些不愿,但也不再多言。牛魔王见不再异议,便率众人迈步直奔城门。沿途路过之地一群双头鸟儿从灌木从中惊起,展翅飞向高空,早有守卫发现,发出了一阵呼号警报声,那些在城外的见一些模样凶恶奇特之怪突然出现,皆是慌乱,赶紧奔回城中,将城门紧闭。 牛魔王和几个兄弟及众山神站在城门前,向城头高声喝道:“你们听着,我是牛魔王,让你们国王来见!” 在城头上观望的守卫见一群魔怪叫阵十分惊恐,急忙转身向城里回报。不多久,城门大开,由城内冲出一队人,手中持着长矛,足有上千,一个首领冲在前面,来到牛魔王近前。 牛魔王见那些人,通体乌黑,身形强健,迈步上前与之相对。那为首的见一个高大的牛头怪手中拎着一条铁棍,也有些胆寒,不禁倒退了一步,用手中长矛指着牛魔王喝道:“你是什么人,来我劳民国作甚?” 牛魔王问道:“你是国王吗?” 对方道:“国王派我来将你们驱离此地!” 牛魔王闻听扬首笑笑道:“回去告诉你们国王,让他出城归顺,否则让你们性命不保!” 那首领见牛魔王来者不善,便呐喊一声,紧接着身后的上千名卫士一起冲上前来。禺狨王正在手痒,便要出战,被牛魔王伸手拦住,向众山神一挥手,众山神各使兵器一拥而上,与那些劳民国的战士混战在了一处。 禺狨王奇怪问道:“为何不让我出手?” 牛魔王道:“莫急,先要看看那些山神是否能战愿战。”禺狨王和其余三兄弟闻听都收了架势,向阵前观望。 再看那阵上,只见那空桑山神挺三股叉冲上前,与那首领对战,三两个回合,那首领便是不敌,被挑飞了手中的长矛,吓得是扭头便逃。 再看其他劳民国的战士,虽是英勇,但和众山神相比,百不及一,很快被打得落花流水,纷纷败退城中,众山神追至城前,城中的守卫全部集中到城头,将长矛投出,刹那间长矛如雨带着嗖嗖的呼啸之声飞向山神,诸山神忙抵挡躲避,止步城前。牛魔王见状高喊一声,命山神撤回。 禺狨王见牛魔王撤回山神问道:“为什么不一气攻入城中?” 牛魔王道:“这只是初次试探,今日不早,先歇息,明日再全力进攻。”众山神领令,寻地歇息。 深夜,月黑风高,众山神正在沉睡之中,猕猴王虽也在闭目养神,但六只耳朵却未歇息。忽然,远处有脚步声响传来,猕猴王睁开双眼侧耳仔细聆听,并非是一人两人,而是成百上千。猕猴王爬将起来,赶紧叫醒几个兄弟,牛魔王睁眼半寐,听猕猴王一喊,立即警醒,猕猴王道:“有人正在试图靠近我们。”大鹏、蛟魔王和禺狨王忙向四周仔细观瞧,只见朦胧之中果有无数黑影正向他们休息之处逼近,几人立刻叫醒了众山神。那些山神纷纷挺身立起,严阵以待。 黑影慢慢摸至百步以内,突然一声呼啸,只听“嗖嗖”之声响起,无数长矛朝牛魔王等人飞来,众山神忙拨打躲避,几兄弟早有闪避兵器之能,丝毫不损。一阵飞矛过后,黑影从四面八方呐喊着冲上前来。牛魔王一声令下,几个人和众山神各施本领,与那来偷袭者奋力厮杀在了一处。顿时四下里喊杀声震天,未久便又转为了哀嚎遍地。 漆黑之中,那山神也有被击中者,频频发出的嚎叫和怒吼与对方的连连惨叫声混杂在一处。牛魔王担心黑夜中混战敌我难辨,命令众人快速后撤。众山神闻听纷纷后退,对方见山神迅速后退,追赶不上,便也撤退。 牛魔王见对方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命众山神寻个高处,兵不离手,只待黎明。 次日凌晨,一缕微光从东方渐显,牛魔王清点人数,并未缺损,少量山神轻伤无恙,禺狨王一旁愤愤道:“那些人也特猖狂,竟敢趁夜偷袭!” 牛魔王也是恼怒,吩咐众山神即刻出发攻城。山神领令,一阵咆哮,跟随着牛魔王和几兄弟直奔城门。 离城不远,牛魔王命众山神稍候,自己和大鹏纵身飞向城中。劳民国王早已带一千士兵亲自城头督战,只见黑压压一片聚集在城上,摆好了架势。忽见头顶一只金翅大鹏雕伴随一片翻滚的风云呼啸而至,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已被大鹏扇动的劲风刮倒,牛魔王抡起铁棍一阵扫荡,只见血肉横飞,哀嚎四起,大鹏的双翅所到之处,也如风卷残云一般,黑影翻飞。 牛魔王纵身来在城门,一棍砸烂门杠,再一棍,那城门轰然倒下。在城外等候的蛟魔王和两个猴王率领众山神杀入城中。城内的守卫聚集上来,双方又展开一场混战。 牛魔王在混乱中仔细观瞧,见一人正在指挥守城的士兵作战,看其穿着打扮与众不同,遂趁其不备上前一把将其拿住。周围的劳民国守卫见状,纷纷前来援救,把牛魔王围在当中,一边口中叫喊着:“放了我们的国王!” 牛魔王闻听拎起那国王跃至半空,对那国王道:“快命你的手下住手,不然,就要了你的性命!”又对下面高声道:“都住手,不然就杀了你们的国王!” 那些劳民国战士抬头见国王被擒,皆是慌乱,纷纷停下手中挥舞的兵器观瞧。那国王拼命挣扎着,却不肯屈服。禺狨王见状恼了,大喊一声:“继续杀!”众山神闻听,皆奋力挥舞兵器,战斗顿时变成了杀戮。那国王见此情形,只得屈服,忙高声道:“我愿归顺!” 牛魔王见其屈服,收了云头将其放下,那国王高声对众战士喊道:“不要打了!”正血战的双方闻听扭头看着牛魔王和那国王,那国王又高喊几声:“不要打了,我们投降!”劳民国战士纷纷停手,众山神也收回沾满了鲜血的枪叉和石斧。 禺狨王上前挥拳就要打杀那国王,被牛魔王一把拦住,禺狨王道:“留他何用?” 牛魔王道:“还要让他替我们号令此国之人。”禺狨王闻听只得悻悻罢手。 在牛魔王的命令之下,那国王领着五兄弟及众山神前往王宫,守城的卫士纷纷让开道路。来在王宫,国王吩咐手下安排丰盛的宴席。牛魔王等人吃罢宴席,在城中巡视了一番,在国王的安排下歇息。为防再度有变,牛魔王自己和猕猴王守夜,并命山神加以小心。 一夜无话,次日临近晌午,牛魔王起身,劳民国王早已派人等候,将众人迎入王宫大殿,丰盛的宴席已准备好。席间,牛魔王做了安排,命独山山神留下监守劳民国,明日出发,众人领令。 大地之上,阳光普照,和风送暖,牛魔王和几个兄弟率领众山神离开了劳民国向南进发,众山神行走也是迅速,一日疾行又见一座国城,那国人皆浑身长满长毛,乃是毛民国,牛魔王派人首鹿身和人首猪身山神征服了那国,安排犲山山神监守,便又继续向前。 行有一日,前方背靠高山临近大河之处,一座国城显现,虽是接连顺利拿下两国,但牛魔王依旧谨慎,吩咐众人在一片草木中等候,自己摇身变作一个鸟儿飞在那城上细看。 牛魔王看罢返回,现了身形,禺狨王上前问道:“打探的如何?”牛魔王道:“那国筑土为城,国人身上穿着奇特,非麻非锦,乃是淡黄色缀着黑鳞,像鱼皮所制,露出的双腿乌黑,每个人身上左右皆各停有两只老鹰。” 禺狨王闻听道:“让我去会会他们。” 牛魔王道:“龙首山神随我前往那城,其余人观阵并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禺狨王还想多说几句,牛魔王已带领众山神奔向那国城而去。 来在城前,牛魔王对城中人高声道:“我乃是牛魔王,现命你们国王出城归顺。” 那城上的守卫见一群龙首人手持长枪在一个牛头怪的带领下在城外叫阵,慌忙向内禀报,不多时,只见城门大开,挥舞长矛冲出数百人来在牛魔王的近前。一名首领上前与牛魔王答话,原来此国名为玄股,话不投机双方很快交手,牛魔王在一旁观阵,见那玄股国人果有些本领,双腿有力弹跳如飞,身形灵敏,令其惊讶的是,被山神手中枪戳中的人只是身体飞出,马上翻身爬起再战,那一身鱼皮衣,竟可对那山神的长枪抵挡一二。尤其是放出的成百上千的老鹰,更用利爪尖喙把众山神弄得是狼狈不堪,一时山神竟占不得半点上风。 牛魔王见状正想对策,忽见头顶的空中一道金光划过,原来大鹏前来助阵。大鹏远远地见那玄股国人放出飞鹰令众山神困扰,早已恼火,遂展翅来在阵前,那些飞鹰见了大鹏,皆惊慌失措,没了头一般在空中乱窜起来。人首猪身山神也赶上前来,挥开大斧一通猛劈乱砍。那玄股国人的鱼皮衣虽韧但难挡重器,被斧击中,口喷鲜血,倒地不起,余者向城中败退。 牛魔王见状,高举铁棍,众山神一起掩杀,冲入城中,俘获了国王。 在城中歇整一日,安排了子桐山神监守那玄股国之后,牛魔王与几个兄弟率众山神次日一早继续向南进发。 第五十五章 征服雨师妾 自玄股国出发,牛魔王和众人行了有多半日,天空中云峰耸立,暗云集聚,忽然间,狂风乍起,空中雪峰崩塌,乌云翻滚,一阵暴雨哗啦啦劈头盖脸而至,霎时间天地难辨,双目难睁,真是云心伤透,天眼婆娑。 猕猴王叫道:“好大的雨,砸得脑壳痛,赶紧躲避一二!” 牛魔王却道:“这点雨算得了什么,正好洗洗浑身的尘土!” 禺狨王也冲着猕猴王笑道:“这点雨也把你弄得懵了。” 猕猴王冲禺狨王翻了个白眼道:“我这耳朵听不得这嘈杂雨声。” 禺狨王用双手捂在头顶继续笑道:“那你就用手指堵住耳朵。” 牛魔王只顾在头里前行,不理会他二人斗嘴,蛟魔王和大鹏及众山神顶风冒雨脚步不停。那暴雨只是一阵,未久减缓,众人透过蒙蒙细雨向前望,只见远山上一棵大树高耸至云间,上不见顶,下不见根,隐约闪耀着金光。一座国城在前方不远处显现。牛魔王一抖身,水珠溅落,驾起云头飞往那城上方,徘徊了一周很快返回,禺狨王冲着他道:“看见什么了?” 牛魔王对几人道:“那城不大,其人头脸如常人,身上却是乌黑。”禺狨王道:“哦,都是我这般模样的,趁天还亮,杀进城中,以免夜黑生出是非!” 牛魔王看了看禺狨王道:“那国人身体强健,手有武器。” 禺狨王未等牛魔王继续把话说完便叫道:“我们一路所遇之人哪个不生猛强健兵器在手?何需担忧?” 牛魔王等禺狨王把话说完才道:“那国人还有些特别之处,每人两只耳朵上各挂了一条蛇。” 禺狨王闻听身体顿住了一下,问道:“他们倒是会装扮,弄两条虫挂在耳朵上装模作样,那蛇是死是活?” 牛魔王道:“远看似在晃动。” 禺狨王闻听继续笑道:“挂两条蛇在耳朵上有什么好怕的!” 几人正在议论,忽听从那国城方向一阵呐喊声朝着他们所在之地而来。几人扭头观瞧,只见从那城中黑压压一片冲出两百来个手持长矛之人,牛魔王见状忙命众人摆好阵势。 那些人很快来在近前,为首的一个身材颀长,披着锦衣,头缀玉饰,裸露出来的肌肤乌黑,两个白闪闪眼仁盯着牛魔王,用手中长矛点指高声喝道:“哪里来的邪怪,来此作甚?”听声音竟是个女子。 此番因近了看得清晰,禺狨王不禁浑身毛发耸立,原来对方左耳上挂一条青蛇,右耳上挂一条红蛇,都在昂着头摇晃着身躯,不仅如此,那人双臂上还各盘绕着一条黑蛇正吐着红信。禺狨王悄声对牛魔王道:“大哥,你没说他们身上也有蛇啊!” 牛魔王依旧镇定自若,也用手中棍冲对方一指高声道:“我乃是牛魔王,现在要你们归顺于我们,否则就要杀入城内,一个不留!” 对方闻听眼中怒火喷射,用力将手中长矛向空中一举,口中高喊了一声:“上!”身后严阵以待的士兵一齐呐喊着如同一片黑浪奔涌上来。 牛魔王也朝身后一挥手,众山神各举兵器挺身迎了上去,双方交错杀在一处。蛟魔王、大鹏和两个猴王也各展本领挡住冲上近前的黑身人。未几个回合,只听一声声惨叫连连,那声音却不是从对方发出,而是来自一众山神的口中。原来那黑身人一上来便甩出缠绕在双臂上的黑蛇,那黑蛇张开大口,露出两颗尖牙,照山神便咬,那些猪、鹿、人、羊身山神对此物也是甚为惧怕,有的躲避不及,被那毒蛇咬中,顿时剧痛无比,不禁大声呼嚎。 牛魔王等人见状大惊,正欲出手相助,忽闻一阵呐喊声,由打城里又冲出一大队人马,有的浑身乌黑,双臂缠着黑蛇,还有的是黑头乌脸,双臂上则各缠一条青蛇和红蛇,在两名首领的率领下冲将上来,呼喊着将几个兄弟和众山神如潮水般包围在当中,同时纷纷放出身上的毒蛇。那些青、红、黑蛇吐着蛇信,朝众人迅速游来,刹那间毒瘴四起,山神有的已中毒倒地。 面对如此多的毒蛇,牛魔王奋力用棍横扫着蛇群,蛟魔王的龙蛇鞭将那毒蛇卷起扬飞,大鹏也挥动利爪将近身的毒蛇撕得粉碎,两个猴王也不惧怕,上前与那些毒蛇厮杀。众山神却被那毒蛇所困,逐渐一个个不支倒下。 牛魔王看在眼里,心中焦灼,大鹏见状高声道:“待我先擒了那两个头领!”说罢一展双翅来在半空中,猛地向一个首领冲去,来在其身后,探利爪将其脖颈抓住,带至空中,又摔落在地上,再一转身,如法炮制,又将率队前来的另一个头领捉住,狠狠地丢在地上,那两个首领惨叫连声,倒地挣扎不起,身上和头上的玉饰顿时碎裂飞溅。 牛魔王和大鹏飞身来在那两个死命挣扎的首领跟前,见其中那个浑身乌黑的是名女子,牛魔王便用棍指着那浑身乌黑的首领喝道:“马上让你的手下住手,不然要了你的性命!”大鹏也将利爪逼在另一个黑头首领的头顶上。 那两个首领还想顽抗一二,被牛魔王和大鹏二人分别稍加用力,顿时服软。两人冲着众人喊道:“都住手!” 正在和山神交战的那些人见首领被擒,命他们住手,纷纷停下手中进攻的武器,向着首领所在之处观瞧。那些山神正慌忙躲避着已是遍布四处的无数毒蛇。牛魔王见状道:“快命他们收了那蛇!”两个首领因性命在他人手上,无奈只得高声喊道:“都收了蛇!” 黑身女子和黑首之人闻听只得呼啸连声,只见那些黑、青、红蛇皆停下进攻,纷纷回头返回主人身旁。尚在与毒蛇搏杀的众山神见那毒蛇退去,方才松了口气,但已是伤损大半,二十余名山神倒地呻吟,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两个猴王也被毒蛇咬伤,虽身体无大碍,但伤口火辣疼痛。牛魔王见情况危急,厉声对两个首领喝道:“快拿出解毒药!” 那女子闻听头一扭道:“没有什么解药!”一旁黑头人抬眼看了看她,默不作声。 牛魔王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二人不答,大鹏怒道,不说就打死你们。那女子只得道:“我是雨师妾国国王,他是黑齿国国王。” “哦,是国王,你们要是拿出解药,并且归顺我,我就饶了你们的性命!”牛魔王双眼紧盯二人道。 那雨师妾国国王正欲开口,一旁黑齿国国王抢先道:“解药是海外一种红色大树的汁液。” 一旁上前来的东始山神闻听道:“难道是我所在东始山的芑树?” 那黑齿国王看了一眼东始山神,快速道:“对,就是那树!” 牛魔王见黑齿国王露出两排黑牙神色诡厄地说出解药所在,心中隐隐感觉有些异样,但事在紧迫,两个猴王也身中蛇毒,虽能挺住,而那些个山神则命在旦夕,又有东始山神这一说,也顾不得许多,对众兄弟道:“好,你们在此等候,待我去取那解药前来。”一旁大鹏道:“大哥在此等候看守,待我前去。”说罢一展双翅,只见一道金光,大鹏的身影在夕阳光辉之中渐渐消失。 牛魔王看着金光的方向,点点头道:“也是得大鹏兄弟前往,才能不至耽搁。” 再说那大鹏,凭风展翅,夜半来在了东始山,借着皎洁的月光,见果有一片红纹林木,觅得一株合适的,一爪抓断,一股红色如血般的汁液从树干之中喷出,大鹏又用双爪抓住树干展翅返回。 夜幕之中,大鹏凭着过人的目力和记忆,借月光向来处疾飞,晨曦微露时分,返回了牛魔王等人所在之地。两个国王见大鹏竟然带着红树返回,面色惊讶异常。 大鹏将那树轰的一声抛在地上。牛魔王和三个弟兄正焦急等待,见大鹏返回赶忙上前,大鹏用利爪划开那树干,鲜血般的树汁涌出,猕猴王赶紧用手接住,往伤口上抹了抹,牛魔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半晌却未见有什么反应。猕猴王神色也有些疑惑,又将一些汁液拿去给那些受伤的山神伤口涂抹,亦不见任何好转迹象。禺狨王怪道:“难不成,这是要吃进去的?” 牛魔王转身看着那两个国王,黑齿国王面露惊慌恐惧之色,一旁那雨师妾国王叹声道:“我看你还是说实话吧!”闻听此言,那黑齿国王只得无奈道:“本只想拖延,没想到你们如此神通广大,那解药乃是孽摇頵羝山上扶桑树之叶。”说罢用手朝远处山上那株高不见顶的大树方向指了指。 牛魔王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那棵大树,对两个国王怒道:“如果再有虚假,即刻取你们的性命!”说罢让蛟魔王和两个猴王看住两个国王,自己和大鹏腾云展翅直奔孽摇頵羝山。来在山前,见峭崖深谷,那株巨树生在山顶,高耸入天,仿佛天柱一般,顶上的枝杈生有数丈宽阔的绿叶。几个黑色身影正骑在低处树枝上张望,想是在望风,见了牛魔王和大鹏前来慌忙逃散。牛魔王和大鹏飞上树梢各采下一片巨大碧绿的树叶,持在手中,急忙往回赶。 蛟魔王和两个猴王紧紧盯着牛魔王和大鹏二人的身影离去,心中焦急,眼见得二人身形又再度清晰,不禁兴奋。 牛魔王和大鹏落下,将手中的扶桑叶放在地上,猕猴王和禺狨王赶忙扯了一块碾碎在自己的伤处抹了抹,疼痛马上消减,猕猴王点头道:“果有效果。”遂又给山神涂抹,那些山神被毒蛇咬处顿时红肿消退,又按照那国王所述,给山神服下部分。未过多久,原本倒地昏迷的二十几名山神皆是清醒,未久已可站立。 牛魔王见众山神伤愈,命令即刻押两个国王入城,国王在前带路,众人跟随来在雨师妾国城中,雨师妾国王将王宫让给牛魔王兄弟和众山神,吩咐手下安排丰盛饭食。 用罢了早饭,牛魔王命人身龙首的竹山山神监守雨师妾国,自己领众人前往黑齿国。 黑齿国王在前面引路,牛魔王兄弟跟随,众山神及黑齿国战士在后,一行数百人出城门向北而去。过孽摇頵羝山,前面见有两座祭坛分左右高高耸立,祭坛上空一群五彩鸟儿在空中穿梭飞舞,清亮高鸣。牛魔王叫住黑齿国王问道:“那是谁的祭坛?”黑齿国王道:“那是天帝帝俊之坛,由我国和雨师妾国人世代看护。”牛魔王闻听道:“把它铲除掉!” 黑齿国王一愣,似未听清,又问了一声:“铲掉?” “对,铲掉!现在!”牛魔王以命令的口吻道。 “这个......好吧!”黑齿国王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他转身对众黑齿国战士高声道:“你们把那两座祭坛铲倒!” 黑齿国数百名战士见国王有令,便一拥上前,有的爬至坛上,有的在坛底举手中兵器开始挖那祭坛之土。正在此时,空中那五彩鸟儿发出阵阵尖利的鸣叫朝那些战士冲去。那正在铲土的黑齿国战士冷不防被那些鸟儿袭击,有的被啄伤了头颈,有的被啄破了手上皮肉,赶忙胡乱抵挡扑打,狼狈不堪。大鹏见状一抖双翅,一道金光冲向那五彩之鸟,利嘴钢爪所到之处,在惊叫连连声中,五彩鸟羽缤纷坠落,余下的悉数惊慌逃窜。黑齿国战士见鸟儿被驱散,又继续加紧铲那祭坛,不及半日,两座祭坛被彻底铲平化作尘土。 铲平了两座祭坛,一行人继续向南,及近黄昏来在黑齿国城,国王命令守城的卫士打开城门,将牛魔王等众人迎入城中王宫,设摆宴席,以稻米款待。禺狨王看着那煮熟的稻米,虽然散发着香气,却是无甚兴致,站起高声道:“来,把你们身上那两条蛇取来吃,解解我心头之恨!” 国王毕竟不愿,但又不敢违背,犹豫片刻只得吩咐下去,将那青蛇、红蛇取数十条来,剥皮烤熟。未久,见几名黑齿国女子端着几个玉盘上殿,那盘中正是烤制好的青红之蛇,几个兄弟大快朵颐,众山神也得分食,肉味果是鲜美。禺狨王边嚼那蛇肉边咬牙恨恨道:“让你咬我!让你咬我!” 因几十名山神的伤势初愈,尚需恢复,牛魔王命多歇整了两日,及第三日一早,安排了泰山神监守黑齿国并兼顾雨师妾城,牛魔王率众兄弟与余下三十四名山神继续向南进发。 第五十六章 迷魂青丘国 离开黑齿国,众人穿山越岭,跨河越泽,向东南行了两昼夜,来在一座国城前,见那城:依山傍水,聚土高筑,城门紧闭,远远能看见城上有彩旗飘扬,守城的卫士人头晃动。 牛魔王走在最前,众人随后,来在城下,牛魔王对城上高声道:“我乃牛魔王,叫你们国王来见!” 那城头之人见一群妖怪在一个牛头魔王的带领下前来叫阵,顿时一阵骚动,有人慌忙奔向城中禀报。些许之后,隐约听城上有玉佩叮当之声,继而城上探出一人,众人抬头观看,见那人头上彩玉绕缀,在阳光下五色缤纷,十分绚丽,开口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来我青丘国做何打算?”竟是一名女子声音,清脆而略带婉转。 禺狨王奇怪道:“难不成国王是个女的?” 牛魔王高声问道:“你是国王?” 对方答道:“正是,你是谁?” 见果是国王,牛魔王道:“我乃是牛魔王,我身边是我的几个兄弟,还有我的战士。” “牛魔王?”对方听到这个名字似有所触动,接着好像想起什么问道:“你是不是当初曾到过青丘山?” 牛魔王见对方知道他过往的经历有些诧异问道:“你怎知我曾到过青丘山?” 那国王道:“哦,如果真的是你就好,我便是你在青丘山放走的九尾狐。” 牛魔王闻听吃惊,略一思索冲城上道:“当初青丘山神要捉九尾狐进献给我,说吃了它的肉能避妖邪之气,被我拒绝,难道是你?” 那国王道:“正是我,既然是恩人前来,快请进城!” 牛魔王转过头看了看几个兄弟,见那禺狨王正握着拳头拉着架势准备好生厮杀一番,闻听那国王说马上要开城相迎,一时反倒有些无措,双眼盯着牛魔王看。 在一旁听二人对话的猕猴王此时笑道:“竟有这等好事,此番不用费力便能入城,好不快活!” 禺狨王道:“有何快活?我还想好好杀他一阵呢!” 几兄弟正在议论,只见那城门已是大开,在一群女子的簇拥之下,那国王走出城门,来在牛魔王等人面前。只见其:杏眼尖腮,樱桃玉口,细腰如柳,身着锦绣,头戴玉珠,挂饰玉佩,冲牛魔王做了个迎请的手势道:“恩人快请!” 牛魔王仔细观察那国王神色,未见异样,消除了疑虑,向身后一挥手,便迈大步向城里走去,众弟兄和山神紧随其后而入。 牛魔王在国王的陪同之下来在了王宫,那女王命侍从给牛魔王和几个兄弟看座,众山神也各自安排了座位。牛魔王环视王宫,见建筑精致,装饰华美,不禁有些惊奇,问那国王:“我一路上见你这城里屋房密布,宫殿也是气派华丽,难道你在离开青丘山这不多的时日里便建立起这般家业?” 那国王正安排宴席,听牛魔王问,笑道:“这哪里是我建起的家业,此处原本便有一国,是我咬死了那国王和手下,夺了他的城,又招来了许多同类,才享受了这一切的繁华。” 牛魔王闻听心中暗道:“不愧是妖,下手狠辣。”便笑着对那九尾狐国王道:“果然有手段!” 九尾狐也妩媚一笑道:“哪及大王你,不但有手段,还有气概,不知大王此番前来作何打算?” 牛魔王见她问,也不加隐瞒,对其道:“我要和我的兄弟将天下所有的国家征服。”牛魔王一边说一边看着那九尾狐的反应。 那九尾狐果被牛魔王所言触动,笑意收敛,继而又再度展开笑靥道:“哦,那看来我这青丘国也在征服之列了?” 牛魔王似笑非笑,闭口不语。 九尾狐站起身叹了口气道:“世上妖类众多,今日来了,明日走了,说不定哪天我这青丘国也难免落得个我来之前的命运,倒也不如有个强大的依靠。” 牛魔王见其有归顺的意思,便暂且放下心来,大口品尝着面前的丰盛美味。 九尾狐转过身来冲着牛魔王道:“征服天下无比艰险辛苦,莫不如就在我这国中落脚安身,任那何等神仙妖魔也不敢来造次,可尽享世间欢娱,何乐不为呢?” 九尾狐之意明了,牛魔王听的真切,一旁几个兄弟也边吃边关注着他和那国王的对话,看二人作何打算。 偏安一隅自然不是当下牛魔王的想法,他现在想知道的是主动将他迎入城中的九尾狐究竟是否真的愿意归顺,但是与否其实也并不最终影响结果,牛魔王量那九尾狐即便反抗也不是自己和几个兄弟的对手,他此时反倒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九尾狐美丽的面容上了。那九尾狐生得是如同山花般妩媚,身材婀娜多姿,眉眼之间带有万种风情,牛魔王不禁心动。 九尾狐见牛魔王用眼睛盯着自己,目光闪亮,心里已是明白了几分,微微一笑,又吩咐道:“来人,歌舞上殿!”一旁的一名女侍应了一声,出了宫门,未久只见从门外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鱼贯而入,个个是头戴珠玉,身穿彩锦,半露酥胸,隐现肌肤,来在大殿当中,齐齐歌舞起来。 牛魔王和几个弟兄终日里征杀,如今尽享着美味的同时,见竟有如此如花似玉美貌女子在眼前展现妖娆姿态,都暂且忘却了紧张烦恼,看得有些入迷。 一番歌舞完毕,九尾狐见牛魔王和众人已吃得差不多了,便安排他们歇息,让人将牛魔王的兄弟在王宫外寻好的住处安歇,并各自派美女陪伴,众山神也安置了住处,却将牛魔王独自留在了宫中。牛魔王未表疑义,蛟魔王见状提醒道:“大哥,你独自一人留在王宫,万一有个长短,该当如何?不如和我们住在一起。” 牛魔王正要开口,一旁九尾狐先是笑道:“难道还怕我了不成?看你们也是个个本领高强,我敢把你们的大哥怎样?” 牛魔王也道:“兄弟莫担心,我还要和国王商议要事,待商议完毕,我自会去寻你们!” 几个兄弟闻听,也不好再强求,在一群美女的簇拥之下,各自出宫歇息去了。 那女王见牛魔王的几个兄弟离去,便牵着牛魔王的手往自己的歇息之处而去,牛魔王粗糙的手掌被他软滑无比的柔荑纤指握着,一股热流从手心直涌上手臂,心中也微微有些震颤,脚下不知不觉跟随那九尾狐来到她的寝宫。 寝宫布置得华丽而舒适,鲜花处处,芳香怡人,中间摆放木制雕花床榻,平整宽大,铺垫锦绣,罩白纱挂玉钩,四周明灯高悬,照亮了整个寝宫。那九尾狐放开牛魔王的手,坐在了妆台前,卸去了满头珠玉,摘下玉佩环饰,便开始除去身上的衣衫,很快一片如雪肌肤裸露了出来,在明灯的映衬下,显得柔和丝滑。牛魔王紧盯着那国王,不禁心跳加速。九尾狐回头看了一眼牛魔王,很快,又将剩下的衣衫尽数除去,双眼如钩,妩媚地看着牛魔王。牛魔王神魂颠倒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其搂入了怀中...... 大鹏、蛟魔王和两个猴王在美女的包围和服侍下也尽享了一日欢娱,次日傍晚,猕猴王想起该去一同找牛魔王看看有无要事商议,遂前往其他几个弟兄歇息之处,刚行不多远,见大鹏正迎面而来,二人见面一叙方知原来那大鹏也是来寻他一同去找牛魔王,两人便又一起去将蛟魔王和禺狨王叫上。猕猴王对他们几个道:“牛魔王在王宫内呆了一整天,估摸着该商议的也已商议好了,我们去把他叫出来问问。”几个兄弟点头同意,遂一同前往王宫,众青丘国随从不敢阻拦,只听命在远处跟随。 王宫不远,转眼四人便至宫门外,守卫宫门的几名卫士见猕猴王等人前来,为首的一人高声道:“几位大王请留步,我们国王有令,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禺狨王一听就急了,一瞪眼大声吼道:“你敢拦我,你是要找死!”说罢就要上前,被大鹏一把拦住,大鹏冲那守卫道:“去叫你们国王出来,我有话要对她讲。”守卫不敢违背,急忙转身入宫报信,未多久返回宫门对大鹏和几人道:“国王让几位大王安心等候,有事尽管吩咐随从办理。” 大鹏道:“牛魔王在哪里,我们要见他!” 那守卫又道:“这也是牛魔王大王的命令。” 几个兄弟相互看了一眼,大鹏道:“料牛魔王也不会有事,我们就且先回去吧。”蛟魔王和两个猴王见大鹏这般说,也更无多言,随即返回各自住处。 又过了两日,依旧不见牛魔王的身影出现,大鹏按捺不住,叫来了蛟魔王和两个猴王对他们道:“我看牛魔王是被那九尾狐迷住了,再这样下去,恐他会陷入其中不能自拔,我们赶紧入宫将其唤出!” 其他几人也觉大鹏所言有理,禺狨王一辉拳道:“我看这次谁敢拦我!”几人迈大步直奔王宫,来在宫殿前,那卫士见又是几人一同前来,但这次却不同上次,个个怒目而视,气势汹汹,顿时畏惧,哪敢拦阻,闪退到一旁,大鹏走在最前,几人闯进王宫,大殿上空无一人,猕猴王侧耳一听,内里有人说笑,遂用手一指道:“在那个方向!”几人又奔猕猴王所指方向而去,绕过梁柱,穿过三道回廊,来在一扇紧闭的门前,里面传来阵阵嬉笑之声。大鹏赶上前,一把将那门推开,哐当一声,里面两人被惊得跳起身,一人慌忙扯过幔帐遮住身体,正是那女王。再看牛魔王,半裸着身躯斜倚在床上,被刚闯进来的几人惊得坐直,瞪着一双迷离的牛眼使劲分辨着闯入者,当他看清了是大鹏和蛟魔王、猕猴王、禺狨王四人时,是又惊又恼,大声喝道:“谁让你们进来的!赶紧给我出去!” 大鹏和三个弟兄按照早已商议好的,一齐上前一边两个抓住牛魔王的双臂,拖起他就走,蛟魔王顺手扯过牛魔王的衣裳,瞪了那国王一眼,国王吓得赶忙退缩。 牛魔王虽然力大,但被四人这样箍紧,一时难以挣脱,一边大吼着,双脚乱蹬被拖出了房间。几个人也不顾他挣扎,一路将其拖出王宫,来在宫门外,牛魔王奋力一甩手,三个兄弟闪了个趔趄,被迫将手松开,只有大鹏依然紧紧抓着牛魔王不放。牛魔王站定身形,光着上半身,冲着几人叫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禺狨王上前挥手臂猛击了牛魔王肩胛一拳叫道:“你知你在妖狐那里呆多久了?”牛魔王被这一拳打痛,捂着被打的地方有所冷静,但仍然迷迷糊糊地问道:“多久了?未曾许久啊!” “未曾许久?你已经呆了整整三天三夜!”禺狨王叫道:“你准备在这里安家了?要果真是如此,你一人留下,我们几个即刻离开青丘国,不打搅你的好梦!” “三天了?”牛魔王呆呆地看着几个弟兄口中念了一遍,猛地高声叫道:“哎呀!我上了那九尾狐妖的当了,被她使妖术迷惑住了心神,多亏兄弟们解救!” 大鹏已放开手,一旁看着牛魔王,冷冷道:“那国王有无妖术姑且不论,不过你倒确是意乱神迷了。” 牛魔王满面羞愧道:“此番是我的不是,待我将那蛊惑我的妖狐捉了处置!”说罢从蛟魔王手中揽过衣服穿上就去寻那九尾狐。 几个兄弟见牛魔王醒悟,也跟随着他返回那国王的住处。来在寝宫,早已不见那九尾狐的踪影,床上凌乱不堪,牛魔王道:“想是那妖狐逃了,猕猴王听听她在何方?”猕猴王侧耳仔细向八方探听了一会道:“她出了王宫正向南逃。” 牛魔王拾起丢在一旁的混铁棍叫:“追!”说罢出门腾起云头直奔南方而去。在半空中果然见那国王和几个随从正逃向城南门,牛魔王大喊一声:“哪里走!”挥棍朝其冲去。 那国王闻听吓得急忙忙加紧逃窜,被牛魔王上前一把揪住提在半空,任凭其挣扎,随即折返。那几个随从见国王被擒,现出原形,皆是些狐妖,各自逃散无踪。 正朝南城门赶来的四个弟兄见牛魔王已擒住了国王奔王宫而去,便也止步返回了王宫。来在大殿之上,牛魔王将那国王掼在地上,自己则跨上王座,用手指着那九尾狐高声喝道:“胆大的狐妖,竟敢使妖法迷惑本王!” 那国王早已是吓得魂不附身,遍体筛糠,披头散发,花枝乱颤,浑身衣衫扯烂,珠玉碎散,战战兢兢地不敢发声。 禺狨王上前道:“大哥,还不杀了她!”说着举起了一只手臂。 牛魔王见禺狨王要下杀手,忙伸手拦住道:“兄弟且慢,留着她还有用!” 禺狨王闻听道:“留她还有何用?” 牛魔王道:“只要她肯归顺听命,可令其统领这青丘国。” 禺狨王闻听低头便问那国王:“听到没?你可愿意归顺?” 那九尾狐国王颤抖着点了点头。 牛魔王见其顺服,对其道:“好,那就饶了你,今后你要按照我们的意思行事!”那女王连连点头。 接着牛魔王命侍卫将众山神召集至王宫大殿,摆上宴席,青丘国王去整理了衣衫返回大殿作陪。牛魔王命岳山山神留下监国,次日一早出发,众山神领令。 第二天,天刚放亮,牛魔王早早将众人叫起,饱餐了国王精心安排的饭食,各自收拾起随身的兵器。牛魔王也拎起混铁棍,挥手招呼一声,便欲出宫,却又迟疑了一下,转回头看了一眼青丘国王,见那女王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二人目光相遇,牛魔王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下,扭回头,迈阔步朝南城门方向走去,众弟兄和山神紧随其后,一起出了城门向南而去。 第五十七章 受阻君子国 牛魔王等一行如风似影,飞奔向南,未及半日,前面见有一道宽阔峡谷,两边立陡悬崖,峡谷内两条大河奔流。天上忽一阵大雨倾盆,众人止步悬崖。待那雨小,牛魔王、大鹏展翅腾云飞跃峡谷,余者相继凌波而过,身后一只八首八足八尾背部青黄的神兽望着众人穿梭而过的身影发出一声长啸。 前面不远见一座高山耸立,骤雨新霁,天清如洗,空中两道彩虹交相辉映,真个是:长虹并对起,碧空架彩弓,若有穿云箭,能射九霄宫。 一座国城依山傍水显现在前方,城周郁郁青翠,碧叶丛中,粉绽玉蕊,鲜花繁缀。牛魔王驻足观看稍许,对身边的几个兄弟道:“我看那国城墙整齐高立,气势有些不凡,你们在此地等候,待我前去探看一番。”说罢摇身一变,化作一只云雀,展翅朝城中飞去。 来在城里,牛魔王低头观瞧,只见那城中房屋鳞次栉比,花草遍地,人人皆是锦衣冠带,器宇轩昂,腰跨长剑,举止从容。尤其是守城的卫士每人身边都伴有两只花斑猛虎,令人称奇。 牛魔王展翅向城中飞去,未久来在一座宫殿前,见那宫殿,高粱粗柱,气派雄伟,守卫森严,想是王宫的所在。旁边的一大片空地上,有上千勇士正在操练,手拿兵器,队列整齐,雄赳赳气昂昂。 城中的人们并未在意一只云雀正在上方徘徊,牛魔王看罢多时,心中不禁想要会会那国王,便转身朝王宫大门飞去。 来在宫门前,牛魔王现了原身,守宫门的卫士见一牛头魔怪突然从天而降,一阵惊乱后,很快各使兵器围将上来,牛魔王未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手握棍,另一只手一挥高声道:“我要见你们的国王!” 那些守卫牵着猛虎将牛魔王紧紧包围,有人忙去大殿上禀报。不一会,回来高声道:“我们国王有请!”众卫士闻听闪开一条路,牛魔王迈大步向大殿走去。 来在大殿之上,见那大殿是气势非凡,高大宽阔,玉石铺地,两旁守卫列立,猛虎伏身,虎眼圆瞪,瞅着这位不速之客。若是一般人,被这般气势也要吓倒,牛魔王丝毫不惧,扫视了一周,见大殿正中玉阶宝座上,一人头戴金冠,身穿锦袍,威严端坐,看到牛魔王前来,开口朗声问道:“是哪方的豪杰,来我君子国有何贵干?” 牛魔王用力将手中混铁棍向地上一杵,大殿的玉石地面顿时碎裂,整个大殿伴随着一阵震颤,两旁匍匐的猛虎受惊一齐跃起,被卫士紧紧挽住,方没有乱窜。那国王也是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双眼紧盯着牛魔王。 牛魔王高声道:“我乃是牛魔王,我与我的兄弟和手下要征服整个大地的诸国,现在来到了这里,如果你们愿意马上归顺,则免去生死争斗,若是胆敢违抗,我便会杀个片叶不留!” 那国王闻听此言猛地站起身,冲着牛魔王道:“我君子国人虽然一向不好与人争,但能立国靠的是我国人勇武无畏,无人敢前来冒犯,即便是如你这般强悍,我君子国也要拼死一战,绝不屈服!”此言一出,众卫士抽出宝剑,齐声威吼,大殿顿时震撼。 牛魔王本是拿话语试探,见那国王和众卫士有如此勇气,心中也是赞叹,但脸上却依然呈现着凶狠愤怒模样,他高叫了一声:“好!那就等着你们血流满城吧!”说罢一转身,一股旋风,已至殿外。身后一干卫士呐喊着追出大殿,只见空中一团云迹,早不见了牛魔王的踪影。 牛魔王返回众人跟前,按云头落下,几个兄弟围上来问:“怎么样?” 牛魔王道:“这城戒备森严,国王和守卫勇猛,要多加小心,不可轻视。” 一旁禺狨王见有仗可打,兴奋道:“好!我这双拳近来正闲的发慌,终于可以施展施展了!” 牛魔王见禺狨王斗志正旺,便道:“那就让禺狨王明日带诸山神前去叫阵。” 禺狨王闻听道:“哪需明日,今日尚早,我杀入城中,接你们到王宫安歇!”说罢朝着众山神一挥手道:“跟我来!”便撒开脚步朝城门奔去。众山神看看牛魔王,牛魔王冲他们点点头,那些鹿身、羊头、龙首、猪身山神便也不犹豫,各持兵器跟随禺狨王冲向了城门。 看着禺狨王和山神远去的背影,蛟魔王禁不住问道:“大哥,你觉得那禺狨王此番胜算如何?”牛魔王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若是他遇阻,你我助他便是。”蛟魔王点头,四兄弟也迈步齐向城门而去。 来在城外,只见那禺狨王率一众山神已和数百手持长剑的君子国勇士战在一处,四面寒光闪烁,杀声震天。那君子国人虽勇,却不能抵挡能以一当百的山神,但其驱使的两头猛虎却凶猛异常,上千只猛虎张开巨口,挥舞虎爪,不顾一切朝山神猛扑。那些山神皆是猪鹿之身,对猛虎本有畏惧,今又有如此之多,实难抵挡。 禺狨王见此情形,大吼一声,挥舞双臂,攒足了力量,朝那些猛虎冲去,朝猛虎的要害猛击,一掌一只,那些猛虎被其击中,皆是一声惨嚎,翻滚飞出,重重地落在地上,口吐鲜血,气绝而亡。 那些山神却各自被数十只猛虎包抄,直吓得是夺命奔逃,禺狨王虽勇,但毕竟只有双拳,顾此失彼,难挡山神溃败之势。 在近处观阵的牛魔王等人见状,互相使个眼色,齐齐冲了上去,各施本领,蛟魔王抽出龙蛇鞭,鞭到之处,人飞虎滚,猕猴王手中棍一扫一片,大鹏的一对利爪抓起猛虎便撕成两半,血肉飞溅,眨眼之间君子国的人、虎皆被杀得是尸横遍地。尽管如此,那些君子国战士却不见退却,不顾一切依旧在一名首领的指挥下奋勇拼杀,鲜血染红锦衣长剑,残叶飞花四散满天。 牛魔王见杀得惨烈,心中却有另外打算,他仔细看那君子国指挥的首领,竟然正是那国王,不禁赞叹欣喜。一纵身,像闪电般来在那国王的身边,用混铁棍朝那国王手中的长剑一磕,那国王猝不及防,长剑“当”的一声撒手飞出,未等其身旁两只猛虎扑来,牛魔王探手将那国王拿住,来在半空之中,下面的两只猛虎跃起两人高,扬首咆哮。牛魔王看了一眼那虎,冲下面几个弟兄高声道:“兄弟们,我们撤!” 几个兄弟杀得正是兴起,闻听牛魔王要他们撤退,都不知所以,尤其是禺狨王,双睛皆红,更没入耳,猕猴王跳至其身边扯了他一把,还在拼杀的禺狨王被这一扯,以为是敌军偷袭,转身正欲挥拳,见是猕猴王,举起的拳头在半空停住,喘着粗气大声问道:“你拉我作甚?”猕猴王叫道:“牛魔王让我们撤!” “撤?”为什么撤!”禺狨王不解。周围的猛虎又扑上前来,猕猴王也不同他多说,拉着他冲出圈外。 还在作战的几个山神见牛魔王命令撤退,也纷纷逼退眼前的对手,转身跟随半空中的牛魔王向北退去。那君子国人见几个魔王和山神捉住了国王退去,挥舞长剑,驱赶着猛虎死命追赶,怎奈速度不及,很快被远远甩开,只得止步,收拾战场,退回城中。 牛魔王来在一片灌木林里,将那国王放下,几个兄弟一并到齐,山神也陆续赶至。夕阳之中,四周繁花已经无奈落去,再不能见明日朝阳。 君子国王衣冠不整,头发凌乱,狼狈不堪,空着两手,脸上几道血痕还在渗着血珠,仍然不屈地挺立在那里双眼冷冷地看着牛魔王等人,紧咬牙关。 牛魔王用平缓的口气对那国王道:“你看到了,你们不是我们的对手,投降归顺吧。” 那国王冷笑一声道:“休想!我们即便是全部战死,也不会屈服!”声音洪亮铿锵,一如其在宫殿之上一样。 禺狨王见状举拳要打,被牛魔王拦住。牛魔王继续道:“你作为一国之主,难道想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国人送死?” 那国王面无表情道:“我君子国没有贪生怕死之人,若是有,也难在国中立足,早被赶走!” 牛魔王听了点点头,稍许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我放你回去考虑一下,明日给我个答复。” 那国王一愣,接着转身头也不回便朝君子国迈大步走去。 禺狨王冲牛魔王叫道:“既然他是国王,何不杀了他,为何放他?” 牛魔王淡淡地道:“身为国王,敢身先士卒,出生入死,这样国家的国人也必皆是勇士。他应早做了安排,杀了他也无用。” 禺狨王并未完全理解牛魔王所言之意,只问道:“那明日该如何?” 牛魔王道:“清点人数,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度前往那国城叫战,如若他们不肯投降,再动手不迟!” “好!就等你这句话!”禺狨王一咧嘴道,接着和几个弟兄去查点山神人数,未久,清点完毕,一人不少,只是有些轻伤,无有大碍。此时已是日落西山,月上叶梢。奋力斗了这半日,禺狨王也有些疲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直勾勾地望着那天空明月。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牛魔王将几个兄弟叫起,四周晨雾弥漫,四面繁花又开,原来那是:朝开暮谢名薰华,粉面如锦天资雅,夕阳西下零落去,日出再绽笑靥花。 众人掸掸身上的尘土,抖擞精神,在牛魔王的率领下,直奔君子国。来在了城下,见那君子国是城门紧闭,严阵以待,城头旗帜招展,人头密布,兵器闪亮,呼啸声声,空气中没有透露出一丝胆怯的气息。 那国王已至城头,见牛魔王等人前来,即刻下令先放出猛虎。只见城门突然大开,上千只花斑猛虎咆哮着汹涌而出,朝牛魔王等人扑来。 牛魔王看看身边那些山神,有的尚且镇定,有的则四蹄频频点地,四处张望,便对几个兄弟道:“还是你们先上,众山神随后。” 大鹏一展金翅飞在空中,接着俯冲而下直扑向虎群,以横扫千钧之势,将虎群瞬间扯开一道豁口。蛟魔王、猕猴王和禺狨王一齐向前冲去,一时间猛虎成片成片倒地,死伤无数,嗷吼连声,众山神赶上前将那受伤的猛虎一一击毙。 正在此时,忽闻听城头一声狼嚎,划破长空,牛魔王抬头一看,只见一人面狼身披头散发的怪神在城头出现,两只垂肩大耳挂着青蛇,一纵身由打城头冲向了交战的战场,手中一杆长枪向大鹏挺枪便刺。大鹏冷不防见一怪奔自己杀来,忙闪身躲避。那大耳狼怪舞动长枪紧逼不舍,大鹏挥利爪左敌右挡,怎奈不及枪长,无以还击,一时困窘。 牛魔王见大鹏受困,急纵云头,抡铁棍朝那怪神冲去,那怪神见牛魔王前来,丢下大鹏,拧枪挡住铁棍,二人厮杀在了一处。大鹏趁机在那怪神身后寻觅机会,时时突袭。这一阵好杀,只见空中狂风乱舞,金光闪烁,怪叫连连。那狼身怪神长枪威猛,身形灵巧,牛魔王使铁棍与之来往二十几个回合竟不相上下。城头正在观战的君子国王见此情形一声令下,两千君子国战士在呐喊声中冲出城门,加上无数猛虎如潮水般将众山神和几个兄弟包围在了当中。 牛魔王用眼睛的余光看见君子国军倾城出动,知是又将有一场屠杀,趁那狼身怪应对大鹏之机,猛冲上前,一棍打在其头顶,那怪神当时脑浆迸裂,死尸翻身坠落。 牛魔王朝着大鹏喊了一声:“撤!”说罢转身又对其余几个弟兄也喊道:“撤退!” 众兄弟本欲来一场痛快好杀,见牛魔王又要撤退,只得收手,招呼众山神回撤。禺狨王则不顾这些,依旧扳着几只猛虎,抡起拳头上下翻飞。猕猴王喊了他几声,禺狨王方才回头道:“你们先撤,我这就到!”说罢将手里拽着的一只猛虎抡出去数丈开外,转身迈大步跟随众人向北奔去。 那君子国人自知无力追赶,召回猛虎,打扫战场,将死伤者抬回城中安葬。 众人又来在出发时的灌木丛林,禺狨王喘着气笑道:“今天杀得过瘾!却为何又要撤退?”几个弟兄除了大鹏之外也有此疑问。 牛魔王道:“杀了他们当是不难,但如此勇武的国人则是十分的难得,若是能为我所用,那是再好不过,杀了岂不是可惜!” 众人闻听,这方才明了牛魔王之意。大鹏一旁却道:“话虽不假,只是从这两日来看,实难令那国人屈服,不能为我所用,还不如尽皆绞杀,免成祸患。” 禺狨王一听大鹏所言正合己意,接着他的话道:“就是!反正他们也不准备归顺,还不如都杀了算了!”蛟魔王和猕猴王则看着牛魔王暂未表态。 牛魔王听他二人所言,也有些迟疑,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对众人道:“今日尚早,先弄些吃食,等吃饱了,再做定夺。” 众山神四下里去寻觅了些果实、鸟卵、鼠兔,带回分食。 牛魔王因有心事,独自站在附近一座高丘上,迎风向南张望,左思右想。正在此时,一名山神爬上丘坡来在他的身边。牛魔王见正是那空桑山神,斜眼看着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空桑山神在牛魔王身旁站住,对牛魔王道:“我有一个办法或可降服那君子国人。” 牛魔王闻听一挑眉,他看了看空桑山神,问道:“哦,是什么办法?” 空桑山神道:“在?山有一种鸟,名为絜钩,凡是其所到之处,便会有瘟疫散播,可将此种鸟儿驱至那国中,便可令其国人顷刻之间尽皆沾染重疫,再无抵抗之力。” 牛魔王闻听口中不觉道:“竟然有此等奇物。”接着马上又道:“不可!” 那空桑山神问道:“有何不可,有了此物,便能不费太多力气拿下那君子国。” 牛魔王道:“此果真是样厉害之物,但我要那一座死城无用!” 空桑山神听牛魔王这样一说,便欲转身退回,牛魔王想起什么又叫住他问道:“你可知是否有解那瘟疫之法?” 空桑山神道:“有。”牛魔王一听,眼中一亮有些兴奋道:“快快说是什么办法?” 空桑山神见牛魔王问便道:“在葛山之首,有一条澧水,那澧水之中有一种鱼叫做珠蟞鱼,吃了它的肉便能解除疠疫。” 牛魔王闻听道:“太好了!我有令那君子国臣服的办法了!” 第五十八章 毒鸟降君城 牛魔王跃身下了高丘,让那空桑山神叫上葛山和?山山神一同来在几个兄弟跟前。 那弟兄几个正聚在一起议论,见牛魔王和空桑、葛山、?山山神到来,不知何事,牛魔王先开口道:“我有一个主意,可以令那君子国人服顺。” 猕猴王闻听好奇问道:“是怎样的主意?” 牛魔王道:“空桑山神说?山有一种鸟,能散播瘟疫,而葛山有一鱼可治愈恶疾,我们可先令那君子国举国染上瘟疫,待其无力抗争,再将其解救,如此一来,料那国人必能归顺。” 一旁大鹏闻听高声道:“好!不愧是牛魔王,此法甚妙!” 禺狨王则疑惑道:“此法果真可行吗?” 牛魔王道:“还要大家商议具体详细,先要将那絜钩引至君子国中。” ?山山神道:“我可召唤那絜钩,驱使其至君子国内。” 牛魔王道:“好,大鹏和?山神一同前往。”大鹏点头同意。 蛟魔王道:“捉鱼的事我来。”牛魔王道:“好,你和葛山神一同前往。” 那葛山山神此时开口道:“珠蟞鱼的确能去除恶疾,但不能离水超过半日,否则自身败坏,不但不能将恶疾除去,反倒有毒。” 牛魔王闻听皱了皱眉,又问那?山山神:“絜钩散播的瘟疫多久能发作?” ?山山神道:“那君子国人多,估计要一两日,才能全部发作。” 牛魔王又问那大鹏:“兄弟估计去那葛山约要多久?” 大鹏道:“来去也得将近一日。” 牛魔王想了想道:“此计还要大鹏兄弟多费力了。” 大鹏道:“尽管吩咐!” 牛魔王道:“好,大鹏与?山神前去将絜钩驱至君子国中。蛟魔王同时前往葛山澧水旁守候,葛山路途遥远,已近空桑,预计大鹏返回时方能到达。一日后那君子国人瘟疫发作,故此大鹏须得即刻启程赶往葛山,抵达澧水处,蛟魔王捉得新鲜的珠蟞鱼即刻交予大鹏兄弟带回。我去劝那国王归顺,若那国王肯降,则给其国人救治。” 众人听罢齐声说好,禺狨王叫道:“那我们两个呢?” 牛魔王看了他一眼道:“二位猴王兄弟率其余众山神随时听命行事。”禺狨王和猕猴王齐声道:“好!” 此事就此议定,明日一早分头出发。牛魔王安排完毕,方才感觉有些饥饿,一旁有山神奉上几只捉来的野兔,牛魔王囫囵吃了,抬头看那夕阳半掩晚霞余晖中,清晨开放的繁花谢落满地,原本鲜艳的花瓣已是枯萎卷曲。 第二天凌晨,牛魔王早早起身,先前往那君子国上方巡视了一番,见城中守卫依旧严整,并无异样,便返回唤起众兄弟和山神,依照昨日商量好的计划分头行动。大鹏和?山山神一个空中一个地上直奔北方,蛟魔王和葛首山山神前往澧水,牛魔王则与两个猴王带上其余众山神悄无声息地接近君子国,在城外不远处的一片灌木林中潜伏等待。 ?山神在大鹏的不停催促之下,撒开四蹄一路狂奔,一日千里,次日午后,来在了?山前,那?水依旧滔滔不息,东望大湖,偶有狼踪牛影在山中隐现,多日不回,?山神不知那絜钩聚集在何处,遂攀上山腰四处张望。大鹏在半空中一边徘徊一边盯着那山神的一举一动。?山神在山腰张望些许,一仰首,在喉中发出了一阵鸣叫,那鸣叫声在山谷里悠扬回荡。伴随着鸣叫声一群飞鸟从林中飞起,大鹏定睛观瞧,见那鸟儿鸭身鼠尾,褐羽尖喙。 ?山神看到鸟群,用手中三股叉朝空中的大鹏示意,随即呼啸着从山南坡奔向山脚,那群鸟儿在山神顶上展翅跟随。大鹏远远地观望,见那山神已将鸟儿引出,也随即来在近前。那些鸟儿见了大鹏,吓得四散惊逃。山神见状冲着空中的大鹏道:“你且离的远些,那鸟儿怕你!”大鹏抖了抖金翅,飞升至高空,自地上看只见一个黑点,山神见大鹏远离,这方才又用呼啸将那鸟儿召回,一同向南而去。 再说蛟魔王和葛首山山神,一路向北,昼夜疾行了三日,方才来到葛山之首,那山脊光秃,只一条流水向东奔流入泽。蛟魔王来在河边,见那河水清澈,可看见水中有鱼群游弋,那鱼不时从口中吐出串串明珠。蛟魔王下水捉了几只,那鱼扁平如叶,四目六足,蛟魔王之前曾吃过此鱼,味道酸中带甜,也美味独特。二人将那鱼当做饭食吃了几条,吃罢珠蟞鱼便在澧水河边等候。 君子国前,禺狨王见大鹏三日未归,牛魔王又无动作,在原地正抓耳挠腮,颇不耐烦之中,忽见空中一群鸟儿“嘎嘎”鸣叫着飞来,随后紧紧跟随的正是那?山山神,不禁大喜叫出声来。牛魔王和众人抬头看见了鸟群和山神,却不见大鹏,正在纳闷,只见空中一道金光飞速落下,正是大鹏。 牛魔王上前问道:“如何?”大鹏道:“那鸟儿带到,只不过不知是否得用。” 牛魔王吩咐道:“趁着天快黑马上将那鸟儿驱至城中。” ?山山神领令,连连呼啸,那絜钩鸟群在嘎嘎声中直奔君子国而去。牛魔王和大鹏在空中不远处紧随。 天空阴云幽暗,君子国守城的卫士在黄昏中忽见数百只飞鸟嘈杂而至,只吸引了他们片刻的目光,也未多加在意。那鸟儿尽数飞入城中,在各处落下。 牛魔王不知此计究竟能否奏效,心中有些忐忑,一旁的大鹏也满腹疑惑地对牛魔王道:“若空桑山神所言有假,我就把那几个山神都杀了。”牛魔王闻听未置可否,转身而返,大鹏则依之前的布置安排直奔葛山。 次日晌午,牛魔王来在城上方观瞧,城中似并无异常。牛魔王凝眉继续注视着城中。及至日头向西,见那君子国城中原本还昂首挺胸之人忽然有的驻足捂胸,继而弯下腰以手扶地,一歪身摔倒不起。一个、两个......很快,城中之人一片片躺倒,连那城头守城的卫士亦接连栽倒,无力爬起。 正在空中观瞧的牛魔王圆睁了双眼看到城里发生的一切,摇身化作一个飞虫振翅飞向了王宫。 牛魔王飞入王宫,见那国王正在殿上,外面有人慌慌张张奔上殿报:“启禀我王,大事不好!”国王忙命快报上来。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似十分衰弱,断断续续道:“城中许多人不知何故,突然胸闷气短,浑身忽冷忽热疼痛难耐,头昏脑胀,力不能支,跌倒不起。”刚说完,见那人也身子一歪,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那国王见状大惊,忙命侍卫将来人抬走。接着又有人来报:“守城的卫士几乎全部倒下!” 国王此时已无法安坐,站起身来急声道:“快派人速速前去救治!” 牛魔王看至此处,转身悄无声息地飞出宫外,绕城飞了一周,掉头返回二猴王和众山神处。 禺狨王见牛魔王返回忙上前问道:“怎样了?” 牛魔王道:“该是成了。” 禺狨王则欣喜道:“那敢情是好,若不然,我让那空桑山神骨断筋折。”一旁空桑山神闻听一身冷汗,长出了口气。 牛魔王不停向北张望,眼看日落西山,却不见大鹏的踪影,牛魔王等得焦急。如此过了一夜,也未见大鹏归来,牛魔王一夜未曾合眼,一会去那城中观看,一会又在夜空中向北张望,却怕与大鹏错过,不敢离开。 次日凌晨,朝阳尚未显露,晨雾在草间弥漫,薰华之花再度绽放。牛魔王身披露珠正翘首企盼,只见一道金光从北方的远处飞来,不是别人,正是那大鹏。牛魔王连忙驾云迎上前去,近了看,只见大鹏双爪抓着用长长的绳索紧密串起的如树叶状之物,牛魔王上前问道:“可是那珠蟞鱼?”大鹏点头道:“正是!”牛魔王问道:“怎地如此许久,多用了半日,那鱼可是败坏?” 大鹏道:“未曾败坏,去时因要寻路,方才有所耽搁,回时认得,故不肖半日。” 牛魔王喜道:“好!你和两个猴王兄弟在城外等候,待我前去城中见那国王。”大鹏点头。 再度来在君子国城上方的牛魔王,虽是见多生死,却也被眼前的惨状触动,那原本满城繁华熙熙攘攘的国城,现在已如同死城一般,地上横七竖八遍地是躺倒不起之人,面呈暗色,原本鲜亮的锦衣沾满灰土。哭泣之声不时传来,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城头上,只稀稀落落几名守卫还在勉强支撑,却只得趴在城头,已是虚弱不堪。 牛魔王径直驾云奔向王宫,今日的王宫已与昨日大为不同,不见了宫内外原本许多腰跨长剑手挽猛虎的守卫,空空荡荡,奔入大殿,见那大殿之上只稀稀落落还有几名将士,国王依旧坐在王座之上,但却没了往日的风范,手扶前额肘撑扶手,正在困顿,见有人闯入,方才警醒,揉了揉红肿惺忪的双眼定睛观瞧,见又是牛魔王,大惊之下,欲站起身,却只挣扎了几下,又颓坐不起。 一步,两步,三步......牛魔王故意让接近国王宝座的步子迈得缓慢稳健,使这个过程看起来无比的漫长,四周无人敢上前阻拦。他来到了玉阶下,又一步一步迈上去,站在了国王的面前。那国王此刻已明了这两日发生的一切的缘由,只用愤怒的目光看眼前这个高大凶悍的魔头意欲何为。 牛魔王的目光停留在国王的脸上,稍许,将手中的混铁棍猛地在宝座前的地上一戳,“当”的一声巨响,在大殿上回荡,那白玉阶粉碎。牛魔王用低沉的声音开口对那国王道:“归顺?” 那国王冷冷地看着牛魔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样子呼吸十分的困难,依旧一声不吭。牛魔王又道:“如果你肯归顺,我就解救你的国人。” 这句话一出,显然是打动了那国王,他用尽浑身的力气从嘴唇挤出两个字:“当真?” “当真!”牛魔王紧盯着国王的眼睛说道。 “那你先救了我的国人,我就答应!”国王在困窘之中依旧不忘提出条件。 牛魔王看着国王,停顿了一下,缓慢而又有力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对国王道:“打开城门。” 国王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牛魔王,吃力地朝那仅有的几个侍卫挥了一下手道:“打开城门。” 牛魔王转身,迈大步走出殿外,朝北门而去,身后殿上的侍卫跟随。来在城北门,牛魔王命令开门,守城的几名卫士先是不肯,继而见国王侍卫随后到来,传国王之命打开城门,这方才用力撤掉门栓,牛魔王不等守卫将城门打开,一把将城门门分左右推开。城外,大鹏和两个猴王及身旁一众山神早已等候,站立。牛魔王吩咐道:“快给他们解救。” 大鹏冲着山神道:“将那鱼分给城中人吃下!”众山神不敢怠慢,奔入城中,将珠蟞鱼交给守城门的卫士,卫士吃下,顿时神清气爽,精神振奋,疼痛消除,忙又一传十,十传百,让众人各个分食一口。随后所有的君子国人皆吃到了那珠蟞鱼,病轻的已恢复照常,病重的只待稍许安养。 君子国王亦恢复了精神,牛魔王和大鹏及两个猴王率众山神来在王宫大殿上,国王起身让座,牛魔王也不客气,迈上玉阶,端坐在王座之上。 牛魔王双眼向下环视了一周,对那国王和众君子国的将士高声道:“从今日起,我就是你们的大王!你们一切要听我的命令行事!” 阶下已无人敢发出反对的声音。牛魔王又命国王准备上等的宴席,国王吩咐下去即刻安排。不多久丰盛的美食用金器端了上来,皆是山里的珍禽异兽,水里的鲜鱼嫩贝,几个兄弟与山神尽情分享。席间牛魔王忽想起一事问那国王:“前日那来助阵的耳挂青蛇的是何来路?”国王回道:“那神名为奢比尸,乃是帝俊的手下,因居住在我国附近,我国人时时祭拜,故此愿意护佑我国。”牛魔王闻听点了点头。 牛魔王一众在城中歇了数日,?山山神已将絜钩鸟尽数驱回,国人用净水清洗了全城。蛟魔王也回到城中,见国王已是归顺,十分高兴,牛魔王给蛟魔王接风,却见那蛟魔王一言不发,直奔大鹏,大鹏忽然想起什么道:“哦,这是你的龙蛇鞭。”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条盘起的长鞭,交给了蛟魔王。蛟魔王张口放入嘴中方才开口讲话,牛魔王这才发现,原来大鹏是用蛟魔王的龙蛇鞭串起的那鱼,对蛟魔王、大鹏夸赞。 牛魔王安排了空桑山神监守君子国,自己则率领几个兄弟和三十二名山神在薰华盛开的清晨,拨开迷雾,向南进发。行至不远,回头望,见那城上方长虹依旧,正是有:赤橙黄绿蓝紫青,手持彩练舞当空,喜怒忧思悲恐惊,心难超脱世间情。 第五十九章 征讨大人国 离开君子国前行数十里路,忽一阵风雨飘至,大地之上蜂离蝶去,冷雨寒烟,见一片平原,草色微枯,在两条河流之间,发现有三尺土围高起,似国非国,似城非城,几兄弟雨中驻足观瞧,禺狨王怪道:“那难道也是个国城么?怎地城墙如此矮小,才及我腿高。” 牛魔王仔细眺望,见那城外有人影晃动,模样也似一般人类,却只有一尺来高。牛魔王好奇,驾云来在空中向下俯瞰,见那土围做的城,方圆近五十丈见方,城内有草木搭建的房屋,许多矮小之人围半截兽皮在身,正奔回城内屋中躲避风雨,于是返回对几人道:“乃是一个小人之国。” 猕猴王闻听问道:“该当如何处置?”禺狨王等也看着牛魔王。 牛魔王沉吟了一下道:“如此小国,也无甚用处,任其生灭吧。” 众人点头,又向那国城看了看,便随牛魔王自东面绕过,继续向南,那国人并未察觉。 绕过小人国,牛魔王为首的一行人继续又向南疾行百里,前方有山峦起伏,在两座山峰之间,有筑石之墙,那些石块竟皆有半人见方,中间是木做的城门,却是未剥皮的树干排列而成。 见是一城,大鹏先行开口道:“我去探探究竟。”未等牛魔王点头,大鹏一展双翅,已来在了那山上方。低头看,见那山谷乃是一个宽阔的所在,里面有诸多身材高大之人,身上围着麻衣,赤着胳膊,有立有坐,有的在收拾着猎物。一座山崖似穹庐高企,显得特别突出,上蹲一人,看样子是在望风,他看见了空中的大鹏,站起身,试图用手中的大棍驱赶大鹏,那棍有常人大腿粗细,舞动起来呼呼生风。大鹏并未理会,转身返回。 来在众人当中,大鹏将所见叙述了一遍。牛魔王闻听道:“那些人身材巨大,恐是不好对付。” 禺狨王闻听道:“身虽大,力气也未必及得上你我。” 牛魔王看了看禺狨王道:“话虽如此,但这等人必定性情勇猛,若想降服,也得要费些功夫。” 禺狨王问道:“难不成你又要使些手段?” 牛魔王道:“纵是要使手段,也要先会会他们,再做计较。” 禺狨王一挺胸脯道:“那就交给我了!”说罢冲着众山神一挥手臂,叫声:“都随我来!”便朝那城门奔去。身后的山神见牛魔王和其他几个兄弟未做阻拦,便都抖擞精神,撒开脚步跟随禺狨王而去。 来在城前,禺狨王站住高声喊道:“城里的人听着,我是禺狨王,有不怕死的,可以出来一战!” 话音刚落,那城门大开,一群身高两丈的大人在一名首领的率领下手中挥舞着大棒和巨斧呐喊着冲了出来,那些人个个是臂长腿粗,巨大的脚步踩在地上,大地也为之不停震颤。禺狨王和众山神见那大人势头凶猛,忙向后退了十几步,让出一个空地。那些大人止住脚步,为首的低头冲着禺狨王道:“你们是来抢夺宝物的吗?”声如闷雷震撼。 禺狨王毫不畏惧,也不知那人所说为何物,并不在意,仰头冲那首领道:“你们现在要一切听我和我的兄弟的号令。”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牛魔王等四人,“否则我就对你们不客气!” 那首领闻听怒道:“我大人国还从来未被人要挟过,你们若肯为我们烧火做饭,或者能抓个牛羊鹿兔什么的,我可以考虑留下你们的性命!” 禺狨王本就不愿多说,见那些人果然强横,大吼一声:“那就来吧!”挥舞双臂冲了上去。对方见禺狨王不及自己腰高,也不在意,挥手中巨石斧朝禺狨王头顶便砸,只听咔擦一声,那如禺狨王身体般大的石斧被禺狨王挥臂一挡,碎成几块,崩飞出去。首领大惊,忙一挥手,几十个大人一起冲上前来,众山神见状,也各举兵器迎上前去。 那大人力量果是巨大,挥舞着大棒虎虎生风,卷起枯枝碎叶漫天飞舞,巨斧落地,砸得地上碎石飞溅,众山神此番遭遇了势均力敌的对手,各自用力抵挡拼杀,稍显占据上风。禺狨王则斗得尽兴,毕竟比那些大人灵活许多,将那些大人打的是倒的倒,逃的逃。此时由那城中又呐喊着冲出上百名手舞兵器的大人加入了战斗的行列。 大鹏在禺狨王身后不远处看得清楚,那站在山崖上的人正在观察指挥着大人们战斗。 三十几名山神和禺狨王被近两百大人围攻,二者呈焦灼之态。此时已日近西山,牛魔王见今日之战难有结果,要待来日,便冲禺狨王高声道:“兄弟,今天就到这儿吧,明日再战!” 禺狨王也是杀得有些昏乱了,见大人越来越多,不知后面还要来多少,看看天色已晚,便冲众山神招呼一声,转回头要走。那些大人见禺狨王欲走,以为其胆怯,随后便追,紧紧不舍。禺狨王见状恼火,停住脚步,又与那些大人再战。众山神也战战走走,边打边撤。眼看着夜幕已然降临,看不清面目,只有大大小小无数黑影晃动,那大人国首领见状也招呼一声,不再追击。 禺狨王见对方罢手,这方才也停了手,呼唤了几声,众山神响应,跟随着禺狨王来在了牛魔王等几个观阵的弟兄的所在。牛魔王对禺狨王道:“兄弟果然勇猛,那许多大人都被你挡住!” 禺狨王笑道:“那些人算的了什么,不过是看上去高些罢了,明日我便将他们全部拿下!” 牛魔王也笑笑道:“好!今日不早了,先且歇息,明日我们共同一鼓作气拿下那大人国!” 禺狨王道:“有你们那就更容易了。”几个兄弟说说笑笑,寻个平坦之地,躺下歇息,猕猴王道:“你们放心安睡,我听着动静。”众山神也各自倒卧,披星而眠。 静寂的黑夜里,偶尔从远方的山坳中传出一声夜晚出没的野兽的嚎叫。猕猴王习惯性地以耳贴地,似睡非睡,忽然,他抬起头,警觉地看了看四周,继而又侧耳朝南方听了听。这次,他可以确定那里有异常的行动正在发生。他用手推了推旁边的牛魔王,牛魔王马上睁开了双眼,猕猴王对他轻声道:“那边有动静,而且不是一个两个。” “哦,待我前去察看。”牛魔王说罢站起,舒了舒腰身,一旁的大鹏、蛟魔王、禺狨王也已苏醒,见牛魔王站在那里,不知为何,牛魔王压低声音对几个人道:“你们先在此地等候,我去去就回。”说罢一纵身,驾云朝那大人国方向而去。 来在大人国所在的山谷上方,虽是深夜,牛魔王依旧能看清楚一切,见数百个高大的身影趁着夜幕正直向南方奔去,其中部分还两两抬着巨大的木箱。牛魔王借夜色掩护来在他们的前方,不远处已依稀传来海浪拍岸之声,看样子他们是想奔往大海。牛魔王在空中跟随着人群,果然,不久,那些急速前进的大人越过一座山丘来在了海边,那里有许多用巨木凿成的大船,只见那些大人将木箱抬上船,撑起桨,一同驶离了岸边,向大海深处的方向而去。 牛魔王见大人们驾船离去,转身返回众兄弟的所在。大鹏等人上前问:“此番都看见什么了?” 牛魔王道:“那些大人悉数逃往了海上。”几个兄弟闻听皆是诧异,禺狨王问道:“那我们该如何,是否即刻追击?” 牛魔王还在犹豫,一旁大鹏道:“不必着急,天亮再去不迟,那些人在海上行不快,也行不远,让他们走上一天,我和牛魔王、蛟魔王也能眨眼追上。” 几个兄弟闻听大鹏所言,也是有理。猕猴王道:“那也不能今夜就呆在此地吧。” 牛魔王道:“我们趁夜赶往那城中,若遇抵抗,就地解决了他们,若城中无人,我们则在城中待到天明。” 众人同意,周围众山神也已醒来,牛魔王招呼他们跟随自己和几个兄弟一同前往那大人国。山神当中有的还刚刚睡醒,不知怎地深夜要前往城中,以为要前去偷袭,紧握手中兵器做好了战斗准备。 来在那城门前,牛魔王驾云又至城中探察了一番,见果然无人,便从里面将那城门打开,几个兄弟和众山神鱼贯入城。入得城内的众人四下分散搜寻,不见任何活物响动,只那大人们做饭的篝火余烬未熄,青烟尚在缭绕。 众人推开那些大人们居住的草木屋舍,里面亦是空无一人,便分头进入空屋,打开大门各自歇息。 除了禺狨王外,几个兄弟并不困倦,天明,众人起身,山中晨雾弥漫,幽谷鸟鸣。牛魔王点齐了人数,率领众人向南门而去。出了南门不远,便望见前面两座山间有一座矮丘,丘上林木葱郁。几人跃上那矮丘,见玉石遍地,杨柳依依,那些茂盛的甘柤、甘华树的树梢之上结满鲜果,猕猴王和禺狨王禁不住跳上去摘了几个解馋,又分给众兄弟们品尝,果然甘甜可口。 越过那山丘,前面不远便是大海,海浪滔滔,海风习习,一片空荡荡的礁岩,岸边还可看见栓船的木桩立在水中。除了海鸟在空中翱翔,海面上不见异样。大鹏对几个兄弟道:“你们先且等候,待我前去打探一下他们现在何方。”说罢一展双翅,起在了高空,盘旋了一周之后,直向东南飞去。众人望着大鹏远去的身影,在原地耐心等候。许久,大鹏方才折返,迎风收了双翅,落在礁石上对众人道:“那些大人全部奔向了海中的无皋山方向。” 几人不知那大人们跑到无皋山作何打算,但既然有了确切的行踪,便是要前往一探究竟。何人前往,牛魔王略一思考,想到那无皋山神正在,于是将其叫过来,对大鹏和蛟魔王道:“你我四人前往无皋山。”又对两个猴王道:“二位兄弟在此等候,莫要远离。”猕猴王和禺狨王点头道:“你们放心去吧。” 牛魔王安排完毕,纵起云头,大鹏展翅在前方引路,蛟魔王在海中,那无皋山神踏浪而行,四人直奔无皋山而去。 第六十章 海岛伏巨人 千百里水路,牛魔王几人不肖半日便到,远远便看见那方圆百里的无皋山岛,光秃秃一片黑岩,岸边停着百余只大船。岩石之上,坐卧站立的果是那大人国人,见牛魔王和大鹏在空中出现,引发了一阵骚乱。一名首领模样的让众人稳住,那些大人齐齐将手中的长棒、巨斧对准空中的二人和海里刚刚浮出水面的蛟魔王及无皋山神奋力抛去。 牛魔王和大鹏在空中左躲右闪,那些带着风声飞来的棍棒、巨斧未能伤及毫发,纷纷落入海中,溅起片片浪花。二人见一时也难以上前,遂转身远离岸边,蛟魔王也潜入海水之中,那无皋山神随后跟至。四人在远离岸边百丈外聚在一处,那无皋山开口道:“让我去对付他们。” 牛魔王见其似胸有成竹便道:“好,多加小心!”无皋山神一转身,绕向了海岛的另一方,牛魔王和大鹏在空中跟随,蛟魔王在水中潜行,双眼透过碧蓝清澈的海水观察着海面上的动静。 无皋山神绕至南岸,那里无人,来在岸上,无皋山神将手中的双股叉朝空中一举,刹那之间,一阵狂风突起,吹遍全山。那些大人被猛烈的狂风吹得东倒西歪,连滚带爬。紧接着一阵暴雨从天而降,哗啦啦打在岩石之上,仿佛山岩崩落,雨幕迷蒙,遮盖了整座海岛。那些大人顿时双眼难睁,被鹅卵大的雨点砸得是晕头转向,无处躲藏,只得用手捂住头顶,仿佛炸了窝的野蜂一般狂嚎乱窜。 如天河倾泻的暴雨一阵高过一阵,那些大人实在是无以忍受,急忙奔向岸边的大船,一边用手挡着暴风骤雨,一边不忘将数十只巨大的木箱抬上船,首领冒雨指挥着众人速速登船,?出船中的积水,挥开桨不顾一切乱划起来。 无皋山神来在大人逃走的岸边驻足观看。蛟魔王浮在水面看到那山神施展神力,见大人们乘船欲逃,心想:“该我出手了。”随即一潜身游向了那些大人乘坐的木船。 那些个大人在一片慌乱之中总算是稳住了打转的木船,找到方向,开始用力划桨,船刚刚离岸不远,忽然,船身一歪,船上之人也猛烈晃动起来,纷纷落入了海水之中。接着,一条,两条,眨眼之间,数十条大船悉数被掀翻,大人们全部落入了几乎没顶深的水中,一边胡乱扑腾一边呼救。 牛魔王和大鹏在空中看着海面上如同受惊的鱼群一般挣扎的数百名大人,一矫健的黑影在海水之中穿梭,知是那蛟魔王在施展神威,便拢眼神观望。不一会,那些大人有的奋力游到了岸上,有的则离岸过远,喝饱了海水,开始下沉。 牛魔王见此情形冲那海中的蛟魔王高声道:“兄弟,把他们弄上岸吧,留着还有用!” 蛟魔王听见牛魔王的喊话,冲空中高声道:“莫担心,待我送他们一程!”说罢在水中一个蛟龙翻身,涌起一卷巨浪,将那些大人朝岸边推去。几个翻滚过后,层层巨浪将所有的大人皆掀到了岸上。 此时无皋山神已收了风雨,那些被巨浪涌上岸的大人伏在岸边的礁石上大口呕吐着腹中的咸涩海水,猛咳不止。海面上,横七竖八漂着翻底的木船,随着海水的波浪起伏,而那些巨大的木箱,有的漂浮在海面上,有的则已沉入了海水之中。 牛魔王缓缓将云头按落,双脚踩在礁石上,冲着那些个大人高声喝道:“国王是谁?”问了两声,才有人答话:“是我。”声音沙哑虚弱。 牛魔王转身朝那声音望去,见一人身上裹着被海水浸透的衣衫趴在岩石上正在喘着粗气,便走过去低头冲着那人道:“你就是国王?”那人微微点头,抬眼看着牛魔王,见一个威严冷峻的面孔正低头俯视着自己。此时大鹏和蛟魔王及那山神也都来在近前。牛魔王先是想解开心中的谜团,于是问道:“你们为何逃跑?” “为的是躲避你们,也怕你们夺走我们的宝物。”那国王答道。 “宝物?什么宝物?”牛魔王好奇问道。 “就是我们从周围国家里得来的宝石,衣物。”那国王道。 “哦,你们是怎么得来的,抢的?”牛魔王继续问道。 “不!多数是与他们换得的,你们要,就拿去。”那国王道。 牛魔王对那些宝物并不感兴趣,对那国王道:“从今以后,你们的一切都属于我和我的兄弟的,包括你们自己!” 那国王见牛魔王原来是想让自己归顺,当下此景,是不得不服从,只得点了点头。 牛魔王见那国王应允,又见天色已晚,夕阳余半,便对那国王道:“今夜在岛上歇息一晚,等你们缓过来,明日一早启程返回你们的国中待命。”国王称是,牛魔王等人也寻了不远处安歇。 次日清晨,一轮红日破海而出,牛魔王命那国王将大人悉数叫起,把搁在浅滩上的数十条大船,推至海中,寻得了些木桨,众人挤入船中,那船承载了太多人数,几欲翻覆,好容易将船把稳,在牛魔王等人的监视之下挥桨启程,直奔海岸而去。 因不敢快行,大人船队在海上行了两日方才望见了大地东岸。在空中的牛魔王和大鹏向岸上看,远远见有人正在打斗,不禁诧异,牛魔王对大鹏道:“难道两个猴王兄弟遇险?我们赶紧去看看!”来不及和水中的蛟魔王招呼,二人直接飞往了岸上。 至岸边看,果然见猕猴王和禺狨王一左一右与一只巨蟹正在拼斗,那巨蟹红彤彤的壳甲,两只螯足有一人大小,似铁钳般挥舞着朝两个猴王猛夹猛打,一旁则站立一人,披发裸身男女不辨,正指挥那巨蟹作战。两个猴王看上去不敢与那庞然大物正面相对,灵活躲闪,伺机出手。猕猴王的铜棍与那铁钳相交,发出似金石相撞之声。一旁众山神早已远远躲避,地上则散落着断成两截的各样兵器。 两个猴王打斗正酣,侧目看见牛魔王和大鹏返回,不禁大喜,禺狨王一边抵挡着巨钳一边大声道:“大哥,快来助阵,那披了甲壳的八爪怪有些难对付!” 牛魔王见状不加迟疑挥手中棍朝那巨蟹打去,那巨蟹举钳相迎,牛魔王的棍打在那钳上发出“当”的一声刺耳的巨响,牛魔王也觉手有些发麻,不敢轻敌,飞身绕着那巨蟹盘旋,那巨蟹竟然灵活异常,两只眼紧紧盯着牛魔王,身体随之转动,双钳与牛魔王始终相对挥舞,欲将牛魔王钳住夹碎。 禺狨王见牛魔王与那巨蟹斗在一处,自己趁机跳出圈外,大鹏来在其身旁,问道:“那巨蟹是何来路,何故与你们争斗?” 禺狨王道:“我们正在岸边等待你们归来,是方才突然不知何处冒出一人,我见了那人模样丑陋奇特,说了句‘只道我生得丑,没想到你比我还难看!’,她便叫身边的一只巨蟹前来挑斗,那些山神应战,兵器皆被蟹钳夹断,我和猕猴王迎战,斗得正酣,你们便来了。”说着用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人。 大鹏扭头向禺狨王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亦被那人的丑陋模样惊住,见其:披散着一头黑不黑黄不黄的乱发,发丝粘在一起,浑身是黑黝黝掺着红的皮肤,眼睛一大一小,塌鼻肿脸,厚唇上翻,真个是男女不辨,人鬼难分。大鹏看罢转回头笑道:“兄弟,看来这是一场你口舌惹的祸。” 禺狨王道:“惹的祸又怎地,我们弟兄几个联手,叫他十个八脚怪也变成烂稀泥!” 大鹏略加思索道:“我有办法或许可以不用动手便能解脱。” 禺狨王闻听好奇问道:“是何办法?” 大鹏没有作答,而是冲那丑陋之人走去,那人见大鹏与禺狨王聊了半天又朝自己走来,知是两个猴王的帮手,拉开了架势,正欲召唤巨蟹。大鹏远远站定,冲其高声道:“莫动手,我有话要同你讲!” 那人开口问道:“什么话?”声音沙哑,听腔调料为一女子。 大鹏道:“我有一方法能令你容貌变得无比美丽,你可愿收了你那蟹怪,不与我们为敌?” 那人闻听一愣,没料到大鹏会出此言,歪着头看着大鹏半晌未发话。大鹏正要多劝两句,只听那人道:“你说的是真的?” 大鹏见是有希望,便道:“自然是真的,我乃是凤凰之子,岂能骗你?” “凤凰我也未曾见过,但你若诓骗我,我定要取你的性命!”那人狠狠地说道。 大鹏见其答应,便道:“好,你先让那只巨蟹停下攻击,我便兑现我的所言!” 那人道:“先听你一句,你若食言我再杀你不迟!”说罢朝那巨蟹挥了挥手臂。那巨蟹看见,果然停下舞动的双钳,迈开六条腿,横行着来在那人身旁。 牛魔王见巨蟹停手,不知发生何事,猕猴王也纳闷,回头看大鹏正朝他们招手,此时蛟魔王也上得岸来,三人一同来在大鹏身边。见那人高声问道:“你如何让我变得美丽?” 大鹏道:“在姑媱山有一种草名为?草,服了它的花朵便能令你变得美丽动人。” 那人问道:“姑瑶山在何处?” 大鹏道:“离此地不远,我来回半日便可。” 那人闻听怒了,叫道:“呸!我可等得你半日,让你趁机逃脱?” 大鹏道:“我手中也无那?草之花,你怎等不得半日?” 那人显然不信大鹏所言,便欲挥手让那巨蟹上前,一旁猕猴王闻听叫一声:“慢!我这里有!” 众人闻听都把诧异的目光投向猕猴王,只见他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一物,是一把黄花,那花色依然鲜艳如初,猕猴王举起手朝那人示意道:“你先吃了这花,看能否变得美丽。” 那人将信将疑,轻轻一挥手,巨蟹上前,用黑色的钳尖轻轻地从猕猴王手中夹过那捧黄花,又回到那人身旁。那人接过,拿在手中看了又看,摘了几朵放入口中。 牛魔王、大鹏、蛟魔王和两个猴王一直紧盯看着那人,渐渐地那人浑身竟起了变化:皮肤颜色由黑转浅,继而变得白里透红,脸在一点点消瘦,双眼大小变得相称,嘴唇润泽不再上翻,变得是眉目秀丽,面容娇美,身姿婀娜。 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上和脸上发生的变化,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低头连忙寻找,不一会,只见其趴在一个水洼边连声惊呼:“我变美了,我变美了,哈哈哈哈!”那女子跳将起来,在海风中转了几圈,一边开心爽朗地笑着,渐渐地远去。那大蟹紧紧跟随着主人,横行着也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第六十一章 再议征程路 几个弟兄见那人和大蟹皆已远去,松了口气,方才相互问候,禺狨王道:“你们怎么去了这般许久方归?”牛魔王道:“路上行得慢。”几人又朝岸边望去,见那些大人还在船上停在岸边未敢上岸。牛魔王过去让他们下船,将船栓好上岸。随后自己和几个兄弟在前,大人们在后,穿过密林山丘、草丛水泽,一路见残荷斑驳、菊英佳色,不觉前面已到了大人国。城门敞开着,一群野狼正在徘徊,见了牛魔王一行到来,纷纷逃窜不见。 进入城中,大人国王将牛魔王等人延请至王宫所在。那王宫乃是一座高大宽阔的凹洞,外高内低,一眼可见全貌,洞中玉石铺地,洞壁有各色宝石镶嵌,熠熠生辉,正中央一个宝座,上面也镶嵌着各种宝石。那国王不敢自坐,请让牛魔王上坐,牛魔王跃身跳上王座,四下里扫视了一眼,对那国王道:“弄上等的宴席来!”声音在洞中回响,四处清晰可闻,颇有气势。 那国王道了声:“遵命!”转身出洞,亲自去安排。不一会,大人国中重又升起了烟火。半晌宴席还未摆上,禺狨王等得有些焦躁,正欲发作,只见有人捧上了大堆的鲜果,有鲜果垫腹,禺狨王心情稍许平静。又等了片刻,有人端上了热腾腾香喷喷的大块烤肉摆放在众人面前。禺狨王上手便抓,张口便吞,却被烫得猛吸凉气。一旁众人看着他笑,也都撕上一小块吹了吹,放入口中,咀嚼起来。牛魔王也吃了一块,那肉劲道醇香,令人胃口大开。猕猴王问那一旁的国王:“这是什么肉?”那国王道:“这是烤制的视肉,和甘华树的果子一起吃,十分的美味。”猕猴王道:“不错,不错,还有没有,都端上来,今天要吃个够!”那国王道:“有!有!这就命人去取。”说罢吩咐手下多加准备。 牛魔王等人吃到肚满腰圆方才打着饱嗝停口。国王本欲让牛魔王弟兄几个住自己的王宫,牛魔王不愿,于是便给几个兄弟和众山神安排了最好的木屋歇息。 次日一早,用罢了国王安排好的早饭,牛魔王和几个兄弟在国王的陪伴之下将大人国巡视了一番,之后返回歇息的木屋,打发走了国王,牛魔王道:“我们自打空桑一路杀至东海,征服了诸国,现在商议商议下一步的打算。” 禺狨王咬了一口甘柤树的果子满口流汁,头也不抬道:“还有什么好商议的,这东部剩下的那些大小国家,我们再一路杀过去,料他们没有敢不服的。” 牛魔王道:“说的是,诸位兄弟齐心协力,战无不胜,东部余下诸国也必能顺利拿下。” 这时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蛟魔王在一旁开口道:“我可以带领北部山神去攻打北边的国家。” 几个兄弟闻声都向蛟魔王看去,见他也正瞅着众人,目光一如既往地镇定凝重,身上的黑鳞甲散着微微的辉光。牛魔王笑了笑道:“好!经历此番征战,兄弟们应该皆能独当一面。” 大鹏闻听抢先说:“好!”两个猴王也都相继说好。 牛魔王见几人同意,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分头行动,我前往西部,禺狨王继续扫平东部,猕猴王前往中部......” 话音未落,禺狨王道:“这东部大部分国城都被拿下,剩下都是些弱小之国,没劲,没劲!” 牛魔王闻听道:“那你要去哪里?” 禺狨王道:“想中部定有不少仗好打,我要去那里耍耍。” 猕猴王闻听道:“你是要和我一同去哩!” 牛魔王想了想道:“我看还是你与大鹏兄弟一同前往中部,猕猴王留守东部。” 猕猴王道:“我无问题。” 一直未表明态度的大鹏此时眼珠一转道:“我想独自前往大地南部,禺狨王兄弟本领高强,他一人可独自荡平中部。” 禺狨王闻听笑道:“说的是!我一个人便可,不劳烦大鹏兄弟!” 牛魔王思索了一下道:“如此也好,我们同时四方出击,能够尽早拿下整个大地。” 几人皆是同意,就此商定,明日一早整装出发, 次日凌晨,寂静的山谷初闻鸟鸣,牛魔王已手握铁棍,站在屋前,深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其他几个兄弟也相继走出木屋,禺狨王抻了抻腰,抖擞精神,猕猴王去唤起山神,大鹏和蛟魔王来在牛魔王身边。众人一同前往王宫,那国王尚在酣睡,被禺狨王叫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牛魔王弟兄几个和众山神到齐,连忙翻身爬起,穿好衣裳,等待命令。 牛魔王腾身来在王座上站定,部署了安排:“无皋山神留下监守,其余则听从猕猴王的指令行事。”众山神领令。牛魔王又冲那国王道:“你见了无皋山神便如同见了我一样,若是胆敢造次,我一旦得知,便取你的性命!”那国王连连称是。 牛魔王说罢纵身跃下王座,与众人一同用罢早饭,猕猴王率无皋山等众山神给几个兄弟送行,临别时众兄弟互相嘱咐小心,猕猴王道:“若凯旋之后前来寻我,我在君子国等候诸位。”几个兄弟说好,依依惜别。蛟魔王奔北城门,大鹏展翅向南。禺狨王奔西城门,牛魔王跟随,猕猴王给二人送行,直出了城西,方才道别返回。 禺狨王别过了猕猴王对牛魔王道:“大哥,你可驾云奔西部去了。” 牛魔王道:“我送你一程。” 禺狨王道:“那好。”说罢二人一同迈步朝大地中部而去。 大鹏在大人国与几个兄弟辞别,展翅飞向南方。秋风正爽,丹桂飘香,用三日把那南部大地遍览一番,做到心中有数之后,大鹏又来在了天虞山,天虞山下四面环水,高高的山峰在水中倒映,大鹏在山顶呼唤山神。未久,只见云雾翻滚,一人首飞龙摇头摆尾出现在眼前,见过了大鹏。 大鹏对其道:“现在我要征服南部诸国,你去召唤这里所有山主来听命!” 那山神晃了一下脑袋道:“非是我们不想听命,而是凤凰让我们莫要参与任何争斗。” 大鹏闻听斜着眼睛看了看那山主,料其不敢虚言,既然是凤凰所言,在此与之纠缠无用,遂展翅向丹穴山飞去。丹穴山在东方千里之外,大鹏展翅一个时辰即到,来在丹穴山顶的凤凰宫,见那宫殿在阳光下红光闪耀如故,只是百鸟无踪,正欲从宫门入内,却见那宫门紧闭,严丝无缝。大鹏上前扣门,半晌无人回应,显然是凤凰不愿见。大鹏遂又转身向东前往发爽山,召唤了山神来见,也是如天虞山主所述一般无二,皆道是凤凰早已交待不许他们参与任何争斗。大鹏愤愤然道:“不用你们我也能称霸南方。”遂不再在此地耽搁,转身直奔会稽山。那发爽山神遁入云雾之中。 到达会稽山时,已天色将晚,大鹏在会稽山颠召唤那山神前来,山神龙身鹰首,见了大鹏是战战兢兢,对大鹏所言不敢不从,身披晚霞前去将那诸山之主一并召唤聚齐,总共有一十七名。 那些山主见大鹏去而复返,却是孤身一人,其余几个兄弟不见,心中虽然疑惑,但囿于大鹏之威,不敢违背怠慢。大鹏在会稽山歇息一晚,次日一早又前往青丘山,命那首领召集齐了全部十名山主,皆是龙头鸟身,随之一同来到会稽山。 会稽山巍峨耸立,山峰陡峭,郁郁葱葱,高山流水,玉石晶莹,山顶之上艳阳之下,风声萧萧。大鹏再度来在此地时,却已是充满王者霸气,他威然立在山巅,满身金光,二十七名山神聚在身旁。大鹏用犀利的目光环视了一周,开厉口对那些山神道:“今日召集诸位跟随我出征,是为拿下这大地南部诸国,若各位甘愿跟随,将来定同享自在尊贵,绝无食言!” 大鹏的高亢之声穿透冷风,众山神听得字字清晰入耳,那会稽山神道:“既然来了,我等自然愿意跟随!” 青丘山神也道:“正是,我等自愿跟随征战。”复又问道:“不知另几位英雄在何处?他们可共同前往?” “哼!”大鹏从鼻中哼了一声,同时用严厉的目光紧盯那青丘山神,不怒自威,那青丘山神见了大鹏的目光不由得心中缩紧。 大鹏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从今往后,你们若敢懈怠,只有死路一条!若衷心不二,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那些山神龙头频点,鸟颈低含,都尊大鹏之意。 大鹏见众山神表明态度,甚是满意,道声:“跟我来!”展金翅,腾空向西。身后群龙吟啸,众鸟高鸣,各展翅腾身,霎时间,风起云涌,雾气升腾,众山神跟随大鹏浩浩荡荡冲天而起,齐向西而去。 大鹏带领着二十七名山神昼行夜栖,数日便来在西边一座国城的附近,停在一座山上,凭风放眼望去,四下里风铃草儿花蕊凋零,远处那国城以巨树为墙紧挨排列,高数十仞的大树间隔耸立,无有城门,空中青红比翼的鸟儿盘旋长鸣,有浑身白羽背长双翅的人飞入飞出。 大鹏正在观望,身后的青丘山神上前问道:“是否攻城? 大鹏摇摇头道:“待我亲自前去见那国王,你们在此时刻注意城中动向,但有异样,即刻前来增援。”众山神不知大鹏作何打算,也不敢多问,皆是遵命。大鹏安排完毕,随即展翅飞向了那国城上方。 大鹏满身闪烁的金光很快惊动了那国人,有的见了便逃,有的则急忙向城中报信。大鹏只在城上空盘旋,未久,见一副白羽从城中飞出,直朝自己而来,及至近前,见其生的是长长的脸颊,只露两个鼻孔在面部正中,尖嘴长发,冲大鹏高声道:“你是何人,来我羽民国作甚?”声音尖利。 大鹏对其道:“我乃是凤凰之子大鹏王,今日前来想见你们的国王有要事商议!” 对方见大鹏气势不凡,自称是凤凰之子,张口便要见国王,凝视了大鹏片刻道:“好吧,你随我来!”说罢引大鹏向城中央的一处宫殿而去。 大鹏跟随其进入宫中,见那宫殿也是巨木打造而成,四处点缀各色玉石,正中一座高椅,上雕着凤凰的图案,坐有一人,与那前来迎接的有几分相似,只是满头白发,身穿白衣,与身上的白羽浑然一色,两旁有手持长矛的将士站立。引大鹏入宫之人冲宝座上坐着的人道:“父王,这位自称凤凰之子的大鹏王要见您。” 那国王见大鹏前来,站起身对大鹏道:“竟然是百鸟之王凤凰之子,真是贵客。”那王子道:“父王,我未曾盘问其真实的来历,不知其究竟是否真是凤凰之子。” 国王看了一眼王子,继而对大鹏道:“无论如何,这位客人具有不凡之相,你今日来此的目的是为何?” 大鹏见那国王对其母凤凰甚为尊崇心中已有了打算,便扬起头对那国王道:“我母凤凰让我来给你们捎个口信。” 那国王闻听甚为好奇惊异问道:“哦,是什么口信?” 大鹏道:“她命你派兵跟随我前去征战大地南方诸国,取得的领地分你一份。” 那国王闻听稍稍怔了一下,接着又笑道:“哦,原来是这样,此事非同小可,我要与我国人商议。”说罢吩咐:“来呀,摆盛宴款待贵客!” 大鹏并未马上从那国王口中得到想要的答复,但考虑给那国王一个抉择的过程,便是答应。国王请大鹏就坐,命令左右将上等的美食摆上。未久见一排白衣白羽女子端上数种美味,乃是烤好的整只飞鸟、蛇、鱼。大鹏取了那鸟肉放在口中轻轻咀嚼,果然香韧可口,不禁夸赞。那国王道:“此乃是我们这里独有的灭蒙鸟,十分的稀罕。”大鹏点头。 享罢盛宴,已是入夜,国王对大鹏道:“今日安排贵客先且歇息,明日定给答复。”大鹏说好,与国王辞别,在几名将士和白衣女子的簇拥之下出宫来在一座单独的住处。那住处与其他羽民国人的茅屋不同,是由砍削整齐的树干搭建,门前和四周皆有守卫,几名侍女安排大鹏入内安歇。大鹏见那房屋之内床、凳整齐,只是四面密不透风,看不到外面的境况,大鹏假装已是疲惫,即要睡下,打发了那几名侍女出去,自己却在屋内仔细聆听着屋外的动静。 屋外,片刻人声嘈杂之后便陷入了沉寂,直至夜半,也无异常响动,大鹏并不困倦。又过了一个时辰,突然,屋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大鹏闻声猛地跳将起来,朝门外看去。 在朦胧的月光下,一群人影投射了进来,紧接着听一个尖利高亢的声音发出:“里面的人听着,此地不是你久留之处,速速离去,否则取你的性命!” 大鹏闻听那人出口是颇为不善,心中早有准备,迈步出门观瞧,见门外十数人站立一排,相互挽着双臂,以盾牌遮身。大鹏高声问道:“你们是何人?”对方为首者手持长矛指着大鹏道:“我乃是受羽民国王之请,命你即刻离开!” 第六十二章 羽民军出征 大鹏见对方报出来路,心中明了,也不多言,一纵身朝那为首之人便冲了过去。那人见大鹏上前,便使长矛来刺,大鹏挥利爪荡开长矛,此时挽在一处的另一头之人也挥舞长矛向大鹏刺来,十几人连在一起,如同双头蜈蚣一般,将大鹏半围了起来,那两头持矛的二人也是非同一般,出矛快似闪电。大鹏一时间左挡右突,首尾难顾,心中不禁惊讶:“那国王竟能请到如此厉害的帮手,不知究竟是何来路。”大鹏边战边思索应对良方,那十数人形成的半月形包围步步紧逼,大鹏纵身展翅而起,想从空中寻得有利位置,见那十几个挽在一起之人也是腾空而起,继续以包抄的形态与大鹏在空中相对。大鹏上下翻飞,未占得上风,急忙之中,一声长啸,此时早已闻声赶来的二十七名龙头鸟和鸟头龙蜂拥而至,一齐上前围住了那些连臂之人。那十数个连臂之人瞬间反被包围,大鹏迎住一首,几名鸟头龙围住另一首,其余向中间那些持盾之人猛冲,张开利嘴、龙牙便咬。那中间之人持盾相迎,怎奈前后无以两顾,眨眼之间数人已身受重伤,疼痛之下被迫丢了手中盾放开了双臂,原本连在一处的十几人各自散开,又被几只冲上前的龙头鸟一口叼住,挣扎不脱。那为首的二人依旧不肯罢手,与大鹏和众山神力拼,众山神将那二人团团围住,大鹏高声喊喝:“你二人现在投降我可饶你们的性命!”那二人闻之却毫无反应,高声啸叫着,继续死命挥矛拼斗。大鹏见其凶悍的模样,遂下狠手,冲上前挥利爪击向二人头顶,死尸跌落尘埃。众山神见状也各自使力,将其余十人击毙。 经过了一夜的激战,晨光乍现,大鹏看着地上的十几具死尸,皆是小脸颊红臂膀之状,遂吩咐一声:“随我来!”领众山神直奔王宫。 来在王宫,大鹏直闯入宫门,见那国王和王子果然与一众将士在大殿之上,他们等来的不是那十余人而是怒气冲冲的大鹏和众山神。 国王一见大鹏在晨曦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辉的身躯出现,心中早已明了,稳坐在王座之上用冷冷的眼神看着大鹏等人。 大鹏来在王宫大殿当中,并未高声怒喝,只用惯常的口吻对国王道:“你派去的人都已经死了。”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传闻。 那国王闻听叹道:“为天帝守夜之神也未能阻止你们,看来我羽民国人的一场劫难无可避免。” 大鹏命令道:“你将全国精锐战士在正午前聚齐,我要查看!” 那国王知是反抗无用,遂吩咐王子和手下将士按照大鹏的要求去做,王子和众将士领令出宫。 大鹏和山神在宫中等待,及至正午时分,王子上殿来报,举国战士皆已是聚齐,国王遂引大鹏等人来在了王宫外的空地之上,只见一排排一行行背生双翅的羽民国战士手持长矛整齐站立,也有上千。大鹏仔细来回看了看,对一旁陪伴的国王道:“好,这些人我都要带走!” 那国王闻听用低沉的嗓音哀声道:“大王且慢,自古凡是征战必有伤亡,羽民国精锐若皆被带走,羽民国将来必将人丁衰败,请大鹏王留部分精壮守卫我羽民家园。” 大鹏想了想道:“是也有道理,将来羽民国人还要源源不断为我提供战士,留下一部分可供繁衍生息。”即便如此,大鹏依然要将大部分羽民战士带走,国王又对大鹏道:“我羽民国人皆自卵中生出,而每次只能产得一个,繁衍更迭不易,还请多留下一些精壮。” 大鹏本欲拒绝,忽然,一个念头闪现脑海,遂对那国王道:“我若能令你国人多多繁育呢?” 那国王闻听大鹏此言有些诧异,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搪塞道:“若果真能令我国人多多繁育,那倒是好。” 大鹏道:“且待我做出一番安排。”说罢转身招众山神做了交待。 那国王不知大鹏意欲何为,疑惑地看着大鹏。大鹏对山神交待完毕,翻回头对国王道:“你等候两三日,我去去就回。” 国王见大鹏吩咐,只点头应允。 大鹏说罢展翅率七只鸟龙腾空奔东北方向而去,十只龙鸟也抖展双翅,腾空向东飞去。 国王目送大鹏和山神飞远,心中充满着迷惑返回了宫中。 及至第三日傍晚时分,大鹏和众山神陆续返回了羽民国中,国王出宫相迎,见大鹏和身后的鸟龙各自抓着一物丢在宫前空地之上,稍后又有十名龙鸟身上背着一摞毛皮来着王宫上方,翻身抖落在地上。 那国王见此情景,大为不解。大鹏收了双翅,落在国王跟前,先指着那些青身红尾的鸟儿对其道:“这是青要山的鴢鸭,吃了它的肉可以多子多孙。”又指着那些虎纹红尾,光洁如同锦缎的毛皮道:“这是杻阳山的鹿蜀,穿上它的皮毛也可以多生子孙,你们可将其做成皮衣披在身上,届时你国人便可大量繁育。” 那国王没想到大鹏会有此样一番安排,沉默许久才道:“如有这些神物那敢情是好,好啊。”言谈之中目光有些呆滞。 大鹏不去计较那国王的念想,对其道:“那就赶快吩咐下去,不要耽搁!” 国王无奈,只得命众人将那鴢鸭收集齐,烹制成肴,给国中青壮女子分食,又命国中擅长缝纫之人连夜将鹿蜀皮赶制锦绣皮衣,分赐给众人。 安排完这一切,羽民国王在大鹏的要求之下再度召集举国勇士至王宫前,对他们宣布道:“我羽民国人以凤凰为尊,现如今有凤凰之子大鹏王奉凤凰之命,欲率领我国战士前去征服大地诸国,你们要听从他的号令行事!”众羽民国战士见是国王有命,皆是服从。 大鹏安排好这一切,命柜山山神留下监看羽民之国,亲自挑选了九百名羽民国的精锐战士,次日一早随自己出征。 第二天,九百名羽民国战士在金翅大鹏雕的带领下,于朝霞之中列队整齐,递次展翅腾空向西北方飞去,龙鸟和鸟龙在四周紧随。 前方越过一座高山,一座国城出现在眼前,那便是羽民国王提到的结匈国。大鹏收了翅膀在那城前落下,身后的九百名羽民战士也一排排依次翩翩而降。早有人飞奔进城中禀报,未久,一票人手持长矛在叫喊声中冲出城来。 大鹏看了看对方的阵势,迈步上前,手指着对方道:“你们国王在哪里?要他来与我答话!” 对方见一只金翅大鹏鸟,眼露寒光上前便要见国王,知是来者不善,此时从队列里走出一人,身高过丈,皮肤黝黑,茅草围腰,手里握一根长矛,前胸高高突起,上前用长矛指点大鹏高声道:“你是什么人,敢到我结匈国放狂言!” 大鹏道:“我乃是大鹏王,从今往后结匈国归于我的统辖,让你们的国王速来听命,否则我就杀入城中,让你们成为死城!” 对方闻听恼怒,也不多言,将手中长矛举过头顶一挥,身后的数百名战士一起呐喊着冲上前来。大鹏见对方行动,也一挥手,他要看看羽民国的战士战力究竟如何,众羽民战士也发出尖啸向前冲去,双方迅即插入对方阵列,混战在一处。 霎时间长矛交相挥舞,尘土飞扬,杀声震天。那结匈国人突起的前胸犹如遁甲,被羽民战士的长矛戳中,丝毫无损,一时战场上残羽纷飞,羽民战士不少带伤。大鹏见状,高喊一声:“从空中进攻!”那些羽民战士得了指示,纷纷振翅而起,从高空中盘旋俯冲而下,结匈国人不得不仰头向天,被阳光和无数白羽闪耀得眼花缭乱,手中长矛一阵乱舞。 众羽民战士环绕着对方上下翻飞,寻机将手中长矛直插对方后部头颈,只听四处结匈国人惨叫声连连,顷刻之间倒地无数。其余结匈国人见状,慌忙撤退,逃回城中,将城门紧闭。 大鹏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已有打算,见结匈国人逃回城去,用手一挥,高声道:“攻入城中!” 众羽民战士鼓动双翅,那城墙如同虚设,只见无数白羽飞越城墙,进入城中,那些败退的结匈国人见状不得不继续迎战,城中守卫也涌上前来,却哪里是羽民战士的对手,被杀得死伤无数,狼狈奔逃。 大鹏此时立在城头观阵,见结匈国人已被杀得节节败退,遂指挥众人向城中进发,那里是王宫的所在。结匈国人且战且退,被逼至王宫外围,大鹏命众战士住手,自己上前高声道:“让你们国王出来见我,饶你们性命!” 结匈国人无奈,只得派人入王宫禀报,许久,只见王宫内走出一人,头戴玉冠,身披兽衣,也是胸前高高隆起,冲大鹏高声道:“我是国王,有话可对我讲!” 大鹏见国王现身,飞起至半空低头对其道:“我命你从今日起听命于我,结匈国人都听从我的号令,否则,我要血洗结匈国,让这里变成死城!” 那国王见大鹏展翅能够高飞,身形巨大遮日,再加上自己的战士已然溃败,早已胆怯,只得望空连声道:“好,好,就依大王所说!” 大鹏见国王屈服,这才收了双翅落在其面前,那国王忙将大鹏请入王宫,身后几十名山神跟随。大鹏来在宫殿之中,兀自迈步走上正中的宝座,那结匈国王在下面恭敬站立。大鹏询问了结匈国的详细情况,又吩咐下去,命招摇山神留下监国,明日启程向西,继续进发。 此时一名羽民战士分开众山神走上前来,正是那王子,只见其对大鹏道:“大王,城内外有许多羽民战士身受重伤,他们要歇养多日才能恢复。” 大鹏一听马上道:“那些受伤的随他们去,我还有许多地方要征讨。”话一出口,见那立在殿中的羽民国王子神情哀伤,未动身形,便又道:“好吧,查点伤亡人数,将他们抬至城中,交由国王处理,死的埋葬,伤者调理安置。”闻听大鹏此言,那前来请命的羽民王子才眉头舒展,谢过大鹏,下去安排。 国王命人摆上盛宴款待大鹏和众山神,每个羽民战士也有丰盛的美食和歇息之地。 经过查点之后,羽民战士伤亡有五十余众,大鹏命多歇整两日,三日后出发。 转眼三日已过,大鹏一大早命众山神召集齐全部羽民战士,在王宫前列队整齐,又对招摇山神叮嘱了几句,命其有事及时来报,让国王好生看护好国家,自己随后带领众山神和羽民战士展翅腾空,向西北方而去。 第六十三章 征服三身国 大鹏率领着山神和羽民军向西北行约半日,前面一座山高耸入云,葱郁幽深。大鹏和众人落在山顶,见东面山上流水飞瀑,彩虹高悬,山下有一四方深潭,水雾弥漫,山北面和南面也分别各有一个水潭,皆是白练倾泻入渊。向东看,不远处一座国城显现。 因连日飞行,大鹏命众羽民军和山神先且在山中寻觅些吃食,在南侧的水潭旁等候,自己前去探看。众羽民军和山神领令,飞去山中各自觅食。大鹏展翅翱翔来在那国城上方,定睛向下仔细观瞧,不觉有些惊异,原来那国人的模样颇与众不同,虽也是双腿行走,但腰以上却有三个身体,一颗头颅。大鹏见过许多奇异之人,这三身人却也是少见,心中暗自盘算:“不知其是否有特殊本领。”遂在高空之中观察了半晌,却也未见其行事有太多特别之处,大鹏拿定了主意,一转身,振翅而回。 来在山南的水潭之处,众山神和羽民战士在那里等候,大鹏收了双翅落下,对众羽民战士道:“前面一国,其人有三个身体,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我们直接入城突袭,速战速决。” 众山神和羽民军领令,跟着大鹏展翅腾空直奔那国城而去。很快便来在了那城上,大鹏一声令下,羽民战军直俯冲入城中,众山神围绕城墙四面盯守。 那城中之人忽见天空中白影遮日,一片飞鸟降临,仔细看原来是数百手持长矛利刃背生双翅之人,朝他们冲来,一时皆是惊慌,四处奔走躲避,有的则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试图抵挡。 羽民军见了反抗上前的便冲将过去不由分说挥矛就刺,那三身人果是非常,持三条利矛一起还击,单个羽民战士竟不是其对手。 大鹏见状命令道:“前后夹击!”众羽民军得了提示一前一后两人夹击对方一人。谁料那三身人不但正面作战勇猛,头颈亦可向三面转动,面对羽民军采用夹击之法进攻,虽腹背受敌,但依旧六臂并用,奋力前挡后突,虽血染满身,却未显出惧怕之色,反倒是更加拼力冲杀,仿佛不畏死伤。 正在双方焦灼之时,听城中央一片呐喊之声,那三身人的援军赶到,在一名首领的率领下,手中挥舞着利矛,直奔混战之地而来,足有上千人。 大鹏见状在空中高声叫道:“莫放过一个,给我上!”众羽民战士也不畏惧,利用空中居高临下之势,与三身人奋力周旋厮杀。只见半空中白羽翻飞,无数利矛飞舞,相互撞击发出铿锵之声。那三身人毕竟不是羽民军的对手,纷纷被刺中倒地,很快伤损大半。 拼杀了近半日,夕阳已然落山,大鹏见天色已晚,对方的有生力量已然损失多半,寻思着今日到此,明日再来收拾不迟,遂吩咐羽民军收手回撤。羽民军大胜而回,意气风发,跟随大鹏返回了西边的大山之中歇息。 次日一早,众人简单弄些吃食,大鹏命羽民军战士一鼓作气拿下那三身国,去王宫之中尽享美味,羽民军也士气高涨,只等借着昨日之威横扫剩余守军,庆贺胜利。 大鹏带领数百羽民军很快又来在不远处的城上,低头看,见守城卫士早已严阵以待,大鹏本欲马上命羽民军发起进攻,忽觉有些异样,那守卫的数量相比昨日竟未见减少。“难道他们又有后备力量?”大鹏心中暗自怪道,却转念一想:“管他许多,有多少,只要敢负隅顽抗,都是前来送死。”想至此处,大鹏下令:“给我杀!”羽民军得了指令,呐喊一声,俯冲而下。 那三身国城中的守卫见羽民军杀到,奋起抵挡拼杀,双方直战了半日,互有伤亡,三身人折损大半,羽民军延用昨日战术,只十数人伤损。大鹏并不想将对方悉数斩尽杀绝,见羽民军也是疲惫,便命令收兵,待来日再做计较。数百羽民军携着受伤之人跟随大鹏返回山中歇整。 一夜无话,次日凌晨,三身人的国城上方,一片白羽再度出现,大鹏带领着羽民军一路琢磨着如何设法令那三身国人尽快放弃抵抗。来在了三身国城上方,低头看,不禁大吃一惊,那城中的守卫数量依旧未有半点减少,皆是精神抖擞,早已准备应战。大鹏心中更加奇怪:“难不成他们有许多暗藏的兵力?” 大鹏命羽民军暂且在空中等待,自己则在那城上方盘旋了一周,除了城正中集中起来的上千名守卫,似也未见更多异样。大鹏在满腹疑问中下令攻城,羽民军一声呐喊冲将出去,那些三身战士依旧是斗志昂扬,丝毫无有疲惫之态。 大鹏在空中一边观瞧,一边纳闷:“难道这三身人有起死回生的本领?”当这个念头突然袭上心来时,大鹏感到了一丝困窘之意。“不行!我定要弄个明白!”大鹏随即对羽民军吩咐道:“捉几个活的来!”羽民战士闻听虽不知大鹏何意,但领令行事,几个人一齐联手,去将一名三身人拖着胳膊拽着腿拎到了大鹏跟前,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大鹏走上前问道:“你们为何有如此多守城战士?不见减少?” 那人被摔得挣扎不起,用六只手撑地,愤怒地看着大鹏。一旁羽民战士用长矛指着他的头喝道:“问你话呢!”那人被逼无奈道出实情:“国王有仙药给我们疗伤,吃了之后,受的伤一夜便可痊愈,并且恢复体力。” “哦?还有这等事?”大鹏见果有异处心中好奇,嘴上不禁嘟哝出来。很快他心中有了打算,于是吩咐放了那三身人,自己则召唤众羽民军战士返回。 众羽民战士正杀得兴起,见大鹏召唤,遂收手折返。大鹏命他们先行回去歇整,自己则一抖双翅,来在那三身国城的高空之中观看仔细。下方那三身国人见羽民军撤走,也纷纷收了武器,清扫战场。那些受伤的战士被悉心喂食了药物,好生安置起来。大鹏看得明白真切,正此时,闻听下方有人道:“仙药已不够了!”又有人道:“快去禀报国王!”只见一人径直奔向城中王宫。大鹏紧盯着下方的动静,看他们如何处置。稍许,见一队三身人身上各自架着一只黄鸟,出了王宫,奔北方而去。大鹏见状在高空之中紧紧跟随。 那些人并未注意到空中还有一双眼睛正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出了北城门,直奔北方不远处一座高山。那山郁郁葱葱,草木繁盛,来在山脚下,走在最前面的一人止住脚步,回头对众人道:“此次国王命令将所有仙草全部采回。”众人应声,随即分成八列,架着黄鸟各自朝山上而去。 大鹏在空中放低身形,紧随其中一队人来在了山中,见前方一块大石旁盘踞着一条巨大的黑蛇,蛇身乌黑闪亮,约有人腿粗细,那三身人见了黑蛇,放出了黄鸟,黑蛇见了那黄鸟忙闪身躲离。三身人上前将那大石旁生长的一丛绿草悉数采尽,放入随身的袋中,收了黄鸟,返身下山。 大鹏见了心中道:“那些人采摘的恐就是所说的仙药,待我将其夺来。”正欲上前抢夺,转念一想:“慢来,不如等山中所有人汇集一处再下手不迟。”打定主意,大鹏又盘旋至高空,四下里望,见另七队三身人也陆续从山林之中显现,未久一同聚在来时的山脚下。大鹏见时机已到,猛地一扇双翅,似利箭一般朝那些人俯冲了下去。山脚下之人正欲返回城中,突然空中一个巨大的身影冲将过来,皆被吓得大惊失色,因扛着那仙草,来时也未带兵器,慌了手脚,有的抛下手中之物便跑,有的则拾起石头树枝试图抵抗,大鹏哪把他们放在眼里,挥动利爪便抓,转瞬之间许多人已胸裂肚开,余者拼命逃窜。 大鹏也不去追赶,将那些装仙草的袋子悉数收集齐,用双爪抓着,展翅飞回羽民军所在之地。 众山神和羽民军正在水潭旁安歇,见大鹏返回,起身相迎。大鹏将手上的袋子抛下,对众人道:“这袋中是仙草,可以疗伤。”众羽民军战士见了欣喜,连日出战,不少也身带伤痕,忙打开囊袋,取出那碧绿的仙草,草叶带齿,先揉碎了敷在伤口,又将其余吞下,伤口疼痛顿消,身体也倍感轻松。 大鹏见那仙草十分有效,看来三身国人果是靠此草恢复,如今仙草已被自己悉数夺来,不禁心中得意,遂吩咐道:“今日好生歇整,明日一早出击,一举拿下那三身国!”众人领令。 次日清晨,大鹏率领着全部羽民军再度来在了那三身国上方,低头看,见那城中守卫果然大为减少,其余料想是昨日被羽民军所伤,没有了仙草不能再战。大鹏一声号令,众羽民军杀向那城,不及半日,那人数已处劣势的三身国的守卫便是溃退。 大鹏飞至王宫,寻得那正欲逃走的国王,一把便将其擒获。国王见大势已去,束手就擒。大鹏率众山神和羽民军入驻王宫,受纳了三身国国王的投降。 歇整了一日,大鹏命会稽山山神留守三身国,又仔细叮嘱反复交待各种情形的应对之法,这才率其余山神和羽民军转向东而去。 第六十四章 讙头与厌火 大鹏率众山神和羽民军离开三身国向东飞行了大半日,见下面一片大泽,碧水映天,有万千青色红纹之鸟在水中站立寻觅,大鹏和羽民战士在上方高处经过,未惊动那鸟群。 水泽南部有一国邻水而建,稀疏插木为城,那城中人皆有翅膀,飞翔进出,看见空中一片飞人前来,遮天蔽日,许多正在水面上捕鱼之人慌忙飞逃回城中。大鹏率众紧随而至,在那城上方盘旋稍许,直奔城中人群最是密集之地而去。 大鹏在人群前收翅落下,那些人充满了惊恐之色。忽然慌乱的人群让开一条道路,见那人白发鸟喙,用双翅拄地行走,是长者模样,来在了大鹏跟前,看上去十分的镇定,开口问大鹏道:“你是何人,来我讙头国究竟为何?”声音苍老沙哑。 大鹏有人上前来问话,便道:“我乃是大鹏王,来此的目的是要你们悉数听从我的号令,如有不从者,必将丧命!” 那人看了看大鹏,又抬头看了看空中盘旋着的龙鸟以及大鹏身后密密麻麻手持利器的羽民战士道:“我讙头国人世代在此居住,即不去打扰他人也不想被他人要挟!”说罢一挥翅膀,只见四周的讙头国人纷纷振翅腾空而起,尖啸着用又长又尖的鸟喙朝大鹏等人冲上来便啄。 大鹏早有准备,见状一挥手,众羽民战士也展翅腾空,挥舞手中长矛迎上前去,在空中只见羽翼翻飞盘旋,双方上千人在空中混战在一处。 未久,胜负便分,那讙头国人果不是羽民军的对手,纷纷被长矛刺中落地。那长者见状,又一声呼啸,只见众讙头国人收住了身形,转身向北飞去。大鹏指挥众人随后紧追。 跨过一片空荡的水域,前面是那红纹青鸟的所在,讙头国人从低空掠过青鸟之地,将那原本在水中独腿而立的青鸟惊起,千万只展翅腾空向大鹏率领的羽民军冲来。大鹏正向前朝讙头国人逃走的方向紧追不舍,忽无数飞鸟直奔自己一方而来,仔细看,似曾相识,正思量间,那千万只飞鸟已是擦身而过,只闻听身后的羽民战士纷纷大声呼号,大鹏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想起其乃是曾在昆仑山遇到过的毕方之鸟。只见那些毕方鸟擦身所过之处,羽民军战士的身上羽毛瞬间燃起火苗,翅膀眨眼之间便是一片焦糊,禁不住疼痛哀嚎,后面的羽民军见了惊恐不已,慌忙转身便逃,一时前后互相撞在一处,陷入混乱之中。 那独脚毕方鸟继续铺天盖地掠过,大鹏试图冲入毕方鸟群将其驱散,怎奈鸟群数量庞大,在被大鹏冲散部分后仍有许多冲向羽民军中。羽民军在惊慌之中向东逃窜,前面一条滔滔大河,两岸红岩高立,将那河水映做赤红色,在南岸之上,一片白光,状似一片树林,羽民军不顾许多慌忙直飞过去躲避。来在近前,见原来那是白珠为叶的树木之林,风吹似寒冬飘雪,莹莹闪烁光洁。 羽民军冲入林中,喘息未定,那无数青鸟又朝林中飞来,转眼之间闯入林内,林木瞬间燃起烈火,白珠在炙烤之中纷纷爆裂化为粉末。羽民军见状又慌忙忙展翅便逃,冲出已是烈火熊熊的白珠树林。迎面正遇见鸟头飞龙赶来。原来是大鹏见势不妙,命众山神上前助阵,十五只鸟头龙领命,转身追那青鸟,来在赤水河旁,俯冲向水面,张口吸水入腹,朝白珠树林冲去,让过羽民军,朝那鸟群喷出一股股水柱,刹那间只见天空一片水雾弥漫,飞虹贯日,那些毕方鸟浑身羽翼沾湿,顿时在空中胡乱扑扇着翅膀纷纷坠落,九只龙鸟趁机一齐上前撕咬。那些青鸟惊惧不已,后面的掉头便逃,很快不见了踪影。 大鹏见鸟龙得手,召集众羽民军和山神重新聚集在河岸边,查点人数,山神皆在,只是此番羽民战士伤损过百。有羽民战士禀报了境况,大鹏道:“那些受伤不能战的就随他们去!”吩咐完毕,便命众人先且歇息,让众山神至附近山林河流之中捕兽捉鱼,给羽民军吃食,恢复体力,次日还要继续进发。 第二天一早,河边晨雾未消,大鹏唤起众人,羽民军昨日奔劳,疲惫刚有所缓解,睁开惺忪的睡眼,抖了抖浑身羽毛上沾满的晨露,拿起兵器,跟随大鹏和众山神向南而去。 刚飞起不久,前面一座国城已隐约可见,大鹏率先来在那城前,见那城筑土为墙,城中出入之人浑身黝黑,细腰宽背,双腿修长,健硕如豹,个个手持长矛利刃。 大鹏观望了些许,心中暗道:“看样子此国之人勇武善战,若与之对阵开战,恐非良策,不如趁其不备偷袭速胜。”拿定主意,大鹏对身后的羽民军吩咐下去,命他们做好准备,突袭入城,先行斩杀对方守城之人,然后再消灭敢于反抗的一切力量,杀他个措手不及。 众羽民战士领令,列队整齐,等大鹏一声令下,一齐展翅,只见一片白羽腾起,如梨花飘雨般向那城杀去。 对方未料今日灾难突临,见空中一群身披羽毛背长双翅之人手持长矛冲上前来,一时惊楞,待那羽民战士冲上城头将守城的卫士刺翻数名,方才纷纷呼号着举起手中的兵器抵挡。 羽民军借突袭抢得先机,瞬时间挑翻了数十名守城者,正在此时,只听对方人群中发出一声如野兽般的咆哮,那些浑身乌黑的守城战士闻听纷纷放下长矛,以手叉腰,深吸一口气,接着,只见一股一丈长的火苗猛地从口中直朝羽民军喷去。那羽民军战士未料到对方口能喷火,猝不及防,靠近对方的几十人被那火焰射中,顿时浑身腾起火苗,羽翅焦糊,痛得猛抖双翅,跌落城下,翻滚不止。其余羽民军见状大惊,急忙收了双翅,转身便逃。 远处观阵的大鹏将战场上突发的一切看在眼里,他见对方口中喷火,先也是大吃了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对身旁的鸟龙吩咐道:“快去取水助阵!”鸟龙会意,纷纷腾空而起,转回头直奔昨日取水的赤水河而去。大鹏又命龙鸟将那逃散的羽民军聚拢,在空中守候,等待他的命令再度出击。龙鸟领命,将那些羽民军重新聚集到了一起。 很快十五名鸟龙山神便已吸饱了河水,翻回头冲那城头冲去,来在了城上,张开口,只见十五条蛟龙般的巨大水柱直喷向那守城的卫士,将其冲得飞起摔落在地上。鸟龙没有停歇,水到之处,渐起汪洋。大鹏见鸟龙得手,遂下令羽民军战士再度出击。羽民军领命在龙鸟的驱使之下,再度挺长矛冲向城中。对方被水一冲,口中焰火尽消,再不能出,见羽民军再度杀来,皆是惊恐,慌忙逃窜。但双腿再快却哪及飞翔的速度,被杀得死伤无数,余者丢掉手中兵器拼命四散奔逃。 一番屠戮,只听哀嚎声遍地而起,血水到处奔流。在空中的大鹏收了翅膀落在城中,将捉来的一名黑身人审问出了王宫的所在,招呼众羽民军与山神,直奔王宫而去。很快便至王宫,大鹏命羽民军包围王宫,羽民军在半空中手持长矛指着王宫,将王宫紧紧围困,不放过任何人进出。 大鹏来在宫门前,见那宫中有一人面朝门外站立当中,身材高大,披着豹皮,裸露的肌肤乌黑,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白光。那人见一只金翅大鹏前来,身后跟着一群龙头鸟身和鸟头龙形的怪神,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强做镇定,立在原处未动。 大鹏迈步进入宫中,来在那人近前,问道:“你是国王?”对方似已被大鹏这阵势唬住,点头道:“我是厌火国王。” 大鹏道:“从今天起,你的国家归我大鹏王所有,你也要听从我的命令!” 那国王看上去不敢违背,点头只说了个“是”字。 大鹏见国王屈服,即刻命令道:“去安排上等的饭食还有住处。”那国王没有拒绝,领大鹏之令,吩咐人下去安排。大鹏和众山神在王宫大殿落座,未久,丰盛的美食摆上,皆是山中野味,烤得是满室生香,众人尽享了美味。席间,国王要出去给大鹏的手下安排住处,大鹏许可,国王出宫半晌返回。 盛宴已毕,国王起身道:“今夜就安排大王和众山神住在我原本的歇息之处。” 大鹏问:“我带来的军队在何处安置?” 那国王回答道:“因人数众多,便安排在附近草屋之中。” 大鹏闻听盯着那国王看了看,见那国王面无表情。大鹏对身旁的山神小声做了交待,命他们与众羽民军住在一处,众山神领令出了王宫。 大鹏独自住在国王的寝宫,命那国王在附近莫要远离,国王尊令,一旁也寻地歇息。 入夜,大鹏并未合眼,他支起耳朵聆听着四周的动静。夜半时分,忽然,外面一阵嘈杂之声,紧接着呐喊声骤起,大鹏一个翻身跳将起来,再找那国王,已是不见踪影。大鹏欲推门出去看,那宫门却已是滚烫灼热,透过缝隙能看到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光。大鹏不惧,伸展双翼,一蹲身向上一纵,冲天而起,将那房顶冲破,来在半空,向下看,见那王宫已被烈火包裹,很快便轰然坍塌。王宫南侧一片火光冲天,在火光的照耀之下,众山神和羽民军战士正与手持兵器的厌火国人混战,因有了防备,那厌火国人的喷火之技也不再奏效。 大鹏展翅飞在空中仔细观瞧,见一个身影正在晃动,指挥那厌火国人冲杀,正是那国王。大鹏气恼,猛地扑上去,用一对利爪死死地钳住那国王的颈部,那国王头部无法动弹,感觉要窒息,双手拼命挣扎,被大鹏拎至半空。大鹏对其恶狠狠道:“命你的手下放下兵器投降,否则我就将你国人全部灭杀。”说罢松开其头颈,用一只利爪抓住其后背悬在半空。 那国王被大鹏擒拿,忍住背部的剧痛对下面喊道:“别停手,杀了他们!” 厌火国战士听见半空中国王叫喊的声音,都抬头看,只见大鹏抓着国王在半空,皆继续拼斗。再看那些羽民军的住处,早已是一片火光冲天。 大鹏恼怒,将那国王重重地摔在地上,一众山神上前将国王按住。大鹏来在那国王处,国王倒身在地,挣扎不起。大鹏怒声喝道:“你竟敢图谋暗算!”说罢一爪抓向那国王头顶,国王顿时毙命。大鹏转身冲着那些还在抵抗的厌火国人高声道:“你们的国王已死,还不投降!” 厌火国人见国王被大鹏杀死,失却斗志,且战且退,杀声越来越弱,最终背靠城墙被羽民军围住。 众山神对大鹏道:“幸亏大王早有安排,我们做好了防备,不然今夜要葬身火海。” 大鹏微微点头,来在城墙前,对那些厌火国人大声道:“你们若肯投降,我就饶恕你们,不然,将是和你们的国王一样的下场!” 厌火国人互相看看,片刻迟疑之后,陆续开始有人愿降,余者犹豫之后,也悉数放下手中兵器。 大战一夜过后,厌火国在烟火之中迎来了晨曦,朝阳透过烟雾射向城中,再看城内,横七竖八尸横遍地。大鹏命厌火国人清扫战场,自己又和众山神查点人数,羽民军有部分羽翅伤残,部分轻伤。大鹏命众人在城中歇整一日,自己将全城查看了一番,对城中的情况了解了详细,又命长右山神监守,让那些不能再展翅飞翔者留下歇养,次日启程向东,继续征程。 第六十五章 蛟王征北域 蛟魔王在大人国辞别了几个兄弟之后,一路向北跨越山川,来在大河北岸,正是落花恨雨飞沙恋风,枯叶满地秋意渐凄时分。他先前往少咸山,径直寻至少咸山主的洞府,在洞门前呼唤。那山主听到蛟魔王的声音,很快来到洞口,见正是魂牵梦萦之人,抑制不住兴奋之情在脸上洋溢,先行招呼道:“你果真是来了!” 蛟魔王见其面带惊喜,眉目含情,也是欣慰。山主将蛟魔王引至洞中,蛟魔王进入洞内,见洞中一如既往是他熟悉的模样。 蛟魔王在石桌旁坐下,少咸山主端上鲜果让蛟魔王品尝,蛟魔王谢过,取了几个张口便食。那少咸山主看着他笑道:“你不怕这果有毒?” 蛟魔王略微一愣,手停顿了一下,继而笑笑,把那鲜果吞入腹中,对那山主道:“我此番前来是将要征战北方诸国,想邀你加入,你可愿意?” “愿意!”那山主想也没想便是回应。 蛟魔王看着那山主点点头道:“好!还要你协助召集其他诸山的山主。” “好!”那山主爽快答道。 蛟魔王见其答应,便对其道:“望你尽早前往。” 那山主依旧目光不离蛟魔王的面庞道:“你一路辛苦,先且歇息一二,我明日一早便动身。”蛟魔王点头。 食罢鲜果,少咸山主拉着蛟魔王的手臂来在洞外,洞外秋日高阳,冷风习习,花谢叶落。蛟魔王随着她来在山顶,极目远望,满山红叶似血,二人无限徜徉。及至彤霞掩映时分,两个人方才一同返回洞中,各自安歇。 次日一早,少咸山主辞别蛟魔王,出发赶奔诸山,三日之后,返回洞中。蛟魔王见其身后又跟随着许多人首蛇身的山神,连同少咸山主共计一十四位,见到蛟魔王皆表愿意跟随出征。 蛟魔王欣喜,即刻启程,又至钩吾山和归山找到山神首领,钩吾山召集到了山神共计一十六名,归山聚集了全部四十四名山神。那些山神早已见识了蛟魔王的厉害,守在山中闻听召唤不敢违背。三十名人首蛇身山神,二十名人头马身山神,二十四名人首猪身山神,共计七十四名,同蛟魔王一起向北进发。 一路上,蛟魔王率领的远征队伍所到之处,騊駼惊,豺狼躲,驱白駮,赶青罗,浩浩荡荡,无有耽搁。这一日,前面望见一座高山,附近有一处平丘,丘上杨柳垂枝、甘华林立,灵彩遗玉遍地、青马奔腾徘徊、视肉怪兽出没,累累红黄硕果在枝头摇弋,丘南一片篁竹,那竹高大粗壮,足可两人环抱。竹林之南是一片湖泽,湖水如玫瑰般娇艳,湖岸镶嵌银边。蛟魔王带领众山神绕过那大湖,少咸山神眼望湖水无尽流连。来在高山前,抬眼望,见青鸟、琅鸟、玄鸟、离朱、鹞鹰在空中盘旋,山中熊、虎出没。至山上看,南面有一处大墓,北面有九个小墓,不知哪个英雄在此长眠。再向西远眺,见一片沙洲环绕,桦树、椴树、檗木、山槐,在秋日下五色斑斓,层林尽染,方圆足有三百余里。蛟魔王率众人穿过密林,便又来在当初曾经征战的洹山,洹山上三棵六十丈高的大桑树,高耸接云,没有半点枝叶,向南望,则是一片数百里广阔的流沙。 过了洹山,是一片沃野,蛟魔王停下脚步指着那片沃野道:“过了此片地带便有国城。”众山神闻听,打起精神。 蛟魔王注视那片沃野,见一片平地之上,草色已黄,桑树间立,一女子倚着桑树正在吐丝,隐约已可见远处有一片城池,有人影晃动。蛟魔王命身边人头马身山神:“你们谁前去打探一番,看看究竟如何。”龙侯山神自告奋勇,扬蹄嘶叫一声,奔向野桑林中。未久,见其摇头晃尾惊呼着跑回,身后一群长着狼头的长蛇正凶恶地张着大口,露着尖牙紧随而来。 蛟魔王身边的少咸山神见状,一挥手,身旁的十数名蛇身山神一拥而上,让过那龙侯山神,冲向对面的狼头蛇群。那蛇群见一群巨蛇冲出,急忙停住,昂首而立,龇牙瞪眼。少咸山主也率众山神停在对方不远处,双方对峙稍许,那狼头蛇俯首四散逃去,潜入桑林,不见了踪影。 少咸山神见狼蛇退去,示意身旁的狱法山神,前去探看探看。那山神领令,俯身而行,穿越那片野地,在野地边盘在一颗桑树上远眺,未久折返,对蛟魔王和少咸山神道:“那城方圆甚广,城墙高木筑就,城上有人把守,一些身材高大之人手持木棒、石斧进进出出,其人长有一对巨足,有常人十个大小,那些人皆赤足、披发,身体强健,声音高昂。” 蛟魔王听山神汇报完毕,料一番争战在所难免,此是征服北部大地的第一座国城,势在必得。随即命令,穿越野地,趁其不备从城门正面杀入城中。 众山神领命,四散开来,悄然行进。很快来在城门前聚集,蛟魔王手中龙舌鞭一挥,众山神得了指示,只闻听一片马嘶、猪嚎,七十余名山神一齐向前冲杀,直奔城门而去。 那城中人忽见一群人头蛇身、马身和猪身之怪突然冒出,气势汹汹吼叫着奔城门呼啸而至,一时惊乱,忙撇下背上抗着的刚刚打来的猎物,挥手中大棒、石斧上前拦阻。 二十名人头马身山神速度疾快,挥舞手中长矛,眨眼间已闯过城门,冲入城中。守卫城门的人似方才醒悟,急忙奋力将大门关闭。二十名山神在城中便与那包围过来的城中士兵战在一处。其余山神被拦在城外,那人头猪身山神和人头蛇身山神与城外几十名守卫斗在一起。山神手持利斧欲上前砍剁,二人多高的守卫未等山神靠近抬起巨足朝山神踢去,那些山神猝不及防,竟被巨足踢得人仰马翻。山神恼怒,翻身爬起,抡斧再战。 此时那蛇身山神见状,游身上前,将身一下缠住那些守卫的双腿,守卫奋力挣扎,双腿却不能动弹半分,众山神见状,一齐上前砍杀,守卫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转瞬间,门外的守卫已被悉数砍翻在地,尸横一片。那城门已是紧闭,城头守卫持兵器呼号喊叫。 众蛇身山神沿树木搭建的城墙向上攀爬。城头的守卫用巨石、利斧抵挡。一番冲杀,蛇身山神占领了城头,冲入城中,与人头马身山神会和,并肩与那巨足士兵作战。城中的守卫士兵越聚越多,喊杀声震天,众山神也越战越勇,相互配合应敌,很快占据了上风。 城头剩余的守卫被蛇身山神击退,城门外,那些猪身山神也在挥利斧猛劈城门,那城门由几层巨木制成,着实坚固。十二名八腿猪身山神见状怒起,咆哮着冲向城门,用嘴连拱那两旁的立木根部。很快,那原本稳固的城门开始摇晃,岌岌可危。 就在城中山神和众守卫混战之时,闻听得“轰隆”一声沉闷巨响,那城门倾倒,数十名人头猪身山神也挥舞利斧呐喊着杀入城中,与其他山神一齐奋力拼杀。蛟魔王见山神得手,城门倒塌,也挥舞龙舌鞭杀入城中,扬鞭奋力,连片扫荡。 那国王闻听有人前来,并打破城门,大惊失色,忙聚集守卫兵力亲自率领前来迎战。 这一场混战,杀得是昏天黑地,那城中的守卫虽然身大足沉,却难敌众山神之力,从晌午直至黄昏,城中的守卫一片片倒下,逐渐再无生力军上前。 蛟魔王见状,吩咐:“天色已晚,明日再战!” 众山神闻听各自使兵器退了眼前的对手,跟随蛟魔王齐齐向城门外一拥而走,迅疾不见了踪影。 那城中人见众山神退去,忙赶在日落之前收拾残局,敛收战死之士,救助受伤之人,简单整修了城门,派剩余人把守。又升起篝火,以防不测。 一夜无话,次日凌晨,蛟魔王率众山神来在城外,见那城门歪扭,斜立紧闭,城上士兵严阵以待,却已是稀稀拉拉,不比昨日人数众多。 城上的守卫见蛟魔王领众山神又是前来,忙向城里禀报,那国王闻听,急亲自来到城头,向城外观瞧,见城外有数十名人头兽身之怪在迷蒙的晨雾当中聚集,为首的正是昨日城中混战的蛟魔,浑身乌黑,霸气昂首而立。 那国王心中愤怒,手指蛟魔王大声道:“你们这些魔怪,我们何日与你们结下的冤仇,为何前来寻我跂踵国的麻烦,杀了我这许多族人?” 蛟魔王上前几步道:“我兄弟要统治整个大地,你等必须全部归顺!” 那国王闻听心中虽然愤慨,但因见识了蛟魔王和众山神的厉害,压住怒火道:“如果我们不愿降你呢?” 蛟魔王道:“那就别怪我们无情!” 国王沉默稍许对众人慨叹道:“我们在此地也有数百年,如今遇此强悍之敌,战士已损伤数百,所剩无多,如此下去,难免灭族之灾。” 众人之中还有不服的,欲再出战,被国王拦阻,遂命人开城投降。 蛟魔王率领众山神鱼贯入城,见那城中倒也安置得齐整,在国王的引领之下来在王宫,蛟魔王居王座坐定,跂踵国王听候吩咐。蛟魔王命其安排丰盛宴席。国王让侍者端上各色烹制的走兽飞禽,蛟魔王与众山神共同享用。 歇整了一日,蛟魔王选人首马身的神囷山神留下监守,次日一早出发。 第六十六章 拘瘿解痼疾 蛟魔王的远征大军一路向西,已可遥望大河,河北岸一片树林,树林北部有一国城显现。再往远处看,远方的山头冒着滚滚浓烟。蛟魔王率众山神潜入密林,见那密林原来乃是一株大树,干劲枝遒,枝叶丰茂,独木绵延千里。 众人至树干处,望见那粗大的枝干上盘绕着一条巨大的青蛇,黄色的蛇头正盯着蛟魔王和众山神口吐着红信。众山神有些惊愕,不敢轻易挪步。少咸山神见状正要上前,被蛟魔王拦住。蛟魔王抽出龙蛇鞭,迈步上前,那大蛇见蛟魔王逼近,猛地张开足能吞下一整只鹿的大口朝蛟魔王袭来。蛟魔王闪身躲过,一挥手,龙蛇鞭已将那大蛇的头颈缠住,向外一甩,那青蛇的身躯被卷起两丈高,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挣扎了一番,再上前看时,早已气绝。 蛟魔王身后的众山神见状松了一口气,又一同继续前行来在城南近处观瞧,见那城中进进出出之人每人都用一只左手托着脖颈上的一个大肉瘤。蛟魔王见那些人长相奇特,不知其高低深浅,便对身边的两个人头马身山神道:“你们趁其不备看能否捉住一两个回来盘问一下。” 轩辕山神和王屋山神领令,由林中纵身疾驰而出,眨眼之间便来在了那城附近,那些人见两个人首马身的怪神飞奔前来,纷纷惊慌逃窜,两个山神冲入人群探手各自捉住一个带回林中。 那两人被掼在地上,痛苦呻吟着不能站立,蛟魔王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两人看见蛟魔王的凶恶模样竟未惊慌,咬紧牙关,皆是不发一言。 两名山神正欲用狠,被蛟魔王拦住,对那二人道:“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你们只要告诉我城中的实情,我便放了你们。” 那二人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人开口道:“我们是拘瘿国人,国内有数千人,在此久居,不知你们是什么来路?” 蛟魔王问道:“你们脖子下面长的是什么?” 那人答道:“我们拘瘿国人出生时都在脖颈下生有一个赘瘤。” 蛟魔王道:“哦,原来如此,看来你们行动也是不便,我乃是蛟魔王,正欲征服北方诸国,你们回去告诉国王,让他开城来降,以免受苦。” 一旁一直未曾发声的那人闻听跳将起来,高声道:“休想!我国人从来不与任何人屈服,才在此立足,国王更是英勇无畏,你们若要来犯,恐怕没那么容易得手!” 众山神聚拢在那二人周围,他们的怪异模样似乎并没有让那两名拘瘿国人畏惧和屈服。蛟魔王闻听抬眼看了看那人,对他道:“那好吧,你们就回去禀报你们的国王,说我明日要去攻城,夺取他的王位。”蛟魔王的声音阴沉而有力,仿佛从乌云之中发出的龙吟低吼。 那二人看着蛟魔王,转身几步一回头,渐渐离去,行至远处迈开步手托赘瘤向城中奔去。 蛟魔王看着二人远去,对众山神道:“看来此国之人仅一臂可用,明日一战应能将其拿下,今日便在林中歇息。” 众山神领令,在林中寻地安歇。 次日一早,蛟魔王带领众山神来在南城门外,那城中的守卫早已发出警报,稍顷,只见城门大开,一群人鱼贯而出,列队在城门前,足有千余,个个身披兽皮,右手持长矛,左手拖着项下的赘瘤,为首一人,须发皆白,身躯高大,傲然挺立。 蛟魔王见对方早有准备出城迎战,也不多言,一挥手,众山神呼啸一声向那城冲去。十名八脚猪身山神嚎叫着手舞大斧冲在最前,身后诸山神紧紧跟随。那拘瘿国战军的首领见状也一挥手中长矛,身后的战士一齐呐喊迎上前来。双方一场混战,直杀得是血肉横飞,嚎叫连天。那拘瘿国人果然不是对手,被几十名山神杀得大败,死伤过半。蛟魔王看准机会,冲至那首领的近前,一把将其捉住。众拘瘿国战士见首领被捉竟不罢手,继续奋战。 蛟魔王将那首领拖到城下,对城上高喊:“叫你们国王出来投降,不然的话,我就把你们全部都杀光!” 城上之人闻听非但没有响应,反倒一齐抛下乱石朝蛟魔王砸去,蛟魔王闪身躲过。此时那被捉住的首领喝道:“你们莫费心思了,我就是国王,我早已命令守城的士兵,不杀到最后一人绝不罢休!” 蛟魔王这方才仔细看了看那首领,见其果是满面饱经风霜模样,有些年岁,出言决绝,心中盘算了一下,接着朝众山神一挥手高喊一声道:“今日到此为止,我们撤!” 众山神正杀得兴起,忽听蛟魔王召唤回撤,不知为何,却不敢违背,遂各自抽身,且打且退,向密林聚拢。那些拘瘿国战士不敢上前追赶,见众山神远去,便也扶起伤者退回城中。 蛟魔王带着那国王和众山神来在密林当中的空地,蛟魔王将那国王放开,那国王踉跄了几步站稳,环视四周,面对一群人首兽身之怪张牙舞爪,国王面沉似水,看不出是因恐惧麻木还是毫不畏惧。 几名山神高声问道:“我们正在尽兴,要把他们全部杀光,何故叫我们撤回?”其余山神也有同样的疑问。 蛟魔王看了看那些山神道:“我要那空城无用!” 众山神闻听似乎有所领会,不再多言,看蛟魔王对那首领作何处置。 那国王知道没有逃生的机会,立在当中不动身形。蛟魔王上前对其道:“今日一战,你也看到,你们毫无胜算,若你肯劝说你国人投降,可免遭劫难。” 那国王闻听斜眼冷笑道:“我国人一向不与人屈服,我已吩咐他们战至最后一人,我虽命在你手,不能再领军杀敌,但我的继承者定会与你们战斗到底!” 蛟魔王见那国王果真顽强不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将对话继续下去。周围的几名山神挥舞手中兵器高声嚷道:“杀了他!杀了他!” 蛟魔王摇摇头不语,此时一名山神上前对蛟魔王道:“我有一法,不知可行与否?”蛟魔王抬头看,见是甘枣山神,不知他欲作何打算。那山神将蛟魔王引至一旁低声对蛟魔王耳语,蛟魔王听罢点点头,又转身来在那国王身旁对其道:“你国人皆受那赘瘤之累,我若能治好你国人之症,你可愿率领国人投诚?” 那国王显然没料到蛟魔王会出此一言,盯着蛟魔王半晌方才道:“若你果真能治好我国人之症,我可令国人不与你们为敌。” 蛟魔王听那国王话锋委婉便道:“别忘了,我随时可以取你举国人的性命!” 那国王冷冷道:“你想要我国人为你效力?” 蛟魔王微微点了点头,紧盯着那国王。那国王看了看蛟魔王和四周围对着其虎视眈眈的山神,稍一沉吟道:“可以,但有个条件。”蛟魔王示意他说下去,那国王道:“如果你想要我国人出战,须是得他们心甘情愿!” 蛟魔王闻听略加思量后深深点了下头,那国王道:“好,我接受你的条件,如果你能治好我国人顽症,我国中的战士自愿者可听你召唤,随你出战。” 蛟魔王与那拘瘿国王达成条件,随即安排众山神将那国王小心看守,自己和甘枣山神连同五名人头马身山神连夜动身,去寻那可治愈赘瘤之物。蛟魔王又命其余山神在他离开之时听从少咸山神的安排,众山神领令。少咸山神叮嘱蛟魔王多加小心,蛟魔王让其放心。 安置完毕,蛟魔王与几名山神一路向甘枣山方向奔去。日夜兼程,数日后来在甘枣山上,那甘枣山神寻得一兽,状若猲鼠,额有花纹,乃是?兽。甘枣山神将山中的?兽悉数捉得,众山神又将那?兽穿在一处,各背几捆,有数百只之多,未多停留,返回拘瘿国外众山神所在之处。 蛟魔王和几名山神去了七日,少咸山神原地等得焦急,看见蛟魔王身影出现,急忙迎上前去。蛟魔王见那少咸山神无恙,心中欣慰。又来在那拘瘿国王处,见其数日之内已颇显憔悴。那国王看见蛟魔王去而复返,站起身,用问询的目光看着蛟魔王。 蛟魔王命几名人头马身山神将身上的?兽卸下,取一只交予那国王,对其道:“吃了这?兽之肉,便可治愈你项上的赘瘤。”国王看着那?兽却不敢张口,一旁一名山神笑笑,用手将那?兽撕成几片碎肉递给那国王,那国王也不再迟疑,取了一条,吞入口中咀嚼起来,继而咽下。吃罢?兽之肉,国王低头看了看,自己项上的赘瘤还在,未有变化。一旁甘枣山神见状道:“这?兽之肉一日方能奏效。”国王看了看甘枣山神,又回到原来的休息之地坐下,眼望远方,一声不响。 蛟魔王对甘枣山神道:“就等明日。”说罢与少咸山神至一旁叙谈这几日境况。 次日一早,众山神尚未醒来,忽闻一声叫喊:“果真没有了!”众山神被惊起,不知发生了何事,原来那拘瘿国王在晨曦中起身,用手一摸,果然赘瘤已是不见,只留些许褶皱,不禁兴奋地叫出声。 蛟魔王闻听呼喊,起身看,见声音来自那国王,遂至其近前,见其项下的赘瘤果然消失不见,也是大喜,对那国王道:“我的承诺已然兑现,你该如何?” 国王对蛟魔王道:“好!我即刻回国与我国人商议。”蛟魔王做了个手势,周围的山神闪开一条道路,那国王头也不回,直奔拘瘿国城。蛟魔王随后也率众朝那城方向而去。 那国王到城下,城门打开,将其迎入,又迅速闭紧。蛟魔王和众山神在城前等待许久,也未见那城中有任何动静,一些山神不耐烦地叫嚷着,蛟魔王不知此法是否奏效,也有些忐忑。 及至晌午时分,见那城门忽然大开,一队数十名手无兵器的拘瘿国战士来在蛟魔王的面前,为首一人见了蛟魔王对其道:“我奉国王之命,来取消除赘瘤之物。” 蛟魔王闻听,即命众山神将其引至堆放那?兽之处。那首领吩咐众人将地上堆放的所有?兽都放入事先准备好的囊袋之中,每人左手托着项下的赘瘤,右手拎着囊袋,首领对蛟魔王道:“我国王命我转告大王,明日若见我城门打开,便请大王入城。” 蛟魔王说:“好!”目送那些战士返回城中。次日一早蛟魔王和众山神便向那城池张望,时间似乎变得缓慢,直至正午时分,城门终于被打开,蛟魔王见状大喜,率所有山神直奔城门而去。城门外早有两排拘瘿国勇士列队相迎,国王亲自出城将蛟魔王和众山神迎入城中王宫,直至大殿。一路之上拘瘿国人夹道相迎,那些人的项下赘瘤已是消除。 来在王宫大殿,国王请蛟魔王和众山神落座,摆上新摘的各样美味鲜果,端上刚打来的虎、豹、熊、罴、视肉、騊駼、蛩蛩、黄蛇。 国王对蛟魔王道:“大王英武盖世,又解除了我国人长久以来的累赘之症,使得勇者的双手得以解脱,能够一起挥舞兵器成为真正的战士,母亲也能用双手怀抱自己的婴儿,这是我国人长久的渴望!我们国中战士愿听从大王的调遣追随大王。能去更广阔的战场一展雄姿,正是他们心中一直以来所期盼!” 听罢那国王所言,蛟魔王喜道:“好!即有此诚意,我就接纳你们于我的麾下,待将来需要之时,随我共同出征!”那两旁的战士齐举双臂欢呼响应,声震大殿。 盛宴已毕,众人歇息。次日,蛟魔王在国王的陪同之下巡视了全城,蛟魔王安排轩辕山神留下监国,自己率其余众山神出城向西进发,拘瘿国上下相送至城外远处。 第六十七章 血染夸父国 韦风萧萧,碧空清透,五彩羽冠的狂鸟翩翩起舞,在流黄酆氏国城中平坦的山顶上,一群独臂人首牛、马、羊身和独脚兽身模样的山神簇拥着正当中威风凛凛的牛魔王。山下密密麻麻列队整齐的一万多名将士正在接受检阅,为首之人骑跨着一头鹿角有一人宽的大鹿,那是原本这里的国王,现在牛魔王的臣下。 牛魔王俯首看着刚刚被自己征服的流黄酆氏国,三百里方圆,筑石为城,四面通达,这里是他早就觊觎之地,他要将此地作为征战整个大地西部的根据地,为此他召集齐了西部山神后,便把第一个目标指向了流黄酆氏国。这个国家拥有与其广大的地域规模相称的战军,国王的殊死抵抗令牛魔王大为懊恼,在所有山神全力以赴及新征召的一股力量的参与下,终令那国王和其手下的将士臣服。 检阅完毕,牛魔王和七十八名山神来在王宫,那王宫岩石筑就建筑宏伟,国王安排的饭食也令人满意。牛魔王并未准备在国中停留许久,西部地域广大,尚有许多地方等待他前去征服。三日后,他便带领着全部山神出发了,甚至没有留下一个监守,一种未知的紧迫感驱使着他要尽早完成对大地的统治,于是把监管流黄酆氏国的任务交给了新征召的力量,他相信那股力量足以震慑住整个流黄酆氏国全副武装的逾万名战军。 蛟魔王率领着一众山神离开了拘瘿国继续向西在漫漫荒地崎岖而行。一日后,前面一片金色的胡杨林在弱水流沙之中映入了眼帘。蛟魔王止住脚步观望,见碧水青天,金黄倒映,雁鹤飞舞,一旁的少咸山神见如此美景不禁连声叹道:“好美啊!” 蛟魔王心不在景,派一名山神前去探看动静,未久山神返回报:“禀大王,林中未见异常,过了那片树林有一个国城。”蛟魔王闻听吩咐众山神跟随他一起小心前行。穿过那片胡杨树林,见前方远处两棵巨大遒劲的胡杨树并列而立,枝叶繁盛,独木如林。两棵巨树之后,果有一城,筑土为墙,纵横宽广。有巨人进进出出,见那些人,个个身材魁梧,四肢粗壮,足有六人多高。 蛟魔王观望片刻,沉默不语,少咸山主见状道:“你是否担心那些人身材巨大,难以对付?” 蛟魔王微微点了点头。少咸山主道:“不必担忧,我们的蛇身毒牙正是降服此类好手,他们那粗莽的身躯遇见我们,便无以施展。” 蛟魔王看了看那少咸山主,神情略有舒展,对她道:“好,明日你率众山神出战,要多加小心!”少咸山主点头。 落霞孤鹜,秋水映天,天色已晚,蛟魔王吩咐众山神返回林中歇息,明日出战。 次日凌晨,胡杨林叶散射着朝阳金光,众山神已列队整齐,蛟魔王吩咐马身和猪身山神在树林中观阵,少咸山神带领全部蛇身山神共计三十名,齐至城门前,那城门尚未开启,少咸山神冲城头高声喊喝:“城上的人听着,我奉蛟魔王之命前来,你们若顺服,便留你们一条性命,否则我们将攻入城中,生死不论!” 那守城的巨人见城外一群人首纹身的大蛇来在城下,为首的一个放言挑衅,忙去城中禀报,未久,只见城门大开,百十名巨人挥舞着大棒迈大步咆哮着冲出城来,大地震颤。 少咸山主看着那些巨人,忽然发现其双臂上各缠一物,仔细看,竟然左臂上缠着一条黄蛇,右臂缠一条青蛇。少咸山神见了隐隐感觉那青黄二蛇非是善类,但大敌当前,来不及细想,便一声呐喊,众山神挺身迎着那些巨人冲了上去。双方也不搭话,巨人挥大棒朝山神便砸,山神扭身闪躲,那大棒砸在地上,轰隆声响,便是一个大坑。 按照事先商定的计策,众山神转动身形,冲至巨人脚下,张口露出毒牙向巨人的双腿便咬,那巨人行动笨拙,冲在前面的纷纷被毒牙咬中,瞬间腿脚发麻,继而剧痛传遍全身,持着大棒的大手在空中胡乱比划几下,轰然倒地。 此时只听一名巨人大声吼叫:“放蛇!”那些巨人闻听指令,纷纷抖动双臂,青黄两条大蛇从巨人身上猛地窜出,直奔众山神而去,双方各露狰狞,毒牙相向,巨人纷纷后撤。 顷刻之间,战场上数百只大蛇互相绞在了一处翻滚,蛇身蛇尾搅得是飞沙走石尘土飞扬。众山神拼尽全力厮杀,近晌午十分,终于将那两百青黄毒蛇尽数杀死,自身却也伤亡惨重。少咸山主见巨人退回城中,也命剩下的山神撤回树林。 来在林中查点人数,带去的山神死伤过半,余者也不少是遍体鳞伤。蛟魔王上前来看,见少咸山神浑身带血,遍布伤痕,忙问:“你怎么样?” 少咸山神强忍住伤痛答道:“没有大碍。”却也不能再多言。蛟魔王忙命众山神扶着他们寻林中空地歇养。蛟魔王守在少咸山神身边。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死亡千年依旧挺立的胡杨树枯木黑暗的剪影恐怖狰狞。 夜幕降临,四周静寂,少咸山神起身对蛟魔王道:“那巨人有毒蛇相伴,十分难对付,若要战胜他们,唯有趁夜偷袭。” 蛟魔王道:“你征战劳乏,先且歇息两日,待我想想别的办法。” 少咸山神道:“我没事,今夜我就带领剩下蛇神入城偷袭。” 蛟魔王道:“好吧,我带领其余山神在城外接应。”少咸山神点头。 待到深夜时分,少咸山神点齐了蛇神,共计还有一十四名,在夜色的掩护中悄然来在城下,未被发觉。随即绕城寻得一处没有守卫之处,沿着树干爬上城头,跃入城中。看那城中,静悄悄,约有数百巨人战士围在火堆旁手里抱着大棒,露天席地而睡。 众蛇神按照少咸山神事先的安排,先行各自潜行至巨人身旁,少咸山神也来在一名巨人身边,见那巨人正在酣睡,身上的两条大蛇也紧闭着双眼。待众蛇神皆埋伏到位,她猛地张开巨口,露出毒牙,一口咬在那巨人的脖颈之上。巨人在睡梦中被一阵刺骨疼痛惊醒,跳起身高声叫喊,惊醒了其余的巨人。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众蛇神已纷纷张口咬向面前的巨人。 那些巨人被蛇神毒牙咬中,毒液瞬间流向了全身,很快瘫软。尚未被咬中的巨人起身呼喊着寻找来袭者。 少咸山神和众蛇神在夜色的掩护之下,连连出击,向那些慌张无措的巨人发起突袭,很快,那些巨人便倒下四五十名,其余巨人在黑暗之中呼喊着手足乱舞,大棒乱挥,身上的大蛇甩出。混乱之中,群蛇乱舞,难分敌我,只顾死命撕咬, 守在城外的蛟魔王听见城中大乱,命身边众山神挥兵器砸那城门,马身猪身山神举兵器向城门猛砸,城门十分坚固,蛟魔王见状,纵身冲上城头,见那城头守卫的巨人已去城内混战,蛟魔王跳下城头用力拉开了城门,众山神一拥而入,一起与那巨人和大蛇展开了奋力的厮杀。蛟魔王的龙蛇鞭卷起那青蛇黄蛇翻飞,山神一边躲避着巨人的攻击,一边挥大斧长枪向四面涌来的大蛇劈刺。 一夜混战,及至朝阳将升时分,一场殊死的搏斗方才结束,四处没有了巨人的呐喊声,地面堆满了死蛇的尸体,众山神也累得浑身乏力,纷纷躺倒在地。 蛟魔王借着晨曦的微光拨开死尸急切地四处寻找,许久,方在数条扭缠在一起的大蛇之间发现了倒在地上满身是血的少咸山神。蛟魔王忙推开巨人和大蛇的尸身,来在少咸山神近前,见她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色苍白,口角的鲜血还在流淌。蛟魔王急忙将其头抬起抱在怀中大声呼唤。 许久,少咸山神方才微微睁开双眼,她身躯瘫软,看了看蛟魔王的面庞,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此时此刻: 再也不必在乎是对是错 至少曾经相聚过 虽然没有任何承诺 分离才算得到解脱 不管过去将来如何 只要曾经拥有过 一生有多少回忆 只愿你心中有过我 少咸山神头一歪,倒在了蛟魔王的怀中。蛟魔王的心中被难以抑制的悲伤充满,他紧紧搂着少咸山神,愣愣地看着远方,许久未动。胡杨染血,枯木断横,孤鸿哀鸣,寒风扬起风沙,落叶飞舞飘零,一阵暴雨倾盆而下,洗刷着大地上的一切,蛟魔王的面庞上,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处,冰冷地流淌...... 命运总是充满对错 再错一次又如何 难道非得分别时刻 才知你是珍惜我 漫漫人生长路走过 无人陪伴多寂寞 即便是鲜花满山坡 没有你都无颜色 纵然是心里有快乐 却又能去对谁说 哪怕只有瞬间一刻 只要你曾陪伴我 众山神清理了战场,将那尚在挣扎扭动的青蛇黄蛇头颅砍去,被砍下的蛇头蛇口依然在张合着试图做最后的撕咬。剩余一些受伤倒地不起的巨人甘愿降服,从其口中得知此国名为夸父,乃是夸父族的后裔,蛟魔王命他们留下守城待命。又清点人数,蛇神尽数战死。 在黄沙中埋葬完众山神的尸首,众人在城中寻了些可食之物,歇整了一日之后,蛟魔王命太行山神留下监守,自己率领剩下的二十九名山神一大早出城向西而去。 第六十八章 夺命九头蛇 蛟魔王与众山神一路前行,未及一日,前面一座国城显现,蛟魔王驻足观望,见那国人身材高瘦,上身却十分短小,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遂回头问众山神:“你们是否需要歇整?”众山神道:“这点路途,无需歇息。”蛟魔王道:“那好,随我一同至城前观看,做好准备。” 众山神跟随着蛟魔王一起来在城下,那国人早已看见,急忙奔回城中,将城门紧闭。蛟魔王向城上高声喊喝:“城上的人听着,我乃是蛟魔王,让你们国王开门受降,不然我就踏平你国城!” 这一声喊喝,声威震天,那些城上的守卫闻听呼啦一下悉数缩头不见,一旁山神道:“想必他们是去城中报信。”蛟魔王点头,与众山神一同等候。 过了许久,城上依旧没有动静,城中似乎也更加安静,此时西阳西沉,晚霞余晖照在城头,没有半点人迹。蛟魔王心中奇怪,吩咐身旁的八脚猪身山神:“你们前往城门处探看,若叫门无人应答,便砸开城门!”几名八脚猪神呐喊一声手中擎着大斧迈开步向城门而去。 来在城门下,一名山神高声喊喝:“快开门,不然我们要砸门而入了!”连喊三声,不见动静,那山神遂一挥手中大斧,众山神一齐将手中大斧砸向了城门。只听乒乓之声不绝于耳,那木制的城门很快被砸开一个豁口,几名山神再一使力,将半扇城门打破,轰隆隆城门倒下,众山神一拥而入,闯进城门。左右看看,不见任何守卫,再入城内,见路两旁屋门皆是洞开,向里看,不见人影。那些山神四下里查看了一番,皆是如此,遂回转城外,向蛟魔王禀报。 蛟魔王闻听道:“恐是那国人害怕,逃命去了。”遂领全部山神入城观瞧。进到城中,果见城中空无一人,四处空荡荡的在夕阳之中颇显荒寂。蛟魔王率众山神向城中心走去,正行间,发现一老者坐在路旁,蛟魔王上前,见其眼神空洞,是个盲人,遂停在其面前轻声问道:“这城中人哪里去了?为何只有你一人在此?” 那老者听觉尚在,闻有人问,便道:“哦,这城中之人见有妖魔来,都逃走了,我老了看不见,也不怕那些妖魔来吃我。” 蛟魔王又问道:“这是什么国?国王在哪里?”那老者道:“这里是无肠国,我国人无有肚肠故此得名,国王在城中心的王宫中居住。” 蛟魔王从老者那里打听得详细,便率众山神直奔城中心而去。未久,来在一座宫殿前,见那宫门亦是大开,进入其内,黑漆漆空荡荡的。又四处巡视一番,也不见任何人迹。蛟魔王对众山神道:“我们出城追赶,看看他们是否向西逃走。”众山神随同蛟魔王连夜奔向西城门,见那城门果然被打开,地上密布足印。众山神跟随蛟魔王一起撒开脚步,直向西奔去。 行约数十里路,借着依稀的月光,蛟魔王看见前面一群人,黑压压的一大片,正在狂奔。遂挥手示意,让众山神放慢脚步,在其后尾随。那群人一夜狂奔不止,及至清晨,行了百十里路,在一座山脚下方才停歇,看样子无力再度向前。 蛟魔王远远观察那些人,模样和那老者相仿,皆是长腿短身,人群之中也有许多手持兵器的武士。一旁山神问道:“我们是否进攻?”蛟魔王想了想道:“待我前去探听一番。”说罢潜身形,借着灌木的掩护,来在那些人的附近。 蛟魔王耳聪目明,能听远处细微动静,从那人群之中传来谈话之声,有人道:“我们这是去哪里?”又有人道:“我们去无?国暂且躲避一下,待那些妖魔离去,便返回。”蛟魔王又听了些许,方才折返。山神见蛟魔王回来,围上前去。 蛟魔王对众山神道:“那些人欲逃往无?国处躲避,我们趁机让他们领路,跟随他们前往无?国,将二者一并拿下。”众山神领令,未久,见那群人动身启程,从山南脚下绕山继续行进。 蛟魔王率众山神攀上山,欲登高远望。来在山顶,见山顶有一座四方高台,每个角上都有一条大蛇,浑身布满虎斑花纹,头向南方昂首挺立。那些人首马身和猪身山神见了颇有些害怕。蛟魔王虽不惧,但并不想去招惹那些大蛇。便与众山神从山南下坡,来在山脚,直奔西方而去。 行了十数里远,前面一座高山,却不见了那无肠国人,蛟魔王和众山神不禁有些奇怪,难不成他们已经越过那山,但好像那些人并没有如此快速度。蛟魔王对众山神道:“我们前往那山上一看究竟。”众山神加快脚步一同来在山脚下。见那山山体雄翰,光秃秃布满裂隙灰岩,山脚下,到处堆积着动物的尸骸白骨,远远便有一股冲天的扑鼻腥气袭来,路过的飞鸟闻之顷刻间坠落,真个是:恰似鬼门关前路,行云至此不敢驻。 蛟魔王和众山神正在驻足观望间,突然,从那山上传出一阵大笑之声,那声音瘆人心肝,大白天令人不寒而栗。几名八脚猪山神被那声音惊悚得鬃毛竖起。声音刚落,只见一条数人粗的青鳞大蛇从山上探出身来,九个长长的蛇颈之上长有九个人头,皆披发张口露着长长的尖牙,面目极度狰狞。 蛟魔王见了那巨蛇也不禁大吃了一惊,他亦未遇到过如此怪异的蛇类,急忙命众山神后退。众山神见了那九头怪蛇,早已吓得转头便跑,哪等蛟魔王发话。 那大蛇九口齐张,高声叫道:“来得好,我肚子已经空了好久了!”叫声从九口同时发出,震得山石滚落,云雾飞散。 那些山神惊惧异常,夺路狂奔,只恨少生了几条腿。 蛟魔王连忙吐出龙蛇鞭朝那巨蛇挥去,瞬间卷住了巨蛇的一个头颈。那巨蛇顿时恼怒,另八个头张巨口向蛟魔王猛冲过来。蛟魔王急忙抽回龙蛇鞭闪躲。那巨蛇又回身直奔那些逃跑的山神。九名猪身山神不及逃脱,被那巨蛇九张口一口一个吞入腹中。其余山神见状魂飞魄散,撒开蹄拼了性命奔逃。 那巨蛇吞了九名山神,似乎饱腹,不再继续追赶,缩身返回山中,青尾一闪隐去。 蛟魔王见那巨蛇游进山中,方从藏身之处出来,向远处观望,继而循着方才那些山神逃走的方向去寻找他们的踪迹。行约数十里,才望见那些聚在一处惊魂未定的山神。 蛟魔王上前,清点山神数量,仅剩十六名,且多为马身,那猪神只剩五名。蛟魔王让众山神原地歇息,那些山神卧在当地,垂头丧气,蛟魔王心中此时也充满了迷惘。 天地间阵阵冷风萧萧,草木枯黄,尽显孤寂。 许久,蛟魔王和众山神皆是沉默不语,直至夜幕降临。蛟魔王眼望落日,心中空荡失落,他回忆起与少咸山神并肩作战的日子。 一名山神来到蛟魔王身后轻声道:“前路艰险,不如我们就此散了吧。”蛟魔王回头看,见是一颈戴玉石的猪身山神,乃是那泰戏山主。其余众山神也都在向二人处张望。 蛟魔王并未动声色,看了看众山神,见那些山神目光躲避,显然是也都有此意。蛟魔王开口道:“那蛇不过如此,待我兄弟前来,定能将其降服。”众山神闻听,便不再言语。此时一名山神道:“能和那九头蛇相匹敌的恐非九凤莫属了。”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蛟魔王的注意,众人循声音看去,见是碣石山神,蛟魔王问道:“九凤是谁?” 那碣石山神见蛟魔王问便道:“九凤乃是一九头凤鸟,据传说是厉害无比。”蛟魔王闻听问道:“那九凤现在何处?” 碣石山神道:“只听说在北海岸边的一座高山之中,也未曾亲眼见过。” 蛟魔王心中思讨:“那九凤若果真如所说的这般厉害,要降服她则须得请来牛魔王或大鹏方可,况这眼前的九头蛇也并非我和众山神所能战胜,不如趁此机会前去打探一下九凤的虚实,届时再请牛魔王与大鹏前来应对。”想至此处,蛟魔王对众山神道:“我们歇整一二,去寻那九凤。” 众山神闻听有些惊讶,无人应声,一名山神壮着胆子道:“莫不如,我们在此等候大王。” 蛟魔王知是那些山神此番是被九头蛇吓得胆怯了,但若那些个山神不随他同往,则必定散去,遂对众山神道:“我有办法说服九凤前来降服这九头怪蛇。” 众山神闻听互相看了一眼,原本欲拒绝与蛟魔王一同前往,趁机脱身而去,却听蛟魔王说要找九凤来降服九头蛇,一时亦不知真假,但看来蛟魔王是定要他们一同去寻九凤,因惧蛟魔王之威,不敢违背,只得勉强同意。 蛟魔王见众山神虽是不情愿,但也不再反对,便对他们道:“到了九凤那里,你们不必出面,只需我一人前去见她即可。”众山神闻听,心中才稍稍安定。蛟魔王吩咐今日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出发。众山神四下寻了些吃食,便各自安歇。 蛟魔王看着众山神睡去,对着明月辗转思索下一步的打算,一夜未眠,也不困倦。次日凌晨,蛟魔王将还在酣睡的众山神一一叫起,那些山神睁开惺忪的睡眼,起身舒展了筋骨,跟随蛟魔王一同向北去寻那九凤。 此时牛魔王在征服了肃慎国和白民国之后与众山神跋山涉水向南,在一片广阔茂盛的田野前停住脚步。见那清澈蓝天下的田野,一望无垠,绿色铺就,彩花浪漫,野兽奔走,鹰鸟翱翔。有身长过丈,宛若巨鲤的龙鱼自在遨游。牛魔王和众山神走近那龙鱼,见那龙鱼不惊,便与山神骑上鱼背。那龙鱼如蛟龙一般,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原野上自如穿梭。四处茂密的甘华树、甘柤树、白柳树、白木树和琅玕树林立,璇玉瑰石、瑶玉碧玉遍地,三骓马和各种野兽成群自由奔走,鸾鸟在自由地歌唱。在这里生活的沃民国人富足热情好客,他们把牛魔王和众山神迎到城中用珍稀的美味和天降的甘露款待。牛魔王享用了天赐美味,稍加歇整之后,率众继续向南进发。 第六十九章 蛟凤斗巨蛇 前往北方的路上,树叶飘零,绿草渐黄,正是深秋时节,在碣石山神依稀的记忆引领下,蛟魔王和二十名山神多行少歇,三天三夜之后来在了北海岸边。北海之地此刻已是初冬,寒风料峭,海面浮冰,蛟魔王在海岸边眺望,见西边一座高山隐约显现,便问碣石山神:“那可是九凤的所在?”。碣石山神也不能十分肯定,只道:“传说九凤在一座四方高山之中,眼前那山太过遥远,不明确切。” 蛟魔王遂命众山神一同沿着海岸向西,那山是越来越近,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见其峭壁如削,鬼斧天凿,高耸入云,巍峨矗立于北海旁,山崖冰瀑高悬,似水晶之帘高挂九天,真个是:摘星揽月可做梯,万年风雪无动移。 蛟魔王加快了脚步,很快来在山脚下,再看那山,是四方形状,卷带着浮冰的海水从北面奔涌冲刷着山北的石壁,发出阵阵冰石撞击之声。蛟魔王回身一看,见那些山神早已止步在远处观望。蛟魔王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冲那些山神大声喊道:“你们都过来!那九凤还没见影子呢,你们怕什么!” 那些个山神闻听不但没有上前,反倒各自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一齐瞅着蛟魔王。蛟魔王无奈,便又大声道:“你们在原地等候,待我到水中洗洗满身的尘土!” 那些山神闻听如释重负,都四下里东张西望,看有无可藏身之处逃脱之路,以备万一。 蛟魔王也不再看他们,自顾将身一纵,现出原形,乃是一条黑鳞巨蛟,扑通一声跃入海水之中,顿时一片浪涛飞腾。众山神在岸上远远看着,蛟魔王则在水中自在畅游。海浪滔滔,蛟魔王的身形在那海浪浮冰之中时而冲上浪峰,时而潜入波谷,又忽然从水中跃起,摇头摆尾,浑身水珠飞溅,映射着阳光,好一条威风凛凛的蛟龙。 蛟魔王正在兴起,忽然,空中一团红色如火的身影在明日照耀之中盘旋而下,发出一声鸣叫,尖如鹤唳,高亢嘹亮。 蛟魔王闻听忙在水中稳住身形向天上观望,见那红色火焰原来是一只巨大的九头飞鸟,遍体红羽,一对金翼,头顶彩翎飘舞,展翅如凤。蛟魔王见状心中是又惊又喜道:“那恐怕便是九凤了,果真不凡。” 空中的红羽九头飞鸟也看见了蛟魔王,盘旋至海面,接近了,张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在此地?” 蛟魔王看着在自己头顶展翅飘飞周身上下如一团烈火的九头凤鸟高声道:“我是蛟魔王,你是九凤?” 那九头鸟有些诧异道:“你知道我?” 蛟魔王见果真是九凤便道:“我们可否到岸上一叙?” 那九凤没有马上回应,在空中又盘旋了两周方才道:“好!”遂转身向岸边飞去。 蛟魔王见九凤飞往岸上,也朝岸边游去。来在岸上一抖身形,将满身的水珠抖落,九凤已在岸上一处平滩站立,九个头如同火苗般在海风中轻轻晃动,闪动着光芒的十八只金睛紧盯蛟魔王。 蛟魔王对九凤道:“我听说了你的威名,十分仰慕,特地前来,想一睹尊容。” 九凤闻听笑道:“仰慕?我有什么可仰慕的。那些个猪猪马马都是你的随从吧?” 蛟魔王知是指那些山神,便道:“正是。” 九凤道:“来的正好,我已将他们悉数吞了果腹!” 蛟魔王闻听又惊又怒喝道:“你竟敢吃我的手下!”说罢一张口吐出了龙蛇鞭,握在手中就要挥鞭上前,却只见那九凤忽然九首仰天大笑,声音清脆嘹亮,蛟魔王被她这一笑弄得有些莫名,手中的鞭停住,看她究竟要如何。 那九凤笑罢对蛟魔王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本领,我一句话就显露了出来,我才不稀罕那些角蹄之物,我最爱吃的是蛇虫之类。” 蛟魔王听她这样说,手中鞭攥得更紧,双眼盯着她。九凤见蛟魔王这副模样又笑道:“放心,看你满身硬鳞的,我怕卡了喉咙。” 蛟魔王不知九凤所言是真是假,环视左右,未见一众山神的身影,便张口呼啸一声,很快,从东边的山崖旁,几名山神探出头脑向这边观望。蛟魔王见了,冲他们招了招手,那些山神逐渐都现了身形,蛟魔王能目及远方,仔细数了数,果然一个不少,心中方才对九凤所言有了几分相信。 九凤道:“你若是愿意,就来我洞中。”说罢一展双翅,一道红光,向山顶飞去。 蛟魔王见状未加犹豫,收了龙蛇鞭,迈步冲向山崖,用如钢利爪紧扣着寒冰悬崖飞速向上攀登,很快来在山顶附近一处洞口,蛟魔王一纵身跃入洞中,立定观瞧,见九凤回头望了他一眼,便向洞内奔去。蛟魔王紧紧跟随,来在洞中深处,见那里面甚是宽阔,四周点缀红色迷榖之花,绽放无数光华,将四周照耀明亮,九凤早已坐在正中央一把玉石高椅上等他。 蛟魔王看见了九凤,放慢了脚步,九凤用手示意他坐,蛟魔王也不客套,上前在其身旁坐下。 九凤道:“你来自何方?又究竟为何前来此处?看样子,你是有些经历,能否说来我听听,想必并非仅仅是仰慕这般简单。” 蛟魔王并不准备分辩,他刚才听九凤说起最喜食蛇类,这令他有些惊喜,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将九凤引向那九头巨蛇所在之处,他对九凤道:“我来自海中,乃是天龙之后,现领一帮弟兄欲占山为王,却不想遇见一条九头之蛇,吃了我许多手下,因闻那蛇是你的口中美食,故特地前来告知。” 九凤闻听笑道:“哦,原来你是想让我帮你除掉九头蛇。” 蛟魔王见九凤直言回道:“天下之大,我可任意寻个落脚处,但如此难得的一顿丰盛大餐你难道就不动心吗?” “大餐?有多大?”九凤经蛟魔王这样一说,似乎起了兴致,问道。 “我的弟兄你也看到了,每个都不够他一口吃的。”蛟魔王道。九凤闻听眼中闪亮,却在思考。 蛟魔王见九凤没有马上回应便道:“我看那九头蛇太过巨大,你恐怕也无法对付他,更别提拿他当口中美味了。” 九凤忽地站起身高声道:“哼!天下没有我九凤不可食之物,你现在就带我前去,我定要尝尝那九头蛇的肉到底味道如何!” 蛟魔王闻听心中不禁欣喜,但嘴上却说:“你可要考虑清楚。” “有何可考虑的?你只管带路便是!”九凤几乎是有些恼怒了,头顶的金色翎羽微颤。 蛟魔王见时机已成熟,便挺身而起,大声道:“好!随我来!”说罢迈阔步至洞口,一纵身跃下,穿破云雾,冲入大海。 九凤跟随他出洞,展翅腾在空中。蛟魔王上岸,见那些山神都在岸上等候,便招呼他们上前,对他们道:“我已说服九凤前去降服那九头蛇,我们即刻返回来处!” 那些山神闻听惊诧不已,刚才还在议论蛟魔王此番究竟是否有去无回,现在却见蛟魔王已经准备和九凤前去降服巨蛇了。众山神向空中看,那九凤已在头顶盘旋,遂撒开蹄跟随着蛟魔王朝那九头蛇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九凤在空中紧紧跟随。 没有了来时的迷茫,回时只用了两日便又望见那九头蛇出没的山峰。众山神早早地放慢了脚步,蛟魔王知是那些山神惧怕,停下令众山神原地等待,又冲空中高声道:“前面就是那九头蛇所在之山,我去引他出来!” 九凤在空中一声长鸣以示回应。 蛟魔王小心来在山脚下,向山中观望,见无动静,又看一眼空中,见那九凤在不远处盘旋,便攀登上山。刚至半山腰,忽听到碎石碾压之声,蛟魔王一抬头,见一个巨大的身形从山后探出,正是那九头巨蛇。蛟魔王并不畏惧,将龙蛇鞭握在手中,朝那九头蛇便挥。 那九头蛇见蛟魔王又来挑衅,不禁恼怒,张开大口朝蛟魔王冲来,眼见那蛇头的巨大阴影要将蛟魔王吞没,只听空中一阵历声长鸣自九口同时发出,震得那山崖颤抖,岩石崩落。九头蛇闻吃了一惊,身体扭动了一下,抬头向空中望去,只见一只红色九头巨鸟像一团赤色烈焰般朝自己直冲过来,慌忙挺身相迎。 九凤九张利嘴分别朝着九头蛇的九个头啄去,九头蛇晃动身躯躲闪,向九凤张口便咬,九凤见其口中毒牙尖利,也闪身躲避,挥利爪抓向那九头蛇的身体,九头蛇扭回头向九凤的腿部咬去,九凤再度躲闪,一凤一蛇十八头激斗在一处。 九头蛇将山岩碾碎,九头凤把狂沙卷起;蛇尾扫处,山崖崩塌,利爪到处,山石成粉。蛟魔王几次欲上前助战,却未能寻到机会,他趁那九头蛇与九凤焦灼之际,来在九头蛇的身后,挥龙蛇鞭一下将其蛇尾缠住,那九头蛇正全神贯注紧盯着九凤,突然蛇尾被缠,煞是一惊,忙扭回头观瞧,九凤趁机伸出一头一口啄向那蛇头,蛇头瞬间被啄下血淋淋的一大块肉来。巨大的疼痛令那九头蛇狂躁起来,扭身躯奋力摆脱了尾部的束缚,不顾一切疯一般朝九凤咬去,九凤飞起身闪躲,未想那九头蛇将盘着的身躯猛地弹了出去,射向空中的九凤,九凤躲闪不及,那九颗巨大的蛇头张着毒牙巨口已然近前,一口咬在了腿上。九凤剧痛之中本能地翻身将利喙疾风骤雨般啄向那九头蛇的眼睛,那九头蛇被九凤顿时啄瞎了数对眼睛,鲜血喷涌,疼得松口在山崖上滚翻。蛟魔王在一旁观看这一对蛇凤大战,连连惊叹。 九头蛇眼中剧痛,不敢恋战,转身便逃,再看那九凤,在空中盘旋并未追赶,直至那蛇远去,方才摇晃着身躯落在山脚下的平地之上。 蛟魔王很快来在其身旁,高兴地大声道:“果然是九凤,非同凡响!要是能将那蛇铲除则少了个后患。” 九凤一声不吭,蛟魔王猛然看见九凤脚下的沙石中一滩血迹渗透蔓延,方才察觉异样,一股鲜血正从九凤的腿上汩汩涌而出,将那原本红色的羽毛和金色的利爪染得更加红艳。蛟魔王忙上前扶住摇晃欲倒的九凤关切问道:“你怎么样?” 九凤咬着牙道:“我没事,我能抵御毒虫之毒,只是那九头蛇毒有些猛烈,休息一阵就好。” 蛟魔王闻听忙召唤在远处观望等待的众山神上前来将九凤背在身上,至附近的一条大河旁,轻轻放下。蛟魔王亲自取来清凉的河水给九凤饮下,又为九凤仔细冲洗伤口。那巨蛇的毒牙在九凤的腿上留下了两个深孔,将腿部洞穿。蛟魔王见九凤受如此重伤,却未出一声,心中也是钦佩,转头吩咐几名山神:“去捉些山林野兽来充饥。”几名山神领命即刻分头行动,蛟魔王又对其余山神道:“你们守护好九凤,我去去就回。”众山神应承。 蛟魔王从河边飞奔向东,很快来在之前路过的山顶方台,抬头看,见那四条虎纹大蛇依旧在台上四角昂首向南一动不动。蛟魔王绕至方台北面,悄然爬至台顶西北角一条大蛇的身后,抽出龙蛇鞭,朝那蛇颈一挥,将那蛇紧紧缠住,大蛇被锁住要害,拼命挣扎了几下便不再扭动。蛟魔王抓住蛇头,将蛇身抗在肩上,飞身下了山,迎着夕阳直奔九凤处。 到了九凤歇息的河边,蛟魔王将身上背着的大蛇放在九凤面前对九凤道:“这是我刚捉来的,给你补养身体。”九凤看着蛟魔王,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将那大蛇用嘴啄成九段吞下,又抖了抖浑身的羽毛,精神恢复了许多。 蛟魔王见九凤吃了虎纹蛇,状况缓解,心中宽慰,也吃了些山神捉回的野味充饥。 夜幕落下,明月高悬,蛟魔王坐在河边眼望映照着月光的河水静静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九凤悄然来在蛟魔王的身边开口道:“看你与那九头蛇交战的本领和勇气,你仅仅是想占山为王?” 蛟魔王闻声回头看了看九凤,问道:“你腿上的伤怎样了?” 九凤道:“已无有大碍。” 蛟魔王道:“那就好,你先在此歇养几日,我会陪着你直到伤口痊愈。” 九凤道:“那敢情好,之后你要去哪里?” 蛟魔王道:“没有目的,走到哪里是哪里。” 九凤见其不愿多说,便也不追问,只静静地在蛟魔王身边站立,二人的目光在那河水流淌的月色中交织在一起。 接下来的三天,蛟魔王每日都去捕捉一只虎斑大蛇给九凤吃食,九凤调理了数日,伤口已然痊愈,试着展翅腾飞,在风中翱翔,已是自在如常。蛟魔王看着空中自由飞翔的九凤,心中亦是欣慰。 九凤在空中盘旋一番,收了金翅落在蛟魔王的身边,对他道:“我已恢复如初,准备返回我那北极天柜山中,你可还有话要对我讲?” 蛟魔王见九凤要走,心中确有些不舍,欲言又止,沉默稍许道:“天高任鸟飞,希望他日还有机会再见吧。” 九凤见蛟魔王无更多话讲,便是告辞,张开一对金翅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周,一声长鸣,一道红光向西而去。 蛟魔王目送九凤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蔚蓝色的天空中,许久未动,直到身边的山神提醒,方才回过神来,对众山神吩咐道:“我们即刻启程,继续向西进发。” 众山神领令,经过这几日的休整,重又抖擞精神,扬首奋蹄,跟随蛟魔王越过面前高山一路向西而去。 第七十章 神圣之爱恋 蛟魔王和众山神再度启程向西行进,未及半日,前面出现一座国城,蛟魔王命众山神停住,自己站在一座高坡向那城观望。见那城门紧闭,城头不见一个身影,城内外也无有动静。蛟魔王只觉奇怪,心中道:“莫不是座荒废的空城?待我前去探看。”随即迈步朝那城慢慢靠近,众山神也在其身后小心跟随。 来在城前,映入眼帘的一幕不禁令蛟魔王和众山神心惊,原来那城门和城墙上皆满是斑斑血迹,似有一场血腥杀戮刚刚进行。蛟魔王忙停住脚步,上下左右四处观瞧,正看时,忽然一股腥风突起,众山神闻到这熟悉而又恐怖的气味顿时是毛骨悚然,掉头转身便逃。蛟魔王抬头看,只见那城头之上,探出了九颗巨大的青色蛇头,吐着血红的信子,仅剩的两只眼睛充满着杀气和仇恨,正死死盯着蛟魔王,其他几个没了眼睛的头颅,在空中张着大口不停地晃动着。未等蛟魔王做出反应,那九头蛇已伸头猛地冲了过来。 蛟魔王知是无以躲避,唯有拼死一搏,他就地一滚让过蛇口,向上用力挥出龙蛇鞭紧紧缠住那蛇颈。九头蛇被龙舌鞭缠住颈部,猛烈地翻滚着身躯,试图摆脱,蛟魔王双手紧紧抓着龙蛇鞭,身体跟随着巨蛇的翻滚甩动,内心的无望在集聚。 忽然,一个念头在蛟魔王的脑海里闪现:“或许可以冒险进入蛇腹中对付那蛇。”顾不得多想,只要有一线可能,就要尝试。此时九头蛇停止了翻滚,蛟魔王趁机松开缠绕九头蛇颈的龙蛇鞭,跳至地面站定,等待那蛇来吞,却见那九头蛇不但没有朝他冲过来,反倒是慌忙扭头飞驰而去。 蛟魔王见状心中大为奇怪,正在此时,只听头顶一声长鸣,蛟魔王猛抬头看,不禁惊喜非常,空中飞来一团红色的火焰,正是那九凤。九凤低头看了一眼蛟魔王,便直朝那九头蛇追去。 蛟魔王看着九凤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丝久未显露过的笑容。 九凤驱赶那九头蛇直至百里之外,方才折返,蛟魔王和一众山神正在原地等待,九凤收双翅落在蛟魔王的面前,蛟魔王满心欢喜地上前对她道:“没想到你还会回来!” 九凤笑了笑道:“我知你还不准备停下!” 蛟魔王道:“我们到城中一叙。”九凤说好,随即飞入城内,打开城门,将蛟魔王和众山神迎入城中。再看那城中果然是一片死寂,满地血污,无有半个活物,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扭曲的尸体,有的仅剩半个身子。那九头蛇的腥气弥漫,久久未散。众人来在城中心处,见有一座宫殿,进入那宫中,也是一片空荡,众人在宫中暂且安歇,有山神去里面寻了些清水,用器皿盛了分给众人。 九凤先是开口道:“你说你是想要占山为王,我却不信你的志向仅在于此,现在看,我的判断果然正确。” 蛟魔王对九凤道:“今番若不是你的出现则很可能中途而废。” 九凤盯着蛟魔王道:“你还不想把你的真心打算说来我听?” 蛟魔王对九凤道:“如今也不必隐瞒,我确为统御整个北方而来,并且我还有另外几个兄弟,他们也是盖世的英豪,我兄弟有意联手称霸地界,是为能有与天庭相抗衡的力量,命运不为其左右。” 九凤闻听点头道:“我平生最佩服有英雄之志的人,但在你之前还未曾遇到过。” 蛟魔王道:“以你如此高强的本领何不加入我们一起纵横驰骋?” 九凤笑道:“你许给我什么好处?” 蛟魔王道:“到时候天下有你一份。” 九凤道:“我倒对着所谓的天下无甚兴致。” 蛟魔王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九凤道:“我想要的自然能够得到,包括你。” 蛟魔王闻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只是看着九凤。 还是九凤打破了尴尬道:“姑且就算是那九头蛇吧,我看若那九头蛇还要与你作对,你夺取什么天下也将受阻,有我在,起码不惧他。” 蛟魔王见九凤愿意帮助对付那九头巨蛇十分欣喜道:“好!有你在,便不怕那蛇怪了。” 夜色很快笼罩了大地,众人各自在宫中寻了安歇之处。次日一早,蛟魔王率众山神启程出了西城门,继续进发,九凤则在空中跟随。行了半日,前面出现一座山峰,山上长满了高大的青竹,蛟魔王和众山神攀上山顶,向西远眺,见有一座国城在河流环绕的平原上坐落,蛟魔王未加迟疑,直奔那城而去。 来在那城近处,蛟魔王仔细观瞧,见城中进出之人皆是在脸的正中长一只独眼,也不多做迟疑吩咐众山神一齐杀向那城。那国人见有一群人首兽身模样的在一只蛟怪的带领下冲来,吓得大惊,顾不得城外还有许多人,守城的将城门赶紧关闭,城外来不及入城的四散惊逃。 山神捉了一个带到蛟魔王的跟前,蛟魔王问道:“这是什么国?有多少人?”那人早已吓得浑身颤抖,半晌方才答道:“这里叫做一目国,有几千人。” 蛟魔王命山神将那人放开,率领山神前去攻打城门。几个八足猪神手持大斧奋勇争先,向那城门冲去,用大斧去砍城门,那城门倒也结实,一时难以打破,城上之人抛大石向几名山神砸去,山神难顾两头,只得挥斧抵挡袭来的飞石。 九凤见状飞在空中,又疾冲而下,冲向城头,翅膀一挥,便起一阵狂风,那城上守城的卫士皆被九凤翅膀鼓起的狂风掀翻坠落。九凤又飞入城中,九头同时出击,守城的卫士迅即溃退。九凤打开了城门,蛟魔王见状,立刻命众山神冲入城内,与九凤一起与上前来的千名守卫一场激战,那些山神能以一当百,城中的守卫哪是对手,很快便是溃退。其余之人见状只顾逃跑,不敢上前。 蛟魔王趁势追击,很快将那国王捉住。国王不敢反抗,愿意投降,蛟魔王留下泰头山山神监守,歇息一日后,与九凤和众山神再接再厉,杀向无?国。 那无?国虽有逃至此处的无肠国和之前被九头蛇屠城幸存的无骨国人相助,人数加起来过万,但因有九凤相助,蛟魔王未花费太多气力,便令其举国投诚。 随后蛟魔王命王屋山神留下监守无?国,沮洳山神督促着无肠国人返回本国,自己则与九凤并众山神继续挺近西部纵深...... 长股国的王宫外,太阳已然落下,大地素裹银装,细雪微飘,蛟魔王静静地伫立,他眼望着远方空中闪耀的七彩日柱,红绿黄蓝接地连天,回忆着出征以来的一幕一幕,心中充满了无尽感慨。 少顷,地面的莹莹白雪之上出现一道红霞,蛟魔王知是那九凤的身影,他回过头,见九凤已悄然来在其身后。蛟魔王转动了一下身躯,浑身覆盖着些许雪迹的黑鳞甲咯吱吱地作响。 “天冷了。”九凤先开口道。 “是啊。”蛟魔王回应道。 “先回我那里暂住,等天气转暖再出征。”九凤轻声道。 蛟魔王每日伴随喊杀,闻九凤此时柔声,在寒风中心里升起一丝暖意。他觉得自己的鳞甲之身在冰天雪地中也有些僵硬不便,此刻九凤劝他暂且歇整,正合其意。他挽着九凤返回了宫中,随即安排下去,除了留下监守的彭毗山山神之外,其余十二名山神跟随他前往北极天柜山。众山神领令。九凤欢喜。 牛魔王越过了沃野,征服了轩辕国,再渡过渭水,拿下了女子国、巫咸国、丈夫国、奇肱国和一臂国后,这一日,率领着众山神来在一座高山前,见那山葱郁幽深,飞瀑潺潺。至山顶四下望,东有四方形深潭,北面南面也各有一潭,皆是水帘高悬,白练入渊。东方远处一座国城显现,牛魔王命众山神原地等候,自己前去探看探看。 牛魔王驾云来在那城上,低头俯瞰,见城中之人生得是一首三身,十分奇特,正观望间,忽见城中一阵云雾升腾,云雾中一条鹰首长龙显现身形,朝牛魔王飞来。及近了看,牛魔王却是认得,正是那会稽山神。牛魔王心中纳闷,那山神见是牛魔王也颇为惊诧,随即问候了一声:“大王一向可好!来三身国有何贵干?” 牛魔王问道:“你怎会在此?” 会稽山神道:“大鹏王派我监守此国。” “哦?”牛魔王心中暗道:“这三身国明明是位于西部,距离那南部地界尚远,大鹏怎地先行占领此地?难道他......”牛魔王一时凝眉沉思。 会稽山神见牛魔王半晌不语便道:“既然大王至此,就到国中歇个脚。”牛魔王闻听暂时放下思虑道:“好!稍等片刻,我还有一些随从一同前往。”会稽山神点头等候,牛魔王返回山顶召唤了众山神一起来在城前,会稽山神命守城的卫士打开城门,将牛魔王一行迎入城中。 来在王宫,见那大殿是红木搭建,高大宽阔,颇有些气派,国王在殿前相迎,牛魔王率众步入宫殿之中,上位落座。未久,丰盛的宴席摆上,牛魔王在会稽山神和国王的陪同之下,尽享美味。席间牛魔王详细询问了城中的情况和大鹏攻下三身国的过程,宴罢便夜宿王宫之中。 牛魔王未多停留,次日一早,率领众山神奔西北而去。 弱水西岸,夕阳照耀在一株百仞高的大树之上,树干泛出金紫色的光芒,裸露在地面的树根如卧牛盘曲,顶部伸出的弯弯树枝上,无数黑色的花朵绽放,枝叶间数百个身影正在落日最后的余晖中各自梳理着白色的羽毛,一个巨大的身形闪烁着金光。 经过了半日的战斗,大鹏派出去的鸟龙将那弱水之中的窫窳悉数铲除,刚刚吃了氐人国献上的鲜鱼,浑身疲惫消减。氐人国之人乃是人首鱼身,长期在弱水中生活,却饱受窫窳之苦,如今大鹏帮他们除去了祸害,氐人国王十分感激,作为报答特地奉上了弱水中最肥美的大鱼给大鹏和众山神及羽民军享用。 大鹏立在树梢上,眼望即将落下的夕阳,脑海里回忆着从结匈国至东海边长臂国攻城略地的一幕幕,虽并非一帆风顺,但终究还是有惊无险,那些个国家最终皆被拿下:三苗国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其供奉的双头人首蛇身守护神委蛇有些难对付,自己亲自出手才将其铲除;黄色身躯的臷国人擅长弓箭,羽民军战士被那弓箭伤损颇多,拿下臷国后,羽民军也得了弓箭武器,如虎添翼,只数量不多,已是耗尽;对付胸口洞穿有首无心的贯胸国也未花费太多气力;交胫国人擅长弹跳,除此之外并无特殊本领;不死国人和厌火国人一样,身体乌黑,那里的人因吃了不死山上甘木的果实人皆长寿,不过武力却弱些;岐舌国人怪异,其人之舌分为两叉且能伸出口外将人卷住擒拿,但被羽民军的弓箭制服;三首国人一身三头;矮小的焦侥国人虽只身高及股,但却冠带华服,颇为讲究;最后一个是东海边捕鱼为食的长臂国,臂长过丈,亦不能抵挡羽民军的力量。 虽说一路顺利拿下诸国,但羽民军也有伤损,查点下来,目前只剩下五百能战之士,山神因被安排监守拿下的国城,身旁现也仅剩十四名。从东海之滨向西南经苍梧之野来在此间,未遇到什么国家,但不知前方还有哪些艰险等待。 歇息了一夜,次日一早,朝阳将金光洒上树梢,弱水的水面晨雾弥漫,氐人国人在水中摇摆着鱼尾将肥美的鲜鱼和悠扬的歌声送到了建木所在的岸边,又伴随着飘飘荡荡悠扬的歌声消失在了远方。 大鹏睁开双眼,抖了抖金翅,散射出一片光芒,众山神和羽民军也纷纷醒来,舒展身躯等待大鹏的指令。 大鹏让众山神和羽民战士饱餐鲜鱼,食罢对他们高声道:“接下来将有一番远行,各位做好准备。”吃得饱足的山神和羽民军又在弱水之中尽情畅饮了清水,随着大鹏一声令下,齐齐腾身飞起,向南而去。 五百羽民战士在大鹏的带领和十五名山神的守护下飞越崇山峻岭,晓行夜栖,次日,来在了南海之滨,一座高山岸边矗立与云天相齐。大鹏凭海凌风,振翅高鸣,天空艳阳高照,海风袭袭,浸澜海岸,雪浪银涛涌入岩隙。 大鹏收了金翅,落在山巅,暖风拂过他的身躯,仿佛温柔的触摸。 当风吹起的时候,隐约传来了风的呢喃,那声音随风而至,在轻轻地将他呼唤: 我一直期待着一个人的出现 但一切只是梦幻 你始终没有到来 我依旧孤单 这次决不会错 你就站在我的面前 你的出现让我飘飘欲仙 那是我一直以来恒久的期盼 期待着这一刻 期待你的出现 鸟儿因你的到来而欢快歌唱 万物因你的到来而充满阳光 这一刻就是永远 你就是我的唯一 你让我如置身最美丽的天空 你让我身心飘荡 你知道我的感觉 我再也无需等待 没有你的陪伴 一切都将失去色彩 我该何去何从 那微风飘洒的清晨 那红霞落日的傍晚 那星光熠熠的黑夜 我都只有孤单 你的到来止住了我永久的悲伤 我要与你相伴到永远 你我将成为一体 我愿从此紧相依 助君鹏程九万里 那是南风之神因乎的歌声,大鹏听得真切,他纵身直冲云霄,一展双翅,飞腾九万里之遥,再展双翅,苍茫大地尽收眼底。 什么也比不上你! 比不上你的陪伴! 北海旁的北极天柜山,外面风雪交加,洞中温暖如春,在这世外之地,龙凤共赴云雨,同享欢腾。 第七十一章 中部起叛乱 晴日之下的青丘国王宫光彩熠熠,碧玉顶,珚玉柱,彩玉妆成,重新打造得金碧辉煌,猕猴王正斜靠在王宫大殿的宝座上与众狐精同赏歌舞欢乐。青丘国女王在一旁千娇百媚弄尽心思,大殿当中是她特意挑选的国中上乘美貌女子,穿锦绣,着彩饰,婀娜妖娆,眉眼露喜色,朱唇吐欢歌,陪伴猕猴王终日享乐。猕猴王深深迷醉其中,心宽体丰,好不欢快,诸事尽皆抛于脑后。 忽然有守城的卫士要求见大王,猕猴王本不愿见,正欲拒绝,但闻说有要事来报,便挥手让报事者进殿。 那报事者进入王宫,来到猕猴王阶下,向上禀报道:“一自称禺狨王的说是大王的兄弟在城外要见大王。” 猕猴王闻听禺狨王三字,刚刚还惺忪半睁半闭的双眼猛地放光,忙坐起身问:“谁?” “禺狨王!”报事的又重复了一遍,这回猕猴王听得真切,他一跃身站起道:“快打开城门,让他进城!” 那报事者得了令,正欲转身,猕猴王又拦住他道:“慢!我亲自去迎接!”报事者领令,奔城门通报。 猕猴王整了整衣束,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直奔城门。 行至不远,见前面一队守卫正向王宫方向行来,仔细看,最前面的乃是一匹通体雪白闪亮的龙头骏马,马上坐着一位浑身乌黑,正是禺狨王。 猕猴王见果真是禺狨王,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高声道:“兄弟,你怎么来了?正日日想念你哩!”禺狨王翻身下了龙马,一个踉跄,双手抓着猕猴王的双臂竟不能语。 猕猴王再度见到禺狨王甚是高兴,却忽地发现禺狨王的神情不太对劲,再一仔细打量,见其满身枯草,形容憔悴。 禺狨王见到猕猴王疲倦的精神方才提振,开口道:“别提了,兄弟,一言难尽!” 猕猴王见状,知其是遭遇变故,便道:“快到我宫中歇息!”说罢拉着禺狨王的手,返回王宫。 一路上,禺狨王道出原委,原来那中部山神已然反叛。猕猴王闻听也吃惊非小,加以宽慰,让禺狨王至宫中详叙。 来在王宫,猕猴王命人再搬来一把宝座,让禺狨王就座。禺狨王环视四周,见那宫殿宽阔辉煌,侍卫威武,美女妩媚,猕猴王的宝座更是镶金嵌宝,跟前摆满了美味榛果。再仔细看那猕猴王,已不比以往分别之时,现如今脸圆体胖,毛色发亮,看来这段时间是过得颇为滋润。 猕猴王吩咐人给禺狨王摆上佳肴,即刻有两名身着锦丝彩饰的美貌女子端上两个银盘,一个上面摆满烤制好的熟肉,香气扑鼻,一个上面有一只玉杯,盛满清泉。 禺狨王一路奔波早已是饥渴,未等银盘放下,便先端起那玉杯一饮而尽,一旁有人又上前斟满,禺狨王又痛饮。接着又把那面前的大块熟肉塞进口中,填入腹内,直吃了个肚满腮圆,方才问到:“兄弟你怎到了此处?” 猕猴王看着禺狨王风卷残云般地将面前的美食一扫而空,也不去打搅他,直到其停下问方才道:“我自打众兄弟分头行事之后,又征服了数国,最后在此安歇。”接着问道:“不知兄弟你近来有何等遭遇而至此?” 禺狨王见问,用手抹了抹嘴,又摘了几根头上的枯草,叹了一声道:“哎!别提了,我被那山神暗算了!” 猕猴王问道:“如何被暗算?哪个山神竟如此胆大?” “不是一个,而是多个。”禺狨王道。 “哦?你就慢慢讲。”猕猴王听他细说。 “当初我们几个兄弟分头出击,我和牛魔王一同前往了大地中部,先去召集那些曾被征服的山神,那些山神见我前去,又有牛魔王在,倒也表现得服从。” 猕猴王问:“哦,那些山神皆是愿意跟随?” “倒也不是。”禺狨王道,“那骄虫便躲避不见。” 猕猴王听罢点点头道:“那骄虫虽是答应过结盟,但未必与我兄弟真正同心。” 禺狨王一边让旁边的侍者再度斟满玉杯一边继续说道:“召集了那些山神,我和牛魔王一起先是到了列襄国,很快将其国人降服。” 猕猴王问:“那列襄国人是软弱之辈?” 禺狨王抬起头看了看猕猴王,又将刚刚斟满的玉杯饮了一大口,摇摇头道:“倒也不是,那列襄国人身强力大,性情刚猛,手持长矛与我们带去的山神厮杀颇久,最后我们方才取胜。” 猕猴王伸着脖子目不转睛盯着禺狨王仔细地听他讲说,至此处,收回身,“哦”了一声道:“他们终究不是咱们兄弟的对手。” 禺狨王也点头,顿了顿道:“的确,那些国家哪里能与我们匹敌,之后牛魔王才放心独自前往了西部。我则率领众山神一举拿下了朱卷国、盐长国、钉灵国,最后攻下了最大的中之国,我将其改名为“禺中之国”,在那里也有一番荣耀享乐。” 猕猴王道:“兄弟果然威武。” 禺狨王叹了口气道:“可惜好景不长,我安排了几名山神镇守其他几国,其余一并驻扎在禺中国内,未想,两天前的一晚,那些能飞的山神趁夜叛乱突袭,我带领一班兽身山神与之厮杀,最终不敌,我只得孤身骑龙马杀出重围来东部寻你,在君子国找你不见,在其国人指点下,方知你在此地,这才赶来相见。” 听罢禺狨王所言,猕猴王也是恼恨,一拍座椅起身道:“他们也忒大胆狂妄,把我兄弟没放在眼里,难不成当初我们给他们的教训不深,令其如此放纵?那为首的是哪个?” 禺狨王也愤然道:“为首的就是那九条人首飞龙,他们纠集了那些龙鸟、飞人,数量众多,我带领其余山神与之奋力相争,无奈寡不敌众,现如今那些叛乱者已经占据了禺中城。” 猕猴王听罢在大殿当中来回踱了几步,整个大殿静寂无声,忽地,猕猴王停下,转身冲禺狨王问道:“其他兄弟知道此事么?” 禺狨王道:“尚不知晓。” 猕猴王道:“莫担忧,虽你我都不会飞腾之术,对付那些能飞之物有所不及,但当初中山之神多为大鹏降服,尤其是那些飞龙飞鸟。我们去把大鹏找来,兵合一处,定能平叛!” 禺狨王闻听道:“你认为他愿意出手相助吗?” 猕猴王道:“当初我们曾救过他的性命。” 禺狨王道:“我们是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但他在朝歌山已还。” 猕猴王闻听沉默不语,少顷对禺狨王道:“是也得尝试一下,若其尚念及救命之情,肯出手相助,则再好不过。” 禺狨王道:“也只好如此,不过南方地界广大,又不知那大鹏现究竟在何处。” 猕猴王道:“莫担忧,终是能寻得到他。即便仅是你我兄弟合力,还怕那些曾经的手下败将不成?我即刻准备,发兵为兄弟你报仇雪恨!” 禺狨王就等猕猴王这句话,闻听心中大喜,上前双臂紧紧抱住猕猴王的双肩,高声道:“好!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出手相助,不愧为好兄弟!” 猕猴王笑道:“即是兄弟何必客套,来,你我商议仔细。”说罢示意左右皆退下,让那守卫也出去,猕猴王和禺狨王二人在殿中商讨出兵之事。 次日一大早,猕猴王命人安排了饭食,自己同禺狨王用罢之后,让青丘国王调集能战之士,尤其要多准备行军食量,禺狨王留下监看,自己乘上龙马,出城直奔诸国召集各路人马。 两日后,猕猴王返回城中,来在王宫,下了龙马,禺狨王迎出,猕猴王对禺狨王道:“我已命诸国战军马上到此集结。待他们到齐之后,即刻出发。” 禺狨王大喜道:“好!我这就去寻找大鹏!”说罢翻身上了龙马,猕猴王目送他策马出宫直奔南方而去。 凛冽的北风呼啸着覆盖了大地各个角落。 城墙高筑的羽民国,城门两株高达数十丈的大树相对而立,树顶枝叶常年茂盛,棕色的树干笔直挺拔。城内,背生羽翼的守卫士兵一层层列队整齐,手持长矛利刃,精神抖擞。城中央高大宽阔白色玉石打造的王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四周卫士庄严肃立。 王宫大殿中间宝座上面端坐着一人,金翅利爪,遍体生辉,一对金睛如电,正是那大鹏。 大鹏昨日刚刚返回羽民国中,稍作整顿,今日便上殿安排国中之事,他吩咐众人清点羽民军的兵力上报。羽民将士得了指示刚刚出殿,一名守城的卫士来报:“启禀大王,有一人自称是你的兄弟求见。” 大鹏闻听一探身问道:“哦,他说他叫什么?” “禺狨王。”来人回道。 大鹏听到禺狨王的名字稍作沉吟,对来人道:“把他带到宫中。” “是!”报信之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宫殿,展翅奔西城门飞去。 大鹏起身在殿上来回踱了几步,又返回了宝座上,吩咐左右安排款待饮食,众人领令下去准备。 未久,只听宫门外马蹄之声,接着一人下了马,在一群守卫的护卫下,迈大步进入了大殿之中。大鹏抬眼看,不是别人,正是那禺狨王。 禺狨王见了大鹏显露兴奋之色,高声道:“终于找到你了,让我寻得好苦!” 大鹏挥手示意让禺狨王落座,问道:“你怎么前来此地?” 禺狨王道:“别提了!因中部山神叛乱,我特意前来求助,你对那些中部能飞的反叛山神有震慑力。故此我来找你出手增援。” 大鹏闻听,眼中微微一亮,冷笑一声道:“果不出我所料。”接着又问道:“那些山神是何时反叛的?” 禺狨王道:“我从猕猴王那里来南方寻你足足七天七夜,算上之前的日子有十来天了吧。” 大鹏闻听问道:“你是从猕猴王那里来的?他现在何处?” 禺狨王道:“正是,我先是至东部寻得猕猴王,他在青丘国,现正在集结兵力,准备发兵征讨叛乱者。” 大鹏听到禺狨王这样一说眉毛挑了挑道:“哦,猕猴王准备出兵?他要带多少兵力前往中部平乱?” 禺狨王没太注意大鹏的表情,他接着大鹏的话道:“猕猴王说要把大地东部全部的作战兵力集结,发兵禺中国,前去平叛,又担心对付那会飞的山神不力,我们商议来找你去降服他们,剩下的就由我和猕猴王来对付。” 大鹏点点头,起身来在大殿当中踱了两步,禺狨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他答复。 大鹏转回身冲禺狨王道:“你一路辛劳,既然来了,就先且在此歇息歇息,待我前去探看探看,再做定夺。” 禺狨王一听急了,站起身对大鹏高声道:“事情紧迫,哪有时间歇息!猕猴王已经集结兵力准备出发,若你不尽快赶到,恐难对付那些山神,我要尽早返回安排!” 大鹏见禺狨王这般焦急,便对其道:“好吧,我会前去援助,你们且放宽心。”说罢命人摆上宴席。 禺狨王见大鹏答应,才把心放下,重回座位之上,把那鲜果、熟肉囫囵往口中塞了几块。 大鹏看着禺狨王吃喝,自己却未动。禺狨王也不去管他,自顾吃完一抹嘴站起身道:“好了!我也吃饱了,要赶紧回去了!” 大鹏也不挽留,命人送禺狨王出城。禺狨王出了大殿上了龙马,对大鹏高声道:“你莫耽搁了,我和猕猴王与你在禺中国会合!” 大鹏目送众羽民卫士护送禺狨王出城向东北而去,返回了大殿。他即刻吩咐尽快将羽民军人数、战力查点完毕,不日便要再度出发。 第七十二章 平叛禺中国 大鹏吩咐查点羽民军人数,很快有人将结果报上殿来,能够作战的羽民军尚有四百余人,大鹏吩咐明日出发。羽民军战士刚与家人久别重聚,便收到再度出征的消息,虽多有不愿,但也只得服从。次日一大早,在王宫集结,大鹏一声令下,众人跟随着大鹏展翅向东飞去。 禺狨王乘龙马连夜飞奔,次日晌午返回了青丘国。远远见那城门大开,城外几队人马正手持兵器向城中行进。 禺狨王来在城门前,见那些人皆是认得,浑身乌黑的是劳民国人,全身长毛的是毛民国人,有蛇傍身的则是雨师妾国和黑齿国人。见是禺狨王奔来,众人闪开一条道路,禺狨王策马入城。 进入城中,禺狨王直奔王宫,见王宫外,密密麻麻已有大批战军聚集,猕猴王正在指挥诸国战军列队。看见禺狨王返回,向其招手。二人相见,猕猴王急忙问道:“怎样,此去可曾见到大鹏?” 禺狨王翻身下了龙马,迈步上前对猕猴王道:“见到了!” 猕猴王急切问道:“他答应出手了么?” “答应了!”禺狨王的回答简短有力。 “那再好不过!”猕猴王闻听大喜,接着又道:“东部诸国战军也将很快集结完毕,我们明日便出征。” 禺狨王道:“好!有了这些力量,定能将那些反叛的除尽!” 二人共同整顿各路大军秩序,清点人数,共计十三国,五千余人。禺狨王查点完人数对猕猴王道:“那禺中国有数万人,能参战的也过万,若论数量,我们并不占先。” 猕猴王道:“作战比的不单是数量,还看勇武,之前我们仅数十名山神便征服了整个东部诸国,此次前来的都是诸国精锐力量,率队的皆是他们的国王,攻打那禺中国应是不在话下。” 禺狨王听猕猴王这样一说,点了点头道:“兄弟说的对!作战靠的是勇猛。” 猕猴王又道:“除此之外,此番远征,能够准备和携带的食粮有限,因此我们要尽快出发,少在路上耽搁才是。” 禺狨王说好,便去安排。 次日清晨,炎风呼啸,猕猴王命诸国国王将自己手下的战士聚集一处,饱餐完毕。猕猴王和禺狨王一同跨上龙马,一声令下,率领劳民国、毛民国、玄股国、雨师妾国、黑齿国、青丘国、君子国、大人国、蒍国、中容国、司幽国、白民国、女和月母国数千人及全部三十八名东部的山神浩浩荡荡从西城门出发,直奔禺中国而去。 高空中,一只大鹏鸟伸展着一对金翅在云端上方盘旋,未久消失在了远方。 一路之上,巨人开路,猛虎咆哮,两个猴王的大军无人敢挡。在扫荡了四面无险的列襄国之后,十三日后抵达禺中国的洛水南岸。 猕猴王在马上向洛水望去,见洛水已是白茫茫一片冰封。禺狨王跳下马,去洛水上试探了一番,见那冰面甚是坚固,回头对猕猴王挥了挥手臂道:“可以过去!” 猕猴王见状一挥手,身后的大军排成一列朝冰面走去,巨人脚下的冰层咯吱吱作响,猕猴王见了命大军加快脚步,众人本欲加速,却脚底打滑,跌跌撞撞。 大军过了冰封的洛水,来在北岸。向西望,几座高山矗立。待大军在北岸集结完毕,猕猴王命令稍加休整,随后直向禺中国进发。 话说禺中国以楮山神为首的九条人首龙,领一众山神趁夜偷袭禺狨王得手,将其赶走之后,将那国名改做“九龙国”,盘踞在王宫之中。为防范禺狨王手下来犯,那首领分配跟随一起反叛的诸路山神各自率领城中兵力在城四面日夜轮番把守,严加防范,自己则和另八条人首飞龙在宫中整日尽情享乐。 当初跟随禺狨王的人首兽身之神,因群雄无首,各自散落逃遁,不知去向。 猕猴王和禺狨王率领着东部大军,气势汹汹杀至禺中国城下,那城垒石筑就,墙高三丈,城门紧闭,城上守卫的士兵密布,在空中,有巨鸟盘旋,仔细看,正是那龙头飞鸟山神在空中俯视大地,查看远近情况。见有大批人马手持刀兵卷地而至,慌忙前往九龙宫报信。 那楮山之主此前已得到驻守列襄国的复州山神的禀报,已有准备,此刻正在宫中与一干山神商议对策,闻报立刻停下盘问仔细。得知详情,众山神一阵纷乱。楮山山主让众人莫慌,各自按之前的安排部署准备好防御,自己率领其余山神点齐将士来在东城门观瞧。 在城头上,那楮山山主向城外望去,不禁在寒风中也是倒吸了口凉气,只见密密麻麻手持各样兵器的大军铺满大地,最前面百十来名身材高大的巨人昂首挺立,随后是威猛的各色勇士,还有猛虎在咆哮,此情此景令人不寒而栗。队伍的最前方,一前一后同坐龙马之上的,正是那猕猴王和禺狨王。 见楮山山主在城头现身,禺狨王对猕猴王道:“就是他,率领众山神反叛,我捉住他定要将他撕碎!”说着牙齿咬得是咯吱吱作响。 猕猴王跳下马,手中拎着棍,来在城前,用手中棍点指着那楮山山主高声喝道:“是你挑动反叛,将我兄弟赶走的?” 那楮山山主闻听冷笑一声道:“反叛?真正反叛的是你们!天庭之前曾派人来劝说我们归顺,许诺册封为诸山的山神,因有帝俊的使命在,当时我们没有立刻答应,天庭给我们时间考虑,没承想你们趁虚而入。若帝俊真的殒命,我们也是要归顺天庭!你们这两个杂毛,没什么本领,却妄图称霸,真是天大的笑话,迟早要被天庭剿灭!如若束手就擒,我拿你们去向天庭请功,说不定能饶了你们的性命!” 猕猴王闻听顿时怒火中烧,正欲再还他几句,身后的禺狨王早已暴跳如雷,呀呀怪叫大吼一声:“给我上!” 众山神和诸国战士随即一齐呐喊向前冲去。最前面的巨人迈阔步奔至城下手持大斧向城门便砍,伴随着轰轰巨响,大门是摇摇欲倒。 楮山山主见对方杀上前来,也随即一声令下,只见数十名飞龙、龙鸟、飞人从城里冲出,越过城头直奔二猴王和众山神杀去。 两个猴王见状急忙指挥众山神迎敌,只见空中地上,长矛利刃挥舞,枪叉上下翻飞,双方杀在了一处。 禺狨王一马当先冲至城门,抡起双拳对着那城门猛砸下去,那已经摇晃的城门顿时轰隆一声倒下,众人呐喊着杀入了城中。城中的守卫也一齐围上前来,与众黑齿国、玄股国等战士杀在了一处。双方拼斗凶猛,天寒地冻,雨师妾国和黑齿国的毒蛇变得僵硬,无法释放,不能作战,两国战士威力大减。 君子国大军的猛虎却是依旧凶悍,咆哮着冲向对方,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挥舞用利爪用钢牙猛烈撕扯敌方士兵。楮山山主见状急忙命众山神分派一部分应对二猴王和东部的山神,其余一律前去抵挡那些牵猛虎的战军。君子国王见空中一众飞神直朝自己的战士袭去,忙指挥众人应对。那些大人国的战士虽然勇猛,但难敌对方山神居高临下的合力夹击,多数已受伤倒下。 城中的守卫聚集得越来越多,从城门杀入的战军,刚入城便被团团包围,一阵拼杀后,悉数殒命。紧接着后面的战士再度冲入城中,继续奋战。 猕猴王指挥着大军冲杀,禺狨王奋勇当先,混战了一整日,虽战士皆勇,但未占得任何上风,损失惨重。禺狨王在城里城外杀了几个来回,此时也有些疲惫,他见天色已晚,奋力摆脱了身边的纠缠,杀回到猕猴王的跟前,对其道:“兄弟,眼看日落,如何计较?” 猕猴王正在督阵,此刻见禺狨王来问,又见众勇士厮杀了一天,便对禺狨王道:“兄弟辛苦,既然天已昏暗,那就先且歇息,待来日再战。” 禺狨王道:“我倒是无妨,只怕那些人已无力气。”说着用手指了指还在浴血拼杀的战士。 猕猴王道:“我命他们先撤回安顿,但恐那些敌兵趁机追击,我方会陷入被动之地。” 禺狨王闻听想了想道:“有理,那我就挑选还能战斗之士,你安排点起火堆,我率领他们连夜再战,你引其他人回撤歇息。” 猕猴王同意,遂命身边之人找来劳民国王,命其带领手下,去不远处砍伐树木,堆起篝火。 劳民国王领令,聚集手下百十号人,带着利斧,前往周围满是构树和柞树的林地,在日落之前,伐倒了一片丛林,砍下枝杈带回。 猕猴王吩咐将树枝分散堆积于战场空地之处,禺狨王用从城中夺来的火把点燃。只见那篝火在战场上逐渐四处熊熊而起,照亮了大地。 猕猴王又让手下去通知那些国王和首领,让他们留下还能继续战斗的勇士,其余人皆撤至篝火范围以外之地,暂且歇息,积攒体力和精神。 禺狨王大声吼道:“还有力气的,都继续上!” 那禺中城一方的飞羽战士,见了熊熊烈火,纷纷惧怕躲避,不敢轻易下落。猕猴王见了,高声提醒禺狨王道:“兄弟,那飞人怕火!” 禺狨王被猕猴王提醒,抬眼看,果然,那些生有羽翼者,在篝火燃起之后,纷纷高飞盘旋,不敢轻易上前攻击。禺狨王大笑道:“哈哈!好!看我用火烤熟你们这些贼鸟。”说着拾起地上一根一头正在燃烧的粗木,对周围的人高声道:“弟兄们,用火烧他们呐!”说罢冲向城头。 四周围人见了,也纷纷各自抄起燃烧的树枝向那半空中飞舞的山神挥去。那些依旧在奋勇冲杀的山神见状纷纷躲避,有闪躲不及的,身上的羽毛被点燃,惨叫着,在半空之中挣扎乱窜,带着火苗跌落尘埃。 那楮山首领见状,忙高声呼啸,放出收兵命令,众山神急纷纷展翅飞回城中。 禺狨王见此情形,精神大振,他杀回猕猴王处,对猕猴王道:“兄弟,趁此机会全力发起进攻,争取一举拿下那城!” 猕猴王道:“好!”即刻吩咐,命已撤退至沙场外围的战士再度聚集。禺狨王见猕猴王安排已毕,伸展了几下腰身,举起双臂,朝向那城头猛然一挥,高声叫道:“跟我杀入城去!” 东部诸国的战军有不少趁黑夜四散而去,现只余四五百名,手中高举长矛利斧和火木,高声呐喊着,跟随着禺狨王在烈火的掩映下,向城门杀去。猕猴王在后督战。 城头的山神忌惮那燃烧的火木,不敢下来对战。禺狨王挥双臂大吼一声,直冲入城中,身后数百名勇士呼喊着杀入城内。 城中守卫战士见这一群气势凶悍的人杀来,一时惊慌失措,纷纷向后逃散,你挤我推,乱成一团。城上的首领不断高喊:“顶住,莫慌,不许后退!”士兵又转身奋力拼杀抵挡禺狨王率领的勇士,试图阻止他们进一步前进。 禺狨王在最前面挥舞一对金刚铁臂见人便打,如风扫落叶,身后的战士也势如破竹冲开对方防守,转眼已突入城内数十丈远。 此时城中的九条人龙,急调守令三面城的大队人马,向东门集结,下令死守! 城门内,对方战士在不断聚集,双方杀在了一起,呐喊声、兵器碰撞声交织,猛虎乱窜,已分不清你我,只知死战! 双方在城门内拼杀一夜,直至天光放亮,已是来来回回进退数次,大多都已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禺中城内战士轮番上前,以逸待劳者多,仍旧跟随二猴王作战的战士则皆是奋战多时,虽然勇气过人,但依旧无法取胜,经过一天一夜的厮杀,已是面对不举兵,相望难起手之态,喘着粗气用布满灰烬尘土和血丝的双眼盯着对方。 猕猴王见对方人数依然占优,而自己一方战士所剩无几,且手中的火木早已燃尽,遂命令撤回城外。众战士用兵器面对守卫士兵一步一步小心后撤。对方众多守卫持兵器逼迫。 两个猴王领众战士退出城外数里之地,见城中守卫未继续追上前来,方才松了一口气,大致看了看剩下的战士人数,仅剩百余名。猕猴王下令就地歇整。 第七十三章 鹏王现野心 晨光透过远方的丛林树梢投射在了大地之上,灰烟与迷雾混合在了一起盘绕升腾,宁静的沙场,遍布着死亡和伤痛的气息...... 禺狨王和众战士躺在地上,胸口起伏。猕猴王手拄铜棍,眼望远方城池方向,龙马在一旁低头寻觅。猕猴王喘息片刻,忽地想起什么道:“大鹏为何至今未到?” 禺狨王闻听也一挺身坐起道:“对呀!他难道忘记了不成?” 正在此时,忽然身旁有人惊声叫道:“快看天上!” 猕猴王和禺狨王顺着众人指点的方向抬头向东边的天空看,只见一片白云正疾速向西飘来,眨眼间近了,却原来是一群巨大的白色飞鸟正飞向禺中城方向,在最前的是一挥舞金翅者,在朝阳的映衬下,闪耀着金光。 “是大鹏!”猕猴王口中不禁叫出来,一旁禺狨王也紧盯着那些飞鸟道:“是他,他来了!” “他为何从东边赶来?”猕猴王有些疑惑不解。 禺狨王却道:“管他那许多,他身后应是他的手下,既然他来了,我们就有帮手了!” 猕猴王虽未打消心中疑虑,但也是满怀着期待:若果真是大鹏前来助阵,则大有胜算。 在二猴王说话间,那群飞鸟已来在头顶上方,仔细看,果不其然,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金翅大鹏,身后是身披白羽背生双翅之人,足有数百,如同一片白云,整齐飘至。两个猴王见了熟悉的身形,喜出望外,一个举棍,一个挥舞双臂,望空呼唤。 大鹏早已看见两个猴王在地上挥手示意,却并未理睬,继续向那城池方向而去。 禺狨王道:“这大鹏倒也心急,也不下来打个招呼,就要攻城。” 猕猴王道:“也好,待其拿下那城中叛逆,你我与他在城里庆贺!” 禺狨王点头,二猴王同众战士仰首观望,目光紧紧跟随着大鹏和其身后的羽人之兵掠过头顶的空中。 只见那大鹏展双翅落在城门上,其余飞羽战士两旁排开,纷纷降落城头,那城头还有守卫想起身抵抗,手中兵器尚未举起却早已被长矛扫落,城头很快被牢牢占据,远看那城墙头如同镶了一道白雪银边。 大鹏在城头早已看清城中形势,见那城内守卫者皆已是疲惫不堪,那些山神见了大鹏躲避不见了踪影,便命百名羽民战士把守城池,时刻观看有无异变,余下随自己前往城中心宫殿。众战士领令,数百羽民军跟随大鹏振翅寻觅王宫方向,途中有山神试图上前拦阻,皆被大鹏和羽民军的气势吓退。 大鹏见城正中坐落一处宫殿,料为首者驻扎在那宫中,便直奔宫殿而去。来在宫殿前,收拢双翅,直接闯入宫门,两旁有人欲上前拦阻,早被羽民战军几下掀翻在地,挣扎不起,剩余守卫见那羽民军气昂昂人数众多势不可挡,再不敢阻拦,躲在一旁让其蜂拥闯进大殿。 那大殿之上,九条人龙已得知大鹏到来,正商议当下如何是好,却急无良策。一来原本他们皆为大鹏手下败将,二来经过与两个猴王苦战,城中已无生力之军,身旁剩下的那些个山神,没有哪个敢去挑战大鹏。正困窘无奈间,忽然大殿外一阵混乱,大鹏率众已闯入殿内,众山神大惊失色,一片慌乱。 大鹏在大殿口站定,一双锐目左右观瞧,见那大殿堂皇,由金玉装饰,九张金色宝座,一具居中,九条人龙正圆瞪着惊恐的双眼紧盯着大鹏,一旁十几名飞人和龙鸟山神,皆是之前被其降服者。各个噤声,具不敢言,也只慌张地紧盯着宫门方向。 门外射入的光线中笼罩着威武的大鹏金翅雕的身形轮廓,身后的众多白羽将士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大鹏迈步进入殿中,目光所及之处,众山神纷纷后退。 大鹏开口厉声喝道:“是谁带头反叛?”那声音尖利高亢,好似要刺破大殿,冲向苍穹。九条人龙闻听是心惊肉跳,脸上的三道伤疤在隐隐地作痛...... 两个猴王见大鹏入城,便又来在城外不远处,满怀期望等待着。不久,见城头飞出一人,直奔二人所在之处。近了,看清乃是一背生双翅之人,头戴彩冠,手持长矛。来人看见两个猴王,在半空中停住,对二人高声道:“是猕猴王和禺狨王两位大王吗?” 猕猴王闻听高声回应道:“正是!你是何人?” 对方道:“我主大鹏请二位大王进城一叙。” 禺狨王大喜对猕猴王道:“兄弟,那大鹏该是已将那些反叛降服,我们快快进城!” 猕猴王也是欣喜,挥手中棍对周围战士道:“随我一同入城!”众战士跟随两个猴王穿过四处狼藉的沙场奔城门而去。 两个猴王兴高采烈,一同骑龙马大摇大摆进入城中,禺狨王和猕猴王说说笑笑谈论见那大鹏如何,刚一入城,猕猴王却觉异样,见迎面而来的一干羽人战军,各个手中兵器皆指向二人,顿时一股寒意由心头升起,暗道:“不好!”正要回转马头,见那羽民军忽地围将上来,将二猴王和其所带部下围在当中。 猕猴王高声叫道:“快撤,中了埋伏!”禺狨王一时懵住,不知何故,猕猴王一催龙马掉头便跑。说时迟,那时快,众羽民军举长矛齐齐向二猴王杀来。 猕猴王情急之中猛一拍龙马的脖颈,那龙马一声龙啸,抬起双蹄猛地一跃,跨过众人头顶,冲向城门。 羽民军见状便追,两个猴王急各施本领,奋力抵挡着空中袭来的利刃。好在刚刚入城门不远,那城门早被打破,尚未修整,两个猴王骑龙马奋力冲出城外。 羽民军飞身紧逼,喊声震天。两个猴王见势不好,死命催龙马向北狂奔。幸那龙马奔驰如飞,驮着二人如风似影,直去百里,冲入了一片密林中,方才驻足。回头看,天上地下,已无追兵,再看四周,空无一人。两个猴王这才下了龙马,真是又怒又恨,想竟被大鹏算计,不禁连声大骂。 禺狨王最是愤懑,他扯开喉咙,大骂大鹏背信弃义,阴损狡诈,算计兄弟。猕猴王大骂其猖狂野心,妄自图大。 二猴王骂了许久方歇,接着一阵长久的静默。 猕猴王望着来时的方向呆呆地发愣,口中念到:“难道是他?” 禺狨王不知猕猴王所说为何,问道:“什么是他?” 猕猴王仍就呆望着南方天空道:“不行,即便是他我也不能让他轻易得逞!” 禺狨王摸不着头脑,以为是猕猴王一番鏖战有些魔怔了,便上前拍了下猕猴王肩头道:“商议下一步该如何吧!” 猕猴王侧过脸去看了看禺狨王道:“只能先回东部了,那里虽然精锐无多,但好歹有容身之所。”禺狨王同意。二人又歇息了片刻,重又跨上龙马,直奔东方。 龙马依旧飞奔如风,不知疲倦,黄昏时分便来在了青丘国。猕猴王正欲喊城中之人开城门,忽见一群身披白羽背生双翅手持长矛之人自城头显现,两旁还有许多或长有三头、或长臂过丈或口吐长舌之人挥舞着兵器。 猕猴王见状忙停住龙马,冲城上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城上人高声道:“我们奉大鹏王之命在此守候,你们休想进城!” 禺狨王闻听愤慨,对猕猴王道:“这里也被那贼鸟占了,我们杀进城去!” 猕猴王摇摇头道:“不行,他们人多且有准备,我们即便入城也难以踏实落脚,还是去别国看看。” 禺狨王闻听无奈道:“也只得如此。” 二人掉转马头,奔君子国而去。 猕猴王和禺狨王在夕阳西下之前赶至君子国,那君子国亦被大鹏的手下占据。二人见状只得再度掉转马头,在黑夜冷风中漫无目的的东奔西走,最终在一片树林旁停下,二人下了马,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上,许久无语。 禺狨王抬眼望着那冷月寒光叹了口气道:“看来,只能试试去找牛魔王了。” 猕猴王道:“只怕又是个大鹏。” 禺狨王顿了顿道:“牛魔王或许与那大鹏不同,明日我去寻他。” 猕猴王道:“那牛魔王不知现在何方,此番还是我去。” 禺狨王道:“也好。”便不更多言。 次日一早,猕猴王起身上马,对禺狨王道:“兄弟你在此等候,我去寻牛魔王,若此去不回......”猕猴王没有再说下去,一催马头,在呼啸的北风中逐渐远去。 禺狨王目送着猕猴王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第七十四章 求助牛魔王 辞别了禺狨王,猕猴王策马向西去寻找牛魔王。此行身孤路远,好在龙马奔腾如飞,一路翻山越岭,次日傍晚便抵达了三身国,一番打探发现驻守的山神竟是大鹏的手下,猕猴王惊诧莫名,未多做停留,掉转马头,奔北而去。 一路上又经过了一臂国、奇肱国、丈夫国、巫咸国、女子国,驻守的山神虽都是牛魔王的手下,但皆说牛魔王已经离去。 猕猴王又一路向北,越过太华山,跨过了渭水,过了轩辕国,猕猴王来到一片旷野,在寒风中停住,抬眼望,只见暮云黯沉,浅草枯黄,孤木残叶零星,河流蜿蜒晶莹,两岸已是冰封。猕猴王回忆着一路之上的经历,那些驻守各国的山神都曾提到过同一个国家的名字,“那里应该是最有可能找到牛魔王的地方!”想至此处,猕猴王催龙马顶着凛冽的北风继续飞奔。 向北三百余里,前面一座雪峰高耸,山顶云雾笼罩。猕猴王纵龙马至山腰北望,见一座宽广的城池出现在眼前,那便是众人口中提到的流黄酆氏国了。猕猴王侧耳聆听,城中顺风传来操练之声。 “他一定是在此城中!”猕猴王暗暗对自己说道,一路上太多的期望和失望令其迷惘。他由山北坡飞奔而下,直奔那城。来在城下,见那城墙高企,由大石筑就,城头有身穿皮甲手持武器的士兵把守。守卫看见了猕猴王,非是凡人模样,高声喝道:“哪里来的?想要作甚?” 猕猴王冲城上高声道:“你们大王可是那牛魔王?” 城头的士兵互相看了看,一人分开众人,探头向下盯着猕猴王问道:“你怎知我家大王是牛魔王?” 猕猴王闻听振奋,冲城上道:“我是你家大王的兄弟猕猴王,你快快通知你家大王,就说我来找他有要事!” 城上之人听得清晰,不敢耽搁,急忙向城内王宫传报。猕猴王在城下等待,过了许久,方才见那城头又有人回话:“我家大王说快快有请!”接着城门打开,士兵列立两旁,一名首领上前将猕猴王迎入城中。 猕猴王骑马跟随着一干守卫,沿直路北行,一路上见那城中是房舍林立,人来人往,好不繁盛。行了许久,前面方才显现一排青石筑成的高大宫墙,宫门高三丈,墙阔二十,门前有守卫持兵器把守,见猕猴王一行人到来,即刻向内通禀,未久又有人身穿锦绣出宫门前来迎接,守城的首领将猕猴王交与其便转身返回。猕猴王下了马跟随那锦衣之人入宫门,沿玉石铺就之路直奔大殿。 抬眼见那大殿,白玉筑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似雪砌天宫。猕猴王不禁赞叹,正看时,从那殿中走出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伴随一声宏亮之音:“兄弟,哪阵祥风将你带至我处?” 猕猴王抬眼看去,不是别人,正是他苦苦寻觅的牛魔王。见其满面春风,张开宽阔的臂膀迎了出来,猕猴王忙跨步上前,四臂交织在一起。 兄弟重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牛魔王拉着猕猴王的手腕来在大殿当中宝座前,那宝座是光闪闪镶金嵌玉,牛魔王让一旁侍者给猕猴王看座,自己也在宝座落座。侍者摆上盛满鲜果的银盘。 牛魔王让猕猴王先取几个瓜果解渴稍歇,猕猴王见那果红色圆润,果皮鲜亮,喷鼻清香,不禁拿在手中观瞧,口中道:“此等寒冷时节竟有这般新鲜之果。” 牛魔王道:“此乃峚山上丹木所结之果,甘甜味美,常鲜不烂,能解饥渴。” 猕猴王闻听,尝一个,果然满口香甜,顿觉神清气爽,浑身倦气消去。两只鲜果下肚,猕猴王饥饿之意全无,脸色透出久已不见的红润。 牛魔王见其恢复了精神,问道:“自打那日你我兄弟几人各向一方,一切可好?” 猕猴王叹一声道:“哎!一言难尽!” “哦?”牛魔王直了直身,一对长角晃了一下,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猕猴王等待其下文。 猕猴王接着道:“你和几个兄弟离去之后,我在东部开始倒也顺利,很快又拿下了一些国城。对了,你怎地在此安歇?我本以为你还在征战的路上。” 牛魔王见猕猴王问便道:“我先是一口气拿下了十国之后,本是再度向西,但西部的汜叶、壑市等国皆是一些戈壁荒漠中的小国,又遇上沙尘风暴,遂止步于鸣沙山下,月亮湾前,才返回此流黄酆氏国整顿操演军士。不知兄弟你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猕猴王看了看牛魔王,迟疑了一下。 牛魔王见其这般模样,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究竟怎样?有话尽管说来,若有人欺你,我定当替你报仇雪恨!” 猕猴王听牛魔王这样一说方才开口道:“本以为如当初所愿,你我兄弟各自征讨一方,共同称霸天下,可没成想兄弟阋墙。” “嗯?”牛魔王闻听问道:“究竟是谁图谋不轨?” “是大鹏!”猕猴王道。 “哦......果然是他!”牛魔王一按宝座扶手,站起身,踱了两步。“究竟怎样,你且详细说来!”牛魔王对猕猴王道。 猕猴王便道:“最开始是那中部山神反叛,夺了禺狨王的领地,禺狨王寻着我,让我替他报仇。我便带领东部全部精锐兵力前往中部平叛,同时禺狨王去找大鹏,想他能助一臂之力,降住那些山神,谁料大鹏不但没有出手相助,反而趁乱之危,占领了东部诸国又夺了中部之地,向我和禺狨王进攻,我二人不敌,欲返回东部也未果,落得个无处栖身,商议之下,来找大哥,实指望大哥能出面平定此事!”猕猴王双眼紧盯着大殿之中站立的牛魔王,看他的反应。 牛魔王听罢一转身怒道:“大鹏竟敢做出此等猖狂之举!”双眼涌上血红之色,本来黝黑的脸铁青,又问道:“禺狨王如今何在?” 猕猴王道:“他留在东部观察大鹏的动静,我独自前来寻找大哥。” “没事就好。”牛魔王道。 猕猴王也站起身对牛魔王道:“大哥,当初我们都拥立你为首,你才是天下当之无愧的霸主,如今那大鹏却妄图消灭兄弟,自己夺取天下,此非我等意愿,他迟早会向大哥你动手!” 牛魔王迈步走回宝座,一把抄起放在宝座旁的混铁棍握在手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猕猴王道:“那大鹏去南方称了几天王就想独霸天下,对兄弟下狠手,他也不想想还有我老牛在!有我在一天,他就休想做这天下霸主的美梦!” 猕猴王一言不发看着牛魔王,等待着他进一步的决定。 牛魔王接着问道:“那大鹏手下兵力如何?” 猕猴王应道:“大鹏如今兵力颇多,他不但有之前的南方诸多山神和国度的人马,还征服了中部的飞龙等山神,现在中部诸国之兵也听从他的调遣,还有东部地带也归了大鹏,现在其风头正盛,不可轻视。” 牛魔王闻听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一群泛泛之辈,待我将其铲除,替兄弟你报仇雪恨!” 猕猴王赶忙低头行礼道:“多谢大哥,小弟定紧随大哥!” 牛魔王点头,对猕猴王道:“你且歇息一二,我明日就安排兵力,前去征讨那贼鸟!”说罢,命左右摆上宴席。有人端上大盘的羬羊、黄贝、冉遗之肉,牛魔王与猕猴王一同饱食畅饮,叙谈离别,又谋划出兵,直至深夜方休。 次日,天放大亮,猕猴王从寝宫中醒来,宫女服侍其用罢饭食后来在大殿之上。牛魔王早已在大殿正中坐定,大殿两旁则站满了各路山神以及兵甲整齐的将士。牛魔王先清点了各路人马的总数,接着吩咐诸山神即刻前往各山捕猎,将能捉到的野兽悉数擒来,作为征战食粮。 未及两日,诸山神将捕到的羬羊、熊、罴、羚、麝、土蝼、虎、狼堆积在城中央王宫前的地上,如同小山一般。牛魔王吩咐将那些猎得的野兽剥了皮制成衣,割了肉分给诸位将士。 除了留下两千兵力守护流黄酆氏国,余者万余众皆随牛魔王出征前去讨伐大鹏。各路西部山神也分派调集完毕,众人给每位即将出征的战士发放了肉粮,又各领一颗丹木之果,以备鏖战时用。 风高天朗,流黄酆氏国中,大军整装待发。牛魔王立在风中双目扫视列队整齐的大军,只见战士各个雄壮威武,手中兵器闪烁耀眼寒光。一切准备完毕,牛魔王举起手中混铁棍,一声高呼,南城三座城门大开,大军分为三列,牛魔王领一列由正中步出正南大门,一旁猕猴王手持铜棍牵龙马随行,身后是众山神:有手持长矛骑四角巨鹿,有雄健的人头高马,威武的人头猛牛,粗角的人首巨羊,还有凶悍威猛独脚独臂人面虎豹兽身山神,各自手持兵器威风凛凛。余者从东西两侧城门中鱼贯而出。 呼啸的北风卷着战旗扑啦啦做响,伴随着隆隆的步伐震撼着大地,牛魔王大军直向南而去。 牛魔王早已勘察好了行进的路线,走在队伍最前,前方不远是一座积雪覆盖的高山由首山。那雪山顶上,一人浑身白羽背生双翅,隐匿在厚厚的白雪之间,正注视着牛魔王的大军从山脚下经过,再又向西五十里,至满山白玉的泾谷山转南,沿泾水西岸向大地中部方向浩浩荡荡挺进。 第七十五章 鹏凤初相遇 禺中国辉煌华丽的王宫大殿之上,大鹏从前来报信的羽民军探报口中已得知牛魔王率重兵出发,这在其意料之中,那牛魔王必定是冲着他来的。虽然在众人面前大鹏依旧表现得十分冷静,但心里丝毫不敢轻视。他深知牛魔王的本领,那牛王有七十二般变化,能腾云驾雾,手中混铁棍力大棍沉,自打昆仑山称霸,历经人仙魔大战,征服诸山之神,武艺从未有过懈怠,且颇有增进。大鹏也深知牛魔王的脾气,今其亲自带兵前来,必是甚为恼怒,只要是其认定的道理,便无以扭转,自己一人之力恐难以应对。但此时又有何人能助其一臂之力?大鹏想到了一人,不是旁人,便是那统领北方的蛟魔王。大鹏想的是:当下大地之上,只他们几兄弟堪能称王,而猕猴王和禺狨王已被自己打败溃散,唯有蛟魔王不但本领高强,又统领了北方大部,势力不俗,现也堪称与他和牛魔王平齐的天下三雄之一。况如不将蛟魔王拉入自家阵营,若其与牛魔王联合,自己称霸意图则变得完全没有把握。想至此,大鹏下定决心,要亲自去说服蛟魔王与自己联手。 大鹏命众羽民战士紧密把守城池,诸山神也轮流值守,又派遣人员监视。安排好国中诸事,大鹏起身先是前往东部,命原本驻守东部各国的羽民军即刻集结所有两千余名三首国、长臂国、岐舌国、不死国战士,督促他们前往禺中国增援,自己则前往北方去寻蛟魔王。 大鹏先奔流黄酆氏国方向巡视了一番,途中见牛魔王大军足足有万余名,正浩浩荡荡向南进发,不敢耽搁,继续向北。未久,来在一座城前,见有人手持狩猎武器进出,趁人不备飞去捉住一名出城打猎之人来在密林之中。此人乃是无肠国民,见大鹏凶狠模样,心惊胆战。大鹏问他:“你们国王是谁?所在何处?” 那人不敢隐瞒,道出实情:“此城已被一大王征服,安排了一名人首马身之神取代了国王,掌管了国家,我等皆小民,照旧以打猎为生。”大鹏得了消息,放了那人,那人一路奔回城去。 大鹏展双翅来在空中,四下里俯视观瞧,见那城中央一处高大的宫殿,想必是那国王的所在,随即飞至宫殿前,见那宫殿四周,有卫士把守。大鹏未把他们放在眼里,往里便闯,两旁士兵见一鸟头金翅之怪飞身前来,先是惧怕了九分,纷纷后退,少数几名勇敢之士上前,被大鹏挥手几下掀翻,余者再不敢靠近。 那在宫殿之上正是沮洳山神,闻听宫门外吵嚷,正欲出宫门看个究竟,忽见门外一巨大身形闯入宫中,金翅利喙,圆头锐目,双眼闪烁寒光。那山神有些惧怕,不知其是何来路,正欲开口问,大鹏先大声道:“你是此国之主?” 那山神虽内心满是畏惧,却强做镇定道:“正是,你是何人?敢闯我宫殿!” 大鹏冷冷地看着他道:“我乃金翅大鹏王,安排你把守此国的人是谁?” 对方道:“我主乃是天下无敌的蛟王,你问他作甚?” 大鹏闻听微微点头,口气缓和了下继续问道:“我是你们蛟王的兄弟,因是久别,欲与其叙旧,今日特地前来寻他,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那山神闻听谨慎问道:“既然你说你是我主的兄弟,那你可知其是何模样有哪些本领?” 大鹏冷笑一声道:“那蛟王乃是头上短角,遍体黑鳞硬甲,有一条鞭号称‘龙蛇’是从其口中吐出。” 山神见其说得准确,但依然不知其究竟是敌是友,正要继续盘问,大鹏早已不耐烦,上前一步,一爪将其脖颈抓住。那山神猝不及防,顿时胸闷气阻,拼命蹬踢四蹄,奋力挣扎。 大鹏怒目喝道:“休得啰嗦,快快告诉我他的所在!”那山神圆瞪双眼点头,大鹏放开利爪。山神一边喘息一边忙道:“蛟王请来九凤战胜了九头蛇,我与他在无?国分别,如今也不知他究竟在何方,可能继续向西去了。” 大鹏闻听“九凤”二字,双眼转了又转,问道:“那九凤在何处?” 山神道:“九凤原在北海边上的北极天柜山。” 大鹏听罢,也不啰嗦,转身便向宫外,宫外的兵士不敢上前拦阻,只见其出得宫门,一展双翅,挥舞一片金光,眨眼之间,不见了踪影。 大鹏径自朝北方飞去,他要到九凤处问出他想要的一切。大地正值寒冬,向北皆是白茫茫一片。越过平原高山,来在那北海边上。北极天柜山已在眼前,只见那山,高五百丈,宽有三百,方方正正矗立,山壁削峭,高瀑悬冰,顶上坦平,一片白雪皑皑覆盖,隐约见有一座宫殿,五彩之玉筑就,在阳光下莹莹闪耀。 大鹏见了那宫殿,料是九凤的所在,便一收翅膀,稳稳地落在宫殿门前。仔细看那宫殿,气势不凡:红玉为顶,碧玉做门、白玉为阶,黑玉成柱,好一个超脱凡尘的所在,不是一般人的居所。宫门外,冷风啸、残雪飘,并无人把守,想来也少有人能到此地,不知那九凤是否在内,大鹏走上玉阶叩门。 连叩几声,无人应,大鹏停了停,侧耳聆听,又正欲抬手,忽闻门内有脚步声,正向宫门走来,大鹏见有人在,后退半步,站立观瞧。 未久,那白玉宫门从内打开,里面走出一人,大鹏虽见多识广,但见来者却也是吃了一惊,只见其:九头凤翎攒动,锐目金光闪闪,身披烈火红羽,一对金翅耀眼。大鹏也曾闻天下有一九头凤鸟,颇为不凡,今日得见,果真惊艳,一时只顾打量心中赞叹。 那九凤打开门也是愣住,见来者是:满身金羽生辉霞,一对金目喷光华,雄浑威武天上客,利爪堪将日月拿。 天柜山顶,玉石宫前,金翅大鹏和九头凤鸟相遇,互相对视许久,大鹏才想起自己有要事前来,先是开口道:“你便是九凤?” 来者听问,仿佛刚从万千思绪中缓过神来,昂首答道:“正是我,你是何人?”声如鹤鸣,回旋半空。 大鹏道:“我乃凤凰之子大鹏,为寻我兄弟蛟魔王的音讯前来,听说你曾见过他,你可知其现在何处?” “凤凰之子?”那九凤没有直接回答大鹏的问话,紧盯着大鹏,念叨了一遍,若有所思。 大鹏见其眼中有光,却不直接回答,就又问了一遍。 “哦!他就在宫中。”九凤回过神来答道。 “他在这里?”这出乎大鹏的意料,令他感到大为惊喜,“那我想见他一见。”大鹏要确认这是否是真的。 “你找他有何事?”九凤显现的谨慎问道。 “我有要事须得与其当面商议。”大鹏语气沉稳,未苟言笑。 就在大鹏话音刚落之时,那九凤忽然面露笑容道:“既然是蛟王的兄弟,那就快快请进!” 大鹏在宫门前尚在思索若那九凤继续盘问或拒绝该如何应对时,未想对方忽然春风满面,爽快答应,不明白她为何有如此突然转变,心中虽是不解,但却欣喜,道了声谢,随九凤进入了宫中。 来在宫中大殿,见那大殿的宝座上正坐有一人,短角突睛,遍体黑鳞,见有人前来,问声道:“是谁啊?”音色低沉,仿佛出自深潭,正是大鹏熟悉的声音。 九凤先开口道:“是你的兄弟,凤凰之子大鹏来了。” 那宝座上之人闻听说大鹏前来,忙起身走下玉阶,一边上前相迎,一边口中高声道:“兄弟,你从哪里来?” 果真是蛟魔王,多日不见,大鹏见那蛟王是精神矍铄,步伐稳健,知其在此得意,便也喜道:“我寻你寻的好苦,终于见到你了!” 二人四臂相交,喜上眉梢,随后相对而坐。九凤一旁取来新鲜异果,摆在二人面前。 大鹏先简述了离别之后的经历,却只说了自己南方称霸,未谈及占据中部之事,接着又问蛟魔王的经历。蛟魔王道:“自那日分别,我召集北部山神征服了诸多国度,后遇强敌九头蛇,我独自无法降服,幸而寻得九凤,我二人合力取胜,随后便留在此地。”说至此处抬头看了看一旁的九凤。 大鹏闻听开口赞道:“兄弟果然威武,九凤也是非凡!”九凤看着大鹏微微一笑。 蛟魔王问:“你在南方甚好,如何来在我处?” 大鹏闻听看了眼九凤,示意能否让她回避,蛟魔王见状道:“无妨,有任何话尽管当面说来。” 大鹏见二人关系非同一般,便直言道:“我想与你联手称霸天下。” 此言一出,蛟魔王顿时仰起头,瞪起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大鹏,少顷道:“你是想让我和你一起对付牛魔王和那两个猴王?” 大鹏点了点头。 蛟魔王又再度沉默,整个宫殿中静寂如夜,一旁的九凤看着二人对话,暂时没有发声。 大鹏见蛟魔王不语便道:“只要联手对付牛魔王,那二人已经被我打败。” 蛟魔王闻听更为吃惊,九凤此时却显得有些兴奋开口道:“果然是有胆魄!” 蛟魔王看了看九凤,又看了看大鹏道:“那牛魔王本领高强,远在你我之上。” 大鹏早有准备,对蛟魔王道:“牛魔王本领大不假,但夺得天下非是一人之力可成,如今我已占据了南部、东部及中部各国,我打探到牛魔王从西部出兵进犯中部,若你我联手应对,定能将其领地夺得,届时你我平分天下!” 蛟魔王沉吟稍许道:“夺得天下又怎样?” 大鹏道:“那就可以任凭你自由驰骋!” 还未等蛟魔王继续发话,一旁的九凤站起身高声道:“好啊!这才是英豪之举,没有夺取天下之志,早晚也要被人吞并,与其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蛟魔王没有理会九凤所言,而是对大鹏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大鹏面无表情道:“就像九凤所说的,迟早会有人主动出击,无以偏安一隅。” 大殿上的气氛陷入尴尬之中,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正在此时,忽听大殿一旁的侧厅传来一阵哭声,那哭声确实与众不同,是从数个口中一同发出,虽显稚嫩却尖利高亢。大殿上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那哭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此时九凤站起身道:“小家伙饿了,我去给他准备点吃的。” 大鹏有些懵了,不知道此地竟然还有其他人存在,他不解地看着蛟魔王,蛟魔王道:“这是小儿在里面哭闹。” “小儿?”大鹏张大了双眼有些不太敢相信,同时口中却道:“哦,那是要恭喜兄弟了,小儿什么时候降生的,我能看一眼吗?” 蛟魔王也未加多想道:“出生刚不久,可以一同去看看。”说罢站起身,向那侧厅走去。大鹏跟随而至。见那侧厅不大,却布置得明亮温暖,一座圆形的玉巢里,铺满红色羽毛,里面一只秃嫩的鸟儿正伸长了脖子嗷嗷待哺。那鸟也是生有九个鸟头,如同九凤一般,只是头生短角,颈似蛟龙,已有老鹰般大小。九凤正手拿还带着血丝的鲜肉给其喂食。那幼鸟十分得贪婪,把那送至口中的鲜肉一口吞下之后又用力伸直了脖颈再度索要。 大鹏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用阴阴的目光看着那幼小的九头鸟儿,九凤边喂那幼鸟边笑着道:“看他,多像我。” 大鹏嘴角挤出些微笑道:“果然不凡。” 蛟魔王也暂时放下了刚才颇为紧张的情绪,看着那巢中的雏鸟眉头舒展。 食罢,幼鸟将九个头蜷起来合眼睡去。九凤对大鹏道:“今夜你就在宫中歇息,有什么话待明天再商议不迟。”一旁蛟魔王只是点头。 大鹏知此事不能急于求成,看情形还有机会,便是同意。 九凤给大鹏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就寝便离开。大鹏没有睡意,思前想后直至深夜。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大鹏抬起头,在微弱的光线下,一个有九头的身影出现,大鹏双眼盯着她没有动。 来人正是九凤,她来到大鹏的身边,开口轻声道:“我想和你谈谈。” “好。”大鹏爽快地答应。 “我们去门外走走。”说罢,九凤推开房间的另一扇门,冰雪掩映下皎洁的月光映入了眼帘,九凤迈步出门,回头看了一眼大鹏,大鹏起身跟随而至。 屋外,月明雪静,九凤对大鹏道:“你的心中是不是早就有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大鹏明知故问。 九凤道:“你想要的是最猛烈的狂风和最广阔的天地!” 大鹏见心中所想被九凤说中,沉默不语,凝视着远方。 九凤接着问道:“如果他最终拒绝了你,你准备作何抉择?” “你希望我作何抉择?”大鹏也反问道。 “我最敬佩英雄,尤其是有大气概的英雄,我想加入你与你并肩作战。”九凤直截了当说道。 大鹏扭头看了看九凤,她那红色的羽毛在月光和白雪的映衬下闪耀着光辉,面部的表情庄重,显得十分认真。 “哦,这是欢迎,不过......”没等大鹏把话说完,九凤抢先道:“不用考虑别的,只要我愿意!” “那他会怎么想?还有你们的孩子。”大鹏道。 “也许正是小儿拖累了他,让他瞻前顾后。”九凤道。 “那你怎么想?”大鹏问道。 “我?你是指那小儿?”九凤问,大鹏点头。 “小儿可以再生,而雄霸天下的英雄却一生难遇,何况,我更想和这样的英雄拥有后代!” “我怎知你九头不会有九念?”大鹏问。 “我九首只一心!”九凤答。 天柜山顶,月光之下,鹏凤二人一个是爱意如潮心头起,一个是恨不早与君相识...... 什么是真爱 为什么真爱总是充满无奈 无需更多言语 我已完全明白 这颗心终于有人能懂 从此我不再是孤单的自己 握紧你的手 从此梦里只有你 我们的爱会在世间流传 直到永远 ...... 第七十六章 鹏蛟结联盟 凌晨,蛟魔王在睡梦中被一阵凄厉的叫声猛然惊醒,他翻身坐起,见九凤从房门外慌慌张张冲进来,口中还不停高声叫着:“不好了!不好了!我们的孩子被人抢走了!” “什么?”蛟魔王闻听一跃而起,抢步上前双手抓住九凤瞪大了双眼问道:“你快说!怎么回事?” 九凤大口喘着气胸口一起一伏道:“是那大鹏把我们的孩儿夺走了,我与他拼斗不过,回来找你赶快去看看!” 蛟魔王这才发现九凤的身上有数道伤痕,显然是被利爪划伤。 “他在哪里,快带我去!”蛟魔王血往头上涌,他要去和那大鹏拼命。 未等他去寻,只听大殿上传来大鹏的声音,尖利刺耳:“蛟魔王,我有话同你讲!” 蛟魔王闻听怒火上撞,抽出龙舌鞭直奔大殿,来在殿上,只见大鹏正展双翅停在大殿半空。蛟魔王不由分说,纵身跃起将手中的龙舌鞭朝大鹏猛地挥去。大鹏早有准备,闪身躲开。蛟魔王一鞭走空,未加停歇,又一鞭一鞭朝大鹏挥去。大鹏只顾闪躲,口中不时说道:“听我一言!” 蛟魔王怎肯听他半句,龙舌鞭挥舞得啪啪作响,声音在整个大殿上激荡。此时九凤来到他身边,用手按住了蛟魔王挥鞭的手腕道:“且听他怎讲!” 蛟魔王胸中怒火正旺,听九凤这般说,强压愤懑,充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大鹏,收了龙蛇鞭道:“你要说些什么?” 大鹏在空中道:“兄弟可还记得你我当初共同捉鱼时的情景?” 蛟魔王闻听愣了一下,转而面无表情道:“亏你还记得曾经的往事,如今却来与我为敌!” 大鹏接着道:“你的孩儿现在安然无恙,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把他原封奉还,保证不少一根寒毛。” “什么条件?”蛟魔王怒声问道。 “和我联手对敌牛魔王!”大鹏在空中高声道。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蛟魔王道。 “我以我的性命担保!”大鹏道。 “你的性命?你的性命哪有我小儿的性命宝贵!”蛟魔王依旧不依不饶。 大鹏闻听看着蛟魔王无话可讲,双方陷入僵持之中。此时一旁的九凤冲着大鹏高声问道:“你能确保我的孩儿不受到伤害吗?” 大鹏见九凤开口,便道:“当然,我说出的话从来算数!” 九凤高声道:“好!我们答应你的条件,届时你要把我们的孩儿完好还回来,不然,我就与你拼命!” “你怎么能答应他?如果他食言呢!”蛟魔王冲九凤急道。 “那样我就用余生向他追讨回我们孩子的性命!”九凤坚定地说道:“答应了他的条件,我们和孩子就都能保全!” 蛟魔王看了看九凤,大鹏一言不发,等蛟魔王下最后的决心,大殿里一片宁静。 “我那孩儿现在何处?”蛟魔王问。 大鹏道:“他在一个极为安全稳妥的地方,就连天庭也伤害不到他!”大鹏信誓旦旦地说道。 蛟魔王看着大鹏,知他不是以此类大话夸耀之人,过了许久,蛟魔王道:“好吧!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你要确保我孩儿的生命安全!” “好!这才是好兄弟!”大鹏爽快答应,一收双翅,落在蛟魔王和九凤面前。 蛟魔王用手指着大鹏道:“如若你是夸口轻言,九凤也会拼上性命追究到底!量你不是她的对手!”九凤在一旁附和道:“这是当然,如他食言,哪怕是逃到天边,我也会寻遍天下找到他替我儿报仇雪恨!” 大鹏道:“正是!我看得出来!你尽管放心吧!” 折腾了这大半时日,三人皆感饥渴,九凤去安排了精美的饭食。蛟魔王无心吃食,大鹏一旁自顾饱餐一顿。 蛟魔王背对大鹏站立半晌沉默不语,口中念道:“也不知你怎么产生如此狂妄的念头。” 大鹏停下道:“并非狂妄,我一切已打算好,胜券在握。” 蛟魔王回过头问那大鹏:“哦?那么诸国之兵去哪方集结?” 大鹏道:“如能占领牛魔王的流黄酆氏之国后再南下最好,不过,据我来之前探察的结果看,虽然牛魔王已带兵出征,但那国中四处依旧屯有重兵,若强行夺占,可能消耗过多,且那牛魔王行进迅速,时间也是紧迫。” 蛟魔王道:“那便直接南下,击败牛魔王主力大军之后,再翻回头拿下流黄酆氏国不迟。” 大鹏闻听点点头道:“可从大河东部地带南下,此条路可以避开与人交锋,直取中部,至禺中国北部再向牛魔王大军出击。” 蛟魔王同意大鹏的打算,随即决定调集诸国之兵集结于拘瘿国再南下,大鹏问蛟魔王意欲如何调兵。 蛟魔王道:“我陆上也能日行千里,待我亲去各国召集兵力,不肖十日。” 大鹏道:“兄弟能陆上驰骋不假,不如我带上你前去诸国招兵,一来有个帮手,二来不可让那牛魔王抢占了先机。” 蛟魔王见大鹏愿带他飞行,倒觉稀罕,若不是颇为急迫紧要之事,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愿做此举,便点头同意。又对一旁的九凤道:“你身上有伤,就在此好生休养。”九凤道:“我可催促山神前往拘瘿国与你会合。”蛟魔王同意。 商议完毕已是入夜,二人决定明日一早启程,各自返回自己的住处歇息。 次日凌晨,大鹏背上蛟魔王展翅向东北部的聂耳国而去,九凤则去召集在山脚附近驻扎的众山神。蛟魔王在大鹏背上只觉风声呼啸,眨眼之间便来在了冰封的北海岛上,蛟魔王惊诧无比地对大鹏道:“你的飞行之术怎变得如此非凡?” 大鹏笑笑道:“有风神相伴,我一振翅便是九万里之遥。” “原来如此,果是非凡!”蛟魔王口中赞叹,心中不禁暗道:“难怪其生出争霸天下之心。” 位于冰封大海孤岛之中的正是那聂耳国,是蛟魔王回北极天柜山之后征服的,大鹏直接来在城中王宫。王宫遍体冰封,宫门前守卫双耳垂肩,各自身边伴随两只猛虎。国王和监守的山神得知蛟魔王前来,忙出宫相迎。见蛟魔王身边还有一个金翅大鹏,不敢多问,将蛟魔王迎入宫中。蛟魔王登上王座,下达命令,让那国王率领举国将士出征。国王不敢不从,在山神的监督下,紧锣密鼓开始准备。蛟魔王对山神叮嘱仔细,让其督促那聂耳国军赶奔拘瘿国,山神领令。 接着大鹏又带着蛟魔王飞往长股国、无?国、一目国、无肠国、夸父国、跂踵国等诸国分别做了同样的安排,最后来在了拘瘿国,才用了一日。 拘瘿国王宫里,拘瘿国王见蛟魔王果然再度前来要他率领举国勇士出征,十分得兴奋,忙一边命人设盛宴招待他和大鹏二人,一边传令做好出征的准备。 次日,大鹏见蛟魔王召唤各国战士已毕,便不多做停留,与蛟魔王辞别。他要赶在牛魔王的大军到达禺中国之前安排好应对之法。临行前,大鹏对蛟魔王道:“那牛魔王大军早已出发,现北部大军刚刚开始集结,要赶在牛魔王之前抵达禺中国是断无可能。” 蛟魔王问:“这该如何是好?”大鹏道:“无妨,待我去捉些狌狌前来与他们分食,便能使他们快速行进。”蛟魔王道:“此法甚好!” 大鹏返回禺中国,即刻带了四十余名山神赶奔招摇山。那招摇山中的狌狌之前已被捉了给出征东部的不死国、岐舌国、三首国、长臂国战军吃掉了部分,还剩大半。此番大鹏带着山神前来,将那狌狌一个不留悉数扫荡一空,带到了拘瘿国。 拘瘿国中,各国前来的战士已经悉数聚齐,为首的是诸国的国王。蛟魔王清点了人数,共计四千余名,北部山神一十九位。旭日东升,蛟魔王让战军饱餐一顿,分食了狌狌。随后一声令下,大军启程,浩浩荡荡从南门出发。 远处的山峰一阵雷鸣般的轰响,山顶一股股烈火浓烟喷薄而出,直冲霄汉,似在为他们送行。 牛魔王大军一路向南畅行无阻,沿途飞禽远避,走兽让路,两日后已来在了龙首山,远处的空中一群群凫徯盘旋鸣叫。牛魔王和猕猴王命大军在苕水旁稍加歇整后,继续进发。 首先被召集的是肃慎国的战军,肃慎国王率领身穿雒棠树皮战甲的勇士整装出征,随后又召集了白民国的人马,白民国王浑身雪白如霜,骑着背长双角的神狐乘黄领白民国军出战。接着又南行一日,沃野再度出现在眼前,只见一片白雪茫茫,红瑞木蘸血迎风,龙鱼早已不见。 牛魔王率领大军过了沃野、穷山来在了渭水北岸的轩辕国,监守此地的华山山神骑飞蛇前来迎接。牛魔王告诉那山神要征集轩辕国的精兵出征,命其即刻安排,华山神领令马上前去吩咐国王办理。 牛魔王让流黄酆氏国、肃慎国和白民国大军在轩辕国中暂且驻扎,由猕猴王看管,自己去召集其他西部国家大军集结。 傍晚时分,牛魔王已从诸国返回,次日一早率大军直奔巫咸国去与诸国战军会合。 渭水河面白茫茫一片冰封,牛魔王率大军越过渭水南下,两日后便来在了巫咸国,鹿台山神出城迎接。女子国和丈夫国人已经到达,双方原是同宗,如今再度相会。又过一日,奇肱国和一臂国大军也抵达了巫咸国。牛魔王查点人数,除了自己已经带来的万余战军,其余各国皆有上千战士,共计两万有余,由各国国王带领。山神七十八名聚齐,整装待发。 苟林山以西的钉灵国,是由大鹏安排的堂庭山山神负责监守,这一日,那山神正在王宫中纵情享乐,钉灵国王在一旁陪伴,忽见守城的卫士慌慌张张来报:“报告大王,城外有大军来袭,请大王速速定夺!” 那山神闻听急忙起身,问道:“有多少,是什么来路?” 守卫因急结语结结巴巴道:“有,有很多,很多,一眼望不到边际。” “啊?”那山神大惊,忙冲出王宫大殿,展翅飞往西门亲自观瞧。来在城上空,低头看,见城西远处二里开外,黑压压一片人头如毯,利刃如林,像乌云一般正向钉灵国城汹涌而来。那山神半空中倒吸了口冷气,收双翅落在城上,再看那些守城的士兵个个慌慌张张,不知所措。堂庭山神喝令守卫不得混乱,各自驻守原位,自己马上安排应对,说罢展翅飞回王宫。来在王宫前,见那钉灵国王带领众将正在宫门外张望,那山神落在宫门前,对国王道:“有敌兵前来,你速速安排全国兵力守护西门,待我前去禺中国向大鹏王请求援兵。” 钉灵国王见那山神吩咐,忙连声应允,随即安排各路兵力集中至西城把守,自己也整束甲胄,取了长枪,奔向西城门。 国王来在城头,偷眼向城外观瞧,这一眼如遇惊雷,其之前也曾多次见过来犯者,但如今这阵势吓得他两腿发软,若不是身旁兵士搀扶,几乎跌倒在地。原来那牛魔王的大军已接近城下,距离不足一里,是铺天盖地。向左看,是刀枪,向右望,是兵将,势要将钉灵国整个吞没。 见此情形,那钉灵国王好不容易定了心神,急忙吩咐西城士兵原地守护,自己领卫队回头拦住往西城援助的其余三面守卫之军,打开东门,慌慌张张弃城而走。 牛魔王见钉灵国城头有人守护,命令大军距那城半里处停住。问谁能前去攻城?猕猴王自告奋勇,欲争个先锋,牛魔王同意,给他一千人,又安排人首兽身山神跟随其打头阵。 猕猴王挥舞铜棍,抖擞精神带领一千张牙舞爪的山神和诸国人马,一齐呐喊,向那城门冲去。来在了城下,猕猴王三两下窜上城头,随后人首兽身的虎狼山神也紧随而至,面对钉灵国守城士兵,如虎入羊群,风卷残叶一般,横扫无敌。身后城下,众战士也立起树干,向城上攀登。 那钉灵国的守卫士兵,看见人首兽身的山神个个是凶神恶煞,哪遇到过这样的阵势,早已是吓得心惊胆颤,手中兵器成了累赘,没做多少抵抗,便急忙丢弃逃窜。那钉灵国人膝盖之下皆是被毛,双足如马蹄一般,极善奔跑,此时尤恨少生了一双脚,未长出一对翅! 猕猴王登上城头,挥棍扫倒一片,见者逃窜,又跳下城,打开了城门,城外战军一拥而入,如马踏平川,冲入钉灵国中。进国中仔细看,除了守护西城门者,并无更多,且见猕猴王冲入城中,已是四散而逃。 猕猴王率手下向城内杀去,一路不见任何拦阻,直至城东,见那城门大开,地面狼藉。又转向南门,北门,也无人守卫。猕猴王在城中查看一番,见只有手无寸铁的慌乱人群,无有抵抗之兵,遂安排人驻守四门,自己返回西城门,出城向牛魔王报告城内实情。 牛魔王见猕猴王毫发无损很快便夺城而返,大喜,迎上前去。猕猴王大致讲述一翻经过,又道:“那城中守卫不多,我们已将其悉数剿灭,余者逃走。” 牛魔王高兴道:“兄弟勇武,先进城歇息一二。” 猕猴王道:“我倒无妨,大军可入城歇整。” 牛魔王点头同意,随即吩咐下去,大军分为前后两阵,后部在城外驻扎,前部入城歇整。 第七十七章 峡谷深诱敌 大鹏眼见那蛟魔王大军从拘瘿国出发,方才动身告辞,先至通往禺中国东部的路上巡视了一番,见东部各路战军正在羽民军的催促下赶奔禺中国,还需数日方能到达,便向西先返回了禺中国。 大鹏来到城池上方俯瞰,大地冰封,禺中城外,寒梅盛开,在莹莹白雪中绽放金瓣,正是:寒冬眷恋春尚眠,百花未开我花现;苦寒岂能折枝干,翘首企盼春风面。那城内守卫的士兵依然各安其位,大鹏看罢收翅落在了王宫前。众山神及羽民军首领见大鹏返回,齐齐前来拜见,大鹏面目威严,一对金睛环视众人冷声问道:“我离去这几日,国中可有异样?” 众山神和羽民军首领连忙回道:“大王放心,国中秩序井然,并无异样。”大鹏满意点头,迈步向大殿走去,众人紧随其后簇拥其进入大殿之中。 落座宝座之后,侍者上来美食,众将领在左右两侧列立等候大鹏发话。大鹏道:“此番有劲敌将至,我们面临的将是天下第一勇武的牛魔王带领庞大战军来袭,我联合了蛟魔王共同应对。虽是有帮手,但依然是要我们直面最强大的对手,故此你们都要打起全部精神,方有把握得胜!”。 众人闻听,齐声道:“愿听大王吩咐!” 大鹏见众人愿奋力一战,高声道:“好!有这样气概,定能将那牛魔王打败,随我称霸天下!” 众人又齐声高呼,响彻整个大殿。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来报,说驻守钉灵国的山神有紧急之事求见大王,大鹏叫山神上殿。 那堂庭山神早已在王宫外焦急等待半日,见大鹏返回,急忙前来禀报:“启禀大王,那牛魔王大军已杀至钉灵国,我命钉灵国人守城,前来向大王禀报。” 大鹏问道:“那牛魔王大军到达钉灵国已多久?” 山神回道:“自我前来,已有半日。” 大鹏点点头道:“恐那钉灵国现已在牛魔王手中了。” 众人闻听诧异,有人问:“那牛魔王如此厉害?” 大鹏斜眼看了看他,没有作答,只道:“从钉灵国至此不肖两日,待我明日前去探看,你们也都要好生准备,数日内,必有大战!” 众人尊令,各自去安排。 次日凌晨,大鹏迎风展翅沿着起伏的山峰一路飞往钉灵国,至距离钉灵国尚有百里之地,见前方有数百名披坚执锐的兵士,遂停在空中仔细观瞧,果然是那钉灵国的士兵。大鹏收翅落在其中。 那些士兵刚刚歇整一夜,有些还未起身,便被一阵喧哗之声吵醒,睁开惺忪睡眼见正当中突然立着一位,细看却并非凡人模样,乃是一只金翅大鹏,正用那犀利无比的目光扫视众人,众兵士吓得是连连后退。 有的认识大鹏,忙叫醒还在酣睡的钉灵国王,那国王带领数百名士兵奔逃了半天,浑身疲惫不堪,斜倚在一块大石旁,和衣而卧,尚在梦中,突然被人推醒,闻听四周吵闹,昏沉之中用力睁大双眼坐起身问道:“有敌人前来?” 大鹏看到众人向一人身边聚拢,知其为首领,遂向其走去,左右急忙让开一条道路,大鹏来在国王面前,其早前巡视时也见过那国王。国王见是大鹏,忙站起身向大鹏躬身行礼。 大鹏厉声问:“你们为何在此?” 国王被大鹏的声音震慑,不敢看那大鹏,垂眼颤巍巍道:“钉灵国被魔头率领无数大军突袭,我率众奋力抵抗,无奈不敌,现已失守,我才带着剩余的将士逃至此处,本想前往禺中国向大王禀报,没想在此地得遇大王。” 大鹏看着那国王和众士兵整齐的皮甲和兵器,心里早已是明了,他不动声色道:“对方人数众多,敌不过不是你的过错。”国王闻听连连称是。 大鹏冷冷地看着国王道:“我现在要安排你一样使命。” 那国王忙道:“但凭大王吩咐。” 大鹏道:“我命你回去攻打那占据城池的敌兵。” 国王闻听抬头看了一眼大鹏,愣在那里。 大鹏继续道:“你带领这些手下前去进攻,待其出城来战,要佯装失利,将其引至首山机谷,届时我自有安排。” 国王虽不解详尽,但因是大鹏吩咐,不敢违背,急忙应承。 大鹏又交待:“你攻时要真,退时要慢,若其退你便追,若其追,你便退,目的是要将其兵力尽可能多诱出,你可明白?” 国王忙连声道:“明白,明白!” “若此样事失利,我要数罪并罚!”大鹏对那国王道。国王闻听直冒冷汗只顾点头。 吩咐完毕,大鹏纵身展翅,迅即消失在天际。那钉灵国王见大鹏离去,命令众兵将,整齐队伍,按照大鹏的指示,转回头向钉灵国方向而去。 大鹏展翅高飞,眨眼之间已来在钉灵国上空,在云端低望,只见那钉灵国内外是刀兵遍地,大军云集,想是那牛魔王已占据其中,人数是远多于自己和蛟魔王联军。大鹏盘旋一周,看罢不做停留,返回禺中国。 来在禺中国王宫,众将士早已在大殿等待,大鹏即刻命飞人和龙鸟及羽民战军精锐百名,跟随他前往西部。 距离钉灵国尚远,发现那国王带领的钉灵国兵士在缓缓行进,大鹏见状上前寻得那国王对其喝道:“速速前往钉灵国,不然,将你们就地处置!” 那国王见大鹏率领百名能飞的神怪前来,无奈之中不敢再怠慢,忙命众人加紧急行,未久来在钉灵国城下。大鹏率众在远处密切监视。 再说那牛魔王,夺取了钉灵国,进驻城中,大军安顿完毕,与猕猴王入王宫,稍作休整,猕猴王便提出要去找禺狨王,牛魔王嘱咐路上小心。猕猴王跨上龙马,出宫直奔东部。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牛魔王点兵,至中午时分,忽听有人来报:“启禀大王,东门有人前来攻城,请大王定夺。” 牛魔王闻听心中诧异,不知是何人如此快敢来挑衅,“难不成是大鹏?”牛魔王再问仔细:“那是些什么人,为首的是何等模样?” “都是些钉灵国的士兵,现正在城下叫阵。”守卫回道。 “哦,有多少人?”牛魔王问。 “大约有数百人。”守卫回应。 “只有几百人?”牛魔王重复了一遍道:“那他们可是十分勇敢之辈,我要亲自前去看看。” 牛魔王来在东城门处,在城头向外眺望,只见城外有数百名兵甲齐整的战士,为首一人正手举兵器,向城上高声呼喊,听动静是在挑战。 牛魔王见了,不禁恼火,大声喝道:“什么人,敢在此嚷闹!” 那为首之人远远冲城上高声道:“你这妖魔,还不快出来一战!” 牛魔王闻听又气又好笑,想那人莫不是失了心疯,明知寡不敌众,还敢前来挑战,亦或其果真是条硬汉。自己正要那战军热热身,不想有人送上门来。牛魔王一边思索,一边吩咐两名人首羊身山神带领两千流黄酆氏国士兵前去应战,务必将其击溃,否则提头来见。 那两名山神不敢违背,转身下了城墙,点齐两千兵士,开东城门,一声呐喊杀将出去。 那些钉灵国人在城下骂了许久,见城门大开,一票人马喊声震天,吓得慌忙转身,撒开双蹄,奋力向东奔去。 二山神见状,也不迟疑,率众勇士在后呐喊着追击掩杀,未久与那钉灵国的士兵一同消失在城头众人的视线里。 那些钉灵国兵士在国王的率领之下,一路向东狂奔。山神带兵紧追不舍,不觉间渐渐远离了城池。因牛魔王有令只能胜而不能失手,定要消灭那几百人方可,两千人马不停蹄一气奔了近三百里,至天黑方才停歇驻扎。次日一早,天刚放亮,又见那钉灵国士兵在不远处朝其挥舞兵器。山神恼火,起身又一番急追了大半日,已来在了首山前。 首山到处是高大的槐木,寒风冻雨,冰枝琉璃,一条峡谷自东向西蜿蜒悠长。眼见那数百人钻入了峡谷,人影渐稀,两名山神下令往峡谷方向加紧追击,莫要让其从峡谷逃遁。两千大军连追两日,虽已是疲惫,腹中也空,身上又冷,却也只得再度加快步伐,紧随其后也进入了峡谷之中。天空阴云盖顶,抬头看,峡谷两侧石崖崚嶒,草木错生,一群三眼怪鸟在空中发出如同鹿鸣般的瘆人鸣叫。两个羊身山神一前一后督队,越往前走山路越狭窄崎岖,渐渐只能两人并行,而那钉灵国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他们能飞?”走在前面的山神心中暗自嘀咕,“不能,要是能飞,他们早就飞了。既然他们没生双翅,那肯定在峡谷前方。”那山神一边胡乱揣测一边给自己打气,继续用长枪拨开丫丫叉叉的断枝残棘前行。后方的山神也不停呼喝,催促大军向前。 就在此时,只听两旁山崖顶上轰隆隆如同闷雷声响,谷底的众人忙抬头观瞧,只见最前方两旁山顶上无数大石突然间飞滚下山崖,撞在崖壁上发出震撼声响。众人见此情形是魂飞魄散,走在前面的人急忙扭头向后便跑,却被正在向前行进的队伍挡住,后面的人还不知发生何事,见有人反身向自己冲来,撞在一处,挤在一起,皆动弹不得。在最前的山神叫声:“不好!”急忙回头高呼:“快撤,快撤!”后面的人听见其呼喊,赶紧掉头欲向后退,没想刚一转身,只见身后的崖顶又有一片大石砸下,瞬间封住了路口,此时前后皆已无路可走。 两名山神和两千士兵方才发现已是深陷绝境,慌忙向两侧山崖便爬,试图夺路逃脱。此时此刻,那山崖顶上滚落的大石却越来越多,翻滚着向着谷底砸去,伴随着一声声的惨嚎之声,血色迸溅,亡魂积谷。 两边山崖顶上,正是大鹏安排的百十名山神和羽民军,把事先准备好的大石纷纷推落山崖,砸向谷底,未久,那谷底的哀嚎之声渐弱,只有稀稀拉拉惨叫。山上仍未罢手,继续朝谷底投掷巨石。 眼望成片成片被砸死倒下的士兵,两个山神只能挥动兵器荡开飞石以求自保,难以顾及其他,心中极度绝望。 正在此时,远处一个黑影脚踩云雾,疾速向峡谷赶来,还未等那崖顶的山神反应过来,那黑影已至近前,由头顶上方一声怒吼如闪电般刺下。 那些山神正全神贯注向峡谷下抛砸乱石,没曾想顶上会突然杀来一名凶神恶煞,尚未及抬头,几名山神已被一条混铁棍横扫飞起,惨叫声中,拦腰两段。霎时间,棍到之处,血羽横飞,哀嚎声一片,众人不知发生何事,急忙展翅起在空中观看究竟。只见一个牛头巨角者,咆哮着使一根黑黝黝的大棍,向众山神杀来,正是那牛魔王。 众山神急忙各使兵器抵挡,却哪里是其对手,数十名山神将那来者围在当中,牛魔王将手中混铁棍舞做狂风,与山神杀在一处。山神人数虽多,却难以抵挡那棍带寒风,一轮轮上前,又一轮轮纷纷败退。见不是对手,那些山神急挥舞两下手中兵器,齐齐四散逃窜。 牛魔王见其人数众多,便不追赶,收云头,落在谷底。再看那谷底,惨状目不忍睹,上千兵士横尸谷中,有的是骨断筋折还在呻吟。两个山神见牛魔王到来,忙上前来相见。牛魔王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同他两个搭话,抬头看那峡谷西端,仍有大石堵死,飞身来在石堆前,挥手中棍用力一番拨挑,将那些大石挑飞,峡谷口又现通路。牛魔王回身招手,示意两名山神赶紧带残余的兵士撤出谷外。两名山神见状急忙带领不足百名伤痕累累的生还者,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拐地挪出了峡谷地带。 牛魔王见他们已悉数撤出峡谷,上前问道:“还能走回去吗?”那两名山神看了看四周,点点头。牛魔王让众人稍作休息,便带领众人返回钉灵国。 行至半路,忽见前方一匹白马旋风般朝这边奔来,牛魔王定睛一看,见马上前面坐着的是猕猴王,身后还有个高大乌黑者不是别人,正是那禺狨王。牛魔王挥手向二人召唤。 二人骑龙马眨眼间来在牛魔王的跟前,下了马,互相见过。三人重聚自是一番喜悦述说,尤其是那禺狨王,见到牛魔王不禁高声叫道:“我就知道你会和我们一起讨伐那贼鸟,今日果不其然,还是大哥你仗义!” 牛魔王也道:“多个兄弟便多一份力量,对付那大鹏自是不在话下!” 猕猴王问道:“大哥怎来在此处?我寻着禺狨王返回钉灵国,发现你不在城中,问了那守卫的山神方才来此寻着你。” 牛魔王将此番经历简单述说了一遍,禺狨王闻听怒道:“定又是那贼鸟暗中设下的诡计!” 猕猴王道:“看来那大鹏对我们的行踪已是了如指掌。” 牛魔王点头道:“是,也不惧他!”。三人一边商议一边共同返回了钉灵国中。 回到钉灵国,牛魔王命登葆山群巫给山神和受伤的战士疗伤,巫师用仙草制成的灵药敷在他们的伤口上,不久可恢复。 严寒不能熄灭真正的战士胸中战斗的火焰,一点点波折更不能阻挡前进的步伐,牛魔王在城中巡视了一番,见大军斗志未减,遂吩咐做好一切准备,来日出征。 第七十八章 兄弟苦相争 禺中城里,白首的梁渠追逐着白耳狙如乱窜,禺中城外,红色的天犬和白尾?狼正在疯狂撕咬,城上方的半空凫徯、大鹗在空中盘旋,凄厉地鸣叫,一只双头八腿神牛立在不远的山头扬首望着禺中城方向,伴随着冷风发出低沉的吼声。 大鹏在禺中国王宫大殿宝座上沉稳坐定,各路战军已经聚齐国中,众山神和羽民将领分列两旁,等待着大鹏下达指令。不断有派出的羽民军探报来报牛魔王大军行进的情况、距离。大鹏始终不动声色地听着,直到有人来报:“禀报大王,那牛魔王大军已在城外不远处驻扎!” 大鹏双眼中金光一闪,一挥手道:“好,我知道了,叫所有前去打探的羽民军撤回城内待命。”探报得令,飞身出大殿去通报。 众山神和将领看着大鹏,只见大鹏站起身,对众将道:“随我上城头观看!”众将领令,跟随大鹏前往西城门。 大鹏飞在前面,很快来在西城头,身旁的兵将在两侧排开,向城外眺望,只见一里之外一大片黑压压的战军手持兵器列队整齐,不见队尾,难寻边界,密密麻麻遮蔽大地。有的是人首蛇身,有的身披树皮厚甲,有的衣冠带剑,有的独臂单眼骑着虎纹黄马,有的独臂三目骑乘花斑骏马,臂架双头赤黄飞鸟。 大鹏看罢微微点了点头,一旁有人问道:“大王,现在出击吗?” 大鹏面无表情吩咐道:“你们都做好一切准备,等我指令行事。”众将士领令,各自前去安排。 夕阳西斜,牛魔王率领大军来在禺中城外列队齐整,观察了下城上的动静,见那城中并未立刻有出击动作,随即命令扎下阵营。众山神和各国首领分别安置完毕,前来请问牛魔王如何行动,牛魔王吩咐:“各自先行歇整,保持警觉,奇肱国、一臂国战士随我到城前叫阵。”众人领令。 牛魔王手持混铁棍昂首走在最前,身后大军紧随。背夕阳,踏前影,面对呼啸冷风,碾碎脚下寒冰,牛魔王雄赳赳气昂昂来在禺中国城前,一举手中铁棍,大军在风中停立,兵刃在夕阳之光下闪着冷冷的寒光。牛魔王将铁棍拄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冲城上高声喝道:“我牛魔王在此,叫那大鹏前来答话!” 少顷,只见城门大开,一队人马从里面呐喊着冲出,分成左右,左面战军一身三首,好似凶神恶煞;右面军队一首三身,就像鬼怪降临,十足震撼。城中人马来在牛魔王大军阵前,列队两旁,中间留出一片空地。没等牛魔王众人看得仔细,又见城头腾起一片飞羽,为首的正是大鹏,展开宽阔的金翅,迎着夕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落在了牛魔王的面前,紧随其身后飞羽战士收了翅膀,摆开阵势,各个手持长枪,是器宇轩昂,杀气腾腾。 牛魔王见大鹏现身,上前几步和大鹏照了面,毛发相互看得清晰。牛魔王圆瞪一对火眼,饱含怒火,大鹏却也镇定,一对金睛冷冷地盯着牛魔王,二人对视着未发一言,整个沙场只听见冷风在呼啸。牛魔王未从大鹏眼中看到丝毫畏惧,大鹏亦未从牛魔王眼中发觉任何宽容。 许久,牛魔王先开口:“本来,我们兄弟可共享天下,但你却妄想独自称霸挑起争端,我此番前来定要彻底打消你的狂妄念头,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霸主!”声音沉稳有力,字字如同坚石。 大鹏听罢从嘴角发出了一声冷笑道:“你知道称雄天下靠的是力量,我已同蛟魔王联手,你就孤家一人,这点兵力,何谈取胜!” 牛魔王挺立不动,面无表情道:“你二人纵然联合也不是我的对手,既然你说要靠力量,那我就看看你有什么力量?敢不敢和我单打独斗,决个高低!” 大鹏见牛魔王要和其单独一较高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有何不敢?莫以为你是天下第一,即便单打独斗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牛魔王仰天大笑道:“好,既然你不怕,那我们就来个一战决胜负,如果我赢了,你叫手下束手就擒,如果你胜了,我便立刻离开此地,永不回头!”说罢双眼紧盯着大鹏,眼神中充满着愤怒挑逗。 “好!待我吩咐手下,莫要出手相助,就你我决个高下!”大鹏道。 牛魔王道:“好!我也叫手下只看莫动。”说罢二人一齐转身去吩咐众人。 大鹏向城头那些山神耳语了几句,返回身来在了阵前,牛魔王也交待完毕,来在大鹏跟前。二人更无多言,一个挥动铁棍,一个伸出金爪,在嘶鸣怒吼声中直奔对方杀去。霎时间,只见棍舞狂风,爪带金光,你来我挡,铿锵之声震耳,两旁大军齐声呐喊助威,声震天地。 牛魔王力大棍沉,施展起来虎虎生风,气贯长虹,大鹏一对利爪也毫不示弱,上下抵挡,招招欲取牛王性命。三五个回合,大鹏展翅腾空,向牛魔王头顶便抓,牛魔王也纵起云头,跃过其顶,用棍向下便打,大鹏急忙闪身躲过。二人你来我往,上下翻飞盘旋,逐渐越升越高。两旁众人仰头观瞧,只见两团飞舞之影,如旋风般盘绕在一处,难分彼此。 五十个回合已过,那牛魔王是越战越勇,大鹏渐感不支,在空中冲下面一声呼啸,那观战的众山神得了指令一齐腾空而起,九条人首巨龙,九条龙头巨鸟,九条鸟头巨龙冲上云霄,把牛魔王团团围在当中,大鹏趁机脱身而走,返回城中。 牛魔王见大鹏逃走,来了一帮山神,叫一声:“来的好”,把个混铁棍舞成狂风一般,那些山神急不能靠近。一阵拼杀,夕阳已落下山头,牛魔王抡棍扫开身边的数人,闪出圈外,用手指点那些人高声道:“告诉那大鹏,今日已晚,明天一早决战!”说罢转身返回自己的阵中。 那些山神也不去追,返回城头向大鹏禀报。大鹏见牛魔王返回,便也命城外的人马撤回城中,明日一早决战。 众山神领令,飞去召唤,大鹏则守在城头,紧盯着牛魔王的军队悉数撤回了一里外的大营之中,方才转身飞回了自己的王宫。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了大地山川,点点寒星注视着冷风中的禺中城和城外的大军。大鹏毫无睡意,来在城头注视着城外,那一片黑暗之中藏着无数杀气。 身旁一名山神问道:“今夜偷袭吗?”大鹏没有看他,只淡淡地说了声:“不,做好防备。” 大鹏绕城巡视了一周,吩咐四门严密把守,仔细观察城外动静,有事立刻来报,又飞去蛟魔王军中商议了部署,定下明日决战之计,自己方才回宫中歇息。 晨曦逐渐扫向大地,清晨凌冽的寒风骤起,牛魔王早早令大军饱餐之后整装待命,每人将随身带的丹木之果吞下。在日光尚未穿过城头,牛魔王下令出击,向那城池进发。一万多人的大军,低吼着,迈着坚实震撼的步伐,向禺中城滚滚而去,欲将禺中城吞没。 再看那城中,大鹏也也已命各路人马悉数聚集在西城之地,一声号令,大开城门,城中数千大军如洪水一般喷涌而出,手持寒兵利器,在城外列队排开。 城北侧,蛟魔王的大军也已蜂拥而至,在牛魔王的左翼虎视眈眈,二人欲成夹击之势,一举将那牛魔王大军彻底打垮。 牛魔王走在大军最前,看着远方城头的大鹏,和东北方向的蛟魔王,镇定自若地指挥着大军行进,来在城前摆开阵势。 大鹏在城上看着牛魔王大军一路方阵前来,又向右看看蛟魔王大军与自己共计一万多人成犄角之势,冷笑一声道:“看看究竟谁掌握的力量强大。”随即下令:“进攻!” 刹那间,九龙腾空,此乃约定号令,八千名战士及蛟魔王四千人马,一同挥舞兵器高声喊“杀!”,先锋队伍如海啸一般向前方冲去。震撼的脚步,令山岳都为之颤抖,大地如同槌起了连天的战鼓,咆哮的狂风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牛魔王见对方发起了进攻,也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将手中大棍向前一挥,万余名勇士举起武器咆哮着向前冲去。 蛟魔王带领大军在呐喊中向牛魔王的左侧猛冲,夸父国巨人挥巨斧冲杀在前,跂踵国军迈动着巨大的脚步,长股国军甩开两条长腿飞奔,据瘿国、无肠国、无?国、聂耳国、一目国相继跟随而至,仿佛像一个巨兽要将牛魔王看上去毫无防备的左侧一口咬下。 就在蛟魔王大军刚刚触及牛魔王左翼的一霎那间,只听背后突然喊杀声冲天而起,蛟魔王闻有异常,忙扭头观瞧,只见自己的队伍后面不知何处冲上来数千人的大军。只顾向前冲杀,未料到身后有人突袭,众多战士尚不及反应,便被长矛利刃砍翻在地,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原来是猕猴王和禺狨王带领巫咸国、女子国、丈夫国及流黄酆氏国两千人马趁昨夜天黑时分绕至蛟魔王大军背后悄悄驻扎,待今日开战,蛟魔王全力冲向牛魔王大军时冲出丘陵隐蔽之地杀了蛟魔王大军一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蛟魔王见背后突遭袭击,且来势凶猛,急忙下令回转应对,各路战军急忙收住脚步迎住急速杀来的二猴王带领的大军,双方在城西北混战在一起。蛟魔王又命夸父、跂踵、长股大军分兵两头兼顾,以防牛魔王趁乱夹击。 再看正面交锋的牛魔王和大鹏大军,一边有奇肱国、一臂国、轩辕国无敌勇士冲杀在前,流黄酆氏国大军蜂拥而上;另一边有三首国、三身国、长臂国、岐舌国各路奇兵奋战在先,不死国、羽民国各国战士一往无前。真个是:长臂奇肱四面击,三身三首八方敌,血肉飞溅凭风起,生死面前无所惧。 独臂人牛、人马山神力大无穷,挥杖猛冲,人羊山神长枪上下翻飞,东挡西杀;飞人、龙鸟在空中盘旋,伺机俯冲,人首龙猛冲向人群,瞬间便撕开一道裂口。跂舌大军见人伸舌就卷,遇上者束手待毙;众羽民军展开翅膀挥舞刀兵从天而降,令人胆寒;巫咸国军四下出击。几路大军好似黑水长河入海,穿插一处。城池前,热血在大地上横飞,寒风中,怒吼在半空里回响。山林震颤,雪峰崩塌,乌云压顶,亡魂四处飘荡。 第七十九章 手足起恶战 大鹏在城头观察战况,见猕猴王和禺狨王从侧翼突然杀出,心中恼恨,望着自己的大军和牛魔王主力厮杀正酣,一展双翅飞出城头落在蛟魔王面前。蛟魔王正指挥手下冲杀,见大鹏前来,收了龙舌鞭,站稳身形。大鹏对其道:“兄弟,那两个猴头可恨,你可先去寻那二人,将其拿下,可令其群龙无首,然后再夺其精锐!”说罢用手指了指两个猴王当下所在之处。 蛟魔王道:“好!看我的!”说罢召唤身边一队人马,挺身朝两个猴王杀去。大鹏随即返回城上观阵。 蛟魔王带领众勇士左突右冲,杀开一条血路,突然出现在正并肩作战的两个猴王面前,二猴王见蛟魔王杀至,急上前来迎。双方对面,杀气弥漫。只见那蛟魔王满身青黑甲鳞,怒目圆睁紧盯着猕猴王和禺狨王。二猴王知是一场恶战难免,也无畏惧,各拉架势,注视着蛟魔王。 蛟魔王开口冲二猴王道:“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猕猴王已见自己一方开始处在下风,依然强咬牙关道:“绝无可能。”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蛟魔王看着两个猴王,低沉着声音说道。 “那就较量较量!”禺狨王高声喝道。 “好,来吧!”蛟魔王也不多啰嗦,一张口吐出龙舌鞭,望空一舞,“啪!”的一声,响彻半空。 猕猴王正欲上前,忽然止步踟蹰,心中暗道:“万一是他,该当如何?”转念又一想:“该来的终究要来,何须惧怕!”随即高叫一声:“让我来!”挺身抡棍冲上前去,与蛟魔王战在一处。二人鞭走龙蛇,棍舞狂风,呼呼作响,猕猴王身形灵巧,左窜右跳,周旋在蛟魔王四周,蛟魔王一条鞭上下翻飞,寻机取猕猴王要害。三五个回合试探,蛟魔王瞅准个机会,趁其出棍之机,一鞭卷向猕猴王的铜棍,猕猴王收手不及,手中棍仿佛被铁臂紧握,忙抽了两下,纹丝未动,心中不禁慌乱,蛟魔王一使力,猕猴王的铜棍撒手而飞,当啷一声落在冰冷坚硬的地上。猕猴王大惊,急忙跳出圈外,禺狨王见状,挥舞一双铁臂冲上前去,与蛟魔王战在一处。猕猴王趁机赶忙跳过去将棍拾起。 禺狨王也不顾招法,使强力就要去硬夺蛟魔王长鞭,蛟魔王先是连番闪躲,舞动长鞭欲将禺狨王卷住。禺狨王一伸手,将那龙舌鞭揪住,往怀里一带,龙舌鞭绷成一根直线,嘎吱吱作响。双方用力扯了扯,均未能撼动对方,二人僵持在当场。 蛟魔王见不能将鞭扯回,将身躯一卷,猛然翻滚着冲向禺狨王,禺狨王感觉手中鞭再也把持不住,忙撒手跳出三丈开外。 两个猴王相继失手,互相看了一眼,猕猴王使了个眼色,禺狨王会意,呼啸一声便叫手下撤退。 众人见二猴王发出撤退指令,奋力抵挡了几下,转身向北方便走。蛟魔王见二人欲逃,命令手下随后便追。 两个猴王与众手下返身急急奔走,蛟魔王率大军步步紧逼。刚跑出不多远,两猴王这才发现,不知为何,那蛟魔王的手下,双脚生风,快似骏马,自己的手下根本不及对方迅速,眨眼间已将自己一方四面围住无路可走,只得停住脚步。猕猴王对禺狨王道:“看来只能将他们引至这么远了。” 蛟魔王上前点指被围在当中的猕猴王和禺狨王道:“今天你们是插翅难逃,念你我曾有兄弟之情,若是投降,不伤你们的性命。” 禺狨王对猕猴王道:“我们一起上!” 猕猴王听得真切,身体却没有挪动,盯着蛟魔王道:“你投靠大鹏与大哥对立,难道我们同你一样也背叛?” 蛟魔王听罢不动声色道:“量你二人也无称霸之力,不是投靠牛魔王便是要投靠大鹏,投靠谁,不是一样?投靠胜者,还能有幸分得一份天下!。” 禺狨王怒道:“别和他啰嗦,我们一起上吧!” 猕猴王自知即便他两个一起战那蛟魔王也未必是其对手,况且其手下如此众多,已是将自己和禺狨王包围得水泄不通,便一伸手拦住了正欲冲上前去的禺狨王,冲蛟魔王道:“你说的在理,我看你和大鹏联手,兵力众多,那牛魔王自是难以匹敌,我若答应和你们联手,届时天下果真可分得我一份么?” 此言一出,那一旁的禺狨王急了,冲猕猴王吼道:“你!你竟然也要投靠那贼鸟?” 猕猴王斜眼看了看禺狨王冷冷道:“我们不是蛟魔王的对手,更斗不过大鹏。” 蛟魔王听猕猴王问,高声道:“自然,大鹏也是重实务者,你若带领部下与大鹏共同作战,自是立下大功,至少你将来能和征服天下的胜者站在一起!” “好,既然如此,我愿带领手下前去和那牛魔王作战。”猕猴王道。 一旁禺狨王闻听早已是怒了,只见其大吼一声,举起双臂,猛地砸向地面,崩起一片碎裂的冰石,叫道:“好你个六耳贼猴!今天,我先要了你的性命!”说罢就要上前与猕猴王决一死战。 蛟魔王见状,急挥龙舌鞭挡在了禺狨王的面前,猕猴王也抬手中棍指向了禺狨王。禺狨王见两人合力,也是不敢轻易出手,一扭头,咆哮着转身向外冲去,蛟魔王手下大军正欲拦阻,只见蛟魔王一挥手,下令让其通过,那禺狨王一路狂吼着,如一团黑色旋风冲出了众人的包围,很快不见了踪影。 猕猴王看着禺狨王离去的身影,淡淡道:“他孤身一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一旁的蛟魔王点点头。 猕猴王转过身对蛟魔王道:“我带领手下,由打城南侧向牛魔王发动进攻,大鹏居中,你在右,我在左,成三面包围之势,很快便能将牛魔王拿下!” 蛟魔王赞同,遂命手下散开包围,让猕猴王及其率领的手下从城北绕道城东,前往城南方向。又派人前往禺中城内通报大鹏得知。安排完毕,猕猴王带领剩下的战士千余众,向城东进发。 城内的大鹏得了消息,听说那猕猴王投诚,不禁得意大喜,命守城东、城南的士兵看见猕猴王大军通过,不必出击拦阻,众人领令。 蛟魔王送走了猕猴王,转身下令,向牛魔王的大军进攻。众战士领令,重整队形,直向牛魔王大军杀去。 牛魔王在阵前厮杀正酣,全力对阵大鹏城中主力,一条铁棍上下翻飞,沾上即死,碰上便亡,好不畅快。忽见左翼蛟魔王大军重又冲上前来,知是两个猴王诱敌之计失手,心中却是有些疑惑:“那两个猴王如何这么快便败给蛟魔王?”突发战况迫在眉睫,牛魔王来不及多想正欲下令调集大军分出兵力,忽见禺狨王急奔而至,来在近前,浑身黑毛炸起,怒气冲冲高声道:“那六耳贼猴已投靠了大鹏!” 牛魔王闻听吃惊,却又怀疑,忙命禺狨王带队迎住大鹏城中军主力,自己要前去亲自对阵蛟魔王。 蛟魔王率众冲杀牛魔王左翼,因猝不及防,那左翼即刻乱了阵脚。蛟魔王如入无人之境,一条龙舌鞭横扫之处,哀嚎声四起倒下一片。正杀得兴起,忽见对面一声怒吼,只见牛魔王挥舞大棍带领一票人马疾速奔来。蛟魔王见是牛魔王,忙收了正在挥舞的龙舌鞭,上前迎住。 二人面对而立,在千军万马的嘶吼声中,各自未发一言,牛魔王双瞳冒火鼻中喷出的沉重气息化成两股白气升腾,蛟魔王也两睛生焰,相视片刻,牛魔王先是开口,虽是满胸愤怒,但他仍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低沉着声道:“还记得你我在西山并肩作战时的情形吗?”蛟魔王没有回答。牛魔王见其不语,又道:“你为何投靠大鹏,与我为敌?” 蛟魔王胸口起伏,少顷开口道:“我也无奈。” 牛魔王闻听有些诧异,却未露声色道:“哦?既是如此,何不与我再度并肩作战,我来帮你解除烦恼?”一边说着,一边紧盯着蛟魔王的双眼。 蛟魔王冷冷一笑道:“既然也已至此,多说无益,我非朝思幕改之辈。”声音不大,但语气中透露着坚定。 牛魔王知道蛟魔王的秉性,既然他如此应答,一番较量在所难免,二人随即各自拉开了架势。虽说相处甚久,但二人之间真正直面对决却尚属首次,皆知对方非等闲之辈。牛魔王一根混铁棍力大棍沉,棍下不知多少枉死之魂,蛟魔王龙舌鞭出神入化,见识过的无不胆颤心寒。二人盘横两个回环,皆未出手,耳边只听见掺杂在冷风和远处的呐喊声中脚下碾碎的寒冰在喳喳作响,双方战军屏息观阵。 少顷,只见牛魔王怒吼一声,举起铁棍向蛟魔王头顶便打,蛟魔王一闪身躲开,二人战在一处,只见那:一个是混铁棍如压顶泰山,一个是龙舌鞭似出海蛟龙,一个是牛之祖天生有神力,一个乃蛟中王罕有遇劲敌。牛魔王铁棍舞动风起,把蛟魔王左右团团包裹,蛟魔王龙舌鞭上下翻飞,护住全身,是棍舞长空云飞散,鞭走龙蛇狂风卷,分不清棍欲缠鞭还是鞭缠棍,只可见两团黑影似龙卷暴风,彻地刮起,战场一片冰石横飞,二人斗得是难解难分。 两旁观战之人从未见过如此激烈精彩之战,一个个都屏憋住了气息,忘记了呐喊,瞪圆了双眼,当世两大魔王的生死对决,一招一式不愿错过! 大鹏在城上早已看在眼里,见牛魔王和蛟魔王一对一决斗厮杀,恐那蛟魔王难以取胜,自己该当出手相助,便一抖双翅,风驰电掣般从城头冲向牛魔王身后。牛魔王早闻见风声,急纵身闪躲,大鹏的利爪扑空,收了金翅,再向牛魔王冲去。蛟魔王也紧逼而至,二人双战牛王。那牛魔王浑然不惧,一条棍使得是更加迅猛,仿佛肩生三头,身有六臂,蛟魔王和大鹏合力竟一时未能占得半点上风。 第八十章 奇兵终夺胜 正在三人奋力厮杀之时,忽听南部方向一阵呐喊之声,似有新生之力加入战斗,牛魔王借来往间隙偷眼观瞧,只见从城南角猕猴王领上千人杀出,正向战场直冲过来,牛魔王心中恨了一声:“那六耳果真坏事!不该让他带领诸多人马,如今反却投敌。” 大鹏借牛魔王和蛟魔王纠缠之机,腾空而起,向南部观望,见是猕猴王领人前来,心中窃喜,在空中冲牛魔王大笑一声道:“哈哈......”正欲说:“你看,连猕猴王也投靠于我。”“你”字还等未说出口,大鹏被眼前的一幕哽住喉咙,只见那猕猴王带领的上千兵马并没有冲向牛魔王的大军,反倒向自己的兵将杀去,霎时间,自己那些没有任何防备的兵将,被杀了个人仰马翻,哭天嚎地。 究竟怎么如此?大鹏看了一眼蛟魔王,蛟魔王也在看他,无奈地摇摇头,大鹏无心追究缘由,急忙在空中转身,展翅直奔猕猴王方向而去。 禺狨王正在指挥与大鹏之军正面交战,忽见右前方杀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那猕猴王,顿时心中怒火万丈,正欲上前与其拼杀一番,忽见那猕猴王大军并未朝向自己而来,反倒是奔大鹏的军队而去,心中一时纳闷。再看那猕猴王,抡着铜棍杀入了大鹏的军队之中,摘魂夺命,毫不留情,这方才醒悟,不禁咧嘴放声大笑。 大鹏心中怒火升腾,双睛灌血,展双翅直冲向猕猴王,也不搭言,利爪向其头顶便抓,猕猴王忙挥舞铜棍抵挡,二人一高一低,一上一下,战在一处。禺狨王远远地见那大鹏穿过战场直奔猕猴王而去,也撒开大步,赶来助阵,两个猴王与那大鹏厮杀在了一起。 大鹏虽未把两个猴王放在眼里,但也无三头六臂,面对二者联手一时也是难以取胜。 禺中国前的战场上,五魔王斗在一处,三军混战一起,厮杀声不绝于耳,呐喊声阵阵不息,夕阳西下,战斗仍在继续,双方是不死不倒,带伤不退。大鹏见天色暗沉,抽身来在战场半空,对己方大军喊喝:“不胜决不罢手!”众将士受到鼓舞,加力酣战。 就在最后一缕夕阳抹去的一刹那,突然,牛魔王的阵营之中发出一阵“哎呦呦”的呼嚎之声,那声音瘆人心脾,麻人肝肺。众人猛抬头,只见十数个独脚鬼魅身影,手舞藤杖一蹦一跳地冲入战场,口中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那些人族战士被吓得是纷纷后退。原来是刚山神带领的独脚鬼,个个是力大杖凶,最擅长夜晚袭击,嚎叫着冲入人群之中瞬间扫倒一片。 大鹏飞回了城中,命人把从招摇山采来的迷榖之花撒在城前战场上各处,那迷榖的花朵绽放耀眼光华,在黑夜之中照亮了整个战场。独脚鬼看见闪亮的迷榖,纷纷避让。双方大军继续苦战。 一夜厮杀,直至凌晨,赤色朝霞漫天,映照着染红的大地。双方所有的生力之军皆已血洗了刀兵,多是精疲力竭。但没有撤退之令,没有得胜,谁也不肯罢手。大鹏的大军一天一夜未食,再加上奋力拼杀,腹中饥肠辘辘,更显乏力,饥饿裹住了疲惫的身躯,手中兵器愈发的沉重,挥举无力。岐舌国军无力伸舌,跂踵国人难抬巨足,夸父族东倒西歪,羽民军双翅酸麻。 牛魔王的战士因事先服食了丹木之果,虽亦是疲惫,却没有丝毫饥馁之意。 牛魔王将这一番形势变化已看在眼里,早有准备,只等这一刻。他跳出战斗的圈外,将手中混铁棍向后方远处挥了三下,此为事先约定的号令,只见数百名浑身黑似墨铁的鬼魅大军从地平线上突然冒出,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挥舞兵器向阵前冲来,如同掀起的一片黑色风暴。原来是那有穷鬼部落,为首的正是槐鬼离仑。 本已鏖战许久的大鹏和蛟魔王的战军,见那众多恶煞鬼魅突然闪电一般出现在眼前,惊愕万状,顿时阵脚大乱,慌忙之中少数拼力抵挡,多数则已是肝胆俱裂,扭头撒腿便逃。只见那身高马大浑身乌黑披头散发的槐鬼离仑手持长斧冲在最前,连砍带砸,如虎扑羔羊一般。众有穷鬼也各自挥舞刀叉棍棒,所到之处,只听惨叫声四起,血光迸溅。大鹏和蛟魔王的大军不是对手,顷刻之间如风卷秋苇,在众多有穷鬼的嘶嚎之声中成片成片地倒下。 城头大鹏看到这一切,他没想到牛魔王还有此一招,见大势已去,心中顿凉,急忙向身边仅剩的几名羽民军将领一挥手,展翅腾身,直奔北方而去。 牛魔王早已盯紧大鹏,见大鹏欲逃,即刻驾云向他冲去,大鹏疾速而去,一干羽民将士不及大鹏快速,见牛魔王驾云而至,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前去,与那牛魔王力拼,却哪里是对手。牛魔王铁棍到处,只三两下,但见白羽混合着鲜血纷纷坠落,余者再无心恋战,各自四散惊逃。牛魔王也不理睬,急向北方追赶那大鹏,顷刻间与大鹏都不见了身影。 蛟魔王见状不妙,正要撤走,两个猴王看见,上前追赶。 再说那大鹏,顶着凌冽寒风,展翅高飞,牛魔王紧追不舍,怎奈那大鹏双翅一振已是千里开外,很快牛魔王不见其踪影,牛魔王未料那大鹏的飞行本领已是如此了得,只得返回。刚至大河南岸,牛魔王半空中低头看见三个熟悉的身影一前两后正向北狂奔,仔细观瞧,不是别人,正是猕猴王和禺狨王追赶蛟魔王至此。牛魔王按下云头来在两个猴王面前,二猴王见是牛魔王,忙上前行礼口称大哥。牛魔王一摆手道:“你二人速速返回禺中城,收拾残兵,进驻城中把守,我来对付蛟魔王!” 两个猴王道声:“好!”,迅即转身,奔禺中城而去。 牛魔王目送二猴王走远,一回头,见那蛟魔王早已飞奔过河,向北而去,冷笑一声,纵身跃上云头,直奔蛟魔王逃走的方向追去。未及许久,早已来在蛟魔王头里,落下横在了蛟魔王的面前。 蛟魔王见牛魔王赶到,拦住了去路,双眼紧盯着牛魔王,不发一言,手中的龙舌鞭紧攥。牛魔王正欲开口劝说几句,蛟魔王挥鞭而至,牛魔王见无话可言,也只得先分个高下再做计较。 在冰封的大河北岸,双方兵器齐舞,又展开了一场厮杀,一个是龙舌鞭,一个是混铁棍,一个要称王霸,一个要夺命逃,一百回合过去,难分高低上下。 二人缠斗正酣,忽听头顶一阵尖厉长鸣,撼人心魄,二人皆撤回兵器抬头观瞧,只见空中一只巨大的九头凤鸟,周身血红,羽生金彩,自云端直冲而下,一旁还有一只巨雕,闪着金辉,正是那大鹏。原来大鹏甩掉牛魔王后正遇赶来的九凤,大鹏说明情况,二人一同前来解救蛟魔王。 九凤落在了蛟魔王的身旁,蛟魔王一见是九凤,忙问:“你的伤势可好?”九凤道:“无妨,早已恢复。你且闪躲一旁,让我来会会他!”说罢,展翅直向牛魔王疾冲而去。 大鹏见九凤出击,也挥动利爪向牛魔王进攻。牛魔王见雕凤合力,毫无惧色,叫声:“来得好!”使混铁棍与二人站在一处。 蛟魔王没动身形,站定观战,只见三人在空中上下盘旋,伴随着疾风狂舞,早已分不清彼此。九凤见蛟魔王没走,扭回头冲其高声道:“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蛟魔王知道九凤的本领,再加上那大鹏,料至少可与那牛魔王旗鼓相当,自己遂闪身迈阔步直奔北方而去。 九凤见蛟魔王离去,放下心来,一声长啸,九个头齐张利嘴,上前欲和那牛魔王拼斗个生死。牛魔王见状,急忙变化出九个分身,分别迎住那九凤的九头,自己则迎住了大鹏。 几人越战越勇,从半空杀至云端,铁棍、利爪上下翻飞,两对巨翅掀起的飓风,卷动残云飞雪,如同风暴一般,不见天日。不知不觉数百回合已过,日头西落,双方仍在胶着。牛魔王意欲在天黑之前结束战斗,心中暗自盘算,手中铁棍加了几分急猛之劲,大鹏一时招架不住。牛魔王瞅准了一个空当,趁大鹏后撤之时,猛翻身冲向那九凤。牛魔王疾驰而至,正在迎战牛魔王分身的九凤猝不及防,乱了方寸,一闪念间,牛魔王已将铁棍直插入其胸口,又猛力抽回。只见一股鲜血喷射如柱,九凤心口一震,顿觉剧痛难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九头一阵晕眩,双翼合拢,巨大的身躯飘然坠落尘埃。 大鹏见状大惊,不顾一切疯狂冲向九凤,双手托住其身躯,轻轻落在地上。牛魔王见已是得手,抽回棍,也按落云头。 冰冷的大地上,寒风裹挟着碎雪撕扯着天地间的一切,大鹏紧紧抱着九凤急声呼唤,九凤倒卧在大鹏的怀中,双眼奋力也只得半睁,胸口起伏,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只觉是: 焚心烈火,熊熊燃烧着我 雪地冰寒,未能将我阻隔 奋不顾身,为你赴汤蹈火 同享福祸,从没有迟疑过 今生今世,要让你知我心 生死离别,独自承担结果 她对大鹏颤抖着轻声说道:“你,是我,一生中最想永远在一起的人。”大鹏闻得此言,禁不住泪如雨下,只是呜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九凤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笑容亦苦亦甜。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大鹏道:“替我,照顾好幼子。”说罢,双目永远失去了光彩。 过去的时光不再重现 鲜红的落叶了断了尘缘 坚定的决心 从开始到终结都没有改变 唯一不同的是 你在天边飘荡的彩云之间曾与我相伴 爱恨起伏,离合悲欢 在世间难逃命运决判 想要与你永远相亲相爱 却再也不能接近半点 我应该相信真的是命运注定 从此以后再不能相见 我将在另一个世界继续我永久的期盼 放眼尘世已没有我可留恋 愿来生能与你再次比肩 再美的鲜花也会凋谢 一生中的最爱也难免离开 世间谁也无法逃避命运 我应该相信这一切都是注定 大鹏低头看着九凤,数次奋力张口无声,忽抬起头,凄然长啸,如悲如泣,冲破天际...... 牛魔王远远看着大鹏抱紧九凤,也未上前。见大鹏仰天长啸,知是其为九凤哀鸣,只不解究竟他为何如此伤痛。 大鹏紧紧抱起九凤的身躯,踉踉跄跄展翅而起,向北而去,消失在了夕阳之中。 第八十一章 蛟龙归大海 黑夜淹没了夕阳的光芒,牛魔王见日已沉西山,无以追赶大鹏,便继续去寻那蛟魔王。因是夜晚,担心走差了方向,牛魔王驾云缓行。一夜冷风相伴,不觉又见朝阳东升,牛魔王纵身高升了云头,向四处观瞧,身后大地茫茫,前面已近北海。 此时的北海早已是一望无垠的冰封之地,海岸不见了浪花拍打,鱼鸟无踪,一片凝固死寂。牛魔王在云端沿着海岸徘徊,忽见下方一个黑影,那黑影也同时发现了牛魔王,急忙加快了脚步奔向海边,正是逃至此处的蛟魔王。他不敢回北极天柜山,欲在海边躲藏些时日,待机而出,却又撞见牛魔王,只得继续奔走。 牛魔王见是蛟魔王,心道:“看你这回往哪里逃?”随即催动云头追去。 蛟魔王见状再度向北,也不顾前方是否有路,能否长留,一气奔上结冰的海面。那冰面光滑寒冷,蛟魔王不得快行,牛魔王在其身后的半空中,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冷笑,故意不追至其近身,却倒要看看他能行多远。 蛟魔王踉跄奔了四五里路,见牛魔王也不紧追,顾不得许多,继续向北。 身后的牛魔王见其始终不愿停留,失去了耐性,一催云头拦在了蛟魔王的前方,高声道:“蛟魔王,那九凤已死,大鹏已亡,你还不投降?更待何时!若投降于我,你我还是兄弟,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蛟魔王闻听九凤身故,心中悲恸不已,但觉无可留恋,亦不肯降,倒涌起一股胆气,心想:“与其躲避不如拼死一战,反倒是痛快!若果真今日要以命还他个兄弟情分,也算是生死由天!”想至此处,一张口,吐出龙舌鞭,向牛魔王便打。 牛魔王见蛟魔王死命顽抗,一闪身躲过其鞭梢,使混铁棍与他再度战到一处。 那蛟魔王不为求胜,只是拼死,鞭无章法,牛魔王一时倒难以近身。渐渐地牛魔王发现蛟魔王的异样,见其鞭有时甚至并非向着自己而来,只是望空胡乱抽打,心中疑惑,便瞅机会转身来在蛟魔王身后,那蛟魔王却并未同时转过头,而只是继续挥舞着长鞭,脚步踉跄,口喷狂笑。 牛魔王见状反倒一时不知所措,他略怔了怔,寻个空,上前一把揪住蛟魔王高声喝道:“你这是怎么了?” 蛟魔王正在胡乱挥舞长鞭,没注意牛魔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仿佛突然警醒,一抖身跳开,龙舌鞭向牛魔王抽去,牛魔王没防备,着了他一鞭,虽是不重,但身上被抽之处也顿感火辣辣的疼痛,不禁心生怒火,朝蛟魔王抡铁棍便打。 二人在北海上又战了数十个回合,蛟魔王在寒风中逐渐又恢复了冷静,面对着牛魔王的步步相逼,他心中反复回想着凤凰对其所说的那句话,心中暗道:“难不成今日果真是我终结之日?可叹我蛟魔王也算是个叱咤英雄,却是如此的下场!” 蛟魔王心中兀自悲切,牛魔王不知,只管恶战,一条棍上下翻飞,不离蛟魔王左右。蛟魔王连连闪躲,牛魔王一棍砸在了冰面之上,顿时碎冰崩飞,冰面迸裂。蛟魔王一见,心中一念突起,手中龙舌鞭一抖,牛魔王向后闪躲,蛟魔王再度举起长鞭,却没有挥向牛魔王,而是猛地抽向了那冰面,只听“咔嚓”一声,那本已被牛魔王铁棍砸裂的冰隙又裂开了几分。牛魔王见蛟魔王将那鞭不向自己,却去抽那冰面,以为其又发疯魔,且收了棍,看着他意欲何为。 此刻蛟魔王的心中十分清醒,他见牛魔王没有上前,趁机又向那冰面的裂隙猛力连抽了数鞭,那冰面伴随着飞舞的冰碴,已然断裂开来,海水涌上。蛟魔王见状,一纵身,跃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牛魔王急忙冲上前去,低头再看着那海水碎冰之中,早不见了蛟魔王的身影。牛魔王用脚探了探海水,冰冷刺骨,忙将脚收回。虽然会避水诀,但遇如此寒冷的海水,牛魔王却也不敢轻易深入其中。踌躇了些许,牛魔王一咬牙,念动避水诀,也纵身跃入海水中。 来在水中,四周冰寒彻骨,头顶厚厚的海冰遮日,眼前一片幽暗,只可见伸手之远,蛟魔王更是不见半点踪迹,牛魔王在水中来回摸索几个往复,晕头转向,忙返回入海之处,冲破刚刚封冻的海冰,跃上冰面。 冷风一吹,身上的海水迅即结冻,牛魔王抖了抖沾满全身的冰碴,暗自道:“那蛟魔王本是水中之物,如今入海,岂可寻得?罢了,他与我兄弟一场,敌对一番,就此缘尽,由他去吧。”想至此处,一纵身,牛魔王驾云离开了北海,向禺中城而去。 再说那入海蛟王,化出原形,潜入冰冷的深海之中,一气向北,毕竟为水中之物,比在那陆地快上十倍,不觉之间已在墨蓝海水中游出百里。蛟魔王睁眼看前方,见有宽阔的冰墙,从水面压入水中百丈,游至近前,见乃是一座冰山,封在此处,便潜入冰山之底,反身查看有无跟随者上前。看罢多时,见无人出现,方才放下心来,盘横打算。 正在蛟魔王思索之际,突然,头顶的海水迅速凝结成了冰柱,直向其而来。蛟魔王未加防备,顿觉身躯被一股寒冰冻住,心中大惊,急用力使出蛟龙摆尾,挣脱了那困住自己身躯的冰柱,回头看,不禁惊诧,原来,从那冰山底部猝然长出一根一丈粗的冰柱,刺向了其原来的所在,直扎向海底,所到之处,唯有极寒速冻和死亡。还未等其看个究竟彻底,又见另一根冰柱已然向头顶迅速凝结,眼看就要将其冻入其中,蛟魔王连忙抽身闪躲,接着又是一根冰柱快速凝出,蛟魔王连连躲闪,眨眼间,其已被如林的冰柱包围,蛟魔王见势不妙,急忙向一旁猛冲,摆脱了冰山之底。再看四周,没有了幽灵般的冰柱纠缠,方才长舒一口气,正要往海底寻觅一个安全的所在暂避,突然抬头看见前面一人挡住了去路。 蛟魔王被一人拦住了去路,见那人:顶上突起如锥,双瞳乌黑少白,浑身靛青似鬼,手中钢叉闪亮。蛟魔王不知此人是何来路正在吃惊,那人用手中钢叉向蛟魔王一指喝道:“呔!哪里来的,鬼鬼祟祟在此作甚?” 蛟魔王定了定心神道:“我乃是蛟魔王,你是谁?” 对方闻听道:“我说谁打破海面坚冰至此,原来是个蛟精,还自称为王,好大口气,不过倒也有些本领,能躲过我的死亡之冰。” 蛟魔王一听,才知晓刚才那些极寒速冻冰柱乃是其所为,自己险些被困入其内,心中不禁恼怒,但未多言,看其欲作何打算。 只见对方继续道:“你可知我是谁?” 蛟魔王冷冷道:“不知!” 那人道:“我乃是北海之神禺强,受玉帝指派,掌管北海,你既然来到我的领地,就得听从我的命令!”说话间呈现出轻蔑之态。 蛟魔王本是迷茫,听他自报是北海之神,心中倒有了打算,暗道:“我本生于海中,何苦在陆地争夺,莫不如在这海中称霸?对!眼前此人正是送上门来的机会。”想至此处,蛟魔王冲着那禺强道:“今天我来了,你就得听我的!” 那禺强闻听蛟魔王口出狂言,怎肯罢休,大叫一声:“好你个不知死活的野蛟精,胆敢挑战于我,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说罢使三股钢叉向蛟魔王便刺。 蛟魔王见其动手,闪身躲过,一张嘴,吐出龙舌鞭,与那北海神禺强战在了一处。 蛟魔王的长鞭身经百战,禺强的钢叉自出世以来未遇强敌,二人一交手,很快显出高低上下,龙舌鞭变化无穷,出神入化,数个回合,禺强已是眼花缭乱,手中叉也失了章法,只觉四周上下皆是鞭影,如千百条长蛇在身边游动。禺强心慌,不敢恋战,急忙抽身而走,奔自己的宫殿而去。蛟魔王见其意欲逃脱,在其后紧追不舍。 二人一前一后,直来在一座水晶宫前,门前一队虾兵蟹将正在巡视,见禺强急慌慌奔来,后面跟着一条蛟龙,张牙舞爪,不知何故。只听禺强高声道:“速速来人拦住那蛟精!”一班水族兵将方才醒悟,急忙各使兵器,一拥而上,将蛟魔王围在当中,禺强趁机奔入宫门,下令将宫门紧闭。 进得宫门,禺强惊魂未定,喘息稍许,一旁鱼婆、蚌女前来服侍,禺强来不及更衣,直奔水晶宫大殿上,撞响了海魂钟。未久,东海禺號,西海弇兹,南海不廷胡余,三海神来到 禺號问道:“儿啊,因何事敲响海魂钟?” 禺强道:“父亲,孩儿今日遇到强敌,与之交战,难以应对,故请父亲和二位前来助阵!” 弇兹闻听怒道:“什么人?敢如此造次!” 禺强道:“乃是一个蛟精,手使一条鞭,甚是了得,我命人将其拦在宫门外,不知能拖住他多久。” 不廷胡余问道:“你因何惹恼了他,他又为何如此穷追不舍?” 禺强道:“今日我海中巡游,忽听见海面坚冰破裂之声,故此前往观瞧,见他鬼鬼祟祟在海中藏匿,上前质问,他便动手,我战他不过,他步步紧逼,追将而来。” 禺號问道:“你可报上你乃是北海之神?” 禺强道:“孩儿一开始便报上名号,但其却反倒不惧,杀将上来。” 禺號闻听沉吟道:“如此看来,此人似有挑战之意。” 弇兹高声道:“既然他是来惹事的,我等岂能让他猖狂,我已召唤了手下人马,随后赶到,定能将其拿下。” 不廷胡余也道:“我也带了人马前来,走得慢些,稍后也到。” 禺號闻听二人所言点点头道:“汇集四路人马拿下他个蛟精定不在话下,你我先一同去会会他,看他到底有何过人的本领。” 弇兹道:“好!不必等众兵将赶来,我等先行将其处置了!” 四海神遂各自擎着兵器,一起奔向水晶宫门。正走间,忽见一群虾兵蟹将慌慌张张正往里走,见了四海神,急忙下拜道:“启禀大王,那蛟精好生厉害,我等不是他的对手,他现在宫门外叫阵!” 禺强命众水族召唤各路兵丁悉数聚集跟随,鳌将军打开宫门,四神冲出。蛟魔王打退了众水族兵将,正在宫门前叫阵,见宫门大开,出来四人,其中一个正是方才与自己争斗的禺强,便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禺號开口道:“我们乃是四海之神,你又是何来路,敢来挑战找死?” 蛟魔王见四海神齐聚,口中不禁念道:“来的好,倒省却了我去逐个找寻的麻烦!”又对四神道:“你们四个听着,我乃是蛟魔王,今日前来,是要你四人将四海之王位让与我,如果顺遂,你四个还可保命,若不然,叫你们做我鞭下之鬼!” 四海神闻听皆心中怒火中烧,弇兹道:“他只一人,我们一起上,看他能猖狂几时!”禺號、禺强、不廷胡余都早有此意,正欲各自举兵刃奔蛟魔王杀去。却见那蛟魔王大声笑道:“哈哈,什么四海之神,明明是四个废物,不敢单打独斗,要以多对少!” 四海神闻听一愣,驻足对视,弇兹道:“你们且为我观阵,待我前去灭其威风!”禺號、禺强、不廷胡余点头。弇兹挺长枪上前。 蛟魔王见自己的激将之法已成,心中暗喜,一纵身,挥龙舌鞭迎上。二人战在一处,不几个回合,那弇兹的枪便被蛟魔王的鞭缠住,无法扯动半点,蛟魔王用力向怀中一带,弇兹身不由己被带至蛟魔王跟前,蛟魔王一爪劈向其天灵盖,当时毙命。 另三个海神大惊,急忙举兵器一起上前,将蛟魔王围在当中。水晶宫前,一条鞭、一柄叉、一把刀、一杆戟战在一处。身后那水族兵将一起呐喊助威。 蛟魔王以一敌三,丝毫不惧,在三人中游刃有余,三海神不但没占上风,反倒不时着了其鞭,痛得难忍,继续咬牙再战。 蛟魔王虽占上风,心中却暗道:“他们虽不敌我,但手下众多,若与之纠缠过久,其部下一齐掩杀上来,倒也难对付。”想至此处,蛟魔王故意放迟滞了鞭势,时不时卖出个破绽。那三海神见蛟魔王开始有些鞭缓身慢,只道是其疲惫,更互相鼓动上前。 蛟魔王边战边退,三海神步步紧逼,不知不觉间,远离了宫门。那些在宫门外呐喊助阵的水族兵将见三海神与蛟魔王逐步远离,因未得指令,未敢上前。三海神见快要得手,也紧紧跟随,不多时已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 蛟魔王耳中听那呐喊声渐远,瞅准机会,猛翻回身一鞭,禺强猝不及防被鞭卷住。蛟魔王用力一收,那禺强惨叫一声当时毙命。禺號见儿子禺强殒命,惊怒,挥刀疯狂砍向蛟魔王,一旁不廷胡余挺戟助战,蛟魔王不慌不忙,又是一鞭卷住了禺號的刀,反甩向禺號,禺號躲闪不及,被自己的刀砍中,当下毙命,尸首坠落海底。不廷胡余见仅剩自己一人,慌忙转身欲走,却哪里逃得过,被蛟魔王赶上,一鞭结果了性命。可叹平日杨威四海之神,一日之间,全部命丧蛟魔王鞭下。四个亡魂凄凄然飘向地府投奔阎王而去。 第八十二章 天兵齐出击 大获全胜的牛魔王和猕猴王、禺狨王收编了了大鹏和蛟魔王的残余部下,连同城中剩下的兵力共计近万名。随即命众山神将上好的肉粮取出,犒赏全体有功战士,摆开场面大肆庆贺了一番。王宫大殿之上,更是日夜灯火通明歌舞欢腾。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经历了梅花映雪,迎春绽放,不觉已是梨花似雪,桃花盛开时节,正是:枝上雪,梦中人,匆匆离去不留痕,梨花满地空余恨,桃花开时又一春。 三人在城中已有百日,这一天,牛魔王和两个猴王正在王宫大殿摆宴同欢,三人商议着再度出击夺取东部诸国,拿下南方之地,统一北方继而称霸整个大地。忽然间,猕猴王放下手中美味,侧耳聆听,片刻之后,对牛魔王和禺狨王道:“外面有呐喊之声,似有杀气将至。” 牛魔王和禺狨王一听,也都警惕,牛魔王忙问:“可知是从哪方前来,有多少人数?” 猕猴王道:“是从天上而来,数量不在少数。” 牛魔王闻听站起身,向宫殿外走去,二猴王跟随。来在宫门外,向天空仰望,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天空之中云雾翻滚,狂风呼啸,云端中上万天兵正奔禺中城而来,手中的兵器晃动,射出片片寒光。原来是天庭上四大天王率领一万天兵前来,由计都星掠后,罗猴星催兵,太阴星,太阳星头顶闪耀。又有二十八星宿,角、亢、氐、房为总领,奎、娄、胃、昴为副将,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水、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各展威风。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元辰星列队整齐,六丁六甲、大力鬼王左右随行,九耀星君浩浩荡荡一并杀向禺中城。 牛魔王见状急忙对二猴王道:“看来天庭有行动,你我速速点齐所有人马,准备迎战!” 二猴王道声:“好!”急忙各自领一路山神前去集结兵将。 那天兵神速,未等禺中城人马集结完毕,天王已命众天兵包围了禺中城,四面旌旗招展,战鼓声声。天兵天将分为五路,四路由星宿各领两千人马,四面围堵四个城门,四大天王带一路天兵至城上方向城内叫阵。 牛魔王手持混铁棍威风凛凛站立在城正中王宫殿前,不断有城上探报来报那四门已被天兵围住逼近,又见有一路天兵从天而降,黑压压一片压在城上方天空,为首的四个天神如同恶煞一般,身后有九耀星、十二元辰盔甲整齐,耀武扬威。 城中那些兵将虽也久经沙场,但初见天兵如此阵势,皆被吓得惊恐。牛魔王心中不惧,见那些手下此般模样,高声喝道:“莫要害怕,天兵没什么本领,若是死拼,可得活命,倘若贪生,反倒在劫难逃!” 众兵将见牛魔王断然不惧,稍微镇定,不再乱作一团,猕猴王和禺狨王趁机令众兵将摆好应敌阵势。 四大天王此刻在半空中观察了仔细,催动云头来在王宫上方叫阵。牛魔王驾云一纵身来在空中与几个天王照面,见那几个皆身穿重甲,分别着青红白绿锦袍,手持宝剑、青龙、琵琶、宝幡、银鼠威风凛凛煞气腾腾。 那几个天王见一牛头怪手持铁棍来在面前,想必是那牛魔王,持国天王首先发难:“呔!大胆的妖孽,趁天庭召开蟠桃盛会之际在下界做乱,如今还不快快放下手中兵器投降,更待何时!” 牛魔王闻听大笑一声道:“哪来的毛神,敢在我的面前强逞威风,前来受死!” 对方见未能镇住牛魔王,便报出来路:“我们乃是玉帝手下四大天王,奉玉帝之旨,讨伐你等在下界作乱的妖魔,如果你们甘愿束手就擒,还可保得性命,如若反抗,是死路一条!” 牛魔王高声喝道:“不必拿此等大话唬人,赢得了我手中棍再猖狂不迟!”说罢举棍便向持国天王打去。持国天王未与牛魔王交过手,急忙躲闪,挥手示意众天王一齐上前。增长天王、广目天王、多闻天王见状一起舞动手中兵器催动恶兽四面将牛魔王围在当中。牛魔王毫无惧色,一扭身变出四头八臂,手舞四根棍,与四天王四面相对。一时间,禺中城上空,只见棍飞剑舞,金光闪耀,风云漫卷,兵器铿锵碰撞之声刺耳震撼。 那九耀星见四天王与牛魔王缠斗,呐喊一声,带领十二元辰和两千天兵冲向城中。城中的猕猴王和禺狨王见状一起迎了上去。 槐鬼离仑及其手下有穷鬼最是勇猛,见那天兵杀上前来,断然不惧,齐声咆哮,撕心裂肺,冲上去与那大力鬼王率领的天兵战在了一处。 众鬼兵乌身黑面,獠牙赤眼,筋骨崚嶒,不惧死生,天兵也未曾见过此般恐怖勇武之鬼魅之军,反倒被震慑得有些手软。 禺狨王和猕猴王迎住十二元辰,槐鬼离仑打退了大力鬼王又与一班山神同九耀星恶战。霎时间,禺中城内烟尘四起,喊杀声震天,呐喊声撼动了整个城池,刀兵相碰之声不绝于耳。 那边牛魔王与四大天王战有上百回合,难解难分,牛魔王偷眼观瞧,见城中硝烟弥漫,喊杀声响彻一片,心中忧虑:“若是僵持过久,那城中之人恐难以应对。”想至此处,牛魔王在云端一纵身拔起,脱出四人包围之外,大吼了一声,摇晃身形,变出法身,头顶云天,脚踩山巅,一条棍比大河还粗,带着狂风向四天王横扫而去。 四天王未曾见过此等情景,一时惊恐,不知所措,急忙拼命催动云头躲闪。牛魔王紧追不舍,四天王见状急分作两路夺命而逃。牛魔王冲一路猛追。 广目天王和多闻天王见牛魔王追着持国天王和增长天王而去,急忙返回城池上方,冲下面与那禺中城将士恶战的天兵大喊:“速速撤兵,速速撤兵!” 天兵正斗得吃力,闻听撤兵赶忙胡乱挥舞几下兵器,腾云向上,随几个天王而走。另四路天兵见两个天王领九耀星和元辰从城中脱身而走,不知何故,也都跟随来在半空。此时那牛魔王把持国和增长天王追至无踪,又翻身回头,冲那城上方的众天兵而去。那些天王天将见牛魔王头顶一对巨角好似山峰一般,如旋风直冲而至,皆吓得是四散奔逃,躲得快的如被狂风卷落叶,横竖飘摇,躲得慢的被牛魔王一头撞飞,当即殒命。 众天兵天将,各自抢命,不顾上下,奔向八方。牛魔王往复疾冲了数次,天兵四散逃尽,不见了半点影踪。 那城中之兵将,见此情形,无不挥举着手中兵器一齐呐喊欢呼,群情大振。牛魔王见天兵尽皆散去,收了法身,落在王宫前,两个猴王和众兵将围上前去。牛魔王挺身立在众人当中,威势雄壮,头顶双角朝天,圆睁双眼,举手中棍环视四周。面前众人尽皆拜倒欢呼。 待众人欢呼片刻,牛魔王抬步迈向王宫之中,猕猴王和禺狨王紧随其后,牛魔王示意让众人退去,二猴王转身命其余人等在王宫外欢庆,众人领令而去。 来在大殿之上的牛魔王见众人离去,示意将宫门紧闭,二猴王不知何故,关紧了宫门。牛魔王见宫门闭紧,再也站立不住,轰然趟倒地上,呼呼气喘。猕猴王和禺狨王见状大惊,不知何故,忙上前呼唤。 牛魔王自顾喘息,半晌方才笃定,但依旧倒在大殿的地上未动,只开口道:“没事,我刚才变出法身,消耗过甚,休养一阵方可恢复。”二猴王闻听方才稍为心定,忙去取来清水,让牛魔王饮下。 牛魔王躺了一个时辰,方才起身,缓缓走回自己寝宫中倒头便睡。二猴王守候不让任何人打搅。 酣睡了足有三天三夜牛魔王方才醒来,一睁眼,见天色大亮,两个猴王兄弟在一旁陪伴,心中落定,翻起身问道:“那天兵可曾前来挑衅?” 猕猴王道:“不曾有过。”牛魔王点头,又问:“城中将士是否安定?”禺狨王道:“皆是安定。”猕猴王又道:“不知此次对战天兵获胜,是福是祸。” 牛魔王面无表情道:“是啊,此番已是惊动天庭,若其发兵报复,不知能否还保全。”两个猴王也深知牛魔王的忧虑所在,皆沉默不语。片刻之后,禺狨王道:“大不了同归于尽,何必担心顾虑!” 牛魔王没有应声,在宫中来回走动,接着停住身形,对两个猴王道:“吩咐众将士,即日起,依旧要做好时刻交战的准备。”二猴王称好,随即前去安排。 第八十三章 生死大劫难 大战过后的禺中城刚刚恢复了平静,猕猴王和禺狨王出宫门正准备去安排将士注意警惕防卫。突然间,城池上方狂风乍起,雷声隆隆。城内之人见风云又是突变,皆紧闭门户不出。只有一众将士顶着狂风向天空观看,只见闪电在天边乌云之中划过,如同无数发光的精灵,雷暴在空中炸裂,阴云翻滚,直冲城池压来。 牛魔王闻听异样,也快步来在宫外观瞧,只见外面白昼如夜,寒冬彻冷。猕猴王一旁侧耳聆听,叫声:“不好!”禺狨王忙问:“怎地?”猕猴王道:“那天上又有人前来,且比上次数量多上许多!” 牛魔王闻听急令众将士兵甲整齐待命,自己则飞身向上穿透乌云来在云层上方,拢眼神观瞧,见一个巨大的风暴漩涡在禺中城上方的空中旋转,漩涡之上四大天王和二十八星宿并数十名天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又有数十名仙神,却是陌生。牛魔王心中盘横,不知这数十人前来何意,但也不惧,借前次威风,迎上前喝道:“尔等手下败将,再度前来,是要寻死!” 见牛魔王上前来,对方拢住云头,一人催云上前来,只见其:一身亮银甲,手持金刚搥,双眼如明灯,眉似冷寒锋,高声喝道:“你就是牛魔王?”声音如同闷雷。 牛魔王点了点头,对方继续道:“我乃玉帝派来降服你们这些妖魔的雷声天君,今日你们只有两条路,一是即刻投降,请求玉帝宽恕;二是去往冥府。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牛魔王见对方开口便此般气势汹汹,是也无多说必要,唯有一战。铁棍一举,冲那人便砸,那人闪身躲过,手中搥一挥,一道霹雳在震天轰响之中向牛魔王劈来。幸好牛魔王早有防备,急闪身躲过,霹雳擦身而过,险些击中,牛魔王惊出一身冷汗。 一旁四天王高声叫道:“我们来对付那牛魔!”话音刚落,四大天王并九耀星君、十二元辰和二十八星宿一起挥舞兵器将牛魔王团团围在当中。牛魔王见状也是不惧,挥舞铁棍大战众天将。 那雷声天君见众天将围困住了牛魔王,遂命风神和云童观阵,自带手下雷部众神及电母来在禺中城上方,众神各使神通,刹那间,只见震天雷霆四起,刺目闪电如炬。一阵阵炸裂的惊雷,震聋了城中人的双耳,震裂了城中人的心肺。道道闪电连成了一片,紫电银光直击向城内,露天的每一个活物都不放过,每个角落都被划破天空的闪电掠过。被闪电雷霆击中者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浑身焦糊,成片成片地倒下。 牛魔王也被城上方的滚滚炸雷震撼,见天庭此番出手果决凶狠,竟派雷神以雷霆出击,心中连道:“不好!”手中棍法已乱。那天王天将见有机可乘,更是加紧了进攻,牛魔王连连败退。 见牛魔王退却,天王天将也不敢太过紧逼,他们担心牛魔王再度施展法天相术,时刻小心。 牛魔王心中牵挂兄弟,他们在此等劫数面前恐是难自保,不敢恋战,一晃身形,化作一股狂风,奔禺中城而去。 与之作战的天王天将忽然间不见了牛魔王,急忙四下查看,却在昏暗的乌云之中难觅其踪迹。 再说禺中城内,数翻雷霆闪电过后,未有片瓦遮蔽的兵士多已是横尸城中,余者冲入屋舍内躲避。冰雪尚未消融的屋顶挡住了肆虐的闪电,众人得以片刻安身。 猕猴王和禺狨王逃入宫殿之中,躲在角落,双手紧紧捂耳,虽是心中不惧,但被震得是头昏脑胀。尤其是那猕猴王,已近失聪。 正在二猴王惊慌之时,一阵狂风将宫门荡开,狂风之中牛魔王现身来到他们跟前,三人见面,悲喜交加,牛魔王急忙冲二人道:“此地不可久留,快随我离开!” 二猴王此刻已被霹雳雷霆震得耳中轰鸣乱响,只见牛魔王张嘴,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牛魔王急了,用手扯住二人迅速向宫门奔去。 刚至宫门前,忽见门外火光冲天,一股滚烫的热浪迎面喷薄而至,堵住了宫门。牛魔王急忙念动避火诀将那烈焰挡住,身后二猴王猝然止步,躲在牛魔王身后。 原来那天王见禺中国人躲进屋内,避开雷霆,便命火德星君率领火部众神,放出火器,朝那城中铺天盖地而去。刹那间只见火龙飞舞、火马奔腾、火鸦翻飞、火鼠乱窜,火箭穿梭,滚滚烈焰顷刻之间席卷了禺中城每个角落,所有的房舍尽皆点燃。屋内之人呼号着带着满身的火苗冲出,倒地翻滚。整个禺中国浓烟滚滚,烈焰升腾,成为了一片火海。真个是:生灵如碳成烟雾,冰寒大地变焦土,谁曾见过祝融怒,一城化作炼狱炉。 牛魔王用避火诀紧紧护住自己和两个猴王,因天上天兵布下天网,不敢从空中脱身,急念动咒语摇身一变,变做个浑身鳞甲、利爪如刨的穿山甲,用尽气力,使铁爪在地上猛刨出一洞,牛魔王在前,两个猴王紧随其身后,钻地而走。 那天王见走了牛魔王,大火之中尚有人开城门试图逃脱,便召唤水德星君,对其道:“玉帝有旨,此番定要将那妖邪及其手下除尽,以绝后患。现命你以水助力,务必做到一个不留!” 水德星君领令,即刻吩咐大江和大河水伯前去行事。那大江水伯用玉盂在江中舀一下,便是半江水,大河水伯用玉盂在河里舀了一下便是半河水,一同向那城中倒去。只见两股巨流从天而降,爆潺瀑声震天轰响,水浪翻腾冲向大地,滔滔洪水漫过城际。原本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城池瞬间被彻底淹没。大地之上,水浪千丈,狂涛翻滚,波澜壮阔,但只见: 洪水冲塌轩辕丘,巨浪推倒不周山 招摇山上迷榖暗,长右山中长右窜 鸾鸟无有落脚处,育遗谷里怪鸟散 敦头山失独角马,小次之山无朱厌 比翼鸟儿纷飞散,再无翎羽称蛮蛮 西海没了文鳐鱼,槐江山上百花残 昆仑烈火无飞烟,会稽山峰唯余半 中曲山上駮不见,天下胜遇四处现 盂山走了白虎狼,何罗之鱼鸣呜咽 洹山三桑根皆断,大地四处蠃鱼欢 石者山里无孟极,少咸山上无窫窳 空桑之山軨軨现,杨水化蛇随处见 凫丽山中蠪蛭嚎,昆吾山上哭声惨 牛首山中鬼草烂,吉量之马颈骨断 马腹绝迹蔓渠山,夫诸乱窜山敖岸 休与冲走帝台棋,视山天井春涌泉 丰山雍和水中漂,北号山里无獦狚 千里寻木连根起,帝女之桑拦腰断 沃野消逝化泽沼,夸父邓林入水淹 桂林八树皆漂浮,扶桑沉于汤谷涧 氐人国破无着落,食象巴蛇无处躲 六巫弃了窫窳尸,灵山十巫皆不见 大地之上,千湖满溢,百川成泽。天兵天将又向水面上开弓放箭,但见那:天神怒引铁弓弦,凌空飞箭穿山断,万古大地空浩瀚,生灵难容在此间。一阵箭雨,将浮在水面的山神、将士悉数射杀,方才收兵返回了天宫。 地狱般的禺中城上方,一只金乌扑扇着双翅,在天空中盘旋...... 第八十四章 海中大决战 九重天上,灵霄殿中,天河水军之帅天蓬和四大天王同领了玉帝的旨意,分头下界剿灭妖邪。天蓬点齐了所有天河水军,共计三万人马,手持鳍刺尖枪,身披鱼鳞战甲,浩浩荡荡出南天门,杀奔南海。 之前早有海上巡查灵官,探得蛟魔王出入的踪迹,报与天庭。南海之中有一块广阔大陆,南邻南荒之地。那大陆四面皆水,横亘五千余里,荒土覆盖,红岩遍布。天蓬按灵官指引的方向领三万水军腾云驾雾来在了南海荒陆的东岸边,这里海中有数千大小海岛,星罗棋布。放眼望去,有的郁郁葱葱树木林立,有的荒凉如戈壁荒地,被海水环绕,如宝石洒落大海之中。那大陆东边黄沙铺岸,浸润碧蓝,如三色彩带镶嵌。天空中,乌云漫漫,奇峰高起,海面上,海风凛冽,碧浪推山,一群宽吻海豚正在逐浪嬉戏。偶尔之间,一队鱼儿从海中展翅飞出,凌空一跃,迅速落入海中消失不见,好似银翼穿碧海,又恰如蓝箭刺长空。 众水军将士降落东岸,列队整齐,天蓬点了一千人随他前去探看情况。一干人马驾云贴海飞行数里,不远处清澈的海水下,一个数百丈宽阔的深洞逐渐显现,见那洞中央:一圈珊瑚礁岩镶嵌,中心深蓝近墨,黑黝黝,深不见底,阴森森,无半点生灵踪迹。 天蓬见是灵官所述那蛟魔王出入之地,便一挥手中钉钯,示意众将士小心。众人紧握长枪,跟随天蓬悄然落向那海中蓝洞边沿。 众将士入了海中,从珊瑚礁中穿过向洞口靠拢。那橙、红、白、黄、绿、粉、蓝七色珊瑚如云盘、似锦簇,各色海葵在碧蓝的海水中飘摇,五彩的鲷鱼和长有鲜艳刺鳍明亮橘红色条纹的狮子鱼在游荡,遍布的火焰乌贼摇动着火苗般的触手,颜色艳丽的海蛞蝓在缓缓爬行,藏匿在珊瑚礁中的石头鱼和迷幻躄鱼伺机发起致命的攻击。 天蓬指挥天河军避让开那些致命的毒物,来在洞口旁,天蓬向那洞中探头观瞧,那洞内,如死一般沉静,遂挥手示意,众将士鱼贯跃入了洞中。 借助天空射入的光线,那洞口水面下的海水依然透彻清亮,还未等众将士继续深入,忽见一条条黑影从那黝黑的洞底深处波浪疾行,迅捷如箭,向众人直冲而至。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数百道黑影已冲入众人之中,原来是无数海蛇,皆有手臂粗细,有的遍体黑白环相间,有的黑黄各半,有的则是淡黄染金斑,冲上前张口露出毒牙,向众水军将士便咬。 那水军身着鱼鳞战甲,虽有防护,但面部、手部却是裸露,被那海蛇一口咬中,死死不松。众将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吓非浅,急甩双臂挣脱。天蓬见势不妙,忙下令撤退,众将士一边拉扯身上的毒蛇,一边慌忙向海面冲去。来在海面之上,急腾云而起,至半空,忙着摆脱尚在纠缠的毒蛇。 天蓬向下看,见众将士皆已脱身,正欲下令返回岸边,忽见一名水军一头栽入大海,沉入了那深不见底的蓝洞之中。天蓬正在奇异,紧接着,又见接二连三,百十水军将士纷纷从云中栽倒,坠落海水之中,毫无挣扎之力,沉入海底。天蓬知定是那海蛇的剧毒发作,急忙招呼剩余的将士赶紧撤离,众水军腾云驾雾,跌跌撞撞,直奔海岸。一路上又有无数将士栽落海中,随波而去。天蓬只能眼见那些水军将士从云头坠落,无奈悲叹,带着一腔怒火,催动云头,返回岸边大军阵营。 来在众将士驻扎之地,再回头看,好可怜,带去的一千水军将士只剩十之一二,来在海滩之上,又有十数人倒下。岸上众将士见元帅只带领百十人返回,又见众人不断倒地,不知何故,忙上前迎住。 天蓬元帅知是蛟魔王暗中埋伏,咬牙切齿恨道:“那蛟魔阴损,暗中害我将士中毒殒命,我定要与他决一死战,为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 众人这方才明了,忙搀扶受伤的将士去歇息。 天蓬安顿好伤亡之兵,再度整束,点一万水军战士,欲前去与那蛟魔王死战。 天蓬一边点兵一边口中大骂,正在此时,忽然间,那海上飑风乍起,黑云漫天,紧接着雷崩雨暴,随后冰雹倾落,龙卷风大作,一道道水龙在狂风之中卷起,由打海面直冲天际,海中的火山猛烈喷发,烟雾冲天,火红岩浆入海,白雾升腾弥漫。在那狂风暴雨之中,一条遍体青黑,鳞光闪闪的蛟龙从海中探出身来,冲着天蓬所在的方向,一声咆哮,海天震撼。 众水军将士被狂风暴雨吹得双目难睁,天蓬用手挡住风雨,仔细看,见是一条巨大的黑色蛟龙,叫一声:“来得好!”一跺脚,纵起云头,迎着那暴风雨直奔而去,身后的将士跟随而上。 天蓬来在蛟魔近前,用手中钉钯点指,高声喝道:“那妖魔听着,我乃是天庭水军元帅,今奉玉帝之命,特来降你,如识时务,赶紧投降,饶你一条性命,否则让你和我死去的将士同做阴司之亡魂厉鬼!” 乘风破浪来者正是那蛟魔王,他打死了四海神收了他们的手下兵将,继而展开了征服四海之举,平灭了多个敢与之对抗者,在海中称起了霸王,现正在南海驻扎,却从飞鱼探报处得知有天上兵将前来挑衅,遂暗中在自己平常出入的洞口之内设下毒蛇阵埋伏。得手之后,知那天兵断不肯善罢甘休,早晚一战,便做好了准备。 蛟魔王见天蓬上前骂战,身后无数天兵跟随,知其来者不善,并不准备与之当场即刻开战,只在风中高声喝道:“对面来者听真,我不管你是天上还是地下之神,凡与我为敌者,唯有死路一条!我无闲情与你枉费口舌,若不服,只管来战!”说罢一闪身没入汪洋大海之中,尾部掀起一片巨浪,又探回头看了一眼,便向深海中游去,身形隐入了翻滚的碧波之中。 那天蓬自打被太上老君点化加封水军元帅又被玉帝赐予了老君和诸神打造的神兵利器以来,早有立功之心,今日率全部天河水军数万,哪能将那蛟魔王放过,随即一挥手中钉钯,身后一万水军兵将一齐呐喊着冲入滔滔大海之中。 巨浪在身后漫卷,海中,天蓬和众将士四下探寻,不见蛟魔王的身影,却见四周几股旋风向众将士卷来,海里哪来的旋风?原来,乃是数十万条银鱼、梭鱼、金枪鱼,聚集一处如风暴般狂卷而至,将那一万水军挡住。银鱼似一面面碎银镜,上下飞舞,让人目眩神迷;梭鱼穿插盘旋,令人眼花缭乱;金枪鱼聚成一堵高墙,使人寸步难移。 众水军将士欲将手中长枪拨打那风暴般的鱼群,却无处着力,正在困顿当中,忽见一只只利箭从空中射入了水中,激起无数浪花飞溅,原来是被吸引而至的数千只塘鹅从空中俯冲而下,张口衔了鱼朝海面而去。接着百余只海豚游上前来将鱼群包围驱赶。虽受此冲击,但那群鱼无以计数,鱼群只慌乱了片刻,几无伤损。众水军再一回头,见远处数千如飞叶之物飘忽而至,及近看,乃是扇动着一对菱形翼鳍的毒刺鳐,此番却是冲着他们而来,摆动着毒刺尾迅疾向众将士刺去,众将士忙使枪抵挡回击。幸有浑身铠甲保护,方才不被毒刺刺中,却也不敢大意,边躲边战,将那毒刺鳐尽皆驱散。 摆脱刺鳐阵,天蓬忙命众将士返身绕过群鱼风暴,莫与之纠缠。众将士领令,跟随天蓬扭转身向海底方向而去。转身间,未注意从海底飘上一群圆形半明半暗之物,大的数丈方圆,身后拖着千百根数十丈长的尾须,耸动着几近透明的身躯向众将士围拢而至,小的也有头颅大小,一开一合,张似桃花盛开,拢如待放花苞。原来,蛟魔王见毒刺鳐阵被水军击散,又遣数千狮鬃水母将那水军团团包围。那狮鬃水母圆圆的身形有水军十个大,拖着无数根带毒丝状长须,很快便将一万水军将士裹挟在乱须当中。众将士无以防备躲避,很快浑身缠满毒须,被包裹其中,虽有铠甲,却难阻身体裸露之处被毒须缠刺,霎时间,顿感手脸之处灼烧般疼痛,恐慌中手中兵器撒手丢弃,胡乱撕扯高声呼号。天蓬见状不妙,急忙一边用手中钉钯拨打冲上前来的刺须毒物,一边指挥众将士四散躲避。幸那水母移动缓慢,但须臾之间也已有近千名水军将士命丧水母剧毒之须。 天蓬见状心中即惊又恼,手中紧握着九齿钉钯,看那数千名水军队伍虽遭冲击,但依旧算是数量足够庞大,稳了稳心神,命众将士定要擒住那蛟魔王。八千余水军将士闻声重又抖擞精神,再度向深海蛟魔王盘踞的方向杀去。 蛟魔王在暗中早对那浅海之战况了然于胸,见数千水军再度向深海杀来,并不慌张,命十二鲨鱼王带领部下即刻出击,迎战天河水军。 十二鲨鱼王得令,点齐各自手下数百,只见几千只凶猛的白鲨、虎鲨、牛鲨、鲸鲨、锤头鲨、灰鲭鲨冲在最前,锯鲨、姥鲨、柠檬鲨、巨口鲨、皱鳃鲨、豹纹鲨黑压压似乌云随后紧跟,直奔天河水军而去。 天蓬正带领数千水军向大海深处冲去,刚潜行百余丈深,只见从海底四面八方无数黑色身影摇头摆尾疾速蜂拥而至,眨眼间已来在面前。天蓬睁大双眼观瞧,见是海中恶煞鲨鱼,急忙命众将士应敌。 那灰鲭鲨王最是迅捷,冲在最前,三百名手下紧随其后,闪电般冲入水军阵中,张开利锥尖牙,一口便刺穿了铠甲扎入身躯。水军的前部先锋将士急忙挺尖枪抵挡,双方搅斗在一处,霎时间四下里鲜血喷涌,呼号一片。 鲨鱼群闻着血腥,顿时亢奋,迅速集结上去,与水军厮杀在一处。只见四面千张巨口如洞开,万片獠牙现狰狞,向天河水军猛冲狂咬。众水军将士挺枪拼力抵挡。 第八十五章 海里称霸王 海水混合着血水之中,白鲨凶猛、虎鲨恶,鲸鲨庞大、牛鲨强;锤鲨双头横冲直撞,锯鲨乱甩尖牙锯齿;姥鲨、巨口鲨张嘴欲吞山,皱腮鲨、豹纹鲨穿梭如黑烟。两军如同两股飓风相遇,尘暴相逢,各逞勇武,拼命厮杀。鲜血很快将海水彻底染红,破碎的银甲飞散,拗断的残肢滚翻,穿梭的巨鲨搅起一团团旋涡,漫卷红涛。 天河水军随波逐流难以自持,却依旧奋力挥舞银枪穿透一条条皮糙肉厚之躯。八方弥漫愈发浓厚的血醒之气激发得那嗜血恶鲨更加癫狂,一个个瞪着魔鬼般的双眼,翻滚着身躯不顾一切冲向天河水军将士撕扯。天河将士在如此恶煞强敌面前,唯有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天蓬元帅挥舞手中钉钯一钯将那冲上来的虎鲨头顶筑了九个血窟窿,再用力一横,将那虎鲨甩出十丈开外,喷着鲜血翻滚挣扎着沉入海底。紧接着又一张巨口向天蓬吞来,正是那白鲨王,那巨口要吞下十个天蓬也绰绰有余,天蓬急纵身向下闪躲,举钉钯似龙探爪,朝那白鲨王的下腹划过,只见九道深沟喷出九股鲜血,那白鲨王疼痛翻滚,胡乱摇摆着挣扎许久,终向深海中缓缓落去。天蓬顾不得看它,又挥舞兵器向另一个鲨鱼王冲去。 水军虽勇,但恶鲨更凶,且数量众多,蛟魔王远远观瞧,堪堪水军即将全军覆没,不禁心中得意。正在此时,忽见远处海面上一片高高的黑色背鳍正劈波斩浪向战场处飞驰,足有百十来只,及近处,见那来者:浑身乌黑,腹部雪白,眼角一块白斑,喷着水雾摇头摆尾,正是虎鲸,在虎鲸王的带领下,直奔鲨鱼群而来。蛟魔王心中暗叫:“不好!”那海中巨鲸尚未被蛟魔王征服,仍是独立一方的霸主,在海中尚无可与之匹敌之物,往常本是中立,今日被那鲨群所吸引,奔来抢食。蛟魔王正与天兵交战,它们却来搅局,因深知那巨鲸秉性,故此懊恼。但此番鲨鱼数量众多,蛟魔王心中暗自企盼那鲨群能抵挡住来袭的恶鲸。 转眼间便见那些虎鲸冲入了鲨群当中,有的卷起了阵阵漩涡,有的用鲸尾朝那些鲨鱼猛扫,被扫中的鲨鱼顿时晕头转向,虎鲸群趁机张开巨口便咬。那些的鲨鱼面对如此凶猛的对手,只得拼命抵抗。天蓬见又多了一群海中恶兽,急忙回撤至水面之上,看那血海里的鲸鲨殊死恶斗。 数个时辰的拼杀,碧波彻底染红,终于,翻滚的血浪逐渐平静,四处血肉飘散,穿梭的身影渐稀,双方互有伤损,但鲨群更甚,几乎全部拼杀殆尽。十二鲨王悉数阵亡,剩余的四散逃去。饱餐一顿的虎鲸群,纷纷跃出海面,在起伏的海浪中离去,只留下高高的背鳍之影。几乎筋疲力尽的天蓬,四下里呼唤,却无任何响应,又至海中游走数个来回,亦不见任何兵将身影,遂只得返回海面。 海面之上,已是风平浪静,霞光中,一股水雾从远处的海中喷出,如燃烧的火焰冲向天空。回头看,那一片红色汪洋,如死一般沉寂,无一个活物,带来的水军将士未留片甲,尽皆在这一场大战之中殒命。天蓬慨叹一声,抖了抖满身的血水,驾云向岸边驻扎的水军大营而去。 蛟魔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见夜幕降临,天蓬离去,海面恢复平静,随即遁入深海之中。 夜色海岸,蓝色荧光点点铺满,似星河坠落,成千上万荧光乌贼在天河水军驻扎的海岸边徘徊。数千透明如冠的水母在水面垂下剧毒的触须,无数蓝环章鱼从潜伏的石下现身曼舞,发出耀眼的蓝光。 次日凌晨,蛟魔王排兵布阵,做好迎战天河水军的准备。果然如其所料,天刚放亮,朝霞越出海天之线时,只见海面空中亮闪闪铺天盖地,数万天河水军大军气势汹汹卷土重来。那天蓬昨日被鲨鱼战军重挫,今日一早誓师出动,率全部水军两万直向海中杀来。 蛟魔王眼见天河水军数万将至,返回海中安排。 再说两万天河水军,在天蓬的率领下,扑向大海。海面风浪不兴,出奇的平静,天蓬在半空中探看稍许,见海中并无异状,遂一挥手中钉钯,两万水军鱼贯冲入海中。天蓬此番谨慎,命前部将士缓慢潜行,四周探查动静。浅海之中也未见到任何毒恶之物,继续向下,也只遇偶尔未及躲避的些许游鱼。那天蓬未加迟疑,直奔海底。 早已在百丈深暗海中潜伏的蛟魔王从探报得知那天蓬率水军将至,遂一声令下,只见身旁早已待命的乌贼王喷射出一股激流,如利箭般射出,身后数千乌贼兵也随即窜出,直奔那天河水军。那些水军虽是千般谨慎,却未料得乌贼大军迅疾而至。乌贼军身长数丈,如同一个个飞梭从暗中杀出,及至近处,八只触手突然一起绽开,中间两只触手猛然伸出,捉住那水军的身躯,卷入口中,一对如钢利喙瞬间刺穿了其铠甲和身躯,顷刻之间命丧。 那天蓬见有伏兵,急忙指挥众将士迎敌。两万水军被数千大王乌贼围住撕扯,那水军也是奋勇拼杀,使尖枪向那乌贼兵猛刺,双方在海中展开一场生死混战。 双方焦灼之时,正在观阵的蛟魔王忽见远处一片巨大的黑影在游动,原来那是一群巨型抹香鲸,足有百十来只,在鲸王首领的率领下向战场游来。为首者身长十丈,头有三丈,庞大的身躯犹如一座肉山。乌贼原是其最喜捕猎之物,故此成群前来。 转眼之间,那巨鲸王已来在战场,张开狭长利口直向乌贼王吞去。在无数惊讶的目光之中,乌贼王见那巨鲸来袭,早已顾不上众天河水军,急忙翻身猛伸出长满勾刺吸盘的触手将那巨鲸死死缠住。巨鲸似早有防备,张嘴咬住了乌贼王的一只腕足猛烈甩动身躯,欲将那腕足扯断,乌贼王将八只腕足欲紧紧吸住巨鲸的身躯,在猛烈的翻滚中,那身躯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划痕。二者相互咬定不松,巨鲸猛地翻身带着那乌贼王向海底冲去,很快不见了身影。其余巨鲸与众乌贼兵杀在了一处。 天蓬见此情形,忙指挥水军向与巨鲸扭打在一处的乌贼兵挺枪刺去,那些首尾难顾的大王乌贼受伤负痛,松开腕足,被巨鲸一口吞入腹中。交战的几方在海中翻腾拼死力争,直搅得那海水天翻地覆。无数乌贼兵粉身碎骨,那鲸群中也时有不支者,向无尽黑暗深不见底的深海沉去。 一个时辰之后,天河水军凭借人多势众,加上巨鲸相助,杀退了数千乌贼战军,却也是损失惨重。 天蓬一番拼杀,已是疲惫,见乌贼战军退去,远去的鲸群在海面上喷出水雾彩虹,歇息片刻,重又点聚众水军将士,两万仅剩下五千,且多已伤痛疲惫。但苦战近两日,连蛟魔王的身影都未看见,就此退去,无颜去向玉帝交待,亦心有不甘。那天蓬又指挥众水军将士向深海冲去。 蛟魔王望着饱食一顿远去的鲸群,心中愤恨,又看那些天蓬率领的天河水军,非但不肯离去,反倒仍不顾死活向前,不禁冷冷一笑,转身向深海游去。 幽暗的海底深处,骷髅星光鱼瞪着鼓起的双眼浑身闪烁着点点光芒,浑身布满棘刺的鮟鱇鱼将身体埋伏在海底的泥土里,偶尔突然冲出,张开长满针一样尖锐牙齿的大口吞下过往的鱼儿。蛟魔王派出的上千幽灵鬼鱼,狼牙金眼鲷,深海银鲛正在悄然向天河水军接近...... 在大海的深处,蛟魔王终于再度与那天蓬对面,看着天蓬和身后的天河水军明显狼狈的模样,蛟魔王仿佛看到了方才他们与满口利齿尖牙的鬼鱼战军撕扯的场面。那天蓬和剩下的两千水军将士鳞甲斑驳,满身伤痕,有的赤手空拳。而蛟魔王自己的身后则是三千铠甲整齐的虾精蟹怪战军,个个手中擎着钢叉、铁钳正雄赳赳气昂昂杀气弥漫,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要大开杀戒。 天蓬强忍着脸上刚才被利齿刺穿的剧烈疼痛,镇定精神,用手中钉钯一指蛟魔王道:“妖孽!敢和你祖宗大战三百回合吗?” 蛟魔王冷笑道:“好个不自量力的撞死货,就凭你这点本领和这些窝囊废物便要来我海里猖狂,今日要让你葬身着大海喂鱼!”说罢一张口吐出龙蛇鞭,握在手中,向天蓬挥去。 那天蓬见蛟魔王出手,一条软鞭横扫而至,知其厉害,急忙闪身躲过,抡钉钯向蛟魔王便打,二人在海底战在一处。那天蓬虽有水中的本领,但武艺断不如蛟魔王精深,龙舌鞭寻着那钉钯上下游走不离左右,天蓬怕被缠住,只顾躲闪,很快落了下风。这时,只见蛟魔王身形一扭,反手一鞭正缠在了钉钯上,天蓬忙奋力回撤,却是纹丝不动,天蓬心慌,身后的水军见状,急忙挺长枪一拥而上,向蛟魔王刺去。 蛟魔王见无数长枪来袭,堪堪要将其围在当中,忙一抖手,收了鞭,冲出圈外,一挥手,身后三千铠甲战军一齐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呐喊着杀上前去。天蓬借此时机,收了钯,往海面方向便走。身后的水军将士,见元帅败退,胡乱抵挡了一阵,也都慌忙返身向上,竞相奔逃。 天河水军边打边退,一路丢盔弃甲抛下无数同伴,仅少数逃生冲出了海面。 海面之上,狂风大作,巨浪滔天,天蓬和水军将士出水急纵云头,借风急走。身后的蛟魔王一跃窜出海面十丈,一张口咬住了天蓬凌乱的铠甲丝绦,用力扭身一扯,天蓬满身甲胄被扯成了碎片,在狂风中四散飘零。天蓬不顾一切死命挣脱,驾云仓皇逃去。 蛟魔王在海面上看着天蓬和百十名水军残兵败将渐渐隐入乌云之中,面上露出笑容,一翻身钻入了幽暗深邃的大海。 第八十六章 金乌献绝计 牛魔王变作穿山甲从禺中国王宫钻入土中拼尽全力开路,猕猴王、禺狨王在其后紧紧跟随。土中行了一日,三人方才穿出地面,牛魔王现了原身,双腿一软,咕咚一声坐在地上,双臂不住地颤抖,已是精疲力竭、骨软筋麻。抬头向上看,见天兵并未追来,环顾四周,已过洛水来在了讙举山前。回头望禺中城方向,依稀间或有雷霆闪电划过,那惨烈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令人胆寒。 牛魔王与两个猴王在烈烈寒风中默默地看着西北方,心中苦痛无以表述。 许久,禺狨王低声道:“就这样罢了了吗?” 没有人应答,只有冷风萧萧。真个是:壮志好比水中月,浮生犹似风中雪,一番舍命拼争,转眼成空。 乌云渐散,霞光刚刚露出一缕红色便消隐而去,牛魔王长叹了一声道:“哎!我们终究斗不过他们。” 猕猴王闪了一下耳朵,禺狨王乌黑的脸上也抽动了几下。牛魔王双目紧闭,不再言语。两个猴王也在其身旁不语。 黑夜降临,薄云掩月,禺狨王抬眼望着那云层背后若隐若现的明月,想着心事。猕猴王道:“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如此。” 禺狨王闻听转过头道:“若不是那大鹏作乱或许我们能赢!”一旁的牛魔王没有睁眼,晃动了一下头颅。三人继而又沉默无言,静坐了一晚。 春末的凌晨格外寒冷,三人在风中醒来,东方开始发白,四周只有空荡荡的山谷和光秃秃的山石,往日的征战与豪情,仿佛只是一场梦境,如今,梦已苏醒。 朝阳渐显,三人依旧默默各想心事,忽然,猕猴王用手一指道:“看!那边一只金乌,正向这里而来!” 牛魔王和禺狨王沿着猕猴王所指方向看去,果然,在晨曦中一只金乌扑打着双翼挥洒金光向三人所在之处飞来,转眼间已来到三人的近前,落在一块山石之上,收了翅膀,朝着三人立定,浑身金色的光芒在朝阳中闪烁,正是当初指点他们寻找经书的金乌,此时出现,甚是突然。 牛魔王站起身,走向那金乌,身后两个猴王紧随。 金乌见三人来到跟前,未等几人开口先道:“你们还是没有斗过那天兵。” 三人闻听互相看了一眼,牛魔王上前一步道:“你知我等境遇?” 金乌没有作答,只叹了一声道:“兄弟相争图空耗,白白争夺了一场,谁料是这样的结局,可叹啊,可叹!” 禺狨王叫道:“如今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牛魔王略一思索问道:“你此次前来可有话与我兄弟要讲?” 那金乌看看牛魔王,仿佛知晓其心中所想,摇摇头。 牛魔王见状神色黯淡,他本以为那金乌有能够让其和兄弟东山再起的良策,如今看来,本也是妄想,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线希望又熄灭殆尽。 那两个猴王本也未对其抱有打算,见其慨叹,心中却也无甚起伏。 “不过,并非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金乌说道。声音不大,但却如同在乌云缝隙中显露出一缕阳光,三人眼前猛然一亮,六目一同紧盯着那金乌,牛魔王忙问道:“哦?你有办法让我们战胜天庭?” 禺狨王焦急道:“快说,快说啊!” 那金乌依旧面无表情道:“办法是有,不过,若要成行,却是十分的困难。” 牛魔王道:“只要有办法能去与那天庭争个高低,我等定会排除万难。”一旁两个猴王也都点头称是。 金乌见三人仍有勇气和决心,方才继续说道:“若要和众多天兵相斗,就凭你们几人自是无望。” 禺狨王闻听道:“那还用你说?可是我兄弟的手下被天兵屠尽,如今皆是孤家寡人哪有帮手!” 猕猴王也疑惑道:“如何还能有与如此众多的天兵相抗衡的力量?” 牛魔王也是心中充满疑问,但其没有发话,只看那金乌要作何应答。 金乌道:“说有也有,说无也无。” 禺狨王一听有些恼怒道:“此等岂不是废话。”一旁牛魔王示意其莫要多言。 那金乌没有在意,继续道:“一直以来,我奉太乙天尊之命,召天下枉死游魂,引他们聚集后前往地府,如今还有众多尚在泰山脚下。” 牛魔王问道:“他们都是何来路?” 金乌道:“他们中的一部分是生死簿订立之前的枉死者,多数是在争战中丧命,还有此番你们同天兵大战的战死者也被我召集至此,共有十万之众。” 牛魔王闻听此处似有所悟,忙问道:“那么这些亡魂能否招来作战?”两个猴王也急切地想知道结果,目光紧紧盯着那金乌。 金乌却冷冷道:“不能。” “为何?”牛魔王、猕猴王、禺狨王近乎同时探身急问道。 金乌道:“那些亡魂虽然数量众多,但一不能持兵,二不能防御,况且是否愿意为你等所调遣尚不得而知。” 牛魔王三人闻听心中不禁大为失望,禺狨王恼火,本欲发作一番,但碍于牛魔王在场,便转身,至一旁的一块大石上坐下,眼望远方不再言语。 牛魔王虽然心中也是失落,但却感觉金乌此次前来并非是为了说些纯粹无用之辞,他看着金乌,见其神色镇定,便继续耐着性子问道:“那可有办法令其为我所用?” 金乌见牛魔王这样问,点头道:“问得好!办法是有,不过相当的不易。”那一旁的禺狨王刚刚坐下闻听又有办法忙一跃身跳起,高声道:“什么办法,快快讲来!” 金乌道:“只有一种方法能使其成为可战之兵。”猕猴王忙问:“什么办法?” 金乌道:“那就是让其穿上特制的战甲,这样其便可与天兵一战。” 猕猴王忙问:“什么特制战甲?” 金乌道:“这战甲须是由金丝穿起玉片制成,密不透风,若能制成此战甲,亡魂便能成为可战之兵。” 牛魔王听至此处双眼放光,大喜道:“好,太好了,我等便去弄那战甲,与天庭再战!”两个猴王一旁也不禁是喜形于色。 金乌早料到那三人会有如此反应,也不惊奇,依旧是冷静道:“慢来,听我把话说完。”禺狨王道:“还有何话,快讲!” 金乌道:“制作此亡魂的战甲的条件有三:一必须是昆仑之玉,二要纯金之丝,三要有凤凰之血。” 三人闻听,方才的兴奋喜悦之情几乎被狂风吹尽,唯留一片黑云的阴影,那制作十万战甲的昆仑之玉,纯金之丝,岂是轻易可得?况且还要有凤凰之血!那凤凰乃百鸟之祖,尊贵圣体,取其血用来与天兵鏖战,怎可能做到? 梦想总是想摆脱失望,而失望却永远紧随着梦想,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扑灭。禺狨王兀自念道:“原来是空欢喜一场。” 牛魔王不愿放弃哪怕最后一丝希望,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那金乌:“昆仑之玉,纯金之丝或可得到,那凤凰之血却是派何用场?” 金乌道:“那纯金之丝要用凤凰之血炼制的才行,此外,若要取得对天兵的作战优势,要能够打造出坚固且锋利非凡的兵器,这就需要玄铁,而炼制坚韧的玄铁,也需凤凰之血方可。” 闻听金乌此言,牛魔王道:“十万战甲若要在天兵发觉之前制成,仅凭我兄弟三人之力也着实难以办到。” 金乌沉默不语。希望的光芒虽然显露,却又如此的遥不可及,山顶之上,恢复一片静默,唯有似嘲似泣的冷风呼啸着刮过。 过了许久,猕猴王打破了沉寂,开口道:“或有办法可先弄到足够的昆仑之玉,炼金之石!” 其余几人闻听一齐以企盼的目光看向猕猴王,见猕猴王面色凝重,他继续说道:“那昆仑之玉乃是现成的所在,至于炼制纯金之石,则可采自多金之山,据我所知,距此不远的阳虚山便盛产金石,若有足够的人手,就能够在天兵发现我们的行踪之前采到足够的金玉之石。而昆吾山下的昆吾部落则最擅长冶炼锻造之术,可令其人炼制所需之金。只是那凤凰之血,却不知该如何取得。” 禺狨王听罢道:“如今仅你我兄弟三人,上哪里去找寻这许多人手?” 牛魔王道:“对!这几样条件,先做能办得到的,其余再做计较,人手想办法还是可以弄到一些,只怕行动会惊动天庭,前来阻挠,此番对战之后,恐那天庭已安排人监视诸国。” 猕猴王道:“我有办法找到人手。” 牛魔王闻听忙问道:“是何办法?” 猕猴王冲禺狨王道:“还记得你我过尸山的经历吗?” 禺狨王奇怪问道:“当然记得,那又有何干?那里满山皆是死尸。”金乌此刻也侧着头迷惑地看着猕猴王。 猕猴王道:“那尸山的巫师能操纵僵尸行事。” 禺狨王道:“这倒是不假,当时我见那些被巫师操纵的僵尸,甚为奇特,我还击碎了一个,可那些巫师早已不知去向,不然可令其为我们驱使那些僵尸做事。” 猕猴王点点头道:“正是,那些巫师有操纵僵尸的咒语,能够操纵僵尸行事,如今我们也可令如此多的僵尸为我所用,采金掘玉。” 牛魔王好奇问道:“那我们去寻那些巫师前来?” 猕猴王道:“不必如此费事,当时那巫师所念咒语被小弟听得清楚,记在心中,我曾私下试过,的确好用,那些僵尸虽然不能作战,但用来当个劳力尚可。” 牛魔王和禺狨王闻听脸上瞬间绽放出了笑容,禺狨王大笑道:“哈哈,好极,好极!兄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此番正好用上!” 猕猴王接着道:“那些僵尸喜阴畏阳,正好趁夜间行事,不易为天庭觉察,我们令其分为两路,一路赶奔昆仑山,另一路去阳虚山采掘金石,再招来昆吾族人,如此便可准备好制作亡魂战甲的部分先决条件,再设法弄到凤凰之血,便可打造出亡魂战军,与那天庭一较高低了。” 几人闻听猕猴王所言,皆大喜过望,牛魔王更是用双手拍着猕猴王的肩膀连声称赞。 一旁立在山石之上的金乌道:“打造上乘兵器的玄铁,可去夸父山中采玄铁之石炼制。” 猕猴王问:“那夸父山在何处?。” 金乌道:“在阳虚山以东,隔着一座山便是。” 猕猴王道:“那且不远,之前应是到过。” “如此只差凤凰之血。”金乌道。 “这个我有办法解决!”牛魔王面色沉稳道。 两个猴王闻听大为惊喜,唯有那金乌却冷静地看着牛魔王欲言又止,少顷道:“我来劝说那些亡魂听从你们的指令去与那天庭作战,亡魂不惧水火雷电,能冲破那雷霆的攻击。” 三人闻听难掩极度兴奋之情,牛魔王高声道:“如此甚好,那就全仰仗你了!此事就这样定下,一定要天庭尝尝亡魂战军的厉害!”两个猴王也连声称是,一旁蹦蹦跳跳,高兴异常。 牛魔王却没有半点欢笑,和金乌商议落实此事之详细,金乌将自己所知细节交待给牛魔王,末了低声问道:“你果真有把握得到凤凰之血?”牛魔王眼望着远方,并没有作答,反问道:“你确信能让亡魂来战?”。 金乌道:“只要你能造出战甲,我定能办到!”牛魔王点头道:“那就好!” 两个猴王欣喜了一阵,闻听那边金乌冲他们高声道:“二位猴王,我的使命已毕,自此告辞,预祝几位马到功成!”说罢一展金翅,腾空而起,顷刻之间消失在了远方。 第八十七章 喜获凤凰血 牛魔王和两个猴王目送金乌离去,此刻日头已高,天空明珠高悬,清澈湛蓝,几人的心中也仿佛那晴空一般,扫除了阴霾,即便还没有到达理想的终点,但道路已经渐显清晰,有时这比达到目的还令人感到兴奋。 牛魔王和两个猴王静下心来仔细安排,牛魔王道:“二位兄弟,此番或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成败在此一举,需是得仔细谋划。” 猕猴王道:“我即刻去召唤那些僵尸前往昆仑山去采玉石。” 牛魔王点头道:“那金乌说采回的玉石还需要用金丝穿起,你速前往昆山采得足够的玉石便回,之后还要攫取足够的金石。” 猕猴王问:“这两样都得到之后,在何处打造亡魂战甲?” 一旁禺狨王道:“禺中城是回不去了,我们可以到钉灵国安置,待我前去昆吾山将昆吾部族擅长冶炼之人捉至钉灵国中,安排他们炼金。” 牛魔王道:“恐那钉灵国已有天庭安插的人监视。” 禺狨王道:“那何处是好?若在那国城之中还可令那城中之人安排饭食,提供炼金之人居所。” 牛魔王道:“此番大战之后,天庭必将在各处人口聚集之地严加防范,故此只能在荒无人烟处打造战甲。” 猕猴王道:“莫不如就在那阳虚山,此山乃是盛产黄金之地,我将那昆仑玉采得之后,带回阳虚山,就地掘金,打造战甲。” 牛魔王道:“好!就按此行事,只不过,我们要多费些气力为那炼金之人供些饭食。” 猕猴王道:“这也不难,四周荒野山林,自多有鸟兽,捉来吃便是。” 牛魔王点头道:“那就有劳二位兄弟辛苦一番,注意,一切要暗中谨慎行事,以免被天庭发现,惊动了天兵,坏了大事。” 两个猴王点头,但仍一齐看着牛魔王,似乎要找寻什么重要的答案。牛魔王会意道:“那凤凰之血,我自会去寻得,二位自管放心去吧。” 闻听牛魔王此言,两个猴王方才互相对视一点头,共同转身,齐向西北方向而去。牛魔王见二人远去,纵身驾起云头向南。 猕猴王和禺狨王奔出不远,禺狨王一把扯住猕猴王道:“兄弟且慢。”猕猴王回头问道:“何事?” 禺狨王道:“昆仑山甚是遥远,此番前去必要许久时日,我若同时也领一班僵尸前去采掘真金,待你返回,便可即刻开始打造那战甲。” 猕猴王道:“主意是好,但你却不会操纵那些僵尸,如何使得?” 禺狨王嘻嘻笑道:“莫不如你把那驱使僵尸的咒语传授于我?” 猕猴王笑道:“兄弟,你也知这艺不轻传之理,你也教我一样你独有的本领才好。” 禺狨王闻听抓了抓头皮道:“我除了金刚双臂倒也无甚特别本领,不如这样,你若教会我咒语,今后我认你做兄如何?” 猕猴王呵呵一笑道:“我和你玩笑而已,不必当真,此时怎可计较你我。” 禺狨王高兴道:“那就多谢兄弟了!” 禺狨王低下身,猕猴王在禺狨王耳边轻声言语了几句,让他记下,禺狨王又小声重复了几遍,将那咒语谨记在心。 传罢咒语,猕猴王道:“既然你也能够操纵僵尸了,我们便一同前往尸山。”禺狨王点头同意,两个猴王潜行匿踪,时刻警惕,时至天色将晚,来在了尸山脚下。 二人借依稀的霞光远眺,只见那山上尸骨遍地,真是:可怜满山无主骨,本是父母怀中人,身还在,血已干,满目死寂凄凉。寒风之中看到这般惨景,联想此前一番大战的经历,两个猴王不禁慨叹。 很快,日落西山,月藏云端,猕猴王和禺狨王看了看四周并无异样,便爬上山,猕猴王站定,口中念诵了一遍咒语,只见那近处的一些死尸,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着二人直着身躯走来,禺狨王心中有些不安,忙低声道:“莫让他过来。”猕猴王又念诵一道咒语,那些僵尸停下,站立原地不动。 “你来试试。”猕猴王示意禺狨王也用咒语尝试一下。禺狨王按照猕猴王教给他的咒语也念诵了一遍,果然能令一些僵尸走动,禺狨王见咒语灵验,不禁欣喜。 猕猴王心中也是高兴,他对禺狨王道:“我们就将这些僵尸分作两路,一路随我前往昆仑山,另一路你带去阳虚山。”禺狨王点头称好,又补充道:“还要到禺中城附近多拾些斧锤重器,以便凿山取石。”猕猴王点头称是赞其考虑的周到。二人随即分头念诵了多遍咒语,将那数千具僵尸尽数唤起,驱向了禺中城。 二猴王只在夜间行走,第三日深夜方才来在禺中城外远处。猕猴王和禺狨王悄然接近了那城池,见大水已是退去,四处无有天兵的踪迹,便在那石缝之间、树杈之上、泥土之中,寻得了能凿石的重兵器,往返数十次,足有上千,交在那些僵尸手中。 取得了器具,在夜幕掩护下,二猴王各自带领着一半僵尸,悄然急速离开了城外战场,分头行事。猕猴王向昆仑山出发,禺狨王则赶奔阳虚山。 春日暖阳当空,一条长河自丹穴山滔滔向南奔向渤海。山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形在山石之间闪现。 “我会飞了!”其中的幼者兴奋地叫着。 “不,那还不能算真正的飞翔,只是滑行。”年长者目光冷峻,看着他淡淡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能够学会真正的飞翔?”幼者问。 “等你长大了,你就能自由地飞翔了。”年长者回答道。 “那,能飞很远吗?”幼者又问。 “能。”年长者随口回道。 “你能飞多远?”那幼者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 “嗯......一次跨越整个大地。”年长者道。 “整个大地?那有多远?”幼者问。 “很远,很远!但是让你飞向远方的,是你的梦想,而不是翅膀。”年长者一边回答一边下意识地伸展了下双翅,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辉。他看着眼前的这个长得与其母颇为相似有着九颗头颅的鸟儿,回想起当初其母将其交给他时,那九双小小的眼睛中发出的惊恐的目光。 正当那幼者还要继续发问时,那年长者似乎发现了什么,口中不禁念道:“他怎么来了?” 北方的空中,一朵云彩正快速向丹穴山飘来,云中站立一人,高大的身形,头顶一对长角,手中一根棍闪着黑黝黝的冷光。 “我们继续练习吧。”那幼者拍打着一对尚显稚嫩的双翅。 “孩子,你马上回去,回宫中,不要出来!”年长者用催促的语气对其说道。 “为什么?我今天才刚刚开始。”幼者答道。 “不,今天就到这里,你快回去!”那年长的开始用严厉的口吻命令道。幼者看上去十分的不情愿,但不敢违背,扑扇着一对羽翼尚未丰满的翅膀,蹦跳着向山顶的一座红玉宫殿而去。 看着那个幼小的身影逐渐远去,年长者一展巨大的双翅,眨眼间来在了空中,冲那驾云来者迎上前去。 “你来做什么?” “哦,原来你在这里。” “难道你占据了中部,还想着要称霸四方,来此窥探?” “不,我此次前来,是找凤凰。” “找她,找她作什么?” “你可肯带我去见她?” “当然不行,你也不能自己去见!” 在丹穴山顶的空中,一方展翅凭风,一方驾云凌空,双方对峙着。 “如果我硬要去见呢?” “那得先过我这一关!” “你不是我的对手!” “斗得过我,她也未必会见你!” “你怎知她不愿见我?” “她只在天下太平时现身,而你,除了杀戮,还能有何其他打算?” “如果我是要去杀天兵呢?” “杀天兵?就凭你?”对方眼中一亮,继而又眯着眼冷冷地问道。 “不单是我,还有很多人。” “还有很多?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凤凰之血。” “什么?你疯了?” “没有!” 那在风中扇着金翅者用双眼凝视着对方,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寻找到真正的答案,对方凝重的面庞和坚定的眼神告诉他,其刚才所说的不是戏言。 “决无可能!你若有把握能胜,何必来此地?”回答也十分的坚定。 “凤凰的血,是战胜天兵的关键。”云中传来的声音依旧沉稳。 “你难道是被人蛊惑,前来与我们为敌?” “不,没人蛊惑我,我来只为了打败天庭!” “怎么证明?” “没有证明,但我定要得到!” “那你只能把命留下了!。”说罢,一昂首,发出一声尖利的长鸣,刺破天空。声音刚落,只见从远处展翅飞来一只彩羽之鸟,浑身碧绿锦绣,绚丽缤纷,形同凤凰一般,却有凶恶之相。原来是一只金翎孔雀。 那孔雀振彩翅来在金翅者身旁问道:“何事唤我?他是谁?” “他想要母亲的血!” “什么?”那孔雀闻听,二话不说便向那驾云来者冲过去,来者急忙躲闪。两人在空中随即展开一场恶战,那金翅者也冲上前去助阵。 霎时间,只见铁棍翻飞,利爪飞舞,尖嘴狠啄,都要争个你死我活。 三者数十回合不分上下,那孔雀失却了耐性,叫声“闪开”,金翅鸟急忙躲闪,孔雀一张口,朝那来者猛吸了一口气。对方未曾料到孔雀之口有如此神力,在云头一个趔趄跌倒,被孔雀呼吸的狂风卷向其口中,眼见得便要被孔雀一口吞入肚内,情急之下,将手中铁棍横在手上,挡在了孔雀之口两侧。那孔雀张嘴猛吸了几口气,却不能奈何。 正在双方僵持之时,忽然间,一只鸟儿从山顶飞上天空,近了看,原来正是方才那九头之鸟,冲三人用尚显稚嫩的嗓音竭力高声喊道:“不要打了,凤凰让你们前去宫中!” 那金翅者收了架势,闪到一旁问道:“孩子,你能飞了?” “是凤凰给了我力量!”九头之鸟答道。 “好!你快离开这里,这里危险!” “不!凤凰让我带信,叫你们三个去宫中。” “哦?”那金翅者迷惑,但却未怀疑,转身冲孔雀高声道:“先且住手,母亲让我们回宫!” 孔雀正斗的兴起,闻听此言,悻悻地一张尖嘴,来者趁机脱身。孔雀看了一眼对方,高声道:“算你走运!” 来者对那九头鸟儿道:“前头带路。”随即向丹穴山顶而去。 孔雀和金翅者在后紧紧跟随。 “九凤是你什么人?”来者一边驾云行进一边仔细看那九头鸟儿,似乎十分的惊奇,不禁发问。 “那是我的母亲。”九头鸟答道。 “哦?你的母亲?那谁是你的父亲?”来者大为惊诧,追问道。 “听说是无敌的蛟龙。”那来者闻听一愣,脚下的云头也随之迟滞,随后又加紧了脚步,赶上了那九头鸟儿,随其来在了矗立于山巅之上的红玉宫殿前。 那宫殿在阳光下闪烁着莹莹似血的红光,四周百花盛开,五彩鸟儿在上空盘旋。九头鸟收了翅膀停在了宫门前,回身对正欲奔入宫殿的三人道:“且慢!凤凰要他先入。”说着指了指那金翅者。三人停住脚步,金翅者看了看其余二人,随后跟着那九头鸟儿飞入了宫门。 来在了宫殿之中,宽阔的大殿红光漫漫,却不见任何身影。那九头鸟儿念道:“咦,她去了哪里?”四下左顾右盼。 身后的金翅者一眼看到了大殿正中的玉石台上摆放着一只玉杯,那玉杯是红玉打造,通体红光艳艳,熠熠生辉,流光溢彩。走上前仔细观瞧,见其中满满盛放着一杯荧荧闪耀的血红色液体。金翅鸟端起玉杯仔细端详,又向四周望,除了那九头鸟儿,不见任何人的踪迹。 “母亲!母亲你在哪里?”那金翅者高声呼唤,大殿上空空荡荡,只有回音,没有应答...... “你要把这个给他?”金翅鸟大声问道。 “难道不是你想要的?”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那金翅者一对金睛紧盯着红色玉杯中的鲜血沉思片刻,说了声“好!”,放下玉杯,一转身来在了宫殿之外,冲来者招手,示意他进宫。那来者手里紧握铁棍,先向四周看了看,随后跟着金翅鸟进入了宫殿之中,孔雀紧跟其后,也来在了大殿之上。 几人来到大殿当中,金翅鸟用手一指那红玉杯。来者忙上前观瞧,他用双手捧起玉杯,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数遍,回头问道:“这个就是?” 那金翅鸟点了点头,未发一言。 来者顿时喜上眉梢,将那玉杯举过头顶,高声道:“多谢!”随后又冲那金翅鸟道:“你可跟随我同去?” 金翅者摇了摇头。 来者问:“你不一起去为什么要给我凤凰的血?” 金翅鸟道:“那是我母亲的意愿,我只是照着她的意思行事。” 来者闻听也未更多言,随即转身迈阔步向宫殿之外走去,来在宫门外,纵身驾起云头,头也不回消失在了天际。 第八十八章 打造亡魂甲 牛魔王将那盛有凤凰之血的玉杯小心揣入怀中,驾云奔西北方向而去。他先来到那禺中城上方,低头观瞧,只见往日曾经熙熙攘攘的城池如今已是生灵皆无群鸦不至的一片死寂之地,亦没有天兵的踪影。看罢,牛魔王转身奔阳虚山而去。 来在阳虚山,看那山上,一片金光灿灿。牛魔王收云头来在山上,前后巡视一番,见果不其然,那山上金石遍布,真是个炼制纯金的理想所在,遂在山中寻个隐蔽之处等待禺狨王的到来。 入夜,在通往阳虚山的路上,数千僵尸正在匆匆赶路,一人正念动咒语催促...... 三日后的夜晚,牛魔王坐在山头在朦胧的月光下眺望,见远方一大片绰绰的黑影晃动着向山脚行进,睁大眼看,队伍旁有一个熟悉的身形,正是那禺狨王,牛魔王欣喜,起身从山头驾云来在禺狨王面前。禺狨王见是牛魔王,略显惊讶,继而高兴笑道:“大哥是你,你不去寻那凤凰之血,特在此地等候小弟?” 牛魔王道:“兄弟,等候是真,凤凰之血我也已得到。” “哦!真的?”禺狨王闻听即诧异又兴奋,他怕是那牛魔王宽慰,急忙问道。 “此等事岂能戏言。”说罢,牛魔王从怀中取出那盛有凤凰血的红玉杯给禺狨王看。借着一缕月光,那红玉杯晶莹闪亮,杯中之血更是荧荧放光。禺狨王见了,不禁惊喜,连挑大指道:“大哥,你果然有本领,竟然能够这么快就得到如此难得的凤凰之血!” 牛魔王道:“为图大业,当尽全力!” 禺狨王道:“说得好!大哥都尽了全力,我等岂可懈怠,今夜便开始掘金。” 牛魔王道:“我已查明此山多金之处,你带领这些僵尸即刻便可动手开采。”说罢牛魔王给禺狨王指点了山中金石丰富的具体地点,禺狨王牢记在心,随即念动咒语,催动僵尸上山行事。那些僵尸本是喜夜,晚间更是活跃,即刻跟随禺狨王爬上山去,各自挥舞手中重器,开始采掘金石。一时间,漆黑的深山之中,无数黑影晃动,传来了砰砰的铿锵凿岩、金石崩落之声。 牛魔王看着那金石已经在僵尸手下开采出来,打造亡魂战甲所需之物三中有二,不禁欣慰,更不敢怠慢,走到禺狨王近前对他道:“兄弟,你在此看守掘金,莫要那僵尸懈怠,我前往昆吾山去召集昆吾族人前来。”禺狨王闻听道:“好,我定当加紧催促。” 牛魔王又拉着他来在一处僻静之地,用混铁棍将那山岩捣了个窟窿,抹平棱角碎石,又从怀中取出盛着凤凰血的红玉杯,将那玉杯放在洞中,转身对禺狨王道:“放在此处,你好生看护,莫要让这凤凰之血损失。” 禺狨王点头道:“大哥只管放心,我会小心守护。” 安顿好凤凰之血,牛魔王这方才纵起身踏上云头,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十余日后的月圆之夜,数千飘摇黑影抵达巍巍昆仑山下,同时一只三百余昆吾族人组成的队伍带着冶炼之器抵达了阳虚山,开始在深洞之中烧木炼石。 附近升山的构树、柞树、酸枣树木及采出的金石被源源不断送入洞中,混合着凤凰之血,纯金不断被炼制出来,再锤炼成为根根闪亮的金丝。 看着那炼成的金丝,牛魔王和禺狨王难耐欣喜,又不无焦虑,不知那猕猴王去昆仑山采掘昆仑之玉能否如愿而至。牛魔王毕竟有些按捺不住,前往探看,不久返回,面露喜色,禺狨王忙上前问询,牛魔王告之:“猕猴王驱使着满载昆仑之玉的僵尸已在返回的路上。”禺狨王闻听也是高兴非常,加紧催促采石炼金。 二十日后,猕猴王在牛魔王和禺狨王的期待中,终于出现在阳虚山下,二人急忙上前迎接问候,见那无数僵尸各自背负采掘出的昆仑之玉,长舒了一口气。猕猴王根据牛魔王所指命僵尸将玉石放下,禺狨王早已备好鲜肉、甘泉,拉着猕猴王坐在桌石旁,猕猴王一边品尝,一边道:“你二位此番想是顺利,我看那边金丝已经打造出来了。” 牛魔王道:“确是如此,凤凰之血到手之后,便开始炼金,只待你的昆仑之玉一到,便可打造玉甲。” 猕猴王道:“大哥果然本事了得,那极为难得的凤凰血都可信手得来。” 牛魔王笑笑道:“兄弟过奖。” 禺狨王吞了一大块肉,接着道:“若不是要驱使这些人采石炼金,我就和你一同前往那昆仑山走一遭。” 牛魔王对禺狨王道:“兄弟还有一样要事,就是前往夸父山采掘玄铁之石好打造坚兵利器。” 禺狨王闻听道:“好,待我明日安顿好这里的事,便带人前去。” 牛魔王道:“先且派些人手去探看,待真金炼制完毕,便全力炼制玄铁。”禺狨王点头同意。 猕猴王吃饱喝足,一抹嘴冲牛魔王和禺狨王道:“二位兄弟,路途遥远,我得赶路了,就此告辞。” 牛魔王道:“兄弟一路辛劳,事情再急迫,也该歇息一二。”一旁禺狨王道:“大哥说的是,不妨多歇息歇息,才好继续上路。” 猕猴王听牛魔王和禺狨王这般说,收住了脚步,笑笑道:“这沿途山高水深,确也有些疲惫,只怪我仅有一双肉腿,不能像大哥那样腾云驾雾,故唯有赶早上路了。” 牛魔王闻听他这般说,欲言又止,二人送那猕猴王趁着夜色再度驱赶着僵尸向昆仑山出发。 玉石已至,禺狨王随即分配一半僵尸开始磨玉,却又遭遇棘手难题,那昆仑之玉坚硬无比,普通山石难以琢磨。耗费了颇多精力,那玉石不为所动。牛魔王和禺狨王二人见状不免心焦,如此不知何时方能制成玉甲。 正待无望,禺狨王一拍大腿跳将起来道:“有了!” 牛魔王正盯着那些采来的昆仑之玉烦恼,一听此言,急忙问道:“兄弟,有何良策?” 禺狨王道:“此去不远处有座山,当初我路过之时,见那山中多有砺石,待我领一班人手前去采来磨玉。” 牛魔王闻听大喜,高声道:“如此甚好,甚好!快快采来一试!”随后又道:“我与你一同前去。”说罢,迫不及待,揣起一块玉石,拉着禺狨王出山洞,点五百僵尸,带上重器,直奔那山。一路无碍,次日晚间来在那山中,漫山寻觅,果见有坚砺之石,用所带之玉试着在那石上研磨,那玉石迅即棱去坑平,不禁大喜,急忙令僵尸开采。次日深夜,带着所采磨石,返回阳虚山中。取昆仑玉在那磨石上按那金乌所述之状开始研磨。一时间,伴随着牛魔王和禺狨王的欣喜,那石玉相错的“沙沙”之声四起。 诸物齐备,二人怎不高兴非凡,看着那金丝、白玉源源不断地打造出来,仿佛已看见那身着金玉战甲的万千战军就在眼前。 未久,真金已是量丰,看着洞中堆积成小丘般的真金,牛魔王命昆吾族的首领带三十名昆吾族人随其前往夸父山探察玄铁之石,牛魔王问他:“你可曾见过那玄铁石的模样。”那昆吾族首领答道:“我曾在长辈那里见过此石模样,说是甚为难得。”牛魔王闻听喜道:“那好,即刻前往夸父山。”首领领命,一行人收拾器具行囊随同牛魔王出发向西,直奔夸父山方向而去。 夸父山在五百里外,牛魔王带领一班人疾行了四日后抵达。初夏时节,正是碧山青翠,崖壑萦回,一条大河奔流向北。向山北面观瞧,见有黑黝黝闪烁光亮的乱石遍地。一行人上前,那昆吾族首领仔细观瞧之后向牛魔王道:“这果真是玄铁之石,与我所见一般无二。”牛魔王欣喜,命那昆吾族人就地采石运回。那族人就地摘藤成筐,装石而返。 来在阳虚山,禺狨王早在山前等候,见牛魔王带人背石而还,知是得成,随即命那昆吾族人即刻开始炼制玄铁,打造坚兵利刃。昆吾人不敢怠慢,起炉燃火,炼石锻金。 牛魔王看着那满地堆积的真金白玉对禺狨王道:“真金已足,玉石在造,且将那些僵尸分成两批,一批继续磨玉,另一批去采那玄铁石。”禺狨王同意,念诵咒语,点一千僵尸,前往夸父山。牛魔王则在山中督促行事。 禺狨王带领僵尸日夜兼程赶往夸父山,十日后,首批背负玄铁石的僵尸在禺狨王的催动下返回。牛魔王前来相迎,告诉禺狨王那亡魂战军的兵器已打造成功,禺狨王大喜,二人一同前往炼石炉旁,禺狨王取了那刚打造好的一柄战刀仔细观瞧,只见那刀长七尺,刃有三尺,两面开刃,寒光闪闪,长锋如电,刀面上隐现水纹,果然非同凡响。 禺狨王持刀舞了几下,口中赞叹,却见牛魔王眉头依然紧锁,便问何故。牛魔王指了指着才穿制成的半片玉甲道:“那玉石甲片已多,金丝齐备,我已命人开始打造战甲,但那金丝精细,而那些炼金之人手掌粗糙,虽然炼铁锻金甚为有力,但遇此精细活计却显得笨拙,数日连半个玉甲也未完成。” 禺狨王听罢便命僵尸来试着来穿金丝,更是不济。二人心焦,却又无奈。牛魔王不禁叹道:“如此不知十万战甲何时能成!” 牛魔王无可奈何,禺狨王也无更多办法,只道:“不管怎样,先弄起再说。”牛魔王道:“也只得如此。”禺狨王依旧辞别了牛魔王前往夸父山开采玄铁石。 十余日后,猕猴王再度带领采掘了昆仑玉石的僵尸返回,牛魔王将一条新打造的长棍交给猕猴王道:“兄弟,此乃是凤凰之血炼出的玄铁打造,你那条可以换一换了。”猕猴王接过那铁棍,见那棍身笔直,通体乌黑闪亮,腕来粗细,一掂果然趁手,遂道:“多谢大哥!”便丢弃了那已满是斑驳的铜棍。 接着,牛魔王又将喜忧参半之讯告之,喜的是,金玉皆备,忧的是战甲难成。猕猴王闻听灵机一动道:“我有个办法,或可一试!” 正在为打造战甲进度缓慢而一筹莫展的牛魔王眼前一亮,急忙问:“是何办法?” 猕猴王道:“那些持兵器握重锤之人手粗脚拙,此等穿金丝的精细的活计,该寻些精细之人来做。” 牛魔王问道:“哪里有精细之人?” 猕猴王道:“有,大哥可曾记得,当时在东部我们曾经过一小人国,那里的人称为靖人,身高只有一臂,其手脚精细,料其穿丝制甲,必是迅捷。” 牛魔王闻听喜道:“对啊!我怎没想到,当时我见其身小,无甚大用,故此未去打扰,如今可堪使用!此确为良策,可以一试,待我前去驱使那靖人前来制甲。” 猕猴王道:“如此就有劳大哥了。” 二人商议完毕,这方才饱餐一顿,相互告辞,牛魔王往东,猕猴王向西,即刻动身出发。 第八十九章 兄弟再联手 姑逢山荒崖嶙峋,山脚下,一座城池五十丈见方,城墙半人来高,里外许多一尺来高,身围兽皮,腰悬利刃的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牛魔王凭着记忆,驾云次日直寻至那城上方,聚拢眼神观察了片刻,跳下云头,轰隆一声,在掀起的一片尘土中,双脚落在城中央的地上。 那城中之人忽见头顶落下一座高山般的巨人,头上一对长角,双眼好似火炬,双足有自己身体般大小,一时间乱做一团,四下里呼号奔逃。牛魔王低头高声道:“你们的国王何在,让他来见我!”生如响雷,全城皆闻。 那城中的小人咋呼了一阵,见牛魔王开口,不但没有继续远逃,反而一齐拔出腰间利器,嚎叫着冲牛魔王奔来。牛魔王见状诧异,顷刻之间,那些小人已到自己脚下,纷纷用手中刀向牛魔王的足下砍去。牛魔王虽然不惧,但也吃惊非小,连忙抬腿退步躲闪。再看那些小人,各个面目狰狞,臂膀虽细,却满是筋腱横肉,尤其是其无所畏惧的模样,令牛魔王也始料未及,急忙腾起身形,离地有一丈多高,躲避那些袭来的刀枪。那些小人见牛魔王腾空而起,纷纷望空挥舞着手中的利器,向上窜跳,口中还不住地吼叫。一些小人则取下身上的弓箭,向半空中的牛魔王放箭。那箭虽短细,但却是蘸了毒液,牛魔王见状,忙一纵身,在空中高升了数丈,停在了弓箭的射程之外。 此刻,见城中宫殿之内,冲出一票人马,为首之人也是一臂来高,手握砍刀,冲上前来,冲着牛魔王大声嘶叫,声音尖利,如同鸦鸣一般。牛魔王见那人身上穿着兽皮,头戴彩石,面色棕黑,涂抹各种颜色,打扮与其他小人不同,想必是首领。等箭矢稀疏,牛魔王按落云头,冲那首领高声道:“你可是此地之主?” 那为首的小人见牛魔王又逼近,且开口发声,也不答话,冲着四周叫喊了几声,接着一声啸叫,那些小人又一起举兵器冲着牛魔王吼叫,弓箭齐发,牛魔王赶紧向上躲闪。 在半空云头之上,牛魔王侧耳聆听那些小人似在对话言语,却无法听懂其意,牛魔王心中道:“这些人如此凶蛮,看来无以为用,此番只得作罢。”想至此处,牛魔王催动云头,转身而去,回头看,那城池渐远,一群黑压压的小人儿还在那里冲着牛魔王远去的方向挥舞着兵器叫嚷。 离开了小人城的牛魔王,在空中飘飘荡荡,忽东忽西,暂且失却了方向,任由那云带着自己漫无目的的游走。突然间,一个念头袭上心来:“是时候去找他前来了。”牛魔王定了心神,将身形立稳,催动云头,奔正南而去。 半日后,牛魔王来在了那红玉满山的山顶,这是他第三次来在此处。抬目四望,见依然丹山彩峦,山花烂漫,一个身形映入眼帘,牛魔王不禁欣喜,其所要找寻之人正在山顶石岩之上站立,遂收云头来在那人面前。 “你可是在等我?”牛魔王先开口问道。 “不,我只是在晒日。”对方看见牛魔王前来,身形未动,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 “为何不与我一同前去征讨天庭?”牛魔王问。对方不语。 “那你为何要给我凤凰之血?”牛魔王再问。 对方听至此处终于开口,却未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你现在还有何实力敢和众多天兵对决?” “我有十万战军!”牛魔王一举手中混铁棍,神态轩昂地高声道。 “哦?”对方半睁半闭的双眼一亮,这方才转过头正眼看了看牛魔王。 牛魔王遂把金乌前来告知亡魂战军一事,及近来一切的顺利进展大体诉说了一遍。 对方听罢双眼圆睁,闪烁着金光,道:“果真如此?看来我母所言,是有根据。” “那还有假?凤凰有没有告诉你此次的结果?”牛魔王问道。 “你此番是来请我?”对方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 “是!我是特意前来请兄弟你出山,共图霸业!”牛魔王见是时机道。 “兄弟?好久没听到这两个字了!”对方双翅一展,顿时四周金色光芒闪映,果真是天下无双的凤凰之后大鹏金翅雕。“好!就同你走上一遭!” 牛魔王大喜道:“就等你这句话!” “待我安排好一样事,便随你前往。”那金翅雕道。 “哦?何事?”牛魔王不禁问。 “随我来!”说罢金翅雕一展双翼飞向山顶的红玉宫殿,牛魔王驾云紧随其后。 来在宫中,里面一只九头鸟儿迎上前来,金翅雕对牛魔王道:“我要把他交给其父亲照看。” “蛟魔王?”牛魔王问。金翅雕点头。 “你可知他在何处?”牛魔王问。金翅雕摇了摇头。 “那待如何寻找?”牛魔王又问。 “我也不知方向,但我曾答应过其母,要照顾好他,此番前去与天庭决战,不知何日方归。”金翅雕言道。 牛魔王闻听提及那九头鸟之母,沉默不语。 “据闻他已是海中霸主,我们可前往海上寻他。”金翅雕接着道。 “哦,那且是好!”牛魔王闻听也是高兴。 “何时出发?”牛魔王又问。 “即刻启程。”金翅雕道。 那九头鸟儿闻听要去寻找父亲,顿时兴奋不已,扇动着翅膀欢悦蹦跳。 金翅雕对其道:“孩子,我们走吧。” 牛魔王问:“凤凰可在?我要向其辞谢。” “她已不在了。”金翅雕回道。 “哦,她去往了何处?”牛魔王有些惊讶问。 “我亦不知,不过,她因失了精血,折损了元气,需要修炼千年方能恢复,故此隐去。”金翅雕道。 “原是如此。”牛魔王面色凝重微微点头。 “我们快走吧!”在二人说话间,那九头鸟儿已蹦跳着来在宫门外的空中催促二人。 牛魔王和金翅雕也随后来在了宫殿之外,一个驾云,一个展翅,飞身来在半空之中,此时,闻听一声巨响,回首再看那红玉宫,轰然倒下,顷刻之间已是湮灭在一片掀起的红尘之中。 三人绕着那宫殿的废墟盘旋了三周,随后沿着丹水向南,直奔渤海而去。 丹穴山南不远,怒涛卷雪、碧浪拍岸,海风凌厉,海鸟翱翔,宽广的渤海显现。三人在海边山崖停下,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牛魔王有些茫然道:“这海域广阔,不知他现在何处,何时何日方能寻得。” 一旁那九头鸟儿初次远行至海边,兴奋不已,只顾迎风欢跳。金翅大鹏道:“我们去海上看看。”说罢一展双翅,飞向大海。牛魔王唤那九头鸟儿跟随,一同向海面飞去。 来在海面之上,低头看,一片幽蓝,四周望,海天一线,偶尔有海鸟掠过海面。远处的水面有巨大的身影浮动,原来是一群虎鲸正追逐着一只携带幼崽的灰鲸,身形庞大的灰鲸虽极力想保护自己的孩儿,却依然无奈地看着其最终被猎杀。 哪里有蛟魔王的身形?牛魔王是更加茫然,大鹏却双眼紧盯着海面,扇动着翅膀缓缓滑行。 突然,海面之上跃起一个身形,张嘴一口咬住一只乌燕鸥,正欲拖入水中。大鹏目光如电,早已发现,闪电一般冲上前去,伸出一对利爪,一把抓住了那大鱼的后背,展翅回到半空之中。见原来是一只浪人鲹,在阳光下身上的鳞片闪着光辉。牛魔王见大鹏捉起那大鱼,道:“莫不是腹中饿了,要拿它充饥?” 大鹏停在空中,那鱼却开了口道:“饶命!饶命!” 大鹏低头问:“你可是蛟魔王的手下?” 那大鱼道:“正是,我家大王派我来寻海,请英雄放过我!” 大鹏厉声问道:“你家大王现在何处?快快讲来,不然把你丢在荒岛之上晾晒至死!” 那大鱼闻听惊慌,扭动着身躯道:“我家大王就在海底宫中,我可带你们前去。” “好!”大鹏转回头对牛魔王道:“你有水中的本领,可随他一同前往。” 牛魔王点头,此时一旁那九头鸟儿九张嘴也纷纷叫道:“我也去,我也去!” 大鹏一旁笑道:“孩儿你乃是飞鸟,怎可在水中遨游。”还未等牛魔王开口也劝说几句,那九头鸟儿早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在一片溅起的浪花中不见了身影。 牛魔王和大鹏皆吃了一惊道:“这小儿也太不知死活!” 牛魔王正要念动避水诀下水捞救,忽见那水面浪花翻滚,探出九个头来,笑嘻嘻道:“这水清澈,正好耍子哩!”说罢双翅在水中来回摆动,宛若游鱼一般。 大鹏和牛魔王相互对视了一眼,牛魔王醒悟道:“他不愧是蛟龙和九凤之子,既能上天,也能入海。” 大鹏也看得明白,对牛魔王道:“既然他也能在水中行走,你和他一同去寻其父蛟魔王也好。” 牛魔王点头,大鹏一松利爪,那大鱼“嗤嗵”一声脱身入海,牛魔王也跃入海水之中,大鹏在空中盘旋等候。牛魔王来到海中,九头鸟抖双翅跟上,紧随那大鱼直奔深海而去。 海水逐渐阴暗冰冷,一大群栉水母从身边缓缓飘过,发出点缀着美丽虹彩的淡蓝色光芒,偶尔有一条全身透明的鳗鱼摇摆着身躯飘然游过。 潜有十丈深后,大鱼回身对牛魔王道:“我只得到此深处,再深则去不得。” 牛魔王担心他借故脱身,怒声道:“你敢逃走,我定不饶你!” 那大鱼道:“非是我要逃,只是更深之处需得另寻人来领路。” 牛魔王问:“哦,还有何人可带路?” 那大鱼用鳍一指道:“你看,他可带你继续前行。” 牛魔王顺着方向回身看去,吃了一惊,只见一眼大如斗,身长十丈的巨大黑影正在身后游荡,一对长长的触手足有三十来丈,正盯着他和九头鸟二人,那双圆圆巨眼仿佛能将人的魂魄摄走。 那浪人鲹游到怪物身旁,和他耳语了几句,怪物一转身向海底游去,大鱼返回头对牛魔王道:“你二人跟随他去便是。”说罢一扭身,迅速消失在了海水之中。 牛魔王看着那怪物向深处游去,迟疑了一下,随即对九头鸟道:“孩儿,你可害怕?” 那九头鸟儿倒也胆大,随口道:“不怕!” “好!”牛魔王道:“那就随我来!”说罢跟随那怪物的方向而去。九头鸟紧紧跟上。 不知又游了多深多远,那怪物停住,转身看着牛魔王,用触手朝前一指,见一座深海宫殿隐约出现在眼前。怪物一转身,很快不见了踪影。 牛魔王看看四周,只见无数荧光闪烁浑身透明的鱼儿在水中来回游动,宫殿门前,一群蟹甲将士,正在挥舞双钳,巡视四周。 牛魔王来到宫门前,那些蟹甲将士见有陌生人前来,迅即围上去,为首的问:“来者何人?” 牛魔王见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们大王可在宫中?” 那蟹甲将军道:“大王不在,你又是何人?找他何事?” 牛魔王道:“我乃是其兄弟,今带其子前来寻他,想要见他一见。”说罢用手指了指一旁的九头鸟。 那守宫门的蟹将军晃动着眼柄看了看九头鸟,将信将疑道:“果真是我家大王之子?” 牛魔王故作生气道:“我行至此处,难道就是为了骗你不成?” 那蟹将军闻听似觉有理,便道:“大王时常巡游四海,你暂且到宫中等候,待其返回,方可与他见面。” 牛魔王不知那蛟魔王究竟几时方回,虽然心中焦急,却也只得道:“那好,前面带路。” 蟹将军挥手让众将士闪开一条道,自己在前面带路,牛魔王和九头鸟在其身后跟随,穿过宫门,来在宫殿之内。 只见那宫殿,五彩珊瑚和蚌壳筑就,殿上明珠绽放光华,照耀四方。蟹将告诉那牛魔王:“你就在此等候大王。” 牛魔王道了声谢,那蟹将军便转身向宫门外而去。 牛魔王环视那冷冷清清的宫殿,四下里无人,只有自己和九头鸟两个身形。那九头鸟初到此地,甚是好奇,在宫中四处窜动,东瞅西望,好不开心。牛魔王却没有他那般心情,心想:“若那蛟魔王多日不归,我岂不是在此白白耗费时光?”但又一时没有更多良方,只得先在殿中寻了个歇脚处,边坐边打算,先等候一时再做计较。 如此一个时辰已过,牛魔王左思右想,脑海中仍旧只有一片空白,遂起身踱步。正在此时,忽听得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响,牛魔王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何事,四下里看,原来是那九头鸟儿在殿上到处玩耍之时看见一口大钟,便抄起钟锤敲将起来。那钟不是普通的器乐,而是召集四海之神的海魂钟,当初禺號、禺强、弇兹和不廷胡余四海神执掌四海时在四海宫殿各安放了一口,以便急时召唤诸海神之用。海魂钟一但敲响,四海皆能听闻。 牛魔王听见钟响,心中不觉一惊,知定有事要发生,不知是福是祸,连忙对那九头鸟道:“孩儿,快放下,莫乱动!” 那九头鸟见牛魔王如此担心,反倒觉得好笑,但并未违背,随即停下手,跳在一旁。 正在此时,忽听宫外一声大喝:“是谁在我的宫中放肆!”那声音深沉而有力,穿透深海,仿佛宫殿也在颤抖。 九头鸟被吓得急忙窜到牛魔王的身后,探出几个脑袋冲那声音的方向窥视。 牛魔王闻得此声却是又惊又喜,那曾经熟悉的声音如今又在耳边响起,他朝宫外看去,只见一条青黑色的巨蛟翻腾着身躯直冲入宫中,巨大的双眼死死地盯住了牛魔王,愣在那里。 第九十章 蛟王重回归 “你怎会前来?”那蛟龙见是牛魔王显然吃惊非小,低沉着声音问。 “兄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与你重逢,快看这是谁!”说罢牛魔王闪身,拉着九头鸟来在蛟龙的面前。 “他......他是......”那蛟龙圆瞪着双眼看着九头鸟,几乎说不出话来。 “对,他就是你子,快叫父亲。”牛魔王对九头鸟儿说道。 九头鸟看了看蛟龙,忙又闪躲到牛魔王的身后,只伸出两个鸟头,四目忽闪着看着对方。 那蛟龙便是那如今已称霸四海的蛟魔王,方才他巡视大海之时忽听见海魂钟敲响,不知何故,忙返回宫中查看,未曾想却看见牛魔王在自己的宫殿之上,身旁还带着那九头鸟。虽是多时不见,但蛟魔王一眼便认出九头鸟来,见其安然无恙且羽翼已丰,是又惊又喜,却不知他怎地和那牛魔王呆在了一起,并且还找到了自己的宫中,并且看起来并非是被胁迫。带着满腹的疑问,蛟魔王连声自语道:“这可是在梦中,可是在梦中?” 牛魔王拉过九头鸟道:“快去见你的父亲。” 那九头鸟这才兴奋地冲上前去,张开双手,蛟魔王一把抱住九头鸟儿,惊喜非常。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九头鸟口中道:“孩儿长大了许多,你一直都还好吗?” 那九头鸟儿道:“孩儿挺好的,多亏了大鹏和凤凰,他们还传授了我本领。” “大鹏?凤凰?”蛟魔王闻听这两个名字,百感交集之中带着深深的疑惑。 一旁牛魔王此刻道:“是大鹏将他带至凤凰之处养育,还教他本领。” “哦,难怪当初他说在一个极为安全稳妥的地方,连天庭也伤害不到他!”蛟魔王见九头鸟无恙,并不想去打探此前的究竟,此时此刻他对牛魔王的到来更为关注,问道:“你怎寻至此处?” “听说你称霸了四海。”牛魔王道。 蛟魔王一扬首,略显傲意道:“我打死了四海之神,又消灭了所有来犯的天河兵,统治了四海。” 牛魔王赞叹道:“果真威武无比!”蛟魔王笑笑。 牛魔王又问道:“但你觉得那天庭可肯善罢甘休?” 蛟魔王道:“不肯又如何?如再来挑衅,管叫他有来无还!” 牛魔王点点头道:“可只要有天庭在,终究难偏安大海,真正安宁。” 蛟魔王道:“那又怎样?” 牛魔王道:“只要有天庭在,你便不是真正的海中之王,而不过是个要迟早被铲除的对象。” 蛟魔王听至此处,放开了双臂,让九头鸟在宫中自去玩耍,对牛魔王道:“想必你也曾与那天兵交过战。” 牛魔王道:“是。” 蛟魔王道:“结果如何?” 牛魔王道:“手下悉数丧命。” 蛟魔王不再言语。 “但那天庭已不长久!”牛魔王用十分坚定的语气道。 闻听此言,蛟魔王一侧身,问道:“此话怎讲?” 牛魔王道:“我正集结兵力,要与那天庭决一死战!” “哦?”蛟魔王一怔,按照他对牛魔王的了解,他不是随意妄言之人,虽然他知那牛魔王曾一直想称霸天下,但刚说自己手下皆亡之后又从他口中说出这样的话,不能不令蛟魔王颇为吃惊还带有疑惑。 牛魔王十分清楚蛟魔王现在心中所想,他对蛟魔王道:“我正在打造十万精锐,事成之机,便是那天庭覆灭之际。” “还有谁?”蛟魔王问道。 “还有猕猴王、禺狨王和大鹏他们几个都在。”牛魔王答道。 “哦?”蛟魔王闻听几人都已参与,有些惊讶,若果真如此,则恐那牛魔王所言不假,他不禁心中盘横起来,但他此刻却未露声色,他想知道那牛魔王此番前来找他究竟何意,断不是单单来让他们父子团聚这样简单。 “我若执掌天下,当是不愿与你天海相对。”牛魔王终于挑明了关键之意。 这倒合蛟魔王所愿,想那牛魔王若果真掌管了天下要与其对立,和那玉帝执掌天庭并无分别,这不是蛟魔王想看到的。牛魔王能够将其子交与他,已是说明了他此言是出于真心。既如此,自己便可在海中彻底安身,正合他心意。“那就祝你们如愿得胜。”蛟魔王道。 “何不与我们一同杀上天庭?”牛魔王问道。 是试探还是真心相邀,亦或二者兼而有之,蛟魔王闻听牛魔王终于说出此言心中不禁揣测,他依旧不动声色,下意识扫视了一眼宫门外,那里驻扎的无数兵将,只要他一声令下,此时便能将并不擅长水中之战的牛魔王即刻拿下。“腾云驾雾是我所不能。”蛟魔王首先想到了拒绝,他找了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 “我可以传授与你!”牛魔王随即回道。 “这个......”蛟魔王心中一动,他知艺绝不轻传,尤其是此等非同一般的本领,如今牛魔王却愿意传与他,可见其真意,他又看了一眼在宫殿上正来回自在飞行的九头鸟。 “若跟随其一起得胜,那自是好,若是不能,我还回海中做我的海中之王,亦无任何折损,况且......”蛟魔王心中思讨之后,做出了决定,对牛魔王道:“好!就随你走上一遭!” 牛魔王得到蛟魔王肯定的答复,大喜,上前一把拉住蛟魔王大笑道:“哈哈!好兄弟!好个海中王!果有气魄!” 蛟魔王也跟着牛魔王打着哈哈,对宫门外高声道:“来人,摆上等宴席!”少顷,宫外数十个龟甲侍者背上驮着盛有各种海中美味的蚌壳盘鱼贯而入,放在大殿正中。牛魔王见那鲜食果然丰盛,但见有: 黄鱼、鲈鱼、海鳗鱼;鲷鱼、鲅鱼、金枪鱼;带鱼、凤鲚、龙头鱼;鲳鱼、鮸鱼、赤魟鱼;鲻鱼、鳓鱼、青占鱼;墨鱼、鱿鱼、八爪鱼;扇贝、宝贝、鲍鱼贝;虎皮、龙眼、花斑贝;香螺、花螺、鹦鹉螺;虾蛄、蛏子、象拔蚌;海胆、海虹、海蛎子;海肠、海参、海鱼籽;青虾、龙虾、竹节虾;青蟹、红蟹、梭子蟹;紫菜、海带、龙须菜;鹿角、马尾、裙带菜。 蛟魔王邀请牛魔王品尝海中美味,又招呼那九头鸟。那九头鸟玩耍了一番,已是腹中饥饿,见有美食,高兴地鸣叫着从宫殿顶扑下来,九头九口张嘴便吞。 牛魔王和蛟魔王看那九头鸟大快朵颐,也敞开怀,尽享美味。 牛魔王对蛟魔王讲述此前一番经历:“自打你我分别之后,天庭便派兵来禺中城叫战,我率二猴王兄弟和兵将迎击,初始倒也胜他几轮,但随后那天庭派出雷神、火神、水神用水火雷电将我的部下悉数击溃,仅我和两个猴王兄弟逃脱。 蛟魔王问:“那后来如何?” 牛魔王接着道:“我和两个兄弟本已绝望,谁料再遇金乌,告知一个良策,可再造十万战军,重新与那天庭开战。” 蛟魔王又问:“是何良策?” 牛魔王便把金乌所说打造亡魂战军之事大致讲述了一遍,末了说道:“现只要打造好亡魂战甲,十万亡魂战军便可齐备,我们带领大军杀上天庭,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届时天庭便是你我的了!” 蛟魔王面露喜色,又问牛魔王:“那大鹏如何愿与你并肩作战?想当初他可是与你不共戴天。” 牛魔王尝了一口鲜虾肉,道:“其实,我也未解其故,但或许有凤凰之意。” “哦?凤凰之意。”蛟魔王知那凤凰之能,心中不免憧憬,但马上又似乎想起什么,楞了一下,接着道:“我去与天庭作战,恐有人来海中报复,此地已然危险,我还要先将此子送往安全之地。” 牛魔王点头说:“好,但那凤凰的所在已然无存。”蛟魔王闻听放下手中美味。 牛魔王又马上道:“不过你尽管放心,我会寻一个安全之地安置他。” 蛟魔王闻听牛魔王这样一说,心里稍稍有些安定。 初食此等鲜美之味,牛魔王吃了个肚满腰圆,那九头鸟更是饱腹还口衔三鱼。 蛟魔王见二人已足享,便道:“既然大鹏在等候,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启程。”牛魔王同意。三人来在宫门外,蛟魔王向那些兵将交待几句,命其好好守护,待自己归来,众将士领令。牛魔王、蛟魔王、九头鸟随即直冲向海面。 空中的大鹏已是久等,远远看见牛魔王和九头鸟浮出水面,身后的浪涛中正是那久已不见的蛟魔王,心中便是明了,振翅向三人飞去。 见大鹏前来,九头鸟飞上天空冲其呼唤。蛟魔王再度看到大鹏的身形,心中翻腾,他凭着海风浪涛高声道:“我们先去岸上商议。”随后几人驾云的驾云,展翅的展翅,乘风的乘风,破浪的破浪,一齐向海岸上奔去。 四个人未久来到大地岸边,蛟魔王跃身上岸,他看着久已远离的大地,不禁感慨。牛魔王和大鹏也落在蛟魔王身旁。九头鸟儿还要在空中与那些海鸥、滨鹬追逐玩耍,大鹏冲其高声道:“莫要远离!”九头鸟在空中回应了一声。 三人寻一处崖下平沙之地坐定,商议后续之事。 那大鹏仔细,问牛魔王:“那战甲的打造是否顺利?” “这个......”牛魔王迟疑了一下,接着道:“打造战甲的真金白玉等皆是齐备,但有一样,如今尚缺能将金玉缀合成甲之人,此样进展颇为缓慢。” “哦?那就毫无对策了吗?”蛟魔王问。 “倒也并非完全没有,只要能寻得足够可做精细事之人,便可快速穿丝制甲,但前些日我前往东部寻到小人之国,那些人虽是身小,但却性情暴烈,无法招来做事,只得作罢。”牛魔王摇摇头叹道,说完便不作声,耳边只听得那海风呼啸,海浪拍岸之声。 大鹏想了想开口道:“有一个办法!”牛魔王和蛟魔王一起抬头,四目紧盯大鹏,看他有何计策。 大鹏道:“当初我征战大地南方时,在一片沃野以东有一焦侥国,其国人身材矮小,仅有半人之高,我虽将其征服,但见其人不善战斗,便没有在随后带其出征,其国人也得以保全。且那焦侥国人穿戴讲究,工于技艺,是可令其编制金玉甲胄,乃上佳之选。” 听罢大鹏此言,牛魔王一翻身站起,兴奋道:“如此甚好,甚好啊!若果真得成,则解决了一样大事!” 大鹏复又道:“那焦侥国人有上千精壮,其国王对我依顺,我若前去,定能令其倾举国之力去打造战甲,那十万战甲指日可待。” 牛魔王和蛟魔王听了大鹏所言,都欣喜非常,蛟魔王道:“如此看来,万事可齐备,只要那金乌将十万亡魂召集来便可出兵了。” 牛魔王道:“我还要前去泰山去探问一番,方能放心。” 大鹏道:“我这就启程前往焦侥国。” 蛟魔王道:“我随牛魔王一同前去,不过......”蛟魔王欲言又止。 牛魔王见状对蛟魔王道:“我马上传你驾云之术,你便可和我一同前去。” 蛟魔王点头道了声谢,接着道:“我还担心小儿的安危,要在前往天庭征战之前,将其妥善安置。” 牛魔王问:“不知你希望将其安置在怎样之地?” 蛟魔王道:“按其秉性,是有山有水且人迹罕至又不荒凉能够藏身果腹之地乃是上佳之选。” 牛魔王闻听沉思片刻道:“西部有一去处倒是相符。”蛟魔王问是何地。 牛魔王道:“那座山乃是渭水发源之地,水中多鱼可食,山中多鸟鼠同居之洞穴,且少有人迹。” 蛟魔王点头道:“如此是个好去处,就将其暂且安置在那里,待我等与天庭之战完结再来接他。” 九头鸟安置之事就此议定,大鹏又想起一事,对蛟魔王道:“兄弟,还有一事需要你出力。” 蛟魔王问道:“何事?” 大鹏道:“那焦侥国人身材矮小,且处于大江之南,要前往阳虚山,先要渡过大江,若是到了岸边再打造船只不知要何时千人方能全部过江,可否请兄弟将那焦侥人驮过江去,之后再不必劳烦,你看如何?” 蛟魔王闻听点点头,接着又问牛魔王:“习得驾云之术需要多少时日?” 牛魔王道:“禀性一般者需修炼数十轮明月圆缺,你原非凡体,约七日便可。” 蛟魔王对大鹏道:“那就七日后,我们在大江边会和。” 大鹏道:“好,我在招摇山近处的大江边带领焦侥国人等候你前来。” 三人议定,牛魔王和蛟魔王与九头鸟儿暂且留在原地,大鹏即刻启程前往焦侥国。 第九十一章 万事将齐备 大鹏展翅越过高山大河,眨眼间便来到了一片峭峰耸立的石林之间,那焦侥国便在石林当中。大鹏寻得了那国王,命其挑选举国精壮之士,赴阳虚山打制玉甲。那国王见大鹏有令,不敢违背,召集国中青壮男女,共计两千余人,带上器具、干粮,次日,在大鹏的带领下向招摇山方向的大江南岸出发。 在大地南岸的海边,蛟魔王在牛魔王的指点之下习学腾云之术。那九头鸟儿在一旁一边玩耍一边观看。 牛魔王教得仔细,蛟魔王学得认真,三日可咒语升空,五日便能腾云驾雾,及至七日头上,蛟魔王已能飞行自如,虽尚且不及牛魔王迅速,但也是能追风赶云,比起那鹰雀毫不逊色。 牛魔王见蛟魔王驾云之术将近纯熟,与大鹏约定的七日已至,便与蛟魔王一同启程,赶奔招摇山。这许多年来蛟魔王再次得尝驾云腾飞的滋味,低头看着大地高山层林,心中极度畅快。九头鸟儿则在二人前后展翅高鸣,追云赶风。 三人从海边自日出而行,至晌午已到达招摇山附近的大江南岸。见那岸边早有身材矮小的数千人攒动。大鹏果不食言,牛魔王和蛟魔王二人心中欢喜,收了云头,落在岸边,与那大鹏相见。 大鹏见二人如约到来,上前与蛟魔王商议渡江之事。 蛟魔王看了看那江水,浪涛平静,对大鹏道:“待我现出原身,你让那些人登上我的背脊,我背负他们过江。”随即一纵身,现出原形,乃是一条十余丈长的黑鳞巨蛟,跃入江水之中,尾接江岸。 大鹏见蛟魔王入水,回首吩咐那国王带人依次站上蛟魔王之背。那国王见大鹏几个兄弟皆是腾云驾雾、上天入水之辈,更不敢怠慢,指挥众人登上蛟魔王脊背。那焦侥国人见一个牛魔一个大鹏立在岸边,一条巨大蛟龙浮在江中水面,尽皆噤声,依国王之令,相互紧靠,踏上蛟魔王之背,蛟魔王见人数差不多已满,打个呼哨,随即向对岸游去。只见一只巨蛟,背驮百人,在江中稳如龙舟,未久,平稳抵达彼岸。如此往复了十数次,只肖半日,所有焦侥国人便已悉数安然渡江。 夕阳晚照,所有人抵达大江北岸后,原地驻扎下来,安排饮食歇息。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大鹏领焦侥国人继续向阳虚山进发,牛魔王和蛟魔王带九头鸟向西奔渭水源头而去。 来在渭水源头之山,低头看,见那山上林木葱郁,白虎出没,百鸟齐飞,两条长河各向东西,水中鱼儿群集,喷吐珠玉。绿树掩映中,几处洞口隐现,果然是个藏身的好去处。牛魔王和蛟魔王在山前山后盘旋,寻得一处山洞,洞口遮绿,洞内广阔。牛魔王和蛟魔王进入洞中,见那洞内鸟鼠同穴而居,可做吃食,蛟魔王对九头鸟道:“孩儿,你先且在此好生安顿,待我去去不久便回来寻你。” 九头鸟刚与父亲团聚不久便要分离,十分得不舍,但见蛟魔王说不久即归,也就安心。蛟魔王又叮嘱了几番,让其远离那山中白虎,莫与猛兽接近。牛魔王见蛟魔王如此谨慎,不禁笑道:“我看那些猛兽恶禽倒莫要近你孩儿才是。”蛟魔王也笑笑,只叫那九头鸟儿在他离开之时休惹事非,九头鸟点头谨记,二人这方才离去。 和蛟魔王一起安顿好了九头鸟,牛魔王心系阳虚山境况,和蛟魔王连夜赶奔阳虚山。次日一早,二人身披朝霞来在了阳虚山上,牛魔王到炼制金玉的洞中,见地上又堆积了大量新开采来的玉石,知是猕猴王再度回来过,便催促那些昆吾族人速速炼金磨玉。昆吾人见牛魔王返回,身边又多了个头顶长角,浑身青黑的蛟龙,更是不敢懈怠。那些僵尸则不知疲倦,也无怨言,照旧紧锣密鼓,按部就班。 猕猴王刚走了三天,因而未曾得见。禺狨王前往夸父山采掘玄铁石尚未归来,牛魔王估算其一两日将至,便暂且和蛟魔王一同等候。 蛟魔王听禺狨王不日将至,意欲避而不见,牛魔王拉住他道:“都是昔日的兄弟,何故避让?此番共赴决战,迟早要见。” 蛟魔王见牛魔王这样说,本也无惧怕之意,便也不再坚持。牛魔王又对其小声耳语几句,那蛟魔王闻听之后道:“就依此计,看他如何。”牛魔王拍了拍蛟魔王的肩膀。 次日,果然那禺狨王带领一千僵尸背着玄铁石归来。禺狨王见牛魔王迎上前来,自是欢喜,又见其身边多了一人,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之前曾经与之死战的蛟魔王,心中不免怒火顿生,正欲发作,牛魔王早就迈步上前一把拉住他道:“兄弟,辛苦你了,此番与天庭决战,蛟魔王也加入我们,还有那大鹏,也正在路上,届时我们兄弟再度联手,必将得胜!” 禺狨王见牛魔王这样说,翻了翻眼睛,黑眼皮衬着白眼仁,鼻子里哼了一声。蛟魔王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多言。牛魔王拉着他二人的手,一同来到洞中宽敞之处,摆上鲜果美味,三人一起享用。禺狨王也不与蛟魔王搭话,只和牛魔王谈论此番路上情况,蛟魔王也边听他二人对话边自顾吃喝。少顷,牛魔王提到:“兄弟,此番去与天庭决战,你得要有飞升之术方可。” 禺狨王闻听道:“正是,我只顾忙碌,也未顾及此事,不知该作何解?还请大哥赐教!” 牛魔王笑笑道:“蛟魔王也已学会腾云驾雾。” 禺狨王抬头看了看蛟魔王,口中道:“哦,那大哥你教教我怎样腾云驾雾,也好一同杀上天庭。” 牛魔王道:“我近来有诸多要事,就让蛟魔王传授你驾云之术吧。” 禺狨王心中本有不愿,但如此难得的机会,又是牛魔王亲口所说,便哼了一声,表示同意,看了一眼蛟魔王,蛟魔王也看看他,二人算是达成默契。 牛魔王见此事已是妥当,便继续道:“我明日动身前往泰山去与那金乌商讨亡魂战军之事,这山中就劳烦你二位费心了。”蛟魔王和禺狨王点头。食必,三人又一同巡视了各处,见那掘金、磨石、冶炼诸事一切妥当,方才歇息。 次日一早,旭日东升,山中云雾缭绕,见蛟魔王和禺狨王已在山顶开始习练腾云之术,牛魔王才放下心,直奔泰山而去。 那禺狨王也曾被点化过仙体,有过飞腾之身,灵根尚存,七日后已能自如运用腾云之法。此时猕猴王催动僵尸运送昆仑之玉返回山中,见了蛟魔王是先惊后喜。禺狨王对他讲述了牛魔王召集蛟魔王和大鹏及传授飞腾法术之事,三人摒弃了前嫌。蛟魔王又按牛魔王交待,传那猕猴王飞腾之术,猕猴王也具灵性,七日亦成,禺狨王又与其共同习练数日,皆是纯熟。 猕猴王习得了那飞腾之术,因采玉之事完成尚早,便要急于告辞。禺狨王也要继续前往夸父山采玄铁石,留下蛟魔王督促山中诸事。二猴王分头驱使着僵尸上路,各奔东西方而去。 牛魔王心中始终牵挂那金乌召集亡魂之事,离开了阳虚山,直奔泰山,行了大半日,已是来在了泰山脚下,四处寻觅呼唤,不见那金乌身影,又来在泰山顶上,也只见苍松岩石,眼看夕阳西下,忽然身后有人呼唤:“你来了!” 牛魔王回首看,见不是别人,正是那金乌。金乌知牛魔王来意,招呼他与其一同来在山阴处。日隐西山,在一处山坳中,只见路两旁彼岸花如火焰般绚烂绽放,前方有无数魅影晃动。金乌指着那黑影道:“那便是我招来的亡魂,共有十万。” 牛魔王点点头问道:“如何能使他们愿意听令去与天庭决战?” 金乌道:“这些亡魂企盼入地府后能够转生,他们却不知因枉死入得地府后都要被下入枉死狱中,如果......。”说到此处,金乌压低声音,唯牛魔王能听得真切,不住地点头。金乌说完,牛魔王不禁挑起大指道:“果是良策。”又问:“那亡魂可会信你所言?”金乌道:“他们是我召来,皆听信于我。”牛魔王放下心,二人又商议仔细。 趁尚未天明,牛魔王与金乌告辞,悄然离开泰山,未直接返回阳虚山中,飞身往天庭而去。及近天宫,牛魔王摇身一变,化作一朵云彩,飘向南天门处。那南天门今日没有重兵把守,只少数天兵在巡逻。牛魔王飘进天宫南门,闻听天宫深处鼓乐齐鸣,似在欢庆,遂沿声音方向飘去。远见一瑶池之中,众仙云集,觥筹交错,天女歌舞吟唱,正在兴致头上。牛魔王不敢久留,转身飘出天宫奔下界而去。 牛魔王前去探看了焦侥国人状况,那些人身矮腿短,虽在大鹏的不断催促下,路程依然将将过半。回到阳虚山,蛟魔王告之猕猴王和禺狨王都已学会飞腾的法术,牛魔王欣慰。只制作战甲之事无甚进展,唯有等大鹏带领焦侥国人到来。 又三十日,大鹏终于带着焦侥国人抵达山中,牛魔王命他们休息稍许后马上开始穿制玉甲。战甲由两千多枚玉片制成,那焦侥国人双手果然灵巧,在不断督促之下,一人一天便可完成一件,估摸着有四十日,便可将十万战甲打造完毕,牛魔王、蛟魔王和大鹏方才松了口气。 不几日,猕猴王再度采玉返回,也见了大鹏。众人查点玉石数量,已是足够。猕猴王见玉甲正快速制成,十分欣喜。又过六日,禺狨王采玄铁石返回山中,那石也已是充足。牛魔王让二猴王命所有僵尸在昆吾族人的带领下全力打制亡魂战刀。 又三十日,十万战刀、战甲齐备。两个猴王把僵尸赶回尸山,又遣散了昆吾族和焦侥国人。 牛魔王按事先约定之时来在泰山脚下,与金乌同至十万亡魂聚集之地,金乌对那些亡魂高声道:“地府设立了十八层地狱,凡是生前枉死的都要被下入枉死狱中剥皮、抽肠、入刀山、火坑,接受无尽的重罚永世不得超生!” 那些亡魂闻听皆是悚骇,惊惧之气立即弥散开来。金乌趁机又道:“那地府归天庭管辖,此乃天庭之意,你们若想顺利转世超生,免遭地狱刑罚,唯有打垮天庭,否则,迟早要被拿归地狱,遭受无尽酷刑,永无解脱之日!” 那些亡魂听罢此言由惊惧转为愤怒,十万亡魂无声咆哮,挥舞双臂要与天庭决战。金乌见时机已到,说出玄机:“你们要想战胜天庭,必须跟随我身边这位牛魔王杀上天庭,让天庭屈服,继而统治地府,届时你们可自在转生,无需漫长等待,无任何人拦阻,更无苦痛煎熬!” 那十万亡魂对金乌所言深信不疑,群情激昂,要牛魔王马上带领他们上天一战。牛魔王随即一举手中混铁棍高声道:“随我来!”即刻引十万亡魂离了泰山,直奔阳虚山而去,金乌在后紧随。 第九十二章 杀上九重霄 来在阳虚山,蛟魔王、大鹏和两个猴王早已等待,见牛魔王果带领无数亡魂前来,几人兴奋不已。牛魔王指挥亡魂穿上金玉战甲,取玄铁战刀集结待命。 牛魔王正欲领战军开拔,直奔九天,被那金乌拦住,金乌道:“慢来,如此直接奔上天庭,定半路遭遇天庭守卫之兵,不得出奇制胜。” 牛魔王闻听问道:“哦?可有出奇兵之策?” 金乌道:“有!距此地西方不远处的尸山有一尸水,乃是当初帝俊悄悄留下的通天之水,可从尸水上达天上,躲过巡视的天兵,发动突然袭击。” 牛魔王闻听说:“好!”一旁猕猴王和禺狨王道:“尸山我们曾去过数次,知道方向。”牛魔王让两个猴王前面带路,蛟魔王和大鹏殿后,自己总领全军,各自驾云直奔尸山。 几兄弟和十万亡魂战军顷刻之间来在尸山,牛魔王睁大眼看,见那尸山上,阴森森,恶腥扑鼻。一条河水向南奔流,水中满是白森森漂浮的尸首。牛魔王手指河水问那金乌:“只这一条向南的河水,何以上天?” 金乌道:“此河之水乃是表面,那水底有水,直达上天。” 牛魔王闻听不解,要前去探看,遂念动避水诀跳入河中。那河深不见底,潜行数十丈,忽觉水下一股逆流向上游方向急速奔涌,心中奇异,那金乌所言该是不虚。牛魔王返身浮出水面,蛟魔王等人前来问究竟如何,牛魔王道:“那河水之下果然是向上而行,我带领战军从河中上天,蛟魔王在水中断后,你三人各自前往天上,待我二人领兵杀出,便前来助阵。” 几人商议已毕,牛魔王指挥十万亡魂战军蜂拥跃入河中,蛟魔王见最后一个亡魂战军也入水,自己也翻身而跳入河中,潜入深流,随那河水直奔天上而去。 大鹏、猕猴王、禺狨王见战军入水远去,也各自展翅、腾云直奔天庭,回头再看那金乌,早已不见了踪影。 牛魔王带领十万全副武装的亡魂战军由尸水中涌上九天,巡视天兵并未发现。在牛魔王一声呐喊之下如同海啸一般冲出尸水尽头,手举明晃晃的亡魂战刀朝南天门冲杀过去。早在远处等候的大鹏,猕猴王和禺狨王一见也挺身而上,冲向南天门。 天庭刚刚庆祝完胜利,此刻众仙皆已散去歇息,只有少量天兵值守四门,突然间,见有无数身穿玉甲,手持利刃者气势汹汹在一牛头魔怪的率领之下杀上近前,顿时慌乱。两旁守门卫士手忙脚乱地拼命将大门推上闭紧。牛魔王等一众被挡在了南天门外。 南天门内外的呐喊之声惊动了整个天庭,玉帝慌忙上朝,众将尚且未至,问左右发生何事,左右不知,急派人打探。 正在此时,守门的卫士慌慌张张跑去向四大天王报告,持国天王、增长天王、广目天王、多闻天王从梦中惊醒,听罢所述,忙各自穿上铠甲,取了兵器,点齐兵将,直奔南天门而去。 南天门外,十万亡魂战军用利刃猛砍那天门,只听“砰砰”的铿锵之声震耳欲聋,那天门由坚玉筑就,十分牢固,一时难以冲破,几个魔王也各自手使兵器挥舞神力去打天门,半晌无果。 那南天门中,众天兵天将逐渐聚集,呐喊声高企,牛魔王不禁心中焦急,奋力用混铁棍砸向天门,棍到之处崩起一片碎石飞溅,但那天门依旧岿然挺立。 正在众人猛砸天门之时,忽见一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金乌闪身飞至牛魔王前,叫声:“随我来!” 牛魔王正舞棍猛捣城门,闻听此声,正是熟悉,遂让砸门的继续砸门,一挥手中棍冲余者高声喊道:“跟我来!” 战军紧随着牛魔王,前面金乌领路,直奔东天门呼啸而去。来在东天门处,只见那东天门大门洞开,没有半个天兵把守。牛魔王大为惊喜,心中却不禁疑惑,再寻那金乌已是不见,猛一抬头,牛魔王心头顿时一震,见一只九头雄狮正在那东天门内昂首挺立,原来是他! 在那东天门内挺立的九头雄狮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牛魔王等众兄弟结拜的狮驼王。狮驼王被俘后侍奉太乙天尊,在东天门东极妙岩宫处安享极乐,他已算得今日是众兄弟上天决战之日,事先告知了那金乌,让他领众人从东天门杀入。此时太乙天尊正在下界救苦,不在宫中。狮驼王打开了天门,将牛魔王战军迎入了天宫之内。 牛魔王、蛟魔王、大鹏、猕猴王、禺狨王一同看见狮驼王,惊喜交加,牛魔王上前对狮驼王道:“没想到这万年了,你还记着兄弟!”说罢竟有一股热流在胸口涌动。其余几人也一并上前,纷纷欣喜相见。 狮驼王点点头道:“分别不过百年,怎会就此遗忘?”说罢也不更多言,只高喊一声:“跟上!”扭头便向天宫深处奔去。 牛魔王见状,一挥手中铁棍,十万亡魂战军跟随着直奔向前方,那里正是灵霄宝殿的所在。 此时此刻,四大天王、五方将、九曜星、十二元辰、二十八星宿及二十余万天兵悉数聚集在紧闭的南天门内,四大天王正欲带领众天兵杀出南天门,忽闻听身后呐喊声震天,猛回身观瞧,只见无数亡魂战军已冲向灵霄宝殿。四天王大惊失色,不知何时那些来犯的战军闯入了天宫之内,急忙下令众兵将掉头迎上前去。 此刻,玉帝在灵霄宝殿上,不断有探报前来禀报事态的进展,玉帝心中焦灼,但却依旧稳做在宝座之上,神态镇定,一旁佑圣真君守护。 宝殿外围,六大王已与那四天王对阵开来,四天王见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牛魔王,怒火中烧,各挥兵器冲上前来。牛魔王也不畏惧,抡动手中混铁棍迎向四天王。二十八宿也冲上前助阵,那角亢氏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昴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各使捍刀、长枪、方戟、虎鞭、利剑、棍棒、蛇矛、钢叉一拥而上。 其余众兄弟见四天王等众欲以多对少,怎肯相让,蛟魔王舞动龙舌鞭、大鹏挥利爪、猕猴王举棍、禺狨王舞双臂上前将四大天王抵住,一时间棍棒齐舞,鞭杵横飞,寒光闪烁,兵器碰撞的尖厉铿锵之声震耳欲聋。 狮驼王见状,九张巨口齐声怒吼,震彻天宫,撼动地府,把二十八宿吓得是骨软筋麻,手中兵器纷纷落地。狮驼王一躬身冲入那星宿的阵营,一口咬住角木蛟,又叼住亢金龙,扭头将那斗木獬、牛金牛、壁水貐、奎木狼、参水猿、井木犴、星日马悉数噙在口中,用力一甩头,那九个星宿如同风吹草芥一般,眨眼被甩出九霄云外。剩余那些蝠、鼠、燕、狗、雉、鸡、猴、鹿纷纷丢了兵器,风一般四散奔逃。 五方将,九耀星见状不敢上前,吩咐天兵放箭,弓箭手领令,弯弓搭箭,刹那间,只见万千雕翎利箭如暴风骤雨般飞向狮驼王和众亡魂战军。 牛魔王早看在眼里,抽身撤出圈外,一挥铁棍,两万亡魂战军冲上阵前排开一堵高墙,那箭矢射在金玉战甲上如草木击石,纷纷折断落入云中。 九耀星见弓箭不能伤及对方半点,急忙招呼十二元辰分头催动二十万天兵一齐冲杀。 此刻蛟魔王正迎住广目天王、大鹏大战持国天王、猕猴王狠斗增长天王、禺狨王力拼多闻天王,四对人战斗正酣。 牛魔王挥舞着铁棍,指挥十万亡魂战军向那无边无际的天兵迎去,刹那间,数十万的天兵和亡魂军混战在一处。天兵的兵器砍在亡魂军金玉甲上,不见半点痕迹,亡魂军挥刀砍向天兵,所到之处,劈盔裂甲,魂飞魄散。亡魂战军披坚执锐奋力厮杀,许多与天兵曾有过生死仇恨的,更是拼尽全力杀得那天兵人仰马翻。不多时,天庭之上已是只剩一片天兵的哀嚎之声。 四大天王闻听如此惨烈的呼号,心中皆是胆寒,自打天庭建立以来,从未遇如此凶悍的对手,四天王不支手软。 九耀星见状不妙,急忙去禀报玉帝求援,半路上正遇领玉帝旨意前来助阵的火德星君、水德星君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雷声普化天尊和二星君让九耀星前面带路,直奔战场。来在战场,九耀星让元辰指挥天兵退后,水德星君取出水器,望空抛去,只见天空中如同天河倾泄,滔天之水眨眼间将亡魂战军淹没水中。谁料那亡魂不惧水淹,迅即冲出水面,向那撤走的天兵追击而去。 水德星君见水淹无用,只得收了水器,闪在一旁,火德星君已祭出火器,霎时间,万条火龙、火马奔腾向前,冲亡魂战军而去。炽热的烈焰舔着亡魂战军的战甲,却毫无功用,那亡魂军在烈火中依旧迅猛上前,丝毫不惧。火德星君见状大惊失色,只得收了火器,无奈回撤。 此刻,雷部众神早已列队整齐,在雷声普化天尊的带领之下,备好各自神器,那天尊一声令下,雷霆闪电轰然齐至,奔那亡魂战军袭去。 牛魔王一旁看得真切,见雷神又是出击,心中不免担忧,正欲让那战军后撤躲避,那雷电已至,刹那间,雷声轰鸣,紫电闪彻天宫,连成了一片。 正在和四天王大战的几人,见雷电漫天,天地震撼,也急忙闪身躲避,四天王趁机撤向灵霄宝殿。 雷霆连片的战场之上,穿透雷暴忽传来一阵大笑之声,原来那亡魂不比常人,对雷电是全然不惧,牛魔王正在担忧之时,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禁是无比的开怀。此时不杀上灵霄宝殿,更待何时?大笑三声之后,牛魔王冲几个兄弟一招手,叫一声:“兄弟们,随我冲上灵霄殿去,夺那玉帝宝座!” 一旁蛟魔王、大鹏、狮驼王、猕猴王、禺狨王也各自发出一声怒吼,齐奔灵霄宝殿而去。再看那雷部众神和水德、火德星君慌忙夺路而逃。天兵虽众,现在也如同无头鸟儿一般,胡乱抵抗,边战边退,只能充做亡魂战军新一轮的刀下之鬼。 牛魔王兄弟率领的亡魂战军一路挺进,直达天宫宝殿近前,那灵霄殿外的通明殿早已人去殿空,亡魂战军蜂拥而入,横扫通明殿,将那通明殿推倒玉柱,砍断玉栏,通明殿崩塌,灵霄宝殿显现。 灵霄殿金门紧闭,玉帝宝座近在眼前,牛魔王和众兄弟愈加振奋,一起冲上前去,舞动神力、挥动兵器几下打破灵霄宝殿的大门冲到了大殿之上。只见满眼琉璃光彩的灵霄宝殿上,正中央的宝座上端坐一人,锦袍旒冠,正是玉帝。 见那玉帝居然端坐殿上而不避,牛魔王一愣,但身后冲上前的众兄弟和战军让他已不顾一切,举混铁棍朝玉帝直冲过去。 就在牛魔王率先冲至大殿中央之时,只见大殿上的玉帝面前金光一闪,现出一人。牛魔王一见,大吃一惊,急忙收住云头,身躯闪了几闪,身后一干兄弟、战军也突然停住。 见眼前突然出现之人,童颜白髯,头戴金冠,身穿七彩锦绣八卦仙衣,手持一把闪金光的芭蕉扇,左臂上套一个白晃晃的金刚圈。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太上老君。 玉帝时刻得报战况,早已差人去三十三重天上,请老君前来,非是万不得已,玉帝不会惊动太清尊体,今日决然已是迫在眉睫。老君闻听天宫大乱,有人来犯,已杀入灵霄宝殿,遂取了宝物,驾一道金光,来在了灵霄殿上。 玉帝在宝座上已感受到牛魔王和亡灵扑面而至的愤怒气息,不发一言,只在宝座上一动不动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佑圣真君在一旁寸步不离紧紧守护。 太上老君的到来,让牛魔王等人不得不停下脚步。牛魔王知老君厉害,此刻如若贸然上前,后果难料。 太上老君见牛魔王等众人止步,用手中芭蕉扇点指牛魔王厉声喝道:“你们好大胆,当初我有好生之德,又因那石猴愿已一人之命替你们受过,才放你们一条生路,谁承想,你们再度作乱反上,妄图夺取天庭,如今还不束手就擒,让天庭发落,更待何时!” 老君平日里总是镇定自若,如此言辞厉声,玉帝也是不曾见过。牛魔王及众兄弟见老君怒声发难,当年的一幕尚未从记忆当中抹去,心中不免生怵。 牛魔王定了定神,对老君怒目道:“想当初我兄弟是被菩提等人战败,但时过境迁,如今不同以往,我带领的战军早已把那些天兵杀得人仰马翻。如玉帝还惜命,让他趁早让出天庭,不然的话,我叫这天宫顷刻之间夷为平地,那玉帝也就此了了劫数。而你辅佐一个无用的玉帝,还不如立我为天庭之首,众多天兵的性命得保,你也能继续安享你的兜率宫,岂不两全!” 闻听此言,老君冷笑一声道:“好个时过境迁,如今你等得了何人的助力,竟敢口出狂言。既然你们执迷不悟,那就先过我这一关,再谈坐天庭玉帝之位。” 牛魔王见一场决斗难免,也不再多言,但其并未亲自上前,而是转身一挥手中铁棍,那冲入灵霄殿的上万亡魂战军齐举手中亡魂战刀,风驰电掣般直奔老君而去,仿佛要掀翻灵霄殿顶。 再看那老君不慌不忙,从左臂退下明晃晃的金刚圈,望空抛去,叫了声:“着!”转眼之间,万余亡魂战军手中的战刀咻然悉数被收入了圈中。众战军和牛魔王等人见状大惊失色,急忙后退。牛魔王暗暗搓了一把冷汗,心道:“还好没有擅自闯上前去,不然我这混铁棍断是不保!” 几个兄弟相互看了一眼,大鹏对禺狨王道:“你我一起上!”禺狨王会意,一晃双臂,扑向老君,大鹏也扑啦啦展开金翅,伸利嘴恶狠狠直冲向老君。老君见二人上前,微然一笑,将手中芭蕉扇对二人只一扇,只见一阵狂风乍起,大鹏和禺狨王被那股罡风喷中向后方翻滚着猛地撞在了身后大殿玉柱上,玉柱随之崩塌,又飞出撞在了亡魂战军身上跌落。二人挣扎站起身,骨软筋麻,幸好有那战军阻挡,不然早已飞出天外。, 此刻那通明殿上和灵霄殿外,喊杀声依旧震天,众天将率领的十数万天兵继续在和数万亡魂战军死命拼杀,却被拦在殿外不得前进半步。 第九十三章 夺得天地约 牛魔王圆睁着已是杀得血红的双眼,瞅了瞅手无寸铁的亡魂战军,冲他们一挥手大声喝道:“一起上!”那亡魂战军毫不迟疑,一起挥舞双臂,握紧双拳冲向老君。老君见状又抽出另一把宝扇用力猛扇,只见一团冲天烈火猛喷向亡魂。亡魂见状大惊,连忙止步,只见那烈火滚过,亡魂却无恙。原来老君的芭蕉扇扇出的三昧真火只能焚毁真身,却不能奈何亡魂。老君见状收了真火,更换宝扇猛挥,灵霄殿内顿时狂风四起,吹起了那殿上的琉璃宝盏,翡翠明灯,金钟铜鼎飞起直撞向宫柱殿墙,破碎轰鸣之声响彻了灵霄宝殿。狂风所到之处,那亡魂身上的战甲尽皆被撕扯破碎,无数玉片金丝如暴雨般在狂风中四散飘零。令牛魔王等人惊奇的是,那些亡魂却在老君芭蕉扇的狂风之中挺立继续向前,将那老君团团包围在当中。原来芭蕉扇所扇之风只能对有真体者奏效,对亡魂却无半点着力。亡魂冲破狂风,将老君上上下下紧紧包围,老君使七星剑护住自身。亡魂因无战甲利刃,是也奈何老君不得。 老君被无数亡魂困在当中,虽有宝扇和刚琢,却无力施展,一时竟然无奈。而牛魔王和众兄弟亦不敢上前。 牛魔王见亡魂困住老君,大殿宝座上,玉帝孤身一人,已是惊恐万状,此机会万载难逢,岂能错过,几人一拥上前,冲玉帝而去。玉帝此刻再也沉不住气,慌忙起身离了宝座,向后便走,佑圣真君紧随护驾。 正在此时,只见那团团亡魂之中一道金光冲出,金光中一人大喝一声:“哪里走!”正是那老君,化作金光冲破亡魂包围,见几人冲向玉帝,持宝扇向几人猛扇了几扇。几人皆是血肉之躯,哪里抗得住那宝扇的狂风,皆被吹得猛然撞向大殿墙上,头晕目眩,浑身疼痛难忍。玉帝趁机闪身逃脱。 老君见几人倒在地上,正欲上前使捆仙绳将几人捆住拿下,众亡魂战军再度上前又将老君层层围住。牛魔王等人借机急忙挣扎起身,强忍疼痛驾云向殿外便走。殿外此刻经过殊死拼杀,天兵已所剩无多。 老君再度化做金光从亡魂的层层围困中脱身,转身向灵霄宝殿宫门冲去,一手举金刚琢,一手挥芭蕉扇,那亡魂军手中的兵器不断被老君的金刚琢收去,芭蕉扇狂风到处,亡魂战甲纷纷飞散。无数亡魂又再度上前继续围堵老君,老君则辗转在数万亡魂之间,左突右冲,不得半刻停歇。 牛魔王等见识了老君法宝的厉害,只在无数亡魂掩护下与老君周旋,双方皆不敢懈怠。天兵所剩十中无一,几乎拼杀殆尽,众天王天将更是早已远远躲避,绝望地看着这一场滔天浩劫,不知何时终了。 三天已过,双方依旧僵持不下,谁也不能将对方彻底击败制服,但又皆是不肯罢休,依旧你来我往缠斗不息。玉帝紧想对策,派佑圣真君前往战场。 那真君来在战场之外,见残余的天兵天将正在远处观望,先见过四大天王、五方将和诸位元辰,口传玉帝旨意,要与那六人谈判。众天王天将跟随佑圣真君前往阵前,见太上老君还在与六人及无数亡魂军往复周旋,无以脱身,双方胶着,皆不能占得上风,真君高声喊喝:“玉帝有旨,叫双方罢手商谈!” 牛魔王闻听高声叫道:“有何好商议,叫那玉帝让出灵霄殿,永离天宫,便可罢手!”老君见其依然猖狂,纵身上前,要用芭蕉扇将其扇出天宫之外,牛魔王急忙闪躲,一干亡魂军蜂拥而上拦住老君,老君挥七星宝剑抵挡赤手空拳的亡魂战军,亡魂前赴后继围堵老君不休,老君再度冲出亡魂的包围,寻那六人交战。 佑圣真君见双方又十几个往复,依旧难解难分,这样下去,永无终了,只得返身去向玉帝呈报。 众天王天将正在观看战场焦灼态势,忽见一片七彩祥光出现,笼罩天宫,正是玉帝亲至。不见銮舆,唯有身旁左右数名护驾仙将。众天王天将未动身形,只观望玉帝动作。 牛魔王和众兄弟见玉帝前来,便暂且罢手停歇,老君也收手,观看究竟。亡魂军严阵以待。 玉帝借此时机开口对牛魔王和一干兄弟道:“你等为何如此不计较生死,妄上作乱?” 牛魔王用手点指玉帝道:“休得啰嗦,你坐镇了天庭,自得了长生,便不顾众生之生死,擅自强行断定寿数。再说,你坐天庭宝座这般久,定也是厌倦了吧?让我兄弟尝尝滋味,也未不可!” 玉帝听罢强忍怒火道:“你为自身长命,何故连带无数众生一起送命?你将这些魂灵诓哄至此,他们将不得转世超生,何其悲惨?” 牛魔王冷笑一声道:“呸!你还想着肆意妄为,他们即便得以转世偷生,也要再度被你所设立的阴司索命,若随我占领了天庭,我许下他们永生,何谈悲惨?” 玉帝道:“你可知,众生若是永生不死,不断繁生,世间将何其拥挤混乱不堪?即便果真永生,心中又将积聚多少烦恼苦难?不死,终将浑浑噩噩存于世间,与僵尸无异,是又何必?这世间,需要生,也需要死。” 牛魔王闻听一时语塞,但很快他又用手中棍点指着玉帝道:“任你如簧巧舌,百般狡辩,不过是想继续占据天庭之位,永享众生的供养。众生之愿,当由众生来定;由不得众生,也该由我和我兄弟来定!现在就是你劫数终了之时!你的手下皆已放弃顽抗,你个手无半分力气者想凭借一张口便得以保全,也是痴心妄想!如你自行了断,还可省却我兄弟亲自动手之劳!你若求饶,我或可放你一条生路,让你做个悠闲的凡人,了此残生!” 老君听罢二人对话开口道:“玉帝所言,乃是天之大道,若是违背,你们即便一时得逞,也不能长久。” 没等牛魔王开口,一旁大鹏早已听得不耐烦,厉声叫道:“莫听他们一派胡言,我们一起上,搠倒玉帝,让那老道无君可保,无道可行,夺了灵霄殿,占了九天宫!”一众兄弟闻听高声喊喝助威,又要出击。 老君见状一闪身横在玉帝前方,用手中芭蕉扇点指几人喝道:“若想夺玉帝之位,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牛魔王等人不敢轻易上前。 玉帝见形势堪堪再度陷入胶着,开口道:“你们虽然人多勇猛,但却无以得胜,我来提出一个条件,双方各自罢手可好?” 牛魔王等人已大战三天却未能取胜,虽然口中逞强,此刻心中对是否能够拿下天庭也不免迷惘,见玉帝提出罢手,想是要谈判,几人看了看牛魔王,等待他做出抉择。 此时的牛魔王心中掂量着与玉帝谈判的必要,这要看那老君的态度方能定夺,如若老君不肯罢手,答应也无甚意义。 老君闻听玉帝提出罢手条件,知其心中有了对策,而自己虽法力高深,怎奈对方人数众多,亦不能取胜,甚至几乎无以摆脱,如此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若那玉帝可打破僵局,倒也是个解开死结的良机,遂放下芭蕉扇,收了金刚琢,对玉帝说声:“莫要让他们得志占先。” 玉帝领会老君之意,冲牛魔王等人道:“天庭的设立是为苍生,你们如此想要夺取天庭又是为何?” 牛魔王闻听冷笑一声道:“若果真是为了苍生,为何又要苍生祭拜?稍有怠慢便要施以重罚!你们口口声声为了苍生实际上只不过是想得到苍生的供奉罢了,并且还想要控制苍生的命运和生死!” 玉帝闻听一时无语,少顷开口道:“看来你们是意图自在永生,我就令阴司地府将你们几人永除死籍,条件是你们永远不得再与天庭作对,你们看如何?” 牛魔王闻听,不知那玉帝所言是试探还是真心实意,对玉帝道:“容我和几个兄弟商议。”玉帝点头应允。 牛魔王召几个兄弟紧聚在一起,看看他们有何意见。那狮驼王九首善思,能知人心意,便让狮驼王先行发话。狮驼王低头沉思了片刻道:“玉帝虽有真意,但其所言颇虚,地府的生死簿籍本就是个安排记录而已,实际却是要对违背者派天兵征讨,仍有可能拿回地府处置。”牛魔王点头,是觉有理。禺狨王怒道:“那玉帝根本没有诚意,只想用口舌占得先机,岂能与其和解?”一旁猕猴王也连连称是。蛟魔王也道:“我若不是占据了大海,恐早已被其拿去!”而大鹏则冷眼道:“与那玉帝有何可商议的?” 牛魔王见众人各自表态,便道:“当下,我们看似兵多势众,但并不能占得上风,难以取胜。即便暂时得胜,难保老君不会前来报复,也无以安宁。若是能在此形势之下与天庭达成对你我有利的条件,我看亦可,至于那看似荣耀,实则无趣的天帝之位,不争也吧。” 众人听出牛魔王有意与玉帝谈判和解,虽都有不甘,但依据目前的境况,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除了那大鹏,其余四人点了点头,表示默许。大鹏无意仅凭自己的力量与天庭和老君争斗,哼了一声道:“莫叫那玉帝老君占了便宜!否则不如我们继续战斗到底!” 牛魔王心中有了数,让众人放心,自己回身来在阵前,冲那玉帝高声道:“你且听真,我等并不稀罕除去地府死籍!若要我们罢手,须得是天庭之兵永不与我兄弟为敌,否则我们还要继续战斗到底,绝不言放弃!” 玉帝闻听,看了看老君,见老君冲他点头,便对牛魔王道:“好!我就给你们见天兵不死的承诺和待遇,但有个条件:你们不得再聚众招揽任何兵力,更不能与天庭为敌。否则天兵依旧要讨伐于你,绝不留情!” 牛魔王听玉帝话中之意是要他遣散亡魂战军,不觉疑虑,随即问道:“你可信守承诺?” 玉帝笑笑道:“只要你们不聚众生乱,这天地之大,还不够任尔等驰骋?我统领天下众生,还容不下你们几个不成?从此天下太平,你带来的那些魂灵也会得以安生。” 牛魔王回头看看众弟兄,那禺狨王叫道:“也好,也好!这已是破烂的天庭,我等也不稀罕,能天地任由驰骋,也不枉费这一番功夫!”此番话也道出了其余几人的心声。 只是那大鹏还是心有不甘,厉声道:“如果那玉帝地位重新稳固,回头反悔,意欲报复,我等又该如何?他作何保证?” 玉帝闻听此言,顿时面容极为严肃道:“报复?报复能令这场争斗死去者复生?还是报复能令你我安生?你们既往之过,我皆不予以任何追究!今后只要是不与天庭为敌,任由你们所为!”此时,那四大天王、五方战将、九耀星君、十二元辰、雷部诸神和二十八星宿已围聚在玉帝两边。 牛魔王听罢冲着玉帝道:“好!道祖和这些天兵天将也在。我就提个我个人的要求,那就是:如果我的任何一名在场的兄弟,若是因天庭之人受到任何的伤害,或是因偶遇雷霆闪电折损了性命,哪怕是他们看上去厌倦阳世自愿魂归地府,我也要将此归结到今日在场的每个人身上,而后果你们自当共同领受!除此之外,我也保证我们兄弟决不食言!” 听罢牛魔王此言,老君颔首,玉帝点头,又宣布道:“愿放下屠刀者,即刻安排转世超生。” 牛魔王转向数万亡魂战军,见他们正都看着自己等候指令,随即一挥手让那亡魂军放下武器。亡魂军听玉帝宣布即刻安排他们转世超生,见牛魔王发出指示,便纷纷丢下战刀,脱掉战甲。 牛魔王召唤几位兄弟各使神通,飞身离开了天宫,消失在了云天之外。 玉帝当即命北斗星君并四值功曹引魂灵归入地府,交由十殿阎王亲自安排转世投生。 天宫经历此番浩劫,一片狼藉,玉帝命太白金星领天师督导收拾残局,打扫破碎的金砖玉瓦、装饰器具,把那损坏的琉璃灯盏、仙花宝瓶分别收拾干净,重新摆放;又安排工匠重修断壁残垣、破门烂柱。同时又命四大天王清点剩余天兵天将人数,收集战场上留下的兵器,待日后重新编制,再招人马。 老君见那牛魔王等人离去,玉帝安排重整天宫,一切又逐步有序,俯身拾起了一片还挂有金丝的玉甲,端详仔细,若有所思,随后转身返回了自己的三十三重天兜率宫中。 天宫重整,玉帝再修朝纲,命佑圣真君及翊圣真君安排手下轮流值守通明殿,雷部挑选精兵强将随时待命以保护灵霄殿及玉帝的安全。又让巡查灵官彻查究竟亡魂从何处偷上天庭,巡查灵官寻得那尸水在天上的入口,报知玉帝得知,玉帝命人将尸水断绝,永除后患,从此地界再无通天途径。 第九十四章 把酒同庆贺 牛魔王、蛟魔王、大鹏、狮驼王、猕猴王、禺狨王一行驾云展翅远远离开了天庭,见那天兵并未跟随,方才在云中驻足。牛魔王道:“你我兄弟最终得了个天地自在之身,也算是一番辛劳没有白费,不知大家今后有何打算?” 狮驼王道:“这天地永生、任意所为之身,除了名号,几乎与那天尊毫无二致。” 大鹏道:“只是无有供养。” 牛魔王道:“有了这自由之身,天下之物可以任意取之,比那供养更加自在。”大鹏和其余几人闻听欣然点头。 蛟魔王道:“不如前往我位于北方的宫中同享自在极乐。” 其余诸人也无如此等好去处,皆是同意。几人正欲启程前往北极天柜山,蛟魔王停住云头对众人道:“你们先行一步,我还有事要办,稍后便到。” 狮驼王道:“那海中是已有玉帝派人接管,不必前去了。”蛟魔王闻听道:“那我便去接我的孩儿。”牛魔王点头。大鹏知道北极天柜山方向,在前面带路,众人与蛟魔王辞别,前往北方的宫中。 蛟魔王仍先是前往了自己原本的东海宫中,在宫门外果遇一自称东海龙王者,见蛟魔王前来,领众水族兵将出宫对其道:“玉帝与你们已约定不得再拥兵自重,故派我四兄弟掌管四海,还请自便。” 蛟魔王见状只得返回身,出了东海,奔渭水之源而去。来在那鸟鼠同穴之山,蛟魔王至当初九头鸟藏身之处,四下里寻觅,却丝毫不见其踪影。又在山水之间呼唤寻找,也无踪迹,心中焦灼。 大鹏带领众人来在北极天柜山,正是春暖花开之时,当初的玉宫依旧在山顶矗立,四周百花盛开,只是野草也高。大鹏睹物思人,心中泛起一阵酸楚,直奔宫殿而去,其余兄弟跟随。来在宫门前,用手推门,宫门虚掩,一推便开,向内看,见那大殿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大鹏示意大家一起入内,几人进到宫中,环视四周,见宫内宽阔,虽人去数载,但宫内各种桌椅器具依旧闪亮齐全。大鹏熟门熟路,安排众人歇息落座,招呼二位猴王同去取来各种盛物用的美玉器皿。二猴王又去宫外山中采摘一番,未久返回,盘中堆起鲜果,杯中盛满清泉。众兄弟同享齐乐。 猕猴王道:“若是有更多瓜果,我可用其酿制美酒,无尽醇香。”说完这句话忽然眼神凝滞。 一旁狮驼王见了道:“猕猴王似思念故人。”猕猴王低头不语。 大鹏道:“这有何难?南方之地,四季开花结果,待我前去取来。” 牛魔王笑道:“好!大鹏一去九万里,来回半日足矣。”大鹏正是兴起,即刻出宫展翅向南而去。 众兄弟与那狮驼王聊起其在天庭的经历,狮驼王把那天宫所见所闻讲述了一番,几人专注聆听,不觉已是入夜。大鹏将各种鲜果带回,见有大的椰子、长的芭蕉、粉的达良、黄的黄袍、紫的野莓,还有红的杨梅、醋栗等一齐堆在殿上,五色缤纷。猕猴王看了看笑道:“果然有可酿酒之物。”众人兴高采烈,先且各寻一座寝宫歇息,来日再看那猕猴王如何酿制美酒。 次日,几人睡至自然醒来,太阳已是高起,几人来在宫外舒活筋骨,抬眼望,那山川静谧,河水旖旎,一派安然祥和景象,空气清新,好不惬意。只是那蛟魔王至今未归,众人也并不担心忧虑。 猕猴王开始挑选那大鹏带回的鲜浆之果准备酿制美酒,众兄弟觉是新奇,但听他说那酒如何如何,不禁满怀期待。酿制完成尚需时日,刚好等待那蛟魔王回来共享。 及至三日,蛟魔王方才现身,却沉默不语,牛魔王见状问道:“那九头鸟儿可曾寻到?”蛟魔王摇了摇头。牛魔王忙问:“可需要我们去寻他?”蛟魔王顿了顿,又摇了摇头道:“生死有命,由他去吧。” “这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许是他等待过久,自去他处玩耍。”牛魔王宽慰道。 蛟魔王抬起头道:“大家莫为此子烦忧,只管自在享乐!” 禺狨王看了看他道:“猕猴王正在酿制美酒,不日将成,等你共享。” 蛟魔王闻听一展眉头高声笑道:“哦,那便是好,没想到猕猴王兄弟还有这般本领!” 几人在山上宫中安享欢乐宁静,至二十一天头上,猕猴王打开酿酒的器皿,一股芬芳之气满溢,周围的几人不禁连声赞叹。猕猴王给每个人倒上一杯,见那杯中之琼浆,莹莹如流彩琥珀,尝一口,舌绽醇香,入腹中,暖雾蒸腾。五人连连痛饮,周身渐觉血脉通畅,真比得:上九天飘摇,下四海翻腾,随山川奔流,驾彩云穿虹。却忽见那猕猴王端着酒杯呆呆地发愣,禺狨王道:“你怎么不喝?”猕猴王看着那醇香美酒,却不见故人之影,心中怅然若失,听他这一问,仿佛刚回过神来,笑道:“喝,来,大家一起喝!”随即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其余几人见状欢笑。几兄弟就着山中野味,饮奇香美酒,皆是酩酊大醉。 几人时而相聚把酒言欢,时而遨游四海,忘却时光。这一日六人皆在宫中畅饮美酒,忽听宫门外有问询之声:“可有人在?”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牛魔王放下手中杯盏道:“此山陡峭险峻,常人上不得山顶,是何人前来?” 禺狨王带着三分醉意道:“管他何人,我去看看,打发了他。”说罢摇摇晃晃起身出了宫门。 未久听门外一番吵嚷之声,又听一声惨号,继而无了响动,又见禺狨王摇晃着身形从门外走进,猕猴王好奇问道:“是何人在门外?” “死人。”禺狨王显出毫不在意的表情道:“来,再来一杯。” “死人?”猕猴王奇怪,其余几人也不解地看着禺狨王。“死人怎会在门外叫嚷?”猕猴王禁不住又问了一句。 “哦,被我打死了。”禺狨王倒上一杯酒,轻描淡写说道。 几人闻听后并不太在意,唯有牛魔王问了一句:“你没问他是何人?” “说是什么此地新来的山神,据说是天庭派到这里的,说要接管此山,我一听就把他送到地府去了。”禺狨王道。 牛魔王一听,放下手中酒杯,眉头一皱。蛟魔王和狮驼王不语,大鹏道:“管他是谁!”众人便也继续畅饮尽欢。 是夜,一轮圆月向大地泼洒皎洁的光芒,禺狨王坐在玉宫顶上对月临风,一边饮酒,一边仰望夜空。 牛魔王和狮驼王坐在一起叙谈,牛魔王问道:“今日之事,你怎样看待?” 狮驼王只说了四字:“非是吉兆。”牛魔王闻听不语。 次日一早,牛魔王将众兄弟召集一起,对他们道:“诸位,今后恐你我兄弟要多离少聚。” 禺狨王闻听高声问道:“为何?我们想去就去,想聚就聚,难道还有人敢干涉不成?” 牛魔王道:“我恐那天庭见我兄弟依旧聚集一处,从而生出忧虑。” 禺狨王一听恼了:“还怕他天庭不成?前有约定,他天庭又能奈何?” 此刻大鹏道:“你怕昨日打死了天庭派来的山神,会有祸事上门?”牛魔王点了点头。 蛟魔王道:“打死区区一个山神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就是。”猕猴王也应道。 牛魔王又摇了摇头,但也没有说更多。 禺狨王高声道:“你怕了,我们就更要留下和你一起,看究竟如何,若有人前来生事,好有个照应!” 牛魔王点头道:“也好,各位如果愿意,就在此多停留几日。” 几人本有打算各自去遨游畅快,此时纷纷点头。 牛魔王道:“你们且在山中,我去四处看看,很快便回。”说罢纵起云头,消失在远山之间。 禺狨王见牛魔王远去,笑道:“他也忒多虑,来,你我继续饮酒。”众人继续一起摆酒畅饮。 牛魔王一夜未归,次日晌午方才现身,他来在宫中见了几个兄弟,几人问他去往了何处。牛魔王眉头紧锁道:“我去诸山察看,见那诸山之中多数已安插了天庭的山神。” 狮驼王闻听道:“我在天庭上曾闻听那玉帝要派人招地界各处散落的神怪为天庭所用,从而让山山有神,河河有灵,看护大地各个角落,只之前诸事繁多,暂未来得及施行。” 猕猴王问道:“这又如何?” 狮驼王没有直接作答,只道:“且观察三日,若无异样,你我继续自在便罢。”众人闻听说好。 一日无事,次日依旧如常,牛魔王少言寡语,在宫中踱步,显得有些心绪不宁,他脑海里总是回响着狮驼王的那句话。蛟魔王始终不做声,猕猴王和禺狨王把酒言欢,毫不在意。 第九十五章 兄弟再离散 到第三日头上,那天空中忽然风云突变,阴霾满天。猕猴王侧耳聆听,从宫外的远处天空隐约传来虎啸龙吟、滚滚雷霆之声,急招呼其余几位:“有人前来!” 牛魔王、蛟魔王、大鹏、狮驼王闻听一齐聚拢,只那禺狨王喝得昏沉,在一旁斜靠而坐。 牛魔王忙问:“是何等人前来?” 猕猴王道:“听声音非是善类,其中有龙狮猛兽之音,其方向正是朝向此处。” 众人互相看了看,知一场风云将起,各自提高了警惕。 正在牛魔王等人揣测之际,闻听那禺狨王道:“来的都是我的知心者。” 众人闻听皆是诧异,猕猴王问:“哦?你还有一班故友前来探望?”其余几人也疑惑地看着禺狨王。 禺狨王见众人这般模样大笑道:“哈哈!你我征战这些年岁,哪里来的故友!” 见他如此时分还要胡言,几人纷纷欲上前杵他几拳解气。禺狨王忙正坐道:“慢来!我这许多日没有架打,双拳正痒,便有人送上门来,岂不是知我心者?” 众人闻听,又生气又好笑,但也被其所言提振,遂继续摆酒同饮,边饮边议,大鹏先是疑惑道:“难不成那天庭这么快就食言派人来战?” 禺狨王道:“我看那天庭的承诺不可信,还是力量才可靠。” 牛魔王道:“且莫先下结论,看看再说。” 未及半个时辰,那外面呼啸的风声突紧,几人一齐放下手中的酒杯,各寻兵器,各拉架势,奔出宫门。 未至门外,早已闻听狂风夹杂着的咆哮之声传来。来在宫殿外,几人不禁大吃一惊! 第九十六章 鹏王加虚名 方圆数百里的那揭罗曷国,城邦兴盛,市集繁华,两旁居家鳞次栉比,民风淳朴,周围地势险峻,与世相隔。在僻静之处,一座殿堂并无豪华装点,只是一个普通稍大的房屋院落,略加修造,门前有一匾额,上面写着:“佛道燃灯,亘古清明”。门里,有一个别样的洞天,一座敞开的殿堂,下面有几百人在听讲,上面高台上坐着一个老者,慈眉善目,正在为许多善信说法。 院内的两棵高逾十丈的大树上,分别停着一只孔雀和一只大鹏,那孔雀碧羽彩尾,坚喙如锥,大鹏金翅利爪,双睛如炬,皆身形巨大,周身生辉,甚是不凡,正是那凤凰之子。 受凤凰之命,大鹏和孔雀做了名为燃灯者的护法,大鹏虽不解其意,但一来是其母凤凰的要求,二来与几个兄弟失散,也无所事事,便是同意,从此和孔雀一起守在燃灯讲法之处。据说那燃灯于上古出生,后自己悟道修行成圣,出生时正值夜晚,他一出生,身边的一切便光明如灯照,于是父母就为他起名“燃灯”。燃灯出生后第二天一早,凤凰便落在他家门前的树上鸣叫,人们皆以为奇。燃灯长大后聪慧异于常人,心地宽厚善良,四处访学,不断修行,终于参透生死,除去世间欲望和烦恼,称为“佛”。又各处讲道,传播“佛”之道法。如今燃灯为弘扬这门道法在那揭罗曷国建立了一个讲堂,每日教化众生。 这一日,大鹏正停在树梢头,见有一人从门外而入,此人满身仙灵之气,只有上天大罗金仙能如此不凡。虽此人已是须发皆白,但凭借大鹏的犀利双睛,一眼就认出,他便是当年曾与之恶战,后来隐匿不知去向的菩提。“许多年过去了,他还活着,竟然来到这里。”大鹏甚是惊讶,但未动声色,他要看看菩提为何来在此处,又意欲如何? 只见那菩提在最后面站住,似准备听燃灯讲法。今天燃灯讲的是前生今世,善恶因果,除却欲望,不生争念,是为大彻大悟。正听处,只见一童子,自打门外手持一稀罕五茎莲花进到门中。大鹏见此童子,打扮朴素,气正貌端,与众不同。那童子来到燃灯面前,双手向上将那五茎莲花恭敬献给了燃灯,燃灯见状十分欣喜,对那童子道:“释迦牟尼,你来了。” 那童子似乎并未当即领悟燃灯圣者所言,只是看了看圣者,便行礼退下离去。再看那菩提,见了那个童子献上五茎莲花之后,便起身悄然离去。 时光荏苒,一晃三十余载,大鹏依旧静静地立在燃灯讲法处守护,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平静无争的生活。一日,忽见一人,走入了燃灯之处。燃灯正在讲法传道,依然是众生云集,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人进门,静静地站在众人身后聆听。 燃灯一番讲法已毕,众人散去,燃灯尚未离开,那人上前对燃灯深施一礼,燃灯一见他,面露喜悦,道:“释迦牟尼,你来了。” 那人对燃灯道:“我修行访法,欲救众生脱苦,希望能在此长期学法,还请收留。”燃灯道:“佛渡有缘之人,你今日能够到此,就是与佛法灵性相通。”那人致谢,随即行礼拜师。 大鹏十分好奇,寻机问燃灯那人什么来历。燃灯对他说此人本名释迦牟尼,曾在一株菩提树下悟道。大鹏心中隐隐地有种不详之感。 佛门的子弟日渐增多,愈发兴盛,每次讲法时,人数上千,听法的人越聚越多,甚至已经拥挤到了门外。忽一日,大鹏不见了释迦牟尼,问燃灯,原来那释迦牟尼辞别燃灯,四处寻找更广阔的讲法天地去了。 释迦牟尼再度返回后不久,在燃灯处听法之人变得是越来越少,逐渐每次讲法时人数变化明显。大鹏暗中拦住一名欲走的门徒询问究竟,那门徒告诉大鹏,原来是释迦牟尼鼓动众门徒前往灵鹫山修行。大鹏闻听诧异,那里正是自己的巢窝所在。此处越来越冷清,大鹏看在眼里,心里早已生出不满,为那燃灯佛师不平,便趁人不注意,悄悄振翅飞回灵鹫山。 来在灵鹫山山顶空中,大鹏向下望,不禁气冲脑顶,原来,自己筑在灵鹫山顶的巢窝,早已被推至山底,散乱在山脚下,不堪入目,大鹏带着冲天怒火振翅急速而回。 回到燃灯处所,大鹏马上去找孔雀,对孔雀道:“此处如今日渐门庭冷清,都是那释迦牟尼所为,他占了我那灵鹫峰,把我的巢窝推倒,在山顶建了一个寺院,将这里的人全部招引过去,而至使此处冷落,完全没把你我放在眼里,这口气,一定要出!” 孔雀生性最恶,听大鹏这样一说,顿时大怒道:“那释迦牟尼占你窝巢,实在是过分,而且还将众人从这里带走,长此以往,这里恐怕要变成荒舍,你我作为佛之护法,岂能容忍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大鹏连声道:“说得是!你我现在就去那灵鹫山,联手把释迦牟尼赶走!” 孔雀道:“一起斗败释迦牟尼,他那寺院就没有存在的理由,到时候我们是占了那寺还是继续在此地修行自随我便。” 大鹏听了,自是高兴,于是和孔雀即刻前往灵鹫山去寻释迦牟尼。 孔雀和大鹏振翅高飞,顷刻间,便抵达灵鹫山,二人在山峰顶上飞舞盘旋观望,此时正值寒冬,灵鹫峰白雪覆盖,风起飞雪如烟,那释迦牟尼正在灵鹫峰雪山之顶修炼,已修成了丈六金身。 孔雀见到释迦牟尼,挥舞双翅在空中厉声道:“释迦牟尼,你为何欺师!”大鹏也高声叫到:“释迦牟尼,你竟敢夺我巢窝!”声音尖利刺耳,穿透冷风,令人不寒而栗。 释迦牟尼见孔雀和大鹏责问,并未惊慌,冷静望空回道:“我如何欺师?又如何夺你巢窝!” 孔雀道:“你私自将佛师门徒引导至此,让佛师门前冷落,不是欺师是什么?还推倒大鹏安身的巢窝,你可知你的孽障吗?” 释迦牟尼在灵鹫峰顶被大鹏和孔雀责问,在风雪中高声道:“我在此修建寺庙,原是为接佛师至此,弘扬佛法,无奈佛师暂且不愿离开,我才与众人讲解此地的好处,先引众人至此。而那巢窝,我本不知是何归属,来时见其空空,便移至山底,也不知是大鹏所造。” 孔雀道:“释迦牟尼,你诸多借口,想是欲将取代佛师之位,自立门户,佛门乃是佛师苦心开辟,岂能容你一个外来之人随意取代尊位。”于是再不听那释迦牟尼分辩,自空中直冲下来,张开利嘴,向其扑去。释迦牟尼见孔雀杀气十足,欲取其性命,只得迎战。大鹏也挥舞翅膀,伸出利爪前来助战。 只见:一个未来佛门大神尊,两个现世佛师神护法;一个大彻悟者缘菩提,一个万里飞腾金大鹏;一个要创立天地当尊位,一个欲维护法义护尊卑。三仙神混战一处,你追我赶,上下翻飞,孔雀和大鹏挥舞翅膀,探出尖嘴利爪,对着释迦牟尼发起轮番攻击,搅动那狂风凛冽,卷起漫天白雪飞舞,遮天蔽日。释迦牟尼左突右挡,与二护法你来我往,一时难分高下。 那孔雀得传凤凰仙体,法力高强,凶悍异常,释迦牟尼显然尚没有修炼得能抵挡孔雀和大鹏联手攻击,孔雀见用打斗之术难以速速取胜,便运动法力,张开嘴猛吸一口,整个灵鹫山天地之气便尽数吸入孔雀腹中,释迦牟尼也被吸入到孔雀腹内。 释迦牟尼被吞,孔雀、大鹏正在得意,却未料被吸入孔雀腹内的释迦牟尼,有钻腹求生之法,入孔雀之腹后运动法力,从孔雀背部破开一个口子,穿了出来。 孔雀身体被剖开巨隙,剧痛难忍,受了重伤,倒地不起,不能再战。释迦牟尼催动法力,正准备将孔雀就此打杀,就在此危急时刻,燃灯领众佛与得力门徒急匆匆赶到。 风风火火赶到灵鹫山的燃灯,远远望见孔雀、大鹏与释迦牟尼殊死厮杀,释迦牟尼被孔雀吸入腹中又破体而出,正欲打杀孔雀,燃灯急忙赶上前拦住释迦牟尼,对释迦牟尼道:“善哉,善哉,切莫杀生!” 释迦牟尼见佛师出手阻拦,急忙撤回手,立在当地,对燃灯行礼。大鹏见燃灯佛师率众前来,也停下打斗,落在佛师身旁,怒目而视。 燃灯问道:“释迦牟尼,你因为何事而欲伤其性命?” 释迦牟尼道:“佛师前来,正好了却此劫,是那孔雀先将我吞入腹内,欲取我性命,置我于死地,我正欲杀之,实乃迫不得已!” 燃灯佛师见此情形,对释迦牟尼道:“你可知今世之缘,甚于前世来生,善是善缘,孽是孽缘。你今即从孔雀之身而出,既如同是由孔雀所生,今若你杀孔雀,如杀你母,是万万不可!” 释迦牟尼听佛师这样言说,一时间竟无可反驳,再加上众佛在一旁附和。释迦牟尼无奈,只得收手合十。而佛师的佛母一说即出,不能违背,释迦牟尼虽心中极为不愿,但还是将那孔雀饶过。 大鹏见释迦牟尼收手,孔雀重伤,便也不再准备继续争斗下去。燃灯佛师见此番恩怨已了,忙请一旁药师佛帮孔雀医治背部伤口。 灵鹫山上,燃灯佛师见一场殊死争斗已平,与众佛和佛徒道:“今日之争,也是因我而起,现如今,我的佛法已经尽数传给了释迦牟尼,其精于佛义又有无上法力,从今往后,你等皆应好生追随他,将我佛法发扬光大。”众徒跟随燃灯多年,今听佛师如此一说,大多不舍,但谨尊燃灯佛师之命。 燃灯又解下袈裟披于释迦牟尼身上,作为传承的信物,让原本跟随他的一干弟子,见袈裟即如同见佛本尊。释迦牟尼恭敬地领受,就此称“释迦牟尼如来”,众人齐向释迦牟尼行礼。 释迦牟尼立“佛”为教,创立佛教,释迦牟尼如来被尊为佛祖。传承了佛尊之位,如来在雷音寺专门打造宝阁,将佛师好生安顿。燃灯被今世佛祖如来尊封“前世古佛”。如来又封孔雀为“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封大鹏为护法,也重新安顿。灵鹫山也更名“灵山”。 那大鹏被占了巢窝,原本属于自己的灵鹫山变成了如来的灵山,心中还存有不平,得了个护法虚名,却没有供奉,而大鹏又吃食甚猛,本来经常要有龙来食用,归了如来佛门,因有戒律,又不得明里吃荤腥,心里怨气滋生,故总是想寻机远离灵山,自立而去。 这一日,大鹏在灵山闲游,见一群工匠、力士正在修缮雷音寺,便上前询问,原来玉帝要正式册封如来,有先遣使节提前告知灵山早作准备,天庭发下封赏,重新修建雷音法寺,待册封大典正式启用。如来吩咐众人依大礼盛典准备,要迎接玉帝使者。 未久,那雷音寺重新打造一新,只见:上有金瓦叠顶,下有明砖铺地。一座高楼,几层高阁,冲天百尺,耸云凌空;低头观日,伸手摘星;窗棂豁阔,屏风宽厚;四周仙花连片,青松临雨,仙芝向阳,彩鸾白鹤整日盘绕。大雄圣殿宏伟庄严,殿上绽金光,殿外放瑞彩,通体绕红霞,远观如同珍宝阁楼。真是:尘缘尽隔去,万劫无动移。诸神佛安居之地皆是焕然一新,宽阔敞亮,唯有大鹏所居之处依旧逼仄,大鹏是无比的气恼。 灵山一干徒众,为即将到来的册封大典一齐紧锣密鼓收拾准备。黎山老母,地仙之祖,海岳神仙,地上、海外诸仙,纷纷应邀前来祝贺。 不多久,册封大典已至,灵山上下悬灯结彩,净水洒遍,一尘不染,僧众位列两旁从雷音寺一直到灵山脚下,如来带领众菩萨、圣僧、罗汉出雷音寺迎接天庭使者。见使者是两位,除了太白金星之外另有一道门打扮的上仙在旁。 大鹏未受邀请参与盛典,远远立在山头,眼见太白金星和那上仙驾祥云金光到了雷音寺前,被如来率众迎进寺内大殿。 在那册封盛典之后,大鹏见如来身后多了一人,时时跟随,向罗汉打听此人来历,方知是那如来新收的一名弟子,排行第二,名号金蝉子。未久,灵山脚下必经之路又多了一座道观,那随金星前来的上仙常驻其中,名为金顶大仙。 过了些时日,有天庭仙使来请如来,乃是王母的生辰将至。如来随后带诸多神佛菩萨前往天庭赴瑶池盛会,依然没有孔雀和大鹏,大鹏内心愤怒。诸罗汉回来后,言说蟠桃盛会胜景,蟠桃如何味美,如何能够长生,大鹏得知,羡慕又恼恨。 第九十七章 石猴重出世 位于大地东胜神洲的大海之中,一座仙山耸立,云雾缭绕,绿树荫蔽,胜似蓬莱。此座山是十洲、三岛祖脉根源,自天地分开清浊而立于此地,真个是:势镇汪洋,威宁瑶海。潮涌银山鱼入穴,波翻雪浪蜃离渊。木火方隅高积上,东海之处耸崇巅。山上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彩凤双鸣;削壁前麒麟独卧。峰头时听锦鸡鸣,石窟每观龙出入。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正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山顶上一块高三丈六尺五寸,围圆二丈四尺,上有九窍八孔的神石在山顶静静矗立了不知多少年数,四面无树木遮阴,左右有芝兰相衬,历经风雨,那石上已是斑痕累累。 黑暗,无尽的黑暗......自打当年人仙魔大战被道德天尊封入石中,石猴王被紧紧包裹在黑暗之中,听不见任何声音,没有一丝光明,所有的记忆渐渐消褪......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沉睡的石猴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中醒来,只觉一阵霹雳般雷动,包裹着自己的大石摇晃起来,紧接着,天崩地裂一声,石猴蜷缩着破石而出,迎风伸展开来,落在地上。得了自由之身,石猴倒地拜了天地四方,两道金光从二目射向天穹,又回望一眼,见一个身影立在半空中,石猴愣了一下,便扭头向丛林里奔去。 那半空中的身影见神石已破,石猴出世,将身回转,驾云向西而去。 第九十八章 猴王拜祖师 猴王听见歌声,急忙跳入树林里面,仔细再看,是一个樵子,在那里举斧砍柴。但看他打扮非常:头上戴箬笠,乃是新笋初脱之箨。身上穿布衣,乃是木绵捻就之纱。腰间系环绦,乃是老蚕口吐之丝。足下踏草履,乃是枯莎搓就之爽。手执衠钢斧,担挽火麻绳。扳松劈枯树,争似此樵能! 猴王近前叫道:“老神仙!弟子起手。” 那樵汉见了他模样却不惊慌,只是丢了斧,转身答礼道:“不敢当!不敢当!我拙汉衣食不全,怎敢当‘神仙’二字?” 猴王道:“你不是神仙,如何说出神仙的话来?” 樵夫道:“我说什么神仙话?” 猴王道:“我才来至林边,只听的你说:‘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黄庭乃是道德真言,非神仙是什么?” 樵夫笑道:“实不瞒你说,这个词名做满庭芳,是一个神仙教我的。那神仙与我茅舍相邻。他见我家事劳苦,日常烦恼,叫我遇烦恼时,即把这词儿念念。一则散心,二则解困。我才有些不足处思虑,故此念念。不想被你听了。” 猴王道:“你家既与神仙相邻,何不从他修行?学得个不老之方?却不是好?” 樵夫道:“我一生命苦,自幼蒙父母养育至八九岁,才知人事,不幸父丧,母亲居孀。再无兄弟姊妹,只我一人,没奈何,早晚侍奉。如今母老,一发不敢抛离。却又田园荒芜,衣食不足,只得斫两束柴薪,挑向市尘之间,货几文钱,籴几升米,自炊自造,安排些茶饭,供养老母,所以不能修行。” 猴王道:“据你说起来,是一个行孝的君子,以后必有好处。但望你指与我那神仙住处,却好去拜访。” 樵夫道:“不远,不远。此山叫做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那洞中有一个神仙,名菩提祖师。那祖师出去的徒弟,也不计其数,见今还有三四十人从他修行。你顺那条小路,向南行七八里远近,即是他家了。” 猴王用手扯住樵夫道:“老兄,你便同我去去。若还得了好处,决不忘你指引之恩。” 樵夫道:“你这汉子,甚不通变。我方才这般与你说了,你还不知晓?假若我与你去了,却要误了我的生意?老母何人奉养?我要砍柴,你自己去,自己去。”   猴王听说,只得告辞。出深林,找上路径,过了一个山坡,约有七八里远,果然望见一座洞府。挺身观看,但见: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时闻仙鹤唳,声振九皋霄汉远;每见凤凰翔,翎毛五色彩云光。玄猿白鹿随隐见,金狮玉象任行藏。细观灵福地,真个赛天堂! 又见那洞门紧闭,静悄悄杳无人迹。忽回头,见崖头立一石牌,约有三丈多高、八尺余阔,上有一行十个大字:“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美猴王十分欢喜道:“此间人果是朴实,果然有此山此洞。”看罢多时,不敢敲门。且去跳上松枝梢头,摘松子吃了玩耍。 正玩耍间,只听得呀的一声,洞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仙童,真个是丰姿英伟,像貌清奇,比寻常俗子不同。但见他:髽髻双丝绾,宽袍两袖风。貌和身自别,心与相俱空。物外长年客,山中永寿童。一尘全不染,甲子任翻腾。 那童子出得门来,高叫道:“什么人在此搔扰?” 猴王扑的跳下树来,上前躬身道:“仙童,我是个访道学仙弟子,不敢在此搔扰。” 仙童笑道:“你是个访道的么?” 猴王道:“是。” 童子道:“我家师父正才下榻,登坛讲道。还未说出原由,就叫我出来开门。说:‘外面有个修行的来了,可去接待接待。’想必就是你了?” 猴王笑道:“是我,是我。” 童子道:“你跟我进来。” 猴王整衣端肃,随童子径入洞天深处观看,见: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说不尽那静室幽居,直至瑶台之下。见那菩提祖师端坐在台上,两边有三十个小仙侍立台下。果然是:大觉金仙没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不生不灭三三行,全气全神万万慈。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 美猴王一见,倒身下拜,磕头不计其数,口中只道:“师父!师父!我弟子志心朝礼!志心朝礼!” 祖师道:“你是哪方人氏?说个乡贯姓名再拜。” 猴王道:“弟子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人氏。” 祖师喝令:“赶出去!他本是个撒诈捣虚之徒,哪里修什么道果!” 猴王慌忙磕头不住道:“弟子是老实之言,决无虚诈。” 祖师道:“你既老实,怎么说东胜神洲?那去处到我这里,隔两重大海,一座南赡部洲,如何就得到此?” 猴王叩头道:“弟子飘洋过海,登界游方,有十数个年头,方才访到此处。” 祖师道:“既是逐渐行来的也罢。你姓什么?” 猴王又道:“我无性。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个礼儿就罢了。一生无性。” 祖师道:“不是这个性。你父母原来姓什么?” 猴王道:“我也无父母。” 祖师道:“既无父母,想是树上生的?” 猴王道:“我虽不是树生,却是石里长的。我只记得花果山上有一块仙石,其年石破,我便生出。” 祖师闻听道:“这样说,却是天地生成的。你起来走走我看。” 猴王纵身跳起,拐呀拐的走了两遍。 祖师笑道:“你身躯虽是鄙陋,却像个食松果的猢狲。我与你就身上取个姓氏,意思教你姓‘猢’。猢字去了个兽傍,乃是古月。古者,老也;月者,阴也。老阴不能化育,教你姓‘狲’倒好。狲字去了兽傍,乃是个子系。子者,儿男也;系者,婴细也。正合婴儿之本论。叫你姓‘孙’吧。” 猴王听说,满心欢喜,朝上叩头道:“好!好!好!今日知姓了。万望师父慈悲!既然有姓,再乞赐个名字,却好呼唤。” 祖师道:“我门中有十二个字,分派起名到你乃第十辈之小徒。” 猴王道:“哪十二个字?” 祖师道:“乃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十二字。排到你,正当‘悟’字。与你起个法名叫做‘孙悟空’好么?” 猴王笑道:“好!好!好!自今就叫做孙悟空了!” 正是: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 话说美猴王得了姓名,高兴欢快,对菩提作礼启谢。那祖师即命大众引悟空出二门外,教他洒扫应对,进退周旋的礼节。众仙奉命而出。 悟空到门外,又拜了大众师兄,就于廊庑之间,安排寝处。次日一早,与众师兄学言语礼貌、讲经论道,习字焚香,每日如此。闲时即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挑水运浆。凡所用的物件,无一不备。在洞中不觉六七年。 一日,祖师登坛高坐,唤集诸仙,开讲大道。真个是: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慢摇麈尾喷珠玉,响振雷霆动九天。说一会道,讲一会禅,三家配合本如然。开明一字皈诚理,指引无生了性玄。 孙悟空在旁闻听,喜的他抓耳挠腮,眉花眼笑。忍不住手舞足蹈。忽被祖师看见,叫孙悟空道:“你在班中,怎么颠狂跃舞,不听我讲?” 悟空道:“弟子诚心听讲,听到老师父妙音处,喜不自胜,故不觉作此踊跃状。望师父恕罪!” 祖师道:“你既识妙音,我且问你,你到洞中多少时候了?” 悟空道:“弟子本来懵懂,不知多少时节。只记得灶下无火,常去山后打柴,见一山好桃树,我在那里吃了七次饱桃了。” 祖师道:“那山唤名烂桃山。你既吃七次,想是七年了。你今要从我学些什么道?” 悟空道:“但凭尊祖教诲,只是有些道气儿,弟子便就学了。” 祖师道:“‘道’字门中有三百六十傍门,傍门皆有正果。不知你学哪一门?” 悟空道:“凭尊师意思。弟子倾心听从。” 祖师道:“我教你个‘术’字门中之道,如何?” 悟空道:“术门之道怎么说?” 祖师道:“术字门中,乃是些请仙扶鸾,问卜揲蓍,能知趋吉避凶之理。” 悟空道:“这般能长生么?” 祖师道:“不能!不能!” 悟空道:“不学!不学!” 祖师又道:“教你‘流’字门中之道,如何?” 悟空又问:“流字门中,是什么义理?” 祖师道:“流字门中,乃是儒家、释家、道家、阴阳家、墨家、医家,或看经,或念佛,并朝真降圣之类。” 悟空道:“这般能长生么?” 祖师道:“若要长生,也似‘壁里安柱’。” 悟空道:“师父,我是个老实人,不晓得打市语。怎么是‘壁里安柱’?” 祖师道:“人家盖房,欲图坚固,将墙壁之间,立一顶柱,有日大厦将颓,他必朽矣。” 悟空道:“据此说,也不长久。不学!不学!” 祖师道:“教你‘静’字门中之道,如何?” 悟空道:“静字门中,是什么正果?” 祖师道:“此是休粮守谷,清静无为,参禅打坐,戒语持斋,或睡功,或立功,并入定坐关之类。” 悟空道:“这般也能长生么?” 祖师道:“也似‘窑头土坯’。” 悟空笑道:“师父果有些不爽利。一行说我不会打市语。怎么说‘窑头土坯’?” 祖师道:“就如那窑头上,造成砖瓦之坯,虽已成形,尚未经水火煅炼,一朝大雨滂沱,他必滥矣。” 悟空道:“也不长远。不学!不学!” 祖师道:“教你‘动’字门中之道,如何?” 悟空道:“动门之道,却又怎样?” 祖师道:“此是有为有作,采阴补阳,攀弓踩弩,摩脐过气,用方炮制,烧茅打鼎,进红铅,炼秋石,并服妇乳之类。” 悟空道:“似这般也得长生么?” 祖师道:“此欲长生,亦如‘水中捞月’。” 悟空道:“师父又来了!怎么叫做‘水中捞月’?” 祖师道:“月在长空,水中有影,虽然看见,只是无捞摸处,到底只成空耳。” 悟空道:“也不学!不学!” 祖师闻听,咄的一声,跳下高台,手持戒尺,指着悟空道:“你这猢狲,这般不学,那般不学,却待怎么?”走上前,将悟空头上打了三下,倒背着手,走入里面,将中门关了,撇下大众而去。 第九十九章 得道别菩提 菩提祖师进入门里,吓得那一班听讲的,人人惊惧,皆埋怨悟空道:“你这泼猴,十分无礼!师父传你道法,为何不学,却与师父顶嘴?这番冲撞了他,不知几时才出来啊!”此时都抱怨他,又嫌恶他。 悟空却一点儿也不恼,只是满脸陪笑不与众人争竞,忍耐无言。 当日悟空与众人等,在三星仙洞前,盼望天色,及黄昏时,与众人同就寝,假合眼,定息存神。山中又没打更传箭,不知时分,只自己将鼻孔中出入之气调定。约到子时前后,轻轻的起来,穿了衣服,偷开前门,躲离大众,走出外,抬头观看。正是那:月明清露冷,八极迥无尘。深树幽禽宿,源头水溜汾。飞萤光散影,过雁字排云。正直三更候,应该访道真。他从旧路径至后门外,只见那门半开半掩。悟空喜道:“老师父果然注意与我传道,故此开着门。”即迈近前,侧身进得门里,走到祖师寝榻下。见祖师蜷局身躯,朝里睡着了。悟空不敢惊动,即跪在榻前。 那祖师不多时觉来,舒开两足,口中自吟道:“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悟空应声叫道:“师父,弟子在此跪候多时。” 祖师闻声音是悟空,即起披衣,盘坐喝道:“这猢狲!你不在前边去睡,却来我这后边作什么?” 悟空道:“师父昨日坛前对众相允弟子三更时候,从后门里传我道理,故此大胆径拜老爷榻下。” 祖师听说,十分欢喜道:“你果然是个天地生成的,竟能打破我盘中之暗谜。” 悟空道:“此间更无六耳,只弟子一人,望师父大舍慈悲,传与我长生之道,永不忘恩!” 祖师道:“你今有缘,我亦喜说。既识得盘中暗谜,你近前来,仔细听,当传与你长生之妙道。” 悟空叩头谢了,洗耳用心,跪于榻下。祖师道:“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生命无他说。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此时祖师说破根源,悟空心灵福至,切切记了口诀,对祖师拜谢深恩,即出后门观看。但见东方天色微舒白,西路金光大显明。依旧路,转到前门,轻轻的推开进去,坐在原寝之处,故将床铺摇响道:“天亮了!天亮了!起来了!”那大众还正酣睡,不知悟空已得了好事。当日起来打混,暗暗维持,子前午后,自己调息。 如此过了三年,一日,祖师登宝座,与众说法。谈的是公案比语,论的是外像皮囊。忽然问道:“悟空何在?”悟空近前跪下:“弟子有。” 祖师道:“你这一向修些什么道来?” 悟空道:“弟子近来法性颇通,根源亦渐坚固。” 祖师道:“你既通法性,会得根源,已注神体,却只是防备着‘三灾利害’。” 悟空听说,沉吟良久道:“师父之言差矣。我常闻道高德隆,与天同寿,水火既济,百病不生,却怎么有个三灾利害?” 祖师道:“此乃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之后,鬼神难容。虽驻颜益寿,但到了五百年后,天降雷灾打你,须要见性明心,预先躲避。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再五百年后,天降火灾烧你。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唤做‘阴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再五百年,又降风灾吹你。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薰金朔风,亦不是花柳松竹风,唤做‘赑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所以都要躲过。” 悟空闻听,毛骨悚然,叩头礼拜道:“万望老爷垂悯,传我躲避三灾之法,到底不敢忘恩。” 祖师道:“此亦不难,只是你比他人不同,故传不得。” 悟空道:“我也头圆顶天,足方履地,一般有九窍四肢,五脏六腑,何以比人不同?” 祖师道:“你虽然像人,却比人少腮。”原来那猴子孤拐面,凹脸尖嘴。 悟空伸手一摸,笑道:“师父没成算!我虽少腮,却比人多这个素袋,亦可准折过。” 祖师说:“也罢,你要学哪一般?有一般天罡数,三十六般变化,有一般地煞数,七十二般变化。” 悟空道:“弟子愿多里捞摸,学一个地煞变化吧。” 祖师道:“既如此,上前来,传与你口诀。”遂附耳低言,不知说了些什么妙法。这猴王也是一窍通时百窍通,当时习了口诀,自修自炼,将七十二般变化,都学成了。 忽一日,祖师与众门人在三星洞前戏玩晚景。祖师道:“悟空,事成了未曾?” 悟空道:“多蒙师父海恩,弟子功果完备,已能霞举飞升了。” 祖师道:“你试飞举我看。” 悟空弄本事,将身一耸,打了个连扯跟头,跳离地有五六丈,踏云霞去有一顿饭功夫,返复不上三里远近,落在面前,叉手道:“师父,这就是飞举腾云了。” 祖师笑道:“这个算不得腾云,只算得爬云而已。自古道:‘神仙朝游北海暮苍梧。’你这半日,去不上三里,即爬云也还算不得!” 悟空道:“怎么为‘朝游北海暮苍梧’?” 祖师道:“凡腾云者,早辰起自北海,游过东海、西海、南海、复转苍梧,苍梧却是北海零陵之语话。将四海之外,一日都游遍,方算得腾云。” 悟空道:“这个却难!却难!” 祖师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悟空闻得此言,叩头礼拜,启道:“师父,‘为人须为彻’,索性舍个大慈悲,将此腾云之法,一发传与我吧,决不敢忘恩。” 祖师道:“凡诸仙腾云,皆跌足而起,你却不是这般。我才见你去,连扯方才跳上。我今只就你这个势,传你个‘筋斗云’吧。” 悟空又礼拜恳求,祖师却又传个口诀道:“这朵云,捻着诀,念动真言,攒紧了拳,对身一抖,跳将起来,一筋斗就有十万八千里路!”大众听说,一个个嘻嘻笑道:“悟空造化!若会这个法儿,与人家当铺兵,送文书,递报单,不管哪里都能够寻了饭吃!”师徒们天昏各归洞府。 悟空即运神炼法,会了筋斗云。得祖师密传七十二般变化,三昧真火之术,以及一去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石猴天性灵明,心无他念,勤学苦练,逐日渐无拘无束,自在逍遥,亦是长生之美。 一日,悟空问祖师:“师父能知前后之事,可知我将来命运如何?” 祖师见悟空问便道:“命运非是空中之风,无法掌握,命运乃是树上之果,只要你肯努力,就能够自己摘取。” 悟空闻听点头,接着又问:“我修炼的法力在这天地之间可算得高吗?” 菩提对其道:“世间有三界,皆以天庭为尊,上仙为荣,若论及本领,多不如你。但世上多有能者,你将来要结交天下英豪,取长补短,亦能长进。而凭你所学足以傲视群雄,将来该当自辟天地,扬名天下。” 悟空闻听欣喜,又问:“那师父您为何不是天庭上仙?” 菩提看了一眼悟空道:“除非位极尊位,否则不过都是些为人驱使的役从罢了。” 悟空闻听指教,谨记在心,欢喜拜谢。 一日,春归夏至,大众都在松树下会讲多时。大众问道:“悟空,你是哪世修来的缘法?前日师父附耳低言,传你的躲三灾变化之法,可都会了么?” 悟空笑道:“不瞒诸位兄长说,一则是师父传授,二来也是我昼夜殷勤,那几般都会了。” 大众道:“趁此良时,你试演演让我们看看。” 悟空闻说,抖搜精神,卖弄手段道:“众师兄请出个题目。要我变化什么?” 大众道:“就变棵松树吧。”悟空遂捻着诀,念动咒语,摇身一变,就变做一棵松树。真个是:郁郁含烟贯四时,凌云直上秀贞姿。全无一点妖猴像,尽是经霜耐雪枝。大众见了,鼓掌呀呀大笑。都道:“好猴儿!好猴儿!”不觉的嚷闹,惊动了祖师。祖师急拽杖出门来问道:“是何人在此喧哗?” 大众闻呼,慌忙检束,整衣向前。悟空也现了本相,杂在人丛中道:“启上尊师,我等在此会讲,更无外姓喧哗。” 祖师怒喝道:“你们大呼小叫,全不像个修行的体段!修行的人,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如何在此嚷笑?” 大众道:“不敢瞒师父,适才孙悟空演变化。叫他变棵松树,果然是棵松树,弟子们俱称扬喝采,故高声惊冒尊师,望乞恕罪。” 祖师道:“你等起去。”叫:“悟空,过来!我问你弄什么精神,变什么松树?这个功夫,可好在人前卖弄?假如你见别人有,不要求他?别人见你有,必然求你。你若畏祸,却要传他;若不传他,必然加害,你性命又不可保。” 悟空叩道:“只望师父恕罪!” 祖师道:“我也不罪你,但只是你去吧。” 悟空闻此言,满眼落泪道:“师父叫我往那里去?” 祖师道:“你从哪里来,便往哪里去。” 悟空顿然醒悟道:“我自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来的。” 祖师道:“你快回去,全你性命,你快回去,保你性命,断不可留在此间!” 悟空领罪,“上告尊师,我也离家有二十年,虽是回顾旧日儿孙,但念师父厚恩未报,不敢去。” 祖师道:“哪有什么恩义?你只是不惹祸不牵带我就罢了!” 悟空没承想这是师徒二人别离之日,自是不舍,却没奈何,只得拜辞,与众师兄弟依依相别。 祖师道:“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晓,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叫你万劫不得翻身!” 悟空道:“决不敢提起师父一字,只说是我自家会的便罢。” 悟空见师父把话说得如此决绝虽是不解其意,但没奈何只得谨尊祖师之命,对祖师行了谢恩大礼,出得门去,三步一回头,依依难舍,终是远离,直至那灵台方寸山已隐约不见,方才纵起筋斗云,直奔花果山而去。 第一百章 雄震花果山 孙悟空驾筋斗云离了方寸山祖师之地,不消一个时辰,早看见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自知快乐:去时凡骨凡胎重,得道身轻体亦轻。当时过海波难进,今日来回甚易行。 悟空按下云头,直至花果山。找路而走,忽听得鹤唳猿啼,鹤唳声冲霄汉,猿啼悲切伤情。即开口叫道:“孩儿们,我来了!” 那崖下石坎边,花草中,树木里,大小之猴,跳出千千万万,把美猴王围在当中,叩头叫道:“大王,你好宽心!怎么一去许久?把我们都闪在这里,望你如饥似渴!近来被一妖魔在此欺虐,要强占我们水帘洞府,是我们舍死忘生,与他争斗。这些时,被那厮抢了我们家伙,捉了许多子侄,叫我们昼夜无眠,看守家业。幸亏大王来了!大王若再过个年载不来,我们连山洞也都归他人了!” 悟空闻听大怒道:“是什么妖魔,胆敢放肆!你细细说来,待我寻他报仇。” 众猴叩头:“告上大王,那厮自称混世魔王,居住在正北下。” 悟空道:“此间到他那里,有多少路程?” 众猴道:“他来时云,去时雾,或风或雨,或雷或电,我们不知有多少路。” 悟空道:“既是如此,你们莫怕,且自玩耍,等我寻他就来!” 好猴王,穿着一领红衣,勒一条黄绦,足下踏一对乌靴,将身一纵跳起,一路筋斗,直至北下观看,见一座高山,真是十分险峻:笔峰挺立透空霄,曲涧深沉通地户。两崖花木争奇,几处松篁斗翠。幽禽睍睆声,丹凤朝阳立。石磷磷,波净净。诚为三界坎源山,滋养五行水脏洞! 美猴王正观看景致,只听有人言语。便径自下山寻觅,原来那陡崖之前,便是那水脏洞。洞门外有几个小妖正跳舞,见了悟空就走。悟空道:“休走!传我话。我是正南方花果山水帘洞洞主。你家什么混世鸟魔,屡次欺我儿孙,我特地寻来,要与他见个上下!” 那小妖听说,急忙跑入洞里报,未久见那魔王出得洞,高声叫道:“哪个是水帘洞洞主?” 悟空急睁眼观看,只见那魔王:头戴乌金盔,映日光明;身挂皂罗袍,迎风飘荡。下穿着黑铁甲,紧勒皮绦;足踏着花褶靴,雄如上将。腰广十围,身高三丈,手执一口刀,锋刃多明亮。混世凶魔样。 猴王喝道:“你这魔头这般眼大,看不见老孙!” 魔王见了,笑道:“你身不满四尺,年不过三旬,手内又无兵器,怎么大胆猖狂,要寻我见什么上下?” 悟空骂道:“你这魔头,原来没眼!你量我小,要大却也不难。你量我无兵器,我两只手勾着天边月!你不要怕,吃老孙一拳!”便纵跳上去,劈脸就打。那魔王伸手架住道:“你这般矬矮,我这般高长,你要使拳,我要使刀,使刀就杀了你,也让人笑,待我放下刀,与你使路拳看看。” 悟空道:“说得是。好汉子!走来!”那魔王丢开架子便打,这悟空钻进去相撞相迎。他两个拳捶脚踢,一冲一撞。原来长拳空大,短簇坚牢。那魔王被悟空掏短肋,撞了裆,几下筋节,把他打重了。他闪过,拿起那板大的钢刀,望悟空劈头就砍。悟空急撤身,他砍了一个空。悟空见他凶猛,即使身外身法,拔一把毫毛,丢在口中嚼碎,望空中喷去,叫一声“变!”,即变做三二百个小猴,周围攒簇。原来这猴王自从了道之后,身上有八万四千毛羽,仙体出神变化,根根能变,应物随心。那些小猴,眼乖会跳,刀来砍不着,枪去不能伤。你看他前踊后跃,钻上去,把魔王围绕,抱的抱,扯的扯,钻裆的钻裆,扳脚的扳脚,踢打挦毛,抠眼睛,捻鼻子,直打做一团。这悟空才上去夺得他的刀,分开小猴,照顶门一下,砍为两段。又领众杀进洞中,将那大小妖精,尽皆剿灭。又把毫毛一抖,收上身来。见那收不上身的,却是那魔王在水帘洞中擒去的小猴,悟空道:“你们何为到此?” 约有三五十个,都含泪道:“我们因大王修仙去后,这两年被他把我们都摄将来,那不是我们洞中的家伙?石盆、石碗都被这厮拿来了。” 悟空道:“既是我们的家伙,你们都搬出去。”随即将洞里放起火来,把那水脏洞烧得枯干,尽归了一体。又对众猴道:“你们跟我回去。”众猴道:“大王,我们来时,只听得耳边风声,虚飘飘到于此地,更不识路径,今日怎么回乡?” 悟空道:“这是他弄的个法术,有何难!我如今一窍通,百窍通,我也会弄。你们都合了眼,莫怕!” 好猴王,念声咒语,驾阵狂风,携着众猴云起飞行。未久,云头落下。叫:“孩儿们,睁眼。” 众猴脚履实地,张开眼,认得是家乡,个个欢喜,都奔洞门旧路。那在洞内的众猴,都一齐簇拥同入,分班齿序,礼拜猴王。安排酒果,接风贺喜,启问降魔救子之事。悟空备细言了一遍,众猴称扬不尽道:“大王去到哪方,不想竟学得这般手段!” 悟空道:“我当年别了你们,随波逐流,飘过东洋大海,径至南赡部洲,学成人像,穿着这身衣履,摆摆摇摇,云游八九年,不曾有道;又渡西洋大海,到西牛贺洲地界,访问多时,幸遇一老祖,传了我与天同寿的真功果,不死长生的大法门。”众猴称贺,都道:“万劫难逢!” 悟空又笑道:“小的们,又喜我这一门皆有了姓氏。” 众猴道:“大王何姓?”悟空道:“我今姓孙,法名悟空。” 众猴闻说,鼓掌忻然道:“大王是老孙,我们都是二孙、三孙、细孙、小孙、一家孙、一国孙、一窝孙了!”都来奉承老孙,大盆小碗的,椰子酒、葡萄酒、仙花、仙果,真个是合家欢乐! 美猴王荣归故里,自剿了混世魔王,夺了一口大刀,毕竟还是个游手好闲的妖仙,平日里除了在花果山弄些瓜果梨桃,也耍些变化勾引人来吃。又逐日操演武艺,教小猴砍竹为标,削木为刀,治旗幡,打哨子,一进一退,安营下寨,玩耍多时,忽然静坐,道:“我等在此,恐作耍成真,或惊动人王,或有禽王、兽王认此犯头,说我们操兵造反,兴师来相杀,你们都是竹竿木刀,如何对敌?须得锋利剑戟方可。如今奈何?” 众猴闻听,个个惊恐道:“大王所见甚长,只是无处可取。” 正说间,转上四个老猴,两个是赤尻马猴,两个是通背猿猴,走在面前道:“大王,若要治锋利器械,很容易。” 悟空道:“怎的容易?” 四猴道:“我们这山向东去,有二百里水面,那里是傲来国界。那国界中有一王位,满城中军民无数,必有金银铜铁等匠作。大王若去那里,或买或造些兵器,教演我们,守护山场,真所谓保泰长久之机。” 悟空闻听,满心欢喜道:“你们在此玩耍,待我去来。” 好猴王,急纵筋斗云,霎时间过了二百里水面。果然那里有座城池,六街三市,万户千门,来来往往,人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悟空心中想道:“这里定有现成的兵器,我待下去买他几件,还不如使个神通觅他几件倒好。”他就捻起诀来,念动咒语,向巽地上吸一口气,呼的吹过去,便是一阵风,飞沙走石,好惊人:炮云起处荡乾坤,黑雾阴霾大地昏。江海波翻鱼蟹怕,山林树折虎狼奔。诸般买卖无商旅,各样生涯不见人。殿上君王归内院,阶前文武转衙门。千秋宝座都吹倒,五凤高楼晃动根。 风起处,惊了那傲来国君王,三街六市,都慌得关门闭户,无人敢走。悟空才按下云头。径闯入朝门里。直到兵器馆、武库中,打开门扇,看时,那里面无数器械:刀、枪、剑、戟、斧、钺、毛、镰、鞭、钯、挝、简、弓、弩、叉、矛,件件俱备。一见大喜道:“我一人能拿几个?还使个分身法搬吧。”猴王即拔一把毫毛,入口嚼烂,喷将去,念动咒语,叫声:“变!”变做千百个小猴,都乱搬乱抢;有力的拿五七件,力小的拿三二件,尽数搬个干净。径踏云头,弄个摄法,唤转狂风,带领小猴,全部返回本处。 却说那花果山大小猴儿,正在那洞门外玩耍,忽听得风声响处,见半空中,丫丫叉叉,无边无岸的猴精,吓得都乱跑乱躲。少时,美猴王按落云头,收了云雾,将身一抖:收了毫毛,将兵器乱堆在山前,叫道:“小的们!都来领兵器!” 众猴看时,只见悟空独立在平阳之地,都跑来叩头。悟空将前使狂风,搬兵器,一应事说了一遍。众猴称谢,都去抢刀夺剑,抢斧争枪,扯弓扳弩,吆吆喝喝,耍了一日。 次日,依旧排营。悟空会集群猴,计有四万七千余口。早惊动了满山怪兽,都是些狼、虫、虎、豹、麖、麂、獐、鹿、狐、狸、獾、貉、狮、象、狻猊、猩猩、熊、野豕、山牛、羚羊、青兕、狡儿、神獒……各样妖王,共有七十二洞,都来参拜猴王为尊。从此每年献贡,四时点卯。也有随班操备的,也有随节征粮的,齐齐整整,把一座花果山造得似铁桶金城,各路妖王,又有进金鼓,进彩旗,进盔甲的,纷纷攘攘,日逐习舞兴师。 第一百零一章 龙宫夺兵器 美猴王看着花果山一派兴盛模样,正欢喜间,忽对众人说道:“你们弓弩熟谙,兵器精通,奈何我这口刀实在榔槺,不遂我意,如何?” 四老猴上前启奏道:“大王乃是仙圣,凡兵是不堪用;但不知大王水里可能去得?” 悟空道:“我自闻道之后,有七十二般地煞变化之功;筋斗云有莫大的神通;善能隐身遁身,起法摄法;上天有路,入地有门;步日月无影,入金石无碍;水不能溺,火不能焚。哪里去不得?” 四猴道:“大王既有此神通,我们这铁板桥下,水通东海龙宫。大王若肯下去,寻着老龙王,问他要件兵器,却不趁心?”悟空闻听甚喜道:“等我去来。” 好猴王,跳至桥头,使一个闭水法,捻着诀,扑的钻入波中,分开水路,径入东洋海底。正行间,忽见一个巡海的夜叉,挡住问道:“那推水来的,是何神圣?说个明白,好通报迎接。” 悟空道:“我乃花果山天生圣人孙悟空,是你老龙王的紧邻,为何不认识?” 那夜叉听说,急转水晶宫传报,东海龙王敖广即与龙子、龙孙、虾兵、蟹将出宫迎道:“上仙请进,请进。”直至宫里相见,上坐献茶毕,问道:“上仙几时得道,授何仙术?” 悟空道:“我自生身之后,出家修行,得一个无生无灭之体。近来因教演儿孙,守护山洞,奈何没件兵器,久闻贤邻享乐瑶宫贝阙,必有多余神器,特来告求一件。” 龙王见说,不好推辞,即着鳜都司取出一把大捍刀奉上。悟空道:“老孙不会使刀,乞另赐一件。” 龙王又着鮊大尉,领鳝力士,抬出一捍九股叉来。悟空跳下来,接在手中,使了一路,放下道:“轻!轻!轻!又不趁手!再乞另赐一件。” 龙王笑道:“上仙,你不看看。这叉有三千六百斤重啊!” 悟空道:“不趁手!不趁手!”龙王心中恐惧,又着鳊提督、鲤总兵抬出一柄画杆方天戟,那戟有七千二百斤重。悟空见了,跑近前接在手中,丢几个架子,撒两个解数,插在中间道:“也还轻!轻!轻!” 老龙王一发害怕道:“上仙,我宫中只有这根戟重,再没什么兵器了。” 悟空笑道:“古人云:‘愁海龙王没宝哩!’你再去寻寻看。若有可意的,一一奉价。” 龙王道:“真的再没了。” 正说处,后面闪过龙婆、龙女道:“大王,观看此圣,决非小可。我们这海藏中,那一块天河定底的神珍铁,这几日霞光艳艳,瑞气腾腾,敢莫是该出现,遇此圣了?” 龙王道:“那是大禹治水之时,定江海浅深的一个定子,是一块神铁,能中何用?” 龙婆道:“莫管他用不用,且送与他,凭他怎么改造,送出宫门便了。” 老龙王依言,尽向悟空说了。悟空道:“拿出来我看。” 龙王摇手道:“扛不动!抬不动!须上仙亲自去看看。” 悟空道:“在何处?你引我去。” 龙王果引导至海藏中间,忽见金光万道。龙王指定道:“那放光的便是。” 悟空撩衣上前,摸了一把,乃是一根铁柱子,约有斗来粗,二丈有余长。他尽力两手捋过道:“太粗太长些了!再短细些方可用。”说罢,那宝贝就短了几尺,细了一围。悟空又颠一颠道:“再细些更好!”那宝贝真个又细了几分。悟空十分欢喜,拿出海藏看时,原来两头是两个金箍,中间乃一段乌铁;紧挨箍有镌成的一行字,唤做“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心中暗喜道:“想必这宝贝如人意!”一边走,一边心思口念,手颠着道:“再短细些更妙!”拿出外面,只有二丈长短,碗口粗细。 你看他弄神通,丢开解数,打至水晶宫里。吓得老龙王胆战心惊,小龙子魂飞魄散;龟鳖鼋鼍皆缩颈,鱼虾鳌蟹尽藏头。悟空将宝贝执在手中,坐在水晶宫殿上。对龙王笑道:“多谢贤邻厚意。” 龙王道:“不敢,不敢。”悟空道:“这块铁虽然好用,还有一说。” 龙王道:“上仙还有什么说?” 悟空道:“当时若没有此铁,倒也罢了;如今手中既拿着他,奈何身上没衣服相趁,你这里若有披挂,索性送我一件,一总奉谢。” 龙王道:“这个却是没有。” 悟空道:“‘一客不烦二主。’若没有,我也定不出此门。” 龙王道:“烦上仙再转一海,或者有。” 悟空又道:“‘走三家不如坐一家。’千万告求一件。” 龙王道:“真的没有;如有即当奉承。” 悟空道:“真个没有,就和你试试此铁!” 龙王慌了道:“上仙,切莫动手!切莫动手!待我看舍弟处可有,当送一副。” 悟空道:“令弟何在?”龙王道:“舍弟乃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闰。” 悟空道:“我老孙不去!不去!俗话说‘赊三不敌见二’,只望你随高就低的送一副便了。” 老龙道:“不须上仙去。我这里有一面铁鼓,一口金钟,凡有紧急事,擂得鼓响,撞得钟鸣,舍弟们就顷刻而至。” 悟空道:“既然如此,快些去擂鼓撞钟!”于是那鼍将便去撞钟,鳖帅即来擂鼓。 少时,钟鼓响处,果然惊动那三海龙王,须臾来到,一齐在外面会着。少顷,龙王将孙悟空引入水晶宫相见,北海龙王奉上了一双藕丝步云履,西海龙王奉上了一副锁子黄金甲,南海龙王奉上了一顶凤翅紫金冠。 悟空将金冠、金甲、云履那穿戴停当,使动如意棒,一路打了出去,对众龙道:“打搅!打搅!”只留下身后愤愤不平的四海龙王。 猴王分开水道,径回铁板桥头,窜将上去,只见四个老猴领着众猴都在桥边等待。见悟空跳出波外,身上更无一点水湿,金灿灿的,走上桥来。吓得众猴一齐跪下道:“大王,好华彩!好华彩!” 孙悟空满面春风,高登宝座,将铁棒竖在当中。那些猴不知好歹,都来拿那宝贝,却便似蜻蜓撼铁树,分毫也不能撼动。一个个咬指伸舌道:“爷爷呀!这般重,亏你怎的拿来的!” 悟空近前,舒开手,一把挝起,对众笑道:“物各有主。这宝贝镇于海藏中,也不知几千百年,今岁却放光。龙王只认做是块黑铁,又唤做天河镇底神珍。那厮都扛不动,请我亲自去拿。那时此宝有二丈多长,斗来粗细;被我挝他一把,意思嫌大,它就少了许多;再叫小些,它又小了许多;再叫小些,它又小了许多;对天光看,上有一行字‘如意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你们都站开,等我再叫他变一变看。”他将那宝贝掂在手中,叫:“小!小!小!”即时就小做一个绣花针儿相似,可以塞在耳朵里面藏下。 众猴惊骇,叫道:“大王!还拿出来耍耍!”猴王真就去耳朵里拿出,托放掌上叫:“大!大!大!”即又大做斗来粗细,二丈长短。他弄到欢喜处,跳上桥,走出洞外,将宝贝攥在手中,使一个法天象地的神通,把腰一躬,叫声“长!”他就长的高万丈,头如泰山,腰如峻岭,眼如闪电,口似血盆,牙如剑戟;手中那棒,上抵三十三天,下至十八层地狱,把些虎豹狼虫,满山群怪,七十二洞妖王,都吓得磕头拜礼,战兢兢魂飞魄散。孙悟空霎时收了法象,将宝贝还变做个绣花针儿,藏在耳内,返回洞府。慌得那各洞妖王,都来参贺。 此时群妖遂大开旗鼓,响振铜锣。广设珍馐百味,满斟椰液萄浆,与众饮宴多时。却又依前教演。猴王将那四个老猴封为健将;将两个赤尻马猴唤做马、流二元帅;两个通背猿猴唤做崩、芭二将军。将那安营下寨,赏罚诸事,都付与四键将维持。 孙悟空从龙宫抢得如意金箍棒后,真可谓如虎添翼,却还记得祖师所言:世上能者甚多,与之结交可以精进。其有了称雄天下之心,且在这花果山也是久呆不住,于是他放下心,暂别了自己的那些猴子猴孙,妖魔部属,每日腾云驾雾,遨游四海,行乐千山。施武艺,遍访英豪;弄神通,广交贤友。凡是有能耐的,他都愿意交往、切磋一二。 第一百零二章 兄弟重相逢 远离尘嚣的昆仑山顶,乱石苍岩,沉寂荒凉,寒风中,一个孤单的身影坐在岩石之上,一人一壶酒,对着冷风自酌。 千百年来,牛魔王东游西荡,天地间孤影独行,真个是:常醉山川百转处,不知世上流年度。他不和与天庭任何有关之人接触,最常流连的地方则是那已是崩塌的昆仑山孤峰绝顶。此处人迹罕至,甚至连山神也不常露面,曾经的白玉宫殿,经过岁月风雨的洗刷已不剩半点踪迹。眼望当年和人仙大战荒寂的山谷,忆往昔岁月峥嵘,无尽苍茫涌上心头。山林鸟兽皆面目全非,只有牛魔王那孤独的身影依然如故。 牛魔王抿了一口酒,见那酒壶已空,将壶抛向山下,心情也随着那酒壶滚落。忽然间,一朵彩云在天空一闪而过,速度奇快无比,牛魔王虽是看见,却无动于衷,那或许是个过路的神仙,总之只要不来打搅他,他便对其提不起任何兴致。正在其愣神间,一个身形已带着一阵风咻然来到了他的面前,牛魔王眯缝着双眼看那来者,见其:身穿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足踏藕丝步云履,手中握一根金箍棒,煞是威风。再看面容,牛魔王不禁大吃了一惊,顿时酒醒,觉那山风奇冷,透骨彻寒。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亦或是在梦中,他用力睁大双眼,用手指着那人道:“你,你是谁?”声音微微颤抖。这真是: 时光变迁如梦幻 依稀前尘似再现 曾经叱咤风云乱 也曾谈笑肩并肩 欲抛世间断恩怨 尘封往事起波澜 苍茫已是千万年 身经百劫难斩断 斩不断,在心间 是真是幻已难辨 对方将手中棍杵在山石上,高声道:“我乃是美猴王孙悟空!方才路过此地,忽见有人在此,想是能在这高山顶上者应非凡类,便前来一看,不知是哪路英雄?” “哦?美猴王孙悟空。”牛魔王又念诵了一遍,接着口中兀自道:“像,太像了,比那六耳还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对方显然有些不解,好奇问道:“什么像,像谁?” “没什么。”牛魔王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猜测,那石猴王被封数万年,想来已是经风化粉碎。他也不隐瞒,淡淡道:“我乃是牛魔王,是一闲者,不知英雄是何来路?”说出自己的名号时,他注视着对方的神情,见对方并无异样之色,这否定了他的猜测。 对方闻听牛魔王报出名号,一拱手道:“哦,原来果真是称王之士,幸会!我来自花果山,也有些本领,几万手下,最喜好结交有本事的英雄。” “花果山?在什么地方?”牛魔王随口问了一句。 “花果山在东胜神洲的海中傲来国旁。”对方答道。 “东胜神洲海中?”牛魔王努力回忆着当初金乌曾经提及过太上老君将那封有石猴王的神石放置的地点,似乎就是那东边的大海中,心中刚刚拂去的疑云顿时再起。 正在牛魔王搜寻尘封已久的记忆之时,听那美猴王道:“你也是使棍,我们切磋切磋如何?” 牛魔王楞了一下,看了看手中斑驳的混铁棍缓缓道:“哦,我这棍许久不用,现如今只当做个拐杖罢了。” 美猴王笑道:“看你身强体健,哪里像个要用拐杖之辈。”牛魔王依旧推脱,美猴王再三求战,牛魔王无奈只得答应道:“好吧,那我们就点到为止。” 美猴王闻听面露喜色道:“好!点到即止!”说罢举金箍棒拉开架势,等牛魔王也做好准备,喊了声:“接招!”使了一个泰山压顶朝牛魔王头顶打去。牛魔王见孙悟空出招,并未照惯常那样举棍相迎,而是猛地一转身,似旋风飘雪般躲过金箍棒,身躯像闪电一样来在孙悟空的右侧近前,眨眼之间手中棍已经抵在了孙悟空的脖颈处。 孙悟空未料到牛魔王出其不意使出如此绝技,身体定在那里,双目圆睁盯着牛魔王。牛魔王随即收了手中棍笑道:“得罪了。” 孙悟空回过神来道:“好厉害!好本领!佩服,佩服!” 牛魔王道:“承让!” 孙悟空哈哈一笑道:“看来我遇上难得一见的英雄豪杰了。” 牛魔王道:“可惜今日酒已饮尽,不然与你畅饮一番,岂不痛快!” 孙悟空道:“这有何难?英雄如不嫌弃,可到我那花果山同饮,我那山中有酒,可尽情一醉方休!” 牛魔王道:“好!恭敬不如从命,就请前面带路!” 那孙悟空道:“不知英雄可方便驾云?” 牛魔王道:“无碍!”说罢一纵身起在半空。孙悟空见状道声“好!”一挺身也来在空中,向东而去,牛魔王驾云紧随其后。 那孙悟空的筋斗云奇快无比,却是牛魔王远远不及,牛魔王见了夸赞:“好本领!”孙悟空压低速度,与牛魔王一同并肩飞行,二人横跨千山,半日便来在了花果山水帘洞中。 众小妖见猴王归来,忙一齐聚拢上前,献上百样瓜果,椰子美酒。牛魔王见那山中无数猴妖兽怪,俱是舞刀弄枪,不禁惊讶。七十二洞妖王见猴王归来,也都前来拜见。孙悟空给他们互相引荐,众妖王举酒相祝,一片欢悦。 牛魔王暂且放下心中疑问,与那孙悟空和众妖王痛饮了一番。牛魔王半醉半醒间问孙悟空:“你在这花果山有多少年数了?” 那猴王也有醉意,随口答道:“有三百余载了。”接着不等牛魔王再度发问,自道身世:“据手下说,当初我是山顶上一块大石中所出,故此无父无母,只有这诸多弟兄。” “石中所出!”牛魔王闻听怔住,他重复了一遍,又抬头仔细看了看那解去了铠甲金冠的美猴王孙悟空的模样,不禁手一抖,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落地。 那猴王见其这副模样笑道:“你是有些醉了,连酒杯也把持不住了。”一旁众妖王也摇摇晃晃边笑边将那酒还在向嘴边送。 牛魔王嘴唇微微颤抖着,他想呼唤一声,却没有迸出半个字,只是默默地盯着孙悟空的面庞呆呆地发愣。 孙悟空自顾和众妖王饮酒谈笑,未注意到牛魔王面部表情的变化。牛魔王的脑海里往日的情景万千浮现,如今故人就在眼前,却如同素未谋面,心中是无尽慨叹。 美猴王转过头见牛魔王半晌还在发愣,笑道:“你怎不饮酒,难不成酒已饱足?” “兄弟!”牛魔王被其警醒,忍不住叫了一声,那是当年他常常呼唤石猴王的口吻,石洞,群妖,他仿佛是回到了当初七王结盟的时光...... “兄弟,好,这个称呼好!”美猴王笑道:“不如我们今天就结拜为兄弟,你看如何?” “好,好,就今天结拜为兄弟,今天结拜为兄弟......”牛魔王茫然之中重复附和着。 美猴王只道是他喝醉了,不管如何,眼前这个自称是牛魔王的颇有些本领,且已是答应结拜,便一手端酒,一手指着众妖王高声道:“今天在座的诸位洞主见证,我与牛魔王结拜为兄弟!”众妖王闻听欢呼雀跃。 孙悟空转向牛魔王问道:“英雄今年多少岁数,也好分个兄和弟。” 牛魔王还在发愣,听孙悟空问,“啊”了一声道:“我,我千余岁。” 孙悟空道:“那好,你为大哥,今后你我便以兄弟相称,来,干了这碗酒,我们就是兄弟了!” 牛魔王端着酒杯,看着杯中猴王的倒影,又抬眼看看那孙悟空,杯中影,面前人,对面不相识,恍若隔世,当年曾经结拜肩并肩作战,如今却是两个陌生人再结金兰,一阵莫名的酸楚从心中涌起冲上眼窝,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在孙悟空和众妖王面前仰首纵声大笑,那笑声响彻了水帘洞,那笑声跨越了万年,那笑声遮盖了难言的沧桑,那笑声掩饰了无穷的悲凉。牛魔王将手中的空杯“啪”地一声猛摔在地上,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喷涌而出,他嚎啕大哭。那哭声震撼了群山,那哭声亘古不曾有人听见,那哭声倾倒了无尽的哀伤...... 第一百零三章 七王再结义 刚刚还在和牛魔王一起纵声欢笑的孙悟空和众妖王,忽见牛魔王痛哭,都是愣住,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牛魔王哭得是悲悲切切,那些妖王之中开始有人也大哭起来,很快,整个水帘洞里是哭的哭,笑的笑,一片沸腾。直到牛魔王渐渐止住,依然有人在哭嚎。 孙悟空见众人啼笑不止,跳至座椅背上大喊了一声:“诸位!今天是我和我大哥结拜的喜庆日子,你等如何这般哭泣!”接着跳下来取了酒壶倒满一杯酒,递在牛魔王面前道:“大哥,小弟我先敬你一杯!” 牛魔王也不说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一把夺过酒壶,掀开盖,向口中猛灌。这正是: 曾经熟悉的面孔,仿佛相逢在梦中,就算泪水如潮涌,也无法洗去悲痛,世间喧嚣却迷蒙,历经沧桑何永恒,无情时光被消融,岁月把往事尘封。 次日,日上三竿牛魔王方才苏醒,这是他多少年来头一次喝得如此沉醉,他起身来在水帘洞前的水帘下,让那瀑布冲刷着头脑和全身,清醒了许多。回头再看众妖王已经散去,孙悟空正在水帘洞外站立仰望,见牛魔王已醒,便来在他的身旁道:“大哥你醒了,昨日可曾尽兴?” 牛魔王道:“尽兴,尽兴!” 孙悟空道:“尽兴就好。”接着又用手指着那山顶对牛魔王道:“大哥你看,我就是那山顶的一块大石所化。” 牛魔王抬头看看那山头,他已是确认眼前的这个美猴王孙悟空就是那当初的石猴王:那个舍身拯救了诸位兄弟性命的兄弟。只不知他怎地从石中脱的身,看来他被石封之前的记忆全无,但不管如何,今朝能够再见,已是万幸,就当是一番隔世。他又想起当初结拜的另外五个兄弟,在和真武大战之后,零落东西,如今正好借此时机再把他们寻来一聚,于是对孙悟空道:“我还有五个弟兄,当年也都是叱咤风云之辈,待我将他们寻来同乐。” 孙悟空道:“那是再好不过,想来能和大哥称兄道弟的,也定非等闲之辈,我是求之不得。”说罢叫手下再度摆上宴席,与牛魔王畅饮。 牛魔王酒足饭饱,起身对孙悟空道:“我这就去将那几个兄弟找来,他们藏身天下四处,还需耗费些时日。” 孙悟空道:“大哥只管去,我在此等候便是。” 牛魔王点头说好,出了水帘洞,一纵身驾云跨东海而去。 当初蛟魔王等人分别而去,就像曾是一棵树上的绿叶,因为风暴各自飘向远方,藏身于山林大海。牛魔王此去找寻颇费了些功夫,足足月余,终于将另外五个兄弟找齐,一同来在了花果山水帘洞中。 那五个弟兄虽是事先听牛魔王说了石猴王已经破石而出但失却了之前的记忆,但再度相见,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未等孙悟空发话,猕猴王和禺狨王早已跳上前去,一把抓住那美猴王大叫:“兄弟,没想到你又复生了!” 那美猴王被此情形弄得有些莫名,他被摇晃着身躯惊讶看着眼前的两个猴王,不知他们为何与自己初次见面就如此的热情洋溢。尤其是其中一个,长得竟然和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他不禁好奇问道:“你是谁?怎么和我一般的模样?” 猕猴王见那石猴王果真没了记忆,心中失落,但仍旧高兴道:“兄弟,你是忘记了,我是猕猴王,你是石猴王,当初我们曾经结拜,我有六只耳朵。”猕猴王试图唤醒石猴王过去的记忆。 “石猴王?猕猴王?”孙悟空念诵了一遍,又看看牛魔王还有身旁的几人,他们并没有对猕猴王的一番话表现出惊讶,这反倒令其更加的奇怪。 牛魔王开口道:“别的不说了,我来先给大家互相介绍一下,这位是美猴王孙悟空。”说着用手指了一下孙悟空,五兄弟皆沉默不语。然后牛魔王又给孙悟空一一介绍道:“这个,是蛟魔王,他有覆海的本领,这个是金翅大鹏王,他有翻天的本事,这个是狮驼王,他在狮驼岭自在称王,这个是猕猴王,这个黑的则是禺狨王。” 孙悟空一一冲众人拱手,待牛魔王介绍完毕道:“既然我已同大哥结拜,你们又都是大哥的兄弟,那我们不妨共同结拜为兄弟。” 牛魔王笑笑道:“好!就依所言!” 孙悟空命人摆上香案美酒,牛魔王对孙悟空道:“他们论年岁和我相差不多,都是你的哥哥。”遂蛟魔王做了二哥,大鹏做了三哥,狮驼王是四哥,禺狨王说当初有言在先让猕猴王做了五哥,自己排第六,孙悟空排在第七。 七兄弟在香案前一同将结拜酒高举一饮而尽,从此便常聚花果山一起讲文论武,走斝传觞,弦歌吹舞,朝去暮回,无般不乐。万里之遥,只当庭闱之路,点头径过三千里,扭腰八百有余程。 一日,孙悟空在本洞吩咐四健将安排筵宴,请六王赴饮,杀牛宰马,祭天享地,着众怪跳舞欢歌,皆吃得酩酊大醉。随后送六王出去,又赏劳大小头目,自己则倚在铁板桥边松阴之下,霎时间睡着。四健将领众围护,不敢高声喧哗。 美猴王睡梦里忽见两人拿一张批文,上有“孙悟空”三字,走近身,不容分说,套上绳,就把猴王的魂灵索了,踉踉跄跄,直带到一座城边。猴王渐觉酒醒,忽抬头观看,那城上有一铁牌,牌上有三个大字,乃“幽冥界”。美猴王顿然醒悟:“幽冥界是阎王所居,为何到此地了?” 那两人道:“你今阳寿该尽,我两人领批文,勾你来了。” 猴王闻听,道:“我老孙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已不伏他管辖,怎么糊里糊涂又敢来勾我?” 那两个勾死人只管扯扯拉拉,定要拖他进去。那猴王恼起性子来,由打耳朵中掣出宝贝,晃一晃,碗来粗细;略举手,把两个勾死人一下打为肉酱。自解了绳索,丢开手,轮着棒,打入城中。吓得那牛头鬼东躲西藏,马面鬼南奔北跑,众鬼卒奔上森罗殿,报道:“大王!祸事!祸事!外面一个毛脸雷公,打进来了!” 慌得那十代冥王急整衣来看,见他相貌凶恶,即排下班次,应声高叫道:“上仙留名!上仙留名!” 猴王道:“你既不认得我,怎么差人来勾我?” 十王道:“不敢!不敢!想是差人差了。” 猴王道:“我本是花果山水帘洞天生圣人孙悟空。你们是什么官位?” 十王躬身道:“我等是阴间天子十代冥王。” 悟空道:“快报名来,免打!” 十王道:“我等是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忤官王、阎罗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 悟空道:“你们既登王位,则是灵显感应之类,为何不知好歹?我老孙修仙了道,与天齐寿,超升三界之外,跳出五行之中,为何命人拘我?” 十王道:“上仙息怒。普天下同名同姓者多,或是那勾死人错走了?” 悟空道:“胡说!胡说!常言道:‘官差吏差,来人不差。’你快取生死簿子来我看!”十王闻听,即请上殿查看。 悟空执着如意棒径登森罗殿上,正中间南面坐下。十王即命掌案的判官取出文簿来查。那判官不敢怠慢,便到司房里,捧出五六簿文书并十类簿子,逐一查看。裸虫、毛虫、羽虫、昆虫、鳞介之属,皆无他名姓。冥王道:“猴似人相,不入人名;似裸虫,不居国界;似走兽,不伏麒麟管;似飞禽,不受凤凰辖。”遂看到猴属之类,另有个簿子,悟空亲自检阅,直到那魂字一千三百五十号上,方才注着孙悟空名字,乃天产石猴,该寿三百四十二岁,善终。孙悟空道:“我也不记寿数多少,且只消了名字便罢!取笔过来!”那判官慌忙捧笔,饱掭浓墨。悟空拿过簿子,把猴属之类,但有名者,一概勾掉。抛下簿子道:“了帐!了帐!今不伏你管了!”一路棒,打出幽冥界。那十王不敢相近,都逃往翠云宫去了。 猴王打出城中,忽然绊着一个草疙瘩,跌了个跟斗,猛的醒来,乃是南柯一梦。才觉伸腰,只闻得四健将与众猴高叫道:“大王,吃了多少酒,睡这一夜,还不醒来?” 孙悟空道:“睡还是小,我梦见两个人,来此勾我,把我带到幽冥界城门之外,却才醒悟,是我显神通,直嚷到森罗殿,与那十王争吵,将我们的生死簿看了,但有我等名号,我都勾了,都不伏那厮所辖了。” 众猴磕头礼谢。自此,山猴都有不老者,只因阴司无名。美猴王言毕,四健将报知各洞妖王,都来贺喜。不几日,牛魔王等六个兄弟,闻听也来道贺,是个个欢喜,每日聚乐。 花果山成为了地界最大的妖族聚集之地,声势浩大,各方震动。 牛魔王不忘告诉蛟魔王等几个兄弟莫要久聚,完毕后都要各自散去,还回归原处,还提醒孙悟空:“那龙王失了宝物,虽当时未曾发作,但亦不可疏心大意,况且又扰乱幽冥,恐那阎君上奏玉帝,派兵报复。” 孙悟空却不以为然,道:“凭我这花果山数万精兵,还怕他怎地。”遂一笑了之。 第一百零四章 称名齐天圣 消除了死籍的孙悟空无有了后顾之忧,每日在水帘洞中纵情饮酒作乐,一日,忽见小猴来报,说有天差带来圣旨请他,孙悟空闻之大喜,道:“我这两日,正思量要上天走走,却就有天使来请。”叫:“快请进来!”猴王整衣冠门外迎接。将天差请进洞中,那天差进得洞中面南立定对孙悟空道:“我是西方太白金星,奉玉帝招安圣旨,下界请你上天,拜受仙箓。” 悟空笑道:“多感老星降临。小的们!安排筵宴款待。” 金星道:“圣旨在身,不敢久留;就请大王同往,待荣迁之后,再从容叙谈。” 悟空道:“承光顾,空退!空退!”即唤四健将,吩咐:“谨慎教演儿孙,待我上天去看看路,却好带你们上去同居住。”四健将领诺。猴王与金星纵起云头,升在云霄之上。 美猴王与太白金星,同出了洞天深处,一齐驾云而起。原来悟空筋斗云与众不同,十分快疾,把金星撇在脑后,先至南天门外。正欲收云前进,被增长天王领着庞、刘、苟、毕、邓、辛、张、陶,一路大力天丁,枪刀剑戟,挡住天门,不肯放他进去。 猴王道:“这个金星老儿,乃奸诈之徒!既请老孙,如何叫人动刀动枪,阻塞门路?” 正嚷间,金星抵达。悟空就当面发狠道:“你这老儿,怎么哄我?被你说奉玉帝招安旨意来请,却怎么叫这些人阻住天门,不放老孙进去?” 金星笑道:“大王息怒。你自来未曾到此天堂,却又无名,众天丁又与你素不相识,他怎肯放你擅入?等如今见了天尊,授了仙箓,注了官名,向后随你出入,谁再敢挡?” 悟空道:“这等说,也罢,我不进去了。”金星又用手扯住道:“你还同我进去。” 将近天门,金星高叫道:“那天门天将,大小吏兵,放开路。此是下界仙人,我奉玉帝圣旨,宣他来。”增长天王与众天丁才敛兵退避。猴王方信其言,同金星缓步入里观看。真个是:初登上界,乍入天堂。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只见那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晃晃,宝玉妆成。两边摆数十员镇天元帅,一员员顶梁靠柱,持铣拥旄;四下列十数个金甲神人,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外厢犹可,入内惊人:里壁厢有几根大柱,柱上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又有几座长桥,桥上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明霞晃晃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这天上有三十三座天宫,乃遣云宫、毗沙宫、五明宫、太阳宫、化乐宫、……一宫宫脊吞金稳兽;又有七十二重宝殿,乃朝会殿、凌虚殿、宝光殿、天王殿、灵官殿、……一殿殿柱列玉麒麟。寿星台上,有千千年不卸的名花;炼药炉边,有万万载常青的绣草。又至那朝圣楼前,绛纱衣,星辰灿烂;芙蓉冠,金璧辉煌。玉簪珠履,紫绶金章。金钟撞动,三曹神表进丹墀;天鼓鸣时,万圣朝王参玉帝。又至那灵霄宝殿,金钉攒玉门,彩凤舞朱门。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上面有个紫巍巍,明晃晃,圆丢丢,亮灼灼,大金葫芦顶;下面有天妃悬掌扇,玉女捧仙巾。恶狠狠,掌朝的天将;气昂昂,护驾的仙卿。正中间,琉璃盘内,放许多重重叠叠太乙丹;玛瑙瓶中,插几枝弯弯曲曲珊瑚树。正是天宫异物般般有,世上如他件件无。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琼葩。朝王玉兔坛边过,参圣金乌着底飞。猴王有分来天境,不堕人间半点污。 太白金星领着美猴王,到灵霄殿外。不等宣诏,直至御前,朝上礼拜。孙悟空挺身在旁,且不朝礼,但侧耳以听金星启奏。金星奏道:“臣领圣旨,已宣妖仙到了。” 玉帝垂帘问曰:“哪个是妖仙?” 孙悟空却才躬身答道:“老孙便是!” 一旁仙卿们都大惊失色道:“这个野猴!怎么不拜伏参见,怎敢这等答应道:‘老孙便是!’却该死了!该死了!” 闻听玉帝传旨道:“那孙悟空乃下界妖仙,初得人身,不知朝礼,姑且恕罪。” 众仙卿叫声“谢恩!”猴王却才朝上唱个大喏。 玉帝宣文选武选仙卿,看哪处少什么官职,着孙悟空去除授。旁边转过武曲星君,启奏道:“天宫里各宫各殿,各方各处,都不少官,只是御马监缺个正堂管事。”玉帝传旨道:“就除他做个‘弼马温’吧。”众臣叫谢恩,孙悟空也只朝上唱个大喏。玉帝又差木德星君送他去御马监到任。 猴王欢欢喜喜,与木德星官径去到任。事毕,木德星官回宫。他在监里会聚了监丞、监副、典簿、力士,大小官员人等,查明本监事务,止有天马千匹。乃是:骅骝、骐骥、騄駬、骕骦、駃騠、騊駼、騕褭、骢珑、挟翼、翻羽、银騔、铜爵、赤兔、紫燕、超光、逾辉、绝地、追风、奔霄、越影、浮云、腾雾——这些良马,一个个嘶风逐电精神壮,踏雾登云气力长。 猴王查看了文簿,点明了马数。本监中典簿管征备草料;力士官管刷洗马匹、扎草、饮水、煮料;监丞、监副辅佐催办;弼马昼夜不睡,滋养马匹。日间舞弄不停,夜间看管殷勤,凡是马睡的,赶起来吃草;走的捉将来靠槽。那些天马见了他,泯耳攒蹄,倒养得肉膘肥满。 再说牛魔王等六个兄弟,见孙悟空去与那天庭为伍,便以为其自此与众人决绝,在其走后,六兄弟一商议,便各自散去,返回自己原来的领地去了。 不觉的半月有余,一朝闲暇,众监官都安排酒席,一则与他接风,二则与他贺喜。正在欢饮之间,猴王忽停杯问道:“我这‘弼马温’是个什么官衔?” 众人回道:“官名就是此了。” 猴王又问:“此官是个几品?” 众人道:“没有品从。” 猴王道:“没品,想是大极了。” 众人道:“不大,不大,只唤做‘未入流’。” 猴王道:“怎么叫做‘未入流’?” 众人道:“末等。这样官儿,最低最小,只可与他看马。似堂尊到任之后,这等殷勤,喂得马肥,只落得道声‘好’字,如稍有些尪羸,还要见责;再十分伤损,还要罚赎问罪。” 猴王闻此,不觉心头火起,咬牙大怒道:“这般藐视老孙!老孙在花果山,称王称祖,怎么哄我来替他养马?养马的,乃是后生小辈,下贱之役,岂是待我的?不做他!不做他!我去也!”忽喇的一声,把公案推倒,耳中取出宝贝,晃一晃,碗来粗细,一路解数,直打出御马监,径至南天门。众天丁知他受了仙箓,乃是个弼马温,不敢阻挡,让他打出天门去了。 须臾间,孙悟空按落云头,回至花果山上。只见那四健将与各洞妖王,在那里操演兵卒。猴王厉声高叫道:“小的们!老孙来了!”一群猴都来叩头,迎接进洞天深处,请猴王高登宝位,一边忙办酒接风都道:“恭喜大王,上界去十数年,想必得意荣归?” 孙悟空道:“我才去半月有余,哪里有十数年?” 众猴道:“大王,你在天上,不觉时辰。天上一日,就是下界一年。请问大王,官居何职?” 孙悟空摇手道:“不好说!不好说!活活的羞杀人!那玉帝不会用人,他见老孙这般模样,封我做个什么‘弼马温’,原来是与他养马,未入流品之类。我初到任时不知,只在御马监中玩耍。今日问我同寮,才知道是这等卑贱。老孙心中大恼,推倒席面,不受官衔,因此走下来了。” 众猴道:“来得好!来得好!大王在这福地洞天之处为王,多少尊重快乐,怎么肯去与他做马夫?”又叫:“小的们!快办酒来,与大王解闷。” 正饮酒欢会间,有人来报道:“大王,门外有个独角鬼王,要见大王。” 猴王道:“叫他进来。”那鬼王整衣跑入洞中,倒身下拜。美猴王问他:“你见我何干?” 鬼王道:“久闻大王招贤,无由得见;今见大王授了天箓,得意荣归,特献赭黄袍一件,与大王称庆。肯不弃鄙贱,收纳小人,亦得效犬马之劳。” 猴王见那象征王位的赭黄袍大喜,将赭黄袍穿起,众等欣然排班朝拜,即将鬼王封为前部总督先锋。 鬼王谢恩毕,复启道:“大王在天许久,所授何职?” 猴王道:“玉帝轻贤,封我做个什么‘弼马温’!” 鬼王听了又奏道:“大王有此神通,如何与他养马?就做个‘齐天大圣’,有何不可?” 猴王闻听,不胜欢喜,连道几个“好!好!好!”叫四健将:“就替我快置个旌旗,旗上写‘齐天大圣’四大字,立竿张挂。自此以后,只称我为齐天大圣,不许再称大王。亦可传与各洞妖王,一体知悉。”众妖齐贺,孙悟空这下顿感心满意足,每日耍乐尽兴。 第一百零五章 七圣逞威名 这一日,齐天大圣正在洞中与众同饮,忽听小妖来报:“祸事了!祸事了!” 孙悟空问:“什么祸事?” 众妖道:“门外有一员天将,口称大圣官衔,道:奉玉帝圣旨,来此收伏;叫早早出去受降,免伤我等性命。” 孙悟空听说,叫:“取我披挂来!”遂戴上紫金冠,贯上黄金甲,登上步云鞋,手执如意金箍棒,领众出门,摆开阵势。好猴王:身穿金甲亮堂堂,头戴金冠光映映。手举金箍棒一根,足踏云鞋皆相称。一双怪眼似明星,两耳过肩查又硬。挺挺身才变化多,声音响亮如钟磬。尖嘴龇牙弼马温,心高要做齐天圣。 对面一个恶煞天神厉声高叫道:“那泼猴!你认得我么?” 大圣听言,问道:“你是哪路毛神,老孙不曾会过你,你快报上名来。” 那天神道:“我把你那欺心的猢狲!你是认不得我!我乃高上神灵托塔李天王部下先锋,巨灵天将!今奉玉帝圣旨,到此收降你。你快卸了装束,归顺天恩,免得这满山诸畜遭诛;若道半个‘不’字,叫你顷刻化为齑粉!” 孙悟空听说,心中大怒道:“泼毛神,休得夸大口,少要弄长舌!我本该一棒打死你,恐无人去报信;且留你性命,快早回天,对玉皇说:他甚不用贤!老孙有无穷的本事,为何叫我替他养马?你看我这旌旗上字号。若依此字号升官,我就不动刀兵,自然天地清泰;如果不依,就打上灵霄宝殿,叫他龙床定坐不成!” 巨灵神闻听,急睁睛迎风观看,果见门外竖一高竿,竿上有旌旗一面,上写着“齐天大圣”四大字。巨灵神冷笑三声道:“这泼猴,这般不知人事,怎敢无状,你就要做齐天大圣!好好的吃我一斧!”劈头就砍将来。那孙悟空不慌不忙,将金箍棒应手相迎。这一场好杀:两个乍相逢,不知深浅;斧和棒,左右交加。使动法,喷云嗳雾;展开手,播土扬沙。天将神通就有道,猴王变化实无涯。棒举却如龙戏水,斧来犹似凤穿花。巨灵神抵敌不住,被孙悟空劈头一棒,慌忙将斧架隔,呵嚓的一声,把个斧柄打做两截,急撤身败阵逃生。 孙悟空笑道:“脓包!脓包!我已饶了你,你快去报信!快去报信!” 巨灵神逃回本部不久,那悟空正要收兵,见又有一神凶猛杀到,只见其:总角才遮囟,披毛未盖肩。神奇多敏悟,骨秀更清妍。天上麒麟子,烟霞彩凤仙。龙种非俗相,妙龄不类凡。身带六神器械,飞腾化无边。 孙悟空迎上前问:“你是谁家的小哥?闯近我门,有何事干?” 对方喝道:“泼妖猴!不认得我?我乃托塔天王三太子哪吒。今奉玉帝钦差,至此捉你。” 悟空笑道:“小太子,你的奶牙尚未退,胎毛尚未干,怎敢说这般大话?我且留你的性命,不打你。你只看我旌旗上的是什么字号,拜上玉帝:是这般官衔,再也不须动众,我自皈依;若是不遂我心,定要打上灵霄宝殿。” 哪吒抬头看,见是“齐天大圣”四字。哪吒道:“这妖猴能有多大神通,就敢称此名号!不要怕!吃我一剑!” 悟空道:“我只站着不动,任你砍几剑吧。” 那哪吒愤怒,大喝一声,叫“变!”即变做三头六臂,恶狠狠,手持着六般兵器,乃是斩妖剑、砍妖刀、缚妖索、降妖杵、绣球儿、火轮儿,丫丫叉叉,扑面打来。 孙悟空见了,心惊道:“这小哥倒也会弄些手段!莫无礼,看我神通!”好大圣,喝声“变”也变做三头六臂;把金箍棒晃一晃,也变作三条;六只手拿着三条棒架住。这场斗,真是个地动山摇,好杀:相逢真对手,正本遇源流。一个蒙差来下界,一个欺心闹斗牛。斩妖宝剑锋芒快,砍妖刀狠鬼神愁;缚妖索子如飞蟒,降妖大杵似狼头;火轮掣电烘烘艳,往往来来滚绣球。大圣三条如意棒,前遮后挡运机谋。六件兵器多变化,百千万亿照头丢。铁棒翻腾自运筹,化作千万赛飞虬。各洞妖王都闭户,遍山鬼怪尽藏头。天丁呐喊人人怕,猴怪摇旗个个忧。发狠两家齐斗勇,难分刚强和怯柔。 孙悟空与三太子各逞神威,斗了个三十回合。那太子六般兵器,变做千千万万;孙悟空金箍棒,变作万万千千。半空中似雨点流星,不分胜负。孙悟空手疾眼快,正在那混乱之时,拔下一根毫毛,叫声“变!”就变做他的本相,手挺着棒,演着哪吒;他的真身,却一纵,赶至哪吒脑后,着左膊上一棒打来。哪吒正使法间,听得棒头风响,急躲闪时,不能措手,被他着了一下,负痛逃走;收了法,把六件兵器,依旧归身,败阵而回。 对方见状大惊,方知猴王变化多端神勇异常,手下数万兵将,都是训练有素,带来的那点兵力占不得半分便宜。 而此一番争战得胜,大为助长了猴王的声威,口口声声定要玉帝封他做“齐天大圣”不可,否则就要打上灵霄殿。那李天王无奈,只得先回天庭禀明玉帝去了。 孙悟空见天兵席卷风云而去,便也收兵返回水帘洞中。见猴王得胜归山,七十二洞妖王与皆来贺喜。牛魔王和几个兄弟得知其不再与那天庭为伍,又都前来祝贺。 孙悟空自立了个齐天大圣,要与天齐,开始还只是名头,未显威风,此次斗败天兵天将,齐天大圣的头衔彰显神威。见众兄弟去而复返,也是十分的高兴,摆酒与众兄弟痛饮。 席间牛魔王问道:“那天庭天兵为首的是谁?” 孙悟空道:“听说是个什么叫做李靖的。” 牛魔王道:“哦,竟然不是那真武。” 孙悟空不解问道:“谁是真武?” 牛魔王道:“哦,没什么。”说罢继续饮酒。 孙悟空此时对六人道:“小弟既称齐天大圣,你们亦可以大圣相称。” 牛魔王闻听高声叫道:“贤弟言之有理,我就称做个平天大圣。” 蛟魔王见孙悟空和牛魔王都自称了大圣,便也道:“我称覆海大圣。”大鹏道:“我称混天大圣。”狮驼王道:“我称移山大圣。”猕猴王道:“我称通风大圣。”禺狨王道:“我称驱神大圣。” 七大圣各个英豪,法力高强,聚在一处,声名远扬,天地间一时威风无两。 一日,移山大圣狮驼王刚从花果山返回在自己的狮驼洞中歇息,忽见洞外小妖跑进来报:“大王,门外有天仙下凡来了!” 狮驼王出门一看,见正是太乙天尊,天尊在金光中冲狮驼王道:“元圣儿,随我回宫去了。”狮驼王不知为何天尊此时前来召唤,但其知那天尊咒语的厉害,不敢违背,忙跃上空中,太乙天尊坐在其背上,九头一晃,返回东极妙岩宫中。 未久,孙悟空在水帘洞中闻小妖跑入报道:“外面有一老者,他说是上界天使,有旨意请你。” 孙悟空闻听道:“来得好!来得好!想是前番来的那太白金星。那次请我上界,虽是官爵不堪,却也天上走了一次,认得那天门内外之路。今番又来,定有好意。”遂叫众头目大开旗鼓,摆队迎接。 大圣即带引群猴,顶冠贯甲,甲上罩了赭黄袍,足踏云履,急出洞门,见果是金星躬身施礼,高叫道:“老星请进,恕我失迎之罪。” 金星趋步向前,径入洞内,面南立着道:“今告大圣,之前因大圣嫌恶官小,躲离御马监,当有本监中大小官员奏了玉帝。玉帝传旨道:‘凡授官者,皆由卑而尊,为何嫌小?’即有李天王领哪吒下界取战。不知大圣神通,故遭败北,回天奏道:‘大圣立一竿旗,要做“齐天大圣”。’众武将还要异议,是老汉力为大圣冒罪奏闻,免兴师旅,请大王授箓。玉帝准奏,因此来请。” 悟空笑道:“前番勤劳,今又蒙爱,多谢!多谢!但不知上天可有此‘齐天大圣’的官衔?” 金星道:“老汉以此衔奏准,方敢领旨而来;如有不遂,只坐罪老汉便是。” 孙悟空闻听大喜,恳留宴饮,金星不肯,遂与金星纵着祥云,到南天门外。那些天丁天将,都拱手相迎。二人径入灵霄殿下。金星拜奏道:“臣奉诏宣弼马温孙悟空已到。” 玉帝道:“那孙悟空过来。今宣你做个‘齐天大圣’,官品已极,但切不可胡为。” 孙悟空亦只朝上唱个喏,道声谢恩。玉帝即命工干官——张、鲁二班——在蟠桃园右首起一座齐天大圣府,府内设个二司:一名安静司,一名宁神司。皆有仙吏左右扶持。又差五斗星君送悟空去到任,外赐御酒二瓶,金花十朵,让他安心定志,再莫胡为。孙悟空信受奉行,即日与五斗星君到府,打开酒瓶,同众尽饮。完毕送星官回转本宫,他才遂心满意,喜地欢天,在天宫快乐,无挂无碍。 悟空自得了齐天大圣之职,不知俸禄高低,官位虚实,心中满意。也无甚事情要他来管,只是清闲,每日四处游荡结交上下,闲叙耍乐,切磋武艺,好不自在,渐渐地与那四天王、五方将、十二元辰、五方五老、九曜星君、二十八宿、普天星相、河汉群神俱只以弟兄相称。有仙神见他的随身兵器如意金箍棒竟是老君的宝物,心中不免惊奇,又不好直问,只道是他和老君有些瓜葛。而那些个包括三清在内的上品大仙,虽与之有过碰面,却都未对其在意。 大圣在天庭行走自在,却不好随意下界,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久不和下界结交的故友往来,也就渐渐地淡念了。平天大圣牛魔王等五个大圣得知移山大圣狮驼王返回天宫,齐天大圣独自上天谋官享乐,留下无趣,自封的大圣本也是一时兴起,遂各自散去。 第一百零六章 搅乱蟠桃宴 齐天大圣不知官衔品从,也不计较俸禄高低,但只注名便了。那齐天府下二司仙吏,早晚扶侍,只知日食三餐,夜眠一榻,无事牵萦,自由自在。闲时节会友游宫,交朋结义。见三清,称个“老”字;逢四帝,道个“陛下”。与那九曜星、五方将、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汉群神,俱只以弟兄相待,彼此称呼。今日东游,明日西荡,云去云来,上下串联,行踪不定。 一日,闻玉帝宣诏,孙悟空欣欣然而至,问道:“陛下,诏老孙有何升赏?”玉帝道:“朕见你身闲无事,与你件执事。你且权管那蟠桃园,早晚好生在意。”大圣欢喜谢恩,朝上唱喏而退。 他等不得穷忙,即入蟠桃园内查勘。本园中有个土地拦住,问道:“大圣往何处去?” 大圣道:“我奉玉帝差点,代管蟠桃园,今来查勘。”那土地连忙施礼,即呼那一班锄树力士、运水力士、修桃力士、打扫力士都来见大圣磕头,引他进去。但见那:夭夭灼灼花盈树,颗颗株株果压枝。果压枝头垂锦弹,花盈树上簇胭脂。时开时结千年熟,无夏无冬万载迟。熟的酡颜醉脸,生的带蒂青皮。凝烟肌带绿,映日显丹姿。树下奇葩并异卉,四时不谢色齐齐。左右楼台并馆舍,盘空常见罩云霓。不是玄都凡俗种,瑶池王母自栽培。 大圣看玩多时,问土地道:“此树有多少株?” 土地道:“有三千六百株:前面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体健身轻。中间一千二百株,层花甘实,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后面一千二百株,紫纹缃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大圣闻听,欢喜不已,当日查明了株数,点看了亭阁,回府。自此后,三五日一次赏玩,也不交友,也不他游了。 一日,见那老树枝头,桃熟大半,孙悟空心里要吃个尝新。奈何本园土地、力士并齐天府仙吏紧随不便。忽心生一计,道:“你们且出门外伺候,让我在这亭上少憩片刻。”那众仙果然退下。孙悟空王脱了冠服,爬上大树,拣那熟透的大桃,摘了许多,就在树枝上自在受用。吃了一饱,却跳下来,簪冠着服,唤众等仪从回府。过两三天,又去设法偷桃,尽情享用。 久而久之,那齐天大圣发现蟠桃数量减少得比自己吃掉的更多,颇有异样,但并未放在心上,也未声张,不再勘查点数。 一日,大圣耍了一会,吃了几个桃子,树上花果稀疏,只有几个毛蒂青皮的,他变做二寸长的个小人儿,在那大树梢头浓叶之下睡着了。正睡间,忽地被惊醒,睁眼看,见有红衣仙女、素衣仙女、青衣仙女、皂衣仙女、紫衣仙女、黄衣仙女、绿衣仙女,各顶花篮,出现在眼前正欲摘桃。大圣不知何故,即现出本相,耳朵内掣出金箍棒,晃一晃,碗来粗细,咄的一声道:“你是哪方怪物,敢大胆偷摘我桃!” 慌得那七仙女一齐跪下道:“大圣息怒。我们不是妖怪,乃是王母娘娘差来的七衣仙女,摘取仙桃,大开宝阁,做‘蟠桃胜会’。适至此间,先见了本园土地等神,寻大圣不见。我等恐迟了王母懿旨,是以等不得大圣,故先在此摘桃,万望恕罪。” 大圣闻听,回嗔作喜道:“仙娥请起。王母开阁设宴,请的是谁?” 仙女道:“上会自有旧规。请的是西天佛老、菩萨、罗汉,南方南极观音,东方崇恩圣帝,十洲三岛仙翁,北方北极玄灵,中央黄极黄角大仙,这个是五方五老。还有五斗星君,上八洞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众,中八洞玉皇、九垒、海岳神仙,下八洞幽冥教主、注世地仙。各宫各殿大小尊神,都一齐赴蟠桃嘉会。” 大圣笑道:“可请我么?” 仙女说:“不曾听得说。” 大圣道:“我是齐天大圣,就请我老孙做个尊席,有何不可?” 仙女道:“这是上会会规,今会不知如何。” 大圣道:“此言也是,难怪你们。你且立下,待老孙先去打听个消息,看可请老孙不请。” 孙大圣捻着诀,念声咒语,对众仙女道:“住!住!住!”这原来是个定身法,把那七衣仙女一个个睖睖睁睁,白着眼,都站在桃树之下。大圣纵朵祥云,跳出园内,直奔瑶池路上而去。正行时,只见那边:一天瑞霭光摇曳,五色祥云飞不绝。白鹤声鸣振九皋,紫芝色秀分千叶。中间现出一尊仙,相貌天然丰采别。神舞虹霓晃汉霄,腰悬宝箓无生灭。名称赤脚大罗仙,特赴蟠桃添寿节。那赤脚大仙觌面撞见大圣,大圣低头定计,赚哄真仙,他要暗去赴会,却问:“老道往处去?” 大仙道:“蒙王母见招,去赴蟠桃嘉会。” 大圣道:“老道不知。玉帝因老孙筋斗云疾,着老孙五路邀请列位,先至通明殿下演礼,后方去赴宴。” 大仙把他的诳语当真,道:“常年就在瑶池演礼谢恩,为何先去通明殿演礼后才去瑶池赴会?”无奈,只得拨转祥云,径往通明殿去了。 大圣驾着云,念声咒语,摇身一变,就变做赤脚大仙模样,奔往瑶池。不多时,直至宝阁,按住云头,轻轻移步,走入里面。只见那里:琼香缭绕,瑞霭缤纷,瑶台铺彩结,宝阁散氤氲。凤翥鸾腾形缥缈,金花玉萼影浮沉。上排着九凤丹霞扆,八宝紫霓墩。五彩描金桌,千花碧玉盆。桌上有龙肝和凤髓,熊掌与猩唇。珍馐百味般般美,异果嘉肴色色新。 那里铺设得齐齐整整,却还未有仙来。大圣看不尽盛景,忽闻一阵酒香扑鼻;转头见右边长廊之下,有几个造酒的仙官,盘糟的力士,领几个运水的道人,烧火的童子,在那里洗缸刷瓮,已造成了玉液琼浆,香醪佳酿。大圣止不住口角流涎,就要去吃,奈何那些人都在这里。他就弄个神通,把毫毛拔下几根,丢入口中嚼碎,喷将出去,念声咒语,叫“变!”即变做几个瞌睡虫,奔在众人脸上。再看那伙人,手软头低,闭眉合眼,丢了执事,都去盹睡。大圣却拿了些百味珍馐,佳肴异品,走入长廊里面,就着缸,挨着瓮,放开量,痛饮一番。吃了多时,酕醄醉了。自揣自摸道:“不好!不好!再过一会,请的客来,却不怪我?一时拿住,怎么是好?不如早回府中睡去吧。” 大圣摇摇摆摆,仗着酒,任情乱撞,一会把路差了;不是齐天府,却是兜率天宫。一见那宫,顿然醒悟道:“兜率宫是三十三天之上,离恨天太上老君之处,如何错到此间?也罢!也罢!一向要来望此老,不曾得来,今趁此残步,就望他一望也好。”即整衣进去,那里不见老君,四处无人迹。大圣直至丹房里面,寻访不遇,但见丹灶之旁,炉中有火。炉左右安放着五个葫芦,葫芦里都是炼就的金丹。大圣喜道:“此物乃是仙家之至宝,老孙自了道以来,识破了内外相同之理,也要些金丹济入,不期到家无暇;今日有缘,却又撞着此物,趁老子不在,等我吃他几丸尝新。”他就把那葫芦都倾出来,和吃炒豆似的,都吃了。一时间丹满酒醒,又自己揣度道:“不好!不好!这场祸,比天还大;若惊动玉帝,性命难保。走!走!走!不如下界为王去!”遂跑出兜率宫,不行旧路,从西天门,使个隐身法逃走了。 孙悟空按云头,回至花果山界。但见那旌旗闪灼,戈戟光辉,原来是四健将与七十二洞妖王,在那里演习武艺。大圣高叫道:“小的们!我来也!”众怪丢了器械,跪倒道:“大圣好宽心!丢下我等许久,不来相顾!” 大圣道:“没多时!没多时!”且说且行,径入洞天深处。四健将打扫安歇叩头礼拜毕,都道:“大圣在天这百十年,实受何职?” 大圣笑道:“我记得才半年光景,怎么就说百十年话?” 健将道:“在天一日,即在下方一年。” 大圣道:“且喜这番玉帝相爱,果封做‘齐天大圣’,起一座齐天府,又设安静、宁神二司,司设仙吏侍卫。向后见我无事,着我看管蟠桃园。近因王母娘娘设‘蟠桃大会’,未曾请我,是我不待他请,先赴瑶池,把他那仙品、仙酒,都是我偷吃了。走出瑶池,踉踉跄跄误入老君宫阙,又把他五个葫芦金丹也偷吃了。但恐玉帝见罪,方才走出天门来了。” 众怪闻听大喜。即安排酒果接风,将椰酒满斟一石碗奉上,大圣喝了一口,即咨牙咧嘴道:“不好吃!不好吃!” 崩、巴二将道:“大圣在天宫,吃了仙酒、仙肴,是以椰酒不太美口。常言道:‘美不美,乡中水。’” 大圣道:“你们就是‘亲不亲,故乡人。’我今早在瑶池中受用时,见那长廊之下,有许多瓶罐,都是那玉液琼浆。你们都不曾尝着。待我再去偷他几瓶回来,你们各饮半杯,一个个也长生不老。”众猴欢喜不胜。 大圣即出洞门,又翻一筋斗,使个隐身法,径至蟠桃会上。进瑶池宫阙,只见那几个造酒、盘糟、运水、烧火的,还鼾睡未醒。他将大的从左右胁下挟了两个,两手提了两个,即拨转云头回来,会众猴在于洞中,就做个“仙酒会”,各饮了几杯,快乐不已。 第一百零七章 大战天兵将 一日,孙大圣正与七十二洞妖王,并四健将分饮仙酒,有小妖慌忙传入道:“大圣,祸事了!祸事了!外面有九个凶神,口称上界来的天神,收降大圣。” 一闻此报,孙悟空公然不理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门前是与非!”话音未落,一群小妖又跳进来道:“那九个凶神,恶言泼语,在门前骂战!” 大圣笑道:“别睬他。‘诗酒且图今日乐,功名休问几时成。’”说犹未了,又一起小妖来报:“爷爷!那九个凶神已把门打破了,杀进来了!” 大圣怒道:“这泼毛神,太过无礼!本来不与他计较,为何上门来欺我?”即命独角鬼王,率领七十二洞妖王出阵,孙悟空领四健将随后。那鬼王疾帅妖兵,出门迎敌,却被九曜恶星一齐掩杀,抵住在铁板桥头,无法出去。 孙悟空随后也披挂整齐来在洞外,只见:黄风滚滚遮天暗,紫雾腾腾罩地昏。四大天王,五方揭谛:四大天王权总制,五方揭谛调多兵。李托塔中军掌号,恶哪吒前部先锋。罗猴星为头检点,计都星随后峥嵘。太阴星精神抖擞,太阳星照耀分明。五行星偏能豪杰,九曜星最喜相争。元辰星子午卯酉,一个个都是大力天丁。五瘟五岳东西摆,六丁六甲左右行。四渎龙神分上下,二十八宿密层层。角亢氐房为总领,奎娄胃昴惯翻腾。斗牛女虚危室壁,心尾箕星个个能,井鬼柳星张翼轸,轮枪舞剑显威灵。停云降雾临凡世,花果山前扎下营。众天兵把花果山围得水泄不通。上下布了十八架天罗地网。 孙大圣看罢叫一声“开路!”掣开铁棒,晃一晃,碗来粗细,丈二长短,丢开架子,打将出去。九曜星哪个敢抵,一时都被打退。那九曜星立住阵势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弼马温!你犯了十恶之罪,先偷桃,后偷酒,搅乱了蟠桃大会,又窃了老君仙丹,又将御酒偷来此处享乐。你罪上加罪,难道还不知晓?” 孙大圣笑道:“这几桩事,确实有!但如今你要怎么的?” 九曜星道:“我奉玉帝金旨,率众到此收降你,快早皈依!免叫这些生灵纳命。不然,就踏平此山,掀翻此洞!” 大圣大怒道:“量你这些毛神,有何法力,敢出浪言,不要走,吃老孙一棒!” 九曜星一齐踊跃上前,美猴王不惧分毫,轮起金箍棒,左遮右挡,把那九曜星战得筋疲力软,一个个倒拖器械,败阵而走。 随即四大天王与二十八宿,一路出师来斗。孙大圣也公然不惧,调出独角鬼王、七十二洞妖王与四个健将,于洞门外列成阵势。这场混战,好惊人:寒风飒飒,怪雾阴阴。那壁廊旌旗飞彩,这壁厢戈戟生辉。滚滚盔明映太阳,如撞天的银磬;层层甲亮砌岩崖,似压地的冰山。大捍刀,飞云掣电,楮白枪,度雾穿云。方天戟,虎眼鞭,麻林摆列;青铜剑,四明铲,密树排阵。弯弓硬弩雕翎箭,短棍蛇矛挟了魂。 孙大圣一条如意棒,翻来覆去战天神。杀得那空中无鸟过,山内虎狼奔。扬砂走石乾坤黑,播土飞尘宇宙昏。只听兵兵扑扑惊天地,煞煞威威振鬼神。这一场自辰时布阵,混杀到日落西山。那独角鬼王与七十二洞妖怪,尽被众天神捉拿去了,只走了四健将与那群猴,深藏在水帘洞底。 大圣一条棒,抵住了四大天神与李托塔、哪吒太子,皆在半空中,杀了多时,大圣见天色将晚,即拉毫毛一把,丢在口中,嚼将出去,叫声“变!”就变了千百个大圣,都使的是金箍棒,打退了哪吒太子,战败了五个天王。 大圣得胜,收了毫毛,急转身回洞,又见铁板桥头,四个健将,领众叩迎那大圣,哽哽咽咽大哭三声,又嘻嘻哈哈大笑三声。 大圣奇怪道:“你们见了我,又哭又笑,什么原因?” 四健将道:“今早率众将与天王交战,把七十二洞妖王与独角鬼王,尽被众神捉了,我等逃生,故此该哭。这见大圣得胜回来,未曾伤损,故此该笑。” 大圣道:“胜负乃兵家常事。古人云:‘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况捉了去的头目乃是虎、豹、狼虫、獾獐、狐骆之类,我同类者未伤一个,何须烦恼?他虽被我使个分身法杀退,他还要安营在我山脚下。我等且紧紧防守,饱食一顿,安心睡觉,养养精神。天明看我使个大神通,拿这些天将,与众报仇。”四将与众猴将椰子酒吃了几碗,安心睡觉。 夜晚,天兵天将提铃喝号,围困了花果山,专待明早大战。 水帘洞中,孙悟空独自一人,此时他有意去寻几个结拜兄弟前来助阵,但门外天罗地网之兵围困了花果山,担心自己离开之际,群猴无首,势必遭灾,只得作罢。 牛魔王和其他几个大圣看到天庭此番诺大架势,因知晓与其对抗的后果,又与花果山久不往来,各自远远躲避。 次日一早,孙悟空领一班人马前往天兵辕门叫阵,见一人双手轮着铁棍,束一身绣衣,跳出辕门,高叫:“哪个是齐天大圣?” 大圣挺如意棒,应声道:“老孙便是。你是什么人,胆敢问我?” 对方道:“我乃李天王第二太子木吒,今在观音菩萨宝座前为徒弟护教,法名惠岸。” 大圣道:“你不在南海修行,却来此见我做什么?” 木吒道:“我蒙师父差来打探军情,见你这般猖獗,特来擒你!” 大圣道:“你敢说这等大话!休走!吃老孙一棒!” 木吒全然不惧,使铁棒劈手相迎。他两个立那半山中,辕门外,这场好斗:棍虽对棍铁各异,兵纵交兵人不同。一个是太乙散仙呼大圣,一个是观音徒弟正元龙。浑铁棍乃千锤打,六丁六甲运神功;如意棒是天河定,镇海神珍法力洪。两个相逢真对手,往来解数实无穷,这个的阴手棍,万千凶,绕腰贯索疾如风;那个的夹枪棒,不放空,左遮右挡怎相容?那阵上旌旗闪闪,这阵上驼鼎冬冬。万员天将团团绕,一洞妖猴簇簇丛。怪雾愁云漫地府,狼烟煞气射天宫。昨朝混战还犹可,今日争持更又凶。堪羡猴王真本事,木吒复败又逃生。 孙大圣与惠岸战经五六十合,惠岸臂膊酸麻,不能迎敌,虚晃一晃,败阵而走。大圣也收了猴兵,安扎在洞门之外。只见天王营门外,大小天兵,接住了太子,让开大路,径入辕门。 孙悟空战胜木吒,在洞中歇息,未久,有小猴急来报知,说有人叫战,孙悟空即掣金箍棒,整黄金甲,登步云履,按一按紫金冠,腾身出了营门,睁眼观看,见有七人,中间一个相貌清奇,打扮得又秀气。真是个:仪容清秀貌堂堂,两耳垂肩目有光。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穿一领淡鹅黄。缕金靴衬盘龙袜,玉带团花八宝妆。腰挎弹弓新月样,手执三尖两刃枪。 大圣见了,笑嘻嘻的,将金箍棒掣起,高叫道:“你是何方小将,怎敢大胆到此挑战?” 对方喝道:“你这厮有眼无珠,认不得我么!我乃是玉帝外甥,敕封昭惠灵王二郎。今蒙上命,到此擒你这造反天宫的弼马温猢狲,你还不知死活!” 大圣道:“我记得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一男子,曾使斧劈桃山的,是你么?我要骂你几声,怎奈无甚冤仇,待要打你一棒,可惜了你的性命。你这郎君小辈,可回去唤你四大天王出来。” 那真君闻听,大怒道:“泼猴!休得无礼!吃我一刀!”大圣侧身躲过,疾举金箍棒,劈手相还。他两个这场好杀:这个心高欺敌美猴王,那个面生压伏真栋梁。两个相逢皆睹兴,从来未识重与轻。铁棒赛飞龙,神锋如舞凤,左挡右攻,前迎后应。马流四将传军令,梅山六弟助威风。摇旗擂鼓各齐心,呐喊筛锣都助兴。 真君与大圣斗经三百余合,不知胜负。那真君抖擞神威,摇身一变,变得身高万丈,两只手,举着三尖两刃神锋,好便似华山顶上之峰,青脸獠牙,朱红头发,恶狠狠,望大圣着头就砍。这大圣也使神通,变得与二郎身躯一样,嘴脸一般,举一条如意金箍棒,却就是昆仑顶上擎天之柱,抵住二郎神,吓得那马、流元帅,战兢兢,摇不得旌旗;崩、巴二将,虚怯怯,使不得刀剑。康、张、姚、李、郭申、直健,传号令,撒放草头神,向水帘洞外,纵着鹰犬,搭弩张弓,一齐掩杀。可怜冲散妖猴四健将,捉拿灵怪二三千!那些猴,抛戈弃甲,撇剑抛枪;跑的跑,喊的喊;上山的上山,归洞的归洞;好似夜猫惊宿鸟,又如飞洒满天星。 二郎真君与孙大圣变做法天象地的规模,正斗时,大圣忽见本营中妖猴惊散,自觉心慌,收了法象,掣棒抽身就起。真君见他败走,大步赶上道:“哪里走,趁早归降,饶你性命!” 大圣不恋战,只管跑,将近洞口,正撞着康、张、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将军,一齐率众挡住道:“泼猴!哪里走!”大圣慌了手脚,就把金箍棒捏做绣花针,藏在耳内,摇身一变,变作个麻雀,飞在树稍头钉住。那六兄弟,慌慌张张,前后寻觅不见,一齐吆喝道:“走了这猴精了!走了这猴精了!” 正嚷间,真君到了,问:“兄弟们,赶到那里不见了?”众神道:“才在这里围住,就不见了。”二郎圆睁凤眼观看,见大圣变了麻雀,钉在树上,就收了法象,撇了神锋,卸下弹弓,摇身一变,变作个雀鹰,抖开翅,飞过来扑打。大圣见了,嗖的一翅飞起,变作一只大鹚老,冲天而去。二郎见了,急抖翎毛,摇身一变,变作一只大海鹤,钻上云霄来衔。大圣又将身按下,入涧中,变作一个鱼儿,淬入水内。二郎赶至涧边,不见踪迹,遂一变变作个鱼鹰儿,飘荡在下溜头波面上。等待片时,那大圣变鱼儿,顺水正游,忽见一只飞禽,似青鹞,毛片不青;似鹭鸶,顶上无缨;似老鹳,腿又不红:“想是二郎变化了等我呢!……”急转头,打个花就走。二郎看见道:“打花的鱼儿,似鲤鱼,尾巴不红;似鳜鱼,花鳞不见;似黑鱼,头上无星;似鲂鱼,腮上无针。他怎么见了我就回去了?必然是那猴变的。”赶上来,唰的啄一嘴。那大圣就窜出水中,一变变作一条水蛇,游近岸,钻入草中。二郎因衔他不着,他见水响中,见一条蛇窜出去,认得是大圣,急转身,又变了一只朱绣顶的灰鹤,伸着一个长嘴,与一把尖头铁钳子相似,径来吃水蛇。水蛇跳一跳,又变做一只花鸨,木木樗樗的,立在蓼汀之上。二郎即现原身,走过去,取过弹弓拽满,一弹子把他打个跟斗。 大圣趁着机会,滚下山崖,伏在那里又变,变一座土地庙;大张着口,似个庙门;牙齿变做门扇,舌头变做菩萨,眼睛变做窗棂。只有尾巴不好收拾,竖在后面,变做一根旗竿。 真君赶到崖下,不见打倒的鸨鸟,只有一间小庙,急睁凤眼,仔细看,见旗竿立在后面,笑道:“是这猢狲了!他今又在那里哄我。我也曾见庙宇,更不曾见一个旗竿竖在后面的。定是这畜生弄的!他若哄我进去,他便一口咬住。我怎肯进去?等我掣拳先捣窗棂,后踢门扇!” 大圣听得心惊道:“好狠!好狠!门扇是我牙齿,窗棂是我眼睛;若打了牙,捣了眼,却怎么是好?”扑的一个虎跳,又冒在空中不见。 第一百零八章 被压五行山 孙大圣跳在空中,直奔往了灌江口,摇身一变,变作二郎真君的模样,按下云头,径入庙里。鬼判不能相认,一个个磕头迎接。他坐在中间,点查香火:见李虎拜还的三牲,张龙许下的保福,赵甲求子的文书,钱丙告病的良愿。正看间,有人报:“又一个爷爷来了。”众鬼判急急观看,见两个一样的真君,无不心惊。 真君闯进门,大圣见了,现出本相道:“郎君不消嚷,庙宇已姓孙了。”那真君即举三尖两刃神锋,劈脸就砍。那猴王使个身法,让过神锋,掣出那绣花针,晃一晃,碗来粗细,赶到前,对面相还。两个嚷嚷闹闹,打出庙门,半雾半云,且行且战,又打到花果山,慌得那四大天王等众,提防愈紧。这康、张太尉等迎着真君,合力努力,把美猴王紧紧围绕。 孙悟空正只顾聚精会神苦战七圣,双方你来我往僵持,却不知天上从哪里坠下一样兵器,打中了天灵盖,立不稳脚,跌了一跤,爬将起来就跑;被二郎的细犬赶上,照腿肚子上一口,又扯了一跌。他睡倒在地,骂道:“这个亡人!你不去妨家长,却来咬老孙!”急翻身爬不起来,被七圣一拥按住,即将绳索捆绑,使勾刀穿了琵琶骨,再不能变化。 大力鬼王与天丁等众,将孙悟空押至灵霄殿上,王母因其搅扰了自己的蟠桃宴,告诉玉帝必将其诛杀。玉帝因其反抗天庭,也真是愤恨气恼,未加多问,传下旨意,直接叫天将将那悟空绑去斩妖台斩了,要碎剁其尸。 大圣被众天兵押去斩妖台下,绑在降妖柱上,刀砍斧剁,枪刺剑刳,莫能伤身。南斗星奋令火部众神,放火煨烧,亦不能烧着。又着雷部众神,以雷屑钉打,越发不能伤损一毫。 未久孙悟空被押上殿,老君过来将其带到兜率宫,将他解去绳索,放了穿琵琶骨之器。那大圣见束缚已除,当即意欲挣脱,但只是心有念想,身形却难动分毫,不觉吃惊,被老君用手轻轻一推,推入八卦炉中,那定海神珍铁也被一同丢入炉中。看炉的道人、童子扇起六丁神火煅炼。 那炉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孙悟空即将身子钻在“巽宫”位下。巽有风则无火。只是风搅得烟来,把一双眼熏红了,弄做个老害眼病。因之前吃了蟠桃、仙丹,老君炉内之火非但不能将其炼化,反倒是将其炼就了金刚之躯,成了金子心肝,银子肺腑,铜头铁背。 光阴迅速,不觉七七四十九日,开炉取丹,大圣双手捂着眼,正自搓揉流涕,只听得炉头声响。猛睁眼看见光明,他就忍不住将身一纵,跳出丹炉,因被熬困多日,此刻的大圣暴怒如虎,伸展筋骨,忽喇的一声,蹬倒八卦炉,往外就走。慌得那架火、看炉,与丁甲一班人来扯,被他一个个都放倒,好似癫痫的白额虎,风狂的独角龙。老君赶上抓一把,大圣心里一紧,回想之前被推入八卦炉时毫无摆脱老君之力的情形,心中不禁紧张,不顾奋力一推,却没遇半分阻力,老君竟然被其推倒,那大圣见状心中困惑,但此刻其正气撞顶梁,怒火中烧,哪管他许多,转身就走。即从耳中掣出如意棒,迎风晃一晃,碗来粗细,依然拿在手中,不分好歹,却又大乱天宫,打得那九曜星闭门闭户,四天王无影无形。好猴精:混元正体合先天,万劫千番只自然。渺渺无为浑太乙,如如不动号初玄。一点灵光彻太虚,那条如意上下翻。或长或短随人用,横竖横排任卷舒。官封弼马岂相配,大圣本领可齐天。挣脱束缚释真性,万相归真英豪胆。 孙悟空这一路没了顾忌,性情暴起,把心中的憋闷尽情释放了出来,如同狂龙恶虎,抡起如意金箍棒是见仙打仙,见物打物,其经过的地方殿倒柱碎,一片崩塌狼藉。九曜星被他的疯狂模样唬住,闭门不敢出。四大天王和几名元帅皆远远躲避,直打到通明殿里,灵霄殿外。有佑圣真君的佐使王灵官执殿。见大圣纵横,掣金鞭近前挡住道:“泼猴何往!有我在此切莫猖狂!”大圣不由分说,举棒就打。那灵官鞭起相迎。两个在灵霄殿前厮浑一处。好杀:赤胆忠良名誉大,欺天诳上声名坏。一低一好幸相持,豪杰英雄同赌赛。铁棒凶,金鞭快,正直无私怎忍耐?这个是太乙雷声应化尊,那个是齐天大圣猿猴怪。金鞭铁棒两家能,都是神宫仙器械。今日在灵霄宝殿弄威风,各展雄才真可爱。一个欺心要夺斗牛宫,一个竭力匡扶玄圣界。苦争不让显神通,鞭棒往来无胜败。他两个斗在一处,鞭棒相交,绽出万点金星,铿锵声震耳,胜败未分。 又有雷府三十六员雷将齐来把大圣围在核心,各逞凶恶鏖战。那大圣全无一毫惧色,使一条如意棒,左遮右挡,后架前迎。一时,见那众雷将的刀枪剑戟、鞭简挝锤、钺斧金瓜、旄镰月铲,步步紧逼,来的甚紧,那悟空浑然不惧,即摇身一变,变做三头六臂;把如意棒晃一晃,变作三条;六只手使开三条棒,好便似纺车一般,滴流流,在那核心里飞舞。众雷神莫能相近。真个是:圆陀陀,光灼灼,亘古常存人怎学?入火不能焚,入水何曾溺?光明一颗摩尼珠,剑戟刀枪伤不着。也能善,也能恶,眼前善恶凭他作。善时成佛与成仙,恶处披毛并带角。无穷变化闹天宫,雷将神兵不可捉。 孙悟空上下翻飞,越战越勇,数十员天将斗他一人,却感吃力。此刻天王李靖和二十八星宿及其他众神正整束旁观。 孙悟空与雷将激战正酣,忽见众雷将纷纷住手退去。正当奇怪,见云中霞光闪耀,一人现身前来质问道:“你有何等法力,敢如此猖獗?”孙大圣也收了法象,现出原身,怒气昂昂,厉声高叫道:“你是哪方善士?敢来止住刀兵问我?” 对方笑道:“我是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今闻你猖狂村野,屡反天宫,不知是何方生长,何年得道,为何这等暴横?” 孙大圣道:“我本是天地生成灵混仙,花果山中一老猿。水帘洞里为家业,拜友寻师悟太玄。炼就长生多少法,学来变化广无边。在因凡间嫌地窄,立心端要住瑶天。灵霄宝殿非他久,历代人王有分传。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 对方听罢,呵呵冷笑道:“你那厮乃是个猴子成精,焉敢欺心,要夺玉皇上帝尊位?他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你算,他该多少年数,方能享受此无极大道?你那个初世为人的畜生,如何出此大言!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折了你的寿算!趁早皈依,切莫胡说!但恐遭了毒手,性命顷刻而休,可惜了你的本来面目!” 大圣道:“他虽年久修长,也不应久占在此。常言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只叫他搬出去,将天宫让与我,便罢了。若还不让,定要搅乱天宫,永不清平!” 对方道:“你除了生长变化之法,再有何能,敢占天宫胜境?” 大圣道:“我的手段多了!我有七十二般变化,万劫不老长生。会驾筋斗云,一纵十万八千里。如何坐不得天位?” 佛祖道:“我与你打个赌赛;你若有本事,一筋斗打出我这右手掌中,算你赢,再不用动刀兵苦争战,就请玉帝到西方居住,把天宫让你;若不能打出手掌,你还下界为妖,再修几劫,却来争吵。” 那大圣闻听心中思量:“这和尚果然不自知,他那掌心方圆不满一尺,才有多大,我一筋斗去十万八千里,抬腿便已是千里之外,莫非他有特殊法术?但依他所说,即便输与他,也是无妨,大不了还回花果山为妖快活。”想至此处,忙问道:“你可做得主?”对方连声道:“做得!做得!”。即伸开右手,却似个荷叶大小。 那大圣闻听便放心依照其所说,收了如意棒,抖擞神威,将身一纵,站在佛祖手心里,却道声:“我出去了!”一路云光,无影无形去了。 大圣风车一般只管前进,行了多时,忽见有五根肉红柱子,撑着一股青气。心道:“此间乃尽头路了。这番回去,如来作证,灵霄殿定是我坐了。”又思量说:“且慢!等我留下些记号,方好与如来说话。”于是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变作一管浓墨双毫笔,在那中间柱子上写一行大字云:“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写毕,收了毫毛。又在第一根柱子根下撒了一泡猴尿。翻转筋斗云,径回本处,站在如来掌:“我已去,今来了。你叫玉帝让天宫与我。” 如来骂道:“我把你这个尿精猴子!你不曾离了我掌心!” 大圣道:“你是不知。我去到天尽头,见五根肉红柱,撑着一股青气,我留个记在那里,你敢和我同去看么?” 如来道:“不消去,你只自低头看看。” 那大圣睁圆火眼金睛,低头看时,原来佛祖右手中指写着“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大指丫里,还有些猴尿臊气。大圣大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有这等事!我将此字写在撑天柱子上,如何却在他手指上?莫非有个未卜先知的法术?我决不信!不信!等我再去来!” 大圣急纵身又要跳出,被佛祖翻掌一扑,推出西天门外,那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联山,轻轻的把他压住了。众雷神与阿傩、迦叶,一个个合掌称扬道:“善哉!善哉! 孙悟空被压山下,依然想奋力挣脱,正用力间,忽见一道金光闪过之后,那山变得沉重无比,将自己死死压住,除了头颈外,再不能动弹半分,无奈只得放弃挣扎。 这正是: 当年卵化学为人,立志修行果道真。万劫无移居胜境,一朝有变散精神。 欺天罔上思高位,凌圣偷丹乱大伦。恶贯满盈今有报,不知何日得翻身。” 第一百零九章 大鹏闹天宫 那名义上为佛门护法的大鹏,整日里在雷音寺自己的住处闲来烦闷,听人说如来前往天庭赴蟠桃盛宴,回来之后,因降服了妖猴孙悟空,在雷音寺聚集诸佛、菩萨、罗汉、金刚言说荣耀。大鹏暗道:“幸未与那石猴瓜葛,不然自己必将受到连累。” 正此时,门外青狮和白象求见,大鹏平日与二人虽有交往,但却并不太深,不知他二人来此所为何事。遂将二人迎入。 青狮、白象来在大鹏内室,未等他二人开口,大鹏先是问道:“近日天庭和佛门皆是热闹,你二人不知可曾参与?” 青狮道:“正要与尊者谈及此事,近来佛祖安天,之后王母重开蟠桃宴,却没有请菩萨参加,我与白象奉文殊、普贤二位菩萨之命,要去天庭显示一下威风。” 大鹏闻听道:“哦,那你们去便是,来我这里何故?” 白象道:“我等虽也有些本领,但仅凭我俩的力量想对付那天庭十几万的天兵,万一那些天将怒了收不住手,或是哪个上神恼了发起火来,还真是有去无回啊!但又不能违抗菩萨的旨意。故此来请大鹏尊者一同前去,助上一臂之力。” 大鹏奇怪道:“你们为何不请调金刚护法一同前往?” 青狮道:“这本是个秘密的使命,不能请调金刚护法,要是找个一般的货色,又是拖累。” 白象接过话道:“大鹏尊者武力非凡,更可展翅一飞九万里,此次你我若奉菩萨之命一同前去天庭行事,如肯出手相助,那我们两个也可以在菩萨面前替你讨个功劳。” 大鹏听罢道:“我本与天庭没有瓜葛,虽不惧天庭那帮闲人,却也不想与天庭结怨,无论怎样,去与那十万天兵对敌,岂是儿戏,更何况还有八万天河水军。” 青狮见状道:“那统领十万天兵的李靖乃是佛祖心腹,而那八万天河兵的统领也已被贬下界。” 大鹏闻听诧异,问道:“天庭的李靖怎地是那如来的心腹?” 青狮道:“那李天王当年生有一子,因其左手掌上有个‘哪’字,右手掌上有个‘吒’字,故名哪吒。此子三岁下海净身,踏倒水晶宫,捉住龙宫龙子要抽筋做绦子,闯下大祸。天王欲杀之免除后患,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灵魂到极乐世界告佛。佛祖正与众菩萨讲经,闻得幢幡宝盖有人叫救命,睁慧眼,见是哪吒之魂,即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起死回生真言,哪吒得了性命,且变得神通广大,降了九十六洞妖魔,后来要杀那天王,报剔骨之仇。天王无奈,求告我佛如来。如来以和为尚,赐了他一座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那塔上层层有佛,艳艳光明,唤哪吒以佛为父,这方才解释了冤仇。因佛祖对李靖有活命之恩,故此是佛祖的心腹。” 大鹏听罢方才点了点头道:“没想到那天庭的李天王和如来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白象接着道:“就凭我主文殊、普贤之尊,如果大鹏尊者出手,成功后,将来还不得个好安置?” 大鹏闻听沉思了稍许说:“好吧,不过,话说在前头,我此番前去,不能明里出手,只能暗中相助。” 白象道:“多谢尊者,就这么说定。” 青狮一听那大鹏同意,自是欣喜,即刻与白象定下具体时日,准备前往天宫。 大鹏和青狮、白象择日悄然离开灵山,前往天庭,在南天门外,青狮和白象现出法身,乃分别是一只千丈身形,青面獠牙,鬃毛乍起,眼放金光的青狮和一只千丈高的黄牙白象。大鹏躲在远处观瞧。 那青狮在南天门外摇头摆尾,张开巨口发出吼叫,顿时狂风大作,直震得南天门摇晃欲倒,白象也挥鼻扬齿,频频嘶吼,扯人心肺。原本守门的天兵天将见状纷纷逃窜,忙向内禀报。四大天王急奔出南天门观瞧。 稍顷,天王李靖带了哪吒,率领十万天兵赶来,在南天门外排开阵势。天兵声势浩大,连天战鼓,不停敲响助阵,人头如毯,密密麻麻,无边无沿。 那青狮见李靖出来,停止怒吼,开口冲着李靖高声叫道:“李靖,你等可知罪错!”李靖见那恶狮知道他的名姓,而且居然上来就问罪,心里即是奇怪又十分恼怒,壮了壮胆子,上前高声问道:“你是哪方来路,为何前来搅闹?上来就问我等罪错,也太大胆!就不怕我十万天兵取了你的性命?” 那青狮大笑道:“李靖,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我乃是文殊菩萨驾下青狮,往日那蟠桃盛宴皆请我主,我也随其赴宴,今此次蟠桃宴却为何未请得我去,今天来,要与天庭讨个说法!” 李靖一听,高声与青狮说道:“此次蟠桃宴因无有蟠桃,故此未曾邀请你主与你前来,这是玉帝的安排,你我都得听从。” 青狮闻听怒道:“玉帝的安排?为何除我等之外,皆有安排?难道是在天庭眼里,我等低人一头?” 李靖冷笑道:“此番只请天上的神仙,而你不过一个区区的坐骑,原本便也未列入邀请之列,只因你主受邀,才顺带随同,今即便是未能请你,也是常理,你何故前来搅闹生事?还不退去!不然,我要天兵天将一同出手,你也难免或死或伤!” 青狮一听李靖有羞辱贬低之意,当下大怒,张开大口,惊天一声怒吼,响彻云天。原来这青狮有一怒吼绝技,平时不轻易使出,今日一旦使出,声震天地,惊骇鬼神,万物撼动。南天门柱瓦震颤。那天兵从未见过如此惊天动地的吼叫,个个皆肝胆俱裂,纷纷丢下刀枪兵器、锣鼓旌旗四散奔逃,早已不知南天门是何方向,互相推搡,乱作一团,瞬间失了阵脚。 大鹏在后面远处见青狮使力,便展开双翅用力扇动,霎时间,狂风骤起。那青狮怒吼本已是非凡,今又有大鹏暗中振翅相助,怒吼声借着狂风,更是威力无比,白象也频频吼叫助阵。 在前面的天兵天将被这怒吼和狂风震得耳胀欲聋,头脑发麻,风吹站脚不稳,东倒西歪,尽皆惧怕,一起向后逃退。那后面的天兵还有在往前赶,只听得一声巨吼,不知发生了何事,前面的便往后跑,后面的来不及走脱,于是一起撞倒,一时间,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当中。 李靖被此情景震慑,急忙摇旗收兵,退回南天门内。众兵将丢盔弃甲,又是一阵拥挤混乱,把个南天门几乎撞塌。 青狮见天兵退回,闭紧南天门不出,并不上前,只是连番怒吼,白象、大鹏也兴风助力。 四大天王领天兵把那南天门紧紧守护,李靖忙去灵霄殿上回禀玉帝。 青狮白象在南天门前吼叫了一番,见天兵天将将南天门紧闭不出,任凭他们在外面叫闹,如此半日,见文殊、普贤二位菩萨驾祥云赶来。 青狮白象见两位菩萨前来,即刻收了法相,菩萨将他们捆绑在南天门外,前往灵霄殿去见玉帝。 大鹏见二菩萨到来拿了青狮白象,便收了双翅,返回了灵山。 次日,那青狮和白象说说笑笑又来到大鹏的住处,如同没事一样。大鹏故意问道:“你二人不是被菩萨绑了,怎么又来此轻松自在?” 青狮见过大鹏先是致谢,接着道:“菩萨叫我二人先避避风头,我二人想和尊者一同前往凡间享乐,不知尊者是否愿意一同前往?” 大鹏虽然在灵山苦闷,但自认毕竟身为佛母之弟,要论辈份,如来还得管他叫声舅舅,暂且无意离开灵山,况且大鹏认为灵山之外大部分都是些荒郊野岭、俗人凡兽,无上好的落脚之地,因此便准备回绝青狮之邀,但不禁想问问他们欲打算去往何处,于是大鹏问道:“你二人意欲前往哪里安身?” 青狮道:“我打算先去四处自在逍遥一番,再到那山林之中,占山为王。”白象道:“我与青狮同往。” 大鹏听罢二人所说对此并无兴致,便道:“世间自有逍遥自在之处,比这灵山美妙,那就祝二位福乐无边,我还是想继续留在此地,不想远去。” 青狮和白象见大鹏不愿一同前往,也不强求,于是辞别了大鹏,一同离开了灵山。 青狮和白象离开灵山之后,灵山又起了一场热闹,如来邀请天地佛门友仙共享了一场盂兰盆盛会,大鹏自是又不再邀请之列,仿佛被彻底遗忘了一般,大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从赴会的罗汉那里听得参会的天地诸仙甚众,除了佛门自家三千诸佛、各位菩萨、五百罗汉、八大金刚,还有四海仙山的仙神:地皇人母,地仙之祖,东华帝君,紫阳真人,福禄寿三星,以及地上友仙、海外诸仙,金顶大仙。大鹏在那熙熙攘攘前来参会的众圣当中发现一人,一见那人,不禁大为吃惊。那人是普通僧人打扮,但却金光遍体,满身瑞霭。大鹏上前将其拦住问道:“你是谁?难道是......” 那人看了看大鹏念了声佛号道:“乌巢有礼,天庭一别,没想到竟能在此见面。” 大鹏道:“你怎么也来在这里,还这般打扮?” 那乌巢淡淡说道:“凤凰让我入了佛门。”说罢头也不回,从大鹏身边走过,直朝宝刹而去。 大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思绪万端,仿佛梦回千年。 接着传来一样令大鹏颇为震惊之事,那如来的得意门生二弟子金蝉子只因佛前听经时困倦,被以冒犯佛法之名打入凡间轮回。想那金蝉子一向对如来恭谨,且为佛门正在进行的精修典籍尽心竭力,如今却因此等小事便受这般惩罚,大鹏甚觉那如来喜怒无常。想自己和他曾经恶斗,觉得这灵山更不是自己久呆之地了。 第一百一十章 称王狮驼城 大鹏虽论起来是佛舅,实则有名无实,一无职务,二无供养,这大鹏又吃耗甚大,尤喜食龙,讲究排场,无奈灵山限制颇多,持斋贫苦,大鹏处处感到束缚,其实早有离去之意,只是尚无理想落脚之地。此次盂兰盛会感到备受冷落,令大鹏感觉留在灵山没有丝毫意义,想到当初青狮和白象二人都去人间逍遥快活,自己心中便也有了此一想法,于是下定决心也去世间试着走走看看。 大鹏无有牵挂,连兵器也没拿,也无有什么好兵器,整束了衣装,就准备出发。出得门来,也不知去往哪个方向,先离了那灵山再说,于是就奔东去。因要细看那去处究竟,故没有展翅高飞,只在低空驾云慢行。 大鹏一路向前,低头见那下界既有层峦叠嶂荒山野岭,也偶有人家,都是些荒野小村落,毫无兴致停留。正看间,忽听前面有人高声呼唤:“大鹏尊者留步!” 大鹏闻得此言,抬头观瞧,只见来人驾着仙云,一身锦绣,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气度不凡。片刻间到了面前,大鹏认得,正是那玉帝驾下的太白金星李长庚。 大鹏见是金星,以为玉帝得知了他前次助青狮白象闹天庭一事,派金星前来问罪,心中有些戒备,表情显现凝重。 金星对大鹏笑着说道:“不知大鹏尊者准备去往何处啊?” 大鹏回道:“我自己烦闷,去那世间走走散心,金星这是要去哪里?” 金星道:“玉帝知大鹏尊者在灵山苦闷,欲往世间行走,那尘世也是妖孽丛生,时有危险之处,特命我来送护身之物与大鹏尊者,助无边法力尊者更从容应对。” 大鹏听说玉帝要送他护身之物,不禁好奇,问道:“是何物?” 金星道:“玉帝特意挑选上等的兵器赠与尊者,乃是一杆方天神戟,大鹏尊者可去东海龙宫取来以做防身之用,业已安排妥当。” 大鹏见玉帝有礼送他,心里自是明白了几分:“这是玉帝要他与天庭做和,才送此上等兵器给他。”大鹏未有客气习性,三两语谢了金星。又对金星道:“玉帝有如此好礼,真是要感谢他的美意,我自是会给天庭方便,此次我去往下界,也希望天庭给个便利。” 金星忙道:“这个是自然,只要尊者不与天庭为难,天庭自会给尊者想要的任何方便。”大鹏点头。 辞别了太白金星,大鹏先去往东海龙宫,东海龙王早已有玉帝旨意,不敢怠慢,将大鹏迎入龙宫,好生款待一番,又取了兵器方天画戟,交予那大鹏。大鹏拿在手中一试,这重七千二百斤的兵器光华耀眼,十分趁手,谢过龙王,随后便出东海朝狮驼国方向而去。 狮驼国的所在,东为朱紫国,西有比丘国,方圆从东至西逾千里,距国都以东四百里远处有一座山,正是狮驼王之前在其洞府居住命名的狮驼岭,方圆有八百里,深山老林,不少野兽成精。狮驼城内有上万人家,国王同文武百官在此治理一方,百姓耕种,往来通商,日日不息。 狮驼王被太乙天尊收回,空出洞府,大鹏便想到至狮驼王曾经呆过的洞中落脚。不但因有现成的洞府,尤其还有一样,这狮驼岭附近还有一国都城狮驼城。 大鹏打算好,于是手持方天画戟,来在狮驼洞,将那占据洞府的一群虎豹狼精降服,在狮驼岭安置下来。又把原本那些曾在狮驼王麾下聚集的小妖们召至此处听其号令,那些个小妖见大鹏本领高强,也都不敢不服从于他。 在狮驼岭安顿好,大鹏白天在洞中休息,晚间则去那狮驼城中。那城虽有数百里距离,大鹏却善飞行,瞬间即到。先入王宫,趁黑夜悄悄把那国王先吃了,自己变作国王模样,穿戴了那国王的衣冠,白天在金銮殿上朝,听那文武百官当朝理政。夜晚也不休,把那殿上百官又一个一个吃了。每吃一个,便去狮驼岭寻一个妖怪变化做那人模样把那人替了,百官多未能觉察。有觉出异样者,被大鹏发现便是拿下。如此一来,没过多久,不知不觉悄无声息间文武官员已经尽数是妖,为此,大鹏还在金銮殿上摆宴与众妖庆贺了一番。 殿上的文武百官吃尽,守城的那些兵将也未能逃脱,就在嘴边的肉当是不能放过,大鹏和这些变化做百官的妖怪又设陷阱、弄邪术把他们都逐一吃了,又照旧召集了狮驼岭上的虎豹豺狼来替换。大鹏安排虎豹为都管总兵,豺狼为门丁令官,管事的为狐,传文的是鹿,蛇蟒护城,山精巡更,城邦应有的职责,一应俱全。 这下,凡是官兵皆为妖怪,便也就不再需要每每费心苦苦装模样、弄变化。朝堂之上,妖魔鬼怪尽皆露出本相,大殿、城郭邪气满盈。妖怪多了,又不种养劳作,便把百姓逐渐也吃净。一时间满城惶恐,剩下的尽皆逃生。最后没得可吃,来投奔的妖怪却愈发多了,大鹏便叫那猪兔牛羊等怪也学着种地挑担,做起买卖。未许久,这狮驼国,又像一个人间天朝模样,只是里面都是些野兽成的精,草木变的怪,吃尽往来之人,天上地下皆无拦阻。 整个城池逐渐是妖气冲天,远远望去,黑气笼罩,大鹏却依旧坦然,今日去寻八洞神仙聚会,明日去找十殿阎君共饮,土地、城隍不但不敢干涉,反倒将其待若上宾。 大鹏在狮驼城安顿称王,过了些时日,一切都已逐渐理顺,各个职责都有值守。有人服侍,有人经营,大鹏也得以清闲,每日吃喝快活,好不自在。此时大鹏想起自己当时一同闹天庭的两个弟兄,虽然说起来在佛门的辈分和地位那两个远不及他,但实际上,大鹏把他两个当作兄弟,就是那青狮和白象。如今的大鹏是非同凡响,他要那青狮和白象来看看他现在的风光模样。也不知那二位现逍遥快活得怎样了?于是大鹏便放下城中之事,暂时交与左右打理,自己去找青狮和白象前来一聚。 那大鹏号称云程万里鹏,飞翔的本领高超,振翅便有九万里,又有天生犀利眼力,西牛贺洲往返两次也只需扇动几下翅膀而已。挑了个晴朗之日,大鹏出得宫中,振翅飞向碧空,高高翱翔。没多久,便见下方山崖旁停歇着两个熟悉的身形,大鹏睁大双眼仔细观瞧,果然是青狮和白象两个正在那里晒日,二人肚皮朝天,慵慵懒懒,好不自在。大鹏不觉好笑,想这两位如今过得无忧无虑,估计都清闲出毛病来了,于是便收拢双翅落在两位身旁。 那青狮和白象正在休息,双眼望天,半睁半闭,似睡非睡,忽见天上一道金光降临,及至近前变成一个巨大身影遮挡天日,飞身落下,不知何物,以为是什么前来挑事的主,慌忙翻滚爬起来看,以防不测。等那身形落定,二人定睛一看,青狮不禁笑出声来:“哈哈!原来是大鹏尊者,好久未见,你今天怎么得空找到我兄弟?”白象也应声附和。 大鹏见二人见到他依然有故旧,心中也是高兴,收定了双翅,还原身形,道:“我是特意来寻二位,请二位到我国中饮酒叙旧。” “国中?”青狮和白象不解,白象问:“哪个国中,你到哪个国安歇去了?”大鹏道:“非是别处,乃是我自家的国中,狮驼国,我在那里称了王,所以请二位前去做客。” 青狮白象一听,十分高兴,没想到,多日不见,这大鹏竟成了国王,也刚好二人已经把四处游遍,正愁没有去处消遣,今大鹏来邀请,好不快活,立即应承,与那大鹏一路说说笑笑,驾云来在了狮驼国。 到了那都城,见那城池甚是宽广,城郭有模有样,虽然内里都是些妖精,但与人间之城一般无二,秩序井然,青狮和白象不禁夸赞。大鹏见二位夸奖,自是得意。 三人一起来在金銮大殿落座,大鹏吩咐左右摆开丰盛酒席,大殿就当作酒宴之地,虎狼将领陪同,三个人痛饮叙旧,畅快吃喝,不觉直到天明。 酒足饭饱,畅谈尽兴,青狮和白象见差不多了,便欲起身告辞。大鹏问:“二位兄弟可有安顿去处?”青狮道:“我二人还没想好在哪里落脚,准备快活完了,随便寻个山林,占山为王,等风头一过,择机回归菩萨之处。” 大鹏道:“那既然如此,二位还不如就在我狮驼国住下,一来有个固定安身之所,二来,你我随时可以一起饮酒作乐,如果愿意,二位还可帮我治理这国家。” 白象还未答言,青狮道:“多谢大鹏尊者好意,我二人也不懂什么叫作治理国家,还是习惯在山林洞府中生活,那对我们来讲才是神仙过的日子,在你这城中,反而不美。”白象也应声说是。 大鹏一听,道:“哦,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好去处介绍给二位,就是离我这都城不远,有一山岭,名为狮驼岭,方圆有八百里,也是我的地盘,正合二位之意,二位何不去那里安歇,又随时可以相聚共饮,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青狮和白象正要寻地安驻,见有如此好去处,理想之所就在眼前,便不客套,欣然接受,在大鹏的安排下住到了狮驼岭狮驼洞之中。大鹏又让岭上的众多小妖与那二人左右听令,平日打猎的打猎,巡山的巡山,一如那狮驼城中一般,井然有序。 有此一地安置,青狮白象也就安生,每日自在洞中饮酒作乐,不几日又与那大鹏相聚,三人好不快活。 第一百十一章 金星传密令 孙悟空上天之后又反下天庭与天庭争斗,其余六个结拜的兄弟皆已是不愿与天庭相争,只是在那孙悟空得胜之后,前来与之一起吃酒庆贺。后移山大圣被收回妙岩宫,其余几个见那齐天大圣孙悟空再度上天受封,便就各自散去了。 身为七大圣之首的平天大圣牛魔王,自离了东胜神州花果山,四处游走,不觉间逛遍四大部洲,四处想找寻个合适的安身立脚之处。 这一日,那牛魔王正在西牛贺洲丛林翠山中闲情游荡,因那西牛贺洲乃是多牛羊之所,因此得牛魔王这牛祖心意归属,便在此多日,倒也自在。 世上本无事,有人自扰之,清净无宁日,福祸相依时。牛魔王正自在闲游,忽面前落下一位仙人,仔细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引孙悟空上天庭的太白金星,真是:原请石猴正是他,今请牛魔也是他,当时所为是感化,今日前来为打杀。 第一百十二章 刺杀孙悟空 择日,牛魔王前去福陵山邀了天蓬,各自披了铠甲,执了兵器,一同奔五行山索命。 二人各自驾云飞速而行,不多久到了五行山,远远只见那山分五峰,高耸入云,能压住神猴,果是不凡。二人绕至西边,见一石猴被压在山脚下,只有头露在外边,长了野草,夹杂了落叶,在闷睡之中,正是那当年雄风威武闹天宫如今身陷囹圄的齐天圣。 被压山下的孙悟空,背压重负,胸贴寒凉,动弹不得半分,只渴了、饿了有那土地揭谛来喂些铜汁,铁丸,才不至饥渴。这许多年间,春绿秋黄、迎冬送夏,也无半个故人前来探问,唯有那凄风寒雨、冷雪烈日相伴。正是:旧时友部无踪去,今朝等来索命人。 第一百十三章 老龙献妙计 这一日,牛魔王正于渭河边青山脚下自家的新住处歇息,忽听见外面有人高声呼唤其名姓:“大力牛魔王可在?”牛魔王有些吃惊,不知何人,出来观瞧。 出得门看,见是一僧人打扮,眉长垂丝,头顶隐约金光照见者立在门前,不像是凡僧。牛魔王高声问道:“我就是,你是何人?” 来人打量了打量牛魔王,道:“我是西天灵山雷音寺如来佛祖派来的阿傩使者,欲与大力尊者有话要说。” 牛魔王一听是佛门之人,心里奇怪,亦有些疑虑,但仍将阿傩引至府内落座一叙。 二人就座,阿傩道:“佛祖如来欲请牛王皈依佛门。一旦皈依佛门,定立即加封正果。” 牛魔王一听,许久不语,他深知如来法力,但自己已经答应了天庭的供职,虽是编外闲职,但也算是有归属。而两边都最好不要得罪,天庭十几万天兵天将,掌管三界,西天佛门佛祖法力无边,驾下菩萨、金刚、罗汉、高僧无数,虽名义上是归属天庭管辖,实际上是独立为朝。若听了阿傩的话皈依西天佛门,则天庭必然动怒;若不皈依灵山,那佛祖特意派身边人前来,看来并非随意之举。这可如何是好? 第一百十四章 寻妻非为情 及至日落西山,华灯初上,牛魔王起身,驾云直奔王宫而去。来在了宫内,见那殿堂甚多,不知哪个是公主的住处,遂呼唤出了王宫的土地,问了清楚,便直奔那公主的住处而去。到了一处二层雕花宫阁,那老龙所说的公主正是居于此宫,闭门掌灯,旁边有宫女作陪。 牛魔王闪身穿门而入,来到公主跟前。公主正在宫女陪伴下试穿新缝制的华服,见有陌生人突然闯进来,大吃了一惊,宫女见状正欲呼喊,被牛魔王使个定身法术定住,不能知也不能觉。公主反倒是显得镇定,没有呼喊,只是略带惊讶声音问道:“你是谁,为何闯入宫里!” 第一百十五章 重逢铁扇仙 这一日,牛魔王从外面会友回到府中,却不见了那公主,宅院内四下找寻不见,又去花园中寻找,亦无踪影。牛魔王心中疑惑,便念动咒语拘来土地问询。土地不敢隐瞒,告知牛王:“那公主前往火焰山去了。” 牛魔王闻听奇怪,继续问道:“她去火焰山做些什么?那里十分遥远,难道她是独自一人步行前往的么?” 土地道:“非也,是道祖携她一同驾云前去?” “老君?”牛魔王不禁诧异,“老君怎会带她去那荒芜之地?”牛魔王大为不解,一把揪住土地,盯着他的双眼。 那土地被吓得连连求饶,牛魔王看他不像妄言,推开他,驾云也往火焰山方向而去。 第一百十六章 鹏王邀盛会 大鹏自打吃了狮驼国满城文武百姓自立为国王,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又遍揽天下妖魔,那远处的妖精鬼怪也都前来投靠,已是有五百余年,如今规模不亚于当年那有四万七千猴精,七十二洞妖王的齐天大圣孙悟空的花果山,比起周边小国和天下其他妖精洞府更是远远的胜出,较之前其在灵山的境况则是不可同日而语。 大鹏已经营至此等规模,又羡慕那天上的蟠桃宴会盛大、地上的盂兰盆会繁华,便也举办大会,在秋收已毕时节,邀城内众妖一同欢聚。 与往年不同,今年这大鹏要广招天下妖魔,举办一个齐聚天下众妖的“万妖大会”。 第一百十七章 九头现身形 当众妖还沉浸和回味在如此之多的美貌红颜之中时,听外面一阵乱哄哄吵闹,不知何许人?只听礼官高声道:“圣婴大王到!”众妖一听是个大王,以为是个高大人物来了,拢眼神高高望去,不见身形,大为惊奇,低眼一看,原来乃是一个穿肚兜总角的小儿,身后跟了一批随从。那小儿见报其名号,让随从在殿下等候,自己独自由红毯上殿。走近些看了清楚,见其生得齿白唇红,肉嫩肤细,机灵秀气,只是眼神凶狠,与其年龄不称,不像孩童。原来正是那牛魔王和铁扇公主之子红孩儿,今日带了不少跟班小妖前来,因此在大殿外一阵吵嚷。大鹏见牛魔王之子红孩儿到来,十分高兴,离座迎入,虽然其父没有露面,但有其子的到来也算是弥补一些缺憾。 圣婴大王落座,众人惊奇未收,又听:“避寒,避暑,避尘三大王到!” 第一百十八章 大鹏谋唐僧 大鹏毕竟见多识广,又老谋深算,虽是听了那九头鸟的一番话,但也没有立刻完全相信,便问那九头鸟:“你说你知道那和尚的出处,你却怎会晓得此事?如真有此事,你又为何不自行前去将其捉了而要与大家在此盛会上共享?” 九头鸟道:“此事真假稍后自会告诉大王得知,只是要提醒大王,那金蝉虽为凡人无有法术,可是他此次也非一人前来,还会有几个徒弟相随护佑,其中就有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大鹏一听是孙悟空做那和尚的徒弟,沉吟不语。左右青狮白象也不禁脱口而出:“原来是那闹天宫的猴子。”席间有知道孙悟空,也有不知道的,大部分多在地界为妖,对数百年前之事自是不知,都未把孙悟空三个字当回事,只那在座的蝎子精闻听此名似有所触动。 大鹏心里一沉,嘴上却只说了声:“哦,原来是那闹事被擒的猴子,我当是何等人物。” 第一百十九章 求婚未得成 牛魔王行了半晌,来在渭河上方,一催那金睛兽,那兽低头入水,至水深处,望见一座宫殿,来在宫门前,牛魔王和九头鸟下了金睛兽,将其交给前来迎接的蟹将,九头鸟跟随牛魔王直奔宫殿之内。那宫殿果然不同凡响:白玉为瓦,水晶做门,镶嵌锦贝,三步一兵,十步一将,站立两旁。向里走,来在大殿之上,见屏障镶玳瑁,栏杆缀珊瑚。有水族在击鼓吹笙,抚琴弄箫,仙乐飘摇。虾蟹鳖鼍来来往往忙忙碌碌正在准备美酒佳肴。一干冠冕堂皇模样的水中精怪已然列坐,见了牛魔王,纷纷起身招呼,牛魔王一一还礼。 再看正中央上座,乃是一银须老龙,锦衣冠带,身旁是龙子、龙孙、龙婆、龙女,见牛魔王到来,起身相迎,牛魔王忙施礼相见,又对老龙道:“此乃是贤侄。”老龙看一眼九头鸟,吩咐左右看座。 九头鸟坐下,左右环视,忽将目光停在了那老龙身旁的一名女子身上,见那女子头戴金钗,身着锦秀,面容十分娇俏秀丽,真个是:玉磲编皓齿,翠黛描蛾眉,肤白胜寒雪,双眼流秋波,也正盯着他看。九头鸟的心顿时像被揪住一般,禁不住将九个头皆转了过去。正在此时,只听笙箫瑶瑟管乐声高起,鳜婆列队端上了八宝珍馐,玉液琼浆。那为首的老龙率先举杯,邀众人同饮,众人皆举杯遥祝,接着一饮而尽,开始觥筹交错大快朵颐。 大殿之中,鲤鱼献舞,众人喜乐,九头鸟的则心思完全不在那歌舞之人的身上,他不时偷眼看看老龙身旁的龙女。 酒过三巡,牛魔王拉起九头鸟来到老龙的身旁,对老龙道:“万圣老尊者,我这侄儿本事非凡,一表人才,今天借此机会我想向你引荐引荐,做你的乘龙快婿,你看如何?” 老龙看了看九头鸟问道:“哦,既然是牛王的侄儿想来必定不凡,不知其是何人之后?” 牛魔王道:“他乃是我结拜的二弟蛟魔王之子。” 老龙闻听口中念道:“蛟魔之子,难不成,他是蛟龙之后?” 牛魔王未觉察那老龙的神态变化,接着他的话道:“正是,他乃是蛟龙和九凤之后。” 老龙淡淡一笑道:“哦,此乃小女终身大事,我要与其商议商议。”一旁一名龙子听了放下筷箸,带着几分酒意高声道:“我妹乃是龙族之后,岂能嫁给一只蛟精的后代!这龙宫之中蛟精随待倒是不少,他要是愿意可以给他安排个值殿官当当。”一旁另几个龙子闻听也大声嬉笑。 九头鸟闻听血往上撞,想要发作,被牛魔王暗地用手拉住,老龙示意那些龙子莫要插话,面带歉意对牛魔王笑笑道:“竖子不懂礼数,莫要见怪。” 牛魔王也笑笑对老龙道:“不妨事,莫不如让他二人先交往些时日,如有意则好,无意便罢。” 老龙闻听沉吟了一下道:“这个......还是容我考虑考虑。” 牛魔王知此事不宜强求,便道:“好吧,我侄儿随我居住号山火云洞中,往来也是方便。”老龙点头,牛魔王拉着九头鸟返回落座,九头鸟不时地盯着那公主看,公主却只是低头不语。 酒宴歌舞延续至半夜诸客方才散去,牛魔王和九头鸟辞别了老龙,一同来在宫外,蟹将拉来了金睛兽,二人一同跨上,分开水路奔河面而去。 出了渭河水面,已是深夜,月朗星稀,金睛兽望月奋蹄,未久回到了火云洞。 次日一早,九头鸟向牛魔王告辞,牛魔王问其去处,九头鸟回应去北海寻父,牛魔王见其神情坚定,也不挽留,只是叮嘱一路小心,又命左右为其准备好一顿丰盛的饭食。九头鸟吃罢辞谢了牛魔王,出火云洞振翅向北,牛魔王目送其远去,转身返回了洞中。 九头鸟离了牛魔王处,正是深秋时节,天地茫茫瑟瑟,森林落叶满地,飞 鸟萧索独立,面朝晴空,悲秋思冬。越向北飞,凉意愈显,大地渐露枯黄,松柏傲立迎寒,及一日,来在北海边。见那大海滔滔,海风凛冽,九头鸟先是在海面徘徊良久,只见海豹、海象在浮冰间游荡,继续向北,有独角鲸出没,却没有蛟魔王的身影。九头鸟又下海巡游,幽蓝的海面之下却是宽广无比的冰海迷宫。北海茫茫,想要找到父亲蛟魔王的踪迹似大海捞针。 漫无目的地找寻了半月有余,只见潮起潮落,不见亲人踪迹。此时寒风骤冷,一夜之间,海面冰封,白茫茫一片。九头鸟见寒冬已至,只得折返。无有别的去处,复又回到牛魔王的火云洞。 牛魔王见九头鸟去而复归,十分高兴,仍旧款待如故,又安慰他莫要心焦,迟早会寻得其父。九头鸟暂时安心在牛魔王处歇息,每日与牛魔王谈文论武,讲丹习道。不几日,万圣老龙又派人请牛魔王赴宴,牛魔王对九头鸟道:“孩儿,此番你还与我同去。”九头鸟同意。 二人又同乘辟水金睛兽来在渭河龙宫,那龙宫盛宴依旧是辉煌繁华,九头鸟左顾右盼只为一人,在那老龙身旁,果然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龙女公主,心中一阵欣喜泛起。那公主也看见了蛟魔王,亦是欢喜,面上却未动声色。宴席依旧歌舞升平,热闹非凡,牛魔王与老龙和众龙子龙孙谈笑风生,九头鸟却一直紧盯着那公主。公主也看见九头鸟注视着自己,左右环视一番众人,见未有人注意,对九头鸟使了个眼神,随后转身离去。九头鸟趁众人不备,也悄然离席,跟随着公主的身影,辗转来在宫殿侧门外。 那公主见九头鸟跟随而至,四顾无人,停下脚步,对九头鸟道:“今日再来,你可是对我有意?” 九头鸟凝视着公主娇俏的面容道:“最美丽的花朵,也无法和你的微笑媲美!我对公主是一见倾心!” 真情若在,何需苦猜。公主闻听欣喜不已,心如撞鹿面带红霞道:“那今后你可直接到我宫中,以免我父王发现。”说着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九头鸟。 九头鸟闻听情不自禁用双手环握公主香肩道:“好!” “那就这样说定,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宴席上,以免被人发现。”公主道。 九头鸟点头同意,二人一前一后,分头返回了龙宫大殿,众人正欢笑畅饮,并未在意二人举动。宴席已毕,九头鸟随牛魔王返回,一切如常。 次日,艳阳高照,九头鸟说出去散心,从牛魔王处独自来在渭河。入得水中,依照那公主的指点直奔其府邸。那公主府门也有两名虾兵把守,九头鸟使个定身法,将那守卫定住,进入了府中,见公主正在堂上,没有旁人,便现身上前。公主见是九头鸟,顿时面露欣喜,迎上前道:“你终于来了!” 九头鸟拉住公主的手道:“走,我带你一起去外面看看。” 公主好奇问道:“我从小在龙宫中长大,外面是怎样的?” 九头鸟道:“外面有鲜花盛开的群山,珊瑚缤纷的大海,还有蔚蓝广阔的天空。花儿芳香,鸟儿歌唱,夜晚会有明亮的月光,我要带你飞越千山万水,渡过春夏秋冬,带给你世间所有的美丽之物!” 公主闻听目光闪亮,满怀憧憬道:“好,我们从后门出去。”随即拉着九头鸟的手行至后门,开门而出。九头鸟和公主手挽着手出了河面,并肩飞去。 九头鸟背着公主在天空和大地徜徉,看雪山日出,观夕阳晚照,赏雾凇密林,掠过沙丘荒漠,穿越风暴彩虹。大地河流山川,高山峡谷,丹霞戈壁,明镜盐湖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九头鸟在空旷的高山大海,高声说出对公主的爱意,让那空中飞翔的鸟儿听见,让那海里游弋的鱼儿看见。 二人恣意尽情畅游天地欢娱缱绻流连忘返,不觉已有三日,公主担心 父王发现对九头鸟说:“我要回去了。”九头鸟虽是不舍,但也知情,便送公主返回渭河,与那公主在水面依依惜别,难舍难分,直看着她的身影在水中彻底消失方才转身离去,返回了火云洞。 在那之后,九头鸟便频频与公主相会,一来二去,二人日渐情深。这一日,九头鸟回洞正和牛魔王同饮,牛魔王对九头鸟道:“孩儿啊,你近来经常外出,是否是去见那万圣公主?” 九头鸟见牛魔王问起,也不隐瞒道:“正是。” 牛魔王道:“那老龙曾经向我问询,言语之中十分不满,你今后可要小心。” 九头鸟心中一紧,他首先想到的是那老龙是否会为难公主,沉吟了一下,应了一声。牛魔王也未更多言,继续自顾畅饮。 果不其然,九头鸟再去公主府中找那公主时,迎接他的已不再是公主本人,而是其两个哥哥。两名龙子手握钢刀,立在堂上,九头鸟远远望见,未敢上前。他虽然不惧那两个龙子,但也更不愿给公主带来麻烦,悄然止步。他在龙宫外巡视了一周,也未见公主的身影,只得转身黯然离去。 凛冬已至,九头鸟又再度来在公主府中,公主虽在,但府内多了几个鱼婆服侍,想必也是监督和防范。九头鸟使个定身法将那些鱼婆定住,悄悄来在公主的闺房。公主见其出现,是又惊又喜,忙问:“你怎么来了?遇到什么危险没有?” 九头鸟见公主依旧对其思念,甚感欣慰,对公主道:“我已将那些鱼婆定住,我们一同出去。” 公主闻听目光黯淡,摇了摇头道:“我父王迟早会发现。” “你我一起离开这里,到自在的地方去!”九头鸟有些急切道。 公主面露犹豫之色,沉默不语。 九头鸟见公主不言,又极力劝说。半晌公主终于开口道:“我自小与父王生活在一起,他对我是百般痛爱,你若对我真心,可前去说服他,方为上策。” 九头鸟见公主无意与他同去,又让其说服老龙,心中一横对公主道:“好!我这就去见你父王!”说罢转身出了公主府,直奔龙宫大殿。公主想要将他拦住,九头鸟身影已冲出府门。 那老龙正在殿上与属下议事,见九头鸟推倒守卫直闯入殿上,大吃了一惊。 九头鸟上殿冲老龙先是行了一礼。老龙定了定神,吩咐正要上前的左右退下,在龙案后用手点指九头鸟道:“你来作甚?” 九头鸟道:“我来是想请您将女儿嫁给我!” 老龙冷笑一声道:“我早已说过,此事万万不可能,我女儿不能嫁给一个来路不明居无定所非我龙族之类!” 九头鸟强压胸中火气道:“我与她有情有意,为何你硬要拦阻?” 老龙道:“我那女儿美若天仙,多少人对其有意,岂只你一个?我来问你,你有何拿得出手的东西,要来娶我的女儿?” 九头鸟一愣,他之前倒未想过这许多,故此老龙一下将其问住。老龙见状进一步逼问道:“你是有龙宫还是有洞府?是有明珠还是有宝玉?你双手空空,却只凭一张口说什么有意,是有何意?对了,你不只一张口,你有九张空口!”两旁属下闻听齐声大笑。 九头鸟尴尬立在大殿之上,哑口无言,胸口鼓胀愤懑,他楞了一下,愤而转身离去,身后只有连续不断的笑声,如同针芒刺在背上。 九头鸟返回牛魔王的洞中,闷闷不乐。牛魔王也不问其缘由,只如同往常一样,命手下好生招待。之后再有那万圣老龙宴请,牛魔王要他同去,九头鸟便是回绝,牛魔王也不强求。 冬去春来,夏日初临,山花烂漫之时,九头鸟想那北海冰封已去,便与牛魔王告辞,再度前往北海,去找寻父亲蛟魔王的踪迹。 第一百二十章 齐天脱囹圄 当初和齐天大圣孙悟空一起称了通风大圣的猕猴王,自打孙悟空自顾上了天庭,七大圣各自散去,猕猴王继续像以往那样在高山丛林里漫无目的的游荡。 这一天落日时分,天边的晚霞如同燃烧的火焰,猕猴王正在山林中游走,忽然金光一闪,一人出现在眼前。只见那人白发银髯,面如润玉,身穿八卦仙衣,气度不凡。猕猴王一见此人,大吃一惊,原来正是那太上老君,他不禁想起当年和众兄弟与之在天庭大战时的情景,不知其来此何意,浑身一颤,双手下意识地攥紧。 老君见猕猴王此般反应,以平缓的口气道:“六耳猴儿,近来可得安身?” 猕猴王见老君这般问,闭口不答。 老君道:“你不必紧张,我来此是特意找你,让你为我办一样事,事成之后,有你的好处。” 猕猴王见老君开门见山,奇怪问道:“我又能为你做何事?为何突然来找我,你怎知我会不会答应?” 老君面带微笑道:“只因此事你是最为合适的人选,至于你是否会答应,听我说完便知,不过,我提醒你在做出决定前三思。” 面对法力无边的太上老君,猕猴王自知自己单枪匹马不是他的对手,况且老君身为道祖,那玉帝的手下皆为其门生,可谓万神之祖,但正因为如此,老君竟忽然来要自己做事,更令猕猴王摸不着头脑,他要听听老君作何打算。 老君继续道:“我要你变化做一个人的模样,寻机去取代他。” “何人?”猕猴王好奇问道。 老君缓缓说出了一个猕猴王极度熟悉的名字“孙悟空。” “孙悟空?为何是他?”猕猴王疑惑不解问道。 “那孙悟空原乃是由我当初比照你的模样打造,故此你与他除了天生六耳之外一般无二。”老君道。 “哦......”猕猴王心中一直以来的一个谜团这才揭开,原来自己和那石猴还有这样一个渊源。 “为何要取代他?”猕猴王依然满腹疑问。 老君也不隐瞒直接道出了缘由:“那孙悟空如今入了佛门,保护唐僧前往西天取经,还有几个随从。我在一路之上已经在数个关隘安排了人手,一旦他们将那孙悟空拿下,你便即刻前往取代那孙悟空,继续上路,直至取经完成。若你愿前往灵山并听命于我,我便收你为我门下弟子。” 猕猴王听罢马上明白了老君之意,但也马上陷入了思索当中。 老君似乎清楚猕猴王所想,对其道:“你只管放心,我会让你拥有和那孙悟空一样的本领和兵器,加上你本与其一般长相,稍加变化,天地之间除我之外,无他人能辨。” 六耳猕猴一听太上老君此言,消除了部分忧虑,但心里依旧忐忑,他不知自己能否顺利混入取经之列,更不知能否晃过如来法眼。转念又一想:“如若不能混入取经之列也就罢了,如果能成行,到了西天,终归是我送那取经人抵达,说不定能得个佛门的正果,即便不成佛门正果,能入得道祖老君门下,倒也有个强大的依靠,不必再四处飘摇。”拿定主意后,一口答应道:“好,我同意!” 老君见其答应,也是欣喜,遂让其行了拜师之礼,正式纳其为徒。 老君领那猕猴王来在三十四重天上清境弥罗宫中,灵宝天尊正在宫中修行。猕猴王见那仙宫到处祥光瑞霭,无上宁静祥和,与当年自己同几个兄弟与天庭大战是完全不同模样。老君请灵宝天尊比照孙悟空的本教授与他,包括七十二般变化及筋斗云之术,自己也对其做了些指点,猕猴王勤学谨记。 巍峨的五行山下 ,被压了数百年的孙悟空在石匣之间,身体莫能动弹,张着金睛火眼,头上堆苔藓,耳中生薜萝,鬓边多青草,颔下有绿莎,眉间土,鼻凹泥,十分狼狈,指头粗,手掌厚,尘垢多,他昼夜提心,晨昏吊胆,盼着唐朝长老前来,看守的诸神见他受难将满,也都以好言宽慰。 这一日,忽闻听山上有人声,有人称“长老”二字。算得正是日子,孙悟空不禁欣喜,遂高声叫道:“我师父来了!我师父来了!” 未久见果有一僧人模样的牵马循声而来,身旁跟有一人。孙悟空露着头,伸着手,乱招手道:“师父,你怎么此时才来?来得好!来得好!救我出来,我保你上西天去!” 那长老上近前细观看,一旁的那个人却是胆大,走上前来,与他拔去了鬓边草,颔下莎,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孙悟空道:“我没话说,叫那个师父上来,我问他一问。” 那长老上前道:“你问我什么?” 悟空问道:“你可是东土大王差往西天取经去的么?” 长老道:“我正是,你问怎么?” 悟空道:“我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只因犯了诳上之罪,被佛祖压在此处。之前有个观音菩萨,领佛旨意,上东土寻取经人。我叫他救我一救,他劝我再莫行凶,归依佛法,尽殷勤保护取经人,往西方拜佛,功成后自有好处。故此只等师父来救我脱身。我愿保你取经,与你做个徒弟。” 对方闻听,满心欢喜道:“你虽有此善心,又蒙菩萨教诲,愿入沙门,只是我又没斧凿,怎么救你出来?” 悟空道:“不用斧凿,你但肯救我,我自会出来。” 对方道:“我自救你,你怎么出来?” 悟空道:“这山顶上有我佛如来的金字压帖。你只上出去将帖儿揭起,我就出来了。” 长老依言,回头央告一旁跟随之人道:“太保啊,我与你上去走一遭。” 那称作太保的道:“不知真假如何!” 悟空高叫道:“是真的!决不敢虚谬!” 那太保只得呼唤家僮,牵了马匹。他扶着三藏,上高山,攀藤附葛,只行到那极巅之处,果然见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有块四方大石,石上贴着一封皮,却是“唵、嘛、呢、叭、唛、吽”六个金字。 正观间,忽闻到一阵香风,把那压帖刮在空中,空中有人叫道:“我乃监押大圣者。今日他的难满,我等回见如来,缴此封皮去了。” 上山的二人见状返回,对悟空道:“揭了压帖了,你出来么。” 悟空欢喜,叫道:“师父,你请走开些,我好出来,莫惊了你。”那太保听说,领着长老一行人回东即走。走了五七里远。悟空又高叫道:“再走!再走!”那长老又行了许远,下了山。悟空肩上一使劲,只闻听一声响亮,是地裂山崩。众人尽皆悚惧间,悟空早已到了长老的马前,赤条条的跪下,道声:“师父,我出来了!”对长老拜了四拜,起身,与那跟随之人唱个大喏道:“有劳大哥送我师父,又承大哥替我脸上薅草。”谢毕,就去收拾行李,扣背马匹。 那马见了他,腰软蹄矬,战兢兢的立站不住。因其原是弼马温,在天上看养龙马的,有些法则,故此凡马见他害怕。 长老见他确实有好心,真个象沙门中的人物,便叫:“徒弟啊,你姓什么?” 猴王回头道:“我姓孙。” 长老道:“我与你起个法名,却好呼唤。” 猴王道:“不劳师父盛意,我原有个法名,叫做孙悟空。” 长老欢喜道:“也正合我们的宗派。你这 个模样,就象那小头陀一般,我再与你起个混名,称为行者,好么?” 悟空道:“好!好!好!”自此时又称为孙行者。 那随行太保见孙行者一心收拾要远行,却转身对长老唱个喏道:“长老,你幸此间收得个好徒,大喜,此人果然去得。我就告回。” 长老躬身作礼相谢道:“多有拖步,感激不胜。回府多多致意令堂老夫人,令荆夫人,贫僧在府中多扰,容回时重谢。”对方回礼,遂此两下分别。 悟空请三藏上马,他在前边,背着行李,赤条条,拐步而行。不多时,过了那五行山,忽然见前面一只猛虎,咆哮剪尾而来,那长老在马上惊心。悟空在路旁欢喜道:“师父莫怕,它是送衣服给我的。”便放下行李,耳朵里拔出一根针,迎着风,晃一晃,原来是个碗来粗细一条铁棒。他拿在手中,笑道:“这宝贝,五百余年不曾用着它,今日拿出来挣件衣服穿穿。”迈开步,迎着猛虎,道声“孽畜!哪里去!”那只虎蹲着身,伏在尘埃,动也不敢动。被他照头一棒,就打的脑浆迸万点桃红,牙齿喷几点玉块,吓得那长老滚鞍落马,咬指道声:“天那!天那!刘太保前日打的斑斓虎,还与他斗了半日;今日孙悟空不用争持,把这虎一棒打得稀烂,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 悟空见他这幅模样,也不惊怪,拖着死虎来到他跟前道:“师父略坐一坐,等我脱下他的衣服来,穿了走路。” 长老道:“它哪里有什么衣服?” 悟空道:“师父莫管我,我自有处置。”只见猴王把毫毛拔下一根,吹口仙气,叫“变!”变作一把牛耳尖刀,从那虎腹上挑开皮,往下一剥,剥下个囫囵皮来,剁去了爪甲,割下头来,割个四四方方一块虎皮,提起来,量了一量道:“阔了些,一幅可作两幅。”拿过刀来,又裁为两幅。收起一幅,把一幅围在腰间,路旁揪了一条葛藤,紧紧束定,遮了下体道:“师父,且去!到了人家,借些针线,再缝不迟。”他把条铁棒,捻一捻,依旧象个针儿,收在耳里,背着行李,请师父上马。 两个又继续前进,长老在马上问道:“悟空,你才打虎的铁棒,如何不见了?” 悟空笑道:“师父,你不晓得。我这棍,本是东洋大海龙宫里得来的,唤做天河镇底神珍铁,又唤做如意金箍棒。当年大反天宫,是多亏了它。随身变化,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刚才变做一个绣花针儿模样,收在耳内了。但用时,方可取出。” 长老闻听欢喜,又问道:“方才那只虎见了你,怎么就不动动,让你自在打它?” 悟空道:“不瞒师父说,莫道是只虎,就是一条龙,见了我也不敢无礼。我老孙,颇有降龙伏虎的手段,翻江搅海的神通,见貌辨色,聆音察理,大之则量于宇宙,小之则摄于毫毛!变化无端,隐显莫测。剥这个虎皮,何为稀罕?见到那疑难处,看展本事!” 长老闻听此言,愈加放怀无虑,策马前行。师徒两个走着路,说着话,不觉得太阳星坠,但见:焰焰斜辉返照,天涯海角归云。千出鸟雀噪声频,觅宿投林成阵。野兽双双对对,回窝族族群群。一勾新月破黄昏,万点明星光晕。 悟空道:“师父走动些,天色晚了。那里树木森森,想必是人家庄院,我们赶早投宿去来。”长老果策马而行,径奔人家,到了庄院前下马。悟空撇了行李,走上前,叫声:“开门!开门!”那里面有一老者,扶筇而出,唿喇的开了门,看见悟空这般恶相,腰系着一块虎皮,好似个雷公模样,吓得脚软身麻,口出谵语道:“鬼来了!鬼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紧箍收顽心 唐僧见出门来的老者惊慌失措,忙上前搀住叫道:“老施主,休怕。他是我贫僧的徒弟,不是鬼怪。”老者抬头,见了三藏的面貌清奇,方然立定,问道:“你是哪寺里来的和尚,带这恶人上我门来?” 长老道:“贫僧是唐朝来的,往西天拜佛求经,适路过此间,天晚,特造檀府借宿一宵,明早不犯天光就行。万望方便一二。” 老者道:“你虽是个唐人,那个恶的却非唐人。” 悟空厉声高呼道:“你这个老儿全没眼色!唐人是我师父,我是他徒弟!我也不是什么糖人蜜人,我是齐天大圣。你们这里人家,也有认得我的,我也曾见过你来。” 那老者道:“你在哪里见过我?” 悟空道:“你小时不曾在我面前扒柴?不曾在我脸上挑菜?” 老者道:“这厮胡说!你在哪里住?我在哪里住?我来你面前扒柴挑菜!” 悟空道:“我儿子便胡说!你是认不得我了,我本是这两界山石匣中的大圣。你再认认看。” 老者方才省悟道:“你倒有些象他,但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悟空将菩萨劝善、令其等待唐僧揭贴脱身之事,对那老者细说了一遍。老者却才下拜,将唐僧请到里面,即唤老妻与儿女都来相见,具言前事,个个欣喜。又命看茶,茶罢,问悟空道:“大圣啊,你也有年纪了?” 悟空道:“你今年几岁了?” 老者道:“我痴长一百三十岁了。” 悟空道:“还是我重子重孙哩!我那生身的年纪,我不记得是几时,但只在这山脚下,已五百余年了。” 老者道:“是有,是有。我曾记得祖公公说,此山乃从天降下,就压了一个神猴。只到如今,你才脱体。我那小时见你,是你头上有草,脸上有泥,还不怕你;如今脸上无了泥,头上无了草,却象瘦了些,腰间又苫了一块大虎皮,与鬼怪能差多少?” 一家儿听得这般话说,都呵呵大笑。这老头儿颇善,即安排斋饭。饭后,悟空道:“你家姓什么?” 老者道:“舍下姓陈。” 长老闻听,即下来起手道:“老施主,与贫僧是华宗。” 悟空道:“师父,你是唐姓,怎的和他是华宗?” 长老道:“我俗家也姓陈,乃是唐朝海州弘农郡聚贤庄人氏。我的法名叫做陈玄奘。只因我大唐太宗皇帝赐我做御弟三藏,指唐为姓,故名唐僧。” 那老者见说同姓,又十分欢喜。行者道:“老陈,左右打搅你家。我有五百多年不洗澡了,你可去烧些汤来,与我师徒们洗浴洗浴,一发临行谢你。” 那老者即令烧汤拿盆,掌上灯火。师徒浴罢,坐在灯前,行者道:“老陈,还有一事累你,有针线借我用用。” 那老者道:“有,有,有。”即教妈妈取针线来,递给行者。行者又有眼色,见师父洗浴,脱下一件白布短小直裰未穿,他即扯过来披在身上,却将那虎皮脱下,联接一处,打一个马面样的折子,围在腰间,勒了藤条,走到师父面前道:“老孙今日这等打扮,比昨日如何?” 三藏道:“好!好!好!这等样,才象个行者。”三藏道:“徒弟,你不嫌残旧,那件直裰,你就穿了吧。”悟空唱个喏道:“承赐!承赐!”他又去寻些草料喂了马。此时各各事毕,师徒与那老儿,亦各归寝。 次早,悟空起来,请师父走路。三藏着衣,叫行者收拾铺盖行李。正欲告辞,只见那老儿,早具脸汤,又具斋饭。斋罢,方才起身。 三藏上马,行者引路,不觉饥餐渴饮,夜宿晓行,又值初冬时候,但见那:霜凋红叶千林瘦,岭上几株松柏秀。未开梅蕊散香幽,菊残荷尽秀妍收。寒桥古树争枝头,曲涧涓涓泉水流。淡云欲雪漫天游,寒威向晚人怎受。 师徒们正走多时,忽见路旁唿哨一声,闯出六个人来,各执长枪短剑,利刃强弓,大喝一声道:“那和尚!哪里走!赶早留下马匹,放下行李,饶你性命过去!”吓得那三藏魂飞魄散,跌下马来,不能言语。行者用手扶起道:“师父放心,没事,这都是送衣服送盘缠与我们的。” 三藏道:“悟空,你想有些耳闭?他说叫我们留马匹、行李,你倒问他要什么衣服、盘缠?” 行者道:“你管守着衣服、行李、马匹,待老孙与他争持一场,看是何如。” 三藏道:“好手不敌双拳,双拳不如四手。他那里六条大汉,你这般小小的一个人儿,怎么敢与他争持?” 行者的胆量原大,哪容分说,走上前来,叉手 当胸,对那六个人施礼道:“列位有什么缘故,阻我贫僧的去路?” 那人道:“我等是剪径的大王,行好心的山主。大名久播,你量不知,早早的留下东西,放你过去;若道半个不字,叫你碎尸粉骨!” 行者道:“我也是祖传的大王,积年的山主,却不曾闻得列位有何大名。” 那人道:“你是不知,我说与你听:一个唤做眼看喜,一个唤做耳听怒,一个唤做鼻嗅爱,一个唤作舌尝思,一个唤作意见欲,一个唤作身本忧。” 悟空笑道:“原来是六个毛贼!你却不认得我这出家人是你的主人公,你倒来挡路。把那打劫的珍宝拿出来,我与你作七分儿均分,饶了你吧!” 那贼闻听,喜的喜,怒的怒,爱的爱,思的思,欲的欲,忧的忧,一齐上前乱嚷道:“这和尚无礼!你的东西全然没有,转来和我等要分东西!”他轮枪舞剑,一拥前来,照行者劈头乱砍,乒乒乓乓,砍有七八十下。悟空停立中间,只当不知。那贼道:“好和尚!真个的头硬!” 大圣笑道:“将就看得过罢了!你们也打得手困了,却该老孙取出个针来耍耍。” 那贼道:“这和尚是一个行针灸的郎中变的。我们又无病症,说什么动针的话!” 行者伸手去耳朵里拔出一根绣花针,迎风一晃,却是一条铁棒,足有碗来粗细,拿在手中道:“不要走!也让老孙打一棍儿试试手!”吓得六个贼四散逃走,被他迈开步,团团赶上,一个个尽皆打死。剥了他的衣服,夺了他的盘缠,笑吟吟走将来道:“师父请行,那贼已被老孙剿了。” 那三藏惊道:“你十分好闯祸!他虽是剪径的强盗,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该死罪;你纵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这却是无故伤人的性命,如何做得和尚?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不分皂白,一顿打死?全无一点慈悲好善之心!早还是山野中无人查考;若到城市,倘有人一时冲撞了你,你也行凶,执着棍子,乱打伤人,我可做得白客,怎能脱身?” 悟空道:“师父,我若不打死他,他却要打死你哩。” 三藏道:“我这出家人,宁死决不敢行凶。我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却杀了他六人,如何说理?此事若告到官,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过去。” 行者道:“不瞒师父说,我老孙五百年前,据花果山称王为怪的时节,也不知打死多少人。假似你说这般到官,倒也得些状告。” 三藏道:“只因你没收没管,暴横人间,欺天诳上,才受这五百年前之难。今既入了沙门,若是还象当时行凶,一味伤生,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忒恶!忒恶!” 悟空一生受不得人气,他见三藏只管绪绪叨叨,按不住心头火发道:“你既是这等,说我做不得和尚,上不得西天,不必惩般绪咶恶我,我回去便是了!” 那三藏却还不曾答应,他就使一个性子,将身一纵,说一声:“老孙去也!”三藏急抬头,早已不见他,只闻得呼的一声,回东而去。撇下那长老孤孤零零,点头自叹,悲怨不已。 悟空别了师父,一个筋斗云,径转东洋大海。按住云头,分开水道,径至水晶宫前。早惊动龙王出来迎接,接至宫里坐下,礼毕,龙王道:“近闻得大圣难满,失贺!想必是重整仙山,复归古洞。” 悟空道:“我也有此心性,只是又做了和尚了。” 龙王道:“做什么和尚?” 悟空道:“我亏了南海菩萨劝善,教我正果,随东土唐僧,上西方拜佛,皈依沙门,又唤为行者了。” 龙王道:“这等真是可贺!可贺!这才叫做改邪归正,惩创善心。既如此,怎么不西去,何故复回东方?” 悟空笑道:“那是唐僧不识人性。有几个毛贼剪径,是我将他打死,唐僧就绪绪叨叨,说了我若干的不是,你想老孙,可是受得闷气的?是我撇了他,欲回本山,故此先来望你一望,求钟茶吃。” 龙王道:“承降!承降!”当时龙子龙孙即捧香茶来献。 茶毕,悟空回头一看,见后壁上挂著一幅圯桥进履的画儿。悟空道:“这是什么景致?” 龙王道:“大圣在先,此事在后,故你不认得。这叫做圯桥三进履。” 悟空道:“怎的是三进履?” 龙王道:“此仙乃是黄石公,此子乃是汉世张良。石公坐在圯桥上,忽然失履于桥下,遂唤张良取来。此子即忙取来,跪献于前。如此三度,张良略无一毫倨傲怠慢之心,石公遂爱他勤谨,夜授天 书,着他扶汉。后果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太平后,弃职归山,从赤松子游,悟成仙道。大圣,你若不保唐僧,不尽勤劳,不受教诲,到底是个妖仙,休想得成正果。” 悟空闻听,半晌沉吟不语。 龙王道:“大圣自当裁处,不可图自在,误了前程。” 悟空道:“莫多话,老孙还去保他便是了。” 龙王欣喜道:“既如此,不敢久留,请大圣早发慈悲,莫要疏久了你师父。” 大圣见他催促请行,急耸身,出离海藏,驾着云,别了龙王。正走间,却遇着南海菩萨。菩萨道:“孙悟空,你怎么不受教诲,不保唐僧,来此处何干?”慌得个行者在云端里施礼道:“向蒙菩萨善言,果有唐朝僧到,揭了压帖,救了我命,跟他做了徒弟。他却怪我凶顽,我才闪了他一闪,如今就去保他。” 菩萨道:“赶早去,莫错过了念头。”言毕各回。 须臾间大圣看见唐僧在路旁闷坐。他上前道:“师父!怎么不走路?还在此做什么?” 三藏抬头道:“你往哪里去来?叫我行又不敢行,动又不敢动,只管在此等你。” 行者道:“我往东洋大海老龙王家讨茶吃吃。” 三藏道:“徒弟啊,出家人不要说谎。你离了我,没多一个时辰,就说到龙王家吃茶?” 大圣笑道:“不瞒师父说,我会驾筋斗云,一个筋斗有十万八千里路,故此得即去即来。” 三藏道:“我略略的言语重了些,你就怪我,使个性子丢了我去。象你这有本事的,讨得茶吃;象我这去不得的,只管在此忍饿,你也过意不去呀!” 行者道:“师父,你若饿了,我便去与你化些斋吃。” 三藏道:“不用化斋。我那包袱里,还有些干粮,是刘太保母亲送的,你去拿钵盂寻些水来,等我吃些走路吧。” 行者去解开包袱,在那包裹中间见有几个粗面烧饼,拿出来递给师父。又见那光艳艳的一领绵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行者问道:“这衣帽是东土带来的?” 那三藏顺口答应道:“是我小时穿戴的。这帽子若戴了,不用教经,就会念经;这衣服若穿了,不用演礼,就会行礼。” 行者道:“好师父,把与我穿戴了吧。” 三藏道:“只怕长短不一,你若穿得,就穿了吧。” 行者遂脱下旧白布直裰,将绵布直裰穿上,也就是比量着身体裁的一般,把帽儿戴上。三藏见他戴上帽子,就不吃干粮,默默念诵,行者却叫道:“头痛!头痛!” 那师父不住的又念了几遍,把个行者痛得打滚,抓破了嵌金的花帽。三藏又恐怕扯断金箍,住了口不念。不念时,他就不痛了。伸手去头上摸摸,似一条金线模样,紧紧的勒在上面,取不下,揪不断,已此生了根了。他就耳里取出针儿来,插入箍里,往外乱撬。三藏又念起来,他依旧生痛,痛得竖蜻蜓,翻筋斗,耳红面赤,眼胀身麻。那师父见他这等,又不忍不舍,复住了口,他的头又不痛了。行者道:“我这头,原来是师父咒我的。”三藏道:“我念得是紧箍经,何曾咒你?” 行者道:“你再念念看。”三藏真个又念,行者真个又痛,只教:“莫念!莫念!念动我就痛了!这是怎么说?” 三藏道:“你今番可听我教诲了?” 行者道:“听教了!”“你再可无礼了?”行者道:“不敢了!”他口里虽然答应,心上还怀不善,把那针儿晃一晃,碗来粗细,望唐僧就欲下手,慌得长老口中又念了两三遍,猴王跌倒在地,丢了铁棒,不能举手,只叫:“师父!我晓得了!再莫念!再莫念!” 三藏道:“你怎么欺心,就敢打我?” 行者道:“我不曾敢打,我问师父,你这法儿是谁教你的?” 三藏道:“是适间一个老母传授我的。” 行者大怒道:“不消讲了!这个老母,坐定是那个观世音!她怎么那等害我!等我上南海打她去!” 三藏道:“此法既是他授与我,他必然先晓得了。你若寻她,她念起来,你却不是死了?” 行者见说得有理,真个不敢动身,只得回心,跪下哀告道:“师父!这是她奈何我的法儿,叫我随你西去。我也不去惹他,你也莫当常言只管念诵。我愿保你,再无退悔之意了。” 三藏道:“既是如此,服侍我上马去。” 行者才死心塌地,抖擞精神,束一束绵布直裰,扣背马匹,收拾行李,奔西而进。 第一百二十二章 鹰愁收龙马 行者服侍唐僧西进,行经数日,正是那腊月寒天,朔风凛凛,滑冻凌凌,去的是些悬崖峭壁崎岖路,迭岭层峦险峻山。三藏在马上,遥闻唿喇喇水声聒耳,回头叫:“悟空,是哪里水响?” 行者道:“我记得此处叫做蛇盘山鹰愁涧,想必是涧里水响。”不一会,马到涧边,三藏勒缰观看,但见:涓涓寒脉穿云过,湛湛清波映日红。声摇夜雨闻幽谷,彩发朝霞眩太空。千仞浪飞喷碎玉,一泓碧水吼清风。流归万顷烟波去,鸥鹭相忘没钓逢。 师徒两个正在观看,只见那涧当中响一声,钻出一条龙来,推波掀浪,窜出崖山,就抢长老。慌得个行者丢了行李,把师父抱下马来,回头便走。那条龙就赶不上,把他的白马连鞍辔一口吞下肚去,依然伏水潜踪。 行者把师父送在那高阜上坐了,却来牵马挑担,只存得一担行李,不见了马匹。他将行李担送到师父面前道:“师父,那孽龙也不见踪影,只是惊走我的马了。” 三藏道:“徒弟啊,却怎么寻得马匹?” 行者道:“放心,放心,等我去看来。”打个唿哨,跳在空中,火眼金睛,用手搭凉篷,四下里观看,更不见马的踪迹。按落云头报道:“师父,我们的马肯定是那龙吃了,四下里再看不见。” 三藏道:“徒弟呀,那厮能有多大口,却将那匹大马连鞍辔都吃了?想是惊张溜缰,走在那山凹之中。你再仔细看看。” 行者道:“你也不知我的本事。我这双眼,白日里常看一千里路的吉凶。象那千里之内,蜻蜓展翅,我也看见,何期那匹大马,我就不见!” 三藏道:“既是他吃了,我如何前进!可怜啊!这万水千山,怎么走得!”说着话,泪如雨落。 行者见他哭将起来,他那里忍得住暴燥,发声喊道:“师父别这样脓包行么!你坐着!坐着!等老孙去寻着那厮,叫他还我马匹便是了。” 三藏却才扯住道:“徒弟啊,你那里去寻他?只怕他暗地里窜将出来,却不又连我都害了?那时节人马两亡,怎么是好!” 行者闻得这话,越加嗔怒,就叫喊如雷道:“你忒不济!不济!又要马骑,又不放我去,似这般看着行李,坐到老罢!”哏哏的吆喝,正难息怒,只听得空中有人言语,叫道:“孙大圣莫恼,唐御弟休哭。我等是观音菩萨差来的一路神祇,特来暗中保取经者。”那长老闻听,慌忙礼拜。 行者道:“你们是哪几个?可报名来,我好点卯。” 众神道:“我们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各各轮流值日听候。” 行者道:“今日先从谁起?” 众揭谛道:“丁甲、功曹、伽蓝轮次。我五方揭谛,唯有金头揭谛昼夜不离左右。” 行者道:“既如此,不当值者且退下,留下六丁神将与日值功曹和众揭谛保守着我师父。等老孙寻那涧中的孽龙,叫他还我马来。”众神遵令。三藏才放下心,坐在石崖之上,吩咐行者仔细,行者道:“只管宽心。” 好猴王,束一束绵布直裰,撩起虎皮裙子,揝着金箍铁棒,抖擞精神,径临涧壑,半云半雾的,在那水面上,高叫道:“烂泥鳅,还我马来!还我马来!” 未久,见一条白龙跃浪翻波,跳将上来道:“是哪个敢在这里海口伤人?” 行者见了他,叱咤一声:“休走!还我马来!”轮着棍,劈头就打。那条龙张牙舞爪来抓。他两个在涧边前这一场赌斗,果是骁雄,但见那:龙舒利爪,猴举金箍。那个须垂白玉线,这个服晃赤金灯。那个须下明珠喷彩雾,这个手中铁棒舞狂风。那个是迷爷娘的业子,这个是欺天将的妖精。他两个都因有难遭磨折,今要成功各显能。来来往往,战罢多时,盘旋良久,那条龙力软筋麻,不能抵敌,打一个转身,又窜于水内,深潜涧底,再不出头,被猴王骂声不绝,他也只推耳聋。 行者没及奈何,只得回见三藏道:“师父,这个怪被老孙骂将出来,他与我斗了多时,怯战而走,只躲在水中间,再不出来了。” 三藏道:“不知可是他吃了我马?” 行者道:“你看你说的话!不是他吃了,他还肯出来招声,与老孙犯冲?” 三藏道:“你前日打虎时,曾说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今日如何便不能降他?” 悟空吃不得人急他,见三藏抢白了他这一句,他就发起神威来道:“不要说!不要说!等我与他再见个上下!” 猴王迈开步,跳到涧边,使出那翻江搅海的神通,把一条鹰愁陡涧彻底澄清的水,搅得似那九曲黄河泛涨的波。那孽龙咬牙,跳将出来,骂道:“你是哪里来的魔头,这般欺负我!” 行者道:“你莫管我哪里不哪里,你只还了马,我就饶你性命!” 那龙道:“你的马是我吞下肚去,如何吐得出来!不还你,便待怎的!” 行者道:“不还马时看棍!只打死你,偿了我马的性命便罢!”他两个又在那山崖下苦斗。斗不数合,小龙委实难搪,将身一晃,变作一条水蛇,钻入草科中去了。 猴王拿着棍,赶上前来,拨草寻蛇,那里得些影响?急得他三尸神炸,七窍烟生,念了一声唵字咒语,即唤出当坊土地、本处山神,一齐来跪下道:“山神土地来见。” 行者道:“都伸过孤拐来,各打五棍见面,给老孙散散心!”二神叩头哀告道:“望大圣方便,容小神诉告。” 行者道:“你说什么?”二神道:“大圣一向久困,小神不知几时出来,所以不曾接得,万望恕罪。” 行者道:“既如此,我且不打你。我问你:鹰愁涧里,是哪方来的怪龙?他怎么抢了我师父的白马吃了?” 二神道:“大圣自来不曾有师父,原来是个不伏天不伏地混元上真,如何得有什么师父的马来?” 行者道:“你等是也不知。我只为那诳上的勾当,受了这五百年的苦难。今蒙观音菩萨劝善,着唐朝驾下真僧救出我来,叫我跟他做徒弟,往西天去拜佛求经。因路过此处,失了我师父的白马。” 二神道:“原来是如此 。这涧中自来无邪,只是深陡宽阔,水光彻底澄清,鸦鹊不敢飞过,因水清照见自己的形影,便认做同群之鸟,往往身掷于水内,故名鹰愁陡涧。只是向年间,观音菩萨因为寻访取经人去,救了一条玉龙,送他在此,叫他等候那取经人,不许为非作歹,他只是饥了时,上岸来扑些鸟鹊吃,或是捉些獐鹿食用。不知他怎么无知,今日冲撞了大圣。” 行者道:“先一次,他还与老孙对手,盘旋了几合;后一次,是老孙叫骂,他再不出来了,因此使了一个翻江搅海的法子,搅混了他涧水,他就窜上来,还要争持。不知老孙的棍重,他遮架不住,就变做一条水蛇,钻在草里。我赶来寻他,却没踪迹了。” 土地道:“大圣不知,这条涧千万个孔窍相通,故此这波澜深远。想是此间也有一孔,他钻了下去。也不须大圣发怒,在此找寻,要擒此物,只要请观世音来,自然伏了。” 行者见说,唤山神土地同来见了三藏,具言前事。三藏道:“若要去请菩萨,几时才得回来?我贫僧饥寒怎忍!”正说着,只听得暗空中有金头揭谛叫道:“大圣,你不须动身,小神去请菩萨来。” 行者大喜,道声:“有累,有累!快行,快行!”那揭谛急纵云头,径上南海。行者吩咐山神、土地守护师父,日值功曹去寻斋供,他又去涧边巡绕。 不多时,菩萨与揭谛到了蛇盘山半空,留祥云,低头看。孙行者正在涧边叫骂。菩萨着揭谛唤他道:“菩萨来了。” 行者闻听,急纵云跳到空中,对他大叫道:“你这个七佛之师,慈悲的教主!你怎么弄方法害我!” 菩萨道:“我把你这个大胆的马流,村愚的赤尻!我倒再三尽意,度得个取经人来,叮咛叫他救你性命,你怎么不来谢我活命之恩,反来与我嚷闹?” 行者道:“你弄得我好苦!你既放我出来,让我逍遥自在耍乐便了,你前日在海上迎着我,伤了我几句,叫我来尽心竭力,服侍唐僧便罢了;你怎么送他一顶花帽,哄我戴在头上受苦?把这个箍子长在老孙头上,又教他念一卷什么紧箍儿咒,着那老和尚念了又念,叫我这头上疼了又疼,这不是你害我?” 菩萨笑道:“你这猴子!你不遵教令,不受正果,若不如此拘系你,你又诳上欺天,知什么好歹!再似从前撞出祸来,有谁收管?须是得这个魔头,你才肯入我瑜伽之门路!” 行者道:“这桩事,作做是我的魔头罢,你怎么又把那有罪的孽龙,送在此处成精,叫他吃了我师父的马匹?此又是纵放歹人为恶,太不善!” 菩萨道:“那条龙,是我亲奏玉帝,讨他在此,专为求经人做个脚力。你想那东土来的凡马,怎历得这万水千山?怎到得那灵山佛地?须是得这个龙马,方才去得。” 行者道:“象他这样惧怕老孙,潜躲不出,如之奈何?” 菩萨叫揭谛道:“你去涧边叫一声‘‘敖闰龙王玉龙三太子,你出来,有南海菩萨在此。’他就出来了。” 那揭谛果去涧边叫了两遍。那小龙翻波跳浪,跳出水来,变作一个人相,踏了云头,到空中对菩萨礼拜道:“向蒙菩萨解脱活命之恩,在此久等,更不闻取经人的音信。” 菩萨指着行者道:“这不是取经人的大徒弟?” 小龙见了道:“菩萨,这是我的对头。我昨日腹中饥馁,果然吃了他的马匹。他倚着有些力量,将我斗得力怯而回,又骂得我闭门不敢出来,他更不曾提着一个取经的字样。” 行者道:“你又不曾问我姓甚名谁,我怎么就说?” 小龙道:“我不曾问你是那里来的魔头?你嚷道:‘管什么哪里不哪里,只还我马来!’何曾说出半个唐字!” 菩萨道:“那猴头,专倚自强,哪肯称赞别人?今番前去,还有归顺的哩,若问时,先提起取经的字来,却也不用劳心,自然拱伏。” 行者欢喜领教。菩萨上前,把那小龙的项下的光彩明珠摘了,将杨柳枝蘸出甘露,往他身上拂了一拂,吹口仙气,喝声叫“变!”那龙即变做他原来的马匹毛片,又将言语吩咐道:“你须用心了还业障,功成后,超越凡龙,还你个金身正果。”那小龙口衔着横骨,心心领诺。菩萨教悟空领他去见三藏,“我回海上去了。” 行者扯住菩萨不放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西方路这般崎岖,保这个凡僧,几时得到?似这等多磨多折,老孙的性命也难保全,如何成得什么功果!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菩萨道:“你当年未成人道,且肯尽心修悟;你今日脱了天灾,怎么倒生懒惰?我门中以寂灭成真,须是要信心正果。假若到了那伤身苦磨之处,我许你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十分再到那难脱之际,我也亲来救你。你过来,我再赠你一般本事。”菩萨将杨柳叶儿摘下三个,放在行者的脑后,喝声“变”!即变做三根救命的毫毛,叫他:“若到那无济无主的时节,可以随机应变,救得你急苦之灾。” 行者听了这许多好言好语,才谢了大慈大悲的菩萨。那菩萨香风绕绕,彩雾飘飘,径转普陀而去。 行者这才按落云头,揪着那龙马的顶鬃,来见三藏道:“师父,马有了。” 三藏一见大喜道:“徒弟,这马怎么比前反肥盛了些?在何处寻着的?” 行者道:“师父,你还做梦哩!却才是金头揭谛请了菩萨来,把那涧里龙化作我们的白马。其毛片相同,只是少了鞍辔,被老孙揪将来了。” 三藏大惊道:“菩萨何在?待我去拜谢他。” 行者道:“菩萨此时已到南海,不耐烦了。” 三藏就撮土焚香,望南礼拜,拜罢,起身即与行者收拾前进。行者喝退了山神土地,吩咐了揭谛功曹,却请师父上马。三藏道:“那无鞍辔的马,怎么骑得?且待寻船渡过涧去,再作去处。” 行者道:“这个师父好不知时务!这个旷野山中,船从何来?这匹马,他在此久住,必知水势,就骑着他做个船儿过去吧。” 三藏无奈,只得依言,跨了刬马。行者挑着行囊,到了涧边。只见那上流头 ,有一个渔翁,撑着一个枯木的筏子,顺流而下。行者见了,用手招呼道:“那老渔翁,你来,你来。我是东土取经去的,我师父到此难过,你来渡他一渡。” 渔翁闻听,即忙撑拢。行者请师父下了马,扶持左右。三藏上了筏子,揪上马匹,安了行李。那老渔撑开筏子,如风似箭,不觉的过了鹰愁陡涧,上了西岸。三藏叫行者解开包袱,取出大唐的几文钱钞,送与老渔。老渔把筏子一篙撑开道:“不要钱,不要钱。”向中流渺渺茫茫而去。 三藏甚不过意,只管合掌称谢。行者道:“师父休致意了。你不认得他?他是此涧里的水神。不曾来接我老孙,老孙还要打他哩。只如今免打就便宜了他的,怎敢要钱!”那师父也似信不信,只得又跨刬着马,随着行者,径投大路,奔西而去。 这正是:广大真如登彼岸,诚心了性上灵山。 师徒前进,不觉的红日沉西,天光渐晚,但见:淡云撩乱,山月昏蒙。疏林千树吼,空岭猿独鸣。满天霜色生寒,四面透体风声。孤鸟去时苍渚阔,落霞明处远山蒙。长途不见行人迹,万里归舟匿影踪。 三藏在马上遥观,忽见路旁一座庄院。三藏道:“悟空,前面人家,可以借宿,明早再行。” 行者抬头看见道:“师父,不是人家庄院。” 三藏道:“为何不是?” 行者道:“人家庄院,却没飞鱼稳兽之脊,这定是个庙宇庵院。” 师徒们说着话,早已到了门前。三藏下了马,只见那门上有三个大字,乃里社祠,遂入门里。那里边有一个老者:顶挂着数珠儿,合掌来迎,叫声:“师父请坐。”三藏慌忙答礼,上殿去参拜了圣象,那老者即呼童子献茶。茶罢,三藏问老者道:“此庙何为里社?” 老者道:“敝处乃西番哈咇国界。这庙后有一庄人家,共发虔心,立此庙宇。里,是一乡里地;社,是一社上神。每遇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之日,各办三牲花果,来此祭社,以保四时清吉、五谷丰登、六畜茂盛故。” 三藏闻听,点头夸赞:“正是离家三里远,别是一乡风。我那里人家,更无此善。” 老者却问:“师父仙乡是何处?” 三藏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国奉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的。路过宝坊,天色将晚,特投圣祠,告宿一宵,天光即行。” 那老者十分欢喜,道了几声失迎,又叫童子办饭。三藏吃毕谢了。行者的眼乖,见他房檐下,有一条搭衣的绳子,走将去,一把扯断,将马脚系住。那老者笑道:“这马是哪里偷来的?” 行者怒道:“你那老头子,说话不知高低!我们是拜佛的圣僧,又会偷马?” 老者笑道:“不是偷的,如何没有鞍辔缰绳,却来扯断我晒衣的索子?” 三藏陪礼道:“这个顽皮,只是性情燥。你要拴马,好生问老人家讨条绳子,如何就扯断他的衣索?老先休怪,休怪。我这马,实不瞒你说,不是偷的:昨日东来,至鹰愁陡涧,原有骑的一匹白马,鞍辔俱全。不期那涧里有条孽龙,在彼处成精,他把我的马连鞍辔一口吞了。幸亏我徒弟有些本事,又感得观音菩萨来涧边擒住那龙,叫他就变做我原骑的白马,毛片皆同,驮我上西天拜佛。今此过涧,未经一日,却到了老先的圣祠,还不曾置得鞍辔哩。” 那老者道:“师父休怪,我老汉作玩笑耍,谁知你高徒认真。我小时也有几个村钱,也好骑匹骏马,只因累岁迍邅,遭丧失火,到此没了结局,故充为庙祝,侍奉香火,幸亏这后庄施主家募化度日。我那里倒还有一副鞍辔,是我平日心爱之物,就是这等贫穷,也不曾舍得卖了。才听老师父之言,菩萨尚且救护,叫神龙化马驮你,我老汉却不能少了周济,明日将那鞍辔取来,愿送老师父,扣背前去,请笑纳。” 三藏闻听,称谢不尽。早又见童子拿出晚斋,斋罢,掌上灯,安了铺,各各寝歇。 至次日一早,行者起来道:“师父,那庙祝老儿,昨晚许我们鞍辔,问他要,不要饶他。”话未说完,只见那老儿,果然擎着一副鞍辔、衬屉缰笼之类,凡马上一切用的,无不全备,放在廊下道:“师父,鞍辔奉上。” 三藏见了,欢喜领受,叫行者拿了,背上马看,可否相称。行者走上前,一件件的取起看了,果然是些好物:雕鞍彩晃柬银星,宝凳光飞金线明。衬屉几层绒苫迭,牵疆三股紫丝绳。辔头皮札团花粲,云扇描金舞兽形。环嚼叩成磨炼铁,两垂蘸水结毛缨。 行者心中暗喜,将鞍辔背在马上,就似量着做的一般。三藏拜谢那老,那老慌忙搀起道:“惶恐!惶恐!何劳致谢?”那老者也不再留,请三藏上马。那长老出得门来,攀鞍上马,行者担着行李。那老儿又在袖中取出一条鞭子来,却是皮丁儿寸札的香藤柄子,虎筋丝穿结的梢儿,在路旁拱手奉上道:“圣僧,我还有一条挽手,一发送了你吧。” 那三藏在马上接了道:“多承布施!多承布施!”正打问讯,却早不见了那老儿,及回看那里社祠,是一片光地。 只听得半空中有人言语道:“圣僧,多简慢你。我是落伽山山神土地,蒙菩萨差送鞍辔与你们的。你们可努力西行,却莫一时怠慢。” 慌得个三藏滚鞍下马,望空礼拜道:“弟子肉眼凡胎,不识尊神尊面,望乞恕罪。烦转达菩萨,深蒙恩佑。”你看他只管朝天磕头,也不计其数,路旁边孙大圣活活笑倒,上前来扯住唐僧道:“师父,你起来吧,他已去得远了,听不见你祷祝,看不见你磕头。只管拜怎的?” 长老道:“徒弟呀,我这等磕头,你也就不拜他一拜,且立在旁边,只管哂笑,是何道理?” 行者道:“你哪里知道,象他这个藏头露尾的,本该打他一顿,只为看菩萨面上,饶他打尽够了,他还敢受我老孙之拜?老孙自小做好汉,不晓得拜人,就是见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我也只是唱个喏便罢了。” 三藏道:“不当人子!莫说这空头话!快起来,莫误了走路。”那师父才起来收拾投西而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火烧观音院 大圣师徒此去行有两个月太平之路,相遇的都是些虏虏、回回,狼虫虎豹。光阴迅速,又值早春时候,但见山林锦翠色,草木发青芽;梅英落尽,柳眼初开。师徒们行玩春光,又见太阳西坠。三藏勒马遥观,山凹里,有楼台影影,殿阁沉沉。三藏道:“悟空,你看那里是什么去处?” 行者抬头看了道:“不是殿宇,定是寺院。我们赶起些,那里借宿去。”三藏欣然从之,放开龙马,径奔前来。 他师徒两个,策马直至山门前观看,果然是一座寺院。但见那层层殿阁,选迭廊房,三山门外,巍巍万道彩云遮;五福堂前,艳艳千条红雾绕。两路松篁,无年无纪自清幽;一林桧柏,有色有颜随傲丽。又见那钟鼓楼高,浮屠塔峻。安禅僧定性,啼树鸟音闲。无尘真寂寞,有道果清虚。果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 长老下了马,行者歇了担,正欲进门,只见那门里走出一众僧来。模样是:头戴左笄帽,身穿无垢衣。铜环双坠耳,绢带束腰围。草履行来稳,木鱼手内提。口中常作念,般若总皈依。 三藏见了,侍立门旁,道个问讯,那和尚连忙答礼,笑道失瞻,问:“是哪里来的?请入方丈献茶。” 三藏道:“我弟子是东土钦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至此处天色将晚,欲借上刹一宵。” 那和尚道:“请进里坐,请进里坐。”三藏方唤行者牵马进来。那和尚忽见行者相貌,有些害怕,便问:“那牵马的是个什么东西?” 三藏道:“小点声!小点声!悄言!他的性子急,若听见你说是什么东西,他就恼了。他是我的徒弟。”那和尚打了个寒噤,咬着指头道:“这般一个丑头怪脑的,好招他做徒弟?” 三藏道:“你看不出来哩,丑自丑,十分有用。” 那和尚只得同三藏与行者进了山门。山门里。又见那正殿上书四个大字,是观音禅院。三藏又大喜道:“弟子屡感菩萨圣恩,未及叩谢。今遇禅院,就如见菩萨一般,好生拜谢。”那和尚闻听,即命道人开了殿门,请三藏朝拜。行者拴了马,丢了行李,同三藏上殿。三藏展背舒身,铺胸纳地,望金象叩头。那和尚便去打鼓,行者就去撞钟。三藏俯伏台前,倾心祷祝。 祝拜已毕,那和尚住了鼓,行者还只管撞钟不歇,或紧或慢,撞了许久,那道人道:“拜已毕了,还撞钟干什么?” 行者这才丢了钟杵,笑道:“你哪里晓得,我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此时却惊动那寺里大小僧人、上下房长老,听得钟声乱响,一齐拥出道:“哪个野人在这里乱敲钟鼓?” 行者跳了出来,咄的一声道:“是你孙外公撞了玩的!”那些和尚一见了,吓得跌跌滚滚,都爬在地下道:“雷公爷爷!” 行者道:“雷公是我的重孙儿哩!起来起来,不要怕,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众僧方才礼拜,见了三藏,都才放心不怕。内有本寺院主请道:“老爷们到后方丈中奉茶。”遂而解缰牵马,抬了行李,转过正殿,径入后房,序了坐次。 那院主献了茶,又安排斋供。天光尚早,三藏称谢未毕,只见那后面有两个小童,搀着一个老僧出来。看他打扮:头上戴一顶毗卢方帽,猫睛石的宝顶光辉;身上穿一领锦绒褊衫,翡翠毛的金边晃亮。一对僧鞋攒八宝,一根拄杖嵌云星。满面皱痕,好似骊山老母;一双昏眼,却如东海龙君。口不关风因齿落,腰驼背屈为筋挛。 众僧道:“师祖来了。”三藏躬身施礼迎接道:“老院主,弟子拜揖。”那老僧还了礼,又各叙坐。老僧道:“适间小的们说东土唐朝来的老爷,我才出来奉见。” 三藏道:“轻造宝山,不知好歹,恕罪恕罪!” 老僧道:“不敢不敢!”因问:“老爷,东土到此,有多少路程?” 三藏道:“出长安边界,有五千余里;过两界山,收了一个小徒,一路来,行过西番哈咇国,经两个月,又有五六千里,才到了贵处。” 老僧道:“也有万里之遥了。我弟子虚度一生,山门也不曾出去,诚所谓坐井观天,樗朽之辈。” 三藏又问:“老院主高寿几何?” 老僧道:“痴长二百七十岁了。” 行者听见道:“这还是我万代孙儿哩?”三藏瞅了他一眼道:“谨言!莫要不识高低冲撞人。”那和尚便问:“老爷,你有多少年纪了?” 行者道:“不敢说。”那老僧也只当 一句疯话,便不介意,也不再回,只叫献茶。有一个小幸童,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钟;又一童,提一把白铜壶,斟了三杯香茶。真个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三藏见了,夸爱不尽道:“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 那老僧道:“污眼污眼!老爷乃天朝上国,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老爷自上邦来,可有什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 三藏道:“可怜!我那东土,没什么宝贝,就有时,路程遥远,也不能带得。” 行者在旁道:“师父,我前日在包袱里,曾见那领袈裟,不是件宝贝?拿与他看看如何?” 众僧听说袈裟,一个个冷笑。行者道:“你笑怎的?” 院主道:“老爷才说袈裟是件宝贝,着实可笑。若说袈裟,似我等辈者,不止二三十件;若论我师祖,在此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叫:“拿出来看看。”那老和尚,也是他一时卖弄,便叫道人开库房,头陀抬柜子,就抬出十二柜,放在天井中,开了锁,两边设下衣架,四围牵了绳子,将袈裟一件件抖开挂起,请三藏观看。果然是满堂绮绣,四壁绫罗!行者一一观瞧,都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笑道:“好,好,好,收起收起!把我们的也取出来看看。”三藏把行者扯住,悄悄的道:“徒弟,莫要与人斗富。你我是单身在外,只恐有错。” 行者道:“看看袈裟,有何差错?” 三藏道:“你不曾理会得,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倘若一经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你是个畏祸的,索之而必应其求可也;不然,则殒身灭命,皆起于此,不是小事。” 行者道:“放心放心!都在老孙身上!”他不由分说,急急的走了去,把个包袱解开,早有霞光迸迸,尚有两层油纸裹定,去了纸,取出袈裟!抖开时,红光满室,彩气盈庭。 众僧见了,无一个不心欢口赞。真个好袈裟!上头有:千般巧妙明珠坠,万样稀奇佛宝攒。上下龙须铺彩绮,兜罗四面锦沿边。体挂魍魉从此灭,身披魑魅入黄泉。托化天仙亲手制,不是真僧不敢穿。 那老和尚见了这般宝贝,走上前对三藏跪下,眼中垂泪道:“我弟子真是没缘!” 三藏搀起道:“老院师有何话说?”他道:“老爷这件宝贝,方才展开,天色晚了,奈何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岂不是无缘!” 三藏叫:“掌上灯来,让你再看。” 那老僧道:“爷爷的宝贝,已是光亮,再点了灯,一发晃眼,莫想看得仔细。” 行者道:“你要怎的看才好?” 老僧道:“老爷若是宽恩放心,叫弟子拿到后房,细细的看一夜,明早送还老爷西去,不知尊意何如?” 三藏听说,吃了一惊,埋怨行者道:“都是你!都是你!” 大圣笑道:“怕他怎的?等我包起来,叫他拿了去看。但有疏虞,尽是老孙管整。”那三藏阻当不住,他把袈裟递给老僧道:“凭你看去,只是明早照旧还我,不得损污些须。” 老僧喜喜欢欢,着幸童将袈裟拿进去,却吩咐众僧,将前面禅堂扫净,取两张藤床,安设铺盖,请二位老爷安歇;一旁又叫安排明早斋送行,遂而各散。师徒们关了禅堂,睡下。 行者是个灵猴,虽然睡下,只是存神炼气,朦胧着醒眼。忽听得外面不住的人走,揸揸的柴响风生,他心中疑惑道:“此时夜静,为何有人行脚步之声?莫敢是贼盗,谋害我们的?”他就一骨碌跳起,欲要开门出看,又恐惊醒师父。他弄个精神,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蜜蜂儿,真个是:口甜尾毒,腰细身轻。穿花度柳飞如箭,粘絮寻香似落星。小小微躯能负重,嚣嚣薄翅会乘风。却自椽棱下,钻出看分明。只见那众僧们,搬柴运草,已围住禅堂在放火。 行者暗笑道:“果依我师父之言,他要害我们性命,谋我的袈裟,故起这等毒心。我待要拿棍打他,可怜又不禁打,一顿棍都打死了,师父又怪我行凶。罢,罢,罢!与他个顺手牵羊,将计就计,叫他住不成!” 好大圣,一筋斗跳上南天门里,吓得个庞刘苟毕躬身,马赵温关控背,皆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 大圣摇着手道:“列位免礼休惊,我来寻广目天王的。”却遇天王早到,迎着大圣道:“久阔,久阔。前 闻得观音菩萨来见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谛等,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去,说你与他做了徒弟,今日怎么得闲到此?” 大圣道:“且休叙阔。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烧他,事在万分紧急,特来寻你借辟火罩儿,救他一救。快些拿来使使,即刻返上。” 天王道:“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只该借水救他,为何要辟火罩?” 大圣道:“你哪里晓得就里。借水救他,却烧不起来,倒相应了他;只是借此罩,护住了唐僧无伤,其余管他,尽他烧去,快些快些!此时恐已无及,莫误了我下边干事!” 那天王笑道:“这猴子还是这等起不善之心,只顾了自家,就不管别人。” 大圣道:“快着快着,莫要调嘴,害了大事!”那天王不敢不借,遂将罩子递给行者。 行者拿了,按着云头,径到禅堂房脊上,罩住了唐僧与白马、行李,他却去那后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头坐,着意保护那袈裟。看那些人放起火来,他转捻诀念咒,望巽地上吸一口气吹将去,一阵风起,把那火转刮得烘烘乱着。好火!好火!但见:黑烟漠漠,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长空不见一点星。初时灼灼金蛇舞,后来威威血马惊。回禄大神施法力,南方三炁逞英雄。熟油门前飘彩焰,赛过老祖开炉封。无情火发,有意行凶,不去弭灾,反助虐行。风随火势,火趁风,焰飞千丈,灰云迸。乒乒乓乓似爆竹,泼泼喇喇如炮声。烧得那当场佛象莫能逃,东院伽蓝无处躲。胜如赤壁夜鏖兵,赛过火烧阿房宫!须臾间,风狂火盛,把一座观音院,处处通红。你看那众和尚,搬箱抬笼,满院里,叫苦连天,彻底混蒙。 孙行者护住了后边方丈,辟火罩罩住了前面禅堂,其余前后火光大发,真个是照天红焰辉煌,透壁金光照耀! 那场火只烧到五更天明,方才灭息。你看那众僧们,赤赤精精,啼啼哭哭,都去那灰内寻铜铁,拨腐炭,扑金银。有的在墙筐里,苫搭窝棚;有的赤壁根头,支锅造饭。叫冤叫屈,乱嚷乱闹。 行者取了辟火罩,一筋斗送上南天门,交与广目天王道:“谢借!谢借!” 天王收了道:“大圣至诚了。我正愁你不还我的宝贝,无处寻讨,且喜就送来了。” 大圣道:“老孙可是那当面骗物的人?这叫做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天王道:“许久不面,请到宫少坐一时如何?” 大圣道:“老孙比在前不同,烂板凳高谈阔论了;如今保唐僧,不得身闲。容叙!容叙!”急辞别坠云,又见那太阳星上,径来到禅堂前,摇身一变,变做个蜜蜂儿,飞将进去,现了本象,看时那师父还沉睡哩。行者叫道:“师父,天亮了,起来吧。” 三藏才醒觉,翻身道:“正是。”穿了衣服,开门出来,忽抬头只见些倒壁红墙,不见了楼台殿宇,大惊道:“呀!怎么这殿宇皆无?都是红墙,是何缘故?” 行者道:“你还做梦哩!今夜走了火的。” 三藏道:“我怎么不知道?” 行者道:“是老孙护了禅堂,见师父沉睡,不曾惊动。” 三藏道:“你有本事护了禅堂,如何就不救别房之火?” 行者笑道:“好叫师父得知。果然依你昨日之言,他爱上我们的袈裟,算计要烧杀我们。若不是老孙知觉,到如今皆成灰骨了!” 三藏闻听,害怕道:“是他们放的火么?” 行者道:“不是他是谁?” 三藏道:“莫不是怠慢了你,你干的这个勾当?” 行者道:“老孙是这等无赖之人,干这等不良之事?实实是他家放的。老孙见他心毒,果是不曾与他救火,只是与他略略助些风的。” 三藏道:“天那!天那!火起时,只该助水,怎么反倒助风?” 行者道:“你可知古人云,人没伤虎心,虎没伤人意。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 三藏道:“袈裟何在?敢莫是烧坏了?” 行者道:“没事!没事!烧不坏!那放袈裟的方丈无火。” 三藏恨道:“我不管你!但是有些伤损,我只把那玩意念动念动,你就是死了!” 行者慌了道:“师父,莫念!莫念!管还你袈裟就是了。等我去拿来走路。” 三藏才牵着马,行者挑了担,出了禅堂,径往后方丈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闹黑风山 那些禅院的和尚,正悲切间,忽的看见他师徒牵马挑担而来,吓得一个个魂飞魄散道:“冤魂索命来了!” 行者喝道:“什么冤魂索命?快还我袈裟来!” 众僧一齐跪倒叩头道:“爷爷呀!冤有冤家,债有债主。要索命不干我们事,都是广谋与老和尚定计害你的,莫问我们讨命。” 行者咄的一声道:“我把你这些该死的畜生!那个问你讨什么命!只拿袈裟来还我走路!” 其间有两个胆量大的和尚道:“老爷,你们在禅堂里已烧死了,如今又来讨袈裟,到底还是人是鬼?” 大圣笑道:“这伙孽畜!哪里有什么火来?你去前面看看禅堂,再来说话!”众僧们爬起来往前观看,那禅堂外面的门窗槅扇,更不曾燎灼了半分。众人悚惧,才认得三藏是位神僧,行者是尊护法,一齐上前叩头道:“我等有眼无珠,不识真人下界!你的袈裟在后面方丈中老师祖处哩。” 三藏行过了三五层败壁破墙,嗟叹不已。只见方丈果然无火,众僧抢入里面,叫道:“公公!唐僧是神人,未曾烧死,如今反害了自己家当!趁早拿出袈裟,还他去吧。” 老和尚寻不见袈裟,又烧了本寺的房屋,正在万分烦恼焦燥之处,一听此言,怎敢答应?因寻思无计,进退无方,迈开步,躬着腰,往那墙上撞了一头,可怜只撞得脑破血流魂魄散,咽喉气断染红沙!堪叹老衲性愚蒙,枉作人间一寿翁。欲得袈裟传远世,岂知佛宝不凡同!但将容易为长久,定是萧条取败功。广智广谋堪何用?损人利己一场空! 老和尚撞死,慌得个众僧哭道:“师公已撞死了,又不见袈裟,怎么是好?” 行者道:“想是你们盗藏起来了!都出来!开具花名手本,等老孙逐一查点!” 那上下房的院主,将本寺和尚、头陀、幸童、道人尽行开具手本二张,大小人等,共计二百三十名。行者请师父高坐,他却一一从头唱名搜检,都要解放衣襟,分明点过,更无袈裟。又将那各房头搬抢出去的箱笼物件,从头细细寻遍,哪里得有踪迹。 三藏心中烦恼,懊恨行者不尽,却坐在上面念动那咒。行者扑的跌倒在地,抱着头,十分难禁,只叫:“莫念!莫念!管叫寻还了袈裟!” 那众僧见了,一个个战兢兢的,上前跪下劝解,三藏才合口不念。行者一骨碌跳起来,耳朵里掣出铁棒,要打那些和尚,被三藏喝住道:“这猴头!你头痛还不怕,还要无礼?休动手!且莫伤人!再与我审问一问!” 众僧们磕头礼拜,哀告三藏道:“老爷饶命!我等真的的不曾看见。这都是那老死鬼的不是。他昨晚看着你的袈裟,只哭到更深时候,看也不曾敢看,思量要图长久,做个传家之宝,设计定策,要烧杀老爷。自火起之候,狂风大作,各人只顾救火,搬抢物件,更不知袈裟去向。” 行者大怒,走进方丈屋里,把那触死鬼尸首抬出,选剥了细看,浑身更无那件宝贝,就把个方丈掘地三尺,也不见踪影。行者忖量半晌,问道:“你这里可有什么妖怪成精么?” 院主道:“老爷不问,莫想得知。我这里正东南有座黑风山,黑风洞内有一个黑大王。我这老死鬼常与他讲道,他便是个妖精。别无他物。” 行者道:“那山离此有多远近?” 院主道:“只有二十里,那望见山头的就是。” 大圣笑道:“师父放心,不须讲了,一定是那黑怪偷去无疑。” 三藏道:“他那里离此有二十里,如何就断得是他?” 行者道:“你不曾见夜间那火,光腾万里,亮透三天,且休说二十里,就是二百里也照见了!坐定是他见火光焜耀,趁着机会,暗暗的来到这里,看见我们袈裟是件宝贝,必然趁哄掳去了。等老孙去寻他一寻。” 三藏道:“你去了时,我却作何倚靠?” 行者道:“这个放心,暗中自有神灵保护,明中等我叫那些和尚服侍。”即唤众和尚过来道:“你等着几个去埋那老鬼,着几个服侍我师父,看守我白马!”众僧领诺。 行者又道:“你们莫顺口答应,等我去了,你就不来奉承。看师父的,要怡颜悦色;养白马的,要水草调匀。假有一毫儿差了,照依这个样棍,与你们看看!”他掣出棍子,照那火烧的砖墙扑的一下,把那墙打得粉碎,又震倒了有七八层墙。 众僧见了,个个骨软身麻,跪着磕头滴泪道:“爷爷宽心前去,我等竭力虔心,供奉老爷,决不敢一毫怠慢!”好行者,急纵筋斗云,径上黑风山,寻找这袈裟。 正是:金禅求正出京畿,仗锡涉险去投西。虎豹狼虫现踪迹,工商士客见时稀。路逢异国愚僧嫉,全仗齐天大圣力。火发风生禅院糜,黑熊夜盗锦襕衣。 孙行者一筋斗跳将起去,吓得那观音院大小和尚并头陀、幸童、道人等一个个朝天礼拜。 却说孙大圣到空中,把腰扭了一扭,早来到黑风山上。住了云头,仔细看,果然是座好山。况正值春光时节,但见:千崖竞秀,万壑争流。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张。山草发,野花开,薛萝生,佳木丽,悬崖峭嶂,峻岭平岗。不遇幽人,哪寻樵子?涧边双鹤饮,石上野猿狂。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岚光。 大圣正观山景,忽听得芳草坡前有人言语。他却轻步潜踪,闪在那石崖之下,偷睛观看。原来是三个妖魔,席地而坐:上首的是一条黑汉,左首下是一个道人,右首下是一个白衣秀士,都在那里高谈阔论。讲的是立鼎安炉,持砂炼汞,白雪黄芽,旁门外道。正说中间,那黑汉笑道:“后日是我母难之日,二公可光顾光顾?” 白衣秀士道:“年年与大王上寺,今年岂有不来之理?” 黑汉道:“我夜来得了一件宝贝,名唤锦襕佛衣,诚是件玩好之物。我明日就以他为寿,大开筵宴,邀请各山道官,庆贺佛衣,就称为佛衣会如何?” 道人笑道:“妙!妙!妙!我明日先来拜寿,后日再来赴宴。” 大圣闻听佛衣之言,定以为是他宝贝,他就忍不住怒气,跳出石崖,双手举起金箍棒,高叫道:“我把你这伙贼怪!你偷了我的袈裟,要做什么佛衣会!趁早将来还我!”喝一声“休走!”轮起棒照头一下,慌得那黑汉化风而逃,道人驾云而走,只把个白衣秀士,一棒打死,拖将过来看,却是一条白花蛇怪。索性提起来,捽做五七断,径入深山,找寻那个黑汉。 转过尖峰,抹过峻岭,又见那壁陡崖前,耸出一座洞府,但见那:松柏森森青绕户,烟霞渺渺彩盈门。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绕薛萝。绿柳临堤转黄鹂,风送花香翻粉蝶。旷野人家可堪夸,赛过蓬莱仙山下。 大圣到门口,又见那两扇石门,关得甚紧,门上有一横石板,明书六个大字,乃“黑风山黑风洞”,即轮棒,叫声“开门!” 那里面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出来,问道:“你是何人,敢来击我仙洞?” 大圣骂道:“你个作死的孽畜!什么个去处,敢称仙洞!仙字是你称的?快进去报与你那黑汉,叫他快送老爷的袈裟出来,饶你一窝性命!” 小妖急急跑到里面报,未久见一怪走出门来。大圣闪在门外,执着铁棒,睁睛观看,只见那怪果生得凶险:碗子铁盔火漆光,乌金铠甲亮辉煌。皂罗袍罩风兜袖,黑绿丝绦軃穗长。手执黑缨枪一杆,足踏乌皮靴一双。眼晃金睛如掣电,正是山中黑风王。 大圣暗笑道:“这厮真个如烧窑的一般,筑煤的无二!想必是在此处刷炭为生,怎么这等一身乌黑?” 那怪厉声高叫道:“你是个什么和尚,敢在我这里放肆?” 大圣执铁棒,闯至面前,大喝一声道:“不要废话!快还你老外公的袈裟来!” 那怪道:“你是那寺里和尚?你的袈裟在哪里失落了,敢来我这里索取?” 大圣道:“我的袈裟,在直北观音院后方丈里放着。只因那院里失了火,你这厮,趁哄掳掠,盗了来,要做佛衣会庆寿,怎敢抵赖?快快还我,饶你性命!若牙迸半个不字,我推倒了黑风山,踏平了黑风洞,把你这一洞妖邪,都碾为齑粉!” 那怪闻听,呵呵冷笑道:“你这个无赖!原来昨夜那火就是你放的!你在那方丈屋上,行凶招风,是我把一件袈裟拿来了,你待怎么的!你是哪里来的?姓甚名谁?有多大手段,敢这等海口浪言!” 大圣道:“是你也认不得你老外公哩!你老外公乃大唐上国驾前御弟三藏法师之徒弟,姓孙,名悟空行者。若问老孙的手段,说出来叫你魂飞魄散,死在眼前!” 那怪道:“我不曾会过你,有什么手段,说来我听。” 大圣笑道:“我儿子,你站稳着,仔细听了!我: 自小神通手段高,随风变化逞英豪。 养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轮回把命逃。 一点诚心曾访道,灵台山上采药苗。 那山有个老仙长,寿年十万八千高。 老孙拜他为师父,指我长生路一条。 他说身内有丹药,外边采取枉徒劳。 得传大品天仙诀,若无根本实难熬。 回光内照宁心坐,身中日月坎离交。 万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净体坚牢。 返老还童容易得,超凡入圣路非遥。 三年无漏成仙体,不同俗辈受煎熬。 十洲三岛还游戏,海角天涯转一遭。 活该三百多余岁,不得飞升上九霄。 下海降龙真宝贝,才有金箍棒一条。 花果山前为帅首,水帘洞里聚群妖。 玉皇大帝传宣诏,封我齐天极品高。 几番大闹灵霄殿,数次曾偷王母桃。 天兵十万来降我,层层密密布枪刀。 战退天王归上界,哪吒负痛领兵逃。 显圣真君能变化,老孙硬赌跌平交。 道祖观音同玉帝,南天门上看降妖。 却被老君助一阵,二郎擒我到天曹。 将身绑在降妖柱,即命神兵把首枭。 刀砍锤敲不得坏,又教雷打火来烧。 老孙其实有手段,全然不怕半分毫。 送在老君炉里炼,六丁神火慢煎熬。 日满开炉我跳出,手持铁棒绕天跑。 纵横到处无遮挡,三十三天闹一遭。 我佛如来施法力,五行山压老孙腰。 整整压该五百载,幸逢三藏出唐朝。 吾今皈正西方去,转上雷音见玉毫。 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 那怪闻听笑道:“你原来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温么?” 大圣最恼的是人叫他弼马温,听见这一声,心中大怒,骂道:“你这贼怪!偷了袈裟不还,倒伤老爷!不要走!看棍!” 那黑汉侧身躲过,绰长枪,劈手来迎。两家这场好杀:如意棒,黑缨枪,二人洞口逞刚强。分心劈脸刺,着臂照头伤。这个横丢阴手棍,那个直拈急三枪。白虎爬山来探爪,黄龙卧道转身忙。喷彩雾,吐毫光,两个妖仙不可量:一个是修正齐天圣,一个是成精黑大王。这场山里相争处,只为袈裟各不良。那怪与行者斗了十数回合,不分胜负。渐渐红日当午,那黑汉举枪架住铁棒道:“孙行者,我两个且收兵,等我进了膳来,再与你斗。” 大圣道:“你这个孽畜,叫做汉子?好汉子,半日儿就要吃饭?似老孙在山根下,整压了五百余年,也未曾尝些汤水,那里便饿哩?莫推故,休走!还我袈裟来,才让你去吃饭!” 那怪虚晃一枪,撤身入洞,关了石门,收回小怪。 大圣攻门不开,也只得回观音院。那本寺僧人已葬埋了那老和尚,都在方丈里服侍唐僧。早斋已毕,又摆上午斋,正那里添汤换水,只见行者从空降下,众僧礼拜,接入方丈,见了三藏。三藏道:“悟空你来了,袈裟如何?” 行者道:“已有了根由。早是不曾冤了这些和尚,原来是那黑风山妖怪偷了。老孙去暗地里寻他,只见他与一个白衣秀士,一个老道人,坐在那芳草坡前讲话。也是个不打自招的怪物,他忽然说出道:后日是他母难之日,邀请诸邪来做生日,夜来得了一件锦襕佛衣,要以此为寿,作一大宴,唤做庆赏佛衣会。是老孙抢到面前,打了一棍,那黑汉化风而走。道人也不见了,只把个白衣秀士打死,是一条白花蛇成精。我又急急赶到他洞口,叫他出来与他斗。他已承认了,是他拿回。战了这半日,不分胜负。那怪回洞,却要吃饭,关了石门,惧战不出。老孙却来回看师父,先报此信,已是有了袈裟的下落,不怕他不还我。” 众僧闻听,合掌的合掌,磕头的磕头,都念声“南无阿弥陀佛!今日寻着下落,我等有了性命!” 大圣道:“你且休喜欢畅快,我还未曾到手,师父还未曾出门哩。只等有了袈裟,打发得我师父好好的出门,才是你们的安乐处;若稍有些须不虞,老孙可是好惹的主子!可曾有好茶饭与我师父吃?可曾有好草料喂马?”众僧都满口答应道:“有!有!有!更不曾一毫有怠慢了老爷。” 三藏道:“自你去了这半日,我已吃过了三次茶汤,两餐斋供了,他俱不曾敢慢我。但只是你还尽心竭力去寻取袈裟回来。” 行者道:“莫忙!既有下落,管情拿住这厮,还你原物。放心,放心!” 正说间,那上房院主,又整治素供,请孙老爷吃斋。行者却吃了些许,又驾祥云,又去找寻。正行间,只见一个小怪,左胁下夹着一个花梨木匣儿,从大路而来。行者揣度他匣内必有什么柬札,举起棒,劈头一下,可怜不禁打,就打得似个肉饼一般,却拖在路旁,揭开匣儿观看,果然是一封请帖。帖上写着:“侍生熊罴顿首拜,启上大阐金池老上人丹房:屡承佳惠,感激渊深。夜观回禄之难,有失救护,谅仙机必无他害。生偶得佛衣一件,欲作雅会,谨具花酌,奉扳清赏。至期,千乞仙驾过临一叙。是荷。先二日具。” 大圣见了大笑道:“那个老剥皮,死得他一毫儿也不亏!他原来与妖精结党!怪道他也活了二百七十岁。想是那个妖精,传他些什么服气的小法儿,故有此寿。老孙还记得他的模样,等我就变做那和尚,往他洞里走走,看我那袈裟放在何处。假若得手,即便拿回,却也省力。” 好大圣,念动咒语,迎着风一变,果然就象那老和尚一般,藏了铁棒,迈开步,径来洞口,叫声开门。那小妖开了门,见是这般模样,急转身报道:“大王,金池长老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收服熊罴怪 大圣进了前门,但见那天井中,松篁交翠,桃李争妍,丛丛花发,簇簇兰香,却也是个洞天之处。又见那二门上有一联对子,写着:“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大圣暗道:“这厮也是个脱垢离尘、知命的怪物。”入门里,往前又进,到于三层门里,都是些画栋雕梁,明窗彩户。只见那黑汉子,穿的是黑绿纻丝袢袄,罩一领鸦青花绫披风,戴一顶乌角软巾,穿一双麂皮皂靴,见行者进来,整顿衣巾,降阶迎接道:“金池老友,连日欠亲。请坐,请坐。” 大圣以礼相见,见毕而坐,坐定而茶。茶罢,妖精欠身道:“适有小简奉启,后日一叙,何老友今日就下顾?” 大圣道:“正来进拜,不期路遇华翰,见有佛衣雅会,故此急急奔来,愿求见见。” 那怪笑道:“老友差矣。这袈裟本是唐僧的,他在你处住札,你岂不曾看见,反来就我看看?” 大圣道:“贫僧借来,因夜晚还不曾展看,不期被大王取来,又被火烧了荒山,失落了家私。那唐僧的徒弟,又有些骁勇,乱忙中,四下里都寻觅不见。原来是大王的洪福收来,故特来一见。” 正讲处,只见有一个巡山的小妖来报道:“大王!祸事了!下请书的小校,被孙行者打死在大路旁边,他绰着经变化做金池长老,来骗佛衣!” 那怪闻听,道:“我说那长老怎么今日就来,又来得迅速,果然是你!”急纵身,拿过枪来,就刺行者。行者耳朵里急掣出棍子,现了本相,架住枪尖,就在他那中厅里跳出,自天井中,斗到前门外,吓得那洞里群魔都丧胆,家间老幼尽无魂。 这场在山头好斗,比前番更是不同。好杀:猴王胆大,黑汉心灵。老妖发怒显神威,枪迎铁棒放光辉,翻身打出黑风洞,枪棒争持辨是非。这个要把佛衣来庆寿,那个不得袈裟肯善归?这番苦战难分手,活佛临凡难解围。 他两个从洞口打上山头,自山头杀在云外,吐雾喷风,飞砂走石,只斗到红日沉西,不分胜败。那怪道:“姓孙的,你且住了手。今日天晚,不好相持。你去!待明早来,和你定个死活。” 大圣叫道:“儿子莫走!要战便象个战的,不可以天晚相推。”看他没头没脸的,只情使棍子打来,这黑汉又化阵清风,转回本洞,紧闭石门不出。 大圣却无计奈何,只得也回观音院里,按落云头,道声“师父”。那三藏眼巴巴的正望他呢,忽见到了面前,大喜;又见他手里没有袈裟,又惧。问道:“怎么这番还不曾有袈裟来?” 行者袖中取出个简帖来,递给三藏道:“师父,那怪物与这死的老剥皮,原是朋友。他着一个小妖送此帖来,还请他去赴佛衣会。是老孙就把那小妖打死,变做那老和尚,进他洞去,骗了一钟茶吃,欲问他讨袈裟看看,他不肯拿出。正坐间,忽被一个什么巡山的,走了风信,他就与我打了起来。只斗到这早晚,不分上下。他见天晚,闪回洞去,紧闭石门。老孙无奈,也暂回来。” 三藏道:“你手段比他何如?” 行者道:“我也硬不多少,只战个手平。” 三藏才看了简帖,又递给那院主道:“你师父敢情也是妖精么?” 那院主慌忙跪下道:“老爷,我师父是人。只因那黑大王修成人道,常来寺里与我师父讲经,他传了我师父些养神服气之术,故以朋友相称。” 行者道:“这伙和尚没什么妖气,他一个个头圆顶天,足方履地,但比老孙肥胖长大些儿,非是妖精。你看那帖儿上写着侍生熊罴,此物必定是个黑熊成精。” 三藏道:“我闻得古人云,熊与猩猩相类,都是兽类,他却怎么成精?” 大圣笑道:“老孙是兽类,做了齐天大圣,与他有何差异?大抵世间之物,凡有九窍者,都可以修行成仙。” 三藏又道:“你才说他本事与你手平,你却怎么得胜,取我袈裟回来?” 行者道:“莫管,莫管,我有处治。”正商议间,众僧摆上晚斋,请他师徒们吃了。三藏教掌灯,仍去前面禅堂安歇。众僧都挨墙倚壁,苫搭窝棚,各各睡下,只把个后方丈让与那上下院主安身。此时夜静,但见:玉宇无尘静,银河初现影,满天灿烂星,万籁声稀宁,千山鸟绝尽,溪边渔火平,昨夜响鼓钟,今宵悲哭声。 是夜在禅堂歇宿。那三藏想着袈裟,那里得稳睡?忽翻身见窗外透白,急起叫道:“悟空,天明了,快寻袈裟去。” 行者一骨碌跳将起来,早见众僧侍立,供奉汤水,行者道:“你们用心服侍我师父,老孙去了。”三藏下床扯住道:“ 你往哪里去?” 行者道“我想这桩事都是观音菩萨没理,她有这个禅院在此,受了这里人家香火,又容那妖精邻住。我去南海寻她,与她讲一讲,叫她他亲来问妖精讨袈裟还我。” 三藏道:“你这去,几时回来?” 行者道:“时少只在饭罢,时多只在晌午就成功了。那些和尚,可好服侍,老孙去了。”说声去,早已无踪。 须臾间,到了南海,停云观看,但见那:汪洋海远,水势连天。祥光笼宇宙,瑞气照山川。千层雪浪吼青霄,万迭烟波滔白昼。水飞四野振轰雷,浪滚周遭鸣霹雳。五色朦胧宝迭山,红黄紫皂绿和蓝。才见观音真胜境,试看南海落伽山。山峰高耸,顶透虚空。中间有千样奇花,百般瑞草。风摇宝树,日映金莲。观音殿瓦盖琉璃,潮音洞门铺玳瑁。绿杨影里语鹦哥,紫竹林中啼孔雀。罗纹石上,护法威严;玛瑙滩前,木吒雄壮。 大圣观不尽那异景非常,径直按云头,到竹林之下。早有诸天迎接道:“菩萨前者对众言大圣归善,甚是宣扬。今保唐僧,如何得暇到此?” 大圣道:“因保唐僧,路逢一事,特见菩萨,烦为通报。”诸天遂来洞口报知。菩萨唤入,大圣遵法而行,至宝莲台下拜了。菩萨问:“你来何干?” 大圣道:“我师父路遇你的禅院,你受了人间香火,容一个黑熊精在那里邻住,着他偷了我师父袈裟,屡次取讨不与,今特来问你要的。” 菩萨道:“这猴子说话,这等无礼!既是熊精偷了你的袈裟,你怎来问我取讨?都是你这个孽猴大胆,将宝贝卖弄,拿与小人看见,你却又行凶,唤风发火,烧了我的留云下院,反来我处放刁!” 大圣见菩萨说出这话,知她晓得过去未来之事,慌忙礼拜道:“菩萨,乞恕弟子之罪,果是这般这等。但恨那怪物不肯与我袈裟,师父又要念那咒语,老孙忍不得头疼,故此来拜烦菩萨。望菩萨慈悲之心,助我去拿那妖精,取衣西进。” 菩萨道:“那怪物有许多神通,却也不亚于你。也罢,我看唐僧面上,和你去走一遭。” 大圣闻听,谢恩再拜。即请菩萨出门,遂同驾祥云,早到黑风山,坠落云头,依路找洞。正行处,只见那山坡前,走出一个道人,手拿着一个玻璃盘儿,盘内安着两粒仙丹,往前正走,被大圣撞个满怀,掣出棒,就照头一下,打得脑里浆流出,腔中血进撺。菩萨大惊道:“你这个猴子,还是这等放泼!他又不曾偷你袈裟,又不与你相识,又无甚冤仇,你怎么就将他打死?” 大圣道:“菩萨,你认他不得。他是那黑熊精的朋友。他昨日和一个白衣秀士,都在芳草坡前坐讲。后日是黑精的生日,请他们来庆佛衣会。今日他先来拜寿,明日来庆佛衣会,所以我认得,定是今日替那妖去上寿。” 菩萨说:“既是这等说来,也罢。” 大圣才去把那道人提起来看,却是一只苍狼。旁边那个盘儿底下却有字,刻道:凌虚子制。大圣见了,笑道:“造化!造化!”老孙也是便益,菩萨也是省力。这怪叫做不打自招,那怪叫他今日了劣。” 菩萨说道:“悟空,这叫怎么说?” 大圣道:“菩萨,我悟空有一句话,叫做将计就计,不知菩萨可肯依我?”菩萨道:“你说。” 大圣说道:“菩萨,你看这盘儿中是两粒仙丹,便是我们与那妖魔的贽见;这盘后面刻的四个字,说凌虚子制,便是我们与那妖魔的勾头。菩萨若要依得我时,我好替你作个计较,也就不须动得干戈,也不须劳得征战,妖魔眼下遭瘟,佛衣眼下出现;菩萨要不依我,菩萨往西,我悟空往东,佛衣只当相送,唐三藏只当落空。” 菩萨笑道:“这猴熟嘴!”大圣道:“不敢,倒是一个计较。” 菩萨说:“你这计较怎说?”大圣道:这盘上刻那凌虚子制,想这道人就叫做凌虚子。菩萨,你要依我时,可就变做这个道人,我把这丹吃了一粒,变上一粒,略大些儿。菩萨你就捧了这个盘儿两颗仙丹,去与那妖上寿,把这丸大些的让与那妖。待那妖一口吞之,老孙便于中取事,他若不肯献出佛衣,老孙将他肚肠,就也织将一件出来。” 菩萨没法,只得也点点头。大圣笑道:“如何?”彼时菩萨乃以广大慈悲,无边法力,亿万化身,以心会意,以意会身,恍惚之间,变作凌虚仙子:鹤氅仙风飒,飘飖欲步虚。苍颜松柏老,秀色古今无。去去还无住,如如自有殊。总来归一法,只是隔邪躯。 大圣看道:“妙啊!妙啊!还是妖精菩萨,还是菩萨妖精?” 菩萨笑道:“悟空,菩萨妖精,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属无有。” 大圣心下顿悟,转身却就变做一粒仙丹:走盘无不定,圆明未有方。三三勾漏合,六六少翁商。瓦铄黄金焰,牟尼白昼光。外边铅与汞,未许易论量。 大圣变了的那颗丹,终是略大些。菩萨认定,拿了那个玻璃盘,径到妖洞门口看时,果然是:崖深岫险,云生岭上;柏苍松翠,风飒林间。妖邪出没人烟少,也可真仙修隐道。山有涧,涧有泉,潺潺流水咽鸣琴,便堪洗耳;崖有鹿,林有鹤,幽幽仙籁动间岑,亦可赏心。妖仙有分降菩提,弘誓无边垂恻隐。 走到洞口,只见守洞小妖,都有些认得道:凌虚仙长来了。”一边传报,一边接引。那妖早已迎出二门道:“凌虚,有劳仙驾珍顾,蓬荜有辉。” 菩萨道:“小道敬献一粒仙丹,敢称千寿。” 他二人拜毕,方才坐定,又叙起他昨日之事。菩萨不答,连忙拿丹盘道:“大王,且见小道鄙意。”觑定一粒大的,推与那妖道:“愿大王千寿!” 那妖亦推一粒,递给菩萨道:“愿与凌虚子同之。”让毕,那妖才待要咽,那药顺口儿一直滚下。现了本相,理起四平,那妖滚倒在地。 菩萨现相,问妖取了佛衣,大圣早已从鼻孔中出去。菩萨又怕那妖无礼,却把一个箍儿,丢在那妖头上。那妖起来,提枪要刺,大圣、菩萨早已起在空中,菩萨将真言念起。那怪依旧头疼,丢了枪,满地乱滚。半空里笑倒个美猴王,平地下滚坏个黑熊怪。菩萨道:“孽畜!你如今可皈依么?” 那怪满口道:“心愿皈依,只望饶命!” 大圣恐耽搁了工夫,意欲就打,菩萨急止住道:“休伤他命,我有用他处。” 大圣道:“这样怪物,不打死他,反留他在何处用?” 菩萨道:“我那落伽山后,无人看管,我要带他去做个守山大神。” 大圣笑道:“诚然是个救苦慈尊,一灵不损。若是老孙有这样咒语,就念上他娘千遍!这回儿就有许多黑熊,都叫他了帐!” 却说那怪苏醒多时,公道难禁疼痛,只得跪在地下哀告道:“但饶性命,愿皈正果!” 菩萨方坠落祥光,又与他摩顶受戒,叫他执了长枪,跟随左右。那黑熊才一片野心今日定,无穷顽性此时收。 菩萨吩咐道:“悟空,你回去吧。好生服侍唐僧,以后再休懈惰生事。” 大圣道:“深感菩萨远来,弟子还当回送回送。” 菩萨道:“免送。”大圣才捧着袈裟,叩头而别。 菩萨亦带了熊罴,径回大海。 真正是:祥光霭霭凝金象,万道缤纷散真祥。普济世人垂悯恤,来去唯留仙圣香。 大圣辞了菩萨,按落云头,将袈裟挂在香楠树上,掣出棒来,打入黑风洞里。那洞里哪有一个小妖?原来是他们见菩萨出现,降得那老怪就地打滚,急急都散走了。大圣一发行凶,将他那几层门上,都积了干柴,前前后后,一齐发火,把个黑风洞烧做个红风洞,却拿了袈裟,驾祥光,转回直北。 话说那三藏望行者急忙不来,心中很是疑惑,不知是请菩萨不至,不知是行者托故而逃,正在那胡猜乱想之中,只见半空中彩雾灿灿,行者忽的落在阶前,叫道:“师父,袈裟来了。” 三藏大喜,众僧亦无不欢悦道:“好了!好了!我等性命,今日方才得全了。” 三藏接了袈裟道:“悟空,你早间去时,原约到饭罢晌午,如何此时日西方回?” 行者将那请菩萨施变化降妖的事情,备陈了一遍,三藏闻听,遂设香案,朝南礼拜罢,道:“徒弟啊,既然有了佛衣,可快收拾包裹去。” 行者道:“别忙,今日将晚,不是走路的时候,待明日早行。” 众僧们一齐跪下道:“孙老爷说得是。一则天晚,二来我等有些愿心,今幸平安,有了宝贝,待我还了愿,请老爷散了福,明早再送西行。” 行者道:“正是,正是。”你看那些和尚,都倾囊倒底,把那火里抢出的余资,各出所有,整顿了些斋供,烧了些平安无事的纸,念了几卷消灾解厄的经。当晚事毕。 次早方刷扮了马匹,包裹了行囊出门。众僧远送方回。行者引路而去,正是那春融时节,但见那:草衬玉骢蹄迹软,柳摇金线露华新。桃杏满林争艳丽,薜萝绕径放精神。沙堤日暖鸳鸯睡,山涧花香蛱蝶巡。秋去冬残春过半,不知何年得真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降妖高老庄 大圣师徒们行了五七日荒路,忽一日天色将晚,远远的望见一村人家。三藏道:“悟空,你看那里有座山庄相近,我们去告宿一宵,明日再行如何?” 行者道:“且等老孙去看看吉凶,再作去处。”那师父挽住丝缰,这行者定睛观看,真个是:竹篱密密,茅屋重重。参天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户。道旁杨柳绿依依,园内花开香馥馥。此时那夕照沉西,处处山林喧鸟雀;晚烟出爨,条条道径转牛羊。食饱鸡豚眠屋角,醉酣邻叟唱歌来。 行者看罢道:“师父请行,定是一村好人家,正可借宿。”那长老催动白马,早到街衢之口。又见一个少年,头裹绵布,身穿蓝袄,持伞背包,敛裩扎裤,脚踏着一双三耳草鞋,雄纠纠的出街忙步。行者顺手一把扯住道:“哪里去?我问你一个信: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个人只管苦挣,口里嚷道:“我庄上没人,只是我好回信?” 行者陪着笑道:“施主莫恼,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就与我说说地名何害?我也可解得你的烦恼。” 那人挣不脱手,气得乱跳道:“蹭蹬!蹭蹬!家长的屈气受不了,又撞着这个光头,受他的清气!” 行者道:“你有本事,劈开我的手,你便就去了也罢。”那人左扭右扭,那里扭得动,却似一把铁钤拑住一般,气得他丢了包袱,撇了伞,两只手,雨点似来抓行者。行者把一只手扶着行李,一只手抵住那人,凭他怎么抓挠,只是不能抓着。行者愈加不放,急得他爆燥如雷。 三藏见状道:“悟空,那里不是有人来了?你再问那人就是,只管扯住他做什么?放他去吧。” 大圣笑道:“师父不知,若是问了别人没趣,须是问他,才有买卖。” 那人被行者扯住不过,只得说出道:“此处是乌斯藏国界之地,唤做高老庄。一庄人家有大半姓高,故此唤做高老庄。你放了我去吧。” 行者又道:“你这样行装,不是个走近路的。你着实与我说你要往哪里去,究竟所干何事,我才放你。” 这人无奈,只得以实情告诉道:“我是高太公的家人,名叫高才。我那太公有一个女儿,年方二十岁,更不曾配人,三年前被一个妖精占了。那妖整做了这三年女婿,我太公不悦,说道女儿招了妖精,不是长法,一则败坏家门,二则没个亲家来往,一向要退这妖精。那妖精哪里肯退,转把女儿关在他后宅,将有半年,再不放出与家内人相见。我太公与了我几两银子,叫我寻访法师,拿那妖怪。我这些时不曾住脚,前前后后,请了有三四个人,都是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降不得那妖精。刚才骂了我一场,说我不会干事,又与了我五钱银子做盘缠,叫我再去请好法师降他。不期撞着你这个纥刺星扯住,误了我走路,故此里外受气,我无奈,才与你叫喊。不想你又有些拿法,我挣不过你,所以说此实情。你放我走吧。” 行者道:“你的造化,我有营生,这才是凑四合六的勾当。你也不须远行,莫要化费了银子。我们不是那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其实有些手段,惯会拿妖。这正是一来照顾郎中,二来又医得眼好,烦你回去上复你那家主,说我们是东土驾下差来的御弟圣僧往西天拜佛求经者,善能降妖缚怪。” 高才道:“你莫误了我。我是一肚子气的人,你若哄了我,没什么手段,拿不住那妖精,却不又带累我来受气?” 行者道:“管叫不误了你。你带我到你家门首去。”那人也无计奈何,真个提着包袱,拿了伞,转步回身,领他师徒到于门前道:“二位长老,你且在马台上略坐坐,等我进去报主人知道。”行者才放了手,落担牵马,师徒们坐立门旁等候。 那高才入了大门,径往中堂上走。未久,见那太公与高才出来迎接,叫声“长老”。 三藏听见,急转身,早已到了面前。那老者戴一顶乌绫巾,穿一领葱白蜀锦衣,踏一双糙米皮的犊子靴,系一条黑绿绦子,出来笑语相迎,便叫:“二位长老,作揖了。” 三藏还了礼,行者站着不动。那老者见他相貌凶丑,便就不敢与他作揖。 行者道:“怎么不唱老孙喏?” 那老儿有几分害怕,叫高才道:“你这小厮却不弄死我了?家里现有一个丑头怪脑的女婿打发不开,怎么又引这个雷公来害我?” 行者道:“老高,你空长了许多年纪,还不懂事!若专以相貌取人,干净错了。我老孙丑自丑,却有些本事,替你家擒得妖精,捉得鬼魅,拿住你那女婿,还了你女儿,便是好事,何必谆谆以相貌为言!” 太公见说,战兢兢的,只得强打精神,叫声“请进”。 这行者见请,才牵了白马,叫高才挑着行李,与三藏进去。他也不管好歹,就把马拴在敞厅柱上,扯过一张退光漆交椅,叫三藏坐下。他又扯过一张椅子,坐在旁边。 那高老道:“这个小长老,倒也家怀。” 行者道:“你若肯留我住得半年,还家怀哩。” 坐定,高老问道:“适间小价说,二位长老是东土来的?” 三藏道:“正是。贫僧奉朝命往西天拜佛求经,因过宝庄,特借一宿,明日早行。” 高老道:“二位原是借宿的,怎么说会拿怪?” 行者道:“因是借宿,顺便拿几个妖怪儿耍耍的。动问府上有多少妖怪?” 高老道:“天那!还得有多少!只这一个妖怪女婿,已够磨慌了!” 行者道:“你把那妖怪的始末,有多大手段,从头儿说说我听,我好替你拿他。” 高老道:“我们这庄上,自古至今,也不晓得有什么鬼祟魍魉,邪魔作耗。只是老拙不幸,不曾有子,只生三个女儿:大的唤名香兰,第二的名玉兰,第三的名翠兰。那两个从小儿配与本庄人家,只有小的这个,要招个女婿,指望他与我同家过活,做个养老女婿,撑门抵户,做活当差。不期三年前,有一个汉子,模样倒也精致,他说是福陵山上人家,姓猪,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愿与人家做个女婿。我老拙见是这般一个无羁无绊的人,就招了他。一进门时,倒也勤谨: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昏去明来,其实也好,只是一件,有些会变嘴脸。” 行者道:“怎么变?” 高老道:“初来时,是一条黑胖汉,后来就变做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脑后又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怕人,头脸就象个猪的模样。食肠却又颇大:一顿要吃三五斗米饭,早间点心,也得百十个烧饼才够。喜得还吃斋素,若再吃荤酒,便是老拙这些家业田产之类,不上半年,就吃个干净!” 三藏道:“只因他做得,所以吃得。” 高老道:“吃还是件小事,他如今又会弄风,云来雾去,走石飞砂,吓得我一家并左邻右舍,皆不得安生。又把那翠兰小女关在后宅子里,一发半年也不曾见面,更不知死活如何。因此知他是个妖怪,要请个法师与他去退去退。” 行者道:“这个何难?老儿你管放心,今夜管情与你拿住,叫他写了退亲文书,还你女儿如何?” 高老大喜道:“我为招了他不要紧,坏了我多少清名,疏了我多少亲眷。但得拿住他,要什么文书?就烦与我除了根吧。” 行者道:“容易,容易!入夜之时,就见好歹。” 老儿十分欢喜,才教展抹桌椅,摆列斋供。斋罢将晚,老儿问道:“要甚兵器?要多少人随?趁早好备。” 行者道:“兵器我自有。” 老儿道:“二位只是那根锡杖,锡杖怎么打得妖精?” 行者随手于耳内取出一个绣花针来,捻在手中,迎风晃了一晃,就是碗来粗细的一根金箍铁棒,对着高老道:“你看这条棍子,比你家兵器如何?可打得这怪么?” 高老又道:“既有兵器,可要人跟?” 行者道:“我不用人,只是要几个年高有德的老儿,陪我师父清坐闲叙,我好撇他而去。等我把那妖精拿来,对众取供,替你除了根吧。” 那老儿即唤家僮,请了几个亲故朋友。一时都到,相见已毕,行者道:“师父,你放心稳坐,老孙去了。” 他拎着铁棒,扯着高老道:“你引我去后宅子里妖精的住处看看。”高老遂引他到后宅门首,大圣道:“你去取钥匙来。” 高老道:“你且看看,若是用得钥匙,却不请你了。” 大圣笑道:“你那老儿,年纪虽大,却不识耍。我把这话儿哄你一哄,你就当真。”走上前,摸了一摸,原来是铜汁灌的锁子。他将金箍棒一捣,捣开门扇,里面却黑洞洞的。大圣道:“老高,你去叫你女儿一声,看他可在里面。”那老儿硬着胆叫道:“三姐!” 那女儿认得是他父亲的声音,才少气无力的应了一声道:“爹爹,我在这里哩。” 大圣闪金睛,向黑影里仔细看时,你道她怎么模样?但见那:云鬓乱堆无掠,玉容未洗尘淄。一片兰心依旧,十分娇态倾颓。樱唇全无气血,腰肢屈屈偎偎。愁蹙蹙,蛾眉淡,瘦怯怯,语声低。她走来看见高老,一把扯住,抱头大哭。 大圣道:“且莫哭! 且莫哭”!我问你,妖怪往哪里去了?” 女子道:“不知往哪里走。这些时,天明就去,入夜方来,云云雾雾,往回不知何所。因是晓得父亲要祛退他,他也常常防备,故此昏来朝去。” 大圣道:“不用说了,老儿,你带令爱往前边宅里,慢慢的叙阔,让老孙在此等他。他若不来,你却莫怪;他若来了,定与你剪草除根。”那老高欢欢喜喜的,把女儿带将前去。 大圣却弄神通,摇身一变,变得就如那女子一般,独自个坐在房里等那妖精。不多时,一阵风来,真个是走石飞砂:微微荡荡乾坤大,渺渺茫茫无阻碍。凋花折柳胜揌麻,倒树摧林如拔菜。翻江搅海鬼神愁,裂石崩山天地怪。衔花糜鹿失来踪,摘果猿猴迷在外。七层铁塔侵佛头,八面幢幡伤宝盖。金梁玉柱起根摇,房上瓦飞如燕块。举棹梢公许愿心,开船忙把猪羊赛。当坊土地弃祠堂,四海龙王朝上拜。海边撞损夜叉船,长城刮倒半边塞。 那阵狂风过处,只见半空里来了一个妖精,果然生得丑陋:黑脸短毛,长喙大耳,穿一领青不青、蓝不蓝的梭布直裰,系一条花布手巾。 大圣暗笑道:“原来是这个买卖!”好大圣,却不迎他,也不问他,且睡在床上推病,口里哼哼喷喷的不绝。那怪不识真假,走进房,一把搂住,就要亲嘴。大圣暗笑道:“真个要来弄老孙哩!”即使个拿法,托着那怪的长嘴,叫做个小跌。漫头一料,扑的掼下床来。 那怪爬起来,扶着床边道:“姐姐,你怎么今日有些怪我?想是我来得迟了?” 大圣道:“不怪!不怪!” 那妖道:“既不怪我,怎么就丢我这一跌?” 大圣道:“你怎么就这等样小家子,就搂我亲嘴?我因今日有些不自在,若每常好时,便起来开门等你了。你可脱了衣服睡。” 那怪不解其意,真就去脱衣。大圣跳起来,坐在净桶上。那怪依旧复来床上摸一把,摸不着人,叫道:“姐姐,你往哪里去了?请脱衣服睡吧。” 大圣道:“你先睡,等我出个恭来”那怪果先解衣上床。大圣忽然叹口气,道声“造化低了!” 那怪道:“你恼什么?造化怎么就低了?我到了你家,虽是吃了些茶饭,却也不曾白吃你的: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如今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烹煎,你还有哪些不趁心处,这般短叹长吁,说什么造化低了?” 大圣道:“不是这样说。今日我的父母,隔着墙,丢砖料瓦的,是打我骂我哩。” 那怪道:“他打骂你怎的?” 大圣道:“他说我和你做了夫妻,你是他门下一个女婿,全没些礼体。这样个丑嘴脸的人,又会不得姨夫,又见不得亲戚,又不知你云来雾去,究竟是那里人家,姓甚名谁,败坏他清德,玷辱他门风,故此这般打骂,所以烦恼。” 那怪道:“我虽是有些丑陋,若要俊,却也不难。我一来时,曾与他讲过,他愿意方才招我,今日怎么又说起这话!我家住在福陵山云栈洞。我以相貌为姓,故姓猪,官名叫做猪刚鬣。他若再来问你,你就以此话与他说便了。” 大暗喜道:“那怪却也老实,不用动刑,就供得这等明白。既有了地方姓名,不管怎的也拿住他。”大圣道:“他要请法师来拿你哩。” 那怪笑道:“睡着!睡着!莫睬他!我有天罡数的变化,九齿的钉钯,怕什么法师、和尚、道士?就是你老子有虔心,请下九天荡魔祖师下界,我也曾与他做过相识,他也不敢怎的我。” 大圣道:“他说请一个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姓孙的齐天大圣,要来拿你哩。” 那怪闻得这个名头,就有三分害怕道:“既是这样说,我去了吧,两口子做不成了。” 大圣道:“你怎的就去?”那怪道:“你不知道,那闹天宫的弼马温,有些本事,只恐我弄他不过,低了名头,不象模样。”他套上衣服,开了门,往外就走,被大圣一把扯住,将自己脸上抹了一抹,现出原身,喝道:“好妖怪,哪里走!你抬头看看我是哪个?” 那怪转过眼来,看见大圣咨牙咧嘴,火眼金睛,磕头毛脸,就是个活雷公相似,慌得他手麻脚软,划剌的一声,挣破了衣服,化狂风脱身而去。大圣急上前,掣铁棒,望风打了一下。那怪化万道火光,径转本山而去。大圣驾云,随后赶来,叫声:“哪里走!你若上天,我就赶到斗牛宫!你若入地,我就追至枉死狱!” 第一百二十七章 悟空收八戒 那怪自火光中逃走,大圣纵彩霞随跟。正行处,忽见一座高山,那怪把红光结聚,现了本相,冲进洞里,取出一柄九齿钉钯翻回头来战。大圣喝一声道:“泼怪!你是哪里来的邪魔?怎么知道我老孙的名号?你有什么本事,照实供来,饶你性命!” 那怪道:“是你也不知我的手段!上前来站稳着,我说与你听:我自小生来心性拙,贪闲爱懒无休歇。不曾养性与修真,混沌迷心熬日月。忽然闲里遇真仙,就把寒温坐下说。劝我回心莫堕凡,伤生造下无边孽。有朝大限命终时,八难三途悔不喋。听言意转要修行,闻语心回求妙诀。有缘立地拜为师,指示天关并地阙。得传九转大还丹,工夫昼夜无时辍。上至顶门泥丸宫,下至脚板涌泉穴。周流肾水入华池,丹田补得温温热。离龙坎虎用调和,灵龟吸尽金乌血。三花聚顶得归根,五气朝元通透彻。功圆行满却飞升,天仙对对来迎接。朗然足下彩云生,身轻体健朝金阙。玉皇设宴会群仙,各分品级排班列。敕封元帅管天河,总督水兵称宪节。只因王母会蟠桃,开宴瑶池邀众客。那时酒醉意昏沉,东倒西歪乱撒泼。逞雄撞入广寒宫,风流仙子来相接。见他容貌挟人魂,旧日凡心难得灭。全无上下失尊卑,扯住嫦娥要陪歇。再三再四不依从,东躲西藏心不悦。色胆如天叫似雷,险些震倒天关阙。纠察灵官奏玉皇,那日吾当命运拙。广寒围困不通风,进退无门难得脱。却被诸神拿住我,酒在心头还不怯。押赴灵霄见玉皇,依律问成该处决。多亏太白李金星,出班俯囟亲言说。改刑重责二千锤,肉绽皮开骨将折。放生遭贬出天关,福陵山下图家业。我因有罪错投胎,俗名唤做猪刚鬣。” 大圣闻听道:“你这厮原来是天蓬水神下界,难怪知我老孙名号。” 那怪道声:哼!你这诳上的弼马温,当年撞那祸时,不知带累我等多少,今日又来此欺人!不要无礼,吃我一钯!” 大圣怎肯容情,举起棒,当头就打。他两个在那半山之中黑夜里赌斗。好杀:大圣金睛似闪电,妖魔环眼似银花。气吐红霞昏处亮,口喷彩雾夜光华。金箍棒对九齿钯,两个英雄实可夸:一个大圣临凡世,一个元帅降天涯。那个因失成怪物,这个解脱拜僧家。钯去好似龙伸爪,棒迎浑若凤穿花。闲言语,乱喧哗,往往来来棒架钯。看看战到天将晓,妖精两膊觉酸麻。 他两个自二更时分,直斗到东方发白。那怪不能迎敌,败阵而逃,依然又化狂风,径回洞里,把门紧闭,再不出头。大圣在洞门外看有一座石碣,上书“云栈洞”三字,见那怪不出,天又大明,心却思量:“恐师父等候,且回去见他一见,再来捉此怪不迟。”随踏云点一点,早到高老庄。 行者收藏铁棒,整衣上厅,叫道:“师父,我来了。”慌得那诸老一齐下拜。谢道:“多劳!多劳!” 三藏问道:“悟空,你去这一夜,拿得妖精在哪里?” 行者道:“师父,那妖不是凡间的邪祟,也不是山间的怪兽。他本是天蓬元帅临凡,只因错投了胎,嘴脸象一个野猪模样,其实性灵尚存。他说以相为姓,唤名猪刚鬣。是老孙从后宅里掣棒就打,他化一阵狂风走了。被老孙着风一棒,他就化道火光,径转他那本山洞里,取出一柄九齿钉钯,与老孙战了一夜。适才天色将明,他怯战而走,把洞门紧闭不出。老孙还要打开那门,与他见个好歹,恐师父在此疑虑盼望,故先来回个信息。” 说罢,那老高上前跪下道:“长老,没奈何,你虽赶得去了,他等你去后再来,却怎去处?索性累你帮我拿住,除了根,才无后患。我老夫不敢怠慢,自有重谢:将这家财田地,凭众亲友写立文书,与长老平分。只是要剪草除根,莫叫坏了我高门清德。” 大圣笑道:“你这老儿不知分限。那怪也曾对我说,他虽是食肠大,吃了你家些茶饭,他与你干了许多好事。这几年挣了许多家资,皆是他的力量。他不曾白吃了你东西,问你祛他怎的。据他说,他是一个天神下界,替你家做活,又未曾害了你家女儿。想这等一个女婿,也门当户对,不怎么坏了家声,辱了行止,当真的留他也罢。” 老高道:“长老,虽是不伤风化,但名声不太好听。动不动着人就说,高家招了一个妖怪女婿!这句话叫人怎当?” 三藏道:“悟空,你既是与他做了一场,一发与他做个竭绝,才见始终。” 行者道:“我才试他一试耍耍,此去一定拿来与你们看,且莫忧愁。”叫:“老高,你还好生管待我师父,我去了。”说声去,就无形无影 的,跳到他那山上,来到洞口,一顿铁棍,把两扇门打得粉碎,口里骂道:“那馕糠的夯货,快出来与老孙打!” 那怪听见打得门响,又听见骂,恼怒难禁,拖着钯,抖擞精神,跑将出来,厉声骂道:“你这个弼马温,着实无赖!与你有什么相干,你把我大门打破?你且去看看律条,打进大门而入,该个杂犯死罪!” 大圣笑道:“这个呆子!我就打了大门,还有个辨处。象你强占人家女子,又没个三媒六证,又无些茶红酒礼,该问个真犯斩罪!” 那怪道:“且休闲话,看老猪这钯!” 大圣使棒支住道:“你这钯可是与高老家做园工筑地种菜的?有何好处怕你!” 那怪道:“你错认了!这钯岂是凡间之物?你且听我道来:此是锻炼神冰铁,磨琢成工光皎洁。老君自己动钤锤,荧惑亲身添炭屑。五方五帝用心机,六丁六甲费周折。造成九齿玉垂牙,铸就双环金坠叶。身妆六曜排五星,体按四时依八节。短长上下定乾坤,左右阴阳分日月。六爻神将按天条,八卦星辰依斗列。名为上宝沁金钯,进与玉皇镇丹阙。因我修成大罗仙,为吾养就长生客。勅封元帅号天蓬,钦赐钉钯为御节。举起烈焰并毫光,落下猛风飘瑞雪。天曹神将尽皆惊,地府阎罗心胆怯。人间那有这般兵,世上更无此等铁。随身变化可心怀,任意翻腾依口诀。相携数载未曾离,伴我几年无日别。日食三餐并不丢,夜眠一宿浑无撇。也曾佩去赴蟠桃,也曾带他朝帝阙。皆因仗酒却行凶,只为倚强便撒泼。上天贬我降凡尘,下世尽我作罪孽。石洞心邪曾吃人,高庄情喜婚姻结。这钯下海掀翻龙鼍窝,上山抓碎虎狼穴。诸般兵刃且休题,唯有吾当钯最切。相持取胜有何难,赌斗求功不用说。何怕你铜头铁脑一身钢,钯到魂消神气泄!” 大圣闻听,收了铁棒道:“呆子不要说嘴!老孙把这头伸在那里,你且筑一下,看可能魂消气泄?” 那怪真个举起钯,着气力筑将来,扑的一下,钻起钯的火光焰焰,更不曾筑动一些头皮。吓得他手麻脚软,道声“好头!好头!” 大圣道:“你是也不知。老孙因为闹天宫,偷了仙丹,盗了蟠桃,窃了御酒,被小圣二郎擒住,押在斗牛宫前,众天神把老孙斧剁锤敲,刀砍剑刺,火烧雷打,也不曾损动分毫。又被那太上老君拿了我去,放在八卦炉中,将神火锻炼,炼做个火眼金睛,铜头铁臂。不信,你再筑几下,看看疼不疼?” 那怪道:“你这猴子,我记得你闹天宫时,家住在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里,到如今久不闻名,你怎么来到这里上门欺我?敢莫是我丈人去那里请你来的?” 大圣道:“你丈人不曾去请我。因是老孙改邪归正,弃道从僧,保护一个东土大唐驾下御弟,叫做三藏法师,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高庄借宿,那高老儿因话说起,就请我救他女儿,拿你这馕糠的夯货!” 那怪一听此言,丢了钉钯,唱个大喏道:“那取经人在哪里?累烦你引见引见。” 大圣道:“你要见他怎的?” 那怪道:“我本是观世音菩萨劝善,受了他的戒行,这里持斋把素,叫我跟随那取经人往西天拜佛求经,将功折罪,还得正果。叫我等他,这几年不闻消息。今日既是你与他做了徒弟,何不早说取经之事,只倚凶强,上门打我?” 大圣道:“你莫诡诈欺心软我,欲为脱身之计。果然是要保护唐僧,略无虚假,你可朝天发誓,我才带你去见我师父。” 那怪扑的跪下,望空似捣碓的一般,只管磕头道:“阿弥陀佛,南无佛,我若不是真心实意,还叫我犯了天条,劈尸万段!” 大圣见他赌咒发愿,道:“既然如此,你点把火来烧了你这住处,我才带你去。” 那怪真个搬些芦苇荆棘,点着一把火,将那云栈洞烧得象个破瓦窑,对行者道:我今已无挂碍了,你却引我去吧。” 大圣道:“你把钉钯给我拿着。”那怪就把钯递给大圣。大圣又拔了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一条三股麻绳,走过来,把手背绑剪了。那怪真个倒背着手,凭他怎么绑缚。却又揪着耳朵,拉着他,叫:“快走!快走!” 那怪道:“轻着些!你的手重,揪得我耳根子疼。” 大圣道:“轻不成,顾不得你!常言道,善猪恶拿。只等见了我师父,果有真心,方才放你。”他两个半云半雾的,径转高家庄来。 顷刻间,到了庄前。大圣拑着他的钯,揪着他的耳道:“你看 那厅堂上端坐的是我师父。” 那高氏诸亲友与老高,忽见行者把那怪背绑揪耳而来,一个个欣然迎到天井中,道声“长老!长老!他正是我家的女婿!” 那怪走上前,双膝跪下,背着手对三藏叩头,高叫道:“师父,弟子失迎,早知是师父住在我丈人家,我就来拜接,怎么又受到许多波折?” 三藏道:“悟空,你怎么降得他来拜我?” 行者才放了手,拿钉钯柄儿打着,喝道:“呆子!你说么!”那怪把菩萨劝善事情,细陈了一遍。三藏大喜,便叫:“高太公,取个香案用用。”老高即忙抬出香案。 三藏净了手焚香,望南礼拜道:“多蒙菩萨圣恩!”那几个老儿也一齐添香礼拜。拜罢,三藏上厅高坐,叫:“悟空放了他绳。” 行者才把身抖了一抖,收上身来,其缚自解。那怪从新礼拜三藏,愿随西去。又与行者拜了,以先进者为兄,遂称行者为师兄。 三藏道:“既从吾善果,要做徒弟,我与你起个法名,早晚好呼唤。”他道:“师父,我是菩萨已与我摩顶受戒,起了法名,叫做猪悟能。” 三藏笑道:“好!好!你师兄叫做悟空,你叫做悟能,其实是我法门中的宗派。” 悟能道:“师父,我受了菩萨戒行,断了五荤三厌,在我丈人家持斋把素,更不曾动荤。今日见了师父,我开了斋吧。” 三藏道:“不可!不可!你既是不吃五荤三厌,我再与你起个别名,唤为八戒。” 那呆子欢欢喜喜道:“谨遵师命。”因此又叫做猪八戒。 高老见这等去邪归正,更十分喜悦,遂命家僮安排筵宴,酬谢唐僧。八戒上前扯住老高道:“爷,请我拙荆出来拜见公公伯伯,如何?” 行者笑道:“贤弟,你既入了沙门,做了和尚,从今后,再莫提起那拙荆的话说。世间只有个火居道士,那里有个火居的和尚?我们且来叙了坐次,吃顿斋饭,赶早往西天走路。” 高老儿摆了桌席,请三藏上坐,行者与八戒,坐于左右两旁,诸亲下坐。高老把素酒开樽,满斟一杯,奠了天地,然后奉与三藏。 三藏道:“不瞒太公说,贫僧是胎里素,自幼儿不吃荤。” 老高道:“因知老师清素,不曾敢动荤。此酒也是素的,请一杯不妨。” 三藏道:“也不敢用酒,酒是我僧家第一戒者。” 悟能慌了道:“师父,我自持斋,却不曾断酒。” 悟空道:“老孙虽量窄,吃不上坛把,却也不曾断酒。” 三藏道:“既如此,你兄弟们吃些素酒也罢,只是不许醉饮误事。”遂而他两个接了头钟。各人又都照旧坐下,摆下素斋,说不尽那杯盘之盛,品物之丰。 师徒们宴罢,老高将一红漆丹盘,拿出二百两散碎金银,奉三位长老为途中之费;又将三领绵布褊衫,为上盖之衣。 三藏道:“我们是行脚僧,遇庄化饭,逢处求斋,怎敢受金银财帛?” 行者近前,轮开手,抓了一把,叫:“高才,昨日累你引我师父,今日招了一个徒弟,无物谢你,把这些碎金碎银,权作带领钱,拿了去买草鞋穿。以后但有妖精,多作成我几个,还有谢你处哩。”高才接了,叩头谢赏。 老高又道:“师父们既不受金银,望将这粗衣笑纳,聊表寸心。” 三藏又道:“我出家人,若受了一丝之贿,千劫难修。只是把席上吃不了的饼果,带些去做干粮足够了。” 八戒在旁边道:“师父、师兄,你们不要便罢,我与他家做了这几年女婿,就是挂脚粮也该三石哩。丈人啊,我的直裰,昨晚被师兄扯破了,给我一件青锦袈裟,鞋子绽了,给我一双好新鞋子。”高老闻听,不敢不给,随买一双新鞋,将一领褊衫,换下旧时衣物。 那八戒摇摇摆摆,对高老唱个喏道:“上复丈母、大姨、二姨并姨夫、姑舅诸亲:我今日去做和尚了,不及面辞,休怪。丈人啊,你还好生看待我浑家,只怕我们取不成经时,好来还俗,照旧与你做女婿过活。” 行者喝道:“夯货,却莫胡说!” 八戒道:“哥呵,不是胡说,只恐一时间有些差池,却不是和尚误了做,老婆误了娶,两下里都耽搁了?” 三藏道:“少闲话,我们赶早去来。”遂此收拾了一担行李,八戒担着;背了白马,三藏骑着;行者肩担铁棒,前面引路。一行三众,辞别高老及众亲友,投西而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浮屠受心经 大圣、唐僧和八戒三众进西路途,有个把月。行过了乌斯藏界,猛抬头见一座高山。三藏停鞭勒马道:“悟空、悟能、前面山高,须索仔细仔细。” 八戒道:“没事。这山唤做浮屠山,山中有一个乌巢禅师,在此修行,老猪也曾会他。” 三藏道:“他有些什么本领?” 八戒道:“他倒也有些道行。他曾劝我跟他修行,我不曾去罢了。” 师徒们说着话,不多时,到了山上。好山!但见那:山南青松碧桧,山北绿柳红桃。山禽对语舞翩翩,仙鹤齐飞香馥馥,诸花千样色,青草万般奇。涧下有滔滔绿水,崖前有朵朵祥云。真个是景致非常幽雅处,寂然不见往来人。那师父在马上遥观,见香桧树前,有一柴草窝。左边有麋鹿衔花,右边有山猴献果。树梢头,有青鸾彩凤齐鸣,玄鹤锦鸡咸集。 八戒指道:“那不是乌巢禅师!”三藏纵马加鞭,直至树下。 那禅师在树上见他三众前来,即便离了巢穴,跳下树来。三藏下马奉拜,那禅师用手搀道:“圣僧请起,失迎,失迎。” 八戒道:“老禅师,作揖了。” 禅师惊问道:“你是福陵山猪刚鬣,怎么有此大缘,得与圣僧同行?” 八戒道:“前年蒙观音菩萨劝善,愿随他做个徒弟。” 禅师大喜道:“好,好,好!”又指定行者,问道:“此位是谁?” 大圣笑道:“这老禅人怎么认得他,倒不认得我?”禅师道:“因见识略少。” 三藏道:“他是我的大徒弟孙悟空。” 禅师陪笑道:“欠礼,欠礼。”三藏再拜,请问西天大雷音寺还在哪里。 禅师道:“远哩!远哩!只是路多虎豹难行。”三藏殷勤致意,再回:“路途果有多远?” 禅师道:“路途虽远,终须有到之日,却只是魔瘴难消。我有《多心经》一卷,凡五十四句,共计二百七十字。若遇魔瘴之处,但念此经,自无伤害。” 三藏拜伏于地恳求,那禅师遂口诵传他。经云《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寂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捶。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 此时唐朝法师本有根源,耳闻一遍《多心经》,即能记忆,至今传世。此乃修真之总经,作佛之会门。” 那禅师传了经文,踏云光,要上乌巢而去,被三藏又扯住奉告,定要问个西去的路程究竟。 那禅师笑道:“道路不难行,试听我吩咐: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处。若遇接天崖,放心休恐怖。行来摩耳岩,侧着脚踪步。仔细黑松林,妖狐多截路。精灵满国城,魔主盈山住。老虎坐琴堂,苍狼为主簿。狮象尽称王,虎豹皆作御。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嗔怒。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 行者闻听,冷笑道:“我们去,不必问他,问我便是了。” 三藏还不解其意,那禅师化作金光,径上乌巢而去。长老往上拜谢,行者心中大怒,举铁棒望上乱捣,只见莲花生万 朵,祥雾护千层。行者纵有搅海翻江力,莫想挽着乌巢一缕藤。三藏见了,扯住行者道:“悟空,”这样一个菩萨,你捣他窝巢怎的?” 行者道:“他骂了我兄弟两个一场去了。” 三藏道:“他讲的西天路径,何尝骂你?” 行者道:“你那里晓得?他说野猪挑担子,是骂的八戒;多年老石猴,是骂的老孙。你怎么解得此意?” 八戒道:“师兄息怒。这禅师也晓得过去未来之事,但看他水怪前头遇这句话,不知灵验与否,饶他去吧。” 行者见莲花祥雾,难近那巢边,只得请师父上马,下山往西而去。 这那一去:管叫清福人间少,致使灾魔山里多。 法本从心生,还是从心灭。生灭尽由谁,请君自辨别。既然皆己心,何需别人说?只若下苦功,扭出铁中血。拴住无为树,挽定虚空结。莫认贼为父,心法都忘绝。有心亦无心,法现法也灭。秋月别样圆,碧天光皎洁。 大圣师徒三人,在路上风餐露宿,带月披星,又至夏景炎天。但见那:花尽蝶无情叙,树高蝉有声喧。野蚕成茧火榴妍,沼内新荷出现。那日正行时,忽然天晚,又见山路旁边,有一村舍。 三藏道:“悟空,你看那日落西山藏火镜,月升东海现冰轮。幸而道旁有一人家,我们且借宿一宵,明日再走。” 八戒道:“说得是,我老猪也有些饿了,且到人家化些斋吃,有力气,好挑行李。” 行者道:“这个恋家鬼!你离了家几日,就生报怨!” 八戒道:“哥啊,似不得你这喝风呵烟的人。我从跟了师父这几日,常忍半肚饥,你可晓得?” 三藏闻听道:“悟能,你若是在家心重,不是个出家的了,你还回去吧。” 那呆子慌得跪下道:“师父,你别听师兄之言。他有些赃埋人。我不曾报怨什么,他就说我报怨。我是个直肠的痴汉,我说肚内饥饿了,好寻个人家化斋,他就骂我是恋家鬼。师父啊,我受了菩萨的戒行,又承师父怜悯,情愿要服侍师父往西天去,誓无退悔,这叫做恨苦修行,怎么说不是出家的话!” 三藏道:“既是如此,你且起来。”那呆子纵身跳起,口里絮絮叨叨的,挑着担子,只得死心塌地,跟着前来。 到了路旁人家门首,三藏下马,行者接了缰绳,八戒歇了行李,都伫立绿荫之下。三藏拄着九环锡杖,按按藤缠篾织斗篷,先奔门前,只见一老者,斜倚竹床之上,口里嘤嘤的念佛。三藏不敢高言,慢慢的叫一声:“施主,问讯了。” 那老者一骨碌跳将起来,忙敛衣襟,出门还礼道:“长老,失迎。你自哪方来的?何故到我寒门?” 三藏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和尚,奉圣旨上雷音寺拜佛求经。适至宝方天晚,意投檀府告借一宵,万祈方便方便。” 那老儿摆手摇头道:“去不得,西天难取经。要取经,往东天去吧。” 三藏口中不语,意下沉吟:“菩萨指道西去,怎么此老说往东行?东边那得有经?”腼腆难言,半晌不答。 却说行者索性凶顽,忍不住,上前高叫道:“那老儿,你这们大年纪,全不晓事。我出家人远来借宿,就把这厌钝的话吓唬我。你家十分窄狭,没处睡,我们在树底下,好道也坐一夜,不打搅你。” 那老者扯住三藏道:“师父,你倒不言语,你那个徒弟,那般拐子脸、别颏腮、雷公嘴、红眼睛的一个痨病魔鬼,怎么反冲撞我这年老之人!” 大圣笑道:“你这个老儿,忒也没眼色!似那俊刮些儿的,叫做中看不中吃。想我老孙虽小,颇结实,皮裹一团筋哩。” 那老者道:“你想必有些手段。” 大圣道:“不敢夸言,也将就看得过。” 老者道:“你家居何处?因何削发为僧?” 大圣道:“老孙祖贯东胜神洲海东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居住。自小儿学做妖怪,称名悟空,凭本事,挣了一个齐天大圣。只因不受天禄,大反天宫,惹了一场灾愆。如今脱难消灾,转拜沙门,前求正果,保我这唐朝驾下的师父,上西天拜佛走遭,怕什么山高路险,水阔波狂!我老孙也捉得怪,降得魔。伏虎擒龙,踢天弄井,都晓得些。倘若府上有什么丢砖打瓦,锅叫门开,老孙便能安镇。” 那老者听得这篇言语,哈哈笑道:“原来是个撞头化缘的熟嘴儿和尚。” 大圣道:“你儿子便是熟嘴!我这些时,只因跟我师父走路辛苦,还懒的说话哩。” 那老者道:“若是你不辛苦,不懒的说话,好道活活的聒杀我!你既有这样手段,西方也还去得,去得。你一行几人?请至茅舍里安宿。” 三藏道:“多蒙老施主不叱之恩,我一行三人。” 老者道:“那一众在哪里?”行者指着道:“这老儿眼花,那绿荫下站的不是?” 老者果然眼花,忽抬头细看,一见八戒这般嘴脸,就吓得一步一跌,往屋里乱跑,只叫:“关门!关门!妖怪来了!” 行者赶上扯住道:“老儿莫怕,他不是妖怪,是我师弟。” 老者战兢兢的道:“好!好!好!一个丑似一个的和尚!” 八戒上前道:“老官儿,你若以相貌取人,却是差了。我们丑自丑,却都有用。” 三藏坐在他们楼里竹床之上,埋怨道:“徒弟呀,你两个相貌既丑,言语又粗,把人家吓得七损八伤,都替我造罪呢!” 八戒道:“不瞒师父说,老猪自从跟了你,这些时俊了许多哩。若象往常在高老庄走时,把嘴朝前一掬,把耳两头一摆,常吓死二三十人呢。” 大圣笑道:“呆子不要乱说,把那丑也收拾起些。” 那八戒真个把嘴揣了,把耳贴了,拱着头,立在左右。行者将行李拿入门里,将白马拴在桩上。 只见那老者才引个少年,拿一个板盘儿,托三杯清茶来献。茶罢,又吩咐办斋。那少年又拿一张有窟窿无漆水的旧桌,端两条破头折脚的凳子,放在天井中,请三众凉处坐下。 三藏方问道:“老施主,高姓?”老者道:“在下姓王。”“有几位令嗣?”道:“有两个小儿,三个小孙。” 三藏道:“恭喜,恭喜。”又问:“年寿几何?”道:“痴长六十一岁。” 行者道:“好!好!好!花甲重逢了。” 三藏又问道:“老施主,始初说西天经难取,是何缘故?” 老者道:“经非难取,只是道中艰涩难行。我们这向西去,只有三十里远近,有一座山,叫做八百里黄风岭,那山中多有妖怪。故此说难取。若论此位小长老,说有许多手段,却也去得。” 行者道:“不妨!不妨!有了老孙与我这师弟,任他是什么妖怪,不敢惹我。”正说处,又见儿子拿了饭来,摆在桌上,道声“请斋。”三藏就合掌讽起斋经。 老王道:“仓卒无肴,不敢苦劝,请再进一筋。”三藏、行者都道:“够了。” 呆子一顿把他一家子饭都吃得罄尽,还只说才得半饱。却才收了家伙,在那门楼下,安排了竹床板铺睡下。 次日天晓,行者去背马,八戒去整担,老王又叫妈妈整治些点心汤水管待,三众方致谢告行。老者道:“此去倘路间有什么不虞,是必还来茅舍。” 行者道:“老儿,莫说哈话。我们出家人,不走回头路。”遂此策马挑担西行。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受阻黄风岭 三人行不上半日,果见一座高山,十分险峻。三藏马到临崖,斜挑宝镫观看,见那:山高岭峻,崖陡壑深,草深林茂,泉鸣花鲜。山高顶接青霄,涧深底见地府。白云遮蔽藏龙洞,千丈挟魂崖屹嶝。丫丫叉叉带角鹿,泥泥痴痴看人獐,耍耍顽顽白面猿,盘盘曲曲红鳞蟒。草里飞禽,扑轳轳起;林中走兽,掬律律行。猛然狼虫过,惊倒探幽客。当倒洞当当倒洞,洞当当倒洞当山。青岱染成千丈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那师父缓促银骢,孙大圣停云慢步,猪悟能磨担徐行。正看那山,忽闻听一阵旋风大作,三藏在马上心惊道:“悟空,起风了!” 行者道:“风却怕他怎的!此乃天家四时之气,有何惧怕的!” 三藏道:“此风其恶,比那天风不同。” 行者道:“怎见得不比天风?” 三藏道:“你看这风:巍巍荡荡飒飘飘,渺渺茫茫出碧霄。过岭只闻千树吼,入林但见万竿摇。岸边摆柳连根动,园内吹花带叶飘。收网渔舟皆紧缆,落篷客艇尽抛锚。途半征夫迷失路,山中樵子担难挑。仙果林间猴子散,奇花丛内鹿儿逃。崖前桧柏颗颗倒,涧下松篁叶叶凋。播土扬尘沙迸迸,翻江搅海浪涛涛。” 八戒上前,一把扯住行者道:“师兄,风实在太大!我们且躲一躲干净。” 行者笑道:“兄弟不济!风大时就躲,倘或亲面撞见妖精,怎的是好?” 八戒道:“哥啊,你不曾听说避色如避仇,避风如避箭哩!我们躲一躲,也不亏人。” 行者道:“且莫言语,等我把这风抓一把来闻一闻看。” 八戒笑道:“师兄又扯空头谎了,风又好抓得过来闻?就是抓得来,使也钻了去了。” 行者道:“兄弟,你不知道老孙有个抓风之法。”好大圣,让过风头,把那风尾抓过来闻了一闻,有些腥气,道:“果然不是好风!这风的味道不是虎风,定是怪风,有些蹊跷。” 正说着,只见那山坡下,剪尾跑蹄,跳出一只斑斓猛虎,慌得那三藏坐不稳雕鞍,翻根头跌下白马,斜倚在路旁,真个是魂飞魄散。八戒丢了行李,掣钉钯,不让行者走上前,大喝一声道:“孽畜!哪里走!”赶过去,劈头就筑。那只虎直挺挺站将起来,把那前左爪轮起,抠住自家的胸膛,往下一抓,唿剌的一声,把个皮剥将下来,站立道旁。你看他怎个恶相!那模样:血津津的赤剥身躯,红姢姢的弯环腿足。火焰焰的两鬓蓬松,硬搠搠的双眉直竖。白森森的四个钢牙,光耀耀的一双金眼。气昂昂的努力大哮,雄纠纠的厉声高喊。喊道:“慢来!慢来!我不是别人,乃是黄风大王部下的前路先锋。今奉大王严命,在山巡逻,要拿几个凡夫去做案酒。你是哪里来的和尚,敢擅动兵器伤我?” 八戒骂道:“我把你这个孽畜!你是认不得我!我等不是那过路的凡夫,乃东土大唐御弟三藏之弟子,奉旨上西方拜佛求经者。你早早的远避他方,让开大路,休惊了我师父,饶你性命。若似前猖獗,钯到处,却不留情!” 那妖精哪容分说,急近步,丢一个架子,望八戒劈脸来抓。这八戒忙闪过,轮钯就筑。那怪手无兵器,下头就走,八戒随后赶来。那怪到了山坡下乱石丛中,取出两口赤铜刀,急轮起转身来迎。两个在这坡前,一往一来,一冲一撞的打斗。 那里孙行者搀起唐僧道:“师父,你莫害怕,且坐住,等老孙去助助八戒,打倒那怪好走。” 三藏才坐将起来,战兢兢的,口里念着《多心经》。那行者掣了铁棒,喝声叫“拿了!”此时八戒抖擞精神,那怪败下阵去。行者道:“莫饶他!务要赶上!”他两个轮钉钯,举铁棒,赶下山来。那怪慌了手脚,使个金蝉脱壳计,打个滚,现了原身,依然是一只猛虎。行者与八戒哪里肯舍,赶着那虎,定要除根。那怪见他赶得至近,却又抠着胸膛,剥下皮来,盖在那卧虎石上,脱真身,化一阵狂风,径回路口。路口上那师父正念《多心经》,被他一把拿住,驾长风摄将去了。 可怜那三藏正是:江流注定多磨折,寂灭门中攻行难。 那行者、八戒,赶那虎下山坡,只见那虎跑倒了,塌伏在崖前,行者举棒,尽力一打,震得自己手疼。八戒又筑了一钯,亦将钯齿迸起,原来是一张虎皮,盖着一块卧虎石。行者大惊道:“不好了!不好了!中了他计也!”八戒道:“中他什么计?” 行者道:“这个叫做金蝉脱壳计,他将虎皮苫在此,他却走了。我们且回去看看师父,莫遭毒手。” 两个急急转来,早已不见了三藏。行者大叫如雷道:“怎么好!师父已被他擒去了。”八戒即便牵着马,眼中滴泪道:“天那!天那!却往 哪里找寻!” 行者抬着头跳道:“莫哭!莫哭!一哭就挫了锐气。横竖想只在此山,我们寻寻去来。” 他两个奔入山中,穿岗越岭,行了多时,只见那石崖之下,耸出一座洞府。两人定步观瞻,果然凶险,但见那:迭障尖峰,回峦古道。青松翠竹依依,绿柳碧梧冉冉。崖前有怪石双双,林内有幽禽对对。涧水远流冲石壁,山泉细滴漫沙堤。野云片片,瑶草芊芊。妖狐狡兔乱撺梭,角鹿香獐齐斗勇。劈崖斜挂万年藤,深壑半悬千岁柏。奕奕巍巍欺华岳,落花啼鸟赛天台。 行者道:“贤弟,你可将行李歇在藏风山凹之间,撒放马匹,不要出头。等老孙去他门前和他斗,必须拿住妖精,方才救得师父。” 八戒道:“不必吩咐,请快去。” 行者整一整直裰,束一束虎裙,掣了棒,撞至那门前,只见那门上有六个大字,乃“黄风岭黄风洞”,却便丁字脚站定,执着棒,高叫道:“妖怪!趁早儿送我师父出来,省得掀翻了你窝巢,踏平了你住处!” 那小怪闻听,一个个害怕,战兢兢的,跑入里面报。未久,只听擂鼓摇旗,一怪带五十名精壮小妖,缠两口赤铜刀,腾出门来,厉声高叫道:“你是哪里来的个猴和尚,敢在此间大呼小叫?” 行者骂道:“你这个剥皮的畜生!你弄什么脱壳法儿,把我师父摄了,倒转问我做甚!趁早好好送我师父出来,还饶你这个性命!” 虎怪道:“你师父是我拿了,要与我大王做顿下饭。你识起倒回去罢!不然,拿住你一齐凑吃,却不是买一个又饶一个?” 行者闻听大怒,扢迸迸,钢牙错啮;滴流流,火眼睁圆。掣铁棒喝道:“你多大欺心,敢说这等大话!休走!看棍!” 那先锋急持刀按住。这一场果然不善,他两个各显威能。好杀:那怪是个真鹅卵,悟空是个鹅卵石。赤铜刀架美猴王,浑如垒卵来击石。鸟鹊怎与凤凰争?鹁鸽敢和鹰鹞敌?那怪喷风灰满山,悟空吐雾云迷日。 来往不禁三五回,先锋腰软无力,撑持不住,转身败了要逃,那虎怪原来在那洞主面前说了嘴,不敢回洞,径往山坡上逃生。行者哪里肯放,执着棒,只情赶来,呼呼吼吼,喊声不绝,却赶到那藏风山凹之间。正抬头,见八戒在那里放马。八戒忽听见呼呼声喊,回头观看,乃是行者赶败的虎怪,就丢了马,举起钯,刺斜着头一筑。可怜那先锋,脱身要跳黄丝网,岂知又遇罩鱼人,却被八戒一钯,筑得九个窟窿鲜血冒,一头脑髓尽流干。 那呆子一脚踏住他的脊背,两手轮钯又筑。行者见了,大喜道:“兄弟,正是这等!他领了几十个小妖,敢与老孙赌斗,被我打败了,他转不往洞跑,却跑来这里寻死。亏你接着;不然,又走了。” 八戒道:“弄风摄走师父去的可是他?” 行者道:“正是,正是。” 八戒道:“你可曾问他师父的下落么?” 行者道:“这怪把师父拿在洞里,要与他什么鸟大王做下饭。是老孙恼了,就与他斗到这里来,却叫你送了性命。兄弟,这个功劳算你的,你可还守着马与行李,等我把这死怪拖了去,再到那洞口索战。须是拿得那老妖,方才救得师父。” 八戒道:“哥哥说得有理。你去,你去,若是打败了这老妖,还赶将这里来,等老猪截住杀他。” 好行者,一只手提着铁棒,一只手拖着死虎,径至他洞口。 见一老妖结束齐整,绰一杆三股钢叉,率群妖跳出本洞。那大圣停立门外,见那怪走将出来,着实骁勇。看他怎个打扮,但见:金盔晃日,金甲凝光。盔上缨飘山雉尾,罗袍罩甲淡鹅黄。勒甲绦盘龙耀彩,护心镜绕眼辉煌。鹿皮靴,槐花染色;锦围裙,柳叶绒妆。手持三股钢叉利,不亚当年显圣郎。 那老妖出得门来,厉声高叫道:“哪个是孙行者?” 行者脚踏着虎怪的皮囊,手执着如意的铁棒,答道:“你孙外公在此,送出我师父来!” 那怪仔细观看,见行者身躯鄙猥,面容羸瘦,不满四尺,笑道:“可怜!可怜!我只道是怎么样扳翻不倒的好汉,原来是这般一个骷髅的病鬼!” 大圣笑道:“你这个儿子,忒没眼色!你外公虽是小小的,你若肯照头打一叉柄,就长三尺。” 那怪道:“你硬着头,吃我一柄。”大圣公然不惧。那怪果打一下来,他把腰躬一躬,足长了三尺,有一丈长短,慌得那妖把钢叉按住,喝道:“孙行者,你怎么把这护身的变化法子,拿来我门前使唤!莫弄虚头!走上来,我与你见见手段!” 大圣笑道:“儿子啊!常言道:留情不举手,举手不留情。你外公手儿 重重的,只怕你捱不起这一棒!” 那怪哪容分说,拈转钢叉,望行者当胸就刺。这大圣正是会家不忙,忙家不会,理开铁棒,使一个乌龙掠地势,拨开钢叉,又照头便打。他二人在那黄风洞口,这一场好杀:妖王发怒,大圣施威。这一个要拿行者抵先锋,那一位欲捉精灵救长老。叉来棒架,棒去叉迎。一个是镇山都总帅,一个是护法美猴王。点钢叉,尖明锐利;如意棒,身黑箍黄。戳着的魂归冥府,打着的定见阎王。全凭着手疾眼快,必须要力壮身强。两家舍死忘生战,不知哪个平安哪个伤! 那老妖与大圣斗经三十回合,不分胜败。这大圣要见功绩,使一个身外身的手段:把毫毛揪下一把,用口嚼得粉碎,望上一喷,叫声“变!”变有百十个行者,都是一样打扮,各执一根铁棒,把那怪围在空中。那怪害怕,也使一般本事:急回头,望着巽地上把口张了三张,嘑的一口气,吹将出去,忽然间,一阵黄风,从空刮起。好风!真个利害: 冷冷嗖嗖天地变,无影无形黄沙旋。 穿林折岭倒松梅,播土扬尘崩岭坫。 黄河浪泼彻底浑,湘江水涌翻波转。 碧天振动斗牛宫,争些刮倒森罗殿。 五百罗汉闹喧天,八大金刚齐嚷乱。 文殊走了青毛狮,普贤白象难寻见。 真武龟蛇失了群,梓橦骡子飘其韂。 行商喊叫告苍天,梢公拜许诸般愿。 烟波性命浪中流,名利残生随水办。 仙山洞府黑攸攸,海岛蓬莱昏暗暗。 老君难顾炼丹炉,寿星收了龙须扇。 王母正去赴蟠桃,一风吹断裙腰钏。 二郎迷失灌州城,哪吒难取匣中剑。 天王不见手心塔,鲁班掉了金头钻。 雷音宝阙倒三层,赵州石桥崩两断。 一轮红日荡无光,满天星斗皆昏乱。 南山鸟往北山飞,东湖水向西湖漫。 雌雄拆对不相呼,子母分离难叫唤。 龙王遍海找夜叉,雷公到处寻闪电。 十代阎王觅判官,地府牛头追马面。 这风吹倒普陀山,卷起观音经一卷。 白莲花卸海边飞,欢倒菩萨十二院。 盘古至今曾见风,不似这风来不善。 乾坤险不炸崩开,万里江山都是颤! 那妖怪使出这阵狂风,就把孙大圣毫毛变的小行者刮得在那半空中,却似纺车一般乱转,莫想轮得棒,如何拢得身?慌得大圣将毫毛一抖,收上身来,独自个举着铁棒,上前来打,又被那怪劈脸喷了一口黄风,把两只火眼金睛,刮得紧紧闭合,不能睁开,因此难使铁棒,遂败下阵来。那妖收风回洞。 大圣返回,见那猪八戒牵着马,守着担,伏在山凹之间,也不敢睁眼,不敢抬头,口里不住的念佛许愿,见行者来,欠身迎着道:“哥哥,好大风啊!你从哪里走来?” 大圣摆手道:“利害!利害!我老孙自为人,不曾见这大风。那老妖使一柄三股钢叉,来与老孙交战,战到有三十余合,是老孙使一个身外身的本事,把他围打,他甚着急,故弄出这阵风来,果是凶恶,刮得我站立不住,收了本事,冒风而逃。哏,好风!哏,好风!老孙也会呼风,也会唤雨,不曾似这个妖精的风恶!” 八戒道:“师兄,那妖精的武艺如何?” 行者道:“也看得过,叉法儿倒也齐整,与老孙也战个手平。却只是风恶了,难得赢他。” 八戒道:“似这般怎救得师父?” 行者道:“救师父且等在那儿,不知这里可有眼科先生,且叫他把我眼医治医治。” 八戒道:“你眼睛怎么了?” 行者道:“我被那怪一口风喷过来,吹得我眼珠酸痛,这会子冷泪常流。” 八戒道:“哥啊,这半山中,天色又晚,且莫说要什么眼科,连宿处也没有了!” 行者道:“要宿处不难。我料着那妖精还不敢伤我师父,我们且找上大路,寻个人家住下,过此一宵,明日天光,再来降妖吧。” 八戒道:“正是,正是。”他却牵了马,挑了担,出山凹,行上路口。此时渐渐黄昏,只听得那路南山坡下,有犬吠之声。二人停身观看,是一家庄院,影影的有灯火光明。他两个也不管有路无路,漫草而行,直至那家门首,但见:紫芝翳翳多青草,白石苍苍半绿苔。数点小萤光灼灼,一林野树密排排。香兰馥郁,嫩竹新栽。清泉流曲涧,深崖倚古柏。地僻更无游客到,门前唯有野花开。他两个不敢擅入,只得叫一声:“开门,开门!” 第一百三十章 灵吉定风魔 大圣和八戒二人叫门,那里有一老者,带几个年幼的农夫,叉钯扫帚一齐前来,问道:“什么人?什么人?” 大圣躬身道:“我们是东土大唐圣僧的徒弟,因往西方拜佛求经,路过此山,被黄风大王拿了我师父去了,我们还未曾救得。天色已晚,特来府上告借一宵,万望方便方便。” 那老者答礼道:“失迎,失迎。此间乃云多人少之处,却才闻听叫门,恐怕是妖狐老虎及山中强盗等类,故此小介愚顽,多有冲撞,不知是二位长老。请进,请进。” 他兄弟们牵马挑担而入,径至里边,拴马歇担,与庄老拜见叙坐。又有苍头献茶,茶罢捧出几碗胡麻饭。饭毕,命设铺就寝,行者道:“不睡还可,敢问善人,贵地可有卖眼药的?”老者道:“是哪位长老害眼?” 大圣道:“不瞒你老人家说,我们出家人,自来无病,从不晓得害眼。” 老人道:“既不害眼,为何讨药?” 大圣道:“我们今天在黄风洞口救我师父,不期被那怪将一口风喷来,吹得我眼珠酸痛。今有些眼泪汪汪,故此要寻眼药。” 那老者道:“善哉!善哉!你这个长老,小小的年纪,怎么说谎?那黄风大圣风最利害。他那风,比不得什么春秋风、松竹风与那东西南北风。” 八戒道:“想必是夹脑风、羊耳风、大麻风、偏正头风?” 长者道:“不是,不是。他叫做三昧神风。” 大圣道:“怎见得?” 老者道:“那风,能吹天地暗,善刮鬼神愁,裂石崩崖恶,吹人命即休。你们若遇着他那风吹了呵,还想得活哩!只除是神仙,才能无事。” 大圣道:“果然!果然!我们虽不是神仙,神仙还是我的晚辈,这条命急切难休,却只是吹得我眼珠酸痛!” 那老者道:“既如此说,也是个有来头的人。我这敝处却无卖眼药的,老汉也有些迎风冷泪,曾遇异人传了一方,名唤三花九子膏,能治一切风眼。” 大圣闻听,低头唱喏道:“愿求些,点试,点试。”那老者应承,即走进去,取出一个玛瑙石的小罐子来,拔开塞口,用玉簪儿蘸出少许给行者点上,叫他不得睁开,宁心睡觉,明早就好。点毕,收了石罐,径领小介们退于里面。八戒解包袱,展开铺盖,请行者安置。行者闭着眼乱摸,八戒笑道:“先生,你的明杖呢?” 大圣道:“你这个馕糟的呆子!你照顾我做瞎子哩!”那呆子哑哑的暗笑而睡。大圣坐在铺上,转运神功,直到有三更后,方才睡下。 不觉又是五更将晓,行者抹抹脸,睁开眼道:“果然好药!比往常更有百分光明!”却转头后边望望,呀!哪里有什么房舍窗门,但只见些老槐高柳,兄弟们都睡在那绿莎茵上。 那八戒醒来道:“哥哥,你嚷什么?” 大圣道:“你睁开眼看看。”呆子忽抬头,见没了人家,慌得一毂辘爬将起来道:“我的马哩?” 大圣道:“树上拴的不是?”“行李呢?”行者道:“你头边放的不是?” 八戒道:“这家子无赖。他搬了,怎么就不叫我们一声?通得老猪知道,也好与你送些茶果。想是躲门户的,恐怕里长晓得,却就连夜搬了。噫!我们也忒睡得死!怎么他家拆房子,响也不听见响响?” 大圣嘻嘻的笑道:“呆子,不要乱嚷,你看那树上是个什么纸帖。” 八戒走上前,用手揭了,原来上面四句颂子云:“庄居非是俗人居,护法伽蓝点化庐。妙药与君医眼痛,尽心降怪莫踌躇。” 大圣道:“这伙强神,自换了龙马,一向不曾点他,他倒又来弄虚头!” 八戒道:“哥哥莫扯架子,他怎么伏你点札?” 大圣道:“兄弟,你还不知。这护教伽蓝、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奉菩萨的法旨暗保我师父者。自那日报了名,只为这一向有了你,再不曾用他们,故不曾点札罢了。” 八戒道:“哥哥,他既奉法旨暗保师父,所以不能现身明显,故此点化仙庄,你莫怪他,昨日也亏他与你点眼,又亏他管了我们一顿斋饭,亦可谓尽心,我们去救师父来。” 大圣道:“兄弟说得是。此处到那黄风洞口不远。你且莫 动身,只在林子里看马守担,等老孙去洞里打听打听,看师父下落如何,再与他争战。” 八戒道:“正是这等,讨一个死活的实信。假若师父死了,各人好寻头干事;若是没死,我们好竭力尽心。” 大圣道:“莫乱谈,我去了!”他将身一纵,径到他门首,门尚关着睡觉。行者不叫门,且不惊动妖怪,捻着诀,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花脚蚊虫,真个小巧:扰扰微形利喙,嘤嘤声细如雷。只怕熏烟扑扇,偏怜灯火光辉。轻轻小小,飞入妖精洞里。 只见那把门的小妖,正打鼾睡,行者往他脸上叮了一口,那小妖翻身醒了,道:“我爷呀!好大蚊子!一口就叮了一个大疙瘩!”忽睁眼道:“天亮了。” 又听得吱的一声,二门开了。大圣嘤嘤的飞将进去,只见那老妖吩咐各门上谨慎,一边收拾兵器:“只怕昨日那阵风不曾刮死孙行者,他今日必定还来,来时定叫他一命休矣。”大圣听说,又飞过那厅堂,径来后面。但见层门,关得甚紧,便漫门缝钻将进去,原来是个大空园子,那里定风桩上绳缠索绑着唐僧哩。那师父纷纷泪落,心心只念着悟空、悟能,不知都在何处。大圣停翅,叮在他光头上,叫声“师父”。那长老认得他的声音道:“悟空啊,想死我了!你在哪里叫我哩?” 大圣道:“师父,我在你头上哩。你莫要心焦,少得烦恼,我们务必拿住妖精,方才救得你的性命。” 唐僧道:“徒弟啊,几时才拿得妖精么?” 大圣道:“拿你的那虎怪,已被八戒打死了,只是老妖的风势利害。料着只在今日,管取拿他。你放心莫哭,我去了。”说声去,嘤嘤的飞到前面,只见那老妖坐在上面,正点札各路头目。又见那洞前有一个小妖,把个令字旗磨一磨,撞上厅来报道:“大王,小的巡山,才出门,见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和尚坐在林里,若不是我跑得快些,几乎被他捉住。却不见昨日那个毛脸和尚。” 老妖道:“孙行者不在,想必是风吹死了,再不便去哪里求救兵去了!” 众妖道:“大王,若果吹杀了他,是我们的造化,只恐吹不死他,他去请些神兵来,却怎么是好?” 老妖道:“怕他怎的,怕那什么神兵!若还定得我的风势,只除了灵吉菩萨来是,其余何足惧也!” 行者在屋梁上,只听得他这一句言语,不胜欢喜,即抽身飞出,现本相来至林中,叫声“兄弟!” 八戒道:“哥,你往哪里去来?刚才一个打令字旗的妖精,被我赶了去了。” 大圣笑道:“亏你!亏你!老孙变做蚊虫儿,进他洞去探看师父,原来师父被他绑在定风桩上哭呢。是老孙吩咐,叫他莫哭,又飞在屋梁上听了一听。只见那拿令字旗的,喘嘘嘘的,走进去报道:只是被你赶他,却不见我。老妖乱猜乱说,说老孙是风吹杀了,又说是请神兵去了。他却自家供出一个人来,妙!妙!” 八戒道:“他供的是谁?” 大圣道:“他说怕什么神兵,那个能定他的风势!只除是灵吉菩萨来是。但不知灵吉住在何处?” 正商议处,只见大路旁走出一个老公公来。你看他怎么模样:身健不扶拐杖,冰髯雪鬓蓬蓬。金花耀眼意朦胧,瘦骨衰筋强硬。屈背低头缓步,庞眉赤脸如童。看他容貌是人称,却似寿星出洞。八戒望见大喜道:“师兄,常言道,要知山下路,须问去来人。你上前问他一声,如何?” 真个大圣藏了铁棒,放下衣襟,上前叫道:“老公公,问讯了。”那老者半答不答的,还了个礼道:“你是哪里和尚?这旷野处,有何事干?” 大圣道:“我们是取经的圣僧,昨日在此失了师父,特来动问公公一声,灵吉菩萨在哪里住?”老者道:“灵吉在直南上,到那里,还有二千里路。有一山,呼名小须弥山。山中有个道场,是菩萨讲经禅院。你们是取他的经去?” 大圣道:“不是取他的经,我有一事烦他,不知从哪条路去。” 老者用手向南指道:“这条羊肠路就是了。”哄得那孙大圣回头看路,那公公化作清风,寂然不见,只是路旁边下一张简帖,上有四句颂子云:“上复齐天大圣听,老人乃是李长庚。须弥山有飞龙杖,灵吉当年受佛兵。” 大圣执 了帖子,转身下路。八戒道:“哥啊,我们连日造化低了。这两日忏日里见鬼!那个化风去的老儿是谁?”大圣把帖儿递给八戒,念了一遍道:“李长庚是哪个?” 大圣道:“是西方太白金星的名号。”八戒慌得望空下拜道:“恩人!恩人!老猪若不亏金星奏准玉帝,性命也不知化作怎的了!” 大圣道:“兄弟,你却也知感恩。但莫要出头,只藏在这树林深处,仔细看守行李、马匹,等老孙寻须弥山,请菩萨去耶。” 八戒道:“晓得!晓得!你只管快快前去!老猪学得个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 孙大圣跳在空中,纵筋斗云,径往直南上去,果然快速。须臾见一座高山,半中间有祥云出现,瑞霭纷纷,山凹里果有一座禅院,只听得钟磬悠扬,又见那香烟缥缈。大圣直至门前,见一道人,项挂数珠,口中念佛。 大圣道:“道人作揖。”那道人躬身答礼道:“哪里来的老爷?” 大圣道:“这可是灵吉菩萨讲经处么?”道人道:“此间正是,有何话说?” 大圣道:“累烦你老人家与我传答传答:我是东土大唐驾下御弟三藏法师的徒弟,齐天大圣孙悟空行者。今有一事,要见菩萨。”道人笑道:“老爷字多话多,我不能全记。” 大圣道:“你只说是唐僧徒弟孙悟空来了。”道人依言,上讲堂传报。 那菩萨即穿袈裟,添香迎接。这大圣才举步入门,往里观看,只见那满堂锦绣,一屋威严。众门人齐诵《法华经》,老班首轻敲金铸磬。佛前供养,尽是仙果仙花;案上安排,皆是素肴素品。辉煌宝烛,条条金焰射虹霓;馥郁真香,道道玉烟飞彩雾。正是那讲罢心闲方入定,白云片片绕松梢。静收慧剑魔头绝,般若波罗善会高。那菩萨整衣出迓,行者登堂,坐了客位,随命看茶。 大圣道:“茶不劳赐,但我师父在黄风山有难,特请菩萨施大法力降怪救师。” 菩萨道:“我受了如来法令,在此镇押黄风怪。如来赐了我一颗定风丹,一柄飞龙宝杖。当时被我拿住,饶了他的性命,放他去隐性归山,不许伤生造孽,不知他今日欲害令师,有违教令,我之罪。”那菩萨欲留行者,治斋相叙,大圣恳辞,随取了飞龙杖,与大圣一齐驾云。 不多时,至黄风山上。菩萨道:“大圣,这妖怪有些怕我,我只在云端里住定,你下去和他索战,诱他出来,我好施法力。” 大圣依言,按落云头,不容分说,掣铁棒把他洞门打破,叫道:“妖怪,还我师父来!” 慌得那把门小妖,急忙传报。那怪仍前披挂,手绰钢叉,又走出门来,见了行者,更不打话,拈叉当胸就刺。大圣侧身躲过,举棒对面相还。战不数合,那怪吊回头,望巽地上才待要张口呼风,只见那半空里,灵吉菩萨将飞龙宝杖丢将下来,不知念了些什么咒语,却是一条八爪金龙,拨喇的轮开两爪,一把抓住妖精,提着头,两三捽,捽在山石崖边,现了本相,却是一个黄毛貂鼠。大圣赶上举棒就打,被菩萨拦住道:“大圣,莫伤他命,我还要带他去见如来。”对大圣道:“他本是灵山脚下的得道老鼠,因为偷了琉璃盏内的清油,灯火昏暗,恐怕金刚拿他,故此走了,却在此处成精作怪。如来照见了他,不该死罪,故着我辖押,但他伤生造孽,拿上灵山;今又冲撞大圣,陷害唐僧,我拿他去见如来,明正其罪,才算这场功绩哩。” 行者闻听,谢了菩萨。菩萨西归。 却说猪八戒在那林内,正思量行者,只听得山坂下叫声“悟能兄弟,牵马挑担来啊。”那呆子认得是行者声音,急收拾跑出林外,见了行者道:“哥哥,怎的干事来?” 大圣道:“请灵吉菩萨使一条飞龙杖,拿住妖精,原来是个黄毛貂鼠成精,被他带去灵山见如来去了。我和你洞里去救师父。”那呆子才欢欢喜喜。二人闯入里面,把那一窝狡兔、妖狐、香獐、角鹿,一顿钉钯铁棒尽情打死,又往后园拜救师父。 师父出得门来,问道:“你两人怎捉得妖精?如何方救得我?” 行者将那请灵吉降妖的事情,陈了一遍,师父谢之不尽。他兄弟们把洞中素物,安排些茶饭吃了,方才出门,找大路向西而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战流沙河 齐天大圣护佑着唐僧,师徒三众,脱难前来,不一日,行过了八百黄风岭,进西却是一脉平阳之地。光阴迅速,历夏经秋,见了些寒蝉鸣败柳,大火向西流。正行处,只见一道大水狂澜,浑波涌浪。 三藏在马上忙呼道:“徒弟,你看那前边水势宽阔,怎不见船只行走,我们从哪里过去?” 八戒见了道:“果是狂澜,无舟可渡。” 行者跳在空中,用手搭凉篷而看,他也心惊道:“师父啊,真个是难,真个是难!这条河若论老孙去呵,只消把腰儿扭一扭,就过去了;若师父,诚千分难渡,万载难行。” 三藏道:“我这里一望无边,究竟有多少宽阔?” 行者道:“径过有八百里远近。” 八戒道:“哥哥怎的定得个远近之数?” 行者道:“不瞒贤弟说,老孙这双眼,白日里常看得千里路上的吉凶。却才在空中看出:此河上下不知多远,但只见这径过足有八百里。” 长老忧嗟烦恼,兜回马,忽见岸上有一通石碑。三众齐来看时,见上有三个篆字,乃是流沙河,腹上有小小的四行真字:“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师徒们正看碑文,只听得那浪涌如山,波翻若岭,河当中哗啦的钻出一个妖精,十分凶丑:一头红焰发蓬松,两只圆睛亮似灯。不黑不青蓝靛脸,如雷如鼓老龙声。身披一领鹅黄氅,腰束双攒露白藤。项下骷髅悬九个,手持宝杖甚峥嵘。 那怪一个旋风,奔上岸来,径抢唐僧,慌得行者把师父抱住,急登高岸,回身走脱。那八戒放下担子,掣出铁钯,望妖精便筑,那怪使宝杖架住。他两个在流沙河岸,各逞英雄。这一场好斗:九齿钯,降妖杖,二人相敌河岸上。这个是总督大天蓬,那个是谪下卷帘将。昔年曾会在灵霄,今日争持赌猛壮。这一个钯去探爪龙,那一个杖架磨牙象。伸开大四平,钻入迎风戗。这个没头没脸抓,那个无乱无空放。一个是久占流沙界吃人精,一个是秉教迦持修行将。他两个来来往往,战经二十回合,不分胜负。 那大圣护了唐僧,牵着马,守定行李,见八戒与那怪交战,就恨得咬牙切齿,擦掌磨拳,忍不住要去打他,掣出棒来道:“师父,你坐着,莫怕。等老孙和他耍耍儿来。”那师父苦留不住。他打个唿哨,跳到前边。原来那怪与八戒正战到好处,难解难分,被行者轮起铁棒,望那怪着头一下,那怪急转身,慌忙躲过,径钻入流沙河里。气得个八戒乱跳道:“哥啊!谁着你来的!那怪渐渐手慢,难架我钯,再不上三五合,我就擒住他了!他见你凶险,败阵而逃,怎么是好!” 大圣笑道:“兄弟,实不瞒你说,自从降了黄风怪,下山来,这个把月不曾耍棍,我见你和他战的甜美,我就忍不住脚痒,故就跳将来耍耍的。那知那怪不识耍,就走了。”他两个搀着手,说说笑笑,转回见了唐僧。唐僧道:“可曾捉得妖怪?” 行者道:“那妖怪不奈战,败回钻入水去了。” 三藏道:“徒弟,这怪久住于此,他知道浅深。似这般无边的弱水,又没了舟楫,须是得个知水性的,引领引领才好。” 行者道:“正是这等说。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怪在此,定知水性。我们如今拿住他,且不要打死,只叫他送师父过河,再做理会。” 八戒道:“哥哥不必迟疑,让你先去拿他,等老猪看守师父。” 大圣笑道:“贤弟呀,这桩儿我不敢说嘴。水里勾当,老孙不大十分熟。若是空走,还要捻诀,又念念避水咒,方才走得。不然,就要变化做什么鱼虾蟹鳖之类,我才去得。若论赌手段,凭你在高山云里,干什么蹊跷异样事儿,老孙都会,只是水里的买卖,有些榔杭。” 八戒道:“老猪当年总督天河,掌管了八万水兵大众,倒学得知些水性,却只怕那水里有什么眷族老小,七窝八代的都来,我就弄不过他,一时不被他捞去了?” 行者道:“你若到他水中与他交战,却不要恋战,许败不许胜,把他引将出来,等老孙下手助你。” 八戒道:“说得是,我去了。”说声去,就剥了青锦直裰,脱了鞋,双手舞钯,分开水路,使出那当年的旧手段,跃浪翻波,撞将进去,径至水底之下。 大圣保着唐僧,立于左右,望着他两个在水上争持,搅得那鯾鲌鲤鳜退鲜鳞,龟鳖鼋鼍伤嫩盖;红虾紫蟹命皆亡,水府诸神朝上拜。只听得波翻浪滚似雷轰。他不好动手。只见那八戒虚晃一钯,佯输诈败,转回头往东岸上走。那怪随后赶来,将近到了岸边,这行者忍耐不住,撇了师父,掣铁棒,跳到河边,望妖精劈头就打。那妖物不敢相迎,嗖的又钻入河内。 八戒嚷道:“你这弼马温,真是个急猴子!你再缓缓些,等我哄他到了高处,你却阻住河边,叫他不能回首呵,不就拿住他了!他这进去,几时又肯出来?” 大圣笑道:“呆子,莫嚷!莫嚷!我们且回去见师父去来。”八戒却同行者到高岸上,见了三藏。三藏 欠身道:“徒弟辛苦呀。” 八戒道:“且不说辛苦,只是降了妖精,送你过河,才是万全之策。”三藏道:“你才与妖精交战何如?” 八戒道:“那妖的手段,与老猪是个对手。正战处,使一个诈败,他才赶到岸上。见师兄举着棍子,他就跑了。”三藏道:“如此怎的奈何?” 行者道:“师父放心,且莫焦恼。如今天色又晚,且坐在这崖次之下,待老孙去化些斋饭来,你吃了睡去,待明日再处。” 八戒道:“说得是,你快去快来。”行者急纵云跳起去,正到直北下人家化了一钵素斋,回献师父。 师父见他来得颇快,便叫:“悟空,我们去化斋的人家,求问他一个过河之策,不强似与这怪争持?” 大圣笑道:“这家子远得很哩!相去有五七千里之路。他哪里得知水性?问他何用?” 八戒道:“哥哥又来扯谎了。五七千里路,你怎么这般来去得快?” 行者道:“你哪里晓得,老孙的筋斗云,一纵有十万八千里。象这五七千路,只消把头点上两点,把腰躬上一躬,就是个往回,这有何难!” 八戒道:“哥啊,既是这般容易,你把师父背着,只消点点头,躬躬腰,跳过去罢了,何必苦苦的与他厮战?” 行者道:“你不会驾云?你把师父驮过去不是?” 八戒道:“师父的骨肉凡胎,重似泰山,我这驾云的,怎称得起?须是你的筋斗方可。” 行者道:“我的筋斗,好道也是驾云,只是去的有远近些。你是驮不动,我却如何驮得动?自古道,遣泰山轻如芥子,携凡夫难脱红尘。象这泼魔毒怪,使摄法,弄风头,却是扯扯拉拉,就地而行,不能带得空中而去。象那样法儿,老孙也会使会弄。还有那隐身法、缩地法,老孙件件皆知。但只是师父要穷历异邦,不能够超脱苦海,所以寸步难行。我和你只做得个拥护,保得他身在命在,替不得这些苦恼,也取不得经来,就是有能先去见了佛,那佛也不肯把经善与你我。正叫做若将容易得,便作等闲看。” 那呆子闻听,喏喏听受。遂吃了些无菜的素食,师徒们歇在流沙河东崖次之下。 次早,三藏道:“悟空,今日怎么去处?” 行者道:“没什么去处,还须八戒下水。” 八戒道:“哥哥,你要图干净,只作成我下水。” 行者道:“贤弟,这番我再不急性了,只让你引他上来,我拦住河沿,不让他回去,务要将他擒了。” 好八戒,抹抹脸,抖擞精神,双手拿钯到河沿,分开水路,依然又下至窝巢。 未久那怪与八戒打出水面。这一番斗,比前果更不同,你看他:宝杖轮,钉钯筑,言语不通非眷属。只因木母克刀圭,致令两下相战触。没输赢,无反复,翻波淘浪不和睦。这个怒气怎含容?那个伤心难忍辱。钯来杖架逞英雄,水滚流沙能恶毒。气昂昂,劳碌碌,多因三藏朝西域。钉钯老大凶,宝杖十分熟。这个揪住要往岸上拖,那个抓来就将水里沃。声如霹雳动鱼龙,云暗天昏神鬼伏。 这一场,来来往往,斗经三十回合,不见强弱。八戒又使个佯输计,拖了钯走。那怪随后又赶来,拥波捉浪,赶至崖边。八戒骂道:“我把你这个泼怪!你上来!这高处,脚踏实地好打!” 那妖骂道:“你这厮哄我上去,又叫那帮手来哩。你下来,还在水里相斗。”原来那妖乖了,再不肯上岸,只在河沿与八戒闹吵。 却说行者见他不肯上岸,急得他心焦性爆,恨不得一把捉来。行者道:“师父!你自坐下,等我与他个饿鹰雕食。”就纵筋斗,跳在半空,刷的落下来,要抓那妖。那妖正与八戒嚷闹,忽听得风响,急回头,见是行者落下云来,却又收了那杖,一头淬下水,隐迹潜踪,渺然不见。 行者伫立岸上,对八戒说:“兄弟呀,这妖也弄得滑了。他再不肯上岸,如此奈何?” 八戒道:“难!难!难!战不胜他,就把吃奶的气力也使尽了,只绷得个手平。” 行者道:“且见师父去。” 二人又到高岸,见了唐僧,备言难捉。那长老满眼下泪道:“似此艰难,怎么得渡!” 行者道:“师父莫要烦恼。这怪深潜水底,其实难行。八戒,你只在此保守师父,再莫与他厮斗,等老孙往南海走走去来。” 八戒道:“哥啊,你去南海何干?” 行者道:“这取经的勾当,原是观音菩萨;及脱解我等,也是观音菩萨。今日路阻流沙河,不能前进,不得他,怎么处治?等我去请他,还强如和这妖精相斗。” 八戒道:“也是,也是。师兄,你去时,千万与我上复一声:向日多承指教。” 三藏道:“悟空,若是去请菩萨,却也不必迟疑,快去赶来。” 大圣打即纵筋斗云,径上南海。哪要半个时辰,早望见普陀山境。须臾间坠下筋斗,到紫竹林外,又只见那二十四路诸天,上前迎着道:“大圣为何 而来?” 大圣道:“我师有难,特来谒见菩萨。” 诸天道:“请坐,容报。”那轮日的诸天,径至潮音洞口报道:“孙悟空有事朝见。”菩萨正与捧珠龙女在宝莲池畔扶栏看花,闻报,即转云岩,开门唤入。大圣端肃皈依参拜,菩萨问:“你怎么不保唐僧?为何事又来见我?” 大圣启上道:“菩萨,我师父前在高老庄,又收了一个徒弟,唤名猪八戒,多蒙菩萨又赐法讳悟能。才行过黄风岭,今至八百里流沙河,乃是弱水三千,师父已是难渡。河中又有个妖怪,武艺高强,甚亏了悟能与他水面上大战三次,只是不能取胜,被他拦阻,不能渡河。因此特告菩萨,望垂怜悯。济渡他一济渡。” 菩萨道:“你这猴子,又逞自满,不肯说出保唐僧的话来么?” 大圣道:“我们只是要拿住他,叫他送我师父渡河。水里事,我又弄不得精细,只是悟能寻着他窝巢,与他打话,想是不曾说出取经的勾当。” 菩萨道:“那流沙河的妖怪,乃是卷帘大将临凡,也是我劝化的善信,叫他保护取经之辈。你若肯说出是东土取经人呵,他决不与你争持,一定就归顺了。” 大圣道:“那怪如今怯战,不肯上崖,只在水里潜踪,如何得他归顺?我师如何得渡弱水?” 菩萨即唤惠岸,袖中取出一个红葫芦,吩咐道:“你可将此葫芦,同孙悟空到流沙河水面上,只叫悟净,他就出来了。先要引他归依了唐僧,然后把他那九个骷髅穿在一处,按九宫布列,却把这葫芦安在当中,就是法船一只,能渡唐僧过流沙河界。” 惠岸闻听,谨遵师命,当时与大圣捧葫芦出了潮音洞,奉法旨辞了紫竹林。 他两个不多时按落云头,早来到流沙河岸。猪八戒认得是木吒同行者,引师父上前迎接。那木吒与三藏礼毕,又与八戒相见。八戒道:“向蒙尊者指示,得见菩萨,我老猪果遵法教,今喜拜了沙门。这一向在途中奔碌,未及致谢,恕罪恕罪。” 行者道:“且莫叙阔,我们叫唤那厮去来。” 三藏道:“叫谁?” 行者道:“老孙见菩萨,备陈前事。菩萨说:这流沙河的妖怪,乃是卷帘大将临凡,因为在天有罪,堕落此河,忘形作怪。他曾被菩萨劝化,愿归师父往西天去的。但是我们不曾说出取经的事情,故此苦苦争斗。菩萨今差木吒,将此葫芦,要与这厮结作法船,渡你过去哩。” 三藏闻听,顶礼不尽,对木吒作礼道:“万望尊者作速一行。”那木吒捧定葫芦,半云半雾,径到了流沙河水面上,厉声高叫道:“悟净!悟净!取经人在此已久,你怎么还不归顺!” 那怪闻听“取经人在此”,急翻波伸出头来,又认得是木吒和行者。你看他笑盈盈,上前作礼道:“尊者失迎,菩萨今在何处?” 木吒道:“我师未来,先差我来吩咐你早跟唐僧做个徒弟。叫把你项下挂的骷髅与这个葫芦,按九宫结做一只法船,渡他过此弱水。” 悟净道:“取经人在哪里?”木吒用手指道:“那东岸上坐的不是?” 悟净看见了八戒道:“他不知是哪里来的个无赖,与我整斗了这两日,何曾言着一个取经的字儿?”又看见行者,道:“这个主子,是他的帮手,好不利害!我不去了。” 木吒道:“那是猪八戒,这是孙行者,都是唐僧的徒弟,都是菩萨劝化的,怕他怎的?我和你见唐僧去。” 那悟净才收了宝杖,整一整黄锦直裰,跳上岸来,对唐僧双膝跪下道:“师父,弟子有眼无珠,不认得师父的尊容,多有冲撞,万望恕罪。” 八戒道:“你这脓包,怎的早不皈依,只管要与我打?是何说话!” 大圣笑道:“兄弟,你莫怪他,还是我们不曾说出取经的事样与姓名。” 长老道:“你果肯诚心皈依吾教么?” 悟净道:“弟子向蒙菩萨教化,指河为姓,与我起了法名,唤做沙悟净,岂有不从师父之理!” 三藏道:“既如此,”叫:“悟空,取戒刀来,与他落了发。”大圣依言,即将戒刀与他剃了头。 又来拜了三藏,拜了行者与八戒,分了大小。三藏见他行礼,真象个和尚家风,故又叫他做沙和尚。 木吒道:“既秉了迦持,不必叙烦,早与作法船去来。”那悟净不敢怠慢,即将颈项下挂的骷髅取下,用索子结作九宫,把菩萨葫芦安在当中,请师父下岸。那长老遂登法船,坐于上面,果然稳似轻舟。左有八戒扶持,右有悟净捧托,孙行者在后面牵了龙马半云半雾相跟,头直上又有木吒拥护,那师父才飘然稳渡流沙河界,浪静风平过弱河。真个也如飞似箭,不多时,身登彼岸,得脱洪波,又不拖泥带水,幸喜脚干手燥,清净无为,师徒们脚踏实地。 那木吒按祥云,收了葫芦,又只见那骷髅一时解化作九股阴风,寂然不见。三藏拜谢了木吒,顶礼了菩萨。木吒径回东海,三藏上马投西。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夺宝喜成亲 北海岸边的高崖上,一只九头鸟在风中孤零零一动不动地站立看着大海翻滚的波涛发愣:“他究竟是否在北海,甚至是否还在世?” 春风不负年,月圆人难圆。冬去春来,整整五载。每年春夏之交北海冰融,他便前往北海寻觅,直到深秋海面冰封方才离去,但却依然没有发现父亲蛟魔王的行踪。他开始有些怀疑,但不管怎样,只要还没有最后的确切消息,他依然不会放弃。 转眼将近夏末,有些心灰意冷的九头鸟较往年提前启程返回了火云洞中。牛魔王见其一副垂头丧气模样便已知结果,还像往常一样摆酒招待他。席间,九头鸟也不发一言,闷头饮酒,牛魔王对九头鸟道:“孩儿啊,你不是想娶那万圣公主吗?” 九头鸟见牛魔王又提及此事,只是道:“当然!只不过我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作为聘礼。” 牛魔王道:“现在聘礼有了,是一样宝物,不过要你自己去取。” 九头鸟闻听又惊又喜忙问:“哦,是何宝物?” 牛魔王道:“我前些日路过祭赛国时,见那国中宝塔之上放出万道金光,想必是有佛宝在塔内存放,你若能得了那佛宝,献给老龙,老龙定能答应你俩的婚事。” 九头鸟闻听大喜,连忙站起身对牛魔王深施一礼道:“多谢伯父告知,我这就前往祭赛国。”说罢转身就要走,牛魔王拦住他道:“莫急,今日先歇息,待明日再去不迟。” 九头鸟这方才坐下,继续与牛魔王饮酒,牛魔王叮嘱他要多加小心,多做谋划,九头鸟谨记。 次日一早,九头鸟趁天刚放亮,便展翅向祭赛国的方向而去。 九头鸟展翅向西疾飞半日,越过八百里火焰山,前面出现一座城池,见那城:方圆百里,城门十数座,城内楼台高耸,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城正中一座千尺高塔在祥云中耸立,那塔顶上,白日绽放耀眼光华,穿云破雾,霞彩万道,远远可见。依照牛魔王所述,便是祭赛国了。 九头鸟在那国城上方盘旋了几个往复,低头见那城中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守城的将士手持兵器,把守城中和四方城墙,一切井然有序,俨然盛邦大国模样。探看了些许,他要寻个安静的地方歇息一二,同时好好想想如何实施心中打算。一路未曾停歇,浑身有些疲惫,东南方远处有座高山,九头鸟转身向那山而去。 来在那山顶上,见那山乱石铺满,高崖深涧,明瀑垂悬,有一泓碧潭,清波摇翠深不见底。收了双翅,九头鸟落在潭水旁以清水润喉,又下水洗涮了一番,顿觉周身舒爽。忽然间,那潭水翻滚,从水中探出半个身来,手中一柄叉指着九头鸟高声喝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九头鸟没料想这潭中还有人,略吃了一惊,很快他镇定下来,反问道:“你是谁?” “我乃此处水神,你若是过路的,早日启程,若是来寻事的,留下性命!”对方恶狠狠道。 九头鸟此时无意与人争执,看了一眼那水神,转身展翅飞上了崖顶。在崖顶上,水润清风,九头鸟冷静地思考了自己刚才的想法,打定主意,腾身而起,奔渭河而去。 来在渭河,九头鸟直奔龙宫,他先是在龙宫正门外游走了一圈,令他吃惊的是,今日与往日不同,那宫门外不见了守卫,一群鱼虾鳖蟹匆匆忙忙,进进出出,神色异常,有的手里还拿着物什,只见出不见进。九头鸟迷惑不解,他来在了公主的府上,往日里的守卫已不知去向,他直接从敞开的大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只见那公主坐在堂上掩面哭泣,旁边的鱼婆正在将家中的各种物品收拾整理,似乎要远行。九头鸟忙上前叫了声:“公主!” 公主闻得声音,抬头一看是九头鸟,用袖子抹了抹双眼,于泪光中站起身道:“你怎么来了?”二人相视,无尽惊喜,这正是: 比错过可贵的是相遇 相遇最可贵的是初见 比初见可贵的是相识 相识最可贵的是相知 比相 知可贵的是相爱 相爱最可贵的是相守 这一切皆非我所在意 我最想的是与你重逢 九头鸟见公主除了面带忧伤气色尚好,便问道:“我特地来看你,这是怎么了?” 公主见问及伤心之处,悲悲切切道:“前日天庭突降下圣旨,说是因管束手下不严,免去了我父王渭河龙王之职,命我们限期搬离龙宫,我父王遭此打击,正不知去处,众人闻讯也都自行拆物离去,我莫能相助,故此悲伤。”说罢眼泪又扑簌簌滚落。 九头鸟闻听也是吃惊,不知那老龙因何开罪了天庭,遭此劫难,暂且也不便多问,忙好言宽慰公主。公主见了九头鸟心情舒缓许多,二人相叙离别。九头鸟一边安慰公主一边心中有了打算,他对公主道:“你莫心焦,我有办法,你且在府中安心等候。” 公主忙问:“你真的有办法?”九头鸟道:“放心!”说罢转身出府门直奔龙宫大殿。 来在大殿,见那殿上早已是空空荡荡,遂转向老龙的寝宫,寝宫也无人看护,老龙果然在寝宫内,与龙婆龙子一起正唉声叹气。见九头鸟前来,老龙警惕,怒声问道:“你来做什么?”两名龙子起身欲做拦阻。 九头鸟未上前,远远地施了个礼,对里面高声道:“老龙王在上,我来给您献上一份礼物!” 那老龙疑惑问道:“见你两手空空,有什么礼物?” 九头鸟道:“请老龙王允许我上前详说。” 老龙见其一人前来,语气神态不像戏谑,便对其招手道:“你过来答话。” 九头鸟谢过上前,来在老龙身边,对老龙道:“我有一处可安身之地,且有一宝物奉上。” 老龙看了看九头鸟,见其正色,于是问道:“哦?说来听听。” 九头鸟道:“这得密谈。” 老龙遂对龙婆龙子道:“你们暂且回避。”龙婆和龙子退直旁处。九头鸟对老龙细细一番详说,那老龙一会凝眉,一会点头,又盘问仔细,最后才点了点头对九头鸟道:“好!如此事达成,我就同意你和我女儿的婚事!” 九头鸟闻听大喜,忙深施一礼道:“那就多谢伯父!” 老龙叫过几名龙子,命他们和九头鸟商议具体事宜,九头鸟将盘算好的计划对那些龙子说了,那些龙子都点头赞许,即去将那些正欲离开的水族属下召回。 一切安排妥当,九头鸟与老龙和众龙子告辞离去,又去公主府中对公主言说了与老龙商议的结果,让公主安心,在自己的安排之下,她和家人很快就会安享如初,并且他两人的婚事也将成。公主甚是开怀,无比期待。 九头鸟未做过多停留,吃罢公主安排的简单饭食,连夜又赶往祭赛国方向。 借着夜色掩护,九头鸟来在祭赛国东南那山中的水潭。九头鸟飞身入水,摸至潭底,潭水深处,十分广大,不出其所料,果然有水神宫殿一座,虽不甚大,但也精致,方方正正,青石垒砌。他在那宫门口叫阵,水神被惊醒出门观看,见正是白天的九头怪鸟,吃了一惊。九头鸟也不多言,使手中兵器月牙铲上前便打,那水神连忙挥钢叉相迎,却哪是九头鸟的对手,三五个回合被一铲切中脖颈丧命。九头鸟收拾了河神的尸首,进到宫中,仔细搜寻,见也无更多人迹,便在宫中安歇了一晚,只待来日。 次日一早,九头鸟又来在渭河龙宫,对老龙道:“那边一切已安排妥当,可先派人将那潭中宫殿重建,择吉日搬迁。” 老龙大喜,忙命几个龙子率部分手下,随同九头鸟赶往那水潭。途径火焰山时,九头鸟早听牛魔王说起过铁扇公主之事,便前往翠云山芭蕉洞,报上名号,求借宝扇。铁扇公主见是牛魔王侄儿来借宝扇过火焰山,爽快答应。九头鸟持宝扇熄了火焰山的火焰,众人过山,来在那水潭。用三日重建了水神的宫殿,虽不及渭河龙宫,倒也有几分模样。 老龙挑选吉日,携带公主、家眷连同属下,带着家什器物,凡是龙宫中能带的,尽数带走,浩浩荡荡前 往那山中水潭。 到达目的时,正当孟秋朔日,九头鸟已在潭前等候。潭前立有一石碣,上镌六个大字:乱石山碧波潭,立在那里迎接众人。众人在九头鸟的引领下跃入清水潭中,直至新打造的龙宫,见那龙宫大门,如同渭河原样,进入宫中,一切安排详妥,老龙大加夸赞,九头鸟和公主也甚是喜悦。 众随处放下物什,开始按照龙宫原来的模样重新布置,忙碌了半日,果然大不相同,只见珊瑚妆点,彩贝镶嵌,重现玳瑁屏风,檀木桌案。老龙和龙婆、龙子龙孙无不欣慰,喜上眉梢。老龙见整置已毕,命摆上宴席,早已有人准备了简易而不乏精致的美酒佳肴,老龙让九头鸟和公主坐在自己和龙婆的左右,几名龙子龙孙一旁陪伴。众人欢宴尽兴。 宴席已毕,九头鸟对老龙道:“今夜午时,正是行事时机。”老龙点头示意其明了。 午夜时分,老龙和九头鸟来在祭赛国的上空,远远便望见那高塔上的宝物将整个祭赛国城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塔下城内,有众多守卫的兵丁。老龙咬破舌尖,着城中下了一场瓢泼的血雨,那守城的卫士忽见鲜血倾泻,在城中横流,不知所以,皆是惊恐,四散而逃。九头鸟趁机来在塔上,取走了佛宝舍利珠,随老龙返回碧波潭宫中。 来在宫中,众人忽见耀眼光明,物皆无影,不知为何,纷纷探头来看。九头鸟让公主取一金匣,将宝珠放好,说还要取九叶灵芝养护方可。 次日,万圣老龙正式摆酒席庆贺,九头鸟已成座上之宾,老龙亲口许诺其与公主的婚事。择日不如撞日,当天张灯结彩,二人拜堂成亲。公主心花怒放欢天喜地,九头鸟则是志得意满喜笑颜开自不必提。 再说那祭赛国百姓和国王,次日一早,见满城鲜血横流,宝塔黯然无光,皆惊悚不已。守城的兵丁将昨夜发生的一切详述了一番,众公卿也不知所措,胡乱向国王进谏,言说乃是天公责怪。国王闻听忙请全城道士打醮,和尚看经,祭天拜地,百姓人人惶惶自危。 九头鸟则和公主亲亲密密,甜美无比。九头鸟急欲前往天宫盗取温养宝珠的九叶灵芝,公主自告奋勇前去,九头鸟知那公主好胜心强,也不拦阻,但他知道天庭把守严密,若要从天宫取得仙草,并非易事。遂根据自己所知天宫的路数详细为其指点了进出方位和时机,又传了她隐身之法。那公主上到天宫,躲过了守护的天兵天将,在灵霄殿前玉阶之下,盗回了王母娘娘亲手种下的九叶灵芝草,回来将那佛宝舍利珠养在潭底龙宫大殿。 每日里,那龙宫皆通体霞彩光明,比在之渭河时更加辉煌,万圣老龙更是笑逐颜开,忘却了被免去渭河龙王之烦恼。 九头鸟做了万圣老龙的乘龙快婿,被奉若上宾,每日好酒好宴伺候。那些龙子龙孙也一改往日对其冷淡的面孔,见了他皆是笑脸相迎,各自摆酒席宴请,宴罢恭送。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九头鸟想起该回去看看伯父牛魔王了,遂辞别了老龙与公主一同前往号山火云洞。来在洞中被告知牛魔王已移居积雷山摩云洞,九头鸟便与公主又向西南四五千里,寻至积雷山摩云洞。牛魔王果在那洞中,闻听九头鸟前来,出洞相迎。见是九头鸟还有万圣公主,牛魔王把二人接至洞内。 洞内布置得是珠光宝气,富丽堂皇,如同宫殿一般。牛魔王听了九头鸟的一番经历讲述,见其如今已是万圣老龙的乘龙快婿,十分兴奋喜悦。又介绍一名美貌女子给二人,那女子细翦明眸,玉雕素颈,语似娇莺,原来是此洞洞主万岁狐王之女玉面公主。几人互相见过之后,牛魔王摆酒款待九头鸟和万圣公主夫妇。席间牛魔王连连夸赞九头鸟不愧是蛟魔王和九凤之子,果真非凡,九头鸟甚是得意。 有公主相伴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九头鸟并未忘记寻找父亲之事,待夏日来临,九头鸟便与老龙辞别,前往北海寻父。此时他不再是孤单一人,公主与其一同前往,一个在天空,一个在海里,各施所长,九头鸟在寻找父亲的路上不再寂寞,重又燃起信心和希望。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四圣试禅心 齐天大圣师徒四众,了悟真如,顿开尘锁,自跳出性海流沙,浑无挂碍,径投大路西来。历遍了青山绿水,看不尽野草闲花。真个也光阴迅速,又值九秋,但见了些枫叶满山红,黄花耐晚风。老蝉吟渐懒,愁蟋思无穷。荷破青绔扇,橙香金弹丛。可怜数行雁,点点远排空。 正走处,不觉天晚。三藏道:“徒弟,如今天色又晚,却往哪里安歇?” 行者道:“师父说话差了,出家人餐风宿水,卧月眠霜,随处是家。何故又问哪里安歇?” 猪八戒道:“哥啊,你只知道你走路轻省,哪里管别人累坠?自过了流沙河,这一向爬山过岭,身挑着重担,老大难挨!须是寻个人家,一则化些茶饭,二则养养精神,才是个道理。” 行者道:“呆子,你这般言语,似有报怨之心。还象在高老庄,倚懒不求福的自在,恐不能。既是秉正沙门,须是要吃辛受苦,才做得徒弟哩。” 八戒道:“哥哥,你看这担行李多重?” 行者道:“兄弟,自从有了你与沙僧,我又不曾挑着,哪知多重?” 八戒道:“哥啊,你看看数么:四片黄藤蔑,长短八条绳。又要防阴雨,毡包三四层。匾担还愁滑,两头钉上钉。铜镶铁打九环杖,篾丝藤缠大斗篷。似这般许多行李,难为老猪一个逐日家担着走,偏你跟师父做徒弟,拿我做长工!” 大圣笑道:“呆子,你和谁说哩?”八戒道:“哥哥,与你说哩。” 行者道:“错和我说了。老孙只管师父好歹,你与沙僧,专管行李马匹。但若怠慢了些,孤拐上先是一顿粗棍!” 八戒道:“哥啊,不要说打,打就是以力欺人。我晓得你的尊性高傲,你是定不肯挑;但师父骑的马,那般高大肥盛,只驮着老和尚一个,叫他带几件,也是弟兄之情。” 行者道:“你说他是马!他不是凡马,本是西海龙王敖闰之子,唤名龙马三太子。只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被他父亲告了忤逆,身犯天条,多亏观音菩萨救了他的性命,他在那鹰愁陡涧,久等师父,又幸得菩萨亲临,却将他退鳞去角,摘了项下珠,才变做这匹马,愿驮师父往西天拜佛。这个都是各人的功果,你莫攀他。” 那沙僧闻听道:“哥哥,真个是龙么?” 行者道:“是龙。”八戒道:“哥啊,我闻得古人云,龙能喷云暧雾,播土扬沙。有巴山捎岭的手段,有翻江搅海的神通。怎么他今日这样慢慢走?” 行者道:“你要他快走,我叫他快走个你看。”好大圣,把金箍棒揝一揝,万道彩云生。那马看见拿棒,恐怕打来,慌得四只蹄疾如飞电,嗖的跑出去了。那师父手软勒不住,尽他劣性,奔上山崖,才大达辿步走。 悟空兄弟随后赶到,远见一簇松阴,内有几间房舍轩昂,但见:门垂翠柏,宅近青山。几株松冉冉,数茎竹斑斑。篱边野菊凝霜艳,桥畔幽兰映水丹。粉泥墙壁,砖砌围圜。高堂多壮丽,大厦甚清安。牛羊不见无鸡犬,想是秋收农事闲。 那师父喘息始定,正按辔徐观,悟净道:“师父不曾跌下马来么?” 长老骂道:“悟空这泼猴,他把马儿惊了,早是我还骑得住哩!” 行者陪笑道:“师父莫骂我,都是猪八戒说马行迟,故此着他快些。” 那呆子因赶马,走急了些,喘气嘘嘘,口里唧唧哝哝的闹道:“罢了!罢了!见自肚别腰松,担子沉重,挑不上来,又弄我奔奔波波的赶马!” 长老道:“徒弟啊,你看那里,有一座庄院,我们好借宿去。” 行者闻听,急抬头举目而看,果见那半空中庆云笼罩,瑞霭遮盈,情知定是佛仙点化,他却不敢泄漏天机,只道:“好!好!好!我们借宿去来。” 长老连忙下马,见一座门楼,乃是垂莲象鼻,画栋雕梁。沙僧歇了担子,八戒牵了马匹道:“这个人家,是过当的富实之家。” 行者就要进去,三藏道:“不可,你我出家人,各自避些嫌疑,切莫擅入。且自等他有人出来,以礼求宿,方可。”八戒拴了马,斜倚墙根之下,三藏坐在石鼓上,行者、沙僧坐在台基边。久无人出,行者性急,跳起身入门里看处:原来有向南的三间大厅,帘栊高控。屏门上,挂一轴寿山福海的横披画;两边金漆柱上,贴着一幅大红纸的春联,上写着: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香梅小院春。正中间,设一张退光黑漆的香几,几上放一个古铜兽炉。上有六张交椅,两山头挂着四季吊屏。 行者正在偷看,忽听得后门内有脚步之声,走出一个半老不老的妇人来,你道她怎么打扮:穿一件织金官绿纻丝袄,上罩着浅红比甲;系一条结彩鹅黄锦绣裙,下映着高底花鞋。时样鬘髻皂纱漫,相衬着二色盘龙发;宫样牙梳朱翠晃,斜簪着两股赤金钗。云鬓半苍飞凤翅,耳环双坠宝珠排。脂粉不施犹自美,风流还似少年才。妇人娇声问道:“是什么人,擅入我寡妇之门?” 慌得个大圣喏喏连声道:“小僧是东土大唐来的,奉旨向西方拜佛求经。一行四众,路过宝方,天色已晚,特奔老菩萨檀府,告借一宵。” 那妇人笑语相迎道:“长老,那三位在哪里?请来。” 行者高声叫道:“师父,请进来耶。”三藏才与八戒、沙僧牵马挑担而入,那妇人出厅迎接。妇人见了他三众,更加欣喜,以礼邀入厅房,一一相见礼毕,请各叙坐看茶。那屏风后,忽然有一个丫髻垂丝的女童,托着黄金盘、白玉盏,香茶喷暖气,异果散幽香。那人绰彩袖,春笋纤长;擎玉盏,传茶上奉。对他们一一拜了。茶毕,又吩咐办斋。 三藏启手道:“老菩萨,高姓?贵地是什么地名?” 妇人道:“此间乃西牛贺洲之地。小妇人娘家姓贾,夫家姓莫。幼年不幸,公姑早亡,与丈夫守承祖业,有家资万贯,良田千顷。夫妻们命里无子,止生了三个女孩儿,前年大不幸,又丧了丈夫,小妇居孀,今岁服满。空遗下田产家业,再无个眷族亲人,只是 我娘女们承领。欲嫁他人,又难舍家业。适承长老下降,想是师徒四众。小妇娘女四人,意欲坐山招夫,四位恰好,不知尊意肯否如何。” 三藏闻听,推聋妆哑,瞑目宁心,寂然不答。那妇人道:“舍下有水田三百余顷,旱田三百余顷,山场果木三百余顷;黄水牛有一千余只,况骡马成群,猪羊无数。东南西北,庄堡草场,共有六七十处。家下有八九年用不着的米谷,十来年穿不着的绫罗;一生有使不着的金银,胜强似那锦帐藏春,说什么金钗两行。你师徒们若肯回心转意,招赘在寒家,自自在在,享用荣华,却不强如往西劳碌?”那三藏也只是如痴如蠢,默默无言。 那妇人道:“我是丁亥年三月初三日酉时生。故夫比我年大三岁,我今年四十五岁。大女儿名真真,今年二十岁;次女名爱爱,今年十八岁;三小女名怜怜,今年十六岁,俱不曾许配人家。虽是小妇人丑陋,却幸小女俱有几分颜色,女工针指,无所不会。因是先夫无子,即把他们当儿子看养,小时也曾叫他读些儒书,也都晓得些吟诗作对。虽然居住山庄,也不是那十分粗俗之类,料想也配得过列位长老,若肯放开怀抱,长发留头,与舍下做个家长,穿绫着锦,胜强如那瓦钵缁衣,雪鞋云笠!” 三藏坐在上面,好便似雷惊的孩子,雨淋的虾蟆,只是呆呆挣挣,翻白眼儿打仰。那八戒闻得这般富贵,这般美色,他却心痒难挠,坐在那椅子上,一似针戳屁股,左扭右扭的,忍耐不住,走上前,扯了师父一把道:“师父!这娘子告诵你话,你怎么佯佯不睬?好道也做个理会。” 那师父猛抬头,咄的一声,喝退了八戒道:“你这个孽畜!我们是个出家人,岂以富贵动心,美色留意,成得个什么道理!” 那妇人笑道:“可怜!可怜!出家人有何好处?” 三藏道:“女菩萨,你在家人,却有何好处?” 那妇人道:“长老请坐,等我把在家人好处说与你听:春裁方胜着新罗,夏换轻纱赏绿荷;秋有新蒭香糯酒,冬来暖阁醉颜酡。四时受用般般有,八节珍羞件件多;衬锦铺绫花烛夜,强如行脚礼弥陀。” 三藏道:“女菩萨,你在家人享荣华,受富贵,有可穿,有可吃,儿女团圆,果然是好。但不知我出家的人,也有一段好处。诗云:出家立志本非常,推倒从前恩爱堂。外物不生闲口舌,身中自有好阴阳。功完行满朝金阙,见性明心返故乡。胜似在家贪血食,老来坠落臭皮囊。” 那妇人闻听大怒道:“这泼和尚无礼!我若不看你东土远来,就该叱出。我倒是个真心实意,要把家缘招赘你们,你倒反将言语伤我。你就是受了戒,发了愿,永不还俗,好道你手下人,我家也招得一个。你怎么这样执法?” 三藏见他发怒,只得者者谦谦叫道:“悟空,你在这里吧。” 行者道:“我从小不晓得干那般事,叫八戒在这里吧。” 八戒道:“哥啊,不要栽人么。大家从长计较。” 三藏道:“你两个不肯,便叫悟净在这里吧。” 沙僧道:“你看师父说的话。弟子蒙菩萨劝化,受了戒行,等候师父。自蒙师父收了我,又承教诲,跟着师父还不上两月,更不曾进得半分功果,怎敢图此富贵!宁死也要往西天去,决不干此欺心之事。” 那妇人见他们推辞不肯,急忙抽身转进屏风,扑的把腰门关上。师徒们撇在外面,茶饭全无,再没人出。八戒心中焦燥,埋怨唐僧道:“师父忒不会干事,把话通说杀了。你好道还活着些脚儿,只含糊答应,哄他些斋饭吃了,今晚落得一宵快活,明日肯与不肯,在乎你我了。似这般关门不出,我们这清灰冷灶,一夜怎过!” 悟净道:“二哥,你在他家做个女婿吧。” 八戒道:“兄弟,不要栽人。从长计较。” 行者道:“计较什么?你要肯,便就叫师父与那妇人做个亲家,你就做个倒插门的女婿。他家这等有财有宝,一定倒陪妆奁,整治个会亲的筵席,我们也落些受用。你在此间还俗,却不是两全其美?” 八戒道:“话便也是这等说,却只是我脱俗又还俗,停妻再娶妻了。” 沙僧道:“二哥原来是有嫂子的?” 行者道:“你还不知道他,他本是乌斯藏高老儿庄高太公的女婿。因被老孙降了,他也曾受菩萨戒行,没及奈何,被我捉他来做个和尚,所以弃了前妻,投师父往西拜佛。他想是离别的久了,又想起那个勾当,却才听见这个勾当,断然又有此心。呆子,你与这家子做了女婿吧,只是多拜老孙几拜,我不检举你就罢了。” 那呆子道:“胡说!胡说!大家都有此心,独拿老猪出丑。常言道:和尚是色中饿鬼。哪个不要如此?都这么扭扭捏捏的拿劲儿,把好事都弄得裂了。这如今茶水不得见面,灯火也无人管,虽熬了这一夜,但那匹马明日又要驮人,又要走路,再若饿上这一夜,只好剥皮罢了。你们坐着,等老猪去放放马来。”那呆子虎急急的,解了缰绳,拉出马去。 行者道:“沙僧,你且陪师父坐这里,等老孙跟他去,看他往哪里放马。” 三藏道:“悟空,你看便去看他,但只不可只管嘲讽他了。” 行者道:“我晓得。”这大圣走出厅房,摇身一变,变作个红蜻蜓,飞出前门,赶上八戒。 那呆子拉着马,有草处且不叫吃草,嗒嗒嗤嗤的赶着马,转到后门首去,只见那妇人,带了三个女子,在后门外闲立着,看菊花儿耍子。他娘女们看见八戒来时,三个女儿闪将进去,那妇人伫立门首道:“小长老哪里去?”这呆子丢了缰绳,上前唱个喏,道声:“娘!我来放马的。” 那妇人道:“你师父忒弄精细,在我家招了女婿,却不强似做挂搭僧,往西跄路?” 八戒笑道:“他们是奉了唐王的旨意,不敢有违君命,不肯干这件事。刚才都在前厅上栽我,我又有些奈上祝下的,只恐娘嫌我嘴长耳大。” 那 妇人道:“我也不嫌弃,只是家下无个家长,招一个倒也罢了,但恐小女儿有些儿嫌丑。” 八戒道:“娘,你上复令爱,不要这等拣汉。想我那唐僧人才虽俊,其实不中用。我丑自丑,有几句口号。” 妇人道:“你怎的说?” 八戒道:“我虽然人物丑,勤紧有些功。若言千顷地,不用使牛耕。只消一顿钯,布种及时生。没雨能求雨,无风会唤风。房舍若嫌矮,起上二三层。地下不扫扫一扫,阴沟不通通一通。家长里短诸般事,踢天弄井我皆能。” 那妇人道:“既然干得家事,你再去与你师父商量商量看,不尴尬,便招你吧。” 八戒道:“不用商量!他又不是我的生身父母,干与不干,都在于我。” 妇人道:“也罢,也罢,等我与小女说。”看他闪进去,扑的掩上后门。八戒也不放马,将马拉向前来。怎知孙大圣已一一尽知,他转翅飞来,现了本相,先见唐僧道:“师父,悟能牵马来了。” 长老道:“马若不牵,恐怕撒欢走了。” 行者笑将起来,把那妇人与八戒说的勾当,从头说了一遍,三藏也似信不信的。少时间,见呆子拉将马来拴下,长老道:“你马放了?” 八戒道:“没什么好草,没处放马。” 行者道:“没处放马,可有处牵马么?” 呆子闻听此言,情知走了消息,也就垂头扭颈,努嘴皱眉,半晌不言。又听得呀的一声,腰门开了,有两对红灯,一副提壶,香云霭霭,环珮叮叮,那妇人带着三个女儿,走将出来,叫真真、爱爱、怜怜,拜见那取经的人物。那女子排立厅中,朝上礼拜。果然也生得标致,但见她:一个个蛾眉横翠,粉面生春。妖娆倾国色,窈窕动人心。花钿显现多娇态,绣带飘飖迥绝尘。半含笑处樱桃绽,缓步行时兰麝喷。满头珠翠,颤巍巍无数宝钗簪;遍体幽香,娇滴滴有花金缕细。说什么楚娃美貌,西子娇容?真个是九天仙女从天降,月里嫦娥出广寒! 那三藏合掌低头,孙大圣佯佯不睬,这沙僧转背回身。你看那猪八戒,眼不转睛,银心紊乱,色胆纵横,扭捏出悄语低声道:“有劳仙子下降。娘,请姐姐们去了。” 那三个女子,转入屏风,将一对纱灯留下。妇人道:“四位长老,可肯留心,着那个配我小女么?” 悟净道:“我们已商议了,让那个姓猪的招赘门下。” 八戒道:“兄弟,不要栽我,还从众计较。” 行者道:“还计较什么?你已是在后门首说合的停停当当,娘都叫了,又有什么计较?师父做个男亲家,这婆儿做个女亲家,等老孙做个保亲,沙僧做个媒人。也不必看通书,今朝是个天恩上吉日,你来拜了师父,进去做了女婿吧。” 八戒道:“弄不成!弄不成!哪里好干这个勾当!” 行者道:“呆子,不要者嚣,你那口里娘也不知叫了多少,又是什么弄不成?快快的应成,带携我们吃些喜酒,也是好处。”他一只手揪着八戒,一只手扯住妇人道:“亲家母,带你女婿进去。”那呆子腿脚趄趄的要往那里走,那妇人即唤童子:“展抹桌椅,铺排晚斋,管待三位亲家。我领姑夫房里去了。”一旁又吩咐庖丁排筵设宴,明晨会亲,那几个童子又领命。他三众吃了斋,急急铺铺,都在客座里安歇。 行者、三藏、沙僧一觉睡醒,不觉的东方发白。忽睁睛抬头观看。那里得那大厦高堂,也不是雕梁画栋,一个个都睡在松柏林中。慌得那长老忙呼行者,沙僧道:“哥哥,罢了!罢了!我们遇着鬼了!” 孙大圣心中明白,微微的笑道:“怎么说?” 长老道:“你看我们睡在哪里!” 行者道:“这松林下落得快活,但不知那呆子在哪里受罪哩。” 长老道:“哪个受罪?” 大圣笑道:“昨日这家子母女们,不知是哪里的菩萨,在此显化我等,想是半夜里去了,只苦了猪八戒受罪。” 三藏闻听,合掌顶礼,又只见那后边古柏树上,飘飘荡荡的,挂着一张简帖。沙僧急去取来与师父看时,却是八句颂子:“黎山老母不思凡,南海菩萨请下山。普贤文殊皆是客,化成美女在林间。圣僧有德还无俗,八戒无禅更有凡。从此静心须改过,若生怠慢路途难!” 那长老、行者、沙僧正然唱念此颂,只听得林深处高声叫道:“师父啊,可绷死我了!救我一救!下次再不敢了!” 三藏道:“悟空,那叫唤的可是悟能么?”沙僧道:“正是。” 行者道:“兄弟,莫睬他,我们去吧。” 三藏道:“那呆子虽是心性愚顽,却只是一味懞直,倒也有些膂力,挑得行李,还看当日菩萨之念,救他随我们去罢,料他以后再不敢了。” 那沙和尚却卷起铺盖,收拾了担子;孙大圣解缰牵马,引唐僧入林寻看。只见那呆子绷在树上,声声叫喊,痛苦难禁。行者上前笑道:“好女婿呀!这早晚还不起来谢亲,又不到师父处报喜,还在这里卖解儿耍哩!咄!你娘呢?你老婆呢?好个绷巴吊拷的女婿呀!” 那呆子见他来抢白着羞,咬着牙,忍着疼,不敢叫喊。沙僧见了老大不忍,放下行李,上前解了绳索救下。呆子对他们只是磕头礼拜,其实羞耻难当。正是:色乃伤身之剑,贪之必定遭殃。佳人二八好容妆,更比夜叉凶壮。 那八戒撮土焚香,望空礼拜。行者道:“你可认得那些菩萨么?” 八戒道:“我已此晕倒昏迷,眼花撩乱,哪认得是谁?” 行者把那简帖儿递给八戒,八戒见了是颂子,更加惭愧。 沙僧笑道:“二哥有这般好处,感得四位菩萨来与你做亲!” 八戒道:“兄弟再莫题起,不当人子了!从今后,再也不敢妄为。就是累折骨头,也只是摩肩压担,随师父西域去了。”三藏道:“既如此说才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 行者窃人参 行者领师父上了大路。在路餐风宿水,行罢多时,忽见有高山挡路,三藏勒马停鞭道:“徒弟,前面一山,必须仔细,恐有妖魔作耗,侵害我们。” 行者道:“马前但有我们三人,怕什么妖魔?”因此,长老安心前进。只见那座山,真是好山:高山峻极,大势峥嵘。根接昆仑,顶摩霄汉。白鹤栖桧柏,玄猿挂藤萝。日映晴林,迭迭千条红雾;风生阴壑,飘飘万道彩云。幽鸟乱啼青竹里,锦鸡齐斗野花间。只见那千年峰、五福峰、芙蓉峰,巍巍凛凛放毫光;万岁石、虎牙石、三尖石,突突磷磷生瑞气。崖前草秀,岭上梅香。荆棘密森森,芝兰清淡淡。深林鹰凤聚千禽,古洞麒麟辖万兽。涧水曲曲弯弯;峰峦重重迭迭。绿的槐,斑的竹,青的松,依依千载斗秾华;白的李、红的桃,翠的柳,灼灼三春争艳丽。龙吟虎啸,鹤舞猿啼。麋鹿从花出,青鸾对日鸣。仙山真福地,蓬莱好阆苑。花开花谢山头景,云去云来岭上峰。 三藏在马上欢喜道:“徒弟,我一向西来,经历许多山水,都是那嵯峨险峻之处,更不似此山好景,果然的幽趣非常。若是相近雷音不远路,我们好整肃端严见世尊。” 大圣笑道:“早哩!早哩!不得到哩!” 沙僧道:“师兄,我们到雷音有多少远?” 行者道:“十万八千里,十停中还不曾走了一停。” 八戒道:“哥啊,要走几年才得到?” 行者道:“这些路,若论二位贤弟,便十来日也可到;若论我走,一日也好走五十遭,还见日色;若论师父走,莫想!莫想!” 唐僧道:“悟空,你说得几时方可到?” 行者道:“你自小时走到老,老了再小,老小千番也还难。只要你见性志诚,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 沙僧道:“师兄,此间虽不是雷音,观此景致,必有个好人居止。” 行者道:“此言却当。这里决无邪祟,一定是个圣僧仙辈之乡,我们游玩慢行。” 四人在山中游玩,忽抬头见那松篁一簇,楼阁数层。唐僧道:“悟空,你看那里是什么去处?” 行者看了道:“那所在,不是寺院,定是观宇。我们走动些,到那里方知究竟。”不一时,来于门首观看,见那松坡冷淡,竹径清幽。往来白鹤送浮云,上下猿猴时献果。那门前池宽树影长,石裂苔花破。宫殿森罗紫极高,楼台缥缈丹霞堕。真个是福地灵区,蓬莱云洞。清虚人事少,寂静道心生。青鸟每传王母信,紫鸾常寄老君经。巍巍道德之风,漠漠神仙之宅。 三藏离鞍下马,又见那山门左边有一通碑,碑上有十个大字,乃是“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长老道:“徒弟,真个是一座观宇。” 沙僧道:“师父,观此景鲜明,观里必有好人居住。我们进去看看,若行满东回,此间也是一景。” 行者道:“说得好。”遂都一齐进去,又见那二门上有一对春联: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大圣笑道:“这道士说大话唬人。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在那太上老君门前,也不曾见有此话说。” 八戒道:“且莫管他,进去进去,或者这道士有些德行,也未可知。”及至二层门里,只见那里面急急忙忙,走出两个童子来。看他们打扮:身穿道服,骨清神爽,容颜俊俏,丰采异常,体态匀称。顶结丫髻短发鬅,羽衣偏是袖飘风。环绦紧束龙头结,芒履轻缠蚕口绒。那童子控背躬身,出来迎接,通报了名姓,原来是那清风、明月二仙童,对唐僧道:“老师父,失迎,请坐。” 长老欢喜,遂与二童子上了正殿观看。原来是向南的五间大殿,都是上明下暗的雕花格子。那仙童推开格子,请唐僧入殿,只见那壁中间挂着五彩装成的“天地”二大字,设一张朱红雕漆的香几,几上有一副黄金炉瓶,炉边有方便整香。 唐僧上前,以左手拈香注炉,三匝礼拜,拜毕回头道:“仙童,你五庄观真是西方仙界,何不供养三 清、四帝、罗天诸宰,只将天地二字侍奉香火?” 童子笑道:“不瞒老师说,这两个字,上头的,礼上还当;下边的,还受不得我们的香火。是家师父谄佞出来的。” 三藏道:“何为谄佞?” 童子道:“三清是家师的朋友,四帝是家师的故人,九曜是家师的晚辈,元辰是家师的下宾。” 那行者闻听,就笑得打跌,八戒道:“哥啊,你笑怎的?” 行者道:“只讲老孙会捣鬼,原来这道童会捆风!” 三藏道:“令师何在?” 童子道:“家师元始天尊降简请到上清天弥罗宫听讲混元道果去了,不在家。” 行者闻听,忍不住喝了一声道:“这个臊道童!人也不认得,你在那个面前捣鬼,扯什么空心架子!那弥罗宫有谁是太乙天仙?请你这泼牛蹄子去讲什么!” 三藏见他发怒,恐怕那童子回言,斗起祸来,便道:“悟空,且休争竞,我们既进来就出去,显得没了方情。常言道,鹭鸶不吃鹭鸶肉。他师既是不在,搅扰他做甚?你去山门前放马,沙僧看守行李,教八戒解包袱,取些米粮,借他锅灶,做顿饭吃,待临行,送他几文柴钱便罢了。各依执事,让我在此歇息歇息,饭毕就行。”他三人各依执事而去。 那明月、清风二童子又上前道:“启问老师可是大唐往西天取经的唐三藏?” 长老回礼道:“贫僧就是,仙童为何知我贱名?” 童子道:“我师临行,曾吩咐教弟子远接。不期车驾来促,有失迎接。老师请坐,待弟子办茶来奉。” 三藏道:“不敢。”那明月急转本房,取一杯香茶,献与长老。茶毕,清风道:“兄弟,不可违了师命,我和你去取果子来。” 未久,二童至前殿奉献道:“唐师父,我五庄观土僻山荒,无物可奉,土仪素果二枚,权为解渴。” 那长老见了,战战兢兢,远离三尺道:“善哉!善哉!今岁倒也年丰时稔,怎么这观里作荒吃人?这个是三朝未满的孩童,为何给我解渴?” 明月上前道:“老师,此物叫做人参果,吃一个也不妨。” 三藏道:“胡说!胡说!他那父母怀胎,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才生下未及三日,怎么就把他拿来当果子?” 清风道:“真是树上结的。” 长老道:“乱谈!乱谈!树上又会结出人来?拿过去,不当人子!”那两个童子,见千推万阻不吃,只得拿着盘子,转回本房。那果子却也跷蹊,久放不得,若放多时即僵了,不中吃。二人到于房中,一家一个,坐在床边上,只顾吃起来。 大圣牵马拴在槐树上,正径直往后走,却见那呆子用手乱招道:“这里来!这里来!”大圣转身到于厨声门首道:“呆子,你嚷什么?想是饭不够吃,且让老和尚吃饱,我们前边大人家,再化吃去吧。” 八戒道:“你进来,不是饭少。这观里有一件宝贝,你可晓得?” 大圣道:“什么宝贝?”八戒笑道:“说与你,你不曾见;拿给你,你不认得。” 大圣道:“这呆子笑话我老孙。老孙五百年前,因访仙道时,也曾云游在海角天涯,那般不曾见?” 八戒道:“哥啊,人参果你曾见过么?” 大圣惊道:“这个真不曾见过。但只常闻听人说,人参果乃是草还丹,人吃了极能延寿。如今哪里有得?” 八戒道:“他这里有。那童子拿两个与师父吃,那老和尚不认得,道是三朝未满的孩儿,不曾敢吃。那童子老大无赖,师父既不吃,便该让我们,他就瞒着我们,才自在这隔壁房里,一家一个,啯啅啯啅的吃了出去,就急得我口里水泱。怎么得一个儿尝新?我想你有些溜撒,去他那园子里偷几个来尝尝,如何?” 大圣道:“这个容易,老孙去手到擒来。”急忙抽身,往前就走,八戒一把扯住道:“哥啊,我听得他在这房里说,要拿什么金击子去打哩。须是 干得停当,不可走露风声。” 大圣道:“我晓得,我晓得。” 那大圣使一个隐身法,闪进道房看时,原来那两个道童,吃了果子,上殿与唐僧说话,不在房里。行者四下里观看,看有什么金击子,但只见窗棂上挂着一条赤金:有二尺长短,有指头粗细;底下是一个蒜疙疸的头子;上边有眼,系着一根绿绒绳儿。他道:“想必就是此物叫做金击子。” 他却取下来,出了道房,径入后边去,推开两扇门,抬头观看,呀!却是一座花园!但见:朱栏宝槛,曲砌峰山。奇花与丽日争妍,翠竹共青天斗碧。流杯亭外,一弯绿柳似拖烟;赏月台前,数簇乔松如泼靛。红拂拂,锦巢榴;绿依依,绣墩草。青茸茸,碧砂兰;攸荡荡,临溪水。丹桂映金井梧桐,锦槐傍朱栏玉砌。有或红或白千叶桃,有或香或黄九秋菊。荼蘼架,映着牡丹亭;木槿台,相连芍药圃。看不尽傲霜君子竹,欺雪大夫松。更有那鹤庄鹿宅,方沼圆池;泉流碎玉,地萼堆金。朔风触绽梅花白,春来点破海棠红。诚所谓人间第一仙景,西方魁首花丛。 那大圣观看不尽,又见一层门,推开看处,却是一座菜园:布种四时蔬菜,菠芹莙荙姜苔。笋薯瓜瓠茭白,葱蒜芫荽韭薤。窝蕖童蒿苦荬,葫芦茄子须栽。蔓菁萝卜羊头埋,红苋青菘紫芥。 大圣笑道:“他也是个自种自吃的道士。”走过菜园,又见一层门。推开看,只见那正中间有根大树,真个是青枝馥郁,绿叶阴森,那叶儿却似芭蕉模样,直上去有千尺余高,根下有七八丈围圆。大圣倚在树下往上一看,只见向南的枝上,露出一个人参果,真个象孩儿一般。原来尾间上是个扢蒂,看他钉在枝头,手脚乱动,点头晃脑,风过处似乎有声。大圣欢喜不尽,暗自夸称道:“好东西呀!果然罕见!果然罕见!”他倚着树,嗖的一声,窜将上去。 猴子原来第一会爬树偷果子。他把金击子敲了一下,那果子扑的落将下来。他也随跳下来跟寻,寂然不见,四下里草中找寻,更无踪影。大圣道:“跷蹊!跷蹊!想是有脚的会走,就走也跳不出墙去。我知道了,想是花园中土地不许老孙偷他果子,他收了去。”他就捻着诀,念一口“唵”字咒,拘得那花园土地前来,对大圣施礼道:“大圣,呼唤小神,有何吩咐?” 大圣道:“你不知老孙是盖天下有名的贼头。我当年偷蟠桃、盗御酒、窃灵丹,也不曾有人敢与我分用,怎么今日偷他一个果子,你就抽了我的头分去了!这果子是树上结的,空中过鸟也该有分,老孙就吃他一个,有何大害?怎么刚打下来,你就捞了去?” 土地道:“大圣,错怪了小神。这宝贝乃是地仙之物,小神是个鬼仙,怎么敢拿去?就是闻也无福闻闻。” 大圣道:“你既不曾拿去,如何打下来就不见了?” 土地道:“大圣只知这宝贝延寿,更不知他的出处哩。” 大圣道:“有何出处?”土地道:“这宝贝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方得成熟。短头一万年,只结得三十个。有缘的,闻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却是只与五行相畏。” 大圣道:“怎么叫做与五行相畏?” 土地道:“这果子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敲时必用金器,方得下来。打下来,却将盘儿用丝帕衬垫方可;若受些木器,就枯了,就吃也不得延寿。吃他须用磁器,清水化开食用,遇火即焦而无用。因遇土而入,大圣方才打落地上,他即钻下土去了。这个土有四万七千年,就是钢钻钻他也钻不动些须,比生铁也还硬三四分,人若吃了,所以长生。大圣不信时,可把这地下打打儿看。”大圣即掣金箍棒筑了一下,响一声迸起棒来,土上更无痕迹。 大圣道:“果然!果然!我这棍,打石头如粉碎,撞生铁也有痕,怎么这一下打不伤些?这等说,我却错怪了你了,你回去吧。”那土地即回本庙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赶捉取经人 大圣问明了土地,爬上树,一只手使击子,一只手将锦布直裰的襟儿扯起来,做个兜子等住,他却串枝分叶,敲了三个果,兜在襟中,跳下树,一直前来,径到厨房里去。那八戒笑道:“哥哥,可有么?” 大圣道:“这不是?老孙的手到擒来。这个果子,也莫背了沙僧,可叫他一声。”八戒即招手叫道:“悟净,你来。” 那沙僧撇下行李,跑进厨房道:“哥哥,叫我怎的?”大圣放开衣兜道:“兄弟,你看这个是甚的东西?”沙僧见了道:“是人参果。” 大圣道:“好啊!你倒认得,你曾在哪里吃过的?” 沙僧道:“小弟虽不曾吃,但旧时做卷帘大将,扶侍鸾舆赴蟠桃宴,尝见海外诸仙将此果与王母上寿。见便曾见,却未曾吃。哥哥,可与我些尝尝?” 大圣道:“不消讲,兄弟们一家一个。”他三人将三个果各各受用。那八戒食肠大,口又大,一则是听见童子吃时,便觉馋虫拱动,却才见了果子,拿过来,张开口,毂辘的囫囵吞咽下肚,却白着眼胡赖,向行者、沙僧道:“你两个吃的是什么?”沙僧道:“人参果。”八戒道:“什么味道?”大圣道:“悟净,不要睬他!你倒先吃了,又来问谁?”八戒道:“哥哥,吃的忙了些,不象你们细嚼细咽,尝出些滋味。我也不知有核无核,就吞下去了。哥啊,为人为彻。已经调动我这馋虫,再去弄个儿来,老猪细细的吃吃。” 大圣道:“兄弟,你好不知止足这个东西,比不得那米食面食,撞着尽饱。象这一万年只结得三十个,我们吃他这一个,也是大有缘法,不等小可。罢罢罢!够了!”他欠起身来,把一个金击子,瞒窗眼儿,丢进他道房里,竟不睬他。 那呆子只管絮絮叨叨的唧哝,不期那两个道童复进房来取茶去献,只听得八戒还嚷什么“人参果吃得不快活,再得一个儿吃吃才好。” 未久见清风、明月两个径来殿上,指着唐僧,秃前秃后,秽语污言不绝口的乱骂;贼头鼠脑,臭短臊长,没好气的胡嚷。唐僧听不过道:“仙童啊,你闹的是什么?消停些儿,有话慢说不妨,不要胡说散道的。” 清风说:“你的耳聋?我是蛮话,你不省得?你偷吃了人参果,怎么不容我说。” 唐僧道:“人参果怎么模样?” 明月道:“才拿来与你吃,你说象孩童的不是?” 唐僧道:“阿弥陀佛!那东西一见,我就心惊胆战,还敢偷他吃哩!就是害了馋痞,也不敢干这贼事。不要错怪了人。” 清风道:“你虽不曾吃,还有手下人要偷吃的。” 三藏道:“这等也说得是,你且莫嚷,等我问他们看。果若是偷了,叫他赔你。” 明月道:“赔呀!就有钱哪里去买?” 三藏道:“纵有钱没处买呵,常言道,仁义值千金。叫他陪你个礼,便罢了。也还不知是他不是他哩。” 明月道:“怎的不是他?他那里分不均,还在那里嚷呢。” 三藏叫声:“徒弟,且都来。” 沙僧听见道:“不好了!老师父叫我们,小道童胡厮骂,不是旧话儿走了风?” 大圣道:“活羞死人!这个不过是饮食之类。若说出来,就是我们偷嘴了,只是莫承认。” 八戒道:“正是,正是,昧了吧。”他三人只得出了厨房,走上殿去。 到了殿上,对师父道:“饭将熟了,叫我们何事?” 三藏道:“徒弟,不是问饭。他这观里,有什么人参果,似孩子一般的东西,你们是哪一个偷他的吃了?” 八戒道:“我老实,不晓得,不曾见到。” 清风道:“笑的就是他!笑的就是他!” 大圣喝道:“我老孙生的是这个笑容,难不成为你不 见了什么果子,就不许我笑?” 三藏道:“徒弟息怒,我们是出家人,休打诳语,莫吃昧心食,果真吃了他的,陪他个礼罢,何苦这般抵赖?” 大圣见师父说得有理,他就实说道:“师父,不干我事,是八戒隔壁听见那两个道童吃什么人参果,他想一个尝新,让老孙去打了三个,我兄弟各人吃了一个。如今吃也吃了,待要怎么的?” 明月道:“偷了我四个,这和尚还说不是贼!” 八戒道:“阿弥陀佛!既是偷了四个,怎么只拿出三个来分,预先就打起一个偏手?”那呆子倒转胡嚷。二仙童问得是实,越加毁骂。就恨得个大圣钢牙咬响,火眼睁圆,把条金箍棒揝了又揝,忍了又忍道:“这童子这样可恶,只说当面打人也罢,受他些气,等我送他一个绝后计,叫他大家都吃不成!”好大圣,把脑后的毫毛拔了一根,吹口仙气,叫“变!”变做个假行者,跟定唐僧,陪着悟能、悟净,忍受着道童嚷骂;他的真身出一个神,纵云头跳将起去,径到人参园里,掣金箍棒往树上乒乓一下,又使个推山移岭的神力,把树一推推倒。可怜叶落枒开根出土,道人断绝草还丹! 那大圣推倒树,却在枝子上寻果子,哪里还有半个?他道:“好!好!好!大家散伙!”他收了铁棒,径往前来,把毫毛一抖,收上身来。那些人肉眼凡胎,看不明白。 却说那仙童骂够多时,清风道:“明月,这些和尚也受得气,我们就象骂鸡一般,骂了这半会,通没个招声,想必他不曾偷吃。倘或树高叶密,数得不明,不要诳骂了他!我和你再去查查。” 明月道:“也说得是。”他两个又到园中。未久从后园中返回径来殿上,对唐僧控背躬身道:“师父,适间言语粗俗,多有冲撞,莫怪,莫怪。” 三藏问道:“怎么说?” 清风道:“果子不少,只因树高叶密,不曾看得明白。才然又去查查,还是原数。” 那八戒就趁脚跳道:“你这个童儿,年幼不知事体,就来乱骂,白口咀咒,枉赖了我们!不当人子!” 大圣心上明白,口里不言,心中暗想道:“是谎,是谎!果子已是了帐,怎的说这般话?想必有起死回生之法。” 三藏道:“既如此,盛将饭来,我们吃了去吧。” 那八戒便去盛饭,沙僧安放桌椅。二童忙取小菜,却是些酱瓜、酱茄、糟萝卜、醋豆角、腌窝蕖、绰芥菜,共排了七八碟儿,与师徒们吃饭;又提一壶好茶,两个茶钟,伺候左右。那师徒四众,却才拿起碗来,忽见门扑的关上,又被插上一把铜锁。 八戒笑道:“这童子差了。你这里风俗不好,却怎么关了门里吃饭?” 明月道:“正是,正是,好歹吃了饭再开门。” 只听清风骂道:“我把你这个害馋劳、偷嘴的秃贼!你偷吃了我的仙果,已该一个擅食田园瓜果之罪,却又把我的仙树推倒,坏了我五庄观里仙根,你还要说嘴!若能够到西方参佛面,只除是转背摇车再托生!” 三藏闻听,丢下饭碗,把个石头放在心上。那童子将那前山门、二山门,通都上了锁,却又来正殿门首,恶语恶言,贼前贼后,只骂到天色将晚,才去吃饭。饭毕,归房去了。 唐僧埋怨行者道:“你这个猴头,番番闯祸!你偷吃了他的果子,就受他些气,让他骂几句便也罢了。怎么又推倒他的树!若论这般情由,告起状来,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通。” 行者道:“师父莫闹,那童子都睡去了,只等他睡着了,我们连夜起身。” 沙僧道:“哥啊,几层门都上了锁,闭得甚紧,如何走么?” 大圣笑道:“莫管!莫管!老孙自有法子。” 八戒道:“愁你没有法子哩!你一变,变什么虫蛭儿,瞒格子眼里就飞将出 去,只苦了我们不会变的,便在此顶缸受罪!” 唐僧道:“他若干出这个勾当,不同你我出去啊,我就念起旧话经儿,他却怎么消受!” 八戒闻听,又愁又笑道:“师父,你说的哪里话?我只听得佛教中有卷《楞严经》、《法华经》、《孔雀经》、《观音经》、《金刚经》,不曾听见个旧话儿经啊。” 大圣道:“兄弟,你不知道,我顶上戴的这个箍儿,是观音菩萨赐与我师父的。师父哄我戴了,就如生根的一般,莫想拿得下来,叫做《紧箍咒》,又叫做《紧箍经》。他旧话儿经,即是此。但若念动,我就头疼,故有这个法儿难我。师父你莫念,我决不负你,管情大家一齐出去。”说话之间,都已天昏,不觉东方月上。 大圣道:“此时万籁无声,冰轮明显,正好走了去吧。” 八戒道:“哥啊,不要捣鬼,门皆锁闭,往哪里走?” 大圣道:“你看手段!”好行者,把金箍棒捻在手中,使一个解锁法,往门上一指,只听得突蹡的一声响,几层门双鐄俱落,唿喇的开了门扇。八戒笑道:“好本事!就是叫小炉儿匠使掭子,便也不象这等爽利!” 大圣道:“这个门,有什么稀罕的!就是南天门,指一指也开了。”却请师父出了门,上了马,八戒挑着担,沙僧拢着马,径投西路而去。 大圣道:“你们且慢行,等老孙去照顾那两个童儿睡上他一个月。” 三藏道:“徒弟,不可伤他性命;不然,又一个得财伤人的罪了。” 大圣道:“我晓得。”便又进去,来到那童儿睡的房门外。他腰里有带的瞌睡虫,原来在东天门与增长天王猜枚耍子赢的。他摸出两个来,瞒窗眼儿弹将进去,径奔到那童子脸上,鼾鼾沉睡,再莫想得醒。他才拽开云步,赶上唐僧,顺大路一直西奔。 这一夜马不停蹄,只行到天晓,三藏道:“这个猴头弄死我了!你因为嘴,带累我一夜无眠!” 大圣道:“不要只管埋怨。天色明了,你且在这路旁边树林中将就歇歇,养养精神再走。”那长老只得下马,倚松根权作禅床坐下,沙僧歇了担子打盹,八戒枕着石睡觉。孙大圣偏有心肠,跳树扳枝玩耍。 忽见一行脚的全真,穿一领百衲袍,系一条吕公绦。手摇塵尾,渔鼓轻敲。三耳草鞋登脚下,九阳巾子把头包。飘飘风满袖,口唱《月儿高》。径直来到树下,对唐僧高叫道:“长老,贫道启手了。” 那长老忙忙答礼道:“失瞻!失瞻!” 那道长问:“长老是那方来的?为何在途中打坐?” 三藏道:“贫僧乃东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经者。路过此间,权为一歇。” 道长惊讶道:“长老东来,可曾在荒山经过?” 长老道:“不知仙宫是何宝山?” 道长道:“万寿山五庄观,便是贫道栖止处。” 大圣闻听,他心中有物的人,忙答道:“不曾!不曾!我们是打上路来的。” 那道长指定笑道:“我把你这个泼猴!你瞒谁呢?你倒在我观里,把我人参果树打倒,你连夜走在此间,还不招认,遮饰什么?不要走!趁早去还我树来!” 大圣闻听,心中恼怒,掣铁棒不容分说,望那道长劈头就打。对方侧身躲过,踏祥光,径到空中。行者也腾云,急赶上去。那道长在半空现了本相,看他打扮:头戴紫金冠,无忧鹤氅穿。履鞋登足下,丝带束腰间。体如童子貌,面似美人颜。三须飘颔下,鸦瓴叠鬓边。相迎行者无兵器,止将玉塵手中拈。 那大圣没高没低的棍子乱打。大仙把玉塵左遮右挡,奈了他两三回合,使一个袖里乾坤的手段,在云端里把袍袖迎风轻轻的一展,刷地前来,把四僧连马一袖子笼住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闹五庄观 四人被镇元大仙的袖子笼住,八戒慌道:“不好了!我们都装在褡裢里了!” 大圣道:“呆子,不是褡裢,我们被他笼在衣袖中呢。” 八戒道:“这个不要紧,等我一顿钉钯,筑他个窟窿,脱将下去,只说他不小心,笼不牢,吊的了吧。”那呆子使钯乱筑,哪里筑得动?手捻着虽然是个软的,筑起来就比铁还硬。 那大仙转祥云,径落五庄观坐下,叫徒弟拿绳来。众小仙一一伺候。看他从袖子里,却象撮傀儡一般,把唐僧拿出,缚在正殿檐柱上;又拿出他三个,每一根柱上,绑了一个;将马也拿出拴在庭下,与他些草料,行李抛在廊下。又道:“徒弟,这和尚是出家人,不可用刀枪,不可加铁钺,且与我取出皮鞭来,打他一顿,为我人参果出气!” 众仙即忙取出一条鞭,不是什么牛皮、羊皮、麂皮、犊皮的,原来是龙皮做的七星鞭,着水浸在那里。令一个有力量的小仙,把鞭执定道:“师父,先打哪个?” 大仙道:“唐三藏做大不尊,先打他。” 大圣闻听,心中暗道:“我那老和尚不禁打,假若一顿鞭打坏了啊,却不是我造的业?”他忍不住开言道:“先生差了。偷果子是我,吃果子是我,推倒树也是我,怎么不先打我,打他做什么?” 大仙笑道:“这泼猴倒言语膂烈。这等便先打他。” 小仙问:“打多少?”大仙道:“照依果数,打三十鞭。”那小仙轮鞭就打。大圣恐仙家法大,睁圆眼瞅定,看他打哪里。原来打腿,大圣就把腰扭一扭,叫声“变!”变作两条熟铁腿,看他怎么打。那小仙一下一下的,打了三十,天早向午了。大仙又吩咐道:“还该打三藏训教不严,纵放顽徒撒泼。” 那仙又轮鞭来打,大圣道:“先生又差了。偷果子时,我师父不知,他在殿上与你二童讲话,是我兄弟们做的勾当。纵是有教训不严之罪,我为弟子的,也当替打,再打我吧。” 大仙笑道:“这泼猴,虽是狡猾奸顽,却倒也有些孝意。既这等,还打他吧。”小仙又打了三十。大圣低头看看,两只腿似明镜一般,通打亮了,更不知些疼痒。此时天色将晚,大仙道:“且把鞭子浸在水里,待明朝再拷打他。”小仙且收鞭去浸,各各归房。晚斋已毕,尽皆安寝。 那长老泪眼双垂,怨他三个徒弟道:“你们闯出祸来,却带累我在此受罪,这怎么办?” 行者道:“且休报怨,打便先打我,你又不曾吃打,倒转嗟呀怎的?” 唐僧道:“虽然不曾打,却也绑得身上疼啊。” 沙僧道:“师父,还有陪绑的在这里哩。” 行者道:“都莫要嚷,再停会儿走路。” 八戒道:“哥哥又弄虚头了。这里麻绳喷水,紧紧的绑着,还比关在殿上被你使解锁法搠开门走哩!” 行者道:“不是夸口说,那怕他三股的麻绳喷上了水,就是碗粗的棕缆,也只好当秋风!”正话处,早已万籁无声,正是天街人静。 好行者,把身子小一小,脱下索来道:“师父去呀!” 沙僧慌了道:“哥哥,也救我们一救!” 行者道:“小点声!小点声!”他却解了三藏,放下八戒、沙僧,整束了褊衫,扣背了马匹,廊下拿了行李,一齐出了观门。又叫八戒:“你去把那崖边柳树伐四颗来。”八戒道:“要他怎的?”行者道:“有用处,快快取来!”那呆子有些夯力,走了去,一嘴一颗,就拱了四颗,一抱抱来。行者将枝梢折了,兄弟二人又进去,将原绳照旧绑在柱上。那大圣念动咒语,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树上,叫“变!”一根变作长老,一根变作自身,那两根变作沙僧、八戒,都变得容貌一般,相貌皆同,问他也就说话,叫名也就答应。他两个却才放开步,赶上师父。这一夜依旧马不停蹄,躲离了五庄观。 只走到天明,那长老在马上摇桩打盹,大圣见了,叫道:“师父不济!出家人怎的这般辛苦? 我老孙千夜不眠,也不晓得困倦。且下马来,莫教走路的人,看见笑你,权在山坡下藏风聚气处,歇歇再走。” 大圣在路上,偶然打个寒噤道:“不好了!”三藏问道:“怎么说?” 行者道:“我将四颗柳树变作我师徒四众,我只说他昨日打了我两顿,今日想不打了。却又打我的化身,所以我真身打噤,收了法吧。”那行者慌忙念咒收法。 四人正在走路,忽听空中叫声:“孙行者!往哪里走!还我人参树来!” 八戒听见道:“罢了!对头又来了!” 行者道:“师父,且把善字包起,让我们使些凶恶,一发结果了他,脱身去吧。” 唐僧闻听,战战兢兢,未曾答应,沙僧掣宝杖,八戒举钉钯,大圣使铁棒,一齐上前,把大仙围住在空中,乱打乱筑。这场恶斗:三件神兵施猛烈,一根塵尾自飘然。左遮右挡随来往,后架前迎任转旋。夜去朝来难脱体,淹留何日到西天! 他兄弟三众,各举神兵,一齐攻打,那大仙只把蝇帚演架。哪里有半个时辰,他将袍袖一展,依然将四僧一马并行李,一袖笼去,返云头,又到观里。 众仙接着,仙师坐于殿上,却又在袖子里一个个搬出,将唐僧绑在阶下矮槐树上,八戒、沙僧各绑在两边树上。将行者捆倒,行者道:“想是调问哩。”不一时,捆绑停当,叫把长头布取十匹来。 大圣笑道:“八戒!这先生好意思,拿出布来与我们做中袖哩!减省些,做个一口中罢了。” 那小仙将家机布搬将出来。大仙道:“把唐三藏、猪八戒、沙和尚都使布裹了!”众仙一齐上前裹了。大圣笑道:“好!好!好!夹活儿就大殓了!”须臾,缠裹已毕,又教拿出漆来。众仙即忙取了些自收自晒的生熟漆,把他三个布裹的漆了,浑身俱裹漆,上留着头脸在外。 八戒道:“先生,上头倒不要紧,只是下面还留孔,我们好出恭。”那大仙又教把大锅抬出来。大圣笑道:“八戒,造化!抬出锅来,想是煮饭我们吃哩。” 八戒道:“也罢了,让我们吃些饭,做个饱死的鬼也好看。” 众仙果抬出一口大锅支在阶下。大仙叫架起干柴,发起烈火,叫:“把清油熬上一锅,烧得滚了,将孙行者下油锅扎他一扎,与我人参树报仇!” 行者闻听暗喜道:“正可老孙之意。这一向不曾洗澡,有些儿皮肤燥痒,好歹荡荡,足感盛情。”顷刻间,那油锅将滚。大圣却又留心,恐他仙法难参,油锅里难做手脚,急回头四顾,只见那台下东边是一座日规台,西边是一个石狮子。行者将身一纵,滚到西边,咬破舌尖,把石狮子喷了一口,叫声“变!”变作他本身模样,也这般捆作一团,他却出了元神,起在云端里,低头看着道士。只见那小仙报道:“师父,油锅滚透了。” 大仙叫:“把孙行者抬下去!”四个仙童抬不动,八个来,也抬不动,又加四个,也抬不动。众仙道:“这猴子恋土难移,小自小,倒也结实。”却叫二十个小仙,扛将起来,往锅里一掼,烹的响了一声,溅起些滚油点子,把那小道士们脸上烫了几个燎浆大泡!只听得烧火的小童喊道:“锅漏了!锅漏了!”正说着,油漏得罄尽,锅底打破,原来是一个石狮子放在里面。 大仙大怒道:“这个泼猴,着然无礼!叫他当面做了手脚!你走了便罢,怎么又捣了我的灶?这泼猴枉自也拿他不住,就拿住他,也似抟砂弄汞,捉影捕风。罢!罢!罢!饶他去吧。且将唐三藏解下,另换新锅,把他炸一炸,给人参树报报仇吧。” 那小仙真个动手,拆解布漆。大圣在半空里听得明白,他想着:“师父不济,他若到了油锅里,一滚就死,二滚就焦,到三五滚,他就弄做个稀烂的和尚了!我还去救他一救。”好大圣,按落云头,上前叉手道“莫要拆坏了布漆,我来下油锅了。” 那大仙惊骂道:“你这猢猴!怎么弄手段捣了我的灶?” 大圣笑道:“你遇着我就该倒灶,干我什 么事?我才自也要领你些油汤油水之爱,但只是大小便急了,若在锅里开风,恐怕污了你的熟油,不好调菜吃,如今大小便通干净了,才好下锅。不要炸我师父,还来炸我。”那大仙闻听,呵呵冷笑,走出殿来,一把扯住大圣道:“我也知道你的本事,我也闻得你的英名,只是你今番越理欺心,纵有腾那,脱不得我手。我就和你讲到西天,见了你那佛祖,也少不得还我人参果树。你莫弄神通!” 大圣笑道:“你这先生好小家子样!若要树活,有什么疑难!早说这话,可不省了一场争竞?” 大仙道:“不争竞,我肯善自饶你?” 大圣道:“你解了我师父,我还你一颗活树如何?” 大仙道:“你若有此神通,医得树活,我与你八拜为交,结为兄弟。” 大圣道:“不要紧,放了他们,老孙管教还你活树。” 大仙谅他走不脱,即命解放了三藏、八戒、沙僧。 沙僧道:“师父啊,不知师兄捣得是什么鬼哩。” 八戒道:“什么鬼!这叫做当面人情鬼!树死了,又怎可医得活?他弄个光皮散儿好看,者着求医治树,单单了脱身走路,还顾得你和我哩!” 三藏道:“他决不敢撒了我们,我们问他哪里求医去。”遂叫道:“悟空,你怎么哄了仙长,解放我等?” 行者道:“老孙是真言实语,怎么哄他?”三藏道:“你往何处去求方?” 行者道:“古人云,方从海上来。我今要上东洋大海,遍游三岛十洲,访问仙翁圣老,求一个起死回生之法,管教医得他树活。” 三藏道:“此去几时可回?” 行者道:“只要三日。” 三藏道:“既如此,就依你说,与你三日之限。三日里来便罢,若三日之外不来,我就念那经了。” 行者道:“遵命,遵命。”你看他急整虎皮裙,出门来对大仙道:“先生放心,我就去就来。你却要好生服侍我师父,逐日家三茶六饭,不可欠缺。若少了些儿,老孙回来和你算帐,先捣塌你的锅底。衣服禳了,与他浆洗浆洗。脸儿黄了些儿,我不要;若瘦了些,不出门。” 那大仙道:“你去,你去,定不叫他忍饥挨饿。” 好猴王,急纵筋斗云,别了五庄观,径上东洋大海。在半空中,快如掣电,疾如流星,早到蓬莱仙境。按云头,仔细观看,真个好去处:大地仙乡列圣曹,蓬莱分合镇波涛。瑶台影蘸天心冷,巨阙光浮海面高。五色烟霞含玉籁,九霄星月射金鳌。西池王母常来此,奉祝三仙几次桃。 大圣看不尽仙景,径入蓬莱。正然走处,见白云洞外,松阴之下,有三个老儿围棋:观局者是寿星,对局者是福星、禄星。大圣上前叫道:“老弟们,作揖了。” 那三星见了,拂退棋枰,回礼道:“大圣何来?” 大圣道:“特来寻你们耍耍。” 寿星道:“我闻大圣弃道从释,脱性命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遂日奔波山路,那些儿得闲,却来玩耍?” 大圣道:“实不瞒列位说,老孙因往西方,行在半路,有些儿阻滞,特来小事欲干,不知肯否?” 福星道:“是什么地方?是何阻滞?乞为明示,吾好裁处。” 大圣道:“因路过万寿山五庄观受阻。” 三老惊讶道:“五庄观是镇元大仙的仙宫。你别不是把他人参果偷吃了” 大圣笑道:“偷吃了能值什么?” 三老道:“你这猴子,不知好歹。那果子闻一闻,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活四万七千年,叫做万寿草还丹。我们的道,不及他多!他得之甚易,就可与天齐寿;我们还要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捉坎填离,不知费多少工夫。你怎么说他的能值甚紧?天下只有此种灵根!” 大圣道:“灵根!灵根!我已弄了他个断根哩!” 三老惊道:“怎的断根?” 第一百三十七章 甘泉活神树 大圣见三老问,道:“我们前日在他观里,那大仙不在家,只有两个小童,接待了我师父,却将两个人参果奉与我师。我师不认得,只说是三朝未满的孩童,再三不吃。那童子就拿去吃了,不曾让得我们。是老孙就去偷了他三个,我三兄弟吃了。那童子不知高低,贼前贼后的骂个不住。是老孙恼了,把他树打了一棍,推倒在地,树上果子全无,桠开叶落,根出枝伤,已枯死了。不想那童子关住我们,又被老孙扭开锁走了。次日清晨,那先生回家赶来,问答间,语言不和,遂与他赌斗,被他闪一闪,把袍袖展开,一袖子都笼去了。绳缠索绑,拷问鞭敲,就打了一日。是夜又逃了,他又赶上,依旧笼去。他身无寸铁,只是把个塵尾遮架,我兄弟这等三般兵器,莫想打得着他。这一番仍旧摆布,将布裹滚了我师父与两师弟,却将我下油锅。我又做了个脱身本事走了,把他锅都打破。他见拿我不住,尽有几分醋我。是我又与他好讲,叫他放了我师父、师弟,我与他医树管活,两家才得安宁。我想着方从海上来,故此特游仙境,访三位老弟,有什么医树的方儿,传我一个,急救唐僧脱苦。” 三星闻听,心中也闷道:“你这猴子,全不识人。那镇元子乃地仙之祖,我等乃神仙之宗;你虽得了天仙,还是太乙散数,未入真流,你怎么脱得他手?若是大圣打死了走兽飞禽,蜾虫鳞长,只用我黍米之丹,可以救活。那人参果乃仙木之根,如何医治?没方,没方。” 大圣见说无方,却就眉峰双锁,额蹙千痕。 福星道:“大圣,此处无方,他处或有,怎么就生烦恼?” 大圣道:“无方别访,果然容易,就是游遍海角天涯,转透三十六天亦是小可;只是我那唐长老法严量窄,只给了我三日期限。三日以外不到,他就要念那《紧箍咒》呢。” 三星笑道:“好!好!好!若不是这个法子拘束你,你又钻天了。” 寿星道:“大圣放心,不须烦恼。那大仙虽称上辈,却也与我等有识。一则久别,不曾拜望;二来是大圣的人情。如今我三人同去望他一望,就与你道达此情,叫那唐和尚莫念《紧箍咒》,休说三日五日,只等你求得方来,我们才别去。” 大圣道:感激!感激!就请三位老弟行行,我去了。”大圣辞别三星。 大圣纵祥云离了蓬莱,又早到方丈仙山。这山真好去处:方丈巍峨别是天,太元宫府会神仙。紫台光照三清路,花木香浮五色烟。金凤自多槃蕊阙,玉膏谁逼灌芝田?碧桃紫李新成熟,又换仙人信万年。 大圣按落云头,无心玩景,正走处,只闻得香风馥馥,玄鹤声鸣,那里有个神仙,但见:盈空万道霞光现,彩雾飘飖光不断。丹凤衔花也更鲜,青鸾飞舞声娇艳。福如东海寿如山,貌似小童身体健。壶隐洞天不老丹,腰悬与日长生篆。人间数次降祯祥,世上几番消厄愿。武帝曾宣加寿龄,瑶池每赴蟠桃宴。教化众僧脱俗缘,指开大道明如电。也曾跨海祝千秋,常去灵山参佛面。圣号东华大帝君,烟霞第一神仙眷。 孙大圣正面相迎,叫声:“帝君,起手了。” 那帝君慌忙回礼道:“大圣,失迎。请荒居奉茶。”遂与行者搀手而入。果然是贝阙仙宫,看不尽瑶池琼阁。方坐待茶,只见翠屏后转出一个童儿,见他:身穿道服飘霞烁,腰束丝绦光错落。头戴纶巾布斗星,足登芒履游仙岳。炼元真,脱本壳,功行成时遂意乐。逃名今喜寿无疆,甲子周天管不着。转回廊,登宝阁,天上蟠桃三度摸。缥缈香云出翠屏,小仙乃是东方朔。 大圣见了,笑道:“这个小贼在这里!帝君处没有桃子你偷吃!” 东方朔朝上进礼,答道:“老贼,你来这里怎的?我师父没有仙丹给你偷吃。” 帝君叫道:“曼倩休乱言,看茶来。”他急入里取茶二杯。 饮讫,大圣道:“老孙此来,有一事奉干,不知允许否?” 帝君道:“何事?自当领教。” 大圣道:“近因保唐僧西行,路过万寿山五庄观,因他那小童无状,是我一时发怒,把他人参果树推倒,因此阻滞 ,唐僧不得脱身,特来尊处求赐一方医治,万望慨然。” 帝君道:“你这猴子,不管一二,到处里闯祸。那五庄观镇元子,圣号与世同君,乃地仙之祖。你怎么就冲撞出他?他那人参果树,乃草还丹。你偷吃了,尚说有罪;却又连树推倒,他怎肯善罢甘休?” 大圣道:“正是呢,我们走脱了,被他赶上,把我们就当汗巾一般,一袖子都笼了去,所以角气。没奈何,许他求方医治,故此拜求。” 帝君道:“我有一粒九转太乙还丹,但能治世间生灵,却不能医树。树乃水土之灵,天滋地润。若是凡间的果木,医治还可;这万寿山乃先天福地,五庄观乃贺洲洞天,人参果又是天开地辟之灵根,如何可治?无方!无方!” 大圣道:“既然无方,老孙告别。”帝君仍欲留奉玉液一杯,大圣道:“急救事紧,不敢久滞。”遂驾云至瀛洲海岛。也是好去处:珠树玲珑照紫烟,瀛洲宫阙接诸天。青山绿水琪花艳,玉液锟鋘铁石坚。五色碧鸡啼海日,千年丹凤吸朱烟。世人罔究壶中景,象外春光亿万年。 那大圣至瀛洲,只见那丹崖珠树之下,有几个皓发皤髯之辈,童颜鹤鬓之仙,在那里着棋饮酒,谈笑讴歌。真个是:祥云光满,瑞霭香浮。彩鸾鸣洞口,玄鹤舞山头。碧藕水桃为按酒,交梨火枣寿千秋。一个个丹诏无闻,仙符有籍;逍遥随浪荡,散淡任清幽。周天甲子难拘管,大地乾坤只自由,献果玄猿,对对参随多美爱;衔花白鹿,双双拱伏甚绸缪。 那些老者正然洒乐,这大圣厉声高叫道:“带我耍耍如何!” 众仙见了,急忙趋步相迎。行者认得是九老,笑道:“老兄弟们自在哩!” 九老道:“大圣当年若存正,不闹天宫,比我们还自在哩。如今好了,闻你归真向西拜佛,如何得暇至此?”行者将那医树求方之事,具陈了一遍。九老也大惊道:“你也忒惹祸!惹祸!我等实是无方。” 大圣道:“既是无方,我且奉别。” 九老又留他饮琼浆,食碧藕。大圣定不肯坐,只立饮了他一杯浆,吃了一块藕,急急离了瀛洲,径转东洋大海。早望见落伽山不远,遂落下云头,直到普陀岩上,见观音菩萨在紫竹林中与诸天大神、木吒、龙女,讲经说法,正是:海主城高瑞气浓,更观奇异事无穷。须知隐约千般外,尽出希微一品中。四圣授时成正果,六凡听后脱樊笼。少林别有真滋味,花果馨香满树红。 那菩萨早已看见行者来到,即命守山大神去迎。那大神出林来,叫声:“孙悟空,哪里去?”大圣抬头喝道:“你这个熊罴!我是你叫的悟空?当初不是老孙饶了你,你已做了黑风山的尸鬼了。今日跟了菩萨,受了善果,居此仙山,常听法教,你叫不得我一声老爷?” 那黑熊真个得了正果,在菩萨处镇守普陀,称为大神,是也亏了大圣。他只得陪笑道:“大圣,古人云,君子不念旧恶,不提他!菩萨着我来迎你。” 大圣就端肃尊诚,与大神到了紫竹林里,参拜菩萨。菩萨道:“悟空,唐僧行到何处了?” 大圣道:“行到西牛贺洲万寿山了。” 菩萨道:“那万寿山有座五庄观,镇元大仙你曾会他么?” 大圣顿首道:“因是在五庄观,弟子不识镇元大仙,毁伤了他的人参果树,冲撞了他,他就困滞了我师父,不得前进。” 那菩萨情知,怪道:“你这泼猴,不知好歹!他那人参果树,乃天开地辟的灵根。镇元子乃地仙之祖,我也让他三分,你怎么就打伤他树!” 大圣再拜道:“弟子实是不知。那一日,他不在家,只有两个仙童,候待我等。是猪悟能晓得他有果子,要一个尝新,弟子偷了他三个,兄弟们分吃了。那童子知觉,骂我等无已,是弟子发怒,遂将他树推倒。他次日回来赶上,将我等一袖子笼去,绳绑鞭抽,拷打了一日。我等当夜走脱,又被他赶上,依然笼了。三番两次,其实难逃,已允了与他医树。却才自海上求方,遍游三岛,众神仙都没有本事。弟子因此志心朝礼,特拜告菩萨,伏望慈悯,俯赐一方,以救唐僧早早西去。” 菩萨道:“你怎么不早来见我,却往岛上去寻找?” 大圣闻听此言,心中暗喜道:“造化了!造化了!菩萨一定有方!”他又上前恳求,菩萨道:“我这净瓶底的甘露水,善治得仙树灵苗。” 大圣道:“可曾经验过么?” 菩萨道:“经验过的。”大圣问:“有何经验?”菩萨道:“当年太上老君曾与我赌胜:他把我的杨柳枝拔了去,放在炼丹炉里,炙得焦干,送来还我。是我拿了插在瓶中,一昼夜,复得青枝绿叶,与旧相同。”大圣笑道:“真造化了!真造化了!烘焦了的尚能医活,况此推倒的,有何难!”菩萨吩咐大众:“看守林中,我去去来。”遂手托净瓶,白鹦哥前边巧啭,孙大圣随后相从。 那观里大仙与三老正然清话,忽见孙大圣按落云头,叫道:“菩萨来了,快接快接!”慌得那三星与镇元子共三藏师徒,一齐迎出宝殿。菩萨才住了祥云,先与镇元子陪了话,后与三星作礼。礼毕上坐,那阶前,行者引唐僧、八戒、沙僧都拜了。那观中诸仙,也来拜见。 行者道:“大仙不必迟疑,趁早陈设香案,请菩萨替你治那什么果树去。” 大仙躬身谢菩萨道:“小可的勾当,怎么敢劳菩萨下降?” 菩萨道:“唐僧乃我之弟子,孙悟空冲撞了先生,理当赔偿宝树。” 三老道:“既如此,不须谦讲了。请菩萨都到园中去看看。”那大仙即命设具香案,打扫后园,请菩萨先行,三老随后。 三藏师徒与本观众仙,都到园内观看时,那棵树倒在地下,土开根现,叶落枝枯。菩萨叫:“悟空,伸手来。”那行者将左手伸开。菩萨将杨柳枝,蘸出瓶中甘露,把行者手心里画了一道起死回生的符字,叫他放在树根之下,但看水出为度。那行者捏着拳头,往那树根底下揣着,须臾有清泉一汪。菩萨道:“那个水不许犯五行之器,须用玉瓢舀出,扶起树来,从头浇下,自然根皮相合,叶长芽生,枝青果出。” 行者道:“小道士们,快取玉瓢来。” 镇元子道:“贫道荒山,没有玉瓢,只有玉茶盏、玉酒杯,可用得么?” 菩萨道:“但是玉器,可舀得水的便罢,取将来看。” 大仙即命小童子取出有二三十个茶盏,四五十个酒盏,却将那根下清泉舀出。行者、八戒、沙僧,扛起树来,扶得周正,拥上土,将玉器内甘泉,一瓯瓯捧与菩萨。菩萨将杨柳枝细细洒上,口中又念着经咒。不多时,洒净那舀出之水,只见那树果然依旧青枝绿叶浓郁阴森,上有二十三个人参果。清风、明月二童子道:“前日不见了果子时,颠倒只数得二十二个,今日回生,怎么又多了一个?” 行者道:“日久见人心。前日老孙只偷了三个,那一个落下地来,土地说这宝遇土而入,八戒只嚷我打了偏手,故走了风信,只缠到如今,才见明白。” 菩萨道:“我方才不用五行之器者,知道此物与五行相畏。” 那大仙十分欢喜,急令取金击子来,把果子敲下十个,请菩萨与三老复回宝殿,一则谢劳,二来做个人参果会。众小仙遂调开桌椅,铺设丹盘,请菩萨坐了上面正席,三老左席,唐僧右席,镇元子前席相陪,各食了一个。 这正是:万寿山中古洞天,人参一熟九千年。大圣一怒灵根断,甘露滋生全复原。三老喜逢皆旧契,四僧幸遇是前缘。自今会服人参果,尽是长生不老仙。 菩萨与三老各吃了一个,唐僧始知是仙家宝贝,也吃了一个,悟空三人亦各吃一个,镇元子陪了一个,本观仙众分吃了一个。 行者才谢了菩萨回上普陀岩,送三星径转蓬莱岛。镇元子却又安排蔬酒,与行者结为兄弟。这才是不打不成相识,两家合了一家。 师徒四众,喜喜欢欢,天晚歇了。 次日天明,收拾前进。那镇元子与行者结为兄弟,两人情投意合,决不肯放,又安排管待,一连住了五六日。那长老自服了草还丹,真似脱胎换骨,神爽体健。他取经心重,哪里肯久留,遂启程。 第一百三十八章 恨逐美猴王 师徒别了五庄观镇元大仙上路,未久,又望见一座高山。三藏道:“徒弟,前面有山险峻,恐马不能前,大家须仔细仔细。” 行者道:“师父放心,我等自然理会。”好猴王,他在那马前,横担着棒,剖开山路,上了高崖,看不尽:峰岩重叠,涧壑湾环。虎狼成阵走,麂鹿作群行。无数獐豝钻簇簇,满山狐兔聚丛丛。千尺大蟒喷愁雾,万丈长蛇吐怪风。道旁荆棘牵漫,岭上松楠秀丽。薜萝满目,芳草连天。影落沧溟北,云开斗柄南。万古常含元气老,千峰巍列日光寒。 那长老马上心惊,孙大圣布施手段,舞着铁棒,啸吼一声,吓得那狼虫颠窜,虎豹奔逃。师徒们入此山,正行到嵯峨之处,三藏道:“悟空,我这一日,肚中饿了,你去哪里化些斋吃?” 行者陪笑道:“师父好不聪明。这等半山之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有钱也没买处,叫往哪里寻斋?” 三藏心中不快,口里骂道:“你这猴子!想你在两界山,被如来压在石匣之内,口能言,足不能行,也亏我救你性命,摩顶受戒,做了我的徒弟。怎么不肯努力,常怀懒惰之心!” 行者道:“弟子亦颇殷勤,何尝懒惰?” 三藏道:“你既殷勤,何不化斋我吃?我肚饥怎行?况此地山岚瘴气,怎么上得雷音?” 行者道:“师父休怪,少要言语。我知你尊性高傲,十分违慢了你,便要念那咒。你下马稳坐,等我寻哪里有人家处化斋去。” 行者将身一纵,跳上云端里,手搭凉篷,睁眼观看。可怜西方路甚是寂寞,更无庄堡人家,正是多逢树木少见人烟去处。看多时,只见正南上有一座高山,那山向阳处,有一片鲜红的点子。行者按下云头道:“师父,有吃的了。”那长老问是什么东西,行者道:“这里没人家化饭,那南山有一片红的,想必是熟透了的山桃,我去摘几个来给你充饥。” 三藏喜道:“出家人若有桃子吃,就为上分了,快去!” 行者取了钵盂,纵起祥光,你看他筋斗晃晃,冷气嗖嗖,须臾间,奔南山摘桃。 行者自南山顶上,摘了几个桃子,托着钵盂,一筋斗回来,见一女子花容月貌,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左手提着一个青砂罐,右手提着一个绿磁瓶儿,正在唐僧身边,遂睁火眼金睛观看,认得那女子是个妖精,放下钵盂,掣铁棒,当头就打。吓得个长老用手扯住道:“悟空!你走将来打谁?” 行者道:“师父,你面前这个女子,莫当做个好人。他是个妖精,要来骗你呢。” 三藏道:“你这猴头,当时倒也有些眼力,今日如何乱道!这女菩萨有此善心,将这饭要斋我等,你怎么说她是个妖精?” 大圣笑道:“师父,你哪里认得!老孙在水帘洞里做妖魔时,若想人肉吃,便是这等:或变金银,或变庄台,或变醉人,或变女色。有那等痴心的,爱上我,我就迷他到洞里,尽意随心,或蒸或煮受用;吃不了,还要晒干了防天阴哩!师父,我若来迟,你定入他套子,遭他毒手!” 那唐僧哪里肯信,只说是个好人。行者道:“师父,我知道你了,你见他那等容貌,必然动了凡心。若果有此意,叫八戒伐几棵树来,沙僧寻些草来,我做木匠,就在这里搭个窝铺,你与他圆房成事,我们大家散了,却不是件事业?何必又跋涉,取什么经去!” 那长老哪里吃得他这句言语,羞得个光头彻耳通红。三藏正在此羞惭,行者又发起性来,掣铁棒,望妖精劈脸一下。那怪物有些手段,使个解尸法,见行者棍子来时,他却抖擞精神,预先走了,把一个假尸首打死在地下。吓得个长老战战兢兢,口中作念道:“这猴着实无礼!屡劝不从,无故伤人性命!” 行者道:“师父莫怪,你且来看看这罐子里是什么东西。”沙僧搀着长老,近前看时,哪里是香米饭,却是一罐子拖尾巴的长蛆,也不是面筋,却是几个青蛙、癞虾蟆,满地乱跳。长老才有三分信了, 怎禁得猪八戒气不忿,在旁漏八分儿唆嘴道:“师父,说起这个女子,他是此间农妇,因为送饭下田,路遇我等,却怎么栽他是个妖怪?哥哥的棍重,走将来试手打他一下,不期就打死了;怕你念什么《紧箍咒》,故意的使个障眼法,变做这等样东西,演晃你眼,使不念咒哩。” 三藏听此一言,就是晦气到了,果然信那呆子撺掇,手中捻诀,口里念咒,行者就叫:“头疼!头疼!莫念!莫念!有话便说。” 唐僧道:“有什么话说!出家人时时常要方便,念念不离善心,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步步行凶,打死这个无故平人,取将经来何用?你回去吧!” 行者道:“师父,你叫我回哪里去?”唐僧道:“我不要你做徒弟。” 行者道:“你不要我做徒弟,只怕你西天路去不成。” 唐僧道:“我命在天,该那个妖精蒸了吃,就是煮了,也算不过。终不然,你救得我的大限?你快回去!” 行者道:“师父,我回去便也罢了,只是不曾报得你的恩呢。” 唐僧道:“我与你有什么恩?”那大圣闻听,连忙跪下叩头道:“老孙因大闹天宫,致下了伤身之难,被我佛压在两界山,幸观音菩萨与我受了戒行,幸师父救脱吾身,若不与你同上西天,显得我知恩不报非君子,万古千秋作骂名。” 这唐僧是个慈悯的圣僧,他见行者哀告,却也回心转意道:“既如此说,且饶你这一次,再休无礼。如若仍前作恶,这咒语颠倒就念二十遍!” 行者道:“三十遍也由你,只是我不打人了。”却才服侍唐僧上马,又将摘来桃子奉上。唐僧在马上也吃了几个,权且充饥。 前行不远,见在那山坡下,一个老妇人,年满八旬,手拄着一根弯头竹杖,一步一声的哭着走来。八戒见了,大惊道:“师父!不好了!那妈妈儿来寻人了!” 唐僧道:“寻什么人?” 八戒道:“师兄打死的,定是她女儿。这个定是她娘寻将来了。” 行者道:“兄弟莫要胡说!那女子十八岁,这老妇有八十岁,怎么六十多岁还生产?肯定是个假的,等老孙去看来。”好行者,迈开步,走近前观看,那怪物:假变一婆婆,两鬓如冰雪。走路慢腾腾,行步虚怯怯。弱体瘦伶仃,脸如枯菜叶。颧骨望上翘,嘴唇往下别,满脸荷叶摺。 行者认得他是妖精,更不理论,举棒照头便打。那怪见棍子起时,依然抖擞,又出化了元神,脱身去了,把个假尸首又打死在山路之下。 唐僧一见,惊下马来,睡在路旁,更无二话,只是把《紧箍咒》颠倒足足念了二十遍。可怜把个行者头,勒得似个亚腰儿葫芦,十分疼痛难忍,滚将来哀告道:“师父莫念了!有什么话说了吧!” 唐僧道:“有什么话说!出家人耳听善言,不堕地狱。我这般劝化你,你怎么只是行凶?把平人打死一个,又打死一个,此是何说?” 行者道:“她是妖精。” 唐僧道:“这个猴子胡说!就有这许多妖怪!你是个无心向善之辈,有意作恶之人,你去吧!” 行者道:“师父又叫我去,回去便也回去了,只是一件不相应。” 唐僧道:“你有什么不相应处?” 八戒道:“师父,他要和你分行李哩。跟着你做了这几年和尚,不成空着手回去?你把那包袱里的什么旧褊衫,破帽子,分两件与他吧。” 行者闻听,气得暴跳道:“我把你这个尖嘴的夯货!老孙一向秉教沙门,更无一毫嫉妒之意,贪恋之心,怎么要分什么行李?” 唐僧道:“你既不嫉妒贪恋,为何不去?” 行者道:“实不瞒师父说,老孙五百年前,居花果山水帘洞大展英雄之际,收降七十二洞邪魔,手下有四万七千群怪,头戴的是紫金冠,身穿的是赭黄袍,腰系的是蓝田带,足踏的是步云履,手执的是如意金箍棒,着实也曾为人 。自从涅槃罪度,削发秉正沙门,跟你做了徒弟,把这个金箍儿勒在我头上,若回去,却也难见故乡人。师父果若不要我,把那个《松箍咒》念一念,退下这个箍子,交给你,套在别人头上,我就快活相应了,也是跟你一场。莫不成这些人意也没有了?” 唐僧大惊道:“悟空,我当时只是菩萨暗受一卷《紧箍咒》,却没有什么松箍咒。” 行者道:“若没《松箍咒》,你还带我去走走吧。” 长老又没奈何道:“你且起来,我再饶你这一次,却不可再行凶了。” 行者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又服侍师父上马,剖路前进。 行不多远,前面又见一个老公公,是:白发如彭祖,苍髯赛寿星,耳中鸣玉磬,眼里晃金星。手拄龙头拐,身穿鹤氅轻。数珠掐在手,口诵南无经。 唐僧在马上见了,心中欢喜道:“阿弥陀佛!西方真是福地!那公公路也走不上来,逼法的还念经呢。” 八戒道:“师父,你且莫要夸奖,那个是祸的根哩。” 唐僧道:“怎么是祸根?” 八戒道:“行者打死他的女儿,又打死他的婆子,这个正是他的老儿寻将来了。我们若撞在他的怀里呵,师父,你便偿命,该个死罪;把老猪为从,问个充军;沙僧喝令,问个摆站;那行者使个遁法走了,却不苦了我们三个顶缸?” 行者听见道:“这个呆根,这等胡说,可不吓唬了师父?等老孙再去看看。” 他把棍藏在身边,走上前迎着怪物,叫声:“老官儿,往哪里去?怎么又走路,又念经?” 老汉遂答道:“长老啊,我老汉祖居此地,一生好善斋僧,看经念佛。命里无儿,只生得一个小女,招了个女婿,今早送饭下田,想是遭逢虎口。老妻先来找寻,也不见回去,全然不知下落,老汉特来寻看。果然是伤残他命,也没奈何,将他骸骨收拾回去,安葬茔中。” 大圣笑道:“我是个做吓唬的祖宗,你怎么袖子里笼了个鬼儿来哄我?你瞒了诸人,瞒不过我!我认得你是个妖精!” 那妖精吓得顿口无言。行者掣出棒来,自忖思道:“若要不打他,显得他倒弄个风;若要打他,又怕师父念那咒语。”又思量道:“不打死他,他一时间抄空儿把师父捞了去,却不又费心劳力去救他?还打的是!就一棍子打死他,师父念起那咒,常言道,虎毒不吃子。凭着我巧言花语,嘴伶舌便,哄他一哄,好道也罢了。” 好大圣,念动咒语叫当坊土地、本处山神道:“这妖精三番来戏弄我师父,这一番却要打死他。你与我在半空中作证,不许走了。”众神听令,谁敢不从?都在云端里照应。那大圣棍起处,打倒妖魔,才断绝了灵光。 唐僧在马上,又吓得战战兢兢,口不能言。八戒在旁边又笑道:“好行者!发疯了!只行了半日路,倒打死三个人!”唐僧正要念咒,行者急到马前,叫道:“师父,莫念!莫念!你且来看看他的模样。”却是一堆粉骷髅在那里。唐僧大惊道:“悟空,这个人才死了,怎么就化作一堆骷髅?” 行者道:“他是个潜灵作怪的僵尸,在此迷人败本,被我打死,她他就现了本相。她那脊梁上有一行字,叫做白骨夫人。” 唐僧闻听,倒也信了,怎禁那八戒旁边唆嘴道:“师父,他的手重棍凶,把人打死,只怕你念那咒语,故意变化这个模样,掩你的眼目哩!” 唐僧果然耳软,又信了他,随后念起。行者禁不得疼痛,跪于路旁,只叫:“莫念!莫念!有话快说了吧!” 唐僧道:“猴头!还有什么话说!出家人行善,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你在这荒郊野外,一连打死三人,还是无人检举,没有对头;倘到城市之中,人烟凑集之所,你拿了那哭丧棒,一时不知好歹,乱打起人来,闯出大祸,叫我怎么脱身?你回去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圣归山林 行者见唐僧让他回去,道:“师父错怪了我了。这厮分明是个妖魔,他真是有心害你。我倒打死他,替你除了害,你却不认得,反信了那呆子谗言冷语,屡次逐我。常言道,事不过三。我若不去,真是个下流无耻之徒。我去我去!去便去了,只是你手下无人。” 唐僧发怒道:“这泼猴越发无礼!看起来,只你是人,那悟能、悟净就不是人?”那大圣一闻听说他两个是人,只不住伤情凄惨,对唐僧道声:“苦啊!你那时节,出了长安,有刘伯钦送你上路;到两界山,救我出来,投拜你为师,我曾穿古洞,入深林,擒魔捉怪,收八戒,得沙僧,吃尽千辛万苦。今日昧着惺惺使糊涂,只叫我回去:这才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罢罢罢!但只是多了那《紧箍咒》。”唐僧道:“我再不念了。” 行者道:“这个难说。若到那毒魔苦难处不得脱身,八戒沙僧救不得你,那时节,想起我来,忍不住又念诵起来,就是十万里路,我的头也是疼的;假如再来见你,不如不作此意。” 唐僧见他言言语语,越添恼怒,滚鞍下马来,叫沙僧包袱内取出纸笔,即于涧下取水,石上磨墨,写了一纸贬书,递于行者道:“猴头!执此为照,再不要你做徒弟了!如再与你相见,我就堕了阿鼻地狱!” 行者连忙接了贬书道:“师父,不消发誓,老孙去吧。”他将书摺了,留在袖中,却又软款唐僧道:“师父,我也是跟你一场,又蒙菩萨指教,今日半途而废,不曾成得功果,你请坐,受我一拜,我也去得放心。”唐僧转回身不睬,口里唧唧哝哝的道:“我是个好和尚,不受你歹人的礼!”大圣见他不睬,又使个身外法,把脑后毫毛拔了三根,吹口仙气,叫“变!”即变了三个行者,连本身四个,四面围住师父下拜。那长老左右躲不脱,好道也受了一拜。 大圣跳起来,把身一抖,收上毫毛,却又吩咐沙僧道:“贤弟,你是个好人,却只要留心防着八戒言语,途中更要仔细。倘一时有妖精拿住师父,你就说老孙是他大徒弟。西方毛怪,闻得我的手段,不敢伤我师父。” 唐僧道:“我是个好和尚,不提你这歹人的名字,你回去吧。”那大圣见长老三番两复,不肯转意回心,没奈何才去。你看他:噙泪叩头辞长老,含悲留意嘱沙僧。两脚蹬地顷刻之间不见影。他忍气别了师父,纵筋斗云,径回花果山水帘洞去了。 孙悟空正独自个凄凄惨惨,忽听得水声聒耳,大圣在那半空里看时,原来是东洋大海潮发的声响。一见了,又想起唐僧,止不住腮边泪落,停云住步,良久方去。 孙大圣虽被唐僧逐赶,犹是思念,感叹不已,望见东洋大海,心中道:“我不走此路者,已五百年了!”只见那海水:烟波荡荡接天河,巨浪悠悠通地脉。潮来汹涌如霹雳,水浸湾环似狂风。跨鹤仙童悠然过,乘龙福老皱眉行。浪卷千年雪,风生六月秋。海鸟凭出没,鱼鲸任沉浮。 大圣将身一纵,跳过了东洋大海,早至花果山。按落云头,睁睛观看,那山上花草俱无,烟霞尽绝;峰岩倒塌,林树焦枯。真是:满天霞雾皆消荡,遍地风云尽散稀。东岭不闻斑虎啸,西山那见白猿啼。北溪狐兔无踪迹,南谷獐豝没影遗。青石烧成千块土,红岩崩作散土坯。洞外乔松皆倚倒,崖前翠柏尽少稀。椿杉槐桧栗檀焦,桃杏李梅枣梨劈。柘绝桑无怎养蚕,柳稀竹少鸟难栖。峰头巧石化为尘,涧底泉干都是泥。崖前土黑没芝兰,路畔泥红藤薜攀。豹嫌蟒恶倾颓所,鹤避蛇回败坏间。只因日前行恶念,致令目下受艰难。 那大圣正当悲切,只听得那芳草坡前、曼荆凹里响一声,跳出七八个小猴,一拥上前,围住叩头,高叫道:“大圣爷爷!今日来家了?”美猴王道:“你们因何不耍不玩,一个个都潜踪隐迹?我来多时了,不见你们形影,为何?” 群猴听说,一个个垂泪告道:“我们被猎人追逐,着实难捱!怎禁他硬弩强弓,黄鹰劣犬,网扣枪钩,故此各惜性命,不敢出头玩耍,只是深潜洞府,远避窝巢,饥去坡前偷草食,渴来涧下吸清泉。却才听得大圣爷爷声音,特来接见,伏望扶持。” 那大圣闻得此言,愈加凄惨,便问:“你们还有多少在此山上?” 群猴道:“老的小的,只有千把。” 大圣道:“我当时共有四万七千群妖,如今都往哪里去了?” 群猴道:“自从爷爷去后,这山被二郎神率领那梅山七弟兄放火,烧杀了大半。我们蹲在井里,钻在涧内,藏于铁板桥下,得了性命。及至火灭烟消,出来时,又没花果养赡,难以存活,别处又去了一半。我们这一半,捱苦的住在山中,这两年,又被些打猎的抢了一半去了。” 大圣道:“他抢你去何干?” 群猴道:“说起这猎户可恨!他把我们中箭着枪的,中毒打死的,拿了去剥皮剔骨,酱煮醋蒸,油煎盐炒,当做下饭食用。或有那遭网的,遇扣的,夹活儿拿去了,叫他跳圈做戏,翻筋斗,竖蜻蜓,当街上筛锣擂鼓,无所不为的玩耍。” 大圣闻听此言,更十分恼怒道:“洞中有什么人执事?” 群妖道:“还有马流二元帅,奔芭二将军管着。” 大圣道:“你们去报他知道,说我来了。” 那些小妖,撞入门里报道:“大圣爷爷来家了。”那马流奔芭闻报,忙出门叩头,迎接进洞。 大圣坐在中间,群怪罗拜于前,启道:“大圣爷爷,近闻得你得了性命,保唐僧往西天取经,如何不走西方,却回本山?” 大圣道:“小的们,你不知道,那唐三藏不识贤愚。我为他一路上捉怪擒魔,使尽了平生的手段,几番家打死妖精,他说我行凶作恶,不要我做徒弟,把我逐赶回来,写立贬书为照,永不听用了。” 众猴鼓掌大笑道:“造化!造化!做什么和尚,且家来,带携我们耍几年!”叫:“快安排椰子酒来,与爷爷接风。” 大圣道:“且莫饮酒,我问你那打猎的人,几时来我山上一度?” 马流道:“大圣,不论什么时度,他逐日家在这里缠扰。” 大圣道:“他怎么今日不来?”马流道:“看看来了。” 大圣吩咐:“小的们,都出去把那山上烧酥了的碎石头与我搬将起来堆着。或二三十个一推,或五六十个一堆,堆着我有用处。”那些小猴都是一窝峰,一个个跳天搠地,乱搬了许多堆集。大圣看了,叫:“小的们,都往洞内藏躲,让老孙作法。” 那大圣上了山巅看处,只见那南半边,冬冬鼓响,当当锣鸣,闪上有千余人马,都架着鹰犬,持着刀枪。猴王仔细看那些人,来得凶险。好男子,真个骁勇!但见:狐皮苫肩顶,锦绮裹腰胸。袋插狼牙箭,胯挂宝雕弓。人似搜山虎,马如跳涧龙。成群引着犬,满膀架其鹰。荆筐抬火炮,带定海东青。粘竿百十担,兔叉有千根。牛头拦路网,阎王扣子绳,一齐乱吆喝,散撒满天星。 大圣见那些人布上他的山来,心中大怒,手里捻诀,口内念念有词,往那巽地上吸了一口气,呼的吹将去,便是一阵狂风。好风!但见:扬尘播土,倒树摧林。海浪如山耸,浑波万迭侵。乾坤昏荡荡,日月暗沉沉。一阵摇松如虎啸,忽然入竹似龙吟。万窍怒号天噫气,飞砂走石乱伤人。大圣作起这大风,将那碎石,乘风乱飞乱舞,可怜把那些千余人马,一个个石打乌头粉碎,沙飞海马俱伤。人参官桂岭前忙,血染朱砂地上。附子难归故里,槟榔怎得还乡?尸骸轻粉卧山场,红娘子家中盼望。 大圣按落云头,鼓掌大笑道:“造化!造化!自从归顺唐僧,做了和尚,他每每劝我话道:千日行善,善犹不足;一日行恶,恶自有余。真有此话!我跟着他,打死几个妖精,他就怪我行凶,今日来家,却结果了这许多猎户。”叫:“小的们,出来!” 那群猴,狂风过去,听得大圣呼唤,一个个跳将出来。大圣道:“你们去南山下,把那打死的猎户衣服,剥得来家洗净血迹,穿了遮寒;把死人的尸首,都推在那万丈深潭里;把死倒的马,拖将来,剥了皮,做靴穿,将肉腌着,慢慢的食用;把那些弓箭枪刀,与你们操演武艺;将那杂色旗号,收来我用。”群猴一个个领诺。 那大圣把旗拆洗,总斗做一面杂彩花旗,上写着“重修花果山复整水帘洞齐天大圣”十四字,竖起杆子,将旗挂于洞外,逐日招魔聚兽,积草屯粮,不题和尚二字。他的人情又大,手段又高,便去四海龙王,借些甘霖仙水,把山洗青了。前栽榆柳,后种松楠,桃李枣梅,无所不备,逍遥自在,乐业安居。 孙大圣在山里,聚集群妖,这一日,坐在一块石头崖上,面前有一千二百多猴子,分序排班,口称“万岁!大圣爷爷!”他坐得高,眼又乖滑,忽见在那一千二三百猴子当中挤着个八戒,也跟那些猴子磕头。他看得明白,便问:“那班部中乱拜的是个夷人,是哪里来的?拿上来!”那些小猴一窝蜂把个八戒推上来,按倒在地。 大圣道:“你是哪里来的夷人?”八戒低着头道:“不敢,承问了。不是夷人,是熟人熟人。” 大圣道:“我这部下的群猴,都是一般模样。你这嘴脸生得各样,相貌有些雷堆,定是别处来的妖魔。既是别处来的,若要投我部下,先来递个脚色手本,报了名字,我好留你在这随班点扎。若不留你,你敢在这里乱拜!” 那八戒低着头,拱着嘴道:“不羞,就拿出这副嘴脸来了!我和你兄弟也做了几年,又推认不得,说是什么夷人!” 大圣笑道:“抬起头来我看。”那呆子把嘴往上一伸道:“你看么!你认不得我,好道认得嘴!”大圣忍不住笑道:“猪八戒。”他听见一声叫,就一轱辘跳将起来道:“正是!正是!我是猪八戒!认得就好说话了。” 大圣道:“你不跟唐僧取经去,却来这里怎的?想是你冲撞了师父,师父也贬你回来了?有什么贬书,拿来我看。” 八戒道:“不曾冲撞他,他也没什么贬书,也不曾赶我。” 大圣道:“既无贬书,又不曾赶你,你来我这里怎的?” 八戒道:“师父想你,着我来请你的。” 大圣道:“他也不请我,他也不想我。他那日对天发誓,亲笔写了贬书,怎么又肯想我,又肯着你远来请我?我断也是不好去的。” 八戒就地扯个谎,忙道:“确实想你!确实想你!” 大圣道:“他怎的想我来?” 八戒道:“师父在马上正行,叫声徒弟,我不曾听见,沙僧又推耳聋。师父就想起你来,说我们不济,说你还是个聪明伶俐之人,常时声叫声应,问一答十。因这般想你,专专叫我来请你的,万望你去走走,一则不孤他仰望之心,二来也不负我远来之意。” 大圣闻听,跳下崖来,用手搀住八戒道:“贤弟,累你远来,且和我耍耍去。” 八戒道:“哥啊,这个所在路远,恐师父盼望去迟,我不耍了。” 大圣道:“你也是到此一场,看看我的山景何如。”那呆子不敢苦辞,只得随他走走。二人携手相搀,概众小妖随后,上那花果山极巅之处。好山!自是那大圣回家,这几日,收拾得复旧如新,但见那:青如削翠,高似摩云。周围虎踞龙蟠,四面多猿啼鹤唳。朝出云封山顶,暮落日挂林间。流水潺潺鸣玉珮,涧泉滴滴奏瑶琴。山前有崖峰峭壁,山后有花木秾华。乾坤结秀赛蓬莱,清浊育成真洞府。丹青妙笔画时难,仙子天机描不就。玲珑怪石石玲珑,玲珑结彩岭头峰。日影动千条紫艳,瑞气摇万道红霞。洞天福地人间有,遍山新树与新花。 第一百四十章 悟空再出山 八戒跟着孙大圣观看山景不尽,满心欢喜道:“哥啊,好去处!果然是天下第一名山!” 大圣道:“贤弟,可过得日子么?” 八戒笑道:“你看师兄说的话,宝山乃洞天福地之处,怎么说度日之言?”二人谈笑多时,下了山,只见路旁有几个小猴,捧着紫巍巍的葡萄,香喷喷的梨枣,黄森森的枇杷,红艳艳的杨梅,跪在路旁叫道:“大圣爷爷,请进早膳。” 大圣笑道:“我猪弟食肠大,却不是以果子作膳的。也罢也罢,莫嫌菲薄,将就吃个当点心吧。” 八戒道:“我虽食肠大,却也随乡入乡。拿来拿来,我也吃几个儿尝新。”二人吃了果子,渐渐日高。那呆子只管催促道:“哥哥,师父在那里盼望我和你。望你和我早早去吧。” 大圣道:“贤弟,请你往水帘洞里去耍耍。” 八戒坚辞道:“多感老兄盛意,奈何师父久等,不劳进洞吧。” 大圣道:“既如此,不敢久留,请就此处奉别。” 八戒道:“哥哥,你不去了?” 大圣道:“我往哪里去?我这里天不收地不管,自由自在,不耍,做什么和尚?我是不去,你自去吧。但上复唐僧:既赶退了,再莫想我。” 呆子闻听,无奈,只得喏喏告辞,找路而去。 大圣见他去了,即差两个溜撒的小猴,跟着八戒,听他说些什么。 过一会,那两个小猴,急跑回来报道:“大圣爷爷,那猪八戒不大老实,他走走儿,骂几声:‘这个猴子,不做和尚,倒做妖怪!这个猢狲,我好意来请他,他却不去!你不去便罢!’ 孙悟空大怒,叫:“拿将来!”那众猴满地飞来赶上,把个八戒,扛翻倒了,抓鬃扯耳,拉尾揪毛,捉将回去。 那呆子被一窝猴子捉住了,扛抬扯拉,把一件直裰子揪破,口里劳劳叨叨的,自家念诵道:“罢了!罢了!这一去有个打杀的情了!”不一时,到洞口。 大圣坐在石崖之上,骂道:“你这馕糠的劣货!你去便罢了,怎么骂我?” 八戒跪在地下道:“哥啊,我不曾骂你,若骂你,就嚼了舌头根。我只说哥哥不去,我自去报师父便了,怎敢骂你?” 大圣道:“你怎么瞒得过我?我这左耳往上一扯,晓得三十三天人说话;我这右耳往下一扯,晓得十代阎王与判官算帐。你今走路把我骂,我岂能不听见?” 八戒道:“哥啊,我晓得你贼头鼠脑的,一定又变作个什么东西,跟着我听的。” 大圣叫:“小的们,选大棍来!先打二十个见面孤拐,再打二十个背花,然后等我使铁棒给他送行!” 八戒慌得磕头道:“哥哥,千万看师父面上,饶了我吧!” 大圣道:“我想那师父好仁义哩!” 八戒又道:“哥哥,不看师父啊,请看海上菩萨之面,饶了我吧!” 大圣见说起菩萨,却有三分转意道:“兄弟,既这等说,我且不打你,你却老实说,不要瞒我。那唐僧在哪里有难,你却来此哄我?” 八戒道:“哥哥,没什么难处,确实是想你。” 大圣骂道:“这个好打的劣货!你怎么还要者嚣?我老孙身回水帘洞,心逐取经僧。那师父步步有难,处处该灾,你趁早告诵我,免打!” 八戒闻听此言,叩头上告道:“哥啊,分明要瞒着你,请你去的,不期你这等样灵。饶我打,放我起来说吧。” 大圣道:“也罢,起来说。”众猴撒开手,那呆子跳得起来,两边乱张望,大圣道:“你张望什么?” 八戒道:“看看哪条路空阔,好跑。” 大圣道:“你跑到哪里?我就让你先走三日,老孙自有本事赶转你来!快早说来,这一恼发我的性子,定不饶你!” 八戒道:“实不瞒哥哥说,自你回后,我与沙僧保师父前行。只见一座黑松林,师父下马,叫我化斋。我因太远,无一个人家,辛苦了,略在草里睡睡。不想沙僧别了师父,又来寻我。你晓得师父没有坐性,他独步林间玩景,出得林,见一座黄金宝塔放光,他只当寺院,不期塔下有个妖精,名唤黄袍,被他拿住。后边我与沙僧回寻,只见白马行囊,不见师父,随寻至洞口,与那怪厮杀。师父在洞,幸亏了一个救星,原是宝象国王第三个公主,被那怪摄来者。他修了一封家书,托师父寄去,遂说方便,解放了师父。到了国中,递了书子,那国王就请 师父降妖,救回公主。哥啊,你晓得,那老和尚可会降妖?我二人复又去与他战。不知那怪神通广大,将沙僧又捉了,我败阵而走,伏在草中。那怪变做个俊俏文人入朝,与国王认亲,把师父变作老虎。又亏了白龙马夜现龙身,去寻师父。师父倒不曾寻见,却遇着那怪在银安殿饮酒。他变一宫娥,与他巡酒舞刀,欲乘机而砍,反被他用满堂红打伤马腿。就是他叫我来请师兄的,说道:‘师兄是个有仁有义的君子,君子不念旧恶,一定肯来救师父一难。’万望哥哥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情,千万救他一救!” 大圣道:“你这个呆子!我临别之时,曾叮咛又叮咛:‘若有妖魔捉住师父,你就说老孙是他大徒弟。’怎么却不说我?” 那八戒思量了下道:“哥啊,不说你还好,只为说你,他一发无礼!” 大圣道:“怎么说?” 八戒道:“我说:‘妖精,你不要无礼,莫害我师父!我还有个大师兄,叫做孙行者。他神通广大,善能降妖。他来时教你死无葬身之地!’那怪闻听,越加忿怒,骂道:‘是个什么孙行者,我可怕他?他若来,我剥了他皮,抽了他筋,啃了他骨,吃了他心!饶他猴子瘦,我也把他剁碎着油烹!’” 大圣闻听,就气得抓耳挠腮,暴躁乱跳道:“是哪个敢这样骂我!” 八戒道:“哥哥息怒,是那黄袍怪这等骂来,我故此学给你听。” 大圣道:“贤弟,你起来。不是我去不成,既是妖精敢骂我,我就不能不降他,我和你去。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普天的神将看见我,一个个控背躬身,口口称呼大圣。这妖怪无礼,他敢背前面后骂我!我这去,把他拿住,碎尸万段,以报骂我之仇!报毕,我即回来。” 八戒道:“哥哥,正是,你只去拿了妖精,报了你仇,那时来与不来,任从尊意。” 那大圣才跳下崖,奔入洞里,脱了妖衣,整一整锦直裰,束一束虎皮裙,执了铁棒,径出门来。慌得那群猴拦住道:“大圣爷爷,你往哪里去?带挈我们耍几年也好。” 大圣道:“小的们,你说哪里话!我保唐僧的这桩事,天上地下,都晓得孙悟空是唐僧的徒弟。他倒不是赶我回来,倒是叫我来家看看,送我来家自在耍子。如今只因这件事,你们却都要仔细看守家业,依时插柳栽松,毋得废坠,待我还去保唐僧,取经回东土。功成之后,仍回来与你们共乐天真。”众猴各各领命。 那大圣才和八戒携手驾云,离了洞,过了东洋大海,至西岸,住云光,叫道:“兄弟,你且在此慢行,等我下海去净净身子。”八戒道:“忙忙的走路,净什么身子?” 大圣道:“你哪里知道,我自从回来,这几日弄得身上有些妖精气了。师父是个爱干净的,恐怕嫌我。” 八戒于此始识得行者是片真心,更无他意。须臾洗毕,便驾云西进。 未久,只见金塔放光,八戒指道:“那不是黄袍怪家?沙僧还在他家里。” 大圣道:“你在空中,等我下去看看那门前如何,好与妖精见阵。” 八戒道:“不要去,妖精不在家。” 大圣道:“我晓得。”好猴王,按落祥光,径至洞门外观看,只见有两个小孩子,在那里使弯头棍,打毛球,抢窝耍子哩。一个有十来岁,一个有八九岁了。正戏处,被行者赶上前,也不管他是张家李家的,一把抓着顶搭子,提将过来。那孩子受了惊吓,口里夹骂带哭的乱嚷,惊动那波月洞的小妖,急报进去。 洞门忙忙走出个公主模样的来,见行者提着两个孩子,站在那高崖之上,意欲往下掼,慌得那公主厉声高叫道:“那汉子,我与你没什么相干,怎么把我儿子拿去?他老子利害,有些差错,决不与你干休!” 大圣道:“你不认得我?我是那唐僧的大徒弟孙悟空行者。我有个师弟沙和尚在你洞里,你去放他出来,我把这两个孩儿还你,似这般两个换一个,还是你便宜。” 那公主闻听,急往里面,喝退那几个把门的小妖,亲自动手,把沙僧解了走出门来,沙僧对行者施礼道:“哥哥,你真是从天而降!请千万救我一救!” 大圣笑道:“你这个沙尼!师父念《紧箍咒》,可肯替我方便一声?都弄嘴施展!要保师父,如何不走西方路,却在这里蹲什么?” 沙僧道:“哥哥,不必说了,君子既往不咎。我等是个败军之 将,不可语勇,救我一救吧!” 大圣道:“你上来。”沙僧才纵身跳上石崖。 那八戒停立空中,看见沙僧出洞,即按下云头,叫声:“沙兄弟,心忍!心忍!”沙僧见身道:“二哥,你从哪里来?”八戒道:“我昨日败阵,夜间进城,会了白马,知师父有难,被黄袍使法,变做个老虎。那白马与我商议,请师兄来的。” 大圣道:“呆子,且休叙阔,把这两个孩子,你两人抱着,先进那宝象城去激那怪来,等我在这里打他。”沙僧道:“哥啊,怎么样激他?” 大圣道:“你两个驾起云,站在那金銮殿上,莫分好歹,把那孩子往那白玉阶前一掼。有人问你是什么人,你便说是黄袍妖精的儿子,被我两个拿将来了。那怪听见,管情回来,我却不须进城与他斗了。若在城上厮杀,必要喷云嗳雾,播土扬尘,惊扰那朝廷与多官黎庶,都不安生。” 八戒笑道:“哥哥,你但干事,就左我们。” 大圣道:“何为左你?” 八戒道:“这两个孩子,被你抓来,已吓破胆了,这一会声都哭哑,再一会必死无疑。我们拿他往下一掼,掼做个团子,那怪赶上肯放?定要我两个偿命。你却还是个干净人?连见证也没你,你却不是左我们?” 大圣道:“他若扯你,你两个就与他打到这里来。这里有战场宽阔,我在此等候打他。” 沙僧道:“正是正是,大哥说得有理。我们去来。”他两个才倚仗威风,将孩子拿去。 大圣即跳下石崖,到他塔门之下,那公主道:“你这和尚,全无信义!你说放了你师弟,就给我孩儿,怎么你师弟放去,把我孩儿又留下,反来我门首做什么?” 大圣陪笑道:“公主休怪,你来的日子已久,带你令郎去认他外公去了。” 公主道:“和尚莫无礼,我那黄袍郎比众不同。你若吓着了我的孩儿,与他挪挪惊是。” 大圣笑道:“公主啊,为人生在天地之间,怎么便是得罪?” 公主道:“我晓得。”大圣道:“你女流家,晓得什么?”公主道:“我自幼在宫,曾受父母教训。记得古书云,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 大圣道:“你正是个不孝之人。盖父兮生我,母兮鞠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故孝者,百行之原,万善之本,却怎么将身陪伴妖精,更不思念父母?非得不孝之罪如何?” 公主闻此正言,半晌家耳红面赤,惭愧无地,忽失口道:“长老之言最善,我岂不思念父母?只因这妖精将我摄骗在此,他的法令又谨,我的步履又难,路远山遥,无人可传音信。欲要自尽,又恐父母疑我逃走,事终不明。故没奈何,苟延残喘,诚为天地间一大罪人啊!”说罢,泪如泉涌。 大圣道:“公主不必伤悲。猪八戒曾告诉我,说你有一封书,曾救了我师父一命,你书上也有思念父母之意。老孙来,管与你拿了妖精,带你回朝见驾,别寻个佳偶,侍奉双亲到老,你意如何?” 公主道:“和尚啊,你莫要寻死。昨者你两个师弟,那样好汉,也不曾打得过我黄袍郎。你这般一个筋多骨少的瘦鬼,一似个螃蟹模样,骨头都长在外面,有什么本事,你敢说拿妖魔之话?” 大圣笑道:“你原来没眼色,认不得人。俗语云:尿泡虽大无斤两,秤砣虽小压千斤。他们相貌,空大无用,走路抗风,穿衣费布,种火心空,顶门腰软,吃食无功。咱老孙小自小,筋节。” 那公主道:“你真个有手段么?” 大圣道:“我的手段,你是也不曾看见,绝会降妖,极能伏怪。” 公主道:“你却莫误了我。” 大圣道:“决然误你不得。” 公主道:“你既会降妖伏怪,如今却怎样拿他?” 大圣说:“你且回避回避,莫在我这眼前,倘他来时,不好动手脚,只恐你与他情浓了,舍不得他。” 公主道:“我怎的舍不得他?稽留于此,不得已罢了!” 大圣道:“你与他做了十三年夫妻,岂无情意?我若见了他,不与他儿戏,一棍便是一棍,一拳便是一拳,须要打倒他,才得你回朝见驾。” 那公主果然依行者之言,往僻静处躲避,也是他姻缘该尽,故遇着大圣来临。那猴王把公主藏了,他却摇身一变,就变做公主一般模样,回转洞中,专候那怪。 第一百四十一章 收服黄袍怪 八戒、沙僧把两个孩子拿到宝象国中,那怪疑虑,返回洞中查看信息。大圣见他来了,便设法哄他,把眼挤了一挤,扑簌簌泪如雨落,儿天儿地的,跌脚捶胸,于此洞里嚎啕痛哭。那怪一时间哪里认得?上前搂住道:“浑家,你有何事,这般烦恼?” 那大圣编成鬼话,捏出虚词,泪汪汪的告道:“郎君啊!常言道,男子无妻财没主,妇女无夫身落空!你昨日进朝认亲,怎不回来?今早被猪八戒劫了沙和尚,又把我两个孩儿抢去,是我苦告,更不肯饶。他说拿去朝中认认外公,这半日不见孩儿,又不知存亡如何,你又不见来家,叫我怎么割舍?故此止不住伤心痛哭。” 那怪闻听,心中大怒道:“真个是我的儿子?” 大圣道:“正是,被猪八戒抢去了。”那妖魔气得乱跳道:“罢了!罢了!我儿被他掼杀了!已是不可活!只好拿那和尚来与我儿子偿命报仇吧!浑家,你且莫哭,你如今心里觉道怎么?且医治一医治。” 大圣道:“我不怎的,只是舍不得孩儿,哭得我有些心疼。” 妖魔道:“不要紧,你请起来,我这里有件宝贝,只在你那疼上摸一摸儿,就不疼了。却要仔细,休使大指儿弹着,若使大指儿弹着啊,就看出我本相来了” 大圣闻听,心中暗笑道:“这泼怪,倒也老实,不动刑法,就自家供了。等他拿出宝贝来,我试弹他一弹,看他是个什么妖怪。”那怪携着行者,一直行到洞里深远密闭之处。却从口中吐出一件宝贝,有鸡子大小,是一颗舍利子玲珑内丹。行者心中暗喜道:“好东西!这件物不知打了多少坐工,炼了几年磨难,配了几转雌雄,炼成这颗内丹舍利。今日大有缘法,遇着老孙。” 那大圣拿将过来,哪里有什么疼处,特故意摸了一摸,一指头弹过去。那妖慌了,劈手来抢,那大圣把宝贝一口吸在肚里。那妖魔攥着拳头就打,被大圣一手隔住,把脸抹了一抹,现出本相,道声“妖怪!不要无礼!你认认看我是谁?” 那妖怪见了,大惊道:“呀!浑家,你怎么拿出这一副嘴脸来?” 大圣骂道:“我把你这个泼怪!谁是你浑家?连你祖宗也还不认得?” 那怪忽然省悟道:“我象有些认得你。” 大圣道:“我且不打你,你再认认看。” 那怪道:“我虽见你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姓名。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的?你把我浑家估倒在何处,却来我家诈诱我的宝贝?实在无礼!可恶!” 大圣道:“你是也不认得我。我是唐僧的大徒弟,叫做孙悟空行者。我是你五百年前的旧祖宗!” 那怪道:“没有这话!没有这话!我拿住唐僧时,只知他有两个徒弟,叫做猪八戒、沙和尚,何曾见有人说个姓孙的。你不知是哪里来的个怪物,到此骗我!” 大圣道:“我不曾同他二人来,是我师父因老孙惯打妖怪,杀伤颇多,他是个慈悲好善之人,将我逐回,故不曾同他一路行走。你是不知你祖宗名姓。” 那怪道:“你好不丈夫啊!既受了师父驱逐,却有什么嘴脸又来见人!” 大圣道:“你这个泼怪,岂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子无隔宿之仇!你伤害我师父,我怎么不来救他?你害他便也罢,却又背前面后骂我,是怎么说?” 妖怪道:“我何尝骂你?” 大圣道:“是猪八戒说的。”那怪道:“你不要信他,那个猪八戒,尖着嘴,有些会学老婆舌头,你怎听他?” 大圣道:“且不必讲此闲话,只说老孙今日到你家里,你好怠慢了远客。虽无酒馔款待,头却是有的,快快将 头伸过来,等老孙打一棍当茶!” 那怪闻听说打,呵呵大笑道:“孙行者,你差了计较了!你既说要打,不该跟我进来。我这里大小群妖,还有百十,饶你满身是手,也打不出我的门去。” 大圣道:“不要胡说!莫说百十个,就有几千、几万,只要一个个查明白了好打,棍棍无空,教你断根绝迹!” 那怪闻听,急传号令,把那山前山后群妖,洞里洞外诸怪,一齐点起,各执器械,把那三四层门,密密拦阻不放。行者见了,满心欢喜,双手理棍,喝声叫“变!”变的三头六臂,把金箍棒晃一晃,变做三根金箍棒。你看他六只手,使着三根棒,一路打将去,好便似虎入羊群,鹰来鸡栅,可怜那小怪,汤着的,头如粉碎;刮着的,血似水流!往来纵横,如入无人之境。只剩一个老妖,赶出门来骂道:“你这泼猴,其实无赖!怎么上门子欺负人家!” 行者急回头,用手招呼道:“你来!你来!打倒你,才是功绩!” 那怪物举宝刀,分头便砍,好行者,掣铁棒,觌面相迎。这一场在那山顶上,半云半雾的杀哩:大圣神通大,妖魔本事高。这个横理生金棒,那个斜举蘸钢刀。悠悠刀起明霞亮,轻轻棒架彩云飘。往来护顶翻多次,反复浑身转数遭。一个随风更面目,一个立地把身摇。那个大睁火眼伸猿膊,这个明晃金睛折虎腰。你来我去交锋战,刀迎棒架不相饶。猴王铁棍依三略,怪物钢刀按六韬。一个惯行手段为魔主,一个广施法力保唐僧。猛烈的猴王添猛烈,英豪的怪物长英豪。 他两个战有五六十合,不分胜负。大圣心中暗喜道:“这个泼怪,他那口刀,倒也抵得住老孙的这根棒。等老孙丢个破绽给他,看他可认得。”好猴王,双手举棍,使一个高探马的势子。那怪不识是计,见有空当,舞着宝刀,径奔下三路砍,被大圣急转个大中平,挑开他那口刀,又使个叶底偷桃势,望妖精头顶一棍,就打得他无影无踪,急收棍子看处,不见了妖精。 大圣大惊道:“我儿啊,不禁打,就打得不见了。果是打死,好道也有些脓血,如何没一毫踪影?想是走了。”急纵身跳在云端里看处,四边更无动静。“老孙这双眼睛,不管哪里,一抹都见,却怎么走得这等溜撒?我晓得了:那怪说有些儿认得我,想必不是凡间的怪,多是天上来的精。” 那大圣一时忍不住怒发,攥着铁棒,打个筋斗,只跳到南天门上。慌得那庞刘苟毕、张陶邓辛等众,两边躬身控背,不敢拦阻,让他打入天门,直至通明殿下。早有张葛许邱四大天师问道:“大圣因何而来?” 大圣道:“因保唐僧至宝象国,有一妖魔,欺骗国女,伤害我师父,老孙与他赌斗。正斗间,不见了这怪。想那怪不是凡间之怪,多是天上之精,特来查勘,哪一路走了什么妖神。” 天师闻听,即进灵霄殿上启奏,蒙差查勘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东西南北中央五斗、河汉群辰、五岳四渎、普天神圣都在天上,更无一个敢离方位。又查那斗牛宫外,二十八宿,颠倒只有二十七位,内独少了奎星。天师回奏道:“奎木狼下界了。” 玉帝道:“多少时不在天了?”天师道:“四卯不到。三日点卯一次,今已十三日了。”玉帝道:“天上十三日,下界已是十三年。”即命本部收他上界。那二十七宿星员,领了旨意,出了天门,各念咒语,惊动奎星。你道他在哪里躲避?他原来是孙大圣大闹天宫时打怕了的神将,闪在那山涧里潜灾,被水气隐住妖云,所以不曾看见他。他听得本部星员念咒,方敢出头,随众上界。被大圣拦住天门要打,幸亏众星劝住,押见玉帝。 那 怪腰间取出金牌,在殿下叩头纳罪,玉帝道:“奎木狼,上界有无边的胜景,你不受用,却私走一方,何故?” 奎宿叩头奏道:“万岁,赦臣死罪。那宝象国王公主,非凡人。他本是披香殿侍香的玉女,因欲与臣私通,臣恐点污了天宫胜境,他思凡先下界去,托生于皇宫内院,是臣不负前期,变作妖魔,占了名山,摄他到洞府,与他配了一十三年夫妻。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今被孙大圣到此成功。” 玉帝闻听,收了金牌,贬他去兜率宫与太上老君烧火,带俸差操,有功复职,无功重加其罪。 行者见玉帝如此发放,心中欢喜,朝上唱个大喏,又向众神道:“列位,起动了。” 天师笑道:“那个猴子还是这等村俗,替他收了怪神,也倒不谢天恩,却就喏喏而退。” 玉帝道:“只得他无事,落得天上清平是幸。” 那大圣按落祥光,径转碗子山波月洞,寻出公主,将那思凡下界收妖的言语正然陈诉,只听得半空中八戒、沙僧厉声高叫道:“师兄,有妖精,留几个我们打。” 大圣道:“妖精已尽绝了。” 沙僧道:“既把妖精打绝,没什么挂碍,将公主引入朝中去吧。不要睁眼,兄弟们使个缩地法来。”那公主只闻得耳内风响,霎时间径回城里。他三人将公主带上金銮殿上,那公主参拜了父王、母后,会了姊妹,各官都来拜见。那公主才启奏道:“多亏孙长老法力无边,降了黄袍怪,救奴回国。” 那国王问:“黄袍是个什么怪?” 大圣道:“陛下的驸马,是上界的奎星,令爱乃侍香的玉女,因思凡降落人间,不非小可,都因前世前缘,该有这些姻眷。那怪被老孙上天宫启奏玉帝,玉帝查得他四卯不到,下界十三日,就是十三年了,盖天上一日,下界一年。随差本部星宿,收他上界,贬在兜率宫立功去讫,老孙却救得令爱来。” 那国王谢了行者的恩德,便教:“看你师父去来。” 他三人径下宝殿,与众官到朝房里,抬出铁笼,将假虎解了铁索。别人看他是虎,独行者看他是人。原来那师父被妖术魇住,不能行走,心上明白,只是口眼难开。大圣笑道:“师父啊,你是个好和尚,怎么弄出这般个恶模样来也?你怪我行凶作恶,赶我回去,你要一心向善,怎么一旦弄出个这等嘴脸?” 八戒道:“哥啊,救他一救吧,不要只管揭挑他了。” 大圣道:“你凡事撺唆,是他个得意的好徒弟,你不救他,又寻老孙怎的?原与你说来,待降了妖精,报了骂我之仇,就回去的。” 沙僧近前跪下道:“哥啊,古人云,不看僧面看佛面。兄长既是到此,万望救他一救。若是我们能救,也不敢许远的来奉请你。” 大圣用手挽起道:“我哪有安心不救之理?快取水来。”那八戒飞星去驿中,取了行李马匹,将紫金钵盂取出,盛水半盂,递给大圣。大圣接水在手,念动真言,望那虎劈头一口喷上,退了妖术,解了虎气。 长老现了原身,定性睁睛,才认得是行者,一把搀住道:“悟空!你从哪里来的?” 沙僧侍立左右,把那请行者降妖精,救公主,解虎气,并回朝上项事,备陈了一遍。三藏谢之不尽道:“贤徒,亏了你!亏了你了!这一去,早诣西方,径回东土,奏唐王,你的功劳第一。” 大圣笑道:“莫说莫说!但不念那咒语,足感爱厚之情。” 国王闻此言,又劝谢了他四众,整治素筵,大开东阁。他师徒受了皇恩,辞王西去,国王又率多官远送。 第一百四十二章 行经平顶山 话说孙大圣师徒一心同体,共诣西方。自宝象国救了公主,承君臣送出城西,说不尽沿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却又值三春景候,那时节:轻风吹柳绿如丝,佳景最堪题。时催鸟语,暖烘花发,遍地芳菲。海棠庭院来双燕,正是赏春时。红尘紫陌,绮罗弦管,斗草传卮。师徒们正行赏间,又见一山挡路。唐僧道:“徒弟们仔细,前遇山高,恐有虎狼阻挡。” 大圣道:“师父,出家人莫说在家话。你记得那乌巢和尚的《心经》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方无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之言?但只是扫除心上垢,洗净耳边尘。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你莫生忧虑,但有老孙,就是塌下天来,可保无事。怕什么虎狼!” 长老勒回马道:“我当年奉旨出长安,只忆西来拜佛颜。舍利国中金象彩,浮屠塔里玉毫斑。寻穷天下无名水,历遍人间不到山。逐逐烟波重迭迭,几时能够此身闲?” 大圣闻说,笑呵呵道:“师要身闲,这有何难?若功成之后,万缘都罢,诸法皆空。那时节,自然而然,却不是身闲?”长老闻听,只得乐以忘忧。放辔催银駔,兜缰趱玉龙。 师徒们上得山来,十分险峻,真个嵯峨好山:巍巍峻岭,削削尖峰。湾环深涧下,唿喇喇戏水蟒翻身;孤峻陡崖边,崒嵂嵂出林虎剪尾。峦头突兀透青霄,壑下深沉邻碧落。上高似梯凳,下低堑如坑。古怪巅峰岭上,采药人寻思怕走;连尖削壁崖前,打柴夫寸步难行。胡羊野马乱窜梭,狡兔山牛如布阵。山高蔽日遮星斗,草径迷漫马进难。 长老勒马观山,正在难行之处。只见那绿莎坡上,佇立着一个樵夫:头戴一顶老蓝毡笠,身穿一领毛皂衲衣。老蓝毡笠,遮烟盖日果稀奇;毛皂衲衣,乐以忘忧真罕见。手持钢斧快磨明,刀伐干柴收束紧。担头春色,幽然四序融融;身外闲情,常是三星淡淡。到老只于随分过,有何荣辱暂关山? 那樵子正在坡前伐朽柴,忽见长老自东来。停柯住斧出林外,趋步将身上石崖,对长老厉声高叫道:“那西进的长老!暂停片时。我有一言奉告:此山有一伙毒魔狠怪,专吃你东来西去的人呢。” 长老闻听,魂飞魄散,战兢兢坐不稳雕鞍,急回头,忙呼徒弟道:“你听那樵夫报道此山有毒魔狠怪,谁敢去细问他一问?” 大圣道:“师父放心,等老孙去问他一个究竟。”好大圣,迈开步,径上山来,对樵子叫声“大哥”,道个问讯。樵夫答礼道:“长老啊,你们有何缘故来此?” 大圣道:“不瞒大哥说,我们是东土差来西天取经的,那马上是我的师父,他有些胆小。适蒙见教,说有什么毒魔狠怪,故此我来奉问一声:那魔是几年之魔,怪是几年之怪?还是个把势,还是个雏儿?烦大哥老实说说,我好着山神土地递解他起身。” 樵子闻听,仰天大笑道:“你原来是个疯和尚。” 大圣道:“我不疯啊,这是老实话。” 樵子道:“你说是老实,便怎敢说把他递解起身?” 大圣道:“你这等长他那威风,胡言乱语的拦路报信,莫不是与他有亲?不亲必邻,不邻必友。” 樵子笑道:“你这个疯泼和尚,忒没道理。我倒是好意,特来报与你们,教你们走路时,早晚间防备,你倒转赖在我身上。且莫说我不晓得妖魔出处,就晓得啊,你敢把他怎么的递解?解往何处?” 大圣道:“若是天魔,解与玉帝;若是土魔,解与土府。西方的归佛,东方的归圣。北方的解与真武,南方的解与火德。是蛟精解与海主,是鬼祟解与阎王,各有地头方向。我老孙到处里人熟,发一张批文,把他连夜解着飞跑。” 那樵子止不住呵呵冷笑道:“你这个疯泼和尚,想是在方上云游,学了些书符 咒水的法术,只可驱邪缚鬼,还不曾撞见这等狠毒的怪。” 大圣道:“怎见得他狠毒?” 樵子道:“此山径过有六百里远近,名唤平顶山。山中有一洞,名唤莲花洞。洞里有两个魔头,他画影图形,要捉和尚;抄名访姓,要吃唐僧。你若别处来的还好,但犯了一个唐字,莫想去得去得!” 大圣道:“我们正是唐朝来的。”樵子道:“他正要吃你们呢。” 大圣道:“造化!造化!但不知他怎的样吃?” 樵子道:“你要他怎的吃?” 大圣道:“若是先吃头,还好耍子;若是先吃脚,就难为了。” 樵子道:“先吃头怎么说?先吃脚怎么说?” 大圣道:“你还不曾经历过。若是先吃头,一口将他咬下,我已死了,凭他怎么煎炒熬煮,我也不知疼痛;若是先吃脚,他啃了孤拐,嚼了腿亭,吃到腰截骨,我还急忙不死,却不是零零碎碎受苦?此所以难为。” 樵子道:“和尚,他哪里有这许多工夫?只是把你拿住,捆在笼里,囫囵蒸吃了。” 大圣笑道:“这个更好!更好!疼倒不忍疼,只是受些闷气罢了。” 樵子道:“和尚不要调嘴。那妖怪随身有五件宝贝,神通极大极广。就是擎天的玉柱,架海的金梁,若保得唐朝和尚去,也须要发发昏是。” 大圣道:“发几个昏么?”樵子道:“要发三四个昏是。” 大圣道:“不要紧,不要紧。我们一年,常发七八百个昏,这三四个昏易得发,发发就过去了。” 好大圣,全然无惧,一心只是要保唐僧,捽脱樵夫,迈步而转,径至山坡马头前道:“师父,没什么大事。有便有个把妖精儿,只是这里人胆小,放他在心上。有我哩,怕他怎的?走路!走路!” 长老见说,只得放怀随行。正行处,早不见了那樵夫。长老道:“那报信的樵子如何就不见了?”八戒道:“我们造化低,撞见日里鬼了。” 大圣道:“想是他钻进林子里寻柴去了。等我看看来。”好大圣,睁开火眼金睛,漫山越岭的望处,却无踪迹。  忽抬头往云端里一看,看见是日值功曹,他就纵云赶上,骂了几声毛鬼,道:“你怎么有话不来直说,却那般变化了,演样老孙?” 慌得那功曹施礼道:“大圣,报信来迟,勿罪,勿罪。那怪果然神通广大,变化多端。只看你腾那乖巧,运动神机,仔细保你师父;假若怠慢了些,西天路莫想去得。” 大圣闻听,把功曹叱退,切切在心,按云头,径来山上。只见长老与八戒、沙僧,簇拥前进,他暗想:“我若把功曹的言语实实告诵师父,师父他不济事,必就哭了;假若不与他实说,梦着头,带着他走,常言道乍入芦圩,不知深浅。倘或被妖魔捞去,却不又要老孙费心?且等我照顾八戒一照顾,先着他出头与那怪打一仗看。若是打得过他,就算他一功;若是没手段,被怪拿去,等老孙再去救他不迟,却好显我本事出名。”正自家计较,以心问心道:“只恐八戒躲懒便不肯出头,师父又有些护短,等老孙羁勒他羁勒。”好大圣,你看他弄个虚头,把眼揉了一揉,揉出些泪来,迎着师父,往前径走。 八戒看见,连忙叫:“沙和尚,歇下担子,拿出行李来,我两个分了吧!” 沙僧道:“二哥,怎么分?” 八戒道:“分了吧!你往流沙河还做妖怪,老猪往高老庄上盼盼浑家。把白马卖了,买口棺木,与师父送老,大家散伙,还往西天去?” 长老在马上听见,道:“这个夯货!正走路,怎么又胡说了?” 八戒道:“你儿子便胡说!你不看见孙行者那里哭将来了?他是个钻天入地、斧砍火烧、下油锅都 不怕的好汉,如今戴了个愁帽,泪汪汪的哭来,必是那山险峻,妖怪凶狠。似我们这样软弱的人,怎么去得?” 长老道:“你且休胡谈,待我问他一声,看是怎么说话。”问道:“悟空,有什么话当面计较,你怎么自家烦恼?这般个哭包脸,是吓我呢!” 大圣道:“师父啊,刚才那个报信的,是日值功曹。他说妖精凶狠,此处难行,果然的山高路峻,不能前进,改日再去吧。” 长老闻听,恐惶悚惧,扯住他虎皮裙子道:“徒弟呀,我们三停路已走了停半,因何说退悔的话?” 大圣道:“我没个不尽心的,但只恐魔多力弱,行势孤单。纵然是块铁,下炉能打得几根钉?” 长老道:“徒弟啊,你也说得是,果然一个人也难。兵书云,寡不可敌众。我这里还有八戒沙僧,都是徒弟,凭你调度使用,或为护将帮手,协力同心,扫清山径,领我过山,却不都还了正果?” 那大圣这一场扭捏,只逗出长老这几句话来,他揾了泪道:“师父啊,若要过得此山,须是猪八戒依得我两件事儿,才有三分去得;假若不依我言,替不得我手,半分也莫想过去。” 八戒道:“师兄不去,就散火吧,不要攀我。” 长老道:“徒弟,且问你师兄,看他叫你做什么。”呆子真个对行者说道:“哥哥,你叫我做什么事?” 大圣道:“第一件是看师父,第二件是去巡山。” 八戒道:“看师父是坐,巡山去是走。终不然叫我坐一会又走,走一会又坐,两处怎么顾盼得来?” 大圣道:“不是叫你两件齐干,只是领了一件便罢。” 八戒又笑道:“这等也好计较。但不知看师父是怎样,巡山是怎样,你先与我讲讲,等我依个相应些儿的去干吧。” 大圣道:“看师父啊:师父去出恭,你伺候;师父要走路,你扶持;师父要吃斋,你化斋。若他饿了些,你该打;黄了些脸皮,你该打;瘦了些形骸,你该打。” 八戒慌了道:“这个难!难!难!伺候扶持,通不要紧,就是不离身驮着,也还容易;假若叫我去乡下化斋,他这西方路上,不识我是取经的和尚,只道是那山里走出来的一个半壮不壮的健猪,伙上许多人,叉钯扫帚,把老猪围倒,拿家去宰了,腌着过年,这个却不就遭瘟了?” 大圣道:“巡山去吧。”八戒道:“巡山便怎么样儿?” 大圣道:“就入此山,打听有多少妖怪,是什么山,是什么洞,我们好过去。” 八戒道:“这个小可,老猪去巡山吧。”那呆子就撒起衣裙,挺着钉钯,雄纠纠,径入深山;气昂昂,奔上大路。行者在旁,忍不住嘻嘻冷笑。 长老骂道:“你这个泼猴!兄弟们全无爱怜之意,常怀嫉妒之心。你做出这样獐智,巧言令色,撮弄他去巡什么山,却又在这里笑他!” 大圣道:“不是笑他,我这笑中有味。你看猪八戒这一去,决不巡山,也不敢见妖怪,不知往哪里去躲闪半会,捏一个谎来,哄我们。” 长老道:“你怎么就晓得他?” 大圣道:“我估计他是这样,不信,等我跟他去看看,听他一听,一则帮副他手段降妖,二来看他可有个诚心拜佛。” 长老道:“好好好,你却莫去捉弄他。” 行者应了,径直赶上山坡,摇身一变,变作个蟭蟟虫儿。其实变得轻巧,但见他:翅薄舞风不用力,腰尖细小如针。穿蒲抹草过花阴,疾似流星还甚。眼睛明映映,声气渺喑喑。昆虫之类唯他小,亭亭款款机深。几番闲日歇幽林,一身浑不见,千眼莫能寻。嘤的一翅飞将去,赶上八戒,钉在他耳朵后面鬃根底下。 第一百四十三章 旷野逢妖邪 那呆子只管走路,怎知身上有人,行有七八里路,把钉钯撇下,吊转头来,望着唐僧,指手画脚的骂道:“你罢软的老和尚,捉掐的弼马温,面弱的沙和尚!他都在那里自在,捉弄我老猪来跄路!大家取经,都要望成正果,偏是叫我来巡什么山!哈哈哈!晓得有妖怪,躲着些走。还不够一半,却叫我去寻他,这等晦气!我往哪里睡觉去,睡一觉回去,含含糊糊的答应他,只说是巡了山,就了帐了。”那呆子一时间侥幸,搴着钯又走。只见山凹里一弯红草坡,他一头钻得进去,使钉钯扑个地铺,毂辘的睡下,把腰伸了一伸,道声“快活!就是那弼马温,也不得象我这般自在!” 大圣在他耳根后,句句听着,忍不住,飞将起来,又捉弄他一捉弄。又摇身一变,变作个啄木鸟,但见:铁嘴尖尖红溜,翠翎艳艳光明。一双钢爪利如钉,腹馁何妨林静。最爱枯槎朽烂,偏嫌老树伶仃。圜睛决尾性丢灵,辟剥之声堪听。红铜嘴,黑铁脚,刷剌的一翅飞下来。 那八戒倒头正睡着了,被他照嘴唇上扢揸的一下。那呆子慌得爬起来,口里乱嚷道:“有妖怪!有妖怪!把我戳了一枪去了!嘴上好疼呀!”伸手摸摸,泱出血来了,他道:“蹭蹬啊!我又没啥喜事,怎么嘴上挂了红呢?”他看着这血手,口里絮絮叨叨的两边乱看,却不见动静,道:“无有妖怪,怎么戳我一枪么?”忽抬头往上看时,原来是个啄木虫,在半空中飞哩。呆子咬牙骂道:“这个亡人!弼马温欺负我罢了,你也来欺负我!我晓得了,他一定不认我是个人,只把我嘴当一段黑朽枯烂的树,内中生了虫,寻虫儿吃的,将我啄了这一下也,等我把嘴揣在怀里睡吧。”那呆子轱辘的依然睡倒,行者又飞来,着耳根后又啄了一下。呆子慌得爬起来道:“这个亡人,却打搅得我狠!想必这里是他的窠巢,生蛋布雏,怕我占了,故此这般打搅。罢!罢!罢!不睡他了!”搴着钯,径出红草坡,找路又走。 可喜坏了孙行者,笑倒个美猴王,大圣道:“这夯货大睁着两个眼,连自家人也认不得!”好大圣,摇身又一变,还变做个蟭蟟虫,钉在他耳朵后面,不离他身上。那呆子入深山,又行有四五里,只见山凹中有桌面大的四四方方三块青石头。呆子放下钯,对石头唱个大喏。 大圣暗笑道:“这呆子!石头又不是人,又不会说话,又不会还礼的,唱他喏怎的,可不是个瞎帐?”原来那呆子把石头当着唐僧沙僧行者三人,朝着他演习呢。他道:“我这回去,见了师父,若问有妖怪,就说有妖怪。他问什么山,我若说是泥捏的,土做的,锡打的,铜铸的,面蒸的,纸糊的,笔画的,他们见说我呆哩,若讲这话,一发说呆了,我只说是石头山。他问什么洞,也只说是石头洞。他问什么门,却说是钉钉的铁叶门。他问里边有多远,只说入内有三层。十分再搜寻,问门上钉子多少,只说老猪心忙记不真。此间编造停当,哄那弼马温去!” 那呆子捏合了,拖着钯,径回本路,怎知大圣在耳朵后,一一听得明白。大圣见他回来,即腾两翅预先回去,现原身见了师父。师父道:“悟空,你来了,悟能怎不见回?” 大圣笑道:“他在那里编谎呢,就要来了。” 长老道:“他两个耳朵盖着眼,愚拙之人,他会编什么谎?又是你捏合什么鬼话赖他呢。” 大圣道:“师父,你只是这样护短,这是有对问的话。”把他那钻在草里睡觉,被啄木虫叮醒,朝石头唱喏,编造什么石头山、石头洞、铁叶门、有妖精的话,预先说了。说毕,不多时,那呆子走将来,又怕忘了那谎,低着头口里温习。被行者喝了一声道:“呆子!念什么呢?” 八戒掀起耳朵来看看道:“我到了地头了!”那呆子上前跪倒,长老搀起道:“徒弟,辛苦啊。”八戒道:“正是。走路的人,爬山的人, 第一辛苦了。” 长老道:“可有妖怪么?” 八戒道:“有妖怪!有妖怪!一堆妖怪呢!” 长老道:“怎么打发你来?” 八戒说:“他叫我做猪祖宗,猪外公,安排些粉汤素食,叫我吃了一顿,说道,摆旗鼓送我们过山。” 大圣道:“想是在草里睡着了,说得是梦话?”呆子闻听,就吓得矮了三寸道:“爷爷呀!我睡他怎么晓得?” 大圣上前,一把揪住道:“你过来,等我问你。”呆子又慌了,战战兢兢的道:“问便罢了,揪扯怎的?” 大圣道:“是什么山?” 八戒道:“是石头山。” “什么洞?”道:“是石头洞。” “什么门?”道:“是钉钉铁叶门。” “里边有多远?”道:“入内是三层。” 大圣道:“你不消说了,后半截我记得真。恐师父不信,我替你说了吧。” 八戒道:“嘴脸!你又不曾去,你晓得哪些,要替我说?” 大圣笑道:“门上钉子有多少,只说老猪心忙记不真。可是么?”那呆子即慌忙跪倒。 大圣道:“朝着石头唱喏,当做我三人,对他一问一答,可是么?又说,等我编得谎儿停当,哄那弼马温去!可是么?”那呆子连忙只是磕头道:“师兄,我去巡山,你莫成跟我去听的?” 大圣骂道:“我把你个馕糠的夯货!这般要紧的所在,教你去巡山,你却去睡觉!不是啄木虫叮你醒来,你还在那里睡哩。及叮醒,又编这样大谎,可不误了大事?你快伸过孤拐来,打五棍记心!” 八戒慌了道:“那个哭丧棒重,擦一擦儿皮塌,挽一挽儿筋伤,若打五下,就是死了!” 大圣道:“你怕打,却怎么扯谎?” 八戒道:“哥哥呀,只是这一遭,以后再不敢了。” 大圣道:“一遭便打三棍吧。” 八戒道:“爷爷呀,半棍儿也禁不得!”呆子没计奈何,扯住师父道:“你替我说个方便。” 长老道:“悟空说你编谎,我还不信。今果如此,其实该打。但如今过山少人使唤,悟空,你且饶他,待过了山再打吧。” 大圣道:“古人云,顺父母言情,为大孝。师父说不打,我就且饶你。你再去与他巡山,若再说谎误事,我定一下也不饶你!”那呆子只得爬起来奔上大路又去。 三藏坐在坡前,等候半晌,不安叫声道:“悟空!怎么悟能这番巡山,久去不来?” 大圣道:“师父还不晓得他的心哩。”三藏道:“他有什么心?” 大圣道:“师父啊,此山若是有怪,他半步难行,一定虚张声势,跑将回来报我;想是无怪,路途平静,他一直去了。” 三藏道:“假若真个去了,却在哪里相会?此间乃是山野空阔之处,比不得那店市城井之间。” 大圣道:“师父莫虑,且请上马。那呆子有些懒惰,断然走的迟慢。你把马打动些儿,我们定赶上他,一同去吧。”真个唐僧上马,沙僧挑担,行者前面引路上山。 三藏在马上骑行,祥云缥缈,瑞气盘旋,忽然打了一个寒噤,接着又打个寒噤。一连打了三个寒噤,心神不宁道:“徒弟啊,我怎么打寒噤么?” 沙僧道:“打寒噤想是伤食病发了。 大圣道:“胡说,师父是走着这深山峻岭,必然小心虚惊。莫怕!莫怕!等老孙把棒打一路与你压压惊。”好大圣,理开棒,在马前丢几个解数,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尽按那六韬三略,使起神通。那长老在马上观看,真个是寰中少有,世上全无。 三藏仗着孙大圣与沙僧,欢喜前行,正走处,只听得叫“师父救人!”三藏闻听道:“善哉!善哉! 这旷野山中,四下里更无村舍,是什么人叫?想必是虎豹狼虫唬倒的。”那长老兜回俊马,叫道:“那有难者是什么人?可出来。” 只见一老者从草科里爬出,对长老马前,乒乓的只情磕头。三藏在马上见他是个道者,星冠晃亮,鹤发蓬松。羽衣围绣带,云履缀黄棕。却又年纪高大,很不过意,连忙下马搀道:“请起,请起。” 那老者道:“疼!疼!疼!”丢了手看处,只见他脚上流血,三藏惊问道:“先生啊,你从哪里来?因何伤了尊足?” 那怪老者道:“师父啊,此山西去,有一座清幽观宇,我是那观里的道士。” 三藏道:“你不在本观中侍奉香火,演习经法,为何在此闲行?” 那老者道:“因前日山南里施主家,邀道众禳星,散福来晚,我师徒二人,一路而行。行至深衢,忽遇着一只斑斓猛虎,将我徒弟衔去,贫道战兢兢亡命走,一跤跌在乱石坡上,伤了腿足,不知回路。今日大有天缘,得遇师父,万望师父大发慈悲,救我一命。若得到观中,就是典身卖命,一定重谢深恩。” 三藏闻听,道:“先生啊,你我都是一命之人,我是僧,你是道,衣冠虽别,修行之理则同。我不救你就不是出家之辈。救便救你,你却走不得路啊。” 那老者道:“立也立不起来,怎能走路?” 三藏道:“也罢,也吧。我还走得路,将马让与你骑一程,到你上宫,还我马去吧。” 那老者道:“师父,感蒙厚情,只是腿胯跌伤,不能骑马。” 三藏道:“正是。”叫沙和尚:“你把行李捎在我马上,你驮他一程吧。” 沙僧道:“我驮他。”那怪急回头,抹了他一眼道:“师父啊,我被那猛虎唬怕了,见这晦气色脸的师父,愈加惊怕,不敢要他驮。” 三藏叫道:“悟空,你驮吧。”大圣连声答应道:“我驮我驮!”那老者就认定了行者,顺顺的要他驮,再不言语。 沙僧笑道:“这个没眼色的老道!我驮着不好,颠倒要他驮。他若看不见师父时,三尖石上,把你筋都掼断了!” 行者驮了,口中笑道:“你这个泼魔,怎么敢来惹我?你也问问老孙是几年的人!你这般鬼话,只好瞒唐僧,又好来瞒我?我认得你是这山中的怪物,想是要吃我师父。我师父又非是等闲之辈,是你吃的!你要吃他,也须是分多一半与老孙才是。” 那魔闻听行者口中念诵,道:“师父,我是好人家儿孙,做了道士。今日不幸,遇着虎狼之厄,我不是妖怪。” 大圣道:“你既怕虎狼,怎么不念《北斗经》?” 三藏正然上马,闻此言,骂道:“这个泼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驮他驮便罢了,且讲什么北斗经南斗经!” 大圣闻听道:“这厮造化了!我那师父是个慈悲好善之人,又有些外好里枒槎。我待不驮你,他就怪我。驮便驮,须要与你讲开:若是大小便,先和我说。若在脊梁上淋下来,臊气不堪,且污了我的衣服,没人浆洗。” 那老者道:“我这般一把子年纪,岂不知你说的话?” 大圣才拉将起来,背在身上,同长老、沙僧,奔大路西行。那山上高低不平之处,行者留心慢走,让唐僧前去。行不上三五里路,师父与沙僧下了山凹之中,大圣却望不见,心中埋怨道:“师父偌大年纪,再不晓得事体。这等远路,就是空身子也还嫌手重,恨不得捽了,却又叫我驮着这个妖怪!莫说他是妖怪,就是好人,这们年纪,也死得着了,掼杀他吧,干什么驮他?” 大圣正算计要掼,原来那怪就知道了,且会遣山,就使一个移山倒海的法术,就在大圣背上捻诀,念动真言,把一座须弥山遣在空中,劈头来压大圣。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圣骗宝贝 大圣见一座大山压来,慌的把头一偏,压在左肩背上,笑道:“我的儿,你使什么重身法来压老孙哩?这个倒也不怕,只是正担好挑,偏担儿难挨。” 那魔道:“一座山压他不住!”却又念咒语,把一座峨眉山遣在空中来压。大圣又把头偏一偏,压在右肩背上。看他挑着两座大山,飞星来赶师父!那魔头看见,就吓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道:“他却会担山!”又整性情,把真言念动,将一座泰山遣在空中,劈头压住行者。那大圣力软筋麻,遭逢他这泰山下顶之法,只压得三尸神咋,七窍喷红。 好妖魔,使神通压倒行者,却疾驾长风,去赶唐三藏,就于云端里伸下手来,马上挝人。慌得个沙僧丢了行李,掣出降妖棒,当头挡住。那妖魔举一口七星剑,对面来迎。这一场好杀:七星剑,降妖杖,万映金光如闪亮。这个圜眼凶如黑杀神,那个铁脸真是卷帘将。那怪山前大显能,一心要捉唐三藏。这个努力保真僧,一心宁死不肯放。他两个喷云嗳雾照天宫,播土扬尘遮斗象。杀得那一轮红日淡无光,大地乾坤昏荡荡。 那魔十分凶猛,使口宝剑,流星的解数滚来,把个沙僧战得软弱难搪,回头要走,早被他逼住宝杖,轮开大手,挝住沙僧,挟在左胁下,将右手去马上拿了三藏,脚尖儿钩着行李,张开口,咬着马鬃,使起摄法,把他们一阵风,都拿去了。 却说那大圣被魔使法压住在山根之下,遇苦思三藏,逢灾念圣僧,厉声叫道:“师父啊!想当时你到两界山,揭了压帖,老孙脱了大难,秉教沙门,感菩萨赐与法旨,我和你同住同修,同缘同相,同见同知,乍想到了此处,遭逢魔障,又被他遣山压了。可怜!可怜!你死该当,只难为沙僧八戒与那小龙化马一场!这正是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叹罢,那珠泪如雨。 早惊了山神土地与五方揭谛神众,那土地山神,心中恐惧,与五方揭谛来到三山门外叫道:“大圣!山神土地五方揭谛来见。” 好大圣,他虎瘦雄心还在,自然的气象昂昂,声音朗朗道:“见我怎的?” 土地道:“告大圣得知,遣开山,请大圣出来,赦小神不恭之罪。” 大圣道:“遣开山,不打你。”喝声“起去!”就如官府发放一般。那众神念动真言咒语,把山仍遣归本位,放起大圣。 大圣跳将起来,抖抖土,束束裙,耳后掣出棒来,叫山神土地:“都伸过孤拐来,每人先打两下,给老孙散散闷!” 众神大惊道:“刚才大圣已吩咐,恕我等之罪,怎么出来就变了言语要打?” 大圣道:“好土地!好山神!你倒不怕老孙,却怕妖怪!” 土地道:“那魔神通广大,法术高强,念动真言咒语,拘唤我等在他洞里,一日一个轮流当值哩!” 大圣听见当值二字,却也心惊,仰面朝天,高声大叫道:“苍天!苍天!自那混沌初分,天开地辟,花果山生了我,我也曾遍访明师,传授长生秘诀。想我那随风变化,伏虎降龙,大闹天宫,名称大圣,更不曾把山神、土地欺心使唤。今日这个妖魔无状,怎敢把山神、土地唤为奴仆,替他轮流当值?天啊!既生老孙,怎么又生此辈?” 那大圣正感叹间,又见山凹里霞光焰焰而来,大圣道:“山神土地,你既在这洞中当值,那放光的是什么物件?” 土地道:“那是妖魔的宝贝放光,想是有妖精拿宝贝来降你。” 大圣道:“这个却好玩啊!我问你,他这洞中有什么人与他相往?” 土地道:“他爱的是烧丹炼药,喜的是全真道人。” 大圣道:“怪道他变个老道士,把我师父骗去了。既这等,你都且记打,回去吧,等老孙自家拿他。”那众神皆腾空而散。这大圣摇身一变,变做个老真人。你道他怎么打扮:头挽双髽髻,身穿百衲衣。手敲渔鼓简,腰系吕公绦。斜倚大路下,专候小魔妖。 不多 时,那两个小妖到了。大圣将金箍棒伸开,那妖不曾防备,绊着脚,扑的一跌。爬起来,才看见行者,口里嚷道:“无赖!无赖!若不是我大王敬重你这行人,就比较起来。” 大圣陪笑道:“比较什么?道人见道人,都是一家人。” 那怪道:“你怎么睡在这里,绊我一跌?” 大圣道:“小道童见我这老道人,要跌一跌做见面钱。” 那妖道:“我大王见面钱只要几两银子,你怎么跌一跌做见面钱?你别是一乡风,决不是我这里道士。” 大圣道:“我当真不是,我是蓬莱山来的。” 那妖道:“蓬莱山是海岛神仙境界。” 大圣道:“我不是神仙,谁是神仙?” 那妖却回嗔作喜,上前道:“老神仙,老神仙!我们肉眼凡胎,不能识认,言语冲撞,莫怪,莫怪。” 大圣道:“我不怪你,常言道,仙体不踏凡地,你怎知晓?我今日到你山上,要度一个成仙了道的好人。那个肯跟我去?” 一妖道:“师父,我跟你去。”另一妖道:“师父,我跟你去。” 大圣明知故问道:“你二位从哪里来的?” 那怪道:“自莲花洞来的。”“要往哪里去?” 那怪道:“奉我大王教命,拿孙行者去的。” 大圣道:“拿哪个?”那怪又道:“拿孙行者。” 孙大圣道:“可是跟唐僧取经的那个孙行者么?” 那妖道:“正是,正是。你也认得他?” 大圣道:“那猴子有些无礼。我认得他,我也有些恼他,我与你同拿他去,就当与你助功。” 那怪道:“师父,不须你助功,我二大王有些法术,遣了三座大山把他压在山下,寸步难移,叫我两个拿宝贝来装他的。” 大圣道:“是什么宝贝?” 一妖道:“我的是红葫芦,他的是玉净瓶。” 大圣道:“怎么样装他?” 小妖道:“把这宝贝的底朝天,口朝地,叫他一声,他若应了,就装在里面,贴上一张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他就一时三刻化为脓了。” 大圣见说,心中暗惊道:“利害!利害!当时日值功曹报信,说有五件宝贝,这是两件了,不知那三件又是什么东西?” 大圣笑道:“二位,你把宝贝借我看看。”那小妖那知什么诀窍,就于袖中取出两件宝贝,双手递给大圣。大圣者见了,心中暗喜道:“好东西!好东西!我若把尾子一抉,嗖的跳起走了,只当是送老孙。”忽又思道:“不好!不好!抢便抢去,只是坏了老孙的名头,这叫做白日抢夺了。”又递给他去道:“你还不曾见我的宝贝呢。” 那怪道:“师父有什么宝贝?也借与我凡人看看压灾。” 好大圣,伸下手把尾上毫毛拔了一根,捻一捻,叫“变”!即变做一个一尺七寸长的大紫金红葫芦,自腰里拿出来道:“你看我的葫芦么?” 那另一个妖怪接在手,看了道:“师父,你这葫芦长大,有样范,好看,却只是不中用。” 大圣道:“怎的不中用?”那怪道:“我这两件宝贝,每一个可装千人哩。” 大圣道:“你这装人的,何足稀罕?我这葫芦,连天都装在里面哩!” 那怪道:“就可以装天?” 大圣道:“当真的装天。”那怪道:“只怕是谎。就装与我们看看才信,不然决不信你。” 大圣道:“天若恼着我,一月之间,常装他七八遭;不恼着我,就半年也不装他一次。” 另一怪道:“哥啊,装天的宝贝,和他换了吧。” 那怪道:“他装天的,怎肯与我装人的换?” 另一怪道:“若不肯啊,贴他这个净瓶也吧。” 大圣心中暗喜道:“葫芦换葫芦,余外贴净瓶,一件换两件,其实甚相应!”即上前扯住那伶俐虫 道:“装天可换么?” 那怪道:“但装天就换,不换,我是你的儿子!” 大圣道:“也罢,也罢,我装与你们看看。” 好大圣,低头捻诀,念个咒语,叫那日游神、夜游神、五方揭谛神:“即去与我奏上玉帝,说老孙皈依正果,保唐僧去西天取经,路阻高山,师逢苦厄。妖魔那宝,吾欲诱他换之,万千拜上,将天借与老孙装闭半个时辰,以助成功。若道半声不肯,即上灵霄殿,动起刀兵!” 那日游神径至南天门里灵霄殿下,启奏玉帝。 不一会,早有游神急降大圣耳边道:“哪吒太子来助功了。”大圣仰面观瞧,只见祥云缭绕,果是有神,却回头对小妖道:“装天吧。” 小妖道:“要装就装,只管阿绵花屎怎的?” 大圣道:“我方才运神念咒来。”那小妖都睁着眼,看他怎么样装天。这行者将一个假葫芦儿抛将上去。你想,这是一根毫毛变的,能有多重?被那山顶上风吹去,飘飘荡荡,足有半个时辰,方才落下。只见那南天门上,哪吒太子把一面皂旗拨喇喇展开,把日月星辰俱遮闭了,真是乾坤墨染就,宇宙靛装成。二小妖大惊道:“才说话时,只好向午,却怎么就黄昏了?” 大圣道:“天既装了,不辨时候,怎不黄昏!”“ 如何又这等样黑?”大圣道:“日月星辰都装在里面,外却无光,怎么不黑!” 小妖道:“师父,你在哪里说话呢?” 大圣道:“我在你面前不是?” 小妖伸手摸着道:“只见说话,更不见面目。师父,此间是什么去处?” 大圣又哄他道:“不要动脚,此间乃是渤海岸上,若塌了脚,落下去啊,七八日还不得到底!” 小妖大惊道:“罢!罢!罢!放了天吧。我们晓得是这样装了。若弄一会子,落下海去,不得归家!” 好大圣,见他认了真实,又念咒语,惊动太子,把旗卷起,却早见日光正午。 小妖笑道:“妙啊!妙啊!这样好宝贝,若不换啊,诚为不是养家的儿子!” 那妖怪交了葫芦,另一个拿出净瓶,一齐儿递给行者,大圣却将假葫芦儿递给那怪。换了宝贝,却又干事找绝:脐下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变作一个铜钱,叫道:“小童,你拿这个钱去买张纸来。” 小妖道:“何用?” 大圣道:“我与你写个合同文书。你将这两件装人的宝贝换了我一件装天的宝贝,恐人心不平,向后去日久年深,有什么反悔不便,故写此各执为照。” 小妖道:“此间又无笔墨,写什么文书?我与你赌个咒吧。” 大圣道:“怎么样赌?” 小妖道:“我两件装人之宝,贴换你一件装天之宝,若有反悔,一年四季遭瘟。” 大圣笑道:“我是决不反悔,如有反悔,也照你四季遭瘟。”说了誓,将身子一纵,把尾巴翘了一翘,跳在南天门前,谢了哪吒太子麾旗相助之功。太子回宫缴旨,将皂旗送还了真武。 这大圣伫立霄汉之间,观看那个小妖。 那两个小妖,将假葫芦拿在手中,争看一会,忽抬头不见了行者。一个道:“哥啊,神仙也会打诳语,他说换了宝贝,度我等成仙,怎么不辞别就去了?” 一个道:“我们相应便宜的多呢,他敢去得成?拿过葫芦来,等我装装天,也试演试演看。”真个把葫芦往上一抛,扑的就落将下来,慌得个小妖道:“怎么不装!不装!莫是孙行者假变神仙,将假葫芦换了我们的真的去了?” 一个道:“不要胡说!孙行者是那三座山压住了,怎么得出?拿过来,等我念他那几句咒儿装了看。”这怪也把葫芦儿望空丢起,口中念道:“若有半声不肯,就上灵霄殿上,动起刀兵!”念不了,扑的又落将下来。两妖道:“不装不装!一定是个假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化身入虎穴 两个小妖正在吵嚷,孙大圣在半空里听得明白,看得真实,恐怕他弄得时辰多了,紧要处走了风讯,将身一抖,把那变葫芦的毫毛,收上身来,弄得那两妖四手皆空。 一个小妖道:“兄弟,拿葫芦来。”另一个道:“你拿着的。天呀!怎么不见了?”都去地下乱摸,草里胡寻,吞袖子,揣腰间,哪里得有?二妖吓得呆呆挣挣道:“怎么好!怎么好!当时大王将宝贝交付与我们,叫拿孙行者,今行者既不曾拿得,连宝贝都不见了。我们怎敢去回话?这一顿直直的打死了!怎么好!怎么好!” 另一个道:“我们走了吧。”一个道:“往哪里走?” 另一个道:“不管哪里走吧。若回去说没宝贝,断然是送命了。” 一个道:“不要走,还回去。二大王平日看你颇好,我推一句在你身上。他若肯将就,留得性命,说不过,就打死,还在此间,莫弄得两头不着,去来去来!”那怪商议了,转步回山。 大圣在半空中见他回去,又摇身一变,变作苍蝇飞下去,跟着小妖。他变了苍蝇,那宝贝却放还带在身上。原来他那宝贝,与他金箍棒相同,叫做如意佛宝,随身变化,可以大,可以小,故身上亦可容得。 他嘤的一声飞下去,跟定那怪,不一时,到了洞里。只见那两个魔头,坐在那里饮酒。小妖朝上跪下,行者就钉在那门柜上,侧耳听着。小妖道:“大王。” 二老魔即停杯道:“你们来了?” 小妖道:“来了。” 又问:“拿着孙行者了么?”小妖叩头,不敢言声。 老魔又问,又不敢应,只是叩头。问之再三,小妖俯伏在地:“赦小的万千死罪!赦小的万千死罪!我等执着宝贝,走到半山之中,忽遇着蓬莱山一个神仙。他问我们哪里去,我们答道,拿孙行者去。那神仙听见说孙行者,他也恼他,要与我们帮功。是我们不曾叫他帮功,却将拿宝贝装人的情由,与他说了。那神仙也有个葫芦,善能装天。我们也是妄想之心,养家之意:他的装天,我的装人,与他换了吧。原说葫芦换葫芦,伶俐虫又贴他个净瓶。谁想他仙家之物,近不得凡人之手,正试演处,就连人都不见了。万望饶小的们死罪!” 老魔听说,暴躁如雷道:“罢了!罢了!这就是孙行者假妆神仙骗哄去了!那猴头神通广大,处处人熟,不知哪个毛神放他出来,骗去宝贝!” 二魔道:“兄长息怒。叵耐那猴头着然无礼,既有手段,便走了也罢,怎么又骗宝贝?我若没本事拿他,永不在西方路上为怪!” 老魔道:“怎么拿他?” 二魔道:“我们有五件宝贝,去了两件,还有三件,务必要拿住他。” 老魔道:“还有哪三件?” 二魔道:“还有七星剑与芭蕉扇在我身边,那一条晃金绳,在压龙山压龙洞老母亲那里收着呢。如今差两个小妖去请母亲来吃唐僧肉,就叫他带晃金绳来拿孙行者。” 老魔道:“差哪个去?” 二魔道:“不差这样废物去!”将精细鬼、伶俐虫一声喝起。二人道:“造化!造化!打也不曾打,骂也不曾骂,却就饶了。” 二魔道:“叫那常随的伴当巴山虎、倚海龙来。” 二人跪下,二魔吩咐道:“你却要小心。”都应道:“小心。”“却要仔细。”都应道:“仔细。”又问道:“你认得老奶奶家么?”又都应道:“认得。”“你既认得,你快早走动,到老奶奶处,多多拜上,说请吃唐僧肉呢。就着带晃金绳来,要拿孙行者。” 二怪领命疾走,怎知那行者在旁,一一听得明白。他展开翅,飞将去,赶上巴山虎, 钉在他身上。行经二三里,就要打死他两个。又思道:“打死他,有何难事?但他奶奶身边有那晃金绳,又不知住在何处,等我且问他一问再打。”好行者,嘤的一声,躲离小妖,让他先行有百十步,却又摇身一变,也变做个小妖,戴一顶狐皮帽子,将虎皮裙子倒插上来勒住,赶上道:“走路的,等我一等。” 那倚海龙回头问道:“是哪里来的?” 大圣道:“好哥啊,连自家人也认不得?” 小妖道:“我家没有你。” 大圣道:“怎么没我?你再认认看。” 小妖道:“面生面生,不曾相会。” 大圣道:“正是,你们不曾会着我,我是外班的。” 小妖道:“外班长官,是不曾会。你往哪里去?” 大圣道:“大王说差你二位请老奶奶来吃唐僧肉,叫他就带晃金绳来拿孙行者。恐你二位走得缓,有些贪顽,误了正事,又差我来催你们快去。” 小妖见说着海底眼,更不疑惑,把行者果认做一家人,急急忙忙,往前飞跑,一气又跑有八九里。 大圣道:“忒走快了些,我们离家有多少路了?” 小怪道:“有十五六里了。” 大圣道:“还有多远?”倚海龙用手一指道:“乌林子里就是。” 大圣抬头见一带黑林不远,料得那老怪只在林子里外,却立定步,让那小怪前走,即取出铁棒,走上前,着脚后一刮。可怜忒不禁打,就把两个小妖刮做一团肉饼,却拖着脚,藏在路旁深草科里。即便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变做个巴山虎,自身却变做个倚海龙,假妆做两个小妖,径往那压龙洞请老奶奶。三五步,跳到林子里,正找寻处,只见有两扇石门,半开半掩,不敢擅入,只得吆叫一声:“开门!开门!”早惊动那把门的一个女怪,将那半扇开了,道:“你是哪里来的?” 大圣道:“我是平顶山莲花洞里差来请老奶奶的。” 那女怪道:“进去。”到了二层门下,闪着头往里观看,又见那正当中高坐着一个老妈妈。但见她:雪鬓蓬松,星光晃亮。脸皮红润皱文多,牙齿稀疏神气壮。貌似菊残霜里色,形如松老雨余颜。头缠白练攒丝帕,耳坠黄金嵌宝环。 孙大圣见了,不敢进去,只在二门外仵着脸,脱脱的哭起来,你道他哭怎的,莫成是怕他?就怕也便不哭,况先哄了他的宝贝,又打死他的小妖,却为何而哭?他当时曾下九鼎油锅,就煠了七八日也不曾有一点泪儿,只为想起唐僧取经的苦恼,他就泪出痛肠,放眼便哭,心却想道:“老孙既显手段,变做小妖,来请这老怪,没有个直直的站了说话之理,一定见他磕头才是。我为人做好汉时,只拜了三个人:西天拜佛祖,南海拜观音,两界山师父救了我,我拜了他四拜。为他使碎六叶连肝肺,用尽三毛七孔心。一卷经能值几何?今日却叫我去拜此怪。若不跪拜,必定走了风讯。苦啊!算来只为师父受困,故使我受辱于人!”到此际也没及奈何,撞将进去,朝上跪下道:“奶奶磕头。” 那怪道:“我儿,起来。” 大圣暗道:“好!好!好!叫得结实!” 老怪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大圣道:“平顶山莲花洞,蒙二位大王有令,差来请奶奶去吃唐僧肉,叫带晃金绳,要拿孙行者呢。” 老怪大喜道:“好孝顺的儿子!”就去叫抬出轿来。 大圣暗道:“我的儿啊!妖精也抬轿!”后面即有两个女怪,抬出一顶香藤轿,放在门外,挂上青绢纬幔。老怪起身出洞,坐在轿里,后有几个小女怪,捧着减妆,端着镜架,提着手巾,托着香盒,跟随左右。 那老怪道:“你们来怎的?我往自家儿子去处,愁那里没人服侍,要你们去献勤塌嘴?都回去!关了门看家!”那几个小妖果俱回去,只有两个抬轿的。老怪问道:“那差来的叫做什么名字?” 大圣连忙答应道:“他叫做巴山虎,我叫做倚海龙。” 老怪道:“你两个前走,与我开路。” 大圣暗想道:“可是晦气!经倒不曾取得,且来替他做皂隶!”却又不敢抵强,只得向前引路,大四声喝起。 行了五六里远近,他就坐在石崖上,等候那抬轿的到了,大圣道:“略歇歇如何?压得肩头疼啊。” 小怪哪知什么诀窍,就把轿子歇下。大圣在轿后,胸脯上拔下一根毫毛,变做一个大烧饼,抱着啃。 轿夫道:“长官,你吃的是什么?” 大圣道:“不好说。这远的路,来请奶奶,没些儿赏赐,肚里饥了,原带来的干粮,等我吃些再走。” 轿夫道:“把些个我们吃吃。” 大圣笑道:“来么,都是一家人,怎么计较?” 那小妖不知好歹,围着行者,分其干粮,被行者掣出棒,着头一磨,一个汤着的,打得稀烂;一个擦着的,不死还哼。那老怪听得人哼,轿子里伸出头来看时,被大圣跳到轿前,劈头一棍,打了个窟窿,脑浆迸流,鲜血直冒,拖出轿来看处,原是个九尾狐狸。大圣笑道:“造孽畜!叫什么老奶奶!你叫老奶奶,就该称老孙做上太祖公公是!”好猴王,把他那晃金绳搜出来,笼在袖里,欢喜道:“那泼魔纵有手段,已此三件宝贝姓孙了!”又拔两根毫毛变做个巴山虎、倚海龙,又拔两根变做两个抬轿的,自己却变做老奶奶模样,坐在轿里。将轿子抬起,径回本路。不多时,到了莲花洞口,那毫毛变的小妖,都在前道:“开门!开门!” 内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道:“巴山虎、倚海龙来了?”毫毛道:“来了。”“你们请的奶奶呢?”毫毛用手指道:“那轿内的不是?”小怪道:“你且住,等我进去先报。”报道:“大王,奶奶来了。” 两个魔头闻听,即命排香案来接。大圣听得暗喜道:“造化!也轮到我为人了!我先变小妖,去请老怪,磕了他一个头。这番来,我变老怪,是他母亲,定行四拜之礼。虽不怎的,好道也赚他两个头!” 好大圣,下了轿子,抖抖衣服,把那四根毫毛收在身上。那把门的小妖,把空轿抬入门里,他却随后徐行,那般娇娇啻啻,扭扭捏捏,就象那老怪的行动,径自进去。又只见大小群妖,都来跪接,鼓乐箫韶,一派响喨;博山炉里,霭霭香烟。他到正厅中,南面坐下,两个魔头,双膝跪倒,朝上叩头,叫道:“母亲,孩儿拜揖。” 大圣道:“我儿起来。” 那孙大圣坐在中间问道:“我儿,请我来有何事干?” 魔头道:“母亲啊,连日儿等少礼,不曾孝顺得。今早愚兄弟拿得东土唐僧,不敢擅吃,请母亲来献献生,好蒸与母亲吃了延寿。” 大圣道:“我儿,唐僧的肉我倒不吃,听见有个猪八戒的耳朵非常好,可割下来整治整治给我下酒。” 那八戒听见慌了道:“遭瘟的!你来为割我耳朵的!我喊出来不好听啊!” 只为呆子一句通情话,走了猴王变化的风。那里有几个巡山的小怪,把门的众妖,都撞将进来,报道:“大王,祸事了!孙行者打死奶奶,假装来了!” 魔头闻此言,那容分说,掣七星宝剑,望行者劈脸砍来。好大圣,将身一晃,只见满洞红光,预先走了。这般手段,着实好,正是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吓得个老魔头魂飞魄散,众群精噬指摇头。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三变展腾挪 大圣出门外已在云端里,片刻,闻听叫:“孙行者!你往哪里走了?”回头看,只见二魔披挂齐整,手执宝剑叫他名字,那二魔:头戴凤盔欺腊雪,身披战甲晃镔铁。腰间带是蟒龙筋,粉皮靴靿梅花摺。颜如灌口活真君,貌比巨灵无二别。七星宝剑手中擎,怒气冲霄威烈烈。 二魔高叫道:“孙行者!快还我宝贝与我母亲来,我饶你唐僧取经去!” 大圣忍不住骂道:“这泼怪物,错认了你孙外公!赶早送还我师父师弟白马行囊,仍打发我些盘缠,往西走路。若牙缝里道半个不字,就自家搓根绳去罢,也免得你外公动手。” 二魔闻听,急纵云跳在空中,轮宝剑来刺,大圣掣铁棒劈手相迎。他两个在半空中,这场好杀:棋逢对手难藏兴,将遇良才可用功。好似南山猛虎斗,又像北海龙相争。爪牙乱落撒银钩,鳞甲生辉支铁叶。这一个翻翻复复,有千般解数;那一个来来往往,无半点疏忽。金箍棒,七星剑,向心窝唯争一蹍,威风逼得斗牛寒,怒气胜如雷电险。他两个战了有三十回合,不分胜负。 大圣暗喜道:“这泼怪倒也架得住老孙的铁棒!我已得了他三件宝贝,却这般苦苦的与他厮杀,可不误了我的工夫?不若拿葫芦或净瓶装他去,多少是好。”又想道:“不好!不好!常言道:物随主便。倘若我叫他不答应,却又不误了事业?且使晃金绳扣头吧。”好大圣,一只手使棒,架住他的宝剑;一只手把那绳抛起,刷喇的扣了魔头。 那魔头认得是自家的宝贝,即念了个《松绳咒》,把绳松动,便脱出来,反望行者抛将过去,即刻扣住了大圣。大圣正要使“瘦身法”,想要脱身,却被那魔念动个《紧绳咒》,紧紧扣住,怎能得脱?褪至颈项之下,原是一个金圈子套住。那怪将绳一扯,扯下来,照光头上砍了七八宝剑,孙悟空头皮也不曾红了一红。那魔道:“这猴子,这等头硬,我不砍你,带你回去再打你。将我那两件宝贝趁早还我!” 大圣道:“我拿你什么宝贝,你问我要?”那魔头将身上细细搜检,将那葫芦、净瓶都搜出来,又把绳子牵着,带至洞里道:“兄长,拿将来了。” 老魔道:“拿了谁来?” 二魔道:“孙行者。你来看,你来看。” 老魔一见,认得是行者,满面欢喜道:“是他!是他!把他长长的绳子拴在柱枓上耍!” 真个把行者拴住,两个魔头,进后面堂里饮酒。那大圣在柱根下爬蹉,忽惊动八戒。那呆子吊在梁上,哈哈的笑道:“哥哥啊,耳朵吃不成了!” 大圣道:“呆子,可吊得自在么?我如今就出去,管情救了你们。” 八戒道:“不羞!不羞!本身难脱,还想救人,罢罢罢!师徒们都在一处死了,好到阴司里问路!” 大圣道:“不要胡说!你看我出去。” 八戒道:“我看你怎么出去。” 那大圣口里与八戒说话,眼里却抹着那些妖怪。见他在里边吃酒,有几个小妖拿盘拿盏,执壶酾酒,不住的两头乱跑,关防的略松了些儿。他见面前无人,就弄神通:顺出棒来,吹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一个纯钢的锉儿,扳过那颈项的圈子,三五锉,锉做两段;扳开锉口,脱将出来,拔了一根毫毛,叫变做一个假身,拴在那里,真身却晃一晃,变做个小妖,立在旁边。八戒又在梁上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拴的是假货,吊的是正身!” 老魔停杯便问:“那猪八戒吆喝的是什么?” 大圣已变做小妖,上前道:“猪八戒道孙行者叫变化走了,他不肯走,在那里吆喝呢。” 二魔道:“还说猪八戒老实,原来这等不老实!该打二十多嘴棍!”这行者就去拿条棍来打,八戒道:“你打轻些,若重了些,我又喊起,我认得你!” 大圣道:“老孙变化,也只为你们,你怎么倒走了风息?这一洞里妖精,都认不得,怎的偏你认得?” 八戒道:“你虽变了头脸,还不曾变得屁股。那屁股上两块 红不是?我因此认得是你。” 大圣随往后面,演到厨中,锅底上摸了一把,将两臀擦黑,行至前边。 八戒看见又笑道:“那个猴子去那里混了这一会,弄做个黑屁股来了。” 大圣仍站在跟前,要偷他宝贝,真个有见识:走上厅,对那怪扯个腿子道:“大王,你看那孙行者拴在柱上,左右爬蹉,磨坏那根金绳,得一根粗壮些的绳子换下来才好。” 老魔道:“说得是。”即将腰间的狮蛮带解下,递给行者。行者接了带,把假妆的行者拴住,换下那条绳子,一窝儿窝儿笼在袖内,又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变作一根假晃金绳,双手送与那怪。那怪只因贪酒,哪曾细看,就便收下。这个是大圣腾那弄本事毫毛又换晃金绳。 得了这件宝贝,急转身跳出门外,现了原身高叫:“妖怪!”那把门的小妖问道:“你是什么人,在此呼喝?” 大圣道:“你快早进去报与你那泼魔,说者行孙来了。”那小妖如言报告。 未久,见二魔拿了个葫芦,走出山门,见与孙行者模样一般,只是略矮些,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大圣道:“我是孙行者的兄弟,听说你拿了我家兄,来与你寻事的。” 二魔道:“是我拿了,锁在洞中。你今既来,必要索战。我也不与你交兵,我叫你一声,你敢应我么?” 大圣道:“可怕你叫上千声,我就答应你万声!” 那魔执了宝贝,跳在空中,把底朝天,口朝地,叫声“者行孙。” 大圣却不敢答应,心中暗想道:“若是应了,就装进去呢。” 那魔道:“你怎么不应我?” 大圣道:“我有些耳闭,不曾听见。你高叫。” 那怪物又叫声“者行孙。”行者在底下掐着指头算了一算,道:“我真名字叫做孙行者,起的鬼名字叫做者行孙。真名字可以装得,鬼名字好道装不得。”却就忍不住,应了他一声,嗖的被他吸进葫芦去,贴上帖子。原来那宝贝,那管什么名字真假,但绰个应的气,就装了去了。 大圣到他葫芦里,浑然乌黑,把头往上一顶,哪里顶得动,且是塞得甚紧,却才心中焦躁道:“当时我在山上,遇着那两个小妖,他曾告诵我说:不拘葫芦净瓶,把人装在里面,只消一时三刻,就化为脓了,敢莫化了我么?”一条心又想着道:“没事!化不得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被太上老君放在八卦炉中炼了四十九日,炼成个金子心肝,银子肺腑,铜头铁背,火眼金睛,哪里一时三刻就化得我?且跟他进去,看他怎的!” 二魔拿入里面道:“哥哥,拿来了。” 老魔道:“拿了谁?” 二魔道:“者行孙,是我装在葫芦里了。” 老魔欢喜道:“贤弟请坐。不要动,只等摇得响再揭帖儿。” 大圣听得道:“我这般一个身子,怎么便摇得响?只除化成稀汁,才摇得响是。等我撒泡溺罢,他若摇得响时,一定揭帖起盖。我乘空走他娘吧!”又思道,“不好不好!溺虽可响,只是污了这直裰。等他摇时,我但聚些唾津漱口,稀漓呼喇的,哄他揭开,老孙再走吧。” 大圣作了准备,那怪贪酒不摇。大圣作个法,意思只是哄他来摇,忽然叫道:“天呀!孤拐都化了!”那魔也不摇。大圣又叫道:“娘啊!连腰截骨都化了!”老魔道:“化至腰时,都化尽了,揭起帖看看。” 那大圣闻听,就拔了一根毫毛。叫“变!”变作个半截的身子,在葫芦底上,真身却变做个蟭蟟虫儿,钉在那葫芦口边。只见那二魔揭起帖子看时,大圣早已飞出,打个滚,又变做个倚海龙。倚海龙却是原去请老奶奶的那个小妖,他变了,站在旁边。 那老魔扳着葫芦口,张了一张,见是个半截身子动弹,他也不认真假,慌忙叫:“兄弟,盖上!盖上!还不曾化得了呢!”二魔依旧贴上。大圣在旁暗笑道:“不知老孙已在此了!” 那老魔拿了壶,满满的斟了 一杯酒,近前双手递给二魔道:“贤弟,我与你递个钟。” 二魔道:“兄长,我们已吃了这半会酒,又递什么钟?” 老魔道:“你拿住唐僧、八戒、沙僧犹可,又索了孙行者,装了者行孙,如此功劳,该与你多递几钟。” 二魔见哥哥恭敬,不敢不接,但一只手托着葫芦,一只手不敢去接,却把葫芦递给倚海龙,双手去接杯,不知那倚海龙是孙行者变的。你看他端葫芦,殷勤奉侍。二魔接酒吃了,也要回奉一杯,老魔道:“不消回酒,我这里陪你一杯吧。”两人只管谦逊。 大圣顶着葫芦,眼不转睛,看他两个左右传杯,全无防范,他就把个葫芦揌入衣袖,拔根毫毛变个假葫芦,一般无二,捧在手中。那魔递了一会酒,也不看真假,一把接过宝贝,各上席,安然坐下,依然叙饮。 孙大圣撤身走过,得了宝贝,心中暗喜道:“饶这魔头有手段,毕竟葫芦还姓孙!” 孙大圣自得了那魔真宝,笼在袖中,喜道:“泼魔苦苦用心拿我,诚所谓水中捞月;老孙若要擒你,就好似火上弄冰。”藏着葫芦,密密的溜出门外,现了本相,厉声高叫道:“精怪开门!”旁有小妖道:“你又是什么人,敢来吆喝?” 大圣道:“快报与你那老泼魔,我乃行者孙来了。” 那小妖急入里报道:“大王,门外有个什么行者孙来了。” 少顷,见那二魔拿着个假葫芦,还象前番雄纠纠、气昂昂走出门高呼道:“你是哪里人氏,敢在此间吆喝?” 大圣道:“你认不得我?家居花果山,祖贯水帘洞。只为闹天宫,多时罢争竞。如今幸脱灾,弃道从僧用。秉教上雷音,求经归觉正。相逢野泼魔,却把神通弄。还我大唐僧,上西参佛圣。两家罢战争,各守平安境。休惹老孙焦,伤残老性命!” 那魔道:“你且过来,我不与你打,但我叫你一声,你敢应么?” 大圣笑道:“你叫我,我就应了;我若叫你,你可应么?” 那魔道:“我叫你,是我有个宝贝葫芦,可以装人;你叫我,却有何物?” 大圣道:“我也有个葫芦。” 那魔道:“既有,拿出来我看。”行者就于袖中取出葫芦道:“泼魔,你看!”晃一晃,复藏在袖中,恐他来抢。 那魔见了大惊道:“他葫芦是哪里来的?怎么就与我的一般?纵是一根藤上结的,也有个大小不同,偏正不一,却怎么一般无二?”他便正色叫道:“行者孙,你那葫芦是哪里来的?” 大圣不知来历,接过口来就问他一句道:“你那葫芦是哪里来的?”那魔不知是个见识,只道是句老实言语,就将根本从头说出道:“我这葫芦是混沌初分,天开地辟,有一位太上老祖,解化女娲之名,炼石补天,普救阎浮世界;补到乾宫夬地,见一座昆仑山脚下,有一缕仙藤,上结着这个紫金红葫芦,却便是老君留下到如今者。”大圣闻听,就绰了他口气道:“我的葫芦,也是那里来的。” 魔头道:“怎见得?”大圣道:“自清浊初开,天不满西北,地不满东南,太上道祖解化女娲,补完天缺,行至昆仑山下,有根仙藤,藤结有两个葫芦。我得一个是雄的,你那个却是雌的。” 那怪道:“莫说雌雄,但只装得人的,就是好宝贝。” 大圣道:“你也说得是,我就让你先装。”那怪大喜,急纵身跳将起去,到空中执着葫芦,叫一声“行者孙。”大圣听得,却就不歇气连应了八九声,只是不能装去。那魔坠将下来,跌脚捶胸道:“天那!只说世情不改变呢!这样个宝贝也怕老公,雌见了雄,就不敢装了!” 大圣笑道:“你且收起,轮到老孙该叫你呢。”急纵筋斗,跳起去,将葫芦底朝天,口朝地,照定妖魔,叫声“银角大王”。那怪不敢闭口,只得应了一声,倏的装在里面,被行者贴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心中暗喜道:“我的儿,你今日也来试试新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夺宝降妖魔 孙大圣按落云头,拿着葫芦,心心念念,只是要救师父,又往莲花洞口而来。那山上都是些洼踏不平之路,况他又是个圈盘腿,拐呀拐的走着,摇的那葫芦里漷漷索索,响声不绝。你道他怎么便有响声?原来孙大圣是熬炼过的身体,急切化他不得,那怪虽也能腾云驾雾,不过是些法术,大体是凡胎未脱,到宝贝里就化了。 大圣还不当他就化了,笑道:“我儿子啊,不知是撒尿呢,不知是漱口呢,这是老孙干过的买卖。不等到七八日,化成稀汁,我也不揭盖来看。忙怎的?有什么要紧?想着我出来的容易,就该千年不看才好!”他拿着葫芦说着话,不觉的到了洞口,把那葫芦摇摇,一发响了,他道:“这个象算卦的筒子响,倒好算卦。等老孙算一卦,看师父什么时才得出门。”你看他手里不住的摇,口里不住的念道:“周易文王、孔子圣人、桃花女先生、鬼谷子先生。” 那洞里小妖看见道回去禀报。孙大圣又骂上门去。 那孙大圣早已知二魔化在葫芦里面,却将他紧紧拴扣停当,撒在腰间,手持着金箍棒,准备厮杀。只见那老妖带领大小群妖三百多名,都一个个拈枪弄棒,理索轮刀,红旗招展,跳出门来,见其:头上盔缨光焰焰,腰间带束彩霞鲜。身穿铠甲龙鳞砌,上罩红袍烈火然。圆眼睁开光掣电,钢须飘起乱飞烟。七星宝剑轻提手,芭蕉扇子半遮肩。行似流云离海岳,声如霹雳震山川。威风凛凛欺天将,怒帅群妖出洞前。那老魔急令小妖摆开阵势,骂道:“你这猴子十分凶蛮!害我兄弟,伤我手足,着实可恨!” 大圣骂道:“你这讨死的怪物!你一个妖精的性命舍不得,似我师父、师弟、连马四个生灵,平白的吊在洞里,我心何忍!情理何甘!快快的送将出来还我,多多贴些盘费,喜喜欢欢打发老孙起身,还饶了你这个老妖的狗命!” 那怪哪容分说,举宝剑劈头就砍,这大圣使铁棒举手相迎。这一场在洞门外好杀!金箍棒与七星剑,对撞霞光如闪电。悠悠冷气逼人寒,荡荡昏云遮岭堰。那个皆因手足情,些些不放善;这个只为取经僧,毫厘不容缓。两家各恨一般仇,二处每怀生怒怨。只杀得天昏地暗鬼神惊,日淡烟浓龙虎战。这个咬牙锉玉钉,那个怒目飞金焰。一来一往逞英雄,不住翻腾棒与剑。 这老魔与大圣战经二十回合,不分胜负,他把那剑梢一指,叫声“小妖齐来!”那三百余精,一齐拥上,把行者围在垓心。大圣公然无惧,使一条棒,左冲右撞,后抵前遮。那小妖都有手段,越打越上,一似绵絮缠身,搂腰扯腿,莫肯退后,大圣慌了,即使个身外身法,将左胁下毫毛,拔了一把,嚼碎喷去,喝声叫“变!”一根根都变做行者。你看他长的使棒,短的轮拳,再小的没处下手,抱着孤拐啃筋,把那小妖都打得星落云散,齐声喊道:“大王啊,大事不妙!满地盈山都是孙行者了!”被这身外法把群妖打退,只撇得老魔围困中间,赶得东奔西走,出路无门。 那魔慌了,将左手擎着宝剑,右手伸于项后,取出芭蕉扇子,望东南丙丁火,正对离宫,唿喇的一扇子,扇将下来,只见那就地上,火光焰焰。原来这般宝贝,平白地扇出火来。那怪物着实无情:一连扇了七八扇子,熯天炽地,烈火飞腾。好火:那火不是天上火,不是炉中火,也不是山头火,也不是灶底之火,乃是五行中自然取出的一点灵光火。这扇也不是凡间常有之物,也不是人工造就之物,乃是自开辟混沌以来产成的珍宝之物。用此扇,扇此火、煌煌烨烨,就如电掣红绡;灼灼辉辉,却似霞飞绛绮。更无一缕青烟,尽是满山赤焰,只烧得岭上松翻成火树,崖前柏变作灯笼。那窝中走兽贪性命,西撞东奔;这林内飞禽惜羽毛,高飞远举。这场神火飘空燎,只烧得石烂溪干遍地红! 大圣见此恶火,却也心惊胆颤,道声“不好了!我本身可处,毫毛不济,一落这火中,岂不 真如燎毛之易?”将身一抖,遂将毫毛收上身来,只将一根变作假身子,避火逃灾,他的真身,捻着避火诀,纵筋斗,跳将起去,脱离了大火之中,径奔他莲花洞里,想着要救师父。急到门前,把云头按落,又见那洞门外有百十个小妖,都破头折脚,肉绽皮开,原来都是他分身法打伤了的,都在这里声声唤唤,忍疼而卧。大圣见了,按不住恶性凶顽,轮起铁棒,一路打将进去。可怜把那苦炼人身的功果息,依然是块旧皮毛! 那大圣打绝了小妖,闯入洞里,要解师父,又见那内面有火光焰焰,吓得他手慌脚忙道:“罢了!罢了!这火从后门口烧起来,老孙却难救师父了!”正悚惧处,仔细看时,呀!原来不是火光,却是一道金光。他正了性,往里观瞧,乃是羊脂玉净瓶放光,心中欢喜道:“好宝贝啊!这瓶子曾是那小妖拿在山上放光,老孙得了,不想那怪又复搜去。今日藏在这里,原来也放光。”他窃了这瓶子,喜喜欢欢,且不救师父,急忙抽身往洞外而走。 才出门,只见那妖魔提着宝剑,拿着扇子,从南而来。孙大圣回避不及,被那老魔举剑劈头就砍。大圣急纵筋斗云,跳将去,无影无踪的逃了。 话说孙大圣拨转筋斗云,佇立山前,想着要救师父,把那净瓶牢扣腰间,径来洞口打探。见那门开两扇,静悄悄的不闻消耗,随即轻轻移步,潜入里边,只见那魔斜倚石案,呼呼睡着,芭蕉扇褪出肩衣,半盖着脑后,七星剑还斜倚案边,却被他轻轻的走上前拔了扇子,急回头,呼的一声跑了出去。扇柄刮着了那怪的头发,早惊醒他。抬头看时,是孙行者偷了,急慌忙执剑来赶。那大圣早已跳出门前,将扇子撒在腰间,双手轮开铁棒,与那魔抵敌。这一场好杀:恼坏泼妖王,怒发冲冠志。恨不过挝来囫囵吞,难解心头气。恶口骂猢狲:“你老大将人戏,伤我若干生,还来偷宝贝!这场决不容,定见存亡计!”大圣喝妖魔:“你好不知趣!徒弟要与老师争,累卵焉能击石碎?”宝剑来,铁棒去,两家更不留仁义。一翻二复赌输赢,三转四回施武艺。盖为取经僧,灵山参佛位,致令金火不相投,五行拨乱伤和气。扬威耀武显神通,走石飞沙弄本事。交锋渐渐日将晡,魔头力怯先回避。那老魔与大圣战经三四十合,天色将晚,抵敌不住,败下阵来,径往西南上,投奔压龙洞去。 这大圣才按落云头,闯入莲花洞里,解下唐僧与八戒、沙和尚来。他三人脱得灾危,谢了行者,却问:“妖魔哪里去了?” 大圣道:“二魔已装在葫芦里,想是这会子已化了;大魔才然一阵战败,往西南压龙山去讫。概洞小妖,被老孙分身法打死一半,还有些败残回的,又被老孙杀绝,方才得入此处,解放你们。” 唐僧谢之不尽道:“徒弟啊,多亏你受了劳苦!” 大圣笑道:“诚然劳苦。你们还只是吊着受疼,我老孙再不曾住脚,比急递铺的铺兵还甚,反复里外,奔波无已。因是偷了他的宝贝,方能平退妖魔。” 猪八戒道:“师兄,你把那葫芦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只怕那二魔已化了。” 大圣先将净瓶解下,又将金绳与扇子取出,然后把葫芦儿拿在手道:“莫看莫看!他先曾装了老孙,被老孙漱口,哄得他扬开盖子,老孙方得走了。我等切莫揭盖,只怕他也会设法走了。” 师徒们喜喜欢欢,将他那洞中的米面菜蔬寻出。烧刷了锅灶,安排些素斋吃了,饱餐一顿,安寝洞中。一夜无词,早又天晓。 大圣叫沙僧整顿早斋,吃了走路,忽听得风声,走出门看,乃是一伙妖兵,自西南上来。大圣大惊,急忙抽身呼八戒道:“兄弟,妖精又请救兵来了。” 三藏闻听,惊恐失色道:“徒弟,似此如何?” 大圣笑道:“放心!放心!”把他这宝贝都拿来与我。”大圣将葫芦、净瓶系在腰间,金绳笼于 袖内,芭蕉扇插在肩后,双手轮着铁棒,叫沙僧保守师父,稳坐洞中,着八戒执钉钯,同出洞外迎敌。那怪物摆开阵势,只见当头的是阿七大王。他生的玉面长髯,钢眉刀耳,头戴金炼盔,身穿锁子甲,手执方天戟,高声骂道:“我把你个大胆的泼猴!怎敢这等欺人!偷了宝贝,伤了眷族,杀了神兵,又敢久占洞府!赶早儿一个个引颈受死,雪我姐家之仇!” 大圣骂道:“你这伙作死的毛团,不识你孙外公的手段!不要走!吃我一棒!”那怪物侧身躲过,使方天戟劈面相印。两个在山头一来一往,战经三四回合,那怪力软,败阵回走。大圣赶来,却被老魔接住,又斗了三合,只见那狐阿七复转来攻。这边八戒见了,急掣九齿钯挡住。一个抵一个,战经多时,不分胜败,那老魔喝了一声,众妖兵一齐围上。 沙僧又举降妖杖出来,喝一声,打退群妖。阿七见事势不利,回头就走,被八戒赶上,照背后一钯,就筑得九点鲜红往外冒,可怜一灵真性赴前程。急拖来剥了衣服看处,原来也是个狐狸精。 那老魔见伤了他老舅,丢了行者,提宝剑,就劈八戒,八戒使钯架住。正斗间,沙僧撞近前来,举杖便打,那妖抵敌不住,纵风云往南逃走,八戒沙僧紧紧赶来。大圣见了,急纵云跳在空中,解下净瓶,罩定老魔,叫声“金角大王!”那怪只道是自家败残的小妖呼叫,就回头应了一声,嗖的装将进去,被行者贴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只见那七星剑坠落尘埃,也归了大圣。 八戒迎着道:“哥哥,宝剑你得了,精怪何在?” 大圣笑道:了了!已装在我这瓶儿里。”沙僧听说,与八戒十分欢喜。 当时通扫净诸邪,回至洞里,与三藏报喜道:“山已净,妖已无矣,请师父上马走路。”三藏喜不自胜。师徒们吃了早斋,收拾了行李马匹,奔西找路。 正行处,猛见路旁闪出一个瞽者,走上前扯住三藏马,道:“和尚哪里去?还我宝贝来!” 八戒大惊道:“罢了!这是老妖来讨宝贝了!” 大圣仔细观看,原来是太上李老君,慌得近前施礼道:“老官儿,哪里去?” 那老祖急升玉局宝座,九霄空里佇立,叫:“孙行者,还我宝贝。” 大圣起到空中道:“什么宝贝?” 老君道:“葫芦是我盛丹的,净瓶是我盛水的,宝剑是我炼魔的,扇子是我扇火的,绳子是我一根勒袍的带。那两个怪:一个是我看金炉的童子,一个是我看银炉的童子,只因他偷了我的宝贝,走下界来,正无处寻觅,却是你今拿住,得了功绩。” 大圣道:“你这老官儿,着实无礼,纵放家属为邪,该问个钤束不严的罪名。” 老君道:“不干我事,不可错怪了人。此乃海上菩萨问我借了三次,送他在此托化妖魔,看你师徒可有真心往西去了。” 大圣闻听,心中作念道:“这菩萨也老大无赖!当时解脱老孙,叫保唐僧西去取经,我说路途艰涩难行,他曾许我到急难处亲来相救。如今反使精邪掯害,语言不的,该他一世无夫!若不是老官亲来,我决不与他。既是你这等说,拿去吧。” 那老君收得五件宝贝,揭开葫芦与净瓶盖口,倒出两股仙气,用手一指,仍化为金、银二童子,相随左右。只见那霞光万道,缥缈同归兜率院,逍遥直上大罗天。 这正是:本性圆明道自通,翻身跳出网罗中。修成变化非容易,炼就长生岂俗同?清浊几番随运转,辟开数劫任西东。逍遥万亿年无计,一点神光永注空。 却说孙大圣按落云头,对师父说了老君收去宝贝之事。三藏称谢不已,死心塌地,办虔诚,舍命投西,攀鞍上马,猪八戒挑着行李,沙和尚拢着马头,行者执了铁棒,剖开路,径下高山前进。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宝林展威风 师徒几人继续前行,说不尽那水宿风餐,披霜冒露,行罢多时,前又有一山阻路。三藏在那马上高叫:“徒弟啊,你看那里山势崔巍,须是要仔细提防,恐又有魔障侵身。” 大圣道:“师父休要胡思乱想,只要定性存神,自然无事。”三藏道:“徒弟呀,西天怎么这等难行?我记得离了长安城,在路上春尽夏来,秋残冬至,有四五个年头,怎么还不能得到?” 大圣闻听,呵呵笑道:“早呢!早呢!还不曾出大门呢!” 八戒道:“哥哥不要扯谎,人间就有这般大门?” 大圣道:“兄弟,我们还在堂屋里转呢!” 沙僧笑道:“师兄,少说大话吓我,那里就有这般大堂屋,却也没处买这般大过梁啊。” 大圣道:“兄弟,若依老孙看时,把这青天为屋瓦,日月作窗棂,四山五岳为梁柱,天地犹如一敞厅!” 八戒听说道:“罢了!罢了!我们只当转些时回去吧。” 大圣道:“不必乱谈,只管跟着老孙走路。”好大圣,横担了铁棒,领定了唐僧,剖开山路,一直前进。 那师父在马上遥观,好一座山景,真个是:山顶嵯峨摩斗柄,树梢仿佛接云霄。青烟堆里闻猿啼,乱翠阴中听鹤唳。啸风山魅立溪间,成器狐狸坐崖畔。八面崖巍,四围峻险。古怪乔松盘翠盖,枯摧老树挂藤萝。泉水飞流透气寒,巅峰屹崒风射眼。时听大虫威吼哮,每闻山中鸣惊鸟。麂鹿跳跃穿荆棘,獐兔奔跑寻野食。佇立草坡,一望并无客旅;行来深凹,四边俱有豺狼。 那师父战战兢兢,进此深山,心中凄惨,兜住马,叫声:“悟空啊!我自从益智登山盟,王不留行送出城。路上相逢三棱子,途中催趱马兜铃。寻坡转涧求荆芥,迈岭登山拜茯苓。防己一身如竹沥,茴香何日拜朝廷?” 大圣闻听,呵呵冷笑道:“师父不必挂念,少要心焦,且自放心前进,还你个功到自然成。” 师徒们玩着山景,信步行时,早不觉红轮西坠,正是:十里长亭无客走,九重天上现星辰。八河船只皆收港,七千州县尽关门。六宫五府回官宰,四海三江罢钓纶。两座楼头钟鼓响,一轮明月满乾坤。 那长老在马上遥观,只见那山凹里有楼台迭迭,殿阁重重。三藏道:“徒弟,此时天色已晚,幸得那里有楼阁不远,想必是庵观寺院,我们都到那里借宿一宵,明日再行吧。” 大圣道:“师父说得是。不要忙,等我且看好歹如何。”那大圣跳在空中,仔细观看,果然是座山门,但见:八字砖墙泥红粉,两边门上钉金钉。迭迭楼台藏岭畔,层层宫阙隐山中。万佛阁对如来殿,朝阳楼应大雄门。七层塔屯云宿雾,三尊佛神现光荣。文殊台对伽蓝舍,弥勒殿靠大慈厅。看山楼外青光舞,步虚阁上紫云生。松关竹院依依绿,方丈禅堂处处清。雅雅幽幽供乐事,川川道道喜回迎。参禅处有禅僧讲,演乐房多乐器鸣。妙高台上昙花坠,说法坛前贝叶生。正是那林遮三宝地,山拥梵王宫。半壁灯烟光闪灼,一行香霭雾朦胧。 孙大圣按下云头,报与三藏道:“师父,果然是一座寺院,却好借宿,我们去来。”这长老放开马,一直前来,径到了山门之外。 大圣道:“师父,这一座是什么寺?” 三藏道:“我的马蹄才然停住,脚尖还未出镫,就问我是什么寺,好没分晓!” 大圣道:“你老人家自幼为僧,须曾讲过儒书,方才去演经法,文理皆通,然后受唐王的恩宥,门上有那般大字,如何不认得?” 长老骂道:“泼猢狲!说话无知!我才面西催马,被那太阳影射,奈何门虽有字,又被尘垢朦胧,所以未曾看见。” 大圣闻听,把腰躬一躬,长了二丈余高,用手展去灰尘道:“师父,请看。”上有五个大字,乃是敕建宝林寺。大圣收了法身,道:“师父,这寺里谁进去借宿?” 三藏道:“我进去。你们的嘴脸丑陋,言语粗疏,性刚气傲,倘或冲撞了本处僧人,不容借宿,反为不美。” 大圣道:“既如此,请师父进去,不必多言。” 过了一阵,见唐僧返回,悟空见师父面上含怒,向前问道:“师父,寺里和尚打你了?”唐僧道:“不曾打。” 八戒说:“一定打了,不是,怎么还有些哭声?” 那 大圣道:“骂你了?”唐僧道:“也不曾骂。” 大圣道:“既不曾打,又不曾骂,你怎么这般苦恼?好道是思乡呢?” 唐僧道:“徒弟,他这里不方便。” 大圣笑道:“这里想是道士?”唐僧怒道:“观里才有道士,寺里只是和尚。” 大圣道:“你不济事,但是和尚,即与我们一般。常言道,既在佛会下,都是有缘人。怎会不方便?” 唐僧道:“我去门里见着一个道人,与他说了来意,那道人做不得主,回去禀报僧官,那僧官见我这身打扮,就有些不耐烦,说他那里往年有几个赖在这里乱来的行脚僧,故此不好留我们远来的留宿。故此,我只得折返。” 大圣闻听道:“你且坐着,等我进去看看。” 好大圣,按一按顶上金箍,束一束腰间裙子,执着铁棒,闯进山门,只见两边红漆栏杆里面,高坐着一对金刚,装塑的威仪恶丑:一个铁面钢须似活容,一个燥眉圜眼若玲珑。左边的拳头骨突如生铁,右边的手掌崚嶒赛赤铜。金甲连环光灿烂,明盔绣带映飘风。西方真个多供佛,石鼎中间香火红。又到了二层山门之内,见是按东北西南风调雨顺之意的持国、多闻、增长、广目的四大天王。进了二层门里,又见有乔松四树,一树树翠盖蓬蓬,却如伞状,大圣不顾多看,径直到了大雄宝殿上,指着那三尊佛像道:“你本是泥塑金装假像,内里岂无感应?我老孙保领大唐圣僧往西天拜佛求取真经,今晚特来此处投宿,趁早与我报名!假若不留我等,就一顿棍打碎金身,叫你还现本相泥土!” 这大圣正在前边发狠捣叉子乱说,只见一个烧晚香的道人,点了几枝香,来佛前炉里插,被行者咄的一声,吓了一跌,爬起来看见脸,又是一跌,吓得滚滚蹡蹡,跑入方丈里报道:“老爷!外面有个和尚来了!” 僧官出来看,刚开门,只见行者闯进来了,真个生得丑陋:七高八低孤拐脸,两只黄眼睛,一个磕额头;獠牙往外生,就象属螃蟹的,肉在里面,骨在外面。那老和尚慌得把方丈门关了。行者赶上,扑的打破门扇,道:“赶早将干净房子打扫一千间,老孙睡觉!” 那僧官战索索的高叫道:“那借宿的长老,我这小荒山不方便,只有三百间,没有一千间,不敢奉留,往别处去宿吧。” 大圣将棍子变得盆来粗细,直壁壁的竖在天井里,道:“和尚,不方便,你就搬出去!” 僧官道:“我们从小住的寺,师公传与师父,师父传与我辈,我辈要远继儿孙。怎叫我们搬?搬出去,也没住处!” 大圣听见道:“和尚,没处搬,便着一个出来打样棍!” 老和尚叫:“道人你出去与我打个样棍来。” 那道人慌了道:“爷爷呀!那等个大扛子,叫我去打样棍!” 老和尚道:“养军千日,用军一朝。你怎么不出去?” 道人说:“那扛子莫说打来,若倒下来,压也压个肉泥!” 老和尚道:“也莫要说压,只道竖在天井里,夜晚间走路,不记得啊,一头也撞个大窟窿!” 道人说:“师父,你晓得这般重,却叫我出去打什么样棍?” 他自家里面转闹起来,大圣听见道:“是也禁不得,假若就一棍打死一个,我师父又怪我行凶了。等我另寻一个什么打与你看看。”忽抬头,只见方丈门外有一个石狮子,却就举起棍来,乒乓一下打得粉乱麻碎。那和尚在窗眼儿里看见,就吓得骨软筋麻,慌忙往床下拱,道人就往锅门里钻,口中不住叫:“爷爷,棍重棍重!禁不得!方便方便!” 大圣道:“和尚,我不打你。我问你:“这寺里有多少和尚?” 僧官战索索的道:“前后是二百八十五房头,共有五百个有度牒的和尚。” 大圣道:“你快去把那五百个和尚都点得齐齐整整,穿了长衣服出去,把我那唐朝的师父接进来,就不打你了。” 僧官道:“爷爷,若是不打,便抬也抬进来。” 大圣道:“趁早去!”僧官叫:“道人,你莫说吓破了胆,就是吓破了心,便也去与我叫这些人来接唐僧老爷爷来。” 那道人没奈何,舍了性命,不敢撞门,从后边狗洞里钻将出去,径到正殿上,东边打鼓,西边撞钟。钟鼓一齐响处,惊动了两廊大小僧众,上殿问 道:“这早还下晚呢,撞钟打鼓做什么?” 道人说:“快换衣服,随老师父排班,出山门外迎接唐朝来的老爷。”那众和尚,真个齐齐整整,摆班出门迎接。有的披了袈裟,有的着了褊衫,无的穿着个一口钟直裰,十分穷的,没有长衣服,就把腰裙接起两条披在身上。 大圣看见道:“和尚,你穿的是什么衣服?” 和尚见他丑恶,道:“爷爷,不要打,等我说。这是我们城中化的布,此间没有裁缝,是自家做的个一裹穷。” 大圣闻听暗笑,押着众僧,出山门下跪下。那僧官磕头高叫道:“唐老爷,请方丈里坐。” 八戒看见道:“师父老大不济事,你进去时,泪汪汪,嘴上挂得油瓶。师兄怎么就有此獐智,叫他们磕头来接?” 三藏道:“你这个呆子,好不知礼!常言道,鬼也怕恶人呢。”唐僧见他们磕头礼拜,甚是不过意,上前叫:“列位请起。”众僧叩头道:“老爷,若和你徒弟说声方便,不动扛子,就跪一个月也罢。”唐僧叫:“悟空,莫要打他。” 大圣道:“不曾打,若打,这会已打断了根。”那些和尚却才起身,牵马的牵马,挑担的挑担,抬着唐僧,驮着八戒,挽着沙僧,一齐都进山门里去,转过佛台,到于后门之下,见有倒座观音普度南海之相。却到后面方丈中,依叙坐下。 众僧却又礼拜,三藏道:“院主请起,再不必行礼,作践贫僧,我和你都是佛门弟子。”僧官道:“老爷是上国钦差,小和尚有失迎接。今到荒山,奈何俗眼不识尊仪,与老爷邂逅相逢。动问老爷:一路上是吃素?是吃荤?我们好去办饭。” 三藏道:“吃素。”僧官又道:“徒弟,这个爷爷好的吃荤。” 大圣道:“我们也吃素,都是胎里素。” 那和尚道:“爷爷呀,这等凶汉也吃素!”有一个胆量大的和尚,近前又问:“老爷既然吃素,煮多少米的饭方够吃?” 八戒道:“小家子和尚!问什么!一家煮上一石米。”那和尚都慌了,便去刷洗锅灶,各房中安排茶饭,高掌明灯,调开桌椅,管待唐僧。 师徒们都吃罢了晚斋,众僧收拾了家伙,三藏称谢道:“老院主,打搅宝山了。” 僧官道:“不敢不敢,怠慢怠慢。” 三藏道:“我师徒却在哪里安歇?” 僧官道:“老爷不要忙,小和尚自有区处。”叫道人:“哪里有几个人听使令的?” 道人说:“师父,有。” 僧官吩咐道:“你们着两个去安排草料,与唐老爷喂马;着几个去前面把那三间禅堂,打扫干净,铺设床帐,快请老爷安歇。”那些道人听命,各各整顿齐备,却来请唐老爷安寝。 他师徒们牵马挑担出方丈,径至禅堂门首看处,只见那里面灯火光明,两梢间铺着四张藤屉床。大圣见了,唤那办草料的道人,将草料抬来,放在禅堂里面,拴下白马,教道人都出去。三藏坐在中间,灯下两班儿立五百个和尚,都伺候着,不敢侧离。三藏欠身道:“列位请回,贫僧好自在安寝。”众僧决不敢退。僧官上前吩咐大众:“服侍老爷安置了再回。”三藏道:“即此就是安置了,都就请回。”众人却才敢散去。 唐僧举步出门小解,只见明月当天,正是:楼头初鼓人烟静,野浦渔舟火灭时,叫:“徒弟。”大圣、八戒,沙僧都出来侍立。因感这月清光皎洁,玉宇深沉,真是一轮高照,大地分明,对月怀归,口占一首古风长篇:“皓魄当空宝镜悬,山河摇影十分全。琼楼玉宇清光满,冰鉴银盘爽气旋。万里此时同皎洁,一年今夜最明鲜。浑如霜饼离沧海,却似冰轮挂碧天。乍生秋鬓惊汉苑,才到秦楼促晚奁。寒光浮影无魔魇,清映庭中有真仙。处处窗轩吟白雪,家家院宇弄冰弦。” 八戒上前扯住长老道:“师父,误了睡觉。这月啊:缺之不久又团圆,似我生来不十全。吃饭嫌我肚子大,拿碗又说有粘涎。他都伶俐修来福,我自痴愚积下缘。取经三途业还满,摆尾摇头直上天!” 三藏道:“也罢,徒弟们走路辛苦,先去睡下,等我把这卷经来念一念。” 大圣道:“既这等说,我们先去睡了。”他三人各往一张藤床上睡下。那长老掩上禅堂门,高剔银缸,铺开经本,默默看念。 第一百四十九章 神化引王子 大圣半睡半眠,耳听窗外的阴风飒飒。真个是:淅淅潇潇飞落叶,飘飘荡荡卷浮云。满天星斗皆昏昧,遍地尘沙尽洒纷。纯时松竹敲清韵,猛处江湖波浪浑。山鸟难栖声哽哽,海鱼不定跳喷喷。东西馆阁门窗脱,前后房廊神鬼。佛殿花瓶吹堕地,琉璃摇落慧灯昏。香炉鞍倒香灰迸,烛架歪斜烛焰横。幢幡宝盖都摇拆,钟鼓楼台撼动根。 正睡间,忽听唐三藏连叫:“徒弟!徒弟!” 八戒醒来道:“什么土地土地?当时我做好汉,专一吃人度日,受用腥膻,真正快活,偏你出家,叫我们保护你跑路!原说只做和尚,如今拿做奴才,日间挑包袱牵马,夜间提尿瓶务脚!这早晚不睡,又叫徒弟作什么?” 三藏道:“徒弟,我刚才伏在案上打盹,做了一个怪梦。” 大圣跳将起来道:“师父,梦从想中来。你未曾上山,先怕妖怪,又愁雷音路远,不能得到,思念长安,不知何日回程,所以心多梦多。似老孙一点真心,专要西方见佛,更无一个梦到我。” 三藏道:“徒弟,我这桩梦,不是思乡之梦。才刚合眼,见一阵狂风过处,禅房门外有一朝皇帝,自称是乌鸡国王,浑身水湿,满眼泪垂。他说当时创立家邦,改号乌鸡国。这里五年前,天年干旱,草子不生,民皆饥死,国中仓禀空虚,钱粮尽绝,文武两班停俸禄,国王膳食亦无荤。他仿效禹王治水,与万民同受甘苦,沐浴斋戒,昼夜焚香祈祷。如此三年,只干得河枯井涸。正都在危急之处,忽然钟南山来了一个全真,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先见文武多官,后见国王,当即请他登坛祈祷,果然有应,只见令牌响处,顷刻间大雨滂沱。见他如此尚义,国王就与他八拜为交,以兄弟相称。国王与他同寝食,只有二年。又遇着阳春天气,去游春赏玩。那时节,文武归衙,嫔妃转院。国王与那全真携手缓步,至御花园里,忽行到八角琉璃井边,不知他抛下些什么物件,井中有万道金光。哄国王到井边看什么宝贝,他陡起凶心,把国王推下井内,将石板盖住井口,拥上泥土,移一株芭蕉栽在上面。今那国王已死去三年。自从害了国王,他当时在花园内就变做国王的模样,更无差别。占了江山,侵了国土。把两班文武,四百朝官,三宫皇后,六院嫔妃,尽属了他。他神通广大,官吏情熟,都城隍常与他会酒,海龙王尽与他有亲,东岳天齐是他的好朋友,十代阎罗是他的异兄弟。因此那国王也无门投告。刚才被夜游神一阵神风,把那国王送进来,说他三年水灾该满,着他来拜谒我。他说我手下有一个大徒弟,是齐天大圣,极能斩怪降魔。今来志心拜恳,千乞到他国中,拿住妖魔,辨明邪正,当结草衔环,报酬师恩!那国王本宫有个太子,是他亲生的储君。全真登位,自此三年禁太子不入皇宫,不能够与娘娘相见。那国王说太子明早出朝,领三千人马,架鹰犬出城采猎,让我与其相见。见时肯将他的言语说与太子,太子便信。国王还留下一件表记,是手中执的金厢白玉圭,那全真自从变作国王的模样,只是少变了这件宝贝。说求雨的全真拐了此圭去了,太子若看见,睹物思人,此仇必报。那国王还央求夜游神再使一阵神风,把他送进皇宫内院,托一梦与我那正宫皇后,叫他母子们合意,我等师徒们同心。”如此这般,将那梦中话一一的说与大圣。 大圣听罢笑道:“不用说,他来托梦与你,分明是照顾老孙一场生意。必然是个妖怪在那里篡位谋国,等我与他辨个真假。想那妖魔,棍到处立要成功。” 三藏道:“徒弟,他说那怪神通广大呢。” 大圣道:“怕他什么广大!早知老孙到,叫他即走无方!” 三藏道:“我又记得留下一件宝贝做表记。” 八戒答道:“师父莫要胡缠,做个梦便罢了,怎么只管当真?” 沙僧道:“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们打起火,开了门,看看如何便是。” 大圣果然开门,一齐看处,只见星月光中,阶檐上真个放着一柄金厢白玉圭。八戒近前拿起道:“哥哥,这是什么东西?” 大圣道:“这是国王手中执的宝贝,名唤玉圭。师父,既有此物,想此事是真。明日拿妖,全都在老孙身上,只是要你三桩儿造化低呢。” 八戒道:“好好好!做个梦罢了,又告诵他。他那些儿不会作弄人呢?就教你三桩儿 造化低。”三藏回入里面道:“是那三桩?” 大圣道:“明日要你顶缸、受气、遭瘟。” 八戒笑道:一桩儿也是难的,三桩儿却怎么耽得?” 唐僧是个聪明的长老,便问:“徒弟啊,此三事如何讲?” 大圣道:“也不消讲,等我先与你二件物。” 好大圣,拔了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声“变!”变做一个红金漆匣,把白玉圭放在内盛着,道:“师父,你将此物捧在手中,到天晓时,穿上锦襕袈裟,去正殿坐着念经,等我去看看他那城池。真的是个妖怪,就打死他,也在此间立个功绩;假若不是,且休闯祸。” 三藏道:“正是!正是!” 大圣道:“那太子不出城便罢,若真个应梦出城来,我定引他来见你。” 三藏道:“见了我如何迎答?” 大圣道:“来到时,我先报知,你把那匣盖儿扯开些,等我变作二寸长的一个小和尚,钻在匣儿里,你连我捧在手中。那太子进了寺来,必然拜佛,你尽他怎的下拜,只是不睬他。他见你不动身,一定叫拿你,你凭他拿下去,打也由他,绑也由他,杀也由他。” 三藏道:“哎呀!他的军令大,真个杀了我,怎么好?” 大圣道:“没事,有我呢,若到那紧关处,我自然护你。他若问时,你说是东土钦差上西天拜佛取经进宝的和尚。他道有什么宝贝?你却把锦襕袈裟对他说一遍,说道:‘此是三等宝贝,还有头一等、第二等的好物呢’。但问处,就说这匣内有一件宝贝,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共一千五百年过去未来之事,俱尽晓得,却把老孙放出来。我将那梦中话告诵那太子,他若肯信,就去拿了那妖魔,一则与他父王报仇,二来我们立个名节;他若不信,再将白玉圭拿与他看。只恐他年幼,还不认得呢。” 三藏闻听大喜道:“徒弟啊,此计绝妙!但说这宝贝,一个叫做锦襕袈裟,一个叫做白玉圭,你变的宝贝却叫做什么名?” 大圣道:“就叫做立帝货吧。”三藏依言记在心上。 师徒们一夜哪曾得睡。盼到天明,恨不得点头唤出扶桑日,喷气吹散满天星。不多时,东方发白。大圣又吩咐了八戒、沙僧,叫他两个:“不可搅扰僧人,出来乱走。待我成功之后,共你们同行。”才别了唐僧,打了唿哨,一筋斗跳在空中,睁火眼平西看,果见有一座城池。 大圣近前仔细看处,又见那怪雾愁云漠漠,妖风怨气纷纷。大圣在空中赞叹道:“若是真王登宝座,自有祥光五色云;只因妖怪侵龙位,腾腾黑气锁金门。” 大圣正在感叹,忽听得炮声响喨,又只见东门开处,闪出一路人马,真个是采猎之军,果然势勇,但见:晓出禁城东,分围浅草中。彩旗开映日,白马骤迎风。鼍鼓冬冬擂,标枪对对冲。架鹰军猛烈,牵犬将骁雄。火炮连天振,粘竿映日红。人人支弩箭,个个挎雕弓。张网山坡下,铺绳小径中。一声惊霹雳,千骑拥貔熊。狡兔身难保,乖獐智亦穷。狐狸该命尽,麋鹿丧当终。山雉难飞脱,野鸡怎避凶。捡占山场擒猛兽,摧残林木射飞虫。 那些人出得城来,散步东郊,不多时,有二十里向高田地,又只见中军营里,有小小的一个将军,顶着盔,贯着甲,果肚花,十八札,手执青锋宝剑,坐下黄骠马,腰带满弦弓,真个是隐隐君王象,昂昂帝主容。规模非小辈,行动显真龙。 大圣在空中暗喜道:“不须说,那个就是皇帝的太子了。等我戏他一戏。”好大圣,按落云头,闯入军中太子马前,摇身一变,变作一个白兔,只在太子马前乱跑。太子看见,正合欢心,拈起箭,拽满弓,一箭正中了那兔子。原来是那大圣故意叫他中了,却眼乖手疾,一把接住那箭头,把箭翎花落在前边,丢开脚步跑了。 那太子见箭中了玉兔,兜开马,独自争先来赶。不知马行的快,大圣如风;马行的迟,行者慢走,只在他面前不远。看他一程一程,将太子哄到宝林寺山门之下,大圣现了本身,不见兔子,只见一枝箭插在门槛上。径撞进去,见唐僧道:“师父,来了!来了!”却又一变,变做二寸长短的小和尚,钻在红匣之内。 却说那太子赶到山门前,不见了白兔,只见门槛上插住一枝雕翎箭。太子大惊失色道:“怪了!怪了!分明我箭中了玉兔 ,玉兔怎么不见,只见箭在此间!想是年多日久,成了精魅了。”拔了箭,抬头看处,山门上有五个大字,写着敕建宝林寺。太子道:“我知道了。向年间曾记得我父王在金銮殿上差官赍些金帛与这和尚修理佛殿佛象,不期今日到此。正是因过道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我且进去走走。” 那太子跳下马来,正要进去,只见那保驾的官将与三千人马赶上,簇簇拥拥,都进入山门里面。慌得那本寺众僧,都来叩头拜接,接入正殿中间,参拜佛象。却才举目观瞻,又欲游廊玩景,忽见正当中坐着一个和尚,太子大怒道:“这个和尚无礼!我今半朝銮驾进山,虽无旨意知会,不当远接,此时军马临门,也该起身,怎么还坐着不动?”叫:“拿下来!”说声拿字,两边校尉,一齐下手,把唐僧抓将下来,急理绳索便捆。大圣在匣里默默的念咒,叫道:“护法诸天、六丁六甲,我今设法降妖,这太子不能知识,将绳要捆我师父,你们即早护持,若真捆了,你们都该有罪!” 那大圣暗中吩咐,谁敢不遵,却将三藏护持定了:有些人摸也摸不着他光头,好似一壁墙挡住,难拢其身。那太子道:“你是哪方来的,使这隐身法欺我!” 三藏上前施礼道:“贫僧无隐身法,乃是东土唐僧,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进宝的和尚。” 太子道:“你那东土虽是中原,其穷无比,有什么宝贝,你说来我听。” 三藏道:“我身上穿的这袈裟,是第三样宝贝。还有第一等、第二等更好的物呢!” 太子道:“你那衣服,半边苫身,半边露臂,能值多少物,敢称宝贝?” 三藏道:“这袈裟虽不全体,有诗云:佛衣偏袒不须论,内隐真如脱世尘。万线千针成正果,九珠八宝合元神。仙娥圣女恭修制,遗赐禅僧静垢身。见驾不迎犹自可,你的父冤未报枉为人!” 太子闻听,心中大怒道:“这泼和尚胡说!你那半片衣,凭着你口能舌便,夸好夸强。我的父冤从何未报,你说来我听。” 三藏进前一步,合掌问道:“殿下,为人生在天地之间,能有几恩?” 太子道:“有四恩。”三藏道:“哪四恩?” 太子道:“感天地盖载之恩,日月照临之恩,国王水土之恩,父母养育之恩。” 三藏笑道:“殿下言之有失,人只有天地盖载,日月照临,国王水土,哪得个父母养育来?” 太子怒道:“和尚是那游手游食削发逆君之徒!人不得父母养育,身从何来?” 三藏道:“殿下,贫僧不知。但只这红匣内有一件宝贝,叫做立帝货,他上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共知一千五百年过去未来之事,便知无父母养育之恩,令贫僧在此久等多时了。” 太子闻说,叫:“拿来我看。”三藏扯开匣盖儿,那行者跳将出来,呀呀的,两边乱走。太子道:“这星星小人儿,能知什么事?” 大圣闻听嫌小,却就使个神通,把腰伸一伸,就长了有三尺四五寸。众军士吃惊道:“若是这般快长,不消几日,就撑破天了。” 大圣长到原身,就不长了。 太子才问道:“立帝货,这老和尚说你能知未来过去吉凶,你却有龟作卜?有蓍作筮?凭书句断人祸福?” 大圣道:“我一毫不用,只是全凭三寸舌,万事尽皆知。” 太子道:“这厮又是胡说。自古以来,《周易》之书,极其玄妙,断尽天下吉凶,使人知所趋避,故龟所以卜,蓍所以筮。听你之言,凭据何理,妄言祸福,扇惑人心!” 大圣道:“殿下且莫忙,等我说与你听。你本是乌鸡国王的太子,你那里五年前,年程荒旱,万民遭苦,你家皇帝共臣子,秉心祈祷。正无点雨之时,钟南山来了一个道士,他善呼风唤雨,点石为金。君王忒也爱小,就与他拜为兄弟。这桩事有么?” 太子道:“有有有!你再说说。” 大圣道:“后三年不见全真,称孤的却是谁?” 太子道:“果真是有个全真,父王与他拜为兄弟,食则同食,寝则同寝。三年前在御花园里玩景,被他一阵神风把父王手中金厢白玉圭,摄回钟南山去了,至今父王还思慕他。因不见他,遂无心赏玩,把花园紧闭了,已三年了。做皇帝的非我父王是谁?” 第一百五十章 参玄辨真假 大圣闻听太子所言,嘻笑不绝。太子再问不答,只是嘻笑。 太子怒道:“这厮当言不言,为何这样嘻笑?” 大圣又道:“还有许多话呢!奈何左右人众,不是说话处。”太子见他言语有因,将袍袖一展,叫军士且退。那驾上官将,急传令,将三千人马,都出门外住札。此时殿上无人,太子坐在上面,长老立在前边,左手旁立着行者。本寺诸僧皆退,大圣才正色上前道:“殿下,化风去的是你生身之父母,见坐位的,是那祈雨的全真。” 太子道:“胡说!胡说!我父自全真去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照依你说,就不是我父王了。还是我年孺,容得你;若我父王听见你这番话,拿了去,碎尸万段!”把行者咄的喝下来。 大圣对唐僧道:“如何?我说他不信,果然!果然!如今却拿那宝贝进与他,倒换关文,往西方去吧。” 三藏即将红匣子递给行者。行者接过来,将身一抖,那匣子猝然不见了,原是他毫毛变的,被他收上身去。却将白玉圭双手捧上,献与太子。 太子见了道:“好和尚!好和尚!你五年前本是个全真,来骗了我家的宝贝,如今又装做和尚来进献!”叫:“拿了!”一声传令,把长老吓得慌忙指着大圣道:“你这猢狲!专撞空头祸,带累我呢!” 大圣近前一齐拦住道:“休嚷!莫走了风!我不叫做立帝货,还有真名呢。” 太子怒道:“你上来!我问你个真名字,好送法司定罪!” 大圣道:“我是那长老的大徒弟,名唤悟空孙行者,因与我师父上西天取经,昨宵到此觅宿。我师父夜读经卷,至三更时分得一梦,梦见你父王道,他被那全真欺害,推在御花园八角琉璃井内,全真变作他的模样。满朝官不能知,你年幼亦无分晓,禁你入宫,关了花园,大端怕漏了消息。你父王今夜特来请我降魔,我恐不是妖邪,自空中看了,果然是个妖精。正要动手拿他,不期你出城打猎。你箭中的玉兔,就是老孙。老孙把你引到寺里,见师父,诉此衷肠,句句是实。你既然认得白玉圭,怎么不念鞠养恩情,替亲报仇?” 那太子闻听,惨慽伤愁道:“若不信此言语,他却有三分真实;若信了,怎奈殿上见是我父王?”这才是进退两难心问口,三思忍耐口问心。 大圣见他疑惑不定,又上前道:“殿下不必心疑,请殿下驾回本国,问你国母娘娘一声,看他夫妻恩爱之情,比三年前如何。只此一问,便知真假了。” 那太子回心道:“正是!且待我问我母亲去来。”他跳起身,笼了玉圭就走。 大圣扯住道:“你这些人马都回,却不走漏消息,我难成功?但要你单人独马进城,不可扬名卖弄,莫入正阳门,须从后宰门进去。到宫中见你母亲,切休高声大气,须是悄语低言。恐那怪神通广大,一时走了消息,你娘儿俩性命俱难保。” 太子谨遵叫命,出山门吩咐将官:“稳在此札营,不得移动。我有一事,待我去了就来一同进城。”看他:指挥号令屯军士,上马如飞即转城。 许久,那太子又独自入山门,整束衣冠,拜请大圣。猴王从正殿摇摇摆摆走来,太子双膝跪下道:“师父,我来了。” 大圣见状上前搀住道:“请起,你到城中,可曾问谁么?” 太子道:“问了母亲来。我问我母,三年前夫妻宫里之事与后三年恩爱是否相同,母亲喝退左右,眼中滴泪声道:‘这桩事,孩儿不问,到九泉之下,也不得明白。三载之前温又暖,三年之后冷如冰。枕边切切将言问,他说老迈身衰事不兴!’四更时分,她也做了一梦,梦见父王水淋淋的,站在跟前,亲说他死了,鬼魂拜请了唐僧降假皇帝,救他前身。命我来请圣僧,扫荡妖氛,辨明邪正,庶报父王养育之恩。” 大圣微微笑道:“若是那般冷啊,想是个什么冰冷的东西变的。不要紧!不要紧!等我老孙与你扫荡。却只是今日晚了,不好行事。你先回去,待明早我来。” 太子跪地叩拜道:“师父,我只在此伺候,到明日同师父一路去吧。” 大圣道:“不好!不好!若是与你一同入城,那怪物生疑,不说是我撞着你,却说是你请老孙,却不惹他反倒怪你?” 太子道:“我如今进城,他也怪我。” 大圣道:“怪你什么?” 太子道:“我自早朝蒙差,带领若干人马鹰犬出城,今一日更无一件野物,怎么见驾?若问我个不才之罪,监陷羑里,你明日进城,却将何倚?况那班部中更没个相知人。” 大圣道:“这不要紧!你肯早说,却 不寻下些等你?”好大圣!就在太子面前,显个手段,将身一纵,跳在云端里,捻着诀,念一声“唵蓝净法界”的真言,拘得那山神土地在半空中施礼道:“大圣,呼唤小神,有何使令?” 大圣道:“老孙保护唐僧到此,欲拿邪魔,奈何那太子打猎无物,不敢回朝。问你们讨个人情,快将獐鹿兔,走兽飞禽,各寻些来,打发他回去。” 山神土地闻听,敢不承命?又问各要多少。 大圣道:“不拘多少,取些来便罢。”那各神即着本处阴兵,刮一阵聚兽阴风,捉了些野鸡山雉,角鹿肥獐,狐獾狢兔,虎豹狼虫,共有百千余只,献给大圣。 大圣道:“老孙不要,你可把他都捻就了筋,单摆在那四十里路上两旁,叫那些人不纵鹰犬,拿回城去,算你们之功。” 众神依言,散了阴风,摆在左右。大圣才按云头,对太子道:“殿下请回,路上已有物了,你自收去。”太子见他在半空中弄此神通,如何不信,只得叩头拜别,出山门传了令,叫军士们回城。只见那路旁果有无限的野物,军士们不放鹰犬,一个个皆着手擒捉喝采,都道是千岁殿下的洪福,怎知是老孙的神功?听凯歌声唱,一拥回城。 这大圣保护了三藏,那本寺中的和尚,见他们与太子这样绸缪,怎不恭敬?却又安排斋供,管待了唐僧,依然还歇在禅堂里。将近有一更时分,大圣心中有事,急睡不着。他一骨碌爬起来,到唐僧床前叫:“师父。”此时长老还未睡呢,他晓得行者会失惊打怪的,推睡不应。行者摸着他的光头,乱摇道:“师父怎睡着了?”唐僧怒道:“这个顽皮!这早晚还不睡,吆喝什么?” 大圣道:“师父,有一桩事儿和你计较计较。”长老道:“什么事?” 大圣道:“我日间与那太子夸口,说我的手段比山还高,比海还深,拿那妖精如探囊取物一般,伸了手去就拿将转来,却也睡不着,想起来,有些难呢。”唐僧道:“你说难,便就不拿了吧。” 大圣道:“拿是还要拿,只是理上不顺。” 唐僧道:“这猴头乱说!妖精夺了人君位,怎么叫做理上不顺!” 大圣道:“你老人家只知念经拜佛,打坐参禅,那曾见那萧何的律法?常言道,拿贼拿赃。那怪物做了三年皇帝,又不曾走了马脚,漏了风声。他与三宫妃后同眠,又和两班文武共乐,我老孙就有本事拿住他,也不好定个罪名。” 唐僧道:“怎么不好定罪?” 大圣道:“他就是个没嘴的葫芦,也与你滚上几滚。他敢道:我是乌鸡国王,有什么逆天之事,你来拿我?将甚执照与他折辩?” 唐僧道:“凭你怎么裁处?” 大圣笑道:“老孙的计已成了,只是干碍着你老人家,有些儿护短。” 唐僧道:“我怎么护短?” 大圣道:“八戒生得夯,你有些偏向他。” 唐僧道:“我怎么向他?” 大圣道:“你若不向他,如今把胆放大些,与沙僧只在这里。待老孙与八戒趁此时先入那乌鸡国城中,寻着御花园,打开琉璃井,把那皇帝尸首捞将上来,包在我们包袱里。明日进城,且不管什么倒换文牒,见了那怪,掣棍子就打。他但有言语,就将骨榇与他看,说你杀的是这个人!却教太子上来哭父,皇后出来认夫,文武多官见主,我老孙与兄弟们动手。这才是有对头的官事好打。” 唐僧闻听喜道:“只怕八戒不肯去。” 大圣笑道:“如何?我说你护短,你怎么就知他不肯去?你只象我叫你时不答应,半个时辰便了!我这去,但凭三寸不烂之舌,莫说是猪八戒,就是猪九戒,也有本事叫他跟着我走。” 唐僧道:“也罢,随你去叫他。” 大圣离了师父,径到八戒床边,叫:“八戒!八戒!”那呆子是走路辛苦的人,丢倒头只情打呼,哪里叫得醒?行者揪着耳朵,抓着鬃,把他一拉,拉起来,叫声“八戒。”那呆子还打棱挣,大圣又叫一声,呆子道:“睡了罢,莫玩!明日要走路呢!” 大圣道:“不是玩,有一桩买卖,我和你做去。” 八戒道:“什么买卖?” 大圣道:“你可曾听得那太子说么?” 八戒道:“我不曾见面,不曾听见说什么。” 大圣说:“那太子告诵我说,那妖精有件宝贝,万夫不当之勇。我们明日进朝,不免与他争敌,倘那怪执了宝贝,降倒我们,却不反成不美,我想着打人不过,不如先下手。我和你去偷他的来,却不是好?” 八戒道:“哥哥,你哄我去做贼呢。这个买卖,我也 去得,果是晓得实实的帮寸,我也与你讲个明白:偷了宝贝,降了妖精,我却不奈烦什么小家罕气的分宝贝,我就要了。” 大圣道:“你要作什么?” 八戒道:“我不如你们乖巧能言,人面前化得出斋来,老猪身子又夯,言语又粗,不能念经,若到那无济无生处,可好换斋吃么!” 大圣道:“老孙只要图名,哪里图什么宝贝,就与你罢便了。”那呆子听见说都与他,他就满心欢喜,一骨碌爬将起来,套上衣服,就和行者走路。这正是清酒红人面,黄金动道心。两个密密的开了门,躲离三藏,纵祥光,径奔那城。 不多时到了,按落云头,只听得楼头方二鼓了。大圣道:“兄弟,二更时分了。” 八戒道:“正好!正好!人都在头觉里正浓睡。”二人不奔正阳门,径到后宰门首,只听得梆铃声响。 大圣道:“兄弟,前后门皆紧急,如何入得?” 八戒道:“那见做贼的从门里走么?瞒墙跳过便罢。” 大圣依言,将身一纵,跳上里罗城墙,八戒也跳上去。二人潜入里面,找着门路,径寻那御花园。正行时,只见有一座三檐白簇的门楼,上有三个亮灼灼的大字,映着那星月光辉,乃是御花园。行者近前看了,有几重封皮,公然将锁门锈住了,即命八戒动手。那呆子掣铁钯,尽力一筑,把门筑得粉碎。行者先举步插入,忍不住跳将起来,大呼小叫,吓得八戒上前扯住道:“哥呀,害杀我也!那见做贼的乱嚷,似这般吆喝!惊醒了人,把我们拿住,发到官司,就不该死罪,也要解回原籍充军。” 大圣道:“兄弟啊,你却不知我发急为何,你看这:“彩画雕栏狼狈,宝妆亭阁敧歪。莎汀蓼岸尽尘埋,芍药荼蘼俱败。茉莉玫瑰香暗,牡丹百合空开。芙蓉木槿草垓垓,异卉奇葩壅坏。巧石山峰俱倒,池塘水涸鱼衰。青松紫竹似干柴,满路茸茸蒿艾。丹桂碧桃枝损,海榴棠棣根歪。桥头曲径有苍苔,冷落花园境界!” 八戒道:“且叹他做什么?快干我们的买卖去来!” 大圣虽然感慨,却留心想起唐僧的梦来,说芭蕉树下方是井。正行处,果见一株芭蕉,生得茂盛,比众花木不同,真是:一种灵苗秀,天生体性空。枝枝抽片纸,叶叶卷芳丛。翠缕千条细,丹心一点红。凄凉愁夜雨,憔悴怯秋风。长养元丁力,栽培造化工。缄书成妙用,挥洒有奇功。凤翎宁得似,鸾尾迥相同。薄露瀼瀼滴,轻烟淡淡笼。青阴遮户牖,碧影上帘栊。不许栖鸿雁,何堪系玉骢。霜天形槁悴,月夜色朦胧。仅可消炎暑,犹宜避日烘。愧无桃李色,冷落粉墙东。 大圣道:“八戒,动手么!宝贝在芭蕉树下埋着呢。”那呆子双手举钯,筑倒了芭蕉,然后用嘴一拱,拱了有三四尺深,见一块石板盖住。呆子欢喜道:“哥呀!造化了!果有宝贝,是一片石板盖着呢!不知是坛子盛着,是柜子装着呢。” 大圣道:“你掀起来看看。”那呆子果又一嘴,拱开看处,又见有霞光灼灼,白气明明。 八戒笑道:“造化!造化!宝贝放光呢!”又近前细看时,呀!原来是星月之光,映得那井中水亮。 八戒道:“哥呀,你但干事,便要留根。” 大圣道:“我怎留根?” 八戒道:“这是一眼井。你在寺里,早说是井中有宝贝,我却带将两条捆包袱的绳来,怎么作个法儿,把老猪放下去。如今空手,这里面东西,怎么得下去上来呢?” 大圣道:“你下去么?” 八戒道:“正是要下去,只是没绳索。” 大圣笑道:“你脱了衣服,我与你个手段。” 八戒道:“有什么好衣服?解了这直裰子就是了。” 好大圣,把金箍棒拿出来,两头一扯,叫“长!”足有七八丈长。叫:“八戒,你抱着一头,把你放下井去。” 八戒道:“哥呀,放便放下去,若到水边,就住了吧。” 大圣道:“我晓得。”那呆子抱着铁棒,被行者轻轻提将起来,将他放下去。 不多时,八戒被放至水边,八戒道:“到水了!”大圣听见他说,却将棒往下一按。那呆子扑通的一个没头蹲,丢了铁棒,便就负水,口里哺哺的嚷道:“这天杀的!我说到水莫放,他却就把我一按!” 大圣擎上棒来,笑道:“兄弟,可有宝贝么?” 八戒道:“见什么宝贝,只是一井水!” 大圣道:“宝贝沉在水底下呢,你下去摸一摸来。” 那呆子果真深知水性,就打个猛子,潜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圣求金丹 过了一阵,只听下面八戒叫道:“师兄!伸下棒来救我一救!” 大圣道:“可有宝贝么?” 八戒道:“哪里有!只是水底下有一个井龙王,叫我驮死人,我不曾驮,他就把我送出门来,就不见那水晶宫了,只摸着那个尸首,吓得我手软筋麻,挣不动了!哥呀!好歹救我救!” 大圣道:“那个就是宝贝,如何不驮上来?” 八戒道:“知他死了多少时候了,我怎的驮他?” 大圣道:“你不驮,我回去了。” 八戒道:“你回哪里去?” 大圣道:“我回寺中,同师父睡觉去。” 八戒道:“我就不去了?” 大圣道:“你爬得上来,便带你去,爬不上来,便罢。” 八戒慌了:“怎么爬得动!你想,城墙也难上,这井肚子大,口小,壁陡的圈墙,又是几年不曾打水的井,团团都长的是苔痕,好不滑,叫我怎爬?哥哥,不要失了兄弟们和气,等我驮上来吧。” 大圣道:“正是,快快驮上来,我同你回去睡觉。”那呆子一个猛子,淬将下去,摸着尸首,拽过来,背在身上,窜出水面,扶井墙道:“哥哥,驮上来了。” 大圣睁睛看处,真个的背在身上,却才把金箍棒伸下井底,那呆子着了恼的人,张开口,咬着铁棒,被行者轻轻的提将出来。八戒将尸放下,捞过衣服穿了。大圣看时,那皇帝容颜依旧,似生时未改分毫。 大圣道:“兄弟啊,这人死了三年,怎么还容颜不坏?” 八戒道:“你不知,这井龙王对我说,他使了定颜珠定住了,尸首未曾坏得。” 大圣道:“造化!造化!一则是他的冤仇未报,二来该我们成功,兄弟快把他驮了去。”八戒道:“驮往哪里去?” 大圣道:“驮了去见师父。” 八戒口中作念道:“怎的这样!好好睡觉的人,被这猢狲花言巧语,哄我叫做什么买卖,如今却干这等事,叫我驮死人!驮着他,腌脏臭水淋将下来,污了衣服,没人与我浆洗。上面有几个补丁,天阴发潮,如何穿?” 大圣道:“你只管驮了去,到寺里,我给你换衣服。” 八戒道:“不羞!连你穿的也没有,又替我换!” 大圣道:“这般弄嘴,便不驮吧!” 八戒道:“不驮!”“便伸过孤拐来,打二十棒!” 八戒慌了道:“哥哥,那棒子重,若是打上二十,我与这皇帝一般了。” 大圣道:“怕打时,趁早儿驮着走路!”八戒果然怕打,没好气把尸首拽将过来,背在身上,迈步出园就走。 好大圣,捻着诀,念声咒语,往巽地上吸一口气,吹将去就是一阵狂风,把八戒撮出皇宫内院,躲离了城池,息了风头,二人落地,徐徐却走将来。那呆子心中暗恼算计。 不久,到了山门前,径直进去,将尸首丢在那禅堂门前,道:“师父,起来看邪。” 那唐僧睡不着,正与沙僧讲行者哄了八戒去久不回之事,忽听得他来叫了一声,唐僧连忙起身道:“徒弟,看什么?” 八戒道:“行者的外公,叫老猪驮来了。” 大圣道:“你这馕糟的呆子!我哪里有什么外公?” 八戒道:“哥,不是你外公,却叫老猪驮他来怎么?也不知费了多少力了!” 那唐僧与沙僧开门看处,那皇帝容颜未改,似活的一般。长老忽然惨凄道:“陛下,你不知那世里冤家,今生遇着他,暗丧其身,抛妻别子,致令文武不知,多官不晓!可怜你妻子昏蒙,谁曾见焚香献茶?”忽失声泪如雨下。 八戒笑道:“师父,他死了可干你事?又不是你家父祖,怎的哭他!” 三藏道:“徒弟啊,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你怎的这等心硬?” 八戒道:“不是心硬,师兄和我说来,他能医得活。若是医不活,我也不驮他来了。” 那长老原来是一头水的,被那呆子摇动了,也便就叫:“悟空,若果有手段医活这个皇帝,正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我等也强似灵山拜佛。” 大圣道:“师父,你怎么信这呆子乱谈!人若死了,或三七五七,尽七七日,受满了阳间罪过,就转生去了,如今已死三年,如何救得!” 三藏闻其言道:“也罢了。” 八戒苦恨不息道:“师父,你莫被他瞒了,他有些夹脑风。你只念念那咒语,管他还你一个活人。” 真个唐僧就念《紧箍咒》,勒得那大圣眼胀头疼。 那孙大圣头痛难禁,哀告道:“师父,莫念!莫 念!等我医吧!”长老问:“怎么医?” 大圣道:“只过阴司,查勘哪个阎王家有他魂灵,请来救他。” 八戒道:“师父莫信他。他原说不用过阴司,阳世间就能医活,方见手段呢。” 那长老信邪风,又念《紧箍咒》,慌得行者满口招承道:“阳世间医吧!阳世间医吧!” 八戒道:“莫要住!只管念!只管念!” 大圣骂道:“你这呆孽畜,撺掇师父咒我呢!” 八戒笑得打滚道:“哥耶!哥耶!你只晓得捉弄我,不晓得我也捉弄捉弄你!” 大圣道:“师父,莫念!莫念!待老孙阳世间医吧。”三藏道:“阳世间怎么医?” 大圣道:“我如今一筋斗云,闯入南天门里,不进斗牛宫,不入灵霄殿,径到那三十三天之上离恨天宫兜率院内,见太上老君,把他九转还魂丹求得一粒来,管叫救活他。”三藏闻听大喜道:“就去快来。” 大圣道:“如今有三更时候了,投到回来,好天明了。只是这个人睡在这里,冷淡冷淡,不象个模样;须得举哀人看着他哭,便才好呢。” 八戒道:“不消讲,这猴子一定是要我哭呢。” 大圣道:“怕你不哭!你若不哭,我也医不成!” 八戒道:“哥哥,你自去,我自哭罢了。” 大圣道:“哭有几样:若干着口喊谓之嚎,扭搜出些眼泪儿来谓之啕。又要哭得有眼泪,又要哭得有心肠,才算着嚎啕痛哭呢。” 八戒道:“我且哭个样子你看看。”他不知哪里扯个纸条,拈作一个纸拈儿,往鼻孔里通了两通,打了几个涕喷,你看他眼泪汪汪,粘涎答答的,哭将起来,口里不住的絮絮叨叨,数黄道黑,真个象死了人的一般。哭到那伤情之处,唐长老也泪滴心酸。 大圣笑道:“正是那样哀痛,再不许住声。你这呆子哄得我去了,你就不哭,我还听呢!若是这等哭便罢,若略住住声,定打二十个孤拐!” 八戒笑道:“你去你去!我这一哭动头,有两日哭呢。”沙僧见他数落,便去寻几枝香来烧献,大圣笑道:“好好好!一家都有些敬意,老孙才好用功。” 好大圣,此时有半夜时分,别了他师徒三众,纵筋斗云,直入南天门里,果然也不谒灵霄宝殿,不上那斗牛天宫,一路云光,径来到三十三天离恨天兜率宫中。才入门,只见那太上老君正坐在那丹房中,与众仙童执芭蕉扇扇火炼丹呢。他见行者来,即吩咐看丹的童儿:“各要仔细,偷丹的贼又来了。” 大圣作礼笑道:“老官儿,这等没搭撒,防备我怎的?我如今不干那样事了。” 老君道:“你这猴子,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把我灵丹偷吃无数,着小圣二郎捉拿上界,送在我丹炉炼了四十九日,炭也不知费了多少。你如今幸得脱身,皈依佛果,保唐僧往西天取经,前者在平顶山上降魔,弄刁难,不与我宝贝,今日又来做什么?” 大圣道:“前日事,老孙更没稽迟,将你那五件宝贝当时交还,你反疑心怪我?” 老君道:“你不走路,潜入我宫怎的?” 大圣道:“自别后,西过一方,名乌鸡国。那国王被一妖精假妆道士,呼风唤雨,阴害了国王,那妖假变国王相貌,现坐金銮殿上。是我师父夜坐宝林寺看经,那国王鬼魂参拜我师,敦请老孙与他降妖,辨明邪正。正是老孙思无指实,与弟八戒,夜入园中,打破花园,寻着埋藏之所,乃是一眼八角琉璃井内,捞上他的尸首,容颜不改。到寺中见了我师,他发慈悲,着老孙医救,不许去赴阴司里求索灵魂,只教在阳世间救治。我想着无处回生,特来参谒,万望道祖垂怜,把九转还魂丹借得一千丸,给我老孙搭救他。” 老君道:“这猴子胡说!什么一千丸,二千丸!当饭吃呢!是哪里土块捘的,这等容易?咄!快去!没有!” 大圣笑道:“百十丸儿也罢。”老君道:“也没有。” 大圣道:“十来丸也罢。” 老君怒道:“这泼猴却也缠帐!没有,没有!出去,出去!” 大圣笑道:“真个没有,我问别处去救吧。”老君喝道:“去!去!去!” 这大圣拽转步,往前就走。老君忽的命仙童叫回来道:“你这猴子,手脚不稳,我把这还魂丹送你一丸吧。” 大圣道:“老官儿,既然晓得老孙的手段,快把金丹拿出来,与我四六分分,还是你的造化呢;不然,就送你个皮笊篱,一捞个罄尽。” 那老祖取过葫芦来,倒吊过底子,倾出一粒金丹,递给大圣道:“止有此了,拿去,拿去!送你这一粒,医活那皇帝 ,只算你的功果吧。” 大圣接了道:“且莫忙,等我尝尝看,只怕是假的,莫被他哄了。”扑的往口里一丢,慌得那老祖上前扯住,一把揪着顶瓜皮,揝着拳头骂道:“这泼猴若要咽下去,就直打死!” 大圣笑道:“嘴脸!小家子样!那个吃你的呢!能值几个钱?虚多实少的,在这里不是?”原来那猴子颏下有嗉袋儿,他把那金丹噙在嗉袋里,被老祖捻着道:“去吧!去吧!再休来此缠绕!”这大圣才谢了老祖,出离了兜率天宫。 他千条瑞霭离瑶阙,万道祥云降世尘,须臾间下了南天门,回到东观,早见那太阳星上。按云头,径至宝林寺山门外,只听得八戒还哭呢,忽近前叫声:“师父。”三藏喜道:“悟空来了,可有丹药?” 大圣道:“有。”八戒道:“怎么得没有?他偷也去偷人家些来!” 大圣笑道:“兄弟,你过去吧,用不着你了。你揩揩眼泪,别处哭去。”叫:“沙和尚,取些水来我用。”沙僧急忙往后面井上,有个方便吊桶,即将半钵盂水递给大圣。大圣接了水,口中吐出丹来,安在那皇帝唇里,两手扳开牙齿,用一口清水,把金丹冲灌下肚。有半个时辰,只听他肚里呼呼的乱响,只是身体不能转移。 大圣道:“师父,弄我金丹也不能救活,可是掯杀老孙么!” 三藏道:“岂有不活之理。似这般久死之尸,如何吞得下水?此乃金丹之仙力。自金丹入腹,却就肠鸣了,肠鸣乃血脉和动,但气绝不能回伸。莫说人在井里浸了三年,就是生铁也上锈了,只是元气尽绝,得个人度他一口气便好。” 那八戒上前就要度气,三藏一把扯住道:“使不得!还叫悟空来。”那师父甚有主张:原来猪八戒自幼儿伤生作孽吃人,是一口浊气;唯行者从小修持,咬松嚼柏,吃桃果为生,是一口清气。这大圣上前,把个雷公嘴噙着那皇帝口,呼的一口气收入咽喉,度下重楼,转明堂,径至丹田,从涌泉倒返泥垣宫。呼的一声响喨,那君王气聚神归,便翻身,轮拳曲足,叫了一声“师父!”双膝跪在尘埃道:“记得昨夜鬼魂拜谒,怎知道今朝天晓返阳神!” 三藏慌忙搀起道:“陛下,不干我事,你且谢我徒弟。” 大圣笑道:“师父说哪里话?常言道,家无二主,你受他一拜不亏。”三藏甚不过意,搀起那皇帝来,同入禅堂,又与八戒、行者、沙僧拜见了,方才按座。只见那本寺的僧人,整顿了早斋,却欲来奉献;忽见那个水衣皇帝,个个惊张,人人疑说。 孙大圣跳出来道:“那和尚,不要这等惊疑,这本是乌鸡国王,乃你们真主。三年前被怪害了性命,是老孙今夜救活,如今进他城去,要辨明邪正。若有了斋,摆上来,等我们吃了走路。” 众僧即奉献汤水,与他洗了面,换了衣服。把那皇帝赭黄袍脱了,本寺僧官,将两领布直裰,与他穿了;解下蓝田带,将一条黄丝绦子与他系了;褪下无忧履,与他一双旧僧鞋撒了。却才都吃了早斋,扣背马匹。 大圣问:“八戒,你行李有多重?”八戒道:“哥哥,这行李日逐挑着,倒也不知有多重。” 大圣道:“你把那一担分为两担,将一担儿你挑着,将一担给这皇帝挑,我们赶早进城干事。” 八戒欢喜道:“造化!造化!当时驮他来,不知费了多少力,如今医活了,原来是个替身。”那呆子就弄玄虚,将行李分开,就问寺中取条匾担,轻些的自己挑了,重些的叫那皇帝挑着。 大圣笑道:“陛下,着你那般打扮,挑着担子,跟我们走走,可亏你么?”那国王慌忙跪下道:“师父,你是我重生父母一般,莫说挑担,情愿执鞭坠镫,服侍老爷,同行上西天去。” 大圣道:“不要你去西天,我内中有个缘故。你只挑得四十里进城,待捉了妖精,你还做你的皇帝,我们还取我们的经。”八戒听言道:“这等说,他只挑四十里路,我老猪还是长工!” 大圣道:“兄弟,不要胡说,趁早外边引路。”真个八戒领那皇帝前行,沙僧服侍师父上马,行者随后,只见那本寺五百僧人,齐齐整整,吹打着细乐,都送出山门之外。大圣笑道:“和尚们不必远送,但恐官家有人知觉,泄漏我的事机,反为不美。快回去!快回去!但把那皇帝的衣服冠带,整顿干净,或是今晚明早,送进城来,我讨些封赡赏赐谢你。”众僧依命各回讫。 大圣迈开大步,赶上师父,一直前来,正是:西方有诀好寻真,金木和同却炼神。丹母空怀懞懂梦,婴儿长恨杌樗身。必须井底求明主,还要天堂拜老君。悟得色空还本性,诚为佛度有缘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降妖乌鸡国 师徒们在路上,不用半日,早望见城池相近,三藏道:“悟空,前面想必是乌鸡国了。” 大圣道:“正是,我们快赶进城干事。” 师徒进得城来,只见街市上人物齐整,风光闹热,早又见凤阁龙楼,十分壮丽,只见:海外宫楼如上邦,人间歌舞若前唐。花迎宝扇红云绕,日照鲜袍翠雾光。孔雀屏开香霭出,珍珠帘卷彩旗张。太平景象真堪贺,静列多官没奏章。 三藏下马道:“徒弟啊,我们就此进朝倒换关文,省得又拢那个衙门费事。” 大圣道:“说得有理,我兄弟们都进去,人多才好说话。” 唐僧道:“都进去,莫要撒村,先行了君臣礼,然后再讲。” 大圣道:“行君臣礼,就要下拜呢。” 三藏道:“正是,要行五拜三叩头的大礼。” 大圣笑道:“师父不济,若是对他行礼,诚为不智。你且让我先走到里边,自有处置。等他若有言语,让我对答。我若拜,你们也拜;我若蹲,你们也蹲。”你看那惹祸的猴王,引至朝门,与阁门大使言道:“我等是东土大唐驾下差来上西天拜佛求经者,今到此倒换关文,烦大人转达,是不误善果。” 那黄门官即入端门,跪下丹墀启奏道:“朝门外有五众僧人,言是东土唐国钦差上西天拜佛求经,今至此倒换关文,不敢擅入,现在门外听宣。” 那国王正是青狮所变,闻听即令传宣。唐僧却同入朝门里面,那回生的国主随行。正行间,忍不住腮边堕泪,心中暗道:“可怜!我的铜斗儿江山,铁围的社稷,谁知被他阴占了!” 大圣道:“陛下切莫伤感,恐走漏消息。这棍子在我耳朵里跳呢,如今决要见功,管取打死妖魔,扫荡邪物,这江山不久就还归你。” 那君王不敢违言,只得扯衣揩泪,舍死相生,径来到金銮殿下。又见那两班文武,四百朝官,一个个威严端肃,像貌轩昂。这行者引唐僧站立在白玉阶前,挺身不动,那阶下众官,无不悚惧,道:“这和尚十分愚浊!怎么见我王便不下拜,亦不开言呼祝?喏也不唱一个,好大胆无礼!”正说着,那青狮开口问道:“那和尚是哪方来的?” 大圣昂然答道:“我是南赡部洲东土大唐国奉钦差前往西域天竺国大雷音寺拜活佛求真经者,今到此方,不敢空度,特来倒换通关文牒。” 青狮闻说,心中作怒道:“你东土便怎么!我不在你朝进贡,不与你国相通,你怎么见吾抗礼,不行参拜!” 大圣笑道:“我东土古立天朝,久称上国,你们乃下土边邦。自古道,上邦皇帝,为父为君;下邦皇帝,为臣为子。你倒未曾接我,且敢争我不拜?” 青狮大怒,叫文武官:“拿下这野和尚去!”说声叫“拿”,你看那多官一齐踊跃。这行者喝了一声,用手一指,叫:“莫来!”那一指,就使个定身法,众官皆莫能行动,真个是校尉阶前如木偶,将军殿上似泥人。 青狮见他定住了文武多官,急纵身,跳下龙床,就要来拿。猴王暗喜道:“好!正合老孙之意,这一来就是个生铁铸的头,汤着棍子,也打个窟窿!”正动身,不期旁边转出一个救命星来。原来是乌鸡国王的太子,急上前扯住那魔王的朝服,跪在面前道:“父王息怒。”青狮问:“孩儿怎么说?” 太子道:“启父王得知,三年前闻得人说,有个东土唐朝驾下钦差圣僧往西天拜佛求经,不期今日才来到我邦。父王尊性威烈,若将这和尚拿去斩首,只恐大唐有日得此消息,必生嗔怒。你想那李世民自称王位,一统江山,心尚未足,又兴过海征伐。若知我王害了他御弟圣僧,一定兴兵发马,来与我王争敌。奈何兵少将微,那时悔之晚矣。父王依儿所奏,且把那四个和尚,问他个来历分明,先定他一段不参王驾,然后方可问罪。”原来太子小心,恐怕来伤了唐僧,故意留住妖魔,更不知行者安排着要打。 青狮闻听信其言,立在龙床前面,大喝一声道:“那和尚是几时离了东土?唐王因何事着你求经?” 大圣昂然而答道:“我师父乃唐王御弟,号三藏。因唐王驾下有一丞相,姓魏名徵,奉天条梦斩泾河老龙。大唐王梦游阴司地府,复得回生之后,大开水陆道场,普度冤魂孽鬼。因我师父敷演经文,广运慈悲,忽得南海观世音菩萨指教来西。我师父大发弘愿,情欣意美,报国尽忠,蒙唐王赐与文牒。那时正是大唐贞观十三年九月望前三日。离了东土,前至两界山,收了我做大徒弟,姓孙,名悟空行者;又到乌斯国界高家庄,收了二徒弟,姓猪,名悟能八戒;流沙河界,又收了三徒弟,姓沙,名悟净和尚;前日在敕建宝林寺,又新收个挑担的行童道人。” 青狮闻听,见果真是孙悟空保护唐僧西行,自己此时孤身一人,没法搜检那唐僧,弄巧计盘诘行者, 怒目问道:“那和尚,你起初时,一个人离东土,又收了四众,那三僧可让,这一道难容。那行童定是拐来的。他叫做什么名字?有度牒是无度牒?拿他上来取供。” 吓得那皇帝战战兢兢道:“师父啊!我却怎么供?” 孙大圣拉他一把道:“你莫怕,等我替你供。”好大圣,趋步上前,对着青狮厉声高叫道:“陛下,这老道是一个瘖痖之人,却又有些耳聋。只因他年幼间曾走过西天,认得道路,他的一节起落根本,我都知晓,望陛下宽恕,待我替他供吧。” 青狮道:“趁早实实的替他供来,免得取罪。” 大圣道:“供罪行童年且迈,痴聋瘖痖家私坏。祖居原是此间人,五载之前遭破败。天无雨,民干坏,君王黎庶都戒斋。焚香沐浴告天公,万里全无云叆叇。百姓饥荒若倒悬,钟南忽降全真怪。呼风唤雨显神通,然后暗将他命害。推下花园水井中,阴侵龙位人难解。幸吾来,功果大,起死回生无挂碍。情愿皈依作行童,与僧同去朝西界。假变君王是道人,道人转是真王代。” 青狮在金銮殿上,闻听这一篇言语,吓得他心头撞小鹿,面上起红云,急忙抽身就要走路,奈何手内无一兵器,转回头,只见一个镇殿将军,腰挎一口宝刀,被孙悟空使了定身法,直挺挺如痴如痖,立在那里,他近前,夺了这宝刀,就驾云头望空而去。气得沙和尚爆躁如雷,猪八戒高声喊叫,埋怨行者是一个急猴子:“你就慢说些儿,却不稳住他了?如今他驾云逃走,却往何处追寻?” 大圣笑道:“兄弟们且莫乱嚷。我等叫那太子下来拜父,嫔后出来拜夫。”却又念个咒语,解了定身法,“叫那多官苏醒回来拜君,方知是真实皇帝,教诉前情,才见分晓,我再去寻他。好大圣,吩咐八戒、沙僧:“好生保护他君臣父子嫔后与我师父!”只听说声去,就不见形影。他原来跳在九霄云里,睁眼四望,看那青狮行踪呢。只见那青狮果逃了性命,径往东北上走。大圣赶得将近,喝道:“那怪物,哪里去!老孙来了!” 青狮急回头,掣出宝刀,高叫道:“孙行者,你好无赖!我来占别人的帝位,与你无干,你怎么来抱不平,泄漏我的机密!” 大圣呵呵笑道:“我把你大胆的泼怪!皇帝又许你做?你既知我是老孙,就该远遁;怎么还刁难我师父,要取什么供状!适才那供状是也不是?你不要走!好汉吃我老孙这一棒!” 青狮侧身躲过,掣宝刀劈面相还。他两个搭上手,这一场好杀,真是:猴王猛,狮王强,刀迎棒架敢相当。一天云雾迷三界,只为当朝立帝王。他两个战经数合,那青狮抵不住猴王,急回头复从旧路跳入城里,闯在白玉阶前两班文武丛中,摇身一变,即变得与唐三藏一般模样,并搀手,立在阶前。 这大圣赶上,就欲举棒来打,青狮道:“徒弟莫打,是我!”急掣棒要打那个唐僧,却又道:“徒弟莫打,是我!”一样两个唐僧,实难辨认。 大圣心中暗道:“倘若一棒打死妖怪变的唐僧,这个也成了功果;假若一棒打死我的真实师父,却怎么好!”只得停手,叫八戒、沙僧问道:“果然哪一个是怪,哪一个是我的师父?你指与我,我好打他。” 八戒道:“你在半空中相打相嚷,我瞥瞥眼就见两个师父,也不知谁真谁假。” 大圣闻听,捻诀念声咒语,叫那护法诸天、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驾伽蓝、当坊土地、本境山神道:“老孙至此降妖,妖魔变作我师父,气体相同,实难辨认。你们暗中知会者,请师父上殿,让我擒魔。”原来那妖怪善腾云雾,听得行者言语,急撒手跳上金銮宝殿。这行者举起棒望唐僧就打。可怜!若不是唤那几位神来,这一下,就是二千个唐僧,也打为肉酱!多亏众神架住铁棒道:“大圣,那怪会腾云,先上殿去了。”行者赶上殿,他又跳将下来扯住唐僧,在人丛里又混了一混,依然难认。 大圣心中不快,又见那八戒在旁冷笑,大圣大怒道:“你这夯货怎的?如今有两个师父,你有得叫,有得应,有得服侍呢,你这般欢喜得紧!” 八戒笑道:“哥啊,说我呆,你比我又呆呢!师父既不认得,何劳费力?你且忍些头疼,叫我师父念念那咒语,我与沙僧各搀一个听着。若不会念的,必是妖怪,有何难?” 大圣道:“兄弟,亏你也,正是,那咒语只有三人记得。原是我佛如来心苗上所发,传与观世音菩萨,菩萨又传与我师父,便再没人知道。也罢,师父,念念。”真个那唐僧就念起来。那青狮怎么知得,口里胡哼乱哼。八戒道:“这哼的却是妖怪了!”他放了手,举钯就筑。 青狮纵身跳起,踏着云头便走。好八戒,喝一声,也驾云头赶上,慌得那沙和尚丢了唐僧,也掣出宝杖来打,唐僧才停了咒语。 孙大圣忍着头疼 ,揝着铁棒,赶在空中。呀!这一场,三个狠和尚,围住一个青狮精。青狮被八戒沙僧使钉钯宝杖左右攻住了,大圣笑道:“我要再去,当面打他,他却有些怕我,只恐他又走了。等我老孙跳高些,与他个捣蒜打,结果了他吧。” 这大圣纵祥光,起在九霄,正欲下个切手,只见那东北上,一朵彩云里面,厉声叫道:“孙悟空,且休下手!”行者回头看处,原来文殊菩萨,急收棒,上前施礼道:“菩萨,哪里去?” 文殊道:“我来替你收这个妖怪的。” 大圣谢道:“累烦了。”那菩萨袖中取出照妖镜,照住了那怪的原身。行者才招呼八戒、沙僧齐来见了菩萨。却将镜子里看处,那青狮生得好不凶恶:眼似琉璃盏,头若炼炒缸。浑身三伏靛,四爪九秋霜。搭拉两个耳,一尾扫帚长。青毛生锐气,红眼放金光。匾牙排玉板,圆须挺硬枪。镜里观真象,原是文殊一个狮猁王。 大圣道:“菩萨,这是你座下的一个青毛狮子,却怎么走来成精,你就不收服他?” 菩萨道:“悟空,他不曾走,他是佛旨差来的。” 大圣道:“这畜类成精,侵夺帝位,还奉佛旨差来。似老孙保唐僧受苦,就该领几道敕书!” 菩萨道:“你不知道;当初这乌鸡国王,好善斋僧,佛差我来度他归西,早证金身罗汉。因是不可原身相见,变做一种凡僧,问他化些斋供。被吾几句言语相难,他不识我是个好人,把我一条绳捆了,送在那御水河中,浸了我三日三夜。多亏六甲金身救我归西,奏与如来、如来将此怪令到此处推他下井,浸他三年,以报吾三日水灾之恨。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今得你们来此,成了功绩。” 大圣道:“你虽报了什么一饮一啄的私仇,但那怪物不知害了多少人了。” 菩萨道:“也不曾害人,自他到后,这三年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何害人之有?” 大圣道:“固然如此,但只三宫娘娘,与他同眠同起,点污了她的身体,坏了多少纲常伦理,还叫做不曾害人?” 菩萨道:“点污她不得,他是个骟了的狮子。” 八戒闻听,走上近前,就摸了一把,笑道:“这妖精真个是糟鼻子不吃酒——枉担其名了!” 大圣道:“既是如此,收了去吧。若不是菩萨亲自来,决不饶他性命。” 那菩萨却念个咒,喝道:“畜生,还不皈正,更待何时!” 青狮才现了原身。菩萨放莲花罩定妖魔,坐在背上,踏祥光辞了行者。径转五台山去,宝莲座下听经。 那孙大圣兄弟三人,按下云头,径至朝内,只见那君臣储后,几班儿拜接谢恩。行者将菩萨降魔收怪的那一节,陈诉与他君臣听了,一个个顶礼不尽。正都在贺喜之间,又听得黄门官来奏:“主公,外面又有四个和尚来了。”八戒慌了道:“哥哥,莫是妖精弄法,假捏文殊菩萨哄了我等,却又变作和尚,来与我们斗智呢?” 大圣道:“岂有此理!”即命宣进来看。众文武传令,着他进来。行者看时,原来是那宝林寺僧人,捧着那冲天冠、碧玉带、赭黄袍、无忧履进来了。 行者大喜道:“来得好!来得好!”且教道人过来,摘下包巾,戴上冲天冠;脱了布衣,穿上赭黄袍;解了绦子,系上碧玉带;褪了僧鞋,登上无忧履。叫太子拿出白玉圭来,给他执在手里,早请上殿称孤,正是自古道:“朝廷不可一日无君。” 那皇帝哪里肯坐,哭啼啼跪在阶心道:“我已死三年,今蒙师父救我回生,怎么又敢妄自称尊?请那一位师父为君,我情愿领妻子城外为民足矣。”那三藏哪里肯受,一心只是要拜佛求经。又请行者,大圣笑道:“不瞒列位说,老孙若肯做皇帝,天下万国九州皇帝,都做遍了。只是我们做惯了和尚,是这般懒散。若做了皇帝,就要留头长发,黄昏不睡,五鼓不眠,听有边报,心神不安;见有灾荒,忧愁无奈。我们怎么弄得惯?你还做你的皇帝,我还做我的和尚,修功行去。” 那国王苦让不过,只得上了宝殿,南面称孤,大赦天下,封赠了宝林寺僧人回去。却才开东阁,筵宴唐僧,一壁厢传旨宣召丹青,写下唐师徒四位喜容,供养在金銮殿上。 师徒们安了邦国,不肯久停,欲辞王驾投西。那皇帝与三宫妃后、太子诸臣,将镇国的宝贝,金银缎帛,献与师父酬恩。那三藏分毫不受,只是倒换关文,催悟空等背马早行。那国王很不过意,摆整朝銮驾请唐僧上坐,着两班文武引导,他与三宫妃后并太子一家儿,捧毂推轮,送出城廓,却才下龙辇,与众相别。 国王道:“师父啊,到西天经回之日,是必还到寡人界内一顾。” 三藏道:“弟子领命。”那皇帝阁泪汪汪,遂与众臣回去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遭遇红孩儿 齐天大圣一行四人,上了羊肠大路,一心里专拜灵山。正值秋尽冬初时节,但见霜凋红叶林林瘦,雨熟黄粱处处盈。日暖岭梅开晓色,风摇山竹动寒声。师徒们离了乌鸡国,夜住晓行,将半月有余,忽又见一座高山,真个是摩天碍日。三藏马上心惊,急兜缰忙呼行者。 大圣道:“师父有何吩咐?” 三藏道:“你看前面又有大山峻岭,须要仔细堤防,恐一时又有邪物来侵我。” 大圣笑道:“只管走路,莫再多心,老孙自有防护。” 那长老只得宽怀,加鞭策马,奔至山岩,果然也十分险峻。但见得:顶上接青霄,涧中如地府。山前白云黑雾,山后挟魂灵台,台后藏怪魔洞,洞中滴水叮泉,泉下弯弯水涧。红梅翠竹,绿柏青松。跳天搠地献果猿,丫丫叉叉带角鹿,呢呢痴痴看人獐,隐隐现现九尾狐。洞门唿喇喇响,泉水叮咚咚滴,飞禽扑鲁鲁起,走兽鞠律律行。青石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师徒们正当悚惧,又只见那山凹里有一朵红云,直冒到九霄空内,结聚了一团火气。行者大惊,走近前,把唐僧托着脚,推下马来,叫:“兄弟们,不要走了,妖怪来了。”慌得个八戒急掣钉钯,沙僧忙轮宝杖,把唐僧围护在当中。 却说孙大圣忽抬头再看处,只见那红云散尽,火气全无,便叫:“师父,请上马走路。”唐僧道:“你说妖怪来了,怎么又敢走路?” 大圣道:“我才刚见一朵红云从地而起,到空中结做一团火气,断然是妖精。这一会红云散了,想是个过路的妖精,不敢伤人,我们去了!” 八戒笑道:“师兄说话最巧,妖精又有个什么过路的?” 大圣道:“你哪里知道,若是那山那洞的魔王设宴,邀请那诸山各洞之精赴会,却就有东南西北四路的精灵都来赴会,故此他只有心赴会,无意伤人。此乃过路之妖精。”三藏闻听,也似信不信的,只得攀鞍在马,顺路奔山前进。正行时,只听得叫声“救人!” 长老大惊道:“徒弟呀,这半山中,是哪里什么人叫?” 大圣上前道:“师父只管走路,莫缠什么人轿骡轿,明轿睡轿。这所在,就有轿,也没个人抬你。” 唐僧道:“不是扛抬之轿,乃是叫唤之叫。” 大圣笑道:“我晓得,莫管闲事,且走路。” 三藏依言,策马又进,行不上一里之遥,又听得叫声“救人!”长老道:“徒弟,这个叫声,不是鬼魅妖邪;若是鬼魅妖邪,但有出声,无有回声。你听他叫一声,又叫一声,想必是个有难之人,我们可去救他一救。” 大圣道:“师父,今日且把这慈悲心略收起收起,待过了此山,再发慈悲吧。这去处凶多吉少,你知道那倚草附木之说,是物可以成精。诸般还可,只有一般蟒蛇,但修得年远日深,成了精魅,善能知人小名。他若在草科里,或山凹中,叫人一声,人不答应还可;若答应一声,他就把人元神摄去,当夜跟来,定伤人性命。且走!且走!古人云,脱得去,谢神明,切不可听他。” 长老只得依他,又加鞭催马而去,大圣心中暗想:“这泼怪不知在哪里,只管叫阿叫的。等我老孙送他一个卯酉星法,叫他两不见面。”好大圣,叫沙和尚前来:“拢着马,慢慢走着,让老孙解解手。”你看他让唐僧先行几步,却念个咒语,使个移山缩地之法,把金箍棒往后一指,他师徒过此峰头,往前走了,却把那怪物撇下,他再迈开步,赶上唐僧,一路奔山。只见那三藏又听得那山背后叫声“救人!”长老道:“徒弟呀,那有难的人,大没缘法,不曾得遇着我们。我们走过他了,你听他在山后叫呢。” 八戒道:“在便还在山前,只是如今风转了。” 大圣道:“管他什么转风不转风,且走路。”因此,遂都无言语,恨不得一步插过此山。 不觉孙大圣仰面回观,见一道红光,识得是妖怪,又把唐僧撮着脚推下马来道:“兄弟们,仔细!仔细!那妖精又来也!”慌得那八戒、沙僧各持兵刀,将唐僧又围护在中间。 那孙大圣抬头再看,只见那红云又散,又请师父上马前行。三藏道:“你说妖精又来,如何又请走路?” 大圣道:“这还是个过路的妖精,不敢惹我们。” 长老又怀怒道:“这个泼猴,十分的弄我!正当有妖魔处,却说无事;似这般清平之所,却又恐吓我,不时的嚷道有什么妖精。虚多实少,不管轻重,将我搊着脚,捽下马来,如今却解说什么过路的妖精。假若跌伤了我,却也过意不去!这,这!” 大圣道:“师父莫怪,若是跌伤了你的手足,却还好医治;若是被妖精捞了去,却何处跟寻?”三藏大怒,哏哏的,要念《紧箍咒》,却是沙僧苦劝,只得上马 又行。未曾坐得稳,只听又叫“师父救人啊!”长老抬头看时,原来是个小孩童,赤条条的,麻绳捆了手足,吊在那松树上,兜住缰,便骂大圣道:“这泼猴多大无赖!全没有一些善良之意,心心只是要撒泼行凶呢!我那般说叫唤的是个人声,他就千言万语只嚷是妖怪!你看那树上吊的不是个人么?” 大圣见师父怪下来了,却又觌面看见模样,一则做不得手脚,二来又怕念《紧箍咒》,低着头,再也不敢回言,让唐僧到了树下。那长老将鞭梢指着问道:“你是哪家孩儿?因有什么事,吊在此间?说给我听,好救你。” 那孩童见他问,眼中噙泪,叫道:“师父呀,山西去有一条枯松涧,涧那边有一庄村,我是那里人家。我祖公公姓红,只因广积金银,家私巨万,混名唤做红百万。年老归世已久,家产遗与我父。近来人事奢侈,家私渐废,改名唤做红十万,专一结交四路豪杰,将金银借放,希图利息。怎知那无籍之人,设骗了去啊,本利无归。我父发了洪誓,分文不借。那借金银人,身贫无计,结成凶党,明火执杖,白日杀上我门,将我财帛尽情劫掳,把我父亲杀了,见我母亲有些颜色,拐将去做什么压寨夫人。那时节,我母亲舍不得我,把我抱在怀里,哭哀哀,战兢兢,跟随贼寇,不期到此山中,又要杀我,多亏我母亲哀告,免叫我刀下身亡,却将绳子吊我在树上,只教冻饿而死,那些贼将我母亲不知掠往哪里去了。我在此已吊三日三夜,更没一个人来行走。不知那世里修积,今生得遇老师父,若肯舍大慈悲,救我一命回家,就典身卖命,也酬谢师恩,致使黄沙盖面,更不敢忘。” 三藏闻听,就叫八戒解放绳索,救他下来。那呆子也不识人,便要上前动手,大圣在旁,忍不住喝了一声道:“那泼物!有认得你的在这里呢!莫要只管架空捣鬼,说谎哄人!你既家私被劫,父被贼伤,母被人掳,救你去交给谁?你将何物给我作谢?这谎脱节了!” 那孩童闻听,战战兢兢,滴泪道:“师父,虽然我父母空亡,家财尽绝,还有些田产未动,亲戚皆在。” 大圣道:“你有什么亲戚?” 孩童道:“我外公家在山南,姑娘住居岭北。涧头李四,是我姨夫;林内红三,是我族伯。还有堂叔堂兄都住在本庄左右。老师父若肯救我,到了庄上,见了诸亲,将老师父拯救之恩,一一对众言说,典卖些田产,重重酬谢。” 八戒听说,扛住大圣道:“哥哥,这等一个小孩子家,你怎的只管盘诘他!他说得是,强盗只打劫他些浮财,莫成连房屋田产也劫得去?若与他亲戚们说了,我们纵有广大食肠,也吃不了他十亩田价。救他下来吧。”呆子只是想着吃食,哪里管什么好歹,使戒刀挑断绳索,放下孩童来。那孩童对唐僧马下,泪汪汪只情磕头。长老心慈,便叫:“孩儿,你上马来,我带你去。” 那孩童道:“师父啊,我手脚都吊麻了,腰胯疼痛,一则是乡下人家,不惯骑马。”唐僧叫八戒驮着,那童子抹了一眼道:“师父,我的皮肤都冻熟了,不敢要这位师父驮。他的嘴长耳大,脑后鬃硬,搠得我慌。” 唐僧道:“叫沙和尚驮着。”那童子也抹了一眼道:“师父,那些贼来打劫我家时,一个个都搽了花脸,带假胡子,拿刀弄杖的。我被他唬怕了,见这位晦气脸的师父,一发没了魂了,也不敢要他驮。” 唐僧叫行者驮着,行者呵呵笑道:“我驮!我驮!”那童子欢喜,顺顺当当的要行者驮他。行者把他扯在路旁边,试了一试,只有三斤十来两重。 大圣笑道:“你这个泼怪物,今日该死了,怎么在老孙面前捣鬼!我认得你是个怪。” 童子道:“师父,我是好人家儿女,不幸遭此大难,我怎么是个什么怪?” 大圣道:“你既是好人家儿女,怎么这么骨头轻?” 童子道:“我骨格小。” 大圣道:“你今年几岁了?”那怪道:“我七岁了。” 大圣笑道:“一岁长一斤,也该七斤,你怎么不满四斤重么?” 那童子怪道:“我小时失乳。” 大圣说:“也罢,我驮着你,若要尿尿把把,须和我说。”三藏才与八戒、沙僧前走,行者背着孩儿随后,一行径投西去。 孙大圣驮着妖魔,心中埋怨唐僧,不知艰苦,“行此险峻山场,空身也难走,却教老孙驮人。这厮莫说他是妖怪,就是好人,他没了父母,不知将他驮与何人,倒不如掼杀他吧。”那童子却早知觉了,使个神通,往四下里吸了四口气,吹在行者背上,便觉重有千斤。 大圣笑道:“我儿啊,你弄重身法压我老爷呢!” 那童子闻听,恐怕大圣伤他,却就解尸,出了元神,跳将起去,佇立在九霄空里,这大圣背上越重 了。猴王发怒,抓过他来,往那路旁边赖石头上滑辣的一掼,将尸骸掼得象个肉饼一般,还恐他又无礼,索性将四肢扯下,丢在路两边,粉碎了。 忽见半空里一阵旋风,呼的一声响亮,走石扬沙,果然凶狠:淘淘怒卷水云腥,黑气腾腾闭日明。岭树连根通拔尽,野梅带干悉皆平。黄沙迷目人难走,怪石伤残路怎平。滚滚团团平地暗,遍山禽兽发哮声。刮得那三藏马上难存,八戒不敢仰视,沙僧低头掩面。 孙大圣情知是怪物弄风,急纵步来赶时,那怪已骋风头,将唐僧摄去了,无踪无影,不知摄向何方,无处跟寻。 一时间,风声暂息,日色光明。行者上前观看,只见白龙马战兢兢发喊声嘶,行李担丢在路下,八戒伏于崖下呻吟,沙僧蹲在坡前叫唤。行者喊:“八戒!”那呆子听见是行者的声音,却抬头看时,狂风已静,爬起来,扯住大圣道:“哥哥,好大风啊!” 沙僧却也上前道:“哥哥,这是一阵旋风。”又问:“师父在哪里?” 八戒道:“风来得紧,我们都藏头遮眼,各自躲风,师父也伏在马上的。” 大圣道:“如今却往哪里去了?” 沙僧道:“是个灯草做的,想被一风卷去了。” 大圣道:“兄弟们,我等自此就该散了!” 八戒道:“正是,趁早散了,各寻头路,多少是好。那西天路无穷无尽,几时能到得!” 沙僧闻听,打了一个惊,浑身麻木道:“师兄,你都说的是哪里话。我等因为前生有罪,感蒙观世音菩萨劝化,与我们摩顶受戒,改换法名,皈依佛果,情愿保护唐僧上西方拜佛求经,将功折罪。今日到此,一旦俱休,说出这等各寻头路的话来,可不违了菩萨的善果,坏了自己的德行,惹人耻笑,说我们有始无终啊!” 大圣道:“兄弟,你说的也是,奈何师父不听人说,我老孙火眼金睛,认得好歹,才然这风,是那树上吊的孩儿弄的。我认得他是个妖精,你们不识,那师父也不识,认作是好人家儿女,叫我驮着他走。是老孙算计要摆布他,他就弄个重身法压我。是我把他掼得粉碎,他想是又使解尸之法,弄阵旋风,把我师父摄去了。因此上怪他每每不听我说。故我意懒心灰,说各人散了。既是贤弟有此诚意,叫老孙进退两难。八戒,你究竟要怎的?” 八戒道:“我才自失口乱说了几句,其实也不该散。哥哥,没及奈何,还信沙弟之言,去寻那妖怪救师父去。” 大圣却回嗔作喜道:“兄弟们,还要来结同心,收拾了行李马匹,上山找寻怪物,搭救师父去。”三个人附葛扳藤,寻坡转涧,行经有五七十里,却也没个音信,那山上飞禽走兽全无,老柏乔松常见。孙大圣着实心焦,将身一纵,跳上那巅险峰头,喝一声叫“变!”变作三头六臂,似那大闹天宫的本象,将金箍棒,晃一晃,变作三根金箍棒,劈呢扑辣的,往东打一路,往西打一路,两边不住的乱打。 八戒见了道:“沙和尚,不好了,师兄是寻不着师父,恼出气心疯来了。” 那大圣打了一会,打出一伙穷神来,都披一片,挂一片,裩无裆,裤无口的,跪在山前,叫:“大圣,山神土地来见。” 大圣道:“怎么就有许多山神土地?” 众神叩头道:“上告大圣,此山唤做六百里钻头号山。我等是十里一山神,十里一土地,共该三十名山神,三十名土地。昨日已此闻大圣来了,只因一时会不齐,故此接迟,致令大圣发怒,万望恕罪。” 大圣道:“我且饶你罪名。我问你:这山上有多少妖精?”众神道:“爷爷呀,只有得一个妖精,把我们头也摩光了,弄得我们少香没纸,血食全无,一个个衣不充身,食不充口,还吃得有多少妖精呢!” 大圣道:“这妖精在山前住,是山后住?” 众神道:“他也不在山前山后。这山中有一条涧,叫做枯松涧,涧边有一座洞,叫做火云洞,那洞里有一个魔王,神通广大,常常的把我们山神土地拿了去,烧火顶门,黑夜与他提铃喝号。小妖儿又讨什么常例钱。” 大圣道:“你们乃是阴鬼之仙,有何钱钞?” 众神道:“正是没钱给他,只得捉几个山獐野鹿,早晚间打点群精;若是没物相送,就要来拆庙宇,剥衣裳,搅得我等不得安生!万望大圣与我等剿除此怪,拯救山上生灵。” 大圣道:“你等既受他节制,常在他洞下,可知他是哪里妖精,叫做什么名字?” 众神道:“说起他来,或者大圣也知道。他是牛魔王的儿子,罗刹女养的。他曾在火焰山修行了三百年,炼成三昧真火,却也神通广大。牛魔王使他来镇守号山,乳名叫做红孩儿,号叫做圣婴大王。” 第一百五十四章 悟空遭火败 大圣闻听众神说出那怪的名号,满心欢喜,喝退了土地山神,却现了本象,跳下峰头,对八戒沙僧道:“兄弟们放心,再不须思念,师父决不伤生,妖精与老孙有亲。” 八戒笑道:“哥哥,莫要说谎。你在东胜神洲,他这里是西牛贺洲,路程遥远,隔着万水千山,海洋也有两道,怎么与你有亲?” 大圣道:“刚才这伙人都是本境土地山神。我问他妖怪的原因,他道是牛魔王的儿子,罗刹女养的,名字唤做红孩儿,号圣婴大王。想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遍游天下名山,寻访大地豪杰,那牛魔王曾与老孙结七弟兄。一般五六个魔王,止有老孙生得小巧,故此把牛魔王称为大哥。这妖精是牛魔王的儿子,我与他父亲相识,若论将起来,还是他老叔呢,他怎敢害我师父?我们趁早去来。” 沙和尚笑道:“哥啊,常言道: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呢。你与他相别五六百年,又不曾往还杯酒,又没有个节礼相邀,他哪里与你认什么亲那?” 大圣道:“你怎么这等量人!常言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为人何处不相逢!纵然他不认亲,好道也不伤我师父。不望他相留酒席,必定也还我个囫囵唐僧。”三兄弟各办虔心,牵着白马,马上驮着行李,找大路一直前进。无分昼夜,行了百十里远近,忽见一松林,林中有一条曲涧,涧下有碧澄澄的活水飞流,那涧梢头有一座石板桥,通着那厢洞府。 大圣道:“兄弟,你看哪里有石崖磷磷,想必是妖精住处了。我等从众商议,那个管看守行李马匹,那个肯跟我过去降妖?” 八戒道:“哥哥,老猪没啥坐性,我随你去吧。” 大圣道:“好!好!”叫沙僧:“将马匹行李俱潜在树林深处,小心守护,待我两个上门去寻师父耶。”那沙僧依命,八戒相随,与行者各持兵器前来。 善恶一时忘,晦明任浮沉,神静湛常寂,昏冥有魔侵。 孙大圣引八戒别了沙僧,跳过枯松涧,径直来到那怪石崖前,果见有一座洞府,真个也景致非凡。但见回銮古道幽还静,风月也听玄鹤弄。白云透出满川光,流水过桥仙意兴。猿啸鸟啼花木奇,藤萝石蹬芝兰胜。苍摇崖壑散烟霞,翠染松篁招彩凤。远列巅峰似插屏,山朝涧绕真仙洞。昆仑地脉发来龙,有分有缘方受用。 将近行到门前,见有一座石碣,上镌八个大字,乃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一群小妖,在那里轮枪舞剑的跳风玩耍。 孙大圣厉声高叫道:“那小的们,趁早去报与洞主知道,叫他送出我唐僧师父来,免你这一洞精灵的性命!牙迸半个不字,我就掀翻了你的山场,踏平了你的洞府!”那些小妖闻有此言,慌忙急转身,各归洞里,关了两扇石门,到里边来报:“大王,祸事了!” 不一会,一班几个小妖,推出五辆小车来,开了前门。八戒望见道:“哥哥,这妖精想是怕我们,推出车子,往哪里搬呢。” 大圣道:“不是,且看他放在哪里。”只见那小妖将车子按金、木、水、火、土安下,着五个看着,五个进去通报。那魔王问:“停当了?”答应:“停当了。”叫:“取过枪来。”有那一伙管兵器的小妖,着两个抬出一杆丈八长的火尖枪,递给妖王。妖王轮枪迈步,也无什么盔甲,只是腰间束一条锦绣战裙,赤着脚,走出门前。 行者与八戒,抬头观看,但见那怪物:面如附粉三分白,唇若涂朱一表才。鬓挽青云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战裙巧绣盘龙凤,形比哪吒更富胎。双手绰枪威凛冽,祥光护体出门来。哏声响若春雷吼,暴眼明如掣电乖。 那红孩儿怪,出得门来,高叫道:“是什么人,在我这里吆喝!” 大圣近前笑道:“我贤侄莫弄虚头,你今早在山路旁,高吊在松树梢头,是那般一个瘦怯怯的黄病孩儿,哄了我师父。我倒好意驮着你,你就弄风把我师父摄来。你如今又弄这个样子,我岂不认得你?趁早送出我师父,不要白了面皮,失了亲情,恐你令尊知道,怪我老孙以长欺幼,不象模样。” 那怪闻听,心中大怒,咄的一声喝道:“泼猴头!我与你有什么亲情?你在这里满口胡柴,绰什么经!哪个是你贤侄?” 大圣道:“是你也不晓得。当年我与你令尊做弟兄时,你还不知在哪里呢。” 那怪道:“这猴子一发胡说!你是哪里人,我是哪里人,怎么得与我父亲做兄弟?” 大圣道:“你是不知,我乃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我当初未闹天宫时,遍游海角天涯,四大部洲,无方不到。那时节,专慕豪杰,你令尊叫做牛魔 王,称为平天大圣,与我老孙结为七弟兄,让他做了大哥;还有个蛟魔王,称为覆海大圣,做了二哥;又有个大鹏魔王,称为混天大圣,做了三哥;又有个狮驼王,称为移山大圣,做了四哥;又有个猕猴王,称为通风大圣,做了五哥;又有个禺狨王,称为驱神大圣,做了六哥;唯有老孙身小,称为齐天大圣,排行第七。我老弟兄们那时节耍乐时,还不曾生你呢!” 那怪物闻听,哪里肯信,举起火尖枪就刺。大圣正是那会家不忙,又使了一个身法,闪过枪头,轮起铁棒,骂道:“你这小畜生,不识高低!看棍!”那妖精也使身法,让过铁棒道:“泼猢狲,不达时务!看枪!” 他两个也不论亲情,一齐变脸,各使神通,跳在云端里,一场好杀:行者名声大,魔王手段强。一个横举金箍棒,一个直挺火尖枪。吐雾遮三界,喷云照四方。一天杀气凶声吼,日月星辰不见光。语言无逊让,情意两乖张。那一个欺心失礼仪,这一个变脸没纲常。棒架威风长,枪来野性狂。一个是混元真大圣,一个是正果善财郎。二人努力争强胜,只为唐僧拜法王。那妖魔与孙大圣战经二十合,不分胜败。 猪八戒在旁边,看得明白:妖精虽不败降,却只是遮拦隔架,全无攻杀之能;行者纵不赢他,棒法精强,来往只在那妖精头上,不离了左右。那八戒怕没了他的功劳,他抖擞精神,举着九齿钯,在空里,望妖精劈头就筑。那怪见了心惊,急拖枪败下阵来。大圣叫八戒:“赶上!赶上!” 二人赶到他洞门前,只见妖精一只手举着火尖枪,站在那中间一辆小车上,一只手捏着拳头,往自己鼻子上捶了两拳。八戒笑道:“这厮放赖不羞!你好道捶破鼻子,淌出些血来,搽红了脸,往哪里告我们去?” 那妖魔捶了两拳,念个咒语,口里喷出火来,鼻子里浓烟迸出,闸闸眼火焰齐生。那五辆车子上,火光涌出。连喷了几口,只见那红焰焰、大火烧空,把一座火云洞,被那烟火迷漫,真个是熯天炽地。 八戒慌了道:“哥哥,不停当!这一钻在火里,莫想得活,把老猪弄做个烧熟的,加上香料,尽他受用呢!快走!快走!”说声走,他也不顾行者,跑过涧去了。 行者神通广大,捏着避火诀,闯入火中,寻那妖怪。那妖怪见行者来,又吐上几口,那火比前更胜。真是:炎炎烈烈盈空燎,赫赫威威遍地红。却似火轮飞上下,犹如炭屑舞西东。这火不是燧人钻木,又不是老子炮丹,非天火,非野火,乃是妖魔修炼成真三昧火。五辆车儿合五行,五行生化火煎成。肝木能生心火旺,心火致令脾土平。脾土生金金化水,水能生木彻通灵。生生化化皆因火,火遍长空万物荣。妖邪久悟呼三昧,永镇西方第一名。 大圣被他烟火飞腾,不能寻怪,看不见他洞门前路径,抽身跳出火中。那妖精在门首看得明白,他见行者走了,却才收了火具,帅群妖,转于洞内,闭了石门,以为得胜,着小的排宴奏乐欢笑。 却说大圣跳过枯松涧,按下云头,只听得八戒与沙僧朗朗的在松间讲话。大圣上前喝八戒道:“你这呆子,全无人气!你就惧怕妖火,败走逃生,却把老孙丢下,早是我有些南北呢!” 八戒笑道:“哥啊,你被那妖精说着了,果然不达时务。古人云:识得时务者,呼为俊杰。那妖精不与你亲,你强要认亲;既与你赌斗,放出那般无情的火来,又不走,还要与他恋战呢!” 大圣道:“那怪物的手段比我何如?”八戒道:“不济。”“枪法比我何如?”八戒道:“也不济。老猪见他撑持不住,却来助你一钯,不期他不识耍,就败下阵来,没天理,就放火了。” 大圣道:“正是你不该来。我再与他斗几合,我取巧捞他一棒,却不是好?” 他两个只管论那妖精的手段,讲那妖精的火毒,沙和尚倚着松根笑得呆了。行者看见道:“兄弟,你笑怎么?你好道有什么手段,擒得那妖魔,破得那火阵?这桩事,也是大家有益的事。常言道,众毛攒毬。你若拿得妖魔,救了师父,也是你的一件大功绩。” 沙僧道:“我也没什么手段,也不能降妖。我笑你两个都着了忙。” 大圣道:“我怎么着忙?” 沙僧道:“那妖精手段不如你,枪法不如你,只是多了些火势,故不能取胜。若依小弟说,以相生相克拿他,有什么难处?” 大圣闻听,呵呵笑道:“兄弟说得有理。果然我们着忙了,忘了这事。若以相生相克之理论之,须是以水克火,却往哪里寻些水来,泼灭这妖火,可不救了师父?”沙僧道:“正是这般,不必迟疑。” 大圣道: “你两个只在此间,莫与他索战,待老孙去东洋大海求借龙兵,将些水来,泼息妖火,捉这泼怪。” 八戒道:“哥哥放心前去,我等理会得。” 好大圣,纵云离了此地,顷刻到东洋,却也无心看玩海景,使个逼水法,分开波浪。正行时,见一个巡海夜叉相撞,看见是孙大圣,急回到水晶宫里,报知那老龙王。敖广即率龙子、龙孙、虾兵、蟹卒一齐出门迎接,请里面坐。坐定,礼毕告茶,大圣道:“不劳茶,有一事相烦。我因师父唐僧往西天拜佛取经,经过号山枯松涧火云洞,有个红孩儿妖精,号圣婴大王,把我师父拿了去。是老孙寻到洞边,与他交战,他却放出火来。我们禁不得他,想着水能克火,特来问你求些水去,与我下场大雨,泼灭了妖火,救唐僧一难。” 那龙王道:“大圣差了,若要求取雨水,不该来问我。” 大圣道:“你是四海龙王,主司雨泽,不来问你,却去问谁?” 龙王道:“我虽司雨,不敢擅专,须得玉帝旨意,吩咐在那地方,要几尺几寸,什么时辰起住,还要三官举笔,太乙移文,会令了雷公电母,风伯云童俗语云,龙无云而不行呢。” 大圣道:“我也不用着风云雷电,只是要些雨水灭火。” 龙王道:“大圣不用风云雷电,但我一人也不能助力,着舍弟们同助大圣一功如何?” 大圣道:“令弟何在?”龙王道:“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闰、西海龙王敖顺。” 大圣笑道:“我若再游过三海,不如上界去求玉帝旨意了。” 龙王道:“不用大圣去,只我这里撞动铁鼓金钟,他自顷刻而至。”行者闻其言道:“老龙王,快撞钟鼓。” 须臾间,三海龙王拥至,问:“大哥,有何事命弟等?” 敖广道:“孙大圣在这里借雨助力降妖。”三弟即引进见毕,大圣备言借水之事,众神个个欢从,即点起鲨鱼骁勇为前部,鳠痴口大作先锋。鲤元帅翻波跳浪,鯾提督吐雾喷风。鲭太尉东方打哨,鲌都司西路催征。红眼马郎南面舞,黑甲将军北下冲。鱑把总中军掌号,五方兵处处英雄。纵横机巧鼋枢密,妙算玄微龟相分。有谋有智鼍丞相,多变多能鳖总戎。横行蟹士轮长剑,直跳虾婆扯硬弓。鲇外郎查明文簿,点龙兵出离波中。 大圣领着龙兵,不多时早到号山枯松涧上。大圣道:“敖氏昆玉,有烦远涉。此间乃妖魔之处,你们且停于空中,不要出头露面。让老孙与他赌斗,若赢了他,不须列位捉拿;若输与他,也不用列位助阵。只是他但放火时,可听我呼唤,一齐喷雨。”龙王皆如号令。 大圣却按云头,入松林里见了八戒、沙僧,叫声:“兄弟。” 八戒道:“哥哥来得快呀!可曾请得龙王来?” 大圣道:“都来了。你两个切须仔细,只怕雨大,莫湿了行李,待老孙与他打。” 沙僧道:“师兄放心前去,我等都理会得了。” 大圣跳过涧,到了门口,叫声“开门!”那些小妖又去报道:“孙行者又来了。” 红孩纵身挺着长枪,叫:“小的们,推出火车子来!”他出门前对大圣道:“你又来怎的?” 大圣道:“还我师父来。” 那怪道:“你这猴头,忒不通变。那唐僧与你做得师父,也与我做得按酒,你还思量要他呢,莫想!” 大圣闻听,十分恼怒,掣金箍棒劈头就打。那妖精,使火尖枪,急架相迎。这一场赌斗,比前不同,正是:怒发泼妖魔,恼急猴王将。这一个专救取经僧,那一个要吃唐三藏。心变没亲情,情疏无义让。这个恨不得捉住活剥皮,那个恨不得拿来生蘸酱,真个忒英雄,果然多猛壮。棒来枪架赌输赢,枪去棒迎争下上。举手相轮二十回,两家本事一般样。 那妖王与行者战经二十回合,见得不能取胜,虚晃一枪,抽身,捏着拳头,又将鼻子捶了两下,却就喷出火来。那门前车子上,烟火迸起;口眼中,赤焰飞腾。孙大圣回头叫道:“龙王何在?”那龙王兄弟,率众水族,望妖精火光里喷下雨来。好雨!真个是:潇潇洒洒,如天边坠落星辰;密密沉沉,似海口倒悬浪滚。起初时如拳大小,次后来瓮泼盆倾。满地浇流鸭顶绿,高山洗出佛头青。沟壑水飞千丈玉,涧泉波涨万条银。三叉路口看看满,九曲溪中渐渐平。这个是唐僧有难神龙助,扳倒天河往下倾。那雨淙综大小,莫能止息那妖精的火势。 原来龙王私雨,只好泼得凡火,妖精的三昧真火,如何泼得?好一似火上浇油,越泼越灼。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变化哄妖王 大圣见那火泼雨难灭,道:“等我捻着诀。钻入火中!”轮铁棒,寻妖要打。那妖见他来到,将一口烟,劈脸喷来。行者急回头,煼得眼花雀乱,忍不住泪落如雨。原来这大圣不怕火,只怕烟。当年因大闹天宫时,被老君放在八封炉中,锻过一番,他幸在那巽位安身,不曾烧坏,只是风搅得烟来,把他熏做火眼金睛,故至今只是怕烟。那妖又喷一口,行者当不得,纵云头走了。那妖王却又收了火具,回归洞府。 大圣一身烟火,炮燥难禁,径投于涧水内救火。怎知被冷水一逼,弄得火气攻心,三魂出舍,可怜气塞胸堂喉舌冷,魂飞魄散丧残生!慌得那四海龙王在半空里,收了雨泽,高声大叫:“天蓬元帅!卷帘将军!休在林中藏隐,快寻你师兄出来!” 八戒与沙僧听得呼他圣号,急忙解了马、挑着担奔出林来,也不顾泥泞,顺涧边找寻,只见那上溜头,翻波滚浪,急流中淌下一个人来。沙僧见了,连衣跳下水中,抱上岸来,却是孙大圣身躯。看他踡跼四肢伸不得,浑身上下冷如冰。沙和尚满眼垂泪道:“师兄!可惜了你,亿万年不老长生客,如今化作个中途短命人!” 八戒笑道:“兄弟莫哭,这猴子佯推死,吓我们呢。你摸他摸,胸前还有一点热气没有?” 沙僧道:“浑身都冷了,就有一点儿热气,怎的就是回生?” 八戒道:“他有七十二般变化,就有七十二条性命。你扯着脚,等我摆布他。”真的那沙僧扯着脚,八戒扶着头,把他拽个直,推上脚来,盘膝坐定。八戒将两手搓热,仵住他的七窍,使一个按摩禅法。原来那行者被冷水逼了,气阻丹田,不能出声,却幸得八戒按揉,须臾间,气透三关,转明堂,冲开孔窍,叫了一声:“师父啊!” 沙僧道:“哥啊,你生为师父,死也还在口里,且苏醒,我们在这里呢。” 大圣睁开眼道:“兄弟们在这里?老孙吃了亏了!” 八戒笑道:“你才子发昏的,若不是老猪救你啊,已此了帐了,还不谢我呢!” 大圣却才起身,不去谢那八戒,仰面道:“敖氏弟兄何在?”那四海龙王在半空中答应道:“小龙在此伺候。” 大圣道:“累你远劳,不曾成得功果,且请回去,改日再谢。”龙王帅水族,泱泱而回,不在话下。 沙僧搀着行者,一同到松林之下坐定。少时间,却定神顺气,止不住泪滴腮边,又叫:“师父啊!忆昔当年出大唐,岩前救我脱灾殃。三山六水遭魔障,万苦千辛割寸肠。托钵朝餐随厚薄,参禅暮宿或林庄。一心指望成功果,今日安知痛受伤!” 沙僧道:“哥哥,且休烦恼,我们早安计策,去请兵助力,搭救师父。” 大圣道:“去哪里请救兵?” 沙僧道:“当初菩萨吩咐,着我等保护唐僧,她曾许我们,叫天天应,叫地地应。你说哪里请救去?” 大圣道:“想老孙大闹天宫时,那些神兵,都禁不得我。这妖精神通不小,须是比老孙手段大些的,才降得他呢。天神不济,地煞不能,若要拿此妖魔,须是去请观音菩萨才好。奈何我皮肉酸麻,腰膝疼痛,驾不起筋斗云,怎么请得?” 八戒道:“有什么话吩咐,等我去请。” 大圣笑道:“也罢,你是去得。若见了菩萨,切休仰视,只可低头礼拜。等他问时,你却将地名、妖名说与他,再请教师父之事。他若肯来,定取擒了怪物。”八戒闻听,即便驾了云雾,向南而去。 孙大圣与沙僧正坐,只见一阵腥风,刮面而过,他就打了一个喷嚏道:“不好!不好!这阵风,凶多吉少。想是猪八戒走错路了。” 沙僧道:“他错了路,不会问人?” 大圣道:“想必撞见妖精了。” 沙僧道:“撞见妖精,他不会跑回?” 大圣道:“不停当。你坐在这里看守,等我跑过涧去打听打听。” 沙僧道:“师兄腰疼,只恐又着他手,等小弟去吧。” 大圣道:“你不济事,还让我去。” 好大圣,咬着牙,忍着疼,捻着铁棒,走过涧,到那火云洞前,叫声“泼怪!”那把门的小妖,又急入里报。那妖王领着那伙小妖,枪刀簇拥,齐声呐喊,即开门,都道:“拿住!拿住!” 大圣果然疲倦,不敢相迎,将身钻在路旁,念个咒语叫“变!”即变做一个销金包袱。小妖看见,报道:“大王,孙行者怕了,只见说一声拿字,慌得把包袱丢下,走了。”妖王笑道:“那包袱也无什么值钱 之物,左右是和尚的破褊衫,旧帽子,背进来拆洗做补衬。”一个小妖,果将包袱背进,不知是行者变的。大圣暗道:“好了!这个销金包袱,背着了!”那妖精不以为事,丢在门内。 好大圣,假中又假,虚里还虚:即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变作个包袱一样;他的真身,却又变作一个苍蝇,钉在门枢上。只听得八戒在那里哼呢哼的,声音不清,却似一个瘟猪。行者嘤的飞了去寻时,原来他吊在皮袋里。行者钉在皮袋,又听得他恶言恶语骂道妖怪长,妖怪短,“你怎么假变作个观音菩萨,哄我回来,吊我在此,还说要吃我!有一日,我师兄大展齐天无量法,满山泼怪登时擒!解开皮袋放我出,筑你千钯方趁心!” 大圣闻听暗笑道:“这呆子虽然在这里面受闷气,却还不倒了旗枪。老孙一定要拿了此怪,若不如此,怎么雪恨!”正欲设法拯救八戒出来,只听那妖王叫道:“云里雾,雾里云,急如火,快如风,兴烘掀,掀烘兴六健将何在?”六健将上前跪下,妖王道:“你们认得老大王家么?” 六健将道:“认得。”妖王道:“你与我星夜去请老大王来,说我这里捉唐僧蒸与他吃,寿延千纪。”六怪领命,一个个厮拖厮扯,径出门去了。大圣嘤的一声,飞下袋来,跟定那六怪,躲离洞中。 那六健将出洞门,径往西南上,依路而走。大圣心中暗想道:“他要请老大王吃我师父,老大王断是牛魔王。我老孙当年与他相会,真个意合情投,交游甚厚,至如今我归正道,他还是邪魔。虽则久别,还记得他模样,且等老孙变作牛魔王,哄他一哄,看是何如。”好大圣,躲离了六个小妖,展开翅,飞向前边,离小妖有十数里远近,摇身一变,变作个牛魔王,拔下几根毫毛,叫“变!”即变作几个小妖。在那山凹里,驾鹰牵犬,搭驽张弓,充作打围的样子,等候那六健将。 那一伙厮拖厮扯,正行时,忽然看见牛魔王坐在中间,慌得兴烘掀、掀烘兴扑的跪下道:“老大王爷爷在这里。”那云里雾、雾里云、急如火、快如风都是肉眼凡胎,哪里认得真假,也就一同跪倒,磕头道:“爷爷!小的们是火云洞圣婴大王处差来,请老大王爷爷去吃唐僧肉,寿延千纪呢。” 大圣借口答道:“孩儿们起来,同我回家去,换了衣服来。” 小妖叩头道:“望爷爷方便,不消回府吧。路程遥远,恐我大王见责,小的们就此请行。” 大圣笑道:“好乖儿女,也罢也罢,向前开路,我和你去来。”六怪抖擞精神,向前喝路,大圣随后而来。 不多时,早到了本处。快如风、急如火撞进洞里报:“大王,老大王爷爷来了。”妖王欢喜道:“你们却中用,这等来的快。”即便叫:“各路头目,摆队伍,开旗鼓,迎接老大王爷爷。”满洞群妖,遵依旨令,齐齐整整,摆将出去。这行者昂昂烈烈,挺着胸脯,把身子抖了一抖,却将那架鹰犬的毫毛,都收回身上,拽开大步,径走入门里,坐在南面当中。红孩儿当面跪下,朝上叩头道:“父王,孩儿拜揖。” 大圣道:“孩儿免礼。”那妖王四大拜拜毕,立在下手。 大圣道:“我儿,请我来有何事?” 妖王躬身道:“孩儿不才,昨日获得一人,乃东土大唐和尚。常听得人讲,他是一个十世修行之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寿似蓬瀛不老仙。愚男不敢自食,特请父王同享唐僧肉,寿延千纪。” 行者闻听,打了个失惊道:“我儿,是哪个唐僧?” 妖王道:“是往西天取经的人。” 大圣道:“我儿,可是孙行者师父么?” 妖王道:“正是。” 大圣摆手摇头道:“莫惹他!莫惹他!别的还好惹,孙行者是那样人呢,我贤郎,你不曾会他?那猴子神通广大,变化多端。他曾大闹天宫,玉皇上帝差十万天兵,布下天罗地网,也不曾捉得他。你怎么敢吃他师父!快早送出去还他,不要惹那猴子。他若打听着你吃了他师父,他也不来和你打,他只把那金箍棒往山腰里搠个窟窿,连山都掬了去。我儿,弄得你何处安身,叫我倚靠何人养老!” 妖王道:“父王说哪里话,长他人志气,灭孩儿的威风。那孙行者共有兄弟三人,领唐僧在我半山之中,被我使个变化,将他师父摄来。他与那猪八戒当时寻到我的门前,讲什么攀亲托熟之言,被我怒发冲天,与他交战几合,也只如此,不见什么高作。那猪八戒刺邪里就来助战,是孩儿吐出三昧真火,把他烧败了一阵。慌得他去请四海龙王助雨,又不能灭得我三 昧真火,被我烧了一个小发昏,连忙着猪八戒去请南海观音菩萨。是我假变观音,把猪八戒赚来,见吊在如意袋中,也要蒸他与众小的们吃呢。那行者今早又来我的门首吆喝,我传令叫拿他,慌得他把包袱都丢下走了。却才去请父王来看看唐僧活像,方可蒸与你吃,延寿长生不老。” 大圣笑道:“我贤郎啊,你只知有三昧火赢得他,不知他有七十二般变化呢!” 妖王道:“凭他怎么变化,我也认得,谅他决不敢进我门来。” 大圣道:“我儿,你虽然认得他,他却不变大的,如狼犺大象,恐进不得你门;他若变作小的,你却难认。” 妖王道:“凭他变什么小的,我这里每一层门上,有四五个小妖把守,他怎能进入!” 大圣道:“你是不知,他会变苍蝇、蚊子、虼蚤,或是蜜蜂、蝴蝶并蟭蟟虫等项,又会变我模样,你却哪里认得?” 妖王道:“勿虑,他就是铁胆铜心,也不敢近我门来。” 大圣道:“既如此说,贤郎甚有手段,实是敌得他过,方来请我吃唐僧的肉,奈何我今日还不吃呢。” 妖王道:“如何不吃?” 大圣道:“我近来年老,你母亲常劝我作些善事。我想无甚作善,且持些斋戒。” 妖王道:“不知父王是长斋,是月斋?” 大圣道:“也不是长斋,也不是月斋,唤做雷斋,每月只该四日。” 妖王问:“是那四日?” 大圣道:“三辛逢初六。今朝是辛酉日,一则当斋,二来酉不会客。等明日,我去亲自刷洗蒸他,与儿等同享吧。” 那妖王闻听疑虑,即抽身走出二门下,不一会,复又转身到于里面,对大圣当面又拜。 大圣道:“孩儿,家无常礼,不须拜,但有什么话,只管说来。” 妖王伏于地下道:“愚男一则请来奉献唐僧之肉,二来有句话儿上请。我前日闲行,驾祥光,直至九霄空内,忽逢着祖延道龄张先生。” 大圣道:“可是做天师的张道龄么?” 妖王道:“正是。” 大圣问:“有什么话说?” 妖王道:“他见孩儿生得五官周正,三停平等,他问我是几年、那月、那日、那时出世,儿因年幼,记得不真。先生子平精熟,要与我推看五星,今请父王,正欲问此。倘或下次再得会他,好烦他推算。” 大圣闻听,坐在上面暗笑道:“好妖怪呀!老孙自归佛果,保唐师父,一路上也捉了几个妖精,不似这厮克剥。他问我什么家长礼短,少米无柴的话说,我也好信口捏脓答他。他如今问我生年月日,我却怎么知道!”好猴王,也十分乖巧,巍巍端坐中间,也无一些儿惧色,面上反喜盈盈的笑道:“贤郎请起,我因年老,连日有事不遂心怀,把你生时果偶然忘了。且等到明日回家,问你母亲便知。” 妖王道:“父王把我八个字时常不离口论说,说我有同天不老之寿,怎么今日一旦忘了!岂有此理!必是假的!”哏的一声,群妖枪刀簇拥,望行者没头没脸的札来。 大圣使金箍棒架住了,现出本象,对妖精道:“贤郎,你却没理。哪里儿子好打爷的?” 那妖王满面羞惭,不敢回视。大圣化做金光,出了他的洞府。妖怪且关门不出。 大圣搴着铁棒,呵呵大笑,自涧那边而来。沙僧听见,急出林迎着道:“哥啊,这半日方回,如何这等哂笑,想救出师父来了?” 大圣道:“兄弟,虽不曾救得师父,老孙却得个上风来了。” 沙僧道:“什么上风?” 大圣道:“原来猪八戒被那怪假变观音哄将回来,吊于皮袋之内。我欲设法救援,不期他着什么六健将去请老大王来吃师父肉。是老孙想着他老大王必是牛魔王,就变了他的模样,充将进去,坐在中间。他叫父王,我就应他;他便叩头,我就直受,着实快活!果然得了上风!” 沙僧道:“哥啊,你便图这般小便宜,恐师父性命难保。” 大圣道:“不须虑,等我去请菩萨来。” 沙僧道:“你还腰疼呢。” 大圣道:“我不疼了。古人云,人逢喜事精神爽。你看着行李马匹,等我去。” 沙僧道:“你置下仇了,恐他害我师父。你须快去快来。” 大圣道:“我来得快,只消顿饭时,就回来了。” 好大圣,说话间躲离了沙僧,纵筋斗云,径投南海。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请圣降红孩 孙大圣在那半空里,哪要半个时辰,望见普陀山景。须臾按下云头,直至落伽崖上,端肃正行,只见二十四路诸天迎着道:“大圣,哪里去?” 大圣作礼毕,道:“要见菩萨。”诸天道:“少停,容通报。”时有鬼子母诸天来潮音洞外报道:“菩萨得知,孙悟空特来参见。”菩萨闻报,即命进去。 大圣敛衣皈命,捉定步,径入里边,见菩萨倒身下拜。菩萨道:“悟空,你不领金蝉子西方求经去,却来此何干?” 大圣道:“上告菩萨,弟子保护唐僧前行,至一方,乃号山枯松涧火云洞。有一个红孩儿妖精,唤作圣婴大王,把我师父摄去,是弟子与猪悟能等寻至门前,与他交战。他放出三昧火来,我等不能取胜,救不出师父。急上东洋大海,请到四海龙王,施雨水,又不能胜火,把弟子都熏坏了,几乎丧了残生。” 菩萨道:“既他是三昧火,神通广大,怎么去请龙王,不来请我?” 大圣道:“本欲来的,只是弟子被烟熏了,不能驾云,却叫猪八戒来请菩萨。” 菩萨道:“悟能不曾来呀。” 大圣道:“正是。未曾到得宝山,被那妖精假变做菩萨模样,把猪八戒又赚入洞中,现吊在一个皮袋里,也要蒸吃呢。” 菩萨闻听,大怒道:“那泼妖敢变我的模样!”恨了一声,将手中宝珠净瓶往海心里扑的一掼,吓得那行者毛骨竦然,即起身侍立下面,道:“这菩萨火性不退,好是怪老孙说的话不好,坏了他的德行,就把净瓶掼了。可惜!可惜!早知送了我老孙,却不是一件大人事?” 只见那海当中,翻波跳浪,钻出个瓶来,原来是一个怪物驮着出来。行者仔细看那驮瓶的怪物,怎么模样:根源出处号帮泥,水底增光独显威。世隐能知天地性,安藏偏晓鬼神机。藏身一缩无头尾,展足能行快似飞。文王画卦曾元卜,常纳庭台伴伏羲。云龙透出千般俏,号水推波把浪吹。条条金线穿成甲,点点装成彩玳瑁。九宫八卦袍披定,散碎铺遮绿灿衣。生前好勇龙王幸,死后还驮佛祖碑。要知此物名和姓,兴风作浪恶乌龟。那龟驮着净瓶,爬上崖边,对菩萨点头二十四点,权为二十四拜。 行者见了,暗笑道:“原来是看瓶的,想是不见瓶,就问他要。” 菩萨道:“悟空,你在下面说什么?” 大圣道:“没说什么。” 菩萨叫:“拿上瓶来。” 这大圣即去拿瓶,却莫想拿得动。好便似蜻蜓撼石柱,怎么摇得半分毫?大圣上前跪下道:“菩萨,弟子拿不动。” 菩萨道:“你这猴头,只会说嘴,瓶儿你也拿不动,怎么去降妖缚怪?” 大圣道:“不瞒菩萨说,平日拿得动,今日拿不动。想是吃了妖精亏,筋力弱了。” 菩萨道:“常时是个空瓶,如今是净瓶抛下海去,这一时间,转过了三江五湖,八海四渎,溪源潭洞之间,共借了一海水在里面。你哪里有架海的斤量?此所以拿不动。” 大圣合掌道:“是弟子不知。” 那菩萨走上前,将右手轻轻的提起净瓶,托在左手掌上。只见那龟点点头,钻下水去了。 大圣道:“原来是个养家看瓶的夯货!” 菩萨坐定道:“悟空,我这瓶中甘露水浆,比那龙王的私雨不同,能灭那妖精的三昧火。待要与你拿了去,你却拿不动;待要着善财龙女与你同去,你却又不是好心,专一只会骗人。你见我这龙女貌美,净瓶又是个宝物,你假若骗了去,却那有工夫又来寻你?你须是留些什么东西作当。” 大圣道:“可怜!菩萨这等多心,我弟子自秉沙门,一向不干那样事了。你叫我留些当头,却将何物?我身上这件绵布直裰,还是你老人家赐的。这条虎皮裙子,能值几个铜钱?这根铁棒,早晚却要护身。但只是头上这个箍儿,是个金的,却又被你弄了个方法儿长在我头上,取不下来。你今要当头,情愿将此为当,你念个松箍儿咒,将此除去罢,不然,将何物为当?” 菩萨道:“你好自在啊!我也不要你的衣服、铁棒、金箍,只将你那脑后救命的毫毛拔一根与我作当吧。” 大圣道:“这毫毛,也是你老人家给我的。但恐拔下一根,就拆破群了,又不能救我性命。” 菩萨骂道:“你这猴子!你便一毛也不拔,叫我这善财也难舍。” 大圣笑道:“菩萨,你却也多疑。正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千万救我师父一难罢!”那菩萨逍遥欣喜下莲台,云步香飘上石崖。只为圣僧遭障害,要降妖怪救回来。 孙大圣十分欢喜,请观音出了潮音仙洞。诸天大神都列在普陀岩上。菩萨道:“悟空过海。” 大圣躬身道:“请菩萨先行。” 菩萨道:“你先过去。” 大圣磕头道:“弟子不敢在菩萨面前施展。若驾筋斗云啊,掀露身体,恐菩萨怪我不敬。” 菩萨闻听,即着善财龙女去莲花池里,劈一瓣莲花,放在石岩下边水上,教行者:“你上那莲花瓣儿,我渡你过海。” 行者见了道:“菩萨,这花瓣儿,又轻又薄,如何载得我起!这一踏翻跌下水去,却不湿了虎皮裙?走了硝,天冷怎穿!” 菩萨喝道:“你且上去看!”行者不敢推辞,舍命往上跳。果然先见轻小,到上面比海船还大三分,行者欢喜道:“菩萨,载得我了。”菩萨道 :“既载得,为何不过去?” 大圣道:“又没了篙桨篷桅,怎么得过?” 菩萨道:“不用。”只把他一口气吹开吸拢,又着实一口气,吹过南洋苦海,得登彼岸。行者却脚踏实地,笑道:“这菩萨卖弄神通,把老孙这样呼来喝去,全不费力!” 那菩萨吩咐概众诸天各守仙境,着善财龙女闭了洞门,他却纵祥云,躲离普陀岩,到那边叫:“惠岸何在?”惠岸即对菩萨合掌伺候。 菩萨道:“你快上界去,见你父王,问他借王罡刀来一用。” 惠岸道:“师父用着几何?” 菩萨道:“全副都要。”惠岸领命,即驾云头,径入南天门里。 未久,木吒按落祥光,三十六把天罡刀捧与菩萨。菩萨接在手中,抛出去,念个咒语,只见那刀化作一座千叶莲台。菩萨纵身上去,端坐在中间。行者在旁暗笑道:“这菩萨省使俭用,那莲花池里有五色宝莲台,舍不得坐将来,却又问别人去借。” 菩萨道:“悟空休言语,跟我来。”却才都驾着云头,离了海上。白鹦哥展翅前飞,孙大圣与惠岸随后。顷刻间,早见一座山头,大圣道:“这山就是号山了。从此处到那妖精的门首,约摸有四百余里。” 菩萨闻听,即命住下祥云,在那山头上念一声“唵”字咒语,只见那山左山右,走出许多神鬼,却乃是本山土地众神,都到菩萨宝莲座下磕头。 菩萨道:“你们俱莫惊张,我今来擒此魔王。你与我把这团围打扫干净,要三百里远近地方,不许一个生灵在地。将那窝中小兽,窟内雏虫,都送在巅峰之上安生。”众神遵依而退。须臾间,又来回复,菩萨道:“既然干净,俱各回祠。”遂把净瓶扳倒,唿喇喇倾出水来,就如雷响。真个是:漫过山头如海势,冲开石壁似汪洋。黑雾涨天全水气,沧波影日晃寒光。遍崖海风冲玉浪,满海长出金玉莲。菩萨大展降魔法,袖中取出定身禅。化做落伽仙景界,真如南海一般般。秀蒲挺出昙花嫩,香草舒开贝叶鲜。紫竹几竿鹦鹉歇,青松数簇鹧鸪喧。万迭波涛连四野,只闻风吼水漫天。 孙大圣见了,暗中赞叹道:“果然是一个大慈大悲的菩萨!若老孙有此法力,将瓶儿望山一倒,管什么禽兽蛇虫呢!” 菩萨叫:“悟空,伸手过来。”行者即忙敛袖,将左手伸出。菩萨拔杨柳枝,蘸甘露,把他手心里写一个迷字,叫他:“捏着拳头,快去与那妖精去索战,许败不许胜。败将来我这跟前,我自有法力收他。” 行者领命,返云光,径来至洞口,一只手使拳,一只手使棒,高叫道:“妖怪开门!”那些小妖,又进去报道:“孙行者又来了!” 些许不见动静,洞门紧关。行者叫道:“好儿子!把老子赶在门外,还不开门!”小妖又去报。 行者叫两次,见不开门,心中大怒,举铁棒,将门一下打了一个窟窿。慌得那小妖跌将进去报道。 妖王急纵身跳将出来,挺长枪,对行者骂道:“这猴子,老大不识抬举!我让你得些便宜,你还不知尽足,又来欺我!打破我门,你该个什么罪名?” 大圣道:“我儿,你赶老子出门,你该个什么罪名?”那妖王羞怒,绰长枪劈胸便刺;这行者举铁棒,架隔相还。一番搭上手,斗经四五个回合,行者捏着拳头,拖着棒,败将下来。那妖王立在山前道:“我要刷洗唐僧去呢!” 大圣道:“好儿子,天看着你呢!你来!”那妖精闻听,愈加嗔怒,喝一声,赶到面前,挺枪又刺。这行者轮棒又战几合,败阵又走。那妖王骂道:“猴子,你在前有二三十合的本事,你怎么如今正斗时就要走了,为何?” 大圣笑道:“贤郎,老子怕你放火。”妖精道:“我不放火了,你上来。” 大圣道:“既不放火,走开些,好汉子莫在家门前打人。”那妖精不知是诈,真个举枪又赶。行者拖了棒,放了拳头,那妖王着了迷乱,只情追赶。前走的如流星过度,后走的如弩箭离弦。 不一时,望见那菩萨了。大圣道:“妖精,我怕你了,你饶我吧。你如今赶至南海观音菩萨处,怎么还不回去?” 那妖王不信,咬着牙,只管赶来。行者将身一晃,藏在那菩萨的神光影里。这妖精见没了行者,走近前,睁圆眼,对菩萨道:“你是孙行者请来的救兵么?” 菩萨不答应。妖王拈转长枪喝道:“咄!你是孙行者请来的救兵么?” 菩萨也不答应。妖精望菩萨劈心刺一枪来,那菩萨化道金光,径走上九霄空内。行者跟定道:“菩萨,你好欺伏我罢了!那妖精再三问你,你怎么推聋装哑,不敢做声,被他一枪搠走了,却把那个莲台都丢下耶!”菩萨只叫:“莫言语,看他再要怎的。” 此时行者与木吒皆在空中,并肩同看。只见那妖呵呵冷笑道:“泼猴头,错认了我了!他不知把我圣婴当作个什么人。几番战我不过,又去请个什么脓包菩萨来,却被我一枪,搠得无形无影去了,又把个宝莲台儿丢了,且等我上去坐坐。”好妖精,他也学菩萨,盘手盘脚的,坐在当中。 行者看见道:“好!好!好!莲花台儿好送人了!”菩萨道:“悟空,你又说什么?” 大圣道:“说什么?莲台送了人了!那妖精坐放臀下,终不得你还要呢?” 菩萨道:“正要他坐呢。” 大圣道:“他的身躯小巧,比你还坐 得稳当。” 菩萨叫:“莫言语,且看法力。”他将杨柳枝往下指定,叫一声“退!”只见那莲台花彩俱无,祥光尽散,原来那妖王坐在刀尖之上。即命木吒:“使降妖杵,把刀柄儿打打去来。”那木吒按下云头,将降魔杵,如敲墙一般,敲了有千百余下。那妖精,穿通两腿刀尖出,血流成汪皮肉开。好怪物,你看他咬着牙,忍着痛,且丢了长枪,用手将刀乱拔。 行者道:“菩萨啊,那怪物不怕痛,还拔刀呢。” 菩萨见了,唤上木吒,“且莫伤他生命。”却又把杨柳枝垂下,念声“唵”字咒语,那天罡刀都变做倒须钩儿,狼牙一般,莫能褪得。那妖精却才慌了,扳着刀尖,痛声苦告道:“菩萨,我弟子有眼无珠,不识你广大法力。千乞垂慈,饶我性命!再不敢恃恶,愿入法门戒行。” 菩萨闻听,却与二行者、白鹦哥低下金光,到了妖精面前,问道:“你可受吾戒行么?” 妖王点头滴泪道:“若饶性命,愿受戒行。” 菩萨道:“你可入我门么?”妖王道:“果饶性命,愿入法门。” 菩萨道:“既如此,我与你摩顶受戒。”就袖中取出一把金剃头刀儿,近前去,把那怪分顶剃了几刀,剃作一个太山压顶,与他留下三个顶搭,挽起三个窝角揪儿。 行者在旁笑道:“这妖精大晦气!弄得不男不女,不知象个什么东西!”菩萨道:“你今既受我戒,我却也不慢你,称你做善财童子,如何?” 那妖点头受持,只望饶命。菩萨却用手一指,叫声“退!”撞的一声,天罡刀都脱落尘埃,那童子身躯不损。菩萨叫:“惠岸,你将刀送上天宫,还你父王,莫来接我,先到普陀岩会众诸天等候。”那木吒领命,送刀上界,回南海。 那童子野性不定,见那腿疼处不疼,臀破之处不破,头挽了三个揪儿,他走去绰起长枪,望菩萨道:“哪里有什么真法力降我!原来是个掩样术法!我才不受什么戒,看枪!”望菩萨劈脸刺来。恨得个行者轮铁棒要打,菩萨只叫:“莫打,我自有惩治。”却又袖中取出一个金箍来道:“这宝贝原是我佛如来赐我往东土寻取经人的金紧禁三个箍儿。紧箍儿,先与你戴了,禁箍儿,收了守山大神,这个金箍儿,未曾舍得与人,今观此怪无礼,与他吧。” 好菩萨,将箍儿迎风一晃,叫声“变!”即变作五个箍儿,望童子身上抛了去,喝声“着!”一个套在他头顶上,两个套在他左右手上,两个套在他左右脚上。 菩萨道:“悟空,走开些,等我念念《金箍咒》。” 行者慌了道:“菩萨呀,请你来此降妖,如何却要咒我?” 菩萨道:“这篇咒,不是《紧箍咒》咒你的,是《金箍咒》咒那童子的。”行者却才放心,紧随左右,听得他念咒。 菩萨捻着诀,默默的念了几遍,那妖精搓耳揉腮,攒蹄打滚。正是:一句能通遍沙界,广大无边法力深。 那菩萨念了几遍,才住口,那妖精就不疼了。又正性起身看处,颈项里与手足上都是金箍,勒得疼痛,便就除那箍儿时,莫想褪得动分毫,这宝贝已此是见肉生根,越抹越痛。 大圣笑道:“我那乖乖,菩萨怕你养不大,与你戴个颈圈镯头呢。” 那童子闻此言,又生烦恼,就此绰起枪来,望行者乱刺。行者急闪身,立在菩萨后面,叫:“念咒!念咒!” 那菩萨将杨柳枝儿,蘸了一点甘露洒将去,叫声“合!”只见他丢了枪,一双手合掌当胸,再也不能开放,至今留了一个观音扭,即是此意。 那童子开不得手,拿不得枪,方知是法力深微,没奈何,才纳头下拜。菩萨念动真言,把净瓶敧倒,将那一海水,依然收去,更无半点存留,对大圣道:“悟空,这妖精已是降了,却只是野心不定,等我叫他一步一拜,只拜到落伽山,方才收法。你如今快早去洞中,救你师父去来!” 行者转身叩头道:“有劳菩萨远涉,弟子当送一程。” 菩萨道:“你不必送,恐怕误了你师父性命。” 行者闻听,欢喜叩别。 却说那沙僧久坐林间,盼望行者不到,将行李捎在马上,一只手执着降妖宝杖,一只手牵着缰绳,出松林向南观看。只见行者欣喜而来。沙僧迎着道:“哥哥,你怎么去请菩萨,此时才来!急死我了!” 大圣道:“你还做梦呢,老孙已请了菩萨,降了妖怪。”行者将菩萨的法力,备陈了一遍。沙僧十分欢喜道:“救师父去!”他两个才跳过涧去,闯到门前,拴下马匹,举兵器齐打入洞里,剿净了群妖,解下皮袋,放出八戒来。那呆子谢了大圣道:“哥哥,那妖精在哪里?等我去筑他几钯,出出气来!” 大圣道:“且寻师父去。”三人径至后边,只见师父赤条条捆在院中哭呢。沙僧连忙解绳,行者即取衣服穿上,三人跪在面前道:“师父吃苦了。” 三藏谢道:“贤徒啊,多累你等,怎降得妖魔?”行者又将请菩萨、收童子之言,备陈一遍。三藏听得,即忙跪下,朝南礼拜。 大圣道:“不永谢她,转是我们与他作福,收了一个童子。”叫沙僧将洞内宝物收了,且寻米粮,安排斋饭,管待了师父。那长老得性命全亏孙大圣,取真经只靠美猴精。 师徒们出洞来,攀鞍上马,找大路,笃志投西。 第一百五十七章 伏怪黑水河 离了枯松涧火云洞,行经一个多月,忽听得水声振耳,三藏大惊道!徒弟呀,又是哪里水声?” 大圣笑道:“你这老师父,忒也多疑,做不得和尚。我们一同四众,偏你听见什么水声。你把那《多心经》又忘了?” 唐僧道:“多心经乃浮屠山乌巢禅师口授,共五十四句,二百七十个字。我当时耳传,至今常念,你知我忘了哪句?” 大圣道:“老师父,你忘了‘无眼耳鼻舌身意’。我等出家人,眼不视色,耳不听声,鼻不嗅香,舌不尝味,身不知寒暑,意不存妄想,如此谓之祛褪六贼。你如今为求经,念念在意,怕妖魔不肯舍身,要斋吃动舌,喜香甜嗅鼻,闻声音惊耳,睹事物凝眸,招来这六贼纷纷,怎么得西天见佛?” 三藏闻听,默然沉虑道:“徒弟啊,我一自当年别圣君,奔波昼夜甚殷勤。芒鞋踏破山头雾,竹笠冲开岭上云。夜静猿啼殊可叹,月明鸟噪不堪闻。何时满足三三行,得取如来妙法文?” 大圣听罢,忍不住鼓掌大笑道:“这师父原来只是思乡难息!若要那三三行满,有何难!常言道,功到自然成呢。” 八戒回头道:“哥啊,若照依这般魔障凶高,就走上一千年也不得成功!” 沙僧道:“二哥,你和我一般,拙口钝腮,不要惹大哥热擦。且只捱肩磨担,终须有日成功。” 师徒们正话间,脚走不停,马蹄正疾,见前面有一道黑水滔天,马不能进。四众停立岸边,仔细观看,但见那:层层浓浪翻乌潦,迭迭浑波卷黑油。近观不照人身影,远望难寻树木形。滚滚一地墨,滔滔千里灰。水沫浮来如积炭,浪花飘起似翻煤。牛羊不饮嫌深黑,鸦鹊难飞怕渺弥。只是岸上芦蘋知节令,滩头花草斗青奇。湖泊江河天下有,溪源泽洞世间多。人生皆有相逢处,谁见西方黑水河! 唐僧下马道:“徒弟,这水怎么如此浑黑?” 八戒道:“是那家泼了靛缸了。” 沙僧道:“不然,是谁家洗笔砚呢。” 大圣道:“你们不要胡猜乱道,设法保师父过去。” 八戒道:“这河若是老猪过去不难,或是驾了云头,或是下河负水,不用顿饭时光,我就过去了。” 沙僧道:“若叫我老沙,也只要纵云踏水,顷刻而过。” 大圣道:“我等容易,只是师父难呢。” 三藏道:“徒弟啊,这河有多少宽么?” 八戒道:“约摸有十来里宽。” 三藏道:“你三个商量下,哪个驮我过去吧。” 大圣道:“八戒驮。” 八戒道:“不好驮。若是驮着腾云,三尺也不能离地,常言道,背凡人重若丘山。要是驮着负水,转连我坠下水去了。” 师徒们在河边,正都商议,只见那上溜头,有一人棹下一只小船来。唐僧喜道:“徒弟,有船来了。叫他渡我们过去。” 沙僧厉声高叫道:“棹船的,来渡人!来渡人!” 船上人道:“我不是渡船,如何渡人?” 沙僧道:“天上人间,方便第一。你虽不是渡船,我们也不是常来打搅你的。我等是东土钦差取经的佛子,你可方便方便,渡我们过去,谢你。” 那人闻听,却把船儿棹近岸边,扶着桨道:“师父啊,我这船小,你们人多,怎能全渡?” 三藏近前看了,那船原来是一段木头刻的,中间只有一个舱口,只好坐下两个人。三藏道:“这怎么办?” 沙僧道:“这般啊,两次渡吧。” 八戒就使心术,要躲懒讨乖,道:“悟净,你与大哥在这边看着行李马匹,等我保师父先过去,再来渡马。叫大哥跳过去吧。”行者点头道:“你说的是。” 那呆子扶着唐僧,那梢公撑开船,举棹冲流,一直而去。方才行到中间,只听得一声响喨,卷浪翻波,遮天迷目。那阵狂风十分利害!只见:一片炮云起,千层黑浪高。飞沙迷日色,树倒振天号。搅海龙神怕,扬尘花木凋。响若春雷吼,凶如饿虎哮。鱼虾朝上拜,走兽失窝巢。五湖皆遭难,四海命不牢。渔翁难把钩,梢子怎撑篙。惊天云峰倒,动地泰山摇。 眼看着那唐僧与猪八戒,连船淬在水里,无影无形,不知摄了哪里去了。 岸上,沙僧与行者心慌道:“怎么好?老师父步步逢灾,才脱了魔障,幸得这一路平安,又遇着黑水迍邅!” 沙僧道:“莫不是翻了船,我们往下溜头找寻去。” 大圣道:“不是翻船。若翻船,八戒会水,他必然保师父浮水而出。我才见那个棹船的有些不正气,想必就是这厮弄风,把师父拖下水去了。” 沙僧闻听道:“哥哥何不早说,你看着马与行李,等我下水找去。” 大圣道:“这水色不正,恐你不能去。” 沙僧道:“这水比我那流沙河如何?去得!去得!”好和尚,脱了褊衫,札抹了手脚,轮着降妖宝杖,扑的一声,分开水路,钻入波中,大踏步行将进去。 过了许久,沙僧气呼呼跳出水来,见了大圣道:“哥哥,这怪物无礼。” 行者问:“你下去许多时才出来,究竟是什么妖邪?可曾寻见师父?” 沙僧道:“他这里边,有一座亭台,台门外横书八个大字,唤做‘衡阳峪黑水河神府’。我闪在旁边,听着他在里面说话,叫小的们刷洗铁笼,待要把师父与八戒蒸熟了,去请他舅爷来暖寿。是我发起怒来,就去打门。那怪物身披铁甲,头戴嵌宝金盔,提一条竹节钢鞭走出来,与我斗了这半日,约有三十合,不分胜负。我却使个佯输法,要引他出来,着你助阵。那怪物乖得很,他不来赶我,只要回去具柬请客,我才上来了。” 大圣道:“不知是个什么妖邪?” 沙僧道:“那模样象一个大鳖;不然,便是个鼍龙。” 大圣道:“不知哪个是他舅爷?”正说着,只见那下湾里走出一个老人,远远的跪下叫:“大圣,黑水河河神叩头。” 大圣道:“你难道是那棹船的妖邪,又来骗我么?” 那老人磕头滴泪道:“大圣,我不是妖邪,我是这河内真神。那妖精旧年五月间,从西洋海趁大潮来于此处,就与小神交斗。奈我年迈身衰,敌他不过,把我坐的那衡阳峪黑水河神府,就占夺去住了,又伤了我许多水族。我却没奈何,径往海内告他。原来西海龙王是他的母舅,不准我的状子,叫我让与他住。我欲启奏上天,奈何神微职小,不能得见玉帝。今闻得大圣到此,特来参拜投生,万望大圣与我出力报冤!” 大圣闻听道:“这等说,四海龙王都该有罪。他如今摄了我师父与师弟,扬言要蒸熟了,去请他舅爷暖寿,我正要拿他,幸得你来报信。这等啊,你陪着沙僧在此看守,等我去海中,先把那龙王捉来,叫他擒此怪物。” 河神道:“深感大圣大恩!” 大圣即驾云,径至西洋大海,按筋斗,捻了避水诀,分开波浪。正然走处,撞见一个黑鱼精棒着一个浑金的请书匣儿,从下流头似箭如梭钻将上来,被行者扑个满面,掣铁棒分顶一下,可怜就打得脑浆迸出,腮骨查开,嗗都的一声飘出水面。揭开匣看,里边有一张简帖,上写着:“愚甥鼍洁,顿首百拜,启上二舅爷敖老大人台下:向承佳惠,感感。今因获得二物,乃东土僧人,实为世间之罕物。甥不敢自用。因念舅爷圣诞在迩,特设菲筵,预祝千寿。万望车驾速临是荷!” 大圣笑道:“这厮却把供状先递给老孙了!”正才袖了帖子,往前再行。早有一个探海的夜叉望见行者,急忙抽身撞上水晶宫报大王:“齐天大圣孙爷爷来了!”那龙王敖闰即领众水族出宫迎接道:“大圣,请入小宫少座,献茶。” 大圣道:“我还不曾吃你的茶,你倒先吃了我的酒!”龙王笑道:“大圣一向皈依佛门,不动荤酒,却几时请我吃酒来?” 大圣道:“你便不曾去吃酒,只是惹下一个吃酒的罪名了。” 敖闰大惊道:“小龙为何有罪?”大圣袖中取出简帖儿,递给龙王。龙王见了,魂飞魄散,慌忙跪下叩头道:  “大圣恕罪!那厮是舍妹第九个儿子。因妹夫错行了风雨,刻减了雨数,被天曹降旨,着人曹官魏征丞相梦里斩了。舍妹无处安身,是小龙带他到此,恩养成人。前年不幸,舍妹疾故,唯他无方居住,我着他在黑水河养性修真,不期他作此恶孽,小龙即差人去擒他来。” 大圣道:“你令妹共有几个贤郎?都在哪里作怪?” 龙王道:“舍妹有九个儿子。那八个都是好的。第一个小黄龙,见居淮渎;第二个小骊龙,见住济渎;第三个青背龙,占了江渎;第四个赤髯龙,镇守河渎;第五个徒劳龙,与佛祖司钟;第六个稳兽龙,与神官镇脊;第七个敬仲龙,与玉帝守擎天华表;第八个蜃龙,在大家兄处 砥据太岳。此乃第九个鼍龙,因年幼无甚执事,自旧年才着他居黑水河养性,待成名,别迁调用,谁知他不遵吾旨,冲撞大圣。” 大圣闻听笑道:“你妹妹有几个妹丈?” 敖闰道:“只嫁得一个妹丈,乃泾河龙王。向年已此被斩,舍妹孀居于此,前年疾故了。” 大圣道:“一夫一妻,如何生这几个杂种?” 敖闰道:“此正谓龙生九种,九种各别。” 大圣道:“我才心中烦恼,欲将简帖为证,上奏天庭,问你个通同作怪,抢夺人口之罪。据你所说言,是他不遵教诲,我且饶你这次:一则是看你昆玉分上,二来只该怪那厮年幼无知,你也不甚知情。你快差人擒来,救我师父!再作去处。” 敖闰即唤太子摩昂:“快点五百虾鱼壮兵,将小鼍捉来问罪!”一边安排酒席,给大圣陪礼。 大圣道:“龙王再不用多心,既讲开饶了你便罢,又何须办酒?我今须与你令郎同回:一则老师父遭愆,二则我师弟盼望。”那老龙苦留不住,又见龙女捧茶来献。大圣立饮他一盏香茶,别了老龙,遂与摩昂领兵,离了西海。 那摩昂太子金盔金甲,手提一根三棱简,打着“西海储君摩昂小帅”的旗号,真是:征旗飘绣带,画戟列明霞。宝剑凝光彩,长枪缨绕花。弓弯如月小,箭插似狼牙。大刀光灿灿,短棍硬沙沙。龟鳌并蛤蚌,蟹鳖共鱼虾。大小齐齐摆,干戈似密麻。 早到黑水河中,大圣道:“贤太子,好生捉怪,我上岸去了。” 摩昂道:“大圣宽心,小龙子将他拿上来先见了大圣,惩治了他罪名,把师父送上来,才敢带回海内,见我家父。” 摩昂太子带兵前往水府。 大圣欣然相别,捏了避水诀,跳出波津,径到了东边崖上。沙僧与那河神迎着道:“师兄,你去时从空而去,怎么回来却自河内而回?” 大圣把那打死鱼精,得简帖,见龙王,与太子同领兵来之事,备陈了一遍。沙僧十分欢喜。都立在岸边,候接师父。 未久,只见那河里锣鸣炮响,波浪滚滚,虾蟹争斗,鲸鳌吞鲤,鯾鲌黄鱨,鲨鲻鮆鲭鱼,牡蛎蛤蚌,扬刺伸针,追逐混战。 许久,浪平河静,众海兵将那鼍龙用绳子背绑了双手,将铁索穿了琵琶骨,拿上岸来,押至孙行者面前道:“大圣,小龙子捉住妖鼍,请大圣定夺。” 大圣与沙僧见了道:“你这家伙不遵旨令,你舅爷原着你在此居住,叫你养性存身,待你名成之日,别有迁用。你怎么强占水神之宅,倚势行凶,欺心诳上,弄玄虚,骗我师父、师弟?我待要打你这一棒,奈何老孙这棒子甚重,略打打儿就了了性命。你将我师父安在何处?” 那怪叩头不住道:“大圣,小鼍不知大圣大名,却才逆了表兄,骋强背理,被表兄把我拿住。今见大圣,幸蒙大圣不杀之恩,感谢不尽。你师父还捆在那水府之间,望大圣解了我的铁索,放了我手,等我到河中送他出来。” 摩昂在旁道:“大圣,他是个逆怪,极奸诈,若放了他,恐怕会生恶念。” 沙和尚道:“我认得他那里,等我寻师父去。”他两个跳入水中,径至水府门前,那里门扇大开,更无一个小卒。直入亭台里面,见唐僧八戒,赤条条都捆在哪里。沙僧忙解了师父,河神亦随解了八戒,一家背着一个出水面,径至岸边。猪八戒见那妖精锁绑在侧,急掣钯上前就筑,口里骂道:“泼邪畜!你如今不吃我了?”行者扯住道:“兄弟,且饶他死罪罢,看敖闰贤父子之情。” 摩昂进礼道:“大圣,小龙子不敢久停。既然救得你师父,我带这厮去见家父;虽大圣饶了他死罪,家父决不饶他活罪,定有发落处置,仍回复大圣谢罪。” 大圣道:“既如此,你领他去吧,多多拜上令尊,尚容面谢。” 那太子押着那妖鼍,投水中,率领海兵,径转西洋大海。 却说那黑水河神谢了大圣道:“多蒙大圣复得水府之恩!” 唐僧道:“徒弟啊,如今还在东岸,如何渡此河?” 河神道:“老爷勿虑,且请上马,小神开路,引老爷过河。”那师父才骑了白马,八戒采着缰绳,沙和尚挑了行李,孙行者扶持左右,只见河神作起阻水的法术,将上流挡住。须臾下流撤干,开出一条大路。师徒们行过西边,谢了河神,登崖上路。 第一百五十八章 救僧车迟国 鸟啼花落自春秋, 无数名山不尽休。微尘眼底三千界,未期何日是回头。 大圣请来龙子降妖,黑水河神开路,师徒们过了黑水河,找大路一直西来。真个是迎风冒雪,戴月披星,行够多时,又值早春天气,但见三阳转运,万物生辉。满天明媚开图画,遍地芳菲设绣茵。梅残数点雪,麦涨一川云。山泉渐开冰解,草木尽放萌芽。正是那太昊乘震,勾芒御辰,花香风气暖,云淡日光新。道旁杨柳舒青眼,膏雨滋生万象春。 师徒们在路上游观景色,缓马而行,忽听一声吆喝,好似千万人呐喊之声。唐三藏心中害怕,兜住马不能前进,急回头道:悟空,是哪里这般响振?” 八戒道:“好一似地裂山崩。”沙僧道:“也就如雷声霹雳。”三藏道:“还是人喊马嘶。” 孙大圣笑道:“你们都猜不着,且住,待老孙看是什么。” 好大圣,将身一纵,踏云光起在空中,睁眼观看,远见一座城池。又近瞧,倒也祥光隐隐,不见什么凶气纷纷。行者暗自沉吟道:“好去处!如何有响声振耳?那城中又无旌旗闪灼,戈戟光明,又不是炮声响振,何以若人马喧哗?”正议间,只见那城门外,有一块沙滩空地,攒簇了许多和尚,在哪里扯车呢。原来是一齐着力打号,齐喊“大力王菩萨”,所以惊动唐僧。 大圣渐渐按下云头来看处,见那车子装的都是砖瓦木植土坯之类;滩头上坡坂最高,又有一道夹脊小路,两座大关,关下之路都是直立壁陡之崖,那车怎么拽得上去?虽是天色和暖,那些人却也衣衫蓝缕,看此象十分窘迫。大圣心疑道:“想是修盖寺院。他这里五谷丰登,寻不出杂工人来,所以这和尚亲自努力。”正自猜疑未定,只见那城门里,摇摇摆摆,走出两个少年道士来。看他打扮:头戴星冠,身披锦绣。头戴星冠光耀耀,身披锦绣彩霞飘。足踏云头履,腰系熟丝绦。面如满月多聪俊,形似瑶天仙客娇。 那些和尚见道士来,一个个心惊胆战,加倍着力,恨苦的拽那车子。大圣就晓得了:“想必这和尚们怕那道士。不然啊,怎么这等着力拽扯?我曾听得人言,西方路上,有个敬道灭僧之处,肯定是此处。我待要回报师父,奈何事不明白,返惹他怪,敢道这等一个伶俐之人,就不能探个实信?且等下去问得明白,好回师父话。” 好大圣,按落云头,去郡城脚下,摇身一变,变做个游方的云水全真,左臂上挂着一个水火篮儿,手敲着渔鼓,口唱着道情词,近城门,迎着两个道士,当面躬身道:“道长,贫道起手。”那道士还礼道:“先生哪里来的?” 大圣道:“我弟子云游于海角,浪荡在天涯;今朝来此处,欲募善人家。动问二位道长,这城中那条街上好道?那个巷里好贤?我贫道好去化些斋吃。” 那道士笑道:“你这先生,怎么说这样败兴的话?” 大圣道:“何为败兴?”道士道:“你要化些斋吃,却不是败兴?” 大圣道:“出家人以乞化为由,却不化斋吃,怎么有钱买?” 道士笑道:“你是远方来的,不知我这城中之事。我这城中,且休说文武官员好道,富民长者爱贤,大男小女见我等拜请奉斋,这般都不须挂齿,头一等就是万岁君王好道爱贤。” 大圣道:“我贫道一则年幼,二则是远方乍来,实是不知。烦二位道长将这里地名、君王好道爱贤之事,细说一遍,足见同道之情。” 道士说:“此城名唤车迟国,宝殿上君王与我们有亲。” 行者闻听呵呵笑道:“想是道士做了皇帝?” 他道:“不是。只因这二十年前,民遭亢旱,天无点雨,地绝谷苗,不论君臣黎庶,大小人家,家家沐浴焚香,户户拜天求雨。正都在倒悬捱命之处,忽然天降下三个仙长来,俯救生灵。” 大圣问道:“是哪三个仙长?”道士说:“便是我家师父。” 大圣道:“尊师怎么称号?” 道士道:“我大师父,号做虎力大仙;二师父,鹿力大仙;三师父,羊力大仙。” 大圣问道:“三位尊师,有多少法力?” 道士道:“我那师父,呼风唤雨,只在翻掌之间,指水为油,点石成金,却如转身之易。所以有这般法力,能夺天地之造化,换星斗之玄微,君臣相敬,与我们结亲。” 大圣道:“这皇帝十分造化。常言道,术动公卿。老师父有这般 手段,结了亲,其实不亏他。不知我贫道可有星星缘法,得见那老师父一面呢?” 道士笑道:“你要见我师父。有何难处!我两个是他靠胸贴肉的徒弟,我师父却又好道爱贤,只听见说个道字,就也接出大门。若是我两个引进你,吹灰之力。” 大圣深深的唱个大喏道:“多承举荐,就此进去吧。” 道士说:“且少待片时,你在这里坐下,等我两个把公事干了来,和你进去。” 大圣道:“出家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有什么公干?” 道士用手指定那沙滩上僧人:“他做的是我家生活,恐他躲懒,我们去点他一卯就来。” 大圣笑道:“道长差了!僧道之辈都是出家人,为何他替我们做活,伏我们点卯?” 道士道:“你不知道,因当年求雨之时,僧人在一边拜佛,道士在一边告斗,都请朝廷的粮饷;谁知那和尚不中用,空念空经,不能济事。后来我师父一到,唤雨呼风,拔济了万民涂炭。却才恼了朝廷,说那和尚无用,拆了他的山门,毁了他的佛像,追了他的度牒,不放他回乡,御赐与我们家做活,就当小厮一般。我家里烧火的也是他,扫地的也是他,顶门的也是他。因为后边还有住房,未曾完备,着这和尚来拽砖瓦,拖木植,起盖房宇。只恐他贪顽躲懒,不肯拽车,所以着我两个去查点查点。” 大圣闻听。扯住道士滴泪道:“我说我无缘,真个无缘,不得见老师父尊面!” 道士道:“为何不得见面?” 大圣道:“我贫道在方上云游,一则是为性命,二则也为寻亲。” 道士问:“你有什么亲?” 大圣道:“我有一个叔父,自幼出家,削发为僧,向日年程饥馑,也来外面求乞。这几年不见回家,我念祖上之恩,特来顺便寻访,想必是羁迟在此等地方,不能脱身,尚未可知。我怎的寻着他见一面,才可与你进城?” 道士道:“这却是容易。我两个且坐下,即烦你去沙滩上替我一查,只点头目有五百名数目便罢,看内中那个是你令叔。果若真有,我们看道中情分,放他去了,却与你进城好么?” 大圣顶谢不尽,长揖一声,别了道士,敲着渔鼓,径往沙滩之上。过了双关,转下夹脊,那和尚一齐跪下磕头道:“爷爷,我等不曾躲懒,五百名半个不少,都在此扯车呢。” 大圣看见,暗笑道:“这些和尚,被道士打怕了,见我这假道士就这般悚惧,若是个真道士,好道也活不成了。”大圣又摇手道:“不要跪,休怕。我不是监工的,我来此是寻亲的。” 众僧们听说认亲,就把他圈子阵围将上来,一个个出头露面,咳嗽打响,巴不得要认出去。道:“不知那个是他亲呢。”大圣认了一会,呵呵笑将起来,众僧道:“老爷不认亲,为何发笑?” 大圣道:“你们知我笑什么?笑你这些和尚全不长俊!父母生下你来,皆因命犯华盖,妨爷克娘,或是不招姊妹,才把你舍断了出家。你怎的不遵三宝,不敬佛法,不去看经拜忏,却怎么与道士佣工,作奴婢使唤?” 众僧道:“老爷,你来羞我们呢!你老人家想是个外边来的,不知我这里利害。” 大圣道:“果是外方来的,其实不知你这里有什么利害。” 众僧滴泪道:“我们这一国君王,偏心无道,只喜得是老爷等辈,恼的是我们佛子。” 大圣道:“所为何来?” 众僧道:“只因呼风唤雨,三个仙长来此处,灭了我等,哄信君王,把我们寺拆了,度牒追了,不放归乡,亦不许补役当差,赐与那仙长家使用,苦楚难当!但有个游方道者至此,即请拜王领赏;若是和尚来,不分远近,就拿来与仙长家佣工。” 大圣道:“想必那道士还有什么巧法术,诱了君王?若只是呼风唤雨,也都是旁门小法术耳,安能动得君心?” 众僧道:“他会抟砂炼汞,打坐存神,点水为油,点石成金。如今兴盖三清观宇,对天地昼夜看经忏悔,祈君王万年不老,所以就把君心惑动了。” 大圣道:“原来这般,你们都走了便罢。” 众僧道:“老爷,走不脱!那仙长奏准君王,把我们画了影身图,四下里长川张挂。他这车迟国地界也宽,各府州县乡村店集之方,都有一张和尚图,上面是御笔亲题。若有官职的,拿得一个和尚,高升三级;无官职的,拿得一 个和尚,就赏白银五十两,所以走不脱。且莫说是和尚,就是剪鬃、秃子、毛稀的,都也难逃。四下里快手又多,缉事的又广,凭你怎么也是难脱。我们没奈何,只得在此苦捱。” 大圣道:“既然如此,你们死了便罢。” 众僧道:“老爷,有死的。到处捉来与本处和尚,也共有二千余众,到此熬不得苦楚,受不得爊煎,忍不得寒冷,服不得水土,死了有六七百,自尽了有七八百,只有我这五百个不得死。” 大圣道:“怎么不得死?” 众僧道:“悬梁绳断,刀刎不疼,投河的飘起不沉,服药的身安不损。” 大圣道:“你却造化,天赐你们长寿呢!” 众僧道:“老爷呀,你少了一个字儿,是长受罪呢!我等日食三餐,乃是糙米熬得稀粥,到晚就在沙滩上冒露安身,才合眼就有神人拥护。” 大圣道:“想是累苦了,见鬼么?” 众僧道:“不是鬼,乃是六丁六甲、护教伽蓝,但至夜就来保护。但有要死的,就保着,不叫他死。” 大圣道:“这些神却也没理,只该叫你们早死早升天,却来保护怎的?” 众僧道:“他在梦寐中劝解我们,教不要寻死,且苦捱着,等那东土大唐圣僧往西天取经的罗汉。他手下有个徒弟,乃齐天大圣,神通广大,专秉忠良之心,与人间报不平之事,济困扶危,恤孤念寡。只等他来显神通,灭了道士,还敬你们沙门禅教呢。” 大圣闻听此言,心中暗笑道:“莫说老孙无手段,预先神圣早传名。”他急忙抽身,敲着渔鼓,别了众僧,径来城门口见了道士。那道士迎着道:“先生,那一位是令亲?” 大圣道:“五百个都与我有亲。” 两个道士笑道:“你怎么就有许多亲?” 大圣道:“一百个是我左邻,一百个是我右舍,一百个是我父党,一百个是我母党,一百个是我交契。你若肯把这五百人都放了,我便和你进去;不放,我不去了。” 道士道:“你想有些风病,一时间就胡说了。那些和尚,乃国王御赐,若放一二名,还要在师父处递了病状,然后补个死状,才了得呢。怎么说都放了?此理不通!不通!且不要说我家没人使唤,就是朝廷也要怪。他那里长要差官查勘,或时御驾也亲来点札,怎么敢放?” 大圣道:“不放么?”道士说:“不放!” 大圣连问三声,就怒将起来,把耳朵里铁棒取出,迎风捻了一捻,就碗来粗细,晃了一晃,照道士脸上一刮,可怜就打得头破血流身倒地,皮开颈折脑浆倾!那滩上僧人远远望见他打死了两个道士,丢了车子,跑将上来道:“不好了!不好了!打死皇亲了!” 大圣道:“哪个是皇亲?”众僧把他簸箕阵围了,道:“他师父上殿不参王,下殿不辞主,朝廷常称做国师兄长先生。你怎么到这里闯祸?他徒弟出来监工,与你无干,你怎么把他来打死?那仙长不说是你来打死,只说是来此监工,我们害了他性命,我等怎得了?且与你进城去,会了人命出来。” 大圣笑道:“列位莫嚷,我不是云水全真,我是来救你们的。” 众僧道:“你倒打死人,害了我们,添了担儿,如何是救我们的?” 大圣道:“我是大唐圣僧徒弟孙悟空行者,特来此救你们性命。” 众僧道:“不是!不是!那老爷我们认得他。” 大圣道:“又不曾会他,如何认得?” 众僧道:“我们梦中尝见一个老者,自称太白金星,常教诲我们,说那孙行者的模样莫教错认了。” 大圣道:“他和你怎么说来着?” 众僧道:“他说那大圣:磕额金睛晃亮,圆头毛脸无腮。咨牙尖嘴性情乖,貌比雷公古怪。惯使金箍铁棒,曾将天阙攻开。如今皈正保僧来,专救人间灾害。” 大圣闻听,又嗔又喜,喜道替老孙传名!嗔道那老贼无赖,把我的元身都说与这伙凡人!忽失声道:“列位诚然认我不是孙行者,我是孙行者的门人,来此处学闯祸的。那里不是孙行者来了?”用手向东一指,哄得众僧回头,他却现了本相,众僧们方才认得,一个个倒身下拜道:“爷爷!我等凡胎肉眼,不知是爷爷显化。望爷爷与我们雪恨消灾,早进城降邪从正!” 大圣道:“你们且跟我来。”众僧紧随左右。 第一百五十九章 道观戏三仙 那大圣径至沙滩上,使个神通,将车子拽过两关,穿过夹脊,提起来,捽得粉碎,把那些砖瓦木植,尽抛下坡坂,喝叫众僧:“散!莫在我手脚边,等我明日见这皇帝,灭那道士!” 众僧道:“爷爷呀,我们不敢远走,但恐在官人拿住解来,却又吃打发赎,反又生灾。” 大圣道:“既如此,我给你个护身法。”好大圣,把毫毛拔了一把,嚼得粉碎,每一个和尚与他一截,都叫他:“捻在无名指甲里,捻着拳头,只管走路。无人敢拿你便罢;若有人拿你,攒紧了拳头,叫一声齐天大圣,我就来护你。” 众僧道:“爷爷,倘若去得远了,看不见你,叫你不应,怎么是好?” 大圣道:“你只管放心,就是万里之遥,可保全无事。” 众僧有胆量大的,捻着拳头,悄悄的叫声“齐天大圣!”只见一个雷公站在面前,手执铁棒,就是千军万马,也不能近身。此时有百十众齐叫,足有百十个大圣护持,众僧叩头道:“爷爷!果然灵显!” 大圣又吩咐:“叫声寂字,还你收了。”真个是叫声“寂!”依然还是毫毛在那指甲缝里。众和尚却才欢喜逃生,一齐而散。 大圣道:“不可太过远遁,听我城中消息。但有招僧榜出,就进城还我毫毛。”五百个和尚,东的东,西的西,走的走,立的立,四散而去。 却说那唐僧在路旁,等不得行者回话,叫猪八戒引马投西,遇着些僧人奔走,将近城边,见行者还与十数个未散的和尚在那里。三藏勒马道:“悟空,你怎么来打听个响声,许久不回?” 行者引了十数个和尚,对唐僧马前施礼,将上项事说了一遍。 三藏大惊道:“这般啊,我们怎的了?” 那十数个和尚道:“老爷放心,孙大圣爷爷乃天神降的,神通广大,定保老爷无虞。我等是这城里敕建智渊寺内僧人。因这寺是先王太祖御造的,现有先王太祖神象在内,未曾拆毁,城中寺院,大小尽皆拆了。我等请老爷赶早进城,到我荒山安下。待明日早朝,孙大圣必有处置。” 大圣道:“你们说得是。也罢,趁早进城去来。”那长老却才下马,行到城门之下,此时已太阳西坠。过吊桥,进了三层门里,街上人见智渊寺的和尚牵马挑包,尽皆回避。正行时,却到山门前,但见那门上高悬着一面金字大匾,乃敕建智渊寺。众僧推开门,穿过金刚殿,把正殿门开了。唐僧取袈裟披起,拜毕金身,方入。众僧叫:“看家的!”老和尚走出来,看见行者就拜道,“爷爷!你来了?” 大圣道:“你认得我是哪个爷爷,就这样呼拜?” 那和尚道:“我认得你是齐天大圣孙爷爷,我们夜夜梦中见你。太白金星常常来托梦,说道只等你来,我们才得性命。今日果见尊颜与梦中无异。爷爷呀,喜得早来!再迟一两日,我等已都做鬼了!” 大圣笑道:“请起请起,明日就有分晓。”众僧安排了斋饭,他师徒们吃了,打扫乾净方丈,安寝一宿。 二更时候,孙大圣心中有事,偏睡不着,只听哪里吹打,悄悄的爬起来,穿了衣服,跳在空中观看,原来是正南上灯烛荧煌。低下云头仔细再看,却是三清观道士禳星呢。但见那灵区高殿,巍巍壮似蓬壶景;福地真堂,隐隐清如化乐宫。两边道士奏笙簧,正面高公擎玉简。宣理《消灾忏》,开讲《道德经》。扬尘几度尽传符,表白一番皆俯伏。咒水发檄,烛焰飘摇冲上界;查罡布斗,香烟馥郁透清霄。案头有供献新鲜,桌上有斋筵丰盛。殿门前挂一联黄绫织锦的对句,绣着二十二个大字:“雨顺风调,愿祝天尊无量法;河清海晏,祈求万岁有余年。” 大圣见三个老道士,披了法衣,想是那虎力、鹿力、羊力大仙。下面有七八百个散众,司鼓司钟,侍香表白,尽都侍立两边。行者暗自喜道:“我欲下去与他混一混,奈何单丝不线,孤掌难鸣,且回去照顾八戒沙僧,一同来耍耍。” 大圣按落祥云,径至方丈中,原来八戒与沙僧通脚睡着。先叫悟净,沙和尚醒来道:“哥哥,你还不曾睡呢?” 大圣道:“你且起来,我和你受用些来。” 沙僧道:“半夜三更,口枯眼涩,有什么受用?” 大圣道:“这城里果有一座三清观 。观里道士们修蘸,三清殿上有许多供养:馒头足有斗大,烧果有五六十斤一个,衬饭无数,果品新鲜。和你受用去来!” 那猪八戒睡梦里听见说吃好东西就醒了,道:“哥哥,就不带挈我些?” 大圣道:“兄弟,你要吃东西,不要大呼小叫,惊醒了师父,都跟我来。”他两个套上衣服,悄悄的走出门前,随行者踏了云头,跳将起去。那呆子看见灯光,就要下手,行者扯住道:“且休忙,待他散了,方可下去。”八戒道:“他才念到兴头上,却怎么肯散?” 大圣道:“等我弄个法,他就散了。”好大圣,捻着诀,念个咒语,往巽地上吸一口气,呼的吹去,便是一阵狂风,径直卷进那三清殿上,把他些花瓶烛台,四壁上悬挂的功德,一齐刮倒,遂而灯火无光。众道士心惊胆战,虎力大仙道:“徒弟们且散,这阵神风所过,吹灭了灯烛香花,各人归寝,明朝早起,多念几卷经文补数。”众道士果各退回。 大圣却引八戒沙僧,按落云头,闯上三清殿。呆子不论生熟,拿过烧果来,张口就啃,行者掣铁棒,着手便打。八戒缩手躲过道:“还不曾尝着什么滋味,就打!” 大圣道:“莫要小家子行,且叙礼坐下受用。”八戒道:“不羞!偷东西吃,还要叙礼!若是请将来,却要如何?” 大圣道:“这上面坐的是什么菩萨?” 八戒笑道:“三清也认不得,却认做什么菩萨!” 大圣道:“哪三清?” 八戒道:“中间的是元始天尊,左边的是灵宝道君,右边的是太上老君。” 大圣道:“都要变得这般模样,才吃得安稳呢。” 那呆子急了,闻得那香喷喷供养要吃,爬上高台,把老君一嘴拱下去道:“老官儿,你也坐得够了,让我老猪坐坐。”八戒变做太上老君,行者变做元始天尊,沙僧变作灵宝道君,把原象都推下去。及坐下时,八戒就抢大馒头吃,大圣道:“莫忙呢!”八戒道:“哥哥,变得如此,还不吃等什么?” 大圣道:“兄弟呀,吃东西事小,泄漏天机事大。这圣象都推在地下,倘有起早的道士来撞钟扫地,或绊一个根头,却不走漏消息?你把他藏过一边去。” 八戒道:“此处路生,摸门不着,却哪里藏他?” 大圣道:“我才进来时,那右手下有一重小门儿,哪里面秽气畜人,想必是个五谷轮回之所。你把他送在哪里去吧。”这呆子有些夯力量,跳下来,把三个圣像拿在肩膊上,扛将出来。到那厢,用脚登开门看时,原来是个大东厕,笑道:“这个弼马温着然会弄嘴弄舌!把个毛坑也与他起个道号,叫做什么五谷轮回之所!”那呆子扛在肩上且不丢了去,口里啯啯哝哝的祷道:“三清三清,我说你听:远方到此,惯灭妖精,欲享供养,无处安宁。借你坐位,略略少停。你等坐久,也且暂下毛坑。你平日家受用无穷,做个清净道士;今日里不免享些污秽之物,也做个受臭气的天尊!”祝罢,嘭的望里一丢,溅了半衣襟臭水,走上殿来。 大圣道:“可藏好了么?”八戒道:“藏便藏得好;只是溅起些水来,污了衣服,有些腌脏臭气,你别恶心。” 大圣笑道:“也罢,你且来受用,但不知可得个干净身子出门呢。”那呆子还变做老君。三人坐下,尽情受用,先吃了大馒头,后吃簇盘、衬饭、点心、拖炉、饼锭、油煠、蒸酥,哪里管什么冷热,尽情吃起来。原来孙行者不大吃烟火食,只吃几个果子,陪他两个。那一顿如流星赶月,风卷残云,吃得罄尽,已此没得吃了,还不走路,且在哪里闲讲消食耍乐。 正此时,一个小道士忽然过来摸来摸去,好似摸着什么,正欲回头,听有呼吸之声,道士害怕,急往外走,不知怎的,踏着一个荔枝核子,扑的滑了一跌,咯的一声,把个铃铛跌得粉碎。猪八戒忍不住呵呵大笑出来,把个小道士吓走了三魂,惊回了七魄,一步一跌,撞到后方丈外,打着门叫:“师公!不好了!祸事了!”三个老道士还未曾睡,即开门问:“有什么祸事?”他战战兢兢道:“弟子忘失了手铃,因去殿上寻铃,只听得有人呵呵大笑,险些儿唬杀我也!”老道士闻听即叫:“掌灯来!看是什么邪物?”一声传令,惊动那两廊的道士,大大小小,都爬起来点灯着火,往正殿上观看。 孙大圣左手把沙和尚拉一把,右手把猪八戒拉一把,他二人就省悟,坐在高处,倥着脸,不言不语,凭那些道士点灯着火,前后照看,他三个就如泥塑金装一般模样。 虎力大仙道:“没有歹人,如何把供献都吃了?” 鹿力大仙道:“却象人吃的勾当,有皮的都剥了皮,有核的都吐出核,却怎么不见人形?” 羊力大仙道:“师兄勿疑,想是我们虔心敬意,在此昼夜诵经,前后申文,又是朝廷名号,断然惊动天尊。想是三清爷爷圣驾降临,受用了这些供养。趁今仙从未返,鹤驾在斯,我等可拜告天尊,恳求些圣水金丹,进与陛下,却不是长生永寿,见我们的功果?” 虎力大仙道:“说的是。”叫:“徒弟们动乐诵经!一旁取法衣来,等我步罡拜祷。” 那些小道士都遵命,两班儿摆列齐整,当的一声磬响,齐念一卷《黄庭道德真经》。虎力大仙披了法衣,擎着玉简,对面前舞蹈扬尘,拜伏于地,朝上启奏道:“诚惶诚恐,稽首归依。臣等兴教,仰望清虚。灭僧鄙俚,敬道光辉。敕修宝殿,御制庭闱。广陈供养,高挂龙旗。通宵秉烛,镇日香菲。一诚达上,寸敬虔归。今蒙降驾,未返仙车。望赐些金丹圣水,进与朝廷,寿比南山。” 八戒闻听,心中忐忑,默对大圣道:“这是我们的不是。吃了东西,且不走路,只等这般祷祝,却怎么答应?” 行者又拉一把,忽地开口叫声:“晚辈小仙,且休拜祝,我等自蟠桃会上来的,不曾带得金丹圣水,待改日再来垂赐。” 那些大小道士听见说出话来,一个个抖衣而战道:“爷爷呀!活天尊临凡,是必莫放,好歹求个长生的法子!” 鹿力大仙上前,又拜道:“扬尘顿首,谨办丹诚。微臣归命,俯仰三清。自来此界,兴道除僧。国王心喜,敬重玄龄。罗天大醮,彻夜看经。幸天尊之不弃,降圣驾而临庭。俯求垂念,仰望恩荣。是必留些圣水,与弟子们延寿长生。” 沙僧拽着行者,默默的道:“哥呀,要得紧,又来祷告了。” 大圣道:“给他些吧。”八戒寂寂道:“哪里有得?” 大圣道:“你只看着我,我有时,你们也都有了。” 那道士吹打已毕,行者开口道:“那晚辈小仙,不须拜伏。我欲不留些圣水与你们,恐灭了苗裔;若要与你,又忒容易了。” 众道闻听,一齐俯伏叩头道:“万望天尊念弟子恭敬之意,千乞喜赐些须。我弟子广宣道德,奏国王普敬玄门。” 大圣道:“既如此,取器皿来。”那道士一齐顿首谢恩。虎力大仙爱强,就抬一口大缸放在殿上;鹿力大仙端一砂盆安在供桌之上;羊力大仙把花瓶摘了花,移在中间。 大圣道:“你们都出殿前,掩上格子,不可泄了天机,好留与你些圣水。”众道一齐跪伏丹墀之下,掩了殿门。 行者立将起来,掀着虎皮裙,撒了一花瓶臊溺。猪八戒见了欢喜道:“哥啊,我把你做这几年兄弟,只这些儿不曾弄我。我才吃了些东西,道要干这个事儿呢。”那呆子揭衣服,忽喇喇,就似吕梁洪倒下坂来,沙沙的溺了一砂盆,沙和尚却也撒了半缸,依旧整衣端坐在上道:“小仙领圣水。”那些道士,推开格子,磕头礼拜谢恩,抬出缸去,将那瓶盆总归一处,叫:“徒弟,取个盅子来尝尝。”小道士即便拿了一个茶盅,递给老道士。道士舀出一盅来,喝下口去,只情抹唇咂嘴,鹿力大仙道:“师兄好吃么?”老道士努着嘴道:“不太好吃,有些酣郸之味。” 羊力大仙道:“等我尝尝。”也喝了一口,道:“有些猪溺臊气。”行者坐在上面,听见说出这话来,已识破了,道:“我弄个手段,索性留个名吧。”大叫:“道号道号,你好胡思!哪个三清,肯降凡基?我将真姓,说与你知。大唐僧众,奉旨来西。良宵无事,下降宫闱。吃了供养,闲坐嬉嬉。蒙你叩拜,何以答之?哪里是什么圣水,你们吃的都是我撒的尿!” 那道士闻听此言,拦住门,一齐动叉钯扫帚瓦块石头,没头没脸往里面乱打。 大圣左手挟了沙僧,右手挟了八戒,闯出门,驾着祥光,径转智渊寺方丈,不敢惊动师父,三人复又睡下。 第一百六十章 求雨显灵性 早晨五鼓三点,那国王设朝,聚集两班文武,四百朝官,但见绛纱灯火光明,宝鼎香云叆叇。此时唐三藏醒来叫:“徒弟徒弟,服侍我倒换关文去来。” 行者与沙僧、八戒急起身,穿了衣服,侍立左右道:“上告师父,这昏君信着那些道士,兴道灭僧,恐言语差错,不肯倒换关文,我等护持师父,都进朝去。” 唐僧大喜,披了锦襕袈裟。行者带了通关文牒,教悟净捧着钵盂,悟能拿了锡杖,将行囊马匹,交与智渊寺僧看守,径到五凤楼前,对黄门官作礼,报了姓名,说是东土大唐取经的和尚来此倒换关文,烦为转奏。那阁门大使,进朝俯伏金阶禀奏。 国王把唐僧等宣至金銮殿下。师徒们排列阶前,捧关文递给国王。国王展开方看,又见黄门官来奏:“三位国师来了。”慌得国王收了关文,急下龙座,着近侍的设了绣墩,躬身迎接。 三藏等回头观看,见那大仙,摇摇摆摆,后带着一双丫髻蓬头的小童儿,往里直进,两班官控背躬身,不敢仰视。他上了金銮殿,对国王径不行礼。 那国王道:“国师,朕未曾奉请,今日如何肯降?” 老道士道:“有一事奉告,故此来了。那四个和尚是哪国来的?” 国王道:“是东土大唐差去西天取经的,来此倒换关文。” 那三道士鼓掌大笑道:“我说他走了,原来还在这里!” 国王惊道:“国师有何话说?他才来报了姓名,正欲拿送国师使用,怎奈当驾太师所奏有理,朕因看远来之意,不灭中华善缘,方才召入验牒。不期国师有此问,想是他冒犯尊颜,有得罪处?” 道士笑道:“陛下不知,他昨日来的,在东门外打死了我两个徒弟,放了五百个囚僧,捽碎车辆,夜间闯进观来,把三清圣象毁坏,偷吃了御赐供养。我们被他蒙蔽了,只道是天尊下降,求些圣水金丹,进与陛下,指望延寿长生;不期他遗些小便,哄瞒我们。我等各喝了一口,尝出滋味,正欲下手擒拿,他却走了。今日还在此间,正所谓冤家路窄!” 那国王闻听发怒,欲杀诛四人。孙大圣合掌开口,厉声高叫道:“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容僧等启奏。” 国王道:“你冲撞了国师,国师之言,怎有差谬!” 大圣道:“他说我昨日到城外打死他两个徒弟,是谁知证?我等且屈认了,着两个和尚偿命,还放两个去取经。他又说我捽碎车辆,放了囚僧,此事亦无见证,料不该死,再着一个和尚领罪罢了。他说我毁了三清,闹了观宇,这又是栽害我。” 国王道:“怎见栽害?” 大圣道:“我僧是东土之人,乍来此处,街道尚且不通,如何夜里就知他观中之事?既遗下小便,就该当时捉住,却这早晚坐名害人。天下假名托姓的无限,怎么就说是我?望陛下回嗔详察。” 那国王本来昏乱,被行者说了一遍,他就决断不定。正疑惑之间,又见黄门官来奏:“陛下,门外有许多乡老听宣。” 国王道:“有何事干?”即命宣来。宣至殿前,有三四十名乡老朝上磕头道:“万岁,今年一春无雨,但恐夏月干荒,特来启奏,请哪位国师爷爷祈一场甘雨,普济黎民。” 国王道:“乡老且退,就有雨来了。”乡老谢恩而出。国王道:“唐朝僧众,朕敬道灭僧为何?只为当年求雨,我朝僧人更未尝求得一点;幸天降国师,拯援涂炭。你今远来,冒犯国师,本当即时问罪。姑且恕你,敢与我国师赌胜求雨么?若祈得一场甘雨,济度万民,朕即饶你罪名,倒换关文,放你西去。若赌不过,无雨,就将你们推赴杀场典刑示众。” 大圣笑道:“小和尚也晓得些求祷。”国王见说,即命打扫坛场,一旁叫:“摆驾,寡人亲上五凤楼观看。” 当时多官摆驾,须臾上楼坐了。唐三藏随着行者、沙僧、八戒,侍立楼下,那三道士陪国王坐在楼上。少时间,一员官飞马来报:“坛场诸色皆齐备,请国师爷爷登坛。” 那虎力大仙,欠身拱手,辞了国王,径下楼来。行者向前拦住道:“先生哪里去?”大仙道:“登坛祈雨。” 大圣道:“你也忒自重了,更不 让我远乡之僧。也罢,这正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先生先去,必须对君前讲开。” 大仙道:“讲什么?”大圣道:“我与你都上坛祈雨,知雨是你的,是我的?不见是谁的功绩了。” 大仙道:“不用讲,陛下自然知道。” 大圣道:“虽然知道,奈何我远来之僧,未曾与你相会。那时彼此混赖,不成勾当,须讲开方好行事。” 大仙道:“这一上坛,只看我的令牌为号:一声令牌响风来,二声响云起,三声响雷闪齐鸣,四声响雨至,五声响云散雨收。” 大圣笑道:“妙啊!我僧是不曾见!请了!请了!” 大仙迈开步前进,三藏等随后,径到了坛门外。抬头观看,哪里有一座高台,约有三丈多高。台左右插着二十八宿旗号,顶上放一张桌子,桌上有一个香炉,炉中香烟霭霭。两边有两只烛台,台上风烛煌煌。炉边靠着一个金牌,牌上镌的是雷神名号。底下有五个大缸,都注着满缸清水,水上浮着杨柳枝。杨柳枝上,托着一面铁牌,牌上书的是雷霆都司的符字。左右有五个大桩,桩上写着五方蛮雷使者的名录。每一桩边,立两个道士,各执铁锤,伺候着打桩。台后面有许多道士,在那里写作文书。正中间设一架纸炉,又有几个象生的人物,都是那执符使者、土地赞教之神。那大仙走进去,更不谦逊,直上高台立定。旁边有个小道士,捧了几张黄纸书就的符字,一口宝剑,递给大仙。大仙执着宝剑,念声咒语,将一道符在烛上烧了。那底下两三个道士,拿过一个执符的象生,一道文书,亦点火焚之。那上面乒的一声令牌响,只见那半空里,悠悠的风色飘来,猪八戒口里作念道:“不好了!不好了!这道士果然有本事!令牌响了一下,果然就刮风!” 大圣道:“兄弟悄悄的,你们再莫与我说话,只管护持师父,等我干事去来。”好大圣,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就变作一个“假行者”,立在唐僧手下。他的真身出了元神,赶到半空中,高叫:“那司风的是哪个?”慌得那风婆婆捻住布袋,巽二郎札住口绳,上前施礼。 大圣道:“我保护唐朝圣僧西天取经,路过车迟国,与那妖道赌胜祈雨,你怎么不助老孙,反助那道士?我且饶你,把风收了。若有一些风儿,把那道士的胡子吹得动动,各打二十铁棒!”风婆婆道:“不敢不敢!”遂而没些风气。八戒忍不住乱嚷道:“那先请退!令牌已响,怎么不见一些风?你下来,让我们上去!” 那道士又执令牌,烧了符檄,扑的又打了一下,只见那空中云雾遮满。孙大圣又当头叫道:“布云的是哪个?”慌得那推云童子、布雾郎君当面施礼。行者又将前事说了一遍,那云童、雾子也收了云雾,放出太阳星耀耀,一天万里更无云。 八戒笑道:“这先儿只好哄这皇帝,搪塞黎民,全没些真实本事!令牌响了两下,如何又不见云生?” 那道士心中焦躁,仗宝剑,解散了头发,念着咒,烧了符,再一令牌打将下去,只见那南天门里,邓天君领着雷公电母到当空,迎着行者施礼。行者又将前项事说了一遍,道:“你们怎么来的志诚!是何法旨?”天君道:“那道士五雷法是个真的。他发了文书,烧了文檄,惊动玉帝,玉帝掷下旨意,径至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府下。我等奉旨前来,助雷电下雨。” 大圣道:“既如此,且都停了,同候老孙行事。”果然雷也不鸣,电也不灼。 那道士愈加着忙,又添香、烧符、念咒、打下令牌。半空中,又有四海龙王,一齐拥至。行者当头喝道:“敖广!哪里去?”那敖广、敖顺、敖钦、敖闰上前施礼。行者又将前项事说了一遍,道:“向日有劳,未曾成功;今日之事,望为助力。”龙王道:“遵命!遵命!”行者又谢了敖顺道:“前日亏令郎缚怪,搭救师父。” 龙王道:“那厮还锁在海中,未敢擅便,正欲请大圣发落。” 大圣道:“凭你怎么处治了吧,如今且助我一功。那道士四声令牌已毕,却轮到老孙下去干事了。但我不会发符烧檄,打甚令牌,你列位却要助我行行。”邓天君道:“大圣吩咐,谁敢不从!但只是得一个号令,方敢依令而行;不然,雷雨乱了 ,显得大圣无款。” 大圣道:“我将棍子为号吧。”那雷公大惊道:“爷爷呀!我们怎吃得这棍子?” 大圣道:“不是打你们,但看我这棍子往上一指,就要刮风。”那风婆婆、巽二郎没口的答应道:“就放风!”  “棍子第二指,就要布云。”那推云童子、布雾郎君道:“就布云!就布云!”“棍子第三指,就要雷鸣电灼。”那雷公、电母道:“奉承!奉承!”“棍子第四指,就要下雨。”那龙王道:“遵命!遵命!” “棍子第五指,就要大日晴天,却莫违误。”吩咐已毕,遂按下云头,把毫毛一抖,收上身来。那些人肉眼凡胎,哪里晓得?大圣遂在旁边高叫道:“先生请了,四声令牌俱已响毕,更没有风云雷雨,该让我了。”那道士无奈,不敢久占,只得下了台让他,努着嘴,径往楼上见驾。 大圣道:“等我跟他去,看他说些什么。” 只听得那国王问道:“寡人这里洗耳诚听,你哪里四声令响,不见风雨,何故?” 道士道:“今日龙神都不在家。” 行者厉声道:“陛下,龙神都在家,只是这国师法不灵,请他不来。等和尚请来你看。” 国王道:“即去登坛,寡人还在此候雨。” 行者得旨,急忙抽身到坛所,扯着唐僧道:“师父请上台。” 唐僧道:“徒弟,我却不会祈雨。” 八戒笑道:“他害你了,若还没雨,拿上柴蓬,一把火了帐!” 大圣道:“你不会求雨,好的会念经,等我助你。”那长老才举步登坛,到上面端然坐下,定性归神,默念那《多心经》。正坐处,忽见一员官,飞马来问:“那和尚,怎么不打令牌,不烧符檄?” 行者高声答道:“不用!不用!我们是静之功祈祷。”那官去回奏。 行者听得老师父经文念尽,却去耳朵内取出铁棒,迎风晃了一晃,就有丈二长短,碗来粗细,将棍望空一指,那风婆婆见了,急忙扯开皮袋,巽二郎解放口绳:只听得呼呼风响,满城中揭瓦翻砖,扬砂走石。看起来,真个好风,却比那寻常之风不同也,但见:折柳伤花,摧林倒树。九重殿损壁崩墙,五凤楼摇梁撼柱。天边红日无光,地下黄砂有翅。演武厅前武将惊,会文阁内文官惧。三宫粉黛乱青丝,六院嫔妃蓬宝髻。侯伯金冠落绣缨,宰相乌纱飘展翅。当驾有言不敢谈,黄门执本无由递。金鱼玉带不依班,象简罗衫无品叙。彩阁翠屏尽损伤,绿窗朱户皆狼狈。金銮殿瓦走砖飞,锦云堂门歪槅碎。这阵狂风果是凶,刮得那君王父子难相会;六街三市没人踪,万户千门皆紧闭! 正是那狂风大作,孙行者又显神通,把金箍棒钻一钻,望空又一指,只见那:推云童子,布雾郎君。推云童子显神威,骨都都触石遮天;布雾郎君施法力,浓漠漠飞烟盖地。茫茫三市暗,冉冉六街昏。因风离海上,随雨出昆仑。顷刻漫天地,须臾蔽世尘。宛然如混沌,不见凤楼门。此时昏雾朦胧,浓云叆叇。孙行者又把金箍棒钻一钻,望空又一指,慌得那:雷公奋怒,电母生嗔。雷公奋怒,倒骑火兽下天关,电母生嗔,乱掣金蛇离斗府。唿喇喇施霹雳,振碎了铁叉山;淅沥沥闪红绡,飞出了东洋海。呼呼隐隐滚车声,烨烨煌煌飘稻米。万萌万物精神改,多少昆虫蛰已开。君臣楼上心惊骇,商贾闻声胆怯忙。那沉雷护闪,乒乒乓乓,一似那地裂山崩之势,吓得那满城人,户户焚香,家家化纸。 孙大圣高呼:“老邓!仔细替我看那贪赃坏法之官,忤逆不孝之子,多打死几个示众!”那雷越发振响起来。行者却又把铁棒望上一指,只见那:龙施号令,雨漫乾坤。势如银汉倾天堑,疾似云流过海门。楼头声滴滴,窗外响潇潇。天上银河泻,街前白浪滔。淙淙如瓮捡,滚滚似盆浇。孤庄将漫屋,野岸欲平桥。真个桑田变沧海,霎时陆岸滚波涛。神龙借此来相助,抬起长江望下浇。这场雨,自辰时下起,只下到午时前后,下得那车迟城,里里外外,水漫了街衢。 那国王传旨道:“雨够了!雨够了!十分再多,又淹坏了禾苗,反为不美。”五凤楼下听事官策马冒雨来报:“圣僧,雨够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比拼定输赢 大圣闻听说雨够了,将金箍棒往上又一指,只见霎时间,雷收风息,雨散云收。国王满心欢喜,文武尽皆称赞道:“好和尚!这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就是我国师求雨虽灵,若要晴,细雨儿还下半日,便不清爽。怎么这和尚要晴就晴,顷刻间杲杲日出,万里就无云了?” 国王叫回銮,倒换关文,打发唐僧过去。正用御宝时,又被那三个道士上前阻住道:“陛下,这场雨全非和尚之功,还是我道门之力。” 国王道:“你才说龙王不在家,不曾有雨,他走上去,以静之功祈祷,就雨下来,怎么又与他争功?” 虎力大仙道:“我上坛发了文书,烧了符檄,击了令牌,那龙王谁敢不来?想是别方召请,风云雷雨五司俱不在,一闻我令,随赶而来,适才遇着我下他上,一时撞着这个机会,所以就雨。从根算来,还是我请的龙下的雨,怎么算作他的功果?” 那国王昏乱,听此言,却又疑惑未定。行者近前一步,合掌奏道:“陛下,这些旁门法术,也不成个功果,算不得我的他的。如今有四海龙王,现在空中,我僧未曾发放,他还不敢遽退。那国师若能叫得龙王现身,就算他的功劳。” 国王大喜道:“寡人做了二十三年皇帝,更不曾看见活龙是怎么模样。你两家各显法力,不论僧道,但叫得来的,就是有功;叫不出的,有罪。”那道士怎么有那样本事?就叫,那龙王见大圣在此,也不敢出头。道士云:“我辈不能,你是叫来。” 那大圣仰面朝空,厉声高叫:“敖广何在?弟兄们都现原身来看!”那龙王听唤,即忙现了本身。四条龙,在半空中度雾穿云,飞舞向金銮殿上,但见:飞腾变化,绕雾盘云。玉爪垂钩白,银鳞舞镜明。髯飘素练根根爽,角耸轩昂挺挺清。磕额崔巍,圆睛晃亮。隐显莫能测,飞扬不可评。祷雨随时布雨,求晴即便天晴。这才是有灵有圣真龙象,祥瑞缤纷绕殿庭。 那国王在殿上焚香。众公卿在阶前礼拜。国王道:“有劳贵体降临,请回,寡人改日醮谢。” 大圣道:“列位众神各自归去,这国王改日醮谢呢。”那龙王径自归海,众神各各回天。 那国王见孙行者有呼龙使圣之法,即将关文用了宝印,便要递给唐僧,放行西路。 那三个道士,慌得拜倒在金銮殿上启奏,那皇帝即下龙位,御手忙搀道:“国师今日何故行此大礼?” 道士说:“陛下,我等至此匡扶社稷,保国安民,苦历二十年来,今日这和尚弄法力,抓了功去,败了我们声名,陛下以一场之雨,就恕杀人之罪,可不轻了我等也?望陛下且留住他的关文,让我兄弟与他再赌一赌,看是何如。” 那国王着实昏乱,东说向东,西说向西,真个收了关文道:“国师,你怎么与他赌?” 虎力大仙道:“我与他赌坐禅。” 国王道:“国师差矣,那和尚乃禅教出身,必然先会禅机,才敢奉旨求经,你怎与他赌此?” 大仙道:“我这坐禅,比常不同,有一异名,教做云梯显圣。” 国王道:“何为云梯显圣?” 大仙道:“要一百张桌子,五十张作一禅台,一张一张迭将起去,不许手攀而上,亦不用梯凳而登,各驾一朵云头,上台坐下,约定几个时辰不动。”国王见此有些难处,就便传旨问道:“那和尚,我国师要与你赌云梯显圣坐禅,那个会么?”大圣闻听,沉吟不答。 八戒道:“哥哥,怎么不言语?” 大圣道:“兄弟,实不瞒你说,若是踢天弄井,搅海翻江,担山赶月,换斗移星,诸般巧事,我都干得;就是砍头剁脑,剖腹剜心,异样腾那,却也不怕。但说坐禅我就输了,我哪里有这坐性?你就把我锁在铁柱子上,我也要上下爬蹅,莫想坐得住。” 三藏忽的开言道:“我会坐禅。”行者欢喜道:“却好却好!可坐得多少时?” 三藏道:“我幼年遇方上禅僧讲道,那性命根本上,定性存神,在死生关里,也坐二三个年头。” 大圣道:“师父若坐二三年,我们就不取经吧。多也不上二三个时辰,就下来了。” 三藏道:“徒弟呀,却是不能上去。” 大圣道:“你上前 答应,我送你上去。”那长老果然合掌当胸道:“贫僧会坐禅。”国王教传旨立禅台。国家有倒山之力,不消半个时辰,就设起两座台,在金銮殿左右。 那虎力大仙下殿,立于阶心,将身一纵,踏一朵席云,径上西边台上坐下。大圣拔一根毫毛,变做假象,陪着八戒沙僧立于下面,他却作五色祥云,把唐僧撮起空中,径至东边台上坐下。他又敛祥光,变作一个蟭蟟虫,飞在八戒耳朵边道:“兄弟,仔细看着师父,再莫与老孙替身说话。”那呆子笑道:“理会得!理会得!” 却说那鹿力大仙在绣墩上坐看多时,他两个在高台上,不分胜负,这道士就助他师兄一功:将脑后短发,拔了一根,捻着一团,弹将上去,径至唐僧头上,变作一个大臭虫,咬住长老。那长老先前觉痒,然后觉疼。原来坐禅的不许动手,动手算输,一时间疼痛难禁,他缩着头,就着衣襟擦痒。八戒道:“不好了!师父羊角风发了。”沙僧道:“不是,是头风发了。” 大圣听见道:“我师父是志诚君子,他说会坐禅,肯定会坐,说不会,只是不会。君子家,岂有谬误?你两个休言,等我上去看看。”好大圣,嘤的一声,飞在唐僧头上,只见有豆粒大小一个臭虫叮他师父,慌忙用手捻下,替师父挠挠摸摸。那长老不疼不痒,端坐上面。 大圣暗想道:“和尚头光,虱子也安不得一个,为何有此臭虫?想是那道士弄的玄虚,害我师父。哈哈!枉自也不见输赢,等老孙去弄他一弄!”这大圣飞将去,金殿兽头上落下,摇身一变,变作一条七寸长的蜈蚣,径来道士鼻凹里叮了一下。那道士坐不稳,一个筋斗翻将下去,几乎丧了性命,幸亏大小官员人多救起。国王大惊,即着当驾太师领他往文华殿里梳洗去了。大圣仍驾祥云,将师父驮下阶前,已是长老得胜。 那国王只叫放行,鹿力大仙又奏道:“陛下,我师兄原有暗风疾,因到了高处;冒了天风,旧疾举发,故令和尚得胜。且留下他,等我与他赌隔板猜枚。 国王道:“怎么叫做隔板猜枚?” 鹿力道:“贫道有隔板知物之法;看那和尚可能够。他若猜得过我,让他出去;猜不着,凭陛下问拟罪名,雪我昆仲之恨,不污了二十年保国之恩。” 真个那国王十分昏乱,依此谗言。即传旨,将一朱红漆的柜子,命内官抬到宫殿,教娘娘放上件宝贝。须臾抬出,放在白玉阶前,教僧道:“你两家各赌法力,猜那柜中是何宝贝。” 三藏道:“徒弟,柜中之物,如何得知?”行者敛祥光,还变作蟭蟟虫,钉在唐僧头上道:“师父放心,等我去看看来。” 好大圣,轻轻飞到柜上,爬在那柜脚之下,见有一条板缝。他钻将进去,见一个红漆丹盘,内放一套宫衣,乃是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用手拿起来,抖乱了,咬破舌尖上,一口血哨喷将去,叫声“变”!即变作一件破烂流丢一口钟,临行又撒上一泡臊溺,却还从板缝里钻出来,飞在唐僧耳朵上道:“师父,你只猜是破烂流丢一口钟。”三藏道:“他教猜宝贝呢,流丢是件什么宝贝?” 大圣道:“莫管他,只猜着便是。”唐僧进前一步正要猜,那鹿力大仙道:“我先猜,那柜里是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唐僧道:“不是,不是,柜里是件破烂流丢一口钟。”国王道:“这和尚无礼!敢笑我国中无宝,猜什么流丢一口钟!”叫:“拿了!”那两班校尉,就要动手,慌得唐僧合掌高呼:“陛下,且赦贫僧一时,待打开柜看。端的是宝,贫僧领罪;如不是宝,却不屈了贫僧?” 国王叫打开看。当驾官即开了,捧出丹盘来看,果然是件破烂流丢一口钟。国王大怒道:“是谁放上此物?”龙座后面,闪上三宫皇后道:“我主,是梓童亲手放的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却不知怎么变成此物。” 国王道:“御妻请退,寡人知晓。宫中所用之物,无非是缎绢绫罗,那有此什么流丢?”叫:“抬上柜来,等朕亲藏一宝贝,再试如何。” 那皇帝即转后宫,把御花园里仙桃树上结得一个大桃子,有碗来大小,摘下放在柜内,又抬下叫猜。唐僧道:“徒弟啊,又来猜了。” 大圣道:“放心,等我再去看看。”又嘤的一声飞将去,还从板 缝儿钻进去,见是一个桃子,正合他意,即现了原身,坐在柜里,将桃子一顿口啃得干干净净,连两边腮凹儿都啃净了,将核儿安在里面。仍变蟭蟟虫,飞将出去,钉在唐僧耳朵上道:“师父,只猜是个桃核子。”长老道:“徒弟啊,休要弄我。先前不是口快,几乎拿去典刑。这番须猜宝贝方好,桃核子是什么宝贝?” 大圣道:“莫怕,只管赢他便了。”三藏正要开口,听那羊力大仙道:“贫道先猜,是一颗仙桃。”三藏猜道:“不是桃,是个光桃核子。”那国王喝道:“是朕放的仙桃,如何是核?三国师猜着了。”三藏道:“陛下,打开来看就是。”当驾官又抬上去打开,捧出丹盘,果然是一个核子,皮肉皆无。 国王见了,惊道:“国师,休与他赌斗了,让他去吧。寡人亲手藏的仙桃,如今只是一核子,是什么人吃了?想是有鬼神暗助他。” 八戒听说,与沙僧微微冷笑道:“还不知他是会吃桃子的老手呢!” 正说话间,只见那虎力大仙从文华殿梳洗了,走上殿前:“陛下,这和尚有搬运抵物之术,抬上柜来,我破他术法,与他再猜。” 国王道:“国师还要猜什么?” 虎力道:“术法只抵得物件,却抵不得人身。将这道童藏在里面,管叫他抵换不得。”这小童果藏在柜里,掩上柜盖,抬将下去,叫:“那和尚再猜,这三番是甚宝贝。”三藏道:“又来了!” 大圣道:“等我再去看看。”嘤的又飞去,钻入里面,见是一个小童儿。好大圣,他却有见识,果然是腾那天下少,似这伶俐世间稀!他就摇身一变,变作个老道士一般容貌,进柜里叫声“徒弟。”童儿道:“师父,你从哪里来的?” 大圣道:“我使遁法来的。”童儿道:“你来有么教诲?” 大圣道:“那和尚看见你进柜来了,他若猜个道童,却不又输了?是特来和你计较计较,剃了头,我们猜和尚吧。”童儿道:“但凭师父处治,只要我们赢他便了。若是再输与他,不但低了声名,又恐朝廷不敬重了。” 大圣道:“说得是。我儿过来,赢了他,我重重赏你。”将金箍棒就变作一把剃头刀,搂抱着那童儿,口里叫道:“乖乖,忍着疼,莫放声,等我与你剃头。”须臾剃下发来,窝作一团,塞在那柜脚纥络里,收了刀儿,摸着他的光头道:“我儿,头便象个和尚,只是衣裳不趁。脱下来,我与你变一变。”那道童穿的一领葱白色云头花绢绣锦沿边的鹤氅,真个脱下来,被行者吹一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一件土黄色的直裰儿,给他穿了。却又拔下两根毫毛,变作一个木鱼儿,递在他手里道:“徒弟,须听着,但叫道童,千万莫出去;若叫和尚,你就与我顶开柜盖,敲着木鱼,念一卷佛经钻出来,方得成功。”童子道:“我只会念《三官经》、《北斗经》、《消灾经》,不会念佛家经。”大圣道:“你可会念佛?”童儿道:“阿弥陀佛,那个不会念?”大圣道:“也罢也罢,就念佛,省得我又教你。切记着,我去了。”还变蟭蟟虫,钻出去,飞在唐僧耳轮边道:“师父,你只猜是个和尚。”三藏道:“这番他准赢了。”大圣道:“你怎么定得?”三藏道:“经上有云,佛、法、僧三宝。和尚却也是一宝。” 正说间,只见那虎力大仙道:“陛下,第三番是个道童。”只管叫,他哪里肯出来。三藏合掌道:“是个和尚。”八戒尽力高叫道:“柜里是个和尚!”那童子忽的顶开柜盖,敲着木鱼,念着佛,钻出来。喜得那两班文武,齐声喝采:吓得那三个道士,拑口无言。 国王道:“这和尚是有鬼神辅佐!怎么道士入柜,就变做和尚?纵有待诏跟进去,也只剃得头便了,如何衣服也能趁体,口里又会念佛?国师啊!让他去吧!” 虎力大仙道:“陛下,左右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贫道将钟南山幼时学的武艺,索性与他赌一赌。” 国王道:“有什么武艺?”虎力道:“弟兄三个,都有些神通。会砍下头来,又能安上;剖腹剜心,还再长完;滚油锅里,又能洗澡。” 国王大惊道:“此三件事都是寻死之路!” 虎力道:“我等有此法力,才敢出此朗言,断要与他赌个才休。” 第一百六十二章 斗法灭三仙 那国王见虎力大仙要赌,叫道:“东土的和尚,我国师不肯放你,还要与你赌砍头剖腹,下滚油锅洗澡呢。” 大圣正变作蟭蟟虫,往来报事,忽听此言,即收了毫毛,现出本相,哈哈大笑道:“造化!造化!买卖上门了!”八戒道:“这三件都是丧性命的事,怎么说买卖上门?” 大圣道:“你还不知我的本事。”八戒道:“哥哥,你只象这等变化腾那也够了,怎么还有这等本事?” 大圣道:“我啊,砍下头来能说话,剁了臂膊打得人。扎去腿脚会走路,剖腹还平妙绝伦。就似人家包匾食,一捻一个就囫囵。油锅洗澡更容易,只当温汤涤垢尘。”八戒沙僧闻听,呵呵大笑。 行者上前道:“陛下,小和尚会砍头。”国王道:“你怎么会砍头?” 大圣道:“我当年在寺里修行,曾遇着一个方上禅和子,叫我一个砍头法,不知好也不好,如今且试试新。” 国王笑道:“那和尚年幼不知事,砍头哪里好试新?头乃六阳之首,砍下即便死矣。” 虎力道:“陛下,正要他如此,方才出得我们之气。”那昏君信他言语,即传旨,教设杀场。 一声传旨,即有羽林军三千,摆列朝门之外。国王叫:“和尚先去砍头。”行者欣然应道:“我先去!我先去!”拱着手,高呼道:“国师,恕大胆占先了。”拽回头,往外就走。唐僧一把扯住道:“徒弟呀,仔细些,哪里不是耍处。” 大圣道:“怕他怎的!撒了手,等我去来。”那大圣径至杀场里面,被刽子手挝住了,捆做一团,按在那土墩高处,只听喊一声“开刀!”嗖的把个头砍将下来,又被刽子手一脚踢了去,好似滚西瓜一般,滚有三四十步远近。行者腔子中更不出血,只听得肚里叫声:“头来!”慌得鹿力大仙见有这般手段,即念咒语,教本坊土地神祇:“将人头扯住,待我赢了和尚,奏了国王,与你把小祠堂盖作大庙宇,泥塑像改作正金身。”原来那些土地神祇因他有五雷法,也服他使唤,暗中真个把行者头按住了。 大圣又叫声:“头来!”那头一似生根,莫想得动。行者心焦,捻着拳,挣了一挣,将捆的绳子就皆挣断,喝声:“长!”嗖的腔子内长出一个头来。吓得那刽子手,个个心惊;羽林军,人人胆战。那监斩官急走入朝奏道:  “万岁,那小和尚砍了头,又长出一颗来了。”八戒冷笑道:“沙僧,那知哥哥还有这般手段。”沙僧道:“他有七十二般变化,就有七十二个头呢。”正说着,行者走来叫声“师父。”三藏大喜道:“徒弟,辛苦么?” 大圣道:“不辛苦,倒好玩。” 八戒道:“哥哥,可用刀疮药么?” 大圣道:“你是摸摸看,可有刀痕?”那呆子伸手一摸,就笑得呆呆睁睁道:“妙啊!妙啊!却也长得完全,截疤儿也没些!” 兄弟们正都欢喜,又听得国王叫领关文:“赦你无罪!快去!快去!” 大圣道:“关文虽领,必须国师也赴曹砍砍头,也当试新去来。” 国王道:“大国师,那和尚也不肯放你呢。你与他赌胜,莫唬了寡人。”虎力也只得去,被几个刽子手,也捆翻在地,晃一晃,把头砍下,一脚也踢将去,滚了有三十余步,他腔子里也不出血,也叫一声:“头来!”大圣即忙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变作一条黄犬跑入场中,把那道士头一口衔来,径跑到御水河边丢下不题。却说那道士连叫三声,人头不到,怎似行者的手段,长不出来,腔子中骨都都红光迸出,可怜空有唤雨呼风法,怎比长生果正仙?须臾倒在尘埃,众人观看,乃是一只无头的黄毛虎。 那监斩官又来奏:“万岁,大国师砍下头来,不能长出,死在尘埃,是一只无头的黄毛虎。” 国王闻奏,大惊失色,目不转睛,看着那两个道士。 鹿力起身道:“我师兄已是命到禄绝了,如何是只黄虎!这都是那和尚无赖,使的掩样法,将我师兄变作畜类!我今定不饶他,定要与他赌那剖腹剜心!” 国王听说,方才定性回神,又叫:“那和尚,二国师还要与你赌呢。” 大圣道:“小和尚久不吃烟火食,前日西来,忽遇斋公家劝饭,多吃了几个馍馍,这几日腹中作痛,想是生虫,正欲借陛下之刀,剖开肚皮,拿 出脏腑,洗净脾胃,方好上西天见佛。” 国王听说,叫:“拿他赴曹。”那许多人搀的搀,扯的扯。行者展脱手道:“不用人搀,自家走去。但一件,不许缚手,我好用手洗刷脏腑。” 国王传旨,叫:“莫绑他手。”大圣摇摇摆摆,径至杀场,将身靠着大桩,解开衣带,露出肚腹。那刽子手将一条绳套在他膊项上,一条绳札住他腿足,把一口牛耳短刀,晃一晃,着肚皮下一割,搠个窟窿。这行者双手爬开肚腹,拿出肠脏来,一条条理够多时,依然安在里面,照旧盘曲,捻着肚皮,吹口仙气,叫“长!”依然长合。 国王大惊,将他那关文捧在手中道:“圣僧莫误西行,与你关文去吧。” 大圣笑道:“关文是小,也请二国师剖剖剜剜,如何?” 国王对鹿力说:“这事不与寡人相干,是你要与他做对头的,请去,请去。” 鹿力道:“宽心,料我决不输与他。”你看他也象孙大圣,摇摇摆摆,径入杀场,被刽子手套上绳,将牛耳短刀,唿喇的一声,割开肚腹,他也拿出肝肠,用手理弄。大圣即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即变作一只饿鹰,展开翅爪,嗖的把他五脏心肝,尽情抓去,不知飞向何方受用。这道士弄做一个空腔破肚淋漓鬼,少脏无肠浪荡魂。那刽子手蹬倒大桩,拖尸来看,呀!原来是一只白毛角鹿! 慌得那监斩官又来奏道:“二国师晦气,正剖腹时,被一只饿鹰将脏腑肝肠都刁去了。死在哪里,原身是个白毛角鹿。” 国王害怕道:“怎么是个角鹿?”那羊力大仙又奏道:“我师兄既死,如何得现兽形?这都是那和尚弄术法坐害我等。等我与师兄报仇者。” 国王道:“你有什么法力赢他?”羊力道:“我与他赌下滚油锅洗澡。”国王便教取一口大锅,满着香油,叫他两个赌去。 大圣道:“多承下顾,小和尚一向不曾洗澡,这两日皮肤燥痒,好歹荡荡去。”那当驾官果安下油锅,架起干柴,燃着烈火,将油烧滚,教和尚先下去。”大圣合掌道:“不知文洗,武洗?” 国王道:“文洗如何?武洗如何?” 大圣道:“文洗不脱衣服,似这般叉着手,下去打个滚,就起来,不许污坏了衣服,若有一点油腻算输。武洗要取一张衣架,一条手巾,脱了衣服,跳将下去,任意翻筋斗,竖蜻蜓,当玩耍洗。” 国王对羊力说:“你要与他文洗,武洗?”羊力道:“文洗恐他衣服是药炼过的,隔油,武洗吧。”大圣又上前道:“恕大胆,屡次占先了。”你看他脱了布直裰,褪了虎皮裙,将身一纵,跳在锅内,翻波斗浪,就似负水一般玩耍。 八戒见了,咬着指头,对沙僧道:“我们也错看了这猴子了!平时间劖言讪语,斗他耍乐,怎知他有这般真实本事!” 他两个唧唧哝哝,夸奖不尽。行者望见,心疑道:“那呆子笑我呢!正是巧者多劳拙者闲,老孙这般舞弄,他倒自在。等我作成他捆一绳,看他可怕。”正洗浴,打个水花,淬在油锅底上,变作个枣核钉儿,再也不起来了。 那监斩官近前又奏:“万岁,小和尚被滚油烹死了。”国王大喜,教捞上骨骸来看。刽子手将一把铁笊篱,在油锅里捞,原来那笊篱眼稀,大圣变得钉小,往往来来,从眼孔漏下去了,哪里捞得着!又奏道:“和尚身微骨嫩,都炸化了。”国王叫:“拿三个和尚下去!”两边校尉,见八戒面凶,先揪翻,把背心捆了,慌得三藏高叫:“陛下,赦贫僧一时。我那个徒弟,自从归教,历历有功,今日冲撞国师,死在油锅之内,奈何先死者为神,我贫僧怎敢贪生!正是天下官员也管着天下百姓,陛下若教臣死,臣岂敢不死?只望宽恩,赐我半盏凉浆水饭,三张纸马,容到油锅边,烧此一陌纸,也表我师徒一念,那时再领罪。” 国王闻听道:“也是,那中华人多有义气。”命取些浆饭、黄钱与他。果然取了,递给唐僧。唐僧教沙和尚同去,行至阶下,有几个校尉,把八戒揪着耳朵,拉在锅边,三藏对锅祝道:“徒弟孙悟空!自从受戒拜禅林,护我西来恩爱深。指望同时成大道,何期今日你归阴!生前只为求经意,死后还存念佛心。万里英魂须等候,幽冥做鬼上雷音!” 八戒听见道:“师父,不是这般祝了。沙和尚,你替我奠浆饭,等我 祷。”那呆子捆在地下,气呼呼的道:“闯祸的泼猴子,无知的弼马温!该死的泼猴子,油烹的弼马温!猴儿了帐,马温断根!” 孙大圣在油锅底上听得那呆子乱骂,忍不住现了本相,赤淋淋的,站在油锅底道:“馕糟的夯货!你骂哪个呢!” 唐僧见了道:“徒弟,吓死我了!” 沙僧道:“大哥干净推佯死惯了!”慌得那两班文武,上前来奏道:“万岁,那和尚不曾死,又打油锅里钻出来了。”监斩官恐怕虚诳朝廷,却又奏道:“死是死了,只是日期犯凶,小和尚来显魂呢。” 大圣闻听大怒,跳出锅来,揩了油腻,穿上衣服,掣出棒,挝过监斩官,照头一下打做了肉之团,道:“我显什么魂呢!”吓得多官连忙解了八戒,跪地哀告:“恕罪!恕罪!” 国王走下龙座。行者上殿扯住道:“陛下不要走,且叫你三国师也下下油锅去。”那皇帝战战兢兢道:“三国师,你救朕之命,快下锅去,莫叫和尚打我。” 羊力下殿,照依行者脱了衣服,跳下油锅,也那般支吾洗浴。行者放了国王,近油锅边,叫烧火的添柴,却伸手探了一把,呀!那滚油都冰冷,心中暗想道:“我洗时滚热,他洗时却冷。我晓得了,这不知是那个龙王,在此护持他呢。”急纵身跳在空中,念声“唵”字咒语,把那北海龙王唤来:“我把你这个带角的蚯蚓,有鳞的泥鳅!你怎么助道士冷龙护住锅底,叫他显圣赢我!” 吓得那龙王喏喏连声道:“敖顺不敢相助。大圣原来不知,这个孽畜苦修行了一场,脱得本壳,却只是五雷法真受,其余都踏了旁门,难归仙道。这个是他在小茅山学来的大开剥。那两个已是大圣破了他法,现了本相,这一个也是他自己炼的冷龙,只好哄瞒世俗之人耍,怎瞒得大圣!小龙如今收了他冷龙,管叫他骨碎皮焦,显什么手段。” 大圣道:“趁早收了,免打!”那龙王化一阵旋风,到油锅边,将冷龙捉下海去。 大圣下来,与三藏、八戒、沙僧立在殿前,见那道士在滚油锅里打挣,爬不出来,滑了一跌,霎时间骨脱皮焦肉烂。监斩官又来奏道:“万岁,三国师煠化了。”那国王满眼垂泪,手扑着御案,放声大哭道:“人身难得果然难,不遇真传莫炼丹。空有驱神咒水术,却无延寿保生丸。圆明混,怎涅槃,徒用心机命不安。早觉这般轻折挫,何如秘食稳居山!” 那国王倚着龙床,泪如泉涌,只哭到天晚止不住。大圣上前高呼道:“你怎么这样昏乱!见放着那道士的尸骸,一个是虎,一个是鹿,那羊力是一个羚羊。不信时,捞上骨头来看,哪里人有那样骷髅?他本是成精的山兽,同心到此害你,因见气数还旺,不敢下手。若再过二年,你气数衰败,他就害了你性命,把你江山一股脑尽属他了。幸我等早来,除妖邪救了你命,你还哭什么?哭什么!急打发关文,送我出去。” 国王闻听,方才省悟。那文武多官皆奏道:“死者果然是白鹿黄虎,油锅里果是羊骨。圣僧之言,不可不听。” 国王道:“既是这样,感谢圣僧。今日天晚,叫太师且请圣僧至智渊寺。明日早朝,大开东阁,教光禄寺安排素净筵宴酬谢。”果送至寺里安歇。 次日五更时候,国王设朝,聚集多官,传旨:“快出招僧榜文,四门各路张挂。”一边大排筵宴,摆驾出朝,至智渊寺门外,请了三藏等,共入东阁赴宴,不在话下。却说那脱命的和尚闻有招僧榜,个个欣然,都入城来寻孙大圣,交纳毫毛谢恩。 这长老散了宴,那国王换了关文,同皇后嫔妃,两班文武,送出朝门。只见那些和尚跪拜道旁,口称:“齐天大圣爷爷!我们是沙滩上脱命僧人。闻知爷爷扫除妖孽,救拔我等,又蒙我王出榜招僧,特来交纳毫毛,叩谢天恩。” 大圣笑道:“你们来了几个?” 僧人道:“五百名,半个不少。” 大圣将身一抖,收了毫毛,对君臣僧俗人说道:“这些和尚实是老孙放了,车辆是老孙运转双关穿夹脊,捽碎了,那两个妖道也是老孙打死了。今日灭了妖邪,方知是禅门有道,向后来再不可胡为乱信。望你把三教归一,也敬僧,也敬道,也养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 国王依言,感谢不尽,遂送唐僧出城去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受阻通天河 这一去,晓行夜住,渴饮饥餐,不觉的春尽夏残,又是秋光天气。一日,天色已晚,唐僧勒马道:“徒弟,今宵何处安身?” 大圣道:“师父,出家人莫说那在家人的话。”三藏道:“在家人怎么?出家人怎么?” 大圣道:“在家人,这时候温床暖被,怀中抱子,脚后蹬妻,自自在在睡觉;我等出家人,哪里能够!便是要带月披星,餐风宿水,有路且行,无路方住。”八戒道:“哥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路多险峻,我挑着重担,着实难走,须要寻个去处,好眠一觉,养养精神,明日方好捱担,不然,却不累倒我也?” 大圣道:“趁月光再走一程,到有人家之所再住。”师徒们没奈何,只得相随行者往前。 又行不多时,只听得滔滔浪响。八戒道:“罢了!来到尽头路了!” 沙僧道:“是一股水挡住了。” 唐僧道:“却怎样渡过?” 八戒道:“等我试试,看深浅如何。” 三藏道:“悟能,你休乱谈,水之浅深,如何试得?” 八戒道:“寻一个鹅卵石,抛在当中。若是溅起水泡来是浅,若是骨都都沉下有声是深。” 大圣道:“你去试试看。” 那呆子在路旁摸了一块顽石,望水中抛去,只听得骨都都泛起鱼津,沉下水底。他道:“深深深!去不得!” 唐僧道:“你虽试得深浅,却不知有多少宽阔。” 八戒道:“这个却不知。” 大圣道:“等我看看。”好大圣,纵筋斗云,跳在空中,定睛观看,但见那:洋洋光浸月,浩浩影浮天。灵派吞华岳,长流贯百川。千层汹浪滚,万迭峻波颠。岸口无渔火,沙头有鹭眠。茫然浑似海,一望更无边。急收云头,按落河边道:“师父,宽呢宽呢!去不得!老孙火眼金睛,白日里常看千里,凶吉晓得是,夜里也还看三五百里。如今通看不见边岸。” 三藏大惊,口不能言,声音哽咽道:“徒弟啊,似这等怎么办?” 沙僧道:“师父莫哭,你看那水边立的,可不是个人么。” 大圣道:“想是扳罾的渔人,等我问他去来。”拿了铁棒,两三步跑到面前看处,不是人,是一面石碑。碑上有三个篆文大字,下边两行,有十个小字。三个大字乃“通天河”,十个小字乃“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大圣叫:“师父,你来看看。” 三藏看见,滴泪道:“徒弟呀,我当年别了长安,只说西天易走,哪知道妖魔阻隔,山水迢遥!” 八戒道:“师父,你且听是哪里鼓钹声音?想是做斋的人家。我们且去赶些斋饭吃,问个渡口寻船,明日过去吧。” 三藏马上听得,果然有鼓钹之声,“却不是道家乐器,足是我僧家举事。我们去来。” 大圣在前引马,一行闻响而来。哪里有什么正路,没高没低,漫过沙滩,望见一簇人家住处,约摸有四五百家,却也都住得好,但见:倚山通路,傍岸临溪。处处柴扉掩,家家竹院关。沙头宿鹭梦魂清,柳外啼鹃喉舌冷。短笛无声,寒砧不韵。红蓼枝摇月,黄芦叶斗风。陌头村犬吠疏篱,渡口老渔眠钓艇。灯火稀,人烟静,半空皎月如悬镜。忽闻一阵白蘋香,却是西风隔岸送。 三藏下马,只见那路头上有一家,门外竖一首幢幡,内里有灯烛荧煌,香烟馥郁。三藏道:“悟空,此处比那山凹河边,却是不同。在人间屋檐下,可以遮得冷露,放心稳睡。你都莫来,让我先到那斋公门首告求。若肯留我,我就招呼你们;假若不留,你却休要撒泼。你们脸嘴丑陋,只恐吓唬了人,闯出祸来,却倒无住处。” 大圣道:“说得有理。请师父先去,我们在此守待。”那长老才摘了斗笠,光着头,抖抖褊衫,拖着锡杖,径来到人家门外,见那门半开半掩,三藏不敢擅入。聊站片时,只见里面走出一个老者,项下挂着数珠,口念阿弥陀佛,径自来关门,慌得这长老合掌高叫:“老施主,贫僧问讯了。” 那老者还礼道:“你这和尚,却来迟了。”三藏道:“怎么说?” 老者道:“来迟无物了。早来啊,我舍下斋僧,尽饱吃饭,熟米三升,白布一段,铜钱十文。你怎么这时才来?” 三藏躬身道:“老施主,贫僧不是赶斋的。” 老者道:“既不赶斋,来此何干?” 三藏道:“我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取经者,今到贵处,天色已晚,听得府上鼓钹之声,特来告借一宿,天明就行。” 那老者摇手道:“和尚,出家人休打诳语。东土大唐到我这里,有五万四千里路,你这等单身,如何来得?” 三藏道:“老施主见得最是,但我还有三个小徒,逢山开路,遇水迭桥,保护贫僧,方得到此。” 老者道:“既有徒弟,何不同来?”叫:“请,请,我舍下有处安歇。” 三藏回头叫声:“徒弟,这里来。” 那行者本来性急,八戒生来粗鲁,沙僧却也莽撞,三个人听得师父招呼,牵着马,挑着担,不问好歹,一阵风闯将进去。那老者看见,吓得跌倒在地,口里只说是“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三藏搀起道:“施主莫怕,不是妖怪,是我徒弟。”老者战兢兢道:“这般好俊师父,怎么寻这样丑徒弟!”三藏道:“虽然相貌不中,却倒会降龙伏虎,捉怪擒妖。”老者似信不信的,扶着唐僧慢走。 却说那三个入得厅房上,拴了马,丢下行李。那厅中原有几个和尚念经,八戒掬着长嘴喝道:“那和尚,念的是什么经?”那些和尚听见问了一声,忽然抬头观看外来人,嘴长耳朵大。身粗背膊宽,声响如雷咋。行者与沙僧,容貌更丑陋。厅堂几众僧,无人不害怕。阇黎还念经,班首教行吧。难顾磬和铃,佛象且丢下。一齐吹息灯,惊散光乍乍。跌跌与爬爬,门槛何曾跨!你头撞我头,似倒葫芦架。清清好道场,翻成大笑话。 这兄弟三人,见那些人跌跌爬爬,鼓着掌哈哈大笑。那些僧越加悚惧,磕头撞脑,各顾性命,通跑净了,三藏搀那老者,走上厅堂,灯火全无,三人嘻嘻哈哈的还笑。唐僧骂道:“这泼物,十分不善!我朝朝教诲,日日叮咛。古人云,不教而善,非圣而何!教而后善,非贤而何!教亦不善,非愚而何!你们这般撒泼,诚为至下至愚之类!走进门不知高低,吓倒了老施主,惊散了念经僧,把人家好事都搅坏了,却不是堕罪与我?”说得他们不敢回言。那老者方信是他徒弟,急回头作礼道:“老爷,没大事,没大事,才然关了灯,散了花,佛事将收了。” 八戒道:“既是了帐,摆出满散的斋来,我们吃了睡觉。”老者叫:“掌灯来!掌灯来!”家里人听得,大惊小怪道:“厅上念经,有许多香烛,如何又叫掌灯?”几个僮仆出来看时,这个黑洞洞的,即便点火把灯笼,一拥而至,忽抬头见八戒沙僧,慌得丢了火把,忽抽身关了中门,往里嚷道:“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行者拿起火把,点上灯烛,扯过一张交椅,请唐僧坐在上面,他兄弟们坐在两旁,那老者坐在前面。正叙坐间,只听得里面门开处,又走出一个老者,拄着拐杖道:“是什么邪魔,黑夜里来我善门之家?”前面坐的老者,急起身迎到屏门后道:“哥哥莫嚷,不是邪魔,乃东土大唐取经的罗汉。徒弟们相貌虽凶,果然是相恶人善。”那老者方才放下拄杖,与他四位行礼。礼毕,也坐了面前叫:“看茶来,排斋。”连叫数声,几个僮仆,战战兢兢,不敢拢帐。 八戒忍不住问道:“老者,你这盛价,两边走怎的?”老者道:“叫他们捧斋来侍奉老爷。” 八戒道:“几个人服侍?”老者道:“八个人。” 八戒道:“这八个人服侍哪个?”老者道:“服侍你四位。” 八戒道:“那白面师父,只消一个人;毛脸雷公嘴的,只消两个人;那晦气脸的,要八个人;我得二十个人服侍方够。”老者道:“这等说,想是你的食肠大些。” 八戒道:“也将就看得过。”老者道:“有人,有人。”七大八小,就叫出有三四十人出来。 那和尚与老者,一问一答的讲话,众人方才不怕。却将上面排了一张桌,请唐僧上坐;两边摆了三张桌,请他三位坐;前面一张桌,坐了二位老者。先排上素果品菜蔬,然后是面饭、米饭、闲食、粉汤,排得齐齐整整。唐长老举起箸来,先念一卷《启斋经》。那呆子一则有些急吞,二来有些饿了,哪里等唐僧经完,拿过红漆木碗来,把一碗白米饭,扑的丢下口去,就了了。那唐僧一卷经还未完,他已五六碗过手了,然后却才同举箸,一齐吃斋。呆子不论米饭面饭,果品闲食,只情一捞乱噇,口里还嚷:“添饭!添饭!”渐渐不见来了! 行者叫道:“贤弟,少吃些吧,也强似在山凹里忍饿,将就够得半饱也好了。” 八戒道:“嘴脸!常言道,斋僧不饱,不如活埋。” 二老者躬身道:“不瞒老爷说,白日里倒也不怕,似这大肚子长老,也斋得起百十众;只是晚了,收了残斋,只蒸得一石面饭、五斗米饭与几桌素食,要请几个亲邻与众僧们散福。不期你列位来,吓得众僧跑了,连亲邻也不曾敢请,尽数都供奉了列位。如不饱,再叫蒸去。”八戒道:“再蒸去!再蒸去!” 吃罢收了家伙桌席,三藏拱身,谢了斋供,才问:“老施主,高姓?”老者 道:“姓陈。” 三藏合掌道:“这是我贫僧华宗了。”老者道:“老爷也姓陈?” 三藏道:“是,俗家也姓陈,请问适才做的什么斋事?” 八戒笑道:“师父问他怎的!岂不知道?必然是青苗斋、平安斋、了场斋罢了。”老者道:“不是,不是。” 三藏又问:“究竟为何?”老者道:“是一场预修亡斋。” 八戒笑得打跌道:“公公忒没眼力!我们是扯谎架桥哄人的大王,你怎么把这谎话哄我!和尚家岂不知斋事?只有个预修寄库斋、预修填还斋,哪里有个预修亡斋的?你家人又不曾有死的,做什么亡斋?” 大圣闻听,暗喜道:“这呆子乖了些。老公公,你是错说了,怎么叫做预修亡斋?” 那二位欠身道:“你等取经,怎么不走正路,却蹡到我这里来?” 大圣道:“走的是正路,只见一股水挡住,不能得渡,因闻鼓钹之声,特来造府借宿。” 老者道:“你们到水边,可曾见些什么?” 大圣道:“只见一面石碑,上书通天河三字,下书‘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十字,再无别物。” 老者道:“再往上岸走走,好的离那碑记只有里许,有一座灵感大王庙,你不曾见到?” 大圣道:“未见过,请公公说说,何为灵感?” 那两个老者一齐垂泪道:“老爷啊!那大王:感应一方,兴建庙宇,威灵千里祐黎民。年年庄上施甘露,岁岁村中落庆云。” 大圣道:“施甘雨,落庆云,也是好意思,你却这等伤情烦恼,为何?” 那老者跌脚捶胸,哏了一声道:“老爷啊!虽则恩多还有怨,纵然慈惠却伤人。只因要吃童男女,不是昭彰正直神。” 大圣道:“要吃童男女么?”老者道:“正是。” 大圣道:“想必轮到你家了?”老者道:“今年正到舍下。我们这里,有百家人家居住。此处属车迟国元会县所管,唤做陈家庄。这大王一年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猪羊牲醴供献他。他一顿吃了,保我们风调雨顺;若不祭赛,就来降祸生灾。” 大圣道:“你府上几位令郎?”老者捶胸道:“可怜!可怜!说什么令郎,羞杀我等!这个是我舍弟,名唤陈清,老拙叫做陈澄。我今年六十三岁,他今年五十八岁,儿女上都艰难。我五十岁上还没儿子,亲友们劝我纳了一妾,没奈何寻下一房,生得一女,今年才八岁,取名唤做一秤金。” 八戒道:“好贵名!怎么叫做一秤金?” 老者道:“我因儿女艰难,修桥补路,建寺立塔,布施斋僧,有一本帐目,哪里使三两,哪里使五两,到生女之年,却好用过有三十斤黄金。三十斤为一秤,所以唤做一秤金。” 大圣道:“哪个的儿子?” 老者道:“舍弟有个儿子,也是偏出,今年七岁了,取各唤做陈关保。” 大圣问:“为何取此名字?” 老者道:“家下供养关圣爷爷,因在关爷之位下求得这个儿子,故名关保,我兄弟二人,年岁百二,只得这两个人种,不期轮次到我家祭赛,所以不敢不献。故此父子之情,难割难舍,先与孩儿做个超生道场,故此是预修亡斋。” 三藏闻听,止不住腮边泪下道:“这正是古人云,黄梅不落青梅落,老天偏害没儿人。” 大圣笑道:“等我再问他。老公公,你府上有多大家当?” 二老道:“颇有一些,水田有四五十顷,旱田有六七十顷,草场有八九十处,水黄牛有二三百头,驴马有三二十匹,猪羊鸡鹅无数。舍下也有吃不着的陈粮,穿不了的衣服。家财产业,也尽得数。” 大圣道:“你这等家业,也亏你省起来的。”老者道:“怎见得我省?” 大圣道:“既有这家私,怎么舍得亲生儿女祭赛?拚了五十两银子,可买一个童男;拚了一百两银子,可买一个童女,连绞缠不过二百两之数,可就留下自己儿女后代,却不是好?”二老滴泪道:“老爷!你不知道,那大王甚是灵感,常来我们人家行走。” 大圣道:“他来行走,你们看见他是什么嘴脸?有多长短?” 二老道:“不见其形,只闻得一阵香风,就知是大王爷爷来了,即忙满斗焚香,老少望风下拜。他把我们这人家,匙大碗小之事,他都知道,老幼生时年月,他都记得。只要亲生儿女,他方受用。不要说二三百两没处买,就是几千万两,也没处买这般一模一样同年同月的儿女。” 大圣道:“原来这样,也罢也罢,你且抱你令郎出来,我看看。”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变身降妖魔 陈清急进入里面,将关保儿抱出厅上,放在灯前。小孩儿那知死活,笼着两袖果子,跳跳舞舞的,吃着耍子。行者见了,默默念声咒语,摇身一变,变作那关保儿一般模样。两个孩儿,搀着手,在灯前跳舞,吓得那老者谎忙跪着唐僧道:“老爷,不当人子!不当人子!这位老爷才然说话,怎么就变作我儿一般模样,叫他一声,齐应齐走!却折了我们年寿!请现本相!请现本相!行者把脸抹了一把,现了本相。那老者跪在面前道:“老爷原来有这样本事。”大圣笑道:“可象你儿子么?” 老者道:“象象象!果然一般嘴脸,一般声音,一般衣服,一般长短。” 大圣道:“你还没细看呢,取秤来称称,可与他一般轻重。”老者道:是是是,是一般重。” 大圣道:“似这等可祭赛得过么?”老者道:“忒好忒好!祭得过了!” 大圣道:“我今替这个孩儿性命,留下你家香烟后代,我去祭赛那大王去了。” 那陈清跪地磕头道:“老爷果若慈悲替得,我送白银一千两,给唐老爷做盘缠往西天去。” 大圣道:“就不谢谢老孙?”老者道:“你已替祭,没了你了。” 大圣道:“怎的得没了?”老者道:“那大王吃了。” 大圣道:“他敢吃我?”老者道:“不吃你,好道嫌腥。” 大圣笑道:“任从天命,吃了我,是我的命短;不吃,是我的造化。我给你祭赛去。” 那陈清只管磕头相谢,又允送银五百两,唯陈澄也不磕头,也不说谢,只是倚着那屏门痛哭。行者闻听,上前扯住道:“老大,你这不允我,不谢我,想是舍不得你女儿么?” 陈澄才跪下道:“是舍不得,敢蒙老爷盛情,救替了我侄子也够了。但只是老拙无儿,止此一女,就是我死之后,他也哭得痛切,怎么舍得!” 大圣道:“你快去蒸上五斗米的饭,整治些好素菜,与我那长嘴师父吃,叫他变作你的女儿,我兄弟同去祭赛,索性行个阴骘,救你两个儿女性命,如何?” 那八戒听得此言,心中大惊道:“哥哥,你要弄精神,不管我死活,就要攀扯我。” 大圣道:“贤弟,常言道,鸡儿不吃无工之食。你我进门,感承盛斋,你还嚷吃不饱呢,怎么就不与人家救些患难?” 八戒道:“哥啊,你便会变化,我却不会。” 大圣道:“你也有三十六般变化,怎么不会?” 唐僧叫:“悟能,你师兄说得最是,处得甚当。常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则感谢厚情,二来当积阴德,况凉夜无事,你兄弟耍耍去来。” 八戒道:“你看师父说的话!我只会变山变树,变石头变癞象,变水牛变大胖汉还可,若变小女儿,有几分难呢。” 大圣道:“老大莫信他,抱出你令爱来看。” 那陈澄急入里边,抱将一秤金孩儿,到了厅上。一家子,妻妾大小,不分老幼内外,都出来磕头礼拜,只请救孩儿性命。那女儿头上戴一个八宝垂珠的花翠箍,身上穿一件红闪黄的纻丝袄,上套着一件官绿缎子棋盘领的披风;腰间系一条大红花绢裙,脚下踏一双虾蟆头浅红纻丝鞋,腿上系两只绡金膝裤儿,也袖着果子吃呢。 大圣道:“八戒,这就是女孩儿,你快变的象她,我们祭赛去。” 八戒道:“哥呀,似这般小巧俊秀,怎变?”行者叫:“快些!莫讨打!”八戒谎了道:“哥哥不要打,等我变了看。”这呆子念动咒语,把头摇了几摇,叫“变!”真个变过头来,就也象女孩儿面目,只是肚子胖大,郎伉不象。大圣笑道:“再变变!”八戒道:“凭你打了罢!变不过来,奈何?” 大圣道:“莫成是丫头的头,和尚的身子?弄的这等不男不女,却怎么是好?你可布起罡来。”他就吹他一口仙气,果然即时把身子变过,与那孩儿一般。便叫:“二位老者,带你宝眷与令郎令爱进去,不要错了。一会我兄弟躲懒讨乖,走进去,转难识认。你将好果子与他吃,不可叫他哭叫 ,恐大王一时知觉,走了风讯,等我两人耍去了!” 好大圣,吩咐沙僧保护唐僧,他变作陈关保,八戒变作一秤金。二人俱停当了,却问:“怎么供献?还是捆了去,是绑了去?蒸熟了去,是剁碎了去?” 八戒道:“哥哥,莫要弄我,我没这个手段。”老者道:“不敢不敢!只是用两个红漆丹盘,请二位坐在盘内,放在桌上,着两个后生抬一张桌子,把你们抬上庙去。” 大圣道:“好好好!拿盘子出来,我们试试。”那老者即取出两个丹盘,行者与八戒坐上,四个后生,抬起两张桌子,往天井里走走儿,又抬回放在堂上。行者欢喜道:“八戒,象这般子走走耍耍,我们也是上台盘的和尚了。” 八戒道:“若是抬了去,还抬回来,两头抬到天明,我也不怕;只是抬到庙里,就要吃呢,这个却不是耍了!” 大圣道:“你只看着我,划着吃我时,你就走了吧。” 八戒道:“知他怎么吃呢?如先吃童男,我便好跑;如先吃童女,我却如何?” 老者道:“常年祭赛时,我这里有胆大的,钻在庙后,或在供桌底下,看见他先吃童男,后吃童女。” 八戒道:“造化!造化!兄弟正然谈论,只听得外面锣鼓喧天,灯火照耀,同庄众人打开前门叫:“抬出童男童女来!”这老者哭哭啼啼,那四个后生将他二人抬了出去。 陈家庄众信人等,将猪羊牲醴与行者八戒,喧喧嚷嚷,直抬至灵感庙里排下,将童男女设在上首。大圣回头,看见那供桌上香花蜡烛,正面一个金字牌位,上写灵感大王之神,更无别的神象。众信摆列停当,一齐朝上叩头道:“大王爷爷,今年今月今日今时,陈家庄祭主陈澄等众信,年甲不齐,谨遵年例,供献童男一名陈关保,童女一名陈一秤金,猪羊牲醴如数,奉上大王享用,保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祝罢,烧了纸马,各回本宅。 那八戒见人散了,对大圣道:“我们家去吧。” 大圣道:“你家在哪里?”八戒道:“往老陈家睡觉去。” 大圣道:“呆子又乱谈了,既允了他,须与他了这愿心才是。” 八戒道:“你倒不是呆子,反说我是呆子!只哄他耍耍便罢,怎么就与他祭赛,当起真来!” 大圣道:“莫胡说,为人为彻,一定等那大王来吃了,才是个全始全终;不然,又叫他降灾贻害,反为不美。” 正说间,只听得呼呼风响。八戒道:“不好了!风响是那玩意来了!”行者只叫:“莫言语,等我答应。” 顷刻间,庙门外来了一个妖邪,你看他怎的模样:金甲金盔灿烂新,腰缠宝带绕红云。眼如晚出明星皎,牙似重排锯齿分。足下烟霞飘荡荡,身边雾霭暖熏熏。行时阵阵冷风阴,立处层层煞气温。却似卷帘扶驾将,犹如镇寺大门神。那怪物拦住庙门问道:“今年祭祀的是哪家?” 大圣笑吟吟的答道:“承下问,庄头是陈澄、陈清家。” 那怪闻答,疑道:“这童男胆大,言谈伶俐,常来供养受用的,问一声不言语,再问声,吓了魂,用手去捉,已是死人。怎么今日这童男善能应对?”怪物不敢来拿,又问:“童男女叫什么名字?” 大圣笑道:“童男陈关保,童女一秤金。” 怪物道:“这祭赛乃上年旧规,如今供献我,当吃你。” 大圣道:“不敢抗拒,请自在受用。” 怪物听说,又不敢动手,拦住门喝道:“你莫顶嘴!我常年先吃童男,今年倒要先吃童女!” 八戒慌了道:“大王还照旧罢,不要吃坏例子。” 那怪不容分说,放开手,就捉八戒。呆子扑的跳下来,现了本相,掣钉钯,劈手一筑,那怪物缩了手,往前就走,只听得当的一声响。八戒道:“筑破甲了!” 孙大圣也现本相看处,原来是冰盘大小两个鱼鳞,喝声“赶上!”二人跳到空中。那怪物因来赴会,不曾带得兵器,空手在云端里问道:“你是哪方和尚,到此欺人,破了我的 香火,坏了我的名声!” 大圣道:“这泼物原来不知,我们乃是东土大唐圣僧三藏奉钦差西天取经之徒弟。昨因夜寓陈家,闻有邪魔,假号灵感,年年要童男女祭赛,是我等慈悲,拯救生灵,捉你这泼物!趁早实实供来!一年吃两个童男女,你在这里称了几年大王,吃了多少男女?一个个算还我,饶你死罪!” 那怪闻听就走,被八戒又一钉钯,未曾打着,他化一阵狂风,钻入通天河内。 大圣道:“不要赶他了,这怪想是河中之物。且待明日设法拿他,送我师父过河。” 八戒依言,径回庙里,把那猪羊祭醴,连桌面一齐搬到陈家。 此时唐长老、沙和尚共陈家兄弟,正在厅中候信,忽见他二人将猪羊等物都丢在天井里。三藏迎来问道:“悟空,祭赛之事如何?” 行者将那称名赶怪钻入河中之事,说了一遍,二老十分欢喜,即命打扫厢房,安排床铺,请他师徒就寝。 孙大圣与唐长老师徒四人歇在陈家,将近天晓,师徒们衾寒枕冷。八戒咳歌打战睡不得,叫道:“师兄,冷啊!” 大圣道:“你这呆子,忒不长俊!出家人寒暑不侵,怎么怕冷?” 三藏道:“徒弟,果然冷。你看那重衾无暖气,袖手似揣冰。绣被重裀褥,浑身战抖铃。” 师徒们都睡不得,爬起来穿了衣服,开门看处,呀!外面白茫茫的,原来下雪呢! 大圣道:“怪道你们害冷呢,却是这般大雪!”四人眼同观看,好雪!但见那:彤云密布,朔风凛凛号空;惨雾重浸,大雪纷纷盖地。六出花,片片飞琼;千林树,株株带玉。须臾积粉,顷刻成盐。白鹦歌失素,皓鹤羽毛同。平添吴楚千江水,压倒东南几树梅。玉龙三百万,鳞残甲满天飞。哪里得东郭履,袁安卧,孙康映读;更不见子猷舟,王恭币,苏武餐毡。但只是几家村舍如银砌,万里江山似玉团。柳絮漫桥,桥边渔叟挂蓑衣;梨花盖舍,舍下野翁煨榾柮。客子难沽酒,苍头苦觅梅。洒洒潇潇裁蝶翘,飘飘荡荡剪鹅衣。团团滚滚随风势,迭迭层层道路迷。阵阵寒威穿小幕,嗖嗖冷气透幽帏。丰年祥瑞从天降,堪贺人间好事宜。那场雪,纷纷洒洒,如剪玉飞绵。 师徒们叹玩多时,只见陈家老者,着两个僮仆,扫开道路,又两个送出热汤洗面。须臾又送滚茶乳饼,又抬出炭火,皆到厢房,师徒们叙坐。 长老问道:“老施主,贵处时令,不知可分春夏秋冬?” 陈老笑道:“此间虽是僻地,但只风俗人物与上国不同,至于诸凡谷苗牲畜,都是同天共日,岂有不分四时之理?” 三藏道:“既分四时,怎么如今就有这般大雪,这般寒冷?” 陈老道:“此时虽是七月,昨日已交白露,就是八月节了。我这里常年八月间就有霜雪。” 三藏道:“比我东土不同,我那里交冬时节才有。” 正话间,又见僮仆来安桌子,请吃粥。粥罢之后,雪比早间又大,须臾平地有二尺来深。三藏心焦垂泪,陈老道:“老爷放心,莫见雪深忧虑。我舍下颇有几石粮食,供养得老爷们半生。” 三藏道:“老施主不知贫僧之苦。我当年蒙圣恩赐了旨意,摆大驾亲送出关,唐王御手擎杯奉饯,问道几时可回?贫僧不知有山川之险,顺口回奏,只消三年,可取经回国。自别后,今已七八个年头,还未见佛面,恐违了钦限,又怕的是妖魔凶狠,所以焦虑。今日有缘得寓潭府,昨夜愚徒们略施小惠报答,实指望求一船只渡河。不期天降大雪,道路迷漫,不知几时才得功成回故土啊!” 陈老道:“老爷放心,正是多的日子过了,哪里在这几日?且待天晴,化了冰,老拙倾家费产,必处置送老爷过河。”只见一僮又请进早斋。到厅上吃毕,叙不多时,又午斋相继而进。三藏见品物丰盛,再四不安道:“既蒙见留,只可以家常相待。” 陈老道:“老爷,感蒙替祭救命之恩,虽逐日设筵奉款,也难酬难谢。” 第一百六十五章 唐僧沉水宅 此后大雪刚停,就有人行走。陈老见三藏不快,又打扫花园,大盆架火,请去雪洞里闲耍散闷。八戒笑道:“那老儿忒没算计!春二三月好赏花园,这等大雪又冷,赏玩什么!” 大圣道:“呆子不知事!雪景自然幽静,一则游赏,二来与师父宽怀。” 陈老道:“正是,正是。”遂此邀请到园,但见:景值三秋,风光如腊。苍松结玉蕊,衰柳挂银花。阶下玉苔堆粉屑,窗前翠竹吐琼芽。巧石山头,削削尖峰排玉笋;养鱼池内,清清活水作冰盘。临岸芙蓉娇色浅,傍崖木槿嫩枝垂。秋海棠,全然压倒;腊梅树,聊发新枝。牡丹亭、海榴亭、丹桂亭,亭亭尽鹅毛堆积;放怀处、款客处、遣兴处,处处皆蝶翅铺漫。两篱黄色菊玉绡金,几树丹枫红间白。无数闲庭冷难到,且观雪洞冷如冰。那里边放一个兽面象足铜火盆,热烘烘炭火才生;那上下有几张虎皮搭苫漆交椅,软温温纸窗铺设。四壁上挂几轴名公古画,却是那七贤过关,寒江独钓,迭嶂层峦团雪景;苏武餐毡,折梅逢使,琼林玉树写寒文。说不尽那家近水亭鱼易买,雪迷山径酒难沽。真个可堪容膝处,算来何用访蓬壶? 众人观玩良久,就于雪洞里坐下,对邻叟说道取经之事,又捧香茶饮毕。 陈老问:列位老爷,可饮酒么?” 三藏道:“贫僧不饮,小徒略饮几杯素酒。”陈老大喜,即命:“取素果品,炖暖酒,与列位汤寒。”那僮仆即抬桌围炉,与两个邻叟各饮了几杯,收了家伙。 不觉天色将晚,又仍请到厅上晚斋,只听得街上行人都说:“好冷天啊!把通天河冻住了!”三藏闻听道:“悟空,冻住河,我们怎么是好?” 陈老道:“乍寒乍冷,想是近河边浅水处冻结。”那行人道:“把八百里都冻的似镜面一般,路口上有人走呢!”三藏听说有人走,就要去看。陈老道:“老爷莫忙,今日晚了,明日去看。”遂此别却邻叟,又晚斋毕,依然歇在厢房。 及次日天晓,八戒起来道:“师兄,今夜更冷,想必河冻住了。” 三藏迎着门,朝天礼拜道:“众位护教大神,弟子一向西来,虔心拜佛,苦历山川,更无一声报怨。今至于此,感得皇天祐助,结冻河水,弟子空心权谢,待得经回,奏上唐皇,竭诚酬答。”礼拜毕,遂教悟净背马,趁冰过河。 陈老又道:“莫忙,待几日雪融冰解,老拙这里办船相送。” 沙僧道:“就行也不是话,再住也不是话,口说无凭,耳闻不如眼见。我背了马,且请师父亲去看看。” 陈老道:“言之有理。”叫:“小的们,快去背我们六匹马来!且莫背唐僧老爷马。”就有六个小价跟随,一行人径往河边来看,真个是:雪积如山耸,云收破晓晴。寒凝楚塞瘦千峰,冰结江湖一片平。朔风凛凛,滑冻棱棱。池鱼偎密藻,野鸟恋枯槎。塞外征夫俱坠指,江头梢子乱敲牙。裂蛇腹,断鸟足,果然冰山千百尺。万壑冷浮银,一川寒浸玉。东方自信出僵蚕,北地果然有鼠窟。王祥卧,光武渡,一夜溪桥连底固。曲沼结棱层,深渊重迭沍。通天阔水更无波,皎洁冰漫如陆路。 三藏与一行人到了河边,勒马观看,真个那路口上有人行走。三藏问道:“施主,那些人上冰往哪里去?” 陈老道:“河那边是西梁女国,这起人都是做买卖的。我这边百钱之物,到那边可值万钱;那边百钱之物,到这边亦可值万钱。利重本轻,所以人不顾生死而去。常年家有五七人一船,或十数人一船,飘洋而过。见如今河道冻住,故舍命而步行。” 三藏道:“世间事唯名利最重。似他为利的,舍死忘生,我弟子奉旨全忠,也只是为名,与他能差几何!”叫:“悟空,快回施主家,收拾行囊,叩背马匹,趁此层冰,早奔西方去。” 行者笑吟吟答应。沙僧道:“师父啊,常言道,千日 吃了千升米。今已托赖陈府上,且再住几日,待天晴化冻,办船而过,忙中恐有错。” 三藏道:“悟净,怎么这等愚见!若是正二月,一日暖似一日,可以待得冻解。此时乃八月,一日冷似一日,如何可便望解冻!却不又误了半年行程?” 八戒跳下马来:“你们且休讲闲口,等老猪试看有多少厚薄。” 大圣道:“呆子,前夜试水,能去抛石,如今冰冻重漫,怎么试得?” 八戒道:“师兄不知,等我举钉钯筑他一下。假若筑破,就是冰薄,且不敢行;若筑不动,便是冰厚,怎么不行?” 三藏道:“正是,说得有理。”那呆子撩衣迈步,走上河边,双手举钯,尽力一筑,只听扑的一声,筑了九个白迹,手也振得生疼。呆子笑道:“去得!去得!连底都固住了。” 三藏闻听,十分欢喜,与众同回陈家,只叫收拾走路。那两个老者苦留不住,只得安排些干粮烘炒,做些烧饼馍馍相送。一家子磕头礼拜,又捧出一盘子散碎金银,跪在面前道:“多蒙老爷活子之恩,聊表途中一饭之敬。”三藏摆手摇头,只是不受道:“贫僧出家人,财帛何用?就途中也不敢取出。只是以化斋度日为正事,收了干粮足矣。”二老又再三央求,行者用指尖儿捻了一小块,约有四五钱重,递给唐僧道:“师父,也只当些衬钱,莫叫空负二老之意。”遂此相向而别,径至河边冰上,那马蹄滑了一滑,险些把三藏跌下马来。沙僧道:“师父,难行!” 八戒道:“且慢!问陈老官讨个稻草来我用。” 大圣道:“要稻草何用?”八戒道:“你哪里得知,要稻草包着马蹄方才不滑,免教跌下师父来。”陈老在岸上听言,急命人家中取一束稻草,却请唐僧上岸下马。八戒将草包裹马足,然后踏冰而行。 别陈老离河边,行有三四里远近,八戒把九环锡杖递给唐僧道:“师父,你横此在马上。” 大圣道:“这呆子奸诈!锡杖原是你挑的,如何又叫师父拿着?” 八戒道:“你不曾走过冰凌,不晓得。凡是冰冻之上,必有凌眼,倘或踏着凌眼,脱将下去,若没横担之物,骨都的落水,就如一个大锅盖盖住,如何钻得上来!须是如此架住方可。” 大圣暗笑道:“这呆子倒是个积年走冰的!”果然都依了他。长老横担着锡杖,行者横担着铁棒,沙僧横担着降妖宝杖,八戒肩挑着行李,腰横着钉钯,师徒们放心前进。这一直行到天晚,吃了些干粮,却又不敢久停,对着星月光华,观的冰冻上亮灼灼、白茫茫,只情奔走,果然是马不停蹄,师徒们莫能合眼,走了一夜。天明又吃些干粮,望西又进。 正行时,只听得冰底下扑喇喇一声响喨,险些儿吓倒了白马。三藏大惊道:“徒弟呀!怎么这般响喨?” 八戒道:“这河忒也冻得结实,地凌响了,或者这半中间连底通锢住了。”三藏闻听,又惊又喜,策马前进,趱行。 突然,只听滑喇的一声,脚下冰冻迸开,慌得孙大圣跳上空中,那白马落于水内,三人尽皆落水。 却说八戒、沙僧在水里捞着行囊,放在白马身上驮了,分开水路,涌浪翻波,浮水而出,只见大圣在半空中看见,问道:“师父何在?” 八戒道:“师父姓陈,名到底了,如今没处找寻,且上岸再作去处。”原来八戒本是天蓬元帅临凡,他当年掌管天河八万水兵大众,沙和尚是流沙河内出身,白马本是西海龙孙:故此能知水性。 大圣在空中指引,须臾回转东崖,晒刷了马匹,靦掠了衣裳,大圣云头按落,一同到于陈家庄上。早有人报与二老道:“四个取经的老爷,如今只剩了三个来了。”兄弟即忙接出门外,果见衣裳还湿,道:“老爷们,我等那般苦留,却不肯住,只要这样方休。怎么不见三藏老爷?” 八戒道:“不叫做三藏了,改名叫做陈到底了。”二老垂泪道:“可怜!可怜!我说等雪融备船相送,坚执不从,致令丧了性命!” 大圣道:“老儿,莫替古人担忧,我师父管他不死长命。老孙知道,决然是那灵感大王弄法算计去了。你且放心,与我们浆浆衣服,晒晒关文,取草料喂着白马,等我弟兄寻着那厮,救出师父,索性剪草除根,替你一庄人除了后患,庶几永永得安生。” 陈老闻听,满心欢喜,即命安排斋供。兄弟三人,饱餐一顿,将马匹行囊交与陈家看守,各整兵器,径赴道边寻师擒怪。 却说孙大圣与八戒、沙僧辞陈老来至河边,道:“兄弟,你两个议定,那一个先下水。”八戒道:“哥啊,我两个手段不见怎的,还得你先下水。” 大圣道:“不瞒贤弟说,若是山里妖精,全不用你们费力,水中之事,我去不得。就是下海行江,我须要捻着避水诀,或者变化什么鱼蟹之形才去得。若是那般捻诀,却轮不得铁棒,使不得神通,打不得妖怪。我久知你两个乃惯水之人,所以要你两个下去。” 沙僧道:“哥啊,小弟虽是去得,但不知水底如何。我等大家都去,哥哥变作什么模样,或是我驮着你,分开水道,寻着妖圣的巢穴,你先进去打听打听。若是师父不曾伤损,还在哪里,我们好努力征讨。假若不是这怪弄法,或者淹杀师父,或者被妖吃了,我等不须苦求,早早的别寻道路如何?” 大圣道:“贤弟说得有理,你们那个驮我?”八戒笑嘻嘻的叫道:“哥哥,我驮你。” 行者就知有意,却便将计就计道:“是,也好,你比悟净还有些膂力。”八戒就背着他。沙僧剖开水路,弟兄们同入通天河内。向水底下行有百十里远近,那呆子要捉弄行者,行者随即拔下一根毫毛,变做假身,伏在八戒背上,真身变作一个猪虱子,紧紧的贴在他耳朵里。八戒正行,忽然打个跟斗,得故子把行者往前一掼,扑的跌了一跤。原来那个假身本是毫毛变的,却就飘起去,无影无形。沙僧道:“二哥,你是怎么说?不好好走路,就跌在泥里,便也罢了,却把大哥不知跌在哪里去了!” 八戒道:“那猴子不禁跌,一跌就跌化了。兄弟,莫管他死活,我和你且去寻师父去。” 沙僧道:“不好,还得他来,他虽水性不知,他比我们乖巧。若无他来,我不与你去。” 行者在八戒耳朵里,忍不住高叫道:“悟净!老孙在这里呢。” 沙僧听得,笑道:“罢了!这呆子是死了!你怎么就敢捉弄他!如今弄得闻声不见面,却怎是好?” 八戒慌得跪在泥里磕头道:“哥哥,是我不是了,待救了师父上岸陪礼。你在哪里做声?就影杀我了!你请现原身出来,我驮着你,再不敢冲撞你了。” 大圣道:“是你还驮着我呢。我不弄你,你快走!快走!”那呆子絮絮叨叨,只管念诵着陪礼,爬起来与沙僧又行进。 行了又有百十里远近,忽抬头望见一座楼台,上有“水鼋之第”四个大字。沙僧道:“这里想是妖精住处,我两个不知虚实,怎么上门索战?” 大圣道:“悟净,那门里外可有水么?”沙僧道:“无水。” 大圣道:“既无水,你再藏隐在左右,待老孙去打听打听。”好大圣,爬离了八戒耳朵里,却又摇身一变,变作个长脚虾婆,两三跳跳到门里。睁眼看时,只见那怪坐在上面,众水族摆列两边,有个斑衣鳜婆坐于侧手,都商议要吃唐僧。大圣留心,两边寻找不见,忽看见一个大肚虾婆走将来,径往西廊下立定。大圣跳到面前称呼道:“姆姆,大王与众商议要吃唐僧,唐僧却在哪里?” 虾婆道:“唐僧被大王降雪结冰,昨日拿在宫后石匣中间,只等明日他徒弟们不来吵闹,就奏乐享用。” 第一百六十六章 鱼篮收鱼怪 大圣闻听虾婆所言,演了一会,径直寻到宫后,看果有一个石匣,却象人家槽房里的猪槽,又似人间一口石棺材之样,量量足有六尺长短;却伏在上面,听了一会,只听得三藏在里面嘤嘤的哭呢。大圣不言语,侧耳再听,那师父挫得牙响,哏了一声道:“自恨江流命有愆,生时多少水灾缠。出娘胎腹淘波浪,拜佛西天堕渺渊。前遇黑河身有难,今逢冰解命归泉。不知徒弟能来否,可得真经返故园?” 大圣忍不住叫道:“师父莫恨水灾,经里说,土乃五行之母,水乃五行之源。无土不生,无水不长。老孙来了!” 三藏闻得道:“徒弟啊,救我啊!” 大圣道:“你且放心,待我们擒住妖精,管叫你脱难。” 三藏道:“快些下手!再停一日,足足闷死我了!” 大圣道:“没事没事!我去也!”急回头,跳将出去,到门外现了原身叫:“八戒!”那呆子与沙僧近道:“哥哥,如何?” 大圣道:“正是此怪骗了师父。师父未曾伤损,被怪物盖在石匣之下。你两个快早挑战,让老孙先出水面。你若擒得他就擒;擒不得,做个佯输,引他出水,等我打他。”沙僧道:“哥哥放心先去,待小弟们鉴貌辨色。”这大圣捻着避水法,钻出波中,停立岸边等候。 那孙大圣在东岸上,眼不转睛,只望着河边水势,忽然见波浪翻腾,喊声号吼,八戒先跳上岸道:“来了!来了!”沙僧也到岸边道:“来了!来了!”那妖邪随后叫:“哪里走!” 大圣见他模样:头戴金盔晃且辉,身披金甲掣虹霓。腰围宝带团珠翠,足踏烟黄靴样奇。鼻准高隆如峤耸,天庭广阔若龙仪。眼光闪灼圆还暴,牙齿钢锋尖又齐。短发蓬松飘火焰,长须潇洒挺金锥。口咬一枝青嫩藻,手拿九瓣赤铜锤。一声咿哑门开处,响似三春惊蛰雷。 才出头,大圣喝道:“看棍!”那妖邪闪身躲过,使铜锤急架相还。一个在河边涌浪,一个在岸上施威。搭上手未经三合,那妖遮架不住,打个花,又淬于水里,遂此风平浪息。大圣回转高崖道:“兄弟们,辛苦啊。”沙僧道:“哥啊,这妖精,他在岸上觉到不济,在水底也尽利害呢!我与二哥左右齐攻,只战得个两平,却怎么处置救师父?” 大圣道:“不必疑迟,恐被他伤了师父。”八戒道:“哥哥,我这一去哄他出来,你莫做声,但只在半空中等候,估着他钻出头来,却使个捣蒜打,照他顶门上着着实实一下!纵然打不死他,好道也护疼发晕,却等老猪赶上一钯,管叫他了帐!” 大圣道:“正是!正是!这叫做‘里迎外合’,方可济事。”他两个又入水中。 大圣半云半雾,提着铁棒等。看见八戒、沙僧两个上来,不见妖怪,即按云头迎至岸边,问道:“兄弟,那玩意怎么不上来?”沙僧道:“那怪物紧闭宅门,再不出来见面,被二哥打破门扇看时,那里面都使些泥土石块实实的迭住了。故此不能得战,却来与哥哥计议,再怎么设法去救师父。” 大圣道:“似这般却也无法可治。你两个只在河岸上巡视着,不可放他往别处走了,待我去来。”八戒道:“哥哥,你往哪里去?” 大圣道:“我上普陀岩拜问菩萨,看这妖怪是哪里出身,姓甚名谁。寻着他的祖居,拿了他的家属,捉了他的四邻,却来此擒怪救师。” 八戒笑道:“哥啊,这样干,只是忒费事,担搁了时辰了。” 大圣道:“管你不费事,不担搁!我去就来!” 好大圣,急纵祥光,离了河口,径赴南海。哪里消半个时辰,早望见落伽山不远,低下云头,径至普陀崖上。只见那二十四路诸天与守山大神、木吒行者、善财童子、捧珠龙女,一齐上前,迎着施礼道:“大圣哪里 来?” 大圣道:“有事要见菩萨。”众神道:“菩萨今早出洞,不许人随,自入竹林里观玩。知大圣今日必来,吩咐我等在此候接大圣,不可就见。请在翠岩前聊坐片时,待菩萨出来,自有道理。”行者依言,还未坐下,又见那善财童子上前施礼道:“孙大圣,前蒙盛意,幸菩萨不弃收留,早晚不离左右,专侍莲台之下,甚得善慈。大圣知是红孩儿,笑道:“你那时节魔业迷心,今朝得成正果,才知老孙是好人。” 大圣久等不见,心焦道:“列位与我传报传报,但迟了,恐伤吾师之命。”诸天道:“不敢报,菩萨吩咐,只等他自出来呢。” 大圣性急,哪里等得,急纵身往里便走。美猴王性急能鹊薄。诸天留不住,要往里边皐。迈步入深林,睁眼偷觑着。远观救苦尊,盘坐衬残箬。懒散怕梳妆,容颜多绰约。散挽一窝丝,未曾戴缨络。不挂素蓝袍,贴身小袄缚。漫腰束锦裙,赤了一双脚。披肩绣带无,精光两臂膊。玉手执钢刀,正把竹皮削。 大圣见了,忍不住厉声高叫道:“菩萨,弟子孙悟空志心朝礼。” 菩萨叫:“外面俟候。”大圣叩头道:“菩萨,我师父有难,特来拜问通天河妖怪根源。” 菩萨道:“你且出去,待我出来。”大圣不敢强,只得走出竹林,对众诸天道:“菩萨今日又重置家事呢,怎么不坐莲台,不妆饰,不喜欢,在林里削篾做什么?”诸天道:“我等却不知。今早出洞,未曾妆束,就入林中去了,又叫我等在此接候大圣,必然为大圣有事。”孙大圣没奈何,只得等候。 不多时,只见菩萨手提一个紫竹篮出林道:“悟空,我与你救唐僧去。” 大圣慌忙跪下道:“弟子不敢催促,且请菩萨着衣登座。” 菩萨道:“不消着衣,就此去。”那菩萨撇下诸天,纵祥云腾空而去,孙大圣只得相随。顷刻间,到了通天河界,八戒与沙僧看见道:“师兄性急,不知在南海怎么乱嚷乱叫,把一个未梳妆的菩萨逼将来了。”正说着,到了河岸。二人下拜道:“菩萨,我等擅干,有罪!有罪!” 菩萨即解下一根束袄的丝绦,将篮儿拴定,提着丝绦,半踏云彩,抛在河中,往上溜头扯着,口念颂子道:“死的去,活的住,死的去,活的住!”念了七遍,提起篮儿,但见那篮里亮灼灼一尾金鱼,还斩眼动鳞。菩萨叫:“悟空,快下水救你师父。” 大圣道:“未曾拿住妖邪,如何救得师父?”菩萨道:“这篮儿里不是?” 八戒与沙僧拜问道:“这鱼儿怎么有那等手段。” 菩萨道:“他本是我莲花池里养大的金鱼,每日浮头听经,修成手段。那一柄九瓣铜锤,乃是一枝未开的菡萏,被他运炼成兵。不知是哪一日,海潮泛涨,走到此间。我今早扶栏看花,却不见这厮出拜,掐指巡纹,算着他在此成精,害你师父,故此未及梳妆,运神功,织个竹篮儿擒他。” 大圣道:“菩萨,既然如此,且待片时,我等叫陈家庄众信人等,看看菩萨的金面:一则留恩,二来说此收怪之事,好教凡人信心供养。” 菩萨道:“也罢,你快去叫来。” 那八戒与沙僧,一齐飞跑至庄前,高呼道:“都来看活观音菩萨!都来看活观音菩萨!”一庄老幼男女,都向河边,也不顾泥水,都跪在里面,磕头礼拜。内中有善图画者,传下影神,这才是鱼篮观音现身。当时菩萨就归南海。 八戒与沙僧,分开水道,径往那水鼋之第找寻师父。原来哪里边水怪鱼精,尽皆死烂。却入后宫,揭开石匣,驮着唐僧,出离波津,与众相见。那陈清兄弟叩头称谢道:“老爷不依小人劝留,致令如此受苦。” 大圣道:“不消说了。你们这里人家,下年再不用祭赛,那大王已此除根,永无伤害。 陈老儿,如今才好累你,快寻一只船儿,送我们过河去了。”那陈清道:“有!有!有!”就教解板打船,众庄客闻听,无不喜舍。那个道我买桅篷,这个道我办篙桨,有的说我出绳索,有的说我雇水手。 正都在河边上吵闹,忽听得河中间高叫:“孙大圣不要打船,花费人家财物,我送你师徒们过去。” 众人听说,个个心惊,胆小的走了回家,胆大的战兢兢贪看。须臾那水里钻出一个怪来,你道怎么模样:方头神物非凡品,九助灵机号水仙。曳尾能延千纪寿,潜身静隐百川渊。翻波跳浪冲江岸,向日朝风卧海边。养气含灵真有道,多年粉盖癞头鼋。 那老鼋又叫:“大圣,不要打船,我送你师徒过去。” 大圣轮着铁棒道:“我把你这个孽畜!若到边前,这一棒就打死你!”老鼋道:“我感大圣之恩,情愿办好心送你师徒,你怎么反要打我?” 大圣道:“与你有什么恩惠?”老鼋道:“大圣,你不知这底下水鼋之第,乃是我的住宅,自历代以来,祖上传留到我。我因省悟本根,养成灵气,在此处修行,被我将祖居翻盖了一遍,立做一个水鼋之第。那妖邪乃九年前海啸波翻,他赶潮头,来至此处,仗逞凶顽,与我争斗,被他伤了我许多儿女,夺了我许多眷族。我斗他不过,将巢穴白白的被他占了。今蒙大圣至此搭救唐师父,请了观音菩萨扫净妖氛,收去怪物,将第宅还归于我,我如今团圞老小,再不须挨土帮泥,得居旧舍。此恩重若丘山,深如大海。且不但我等蒙惠,只这一庄上人,免得年年祭赛,全了多少人家儿女,此诚所谓一举而两得之恩也!敢不报答?” 大圣闻听,心中暗喜,收了铁棒道:“你真的是真实之情么?” 老鼋道:“因大圣恩德洪深,怎敢虚谬?” 大圣道:“既是真情,你朝天赌咒。”那老鼋张着红口,朝天发誓道:“我若真情不送唐僧过此通天河,将身化为血水!” 大圣笑道:“你上来,你上来。”老鼋却才负近岸边,将身一纵,爬上河崖。众人近前观看,有四丈围圆的一个大白盖。 大圣道:“师父,我们上他身,渡过去。”三藏道:“徒弟呀,那层冰厚冻,尚且迍邅,况此鼋背,恐不稳便。” 老鼋道:“师父放心,我比那层冰厚冻,稳得紧呢,但歪一歪,不成功果!” 大圣道:“师父啊,凡诸众生,会说人话,决不打诳语。”叫:“兄弟们,快牵马来。”到了河边,陈家庄老幼男女,一齐来拜送。大圣叫把马牵在白鼋盖上,请唐僧站在马的颈项左边,沙僧站在右边,八戒站在马后,行者站在马前,又恐那鼋无礼,解下虎筋绦子,穿在老鼋的鼻之内,扯起来象一条缰绳,却使一只脚踏在盖上,一只脚登在头上,一只手执着铁棒,一只手扯着缰绳,叫道:“老鼋,慢慢走啊,歪一歪儿,就照头一下!”老鼋道:“不敢!不敢!” 他却蹬开四足,踏水面如行平地。众人都在岸上,焚香叩头,都念南无阿弥陀佛,这正是真罗汉临凡,活菩萨出现。众人只拜的望不见形影方回。 那师父驾着白鼋,不用一日,行过了八百里通天河界,干手干脚的登岸。三藏上崖,合手称谢道:“老鼋累你,无物可赠,待我取经回谢你吧。” 老鼋道:“不劳师父赐谢。我闻得西天佛祖无灭无生,能知过去未来之事。我在此间,整修行了一千三百余年,虽然延寿身轻,会说人语,只是难脱本壳。万望老师父到西天与我问佛祖一声,看我几时得脱本壳,可得一个人身。” 三藏响允道:“我问,我问。”那老鼋才淬水中去了。 大圣遂服侍唐僧上马,八戒挑着行囊,沙僧跟随左右,师徒们找大路,一直奔西。 第一百六十七章 遭逢独角兕 心地频频扫,尘情细细除,本体常清净,方可论元初。 孙大圣用心力助唐僧脱却通天河寒冰之灾,踏白鼋负登彼岸。四众奔西,正遇严冬之景,但见那林光漠漠烟中淡,山骨棱棱水外清。师徒们正当行处,忽然又遇一座大山,阻住去道,路窄崖高,石多岭峻,人马难行。三藏在马上兜住缰绳,叫声“徒弟。” 那行者引八戒、沙僧近前侍立道:“师父,有何吩咐?” 三藏道:“你看那前面山高,只恐有虎狼作怪,妖兽伤人,今番是必仔细!” 大圣道:“师父放心莫虑,我等兄弟三人,性和意合,归正求真,使出荡怪降妖之法,怕什么虎狼妖兽!” 三藏闻听,只得放怀前进,到于谷口,促马登崖,抬头观看,好山:嵯峨矗矗冲霄汉,峦削巍巍碍碧空。怪石乱堆如坐虎,苍松斜挂似飞龙。岭上鸟啼娇韵美,崖前梅放异香浓。涧水潺湲流出冷,巅云黯淡过来凶。又见那飘飘雪,凛凛风,咆哮饿虎吼山中。寒鸦拣树无栖处,野鹿寻窝没定踪。可叹行人难进步,皱眉愁脸把头蒙。 师徒四众,冒雪冲寒,战澌澌,行过那巅峰峻岭,远望见山凹中有楼台高耸,房舍清幽。唐僧马上欣然道:“徒弟啊,这一日又饥又寒,幸得那山凹里有楼台房舍,断乎是庄户人家,庵观寺院,且去化些斋饭,吃了再走。” 行者闻听,急睁睛看,只见哪里凶云隐隐,恶气纷纷,回首对唐僧道:“师父,那里不是好处。” 三藏道:“见有楼台亭宇,为何不是好处?” 大圣笑道:“师父啊,你哪里知道?西方路上多有妖怪邪魔,善能点化庄宅,不拘什么楼台房舍,馆阁亭宇,都能指化了哄人。你知道龙生九种,内有一种名‘蜃’,蜃气放出,就如楼阁浅池。若遇大江昏迷,蜃现此势,倘有鸟鹊飞腾,定来歇翅,那怕你上万论千,尽被他一气吞了。此意害人最重,那里气色凶恶,断不可入。” 三藏道:“既不可入,我却实在是饿了。” 大圣道:“师父果真饥饿,且请下马,就在这平处坐下,待我别处化些斋来你吃。” 三藏依言下马。八戒采定缰绳,沙僧放下行李,即去解开包裹,取出钵盂,递给行者。行者接钵盂在手,吩咐沙僧道:“贤弟,却不可前进,好生保护师父稳坐于此,待我化斋回来,再往西去。” 沙僧领诺。行者又向三藏道:“师父,这去处少吉多凶,切莫要动身别往,老孙化斋去了。” 唐僧道:“不必多说,但要你快去快来,我在这里等你。” 大圣转身欲行,却又回来道:“师父,我知你没坐性,我与你个安身法。”即取金箍棒,晃了一晃,将那平地下周围画了一道圈子,请唐僧坐在中间,着八戒沙僧侍立左右,把马与行李都放在近身,对唐僧合掌道:“老孙画的这圈,强似那铜墙铁壁,凭他什么虎豹狼虫,妖魔鬼怪,皆莫敢近。但只不许你们走出圈外,只在中间稳坐,保你无虞;但若出了圈儿,定遭毒手。千万千万!至嘱至嘱!”三藏依言,师徒皆端正坐下。 大圣才起云头,寻庄化斋,一直南行,忽见那古树参天,是一村庄舍。按下云头,仔细观看,但只见:雪欺衰柳,冰结方塘。疏疏修竹摇青,郁郁乔松凝翠。几间茅屋半装银,一座小桥斜砌粉。篱边微吐水仙花,檐下长垂冰冻箸。飒飒寒风送异香,雪漫不见梅开处。 大圣随步观看庄景,只听得呀的一声,柴扉响处,走出一个老者,手拖藜杖,头顶羊裘,身穿破衲,足踏蒲鞋,拄着杖,仰身朝天道:“西北风起,明日晴了。”正说着,后边跑出一个哈巴狗儿来,望着行者,汪汪的乱吠。老者却才转过头来,看见行者捧着钵盂,打个问讯道:“老施主,我和尚是东土大唐钦差上西天拜佛求经者,适路过宝方,我师父腹中饥馁,特造尊府募化一斋。”老者闻听,点头顿杖道:“长老, 你且休化斋,你走错路了。” 大圣道:“不错。”老者道:“往西天大路,在那直北下,此间到那里有千里之遥,还不去找大路而行?” 大圣笑道:“正是直北下,我师父现在大路上端坐,等我化斋呢。” 那老者道:“这和尚胡说了。你师父在大路上等你化斋,似这千里之遥,就会走路,也须得六七日,走回去又要六七日,却不饿坏他?” 大圣笑道:“不瞒老施主说,我才然离了师父,还不上一盏热茶之时,却就走到此处。如今化了斋,还要趁去作午斋呢。”老者见说,心中害怕道:“这和尚是鬼!是鬼!”急忙抽身往里就走。行者一把扯住道:“施主哪里去?有斋快化些。”老者道:“不方便!不方便!别转一家吧!” 大圣道:“你这施主,好不会来事!你说我离此有千里之遥,若再转一家,却不又有千里?真是饿死我师父了。” 那老者道:“实不瞒你说,我家老小六七口,才淘了三升米下锅,还未曾煮熟。你且到别处去转转再来。”说罢,把前后门都关上了。 大圣心中暗想:“常言道,道化贤良释化愚。且等老孙进去看看。”好大圣,捻着诀,使个隐身遁法,径走入厨中看处,果然那锅里气腾腾的,煮了半锅干饭。就把钵盂往里一桠,满满的桠了一钵盂,即驾云回转。 却说孙大圣自南庄人家摄了一钵盂斋饭,驾云回返旧路。径至山坡平处,按下云头,早已不见唐僧,不知何往,棍划的圈子还在,只是人马都不见了。回看那楼台处所,亦皆无有,唯见山根怪石。大圣心惊道:“不消说了!他们定是遭那毒手了!”急依路看着马蹄,向西而赶。行有五六里,正在凄怆之际,只闻听北坡外有人言语。看时,是一个老翁,毡衣苫体,暖帽蒙头,足下踏一双半新半旧的油靴,手持着一根龙头拐棒,后边跟一个年幼的僮仆,折一枝腊梅花,自坡前念歌而走。大圣放下钵盂,觌面道个问讯,叫:“老公公,贫僧问讯了。” 那老翁即便回礼道:“长老哪里来的?” 大圣道:“我们东土来的,往西天拜佛求经,一行师徒四众。我因师父饥了,特去化斋,叫他三众坐在那山坡平处相候。及回来不见,不知往那条路上去了。动问公公,可曾看见?” 老者闻听,呵呵冷笑道:“你那三众,可有一个长嘴大耳的么?” 大圣道:“有有有!”“又有一个晦气色脸的,牵着一匹白马,领着一个白脸的胖和尚么?”大圣道:“是是是!” 老翁道:“你们走错路了,你不必寻他,各个顾命去了。” 大圣道:“那白脸者是我师父,那怪样者是我师弟。我与他共发虔心,要往西天取经,如何不寻他去!” 老翁道:“我才然从此过时,看见他错走了路径,闯入妖魔口里去了。” 大圣道:“烦公公指教指教,是个什么妖魔,居于何方,我好上门取索他等,往西天去。” 老翁道:“这座山叫做金兜山,山前有个金兜洞,那洞中有个独角兕大王。那大王神通广大,威武高强。那三众此回断没命了,你若去寻,只怕连你也难保,不如不去之为愈。我也不敢阻你,也不敢留你,只凭你心中度量。” 大圣再拜称谢道:“多蒙公公指教,我岂有不寻之理!”把这斋饭倒与他,将这空钵盂自家收拾。那老翁放下拐棒,接了钵盂,递给僮仆,现出本象,双双跪下叩头叫:“大圣,小神不敢隐瞒,我们两个就是此山山神土地,在此候接大圣。这斋饭连钵盂,小神收下,让大圣身轻好施法力。待救唐僧出难,将此斋还奉唐僧,方显得大丝至恭至孝。” 大圣喝道:“你这毛鬼讨打!既知我到,何不早迎?却又这般藏头露尾,是何道理?” 土地道:“大圣性急,小神不敢造次,恐犯威颜,故此隐象告知。” 大圣息怒道:“你且记打!好生与我收着钵盂!待我拿那妖精去来!”土地山神遵领。 这大圣却才束一束虎筋绦,拽起虎皮裙,执着金箍棒,径奔山前,找寻妖洞。转过山崖,只见那乱石磷磷,翠崖边有两扇石门,门外有许多小妖,在哪里轮枪舞剑,真个是:烟云瑞凝藓堆青,怪石盘列现崚嶒,悬崖陡峭碧草生,崎岖山路曲道萦。猿啸鸟啼风景丽,鸾飞凤舞若蓬瀛。向阳几树梅初放,弄暖千竿竹自青。陡崖之下雪堆粉,深涧之中水结冰。两林松柏千年秀,几簇山茶一样红。 大圣观看不尽,迈开步径至门前,厉声高叫道:“那小妖,你快进去与你那洞主说,我是唐朝圣僧徒弟齐天大圣孙悟空,快叫他送我师父出来,免叫你等丧了性命!” 那伙小妖,急入洞里报道。一魔王带大小群魔,一个个精神抖擞,持一根丈二长的点钢枪,闯出门来,叫道:“哪个是孙悟空?” 大圣在旁闪过,见那魔王生得好不凶丑:独角参差,双眸晃亮。顶上粗皮突,耳根黑肉光。舌长时搅鼻,口阔版牙黄。毛皮青似靛,筋挛硬如钢。比犀难照水,象牯不耕荒。全无喘月犁云用,倒有欺天振地强。两只焦筋蓝靛手,雄威直挺点钢枪。细看这等凶模样,不枉名称兕大王! 孙大圣上前道:“你孙外公在这里!快早还我师父,两无毁伤!若道半个不字,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魔喝道:“我把你这个大胆泼猴精!你有些什么手段,敢出这般大言!” 大圣道:“你这泼物,是也不曾见我老孙的手段!”那妖魔道:“你师父偷盗我的衣服,确是我拿住了,如今待要蒸吃。你是个什么好汉,就敢上我的门来取讨!” 大圣道:“我师父乃忠良正直之僧,岂有偷你什么妖物之理?” 妖魔道:“我在山路边点化一座仙庄,你师父潜入里面,心爱情欲,将我三领纳锦绵装背心偷穿在身,只有赃证,故此我才拿他。你今果有手段,即与我比试,假若三合敌得我,饶了你师之命;如敌不过我,叫你一路归阴!” 大圣笑道:“泼物!不须讲口!但说比试,正合老孙之意。走上来,吃我之棒!”那怪物那怕什么赌斗,挺钢枪劈面迎来。这一场好杀!你看那:金箍棒举,长杆枪迎。金箍棒举,亮藿藿似电掣金蛇;长杆枪迎,明晃晃如龙离黑海。那门前小妖擂鼓,排开阵势助威风;这壁厢大圣施功,使出纵横逞本事。他哪里一杆枪,精神抖擞;我这里一条棒,武艺高强。正是英雄相遇英雄汉,果然对手才逢对手人。那魔王口喷紫气盘烟雾,这大圣眼放光华结绣云。只为大唐僧有难,两家无义苦争轮。他两个战经三十合,不分胜负。 那魔王见孙悟空棍法齐整,一往一来,全无些许破绽,喜得他连声喝采道:“好猴儿!好猴儿!真个是那闹天官的本事!”这大圣也爱他枪法不乱,右遮左挡,甚有解数,也叫道:“好妖精!好妖精!果然是一个偷丹的魔头!” 二人又斗了一二十合。那魔王把枪尖点地,喝令小妖齐来。那些泼怪,一个个拿刀弄杖,执剑轮枪,把个孙大圣围在中间。大圣公然不惧,只叫:“来得好!来得好!正合吾意!”使一条金箍棒,前迎后架,东挡西除,那伙群妖,莫想肯退。大圣忍不住焦躁,把金箍棒丢将起去,喝声“变!”即变作千百条铁棒,好便似飞蛇走蟒,盈空里乱落下来。那伙妖精见了,一个个魄散魂飞,抱头缩颈,尽往洞中逃命。 老魔王呵呵冷笑道:“那猴不要无礼!看手段!”即忙袖中取出一个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来,望空抛起,叫声“着!”唿喇一下,把金箍棒收做一条,套将去了。弄得孙大圣赤手空拳,翻筋斗逃了性命。那妖魔得胜回归洞,大圣朦胧失主张。 这正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性乱情昏错认家。可恨法身无坐位,当时行动念头差。 第一百六十八章 空用千般计 齐天大圣空着手败了阵,来坐于金兜山后,扑梭梭两眼滴泪,叫道:“师父啊!指望和你同住同修同解脱,同慈同念显灵功,同缘同相心真契,同见同知道转通,岂料如今无主杖,空拳赤脚怎兴隆!” 大圣凄惨多时,心中暗想道:“那妖精认得我。我记得他在阵上夸奖道:‘真个是闹天宫之类!’这等决不是凡间怪物,定然是天上凶星。想因思凡下界,又不知是哪里降下来魔头,且须上界去查勘查勘。” 大圣这才是以心问心,自张自主,急翻身纵起祥云,直至南天门外,忽抬头见广目天王,当面迎着长揖道:“大圣往何处去?” 大圣道:“有事要见玉帝,你在此何干?” 广目道:今日轮该巡视南天门。”说未了,又见那马赵温关四大元帅作礼道:“大圣,失迎,请待茶。” 大圣道:“有事呢。”遂辞了广目并四元帅,径入南天门里,直至灵霄殿外,果又见张道陵、葛仙翁、许旌阳、丘弘济四天师并南斗六司、北斗七元都在殿前迎着行者,一齐起手道:“大圣如何到此?”又问:“保唐僧之功完否?” 大圣道:“早呢早呢!路遥魔广,才有一半之功,见如今阻住在金兜山金兜洞。有一个兕怪,把唐师父拿于洞里,是老孙寻上门与他交战一场,那厮的神通广大,把老孙的金箍棒抢去了,因此难缚魔王。疑是上界哪个凶星思凡下界,又不知是哪里降来的魔头,老孙因此来寻寻玉帝,问他个钳束不严。” 许旌阳笑道:“这猴头还是如此放刁!” 大圣道:“不是放刁,我老孙一生是这口紧些,才寻的着个头。” 张道陵道:“不用多说,只与他传报便了。” 大圣道:“多谢多谢!”当时四天师传奏灵霄,引见玉陛。大圣朝上唱个大喏道:“老官儿,累你累你!我老孙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一路凶多吉少,也不消说。于今来在金山兜山金山兜洞,有一兕怪,把唐僧拿在洞里,不知是要蒸要煮要晒。是老孙寻上他门,与他交战,那怪却就有些认得老孙,卓是神通广大,把老孙的金箍棒抢去,因此难缚妖魔。疑是上天凶星思凡下界,为此老孙特来启奏,伏乞天尊垂慈洞鉴,降旨查勘凶星,发兵收剿妖魔,老孙不胜战栗屏营之至!”却又打个深躬道:“以闻。”旁有葛仙翁笑道:“猴子是何前倨后恭?” 大圣道:“不敢不敢!不是前倨后恭,老孙于今是没棒弄了。” 玉皇天尊闻奏,即忙降旨可韩司知道:“既如悟空所奏,可随查诸天星斗,各宿神王,有无思凡下界,随即复奏施行以闻。”可韩丈人真君领旨,当时即同大圣去查。先查了四天门门上神王官吏;次查了三微垣垣中大小群真;又查了雷霆官将陶张辛邓,苟毕庞刘;最后才查三十三天,天天自在;又查二十八宿:东七宿角亢氏房参尾箕,西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南七宿,北七宿,宿宿安宁;又查了太阳太阴,水火木金土七政;罗睺计都噹孛四余。满天星斗,并无思凡下界。 大圣道:“既是如此,我老孙也不用上那灵霄宝殿,打搅玉皇大帝,深为不便。你自回旨去吧,我只在此等你回话便了。”那可韩丈人真君依命。 风清云霁乐升平,神静星明显瑞祯。河汉安宁天地泰,五方八极偃戈旌。孙行者等候良久,那可韩司丈人真君,历历查勘,回奏玉帝道:“满天星宿不少,各方神将皆存,并无思凡下界的。” 玉帝闻奏:“着孙悟空挑选几员天将,下界擒魔去了。”四大天师奉旨意,即出灵霄宝殿,对大圣道:“大圣啊,玉帝宽恩,言天宫无神思凡,着你挑选几员天将擒魔去呢。” 大圣低头暗想道:“天上将不如老孙者多,胜似老孙者少。想我闹天宫时,玉帝遣十万天兵,布天罗地网,更不曾有一将敢与我比手。向后来,调了小圣二郎,方是我的对手。如今那怪物手段又强似老孙,却怎么得能够取胜?” 许旌阳道:“此一时,彼一时,大不同了。常言道一物 降一物呢,你好违了旨意?但凭高见,选用天将,勿得迟疑误事。” 大圣道:“既然如此,深感上恩。果是不好违旨。一则老孙又不可空走这遭,烦旌阳转奏玉帝,只教托塔李天王与哪吒太子,他还有几件降妖兵器,且下界与那怪见一仗,以看如何。果若能擒得他,是老孙之幸;若不能,那时再作去处。” 那天师启奏了玉帝,玉帝即令李天王父子,率领众部天兵,与行者助力。那天王即奉旨来会行者,行者又对天师道:“蒙玉帝遣差天王,谢谢不尽。还有一事,再烦转达:但得两个雷公使用,等天王战斗之时,教雷公在云端里下个雷捎,照顶门上锭死那妖魔,深为良计。” 天师笑道:“好!好!好!”天师又奏玉帝,传旨教九天府下点邓化、张蕃二雷公,与天王合力缚妖救难。遂与天王、孙大圣径下南天门外。 顷刻而到,大圣道:“此山便是金兜山,山中间乃是金兜洞。列位商议,却叫那个先去索战?” 天王停下云头,扎住天兵在于山南坡下,道:“大圣素知小儿哪吒,曾降九十六洞妖魔,善能变化,随身有降妖兵器,须叫他先去出阵。” 大圣道:“既如此,等老孙引太子去来。”那太子抖擞雄威,与大圣跳在高山,径至洞口,但见那洞门紧闭,崖下无精。大圣上前高叫:“泼魔!快开门!还我师父来!” 那洞里把门的小妖看见,急报道大王。那魔王绰枪在手,走到门外观看,那小童男,生得相貌清奇,十分精壮。真个是:玉面娇容如满月,朱唇方口露银牙。眼光掣电睛珠暴,额阔凝霞发髻髽。绣带舞风飞彩焰,锦袍映日放金花。环绦灼灼攀心镜,宝甲辉辉衬战靴。身小声洪多壮丽,三天护教恶哪吒。 魔王笑道:“你是李天王第三个孩儿,名唤做哪吒太子,却如何到我这门前呼喝?” 太子道:“因你这泼魔作乱,困害东土圣僧,奉玉帝金旨,特来拿你!” 魔王大怒道:“你想是孙悟空请来的。我就是那圣僧的魔头呢!量你这小儿曹有何武艺,敢出浪言!不要走!吃我一枪!” 这太子使斩妖剑,劈手相迎。他两个搭上手斗,那大圣急转山坡,叫:“雷公何在?快早去,着妖魔下个雷捎,助太子降伏来!”邓张二公,即踏云光,正欲下手,只见那太子使出法来,将身一变,变作三头六臂,手持六般兵器,望妖魔砍来,那魔王也变作三头六臂,三柄长枪抵住。这太子又弄出降妖法力,将六般兵器抛将起去,是那六般兵器?却是砍妖剑、斩妖刀、缚妖索、降魔杵、绣球、火轮儿,大叫一声“变!”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千变万,都是一般兵器,如骤雨冰雹,纷纷密密,望妖魔打将去。那魔王公然不惧,一只手取出那白森森的圈子来,望空抛起,叫声“着!”唿喇的一下,把六般兵器套将下来,慌得那哪吒太子赤手逃生,魔王得胜而回。 邓张二雷公,在空中暗笑道:“早是我先看头势,不曾放了雷捎,假若被他套了去,却怎么回见天尊?”二公按落云头,与太子来山南坡下对李天王道:“妖魔果神通广大!” 悟空在旁笑道:“那厮神通也只如此,争奈那个圈子利害。不知是什么宝贝,丢起来善套诸物。” 哪吒恨道:“这大圣很不成人!我们折兵败阵,十分烦恼,都只为你,你反喜笑何故!” 大圣道:“你说烦恼,终然我老孙不烦恼?我如今没计奈何,哭不得,所以只得笑了。”天王道:“似此怎得结果?” 大圣道:“凭你等再怎样计较,只是圈子套不去的,就可拿住他了。” 天王道:“套不去的,唯水火最利。常言道,水火无情。”大圣闻听道:“说得有理!你且稳坐在此,待老孙再上天走走来。”邓、张二公道:“又去做什么的?” 大圣道:“老孙这去,不消启奏玉帝,只到南天门里上彤华宫,请荧惑火德星君来此放火,烧那怪物一场,或者连那圈子烧做灰烬,捉住妖魔。一则取 兵器还你们归天,二则可解脱吾师之难。” 太子闻听欣喜,道:“不必迟疑,请大圣早去早来,我们只在此拱候。” 大圣纵起祥光,又至南天门外,那广目与四将迎道:“大圣为何又来?” 大圣道:“李天王着太子出师,只一阵,被那魔王把六件兵器捞了去了。我如今要到彤华宫请火德星君助阵呢。” 四将不敢久留,让他进去。至彤华宫,只见那火部众神,即入报道:“孙悟空欲见主公。”那南方三炁火德星君,整衣出门迎进道:“昨日可韩司查点小宫,无一人思凡。” 大圣道:“已知晓了,但李天王与太子败阵,失了兵器,特来请你救援救援。” 星君道:“那哪吒乃是三坛海会大神,他出身时,曾降九十六洞妖魔,神通广大,若他不能,小神又怎敢望?” 大圣道:“因与李天王计议,天地间至利者,唯有水火。那怪物有一个圈子,善能套人的物件,不知是什么宝贝,故此说火能灭诸物,特请星君领火部到下方纵火烧那妖魔,救我师父一难。” 火德星君闻听,即点本部神兵,同行者到金兜山南坡下,与天王、雷公等相见了。天王道:“孙大圣,你还去叫那厮出来,等我与他交战,待他拿动圈子,我却闪过,叫火德率众烧他。” 大圣笑道:“正是,我和你去来。”火德共太子、邓、张二公立于高峰之上,与他挑战。 这大圣到了金兜洞口,叫声“开门!快早还我师父!”那妖又急通报道:“孙悟空又来了!”那魔率众出洞,见了大圣道:“你这泼猴,又请了什么兵来了?” 这边转上托塔天王,喝道:“泼魔头!认得我么?” 魔王笑道:“李天王,想是要给你令郎报仇,欲讨兵器么?” 天王道:“一则报仇要兵器,二来是拿你救唐僧!不要走!吃我一刀!”那怪物侧身躲过,挺长枪,随手相迎。 他两个在洞前,这场好杀!你看那:天王刀砍,妖怪枪迎。刀砍霜光喷烈火,枪迎锐气迸愁云。一个是金兜山生成的恶怪,一个是灵霄殿差下的天神。那一个因欺禅性施威武,这一个为救师灾展大伦。天王使法飞沙石,魔怪争强播土尘。播土能教天地暗,飞沙善着海江浑。 孙大圣见他两个交战,即转身跳上高峰,对火德星君道:“三炁用心着!”你看那个妖魔与天王正斗到好处,却又取出圈子来,天王看见,即拨祥光,败阵而走。这高峰上火德星君,忙传号令,叫众部火神,一齐放火。这一场真个利害:南方者火之精,虽是星星火,能烧万顷田;三炁之威严,百端之火焰。有火枪、火刀、火弓、火箭,各部神祇,所用不一,但见那半空中,火鸦飞噪;满山头,火马奔腾。双双赤鼠,对对火龙。双双赤鼠喷烈焰,万里通红;对对火龙吐浓烟,千方共黑。火车儿推出,火葫芦撒开。火旗摇动一天霞,火棒搅行盈地燎。说什么宁戚鞭牛,胜强似周郎赤壁。这个是天火非凡真利害,烘烘焃焃火风红! 那妖魔见火来时,全无恐惧,将圈子望空抛起,唿喇一声,把这火龙火马,火鸦火鼠,火枪火刀,火弓火箭,一圈子又套将下去,转回本洞,得胜收兵。 那火德星君手执着一杆空旗,招回众将,会合天王等,坐于山南坡下,对大圣道:“大圣啊,这个凶魔,真是罕见!我今折了火具,怎么是好?” 大圣笑道:“不须报怨,列位且请宽坐坐,待老孙再去去来。”天王道:“你又往哪里去?” 大圣道:“那怪物既不怕火,断然怕水。常言道,水能克火。等老孙去北天门里,请水德星君施布水势,往他洞里一灌,把魔王淹死,取物件还你们。” 天王道:“此计虽妙,但恐连你师父都淹杀了。” 大圣道:“没事!淹死我师,我自有个法儿叫他活来。如今稽迟列位,很是不当。” 火德道:“既如此,且请行,请行。”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无功难降魔 大圣驾筋斗云,径到北天门外,忽抬头,见多闻天王向前施礼道:“孙大圣何往?” 大圣道:“有一事要入乌浩宫见水德星君,你在此作什么?” 多闻道:“今日轮该巡视。”正说处,又见那庞刘苟毕四大天将,进礼邀茶。 大圣道:“不劳不劳!我事急!”遂别却诸神,直至乌浩宫,让水部众神即时通报。众神报道:“齐天大圣孙悟空来了。”水德星君闻听,即将查点四海五湖、八河四渎、三江九派并各处龙王俱遣退,整冠束带,接出宫门,迎进宫内道:“昨日可韩司查勘小宫,恐有本部之神,思凡作怪,正在此点查江海河渎之神,尚未完毕。” 大圣道:“那魔王不是江河之神,此乃广大之精。先蒙玉帝差李天王父子并两个雷公下界擒拿,被他弄个圈子,将六件神兵套去。老孙无奈,又上彤华宫请火德星君帅火部众神放火,又将火龙火马等物,一圈子套去。我想此物既不怕火,必然怕水,特来告请星君,施水势,与我捉那妖精,取兵器归还天将。我师之难,亦可救。” 水德闻听,即令黄河水伯神王:“随大圣去助功。”水伯自衣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盂道:“我有此物盛水。” 大圣道:“看这盂儿能盛多少?妖魔如何淹得?” 水伯道:“不瞒大圣说。我这一盂,乃是黄河之水。半盂就是半河,一盂就是一河。” 大圣喜道:“只要半盂足够。”遂辞别水德,与黄河神急离天阙。 那水伯将盂儿望黄河舀了半盂,跟大圣至金兜山,向南坡下见了天王、太子、雷公、火德,具言前事。大圣道:“不必细讲,且叫水伯跟我去。待我叫开他门,不要等他出来,就将水往门里一倒,那怪物一窝子可都淹死,我却去捞师父的尸首,再救活不迟。” 那水伯依命,紧随行者,转山坡,径至洞口,叫声“妖怪开门!”那把门的小妖,听得是孙大圣的声音,急又去报道。那魔闻听带了宝贝,绰枪响一声,开了石门。这水伯将白玉盂向里一倾,那妖见是水来,撒了长枪,即忙取出圈子,撑住二门。只见那股水骨都都的都往外泛将出来,慌得孙大圣急纵筋斗,与水伯跳在高峰。那天王同众都驾云停于高峰之前观看,那水波涛泛涨,着实狂澜。好水!真个是:一勺之多,果然不测。盖唯神功运化,利万物而流涨百川。只听得那潺潺声振谷,又见那滔滔势漫天。雄威响若雷奔走,猛涌波如雪卷颠。千丈波高漫路道,万层涛激泛山岩。冷冷如漱玉,滚滚似鸣弦。触石沧沧喷碎玉,回湍渺渺漩窝圆。低低凹凹随流荡,满涧平沟上下连。 大圣见了心慌道:“不好啊!水漫四野,淹了民田,未曾灌在他的洞里,这可奈何?”唤水伯急忙收水。水伯道:“小神只会放水,却不会收水,常言道泼水难收。”那座山却也高峻,这场水只奔低流。须臾间,四散而归涧壑。 又只见那洞外跳出几个小妖,在外边吆吆喝喝,伸拳逻袖,弄棒拈枪,依旧喜喜欢欢耍子。天王道:“这水原来不曾灌入洞内,枉费一场之功!” 大圣忍不住心中怒发,双手轮拳,闯至妖魔门首,喝道:“哪里走!看打!”吓得那几个小妖,丢了枪棒,跑入洞里,战兢兢的报道:“大王,打将来了!”魔王挺长枪,迎出门前道:“这泼猴老大无赖!你几番敌不过我,纵水火亦不能近,怎么又冲将来送命?” 大圣道:“这儿子反说了呢!不知是我送命,是你送命!走过来,吃老外公一拳!” 那妖魔笑道:“这猴儿强勉缠帐!我倒使枪,他却使拳。那般一个筋骷子拳头,只好有个核桃儿大小,怎么称得个锤子起也?罢了!我把枪放下,与你走一路拳看看!” 大圣笑道:“说得是!走上来!”那妖撩衣进步,丢了个架子,举起两个拳来,真似打油的铁锤模样。这大圣展足挪身,摆开解数,在那洞门前,与那魔王递走拳势。这一场好打:拽开大四平,踢起双飞脚。韬胁劈胸墩,剜心摘胆着。仙人指路,老子骑鹤。饿虎扑食最伤人,蛟龙戏水能凶恶。魔王使个蟒翻身,大圣却施鹿解角。翘跟淬地龙,扭腕拿天橐。青狮张口来,鲤鱼跌脊跃。盖顶撒花,绕腰贯索。迎风贴扇儿,急雨催花落。妖精便使观音掌,行者就对罗汉脚。长掌开阔自然松,怎比短拳多紧削?两个相持数十回,一般本事无强弱。 他两个在那洞门前厮打,只见这高峰头,李天王厉声喝彩,火德星鼓掌夸称。那两个雷公与哪吒太子,率众神跳到跟前,都要来相助;这壁厢群妖摇旗擂鼓,舞剑轮刀一齐护。孙大圣见事不好,将毫毛拔下一把,望空撒起,叫“变!”即变做三五十个小猴,一拥上前,把那妖缠住,抱腿的抱腿,扯腰的扯腰,抓眼的抓眼,挦毛的挦毛。那怪物慌了,急把圈子拿将出来。大圣与天王等见他弄出圈套,拨转云头,走上高峰逃阵。那妖把圈子往上抛起,唿喇的一声,把那三五十个毫毛变的小猴收为本相,套入洞中,得了胜,领兵闭门,贺喜而去。 那三太子道:“孙大圣还是个好汉!这一路拳,走得似锦上添花。使分身法,正是人前显贵。” 大圣笑道:“列位在此远观,那怪的本事,比老孙如何?” 李天王道:“他拳松脚慢,不如大圣的紧疾,他见我们去时,也就着忙;又见你使出分身法来,他就急了,所以大弄个圈套。” 大圣道:“魔王好治,只是套子难降。”火德与水伯道:“若还取胜,除非得了他那宝贝,然后可擒。” 大圣道:“他那宝贝如何可得?只除是偷去来。”邓张二公笑道:“若要行偷礼,除大圣再无能者,想当年大闹天宫时,偷御酒,偷蟠桃,偷龙肝凤髓及老君之丹,那是何等手段!今日正该拿此处用。” 大圣道:“好说好说!既如此,你们且坐,等老孙打听去来。”好大圣,跳下峰头,私至洞口摇身一变,变做个麻苍蝇儿。真个秀溜!你看他:翎翅薄如竹膜,身躯小似花心。手足比毛更奘,星星眼窟明明。善自闻香逐气,飞时迅速乘风。称来刚压定盘星,可爱些些有用。轻轻的飞在门上,爬到门缝边,钻进去,只见那大小群妖,舞的舞,唱的唱,排列两旁;老魔王高坐在台上,面前摆着些蛇肉、鹿脯、熊掌、驼峰、山蔬果品,有一把青磁酒壶,香喷喷的羊酪椰醪,大碗家宽怀畅饮。 大圣落于小妖丛里,又变做一个獾头精,慢慢的演近台边,看够多时,全不见宝贝放在何方。急忙抽身转至台后,又见那后厅上高吊着火龙吟啸,火马号嘶。忽抬头,见他的那金箍棒靠在东壁,喜得他心痒难挝,忘记了更容变象,走上前拿了铁棒,现原身丢开解数,一路棒打将出去。慌得那群妖胆战心惊,老魔王措手不及,却被他推倒三个,放倒两个,打开一条血路,径自出了洞门。 孙大圣得了金箍棒,打出门前,跳上高峰,对众神满心欢喜。李天王道:“你这场如何?” 大圣道:“老孙变化进他洞去,那怪物越发唱唱舞舞的,吃得胜酒呢,更不曾打听得他的宝贝在哪里。我转他后面,忽听得马叫龙吟,知是火部之物。东壁厢靠着我的金箍棒,是老孙拿在手中,一路打将出来了。” 众神道:“你的宝贝得了,我们的宝贝何时到手?” 大圣道:“不难!不难!我有了这根铁棒,不管怎的,也要打倒他,取宝贝还你。”正讲处,只听得那山坡下锣鼓齐鸣,喊声振地,原来是兕大王率众精灵来赶行者。行者见了,叫道:“好!好!好!正合我意!列位请坐,待老孙再去捉他。” 好大圣,举铁棒劈面迎来,喝道:“泼魔哪里走!看棍!”那怪使枪支住,骂道:“贼猴头!着实无礼!你怎么白昼劫我物件?” 大圣道:“我把你这个不知死的孽畜!你倒弄圈套白昼抢夺我物!哪件是你的?不要走!吃老爷一棍!”那怪物轮枪隔架。这一场好战:大圣施威猛,妖魔不顺柔。两家齐斗勇,哪个肯干休!这一个铁棒如龙尾,那一个长枪似蟒头。这一个棒来解数如风响,那一个枪架雄威似水流。只见那彩雾朦朦山岭暗,祥云叆叆树林愁。满空飞鸟皆停翅,四野狼虫尽缩头。那阵上小妖呐喊,这边大圣抖擞。一条铁棒无人敌,打遍西方万里游。那杆长枪真对手,永镇金兜称上筹。相遇这场无好散,不见高低誓不休。 那魔王与孙大圣战经三个时辰,不分胜败,早又见天色将晚。妖魔支着长枪道:“悟空,住手,天昏地暗,不是个打斗之时,且各歇息歇息,明朝再与你比拼。” 大圣骂道:“泼畜休言!老孙的兴头才来,管什么天晚!是必与你定个输赢!”那怪物喝一声,虚晃一枪,逃了性命,率群妖收转干戈,入洞中将门紧紧闭了。 这大圣拽棍方回,天神在岸头贺喜,都道:“是有能有力的大齐天,无量无边的真本事!” 大圣笑道:“承过奖!承过奖!”李天王近前道:“此言实非褒奖,真是一条好汉子!这一阵也不亚当时瞒地网罩天罗!” 大圣道:“且休题夙话。那妖魔被老孙打了这一场,必然疲倦。我也说不得辛苦,你们都放怀坐坐,等我再进洞去打听他的圈子,务必要偷了他的,捉住那怪,寻取兵器,奉还你们归天。” 太子道:“今已天晚,不若安眠一宿,明早去吧。” 大圣笑道:“这小郎不知世事!那见做贼的好白日里下手?似这等掏摸的,必须夜去夜来,不知不觉,才是买卖呢。” 火德与雷公道:“三太子莫言,这件事我们不知,大圣是个惯家熟套,须叫他趁此时候,一则魔头困倦,二来夜黑无防,就请快去!快去!” 好大圣,笑嘻嘻的,将铁棒藏了,跳下高峰,又至洞口,摇身一变,变作一个促织儿,真个是嘴硬须长皮黑,眼明爪脚丫叉。风清月明叫墙涯,夜静如同人话。泣露凄凉景色,声音断续堪夸。客窗旅思怕闻他,偏在空阶床下。蹬开大腿三五跳,跳到门边,自门缝里钻将进去,蹲在那壁根下,迎着里面灯光,仔细观看。只见那大小群妖,一个个狼餐虎咽,正都吃东西呢。 大圣揲揲锤锤的叫了一遍。少时间,收了家伙,又都去安排窝铺,各各安身。约摸有一更时分,大圣才到他后边房里,只听那老魔传令,叫:“各门上小的醒睡!恐孙悟空又变什么私入家偷盗。”又有些该班坐夜的,涤涤托托,梆铃齐响,这大圣越好行事,钻入房门,见有一架石床,左右列几个抹粉搽胭的山精树鬼,展铺盖服侍老魔,脱脚的脱脚,解衣的解衣。只见那魔王宽了衣服,左胳膊上,白森森的套着那个圈子,原来象一个连珠镯头模样。你看他更不取下,转往上抹了两抹,紧紧的勒在胳膊上,方才睡下。大圣见了,将身又变,变作一个黄皮虼蚤,跳上石床,钻入被里,爬在那怪的胳膊上,着实一口,叮的那怪翻身骂道:“这些少打的奴才!被也不抖,床也不拂,不知什么东西,咬了我这一下!”他却把圈子又捋上两捋,依然睡下。大圣爬上那圈子,又咬一口。那怪睡不得,又翻过身来道:“刺闹死我了!” 大圣见他关防得紧,宝贝又随身,不肯除下,料偷他的不得。跳下床来,还变做促织儿,出了房门,径至后面,又听得龙吟马嘶,原来那层门紧锁,火龙火马,都吊在里面。大圣现了原身,走近门前,使个解锁法,念动咒语,用手一抹,扢扠一声,那锁双鐄俱就脱落,推开门,闯进去观看,原来哪里面被火器照得明晃晃的,如白日一般。忽见东西两边斜靠着几件兵器,都是太子的砍妖刀等物,并那火德的火弓火箭等物。大圣映火光,周围看了一遍,又见那门背后一张石桌子上有一个篾丝盘,放着一把毫毛。大圣满心欢喜,将毫毛拿起来,呵了两口热气,叫声“变!”即变作三五十个小猴,叫他都拿了刀、剑、杵、索、球、轮及弓、箭枪、车、葫芦、火鸦、火鼠、火马一应套去之物,骑了火龙,纵起火势,从里边往外烧来。只听得烘烘焃焃,扑扑乒乒,好便似咋雷连炮之声。慌得那些大小妖精,梦梦查查的,披着被,朦着头,喊的喊,哭的哭,一个个走头无路,被这火烧死大半。 第一百七十章 请主收青牛 美猴王得胜回来,只有三更时候。却说那高峰上,李天王众位忽见火光晃亮,一拥前来,见大圣骑着龙,喝喝呼呼,纵着小猴,径上峰头,厉声高叫道:“来收兵器!来收兵器!”火德与哪吒答应一声,这行者将身一抖,那把毫毛复上身来。哪吒太子收了他六件兵器,火德星君着众火部收了火龙等物,都笑吟吟赞贺大圣。 那高峰上太子得了六件兵器,对大圣道:“大圣,天色已明,不须怠慢。我们趁那妖魔挫了锐气,与火部等扶住你,再去力战,这次可擒拿了。” 大圣笑道:“说得有理。我们齐了心,耍去了!”一个个抖擞威风,喜弄武艺,径至洞口。大圣叫道:“泼魔出来!与老孙打!”原来哪里两扇石门被火气化成灰烬,门里边有几个小妖,正扫地撮灰,忽见众圣齐来,慌得丢了扫帚,撇下灰耙,跑入里面报道。 那兕怪挺着长枪,带了宝贝,走出门来,环眼睁圆,泼口乱骂道:“我把你这个偷营放火的贼猴!你有多大手段,敢这等藐视我?” 大圣笑脸骂道:“泼怪物!你要知我的手段,上前来,我说给你听: 自小生来手段强,乾坤万里有名扬。当时颖悟修仙道,昔日传来不老方。 立志拜投方寸地,虔心参见圣人乡。学成变化无量法,宇宙长空任我狂。 闲在山前将虎伏,闷来海内把龙降。祖居花果称王位,水帘洞里逞刚强。 几番有意图天界,数次无知夺上方。御赐齐天名大圣,敕封又赠美猴王。 只因宴设蟠桃会,无简相邀我性刚。暗闯瑶池偷玉液,私行空阁饮琼浆; 龙肝凤髓曾偷吃,百味珍馐我窃尝;千载蟠桃随受用,万年丹药任充肠。 天宫异物般般取,圣府奇珍件件藏。玉帝访我有手段,即发天兵摆战场。 九曜恶星遭我贬,五方凶宿被吾伤。普天神将皆无敌,十万雄师不敢当。 威逼玉皇传旨意,灌江小圣把兵扬。相持七十单二变,各弄精神个个强。 南海观音来助战,净瓶杨柳也相帮。老君又使金刚套,把我擒拿到上方。 绑见玉皇张大帝,曹官拷较罪该当。即差大力开刀斩,刀砍头皮火焰光。 百计千方弄不死,将吾押赴老君堂。六丁神火炉中炼,炼得浑身硬似钢。 七七数完开鼎看,我身跳出又凶张。诸神闭户无遮挡,众圣商量把佛央。 其实如来多法力,果然智慧广无量。手中赌赛翻筋斗,将山压我不能强。 玉皇才设安天会,西域方称极乐场。压困老孙五百载,一些茶饭不曾尝。 金蝉长老临凡世,东土差他拜佛乡。欲取真经回上国,大唐帝主度先亡。 观音劝我皈依善,秉教迦持不放狂。解脱高山根下难,如今西去取经章。 泼魔休弄獐狐智,还我唐僧拜法王!” 那怪闻听,指着大圣道:“你原来是个偷天的大贼!不要走!吃我一枪!”这大圣使棒来迎。两个正自相持,这边哪吒太子生嗔,火德星君发狠,即将那六件神兵,火部等物,望妖魔身上抛来,孙大圣更加雄势。一边又雷公使捎,天王举刀,不分上下,一拥齐来。那魔头巍巍冷笑,袖子中暗暗将宝贝取出,撒手抛起空中,叫声“着!”唿喇的一下,把六件神兵、火部等物、雷公捎、天王刀、行者棒,尽情又都捞去,众神灵依然赤手,孙大圣仍是空拳。妖魔得胜回身,叫:“小的们,搬石砌门,动土修造,从新整理房廊。待齐备了,杀唐僧三众来谢土,大家散福受用。”众小妖领命维持。 那李天王率众回上高峰,火德怨哪吒性急,雷公怪天王放刁,唯水伯在旁无语。大圣见他们面不厮睹,心有萦思,没奈何,怀恨强欢,对众笑道:“列位不须烦恼,自古道,胜败兵家之常。我和他论武艺,也只如此。但只是他多了这个圈子,所以为害,把我等兵器又套去了。你且放心,待老孙再去查查他的脚色来。” 太子道:“你前启奏玉帝,查勘满天世界,更无一点踪迹,如今却又何处去查?” 大圣道:“我想起来,佛法无边,如今且上西天问我佛如来,叫他着慧眼观看大地四部洲,看这怪是哪方生长,何处乡贯居住,圈子是件什么宝贝。不管怎的,一定要拿他,与列位出气,还你们欢喜归天。” 众神道:“既有此意,不须久停,快去快去!” 好大圣,说声去,就纵筋斗云,早至灵山,落下祥光,四方观看,好去处:灵峰疏杰,迭嶂清佳,仙岳顶巅摩碧汉。西天瞻巨镇,形势压中华。元气流通天地远,威风飞彻满台花。时闻钟磬音长,每听经声明朗。又见那青松之下优婆讲,翠柏之间罗汉行。白鹤有情来鹫岭,青鸾着意佇闲亭。玄猴对对擎仙果,寿鹿双双献紫英。幽鸟声频如诉语,奇花色绚不知名。回峦盘绕重重顾,古道湾环处处平。正是清虚灵秀地,庄严大觉佛家风。 那大圣正点看山景,忽听得有人叫道:“孙悟空,从哪里来?往何处去?”急回头看,原来是比丘尼尊者。大圣作礼道:“正有一事,欲见如来。” 比丘尼道:“你这个顽皮!既然要见如来,怎么不登宝刹,且在这里 看山?” 大圣道:“初来贵地,故此大胆。” 比丘尼道:“你快跟我来。”大圣紧随至雷音寺山门下,又见那八大金刚,雄纠纠的两边挡住,比丘尼道。“悟空,暂候片时,等我与你奏上去来。” 行者只得住立门外。那比丘尼至佛前通禀,如来传旨令入,金刚才闪路放行。大圣低头礼拜毕,如来问道:“悟空,前闻得观音尊者解脱汝身,皈依释教,保唐僧来此求经,你怎么独自到此?有何事故?” 行者顿首道:“上告我佛,弟子自秉迦持,与唐朝师父西来,行至金兜山金兜洞,遇着一个恶魔头,名唤兕大王,神通广大,把师父与师弟等摄入洞中。弟子向伊求取,没好意,两家比拼,被他将一个白森森的圈子,抢了我的铁棒。我恐他是天将思凡,急上界查勘不出。蒙玉帝差遣李天王父子助援,又被他抢了太子的六般兵器。及请火德星君放火烧他,又被他将火具抢去。又请水德星君放水淹他,一毫又淹他不着,弟子费若干精神气力,将那铁棒等物偷出,又去索战,又被他将前物依然套去,无法收降,因此特告我佛,望垂慈与弟子看看,果然是何物出身,我好去拿他家属四邻,擒此魔头,救我师父,合拱虔诚,拜求正果。” 如来听说,将慧眼遥观,早已知识,对大圣道:“那怪物我虽知之,但不可与你说。你这猴儿口敞,一传道是我说他,他就不与你斗,定要嚷上灵山,反遗祸于我。我这里着法力助你擒他去吧。” 行者再拜称谢道:“如来助我什么法力”如来即令十八尊罗汉开宝库取十八粒“金丹砂”与悟空助力。 大圣道:“金丹砂却如何?”如来道:“你去洞外,叫那妖魔比试。演他出来,却叫罗汉放砂,陷住他,使他动不得身,拔不得脚,凭你揪打便是了。” 大圣笑道:“妙!妙!妙!趁早去来!”那罗汉不敢迟延,即取金丹砂出门,行者又谢了如来。一路查看,止有十六尊罗汉,行者嚷道:“这是那个去处,却卖放人!”众罗汉道:“那个卖放?”大圣道:“原差十八尊,今怎么只得十六尊?”正说着,里边走出降龙、伏虎二尊,上前道:“悟空,怎么就这等放刁?我两个在后听如来吩咐话的。”大圣道:“忒卖法!忒卖法!才自若嚷迟了些,你敢就不出来了。”众罗汉笑呵呵驾起祥云。 不多时,到了金兜山界。那李天王见了,率众相迎,备言前事。罗汉道:“不必絮繁,快去叫他出来。”这大圣捻着拳头,来于洞口,骂道:“泼怪物,快出来与你孙外公见个上下!”那小妖又飞跑去报。未久魔王带了宝贝,绰枪在手,叫小妖搬开石块,跳出门来骂道:“贼猴!你几番家不得便宜,就该回避,如何又来吆喝?” 大圣道:“这泼魔不识好歹!若要你外公不来,除非你服了降,陪了礼,送出我师父师弟,我就饶你!” 那怪道:“你那三个和尚已被我洗净了,不久便要宰杀,你还不识数!去了吧!” 大圣听说宰杀二字,扢蹬蹬腮边火发,按不住心头之怒,丢了架子,轮着拳,斜行抅步,望妖魔使个挂面。  那怪展长枪,劈手相迎。大圣左跳右跳,哄那妖魔。妖魔不是是计,赶离洞口南来。大圣即招呼罗汉把金丹砂望妖魔一齐抛下,共显神通,好砂!正是:似雾如烟初散漫,纷纷霭霭下天涯。白茫茫处迷人眼,昏漠漠时找路差。打柴樵子失了伴,采药仙童不见家。细细轻飘如麦面,粗粗翻复似芝麻。世界朦胧山顶暗,长空迷没太阳霞。难言轻软衬香车,不比嚣尘随骏马。此砂本是无情物,盖地遮天把怪拿。只为妖魔侵正道,阿罗奉法逞豪华。手中就有明珠现,等时刮得眼生花。 那妖魔见飞砂迷目,把头低了一低,足下就有三尺余深,慌得他将身一纵,跳在浮上一层,未曾立得稳,须臾,又有二尺余深。那怪急了,拔出脚来,即忙取圈子,往上一撇,叫声“着!”唿喇的一下,把十八粒金丹砂又尽套去,拽回步,径归本洞。 那罗汉一个个空手停云。大圣近前问道:“众罗汉,怎么不下砂了?”罗汉道:“适才响了一声,金丹砂就不见了。” 大圣笑道:“又是那圈子套去了。”天王等众道:“这般难伏啊,却怎么捉得他,何日归天,何颜见帝也!”旁有降龙、伏虎二罗汉对大圣道:“悟空,你晓得我两个为何出门迟滞?” 大圣道:“老孙只怪你躲避不来,却不知有什么话说。” 罗汉道:“如来吩咐我两个说,那妖魔神通广大,如失了金丹砂,就教孙悟空上离恨天兜率宫太上老君处寻他的踪迹,庶几可一鼓而擒。” 大圣闻听道:“可恨!可恨!如来却也闪赚老孙!当时就该对我说了,却不免叫你们远涉!” 李天王道:“既是如来有此明示,大圣就当早起。” 好大圣,说声去,就纵一道筋斗云,直入南天门里。时有四大元帅擎拳拱手道:“擒怪事如何?”大圣且行且答道:“没呢!没呢!如今有处寻根去。”四将不敢留阻,让他进了天门,不上灵屑殿,不入斗牛宫,径至三十三天之外离恨天兜率宫前,见两仙童侍立,他也不通姓名,一直径走,慌得两童扯住道:“你是何人?待往何处去?” 大圣 才说:“我是齐天大圣,欲寻李老君呢。” 仙童道:“你怎这样粗鲁?且停住,让我们通报。” 大圣哪容分说,喝了一声,往里径走,忽见老君自内而出,撞个满怀。大圣躬身唱个喏道:“老官,一向少看。”老君笑道:“这猴儿不去取经,却来我处何干?” 大圣道:“取经取经,昼夜无停;有些阻碍,到此行行。” 老君道:“西天路阻,与我何干?” 大圣道:“西天西天,你且休言;寻着踪迹,与你缠缠。” 老君道:“我这里乃是无上仙宫,有什么踪迹可寻?” 大圣走入里边,眼不转睛,东张西看,走过几层廊宇,忽见那牛栏边一个童儿盹睡,青牛不在栏中。大圣道:“老官,走了牛了!走了牛了!” 老君大惊道:“这孽畜几时走了?”正嚷间,那童子才醒,跪在当面道:“爷爷,弟子睡着,不知是几时走的。” 老君骂道:“你这厮如何盹睡?”童儿叩头道:“弟子在丹房里拾得一粒丹,当时吃了,就在此睡着。” 老君道:“想是前日炼的七返火丹,掉了一粒,被这厮拾吃了。那丹吃一粒,该睡七日呢,那孽畜因你睡着,无人看管,遂乘机走下界去,今亦是七日了。”即查可曾偷什么宝贝。 大圣道:“没什么宝贝,只见他有一个圈子,很是利害。” 老君急查看时,诸般俱在,止不见了金刚琢。老君道:“是这孽畜偷了我金刚琢去了!” 大圣道:“原来是这件宝贝!当时打着老孙的是他!如今在下界张狂,不知套了我等多少物件!” 老君道:“这孽畜在什么地方?” 大圣道:“现住金兜山金兜洞。他捉了我唐僧进去,抢了我金箍棒。请天兵相助,又抢了太子的神兵。及请火德星君,又抢了他的火具。唯水伯虽不能淹死他,倒还不曾抢他物件。至请如来着罗汉下砂,又将金丹砂抢去。似你这老官,纵放怪物,抢夺伤人,该当何罪?” 老君道:“我那金刚琢,乃是我过函关化胡之器,自幼炼成之宝。凭你什么兵器、水火,皆莫能近他。若偷去我的芭蕉扇,连我也不能奈何他。” 大圣才欢欢喜喜,随着老君。老君执了芭蕉扇,驾着祥云同行,出了仙宫,南天门外,低下云头,径至金兜山界,见了十八尊罗汉、雷公、水伯、火德、李天王父子,备言前事一遍。 老君道:“孙悟空还去诱他出来,我好收他。” 这大圣跳下峰头,又高声骂道:“孽畜!趁早出来受死!”那小妖又去报知,老魔急绰枪举宝,迎出门来。 大圣骂道:“你这泼魔,今番坐定是死了!不要走!吃我一掌!”急纵身跳个满怀,劈脸打了一个耳括子,回头就跑。那魔轮枪就赶,只听得高峰上叫道:“那牛儿还不归家,可待何日?” 那魔抬头,看见是太上老君,就吓得心惊胆战道:“这贼猴真个是个地里鬼!却怎么就访得我的主公来了?” 老君念个咒语,将扇子扇了一下,那怪将圈子丢来,被老君一把接住;又一,扇那怪物力软筋麻,现了本相,原来是一只青牛。老君将金钢琢吹口仙气,穿了那怪的鼻子,解下勒袍带,系于琢上,牵在手中。至今留下个拴牛鼻的拘儿,又名宾郎,职此之谓。 老君辞了众神,跨上青牛背上,驾彩云,径归兜率院;缚妖怪,高升离恨天。 孙大圣才同天王等众打入洞里,把那百十个小妖尽皆打死,各取兵器,谢了天王父子回天,雷公入府,火德归宫,水伯回河,罗汉向西;然后才解放唐僧八戒沙僧,拿了铁棒。他三人又谢了大圣,收拾马匹行装,师徒们离洞,找大路方走。 正走间,只听得路旁叫:“唐圣僧,吃了斋饭去。”那长老心惊,不知是什么人叫唤。 那大路旁叫唤者乃是金兜山山神土地,捧着紫金钵盂叫道:“圣僧啊,这钵盂饭是孙大圣向好处化来的。因你们不听良言,误入妖魔之手,致令大圣劳苦万端,今日方救得出。且来吃了饭,再去走路,莫孤负孙大圣一片恭孝之心。” 三藏道:“徒弟,万分亏你!言谢不尽!早知不出圈痕,哪有此杀身之害。” 大圣道:“不瞒师父说,只因你不信我的圈子,却叫你受别人的圈子。多少苦楚,可叹!可叹!” 八戒道:“怎么又有个圈子。” 大圣道:“都是你这孽嘴孽舌的夯货,弄师父遭此一场大难!着老孙翻天覆地,请天兵水火与佛祖丹砂,尽被他使一个白森森的圈子套去。如来暗示了罗汉,对老孙说出那妖的根原,才请老君来收伏,却是个青牛作怪。” 三藏闻听,感激不尽道:“贤徒,今番经此,下次定听你吩咐。”遂此四人分吃那饭,那饭热气腾腾的。 大圣道:“这饭多时了,却怎么还热?”土地跪下道:“是小神知大圣功完,才自热来伺候。”须臾饭毕,收拾了钵盂,辞了土地山神。那师父才攀鞍上马,过了高山。 这正是:德行要修八百,阴功须积三千。老君降伏朝天,笑把青牛牵转。涤虑洗心皈正觉,餐风宿水向西行。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误饮子母水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到那 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言,只得 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误饮母子水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 之后,到那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言,只得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误饮水子母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 到那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 言,只得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误饮水母子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到那 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言,只得 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误饮母水子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 之后,到那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言,只得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误饮子水母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 到那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 言,只得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误子饮水母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 到那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 言,只得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误子饮母水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到那 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言,只得 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误子母饮水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 之后,到那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言,只得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八十章 误子水母饮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 到那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 言,只得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误子母水饮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 到那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 言,只得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误子水饮母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 之后,到那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言,只得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误母饮子水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 到那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 言,只得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误母饮水子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到那 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言,只得 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误母子饮水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 到那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 言,只得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误母子水饮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到那 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言,只得 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误母水饮子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 之后,到那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言,只得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误母水子饮 齐天大圣师徒四个行了多时,又值早春天气,听了些“紫燕呢喃,黄鹂睍睆。满地落红如锦,遍山发翠似茵。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行者遥指那边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三藏道:“我见那里也似这般,却不见船只,未敢开言。”八戒旋下行李,厉声高叫道:“摆渡的!撑船过来!”连叫几遍,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师徒们仔细看了那船,真个是: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满平仓。船头上铁缆盘窝,船后边舵楼明亮。虽然是一苇之航,也不亚泛湖浮海。纵无锦缆牙樯,实有松桩桂楫。固不如万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崖边,出入不离古渡口。 那船儿须臾顶岸,有梢子叫道:“过河的,这里去。”三藏纵马近前看处,那梢子的模样: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行者近于船边道:“你是摆渡的?”那妇人道:“是。” 大圣道:“梢公如何不在,却着梢婆撑船?”妇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将行李挑上去,行者扶着师父上跳,然后顺过船来,八戒牵上白马,收了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桨,顷刻间过了河。 身登西岸,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妇人更不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三藏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吃呢。”即取钵盂,舀了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却服侍三藏上马。师徒们找路西行,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吃冷水了?”话未毕,师父声唤道:“疼的紧!”八戒也道:“疼得紧!”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三藏正不稳便,忽然见那路旁有一村舍,树梢头挑着两个草把。 大圣道:“师父,好了,那里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他些热汤给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三藏闻听高兴,却打白马,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下马。但只见那门儿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上前,打个问讯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乃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吃了河水,觉肚腹疼痛。”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 大圣道:“是在此东边清水河吃的。” 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玩!好玩!你都进来,我对你说。” 行者即搀唐僧,沙僧即扶八戒,两人声声唤唤,腆着肚子,一个个只疼得面黄眉皱,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烧些热汤与我师父,我们谢你。” 那婆婆且不烧汤,笑嘻嘻跑走后边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里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望着唐僧洒笑。 行者大怒,喝了一声,把牙一嗟,吓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后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烧汤,我饶了你!” 那婆子战兢兢的道:“爷爷呀,我烧汤也不济事,也治不得他两个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说。” 行者放了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你师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 到那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你师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也不日要生孩子,热汤怎么治得?” 三藏闻听,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得?” 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 大圣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 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大圣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 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叫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吧。” 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呢。你们这行脚僧,怎么得许多钱财买办?但只可挨命,待时而生产罢了。” 行者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 行者道:“好了!好了!师父放心,待老孙取些水来你吃。”好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好仔细看着师父,若这家子无礼,侵哄师父,你拿出旧时手段来,吓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大圣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 行者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叫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一旁烧汤办饭,供奉唐僧。 那孙大圣筋斗云起,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睁睛看处,好山!但见那: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大圣正在观看那山,又只见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听有犬吠之声。大圣下山,径至庄所,却也好个去处,看那: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 不时来至门口,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近前道问讯,那道人欠身还礼道:“哪方来者?至小庵有何贵干?” 大圣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西天取经的。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肿胀难禁。问了土人,说是结成胎气,无方可治。访得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气,故此特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师父,累烦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间就是破儿洞,今改为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大圣道:“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孙悟空。”那道人问曰:“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里?” 大圣道:“我是个过路的挂搭僧,不曾办得来。” 道人笑道:“你好痴呀!我老师父护住山泉,并不曾白送与人。你回去办将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 大圣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 那道人闻听此 言,只得进去通报。 未久见一身穿道衣,手持一把如意钩子的,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大圣转头,见那真仙打扮: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缕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鐏利杆长若蟒龙。凤眼光明眉菂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下髯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松。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 大圣见了,合掌作礼道:“贫僧便是孙悟空。” 那先生笑道:“你真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 大圣道:“你看先生说话,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岂有假托之理?” 先生道:“你可认得我么?” 大圣道:“我因归正释门,秉诚僧教,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时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访,少识尊颜。  适间问道子母河西乡人家,提及先生乃是如意真仙,故此知晓。”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来访我作什么?” 大圣道:“因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来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师难。” 那先生怒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么?” 大圣道:“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 大圣道:“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那先生道:“他是我的舍侄,我乃是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无赖,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呢!” 大圣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倒怪我?” 先生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使铁棒架住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给些泉水。” 那先生骂道:“泼猢狲!不知死活!如果三合敌得我,给你水去;敌不过,把你剁为肉酱,给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我把你不识抬举的孽障!既要打,走上来看棍!” 那先生如意钩劈手相还。二人在聚仙庵拼杀:这一个因师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亡身不与泉。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当胸乱刺施威猛,着脚斜钩展妙玄。阴手棍丢伤处重,过肩钩起近头鞭。锁腰一棍鹰持雀,压顶三钩蜋捕蝉。往往来来争胜败,返返复复两回还。钩挛棒打无前后,不见输赢在哪边。 那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大圣越加猛烈,一条棒似滚滚流星,着头乱打,先生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大圣不去赶他,却来庵内寻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了。大圣拿着瓦钵,赶至门前,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了进去,见那道人伏在井栏上,被大圣喝了一声,举棒要打,那道人往后跑了。却才寻出吊桶来,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使铁棒就打,他却闪在旁边,执着钩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打死你!”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大圣打水。 大圣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他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大圣道:“这厮却是无礼!”爬起来,双手轮棒,没头没脸的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大圣又要去取水,奈何没有吊桶,又恐怕来钩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个帮手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五圣受加封 陈家庄上人家,闻听大圣师徒到来,一个传十,十个传百,百个传千,若老若幼,都来接看。陈清闻听,就摆香案在门前迎迓,又命鼓乐吹打。少顷到了迎入,陈清领合家人眷都出来拜见,拜谢昔日救女儿之恩,随命看茶摆斋。 三藏自受了佛祖的仙品仙肴,又脱了凡胎成佛,全不思凡间之食。二老苦劝,没奈何,略见他意。孙大圣自来不吃烟火食,也道:“够了。”沙僧也不怎么吃,八戒也不似前番,就放下碗。大圣道:“呆子也不吃了?” 八戒道:“不知怎么,脾胃一时就弱了。”遂此收了斋筵,却又问取经之事。三藏又将先至玉真观沐浴,凌云渡脱胎,及至雷音寺参如来,蒙珍楼赐宴,宝阁传经,始被二尊者索人事未遂,故传无字之经,后复拜告如来,始得授一藏之数,并白鼋淬水,阴魔暗夺之事,细细陈了一遍,就欲拜别。 那二老举家,如何肯放,且道:“向蒙救拔儿女,深恩莫报,已创建一座院宇,名曰救生寺,专侍奉香火不绝。”又唤出原替祭之儿女陈关保、一秤金叩谢,又请至寺庙观看。 三藏却又将经包收在他家堂前,给他念了一卷《宝常经》。后至寺中,只见陈家又设馔在此。还不曾坐下,又一起来请;还不曾举箸,又一起来请,络绎不绝,争不上手。三藏皆不敢辞,略略见意。只见那座寺果盖得齐整:山门红粉腻,多赖施主功。一座楼台从此立,两廊房宇自今兴。朱红隔扇,七宝玲珑。香气飘云汉,清光满太空。几株嫩柏还浇水,数干乔松未结丛。活水迎前,通天迭迭翻波浪;高崖倚后,山脉重重接地龙。 三藏看毕,才上高楼,楼上果装塑着他四众之象。八戒看见,扯着大圣道:“兄的长相颇象。” 沙僧道:“二哥,你的又象得很。只是师父的又忒俊了些。” 三藏道:“却好!却好!” 遂下楼来,下面前殿后廊,还有摆斋的候请。行者却问:“向日大王庙如何了?”众老道:“那庙当年拆了。老爷,这寺自建立之后,年年成熟,岁岁丰登,却是老爷之福庇。” 行者笑道:“此天赐的,与我们何干!但只我们自今去后,保你这一庄上人家,子孙繁衍,六畜安生,年年风调雨顺,岁岁雨顺风调。”众等却叩头拜谢。只见那前前后后,更有献果献斋的,无限人家。 八戒笑道:“那时节吃得,却没人家请;今日吃不得,却一家又是一家。”略动手又吃过八九盘素食,二三十个馒头,已皆尽饱。又有人来相邀,三藏道:“弟子何能,感蒙至爱!望今夕暂停,明早再领。” 时已深夜,三藏守定真经,不敢暂离,就于楼下打坐看守。 将及三更,三藏悄悄的叫道:“悟空,这里人家,识得我们道成事完了。自古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恐为久淹,失了大事。” 行者道:“师父说得有理,我们趁此深夜,人皆熟睡,悄悄地走了吧。”八戒却也知觉,沙僧尽自分明,白马也能会意。遂此起了身,轻轻的抬上驮垛,挑着担,从庑廊驮出。到于山门,只见门上有锁。行者又使个解锁法,开了二门、大门,找路望东而去。只听得半空中有八大金刚叫道:“逃走的,跟我来!”那长老闻得香风荡荡,起在空中。 八大金刚使第二阵香风,把他四个,不一日送至东土,渐渐望见长安。见关外起建了一座高楼。金刚停在空中叫道:“圣僧,此间乃长安城了。我们不好下去,这里人伶俐,恐泄漏吾像。孙大圣三位也不消去,你自去传了经与你主,即便回来。我在霄汉中等你,与你一同缴旨。” 大圣道:“尊者之言虽当,但我师父如何挑得经担?如何牵得这马?须得我们同去一送。烦你在空少等,谅不敢误。” 金刚道:“前日观音菩萨启过如来,往来只在八日,方完藏数。今已经四日有余,只怕八戒贪图富贵,误了期限。” 八戒笑道:“师父成佛,我也望成佛,岂有贪图之理!泼大粗人!都在此等我,待交了经,就来与你回向。”呆子挑着担,沙僧牵着马,行者领着圣僧,都按下云头,落在那楼边。 原来那太宗自贞观十三年九月望前 三日送唐僧出城,至十六年,即差工部官在西安关外起建了望经楼接经,太宗年年亲至此地,恰今日出驾到楼上,忽见正西方满天瑞霭,阵阵香风。太宗同多官一齐见了,即下楼相迎道:“御弟来了?” 唐僧即倒身下拜,太宗搀起,又问:“此三者何人?” 唐僧道:“是途中收的徒弟。”太宗大喜,即命侍官:“将朕御车马扣背,请御弟上马,同朕回朝。” 唐僧谢了恩,骑上马,大圣轮金箍棒紧随,八戒、沙僧俱扶马挑担,随驾后共入长安。真个是:当年清宴乐升平,文武安然显俊英。水陆场中僧演法,金銮殿上主差卿。关文敕赐唐三藏,经卷原因配五行。苦炼凶魔种种灭,功成今喜上朝京。 唐僧四众,随驾入朝,满城相迎。至朝门之外,唐僧下马,同众进朝。唐僧将龙马与经担,同行者、八戒、沙僧,站在玉阶之下。太宗传宣:“御弟上殿。”赐坐,唐僧又谢恩坐了,叫把经卷抬来。行者等取出,近侍官传上。 太宗欢喜,叫光禄寺设宴,开东阁酬谢。听唐僧叫:“徒弟,将通关文牒取上来,对主公缴纳。”当时递上太宗看了。 三藏招呼他三个都到阁内观看。果然是中华大国,比寻常是不同。你看那:门悬彩绣,地衬红毡。异香馥郁,奇品新鲜。琥珀杯,玻璃盏,镶金点翠;黄金盘,白玉碗,嵌锦花缠。烂煮蔓菁,糖浇香芋。蘑菇甜美,海菜清奇。几次添来姜辣笋,数番办上蜜调葵。面筋椿树叶,木耳豆腐皮。石花仙菜,蕨粉干薇。花椒煮莱菔,芥末拌瓜丝。几盘素品还犹可,数种奇稀果夺魁。核桃柿饼,龙眼荔枝。宣州茧栗山东枣,江南银杏兔头梨。榛松莲肉葡萄大,榧子瓜仁菱米齐。橄榄林檎,苹婆沙果。慈菇嫩藕,脆李杨梅。无般不备,无件不齐。还有些蒸酥蜜食兼嘉馔,更有那美酒香茶与异奇。说不尽百味珍馐真上品,果然是中华大国异西夷。 师徒四众与文武多官俱侍列左右,太宗皇帝仍正坐当中,歌舞吹弹,整齐严肃,遂尽乐一日。正是:君王嘉会赛唐虞,取得真经福有余。千古流传千古盛,佛光普照帝王居。 当日天晚,谢恩宴散。太宗回宫,多官回宅,唐僧等归于洪福寺,只见寺僧磕头迎接。方才进入山门,众僧报道:“师父,这树头今早皆忽然向东。我们记得师父之言‘我去之后,或三五年,或六七年,但看松树枝头若是东向,我即是回来了。’遂出城来接,果然到了!” 长老喜之不胜,遂入方丈。此时八戒也不嚷茶饭,也不弄喧头,行者、沙僧个个稳重。只因道果完成,自然安静。当晚睡了。 太宗令多官把真经各虔捧几卷,同到雁塔寺,请御弟谈经。多官各各捧着经,随太宗驾幸寺中,搭起高台,铺设齐整。长老命八戒沙僧牵龙马,理行囊,行者在左右。又向太宗道:“主公欲将真经传流天下,须当誉录副本,方可布散。原本还当珍藏,不可轻亵。” 太宗又笑道:“御弟之言甚当!甚当!”随召翰林院及中书科各官誉写真经。又建一寺,在城之东,名曰誊黄寺。 长老捧几卷登台,正欲讽诵,忽闻香风缭绕,半空中有八大金刚现身高叫道:“诵经的,放下经卷,跟我回西去。” 这底下行者三人,连白马平地而起,长老亦将经卷丢下,也从台上起于九霄,相随腾空而去,慌得那太宗与多官望空下拜。 八大金刚驾香风,引着四众,连马五口,复转灵山,连去连来,恰在八日之内。此时灵山诸佛、菩萨、圣僧、罗汉、揭谛、比丘、优婆夷塞、各山各洞神仙、丁甲、功曹、伽蓝、土地,俱相庄严, 都在佛前听讲。 八金刚引他师徒进去,对如来道:“弟子前奉金旨,驾送圣僧等,已到唐国,将经交纳,今特缴旨。”遂叫唐僧等近前。一路跨千重水,越万叠山保护唐僧的孙悟空向如来缴旨,上前受职。 如来道:“圣僧,你前世原是我之二徒,名唤金蝉子。因你不听说法,轻慢我之大教,故贬你之真灵,转生东土。今喜皈依,秉我迦持,又乘我教,取去真经,甚有功果,加升大职正果,为旃檀功德佛。孙悟空,你因大闹天宫,吾以甚深法力,压在五行 山下,幸天灾满足,归于释教,且喜你隐恶扬善,在途中炼魔降怪有功,全终全始,加升大职正果,为斗战胜佛。猪悟能,你本天河水神,天蓬元帅,为你蟠桃会上酗酒戏了仙娥,贬下界投胎,身如畜类,幸你记爱人身,在福陵山云栈洞造孽,喜归大教,入我沙门,保圣僧在路,却又有顽心,色青未泯,因你挑担有功,加升你职正果,做净坛使者。” 八戒口中嚷道:“他们都成佛,如何把我做个净坛使者?” 如来道:“因你口壮身慵,食肠宽大。盖天下四大部洲,瞻仰我教者甚多,凡诸佛事,叫你净坛,乃是个有受用的品级,如何不好!沙悟净,你本是卷帘大将,先因蟠桃会上打碎玻璃盏,贬你下界,落于流沙河,伤生吃人造孽,幸皈我教,诚敬迦持、保护圣僧,登山牵马有功,加升大职正果,为金身罗汉。”又叫那白马:“你本是西洋大海广晋龙王之子,因违逆父命,犯了不孝之罪,幸得皈身皈法,皈我沙门,每日家亏你驮负圣僧来西,又亏你驮负圣经去东,亦有功者,加升你职正果,为八部天龙马。” 长老大圣四众,皆各叩头谢恩。马亦谢恩毕,乃命揭谛引了马下灵山后崖化龙池边,将马推入池中。须臾间,那马打个展身,即退了毛皮,换了头角,浑身上长起金鳞,腮颔下生出银须,一身瑞气,四爪祥云,飞出化龙池,盘绕在山门里擎天华表柱上,诸佛赞扬如来的大法。 孙行者却对唐僧道:“师父,此时我已成佛,与你一般,莫成还戴金箍,你还念什么《紧箍咒》儿勒我?趁早儿念个松箍咒,脱下来,打得粉碎,切莫叫那什么菩萨再去捉弄他人。” 唐僧道:“当时只为你难管,故以此法制之。今已成佛,自然去了,岂有还在你头上之理!你试摸摸看。” 行者举手去摸一摸,果然不见。此时旃檀佛、斗战佛、净坛使者、金身罗汉,皆正果了本位,天龙马亦自归真。 正是:一体真如转落尘,合和四相复修身。五行论色空还寂,百怪虚名总莫论。正果旃檀皈大觉,完成品职脱沉沦。经传天下恩光阔,五圣高居不二门。 五圣果位之时,一切得道的仙圣,初始皆来听讲,至此各归方位。 旃檀佛、斗战佛、净坛使者菩萨、金身罗汉菩萨,天龙马各归了本位,诸圣祝贺。 灵山上,彩霞汇聚,祥云缥缈,丹凤飞舞,金龙稳卧,玉虎安然。乌兔来往,龟蛇盘旋,青鸾爽爽,玄猿怡怡。奇花盛开,仙果摇摆,松篁争秀,满天瑞霭缤纷。 大众合掌皈依,都念:南无燃灯上古佛。南无药师琉璃光王佛。南无释迦牟尼佛。南无过去未来现在佛。南无清净喜佛。南无毗卢尸佛。南无宝幢王佛。南无弥勒尊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无量寿佛。南无接引归真佛。南无金刚不坏佛。南无宝光佛。南无龙尊王佛。南无精进善佛。南无宝月光佛。南无现无愚佛。南无婆留那佛。南无那罗延佛。南无功德华佛。南无才功德佛。南无善游步佛。南无旃檀光佛。南无摩尼幢佛。南无慧炬照佛。南无海德光明佛。南无大慈光佛。南无慈力王佛。南无贤善首佛。南无广主严佛。南无金华光佛。南无才光明佛。南无智慧胜佛。南无世静光佛。南无日月光佛。南无日月珠光佛。南无慧幢胜王佛。南无妙音声佛。南无常光幢佛。南无观世灯佛。南无法胜王佛。南无须弥光佛。南无大慧力王佛。南无金海光佛。南无大通光佛。南无才光佛。南无旃檀功德佛。南无斗战胜佛。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大势至菩萨。南无文殊菩萨。南无普贤菩萨。南无清净大海众菩萨。南无莲池海会佛菩萨。南无西天极乐诸菩萨。南无三千揭谛大菩萨。南无五百阿罗大菩萨。南无比丘夷塞尼菩萨。南无无边无量法菩萨。南无金刚大士圣菩萨。南无净坛使者菩萨。南无八宝金身罗汉菩萨。南无八部天龙广力菩萨。如是等一切世界诸佛,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同生极乐国,尽报此一身。十方三世一切佛,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密。” 在如来头顶上,当年的混天大圣一双金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第二百三十七章 盛会领旨意 初冬的灵山,飞雪初落,清晨,远离宝刹晨钟的东峰顶上,阴云遮朝阳,冷风刺骨寒。两个身影站立在峰顶,一个高大威武,一个身披金羽,静静地立在崖边,远望天边。冷风呼啸。 “那齐天大圣也来了。” “他现已封斗战胜佛。” “你,不也获封如来座下第一护法。” “呵呵,好个大力尊者!” 曾经的齐天大圣,获封斗战胜佛之后自此每日静坐莲台,伴佛听经。一日,忽与大鹏护法偶然相遇,两人相对无言,正欲擦身而过,斗战胜佛想起一事,止步转身开口问道:“有一事要向护法尊者请问。” 大鹏站住头也不回道:“斗战佛有何话请讲?” 胜佛道:“不知当初护法尊者如何得知吃金蝉长老可得长生?此乃我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不知肯赐教与否?” 大鹏面无表情回道:“乃是那九头鸟儿告知与我。”停顿了一下,又道:“凤凰引荐他入了灵宝天尊门下。”说罢便自离去。 斗战胜佛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陷入沉思之中。 如来取经大业得成,玉帝已得报,择日派太白金星前往灵山赏赐祝贺。如来率众佛亲自将金星迎入雷音宝刹。金星参见如来已毕,又见那旃檀佛、斗战胜佛和净坛使者菩萨、金身罗汉菩萨列立一旁,再单独见礼。四圣见金星还礼。 金星此次前来一是带来玉帝对佛门取经途中剪除妖邪,平定天下的特赐封赏,二来是请佛门参与即将举办的蟠桃盛会。 如来领众圣谢了玉帝天恩,又摆斋宴款待金星。众佛相伴。 斗战胜佛待金星离去,正要回归本位,却被阿傩单独叫住:“胜佛留步,佛祖有话要交待。”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奉命再出征 孙悟空在天宫各处走访了一番,见了些故旧,御马监有了新的掌事,齐天大圣府早已做他用。因有旨意在身,虽天王、天将等各有延请,却未做久留。 离了天宫,孙悟空经过花果山上方,因怕群猴挽留耽搁,未敢停驻,遂径自来到万寿山五庄观前,见山门左边的一通碑还在,碑上的字迹依旧清晰,乃是“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与花果山水帘洞中的一般相似。曾与之结拜的地仙之祖镇元大仙将其迎进五庄观中,大仙的徒弟清风、明月端上人参果款待。悟空说了西行一番经历,大仙祝贺孙悟空荣升斗战胜佛。孙悟空欲请镇元子出山与其共除妖魔,被镇元子婉拒。孙悟空又问:“当时我推倒了你的人参果树,如若请不得观音医不好那棵树该当如何?”镇元子笑而不答。 斗战胜佛天上地下走了一遭,见了几个故人,会了几个旧友之后便返回灵山。 斗战胜佛返回灵山,佛祖闻知,催促他尽早前去剿灭妖邪。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兄弟命还情 蛟魔王见九头鸟与那天龙舍命纠缠,心中焦急,趁孙悟空尚未赶来,返身回头也向那天龙冲去,欲速战速决,好与九头鸟脱身。 天龙正与九头鸟恶战,忽见一条遍体黑鳞的巨蛟,双睛凶光闪亮,张开巨口,挥舞利爪猛冲将来,急忙闪身后退。此时那斗战胜佛也已赶到,见天龙被蛟魔王和九头鸟二者围住,挥金箍棒冲上前来助阵。 蛟魔王见孙悟空来到,自己与九头鸟若与他二人争斗,不知要纠缠多久,吉凶难料,忙扯住欲继续上前的九头鸟,叫声:“快走!” 九头鸟斗得正是兴起,见父亲扯住自己要走,心中愤懑,但不愿违背,紧随蛟魔王翻身向上而去。 冰封的海面之上,四大金刚和十八罗汉正在云中向四处观瞧,斗战胜佛与八部天龙入海许久,也不见踪影,众圣正在焦急等待,忽听一声巨响 第二百四十章 大结局 淮河岸边无尽的黑暗之中,齐天大圣美猴王斗战胜佛孙悟空呆呆地看着禺狨王渐渐冰冷的尸身,愣了许久许久......他叹了口气,高诵一声佛号,满面伤悲,命罗汉将尸首埋了,低头转身黯然离去。 夜空中,圆月重现,殷红蘸血。 远离尘世的花果山顶上,一个身影独自静坐,默默地望着远方。金箍棒已被他还归了大海,冷风如今是他唯一的陪伴。 往昔的回忆如同大海里的波涛,掀起无数浪尖。回想当年离开花果山时的梦想,回想当年那老猴告诉他世上有神仙时的场景,回想着兄弟结义,回想着自由驰骋与身陷囹圄,回想着重获新生,回想着荣耀加身,回想着曾经历的一切......回念之中,满是凄凉,皆是无奈思量。所谓的名,所谓的号,无非是一场梦而已,而一切都将随梦逝去。他心中的苦闷菩萨无助,佛不能解。他孤独地出生,如今又复归孤独,真个是: 风里去,雨里来 留下满身的尘埃 有过喜,有过悲 多少恩怨和是非 心也冷,泪也干 谁知命运的变迁 热血心中曾沸腾 却被岁月变冰冷 夕阳黄昏人憔悴 谁能看见心中泪。 不知过了多久,花果山上来了一僧一道,衣袂飘飘说说笑笑,谈论的无非是些“弃绝伤生者,圣也,魔尤可转圣,更何况凡人。”之类。二人云步来在山顶,纵观山海,无限徜徉,忽然发现一块五彩明石正静静地躺在山岩之间,那正是: 天地一颗小小石头 只想埋在大地怀中 风雨之中四处漂泊 无法冲破命运包裹 顶天立地比肩日月 金刚之躯迎接彩霞 千年以后繁华尽落 无人为他风中守候 僧人拾起明石,与道人一同凝视,片刻二人已知晓这石的前世。见其经历非凡,却从未有过人世间情,于是就商议...... 僧人将那石揣在怀中,忽一道狂风,二人和石头都不见了踪影。 后人有赞: 造化生就非一般 雄心壮志意不凡 铁骨铮铮苦中炼 风霜雪雨成赤胆 霸气柔情藏心田 挥洒热血渡难关 何惧路途多艰险 披荆斩棘勇向前 谈笑声中言聚散 意气风发说经年 前尘往事似云烟 生死悲欢若等闲 豪情纵横天地间 七圣威名万古传 第二百四十章 结局大 淮河岸边无尽的黑暗之中,齐天大圣美猴王斗战胜佛孙悟空呆呆地看着禺狨王渐渐冰冷的尸身,愣了许久许久......他叹了口气,高诵一声佛号,满面伤悲,命罗汉将尸首埋了,低头转身黯然离去。 夜空中,圆月重现,殷红蘸血。 远离尘世的花果山顶上,一个身影独自静坐,默默地望着远方。金箍棒已被他还归了大海,冷风如今是他唯一的陪伴。 往昔的回忆如同大海里的波涛,掀起无数浪尖。回想当年离开花果山时的梦想,回想当年那老猴告诉他世上有神仙时的场景,回想着兄弟结义,回想着自由驰骋与身陷囹圄,回想着重获新生,回想着荣耀加身,回想着曾经历的一切......回念之中,满是凄凉,皆是无奈思量。所谓的名,所谓的号,无非是一场梦而已,而一切都将随梦逝去。他心中的苦闷菩萨无助,佛不能解。他孤独地出生,如今又复归孤独,真个是: 风里去,雨里来 留下满身的尘埃 有过喜,有过悲 多少恩怨和是非 心也冷,泪也干 谁知命运的变迁 热血心中曾沸腾 却被岁月变冰冷 夕阳黄昏人憔悴 谁能看见心中泪。 不知过了多久,花果山上来了一僧一道,衣袂飘飘说说笑笑,谈论的无非是些“弃绝伤生者,圣也,魔尤可转圣,更何况凡人。”之类。二人云步来在山顶,纵观山海,无限徜徉,忽然发现一块五彩明石正静静地躺在山岩之间,那正是: 天地一颗小小石头 只想埋在大地怀中 风雨之中四处漂泊 无法冲破命运包裹 顶天立地比肩日月 金刚之躯迎接彩霞 千年以后繁华尽落 无人为他风中守候 僧人拾起明石,与道人一同凝视,片刻二人已知晓这石的前世。见其经历非凡,却从未有过人世间情,于是就商议...... 僧人将那石揣在怀中,忽一道狂风,二人和石头都不见了踪影。 后人有赞: 造化生就非一般 雄心壮志意不凡 铁骨铮铮苦中炼 风霜雪雨成赤胆 霸气柔情藏心田 挥洒热血渡难关 何惧路途多艰险 披荆斩棘勇向前 谈笑声中言聚散 意气风发说经年 前尘往事似云烟 生死悲欢若等闲 豪情纵横天地间 七圣威名万古传 第二百四十章 局大结 淮河岸边无尽的黑暗之中,齐天大圣美猴王斗战胜佛孙悟空呆呆地看着禺狨王渐渐冰冷的尸身,愣了许久许久......他叹了口气,高诵一声佛号,满面伤悲,命罗汉将尸首埋了,低头转身黯然离去。 夜空中,圆月重现,殷红蘸血。 远离尘世的花果山顶上,一个身影独自静坐,默默地望着远方。金箍棒已被他还归了大海,冷风如今是他唯一的陪伴。 往昔的回忆如同大海里的波涛,掀起无数浪尖。回想当年离开花果山时的梦想,回想当年那老猴告诉他世上有神仙时的场景,回想着兄弟结义,回想着自由驰骋与身陷囹圄,回想着重获新生,回想着荣耀加身,回想着曾经历的一切......回念之中,满是凄凉,皆是无奈思量。所谓的名,所谓的号,无非是一场梦而已,而一切都将随梦逝去。他心中的苦闷菩萨无助,佛不能解。他孤独地出生,如今又复归孤独,真个是: 风里去,雨里来 留下满身的尘埃 有过喜,有过悲 多少恩怨和是非 心也冷,泪也干 谁知命运的变迁 热血心中曾沸腾 却被岁月变冰冷 夕阳黄昏人憔悴 谁能看见心中泪。 不知过了多久,花果山上来了一僧一道,衣袂飘飘说说笑笑,谈论的无非是些“弃绝伤生者,圣也,魔尤可转圣,更何况凡人。”之类。二人云步来在山顶,纵观山海,无限徜徉,忽然发现一块五彩明石正静静地躺在山岩之间,那正是: 天地一颗小小石头 只想埋在大地怀中 风雨之中四处漂泊 无法冲破命运包裹 顶天立地比肩日月 金刚之躯迎接彩霞 千年以后繁华尽落 无人为他风中守候 僧人拾起明石,与道人一同凝视,片刻二人已知晓这石的前世。见其经历非凡,却从未有过人世间情,于是就商议...... 僧人将那石揣在怀中,忽一道狂风,二人和石头都不见了踪影。 后人有赞: 造化生就非一般 雄心壮志意不凡 铁骨铮铮苦中炼 风霜雪雨成赤胆 霸气柔情藏心田 挥洒热血渡难关 何惧路途多艰险 披荆斩棘勇向前 谈笑声中言聚散 意气风发说经年 前尘往事似云烟 生死悲欢若等闲 豪情纵横天地间 七圣威名万古传 第二百四十章 大局结 淮河岸边无尽的黑暗之中,齐天大圣美猴王斗战胜佛孙悟空呆呆地看着禺狨王渐渐冰冷的尸身,愣了许久许久......他叹了口气,高诵一声佛号,满面伤悲,命罗汉将尸首埋了,低头转身黯然离去。 夜空中,圆月重现,殷红蘸血。 远离尘世的花果山顶上,一个身影独自静坐,默默地望着远方。金箍棒已被他还归了大海,冷风如今是他唯一的陪伴。 往昔的回忆如同大海里的波涛,掀起无数浪尖。回想当年离开花果山时的梦想,回想当年那老猴告诉他世上有神仙时的场景,回想着兄弟结义,回想着自由驰骋与身陷囹圄,回想着重获新生,回想着荣耀加身,回想着曾经历的一切......回念之中,满是凄凉,皆是无奈思量。所谓的名,所谓的号,无非是一场梦而已,而一切都将随梦逝去。他心中的苦闷菩萨无助,佛不能解。他孤独地出生,如今又复归孤独,真个是: 风里去,雨里来 留下满身的尘埃 有过喜,有过悲 多少恩怨和是非 心也冷,泪也干 谁知命运的变迁 热血心中曾沸腾 却被岁月变冰冷 夕阳黄昏人憔悴 谁能看见心中泪。 不知过了多久,花果山上来了一僧一道,衣袂飘飘说说笑笑,谈论的无非是些“弃绝伤生者,圣也,魔尤可转圣,更何况凡人。”之类。二人云步来在山顶,纵观山海,无限徜徉,忽然发现一块五彩明石正静静地躺在山岩之间,那正是: 天地一颗小小石头 只想埋在大地怀中 风雨之中四处漂泊 无法冲破命运包裹 顶天立地比肩日月 金刚之躯迎接彩霞 千年以后繁华尽落 无人为他风中守候 僧人拾起明石,与道人一同凝视,片刻二人已知晓这石的前世。见其经历非凡,却从未有过人世间情,于是就商议...... 僧人将那石揣在怀中,忽一道狂风,二人和石头都不见了踪影。 后人有赞: 造化生就非一般 雄心壮志意不凡 铁骨铮铮苦中炼 风霜雪雨成赤胆 霸气柔情藏心田 挥洒热血渡难关 何惧路途多艰险 披荆斩棘勇向前 谈笑声中言聚散 意气风发说经年 前尘往事似云烟 生死悲欢若等闲 豪情纵横天地间 七圣威名万古传 第二百四十章 局结大 淮河岸边无尽的黑暗之中,齐天大圣美猴王斗战胜佛孙悟空呆呆地看着禺狨王渐渐冰冷的尸身,愣了许久许久......他叹了口气,高诵一声佛号,满面伤悲,命罗汉将尸首埋了,低头转身黯然离去。 夜空中,圆月重现,殷红蘸血。 远离尘世的花果山顶上,一个身影独自静坐,默默地望着远方。金箍棒已被他还归了大海,冷风如今是他唯一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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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的回忆如同大海里的波涛,掀起无数浪尖。回想当年离开花果山时的梦想,回想当年那老猴告诉他世上有神仙时的场景,回想着兄弟结义,回想着自由驰骋与身陷囹圄,回想着重获新生,回想着荣耀加身,回想着曾经历的一切......回念之中,满是凄凉,皆是无奈思量。所谓的名,所谓的号,无非是一场梦而已,而一切都将随梦逝去。他心中的苦闷菩萨无助,佛不能解。他孤独地出生,如今又复归孤独,真个是: 风里去,雨里来 留下满身的尘埃 有过喜,有过悲 多少恩怨和是非 心也冷,泪也干 谁知命运的变迁 热血心中曾沸腾 却被岁月变冰冷 夕阳黄昏人憔悴 谁能看见心中泪。 不知过了多久,花果山上来了一僧一道,衣袂飘飘说说笑笑,谈论的无非是些“弃绝伤生者,圣也,魔尤可转圣,更何况凡人。”之类。二人云步来在山顶,纵观山海,无限徜徉,忽然发现一块五彩明石正静静地躺在山岩之间,那正是: 天地一颗小小石头 只想埋在大地怀中 风雨之中四处漂泊 无法冲破命运包裹 顶天立地比肩日月 金刚之躯迎接彩霞 千年以后繁华尽落 无人为他风中守候 僧人拾起明石,与道人一同凝视,片刻二人已知晓这石的前世。见其经历非凡,却从未有过人世间情,于是就商议...... 僧人将那石揣在怀中,忽一道狂风,二人和石头都不见了踪影。 后人有赞: 造化生就非一般 雄心壮志意不凡 铁骨铮铮苦中炼 风霜雪雨成赤胆 霸气柔情藏心田 挥洒热血渡难关 何惧路途多艰险 披荆斩棘勇向前 谈笑声中言聚散 意气风发说经年 前尘往事似云烟 生死悲欢若等闲 豪情纵横天地间 七圣威名万古传 第二百四十章 大结大局结 淮河岸边无尽的黑暗之中,齐天大圣美猴王斗战胜佛孙悟空呆呆地看着禺狨王渐渐冰冷的尸身,愣了许久许久......他叹了口气,高诵一声佛号,满面伤悲,命罗汉将尸首埋了,低头转身黯然离去。 夜空中,圆月重现,殷红蘸血。 远离尘世的花果山顶上,一个身影独自静坐,默默地望着远方。金箍棒已被他还归了大海,冷风如今是他唯一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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