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图谱》 第一章 偷学心法(修改) 一道尖利的长啸音在头顶凭空响起,原先专心俯身在地上捡干树枝的沈言昭机警地抬起了头往天空看去。 只见一道紫黑色的光柱毫无预兆地在蔚蓝的天空出现,看那个方向,竟是往自己这片飞来的。 沈言昭瞳孔一缩,当即丢掉手中的干树枝,撒丫子往山上跑。 可还没跑上两步,却发觉自己身后一点动静都没,于是一边还手脚并用的爬着,一边回头望过去。 身后只有自己丢下来的干柴,树荫投射在地面上,勾勒出形状不完整的叶片样子,周围安静到只剩下隐约的虫鸣。沈言昭又疑惑地往天上看去,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连飞鸟都没有经过一只。 紫黑色的光柱和那啸音有如做梦一般,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沈言昭甩甩脑袋,心中纳闷,不过想来是昨晚没睡好,才导致了这种白日发梦的事情。她走回去一拢地上的干树枝,晃晃悠悠地朝山下走了下去。 “娘,这些够吗?”沈言昭把怀里的干树枝放到了地上,看向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的沈昕君。 沈昕君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满脸都是泥巴的沈言昭和地上的一小堆干树枝,微微怔后温柔地笑起来。 “这些就够了。”沈昕君放下手里的东西,把手放在围裙上抹了抹,走到沈言昭面前蹲下来,从袖子里摸出一方手帕,轻轻地擦了擦沈言昭的脸,笑道:“怎么弄得这么脏?快去把脸洗洗。” 沈言昭接过手帕,吐舌头笑了笑,跑到厨房门口的水缸旁边舀了一瓢水弄湿了手帕,将脸擦干净。 沈昕君则是将地上的干树枝一拢,拿起来往厨房的灶头走过去。 干树枝确实太少了,估计只能烧上几刻钟。只是女儿才只有七岁,又比同龄人发育得要慢些,一次也抱不了多少干树枝。昨日又将之前存下来的干柴烧光了,再这么下去…… 沈昕君在灶边放下干柴,回身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看天色,只见东方的天已经暗下来,一片绚丽的火烧云缀在西方的天边,红霞万丈。沈昕君的心立刻悬了起来,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马上就要到做晚饭的时间了,再这么下去,晚上怕是要做不了饭了。 沈昕君心下已经做了计较,将手绕到背后将围裙解开,放到了案桌上。 还是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去周围的树林子里头多捡些干树枝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沈厨娘,在吗?”厨房门口传来了一个浑厚的男声,沈昕君连忙走出厨房。 “赵大个子!”沈昕君刚出厨房,就见沈言昭手上抓着半干的帕子在冲着赵昌嚷嚷着。 赵昌长得十分英挺,浓眉大眼,却透着一股子老实劲。他身材颇是高大,沈昕君若与他比肩而立的话也只能到他的胸口,更何况是现在还只有七岁,身量未足的沈言昭。她的这声“赵大个子”,也可谓是叫得名副其实。 “没大没小的,叫赵大哥!”赵昌皱着眉头低声训斥着沈言昭,然而沈言昭却全然不把赵昌的训斥放在心上,仍然“赵大个子,赵大个子”地叫着。 “赵师兄,你怎么来了?”沈昕君腼腆地笑了笑,想伸手在围裙上抹一下,可这才发现刚才自己已经把围裙解下来了。 沈昕君手停在半空,面上更是红云乱飞。 赵昌见沈昕君出来了,便不再理会还在不停叫唤着的沈言昭。他脱下肩上捆柴的背带,将一大捆柴卸下来放到了地上。 “沈厨娘,我前两天来厨房的时候看到柴禾不多了,可那时候师父抓我们修炼抓得紧,就没时间去弄。今天师父出观去拜访友人了,我这才有空上山去给你看了这些……”说着,赵昌将身子一斜越过沈昕君单薄的身躯往厨房里头看了看,随即笑起来,道:“看来我这些柴禾送得正是时候。” 沈昕君却是松了口气,客气道:“真是麻烦你了,赵师兄。平日里你修炼那么辛苦,还要抽出时间来帮我砍柴禾。” 赵昌连连摆手,脸上竟也是浮出一丝丝的羞红,半天才道:“不辛苦不辛苦……倒是沈厨娘你,一个女人家成天给我们那么多师兄弟张罗伙食,真是,真是……” 沈言昭在一旁见赵昌这副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哎哟,赵大个子你还会脸红啊!哈哈哈哈哈……” 赵昌低头眼一横,恨不得拿块布将沈言昭大笑着的嘴堵上。可这么想着,脸上却是又红了一些。 “小丫头片子,笑什么呢!有这工夫还不多帮着你娘点!” “这不是有你在么。”沈言昭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向自家娘亲,又看了看身边耳根子都红了的赵昌,笑嘻嘻地揶揄道:“赵大个子,我娘可就麻烦你咯。” 说完就一溜烟跑走了,只留下赵昌和沈昕君面面相觑。 “沈厨娘,我帮你把柴禾搬进去!”赵昌说着,顺手就抄起捆着柴禾的袋子,自顾自地进了厨房。 沈昕君也只好跟着赵昌往厨房里头走去。 …… 沈言昭跑到静修室对着后院的小窗下。每天这个时辰,观主夫人瞿苓玉都会在这间静修室内将焚心观的修炼口诀传给新入门资质较好的弟子,而其他普通弟子只是通过锻炼身体和修炼普通的口诀来达到修炼的目的。而这些资质较好的弟子能够得到更为高级的口诀,资质起点高人一步,功法也同样高人一步。 沈言昭两个月前在后院玩耍时突然无意中听见瞿苓玉在传授口诀后觉得有趣,便时常在这个时间来这里偷听。一开始沈言昭只觉得从观主夫人口中说出来的口诀发音奇怪好玩,然而听着听着,她也渐渐能够诵记下来,自己口中也能说出那些古怪的发音了。 沈言昭闲暇之时经常胡闹般的在心中默念这些口诀,逐渐的,她能够感受到一股细细的气流注入自己体内,浑身都感到暖洋洋的。沈言昭体质有些弱,睡姿又生猛,因为晚上睡觉踢被子而受寒这种事一年到头也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次。 只是自从沈言昭感受到了身体里存在这暖流后,她就再也没有在夜间受寒过。 这时的沈言昭还不知道自己吸纳进体内的这种暖流被成为天地灵气,只是时常被观中的人告诫焚心观周围是下了禁制的,平日里头玩闹也绝对不要出了禁制,不然到了山里头会有妖兽来吃她。 沈言昭早慧,自然不信那些吓唬小孩子的蠢话。只是心中暗自记下了焚心观四周禁制的范围,平日里也很少走出禁制。 焚心观的禁制自然并不只是起的保护作用,它还能吸收大量天地灵气进入观中,使得焚心观所在的这处山谷成为这方圆数千里天地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 今日沈言昭来得迟了,瞿苓玉依然将口诀教授完毕,正在和弟子们说话。 “焚心初阶三层的口诀到这段就完全结束了,你们经过这半年的修行,体内的天地灵气应该已经相当充沛。你们在完全掌握焚心初阶三层的口诀后,应该能够学会驱物。现在你们就来尝试一下罢。集中自己全部的精力,在心中默想自己想要驱动的东西,模拟出它移动的状态。一开始可以加上招手的动作。苒岫,你来试试。” “是。”林苒岫从一众弟子中走上前,目光定定投向软塌小桌上的香炉。 瞿苓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林苒岫身边,轻声指导:“一开始可能会有些困难,别心急。” 林苒岫点头,集中精力死盯着正袅袅冒着轻烟的小香炉。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香炉纹丝未动,而林苒岫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出汗珠,她的表情也变得勉强了许多。 瞿苓玉见状,便拍了拍林苒岫的肩膀,正待安慰,却见林苒岫伸出手,轻轻向小香炉的方向招了一下,小香炉的一只脚立刻挪动了几分。 林苒岫松了一口气,额头上满是汗水。瞿苓玉大为欣慰,从广袖中摸出一方丝巾递给林苒岫,示意她将汗擦干净。 林苒岫是这数十年来收得最有资质的弟子,年仅十岁,不知为何独身一人昏迷在焚心观禁制周围的山林中,被上山修炼的赵昌发现,带回了焚心观中。林苒岫在尚未修炼口诀之前,自身就能无意识地吸收天地灵气,本人也是极其聪慧,无论是多么艰深复杂的口诀,也都是一教就会。用不了几年,她就足以成为修仙者肿的新秀。 屋外的沈言昭见此也有些跃跃欲试。于是她也沉下心,努力想着静修室里头香炉拜访的位置,然后轻轻招手。 香炉自然是纹丝未动。 沈言昭感到十分泄气,稍稍一分心,就觉得自己似乎透过香炉,看到了静修室靠墙摆放的大书架。 书架上满满地摆着许多书籍,看上去十分整齐。然而有一本书却横斜着搁在架上,边缘微微从书架上露出,十分显眼。这书的样子已经十分破旧,缝线都开了许多,书页的颜色似乎也都已经泛起了陈旧的黄色,让人觉得一翻书说不定就要碎掉了。 沈言昭并没有对这本书产生多少好奇,对于没能驱使香炉挪动十分泄气,索性不再想,就转身离开了。 只是沈言昭忘记了,她从来没进过静修室。按理来讲,她根本不可能知道静修室里头的布局,更不可能知道书架上还有一本破旧的书。 第二章 焚心观 焚心观修建在深山的谷中,生活用水全靠山上流下来的溪水和地底井水,米面之类的食物则靠接到除妖委托的弟子或者由负责定期采买的弟子出山在附近的小镇上购得。道家弟子大多不食肉类,害怕荤腥之气会影响修行。偶尔有弟子嘴馋,也会到山里头打野味,委托沈昕君加餐,沈昕君也从来不拒绝。 这日,赵昌出山去镇子里头除妖,带回来两尾鱼,送给沈昕君和沈言昭,说是给她俩补补身子。沈昕君把一条鱼剔了骨切了花刀腌渍挂糊进锅一炸做成了松子鱼,另一只则是去了内脏加了葱姜蒜入锅炖上,准备炖好了再给赵昌送过去。 沈言昭终日在山中,吃鱼的机会可谓少之又少,就着这一条松子鱼吃了两大碗米饭都还在喊饿。沈言昭给她添了饭回来,顺势捏了捏沈言昭的要,叹着气道:“这么能吃,怎么就是不长肉不长个子呢。” 沈言昭眨巴着眼看了看自家娘亲,然后埋头又吃上了。 赵昌走进厨房,看到沈言昭的吃相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丫头怎么这么能吃!” 正忙着吃的沈言昭一反常态不去和赵昌斗嘴,埋头往嘴里扒饭。倒是沈昕君见赵昌来了,赶紧招呼他坐下。 “你来得正好,鱼汤差不多了。”沈昕君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灶边想把锅上盖的木质锅盖掀开。 赵昌见状也不坐着,三步两步走到她身后,在她之前伸出手,轻松地把锅盖掀了起来。 “这个重,你别累着。”赵昌温柔地笑着,把锅盖立到了一边靠着墙放着。 沈昕君脸一红,却是嘟囔了一句:“哪有这么容易累着。” 赵昌走回桌边坐下,笑盈盈得看着沈昕君。沈昕君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烧,手上却一点都不含糊,把大锅里已经炖出奶白色的鱼汤盛了出来。 整个厨房瞬间溢满浓香。 赵昌感叹着沈昕君的厨艺真好,一边拿起勺子就把鱼汤往嘴里送。 沈昕君无奈道:“你慢点,小心烫着。” 沈言昭却咬着筷子看着自己娘亲和赵大个子,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 真好,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沈言昭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爹,只知道自己有娘。若是娘能和赵大个子在一起的话,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自她懂事以来,就一直在焚心观里头生活了。观主莫淳?c的性子有些暴烈,为人十分挑剔,观里的人都很怕他。沈言昭说不上讨厌他,但也并不喜欢,只是对他十分尊敬。 她记得在自己还小的时候,曾有一只厉害妖兽突破了焚心观的禁制冲了进来,接连咬死了两个焚心观的弟子。当时沈言昭和娘躲在大堂里头,沈言昭胆子大,偷偷支开了窗户看,但耳边尽是妖兽的嘶吼声,她感觉脚下的大地仿佛都会因为这嘶吼而裂开。这时候观主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道鸦青色的身影携着一缕剑芒,瞬间就贯穿了这只血口大张的妖兽,仅一个呼吸间,妖兽的身体就裂成了两半,血喷出了十几米,轰然倒下。 沈言昭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场景。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唯有力量才让人崇敬。 正当三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桌边,喝着鱼汤时,忽然有钟声响起,不紧不慢地敲了三声。 赵昌放下勺子,满脸歉意地看着沈昕君,急急站起来道:“抱歉,师父他回来了。这汤……” 沈昕君依然是满脸温柔,带着笑意道:“没事,等你晚上再来,热一热喝也是一样的。” 赵昌点了头,便快步走出门去。未几,就听到主殿前广场上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行礼声和齐声高喊的“恭迎师父”。 “架子还真大。”沈言昭打了个饱嗝,跳下椅子。 …… 此刻,焚心观主殿内,所有弟子都整齐地站在下方。观主莫淳?c面无表情地坐在大殿首座之上,观主夫人瞿苓玉安静地站在他身旁。 整个大殿里头安静到?人,紧张的气氛悄悄蔓延开来。 莫淳?c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座椅的扶手,略微有些闷的钝响慢慢传来来。 林苒岫有些忍不住了,仗着平日观主夫人的喜爱,稍微上前了一步,问道:“师父,请问将我们召到主殿来可是有什么重要之事?” 莫淳?c并不搭话,只是又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座椅的扶手。瞿苓玉抬眼,对着林苒岫摆了一下手,示意她退回去。 林苒岫内心挣扎了一番,只好退回,接着和众弟子一同忍受着观主这份诡异的漠然。 莫淳?c平日里是个火爆性子,想来有话直说,和弟子一言不合,经常直接动手教训。而今日这般沉默,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大约又过去了半个时辰,有些弟子都已经忍不住想要活动活动身子了,见莫淳?c突然站起,又只好稍微挺直了一下自己早已僵直了的背部,心里暗暗叫苦。 莫淳?c在高台上来回踱了几步,看着座下弟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前日去拜访了从前游历中原时结识友人,你们应该也知道他,他是天虞七峰中雁落峰的柳箜封柳道长。在修真界里头,观星卜卦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座下弟子相互侧头看了看自己周边之人,表情里尽是疑惑。 “柳道长告诉我,我们焚心观近期将有大劫。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他告诉我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众弟子一片哗然。 莫淳?c苦笑一声:“我这友人向来慎重,从不做危言耸听之事。这次他如此郑重地找我商量,怕是已经有了九成九的把握。大抵……我们焚心观的存亡,就在此一劫了。” 此时,大殿之内,众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莫淳?c像是早就料到了般,伸手一挥,广袖中便飞出了许多铜制令牌。这些令牌纷纷飞到众弟子面前。 “这是代表我焚心观的令牌,你们取了这个,明日便出山去天虞。有了这个,天虞的人想必也会给些面子,给你们个容身之地。” 赵昌这才心急了起来,师父这意思,显然是已知此劫渡不过,才想尽力保全弟子们。可他赵昌又岂是会轻易抛弃师门的人? 赵昌也不去接那令牌,急急忙忙就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抬头定定望向座上的莫淳?c和瞿苓玉。 “师父,弟子也明白自己实力不济,可师父于我有养育之恩,赵昌自小就在焚心观中长大。焚心观对弟子来说不仅仅是师门,更是弟子的家。弟子又怎么能弃家而逃?求师父让弟子留下,弟子……弟子……”赵昌说着说着也已经哽咽了起来。在焚心观这二十多年来,积攒了多少回忆,流过多少汗水,而如今,就算是灰飞烟灭,赵昌也想和焚心观一同埋没在这山谷之中。 如今心里唯一的牵挂,恐怕就是沈昕君和沈言昭母女两人了。 “胡闹!”莫淳?c来回踱着步子,看上去有些气急败坏:“你这点修为也好意思说这些!你说说你的修为,能有我的几分?” “这……”赵昌面露难色,犹豫着出口:“弟子愚钝,连师父修为的百分之一都及不上。” “百分之一?”莫淳?c冷哼一声,道:“你未免太高看了自己。若要我说,你连我的千分之一都未必及得上。留下来也只是拖后腿!” 莫淳?c这一声,便把座下那些想和赵昌一同站出来的人给逼了回去,众人都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各自领了令牌下去吧。” 多数弟子都默默接过了身前的令牌,转身离开了大殿。 方才还有些拥挤的大殿慢慢变得空荡,等赵昌想起来看看自己的同盟还有谁的时候,大殿之上已经只剩下了莫淳?c瞿苓玉以及自己和一言不发站在边上的林苒岫。 赵昌往林苒岫那边看过去,却见林苒岫也正看着他,她对赵昌笑了一下。随即,林苒岫也跪了下来。 “师父,师娘。苒岫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虽然苒岫来焚心观才只有半年的时间,但早已经把焚心观当成了自己的家。弟子的命是赵昌师兄救回来的,是师父和师娘收留苒岫在焚心观,苒岫现在才能站在这里。”林苒岫顿住,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师父,师娘,弟子知道自己实力不济,但弟子想与焚心观……” “闭嘴!”莫淳?c看着林苒岫这个样子,怒从心头起,驱动林苒岫身前的令牌飞入她的衣袖,道:“爱走不走,滚出去!” 林苒岫的话噎在喉头,却再也无法吐露出来。她又看了赵昌一眼,可赵昌背对着她,也无法看出赵昌的表情。她在心中幽幽叹息了一声,只得退出了大殿。 莫淳?c手一抬,将大殿的门关上。那轻轻的声音重重地扣在赵昌心头:这里,就只剩自己了。 “赵昌。” “弟子在。”赵昌再度跪伏下身子。 “你起来。” 赵昌却只是慢慢地抬起了头,满目悲戚。 “我可还没死呢,你这样子是做什么。”莫淳?c见他如此,声音里早就没了方才对林苒岫的盛气凌人,只是哑哑地笑了两声,道:“赵昌,你的天资不算太好,修炼了十几年也才堪堪突破了焚心初阶。想来日后到了天虞……” “师父!”赵昌打断了莫淳?c,声音坚决:“弟子不会离开焚心观的。” “愚钝啊,愚钝……”莫淳?c坐回座椅,摇头叹息道:“众多弟子里,唯独你与我最为相似。天资不好,性情又执拗。将来想必也与我一般,不会有太大的成就。” “你听着,修道一途,虽本就是逆天而行,却无论如何也逆不过天数。我已经三百岁了,再也无法逆过这天定之数了。你不一样,你还只有二十几岁。只要接着修仙,你就至少还能再活上三四百年。三四百年啊……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师父……” “赵昌,你是想随我一同死去,还是想将来为我报仇?” 赵昌的身躯重重一震。 “你这性子,还真是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莫淳?c轻轻一抬手,赵昌的身体便浮空飞起,身后大殿的门已然洞开,赵昌与身前的小令牌一同倒飞出门。 “师父――”赵昌惊呼,却只见到门在他面前合上。他跌坐到地上,令牌落在他怀中。 “你回去好好想想罢,是走是留,快做定夺。” 赵昌看着面前紧闭着的殿门,默然无语,只得转身离开。 殿中,莫淳?c将身子轻轻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叹出一口气。旁边一直沉默着的瞿苓玉此时伸出了手,轻轻搭在了莫淳?c的肩上。莫淳?c也将自己的手覆上了瞿苓玉的,轻拍了两下,而后,紧紧握住。 “夫人,此劫怕是逃不过了。” 瞿苓玉却是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走到莫淳?c面前,将手扶在观主的膝上,蹲下身子,柔声轻语道:“我不怕。” 莫淳?c勉强一笑,便又陷入沉思。 第三章 异象之梦 夜晚,焚心观内一片寂静,甚至连虫鸣都没有。若是平时,大概早有人发现不对,然而在今天,又有谁会分出心思来主意这些呢? 沈言昭和沈昕君住在离弟子住处不远的后院小屋中,两人一起挤在一张不大的床上,沈昕君给沈言昭掖了掖被角,正待转到另一头睡去,却突然听到了门口有轻轻的敲门声。 沈昕君看了一眼床内侧睡得正沉的沈言昭,轻手轻脚地披衣下床。 沈昕君开门,见门外背着月光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昕君。”来人正是赵昌,而此刻,他的声音里却充满了无助。 “怎么了?”沈昕君跨出房间,又把门轻轻合上了,轻声道:“小声点,言昭睡下了。” 赵昌点头,领着沈昕君往一边的长廊走去。 “昕君,今日师父在主殿召集我们,告诉我们焚心观将有一场大劫。” “大劫?” “嗯,师父说,焚心观的存亡就在此一劫。还给了我们焚心观的令牌,让我们改投到天虞门下。”赵昌从袖口中摸出了一枚小令牌,递给了沈昕君,道:“我来焚心观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师父这个样子。只怕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 沈昕君见赵昌半个身子都隐匿在阴影中,但仍能看出他迷茫痛苦的表情。 “我觉得师父是想……是想让我去天虞,以后为他报仇……可我……” “赵师兄……” 赵昌苦笑一声,打断了沈昕君,道:“昕君,叫我赵昌可好。我们说不定,也没有多少的时间了。” 沈言昭面上一红,迅速低下头去,却也知这不是该脸红的时候,可赵昌那一声声“昕君”简直像是拂在她心上,简直都要酥软了她的身子。半晌,她才轻轻叫了声:“赵昌。” 赵昌却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轻轻将沈昕君拉入怀中。 沈昕君这下连耳根都红了个彻底,却也不敢推开赵昌,只能支支吾吾地喊着:“赵,赵师兄……” 闻言,赵昌又抱得紧了些。 “昕君,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不能,我真的……不能……言昭和你,我该怎么办……”赵昌的声音充满痛苦,挣扎无比,几乎无法连成一句完整的话。 沈昕君感觉到几滴滚烫的泪珠贴着她的后颈,一路流过她的脊背。她只能伸出手,抱住眼前这个人,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背。 “赵昌,我懂……我都懂。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也尊重你的决定,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不怕。可是我放不下言昭,她还那么小……” 这一声一声轻柔的话语仿佛能够嵌入赵昌骨髓,他将手臂收得更紧,更紧,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和规律均匀的呼吸。 这便是活着…… 赵昌想着,心底恍若一片平静的大海。他只能感受到沈昕君,被这寂静的夜色包裹着,世间仿佛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 在屋里的沈言昭睡得并不安稳,她做着一个连着一个的噩梦,梦中的焚心观并不像现在这般宁静,她梦到一道紫黑色的光柱从天而降,一击打破了焚心观的禁制,将主殿覆裹住,各种各样的妖兽占据了焚心观的广场,焚心观的弟子大多都被杀死,尸体被咬碎,到处血肉横飞。 这哪里还是沈言昭熟悉的焚心观,这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沈言昭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却又觉得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此时,她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男女莫辨,嗓音轻柔,那声音轻轻地在念着什么,只是沈言昭头疼欲裂,什么都听不清。 梦中的场景突兀地转到了静修室内。 静修室里头非常的安静,沈言昭的思绪却还停留在方才那个炼狱般的场景中。 那声音有一次响起来,这一次沈言昭听清了,它说:“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沈言昭心下稍定,在静修室里头转了起来。 静修室左侧的一面墙前摆着一个巨大的书架,上头摆满了书,大多都整齐干净,像是每日都被人悉心打理的样子,唯独有一本,显得有些破烂,正横放在一排整齐码好的书上头。 沈言昭的目光立刻就被这本书吸引了,无论如何都移不开视线。 那声音想起来,较之前两次,显得有些飘忽:“来吧,到这里来,带我走,带我……” 沈言昭受了蛊惑般的点头,往书架的方向走了过去…… 场景却又一次变换,沈言昭在床上睁大了眼睛,入眼的却是熟悉的横梁。这是自己每晚睡前,和每天早晨起来都会看到的东西。 沈言昭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而娘……也并不如往常般睡在自己身旁。 接着从门的方向透进窗纱的月光,沈言昭翻身下床,从床头拿了件衣服披着。 推开门,眼尖的沈言昭一眼就看到自家娘亲和赵昌在稍远处的回廊站着,然而毕竟是晚上,距离也有些远,沈言昭既看不到两人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们说的话。 饶是如此,沈言昭也觉得十分欣慰了。娘亲这慢性子和赵昌平日里那磨磨蹭蹭的样子,能走到现在这种“在半夜进行亲切会谈”的程度,你已经是神速了!再强求更多简直是要遭雷劈的好嘛! 沈言昭暗自窃喜了一番,正打算把门关上,然而梦中的那个声音又再度回响在沈言昭的脑海中。 “来这里……” 沈言昭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跨出了房门,而等她彻底清醒过来时,她已经站到了静修室的门口。 平日里沈言昭可不敢这么大摇大摆地来静修室,毕竟这里是焚心观弟子日常活动的区域,身为杂役的沈家娘俩向来恪守本分,从不越矩。可既然到了这里,沈言昭自然也不和自己矫情,伸手就把门推开了。 月光随着门的打开,缓缓照进了室内。沈言昭的影子被拖得很长,映在地上更是纤细了几分。 本以为空无一人的静修室,却有一人坐在软榻上,左手臂支在放香炉的小案上,此刻正双眼微眯地看着沈言昭。 那人一身鸦青色的道服敛身,头发尽数拢入月色的偃月冠之中,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庄严。不是焚心观观主莫淳?c又是何人? 沈言昭脑子一空,但想了一想,还是跨入了静修室。 座上之人表情未变,对沈言昭此举一反常态地宽容。沈言昭心中不解,但还是大方地走到莫淳?c面前,躬身将礼数做了周全,唤了一声:“观主。” 莫淳?c点头,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处?” “我是后厨沈昕君的女儿,名叫沈言昭。我来……”沈言昭也说不上自己是干嘛来了的,只是一个恍惚就走到了这里而已。 莫淳?c脸上却未见怒色,连姿势也没变过,目光依然落在沈言昭身上,道:“你不该来这里。” “我知道。” 莫淳?c嗤笑一声,道:“一点礼节也不懂。也罢,今夜就恕了你,下不为……” 他本想说下不为例,但思及大劫一事,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是个小丫头,也没有必要过分斥责。 “其实……”沈言昭见观主今夜心情虽然不是很好,但没对她发怒,便小心翼翼地说:“观主大人,其实我方才做了个梦,我梦见这静修室的书架上有一本看上去有些破烂的书册……心里有些好奇,就……” “就来了这里?” 沈言昭轻轻点头。 第四章 静修室 破烂的书? 莫淳?c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张口就道:“胡说,这静修室里头的书籍都是本观主费了大力气搜集而来,每一本都妥善保存,哪来的破烂……”说着,莫淳?c把目光移到自己右侧的书架上,然而却在书架的第六层看到了那本所谓的“破烂的书册”,那书正横放在原先保存完好的书上头,斜出一角,显得格外突兀。 那确实是一本已经很破烂的书册了,观主稍用灵视便知,那书所有的书册都已经变成黄色而且变得薄脆,书脊不知是用什么线缝合的,已经断开了三成左右。这样的书,按理来说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不过是一本破书罢了,大抵是哪个弟子随手放在这里的吧。 莫淳?c并没有想太多。 “你想要那本书?” 沈言昭点头,转了视线,显然也看到了那本横放在第六层的书。 “自己去取罢,若是取到了,那本书就归你。” 沈言昭心下十分欣喜,连忙道了声:“多谢观主大人。” 莫淳?c不作回应,也已偏过头去不看沈言昭。 说是这么说,可沈言昭身量未足,虽多也只能够到书架的第四层而已。想要拿到第六层的书又谈何容易?如果自己是一个人在这静修室内也就罢了,拖个椅子过来就能够到,可…… 沈言昭偷偷转头瞄了一眼观主,想起了他平日里发怒的样子…… 还是算了吧! 沈言昭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观主大人今日似乎没有丝毫想要发怒的意思,可沈言昭却觉得平日里那个脾气火爆直来直去的观主大人更好看懂一些,做事情心里也有底。 沈言昭盯着头顶上那本破烂书册的一角,不自觉发起呆来。 “如果它能自己掉下来就好了……”沈言昭心里这样想着,无意识地将手伸出来,轻轻的招了一下。 突然,那本位于第六层的书册挪动了一下,直接掉了下来,狠狠地砸在沈言昭脸上,又顺势滑到了地上。 一时间,沈言昭完全被砸懵了,连掉在地上的书册也忘记捡起来。 待沈言昭下意识转过身去往观主所在的方位看时,她时到观主也正盯着她。 心猛的一跳,沈言昭已然慌乱起来。 “你刚才……”莫淳?c嘴中缓缓吐出几个字,沈言昭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住,“你刚才做了什么?” 沈言昭慌乱地摇头,背抵上书架,那横隔的板子压得她背生疼。 “焚心初阶三层,驱物。你是怎么学会的?”观主已经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往沈言昭这里走着。 沈言昭心虚了一把,年幼的她尚未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无奈之下只好垂下眼睑,偏过头去不敢看已经站在她身前观主。 莫淳?c冷不丁地握住她的手腕,分出了一缕神识便往沈言昭的经脉里头钻。 果不其然,沈言昭的体内确实有一小股的灵气在流窜,但运行并不规律,时而顺着经脉运行一小段,时而却又逆着。若按正宗的修行口诀并不会有此情况,除非…… “你竟敢偷学我焚心观的心法?”莫淳?c厉声呵斥,攥着沈言昭的手又紧了些,沈言昭只觉得手腕处生疼,好像骨头都要被捏断了一样,却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说!” 沈言昭缩了缩身子,背后已再度被冷汗浸湿,身体不住地颤抖。 “说,你偷学心法多久了!” “两……两个月……”沈言昭手心都在出汗,声音也不自觉颤抖拔高。 “从何处学来?” “我每日下午,都,都来静修室后面偷听观主夫人讲心法……慢慢就能背住……” 两个月的时间就学会驱物? 莫淳?c又仔细探查了一下沈言昭身体里的那一小股灵气,确实稀薄地有些过分。若是从一开始就按照正统的焚心观心法学习,灵气虽不至于多到夸张,但至少也要比现在这一小股壮大上一倍有余。 “你之前可有试过驱物?” “试过,但是没成功。观主大人,刚才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莫淳?c甩开沈言昭的手腕,面色铁青,可一想到大劫将至,却是什么脾气也发不出来。若按往常,他说不定就下令重责沈言昭,逐出焚心观了。 沈言昭虽然有一点天赋,却并不出众,远远比不上林苒岫。林苒岫可是真正的天资卓绝,一定不能让她毁在焚心观之劫中! “那书归你了,夜已深,回去罢。”莫淳?c转过身去,先一步离开了静修室。 逃过一劫的沈言昭见莫淳?c如此,却又愣在了原地,心里头别扭至极:今日的观主大人可真是不对劲到了极点! 过了好一会,沈言昭才把地上的书捡起来,离开了静修室。 沈言昭回到房中,借着月光翻了几页书册,却见书册完全是空白的,就像一开始就没有写字一般,只是将一打白纸装订在了一起,封面也全然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写上。 不过就是写上了,沈言昭大抵也得犯一阵子愁。平日里娘亲太忙,几乎没时间教她认字。倒是赵昌,每次来都教她几个,日积月累倒也能识得些常用的,再深些的怕是就看不懂了。 沈言昭小心将书册藏到了褥子的下头,确认不怎么明显后,才安安心心地躺了下来。只是一沾枕头,她便又想起了方才那个噩梦,那个仿若修罗场一般的焚心观。 “娘亲,还不回来呢……”沈言昭蹭着翻了一下身,看着平日里娘亲躺着的位置,慢慢合上了眼睛。 …… 再度醒来时,天已经微微发亮。沈言昭摸了摸身边的床榻,触手冰凉,显然是一夜都没有人在上头睡过。 “唉,赵大个子和娘也真是的,居然在外头呆了一晚上!” 沈言昭气嘟嘟地下床,穿好衣物后推门走出。却见那两人还依然在昨晚的位置上,不过已经是坐姿。沈昕君上半身靠在赵昌怀里,而赵昌的手也环上了沈昕君的腰,一副甜腻的样子。 沈言昭蹑手蹑脚的接近两人,方才站定,就见赵昌眉心微皱,随即睁开了眼。 见自己面前站着沈言昭,赵昌立刻瞪大眼睛,差点没大叫出声。 沈言昭连忙呐食指贴近了自己的嘴唇,轻轻“嘘”了一声,眼神示意赵昌沈昕君还在他怀里睡得正熟。 收到惊吓的赵昌原本紧绷住的浑身肌肉缓缓放松下来,和沈言昭玩起了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我说,赵大个子……”沈言昭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有些促狭,却又十分柔和:“你要变成我爹了,对不对?” 赵昌的眼睛正酸痛,听到沈言昭这句话,面上有些尴尬,不过很快,他也露出一个傻气的笑来,小声说道:“是的。” 第五章 焚心劫(上) 焚心观主殿的广场上,此刻站满了携剑而立的弟子,众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犹豫和不舍。许多弟子都忍不住哭泣出声,跪伏在地上,庄重地对着主殿行礼。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也不能再认回焚心观这一宗了。 林苒岫并未同众多弟子一般跪下,只是看着焚心观的主殿,默然无语。 “是时候了,走吧,苒岫。”林苒岫同屋的师姐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苒岫面无表情的点头,转过身去不再看主殿,却已经把主殿的样子牢牢刻在了心中。她跟在了师姐身后,走到了一个弟子较少较为开阔的地方。 师姐驱动飞剑,拉着沈言昭往上站。 众人也纷纷御剑浮空,打算一同出山。年长修为较好的人都带着一两个初入门的师弟师妹,多数人的剑上都站了三个到四个人,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挪动一下都显得极为困难。 年长的几位师兄师姐安慰过众人后,率先将飞剑升向上空。林苒岫站在同屋师姐的剑上,这剑上只多载了她一人,饶是如此,她想修为还是差些,只能勉强稳住身形。 凛冽的风不断从上头灌下来,林苒岫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已经摇摇晃晃,几乎就要从边缘跌下去。 师姐也已察觉到了林苒岫的情况,但并未回身,只是放慢了升空的速度,说了句:“撑着点。” 林苒岫应了一声,更加用心稳固住身子。 耳边狂风呼啸,林苒岫觉得自己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可似乎有某种液体从自己眼角漏了出去,卷入风中,再无踪迹。 变强,一定要变强再回来!即便是天定之数,也要逆给它看! 这瞬间,突然有一股声音窜进了林苒岫的耳朵中,即便是在这凛冽的狂风中也十分清晰,仿佛是哪里破裂了一般,清脆的碎裂声。林苒岫不由分心,抬眼望向上方的禁制。 平日里头禁制是看不见的,可此时,林苒岫却清晰的看见了一个淡红色的薄膜裂开来。紫黑色的光柱从天而降,光柱粗大,其间闪动着蓝色的雷芒,狂暴地不停在窜动着。 林苒岫愣住,身形一歪,已经彻底无法再飞剑上站住,直直地跌了下去。也好在御剑的弟子人数相当之多,有能力的扯了一把,没能力的直接被她撞飞,也算是制造了不少缓冲,到达地面的时候高度不过三四米。饶是如此,林苒岫先着地的左肩也受到了相当的冲击,大抵是骨折了。待林苒岫回过神来时,只觉得左肩一阵钻心的疼痛,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了。 林苒岫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右手扶着左边的手臂,抬头望向上空。只是刚抬起头,就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淋到了脸上,甜腥味冲入鼻腔。 身侧不远处似乎有重物落地,林苒岫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入目的一团形状奇怪的肉块,沾满了血一般的红色,还裹着一层布料。那不聊,却是怎么看让林苒岫觉得眼熟。 啊,是了。自己同屋的师姐方才身上穿着的就是这样的布料。精致漂亮,摸上去仿若绸缎般顺滑,却有着轻纱一般的质感。听说这是有一次出山消灭妖兽,帮助的人家做的是布匹生意,为了报答师姐特地拿了他们那里最好的布料,赶制出了一件衣裳。那衣裳那布料,可是这焚心观里头独一养的物件…… “师……姐?” 林苒岫几乎都要忘记自己的肩膀有多痛了。 就在刚才,师姐还提醒自己要撑住,体贴地放慢了飞剑升空的速度。可是,眼前这一团自己也说不上来的肉块,又是什么呢? “禁制破了!” 在满满的御空而立的人中,不知是谁,爆发出来一声尖利的喊叫。 那道紫黑色的光柱却没有因为击破了禁制而有丝毫停顿,气势如虹地直接打到了主殿之上。顷刻间,主殿便被这紫黑色的光淹没了。然而光柱并没有消失,仿佛是后继力量一直很强劲般,一直维持着最开始出现的形态。 诸多弟子驱使光剑靠近光柱,然而还没等靠得很近,光柱中窜动着的雷芒便肆虐起来,一股冲出,扭曲了几个形状后,便将来人割成了碎块。林苒岫同屋的师姐正式因为离光柱太近,才首当其冲地被绞成碎块,落到了地上。而先一步跌下来的林苒岫却因修为不够,才逃过这一劫。 接连几次,弟子们都驱着飞剑远离了光柱。 有个年轻弟子御剑尚未熟练,正缓慢后退着,不小心看见自己下方正是一地散碎的肉块,胃里不由得翻腾起来,拈着剑诀的右手瞬间捂上嘴巴,剑便失去了控制,在空中抖动起来。他失声尖叫起来,却见旁边一个鸦青色的身影窜出,扯住自己的手臂将他扶稳。 “小心些。”那身影低声嘱咐了一句,便松开了他的手臂,飞到他的前方。 “师父!”那年轻弟子连忙再度将剑诀拈好,稳住身形,这才发现方才扶住他的正是莫淳?c。 莫淳?c修行已久,早就可以不借助外力凌空而立,他只身浮空,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莫淳?c凝视光柱许久,才缓缓开了口:“你们听着,往南边走,出了焚心观五百里,便不会有事。” 此刻莫淳?c发话,哪里还有弟子敢不听,纷纷提了一口气,把飞剑的速度提到最大,准备直接冲出。 然而就在电光火石间,那光柱却变化了形态,化出千万道丝,瞬间就在原先的禁制上覆盖了一层紫黑色的网膜。上头蓝色的雷芒窜动得比原先更快,不时与其他雷芒相撞,迸出巨大的火花。 众人见此,又是急急一收势。多数弟子险险停住,但也有不少人依着惯性冲了出去,直接把自己送到了网膜上。又是一阵雷芒狂窜,顷刻间,那些人就变为了灰渣。 这下还浮在半空中的弟子已经彻底没了办法,纷纷降下飞剑落地。这一落地众人才注意到,焚心观的主殿早已彻底不见,几乎可以说是夷为平地。主殿结构已经一点都不剩,但见地上有一个约一人深的黑焦大坑。 莫淳?c自然早就察觉了主殿的情况,到不像弟子们那样惊讶,只是将神识分散向各处,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那层网膜。 “真是不乖,我刚醒来你们就这么闹腾。”一个娇嗔的女声倏然响起,莫淳?c只觉得自己的神识被人狠狠地攥住,顷刻间就湮灭了。莫淳?c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身体却挺得更直。 “何方妖孽,竟敢来焚心观放肆!”莫淳?c大喝一声,将飞剑祭出横在身前,飞得更高。 “畏首畏尾算什么本事,为何不敢出来与我一战!” “与你一战?”那女声轻笑起来,却满怀轻蔑之意:“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与我一战?” 突然,那黑色网膜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不大的黑色圆球,那圆球仿若水滴一般迅速下落,没多久就降到了与莫淳?c齐平的高度。 莫淳?c心下一凛,急急飞退,将剑持在手中,横斩而出。红色的剑芒直直逼向黑色圆球,转眼间便飞到了它的面前。 那圆球却在剑芒打到的那一瞬间迅速转动了起来,转眼就将剑芒吸收进去,而圆球表面丝毫未损。 莫淳?c见状,迅速将剑竖在身前,左手双指拈诀轻扶,随着口中轻吟出几个不知名的字音,他的身体连同剑一起翻腾起红色的光芒,似有大杀四方的锐气。 莫淳?c低吟一声,将剑直直指向那黑色圆球,身上的光芒瞬间压缩集中到剑尖,飞快的弹射出去。 那圆球却也在这一瞬飞快的移动了,飞快地冲着那道剑芒撞去! 二者速度都极快,相遇也都是电光火石间。 只见那圆球又再度迅速转动起来,红色的剑芒如长鲸汲水般被圆球再度纳了进去。那圆球停下转动,慢慢分离出了一个约莫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小球。 众人见莫淳?c两次攻击都不起作用,心下皆是大惊,目光都汇集到了那圆球和小球的所在之处,屏息不敢出声。 那黑色的小球完整地从圆球中分离出来,便立刻飞向了莫淳?c。 好快,几乎看不见小球飞行的轨道! 饶是观主经验老道也不由得已经,连忙将剑横在身前想挡上一挡,然而小球没有丝毫的停顿,仍是以极快的速度重来。 “铮――” 剑身发出一声嗡鸣,回荡在寂然一片的焚心观上空。 众人都定定望向天空上那个屹立着的身影。 接住了吗?还是…… 正在所有人都心急如焚的当口,莫淳?c的身子似乎踉跄了一下,从空中跌落下来。手中的剑已先一步成为了碎末,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而那黑色的小球,正嵌入了观主的心口。 不仅如此,那小球还在不停地转动着。 这时,一道湖绿色的身影突然冲上了天空,接住了莫淳?c下坠的身体。场下弟子都认出来了,那正是观主夫人瞿苓玉。 瞿苓玉抱着莫淳?c落到地上,将莫淳?c轻轻放下,幽声叹息。 莫淳?c的身体不知何故已经缩小了一圈,原先巍峨的身形此刻看起来竟是如此的干瘪瘦小。 瞿苓玉意识到了可能是他心口不断转动的小球在作怪,便伸手出去想要将那小球抠出,又想到了这球古怪非常,伸出的手慢慢覆满了白色的气防护。可她的手刚碰到小球,身体就从手部以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下来,转眼间脸上已经满是褶皮,头发尽白,不复从前绝尘的风姿,反倒是变作了个老太婆的模样。 饶是如此,她还是强忍痛苦,尽力将小球抠了出来。 被小球侵蚀已久的莫淳?c模样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也已经是满脸的皱纹,从衣袖中伸出的手更是干枯得有如老树皮一般,须发皆白。 小球不理会二人,兀自飞回空中,又与那个黑色的圆球融合了。 “呵呵……”莫淳?c笑出了声,用尽力气抬手抚上瞿苓玉的脸,道:“刚成亲的时候你说要同我白头到老,我还笑你。我们修道之人已经近乎是长生不老了,白头到老听起来简直就是玩笑话。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天倒是实现了……” 瞿苓玉却也小,脸上的褶子都皱到了一起,实在说不上半分的好看。 “谁要和你白头到老啊,糟老头子。” “你自己不也是老太婆了!”莫淳?c回嘴,脸上笑意仍是不退。 第六章 焚心劫(下) “真感人,那我送你们一程吧。”那女声不知又从何处传来,似是轻笑,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黑色的圆球周身弥漫出了一股青色的雾气,仿若触手般,缓缓伸向莫淳?c夫妇。速度异常之慢,按理说能够轻易避过才对,可莫淳?c和瞿苓玉仍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动也没动过。 “师父!”从后院赶来的赵昌看到瞿苓玉和莫淳?c如今的样子,早已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驱着一把飞剑便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然而在距离莫淳?c夫妇不足十米的地方,赵昌整个人仿佛被千斤的重量狠狠一压,毫无防备地砸在了地上,飞剑也断成了两截。 “师……父……”赵昌趴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动弹分毫。 莫淳?c看见了赵昌却是一笑,身上依然被青气缠绕,但面上依然是淡定自若的样子。他用口型缓缓地说出了几个字,喉咙即被青气缠绕得死紧,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仅是片刻的工夫,莫淳?c和瞿苓玉已经被青气绞成碎块,一丝血都没有溅出来,仿佛他们的身体全部都只是骨头和干皮。 赵昌瞪大了双眼,毫无办法地看着莫淳?c和瞿苓玉在自己面前死去。就在这一瞬间,赵昌感到身上一松,恢复了行动能力。 “咦?你倒是个好苗子呢。”那女声再度响起,声音里带着惊讶,语气娇柔妩媚,又傲气十足。 “罢了罢了,就留你下来吧。”那女人轻笑了几声,可立即又为难了起来:“哎呀,怎么还剩这么多人。我都吃饱了呢。” 那黑色的圆球蓦然裂开,分割成了八个扇形片状物,在空中缓缓结成一个紫黑色的阵。那阵刚一结成,紫黑色的光大盛,一股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糟糕,是魔兽!”出山处理委托经验丰富的弟子已经认出了这个气味,如此浓重的腥气,必然不是普通的妖兽,只可能是极少出现的魔兽! 场下弟子纷纷将剑横在身前,准备迎击。 过了许久,紫黑色的光终于黯淡下来,广场的中央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大洞,东中慢慢探出了一直豹形魔兽。那豹形魔兽飞快地扑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弟子,动作快如闪电,一口就咬掉了那弟子持剑的手,而那弟子甚至还没来得及反抗。 众人一见,纷纷扑向豹形魔兽的方向想要先行消灭这一只魔兽。然而那黑洞才不理会众人的打算,已经吐出了一大批魔兽,豹形,虎形,蛇形,还有更多叫不上来形态的魔兽,源源不断地从黑洞中跑出。半盏茶的工夫不到,场上已经被魔兽占据了。 赵昌见状,连忙挥了一下断剑逼退了一只正往后院跑去的魔兽,随即便急忙往后院赶去。 现在已经不是哭的时候了,哭也没有用。焚心观,已经注定要散掉。 赵昌狠狠抹了一把脸,再睁开眼时,已是坚毅非常。 “你跑什么?”那女声再度响起来,叫人难辨方向,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一起压过来的一样。 黑洞中窜出一股青气,与刚才绞杀了莫淳?c夫妇的青气似乎是一样的。那青色的气雾以极快的速度缠住赵昌的身体。虽然表面看上去那气雾只是轻柔地裹住了赵昌的身体,可赵昌却觉得那气雾仿佛是实体一般,有着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就像自己是被塞进了麻袋一样,无论怎么挣脱,都无法找到突破口。 青色的气雾升腾起来,带着赵昌一同回到了黑洞中。 在地上呆坐着的林苒岫看到这一幕,却仿佛受到了比莫淳?c夫妇被杀更大的刺激似的,瞪大了双眼,大声惊叫出了一声:“赵昌师兄――” …… 后院厨房的地下室里,沈昕君正抱着沈言昭在台阶上坐着。 赵昌在安顿了她们后就匆匆忙忙赶去前殿广场上了,现在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况。 沈昕君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沈言昭的背,然而怀中的沈言昭并没有像自己所想的般颤抖不已,弄得沈昕君已经分不清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到底是在安慰沈言昭,还是在安慰自己。 “言昭……”四周太过安静,沈言昭想说些什么,然而耳朵却隐约捕捉到了一丝外面的声音。 “赵昌……师兄?” 沈昕君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环抱着沈言昭的手臂都紧了几分。 怎么回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昕君有些慌乱,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无数种极其糟糕的可能性,在脑海中徘徊不去。 沈言昭的耳力比沈昕君好得多,她清楚地听到了刚才的那一声喊的正是赵昌的名字。可她不能告诉沈昕君,那样的话沈昕君只会更加不安。 “娘,不要怕,赵大个子不会有事的。” 沈言昭扭过身子抱住沈昕君,小手轻轻抚摸着沈昕君的背,正如沈昕君先前对她做的那样。 “娘,没事的,没事的。”沈言昭轻声说着,只感觉到了沈昕君木木地在点着头。 沈言昭也知道赵昌此去定然是凶多吉少,可她现在能为他和娘亲做的也只有这些。 然而正如沈言昭所料想的那样,沈昕君僵直的背部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反而紧绷得越来越厉害。 沈言昭已经能听到后院传来野兽般低低的嘶吼声了,也不是什么怪物。无论是什么怪物,她们两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弱女子出去也都只有死路一条。 沈言昭抬头看了看沈昕君。 沈昕君已经完全无法听到周围的声音了,脸色惨白,牙齿无意识地紧咬着下唇,不住地颤抖着。 “娘,我们现在出去也帮不了赵大个子,他分心来照顾我们只会更危险。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出去!” 沈昕君低头看自己才只有七岁的女儿。 为什么,为什么言昭能这样冷静?而自己…… 沈昕君抬起自己的右手,如自己所料地在不停颤抖,手心已经湿黏冰冷,被冷汗浸透。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怕……”沈昕君摸着女儿的小脸,颤抖从指尖传到沈言昭脸上。 “我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会的,赵大个子一定会来接我们的!” 沈言昭正安慰着沈昕君,突然听到一个脚步声正往地下室入口走过来,连忙“嘘”了一声,轻声道:“有什么过来了。” 沈言昭紧紧抱住自家娘亲,低声提醒:“别出声。” 沈昕君僵硬地点头。 沈言昭尽力集中自己的精神力,努力想象着地下室入口的样子。 不多时,沈言昭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副画面,一个狮头的怪物正缓缓接近地下室的入口,似乎是鼻子的部位有一下没一下地耸动着,仿佛在嗅着什么。 糟糕,它能闻到人的气息! 沈言昭扯了扯沈昕君的衣服,手指指向地下室伸出,示意她走到里头去。 沈昕君自然明白女儿的想法,点头站起,同沈言昭一同走到了地下室最深的地方。 只不过这个地下室并不大,而且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再往里也只能走上几步了。 沈言昭和沈昕君方才走到最深处,地下室的木门就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比一下大声,木门用了多年已经很是老旧,不过几下就被魔兽砸出了个洞来。魔兽爪子伸进洞里猛力一勾,就把地下室的木门彻底扯了出去。 一头狮头怪物迅速地窜了下来。 当真是狮头的怪物。 沈言昭心下一片复杂,而自己身旁的沈昕君,身子却已经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了。 怎么办? 下来的怪物只有一只,如果当真只有一只的话,说不定…… 沈言昭心念一动,地下室入口搁置碗具的架子立刻倒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狮头怪物的身上。 那狮头怪物的身子被压得一低,仰头嚎叫了一声,尾巴迅速从身后勾过来,一下子就把身上的架子甩飞了出去。 沈言昭倒退一步,伸手向前一挥,身边的东西纷纷飞出,尽数砸在了狮头怪物的身上,无一落空。 可这些东西并没有对狮头怪物造成哪怕是稍微大一点的伤害,顶多也就是阻止了它的前进。但从狮头怪物浓重的喘息和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吼中,沈言昭清晰地认识到:它已经被激怒了。 狮头怪物的前腿稍稍一曲,非常迅速地弹跳了起来,直直扑向了沈言昭的方向。 沈言昭想再度驱物,却发现自己身边的东西方才已然全部投到狮头怪物的方向去了,原先堆满杂物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空地。也就是这么一分心的工夫,沈言昭已经无力阻止魔兽的飞扑了。 一股大力袭来,沈言昭向后跌坐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沈昕君飞快挡到了沈言昭的身前。 而狮头怪物又那里是沈昕君这单薄的身子可以挡住的?她只觉得自己肩头一阵剧痛,整个人就已经被扑倒在地。 沈言昭坐在地上,不自觉往后蹭了一下。 娘亲就倒在自己面前,那狮头怪物还死死地咬着她的肩头,生生扯下一块肉来。温热的血溅到她的脸上和身上,自己身上一软,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娘……”沈言昭瞳孔紧缩,她亲眼看着那个自己最爱的人,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在狮头怪物的嘴下一点一点被撕成碎块。 沈言昭原先感觉到害怕,可此刻她却丝毫不觉。现在的她只想杀了眼前这头怪物。不知从哪里获得了一点力气,沈言昭飞身扑上去,揪住了狮头怪物的耳朵。 狮头怪物轻轻一甩头,就把沈言昭甩了出去。 沈言昭摔到了楼梯上,只觉得自己的背部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再也动不了了。 然而意识却清醒得很,她看到那狮头怪物丢下了已经变成一堆碎肉的娘亲,缓缓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她看不懂狮头怪物的表情,然而她却觉得,那土棕色脑袋上的嘴咧开了一个嘲讽的弧度,越咧越大,直到自己感觉到自己的肚子狠狠的一痛。 那是仿佛自己的灵魂都要纠结在一起的疼痛,从未有过的感觉。 自己,要被吃掉了。 这样的认知清晰的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呵呵呵……”沈言昭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好痛,好痛啊…… 可是怎么能只有我和娘亲在痛呢? 沈言昭伸出两根指头,狠狠地扎进了怪物的眼睛。 狮头怪物正用牙撕开沈言昭的腹部,哪有工夫注意到沈言昭的小动作?这一时不备,却被沈言昭扎了个正着。 怪物痛苦的一声嘶叫,却不退开,一口咬上了沈言昭的肩膀,硬生生的将她的手臂撕扯了下来。 沈言昭再也无法保持清醒,痛昏过去。 第七章 复生 沈言昭再醒来的时候,自己身处在一片黑暗中。 娘亲呢?赵大个子呢? 沈言昭转头四处搜寻,然而周身是一片深沉的黑暗,再无其他。她下意识抬手摸上自己的肚子,自己应该已经被那狮头怪物开膛破肚了…… 可是,完好无损。 自己的手臂也还在……难道那只是一场梦吗? “不是梦。” 在自己死掉的前一晚,梦中出现过的那个声音再度出现。 沈言昭自嘲似的笑笑,心道这果然是在做梦。 “这不是梦,沈言昭。你好好看清楚。” 眼前的黑暗蓦然退散,沈言昭发现自己正处在焚心观正殿广场的上空,不过似乎缺了点什么。 焚心观的正殿……不见了? 广场上充斥着各类怪物,和杀死自己和娘亲的那头怪物给人的感觉极为相似。他们正踏着满地的血肉在走着,有的还会低头撕咬比较大的肉块。离自己不远处,有一个黑色的圆球,那黑色的圆球表明覆裹了一层像是血气一样的东西,正缓缓转动着。 “那是魔族的女帝。” 魔族的女帝? “是她毁了焚心观,放出魔兽杀了你和你娘的,也是她。” 我已经死了吗? “你已经死了。” 沈言昭笑起来,原来自己已经死了。她还想这说不定是很多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没想到自己的一生这样短,死期来得这样快。 “不过,你还可以再次活过来,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活过来的机会?那么娘亲…… “我只能帮助你活过来,对于你的母亲,我无能为力。” 你想要什么? “到了时机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若你愿意,你的身体将成为我的容器,我会让你复生,修复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 “你的身体是具有灵根的上好容器。” 是这样吗? “是的。” 那……让我活过来吧。 “如你所愿。” 最后我想问你个问题,你是谁? “恕我无法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道。不过,或许你可以叫我《玄黄图谱》。” 沈言昭眼前出现了巨大的白色光幕,慢慢地将她吞没。而她感觉不到丝毫的不舒服,只觉得浑身都浸透在温水里头,舒服得让人不由得感到身心都十分满足。 隐约中,她听见有人惊喜的呼喊声:“这里还有个孩子活着!” …… 沈言昭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矮床上,身上还隐隐能感觉到刺痛。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她已经确定了之前经历的那些都不是在做梦。 沈言昭苦笑。 从此以后,娘亲和赵大个子就都不在自己身边了。不过既然自己选择了活下来,就必须连同他们的份一起,好好的活着。 “《玄黄图谱》,你在不在?” 没有回应,身体也没有任何不同于之前活着的时候的感觉。 “跑哪儿去了……”沈言昭嘟囔着,从床上坐起来,把自己从头到脚摸了个遍,确定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器官都还完好后,总算了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那个叫《玄黄图谱》的家伙去哪儿了,但它确实按照约定修复了自己的身体。 沈言昭下床,蹬上放在床下的鞋子,拖着还有些疼痛的身体推开房门。 房外是个别致的小院,院中有一块不大的空地,走廊外侧的花圃栽满了或白或黄的花,院角则是几棵竹子和自己不太认得的树。那树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树身粗壮,却只比院墙高一点,枝叶繁茂,树枝上还垂下许多根须。. “啊!你怎么起来了!” 沈言昭听到自己右侧传来声音,便下意识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道童打扮的人有些不可置信地在瞪着自己。 没错,瞪着自己…… 难道是我睡觉时候打呼磨牙还踢被子了吗?沈言昭托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 不可能不可能,娘亲从来没说过我会干这些事! 沈言昭狠狠摇头把这些想法抛出脑袋。 “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能起床啊!快回去躺着!”小道童跑过来气呼呼地推着自己,沈言昭身上有些疲软,力气自然不如他大,踉踉跄跄地被他赶回床上。 “我不是受了重伤吗……你这么粗鲁地对我真的好吗?” 小道童闻言,脸上立刻心虚起来。可不过片刻,他有结结巴巴的凶起来:“你,你可不准告诉三师姐这些!不,不然……” “不然?” “不然我就……就……”小道童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然来,那边的沈言昭却早已经笑了出声。 正在两人闹着的这个当口,一声轻轻的敲门声传了进来。随即,一个身着白色道袍的高挑女子跨进房间。 “三师姐!”小道童见状也不和沈言昭闹了,挺直脊背颇是恭敬地喊了一声。 “云天不必这么紧张,我是来看看那小姑娘怎么样了的。” 那高挑女子侧过身来对沈言昭微微一笑,道:“身子好些了吗?” “师姐,她刚才还自己跑出房门去了。” “哦?”高挑女子显然是有些惊讶,立刻坐到床边,拉过沈言昭的手,将手指轻轻搭上了沈言昭的左手脉上,微微一皱眉,而后又拉开沈言昭的衣袖。 “咦?你的伤怎么好得这么快?”高挑女子讶异地看着沈言昭,沈言昭见对方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却也只能无辜地眨巴了下眼。 那高挑女子低头略一思索,便问:“小姑娘,你能走动吗?现在世尊、世尊还有各位师叔他们正在太虚殿哪里商议焚心观一事……你若愿意,我这就带你过去。” 沈言昭心下千回百转,却还是点头。 “哦对了,小姑娘,我叫晏碧。若你不嫌弃,就叫我一声晏碧姐姐吧。” “晏碧姐姐。”沈言昭乖巧地叫了一声, 晏碧温柔地笑笑,帮着沈言昭穿上了方才被她蹬得七扭八歪的鞋子,领着她往主殿走了过去。 同往主殿的路上,沈言昭跟着晏碧穿过了七八道弯曲的回廊,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岔路口,足足走了有半个时辰才到达太虚殿的门口。 这儿可比焚心观大多了! 沈言昭走了这么长的路,体力确实是有些跟不上了。 “抱歉,累了吧。”晏碧蹲下身子,视线与沈言昭放平,给沈言昭整理了一下衣领,道:“天虞的主峰上不允许普通弟子御剑,委屈你了,要不要歇一下再进去?” 沈言昭慢慢把气喘匀,对晏碧摇了摇头。 “不必了,晏碧姐姐,我们进去吧。” 晏碧点头,又站起来,一手拉着沈言昭,一手轻轻扣了两下紧闭着的殿门。 “何事?”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沈言昭不由仔细看了看眼前紧闭着的大门……这声音完全不像是隔着门听到的,仿佛说话的人就站在身边似的。 身旁的晏碧却似乎对此完全没有感想,朗声回应道:“弟子晏碧,日前师兄们从焚心观带回来的其中一个孩子醒过来了,弟子已经带她来了。” 其中一个孩子?这么说焚心观还有其他人活下来吗? 沈言昭还来不及细想,身前的门便已经缓缓打开了。 “那个小姑娘进来,晏碧你可以退下了。”坐在大殿最前方的中年男子开口,正是之前那个声音。 “是,世尊。” 晏碧放开沈言昭的手,上半身微微一曲,行了个礼便退开了。 沈言昭抬脚走了进去,才走了几步,殿门就自己关上了。 殿中色调偏冷,以青色为主。两侧共有八根青石柱高高延伸至大殿的天顶,脚下是白暖玉铺成的地板,透过薄薄的鞋底传上来一股子暖意,直抵心窝。 沈言昭往前走了一小段,便见除了首座上的人外,自己身边两侧共有五个穿着青白道袍的人,但一共有六把椅子。那个被晏碧称为世尊的中年男子正靠坐在首座椅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世尊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言昭。” “焚心观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我知道的不多。那日我正在焚心观后院,见到一道紫黑色的光柱打破了焚心观的禁制,我就和娘亲一同躲到厨房的地下室去了。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第八章 天虞一脉 《山海经?山经》中记载:《南次三经》之首,曰天虞之山,其下多水,不可以上。 天虞山山脉延绵数百米,状若卧龙,四周环绕着河流,水流湍急,一般人无法渡河上山。天虞山其实并不高,在晴朗无云的日子里便可以看到山顶。 但这并不切实,实际上的天虞山可谓是高耸入云霄,少说也有三千余米高。自从天虞派的创始人来到天虞山后,便设下了重重禁制和幻象,将天虞山一分为二。凡俗之人只能看到天虞山真是高度的一半左右,而再往上便是天虞一脉的领地。 天虞山创派近千年,算得上是神州大地上数一数二的大派,得到升仙的人虽不过两百,但和其他门派一比,却也是了不得的数字了。现今掌派之人名叫邬予室,人皆尊称他一声世尊。 天虞山除了主峰天虞峰外还有六个小峰,分别配给了天虞世尊的六位得意弟子。 如今,沈言昭便在天虞峰的主殿,太虚殿内,面对着天虞世尊和世尊门下的五位弟子。 “你可知道焚心观观主的去向?”位于沈言昭右侧的柳箜封发问,皱眉看着沈言昭。 柳箜封与莫淳?c是多年的好友,两人在三百多年前游历天下修炼时便相识,这三百多年来一直视对方为最重要的朋友,不曾断过联系。前几日一算出焚心观大劫,就连忙邀了他过来商讨,然而却还是迟了些。之后想能帮一些是一些,自己带着几十名弟子前去接应,却未曾想捡到了那恍若地狱般的景象。 焚心观本是建在天地灵气充沛之地,然而他们到达焚心观是,那里哪还存在着半点天地灵气,整个山谷中都充斥着极其浓重的魔气,无法消弥。焚心观中到处都是血肉碎块,人体的脏器散落满地,叫人不忍再看。 没想到自己研究卜算之术数百年,也只能得知天意之一二,更不要说是与天意抗衡了。 思及此,柳箜封的表情更加凝重。 人力在天意面前,当真就是这样轻贱? 那日,他用灵视覆盖了整个焚心观,却无法寻到哪怕一丝一毫莫淳?c的气息,仿佛他从来就没有在焚心观这片土地上存在过一样。 沈言昭当然不知道,也就老实摇了头。 柳箜封幽幽叹了口气,却又不由得苦笑起来。 自己在想什么啊,那日那个场景又不是没亲眼见过……依莫淳?c那个倔性子,断然是不会丢下焚心观自己逃跑的,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世尊沉吟片刻,问道:“你是焚心观的弟子?” 沈言昭再次摇头,道:“不是。我的娘亲在焚心观后厨负责焚心观的伙食。” “行了,你下去吧。” 沈言昭再度扫视了一番座上之人,除了世尊和柳箜封外,其余四位都并未发话,只是静静坐着。 而后,沈言昭微微一点头,便大步转身离开了太虚殿。 殿外,晏碧在一旁等着。 “晏碧姐姐。”沈言昭叫了一声,然后见晏碧一笑,便迎了上来。 “折腾了这么半天,我才想起来你还没吃过东西。我们去小厨房找点吃的可好?” 沈言昭道了声“好”,便任由晏碧拉着自己往一边的廊上走。 沈言昭回头看了一眼太虚殿。 不知是何种木材制成的牌匾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烫金大字走笔游龙,上书:太虚殿。 沈言昭心头不知为何升起了一种肃穆的感觉,想起了当年那个背对着自己击退妖兽的莫淳?c的身影。 …… 吃过东西后,沈言昭和晏碧又回到了小院,那个叫云天的小道童正在花圃前除草。 “三师姐!”云天见沈言昭和晏碧回来了,一把丢掉手中的杂草,屁颠屁颠地跑到两人跟前。 “云天。”晏碧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云天的头,笑道:“累了吗?” 云天傻兮兮地一笑,道:“云天不累。” “云天今日的功课做了没有?这里交给师姐就可以了,云天先回去做功课吧。你才刚入门,修行可不能落下。” 云天脸上微微一红,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回身把先前扔下的杂草打扫干净,离开了。 沈言昭则是被晏碧催促着回到了床上,再度躺平,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你的身体我已经修复好了。”《玄黄图谱》的声音蓦然在沈言昭脑海中响起。 沈言昭惊了一跳,下意识往左右看去,半晌才想起来《玄黄图谱》应该是在自己的身体里,才平静下来。 “你终于出现了,为什么我叫你的时候你不回答我?” 而《玄黄图谱》却似乎无意回答沈言昭的问题,只是接着说:“修复你的身体已经耗费了我积攒百年的灵力,现在我要休息一段时间。若是我有事会主动找你。” “哦……”沈言昭颇为低落地应声:“那你至少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然而《玄黄图谱》并没有接话茬,似乎真的已经去休息了。 沈言昭郁闷地在床上翻来滚去,静不下心来。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想起来那个阴暗的地下室,皮肤上都还残留着温热的血溅上来的感觉。 沈言昭无奈,只好从床上坐起来。 一个人的时候最是容易胡思乱想,她自小就生活在焚心观,接触的人也就那么些,只是那些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了。一想到这里,沈言昭便觉得浑身冰凉,孤独感涌上来,心里颇不是滋味。今后的自己,还要重新再认识一批人,然后慢慢地便将死去的那些人从脑海中忘却。无论对他们还是对自己,都必须足够残忍。 此时,晏碧做完了外面那些琐事,进屋来陪着沈言昭。 “身上还疼吗?”晏碧从桌边拉了张小凳坐在沈言昭窗前,又笑道:“瞧我这记性,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吧?” 沈言昭道:“身上不疼了。我叫沈言昭,言语的言,昭昭有光的昭。” “那我叫你言昭可好?” 沈言昭点头,问道:“晏碧姐姐,刚才在太虚殿的时候你说‘其中一个孩子’,焚心观还有其他人活下来吗?” “是啊,还有一个女孩子。” “她怎么样,伤得重吗?” “她……她和你的情况不太一样,伤不怎么重,只是无法清醒过来。而且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不太好?” “她是在焚心殿的广场上被发现的,那里的魔气浓郁,虽然她只是手臂脱臼,但是因为吸入了太多的魔气,身体无法承受……” “这是什么意思?”沈言昭见晏碧言语间有些闪避,实在听不明白,只好开口发问。 晏碧苦笑道:“你先歇着吧,明日我带你去看看她,你就明白了。” 说着,晏碧起身。 “不打扰你了,你睡一会吧,我还要去世尊哪里一趟。” 沈言昭应了,晏碧便站起出了门。待晏碧走后,沈言昭才慢吞吞地躺了回去。 “你们凡人的身体如果吸入过多魔气,会发生一些异变。”《玄黄图谱》的声音又在沈言昭脑海中响起来,相当的自说自话。 “什么样的异变?” “这要看各人的体质和心智,她说的那个活下来的孩子你大概认识,她叫林苒岫。” 林苒岫这个名字放在焚心观谁人不知?天资卓绝,勤奋用工,深受莫淳?c和瞿苓玉宠爱。若没有焚心观这一劫,想必没过几年也会在修仙界中崭露头角吧。 “她还好么?” “不好,你明天去看过就知道了。” “哦……”沈言昭心里不禁纳闷起来,到底是怎么样的异变,才能让《玄黄图谱》和晏碧都如此忌讳。 “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一直玄黄图谱、玄黄图谱的叫吧?” 那厢却又沉默了。 “喂!”沈言昭炸毛,每次都要这样说两句话然后自顾自的去休息吗?! “你若是嫌叫玄黄图谱麻烦,以后就叫我玄黄好了。” “玄黄?”沈言昭念了一声,觉得果然比《玄黄图谱》四个字要顺口得多,眉开眼笑,道:“好啊,以后我就这么叫咯。” 第九章 魔族现世 沈言昭走后,柳箜封再也坐不住。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跨前几步走到大殿中央跪下。 “师尊,弟子想再去焚心观探查。” 世尊看着座下柳箜封谨慎而诚恳的表情,不由在心中叹气。 箜封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卜算天赋世间少有人能及,只是把感情看得太重,处事略有偏颇。修道之人若不能以平常心看待这无常天道,又怎么能大彻大悟? “不必了,为师一直没告诉你,你那好友……大抵已经被魔族之人吸尽了修为,打散了魂魄和肉体。” 柳箜封瞪圆双眼,不敢置信。 “昨日我已经灵魂脱体去了焚心观,那里魔气的浓郁程度超乎我的想象,普通的魔族之人都难以做到,只怕是魔族的哪个大人物再次打通了之井出来了。你那好友修为虽然不差,只是比起能打通之井的魔族还是……” 柳箜封低下头,攥紧拳头,不长的指甲狠狠在掌心印出了痕迹。 “刚才那个小姑娘说紫黑色的光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紫黑色的光柱? 柳箜封刚才并没有想太多,当然并非只有他一人,在座的另外四位也同样没有多想,此刻他们一同看向世尊,想从世尊那里得到答案。 “师尊,您刚才说……紫黑色?”与柳箜封列座同侧的方岐?似乎反应过来,言语犹豫,却又十分讶异。 方岐?是在座唯一的女性修真,修仙一途讲究肉体与精神的双重锻炼,女子的肉体不如男子坚韧,因而经常是肉体的强度跟不上精神修为。方岐?俗世的家族世代行医,她自小耳濡目染,对医道颇有研究,自然知道许多调配补药强身健体的法子。拜入天虞后更是潜心丹道,如今在丹道领域也算得上是屈指可数的精英,这也是她能够成为世尊六位得意弟子之一不可或缺的条件。女子心思较之男子细腻得多,世尊一说到黑色的光柱,她也立刻就联想到了…… “不错,魔族之人法力大多为猩红之色,法力是紫黑色的,唯有六百年前已经失踪的女帝,宛漫千。” 宛漫千,名字好听,相貌也是极美,但她在七百年前确实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族第一人。出身在魔族中最尊贵的宛族,身上有着堕龙的血脉,在魔族中被称为是千年来唯一将堕龙血脉完全继承的人。七百年前她强行打通了魔界与人界的通道――之井,率领魔族大军横扫了几乎所有人界的修仙派系,其中也包括天虞一脉,占领了人界有百年之久。如今这一任的天虞世尊也正是在六百年前,天虞上届掌教殒身后才临危继任的。 然而就在六百年前,宛漫千突然失踪,魔族内部大乱,纷争不断,最后几个派系相争不下,而人间魔气不足,对魔族的发展弊处远大于利处,也找不到宛漫千的行踪,便一同退回魔界去了。 当时修真界的领袖发现了代表宛漫千的紫黑**星从夜空中消失,这才确定了宛漫千的殒落。后来与诸多修真界的精英一同联手,总算是将之井封住了。从此,宛漫千便成为了人界的噩梦,魔界的传奇。 “这次就算不是宛漫千复生,来人也绝对不容小觑。”世尊稍稍抬头望向殿外晴朗无云的天空,语气一沉:“恐怕又将进入一场混战。” 座下五人相对无言,心中皆有惊悸。他们之后年纪最长的是万炼,今年也不过堪堪四百六十二岁,对于当年那场战争只曾听闻,或从书中见过。口口相传至今,许多细节已经无法考究,却仍然叫人心存畏惧。 “世尊,这时候是不是该把师弟他叫来……”与方岐?相对而坐的商九霄蓦然开口问道。 “也好。”世尊点点头,随即唇边绽开一抹笑意:“正说着,人就到了。” 太虚殿半开着的门边此时立着一个人,由于逆光看不清脸,那人跨过门槛,缓缓走了进来。 “师弟!” 而来人,不是墨行衍又是谁? 墨行衍在世尊的六位得意弟子中排行最末,不过这仅是因为他年纪最小,入门最晚。若论道法修为,在座的师兄师姐在他身上可都讨不到便宜。墨行衍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修道天才,只是他比任何人都舍得吃苦。修道并不只是在精神方面的单一修行,对肉体的要求也是非常之高。墨行衍在入门之初完全不进行任何道法上的修炼,只是一味苦修身体,不断地突破肉体上的极限。在肉体锻炼进入平台期的时候才转而修行道法,而他的领悟也是极高,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就将一部分的道法修行至极致。再以道法辅助身体的锻炼,将肉体的强度再上一个层次,从而再度进行肉体锻炼,周而复始。 墨行衍修行二十二年便结成金丹,破除凡体修为半仙之体,成为天虞最快结成金丹的记录保持者,门中不少弟子都模仿他的修行方法,然而不知道是天资有限亦或是毅力不足的原因,除他之外在无人适用这种方法修行大成的。 天虞门中的规矩是在修炼成半仙之体之后便可以从每年新进弟子中收徒,可墨行衍却是天虞中的例外。如今距离他修成半仙之体已经过了三百余年,他门下却一个弟子都没有。 他接管了离主峰天虞峰最远的归宗峰,独自住在万归殿中潜心修炼。如今他闭关正巧满了五十年,方才出关来天虞峰拜见世尊。 墨行衍落座,五位师兄师姐向他叙述了焚心观一事,他却只是眉头一皱,一声评价也没有发出。 世尊见他这副样子心下也是有些无奈,这个弟子他最为喜爱,可就是性子太过孤僻了。 世尊道:“那焚心观活下来一个小女娃,天资尚可,你且收她在门下做个记名弟子罢。” “师尊,我……” “行衍,修行并不只是身体和心境,更重要的是领悟。你多年独自一人,想必在这方面已经遇到瓶颈许久了吧?” 墨行衍点头,他这五十年的闭关,虽不能说是毫无进境,但确实极为缓慢。 “试一试如何?” 墨行衍心头转过诸多念想,然而最终还是点了头。 …… 住在天虞峰一隅小院的沈言昭还不知自己今后的命运就这样被敲定了,还在一个劲的苦恼着:“玄黄,你说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玄黄自然没工夫理会她。 沈言昭见玄黄没有回答她的意思,便跑到院子里去找云天,揪着他问:“小道士小道士,你说我会不会被他们赶出去啊……” 正扫着地的云天横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这般聒噪想必也不适合修道,还是趁早离开天虞的好。” “谁说的!”沈言昭孩子心性一上来,伸手一招,扫把便从云天手中飞出,落到沈言昭的身后。 “你!”云天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言昭:“你怎么会驱物?” 沈言昭满脸都是得意之色,看着和她差不多高的云天道:“我会驱物,你会么?” 云天愤懑不已,银牙咬碎,半天无法回嘴,只好默默走过去拾回了沈言昭身后的扫把。 扫着扫着,云天就鼻子一酸,掉起了眼泪。 沈言昭见玩笑开重了,也顾不得刚刚树立起来的威望,连忙过去哄云天。 云天才不理此刻沈言昭的好意,重重抹了一把脸,擦掉了眼泪,背过身去恶狠狠道:“我迟早都要学会的,你少在我面前得意!” “是,是……”沈言昭哪里还管他的口气如何,只要眼前的小祖宗不哭她就安心了。 她都有已经不记得自己以前哭的时候娘亲是怎么安慰她的了。 在焚心观长大,她虽然没受到什么欺负,但也时常被人指指点点说是没爹的孩子。起初她还会哭,可随着年岁渐长,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她也就不再哭了。自己哭的时候,娘亲会伤心,会叹气,会偷偷闷在被子里头哭。这些沈言昭都不愿意看见,她希望娘亲此生都开心的过下去,不再哭泣。 所以,她就不哭了。 焚心观的人里头他最喜欢的就是赵大个子了,他从来不嫌弃娘亲嫁过人,还拖着她这个拖油瓶,极尽一切努力让她俩每日都开开心心的。 沈言昭并非什么都不懂,她知道赵大个子喜欢娘,也看得出来娘亲喜欢赵大个子,她希望他们能够在一起,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此时晏碧来了小院,见围着云天团团转的沈言昭和红着眼睛的云天,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小孩子的玩闹而已,过分苛责反而不好。更何况沈言昭的情况还有些特殊。 “言昭?” 沈言昭回过身子来,看到晏碧正在叫她,立刻甜甜一笑,叫了声“晏碧姐姐”。 晏碧点头,唤她过来道:“我带你去看另一个孩子。” 沈言昭突然紧张起来。 印象中,林苒岫是个清秀漂亮的女孩子,长得颇有灵气。可玄黄说了异变……不知林苒岫会改变多少。 沈言昭跟着晏碧走了许久,直到晏碧说到了,沈言昭才停下来。 这地方离小院非常远,但对于沈言昭这短胳膊短腿来说也绝对不算是一段很短的距离,而且这个地方看上去令人觉得颇为诡异。 是的,诡异…… 在沈言昭和晏碧面前的是一个黑黑的入口,和地下室给人的感觉十分相似。那入口上用铁栏**住,上面还密密匝匝地贴上了一些奇怪的道符。 第十章 异化 沈言昭只觉得眼前的洞口里头传来一股不详的气息,洞中的风不时吹出来,那风有些阴湿粘稠,叫人浑身都觉得不舒服。 “晏碧姐姐,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晏碧看沈言昭见到洞口时这副犹豫的样子,却不笑了,一脸严肃。她摇摇头,右手抬起,拈了个法诀,嘴中含糊念了几句,便听到了清脆的“咔”的一声,纵横着的铁栏缓缓往旁边的土地里缩,洞口大开。 晏碧从怀中摸出来一颗珠子握在手里,先一步走了进去。 沈言昭心中咯噔了一下,可见晏碧走下去了,也只好跟上。 如沈言昭所想的一般,洞内的空气冰冷湿黏,如蛇一般贴在沈言昭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晏碧站在前方不远处,手里头攥着一颗发光的珠子。 “言昭,快过来。” 沈言昭连忙快走了几步,到晏碧身边,随她一同往下走。 入洞后是一段很长的阶梯,一开始沈言昭还在心中默数着有多少阶,数得多了也就没了兴致。越往下的空气越是冰冷,她几乎都想贴住晏碧来感受活人的温暖了。 晏碧见状,干脆伸手过来拉住沈言昭的,继续慢慢往下走。又过了一小会,两人终于踏到了平地上,沈言昭的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晏碧打了个响指,左侧的墙上便燃起了火光,沈言昭细看,是一个油灯。 这火光不算明亮,却照亮了沈言昭周身的这一小片空间,这里是一间空空如也的方形房间,前方有个通道,但火光只照到了通道的前端。其他墙上也有油灯,可晏碧只点上了一盏。在油灯亮起来的一瞬间,沈言昭仿佛听到了这房间前面通道的深处传来了锁链拖动的声音。 “她在最里面那一间,你自己过去吧。”晏碧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珠子塞到沈言昭手中。 “晏碧姐姐……”沈言昭犹豫地看向晏碧。 晏碧的表情柔和了些,她摸摸沈言昭的头,柔声道:“放心,没事的。” 沈言昭定了定心,握紧了珠子往通道走去。手中的珠子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上头还残留着晏碧手上的温度,这给沈言昭添了几分勇气。 在珠子白光的照耀下,通道两侧也清晰了起来。手臂粗的铁栏隔成一个个小隔间,就跟牢房似的。不过那些隔间中都空空如也,地上也很干净,从墙上延伸下来极粗的锁链散落在隔间中。沈言昭加快脚步,很快就到了尽头。 尽头的隔间比较小,较之其他来说显得格外逼仄。 “林苒岫?”沈言昭轻轻呼唤了一声,将珠子举起来让光散发,以便能看清这个小隔间。 然而这个小隔间却安静得异常,什么回应也没有。 沈言昭又把珠子往前送了些,总算是看到了小隔间的地上躺着一个人。 或者,也不能称之为“一个人”。 地上那人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色短袍,而全身都像是泼了墨一样,肤色漆黑,看上去又异常油亮。手的指节比常人长上一倍有余,手背上覆满了青黑的鳞片,指甲也是灰白灰白的,尖长到吓人。 沈言昭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脸,却见她脸颊覆满了和手背上一样的青黑色的鳞片,额头上还长出了一只尖尖的角。只有五官依稀还有些沈言昭印象中的林苒岫的样子。 “这就是魔气入体吗?” 玄黄的声音在沈言昭脑海中响起来:“这就是魔气入体。魔界的气息与人界不同。你们凡人有一句话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句话放在也同样适用。魔族之所以为魔族,正是因为他们生长的环境。魔气赋予他们强大的体魄以及皮甲一般的防御能力,魔兽是魔界的低阶生物,就像人界的动物一样。凡人大量被魔气包围侵蚀,就是林苒岫这样的下场。” “魔族的女帝……为什么要这样做……” “六百年前,我的前主人用我毁了她的肉身,封印住了灵魂。可是她挣脱了……这次她回来,恐怕是为了复仇。” 沈言昭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林苒岫。这个与她并无交集,却同出于焚心观的人。 “魔族是自私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常有的事。” 沈言昭轻轻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此刻,她心头涌上一股冲动。 复仇?她也想复仇,娘亲的,赵大个子的,还有焚心观上下数百名弟子的仇…… 若只能勉强活在这世上,那与死又有什么分别? 沈言昭折身回返。 她要留在天虞,要变强,比任何人都要强。 沈言昭同晏碧回到小屋,晏碧让沈言昭回床上去躺着,自己去小厨房拿吃的。 沈言昭这些天也不知在这床上度过了多少时光,现在看到这床心里就有些发毛。更何况……她实在是睡不着啊。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仿佛就能看到那个杂乱的地下室,怪物猩红的大口,和倒在血泊中的娘亲。 沈言昭偷偷起身,溜到桌边喝水。然而她刚把小杯送到嘴边,开门的声音便缓缓响了起来。 糟糕! 沈言昭慌忙把杯子放下,往床上扑了过去。一手扯过被子往身上盖。 来人却不是晏碧,白费了沈言昭这么慌张掩饰的工夫。 沈言昭把头探出被子,看到进屋的是一个青年男子,比晏碧的个子高出许多,沈言昭一眼就分辨出来了。 沈言昭把胡乱披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扯下来放到一边,对着来人问道:“你是谁?” “墨行衍。”墨行衍走到沈言昭面前,看着她刚才被被子弄得乱糟糟的头发,眉心微微一皱。 “从今天开始,你应该叫我师父。” 沈言昭立刻将眼睛瞪得圆溜,甚至结巴了起来:“师,师父?” 墨行衍点头,又道:“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跟我回归宗峰。” “哦。”沈言昭愣愣从床上跳下来,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多了个师父,别是人贩子才好…… 沈言昭在屋中慢慢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一样是自己的,只有身上这件衣裳是昨晚沐浴过后换上的,脏掉的衣服她也不知道在哪里…… 沈言昭跑到墨行衍面前,正待开口,晏碧便端了个托盘走了进来。 “墨师叔!”晏碧惊呼一声,连忙把托盘放到门旁的小案上,行了个礼,问道:“墨师叔您怎么会来这里?” 墨行衍却连表情都没怎么变过,道:“我来带她回归宗峰。” “带言昭回归宗峰?为什么?” “是世尊的安排,今日开始,她就是我门下的弟子了。”墨行衍稍稍低头看沈言昭:“东西收拾好了?” “我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晏碧见沈言昭两手空空,心中觉得有些悲悯,于是道:“师叔,言昭今日还未进过饭食,让她带些食物上去吧,明日我再拿些米面去归宗峰。” 墨行衍点头,晏碧便托起盘子出去找篮子将从小厨房带过来的食物装了给沈言昭。 沈言昭接过篮子,同晏碧告了别,就和墨行衍一同走到了院子中间的空地。 “对了,晏碧姐姐,云天他……”沈言昭想起来刚才云天还别扭着的样子,不由得回头问了句。 “我会告诉他的。”晏碧知道沈言昭心里在想什么,便应下了。 那厢墨行衍已经将剑祭出,几个呼吸的工夫那剑便贴地变大。墨行衍口中轻声念着口诀,剑缓缓浮空。 “上去吧。”墨行衍说着,人已经站在剑上了。 沈言昭应了声,踏上了剑,剑身丝毫未动,十分稳定。 “坐下,不然会掉下去。” 沈言昭连忙盘腿坐下。 墨行衍见沈言昭已经做好,拈着剑诀的右手一抬,飞剑浮空,高度蓦然拔升了一节。 沈言昭吓了一跳,可剑身极稳,让沈言昭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迅速安定下来。随着飞剑慢慢升高,小院和晏碧的身影都模糊了起来,变得如蚂蚁一般小。沈言昭晃着身子想趴到飞剑边上再看看晏碧,身后的人却冷冷说了一声:“坐好。” 沈言昭连忙将身子挺直,稳稳坐好。 飞剑不再上升,而是直直向前飞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狂风迎面扑来,几乎要将沈言昭吹飞,前头是一朵巨大的云朵,眼见飞剑同自己就要撞进去了! 沈言昭害怕地闭上眼。 天空中的风有些冰凉,既不干燥也不湿黏,沈言昭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飞行速度,慢慢睁开眼。云朵中间白茫茫的一片,沈言昭看到千千万万如同丝絮一般的东西冲自己飞来,又疾速飞向自己身后。 不多时,飞剑冲出云朵,沈言昭看到自己头顶的天空一片蔚蓝,附近有几座小小的山峰,半埋在云海中,远望过去一片青翠。 沈言昭已经体会到乐趣,一脸兴奋地看着四周。她转了个方向坐着,正对着一言不发的墨行衍。 “师父,我也能这样飞吗?” “能,只要你专心修炼,半年就能够御剑。” 沈言昭低头思索,脸上有些失落:“半年……好久……” “半年的时间并不长。等你修成了半仙之体后,就再也不会感觉到时间的流动了。” 不知为何,沈言昭从墨行衍的话里,听到了一丝丝的寂寞。 第十一章 归宗峰 大约只过去了一盏茶的工夫,沈言昭与墨行衍便到了归宗峰。 沈言昭跳下飞剑,觉得自己脚底像是踩着棉花一样,怎么样都不着力,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墨行衍已经收了飞剑,兀自往万归殿的方向走过去。沈言昭连忙跟上。 归宗峰比天虞峰小上不少,万归殿为归宗峰的主殿,规格比起太虚殿小得多。 走在前头的墨行衍道:“归宗峰上只有你我二人,今后不必拘礼。” 墨行衍带着沈言昭绕到万归殿的右侧,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院落,环着院子建了一排屋子。 “万归殿里头空房间多,你寻一间自己喜欢的住下便可。为师住在万归殿左侧,若是有事可以去那里找我。” 沈言昭点头,随意推开了最近的一间房间的房门,跨了进去。房间很大,很是空旷。被褥茶具一应俱全,笔墨纸砚也都整齐地放在案桌之上,与门正对着的一张方形窄长桌上摆着一只小香炉,正袅袅冒着轻烟。小香炉旁边各放了两个长颈花瓶做摆设,看上去颇为雅致。 “弟子就住这间吧。” 墨行衍微微颔首,道:“今日你就在万归殿中走走,熟悉一下罢。” “是。” 沈言昭抬头看墨行衍。墨行衍长得并不如何出色,最多只能算得上中上,然而不知是不是修道之人特有的气质,让他显得十分清寡,仿佛没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一般。 墨行衍又吩咐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沈言昭圆桌旁,放下了竹篮。 以前沈言昭总以为修道之人多是像莫淳?c那个样子,喜怒无常,脾气暴躁。不过如今看来,也不尽然。比如她的这位师父,别说是性情如何,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少得可怜,这让她都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和娘亲在焚心观中的地位最低,这么些日子来,她也多少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摊上这么一个没表情的师父,叫她如何是好? 沈言昭心中暗自叹气,在桌边坐下,将篮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沈言昭并不挑食,饭量也大,没一会就把桌上的吃食横扫干净。 沈言昭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见这屋子里整洁异常,完全没有能够下手收拾的地方,便决定先在万归殿中转几圈。 万归殿主殿内的布局与太虚殿相似,只不过占地有限,因此不可能全模全样地将太虚殿的布局照搬过来。殿外有一排朱红色的木柱支撑,木柱顶端隐隐能看到祥云的图案。 殿前小广场上立着一个颇大四足方形青铜鼎,沈言昭的个子及不到鼎高,无法看到鼎的内部,只能看到鼎的外侧刻着繁复奇怪的花纹。站在大殿台阶上能看到鼎中满是白色的灰末,还稀稀疏疏地插了几根暗红色的细木圆条。 大殿的右后方是自己所住的院落,绕过院落往后走的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亭子,亭中央有一张圆形的石桌,上头摆着一个正方形的棋盘,上面刻了十九道纵横的直线。两个圆形的深棕色鸡翅木棋盒紧挨着棋盘放着,里面装着黑白两色的圆形棋子。沈言昭好奇地从两个盒子中各拿了一个棋子放在手心把玩。棋子的表面并不光滑,带着一点磨砂的质感,一面微凸一面扁平。放在阳光下只觉得温润柔和。 沈言昭将手中的棋子归了回去,走出了亭子。 大殿后方除了亭子外便是一片竹林,竹节碧绿,抽得很高。上方叶叶相累,此时阳光正盛,而竹林子里头却一点光也没有,看着阴凉无比。 沈言昭走进竹林里头,果然觉得比外边凉快了不少。她往里头走了几步,便听见前方有水声传过来,沈言昭转了个方向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没走多久,沈言昭便发现这竹林中的水汽渐渐重起来,周身尽是薄薄的水雾。大约又走了百米,沈言昭终于走出了竹林。 眼前是一片颇大的水池,氤氲的雾气便是从里头冒出来的。水池边上嵌着一圈石头,有几块颇为高大,差不多都有沈言昭的个头那么高。 沈言昭突然听到池边的一块大石头后传来一声怪异的响动,便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师……师父?!” 墨行衍扯过石头上放着的白色里衣披到身上,随后上了岸。 沈言昭在一旁眨巴着眼,看着半湿的里衣粘在师父的身上,隐约能看见师父身体的轮廓…… 墨行衍也不避忌,大大方方地将衣服一件一件披上身,穿戴整齐。 “这里是灵池,你若是想来沐浴便可来这里。” “哦,我……”沈言昭微微红了脸,低声应着。 “既然来了,就进去沐浴吧。”墨行衍扫了一眼沈言昭,手上一翻便拿出一套义务搁在石头上。 “灵池的水伐经洗髓的功效,但只有在配合天虞本门心法的时候有效。你身上……似乎还有其他门派的心法吧?” 沈言昭老实点头道:“弟子以前曾经偷学过焚心观的心法。” “偷学之事,以后便不要再做了。我从未收过弟子,对于传授道法之事并不太熟悉。天虞弟子拜师本来是选拔制的,根据弟子本身修炼的方向进行拜师。而你……” 沈言昭知道他话的意思,她大概是直接被那个叫世尊的人划到墨行衍门下的,并未经过任何考核。 “我已经和各峰首座打过招呼,你以后学会御剑,可自行去他们那里学习修行之法,不用拘于归宗峰一处。我会先教给一些初级的入门心法口诀。” 沈言昭点了点头。 “我先驱散掉你身体里的焚心观心法。”墨行衍将手伸过来不松不紧地握住沈言昭的手腕,指尖搭在沈言昭的脉门之上。 墨行衍的手指颇为修长,并不消瘦,但骨节分明,看上去十分有力。算得上是一双漂亮的手。 墨行衍犹豫了一下,又道:“可能会有些疼。” 沈言昭还来不及点头,就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气劲从自己的手腕处冲入身体,在体内乱窜。原先沈言昭是感觉不到自己体内的那些天地灵气的,可这气劲进来之后,她仿佛能看见自己体内那些分散的,为数不多的天地灵气硬生生的被撞散,直至消弥。 好痛…… 若是以往,沈言昭只怕眼泪都要被这股痛楚逼出来了。 可这股疼痛却像是把她带回了那个阴暗狭小的地下室,满地都是鲜血。 沈言昭咬牙忍耐着,脸色惨白。 “若是感觉痛,可以叫出来。”墨行衍的语气依旧平淡,不带情绪。 沈言昭抬头,用力寄出来一丝笑意,对着墨行衍摇头。而就在这一瞬,沈言昭身体里头那股强大的气劲势头倏然缓下来,就在身体里头慢慢运行着。 “闭上眼睛,好好感受。” 沈言昭依言闭上双眼,她能感觉到那股气劲在自己身体中规律地游走,最终归入到小腹中的某个地方。一周天过后,沈言昭立刻感到浑身舒畅了起来,刚才感受到的痛楚也已经不复存在。 “这里便是丹田,方才我已经用我的灵力在你的经脉中行走了一周天,今后你引天地灵气入体后便沿着这个路线行走,可记下了?” 沈言昭略一回忆,只觉得刚才的记忆已经模糊了许多,只是身体里似乎还隐隐有些感觉。于是沈言昭十分老实的,犹豫着摇了头。 墨行衍脸上依然是淡然,并没生出厌烦的表情,只是道:“记不下也无妨,为师将这股灵力留在你体内,它会自动运行。等你自己学会引导灵气行走时,你便该学会了。” “是,师父。”沈言昭说道,而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弟子会努力的。” 墨行衍点了点头,手指向了方才沈言昭来时的竹林,不过是另一个方向。 “那边有一间偏殿,你平时可以在那里修炼。现在你先沐浴,等沐浴完毕后便到那里去找我,我将天虞的初阶心法传给你。” “是。” 墨行衍听到沈言昭的回答后便往那个方向走去,很快就离开了沈言昭的视线范围内。 沈言昭松了口气,慢慢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搭在大石头上,走进了水里。 水并没有沈言昭想象的那样烫,只是稍微比体温高上一些,沈言昭舒服的叹了口气,坐到了水底一块比较高的石头上,将背靠上了池沿。 这大概就是“温泉”吧? 沈言昭曾经听赵昌说过这世上种种奇怪的事物,其中便有温泉。 明明是水,却是热的。 当时的沈言昭好几天都盯着厨房门口的大水缸发呆,时不时跑去厨房边上的那口进里头拉上来小半桶水试试,可从来没感觉到水有丝毫的温度。触手都只是冰凉的,透明的水。 如今这水依然透明,只是它多了一份令人舒畅的温度。 第十二章 天虞心法 沐浴过后,沈言昭穿上了墨行衍留下的衣服,照着吩咐往偏殿走去。 新衣穿在身上感觉颇为别扭,而且是沈言昭从来没穿过的款式,这一路上她都在不停地扯衣摆拉腰带,大约走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总算是到了偏殿。 偏殿所处的位置着实有些偏,被竹林包围着,让人觉得格外隐蔽,不过也正因如此,这里让人感到十分清静。 偏殿并不如正殿那样大,从外面看似乎只比沈言昭的房间大上一些,看上去非常古朴,并没有正殿那些繁复漂亮的花纹装点,屋顶的四角是飞檐结构的,铺的是青灰色的瓦片,四角用于支撑的木柱同样是暗红色的。 沈言昭走上偏殿门口的台阶,台阶两边不经常走的地方已经覆上了青苔,青绿的颜色衬着四周偏暗的绿色竹节显得格外富有生气。 沈言昭到了殿门口,正待敲门,门就自动打开了。伸出去的手落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进来。”殿中传来了墨行衍的声音,沈言昭便把手放了下来,跨进偏殿。 殿中并不昏暗,有光从屋顶处照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光亮的圆形。 沈言昭抬头往上一看,发现屋顶并不是如殿外所见的是合起来的尖角,反倒是露天的。这样下雨的时候偏殿里头不就全湿了吗? “那是禁制的一种,你以后若是对阵法感兴趣,我会教你。” 墨行衍闭目坐在光洒下的圆形中,面前还有一个蒲垫。 “过来坐下。” 沈言昭连忙坐到了墨行衍身前的那个蒲垫上坐着,学着墨行衍的样子盘起腿。 墨行衍睁眼,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沈言昭,忽然开口道:“错了。” 错了? 沈言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坐姿,确定与墨行衍的坐在完全一致后才抬头,疑惑地看向墨行衍。 “站起来。”墨行衍站了起来,走到沈言昭身前。 沈言昭立刻站起来,挺直脊背。 墨行衍弯腰松开了沈言昭的腰带,解开了她的外裳,帮她将被她胡乱塞住的里衣整理妥当,系好带子,才又慢慢再系上了外裳的带子,重新将腰带绑好。 “怎么穿得这样乱七八糟的。” “我以前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沈言昭小声回答着,声音和蚊子叫都没有多大分别。之前她穿的衣服全是外裳,一件叠着一件根据天气的变化穿着,哪里还分里衣外裳,有时候夏天热了就穿着个短褂到处乱晃,从来没注意过这些。 可墨行衍听清了,他轻拍了下沈言昭的头顶,似乎是安慰沈言昭般的道:“不妨事,多穿几次就会了,坐下吧。” 沈言昭按着刚才的姿势坐好,墨行衍也回到了自己的蒲垫上。 “在传授你天虞初阶心法之前,我必须提醒你,天虞弟子不得将天虞心法外传,如有违者,废除全身经脉逐出天虞。你可听明白了?” 沈言昭一脸严肃,庄重地点了头,道:“弟子明白。” 那头的墨行衍略一点头,接着道:“天虞心法一共分为三阶,初阶、中阶和高阶。每一阶都有七层境界,修行越是到了后面,想要突破也就越是困难。不过道法修行加上每日的日常锻炼,修道之人的寿命即可无限延长,也就不必太过担心时间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中正平和,顺其自然。” 沈言昭应了一声表示她听懂了,墨行衍才接着细细和她讲述天虞初阶的七层境界。 初阶一层是炼气,即将全身气窍打开,引天地灵气入体,经过周天循环后归入丹田。 初阶二层是炼神,即是能够分散出神识感知周围环境,丹田中形成气海。能够在神识范围内驱动物体。 初阶三层是筑基,丹田中的气海经过二度精炼,形成白色球状物体,即便在睡梦中也能够自如地吸纳天地灵气。 初阶四层是缚神,能将神识化为具体之物,可用作攻击,精神力越强大的人攻击的效果越好。 初阶五层是出窍,在这一阶段修道之人开始能够将灵魂分出体外,附在容器之上。 初阶六层是分神,能够彻底将神识从身体中分离出来。 初阶七层是结丹,丹田中的白色球状物体破碎化为金丹。此时便可以修成半仙之体,可以不食五谷,寿命大幅延长。 沈言昭听完其实有些怔愣,自己是不太记得住的,过耳便忘,想着以后修行的时候慢慢就能记住,也就放宽了心。 “那师父现在是在何种境界?” “我在高阶二层。” “那世尊他呢?” “师尊早已突破了高阶七层,百年内便会飞升。” “百年?!”沈言昭吓了一跳,眼珠子瞪得圆溜。 “对于修道之人,时间从来都不是问题。”墨行衍仍是这句解释,半晌又续上了一句:“师尊已经千余岁了……” 沈言昭彻底被噎住。 千……千余岁!? 她默默打量了面前的师父,师父管世尊叫师尊,那想必…… “还有什么问题?” 沈言昭连忙摇头,道:“没了,没了。” “我先将天虞初阶的心法口诀教授于你,今后按着这口诀修炼便可。这间偏殿是归宗峰中灵气最盛之地,你平时修炼便来这里。” 交代过后,墨行衍便开始念天虞初阶的口诀。如焚心观的心法一般,那都是些亢长晦涩的句子,然而她集中了所有精力在听,在默记。墨行衍整整念了三遍才停下来,见沈言昭嘴中念念有词。他凝神一听,正是他刚才所念的口诀。 一时间,墨行衍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沈言昭。 沈言昭的资质可以说是非常一般,就像他刚才将灵力引入她的体内教她经脉运行,资质好的弟子看一遍就能记住,而沈言昭却不行。但现在天虞初阶的心法口诀对于初学道法者来说可以说是极其晦涩艰深,但她却几乎全记住了。 墨行衍又哪里知道之前沈言昭偷学的焚心观心法,便是听墙角听来的,经过这么一层,对于记忆艰深词句已经有了一定基础。更何况她的资质其实并不差劲,只是年岁稍幼,对于抽象的东西记不住也很正常。她身体内的玄黄更是将她的灵根掩藏起来,以至于任何人都无法探查出沈言昭真正的资质。 “记住了吗?” 沈言昭已将心法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确认无误后点了头。 “那就好。”墨行衍伸手一翻,便拿了个东西在手上,然后将它放到沈言昭面前。 “这是精铁沙袋,你从明日开始将它绑在腿上,早晨和傍晚各绕着这偏殿跑上二十圈。跑步过后去灵池沐浴,同时运行天虞初阶心法,修炼效果会更好些。” “是,师父。”沈言昭拿起沙袋,那沙袋看着只是稍厚的布片,然而入手却是一沉,相当有分量。 “今日便到这里吧,累的话可以回房休息了。”说罢,墨行衍便起身离开了。 沈言昭坐在蒲垫上,口中默念起口诀。 方才墨行衍传授口诀的时候她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不知为何,她觉得那些奇怪的语句仿佛能自动刻入自己的脑海中,记忆起来非常流畅,仿佛她早已熟知了一般。墨行衍才说了第一遍,她就已经完全记下了。 轻轻的声音回荡在殿中,周围的灵气随着那些声音慢慢聚向沈言昭周围,通过舒展开的气窍一点一点钻进沈言昭的体内。 沈言昭身体里墨行衍留下的灵力还在慢慢沿着经脉运行,沈言昭催动新进入身体的灵气跟上,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好,往往是只运行了一截,便不行了。 然而沈言昭并不气馁,只是闭上眼睛用心感受,慢慢引导,一次一次地努力尝试着。直到灵气能跟上灵力运行过经脉的小半,沈言昭才又睁开眼睛。 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皎洁的月光从头顶洒下来,在地上照出一块亮白的圆形。沈言昭这时才觉得自己一直盘着的腿有些酸麻,伸展开之后更是麻痹到动不了,就这么坐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沈言昭站起来,带着沙袋出了偏殿。 不知是不是因为地势较高的原因,月光格外明亮,把竹林里照的清清楚楚。 夜晚的竹林和白天给人的感觉有些不一样,或许是光线的原因,夜晚的竹林显得非常的清幽,却不会让人觉得阴寒,仿佛这静谧的天地间仅剩下这一个自己。 地上落了一层薄薄地竹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现在正是初夏,不知道再过一阵子竹林里会不会有竹笋…… 这般想着,沈言昭慢慢走回了自己住的小院落。 其实沈言昭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不过见天差不多黑透了,觉得差不多该到了上床的时间,便脱了鞋袜和外裳钻进了被窝。 沈言昭仰躺着闭上眼睛,渐渐觉得困意袭来。恍惚觉得自己这还是在焚心观,只要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有些发黄的天花板,身边的娘亲已经睡熟。 可侧头一看,入眼的只是雕花木床横栏上精细的花纹。 沈言昭侧过身子,再度闭眼。 身体已经在叫嚣着十分疲惫,一事却还清醒到可怕。四周仿佛有某种声音,不停地钻入沈言昭的耳朵,那声音,越来越大…… 第十三章 炼气 沈言昭来到了偏殿另一侧的院落,结构与沈言昭所住的院落相似。 月光洒在门扉上,四周安静得叫人心慌。 “师父!”沈言昭也不知墨行衍住在哪间,索性就扯着嗓子大声喊着。 “何事?” 沈言昭所站这一侧中间的那个房间的房门朝内打开,墨行衍跨了出来。 “弟子……弟子睡不着。” 墨行衍见沈言昭站在走廊里,一脸瑟缩犹豫,只穿了件白色的里衣,看上去颇为单薄。他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但面色如常。 真是麻烦…… “先进来,夜里凉。” 墨行衍手指一撮,房间里头的火烛就被点亮。沈言昭跟着墨行衍进了房间,乖觉的坐在桌边。 “为什么睡不着?” “我总是想起来焚心观的事……一个人有些……害怕……” 墨行衍了然。毕竟眼前这个孩子才不过七八岁,又经历了那么些事情,若是能睡着才让人觉得奇怪吧。 他仔细看了看沈言昭的小脸,白天还没怎么注意,这会对着并不明亮的烛光反而看清了她眼下有一小圈青黑色,想是已经有一阵子没能好好休息了。 “师父,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和你住一晚上?我,我睡相很好的!也不踢被子……”沈言昭抬起头看墨行衍,拼命保证着。 墨行衍略一思索便点了头,将沈言昭领到床边,手指又是一撮,床上便出现了一条崭新的薄被。 沈言昭脱掉鞋子爬上床,滚到床榻内侧,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尽可能地给墨行衍留出多一点的位置。 “好了吗?” “好了。” 墨行衍手指一撮,烛火便灭了。 月光透进窗纱,但屋子里并不明亮,是让人昏昏欲睡的暗度。 沈言昭感到身边的床榻微微下压,知道这是墨行衍也躺了进来。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快睡,可越是这样想着,脑海里依然不断的浮现那时候的场景。 满地狼藉,到处都是鲜红的血色。 沈言昭僵直了身体,微微颤抖着。 墨行衍就挨着沈言昭躺着,那微微的颤抖隔着被子传了过来。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忍,侧身伸手捞过沈言昭,将她小小的身体纳入自己的怀中,一边用手轻轻拍抚着沈言昭的后背,缓缓念起《清静经》。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 沈言昭感受到了墨行衍的体温,心下稍微安定了些,她凝神听着墨行衍念出的句子,慢慢便觉得困意涌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很久没这么安稳地睡觉了。 沈言昭无意识地蹭了一下墨行衍的手臂,又往墨行衍那边靠了些。 墨行衍听沈言昭的呼吸声已经均匀,便分出一缕神识进入沈言昭体内。 沈言昭今天引入身体的天地灵气并不算多,也只能沿经脉运行大约一般,只不过比起之前的一片空白,也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想必是自己走后,还留在偏殿中用功了相当长的时间。 天分,努力,运气缺一不可,墨行衍恐怕是最明白这句话的人了。 而后,墨行衍也慢慢陷入了沉睡。 次日清晨,沈言昭醒来时墨行衍还睡着。天还未完全亮,屋内更是昏暗,只能透过窗纱看见外头的天色。 沈言昭算了算时间,想差不多该起来了,便慢慢从墨行衍怀中一点一点挪出来,轻手轻脚下床,出了房门。 随着房门的关上,墨行衍慢慢睁开眼睛。其实他早在沈言昭试图悄悄从自己怀里挪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或许世尊说得有道理,道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苦心孤诣便能悟出来的,自己已经脱离世俗太久,或许这个徒弟能帮自己找到答案。 墨行衍抬手轻轻碰了碰方才沈言昭所躺的地方,余温仍在。 …… 沈言昭已经跑回自己房间换好了衣服,在腿上绑了沙袋之后沈言昭能明显的感觉自己的腿比以前沉重得多,以至于才刚从房间走到偏殿,自己就已经累的微微喘气了。她稍微站了一会,才慢慢开始跑步。 一圈,两圈…… 才跑到第五圈的时候,沈言昭便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头尽是凉气,一呼一吸都要耗掉极大的力气,喘气的速度远远跟不上身体的疲惫感,就连一丝缓解的作用也没有。 饶是如此,沈言昭也勉强维持着跑步的姿势,机械的跑动着。只是速度非常之慢,就连寻常人走路都比她要快上不少。 就这么连跑带走,沈言昭完成了早上的任务。 只是这时候太阳几乎已经挪到了正上空,一上午的时间竟是就这么过去了。 沈言昭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灵池,平时只需要半盏茶的工夫,而现在竟是硬生生多走出了五六倍。 到了灵池,沈言昭也实在没有力气脱衣服了,只是解下了沙袋,就这么和衣坐进了灵池。 温暖的水流从四面八方用来,柔柔地将沈言昭覆裹。水中的浮力更是大大缓解了她身上的疲惫。沈言昭满足地叹了口气,缓缓闭目,将浑身气窍打开,默念口诀。 天地灵气迅速朝沈言昭的方向靠拢,近乎是成股地进入沈言昭的身体,速度比起昨日不知快了多少倍! 很快,沈言昭的体内便已经充满了天地灵气,此刻她正努力地引导着灵气顺着经脉运行。 墨行衍留下的那股灵力在沈言昭的身体里已经运行过无数遍,沈言昭早已将其记得滚瓜烂熟,不过即便是这样,她的灵气运行仍是不怎么顺利,堪堪突破昨天的一点。 “中正平和,顺其自然。” 沈言昭突然想起了昨天墨行衍传授口诀前对自己说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感受着灵池之水流过自己皮肤的感觉,鸟鸣,风声,慢慢钻入沈言昭的耳中,沈言昭几乎觉得自己将与这一片天地融为一体。 竹叶轻轻落到地上,发出了一声极细极轻的响动。 沈言昭呼出口中的气,再度引着天地灵气运行。 如水往低处,落叶归根,天地自然皆有规律,灵气在经脉中缓缓游走,靠得并不是自己将它堵到一处,而是即引即疏,让它往正确的脉络上靠。 沈言昭心底一片澄澈空明。 天地灵气终于走过了最后的一段经脉,归入丹田之中。原先空空如也的丹田中立刻出现了一团有如棉絮一般的白色气团。 成了! 沈言昭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日墨行衍对自己描述的境界,想这大抵就是二层中出现的气海的组成物,只不过这个时候这团白色的絮状气团还太过小,在空空的丹田中只能缓缓游移。 有了这么一次成功的经验,沈言昭立刻又引入了天地灵气让它顺着经脉运行。如前一次一般,天地灵气顺利地归入了丹田,变成了一小块絮状物。 这么反复几次之后,沈言昭明显觉得天地灵气进入身体的速度变慢了不少,而丹田中才仅仅有着六七团小小的絮状气团而已。 沈言昭无奈的叹气,心想一口气果然吃不成个胖子。 她睁开眼睛,正准备起身,却发现师父就站在她旁边,一动不动,手上拿着一套新的衣服。 “做得不错。”墨行衍将衣服搁到时候上,伸出一只手来,道:“上来,把衣服换一下,晏碧在你房间等你。” “晏碧姐姐?”沈言昭把手放到墨行衍手里。 墨行衍稍一用力,就将沈言昭拖上了岸。 “她送了些食物来。” 沈言昭浑身湿答答的,衣服的布料紧贴在身上。不过现在的她身量未足,即便是湿衣服贴在身上,也看不出什么不妥。 沈言昭觉得神清气爽,方才的疲惫虽然没有一扫而光,却也已经缓解了大半。 “快把湿衣服换下,别着凉了。” “嗯。”沈言昭也不避着墨行衍,伸手便解了腰带。 墨行衍脸上表情并无变化,却立刻转过了身子,往竹林里走去。 “为师去天虞峰一趟,你下午自行修炼。” 第十四章 双胞胎 晏碧已经在房间里头等了一段时间,见沈言昭进门就立刻迎了上来。 “言昭!”晏碧抓起沈言昭的双手,抬起她的手臂上下翻看,语气里满是担忧:“你还好吧,师叔他没有责骂你吧?” 沈言昭哭笑不得,只得无奈地喊了声:“晏碧姐姐!” 晏碧见沈言昭身上并无不妥之处,这才放下手,安心地松了口气。 “饿不饿?” 听晏碧这么一说,沈言昭才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饿得有些疼了,连忙跑到桌边坐好。晏碧跟上来,手中凭空出现了个小竹篮,她将竹篮放到桌上,从篮中取出了四五盘菜还有两碗米饭。 沈言昭欢呼一声,捧起碗就埋头狂吃。 晏碧坐下,手臂支着下巴看沈言昭这副饿死鬼的样子,颇是纳闷。 “你怎么饿成这个样子?” “早上没吃……”沈言昭嘴中塞满食物,说话含糊不清。 “师叔他是可以不用食人间五谷的,你跟着他可别挨饿才好。” “不食人间五谷?” “就是不用吃东西的意思。” 这说话的当口,沈言昭已经飞快地消灭了一碗米饭和桌上大半的菜,正眼巴巴地盯着另一碗。 晏碧见状,将另一碗饭也推过去了些,道:“喏,这也是你的,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沈言昭立刻眼冒精光,伸手捞过饭碗,整个脸就又埋了进去。 “知道你能吃!”晏碧笑吟吟地看着沈言昭扒饭,感到心情无比舒畅,道:“我刚来的时候看你床榻那么整齐,还以为师叔他晚上不让你睡觉,一直修炼呢。” 沈言昭从饭碗中抬起头,眨了下眼睛道:“我昨天没在这个房间睡啊。” “那你睡哪了?” “我昨晚跟师父一起睡的。” “什么?!”晏碧愣了一下,脸色立刻古怪起来。 沈言昭没在意晏碧古怪的脸色,又问道:“哦对了,你刚才说师父不用吃东西?” 晏碧收了收自己不知飘到哪去的思绪,清了清嗓子,这才道:“是啊,师叔他三百多年前修成半仙之体后,就不用再吃了。” 三百多年……前…… 沈言昭心里努力的告诉自己不要这样大惊小怪,要用平常心面对,平复了一下才又道:“肚子不饿吗?” “成为半仙之体之后便可以以天地灵气为食,这样实质的食物也可以吃,但是没有必要。” “哦……”沈言昭木然地应了一声,接着往嘴里扒饭,闷声道:“感觉有点可怜。” 一旁的晏碧却扑哧一声笑出来,一副无奈的样子摇头,道:“你懂什么,修成半仙之体何等不易,哪里是可怜,分明是叫人羡慕才对!” 沈言昭暗自纳闷,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每天少吃三顿饭有什么可令人羡慕的。 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工夫,沈言昭已经将桌上的才要横扫干净,愉快地打了个饱嗝。 “你这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是在哪里饿了几天,刚给放出来的。” 沈言昭也不理会晏碧的揶揄,趴在桌上一脸满足。 “我给你带了一些米,还有蔬菜和肉,大概够你吃一阵子。这回是我给你送,下次就是专门负责采买的弟子给你送来了,记住是每个月十五日的时候送来。” 沈言昭点头。 “我我也不能来经常来归宗峰,大多数时候都还是得你自己做饭……或者你能说动师叔给你做。” 沈言昭脑子里立刻想象了一下师父冷着一张脸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 晏碧则一脸了然,老成地说:“还是得靠你自己。” 沈言昭见晏碧如此,却感到有些疑惑,问道:“晏碧姐姐,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诶?你发现了?”晏碧狡黠地一笑,声音里毫不掩饰惊喜:“你说说,哪里不一样了?” “话特别多……哎!”话还没说完,沈言昭的脑袋上就已经挨了一记拳头。 今天的晏碧确实不太一样,不仅话特别多,表情也特别丰富。 ……可是,分明就是一张脸嘛! 沈言昭整个人都糊涂了。在天虞峰的时候,晏碧分明就是一副温柔大方的样子,怎么一来归宗峰就变成了这样? “我偷偷告诉你个秘密。”晏碧凑过来,一脸神秘,附在沈言昭耳朵边上道:“其实我不是晏碧,你可以叫我晏思。” 不是晏碧? 沈言昭满脸疑惑,伸手捏住眼前人的脸,拉扯揉捏。 “可是这张脸明明就是晏碧姐姐啊!” 晏碧额上几乎要暴起青筋,脸上还勉强笑着,嘴角抽了一下,狠狠拍开了沈言昭的手。 “不用看啦!我和晏碧用的是同一个身体,确切来说,我应该要叫她姐姐。” 沈言昭不解:“怎么回事?” “我和晏碧是双胞胎啊,可是娘亲在生我们的时候死掉了,只把晏碧生出来了。我不知道怎么的就灵魂出窍附到晏碧身上……可能是因为是双胞胎吧,我和她身体也很契合,所以我们就干脆用一个身体了!” “哦,哦……” “很难相信吧?”晏碧……不,晏思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又道:“晏碧是拜在雁落峰首座柳箜封门下的,可是晏碧才只有九十四岁,一般来说,应该排到首座弟子门下对不对?” 九十四…… 沈言昭强忍心里头的怪异感,问道:“我不是也拜到师父的门下了么……师父和柳师叔应该是同辈吧?” 晏思横了沈言昭一眼,道:“这是你的运气,师叔门下还有其他弟子么?” 沈言昭立刻摇头。 “这不就结了!晏碧之所以能拜到首座门下,正是因为她的身体里头有两个灵魂,我们俩合在一起,都等于别人的一百八十多岁了,灵魂进境自然高出不少。世尊他最擅长卜算之术,对灵魂要求极其苛刻,所以我和晏碧才从一群弟子中脱颖而出,拜到首座门下!” “哦。” 晏思看沈言昭这么淡定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抓狂,道:“你能不能反应更大一点?” “哇!晏思姐姐好厉害!”沈言昭声音立刻拔高了一些,边说还边鼓起了掌。 “……”晏碧哑口无言,只好坐下来倒了杯水喝着。 “你也是幸运,不知道天虞对弟子的选拔有多严苛。” 天虞开山立派这么几千年,每年来寻仙访道的人都是极其之多的。饶是稍有资质通过了山门,在他们面前也都还有为期三年的考核期,在这期间被刷下的弟子足有九成之多。剩下的人才能算是真正拜入天虞门下,被各峰的人收入门下当弟子。 而那被刷下的九成,可以自行选择是离开天虞,或是留在天虞山上当外门弟子,外门弟子主要炼体,辅以一些浅显的心法口诀,平日里就负责天虞上下的杂务以及采买等等事项。 沈言昭听后点头,道确实不太容易。若是自己恐怕早就被刷下来了。 晏思放下水杯,道:“行了,休息够了没,休息好了我们就去厨房。” “每个小峰的结构都和天虞峰相似,归宗峰虽然是七峰中最小的一个,但也还是有厨房的。” 晏思熟门熟路,拉着沈言昭拐了几道长廊便到了厨房。不过厨房似乎已经封存了很久,一打开门,沈言昭就立刻嗅到了灰尘的味道。 两人迈进厨房,晏思伸出手指一抹台面,只见一层厚厚的灰被抹去,而手指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肤色了…… “看来要整理很长一段时间呢,这个灰的厚度还真是够夸张的。”晏思打量了一下厨房,表情立刻就严肃了。 “晏思姐姐……我下午还有功课要做……”沈言昭倒退了一步,企图退出厨房。 “哦?”晏思漫不经心的一眼瞟过来,语气不咸不淡:“要跑吗?” 沈言昭立刻坚定地摇头。 “那就来吧。” 晏思伸出了一根手指,朝门的方向勾了勾,门立刻就在沈言昭身后合上了。 待墨行衍回来时,沈言昭已经整个人都趴在床上动也动不了了。墨行衍坐到床边,看着已经沉睡了的沈言昭。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沈言昭睁开眼睛看了看。 “师父…”沈言昭很小声的叫着。 “怎么了?” “我今天傍晚没有跑步。”沈言昭苦着脸道。 “嗯。” “下午也没有去偏殿修炼……” “嗯。” “师父我错了。”沈言昭愧疚不已,把整个脸都埋到床褥里,声音闷闷地从褥子里传出来。 “知错便好,明日不可松懈。” “是!”沈言昭发了狠,大声地应承着。 “今夜便歇着罢。”墨行衍抱起沈言昭,将她平平地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轻轻地掖了掖被角。 不知是不是因为真的累了,沈言昭很快就睡死过去。 墨行衍离开房间,关上了房门。 时间还早,墨行衍毫无睡意,就在殿中慢慢走着。走过厨房时,不知怎么的就打开了厨房的门,只见厨房内异常整洁,让墨行衍感到一阵恍惚。 似乎在那个人下山游历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想来倒叫人十分怀念。思及沈言昭大概是为了打扫这个地方而累成那样的,他都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墨行衍把门关上,回了房间。 夜半,沈言昭来敲门。 “师父……” 墨行衍无奈,但还是任她霸占了自己床榻的一角。 第十五章 魔界囚徒 魔族,居于魔界,其地常年幽暗,不见阳光。 传说魔族的祖先是蚩尤,蚩尤不甘地位地下,率领魔族同伴向人族开战,企图占领人间,然而人族在至高神的庇佑下击退魔族,至高神打开异界通道将魔族之人悉数送进,而这异界后来便被成为魔界。 魔界内魔气原先也并不被称为魔气,仅是一种类似于人间天地灵气的气息。魔族仿照人类的修炼之法引气入体,却因这气息太过猛烈,魔族的身体并无法完全承受,许多族人都爆体而亡,一时间魔族人数锐减,几乎只剩下原先的三分之一。 经过几百代的繁衍,魔族终于能够适应这种气息,体魄大幅提升,成为能够抗衡神人二族的种族。 在这期间,人族反而因久居安逸,渐渐失去了祖先传承下来的天赋异禀,只有几个门派依然凭借修行道法,最大程度地挖掘出自身潜能,能与魔族有一战之力。 六百年前,魔族中继承了堕龙之血的女帝宛漫千打通了魔界与人界的通道,再度企图侵占人界,而这条通道后来被人们称为“之井”。 此刻,魔族的宫殿中正关着一个凡人。 那正是宛漫千的寝殿,在正中间放置了一个约能容纳十人的铁笼子,笼子四周皆弥漫着淡淡的青气,将笼子团团包裹。 笼子中间不断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和男人拼命忍耐的低吼。 宛漫千坐在寝殿的软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笼子。 “别挣扎了,没用的。” 宛漫千走下软塌,纤细的左脚踝上系了个银色的小铃铛,一走动便叮零作响。 笼中的咯吱声更大了,未几,便看到一人狠狠地冲向笼子的边缘,却被铁栏挡下。栏杆上窜着蓝色的电芒,将那人狠狠击晕在地。 倒在地上的人,正是赵昌。距离焚心观大劫还不过半个月,他却已经看不出人形了。要知道这魔界的魔气可比焚心观那里残留下来的浓郁数十倍! 此刻倒在地上的赵昌,浑身的皮肤都已经翻起青黑,脸上已经覆满了乌青的鳞片,手上和脚上的指甲已经非常长了,几乎都要超过手指的长度。身上的衣服还是在焚心观时穿着的那套,但已经残破不堪,变成一块很大的破布挂在他身上。不仅如此,他的背后还长出了一对像蝙蝠翅膀般的东西。 “喂,醒醒。”宛漫千走到笼边,左脚穿过两根铁栏之间,狠狠踩上了赵昌的脸! “我叫你醒醒!”宛漫千的声音染上一丝暴虐,脚上的力气更大了几分,碾着赵昌脸。宛漫千雪白的脚与赵昌脸上乌青的鳞片相衬,反倒让人感到一股诡异的骇然。 赵昌睁开眼睛,见宛漫千站在前面,便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宛漫千将脚抬起来,蹲下身子。 “喂。” “我不叫‘喂’。”赵昌坐起身子,感受到身体里的骨头几乎要破体而出,皮肤上都凸起了一大块。 赵昌捂住那块凸起,不愿意在宛漫千面前示弱,便转过身子不再看她。 “好吧,赵昌。”宛漫千似乎并不在意赵昌冷漠的口气,只是依然向他搭话:“疼不疼?” 宛漫千刚说完这句,赵昌手臂上那块凸起立刻冲出皮肤,一块白森森的骨头便从手臂中横了出来。 即便如此,赵昌也没有流多少血,只是感觉到了一阵剧痛,几乎想要就这么昏过去。 赵昌死死咬住牙,不想漏出一丝软弱的声音。身体不住颤抖,呼吸也沉重了不少。 “我可以让你感觉不到痛哦。”宛漫千伸出手臂,葱白的手指抚上赵昌颤抖紧绷的后背,沿着脊线不断下滑。 赵昌颤抖着的背猛地一僵,从牙缝里头挤出两个字:“不用。” 说完,他便往笼子中间爬去,想到宛漫千碰不到的地方。 宛漫千却轻笑了一声,笑声如她踝上的银铃响动,她道:“赵昌,为什么你就这么学不乖呢?” 话才刚落音,赵昌整个人便倒飞过来,如磁铁一般吸附到栏杆上,一时间又是电芒狂窜。这一撞极狠,隐约还能听见骨头断裂的清脆的声音。赵昌口中猛咳出一口鲜血,溅到地上,血色暗红。 宛漫千伸出手,越过铁栏环上赵昌裸露着的胸膛,那胸膛上也长满了鳞片,鳞片上泛着寒光,看上去十分锋利。然而宛漫千那娇嫩的手指却轻易地割开了赵昌身上长的鳞片,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 宛漫千抹了一点血,收回手,将染血的手指放到鼻子前嗅了嗅,而后又伸出舌头仔细舔掉手指上略显暗红的血。 “不错,已经有魔族的味道了。” 却见宛漫千手轻轻一挥,赵昌便从铁栏上脱落,趴到地上,双眼紧闭,已然昏死过去。 宛漫千却转过身,慢悠悠地晃回软塌上,手松松地一抓,更多青气从殿外飘过来,裹在铁笼周围。 远远看上去,铁笼仿佛被青色的布料围住,而赵昌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 此刻处在天虞山归宗峰的沈言昭完全不知道这些,还在重复这每日枯燥繁重的修炼。 经过几日,沈言昭跑完步已经不会感觉到浑身虚脱了,在灵池沐浴后还能在偏殿修炼一个半时辰左右,不像第一日干脆直接在灵池度过了半个上午。 沈言昭算着时间到了,便从偏殿出来走到厨房去准备做饭。 以前她曾看娘亲做过无数次,但自己亲自动手却又是另一回事了。切菜险些切到手,闷饭闷到糊,油溅到手臂上红了一大片,也不知出了多少事故,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沈言昭才把一菜一汤端上桌子。 惨不忍睹啊! 沈言昭无声叹息着,对着炒得发黑的青菜完全下不了筷子。 沈言昭默默扒着饭,脸上的表情全然是无奈。 兴许是闻到焦糊味,墨行衍出现在厨房门口。 “师父!”沈言昭眼尖,一眼就发现了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墨行衍。 “你做的?”墨行衍迈进厨房,扫了一眼桌面上发黄的米饭和炒焦的青菜,还有一碗混浊到不知道原材料的汤…… “嗯……”不知为何,沈言昭总觉得师父毫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然而等她眨眨眼再看的时候,师父又是平时那副样子。 “我做一遍,你看着。”说罢,墨行衍就从地上抓了一小把菜放到木盆中,接了些水,麻利地洗菜择菜,看得沈言昭目瞪口呆。 “……师父,你还会做饭?” “嗯,我还么修炼成半仙之体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独居,必要的时候还是做的。” 这才两句话的工夫,墨行衍已经将菜放上了案板。 “左手手指要蜷起来压着菜,这样切的时候才不会切到手。”墨行衍拿起旁边的菜刀,对着菜梗切了下去:“菜梗的地方切得小些,叶子的地方切大一点。” 沈言昭凑过来,连连点头。 墨行衍手指一搓,灶底便升起了火,又从旁边的油罐子里舀了点油进锅,将半个蒜切成末也放进去,铲子翻了两下,便把青菜悉数倒入。锅里立刻就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沈言昭显然是被之前的油弄怕了,立刻后退了一大步,看上去有些害怕。 “不会溅出来的。”墨行衍熟练地用铲子翻炒着菜,临出锅时才撒了点盐。 冒着热气的青菜摆到桌面上,衬着旁边那盘黑乎乎的东西也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沈言昭立刻伸筷子就是一口,眼角都不禁泛起了泪花。 “这才是正常的味道……”沈言昭一口接一口,连闷糊的饭都变得能接受了些。 “师父不吃么?”沈言昭咬着筷子道:“再不吃就凉了。” 墨行衍摇头,正要回答,厨房门口便传来了一个女声。 “师兄!” 第十六章 小师妹 厨房门口站着一个身着湖绿色长裙的女子,容貌秀丽,个子不高但因为纤瘦,整体给人的感觉很修长。 此刻那人正笑吟吟地看着厨房里的两人。 “师兄你又下厨了?” 墨行衍点点头,微笑着唤了一声:“天岚。” 来人是晋天岚,是世尊最小的一位弟子。虽然是女子,但天资聪颖又容貌姣好,从前也不知迷倒了多少天虞的男弟子。 可惜的是晋天岚入门时间太晚,分配小峰之时她修为还弱,错失了一个“占山为王”的机会。不过她似乎也不在乎这些,很早就下山历练,渐渐在凡人间闯出了名头,算来也不知为百姓出了多少妖兽。 晋天岚笑着跨进房门,走到沈言昭面前蹲下。 “你就是师兄新收的徒弟吧?” 沈言昭点头,心下已有辈分的计较,便喊了一声:“师叔。” 晋天岚笑靥如花,摸了摸沈言昭的头顶,夸了一声:“真乖。” “你不是下山历练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墨行衍在一侧开口问道,语气里满是温柔,叫人觉得如沐春风。 沈言昭脸色微变,奇怪地抬头看向自家师父,却发现了他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笑意。 沈言昭与墨行衍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就算是每晚同床共眠,她也没见过墨行衍有如此放松温和的表情。 眼前的晋天岚无疑是个美人,沈言昭活到现在,见过的最漂亮的人便是晋天岚了。明眸皓齿,顾盼生姿,却又带着几分英气。 这厢的晋天岚确实站起来,脸颊微鼓,横眉问道:“师兄,那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都过了五十年了我还能不回来吗?” 诶?五十年? ……这些人到底多少岁了啊! 沈言昭感到一阵眩晕,心下无奈至极。 “师兄你每次闭关都这么久,你知道这五十年发生了多少事吗?主峰的那条大黄狗都死了!” 墨行衍想了想道:“算起来那狗都已经百来岁了,差不多也该……” 晋天岚眉目一瞪,讶然道:“师兄,你似乎完全不伤心?” 墨行衍似乎是一愣,眼见头就要点下来。 “师父!”沈言昭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尴尬,快速扒了几口饭吃完桌上墨行衍做的菜后就跳下凳子,道:“师父,弟子去偏殿修炼了!” 墨行衍点头,目送沈言昭一溜烟跑出厨房。 晋天岚坐到饭桌边上,看了看桌面上沈言昭做的失败品,笑道:“你这个小徒弟还蛮有意思的嘛,师兄第一次收徒感觉如何?” “有些麻烦。” “嘘。”晋天岚将手指放到嘴前,挑眉道:“小声点,别让你的小徒弟听见了,她会伤心的。” 墨行衍不作回应,只是一直看着晋天岚的脸,半晌才道:“你似乎没怎么变。” 晋天岚摸摸自己的脸,道:“都是半仙之体了,应该不会再变老了吧。不过……脸虽然没怎么变,但是我其实已经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了哦。” “……” 晋天岚的手指搭在桌上,有一下每一下地轻敲着。 “师兄,我今天先回去了。”晋天岚起身,走到门口停了一下,回过身道:“下次我想吃师兄做的菜,几十年没吃了,还真有些想念……” 说罢便御剑离去了。 墨行衍若有所思,直到晋天岚的身影消失在空中后,才低头收拾了一下桌子。 偏殿中,沈言昭盘腿而坐,浑身气窍都舒展开,缓慢感觉着四周的天地灵气缓缓聚拢,进入体内后慢慢运行一周天,纳入丹田。丹田中的絮状物已经充斥了丹田大半,飘荡的速度也比早些时候更快了些。 “先不要将天地灵气引入丹田,让它们存储在经脉中。”玄黄的声音蓦然在沈言昭脑海中响起来。 “玄黄!”沈言昭惊喜地叫了一声,几乎要从蒲垫上跳起来,道:“你已经休息好了吗?” “没有。” 玄黄不咸不淡的口气让沈言昭有些郁闷,她低低“哦”了一声,便催动气窍全开,将天地灵气大幅引入体内。 “让灵气填充在经脉中。” 沈言昭点头,将灵气填入经脉之中。此刻,她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经脉有些胀痛。 “继续。” 沈言昭照做,将更多的灵气进入经脉,那份痛楚也更加明显了。过了不久,沈言昭便觉得自己的经脉再也承受不住哪怕一丝的灵气了。 “你的经脉实在太过细小,运行灵气一周天的速度也不快,这样修练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今日开始,你每天都抽两个时辰出来这样锻炼经脉。你拥有灵根,所以对你而言在修道一途上没有更厉害的天才,只有灵根拥有者之间的差距。但这些差距并不是不能弥补的。” 沈言昭已经无法说话,她怕自己稍一分心那灵气就会沿着经脉运行起来进入丹田。她凝重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玄黄见她如此,也不多话,接着沉睡去了。 沈言昭兀自强撑了两个时辰,才将气劲一松,任灵气在经脉中运行一周天,然后窜入丹田。丹田内的絮状物立刻多了起来,几乎要将沈言昭的丹田填满,气团还分了几缕细细的灵气覆在经脉之上。 沈言昭原来还觉得经脉痛得难受,这灵气覆上经脉后沈言昭觉得意思温暖的气息在飞速修复着自己的经脉,只过了片刻的工夫,经脉已经完全不疼了,而且比原先宽大了不少。 她再度引灵气入体,发现经脉能够承受的灵气更多了,但她不敢再用那种极限撑大经脉的方法,害怕会有什么副作用。心下有了决断,决定依照玄黄所言,每天都锻炼两个时辰经脉。 墨行衍也极少来管沈言昭的修行,沈言昭每日绑着沙袋跑步,身体也渐渐结实起来。晋天岚自那日后便时常来归宗峰走动,每次她来墨行衍都会亲自下厨做饭,将沈言昭从自己极差的厨艺中拯救出来。不知不觉,沈言昭也时常盼着这位师叔,不过她也隐约察觉到了师父对这位师叔的不一般,因而总是快速吃完饭就接着去偏殿修炼,也不打扰他们。不知不觉,时间也过去了三个多月。 这日傍晚,沈言昭刚跑完步,经过三个半月的锻炼,她已经不像第一次跑那般狼狈,但依旧感到这项运动十分累人,她快步走过竹林来到灵池泡着。 灵池的水依旧非常清澈,水汽氤氲,温柔地抚慰着沈言昭疲惫的身子。 等她在池中完成了每日修炼,却发现自己将换洗的衣服落在偏殿前的石阶上了。原先的那套已经被她随手扔在了地上,沾满尘土。而且刚才自己出了一身大汗,现在实在是不想将那衣服穿上。 沈言昭有些无奈,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这个动作她在焚心观做了很多次,正是驱物时会做出的基本动作,但她并没有指望…… 一团白色的影子飞来,狠狠砸在沈言昭的脸上。 这不是沈言昭落在偏殿的衣物又是什么! 沈言昭急忙爬出水池,披上衣服就往墨行衍的房间跑去。然而墨行衍并不在房间,沈言昭又急忙跑去厨房,可依然不在。沈言昭有些着急,却也想不到墨行衍会在哪里,于是就扯开嗓子大喊道:“师父!师父!” 此刻,墨行衍的声音在沈言昭脑海中响起来。 “亭子。” 沈言昭不及细想,拔腿就往小亭子的方向跑过去。 墨行衍正在小亭中,左手执白右手执黑,自己一个人下着棋。见沈言昭跌跌撞撞地跑来,便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 沈言昭气喘吁吁,身体还没从早晨跑步的疲惫中解脱出来,再加上这么乱跑一气,一时间心跳如鼓,气也怎么都喘不匀。 终于,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说出了话:“师父!我能驱物了!” 第十七章 驱物 沈言昭说着,伸出手对石台之上的棋盒招了招手,只见盛着白子的棋盒飞快腾空,往沈言昭这里飞来。眼看就要飞到沈言昭面前,沈言昭却突然发现棋盒无法控制,只得不停地默念:“停停停停停……” “啊!”棋盒还是没有停下来,砸上了沈言昭的额头,棋子随即泼下来落了沈言昭一身,地上也不知散落了多少棋子。 沈言昭可怜兮兮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原先平滑的额头立刻凸起来了一小块,一碰就感觉到钻心的疼,隐隐发烫。 墨行衍走过来,右手指尖点上沈言昭的额头,一股清凉的感觉便钻进来,被砸到的地方立刻就不疼了。 更为清凉的声音在沈言昭头顶响了起来。 “做得不错。”墨行衍收回了手,转身回了亭子。 沈言昭呆呆站在原地,忽然傻傻笑了出来。 “今天下午不必去偏殿了,你就站在亭子这里,用驱物的方法将所有棋子都放回棋盒。”说着,墨行衍将盛着黑子的棋盒也拿了起来,向外一泼。 随着黑子清脆的落地声响起,沈言昭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些棋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十分耐摔,经沈言昭和墨行衍这么一番折腾,居然也没有一颗破损。 “师,师父……” “为师给你演示一遍。” 墨行衍手上依然端着黑子的棋盒,却见他另一只手伸出,虚虚一抬。 霎那间,所有黑子都立刻浮空,沈言昭环顾地面,竟无一颗黑子遗漏,而空中也没有白子。 墨行衍的手又是轻轻一招,浮空的黑子密密麻麻地像墨行衍飞了过去,在他面前却又缓了下来,排好了队似的慢慢落回了他手中的棋盒。 “看清了吗?” 沈言昭愣愣点头。 “一开始不要心急,一颗一颗来便好。你现在已经能适应那个精铁沙袋了吧?” “是。” “那就换一个吧。”墨行衍手中出现了两个沙袋,看上去比之前的厚实上不少。 “今天开始便不用跑步了,不过你醒着的时候都必须帮着这沙袋,不可以解下。” 沈言昭道了声“是”,上前接过沙袋。入手之沉,竟是比之前要重上一倍有余。墨行衍说完就离开了,留下沈言昭在亭子里坐着。 沈言昭先是凝神操纵了那落在地上的棋盒,那棋盒疾飞而来,沈言昭只得慌手慌脚地将它接住,而惯性之大几乎将她整个人带下凳子去。沈言昭稳住身形,再度坐正。 沈言昭凝神定睛在离自己最近的一颗棋子上,手轻轻一招,却见好几颗棋子都浮起来,不受控制般地朝她所在的方向飞过来。沈言昭控制不住棋子,也顾不得那么多,抬起手来就挡住脸。清脆的一声响起来,有一颗棋子正好撞入了她拿起的棋盒。不过侥幸进去的也就这么一颗棋子,余下的皆是打在了沈言昭身体各处。 沈言昭长叹了口气,小心驱动身周散落的棋子,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次努力,才将这几颗放进棋盒。 日上中天,沈言昭的肚子几乎饿瘪,眼看棋盒中的棋子才不过九颗,心中也不知叹息了多少遍。 沈言昭眼珠子转了几圈,还是决定先去吃饭,不吃饭的话,不管做什么都有一种提不起劲的感觉。到厨房门口,沈言昭正打算把袖子挽起来准备做饭,却见桌上已经摆了几样菜,还冒着热气。 沈言昭一愣,转眼看向灶台的方向,见墨行衍正将饭盛到碗里。 “师父?” “愣着做什么,把手洗了坐下吃饭。” “哦,哦……”沈言昭跑到水缸边上舀了勺水将手洗干净,然后坐到饭桌边上。 “师父,今天师叔要来吗?” “没有,她今天去留剑峰了。” “嗯……”沈言昭也不多话,端起碗就开始吃了。 “今天的功课比较重,你做饭太慢,若是浪费了这一个时辰,你恐怕就得捡棋子到天黑了。” “嗯。”沈言昭加快扒饭的速度。 “你来归宗峰也有三个多月了,这里也没有旁人,你对天虞不了解也是应该的。慢些吃,过一阵子学会御剑了就要去拜会各峰首座,我先和你说说各峰的情况。” 沈言昭点头,放慢了速度听着。 天虞峰共有七个山峰,主峰便是天虞峰。余下六个小峰分别是留剑峰,幻月峰,雁落峰,归宗峰,天工峰和聆禹峰。六个小峰的首座皆是在各个领域大有可为之人。 留剑峰的首座商九霄主攻剑宗,此峰门下弟子个个都是使剑的高手,乃是天虞峰战斗力最为强劲的一脉。商九霄本人开创了天虞中最强的剑谱,名曰《森罗》。 幻月峰的首座方岐?主攻丹道,此峰门下弟子也多数在丹道上极有天分,幻月峰上皆是人工栽培的奇珍异草,也不知有多少人垂涎。不过方岐?不仅精通丹道,也同样擅长使毒布阵,这数百年间也不只有多少人偷摸上去想要得天地灵株之一二,皆丧命在**迷阵之中。 雁落峰首座柳箜封主攻卜算之术,是天虞门中少有的奇才,观星卜策样样精通,性子又十分良善,时常为不公天道扼腕叹息。此峰弟子较之其他小峰弟子都要少些,一来是因为卜算之术对灵魂要求极高,另一方面是柳箜封自己对于教诲弟子并不感兴趣,数百年来也只收了数十位弟子。 天工峰首座万炼主攻炼器,在阵法以及炼器方面的成就恐怕天底下已经无人能够超越,他入门时间最长,在天虞各小峰首座中也最为年长,各位首座平时使用的武器包括方岐?的炼丹炉也都是从他手里造出来的。 聆禹峰首座巫润璞主攻驭兽,传说他来自南疆,对驭兽之道颇有心得。座下有妖兽近百,平时收归在山河塔中,其峰弟子在修行到一定时间便要入山河塔中和妖兽搏斗,尝试驭兽之道。多年来,山河塔中的妖兽换了一批又一批,聆禹峰道有所成的弟子人人手底下都有几只妖兽,除了从山河塔中收复的外,也有一部分弟子出山历练得到妖兽。 “都清楚了吗?” 沈言昭问道:“师父那天用的剑也是从天工峰那里得来的吗?” 墨行衍点头,伸出右手,一阵玄青色的光芒便在手心亮起,赫然是一个太极的图案。他用力一握,一把长剑便从那图案中抽出,玄青色的光芒也随之消失。 “此剑名曰折渊。” “折渊啊……那师父有什么特别擅长的么?” “为师并无擅长的技艺,当时将归宗峰分给我,不过是用来凑数的。”墨行衍神色淡然,说出这话显然也不觉失落,半晌又道:“等你能够驱物熟练后,我就带你去天工峰选一把剑。” “真的?”沈言昭一喜,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见墨行衍又点了点头,便高兴得将吃饭的饭碗一扔,道:“师父,我去把棋子都捡回盒子里!” 说罢,沈言昭便径直往小亭子去了。 墨行衍见沈言昭已经跑远,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感慨还是无奈地说了一声:“怎么这般浮躁。” 说是这样说,可沈言昭捡棋子的过程也可谓是万分艰辛。不仅是额头上被砸了无数个包,身上各处也被砸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直到月亮出来,沈言昭才将地上的棋子捡完。这时候,沈言昭体内储存的灵气已经耗尽,只剩下趴在桌上喘粗气的力气了。 “怎么这么累……”沈言昭趴着十分纳闷,若是平日里换手去捡也费不了多少力气也就捡完了,可用驱物的法子怎么就这么耗力气。 沈言昭又趴了许久才爬起来,走出亭子,月光便洒在她身上。不比白日阳光的温暖,夜晚的月光总让人感觉到一阵阴幽,仿佛这光也是冷的一般。 但并非如此。 沈言昭抬头望向天空,今晚的月亮如弯钩,然而清辉却不减半分,将这亭外竹林照得亮堂。三个多月来,沈言昭夜夜都在这般明亮的月光下独自修炼,也不觉得有多少寂寞。她想起以前在焚心观的日子,那里的月光并不如这里明亮,却多了几分温柔。娘亲在黑暗的夜晚轻轻抚摸着自己,唱着小曲哄自己入睡。 沈言昭走到一颗竹子边上,摘了片竹叶下来,放到嘴边。 娘亲曾经教过吹竹叶的方法,沈言昭已经记下。她轻轻一吹,竹片便在她唇间颤动起来,乐音逸出。一阵清风吹过,将这乐音送得更远。 在屋中看书的墨行衍听到这声音,也不禁放下了书册。他拧了拧自己的眉心,本就淡漠的表情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多少年前,似乎也有这样一个人,在这样月光明亮的晚上,吹一曲清音。 第十八章 此剑长夜 历时二十二天,沈言昭终于能够熟练的驱物,墨行衍也已经把御剑的口诀教给她,让她记熟。 沈言昭再度坐上飞剑,心情大好,想到自己马上也能够驱动飞剑,心里更是激动万分。 天工峰与归宗峰相距最远,这次的飞行时间比上次长了两倍有余,凉爽的风拂在身上叫人神清气爽,沈言昭兴奋得浑身都热起来,丝毫不觉得冷。 不多时,两人便抵达了天工峰。 天工峰广场上,一眼看过去尽是男弟子,个个都长得高大壮实,沈言昭和他们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小豆丁,看谁都得把脸仰起来,没一会脖子就酸得难受。 墨行衍见沈言昭有些疑惑,便解释道:“天工峰以炼器为重,对体格要求很高,女子体能跟不上,所以天工峰没有女弟子。” 沈言昭“哦”了一声,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那我不能学炼器吗?” “可以,但只怕成就不会太大。”墨行衍说完便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沈言昭嘟囔了一声,也只好小跑着跟上。 天工峰的主殿和天虞峰与归宗峰都不同,殿上放了形形色色的武器还有鼎炉,琳琅摆了满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进了杂物堆放的地方。沈言昭见一人坐在大殿正前方的椅子上,便想那应该是天工峰的首座万炼了。 这椅子似乎也和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样,通体都是古铜色,上面刻着繁复精巧的纹路,仔细一看似乎是很多叫不上名字的兽类。 果不其然,墨行衍朝那人叫了一声“万师兄”。 “行衍啊,”万炼从椅子上站起来,颇为高大,比墨行衍都要高出半个头,声音粗犷,咧嘴笑道:“今天是来给你的小徒弟讨武器的?” “嗯。”墨行衍把沈言昭往前推了推,轻声嘱咐:“叫师叔。” “师叔好!”沈言昭大声道,微笑着想显得大方些。 “小丫头想要剑,还是其他的?” “还有其他的吗?” “嗯,矛啊,或者戟,匕首啊鞭子啊……这些都可以。” 沈言昭抬头看看师父,师父却没有什么反应。 “小丫头你看着。”万炼说着,手中出现了一根长矛,万炼退开一步,就地舞起矛来,耍得虎虎生风。 “怎么样,不错吧。” “嗯!”沈言昭没想到那长矛能舞得这般帅气,大为惊喜,双眼发亮直点头。 “嘿嘿,这是戟!”说着,万炼便将武器逐个演练了一遍,每一样都使得得心应手,沈言昭看得目瞪口呆,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单调地发出“啊啊”的声音。 “怎么样,喜欢哪个?” 沈言昭已经看花了眼,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选个喜欢的就行。”墨行衍看沈言昭这副为难的样子,终于开了口。 沈言昭听到墨行衍说话,心里便安定下来。在这里,师父是她最信任的人,他说什么,自己都只要照做就好。 “我想要剑!”沈言昭脱口而出。 “怎么你也要剑啊!”万炼哀嚎一声,显然是已经无奈了,道:“天虞这么多人使剑,实在是太烂大街了!” 沈言昭又瞄了一眼师父,补了一句:“我想要折渊那样的。” 万炼楞了一下,目光从沈言昭脸上移开,看向墨行衍,严肃道:“这丫头中你的毒太深啊,剑有什么好的,多没有个性啊!” 墨行衍不应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万炼一眼。 万炼摇头,道:“罢了罢了,剑我还算有几把存货,带你们去看看吧。” 说着,万炼走回方才他坐的那把椅子,也不知道在何处摸了一把,椅子后方的墙壁便往里头凹了一块。万炼走进了那凹陷处,转了个身就不见了。墨行衍和沈言昭也走了过去,沈言昭这才看见凹陷处的左边有一条通道,看上去挺窄的,仅容一人通过。 通道不长,墨行衍和沈言昭很快走到头,尽头是一间房间,门开着,里面透出白光。 万炼依然不见踪影,必然是在这房间内了。两人走进房间,果然见万炼背对着他们站着,嘴里似乎在咕哝着什么,让人听得不真切。 “师叔?” 万炼转过身来,表情非常严肃,让沈言昭吓了一跳。他侧过身子,露出一个圆形平台,上面有个木架子,竖着摆着三把剑。 “这里有三把剑,是折渊之后我打得最为满意的,每一把都可以和折渊并驾齐驱……”万炼的表情突然变了,看上去有些肉痛:“看在小师弟的面子上,我就让你试着选选看。只不过剑这东西讲究缘分,若剑与你没有缘分,我就不会给你,你听懂了吗?” 沈言昭不解:“什么叫缘分?” “你试着对剑使用驱物,一次只能对一把。” 沈言昭点头,选了正中间的剑,轻轻招手。 那剑纹丝不动。 “诶?”沈言昭睁大眼睛,又试了一次,剑依然不动。 “这就说明你和这把剑没有缘分!”万炼喜滋滋地说道。 “这就是缘分啊……”说着,沈言昭又对左边的剑招了下手,把剑也不动。 “这把剑和你也没有缘分!”万炼开心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沈言昭觉得心里很是不爽。 于是她对着那最后一把剑招了手,那剑轻轻的晃动了一下。沈言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将手一抬,那剑就笔直飞了过来,进了沈言昭的手里。 沈言昭握住剑放到眼前,只觉得一股冰凉的气息从手里头窜进身体,十分舒畅。 “这就是缘分了?”沈言昭对着万炼晃了晃手中的剑。 万炼一脸挫败,无力地说道:“这就是缘分……此剑与你有缘,拿去吧。” 沈言昭笑着把剑抱到怀里,道:“谢谢师叔!” “这剑叫‘长夜’,你以后好好待它。”万炼嘱咐了一句,先二人走出了房间,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嘟囔着:“长夜,空山,新雨,折渊……我这辈子最好的剑都被人抢走了……抢走了……” “师父,他在说什么啊……” “万师兄这数百年打过四把好剑,一把是你手中的长夜,一把是我的折渊,还有一把是你晋师叔的新雨,最后一把是留剑峰商师兄的空山。” “哦,难怪说都被抢走了。”沈言昭却似乎毫不在意这些,拉了拉师父的衣角道:“师父我们出去吧。” 墨行衍点头,两人便出了这密室。出来后墨行衍和万炼寒暄了几句,见万炼无心回应,也就告辞回了归宗峰。 一踩到归宗峰的地上,沈言昭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御剑,她把长夜放在地上,自己站在一旁,拈了个剑诀,道:“起!” 长夜慢悠悠地飘起来,在离地一尺来高的地方停住。 沈言昭开心地踩上去,可一个没留神,长夜便往地上坠去。沈言昭踉跄了一下,隔着剑踩到了地上。 旁边的墨行衍早就收了剑,看沈言昭失败,便道:“不用着急,先练习将剑浮空,等能平稳浮一段时间你再上剑。” 沈言昭照做,等到能连续将剑浮空一个时辰后,她才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 这次非常平稳,脚踩上去就像是踩到实地一般,虽然因为剑身有些窄让人感到有些重心不稳,但沈言昭很快习惯了。 “升。”沈言昭手中扔拈着剑诀,食指和中指微微上挑了一下,剑便稳稳地升了起来。直到升到屋檐的高度,沈言昭才停了下来。 越是高处的空气便越是稀薄,也越是冰冷。沈言昭深深吸了一口气进鼻腔,感受那份微微凉爽的空气在自己身体里打个转,然后逐渐变得温热。她驱动长夜绕着小广场飞了一圈,然后慢慢回到了地面。 “驱着剑去竹林里头飞飞看。”玄黄发话,沈言昭便再度驱剑飞往殿后的竹林。 玄黄在上次指导她用灵气撑大经脉后便不是出来和她说话,她也慢慢对玄黄这种方式感到了习惯,也渐渐习惯了其实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的存在。至少这让她在独自修炼的时候感到不那么孤独。 竹林里头竹子生得密密麻麻,平日里沈言昭用脚走不怎么觉得,而如今踩着剑浮在半空中再看时才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她小心驱动着剑飞过去,绕过了一根又一根的竹子,可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才刚绕到第八根,她便无法好好控制,撞上了那根并不粗壮的竹竿,摔倒地上。也好在沈言昭小心,并没有飞得很高,这才没受什么伤,就是觉得屁股有些疼。 “再来。”玄黄简单地发布着训练指令,沈言昭也毫不犹豫地照做。虽然依旧没能飞过很多根竹子,但比上次好些,绕过了十根。 “继续,直到飞出这片竹林。” 沈言昭点头,再度御剑飞起。 第十九章 药骨丹道 撞了无数次竹子,沈言昭终于飞出了竹林。沈言昭是第一次越过大殿直直走出竹林,这三个月来她活动的范围不过是大殿左后方的灵池,大殿右后方的偏殿和小亭子,厨房,寝室,以及墨行衍的寝室。 大殿的正后方她这是第一次来,竹林的尽头是一个山洞。山洞的入口很大,约有四丈之高,看上去黑洞洞的,也不知有多深。沈言昭好奇地凑上去,却被挡在了入口,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仿佛洞口有一面透明的墙一般,平滑而坚硬。 “我下了禁制,你的修为太弱,还不适合进去。” 墨行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沈言昭身后,将手放在她的头上。 沈言昭先是身子一僵,等听出了墨行衍的声音后才放松了下来。 “师父,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为师闭关的地方,原是天虞一位前辈留下来的阵道修炼之所,后来我从中原东海和南疆收集来妖兽,放入其中,以练习对战。” 沈言昭似懂非懂地点头。 “师父,妖兽和魔兽有什么不一样?” “妖兽是妖族,魔兽是魔族。魔族居住在魔界,只有之井打开的时候才会出现在人界。妖兽则一直在人界生活,是由动物修炼而化成的。只不过动物的世界比人类残酷得多,弱肉强食,因而戾气比人大得多,妖兽也大多凶残危险。之前和你说过聆禹峰的巫师兄潜心钻研驭兽之法,便是为了驾驭妖兽。而魔兽……”墨行衍的眸色暗了几分,顿了好一会才道:“魔兽……是无法驱使驾驭的,它们只喜欢血的味道,所以会不断的杀人,不断地满足自己的**。” 沈言昭眼睛微眯,面色沉重,头低了几分,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师父,等我变强了就能进去吗?” “嗯。” “知道了,师父我接着练习了。”不等墨行衍点头,沈言昭便御起剑往竹林飞过去,只不过这次的高度比她上次要高得多。 兴许是因为飞得高便更加谨慎,沈言昭一连穿过十几根竹子也没撞到,身体对剑也适应得更好了。 这次飞出竹林显然比上次好得多,只撞了三次竹子。 “太慢了。” 沈言昭小心翼翼地避开竹子,速度自然快不到哪儿去。但被玄黄指出,心里还是有一些不舒服的。 “玄黄……” “御剑要成为本能,否则你以后与人对战的时候还要分心操控,想不落败都难。” 沈言昭自然知道玄黄说得有道理,也就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失落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练习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半个月,沈言昭终于可以自如地控制飞剑的走向,速度也非常之快,转瞬就能穿过竹林。玄黄终于不再挑剔,而是有些吝啬地夸了一句:“不错。” 沈言昭御着剑在归宗峰时高时低地飞着,擦着屋檐,几乎贴着地面,随心所欲地飞行。空旷的地方飞起来可比密密麻麻的竹林容易得多,沈言昭这般胡闹,竟是一点失误也没有。 午饭时间一到,沈言昭便御剑到厨房门口准备做午饭。自沈言昭学会驱物后,便看沈言昭修行的情况,时不时过来给她做一顿饭。一般来说,在沈言昭修行这般顺利的时候,墨行衍是不会过来给她做饭的。可沈言昭却吃惊地发现墨行衍已经将饭菜都准备好,正坐在桌边等她。 沈言昭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迅速洗了手坐下。 “御剑已经做得很好了。”墨行衍面无表情地夸赞了一句,沈言昭立刻绽开了笑容。 “今天开始,你每天去拜会一位首座。我已经给师兄师姐都打了招呼,你直接去便是。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可以教你,但师兄师姐却都是百里挑一的良师,能够教会你许多。” “师父也要和我一起去么?” “不了,为师要暂时闭关一阵子。” 沈言昭立刻就失落了起来。 “不会太长。” “嗯。” “午膳过后你就去吧。” “好。”沈言昭端起面前的饭碗,摸摸扒起了饭。 …… 六座小峰中,幻月峰与归宗峰最为接近,沈言昭刚学会御剑,也不敢飞得太远,就先来了幻月峰。 刚降落到广场上,便有一位师姐将她领到了殿上。 沈言昭自然是见过幻月峰首座方岐?的,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日在天虞峰主殿中只有方岐?一位女子,她自然留心。倒是其他男师叔的面貌,都已经模糊。 “沈言昭?” “归宗峰弟子沈言昭,见过师叔。”沈言昭双手交叠摆在身前,行了个礼。 方岐?修行已久,许多事情早已看破,自然也就不在乎这些礼数,她温声道:“抬起头来吧。” 沈言昭恢复之前的站姿,有些好奇地看着座上的这位师叔。 “你不是我门下弟子,在我这里不必守那些礼数,随意些便好。” 沈言昭轻轻点头。 “你已经从师弟那里知道了我这边的情况了吧,对怎么样,对丹道可有兴趣?” 沈言昭有些迷茫,她只是听师父说了“丹道”这个词,但并不了解丹道到底是做什么的。而座上的方岐?看沈言昭的表情也就明白了沈言昭的心思,心中暗骂自己这位师弟这般偷懒,也不知道给弟子解释解释。然而她的面上仍是一片亲和。 “丹道分为两种,一是外丹,一是内丹。外丹指的是将天地间的灵药根据其药理相互配合,放入鼎中炼化成丹药,练出的丹药根据功能的不同,可以提升道行修为,也可以解毒去滞,或是强身健体种种功效。而内丹指的是以自己的身体为鼎炉,将体内的天地灵气与自己的一身修为炼化成丹,成丹后便能修为半仙之体,不老不死,同样也可以不食五谷。这当然不容易,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结丹。不过修行一事,靠的还是个人努力,我门下修行的丹道正是外丹之术。” 沈言昭这才听懂,连连点头。 那座上的方岐?轻笑一声,又道:“我先带你去看看炼丹如何?” 沈言昭道了一声“好”,便随着方岐?来到大殿之后的炼丹房。还在门外,沈言昭便感觉身前热浪滚滚,不住往她面上扑来。 “好热。”沈言昭不禁感叹,却见自己身旁的方岐?面色自若,也就省下了那么一丝抱怨的心思,快步随她进入炼丹房。 炼丹房内更是热得有如蒸笼一般,沈言昭的额头脖颈都很快出现了汗珠。炼丹房极大,一眼望过去全是排列整齐炼丹炉,然而每个炼丹炉的外形都大不相同,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杂乱。丹炉下头都烧着火,有些火势较盛,有些却只是有一点点小火苗在灼着底下。此时房中有十来个弟子,每人负责了几个丹炉,正走动着查看。见方岐?进来,则是皆停下来,整齐划一地行了礼。 “我只是来看看,你们接着守鼎罢。” 众弟子这才又恢复了原来的节奏,绕着丹炉走着,不时将丹炉的顶盖打开,驱上几味草药放入丹炉。 “这里是大的炼丹房,负责的是天虞上下的丹药供给。每个弟子自己都有鼎炉,可随意练习。除了常见的草药在库房可以领取外,一些珍稀的草药都是必须自行去采集的。”方岐?面色不改,笑得温柔亲和,脸上身上竟是一点汗都没有。反观沈言昭已是浑身大汗,跟洗了个澡似的。 “师叔,你不觉得热吗?” “习惯了便不觉得热。” 第二十章 幸存之人 沈言昭在幻月峰待了一个下午,随着方岐?参观了药田。方岐?给了她基本识药草的书籍,又给了她些强身健体的丹药让她每日复用。直到日暮西沉,沈言昭才御剑回了归宗峰。 晚饭过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整个归宗峰静悄悄的,除了厨房外再无一点亮光。沈言昭想起昨天,前天,以及每个独自修炼过后的夜晚,她从厨房出来,总能看到在遥远的偏殿左侧,师父的房间透出来黄色的有些昏暗的烛光,在黑暗的焚心观中显得格外明亮。 沈言昭拿着烛台回了自己的房间,又点了一根蜡烛,趴在桌上看方岐?给她的书册。最厚的那一本名叫《药典》,里头画着各式各样的草药,图下配着详细说明。字有些小,沈言昭方才看了一会就觉得昏昏欲睡,没多久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在恍惚的梦境里,沈言昭来到一个有些幽暗的地方。空气里隐约有腐臭的味道,让人呼吸不顺畅。沈言昭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在梦里,只是一个劲走着想要摆脱掉这股气味。不知是怎么走着的,她来到了一个大殿中,殿内的装饰十分华丽,远非天虞主殿所能比,入眼皆是金银做成的各类装饰,用七宝装饰的珠帘以及飘逸柔美的纱帐。 与这殿中装饰格格不入的是大殿正中的一个黑色的铁笼子,那铁笼子四周满是青气覆裹,看上去十分诡异。 沈言昭凑近笼子,只见笼子的边缘倒着一个“人”。但仔细一看分明又不像个人,他浑身覆满了乌青色的鳞片,背上还生着一对奇怪的翅膀,衣着破烂,几乎不可蔽体。这个样子,倒是和沈言昭在地牢看见的林苒岫有几分相似。而且他面上的五官,不知为何让沈言昭感到熟悉。 突然,那人的嘴唇挪动了一下,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沈言昭的耳力极好,换了往日早就听清了,可这回却只听见一片模糊的细微响声。 沈言昭俯下身子,靠得更近。 “昕君……昕君……” 沈言昭如遭雷击,瞬间僵直了身子。她又俯下身子去,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 是了,难怪这么熟悉…… “赵大个子……”沈言昭心中酸涩,声音已然哽咽,她看向地上之人几乎流泪。 “赵大个子,赵大个子……你醒醒,醒醒啊……”沈言昭想要伸手去摇他,可她的手一接近笼子,那铁栏便窜起了一阵蓝色的电芒,沈言昭触到,手里一疼,不自觉的便缩了回来。 屋外炸响一声惊雷,将沈言昭吓醒。 沈言昭坐直身子,望向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将自己没有关好的窗户吹开来。 沈言昭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冰凉,便伸手一摸,摸到了满手的泪水。 窗外又是雷声大作,蓝色的闪电撕裂了夜晚的黑暗,张牙舞爪地昭示着自己的强大。 风又大了些,将沈言昭点着的蜡烛吹灭,屋子里顿时陷入黑暗之中,只是随着闪电的明灭,才带来一阵又一阵的亮光。 雨下起来了,在漫长闪电的铺垫之后,毫无意外地从天际泼洒下来。雨点打在屋檐上,敲着瓦片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自沈言昭来到归宗峰,这才是第一次看见下雨。兴许是因为归宗峰地势高,从来都在云层之上,虽然空气并不非常干燥,但也很少下雨。 这一场雨,来得这样快,这样大。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人,逐渐被雨声覆盖住,挣脱不掉。 沈言昭感到有些寒冷,起身将窗子关上。她无力地用背抵住窗子,将雨声隔绝在了背后,仿佛是要逃避什么。 半晌,沈言昭嘴唇挪动了几下,然后她在这黑暗的,静悄悄的屋子里,听到了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 “玄黄,你告诉我,焚心观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活下来?” 突然一阵光芒闪过,屋外的雷声再度炸响。 …… 赵昌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他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依然能感知到周围。 宛漫千自那次后便很少在寝殿里头带着,赵昌听她和属下吩咐了几声,似乎是要去闭关了。 赵昌现在几乎已经绝了逃出去的念头,宛漫千早和他说过,焚心观里头已经没有人活下来了,除了自己。可自己这样,真的还能算是活下来吗? 这么想着,他又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头的骨头在慢慢拉长,撑得皮肤生疼,仿佛还能听到“咯吱咯吱”骨头交错的声音。这样的疼痛他已经十分习惯了,如跗骨之蛆一般,永远无法摆脱。 赵昌也不知自己躺在地上有多久了,他只觉得自己的体温和这玉石地面的温度一般冰冷,以至于他都被冻得有些麻木。 “赵大个子……赵大个子……” 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他听见了一个略有些稚嫩的声音。以前他在焚心观时,每天都会听到。只不过语气似乎有点不一样,从前她更多实在揶揄,而现在,却是急得快哭出来了。 言昭,言昭…… 他在心底无数次默念着这个名字,还有另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叫沈昕君。 昕君…… 昕一字有黎明之意,也有明亮之意。她一定是自己生命中最明亮的光,他初次见到她时,就这样觉得了。 昕君,这个名字在他舌尖缠绕了无数遍,方才能吐出。经过了多少次徘徊与胆怯,他才能展开双臂去拥抱她。只是,幸福从来都这样短暂,转瞬即逝…… 想保护什么,便失去什么。 现在,那个声音已经消失了,而自己依然还是无法醒来。也好,这样的世界,这样的身体,放弃也好。 这样想着,赵昌终于陷入了沉睡,再也听不到外界传来的一丝声音。 就在他沉睡过去没多久,有两个长相极为相似的孩童走了过来。 “哥哥,你说他会不会死了?”个子高些的女孩扯着旁边的男孩,怯生生地问道。 “不会吧……你看,他还有呼吸。”男孩的个子虽然比女孩小些,但比女孩的胆子大得多。 “唔……嗯……”女孩含含糊糊地应着,看着地上昏睡过去的赵昌竟是还觉得害怕,便一侧身窜到了男孩的身后。 躲在男孩背后的女孩显然比方才安心得多,她仔细打量着赵昌,道:“他被关在这里这么久了,什么也没吃过。” “陛下自然有分寸的。我们还是快些把这里收拾好吧。”男孩打算不再理会地上的人,拉着自家妹妹走开了。 寝殿颇大,兄妹两人人小力气也小,足足收拾了有两个时辰才将寝殿收拾干净,东西都摆整齐。 “哥哥,你看他的呼吸更弱了!” 不知何时,女孩又走到了赵昌面前,蹲着查看着。男孩闻言也走了过来,却是一把拉起女孩的胳膊,道:“别看了,若是被谁知道了今晚又要受罚。” “可是……” “听话!” “哥哥,就给他一点水喝好不好。”女孩几乎泪眼汪汪,眼睛盯着赵昌,声音有些哽咽。 男孩服了软,跑到桌边倒了一小杯水递给妹妹, 女孩接过水杯,往赵昌的方向送过去。可还没手还没穿过铁栏,铁栏上就窜起了蓝色的电芒,狠狠电了一下女孩的手。 女孩手一麻,无法握住水杯。水杯“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杯中的水也洒了出来。 “啊!”女孩惊了一跳,立刻握住自己被电到的手,但手只是麻了一下,没多久就不疼了。 男孩拾起地上的水杯,见水杯因为磕到地上缺了个口子,眉头一皱。 “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男孩顺手将水杯藏到身后。 大殿的门突然打开,宛漫千款款而来。 兄妹两人连忙跪下,将额头贴在地上。男孩见地上水渍仍在,便将自己的小腿蹭过去,用衣物挡住水渍。 “拜见陛下!” “嗯。”宛漫千神色冷漠,就这么从兄妹身边走了过去,待走到软塌上坐好,才悠然开口道:“你藏了什么?” 男孩的背上立刻就冒出了冷汗,惊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回,回陛下,奴才不小心打破了一个杯子,怕陛下责怪,就藏在了手中。”男孩的身子转了个方向,朝软塌跪着。 “哦。”宛漫千不冷不热的应了句,也没听出什么怒气,道:“不过是个杯子而已,不必这么慌张。” 男孩听到这句话,身体都有些颤抖,他感觉到自己一旁的妹妹已经快要吓晕了。双生子的心灵便是如此相通,就算此刻他俩跪着的还有一些距离,也看不到对方,但也依然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颤抖。 “你们是双生子?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女孩也转了过来,兄妹两人一起抬起了头。 两人年纪尚小,面上极为相似。不过再过个几年,长大了之后,男女之间的面容各异,恐怕就只能剩下五六成的相似之处了。 “长得倒是不错,叫什么名字?” “奴才时青。” “奴婢时雨。” 兄妹两人应道,头又是微微低了下来。 上头坐着的宛漫千忽而又笑了起来,面容生动,眼波流转间竟是妍媚至极。 “行了行了,别这么紧张。我也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去刑罚司各领二十鞭吧。” 时青与时雨哪里敢在磨蹭,连忙又是磕头谢恩,就打算退下去。 两人倒退着,几乎快要到达门口的时候。座上的宛漫千再度发话:“你们两个,对赵昌很感兴趣?” 兄妹两人略一思索,也就明白宛漫千指的是那笼中的男子。 时青时雨立刻又跪了下来,忙不迭说道:“奴才不敢。” “这么紧张做什么?”宛漫千依然满是笑意,说道:“我这里缺两个照顾他的人,等你们领完刑罚,就过来照顾他罢。” “是,奴才知道了。”时青时雨又是一磕头,退出了大殿。 第二十一章 魂灵之根 此时,天虞山上正是风雨大作。 屋中阴暗,在这明明灭灭的闪电光芒中,沈言昭清晰地看到有几缕光芒从自己身体中流出,慢慢汇聚到身前,变作了一个人形。光芒骤暗,面前之人的五官却是清晰了起来。 是一个颇为漂亮的小女孩,五官精致,头上扎着两个小辫,显得十分可爱。此刻双唇紧抿,正一言不发地看着沈言昭。 “玄黄?” 面前的小女孩点了点头,道:“我是。” 这正是玄黄的声音,轻柔温雅,男女莫辩。只是按理说眼前之人与沈言昭一般高,看上去年纪相仿。而一出口,声音却显然比自己成熟得多。沈言昭有些愣怔,却丝毫未感觉到不妥,仿佛是理所应当的。 “你不是书吗?” “我可以幻化成人形。”玄黄语气未变,仍是那样一副平淡的样子:“如果你不喜欢这个样子,我可以换一个。” 说着,玄黄的身体再度散发出光芒,顷刻间又散去,只是这回在沈言昭面前的,就是个小男孩的模样了。 “还是说你喜欢这样的?”光芒再度聚拢,散去后,玄黄身形拔高,变成了个青年高壮男子的样子,面上还长着乱糟糟的胡须。 沈言昭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道:“还是最开始那个吧。” 玄黄点头,旋即变回了最初那个小女孩的模样。 “焚心观确实还有一个人活下来。只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是谁?”沈言昭的心猛地一跳,想起了梦中那个浑身长满乌青色鳞片的人形。 “他叫赵昌,现在被关在魔界。”玄黄语气倏然一沉,问道:“你是不是梦到他了?” 沈言昭老实道:“我梦见一座很华美的宫殿,赵大……赵昌他就关在宫殿正中的一个铁笼子里。我伸手想碰他,可是铁笼子上会放电,把我电了一下,我就醒过来了。” “把你电了一下,把你电了一下……”玄黄喃喃重复道,神情突然变了:“哪只手?” “右手……” 玄黄立刻上前一步,抓起了沈言昭的手,自习查看着。 沈言昭感到手上一阵大力袭来,不自觉地想要呼痛。可见玄黄脸色十分严肃,便忍了下来,只是张口问道:“怎么了?” 玄黄面色凝重,将沈言昭的手递到她身前,道:“你看看。” 沈言昭定睛一看,发现自己食指的指尖有一小片暗红之色,正想着是不是自己不小心磕到了哪里,才觉着那片暗红色的所在地传来一丝丝痛楚。这痛楚可比玄黄抓自己手所造成的痛楚小多了,以至于沈言昭都不曾在意。 “怎么了?” “我只知道你有灵根,却一直都探查不出来你身体里到底存着什么样的灵根,现在我倒是清楚了。”玄黄低低地笑出声来:“原来是魂灵之根……竟然是魂灵之根!” 玄黄笑得有些阴沉,她的面容近乎有一半都隐匿在黑暗当中,沈言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的笑声十分诡异。 “玄黄,赵昌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你自己不是都看到了么?”玄黄面无表情地说道:“别以为他和林苒岫的情况一样。林苒岫不过是因为魔气入体而产生了异化罢了,虽然身体已经是那副样子了,依然是人类。而赵昌,宛漫千拿魔界最为纯正的魔气来绕在他身体附近,为的就是将他改造成魔族。” “人可以变成魔族吗?” “可以,只要用最纯正的魔气喂养其身体,身体经过彻底异化之后就能够变成魔族。” “需要多久时间?” “说不准,可能十年,可能五十年。比起别人,你还是好好担心一下你自己比较好。你以前是不是也有莫名其妙就梦见过未来,或者是自己没有可能看到东西却看到的?” 沈言昭见玄黄将话题引回自己身上,便知玄黄不愿再与她谈论赵昌的事,她也就不再纠缠。她仔细想了想,然后点头。 “焚心观出事的前一晚我梦到了……还有你。” “我?” “嗯,我以前在焚心观静修室偷学焚心观心法的时候,那次观主夫人再教驱物,要求心中想着某样东西,并且在心里模拟它移动的样子。我当时心里一直想着静修室里头的香炉,可是集中不了精力,就看到了你在书架上头。后来我去取你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是第一次去静修室里头的,可是对静修室却完全不陌生,好像已经来过很多次似的……” “预言……和灵魂出窍……”玄黄再度笑出声,沈言昭听着玄黄的笑声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寒气顺着自己的脊背慢慢往上爬。 “我告诉过你你的身体里头是有灵根的吧,其实灵根也是有很多种的。”玄黄停住了笑,悠悠然走到桌边坐下,兀自倒了杯水喝着。 “你身体里的这种灵根,叫魂灵之根,魂灵之根虽然稀少,但并不是什么厉害的灵根,若是没有掌握使用的技巧,有也等于没有。” 之后,玄黄便和沈言昭说起各种灵根。 灵根一共有四种,药灵之根,炼灵之根,气灵之根和魂灵之根。 拥有药灵之根的人天生就能寻找各种各样的天地宝材,无论是珍稀药材还是稀有灵矿都能轻易找到,是活生生的宝藏搜寻器。 拥有炼灵之根的人适合炼丹或是炼器,他们身体中有一种特殊的火,我们称为炼火,这种火能够提升炼物的质材,只要是通过炼火炼出来的无论是丹药还是武器无论如何品质都不会差到哪去。 拥有气灵之根的人就算不运行心法也能够吸收天地灵气,体内的经脉比平常人粗壮上数十倍,身体内能够容纳的天地灵气更是难以计数,这种人也就是世人常说的修道天才。 而拥有魂灵之根的人能够在一定程度预知未来,可以灵魂出窍,而且出窍的灵魂能够呈现出实体状态,因此灵魂也很容易受到伤害。灵魂乃人之主心,一旦受到伤害就会很快反应在身体上。 四种灵根里头,最鸡肋的就是魂灵之根了。 不仅没有修道,炼器的天才,就连找个药材也远远不如拥有药灵之根的人。 虽然玄黄一副无奈不满的口气,但沈言昭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好歹是个灵根,有总比没有好! “你现在修为太弱了,还不能控制住自己,一旦灵魂出窍受到了什么致命的损害,你的身体也就会跟着死了。” 沈言昭瞪大了眼珠子。 “从今天开始,我再教你一套吐纳之法,和天虞的心法一起练习能相辅相成,但最重要的是,”玄黄顿了顿,面色凝重:“一定要尽全力去练习。” 沈言昭为玄黄的气势所摄,不住点头。 窗外的风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混在一起的腥甜气味。乌云散开,天空繁星闪烁,甚是明朗。 第二十二章 筑基既成 次日,沈言昭出发去雁落峰的时候时间还很早。 沈言昭在长夜上站着,看着夜色还未褪去的天空,依稀还有几颗星星在天边闪着,只是光芒微弱。 她原先只是觉得自己在归宗峰坐不住,想出来溜达,可没想到自己溜着溜着就到了雁落峰。可看这天色还早,不敢落到地上去叨扰,只能绕着雁落峰一圈一圈地转着。 雁落峰的和其他小峰不太一样,峰上的制高点建着一个八边形平台,大殿反而落在那八边形平台下边不少。 沈言昭驱剑前去,想看个清楚。又想那高台处有些偏僻,落下去也不会打扰到雁落峰上的弟子,便干脆落在那里了。 那八边形圆台外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上面写着“观星”二字。平台附近少有高树,多是丛生灌木,长得都不高,似乎被人修剪过,看上去十分整齐。也因此,平台周围视野十分开阔。 沈言昭再往前走,站到了平台之上。 “沈言昭?” 沈言昭吓了一跳,连忙回头,见一人不声不响地立在她身后,正凝眉低头看着她。 这人的脸沈言昭有些印象,又一细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见过柳师叔。”沈言昭稍稍退了一步,这才低头行礼。 “嗯。”柳箜封应了一声,绕过沈言昭往平台的中心走去,放出神识检查着观星台的情况,声音也如这清晨冰凉稀薄的空气一般,他道:“何事?” 沈言昭忆起他在太虚殿中对焚心观观主很是关心,心底对他不由得亲近了几分,放柔了声音道:“回师叔,日前师父闭关前吩咐弟子来各峰拜见师叔们。” 柳箜封一想,似乎不久前墨行衍确实曾来与自己打过招呼,说不久后弟子就会来访,让自己多教些东西给她。方才他才刚从观星台回到主殿,就感到观星台的禁制有异动,顾不得其他,心念一转就到了这里。见是沈言昭,观星台也并无异样,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这孩子也算是焚心观的遗孤,如今又是自己小师弟新收的弟子……也罢,无论她资质如何,都多上点心好了。 柳箜封想着,点头道:“这里是观星台,也算是雁落峰的禁地,平日里若无我的吩咐,便都不许来。” 沈言昭知道是自己造次,连忙点头道了声“是”。 “随我回殿罢。” 柳箜封走回来,将手轻轻搭在沈言昭的肩头。沈言昭只觉得身子一轻,周身的环境就是一变,仔细一看,这里和归宗峰的主殿极其类似,就这么半个呼吸都不到的工夫,自己竟已经从观星台来到了雁落峰的主殿。 雁落峰的主殿名曰太一,规模比归宗峰稍大些,此刻柳箜封坐在首座之位,沈言昭则是就近寻了个位子坐着。 “本峰弟子主修卜算,师弟想必已经与你说过了吧。” 沈言昭点头。 “卜算之道对灵魂的要求极高,所以在一开始,主要修行灵魂。”柳箜封手上一翻,出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那册子浮空朝着沈言昭这边走来。 沈言昭接过,随手翻看。 “这是入门的口诀心法《魂诀》,你每日花些时间在这上面,一两个月便能有小成。待你能够精确控制神识之时,我再给你进一步的口诀心法。” 沈言昭手中的心法口诀不长,大略也就千字,只是旁边用工整的小字写满批注,看上去有些杂乱。 接下来柳箜封又和沈言昭介绍起各类卜算,最后连历史都讲了起来,直到午时才歇下来,让沈言昭在雁落峰随便转转。 沈言昭如释重负地离开了上清殿,心中纳闷:这柳师叔看上去最多称得上平和,怎么一说起话来这般滔滔不绝? 光是想起柳箜封用平淡的口气拉着自己说了一上午的话,沈言昭只觉得麻痹感从后脑勺处漫上来,打了个寒颤,快步远离太一殿。 “言昭!” “咦,晏碧姐姐,你怎么……”沈言昭这才想起来,晏碧和晏思是拜在柳师叔门下的,心中苦笑,自己简直是猪脑子。 却见晏碧疾速而来,照着沈言昭的额头就是一记脑瓜蹦,骂道:“你这个猪脑子!” 沈言昭发现自己的口误还不止一处,来人是晏思。 “晏思姐姐。”沈言昭讨好地笑道:“晏碧姐姐呢?” 晏思瞥了沈言昭一眼,道:“昨天是她出来,今天自然就是我,你想见她?” 沈言昭摸了摸鼻子,点头。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到晏碧了,还真有点想念。 “那明日请早。”晏思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就将这个话题翻篇,问道:“师父给了你什么?” 沈言昭掏出小册子递了过去。 “哦,《魂诀》啊。”晏思随手翻了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法这种东西背一背就行了,旁边的注解挺重要的,记得都看了。” “嗯。”沈言昭从晏思手里接回册子,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晏思姐姐,你知道云天在哪里吗?” “云天?”晏思托着下巴想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以拳击掌,笑道:“是那个喜欢晏碧的小子吧?” “啊?”沈言昭瞪大了眼睛,不大理解地看着一脸促狭的晏思。 晏思笑道:“他去做功课了,这会应该还在山里头。” “嗯。”沈言昭又与晏思闹了一会,在这雁落峰转了一圈,到未时才出发回了归宗峰。 归宗峰仍是静悄悄的,比起雁落峰冷清了不是一点半点。沈言昭先是去小厨房做了午饭,吃过之后才去偏殿修炼。 偏殿倒是不让人觉得冷清,可能是因为沈言昭已经习惯了一人在偏殿中修炼的原因,一进偏殿,整个人都沉静下来。 沈言昭盘腿坐下,闭眼感受着周围的天地灵气在缓缓流动,而后张开气窍,任天地灵气注入自己体内。 经过这近半年的修炼,沈言昭丹田中已经充斥满了白色的絮状物,可那白色的絮状物中似乎总有无数空隙,无论沈言昭再往里头塞多少天地灵气,依然游刃有余。 正当沈言昭探查着自己丹田中的气海,突然,她感受到了一丝奇妙的感觉。就在此刻,沈言昭身周的灵气一滞,不再进入沈言昭的体内。 沈言昭的并未睁眼,却觉得自己在慢慢走出偏殿,穿过竹林,看到师父闭关的那处洞口,看到了正冒着热气的灵池,万归殿,甚至更远的那一处幻月峰的山尖。 丹田中的那原本平静如死水的气海突然波动起来,如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可那波纹却一圈一圈荡开,越荡越远,身体内运行了一周的天地灵气也无法进入丹田,只得在身体内游荡着。 那气海中有一点突然炸开,猛地将周围的絮状物吸入,像一个黑洞一般,不知停止地吸收着周围的絮状物。未几,丹田中的絮状物一扫而空,丹田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小球,约莫小拇指指甲盖大小,正疾速转动着。 沈言昭依然沉浸在那奇妙的感觉中,浑然不知自己周身的灵气又开始流动,正疯狂的从浑身气窍涌入她的经脉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行过一周天,冲入丹田中,被那转动的白色小球迅速吸入。白色小球迅速在壮大着,仅是一盏茶的工夫,就长到了一个拳头那般大小。 沈言昭看到了幻月峰,正想靠近,却觉得身子一重,无法再往前。 那股奇妙的感觉如潮水般从沈言昭身体里退出,沈言昭呼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 就像往常修炼过后一般,沈言昭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丹田,却发现气海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拳头大小的白球,不由一惊。回忆了一下师父所讲述的修炼境界…… 诶?这似乎是筑基了? 沈言昭在突破炼气到达炼神的时候并无刚才的感觉,而且能够再度驱物的惊喜高过了一切。想到方才有如灵魂出窍一般,与天地融为一体,更是能看到幻月峰的感觉,心情不由得畅快起来。 原来突破这么爽! 沈言昭放出神识,闭上眼睛,仔细感知着周围。 然而沈言昭神识能覆盖的最大范围也就是归宗峰,当然这还不能包括墨行衍闭关的那个山洞。像是刚才那般飞出归宗峰,几乎要达到幻月峰,几乎是不可能达到的任务了。 沈言昭收了神识,自知修炼之事不能太过着急。 “中正平和,顺其自然。”沈言昭心中默念着这句话,心中终于慢慢安宁了下来,从突破的喜悦中脱出来。====================================================== 之前看资料说是不能在这里写和文没关系的话,然后我就一直没有写,然后今天去翻了一下别人的发现大家都写着orz 我也偷偷写一次嗯,大家不要说出去噗。 打滚求推荐求评论求收藏喵=w=~ 第二十三章 魂基御灵 沈言昭坐在偏殿中修炼,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时辰,这才将每日的功课做好。 她从怀里掏出今日柳箜封给她的《魂诀》,慢慢翻看起来。 口诀不长,沈言昭反复看了几遍也就记了下来,只是那口诀的意思她当真是一句也不懂。 沈言昭也不急,只是慢慢开始看旁边密密麻麻的注释小字。 元神者,乃不生不灭、无朽无坏之真灵,非思虑妄想之心也。(王重阳) 沈言昭眨巴了下眼睛,只觉得这注释和口诀一样晦涩。 “口诀倒是不错,这注释当真是狗屁不通。”不知何时,玄黄坐到了沈言昭的身前,正低头和她一起看《魂诀》,面露不屑道:“这么好的一部心法口诀传下来,却白白被这些注释糟蹋了。若只光看这一部口诀,修炼之人的境界至少要比现在高出数倍。” “为什么?”沈言昭瞪大了眼睛,玄黄说的话和晏思告诉自己的完全不一样啊! “修道一途讲究的是领悟天地,根据每个人资质的不同,领悟的境界自然也就不一样。自己领悟的是自己的,别人领悟的再好也是别人的,若是想要踩着前人的步子修炼,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玄黄从沈言昭手中抽走《魂诀》,又道:“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别管前人如何,你自己修炼领悟看看。” 沈言昭依言开始修炼。 《魂诀》中阐述的是两种方法,一是呼吸吐纳,二是融魂与天地。 沈言昭正按着这方法修炼着,浑身放松,慢慢感受着自己身体里的灵魂随着神识散到四周,渐渐将她和这周围的天地化为一物。天地灵气穿魂而过,竟也就这么被灵魂吸收了三四成,滋养着灵魂。 沈言昭立刻就感觉到灵魂一阵清凉,舒服地浑身都想打颤,仿佛是伸了个懒腰一般,将浑身都舒展放松了般。 “啪!”玄黄在沈言昭面前拍了个巴掌,将沈言昭唤醒。 沈言昭不解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一脸木然的玄黄,稍微歪了歪头。 “《魂诀》不适合你,你的体质本来就比较容易魂魄出窍,魂诀的修行方法是将灵魂和神识一同从身体里出来,对你有弊无利。”玄黄语气颇为无奈,催着沈言昭把魂诀的口诀忘掉,想了想才又道:“大概拥有魂灵之根的人需要其他的修行法门吧。我这里倒是有另一种,你且试试看好了。” 沈言昭点头,便觉得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小段心法,这一小段比《魂诀》的口诀还要短上数倍,沈言昭迅速地记下了。然后便开始照着这段心法修炼。 这段心法叫《魂基御灵诀》,修炼的是灵魂根基,将灵魂比喻成一颗种子,种入身体这片土壤中,然后慢慢生根发芽,长成树木。随着灵魂修炼的境界,灵魂会慢慢能够如同树的枝桠延伸,自如脱出身体,仅由灵魂之力便可控制周身事物,甚至能够刺入别人的身体,抽出别人的灵魂。 灵魂与神识本是同源,神识侧重的是感受,灵魂则是积淀。 沈言昭想象着将灵魂压缩成一颗种子,然后放入身体中。不多时,那灵魂的种子便抽了芽。 玄黄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惊讶道:果然有魂灵之根的人在灵魂修炼方面就是迅速,这才多久,就已经修炼到那心法的第二层。 在修炼中的沈言昭完全无法感到时间的流动,只一心专注在那灵魂的小芽上,默念着口诀。突然,她心念一动,调动了一丝天地灵气灌入小芽周围,果然那小芽又迅速抽高了几分,叶片也又长了些出来。 沈言昭还年幼,心思单纯,见有些进步就加倍努力,自然顾不得其他。等她再从修炼的境界中退出时,已经月上中天。 沈言昭错过了晚饭,腹中饥饿难忍,便决定先去吃饭。她走出偏殿,想穿过竹林去厨房,走着走着却发觉地上不那么平顺,仿佛有什么凸起似的。 沈言昭这才接着月光定睛看向脚边,只见土地裂开,从中钻出了个不大的尖,呈圆锥形,周身裹着一层又一层棕褐色的毛皮。 沈言昭眼睛一亮,口水几乎流出来。 是竹笋! 沈言昭立刻蹲下来,用手将土刨了几下,露出这不大的笋尖。只是周围一片竹林,又没有挖掘的工具…… 再三思索后,沈言昭将腰间挂着的长夜抽出来,就地刨了起来。 若是被万炼看见沈言昭这样对长夜,只怕是会冲过来将她砍成几段才会觉得出气。也幸好万炼远在天工峰,并不知道归宗峰这边的情况。 长夜到底是好剑,没一会就将笋刨了出来。沈言昭兴高采烈地捧着笋回了厨房。美餐过后,沈言昭便决定将竹林里的笋都挖出来,免得再过一阵就都长成竹子了。 而后,沈言昭用了整整半个月来练习《魂基御灵诀》,体内的灵魂树苗已经长了半人高,进境之快连玄黄都有些惊讶。 越是修炼,沈言昭便越能体会到《魂基御灵诀》的精妙,如今她体内那幻化出来的小树苗已经伸出了四条枝桠,往各处伸展开来,略有欣欣向荣之感。沈言昭在修炼了《魂基御灵诀》后,神识也仿若那树苗的枝桠般能伸展得更远,虽然依然没有达到上次那接近幻月峰的程度,但神识笼罩的范围也确实大了不少。如今这整个归宗峰的风吹草动,都逃不出沈言昭的神识探查。 待沈言昭从修炼《魂基御灵诀》的新鲜劲里头缓过来,才发觉自己这么多天都忘记去拜访各峰首座师叔,心下懊恼不已。便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御剑去了天工峰。 结果到了天工峰,却听说万炼出山去寻炼器的材料了,便只好去了相近的聆禹峰。 聆禹峰的中心有一座高塔,约有七层高,每一层都建得极高,整座塔直入云霄,看上去颇是巍峨。 沈言昭正仰头感慨,便有一个穿着寻常弟子服的人见怪不怪地迎上来打招呼,沈言昭想那人大抵是聆禹峰的弟子,便解释了自己的身份,道是来拜访巫润璞师叔的,那弟子就便把沈言昭引到那高塔的入口。 “这塔叫山河塔,里面收归了诸多妖兽,聆禹峰的弟子多数是要经过这塔的历练的。”那弟子一笑,将沈言昭引入塔内:“这个时间首座都在这塔的第一层,你自己找找吧,我今日的功课尚未完成,不能再陪你了。” 说着,那弟子微微一颔首,兀自走上了通往二层的阶梯。 但奇怪的是,等那弟子的身影一消失,那阶梯居然也迅速的隐匿了形体,沈言昭走到原先有阶梯的地方,也完全没看出来有什么机关,这一层仿佛是完全孤立的一般,天花板上也没有任何洞口。不仅如此,她发现之前自己进来的那个入口,也已经消失不见。 沈言昭大为不解,可眼下除了找到巫师叔也并无其他的方法,于是并无再往下深想。 第二十四章 山河宝塔 一层一共有十五个房间,天花板极高,门不知是用什么石材建成的,看上去非常厚重。沈言昭试着推了一下其中的一扇门,却发觉自己完全无法推动,那门仿若千斤巨石般横在沈言昭身前,让沈言昭大为伤脑经。 “吾问汝,汝欲入此门,或不欲入此门?”一个厚重的男声响起,仿若从远古传来,异常凝重。 沈言昭一愣,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层,背后一寒。 “回答吾!”那声音见沈言昭并不回答,又严厉了几分。 “我……我想进去。”沈言昭略一思索,想终归都是要把门推开找巫师叔的,便答应了。 刚一回答,沈言昭眼前的石门便应声开启,向后缓缓陷入,一道流光从门后窜出,落到沈言昭面前。 “欲入此门,须先击败此妖。” 沈言昭眼前的光芒褪去,露出一只犬形妖兽,正呲牙怒目对着沈言昭。 那犬形妖兽与沈言昭一般高,身形硕大,双目瞪大,牙齿森白尖利,看上去很是凶狠。 沈言昭被这犬形妖兽的体形吓了一跳,连着后退了好几步,默然与之对峙着。 犬形妖兽的后腿一曲,作势便要扑上来。沈言昭连忙抽出长夜,御剑飞起,迅速转移到犬形妖兽的后方。 犬形妖兽扑了个空,怒气更胜,转身见沈言昭飞在半空便立起身子靠后腿支撑身体的重量,伸出前爪往沈言昭捞去。 沈言昭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驱剑侧身往旁边一避,那犬妖虽然一爪挥空,但带动起的风却让沈言昭在半空翻了个跟斗。 这时候之前被魔鬼训练过的御剑能力便凸显了起来,沈言昭自如地在空中左避右闪,动作一气呵成,如履平地。 犬妖觉得自己被沈言昭玩弄,心下大怒,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捉到沈言昭,便长长嘶吼了一声。 沈言昭听到吼声,只觉得身体一麻,一时间竟是无法控制住长夜,连人带剑一同往地上坠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沈言昭体内的灵魂树苗猛烈颤动起来,枝条狂抽,灵魂随神识拢住长夜,带动它直直飞向那犬妖直立着的两条后腿,在它两条后腿处划了两道口子。 犬妖哀嚎一声,后腿处鲜血狂喷,整个身子轰然倒地。 沈言昭落到了犬妖的肚子上,被它肚子上的软肉缓冲了一下,总算是没受伤,安然滑到地上。 沈言昭心有余悸,见犬妖不再挣扎,便稍微安心。回想起刚才身体里的灵魂树苗和长夜,让沈言昭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她清晰地记得当时自己无法驱动长夜,却有一股力量从灵魂树苗中窜出,注入了长夜。 沈言昭抬手一招,长夜便回到了自己手中。她握紧长夜,觉得有一股不可思议地感觉,仿佛长夜与自己在这一刻才真正联结在了一起,不像往常,长夜只是一件物品,和其他物品一样只是随着自己的驱动而动。 “做得不错。”穿着墨色道袍的青年男子进了塔内,那之前消失不见的入口也再度出现在墙上。 来人眉目柔和,有几分女子阴气,粗略一看大抵比墨行衍要矮上几分。 他拖住沈言昭肩膀,将她扶起。 “山河!”男子眉头一皱,双眉似剑直挺,语气严厉,带上了一丝煞气。 先前那个领沈言昭进塔的弟子笑嘻嘻从阶梯上走下――那阶梯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 沈言昭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戏耍弟子,罚一个月灵气丹。” 那个被叫山河的弟子面色立刻变了,五官都皱在一起,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沈言昭是吧,我是巫润璞,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师叔。” 沈言昭连忙行礼道:“师叔。” “那个是山河塔的本灵,你叫他山河便好。”巫润璞顿了顿又道:“山河有些调皮,比较喜欢戏耍弟子。这次让他给你道歉就是了。” 那山河却又摆起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毫无诚意地道:“抱歉抱歉。” 山河塔的本灵?那这么说……玄黄也是…… 沈言昭才这么想着,玄黄不满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别把我和这种低阶的本灵混为一谈。” 这还低阶啊,这山河塔可比《玄黄图谱》这一本小册子大多了! 当然沈言昭也就想想,面上依然还是一副大方不在意的样子。 “山河,你接着守塔。”巫润璞对山河说了一声,山河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地里。巫润璞则带着沈言昭在山河塔中参观起来。 山河塔共七层,每一层都有十五个房间。每个聆禹峰的弟子都会得到一个身份令牌,山河塔会根据令牌开放房间,每个房间里头都针对弟子的层次置放妖兽,弟子须驯服妖兽才能进入下一个房间。当然,若是想要越阶进入其他房间,山河塔便会取那个房间妖兽的平均水平放出一只妖兽,只要能够制服,便可进入房间。 巫润璞同沈言昭在山河塔中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一层。巫润璞从袖子中掏出一块薄薄的玉制令牌递给沈言昭。 “这便是聆禹峰的令牌,你去刚才放出犬妖的房间前,将体内的灵力注入令牌试试看。” 沈言昭点头,走到石门前,调动了体内的一丝灵力注入玉牌。玉牌上立刻浮现出了一道符文,那符文放出金色的光芒。与之对应似的,那道石门也缓缓浮现出了一道符文,与令牌上一模一样。只是片刻的工夫,那石门便往下一陷,开出了一条通道。 通道后是一片树林,树木都粗壮且长得颇为高大,树冠相连,遮天蔽日。 “师叔,这是?”沈言昭和巫润璞走了进来,见是这么一副场景,颇为不解。 “这里是学习驭兽的场所,每层十五个房间,每个房间的场景都不一样。每个场景都有三个妖兽,必须要全部制服才能够退出房间,进到下一个。” “哦。”沈言昭点头。 “方才你已经制服了犬妖,那这里就还剩下两只妖兽。” 正说着,巫润璞右手食指与中指并起拈诀,之间窜出来一道玄青色的光,那光以可见的速度伸长,变作一条发光的软鞭。他将手腕一转轻轻将光鞭甩了出去。 光鞭非常柔软轻巧,打到了沈言昭身边的一棵树上,那树干轻摇,落下几片叶子和一条粗长的黄绿相间蛇来。那蛇身子扭动着,张开大口露出尖利的毒牙,便往沈言昭的方向扑来。 “啊!”沈言昭惊了一跳,连忙往巫润璞的身边躲过去,却见巫润璞手上连着的光鞭仿佛是有生命的般,扭过去缠住了蛇的七寸,狠狠一绞,那蛇立刻就老实了。 沈言昭正喘气平复着心跳,却见巫润璞手臂轻挥,那光鞭松开了蛇,往沈言昭的方向打了过去。 沈言昭又下了一跳,屏住呼吸,身子僵直,却没感受到光鞭落在身上的痛楚,反倒是看到那光鞭落到她身后去,随即便听到了一声尖利的啼叫。 沈言昭回头,见光鞭缠住了一只看上去像猿猴一般的妖兽。那妖兽显然不太好受,光鞭将它绑得死紧,身上被勒出了好几道痕迹。 “看清了吗,这样打到它们无还手之力,便算是制服了。” “嗯。” “这第一层都还是些低阶的妖兽,只会利用身体攻击。从二层开始,妖兽都会使用一些五行之力,便要难对付一些了。” 巫润璞掏出了一本极厚的册子,比起方岐?给沈言昭的《药典》也丝毫不差,上面写着三个大字:万兽谱。 “这是《万兽谱》,你每识得一种妖兽,你的玉牌便会有感应,作出相应记载。等再遇到你识得的妖兽时,玉牌便会浮现出妖兽的名称以及弱点。当然,这在初学驭兽时,是一种保命的时候手段,但且不可依赖。” “弟子明白了。”沈言昭凝重地点头。 巫润璞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整张面容都生动不少,温润如玉。 “聆禹峰的弟子都是由我分阶传授心法,可你不是聆禹峰的弟子,我一阶一阶传授心法太过麻烦,这《万兽谱》最后我给你附上了《驭兽诀》,你平日可自行在归宗峰修炼,但也须常来山河塔里头,知道了吗?” “是。” 第二十五章 剑修万象 六小峰中的最后一峰是留剑峰,据墨行衍所述,留剑峰是天虞最强的剑修一脉。沈言昭心里觉得厉害的人脾气都免不了要比别人大些,因而把这距离不是最远的留剑峰放到最后去拜访,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的。 沈言昭站在长夜上,忐忑不安地飞向留剑峰。 在空中的时候沈言昭便发现留剑峰比其他小峰要大,几乎能够上天虞峰的规模,但留剑峰的主殿和其他小峰比起来并没有大到哪里去,倒是殿前的广场,几乎有归宗峰的两倍大。 沈言昭心里感慨着,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可转念一想归宗峰只有自己和师父两人,广场再大也没有用处。 沈言昭刚落到留剑峰,便看到那宽广的广场上站着近千弟子,个个都提剑直立,面上庄严。 “第一式,蒲柳破!”突然,广场上想起了一个青年人的声音,其声浑厚恍若洪钟,无论在广场的哪个角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广场上的弟子将剑立到身前,往前一刺,而后横着一斩,手腕翻着收剑到身后,动作整齐,一气呵成,流畅无比。 “第二式,扶摇天!” 弟子们将剑刺上天空,足尖轻点,腾空而起,在空中挽出六朵剑花又纵身一侧,落到地上。 沈言昭只觉眼花缭乱,只能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近千人弟子整齐划一地完成共计十三式剑诀,这才敢前去主殿。 主殿里头有一男一女,男子在首座之位上坐着,想必就是商九霄。而他旁边坐着的…… “晋师叔!”沈言昭失声喊出来,这才发觉有些失礼,又连忙向商九霄行了礼,恭敬道:“弟子是归宗峰沈言昭,受师父之命前来拜访商师叔。” 商九霄微笑点头,给沈言昭一种极其稳重的感觉。 晋天岚与沈言昭已是相熟,跑来拍了拍她的头,埋怨道:“你慢死了,怎么才来留剑峰。” 沈言昭哪敢当着商九霄的面说自己是最后来留剑峰的,只得尴尬地笑笑,随口将晋天岚糊弄过去。 晋天岚也不在乎那么多,拉着沈言昭便坐下了。 “你别看师兄这副样子,其实老实得很,你问什么他都会回答的!”晋天岚附在沈言昭耳边道,全然不在乎她说的那人就在座上坐着。 商九霄显然也是听到了晋天岚的话,却不反驳,只是宠溺地笑着看晋天岚。 沈言昭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对了晋师叔,你住在哪里?” “住在哪里?嗯……我的院子是在天虞峰的。师尊座下没有分配到小峰的弟子全都在天虞峰住着,那里的人基本都是和你同辈或者比你长一辈的哦,说话可要小心。不过我最近都住在留剑峰。是吧,师兄?” 座上的商九霄点头,道:“大概住了有三十几年了吧。” 最近……三十几年么…… 沈言昭笑笑,也不好说什么。 座上的商九霄问道:“墨师弟教你到哪里了?” 沈言昭眨巴眼,答道:“师父教了我天虞初阶的心法,之后就是我自己一个人修炼的。” 商九霄毫不惊讶,点头笑道:“是师弟的风格。” “这算什么风格,不过是怕麻烦罢了!师兄他除了初阶心法,就再没教过你别的什么了?”晋天岚笑道,对此不以为然。 沈言昭点头道:“师父说他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让我自行去各峰找师叔们学喜欢的……” “你师父诓你呢。”晋天岚突然严肃起来,语重心长地道:“你师父他最擅长的……就是修炼。” “我说错了吗?二十二年修炼到半仙之体,莫说是天虞一脉,就算是放眼整个修仙界也找不出几个比墨师兄强的来!”晋天岚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半是艳羡半是自豪。 “是,师妹说的是。”商九霄无奈道:“你师父让你来跟我学剑诀,那我也尽力教你。不过天虞弟子学剑诀入门,都要先打好基础。你过来。” 沈言昭依言走到商九霄面前。 “将手伸出来。” 沈言昭伸出右手送了过去。 商九霄轻轻握住了沈言昭的右手,大拇指在她的掌心轻轻按了一下。沈言昭有些紧张,手上的肌肉有些紧绷。 商九霄安慰似的道了声“别紧张”,拇指更用力地在沈言昭的手心摁了一下。 一股温热的气息从商九霄拇指接触的皮肤处窜进沈言昭的身体,缓缓流过沈言昭的手臂,爬上她的脖子,最终,沈言昭觉得头皮一麻,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个小人在舞剑。 那剑式和她方才在广场上看到的一模一样,一式连着一式,流利非常。 “这是《玄门剑要》,你回归宗峰之后就按着这个练习,平日若有空也可以多来来留剑峰,我来给你指导一下。” “是,弟子明白了。” “我来给你演示一遍。”说着,商九霄从座上走下来,走到大殿正中,足尖轻点两下,殿上的椅子便都自动往后退了一些,形成了一个圆圈的形状。 商九霄的手心散发出玄青色的光芒,手上出现了一个太极图阵,随即他用力一握,一把长剑便从那光阵中抽出。 “此剑名曰空山。” 商九霄将剑立到身前,算是一个起手式。而后手腕横上,将剑往前一送,口中轻吟:“蒲柳破。” 沈言昭只觉一阵清风拂至面上,将她的额发悉数吹开,那厢商九霄的剑式一收,又横着斩了出去。 “扶摇天。”商九霄跳到空中,轻松挽了剑花,轻巧地落回地上,又将剑舞起来。 “千山横,秋水波,万川渡……”一式连着一式,一声连着一声,商九霄舞出来的剑气韵天成,如水之往,顺畅流利得让人觉得这些不只是剑式。 “万象归一。”商九霄连舞十三式,终于停下。 最后那一式,并不华丽,也并不如前面那十二式般如手指划过水面那般叫人感觉顺畅,但却让沈言昭想起了自己御剑飞在天虞山脉上空的时候。 云气从自己身边划过,淡金色的光芒落到自己身上,暖意透过衣服渗了进来。前方是遥远广阔的天空,头顶一片蔚蓝,而脚下却是被云雾笼着的小峰。隐匿的青色点缀在白云雾气中,让人恍若梦中。 俯瞰千山! 剑身不知为何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嗡鸣,想必那“空山”也是十分愉快的。 沈言昭的左手不禁抚上自己腰间挂着的长夜,心想若是能像商九霄那般舞剑该是多么的令人愉悦。 一股凉意从沈言昭左手的指尖传来,仿佛是鼓励着她一般。 沈言昭微微笑起来,又摸了摸长夜,这才将手摆回原处。 “可看清了?”商九霄手上又是一阵玄青色的光芒,片刻工夫,空山已经被收了回去。 沈言昭笑答:“弟子看清了。” “那便好。”商九霄慢慢踱回座上,右手轻轻一立,那些椅子便摆回原位。 第二十六章 化身堕龙 沈言昭回到归宗峰的时候,天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渐渐将土地淋湿。 沈言昭站在雨中,抬头望向天空。 乌云低压,沈言昭从未觉得天空离自己如此之近。细细的雨丝飘进她的眼里,她也丝毫未觉得难受。 半晌,她阖上眼睛,抽出长夜立到身前。 第一式,蒲柳破。第二式,扶摇天。第三式,千山横…… 沈言昭在心里默念着,闭上了眼睛之后,脑海中那个舞剑的小人动作愈发清晰,放慢了速度舞着剑式。 沈言昭照着剑式比划着动作,一开始磕磕巴巴的,连放慢了速度的剑式也跟不上。 一次,两次,五次,十次,二十次…… 整整五十次,沈言昭的身体才堪堪跟上那放慢了的动作。与此同时,脑海中那舞剑小人的动作也快上了一丝。 就这样,沈言昭在雨中,舞了上几百次的剑,直至她最后的一丝力气被抽干,她才停了下来,缓慢地挪动到了万归殿的台阶上坐下。 雨愈发大起来。 屋檐上的雨水顺着瓦片之间的沟渠流了下来,一道道水流像是屏障一般地落在沈言昭面前,感觉雨帘都远了些。 沈言昭身上的衣物已经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粘在身上十分难受。可沈言昭现在依然没有丝毫动弹的力气了,方才走到台阶上已经是极限。 好累…… 已经有多久没这么累过了? 或许是自己的体力还不足够。 沈言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腿,却觉得自己的手臂上有千斤巨担。沈言昭摸到了自己小腿处绑着的厚布片。 自从取消了早晨和傍晚的跑步后,自己就一直绑着它们。可绑着它们平日里走路虽然累些,可远没有跑步时候要累。而自己的体力确实还有不足…… 明天开始,再跑吧。 沈言昭本已经是极累,再加上腿上绑着的布片,已经无力挪动腿。她用手搬着腿将腿盘好,闭上眼睛运行起天虞初阶心法。 …… 时青蹲在铁笼旁边,看着里面昏睡着的赵昌。 赵昌全身的骨头几乎都断成了几截,从身体里刺出来,颜色已然不是刚刺出时那白色了,而是已经被染得漆黑,骨面毫不反光,那黑仿佛就这么透进了骨头,看上去就令人胆寒。 怎么会这样呢? 时青纳闷地想着,明明自己和妹妹只是想喂他一口水而已。 “哥哥,哥哥,赵昌怎么样了?”时雨打扫完殿外,屁颠屁颠地跑进来蹲到时青身边。 “喏,还那样。”时青嘴上回答着,也不看时雨,只是还盯着赵昌看。 “哥哥,你觉不觉得他变得大了点?” “嗯?”时青漫不经心地应着,仔细打量了一下赵昌,见赵昌突出来的黑色断骨确实像是长长了一些,有些地方粘连在一起,在皮肤外练成了一条新骨头的轮廓,看上去颇为奇怪。也由于这些在外形成的骨架,赵昌整个人看上去确实比之前要大了一点。 只不过时青对着赵昌可谓是日看夜看,或是已经有习以为常的因素在,之前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时雨是个跳脱性子,同情心和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再加上先前被女帝那么一罚,现在对赵昌可是几乎提不起兴趣,更别说日夜照看他了。大多数时间时雨都在殿外做些杂务,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偷着玩耍。比之前在杂役司被总管大人管着不知要轻松多少倍。 时青经常一边收拾寝殿一边看着赵昌,不过其实也没有那个必要,赵昌一直都在昏睡,女帝也一直没有回寝殿。而时青时雨又都无法进入铁笼,只能隔着铁栏看着罢了。 这样的日子过去半年之久,笼子四周的青气越来越淡,而赵昌的身体却一日胜一日地怪异起来,几乎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背上的那对像翅膀一样的东西已经非常大了,赵昌通体覆满了鳞片,身躯拉长,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人脸的轮廓,面目狰狞,嘴部突出,鼻孔和嘴连成一体。 衣服已经无法遮蔽住他的身躯,变成了烂布条压在了身下。 尾椎处伸出了骨节,慢慢长出了同样覆满鳞片的尾巴。五指成爪,看上去十分尖利。 也就是时青和时雨见识浅,若换任何一个宛族的人都会为此幕惊讶不已。 堕龙!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堕龙么! 堕龙的画像就挂在魔族王宫西南一角的宗祠,为魔族宛氏一族之人世代供奉。宛族人身上只是继承了堕龙的血脉,而真正的堕龙……却已经有万年未曾现世了啊! 此刻赵昌的身体已经十分庞大,将那可容纳十人的铁笼塞得满当当的。 就在笼子四周青气完全消失的那一天,宛漫千回来了。 宛漫千见跪伏在笼子边上的时青和时雨以及已经化身为堕龙的赵昌,极其满意地笑起来。 宛漫千走到笼子边上,伸出手来轻轻地摩擦着铁栏,直勾勾地盯着沉睡着的赵昌。眼中毫不掩饰激赏和赞叹。而后,她的手用力握住铁栏,那铁栏竟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宛漫千轻轻抚摸着赵昌如今已然面目全非的身体,冰冷锋利的鳞片没在她手上留下一道划痕,反倒是因为她的抚摸亲和柔软了许多。 宛漫千微笑着。却见赵昌趴在地上的头突然仰起来,长长的脖颈伸直,瞬间就越过了宛漫千的身体,到达她头顶上方。 那狰狞龙头的眼皮掀起来,一双如血的眼眸就这么俯视着宛漫千。 一旁的时青和时雨早就吓得连连后退,不敢靠近。而宛漫千也不愧是女帝,面对如此场景竟无一丝惧怕之意,脸上的笑意反倒更盛。 赵昌感到自己身体某处有些痒,便醒了过来。 这一觉十分漫长,连他自己都无法估计。而他一睁眼醒来,就看到自己眼前那张宛漫千的脸。 可似乎宛漫千是仰着头看他的…… 在他的印象中,宛漫千永远是低着头,带着嘲讽的笑意看着他的。而如今这样,反倒让他感到一丝诡异。 他张口想说话,却发现他完全无法说出自己平日里习以为常的语言。 为什么?是因为睡得太久了吗? 赵昌又用力了些,却觉得自己的喉咙缺少了什么,让他无法说出只言片语,只能发出一声稍嫌高亢尖利的叫声。 赵昌愣住了,他从未听到过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或者说,他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 而他眼前的宛漫千,眼中的惊喜之意却洋溢而出。 赵昌定神一看,看到了宛漫千的瞳孔中映着自己现在的样子……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无比丑陋的生物。 赵昌失声号叫,庞大的身躯向后倒去。 一声高亢的龙吟回荡在王宫上方,宫中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工作呆愣望天,各殿的宛族之人皆是面露狂喜之色。 ================================================================== 嗷我上次发23、24章的时候看到推荐和收藏涨了好开心 留个言让我看你们一眼好么 第二十七章 出关异象 半年的时间在紧凑的安排下过得飞快,沈言昭已经将《药典》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记下了些常用的。玉牌中存入识得的妖兽也已经超过了两百种。《驭兽诀》的修炼略有小成,在山河塔中通关了一层的十个房间。 《玄门剑要》的十三式剑诀已经练得滚瓜烂熟,随手就能使出。可无论如何,都无法感受到商九霄演示剑式时给她带来震撼感。玄黄曾说过这是她对剑诀的领悟还不够,也做不到和长夜心意相通。 沈言昭听后并不沮丧,只是花了更多的时间练剑。时刻都带着长夜,连睡觉的时候都抱着。 除此之外,沈言昭的《魂基御灵诀》也进展飞快,体内的树苗已经长得很高,沈言昭一人堪堪能合抱树身。之前玄黄教给她的吐纳之法,她也每天在练习,但并未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 半年的时间很漫长也很短暂,墨行衍也丝毫没有要出关的迹象。沈言昭每晚躺在墨行衍寝室的**上,觉得只有在这里才能让她安心睡觉。可半年过去了,墨行衍留在房中的气息也越来越少,沈言昭也就越来越心慌,每晚睡得越来越迟。 归宗峰上,真的就像只有自己一个人一样。 每天沈言昭在偏殿修炼完之后,都回到墨行衍闭关的洞口呆一会。可洞口黑洞洞的,又有禁制,沈言昭完全感受不到有人的气息。 又过了半个多月,沈言昭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失眠的时候,沈言昭便会去洞口待着,拿上关于各类书籍,就这月光或者拿着蜡烛反复研读。读累了便打坐修炼,有时候会迷糊着睡过去,可等到太阳升起又会醒过来。 这**,沈言昭前几日一样坐在洞口修炼,放出神识在洞口徘徊。这半年来,沈言昭明显感觉到了洞口的禁制松动了一点,她的神识接触到洞口的时候并不会被阻挡得那么彻底,偶尔还能伸进去一些。 突然,一声惊雷炸响。 沈言昭从修炼状态中退出,抬头望向天空。 乌云滚滚低压,夜色深沉,一点月光也没有。 筑基过后,沈言昭的身体便能够自动吸收天地灵气,不需要再行引导,只需把气窍一直保持在开的状态便可。此刻,沈言昭却忽然感受到四周的灵气一滞,而后疯狂地涌向覆盖了禁制的洞口。 沈言昭明白过来,这是师父在突破。 思及此,沈言昭闭合了气窍,依然将神识放出,在禁制周围不断刺探。 乌云中窜过一丝蓝色的雷芒,像是一个开端一般,乌云中的雷芒多了起来,狂暴地在乌云中窜动着。狂风四起,将沈言昭身后的竹林刮得东倒西歪。 沈言昭面色紧张地看着天空,却见那些雷芒慢慢汇聚到当中,变作一个蓝色的雷芒团。那雷芒团从乌云中脱出,降到洞口处,无视了禁制飞入洞口。 沈言昭神识一闪,不敢与雷芒团接触。然而待雷芒团飞入洞口后沈言昭再探查,发现禁制依然还在,仿佛是那禁制放雷芒团入内的一般。 雷芒团闪着蓝光,在洞中越飞越深,这才是一闪神的工夫,雷芒团已经飞快地深入洞中,被黑暗隐没。 沈言昭紧张的看着洞口,隐隐看到深处不时爆出蓝光,却在一盏茶后迅速恢复沉寂。 乌云却迅速地又集结了一个雷芒团,飞下进入洞口。这次洞中却仅仅只爆出了一次蓝光,便沉寂了下来。 而后,乌云一连凝出了七八个雷芒团进入洞中,一个连一个没有丝毫的歇息,却都如同先前一般,只在里头爆出了一次并不算太明亮的蓝光便都沉寂了。 乌云的笼罩范围大大缩小,仅笼罩了归宗峰一峰。 空气中的灵气还在不断涌入洞口,沈言昭这才放下心。师父他一定没事。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依然一片寂然。乌云并未散去,也未再出现雷芒,只是汇聚成一小片仅仅覆盖住了山洞所在处的小山丘这一片天空。 东方的天际泛起亮光时,沈言昭面前的这一片小山丘顶部突然射出了一道玄青色的光柱,一举将聚在山丘这处的乌云打散,与东方的光相呼应,照亮了沈言昭所在处的这一片天空。 乌云似是不甘,在玄青色的光柱周围旋绕了几圈,最终消失无踪。太阳也终于升了起来,照亮了整片天空。玄青色的光柱渐渐消失,融散在了这金色的阳光里。 沈言昭死死盯着洞口,见那深处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就在这时,归宗峰西侧的上空出现了六道流光,那流光缓缓落在沈言昭的身侧,光芒散去,落到沈言昭身周的正是其余五小峰的首座以及晋天岚。 墨行衍从洞中走出,一身白衣,薄薄的晨光照在他的面容上,竟是让沈言昭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柔和。 不争气的沈言昭开始掉眼泪。 各峰首座则是上前笑着恭喜墨行衍,恭贺他第一个突破了高阶三层。沈言昭这才知道,墨行衍的功力高出了在座之人一线。 她低头抬袖抹去眼泪,却感觉到一直略略有些冰凉的手落到了自己的头顶,轻轻抚摸了两下。 沈言昭抬头,愣愣看着墨行衍。 却见墨行衍唇角一勾微微笑起,缓缓吐出几个字。 他道:“长高了。” …… 天虞山脉,天虞峰,太虚殿。 世尊靠在大殿宝座上,双目半阖。入夜没多久,他便感受到了天地灵气不停地往归宗峰的方向涌过去,便知墨行衍正在突破。看来他当时让墨行衍收沈言昭在门下,是十分正确的决断。 这才不过一年的时光,便从高阶二层的中期,直至突破。 墨行衍这一突破,对于沉寂多年的天虞一脉来说,也算是件喜事。 世尊想着,从座上站起,慢慢踱步走出了太虚殿。 天空中繁星闪烁,月光十分明亮。他见一片片乌云迅速往归宗峰的方向飘去,渐渐聚集成一片,覆盖了方才还明星闪烁的天空,天虞山脉所在之地一片黑暗。 乌云中窜动着蓝色的雷芒。 竟是罡雷?! 世尊一惊,原本半眯着的眼皮子掀起来,不复先前有些懒洋洋的样子。 一般修仙者突破之时,天地都会有淬炼其身体的雷电之力,但大多都只是普通的雷电之力。而用罡雷淬炼的修仙者……却是闻所未闻。 罡雷不同于一般的雷电,是一种非常狂暴的雷电之力,威力大约是普通雷电之力的百倍。 墨行衍的将来,大有可为。 而这**终于过去,曦光初露。 ====================================================================== 更新模式改一下,123三天中,1不更,2晚上更一章,3晚上更一章。今早先放出这章,晚上还有一更。 第二十八章 所谓剑意 沈言昭和墨行衍一早便同各峰首座去了天虞峰,近午时才回到归宗峰。 才刚回来,墨行衍便站到了万归殿殿前,让沈言昭展示一下他闭关的这半年来所学。 沈言昭点头,便在小广场上练起《玄门剑要》。 待她将十三式舞完后,墨行衍却眉心一皱,他道:“不错,但是不够好。” 正说着,折渊便出现在他手上。 墨行衍走到广场中心,沈言昭退到一边。 墨行衍开始舞剑。 沈言昭见那剑诀一式连着一式,墨行衍剑走游龙,如水慢慢将沈言昭的五识覆裹住。 是的,那剑意如水,绵密细致。 “看清了吗?”墨行衍停下,刚才那股如同被水包围的感觉便散去了。 沈言昭有些发愣。 “我舞出来的《玄门剑要》,和商师兄的应该有所不同。” 沈言昭连忙点头。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剑式,可师父让自己感觉到水,而商师叔却让自己感受到了千山之间。 到底……哪里不一样? “这便是剑意。”墨行衍看着手中的折渊道:“你刚才感受到的是折渊的剑意,而商师兄的是空山的剑意。剑意根据所用之剑的不同而改变,但是不同的人用同一把剑所体悟出来的剑意也不同。” 沈言昭似懂非懂。 “剑意的领悟靠的是自己,别人无法插手。你从长夜上领悟出来的剑意,便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再也不会有人和你领悟同样的一种剑意。明白吗?” “弟子明白了。” “你年纪尚幼,无法领悟剑意也还很正常。只是不可因此就放松了修炼。” “是。” 而后沈言昭又同墨行衍报告了关于《药典》和《万兽谱》的学习情况,墨行衍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墨行衍问道:“你的神识……似乎进步得很快?” 沈言昭内心微微挣扎了一下,道:“弟子也不知。” “那日我突破时感受到了你的神识,你现在神识能放出到多远?” “只能覆盖归宗峰附近,远远的能看到幻月峰……” “嗯,很好。”墨行衍面上并无什么变化,心里却是十分震惊。 半年的时间,剑诀修炼,打下炼丹基础,进入山河塔历练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最为可怕的是神识的进化。 神识与灵魂之力息息相关,要知道在修行之时,最难修炼的就是灵魂之力。灵魂之力的修炼方面少有天才,但灵魂也最是脆弱。有多少修道弟子是因为卡在灵魂之力上而无法突破的。 而沈言昭的基础修炼尚还一般,神识却已经大大的超出了她修炼程度应有的范围。 归宗峰虽然是六小峰中最小的一个,但也绝对不是一个筑基期的弟子能够覆盖的!况且沈言昭不仅仅能够覆盖归宗峰,还能够堪堪看见幻月峰的所在。 墨行衍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小看了自己这位资质似乎还算平庸的弟子…… “你随我来。” 墨行衍领着沈言昭走到万归殿中,在首座之位的背后一摸,手中出现了一点微光,随即那椅背之后出现了一道银色的阵法,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首座之位后方本是一道墙,上面写着一个很大的“道”字。此刻,那个“道”字蓦然消失,原本书成“道”字的黑墨如同游鱼一般,迅速在墙上画出了一个太极的图形,然后从两只太极鱼接缝的地方缓缓分开,露出了后面的房间。 沈言昭心想,难道所有小峰的大殿后头都有这样藏着的空间? 墨行衍没注意到沈言昭此刻略微复杂的脸色,迈步走了进去。 万归殿后面隐藏的房间很大,十分空旷,呈正方形。地上摆着一块白色的圆形毛毯,似乎是某种野兽的皮。可一般野兽可没法产出这么大的一块毛毯。 房间四面尽是书架,架子高高顶到天花板,全部摆满了各类书籍,看上去颇是壮观。而天花板上确实如偏殿一般,在顶上下了一层阵法禁制,能够直接看到天空,而阳光也就从天花板落下来,将整个房间照得通亮。 沈言昭目瞪口呆,嘴巴长得大大的不是发出一声声有若痴傻般的惊叹。 “这里是藏书室,存放我多年来搜集的各类书目,大多数是关于修行的,还有一小部分是你晋师叔寄存在我这里的,具体是什么我也没看过。” 沈言昭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把嘴巴闭上,回应道:“哦,哦!” “我之前摆放得有些杂,你现在神识已经不错了,想看什么稍一探查就能找到。虽然说是关于修炼的,但也有很多种类,比如符?,炼丹,炼气,驭兽,道医,阵道等等,还有一些关于围棋的书。” “围棋……就是亭子里面的那个吗?” “嗯,就是那个。”墨行衍抬头看向顶层的那一排书,忽而又道:“围棋的书我记得是在最上面的那一层。若你有兴趣,等你学会了,我们可以对弈几局。” “真的?”沈言昭的眼睛立刻晶亮起来。 “嗯,真的。不过在这间房间里头,不准你用驱物。” 啊?不用驱物?那怎么拿书……难道要爬上去? 沈言昭托着腮帮子看向那顶到天花板的书架,认真思考起爬上去的可能性。 “这间房间,你用来练习浮空。”说着,墨行衍轻轻从地上飘起来,仿佛没有重力一般浮在沈言昭面前。 “浮空是御剑的一种形式,但是你御的不是实体的剑,而是剑气。” “剑气?” “想象剑在脚底,然后和御剑一样升空。若练成了,对你领悟剑意也是有极大的帮助的。若不是非常了解自己的剑,都做不到浮空。” 沈言昭点头,开始想象长夜在自己脚底的样子。甚至剑柄上的花纹,剑穗的质感…… 沈言昭手拈剑诀,心中默念了一声:“起。” 她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向脚下汇聚,仿佛真的能够踩到实体一般,沈言昭也飘飘摇摇地浮了起来,到了和墨行衍一样的高度。 沈言昭一脸惊喜地看向墨行衍。 “师父,你看我也可以!”说着,沈言昭身子一扭,飞向书架的最顶层,随手抽出了一本书。 果然那封面上写着两个大字《棋势》。 沈言昭兴致冲冲地就着浮空的姿势翻阅起来。 墨行衍看着在半空中兴高采烈的沈言昭,唇角不自觉微微勾了起来。 其实自己这次突破与沈言昭不无关系,他一向清心修炼,试图忘记尘世间种种感情。而经过数百年,遗留在心间的唯独是对晋天岚的莫名情愫。自从沈言昭来了之后,他从她的身上体悟到了更多情感,即便那些不是自己的。 在为沈言昭下厨的时候,他想起来从前很多的事情,看到了以前所未曾注意到的世界。忽然心有领悟,便闭了关,果然一举突破。 沈言昭或许可以说是他的运势。 ------------------------------------------------------------------------------------------------------ 啊啊啊啊我上次居然漏更了这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tat 那么今晚是这章,明晚有更新,后晚也有,大家抱歉! 第二十九章 聚灵法阵 自墨行衍对沈言昭开放了藏书室之后,她除了修炼和吃饭,其余的时间都呆在那里。 墨行衍给了她一张画上了阵法的纸,告诉她每次进入藏书室都只需要将灵气输入阵法,将阵法贴到首座之位的椅背上便可。还给了她一颗鲛珠,说是在夜里能够生光,以便沈言昭在夜里使用藏书室。 沈言昭小心把两样东西收好。 那鲛珠其实沈言昭用过,去探望地牢中的林苒岫时晏碧给她用过一次。 但这颗鲛珠显然比晏碧的那颗要大上不少,约有沈言昭的拳头那般大,也非常之明亮。夜里沈言昭经常将鲛珠放在地毯中间,自己浮空去找想看的书。 两个月时间过去,沈言昭除了研读围棋书籍外,还看了不少关于阵法的书籍,对这两者都有了初步的认识。 沈言昭对阵法颇感兴趣是因为禁制。且不说偏殿和藏书室的天顶是用了阵法禁制,就是以前焚心观也同样是用了它。她回想起来焚心观遭劫前的那个奇怪的梦,心里有几分觉得若是焚心观的禁制没有被破,那么也许就不会后来那么多的事情了。 这么一想,她也就加倍下了苦工去研读阵法,甚至比学围棋还多用了许许多多的力气和时间。 不过这些阵法的书籍可算是给了沈言昭一个全新的阵法认识。她从前认为阵法是用来防御的,无论是焚心观下的禁制阵法,还是用来封锁这间藏书室的阵法,亦或是在藏书室和偏殿天花板的阵法,全部都是类似的用途。 可阵法的书籍中,介绍的还有更多。比如攻击性的阵法,又比如集太阳月亮精气的生火阵法,还有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阵法。这都让沈言昭大开眼界。 可惜沈言昭的修为还很低,目前能用的阵法除了师父给她的那张画了阵法的纸外就只有几种低阶鸡肋的阵法。 那些阵法中有一种阵法叫聚灵阵的阵法,那阵法可谓是颇为奇特,会随着使用者的修为高低而加强或是降低其功效。 比起那些鸡肋阵法,沈言昭自然对这种随实力变化的阵法更感兴趣,于是她默记下了这种阵法的画法,跑到大殿后面的一小块空地。 折下了一根细竹枝,在地上用力画出了阵法的图形,然后小心站到了中间。 沈言昭催动了一丝灵气注入了阵法,那在地上画出的阵法立刻就亮起了蓝色的光芒,将沈言昭包裹在其中。 沈言昭微微楞了一下,但这阵法除了亮起来之外并没有其他奇怪的事情发生,沈言昭便下意识催动了更多的灵气入阵。 阵法的蓝光更胜,沈言昭原先穿着件白色的长裳,此刻都被映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忽然,沈言昭平日里放出在身体四周的神识忽然感受到四周的天地灵气呼啸而来,直往沈言昭的身上扑。沈言昭吓了一跳,连忙催动浑身气窍开到最大,以接纳这大幅涌来的天地灵气。 灵气的量实在有些过大,沈言昭只觉得身上的气窍都被这些涌入的灵气弄得一痛,那些灵气更是满满地塞在自己的经脉中,运转不及,可这些天地灵气的量虽然庞大,但也掺杂了许许多多的杂质,往常沈言昭运行过天地灵气一周天再入丹田已经能够很好地过滤掉那些杂质了,可现在运行那些杂质虽然也能过滤掉一部分,但残余的还是非常多的。沈言昭无奈,只好将天地灵气运行两周天,这才敢归入丹田。 这个法子虽然能够使得灵气迅速聚拢,但是自己身体却无法一次性承受这么多带有杂质的灵气。 沈言昭一边苦恼一边将灵气归入丹田。 先前沈言昭注入的那点灵气显然不够聚灵阵运转多久,方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那疯狂涌来的灵气速度便减缓了许多,终至停止。 沈言昭的丹田内那白色的球状物运转飞快,但沈言昭依然能感受到其中掺杂了一点杂质,不如往常慢慢吸收的那般精纯。她不得不将丹田中压缩好的灵气提出来,在经脉中再度运行上几周天,才再度归入丹田。 那些杂质对于丹田中的修炼虽然不好,但是其实也只是相对而言,经过经脉运行一周天分离出来的杂质对于淬炼肌体有极好的作用。 聚灵阵用处不错,等自己的修炼再上一台阶之后估计会有更大的用处。 沈言昭筑基之后方觉得修炼开始变得困难起来,之前她炼气期和炼神期都飞快地突破,但在筑基期已经停留了快一年的时间,依然没有突破的迹象,虽然每天都按着计划修炼,但依然只觉得进展缓慢。 沈言昭也知道急不得,却依然苦恼。 这也是因为墨行衍没和她说清楚,炼气期和炼神期都只是修道的入门阶段,进展飞快也是平常。正如当时墨行衍告诉她半年能够御剑,她也就当真修炼了近半年,这才能开始御剑。熟练御剑倒真的是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 而筑基期时,修道的弟子这才算是两只脚一起跨上了修行的道路。从筑基期开始,想要突破到缚神,若是资质一般的弟子,少则五年,多则十年,资质稍差的可能要花上几十年。 这对于墨行衍来说自然是再普通不过的常识,但沈言昭哪里知道这些? 就这么郁郁地又过了些日子,沈言昭算着好久没去幻月峰了,便去看了看。 方岐?考了几道关于《药典》的题,沈言昭全部答上,方岐?便告知她可以开始学习炼丹了。 沈言昭便暂时抛开了修行上的烦恼,兴冲冲地和方岐?学起了炼丹。 方岐?分配给了沈言昭一间小小的房间,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丹炉,丹炉下方画了一个圆形的法阵。 “炼丹之时,将灵力注入丹炉下面的法阵,这法阵生地火。同时将把神识笼罩住丹炉,时刻注意丹炉内的情况。丹炉内部有淬炼阵法,能够化去草药的杂质,留下精纯的药力。”说着,方岐?便伸手打开了丹炉的顶盖,沈言昭凑上垫脚朝里看去,见丹炉内果然刻着密密麻麻的阵法,连成一片恍若某种瑰丽的花纹,煞是好看,叫人移不开眼。 “你看着。”方岐?偏了偏头,示意沈言昭退出阵法的范围。 沈言昭退出之后,那阵法便亮了起来,放出了金红色的光芒,将方岐?笼罩其中,甚是美丽。 “向阵法持续输入灵力,控制火候。”方岐?说着,阵法中心冒出了一小撮火苗,慢慢舔舐着炉底。阵法上原本冒出的金红色的光芒却慢慢收敛,最终只在阵法的纹路中隐隐透出金红色。 “输入的灵力越多,火就越旺。控制住火候,是炼药中最重要的一环。”方岐?心念移动,广袖中便飞出来数种草药,依次投入了丹炉。 “用神识笼盖住丹炉。” 沈言昭依言放出神识,探查着丹炉内部。 那些被投进丹炉的草药在高温中迅速焚灭形体,化为几团药液漂浮在丹炉中间,彼此都隔着一小段距离。而后,那些药液慢慢融合在一起,变作一团较大的药液,经过两三盏茶的工夫,那些药液分开,均等变作六个小团,慢慢变成圆形。 一股清香从丹炉中传出来,沈言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神清气爽。 “这样再温养上半盏茶的时间,这灵气丹便算是炼好了。” 第三十章 初次炼丹 方岐?给了沈言昭一张纸,上面写着灵气丹所用的材料、配比用量以及详细的炼制步骤。 “炼制丹药是要耗费灵气的,你自己量力而行。”方岐?正说着,炼丹室的门口便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弟子。 “首座大人,您要的草药已经准备好。” “嗯,进来放下吧。” 那女弟子又是颇为恭敬地一躬身,连同沈言昭也一同拜了。而后进屋走到角落,不多时,那屋子的角落就堆满了诸多草药。 沈言昭瞪大眼睛。 以前晏碧来归宗峰送米面的时候也是这样,两手空空地进来,然后一晃神就堆了一大堆东西在面前。 “这是储物法宝,墨师弟没有给你?” 沈言昭摇头,事实上,除了两人每夜同塌而眠外,他们见面的时间是相当少的,经常是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方岐?却是一副从容了然的样子,从手腕处褪下来一只镯子塞给沈言昭。 “这镯子能暂且存点东西,里头有空药瓶,你一会若是练好了丹药便可装在里头。使用时将灵气注入便可。” 沈言昭也只长辈送的东西不好推辞,便接在了手上,道了一声谢。侧头又看那张方岐?给她的炼制单子,对着顶上“灵气丹”那三个大字颇为熟悉。 “师叔,这灵气丹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方岐?正将刚才炼好的灵气丹从炉中取出放进手里的药瓶,见沈言昭问,便分心答道:“灵气丹对于内门已经步入筑基的弟子并没多大作用,也是一种十分低阶的丹药,一般是下赐给外门弟子。或者……” 或者? 之间方岐?脸上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她道:“或者是给你巫师叔的那座山河塔的本灵当零嘴。” 沈言昭一时间无法将“下赐”和“零嘴”这两个词串联起来。 方岐?见沈言昭这副迷茫的样子,又是淡淡一笑,而后又叮嘱了几句要量力而行、不可着急之类的话,便领着方才那个送药来的女弟子一同出去了。 沈言昭盘腿坐下,仔细阅读了那张纸上所写的种种关于灵气丹炼制的注意事项,直至记数,全部了然于心,这才开始炼制。 沈言昭向阵法注入灵气,小心将火升起来,依照纸上所述先用中火将炉内的温度升高。沈言昭不知道输入多少灵力所得的是中火,于是便一缕一缕的灵气注入阵法,反复十几次,这才把火升成中火。 这是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沈言昭用神识一探,发现丹炉早就已经达到了温度,便连忙驱动房间角落堆放着的各类草药投进炉子里。 但由于炉内的温度过高,那草药无法承受,直接是形体连同着精纯的药液一同被焚化,变作灰渣落到炉底。 沈言昭并不气馁,停止灵气输入,同时打坐让灵气再度充沛,而后炉子也凉得差不多了,沈言昭便开始了第二次的炼制。 这次沈言昭一次性输入了较多灵力,结果阵法中心地火大盛,疯狂地舔舐着炉底,沈言昭手忙脚乱,连忙又抽回灵气,总算才将火熄灭。 沈言昭无奈,觉得还是慢慢加热的方法比较靠谱,于是便依着第一次的样子,慢慢输入灵气,同时神识早早就笼罩住丹炉,一发现丹炉达到温度,便迅速驱动草药投入。 这次的温度倒是正好,可草药投入之后沈言昭无法将数种草药分开,以至于炼化时药液揉做一团。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那揉杂的药液竟在炉中发生了一次小小的爆炸。 沈言昭惊了一跳,停止了向阵法输入灵气。 三次! 居然连着三次都没成功! 沈言昭心里涌出来一丝懊恼,从怀里再次掏出那张纸,垂头再度仔细研读。半晌过后她睁开眼,往阵法输入灵气。 经过前三次的失败,她清楚的记住了她输了多少次灵气才到中火,这次她再度试验,却还是偏大了。她从阵中抽回来一丝灵气,火总算是到了中火。 她盯着那中火良久,稳定地往阵内输送灵气。等到她感到灵气在自己身体中流失殆尽,这才停了下来,运起心法吸收周围的灵气。 反复数次,她终于能够精准地将火调到中火! 她收回灵气等炉子冷却,突然觉得整个房间都燥热不堪,方才她专注着控制火力完全没注意到,这会停了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里衣完全被汗水浸透。 沈言昭起身,推开自己身后的门。 凉爽的风立刻就流进了这间房间,软风拂面,沈言昭觉得身上一凉,燥热褪去,浑身舒畅。 就这么吹了一会风,沈言昭转头再度投入房间。 丹炉已经完全冷却,沈言昭伸手掀开丹炉的顶盖,看了一眼炉底的灰渣,心中暗道这次一定要成功。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丹炉内壁刻着的淬炼法阵,心里某根弦似乎被触动了。 方岐?的话蓦然在她耳边响起:“丹炉内部有淬炼阵法,能够化去草药的杂质,留下精纯的药力。” 化去杂质,留下精纯的药力…… 草药能这样,那天地灵气呢! 沈言昭心里猛地冒出来这个想法,立刻就激动地不能自已。 可她看向那堆草药,还是决定再试几次。于是她稍定心神,再度盘腿坐下,将体内的灵气注入阵法…… 这次倒是将所有的药草都成功地淬炼成了药液,只是融合的时候还是失败了。 沈言昭无心再试,便除了炼丹房,和方岐?说了一声便回了归宗峰。 一回到归宗峰,沈言昭就一头扎进了藏书室,从毛毯上摞得老高的阵法书中翻找关于淬炼法阵的信息。 淬炼法阵是一种二阶法阵,比起她现在用的聚灵阵还要高上一个阶层,她就连绘制淬炼法阵都十分困难。不过她也再找不到关于突破到缚神的任何方法了,于是就下了苦工来研究这淬炼法阵,希望能快些掌握它。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半个月,沈言昭数次想要尝试在纸上画出淬炼法阵,可都失败了。 沈言昭心里真是想不急躁都不行。 正当沈言昭无力瘫倒在藏书室的毛毯上时,墨行衍突然到来。他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随意放着的各类关于法阵的书籍,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也没有不满之色。 可沈言昭却是一个激灵坐起来,恭敬喊了声师父。 “围棋的规则都看了?” “看了看了!”沈言昭连连点头。 “那来与为师对弈一局。” 师徒二人来到亭子的石桌前,各自落座。墨行衍那边的棋子是黑的,便执黑。沈言昭拿过白色的棋盒,心中忐忑不安。 墨行衍掀起盒盖,伸出两指夹起一颗棋子,手起起落。他的指节分明修长,随着这动作,一声脆响在亭中漾开来。 沈言昭应棋。 这么一来一回,下了只有半个时辰不到。 沈言昭输了,输得彻底而没有悬念。不过也是因为沈言昭棋力低微,不然到中盘就能看出大局已定,投子认输了。 面前的棋盘,几乎全是黑子的天下,白子只能龟缩在一角。 “万物之数,从一而起。局之路,三百六十有一。” 墨行衍手一抬,棋盘上的棋子尽数浮空。 “我们来复盘。” 墨行衍从第一手摆起,每摆一步便告诉沈言昭哪里是好手,哪里是昏招。沈言昭发觉自己下的几乎全是昏招,羞愧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复盘完毕,墨行衍悠然道:“无论是怎么样的棋局,都是一步一步经营而来。棋理同修道相似,对养心静气亦有很大用处。你这才是初学,以后得了空便多多摆谱,慢慢就能够领悟了。” 沈言昭面色通红地点头。 墨行衍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都收归回棋盒,半晌,又道:“慢慢来。” 沈言昭猛地抬头。 原来师父是想告诉我这个吗? 是因为我现在急切地想要学会淬炼法阵,所以师父才来提醒自己的吗? 沈言昭看向墨行衍,可他依然还是那么一副淡然的样子,仿佛没什么事情能叫他动容的了。 沈言昭道:“谢师父指教。” 是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心急想要学会淬炼阵,而且是想要越阶学会它。明明自己现在连聚灵阵也只是能勉强施展,为什么会把主意打到淬炼阵身上?―――――――――――――――――――――――――――――――――――――――――――― 我刚发了加更说明我就看到推荐票涨了8…… 大家简直帅气啊啊啊啊啊我觉得75推荐的加更不远了! 第三十一章 淬炼灵气 沈言昭彻底把炼丹之事搁置下来,除了日常修炼依然不荒废外,其余的时间统统用来学习阵法。 半年过去,沈言昭终于能够将二十六种一阶阵法全部掌握,开始学习二阶阵法。 淬炼阵其实是二阶阵法中比较简单的一种,二阶一共有三十三种阵法,淬炼阵是其中排在第四种的阵法,沈言昭将二阶阵法统统看过一遍,发现淬炼阵自己尚能领悟,而越到后面,阵法就越是繁复杂乱,自己完全看不懂。 她当然没有再想直接跳到最后一种去研究,老老实实地从第一种开始学习。或许是由于一阶阵法的基础打得还算不错,沈言昭学习的速度快了不少,方小半个月的工夫,她便已经掌握了包括淬炼阵在内的前四种阵法。 这次,她把试验的地点选在了万归殿前的空地上。 她在地上画好了法阵。中间是聚灵阵,周围画了一圈共七个的小淬炼阵。 随即,她坐到阵中,将灵气输入阵法。 聚灵阵,连同淬炼阵皆亮起了夺目的光芒! 和上次一样,天地灵气飞快涌来,但淬炼阵却是挡了一层,流入聚灵阵中的天地灵气都极其精纯,只有上次的三分之一。沈言昭游刃有余地将灵气纳入体内,却发现居然比在自己身体里运行一周天来得更为精纯,便直接纳入了丹田。 慢慢地,沈言昭突然感到自己体内的某处轻轻炸开了,自己身体对天地灵气的吸力倏然增强。 这是突破的预兆! 沈言昭连忙坐得更稳,此刻天地灵气疯狂地涌到沈言昭附近,速度增快,淬炼阵淬炼不及,相当一部分带着杂质的灵气混同精纯的灵气涌入沈言昭体内。 沈言昭在此感到经脉被涨得很大,痛楚从体内传来,沈言昭的额头都冒出了汗珠。 好痛! 聚灵阵也还在运行,灵气加倍涌入,沈言昭觉得自己几乎就要爆体而亡。 这疼痛几乎让沈言昭神智迷蒙,恍然间,她感到自己眼前出现了什么,便伸出手,拈了一个法诀,手中清光逸出,接连画阵,空中立刻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淬炼法阵。 又是七个法阵! 沈言昭压力顿时减小不少,也清醒了过来。她连忙将灵气运行一周天纳入丹田,随即而来的精纯的天地灵气可直接收纳,沈言昭感到轻松了许多。 过了三四盏茶的工夫,周围的灵气速度减缓,沈言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 突破了! 丹田内的气团依然是老样子,但经脉却粗壮了不止一倍,经脉的内壁更加厚实。 沈言昭只觉头一晕,自己便站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是一个是一个直径一里的圆形空地,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雾气,看不到更多。中心有一颗粗壮的树。 这回沈言昭认出来了,这不就是自己修炼《魂基御灵诀》而长出来的那颗树么? 以往自己只有在修炼的时候才能看到那颗树,可她从未感觉到这树这样真实。她上前抚摸了一下那颗树,略显粗糙的树皮,抽长的枝条和茂密的树叶无不展现出树的生机和活力。 可她定睛一看,树上分明就坐着一个人,正晃着腿看她。 “玄黄……” 那人从树上跳下来,轻飘飘地落到了沈言昭面前。 “玄黄,这里是哪里?”沈言昭环顾四周,颇为迷茫。 “这里是识海啊,你不是突破到缚神了吗?”玄黄白了她一眼,对沈言昭的没常识颇为鄙视。 沈言昭点头,依然一脸茫然。 玄黄解释道:“修炼到缚神之后就会拥有识海,识海是你神识的世界。这棵树是你的灵魂,灵魂和神识同根同源,是不可分割。” “那我要怎么出去……” “你想着‘出去’不就能出去了么……”玄黄已经彻底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沈言昭了。 “哦。”沈言昭心念一动,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万归殿前面的广场,自己身下的阵法已经没了亮光。 她默想“回去”,果然又回到了识海中。 “玄黄,你恢复得怎么样了?”在墨行衍闭关的这一年多,玄黄也甚少出现,偶尔出来一次也只是说几句话就走了。 “差不多了。”玄黄打量了一下沈言昭,道:“你现在学的东西实在太杂,必须放弃掉一些。” 沈言昭点头,她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若是贪多反而会拖累修行的进程。 “炼丹,炼器,还有卜算这三样都不适合你,学个皮毛就可以了。驭兽的话用点心学学,以后收个妖兽当宠物也不错。” 宠物…… “你选的是剑,天虞的剑诀还算是不错,这个不能丢,得花些心思学好。至于你那师父……”玄黄沉吟片刻,忽然笑出来:“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四大灵根吗?” 沈言昭点头。 “你那师父就是气灵之根,修道一途上真正的天纵奇才。不过他之前似乎也有过什么际遇,修炼速度才会这么快。” 沈言昭眨巴了下眼,心中莫名自豪。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沈言昭刚想再问些什么,却觉得眼前景色一变,自己已然回到了广场上。 沈言昭站起来,暗道这玄黄还真把自己的识海当成家了啊。 不过突破之初的喜悦盖过了郁闷,她闭眼放出神识,向四周散去。 大殿,后山,灵池,归宗峰……幻月峰! 她终于可以毫不勉强地用神识探查到幻月峰了! …… 坐在自己炼丹房的方岐?突然感到周围有谁的神识扫过,猛地睁开眼睛。 这神识她似乎有几分熟悉,但却不能确定。若是幻月峰弟子的神识,她应当不会有此感觉才是。 离幻月峰最近的就是归宗峰,难道是沈言昭? 方岐?笑了一下,被自己这个想法稍稍惊了一跳。沈言昭也不过是筑基,就算突破了缚神也不可能将神识放到这么远来吧。方岐?没放在心上,觉得大概是幻月峰哪个弟子在运用神识。 不过一会的工夫,方岐?便听到门外有弟子轻轻叩门,道沈言昭来了,正去自己的炼丹房。 方岐?应了一声,那弟子就下去了。 …… 坐在炼丹房的沈言昭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幻月峰的弟子禀报给方岐?,正一门心思研究着之前那张灵气丹的方子。 半晌,她开始炼丹。 生火,放草药,融合药液一气呵成,完全没有了之前那样惨痛的失败。 不过沈言昭也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神识更进了一步,对于药液的控制得心应手,所以结果才比之前好得多。 沈言昭将药液分成六份,分别温养,不一会,一阵沁人心脾的丹香便从炉里传了出来,沈言昭振奋了起来,毕竟自己炼制的第一炉丹药就要出世了! 耐心等待了两盏茶的工夫,沈言昭发觉丹药已经炼制成功,便将它们从炉中取出来,放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小瓶中。 第三十二章 尧光会武 沈言昭兴高采烈地将炼好的丹药拿去给方岐?过目,方岐?见品质尚可,一弯眉便称赞了两句,又给了沈言昭几张稍难丹方让她自己琢磨着,并嘱咐她可以多炼几炉巩固一下炼丹的境界,若是自己不想要也可以送给聆禹峰的山河塔,说山河非常喜欢这个。 沈言昭便又回炼丹房炼了几炉灵气丹,除了一炉失败,其余尽数成功,装满了六七个小药瓶。 见天色已晚,沈言昭才回了归宗峰。 归宗峰的广场上站着一个弟子,正举步徘徊,见沈言昭回来了便立刻迎了上去。 这人正是外门弟子何云波,负责每个月都来归宗殿送食物。沈言昭与他认识近两年,多少也有些熟络。 “沈师姐,这是这个月的配给。”何云波笑着放下身上一个大包裹。 外门弟子没有内门弟子那么多的资源,自然也没有沈言昭身上的那种储物镯子,完全是驱剑将食物扛上来的。 何云波比沈言昭要大上许多,今年已经17岁了,起初沈言昭对何云波叫自己师姐颇为不自在,可按照天虞的规矩外门弟子必须要这样称呼内门弟子,而何云波又是个老实性子,自然按着规矩来。 沈言昭拗不过他,也只好任他这么叫着。 突然,沈言昭想起来自己刚刚炼制的灵气丹,便摸出一瓶来塞给何云波。 何云波还只是炼神期,想来灵气丹对他应该是有效果的。 “这灵气丹给你,这么老实,可别被人欺负了去。”何云波感激地点头,却也不好推辞,就小心收到了怀里。 沈言昭又与他寒暄了几句,何云波便回外门弟子的居所去了。 刚送走了何天波,沈言昭脑海中便浮现了墨行衍的声音。 “来藏书室。” 沈言昭连忙把地上的东西收进储物手镯,拔腿就往藏书室跑去。 藏书室的门开着,墨行衍正坐在毛毯的中央。原先被沈言昭随意乱放的书都已经整理妥当,整齐地摞在一角。 “师父。” 墨行衍颔首,示意沈言昭坐下。 “你突破到缚神了?” 沈言昭在广场上那么大的动静自然是为墨行衍的神识所探查到,不过用阵法来进行突破,倒是颇有创意,可以省下不少吸收灵气的时间。 沈言昭坐到了墨行衍面前,喜滋滋地点头。 “按照天虞的传统,缚神期的弟子便可以参加尧光会武。” “尧光会武?” 墨行衍点头,解释道:“‘尧光’二字是古时的山名,传说天虞一脉的创派尊者成名时有移山倒海之能,而天虞创派之时资源匮乏,而尧光山的阳面有玉矿,阴面有金矿,创派尊者为了天虞便将尧光山移来天虞山脉,如今尧光山的玉矿和金矿已经开采殆尽,为了纪念尧光山,尊者便开创了‘尧光会武’,缚神期以上的弟子都可以参加,前三的弟子可以得到门派的奖赏。” “那现在尧光山呢?” “尧光山的玉矿和金矿已毁,山中已无灵气,大抵在山脉的某处罢。” “嗯。” “尧光会武六年一届,下次举行的时间就在一年半以后。这一年半你好生修炼,不必太过用心准备。尧光会武的门槛是缚神期,但基本上是分神期弟子才能留到最后。你此次参加,权当见识,看比自己高阶者的战斗也能够从中领悟。” 沈言昭再点头,不太把墨行衍最后的话放在心上,毕竟没有人会为了失败而去参加比试。 之后墨行衍又指点了一些沈言昭阵法上的问题,便离开了。 …… 沈言昭用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将修为巩固了。 缚神期开始,沈言昭终于可以如墨行衍那般使用灵力。在之前,沈言昭使用的是灵气,身体内的天地灵气是经过淬炼的精纯灵气,但毕竟还是灵气。而灵力则是真正的自己的力量。 沈言昭放出一团灵力在手心,只见手心处的空气微微扭曲,恍若某种如水一般的物质存在其上。 这便是灵力了。 沈言昭算着时间,想着该去聆禹峰了,便带上之前炼好的灵气丹御剑出门。 进了山河塔,山河还是老样子,坐在通往二楼的阶梯上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沈言昭跑过去就把灵气丹塞给他,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咦?居然是灵气丹,你会炼药了?”山河一脸惊喜地看着手中的五个小瓶,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脸迷醉。 “嗯,我第一次炼出来的,方师叔说你喜欢我就给你拿过来了。” 山河拔出瓶塞,倒了五六颗灵气丹在手心里,用鼻子使劲嗅着。 “不错不错,比幻月峰那些刚开始炼药的弟子炼地好多了!”说着,山河一把把灵气丹到进嘴里,如同嚼豆子般,还发出了咯咯的响声,“嗯,不过比方岐?炼的还是差点。” 沈言昭瞪大眼睛,道:“方师叔也给你炼灵气丹?” 山河咕嘟一声把灵气丹尽数吞进肚子,才道:“对啊,大概每隔几个月都会给我炼上几瓶吧。” “我还以为师叔只炼高阶的丹药呢……” 山河眯起眼,一副促狭的样子:“说是这么说啦,不过我觉得大概也是为了巫润璞那个笨蛋吧。” “巫师叔?” “好了好了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快去修炼。”说着,山河推搡着沈言昭,来到一扇石门前。 这扇门是一层的最后一个房间了,沈言昭顺利制服前面的妖兽,已经是经验丰富。 她拿出玉牌,将灵力注入。 玉牌和石门上出现符文,相互辉映,散发出夺目的银光。 石门缓缓打开,沈言昭闪身入内。 山河以前告诉过自己,每层的最后一个房间都是通关测试,只会有一个妖兽,比之前那扇门的三只妖兽实力加起来都要高上一线。 这扇门后,是一个火山口。 灼热的气息源源不断从火山口冒出,几丝火星窜出来,沈言昭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里只有这么一座火山,其余的地方皆是一马平川,完全没有障碍物,妖兽不可能藏身。那按这个分析,那妖兽只可能藏身在这岩浆之中。 终于能够遇上会使用五行之力的妖兽了! 沈言昭心底有一丝振奋,她期待地看着那翻滚不断的岩浆。 岩浆不断冒泡,仿佛一片掺杂了金色的血海,隐约透出来一股肃杀之气。 沈言昭打定主意,着手布阵。 手中不断打出青光,没一会火山口就已经铺满了密密麻麻的阵法。这是二阶阵法中她所学到的最为高端的一种,乃排名第二十一的阵法,名曰天水阵。 天水阵同样是一种随着施阵者修为变化而变化的法阵,是一个属性为水的困阵。 布置完了之后,沈言昭将双手合拢,做成一个埙的样子,口中带上灵力,缓缓吹起。 一声清响弥漫在这火山口,带来了一丝凉意。 《驭兽诀》中有很多种驭兽的方法,沈言昭最为擅长的就是音驭。这会她吹出来的就是一段引兽的曲子。 随着沈言昭吹奏,火山口里的岩浆突然狂暴起来,仿若沸腾了一般,源源不断地冒着气泡。突然,那火山口喷射出来一道岩浆,沈言昭往旁边闪开,生怕那岩浆毁了天水阵,又催动灵力控制阵法。 天水阵清光大盛,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阵壳覆在火山口,挡住了急急喷射出来的岩浆。 岩浆冲击到天水阵形成的阵壳,阵壳立刻摇晃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稳定,任岩浆怎么喷射都不动摇。 没一会,岩浆就落了回去,一声沉闷厚重的嘶吼从地底深处传来,沈言昭觉得心神恍惚了一下,体内的《魂基御灵诀》自动运行,她很快就回神。用灵力在身前也形成了一道防护,这才敢又飞回火山口。 此刻岩浆中冒出来一只妖兽的头,看着像蛇,却冒着火。 沈言昭手口不停,引兽的曲子越吹越快,那蛇头妖兽也就显得更加狂暴了。 蛇头妖兽飞身从岩浆中窜出,身子有几十米长,遍体通红,身子附近都绕着一撮撮艳红的火焰,威压强大,沈言昭压力顿增。 是离蛇! 沈言昭看清了妖兽的全貌,终于判断出是离蛇。 第三十三章 火行初战(修改) 《万兽谱》记载,离蛇是一种火属性妖兽,有比较高的控火能力,喜欢生活在岩浆中。 五行属性相生相克,和方位也有关。火属性极阳,主南方,那么…… 沈言昭迅速判断好方位,祭出长夜,侧身飞向火山口的北方。 水属性极阴,主北方! 沈言昭快速变换手势,动作极快,一息的工夫便变幻出几道残影,柔和的蓝光自她双手掌心冒出。 离蛇狠狠撞向阵壳,阵壳一阵剧烈的晃动。沈言昭心焦,却不得不继续往天水阵中输入灵力。 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 然而天水阵毕竟只是二阶阵法,离蛇攻势迅猛强烈,阵壳终究抵挡不住,在离蛇不断的撞击下出现裂痕,最终轰然破碎! 离蛇从火山口飞出,岩浆随他的身体扶摇直上,一时间火焰几乎烧上天空,沈言昭觉得身周的空气都灼热了不少。 沈言昭手中结印终于抢在这时完成,她双手五指相对,驱动阵印,口中低喝一声:“润下阵!” 她突破缚神时凌空打出法阵,是她在阵法修行上更进一步的证明。玄黄给了她一本《结阵谱》,里面教的都是关于阵法结印的知识。她花了数天通读参悟,如今总算是能够运用了。 三道阵法在她面前呈品字形展开,蓝光大盛,清凉的气息立刻覆遍沈言昭的身周。三道阵法疯狂运转,接连打出六道冰锥,精准无误地冲着离蛇飞去。 离蛇显然并不畏惧,舌尖一吐,身周围绕着的火焰便飞上前。 然而北方是火属性能发挥力量最弱的方位! 六道冰锥被火焰拦下了四道,剩余的两道在沈言昭的驱动下在火焰边上绕了个弯,依然冲向了离蛇。 离蛇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两道漏网之鱼,一时大意,被冰锥扎了个正着。冰锥破开了离蛇的灵片,像两颗钉子一般钉穿了离蛇的身体。 离蛇痛苦的嘶叫了一声,尾巴挟裹着岩浆向沈言昭甩来。 沈言昭口中轻吟,身前的润下阵迅速生出一个球状的蓝色保护壳将沈言昭围起来。离蛇的尾巴狠狠打在保护壳上,将沈言昭连同润下阵一同打偏到。 沈言昭来不及随着保护壳调整身形,竟是直接撞到了保护壳上。额头一阵剧痛,意识更是模糊了一些。 沈言昭从保护壳中坐起,揉了揉额头的痛处,却发现额角湿润,竟是撞破了头流出了血。 沈言昭盯着手中温热粘稠的鲜血一阵发愣。 离蛇哪里会等她恢复,尾巴一摆就收了回去,张开血盆大口冲向沈言昭。 沈言昭依旧还盯着手里的血,却恍然觉得自己头顶一暗,再抬头就发现离蛇长大了嘴,一口将自己和润下阵一同吞进了肚子! 又是一阵猛烈的撞击,沈言昭借着润下阵发出的蓝光看清了蛇的体内。 四周都是猩红濡湿的肉块,狰狞的青红血管交错。蛇身内壁不断挤压着润下阵,润下阵几乎要被揉碎。 沈言昭连忙催动体内灵力不断注入润下阵以维持阵法和保护壳。 突然,内壁分泌出了黄色的液体,那液体接触到润下阵之后发出了“呲呲呲”的响声,没多久,阵壳便被这黄色的液体给消融了,润下阵也随之消失。 沈言昭终于陷入黑暗之中。 她站在长夜上,神识放出在身周,不断地躲避黄色的液体。可内壁越缩越紧,几乎已经没有容纳沈言昭的地方了。 黄色的液体触到沈言昭的袖子,立刻就将她的袖子融化。 沈言昭心惊胆战,心想或许今日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忽然,脚下的长夜微微发出了嗡鸣声。 对了,长夜! 自己怎么把长夜忘了! 沈言昭将长夜握到手中,那一瞬间,她感到手中的长夜微微颤动,仿若心跳。 或许,那是自己的心跳…… 沈言昭将长夜立在身前,向前一探,又横劈而出。 《玄门剑要》第一式:蒲柳破! 方才吞下了沈言昭的离蛇得意万分,正扭着身子想要回到岩浆中,却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上一痛。 它愣愣地垂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却见一道清光从自己的鳞甲中逸出。 一道,又一道。 密密麻麻的光从它身体中窜出,仅仅是几息的工夫,它的身体便已经被这些清光绞碎,肉块散落,冰冷的蛇眸似乎难以置信,瞪大了看自己的身体破碎,然后那头失去了支撑,重重地从空中跌落到了地上。原先绕在他身体附近的岩浆轰然落地,烧灼出满地黑焦。 沈言昭从肉块中飞出,浑身血污,腥臭无比。衣裳被腐蚀了许多,如一块破布一般挂在她身上。 她手中还紧紧握着长夜,不断喘着气。 然而慢慢地,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眼中有抹不去的快意! 长夜的颤动已然停止。 沈言昭看向静静躺在自己手里的长夜,回忆起刚才。 就在她将蒲柳破使出来的时候,她突然看到眼前绽出了点点星光,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使出剑诀挥向那片星光。 多么奇妙,离蛇的身体仿若豆腐一般被长夜切开,她几乎都感觉不到阻碍,自己就已经将离蛇分斩成块。 沈言昭回头看向满地的肉块,突然看到有一片肉块中隐隐发出红色的光。 沈言昭走过去,用长夜将肉块分离开,露出了里面那颗火红色的珠子,只有沈言昭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那珠子的外部是透明的,里面有金红色的液体,随着沈言昭的动作晃荡着,流光溢彩,就像是个水晶球里头装着岩浆一般。 “诶?火属性的妖丹啊……”玄黄的声音在沈言昭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妖丹?” “嗯,一阶的妖丹,应该才修炼成不久。” “哦,这东西有什么用?”沈言昭手里头把玩着妖丹,回身慢慢往门口走去。 山河塔每个房间进入了之后门都会不见,只有将妖兽制服后才会再度出现门。 “可以吃啊!火属性的妖丹吃了之后能够增强对火行之力的汲取和控制……” 玄黄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它发现沈言昭已经张口将妖丹吞进了肚子。 “没味道。”沈言昭仔细回味了一下,作出评价。 “配合草药炼化后食用风味更佳……”玄黄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后半句话。 “为什么?” “因为妖丹内包含精纯的火之力,你直接吃下去很难吸收……” 沈言昭跳脚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谁让你吞得那么快!”玄黄气鼓鼓地说罢,便缩回识海再也不理会沈言昭。 沈言昭连着叫了几声玄黄都不理,只好放弃,快步走出门。 山河还坐在台阶上吃着灵气丹,见沈言昭出来了略是惊讶地笑道:“哟,这么快就出来啦,看来这层的通关妖兽该换了。” 沈言昭点头,道:“是该换了,我把它杀了……” “又杀了?”山河瞪了瞪眼珠子,随即又无奈地问道:“好吧,那妖丹呢?” “我吃了……” “什么!?你把小离蛇的妖丹给吃了?”山河猛地从台阶上蹦起来,灵气丹险些从它手中的瓶子洒出来,它又急忙低头去查看。 沈言昭无奈道:“那离蛇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小……” 说着说着,沈言昭突然觉得自己身体内多了一丝温热的气流在窜动,并且越来越热。 沈言昭顾不得许多,走出山河塔御剑离开。 等沈言昭到达归宗峰时,那股气流已经变得灼热,在沈言昭的身体里冲撞着,沈言昭满头大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剧痛感袭来,以致于她来不及将长夜收起就跌落在地上,无法动弹。 过了没多久,她失去了意识。 第三十四章 五行之力 “让你乱吃!”玄黄不满地嘟囔着,沈言昭睁眼,蓦然发现自己身处在识海当中,而玄黄就在她身旁站着。 之前识海周围全是白雾,但现在那些白雾仿佛燃烧了一般,形成了一片火海,围绕着神识之树疯狂燃烧。然而任那火焰再怎么迅猛,也无法烧到神识之术,仿佛中间隔了一层什么。 此刻的沈言昭哪里也感觉不到痛,仿佛自己已经完全与躯体分离了一般。 “现在该怎办?” “打坐,吸收火行之力,然后等你那个师父给你喂剩余四行属性的一阶妖丹。” “你的意思是还要再吃四颗妖丹?” 玄黄摆好架势开始说教:“五行之力相生相克,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循环不断……” 沈言昭不满地打断玄黄道:“玄黄,这些我学阵法的时候就知道了……” 玄黄白了沈言昭一眼,接着道:“火行之力必须用水行之力压制,而水行之力又必须以土行之力压制,五行之力必须在你身体内形成平衡,一丝偏重都不能有,这样才能把你的识海给修复过来。” 沈言昭点头,又问:“那吸收火行之力有什么用?” “五行之力能靠自己吸收一分是一分,靠妖丹只能起辅助作用,无法让你的修为得到增长。五行之力本来是靠修士在突破领悟境界时从天地间获取,进而转化为自己的力量。你倒好,直接吞了一颗妖丹!” 沈言昭讪讪低头,也不接话茬。 “听好了,你那师父一定会给你喂其余四行的妖丹,等那些妖丹入体的时候你不能等着它们相互抵销,必须快速将它们全部吸收,否则等它们开始相互抵销,你这五颗妖丹就吃得毫无用处了!” 沈言昭不敢还嘴,连忙点头,立刻就坐了下来开始吸收火行之力。 沈言昭闭目,将火行之力引入身体。 几缕细细的火线从火海中跃出,缠绕到沈言昭的身侧,缓缓地为她所吸入身体。 也好在这次沈言昭吞下的是一阶的火属性妖丹,若是在往上高上一阶,沈言昭这回恐怕就要吃大苦头了。 过了几盏茶的工夫,周围火海的比之前要小了许多,沈言昭依然专心地吸收着火行之力,并不知道这些变化。 就在这时,绿蓝褐黄四道光芒依次出现在沈言昭识海的上空。 玄黄嚷道:“用神识将它们分开!” 沈言昭睁眼,见空中四道光芒流转不休,知道是其余四行的妖丹进入自己的身体,也不敢含糊,连忙催动神识将它们分开。 神识之树枝条猛抽,分出数股,飞向天空中的四行之力,将它们分过开,安置在了天空的四角。 沈言昭将五股五行之力猛地吸入体内,天空四角的光芒中各抽出了一丝光线向沈言昭涌来,加上原先的火行之力,沈言昭的身周形成了一个彩色的漩涡。 猛地将五行之力吸入体内可不好受,沈言昭感到自己身上一会凉一会烫,一会感觉都平息了下来,一会却又猛地全部反馈出来。这五股力量在体内堪比翻江倒海,将她弄得眩晕不已。 沈言昭一心沉浸在这股力量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那五行之力趋于缓和,天空中的四角光芒已然黯淡下来,渐渐消失不见。火海也终于全部熄灭,神识之树四周再次充斥满白色的雾气,仿佛之前的火海从未出现过。 五行之力在沈言昭体内一次又一次冲撞,仿佛就没个停息的时候。沈言昭苦苦支撑,豆大的汗水从额头冒出,眉头微蹙,神情无论怎么看都不太轻松。 过了很久,五行之力在相撞之下慢慢趋于缓和,逐渐融合在一处,形成了一个五色斑斓的膜附在丹田内壁上。若是能细细观看,那五色膜上五行之力还在相互交融转换,达成一个动态平衡。 识海也悄然发生了变化,离沈言昭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水塘,原先光秃秃的地上慢慢长出了青草,覆裹了这片大地。天空中五色气团缓缓流转。 良久,沈言昭才恢复过来。她看着已然变了样子的识海,大惊失色。她转头看玄黄,玄黄面色自若。 “吸收了五行之力之后识海就是这个样子的。” “是吗?” “是的。” “真的吗?” “真的!” 沈言昭还想开口,却见玄黄大怒道:“你罗不罗嗦!” 沈言昭再一次被玄黄赶出识海。 …… 沈言昭醒来是,入眼的是熟悉的床帷。 这里是师父的房间。 沈言昭翻身坐起,浑身轻松,然而精神上的疲惫感却一阵一阵袭来,如连绵浪潮,几乎要将她淹没。 沈言昭用力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咕噜咕噜烧水的声音传来,沈言昭偏头,见墨行衍端正坐在桌边,抬手将汤壶提起,冲洗着茶具。 沈言昭榻子,走到桌边与墨行衍相对而坐。 “师父。”沈言昭轻唤一声,墨行衍却只是应了,依然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也不看沈言昭。 墨行衍将汤壶放回一旁的红泥小炉上,拿过一旁的陶瓷茶罐,用一只细细的茶匙伸进去舀了一小勺茶叶,投入了紫砂壶中。而后他又再度提起汤壶,一股细细的水流从汤壶的壶嘴中流出,注入了紫砂壶。 氤氲的热气飘起,清冽的茶香立刻就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墨行衍将紫砂壶的盖子盖上,拿起紫砂壶轻晃几下,半晌抬手将湖中的茶水尽数倒去。 他掀开紫砂壶的盖子,又用汤壶往紫砂壶中注了一道水,又过了一会,才终于将紫砂壶中的茶倒入杯子。 看墨行衍完成这一套动作着实赏心悦目,他的手生得漂亮,修长纤细又骨节分明,完全就是力与美的结合。 沈言昭眼见着这样的手送了一小杯茶到自己面前,却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看杯子,又抬头看看自家师父。 墨行衍端起杯子,放在鼻下轻嗅,神色似乎略有放松,隐约透出来一丝沉迷之色。 沈言昭有样学样,也端起茶杯放在鼻子下闻。 温暖的湿气糅合着甘冽的茶香扑鼻而来,似有若无,萦绕鼻尖。随着这股茶香进入身体,沈言昭猛地感到胸中开阔,之前那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感也略略消去,让人为之一振。 沈言昭将杯中茶水微微放凉,而后一股脑倒入了嘴中。 苦! 沈言昭眉心不由微蹙。 这茶闻着虽然香,但这苦味也是实打实的。沈言昭自小最是怕苦,恨不得将所有苦味的东西都拿到蜜糖里渍上一渍,统统变成甜的才好! 如今在师父面前,她可不敢把茶吐回杯子,只得苦着脸将茶咽下去。而奇怪的是,这茶水虽然是苦的,但并不涩,与苦瓜的苦味全然不同。入口之后更是有一丝淡淡的甘甜充斥口腔。 沈言昭正感奇怪,便看到墨行衍伸手过来又给沈言昭斟了一杯。 她也只得接着喝。 几杯下肚后,沈言昭也渐渐能够品味到其中真味,对入口时的苦味也渐渐不以为意。 师徒两人就这么相对坐着,一句话也未说,却喝了一下午的茶。 ------------------------------------------------------------------------------------------ 收藏少了收藏少了虐cry,厚脸皮打滚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然后还有一件事:发完这章就没存稿了……手上清清白白一干二净……然后我有一种想作死的感觉…… 我要玩日更日更日更日更更更更更!!!!!!!没日更你们就来甩我巴掌!先玩一周!如果能撑下去我就天天日更!!!!! 第三十五章 无心之过 又一个门派被灭的消息传来! 距离焚心观被灭门已有三年,这三年间,每年都会传来一个中小门派被灭的消息。 当时天虞在知道焚心观被灭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因而并不藏私,一早就知会了明空和云崖两派的掌教人。 当世有三大门派,天虞是一个,另外两个便是明空和云崖。 六百年前,令整个修真界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唯独天虞、明空和云崖三派苦苦支撑。大劫过后,修真门派如同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大肆收纳弟子,可无论如何都无法达到三大派的程度。 门派最重要的是传承,门派存在时间越长,传承底蕴也就越发深厚。三大派的底蕴之深厚,岂是那些才发展了几百年的小门小派可比? 三大派在神州拥有着不可动摇的领袖地位,正因如此,在危机到来之时,三大派也背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天虞峰,太虚殿。 世尊在大殿首座上坐着,眉头皱成川字。明空派前来传信的弟子高暄立在殿下,面色也非常之凝重。殿中十分安静,莫说是针,只怕此时一根头发丝落到地下,那声响都能将两人惊动。 半晌,世尊轻叹一声,道:“有劳了。” 高暄稍作一辑,恭声道:“前辈言重了。” 世尊轻轻摇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回去回禀你师父,便说若是再出事,天虞必会倾尽全力联合明空云崖二派。” “晚辈知道了。” 高暄走出太虚殿,阳光明朗,可又回忆方才殿内分明让他感到了寒冬。 不过,也难怪…… 再过不久,只怕这天空,便不会再晴朗了。 …… 魔界王宫。 赵昌被换到了更大的笼子里呆着,宛漫千每日都来看他。 “时间到了。” 赵昌撇过头,不愿看自己身前站着的宛漫千。 宛漫千向前一走,竟是视笼子为无物,直接穿了过去。 赵昌此时的体形比她大得多,她不得不飞起才能与他平视。 一只皓白的腕子伸到了赵昌眼前,赵昌不由得有些颤抖,可他红色的巨瞳确实微不可见地亮了亮。 宛漫千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在自己的手腕处划了一下,一道伤痕露了出来,鲜红的血液立刻从伤口冒出,汇成一条线滴落到赵昌的脸上。 赵昌的血瞳精光大冒,终于是压制不住欲望扑到宛漫千处,伸出长舌接住那淋漓而下的红色液体,如痴如醉。 …… 今日又是何云波送配给的日子,沈言昭算着时间,在殿前的广场上等着。 何云波一般是申时来,可沈言昭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何云波的身影,便就地盘膝打坐。 申时天地间金行、水行之力较多,她一道打坐,一道缓慢吸收着天地间的金行和水行的灵气。 直到申时结束,天地间的水行之力渐渐稀薄,何云波才到达归宗峰。 “你怎么了?” 借着阳光的余晖,沈言昭看到了何云波满是伤痕的一张脸。几乎没有哪里是完好的,全然青肿一片,连带着何云波脸的轮廓都大了几分。 沈言昭面色一沉,问道:“谁欺负你了?” 何云波苦笑一下:“师姐说笑了,谁回来欺负我这种老实人?刚才我御剑上山的时候分了心,不小心从剑上摔下去,这些都是被石子撞的。” 沈言昭一听就是知道何云波是在说谎,她可不信石子能这么全方位地在脸上留下痕迹! 然而她也不点破,知道何云波这么说必然是有他的难处。 “误了师姐的工夫……” “不妨事。”沈言昭从何云波那里接过配给,又道:“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若有什么事,听听也还是行的。” 何云波的处境沈言昭清楚得很。 沈言昭现在是内门弟子不错,但她和娘亲也曾在焚心观做过杂役。虽然沈言昭从来都不觉得这活下贱,但的确是要看人脸色过日子的。何云波不告诉她,其实也是为她好。 何云波又与沈言昭寒暄了几句,这才御剑下山。 天已经完全黑了,沈言昭看着何云波远去的身影,面色不由得有些凝重。 又且说何云波回到了住处,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已,便爬上了床想要打坐。手臂才刚刚撑到了床沿,他屋子的木门板就被人踹开。 外门弟子的住处条件并不好,并不像内门弟子那般是一个一个的小院落,大多都是自己搭建的木板房。 这一踹的力道可不轻,何云波房间的木门瞬间就脱离了门框,直直砸进了房间里头,撞到和门板木质一样的缺角桌子这才停下,和桌子一起堆到了何云波的床边。 何云波惊了一跳,等看到了来人,身体又忍不住颤抖。 来人是万志权,与何云波一样是外门弟子。可不知他家那个亲戚是内门弟子,平日里横行霸道,颇不把何云波放在眼里。 一个月前,何云波从沈言昭那里拿到了灵气丹回去,服用后修为竟是突破了一个平台期。 外门弟子的居住地和内门弟子不同,灵气稀薄得可怜。而外门弟子修炼的心法也比内门弟子差上一个档次,因而突破是非常不易的。 何云波突破自然被有心人发现,而何云波平日里又是给内门弟子送配给的,外门弟子们便联想到他的突破肯定是用了内门弟子给他的好处。 作为土霸王的万志权上门来找麻烦,将何云波的灵气丹尽数搜刮走了不说,还将他打出了浑身的伤。 而现在,万志权又来了。 万志权叼着一根草根出现在何云波面前,一脸痞像,身材高大壮实,比起何云波的体形整整大上两圈。 何云波坐在床脚边瑟瑟发抖,手抱着脑袋,低头不敢看万志权。 “又从归宗峰那里拿了不少好东西吧?”万志权吐掉草根,脸上带着贪婪的笑容和说不出的猥琐。 “没,没有……师姐她……” 何云波的话还没有说完,万志权已经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嗯?你说什么?” 何云波抱着膝盖,话更是说不利索。 “师姐她没有,没有给我丹药……”何云波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几乎是细不可闻。 万志权蛮横惯了,哪有耐心在这里和何云波磨叽。他朝屋外喊了一声,外头立刻走进来两个体形和何云波差不多的人。 这两人是王浩生和刘向,在外门弟子中也是无人不知。他俩和万志权一般是这片地方的恶霸,听命于万志权,凡是坏事,就没有他俩没干过的。 王浩生看了地上的何云波一眼,谄媚道:“这怂货怎么还要万哥动手,交给咱们兄弟俩就是了。” 刘向轻蔑地笑起来,道:“修为差成这样,万哥一根手指就能灭了他!” 万志权笑了两声,吩咐道:“你们去把这屋子搜搜,看看藏着什么好东西没。” 王浩生和刘向在普通的外门弟子面前横得很,可在万志权面前可一点不敢造次,听万志权这么吩咐了,也没敢问什么,照着做了。两人动作粗鲁,加上看不起何云波这么孬种的样子,手脚自然轻不到哪儿去,这搜屋子的动静简直就像是要把屋子拆了。 何云波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这两人的动作。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两人总算把屋子搜索完,却什么也没发现,不由得兴趣缺缺。 万志权看这屋里被搜索得彻底也没发现什么,主意就打到了何云波身上。 他头一横,对着王浩生和刘向两人道:“去,把他扒光了,我倒想看看,他身上藏着什么没!” 王浩生和刘向拥上,没两下就将何云波身上的衣物悉数扯烂。 可除了袖子里的荷包有二块极小的碎银外,何云波可谓是一穷二白。 “真扫兴!”刘向将已经被扯成破布的衣服扔回赤条条的何云波身上,何云波连忙将布盖好遮羞。 “大哥!我们这么一闹什么也没拿到,太丢面子了!”王浩生不满地看着何云波,心生歹意,道:“不如将他的经脉废了,这样也能拿回点我们兄弟几个的面子!” 刘向也是个好事之人,听到这个提议便连声附和。 万志权什么都没拿到,心里正窝火,被两人这么一煽动,这把火终于就烧到了何云波身上。 万志权冷哼一声,运起灵力,以手为刀,狠狠劈在了何云波的颈后。 何云波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感到一股灵力从颈后冲入,在他体内肆意冲撞,如一把刀子,将经脉悉数绞烂。 万志权三人看何云波这可怜样子,心中却是有着说不出的快意,笑着走出了何云波的小屋。 何云波趴在地上,忍受着经脉折断之苦。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眼泪不声不响地流了出来。 他知道这一切都并非沈师姐的错,可是到了这一步,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怨恨。 第三十六章 烧心之怒 一个月过去,又到了送配给的日子。 沈言昭有些担心何云波,便也如同上次那般准时等在了广场上。 神识放出很远。 《魂基御灵诀》中说,到了缚神期之后可以简单地控制神识的形状。将神识平平铺出去其实是非常浪费的,如果仅是想要感受到周围的天地的话,完全不用如此。神识也可以网状散播出去,通过控制网眼的大小,可以更觉有效地利用神识。 沈言昭反复试验了很久,这才感到摸到了门槛。 突然,她感到远处有人飞来,速度并不快,想来就是外门弟子。 然而等那人落了地,沈言昭面上的表情却全然僵住。 “师姐。”那人先是唤了一声,然后将身上的包裹卸了下来,开始做自我介绍:“师姐,我叫吴陈,这是这个月的配给。以后归宗峰的配给都是由我来送,还请师姐多多照顾。” 吴陈和何云波一般大,笑容爽朗。 “何云波呢?”沈言昭攥紧了拳头,沉声问道。 吴陈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何云波呢!”沈言昭有些生气,嗓门不知不觉变大,倒是把吴陈吓了一跳。 吴陈脸色慌张,半晌才犹豫道:“何师弟他……经脉俱碎,已经无法在外门待下去,便下山了……” 经脉俱碎?! 沈言昭脸色阴沉无比,连日来心中的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处,她就这样盯着吴陈好一会,而后问道:“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吴陈只是个外门弟子,对于内门弟子的询问自然不会有半分抗拒,于是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出来。 全部听完,沈言昭却愣住了。 原来是因为自己给了何云波灵气丹? 沈言昭的额上青筋悄然暴起,她紧咬牙关,面色有些狰狞。 吴陈看了一惊,害怕地退后两步。面前的沈言昭虽然只到他胸口,年纪也还小,然而修为却比他还要高上许多许多。 内门弟子或许没什么感觉,但对于外门弟子来说,就算两人相隔仅仅只有一个境界,在交手之时也是致命的。不仅如此,外门弟子的修行非常之缓慢,比起内门弟子来大大不如。深谙此理的吴陈哪敢再惹沈言昭,连忙躬身告辞就想走。 “等等。” 沈言昭拔出长夜御剑,然后对吴陈说:“带路。” 带路? 这不是要让他带她去外门吧! …… 吴陈将沈言昭领到外门弟子的居所便溜走了。 沈言昭不知道万志权三人在哪儿,只能漫无目的地乱转,逮着个人就问。 可被问到的外门弟子无一不是奇怪地看她一眼,然后随口糊弄几句打发了她。沈言昭无奈,却又不好强逼他们。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不用找了。 外门弟子修建房屋的布局与村落相似,中间都会留出一条宽道。这条宽道上,有三个人正大摇大摆地走着。而他们附近的外门弟子,无不躲开他们,面色惊恐带着厌恶。 不用想,这就是万志权三人。 沈言昭直直地往万志权的方向走去,挡住了他们三人了去路。 “嗯?”万志权奇怪地看着他身前的小女娃,咧嘴一笑:“哪来的小女娃啊,毛都没张齐就想来找你家万爷的麻烦?” 沈言昭面色阴沉如水,问道:“何云波是不是你伤的?” “哟呵!”万志权侧头与王浩生刘向对视一眼,面带嘲讽:“原来是给那个怂货报仇来的啊!” 沈言昭沉声,再问:“是不是?” 万志权俯身与沈言昭平视,道:“是!那小子就是被万爷我给打的,你想怎么样啊?” 闻言,沈言昭立刻后退一步,手中结起阵诀。 万志权三人的脚下立刻出现了带光的纹路,仿佛有一只手在他们脚下作画,顷刻间,阵法即成! 冰冷的蓝光闪烁,这正是天水阵! 作为水属性的困阵,天水阵无疑极其出色,阵中飞快升起了水幕,将三人牢牢困在其中。 王浩生和刘向抽出腰间的兵刃对着水幕砍了几下,却无法撼动水幕分毫。两人一时间失去了主意,皆是看向万志权。 只见万志权面色难看起来,却未见担忧,只是冷哼了一声道:“没想到你会阵法,可你以为这种阵法能困得住我?” 说着,万志权将手往水幕处一抓,可水幕突然暴起雷芒,狠狠电了万志权一遭。 王浩生刘向脸色大变,心想这一下若是挨到自己身上,可绝不好受。 沈言昭吸收了上次用天水阵困住离蛇的经验,方才布下天水阵的时候又在阵中添了一个小阵――雷光阵。 阵如其名,只是个放雷的阵法,是一阶阵法之一,但水可导电,雷光阵和天水阵一起用,就可以将雷电之力布满整个水幕牢笼。这样一来,天水阵便不仅仅是困阵了,它还兼具了攻击的性能。 这是沈言昭在自悟阵法上跨出的第一步,虽然算不上惊才绝艳,但也已经是很好地运用了所学阵法了。 万志权显然惊了一跳,但随即面上浮现出了喜色,眼中战意大盛。 “不错,不错。居然会把雷光阵和天水阵结合!” 万志权五指成爪,狠狠插进了水幕。水幕雷芒窜动,缠上了万志权的手臂,却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仅是一息的工夫,万志权的手已经伸出了水幕,仿佛只是伸手捅破了一层纸般轻易。 阵心! 他看得到阵心! 阵心是阵法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它并不在阵法的某个固定位置,而是如鱼一般在阵法中游移。若他能看到阵心,就说明他对阵法同样有着一定的研究,这研究,只怕还在沈言昭之上! 之间他攥住空气,狠狠的一拧! 水幕轰然散开,化作水滴落在地上,天水阵也随之消失。 周围的人恐怕不能理解,但沈言昭知道,他刚才攥住的正是天水阵的阵心。 沈言昭嵌入的雷光阵并不完整,是依附于天水阵的。如今天水阵一破,雷光阵自然也就失去了效用,随着天水阵的消失而黯淡下来。 沈言昭面色一凛,手中结印飞快,越火阵蓦然出现在她的身前,转动不休,飞射出十几道火球,直直往着三人的方向飞去。 王浩生和刘向的修为不及沈言昭,面对火球无法抵抗,只得躲在了万志权的身后。而万志权的右手指尖却突然白光一闪,出现了一副指套。 指套顶部尖利,仿佛是妖兽的爪子一般,诡异非常。 万志权用右手轻轻朝着火球挥了一下,那火球便仿佛被风裹住一般,直直往沈言昭右侧的房子飞过去。 房子瞬间就被点燃。 沈言昭瞳孔一缩,心道这是个大麻烦,连忙结了个水行阵法,将那房子的火扑灭了。 然而等她回头,万志权却不知何时已经飞身到她身前! “和我斗法,你居然还敢分心?” 万志权的右手搭上了沈言昭的左肩,手指轻轻用力,沈言昭的肩部衣物立刻破碎,出现了四道指痕。 沈言昭拧身抽离,万志权也不去追,只是带着一脸轻蔑的笑容站在原地看着她。 万志权的修为比她高! 经过这么几个来回,沈言昭怎么可能认识不到这一点?只不过,在她认识到的时候,终于冷静了下来。 听到何云波出事的时候她内心的怒火几乎将她烧尽,以至于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跑到外门弟子这里来。她也没想过,把何云波伤到经脉俱碎的人,该是有什么样的本事。 如今,她终于知道了。 越火阵并无防御功能,方才万志权来到她面前时,已经随手破了阵。 沈言昭面沉如水,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夜。 沈言昭喜欢练剑,但不喜用剑。因而长夜永远是作为最后手段而存在着的。如今阵法无用,沈言昭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长夜。 “笨死了!用神缚啊!”玄黄的声音蓦然在沈言昭的脑海中响起。 “神缚?” “那人的修为不过比你高上一线,仗得是武器之利,他与那个指套恐怕已经达到心意相通。你用长夜还没纯熟,用剑诀怎么打得过他。你的优势是灵魂力量,是神识!” 沈言昭心下作出了计较,知道玄黄说得对,便把玄黄收了回去。 神缚是《魂基御灵诀》中的初阶攻击方法,最低的使用修为是缚神期,如名字一般,是用神识将对方缠绕住,再收紧,从而达到攻击的目的。与其说是攻击方法,不如说是对神识的运用练习。 对面的万志权见沈言昭将剑收起,不由发出了一声嗤笑:“小女娃,你莫不是不会用剑?这种危险的玩具,还是让哥哥教教你要怎么用吧,伤了自己可就不好咯!” 这话看似关心,可言语间实则夹枪带棒,王浩生和刘向立刻附和着大笑起来。 第三十七章 歉意 沈言昭恍若未闻,平复了一下心情,酝酿了一番,而后她抬眼看向万志权。 万志权的脸上还挂着嘲讽的笑,然而等沈言昭那一眼看过来时,他却被她眼中的寒意震慑住了。 “这女娃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心中暗自想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无法动弹。 神识攻击? 万志权心中立刻又生出了轻蔑之意。 果然还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到了缚神期,那个修士不会神识攻击?这小女娃的来头再大,也不过是个刚刚突破缚神期的毛孩子罢了,有什么好怕的。他可是已经突破缚神期有五年之久了! 论神识攻击,他怎么可能会输给眼前这个小女娃? 万志权身上力道一沉,调动神识放出。神识刚刚放出体外,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的神识仅能放出到身体外薄薄的一层。 这当然不是他的实力,按理来说,他应该能够将神识覆盖住整个外门弟子的居所才对,而如今…… 万志权的心底浮出了一丝慌张。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神识异常的原因。 是那个小女娃的神识! 沈言昭的神识将万志权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仿佛一只蛇紧紧地缠绕着它的猎物。她不断将神识往万志权的身体处收拢,挤压着。忽然她感觉到了万志权的反抗,他的神识。 真是脆弱不堪。 沈言昭的小脸上出现了一抹不太符合年龄的冷笑,她陡然施力,将万志权的神识挤回身体! 万志权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恐,他双眼瞪大,被对方的神识压迫得近乎无法呼吸,一脸震惊地看着几步开外的那个小女娃。 就在此时,沈言昭突然想起自己和离蛇交战之时,离蛇甩了自己的那一尾巴,那力道可真是十分之大啊! 沈言昭思索着,突然灵光一闪。 她将神识收回了一些,给万志权留下了一些空间。 万志权面上一喜,二话不说连忙将神识放出在自己身体周围,形成一个防御型的蛋形圆壳。 沈言昭微微一笑,将神识化为巨大的蛇尾,狠狠地抽向了万志权的防御圆壳! 万志权还在为自己结成了防御壳而高兴不已,却没想到对方的神识确实这样狠地变作鞭子抽来!他准备不及,顷刻间便被抽飞出五丈远,身体撞在自己结成的防御圆壳上,疼到吐血。 自己结成的防御壳真是坚硬啊! 万志权抹掉嘴角的血痕,心里纳闷地想到。 玄黄在识海中感到十分震惊。 神识鞭!沈言昭居然用了神识鞭?! 玄黄对于沈言昭的修炼速度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神识鞭是她还没有学到的中阶技巧啊,这样随意地使出来绝对异常! 万志权还想抬抬右手,他之前祭出来指套已经在沈言昭的神识攻击下消磨殆尽,而方才那最后一点也消失了。这件法宝,他虽然与之心意相通,但以他的能力却无法十成十地发挥出作用。而自己的神识,确实已经百分百地受到了损伤。 他看到那个小女娃往前走了两步,看样子还想接着给自己补一下呢。 王浩生和刘向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啧,真是没用。 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说王浩生和刘向,还是再说自己。 一道流光飞来,停在了两人之间。 光芒散开,一个神色冰冷的男子站在了沈言昭与万志权中间。 “沈师妹。”那男子朝沈言昭点点头。 沈言昭也微微对着他点了一下头。按他的称呼,沈言昭推测他应该是和自己同辈的师兄,只是不知是哪峰首座的徒弟。 “我是留剑峰弟子,南一铭。”像是看出了沈言昭的疑惑,南一铭自我介绍起来。他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万志权,道:“世尊要见你们。” …… 天虞峰,太虚殿。 世尊表情淡漠地看着座下两人,沈言昭坦然而立,但万志权却是面色潮红,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着。 万志权此刻非常的紧张。 他是外门弟子,一直生活在外门弟子的居所处,就算平日里横行霸道,那也都只是小打小闹。他又何时见过这样的大阵仗? 就这么静默了半晌,世尊终于开口:“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而后他伸手一指万志权,转头对立在两人一旁的南一铭说道:“废了他的经脉,逐出天虞。” 万志权的面色瞬间煞白,看着南一铭缓缓走过来。他浑身冷汗,吓得身体僵直无法动弹。 南一铭伸出手指,往万志权的额心轻轻一点。 万志权立刻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从他的额心冲入体内,如同刀子一般在他的身体内刮擦,没过十息,他体内的经脉已经尽数被这股灵力挑断绞烂。他痛苦地倒在地上。 南一铭抬手,万志权立刻浮空。 “弟子告退。”南一铭回身对世尊行礼,然后带着满脸痛苦的万志权走出了太虚殿。 殿中就剩下了世尊和沈言昭两人。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你确实是这件事的起源。” 沈言昭心中一跳,默然不语。 “记住,你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变成一件不可收拾的事件的开端。天地有道,无为即使顺其自然。若你想要破坏其中平衡,必定会害人害己。” “弟子明白了。”沈言昭深深低头,躬身行礼。 世尊点头,道:“你也下去吧。” …… 沈言昭回到归宗峰,却发现墨行衍正在广场上站着。 “师父。”沈言昭跳下长夜,喊了一声。 墨行衍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师父,怎么了?” 墨行衍抬起右手,轻轻触碰沈言昭的左肩。她立刻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于是她小脸一皱,可怜巴巴地道:“师父,好疼……” 墨行衍带着沈言昭回房间,将她的外衣脱了,扯开肩上的衣物给她撒上伤药,沈言昭感到疼痛加剧,却一声不吭,咬着下唇忍耐。 等墨行衍为她包扎完,坐在了她身边,她却突然掉起了眼泪。 她转身扑进墨行衍的怀抱,将眼泪都抹在了他的外衣上。 墨行衍并不推开她,也不出言安慰,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的头。 “师父,是我错了,是我不该给他灵气丹。” 一直被怒火掩盖的哀伤在见到墨行衍的瞬间爆发了出来,沈言昭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只得一个劲地往墨行衍身上蹭着。 她怨恨万志权,但她也怨恨自己。可是她却只能选择将怒火发泄到万志权身上,全然不惩罚自己。 太狡猾了…… 自己真是太狡猾了! 如果自己不给何云波灵气丹,一切都不会发生。何云波每个月都会笑着上山,将配给交到她手里,偶尔还能聊一聊其他的话题。可是现在何云波已经离开了天虞,不知去向,自己再也无法和他道歉。 是的,就连说一声“抱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天行有道,为师总和你说中正平和,你都没有听进心里去。” 沈言昭不答,抱住墨行衍腰的手却不住颤抖。 “只要何云波还活着,你们就总有相见的一天。” 沈言昭一愣,把头抬起来看墨行衍。 墨行衍淡淡道:“尧光会武前十六名可以出天虞山历练,到那时候,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沈言昭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墨行衍抬手将泪珠摸去,万年不变的一张冷峻的脸上竟是有些松动,他柔声道:“努力些,再努力些。” 第三十八章 剑意初悟(修改) 一年零四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尧光会武终于要到来了。 这一年多以来,沈言昭疯狂地修炼,虽然修为一直停留在缚神期,也没有任何将要突破的征兆,但这一身的修为都算得上是扎实。阵法的研究进展颇快,已经突破到了四阶阵法。 沈言昭渐渐研究起将不同的阵法组合起来使用,也小有心得。 十日前,天虞峰上便已经布置起了擂台,擂台设了十个天干位,也就是说同时能够进行十场比试。 而此刻,沈言昭正和一大帮的天虞弟子在开幕仪式上,听着主持人絮叨。 主持人是个青年男子,看上去岁数不大,但说起各届尧光会武的事迹可谓信手拈来,一讲就是一个半时辰。 众人站队按的都是小峰,沈言昭看着右边长长的幻月峰弟子队,再看了看自己这边只有自己一个人,心里头有些怪怪的。而师父,早就到台子上和各小峰的首座站在一起了。 沈言昭心里叹了口气,竖起耳朵听主持人说话,不过也算是巧,此刻主持人终于停下了关于尧光会武历届来的点评,开始说些和本次会试有关的信息了。 “……本次参加尧光会武的弟子共有两千四百人,第一轮是夺牌战,夺牌战的前五百一十二位弟子可以进入接下来的擂台对战。和往年一样,最终在尧光会武胜出的前三名弟子可以得到进入天虞秘境的一次机会。现在,尧光会武,正式开始!” 最后那四个字仿若火星落入人群,一瞬间就引爆了现场,众弟子欢呼声震天响起,三五成团围在一处笑闹。 对于沈言昭来说,这一声意味着亢长的开幕仪式总算结束,她松了口气,见师父已从台子上走下来了,心中一喜,立刻迎了上去。 墨行衍见沈言昭跑来,面上似乎有些疲倦,知道是她听开场辞听得厌烦。 当年的自己,似乎也是如此。 “累了么?”他抬手摸摸沈言昭的头顶,问道:“明天才开始正式的比试,现在是想回归宗峰歇息,还是在天虞峰转转?” 沈言昭听到后面那个提议时明显眼睛一亮。虽然为了学习炼丹符?和卜卦经常去各峰走动,但天虞峰却是很少来的。加之天虞峰比其他小峰大得多,沈言昭对天虞峰的了解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我们逛逛再回去吧!” 如墨行衍所预料的,沈言昭如是答道。 天虞峰的主殿是太虚殿,由太虚殿延伸出了一大片建筑,在空中看简直叹为观止。相较之下,归宗峰只有天虞峰的十分之一大小,统共也就三四个小院落,加上墨行衍一向只专注于修炼,懒于经营,也就比天虞峰差上了许多。 墨行衍是世尊的直系弟子,在天虞峰长大,自然对天虞峰熟稔无比。 他带着沈言昭去了天虞峰的典藏阁,丹室,符室,观星楼、驭兽场和炼器室。不得不说,沈言昭不由慷慨天虞峰简直就是六小峰的综合体,六小峰有的天虞峰也一样有,甚至更加大气磅礴。 最后,两人来到了天虞峰弟子的住处。 世尊的弟子共有三十位,分住在三个大院中。修道之人心中明净,并无男女之防,因而都是男女混住。 沈言昭二人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晋天岚的声音。 一跨进院门,果不其然就看见了晋天岚和商九霄。 沈言昭顿时生出了一种想要转头就跑的感觉。 她几乎可以确定师父喜欢晋天岚,他看她的眼神就像赵大个子看自己娘亲一样。可晋天岚明显对商师叔…… 沈言昭伸手扯住墨行衍的袖子,轻声道:“师父,我有些累了……” 她本是不想墨行衍搀和到这两人中,但墨行衍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份心,指了一个房间道这是他住的屋子,让她进去休息。 沈言昭无奈,只好跟商九霄晋天岚打了声招呼,径直躲去墨行衍的房间了。 然而,刚进墨行衍的房间,沈言昭便发现墨行衍的房间里头布满了禁制! 禁制是阵法的一直延伸,作用万千,墨行衍房间里头的禁制作用是隔绝。沈言昭一关上房门,墨行衍房间中的禁制便连成一片,完全被激活。 在所有学过的东西里,沈言昭最喜欢阵法。然而沈言昭才堪堪摸到四阶阵法的门槛,前面学过的阵法中杀招并不多,威力也不大。比起阵法,沈言昭还是更愿意用长夜和神识攻击,这二者单说攻击效率,就比阵法强上不少倍。 不过运用归运用,研究归研究,沈言昭很快就被这房间里头的禁制吸引住,坐下开始研究。 墨行衍的禁制布得十分高明,一般的隔绝禁制会将一切都隔绝,让被隔绝的空间自成一界,与外界并无任何交流。而墨行衍房间的禁制却巧妙地留下了气窍,这禁制就如修士的身体一般能够自行汲取灵气入内循环,发动禁制也只需要将禁制连起来即可自动激活,不需要再进行输入灵力等手动操作。 厉害! 沈言昭越是查看墙上隐藏起来的禁制阵纹,越是感慨。她这师父绝对是修习阵法之人中万中无一的天才! 由于这禁制的隔绝作用,沈言昭无法听到外头三人对话,起初她心里绝对是有些不甘愿的,但很快被禁制吸引,暂时也就顾不得其他。 沈言昭研究禁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三人似乎还没有谈完。研究禁制十分费脑子,再加上先前听大会主持人??铝松醭さ氖奔洌?丝痰纳蜓哉阎痪醯没杌栌灾劣谝煌吩栽谀?醒艿拇采暇退?斯?ァ?p>…… 沈言昭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归宗峰,正躺在床上。 沈言昭往右偏头,见墨行衍闭目躺在她旁边,如往常一样,呼吸均匀。 月光清朗,屋子里有些亮堂。 兴许是下午睡得太多,这会沈言昭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只得翻身坐起。 刚起来,她就发现墨行衍也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她。 沈言昭连忙道了声抱歉。 “睡不着了?”墨行衍也坐起来,侧身看沈言昭,挡住了一片月光。他的脸隐匿在黑暗中,五官模糊,看不清表情。 “嗯,下午睡多了。” 沈言昭觉得一只手覆上了她的头顶,轻轻抚摸。 很多人对沈言昭做过这个动作,娘亲,赵大个子,甚至晏碧晏思。可墨行衍对她这么做的时候,她总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平时的墨行衍总是没有太多表情,对她最最亲昵的一次,莫过于何云波离开天虞的那次,他抱着她安慰,抹去了她脸上的眼泪。这个动作虽然让沈言昭感觉自己是小孩子,但她很喜欢。 师父对晋师叔都没有这样呢! 沈言昭不知何时变成了这种占有欲十足的性格,或许是在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已经不多的时候,又或许是发现师父只这样对自己的时候。 “师父,我想出去走走。” “嗯,我陪你。” 师徒二人出了房门,在归宗峰上随意走着。 今夜月亮半缺,却繁星满天。 沈言昭走到偏殿前,忽然感觉到长夜一阵轻轻的颤动。她拔出长夜,横在眼前,剑身如镜,映出漫天星辰。 忽然,她心底一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立刻窜流过四肢百骸,回神时,她已经舞起了剑。 墨行衍立到一旁,抿唇欣慰。 两年多的时间,沈言昭总算是摸到了剑意的门槛。 不过,也算是快了。虽然比起商师兄的修剑天赋弱上许多,但在寻常弟子中这番悟性和努力也算是出挑。 思及商九霄,墨行衍的眸色明显暗了几分。 陷入领悟境界的沈言昭并不知墨行衍在想什么,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使出来的剑诀,正式基础的《玄门剑要》,她将每一诀的每一招都拆散开来,组成了一套新的套路。她隐约感觉到这天地间有某种东西通过手中的长夜灌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不过很快,她就从这境界中退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墨行衍,眼中尽是迷惑。 墨行衍似乎若有所思,可见沈言昭停下来了,便走过来道:“回去罢。” 沈言昭点头。 第三十九章 夺牌战(修改) 根据通知,沈言昭早早地来到了驭兽场。 驭兽场是一个半封闭式的巨大圆形空地,两侧筑起高台,层层后推,似乎可以容很多人在此观看。 沈言昭同两千四百人站在一处,心里有些紧张。晏碧和晏思也来参加这次的尧光会武,正被同峰的师姐妹拉着说话,无法过来沈言昭这里,只得歉意地笑了两下。 沈言昭点头表示理解,便在这两千多人中转悠起来。 说不紧张是假的! 沈言昭放出神识探查着周围人的修为,如她一般做的也有不少人,神识相互扫过时,都警惕地对望一眼。 很快,沈言昭锁定了几个目标,心想一开始夺牌战便先声夺人,抢下那几人的腰牌再说。 不过沈言昭处在缚神期,可确确实实的就是尧光会武中的最低修为,这么一会的工夫,也已经成为了不少弟子锁定的目标。沈言昭心知自己修为略低,也不敢造次,只能尽可能低调地在人群中穿梭。 不过这么一溜达,她倒是发现了不少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修者。忽然她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子,腰间挂着短剑,安静地站在晏碧周围的人群中。 那眉目依稀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云天!” 沈言昭兴奋地叫起来,身法灵活地穿过了周围的人,站到了云天的身旁。 云天皱眉打量了她几眼,似乎是没认出来。 “我是沈言昭啊!” 闻言,云天立刻后撤了几步。 沈言昭疑惑地歪头。 只见云天轻哼了一声,道:“还是如此聒噪!” 沈言昭气不过,冲上去掐云天的脸。 沈言昭这些年来去雁落峰的次数不多,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并没有修炼《魂诀》,怕柳师叔看出来。可来来回回总也去了十几次,次次都没见到云天,弄得沈言昭十分郁闷。今日一见云天,可还是当年那么臭屁的样子,这叫她怎么不气? 孩子心性一上来哪里还顾得许多,沈言昭立刻就和云天闹作一团。 “你个爱哭鬼还好意思说我!?” …… “铛铛铛――” 浑厚的钟声在驭兽场上空响起,众人抬头望天,只见一个巨大的青铜钟悬空在天空之上,钟身不住摇晃,不禁让人怀疑它随时会掉下来。 那个主持人又飞上空中,说话时不知用了哪门子功法,声音之大,全场都能听见。 沈言昭都忍不住塞了塞耳朵,嫌这声音实在大得过分。 主持人先是介绍了一下夺牌战的规则。 夺牌战,顾名思义就是夺取其他弟子手中的腰牌,从而得到晋级机会的比试。在进入驭兽场前,已经有专人将腰牌都分发到了弟子的手中。本次参与尧光会武的人共有两千四百人,也就是说只要拿到十枚腰牌,就能稳稳地进入下一轮的比试。夺牌战的时限是一个时辰,但并不要求每位弟子都留到最后,拿足腰牌的弟子便可以直接出场将腰牌交给统计人员。 “现在,请手中没有持有腰牌的人退场。” 寥寥数人飞离了场中,落到了周围的观台之上。 “铛――” 又是一声绵长浑厚的钟声,主持人语气激动,声音回荡在整个驭兽场的上空:“夺牌战,开始!” 话刚落音,驭兽场的场边亮起一溜的光阵,连绵成圆圈,包围了整个驭兽场,而后巨大的青色光幕升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壳倒扣在驭兽场上。 沈言昭没心思欣赏这些阵法,她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神识随着光幕的完成覆盖了整个驭兽场。 她朝云天一点头,便往之前锁定的目标那里冲了过去。 沈言昭锁定地也还算准,锁定的一个五人小团队似乎是第一次参加尧光会武,此刻还在被巨大的阵法光幕吸引,不时发出感慨。沈言昭手上飞速结印,天水雷光阵陡然出现在那五人脚下,只是瞬间,巨大的水幕牢笼便形成。 五人明显惊了一跳,连忙祭出武器就往水幕牢笼上砍。 自然是砍不出什么花样的。 沈言昭伸手一抓,那五人的腰牌便直直飞向她的手心,她将五人的腰牌放进怀中,安置妥当,而后收回阵法,将那五人放出来,微微一点头,又奔向下一个目标去了。 那五人气急跳脚,却无可奈何。对方再给她们来一个阵法牢笼,她们也一样对付不了,只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也开始抢夺别人的腰牌。 沈言昭的第二个目标可不那么好找了,她发动攻击的同时,其他的人也都不甘落后,纷纷对着自己找好的目标放起了大招,开场到这会,比较弱的弟子,腰牌基本已经不保。 沈言昭面对的对手们,又强了一个等次。 与陷入纠结的沈言昭不同,场中有那么几个人提着自己的法宝,有如切菜砍瓜一般容易地接连打败好几个对手,已经顺利取得了十个腰牌,也不作停留,拧身飞向统计人员处,确认完腰牌数目就出了场。 这几个人也正是这次尧光会武的大人们,其中一人沈言昭也见过,那就是留剑峰的南一铭。 最先出来的十位弟子,八位来自留剑峰! 在场之人无不再度感慨留剑峰作为天虞实力最强的一峰,战斗力是有多么的出色。 沈言昭全然不知道这些,还在场中游移着,寻找着目标。 突然,她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心下也想不得许多,立刻就翻身离开。 一道光芒从天空射下,正落在沈言昭方才站着的地方。沈言昭回身看了一眼,见地上分明的一个拳头大小的坑,约有半臂深。 一个大汉落在了沈言昭的面前,身材结实,体形之大有如一座小山挡在沈言昭面前,几乎隔绝了所有的光。 那大汉咧嘴一笑,肩上扛着一把铁锤。木柄细长,颜色均匀,锤头很小,也就沈言昭小腿那般粗细。 沈言昭面无表情,只是盯着那大汉。 那大汉笑道:“小妹妹,你身上有六个腰牌对不对?” 沈言昭听了瞬间觉得心里头怪怪的,但还是点了头。 “我身上有四个,我们俩打一场,赢了就可以去交了!” 沈言昭略一思索,心想这人说得也对,也就同意了。 “那开始咯!” 大汉收起笑容,将锤子挥起。 沈言昭对那锤子颇是忌惮,开玩笑,刚才那一锤子要是落在自己身上可真的不是好玩的! 她不敢留手,将神识收拢对那大汉里三层外三层地裹过去。 那大汉显然察觉到了,左右闪避,还放出了神识在自己身周抵抗着沈言昭的神识。 沈言昭如今的神识已经大为精进,对于大汉此举心底生出了一丝不耐烦。她化神识为巨鞭,狠狠朝着大汉的方向抽了过去。 那大汉显然没想到沈言昭会有此举,一下没防备好,沈言昭的神识鞭狠狠抽上大汉的神识防护及身体,他立刻被抽飞了。 沈言昭对着那还在空中倒飞的身影伸手一抓,那大汉怀中揣着的四块腰牌也落到了她手里。 沈言昭道了一声多谢,转身飞向统计人员处。 那统计人员记下了沈言昭的用时和腰牌数,又给了她一个和腰牌一般大小的玉牌,便放沈言昭出了场子。 墨行衍与一众首座在观战台的一角,见沈言昭此番举动大为惊讶。墨行衍一直不怎么管沈言昭的修行,只知她确实在努力的修炼。修者之间修为的探查仅限于等级,对于灵魂神识这类力量几乎无法用探查的方法估计,毕竟这是人类身体中最为神秘的一环,即便修炼到深处,也无法准确的得出结论。 不过其实最惊讶的并不是墨行衍,而是雁落峰的首座柳箜封。自他传授《魂诀》以来,沈言昭就甚少来雁落峰,每次来也都只是问上几个问题,就和晏碧那丫头玩耍去了,想不到她的灵魂与神识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了。 不过若按《魂诀》修炼,进境不会如此之快才是…… 沈言昭也已经看到了墨行衍,正朝着他这边飞来。 “师父师父。”沈言昭落到墨行衍身前,脸上笑意满满。 墨行衍抿唇微微一笑,抬手摸上沈言昭的脑袋,道:“做得好。” 原先在墨行衍身周的首座们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心底却是狠狠一惊:墨师弟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和善了!? 众首座纷纷打量起墨行衍身前这个经常到他们那边走动的小姑娘。 不过莫说是各首座了,就连和墨行衍朝夕相处的沈言昭也愣了一下。 师父的笑很少见,几乎只有在面对晋师叔的时候才能看到。而现在师父对自己笑,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的心中地位更进一步了? “努力些,再努力些。” 一年多以前,师父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又在耳边轻轻响起。 第四十章 尧光初战(修改) 夺牌战结束,原先青色的光幕褪去,阵法也隐入了场边。青铜钟慢慢落下到场中,主持人从观战台边飞来,足尖轻点,立在了钟上。他伸手往天空上一挥,一道光幕在半空中徐徐展开,最下面一层写满了弟子的名字,恰是一百六十人。 弟子之间两两连线,再与另一组弟子连线,层层递长,直至最高。这正是一百六十名弟子之间的对战表。 沈言昭眼尖,看到与自己名字连线的那个名字。 俞景明,聆禹峰。 此时,沈言昭之前拿到的玉牌也亮了起来,上面写着:丙台,第二场。对手,俞景明,聆禹峰。 尧光会武从第二轮对战开始,审查才真正严苛起来,不仅要求弟子提前到场,更是连随身武器妖兽都要登记,并且由裁判的长老审查之后才允许带上擂台,若是发现使用未经登记的武器,便会直接失去比赛资格。 沈言昭登记的武器自然是这把长夜。 一共五百一十二位弟子,两两对战,一共有一百二十八场对战。十个天干位每天比四场,这第一轮初战足足要比上四天,淘汰掉一半的弟子。 沈言昭盯着自己玉牌上的聆禹峰三字。 说到聆禹峰,就不免想到妖兽。自己的这位对手,恐怕是会带着妖兽上台。 沈言昭这一年多以来,已经升到山河塔的第三层,对付起妖兽来自然是不会有多紧张的,反倒是隐隐期待着。 沈言昭越是出入山河塔,越是觉得对战有意思。在与妖**手的过程中,她能够发现自身的不足,在修炼的时候也就更加注意,尽力弥补。这对沈言昭来说意义重大。 奇数对战安排在上午,偶数对战安排在下午,沈言昭是第三场,在第一天的下午。 刚过午时,沈言昭就到丙台附近转悠,想平缓一下自己略微紧张的心情。 丙台附近聚集的人不多,只有稀稀拉拉十几人,看上去都有些眼熟,沈言昭回忆了一下,似乎是在山河塔附近见过的聆禹峰弟子。想来是给自己的对手加油打气来了的。 不远处的甲台下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站了不少弟子,人头攒动,看上去好不热闹。沈言昭心想大约是那个首座的得意弟子在甲台对战,这才引起了弟子们的狂热。 不过自己的对战在即,也无暇顾及他人。 裁判长老在台前一敲铜锣,喊了沈言昭和俞景明的名字,便坐在了自己身后的雕花木椅上。 沈言昭和俞景明各自前去行了个礼,先后纵身飞上台来。 沈言昭打量了一下对手,发现他果真是带着妖兽的。那妖兽站在他肩上,长得像鸟,浑身披满青色的羽毛,翅膀张开极大,喙呈鹅黄色,脚呈深棕色。与寻常的鸟类不同的是,这妖兽的尾巴十分长,几乎有它两个身子的长度。沈言昭在《万兽谱》中见过,这只妖兽叫“极风”。只不过《万兽谱》中妖兽种类实在太多,关于“极风”,她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看,并未记住什么。 俞景明朝着沈言昭点头示意,道:“在下聆禹峰俞景明,请沈师叔赐教。” 沈言昭点头,面无表情。和墨行衍呆在一起久了,对着自己不熟悉的人她已经不太习惯用丰富的表情去面对,大多时候都和墨行衍一样装着张死人脸。 不过俞景明的这声“师叔”,险些把沈言昭的鸡皮疙瘩都叫出来。 坐在台下的裁判长老又重重敲了一下旁边的铜锣,示意两人可以开始。 沈言昭和俞景明各占据了擂台的一角,相互对峙着。倒是站在俞景明肩上的极风先是沉不住气,翅膀微微一振飞上天空。 极风飞到场中,长长地尾巴随着它的动作左右乱晃着,忽然,它的尾巴尖颜色变得深了些。 沈言昭感到了异常,立刻警觉起来,双眼微眯,死死盯着极风。 一股冰凉的风,扑到了沈言昭的面上,空气里传来了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沈言昭当即把身子往左边一侧。 一道没有形体的,恍若刀刃般的东西,擦着沈言昭的肩膀冲了过去。 沈言昭一愣,她以为自己已经躲过了,可分明地感觉到手臂处一凉,随即传来衣料撕裂的声音。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手臂处滑落,等流到指尖,已经变得和沈言昭的手一样冰凉。 沈言昭的脸色,慢慢变得慎重了起来。 她看着空中振翅飞翔的极乐,手上飞速结印,打出了一道阵法。 火红色的阵法在沈言昭面前勾勒出来,古朴美丽,却同样危险。 越火阵! 越火阵飞快转动起来,接连对着空中的极风发出三团火球。极风长翅一阵,沈言昭再度感受到了那股危险的无形刀刃。霎那间,空中的三团火球切成数块,在空中失去控制,轰然炸开。 沈言昭神识笼罩住周围,她感受到了那无形刀刃在破开火球后呈品字形向着自己疾冲而来。 该死,居然不止一道! 沈言昭狼狈地滚地躲过,可那无形刀刃带动起来的风还是在她的肩膀留下了伤口。 这场比试开始才不过一会的时间,沈言昭就占尽下风! 不过也因此,沈言昭总算是想起了一些关于极风的资料。极风最擅长的就是“风刃”攻击! 极风会飞,处在高处对自己发动攻击,基本上就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极佳攻手。而若是自己也升上天空,那地上的那位俞师侄会对自己做什么这还难说。 她心中冷笑,手上结印飞快。顷刻间,暗红色的光芒便在极风脚下升起,极风十分警觉,立刻振翅退了一点。 暗红色的阵法光芒大盛,横亘在极风面前。极风振翅接近,一尾巴甩了过来,可在接触光芒时却像打到了实质物体上一般,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此阵正是无妄阵! 无妄阵是一种非常奇特的阵法,它并不具有五行属性,其原理沈言昭也还没有摸清楚,但是它的作用很明显,那就是隔绝。 这种隔绝与墨行衍房间的隔绝并不相同,它能够切断灵气,切断阵内物体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从而孤立它。但不仅如此,无妄阵可是对内对外的双向隔绝! 若不是现在面临着这种情况,沈言昭恐怕也想不起这么冷僻的阵法。 沈言昭心下如此想着,手上的动作也不含糊,结印飞快,立刻就在极风和自己之间打出了一排有若屏障般的无妄阵。 极风清啸,似乎是有些着急,拼命振翅,可沈言昭的神识能感觉到,极风的风刃,无法穿过无妄阵! 她心下安定,脑海一片清明,神色冰冷,手上的动作更快,已经用无妄阵将极风环绕起来,将它封在了无妄阵阵中! 极风左突右撞,却无法摆脱无妄阵的包围,绝望地尖叫着。 这股绝望明显感染到了它的主人。 此刻的俞景明手持长鞭,面色阴沉地看着沈言昭。 “沈师叔果然好手段,兵器也未亮出就将我的极风打到这种地步。” “对付妖兽,我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沈言昭说的是实话,可对面的那位俞师侄可不这么想。 只见他面色微变,露出了几分狰狞之色。他手臂一抬,手中长鞭扬起,陡然长了几分,漫天鞭影便往沈言昭这处逼来。 他手中的这长鞭沈言昭也是认识的,叫做驭兽鞭,是用来驱使妖兽的一种法宝。 不过它的作用在驱使,可不在对战。 沈言昭拔出长夜,毫不花俏地向前横挥。这一挥当然不是毫无算计的,方才沈言昭就感受到了长夜的兴奋,只不过她依然觉得没有必要使用到长夜。不过此刻,她却觉得此时不用长夜的话,恐怕会后悔。 剑气森然,越过了漫天的鞭影直冲俞景明的方向。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俞景明手中的长鞭鞭柄处出现了一道整齐的切口,鞭子失去控制,落到了地上。 俞景明脸色惨白,有些失神,半晌才轻声道:“我输了。” “师侄承让。” 铜锣声又响起,裁判长老朗声道:“归宗峰,沈言昭胜!” 第四十一章 符与阵(上) 尧光会武初战过后,沈言昭回了归宗峰休整。沈言昭的比试在第一天,因而接下来还有三天的时间才开始第二轮的比试。 沈言昭肩膀和手臂的伤都不怎么严重,加之之前从归宗峰拿来的药十分管用,也不只是什么制成的,入手冰凉,抹在创口上也不觉疼痛,凉丝丝地叫人感到十分舒畅。仅是隔了个夜的工夫,手上的手臂和肩膀就已经恢复如初,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而沈言昭基本上是个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主,这才刚好,又上窜下跳地修炼起来。 不过,实战确实能够让人意识到很多问题。 沈言昭之前基本没有与人对战的经验,除了万志权外,只在山河塔中和妖兽战斗过。但是山河塔毕竟是个教导弟子如何驭兽的地方,在战斗的过程中讲究的是迅速掌握地形并且因地制宜地击败妖兽,使妖兽臣服。 这还更别说沈言昭只到山河塔的第三层,面对的都是些灵智未开的妖兽。 尧光会武不同,对战时候用的是擂台,压根就没有任何可以因地制宜的因素。沈言昭对付妖兽时候习惯用的阵法起手式在擂台上完全没了优势。 不过也好在初战的对手是聆禹峰的弟子,用的是妖兽,不然还不知道要吃什么大亏。 拿阵法当起手式的限制实在太多,虽然沈言昭如今只要结印就能够布阵,可结印也同样需要时间。威力越大的阵法,结印的手势也就越多越繁杂,发动得也就越慢。沈言昭知道,只要对手足够强大,又不轻敌,足以让沈言昭连结印的时间都没有。 因而沈言昭把这三天休整的时间统统用来练剑。她手中一共有三本剑谱,《玄门剑要》、《云水剑法》和《寸心剑法》。 这三本剑谱都是初级剑法,是留剑峰首座商九霄传给她的,这一年多她已经将这几本剑法练得熟稔。如今她定下心,一门心思地练习着这三本剑谱,想将每一招每一式都熟到骨子里。 …… 第二轮比试的前一天晚上,沈言昭的玉牌亮起,上书:辛台,第一场。对手,迟凌青,幻月峰。 沈言昭并没有和第一轮比试那样早早去了天虞峰,已经熟悉了赛程的她可不想在台上台前发呆。她掐着时间来到辛位台,却发现辛台面前已经聚了不少的人。 沈言昭吓了一跳,反复打量了好几次擂台上面写着的“辛”字,这才绕过人群到辛台的长老处报道。 裁判长老仔细检查过了沈言昭的长夜,用神识搜过她的身体,确定没有其他什么东西后就让沈言昭上台等着。 她的对手还没有来。 沈言昭以为自己掐时间已经很准了,没想到她的对手掐得比她都要死,大有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出现的气势。 第一场比试开始的时间是辰时,这会还没到,沈言昭虽然无奈也只好站在台上稍微发一会儿呆。 早晨的太阳柔和非常,一轮金日在东方挂着,温和的阳光照在沈言昭的身上,要不是那一丝似有若无的热度,沈言昭恐怕还会以为这是在归宗峰的夜晚。 沈言昭低头微微一笑。 真是个好兆头。 她想起来无数个伴着清寂月光修炼的夜晚,竹影婆娑,随风轻摆。忽然,沈言昭似乎踏入了空明状态,心底一片平静,面上亦无任何表情。她扫视了一圈擂台,又看了看台下低声讨论着么的弟子们。可那声音都仿佛和自己隔了层纱,听不真切。 迟凌青当真就掐着长老敲铜锣的前一刻款款而来。 台下的人群沸腾起来。 迟凌青身着一袭妃色长裙,顾盼间风情流露,叫人挪不开眼。她缓缓朝着长老作揖,面露浅笑。 长老本来板着一张脸想要斥责两句,可见迟凌青这么一笑确实愣了一下,干咳两声,检查起她的随身物品。 迟凌青从袖中拿出一打黄色的符?朝着裁判长老递过去,裁判长老接过检查,问道:“你用的是符??” 迟凌青笑道:“是,请长老过目。” 裁判长老粗略扫了几眼,又用神识探查了一番,确定没有违规的,就将符?还给迟凌青,让她上台。 台底下等着的大多数都是男弟子,面上皆是有几分激动。 迟凌青是这几年才冒出来的新秀,虽然拜入幻月峰,但在丹道上并没有多深的造诣。倒是在制符上的天赋,纵观天虞数百年都少有人能够敌过她的。虽然没有公开,但大家都暗暗猜测这一轮的对手能在她的手下撑过几张符?。 迟凌青的第一轮,仅用了十张符?就将对手打败! 关于她对沈言昭的这一局,大多数人都猜测迟凌青会用十五张符?。 不过显然沈言昭是不认识迟凌青的,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听过,自然是无法理解台下弟子激动的心情。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迟凌青所在的方向,目光中并无深意,甚至都没有聚焦在迟凌青的身上。 辰时,终于到了。 随着铜锣的敲响,迟凌青飞快拍了一张防御符?在自己身上,低声念了两句咒,符?便亮起光芒,隐入她的衣物中。随后,一道淡淡地银光裹住了她的身体。 她抽出了一张黄色的符?,上面画满黑色的符文,只是字形扭曲,完全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这张符?名叫千蛇舞,她上一轮的比试就是凭着这张符?赢的,在拈起这张符?的时候心中充满了豪情与自信。她将符?立于身前,口中低吟短咒,符?立刻光芒大盛。 她伸手将符?抛出,那符?竟也不落地,稳稳浮在她身前不到一丈的地方,倏然变大。 啪啪啪啪! 随着声音响起,十几条条半透明的竹青色小蛇从符?中心冒出,游移着柔软的身子在空中舞动,而后蛇身一蜷,急急弹射向沈言昭。 沈言昭一动不动。 迟凌青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冰冷的笑意。 就在那竹青小蛇马上就要到沈言昭身上时,沈言昭的双手突然合起来,摆了一个奇怪的结印式。她的身前画出了一条金红色的线,冒出了红色的光芒,横亘在她与小蛇之间。小蛇并无神智,硬生生地撞了上去,在接触到光芒的一瞬间便化为碎块,进而成灰。 这一切都发生自电光火石间,台下的人都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迟凌青从符?中放出来的小蛇已经尽数湮灭! 迟凌青一愣,表情严肃起来,她伸手拈回眼前漂浮着的符?,立于门面之前,口中厉声念咒。 “出!” 随着迟凌青的声音,符?猛地又是一阵光芒大振,密密麻麻地向外窜出竹青色的小蛇。 没有人细数,但看这在空中漂浮的阵势确实十分惊人的。 一群小蛇全部冲向沈言昭的方向,看上去如大军压境,半空中全然被青色占据,其间蛇身扭动,密密麻麻有如面条一般,说不出的耸人。 沈言昭祭出长夜,足尖轻轻一点地,便往左疾冲而去,避过了竹青小蛇的第一波直接攻击。然而一切都不会这样结束,那符?还在源源不断地冒着小蛇。 沈言昭毫无规律地在台上乱晃,身法灵活,扑身飞来的小蛇几乎都无法沾到她的身体。迟凌青哪里会这么放过她,又是抽出了一张冰锥符发动。 冰锥随着小蛇冲向沈言昭,沈言昭压力陡增,却依旧面无表情,动作似是极慢却又极快,不过伸出长夜轻轻挥了两下,便挡住攻击。台下的人看来迟凌青似乎是占尽上风,台上全是她用符?放出来的攻击,沈言昭左避右闪终究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只有迟凌青银牙咬碎,面色凝重,飞快抽出一张又一张的符?发出各类攻击。 避过了! 又被避过了! 她迟凌青用符?与人对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可是…… 打不到,完全打不到! ―――――――――――――――――――――――――――――――――――――――――――――――――― 明天也是两更嗯,一更下午两点,二更晚上八点。 第四十二章 符与阵(下) 不知不觉,沈言昭已经走遍了整个擂台,而迟凌青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台子的中心,弯眉倒飞,美目圆瞪,几乎冒出火光,死死盯着沈言昭不断移动的身影。 她自己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张符?,台下的人却帮她数得清清楚楚。 连上第一张用来防御的符?,她已经整整用了二十二张符?了,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 擂台的上空已经被迟凌青所用的各种符?效果塞满,远远看上去色彩斑斓,好不热闹。但近处却能看到密密麻麻地小蛇和各类符?放出的效果揉杂,在空中密密塞作一团。威压之强大,隐约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那在台上不断移动着的身影,身法却未见一丝一毫的迟钝,轻巧灵活到让人难以置信。 迟凌青当即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她从袖中抓出四张符?,也顾不得姿态优雅,灵力猛地灌入符?。她身前的空气成漩涡状扭曲,跳出来四只豹子一般妖兽在她身周。 役兽符! 迟凌青居然连役兽符都用上了! 而且居然还一脸用了四张! 台下围观的弟子狠狠一惊,更是有人惊叫出声。 役兽符是一种高阶符?,能够召唤出妖兽以供自己驱使。不过役兽符的使用承担着风险,若是召唤出来的妖兽比自己力量大的话,很容易被反噬。 不过台上的迟凌青只是脸色发白,冷汗连连,看上去到还能应付。 果真是少年天才啊! 台下之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可那四只妖兽却不受控制般,冲向了四个方向! 糟糕,果然还是无法完全驱使! 迟凌青面色更是惨白。 无法驱使的妖兽手下可没个轻重,将人咬死吞食可是常有的事。 更糟糕的是,有一只妖兽正巧冲向了沈言昭所在的方向! 这回裁判长老也没了之前那副悠然的样子,猛地从雕花木椅上站起来,手心凝出了白色的光团,眼看就要出手。 台上的沈言昭却正好落到了最开始站的那个位置,将长夜一收,全然没有想要提剑反抗的样子。台下围观的弟子瞪大双眼,更有胆小者已经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沈言昭的双手突然再度结印,顷刻间变幻出无数种手势,肉眼难以看清辨明,只能捕捉到一片残影。 嘭!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从台子的某处响起,而后像是起了连锁反应般,整个擂台上都暴起了红色的光芒,阵法一环扣着一环,首尾相接,将迟凌青和她放出的妖兽包了个全乎,空中仍然游移着的竹青小蛇猛地被红光一挡,瞬间湮灭。 此刻,沈言昭结印的动作一滞,缓缓地最后定了下来。 就像是一个华丽的收场。 “天呐,风龙炎爆阵!” 终于有懂得阵法的弟子根据阵纹认出了沈言昭在台上布下的阵法,惊呼出声。不过可惜他虽然说出了阵法,但并没有说全。 这是六十四连环风龙炎爆阵! 红色的光芒中隐隐有青色流窜,突然,一直青色的龙从阵中猛地抬起,旋身飞起。这仿佛是一个预兆一般,随着青龙的飞起,红色的光芒猛地一黯,随即爆炸声响起,一声连着一声,每一声都仿佛来自地底,沉闷却狂暴! 轰隆! 沙石扬起,整个擂台上覆满了爆炸带起的尘土,整个擂台都已经无法看清。 擂台边上的禁制阵法防护在爆炸的一瞬间升起,形成巨大防护,笼罩着擂台。裁判长老手中的白色光团也第一时间飞向了迟凌青的身边! 希望来得及! 裁判长老双拳紧握,紧张的看着尘土飞扬的禁制内部。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禁制内的尘土总算才慢悠悠地落到地上,台上终于能看清了。原先半空中那些光怪陆离的符?效果已经消失,空中只残余着扬尘还未落下。擂台上已经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但并不算深,约莫只有半臂。不过用来比试的擂台本来就是重叠了无数坚硬法阵,能轰炸到这种地步,也已经算是不易。 沈言昭站在台边,身周拢了一圈蛋形防护,上面印着数个青蓝色的法阵,毫发未伤。 而迟凌青却已经是昏迷在场中,衣裳凌乱,沾满尘土。精致的脸蛋上也脏脏的。裁判长老放出的白色光团正在她身周不住转动,但明显比放出时小了不少,只剩下指甲盖大小。 若不是迟凌青一早在自己身上拍上了防御符?和裁判长老出手,只怕这会就不是昏迷这么简单了。 裁判长老松了一口气,他重重一敲铜锣。 “归宗峰,沈言昭胜!” 台下虽然围了很多人,可确实一片寂静,对比四周欢呼声震天的擂台,显得分外突兀。 沈言昭! 台下的弟子反复将这个名字在心中琢磨,搜肠刮肚,几乎把脑汁都绞干了,可就是没想起来这个名字。 没听过啊! 哪来的新人啊! “归宗峰……”有个弟子愣愣念出口。 天呐,归宗峰?! 台下弟子的面上立刻浮现出了然的神色。 原来是归宗峰! 阳光照在沈言昭青色的防御阵壳上,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煞是动人。 沈言昭解除了阵壳,整个人从空明状态中退出。 方才她感到自己像是个局外人一样面对着这场比试,脑子运转飞快,冷静异常,几乎是在对手发动攻击的瞬间就考虑好了要怎么做。若是这时候再让她来一次,未必能够打到方才的那种效果。 沈言昭之前也试验过连环风龙炎爆阵,最多只能坐到四十九环,再进分毫都不行。可刚才却轻松地使出来了六十四环,远超平时的水准,这让她自己都十分惊讶。 她解除阵壳,轻飘飘地落到擂台下。 “多谢长老出手相助。”沈言昭躬身作揖,由衷感谢道。 若是方才裁判长老没有出手救下迟凌青,她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沈言昭扫了一眼台下的弟子,转身离开,心里分明的失落感涌了上来。她本来已经决定了这一场要用长夜对战的,可是还是用了阵法。 看来只能等下一场了啊…… 沈言昭知道自己这一场的状态奇好,可以知道自己打得太过鲁莽。虽说两人是对手,但毕竟是同宗同派的弟子,有没有什么大过天的仇怨,出这么重的手着实不该。 自己对力量的掌控还不完全啊! 沈言昭嘴里念叨着,脑袋却昏昏涨涨的。想来是这一场耗费了她太多的心神。 一回到归宗峰,沈言昭就扑到床上睡了过去。 …… 相较起沈言昭的轻松,幻月峰那边却是如临大敌一般地紧张着。 相当一部分的弟子都放下手中的修炼跑来聚在迟凌青的门外,自从迟凌青被人从天虞峰那边送出来,首座就一直待在她房间里,门都没有打开过,也没吩咐过什么。 等了足有半天,翘首以盼的弟子们才看到那房门往里头一开,走出来一个人来。 这人自然就是方岐?。 她环顾了一下小院里头站着的弟子们,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大碍,只有皮肉伤,只是受惊昏过去了而已。” 弟子们哪个不是人精,听这话绝对是不相信的。 开玩笑,首座在人房里头呆了半天,出来说没事,这怎么可能? 等方岐?一走,就有医术比较好的弟子窜进了房间,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迟凌青的身体,发现确实也就是首座说的那些,而且首座说的皮外伤,当真确实也就是手心手肘擦破了皮,连个大点的划痕都没有。 难道首座说的是真的? 方岐?不知道自己弟子们一齐质疑她,不过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她在迟凌青的房间里带了那么久,是因为她在用通神符和世尊已经其他首座说这件事情。 讨论着讨论着就一下忘了时间。 沈言昭这次可是大出风头啊,真不愧是墨师弟的徒弟。 幻月峰主修的是炼丹,对于这些打斗却是不擅长的。这第二轮才过去一半,自己这峰的弟子就已经被刷了个七七八八。不过沈言昭是自己看着成长起来的,说是她的半个弟子也不为过。 方岐?这么想着,唇边溜出来一丝笑容。 不光是方岐?,其实除了天工峰首座万炼还对沈言昭抢了自己的剑心存芥蒂外,其余三个小峰的首座也都把沈言昭当成自己半个徒弟在看。别的不说,对她的亲近之意可少不了。沈言昭才修炼了三年多就到了缚神期,还通过了尧光会武正式比试的第二轮,大家心里都还是有些高兴的。 方才他们在通神符里头就说着,沈言昭虽然天资并不算顶尖,却大有成为第二个墨行衍的潜质。 ―――――――――――――――――――――――――――――――― 求……求推荐!!!!!! 第四十三章 长于此夜 沈言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床帐被合拢起来,沈言昭只能依稀看到外面有光。她翻身坐起,掀开了床帐。 墨行衍正坐在桌边看书,头微低,眼睑半垂,不算长的睫毛上下轻晃,合着桌上发光的鲛珠,在他脸上投下半片不大的阴影。头发悉数拢起,在头上盘成一个简单的发髻,一根玉制簪子横在其中。衣着整齐,看上去很是端正。 墨行衍平日里就是这么一副打扮,可此刻却硬生生地被鲛珠的柔光逼出了另一分味道。 沈言昭也说不出来,她只是愣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头蹦出来。 坐在桌边的那人却将头侧过来了,看这沈言昭一句话也不说,手指还停在书册的边缘。 沈言昭自觉地回神,一溜烟跑到墨行衍边上的那张椅子上坐着。 墨行衍又低头看书。 “师父。”沈言昭叫唤了一声,拉着椅子往墨行衍的方向蹭了一下,两人距离拉近了些。 “嗯。” 沈言昭笑开,眉眼弯弯,跟个倒着的月牙儿似的,“我又赢了。” 墨行衍放下手中的书抬头,见沈言昭脖子前伸,瞳孔晶亮。头上睡乱的头发毛毛躁躁地翘着,脑袋还不住往他这里靠。 活像只讨食的猫儿似的。 不知怎么的,墨行衍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这么一个念头。 他伸出手去,以指为梳,将沈言昭脑袋上的头发捋齐,然后才摸了一下,道:“嗯。” 他很想接着说“做得好”,可这才想起来夺牌战的时候他已经说过一次了,现在再说就显得不那么具有夸奖性质,反倒让人觉得有点敷衍。 可他一向此道,一时间也找不出其他措辞。 沈言昭想得显然没有墨行衍这么多,在墨行衍这么摸着她头愣神的工夫里,她已经熟练无比地钻进他的怀中,轻轻蹭了两下,舒了口气。 “师父,我会努力的。”沈言昭如是说。 真的跟猫儿似的。 墨行衍手臂一收,把沈言昭在怀中抱稳,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又说了个“嗯”。 他忍不住想,收徒弟都是这样的吗?可不见师兄师姐他们和弟子有过这样的亲近啊。沈言昭简直就像他的女儿,不过,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 “下一场的时候,把腿上的沙袋去掉吧。” 沈言昭眨眨眼,目光瞄向自己的小腿。 她刚刚来到归宗峰的时候就绑着沙袋,到现在已经成为了习惯,几乎都要忘记了。 …… 第三轮的比试也紧锣密鼓地接上了。 沈言昭这一轮的对手,是留剑峰的弟子,南一铭。 许多人看到对战表的时候都有些唏嘘,说沈言昭没机会了,要败在这里。 饶是沈言昭这种随遇而安听天由命的性子,看到南一铭的名字时候也是一愣。一则是因为她总算是遇上了个同辈的师兄,一则是因为南一铭废了万志权修为时那强大的实力。 而现在,站在擂台那一头的那个人,看上去和之前一样。 “请师兄赐教。” 南一铭身子微倾着点头。 沈言昭从一开始就将长夜祭了出来,握在手上,身子微不可见地在颤抖,心底有一股奇怪地感觉,慢慢游过她全身,像伸了个懒腰那般舒坦。 腿上少了沙袋之后,身子感觉格外轻盈,感觉轻轻一跃就能到很高的地方一般。沈言昭稍微抬了抬脚,感觉十分不习惯,活跟剐了块肉走似的。 她抿着嘴,等待着。 铜锣敲响的一瞬间,沈言昭便冲了出去,有如离弦的箭一般。 南一铭将手抬起,剑立在身前,力道一沉。 无形地剑意便蓦然散开,仿佛在南一铭身周筑了一道墙般。 片刻的工夫,沈言昭便已经冲到了南一铭身前,她明显地感受到了阻力,如同在水中一般,手脚都不太听使唤。不过这么一来,她总算找回了些之前腿上绑着沙袋时的感觉。 她提剑一刺,剑尖似乎让身前这道无形的力量稍稍松解。她的身体已经只能停在南一铭的五步开外,而剑也只能稍微再往前一些了。 无法再往前了。 沈言昭心里头有些挫败。 这才刚刚开始这场比试,自己就已经落尽下风了么? 她抬头,见南一铭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眼睛里仿佛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可以让人感觉到的情感。 突然,南一铭的双眼微微眯起来,仿佛打量着猎物一般,看了沈言昭一眼。 沈言昭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冻住了一般。 南一铭转腕,将剑往沈言昭这里一挥。 沈言昭感觉到空中仿佛有东西将她拉扯住,如同海藻缠上她的身体一般,越是挣扎,缠得也越是紧,几乎勒到肉里。她的心仿佛漏跳了一下,有一种空空的感觉顺着经脉游走,身体蓦然变得冰凉。 仿若坠入了冰窟。 沈言昭慌忙挣扎,想要往后撤,可身体依然无法动弹。 心底窜上来一丝火气,她眉头紧皱,面色阴沉,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在口腔中漫开,甜甜的夹杂着铁锈的味道,叫人感觉颇为恶心。 神识从身体里头冲出。 神识之树的枝桠仿佛伸到体外,变得柔软坚韧,噼啪甩了几下就将沈言昭从南一铭如藤蔓海藻般的剑意中解脱出来。 她向后翻身,退到南一铭十步之外。 南一铭并不把沈言昭当作对手,开场到现在,沈言昭都没能近了他的身,他无意放水,但沈言昭甚至都不能让他的脚步挪动哪怕分毫。 这叫他怎么提得起兴致? 沈言昭喘着气,希望借这个动作让自己翻腾的内心平静下来。 她已经感受到了南一铭的剑意。 师父的剑意如水,商师叔的剑意如广阔的天空,而南一铭师兄的剑意却有若藤蔓般缠人。全然不同的剑意让沈言昭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内心却升上来了一丝隐秘的期待。 自己的剑意,会是怎样?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夜,长夜也如回应她一般,发出了一声细细的嗡鸣,声音轻到仿佛只是在对她絮絮低语。 最近的这一段时间,她经常能够感受到长夜的这般响动。一声又一声的嗡鸣,仿佛是在和她对话,在将她引向某个方向似的。 这种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让沈言昭又是迷茫,又是向往。 她翻阅了藏书室内的典籍,但是有没有关于领悟剑意的解释。本来这也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比起实实在在看得到的进步,显得格外捉摸不透。 每个人领悟剑意的方法也大相径庭,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参照的地方。 沈言昭提剑又冲了上去,这回却是有些自暴自弃般,将会的东西一股脑地往外使。 阵法,神识,剑诀。 擂台上立刻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光效,比方才那样简单的攻击好看了不少,仿佛战场瞬间点燃激烈了起来。 不过沈言昭知道,其实是没有多大差别的。 南一铭以不变应万变,仅仅靠着剑意就挡下了她所有的攻击。 一力降十会。 虽然沈言昭用了诸多技巧,依然抵不过南一铭剑意之强大,她近乎绝望地攻击着,希望能够夺回一点点主动权。 台前的空地满满的塞满了弟子,众人皆仰首观看,不过这场胜负实在太过明了,他们都明白。 五光十色的法阵效果统统被挡在南一铭的五步以外,他身周形成了一种无形的气压,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宛若神祗一般看着无力的沈言昭。 沈言昭少年心性一上来,更是不肯认输,疯狂地冲击着南一铭的剑意。 啪嚓。 心底,仿佛有某种东西碎掉了。无数的回忆向沈言昭蜂拥而来。 第一次见到长夜时,她穿过悠长的地下台阶到达放剑的小屋,鲛珠嵌在小屋子的天顶上,柔和的白光照着长夜的剑身。握着长夜的时候,似乎某种东西悄悄钻进心里头,和她连到了一处。 无数夜晚,无数夹风带雨的日子,沈言昭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剑诀,手中握着长夜。 她兴奋时,长夜会微微发出嗡鸣声,剑身轻颤,应和着她。 破开离蛇的身体时,沈言昭看到眼前星光点点,白茫茫的一小团,连绵成直线。 就像夜空中闪烁着光的星星一般,光芒不及月光,但只要连绵在一处,便是难以忽视的美丽。 沈言昭的瞳孔骤缩! 眼前,在阵法的光芒下,有那么一条银色的细线,仿若晴朗夜空中的银河一般,长长的绵延在自己眼前。 沈言昭心神一动,挥剑向着那点点光芒组成的线。 这一剑,寂然无声。 南一铭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像是猛地已经,足尖轻点拧身向后退了两步,摆开了阵势,迎上了沈言昭这一剑。 长夜的剑尖似乎划破了虚空,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有如月牙一般的黑线,那黑线中隐约透出了几点星光。南一铭立刻感觉到了那黑线中隐约透出来了一丝恐怖的气息。 神识攻击! 神识攻击也能融合到剑意中么? 南一铭眉间一皱,却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那月牙般的黑线似乎还在扩大,黑线中的星光闪得更加厉害,光华璀璨。 这种还不成熟的剑意哪里是南一铭的对手,南一铭挥出一剑,当真只是挥了一剑了而已,不带任何剑招,朴实无华。 狂风向沈言昭卷了过去,沈言昭还沉浸在那一剑中,抵挡不及,当即被这风卷起,扔出了擂台! 那一道黑色的月牙半张,却马上被南一铭的剑意压制。一番激烈的压制之后,黑月牙便被碾碎了。 台下的弟子愣愣地看着方才黑月牙在着的地方。 天呐,她居然在战斗中领悟了剑意! ―――――――――――――――――――――――――――――――――――――――――――――― 超喜欢和师父父粘一起!这章比较长大家开心么?也直接反应了我对这场战斗的脑补过多。不过写的时候非常拖沓,用了很长的时间摸鱼。因为开头写着师父父我就一直在脑补后面和师父父的各种日常小片段什么的(脑补得一脸血)!不知不觉马上就要12w了【望天】,感觉真的是很不容易。(我这种小白真是够惹!) 求推荐求评论求收藏喵~哦对了明天可能只有一更,在下午2点。如果状态好一些我晚上会再一章的。 5.4号(周日)接着上课了简直就是万恶的调休…… 第四十四章 星辰大海 一道白色的身影掠上空中,接住了被剑意打飞出场的沈言昭,又在台边轻巧地一蹬,落到了地上。 来人正是墨行衍。 墨行衍怀中的沈言昭已经昏了过去,不过看样子并无大碍。 裁判长老这时才宣布:“留剑峰,南一铭胜!” 台下弟子被这一声唤回了魂,当即炸开了锅。 “南师叔好厉害!” “沈言昭也不错啊,才入门几年就领悟了剑意,不愧是首座门下的弟子!” “南师叔这前三是跑不了了,我看得第一的希望也很大啊!” “南师兄本来就很厉害,上一届我记得就是四强,离前三只是一步之遥呢!” 讨论虽然很激烈,但更多人对墨行衍这个不怎么出现的首座很是好奇,相当一部分的人都踮着脚尖想一睹真容。毕竟这里是天虞峰,普通弟子是不能御剑飞行的,浮空也不行。 墨行衍扫了一眼骚动的人群,带着昏过去的沈言昭回了归宗峰。 …… 沈言昭迷迷糊糊地做着梦,身子仿佛躺在海波里一般,起伏摇摆不定。随着波浪推高,又降下来,一个支撑点都没有,心里空落落的。 她睁开眼睛,四周漆黑,已经是夜晚。 墨蓝色的天空,一道明亮的星辰长河流淌在其中,光华点点,似乎能照到人心里头。天边有一轮新月,比之丝线都宽不了多少,就这么冷冷清清地挂在那里。 沈言昭随着海波晃荡,天空时近时远。 大抵是因为浸在水中,沈言昭觉得有些冷,但是并不难受。她尝试着在水中立起来,可是身子却没有力气,稍微一动,浑身的肌肉都在抗议,酸痛非常。 水波抚慰着她的身体,一下又一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这片星空下,水也全部映着明亮的星辰。 沈言昭若是能够立起来的话,她便能看到自己身处在一片星辰大海中。 就这么飘着,沈言昭突然撞到了什么。 她下意识伸手摸过去,长时间的休息让她肌肉的酸痛缓解了许多,总算是能够动了。 触手是一片略有些粗糙的树皮,沈言昭猛地觉得熟悉起来。 她侧头一看。 不是神识之树又是什么? “真有趣。” 这话当然不是沈言昭说的,她还愣着。可循声望去,却见玄黄坐在高一些的枝桠上,晃着腿望着遥远的地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就是这么一惊的工夫,沈言昭醒了过来。 事实上,沈言昭的身体已经非常疲惫,不仅仅是对战,在对战休息的那么几天里,她也一刻不停地在修炼着。虽然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但其实这全是凭着一股毅力支撑下来的,真要论起来,对战的时候身体的状况并不是最好的。 如今她被南一铭打出了擂台,她的精神上的那根弦也就陡然一松,疲劳感才铺天盖地地袭来。 比起被打到昏过去,还不如说是睡过去的。 “醒了就来吃东西。” 墨行衍坐在桌旁,已经摆好了一桌子的饭菜。 沈言昭闻到空气里的香味,立刻感觉到肚子咕噜一声叫起来,等脑子里回过一点理智的时候,口水已经快要抑制不住流下来了。 她连忙呲溜一下将口水吞回去,饿狼扑食一般冲到了桌边,连鞋子都没来得及蹬上。 这么多年来沈言昭长高了些,眉目也渐渐舒展开来,初具少女模样。修炼刻苦,修为也不间断地涨着,平台期也是撑上几天就能突破过去,心性逐渐沉稳,学墨行衍越来越像,在对外处事方面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唯一没变的就是这个好吃的样子。 墨行衍真怀疑是不是有一天自己这个徒弟会被人用好吃的骗走。 虽然他已经辟谷,但是自从他突破出关后,几乎是天天和她一起吃饭。大多数时间是自己做的,不过也有几次是沈言昭做的。来回几次,他也就确定了自己的这个徒弟在做饭方面实在没有天赋,翻来覆去也只是练到了个能吃的水平,一步都进不得。 不过,沈言昭狼吞虎咽的样子倒是颇得他心。 渐渐地,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一个人是怎么度过清修的日子的了。 “师父你也快吃。” 正这么想着,沈言昭已经一筷子一筷子夹过一堆菜放到了他的碗里。 墨行衍点头,端起饭碗,慢慢将碗里的饭菜往嘴里头送。 墨行衍的吃相非常好,一看就觉得是大户人家出身。不过沈言昭只觉得看师父吃饭虽然赏心悦目,但是叫人觉得有些着急。 她看着墨行衍端起饭碗,自己也把饭碗捞起来,噼噼啪啪地往自己嘴里扒饭菜。 …… 次日,沈言昭依墨行衍的吩咐去天虞峰观战。 她个子矮,不仔细看就是个小娃子的模样,虽然昨日她在比试中领悟剑意,但也只是尧光会武中翻起的一个小小的浪花而已。毕竟她上一轮已经败了,众人的目光总是集中在胜利者身上的。 沈言昭特地跑去看了南一铭的比试。 南一铭的剑意给了她很多的启发,但不是在剑意方面的启发,而是在神识上的。 他那藤蔓海藻般难缠的剑意着实少见,在大的力量都无法挣脱这点让人兴奋非常。当然,这是从旁观者的角度而言的,如果当真对上了,只会觉得头疼不已。 沈言昭自嘲地笑笑,目光投向擂台。 南一铭的剑意虽然缠人,但却给人一种再冷淡疏离不过的感觉。他站在那里,仿佛就只是他一人站在那里,对手怎么样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他的攻势当真能够说得上是力敌千钧,势如破竹。 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就将对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沈言昭想起自己昨日,恐怕比他这场的对手还要烂上好几倍,随随便便地就让他打赢了。 她心里其实没有不服气,只有对自己实力不足的不甘。 南一铭这一场比试结束得快,沈言昭还能跑去其他场子溜上几圈。中途碰上了晏思和云天。 “诶?你们昨天也输了么?” “我昨天输的,云天前天。”晏思大大咧咧地接话,旁边的云天似乎已经很是习惯。 “你的比试,我昨天看了。” 沈言昭眨巴了下眼,她以为云天会优先去看晏碧的比试才是。 “嗯,我输得早,我们是一起去的。打得不错!” 云天点头,道:“你的剑意很强大。” “误打误撞误打误撞。昨天才悟出来的,还不能好好运用。”沈言昭挠头谦虚道。 看着沈言昭这副假假的样子,晏思一翻白眼,一巴掌就拍上了沈言昭的后脑,道:“给根杆子就往上爬,说得就是你吧。” 沈言昭吐舌头,表示不服,随即发问,有意戳晏思的痛处:“昨天打败你的人,很厉害?” 晏思一听,脸上的表情立刻正经起来,点头道:“嗯,很厉害。我参加了五六次尧光会武,她是我碰到的最最厉害的对手。输在她手上,倒是不怎么亏。” “是么?叫什么?” “肖语白。” ―――――――――――――――――――――――――――――――――――――――――――― 爆过大章之后略累,脑子木木的。尧光会武告一段落,本章略琐碎。接下来要仔仔细细地构思后面的情节了。晚上不会更了。 求评论。 第四十五章 后山异动 肖语白其人,在天虞一脉可算是个特例。她从师天虞峰,准确来说是从师世尊的弟子贺长风,与沈言昭同辈。 而贺长风在天虞其实也算是个特例,或者说是一个异类。 他一点修为都没有。 肖语白又赢了一场比试,回到了贺长风独居的小院。 贺长风的院子里头有天虞独一份的景观,那就是垂丝海棠。这株海棠常年不败,细细的花茎坠着低垂的花朵,连绵满枝,美不胜收。 如以往一般,贺长风又醉倒在院中的藤制摇椅上,身上只穿着里衣,手上还提着个酒坛子,花白的头发胡须绞作一团,看上去要多邋遢有多邋遢。 肖语白走过去,把他手中提溜着的酒坛子放到地上,重重摇了一下藤椅。 藤椅吱呀地响了一声,把贺长风惊醒。 他瞪大眼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直到看到肖语白,才明显放松了下来。他微微阖上眼睛,醉意朦胧,问道:“怎么样?” “赢了。” 肖语白俯下身子,拖起贺长风。 “到屋里睡,外面风大。” 贺长风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含糊不清:“哪有风啊?” 像是回应他一般,一阵软风拂过,他头顶的海棠花纷纷扬扬飘下,落到了他的身上。 肖语白笑道:“这不是风么?” …… 尧光会武很快结束,沈言昭终日在天虞峰的那几个台子之间转悠,倒也有了不少领悟。 尧光会武的第一是留剑峰的南一铭,第二是天虞峰的肖语白,第三是天工峰的谭明远。 南一铭与肖语白的最终一战极其精彩,沈言昭站在台下都能够感受到强烈的剑意在擂台上横冲直撞,整个擂台几乎被两人拆了个干净,剑芒直冲云霄,缠斗不休。 高水平的比试! 最终肖语白以微弱劣势败下场的时候,连沈言昭忍不住觉得可惜。 半个月后,前三的弟子从比试的疲惫中恢复过来,世尊也就放他们进入了天虞秘境。当然,他们三人的故事从这时开始,已经与沈言昭毫无关系了。 不过这半个月沈言昭也没有闲着,她拼命修炼,终于在南一铭三人进入天虞秘境的那一天突破到了初阶第五层,出窍。 沈言昭进入识海。 她的识海在她领悟剑意之后真正变成了“海”,并且永远是繁星闪烁新月高挂的夜晚。 神识之树就长在这片海洋的中间,随着沈言昭修为突破到出窍,这片大海又拓宽了一倍,五行之力在海上相互作用,形成了一浪又一浪的海波,不时冲击着神识之树。不过神识之树并没有被海波冲倒,反倒是因为这海波无时不刻的刺激,长得愈发粗壮,也长高了不少。 沈言昭站在神识之树上凝神朝新月的方向望过去,总觉得它变大了一点。 玄黄跳到她旁边,像是看破了她的心思一般,悠然道:“嗯,它变大了。” “为什么?那月亮代表了什么吗?” “那月亮代表的是你对剑意的掌控,现在你的剑意还在十分初级的阶段,所以它是新月。等你能够完全掌握住长夜的剑意时,那个月亮便会变成满月。” 沈言昭点头,又低头,看着脚下这片汪洋大海,问道:“那这个海又是怎么回事?” “你的剑意比较奇特,除了你自己的长夜剑意之外,你还隐约领悟到了别人的剑意。你见过和水有关的剑意?” “嗯,师父的,我看到施展过一次。” “那这片海洋就是你师父的剑意了。你的身体里本来就有你师父的灵力,现在又领悟到了他的剑意,难怪识海里头会出现这些海。不过没关系,我帮你解决掉就是了,这种水剑意对我来说可是大补。”玄黄说着,伸出自己小小的手。 之间近处的海面突然卷起了一道水漩涡,从中分出了一股细细的水流往玄黄手上钻过来,可在那细流接触到玄黄的手时,玄黄的手突然冒出了金色的光芒,看上去有些暖和。 一会的工夫,水流便不再涌入,而玄黄手心的金光也随之消失,露出了一颗碧蓝的珠子。 玄黄手腕一翻,将珠子送入嘴里,咕嘟一下吞了进去。 沈言昭一开始还在怀疑玄黄这种吃法到底能不能把这片海给弄掉,不过越到后面她越是感受到了……玄黄是很能吃的,比她都能吃。她能够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吃,并且乐此不疲。 经过半个月,每天沈言昭进来都能明显地发现海平面在下降。终于,沈言昭承认了在吃这件事情上,也是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种说法的。 终于,识海中的土地露了出来,原先小水塘的地方变成了一个颇大的湖泊。 玄黄坐在神识之树下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笑眯眯地摸着肚子。 沈言昭这才发现神识之树比那片海出现之前要高得多,光是抬头已经无法看到树冠的顶部了,沈言昭试着退开很远,依然无法看到。 神识之树不仅长得高了些,而且粗壮了许多,枝条抽得很长,枝叶层层垒起,大有遮天蔽日之势。她之前就察觉到了神识之树的成长,没想到仅仅半个月,就长到这种地步。 沈言昭怀疑若是那片海接着存在,神识之树会不会就一直长下去…… 不过很快,她就不想了。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这种受外界刺激的疯狂成长,对修为也未必就是好事。 想着,沈言昭退出识海,跑到偏殿开始修炼。 她现在已经是出窍期了。 出窍期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将部分的灵魂分出体外,附着到物体上了,或者是各处游走了。 沈言昭修炼的《魂基御灵诀》中也有类似的功法,不过针对的是善用神识之树,将灵魂伴随着神识之树的枝桠伸出身体。如今,沈言昭要练习的是单独将灵魂分出身体。 她坐在铺垫上,闭上眼睛,尝试着。 灵魂乃是身体中最为玄妙的东西,最难掌控,最难琢磨。 不过沈言昭本身可是魂灵之根的拥有者,对灵魂的掌控也就比一般人要强上不少。她想起来之前修炼过一次的《魂诀》。 《魂诀》虽说不适合沈言昭,但却是也是一部相当好的功法,它的修炼核心是将灵魂从身体中导出,从而让灵魂接受天地灵气的滋养。 沈言昭并不需要滋养灵魂,但觉得《魂诀》的导魂方法还是相当奏效的,便试验起来。 果不其然,在念过一轮《魂诀》心法之后,沈言昭发现自己有一小部分的灵魂在身体之外游移了。 当然,仅仅只是一小部分。这也证明了沈言昭修炼《魂基御灵诀》的效果还是非常显著的,原先她可是几乎大半个灵魂都飞离身体,现在只分离出一小部分,说明她的灵魂已经在身体里稳固起来了。 沈言昭心下欣喜,正想将灵魂收回来,再尝试一下其他方法。 可就在这时,她感受到了后山师父闭关的那个布下禁制的洞,似乎有什么异样。 沈言昭立刻谨慎起来。 她的灵魂非常容易收到损伤,在这种离体的状态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灵魂在她的拼命催动下回到了身体,她当即放出神识,将归宗峰都细细地查探上了一遍,可一无所获,除了在藏书室的师父外,归宗峰没有其他人在了。 可刚才那种异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沈言昭神识接触到山洞的禁制,却和以往一样,方才那种感觉也已经全部消失。 她心中虽然还有疑虑,但也实在是探查不出什么,只好接着练习灵魂出窍。 有了刚才那一次成功的经验,沈言昭也终于找到了法门。第二次,她不借助《魂诀》的功法也能将灵魂分出身体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又感觉到了山洞那边传来异样的感觉,仿佛是人的心跳一般,起起伏伏地传来着某种感觉。 沈言昭更加疑惑了。 她又尝试着将灵魂归入身体,再出窍。这才确定了,只有她在灵魂状态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山洞那边传来的异样的感觉。 她十分在意。 当沈言昭十分在意一件事情的时候,如果不能弄明白,她就不能安心做其他事情。她自己显然也是知道自己这种性格的,也不再犹豫,当即一蹬脚,便轻飘飘地穿过了墙壁,飞出了偏殿。 ―――――――――――――――――――――――――――――――――――――――――――― 收藏君真是起起伏伏一直突破不了8啊这会又变成7了呢【望天】 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各位看官若是觉得这文还行,就请不要大意地收藏推荐掉吧! 第四十六章 天虞秘境 沈言昭落到洞口的禁制前。 果真是禁制变得奇怪了,仿佛有呼吸一般,给人一种一张一合的感觉。沈言昭甚至感觉,如果她碰一碰禁制表面,说不定还能感受到温度。 这么想着,沈言昭当真伸出了手。 即将触碰到禁制的时候,禁制表面那层透明的膜突然张开了一个圆孔,将沈言昭的手放了进去。 诶? 沈言昭马上将另一只手伸过去,结果和之前一样,禁制张开了一个圆孔。 沈言昭疑惑地眨巴着眼,将手缩回来,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原来变成灵魂状态之后就可以自由出入这个禁制了么? 沈言昭正想着,眼前的透明禁制却突然亮起了刺眼的白光,沈言昭感觉眼睛一痛,不自觉的就闭上了眼睛。 半晌,白光散去,禁制外已空无一人。 …… 身处在天虞秘境的南一铭突然感到脚下一阵轻微地震动,不由停下了脚步。 进入天虞秘境已经半个多月,他连这天虞秘境到底有多大都没有弄清楚。一路上击杀了不少妖兽,得到了许多炼器的材料,都被他随意收到储物袋中了。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这里是一片依山的森林,现在天色已经快要暗下来了,必须赶快找到可以安全度过一晚的地方,否则今晚恐怕要吃点亏。 他眼珠子转了一下,将周围的地貌扫视了一遍,发现前方的山壁上有不少小洞和露台,当即御起飞剑,向那山壁急驰而去。 和他最开始就走向相反方向的肖语白此刻身处在一片沼泽当中,她身周横七竖八地全都是爬行类妖兽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沼泽的腥气叫人觉得恶心。 肖语白虽然身为女子,却没有那些洁癖的毛病,足尖点在妖兽尸体上,几个流窜,就落到了沼泽中的一株粗壮高树上。 这树是她一路以来见过最大最高的树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独木成林。不知道这树叫什么,可它从枝桠上还能垂下不少根须,落到地上又成为一条条的根,密密麻麻延伸出好远,她抬头看去,完全无法想象这棵树到底有多高。 这棵树在这片沼泽中可算是个上好的落脚点。 树间的空气比沼泽下头可要清新得多,肖语白都忍不住深深吸上一口,疲惫的身体略微放松。 不过,把这树当成好去处的,可不止肖语白一个。 “嘶,嘶……” 伴随着吐舌的声音,蛇身缠绕树枝噼啪的响声在肖语白的头顶响起。 比起南一铭肖语白两人,天工峰弟子谭明远可算是最为轻松的一个了。 他行走在一片平原当中,肩上的大锤随着手臂的动作抡起,重重砸在地面上,地面立刻就立起来一座土墙。他绕着事先看好的土地敲敲打打了几下,一座土房子就建成了。此刻天色开始暗下来,他连忙在房子的周围布了一圈火行阵法,又在土墙的表面打上数个坚固阵法,想了想又添上了一圈防御阵,这才安安心心地钻进了土房子里,席地而坐,掏出干粮和水吃了一些,这才睡去。 …… 沈言昭在黑暗中行走了很久,久到她的双腿都快失去知觉了。 “玄黄,玄黄……” 她每走一段时间,就要喊一喊,可从来没有回应。她和识海的联系被切断了。 怎么回事…… 虽然她现在是灵魂状态,但完全无法飘起,仿佛和自己身体还在一般,只能在地上走着,甚至跳都不能怎么跳。 沈言昭坐在地上稍微休息了一会,又继续走着。 黑暗将她的方向感磨尽,她只能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着,但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有走偏走错。 终于,她感觉到脚下原本平顺的路面变得有些起伏不定,似乎还有什么坚硬的沙砾在鞋底,硌得她脚趾有些疼。 她心中一喜,也顾不上自己浑身疲惫,撒丫子就往前跑。 脚底的道路越是不平,硌脚的东西越多,她的心里也就越欢喜。这仿佛实在告诉她,离出口并不远了。 在黑暗中待了这么久,恐怕哪个人都要被孤独感和黑暗击溃,可沈言昭一向乐观心大,只要一点点的变化就能带给她无限的希望。 四周的黑暗飞快褪去,入眼的景色慢慢变成灰色,然后,沈言昭看到了面前有一星光芒! …… 南一铭没有想到,竟然连山壁上都有妖兽筑巢。 等他将这一片山壁上的妖怪清理干净之后,夜色已然降临。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漫天星辉伴着他清理妖兽,腾出一小块空地来休息。 天虞秘境内,晚上的空气似乎是静止不动的。没有风,也没有气味。 他抱着剑,盘腿而坐,倚在山壁上闭眼休息。 …… 沈言昭眼见那一点白光越来越黯淡,心中焦急,脚下的速度更快了些,直到她终于冲出了前面的那个洞口! 几块碎石从脚下滑落,沈言昭险险刹住脚步。 这里是一处高台,准确来说是在万丈悬崖处的一个洞口,周围全是坚硬的石壁,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沈言昭没想到自己在黑暗中跋涉了这么一段漫长的路程后,居然会来到一个悬崖的洞口,不由泄气地坐下来。 方才疾速的奔跑让她身体的疲惫更重了,此刻她气都无法喘匀,喉咙里火辣辣的,干渴得几乎要裂开。 原来师父闭关的就是这种鬼地方?不是说有很多危险的妖兽吗…… 沈言昭挪到洞口的石壁边上靠着,不知不觉,沉睡了过去。 …… 星辰缓缓转动,深沉的夜色一点一点褪去。 墨行衍正站在山洞的禁制前面,眉头紧皱。他伸手前去触碰禁制,然而禁制却暴起光芒抗拒着他的触碰。 方才他察觉到沈言昭练习出窍的灵魂飘到这里就不见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会,他布下的禁制居然抗拒着他…… 墨行衍抬眸看向黑洞洞的山洞,面色不觉又阴沉了些。 …… 阿嚏! 沈言昭狠狠打了个喷嚏,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她浑身都感到酸痛不已,比睡前还要加剧了几分。 不过倒是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想来灵魂状态应该也无法进食。不过也好,不会面临着饿死或是渴死的危险。 沈言昭往山崖外看过去。 此刻正是清晨,天光点破层层浮云,照亮了这一片空间。 沈言昭身处的这个悬崖上的小洞是附近最高的一个点,远望而去,正前方是一片广袤的草原,左边是连着她所在山壁的森林,而右边则是一片沼泽。 什么鬼地方嘛…… 沈言昭嘟囔着,抬头看着阳光从云后透出来。 突然,她头顶的山壁上垂下来一截毛绒绒的尾巴,不,准确来说是三截毛绒绒的尾巴。 那尾巴不停颤动着摇晃,看上去有些危险。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那三截尾巴又往下掉了一点,还隐约露出了两条胡乱蹬着的白腿。 沈言昭心中暗道不好,暂时也顾不上自己酸痛非常的身体,连忙站起来到那尾巴白腿的脚下,伸手想去接。 ……可惜沈言昭太矮了,踮起脚尖也够不到那尾巴和白腿。 “喵!”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有着三截尾巴和白腿的主人终于从山壁上滑落下来。早已准备好的沈言昭眼明手快地一捞,就将它纳入怀中。 第四十七章 三尾猫 沈言昭手中的生物长得像猫,可是它却有三条尾巴,是正好能让沈言昭捧在手心的大小,通体雪白,只是两只耳朵的尖角处、尾巴的末尾处和四只小脚处像是沾了一点墨汁一样有一点黑黑的毛。 那猫……暂且称它为猫好了。猫紧紧闭着眼睛,恐怕以为自己还在掉落当中,身子半蜷,肚子暴露在沈言昭的面前。 白花花,毛绒绒的猫让沈言昭玩心大起,当即伸出手挠了挠猫的肚子。 “喵!”猫睁开眼睛,愤怒地叫了一声,挠了沈言昭伸过去的手一爪子跳到了地上。 “喂喂……我可是救了你诶……” 沈言昭纳闷地蹲下来,和猫对视着。不过没一会,她就觉得累得不行,自顾自回到山洞内壁边上靠着了,没一会就又不知不觉得睡着了。 这一觉又睡过去了大半天,等她再次醒来时,太阳都已经快要落山了。随着阳光的消失,温度渐渐下降。猫在洞口转悠了几圈,来到沈言昭身边蜷着趴下。 沈言昭知道夜晚的温度会下降许多,于是抱过一旁的猫放到怀里。猫挣扎了两下,企图用小短爪挠沈言昭两下,不过都被沈言昭制住了。 于是它也知趣地不反抗,自己在沈言昭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窝着了。 其实沈言昭也不知道在灵魂状态下的自己是否能给猫提供温暖,但这里只有她们俩,她也就下意识地抱过它了。 猫很快睡着,尾巴也不乱摆了,老实地卧在身侧。 沈言昭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猫的脊背,感受着细软的毛在指间滑过。 以前这孩子的伙食一定很好啊! 沈言昭默默在心里感慨着。 夜空中渐渐出现了无数的星辰。星辰总是给沈言昭一种亲切的感觉,这大概是因为她从长夜中悟到的剑意就是与夜晚有关的,她总觉得星星和月亮与她有着莫名的联系。 好累…… 沈言昭停下抚摸猫的动作,一股沉然的疲惫感涌上来,仿佛有什么重物压在她身上一样,无法摆脱。无论睡多久,都没办法消除掉这种疲惫感,沈言昭对此感到十分无力。 借着星月的光辉,沈言昭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透明了一点。 ――毕竟是灵魂状态,大概支撑不了多久了。 沈言昭自嘲地笑了一下,将怀中的猫收拢了些,抬头看天。猫从喉咙里头咕噜了一声,但没有醒。 “玄黄……”沈言昭气若游丝地叫着,实在使不出更大的力气了。 依然没有回应,沈言昭的心如同重石沉入海底,越来越绝望。 如果,就这么消失了…… 不行不行! 沈言昭瞪大眼睛想打起精神。 她还想再吃到师父做的饭菜呢!一顿可不够,要吃很多、很多顿才行!还有师父泡的茶也很好喝……她围棋也还下得很烂,完全不是师父的对手。 云天那小子太臭屁了还没有好好教训过他!和晏碧姐姐也已经好一阵没说话了! 沈言昭脑子里乱糟糟地塞了一堆念想,可是依然还觉得困倦。她又开始背菜名,想着一个月前师父做的菜,半个月前的,大前天的,前天的,昨天的……一道不落地数着。 可数着数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还没有给娘亲和赵大个子报仇,怎么能就这么消失了。 东方霞光万丈,太阳缓缓升起来。沈言昭努力站起,却发现阳光穿透了自己的身体,照到了地上。她手上的力气渐渐流失,几乎已经抱不动猫了。 沈言昭在心中回想着《魂诀》,企图引着天地灵气来滋养灵魂,可是不行。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天地灵气就在自己身周,甚至就在自己的身体里,可就是无法吸收。 沈言昭愣愣地站在了洞口。 怎么办,怎么办…… 远处传来了一声鸟鸣,沈言昭下意识转了个身子想看。 洞口左侧突然冲出来一只大鸟,浑身披满棕色的羽毛,一阵风似的从沈言昭的身侧刮了过去。 沈言昭的身子绵软无力,被这大鸟翅膀的风一带,居然就这么直愣愣的掉出了山洞! 她在半空中才反应过来,头朝地下坠的感觉让她感到了一阵惊恐,四肢立刻变得冰凉无比。 怀中的猫似乎是被这下坠力惊醒,在她怀中奋力拱了两下。 猫机警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猛地向前一冲,伸出爪子点上了沈言昭的眉心。 软绵绵的肉垫在接触到沈言昭眉心的一瞬,沈言昭感到自己下坠的力道陡然一滞,再回神时才发现自己浮在半空中。 猫浮在沈言昭前方,三条尾巴摆动不停,它琉璃般的瞳孔盯着沈言昭,看上去无比地庄重。 喵。 猫软软地叫了一声,沈言昭身下立刻出现了一个阵法圆盘,古朴地花纹爬上沈言昭的身体,顷刻间,沈言昭就被这爬藤般的花纹覆满。花纹亮起耀眼的白光,将沈言昭和猫覆裹其中! 天虞秘境中的三人齐齐抬头,望向了北方。那里是一片高耸的悬崖峭壁,而那悬崖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团耀眼的白光,如同白日里炸开的烟花一般,很快,那光芒就消失了,悬崖山壁那处空无一物,仿佛刚才的白光只是幻觉一般。 沈言昭只觉得身周的景色快速变换,最后竟是从阵法中伸出了一条条线,勾勒出了周围的景物。而后她感到屁股一痛,重重地坐到了坚硬的土地上。 沈言昭摸了摸屁股,只觉得那里痛得都快麻木了。 咦?有力气了? 她把手伸到眼前一看,实实在在的,毫不透明。再然后,她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双穿着黑靴子的脚…… “知道回来了?”墨行衍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想起来。 喵。 猫走到黑靴子旁边,状似亲昵地蹭了一下,尾巴讨好的摆动着。 “师父!”沈言昭跳起来,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不过很快,某种情绪就控制不住了,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了墨行衍的怀里。 墨行衍的脸色很难看,不过听沈言昭哭了一会,还是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哄道:“先回体再说。” 沈言昭反应过来自己还是灵魂状态,急急忙忙一脚蹬起,飘回了偏殿。 …… 墨行衍看着对面桌前满嘴塞满食物毫无吃相可言的沈言昭,默然无语。 “喵。” 哦,还有一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三尾短腿猫,两只前爪正按着一直小鱼趴在桌上吃着。 “你去哪儿了?” 沈言昭还捧着饭碗猛扒,一听墨行衍的问话连忙放下碗,咽下自己嘴里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但是刚过去的时候是个很黑很黑的地方,走出去之后是个悬崖上的山洞。”沈言昭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看到的景象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遍,又把自己和这猫相遇的事情也说上了一遍。 这不是天虞秘境么? 墨行衍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翻江倒海。他又看了一眼那只和沈言昭一样贪吃的猫,在心里默默摇头。 前一阵子才想着沈言昭跟猫似的,这会倒真捡了只猫回来,还是只三尾灵兽。 “既然灵契已经结了,就好好养着,别弄死了。” 一人一猫立刻齐刷刷地抬头,看向墨行衍。 “师父,灵契是什么?” “喵?” “就是灵兽和自己交换一缕灵魂结下的契约。” “什么时候交换的灵魂啊?”沈言昭才问出口,就想起猫在自己眉心点了一下。那时候没反应过来,但现在想起来,确实是有一种什么东西被抽走了的感觉。 墨行衍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便不再作答。 “给它起个名字,就算是正式结成契约了。名字是一种言咒,可以束缚灵兽。” “哦。”沈言昭仔细端详了一下猫,脱口而出,“就叫大咪怎么样?” 猫照着沈言昭扶碗的手狠狠给了一爪子。 第四十八章 比剑会 总而言之,猫就这么在归宗峰住了下来,名字依然没有定。 直到有一天晏碧来找沈言昭,带过来一小串风铃,挂在屋檐下。沈言昭看着被风吹动的风铃,叮零当啷地响着,猛地蹿起来一圈击掌,转头看趴在廊上的猫道:“你就叫铃铛吧!” 晏碧在一边听得一脸黑线,心想起名不是应该更加慎重一点么?好歹翻个诗典什么的,这样以后介绍的时候还能引经据典一番,说它叫某某,取的是某诗中的某两个字…… 这么随便的起名字像什么样子,好歹那也是只灵兽啊! 晏碧和晏思两人心里已经在炸毛,却看见猫懒懒地抬头瞥了一眼沈言昭,竖起三条尾巴跟举白旗似的晃了晃表示赞同。 晏碧无奈――灵兽的自尊就这么不要了么? 其实这也不怪铃铛,这些日子来它已经听沈言昭花样百出地想出了一个又一个土气得不能更土气的名字,比如大咪、小白、大白、招财、旺财和进宝……它早就被磨得没了脾气,这会儿好不容易听见她说了个中规中矩还算正常的名字,简直都想热泪盈眶了! 晏碧又理了理思绪,和沈言昭聊起来,不过刚过辰时就说有事回去了。 沈言昭钻进藏书室看了一会阵法,想起来自己已经将剑诀全部练熟了,就想再去留剑峰请商师叔指教一下,再讨上一本回来练习,二话不说地就御剑前去了。 留剑峰这会儿可算是沸反盈天,元先达广场上整齐排着队练剑的弟子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凭空出现的巨大高天,和尧光会武时摆的擂台有些相似。众多弟子御着剑忽上忽下地在布置着,男弟子驱物构建着架子,女弟子则是精心在台边扎上红花。 沈言昭头一次见到留剑峰摆这阵仗,立刻拉住了眼前跑过的弟子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那留剑峰弟子显然已经和这位常来留剑峰学剑的“小师妹”混了个脸熟,也不见外,咧嘴一笑道:“比剑会啊,每两个月都有一次!” 沈言昭用力眨巴眼睛,奇怪道:“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那弟子大大咧咧地回答:“你以前来得不是时候呗!松手松手,我还赶着给那边送东西呢。” 沈言昭连忙放那弟子走了。 有意思! 沈言昭立刻笑开,决定将讨剑诀的行动暂缓,留下来见识见识这留剑峰的比剑会。 众人皆是轻车熟路,台子很快便搭建好了。比起尧光会武时候用的擂台也丝毫不逊色。 台子边上放了一个巨大的铜锣,只见有个弟子飞上去,拿起了敲锣的棍子。那棍子和一株二十多年的树一般粗细,大约有五六米那么长,一头包上了红色的布料。那弟子用棍子狠狠一敲铜锣,台下的众弟子就安静了下来。 那弟子放声大喊:“谁先来?” 一个粗厚的声音立刻在人群中应道:“我来我来。” 话音未落,一个身体壮硕的弟子便飞了上去,看山去有三十来岁,留着络腮胡,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是英气。 敲锣的弟子微笑点头打了个招呼:“彭怀海师兄。” 彭怀海回了个礼,对着台下问:“谁先来和我比比?” “我,我来!” 立刻就有人应了声,从人群中飞出来落到了台上。是个瘦小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头微微低着,似乎是有些胆怯,声音听起来也带着一丝颤音:“在下刘若拙,向彭师兄讨教。” 说罢,刘若拙拱手行礼。对面的彭怀海也回了一礼,双方亮出了剑。 敲锣的弟子使劲一挥锣锤,锣声响起。 刘若拙虽然性情腼腆了些,但动作极其干脆利落,也不讲究什么走位,直直的就往彭怀海那边冲过去。彭怀海看上去身形颇大,几乎是刘若拙的两倍,可行动轻巧灵活,微微侧身便躲过了刘若拙的攻击。身形轻晃,也不知使出了什么步法,瞬间就闪到刘若拙的背后去了,挥手便是一剑。 刘若拙可也不含糊,人尚未回头,剑已经折回了背心处,挡下了彭怀海的一剑,又顺势一蹲,仗着身形小灵活多变,一腿扫向了彭怀海。 彭怀海咧嘴一笑,收了剑式便往刘若拙上挥过去…… 台上的人只用剑招,一来一回动作极快,沈言昭几乎被晃花了眼睛,只好用神识探查着。 难怪留剑峰的弟子在尧光会武时能在前十中占了六名,每两个月都这么比试,不说别的,身体对战斗肯定是非常习惯的。 很快,台上的刘若拙便支撑不住彭怀海的攻势,身子一软向后跌倒了。 彭怀海见此就收了剑,一把将刘若拙拉起来,关切问道:“没事吧,可有哪里伤着了?” 刘若拙涨红了脸,摇摇头:“没有没有。” 他将剑别在手下,一拱手道:“多谢师兄指教。” 彭怀海爽朗地笑笑,拍了拍刘若拙的肩膀。 “彭师兄人真好啊,知道刘师弟还没领悟剑意就只用剑招应战!” 沈言昭原先还在奇怪他们为什么不用剑意,经旁边站着的这个弟子一感慨才明白过来。 之后又有三四名弟子上台,都没能打赢,甚至都没能逼着彭怀海使用剑意。沈言昭头一回知道在台下看别人比剑招也这样有意思,呆着看了许久,渐渐从他们的比试中看明白了点什么,不过又不是很清楚。 她偷偷问旁边的弟子:“不是留剑峰的弟子也可以上去吗?” 那弟子显然是愣了一下,不过想象似乎也没有不能上去的先例,可也没有能上去的先例啊! 半晌他才犹豫着答道:“应该可以吧……” 他刚说完,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又一个弟子败下阵来! “彭师兄今天的状态真是奇好!” 彭怀海状态相当不错,浑身上下都充盈着力量感,面上笑意比一开始都要重了许多许多,他朗声道:“还有下一个吗?” “我!” 方才答沈言昭话的弟子听到自己旁边有人叫起来,下意识转头看,见是沈言昭,不由得又愣住了。 “喂,你……”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沈言昭已经猴急地飞去台上跑到彭怀海对面站着了。 沈言昭也不知辈分对不对,总之就称彭怀海为师兄了:“彭师兄,请问不是归宗峰的弟子也能挑战吗?” 彭怀海似乎对沈言昭也有几分面熟,心里也不知道留剑峰是否有这种其他小峰弟子不得参加比剑会这种规定,但看沈言昭都站到台上了,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便说:“能的能的。” 沈言昭立刻抽出长夜摆开阵势。 敲锣的弟子看这两人已经商议好,也就尽职地把锣给敲了。 沈言昭先打乱了三种剑诀和彭怀海过了几招,发觉彭怀海打得比她想象得更为随意,剑式都是随意变换的,硬凑在一起也连不成任何一种剑诀。招招都是等沈言昭出了剑才伸手过去抵挡,可每一次都非常及时到位,落点和力道控制精准无比。 难怪连着对战了那么多人也丝毫不见疲惫之色。 沈言昭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就立刻变换了战略方针,开始尝试自己领悟的长夜剑意。 她跳开两步,用心感受着星辰在眼前汇聚的那一线…… 就是那里! 沈言昭对着细线毫不犹豫的挥出,如同对战南一铭时一样,长夜仿佛划破了虚空,半空中立刻就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月牙。 彭怀海发现沈言昭使用的是剑意,也毫不含糊地放出了自己的剑意,照着沈言昭放出的黑月牙挥去。 沈言昭感到周围的风压变得强劲,彭怀海放出的剑意有如风刃一般,冲向黑月牙。 黑月牙又哪里会束手就擒,仿佛有神智一般避过了两道风刃,然后重重抵上了两道风刃。这一撞的压力波及到了沈言昭和彭怀海来人,空气仿佛重重被震了一下,看不见的力波如同水纹一般扩散开来,化为劲风,吹得台子边上的装饰性布置飞起,有如扬起的风帆般猎猎作响。 比剑会和尧光会武不一样,讲究的是点到即止。 黑月牙和风刃相抵,能量用尽,同时消失。沈言昭和彭怀海也就知道他俩的水平相当,再往下打也就拼个战术,相互也就一笑,此局作罢。 沈言昭看到人群外头,商九霄和晋天岚并肩而立看相这边,想起来自己其实是来讨剑诀的,就匆忙告辞下台,去商九霄那里报道去了,留彭怀海在台子上继续接受挑战者的挑战。 第四十九章 时过五年 这么一次短短的对战启发了沈言昭,她发觉自己何人对战之后能够领悟得更多,对于境界和剑意的认识也更深。 尤其是剑意,若不是与人对战,单单靠自己练习剑诀进境甚慢。但是和彭怀海对战之后,她对剑意的掌控进了很大的一步。食髓知味的她除了日常练习之外就天天跑到留剑峰找人比剑,练习阵法的时候就去幻月峰或者天工峰。 一次两次倒还好,这么连着一两个月,这三峰的弟子几乎天天都受到沈言昭的“骚扰”,苦不堪言,跑到首座那边抱怨了许多次。商九霄本来就认为剑修弟子练习对战越多越好,而方岐?和万炼终于认识到沈言昭这个小丫头是怎么样一个不依不饶的主,前去归宗峰和墨行衍商量。可墨行衍轻飘飘的一句“麻烦师兄师姐了”就把他俩搪塞回来,毕竟墨行衍这么多年来除了沈言昭的事外都没有求过他们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嘱托,也不好意思推掉。 于是幻月峰和天工峰的弟子只得接着忍受沈言昭。 不过被两个首座找去谈了一次话之后,沈言昭也收敛了一些,决定将祸害扩大,将剩下两峰也好好利用。在聆禹峰时,除了进出山河塔外,也挑战那些拥有妖兽的弟子,让自己更熟练和两个对手交战。而在雁落峰,虽然她不好学习卜算,但也时常去和那边的弟子进行神识力量的互攻。 沈言昭和人比试,自然是有胜有负,不过她就算是输了也毫不气馁,本着哪里跌倒哪里爬起的战略方针,直到打败了那人才舒坦地找下一个对手。 如此以来,天虞五小峰终日人心惶惶,见着沈言昭都躲着走,生怕被她看上。 不过这样的修炼不只是沈言昭的修为进境飞快,连带着五小峰的中低阶弟子实力也猛地飞涨。刚开始各首座难免有些担心,但看弟子们整体实力都高了这么多,也就随沈言昭闹腾去了。 未来的局势可不好看啊,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多一分实力,也就多一分生存的机会。 如今天虞的中低阶弟子都还不知道这些,但迫于沈言昭的“淫威”,每日都努力修炼。 ――怎么能被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娃子打得落花流水呢! 于是,沈言昭作为挑战者,也时常客串被挑战者的角色。不知不觉中,沈言昭带动了天虞所有修为中下的弟子,将天虞的平均实力狠狠往上提了一截。 五年过去,沈言昭已经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头顶终于能够够到墨行衍的肩膀了。自她开始长高开始,墨行衍便在门前的柱子上刻下她每日的身高,此时竹子也已经刻满一道道整齐的横线,旁边写着沈言昭的年纪。 原本觉得驳杂无比的几种道法也渐渐在一次又一次的对战中得到融合,越来越得心应手,真正成为了沈言昭自己的东西。识海天空挂着的月亮也已经趋于圆满,只差最后的那么一点。就在日前,她的修为突破到了分神期。 山河塔已经顺利进入到第六层,虽然沈言昭并未把它当成驭兽的修炼课程,而是当作学习击败妖兽技巧的地方。 这一日,沈言昭来到归宗峰,照例想找弟子比剑,却突然看到了南一铭。 上一届的尧光会武后,南一铭等三名弟子进入了天虞秘境,但肖语白和谭明远都已近在两年前出来了,但南一铭却呆在里头,仿佛生了根似的,就是不出来。 沈言昭心里一喜,就冲着南一铭跑了过去,高喊道:“南师兄!” 南一铭回身,见沈言昭跑来,便轻轻颔首道:“沈师妹。” “南师兄,你什么时候从秘境出来的啊?” “前几日出来的,一直在天虞峰,今天才回来。” 五年未见的南一铭,个子似乎又高挑了些,眉目愈发深刻。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变了。那是一种更为深层内在的东西,让南一铭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沈言昭转念一想,便笑着恭喜:“南师兄这是结丹了吧。” 南一铭点头,默认兼接受了沈言昭的贺喜。 “那我们来比一场吧!” 当年的南一铭比沈言昭高一个境界,如今的南一铭依然比沈言昭高一个境界。不过越阶挑战这种事情沈言昭可没少干,这会简直轻车熟路,要多厚脸皮就有多厚脸皮。 两人寻了块空地,相对而战摆开了架势。 留剑峰的弟子对沈言昭这种到处招人单挑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若要是平常,一个人都不会围过来。可如今见她居然向刚从天虞秘境回来的南一铭挑战,都兴奋不已,立刻围了上来观看。 南一铭显然对留剑峰这种风气很不适应,但很快就将心神放到自己的对手上。 沈言昭在那厢提剑微微一眯眼,道:“请南师兄赐教。” 南一铭点头。 沈言昭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对战的一开始,她就选择了开启剑意。此刻,她的眼中,天地间尽是密密麻麻的星辰之线。每一条星辰之线,都代表了一个破绽。 她提剑挥向离南一铭最近的一条,虚空被长夜剑尖划破,一个近乎完满的黑色圆形迅速出现,其间点缀了无数明亮的星辰,直直冲向了南一铭。 南一铭手紧紧握住剑,一道沉猛的力量立刻覆拢了沈言昭以及她的剑意,像是身体突然压上了千斤巨石一般。 沈言昭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那是南一铭的藤蔓剑意又更进了一步! 不过,她的剑意可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够制服的! 南一铭感到心神一紧,立刻发现那黑色的圆形中探出了无数的神识攻击,正不断瓦解着他的藤蔓剑意,干脆利落,一击即中。 很快,他方才放出的剑意已经在神识攻击下所存不多,而圆球已经到达他的面前,他只得那剑一挡,挥出一道剑风,将黑色圆球打到地上,剑意随即覆上,将圆球分离瓦解。 “不错。” 这剑意比起沈言昭最开始使用的黑月牙要强大了许许多多倍,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不过知道了她剑意的威力,接下来可也就好办了。 南一铭与人对战素来毫不留手,试探回合过后就是战力全开。加之沈言昭突破到分神期才仅仅几日,修为尚未稳固,被南一铭这么一狠打,很快就支撑不住,败下阵来。 不过沈言昭心态绝好,输了也不在意。 “多谢南师兄赐教。” 此刻的沈言昭非常狼狈,衣袖衣摆都被南一铭的剑意划破了好几处。 这五年来,留剑峰还真没有那个弟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沈言昭打得如此狼狈的!众弟子都红了眼振奋起来,嗷嗷乱叫着。 这时候的南一铭才真正感觉到留剑峰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唔……还有点体力……谁再来跟我比一场吗?” 留剑峰弟子哄的一声,立刻作鸟兽散。 ……这位沈师妹,这五年来到底对留剑峰做了什么? 第五十章 有山尧光 在离天虞山脉千里之外,有一个小门派,叫海琼观,在当地也算是香火旺盛。一个月前,海琼观遭人灭门。 在三足鼎立的大门派中,数天虞离海琼观最近,这个消息天虞已经得知,并且通知了其他两派。 海琼观和其他被灭的门派一样,全观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当然,指的是但是在观中的人。 海琼观有一个不传之秘,它的立派是由于一件法宝,名叫连心镜。这样法宝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用处,在海琼观它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用处,仅仅只是用来维持出门在外的弟子和门派内部之间的沟通,原理来自于阵法。这阵法当真是精巧至极,功效奇妙,甚至能够看到一些已经发生了的景象。海琼观门内称之为前事阵。 不过相传数代,海琼观内修为尚可能够掌握此阵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一般弟子都只能用它来和门派沟通。这也正式前事阵最为巧妙的地方,同样是完整的一个阵法,修为高者能够看到前事,但修为低者却只能进行实时通讯。 海琼观在被灭门的前两天,派出了两位下山历练的弟子。这两位弟子在外时直觉身上的小连心镜猛颤,连忙寻了个偏僻的地方查看了。 看到的自然是灭门的惨状。 这两位弟子入世未深,见此早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当即能跑多远跑多远。可事后静下心来一想,却觉得应该将此事告诉一个大些的门派,同为道宗,大门派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两位弟子商议了一番,决定前去天虞。 …… 天虞峰,太虚殿。 殿中摆着一面巨大的圆形铜镜,正是万炼按着海琼观弟子的要求打造的连心镜。万炼仔细问过了连心镜的样子,还参考了弟子随身携带的小连心镜,这才打造出来,连镜框的花纹都力求一致。 六小峰首座聚齐在殿中,为首的世尊对着两位海琼观弟子点了一下头,道:“有劳两位了。” 前事阵须用海琼观的心法发动,这两位弟子虽然自身的修为都不算高,但两人一起,大概就能看到得更多些。两位弟子点头,分别走到了连心镜的两侧,手指扣住镜框上古朴的纹路,一齐发动了阵法。 连心镜背面的阵法纹路逐渐亮起,从两旁渐渐连成一片。 此时,镜子中出现了清晰的图像。 天空中突然飞下来一只浑身披满黑鳞的巨龙,双翅振振,一路滑翔而下。那龙的脊背上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双臂裸露在外,上半身被布料紧紧包裹,勾勒出了傲人的身形曲线。一双玉腿在开了叉的下摆中若隐若现,十分诱人。 世尊见这女子时,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方岐?发觉世尊面色极差,便问道:“师尊,怎么了?” “那是魔族女帝宛漫千……” 众人立刻将视线投向那个白衣女子。 此时,画面突然扭曲模糊起来,两位海琼观弟子力竭,灵力耗尽,无法再发动阵法了。 “抱歉……” 世尊见这两位弟子满脸愧色,便安慰道:“不妨,多谢你们来此相告。” 两位海琼观弟子便这么在天虞安置了下来。 …… 这一天夜里,墨行衍被留在了天虞峰商议有关宛漫千一事,传了信回来让沈言昭自己先睡。 沈言昭没想太多,每日高强度的修炼让她浑身疲惫,草草洗漱后便睡下了。 夜半时分,铃铛跳上床,在沈言昭的肚子上来回踩着,将沈言昭惊醒。 沈言昭见肚子上坐着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吓了一跳,立刻翻身起床。铃铛跳开,琥珀眸子灼灼发亮,三尾不停轻摆。 “铃铛……怎么了?饿了?” 铃铛尾巴摇的更厉害,一个旋身跳下了床,还转头看看沈言昭。 这是让她跟它走的意思? 沈言昭只得下床。 “哦?很灵敏嘛!”玄黄突然出现在沈言昭身侧,看着前头的铃铛,赞叹了一声。 “诶?” “它感觉到好东西了,快跟上。” “哦。” 于是沈言昭披上衣服就出门了。 前面的铃铛脚踏虚空,自在地在天空中跑着,沈言昭御剑在后面跟着。这五年来,铃铛变得越来越让沈言昭捉摸不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学会了这种在空中蹦达的本领,平时用来捉鸟掏鸟蛋再好不过。 铃铛越跑越低,来到了雁落峰和聆禹峰的交界处。 沈言昭甚少来峰下,她一般都在各个小峰的顶上往返,还真是头一次来到这么低的地方。这里已经快要到天虞设置的禁制处,再往下走一点就是凡俗之地了。 铃铛在空中跳来跳去,闭着眼睛似乎用鼻子在嗅着什么。 沈言昭都快不记得铃铛是猫还是狗了…… 忽然,铃铛睁开眼睛,又往更低的地方飞过去。 这里的云雾已经非常稀薄,温暖干燥的空气透过禁制从山下传来。沈言昭突然看见了一个光秃秃的像是山尖一样的东西附着在了聆禹峰的边上,正好戳在两峰的交界处,不过并不算显眼,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发现的。 铃铛喵了一声,十分精细地蹦到了那个山尖上头,愉快地转了两圈,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玄黄,为什么我们不能在白天遛猫啊?” 玄黄白了沈言昭一眼,不接话茬。 仔细一想,其实这个小山尖看上去还是很诡异的,与它相接的聆禹峰和雁落峰上都长满了草木花朵,就这个小山尖十分荒凉,只有一层地皮,寸草不生。不过这里的土质倒是非常好,粗细均匀,而且一点都不干。 铃铛舔够了爪子,抬头看着沈言昭,耳朵动了一动,伸出爪子拍着面前的土地。 沈言昭凑过去蹲下,盯着铃铛爪子拍着的地方,半天没看出朵花来。 “玄黄……”沈言昭抬头看旁边站着的玄黄,但未出口的话立刻就被堵回去了。 “挖。” 玄黄双手插袖,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淡。 “诶?” “挖。”玄黄依然只有这一句。 沈言昭认命,拿出长夜用剑气对着这一小块地方一阵猛削。 慢慢地,有一缕光从土层中突破而出,柔和清亮,光华流转。 “这是什么?”沈言昭收起长夜,蹲下来看那片光芒。 “玉髓,炼器炼丹滋养身体的好东西,千年才能生成一点。这个地方原先一定产出玉矿。” 沈言昭猛地想起来师父说过天虞山脉的某处,还存着金玉两矿都开采殆尽的尧光山。按玄黄这么说,自己脚下的这个小山尖,很有可能就是尧光山。 “那把它带回去吗?” “嗯,你带了玉制的容器吗?” “没有。” “……”玄黄再一次无语了。 “怎么办?” “在这里,喝了它。再过半盏茶的工夫,玉髓就会蒸发掉了。” 半盏茶……回归宗峰再过来实在是太勉强了。 沈言昭认命地坐下,双手合拢,掬起一捧玉髓,嘴巴凑过去喝了。 玉髓的颜色是乳白偏青,喝起来却没什么味道,但十分清凉,如夏日从深井里头打上来的水一般,只消一口就能消掉所有的暑气。 铃铛也将头俯下轻轻舔着玉髓。 一人一猫,终于在半盏茶的时间内把这一小窝的玉髓尽数喝进肚子。且不论滋养不滋养,沈言昭只能感觉到自己现在浑身都是冷的,牙齿都在打颤。自从自己修炼到筑基之后,基本就不怕冷了。可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搁了一个冰块,怎么也化不掉,反倒是不停地散发着寒气。铃铛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还在顺着自己身上的毛。 玉髓见底之后,沈言昭突然发现玉髓那层的底下似乎还有什么发着光,于是伸手拔开土层…… 一道强光从土层中破出,直接冲上天空。漆黑的夜色在一瞬间被点亮,光似白昼。 第五十一章 玉髓之寒 “玉魄和玉髓相伴而生,玉魄在这里,玉髓呢?” 方岐?端详着自己手中这块白色的晶石,看向和墨行衍站在一起的沈言昭。 沈言昭心虚地低头,道:“被我喝掉了。” “就你一个人?” “还有……铃铛……” “喵~”铃铛叫了一声,走到墨行衍脚边蹭着。 “你知不知道喝了玉髓的后果?” 沈言昭摇头,道:“以前在书里头看过,玉髓能够滋养身体,但须用玉制容器保存,否则很快就会蒸发。当时我手里没有玉制容器,就只好……” 方岐?无奈摇头,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吃!前几年吃妖丹,现在连玉髓都……” 砰―― 方岐?的话还没说完,沈言昭便倒在了地上。 …… 好冷,好冷…… 沈言昭只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窿,浑身都在不停地打颤。 冰凉的气息从腹中流窜而出,冲向沈言昭全身。那气息所经过的地方仿佛都被封冻住了一般,僵硬麻木。 墨行衍把沈言昭抱回房间,这时候她的眉毛和睫毛上已经覆上了一层寒霜,面容苍白,浑身冰冷。 “怎么回事?”他碰了碰沈言昭的脸颊,转身问他身后跟着的方岐?。 “尧光山产的玉是寒玉,玉脉里头生的玉魄和玉髓也极寒,言昭的修为还低,一下子喝了这么多的玉髓……” “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有,让她吃离阳丹,抵消掉玉髓的寒性。不过如果这样的话,她的玉髓也就白喝了。” 墨行衍看着榻上发抖的沈言昭,皱起了眉头。 “把离阳丹给我。” 方岐?点头,从储物袋中翻出了一个小瓶子递过给墨行衍。 …… 一整晚,墨行衍都在床边守着沈言昭。 沈言昭的身子简直就像冰块一样,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寒气。墨行衍握住她的手,但若是不用灵力护着,不一会就会变得和沈言昭的身体一样冷。 他想了许久,最终还是脱了外衣上床,将沈言昭搂在怀中,手贴到她的背心,一点一点输送着灵力护住她的身体。 沈言昭十岁后,虽然他们还睡在同一张床上,但都是各盖各的被子,睡得规规矩矩。很久不曾抱着人睡觉的墨行衍感到非常的不习惯,几次都想要松开,可他还是抱着她躺了一晚上。 他粗略算了算,沈言昭今年也已经十七了。 是个大姑娘了。 怀中的这个身体虽然纤弱瘦小,但也已经长大了。再这样睡在一个房间里,实在不合礼节。 他打定主意,等沈言昭这次醒过来,就让她回自己的房间去住。 沈言昭虽然身体被冻得僵住,但沈智依然非常清醒。 她听到了方师叔对师父说的话,也非常明白自己的身子可能支撑不住。但是她一直在默想着,希望师父不要喂自己离阳丹。她有预感,若是服下了离阳丹,自己一定会非常的后悔。 不过师父只是抱着她,并没有给她喂什么。师父的体温让她非常的安心,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夜夜相依而眠的日子。不过现在可不是回顾过去的日子。 她将视线投向那些完全被玉髓的寒气冻住的经脉,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想些法子的话,自己的身体可就不妙了。 她想从丹田内抽调出来一些灵力运行,以破开这些覆在经脉上的寒冰。可丹田离玉髓所在的地方最近,丹田内的那个白色球体已经停止了转动,其中那些恍若水质的灵力也已经完全被冻住。 沈言昭无奈,只好催着些天地灵气从尚未完全被冻住的气窍中进入。 灵气在接触到经脉的瞬间就被冻成白色的气雾,在体内飘着,一点作用都起不到。 这玉髓的寒气当真是霸道无比! 沈言昭用神识一寸一寸地扫描浑身经脉,企图找到一些能够克制住寒气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 沈言昭在自己脾的附近发现了一团黄色的气体。 她尝试移动这黄色气体去包裹经脉,发现被包裹的经脉迅速解除了封冻,变得和封冻之前一般。 沈言昭大喜,连忙催动这团气体游走全身。说来也奇怪,这团气每解除掉一些封冻,它都会变得壮大一些,待沈言昭全身经脉的封冻解除了之后,这气体变得非常壮大,竟是自己冲去小腹处,将那里的玉髓尽数吞噬。玉髓居然也老老实实,好不反抗地就这么消失在黄气中。 随后,这团黄气变得暴烈,就像之前玉髓的寒气一般,肆意在沈言昭的身体里头冲撞开来。她的身体被这团气冲的疼痛非常,只是片刻的工夫,内脏都已经受了不少的伤。 这时,又是一团青气从肝脏处冒出,二话不说就和黄气缠斗起来。一开始青气比较小,一直落在下风,但渐渐地,黄气居然一点一点被青气融合转换为青色,这两股力量又势均力敌起来。 而后白气、赤气和黑气分别从肺、心、肾处冲出,加入了这场缠斗。 沈言昭疼得肠子都要打结了一般,各方缠斗不休,交战激烈。她冷汗涔涔,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发都被汗浸湿,一缕一缕粘在脸上。 墨行衍察觉了沈言昭的一样,看着手中的离阳丹,却知道它已经没了用处。 这时候,只能靠她自己熬过去,就和当初她吞了妖丹的时候一样。 过了整整一天,沈言昭都处在这种痛苦中,五色气团在她身体里头扭打成一团,她体内伤得不轻,却连呻吟都发不出,只能强忍。 第二天的天空泛起白光的时候,这五色气团终于打得不分输赢,作势和解,在她的身体里缓缓流转,修复着战场。沈言昭总算能够缓过一口气了。 原先丹田内被冻住的白色球状物不知为何小了许多,但灵力反倒更加精纯。身体在五色气团的修复下比先前更为出色,甚至有一些黄气附着在皮肤上,不知效用为何。 她睁开眼睛,发现师父依然将她抱着,手臂被她当成了枕头,身体贴合得非常之紧。 好怀念…… 沈言昭嘴角浮现出了笑意,哑哑地喊了一声:“师父……” 墨行衍立刻松开她,撑起上半身,俯视着她,墨玉般的眸子中担忧终于散去,换上来的是严厉。 沈言昭脸上的笑僵住了。 每次师父要责罚她的时候,都是这副表情。 “清静经,两百遍。” 于是沈言昭就愉快地过上了伏案抄书的生活。 从拜师到现在,沈言昭至少被罚抄过二十次,每次都是以百遍为基础计数单位,被这么来来回回地罚了几次,沈言昭不仅在认字方面大有长进,就连字也写得好了许多,虽然说不上是上乘,但是说中等倒也还绰绰有余。 为了一扫连日抄书的愤懑,沈言昭又去留剑峰痛快地比试了几场。 留剑峰弟子听说沈言昭被墨行衍罚抄书,本来还在暗自庆幸,没想到她刚抄完书就带着剑冲过来,等待他们的又是一场场不依不饶的苦战。 ……墨首座,下次罚她抄一万遍好吗? 这是所有留剑峰弟子的心声。 沈言昭在与人对战后才发现自己自己身体里的那五色气团非常有用。被黄色气团附着的皮肤能在被伤害的一瞬间形成防御,然后由青气补上,恢复力也不知快了多少倍。 因祸得福因祸得福。 沈言昭也没心思去鄙视先前让她喝掉玉髓的玄黄了。 不过出现不良反应的只有她,铃铛喝了玉髓之后没有任何不妥。沈言昭原先还不太放心,但观察了几天发现确实没有异常后,也就只能感叹灵兽的身体之强悍,远非自己可比。 就算那只是一只尾巴有点多的猫。 第五十二章 初雪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沈言昭清晨从屋子里出来,发现竟是下雪了,纷纷扬扬漫天都是雪。北风卷起来一溜雪花,直往她身上扑过来。 清晨本就寒冷,加上这一场雪就更加冻人,空气稀薄干燥,鼻子吸进来的尽是凉气儿。屋檐下挂了一串串冰锥子,折着这半亮的天光映出清冷之色。 这才从师父的房间里搬出来几天啊,居然就下雪了? 沈言昭不由得紧了紧衣领,口中呵出白气,暖了暖迅速被风吹得冰冷的指尖。修炼让她的体质变得极好,几乎不畏惧寒冷。但看到屋外地上积着的这么一层细雪,让她居然又是习惯性地作出了这些动作。 这雪似乎下了有些时候了,归宗峰的这地上全都覆满了雪,遥望幻月峰,也早已经是一片银白。 沈言昭见怪不怪,兀自前去院后不远处的小亭。 每到天虞初雪,墨行衍总会在小亭泡茶。红泥小炉里放上碳点着,将竹叶上积得雪收集起来,烧出一壶水,配上小种红茶,在红褐色的茶汤中,迎接着冬日的降临。 沈言昭自认是个俗人,没有墨行衍那么多讲究,但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去小亭陪他喝茶。 师徒二人围坐一桌,并看这天地素白。 兴致若是正好,两人还会下上一局棋,结局毫不意外是由沈言昭惨败告终。 沈言昭趴在桌上,不满地嘟囔:“师父,为什么你每次都这么不留情……” “这是不敷衍。” “不敷衍?” “若为师让你十子,你便是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沈言昭愤愤捶桌道:“让我十子我也赢不了!” 墨行衍唇畔一勾,安静地接着喝茶。 “师父……你说我到底有没有能赢你的一天?” 墨行衍放下茶杯,略一思索道:“不好说。” “怎么就不好说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鼓励我说会有那么一天的么?” “为师从不说假话。” “……” “不过若是你能赢了为师,为师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情。” 沈言昭眼睛一亮,就差扑到墨行衍身上:“什么事都可以吗?” “只要不太过分就行。” 沈言昭嘿嘿一笑,低头喝茶。 世间最最诱人的约定,莫过于尚未定好的约定。未来之事多变,所以这样的约定才会显得弥足珍贵。 天地静谧,细雪纷飞。偏安于归宗一隅,守一炉,捧一清茶,两人对坐说话。 沈言昭觉得,这便是最最安逸,最最幸福的时光。 不过仅仅坐了一小会,沈言昭便要开始一天的修炼,而墨行衍,也要去天虞峰那里与世尊及各峰首座商议事情了。 最近世尊经常召集各峰首座前去天虞峰,沈言昭向墨行衍问起,墨行衍也总只用“没什么”来回答。下棋认真,但在其他事情上,倒是将沈言昭敷衍了个十成十。 …… 魔界,宛漫千寝殿。 殿中长年都放着笼子,只不过现在这个笼子比前两年的那个要小上不少,仅容两三人在其中站立。 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在笼中盘腿而坐,笼外有一少年一少女,端着水壶杯子和食物放到笼子边上。 时青手上端的盘子里全然是带血的生肉,肉的色泽鲜红,其中搀着白色如雪花般的纹路横亘其中,看上去很是漂亮。 黑衣男子显然已经习惯了两人端来的东西,手从笼子栏杆的缝隙处伸出,拈起一块肉送入嘴里。 时雨从壶里倒了一杯水,从笼子的缝隙中递过去。那杯子中盛着是绿色的药汁,味道腥臭。那男子也不在意,接过杯子就往嘴里送。 血肉和着绿色的药汁,乍一看十分恶心。 可那黑衣男子似乎毫不在意,很快将这些东西全都塞进肚子。 时青将两个托盘叠到一起,又看了面前的人,细细唤了声:“赵昌……” 黑衣男子身体一震,面上涌现出复杂的情绪,目光狠厉,声音阴沉:“别叫那个名字!” 此人正式赵昌,可比之赵昌却又觉得哪里都不一样了。身体比之几年前见状了许多,个子似乎也高了些。脸还是那张脸,但从前时常露出的憨傻之气早已经没了踪影,换上来的是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淡疏离。 “为什么,你不就叫赵昌吗?” 宛漫千从殿门处进入,示意时青时雨下去。时青时雨行了一礼,快步离开了寝殿。 宛漫千坐到赵昌面前,双膝屈起,头搁在膝上偏头看着赵昌:“你倒告诉我,你不叫赵昌叫什么?” “我说别叫那个名字!”赵昌一改之前对着时青时雨面无表情的样子,面目狰狞起来。 宛漫千却是玩味的一笑,丝毫不在乎赵昌对她的无礼:“我若是偏要叫呢,赵昌,赵昌,赵昌!” 宛漫千一声一声的呼喊,都把他记忆中那个遥远的声音唤起。 那个声音,和那个人。 那人生得当真不是极美,可总有一股子楚楚可怜的韵味,柔柔的一笑便叫人心疼,眉目低垂,从来都不敢大胆地直视他。可在自己痛苦时,她会张开双臂抱住他,对着他不能控制的感情也那么包容。这世间,只怕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子了。 至少自己的心尖上,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了。 可是,她死了,她的女儿……也死了。 宛漫千见赵昌眼神渐渐空洞,也就不再喊了。 “下个月随我去人界。” 呵,随她去人界……又要替她杀人了么? …… 时青和时雨在殿外候着,以便在女帝吩咐的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眼前。 他们在此已经这座寝殿照顾赵昌很多年了,赵昌有一段时间变成了身形奇怪的魔兽,又在喝了女帝的血不久后变成了人形。 这一系列的事情的发生让兄妹俩觉得自己多年的认知已被颠覆。 原来人类也可以变成魔族吗? 时雨神经有些大条,对于这些事情虽然不解,惊讶一下也就过去了。但时青明显想得比时雨要多得多。 女帝大人要一个人类变成魔族做什么? 时青原先是不认识赵昌所变的魔兽的,但由于好奇,他偷偷去女帝的书架上找到了魔兽图鉴,一查才知道赵昌变成的魔兽叫堕龙。 可整个魔族谁人不知,堕龙是多么尊贵的生物,人类怎么可能变成堕龙? 再者,女帝继承的血脉就是堕龙…… 这些仿佛不着边的事情都被堕龙这个线索连接在了一起,让时青预感到或许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 时青听以前同屋的下人说过,女帝曾经开创了一个魔族的新时代。那么再过不久,他有可能见证女帝开创的另一个时代吗? “时青!” 女帝在殿中呼喊,时青连忙跑了进去。 时青尚不知这个时代是否即将来临,他只知若是他和时雨没有好好伺候好女帝,他便不可能迎来明日。 …… 一年又过,尧光会武终于再度开始。 十八岁的沈言昭和十二岁的时候一样,在台下听着主持人的絮叨。 “……今年的尧光会武除了天虞之外,还将有明空和云崖两大派的弟子参加……” 诶,居然还有别的门派要来参加尧光会武么? 沈言昭一下来了兴致。 事实上尧光会武于她已没有太大意义,因为她经常到各峰去找人挑战,也不缺尧光会武的这几场。只不过尧光会武也算是一个检验自己实力的的战场,而归宗峰又只有自己一个弟子,所以才报了名前来。 但若是还有其他门派的弟子,那性质可就变了。 沈言昭立刻竖起耳朵来继续听主持人说话。 “……因为机会难得,明空和云崖金丹期的弟子也会参战……” 金丹期! 沈言昭如今只和一个金丹期弟子交手过,那就是南一铭。尧光会武虽然只有等级下线的要求,但一般进入天虞中阶的弟子才不会浪费时间在尧光会武上,而天虞金丹期的弟子基本就已经是傲视尧光会武了,对于与低阶弟子交战自然没有多大兴趣,因而大多也不参加,上一届的尧光会武就一个金丹期的弟子都没有。不仅如此,进过天虞秘境的弟子也不得再次参加尧光会武。 沈言昭时常去留剑峰找南一铭讨教,只不过除了第一次外,统统都被婉拒。 憋屈无比的沈言昭对这个消息简直兴奋至极。 快开始,快开始! 在沈言昭内心期盼的催促下,尧光会武的开幕式结束,尧光会武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五十三章 熟人相争 尧光会武的比赛流程并没有因为明空和云崖弟子的到来而改变,依然按着原来的流程。 夺牌战和正式对战的第一第二轮沈言昭没遇上什么特别厉害的对手,都轻松拿下了。 而第三轮的对手,却是沈言昭的熟人。 “云天……”沈言昭苦笑,对着对面的云天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天显然比沈言昭要习惯自然得多,一拱手道:“请沈师妹赐教了。” 事实上云天比沈言昭还要大些,今年已经十九,但男孩子总比女孩子晚熟些,所以当年才会被沈言昭气得总哭。而如今他眉目长开,身形拔高,模样倒也颇为清俊。 他上一轮的时候就和同峰的师兄妹比试过了,因而碰上熟人也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反倒是沈言昭,归宗峰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相熟的师兄妹上一轮又完全没碰见,这一开场,光在心理上就落了下乘。 熟悉的铜锣声响起,沈言昭愣在原地,反倒是云天先行攻击。 云天手头没有武器,但作为雁落峰的弟子,使用武器是下策,他们最擅长的,是神识攻击和神识境界! 沈言昭往左边一翻身,避开了云天先攻的神识鞭,心里头颇为不舒服。 习惯的先攻位被人抢了,只能被动的先防守,这可不是她的作风! 她借着翻身半蹲的姿势狠命一蹬,同时从腰间抽出长夜,足尖点了几下便来到了云天的面前。 近身快攻才是她的拿手好戏! 云天自然不会放纵她这么轻易地达到目的,不知施展了什么身法,迅速退后,在空中留下了一连串的残影,让沈言昭挥了个空。 沈言昭抿唇,将剑尖往前一送,眼前银线浮出。 长夜剑意! 云天第一次对上沈言昭的长夜剑意,着实被吓到。眼前圆形的球体中星光斑斓,恍若夜空,不禁叫人向往…… 神识攻击! 云天很快发现沈言昭的剑意中蕴含神识攻击,方才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心神不稳,神识被吸进去了许多。他心神一凛,快速避开,再展开了神识进攻。 只可惜云天虽然出身雁落峰,神识强大,但依然不及沈言昭魂灵之根对于神识修炼的加成。 且不论攻击手段花样,单单是他最为拿手的神识,就完全不是沈言昭的对手。 沈言昭已经习惯用长夜了,剑意不断放出,不多时,擂台上就已经全部都是大大小小的黑球了。 云天虽然尽数避过,但台上能够施展的空间已经不多,他挪动得十分艰难。可若一靠近那些黑球,自己的神识可就要受到极大的伤害。 正当他苦思冥想寻找解决办法时,却突然感到一道神识鞭突来,卷住了他的腰,将他往台外狠狠一甩。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想拧身回台子,却发现自己已经飞出了老远。 随着他落地蹭到的尘沙扬起,这场胜负便已经分出。 裁判长老宣布了沈言昭获胜,沈言昭急急忙忙跑下台子,连长夜都还没来得及收起。 “云天,没事吧!” 云天从地上爬起来,有些灰头土脸的,衣服脏了半边,尘土怎么也拍不干净。 不过他看着沈言昭一脸担忧,还是道了声:“恭喜。” 沈言昭还浑身上下地摸帕子想要给他擦擦脏掉的脸,听到这么一声“恭喜”动作立刻停了下来,咧嘴一笑道:“多谢,我一定会连你的份一起赢来的!” 真自大! 云天又忍不住想回嘴,不过看着沈言昭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也就不说话了,抿了抿嘴唇,权当回应。 沈言昭这场胜得颇为迅速,便跑去观看了其他弟子的比赛。 甲台是一个明空弟子在比试,沈言昭便优先跑去了那边。 甲台台下几乎是被人群堵了个水泄不通,她亦已非当年十二岁时那般娇小的身形,在人群中挤得十分艰难。不过也正因为她挤在人群中,这才知道了台上那明空弟子的名字――净慧。 净慧所着衣物与天虞弟子有所不同,修道弟子多着青白等色的衣服,而净慧却是一身红褐,衣服的样式也很是奇怪,像是披褂却又不是。 沈言昭来时,战局至中盘,正是激烈的时候。 净慧右手手持着五生牯铃横于身前,每动一下,五生牯铃便随之响动,铃声清越,却叫人觉得十分庄重,心生敬畏。 与净慧对战的是留剑峰弟子,一把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剑气森然,冲击着五生牯铃所筑起的防护。 两人正对峙,分毫不让,攻势互抵,在台上炸开一声声爆音。忽然,净慧猛地抬脚往前斜跨了一步,口中发出一声梵音,五生牯铃金光大盛,空中隐约响起诵经声。他左手一抖,露出一长串菩提子念珠。那念珠微微发光,不断在空中印出佛家真言,每出现一字,五生牯铃的光芒就更胜一分。 半盏茶过后,留剑峰弟子终于不敌,一把被五生牯铃打出场外。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言语讨论间都很是兴奋。 “净慧……”沈言昭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对与其他门派弟子对战有多了几分期待。不过沈言昭从来都只管修炼,对于这天下间的修真门派基本上是完全不了解,因而寻了晏碧相问。 晏碧安排的场次与沈言昭相同,此时也已经轻松获胜,见沈言昭问这些,也不推辞,两人找了个清静地方坐下谈起来。 “当世有三大修真门派,分别是天虞,云崖,和明空……” 天虞和云崖两派都属道教流派,而明空属于佛教,事实上称之为明空寺更为妥当。 明空寺地处西域雪山上,门下弟子奉行苦修,讲究明心见性。与道教截然不同,他们对自己极为苛刻,称之为苦行者都不为过。他们所使用的法器分为非常奇特,常见的有金刚杵,金刚铃,念珠等。 云崖是一个比明空寺更为奇特的教派,他们门派所在之地,当真是在云上的。传言他们的创派始祖在云上寻到仙岛,悟得大道,便在那个云上仙岛创立了云崖派。不过此派除了身处之地奇特些外,似乎与天虞也没有特别大的区别。但有些事情是别人门派的不传之秘,外人自然无法得知。 晏碧虽然懂得比沈言昭多谢,但也几乎没有出过天虞山,对另外两大派的认知也多是师兄师姐的口口相传,残缺甚多,只能简略说明一番。 不过对于一窍不通的沈言昭来说,也已经算是很大的助益了。实在不行的话,回去问问师父就好了。 “听说你今天这场打败了云天?” 沈言昭惊奇地瞪大眼,没想到晏碧这么快就知道了:“云天去找你哭鼻子了?” 晏碧扑哧一下轻笑出声:“那倒没有,我是看到对战图上你升了一位。云天也长大了,许多事情都不和我说。” 沈言昭点点头,赞同道:“越长大越不可爱!”――――――――――――――――――――――――――――――――――――― 拿到本书的第一个推荐好开心xd 推荐的期间我尽量都两更哦xd 第五十四章 龙卷 风 回到归宗峰时,墨行衍正盯着手上的竹笛发呆。 沈言昭蹭到他身边坐下,唤道:“师父。” “嗯。” “这是笛子?” 墨行衍点头,将笛子往桌上一放,问道:“赢了?” “嗯,赢了!” 沈言昭拿起笛子细细端详。竹笛表面刷了一层清漆,看上去半旧不新,许是用了一段时日,末端还系上了挂穗。 “师父会吹笛子?” “似乎是……会的。” “似乎会?”沈言昭拿着笛子的手一翻,笛子便转过了她的手腕,绕上了一圈之后又回到手中,“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为师也不知。” “不知啊?”沈言昭眼珠子一转,随即眉眼一弯笑道:“师父你等等。” 说完,沈言昭便匆匆忙忙地一溜烟跑了出去,也不知是去干什么了。没过多久,她又跑了回来,手上拈着一片青翠的竹叶。 沈言昭双手扯着竹叶的两端,放到嘴边抿唇轻吹。刚开始只有高高低低的几个音符,随后便能吹出成段的曲子。吹奏竹叶之声稍稍有些尖锐,但听得稍久便能接受,沈言昭越吹越熟练,一首长长的曲子被吹得高低婉转,流畅无比。 沈言昭吹完,放下竹叶,道:“其实我也就会吹这么一首曲子,是娘教我的。我对这曲子的印象也不太深了,但是一拿起竹叶就能吹出来。可能我脑子没记住,手倒是记住了。” “手……记住了?” “嗯,师父你也试试?” “嗯。” 墨行衍拿起笛子,横在唇边,修长的手指毫不费力地按住了笛孔。他徐徐吹气,笛孔内发出了风声灌注的响动,却一个音符都没吹出来。墨行衍一愣,又用了点力,依然什么都没吹出来…… 沈言昭扑在桌面上,头埋在手臂里,不断耸动的肩膀透露了她其实是在闷声偷笑。 墨行衍无奈,唤道:“言昭……” 沈言昭憋住笑抬起头,见师父依然拿着笛子,又有些忍不住了,只得紧紧抿着唇,两颊鼓得跟包子似的。 “言昭!” “好好好,师父我不笑了。”沈言昭说着,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两声,闹腾了一会才正经起来。 “师父不会吹也没什么,我给师父吹竹叶听就是了。”说着,她又拿起桌上的那片竹叶,放到唇边吹起来,婉转悠扬的调子立刻在叶片的颤动下逸出。 墨行衍看着沈言昭眼睑微垂,很是专注的样子,突然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 那似乎是一个女子,比沈言昭要高些,手上拿着笛子,在背光的阴影中浅浅笑着。 “师父,师父!” 不知什么时候,沈言昭已经吹完,看墨行衍正出神,便叫唤起来。 墨行衍回神,温声问道:“怎么了?” “晋师叔……” 墨行衍抬头一看,房门口站着个高挑女子,正是许久未来归宗峰的晋天岚。 晋天岚笑着进来,自然无比地坐到了桌边。沈言昭看看两人的脸,也不多说话,兀自跑到偏殿去修炼了。 ……一路上破坏了不少竹枝。 直到到了偏殿沈言昭心中还是纳着闷。 为什么看到师父和晋师叔在一起,心里这么不舒服呢! …… 尧光会武的赛程可顾不上沈言昭的心情如何,第四轮很快就开始了。十分不巧的是,这一轮又碰上了一个沈言昭认识的人,虽然称不上熟稔,但这么几年来大大小小也交战过很多次。 这人是刘若拙。 刘若拙这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性情也很是腼腆,但剑一拿在手上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战斗作风极其顽强,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也善于发现对手的弱点。 这让他成为一个令人头疼的对手。 沈言昭站在台上都不禁拧了一拧眉心,心道这回怎么这么倒霉,总遇上熟人。 ……她显然完全没想过是因为自己这些年天天去各峰闹腾,这才认识了这么多人。 留剑峰大多数弟子都把沈言昭当成瘟神一样躲着,但是刘若拙是个少有的例外,他被沈言昭击败之后就经常去找她切磋,沈言昭进境比他还要慢上一点,他从最开始惨败于沈言昭手下到现在和她能打个难解难分,也不过用了两年。 他可是剑修中真正的天才! 作为被沈言昭挑战效应拔高实力的第一梯队,刘若拙面对沈言昭已经极其平和,丝毫不惧。即便现在是尧光会武也一样。 比试开始,沈言昭迂回了一下,在台上落下几个小阵法,打算限制一下刘若拙的施展空间。 刘若拙对沈言昭的小阵视若无睹,手中长剑一挥,剑意汹涌而出。 喂喂,这么快?就算我们很熟也不能连热身都省了啊! 刘若拙的剑意与人不同,凶悍非常,长剑挥过之处的空气迅速凝成卷,迅速转动,不过几息的工夫台上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龙卷风,并且还在随时间推移不断鼓胀变大,转眼间就已经变成了大龙卷风。 龙卷风风力极大,带动了台子周围的尘土扬起,一时间浮尘四起,不知迷住了多少人的眼睛。 强风之下,沈言昭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几缕发丝贴到脸上,她勾唇一笑,眼中未见凝重,反倒是战意凛然。 擂台上的禁制光芒亮起,阵壳凝住,阻挡了强风。台下之人才能好好观看这一场比试。 咦?这才一会的工夫,沈言昭跑哪儿去了? 众人看着台上的刘若拙和卷得正欢的龙卷风…… 该不是被龙卷风给吞进去了吧?! 沈言昭在龙卷风的中心,脑海中清醒非常,意外的平静。龙卷风的中心比之外面也丝毫不差,这被吞进来才一小会的工夫,她就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周遭不停地拉扯,稍不留神恐怕就要被扯烂了。也所幸她在卷进来的前一刻在身上布下了防护阵法,这会才能这么自如地观察着着龙卷。 上次她和刘若拙交手的时候刘若拙只是初初把这龙卷剑意练成形,没想到这才多久,居然就完善得这么好。 龙卷风的风力强劲,浑然一体,一丝缝隙都找不到,沈言昭都不禁苦恼起来。 她摩擦了一下手中的长夜,看着眼前星光汇聚。 诶,怎么不是线? 她眼中星光点点,俨然变作一个个小漩涡附在龙卷风的内壁上,并且随着龙卷风挪移,还不断地在变化。 沈言昭试着用长夜剑意往那些小漩涡上刺过去,但风力强劲,剑意一瞬间就被扭曲揉散在龙卷风中。 “龙卷风啊……”沈言昭口中喃喃,突然眼中精芒一闪,俨然是有了主意。 台下围观的弟子都已经目瞪口呆,左看右看都找不着沈言昭的影子,恐怕也就只能是在龙卷风的中间了吧。那龙卷风外围的风力都大到卷起漫天沙土,其内想必更是恐怖…… 突然,龙卷风中猛地卷出来一股细细的小龙卷风,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一样,不断有小龙卷风从龙卷风中钻出。 这又是什么花样? 众人的目光投向擂台另一头的刘若拙,却见他神色凛然,眉头紧皱。 噼啪哗啦…… 一阵乱响过后,龙卷风中猛地冲出来数十条细细的小龙卷,一鼓作气将龙卷风揉得散开! 第五十五章 长夜境阵(修改) 台下弟子又是此起彼伏地一阵惊呼,只见沈言昭脚下踏着方才那些揉碎了龙卷风的小龙卷站在半空中,一脸笑意地看着对面的刘若拙,样子有些狼狈。 沈言昭感觉头皮似乎有些松,便拿空着的左手上去一摸,发现早上梳好的头发已经散掉了,眉头微皱,从怀中摸出来根素色发带往头发上一缠,胡乱扎了起来。 这时她脚下的小龙卷已经扫过了整个擂台,完成了它们的使命,渐渐散去,沈言昭落到了台上。 沈言昭在龙卷风中无法施展长夜剑意,但那些银色的小漩涡却指引了她。她尝试用神识将漩涡附近的风反转,果然凝出了不少小龙卷风,这些小龙卷风可以轻易地从龙卷风中刺出。沈言昭反转的风越多,整个龙卷风的实力也就越弱,最后才会出现小龙卷将龙卷风揉碎的场景。 又是一种有趣的剑意。 沈言昭感到自己见识到的剑意越多,自己的剑意也就愈发强大,长夜所能施展的境界也就愈加开阔,愈加丰满。 “刘师侄,接下来可就轮到我了。” 沈言昭将长夜插入擂台,那擂台的地面原是加了数层坚固法阵的,此刻竟是被沈言昭如同刀切豆腐般轻松插入,剑尖没入台面,从沈言昭和长夜所在处突然蔓延了数百条黑色的花纹,只是片刻便爬满了整个擂台,擂台瞬间变得如墨一般漆黑。 刘若拙感到身子忽的一轻,脚下的地面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沈言昭剑意所施展出来的黑色圆球中的那个世界。 自己仿佛是置身于漫天星海当中一般! 很快,他的四周景色全都变换成了夜空,在他脚下的那连绵的星海光芒璀璨,让他一时间都缓不过神来。 “刘师侄,欢迎来到我的长夜境。” 刘若拙瞳孔陡然一缩。 长夜境! 沈言昭居然已经修炼出剑意境界了吗?! 刘若拙的心神巨震,不可置信地左右扭头看着这四周。只见星河横亘其上,光辉流转,仿佛大千世界都不敌此境。 忽然,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个个细小的龙卷风,飞快笔直地向他冲了过来,他提剑抵挡,却很快淹没在了这一个个细小的龙卷风当中…… 铛―― 铜锣声响起,裁判长老宣布:“沈言昭胜!” 刘若拙被这一声唤回了魂,发现自己躺倒在了地上,而举目四顾,哪里还有沈言昭长夜境的影子。 那厢的沈言昭却已经拱手笑道:“多谢承让。” 刘若拙愣愣点头,好一会才发现不妥,而沈言昭早已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不只是刘若拙,台下围观的弟子也是一脸迷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方才刘若拙还在对战中,突然就躺倒在地上。裁判长老记了时间,足等有一盏茶的工夫,刘若拙都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这才宣布了沈言昭胜出。 这……还真是莫名其妙啊! 人群中还在闹哄哄地讨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两个身着白衣的弟子已经转身离开了。 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较小的男子道:“师姐,你看出来那是怎么回事了吗?” 被称呼师姐的那个女子笑了一下道:“刚才那个人应该是被卷到剑意境界去了。” “剑意境界?那个姑娘看上去还挺年轻的啊?” “嗯,应该是刚刚修炼出来,还不完善,能这么顺利地施展出来,大概是靠的阵法。” “诶?她什么时候布阵了吗?” “她突破了龙卷风剑意时用的小龙卷,大概就是靠的那个来掩盖布阵的痕迹。” “有趣,原来天虞还有这么有趣的人。” 两位弟子渐渐远离擂台布置的场地,踏入了挂着“云崖派”三字牌匾的院落中。 沈言昭还不知有人把她看得这般透彻,兀自跑去其他擂台观看比赛去了。只是这场她动作稍慢,许多厉害的人早就结束了比试。剩下的都是些实力相当,但谁都不愿认输的在台上纠缠着。只是转了一圈,她就回归宗峰去了。 上一届的尧光会武她只留到第三轮便败在了南一铭的剑下,如今她已经赢了第四轮,只要再赢一场,就能成为尧光会武的前十六名。师父曾说过,尧光会武的前十六名弟子可以下山历练。若是能够进前十六,就可以出山去找何云波,当面跟他道歉了。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了很多年,但沈言昭怎么也忘不了何云波每次和自己说话时温和的笑容和憨厚的笑容,那笑容渐渐与她记忆中的赵昌重合在一起。 也不知道赵大个子现在怎么样了,在魔界的日子想必不好过…… 沈言昭攥紧拳头,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气。 明天是最最重要的一战! …… 于是,当晚,沈言昭失眠了。 她忐忑不安地来到擂台边上,一次又一次深呼吸,但完全无法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距离开始比试的时间越近,她也越来越紧张,完全没有了之前对战时的平常心。 墨行衍今天一早就发现沈言昭有点不对劲,便跟她来了天虞峰。结果见她跟小孩子似的在擂台边上打转,脸上满是紧张,不由失笑。 原来她也有紧张的时候么?他还当她什么时候都是大大咧咧的,把什么都不当回事呢。 沈言昭抱膝蹲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沙砾,机械地数着,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头。 她回头一看,见是师父站在她身旁。 “紧张什么?” “我,我……”沈言昭紧张得都结巴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墨行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摸了一下她的头,道:“别紧张。” 沈言昭苦着脸道:“师父……这哪里是说不紧张就能不紧张的啊……” 墨行衍看她眼底微微发青,知道是她昨晚没睡好,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身体却先一步行动了。 沈言昭被墨行衍揽入怀中,轻轻摸着头。 师父的下巴就在头顶,他说话时嘴中吐出来的气拂动了她顶上的头发。 “乖,别怕。” 沈言昭想起来很久之前,自己还只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晚上睡不着,辗转反侧,哪个姿势都不舒服,墨行衍便是这般将自己拢入怀中道:“乖,睡吧。” 只是那时候他的语气还有些僵硬和不自然,而现在这一声却是轻车熟路。 她侧头贴上墨行衍的衣襟,轻轻“嗯”了一声。 又过了一小会,场边聚集的人渐渐多起来,墨行衍也就离开了。沈言昭和裁判长老打了招呼,提前上了擂台。 沈言昭这一轮比试的对手是天工峰的,叫曾元武,但她对这名字没什么印象,想来应该未曾交过手。 连着撞上两轮熟人,终于碰上一个不认识的,沈言昭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不过这也加剧了她方才的紧张,好在墨行衍出现得及时。 等了没有多久,曾元武就出现了,他手上拿着一把锤子,手柄很长,色泽乌黑,锤头是红色的,二者搭配在一起看上去又是和谐又是诡异。 曾元武飘飞上台,但面色十分苍白,脚步虚浮,落地后连走了好几步才站稳。 沈言昭心里有些奇怪,便问:“曾师兄,可是身子不舒服?” 那曾元武轻轻摇头,面上的苍白之色更重了一份,隐约发青。 沈言昭也只好不再多问。 等到铜锣声敲响,沈言昭便延续了一贯的起手,提着长夜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然而还没等沈言昭冲到曾元武的面前,曾元武就是身子一软,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沈言昭吓了一跳,连忙刹住脚步,但速度太快,惯性使然她还是撞到了曾元武身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曾元武此刻已经昏了过去,双目紧闭,眼底青黑,唇角还残留着色泽黯淡的稠血。 沈言昭也不敢含糊,抓住曾元武的左手把上脉,却发觉他体内气血翻腾地厉害。她一掌贴上曾元武的背心,慢慢输入灵力护住他的经脉,一边从储物镯子里翻出方岐?给她的九转丹往曾元武的嘴里塞了进去。 沈言昭见曾元武缓过一口气,这才稍稍安心,朗声往台下问道:“这里可有天工峰弟子?” 只见几个弟子从人群中飞了出来落到了台上。 ―――――――――――――――――――――――――――――――― 求推荐和收藏qvq 第五十六章 符笔丹砂 沈言昭连同天工峰弟子将曾元武送到了幻月峰。 丹室的留守弟子见曾元武的样子实在不太妙,就连忙跑去请了方岐?。方岐?将曾元武安置到了个空房间,当机立断地脱去了曾元武的衣服,在他身上几个大穴扎了针,这才转头问沈言昭:“你喂了他九转丹?” “是。” “嗯,做得好。”方岐?夸了一句,但面色仍未缓和,手指按上曾元武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摸索。终于在心下三分处用力一按,曾元武当即又是一口黑血喷出来,只不过这次血色稍稍鲜红了些。 经方岐?反复按压了几个地方后,曾元武黑血吐尽,脸色好了许多。 方岐?看血色正常了,便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瓶药,数了八颗喂进了曾元武的嘴中。 “没事了。”方岐?松了口气,转身对后头等着的一众弟子说道。 天工峰的弟子感激地对方岐?和沈言昭道谢,只是曾元武身上的内伤仍然不容他挪动,于是天工峰弟子留了一个在幻月峰照顾他,剩余的都回天工峰去向万炼报告这件事情了。 不久,天虞峰就有弟子前来传信,说是因为这场比赛曾元武因伤退出,沈言昭便不战而胜了。 听到这消息时,沈言昭还恍惚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紧张了一晚上,这一轮的比试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了,到现在她还没有缓过劲来。 此时,沈言昭的玉牌突然亮起来。 第六轮,丙台,对手:云崖派,古涵。 是云崖弟子! …… 古涵的衣着和天虞弟子倒没什么大的出入,比起明空寺的净慧给人感觉顺眼的多。不过他的武器…… 古涵将手上的笔递过给丙台的裁判长老,道:“这是我的武器。” “居然是一支笔?”沈言昭心中有些惊讶,仔细端详了一下裁判长老手上的那只笔。 那笔通体乌黑,材质非石非木,阳光一照折出温润的光泽,质地均匀,比起普通的笔来说略微有些大。 裁判长老显然也觉得这笔有些少见,翻来覆去查看了很多次,比平时检查武器用的时间长了些。但到底没检查出什么来,就放古涵上台了。 时辰一到,裁判长老就重重一敲锣。 古涵提笔,在空中就这么写起来,动作流畅无比。更怪的是他身前仿佛就立着一张符纸,任他横竖撇捺折一般,明明笔上什么都没有沾,但在空中却画出了朱红之色,仿佛原就是用丹砂书写的一般。 只是顷刻的工夫,古涵身前的这一道符就已经写完。 沈言昭常在各峰走动,学的东西无比驳杂,对符?也是懂得一些的。但她一向不喜欢用,符?这种东西制作麻烦,又是消耗品,用一张少一张,关键的时候压根派不上用场。可古涵这一手使得新奇,倒是让沈言昭大开眼界,心里对符?的抵触登时便轻了许多。 只见符?既成,古涵在符心一点,那道悬浮在空中的符便立刻放出了一道长长的火鞭,像是空中原就存着某根线一般,一路向沈言昭烧了过来。 沈言昭一看也不急,伸出左手在面前的虚空出一抹,掌中冒出白色的寒气,面前迅速凝出一道冰墙。 自上次服用玉髓过后,她体内的五行之力更上一个台阶,凝水成冰便是其中一项。 火鞭抽在冰墙之上,发出呲呲的响声,冰墙瞬间消融不少。 沈言昭借着冰墙挡住火鞭的攻势,侧身往边上一移,长夜一挥打出了剑意,黑球撞消了古涵空中画出的符,火鞭随之消失。 而古涵又迅速提笔,一息之间又成一符,动作极快,沈言昭根本无从打断。 笔画依然如同先前那般呈现朱红,古涵重重点下最后一笔,符中便猛地冲出来一大束粗壮的藤蔓,粗略一看少说有二十来根,长了眼似的往沈言昭这里冲来。 沈言昭连忙浮空,躲过了藤蔓。 那些藤蔓突来速度极快,沈言昭这一躲让它们直接撞到了地上,原本沈言昭所站之处是平整的地面,这会已经硬生生被撞出来一个大坑。然而还没等被撞气的砂石碎屑落下,那藤蔓又从空中折了个弯,冲向了空中的沈言昭。 沈言昭在空中上下左右的翻身闪避。那藤蔓虽然不及沈言昭动作灵活,但胜在数量够多,没几下就将沈言昭包了饺子,在沈言昭闪神的工夫里迅速缠住了她的脚。 沈言昭将长夜一挥斩断了缠住她脚的藤蔓,但这藤蔓也不知什么品种的,断了之后缠住她的部分依然死紧不放松,沈言昭见自己已经被这藤蔓围合,手底下也就不再含糊,接连三道剑意挥出,藤蔓被黑球阻断吞噬,几息的工夫便几乎全部消失。 在沈言昭与藤蔓纠缠的工夫里,古涵也已经迅速完成了几道符,在空中悬浮着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那丹砂兑水的朱红色仿佛血盆大口,狰狞着向沈言昭张开。 沈言昭心神一凛,左手拈诀,迅速布下勾云阵。 勾云阵是一种迷阵,可以生成雾气,削弱神识,让人迷失在其中。很快,整个擂台就被勾云阵生出的雾气掩盖了,仿佛笼罩在云中一般。 古涵面无表情地看着四周,入眼的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毫无规律地流动着。三道浮空的朱红色符?放出光芒,呈品字形围绕在他的身旁。 忽然,古涵背后的雾气一动,飞快冲出来数根冰锥子。古涵气定神闲,也不回头,大笔一挥,一道朱色落到身后,正好挡住了那些冰锥子。 未几,前方又跑出来几条木刺藤,张牙舞爪地挥过来。 古涵又是一笔丹砂挡住了。 沈言昭接着雾气的遮掩,四处晃荡着用五行之力打游击,不时用剑意。可古涵却依然是一副没用出过全力,随便就招架下来了的样子。 台下围观的弟子更是看得一头雾水。 擂台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不时爆出交战的响声和光亮,其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沈言昭见怎么都无法伤到古涵分毫,自己倒是消耗得厉害,心想不能再拖下去,就一咬牙撤掉了勾云阵,打开了长夜境。 古涵身周的雾气迅速散去,换上了另一副景象,身周的符?依然静静飘着,光芒没见半点黯淡。 “这就是你的剑意境界?” 古涵开口,说出了这场比试以来的第一句话。 “是。” 古涵环顾着夜空中的满天星海,紫青光芒在远处时隐时现,猛地感受到了神识一阵一阵受到巨大冲击。 这剑意境界里头还掺了神识攻击? “不错,可惜还嫩了点。” 古涵身周的三道符?迅速汇聚到身前,齐齐大亮,叠合成一符,发出了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力波,直直向着星空某处弹射出去。 嘭! 星空迅速瓦解,沈言昭被这股力波打到肩膀,击落到台下,背部重重撞上地面,登时感到一阵剧痛,疼得几乎昏过去。 古涵慢慢从台上飞下来,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这变化来得有些快,裁判长老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宣布了古涵获胜。 沈言昭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背上和肩膀都疼得厉害,这么一动当即就痛昏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故人相见 沈言昭被古涵伤到内息又打折了肩部的骨头,足足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才能下床动弹。这还是在沈言昭体内的木行之力疯狂补救的情况下才这么快好起来,否则按着“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说法,沈言昭就要错失出天虞山的机会了。 墨行衍给沈言昭备好下山用的东西,沈言昭将这些东西统统扫进了储物镯子里,检查东西都带齐了,这才和墨行衍一道前去天虞峰。 距离通知的时间还早,但太虚殿前依然聚集了一小拨人。 由于这次是连同明空云崖两大派一起举行的尧光会武,前十六中自然不可能只有天虞弟子,于是除了前十六名外,又往下推移了几位,这才真正是天虞弟子的前十六位。 但这十六位并不是就是要下山的名额,尧光会武的前三名要进入天虞秘境,不得下山,而上一届尧光会武前三的弟子又未曾下山历练,所以十六名下山弟子中,还有三名上届尧光会武的弟子,也就是南一铭,肖语白和谭明远。 墨行衍和沈言昭二人刚到,谭明远就眼尖看见,走了过来。 “墨首座,沈师妹。” 谭明远个子颇高,肤呈麦色,体格很好,虽然看上去精瘦,但浑身肌肉都十分发达。 沈言昭奇怪地看着谭明远,她与谭明远一点也不熟,几乎都没说过话,最多只是走在路上点头打招呼的那种,远没有到会让他过来搭话的关系。 谭明远似乎是看出来了沈言昭的疑惑,省了先头的惯例寒暄,直接道:“多谢沈师妹照顾我那不成器的师弟了。” 沈言昭眨巴了下眼睛,明显不能领会谭明远的意思。 “我那曾师弟……” “哦!”沈言昭总算明白过来,谭明远说的是自己第五轮的对手,曾元武,“谭师兄言重了,这都是我该做的。是吧,师父?” 墨行衍点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 谭明远性子憨直,听这师徒一唱一和的也不知该接什么话,正巧此时世尊从殿中走出来,他便又扯了两句,回去天工峰弟子那里了。 十六名要下山的弟子迅速往前头一站,准备听世尊训话。 世尊可没大会主持人那么罗嗦,简单交代了几句,将十六名弟子分成了四队,让他们朝着四个方向出发,分发了天虞弟子的身份玉牌,说若是遇到危险就捏碎玉牌,天虞会迅速派人前去支援。 又说了几句“不要丢了天虞的脸面”云云,便让他们看着时辰下山,算好时间,必须在三个月内回来。 沈言昭与肖语白分在了一个队,剩余两人都是男弟子,分别来自聆禹峰的延褚与雁落峰的张清江。 比起延褚和张清江,沈言昭对肖语白更加不熟悉。延褚和张清江都和沈言昭交过手,准确来说是“被”沈言昭拿来当练手的,比试胜负都在五五分。而肖语白这个人,自己只在六年前听晏碧提过几次,知道一点点背景,从未与之说过话,更遑论交手。 沈言昭这一队四人中,肖语白的修为最高,当仁不让地担任了队长一职。四人商讨过后决定今天先到天虞山脚下的镇子住一晚上,采买些干粮,第二天再上路。 沈言昭跑去和墨行衍道别,墨行衍没什么表情,只是摸了一下沈言昭的头,道:“路上小心点。” 沈言昭点头:“知道的。” “别饿着。” “嗯。” 周围人太多,沈言昭不敢扑到墨行衍身上,只得扯了他的衣袖问道:“师父会不会想我?” 墨行衍不答。 沈言昭也习惯了师父这个样子,只是瘪了下嘴道:“等我回来。” 墨行衍点了点头,看着沈言昭跑开了。 …… 天虞山下最大的镇子叫少陵镇,依水而建,农商渔三业发达,沟通南北商路。沈言昭一行午时到达少陵镇,投宿在客栈中,分头采买各自所需的物品。 沈言昭拿着墨行衍给的钱袋子在镇中到处晃荡。 她幼时在焚心观,后来又直接来到了天虞山,从来没见过人间的集市,感到十分新奇,这么一晃荡不知不觉就过了一整个下午。 太阳即将落下,集市冷清起来,沈言昭打道回府。 橙色的夕阳余晖渐渐消失在西边的山头后,身边走过的人行色匆匆,街道边上的门户都挂上了纸糊的灯笼,夜晚即将到来。 沈言昭看到前头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将载满货物的板车停在一间药铺的门口。药铺的伙计出来,满脸堆笑,张罗着人手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搬进了药铺里。 沈言昭不敢确定,又走进了好几步。 那人与药铺伙计说这话,微微一侧头看了看自己的板车。面部轮廓无比熟悉,沈言昭不禁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何云波…… 这一愣足有半盏茶的工夫,何云波与药铺伙计已经交接完了货物,正拉起板车准备走。 沈言昭见状心头猛地一紧,脱口喊出:“何云波!” 何云波动作一顿,放下板车的把手,回身一看,发现了站在他后头不远处的沈言昭。 不过已经过了五年,沈言昭长高了不少,容貌也长得开了些,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娃了,何云波一是也没认出来。他挠了挠头,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沈言昭刚一叫出声就后悔了,如今她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何云波见沈言昭低下头,很是不解,便又唤了一声:“姑娘?” 沈言昭紧张得都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只得揪着自己的衣袖,从嗓子眼里头挤出话来:“何云波……对不起……” 这一声抱歉让何云波更是疑惑。 “我……我……” 何云波仔细打量了一下沈言昭,见她一身青白相间的衣裳,又知道自己的名字,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何云波猛地想起来在天虞的那段日子,又仔细看了看沈言昭,似乎是十七八的样子,算了算时间也对得上,就不由试探着问了一声:“沈师姐?” 眼前之人身子猛地一颤,然后轻轻点头。 “原来是沈师姐。”何云波笑起来,又上下打量了沈言昭一番,道:“沈师姐长大了,我可都认不出来了。” 沈言昭抿唇。 “这些年天虞还好吗?” 沈言昭点头:“好。” “沈师姐呢?” “都好。” 何云波不说话了,沈言昭也沉默了下来。 半晌,何云波才续上一句:“谢谢沈师姐当初为我出头。” 沈言昭讶然:“你知道?” “嗯,外门弟子时常出山采买物品,我和外门弟子都熟,是他们告诉我的。以前那事……其实不怪师姐。” 沈言昭用力摇头,道:“不,都怪我考虑得不周全,才,才……” “不是的,师姐是好意。只是人各有命罢了。” 沈言昭见何云波面上还含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清明,丝毫没有怨愤。 “其实离开天虞也好,我呆在天虞十几年也没能转成内门弟子,这都已经是定数了。不过倒是得了一副好身体,学会了识药采药,现在在少陵也能过得很好。” 沈言昭盯着何云波的脸,发现何云波似乎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看刚才药铺伙计对他的态度也很是恭敬,想来在少陵镇,他所得到的待遇比天虞好得多。 “师姐也不必自责了。天色晚了,我得回家去了,娘子做了饭等我。” 沈言昭又被一惊:“娘子?” 何云波一提他娘子,眉目便飞扬起来,说不出的幸福得意:“是啊,我已经成家了。” 两人道别,沈言昭站在原地看着何云波拉着板车,消失在街头的转角。 第五十八章 一身是幻 入夜后,少陵镇的街上几乎是空无一人,商铺都已经关闭。皎洁的月光洒在街道上,用青石长板铺成的地面上映出了一点濡湿的感觉。 沈言昭停下脚步,闭上眼睛。 没有风,味道也不一样。 这时候,她才有了离开归宗峰的实感。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师父在做什么呢? 忽然,一只银色的蝴蝶轻轻地从沈言昭身侧飞了过去,翅膀上下震动,没几下就飞出去老远,而后,毫无征兆的消失了。银光破碎,如细粉一般落下。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有个女声念道:“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也!不知周也。俄然觉,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脚步声戛然而止,那女声问:“现在的你是在梦中,抑或是不在梦中?” 沈言昭倏然回身,只见身后立着一个女子,鬓发腻理,纤?婉丽,身着青色长裳,光彩焕发,抿唇含笑。 “自然是不在梦中。” “哦?”女子轻轻应了一声,唇边笑意更浓。 沈言昭觉得此女十分诡异,伸手搭上自己腰间别着的长夜,一脸戒备。可那女子却一晃身子,凭空消失在原地。沈言昭立刻放出神识,却发觉自己的神识被狠狠抑制住了,压根无法扩散到身周五步之外。 这时候神识还不如自己的眼睛,沈言昭环顾四周,依然都还只是空荡荡的街道。 然而虽然没有风,她身旁这户人家在门口挂的灯笼里的火却明明灭灭,摇晃不定。 沈言昭往女子消失的方向跨了一步。 可就是这一步,她身周的景象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沈言昭脑袋一昏,身子一轻,再回神时发现自己正站在归宗峰的广场上。万归殿后面的藏书室开着,里头透出鲛珠柔和的白光。 沈言昭疑惑地走进去,却见墨行衍正站在书架边上,手中拿了一本书,翻开正看了一半。 见沈言昭进来,墨行衍抬起头:“修炼结束了?” 不知怎么的,沈言昭点头道:“嗯。” “你的阵法练习到几阶了?” “练到四阶的第二十阵了。” “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沈言昭摇头,突然觉得腿边有什么东西蹭了过来,低头一看,正是铃铛。 铃铛? 铃铛虽然是和她结了灵契的灵兽,但是平时一向与墨行衍更为亲密些,要蹭也应该…… 沈言昭抬头向墨行衍看去,鲛珠的光芒下,墨行衍的眼神显得格外的空洞冰冷,仿佛在透过她看什么其他东西一样。 “师……” 沈言昭刚喊出一个字,周围的书架却迅速变成碎块,散落到虚空中,无处可寻,四周一片漆黑,只剩下墨行衍还站在身前。 沈言昭想起来自己已经离开了天虞,来到了夜晚没有风,空中散发着世俗气味的少陵镇。她左脚微微后撤一步,右手将长夜从腰间抽出,对着面前的墨行衍一挥。 墨行衍的身体如同是映在水面上的影像一般,轻易地被沈言昭这一挥打散形体,空中漾开水般的波纹。忽而四周飞来一大群银色的蝴蝶,覆在了墨行衍扭曲的身影上,渐渐组合成一个人形。银蝶散发着银白色的柔光,半晌柔光散去,蝴蝶消失,露出了一个青衣女子。 “现在呢?在梦中,抑或是不在梦中?” 沈言昭盯着女子,说出了和先前一样的回答:“自然是不在梦中。” “哦,是吗?”女子的手轻轻一挥,她身后又飞出千万只蝴蝶,铺天盖地向沈言昭这处飞来。银光闪耀,如星辰璀璨。 沈言昭左手摊开,凝出数根冰锥,而后控制着冰锥向女子飞去。 女子也不动,冰锥瞬间穿过她的身体,她的身形也如刚才墨行衍的一样,如荡漾的水波般扭开。 银蝶还在四处飞舞,在这片漆黑的地方看上去十分诡异。 不知什么时候,玄黄突然出现在沈言昭的身旁,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道:“不过是迷阵而已,快点破掉出去。” 原来是迷阵…… 沈言昭点了下头,闭上眼睛感受。 凡是阵法皆有阵芯,越是高阶的阵法,阵芯越是稀少,甚至只有一根到两根。只要能够破坏游移的阵芯,阵法自破。 只不过高阶的阵法阵芯一般都在死门之中。 死中有生。 墨行衍在解释阵芯的时候曾说过:“无是无非,无生无死,无可无不可。” 凡是阵法都明确区分了生门和死门,然而生中有死,死中未必无生。阵法最困难的其实是生门中设死门,而死门中设生门。迷阵的主要用途在于一个“迷”字,这正是对生门死门互套互换的最高阶运用。 沈言昭闭上眼睛,隔绝了银蝶对她视觉上的干扰,仔细用五步内的神识,感受着阵法中的走向。 有一阵很轻的风,不断地朝着一个方向吹着。 生门? 沈言昭轻笑一声,逆风而行,朝着反方向走去。 沈言昭走了许久,终于看到这漆黑的地界中有一个白色的光球,银蝶在光球附近转悠,不时就会有几只被光球吸收进去。沈言昭并不犹豫,直接走进了光球。 视野中白光一闪,随即场景变换。 远处是连绵的群山,时节正好,山上的树木一片青翠,看着十分舒服。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个小小的院子,面前有间屋子,檐下挂着两挂风干串起的大蒜,还有数串青红辣椒。墙边放着一个大大的水缸,用木头盖子掩着。 忽然,从旁里走出来一个人,手上拎着个水桶,荆钗布裙,面容素净。 “言昭。” 沈言昭瞳孔皱缩,颤声道:“娘……” 沈昕君放下桶,温柔道:“厨房里柴没了,你上山给我捡些干树枝好吗?” 沈言昭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变作了自己七岁的模样。 “好。” 沈昕君到沈言昭的跟前摸了摸她的脑袋,便又提着桶进了厨房。 这是……焚心观出事的前一天。 沈言昭也不是没想过,如果那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该有多好。待自己醒来的时候,娘亲会摸摸她的头,柔声抚慰。第二天见了赵大个子,他会没心没肺地笑话她几句,然后钻进厨房帮娘做事情。 那样的日子平凡又无忧无虑。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沈言昭朝着厨房走去,沈昕君不见了。 这是当然,因为自己的记忆中压根就没有这一段。 沈言昭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这不算太大的厨房内的每一件东西。 在地下室! 沈言昭睁眼,看着地下室的木质扣门。 血腥而凌乱的记忆涌上来,沈言昭感到自己的肚子生出了一种木然的疼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啃食着一样。 然后,她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地下室独有的阴凉感透出来,昏暗无比的地下室只有从门这里透入的一点光。沈言昭顺着台阶走下去,忽然眼尖地看到前方有一缕银色的细线飘飞而过。她连忙扑过去,用拇指和食指重重一捻。 银线揉碎,周围的场景不断后退,消失在了远方。 沈言昭站在少陵镇的大街上,月光柔和,四周静谧无声。 ―――――――――――――――――――――――――――――――――――― 收藏到20了,按约定我会加更,但是这几天我实在写不出来三更呢orz 等分类强推这一周过去了我就加更好么w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到下周一都是每天两更,有意外我会说的。 第五十九章 鬼月(上) “喵!” 一声猫叫响起,沈言昭看着前方一个白色的小点一条一条地朝自己奔来。 铃铛? 眨眼的工夫,铃铛已经跑到自己身前,后足奋力一蹬,扑入了自己的怀中。 “铃铛,你怎么来了?” “喵喵喵~” 沈言昭身侧分出来一道残影,玄黄从识海中走出,从沈言昭怀里抱走铃铛,顺着它脊背上的毛道:“它说它从山上下来找你的。” 沈言昭讶然:“就你一个?” 铃铛又“喵”了一声,玄黄翻译道:“它说它是自己下来的。” “真厉害!”沈言昭伸出手,挠了挠铃铛头下的一小块地方,铃铛立刻舒服地叫了一声。 “考核通过,三个月内一定要回天虞山。” 沈言昭及玄黄回头,见青衣女子站在后。 当真跟鬼魅一样飘忽! 沈言昭头皮一麻,想到旁边的玄黄…… “她看不见我的。”玄黄立刻顺着她的想法给出了解答。 青衣女子从广袖中掏出来一块墨色玉牌道:“这是传讯令牌,使用时用灵力输入,心中所想就能传到天虞山上。这是墨首座吩咐我交给你的,只能和墨首座联系。” 沈言昭接过玉牌,疑惑道:“师父?他为什么不自己给我?” 青衣女子一笑,并不作答,又从另一个袖子中掏出了一个黄色的玉牌道:“这是天虞的任务玉牌,天虞会将你需要完成的任务传到这块玉牌上。” 沈言昭又接过,和墨行衍的玉牌叠在一起放入怀中。 “你先回去住处吧,等其他三名弟子考核过后就回去和你汇合。”说罢,青衣女子的身形一晃,如一道轻烟般消失在空中。 沈言昭带着铃铛回到客栈,只见客栈的门紧紧闭着,白色的灯笼下面挂着黑穗子,在夜风里飘着,看上去有些渗人。 沈言昭敲门,喊道:“掌柜的!” 门后?地一阵响动,有人从里头拔了木闩,将门打开个缝,穿着灰衣服的人在里头上上下下看了好一阵才打开一扇,将沈言昭扯了进去。 沈言昭被拉了个猝不及防,踉踉跄跄地走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她疑惑地转头,见那灰衣店小二迅速将门合上,把门闩又插好。 “客官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这时候不能回来?” 店小二疑惑地看着沈言昭:“客官,这个月是鬼月啊……” “鬼……”沈言昭话出口了一半,才想起来店小二指的鬼月是七月。 一向在天虞山上住着,从来没理会过这些讲究,店小二一说沈言昭才恍然大悟。可是鬼月也不至于这么小心啊,一般来说只有中元节那天才要烧纸,晚上少出门的吗? 店小二又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搓了搓手,道:“最近这两年闹鬼闹得厉害,去年鬼月也不知道失踪了多少人咧!” “从鬼月开始就有人失踪吗?” “是啊是啊,去年七月初一的时候王家的小娘子晚上出门抓药,结果就没回来!药铺的人也说没见着,王家相公都疯了,整个少陵都找遍了也没找着呢!” “这还真是奇怪……” “客官也小心些,再别晚上出门了。”店小二说着,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哆嗦回屋子去了。 沈言昭也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但其他三个人的房间里头都没人,想来还在接受考核。 后半夜的时候,肖语白回来了,在门外头喊了好几声。沈言昭要去开门,结果被守夜的店小二死死按住。 店小二脸色煞白,说这一定是鬼来抓人了。 沈言昭无奈,只好跑回自己房间打开了窗户,让肖语白进来了。 肖语白问这是怎么回事,沈言昭只好把店小二告诉她的话如实说了一遍。 “这怎么办,延师弟和张师弟都还没回来。” “看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让他们也从窗户进来。” 肖语白点头。 两人守了一夜,担忧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等到天大亮了延褚与张清江才相携而归,那时候客栈早已经开门营业了。 两人的脸上疲惫之色都很重,肖语白和沈言昭便决定再在少陵镇留一天,也正好也看看这传说中的鬼节。 四人白天睡足了觉,晚上便在少陵镇的主街道上走着。 此刻已过亥时,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冷风不间断地吹着。 延褚的妖兽是一只白狼,眉心点了一道红痕,听延褚说结的是血契,被延褚唤作深雪。沈言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不禁对自己起名的品味汗颜了一番。不过铃铛倒是不甚在意,蹲在沈言昭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尾巴,谁也不理。 忽然,铃铛“喵”了一声,尾巴停下摆动,朝着东方望过去。 沈言昭察觉,也顺着铃铛的视线看过去。 深雪停下脚步,朝着东方的天空“嗷唔”地一声嚎叫。 延褚见深雪如此,便和众人道:“深雪说东方有东西。” 肖语白点点头,领着三人奔了过去。 四人在一户人家前停下了脚步,深雪不断嗅着那户人家的门口,打了几个响鼻。 这回不用延褚翻译,其余三人也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这里。 忽然,张清江腰间有铃声响了起来,一声一声十分清脆。沈言昭这才发现张清江腰上还挂着一小串金色的铃铛,此时张清江也没有动作,那铃铛却一声响过一声。 沈言昭不禁奇怪,刚才跑动的时候怎么就没听到铃声呢? 张清江听铃铛声响起先是一愣,而后面色突然凝重起来,道:“这是师父给我的流金铃,只有遇上邪魔鬼魅才会响起来。” 四人正相对不知说什么,忽然见这户人家的房顶冒起了一团如棉絮烟雾一般的白色球体,沈言昭神识探过去,发现那白色球体还发出了声音,不停道:“娘子,娘子……” 肖语白道:“这是魂魄。” 沈言昭不解:“魂魄怎么会就这么离体?” “大概是被人勾去了。” 众人沉默片刻,见那魂魄慢慢地朝着西南的方向飘了过去,但刚刚出了少陵镇,那团魂魄便凭空消失了。 四人商讨了一下,决定暂时不出镇子去追,接着在镇中巡查,结果这一晚上平静无比,再也没有发生那些事。 等天亮客栈开门,四人又回了房间休息。 午时四人出来用吃饭,客栈的大堂只做了三四桌人,看上去十分冷清。等落座点了菜后,店小二就忙活着去后厨给端菜了。 四人斜对面的一桌做了三个男子,正讨论着。 “镇东门那户王家的又出事了你知道不知?” “不知,不过这时候出事……该不是又丢了个人吧?” “不是不是,这回人可没丢,在床上好好躺着呢,是魂丢了!” 魂?! 沈言昭听到这个字立刻竖起耳朵,身子都不禁往那边凑了一点。 “魂丢了?怎么回事?” “就是去年丢了娘子的那个王家相公,今早上家仆去叫人起床,半晌没动静,家仆就推门进去了。发现王家相公人直挺挺地在床上躺着,眼睛瞪得老大。呼吸也还有,可怎么也叫不醒啦!” “这……大夫请了吗?” “请了,就是这条街上那个在药铺坐镇的老大夫,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怎么回事。” 说罢,三人又是齐齐一唏嘘,各自夹菜吃饭,气氛说不出来的沉闷。 沈言昭听明白了,想来是昨天晚上他们去的那户人家。 “肖师姐……” 坐在沈言昭左手边上的肖语白了然地点头,对着三人道:“一会快些吃,我们回房说。” ―――――――――――――――――――――――――――――――――― 这章写得有点艰难,思路写到一般断了,然后一整个下午都对着文档发呆,写到后头好不容易顺溜了点。真是足足地写到了七点半噗。 下午时候说收藏终于20了要加更啦~结果刚才一看又落到19我表示很哀伤。我记得推荐前我的收藏就是两天7两天8然后又两天7两天8,循环往复,我希望你们能懂我的哀伤。求推荐……推荐真的好艰难…… 第六十章 鬼月(下) 午饭过后,四人回到房间,将房门关上。沈言昭又丢下了个隔绝阵法,四人围坐到桌边。 沈言昭问:“刚才他们说的魂魄应该就是我们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吧?” “恐怕是了。”肖语白点头答道,又转过头去问张清江:“你的流金铃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清江道:“流金铃是用来摄制鬼神的法器,在遇到邪魔鬼魅时才会发出声响。” 说罢,他将流金铃从腰上取下来。 流金铃的最下端是一小块玉牌,中间缀着十余个青金相间的小铃。张清江在众人面前将铃一抖,小铃错落地摇晃起来,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三人点头。 延褚道:“现在该怎么办,离开少陵接着往南走?” 肖语白不语,但沈言昭其实很想在少陵再留一阵看看情况,可肖语白是队长,她都没说什么,沈言昭也不好意思开口。四人正沉默着,忽然感觉到身上的任务玉牌有灵力波动,便齐齐掏出来看了一眼。 玉牌上书:调查少陵七月人口失踪一事。 这下正好,他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其余三人见玉牌上的任务,也顺势接受下来,开始商议应如何查出魂魄的去向。 张清江道:“我有带自制的灵波盘,可以探寻出魂魄的位置,可是他们并非修道之人,魂魄所产生的灵波太小,恐怕……” 延褚接道:“不管怎么样,先试一试吧。我的深雪应该也能帮上一点。” 延褚的视线转过来看着沈言昭,问道:“对了,沈师妹,你的那只三尾猫是什么来历?” 延褚此话一处,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沈言昭。其实他们早就好奇了,可沈言昭似乎没有打算说,也就一直没问。 沈言昭愣了一下,马上跑去识海问了玄黄一声:“玄黄,铃铛的事情能不能告诉他们啊?” “怎么不能,你就说是在山里头捡到的灵兽,糊里糊涂地结了灵契就好。”玄黄漫不经心答道,忽然笑了一声:“本来就是糊里糊涂结的灵契,你说的也是实话。” “哦。” 沈言昭便按着玄黄的指示和三人说了一遍。 三人倒是不曾有疑,毕竟天虞山也算得上灵气十足,山中出现一两只灵兽也不稀奇,倒是延褚黯然了一会道自己运气不佳。 不过经这么一解释,玄黄也正式成为了这个队伍中的一员。 四人下山时是七月十二,如今过了两天,已经是十四了。这一夜四人又溜出客栈到街上晃荡,发现少陵镇的各个方位都有不少魂魄从房顶飘出,目标都齐齐指向镇子的西南方。他们一路追到镇外,可灵魂光团仿佛就以镇门为界,一出镇门就消失无踪。 张清江拿出灵波盘调整了半天,可指针摇摆不定,张清江懊恼道:“不行,灵波太小,太分散了。” 沈言昭安慰道:“不急,说不定明天灵波就强了呢?” 张清江只得点头。 这一夜依然没有任何收获,早晨时又听到不少户人家家中传来哭声,一阵高过一阵,听得沈言昭心里都不舒服了许多。四人坐在桌上,招手叫小二,迎来的却是一直站在柜台后头收钱的掌柜。 “客官要些什么?” 沈言昭一愣,问道:“掌柜的,那个灰衣服的店小二去哪儿了?” 掌柜的面色有些愁苦,但还是强撑着笑了两声道:“失了魂,在屋里头躺着呢。” …… 七月十五的夜晚,四人坐在房间里头等着亥时的到来。张清江的灵波盘摆在桌上,沈言昭有一下每一下地戳着。 突然,灵波盘的指针猛地一圈一圈地乱转,来来回回没个消停,沈言昭吓得跳起来:“不是我不是我!” 张清江起身,奇怪地看着她。 沈言昭心虚道:“戳两下不会坏吧?” 张清江笑了一声,延褚和肖语白也起身,肖语白道:“我们该开始干活了。” 四人两兽溜出客栈,马上就被惊了一跳。 少陵镇的夜空是沉黯的墨蓝色,此刻整个镇子的上空都飘满了白色的灵魂光团,在空中明明灭灭,和萤火虫似的飘飞着。 延褚抚摸着躁动不安的深雪问道:“怎么回事?” 沈言昭拿出手指数了数日子,猛地想起来:“今晚是鬼节!” 四人面上立刻凝重了几分,御剑驭兽浮空一刻不停地往镇子西南方向赶去。和先前一样,灵魂光团一出镇子就消失了踪影,好在今晚的灵魂数量庞大,灵波盘终于能够指明方向。四人按着灵波盘指示的方向一路追赶,不知不觉已经离开镇子很远,来到了一座小山之上。 山中树林茂密,今夜又是一点月光都没有,四人现在几乎是面对面都看不见对方的人影。好在四人是修道之人,放出神识也就能走了。 灵波盘始终指着一个方向,四人摸黑走到了半山腰,这才觉得这座小山诡异得紧。现在是夏季,即便是夜晚,山林里也该有些虫鸣鸟叫,可这么一路上来,竟是静悄悄地一点声音都没有。可再用神识一探查,却又十分普通,和一般的小山一模一样。 四人都觉心中有一块大石压着,难以发泄。 终于,灵波盘的指针稍稍一转,指向了四人的左前方。四人用神识探过去,发现那里有个小山洞。在往山洞里探查,竟是无论如何也探查不了。 肖语白原先走在最前面开路,这时转过身子来问:“那个洞有些诡异,我们进是不进?” “进!”沈言昭第一个回答,都已经走到了这里,怎么能就这么放弃回去? 延褚和张清江对沈言昭表示赞同,肖语白见大家的意见如此统一,便也就决定进去了。可毕竟他们是第一次下山,什么都缺乏经验,等到人进了山洞才发现,他们的神识居然被限制了,几乎无法散发到四周,而山洞里头又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一时没了主意。 “早知道带个火把了!”肖语白环顾四周,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沈言昭他们在自己的哪个方位,只得按照先前的进洞时候的队形喊了一句:“现在怎么办,出洞吗?” 沈言昭喊道:“肖师姐,洞口不见了!” 肖语白这才发现洞口确实不见了,他们才进了洞口不过几步,原先洞口那处还是有一点光的,可不知什么矢耦四周已经全然漆黑,方位都无法分辨。 “有了有了!”沈言昭突然欣喜的说道,随即一道柔和的白光撕破漆黑,出现在四人面前。 沈言昭手上捧着一个拳头大的鲛珠,得意道:“我又这个!” 鲛珠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拳头大的鲛珠恐怕天虞也没有几个,沈言昭手上居然有,简直就是财大气粗。 “沈师妹,你哪来这么大的鲛珠啊?” 张清江苦日子过惯,连灵波盘都是自己做的,看到这么大的鲛珠登时有一种走不动道的感觉。 沈言昭眨巴了下眼睛道:“师父给我准备的。” 第六十一章 洞中巨树(上) 有了亮光之后,众人的心都安定了一些。在鲛珠的光芒下,四人发现他们站在一个狭小的通道中,但洞口确实已经不见了。 沈言昭不是第一次在这种漆黑的通道里头待了,当即闭上眼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一侧有微弱的气流缓缓拂过,四人决定逆着气流走。沈言昭和张清江御剑,肖语白凌空飞行,延褚骑在深雪的背上,飞快地前进着。 大约过去了一盏茶的工夫,四周狭小的洞壁大了许多,不久,四人终于冲出通道,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地方,却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吓到。 这个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洞,不仅旷阔,而且还有光从头顶上射下,虽然光是阴幽幽的蓝色,但总比一片漆黑要好些。 他们四人的正前方是一株巨大的树,盘虬卧龙,树干粗壮得至少要上百个成年男子才能围抱得过来。树枝分叉极多,密密麻麻延伸出去很大的一块地方。只是树枝上半片叶子都没有,空中漂浮着灵魂光团,不时没入树干,沈言昭几乎能够感受到那些灵魂光团没入树干后的一瞬间整棵树都散发出一股巨大的死气,这股威压让沈言昭额角都沁出冷汗。 这棵树栽在一片极大的空地上,树的根系十分发达,粗壮狰狞,从土层中**,将平整的地面拱得乱七八糟。土都已经呈现出黑色,有一些沟壑中还存着黑水,虽然没有奇怪的气味,但光是这副景象就足够让人一阵一阵的犯恶心了。 沈言昭一看身边的同伴,脸色也不都不太好,铃铛依然懒洋洋地趴在她肩头。 “肖师姐,这恐怕……” 肖语白了然地点头,他们走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将任务玉牌上面的任务做完。可如今他们困在此处,也不知能不能出去。 肖语白道:“我和张师弟现在这里守着,沈师妹和延师弟原路返回,看看能不能出山洞。” 沈言昭与延褚点头。 肖语白沉吟片刻有道:“无论结果如何,快去快回。” 沈言昭与延褚相视一眼,折身返回了洞中。 肖语白和张清江便在这片空地上来回巡查。那棵树确实十分诡异,靠近了看更是奇怪,它的树身光滑,一点粗糙的老树皮都找不到,上面还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透明胶状物,枝桠的尖端部分还隐隐透着尽数的光泽,看上去十分尖利,张清江甚至觉得光是一根树枝就能将好几个人扎个对穿,跟糖葫芦一样挂着。 就这样过上了四五盏茶的工夫,沈言昭和延褚都还没有回来。 肖语白叹道:“该不是出什么事的吧……” 张清江心里隐约也有不好的预感,加上这棵树越看越诡异,不禁想要回到原来那个通道中,便提议道:“要不我们也回通道那里?” 肖语白摇头:“我们手里头没有光源,回去了也做不了什么,还是暂且等着吧。” 肖语白还想再说两句,突然看张清江面色瞬间变得煞白,一脸惊恐。 …… 沈言昭和延褚在洞中行进,只觉得这通道长得简直没有尽头。她没有算过时间,但粗略觉得至少也过了四盏茶的工夫。 “延师兄,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延褚道:“再走一会,能走到洞口最好,找不到……我们就回去吧。” 沈言昭赞同,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往前疾速移动。 原本懒洋洋趴在沈言昭肩头的铃铛突然大叫了一声,浑身都紧绷。深雪似乎被感染,也低低地吼了一声。沈言昭与延褚知道前面有什么不妙,但在此地神识又毫无作用,只得暂且停下来。 在鲛珠照不到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挪动着,并且不停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沈言昭心下一凛,飞到延褚前头,将鲛珠一扔。 鲛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了地上,滚了一小段,只见鲛珠前头不远处有几根粗大的植物茎条正挤着山洞,狭小的通道被塞得满满当当,一点一点地往前,发出嚓嚓的声音。 沈言昭瞳孔一缩,喊道:“是树根!” 延褚立刻心领神会,驭着深雪转身就跑。沈言昭舍不得鲛珠,稍稍一顿,驱物招回鲛珠,这才紧随在延褚身后。 那些巨大树根听到沈言昭的叫喊时顿了一下,但见两人跑路,又将光源带走,也就顾不得一寸一寸地挪动了,飞快伸长冲向两人。 沈言昭心中一急,将鲛珠放回了储物镯子里,手上结印不断,越火阵天水阵雷光阵一个一个往后丢,在黑暗的空间中炸开一道道光芒。越火阵放出的火球不断灼烧树根,然而树根却似乎丝毫不惧,被烧焦的树根顷刻间就被新的充满强大生命力的树根给盖过,阵法也一个一个被汹涌而来的树根给击碎。 沈言昭心里头已经失了主意,只得一边机械地一个一个放着攻击性阵法和限制性阵法,一边和延褚飞快地在通道中冲刺。 自己这边遭到了攻击,不知肖师姐和张师兄那边怎么样了。 思及此,沈言昭的心头不禁布满阴云。 …… 肖语白右手拈着剑诀,凌空划痕,之间几道风刃从她指尖探出,疾速飞向身前群魔乱舞的树根。 那些树根和树干树枝一般,全部都光滑无比,挤在一处看甚是恶心。 方才肖语白见张清江脸色不对,就飞快地往身后放了一道风刃,正好打断了一根偷袭来的树根。不过以此为信号,整棵树的树根全部都从土层地下冒了出来,一波一波地朝着张清江和肖语白打过来。 原先漂浮在空中数量甚多的灵魂光团突然齐齐大亮,白光照得两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不过仅仅是片刻的工夫,那些灵魂光团便全部化作流光,疾射没入到了树干之中,而树根则在光团进入树干后舞动地更是厉害。 张清江将腰间的流金铃摘下,口中念念有词,每念完一句,青金小铃便亮起一个,肖语白便帮他打掩护,在他身周不断用风刃削掉树根。 终于,十余个青金小铃全部亮起,张清江将流金铃抛到空中,口中咒文不断,青金小铃剧烈颤动,响声回荡在这整个空旷的大山洞中。 一声声惨叫蓦然响起,肖语白和张清江齐齐将目光投到那响声的来源――树干上。 那平滑的树干表面突然有小球不断拱着,仿佛突然就要长出无数的树瘤一般。而后,那树的表面凸起的球状物固定了下来,飞快地浮现出了一张张人脸,眼睛鼻子嘴巴头发一应俱全,此刻正张嘴嘶叫着。 整个山洞立刻充满了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死死压过了流金铃的声音。张清江和肖语白都不禁想要封闭听觉,以阻断这扰人心神的声音。 嘭! 一声巨响后,两人看到他们出来的那个洞口已然塞满了一大群树根,正挤着从洞口喷薄挤出,洞口石壁显然不堪树根挤压,蓦然被撑碎! 第六十二章 洞中巨树(下) 沈言昭与延褚早树根一步从洞中冲出,冲势过猛有些刹不住,在空中翻了个跟斗才停下来。两人正惊魂未定地四处张望,入耳的全是嘈杂无比的惨叫声。这片空间内已经充斥了四处挥舞的树根,就在两人愣神的这会工夫已经冲了过来。 沈言昭抽出长夜,连连放出剑意。黑色的长夜剑意消除了一片又一片的树根。延褚指尖放出青色光鞭,打到树根上树根便随之断裂开来。只不过断裂开来的部分都喷出了些粘稠猩红的物体,似乎是血液。 肖语白与张清江发现两人,绕过数根树根来与两人汇合。 四人面上都有惊悸,情况不容乐观。 这些树根,似乎无论打烂打碎多少次都会有更多的新树根冲上来,不过是两盏茶的工夫,四人已经在树根连绵不绝的攻势下感到无比疲惫,更是被那些树枝喷出来的血液给溅得身上衣服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几乎能称得上是浑身浴血。 这里面实战经验最多的是肖语白与沈言昭,因而承担了大部分的攻击。而延褚和张清江则狼狈许多,尤其是张清江最为擅长的神识攻击,在这个神识被限制的地方几乎起不到作用,只得催动他带的法器,但催动法器消耗的灵力略大,这才两盏茶的工夫灵力就隐约有见底的势头。 延褚联合深雪攻击,情况也只比张清江好上一点。 四人都知道这样的消耗战他们打不起,可一时都想不出办法,只得这么缠斗着。 沈言昭在心中急急唤着玄黄:“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有,用流金铃把那些魂魄从树中解放出来。” 沈言昭喊道:“张师兄,用流金铃!” 张清江的脸色十分差,惨白到隐约透出青色,他了叹一声道:“我刚才用过了,结果那树身突出来许多的人脸,攻击也变强了……” 沈言昭又急急忙忙问道:“玄黄,这是怎么回事?” “他神识力量还不够,加上在这里神识被限制得厉害,流金咒的威力只发挥了一两成,倒是把这树给激怒了。” “那怎么办?” “你把流金铃要过来,你的神识和灵魂比他强些,说不定能行。” 沈言昭点头,朝着张清江道:“张师兄,流金铃借我一用!” 张清江顾不上许多,将原先收起的流金铃从怀中掏出来,急急扔向沈言昭。沈言昭接住,令其浮在身前。 玄黄在识海中道:“跟着我念。” 沈言昭点头,玄黄立刻念出了一段沈言昭从未听过的咒文,沈言昭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念不误:“天之灵光,地之精光,日月辉光,鸿蒙威光,玄真之光,光光相照,覆映吾身,舆道合身。” 眼前的流金铃起初对这一段咒文毫无反应,但听到最后一字时猛地光芒大振,青金小铃在空中漂浮舒展开来。 “为声之声,为响之响,为形之形,为影之影,方者得之而静,圆者得之而动。” 身前的流金铃猛地一颤,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魂欲速归,吾奉,太上急急如律令!” 流金铃在沈言昭话音落下去的一瞬间急急摇晃,铃声响彻整个山洞。沈言昭只觉得自己的神识力量疯狂涌入流金铃,每涌入一分,流金铃的铃声就大一分。 “你们看!” 不知什么时候树根已经停止了摆动,树干上的那些人面也停止了惨叫,一个个都显现出十分迷茫的神色。 啪啪啪―― 爆裂声响起,人面一个接一个地炸开,白色的灵魂光团悉数从树干中飞出,拖着一条长尾巴飞向天空。树根全部疲软地垂下到了地上,如同死蛇一般摊着不动。 待最后一个灵魂光团从树干中脱出,流金铃也停止了响动,落到沈言昭的手上。 沈言昭神识消耗有些大,此刻脸色煞白,觉得脑袋要撕开般地疼痛。 识海中,玄黄一掌贴上神识之树,慢慢灌输力量进去,这才让沈言昭好受了些,感到神识力量也在慢慢地恢复。 情势好转,肖语白飞过来略略扶了沈言昭一下,问道:“还撑得下去吗?” 沈言昭点点头,但灵力和神识力量消耗巨大,恐怕是成不了战力了。张清江与延褚也围过来,沈言昭将流金铃还给了张清江,道了声多谢。 张清江把流金铃挂到腰上,笑道:“多亏了沈师妹呢。” 灵魂光团飞行速度极慢,早些放出来的已经消失在头顶的某处,但四周还有不少依然是在慢腾腾地升空。 正当众人心神略略放松,那树的一根树枝却猛地一伸长,穿透了附近的几个灵魂光团。灵魂光团先是明明灭灭挣扎了一小会,但不久就灭了光芒,慢慢地融进树枝当中了。 沈言昭等人自然很快察觉到,张清江见此心里莫名窜出来一个念头:“真的被串糖葫芦了!” 树枝齐齐伸长,很快就将附近的灵魂光团扎了个遍,一个个白团串在树枝上,看上去还有几分唯美。 沈言昭几人自然也不会被漏过,在灵魂光团扎完之后就有一根略粗的树枝向他们四人扎来,四人连忙分开躲过,那树枝直接扎到了洞壁上,洞壁此刻完全显示不出任何石质特有的坚硬,轻轻松松就被扎了进去,被扎进的口子的周围还龟裂出一道道裂痕,碎石沙尘沙沙落下。 那树见一扎不成,又有一大批树枝跟转身似的齐齐向他们这边一挪,噼噼啪啪地冲过来。 沈言昭四人上下弹跳翻转,依然免不了身上被擦出来几道口子。 也不过几息的工夫,洞壁的一面已经被扎满了树枝,简直就跟筛子一样了。那些树枝见攻击不成,便从山壁中齐齐抽出来。只不过这么一下,那道被扎透的山壁忽然倒落,化作碎石头堆在地上。 四人眼前豁然开朗,已然到了山洞的外头。顾不上身后的树枝的穷追不舍,四人将速度催动到最大,冲出了这片地方。 此刻天空依然微亮,一夜过去。 那些树枝似乎有些畏惧日光,稍稍一缩回到了洞壁的遮挡之中。 沈言昭几人在此刻终于安全了下来。 张清江转头问道:“肖师姐,怎么办,就把这棵树放这里吗?” 肖语白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不过先通报师门……” 延褚道:“这树不能就这么放着,等入夜了一定还会吸收少陵镇上人的灵魂……” 四人沉默,不知怎么办才好。 延褚想了想又道:“沈师妹,你在上一届尧光会武时是不是用过六十四连环风龙炎爆阵?” 沈言昭愣了下然后点头。 肖语白和张清江都十分惊讶,原来这位沈师妹在六年前就能布下这么大的阵法么? 延褚接着道:“现在能不能试一试?这树虽然奇怪,但怎么说也是木行,火对它应该有克制作用。” 沈言昭点头,道:“可以,但是我得稍微休息一下。” 延褚点头道:“麻烦你了。” 这一休息,足用了半个时辰。沈言昭觉得身体里的力量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双手结印开始布阵。 一道道金红光芒不断从沈言昭掌中飞出,在整个小山边印上了一圈圆形阵法。其余三人在旁边数着,但不知不觉发现已经超过了六十四连环了。 等到沈言昭布完阵,大家一合计,才发现布下了八十一阵。 一阵感叹过后延褚欣然道:“沈师妹的阵法造诣又深了一层啊!” 沈言昭笑笑不答话,手中姿势缓缓一凝。 噼噼啪啪! 整个小山上金红光芒大振,爆裂声狂响,一只金红光芒幻化出的巨龙缓缓在连环阵中抬起身形,长啸一声! 随即,巨大的烟尘扬了起来,整座小山瞬间被淹没了。 半晌,烟尘渐渐被风吹散,整座小山都已经被炸成了平地,那棵妖树也已经完全消失,想是已然被炸得灰飞烟灭。 ―――――――――――――――――――――――――――――――――――― 抱歉抱歉抱歉我更新迟了!因为查咒文查了很久!!对不起!!!我错了!!!! 但是还是没有查到很好的咒文,我就拼了一段出来。第一句是请神咒的半段,第二句是《抱朴子内篇校释?道意》里面截的,第三句是我胡诌的加上请神咒的最后一句。 第六十三章 树根盘阵 四人都已经身心俱疲,回到了客栈后,肖语白同天虞联系,说了这件事情后,四人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铃铛跳上床铺就寻了个角落蜷起来睡觉,沈言昭从储物镯子里翻出墨色玉牌,放在手里反复抚摩着。 师父现在在做什么呢? 沈言昭犹豫了一下,向玉牌输送灵力。玉牌上有一道符文,随着灵力的输入而明亮起来,不久后,符文中传来了墨行衍的声音。 “怎么了?” 沈言昭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然后活蹦乱跳起来,就是速度有些快。 “没事!”沈言昭迅速回了一句,然后趴到了床上:“就是想试试这个怎么用……” 对面的人“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师父在做什么?” 那头顿了一下,半天才说:“吹笛子……” 沈言昭“扑哧”一下笑出声。 墨行衍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无奈:“言昭……” 沈言昭憋着笑,努力让声音正常一些:“嗯,嗯,我没有笑……” 玉牌那边沉默了一小会,而后墨行衍道:“我吹给你听。” “嗯。” 笛声悠悠然响起来,但已经有了调子。沈言昭觉得这曲子有点耳熟,听了一段才发觉这是自己用竹叶吹出来的那首曲子。 不过墨行衍显然吹得还不算熟练,磕磕巴巴的一小段过后,就停了下来。 “师父真厉害,已经能吹出来了呢!” “嗯。”墨行衍应了声,又问:“在山下还好吗?” “还行。”沈言昭将自己遇到的那颗树叨叨着说了一遍,不过省略去了很多危险的部分。 墨行衍静静地听着,等沈言昭全部说完了才道:“小心一点,那棵树没这么简单。” 沈言昭不以为然,道:“没事的,我已经把它全炸掉了。” 与墨行衍说了好一会的话,沈言昭本来就累,听到师父的声音更是放松了许多,疲惫感涌上,渐渐就睡着了。 墨行衍听到玉牌那头传来了轻轻均匀的呼吸声,知道沈言昭累的睡着了,便不再说话,将玉牌收起。 不过,从沈言昭的描述看来,那棵妖树绝对没有那么就被炸掉。墨行衍从储物袋中掏出通神符,接通了与天虞峰。 “师尊……” …… “沈言昭,醒醒,醒醒……” 沈言昭醒来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她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喊她,可是醒来时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原先在床角的铃铛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晚上了吗?自己睡得真是有够久的…… 沈言昭从软软的床榻上爬起来,浑身都十分酸痛,骨头像是被拆开又重组一样,稍微一动关节就发出嘎吱的声音。肚子咕噜了一声,沈言昭想了想,便出门下楼想寻点吃的。 客栈的大堂内一片漆黑。 “掌柜的!” 沈言昭的声音在这片不算大的空间里头回荡着,但一个应声的人都没有。 沈言昭连忙去敲了肖语白、延褚和张清江的房门,都没有人应答,情急之下只好用上了驱物将房内的门闩打开。 她进了房门,见肖语白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 沈言昭松了一口气,坐到床边摇了摇肖语白的身体:“肖师姐!醒醒!” 肖语白依然睡得无比安稳,呼吸声均匀绵长,就是醒不过来。 “失了魂……” 沈言昭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掌柜苦笑着对自己说的这一句话,再看看肖语白…… 她不敢确定,又去了延褚和张清江的房间,情况也是一样的。睡得安稳,但就是醒不过来。 沈言昭进入识海,见玄黄正坐在神识之树下,掌心贴着树干。铃铛也坐在她的身旁。天空中原本游荡着的五色气团变得小了些,游移速度也非常缓慢。 “玄黄,这是怎么回事。” 玄黄没有回头看她,声音有点勉强:“那树没死。” “什么?!” “你出房门看看!” 沈言昭连忙退出识海,将客栈的门打开。 这哪里是天黑了! 整个天空都密密麻麻地覆盖着那妖树的树根,挤着交织出一大片半圆的壳笼倒扣在少陵镇之上,半点天空也看不见。 街上横七竖八地倒着行人,和肖语白他们一样陷入沉睡,且明且灭的魂魄光团正慢慢从身体中窜出,似乎有些挣扎。但很快不敌,完全离开身体,浮到空中。 沈言昭进入识海,见玄黄的面色非常差劲,问道:“玄黄,这是到底怎么回事?” “那棵妖树没死,它的根早就盘踞在少陵镇的地下了,你们毁了它的树干没用,它的树根才是最麻烦的,现在它已经在少陵镇上结了噬魂阵,封锁了这里。”玄黄瞟了沈言昭一眼,接着道:“要不是你修炼的是《魂基御灵诀》,灵魂被稳固在这里,再加上我一直守着,恐怕也早就和你那几个同伴一样被吸走灵魂了。” “我要怎么做?” 玄黄见沈言昭这副交集的样子,不禁吼道:“什么都不要做!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不要浪费灵力,在它的阵中你不可能补充灵气,用一点就消耗一点,知道吗!” 沈言昭被玄黄吼得愣住。 玄黄见沈言昭老实了,语气也缓和了些:“找找你师父有没有给你准备补充灵气的丹药。” 沈言昭点头,在储物镯子中翻找起来。 墨行衍确实事无巨细地给她准备了所有的东西,不仅有丹药,鲛珠,小点心,一小叠符咒,还有几个刻上了阵法的阵盘,甚至还有几本书。前几日她根本没有想着查看墨行衍给她带了什么,如今这么一看觉得鼻子都有些酸。 很快,她在一堆丹药中寻到了写着“补灵丹”的小瓶子。 沈言昭立刻就吞了两颗。 玄黄的脸色立刻缓和了许多,识海空中的五行灵气也恢复了一点升级,壮大了一点,游移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沈言昭问道:“现在……” 玄黄知道沈言昭要问什么,抬眼都懒得,不等她说完就回了一句:“等。” 这一等,就过了两个时辰。其间沈言昭又服用了四五颗补灵丹,灵力虽然不缺,但心里的焦虑却越来越甚。她也尝试过使用传讯玉牌,但无法与墨行衍联系上,只得坐在客栈前的台阶上看着天空中挤作一堆不停挪动的树根。 镇上百姓的灵魂光团有些融入了树根壳,有些还在空中飘荡。 怎么办才好…… 忽然,整个树根半圆壳的中心那一点的树根不再挪动,而后褪去墨绿,呈现出烧焦了一般的黑色,这点黑色不断延续到周边,一眨眼的工夫少陵镇上方的天空就露了出来。 沈言昭目瞪口呆,见一棕一黄两道身影从天空中落下,到了沈言昭的身边。 灵魂光团悉数回到自己的主人身上,随着树根半圆壳的消失,还不断有灵魂光团被解放出来。 “真麻烦……”穿着棕色衣服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脸上微红,打着酒嗝还拎着个大大的酒缸,浓烈的酒气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 身着黄衣的是个身段婀娜的女子,笑着看沈言昭道:“没事吧?” 沈言昭点头,道:“多谢师姐相救。” 棕衣服老头又打了个酒嗝,抱起坛子灌了一口,这才斜眼对着沈言昭道:“小辈,你该叫我们句师叔。” ―――――――――――――――――――――――――― 急事外出,明天只有一更,晚上八点。 第六十四章 执事堂 三人走进客栈,棕衣服老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客栈,对黄衣女子道:“我去看看我徒弟。” 说罢就丢下两人一个箭步窜上了客栈的二楼,身手矫捷得让人觉得他那白头发和白胡子完全是摆设。沈言昭和黄衣女子坐到了一张桌子旁边。 “不知师叔怎么称呼?” “我叫韩昔,刚才那位是贺长风。我们都是天虞执事堂的,接到师尊的吩咐就来了。” 原来那个老头子就是贺长风啊。 沈言昭虽然从未见过这个人,但贺长风的大名,全天虞恐怕都没几个人不知道。 “韩师叔,执事堂是?” “天虞的执事堂是十年前设立的,用于调查一些异象。不过人手有限,每次有弟子要下山历练的时候,就由执事堂发一些指令,让你们帮助我们做一些调查。” 十年前,沈言昭刚来到天虞山不久。 虽然韩昔说执事堂是用于调查异象的,但是沈言昭心底有个声音再告诉她,事情一定不像韩昔说得那么简单,或许和焚心观也有所牵连。 不过,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能力过问这些,她连一棵妖树都无法处理好,还要天虞派人下来给她擦屁股。师父知道了一定会不客气地责备她,让她抄上无数遍的《清静经》。 “这次是墨师兄通传了师尊,师尊也感到不对劲,才派了我和贺师兄下山来。” “师父吗?” 韩昔点头,道:“墨师兄很疼你这个徒弟啊。” “可是他也没有来……”沈言昭在心底念叨,脸上有些落寞。 韩昔和沈言昭又说了会闲话,多是说墨行衍以前尚未接手归宗峰时,他们一大群师兄弟姐妹住在天虞峰的趣事。统共也没几件,韩昔都直说墨行衍实在是太正经自矜了,唯一能和他好好交流的就是晋天岚! 沈言昭默然点头,她一直知道师父心中,晋师叔绝对是不可替代的亲密之人。 “不过晋师妹和商师兄的婚事恐怕也不远了吧……” 沈言昭惊诧道:“婚事?” 韩昔兀自倒了杯水喝下,接着道:“是啊,我们前几年就在说了。晋师妹一向与商师兄亲厚,我们都觉得理所当然呢。” “……师父知道吗?” 韩昔眼珠子转了一下道:“应该知道吧……不过墨师兄好久不曾与我们一同说话了,不知道应该也正常。” …… 房间里的肖语白这才醒过来,看到贺长风就坐在床边的时候吓了一跳,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可刚坐起来又觉得浑身无力,心中所想与行动脱节,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吃力。刚才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奇怪的梦,虽然记不清内容,只能依稀记得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地方。 “躺好躺好!”贺长风伸出手来,对着肖语白的脑门一按,肖语白也只得保持着仰躺的姿势。 “师父,你怎么来了?” 贺长风从鼻子中哼了一声,道:“还不是来收拾你的烂摊子来了?” 贺长风这么一说,肖语白也就明白了,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九成因为那棵妖树,真是太掉以轻心了。 “你不是得过尧光会武的前三吗,怎么比那个小女娃还不如,她都没昏过去!” “沈师妹?” 贺长风闷闷点头。 肖语白一扯嘴角,道:“我也不知。” 贺长风沉默片刻,将一颗药丸送到肖语白唇边道:“吃下去。你的灵魂刚被抽出来过,现在和身体还不能很好融合,先休息吧。” 肖语白点头,吃下了药丸,闭目歇息。贺长风也倚在床柱上,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清冽的药草味道在唇齿间慢慢化开,多年来习以为常的浓烈酒香从身侧传来,自下山以来,肖语白第一次感到了安心。 延褚和张清江也很快醒来,短暂恢复期过后,便下楼与沈言昭韩昔汇合。 韩昔各给延褚和张清江一颗药丸,让他们吞下。 “你们的灵魂被抽出来,都收到了些损伤。这药丸对灵魂有一定的滋补作用,但你们近期还是要努力修炼神识,以滋养灵魂。” 韩昔和张清江连连点头。 贺长风和韩昔的到来给四人小队补充了一些丹药和符?,同时布置了下一项任务,只停留了半天便回到天虞峰上去了。 沈言昭的情况还算好,但其余三人的灵魂都受到了损伤,这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恢复的。四人商讨之后,决定还是在少陵镇停几天,毕竟磨刀不误砍柴工,把身体养好了再上路也未尝不可。 沈言昭钻回屋子,打算和墨行衍报平安。 符文亮起,对面的人喊了一声:“言昭?” 沈言昭在下山之前大概也从未想到,自己听到墨行衍的声音会如此的欣喜,她开心地应声,端端正正在桌边坐好。 报了平安后,师徒两人闲话片刻,沈言昭便有些忍不住地问道:“师父,晋师叔最近还有来归宗峰吗?” 墨行衍显然对沈言昭问起晋天岚有些惊讶:“昨天来过,怎么了?” “没,没……”沈言昭嘴上否认着,其实心里相问的事情有一大堆。 晋师叔和商师叔的事,晋师叔的态度,还是师父…… “师父是不是喜欢晋师叔?”等回过神来,沈言昭已经把话问出来了,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玉牌那头沉默半晌,无奈的声音传来:“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我问你,四阶法阵你可都学会了?” 墨行衍十分不高明地转移了话题,不过沈言昭也对自己问出的这句话感到十分尴尬,也就顺着墨行衍的问题回答了下去。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了。 辞别了墨行衍,沈言昭扑到床上,将头埋到枕头里,又是郁闷又是羞:“我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为什么会想知道师父对晋师叔的想法呢? 明明这都与自己毫无关系。 …… 墨行衍收起了通讯玉牌,随手从藏书室的书架上抽下沈言昭下山前正在看的《阵印》,几张叠起的纸从书页中滑落到地上。墨行衍捡起来一看,上面写满了沈言昭的心得笔记。 自己这个徒弟对待修行是非常认真的。 他不止一次认识到这一点。作为一个弟子,沈言昭能完成所有他交代的任务,不仅如此,她还将这藏书室里头与目前修炼相关的书都翻了个遍,这样无可挑剔的徒弟,无论那个峰应该都非常少见。 但唯独一点,沈言昭与他太过亲近了。 在她幼时,这种亲近甚至可以用黏人来解说。但等她长大之后,这种亲近渐渐让他感觉到了压迫,但又无法拒绝。或许是因为自己只有她这么一个徒弟,或许是因为他们在这么多年的生活中都只有彼此,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情况。 理智告诉墨行衍,沈言昭这一下山正好,可以给自己一些喘息的空间。 可墨行衍在归宗峰里到处行走,哪里都充满了沈言昭笑闹的身影。 他叹了口气从储物袋中摸出竹笛,刚一吹出口又发现连这曲子都是沈言昭吹给他听的。于是他换了一首吹起来。 陌生又熟悉的旋律从脑海中翻出来,许是很多年前听过的,久远到自己的记忆都模糊不清。脑海中有一名女子站在林子外吹奏曲子,风吹过的时候笛子边缘缀的穗子荡起来,如一把小小的毛刷,拂过他的心底。 ―――――――――――――――――――――――――――――――――――――― 写过渡章非常的痛苦。今天几乎一整天都在纠结要写什么,太救命tat上一章的章节打错了我才发现……蠢死算了! 哦对了想开个贺长风和肖语白的番外,有人想看? 第六十五章 风雨将来 天虞山脉,天虞峰,执事堂。 世尊来到执事堂时,里面的人正一脸愁苦地整理着各地报来的变异妖兽暴走带来的灾害。不仅仅是沈言昭的这一队人,其他三个小队也遭遇了不同程度的妖兽攻击,目前实力相对较弱的那个小队已经折损了一人。 韩昔与半醉的贺长风回到执事堂之后,先是向负责登记祝禾简单说了一下少陵镇的妖树,这才和世尊坐下来回话。 “肖语白这一队没出什么大事吧?” 韩昔答道:“没出什么事,只是有三个人灵魂被抽出来,受了些伤。” “还有一个人没事?” 贺长风打了个酒嗝,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 韩昔都觉得贺长风的反应好笑,闷笑一声才接着道:“嗯,归宗峰的沈言昭。我们到的时候整个镇子就只有她还好好的。” “沈言昭啊。”世尊点点头:“焚心观留下来的,倒也争气。少陵镇的那棵妖树是怎么回事,当时回报的时候不是说已经处理好了?” 韩昔点头,面色凝重起来:“我和贺师兄去查看了一下,妖树栖身的那个小山已经夷为平地,可是发现了底下有根系逃窜的痕迹。估计几年前妖树的树根就已经伸到了少陵镇地下,这才造成了近几年人口失踪。失踪之人的尸体也已经在山下树根的地方找到,都已经成为妖树的养分了。” 韩昔和贺长风去小山查看的时候,又将土地往下翻了一些,发现百来人的尸骨埋在下面,周围都隐约能看见树根存在的痕迹。 韩昔顿了顿有道:“师尊,近年来妖兽暴走的次数越来越多,恐怕……” “是啊,不会远了。” 妖魔二族在血缘上论究本就亲近,如今宛漫千再度出世,频繁从魔界来到人界,带来的魔气狂暴,被妖兽吸收之后妖兽都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异化,进而暴走。 三派都成立了执事堂,用以解决妖兽异化暴走所带来的灾难,解救凡人。可这天下太大,单靠三派,始终都有力不从心之感。 大家都清楚明白,与宛漫千的一战,不远了。 三人沉默地喝着茶,突然,贺长风问道:“说起焚心观,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 赵昌醒过来,看到时雨在他身前转悠着。 他看到时雨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来沈言昭。若是她还活着,大概也就是时雨这么大了吧? 不过,大概是死了。 时青端着水盆走进来,拉住到处乱转的时雨,轻斥了两句让她老实点好好待着,就来服侍赵昌洗漱。 时青和时雨一样大,但是不知比时雨稳重多少倍。赵昌很快洗漱完,将衣服穿戴整齐,坐到桌边。 今天,宛漫千要来。 赵昌在去年从宛漫千寝宫的笼子搬出来,分到了这一个小小的偏殿,原先负责照顾他的时青时雨也同他一起过来了。宛漫千每两个月来一次,给他喝下自己的血,然后带他到人界。 每次喝下宛漫千的血,赵昌都觉得自己身体某处在热血沸腾,嗜血的念头充斥了他的脑子,让他无法控制自己。来到人界之后,便不停地杀人,喝血。 但他永远都无法得到满足,只能等时间一长,那股劲头缓过去。 这几年间,他的手里也不知道沾上了多少人的鲜血,背负了多少人的性命。一开始他还因为这些事情整夜整夜地无法如睡,几乎要疯掉。可是,慢慢的他居然也就习惯了。 习惯杀人,习惯喝血。 最终**在了这么一个不见底的深渊当中。 不久后,宛漫千就来了。一如初见那般妖娆妩媚,摄人心叵,十年的时光在她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或许说,她变得更加美丽,更加强大,更加不可捉摸…… 赵昌冷冷地看着她。 宛漫千来了,时雨就不敢乱跑,乖乖地站在角落,听候吩咐。 宛漫千环顾了一下殿内,对着时雨道:“去把香点起来。” 赵昌不喜欢点香,嫌味道冲鼻子,平日里是不点的。可宛漫千偏就喜欢,每次来都要点。时雨连忙跑到香案边上,打开了香炉的小盖,伸手一摸暗格,才发现宛漫千喜欢的香已经用完了,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宛漫千半天等不到时雨将香点起来,眉头一皱问道:“香呢?” 时雨慌忙放下手中的香炉小盖,跪伏到地上颤声回话:“回陛下,香,香用完了。” “我不常来这里,你就这么不上心?去库房把香领回来,再去刑罚司领一百棍。” “不要罚她。” 宛漫千奇怪地看着赵昌,只见赵昌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仿佛刚才出口求情的人不是他。 “不罚她?你给我个我能接受的理由,我就不罚她。” 赵昌沉默。 宛漫千唇角一勾,对着依然跪着的时雨道:“看在他为你求情的份上,再加五十棍,下去吧。” 时雨叩头,脸色惨白地离开了偏殿。 宛漫千身子一扭,坐到了赵昌的怀中,伸手不住抚摸着他的脸庞,眉眼带笑:“赵昌,你记清楚,你不过是我的一条狗。一条狗,是没有资格反抗我的命令的,听清楚了吗?” 宛漫千口中呼出的气拂在赵昌的脖子上,语气轻柔,仿佛是**间的交颈喃呢。她将左手腕送到了赵昌的唇边,眼神微眯,道:“喝吧。” 赵昌张口咬破了宛漫千手腕上的动脉,温热猩红的血液流出来,他贪婪地舔舐吮吸。 啊,这个味道…… 赵昌的瞳孔,慢慢地染上了血一般的色泽,变得冰冷无比。 …… 沈言昭一行接到的新任务是到离少陵镇四百里远的天都城,据前些日子经过那里的弟子说,那个城里的人每晚都做奇怪的噩梦,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许多人不堪其扰搬离了城内,但大多数人祖祖辈辈都在天都镇生活,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 沈言昭等人刚刚完成这么一场艰苦的任务,此时做这种调查性的任务显然是韩昔对他们手下留情,让他们放松一番。 四人飞行十余日,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天都城。 天都城是一座真正的大城市,是沟通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商道,城中极其繁华,酒楼客栈不可计数,商铺更是满大街都是,论地界足有十个少陵镇那么大。分成东西南北四个小区,分别都设置集市,纵然连月被夜晚噩梦困扰,也丝毫不减白日的繁华。 这回不仅仅是沈言昭,连肖语白都感到十分惊讶。 韩昔对四人说过,人界情报最为集中的地方便是酒楼,因而四人到客栈投宿后,就转战到天都城中看上去最最惹眼的酒楼去了。 ―――――――――――――――――――――― 依然是过渡章,交代了一些事情,下一章开始比较好玩的故事。对了还有番外,有人想看嘛,留言告诉我一下呗? 第六十六章 役鬼幡 这间酒楼足有五层,可谓是雕栏画栋,连楼梯上都雕刻着云纹小人,串联起来一看竟是一个故事。每一层都是热闹非凡,当然价钱也一层比一层要贵。 沈言昭等人进来时,一层已经全部坐满了人,推杯换盏,言谈甚欢。店小二迎上来,笑道:“一层二层今日都已经坐满了,客官想用饭就得去三层……” 肖语白道:“那便去三层。” 店小二应了一声,侧身指路:“客官楼上请!” 四人来到三楼,正好坐上了一张方桌。三楼的人较一楼二楼要少些,但也近乎坐满。不仅如此,三楼还有个说书先生,摆了个案子在窗户边上,正说着故事。 “……后来,尾生迁居来此,认识了一个美丽的女子,两人一见钟情,自订终身。但女子的父母嫌弃尾生贫穷,反对他们的寝亲事。两人便约定私奔。” 沈言昭侧耳一听,发现说书先生说的正是尾生抱柱的故事。 这个故事沈言昭也曾看过,出自《庄子?盗跖》说尾生与那女子约了晚上在桥下相见,结果女子想要私奔的事情败露,而尾生等在了桥下。后来那一夜下了一场大雨,山洪暴发,河水飞涨。尾生不愿离去,抱着桥柱依然等着,最后被活活淹死。 之后再看到这个故事似乎总说的是尾生守信,但在沈言昭看来,只不过是一个痴人为爱而死的故事罢了。 沈言昭对感情之事并非一窍不通,在藏书室的一角有晋天岚留下来的一些书,沈言昭翻看了一番,全然是一些市井话本,多描述的是男女之间相爱相知,终成眷属。再加上从前赵昌和娘亲的种种,沈言昭在这方面可以说是比别人前了一大步。 肖语白点了几道这间酒楼的招牌菜,这时已经飞快地上桌来了。 四人一道吃菜,一道竖起耳朵听周围人说话。大多数的食客吃东西的时候总得说些小事下饭,这会沈言昭这一桌四周的人都说着这两天的怪事。 “昨晚上我回家,竟然看到我死去多年的老母正在堂上坐着,对我一顿臭骂,后来恍惚了一下发现是在做梦,今儿个早上就赶紧开了祠堂上香……唉,再来上几次我的心都能给吓得停咯!” “我也是我也是,前几天我还梦到以前难产死掉的老婆,说我对不起她。吓得我好多天都不敢去小妾房里头。”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但总脱不开死去的亲人托梦给他们这一条。 这算噩梦吗?若是沈言昭的娘亲托梦给她,她一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的梦了! 吃过饭后,四人又去街上打听,得出的结论一致,大多数的噩梦都是梦到至亲之人,说的都是他们现如今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这下子,这个任务就已经非常明了了。 不过虽然做噩梦的人非常多,但也总有几户人家合家安稳,完全不做噩梦。也还有几人甚至视之为难得美梦,成天赖在床上不愿意醒来。 这又是一份晚上的差事,沈言昭几人打听好了之后就回客栈歇着去了。 夜幕降临在天都城,街边挂满了灯笼,亮如白昼,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大城镇的人们并不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那一套,到了晚上,属于他们的另一种生活才刚刚拉开了序幕。 街边柱子漆成绿色的一家酒楼似乎才刚刚开始营业,衣着暴露的女子从里头走出来,脸上涂满脂粉,正拉着延褚和张清江,好言邀请,身体不住地蹭着两人。 延褚对此不屑,不断地拨开女子不安分的手,而张清江整张脸都已经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沈言昭对这间酒楼十分好奇,越过**的女子便想进去,却被人拦在了门口。 拦住她的女子眼睛微微眯起来,客气道:“姑娘,你是不能进去的。” 沈言昭见那女子和她一般年岁,便不满道:“为何你能进得我就进不得?我两位师兄受到你们的邀请而我却不能进?” 那女子笑若桃花,凤眼微挑,顾盼间满是风情流转:“这个地方,只有像你师兄那般的公子才能进得,你一个姑娘家是不行的。不过若是你真想进去,也得穿成我这样。” 沈言昭仔细一看,身前的女子仅着了抹胸,半片酥胸露在外头,身披轻纱,却什么都遮挡不住,整个手臂和背部几乎都暴露在众人面前。 延褚和张清江见沈言昭跑过去,可被人缠着一时脱不了身,只得注意着沈言昭的动向。这会见她都不甘心地伸手要去解腰带了,哪里还敢磨蹭,齐齐冲上去就将沈言昭架了回来。 肖语白的面色已经黑透,便领着沈言昭三人回了客栈。 张清江和延褚都是在十岁左右的时候拜师上的天虞,对俗世并非完全不了解。这会回了客栈才敢跟她解释刚才那个刷绿漆的酒楼其实是**。纵然如此沈言昭还是不解,可张清江和延褚已经不好再往下说了,只得让肖语白出面,跟沈言昭仔仔细细地说了个清楚。 沈言昭向肖语白保证了坚决再不靠近**,肖语白才放过了她。 这么折腾着一来一回的工夫,亥时到来。 街上往来人流少了许多,正经人家都已经回去睡了,只剩几间**还在彻夜狂欢。四人在寂静的街道上跟寻街似的走着,忽然在一个寂静的小巷子瞥见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浑身黑衣,几乎要融进这寂静的夜色中,若是不仔细看,恐怕就要漏过去了。 女子手中拿着一面红色的小旗子,在身前规律地挥舞,也不知在画着什么。而后一个血红的小圆慢慢在空中出现,从圆形的边上冒出来一缕一缕白色的烟气,与小圆粘连不断,慢慢地,一个白得透明的女人从小圆中缓缓钻了出来。 几息之后,那女人作妇人打扮,落到了地上之后朝着女子轻轻地点了头,便飞进了连着巷子的这一户人家的院落。随后,又有不少人从血红的小圆中钻出,有青年男女,也有鹤发老人,还出来了几个垂髫稚儿。 沈言昭还没来得及数,这些人分别都飞向了不同的人家,从房顶中进去了。 那女子目送这些人飞上天空,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面红色的小旗子沈言昭越看越熟悉,等到那些白且透明的人飞上天空之后,沈言昭才想起来这小旗子的名字――役鬼幡。 女子转过头来,见沈言昭四人站在巷口,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方才放松的那一口气再度提上来,役鬼幡牢牢抓在手上,禁戒地看着四人。 第六十七章 役鬼者(20收藏加更) 役鬼幡,是失传多年的鬼道法宝,可以从地府中召来尚未投胎的鬼,也可以驱使无法到地府投胎的地缚灵,用途根据施术人的心态而变,并不局限于某一类。但鬼魂的用途有限,按沈言昭所看的资料来看,大多都是用来使役害人的。 沈言昭想起来刚才役鬼幡召出来的一大群鬼魂,此处都已经散落到各家院子中,无处可寻,眉头不禁皱了皱。 四人走入小巷,与女子相对而立。肖语白先开了口:“**的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同行的沈言昭三人大惊,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位站在身前的女子。一身素黑短裳,头发盘着简单的髻,钗环全无,脂粉未施,怎么看都不像是从**出来的啊。 女子并不应声。 沈言昭仔细看着她的脸,见她眼角微挑,眼中虽全是戒备,但也无法减少这双美目的半分风采,这张脸和之前的记忆慢慢重合,这才想起来了她正是将自己拦在**外的那名艳丽女子。 “啊!是你!”沈言昭惊讶地喊出声,心中疑惑不减半分:“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还开着吗?” 女子显然也认出了沈言昭,面色稍缓,但手中的役鬼幡依然紧握。 “我……” “你用的是役鬼幡?你是什么人?” 张清江终于认出了女子手中的法器,将沈言昭狠狠往后一扯,护在他和延褚身后。延褚虽然不知道役鬼幡是什么,但见张清江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将深雪召唤出来。 可深雪却只是呜呜地叫了两声,没有丝毫对敌的样子。 双方对峙了一会,最先飘进旁边院子的妇人鬼魂飘了出来,落到了女子身边。女子与鬼魂低语几句,鬼魂点头。 沈言昭四人还想探究一下女子到底与鬼魂说了什么,女子便朝着他们一挥役鬼幡,妇人鬼魂便冲了过来。 双方所站距离太近,张清江只来得及将腰间的神虎符一攥,妇人鬼魂就已经穿过了四人的中间。就在那一瞬间,四人身子猛地一沉,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雾中。 妇人鬼魂就飘在她们身周,转了几圈之后停在她们身前。妇人穿着雪白的寿衣,面容憔悴。 张清江见鬼魂在身周晃荡大气都不敢出,紧紧攥着神虎符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中灵力几乎无法催动,不由心慌。 妇人鬼魂似乎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只是指了指他们的前方。 四人朝前方看去,只见眼前白雾分开,露出来了一个到处挂满红绸贴满红纸的房间,似乎是婚房。红纱帐覆盖的床上,一对新婚夫妇相对躺着,低声絮语,妇人不时笑出声。忽而画面一转,一顶红轿子落在院门口,丈夫从里头迎了一个漂亮女子出来,妇人在一边看着,笑容涩然。而后的场景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妇人的房间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丈夫却在小妾的房中对妇人不理不顾。 沈言昭突然觉得男子有些眼熟,仔细一回想不正是在酒楼三层说自己妻子难产死掉的那个男人吗? 看来这个妇人就是他的妻子了。 场景变换完毕,沈言昭四人身周的白雾就已经全部散开,妇人也已经不见了。他们身前依然站着那个使用役鬼幡的女子。 女子道:“我不想伤害你们,我是用役鬼幡是为了完成这些人的心愿,这样他们以后便可以轮回投胎,不再是为心愿所束缚的地缚灵。我知道你们是修真之人,希望你们不要妨碍我。” 张清江显然不相信女子的说辞,问道:“为什么,做这些事情应该是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才对?” 女子答道:“我自小就能听见鬼魂说话的声音,我只是希望能够尽力帮助他们。可是世间负心之人太多,因为情事执念而无法入地府投胎的人更多。刚才我给你们看的那个女人的丈夫,娶她的时候说这辈子都只有她一个,可不到一年又迎了小妾进门,就连她难产将死的时候也与小妾在一处。” 张清江怒道:“你这是打乱生死之序!” 女子冷笑一声:“你们修道之人能活上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又哪里遵守过生死之序了!” 张清江被女子的话一噎,无法反驳。 “再说了,只是让那些人做上几天噩梦罢了,对他们不会有什么实质的伤害。等这些鬼魂的心愿了尽,便能够入地府投胎了。” 女子说着,将手中的役鬼幡伸向天空一扬一招,便有数不清的鬼魂从四面八方飘来,再度投入了血红的小圆当中。女子用役鬼幡照着小圆一抹,小圆便随之消失。 “若是那些负心之人都能和尾生一般守信守诺,现在也就没有我的事了。”女子将役鬼幡收入怀中,“不过尾生……也是个被辜负的人。” 被辜负? 沈言昭听到这话疑惑非常,问道:“尾生等的那个女子不是投江自尽了吗,没有辜负他啊!” “世人以讹传讹罢了,她后来嫁了人,子孙满堂,活够百岁才驾鹤西去。” “你怎么知道?” “她是我的祖辈。”女子苦笑,望了望天空又道:“还有三天,三天之后他们应该就都能入地府投胎了。” 肖语白想了想,决定相信眼前之人:“三天后如果天都城还有人为噩梦所困,就不要怪我们出手了。” 女子点头,转身离去。 天空上阴云散去,露出半个月亮,洒下一地清光。 三日之后,天都城内果真没有做噩梦的人了。那个女子也已经不见了踪影,沈言昭还曾想偷偷跑去**,但是碍于肖语白每日盯梢查岗,不得不放弃了。 天都城的人们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虽然被噩梦连续扰了两个多月,但也没有太多的影响到天都城的商贸往来。这个城市一如既往的繁忙。 沈言昭一行在城内采买了干粮和水,不再作停留,接着一路往南行去。 …… 赵昌随宛漫千来到人界。 之井十分不稳定,每次他们来到人界时都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宛漫千想来选择离传送点最接近的小门派来进行屠杀。 赵昌手上握着逆龙戈,这逆龙戈是用他身上褪下来的龙鳞熔炼所制,与他同出一体,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能发挥出极强的实力。 这次他们来到的是同泰寺,两人刚到同泰寺的山门处,便有一群和尚冲了出来,手上拿着长棍佛珠。 为首的是一位身披袈裟,胡须尽白的合上,手中禅杖向着赵昌和宛漫千一指,大喝道:“何方妖孽!” 宛漫千漫步经心地拍了一下赵昌的后背,示意他快点解决,便退到了一旁。 赵昌也无心废话,手腕一翻,将逆龙戈横到身前猛地挥出,一道紫黑力波呈半圆自逆龙戈中飞出。 为首的和尚脸色一便,手中佛珠抵着禅杖,杖身插入土地三分,金光大振,半圆金色薄膜飞速展开在同泰寺弟子身前。 嘭! ―――――――――――――――――――――――――――――――― 我就说为什么收藏这样疯狂地涨orz原来是编辑君又给我安排了另一个推荐orz问编辑君的时候我还说是不是系统要和我做好盆友了2333 简直太帅气昨天下午到今天就涨了三十几收藏……本章是以前说好的收藏20加更,过几天还有40加更…… 但是之后会很忙,所以从50收藏开始每50加更一章,推荐因为现在还比较惨所以延续之前的做法,希望大家使劲给我砸推荐好么qaq……啊我多么想写推荐加更。 今天是最后一天的双更啦明天就单更哦~晚上八点来着 第六十八章 同泰寺 天色已黑,余粮耗尽,沈言昭一行正巧碰上了个不大的村子,便决定在此住一夜再走。 越是往南方走,河流就越是多。这一个村子就正好建在河边,稻田广布,青绿的叶片迎风招展,一眼望不到头。农家人淳朴,一户姓林的人家见沈言昭他们要投宿就连忙收拾了后院一个房间,给她们铺了两张木板床,中间还放了帘子。 饶是如此,接受他们住一晚的林家还是觉得亏待了他们,腼腆笑着抱歉,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餐。 河边的农家吃的是自家种的稻米和河里现捕的鱼。 林家相公给他们每人都盛了大大一碗饭,桌上摆了三四个素菜还有一盆汤色奶白的鱼汤。 沈言昭不禁想起来娘亲做的鱼汤,如今再吃林家娘子做的,竟是和记忆中有七八分相似。沈言昭不知道娘亲是哪里人氏,不过按这个味道来看倒很有可能是南方人。 他们四人都约摸大半天没有吃饭了,这一顿吃得简直畅快淋漓,满口留香。 饭后,沈言昭摸着饱足的肚子,满足的叹谓了一声。 林家娘子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含笑问道:“吃得还习惯吗?” 沈言昭连连点头,道:“像我娘亲做的味道!” “你娘亲是我们这边的人吧?” 沈言昭笑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吧。只是她前些年去世了,我也没机会问。” 林家娘子愣了一下,面色尴尬地慌忙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的,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林家娘子点点头,将碗筷都收拾到了厨房,又拿了抹布来擦桌子。擦桌子时,林家娘子无意扶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肖语白见了立刻反应过来:“嫂子这是有身子了吧?” 林家娘子羞涩地笑了一下,点点头。 “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原先我们夫妇俩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到同泰寺那边拜了一次,就怀上了。正好四个月胎位稳了,我和夫君打算明天一早再去同泰寺还愿。” 沈言昭点头,这才发现屋子的角落摆着个大篮子,上面盖了一张红纸。 第二日的清晨,沈言昭一行在林家夫妇给的铺盖里头偷偷放了些碎银子,而后告辞上路。 沈言昭对同泰寺十分好奇,加上其余三人也从来没有去过寺庙,便决定去看看。 同泰寺在这个村子的东南方向四里的小山上,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寺庙,附近的村人有事都来这里拜佛。 四里的路程对沈言昭几人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很快,沈言昭便看到了同泰寺所在的小山。 四人落到山脚,却见山门被削去了一半,满地都是鲜血。山门口的地上还插着一根被折断的禅杖,在往上一些的石砌阶梯上横七竖八地倒了十几个和尚的尸体。 那些尸体都已经不太完整了,鲜血顺着断裂的肢体从台阶上流下来,一半台阶几乎都被染上血色。清冽的晨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从山顶刮下。 被埋藏在心底的记忆涌了上来,沈言昭瞳孔瞬间失去焦距,脸色惨白。 深雪最先发现了沈言昭的不对劲,扯了扯延褚的裤子。延褚见沈言昭呆愣,还想女孩子胆子小怕这些,便摇晃了一下她的肩膀打算安慰一声,却不见她反应,依然只是呆呆地看着满是鲜血的石阶。 “沈师妹,沈师妹……沈言昭!” 肖语白和张清江一开始被这副场景所震慑,但道心坚定,也很快回过神,听见延褚在喊沈言昭也很快回身围过来。 几人喊了好几声,沈言昭也毫无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肖语白默然片刻,伸手照着沈言昭的脸颊给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和脸颊的麻木钝痛将沈言昭唤醒,沈言昭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肖语白。 肖语白决断地说:“你回去告诉林家的人,让他们别过来。” 沈言昭表情木然地愣愣点头,摇摇晃晃地御起长夜往昨晚投宿的林家飞去。 张清江和延褚看着半空中沈言昭晃晃悠悠的身影都不禁为了她捏把汗,但立即转头问道:“肖师姐,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肖语白沉吟片刻道:“我听说……沈师妹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小门派的遗孤,那个小门派全门就只剩下她了。” 张清江和延褚默然。 这么说她昨晚说的娘亲,恐怕也是…… “行了,我们把他们的尸体都埋了吧。” 张清江和延褚点头,上前用驱物的法子将尸体送上了同泰寺。可同泰寺中,却比山门那处更加惨烈。 沈言昭折身返回,一路上脑子里乱糟糟地全是碎裂的尸体,到处都流淌着鲜血,几乎与十一年前的焚心观重合在一起。她强忍胃中翻腾的感觉,原路返回。 半空中沈言昭就看见了林间小道里,林家娘子和林家相公一道走着,手上提着硕大的竹篮。 沈言昭连忙降下飞剑,落到林家夫妇前头,收起了剑又跑过去。 “嫂子,大哥!” 林家娘子看见沈言昭跑来,眼睛一亮,连忙拉住了沈言昭的手从袖子里头掏出了碎银子,塞给沈言昭道:“不过是留你们住了一晚上,怎么能收你们这么多的银子!” “嫂子快把这个收起来回家去,千万别去同泰寺!” 林家娘子疑惑道:“为什么不能去?” “这……”沈言昭被问了个哑口无言,心里头乱糟糟地一点借口都找不到,只得说:“同泰寺那边出了事情,今天山门封闭。我怕嫂子有身子又白跑一趟,这才折回来通知你们的!” 林家娘子半信半疑,她丈夫倒是从沈言昭的脸色中看出来些端倪,连忙接话说:“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回去吧,改个日子再去也行。” 林家娘子听丈夫这么一说,才打消了去的念头,又拉着沈言昭说了一会话,折路返回了。 沈言昭发现手里头还攥着林家娘子塞过来的碎银子,已经在掌中硌出红印子。她伸手一弹,银子便落到了两人准备的香烛篮子当中。 沈言昭往返花费了不少时间,等她再来到同泰寺的时候,山门和寺中的尸体已经全部收敛好,由于许多尸体已经碎裂,无法分清主人,便将所有人合葬到了一个墓中。 沈言昭见肖语白三人正收拾着佛珠禅杖等物放到墓前供着,便上前问道:“有活着的吗?” 肖语白摇头:“一个活口都没有。” 此刻已经到了午时,太阳挪到了天空正中,阳光正开始变地燥热,照在沈言昭身上,却让她从心底凉到了全身。她拾起脚边一串已经断掉了的佛珠,放到了墓前。 寺院的正殿,香案上摆满了瓜果,香炉上插着的香还在袅袅冒着轻烟。一尊金色的佛像盘腿坐着,映着光线散发出冰冷的光泽,表情木然,无悲亦无喜。 第六十九章 一别经年 站在院中的深雪突然嚎叫起来,浑身白毛几乎都要刺起。它猛地一扯延褚的衣角让他坐到自己身上,便腾空飞去。 沈言昭三人也跟着深雪朝天空中疾飞而去。 不远处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紫黑色的巨大涡洞,有一黑一白两道影子正朝着涡洞飞去。 相隔并不远,沈言昭清晰地看到两人相貌。白衣女子妖娆妩媚,唇角含着一抹笑意。黑衣男子长相略显平凡,只是面无表情叫人感觉到十分冷漠。 那个黑衣男子的面容和身形叫人感到说不出的熟悉。 心底深处的记忆翻腾起来,有一个憨直男子背着一大捆木柴来到厨房门口,低头对着年幼的自己轻斥,下一秒却又冲着厨房门口的沈昕君笑起来。 沈言昭瞳孔一缩,无法抑制地高喊出声:“赵昌――” 宛漫千已经先一步进入了涡洞,正打算跟进去赵昌听到这一声呼喊身形一震,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处,看到了不远处空中的四人,包括最前端的沈言昭。 那个人……好眼熟…… 昕君…… 一张遥远的面容跨越过十年的时间浮现在赵昌的脑海,渐渐与叫自己名字的那个人重合,竟然有六分相似!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有个小丫头总喜欢没大没小地叫他赵大个子,喜欢将他与自己的娘亲凑到一处,无时无刻不在为他创造机会。 “沈言昭……”赵昌口中突然吐出这个令人怀念的名字,连自己都无法置信。他看向那个神色焦急的女子,见她约莫十七八岁,算了算时间,似乎正好。 沈言昭急切地又喊了一声:“赵昌!” 赵昌瞪大眼睛,飞退了些,口中喃喃道:“不要,不要,不要看我……” 沈言昭见赵昌退后,又往前飞了些:“赵大个子!” 赵昌避沈言昭如蛇蝎,含糊嘟囔了两句,旋身飞进了紫黑色的涡洞。沈言昭还想再追,那涡洞却在赵昌身形没入的一瞬间陡然消失。 …… 两人回到了魔界,现今血性全无的赵昌已经勾不起宛漫千的任何兴趣,随便交代了几句就放赵昌回他的小偏殿去了。 赵昌跨入偏殿的大门,看到时青背对着他抱着一个人坐在地上。 赵昌饶到他身前蹲下,却见时青怀中抱着的人正是先前被宛漫千责令去刑罚司的时雨。 时雨身上原先穿着鹅黄色的婢女衣物,此刻从背后往前染上了血红色,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发青,脸上还站着砂土和草木碎屑。时青正默默垂泪,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时雨她……” “死了。”时青立刻应声,声音冰冷,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中传来的一般:“被活活打死的。” 时雨和沈言昭一般高,身体纤弱,脸上总是挂着爽朗的笑容,又极其好动,总喜欢这里那里的到处玩耍。不过如今,她也已经变作了一副冰冷的躯体,永远合上双眼,失去了声音。 赵昌想起来方才见到的沈言昭,身上的衣服虽然不名贵,但也十分合体,周围还有三人,看上去比她稍大些,想来可能是她的师兄师姐。 那张面容和沈昕君何其相似。 如果沈言昭还活着,那么沈昕君…… 赵昌原本如死灰一般的内心突然跳起了一缕希望的火焰。 若是昕君还活着! 这一个可能性,在过往的十年中,他想都不敢想。可现在这个念头却牢牢地盘踞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看向时青怀中的时雨,伸手去拂掉她脸庞上沾着的草木碎屑,道:“我们把她安……” “葬”字还没说出口,时青便将他的手狠狠挥开,伴随而来的还有从牙根里挤出的一句话:“把你的脏手拿开!” …… 沈言昭一行在天黑前赶到了一个名叫上饶镇的小镇子。上饶镇很小,比少陵镇还要小上一些,不过集市客栈俱全,足够让沈言昭几人采买干粮。 沈言昭精神状态不好,肖语白便先让她回房休息去了。等她走了,才拿出传讯令牌向执事堂通报同泰寺之事。 韩昔仔细问过同泰寺的情况之后,正准备切断通信,肖语白和张清江、延褚对视一眼,这才又缓缓开口:“韩师叔,我们这次看到了两个奇怪的人,一男一女,沈师妹她似乎认识其中一个。她叫那个男子……赵昌。” 沈言昭回房之后觉得精神恍惚,头疼欲裂。 为什么赵昌不认她,他真的像玄黄所说的那样变成了魔族吗? 太多的疑问积压在心头,沈言昭感到胸口闷闷的,却无论如何也发泄不出来,只得在房间中来来回回地走着。 她从怀中掏出墨色玉牌。这块玉牌她一直都贴身放着,仿佛这样就能够感受到师父在给她传递着力量。可见到赵昌的时候,连这块玉牌的存在都无法抵消她的激动,在赵昌面前几乎都要失控了。她想了很久,终于向令牌中输送了一点灵力。 符文亮起,墨行衍的声音传来。 “言昭?” 一如既往的开场白,这声音让沈言昭埋藏的心酸一股脑汹涌而出,光是这么一句,她的眼泪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墨行衍见沈言昭不应声,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却因相距太远,无法施展法术看到她,只能等着她回话。 半晌,他听到了微弱的啜泣声。 他愣住了。 沈言昭一向坚强,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只哭过一次。现在,是第二次。 墨行衍太过笨拙,而沈言昭这么些年来又太过省心,他现在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句话来安慰她。若是在她身边的话,简单地摸摸她的头,或者抱一下,沈言昭恐怕都会停止哭泣。 沈言昭的眼泪不停地往外冒,无论用袖子抹掉多少遍,都会再重新流出。 “师父,焚心观,焚心观还有人活着……” 墨行衍听见沈言昭哽咽着说出这么一句话,因为鼻音太浓,字音都有点走形。可这一个消息,叫他如遭雷击。 沈言昭依然哭着,断断续续地说以前在焚心观的事情。说赵昌和娘亲,赵昌和自己,她们母女俩正是因为赵昌,才能在焚心观待那么多年,她也早已经把赵昌当成自己的爹看。对于她来说,赵昌已经是她在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了。 墨行衍一句话也没有插,静静地听沈言昭说完。 “师父,赵昌是不是真的变成魔族了。他变成魔族了,我要怎么办,以后,以后……”沈言昭说不下去了,她无法设想未来会发生什么。 “你还有师父,师父会一直陪着你的。” “师父骗人。”沈言昭吸了吸鼻子,接着道:“你现在明明就不在。” 墨行衍无言以对。 半晌,玉牌的那一边传来了沈言昭轻轻的声音,仿佛只是呓语:“师父,我多么希望你现在在我身边……” 夜幕降临,归宗峰上只有墨行衍的房间还有灯光。若有哪个峰的首座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发现,墨行衍表情甚少的脸上,竟然满是心痛和不忍,手上紧紧攥着传讯令牌,却一句话也不说。 ―――――――――――――――――――――― 我之前很早开过一坑叫《世间浮生》,里面当时放着小短篇来着,但是后来觉得有点羞耻就全删了。今天一看居然有人收藏了…… 不知道是不是收藏了这边的点过去收藏的,如果是的话真的真的是我的真爱tat,快留个言让我看看你tat 第七十章 陈家庄 陈家庄建在湖边,背面临着一座高山,上山的路并不陡峭,山中也并无猛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里没有平整的土地,几乎无法种植粮食。不过好在依山傍水所得产物丰富,陈家庄的人时常将从山上采摘的菌类和从湖里捉到的鱼带到附近的集市上换钱换米。日子单调,但也富有趣味。 这日傍晚,陈大雷从山上下来,背上背着一大捆木柴。这些木柴也仅仅够家里用上半个月,过两天还得再上山砍一些下来。 村口围着些老人,陈大雷看着他们的脸不禁有些厌恶,那些张张合合的嘴仿佛只是脸上的一道皱纹,松弛的皮肤仿佛在传递着他们死期将至的讯息。 他撇过头,快速从他们身边走过。 “庄头那家的旺财今天中午从山上咬下来一条人腿!” 两个老妇人的窃窃私语的声音仿佛蚊子叫一般钻入了陈大雷的耳朵,他眉头一皱,却被话题吸引住。 “说是刚死不久,还挺新鲜的,血流了一路……” “最近庄子里失踪了好几个,听说都是上了山就没回来。” “对对,秀琴他们家的儿子就是上了山没回来,就是昨天的事,庄里的男人都上山找过了就是没找着。你说这会拖回来的要是秀琴他们家的……” “唉他们家孤儿寡母过得本来就艰难,现在孩子一去,秀琴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 “别说是秀琴家的,如果我们家儿子出了事……” 说罢,俩老太太又是一阵唏嘘。 陈大雷最烦的就是这点。这些老头老太太整天没事干,凑在一处闲聊,无论说什么话题,最后都能扯到自己身上。辛苦操持家里一辈子,就觉得人人都合该欠他们的! 陈大雷兴致全失,快走几步回到了家中。 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生火把中午剩下来的饭菜热了一下,随便吃过就算了事。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想着明日得多捕上几尾鱼,去集市上换点钱来。自己年纪老大不小了,去年给家里老爹送葬将积蓄全部花光,再不存点钱就别想讨老婆了。 想着想着,陈大雷就进入了梦乡。 深夜,门口突然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用力之大陈大雷几乎都觉得门要给来人敲下来了。 他一个骨碌从床上翻身起来,走到门口将门拉开。 隔壁家的陈力星举着火把,一脸焦急地看着他:“大雷,庄子里进野兽了,快抄家伙跟我们走。” 这里哪来的野兽? 陈大雷心里疑惑,却不多问,跑到厨房去拣了根粗长的木棍便跟陈力星去了。 中途陈力星又喊了好几家的男人,几人赶到庄头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举着火把守在那里了。一片的火光将庄头这一片地方照得通亮,一直巨大的野兽半身匿在火光照不到的阴暗处,想是怕火不敢接近。 可这野兽也太高大了吧! 众人屏息以待,一句话都不敢说,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庄头那户人家养的旺财被这沉重的气氛压抑得难受,居然是双方最先沉不住气的,喉咙中咕噜了几声便“汪汪”叫起来,冲到了众人的前头,对着巨大的野兽怒目而视。 野兽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在众人的火光中露出了巨大的身体。身形高硕,浑身披满灰毛,四腿纤长有力,血盆大口咧开,露出森白的一溜牙齿。 天呐,这野兽几乎有一间屋子那么高啊! 旺财这才被野兽所散发出来气势所震慑,一缩尾巴呜了一声就想往后跑。 野兽突然迅速地移动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旺财已经被野兽叼了起来,脖子被咬断,飞溅出的血落到地上,就跟从水缸里倒水一样流畅。 血红的眼睛! 这是陈大雷此生心中最后的一个念头。 …… 一晃眼的工夫,沈言昭四人离开天虞山已两个月了。 同泰寺之后,他们再也没遇上更大的麻烦,不过南方丘陵遍布,森林茂密,一路上倒是有不少的妖兽。四人在与妖兽的缠斗过程中都成长了许多,其中修为最高的肖语白,竟是已经隐约感受到突破至金丹的征兆。 这日,四人御剑接着向南方飞行,忽然从空中看到地面上隐约有什么在发光,便降了下去。 隆隆! 越是接近地面,巨大的水声便越是清晰,等他们几个看到眼前这个巨大的瀑布时,水声已经如雷震耳,面对着面说话都听不清了。 水流从高处的悬崖落下,如一条银白色的布匹铺在半空中,水花四溅,瀑布周围水雾迷蒙,才在瀑布边站上几息的时间,沈言昭四人的衣服里里外外便都已经湿透了。 沈言昭第一次见到瀑布,兴奋不已,在瀑布周围绕着飞了好几圈。 瀑布的正下方是一块青黑的岩石,呈微凸状,倒是和黑色的棋子有几分相似。周边是个极大的水潭,方才四人在空中看到的闪光便是水潭反射了的阳光。 她定睛一看,那青黑的岩石上似乎有着一道一道刻痕。可这里全然是天然的瀑布,若说水流将岩石冲击得凹了下去或者是坑坑洼洼的倒还能够理解,可这深深的刻痕…… “肖师姐,延师兄,张师兄!”沈言昭大声喊着,却碍于瀑布水声太大,无法传达到,便又飞了回去,拉着三人下来。 张清江一看到这块青黑大石便眼睛一亮,可随即又有些困惑,他盯着瀑布之水冲了过去,但水的冲击力又太大,硬生生将他钉在了青黑的大石上,一点一点下滑。 肖语白见张清江这副狼狈样子,便也飞身上前,想要拉他一把。 张清江的举动却十分奇怪,虽然被水流冲得满脸痛苦,一双手却不停地抚摸着青黑大石。忽然,他手上青光一闪,青黑大石竟直接被他收入了储物戒指中。 身下少了青黑大石,张清江直接被瀑布之水打到水潭地,激起的水溅了肖语白一身。原先全身衣物便被瀑布周围的水雾弄湿,再经水一泼完全就贴在肖语白身上了。本就是为求方便束身的衣服,这会更是曲线毕露。 肖语白脸色一黑,迅速飞退到一旁的岸上,用灵力蒸干衣服,无心再去管张清江的死活。 延褚和沈言昭则是功力不够,再稍微一靠近就会被瀑布卷入潭底,别说是拉张清江一把,恐怕连自己都能给栽下去。 张清江独自奋斗,往身上贴了好几张浮空符,又贴了好几张防御符,挣扎了好一会才从潭底浮出睡眠来。 盘好的发髻已经全部散掉,满脸粘着海藻似的头发,眼神却晶亮,唇边难掩笑意。 “嘿嘿嘿……”张清江笑着走到水潭边上,见肖语白脸色发黑,神情严肃,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突然,没顾及到肖语白,便傻笑着赔罪。 沈言昭和延褚也飞到岸边,看张清江脸上的笑容,不由得都退后了一些。 “张师兄,你的表情……好……”沈言昭思索了一会,这才找到了一个形容词:“好猥琐……” ――――――――――――――――――――――――――- 感谢一片叶子的萝卜的打赏!妹子真的给了我好多好多好多的第一次!第一次接受打赏啊第一次有人肯定了我写的东西!真的真的超感谢!快来给我抱抱qwq(说感动得哭出来会不会太没出息了(揍! 目前欠了大家的加更是40收藏加更和100收藏加更,最近尽量补上~ 第七十一章 卜天龟壳 张清江表情猥琐自然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当然这个原因不是黑着脸的肖语白,而是自己储物戒指中的这块青黑大石。 方才他看到这块石头石面的刻纹之时,他就想起了雁落峰观星台下埋着的一块龟壳。观星台每十年翻新一次,每次翻新都会在建材中加入各种异宝,其中就有一块天奎龟龟壳所制作的卜天盘碎片。 天奎龟是生活在深海的动物,据传其每逢月圆都会浮上海面,让龟壳吸收月之精华。随着天奎龟的年龄渐长,龟壳上会出现一种奇怪的文字,修道人称之为天笺文,说一种天地独创的文字,不仅仅是天奎龟的龟壳上有,还有一些异兽的蛋壳上也有。不过这比天奎龟的龟壳更加难找,异兽的蛋壳往往都会被刚出生的小异兽吃掉,因为其中蕴藏着异兽母体的灵精。 观星台下的龟壳颜色青黑,和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青黑大石颜色一模一样,连龟背上出现的天笺文都有些相似。他喜不自胜,飞身一扑,为的正是这个。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张清江把天奎龟龟壳的来龙去脉和三人解释了一遍,肖语白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张清江终于不用忍受她的眼刀,顿感轻松了许多。 他在岸边寻了块大空地,从储物戒指中把龟壳放出来,果不其然,龟壳上满是奇怪的字形。 张清江兴奋道:“这就是天笺文!” 这一开头,话匣子就关不住了,张清江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天笺文的来历和精妙之处。沈言昭和延褚只觉得那上头的字跟鬼画符似的,一点也不精妙。 肖语白原低着头端详着奇怪的文字,但听张清江一说,便一掀眼皮问道:“你看得懂?” 张清江立刻闭紧嘴不说话了。 “行了,把它收起来吧。”肖语白正说着,四人突然感受到到一阵灵力波动,便纷纷把任务玉牌掏了出来。 玉牌上的光在空中投射出一块巨大的地图,图上将四人所在的位置标明,又在西北两百余里处标记了一个红点。 沈言昭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过去吗?” 肖语白思忖片刻,正巧身上的传讯令牌又传来一阵灵力波动,便飞速接起。 韩昔的声音在玉牌那头显得火急火燎:“地图上标的那个地方叫文昌城,遭到魔兽袭击,我已经调集了附近的弟子前去,你们也赶快!” 肖语白神色一凛,道:“是!” 收起了传讯令牌,四人对视一眼,便纷纷腾空飞起。 “魔兽……”沈言昭心中喃喃重复,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个场景,黑暗的,鲜血淋漓的记忆再度充斥脑中。 …… 近一个月来,天虞收到各地报来的魔兽出没的消息,但发现的时候基本都已经太迟,魔兽经过的村子无一不是全村被屠,最后都是在各城各镇驻扎的弟子发现不对劲,前去查看才发现的。 文昌城是一座相对较大的城市,三大派都在此驻扎了一个小队。前两天三派弟子发现时常来城中换物的陈家庄人已经好多天没来,前去一看才发现整个村子都已经被屠尽,一个活口也没剩下。 几人原先还想是附近来了什么狂暴的妖兽,毕竟妖兽暴走之事最近已经发生太多了,结果刚打算离开的时候,有一弟子发现庄头山上有几只巨大的狼性怪物,正巡视着。 魔兽! 几个弟子一眼就认出来了。 妖兽比魔兽终究还是要差上许多,虽然外形相似,但单说散发出来的气势威压就完全不再一条水平线上。 众人趁着魔兽还没注意到自己,往身上一拍匿息符便迅速离开,直到回到文昌城才安下心。不过陈家庄离文昌城非常之近,恐怕魔兽没几天就会攻来。如果只有那么几只自然不惧,可那几只巡视的狼形魔兽显然只是魔兽中地位稍弱的一批,恐怕还有更强大的魔兽在山上。 几人立刻回禀了各自的门派,门派收到消息后立刻集结附近的弟子前去支援。沈言昭所处的这一个小队正是在支援队伍之中的。 不过他们相距较远,等赶到文昌城的时候,文昌城已经被这一批魔兽围攻。 但也好在这一批的魔兽全属于陆行,一个能飞的都没有,文昌城将城门紧闭,又堵了好几层巨石,总算是将魔兽尽数挡在城外。但附近的小村镇却也遭殃,没有城墙的防护,魔兽长驱直入,没能逃进城里的村民全部被杀,全尸也未留。 各门派弟子飞在空中,不断往下打出各种攻击。魔兽狡诈,这种从空中打下的攻击虽然能给魔兽一定程度的伤害,但却无法致命。魔兽队伍虽然只有百来只,但身形庞大,威压赫赫,乍一看上去竟是给人一种千军万马压境的错觉。 沈言昭四人很快加入了空中攻击的阵营。 符?法阵齐齐法力,战局竟是悄然发生了变化。沈言昭最为拿手的连环风龙炎爆阵更是一次性就击杀了三四只魔兽,修者一方士气大振,攻击更加迅猛。狼形魔兽作为魔兽队伍的先锋几乎已经死光,剩下的多是虎形和熊形魔兽。 双方鏖战正酣,突然从远处走过来一只狮头魔兽,步伐沉稳,体形甚至比狼形魔兽还要高大上许多。加入到战局之后,仅是一声吼叫,就让修者这一方的攻击猛地一顿,更是有几名修为稍弱的弟子气窍流血,无法再在空中飞行,直接掉入了魔兽群中,顷刻间就被蜂拥而上的魔兽分食。 众人心中惊惧,手上的动作又慢了几分。 在狮头魔兽吼叫的那一瞬间,沈言昭想起了焚心观那个被自己不成熟驱物弄得乱七八糟的地下室。腹部传来一阵麻木的钝痛,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延褚身上的符?用完,便将指尖的驭兽光鞭伸到最长,在修者阵营的最下方攻击魔兽,可突然发现身边一道身影飞快窜过,定睛一看居然是沈言昭,连忙急急喊了一声:“沈师妹!回来!” 可沈言昭速度太快,等延褚喊出这一声的时候,她落到了地上,被四只熊形魔兽围了起来! 半空中随即有人打出了四五道火球,正冲着沈言昭落下的方位打过去。 延褚气极,冲上空中便冲着打出火球的弟子挥了一拳,怒吼道:“沈师妹在那里你没看到?!” 被打的那人一愣,道:“落到下面已经九死一生,这正是合击魔兽的机会……” 他的话未落音,立刻又有好几个弟子放出了冰锥火球,全都是冲着围攻沈言昭的那四只魔兽去的。 延褚又想冲过去,却被身后的张清江拉住。那几个放冰锥火球的人并不是天虞弟子,而是其他两大派的。天虞内部可以争辩可以以拳相对,对别派却不行。 延褚知道利害关系,可就是无法坐视不理。 延褚双拳紧握,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声:“别打了……” 几个明空弟子又打出了数到金光,直飞地面。 “延师弟……” 张清江见延褚露出的双拳上青筋暴起,更加担忧,扶住他的肩正想安慰两句,延褚却挣脱开了他的手,对着明空弟子暴喝了一句:“老子叫你们别打了!” 说着,延褚手中青光大盛,鞭子陡然伸长,冲着明空弟子飞去。就在鞭光即将触及到明空弟子的前一刻,一个冷然无比的女声响起。 “长夜境――” 这片天地,瞬间被一片浩然夜空覆盖。 ―――――――――――――――――――――――――――――――――――― 再度谢谢一片叶子的萝卜的打赏~么么哒~ 我更新速度确实比较慢,每天就能写那么点,追到头的大概会看得比较不痛快……不过最近期中,加上六级马上又要来了我需要抽出时间来复习,希望大家理解一下嗯。大家养肥的话我建议一周来看一次啊会比较爽的xd 顺便再求推荐求评求收藏 第七十二章 回家 四只熊形魔兽的身体在长夜境打开的一刹那被数道剑光分割得支离破碎,从平滑整齐的创口中喷射出一米余高的血雾,将沈言昭的衣服染得通红,映得她整个人仿佛是从地狱中出来的魔鬼一般。 沈言昭伸手抹了一把脸,再提长夜,接连斩杀了数十只魔兽。 在长夜境中,沈言昭的实力能够发挥到最大。但在场所有人,包括了与之想出了两个月的肖语白三人都从未见过沈言昭如此的战斗力。之前沈言昭惯用的手法总是先布阵,或者用符慢慢磨削对方的实力,伺机寻找最完美的机会下手,高效快捷。而如今的她却用着最原始最血腥的方法,用剑和剑意冲出一条血路来。 简直就是杀神! 这才一晃眼的工夫,方才困扰修者阵营许久的魔兽居然已经被她斩杀得七七八八,空中的人为此气势所摄,一时间竟然未曾出手援助。 沈言昭并没有在意这些,她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理她百步开外的那只狮头魔兽,其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堵堵肉墙。 阻我者,杀! 狮头魔兽显然是这批魔兽的核心,被层层保护着。当沈言昭杀到狮头魔兽前时,整个战场上就剩下狮头魔兽这一只了。 沈言昭灵力耗损过大,长夜境维持不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沈言昭浑然不顾,长夜挥出一道又一道的剑意,一道也不落空,纷纷打在狮头魔兽身上。 狮头魔兽也不愧是核心,身体皮毛坚硬居然挡下了大半攻击,嘶吼着冲向沈言昭。 缠斗中沈言昭的衣裳都已经被狮头魔兽的攻击弄得破破烂烂,看上去狼狈无比。然而战意却丝毫未减! 沈言昭已经杀红了眼,长夜剑意的放出也同样需要灵力,此刻她的灵力几乎见底,剑意无法放出,便只用剑招与狮头魔**手。 狮头魔兽也被她弄得狼狈不堪,但沈言昭的剑招密不透风,别说它的攻击奏效,连靠近沈言昭都不能! 终于,狮头魔兽力疲不敌,露出了破绽,被沈言昭一个飞身突刺,将长夜送进了狮头魔兽的两眼之间。 呲―― 长夜与狮头魔兽头部的骨头摩擦,发出了一声金属相交的尖利响声,令人耳根发痒,头皮发麻。 狮头魔兽的目光已然呆滞,呈现出了一层死灰色。 沈言昭却不放过它,手上用力将剑柄一横,狮头魔兽的头骨被这一拧突碎,彻底没了气息,轰然倒地。 沈言昭将长夜抽出,眼神漠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半晌过后,却又将长夜刺入了狮头魔兽的腹中,横着剖开。狮头魔兽的脏器立刻流了一地,看上去颇是恶心。众修者都被激得皱眉,纷纷别开头,只有肖语白三人还看着沈言昭一剑一剑刺着狮头魔兽的尸体。 沈言昭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光是看着狮头魔兽,心中便有一股无名怒火,将她的全身都焚烧起来。理智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如今的她,只希望看到眼前的狮头魔兽被碎尸万段! 腹中的钝痛加剧,一股从记忆深处翻腾而起的痛感有如鞭子抽遍她的身体,每一道都像打在她的心上。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感? 沈言昭想,这大概是…… 悔恨,与愤怒。 忽然,有一只手覆在了她的双眼之上,手指冰凉的温度将她唤回现实,身后站着的那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熟悉的香味。 啊……是归宗峰房间里头常燃的香。 微温的气息拂在她耳边,那声音仿佛是穿过了漫长的时空,终于钻入了她的耳朵里。 “别哭了。” 沈言昭这才发现自己的面颊一片冰凉,伸手一抹,透过指头的缝隙一看,竟是摸到了血和泪水的混合物,薄红色的液体将她手心微微濡湿。 “你杀心太重,执念太深,随我回归宗峰面壁思过。” 沈言昭嘴唇动了动,轻声答道:“是,师父。” 而后,她的世界便陷入了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墨行衍抱着昏过去的沈言昭飞上空中,与修者阵营数人打了招呼。 肖语白犹豫了一下,问道:“墨师叔,沈师妹她……” “无碍,只是灵力消耗地太过厉害,力竭昏倒而已。”墨行衍顿了一顿,而后对着肖语白三人点头道:“谢谢你们这两个月来照顾言昭。” 肖语白三人受宠若惊,连连摇头说“墨师叔客气了”云云。 墨行衍也不多留,足尖一点便消失在虚空之中。 张清江看着墨行衍消失的地方,思忖半天问道:“这就是空间控制?” …… 身下是柔软的床榻,头顶是白色的床帐,鼻尖萦绕着一丝香气,淡到仿佛深吸一口气就会消失。 这里是师父的房间。 清醒过来的沈言昭很快意识到这一点。 “师父……”沈言昭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刚一出口,便觉得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然而没有回应,墨行衍并不在房间里。 沈言昭身上确实没有什么伤,但是灵力与体力耗尽却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对未来的修行造成阻碍。比如沈言昭此刻便是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整个人只能软趴趴地躺在床上。 所幸的是还能控制气窍。 她将气窍张开,慢慢汲取四周的灵气。五行之力得到补充,在她身体里飞快运转起来。 等到天色暗下来,墨行衍才回到了归宗峰。 沈言昭身上已经舒服多了,虽然还是浑身酸软没有力气,但至少可以动一动手臂了。灵力与体力几乎耗尽对她来说其实算一个不大不小的突破机会,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但潜力只有在接近极限的时候才能爆发出来。 沈言昭终于仿照了墨行衍的修炼方法修行了一次,虽然她自己尚不知道这些。 墨行衍端了碗粥进房间,屋子里十分昏暗,他顺手便将灯点上了。 “师父。”沈言昭唤道,声音不复之前的沙哑,变得柔圆清亮了许多,不过虚弱的气息依然暴露了她此时糟糕的身体状况。 “嗯。”墨行衍把沈言昭扶起来,让她靠在床侧,把粥递给她。 沈言昭稍一抬手,便觉得手臂上有如千万根针同时戳刺,又麻又痛,只得苦笑道:“师父,我拿不了碗。” 墨行衍点了下头,也没说什么,便拿着勺子将粥喂给她。 沈言昭张口,任墨行衍将勺子放进她嘴里,粥很烫,烫得沈言昭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可她依然吃掉了这口粥,嘴唇却已经被烫得红了许多,舌头上轻微发麻。 墨行衍的动作流畅,飞快又舀了一勺。 沈言昭皱眉犹豫了一下,这才苦着脸说:“师父,粥很烫……” 墨行衍动作一顿,体内水行之力灌入手中的勺子,将粥的温度降下,才又送到了沈言昭嘴边。 微温的粥被送入她嘴中,按正常来喝应该是偏凉,但刚才她的舌头被烫麻,这个温度却是正好。来来回回,终于喂完了一碗粥。 沈言昭舔了舔嘴唇,刚才被烫的厉害,下唇被烫得通红,微微肿起。墨行衍喂完才发现,手指轻轻抚上她的下唇,手指凉凉的,缓解了她唇上火辣辣的疼痛感。 “疼吗?” 沈言昭愣了一下,不知道作什么反应才好,犹豫了一下才摇头。 墨行衍第一次照顾别人,不明白该做什么,只知道要先把沈言昭喂饱,虽然连喂饱这件事情也没能做得很好,反而还把她烫伤了。 他又将手放上沈言昭的头顶,来回摸了几下:“辛苦了。” 沈言昭眯着眼笑了一下,道:“我回来了。” ―――――――――――――――――――――――――――――――― 明天两更~下午两点记得来看喵~ 第七十三章 事事不忘(40收藏加更) 天虞峰,执事堂。 墨行衍回去之后,执事堂中召开了紧急会议,直到天亮。 如今天下局势渐乱,各地出现的魔兽打破了原先人界的平和,受灾最为严重的三个地方已经完全被魔兽占据,修者阵营拉开战线将这三个地域封锁,但情势不容乐观,魔兽的势力范围还在源源不断地扩大,修者几乎是连连败退。 文昌城虽然得以保存,但与文昌城相邻的凌阳城和贵溪城已经被大批魔兽盘踞,文昌城沦陷恐怕也只是迟早的工夫。三派已经组织人手,将文昌城内居民转移向更南的城市。 不仅是靠南方的凌阳城与贵溪城所在区域,西北和东北方向的数个城市也已经被魔兽攻陷,此三地域呈三足鼎立的局势,慢慢扩大着范围。 简直就像是七百年前宛漫千的军队再临! 世尊将速报摊在桌上,面色凝重,眉心拧成川字。 七百年前,战乱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刚刚突破天虞中阶二重境的普通弟子,宛漫千的魔兽军队第一次让他目睹了人间惨剧,从此便成为了扎在他心口上的一根刺,每每梦回,都还会想起当年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用最为残忍,最为血腥的方式杀害了他的师兄弟,为的只是人在恐惧死亡时灵魂发出的激颤能叫她愉悦。 怎么办才好…… 师尊,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才过了六百年啊,修者这一方的实力比之当年也不知差了多少,靠着他们几个六百年前苟延残喘活下来的老头子,又能支撑多久? 世尊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影。 那个人平时最讨厌麻烦,奉行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事原则,然而在宛漫千打来天虞的时候却是第一个请战出征的,虽然在那一场他主导的战争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逃了还是死了。 …… 肖语白三人在安置完文昌城百姓后便回到了天虞,三个月的历练期满,他们都收获了不少,需要环境和时间来整理。 他们在到执事堂报到后,并没有回到各自的小峰,而是直线前去了归宗峰。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归宗峰,如果不是因为来探望沈言昭,他们恐怕此生都不会踏足此地。 归宗峰只有墨行衍与沈言昭两人,比起其他小峰来说清静空旷了许多。墨行衍感觉到他们三人的气息,站在了殿前的小广场上等着。 三人恭敬地行了礼。 墨行衍没有与他们进行惯例寒暄,而是在他们行礼后便直接道:“言昭在大殿,请自便。” 说罢转身离去。 三人面面相觑,有些尴尬,但此行目的是找沈言昭,他们也知道墨行衍素来只理清修不顾世俗,因而尴尬的气氛也没持续多久,便跑到大殿里去了。 大殿首座之位后面的暗门开着,殿中不见沈言昭的身影,想来就是在殿后密室了。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殿后密室就这么大大咧咧敞开着,一副“任君进入”的样子。 他们所在的山峰哪个不是把殿后密室捂得结结实实,生怕别人看见? 沈言昭察觉到他们的到来,从藏书室里头走出来,见三人在殿中看着藏书室的门发愣,扑哧一下轻笑出声。 “愣着干嘛,怎么不进来!” 张清江咽了下口水,问道:“我们能进去?” 沈言昭不解:“师父说你们不能进来?” 三人一回忆,似乎墨行衍确实对他们说了“请自便”。这么一想也就不纠结了,三人随着沈言昭进了藏书室,立刻被四壁的书所震撼。沈言昭弯腰收拾着被她随手扔到地上的纸,摞了一大叠才放到毛毯上的摆着小桌上。她盘腿坐下,招呼三人也坐下。 三人依言坐下,围成了一个小圈。 延褚最先发问:“你身体还好吗?” 沈言昭用力点头,精力十足答道:“已经全都恢复了!” “那你刚才收拾纸张的时候为何不用驱物?”延褚的目光瞄向刚才被沈言昭摞起来的那一大叠纸。 “我之前第一次进藏书室的时候,师父说我在这里不能用驱物,只能用浮空,到现在已经养成习惯了。不过,”沈言昭面色转为苦涩,郁闷道:“最近师父都不准我用灵力和神识……” 张清江瞪大眼:“不准用?那你现在不是跟废人一样……” “……这倒不至于。” 张清江立刻感受到左右有两道眼刀飞来,不用想也知道是延褚和肖语白。 随后,肖语白跟沈言昭说了一下文昌城后续的情况,问起沈言昭当时为什么不顾大局冲到魔兽群中。 “我娘亲是在我面前被那种狮头魔兽杀害的。” 沈言昭此言一出,肖语白三人都是猛地愣住,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当时墨师叔说的“执念太深”是这个意思吗,这换了谁估计都无法控制住自己吧?但是如今的沈言昭已经没了当时发狂的样子,十分镇定地陈述着这句话。 四人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谁都不好打破沉默。 轻盈细小地脚步声从藏书室外进来,铃铛一个飞扑落入了沈言昭的怀里。 那日沈言昭暴走得厉害,玄黄看事情不对就将铃铛收入了识海,等沈言昭的身体恢复了才把它放了出来。 铃铛非常粘玄黄,玄黄显然也很喜欢它,经常将铃铛带到识海里头,或是出来和铃铛玩。沈言昭没没觉得玄黄太不小心,若是被师父发现,可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玄黄却一点都不在意,只是说墨行衍的修为太弱,对她还成不了什么威胁,让沈言昭放宽心,别一惊一乍的。 沈言昭无奈,又拗不过玄黄,更是没法将玄黄关在识海中,便也只能随她去了。 不过墨行衍倒真的没有发现玄黄的存在,时间一长,沈言昭也就不再想这件事情,把精力放在修炼上了。 铃铛在沈言昭出外历练的时候,和延褚的深雪建立了身后的轻易,这会在沈言昭怀里蹭完,就张嘴去咬延褚的衣服,让他把深雪放出来。 深雪平时都呆在役兽牌里,这会被放出来就和铃铛到藏书室外头玩去了。 张清江对沈言昭收起来的纸更为好奇,加上被深雪铃铛一扰,刚才那有些悲壮诡异的气氛登时被撞散,也就让他有了开口的机会:“那些纸是用来干嘛的?” “师父不让我用灵力,我就只好在纸上推演阵法了。” 阵法的基础确实只有那么多种,沈言昭已经将四阶阵法全部学完。但运用却依然是个难点,将阵法组合连环起来才是阵道关键。在这一点上,沈言昭还欠缺许多。 沈言昭从小案上挑起一张纸令其浮在面前,狡黠道:“别告诉师父哦!” 说着,她手上飞速结起阵印,白纸上立刻浮现了红蓝二色的阵法纹路,如流水一般慢慢填充纸张,而后在这小小阵法的中心出现了一道漩涡,一股小龙卷风升腾而起,在室内刮起一阵风,透明的红龙盘旋着龙卷风升起,纤毫毕现,气势惊人。 “沈言昭!” 墨行衍不知何时站在了藏书室门口,面上没有多少表情,但连肖语白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不佳。 沈言昭吐了吐舌头,迅速销毁印着阵法的纸。肖语白三人飞速告辞离开,非常不义气地留下沈言昭和墨行衍在藏书室。 沈言昭立刻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师父我错了……” 墨行衍向来无法招架沈言昭这个表情,无论她做了什么,总是要心软。 “师父,我不想抄经书……” 墨行衍面上的表情松动,听到沈言昭这句几乎忍不住笑,眼中笑意流转,气氛登时缓和许多。 “不罚你抄书,随我来。” 墨行衍带着沈言昭来到后山山洞,那个沈言昭曾经以灵体之身前去天虞秘境的地方。 “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里修炼。” 沈言昭望了望黑乎乎的洞口,想起来自己曾那么长时间地在黑暗中行走,不仅有些犹豫。 墨行衍看出了沈言昭的犹豫,牵住她的手往洞口走去。 “别怕,这次我会陪你一起。” 沈言昭握紧了墨行衍的手。原来两个月前自己埋怨过的话,师父都记得。 他将自己的事情,全部都记在心里。 ―――――――――――――――――――――――――――――――― 40收藏加更达成!还有8票推荐就75推荐加更了大家快tat 对了有人问群来着,还有人想进本书读者群的嘛?我看一下超过10个就去建一个……不要不理我啊留言嘛!【打滚~ 敲个1也行啊,这个月的书评积分没有用掉无论大家评论什么我都给积分积分积分! 第七十四章 明纹天阵 师徒两人走进山洞,洞口的禁制如同平静的水面被透进了一颗小石子,散出了几道波纹,随即归于平静。 一段悠长的隧道后,是一片开阔平整的空地。空地正中有一小块焦黑的痕迹,大概是上次墨行衍被雷电淬体时留下来的痕迹。空地正上方的天顶上嵌着数颗鲛珠,将这里照亮。山壁上爬满古朴优美的花纹,像是某种图腾,却又看不出具体形状。 墨行衍走到那块焦黑痕迹所在的地方,那里的地上微微凹陷,嵌着一颗透明的珠子。他将灵力输送到珠子中,山壁上的花纹便微微亮起白光,明明灭灭,像是在呼吸一样。 沈言昭大为惊奇,走到墨行衍身边,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低沉的野兽吼叫。 沈言昭身子一僵,瞳孔皱缩,慢慢转了个圈。 一只高大的,金棕色的狮头魔兽就站在自己身后,左眼受了伤,正流着血,森白的牙齿露出,口中血色鲜红。 是那只魔兽! 沈言昭浑身发抖,双目充血,杀气沸腾,几乎无法克制住自己,浑身肌肉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出去。 温热的躯体贴上自己的后背,师父的手掰着自己的脑袋,她听到他轻声说道:“看着它。” 沈言昭身体依然颤抖不已,手臂抬起来想要挣脱墨行衍的钳制,可墨行衍一点机会都不给她,一只手掰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抓住她两只手反剪到她身后。沈言昭沈言昭身体不住扭动,可墨行衍的力气太大,她怎么样都无法摆脱。 墨行衍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那是幻象,是你的心魔。” 幻象…… 沈言昭瞬间清醒了过来,眼中杀意褪去。 “幻象?” “是的,这是幻象。这个地方是心魔修练场,你心里头所有的念头都逃不过明纹天阵的扫视。” 听到墨行衍的叙述,沈言昭不禁脊背发凉。 “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来这里两个时辰,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看着你的心魔便可。” 两个时辰?! 沈言昭满脸痛苦,问道:“师父,我能不能去抄经书?” 答案自然是不行的。 在这种训练过了小半个月后,沈言昭突然想起来墨行衍曾说过这个地方有他从中原东海和南疆收集来的妖兽,可哪里都没看到,便问了一声。墨行衍听后,指尖弹出一缕荧光,注入了洞壁花纹的上方,那里立刻亮起了一个圆圆的阵法纹路,一只青红相间的巨蛇从阵法中窜出,背上长着两个小小的翅膀,翅膀和窗户纸一般轻薄,正上下煽动着。 “这些都是我收复的妖兽,已经许久未曾动用了。你若是修炼水平达到了,我自然会放出来和你对战。” 沈言昭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忙碌规律,每日在固定的时间起来后,就在墨行衍的监督下进行基础技巧的修炼。 沈言昭在实战经验上不输任何同辈弟子,但基础技巧却是硬伤。之前墨行衍并没有系统地教过她,她所使用的方法都是在实战中一点一点磨练出来的自悟技巧,虽然目前还没出什么事,但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墨行衍对她非常严苛,每一个动作都要反反复复做到完全精确为止,若不是沈言昭一直坚持将沙袋绑在腿上绕着偏殿跑圈,只怕连半天都坚持不下来。竹林中的灵池再度发挥了大作用,让沈言昭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刚刚来到归宗峰的时候,每天都累得要死要活。 午时前是基础技巧的练习,而午时后则是关于长夜境的练习。 其实原先定下的是关于神识技巧的训练,但沈言昭的神识非常强大,加之修炼了《魂基御灵诀》,基础非常扎实,能准确迅速地完成墨行衍的要求。接连两天之后,墨行衍便将神识训练的时间缩短到三盏茶,传授一些技巧性的用法。 沈言昭感到非常受用,玄黄虽然有很多方法技巧,但从来都不愿意指点,只有她主动问才会点拨她几句,大多数时间都是一脸不屑地让她自己摸索。 而在修炼长夜境的时候,沈言昭第一次见识到了墨行衍的折渊境。 墨行衍只有很久以前指点沈言昭剑意的时候用过一次折渊,从那以后就很少看见它。墨行衍曾说剑毕竟是杀戮之物,修道之人不应依赖。但这时教导沈言昭却也不吝啬,每天都拿出来与之进行剑意境界的对抗。 折渊境非常浩瀚! 沈言昭在第一次见识到的时候便这么感觉到了,但接下来无数次见到的时候依然能够发出相同的感慨,并且一次比一次感受更加深刻。 以前墨行衍演示剑意的时候明显是留了手的,折渊的剑意其实是海洋剑意! 每次都是她先将长夜境打开,然后墨行衍用折渊境来与之对抗。长夜境往往连两息都撑不过,就在折渊境的海洋中被冲击得溃不成军。 折渊境模拟的是水,沈言昭无法呼吸,墨行衍都是看着沈言昭快到极限了才将折渊境收起来。 “长夜境里头的神识攻击可以更强一点,用突刺或者类似于冰锥的攻击方法应该能更上一层楼。”墨行衍冷静客观的给沈言昭提建议,虽然沈言昭按他所说的对他攻击也从来不奏效。 经过了整整三个月,沈言昭终于能够在明纹天阵中心平气和地看着狮头魔兽的动作了。 仇恨并没有消失,但她更清楚了她仇恨的对象其实应该是魔族的女帝才对,毕竟是她驱使的狮头魔兽,如果她没有入侵焚心观,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赵昌不会被掳走,娘亲也不会死。 明纹天阵教会她的不仅仅是让她正视仇恨对象,还有面对仇敌的冷静。 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同时,只会让自己的攻击更加没有章法,更容易被敌人钻空子,更容易让自己在复仇完成前就死去。 这一日,师徒两人刚刚完成练习,晋天岚便来了。 沈言昭已经非常久没见到晋天岚了,乍一见面居然觉得有点陌生。 但其实晋天岚并没有怎么变,和之前一样貌美如花气质超然,也和之前一样喜欢闹腾沈言昭。 两人很快消除了久别的陌生感,变得和从前一样。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的!”晋天岚满面笑意地宣布,从袖子里头摸出两张红色的纸笺,递给了沈言昭和墨行衍。 师徒两人接过,打开一看。 红底的纸上一行墨黑大字格外明显:……三月初十于留剑峰举行婚宴。 这是婚书…… 商九霄和晋天岚这六个并排的大字简直要刺痛人眼,沈言昭惊得立刻抬头看向墨行衍。 墨行衍却是一脸淡笑,眉眼温和,道:“恭喜。” ――――――――――――――――――――――――――――――――――――― 我想说……上卷快要结束了tat 然后还是没人理我……总之建了群先,入群需要回答本书任意章节名。 群号:363273321 第七十五章 蓬莱仙会(上) 在商九霄和晋天岚举行婚宴的前一个月,正巧是五十年一度的蓬莱仙会。上一次墨行衍尚在闭关未曾前去,这一次世尊勒令其必须去。 《云笈七签》记载:蓬莱山,对东海之东北岸,周围五千里。 按照惯例,天虞的各小峰首座都必须前去参加蓬莱仙会。蓬莱仙会原是散仙和高阶修者的聚会,但对于散仙的限制并不算大,后来散仙一方也只是象征性地派几个人来露个面。更何况高阶修者大多隶属宗派,而散仙却还有尸解仙这类抛弃躯体而附着一物成仙的,这历来为隶属宗派的高阶修者所不屑。连着好几届蓬莱仙会都因门户之见而不欢而散,散仙这方愿意来的人也越来越少,最终蓬莱仙会俨然成为了高阶修者的聚会。 依照惯例,蓬莱仙会允许受邀的修者带一名弟子,墨行衍征求了沈言昭的意见,而沈言昭从来没有参加过此类活动,自然大为好奇,欣然应允。 二月初十,归宗峰。 “准备好了?” 沈言昭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确定穿戴整齐之后便点了下头。 墨行衍拉住沈言昭的手,右手虚空一抹,半空中便出现了一堵像是水墙一般的东西,透过这堵水墙,远处的景色都变得扭曲模糊。 “我们走。” 两人走入水墙,水墙立即荡起波纹,一圈一圈扩散,随着两人身体的完全没入,水墙也呈漩涡状迅速缩小,最终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空中。 沈言昭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片水中,身周还不断有小小的气泡向上升起,消失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起初她还下意识地憋气,腮帮子微鼓,满脸涨得通红。 墨行衍回头一看,见沈言昭这个样子哑然失笑:“呼吸。” 沈言昭瞪着眼睛眨了两下,这才送了嘴深吸了一口气。但之前憋得有些狠,一下子还没法缓过来,只得毫无形象的喘着气。 等缓过气来,沈言昭立即对这个地方好奇起来。这里与折渊境极其相似,都给人一种很深的水中的感觉,可自己能够呼吸……这倒是让沈言昭糊涂起来。 “师父,这里……是折渊境?” “这里是干预空间。” “干预空间是什么?” “干预空间是用自己修炼的空间来干预自然空间,从而在短时间内进行长距离移动的一种法术。这里是我的干预空间,你将来修炼的干预空间和这个将会完全不同。干预空间和剑意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心性,所以你才会觉得这里和折渊境有些相似。你的干预空间,大抵也会非常像长夜境。” 沈言昭点了点头。 两人面前出现了一个直径一人高的水漩涡,漩涡周边不断散出气泡,映衬着漩涡中心呈现出白色。 “蓬莱到了。” 师徒两人一先一后跨入了水漩涡。 光线的变化让沈言昭本能地眯起眼睛,在一阵白光闪过后,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 一声从未听过的鸟鸣声响起,沈言昭抬头一看,蔚蓝的天空上划过一只白鸟的身形,身后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一大片白鸟飞上天空与那只白鸟汇合,越飞越高,变作了细小的白点。 眼前是一片不算太高的小山脉,植被茂密,触目所及尽是或浓或淡的绿色,山顶隐约有一点粉色闪现。身后海浪声传来,沈言昭回头一看,碧蓝色的大海广袤无垠,望不到头,远处与天相接的地方呈出一条白色的细线,海浪卷着白花冲上沙滩,濡湿一片金色的沙子。 这就是蓬莱! 墨行衍领着沈言昭飞到了山顶那一点粉色的所在地,落地之后才发现这里是一片桃花林,花朵或粉或白,落到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犹如积雪一般。桃花林中央是一条小小的溪流,溪流两端摆满了红木小矮桌,已然有不少人落了座,正拿白玉小杯从溪流中捞水出来喝。 有一穿着蓝衣服的白胡子老头原在与一个女子交谈,见墨行衍和沈言昭从空中落下,便急急忙忙走了过来。 “墨行衍!” “咦,蓬莱仙!这老头怎么还活着?”玄黄的声音在沈言昭脑海中响起。 “那个人是蓬莱仙?” “对……我还以为他在七百年前的大战中就死了呢,没想到啊。”玄黄似乎是有着遇到故人的感慨,但随后便是话锋一转,满口警戒:“你离他远点,此人极其**!” 玄黄话未落音,蓬莱仙便已经身手矫健地一个箭步窜过来,抓起了沈言昭的双手不住抚摸着。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亲和的笑意:“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从哪里来啊,家住哪里啊?” 墨行衍在一旁清咳一声:“蓬莱仙,这是我徒弟。” 蓬莱仙疑惑地看了看墨行衍,又看了看沈言昭,嘴巴一撇满脸不乐意:“才一百年不见你怎么就收了个这么可爱的徒弟,跟着你实在可惜,让给我算了!” 沈言昭听得一愣一愣,想从蓬莱仙那里把手抽回来,努力了许多次却都不行,只得巴巴地看着墨行衍求助。 蓬莱仙察觉了沈言昭的表情,又作出亲和的样子:“小姑娘不要怕,我可不是什么坏人。” “呸!你个老不修!”方才与蓬莱仙交谈的女子提着裙子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伸脚狠狠一踩蓬莱仙。蓬莱仙立刻痛呼,总算是松开了沈言昭的手到一旁抱着脚乱跳去了。 那女子却一整妆容,笑盈盈地对两人进行问候,礼节周全到让沈言昭完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女子和刚才踩了蓬莱仙的是同一个人。 “桃仙!”玄黄又是一声惊呼。 “死老太婆!”蓬莱仙疼痛总算缓过来,毫不示弱,冲过来对桃仙打了个法术,桃仙满头青丝瞬间变成了白发,脸上也浮现出了皱纹。 桃仙一摸自己的脸,当即大怒,手中变出桃木杖便追着蓬莱仙打去。两人法术如烟花绽放,不知不觉已经跑出很远,这一片桃林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哈哈哈哈他们这对怎么还是这么有趣啊!”玄黄在识海中双手抱着肚子放声大笑,只差在地上打滚,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师父,这是……” 墨行衍习以为常,面上波澜不惊,回答道:“习惯便好。” 沈言昭默然,无言以对。 师徒俩在溪水边上寻了个空着的矮桌落了座,墨行衍拿起桌上放着的小酒壶,到溪水中一捞,放回了桌上。 “这是云华溪,溪水甘甜,但如果用玉制容器将溪水盛起,便会变成云华酿,是好酒。”说着,墨行衍往小玉杯中倒了一些,浓烈的酒香立刻逸出,杯中液体澄澈透明,映衬天光散射出七色光华。 墨行衍将小玉杯端起,放在唇边轻抿一口。动作优雅,有如在品茶一般双眼微眯,感受云华酿入喉的这一刻。 沈言昭也倒了小半杯,端到唇边,但浓烈的酒气让她十分犹豫,不敢下口,半晌才伸出舌头轻轻一点。 微微的辣在舌尖散开,但又有一丝丝的甜香之气萦绕。 沈言昭又挣扎了片刻,才小小地喝进去了一口。 好苦!好辣! 沈言昭把白玉小杯放回桌上,大口吸气,想缓冲口中的辣味。然而渐渐地,口中的苦与辣都慢慢变成了香,而后又有一丝醇厚的甜味弥漫在口腔之中。 好奇妙! 墨行衍看沈言昭面上的表情一再转变,便知她依然了解了这云华酿的真味。 这就如人生,不知要付出多少的努力,收获多少的辛酸,才能在回首往事的时候感受到此生并不虚度,感到心满意足。 ―――――――――――――――――――――――――――――――――― 那个……我先说声抱歉。我之前写东西都是比较流畅的一溜下来,然后很多时候因为时间超级紧怕耽误了更新,就没有检查地发上来,所以错字什么的……真的很抱歉。今天开始我会好好检查过至少到单章没有bug的程度再发,以前的部分我会一点一点改正,今天先改了前10章的错别字和剧情bug,有读者大大留言我才发现真是太对不起大家了。 还有两张推荐票就75推荐更新了!目前差大家收藏的100和150加更,我有空会尽可能补的。 第七十六章 蓬莱仙会(下) 墨行衍和沈言昭是天虞一脉最早到的,墨行衍原意是让沈言昭认识一下来蓬莱仙会的仙人,可到最后,除了蓬莱仙和桃仙之外,来此会的仙人也不过两个。 三大派的人很快来齐,分别落座,很快,溪边的小矮桌就已经坐满了。 到了午时,蓬莱仙宣布开宴。桃仙拿着桃木杖在溪水中一沾,而后轻轻挥动。溪水随着木杖的挥动而被甩出,却一点没溅到列席的诸人,而是沾到了周围的桃树上。不多时,周围的桃树上纷纷飞出白色的气团,样子和灵魂光团有七八分相似。 那些气团落到地上,很快勾勒出形体,变作数十个仕女打扮的人,身着统一的粉色衣裙,环佩叮当,走到宴席中为诸人斟酒取物。 桃仙又拿桃木杖对着溪水举了一下,溪水中立刻出现了一名女子,身着蓝色华裳,水袖飘飞,姿容秀丽。她对着众人微微行了一礼,便在溪上浮空跳舞,身体柔软,动作轻盈流畅,让沈言昭看得目不转睛。 蓬莱仙见沈言昭如此表情,有做了过来笑道:“小姑娘喜欢这个?那便留在蓬莱如何,我保证你天天……” 话还么说完,蓬莱仙的脑袋就挨了桃仙的桃木杖重重的一记敲打,被拖着衣领离开了。 列席各人都笑开,对蓬莱仙和桃仙这两人此举已经丝毫不感到惊奇了。 宴席整整进行了两个时辰,桃仙变幻出来的女子才艺多多,叫沈言昭大开眼界。其中更是有一个吹笛的女子,那笛声简直叫人听之不忘,说其能绕梁三日都不为过。 墨行衍在听到笛声的一瞬间身子颤了一下,那个幻化出来的女子和记忆中的某人重合了起来,却又明显不是。许是多年前的记忆,已经有很多都已经无法记清了,不过她吹出的曲子,却又在脑海中回荡…… 到底是谁? 宴会结束,大多数人都已经半醉,横七竖八地躺在桃林中,或笑或闹,但三大派各有一人,架着蓬莱仙也不知去了哪里,桃林中只剩下桃仙在收拾烂摊子。 蓬莱仙看上去也已经是醉得不省人事,半闭着眼睛嘟嘟囔囔地任三个人拉着走,也不知道是到了个什么地方才坐下。 天虞这一方出面的是商九霄,明空派来了义玄,而云崖来的是夏景辉。三人皆是各派的核心,都是称得上是接班人的人物。 四人席地而坐,商九霄、义玄和夏景辉都十分清醒,方才在宴席上滴酒未沾,正是为了这时候商讨事情。可蓬莱仙却已经身子乱晃,一会往这边倒一会往那边倒,怎么也坐不定身子。 三人无奈,明明在开宴前已经叮嘱了他,说好了宴后要商量事情,让他少喝点,怎么还是醉成这副模样。 “蓬莱仙,还醒着吗?” 蓬莱仙打了个酒嗝,扶了扶地面,咧开嘴嘿嘿一笑:“醒着醒着,老头子我的酒量可是……嗝……天下第一!” 三人对视一眼,眼中分明不信蓬莱仙此番说辞。 “要不……我们改日再议?”义玄犹豫地问出口。 商九霄叹道:“也只能这样了。夏兄以为?” 夏景辉的年龄比商九霄和义玄都要大上一点,显得最为沉稳,他朝两人点头:“就这样吧。” 这厢三人刚做下这个决定,那边的蓬莱仙就不服了,伸手一拍地面,胡闹似的扑到旁边义玄身上,扯住了义玄的衣领嚷嚷道:“说!现在就说!” 义玄面上尴尬,连忙伸手想要拔开蓬莱仙的手,可蓬莱仙力气甚大,义玄挣脱不开。这时候,他突然对上了蓬莱仙的视线。 只见蓬莱仙眼神清明,表情严肃,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醉酒撒泼的样子? …… 沈言昭看着商九霄等人架走了醉醺醺的蓬莱仙,才是一小会的工夫人就不知跑哪去了,便问道:“师父,他们去哪儿了?” 墨行衍瞥了一眼四人消失的方向,他对此行任务也有一点了解,便答:“去商量抵御魔族的事情了。” “魔族……”沈言昭在心底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目光已然变得阴沉。 “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桃仙走过来,对着沈言昭的脑门弹了一下,坐在了师徒俩的对面。 桃仙先是和墨行衍笑着说了一小会话,而后突然转头过来盯着沈言昭看。 沈言昭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分神期?” 沈言昭点头。 “有十九岁了吧?” 沈言昭其实并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但桃仙这么一问,倒是也差不多,便又点了头。 桃仙也觉得有些奇怪,和墨行衍说话的时候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老是觉得沈言昭身上有什么让她感觉特别熟悉的东西。可她也不过十九岁,以前绝对是没有见过面的。 “啊!玄……” 玄黄突然从沈言昭的识海中飞出,落到了她身侧坐下,对着桃仙警告道:“老婆子,你要是敢乱说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沈言昭在听桃仙说出“玄”字的时候,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上了,见玄黄飞出来时心更是差点跳出来。 墨行衍坐在边上,看沈言昭的脸色一变再变,不由疑惑。 桃仙已经把原先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假笑着对着墨行衍打哈哈。墨行衍虽然不是什么精明人物,但对于桃仙如此拙劣的转折还是看得出来的。 “桃仙……” “我去看看我们家老头子怎么样了!”桃仙见势不对,立马站起来,望着蓬莱仙等人消失的方向,丢下这么一句就跑了。 墨行衍看不见玄黄,但沈言昭心虚的表情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言昭,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沈言昭立刻用力摇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墨行衍看沈言昭不愿意说,也就不再问下去了,又低头喝酒。云华酿和贺长风在院中埋的玉棠酿都是难得的好酒,尤其是这云华酿,已经百年未喝,如今喝起来才真的是食髓知味,怎么也停不下来。 沈言昭看着墨行衍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云华酿,也就跟着喝起来。 云华酿给人的感觉和茶有些相似,虽然酒她怎么也无法习惯那种辛辣的味道,但墨行衍喜欢的东西,她也都想尽力去了解。 等到离席的时候,沈言昭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但其实她也只喝了不到十杯的云华酿而已。 云华酿的后劲太大,等酒劲上来了才想不喝根本就是来不及的。 当然沈言昭已经不知道这些了,她趴在墨行衍的怀里,恍恍惚惚地做着梦。 梦中下着很大的雪,而自己独身一人坐在一个小亭子里,看着未结冰的一个大湖,湖中凌乱地伸出几只干干的枝桠,圆形枯黄的叶子飘荡着,没多久就被雪给覆盖了,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天地广大,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 她突然想,自己会不会有一日选择离开天虞,离开归宗峰? 不过这只是梦罢了,梦醒了之后,沈言昭就已经将梦中之事全部忘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归宗峰。 第七十七章 决意 云天已经跪在雁落峰的太一殿前四个时辰了。 晏碧每次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要上去劝他,可每一次都没有奏效。她也从来没见过师父发那么大的火,在她是印象中,师父这人虽然在聊起经典时无比??拢??蚶次潞停??谘懵浞宕袅丝煲话倌辏?故峭芬淮慰吹绞Ω改枚?髟胰恕?p>谁都弄不明白,这个平时勤劳刻苦的小师弟到底做了什么。 晏碧劝不动跪在地上的云天,便只好进了大殿,想问问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晏碧刚跨进殿,便发现柳箜封坐在首座之位上,面色肃然。他手边的茶水早已经冷掉了,晏碧机灵地给他换了一杯热茶,奉到他身前。 “师父,别气了,云天还小不懂事……” 柳箜封虽然正在气头上,但也是个出色的尊长,没有想过把气发到晏碧身上,只是鼻子里重重一哼,接过了晏碧奉过来的热茶。 晏碧在柳箜封身边站了一小会,看他面色缓和了一点才问道:“师父,云天他到底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柳箜封又是一声冷哼,端着茶杯走到殿门口,俯视着台阶下还老实跪着的云天,怒火再度冲上脑子,当即把手中的茶杯砸了出去。 这一砸准头非常好,直接砸到了云天的额角,就连杯中温热的茶水也几乎一滴不落地撒到了云天身上。云天一点躲闪的一丝都没有,只是微微低下了头,承受着。额角被茶杯磕出了个小小的口子,一点血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到他的脸庞上。 晏碧失声惊呼:“师父!” “知错了没有!” 云天抬头,目光灼灼:“师父,恳请答应徒儿的请求!” 说罢,他便俯身重重磕头,连磕三个,磕出了三声沉闷的钝响,等他再抬头时,额头已经红肿一片。 “孽徒!”柳箜封气得几乎失控,狠狠一甩衣袖转身回了殿中。 晏碧见柳箜封还在气头上,也不敢再进去触霉头,打算先在云天这里问清楚了再说。 “云天,你到底做了什么?”晏碧蹲下,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方干净的丝帕,按在云天流血的伤口上。 云天垂下眼睑答道:“我想去留剑峰。” “就因为你要去留剑峰师父就罚你跪在这里?” “……我……想去学剑。” 晏碧从地上跳起来,一脸惊诧:“你疯了?!” 云天不应声了。其实这件事不是他一时冲动才来找师父的,他已经想了好几个月,这才决定了来找师父。师父的反应其实也在意料之中,他心里对这件事的成功率也是半点底都没有。或者说,他几乎不觉得这件事能够成功,只不过,他想试一试。 沈言昭…… 这个念头从她被云崖那个弟子打飞时就有了,而那时自己在前两场对上她的比试就已经输掉了。再后来听到张清江师兄说起沈言昭在山下暴走一事时,他的决心便更为坚定。 连能力都不及她,又有什么能力去保护她?雁落峰的主修的是灵魂神识,因而除了神识外几乎什么攻击手段都没有。 多么令人不甘心。 她倒飞出台子的一刻已然深深刻入了他的脑海,此生都无法忘记。 最终,柳箜封还是拗不过云天,允许他去留剑峰学剑,就像沈言昭来他这里学卜算一样。 之前云天想过,师父大概会把自己逐出雁落峰,甚至有可能逐出天虞,但好在柳箜封终究还是念着这十几年来的情义,作出了两全之选。 从今以后,云天就过上了留剑峰和雁落峰两头跑的日子。一开始他还无法御剑,用的是雁落峰弟子常用的腾云。 腾云是雁落峰弟子常用的交通工具,呈云朵状,坐上去就能和御剑一般飞行,就是速度和灵活性与剑比起来都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当然还有一小部分弟子修炼的方向中包括御使铜钱剑,铜钱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剑,它大多用于斩鬼和招魂,是一种祭祀用的法器。 云天来到留剑峰,和所有刚刚开始修炼剑法的弟子一样,领到的是一把沉重的铁木剑。 只有像沈言昭这种幸运的人才能在一开始就得到长夜这样的好剑,大多数弟子从开始练剑到最后领悟剑意,中间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把剑。甚至在领悟剑意之后还有可能再换剑,为的是先前的剑所不能满足他的更强的境界。 云天原本以为自己身体的底子还算不错,然而开始练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体力完全不够用。若是按照留剑峰弟子必须完成的功课来计量,他往往在完成三分之一的功课时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体力,任凭毅力再强,也无法再举剑挥动了。 光是这么一想,他便觉得沈言昭简直就是个怪物。不仅领悟了剑意境界,就连阵法都修习到了最高阶。他哪里知道沈言昭在练习剑法上取巧甚多,基础极其不扎实,所以现在一被墨行衍逼着训练基础,才会比之前累上那么多。 不过若是云天知道,恐怕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奋力追赶沈言昭了吧? 这样的魔鬼训练,让云天在短短数年间迅速地成长起来,等到云天在天虞崭露头角的时候,众人略一深究,才发现云天的修炼方式和当年的墨行衍极其相似,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 从时雨死的那天开始,时青便再也没有和赵昌说过话。 赵昌和时青的性格就像是对调过来了一样,赵昌每天都非常积极,甚至一个人呆坐的时候都会露出笑容。而时青,则是彻底地阴沉了下来,见谁都不说一句话,就连在宛漫千面前也是一样,谁都觉得他似乎是一夜之间就哑巴了。 不过好在时青的手脚俐落,人也勤快。本来一个奴仆会说话也没有大用处,有时候安安静静地才让人欣赏。如今的时青显然很让宛漫千满意,也再也没有往赵昌住的偏殿里派人,里里外外就让时青一个人打点着。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件可怕的事情。 赵昌很多次都想去和时青谈话,可时青就当他是透明人,或者说只是障碍物,绕过去了依然做自己的事。时雨的死他确实该负一部分责任,可…… 日子就这么毫无波澜地过去了,宛漫千近来似乎很忙,鲜少来找赵昌的麻烦。除了每隔几个月都要出去杀人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事情。 赵昌已经不再抗拒这件事情,喝了宛漫千的血之后,身体简直就不是自己的,变得极度渴望鲜血,就算是自己抗拒也无法逆转这种感觉。 自己手上沾染的血已经很多了,不差这么百来个人。 第七十八章 婚典(上) 三月初十,商九霄和晋天岚的婚礼如期举行。 沈言昭刚到留剑峰的时候都有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的留剑峰里里外外都是一片通红,看上去非常喜庆,这让她都有点想不起来平日里庄严肃穆的留剑峰是什么样子的。婚典在酉时才正式举行,如今留剑峰还在筹备中,众多弟子都上上下下御剑而飞,拉开一道又一道的红绸。 婚礼酉时才开始,而这时才未时过半,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沈言昭见布置得差不多了,而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四处溜达。突然,她看到一个留剑峰弟子领着云天往大殿后面去了。 沈言昭眉头一皱,她并不奇怪在这里看到云天,留剑峰首座大婚有很多其他小峰弟子都会前来,可带他去大殿后面的那个弟子可不是什么善茬。沈言昭两年前和他交手过,似乎是叫蒋郢,剑法练得一般,但是阴毒的小花招可一点都不少,沈言昭平常交手的都是正直之辈,当时被蒋郢打了个措手不及,差点就输了。也好在她在剑法上胜出蒋郢许多,多费了些功夫才险胜了他,不过从此之后她也就再也没有和蒋郢交过手。 她有些担心云天,便尾随着二人到了大殿后的一个偏僻角落。 这里早已经布置好了,由于十分偏僻,在这个当口也绝对不会有人来。沈言昭环顾了一下这里周围的环境,便觉得蒋郢带云天来这里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 偏偏云天浑然未觉,他正愁平时带他训练的师兄忙着去指挥弟子布置广场无暇指点他,蒋郢便出现了,可谓是雪中送炭。而他带自己来的地方更是清静,也没人能打扰,心中便觉得蒋郢是个好师兄。 云天对着蒋郢一拱手,行了个礼道:“麻烦师兄指点一二了。” 蒋郢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回了一礼道:“云师弟不必多礼,蒋郢只是虚长你几岁,多学了一两年剑罢了,谈不上指教。我们这就是切磋切磋。” 说罢,两人都抽出了剑摆开了架势。 沈言昭一道惊讶着蒋郢居然看上去如此面善,一道惊讶云天什么时候开始学剑了!上次他们在尧光会武交手的时候,他明明还用的神识攻击…… 沈言昭正吃惊,云天和蒋郢已经开始交手。 云天底子一般,剑法更是才学了一两个月,自然不是蒋郢的对手,在一开始就落了下风。可云天性子坚韧,自学剑开始更是一门心思扑到了剑法剑诀上,虽然神识和卜算的训练依然没有落下,但也只是用了极小的一部分时间。 柳箜封都和晏碧抱怨说云天反倒像是留剑峰派过来学习卜算的! 两人已交手一盏茶的工夫,云天虽然落尽下风,但竭力挽回,这会看上去倒是和蒋郢不相上下,虽然他没法赢过蒋郢,但蒋郢也没能在他身上讨到太多的便宜。 但沈言昭看得分明,那蒋郢就和猫捉耗子似的戏耍着云天,半点真功夫都没用上,游刃有余地随意使着剑诀,脸上笑意逐渐转为讥讽。竭力应招的云天自然没有工夫去看蒋郢的脸,也就发现不了蒋郢只是在耍着他玩。 沈言昭双眼中怒火隐现,但没有出手帮着云天。 这一关,要他自己过去。 “哟,怎么了?就这么点本事?”蒋郢讽刺道,看云天满头大汗,衣裳都被他刺破了几处,快意非常,“一个雁落峰的弟子,居然想在留剑峰学剑,你说你是不是不自量力?” 什么?云天什么时候开始在留剑峰学剑的! 云天听到蒋郢的话身形猛地一滞,动作略停顿,这时蒋郢的剑招突然变快,云天招架不住,连连败退,最后被蒋郢反手用剑柄一捅,跌坐在了地上。 “你还真当你是沈言昭那个臭妮子?” 云天听到这句话,身子猛地一颤,手上铁木剑攥得更紧,身子前倾朝着蒋郢挥去。 蒋郢身子一扭躲过了这一击,嗤笑一声道:“实力这么弱,脾气还挺大!” 云天不答话,眉目略略低垂,面上冷若冰霜。 蒋郢又嘲讽了云天几句,云天都不理,只是默默收拾了铁木剑,转身离开了。蒋郢见云天如此无趣,也就不再纠缠,去找自个儿的狐朋狗友耍乐去了。 云天走到转角,发现了在那里窥伺着的沈言昭。 沈言昭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偷偷一吐舌头,迎了过去问道:“云天,你什么时候开始在留剑峰学剑的?” …… 沈言昭在人群中见到了晏碧。近年来沈言昭来往雁落峰的次数变多,已经能从细小的动作中分辨出现在使用身体的到底是晏碧还是晏思,不过也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们俩轮班时间的准确。 晏碧也很快看到了沈言昭,两人便凑到一处咬耳朵。 “云天怎么会突然开始学剑的?” 晏碧一愣:“你知道了?” 沈言昭点头:“刚才我撞见一个留剑峰的弟子在欺负他。” “他告诉你什么没?” “没有,他没和我说话就走了。” 晏碧长叹一口气,将云天当时跪在太一殿前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给了沈言昭。 沈言昭吃了一惊,没想到柳箜封对此事反应如此激烈。 晏碧苦笑解释道:“不是所有首座都像墨师叔那样开明的,师父没把云天逐出天虞已经不错了,肯让他来留剑峰已经是很大的让步……” “可是……他怎么会想来学剑?”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都不肯跟我说。” 墨行衍一到留剑峰,便看到沈言昭在和晏碧说话。这两人也几乎是天天见面,真不知到底有什么话能说这么久。 沈言昭看到墨行衍来了,便连忙辞别了晏碧,跑到墨行衍身边来了。 两人跨进大殿,大殿也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到处都是红色,除了中间留出了一条长道外,剩余空间都摆满了小矮桌和软垫。 天虞一脉鲜有喜事,这次商九霄和晋天岚成亲更是这四百多年来的第一次,再往前一次的喜事就要数世尊的师弟楚江北羽化飞仙,成为人界大劫后天虞一脉第一个升仙的人。 这一次的婚典极为铺张,不仅留剑峰弟子上上下下忙活了两个多月,就连天虞峰也派了不少人手来帮忙,总算是在三月初十的这一天将全峰都布置好了。 酉时才能正式迎亲,那时正是傍晚,五行理论中男子属阳,女子属阴,而黄昏之时正是阳往而阴来,因此酉时为吉时,正宜嫁娶。 商九霄一早就在大殿内候着了,一袭红衣把人衬得格外精神,满面笑容,心情极佳。殿中人已经来齐,世尊坐在首座之位,其余小峰首座全部坐在最靠近中心走道的位置,笑着和商九霄道贺,带过来的贺礼早交给门口的弟子收着。 随着光线逐渐变得昏黄黯淡,酉时到来了。 门口有人喊了一声:“新娘子来了――” ―――――――――――――――――――――――――――― 更新迟了,抱歉。 第七十九章 婚典(下) 天边飞来一辆巨大的婚车,琉璃车顶,四个翘起的檐角下挂着金红相间的流苏,车身暗红,似乎全是用红木做成的,上面镂空雕满了各类精致花纹。车子周围站着六个穿着粉红小褂的童子,各伸出一只手来轻扶车身,车轮巨大,腾着白色的云气,踏着傍晚的红霞而来。 婚车到了广场的正中的上空,缓缓下降,空地处掀起了一阵旋风,将婚车轻柔地接住,降到了地面上。 六个童子从衣袖中掏出不同的乐器,送到嘴边吹着。欢快轻盈的乐音洋溢而出,瞬间带动起欢乐的气氛,商九霄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婚车前。 婚车的小门上挂着两个红色的如意结,坠着金色的小铃铛,流苏长长的几乎垂地。 商九霄走到婚车小门前,双手伸出,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如意结,然后轻轻往外一拉。随着吱呀的一声清响,小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端坐着的晋天岚。 红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晋天岚刚跨进大殿的瞬间,沈言昭看得呆住了。 她没有盖红盖头,和沈言昭所想象的并不一样,想来修道之人的婚礼与世俗也确实有些不一样。大红的婚服层层叠叠,极为华丽,缀以各色刺绣,华美天成。她头上带了一只银色凤冠,工艺精巧,栩栩如生。被精心妆点过的脸和平时见到的完全不同,虽然平时也非常漂亮,但此时的晋天岚,却像是蜕变过了一般,眼波盈盈,顾盼生姿,仿佛时间在一瞬间静止不动,而世界突然又多了一抹光彩。 都说女子成亲是是一生中最美的,此言不虚。 在座宾客也皆是赞叹不已,讨巧的恭维也显得极其自然。而墨行衍似乎也在那一瞬间稍微呆愣了一下,可很快又恢复如常。 商九霄和晋天岚相携来到世尊面前,齐声唤道:“师尊。” 世尊笑呵呵地点头,对这旁边婚礼的司仪示意了一下。 司仪正是之前尧光会武的主持,如今一敛??碌钠12裕?俗偶茏右涣逞纤啵??焓纸??湟换樱?钇淦秸?乖谏聿啵?谥懈呱??溃骸耙话萏斓亍!?p>商九霄与晋天岚转身,对着门口跪下,一拜。 “二拜师尊。” 两人又转会身子,对着世尊跪下行礼。 “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跪着,轻轻互相一拜。 “礼成!” 欢乐的喜乐再度奏起,几个首座都围了过来,笑着说晋师妹居然抢了方岐?的先,该罚酒。 婚典的程序十分繁杂,在漫长的仪式过后,晋天岚被送进婚房,而商九霄在外头接待来客。贺长风带来了百十坛子的玉棠酿,出手大方,狠狠为自己的师兄师姐出了一回血,满场皆欢。 墨行衍在宴中一直都在喝酒,杯杯不断,一点东西都没吃,有人问起什么话时也只是以寥寥数语对答。他平时就是这么个性子,也没人觉得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可是沈言昭看着墨行衍喝酒的样子,心中却非常明白:他的心情一定很糟糕。 先前蓬莱仙会时,师父喝云华酿的样子,就像是一小口一小口抿进嘴里的,珍惜至极,而现在这样……简直是牛饮。 不知不觉,墨行衍身边已经空了好几个酒坛子了。 宴席结束时,已经子时了。 天空如泼墨般一片漆黑,星月全无。 墨行衍大醉,贺长风最后清点的时候看到墨行衍座边摆着三十几个空坛子,心疼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巫润璞帮着沈言昭把墨行衍送回了归宗峰。 沈言昭先一步进了房门,把桌上的灯点亮,巫润璞则是把墨行衍扔到了床上。 “我还是第一次见墨师弟醉成这样。” 巫润璞也被灌了不少酒,但没墨行衍醉得厉害,只是脸上微有红晕。沈言昭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巫润璞与沈言昭在桌边坐下。 半晌,沈言昭犹豫问道:“巫师叔,师父他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巫润璞讶道:“你看出来了?” 沈言昭点头。 “真是没白收你这个弟子!” “和晋师叔有关系吗?” 巫润璞愣了下,转而轻笑:“嗯,是啊。应该是有关系的吧。不过墨师弟的事情,我们这些做师兄,谁都说不准。” 巫润璞又小坐一会,辞别了沈言昭回聆禹峰去了。 墨行衍的酒品很好,醉了也只是安安静静的睡着。沈言昭打了水,用沾湿的步给他擦了一下脸和手脚,费了点力气帮他脱掉了外衣。 他就这么安静地躺在这里。 沈言昭对这一幕突然非常的怀念,她已经搬离这间屋子很久了,却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比熟悉。 墨行衍脸色微红,眼睛闭着,眉心微微皱起。婚典是很正式的场合,墨行衍梳了平时不常梳的发髻,头发悉数挽起,整个人英挺俊朗。 沈言昭蹑手蹑脚地将被子扯过,盖在墨行衍的身上。 所爱之人另嫁他人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沈言昭不明白,但她只是觉得很心酸。看着师父面无表情会觉得心酸,看到他一人喝酒会觉得心酸,连看他安静睡着,也觉得心酸。 为什么? 沈言昭抬手抚上墨行衍的脸侧,看上去宛若刀刻的线条就在她手下,却无比的柔软,散发着偏高的温度。这种实感,让沈言昭的心底翻腾起一波又一波潮水,瞬间就要将她淹没。 她慢慢俯身,亲了一下墨行衍纠结的眉心。 师父,不要伤心了。她在心底慢慢说道。 忽然,她感觉到周围的气场微微一凛,便立刻机警地直起身子来。可墨行衍依然沉睡着,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怎么变化,依旧是那副模样。 醉酒的墨行衍对沈言昭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是莫名的,仿佛漩涡一般的。 看着墨行衍的脸,沈言昭又不由得凑过去,半身覆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然后终于碰到了最最柔软的那一个地方。 墨行衍的唇形很漂亮,沈言昭像是偷吃糖一样,忍不住舔了一下。 可也只是瞬间的工夫,一触即分。 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自己的眼前,不足三寸的地方,有一双眼睛睁着,正盯着她看。 那双眼睛十分清明,哪里还有先前半点酒醉的样子。眸子里仿佛充斥着万年不化的寒冰,看得沈言昭浑身僵硬冰冷,脑子里一片混沌。 “师……”沈言昭的身体迅速后仰,险些撞到床柱。 她没能说完那句话,师父师父,是师,也是父。 她踉跄了一下站起身来,然后,落荒而逃。 ―――――――――――――――――――――――――――――― 下一章上卷就结束啦~(莫名哀伤…… 故事写了一半了,下卷会比上卷稍微长上一两万吧。 第八十章 与君别离(修改) 自那晚以后,日子慢悠悠地转过一个月。这期间,沈言昭连墨行衍的面都没有见过。整个归宗峰,仿佛就只剩下了沈言昭一个人。 她全天将神识覆盖着归宗峰,唯有如此,她才能感觉到这归宗峰上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不时的,她也会感受到师父的神识扫过归宗峰。 师徒两人每日的交流,差不多就只剩下了神识接触的那一瞬间。 沈言昭每日都维持着高强度的训练,希望借由忙碌来忘记与墨行衍之间的尴尬。可是这些基础技巧的每一个动作,全都是墨行衍教她的,他的每一句话,都还在她的耳边回响。 她只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可却又别无他法。 终于,她决定停下了。 这一日的清晨,沈言昭走遍了整个归宗峰。没有御剑,就单单靠着双脚,踩遍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万归殿,藏书室,竹林,灵池,后山小洞,偏殿,小亭,还有厨房。 哪里都是她与墨行衍朝夕相处的痕迹。 偏殿的门口甚至还刻上了沈言昭每年的身高,从十岁开始到现在,一道道西昌的刻痕划在深色的木头上,颜色比起周围略浅,从稠密到稀疏,像是树的年轮上昭示着她的成长。 那些平常至极的时光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深深被她刻入脑海,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反复咀嚼,依稀都还能记得当时的心情。 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去年差不多高,闭上眼睛,还能想起来墨行衍手指在头顶轻轻一碰,在柱子留下一道印子。 最终,她来到了墨行衍的房门口。 木门的隔音不好,她隐约能听到里头茶釜中水沸腾的声音。 墨行衍在房间里头。 她抬手敲了敲门,木头发出空洞的响声,那一瞬间,房间里的灵力波动陡然增强。沈言昭知道他是要用空间干预离开,连忙喊道:“师父,等……等等!” “我不进去……所以,听我说完好嘛?” 房间里的灵力波动平缓下来,沈言昭并未收拢的神识还能感受到墨行衍在房中。 “师父,我想像晋师叔那样下山历练,可能会去很久。” 房间里没有声音,连茶釜中沸水的声音也停下了。 “师父不说话,我就当您是同意了。”沈言昭低低地干笑了两声,心底涩然一片:“师父,保重。” 离开焚心观来到天虞,真是一个半点幸运都没有的过程。不过好在遇到了墨行衍。也许他一生都不会再想见到自己了,可他的一切将为沈言昭所铭记,此生不忘。 沈言昭突然感觉到裤腿被什么扯了一下,低头便看到了铃铛在自己的脚边蹭着。 “铃铛……”沈言昭弯下身子将铃铛抱起来,看着铃铛的小白腿乖乖垂着,心情居然也好了一点。 “铃铛,我要走了。你在山上陪着师父好不好?” “喵?”铃铛不解地歪了下头,琥珀般的眸子水水的,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底。 “师父他一个人会寂寞的,所以替我在山上陪着师父,好吗?” …… 执事堂是一个三进三出院落,正中的堂屋是议事厅,旁侧两间屋子用来放卷宗案集。祝禾正从议事厅抱着一大摞近日的情报记录,打算放到左侧的卷宗房里归类,眼角却突然瞥见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向执事堂内张望。 祝禾想她大概是有什么事,便把手上几乎遮到眼睛的卷宗放到了廊边,朝着那女子问道:“你是哪个峰的弟子?有什么事?” 来人正是沈言昭,看到祝禾先是和气地一笑,随即答道:“我是归宗峰的沈言昭,韩昔师叔在吗?” “不再,韩师叔一个时辰前被世尊叫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找韩师叔有事?” “师父同意我下山历练,我便想着来执事堂拿个任务牌。” 祝禾点点头,转身进了执事堂,没一会儿便从里头出来,一手拿着一块玉牌,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卷纸。 “这是任务玉牌,也能当传讯玉牌使用。”祝禾将玉牌塞到了沈言昭手里,展开那一卷纸。之上密密麻麻全是蝇头小楷,看得沈言昭脑袋发昏。 “这是天虞弟子驻扎的城镇,你想去哪个?” 沈言昭摇头道:“我没有特地想去的地方,只是想到各地游历走动。” 祝禾面上十分为难,皱眉否定道:“不行不行,如今世道太乱了,魔兽横行,若是没有固定的去向是不能出山的。” 沈言昭默然。 祝禾道:“这样吧,你现在执事堂里等等,等韩师叔回来了你再和她说,我是做不了主的。” 沈言昭手上一捏玉牌,道:“不碍事,我过一两个时辰再来。” 说罢,沈言昭也不顾祝禾所想如何,转身便跑了。她刚出院子,就急急忙忙地御上长夜,飞离了天虞山脉。 沈言昭没有目的地,只是选择了南方,一刻不停地用灵力催动长夜,疾速飞行。 空中的风凛冽冰凉,饶是沈言昭修道多年,体质上佳,吹得久了也不免觉得寒冷。冷风灌进袖子,将袖子撑得圆鼓,身上渐渐失去温度,整个人都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一直到夜幕降临,沈言昭才觉得自己体内的灵力后继不足,有些滞顿,只得降下高度,停了下来。 一个时辰以前,她飞过了一个中型的城镇。但当时她一心只想着要快些离开天虞,没想过中途要停下来留宿,因而今夜她只能在山林中露宿了。 沈言昭心里清楚出门不像在天虞一般安全,所以神识一直笼罩这她身边百米。原先的沈言昭维持着百米的神识笼罩还是有些困难的,但之前在归宗峰尴尬的一个月,却让沈言昭收获了最佳的神识维持耐力。 沈言昭跳上了一颗大树,拣了根不高不低的粗枝坐下。 今夜的月光不算十分明亮,却幽白如霜,沈言昭原先凉透的身体在休息中慢慢恢复,但这月光却让她觉得冷到了心底。 她将玉牌掏出来,从残存不多的灵力中抽出一丝,注入其中。 漂亮的符文亮了起来,没一会儿,那边便传来了韩昔的声音:“沈言昭?” “嗯,韩师叔。” “你现在在哪里?我刚才派人去少陵镇了,驻扎弟子回禀说没看到你!”韩昔的声音略有焦急,玉牌的那一边传来哗哗的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 “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我出了天虞之后一路向南边飞,知道刚才才停下来……” “胡闹!”韩昔怒气冲冲,狠狠一拍桌子:“你知道如今独身一人出山有多危险吗?” 沈言昭不知道,可就算是知道了,她恐怕也一样会选择离开天虞。她去执事堂报道,只是希望有人知道自己的去向。她在天虞并非只有师父,她还有朋友,如今她为了师父而离开天虞,心里却半点没有想过连这些朋友也一同放弃。 再说了,若是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说不定以后就再也不能回到天虞了。 韩昔等了一会,见沈言昭不答话,怒气也就下来了。她长叹一口气道:“你若出去历练,往南边走也好,那里的魔兽比北方少些,也有不少我们的人。我一会给你传一份地图,若是到了我们驻扎的城镇一定要去报道,听到了没?” “听到了。”沈言昭点头回答:“多谢韩师叔了。” “嗯,注意安全。” 与韩昔结束了联络后,沈言昭的心头轻松了一些。 这样,就好了吧? 韩昔知道了她的行踪,必然也会告诉自己的朋友们。 不辞而别不是好习惯,只是她已经受够了师父小心翼翼躲着自己的样子。她把归宗峰当成家,可归宗峰毕竟是墨行衍的地方。因为自己的关系,墨行衍连在自己家里都要如此小心谨慎地行动。 她不再想看到师父如此了。 沈言昭怀抱长夜仰望着天空。 今夜没有星星,只有半轮弯月孤零零地悬在天空之上,四周绕着颜色略黄的薄云,却挡不住它的光芒。 腹中突然传来一阵绞痛,她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仅仅吃了一顿早餐。 心里想着赶快离开就好,舌头和胃却提醒着自己多么眷恋墨行衍做的饭菜,叫嚣着不肯停歇。 她蜷起身子,企图缓解肠胃仿若被绞在一处的痛楚。 “师父,我好饿……” ―――――――――――――――――――――――――― 昨晚更新的这一章写得太烂啦我又重写了一次,总是把八点当成死线赶太可怕,虽然大多数时间还好但是也会出现这种……虽然写得很烂也发出来的情况。我修改了一下总之。下一章上卷就结束啦~大家快留言快留言!这个月今天就结束了书评积分也要刷新了超浪费!虽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第八十一章 魂梦与君同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皮子刺入沈言昭的眼睛,沈言昭醒过来,抬手揉眼。 不知何故,浑身上下都酸痛得厉害,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让她身形不稳,摇晃了一下,从树枝上跌了下去。脑子还混沌一片,等她经历了短暂的失重感后,人已经落到了坚硬的土地上。接触的天地的那一只袖子蹭上黑泥,脏兮兮的,手肘处更是一阵火辣辣的麻疼。 沈言昭这才看清楚了四周。 她刚才一恍惚,还以为自己是从床上掉下来了。 沈言昭用力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时辰似乎还早,林子中较为昏暗,大抵是由于沈言昭昨晚选得那个树枝够高,所以才能直接照到阳光。林子的上空叶片层层相累,阳光无法直接照到地上,因而十分凉爽。 沈言昭从地上爬起来。 林子里头能见度并不高,弥漫着稀薄迷蒙的雾气。忽然,她感觉到自己神识笼罩范围的边缘有某种东西进入了,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这里的画面。 是一个老人家,身形不高,步履轻浮,速度极缓,朝着自己这里过来了。 沈言昭放松了警惕,拾起地上和自己一起摔下来的长夜放回腰间,拍了拍身上的土。 “小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苍老的声音蓦然在背后响起,沈言昭匆匆忙忙回头,见方才在脑海中见到的那个老人家就站在离自己五步开外的地方。 沈言昭的瞳孔陡然一缩。 距离自己察觉到他进入自己神识范围,到近在咫尺,中间有百米的距离,而前后绝对不超过三息的工夫! 沈言昭浑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右手按住腰间长夜的剑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穿着一身墨蓝色的粗布衣服,须发皆白,面上还有几个褐色的斑点,皮肤松弛地垂着,老态龙钟,面色冷淡,仿佛刚才那句询问并非他所说出的一般。 他薄薄的嘴皮上下掀动,又从嘴里吐出来一句话:“呵,墨行衍的弟子?” …… 归宗峰此时正下着小雨。 细细的水线沿着亭檐流下,合着雨声连绵不绝。 墨行衍怀中躺着蜷作一团的铃铛,左手轻轻抚摸着铃铛脊背上的软毛,右手拈了颗棋子,对着桌上的棋局发呆。 如果沈言昭在这里,一定会发现桌上的棋局正是自己和墨行衍下的第一局棋。 但棋局只进行到中盘,虽然白棋的颓势明显,但远还没有形成当时终盘时那么惨烈的局面。 沈言昭对围棋几乎是半点天赋都没有,与墨行衍下了这么多年,局局惨败,无一例外。 良久,墨行衍伸手将指尖的白子落到了棋盘正中的天元。这是当时沈言昭下得最糟糕的一招,直接导致后面的棋局惨不忍睹。虽然她有心挽救,但毕竟棋力不足。 其实她下得越来越好了,只不过她自己一点都不知道,每每棋局结束,都会懊恼上好一会。 沈言昭嘟着嘴看棋盘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墨行衍忍不住勾起唇角。 怀中的铃铛喉咙里咕噜了一声醒过来,尾巴甩开蹭到墨行衍的手臂,将墨行衍从思绪中拉出。 墨行衍低头,左手挠了挠铃铛的下巴:“铃铛,饿了吗?” “喵!” …… 沈言昭坐在一间堂屋里,局促不安。 那个老人家带她回了他的住处,然后把她扔在这间屋子里,自己转身就走掉了。 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她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她御着长夜,却怎么也跟不上老人家那看似迟缓的步伐,最后竟是变成她拼命地在追赶他,直到两人进入了禁制中。 禁制对她打开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灵力波动。 这是墨行衍设的禁制,和他在天虞峰的房间所设的禁制极其类似,不过完善了许多。 老人家的住处是个不大的庄园,但极富有江南风情,假山水塘一个不少,白墙灰瓦红柱子,青翠环绕着院墙,显出了隐秘的美感。 忽然,沈言昭闻到了一股香味。 是肉! 沈言昭登时有些坐不住了,超过十二个时辰未进食,胃已经都叫不动了,只得一阵一阵地反酸。 脚步声传来,老人家跨进堂屋。手里头端着一个很大的木托盘,上面摆了四菜一汤和两碗米饭。 沈言昭迎上去接过,帮着老人家把托盘放到了大圆桌上,然后巴巴地坐下等着老人家先动筷子。老人家看沈言昭饿得厉害,动作迅速地往每隔碟子里都夹了点菜回自己碗里,沈言昭这才吃开。 菜刚入口,沈言昭便觉得恍惚。这个味道……太像师父做的了。 几口汤下肚,胃彻底被唤醒,咕咕地叫个不停。沈言昭吃得欢快,转眼的工夫饭碗就空了一般,桌上的菜也都吃掉了许多。 不过毕竟是和长辈吃饭,沈言昭也不敢太过放肆,虽然吃得迅速,但是吃相还算是讲究的了。 “真是墨行衍的徒弟,动作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言昭闻言愣了一下,问道:“您认识我师父?” “认识啊,他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来过这里啦!跟你……”老人家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言昭,道:“嗯,比你还小些的时候。” “哦。”沈言昭又埋头吃起来,心情明显不必刚开始吃的时候要好,反倒是有点郁郁了。 “怎么了?跟墨小子吵架了?” “没有。” “那你怎么摆着一张离家出走的脸?” “我……”沈言昭心虚地低头:“我下山是来历练的。” 老人家一点面子都不给沈言昭留,满脸不屑:“哪来那么多借口,离家出走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沈言昭被噎了一下,不敢再接话茬,匆匆把饭吃完了。 “好了,吃饱了吧,来下盘棋!”老人家扯着沈言昭到院子里,院角有个小亭,正对假山和水塘,亭中天顶映着水光粼粼。 寄人篱下不好推辞,沈言昭便坐了下来。 她只和墨行衍下过棋,突然要和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陌生人的人下棋,心里有几分紧张。 棋过百手后,老人家赞道:“嗯,不愧是墨小子的徒弟,棋下得还可以。” 而后,沈言昭就再也无法在老人家手下占到半分便宜了。棋势便有如她和墨行衍下的第一局棋一样,输得惨不忍睹,半分回天之力都没有。 沈言昭顿感挫败。 老人家拍拍沈言昭的脑袋,笑道:“还需努力!别急,慢慢来。” 慢慢来…… 沈言昭忆起墨行衍也说过这一句话,他和眼前这个老人家的口气完全不同,声音也没有相似之处,可是就是莫名其妙地就想起来了。 “你到底是谁?” “我?不过是个下棋的。哦,你要称呼的话,叫我吴老就可以了!” 沈言昭在这个地方住了十日。 十日里,她和吴老下了少说二十局棋,局局惨败,比在墨行衍手下输得还要惨。吴老显然是多年没寻到个陪着下棋的人,逮着了沈言昭哪里肯放,沈言昭每日都被吴老的棋折磨到精疲力尽。 可是,每次听到落子的声音时,她总会以为自己对面坐着的是师父。 呵,这才离开天虞多久啊! 日子像是长到没有了尽头,又像是已经将一生的时间都已经耗尽了。 “行了行了,你还想白吃白喝到什么时候。”这日下完棋,吴老不满地嚷嚷着:“不是说是下山历练来了吗,老待在我的院子里算怎么回事!墨小子当年可是把这南边的山山水水大城小镇全都走遍了!” 沈言昭愣住,随即被吴老塞了一小袋银子在怀里,推出了禁制。 禁制将吴老的住处掩护得很好,沈言昭半天没看出破绽,只得在原地打转。 “快走!”吴老不耐烦的声音从禁制里头传了出来。 沈言昭叹了口气,只好离开了。 她接着御剑往南飞,在天暗下来之前来到了一个小镇子。 镇子虽小,但也不失繁华,大街上摆满小摊子,灯笼沿街高挂,照得街上比白天都要亮。 “墨小子当年可是把这南边的山山水水大城小镇全都走遍了!”吴老的话犹在耳边,沈言昭沿着青石板铺成的街道走着。 叫卖声不绝于耳,游人如织。 师父当年,是不是也走过这条路呢? 原以为离开了天虞便是离开了你,可如今,我却能够循着你从前的足迹,接着走下去。 ――――――――――――――――――――――――――――――――上卷终 本来想两更的……结果这一章纠结了太久……为何我就是存不住稿orz 昨天掉收藏结果被安慰了tat么么哒tat 下卷要开始啦! 第八十二章 元岱城 谢家是元岱城的首富,靠着开米粮铺子发家,如今元岱城中有七成的商铺都属于谢家。 谢家今任家主为谢坤,膝下育有一子谢明轩。 此刻,谢明轩正坐在粥棚里头发愁。 近年来元岱城中流民增多,听说是北方出了大事,大家都跑到南方逃难来了。可南方丘陵多平地少,原本的耕地也只是勉强够本地人耕种,哪里还有荒地分给这些流民? 谢坤与人为善,不忍心让流民饿肚子,开了粥棚接济流民。但前两天不知怎么回事,接连有两个粮仓中米面不见,一夜间就被人搬空了,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原本以谢家的财力接济流民不成问题,可恰好前四年大涝连着大旱,收成极差,饶是谢家也只储备了四个粮仓的粮食。如今两个粮仓都被搬空,剩下的那两个粮仓也恰好只够生意用,哪里还有余粮给流民? 更为糟糕的是谢坤自那个粮仓失窃的晚上就陷入了昏迷,至今未醒。城中的大夫都来遍了,可无论是谁都看不出个究竟,一个劲摇头让谢明轩准备后事。 谢明轩觉得其中肯定有蹊跷,但调查了两天都没个结果,谢明轩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小少爷,粥还有吗?”一个老妇走过来,手上拿着一个空碗,腼腆地笑着:“我孙子他还在长身体,饿得太快,若还有……” “有有有!”谢明轩从凳子上跳起来,一手接过空碗,一手捞过一旁的粥桶,搅了两下,呈出一碗稠稠的大米粥来递给了老妇人。 老妇人笑着道了声谢,转身就要离开。 “婆婆,等等!”谢明轩想了想,又盛了一碗粥想递给老妇人,可老妇人的手有些颤抖,端平一碗粥已经是尽了力气,谢明轩只好和老妇人一同到她孙子所在的地方。 那是一条街的转角,几个人窝在阴影中坐着,老妇人的孙子约莫十二三岁,穿着整洁的衣服,坐在干草堆上头。 祖孙两人一边慢慢地喝着粥,一边和谢明轩交谈着。 他们两人是前天才刚刚到元岱城的,来自中北部的一个小城,据说那里被魔兽占领,修真者与之交战,死伤惨重。而老妇人的儿子也正是在这场交战中丢了性命,他们也只好跟着修真者的大部队来到了南方,留在了这元岱城。 谢明轩听得一愣一愣,他倒是从流民的交谈中陆陆续续了解到过一些北方的情况,却哪个说法也没有老妇人说的可怕。 魔兽啊,会打到南方来吗? 正说着,身后有两个人走了过去。 “沈师叔,请暂且留在元岱城!”青年男子哀求道,语气又是可怜又是坚决。 女子断然回绝:“不了,我只是按韩师叔的吩咐来这里打个招呼,这就走了。” 祖孙俩已经喝完了粥,谢明轩拿着空碗起身,准备回到粥棚里头去。他一转头,便看到了方才在他身后说话的两人。 女子看上去二十出头,一身白衣,腰间悬着长剑,眉目清秀。而男子看上去比女子还要大上好几岁,个头也比女子要高些,可却弯着腰低头不停地恳求着女子。 师叔? 这么说这个女子的辈分倒是比男子还要大? 这女子正是沈言昭,离开天虞已经一年有余,她四处游荡,前几日在山中碰到了从北边前来的天虞弟子,这才来到了元岱城。元岱城里驻扎着三派弟子,但这里属于战线的大后方,来此驻守的都是低阶弟子。 “师叔!最近城中连连发生怪事,我们这些低阶弟子无法处理……” 谢明轩一听,耳朵立即竖了起来。 沈言昭对此倒是饶有兴趣,顺着话题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城西的钱家和杨家都有库房失窃,整个房间里头什么都没有。钱家来天虞的驻地询问我等能否解决此事,可……” 谢明轩忍不住插话了:“小兄弟,你刚才说钱家和杨家也都失窃了?” 青年男子见了谢明轩,显然是认识的,便点头道:“是的,谢少爷你刚才说‘也’?难道……” 谢明辉点头,答道:“我们府中的粮仓也失窃了,仓房里头连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青年男子失声嚷道:“钱家和杨家也是这样的!” …… 沈言昭便暂且在元岱城中住了下来,在谢明轩的坚持下,她入住的是谢府的厢房。 沈言昭之前也在幻月峰学过一点道医,便先去看了看谢坤。 谢坤虽然已经昏迷了两天,但呼吸均匀有力,面色虽然有些不好,但只怕是因为两天都没能进食的关系。 “喂过饭食吗?” 谢明轩道:“喂过,但只能灌得下粥。” 沈言昭再仔细观察了一下谢坤,那分明是两天没吃饭的样子。 “拿碗粥来。” 谢明轩愣了一下,道:“一个时辰前才刚喂过两碗……” “拿来。”沈言昭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冷了一些。 谢明轩见沈言昭的口气不太好,便赶紧去门口遣丫鬟去厨房拿粥。不一会粥就端来了,谢明轩捧着粥站在沈言昭身边。 沈言昭见粥来了,便伸手将谢坤拉了起来。谢坤的身子像失了骨头一样,左右歪斜,就是伸不直。沈言昭十分不客气地用右手捏住谢坤的下颚骨,拿起谢明轩手里的碗便往谢坤嘴里头灌。 “沈师叔,你这是做什么!”谢明轩惊了一跳,几欲冲上去将沈言昭扯开。 “你不是天虞弟子,叫我沈言昭便好。” 碗中搁着的粥勺因沈言昭动作掉到了床上,而谢坤却如鲤鱼离水时一般,张着嘴拼命地将灌入嘴中的粥咽下肚子,看上去十分饥饿,但眼睛还是紧紧地闭着。 谢明轩想不到会出现此番场景,平时都是一勺子一勺子地喂,也从来没这样过。 沈言昭将空碗朝着谢明轩的方向一递:“再拿粥来!” 谢明轩不敢怠慢,连忙让丫鬟去厨房把粥全都拿来了。 沈言昭一连给谢坤灌下了七八碗粥,总算是再也灌不下粥了。她将谢坤平放到床上,手依然捏着谢坤的下颚骨,左手臂屈起,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谢坤的腹部。 谢坤穿着宽松的里衣,但仍然能看出腹中有某样东西迅速的挪动着。 沈言昭左手贴上了谢坤的腹部,灵力输进他的身体,谢坤的血肉骨骼立刻展现在沈言昭面前。 谢坤的胃看上去十分肿大,比之常人还要大上一倍,只不过本就显富态,又一直躺在床上,谢家人也才一直没有发现异样。沈言昭的灵力一股脑冲上去,挤压着胃部,将其往上推。 谢坤的喉咙里发出了“滋滋”的水声,喉咙突然肿大了一圈,嘴里探出了一个黑色的东西。 沈言昭左手离开谢坤的腹部,五指成爪,迅速将那黑色的东西抓住,一点一点往外扯着。 谢坤的脸色瞬间煞白,表情扭曲痛苦,谢明轩一脸紧张地站在沈言昭身后,却什么都不敢问。 过了十息,沈言昭总算将谢坤嘴中的东西全部扯了出来,那黑色的东西细长如水蛇一般,通体覆满黏液,有成年男子的手臂那样粗,这会被沈言昭摔在地上痛苦地挣扎扭动。 谢明轩的脸色一白再白,问道:“这……这是什么?” “妖兽,叫引线虫。” 说着,沈言昭抽出长夜对着地上的引线虫轻轻一挥,那引线虫身上随即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血线,身子断成两截,身体不再扭动。 ―――――――――――――――――――――――――――――――――――――― 下卷开始,请多指教~ 第八十三章 噬魂之虫 一团白色的雾气从引线虫断开的身体中飞出,钻入了谢坤还张开着的嘴中,而黑虫却瞬间化作黑气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半晌,谢坤悠悠转醒,捂着肚子坐起来。他看着床边站着的沈言昭与谢明轩,疑惑问道:“轩儿,这是怎么了?这位姑娘是……” 谢明轩连忙介绍了沈言昭,又和谢坤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谢坤被谢明轩扶着靠在了床边,向沈言昭点头致谢:“多谢沈小姐了。” “只是举手之劳。”沈言昭客气地回话,又转而对谢明轩说:“这几日须吃些清淡食物,流食最好,找个大夫开几帖补身的药物即可。” “我这就吩咐厨房的人。”谢明轩连连点头,火急火燎地就出了门。 “谢老爷,前两天的晚上,可否发生了什么怪事?” 谢坤略一思索道:“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那时候是晚上,我从帐房拿了账簿回房间核账,结果看到今年入仓大米的斤数和农户上缴的斤数差了二十几斤,便去仓库查看,结果刚打开仓库的大门,就被里头的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后来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谢坤刚说完,谢明轩便从门口走了进来。沈言昭问道:“谢少爷,谢老爷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谢明轩愣了愣答道:“爹……他一直都躺在床上啊?” “谢老爷,你去查看的那个米仓是哪个?” “是在府里头的天字一号仓。” “谢少爷,请找个人带我过去。” 谢明轩也正放心不下谢坤,便让门口守着的小厮谢洋带沈言昭去天字一号仓。 天字一号仓位于谢府的西南角,位置有些偏,但却建得很大,分割从甲到癸十个天干位房间,每个房间都有正常厢房的三倍大小。一般来说,天字一号仓里头放的都是当年的新米今年收下来的新米少,只用了天字一号仓的四个房间,剩余的六个房间里头都放的是陈米。 谢洋人十分机灵,否则也不会在谢坤跟前伺候,他带沈言昭来的路上都已经仔细介绍了天字一号仓的情况。 沈言昭依次推开从甲到癸房间的门,那些房里头果然是一点米粮存放的痕迹都没有,地板上干净整洁到令人发指,无论是碎米还是米粉,都没有出现在这些房间中。 “你确定这里头放过米?” 谢洋道:“确定!不说今年的米是我陪着少爷一同来查看的,即便是去年的米也才刚挪去铺子两个月,地上总归会有些从袋里漏出来的残米,可……” 是的,这间房间里头什么都没有,就像是刚刚修建而成尚未启用一样。 沈言昭和谢洋又出了谢府前去位于隔着谢府一条街的天字二号仓,天字二号仓里屯的全是去年的米,但情况和天字一号仓一样,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不翼而飞。 沈言昭让谢洋回到谢府,而自己则是去了天虞派的驻地。 天虞驻地在元岱城的城南,购置了一座大庄园容弟子居住和办理日常事务。沈言昭离山的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魔兽的势力范围不断扩大,修者阵营的战线一退再退。不仅如此,连许多后方城市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魔兽的踪迹,三大派便将弟子派出,几乎在每一个中型大型城镇都设立了驻扎点。但范围也实在太大了,现如今更是连刚到缚神期的弟子都派了出来。 如今元岱城中的天虞弟子,最高修为也不过是一个刚到分神期的弟子,正是之前挽留沈言昭的那个青年弟子――他的比沈言昭还弱上许多。 沈言昭在元岱城中,不仅修为最高,辈分也是最高的。天虞一脉十分重礼节,因而驻地中的弟子即便有些年纪较沈言昭长些,也无不对沈言昭恭恭敬敬,低头行礼。 那青年弟子听人说沈言昭来了,连忙就从堂屋里冲了出来迎接。 沈言昭依稀记起来此人介绍自己的时候说自己叫段成舟,便喊了一声:“段师侄。” 段成舟连忙把沈言昭引进大堂,连道:“师叔里面请,里面请。” 两人来到堂屋,各自占了张椅子坐着。沈言昭忽然问道:“段师侄,你这里有没有从聆禹峰下来的弟子?” 段成舟给沈言昭递了杯茶水,答道:“我就是从聆禹峰下来的。” “可带了万兽谱?” “……没有。” 关于引线虫,沈言昭记得的并不多,只是大概地知道个名字,对于其入体后的治疗方法还是在方岐?的《药典》中看到的。本指望着这里能有人带着万兽谱,不过这样看来这希望算是落空了。 “沈师叔可是想查些什么,我虽然修为底下,但对万兽谱还算得上熟悉。”段成舟见沈言昭表情有些失落,便提出这个提议来:“不如您说说看,说不定我还记得。” 沈言昭眼珠子一转,想到段成舟怎么说也是聆禹峰的正是弟子,说不定还就真的记得,便道:“也好。我去过谢家了,从谢家家主的肚子中取出了引线虫,但我对引线虫的印象不深,不知师侄可是记得些什么吗?” “引线虫吗?”段成舟托腮思考片刻,便想了起来:“引线虫,其卵呈青色,进入生物体内后即可孵化,幼虫青黑,成虫通体乌黑,可寄宿在生物体胃中,强占所食食物,使宿主在三日内死亡。宿主死亡后尸身不腐烂,禁锢宿主灵魂,并慢慢吞噬,直至灵魂被噬尽,其方再度产卵,本体肉身死亡,但可以控制宿主的身体。” “引线虫会主动攻击人类吗?” 段成舟摇头:“《万兽谱》中并无记载此事。” “那……引线虫在控制宿主身体后可以为人所控制?” “师叔,您的意思是……引线虫是被人所控制的?” 而后,段成舟找来了三个聆禹峰出身的弟子,四人讨论过后,总算是想起来万兽谱中确实有记载引线虫可以为人所控制,但具体的控制方法却没有记载。 …… 二更刚过,谢洋从厨房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老爷刚醒,大夫吩咐了要少吃多餐,刚才他刚伺候老爷吃了点宵夜,看着老爷确实睡下了才把东西都收拾到了厨房。 虽然累了些,但谢洋也觉得心里欢喜。 少爷虽然有担当,但终归太年轻了些,许多事情都做不了主。这下子可好,谢家的轴心总算是转了起来,天字一号和二号粮仓失窃仿佛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忽然,他看到远处有个人慢悠悠地走着。 那人穿着件半旧不新的里衣,身形削瘦,及腰长发披在肩上,步子虚浮,仿佛随时都要倒下一般。 谢洋定睛一看,那不是在谢家洗衣房做事的小桐吗?可他前几日就听说小桐在做活的时候突然发了急病昏倒了,请了个大夫来看开了几贴药吃了数天都不见好转。 “小……”谢洋喊道,在这夜晚空空的院子里声音显得很大,可没等他喊出“桐”字,小桐猛地就转过身来了。小桐眼睛睁着,眼睑微垂,面上还有几根长长的头发丝挂着,看上去十分可怕,有如女鬼一般。 谢洋脑后一麻,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脊背处升上来,他整个人都害怕得颤抖起来。 “小桐!” 小桐阴惨惨地笑了一下,身子前倾,飞快地就走到了谢洋的面前。谢洋还没来得及反应,小桐就已经伸手往他的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冰冷滑溜,谢洋也未吞咽,它就滑进了他的喉咙里。 ―――――――――――――――――――――――――――――――― 刚才排版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平时用小黑屋写的发的时候都是直接从小黑屋复制过去,结果刚才我锁定的时间还没到,于是我就重启强制出来了,从txt里复制了发的,结果……就…… 第八十四章 银器与米 谢洋病倒了! 这在谢府中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事情,大自然比不上谢坤病倒大,但谢洋多年来一直伺候在谢坤左右,谢家管家也一直想将他培养成接班人,这么一病,还是个昏迷不醒的重病,自然是引起了谢家大小家主的关注。 谢坤身体恢复了许多,但还是得多多休息,谢明轩便代父亲走一趟。 谢洋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尚算红润,可就是怎么叫都叫不醒。谢明轩一看,这病的症状简直和谢坤如出一辙! 和谢洋同院住的小厮端了碗药进来,刚恭声叫了声少爷,就听见少爷焦急的声音:“快,去把住在东苑的沈小姐请过来!” 小厮不敢怠慢,把药碗往桌上一搁就跑了出去。 谢明轩端过药丸,学着沈言昭那日灌粥的样子把这药往谢洋嘴中灌。可谢洋的喉咙却像是被人塞住了一样,这一碗药悉数喂给了床单和枕头。 “难道是我弄错了?”谢明轩拿着空了的药碗喃喃念叨着。 沈言昭很快赶来,见床头发呆的谢明轩和在床上昏迷着的谢洋,立刻就知道出了什么回事。她扯着谢洋的衣襟,一手揽在他身前,让他的脸对着地面,另一只手贴上了谢洋的脊背,灵力注入,飞快地找到他体内的那一个点,将它一举推出。 谢洋的喉咙里头突然发出了干呕的声音,沈言昭在他的背上连击三章,谢洋终于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一只青黑色的蛇形小虫从他嘴中飞出,在地上扭动着细长的身子。 沈言昭把谢洋放回床上,手指对着小虫一划,那小虫便立刻变成了两截,抽动了几下就不动弹了,没一会,地上便出现了一小摊黑水,小虫不见了。 谢明轩长大了嘴看沈言昭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问道:“这也是引线虫?” 沈言昭点头。 “可刚才我给他灌药,并没有我爹当时那种情况啊?” “这条引线虫进入他身体的时间不长,还只是幼虫,反应自然不可能想谢老爷那样大。”沈言昭说着,瞥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谢洋,又道:“昨天你见他的时候还正常?” 谢明轩点头,道:“昨晚我在爹的房间里待到一更,那时候他都还好好的。” 沈言昭看着地上的黑水,道:“看来你的府里,已经不安全了。” 谢洋醒过来,看到床边沈言昭和谢明轩,连忙支起身子想要下床行礼。但刚一动,一股脱力感便袭来了,身子还没支起来,他已经又摔回了床上。 沈言昭伸手给他盖了盖滑落了的被子,道:“你身体里的引线虫刚弄出来,还太虚弱,这两天都别做事了,安心养着吧。” 谢明轩也连忙走过来安慰了他几句,叮嘱他好好休息。 谢洋点头,他这幅身子确实做不了什么了。 “昨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昨晚……”谢洋皱眉想着,但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他只记得自己从厨房走出来,然后…… “小桐……是小桐!她往我嘴里塞了个东西!” 谢明轩这个少爷当得当然不至于将府中所有奴才丫鬟的名字都记下来,但谢洋同院的小厮记得,很快便把沈言昭和谢明轩领去了洗衣房。 洗衣房里全是女子,见谢明轩进来了,都娇滴滴地行礼问好。 主事婆子迎上来,一脸讨好的笑容:“少爷,你怎么来了。” 谢明轩问道:“你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小桐的丫鬟?” “是啊是啊,那丫头前两天生了病,足在床上躺了三天呢,今天这才好些,刚来……”主事婆子说着,便想回头把小桐叫来,可头刚偏过去点,就发现小桐就站在她的身后,一点呼吸声都没有,脸色发白。 “哎呀!”主事婆子惊叫一声往旁边退了两步,手抚着胸口骂道:“死丫头,你吓死我了!” 沈言昭原先站在谢明轩的身后,而主事婆子的身形又十分肥大,小桐完全被她挡住。这会一露出来,沈言昭惊觉不妙,连忙一扯谢明轩的手臂,将他护到自己的身后。一片黄色的符?从袖中飞出,到了她的手上,她挥手一甩,符?便贴上了小桐的胸口。 小桐痛苦地跪倒在地上,身子不住痉挛。 “天呐!小桐,小桐!”主事婆子被沈言昭吓了一跳,可平日里和小桐关系也算不错,见她倒地便连忙跪到了她边上,手悬在空中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小桐面色狰狞,牙齿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在强忍痛苦。看到主事婆子跪倒在她边上,她突然将主事婆子拉倒到了地上,身体立刻扑了上去,右手成拳,似乎是抓着什么,往主事婆子的嘴里头塞去。 铮―― 长夜被沈言昭抽出,发出了一声嗡鸣,随即剑光一落,小桐的右手臂便被砍了下来。切口处慢慢淌出黑色而粘稠的液体,腥臭难闻。而被砍断的手在地上,拳头松开,露出了掌心的一截透明管状薄膜,中间是一颗小小的青绿色珠子。 小桐愤怒地回头,但对断手并无怜惜,面上也未见痛苦之色。她从地上爬起来,但因失去了一只手臂身体站不稳,晃悠悠地朝着沈言昭扑来。 沈言昭左手掌心猛地窜起一道火光,摁在了小桐的胸口。原先附着在其上的黄色符?烧了起来,而后从中散出六道火线,将小桐缠住,直到小桐整个人都被火焰吞没,化为火球。 小桐痛苦难耐,不停地呻吟,整个人都在地上打滚,可火却丝毫未灭,反倒是越烧越旺。刚才落到地上的断臂也被打滚的小桐引着,顷刻间便烧为了灰烬。 但仅仅只是十息的工夫,小桐的人形便在火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阵阵黑色的雾气笼罩了火球,火球渐渐缩小,最终消失不见。 前后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整个洗衣房里的人都看得呆住了。 主事婆子还在地上发愣,沈言昭伸手将她拉起来,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番,确定小桐没有伤害到她便安了心。 “这……这是怎么回事?”谢洋愣了半天好不容易回神,可支吾了半晌也不过挤出来这么一个问句。 “这就是被引线虫附着三日的下场,小桐之前就已经死了,刚才的那个不过是被引线虫附着操纵的躯体。”沈言昭环顾了一下洗衣房内的人,问道:“小桐今日来之后,可有说过话?” 洗衣房里的丫鬟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主事婆子答道:“我们都当她是身子不舒服,没想到……” “谢少爷,请你派人去排查谢府里头这几天来有没有人昏倒,或是生病几天之后行为异常,尤其是不与人交谈。” “我知道了。” 经过管家的亲自排查,谢府中果真有七八个近日生了大病的尚在卧床的,沈言昭前去查看,除了两个是真的患了风寒的外,其余全部都被她逼出了体内的引线虫。沈言昭制符较弱,便请了驻地中精通制符的弟子赶制了一批驱兽符?。 不只是谢家,元岱城城西的钱家和杨家情况也不容乐观,但好在发现得及时,没造成过多的伤亡。 可用引线虫操控人有什么意义? 谢家失踪的是米粮,可根据段成舟的报告,钱家和杨家失踪的都是放置银器的仓库。 银器和米,能做什么?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沈言昭和段成舟在驻地讨论了一整晚都没有结果。 ―――――――――――――――――――――――――――――― 大家快来评论!不然这个月的书评积分又要浪费了啊!(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到底有什么用处但是真的觉得有比没有要好吧?) 顺便也求一下推荐和收藏好咩~? 第八十五章 撒豆成兵 沈言昭住回了天虞的驻地,谢府已经全部排查过,大概不会出什么事了。 沈言昭躺到床榻之上,被子铺开盖好。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沈言昭总会想起来一些从前在天虞的事情。一开始的时候虽然修炼较为轻松,但是见师父的机会也很少。而后来虽然辛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折磨了,但可以时时刻刻同师父在一起。即便是在明纹天阵中面对着狮头魔兽的时候,都隐约看到师父就在身侧。 当时她还奇怪,为何在洞中的时候师父就在身边,而出了山洞的时候师父又在外头候着呢? 沈言昭闭上眼睛,想着快些休息,明天还要接着去探查线索。 夜半时分,沈言昭突然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后便响起了脚步声。 那声音在她脑海中来来回回地回荡,怎么也睡不好,便索性睁开了眼睛。可刚刚睁开眼睛,那脚步声便消失了,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只剩下夜间细细的虫鸣还在叫着。 沈言昭坐起身,从储物镯子里拿出鲛珠,把房内照亮。 这一照亮才发现玄黄倚在她床边,一句话都不说,倒是把沈言昭给吓着了。 “玄黄?” 玄黄转身瞥了她一眼,道:“似乎是遇上老朋友了。” “老朋友?”沈言昭下意识往房门口看去。 “走吧,我们去会会他。” 沈言昭被玄黄带到了元岱城外,元岱城城外是一条大河,此刻河边正有一处火光,在黑夜中非常显眼。 “钟离!”玄黄高喊一声,火光边坐着的人影一动,似乎是抬起了头。 “玄黄?” 玄黄拉着沈言昭坐到火光边上,这才看清楚了刚才的人影。 被唤作钟离那人穿着褐色的短裳,盘腿坐在火堆边上。火堆边上用树枝串了鱼,插在地上围了一圈正烤着,香气渐渐散发出来。 “我就说几天没来城里怎么连味道都变了,原来是你在这里啊。” 玄黄和沈言昭也照着钟离的样子盘腿坐下来。 “给你介绍一下,这个人叫钟离元和,是个半吊子方士。” 钟离元和却不乐意了,瘪嘴嚷嚷道:“什么叫半吊子啊,我可是个堂堂正正的方士!” “只会撒豆成兵这一招的方士天底下恐怕就你一个了吧?” “有什么不好!撒豆成兵可是大招!” “是是是……”玄黄无意再和钟离元和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话题一转问道:“别告诉我你这次来又是偷米的。” 钟离元和不满的矫正道:“是借!” “难道你还打算还吗?” “当然了,你当我是什么人?” “那你要这么多米干什么?” “前些日子我弄到了个珍稀的宠物,不给它吃生米的话它就要饿死了……” “吃米的……难道是十方兽?” 钟离元和轻轻点了点头。 玄黄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钟离元和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是脑子被门夹了?十方兽的食量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把整个南方吃到断粮吗?!” 沈言昭原先坐在边上插不上话,可听到玄黄这句瞬间惊呆。 钟离元和在一旁据理力争:“我捡到它的时候它还有二十天就能变成成兽了,现在只剩下十天,换你你放得下?十方兽一万年才能出一只,这只错过了我上哪儿找去!” “一天五千斤的米,你知道这放到元岱城去能养活多少人吗?” “我知道,可是再过十天,等十方兽进化为成兽之后,它只需要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弄出五千斤的米!” 玄黄默然,低着头半晌,她才又问道:“还差多少米?” “两万五千斤。” “你不能再从元岱城拿米了。” 钟离元和点头答道:“我知道,明天我就动身去苏南城,那里被称为鱼米之乡,到处凑一凑应该就够了。” “嗯。” 说完,两人都沉默下来,看着火堆边上的烤鱼。 钟离元和拔出一根串着烤鱼的树枝,递到沈言昭面前:“小姑娘,吃吗?” 沈言昭点头接过,正吹着想忘嘴里送,身侧的玄黄却扑过来,咬了一口,撕去小半的鱼肉。边吃着嘴里还边呼着气,直说烫死了。 沈言昭头一回见到玄黄这般小孩子心性,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三人坐在火堆边上聊了好一会,沈言昭突然听到身后有“哞哞”的叫声,便回头一看。 一只长得像牛的动物正朝她走过来,它鼻子上长了一个白白的尖角,但角尖圆滑,看上去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钟离元和吞下嘴里的鱼肉,含糊嘟囔:“这就是十方兽。” “诶?”沈言昭转过身去仔细看了看,可十方兽就和普通的牛般大小,方才玄黄说一天吃五千斤米,她还想是怎么样的庞然巨物呢,没想到也不过是这般大小。 十方兽走到沈言昭的边上,鼻子上的角轻轻的蹭了蹭她的衣服,然后顶了一下她的额头。 “哦!它很喜欢你嘛!”玄黄站起来走到十方兽的边上,摸了摸它颈上的一圈软毛。十方兽也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又拿角去碰玄黄。 “她还是那么招灵兽的喜欢。” “啊?” 钟离元和看着和十方兽玩闹的玄黄,笑道:“这家伙天生很能吸引灵兽呢。” “我养的灵兽也很喜欢她。” “哦?”钟离元和似乎有了点兴致,正对着沈言昭坐着,手中的烤鱼也插回土里,“是什么品种?” 沈言昭一愣。确实,都这么久了,她都还不知道铃铛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灵兽。 “我也不知道……不过它长了三条尾巴,身上毛是白的,尾巴尖和耳朵尖还有脚上是黑的……”沈言昭不知如何形容才具体,最后居然开始用手脚笔画。 钟离元和托腮想了半天,似乎记忆中也没有这种灵兽,只得无奈地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的……” 玄黄和十方兽闹了好一会才坐回火堆边,正好听到钟离元和这一句回答,便鄙视道:“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猜铃铛应该是混种……” 钟离元和瞪大眼睛:“你也不知道?你不是号称上天入地无所不知……” 玄黄打断钟离元和:“那都是六千年前的事情了,你别总提好不好!你自己不也是,六千年了都还只会撒豆成兵?” 钟离元和显然对自己这项技能非常自豪满意,听到玄黄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嘲讽也坐不住了,气呼呼地站起来道:“我就让你看看我现在的厉害!” 说着,钟离元和从衣袖中抓出来一只竹筒,拔开了上面的塞子,朝着空地一挥。 噼里啪啦倒豆子的声音传来,无数细小的圆粒状物体落到了地上。钟离元和口中轻声念咒,不到五息的工夫,方才洒豆子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大堆人,个个都和钟离元和差不多高,整齐地站成了方阵。 “突刺!”钟离元和口中一声大喝,那些人手中都凭空出现了尖长的矛,对着河的方向重重一突。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沈言昭觉得自己所坐的地上剧烈摇晃,几乎给了她大地要断裂的错觉。 原本奔流不息的大河被这一突打断,河面上出现了一个尖形凹面,周围巨大的水花溅起,沈言昭和玄黄离河近,猝不及防被水溅了一身。钟离元和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和两人一起变作了落汤鸡,相对而视面面相觑。 “哈哈哈哈哈哈……”钟离元和看着发型完全被冲乱的玄黄爆笑起来。 玄黄眼波一横,对着钟离元和打了个响指,钟离元和便腾空飞起。 他笑得太过厉害,一时止不住,浮在空中还在捧腹大笑。玄黄眉头狠皱,下一息,钟离元和已经被玄黄扔到了河里,瞬间被回位的河水冲得不见了踪影。 第八十六章 银器成山 沈言昭用灵力蒸干了衣服,将乱七八糟的发髻散下来,等干了之后束作一股。玄黄却不知对着自己的头施了什么法术,她的发髻瞬间便恢复到之前整齐的样子。 两人依然坐到火堆边上,将剩下的两条烤鱼拿起来吃。 “你一早就知道米是钟离偷的?” 玄黄点头,嘴不住往外呼气。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自己去发现真相不是比较有意思么?” 沈言昭无奈,但确实如玄黄所说的一般。有些事情太早知道答案反而没意思,一步一步寻找答案才有趣。 “那这么说,就剩下银器失踪的事情了……”沈言昭吃完烤鱼,把树枝扔到火堆里让它接着烧,托腮思索,“玄黄……有什么妖兽是喜欢银器的?” “没有,魔兽倒是有几个很喜欢银器的。” “看来这回是魔兽……”沈言昭点头,望向元岱城的方向,喃喃道:“会是什么样魔兽呢?” “鸦雨魔啊,三眼犬魔啊……都很喜欢银器。” 人界的魔兽少,沈言昭也只见过两次魔兽,都没遇到过玄黄所说的这两种。 这时候,河岸边上走过来个湿淋淋的人,一边走一边打着喷嚏,浑身颤抖地坐到了火堆旁边。 “好冷好冷好冷……”钟离元和声音打颤,飞快地扒下了自己湿淋淋的外裳找了几根长树枝搭了个架子把衣服晾上。 “玄黄,你想杀了我吗!” 玄黄笑道:“你可不能死,别的不说,你烤东西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少了你,人生得少了多少乐趣啊……” “呸,你压根就不是个人!” 这么一来一回的,两人居然又斗上了嘴。钟离元和气势弱了玄黄不止一点,没几句就被玄黄噎得说不出话。他气鼓鼓地掏出衣袖里头收着的竹筒,对着不远处的豆兵方阵一招。 豆兵方阵瞬间化作一颗颗棕褐色的小豆子被收回了竹筒。 钟离元和塞上竹筒的塞子,但一直盯着竹筒看。 “对了,我今晚让豆兵去偷米的时候,看到城里挺多人走来走去的……” 玄黄和沈言昭对视一眼,问道:“挺多人?我们没看见啊?” 钟离元和鄙视道:“你们眼睛白长了吧?那么多……” 沈言昭猛地从地上蹦起来,打断了钟离元和:“等等……谢府的米是你拿的?” 钟离元和奇怪地看了沈言昭一眼,答道:“是啊!刚才不是说了吗?” “可谢府里也有引线虫……这么说,不止是银器失窃的府里有被引线虫控制的人!整个元岱城……都……” 玄黄站起来,面色凝重,对钟离元和身上挥了一道法术,钟离元和的身上瞬间干透。 “你快带着十方兽走!” 钟离元和知道玄黄严肃起来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急急忙忙站起来,召上十方兽往东南的方向走了。直到钟离元和和十方兽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沈言昭和玄黄才起身回城。 元岱城的主街道上静悄悄的,当真是一个人都没有。 虫鸣鼓噪,叫得人心烦不已。 沈言昭手上提着长夜,眯着眼睛打量着主街两侧的建筑。忽然,沈言昭斜对面的一户人家的后门突然打开,里头走出来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厮,那小厮的手上捧着一套银制的杯子,在夜里很是亮眼。 不过白天解决引线虫解决得多了,这会儿的沈言昭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小厮绝对是有什么问题。 “你带没带隐身符?” “带了。” “贴上。” 沈言昭依言贴上。 不说别的,玄黄这家伙在关键时刻绝对靠谱。这一年以来,沈言昭在大山丛林里也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可怕的妖兽,全靠着玄黄的指点才能活到现在。 那小厮疑惑地朝着沈言昭这里瞄了一眼,还往这里走了几步,在沈言昭身前晃了好一会才疑惑地离开。沈言昭有些紧张,手上还运起了火行之力,准备在败露的时候直接烧了那个小厮,可好在隐身符确实有效,沈言昭这才松了口气。 不一会,许多户人家中都走出来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拿着点银器,连银耳坠这样细小的银器都不放过,更何况整箱整箱的银子。 由于隐身符的关系,这些人都没看见沈言昭,他们步伐一致,齐齐往元岱城外走去。 元岱城出去,过了河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包。这些人捧着银器走到了山腰上,进了一个隐蔽的洞口,不一会就折身出来。沈言昭和玄黄隐蔽在一旁,等他们全都出来了之后,沈言昭放出神识确认了这附近无人,这才和玄黄偷偷摸摸地进了洞里。 洞中非常黑,伸手不见五指,沈言昭对黑暗半点好感都没有,在进入了一小段后便无法忍耐,拿出了鲛珠照明。 不拿还好,一拿这才发现前方反射过来明亮的光,照得她险些失明。 银子,银器…… 沈言昭被眼前堆成几座小山的银制物品晃花了眼。 “奇怪了……”身侧的玄黄突然喃喃道:“如果是喜欢银子的魔兽,为何不在这里守着?” …… 天虞驻地,大堂。 段成舟在堂内来来回回地踱步,面上十分焦急。手下的弟子不时来几次,都被他这副样子给吓了一跳,本来想报告的事情卡在了喉咙口,半晌不敢说出口。 段成舟走到大堂门口,看到愣在门口的弟子不由怒起,大声吼道:“什么事?” 前来报告的弟子身子一缩,泫然欲泣,半晌带着哭腔从嗓子眼里头挤出来一句话:“明空和云崖驻地的人送来了书帖……” “书帖?”段成舟朝着那弟子一身手:“给我。” 那弟子从袖中摸出来两张硬纸帖子递给段成舟。帖子的内容大同小异,说的是一件事情――约段成舟今日午时去元岱城的寒天阁一聚。 段成舟随手把帖子甩到了桌上,冷哼了一声。 他来元岱城也已经足足有两个年头了,明空和云崖两派在元岱城所驻势力不知为何极为亲近,但对天虞就隐隐有些排斥了,也不知道这回叫他去寒天阁又是要通知他什么两派既定下来的“议案”。 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沈师叔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床榻凌乱,但温度全失,想是大半夜就已经出去了。他虽然明里调度着天虞驻地里的一切,但有些事情依然必须通过沈言昭。 修为和辈分是隶属宗派的修真之人心中的两座大山,沈言昭现今就如两座大山一样压在段成舟的心上。原本她的到来让段成舟安心许多,而且她又是个揽活的心态,此番发生的许多怪事沈言昭都已经一力担下,段成舟轻松不少,可在沈言昭莫名失踪的现在他又紧张了起来。 思及此,他又忍不住狠狠挠了挠自己的头,早晨梳好的发髻被他没轻没重地一下弄乱,发簪掉到地上,头发更是变得有如鸡窝一般。 “段师侄,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言昭踏着午后的阳光走进堂屋,段成舟愣了一下便把她迎到了上座之位上,将明空云崖邀约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 沈言昭十分淡定地喝了口茶,笑道:“担心什么,我陪你去一趟就是了。” 第八十七章 再遇古涵 寒天阁是元岱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是一座六角小楼,共有四层,按着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布置,每上一层楼都有一种时空变换的错觉。三派聚首之地便在这六角小楼的最高一层,冬层上。 冬层是四层中最为凉快的,角落有几个小厮摆着冰盆,拿小扇子扇着,制造出这一层凉爽的气温。现在是夏季,许多来寒天阁的人就冲着这冬层。可今日这冬层被三大派的人包下,许多人就只能迁就着去了秋层。 沈言昭刚到冬层的时候都不由一惊,盛夏之时居然也有如此凉爽的地方吗? 云崖和明空的人早就来了,正对坐饮茶,见沈言昭和段成舟来了便起身迎接。 沈言昭这才发现云崖派来的弟子居然是和自己在尧光会武上比试过的古涵,不由得大为惊讶。 “古涵?”沈言昭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讶然,笑着问道。 古涵却显然已经不记得沈言昭了,答了声“是”便上下打量沈言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沈言昭当年输得迅速,看古涵这个样子便知道他不记得自己了,也就大度地一笑将这件事情带了过去:“前几年在尧光会武上有幸和古师兄比了一场,至今难忘。” 古涵眉头一皱,又多看了沈言昭几眼,不确定地问:“附带神识攻击的剑意境界?” 沈言昭点头。 古涵神色略略舒缓,笑道:“原来是你。” 段成舟见两人相认完毕,倒是把明空的人给晾在了一边,便连忙给沈言昭介绍:“沈师叔,这是明空寺的明觉师兄。” “我是天虞的沈言昭。” 四人落座,叫了几碟茶点吃着。 古涵问道:“沈师妹师从天虞哪位首座门下?” “我师从归宗峰。” “归宗峰墨首座的弟子?真是名师高徒!” 沈言昭听古涵这语气就知道他是在说客套话,当年她还是她的手下败将呢!原看他比试时的样子以为他也是个不屑礼节,凭实力傲视一切之人,没想到也如此世故。 沈言昭心里有些不爽快,最烦人这么规规矩矩地打官腔,但面上也没有丢了天虞的脸,就这么不冷不热地一应一答。 “日前我去天虞之时,……” “古师兄最近去过天虞?” 古涵被沈言昭打断也没有丝毫的不快,顺着她的话答道:“是啊,十日前,去过天虞之后师父令我来此,我这也是刚刚到。” “真巧,我也是刚到几日。” 段成舟向来对门派之间的交往烦得要命,这会沈言昭替他担下了这些事他也乐得悠闲,把自己当个透明人心安理得地吃着茶点。可明觉不一样,他虽然是明空寺出身,但心性却不如他那些师兄师姐师叔师伯那样淡泊,是个好争功绩之人,眼见古涵和沈言昭已经说叨了这么久,终于憋不住了。 “沈师叔已经来了两日,想必对元岱城的情况也已经了解了吧?” 沈言昭没想到明觉会冷不丁地插话,但正好她也正犹豫要不要问师父的消息,内心纠结无比,而明觉插得这一句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却是时机极巧。 她瞟了一眼正欢快地吃着茶点的段成舟,总之先说了谢府钱府和杨府中引线虫的事情。 明觉心中不屑,但面上还是给了沈言昭些面子道:“明空和云崖所驻低阶也有好几家大户失窃,我们去探查时已经发现了引线虫,已经处理妥当了。” 处理妥当? 沈言昭心中失笑,前天晚上那满城被引线虫操控的人,可完全没有透露出半分处理妥当的信息啊! 不过她也无意戳破给明觉难堪,接着道:“前夜我探查到了他们对方银器的地点,就在元岱城附近的小山中。不过那里没有操控引线虫之人的踪迹……” “这不可能!”明觉当即否定,道:“这妖魔肯定非常喜欢银器,否则不会费这么大的工夫去收集。沈师叔你可有学过寻踪一类的技能?” 沈言昭摇头道:“没有。” “那你何以断定那里没有操控之人的踪迹?”明觉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咄咄逼人,本来闲坐着的段成舟面上都已经浮现出了不快。 沈言昭被明觉如此明目张胆的质问弄差了原本尚算不错的心情,在心中已经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鄙视了无数遍,但面色如常:“师侄说得有道理,那我便带师侄前去,再探查一次如何?” 明觉原还以为让沈言昭带他去银器所在地要费一番口舌功夫,却不曾想沈言昭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一时欣喜非常,欢声应道:“有劳沈师叔了!” 四人来到了元岱城外的小山洞,几人先是被成堆的银器小山晃花了眼,而后号称自己会寻踪技能的明觉便展开了长达四个时辰的搜索,几乎把银器山都翻过个儿来,在洞壁上上下搜寻,甚至将洞口的脚印都逐一分析。 一开始沈言昭还对这传说中的寻踪技能有些兴趣,不过看久了都几乎想要寻个平整地方躺着打盹,最后干脆都让段成舟回城把寒天阁的茶点茶具带来,就地开始野餐。古涵对明觉也并无好感,坚持了不到半盏茶就过来加入了沈言昭的野餐阵营。 明觉什么都没找到。 本来玄黄说没有踪迹就必然不可能有踪迹,明觉的寻踪技能再厉害,还能厉害过活了少说几千年的玄黄? 明觉光溜溜的脑袋映照出傍晚的霞光,他面色懊恼,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半点非人类的痕迹。 沈言昭拍了拍明觉的肩膀,道:“明觉师侄,别灰心,再怎么说也一定会留下点痕迹的。不过天虞驻地那边还有些杂事,我得回去处理了……你,就自便吧。” 古涵见沈言昭要走,也不想留下来看明觉这么上窜下跳的丑态,便一同提出告辞,与沈言昭和段成舟一起回到了元岱城。沈言昭想了想,还是先让段成舟回了天虞驻地,自己则和古涵一同又去了寒天阁,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谈话。 “沈师妹找我何事?” 沈言昭给古涵斟了杯茶水,道:“古师兄,我许久未曾回到天虞,不知天虞近况如何,可否请师兄告知我一二?” 古涵讶然:“沈师妹未曾和天虞联系吗?” 沈言昭苦笑:“我此番出来是历练,又怎么能总和师门联络?” 古涵了然道:“原来是这样。” 古涵便将天虞上下大致说了一遍,如今天下的局势并不算好,但三派联合也总算是稳住了修者和魔族之间的防线,没让魔族的势力范围再度扩大。 沈言昭想听的当然不是这些。 “师父……他还好吗?” “墨首座?他很好啊……”古涵对沈言昭这个问题有些惊讶,但很快回答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沈师妹莫不是和墨首座闹了矛盾?” 沈言昭笑着摇头道:“没有,只不过我自小在师父身边长大,如今出门这么久却没有联系,心里有些挂念。” 两人又一同用过晚饭,这才挥手道别。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沈言昭回到房中,从储物镯子里拿出了一块墨玉制成的令牌。这是当初她下山时师父托人交给她的,但一直没有拿回去,沈言昭也就一直放在身上。 这一年来她无数次梦回天虞,多少夜晚她捏着这块玉牌才能入睡,但没有一次敢将灵力输入的。 她害怕,害怕听到墨行衍的声音。 可她更怕的是墨行衍一句话都不肯跟她说。 第八十八章 蝠魔成群 沈言昭这几日和古涵一接触下来,发觉古涵当真是对她无比的客套,满口都是宗门宗门的,无论是什么样的话题都能接到天虞和云崖之间的友好往来上。 不过沈言昭这一年过得极其闭塞,古涵此举倒是无意中帮了她一些。虽然这也让她越来越怀念在天虞的日子。 从言谈间,沈言昭也渐渐了解到古涵为何来这么一个后方的城市。 古涵当时和沈言昭比试的时候已经进入结丹期六年了,虽然日日苦修,但终究都还差个契机来突破初阶的门槛。三大派的修行心法不同,在后期修为的划分上差异也甚大,不过在初阶这种基础阶段,三大派倒是都分成了从炼气到结丹的七层,然而中后期的划分标准便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了。 古涵先前在修者和魔族战争的前线,几乎可说得上是每日都在生死中历练,如此过了整整一年,他的感悟也脱出了同辈弟子许多,竟是隐约摸到了突破的门槛。古涵惊喜,虽然并未向其师父禀报,但他师父可也不是什么含糊的人,发现了之后便立刻将他从前线撤下来。 此举无疑叫古涵十分不解。 不过他也明白,修行突破之时乃是修者最为脆弱的时刻,身体内的灵力不可能靠着突破的瞬间填满,突破之时必能与天地产生联系从而有所感悟,但在那一瞬间也会对周遭失去防备,可谓极其危险。这么一想,他也就只得听从了师父的吩咐,来到着大后方“静养”,寻找突破的契机。 不过古涵其实并不是个客套世故之人,只是在前线上,日日与别派的弟子交往,就算是一点小问题也有可能会引发门派争端,原先的一身傲气自然不能显露出来,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这么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 这个习惯从战场,带到了后方,也就是沈言昭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不过古涵就算是这么一副客气的模样,也总比明觉要好得多。古涵也非常不喜明觉,因而在他来了元岱城后,反倒是将云崖和天虞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距离那日前去银器存放地已经过了三天,古涵日日来天虞驻地探访,每次都是待上一个时辰就走,弄得沈言昭和段成舟十分不解。 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总之在这日的清早,古涵又来了。段成舟无法忍受和他聊上一个小时,干脆就出了天虞驻地跑到城外去巡山,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线索,留下了沈言昭一个人面对古涵。 其实古涵每次来找的都是“主事人”,而天虞驻地的主事人其实是段成舟,但段成舟一跑,主事人的名号理所应当地就落到了沈言昭头上。 沈言昭对段成舟落跑的行为十分不齿,恨得牙根痒痒,想等他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让他知道他平日里的那声“师叔”不是白白就能叫的。 不过一码归一码,沈言昭坐在堂屋里和古涵已经谈上了半个时辰了。 沈言昭这几日一直都感到十分压抑,起初她以为是因为古涵日日来找让她觉得厌烦,但后来发现其实也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她也去识海里头问过玄黄,可玄黄一直是一副小气的样子,高深莫测地笑着,怎么也不肯告诉她。 不过和古涵略微熟络之后,才发觉古涵其实并没有一开始那般客套,实力所赋予他的傲然渐渐显露出来,也让沈言昭觉得和他相处自在了许多。 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道尖长的啸音,随即就有一道青色的影子冲进了大堂,在空中掠出几道残影,而后撞到了桌子上,将桌子一下撞烂。沈言昭和古涵的动作何其之快,在人影进门的一瞬间就已经跳离了桌边,这会倒是都没受到波及。 冲进来的人正是出门巡山的段成舟,他在身上打着防御阵符,此刻青色的光罩已然残破不堪,清光不稳,在几明几灭之后便消失了,留下段成舟躺在桌子的残骸中间,重重喘息着。 “沈师叔,外面,外面……”段成舟想是刚才用了太多力气,这会话也说不全,沈言昭索性就抛下了他,自己去外面看。 从那座藏着银器的山反方向的地方飞来了一群暗红色的大鸟,就在短短几息的工夫便将天空覆了个密密麻麻,已经没有缝隙能看到天空,若从远处看,会发觉这些暗红色的大鸟在元岱城的上空组成了一片厚厚的像是乌云一样的片状物,死死地压在了元岱城上。 原来这就是自己感到压抑的由来。 这些暗红色的大鸟个个身长皆有六七尺,外而突出,翅膀非常大,像是骨头之间连着一层膜一般,薄薄的似乎可以透光。 元岱城民众很快发现了这一幕,纷纷从屋中走出来,仰头观看。 沈言昭御剑飞上半空,从怀中摸出一张束音符发动,放在嘴前大声喊道:“全都回屋子里去躲起来!” 束音符的作用是将声音放大,令其传到更远的地方,原是一张低阶且鸡肋至极的符?,但天虞驻地中正巧有个往符修发展的弟子叫祝汝昌,日日练习制符,做出来的符?又多又杂,天虞驻地里人手几十张。不过对于现在这种情况却正是最好选择,毕竟对凡人不可能用修道者之间用的传音入心,如此省时又省力可谓是最佳选择。 收到这一讯息的元岱城居民纷纷跑回屋子里,紧锁门窗。 三大派驻地的弟子修为尚可的也纷纷浮上空中,修为低些的都到大街上去收拢流民到自己驻地的房屋中,一时间倒也井然有序。 沈言昭心想这也不愧是当时最强的三大派,若是放到哪个小门小派说不定这会就会乱了阵脚。 不过这样肯定是不够的,一会若是那些奇怪的大鸟发动攻击,这些木石房屋肯定抵挡不住,沈言昭立刻吩咐了会布阵的天虞弟子迅速在元岱城各处布阵。 传承心法虽然有所不同,但三大派在阵法的学习上尚算统一,沈言昭很快与明觉古涵合计好,在元岱城中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青金蓝相间的阵壳,其中夹杂了数十个低中高阶防御型阵法,在沈言昭的调配下连在了一处。这种阵法的好处在于就算击破了某一处也不会影响到整体,相对的附近的阵法还能迅速笼罩到被突破的这一片,形成新的连接。但这种阵法更加依靠单个阵法的能力,整体的防御力来说还是稍弱一些。 不过短时间内能够将这种阵法布起来,沈言昭已经感到十分满意了。 她紧张地望着天空。 天空中的大鸟越来越多,从一开始到现在应该已经达到了相当惊人的厚度。 这么一堆密密匝匝的奇怪东西在头顶,任谁都会感到十分不爽。沈言昭终于有些按耐不住,拿起长夜便往空中打出一道剑意。 黑色的剑意飞向天空,在群鸟中打出一小块空缺,但仅是一息的工夫,那空缺就被更多的大鸟补上,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缺口一样。 但沈言昭这一击无疑是一个开战信号,天空中立刻有几只大鸟俯冲而下,冲破了一处相对较弱的阵法,张嘴叼走了数名明空弟子,又旋身回到空中,慢吞吞地将那几名弟子吞咽下肚,凄厉的叫声在空中回响,众人心头皆是一凛。 沈言昭身侧的空气出现了一道波纹,玄黄从识海中走出来到沈言昭身侧。 “果然是蝠魔。” ―――――――――――――――――――――――― 谢谢萝卜的打赏和支持~么么哒~妹子在群里超可爱我会说?大家快进群来跟我一起玩耍,群号在作者信息那边哦!用汉字是三六三二七三三二一嗯! 然后依然是求推荐求评……不过每天也只有一更实在是不太好意思呢……推荐太惨了真的……收藏都是推荐的两倍我总觉得这实在是不科学…… 话说鬼巫子给我发了广播,然后我想回复的时候说实名认证未通过这是为什么我已经实名认证过了啊?太坑爹了…… 第八十九章 卷 龙炎爆阵 没有人来怪罪沈言昭,三大派的人都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早晚都是要开战的。然而最先遭殃的却是明空弟子,明觉自然大为恼火,挥着金光闪闪的禅杖就领着一堆弟子冲上天空厮杀。 他的修为虽然不高,但修的是佛法,佛法对妖魔一类本就有着天生的克制作用,再加上群情激奋,一时间倒也在空中占了小小上风,杀了不少蝠魔。 沈言昭折身回到堂屋,打算先去问问段成舟这是怎么回事。 段成舟总算是修养好了,刚刚打坐完毕。沈言昭蹲到他面前,仔仔细细询问了一遍。 “那些大鸟是从北方的山头飞过来的,我当时刚刚飞到北边,就看到那些鸟飞过来,沿路还吃了不少上山打柴的樵夫,我看那些鸟太多,就赶紧先跑回来了!”段成舟边说,便拎起桌子残骸中破碎的茶壶碎片,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愤愤起来:“娘的,什么破鸟,翅膀那么硬,被划一下我的防护罩就出一道口子,要不小祝听说我出去巡山,给我塞了二十几张防护符,估计都回不来!” 沈言昭则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师侄啊,还敢不敢一个人出去巡山了?” 段成舟脊背发寒,看着沈言昭的笑容脑门上的汗都冒出来了,连声说道:“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 “你说的要是假话,我就把你扔出去喂鸟哦。” 段成舟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起身迅速后退,离开沈言昭六尺才觉得安全。 沈言昭也站了起来,望着天空中密密匝匝的蝠魔道:“走吧,师侄。让这群魔兽也见识见识我们修仙者的厉害。” 沈言昭携段成舟飞上半空和古涵碰头。古涵这一片也已经笼罩上了阵法防护,虽然在空中但也十分安全。 此刻战况正激烈,明空弟子佛号漫天,金光四散,不断有奇怪的金字打在蝠魔群之中,将蝠魔击落。然而即便如此,局势依然没有好转多少。 以上打下才是真正的有利,而以下打上却有些勉强…… 沈言昭眉头皱起,心念一转,对古涵说道:“古师兄,掩护我。” 说完,沈言昭便已经飞身出了阵法防护。 蝠魔被明空弟子的攻击打得七零八散,盘旋在除了阵法外的各个角落,就等着那个修真弟子落单,见沈言昭出了阵壳,便一齐冲过来。 然而沈言昭对古涵的实力可是非常有信心,对那些蝠魔丝毫不攻击,只是侧身闪避。 “玄黄,蝠魔怕什么?” “光和火。蝠魔的视力不好,但是会发出声波来定位。” “隐身符没用?” “没用。” “迷阵呢?” “没用。” “看来只能硬攻了啊。”沈言昭在各个阵壳上轻巧的几个起落,手上结印不断,在她身前形成一大片虚影,而且持续未曾消散。 古涵的身前浮着五个朱砂符文,不断放出攻击,将沈言昭身边的蝠魔击杀。攻击的光影随着沈言昭的动作在空中上下翻飞,倒像是沈言昭拖着长长的尾巴一样。 用了足有两盏茶的工夫,沈言昭将整个元岱城都走了个遍,又回到了古涵的身边,古涵见沈言昭无事,也总算松了口气。 沈言昭对古涵笑笑,又从怀里摸出来了一张束音符,运足灵力朝着空中奋战的明空弟子喊道:“明空寺的!后撤!” 明觉原是不太乐意听沈言昭的命令的,可看自己身边的弟子面上虽然激愤,但实则已经疲劳至极,只好在古涵的掩护下撤退到了沈言昭这一方。 沈言昭确认了天空中没有明空弟子后,狡黠地一笑,双手结印,往身前一送。 在所有阵壳的上空,突然浮现出了青红二色的阵法纹路,有如流水一般迅速充斥了整个元岱城的上空,青红颜色交错,完成的瞬间在阵法的中心出现了一道龙卷风,风势越来越大,许多蝠魔都被卷到了龙卷风中,只能任着风势在其中旋转,无法挣脱。 沈言昭看着这一幕极其爽快。 虽然用长夜和人比试很爽,但在群攻的时候果然还是阵法高效。 不过几息的工夫,龙卷风已经大到直插入蝠魔群所覆盖的天空之中,天空中的蝠魔在强大的风势下完全无法反抗,三下两下便到了龙卷风中,众人终于再度见到了蓝色的天空,发出了一阵欢呼。 这时,一条红而透明的巨龙从阵中腾空而起,每一枚鳞片都清晰无比,几乎让人以为远古的天龙现世。它五爪攀住龙卷风,扶摇飞升,用身子锢住龙卷风,龙卷风便不再变大,但依然旋转得厉害。 呜―― 一道难以言喻的声音蓦然出现在阵中,众人的心神皆是一阵恍惚,随着着声音的响起,龙身和阵法突然红光大声,爆炸的声音响起,一声接着一声,足足响了八十一声。 爆风裹挟气流扑到沈言昭一行的面前,防护阵法也几乎无法抵挡住,摇摇欲坠,几个地方接连出现了裂缝。古涵动作迅速,立刻画了一道符补到阵法上,这才稳固住了阵法。 这正是沈言昭被墨行衍带回归宗峰时候钻研出来的阵法结合,她起名叫卷龙炎爆阵。卷龙炎爆阵经过她这一年的反复实验已经变得相当成熟,效力惊人。 此刻的天空中竟已经没有一直蝠魔的存在,那厚厚的一大片依然在这一阵中全部被击杀。 沈言昭等人落到地面上,沈言昭也顾不得许多,丢了个聚灵阵和淬炼阵到地上就开始盘腿打坐。刚才发动的大阵已经硬生生地将她体内的灵力降到了危险线上,如果蝠魔还有后援的话,此刻的她已经很难再成战斗力,必须赶快恢复。 聚灵阵和淬炼阵的结合对如今她的突破已经再无益处,但作为补充灵力的方式还是相当奏效,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工夫,沈言昭体内的灵力已经回复了八九成,神采奕奕地从地上爬起来。 古涵对沈言昭这一手十分惊讶,原来他只以为沈言昭是个厉害些的剑修,可方才的那一个卷龙炎爆阵却又让他对沈言昭有了新的认识。发动那一个大阵所需的灵力可绝不少,但沈言昭却又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将灵力几乎回复满……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无法确定,如果他对上现在的沈言昭,胜算能有几成? 可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毕竟沈言昭的修为较他还要弱上一个境界呢!自己结丹期这么多年,可也不是白白修炼的! 明空那边的弟子损伤最为严重,明觉满面愁容。 沈言昭放下了之前的不快,让天虞精通道医的弟子前去帮忙治疗。 蝠魔群是消失了,可沈言昭心头的压抑感却仍然挥之不去,她总觉得似乎还会有点什么…… “魂灵之根拥有者的预感真是准得可怕啊!”玄黄感慨了一声,而后语气肃然:“小心点,要来了。” 沈言昭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隐约有一股腥湿的气息,让人想起了深邃幽黑的山洞。 她将长夜握在手中,全神警惕。 忽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倒悬的白衣男子。沈言昭完全没看清他的动作,仿佛他就当真是凭空出现在沈言昭眼前的一样。 第九十章 夜雪千岁蝠 沈言昭瞳孔骤缩,左脚后退一步,拉开一点距离。但不退反进,手腕一转,长夜随之挥出。 白衣男子面有戏谑,轻巧地翻身落地,从容地侧身躲开沈言昭的这一剑。 原就离沈言昭近的古涵看到这一幕也飞速反应,运笔如神,朱色符?转瞬既成,放出十余道火线突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却依然游刃有余,动作看似奇慢却十分奏效,几个弯腰侧身就躲过了火线。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许多修道弟子还未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这三人便已经交手数个回合了。 沈言昭很清楚,眼前的这个白衣男子是敌非友,恐怕和那些蝠魔也有很深的关系。可无论她怎么运用剑意和神识,就是无法打到他。 白衣男子面对沈言昭和古涵的攻击丝毫不惧,甚至从容非常,身子轻盈柔软,并不对两人出手,只是一味闪躲。忽然,他横斜一步,抓起了一个在旁愣怔的云崖弟子。 那云崖弟子在被抓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手脚乱挥,挣扎着企图脱离白衣男子的控制。白衣男子却慢悠悠地飞到了半空中,细长的手指拨开了云崖弟子的层层衣领,露出了那人的脖子。 白衣男子像是在**一般,拿手指轻轻的抚摸着云崖弟子的脖颈,甚至还那鼻子嗅着,面露沉迷。 下一刻,他便伸出了舌头,对着那云崖弟子的脖子轻轻舔舐,仿佛就像是面对自己情人一般的柔情。云崖弟子惊恐,而后在白衣男子的舔舐下居然渐渐放松,面上露出迷茫之色,眼神渐渐空洞。 白衣男子似乎就是在等着这一刻,他猛地张开大口,咬上了云崖弟子的脖颈。云崖弟子却依然是那副迷茫空洞的样子,对面白衣男子的这一咬除了身子颤动了一下之外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反应。 而后,云崖弟子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了下来,仿佛血肉在瞬间就被抽干了一般,只剩下干枯的皮肤还附着在骨头上。 白衣男子把那云崖弟子扔了下来,唇边还残着一小抹鲜血,衬着白衣男子雪白的肤色显得极其妖异。他伸出舌头在唇角一舔,将那一抹血也吞入了口中。 “你们修道之人的血还挺好喝的,比起那些秃驴好多了。”白衣男子开口,讥讽的目光直向着明觉等人去了。 玄黄不知何时又站到了沈言昭身侧,上下打量了一下空中的白衣男子,眼中精光大冒:“夜雪千岁蝠!难怪搬空了全城的银器!” 沈言昭对玄黄最近的神出鬼没已经渐渐习惯,连惊讶都懒得了:“夜雪千岁蝠是什么?” “蝙蝠形魔兽,千年修成,色白如雪,此物得而阴干末服之,令人寿万岁。”玄黄十分兴奋,说完这话之后又道:“那是对常人而言,你们修道的本来就能活得很长,吃了他的话也就是夜间视力会好些……” 沈言昭疑惑道:“那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想吃他!” “啊?”沈言昭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站在一旁的古涵看沈言昭脸色突然巨变,心还想沈言昭毕竟是女子,对如此血腥的场面恐怕不能如常面对,心底居然生出了一两分怜惜,却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玄黄道:“我在遇见你之前就已经受到了重创,后来又为你修复身体耗损了几百年的灵力,恢复可不是一事半会就能解决的。” “可是你之前说不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是糊弄你的,就算告诉你我没恢复,你也做不了什么不是吗?”玄黄语气随意,但沈言昭却默然了。玄黄看沈言昭这副心有愧疚的样子有些得意,笑道:“这回碰上的夜雪千岁蝠可是好东西,对我来说是大补。你要是想补偿我就快去把他捉来,杀了让我吃掉!” 沈言昭点头,问道:“他的弱点和蝠魔一样?” 玄黄摇头:“普通蝠魔好食人,夜雪千岁蝠好吸血,而且只能用银器才能杀了他。” 沈言昭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一开始就想错了,那操纵引线虫的人并不是喜欢银器,而是害怕银器,所以在最开始才把银器全部都搬离了这个城市,为的就是现在的这一刻! “古师兄,你,再加上在场的三派弟子,对上他能撑多久?” 古涵面露难色,略一思索后回答:“至多半个时辰。” 沈言昭点头,道:“古师兄,我有个想法……” 沈言昭将银器的疑点和古涵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我觉得银器可能就是那个人的弱点。” “沈师妹,那可是已经修炼成人形的魔兽,你有把握吗?” 沈言昭摇头道:“我没有把握,所以才想请古师兄留下。若是有百分百的把握,恐怕就要麻烦古师兄走一趟了。” 古涵的实力是实打实的,几乎要突破结丹期到中阶,在场所有人都无法与他比肩。因而,他现在必须在这里坐镇。他一走,这里的人心也就要乱了。 古涵也明白这一点,拍了拍沈言昭的肩道:“小心点,快些回来。” “我知道。” 沈言昭又去叮嘱了段成舟,告诉他全体天虞弟子暂且听古涵调配,而后才借着诸多建筑物的遮掩,往藏银器的山那边去了。 银器所在的洞口沈言昭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出了城之后速度就倏然加快,仅用了一小会的工夫就到了洞口附近。 沈言昭蹲在树上,看洞口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不用想也知道这些肯定是被引线虫控制的活死人。 “果然没这么简单啊……”沈言昭叹息一声,手中长夜挥出。 一个硕大无比的黑球从剑尖飞出,其中星光点点,蓝彩紫幻,只消人看上一眼,就会深深为其所吸引。黑球砸到地面上,立刻有无数的人为其所吞噬。 …… 古涵身周围绕着七个符文。 这是他目前能够控制的最多的符文了。 距离沈言昭前去银器山洞已经过了一刻钟,也就是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 这才一刻钟的工夫,那个白衣男子就已经逼得他实力全开。他原先说半个时辰,还只是保守估计,他原以为自己足能撑上一个时辰,可如今……恐怕半个时辰的预估都是十分乐观的了! 白衣男子面上戏谑不减,对着古涵一挥手。 狂暴的强风凭空出现,吹得古涵几乎身形不稳,他身前符?的朱砂之色居然也浅淡了许多。 在他身旁的段成舟不断从怀里掏出防御符咒,在身前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青色光罩。 段成舟面色惨白,他先前召出来的与自己结了血契的妖兽已经被白衣男子抽干了血,凄惨地横尸当场,这会也不知被狂风吹到哪儿去了。 段成舟怒极。 那只和他结了血契的妖兽虽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妖兽,但也在他身边五六年,他早已把它当成自己的亲人。如今死得如此凄惨…… “啊――”段成舟双目赤红,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陶埙,放到嘴边狠狠一吹。 尖利的声音从陶埙中传出,就像是在召唤九幽地狱中的魔鬼一般。这声音刺痛着众人的耳膜,仿佛能传到心底身处一般,连灵魂都感受到了被撕扯的痛楚。 狂风渐渐平息下来,白衣男子的动作变得滞顿,他面上从容的表情消失,恶狠狠地盯着段成舟。 古涵发现不对,连忙移到段成舟身前,身周的七道符文叠合,融成一道,朱色光芒前所未有地强盛。 白衣男子疾冲而来,白色的光芒直冲天际,隐约带着一丝丝的青。 嘭! ――两色不同的光芒冲撞到了一处,却色泽分明,谁也无法撼动对方半分! 第九十一章 天虞道心 沈言昭蹲在山洞中,看着几座银器小山不知所措。 ――她拿神识探查了半天,可就是没找到哪个银器可以当成武器用的啊! 这里头除了成箱成箱的银子之外,就数女人头上戴的簪子最多,几乎可以分出来放上一堆。 不管了不管了,也就簪子最好使了吧! 沈言昭将簪子全部分出来,收进了储物手镯之后,便一刻不停地折身返回元岱城。 “沈言昭,你天虞心法怎么样?” “每日都练,应该还算可以?” “墨行衍有没有教过你心法的运用法门?” “心法不是修炼用的吗,怎么还有运用法门?” “……意思就是你不会咯?好吧好吧,你速度慢点,仔细听好……” …… 撑不住了…… 古涵现在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但还是紧咬牙关,一刻不停地朝符文中输入灵力。 一盏茶前,段成舟就已经昏了过去。虽然埙声停了下来,让在场众人的耳朵得到了解放,但相对的,白衣男子的力量也更强了。 是段成舟吹的埙对他有克制作用吗? 古涵无暇多想。 “长夜境!” 一道清亮的女声蓦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片黑暗笼罩了众人所身处的这一片空间。 沈言昭踏着星光而来,解放了几乎力竭的古涵。 一旦展开长夜境,沈言昭的力量便能够倍增,一横剑便挡住了夜雪千岁蝠。 夜雪千岁蝠轻哼一声,旋身落地。 “古师兄,辛苦了。”沈言昭挡到了古涵的身前,将长夜插入地中稳固住长夜境。 漫天星辉皆运行着自己的规律,看似毫无关联,但却轻易地练成一片。 夜雪千岁蝠在长夜境中显然没能舒服到哪里去,神识攻击不断消磨着他的力量,这才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他便觉得魔魂隐隐刺痛。 沈言昭双臂张开,慢慢地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 黑白之气在她的双手中形成,随着圆的形成,两条太极鱼变作了一个太极的图形。 沈言昭双手合到一处,轻轻外推,太极图形便向着夜雪千岁蝠飞了过去。一开始速度极慢,然而渐渐的速度却渐渐加快,最终竟是以铺天盖地之势冲向了他。 夜雪千岁蝠丝毫不惧,原地不动看着太极图飞向自己。 自己可是活了千岁,小小道法又怎么能奈何得了他? 他举起双臂,身侧的空气似乎凝住,变成了薄薄的纱翼附着在他的手臂之下,随着他的动作带起一阵一阵的风。他的唇角勾起冷笑,双臂在身前交叉,而后蓦地分开! 两道旋转的狂风在他手臂下形成,对着太极图去了! 就在旋风即将接触到太极图时,太极图却忽然又变幻成了一黑一白的太极鱼分散开来,正巧躲过了旋风,身法灵活地游向了夜雪千岁蝠,一前一后封住了他的行动。 夜雪千岁蝠猝不及防,接连两次被太极鱼一前一后贯穿了身体。 太极鱼贯穿了夜雪千岁蝠的身体后并不消失,只是身形小了一些,打了个旋又再度刺穿他的身体。 噗噗噗噗―― 五息过后,黑白太极鱼已经贯穿了夜雪千岁蝠十余次,变得只有拳头大小,渐渐消散在空中,终于露出了他的身形。 夜雪千岁蝠身上的衣裳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从胸口到腹部全部订满了银色的女子簪花,看上去有如花朵绽放一般,随着他的身体颤动微微抖着,簪花上的珠片更是生动。 沈言昭舒了一口气,将长夜从地上拔出,收回了长夜境。 夜雪千岁蝠身形一晃,轰然倒地,呼吸全无,已然死透。他的身体蓦然变作了一只不大的白色蝙蝠,身上插着的簪子也落了满地 元岱城的街道再度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一战三大派的弟子死伤惨重,几乎少了大半的人。不过明空修的是佛法,为夜雪千岁蝠不喜,因而死伤还少些。 不仅仅是三大派弟子,就连元岱城的民众也因为引线虫的关系,人口硬生生地少了三分之一,也不知过多少年才能恢复过来。 “古师兄,明觉师侄,这只魔兽的尸体我想留下,可以吗?” 古涵原也想这么厉害的魔兽尸体定然也有大用,但沈言昭在这次战斗中起的作用也十分之大,他想了想也就让步了。而明觉对此魔兽十分厌恶,光是看到便觉心烦,索性也就让给了沈言昭。 沈言昭也就不客气地将夜雪千岁蝠收进了储物镯子里。 天虞弟子很快将己方的尸骨收敛,还算有行动能力的人将伤者都带回了驻地中。 段成舟已然昏迷不行,沈言昭只得担起了和天虞联络的责任。 …… “师尊,如今连南方也已经出现了魔兽……这该如何是好?”韩昔收到了沈言昭的联络后便前往太虚殿,禀报完之后,世尊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连韩昔的问话都不答。 现如今,局势已经陷入了一个相当微妙的境地。原先三大派正好形成了一个三角,将魔族的阵地围在当中,中高阶的修者基本全在前线,后方只是派了低阶中修为尚可的弟子驻守,本想不会出什么岔子,可未曾想这后方也居然侵入了魔族。 这些魔族究竟是如何行动的? 七百年前,之井开在了昆仑之巅,一夜间便将昆仑一派灭门。而如今,距离焚心观灭门已经过了十几年,三大派却依然无法探查出之井所在的位置。他们对魔族可谓是一无所知。 被七百年前的魔族入侵一搅,修真者的实力本就降得厉害,中高阶的人数少之又少。 六百年的时间,完全不够修者一方恢复实力。而这再度入侵,还依旧是由宛漫千主持…… 难道……真是天要亡我修真一脉? 世尊凝眉,对韩昔道:“明日你便出山,去联合天虞周边所有的门派。” 现如今只能这样了……多一个门派联合,就多一份力量在。 …… 这次伤得最重的反倒是段成舟。 段成舟吹埙的时候沈言昭并不在,但按着古涵的说法,段成舟九成是用神识融合了音驭的方式攻击夜雪千岁蝠,以达到制驭的效果。不过因此神识消耗过大,若不能好好疗养,以后恐怕难以恢复如今的水平,也会成为修炼上一道跨不过去的门槛。 她上报了天虞,却没想到前来医治的会是方岐?。 方岐?看着沈言昭长大,但自己却一点变化没有。无论多少次见她,她都和初见时一般。 “言昭,你是不是瘦了些?” 沈言昭虽然早早放弃了炼药这门学问,但和方岐?依然非常亲厚。许是因为方岐?给她的感觉非常柔和,时常让她想起娘亲。 方岐?身边带着两个女弟子,一是迟凌青,另一个是沈言昭不认识的人。 那人比沈言昭稍稍矮一些,穿着青绿色的长裳,满目柔和,和方岐?给人的感觉极其类似。 “方师叔。” “嗯。”方岐?的手搭上沈言昭的肩膀,灵力注入,将沈言昭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见她只是耗损略多,并无受伤,这才安心下来。 方岐?走到桌边,不停地从储物桌子外头淘东西。 “这是补充灵力的,这是滋养神识的,这个是增加筋骨强度的,这个是你突破结丹期的时候吃的……” 方岐?嘴上不停,手上也不停,没一会工夫就把一张大大的圆桌堆满,还接着往沈言昭的手里塞。 “师叔!”沈言昭无奈地嚷道。 直到沈言昭双手合拢都抱不下丹药了,方岐?才停了下来。 “对了,你还不认识她吧。”方岐?把那个青衣女子拉到沈言昭面前,道:“这是我的大弟子,叫江晗??” 第九十二章 交易 日暮时分,墨行衍终于回到了归宗峰。在执事堂商量了一整天,虽然身体上并没有多累,但绝对是对精神的巨大的折磨。 “喵~”铃铛走到墨行衍脚边,蹭着他的靴子,软软地叫了几声。 墨行衍俯身将铃铛抱起来,走进厨房。 从前沈言昭还在归宗峰的时候,一直都是由她准备食物给铃铛。而她走了之后,墨行衍也就几乎就忘了这回事。直到他在灵池边上看到饿焉了的铃铛。 他根本没想到沈言昭会把铃铛留在归宗峰上。 之前她出山的时候虽然没有带上铃铛,但铃铛自己也跑下山去了,但这次却没有。 墨行衍把锅里煮好的鱼拿出来放到碗里,搁到地上让铃铛吃着。铃铛食量很大,一次能吃下七八条鱼,但一天只要吃一顿,还算是好养。 墨行衍看铃铛吃着,突然想起沈言昭刚到归宗峰的时候,连个青菜都炒得焦黑,到后来居然也能给铃铛准备食物。 当真的是长大了。 铃铛吃完了碗里的两条鱼,又到墨行衍身边蹭着。 墨行衍起身又去给它盛鱼。 铃铛非常像沈言昭,想要什么的时候就会腻到他身上撒娇,直到他同意为止。 连着吃上了半个时辰,铃铛总算是吃好了。墨行衍收拾了碗筷,抱着铃铛回了房间。 入夜了的归宗峰十分静谧,只有几声细微的虫鸣。墨行衍没有点灯,怀抱铃铛坐在黑暗中,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它脊背的软毛,丝绸般的触感在他手底下流淌着。 忽然,他似乎听见了敲门声,便抱着铃铛去开门。 可门外并没有人在。 墨行衍看着地上的月光有些恍惚,他仿佛看到一个只穿着白色里衣的小姑娘抱着枕头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猫叫似的唤着“师父”。 “喵!”怀中的铃铛身子拱了两下,跳出了他的怀抱,到地上轻巧地转了个圈,又冲着他叫唤。 墨行衍蹲下身子,摸了摸铃铛的头,又轻轻挠了一下它的下巴,问道:“你想她吗?” 铃铛又“喵”了一声,也不知回答究竟是肯定还是否定。 …… 宛漫千在寝殿里把玩着一面小圆镜。这镜子只比宛漫千的手掌要略大一些,镜面光滑,镜框上的花纹古朴,似乎已经流传许久。花纹的两端系着一模一样的红色结穗,衬着古铜色十分好看。 若是有海琼观的弟子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发现,宛漫千手上的这面镜子正是海琼观镇派之物――连心镜。 宛漫千去海琼观的时候也没想到这里居然还留着连心镜。 连心镜是一件上古奇宝,但凡上古奇宝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发动方式并不单一。海琼观所掌握的并不是连心镜唯一发动方式,而宛漫千恰好知道另一种发动方式,而且这种发动方式并不需要对方也有连心镜,比起海琼观的方法也不知好了多少倍。 刚得到它的时候,宛漫千知道时机还未成熟,因而一直守着没动。 而现在呢? 宛漫千将连心镜立在桌子上,手指用力一转,连心镜便立着在桌子上开始打转,两根红色的结穗随着镜子的转动旋成一片红影。十息之后,镜子依然在转动,并且越来越快,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样子。 就在这时,红色的结穗颜色突然变了,那红色突然淡了许多,而后攀附上了中心的古铜色,像是一道道红色的裂纹爬上了球状虚影一般。等到红色结穗的颜色完全褪去变成白色时,红裂纹也已经布满了球状虚影,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球状虚影蓦然破碎,连心镜啪的一声停止了转动,落到了桌上。这时,红色结穗已经完全变成了白色。 连心镜的上空空气扭曲,浮出了一道光幕。 光幕中是个黑暗的地方,隐约能看到栏杆的影子,还有一堆手臂粗的锁链捆着一个人影。 那个地方太黑了,连看到人影都只是能勉强的看到一个轮廓。 “林苒岫!” 宛漫千对着光幕叫了一声,而那边的人影却没有半点反应。 宛漫千的声音冷了下来:“林苒岫,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地上的人影颤动了一下,而后慢慢抬起头来。 “我没忘。”那人声音沙哑,口齿略嫌不清,但还是表达了出来。 “那就好。” “宛漫千!”殿门口传来个男子的声音,宛漫千不看也知道是谁,当即用手在连心镜上一抹,光幕随之消失。 赵昌刚刚跨进殿门,就看到宛漫千冷着一张脸坐在桌边。而后她站了起来,慢悠悠地朝着赵昌的方向跨了一步,空中却突然滑过一连串的残影。赵昌被她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时,宛漫千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前。 宛漫千只到赵昌的鼻尖高,赵昌此刻是俯视着他的。 宛漫千面无表情,只是那一双美目正看着赵昌的脸。 可就算是身高占优,也无法抵消宛漫千给他带来的恐惧感,仅仅只是两息的工夫,被宛漫千盯着的赵昌后背便已经冒出了冷汗,几乎要透过衣服渗出来。 “你叫我什么?” 赵昌心口像是被人紧攥,连呼吸都不敢,几乎无法开口说话。 “我,我……” 宛漫千伸手抚上赵昌的脸颊,轻轻抚摩:“以后要叫我女帝大人,知道了?” 赵昌点头,顺从地叫道:“女帝大人。” 宛漫千这才放开了赵昌,慢悠悠地踱回桌边坐下。 赵昌一咬牙,跟了上去,站在她跟前,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措辞。 “你想去人界?” 赵昌见宛漫千已经知道自己的想法,便重重点头道:“是。” “不准去。” 赵昌瞪大眼睛。 宛漫千看赵昌这副蠢样子却笑起来,道:“你以为我会当你是想吃人了?” 宛漫千这句话立刻唤醒了一度被他深压在心底的记忆,虽然模糊,但他还是能隐约想起血的腥味和人肉在嘴中的口感。 “我知道,你是要去找那个小丫头。”宛漫千拿过茶杯抿了一口,又道:“以前她还灵魂出窍来过这里呢……哦,当时你还昏着,大概是不知道的。” 赵昌愣了。 这意思,是说沈言昭已经见过他那个怪物的样子了吗? 赵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宛漫千的寝殿的,也不知他是怎么回到偏殿的。 他进房间的时候,时青正好打扫完要出去。 以往赵昌都会顺着时青,看到时青要出去的话,会主动让开道,让时青先走出去。可这会他正恍惚着,没看到只到他肩膀的时青,硬生生地撞了上去。 时青皱了下眉,让开了路让赵昌进房间。 赵昌却因为这一撞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时青时,心里满当当的只有一个念头。 “时青……” 时青充耳不闻,见赵昌挡在房间门口不动,眉头皱得更厉害。 “帮我……”赵昌见时青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没想太多,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时青的面前,抓过了时青的一只手抵在额头前。 “时青,求你帮我……帮我离开魔界……” 时青用力抽手,却无法撼动赵昌半分,只得任他拉着。 “时雨的事……是我不好……我错了,我认错……” 时青的鼻头猛地一酸。 其实他很清楚,不是赵昌的错。时雨在挨了一百棍的时候已经昏死过去了,那样重的伤势,就算是带回来了也只能熬上一两日。最后的那五十棍,不过是加快了她死亡的速度…… 赵昌并没有什么错。 如果他的怜悯求情是错的话……世界上恐怕也就没有什么对的事情了吧。 两人的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终于,时青的表情松动了。他蹲了下来,坚定的对赵昌说:“我帮你。” 时雨,若是这件事情成功了,就当是哥哥为你报了仇吧。 ―――――――――――――――――――――――――――――――――――――― 有一个久违的人物出现了,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其实我中间的部分也稍微提过,可能有人还记得。 第九十三章 委托 “药灵之根,她是药灵之根!”玄黄刚一看到江晗??就在识海里叫唤起来,极其兴奋。 虽然识海里头已经被玄黄吵得炸开了锅,沈言昭依旧面色如常地跟方岐?等人坐在桌边说话。方岐?说的事情沈言昭大多知道,从前线下来的古涵前些日子早已和她说过。然而门派和门派之间的情报终归是有些区别的,许多事情还是从自己门派中听到的比较清楚。 谈话的时间越是长,沈言昭心里也就越沉重。 魔族已经占据了神州中部的大片地域,即便是三大派合围,也感到力不从心。然而比三大派力量还要弱小得多的门派此时也跟没头苍蝇一样,一方面想要明哲保身,一方面却也知大局如此容不得他们再退却。如此这番左右摇摆不定,也不知道得拖多久才能联合起来。 “方师叔的意思,是想要召我会天虞去前线?”半晌,沈言昭终于忍不住,插着问了一句。 然而方岐?却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我需要你和晗??去办另一件事情,这里的后续之事,凌青会办。” 方岐?瞄了一眼江晗??,江晗??立刻接过了话茬。 “沈师妹,我和师父在研制一种新药,名曰回神丹。回神丹在远古流传下来的古籍中有记载,但毕竟时代久远,记载的许多药材都已经无法寻见,我和师父查阅了很多资料,才想出来了几味代替的草药。其中有一味在南疆的千封雪山,我凭一己之力无法采到,须请沈师妹陪同。” 等江晗??说完,方岐?又接道:“怎么样,愿意吗?” “愿意愿意愿意愿意!快说愿意!”玄黄又在识海中嚷嚷起来,一连串的愿意喊得沈言昭脑袋一阵晕乎。 不过玄黄看起来虽然不怎么靠谱,但是作出的决定却少有失误。虽然自己已经放弃了炼药,但对方是药灵之根,跟着想必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这么一想,沈言昭也就同意了。 反正是四处历练,哪里不是一样? 这件事情敲定得十分迅速,但也需要留出一天的时间来准备。沈言昭同古涵段成舟道别,两人都是有些不舍。 当沈言昭将迟凌青介绍给古涵时,她敏锐地发现迟凌青十分欣喜。 也是,这两人都使的符?。迟凌青虽然在符?上修为不弱,但比起古涵终究是差上许多许多,想必她未来在元岱城的日子,可以学到不少。 “古师兄,我师侄就交给你了。” 古涵点头,又道:“日后若有什么事,我必全力相助。” …… 入夜,沈言昭结束采买,回到了自己房间。 “赚大发了,赚大发了!”玄黄一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从识海里跳出来,满脸兴奋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玄黄虽然能在识海中和沈言昭说话,但一旦她出来,沈言昭就必须把话说出声。别人看不见玄黄,但看到沈言昭一个人那么自言自语的说话总是会起疑心的,因而玄黄也只挑着她们两人独处的时候才离开识海。 “玄黄,你能不能淡定点?” “你叫我怎么淡定!那可是药灵之根!寻药的能力比狗鼻子都好使!”玄黄看沈言昭一副波澜不惊地样子,心头火都快窜出来,狠狠地一拍桌子:“你也是,离开天虞居然什么都不拿,居然还能过得好好的,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沈言昭委屈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这小祖宗生气了。 “你到你储物镯子里翻翻,有几样好东西?”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沈言昭,储物镯子里的东西她几乎没怎么看过,仗着空间还大就一股脑地塞着。 这么想着,沈言昭就把桌子弄到边上去,留出了房间中间一大片的空地。 她最先拿出来的是方岐?给她的那一对药瓶,在地上几乎堆成了小山,每种药都有两三瓶,十分充足。伤药,滋养灵魂的,补充灵力的,淬炼筋骨的,吃了能在水下呼吸的,能够隐匿气息的……只要能想到的,这堆药里全部都有。 沈言昭觉得自己身上的药物从未如此充沛过,瞬间兴奋起来。 然后被沈言昭拿出来的是一小叠的符?,这些都是祝汝昌练习制符的产物,在之前已经用掉了不少,如今只剩下十来张,不是束音符就是防御壳符。 而后被掏出来的是鲛珠。这鲛珠跟了沈言昭非常久了,自从藏书室开放后她就日日带着这鲛珠,在这一年间帮了她不少忙。 接下来,沈言昭掏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还有夜雪千岁蝠的尸体。 之前沈言昭要把它给玄黄,可玄黄说这尸体太新鲜了,要等干了才吃,沈言昭也就只好把它收着。不过现如今夜雪千岁蝠离“干了”的标准还远着,玄黄自然对它不屑一顾。 这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有一小半是墨行衍为她第一次下山准备的。 有她习惯用的茶杯茶壶,好几套换洗的衣物,甚至还有一个很大的玉瓶子,里面装的是灵池的水。 师父对她说过一次,灵池的水功效奇佳,不仅有伐经洗髓的功效,对伤口的治愈也极有好处,无论是多么厉害的上,只要用灵池的水一清洗,立刻就能好上大半。 师父,师父…… 自己今日和方师叔谈了那么久,什么话都说了,就是没谈到师父。 也不知道是方师叔刻意避着这个话题,还是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沉寂许久的心思在看到这些东西的瞬间又满当当地占据了她的脑海,怎么也无法消去。 “看到没,都穷成这样了还不自知?”玄黄的一声嚷嚷将沈言昭从伤感中拉了回来,沈言昭看着满地的物品,哑口无言。 “我……” 玄黄明显知道沈言昭接下来想说什么,抢先打断,哼了一声:“一件奇珍异宝都没有,你还觉得自己不穷?” 沈言昭干脆不说话。 “你现在有了点实力,是时候帮我找些东西了。不然等你死了我都恢复不过来。” “你要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 “啊?”沈言昭被玄黄这一句话给吓到,惊诧地看着她。 连要找什么都不知道,就让她找? ……这开得是哪门子玩笑! “我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只知道非奇珍之物不能医。但只有在我见到了那个东西时,我才能知道那东西是不是对我有用。比如夜雪千岁蝠,能够滋养我的本源之气。” “哦。”沈言昭点点头,只不过这样的话无异于大海捞针,也不知得花费多少年岁。 “你到底需要多少东西?” “粗略估计,五件。夜雪千岁蝠算一件。” “真的?”沈言昭怀疑地看着玄黄,不是说伤得很重吗,只要五件东西就能复原? “嗯,你以前识海中的那片海是比夜雪千岁蝠还要高级的东西,而且有那么多,已经让我恢复了许多了。” 第九十四章 千封雪山 次日,清晨,沈言昭被玄黄叫醒。 天还才刚蒙蒙亮,西方的天际还是一片蓝黑,东方曙光初露,点破万丈云霞,洒下金色的光辉。 沈言昭还迷糊着,就被玄黄带到了城外。 这时河边雾气未散,到处都是白蒙蒙地,像是覆上了一层薄纱一样。沈言昭远远地看到河边站了个人,边上还有一只牛一样的动物。 这不正是钟离元和和十方兽吗? 沈言昭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十方兽看到玄黄和沈言昭便抛下了身边的钟离元和,哞哞地叫着,跑到了两人的身边来。鼻子上圆滑的白角轻轻地顶在两人身上,挠痒痒似的轻蹭着。 十方兽已经比前些日子看上去大上了一圈,但性子似乎没什么变化。 玄黄和沈言昭被逗得直笑,钟离元和则是一脸无奈地走了过来。 钟离元和摸了摸十方兽的脊背,无奈地说道:“好啦好啦,开工吧!” 十方兽点头,离开了玄黄和沈言昭,跟着钟离元和走到了一片空地边上。十方兽嗅了嗅土地的味道,四只脚不停转换着方位踏着,就这么反反复复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十方兽终于选到了一个喜欢的位置,拿鼻尖的白角顶了一下微微有些湿润的土地。 在白角接触到土地的一瞬间,土地中凭空抽出了绿色的嫩芽,顷刻间便蔓延了整个空地。这些嫩芽长得极快,眨眼的功夫就长到了半人高,由嫩绿转为翠绿,抽出了穗子,又慢慢地变成了金黄色。 茫茫雾气终于被阳光驱散,沈言昭眼前这一片金黄的稻田显然已经成熟,穗子沉重,粒粒饱满,压得整株稻子都低弯向地。 沈言昭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成熟的稻田,一瞬间被震撼得瞪大了眼睛,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形容才好,只得喃喃道:“好厉害……” “当然了,十方兽可是生机之兽。”晨风吹过,稻田有如水波,被风一道一道地压低。玄黄额前的软毛被风吹乱,唇角上勾。 元岱城谢府,谢家大少爷谢明轩辰时起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来到书房,书房的小案上压着一张纸,上面用小楷写着一行字。 “所借之粮已经悉数奉还。” 没有落款,难道是谁的恶作剧吗? 谢明轩一边疑惑,一边走到了府中的天字一号仓。当他打开房门的时候,却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跳。 仓库中满满的堆着米袋子,就像是之前堆放的布局。 他抽出随身的小刀对着米袋捅了一下,色白如雪的新米立刻顺着那一道破了的口子流泻下来,落到了他的脚上,每一粒都晶莹饱满,几乎可以说是熠熠生光! 谢明轩慌慌张张地扔下刀子,用力甩了自己一巴掌。钝痛麻木的感觉渐渐清晰,脸上慢慢浮现了五个手指的掌印。 谢明轩忍不住抱着右手傻笑起来。 …… ――两个月后,南疆边缘,千封雪山山脚。 沈言昭和江晗??在白水河河边暂作休息,她们遇上了一个当地的樵夫正从林子打柴回来。 她们这一路都只是凭着地图飞行,而且越是接近南疆越是人烟稀少,这会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人,沈言昭又怎么会放弃问路的机会? “这位大哥,这里到南疆了吗?” “没到,过了千封雪山才到南疆,喏!”樵夫指了指林子边缘的一条路道:“沿着那条路走就能绕过千封雪山了,大概再走上半个月,就能进入南疆了。” “翻过千封雪山要多久?” 樵夫奇怪地看沈言昭和江晗??,看了看千封雪山,叹了口气道:“小姑娘,你们别打千封雪山的主意,听大哥一句,老老实实从那条路绕着进南疆。” “为何?” “千封雪山在我们这里有个别名,叫埋骨地。” 沈言昭再问,可樵夫却不愿作答,糊弄了沈言昭几句就离开了。沈言昭和江晗??又坐回河边。 沈言昭抬头望向千封雪山。 千封雪山是她在南方见到的最高的一座山,看上去比天虞山脉最高峰都还要高上一些,山顶覆满白雪,山体总体呈现出浓重的墨绿色,此时正是秋天,山上又有几片地带的树叶发黄发红,点缀其间,多了几分秋日的风情。 “怎么办,现在上去?” “不,等明日再去。今夜就在河边休息吧。”江晗??说着,挥手驱动着周围的石块,搭起了一个圆环状的石栏。 江晗??是个非常认真的人,但并不健谈,向来是沈言昭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只有在沈言昭问及草药的话题时,她才会多说几句,顺便告诉沈言昭一些药性相近的草药。沈言昭先前便将《药典》读得滚瓜烂熟,这会也提不出什么低级的问题来,这两个月倒是收获了许许多多关于奇珍异草的知识。 其中有一样,便是她们此行的目的――菊雪苔。 菊雪苔是一种产出极少的苔藓类植物,只有在雪山上才有,并且只能在终年不化的雪下才能找到,据说是一种滋养神魂的好东西。这也就侧面说明了这次方岐?所要炼制的丹药和神魂关系甚大。 她们两人之所以来千封雪山,正是因为方岐?在两百多年前曾经从一个南疆巫师手中得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菊雪苔,那个巫师告诉她那是在千封雪山山顶的雪底找到的。 沈言昭听到两百多年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两百多年前有,现在可不一定有。此行恐怕收获不会太大。 玄黄似乎也知道这菊雪苔,但并没有多大的热情,应该是和她恢复无关的草药。 在一夜的休整过后,沈言昭也恢复到了身体的最佳状态。 两人在简单吃过干粮后,驱剑飞向了千封雪山。 她们原想直接飞到山顶覆雪之处,但沈言昭在进入山区的那一瞬间,突然听到了一声细不可闻的铃铛响声。 “沈师妹,小心!”江晗??突然厉声叫起来,沈言昭猛地察觉到自己放出身周有什么东西向自己飞来,当即想不了太多,倏然降下了高度。 有什么东西贴着沈言昭的肩膀飞了出去。 沈言昭面上当即有冷汗冒出。 若不是她已经习惯了用神识笼罩身周,恐怕刚才就会被东西给刺到吧? 可她的神识笼罩范围是身周三十丈,那东西从进入了自己神识范围到擦过自己的手臂,也不过是一息的工夫…… 沈言昭惊疑不定地看向江晗??,只见江晗??面色肃然,唇色略略发白,在空中的位置和方才相差许多,想来是也躲过了和那东西差不多的攻击。 “刚才的应该只是警告。”江晗??开口,眼睛却盯向千封雪山的雪顶,决然道:“沈师妹,我们走。” 说罢,江晗??便先于沈言昭,驱剑飞向山顶。 沈言昭见江晗??心意已定,也不多说什么,跟在她后面飞着,只是神识笼罩范围又大了一倍。 就这般,两人整整飞了一个时辰。沈言昭隐约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山顶,为什么还这么远? 沈言昭并没有低估千封雪山的高度,然而她们已经飞了一个时辰了,却总让她感觉自己是在原地打转,和山顶的距离一直都没有变过。 “江师姐!” 江晗??听到沈言昭的呼唤,便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她。 “师姐,这里有什么不对。”沈言昭说着,突然发觉山顶的方向慢慢流转过一道光轮,像是镜子反射了一下阳光一样。 咻―― 狭长的破空之声响起,瞬间便密密麻麻地充斥在了沈言昭的耳中。 ―――――――――――――――――――――――――――――― 感谢萝卜的打赏~三十丈就是一百米嗯。明天考六级略焦虑,还担心写不出来……总算是写出来了tat 第九十五章 鬼打墙 沈言昭和江晗??狼狈地降下高度,几乎是直线坠到山体的树林中,接着密密麻麻的枝桠和脚底的剑才勉强落地,没受什么伤。 光轮转动的一霎那,沈言昭便感觉到了从山顶的方向射出了无数的锥刺状物,但好在她们落下来之后那锥刺并无追击,否则按那个密度,她们早就被扎成筛子了。 幸好―― 两人心有余悸地望向天空,怕就怕那锥刺从天空中射下来。 身周都是密林,没有坚实的物体可供她们藏身,再加上在林中行动不便,锥刺若是追击,她俩必死无疑。 两人警戒地看着天空,然而等了许久,那锥刺依然没有射下来。 江晗??转过头道:“师妹,你刚才说哪里不对?” 沈言昭心头原本紧紧绷着的弦此刻也放松了许多,看向江晗??:“师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飞了这么久,可是距离并没有缩短?” “有吗?” 沈言昭忽然觉得江晗??的表情有些不对,眼神空洞又迷茫,明明是看着她说话的,却让她觉得眼神并没有交汇。 “师姐,你不舒服吗?”沈言昭心底升上来一股奇妙的感觉,自从她进山,她一直都感觉这山仿佛不仅仅是一座山。她原先还以为是那个樵夫的话让她心里有些疙瘩,可如此看来又并不是那么回事。 “玄黄,玄黄!”沈言昭在心底喊着,可玄黄并没有回应。 上一次和玄黄失去联系,是在天虞后山的那个洞中。 沈言昭心底的弦再度紧绷,接连退后了好几步和江晗??拉开了距离。长夜刚才就已经被她握在手中,此刻握得更紧了一些,手心薄汗微微渗出。 “沈师妹,你怎么了?”江晗??见沈言昭全身戒备,表情没怎么变化,但眉心微蹙,往沈言昭这里走了一步。 “江师姐,我们来寻的天灵芝到底在哪里,我们相处两个多月,你为何就是不信任我?” “沈师妹,不是的,天灵芝所在的地方不远……” 江晗??还没说完,沈言昭便一道剑意挥了过去。 剑意击碎了江晗??的身体,她的表情凝在面上,身体却散成碎片飞向四周,在空中划出晶亮的弧线。 根本没有天灵芝这种东西,这是沈言昭胡诌的,若是江晗??肯定立刻就反驳了。 面前的江晗??消失,但周围依旧是密林。 江晗??是什么时候被替换的?是她们飞行的那一个时辰,还是在刚刚进山的时候? 沈言昭说不清,现今她只觉得这林子怎么看怎么诡异,虽然身周的气息十分平稳,她心中却觉得杀机四伏。 半晌,沈言昭决定先选个方向走。 毕竟原地呆着,也不会碰到江晗??,说不定走着走着还能碰运气和她汇合。 沈言昭身上没有带司南,林子却又密的不像话,树冠都极大,相互交错,实在无法根据树叶的疏密来判断大致方向,只得随便择了个方向走着。 林中又湿又闷,树冠几乎挡去了所有的阳光,林中能见度极低,看清脚下都十分费力。 好在沈言昭还能使用神识,在脑海中自行勾勒出了一副线条场景,她便按着脑海中的路走着。 开始走的时候,沈言昭害怕迷路,便顺手在沿路的树上划了不深不浅的刻痕。不过这用处一点都不大,才走了半个时辰,沈言昭就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初刻痕的那棵树下。 沈言昭早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 在空中看着山顶飞都无法靠近半分,在这密林中行走又怎么会这么快地走出去? 她并不气馁,擦着刻了痕迹的树转了个方向,又是笔直地向前走去。 沈言昭没有注意到,在她走后不久,那棵树上的刻痕慢慢扭曲,逐渐消失,那树就像从来都没有被划上刻痕一样。 又过了半个时辰,沈言昭再度在树上看到了刻痕。 这林子极其诡异,每一棵树都长得非常相似,就算是放在眼前,沈言昭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况且走了半个时辰,她早就分不清这刻痕是自己最初划下的还是最后划下的了。 沈言昭暂且也不管这些,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里是某个困阵了,说不定还组合了个迷阵。但现今为止,她完全没有感受到阵芯的存在,对这个阵法的基础构造也完全不熟悉,只得用脚一步一步地走,希望能借此加深对这个阵法的理解。 一次,两次,三次……十次! 沈言昭第十次看到树上的刻痕,只觉得自己在心里已经崩溃了无数次。 她已经在这个林子里耗了至少五个时辰了!举目望去,这四周至少有几百棵树,都和眼前这棵刻了刻痕的树长得一模一样! 这简直是见鬼了! 烦躁感慢慢涌上来,占据了她的脑海。 沈言昭现在濒临暴走状态,紧紧握着长夜,体内的灵力也跟着凌乱起来。手随心动,她将长夜狠狠刺进了眼前的这棵刻上了刻痕的树。 长夜锋锐,加上她此刻有意发泄,长夜竟如刀切豆腐一般轻巧地刺穿了这棵树。 沈言昭纵身飞起,将长夜猛地上挑,硬生生将这棵树劈成两半! 沈言昭落地,树也随之轰然倒落,分成了两半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叮零―― 沈言昭又听到了铃铛的响声,这微弱的一声将她脑海中乱糟糟纠结成一团的事情分开,使她再度恢复清明。 她循声往地上看去,只见地上不知何事出现了一截粗大的麻绳,甚至比她的大腿都要粗上一两分,似乎是又数股绳子团成,看上去十分坚实。 但此刻那粗**绳的一段却断裂开来,裂口整齐,似乎正是被自己手中的长夜切断的。 麻绳很长,连着远处的某件东西。其中系着一个海碗大小的铜铃,铜铃所在的那一小段麻绳被颜料染成了红色,但似乎时间已经很长,那红色都黯淡了不少,然而即便如此红色依然十分浓厚,并无褪色。铜铃也和沈言昭平日里所见的不同,虽然形状相似,但铃身上却刻上了繁复古朴的纹路,说不上美丽,倒叫人感觉十分的庄重。 沈言昭伸手拾起麻绳。 她本是准备好了发力举起绳子,可麻绳入手却轻得有些诡异,几乎就只有羽毛的重量,近乎与无。这让她猝不及防,险些向后跌去。 沈言昭轻轻一扯麻绳,那铜铃便响了起来。 两息之后,远处似乎也传来了铜铃响声,一声呼应着一声,绵延出去很远。 沈言昭心想这也许就是解阵的关键,便沿着麻绳走去。 这一走,沈言昭才发觉这麻绳比她想象中要长得多。每隔百丈,麻绳上都会有一个铜铃,若不是铜铃上的花纹都不一样,她都要觉得自己是再度陷入了不停看到划痕的死循环。 不过总算是有些进展,这么一路走来,她居然没看到任何一棵树上被自己划了划痕。 ―――――――――――――――――――――――――――――― 抱歉,今天考六级!回来之后满脑子都是英文!早上又焦虑得写不出来简直救命2333 好不容易写出来了,智商差不多都要被六级带走了大家见谅。若有bug请留个言好嘛? 第九十六章 无名神墓 沈言昭走了很久,中间遇到过四棵又高又粗的大树,麻绳在树上绕了好几圈,树上还有宝蓝色和桃红色的线,在麻绳周边绕着。不仅如此,她还发现了许多纯白色的麻布条子在树上挂着,经过风吹雨打已经变得十分破旧,甚至颜色都变得微黄。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沈言昭走了大半天,眼看着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心中焦躁的感觉慢慢加剧。 也不知江晗??那边情况如何,这边沿着麻绳走也不知是要走到什么地方…… 终于,夜幕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林子里本来就暗,沈言昭靠的是神识在走,可当光源消失时,沈言昭也不免心惊。 黑暗的树林中,总给人带来未知的恐惧。 其实沈言昭现在非常想找一颗大树,在上面暂且休息,等待天亮。 可她不敢。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诡异,更何况手上的这根麻绳是莫名其妙出现的,沈言昭怕她只要稍微以放松,它就会消失。 走吧,接着走。 又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言昭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这黑暗之时,她突然看到了一点荧绿的光芒在眼前飘过。 她还当是自己眼花,连忙揉了两下,但那荧绿的光芒依然在。 她持续使用神识已经一整天了,她从未如此大范围地维持着神识笼罩,此刻她的精神极其疲惫,生怕神识中有什么误差。不过自己的眼睛加上神识中都能感受到那荧绿的光,她也就稍微安心了些。 越是沿着麻绳走,那荧绿的光点也就越来越多,她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那是一种会发光的小虫,并非妖兽一类,也不知道对人有没有伤害。 荧绿小虫上下飘飞,不时落到树上,但不会停留多久便又飞起来。 终于,沿着麻绳的路到了尽头。 麻绳最终困上了一棵比先前要大上一圈的树,打了死结。 然而在尽头的地方,林子中间突然空出来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那里也正是荧绿小虫最多的地方。 沈言昭走到了当中,看到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石碑立在当中,上面刻着三个大字――无名神。 那刻痕处并没有染上颜料,就那么朴素地刻着,刻痕极深,在荧光的照耀下投出一片阴影,这才让沈言昭看清了这三个字。 “无名神……”沈言昭嘴中喃喃念着,抬手抚上这块石碑。 当沈言昭的手无意抚摸到那深深的刻痕时,她忽然感到指尖猛地一阵刺痛,就像是被电了一下,却又觉得不是,仿佛有什么通过她指尖的一点,传入了她的身体里。 沈言昭连忙闭眼检视自己的身体内部,却发现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也没有多出什么东西。她害怕是自己看漏,反向神识运用,将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扫了过去。 依然是什么变化都没有。 纵然如此,沈言昭也不觉得刚才的那一下是自己的幻觉。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身体里确实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虽然她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是好是坏。 沈言昭有上上下下地把那块石碑摸了一遍,但刚才的那种情况却没有再发生。 不过此刻沈言昭已经累极,脑袋里的那根弦紧紧地绷了一天,让她脑袋一阵一阵发胀发疼。 不管了! 沈言昭靠着石碑坐了下来,将神识尽数收回,登时感觉到身上的力气都恢复了一分。 不过神识收回,也就意味着如今的沈言昭没有探测周边危险的能力,只能靠着荧绿小虫的光芒看着周边。可精神上的疲惫感可不是收回神识就能解决的,沈言昭索性就不再管周边的危险了,打算听天由命。再这么下去还不是被这个困阵给困死的,反倒会先被自己累死。 “明天要是能走出这里就好了,也不知江师姐现在还好不好……” 沈言昭喃喃念叨着,闭上了眼睛,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沉睡。 就在此刻,以沈言昭为中心,有一道无色的波纹慢慢漾开,周围的树林悄然发生了变化。 “沈言昭,沈言昭!”玄黄的声音略有焦急,一声一声地喊着,片刻都不停。 “玄黄,别闹……”沈言昭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挥了一下手想把这恼人的声音散去。 “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就不知道醒!” 一股大力从沈言昭身侧传了过来,沈言昭没有半点抵抗地被人踹倒到了地上。 “啊……”沈言昭低声呼痛,揉着脑袋从地上坐起来。 睡了一夜,身体恢复了大半,只是神识使用过渡,太阳穴那处仿佛有针在刺一样,稍微一晃脑袋就疼得厉害。 沈言昭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玄黄就站在她面前,没好气地哼哼着。 “玄黄!”沈言昭吓了一跳,又没敢立刻相信自己的眼睛,先是揉了一下眼睛,又眨了好几下,这才确认了面前确确实实站着玄黄。 “呵,睡得真够死的!”玄黄显然有些生气,绕过沈言昭的身体走了过去。 “等等!”沈言昭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自己身上的砂石草屑就跟着玄黄走过去:“玄黄,昨天我为什么联络不上你?” “困阵封闭了你的识海。” “可是神识还能用不是吗?” “魂灵之根的体质就在于神识与灵魂的互化,困阵封得住你的识海,但是封不住你的灵魂。”玄黄解释道:“你不是有滋养神识的丹药吗,拿出来吃。” 沈言昭点头,从储物镯子里拿出丹药一口气吞下了三个。 半晌,药力在身体中流窜,沈言昭立刻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受了许多。 “那无名神……” 玄黄没有注意到沈言昭想问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你这次还真是来了个不得的地方。” “什么意思?” “对于南疆子民你知道多少?” 沈言昭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经在归宗峰的藏书室里头看过一点资料,但时间已久记得不太清楚,依稀只能想起来这边的人拥有自己的信仰,崇尚巫蛊之术,再多的也就想不起来了。 “你昨天进入的并不是困阵,而是中了一种古老的咒。” 玄黄一说,沈言昭才发觉周边的景象已经变了个模样,树林里的树每棵都不同,虽然依然高大,但和昨日那千篇一律的样子已经差了许多。 “什么咒?” “言咒,这是一种只要用语言表述出来就能够实现的咒法,流传于南疆。没想到几千年过去了还能保留。” “那这个咒是怎么样才能解开?” “言咒自然只能用言咒解开。”玄黄奇怪地瞄了一眼沈言昭,道:“你不是已经解开言咒了吗?” 第九十七章 言咒之力 沈言昭一惊:“可是我不会用言咒啊?” “言咒不是学的,是继承的。” 沈言昭对此更为不解。言咒是继承来的?可她上哪儿去继承言咒…… 忽然,沈言昭想起了昨晚那个奇妙的感觉,伸出自己的手指一看,果然在自己右手的指尖上看到了一个细小奇怪的红色花纹。 “玄黄……你说的该不会是这个……”沈言昭把自己的手指伸了过去。 玄黄停下脚步,回头抓过沈言昭的手指仔细看了一下,皱眉思索了片刻道:“我没见过这东西,也不奇怪,言咒的流派很多,这不定是哪个偏门的流派被你继承了。” 说罢,玄黄就转过身接着往前走。 沈言昭见玄黄此刻无心解释,也就跟着她走了。大约走了有一刻钟,沈言昭见面前忽然开阔起来,竟是又来到了另一片空地上。 空地上有一棵极大的树,树冠比密林中的树还要高上许多,枝叶繁茂。有不少粗大的青色藤蔓从地底伸上来,捆麻花似的将树干绑得紧紧的。其间似乎有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人被藤蔓绑在上面,若不是树干呈褐色,沈言昭恐怕就要看漏了。 沈言昭凑上去,见这人竟然是江晗??! 江晗??还穿着她们在山脚时穿着的那一身青衣,此刻歪着脑袋昏迷不醒。 玄黄皱眉看着江晗??,道:“快把她放下来,再捆上一阵子她可就没命了。” 沈言昭点头,伸手去扯缠在她身上的藤蔓:“江师姐,你醒醒!” 江晗??依旧昏迷,她身上有三四根藤蔓,将她从头到脚缠的严严实实。沈言昭用力拉扯藤蔓,在她发力的瞬间,藤蔓上居然浮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头,张口厉声尖叫,狠狠咬了她一口。 沈言昭吓了一跳,猛地缩手。 她的手腕上有一圈深深的牙印,正发红发烫。 “见鬼!”沈言昭低咒一声,将长夜从腰间抽出,对着人头砍了下去。 铮―― 沈言昭想象中刀切豆腐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在长夜砍到人头的时候发出了金属相撞的声音,叫人耳根发痒。 她错愕地看着那藤蔓,方才她伸手去拉的时候分明就是植物的触感,怎么长夜就是无法将它砍断? 沈言昭又试了几次,依旧不行。她推开两步,横挥出一道剑意来,但不敢用太多,怕伤着江晗??。 小小的黑球打到人头上,却一点伤痕都没有造成便四散消失。 沈言昭心念一转,想这毕竟是藤蔓,总还是怕火的。长夜收回腰间,手上结了个印,一个小小的风龙炎爆阵便打到了藤蔓上,瞬间便炸裂了。一阵火光后,露出来的仍然是完整的藤蔓。 “玄黄,这是怎么回事?”沈言昭无计可施,转头看向玄黄。 只见玄黄托着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没有回答沈言昭。 沈言昭有些着急,眼看着江晗??的面色越来越白,心想再不赶快的话恐怕她真的有危险。 这时,沈言昭的之间突然火烧火燎地一阵疼痛,她下意识抬起手向疼痛的源头看了过去。先前那个红色的花纹突然发亮,发出了惊人的热力。 “言咒……”沈言昭心中猛地闪过这个念头,想反正此刻也没了办法,倒不如试试。 她伸出手指对着藤蔓,厉声喝到:“松开!” 巨大的藤蔓抖了两抖,扭曲地挪动了一下,而后江晗??身上的藤蔓迅速抽离,将她整个人露了出来。失去了藤蔓的束缚,江晗??无力地往前倒去。 沈言昭连忙快走两步接住了江晗??。 江晗??的背后黏着一大滩绿色的黏液,随着她往前慢慢在她和巨树之间拉出一条条粘稠的丝,看上去十分恶心。 沈言昭将她抱到一旁,施了个清洁法术将自己手上沾到的黏液和她身后的黏液清理干净。 江晗??双目紧闭,眉头皱着,整张脸如纸一般惨白,呼吸极其微弱,几乎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沈言昭从储物镯子里掏出一大堆补身药丸,尽数往她嘴里塞。昏迷中的江晗??险些被这些药丸噎着,所幸沈言昭喂水喂得及时,这才没让她成为第一个被药丸噎死的幻月峰弟子。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药力起效,江晗??的呼吸声渐渐重了起来,恢复到了正常水平。脸色也好了许多,透出了微微的红润之色。 沈言昭在她边上守了约有两个时辰,江晗??才悠悠转醒。 “江师姐!”沈言昭把江晗??扶起来,将干粮掰成小块喂给她,又给她喝了点水,江晗??这才缓过来。 “师姐,你怎么来了这个地方?” 江晗??有些记不清了,想了好久才道:“我刚进山就和你失散了,到处都是大雾,看不清周围。但是我闻到了思焉树的味道,就想先到思焉树那里采药,结果思焉树已经,已经……” “变成那样了?”沈言昭指了指巨树。 江晗??点头:“这应该是一种异化,但尚不知原因。思焉树原先产出思焉果,光是含着就可以阻隔瘴气,我想来到南疆总能用到……真是大意了。” 沈言昭安慰道:“现在没事就好。” “沈师妹,你呢?” 沈言昭便将自己的经过说了一遍,两人的说法一对照,沈言昭这才发现她们居然是刚进入千封雪山的范围就已经失散了,更为可笑的是失散的时候两人居然都未曾发觉。 南疆,这一片土地上到底还有多少神奇的事情? “师姐,你有没有带司南?” 江晗??摇头道:“要是有带我也不会在雾里头迷了那么久了……” “那我们现在应该……”沈言昭这话说了一半才想起来她们这是在山上,若是想要到达山顶,往地势高的地方走就可以……可是她们现在身处的这片地方完全是一片平坦,半点坡度都没有。 “玄黄,我们是不是还在困阵里?” 玄黄思索完毕,终于有心回答沈言昭的问题:“不是,我们是在迷阵里。” “那怎么办?” “困阵都能用言咒解,迷阵当然也可以。” 沈言昭点头,张口道:“迷阵解除!” 话刚落音,一道浅浅的红色波纹凭空从沈言昭身侧冒出,迅速横扫了这一片区域。原本平坦的地面迅速倾斜,等到波纹完全消失,她们身处的这一片地域已经变成了山坡。 “这就是言咒?”江晗??方才已经听沈言昭说了一次她继承言咒的经过,但亲眼看到还是觉得十分神奇,看得都有些发愣。 沈言昭昨晚睡得迷糊,未曾看见这一道波纹,此刻也是被惊了一跳,但还是有几分欣喜,心想这言咒还真是便利。 第九十八章 灵兽晶方 两人都休息得差不多了,收拾收拾也就接着上山。沈言昭原也想从天上走,但刚飞上天空便有一道锥刺突来,幸好沈言昭身法灵活在半空打了个旋躲了过去。 可这也让沈言昭明白过来自己昨日经历的那些不仅仅是迷阵,至少这锥刺绝对是实打实的。 两人只得步行上山。 沈言昭素来注重身体上的锻炼倒是还好,只是江晗??一个幻月峰的弟子,虽然平时四处寻找珍稀草药,身体素质也极好,也比沈言昭大上许多,但还是在体能上差了一些。沈言昭照顾着她,走走停停,足走了三个时辰才从树林里头出来。 千封雪山很高,越是高,植被就越是稀疏。从树林出来之后便是一片连绵的草甸,十分开阔,举目远望还能看到雪顶就在远处。 江晗??浑身脱力,身体里的灵力不断滋润着疲劳的肌肉,但终究无法平衡,此刻已经走不动了。 两人决定在树林边缘休息一宿再走。 夜晚,两人各找了个枝桠靠着休息,江晗??很快便沉睡过去,但沈言昭却无法入睡。昨夜是因为实在是精力耗尽,无法支撑,而今夜……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 沈言昭将长夜抱在怀中,希望能获得一点支撑的力量。长夜微微颤抖了一下,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嗡鸣,仿佛是在回应着沈言昭。 天幕漆黑,唯有一轮硕大的明月挂在空中,清光挥洒在绵延的草甸上,将一切都映成了发亮的银色,很是美丽。 沈言昭对着草甸发呆,隐约看到草甸最远的那一端有什么东西慢慢移动向她们所在的地方。 沈言昭瞬间便警觉起来,御上长夜疾飞而去。 她落到地上,面前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野兽,和深雪的身形有些相似,但沈言昭能够感觉到它和深雪之间的不同。 那野兽长着修长的四肢,毛发滑顺修长,脸型似马非马,眸子黑亮,仿佛含着水光。他的额头上还长着一只透明的长角,在月光下看上去就像水晶一般。 野兽道:“你来的目的是菊雪苔?” 沈言昭点头。 野兽道:“回去吧,我不会将菊雪苔交给你的。” “你不给,我就抢。”沈言昭自如应道,总不能因为这野兽的一句话就放弃菊雪苔吧? 野兽从鼻子里轻声哼了一口气,语气嘲讽:“愚蠢。” 沈言昭将长夜横在身前,摆开架势道:“这你现在说得不算。” “想打一场?”野兽微微眯起眼睛:“真是不自量力。” “这你现在说的也不算!”沈言昭足尖轻点,纵身上前。 “等等!”玄黄突然出现在沈言昭的身侧,大声喊起来。 沈言昭听出了玄黄的声音,但无奈动作太快无法收回,只得抱着长夜一侧身摔在了野兽的身边。 沈言昭无奈地从地上爬起来,先看了看野兽,又看了看玄黄。野兽面上有些抽搐,而玄黄的眼神却亮晶晶的,看上去很是兴奋。 “晶方!” 玄黄作势要扑上去,而野兽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漠:“你是谁?” “晶方,你失忆了?我以前拔过你的角啊!” 沈言昭刚才看野兽的样子分明就是认识玄黄的,可后面那一句却让她一惊。不过再等玄黄开口,她也就明白过来野兽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她了…… 玄黄看上去有些受伤,但脚步不停,快走了几步冲到了野兽的面前,一把抓住了野兽头顶的长角,来回抚摸着:“明明就是晶方啊,这角才长了一千年吧?” “闭嘴!走开!”野兽用力甩头,把玄黄的手从角上甩开,同时退开好几步。 玄黄看野兽的反应脸上顿时笑开,转头对边上的沈言昭介绍道:“这是晶方,勉强算个灵兽吧,等级比铃铛高一些。” “哦。”沈言昭点头。 “晶方,你以前不是在东海的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晶方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回答道:“被无名召唤过来的。” “无名?”沈言昭重复道:“树林里的那个无名神?” “嗯。” 沈言昭接着问道:“没有名字的神?” 晶方瞥了一眼沈言昭道:“有名字,无名就叫无名。” “……”沈言昭在心中暗道这名字实在太奇怪,面上却只是点头。 “你不让我们去找菊雪苔?” 晶方无奈道:“不是我不让,是我不能让你们去找。无名死前对我下了言咒,让我守护菊雪苔两千年。时间未到,我也无法脱身。” “真够狠的……你以前在东海也算是地头蛇了,怎么现在被这么欺负……” 晶方一听到这话立刻就炸毛了:“还不是你把我的角拔了!要不然我怎么会倒霉到被无名召唤过来!两千年……你赔我两千年!” 玄黄只得赔笑着给晶方顺毛。 沈言昭略一思索道:“言咒是不是能用言咒破解?” 晶方点头,但面上还是十分郁闷:“是,但是无名的言咒很特殊,只能用他自己的言咒来破……” 这还不简单么,沈言昭继承的就是无名神的言咒,用在这里正好。 “来,我们试试!” 晶方疑惑,沈言昭便给它解释了一遍自己继承了言咒的事情。 “行是行,可是无名的言咒可不是那么好破解的……” 沈言昭点头,伸手指向晶方道:“解除守护任务。” 一道薄红的波纹从沈言昭身体附近漾开,接触到晶方的身体时却遭到了明显的抵抗。晶方的身体中也对应地放出了一道波纹,和沈言昭的撞在了一起,沈言昭的波纹立刻就被晶方的波纹打折了,凹了一大块。半晌,沈言昭的波纹被冲散,而晶方的波纹则再度被收回了身体。 “没用吗?”沈言昭叹气。 “不,有用!”晶方眼睛亮起来,道:“言咒的力量小了一点!或许是你的言咒能够和无名的对抵……再来!” 沈言昭点头,就站在晶方面前,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 波纹一次一次对撞抵消,直到天明,沈言昭觉得自己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声音都已经沙哑,晶方才露出欣喜的神色。 沈言昭放出的言咒从丝毫无法抵抗到能和晶方体内的言咒抗衡,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不过后来沈言昭也渐渐从言咒中领悟出了一些东西。 言咒就如同道术一样,运用的是一种法则,将原先法则融会贯通再进行修改,便能够变成自己的力量。 如今的沈言昭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隐约摸到了空间干预的门槛。 太阳终于从沈言昭的身后升起来,温暖的阳光顷刻间铺满大地。 “接触守护任务!”沈言昭嗓子已经彻底哑了,和拉刀锯树的声音一样粗哑难听。一道艳丽的红色波纹从她身体里头漾出来,重重的撞上了晶方的波纹。 哗啦―― 沈言昭的喉咙火辣辣的,除了疼已经没有任何感觉。相对于沈言昭的力竭与颓靡,晶方则显得充满了生机,一改最开始出现那清高冷傲的形象,变得无比有人情味。 “解开了!” ―――――――――――――――――――――――――――― 感谢萝卜妹子的打赏~萝卜妹子成功地把我的打赏屏刷屏了么么哒~ 求投票收藏推荐,这周也有推荐是分类强推,再扑街编辑就不会给我推荐了吧简直要哭tat 第九十九章 梦回归宗 沈言昭瘫倒在地上,抬手抚上自己的喉咙,却无法触及到痛楚。所幸这会是卯时,一天之中木行之力最盛的时刻,沈言昭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的木行之力,清凉的感觉涌上喉咙,就像嘴里含了片薄荷叶一样舒服。 五行之力对于现今的沈言昭来说鸡肋无比,向来只有在疗伤的时候才用得到木行之力,或者用法术的时候变换五行属性时才能用上。平时修炼的时候从来都不管这么多,天地灵气中本来就含着五行之力,一股脑就吸收进去了。 识海中倒是有五行之力的存在,但比较少,都只有小小的一团。每次沈言昭受了小伤的时候从里头调配都不够,基本靠的是丹药一类的来帮助恢复。 沈言昭趴着休息,晶方和玄黄却溜到边上咬耳朵去了,连句感谢都不和沈言昭说。 沈言昭气闷了半晌,但想人家的岁数都是自己的好几倍,就当是孝敬长辈了,也就没去打扰。 木行之力对于修复受伤部位的效果非常好,等到卯时过去,空气中的木行之力逐渐稀薄,沈言昭的喉咙也就差不多好了。只是昨晚一晚上都重复着同一句话,这会有些懒得张口,便这么仰着躺在草地上。 晨风吹过,草地上的叶子片片相撞,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没一会就倒了一大片。兴许是因为这里地势高,天空居然也格外的蓝,跟颜色深些的蓝水晶似的就在沈言昭的眼前。风吹着天上的云不断移动,没一会的工夫云便从沈言昭眼前飞走,到了更远的地方。 她闭上了眼睛,耳边全是风声和草叶哗啦的声音。 薄薄的阳光透过眼皮,让她感知到外界的光亮。 这个时候的归宗峰是什么样的? 清晨的时候略有薄雾,将竹林笼上一层轻纱。偏殿看上去更加的庄重古朴,朱红的木柱和青灰色的檐瓦都和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铜铃的声音一声响过一声,轻巧的步子踩在地上累积的竹叶上跑过来。 “喵!” 熟悉的叫声响起,沈言昭定睛一看,铃铛居然从竹林里跑了出来。 “铃铛!”沈言昭惊呼一声,铃铛动作倒已经十分迅速地跃进了她的怀里,正伸出舌头舔她的脸颊。 湿软的气息就在沈言昭的脸颊,沈言昭被铃铛逗笑,不住摸着它的脑袋。 铃铛之前和自己也没这么亲啊,难道是因为分开就了的关系吗? 沈言昭正和铃铛闹着,突然有个略低的男声从远处传来。 “铃铛……” 那声音被重重阻隔稀释得厉害,但是沈言昭只消入耳便能知道,那是墨行衍的声音。 她忽然全身僵硬,左顾右盼找着能够躲藏的地方,最后还是只能把铃铛放到了台阶上,闪身跑进了偏殿把门关死。 果然,没过一会墨行衍就从竹林里走出来,看到台阶上孤零零站着的铃铛,顺手便将它捞进了怀里。 沈言昭透过门缝看着墨行衍和铃铛,眼底全是阴翳,拼命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鼻尖无比酸涩。 师父,师父…… 她突然无法回想起自己这一年到底是如何支撑下来的? 单单只是回到了归宗峰,就能让自己坚持了这么久的信念瞬间溃不成军吗? 沈言昭用右手掐着自己左手手背上的肉,想借这个动作来转移注意力。可无论手背上多痛,她都无法将视线从墨行衍身上移开。 墨行衍摸了摸怀中铃铛的脑袋,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铃铛抬头喵喵叫了两声,将脑袋转到沈言昭所在的方位。 墨行衍发现了铃铛的一样,走到偏殿门口,伸手推开门。 偏殿和往常一样,此刻天尚未全亮,里面显得有些阴暗。沈言昭走后,这偏殿就没了人气,连他自己也是不常来的。 墨行衍环视了一圈偏殿,慢慢又阖上了偏殿的门。 沈言昭猛地一惊,将眼睛睁开。 眼前还是一片透彻的蓝天,白云悠悠,远处碧草嫩绿,随风摇摆。 “梦吗?”沈言昭抬起左手,挡了一下阳光,也顺便蹭掉了眼角的眼泪。 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人的胸口一阵一阵的发闷。 沈言昭把手挪开,却突然发现手背上有一块明显的青紫。她拿右手蹭了一下,发现并不是污迹。 “怎么了?”玄黄和晶方说完话走过来,看见沈言昭愣愣得盯着自己的左手看。沈言昭坐起来,将左手伸到了玄黄的面前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把自己的手给掐了,醒了就变成这样了……” 沈言昭想了片刻,干笑了两声,拿右手挠了挠自己的脑后道:“该不是睡迷糊了吧……” 晶方凑上来看了看沈言昭手背上的淤青,惊异道:“你是魂灵之根?” 沈言昭点头。 “你刚才是灵魂出窍了。”玄黄一脸淡然:“你梦里没事掐自己干嘛?” “我梦到归宗峰了……” “什么?!”玄黄瞪大眼晴看着沈言昭,声音极大:“归宗峰?” 沈言昭没个防备,瞬间被玄黄这一嗓子吓了一大跳,耳朵都隐约发疼:“嗯,我梦到归宗峰的偏殿,铃铛……还有师父……” 沈言昭和墨行衍的事情玄黄是知道的,可是从来都当着不知道,这会自然就略过不提起来,又盯着沈言昭半天才说:“除了焚心观那次,这是第二次?” “嗯,是第二次。” 晶方叹道:“灵魂出窍能去那么远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玄黄表情变得有些纠结,但还是决定把这个话题先跳过去:“晶方说想谢谢你。” 沈言昭转头看向晶方,只见晶方点了下头,前蹄在顿了一下,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截短短的晶角,和他头上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短了些也小了些。 “这个叫五方尖,能辅助五行之力在体内的使用,你把它带到识海去。” 沈言昭拿起五方尖,心念一动,周围场景一变,已然到了识海之中。玄黄和晶方也到了识海之中。 沈言昭手托着五方尖,把它举到半空,之间原本浮在半空中的五行之力想被吸引一般,旋转着到了五方尖的面前,轻轻托起五方尖,将它卷到了空中。 沈言昭识海中的五行之力不多,没一会就尽数被五方尖给吸收了进去,五方尖亮了一下,形状陡然由圆锥状变成了四棱锥的模样,五行之力在透明水晶般的五方尖中缓缓流转,映着浩瀚星辰十分美丽。 沈言昭舒了口气,在五方尖吸收了五行之力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轻松了许多。那种畅快感就像是自己小时候跑完圈然后在灵池里泡着的感觉,感觉自己浑身都舒展开来,疲劳一点一点被压缩,最终排除到了体外。 “沈言昭,你看。” 沈言昭循着玄黄的声音回头,却见自己身后的神识之树已经大变模样,她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 第一百章 菊雪苔 原先神识之树所伫立的地方,有一个白色巨茧。巨茧上细丝缠绕,根根分明,将神识之树团团围裹,比原先的神识之树还要高,体积更是庞大。 “玄黄,这是怎么回事?” “你近期可能就要结丹了。” 沈言昭一惊,距离她到分神期不过是两年的时间,怎么就要结丹了呢?她从出窍期修炼到分神期可是足足用了五年啊! 玄黄像是看出来了沈言昭的疑惑,便解释道:“决定修炼境界的是自身积累已经领悟,越是高阶领悟也就越难,所以需要花更长的时间。你平时的基础一直都很牢靠,但是以前在天虞环境单一,你能够领悟的并不多,相反下山的这一年多你所经历的事情让你的领悟境界又上了一层,现在要突破了也并不奇怪。” 沈言昭了然。 “领悟境界上来了,但是两年多的基础毕竟还是欠缺一点,这些日子好好修炼,时机到了自然而然就能够突破了。” “嗯。”沈言昭犹豫着又看了一眼白色巨茧,便退出了识海。 晶方同两人道别之后,便离开了千封雪山。想来被困了的这一千多年也让他非常不自在,不然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沈言昭和玄黄回到了森林边缘,见江晗??已经醒了,正坐在树下等着她。 沈言昭对她解释说自己睡不着就到处逛逛,江晗??点头,没再问什么,只是招呼她一起坐下吃早饭。其实需要吃早饭的只有沈言昭一人,江晗??早好几年就结丹,修成了半仙之体,吃与不吃都是一样的。不过她喜欢随身带着些丹药,按一日三餐的时间服用。沈言昭看她吃了两个月,倒是一点都不好奇,毕竟人人都有些癖好。 早饭过后,两人再度上路。 草坡的路程很长,但也很轻松,一路上都很平顺。沈言昭心想晶方恐怕就是唯一的守护灵兽,也十分轻松,神识只笼罩在身周十丈。 得到了五方尖之后,沈言昭只觉得自己对周边的五行之力敏感了许多,也会不自觉的就吸纳。五方尖的容量仿佛是无限的,沈言昭能够感受到体内五行之力的充足,但却没感到一丝一毫的饱胀,仿佛离填满五方尖还远。 等沈言昭和江晗??抵达被雪覆盖的区域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但阳光并不灼热,大半的温度都被脚下所覆盖的白雪所消去。 雪顶上并不是全然覆盖着白雪的,在山顶的地方有一大块透明冰凌,在阳光下折射出七色光芒。越是靠近冰棱,白雪也就越厚。但沈言昭和江晗??所站的地方,除了白雪之外,还有一部分是灰色的岩石与土地。 江晗??闭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感受着空中的气息。半晌,她睁开眼睛道:“这边。” 说完,江晗??便走在了沈言昭的前头。 这片区域非常的广大,但并不是每一片白雪之下都有菊雪苔,菊雪苔的生长环境非常挑剔,除了需要在雪底生长外,所在那一片的土地也必须蕴含着金行之力。 江晗??是药灵之根,能非常自然地感受到菊雪苔的所在。而沈言昭有了五方尖之后对五行之力的敏感程度也非一般修者可比。这一路以来,沈言昭听江晗??说过菊雪苔的特性,自然也就知道往有金行之力的地方找菊雪苔找到的几率更高些。 按照方位来说,西方的金行之力浓厚程度远大于其他方位,而此刻江晗??领着沈言昭走的正是整座千封雪山的西方。 等江晗??停下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走到了一片雪很深的地方了。沈言昭一脚踩下去,雪至少能够没过她的膝盖。 江晗??手上结了个印,一个青绿色的阵法出现在半空中,亮起来的一瞬间刮起了一阵旋风,把这一大片的雪都卷起来吹开,只留下一小层不到两指厚的薄雪。江晗??小心翼翼地走到边上,用手拨开雪。 一小块金黄色的苔藓类植物出现在了两人面前,江晗??手上变出刀子,飞快地就把这块苔藓连着土皮刮了下来,收入了一个透明的冰盒中。 “这就是菊雪苔?” “嗯。”江晗??把手中的冰盒递给沈言昭。 沈言昭结果,透过透明的盒子仔细打量着菊雪苔。菊雪苔通体金黄,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有着浓郁的金行之力。沈言昭啧啧称奇,上下来回看了好几遍才把盒子还给江晗??。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菊雪苔的采集非常困难,稍微有一点差池就可能废掉一块。”说罢,江晗??又低头仔细寻找方才那一块薄雪覆盖区域内的菊雪苔了。 沈言昭知道江晗??并无意让她插手菊雪苔的收集,便心安理得地在这山上逛着。不过她怕自己不小心踩到菊雪苔,便在自己的鞋底放了两个小小的浮空阵法,让自己贴在雪地上行走。 上山的时候无暇顾及,如今放松了心情停下来看远处,才觉得千封雪山的雄伟。她寻了一个高坡远望,雪顶之下的森林层层叠叠,在阳光下颜色都变得不同,从浅绿到墨绿,极有规律,十分美妙。 沈言昭不由心情大好,这两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玄黄,你真的不要菊雪苔?” 玄黄在识海里打了个哈欠道:“那东西虽然对滋养本灵有很大的功效,但那是在经过炼制之后,你又不是炼丹师,得到了菊雪苔对我的益处也不大。不过你以后倒是可以和江晗??搞好关系,弄颗菊雪苔炼制的丹药来。” 沈言昭看了看不远处的江晗??,决定把玄黄的提议忘掉。 她的眼角瞥到山顶上的那块冰棱,心底突然有一股奇妙的感觉,双脚在她未反应过来时便已经移动,往冰棱的方向过去了。 远远的看还不觉得,一接近冰棱才发觉那冰棱并不是完全透明的,里面有一道一道像血管一样的红色血丝,数量不多,越接近冰棱的中心红色血丝也就越密集。 “得吾之传,则须守吾之礼!”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沈言昭顾不上去寻找声音的来源,魔怔了似的一直盯着冰棱中心的红血丝。 她的一只手贴上冰棱,刺骨的冰凉传入了手心,沈言昭瞬间觉得自己手上的皮肤被冰被黏住了。 “守吾之礼!” 多亏了冰这么一激,沈言昭从恍神的状态中退出来。刚才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沈言昭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揪住,施力挤压着。 她调动起火行之力覆在手掌上,慢慢将冰融化,把手抽了回来。她看了一眼血红丝,觉得实在是诡异无比,便转身离开。 然而她才刚刚迈出一步,身后的冰棱却哗啦哗啦的一阵响动。 柔软冰冷的水鞭缠上了沈言昭的身体,猛地将她向后拉! 江晗??刚刚采集完一小片地方的菊雪苔,起身歇口气,却发现沈言昭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雪山之上她也不敢大声喊叫,只得将神识覆盖范围扩大。然而不使用神识还好,一用神识她便觉得胸口一闷,一股甜腥之气窜上喉咙。 ――――――――――――――――――――――――――――- 呜哇一百章了!快来夸夸我qaq 第一百零一章 等价交换 沈言昭的头脑很清醒,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奇特的平静状态。 其实这并不是她自愿的。 她被冰棱扯住,然后就到了现在这一片奇怪的地方,四周都是冰水,红血丝将她的身体缠住,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 经过了四个时辰之后,换谁都会被迫进入沈言昭现在所处的状态。 她浑身冰冷,但不觉得难受,虽然在水中也依然能够呼吸,仿佛身体与意识已经分离开了。 荧绿的光点不知从哪里出现,慢慢环绕到她身周。 每隔一个时辰,这些荧光便会出现,但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举动了。 然而这一次却和前几次不同,那荧绿的光点数量奇多,在她面前渐渐汇聚成一个人形。 荧光散开,沈言昭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穿着奇特的老人,须发皆白,面容肃然。他那如鹰一般眼睛正盯着她看,目光犀利。 “我是无名神。”老人的声音微微沙哑,但十分浑厚,他道:“继承了我的力量,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沈言昭皱眉,问道:“如果我不要你的力量呢?” “那你就得死!” ……这简直就是强买强卖! 沈言昭想了片刻问道:“代价是什么?” “你最在乎的事情。” 听到这一句话的一瞬间,沈言昭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墨行衍的样子。 沈言昭的眼神突然阴鸷起来:“我不许你动师父一根毫毛!” 老人却笑起来,但五官并没有随着他的笑容而变得亲和,反倒是呈现出了一种狂热的狰狞:“我要你师父做什么,我要的是你对他的感情!” 沈言昭的心口突然凉了一下,原本四肢便已经凉透了,却没想到还能感受到更加冰冷的温度。她低头一看,发现那老人的一根手指正点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上。 “呵呵呵,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师徒乱伦,大逆不道……当以九天罡雷轰顶,湮灭魂魄,永世不得入轮回……” 那老人每说一个词,沈言昭的心就更凉一分,等他全部说完,她的双眼已经空洞,直愣愣地看着老人,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真是好啊,真是好啊!”老人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面上的贪婪之色更重:“你把它给我,我就把力量借给你,我给你无限之力,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包括杀了你的仇人!” 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她的脑袋中不再清醒,反倒是陷入了一片混沌。自己的过完的人生全部都堆到了一起,密密麻麻地让她无心整理。最后,她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了娘亲死去的时候。 报仇……杀了……仇人…… 沈言昭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飘荡着这三个词,一遍又一遍,血腥的回忆也一遍又一遍地重现,刻骨铭心的痛觉遍布全身。 再然后,她想起了一个无月亦无星的夜晚,在她兀自**欢喜过后,那双冰冷无比的眸子。 师父―― 沈言昭的心口非常的痛,即便是大口喘息也无法缓解半分痛感。痛得几乎让她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丢得远远的,再也不让它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老人抓住沈言昭的衣襟,兴奋道:“给我吧,给我!给了我之后你就再也不会痛苦,还能够拥有无限之力!” 沈言昭艰难地看着老人癫狂的模样,双唇颤抖,但死死被她咬住,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不要……”沈言昭心底呐喊着。 即便每天都要承受一遍这种痛楚,她也不想舍弃掉和师父的回忆,不想舍弃掉她对师父的感情。 呵,大逆不道! 她当然知道这是大逆不道! 可是,她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粘在墨行衍的身上了,无论自己怎么抗拒,都无法回来。 即便他弃之如敝屐,即便他为此不再和自己说话……她也不后悔! 沈言昭张口,一字一顿道:“你做梦!” 老人的表情有些失落,但癫狂之色并没有从脸上褪去,眼睛反倒更加明亮:“不再考虑吗?” 沈言昭咬唇坚定地摇头。 老人轻哼一声,松开了沈言昭的衣襟。 “那接下来这件事情便由不得你了,使用了我的力量,就要借地方给我。”说着,老人在沈言昭面前飘起来,化作一道白烟冲入了她的身体。 沈言昭身周力道陡然一松,血红丝已经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她也再度回到了千封雪山的山顶。 沈言昭虽然觉得自己离开了这里四个时辰有余,但根据太阳的高度和空气中五行之力的属性来看,现在依然还是正午,仿佛自己只是小睡了一刻钟而已。 可是沈言昭浑身的寒意似乎在提醒着她刚才的那些并不是幻觉。 沈言昭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绿色的影子匍匐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沈言昭连忙跑过去,发现躺在地上的人正是江晗??! …… 林苒岫坐在墙边。 地下牢房有些潮湿,墙上都又一层水汽,将林苒岫身上破烂的衣服浸湿了一片。林苒岫丝毫未觉,只是发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青黑的鳞片,灰白的指甲。 虽然她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想必也不会比自己的手好到哪里去吧? “宛漫千,你最好遵守你的承诺……” 林苒岫的手上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过后,她的手陡然比先前小了许多,轻松地从手铐中脱出,又恢复了原样。她捏着自己的手腕,转动了两下。 异化过后的身体相当于修仙中的结丹期,飞剑难伤,而且并不需要进食。否则林苒岫这十多年来早就被饿死了。 她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慢慢在这一间囚室中走动起来。 经过异化的林苒岫夜视力极好,能看清牢房的每一个角落。她走着走着才发觉脚上的锁链有些碍事,便用之前的仿佛也一起取了下来。 又过了一小会,林苒岫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光幕,光幕里是宛漫千。 宛漫千满意地打量着林苒岫,唇角上扬:“休息够了?” 林苒岫漠然道:“嗯,好了,我们开始吧。”银铃似的笑声透过光幕传了过来,那头的宛漫千笑着,嘴上却不客气:“呵呵,你该不会以为凭你现在这样就能完成我们的交易吧?” 林苒岫眉毛一挑:“那你想怎么样?” “我给你一套魔功,等你修炼成功,就可以执行任务了。” 林苒岫对这个提议并不抵触,轻轻点头。 光幕那边的宛漫千拿手在虚空中一抹,林苒岫的面前立刻出现了一排排墨色的字体,打着旋钻入她的眉心。数百行的字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全部进入了她的脑海。 林苒岫闭目将魔功看了一遍,对宛漫千道:“我需要三年,三年过后……” 宛漫千打断了林苒岫:“大话可别说得太早,等你练成了,我们再讨论接下来的事情。” ―――――――――――――――――――――――――― 我不太会埋伏笔,现在开始,之前的线一点一点都会出来了。等价交换的想法是看钢炼来的,牛姨的三观真的正到爆!我很庆幸我的童年里头有钢炼。强烈推荐大家看钢炼,旧版和现在的fa都很好看。 第一百零二章 苗人村寨 沈言昭火急火燎地把江晗??背到自己的背上,御剑疾驰下山。 沈言昭的神识开到最大,覆盖了整个千封雪山,还有附近的城镇村落。距离她们最近的村落在千封雪山的西南侧,是南疆的村子。 她对道医仅是略有了解,让她来救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如今江晗??身体失温,心脏停跳,昏迷不醒,体内的灵力流动更是一团乱。身体失温倒是还好办些,沈言昭一边飞行一边将自己的灵力输入江晗??的体内,帮助她的身体恢复正常机能,但只要她一撤回灵力,她就有如死人一般。 沈言昭只得一直往她体内输送灵力,也慢慢地疏导那些乱作一团的灵力流动。 由于速度极快,沈言昭和江晗??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到达了千封雪山山下的那个小村子。 这村子真的挺小,只有不到百户人家,民众皆穿着奇特的民族服饰,上面有着古怪的花纹和图腾,色彩以黑为底,缀以各种艳丽的绣纹。 沈言昭落到村子外面,怕贸贸然飞进村子会吓到里面的人。 她跑进村子,抓住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问道:“这里有大夫吗?” 年轻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磕磕巴巴地说道:“你,是从,外面,来?” 沈言昭心里十分奇怪,但很快点头。却见那个年轻人嘴唇又动,嘟囔了几句,音节奇妙,竟是另一种语言。 沈言昭愣住了,难道语言不通? 这是,那年轻人挠了挠后脑勺,又憋出来了一句话:“会,会说,苗,苗话?” 沈言昭摇头,心底颓然,后悔刚才应该从另一边下山…… 玄黄道:“别急,你跟着我说。” 玄黄张口就是流利的苗语,沈言昭重复了好几遍才说清楚,那年轻人一下被沈言昭搞迷糊了,怎么一边摇头一边说苗语? 不过她说的苗语可真是奇怪,和自己说的不大一样,虽然大部分能听懂,但还是有几个字节意义不明。 在玄黄的翻译和口述下,沈言昭和年轻人成功地来到了这个村寨的大夫家中。 这里的大夫规矩古怪,看病不让有别人在场,年轻人再三保证大夫绝对不会对昏迷中的江晗??做什么事之后,沈言昭才答应在房间外等候。 年轻人和沈言昭站着说话,经玄黄翻译沈言昭才知道这个年轻人叫都拉乌,这里是个苗寨,里头生活的都是苗民。偶尔有汉人进疆,但待的时间都不太长,所以这里的人都不太会说汉话。 都拉乌十分好客,言谈之间数次邀请沈言昭去他家里喝酒。可沈言昭还想着昏迷不醒的江晗??,哪有这个兴致,于是就用不太流利的苗语婉拒了。 都拉乌虽然有些失落,但话题很快就引到江晗??身上去了。 当沈言昭告诉了都拉乌江晗??是自己的师姐,她是在千封雪山上才突然变成那个样子的时候,乌拉都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说你们去千封雪山了?”乌拉都拉着沈言昭上上下下一阵打量,急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怎么了?” “山上有我们大祭司下的禁咒啊!你是怎么从山上下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们在树林里迷了路,绕了好久才走下来。” 乌拉都道:“算你们运气好,山上可有很多不好的东西……以前我听大祭司说那里还有邪神……” “邪神?”沈言昭下意识想到了在山顶看到的那个癫狂的老人。 “听说是专门吞噬人情感的神……” “原来是这样。”沈言昭点点头,心里确定是那个老人无疑。 乌拉都见沈言昭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面上便露出喜色,正打算接着说下去,方才紧闭的房门却打开了。 大夫面色阴沉地看着沈言昭,问道:“你们在山上碰见了思焉树?” 沈言昭点头,旁边的乌拉都的脸却瞬间白了。 大夫语气肃然,对着乌拉都道:“快带她去祭坛见大祭司!” 乌拉都面色已经惨白如纸,越过大夫便进了房间把江晗??抱了出来。 大夫对沈言昭解释道:“只有大祭司才能治好她,我已经用艾灸封住了她体内的毒,但撑不了多久,你快跟着乌拉都去见大祭司。” 沈言昭点头,便跟着乌拉都离开了这里。乌拉都领着她,径直往寨子外面走去。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工夫,沈言昭问道:“乌拉都,祭坛在哪里?” 乌拉都虽然高瘦,但力气非常大,单手抱着江晗??腾出一只手给她指了一下远处的小山丘道:“那个就是祭坛,我们快走!” 说罢,乌拉都又换了下姿势横抱着江晗??。 那个小山丘非常远,沈言昭沉默片刻问道:“我们这么走得多久才能到祭坛?” 乌拉都道:“半天吧……别说了我们快些……” 乌拉都话还没说完,沈言昭便抽出了腰间的长夜扔在半空中,口中念了一段短咒,平地便起了一阵风,长夜见风便慢慢变大,没一会的工夫便已经变成了三丈长一丈宽的巨剑。沈言昭先走到了剑上,招手让乌拉都上来。 乌拉都目瞪口呆,早忘记自己想说什么,叫他他也不回应,沈言昭只得伸手把他拉上了剑。 “坐稳,我们走了!”沈言昭把乌拉都摁着坐到了剑身上,右手拈了剑诀,轻轻在虚空中一扶,剑便飘摇着升上了半空。 嗖―― 长夜向着小山丘疾飞而去,伴随着的还有乌拉都杀猪般的尖叫。 一刻钟的工夫,沈言昭就带着乌拉都走完了他所谓半天的路程,直到从剑上下来的一刻,他还无法相信自己已经到了祭坛。 “神仙之术,神仙之术……”乌拉都不停念叨着这四个字,对着沈言昭的目光都增添了几分崇敬。 沈言昭无奈,但还是得跟着乌拉都走过重重关卡才能到达祭坛。 整个祭坛呈方形,但中间建了数圈圆形的建筑,正中的那个才是大祭司所在的地方。 来祭坛没费多少时间,倒是被守卫祭坛的苗人战士搜身花费了将近半个时辰。沈言昭只觉得自己的耐心都要磨光了,若不是乌拉都一直在旁边柔声安慰,又催促苗人战士快些动作,她早就要直闯祭坛了! 不过也幸好那个大夫给江晗??封毒的法子好,江晗??目前还没有大碍。 终于,沈言昭和乌拉都被允许进入祭神殿觐见大祭司。 大祭司是个苍老的老人,须发皆白,看上去居然和乌拉都口中的邪神有七八分相似。不同的是大祭司浑身都笼罩在黑袍下,面容和蔼,白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看上去隐约让人感到庄严圣洁。 “大祭司!”乌拉都走到大祭司面前,将江晗??放到地上,跪着哀声求道:“请大祭司救救她!” 沈言昭被乌拉都这一跪给吓了一跳,但很快也上前:“大祭司,请救救我师姐……” 大祭司抬眼看了一下站在乌拉都身后的沈言昭,瞳孔猛地一缩,颤声道:“兄……兄长?” ―――――――――――――――――――――――――――――――――――――――――――――― 先声明一下……关于南疆的所有事情都是我瞎编的(虽然也借了点资料,不过瞎编的成分肯定占九成)。所以说本文纯属yy……如有雷同……别来咬我。 第一百零三章 生死蛊 大祭司这一句把沈言昭叫得愣住,就连乌拉都也吓了一跳,扭过头来看沈言昭。 “大祭司……我……” 大祭司却瞬间就恢复了正常,眸子眯起,目光阴鸷:“你上雪顶了?” 沈言昭恍然发觉这大祭司估计和雪顶上那个老人是兄弟,眼看已经瞒不住了,便只得点头:“是。” “去做什么?” “我们去采集菊雪苔。” “呵,菊雪苔!”大祭司冷笑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和乌拉都:“回去吧,自作自受,想要得到菊雪苔当然得付出代价!” “为了一味草药就要付出生命,这怎么看都不是应该付出的代价。” 大祭司听沈言昭顶嘴,又转过身来,面色阴沉:“菊雪苔是奇珍……” “奇珍又怎么样,奇珍就可以以人的生命为代价?” “奇珍不需要人付出代价,可是你放出了邪神,就需要付出代价!” “我已经付出代价了,现在邪神就在我的身体里,我奈何不了他。可是这件事情和我师姐有什么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师姐没有做错的事情,为何要她来承担责任?再说了,师姐是因为森林里的思焉树才变成这样的,和菊雪苔还有邪神半点关系都没有!” 大祭司被沈言昭这么一阵抢白,气得说不出话来,面色更加阴沉,眼睛死死盯着她。 “思焉树的毒不难解,只要在她体内种下蛊虫,蛊虫自然就能吞噬掉毒。不过能吞噬掉思焉树毒的蛊只有生死蛊,生死蛊分成两只,其中一只必须种在苗疆人身上。你现在下祭坛,但凡你能找到一个苗疆男子愿意在身上种生死蛊,我就救你师姐!” 沈言昭默然,这么一时半会她要上哪儿去找一个苗疆男子给她种生死蛊? “我不能种吗?” 大祭司哼了一声:“生死蛊只能种在一男一女身上,是苗疆的婚誓。况且你师姐这副样子,想来思焉树的毒已经吞噬掉了她七成的生命力,必须找个健壮的苗疆男子,否则生死蛊一种上她就要没命了!” 沈言昭不太明白生死蛊种上之后到底会有什么副作用,可光听“生死蛊”这三个字就觉得是一种极其厉害的蛊。恐怕…… 乌拉都看沈言昭满脸的为难和严肃,又看了看地上惨白着一张脸的江晗??,想起来大夫的表情,觉得江晗??的时间恐怕不多了,索性心一横便道:“我来种!” 大祭司和沈言昭都惊讶地看着乌拉都,尤其是沈言昭,毕竟乌拉都和她们俩认识才不过一个时辰而已,而且他对江晗??更是完全没有了解,自己甚至还欺骗了他! “乌拉都……你……”大祭司蹲到乌拉都面前和他平视:“我的孩子,这是为什么?” 乌拉都爽朗地笑起来道:“大祭司,乌拉都是祭坛的守卫,守卫可是要当到三十岁的,到时候寨子里肯定就没有姑娘愿意当乌拉都的新娘子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帮一帮这位姑娘。” “乌拉都,你太胡闹了!”大祭司不禁呵斥出声,知道他这番话是说给沈言昭听的。 祭坛的守卫工作结束确实是要到三十岁,可是在苗寨里祭坛的守卫可是一等一男人的象征,那个姑娘不愿意嫁给这样的男人? 沈言昭不知他这段话是真是假,不过隐约松了一口气,对乌拉都点头感谢道:“谢谢。” “没事。”乌拉都对沈言昭笑了一下,接着对大祭司恳求道:“大祭司,帮我种生死蛊吧!” 大祭司皱眉抿唇,可看乌拉都的样子实在不觉得他是在说假话。乌拉都十七岁就被选入祭坛守卫队,如今已经过了五年,这些年来大祭司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性子率直,人又热心,这次恐怕又是同情心泛滥,可难保以后不会后悔啊! 像是看出了大祭司的犹豫,乌拉都又对他弯腰行礼:“大祭司,乌拉都不会后悔的。” 大祭司叹了口气,道:“带着她跟我去后面。” 乌拉都欣喜地点头,再度将江晗??抱起来。 沈言昭也想跟去,可被大祭司制止了,只得留在祭神殿中。 待乌拉都和大祭司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玄黄一闪身出现在了沈言昭的身旁:“这家伙倒是个好人。” “为什么这么说?” “生死蛊是苗疆的婚誓之蛊,这点没错,不过并不是每对苗疆夫妻都种了生死蛊的,只有那些认定了对方就是自己一生挚爱的人才会种。生死蛊是一种将生命共享的蛊,江晗??现在身体太弱,需要别人将生命力过渡给她,蛊虫才能有效。而且,种下生死蛊的双方,只要有一方死了,另一方也活不了。” 沈言昭一愣。这生死蛊,还真是无愧“生死”二字。 知道玄黄对她解释,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刚才乌拉都是做了怎么样的牺牲,如今她只能盼着师姐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反应不要太过激烈才好。 “生死蛊可以解吗?” “不能。生死一蛊,至死方休。” 跟着大祭司来到祭神殿后面的乌拉都可不知道沈言昭现在复杂的心境,他紧张地把江晗??放在矮榻上,自己则坐到一旁,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要奔赴刑场一般。 大祭司到蛊室取了装着生死蛊的小瓮,回来时看到乌拉都这副表情都不禁无奈:“乌拉都,你真的想好了吗?” 乌拉都机械地转头看大祭司,苦笑道:“乌拉都想好了,不就是白捡个媳妇吗?” “这姑娘醒来要是不认帐怎么办?” “那我也只好认了……”乌拉都夸张地叹气:“这只能说明乌拉都天生没有女人缘,怨不得别人。” 大祭司懒得再看乌拉都耍宝,道:“把左手袖子拉起来。” 乌拉都立刻将袖子拉到近肩膀的地方,将整个手臂送到大祭司面前。 大祭司拈了一个竹夹子,小心翼翼地从小瓮中夹起一只黑色的小虫。那小虫只有指甲盖那么长,梳齿那般细,在半空中不停扭动着,十分不老实。 大祭司将小虫放到了乌拉都的肘窝处,乌拉都只觉得肘窝处狠狠一痛,便被那小虫给咬了一口。虽然只是很小的伤口,但出血量却很大,没一息的工夫整个肘窝上就出了一大滩的血。小虫见血却非常愉快,在血里头打了几个滚,这才钻进了乌拉都的皮肤。 大祭司从怀里掏出来块帕子递给乌拉都,乌拉都将肘窝上的血抹了一下,却发现整个肘窝上半点伤口都没有,若不是帕子上真真切切地沾着血,他恐怕都会以为那是在做梦。 大祭司站到矮榻边上,将江晗??的左手的袖子拉高,露出一截白嫩的藕臂,同样将小虫放在她的肘窝,但这只小虫却比刚才乌拉都的那只要乖些,落到江晗??的手上飞速咬了个口子,没等血全出来就钻进了她的皮肤。乌拉都这才清晰地看到小虫钻入手臂之后手臂上的伤痕很快就消失,仿佛没出现过一样。 没过一会,乌拉都的心底突然生出了一股奇怪的感觉,就仿佛心里有根弦被拨动了,心跳慢慢变快。连带着他看江晗??的脸都觉得和之前有些不同,就仿佛江晗??是这世界上唯一与他心灵相通的人。 这便是生死蛊吗? 乌拉都在心里喃喃道。 第一百零四章 重封邪神(上) 乌拉都在殿后照看江晗??,大祭司则回到了祭神殿中。 “大祭司,怎么样了?” “种好了,再过一两天她就会醒过来。” 闻言,沈言昭松了一口气。 “你过来坐下。”大祭司走到祭神殿中心的圆形祭台上,拣了个蒲团盘腿坐下来。 沈言昭也走上祭坛,就坐在了大祭司对面的蒲团上。 “关于你体内的邪神……” “大祭司,你说的邪神是不是就是无名神?”刚才沈言昭趁着他们去殿后的工夫回到识海,神识之树倒是没什么变化,但识海里头多了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就写着“无名”二字。 “嗯。”大祭司点点头,和她解释起来:“苗寨的祭司是按血缘关系继承的,每一代都会产下一对双胞胎,一个代表世间至善,一个代表世间至恶。至善者继承大祭司之名,至恶者则会被封印在千封雪山上,被称为无名神,也就是邪神。我与兄长共同长到二十岁,再由当任的大祭司区分开。兄长被封印,而我则进入了祭坛修行。” 沈言昭点头。 “邪神最好食用人身体内最为痛苦最为纠葛的情感,心智稍弱者容易被其控制,最终沦为傀儡。”说着,大祭司瞥了沈言昭一眼:“虽然你没有被邪神吞噬,但毕竟放出了邪神。如今邪神就在你身体里,我也无法将他逼出,只能再次封印他……过程将会非常痛苦,不过也只能请你……” “我明白。”沈言昭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毕竟邪神在她体内对她也是一个威胁,自己面对邪神又几乎毫无反抗之力,若是能够将他封印了,对她也不无益处。 大祭司原还以为按照沈言昭爱顶嘴的性格要让他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居然如此干脆利落。 “今夜是苗寨的庆典,我要出面主持。等明日我准备好了,我们便开始吧……” “好。” 苗寨的庆典十分热闹,寨子的中心有一个圆形的大广场,苗人在广场中心搭起了木头架子,生起了篝火,围在周围跳舞。 虽然语言并不相通,沈言昭也能够感受到苗人如火的热情和欢畅。无论男女老少都随身携带着大大的酒囊,见了人就解囊喝酒。沈言昭才来到广场不过一刻钟,就已经被几个人灌了好几口酒。 苗人带的都是自家酿的酒,入口又辛又辣,闻到都让人觉得马上要醉过去了,更何况沈言昭的酒量又实在差劲,才被灌了七八口就觉得意识都飘忽了,身子软软的,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一样着不了力。 “真没用!”玄黄在识海中撇嘴,对沈言昭说:“用灵力把酒气逼出去啊!” 沈言昭被玄黄这么一提醒才清醒过来,调动灵力,把腹中的酒气尽数驱散到体外去,这才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些,面上口中也不那么热辣了。 方才灌沈言昭酒的几人看沈言昭眼看就要醉倒过去,本觉得有些扫兴,想放过她,可转眼的工夫她却又和个没事人一样,清醒得不行,苗人好酒好比试的兴致瞬间就上来了,拉着沈言昭不放,一个个都把酒囊凑到她面前。 沈言昭想着入乡随俗,也不推辞,眨眼的工夫就把人的酒囊喝得空空的,引起周边的人一阵一阵的叫好。也幸好苗人的酒不必云华酿这种仙家之物,酒劲虽大但也很容易逼出体外,沈言昭这才有和苗人言谈的资本。 没一会,大祭司便从祭神殿里出来,周围的人收敛了些,以篝火为中心让开了一个约莫五丈的范围。 大祭司换了一身紧实些的衣服,不再是先前那身宽大的黑袍,手里拿着一个缀满银铃的小棍,变换着姿势在空中晃着,脚上的步法奇特,每一步都是先迈出左脚而后右脚再跟上去,看上去有些一瘸一拐的,但有种难以言喻的庄严感。 随着大祭司的动作,周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点声音都没有了,眼睛都盯着大祭司动作,满目虔诚。 大祭司的这套动作大概花了半个时辰才全部完成,他将手中的小棍投入篝火中,篝火立刻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炸响声,随即飘出一个白影来,在半空中凝成了一个像鬼面具一样的图案,面容狰狞。 大祭司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支木制的短锥,往鬼面的方向一投。鬼面被短锥射中,立刻消散在了空中。 苗人们发出了一声震天的欢呼,几乎把沈言昭弄得聋了,半天耳朵都还嗡嗡地响。 狂乱的一夜过去,乌拉都把沈言昭带回自己家休息。乌拉都是一个人住的,家里也就只有一张床,乌拉都把床让给了沈言昭,自己回到祭坛的住处去了。 被灌了无数的酒,即便沈言昭逼出了大部分就酒气,但还是不免觉得头疼。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反反复复用木行之力往自己头上弄了好几次才算是缓和了过来。 沈言昭先去祭神殿看望了一下江晗??,见她脸色好了许多才放下心来。不过相对于江晗??的好转,乌拉都的身体却衰弱了不少,面色有些差。等沈言昭问他时,他却推说是昨晚酒喝多了这会没缓过来,若不是沈言昭早就知道生死蛊生命共享这回事,估计就会被他骗过去了。 晌午过后,大祭司来通知沈言昭说是准备好了,沈言昭便随着大祭司来到祭神殿的祭台上。 祭台上已经清理得只剩下一个蒲团了,大祭司把沈言昭安置到那个蒲团上,从袖中掏出来了个小瓷盒,从里头抹出一点红色的颜料,在她的眉心和锁骨中心各点了一下。不多时,沈言昭便觉得那两处地方隐约发热。 “要开始了。”大祭司提醒了沈言昭一声,从祭神殿的角落提来一桶东西,腥臭的味道让沈言昭立刻判断出了桶里的东西是血,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血。 大祭司拿竹瓢往里头舀血出来,绕着沈言昭倒出了一个暗红的圆形。 沈言昭身周的圆形的所在地突然凹了下来,大祭司便不再用竹瓢,而是直接将血倒入圆环中。说来也奇怪,无论血到了多少,那圆环依然还是先前的样子,明明是平地却让人觉得深不见底,仿佛再倒上一桶血也完全能够容纳,不会溢出来。 大祭司把桶搁到一旁从袖中取出一支通体碧绿的毛笔,蘸着圆环中的血便写了起来。 他写得很慢,也很认真。开始写的时候是晌午,等到写完却已经是暮色降临。这时候,以沈言昭和圆环为中心,咒文呈放射状布满了整个祭台。 沈言昭对这些咒文是半个字都不识得的,但也仔仔细细地看着,生怕漏掉了点什么。 玄黄对沈言昭此举大为鄙夷:“这是苗族祭司才能用的咒文,你又看不懂,那么认真做什么?” 沈言昭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如此死盯着这些咒文,但她分明能够感受到有一股奇特的力量正从这些咒文中慢慢渗透出来。虽然她无法弄懂咒文的含义,但或许对于力量的感知是人人皆可的。 第一百零五章 重封邪神(下) 大祭司将自己的靴子脱了放到一遍,轻轻一跃便从祭台边缘来到沈言昭身侧,他单脚站立,拿笔从圆环中又蘸了一笔,让沈言昭将双手摊开,在她的掌心划写了一个奇怪的字形。 在笔接触到沈言昭的时候,她突然感受到了火烧一般的疼痛,下意识将手一缩。大祭司却死死拉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固定住,也不看她,只是道了一声:“忍着。” 等他写完,沈言昭掌心的灼痛感已经十分剧烈,连笔尖刷过掌心的痒感也完全被盖过。 大祭司也不多话,写完之后立刻又是一跃,飞出了满是血字的祭台。大祭司将手中的笔重重地插入祭台的边缘,然而在笔尖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并无弯曲,而祭台边缘那处的地面变得仿佛豆腐一样柔软,就让拿笔直直没入了地面。 在笔进入地面的一瞬间,原先呈放射状散落的咒文都突然浮到了半空中,三三两两揉做一股,变成了又像是麻绳又像是锁链的物件,绕着沈言昭身周的圆环舞动起来。 沈言昭暂时放下了手中的灼痛感,呆呆地看着半空中这一条条血凝成的条状物,一时间惊愕不已。就在这个当口,她身周的圆环却猛地转动起来,将那些咒文再度吸尽了圆环,圆环红光大盛,升到沈言昭的腰侧,猛地断作两截,冲着沈言昭摊开的掌心便没入了她的身体。她当即感到手上一阵被利刃刺穿的疼痛,但回过神来时,手上却连先前写着的字形都已经不见。 灼痛仍在,沈言昭试着握了握拳,却发现两手都无法使上半点力气,连手指头都软绵绵地不受控制。 在这一瞬间,沈言昭猛地发现识海中原先石碑所在的地方,突然从地底冒出无数的锁链,将石碑层层裹住,没一会石碑就已经完全被锁链的青黑之色给覆满,全然不见了踪影。这过得方式倒是和边上神识之树的巨茧十分相似,识海中就这么出现了两个球状物。 沈言昭这些年来虽然受的伤多,但都不比这次的疼痛感,一时间冷汗已经浸透了背部,连脸上也全都是汗水,将细碎的毛发一缕一缕地黏住,看上去十分狼狈邋遢。 大祭司穿了靴子走到沈言昭的边上,递给她一方帕子,道:“辛苦了。” 沈言昭正忍着这股疼痛,一句话都说不出,颤抖地接过帕子,却没法抓牢,只能颤巍巍地往脸上一盖,好歹蹭着擦了两下,半天疼痛才缓过来些,沈言昭小喘着气问道:“结束了吗?” 大祭司面上浮现出来一股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 “啊?” “还得入冰窖十日,封印才完成。” ……等等,你真的不是为了整我才这么说的吧? 沈言昭心中哀嚎,面上却连哀怨的表情都没力气做。 …… 江晗??比大祭司预计的还要早半天醒来,想来是平日里头珍贵丹药吃得多,纵然被思焉树吞噬了七成的生命力,恢复力也依然比寻常之人强上许多。 她一醒来,便看到自己躺在一个看上去有些简陋的屋子里,身下只有一层薄薄的褥子,床板硬得要命,她都只觉得浑身酸疼。 “怎么回事……”江晗??从床上慢慢做起来,脑袋昏昏涨涨的,一时间闪过无数片段,让她想起了一些。她当即一探自己手指上的储物戒指,发现自己采集的菊雪苔都还好好地放着,这才松了口气。 她转了转头,看到了离床不远的一张桌子上伏着一个人,穿得挺有古籍里记载的苗人的特色,但头发却没有盘起来,只是梳了个马尾甩在脑后,倒也清爽利索。 江晗??掀开被子下床,桌上那人身子立刻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转过脑袋来,见江晗??醒了脸上立刻绽出大大的一抹笑容。 “你醒啦!”他站了起来,往江晗??的床边一坐:“我是乌拉都!” “我叫江晗??。”江晗??看着乌拉都的笑容,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似乎有些痒痒的,却也很难形容,于是她皱着眉头强自压下那股感觉,问道:“沈师妹呢?” 这时沈言昭已经被大祭司锁到冰柜中一天一夜了,乌拉都磕磕巴巴地用汉话和江晗??说了半天,江晗??依然不解其意,不过沈言昭还在这苗寨里,那她也不能丢下她自己一个人就这么走了,只好暂时住在乌拉都的家中等着沈言昭。 乌拉都的住处小,就只摆了一张床一副桌椅,先前他一个人住当然不成什么问题,这会多了个江晗??,他也就只能和先前那样住到祭坛那边去了。不过也只是晚上而已,他白天大多数时间都跟在江晗??的身边,活像个小尾巴,用生涩的汉语和江晗??搭话。可江晗??是个认真性子,平素不爱说话,对乌拉都虽然不是爱理不理,但也绝对是他问一句她答一句的主,乌拉都那些闲聊的话统统被她过滤在耳外。 苗人好客,乌拉都更是个中典型,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就算用汉话交流困难,也能拐着弯把意思表达出来,在江晗??听起来简直是无比聒噪,一日两日倒还好,时间稍稍一长,她就想那块布把乌拉都的嘴塞上。每每这时候,江晗??就无比怀念沈言昭。 然而被江晗??怀念着的沈言昭也一点都不好过,她已经在冰窖里头呆了七八日了,十日之限虽然已经过去了大半,但她却觉得时间过得越来越慢,漫长的仿佛没有了尽头,每一息都在这冰冻的环境下拉得无限长。 沈言昭盘腿在冰窖中打坐,身上的衣服已经冻得硬梆梆的了,面上全是冰上,整个人就像冰塑一样杵在这窖子里。 好冷…… 沈言昭靠着身体里的灵力支撑,虽然没有到冻死,但也真的被冻成了冰块。 如今她吸收的每一分灵气都带着极寒的冰霜之气,但一到身体中便能分离开来,灵力照常归入丹田,而冰霜之气则飘入识海,这七八日的时间,那块被锁链缠满的石碑上又过上了一层厚实的寒冰,就如沈言昭在千封雪山山顶看到的冰棱一样,只是少了血红丝。 还有多久? 沈言昭的睫毛一颤,却没有睁开眼睛,她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她的身周缓缓流动着一缕一缕的细丝,像是蚕茧上裹着的那种丝线一般,毫无规律地布满空中。她手指一动,碰到了指头边上的那根细细的丝线,却不想那丝线如同风干了的蜘蛛丝一般,只消这一碰,就“砰”的一声断裂了开来,随着这一根线的断裂,她身周的无数丝线都全部啪啪啪啪啪啪啪地断开。 就像她还在天虞的时候时常和晏碧玩的小竹牌一样,只要按着一定的规律摆在地上,推倒一块牌的时候,后面跟着的牌也就能跟着倒下,不一会的工夫就能倒掉一大片。 第一百零六章 拉长时间 不过是几息的工夫,沈言昭身侧的丝线便已经断了个干净。就在这时,从沈言昭身体里头流出了一缕墨蓝的丝线,在刚才丝线断裂的地方布开,逐渐构筑出一个新的图形,在空中不急不缓地展开来。 半晌,墨蓝的丝线图形已成,变成了类似于蛛网的图样。 比起先前密布的细丝,这蛛网图形线与线之间的空隙明显要大得多。 这是怎么回事? 沈言昭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墨蓝色的丝线。这丝线韧性极佳,和先前的那些细丝想必也不知强了多少倍,任沈言昭反复试验拉扯也没有半点要断掉的迹象。 沈言昭没什么心思再玩下去了,只得坐直了身子打坐,在心底计数着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是觉得自己如今的时间过得比先前要慢上许多。等她数着三天的时间过去后,她一睁眼,发现她仍然在冰窖中,冰窖的大门也没有半点要开的迹象。她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脚,跑到大门边上用力猛拍。 冰窖外头被大祭司吩咐了,每天都有来祭坛守卫队的人来这里看守。前几日都好好的,偏的今日就生了变化。 冰窖的大门被里面的人用力拍着,守卫不耐烦地敲回去,嘴上用汉话嚷道:“吵死了,安分点!” 其实守卫也不是不明白里头关着的沈言昭的苦处,这冰窖里头放的冰据说全是从千封雪山上运下来,那时候可是七月酷暑的日子,可那冰从山顶到冰窖,这一路居然一点都没有化,可见其冰之寒。冰窖里头一般放的都是珍惜草药,他也曾进去过一次,才不到十息的工夫他便觉得手脚失去知觉,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里头了。 沈言昭虽然是个酒量不错的,但毕竟是姑娘家,进了冰窖这么多日才嚷嚷起来,已经让守卫觉得十分惊讶了。 他原先可差点以为沈言昭死在里面了! 里头的沈言昭怕这冰窖大门隔音厉害,便运足了气喊道:“守卫大哥,都已经过了十日,你怎么还不开门?” 守卫奇怪地看了下冰窖的门,上头贴着一张值班表,每日都由不同的人来轮流看守,轮到今日的自己,正是第八日。 “什么十日?今天才第八日!”守卫确定了自己没有轮错班后,又大声嚷嚷回去。 冰窖里的沈言昭却愣住,心想这怎么可能才八日,按照自己的心脏跳动数时间最是准确不过,怎么会有误? “守卫大哥,你没记错吗?” “没记错没记错,值班表上写着呢!安生再呆上两日吧!” 守卫的汉话说得磕巴,沈言昭听得更是磕巴,没了玄黄,她根本无法听懂苗语。好在那守卫照顾她,说的是汉话。 沈言昭纳闷地坐回原先打坐的位置,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她又想起自己打坐之前曾经感受到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心道难道真的是时间变得慢了? 于是她再度打坐,数着时间过了两日,再跑去敲门。得到的却是另一个守卫的回答,他说今日刚到第九日。 这下沈言昭完全确定了,并不是他们外面的人弄错时间,而是自己感受到的时间拉长了。 本来在冰窖里就已经够度日如年的了,若连时间感知都变得如此不靠谱……沈言昭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偏偏大祭司在先前封印邪神的时候将沈言昭的识海也一同封闭了,她无法和玄黄联系,否则早就知道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了。 终于在她感觉时间过了八日的时候,大祭司来开了门。 冰窖上足足封了三层巨锁,外带一个苗人的封锁古符,逐一解开都需要半日的工夫。 大祭司把沈言昭从冰窖里拖出来的时候正是正午,空中火行之力最最旺盛,沈言昭顾不得许多,刚离开冰窖就就地坐下来吸收火行之力。 识海虽然被封锁,但五方尖却依然能够照常运作。沈言昭先用火行之力冲开身体各处的冰封,再用木行之力跟上,滋养修复。 足用了三刻钟,沈言昭才缓过来,总算能够自如活动身体了。 大祭司把沈言昭带回祭坛,仍让她坐在先前那个位置,叫她摊开双手的掌心。 沈言昭依言照做。 大祭司双手在空中摆出了各种奇怪的姿势造型,而后伸着食指,对着她的掌心重重一戳。 沈言昭觉得掌心被大祭司戳中的地方略略一麻,原先那个血色的字符便浮出手掌, 于此同时,沈言昭感到自己后脑处猛地放松了一下,便能够进入识海了。 沈言昭迫不及待地进入识海,之间原先那个墓碑处已经封上了一层极厚的寒冰,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寒气,比她当初在千封雪山上看到的冰棱大了七八倍! 沈言昭退出识海,没好气地问:“我识海里怎么有那么大块的冰?” 大祭司疑惑道:“应该就比你先前放出邪神的那块大上一倍啊?” “什么大上一倍?那冰……”沈言昭环顾了一下四周,找到了合适的比较:“那冰和这个祭台都差不多大了!” 大祭司吓了一跳,立刻瞅向自己脚下的这个祭台。可这祭台绝对不小,单说半径就足有好几丈,这用来封印邪神简直就是浪费! 不过大祭司看沈言昭这么一副认真愤懑的样子,不禁相信了她。 “此言当真?” “当真!” “还有……”沈言昭话刚出口,识海里的玄黄便接住了话茬。 “别问了,你是掌握了时间减慢的力量。” 沈言昭立刻闭嘴,摇了摇头。 大祭司看沈言昭也颇为疲惫,就准备了祭坛里的一个房间让她休息去了。 沈言昭求之不得,跟着一个守卫七拐八拐离开了祭神殿周边,来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中。 院落里就一间屋子,里头打扫得很干净,一点灰都没有,想必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 守卫似乎还有职责在身,只是和沈言昭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这里。沈言昭趴到了床上,打了个滚躺好。玄黄一闪身出现在了床沿,颇是嫌弃地看着沈言昭:“怎么这么懒!” “我累!”沈言昭回答得理直气壮,不过她很快就想起了正事,问道:“玄黄,什么事时间减慢?” “你被所在冰窖里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在心中隐约悟出来了一些,所以在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便会出现时间减慢。” “比如现在?” “嗯,你现在的时间便是减慢的。和他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周边也自行构筑成一个时间圈,综合起来便是这一个区域的时间流动。然而你一个人时,没有别人时间圈的干扰,你的时间圈便会减慢。当然,这只有在初悟时间减慢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等你学会了控制时间圈,也就不会有这个烦恼了。领悟了时间减慢之后,你还能慢慢领悟到时间加速,到那时候你才该烦恼。” “为什么?” “时间加速是一种很难掌握的时间圈法则,一旦加速可能会影响到你一整天,甚至一整年的时间。比如你倒水,或者看书,都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走完一整天的时长。” ―――――――――――――――――――――――――――――――――――――― 总算赶上,真的快要写哭了。其实这几章还算顺畅,但是我这两天在搬宿舍,今天一整天都在不停的搬东西,好不容易快搬完了,然后发现今天的时间已经只剩下这么一点点,又连忙放下手里全部的事情来写……现在手是软的脑子是迷糊的眼睛是快睁不开的2333 好累,大家晚安!看文愉快! 第一百零七章 恋爱就是患得患失(暂) 江晗??听说沈言昭从冰窖里出来了,连忙御剑冲上了祭坛来找她。可乌拉都凡人一个,靠着两条腿根本比不上御剑的速度,跟在江晗??后头吭哧吭哧地追着,等停下来的时候直喘粗气。 “江,江晗??……祭坛上不得……不得……”乌拉都手撑着膝盖,一遍喘气一遍说着。 江晗??无视了身后的乌拉都,和沈言昭走到桌边坐下。 “沈师妹,你终于出来了。”江晗??上上下下将沈言昭打量了个遍,又将灵力注入她的体内,在她身体中游走一遍,这才放下心来。 “师姐,你身体里的毒都清除了?”沈言昭对道医不了解,这只能靠江晗??自己。 江晗??点头,她这几日也听说了自己中了思焉树的毒,被其剥夺了大半的生命力。但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探查过身体内部,完全没有丝毫中毒的痕迹,倒是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生死蛊。 生死蛊盘踞在她心脏附近,比起毒,这才更加让她感到威胁。 只是目前也没有其他办法将蛊取出来,也只能放任它在自己身体里待着了。 “既然沈师妹醒过来了,我也得马上回到天虞去继续炼丹,毕竟菊雪苔的功效从刚采集下来便不断减退,越新鲜药效越强。” 沈言昭:“师姐什么时候走?” “明日便走。” “那师姐一路小心。” 江晗??罕见地笑了笑,道:“我会的。” 听到这会儿,旁边的乌拉都才待不住了:“我也一起走!” 沈言昭和江晗??都回头,奇怪地看着他。沈言昭问道:“为什么你也要一起走?” 乌拉都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们身体里的生死蛊距离不能相隔太远,否则会侵蚀心脏!而且一方若是死亡,另一方也会跟着死,我得在路上保护你,免得……”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罢。”江晗??一改先前和沈言昭攀谈的语气,声音都冷下来几分。 沈言昭不知江晗??和乌拉都之间发生了什么,目光在这两人中间打转,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乌拉都想起来方才江晗??御剑飞行的速度,也就沉默了。半晌,江晗??还是松口了,对着乌拉都说:“简单收拾一下行李,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 乌拉都点头,旋身离开了沈言昭的房间。 等到乌拉都走远,沈言昭才问道:“江师姐,你是不是对乌拉都太过苛责了?” 江晗??凝眉,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只是看着他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一想到是心里的生死蛊在起作用,我就不禁恼火。” 沈言昭握了握江晗??的手,道:“对他好点吧,若不是他肯为你种下生死蛊,恐怕你现在……” “我知道。”江晗??应声,又喃喃反复了几遍这三个字,也不知道是说给沈言昭听的,还是说给自己的。 翌日清早,沈言昭在苗寨的门口送走了江晗??和乌拉都。 江晗??将自己的剑变大,让乌拉都也能坐上来。他们昨日已经话别,现在赶路要紧,也就不多说废话,只是道了个别就离开了。 沈言昭又在祭坛住了几天,日日聆听大祭司的“谆谆教诲”,反复说的那些关于邪神的注意事项,沈言昭几乎都能倒背如流。 “记住,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沈言昭马上接道:“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在身体脆弱的时候邪神的封印会松动。” “嗯。”大祭司满意地点头。 “大祭司,我想我该离开了。” 大祭司点头道:“我还在想你要赖到什么时候。” 沈言昭无言以对。 江晗??和乌拉都已经在天上飞了整整三天,江晗??修行多年的素养终于显现,单论灵力的持久输出和控制比沈言昭好上太多了。 乌拉都看着专注飞行的江晗??,心底有些痒痒的。 江晗??察觉到乌拉都的视线,便瞥了他一眼,只见乌拉都慌忙低头掩饰,样子要多蠢有多蠢。 也只是一眼,江晗??又接着看向剑尖指着的前方。 这三日来她几乎将飞剑速度开到极致,也好在乌拉都身体强健,能承受得住空中的强风。天虞山脉的轮廓已经隐约在天边出现,江晗??加了把劲,心想今日一定要到达天虞。 乌拉都偷偷抬头,见江晗??没看着自己,松了口气,但心底隐约有失落感涌上来。 他越来越在乎江晗??。 即便他知道这是因为生死蛊是一对,所以他才会被江晗??吸引,但他就是无法抑制这种感觉。不知不觉中,江晗??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变成了那个住在他心上的人。 他也无法分辨这到底是因为生死蛊,还是因为自己的心意。 乌拉都又看了江晗??一小会,闷声问道:“江晗??,你讨厌我?” 江晗??目光转到乌拉都身上,轻轻“嗯”了一声。 乌拉都感到十分郁闷,为什么自己种了生死蛊之后对江晗??产生了异样的感情,而江晗??却讨厌上了自己? 江晗??目光移回前方,接着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心脏旁边的生死蛊便会挪动,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这么说你不讨厌我这个人咯?”闻言,乌拉都面上突然露出欣喜之色。 “讨厌。”江晗??秀气的眉头拧在一起,语气平淡:“你太吵。” 乌拉都立刻噤声。 又过半日,两人终于抵达天虞。 方岐?在正殿看到乌拉都的时候,面上的惊讶之情都掩饰不住。江晗??入她门下近两百年,素来认真,但对感情之事一向冷淡,这回带了一个凡人小伙子回来,她怎么能不惊讶? 江晗??见方岐?的神色便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 这一解释,方岐?看乌拉都的眼神又大大不同了,寻来弟子给乌拉都安排了住处后,方岐?和江晗??就一头扎进了炼丹房,足足花了小半个月的工夫,才用采集来的菊雪苔炼制出了第一炉回神丹,但产量少得要命,仅有三颗。 回神丹也不愧是照着上古丹方炼制出来的,丹药炼成之时天空风云聚会,从丹鼎中射出的金光柱透过屋顶冲上云霄,轻易将聚来云气击出一个洞来,云气顺着金光柱慢慢流进丹鼎中,足用了一刻钟的时间金光和云气才散去。 这一炉丹药炼出来,方岐?和江晗??都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体力,因而刚出来就各自休息去了。 江晗??一睡就是半日,她醒来的时候,却被一个师妹告知雁落峰的云天师弟来找她。 江晗??对云天这个名字仅仅也只是听过而已,与师妹闲聊之时师妹曾告诉她雁落峰有个奇怪的人,偏要去留剑峰学剑,在太一殿前求了柳首座许多日,柳首座拗不过又舍不得这个弟子,这才放他去了留剑峰。原以为他也学不出什么,没想到他在剑道上也颇有天赋,这才一两年就学出了名头。 可她与云天并不相识,为何他会来找自己? 她换了身衣服,走到小厅去。 云天已经等了她一个时辰,却未见不耐之色,看上去恭谨有礼。 “师姐。”云天见江晗??进来,便起身行礼。 “云师弟。”江晗??应了声,走到椅子边上坐下:“师弟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云天道:“听说师姐和沈言昭师妹一同去南疆了,可有此事?” “是。” “请问师姐,沈言昭她……还好吗?” 江晗??如实回答道:“她很好。” 云天略微笑了一下,感谢道:“多谢师姐,我先告辞了。” 说罢,云天便快步离开了小厅,留下了一头雾水的江晗??。 ……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 过渡章,章节名逗比了一下等我想到好的再换上吧! 第一百零八章 琉湖镇 沈言昭离开了南疆后一路往东南行去,如今来南方避难的北方居民越来越多,每个城镇里都塞满了流民。纵然城中富户都尚算好心,开了粥棚救济,但还是流民依然无法在南方安定下来。 如今已经是深秋时节,气温也是一天比一天低,虽然南方不必北方寒冷,但也还是会下雪的,到时候也不知道多少人能够撑过一个冬天。 沈言昭来到了一个叫琉湖镇的地方,这镇子因靠着琉湖命名,传说数百年前,琉湖中出产晶石,但近年来晶矿已被开采殆尽,这个镇子的人也就一天比一天少。纵然如此,也依然留下了繁华的痕迹,街上酒肆青楼次第而开,依稀能见当年的胜景。 琉湖镇因为流民渐多,达到了这百年来镇中人口的高峰。 沈言昭就在这琉湖镇的主街道上慢慢地走着,想要寻到间客栈休息。 旁边正巧是家青楼,有一个衣衫不整的锦衣男子从里头走出来,红晕满脸,就算隔着一大段距离也能问道从他身上发出的酒臭味。 锦衣男子打着酒嗝,晃晃悠悠地走到沈言昭身边,伸手扒住她的肩膀。沈言昭眉头一皱,正要伸手过去拨开锦衣男子的手,却已经有个人小跑到了她身边,掰着锦衣男子的手腕狠狠一折。 清脆的骨头相错的声音随之响起,锦衣男子立刻发出了一声哀嚎,额上冷汗潸潸,酒立刻醒了大半,原先微眯着的眼睛瞪得老大。 “松松松……松手!”锦衣男子有些大舌头,想是酒喝得太多。连说话都不利索。 沈言昭退开两步,见帮自己解围的是个年轻男子,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长得很是秀气。穿着褐色的长袍和石青色的褂子,那褂子的下摆缝了两个大大的口袋,随着年轻男子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年轻男子冷哼一声道:“你这个人渣,卖了自己的妻女嫖妓还不够。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调戏起良家女子来了!” 说着,年轻男子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锦衣男子的手被拧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他脸色煞白,脸上半点醉意都没有了,不住呜呜地哀嚎着。 “小哥哥,快松开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年轻男子道:“要什么都给?” 锦衣男子看年轻男子的话松动开来。连忙点头道:“都给,都给!快给我松开吧,这手都要断了……” 年轻男子嗤笑一声:“那好,给我二百两银子,我就放了你。” 锦衣男子诧异:“什么?二百两?!” “对,就是二百两!” 锦衣男子立刻不吱声。犹豫起来。 年轻男子看锦衣男子要反悔,立刻将他的手反剪到身后,又补了一脚把他踹到了地上。脚尖抵到她的背心重重一碾:“不给的话,我就立刻卸下你这只胳膊,再断了你的两条腿!” 沈言昭冷眼在边上瞧着,看年轻男子越做越过分,也就漠然走开了。 地上的锦衣男子咬牙犹豫了半天,年轻男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右手重重一拧,锦衣男子手臂的关节处便重重一响,随即手便瘫到了地上,显然是已经脱臼了。 锦衣男子痛得几乎要打滚。哑着嗓子的哭号声整条街都能听见,没过一会他便送了口,颤颤巍巍地用左手伸进右手的衣袖中。摸索了几下,抽出一张银票来递给了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从他手里拿过银票,便将脚收了回来,转身便进了锦衣男子出来的那家青楼。 没过一会,年轻男子领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出来,而锦衣男子依然还软在地上爬不起来。 妇人和小姑娘看到锦衣男子,面上都有犹豫不忍,但更多的是畏惧。 年轻男子低头安慰了妇人和小姑娘几句,道:“忘了他吧,他已经把你们卖了。以后就拿着着一百二十两,别处过生活。” 妇人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锦衣男子,拉着小姑娘对年轻男子行了个礼:“公子,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得到小妇人的,定万死不辞。” 年轻男子抿唇一笑道:“叫什么公子,唤我一声王珏便好!” …… 沈言昭找了个小客栈,地处琉湖镇的边上,靠着一户人家的院落,在往外走几步就是琉湖,平日里来客很少,甚是安静。 沈言昭满意地坐到床上,在今日前,她已有两三个月没沾过床了,现在看到了床只想上去美美地睡上一觉。 只有在睡觉和修炼的时候,沈言昭才能够深刻地体验到时间减慢是多么好的一种能力。这三个月的时间她日日不间断对此的学习,如今已经能够有针对性地放出时间减慢,不像刚开始那样完全无法控制。从前总觉得睡觉浪费时间,而修炼的时间又总是不够,但有了时间减慢的能力后,她便再也不纠结于此。 于是在开启了时间减慢后,沈言昭便躺倒床上去休息了。 傍晚时分,一道高亢的尖叫声将沈言昭从梦中惊醒。醒过来的一瞬间,她猛地觉得有什么人在自己背后看着自己,然而等她放出神识查看,却又半点痕迹都寻不到。 那一瞬间的感觉让她刻骨铭心,那目光极其阴冷,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中传来的一般,一息不到的工夫就让她感到冷汗从背后冒出来,迅速地浸湿了她的里衣。 沈言昭身具魂灵之根,玄黄也曾告诉过她,她的五识十分灵敏,对危机的感知能力比一般修仙者要强得多,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地从暴走妖兽口下逃生,活到今天。 从来没有任何一种妖兽能够给沈言昭带来刚才那种感觉。 她翻身下床,站在屋中,用神识一遍一遍地扫描着这间客栈,却一无所获。 傍晚的霞光透过窗户落到沈言昭房间的地上,橙黄的光芒看上去十分温暖。她想了想,便还是决定下楼用晚膳。 客栈的大堂吵吵嚷嚷的,客人们都不各自吃自己桌上的菜,反倒是聚到一处,颤声说着话。 客栈跑堂的小二和掌柜一起站在柜台后头,满面愁容。 沈言昭快步走下台阶,站到掌柜面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掌柜闭口不答,倒是旁边的小二突然面露惊恐,嘴中直说:“来了,来了!” 掌柜见小二这般模样,脸色刷地一下变白,瞪着眼睛退开了两步,手上抓着一个菩提子串的佛珠,一颗一颗地扣着,低声念着佛经。 小二双目瞪大,眼珠子突出来,上面满是红色的血丝,而后忽的腾空而起,双腿扑腾挣扎着,两手抱着自己的脖子,像是在抓着什么,但他的脖子上却什么都没有。 慢慢地,小二的脖子上出现了红色的勒痕,皮肤往着右边拧着,出现了一层一层的皮褶子。 沈言昭被惊得半天反应不过来,但看小二的性命都要丢了哪里还管那么多,往手上放了一个小防护阵,便伸手往小二脖子上抓。 触手之处所感觉到的,是一片冰冷粘腻。 ps: 上架啦~上架后的首章呢!略紧张…… 今天突然通知的上架,所以……心理准备什么的都有点救命2333 稍晚还有一章! 第一百零九章 献祭 是个手臂粗的条状物! 沈言昭立刻判断出了它的形状,当即双手齐用,将“那东西”握得紧紧的,猛地发力朝外一扯,但它实在太滑,沈言昭使不上力,手指从它身上脱离出来,可它依然纹丝不动,缠着小二脖子的力道越来越紧。 眼看着小二的眼珠子越来愈突出,沈言昭也只得抽出了身侧的长夜,对着小二的脖子边缘尽力一刺。掌柜看到沈言昭拔剑已经惊呆,见她居然往小二的脖子上刺,更是已经闭目不敢再看,僵直了身子等着鲜血泼到自己身上。 沈言昭无数次的危机情况都靠的是长夜才能化解,希望这次也是一样。 果不其然,沈言昭感到长夜刺入了那“条状物”,条状物颤了一下便游离开来,长夜剑身上的力道一松,那东西已经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小二从空中落到了地上,已然昏死了过去。 沈言昭松了口气,把长夜送回剑鞘。 掌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血泼到自己身上,便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己的周边。 半空中的小二已经落到了地上,掌柜见了连忙把双眼睁开,蹲到了他身旁,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弱而温暖的气息拂上掌柜的手指,掌柜吓得一缩手,跌坐倒地,嘴中喃喃道:“活着,居然还活着……” 沈言昭看掌柜叨叨了半天也没回神,正想问问大堂里的客人是怎么回事。可还没等她转身,一双干枯的手便扣到了她两侧的肩膀上,她惊疑地抬头,只见掌柜不知什么时候起身扑了过来。半个身子都横在了柜台上,台子上摊着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墨汁沾到了掌柜的衣服上,一片墨黑之色迅速在衣服上绽开,像是从地狱里开出的花,怎么看怎么妖异。 掌柜双目赤红,面上的皮肤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干。变成了一张干巴巴蜡黄的面皮贴在了他的头骨上,几乎都能看清楚骨头的形状。牙齿发黄发黑,掉得只剩下了七、八颗,全然不见原先那略显富态从容的模样。 掌柜口齿不清地嚷着,一股腐臭的气息从掌柜嘴里喷出来,熏得沈言昭一阵恶心。 “献祭,献祭……” 一息过后,掌柜浑身都已经是皮包骨头,牙齿也全部掉光。头发蓬乱枯槁,皮肤蜡黄。 沈言昭感到肩上的力道越来越松,最后,随着掌柜瘫倒到地上,而完全消失。 菩提子串成佛珠不知什么时候断了线,珠子一颗颗落到了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客栈里安静到回音清晰可闻。 沈言昭转过身来看大堂,却发现刚才那些颤声交谈着的客人们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跑光。整个客栈就剩下一个半死的小二,和一个已死的掌柜。 沈言昭叹息一声,伸手去拉了那个小二,把他放到自己的背上出了客栈去找大夫。 然而不知为何,街上的人看到沈言昭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沈言昭身周两丈完全是空荡荡的,半个人都没有。沈言昭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但背上这个小二的伤刻不容缓,必须马上找到大夫医治。然而等她走近一家药铺时,那药铺的伙计却闪身出现在门口。重重地把门一关,随即便能听到里头扣上了门闩的声音。 沈言昭一头雾水,但也只能换个药铺医馆。结果接连四个医馆都对她做了同样的反应。沈言昭终于意识到他们是达成了协议,不想让自己进门。她环视了周围远远躲着她的行人,心底的无奈渐渐转为愤懑。 当真是人情比纸薄! “你阻止了献祭?”沈言昭回头一看,只见之前帮自己解围的那个年轻男子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并排看着门户紧闭的医馆。 “献祭?” 王珏接过沈言昭背上的小二,转而放到了自己的背上。 “给琉龙的献祭。”王珏一边说着,一边背着小二往街头的医馆走:“你待在这里,别过来。” 沈言昭便这么在原地看着王珏进了医馆,可没过多久,王珏就被人推了出来,连带着小二也被扔到了地上,转了两圈,滚得灰头土脸。 “看来连被献祭的他们也不接收……”王珏背着小二又回到了沈言昭面前,两人只得回了客栈。 沈言昭和江晗灀分别之时,江晗灀给她留了一个符印刻在了传讯玉牌上,只要用灵力激活符印就能够联系。沈言昭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只能想江晗灀求助。 江晗灀仔细听了小二的症状,判定出了小二是皮外伤,便让沈言昭用灵力疏导一下小二的伤处,将淤血化开,再看看颈部的骨头有没有损伤。 沈言昭按着江晗灀的吩咐小心地处理了小二的伤,看小二的呼吸渐渐平稳,这才放他自己在房间里头歇着。 大堂柜前,掌柜的尸体横在上面,王珏看不过去,便把掌柜抬起来,带到院后挖了个深坑,给他立了坟。 两人忙完各自的事情后,又聚到了大堂里,找个处干净的桌椅坐下。 “你今天才刚刚进琉湖镇,恐怕不知道这里的传说。琉湖镇的边上就是琉湖,从前湖底有一个晶矿,前来开采的人多了才慢慢发展出了这个琉湖镇。不久前,琉湖湖底的晶矿被开采殆尽,从那时候开始,每隔上七天,这个镇上就会死了一个人。许多道士来查探之后,众口一词地说这是湖底原先依靠晶矿汲取力量的琉龙发狂,要琉湖镇的镇民付出代价。这些人管这个叫……献祭。” 听王珏这么一说,沈言昭便明白过来掌柜死前说的那些话。自己中断了小二的献祭,于是献祭便转移到了掌柜的身上。 “献祭……都是这样可怕的吗?” “不,一般来说,献祭是让人迅速死亡,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痛苦。但如果献祭因中断而转移,那么接下来被转移献祭的人的死法便会凄惨一些,如果接连被打断三次,那么死法就会像这家掌柜一样。至于四次……”王珏阴幽幽地笑起来,也不知是在兴奋还是在恐惧,双目灼灼发亮:“据说是全身爆裂而亡,担得上一句挫骨扬灰。” 沈言昭回想起掌柜那张干褶皮般的脸,又试想了一下王珏说的最后一种死法,不由打了个寒颤。 “今日的第一次献祭,打断的人是客栈隔壁的那户人家,他们家的娘子才是最开始被选为献祭的对象。” “这么说……” “对,你不是第一个打断献祭的人。”王珏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打断献祭的人,往往会成为下一个献祭者。” ps: 今天更完啦~(好累…… 今天还不怎么习惯……明天开始每章3000+,毕竟是入v章节呢…… 第一百一十章 半吊子风水师 沈言昭从桌上抓了个小小的被子,捏在手心。 “你到底是谁,这镇上的人都避着我不敢接近,你为什么……” “我?我可不是这个镇子上的人,我只是一个慕名而来的风水师而已。” “风水师?”沈言昭之前在雁落峰听人说过,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风水师。 “对,风水也叫堪舆。堪,天道也;舆,地道也。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之人,便是风水师。”王珏说着,面上浮起一丝自豪之色。 “那为何慕名来此?” “我师父曾说过,琉湖镇地底有一条小龙脉。” “就是你说的琉龙?” 王珏笑着摇头:“龙哪里是随处都有的,师父说这里的所说的龙不过是蛇妖罢了。” 沈言昭疑惑道:“蛇妖能让人爆体而亡吗?” 王珏表情一滞,随即眼珠子一转答道:“想是道行高深的蛇妖吧!” 沈言昭点头,但并不全信。两人又谈了一小会,王珏侃侃而谈和风水相关的知识,沈言昭发觉他所说的和自己从前在归宗峰藏书室看的书里所说有七八分相合,剩余的两三分则是她从未听闻过的。不过因着他见识广博,沈言昭倒把先前疑他的心思打消了一半。 夜幕降临过后,沈言昭便回屋里休息,而王珏则也是在这客栈里头寻了个房间休息。 傍晚的事情一出,便更没有人敢靠近客栈和客栈旁边的那户民居,原本地方就偏僻,这会连人声都没有了。沈言昭坐在床上打坐,进入识海和玄黄商量这个镇上的事情。 玄黄守着裹着神识之树的巨茧。没注意到外面发生的事情,沈言昭便和她说了一遍。玄黄托腮想了想道:“听着像是蛊咒。” “蛊咒?”沈言昭一下听得懵了,蛊不是像生死蛊那样的吗? “嗯,民间流传着一种叫金蚕蛊的蛊,说是将各种各样的毒虫放在一个瓮缸里头,让它们相互吞食,自相残杀。经过一年之后,瓮缸中就只会剩下的那一只便会成为金蚕蛊虫。不过关于金蚕蛊的用法各地传说都不同,说能生财,能控制他人,甚至能够杀人。” “那琉龙的传说呢?” “应该是哪里的小蛇妖吧。”玄黄说得并不确定:“要见到了才知道。” “这个镇子太诡异了。” 玄黄点点头,又看了一下巨茧。 沈言昭顺着玄黄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巨茧已经不能称之为“巨”了,如今的那个茧已经缩成了一个仅仅五丈高的茧子,相比之前。足足缩水了十数倍。 “快成了。”玄黄叹道。 “什么?” “等它变成我这么高的时候,你就能突破到结丹期了。” “是吗?”沈言昭看了看白茧道:“我还是觉得高大一点更好……” 玄黄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言昭道:“高大并不等同于力量大。之前神识之树那么高的时候,你照样很弱不是吗?” 沈言昭失笑,玄黄的直接有时候真是让人受不了。 半夜时分,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雨声消失,余下的只有一阵一阵撞击的响声。沈言昭从床上下来,推开了房间的窗子。刚一推开。沈言昭立刻捕捉到了几个鸡蛋大的块状物朝着自己飞来,连忙闪身一躲。 块状物落到地上打了几个滚,沈言昭低头一看,发现那是几块透明晶莹的冰块。 雹子呢? 这个时节怎么会下雹子呢? 沈言昭合上窗子,弯腰把雹子捡了起来。每个雹子都有鸡蛋那么大,若是砸到人脑袋上,可绝对是不得了的。 刚这么想着,沈言昭便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哭号,尖利且凄惨,连着这一阵一阵的雹子撞击屋顶的声音。叫人心烦。 沈言昭在桌边坐了一会,还是决定出去看看。她往身上拍了张防御符,旋身出门。客栈的大堂灯火通明。王珏正在堂中,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束口袋,正看着她。 “去看看?” 沈言昭点头,随着王珏一同出了客栈的大门。 雹子依然下得很大,沈言昭身上贴着防御符并不畏惧,倒是苦了王珏这肉体凡胎。原先他撑着伞,但油纸伞毕竟是纸糊的,根本扛不住鸡蛋大的雹子一轮砸。沈言昭让他先回去,可王珏死活不肯,沈言昭只好在他背上贴了张防御符。 王珏半天没感觉雹子砸在身上,但见沈言昭这么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便知道是她帮了自己,便感激地点头。 两人循着声音来到了客栈隔壁的那户人家门前,院门半敞,沈言昭想了想便推门进去。 院子不大,约莫走上十来步就能到主屋。主屋伸出来的屋檐下,有个妇人正抱着一个厥过去的男子,大概是哭得稍微有些久,嗓音已经沙哑地不成样子,但依然哭得厉害。 两人走近,沈言昭便看清了妇人怀中的那个男子。男子的头上有个很大的血窟窿,鲜血如泉水一般不断从创口流出,然后了他上半身的大半衣裳。 沈言昭从储物镯子里拿出了止血的药粉,拔开瓶塞就往男子的创口上抖去。 妇人停了哭叫,抓住了沈言昭拿着药瓶手,声音沙哑,仍带着一丝哭腔:“救救他。” 沈言昭点头,妇人才松开了手,紧咬着嘴唇,看着沈言昭给男子上药。 黄褐色的药粉撒了一层又一层,可创口实在太大,血又不断地流,将药粉都冲掉了大半。沈言昭用灵力探入男子的身体,将他创口附近的血管全部钳制住,又上了一回药。 这药不愧是从方岐玥那里拿过来的,才一会的工夫,男子头上的创口便已经变为深红色,结痂了。 王珏把男子从妇人手里扒出来,送回了房间。沈言昭跟在后面,将蜡烛点起来。烛光并不亮,但却让沈言昭看清了妇人那张惨白的脸,竟然比失血过多的男子都要白。 王珏将男子安置好,回身看妇人,问道:“你就是上次的献祭者?” 妇人点点头,身子虚软地歪坐在椅子上,颤声问沈言昭:“我夫君……” “暂时没事了。” 王珏接着问道:“献祭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妇人的身子抖了一下,又点头:“我看见了一条七彩的蛇。不,不!”妇人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灼灼,隐约露出了癫狂之色:“那不是蛇,是,是……龙!” 妇人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脖子,像是圈住了什么一样,手上的筋骨都透过皮肤暴起,掌中却空无一物。渐渐的,妇人的身形拔高了一些,沈言昭连忙绕开了桌子,之间那妇人的脚尖都已经离地了,却也不挣扎,只是魔怔了一般,用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喃喃道:“龙,龙……” 王珏也发现了一样,慌慌张张地把随身带着的那个束口袋放到桌上,迅速解开了来,倒提过来,哗啦哗啦地把里头的东西倒到了桌子上。沈言昭瞥了一眼,见桌上凌乱的堆了一小堆东西,镜子,小剑,罗盘,卷轴还有风铃。 王珏拈起小剑便往妇人的喉咙上划去,但却不大管用,眼看着妇人的眼珠子已经往上翻了,沈言昭便连忙将长夜刺到妇人颈侧。 和先前不大一样,这回长夜并没能刺入那东西的体内,她感觉到长夜的剑刃刺到了一块块鳞片上,发出了一点咯吱的声音,沈言昭抓着长夜的右手发酸发麻。 沈言昭顿了顿,往长夜上打了一个火行阵符,长夜剑身上立刻燃起火来,一路延伸到了妇人脖子的边上。与此同时,妇人从半空落下,瘫在地上不省人事。 沈言昭松了口气,正待收回长夜,一抬眼皮却发现空中浮着一条身体细长的小龙,鳞片晶莹透明,在烛光下被映成浅金色,额头上的角不长不粗,但看上去十分有威慑力,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沈言昭。 “龙……”沈言昭盯着小龙,喃喃出口。 王珏原先蹲到地上查看妇人的情况,听到沈言昭这一声迅速抓着小剑站起来,连忙扑到沈言昭身前便要刺。 沈言昭被王珏一惊,目光从小龙身上移开,躲过了王珏的一剑。手上发力制住了王珏抓着小剑的手,怒道:“你做什么!” 王珏见沈言昭还很清醒,便疑惑着退到了边上:“你刚才不是说龙吗?我还以为你也和她一样被迷了心智。” 沈言昭苦笑道:“我是修道之人,哪有那么容易被迷了心智!” “那就好,那就好……”王珏抚着胸口坐到了椅子上,想到刚才自己差点杀了沈言昭,不禁后怕,忽然他的眼睛瞪了起来:“等等,你说你是修道之人?” “不然怎么能在雨里给你贴符挡雹子?” “这是寻常风水师也会的手段,我以为你也……” “也是风水师?”沈言昭看着桌上那一堆小玩意问道:“你不是风水师么,怎么不会?” 王珏泄了一口气,恼道:“我当初只学了个理论入门,师父便过世了……” “这么说这些东西,其实你是不会用的?” 王珏点头。 “你就是个只知道理论的半吊子?” 王珏身上一僵,脸上无奈,而后又缓缓点了点头。 ps: 一章3000真的不习惯!我都习惯在2300把一章的故事收尾了orz 第一百一十一章 琉湖晶矿 “一个也逃不掉!” 沈言昭和王珏正说这话,先前瘫倒在地上的妇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目赤红,翻身坐起,一把夺过王珏手上的小剑,扑到了床边,双手抓着剑柄将小剑刺入了男子的喉咙。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沈言昭看着男子躺着的地方,只见一道鲜红的痕迹如同涌泉一般从男子的脖颈处射出来,溅了妇人满脸的血,也染红了床沿的帷幔。 妇人感到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脸上,反倒是一下清醒过来,愣怔着松开了握着小剑的手,倒吸着冷气从床沿跌到地上。她伏到了地面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将她脸上的血画出一道一道来,看上去颇为可怕。 半晌,一声细细的哭声从指间传出来,悲戚至极。 沈言昭的面色沉了下来。 妇人哭了一会,又慢慢从地上起来,爬到了床沿上,看了看已经彻底没气了的男子,缓缓将小剑从男子的喉咙里抽了出来。她方才刺得很深,这会抽出来时带起了一阵一阵血肉翻搅,黏湿的声音叫人几欲作呕。 妇人面色本来就苍白,如今即便脸上全是血,也没法掩住她面上的那个青气。 妇人把小剑举到自己的咽喉处,闭着眼睛,在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她抿了抿唇,睫毛颤动着,似乎是在催促自己快些下决心,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剑刺进去。 王珏见妇人举起了剑,本还想去拦一拦,却被沈言昭扯住。他回头看沈言昭,沈言昭对他抿唇摇头,眼里全是不容置喙。 而后看到妇人不敢刺下去。也就稍稍安心了一点。 沈言昭越过王珏走到妇人面前,蹲下身子和她平视:“为什么不刺下去?” 妇人睁开眼睛,眼神空洞,却凄然一笑:“我怕……我怕疼……” 是啊,她怕疼,她向来最怕疼了。小时候磕了碰了,娘都会把自己搂在怀里。帮着她责怪着把她磕碰到的东西。嫁了那个人之后,他更是疼惜自己,甚至比娘都要疼惜自己。怕她伤着,连女红都不让她做,更别说进厨房了。偶尔被椅子上翘起的木刺戳到一下,都能被他好生护在手里头吹着,直安慰道不痛不痛。 ……她下不了手。 未出嫁时,家里的管事婆子知道她胆子就针尖那么大,总爱吓唬她。说割喉最疼了啊,刚割下去还死不了,等那里的血放得干干净净的,身子冷掉才能死去。 他就是这么死的,被自己亲手刺入了喉咙,她手上还残留着刀子刺入肉里的感觉。还有一丁点尖利的感觉,大概是划过了骨头。 沈言昭将她手里的小剑拿走,道:“怕疼就别死。等着我们为你夫君报仇。” 妇人呆滞地点点头,仍旧坐在地上。沈言昭和王珏对视一眼,将屋里尖锐的东西全收走了,这才离开了这间屋子。 屋外下着的雹子不知何时变成了雨,细细的雨丝融入这夜色中,只能接着屋子里透出来的烛火光辉看到一点。雨越下越大,风声呼啸,仿佛实在哀叫着,拍打着门窗,片刻都不消停。 真是好一阵凄风苦雨! 沈言昭和王珏回了客栈。直到天明,才又回到了妇人所在的小屋。 沈言昭叫唤了几声,都不见有人回应。她心下一沉,跑到了昨夜妇人待的那间屋子。 妇人吊在了横梁上,身子正被开门带进来的一阵风吹得直晃荡。沈言昭去捏了捏妇人的手,已经变得冰冷僵硬,想是他们走后不久就这么吊上去了。 妇人用的是自己的腰带,还有一根沾满血的腰带,想是觉得自己的腰带不够长,就又把男子的腰带解下来,打了个结一并用上了。可这屋子的横梁不怎么高,两根腰带接起来,她吊起来时已经很接近地面了,只要一踮脚脚尖就能碰上。 可是她还是死了,昨晚那个说自己怕疼的人选择了这样一种将疼痛拉长了好几倍的死法,毅然决然地随着她的夫君一起去了。 王珏和沈言昭把妇人放下来,在院中掘了个坟,合葬了两人。 他们俩都死了,下一个就是她了吧?昨晚琉龙现身,大抵就是为了通知自己…… 沈言昭唇角翘起来,心里头隐约有一丁点的期待。 王珏不知从哪里寻了香出来,点着了插在坟前,闭目念叨了两句咒词。等他睁眼时,却看见沈言昭站在他边上浅笑着,吓得他一阵毛骨悚然。 “喂……”王珏推了推沈言昭:“你没事吧?” “我没事。”沈言昭转过头看王珏,面沉如水:“我们去琉湖看看怎么样?” 琉湖如今也不算是个湖了,早年采晶矿的时候叫人也不知用什么法子把湖底的活水口给堵了,此后琉湖便成了一潭死水,后来为了采晶矿方便,又把湖里的水都淘干了,直到几年前晶矿采完,活水口才松动,但能流出来的水却也不多,琉湖如今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泥塘子。 琉湖边上有一个小小的祠堂,里头供着一尊巍峨的龙像,龙像前摆了三四盘供品,还有一个小香炉,里面正插着几炷不长不短的香,熟悉的香味传了过来。 沈言昭一眼都不看已经成为泥塘的琉湖,径直向祠堂走了过去。 “这祠堂是什么时候立的?” “大前年吧,那时候刚出现死人。镇上的人都以为是琉龙做的,以为他们把琉湖弄成这样,琉龙生气了。”王珏苦笑一声:“他们也不想想早几十年琉湖就是这个样子的了,更何况我听老人说这晶矿其实压根就没采光,先前有个懂风水的经过,告诫了他们老一辈人,一定要留下些晶矿。” “这个镇子上,前年发生过什么事?” 王珏摇头,道:“我也想到过这一层,可前年是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死人了,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怪事了。” 沈言昭托腮思忖半晌也想不出结果,只好进识海去问玄黄。 “玄黄?” 没等沈言昭开口问,玄黄就递过来一册薄薄的书册,上书:蛊事。 “看完你就知道答案了。” 沈言昭知道玄黄无意解答自己的疑惑,便认命翻看起这本《蛊事》来,一看便是一个时辰。也好在她用了时间加速,在识海外头,时间也就过了一刻钟而已。 这一刻钟的时间对于王珏来说可谓是折磨,沈言昭问了他几句之后就在这祠堂面前思考起来,居然一刻钟的工夫连姿势都没换,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断她的思考,只好也在旁边呆呆的站着。 沈言昭终于将《蛊事》翻完,立刻就明白了这几年来在琉湖镇作怪的正是一种蛊,是金蚕蛊的一种。昨晚她看到的那条琉龙压根就不是琉龙,而是吞噬了其他虫子而留下来的最终的那一条变异了的蛊虫! 而且,蛊这种东西,可不都靠的是人养的吗? “王珏,我们走。” “啊?”王珏一下没反应过来,问道:“走去哪?” “去打听打听,最开始知道琉湖底下有晶矿的,是哪户人家?” “这……不用打听啊?就是镇上那户门面最大的……” 没过一会,沈言昭和王珏便走到了那户人家门口。 “这就是你说的门面最大的人家?” 沈言昭抬头看那门口挂着的匾额,匾额已经稍稍歪斜了也没人爬上去扶,金漆也掉了许多。 王珏点头,老实道:“论门面来说确实是最大的,我打听消息的时候听老人说这朱家最初就是靠琉湖地下的晶矿发的家,但停止采集晶矿之后,这朱家就慢慢没落下去了,如今连修缮宅子的钱都没多余,一家人就靠着小本生意过活。” 沈言昭心道果然,抬手便敲了敲紧闭的门扉。 半天才有个人来应门,门后是个穿着粗布短衣的女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脂粉未施,钗环全无,但依然透着一股大户人家的门宅风范。 “有事吗?”女子问道,左手轻轻扶着半开的门扉,神色里还有些倨傲。 “我们来打听琉湖地下晶矿的事情,可以……” 女子立刻接话,不让沈言昭说出后半句:“琉湖底下已经没有晶矿了,请回吧。” 说着,便又要把门合上。 沈言昭连忙用右手抵住门板,笑道:“姑娘,你们家养蛊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你说这件事情若是镇上的人知道了,又会怎么样?” 女子的神色微变,但很快便只是皱了下眉头,语气淡漠:“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也无可奉告,请回去吧。” “这话应该留给你们朱家的当家说。”沈言昭不顾女子的阻拦,用力推开了门,一侧身便从女子身前进入了这朱家宅院:“兴许你们家当家的,还很乐意跟我谈谈呢?” 女子的面上终于浮现出怒色,厉声喝到:“当家的病重,不便见客,请回去!” 两人正在门口僵持不下,忽然从里屋走出来一个极瘦的男子,瞅了沈言昭一眼,对女子说:“秋华,便让她说说吧……这么些年,朱府也没个客人……” 说罢,男子咳嗽了两声,对沈言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ps: ……每次新的故事我都会写上一两万呢,这个故事下一章大概就能结束,然后接下来就要回天虞了!!!!想不想师父父?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养蛊之家 王珏一进朱家,就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死气,一种类似于乱葬岗的感觉涌上来,让他胸口发闷,胃中翻搅,几欲作呕。 “我叫朱望,这是我妻子林秋华。”朱望领着沈言昭和王珏坐到堂屋,亲手给他们倒了两杯茶。 沈言昭伸手抚过茶杯的边缘,笑道:“下蛊这种小把戏就不必耍了,告诉我那所谓的琉龙是不是你养的金蚕蛊就好。” 王珏正毫无防备地将茶杯往嘴边送,还未沾唇便听到了“下蛊”两字,连忙把茶杯放回原味,手指蹭了蹭自己的袖口。 朱望笑了,脸上高突的颧骨显得更加棱角分明,脸皮松垮,被这一笑挤出许多褶子来! 林秋华眯眼道:“我丈夫好心给你倒茶,别不知好歹!” 朱望拉了拉林秋华,对着她摇了摇头:“姑娘误会了,这茶里没有下蛊,我也……不屑同下蛊这种把戏。你说得对,琉龙便是金蚕蛊,可不是我养的,养他的是我的祖上。”朱望说着,脸上突然浮现悲痛之色:“若是我愿意养它,朱家又怎会没落至此?” “可是它依然在。”沈言昭沉吟片刻接道:“若是你放弃了豢养,它应该会在没收你们朱家的全部财产后消失才对。” “它有了新主人,不过不是我。”朱望咳嗽两省,蜡黄的面皮上浮现出一抹不太正常的红晕。 “那是谁?” “一个道士,我不认识他。” “呵呵。”沈言昭冷笑两声:“不认识的道士?你倒是推了个干净!” 朱望苦笑:“我骗你做什么,我都是将死之人了。更何况我现在也无法控制金蚕蛊……” 王珏问道:“那个道士长什么样?你为什么要放弃金蚕蛊。” 朱望想了想道:“我只见过一面,而且是晚上,如今记不清了。几年前……” 大约是三四年前的一个傍晚。当时的朱家家主,也就是朱望的父亲,朱鸣把他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天整日都在下雨,才不过是傍晚,天就已经和戊时一样暗了。朱鸣的房间里只点了一只蜡烛,光线昏黄。 朱鸣当着朱望的面,抽出了屋子墙根的一块青砖。从里面抱出来一个小小的瓮缸,放到了朱望的眼前。朱望问道:“父亲,这是什么?” 朱鸣掀开了瓮缸的盖子,手指伸进去,捞出来一条细细的虫子,通体透明晶莹,就像是他们家在琉湖的矿场里挖出来的最上等的水晶一般。 “这是金蚕蛊,都是靠着它,我们朱家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朱望正疑惑着。忽然有个下人来敲门:“老爷,小的是李顺。” 朱鸣眉开眼笑,回答道:“门没锁,进来吧。” 李顺推开门进了房间,看到朱望连忙行礼,朱望摆摆手让他起身。 朱鸣对着李顺招招手。朱望发现原先缠在父亲手指上的那条虫子已经不见了。 李顺绕过朱望来到了朱鸣的跟前,低眉顺眼问道:“老爷,可有什么要吩咐?” 朱鸣摇头。伸手拍了拍李顺的肩,道:“李顺啊,老爷今天来,是要抬举你。” 李顺的面上忽的浮现出了惊喜之色,连忙跪下,狠狠磕了三个头:“谢谢老爷!” 朱鸣却没接着说要怎么抬举李顺,只是道:“你家里……是父母双亡了?” 李顺一愣,点头道:“是,我爹妈在我小时候碰上瘟疫,全死了。” “现在也没娶妻?” 李顺腼腆一笑。十分朴实:“老爷说笑了,李顺这么一个没着没落的,那个姑娘愿意嫁?” 朱鸣闻言。却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说着,他抚上了李顺的脖颈。 李顺对此感到十分奇怪,然而朱望却分明看见了刚才那条晶莹的小虫又回到了朱鸣的手上,随着朱鸣的动作滑入了李顺的领口。 “父亲……”朱望刚刚开口要问,却忽然看到李顺僵直了身子倒到了地上,翻着白眼不省人事。 “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朱鸣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并不看他,面上浮现出一股柔和安详的神色道:“嘘,安静些,别打扰了它。” “父亲……”朱望顺着朱鸣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地上的李顺脸上的皮肉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干瘪下去,一层薄薄的皮贴在了头骨上,头发也变得干黄枯燥,像是他小时候听茶馆说书先生说的那种被蝙蝠吸干了精血的样子! 等到李顺就剩下一层薄皮和骨架子的时候,有一条手臂粗的像是蛇一样东西从李顺的领口钻出来,扭着身子凌空飞向了朱鸣。 “父亲!” “不必惊慌。”朱鸣伸手手臂拦住了那蛇,对朱望解释道:“这就是琉龙,是朱家的守护神。” “守护神?”朱望疑惑地重复了一声,心想父亲真是老糊涂了,哪家的守护神会杀人的? 朱望怜悯地看着已经成为一具干尸的李顺。 朱鸣见朱望这副样子,轻斥了一声:“妇人之仁!为了守护朱家,死几个人算什么。我今天找你来,是通知你你正式成为朱家家主的,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朱望对于朱鸣要传他家主之位一点都不惊讶,朱家虽然富裕发达,但却是出了名的人丁稀少,朱鸣膝下就只有他一个儿子,家主之位迟早是要传给他的。 朱鸣见朱望低头,轻叹一声道:“这是金蚕蛊,你当家之后,每个月都必须给它喂个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轻则失去全部财产,重则朱府上下性命不保。这件事情也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等你决定让你的子嗣继承朱家的时候,才能再告诉他。” 朱望刚才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去。如今对金蚕蛊厌恶至极,又怎么会同意。 “父亲,您还是自己留着家主之位吧,我不愿意继承。”朱望别过脸去,不愿意看朱鸣。 朱鸣愣了一下,问道:“为何?” “我不愿意与此等凶物为伍。”朱望握了握拳头,又道:“父亲。善恶到头终有报!” 朱鸣心头火气上来,伸手狠狠往朱望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声音脆响,短暂盖过了屋外淅沥的雨声。 “不肖子!”朱鸣又上前,挥手再给了朱望一巴掌:“你懂什么!这金蚕蛊是我们朱家代代传下来的,没有它,就没有琉湖底的晶矿!晶矿是金蚕蛊赐给我们的,你怎敢如此不敬!” 朱望冷笑一声:“呵,是吗?那这么多代以来。朱家到底背负了多少条人命?” 朱鸣的脸涨的通红,横眉倒竖,眸子中怒焰滔天,恨不得活吞了朱望。 “你太叫我失望了!朱望!” “父亲!”朱望看着如今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父亲,心头突然涌上了一股酸涩,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打过自己。无论他犯了多大的错,都会默默为他收拾烂摊子,然后笑着安慰他。告诉他错不可怕,但做错了就一定要补偿。 “父亲,收手吧。”朱望跪在朱鸣面前:“儿子不在乎失去家财,也不怕吃苦,可您不能再这么下去……伤人性命,是错的!” “错的?”朱鸣的双手抚上朱望的脖颈,一点一点收紧:“朱望,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日让你指责我,说我做错了?” 朱望被朱鸣掐得喘不过气来。他扣着父亲的手,却觉得那股力量之大,是他无法抵抗的。因为缺氧。他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只差一点,就要魂归西天了。 屋外突然一声惊雷炸响,有个人踩着雨水,从漆黑的雨夜中走出来,来到了父子两人面前,抚掌一笑道:“呵呵,真是好一出父子相残的戏。” 朱鸣放开了朱望的脖子,朱望伏到地上,大口大口用力喘息着,许久才恢复过来。 朱鸣面色阴沉问道:“你是何人?” “贫道不过是个路过的道士,懂一点风水,知道此处有个小龙脉,慕名前来。” 那道士穿着石青色的道袍,头发尽数挽起,敛入头顶的玉冠中,整个人都很是端正,隐约透露出庄严之气。 朱鸣连忙捞过了放在桌上的瓮缸,原先缠在他手臂上的蛇迅速变回原先那个小虫子的模样,回到了瓮缸中。朱鸣将盖子盖住,紧紧抱着瓮缸护在身前。 “既然如此,就请离开吧。我们父子如何,也都是朱家的家事,不劳道长操心。” 道士笑道:“你们父子如何的确不关我的事,可贫道对你的金蚕蛊有点兴趣,可否借与贫道瞧上一瞧?” 朱鸣冷笑道:“道长说笑了,这哪里是什么金蚕蛊,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瓮缸而已,哪里能劳道长挂心?” 道士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恼,依旧笑着,从袖中掏出来一串小小的风铃,在空中一晃,风铃便叮零当啷地响了起来。 朱望感到一阵眩晕,就这么昏了过去。 “然后呢?”沈言昭问道。 “然后,朱家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父亲他……也不知所踪。”朱望拿过沈言昭不要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说了这么多,嗓子干得厉害,却不一口喝下去,维持着大户人家的礼节。 “金蚕蛊呢?” “消失了,和那个道士一起消失了。” ps: 今天好早写完好开心!(因为学校的教室被占去给大一的考公共课去了2333)……请务必看一下我请假的公告啊,5号到9号请假啊!我要考试!之后会双更补回来哒!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邪风一脉 沈言昭和王珏离开了破败不堪的朱府。 夕阳有如一个大圆盘一样坠在街道的尽头,暖橘色的光芒洒满地面,给砖砖瓦瓦上都添了一层润泽的光芒。 沈言昭看着渐渐沉下的夕阳,随口问道:“王珏,琉湖镇真的有小龙脉吗?” 王珏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小龙脉的事情是师父告诉我的。我只是个只知道初级理论的半吊子,对力量的感知不怎么强。” 沈言昭点头,又道:“其实,我感觉不到龙脉。这个镇子的气息实在太过平常,别说龙脉了,我连晶矿都没有什么感觉。” 王珏接到:“或许金蚕蛊的效力太过强大,一旦解开了效力,原先所有的东西会全部都消失掉。” “嗯,或许吧。”但也或许这一切都只是琉湖镇居民的一场梦而已。 “可是那个带走了金蚕蛊的道士也说这里有龙脉不是吗?”王珏挠头,发现无法将现有的发现串起来,就像是锁链中少了一个扣。 龙脉…… 沈言昭思索片刻,忽的腾空而起,飞到了琉湖镇的上空,转着身子看了一圈,又腾空飞得更高。 沈言昭对风水了解得非常少,仅仅限于一些名词的理解层面上,不过龙脉是风水中的一个重要名词,因此还是记得一些的。龙脉指的是山脉的走向,起伏,转折变化。一般来说南方少有龙脉,因为地势多是丘陵,难以练成山脉。 沈言昭飞得很高,空中的风将她的衣服吹得荡开,宽大的袖子灌满了风,衣袂摆动,猎猎作响。 “果然……”沈言昭唇角勾出笑来:“根本就没有龙脉。” 琉湖镇生在两个不高的丘陵中间,是一块小小的谷底。虽然周边有山,但山行散乱零碎,完全没有形成龙脉的迹象。 王珏在地面上仰头仰到脖子酸。沈言昭终于落到了地面上。 王珏问道:“你怎么突然就飞到天上去了?” 沈言昭问道:“王珏,你学风水的时候,说得龙脉可是山脉的走向?” 王珏摇头道:“不是。那个不是匠龙脉吗?” “降龙脉和龙脉不一样?” 王珏笑道:“当然不一样,降龙脉代表的是人间浩然统正之气,龙脉代表的却是至阴至邪之脉络。” 沈言昭立刻迷糊起来,降龙脉她可从来没听说过啊。而且按字面来看,降龙脉反而要比龙脉更阴更邪…… “呵呵呵呵呵……”玄黄笑起来,道:“他说的完全是反的。龙脉又称升龙脉,代表至正至阳。降龙脉相反,代表至阴至邪。而且龙脉是自然天生。而降龙脉则是人力可为之的。”说着。玄黄又顿了一下:“沈言昭,小心他。” 沈言昭在心里应了玄黄,嘴上试探道:“王珏,你真的没有记反吗?降龙脉听起来可比龙脉阴邪多了。” 王珏皱眉又挠头:“我当初学的时候也觉得怪怪的。可是我师父就是这么说的。” 听到王珏提起他师父,沈言昭心里有一根小小的线索有串了起来:王珏刚见面的时候就说他师父说这里有龙脉,那个夺走金蚕蛊的道士也说这里有龙脉,可是这里并没有龙脉。擅于风水之人不可能把降龙脉和龙脉弄混,除非…… 沈言昭问道:“王珏,你师父真的死了吗?” 王珏今日被沈言昭这么一阵一阵的戒备已经弄得迷糊,这会她居然又问起师父的事情,目光不由得一沉,道:“沈言昭。你是不是怀疑我师父。” “我不是……” 王珏断言道:“沈言昭,我师父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他咯血,看着他断气,亲手火化了他埋葬。” “王珏。抱歉。我不能忽略任何一种可能性。”沈言昭解释了一句,王珏却完全没被安抚,看着沈言昭的目光也没有先前那样亲近。 天色已经半黑,沈言昭和王珏站在街道正中,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之前沈言昭还想着是因为自己打断了献祭,所以大家避着他们,可这么半天,居然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沈言昭又想起自己飞上天空的时候也没看到这琉湖镇有半个人,之前还没在意,可现在一想觉得无比诡异。 她神色戒备,抽出了长夜。 王珏见沈言昭突然摆开迎战的架势,自己也紧张了起来,从片刻不离身的束口袋中摸出一把桃木短剑,攥在手心。 一阵风起来了,扬起街道上几片零散的树叶。 街道的尽头传来了一阵轻且规律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显得格外诡异。沈言昭用神识探去,却发觉她无法感受到脚步声的主人。 等那人走近了,沈言昭才发觉那是那家客栈的小二。今早他还老实地躺在床榻上昏睡着,如今怎么出来了。 小二的面色苍白,穿着白色的里衣,整个人毫无血色,只有脖颈上那一圈被勒出来的红印带着点颜色,但此刻却让沈言昭觉得十分碍眼。 沈言昭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如此不舒服,她看到小二的一瞬间,就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王珏不知沈言昭心头这些千回百转的念头,看到小二的瞬间竟是要冲出去扶。 风向突然变化了,原来从两人身后吹起的风突然变成了从小二那个方向吹来,并且越来越大,很快就迷住了人的眼睛,叫人几乎无法视物。 风铃的脆响叮零当啷响起来,沈言昭心头一凛,防护阵立刻打在了自己和王珏的身上,淡青色的光芒浮在两人身周。 小二的身后倏然冒出来两道火线,火随风长,片刻就到了沈言昭和王珏的身边,在他们前头拐了个弯,然后画了个圆,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师侄,我师弟是死了,可我还没死。还不快快来叫声师伯?” 中年男子的声音响在了头顶,沈言昭抬头看去,见不知什么时候便有一个穿着石青道袍的男子漂浮在了他们正前方的上空,正笑吟吟地看着王珏。 王珏哼了一声,张口便回:“胡说,我师父怎么会和你这等妖邪道人是同门!” 中年道士听王珏这不屑的口气却也不恼,依旧笑着:“你个没良心的小子,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嗯?都忘了?” 王珏不理中年道士,头偏到沈言昭这边来解释道:“沈言昭,你别听他的。我不认识他。” 中年道士笑得愈发暧昧起来,眼睛在沈言昭和王珏之间转过几圈道:“师侄,你怎么这般没有眼光,想我们邪风一脉要什么没有,你居然就喜欢上这么一个姿色平常的丫头?” “妖道!少胡说了!”王珏恼极,脸都涨红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哪里是你说的那种龌龊关系!” 沈言昭全然不在意中年道士说的话,走到王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别恼,别被他挑起火来。” 王珏听沈言昭的抚慰,心头的火立刻消掉七八分,对她感激地点头。 “王珏,你脚底有颗朱痣,肩头有半寸长的伤疤,是以前爬树摔下来的伤口,幼时嗜甜,最喜欢红豆沙,你师父还总说你和个小姑娘似的。” 王珏心头一跳。 “你师父大概……”中年道士在自己太阳穴的地方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笑起来的时候能看见梨涡,死于心口重伤,死前叮嘱你绝不可同门相残,可对?” 沈言昭的目光落到了王珏纠结狰狞的面庞上。 “对。”半晌,王珏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心里已经十分确定,天上的那个道士就是自己师父曾经提过的同门。幼时的记忆虽然已经忘却了大半,但师父的身边确实有那么一个人。 有些遥远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吞没了王珏,叫他喘不上来气。 “师兄。”师父和一个人坐在小院的石桌边上,正谈着话:“师兄,若是哪天我有个三长两短,替我照顾小珏可好?” 坐在师父对面的那个人眉目模糊,只记得声音沉厚,且绝情:“自己的事情,得要自己做才好。你若是死了,你那徒弟我绝对不会照顾一分半分的。” “既然如此,为何还站在她的身边?想反了你师父不成?”中年道人的声音将王珏从模糊的回忆片段中拉扯回来,提醒着他如今应当作出选择。 “我……”王珏犹豫。 师父对他有养育教导之恩,他的嘱咐他不能不从。沈言昭虽然与他萍水相逢,但也算是出生入死了一遭,他怎么能…… “王珏,出去吧。”沈言昭浅浅一笑:“你不会法术,在这里也只能拖累我。不如就站到边上,看我怎么……”说着,沈言昭面上突然为难了一下:“王珏,若是我杀了他,你可别怪我……” 王珏摇摇头,道:“他作恶多端,死了最好。我不怪你。” “那便去吧。”沈言昭伸手推了王珏一下。 王珏咬了咬牙,紧握着拳头走到了火圈的边缘,火圈立刻分开了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小口,等王珏出去了,又再度合上。 “年岁不大,口气倒不小,就让贫道看看你到底有几分本事罢!” ps: 我想说……我简直太能拖沓……本来想着这章就能结束这个阶段……结果……结果(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以魂饲火 中年道士说着,伸出右手食指虚空一点。原先停在了火线拐弯处的小二再度往前走,一脚踏入了金黄的火焰中。火焰猛地跳动蹿高,将小二完全吞噬。小二就像是木头人一样,只是跌入了火种,任由火烧着,不久,空气中便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小二的身影已经变得焦黑。 浓烈刺鼻的腥气从火中传出,此时,以小二为中心,火线悄然变化,一点一点变成了苍蓝色,仿佛也失去了温度,微微灼热的空气转瞬变得寒凉无比,火焰跳动,渐渐从地面上生气,变成一小团一小团的火在沈言昭身周打转。 简直就像是九幽地狱中的冥火一般! 火焰在空中流转的速度很慢,但相当迷人眼睛。沈言昭索性就不看,闭上了眼睛。 神识笼罩身周十丈的范围,清晰地勾勒出火焰所在的位置。火焰的转动看似没有规律,但似乎总被什么牵引着。沈言昭发现了这一点,开始试图寻找火焰中间的联系。 玄黄曾经说过,想要找到事物之间的规律,必然要进入规律之中,再跳脱出规律,才能得到答案。 沈言昭拈了一小缕神识跟在苍蓝火焰后面,随着它运转,慢慢的,沈言昭觉得若有所悟,但还不甚明朗。 就在她专心致志地寻找着规律的时候,她身后有一小团的火焰突然横冲过来,擦着她的防护罩而飞过。 沈言昭避之不及,硬生生靠着防御阵法承受住了这一团火焰,防御阵法所化出的光罩被火焰撕开了一道口子,周边像是被剧毒侵蚀溶化了一般,防护罩一点一点地化作水滴落到地上。冰冷刺骨的寒气从光罩外探进来,沈言昭身子一阵,不禁打了个哆嗦。手上没闲着,很快就布下了第二个防御阵法。 也不知那个火焰到底是什么来历,沈言昭最先的防御光罩很快便溶解到地上,灵力也隐约收到了一些侵蚀。运行的时候感到微微滞涩,但好在没有大碍。 光罩的范围被压缩了一些,沈言昭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火焰的运行速度变得快了许多,没过几息就有冲来的火焰。沈言昭虽然全力闪避,但毕竟还是要分心去研究运行规律,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她已经换了好几个防御法阵,身周的光罩几乎已经贴到身上。 沈言昭神识的力量非常大,但不够细致敏锐。她从来都奉承一力降十会的攻击法则,对于细致的神识运用不太上心。也就造就了她现在能够知道火焰飞过来。却无法及时闪避的尴尬局面。 中年道士看沈言昭这副狼狈的样子。虽然没说什么,但嘴角却勾起了嘲讽的弧度,眼中全是轻蔑之色。他伸手往空中一晃,他面前便凭空出现了三具尸体。沈言昭若还能够分心去看的话。便能发现那正是他之前埋葬过的客栈掌柜,还有隔壁院子里的夫妇。 数团苍蓝火焰飞离沈言昭身边,将三具尸体围裹焚烧。 沈言昭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可随着尸体化为灰烬,苍蓝火焰却烧得却更加旺盛。沈言昭很快就感到压力倍增。 一旁的王珏嘴唇紧抿,即便他不懂攻击的法术,也能看出沈言昭如今是多么的狼狈。他悄悄降手伸入束口袋,很快就摸出来一块小小的铜镜。 铜镜的周围画着八卦图形,系着宝蓝丝线。 王珏将铜镜藏在手中。而手隐匿在宽大的袖子之中,乍一看倒也确实是什么都看不出。 他紧张得手心都出了薄汗,嘴唇上下动着,轻声念着咒文。 很快,铜镜便微微发热。他将铜镜的一角伸出了袖子。镜子上正映着一小团苍蓝火焰。但没多久,镜子中的火焰便扭曲了形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息过后,空中的那团蓝色的火焰却也与铜镜中一样,中心仿佛有一个小小的漩涡,将它带的扭曲,一息工夫不到,它就消失了。 沈言昭察觉了这一切,感激地朝王珏望了一眼。 王珏勉强对她笑了一下,只觉手心的铜镜烫得厉害,但他浑身却如坠入了冰窖一般,发寒发冷。 中年道士嗤笑一声:“师侄,你那点小把戏我还不知打?你用的是转卦镜,吸收的火焰会转嫁到你自己身上。你的身子可不怎么好,至多再吸收上一小团火焰就会焚身而亡。你自己好好思量着。” 沈言昭一惊,这才发现王珏脸上发青,额角汗珠不断冒出。她阴沉着脸对他摇头。 王珏看得明白沈言昭这种表情,仿佛是在说:“你再弄一次试试?” 王珏不自觉地服从了沈言昭,把转卦镜收回束口袋,自己坐到墙根休息。他浑身都在冒冷汗,苍蓝的火焰并无在他身体里出现,但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冻住。 纵然被王珏吸收了一团火焰,沈言昭的压力也丝毫不减。火焰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一齐往沈言昭身上扑去。 沈言昭身周所有方位都被封住,只得眼睁睁看着火焰包围自己。 冰凉的火舌贴到自己的身上,而自己身上的衣裳却没有丝毫被烧着的迹象。早在火焰接触到她身体的一瞬间,她身周的防护罩便已经崩溃了,而火焰也烧不着自己的衣服。 那这火焰,到底…… 沈言昭正想着,眉心处却一阵剧痛,仿佛又一样尖长的东西从她眉心处刺入,直直地钻到她的脑袋里头。火焰形成一个螺旋,全然汇集在沈言昭的眉心。 沈言昭头疼欲裂,忍不住发出痛呼。 几息过后,沈言昭身周的火焰全部消失。沈言昭的头依然很疼,就像是要裂开了一样,仿佛什么在反复拉扯着她脑袋中的某根弦,叫她一阵一阵地感到疼痛。 沈言昭知道火焰全部消失,抬手抚上眉心,直呼糟糕,也顾不得中年道士就在天空之上蔑笑,一闪身就进入了识海。 识海中万年不变的夜空被苍蓝的火焰映得发蓝发白,火焰烧灼时发出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沈言昭愣愣地看着被火焰烧着的白茧,无法思考。 与沈言昭并肩而立的玄黄却狂笑出声:“哈哈哈。成了,成了!” 沈言昭呆滞机械地转过头去:“……什么成了?” “结丹!” 沈言昭看着烧得正旺的苍蓝色火焰,脑子转不过弯来。玄黄的话在她的脑海中转了一圈,却无法被她理解成实际的意义。 “用时间加速!” 沈言昭闭眼,她身体中伸出无数根墨蓝的丝线,顷刻间便密密麻麻地织满了识海,其密度比茧上覆盖的线还要密上许多倍,空中一点缝隙都没有留下。 火焰燃烧的速度陡然变快,才几息的工夫便已经将不大的茧烧了个干净。可就在这时候,火焰却被原先茧中的一道白光打散。瞬间没了踪影。 。 沈言昭识海的上空中飘来了厚厚的乌云。雷光窜动,雷鸣声不绝于耳。 不一会,风便起了。 琉龙在中年道士的身周游动着,出奇的狂躁。中年道士顾不得琉龙的情绪。他正死死地看着天空浓厚的乌云。 在魂火入体之后,那个丫头居然要突破了? 他纵横人界这么多年,还当真是第一次碰上如此古怪的丫头。明明战斗力低下至极,运势确实极好,将她留在世上,今后也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 “师侄,别怪师叔不念旧情。”他嘴中低低喃了句,伸手摸了摸琉龙,眼中满是狠厉之色:“去吧。” 琉龙不情愿地打了个转。还是听从了主人的吩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弹射向沈言昭。 偏在此时,空中刮起了狂风,宛若一道坚硬的墙壁。将琉龙挡在了沈言昭五步开外。 “罡风……”中年道士心中一惊,悄然攥起了拳头。 风雨雷三种天文气象本属平常,在修道之人突破之时经常会出现,按照修道之人的能力往往会呈现出不同的形态。 罡风与罡雷正是最为典型的两种。 修道是一件逆天之事,因而天地间的力量会阻止其成长。越是有潜力的人,越是能够招来强大的天地异象。 然而罡风中心的沈言昭却巍然不动,仿佛罡风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一般,连面色也未有丝毫变化。 中年道士咬牙切齿:这不就像是天地之间的力量在保护她一般吗?! 琉龙被困在风中,光是稳住身形都已经很难,不能再靠着它继续下去。中年道士从怀中摸出一小串红色的铃铛,口中低声念着咒文。咒文仿佛是有形的一般,随着他嘴巴一张一合,慢慢从他嘴中飞出,将铃铛围绕起来。 “呔!”中年道士把铃铛抛到空中。 被咒文护住的铃铛也完全不受罡风的影响,兀自一声一声响着,暗红色的波纹从铃铛中心逸出,一圈一圈地席卷这这片天地。 沈言昭的识海中风云巨变,她头一次看到神识之树变化之后的样子。其实现在已经不能够称之为树了,因为它已经变作了一截小小的树枝,落到了沈言昭的手中。 那树枝虽然看上去是从哪里折下来的,但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衰败之气,反倒比先前那高大的神识之树更加让人感到生机满溢。 “以魂招魂。”玄黄看着那小小的树枝对沈言昭解释道:“这是你神识之树的第一重变化。” 说着,玄黄从怀里头摸出来一个同红线系着的小金铃系到了树枝上头。 “现在,先突破到结丹吧。” ps: ……开始适应三千字了呢。我再也不说下一章能结束某个阶段这种话了,每天写完都觉得我在打自己的脸,现在已经变成猪头了……太救命2333我终于能够理解以前我自己为什么看别人写的三千字都觉得剧情进展一点都不快……原来是真的不快……特别是写到这种打架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五章 金丹结成 “你赢不了。”王珏在角落拨着一个小小的方形片状物,轻笑着说道。 红色铃铛急急响动,声音越来越脆亮。 中年道士瞥了他一眼,并不搭话,只是从袖中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丢了过来。符纸贴住了王珏的嘴巴,叫他无法张嘴说话。王珏也不恼,眼睛微眯,看着飘在半空中的中年道士。 罡风之中的沈言昭突然张开了手臂,像是准备拥抱什么一样。 随着她的动作,天空之上也瞬间布满乌云,蓝色的电芒窜动,嗡鸣声不绝于耳。 识海天空的乌云和现实世界的乌云在沈言昭的脑中合为一体,就在这一瞬间,沈言昭周边的罡风忽然停下,天地间的灵气被调动起来,变成千千万万细小的漩涡,在沈言昭的身边盘旋。 红色铃铛放出的暗红波纹被这些小漩涡打散了一些,但依然充满不屈不挠地散开。 琉龙身边的罡风停歇,它身上的禁锢也就解除。中年道士与它心意相同,只消一个念头,琉龙便扭着身子动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罡风困住它时对它造成了损伤,此刻它的动作并不如先前那般敏捷迅速,只能在空中游滑到沈言昭身边。 就在琉龙接触到了沈言昭衣服时,乌云中窜动的雷芒汇聚成了一股,从九天之上轰然落地! 发白的蓝色光柱打中了沈言昭,将她整个人连带着周边一并笼罩,呲呲的电流声不绝于耳。 琉龙原先所在的地方有一片细小的灰末落到了地上。 那一道雷电之中也不知含了多少的天地灵气,就这么无比精纯地打进了沈言昭的身体。大量灵气从气窍进入都能让沈言昭感到疼痛,更何况是裹挟着雷电之力的灵力? 皮肤撕裂的痛感传来,识海中的五方尖疯狂转动起来,其内的五行之力尽数化为木行之力,淡青色的气体随着雷电之力流动,修复着沈言昭被雷电之力破坏的身体。更为奇妙的是。雷电之力居然还能一点一点被五方尖吸收,也不知是什么原理,再度转换出来的时候已经变为木行之力。 如此一番,居然硬生生地化去了三成的雷电之力。 雷电之力进入沈言昭的身体之后到处肆虐。不过目标是沈言昭丹田之中的那个白色气团。气团已经变得紧实无比,一丝灵力也输不进去,几乎变作了实体。当雷电之力打入气团的时候,沈言昭才真正感受到了全身,连带着灵魂的震颤。 识海之中也绝不叫人轻松,雷电之力落在识海的每一寸土地上,原先被木行之力滋养出的草地灌木尽数被毁,识海变作一片焦土,触目惊心。 沈言昭咬牙支撑着,不知什么时候雷电淬体的煎熬才会结束。 就在这时。她身体中延伸出无数墨蓝色丝线,在空中织成间隔极大的蛛网。 沈言昭一惊:她并没有想要开启时间减速啊! 她试图将丝线收回身体,然而尝试数次都无法成功,仿佛那些丝线在脱离她身体的一瞬间也同时脱离了她的牵制。 玄黄和神识之树所化的树枝在识海的一隅,身边开了小小的防护光罩。然而落雷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也不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落。他们待的地方反倒是整个识海中唯一保存完整的土地。 外界不过是十息的工夫,沈言昭开了时间减速之后,雷电淬体的时间居然足足加长了十倍! 百息间,沈言昭的丹田的气团被雷电分出的细丝化成无数块,原先凝实的气团再度被打乱成雾气,然而没多久。雷电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在中心放着雷芒,一道一道雷芒横扫白气,扫过之处白气居然被雷芒吸住,变成一团金气,流入中心的那一点。 雷电之力中巨大而精纯的天地灵气也冲入了那一点。未经运行一周天的灵力转换也就直接吸收了进去。 百息过后,沈言昭的丹田中出现了一个比拳头稍微小一些的金色圆球。 成了!这便是金丹! 沈言昭长舒了一口气,将方才结丹时郁结在体内的浊气排出,登时觉得神清气爽。 那厢中年道士畏于狂暴的雷电之力,无法打断沈言昭结丹。但见自己养了这么久的琉龙变这么被沈言昭引来的雷电打了个尸骨无存,登时暴怒,一手指着沈言昭喝道:“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沈言昭一扯唇角,一翻手,掌心便现出了神识之树一重变化的树枝。 她拈着树枝下端没有分岔枝叶的地方,虚空一晃。 清脆的铃声响起,一道无色波纹漾开,对着红色小铃冲去。红色的小铃一颤,铃声不复方才的清脆,变得有些哑,但放出的暗红波纹却比先前还要深沉,仿佛被颜料着色了一般,浓墨重彩,气势空前强盛。 就在两道波纹相撞的同时,沈言昭喝到:“破!” 言咒之力被调动起来,这份力量是用邪神在她识海中进驻的代价换来的。代价不大不小,因而换来的力量也算不得太强,但她先前为了给晶方解开束缚而反复使用过,如今已经无比纯熟。加成在神识之树一重变化的树枝上正好。 无色波纹飞快蚕食着暗红波纹,很快就到了红色小铃前。唯独在此时,沈言昭才感受到了红色小铃的力量,但终究无法抵御代表了沈言昭灵魂力量的无色波纹,在冲击之下蓦然破碎,无数快红色的碎片并不落地,反倒飞向了中年道士,在他身上扎出了无数细小的口子,鲜血将石青色的道袍染得斑驳。 中年道士被力量反噬,咳出一口血。 手指拈诀,双手上下翻飞反转,一股苍蓝火焰从他手心窜出来,越来越大。 沈言昭心头一沉,她已经知道了那火焰是燃烧人的灵魂而得来的,心想那火里也不知道聚集了多少无妄死去的冤魂。 沈言昭躬身将树枝往地上一插,青石地面竟如泥土一般,任沈言昭这么一插。树枝没有丝毫的弯曲,笔直的立在青石板正中。 “九天玄神,谨听吾请。”沈言昭双手轻轻一合,拇指、食指和小指相并。中指无名指弯曲:“以吾之魂,引怨引屈,星明紫府,光耀于天……” 咒文很长,沈言昭足足念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段咒文是她拿到神识之树一重变化时自动浮现在脑海里的,她说不出由来,但看到苍蓝火焰的时候,心中便明白是用的时候了。 中年道士越听这段咒文越是心惊,他将苍蓝火焰引向沈言昭,却被沈言昭身前的树枝放了一道光罩挡住。淡青光罩不仅阻拦住了苍蓝火焰。更是将火焰中的几缕魂魄给抽出,火焰顷刻就失去了着落,消失在了空中。 “太上天魂,速速归位!”沈言昭爆喝一声,结束了这段亢长的咒文。 神识之树上面系着的红线之结松开。铃铛落到地上,清脆的响声传遍整个琉湖镇。 中年道士的眼中看到千万条青丝从铃铛中飞出,缠上他身体的每一处,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掉。忽然,他手臂处的青丝松开,他歇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体内存着的魂魄随着青丝松解而抽离了他的身体。白色的雾团跟着青丝的指引,没入了地面。 很快,缠满他身体的青丝迅速抽离,每一根都带走了他身体内的魂魄。一时间,漫天都是白色的雾团,如同下雪一般纷纷落到地面。很快又消失不见。 力量迅速从他的身体中流出去,中年道士再也无法在天空中站稳,直直落到了地上。 半晌,他身上的青丝全部解开,而他这两年来收集的魂魄也一个不剩的离开了地面。中年道士的面色蜡黄。看上去极其虚弱疲惫,沈言昭收回了神识之树,站到他身边,问道:“我有几分本事?” 中年男子咬牙,右手猛地插入青石地面,再出来只是手中抓了两三个灵魂雾团,往自己嘴里一塞,直直吞咽了下去。 灵魂瞬间爆出凄厉的惨叫,叫人耳膜一阵尖锐的疼痛。 中年男子满目戾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身上拍了一张符纸,立刻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际。 沈言昭不知他飞去何处,也无意去追,则是来到王珏身边,先是伸手将他嘴上的符纸撕开,又用自身灵力帮他驱除了体内的苍蓝火焰。 王珏虚弱地朝沈言昭一笑,他虽然对中年道士说他赢不了,可事实上并不知道。他手中的方盘正是他自制的占卜盘,但占卜的准确率却是在五五之间,是没有多大的把握的。如今见沈言昭终于赢了,心神一松,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王珏一睡便是一天一夜,苍蓝火焰燃烧的是灵魂,除了其中烧着的残魂,王珏自身的灵魂也被它伤得不清。伤了根本,又怎么可能好受,最终虽然恢复了过来,但还是十分虚弱。 “王珏,我听到了,你为何说那个道士赢不了?” 王珏喝着稀粥道:“我会一点占卜,自己做了一个卜盘。不过大概是因为用古法做的,用现在的占卜方式占卜不太准。” 王珏把粥碗放下,从束口袋中抽出了一个小小的绿色方盘。 “也可能是因为材料不对,这只是用的寻常的海龟龟壳,古法上写的是要用天奎龟的龟壳,可我查阅了很多资料,也没找到和天奎龟有关的记录。” “你说天奎龟?!”沈言昭双眼瞪圆,嘴巴都惊得合不拢。 ps: 结束啦结束啦结束啦!真的结束了这一个阶段我简直感动得哭出来!连着好几天感言都说要结束真的是在打脸orz(被自己打脸简直不要太坑爹……么么哒!大家准备准备下章见师父!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君心不似我 沈言昭将数年前在深山中找到天奎龟龟壳的事情说了一遍,王珏虽然疑惑天奎龟是深海动物,尸骸怎么会在南方深山,但一向天虞是如今正道三大派之一,弟子见多识广,说的多半是不会有错了。 如今天下局势如此之乱,若是能够对未来多一分了解,修者阵营战胜魔族也就多一分把握。王珏告诉她按照古法来炼制卜天龟壳十分困难,耗时甚久。沈言昭心想事不宜迟,和王珏商量了一下,决定让王珏前去天虞,而自己则继续待在南方。 然而问题就这么出现了,王珏是个只懂得理论的半吊子风水师,身体里能够动用的还只是灵气,而且数量少得可怜。若让他光靠着两条腿走去天虞,花费时间暂且不说,半路上恐怕就要被最近魔兽妖兽给杀死。 王珏见沈言昭为难灵力问题,便道:“这不是什么难事,琉湖地下的晶矿还有,我们去采一块就行。” “采一块?” 王珏疑惑:“你不知晶石一类的矿质可储存灵力?” 沈言昭还当真不知,略略心虚。 于是两人边去琉湖挖了半天,弄出来一块两拳相握那么大的晶石。沈言昭慢慢将自己的灵力输进去,发现晶石内本就含着一部分的灵气,被灵力一兑居然相辅相成变得更加精纯。 沈言昭结丹之后体内的灵力比先前多了五六倍,此番输入灵力足足耗去了她体内灵力的三分之一,用来飞行的话,到天虞绝对是绰绰有余了。沈言昭借了王珏腾云,又怕他到了天虞之后守山弟子不放他进山,思之再三,决定把墨行衍给她的传讯玉牌给他,让他到了天虞山脚下再用。 王珏点头,坐上腾云晃晃悠悠地走了。 沈言昭将玉牌给他的一瞬间。就后悔了。距离回天虞之日遥遥无期,没有了师父给自己的那样信物,以后又该怎么办? 沈言昭原地待了一小会,便转身离开了。 无论如何。路还是要走下去。 …… 墨行衍坐在亭子里复盘。 桌面上的棋局呈现出一面倒的局势,黑子占据大半江山,白子被逼的只得龟缩在一角,处处能看出白子的漏洞,可见下棋之人的棋力低微。 这一盘,正是沈言昭最初学棋之时和墨行衍下得第一盘棋。 午后正是好睡的时候,铃铛蜷着身子窝在墨行衍的腿上,尾巴一晃一晃。 墨行衍盯着这盘棋已经很久了。原来他是为了平心静气才来下棋,可如今,心未平气未静。手上一落子就一点一点地摆出这局棋来了。 言昭的这一盘下得真是糟糕。 这一两年,他将自己与沈言昭吓得许多盘棋都复原了出来,但他复原得最多的却是这盘与她初次在棋盘上比试的棋。 恐怕都有上百次了。 墨行衍每次想起沈言昭,心中都又是愧疚又是恼怒,最终都会归之于一片柔软的念想。 他已经无法习惯一个人的生活。空荡寂寞的归宗峰上,少了沈言昭之后,于他便只剩无边的冰冷。 为什么要离开? 他其实只是一时气恼,气恼沈言昭不顾师徒之礼。沈言昭还小,又是那样麻烦的年纪,这么多年来她身边接触得最多的便只是自己。她无法分清师徒之情与男女之情,自己可以一点一点教她。可她没给他这个机会,就这么走了。 墨行衍自己也知道,是他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将他们推到如今这个境地的。 忽然,他感到身周有一阵不大的灵力波动。 他立刻伸手去拿自己左手衣袖的墨玉令牌,见上面有一道符文亮起。嗓子竟是一阵干涩。 ……言昭。 他缓缓将灵力注入了令牌。 “言昭?”墨行衍的声音有些哑,拼命压抑着心头翻腾的情感,让声音显得平静一些。 半晌,对面才传来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男声:“墨首座吗?我叫王珏,是沈言昭的朋友……” 这一瞬间。墨行衍觉得自己的心沉到了深海,四周只有冰冷和黑暗。 …… 今日天虞轮班守山门的是何瑞,他出身天工峰,是万炼大弟子门下的一名小小的弟子,修为一般,但长年炼体长得一副壮实身材,有如天神一般守在了天虞的山门前。 他面前是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刚来就嚷嚷着说自己叫王珏,是沈言昭的朋友,要进山门。 开什么玩笑,山门哪里是能随便进的? 再说了,他说自己是沈言昭的朋友。沈言昭他倒是知道,那是归宗峰墨首座门下的唯一弟子,前些年出去历练了,可就凭他一面之辞就想自己放他进去,这可不是做梦吗? 于是何瑞站直了身子,满面冰冷,道:“拿出证据,否则别想进去。” 何瑞没想到的是,那自称王珏的瘦弱年轻人居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从一个奇怪的束口袋里头拿出了一块墨玉令牌,又拿出了一块晶石,一并捧在手上,缩到角落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 ……这该不会是闯山门不成就要搬救兵吧? 何瑞心底一片肃然,手上的方戟抓得更紧,一脸戒备。 更让何瑞没想到的是,那年轻人刚把那两样东西收回那个奇怪的束口袋,墨首座就出现在了山门门口。 那可是墨首座!只有在尧光会武开幕是才能见到的墨首座! 平时想见一面墨首座比要见世尊还要难! 何瑞慌慌张张地行礼,墨行衍却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双目中寒冰几乎能戳到人脊梁骨上,他问道:“你就是王珏?” 何瑞想道:感情这厮还真是沈师叔的朋友…… 王珏和墨行衍一并来到了归宗峰。 沈言昭对天虞提得不多,只是说了说墨行衍,他和师父也从没来过这样山峰,更没想过能在这种山峰上盖房子,一路上跟乡下人进城一样,什么都新鲜,心道不愧是大门派。 两人落座到万归殿。墨行衍盯着他不说话,他也不敢说,如坐针毡地过了一刻钟。 最终还是墨行衍先开了口:“言昭为什么不回来?” 王珏没想到墨行衍会问这一句话,他还当墨行衍会寒暄上几句。问问他的师门什么的。不过稍微愣怔后,王珏还是如实回了话:“我也不知,大抵还是想在南方多历练些时日吧。” 其实这话,墨行衍不问出口也知道答案。 沈言昭不敢回来,又或许是不想回来。 “你和言昭是怎么认识的?” 王珏将自己和沈言昭在琉湖镇的事情一一说了,直到说到天奎龟龟壳的时候,墨行衍的面色才稍缓,看着王珏的目光里敌意少了七八分。 王珏从墨行衍和沈言昭两人的态度里看出了有些不对,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也不是八卦的人,别人师徒如何他也管不着。他此行的目的。是天奎龟的龟壳。 墨行衍的性子寡淡,也不好啰嗦,在王珏表明了来意之后,没有丝毫停顿就把他送到雁落峰去了。 王珏到了雁落峰,和那厢的柳箜封说了天奎龟的事情和卜天龟壳的炼制方法。柳箜封便立刻确认了那正是卜天龟壳真正的炼制方法。不过他说炼制不急于一时,还需要将材料都准备好,免得半途出了岔子。 王珏便暂时在雁落峰住了下来。 第二日,便有许多人来访,无一例外,全是为了沈言昭的下落。 王珏来天虞就耗时一个多月,按照沈言昭的速度。他哪里能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众人见问不出什么来,又转而问起沈言昭的近况。 等到傍晚,王珏才一一将所有人的问题给回答完了,嘴巴渴得要命,嗓子都快冒烟了,一阵一阵抽着干疼。还是个叫江晗灀的姑娘好心。给他留了一瓶药。 只不过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叫乌拉都的南疆男人总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直像盯着猎物的狼。 晚饭过后,早上来的一群人里头有个和沈言昭差不多年纪的青年又来到了他房里。 他有印象,那人叫云天。 云天又问了他许多话,其实不外乎就是当时那一大群人来时问的那些。可再度问起来的时候,他对那些原来就那般的回答也没有丝毫不耐,反倒是听得认真。 当听到沈言昭结丹的时候,他的面色明显失落了些。 王珏猜出来些,等全部说完之后,他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沈言昭?” 云天摇头,道:“不喜欢。” 王珏看他这闷样子,便打趣道:“那你是不是喜欢你那个晏碧师姐?” 云天点头,又摇头。 “你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王珏一头雾水,作势威胁:“你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可要放手去追求她了!” 云天浅浅笑了一下,还带着少年人微微的青涩:“师姐已经一百多岁了,若是你喜欢,追求便是。” 王珏和沈言昭当年一般,吓得不轻。 云天又坐了会,这才出门。到了门口的时候转过来,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我想保护她,可是……” 后半句没有说完,云天便把门一合,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ps: 其实我蛮心疼云天这孩子的…最开始写他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他会有今天。就像我写第十章的时候绝料不到我有一天会写到一百章。写五万字的时候也绝对料不到会有现在的三十万字。明天开始暂停更新啦大家记得么?不过如果我晚上回来有时间也会更新……(请不要抱太大期望),么么哒!等我回来哦!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变 不知不觉,距离沈言昭离开天虞,已经过了快二十年。这二十年间,沈言昭辗转于南方各个城市,一开始的时候,每个城市她都只停留一两个月,若是那个城市恰巧有什么怪事,便再停留上一阵子。 以前师父曾对她说过,修成半仙之体之后,便再也不会感受到时间的流动。 先前感受还不深刻,而如今她便算是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离开天虞二十年,也不过感觉才过去了二十几天。远不像最开始那般,每分每秒都感到难以忍受。 辗转多地,她来到苏南城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 苏南城此地,她很早就听说过,不过直到如今她才初次造访。这样偌大的南方地区,几乎都被她走了个遍,也不知道师父当初是否如她一般游历。 苏南城是南方地区最大的产茶区,茶叶交易最为繁茂,即便是在大街上走着,都能闻到从各处酒楼茶馆飘来的茶香。苏南城三山环绕,平坦的耕地极少,四周山上全都是梯田,种着漫山茶树。这一座城,仿佛就是在茶田里凭空生出来的。 沈言昭很喜欢这里,一待就是一个月,转眼间,初冬便降临了。 南方地区不比天虞山,冷得不早不晚,不干不脆。日渐加重的寒气如跗骨之蛆,甩脱不掉,叫人打心底里感觉到寒冷。饶是沈言昭这样的半仙之体,也能在每日推开房门的一瞬间被扑面的湿寒之气冻得一哆嗦,心中反复思考回房间里加件厚衣服再出门的可能性。不过大多数时间都以放弃告终。 正式进入冬日的这一天,沈言昭在苏南城的城市边缘租到了个小小的院落,准备暂时住上几个月再说。二十年来给各个城市的“土财主”们驱赶家中小小精怪妖兽,倒也得了许多报酬,平日里不甚在意,都只是丢到储物镯子里,等用的时候翻出来。倒也从来没有觉得捉襟见肘,日子过得平稳舒心。 沈言昭隔壁的人家也姓沈,住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上下十几口,四代同堂。辈分最长的老太爷已有八十高寿,于未曾修道的人来说十分难得。 其中与沈言昭来往较为密切的是那家最小的儿子,叫沈桥,送了乔迁礼,还和她说了很久的话。大到车马驿站,小到哪家的卤味好吃。和他一个来小时的谈话下来,沈言昭觉得自己之前在苏南城的一个月都白住了。 这日,沈言昭照例出门跑步。 虽然离开了天虞,也修成了半仙之体,但沈言昭没有哪天是将当初在天虞锻炼的那些基础放下的。包括了最最基本的晨跑。 早晨,山间弥漫着茫茫的白雾,凉薄润泽的气息扑了沈言昭满脸,叫她清醒过来。 还真是浑身都冷,连衣服都让她觉得湿湿凉凉的。 冬天的茶田没有多少人打理。尤其在这一大清早,这里就只有沈言昭一个人。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跑了起来。 鼻尖上全是略略有些青涩的茶香,比起炒好的茶多了几分草木的气息,少了醇厚和悠长。 沈言昭想,或许自己之所以喜欢这里,是因为这里的味道。尤其冬天的时候。夹着凉凉的空气冲入鼻子的茶香,就像是在天虞的时候,初雪的那杯茶。苏南城并不那么南,应该还是会下雪的。 沈言昭想着,便觉得脸颊微微一湿,而后一股凉意便晕开来。 下雨了吗? 沈言昭抬头望向天空。却见一点两点白色的小团仿佛棉絮一般从天空落下来,在薄雾中并不明显。 下雪了,苏南城的初雪。 沈言昭停了下来。 雪越下越大,沈言昭早早结束了晨跑,回到了自己租的小院落。从桌上收拢了茶具放入匣子,来了苏南城城中的湖边。这湖叫千湖,最初起名的原因已经不可考证,但湖确实是千年百年地留了下来,还是最初的那个样子。 苏南城由于贩茶的关系十分富庶,城内建得低调大气不说,就连千湖之上也建了一个小小的亭子,和岸边有一条曲折的小廊连接。 这时候雪已经下得大了,湖心小亭上面积了一层雪,天地间的景致也慢慢变得简单,被白雪覆去了各种色泽,就如一张白纸上画上了线条,逐渐延伸到了地平线的那一端。 沈言昭把匣子放到了桌子上,把茶具一一拿了出来。 师父在初雪的时候总会在归宗峰的小亭泡上一壶茶与她共饮,如今她离开天虞这么多年,也延续着这个传统。虽然有几年她在近海的南方,那里气候温暖,根本就不下雪。 先前她在苏南城中的客栈住,和泡茶的师傅学了些泡茶的方法,总算是把这一整套茶具的用法摸清了。在天虞的时候虽然也有这么些茶具,但师父也说自家泡茶不需要循那么多虚礼,否则茶都要变得没有味道了。不过机会难得,错过了恐怕以后也就学不到了。 泡茶的全套功夫做下来其实繁复麻烦,但沈言昭初学,新鲜劲头还在,硬是把茶楼泡茶师傅那一套做了个十足,纤白的手指上下翻飞,顷刻间的工夫,她就已经将茶泡好,给自己斟上了一杯。 茶香在唇齿间散开,温暖的气息顺着喉管,流入她的四肢百骸,这是一种令人颤栗的舒适感。 她对苏南城的茶已经上瘾了。 这样的茶,真想让师父也尝一尝。 天地间白雪纷飞,湖心亭仿佛与世隔绝。 …… 天虞山,主峰,太虚殿。 世尊沉着脸听完韩昔的汇报,目光瞟向在座众人。 “行衍。” 墨行衍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向世尊:“是。” 世尊与墨行衍相处几百年,对他的每个表情都十分了解,看墨行衍的眼神便知他方才是在神游天外,不禁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墨行衍低头,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早晨觉得心绪不宁,想去后山小洞那里去找只妖兽稍微活动筋骨,却未曾想二十年未踏入的明纹天阵却陡然生变。 “师父。” 他在阵中听见了这声真实到了骨子里的叫唤,不禁回头。 沈言昭变成了七八岁的模样,就像她刚来归宗峰的那天晚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怯生生地问道:“师父,我能不能在这里和你住一晚?” 墨行衍几乎是张口就回答了:“能。” 小小的沈言昭笑开。她在很多地方都显得有些老成,不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唯有在她撒娇和睡觉的时候,墨行衍才能想起自己这个小弟子,当时不过几岁而已。 沈言昭扑到墨行衍怀里,身子却陡然变大了。十七八岁的少女身姿窈窕柔软,在他怀里头有一下每一下地蹭着。 活像只猫儿似的。 很久以前,他也做出过这个评价,如今想起来真是无比贴切。 他几乎要忘了这是在明纹天阵内,抬手揽住沈言昭的腰,另一只手摸到了她的后脑勺,轻轻抚摩。 “师父……”沈言昭抬起头。眼神晶亮,手不知何事搭上了他的肩,用力扶着,踮脚向他的脸凑过来,细白的皮肤泛着新开桃花似的粉红。 就在两唇即将贴合的前一秒。墨行衍陡然清醒了过来,一把将沈言昭推离了怀中。 “师父?”少女眼中水光盈盈,似羞还恼。 “闭嘴!”墨行衍朝着沈言昭怒喝,沈言昭却全然不在意,旋身又要贴上来。 墨行衍慌张地从后山山洞中跑出来,心有余悸,哪怕是一眼都不敢回头看。 明纹天阵照出来的。是阵中人的心魔。 究竟从何时开始,沈言昭居然已经成为了他的心魔? 墨行衍接着对世尊解释道:“弟子最近有些累了。” 在座所有人都和看怪物一样看着墨行衍。 累? 怎么可能? 墨行衍可是出了名的修炼狂人,成为半仙之体之后更是修炼得不分昼夜,到如今,他说自己累了? 众人尚且还在惊疑,世尊却顺着墨行衍的话接着道:“那就先回归宗峰休息吧。收归小门派之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众人低头不语,闹不明白这师徒俩到底是在玩什么花样。 墨行衍却已经起身,对着世尊略一欠身道:“弟子告退。” 方岐玥也站起来道:“师弟,你若是不舒服,师姐这里还有点丹药。” 墨行衍摇头。迈步跨出了门。 正在这时,门外窜过来一个黑影,将墨行衍扑倒在地。这人头发悉数扎到脑后,衣衫褴褛,浑身乌黑,手脸上全是鳞片。 世尊见事情不妙,连忙拈了个法诀,六道流光在空中转了个弧度,冲着那人飞了过去,将她的四肢困得结结实实,扯离了墨行衍。 在座其余五小峰的首座这才发现了墨行衍今日确实不大对劲。按照往日,别说是这么一个人,即便是世尊和他交手,都很难在瞬间将他扑倒制服。 墨行衍按着左手的手臂,一股黑紫之气从他玄色的衣袖里冒出来,像烟雾一般袅娜缭绕在墨行衍的身侧,却不散去,随着黑紫之气源源不断的冒出,他的身形也就被笼罩得越厉害。 “师弟!”方岐玥花容失色,最先冲了上去,然而没等她近身,那紫黑之气便自动形成了一个圆锥状的螺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重来。 “呵呵呵呵呵……”隐忍的笑声从殿门口传来,像是被人掐着嗓子一样,沙哑尖利。那个被世尊制住的人突然仰起头来,对着虚空一喊:“宛漫千,看到了没有!我做到了!哈哈哈哈哈……” 话刚说完,她就身形一软,昏了过去,只靠着束缚着她的六道流光绳,才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闻声赶来的晏碧看了看那人,脸色瞬间苍白:“林……林苒岫……” ps: 啊啊啊啊啊对不起!我飞机延误了好久,一直到十二点我才到福州,一点半才回到了家里。饿了一整天吃吃喝喝到刚才才最后补了一点在机场没写完的部分。我一直以为我能在机场写完的我真是太天真,机场实在吵,而且一边还要注意登机口变动什么的,上了飞机还被邻座的大叔扯着聊天……真的累炸了。这章是补10号的,今天11号有两更,等我睡醒就写! 第一百一十八章 如此重逢 沈言昭闭上眼睛,总觉得心绪不宁。 夜晚光线昏暗,闭上眼睛之后更是完全漆黑一片。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无法入眠,连意识飘忽的情况都不存在。 修成半仙之体以后,进食已然变得可有可无,唯一能够让她感受到自己还算个人的,就是每日夜间的睡眠。可是今夜她睡不着,心一直跳得很快,莫名的紧张像是一只手在她的胃部按压,空洞而难以言喻的感觉顺着她的骨头,传达全身,关节仿佛都被什么插入,挠着一阵酥麻。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沈言昭辗转反侧,突然,她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是天虞出事?” 脑海里浮现了墨行衍的脸,沈言昭慌张地从床上坐起来。 屋角炭火一明一灭,温度一点一点散发,维持着房间的温暖。沈言昭拥着柔软的厚被子,一个劲地否定着自己方才的想法。 天虞是大门派,即便现在与魔族的局势紧张,战事胶着,但也不至于威胁到门派本身。 只是这念头就像是凡人的苍蝇,怎么样都挥不走,即便有短暂的离开,也会马上回来。 沈言昭坐不住了,她摸起了床边靠着的长夜,穿戴整齐,就着茫茫夜色,一路向着北方去了。 …… 林苒岫轻蔑地看着她面前的数人,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却扬起了个弧度,拼凑在她这张长满鳞片的脸上看过去颇是瘆人。 “你为何要咬上墨师弟?”商九霄一脸肃然,眼神难得一见地凶恶。 然而林苒岫对此却不屑一顾,仍旧挂着轻蔑的笑容。 世尊检视了被搬到小榻,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他的目光越过立在林苒岫身前的数人:“你和宛漫千达成了什么协议?” 林苒岫乌溜的眼珠子里带着冰凉的笑意,对上世尊的视线,像是要望进他的心底。世尊见她如此肆无忌惮,眉头狠皱,心中念头一闪。林苒岫身上的流光绳就紧了几分,透过她破烂的衣裳勒紧了她的肉里。 不过三十多年的监禁生活可也没有让她长肉,林苒岫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瘦骨嶙峋了。三十多年都未曾进食,她又不是沈言昭那样的半仙之体。能活下来全靠这一身异化过的皮肉。身形倒是在修炼了魔功之后拔长了许多,和沈言昭差不多高。 万炼在师兄弟中年纪最长,却也最沉不住气,性子直接得可以说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他手一翻青光闪动,把平时放在储物戒指里的大锤抡了出来,在空中晃出一片虚影,虎虎生风:“你说不说!” “呃……”墨行衍面上冷汗潸潸,牙关紧咬,痛呼出声。 方岐玥拖着受伤的手臂再度往墨行衍身边奔去,却被世尊拉住了。方岐玥看着黑紫之气渐渐又凝成了圆锥螺旋。心有馀悸。刚才她就是躲闪不及,才被黑紫之气的圆锥螺旋射中了右手臂,这会虽然不像墨行衍这样难受,但也是擦骨之伤,这么会而工夫还好不了。 世尊在墨行衍身周设了屏障。再连同屏障一起把墨行衍放到了榻上,已经不太容易,这会也是束手无策。他将神识覆盖了整个天虞山脉,却没有发现除了林苒岫之外带着魔气的生物。 而且,林苒岫身上的魔气还在不断的渐弱,反倒是墨行衍,虽然身体中闪烁着青光太极图抵御着魔气入侵。但似乎效果不好,如今魔气之重几乎可以与魔族比肩。 墨行衍咬牙隐忍着魔气刮骨而过的痛楚,精神却无法集中,脑海里不停地想起以往在归宗峰的日子。最近的二十年和他以往独自修炼的时光没在他心头留下太多痕迹,反倒是和沈言昭相处的每时每刻,都因着二十年来的反复咀嚼变得生动无比。走马灯似的片段不断闪过。明纹天阵中沈言昭的声音在他心头回响,一声又一声,从未断绝。 “啊——!”墨行衍在榻上翻滚起来,小榻供人躺下的位置窄,墨行衍堪堪翻过两圈就落到了地上。身子如虾米般弯曲,但痛楚却不断加剧。 要死了吗? “师父,保重。” 沈言昭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有如刀片插入了他的心口,虽不致命,却叫他的心上一阵一阵疼痛。就是在这个当口,他身上用修为维持的青光太极图蓦然破碎,身周的黑紫之气疯狂的涌入他的心口,没一会就已经全部消失。 墨行衍的额头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绛紫色的印子,似乎是某种图腾。他也不在呼痛,慢慢从地上起来。 啪。 众人的视线都黏在墨行衍身上,殿中无比安静。柳箜封最先听到了声响,头扭到林苒岫这边,却见她手臂和脸上的鳞片迅速脱落,这时候已经落了一地。皮肤上的黑色飞速消退,露出了原本白皙的肤色。 林苒岫小时候就长得灵动清秀,长大了更是漂亮,虽然比不上宛漫千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妩媚之色,但在修真者中,她的面貌也绝对是拔尖。 她眸子一转,似笑非笑地看着柳箜封。 “放弃吧。”她没有说出声,樱唇一张,唇瓣动了动。 柳箜封看懂了,他也能够感受到林苒岫身上的魔气已经悉数消退,而墨行衍身上的魔气,已经相当惊人了。这一阵子他经常在观星台卜策天象,隐约感受到魔星日曜,却没料到这一步。 巫润璞见柳箜封的拳头紧攥,青筋都爆了起来,只得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对他摇头示意这不是他的错。 “行衍。”世尊低低喊了声,却见墨行衍侧头看他,平日里淡泊的眸子里一丝光也折不出,面无表情,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一般。 然而他步子平稳,也不像是被控制了。 商九霄冲上去,声音有些急切:“师弟,你……” 商九霄没能说完话,就被墨行衍反手拿出了折渊。对着他横着一挥。商九霄长年修剑,对剑招剑式极其敏感,脚下一扭一转,勉强避过。只是胸前的衣服不可避免地被划了道长长的口子。 六小峰的首座心底都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墨行衍,已经不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墨师弟了。 …… 沈言昭修炼到结丹期十几年,但只隐约摸到了空间干预的门槛,运用却还是半点不会。心底的焦灼感越来越强烈,她只得开了百倍的时间减速,直直飞向天虞。 夜尽天明之时,她终于赶到了天虞山脉附近。 结丹期灵力虽足,但一夜的百倍时间,也用得见底了。沈言昭如今身体里半点灵力也榨不出来。无法驱使长夜,也无法展开时间减速,只得原地坐下来打坐。 好在天虞山脉灵气充足,一个时辰左右,体内的灵力就再度回升到了半满。沈言昭估算着到天虞也不需要更多的灵力。便站了起来,御着长夜接着飞上天虞。想上天虞,必须经过山门。沈言昭赶着时间,在守山门弟子眼前稍微一晃玉牌便冲了过去,也好在守山门的是个认识沈言昭的,没说什么就放过去了。 沈言昭最先来到的是归宗峰。 归宗峰上空无一人,铃铛安静地在万归殿里头带着。沈言昭抱起它:“铃铛。师父去哪儿了?” 铃铛叫唤了一声,头朝着天虞主峰的方向扭过去。沈言昭心急火燎,放下铃铛转身就跑出了万归殿。玄黄陡然出现在她身前,面色凝重。 “不要去。” 沈言昭被玄黄一阻,奔向绕过,玄黄却张开了双臂将她挡得更严。身后张开了一道金色光幕,恍若实质的墙壁。沈言昭知道,玄黄这副表情一定没什么好事,心中的不安在这一瞬间猛地落实,心跳变得更快。 “我要去!师父他……” “闭嘴!不准去!”玄黄打断了沈言昭的话。雌雄莫辨的嗓音在她耳里显得如斯刺耳。 沈言昭一急,眼泪落了下来。 “玄黄,让我去。” 沈言昭极少落泪,玄黄都不禁愣了一下。沈言昭趁着这时绕过玄黄,冲到光幕前却忽然消失,一息之后人就在光幕的那一边了,背着玄黄越跑越远。 空间干预…… 玄黄刚回神,却再度愣住。沈言昭自己练习了那么多次的空间干预都没有成功,反倒是无心地一施展便成了。看来墨行衍当真是她命中劫数,即便自己预见了,也不可避免。 不过自己就住在她的识海里,她还当真以为绕过了就能逃开她了? 玄黄摇头,往万归殿殿门口的方向踏出一步,就连人带着光幕一同消失。万归殿中就剩下了铃铛,在地上慢悠悠地走着。 沈言昭御着长夜到了天虞峰,猛地感到一阵魔气四溢。 天虞峰已经乱成了一团,幻月峰的弟子将重伤的弟子抬到太虚殿里就地治疗,六小峰首座也都受了轻伤,世尊门下的弟子前所未有地聚到了一处,一个个面色凝重。 沈言昭看到了这些,自然也就看到了天空之上立着的另一个身影。 玄色长袍,青丝飞扬,面容冷峻。 “师父……”沈言昭颤声喊出,空中的那人却纹丝不动。 泪水逐渐充盈眼眶模糊了视线,她无数个夜晚都曾梦见过与师父重逢,却从未想到过会是这么一幅场景。 ps: 啊啊啊啊啊啊来不及写二更今天发了啊!!!又要半夜来发么!!!回家简直太放松啊我居然一直睡到了晚饭的时候啊!!!这章写得无比满啊虽然我在脑海里脑补过无数次了……其实这文最开始我想到的就是这章的场景才延伸出各种无数的小故事……我完蛋了……大家先看着我半夜(明天)再更一章……(顺便我上一章名字打错了等我问到怎么改再改哈~)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切肤刻骨 晏碧见沈言昭就这么愣在了空中,暂且也顾不上二十年未见的感慨,放出神识鞭将她一把拉了下来。 “言昭!” 听到晏碧的呼唤,沈言昭才回过神来,机械地转过头来看着晏碧。 沈言昭结丹的消息早已经传回天虞,因而晏碧见沈言昭与二十年前没什么变化也不惊讶。 “晏碧姐姐……师父他……” “墨师叔入魔了……” “入魔?”沈言昭望向天空中那个宛若神祗冷漠的人,眉心似乎多了一点紫印。 晏碧见沈言昭不太明白,便把林苒岫咬了墨行衍的事情全头全尾地说了一遍:“林苒岫把魔气过渡给了墨师叔,异化接触……可墨师叔魔气入体,心魔放大,现在……” 沈言昭听到“林苒岫”这三个字时,着实吃了一惊。多么遥远的名字,焚心观的一切都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了,却没想到如今还能再听到。 “林苒岫她为何如此,她怎么从地牢里出来的?” 晏碧凝重地摇头:“不知,天虞已经乱了,还没去探查。” 两人说话的当口,云天从太虚殿里出来了,头偏到沈言昭这边时,表情明显变得有些惊讶,随即笑起来。云天比沈言昭要差些,但也在十几年前结了丹,少年长成,眉目舒展许多,身形拔高,比沈言昭高上一个半头,早不见当年那个爱哭鬼的影子了。 晏碧见他走出来,急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 云天摇头道:“有几人神识损伤太严重,恐怕无法恢复了。” 沈言昭在边上听得一头雾水,问道:“怎么回事?” 云天道:“墨首座入魔的时候伤了几十名弟子,其中有几个人神识遭到了重创,几乎湮灭粉碎。” 沈言昭面色登时惨白。作为修道之人,自然明白神识是多么的重要,若是神识遭到了如此重创,恐怕一身的修为也就废了。半天。沈言昭才问道:“有人死吗?” “这倒没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墨首座还留着点神智……” 沈言昭松了口气。修仙门派这些事情都十分难说,若是伤及同门性命,即便是师父,只怕也难辞其咎。那样的话。可就真的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只是,入魔…… 她不明白,师父那样的人,即便是魔气入体,也不该到如此地步才对。 沈言昭环顾四周,见晋天岚站在商九霄的身边,双手绞在一处,头低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晋师叔!”沈言昭看出了些端倪,跑到她面前低声问道:“晋师叔,你知不知道师父为何……” “不知!”晋天岚是个从不掩饰自己情感的人。因为聪慧懂事,自小就被师父师兄宠爱着,而后修为道行又高了,更是没有必要来掩饰自己。这会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音。任谁都能知道她在隐瞒什么。 “晋师叔,告诉我好吗?”沈言昭放软了口气,眼睑略垂一些,敛去了眸中的焦急,诱导着晋天岚。 神识之树的一重变化作用是以魂招魂,但作用并不局限在从拘魂法器中释放魂魄,也能够叫人叫人从心底放松。被人诱导出实话来。这时候的沈言昭便用了神识之树,很快,晋天岚的眼神便迷离起来,她道:“今早,我去了一趟归宗峰,见师兄他从后山……” 商九霄发现了晋天岚的异样。伸出手握了她的手一下,晋天岚被这不轻不重的力道陡然拉回现实,茫然地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又看了看沈言昭,低声道:“对不起。言昭,我是真的不知道……” 说罢,晋天岚便偏过头去,不再言语。 沈言昭知道从晋天岚这里无法套出什么话来了,便朝着商九霄和晋天岚略施一礼,往这人群中的中心——世尊那边走过去。 沈言昭仅和世尊说过几句话,还是在自己七岁的时候,心中不免紧张。然而没走到世尊面前,就被方岐玥拦了下来。 沈言昭疑惑地看着方岐玥,方岐玥却对她摇了摇头。 不明所以的沈言昭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世尊,世尊的眉头紧皱,面沉如水,右手的拇指和手指轮换抚摸着左手上带着的掌门尊戒,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墨师弟入魔太深,恐怕……”边上的巫润璞轻叹一声。 “恐怕”二字就像一把重锤砸在沈言昭的心口上。 呵,是了。师父于她是这个世上最最重要的人,重要到可以拿一切来换。可对于别人来说并不是这样。 虽然师父有通天之能,修为极高,可如今入了魔,便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或许,世尊就是在考虑,要不要先行除掉这个大患。如若不是世尊与师父相处百年,也不会像如今这般犹豫。 沈言昭从未见过世尊出手,但是最初入天虞的时候师父也曾说过,世尊百年之内便会飞升,其修为功力绝不是墨行衍能够抗衡的。 听到巫润璞这么一句,直肠子的万炼却先是暴怒起来:“巫师弟,你这是什么话!” 世尊猛地扭过头来,对着万炼斥责了一声:“闭嘴,也不怕弟子们看笑话!身为首座,带头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万炼垂头不说话了,沈言昭心头的乌云却又加重了许多层。 她又看了一眼面色为难的方岐玥,再也待不住,御上长夜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飞上了半空,来到了墨行衍的面前,速度之快连方才就在她身边的方岐玥也来不及阻挡。 “师父。”沈言昭低低唤了一声,墨行衍平静无波的面色突然牵动了一下,然而墨色的眸子依旧没有半点生机,全然是一片纯正的黑暗。 “师父,醒醒。” 平和却带着悲戚的语音刺入了墨行衍的心底,在一片黑暗中,墨行衍正咬牙抵抗着不断入侵的心魔。可并没有用,他的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心魔太过强大。如今的他虽然清醒,但已经渐渐无法抵御心魔了。 翻腾的魔气助长了心魔的力量,他已经要抵抗不住了。 “师尊,杀了我……”他心底默念着。看向地面上被众人簇拥着的世尊:“在我伤了言昭之前,杀了我。” 不知是否墨行衍的心念传达到了世尊那里,世尊的嘴唇抿地更紧,几乎变成一条直线。 “师父,别怕,即便是别人心存芥蒂,徒儿也会一如既往地侍奉您……我们还在归宗峰,就我们两个,不让别人来打扰,好不好?” 墨行衍一惊。抬眸看向沈言昭。 那个自己带大的孩子为何会说出这样周全而低微的话来?被自己保护着,向来肆无忌惮,日日都上其他小峰找同门切磋,师兄师姐也不知找她谈了多少次,她也都没放在心上。而如今。自己却让她变成了这样吗? 排山倒海的痛楚席卷了墨行衍仅存的神智,他终于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傻徒儿……” 墨行衍仿佛飘离出自己的身体,看着自己的嘴唇挪动,面色变得凄然,慢慢说出话来:“事到如今,为师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的雨丝,沈言昭鼻尖一酸。看着师父这副从未有过的表情,眼眶已经再度红了。 “师父,跟言昭回去吧……”沈言昭驱着长夜又往前飞了一点,凑近了墨行衍。 对面的墨行衍面目柔和起来,就像她每赢一场尧光会武的比试他对自己赞赏的表情。二十年未见,却依旧如此熟悉。她几乎要看呆了。 忽然,冰凉的触感贯穿了沈言昭的身体。 沈言昭低头一看,见方才一直被墨行衍背在身后的折渊正刺在自己的小腹之上,紫色的魔气覆在剑上,顺着创口疯狂涌入身体。将自己的五脏六腑搅了个乱七八糟。腥甜之气涌上喉咙,沈言昭张嘴一咳便是一口暗红的鲜血。 她看着折渊笑了起来,抬手抚上这把她见了无数次的长剑。 “折渊,你还记得我么?” 沈言昭的心底有个声音在慢慢回响着:“死前还能碰到他,真是好。” 于是她壮着胆子,伸手碰了碰墨行衍的手背。 冷如寒冰。 她瑟缩了一下,却还是伸手握住了。自己的体温流失地厉害,却依旧及不上墨行衍手上的那份冰冷。 “师父,我从来都不后悔的。”她的身子往前倾了一些,折渊随着她的动作刺得更深,背后的剑尖已经冒了出来。她笑了一下,压下胸口翻腾的血气:“可是,我一直在想,若是那天晚上我没有做那些事情,该有多好……” 墨行衍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手中的剑又往沈言昭身体里送了数寸。 沈言昭忍着痛楚,倾身向墨行衍走过去。折渊贯穿了她的身体,她整个人就像是串在剑上的一般,然而她依旧坚定地走着。剑身似乎擦到了她的骨头,发出了一阵叫人脊背发凉的声音。 她用尽全身力气,缓缓抱住了墨行衍,下巴靠在了他的肩上:“师父,徒儿心甘情愿。” 这一句心甘情愿,又不知道实在说些什么了。 “师父,回来吧,别怕,徒儿一直陪着你。” 这一句,沈言昭反反复复地说着,直到声音沙哑,气若游丝,浑身都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师父,是徒儿不知悔改。” 墨行衍感到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到了他的脖颈之上,折渊忽然熄灭了光芒,变得死气沉沉。 ps: 昨天晚上还是没能写完,接着补接着补接着补……不知为何这章一直超级没状态……写得好累好慢……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第一百二十章 因果循环 墨行衍的右手松开了折渊,沈言昭已经没有力气了,少了折渊的支撑,整个人就要滑了下去。 然而墨行衍抱住了她。 沈言昭轻得像一片羽毛一样,墨行衍几乎都感到她要飞走了。天空中冰凉的雨丝飘摇,落在了他的脸上,脸颊都被弄得湿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脱出,给冰冷的面部带来短暂的温暖,然而等泪水离开脸颊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深沉的寒冷,冷到了他的骨子里,冷到了他的心底。 “言昭……”墨行衍托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言昭,别睡,别怕,师父会治好你的……” 沈言昭扯着唇角想笑,浑身却痛得厉害。不过现在墨行衍也看不到自己的脸,不笑应该也没有关系。 随着生命力的消失,沈言昭觉得自己身体某处松动了一下。 她没有注意到,识海中那块坚冰已经融了个干净,露出数十层厚重的锁链。而现在,那些锁链也要松掉了。 “交换吧。”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沈言昭听得真真切切,那分明是邪神的声音! “邪神……” 沈言昭发现抱着自己的墨行衍抬起了头,声音茫然无比:“谁?” 沈言昭暗呼糟糕,邪神是看上了墨行衍! “邪神,我说过,不许你动我师父一根毫毛!” 邪神嗤笑一声,沈言昭的右手手指上的红印蓦然亮起,千万根红色血丝激射而出,在空中渐渐缠成一个人形。 “你都要死了,又能奈我何?” 沈言昭瞳孔皱缩,咬牙支撑,不知从身体哪里抠出了仅存的力量,将浑身的言咒之力都调动起来:“住口!” 无色波纹对着邪神冲了出去。 邪神轻轻一弹指,便抵散了这道波纹:“你的言咒之力是我给你的。你还以为能用它来对抗我?” 说罢,邪神又将头转向墨行衍,表情变得贪婪:“授徒成私,有悖天道。” 墨行衍表情凝固住。如遭重击。 “忘了她吧,忘了她,你还是天虞归宗峰的墨首座,能够取回所有的力量,一生都不再为魔气所侵。再过个百十年,等你飞升……” “不。”墨行衍断然拒绝:“言昭是我此生唯一的徒弟,我不会忘了她的。” 相对于墨行衍的决然,沈言昭的心底却认真考虑起来。 若师父能够取回自己的力量,在加上一生都不为魔气所侵蚀,那么对于天虞。对于修者这一方他便是不可或缺的力量。今日的事情,也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吧? “我和你换。”沈言昭的身子已经麻木了,折渊虽然还插在身上,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她抓住墨行衍的手臂,艰难地扭过身子看邪神:“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让师父忘记我!” 邪神苍老的面容变得生动无比,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仿佛有什么美味的东西就在他的眼前:“如你所愿。” “沈言昭!”墨行衍将沈言昭的身体掰回来,看着她已经苍白如纸的面容,一脸震惊。 沈言昭指尖与邪神身体相连的红血丝传过来一点力量,让她恢复了一点力气。她抬起左手摸上了墨行衍的脸颊:“师父,忘掉吧。就当言昭从来没有存在过,好吗?” 她都不愿意再想了。 向魔族复仇,救回赵大个子,这些都已经不是她能够做到的了,唯有眼前这个人…… 墨行衍先前被魔气入体,已然入魔。虽然被沈言昭唤回神智,但身体里的力量已经被魔气侵蚀了个九成,此刻无力反抗。邪神的身体再度化作红色的血丝,密密麻麻的覆盖在了墨行衍的视野之上。 就算如此,他也依然死死地抱着沈言昭。 “我不准你这么做。”墨行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抓着沈言昭肩膀的手力道又大了许多。 红色的血丝在他脑海中胡乱搅着,有某样东西正在慢慢流逝,并非力量,并非修为,是某样他更为珍视的东西。 “沈言昭,你个蠢货!”玄黄咬牙切齿的声音陡然在沈言昭耳边响起。 “玄黄,你怎么才来,我都快……撑不住了……”沈言昭如今全靠这邪神分给她的那一点力量支撑,浑身的灵力都被折渊上的魔气缠住,虽然未被侵蚀,但也无法调动。 “闭嘴!”玄黄伸手往自己眉心一点,一道金黄色的光线从她眉心扯出来,像一条柔软的绸带,裹住了沈言昭,帮她脱离墨行衍的钳制。 邪神的声音在沈言昭的脑海中响起:“我已经完成了你的请托,现在我来收取代价了。” 代价…… 沈言昭心里清楚得要命,这个代价,就是她来天虞之后,这一段她最最珍稀的时光。 “拿去吧。”她在心底低喃着,然后就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 墨行衍身周的红丝褪去,他也失去了意识,从空中跌落。世尊飞上半空接下了他,而沈言昭被玄黄带着,来到了方岐玥身边。 此时玄黄已经暴露在了众人面前,半点没想着要掩饰。 “方首座,沈言昭就先交给你了。” 方岐玥接过沈言昭,慎重地点了点头。 “你是?” “你不必知道。”玄黄眉头一皱,对着昏迷的沈言昭冷哼一声:“小小的邪神,竟敢在我面前放肆!” 玄黄五指成爪,对着沈言昭的头顶狠狠一抓。千万缕红色血丝从她头顶钻出,如水草一般在空中晃动。玄黄一把攥住这些红血丝,往外一扯。 红血丝挣扎着被扯出沈言昭的脑袋,更是群魔乱舞。 玄黄的手上窜起了金色的火焰,燃起红血丝,顷刻就烧了个干净。 只不过玄黄也知道邪神并未消灭,只是埋到沈言昭身体更深的地方去了。而如今沈言昭的身体太过虚弱,折渊造成的伤不说,魔气在体内造成的内伤更加严重,几乎是命悬一线。 方岐玥常年炼丹,道医方面造诣也极深。看沈言昭的身体糟成这样便连忙从储物戒指中翻出数瓶药丸,也不数,拔了瓶塞就往沈言昭嘴里倒,再用灵力帮她吞下去。 “剑必须拔出来。”方岐玥扫了四周一眼。看到了云天和晏碧,知道沈言昭与这两人有些交情,便唤了过来:“你们俩摁住她,我来拔剑。” 云天晏碧点头上前,将沈言昭放在地上,钳制住了她的四肢,将她身体死死压住。 方岐玥将灵力探入沈言昭的身体,这才彻底看清了她体内的伤势。五脏六腑已经错位,心口金光维护倒还算好,不过这伤也足够让她成为一个废人了。方岐玥心头一凛。用灵力钳住了伤口附近的血脉,防止一会大出血。 她朝两人略一点头,伸手握住折渊的剑柄。 剑身擦着骨头的声音再度响起,周围的人都听得耳根发痒。方岐玥怕时间太长,变数增多。稍一试探就发力一把将折渊拔出。沈言昭体内喷薄而出的血立刻将她身上的衣服染得通红,但方岐玥灵力钳住了大多数血脉,最开始喷出来的血虽然瘆人,但后续并不多。 方岐玥马上将伤药撒到了沈言昭的创口上,又过了好一会,血总算是渐渐止住了。 “玄黄,你上一次的容器死在我手上。这一次你依然护不住。” 天空中突然传来女子的声音,众人抬头望去,却见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扭曲的缺口,一条通体乌青的龙正从里头钻出来。 “堕龙……宛漫千……”世尊目光阴沉,眼中几乎射出利箭。 “邬予室?”宛漫千看清了世尊,直呼名讳。眉眼弯着笑起来:“你还没死啊?想当初你才这么一点大呢……” 宛漫千伸手比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形状,要多轻蔑有多轻蔑。在场的天虞弟子都被宛漫千这一个动作给点爆了,愤怒地叫起来。 世尊在他们心中是多么至高无上的存在,岂容一个魔族来玷污? “安静。”世尊低低喝了一声,音波宛若实质。擦过了弟子们的身体。所有人都被这一声给叫得安静下来,屏息看着世尊。 宛漫千却已经不理世尊了,乘着堕龙飞到玄黄面前的上空:“当年陆规用尽一身精血将我封印回魔界,现在我倒要看看,没有了他,也没有了你现在的这个容器,你要怎么与我抗衡!” 玄黄唇角一勾,轻蔑地笑出声:“宛漫千,你还是不懂。当初的陆规,现在的沈言昭,都不是我的容器。” 宛漫千眉毛一挑,居高临下,神色倨傲:“玄黄,你自诩全知全能,为何就没有料到我把林苒岫这颗种子埋在天虞,为何就没有料到我会对墨行衍出手?” 玄黄不语,但目光如刀死盯着宛漫千。 “玄黄,六百年前那一战,算你险胜。这一次我有堕龙,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赢得了我!”说罢,宛漫千拍了拍堕龙的脊背,便这么晃着要回到扭曲的缺口中。 商九霄走到世尊身边问道:“师尊,就这么把宛漫千放走吗?” 世尊冷漠地瞥了商九霄一眼:“是她放了我们,而不是我们放了她。” 就这么两句话的工夫,宛漫千已经消失在缺口中,天空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不过,她说陆规…… 陆规正是他那第一个为天虞请战出征宛漫千的师兄,而那个叫玄黄的……到底又是什么来历? 世尊看了看被自己放置在地上的徒弟,又看向旁边不远处的玄黄和沈言昭。 ps: ……回家简直各种走亲戚,各种和爹妈黏在一起233310号那天缺的恐怕我没法写上3更给补回来了我双更的天数加一天好不?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忘却 沈言昭噩梦中醒了过来。 梦中,她在一封闭的空间里,四面都是白色的高墙,无法分辨时间流逝与否,只觉得有两股力量在不断地拉扯她的身体,一阵一阵的疼痛感几乎叫她窒息。然而她无力反抗,喉咙里像梗着什么一般,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无论想起来多少次,都是十分诡异的梦。 她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此刻正是晚上,桌上点着一支蜡烛,灯光昏黄,照得房间里的物件都迷迷蒙蒙的。 江晗灀推门进来,见沈言昭茫然地坐在床上,也不打招呼,先是把手上的托盘放到了桌上,从案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三叉烛台,又点了两支蜡烛,一并插到了烛台上。 房间立刻变得明亮了许多。 “江师姐?”沈言昭疑惑地喊道,江晗灀轻轻点了头,把托盘上放着的一个细白瓷的碗端到了沈言昭的面前。 那碗里是黑漆漆的药汁,散发着一股叫人舌根发苦的味道。 沈言昭皱眉,无辜地看着江晗灀,似在哀求。而江晗灀不理,又把药碗往前递了一些,几乎要凑到沈言昭的唇上。 沈言昭咽下一口口水,接过药碗,闭着眼睛咕嘟咕嘟飞快地喝了下去。 尽管她已经小心翼翼地避过了舌尖,但还是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苦涩,似乎还带着一点酸和咸,奇妙的味觉组合几乎让人错以为是自己的味觉出了什么问题。 江晗灀把空药碗从沈言昭手上收回,犹疑了一会问道:“沈师妹,还记得我吗?” “记得啊。”沈言昭疑惑地看着她:“江晗灀师姐,不对吗?” “对。”江晗灀轻轻笑了一下,摸了摸沈言昭的头顶道:“今晚好好休息。” “嗯。”沈言昭应了一声,却没有得到预想中会拿到的蜜饯之类的东西,只得拼命吞着口水,想把这苦涩的感觉从嘴中消除。 江晗灀带着托盘烛台离开了房间,房外围着一大圈的人。 肖语白辈分最长。便由其发问:“江师姐,沈师妹她还好吗?” 江晗灀点头:“沈师妹的身体已经由师父治疗过了,五脏已经归位,但魔气依然在体内盘踞。师父也无法消除,只得来日另想办法。”说着,江晗灀顿了顿:“而且,沈师妹还能记得我,大抵记忆没有丧失。” 众人听江晗灀解释完,全都松了一口气。 白日里墨行衍醒过来时的反应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生怕沈言昭醒过来也是同样反应,着实叫人担心了许久。 乌拉都走到江晗灀身边接过她手上端着的盘子和烛台,道:“入夜了,都会去休息吧。沈言昭这里有我们守着呢。” 众人相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云天略略思索了一下道:“我来守着吧,以前她刚来天虞受了伤的时候也是我照顾的。” 晏碧道:“以前她那是小……” “没事的师姐,我来守着吧。” 张清江登时意会,拍了拍晏碧的肩膀道:“今晚就先让云师弟守着吧,我们每日轮着换班。” 乌拉都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憋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江晗灀拉着走了。 于是,云天便一个人留下了。 房间里的蜡烛被江晗灀带走了,只有户外透进来的月光带来了一丝的亮度。 云天从桌边拿了张凳子,坐到了沈言昭的床边。 沈言昭还保持着坐姿,看着云天坐下。然而云天背着月光,看不清脸。沈言昭盯了他好一会才笑着问道:“云天?” “嗯。” “师兄师姐他们……” “都回去休息了,我今晚守着你。” 沈言昭哭笑不得,道:“又不是小孩子。” “睡吧。” 沈言昭知道云天长大之后是个闷性子,索性也不和他磨嘴皮,乖乖躺回床上,把被子扯到肩膀上。云天站起来。倾身给她把被角掖了掖,又坐了回去。 一切都收拾整齐,沈言昭反而睡不太着了,半天都直愣愣地盯着床顶的纱帐,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一直看着沈言昭的云天自然也发现了沈言昭没睡着。问道:“不想睡吗?” “嗯。”沈言昭头侧了侧,看着背光的云天:“可能是之前睡久了。” “那……”云天想了想,问道:“说会儿话?” 沈言昭开心地应了一声,又“刷”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和云天平视:“你以前为什么要去留剑峰学剑,难道比起卜策,你更喜欢剑?” “我不喜欢剑。”云天的眼睛很亮,语气却十分平缓:“但是我需要力量。” “为什么,神识的力量也已经很强了不是吗?” 云天摇头:“神识的力量虽然很强,但是需要花费的时间也太多。而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我掌握最多可以运用的力量。” “力量……”沈言昭重复着,心里的某个地方变得空空荡荡,仿佛有什么已经错位了。 “你呢……为何又去受了墨师叔的一剑?” “墨师叔?” 云天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归宗峰首座,墨行衍墨师叔。” “那是谁?”沈言昭托腮苦思:“听起来倒是有点耳熟……” …… 墨行衍独自一人坐在归宗峰的藏书室里头,看着满墙的书和地上的毯子,心里总觉得有什么遗漏了。 铃铛甩着尾巴凑近了他的身边,讨好的叫着,可墨行衍只是瞥了一眼,挥了挥袖子就将它驱离了藏书室。铃铛委屈地叫了一声,跑入茫茫夜色,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走到书架边,顺手抽下来一本阵法的书。翻了一下,却发现里头夹满了各类小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心得,还有阵法变种、结合的实验。那字清俊秀气,但隐约还能看到沈言昭小时写字的影子。 墨行衍有些奇怪。心想沈言昭什么时候已经学到这些了,还是她又急功近利了? 墨行衍一想起沈言昭,脑袋里就有一根弦拉扯着,绷得紧紧的。让他觉得太阳穴疼得厉害。 他似乎忘掉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记得。 两根手指点上太阳穴,轻轻重重,一下一下按摩着。 疼痛并未减轻,反倒是加剧了许多。 世尊从万归殿的入口处踏进来,见墨行衍这般,心底叹了一口气。 “行衍。” 墨行衍见世尊进来,便站起身子,行礼恭声道:“师尊。” “行衍,你告诉我。你还记得多少?” 墨行衍愣住了。 …… 魔界,宛漫千寝殿。 宛漫千把玩着手上小小的连心镜,艳红的嘴唇勾着,眼角的余光扫到在一边等候吩咐的赵昌。 “放心吧,那个小丫头还没死。” 赵昌低垂着眼睑。遮住了大半的眸子,面上半点波动都没有,看不出什么心思。 宛漫千拇指和食指拈着连心镜,而后用力一扭,让连心镜在桌面上转动起来。红色的结穗上色泽迅速褪去,布满血丝的镜面停了下来,光幕展现在两人面前。 宛漫千低低笑了两声:“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她。可怜她这三十年来为你苦苦煎熬,顶着异化的丑样子被关在牢里,还痴心妄想着你去接她。” 赵昌抬头,光幕里头的画面撞入他的眼帘。 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子蓬头垢面,只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被锁在一间空荡荡的牢房里。身上缠着的锁链比赵昌的大腿都还要粗。看上去十分笨重。不仅如此,那锁链十分短,也就意味着女子的活动范围非常的小。 一个穿着道袍的人从旁边走了过来,手上端了一碗水,放在了女子的身前。半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女子拖着沉重的锁链,慢慢俯下身子去喝水,可碗里的水是半满,而且有些少,女子喝得十分辛苦。 赵昌不禁想起来自己被宛漫千关在铁笼里的日子,愣怔着,浑身打了个哆嗦。 “你看看,看仔细了。”宛漫千漫不经心的语调将赵昌从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拉了出来:“可还认得?” 赵昌狐疑地看了宛漫千一眼,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光幕上的那个女子身上去了。 女子虽然脸上有些脏污,但五官非常的端正,不难看出是个漂亮的人。眉眼处似曾相识,只不过那些回忆中的画面都太过遥远,他已然记不清了。不过,他随着宛漫千去天虞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一个名字。 化身堕龙的时候记忆并不是很清晰,但隐约能想起来三个字:林苒岫。 林苒岫? 赵昌再次仔细打量了光幕中的女子。 林苒岫同沈昕君和沈言昭一般,都是几十年前的记忆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小时候和长大了之后的脸相差极大,尤其是女孩子,眉目张开之后便是至亲之人也不一定能够完全肯定地认出来,又何况赵昌? 赵昌再三思索,可林苒岫十岁之时的脸在他的记忆中也已经模糊,实在无法和眼前的女子做出对比。 宛漫千见赵昌这副迷茫犹豫的样子,阴惨惨地笑了一声:“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转眼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可怜这些痴情的,还念着想着。” 说着,宛漫千伸手轻轻点了一下连心镜,光幕随之消失。 ps: 终于赶上了。。。还以为来不及了。。。这几章写得真的真的太卡了,可能有时候想得多反而不一定能够干脆地表现出来,等过一阵子状态好一点了我可能会改改。 第一百二十二章 立场 玄黄回了一趟归宗峰,把铃铛抱到了幻月峰来。 铃铛已经两天未曾有过正经吃食,饿得小小的身子都蜷作一团。 墨行衍对沈言昭的记忆仅仅停留在她十岁之事,那时候铃铛与沈言昭还未结成灵契,墨行衍只当铃铛是山间游荡的灵兽,又怎么回去喂它? 再者沈言昭这次被邪神强行抽走了记忆,灵魂折损,连带着与她结成灵契的铃铛都受了点伤。 对于寻常人来说,灵魂虽然重要,但其重要程度无法与拥有魂灵之根的人对比。 四系灵根资质虽然高于众人,但同样也承担着比常人大得多的风险。 沈言昭是魂灵之根,也就是说浑身上下最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灵魂,如若灵魂收到了损伤,则极难恢复,身上的修为也会随着灵魂受伤的程度而退步。墨行衍是气灵之根,气灵之根的关键则全在一个“气”字上,气灵之根的人能够无意识地吸收天地灵气,对灵气极其灵敏,但同样的,气灵之根的人对魔气的抵抗力也比普通修者要弱上一些,一旦为魔气所蚀,后果便是极其严重的。 沈言昭原先不知道这些,但与邪神误打误撞的交易,却是给了墨行衍一道保障。 而玄黄本想把沈言昭体内的邪神一次性拉出来,可力量并未恢复,只是重创了他,让他躲到沈言昭身体更深的地方去了。玄黄能够从沈言昭身上汲取力量,但她的力量和沈言昭的并不成正比。 沈言昭与其说是她的容器,倒不如说是她的宿主。 “玄黄,怎么了?”沈言昭察觉到玄黄的目光,转过头来和她说话。 “没什么。”玄黄并不领情,转了个身就出了房门。 看来只能把钟离元和那厮叫来了。 只不过天虞因为宛漫千的入侵而加强了警戒,想要钟离元和那样吊儿郎当的方士进山,简直就是不可能的。而且,邬予室那小子差不多也该沉不住气了。 …… 冰凉的水泼到脸上。林苒岫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如今解除了异化,她的身体就是个实打实的凡人,虽然修练过魔功,但在天虞这种灵气充沛的地方几乎可以说是被压制了个九成。而剩下的那一成,只要随便派个分神期的弟子来就能轻易收拾了她。 这魔功她修炼得刻苦,原想三年就能修炼完成,却没想到这魔功比焚心观的心法高上不少阶层,不仅精妙,而且有诸多衍生与变化。饶是她天资聪慧,也用了超过十年的时间参悟,用足了二十年,才堪堪达到了宛漫千对她的最低要求。 宛漫千一早和她达成的交易是让她将魔气过渡给墨行衍,然后就能解除了她的异化。将赵昌还给他。 如今果然食言。 不过就算宛漫千食言了,她也奈何不了她分毫。她们之间的联系本来就是单向,从来都只有宛漫千找她的份,而她,只能在艰苦的修炼中静静等待着那宛若恩赐一般的联络。 反叛修者。协助魔族。 这八个字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林苒岫在焚心观修炼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修者那一套大道理却被灌输得实在。六七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她虽未亲历,但也在诸多师兄师姐的言谈中得知了魔族的作恶多端。更不要说她才是亲身经历了焚心观灭门的当事人,对魔族的恶行十分了解。 可自己当时,又为何要答应宛漫千,潜伏在天虞呢? 韩昔端着一个空碗。冷冷地注视着林苒岫。 “清醒了吗?” 林苒岫微微抬起头,泼进她额发中的水顺着额头上先前水流的痕迹流了下来,却因她抬头的动作打了个折,渗到了眼睛里,带来了一阵干涩火辣的疼痛。 “为何要成为魔族的卧底?” “一位与我有恩的人在宛漫千手里。” “可是焚心观的人?” 林苒岫点了点头。 “他叫什么名字?” “赵昌,是我的师兄。” 韩昔沉吟片刻。又问道:“三十年来,你一直被囚禁在地牢,宛漫千是怎么与你联络的?” 林苒岫答道:“我也不知道。每次都只是出现一道光幕……” 韩昔听到这句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声音陡然拔高。打断了林苒岫的叙述:“胡说!天虞地牢的禁制如此之牢,怎么可能会被魔族侵入……” 林苒岫低低地苦笑两声:“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呢。”说着,林苒岫盯着韩昔的眼睛:“其实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根本做不了主。她愿意什么时候用我,便什么时候用我。愿意什么时候丢弃我,就什么时候丢弃我。” 林苒岫目光灼灼:“这些你都知道,不是吗?” 林苒岫的目光像是能看进人的心底,韩昔略略动摇了一下。 她在这里审问林苒岫已经有一个时辰了,林苒岫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除了在焚心观被魔族灭门的时候似乎犹豫了许久之外,便再无不配合的时候。 韩昔在执事堂多年,知道林苒岫肯定隐瞒了什么,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审问出来。 不过韩昔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审问人的好手,倒不如今日就此停下,明日让贺长风再来问问看,说不定反倒能再问出点什么来。 …… 一切都如玄黄所料,没过几天,世尊就遣人来请自己去太虚殿一叙。 上茶的弟子退下去是顺道把门也一并关上,空荡荡的太虚殿内就剩下了玄黄和世尊两人。 “听宛漫千说,你叫玄黄是吗?” 玄黄点头道:“暂且这么称呼吧。” 世尊点头又问道:“不知玄黄道友和我那六百年前失踪的陆规师兄是什么关系……” 玄黄也不隐瞒,大方地说道:“我本身是一本古籍,名叫《玄黄图谱》。陆规他……我也记不清他是我第几任宿主了。” “这么说,现在的沈言昭也是你的宿主?” 玄黄点头:“沈言昭本是已死之人,是我耗费了数百年存下来的灵力令其返生的。至于更多的,我也无法告诉你。陆规六百多年前不仅化尽了一身精血,还将我的力量借用了九成,才勉强把宛漫千封印在了魔族的厉血池底。我的力量耗损太多,当时已经陷入沉睡。人界的灵气不足,等我勉强恢复一成力量醒过来时,已经过去了六百年。” 世尊这才弄明白了当年他那陆规师兄的真正去向。本以为最坏的消息便是他逃脱了征伐的队伍,到人间隐居。未曾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层缘由,真是不禁叫他一阵唏嘘。 当年的师兄弟大多已经飞升成仙,云游四海,现在人影也找不到。倒是自己继任了天虞掌门,俗事缠身,修炼落了后乘,成了所有师兄弟中最晚飞升的。不过在他们并不知道的地方,也还有那么一个师兄,成了天虞上下的笑料。为所有人不齿,实际却是个英雄。 “那……” “你不用担心,我并不会站在宛漫千的那一方,同样,我也不会站在天虞这一方。邬予室。我想你也清楚,沈言昭是我的宿主,我的一切行动都会为她考虑,只有她的请求我才会执行。你们,与我而言都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的一段小小波折罢了。” 世尊抚摸着茶杯的边缘,默然不语。 “当年的陆规站在修者一方,为你们解决了大患。若现在的沈言昭也站在你们这一方。我当然也会从着她。如果不是,也别指望我会留在天虞帮你们。至于她和墨行衍……你们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 “天虞再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从不屑做那些小偷小摸,这你大可放心。” “这样最好。”玄黄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但味道不太喜欢。很快又放下:“对了,还有一件事。沈言昭之前在南疆的事情你可都知道?” “江晗灀和我回禀过此事。” “邪神是南疆孕育出来的,南疆这地方邪门得很,如今我的力量才到全盛时期的四成,无法将他彻底拔除。只能让他在沈言昭身体里再待上一段时日了。这期间,我希望能让沈言昭进一趟天虞秘境。” 世尊从谈话开始一直放松的脸色突然变了,眸光中隐约透露出戒备:“为何?” 玄黄愣了一愣,忽而笑道:“邬予室,你真当我还贪图你们存着的那几件仙器吗?你倒是说说,却邪剑,天方鼎,流云锁这三样,哪一样我是能用的?” 世尊的瞳孔猛地一缩:“你怎么……” “你想跟我卖资历?也不看看你才多少年岁。九百多年,不过就是我打个盹的工夫,也值得你称道?更何况我的前一任宿主是陆规,陆规在你们师兄弟之中的实力几何,你应该不是不知道的吧?” 确实,陆规入门虽然不早,但修为一直都是他们师兄弟中拔尖的。就连他的师父,当时的掌门也隐约暗示过想要让他继任天虞的掌门,然而后来他不知所踪,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天虞秘境那破地方我都不知道进去过几次了,但毕竟沈言昭还是天虞的弟子,所以我才来征求你的意见。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能够驳回我的意见。” ps: ……糟糕了我的拖延症有点严重,不知道能不能在十二点前发下一章,估计得到一点多。如果有等的孩子千万别等快去睡哈么么哒。这章本来想让玄黄狂气一把!但是其实我自己写出来觉得不是很狂气呢。另外大家如果有发现bug的话告诉我一声!写了好几个月我都有点忘记前头了经常翻着看来着2333 第一百二十三章 镜之门 最后,世尊还是同意了玄黄的“提议”。 成为掌门这么多年,已经没有人敢和他这么叫板了,即便是其他两大派的掌门见了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当玄黄咄咄逼人地对他说着那些话的时候,他掌心其实已经运起了灵力,就差往玄黄身上拍。玄黄论起辈分年岁虽然比他要长,但是如今的实力不到全盛时期的一般,世尊应当是有着相当的把握来击败她的。 只不过,玄黄提起了陆规。 世尊对陆规心底是有愧的,他坐上了原先应该归陆规的位置,便应当替他做他会做的事情。 沈言昭的记忆出现了很大的断层,她记得所有在天虞和她有过交往的师叔师侄,师兄弟姐妹,包括几个外门弟子都记得,但唯独忘记了墨行衍这个人,仿佛他一开始就不存在。 但她在天虞的几乎所有时光都和墨行衍息息相关,因而虽然认得其他人,但记忆基本无法连上,只有一些小片段还在脑海中流转。邪神的咒力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强大得彻底。 原本邪神在抽离了关于墨行衍的记忆后,还会给沈言昭填充上一些虚假的记忆,让她不至于混乱。可玄黄那天在邪神还未来得及填补记忆的时候就重创了他,如今邪神窝到沈言昭身体某处独自疗伤,哪里还顾得上填补沈言昭记忆中的缺陷? 一直到进天虞秘境前,沈言昭和墨行衍都没有见面。 幻月峰派了人去知会墨行衍,说沈言昭一直在幻月峰疗伤,墨行衍态度也十分冷淡,半点没有要去探视的意思。仿佛这个徒弟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邪神在抽离了他对沈言昭的情愫同时,似乎也一并带走了他作为人的正常情感。 玄黄之所以让沈言昭进天虞秘境,是因为这个世界上但凡秘境,总有某处是相通的。这个地方就被称之为镜之门。 沈言昭只要能够进入天虞秘境,则活动范围也就不仅仅是在天虞了。她可以通过镜之门到其他的秘境去。而其他秘境也同样有镜之门可以来到天虞。镜之门不止一个,拿天虞秘境来说,就有几十个的镜之门。 而镜之门之所以被称之为镜之门,是因为镜之门里外的景色呈镜面分布。完全对称,就连当时的气候也完全一致。因而只要找到秘诀,在两个秘境的人就可以通过镜之门见面。 玄黄联系到了钟离元和,得知他和十方兽正在海边,便叫他前去千岛秘境,而她和沈言昭则进入天虞秘境。如此一来,就可以让十方兽来帮沈言昭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彻底治愈,如果运气足够好,说不定连剥离出去的那一小部分连着记忆的灵魂也能够修复完整。 天虞秘境的入口只能由历代掌门打开,沈言昭一大清早就被从床上挖起来。规规矩矩地沐浴、洗漱、穿戴。等一切都处理得妥当了,才由方岐玥亲自带着,前往天虞峰的太虚殿。 世尊像是整夜都未休息,殿中点着一种沈言昭从未闻过的香,随着炉中烟气的升起。让人感到仿佛身置异境。 方岐玥对沈言昭这个师侄很是疼惜,加之她体内的伤还未痊愈,让她带了不少丹药。沈言昭一直是弟子中典范一般的存在,修行刻苦,对尊长礼遇有加,而且还为她寻到了菊雪苔,回神丹已经炼出好几批。虽然产量不高十分珍贵,但她也还是给了沈言昭一颗,叮嘱她必要之时一定要服用,千万别心疼。 回神丹对灵魂的滋养效力非同一般,如今沈言昭的灵魂缺了一些,实力多少都有折损。有这么一颗回神丹在,方岐玥才能放心让一个人沈言昭进入天虞秘境。 秘境之中的变数之多,也是没进去过的人所无法想象的。 事实上沈言昭当然不是一个人进去的,她的识海中还有玄黄和铃铛,外人是看不到的。 世尊指尖青光闪耀。屋中袅娜的烟气慢慢聚拢到他身前,随着他的手指,慢慢化成了两条游动的太极鱼,最后两鱼相撞,中心便形成了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扭曲空间。 “去吧。”世尊侧身让出一条通道。 沈言昭对他行礼道:“多谢世尊。” 方岐玥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唠叨了无数遍的话又说了一遍:“万事小心。” 沈言昭笑道:“是,弟子谨记。” 沈言昭走进那一片扭曲空间中,仿佛在一瞬间坠入了温水之中,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在短暂的沉浮过后,她的脚踩到了实地。 玄黄和铃铛也从识海中出来,铃铛愉悦地叫了一声,跃上空中。若是不说的话沈言昭都快要忘记了,铃铛便是从这天虞秘境里头出来的。 不过当初自己进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这里是天虞秘境,是之后谁告诉自己的吗? 沈言昭下意识看了看玄黄,心底却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否定着她。 玄黄告诉她她做了一件蠢事,所以忘记了很多事情。 这一阵子她也觉得记忆断断续续的,总是缺点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没缺。本想这么过下去也不错,但总会莫名其妙地感觉到那些记忆的重要。 也罢,既然玄黄想让她找回来,那就找回来吧。 玄黄并不知道沈言昭会错了意,其实她一点也不想沈言昭找回对墨行衍的记忆,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宿主缺失了一块灵魂,而影响到全身修为罢了。 墨行衍的存在对于沈言昭来说是多么的痛苦,即便失去了记忆的她不知道,玄黄也是知道的。日日夜夜备受煎熬的日子,她也不想再看沈言昭过第二遍。 在沈言昭进入了天虞秘境之后,世尊指尖一阵变化,烟气又幻化出两条太极鱼,游弋相撞,打开了另一片扭曲空间。 “肖语白。” “弟子在。”肖语白从大殿的角落走了出来,到了世尊和方岐玥面前。 方岐玥着实吃了一惊,她在天虞峰出于对世尊敬重,从来都不动用神识,而肖语白这一招敛息也厉害,居然藏了这么久都没有被她发现。 “进去吧。” “是。”肖语白应了一声,大步跨进了那新开出来的另一片扭曲空间。 等肖语白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扭曲空间中后,世尊振袖一挥,打散了烟气,扭曲空间也随之消失。 “师尊,这……” “岐玥,你不会当真以为我会单单只让玄黄和沈言昭进入天虞的至高秘境吧?”世尊悠悠然坐到了首座之位上,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我本想让南一铭那孩子进去,他没和沈言昭一同完成过任务,下起手来也能干脆些。只不过战线那边情况不容乐观,只得让肖语白去了。” 方岐玥瞳孔微微一缩:“师尊的意思是?” 世尊瞥了方岐玥一眼,又垂下眼睑,看似是在专心品茶,半点没有回答方岐玥的意思。 “对了,这一阵子多去行衍那边走动。他缺的那些记忆虽然不太打紧,但还是好好看着好些。” 方岐玥等了半天,见世尊居然已经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整个人都像是坠进了冰窟窿一般,打骨子里打了个寒颤。 这么多年了,她依然还是摸不透师尊的性子。平时都温和仁厚,但一遇到大事就会变成现在这副叫人心惊的模样,就像是和之前完全换了一个人。 “是。”方岐玥知道多说无益,施了一礼便离开了。 就在肖语白进入天虞秘境的同时,韩昔也头疼地看着醉倒在床上的贺长风,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一般会有人去审问的时候带着好几坛子酒,把犯人和自己都灌得不省人事的吗? 更要命的是贺长风带的还是玉棠酿,两个凡人之体喝得酩酊大醉,不仅是贺长风,就连林苒岫都已经醉倒了近二十日了。就连再次审问都难以进行,只得等着她酒醒。 “酒真是误事!”韩昔恨恨地想:“一会等肖语白回来了,一定让她把院子里的玉棠酿全都挖出来,好好藏了,绝对不能让贺师兄再动上半坛!” 韩昔还不知道肖语白已经去执行任务了,这一去就是一年,只得靠自己时时刻刻盯着贺长风不让他喝酒,过得累心无比。 她这师兄,在失去了大弟子之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当初肖语白为什么执意要拜在已经修为全失的贺长风门下,过着几乎等于是没有师父的生活。 以肖语白的天资,换个师父绝对能够取得比现在更高的成就。只不过她的性子太过重情重义,也太过执拗,认定了事情就坚决不回头。 韩昔心里头有些乱,执事堂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她几乎没有一日能够摆脱了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谍报。来贺长风这里算是短暂的逃避休息,却也让她头疼无比,林苒岫的事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就在她苦恼的时候,贺长风翻了个身,从床上掉到了地上。韩昔连忙站起来,想弯腰去扶,却见贺长风低低骂了生娘,人清醒了过来。 “韩师妹,你在我面前这么杵着是想扶我还是不想扶我?” ps: 昨晚被母上大人叼去睡觉了……早上起来赶紧补了这一章……今天也要努力的和拖延症作斗争! 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途未卜 韩昔连忙拉了贺长风一把,让他坐到了床沿上。 “贺师兄!”韩昔憋了一肚子气,看贺长风已经清醒,立马就发了出来:“我让你去审问林苒岫,你怎么带着酒去了?” 贺长风嘿嘿一笑,把花白的胡子头发胡乱揉了一把弄到脑后:“酒可是好东西。” 韩昔本想再斥责几句,却见贺长风的表情突然变得正经起来。 “对了,林苒岫那边已经说了。宛漫千抓走了焚心观一个叫赵昌的人,那叫赵昌的人是她的大师兄,她幼时在山中迷路,就是赵昌把她救回焚心观的。” 韩昔点点头,心想这些事情并算不上特别要紧,为何林苒岫对她缄口再三? “这个叫赵昌的说不定是个大人物,林苒岫说他被宛漫千抓走之后,宛漫千用魔气将他变成了堕龙。” 韩昔心中一颤,无法置信:“这不可能!”而后她又疑惑地打量了一番贺长风,问道:“贺师兄你是怎么问到的?” 贺长风神神秘秘地咧嘴一笑:“都说了酒是好东西,现在的年轻人酒量实在不行,才灌了两口酒就全说出来了。酒后吐真言呐……” 韩昔登时默然无语。 贺长风说得虽然轻松,简简单单就概括了韩昔当时说的话,但也只有他知道,审问的时候林苒岫是以怎么样悲凄口气说出来的。 酒虽然是好东西,但也总是勾着人心底最阴暗不堪的回忆。 “对了,韩师妹,给我拿坛酒来。海棠树靠着院墙的那边还埋着……” 韩昔面色阴沉地盯着贺长风道:“多谢贺师兄提醒,师妹我这就去把那一坛酒倒掉,请师兄今后也‘好好’提审犯人。” 韩昔这“好好”两个字可谓是说得咬牙切齿,贺长风脊背一凉,面上立刻挂不住了,几乎扑到韩昔脚下哀求:“师兄错了……” 贺长风醒来后不久。林苒岫也醒了过来。 头疼欲裂。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飘荡着这四个字,其余的一概想不起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想起来有个老头子来这里灌她酒的事情。但是再往后的事情,她依旧想不起来。 她面前的空气忽然扭曲起来,一只细白的左脚从扭曲的地方伸出来,踩上了地牢的地面。随后,宛漫千便从扭曲面中走了出来,环顾打量了一下地牢,然后一脸笑意地看着林苒岫。 “我来接你了。” 林苒岫稍稍吃了一惊。 “前几日我用连心镜联系你的时候你还醉着,现在你醒着正好,我们走吧。”说着,宛漫千伸出了手。扯住了林苒岫的手臂,将她拉起来。 笨重的锁链随着林苒岫的起身也一并被带起来,宛漫千伸出食指在林苒岫的肩膀处敲了两下,锁链的手铐脚铐处立刻断裂成了七八段,落回了地面。而后。林苒岫和宛漫千就踏入了扭曲面,地牢终于变得空无一人。 林苒岫第一次到魔界,最先被沿途奇特而充满死气的植物所吸引,而后又被宛漫千华丽的宫殿所震慑。这里的魔气呈现出了实质一般的青色,当年焚心观上飘着的紫色魔气与之几乎不能相比。最初她还害怕魔气再度入体,然而不知是因为魔功,亦或是宛漫千在身边的关系。魔气在她身边隔了一丈远,无法进入她的身体。她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宛漫千带她在宫殿里头四处逛着,最后来到了一个高大华丽的宫殿。 这宫殿位置有些偏僻,但比起其他宫殿都要大了许多倍,与其他宫殿一般,都用的金银装饰。几乎晃花了林苒岫的眼睛。 宛漫千站在她身后,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推开了殿门。 宫殿中一片漆黑,半点亮光都没有。宛漫千低声念了一句咒,殿中蓦然亮了起来。 近百只浑身覆满乌青鳞片的堕龙抬起头来。掀起眼皮,露出血红的眼睛。 林苒岫被吓得后退一步,却被宛漫千扶住她背后的手给阻挡住。宛漫千微微低下头,附到她耳边道:“你猜猜看,你的赵昌,是不是在这些堕龙里头?” 林苒岫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什么意思,赵昌师兄已经变成了和眼前这些怪物一样的生物吗? 她浑身僵直,眼里不断流露出恐惧。 “是哦,赵昌已经变成了这样,你还喜欢他?” 林苒岫咕噜一声咽下了一口口水,偏头乞求似的看着宛漫千。宛漫千唇角一勾,安抚道:“别怕,赵昌不在这里。” 林苒岫僵硬地点了下头,却完全没有感受到半点安慰。 “不过,你要留在这里了哦。” 说着,宛漫千扶住林苒岫的左手稍稍用力,将林苒岫推了出去,送到了一群堕龙的面前。 …… 林苒岫失踪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天虞上下,锁链碎成好几截,但地牢口贴着的符纸却半点破损也没有,禁制也没有被侵入的痕迹。 韩昔焦头烂额地翻着各方情报,一日汇总三次给世尊送过去。原本光是这件事情的工作量就已经很大了,她还得将人手分出一部分来彻查林苒岫失踪的事情,原本支撑着执事堂运作的一百名天虞弟子已经不够用了。她不得不请求世尊再度分给她一些人。 世尊对此十分为难。 这已经不是韩昔第一次要求人手了,但是前线比后方的执事堂缺人缺得更厉害,从之井中涌出的魔兽几乎是源源不绝,虽然派过去的修者已经全是分神期以上的了,但和天生皮肉坚硬的魔族相比还是差上了一大截,每日送上来的战报都显示了极为恐怖的伤亡人数。 世尊心想,或许这次会是比七百年前还要可怕的修罗地狱。 “之前归并来的小门派的低阶弟子,若是能用的话……” “师尊,那些门派虽然已经归并,但再怎么说,也都是外人……” 世尊扶额,一脸不耐:“所以才让你找些低阶弟子,他们对门派的归属还不算太强。执事堂是天虞的中心,千万不能最先崩溃……” 韩昔还想和世尊争辩,可世尊却已经十分不耐烦,挥了挥手,就让她下去了。 韩昔看着眼前紧闭着的红木殿门,心中一横,愤然回到了执事堂。 “祝禾!” 韩昔高声喊道,原先埋首在卷宗之中飞速笔录的祝禾一个激灵,暂且丢下了手头的工作,跑来了韩昔身前:“韩师叔!” 韩昔揉了揉眉心,放柔了语气:“祝禾,你负责登记,和那些新归并进来的小门派接触最多……你觉得他们能胜任执事堂的工作吗?” 祝禾听到这话,表情像是被雷狠狠击中,目瞪口呆,半晌支吾着说不出句整话。 “说!” 被韩昔这么一吼,祝禾才开始在脑海里头搜刮词汇,小心翼翼地组成一句:“师叔,他们只是把天虞当成了避风港,让他们来做事情,恐怕……” 这恐怕后面的说辞韩昔当然知道,甚至想向世尊提起,但世尊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直接把她从太虚殿里给赶了出来。 经祝禾这么一说,她也就更不敢动用那些小门派势力了。 真不知明空寺和云崖派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祝禾见韩昔已经陷入沉思,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也就灰溜溜地跑回自己的案桌,接着处理成山的卷宗。 太忙了…… 祝禾每日从睁眼到闭眼的期间几乎都没办法休息,所幸他服用了方岐玥给他的凝气丹,靠着药力硬生生突破到了结丹期,否则身体还真的吃不消。不止是他,这执事堂里头工作的近一百人,也全部都复用过凝气丹,将修为突破到了结丹期。可他们也没有时间去巩固成果,而是投入了更为疯狂的工作中。 人手不足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当这件事情无法解决的时候,则会带来一波又一波的负面效应,最终会击垮整个执事堂。就算是打下手的祝禾也知道这件事情,更何况韩昔和世尊? 祝禾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理解世尊的心思了。 这些日子伤亡的尽是那些小门小派归并进来的人,祝禾这里也不知道被闹了多少次的。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着他们来天虞是寻求庇护的,不是上前线送死的。可难道天虞的弟子就活该上前线受死吗? 祝禾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也不知道执事堂到底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不过…… 他觉得,恐怕不会太远了。 祝禾这么想着,见一个穿着水绿衣裳的女子走到了他的身前:“祝师弟?” 祝禾慌忙抬头一看,半天认出来这人是幻月峰专修符箓的迟凌青。 迟凌青和早前的样子相差得有点多,整个人都显得无比憔悴,眉目间虽不见疲惫,但全然是郁结之色。 “迟师姐。”祝禾朝她点点头,问道:“这次是暂且回来补给,还是?” “不是补给。把我收归到可调配前线人手那一栏吧。” 祝禾疑惑地看了看迟凌青,问道:“迟师姐不是跟着云崖的古涵在前线修炼吗?怎么……” “古涵……”迟凌青似乎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接着说道:“古涵死了。” ps: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便当。接下来我要愉快的疯狂的发便当了,大家不要来砍死我……这章给林苒岫小盆友和古涵小盆友发了便当…… 第一百二十五章 直白而残酷 就在迟凌青回到天虞的十天前,她和古涵遭遇了前线魔族最积极的一次攻击,足有十只堕龙领着一众魔族对修者发动进攻。当时古涵和迟凌青带着一个小分队出城探查地形,与魔族发生遭遇战。虽然靠着古涵的一手符笔绝技占了上风,但战况依然惨烈。而最后,古涵作为垫后,力竭不敌魔族的进攻,而带领众人脱逃的迟凌青又回援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古涵死在了魔族的手上。 连全尸都没能带回来。 天虞执事堂每天都能收到大大小小几十条战报,多的时候也有百来条,每条战报都无比简短,仅仅记载了交战发生的地点,敌方情况,己方情况,伤敌几何,己方伤亡几何。平淡的就像是初初学说话的幼儿每日记载的流水账,但只有亲历过战场的人才能知道,在这些平淡无比的数字背后,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惨烈。 古涵使用的符笔在交战中被魔族损坏了,迟凌青最后不顾众人反对回去,仅仅只拾回了古涵的断肢。 迟凌青回天虞之后去了天工峰,跪在万炼面前,求了他三天三夜,委托他将古涵的腿骨制作成符笔。万炼从来都没过人身上材料炼制过东西,最开始听到这请求的时候吓了一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过,迟凌青看他的眼神实在太过悲戚,他到最后居然又答应了。 人骨当然不是什么顶好的材料,万炼不断搜寻手头能够与人骨相合的材料,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总算是将符笔制成了,命名为铁骨。 这名字半点都不像是女子所用武器的名字,万炼也对她说可以换一个名字,但迟凌青欣然接受了。 话题再转到沈言昭这边。 沈言昭此次进入天虞秘境,不是为了在秘境中历练,而是为了通过天虞秘境前去千岛秘境。因而从一开始就一直御剑赶路。 玄黄很快判断出了通往千岛秘境镜之门的所在,催着沈言昭日夜不停地赶路。 秘境的范围非常大,千岛秘境镜之门就位于秘境正中的那片沼泽当中。 沈言昭一行赶路倒没有多辛苦,真正辛苦的是跟在他们后面的肖语白。一旦全速飞行。就难以保持隐蔽,一旦松懈,她的行踪也就彻底暴露了。 因而虽然是赶路,肖语白耗费的精力比沈言昭还要多少数倍。 虽然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跟着,但其实玄黄一早在肖语白进入天虞秘境的时候就知道了她的存在,心中将世尊鄙视了无数遍,但碍于沈言昭与肖语白交好才没有揭穿,任她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伸手。 三天过去,沈言昭到达了沼泽的边缘。 第二次见到这片沼泽,远比第一次要震撼得多。沼泽俯视起来虽然没什么。但站在平地上看只会觉得它广袤而危机四伏,除了中心的几棵大树外,沼泽遍地都是棕褐色的,乍一看虽然不觉,但在其中待上一小段时间就会觉得这里比荒漠还要荒芜。景色一成不变,而且让人觉得自己仿佛身置孤岛。 沈言昭在空中御剑而立,看到沼泽边上有一个白色的身影闪过,唇角勾了勾,便往着沼泽中心那颗最高最大的树飞去。 肖语白瞳孔一缩,想起来那里就是自己遭遇到大蛇的地方。当年的她尚无法与之抗衡,就连逃跑都无比勉强。因而看到沈言昭径直往那里去时险些高喊出声去提醒。不过她也很快想起来这次进入天虞秘境的任务,在声音出嗓子前死死憋住了。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沈言昭离那棵几乎可说是独木成林的大树已经不足十丈了。 沈言昭感到有一大片阴影向自己压了过来,随即便感觉到了一阵恐怖的吸力自头顶传来,将她的头发悉数倒吸上飞。她当机立断地在身上打了个稳固符咒。 沈言昭抬头向上一看,见一只血盆大口正张着。而自己前方的树的树枝都被这吸力猛地一抬,树叶哗啦哗啦地从树枝上落下,纷纷进入了蛇口之中。 肖语白心中一紧,几乎就要忍不住上前去帮忙了。 沈言昭抬手,长夜从脚底飞到了手中。紧接着一挥。便是数道镰刀形的剑意从剑尖弹射而出,随着吸力冲入了巨蛇的大张的口中。 这大蛇虽然身体巨大,但智商和体形却毫无关系,镰刀形的长夜剑意打入了大蛇的口中,立刻爆起无数的血花,沈言昭在空中左闪右躲,生怕腥臭的血液溅到自己身上。 大蛇闭嘴痛叫,愤怒地接连吐舌,三角形的头对着沈言昭冲来。 沈言昭不进反退,提着长夜迎击,一股淡淡的青色光辉覆在剑身上,十分耀目。 大蛇故技重施,在冲到沈言昭面前时张开大口,正想猛吸,沈言昭却飞快的一个错身来到了它的嘴边,将长夜插入它嘴的边缘,继续前冲,借着力道狠狠一贯,将蛇划成了两截,直接开膛破肚。 两片细长的身体轰然落入沼泽,这会大蛇连哀叫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魂归西天。 肖语白躲在树后看了个目瞪口呆。 二十年……这就是沈言昭离开天虞二十年所练就的实力吗? 肖语白这二十年虽然修为也增长了许多,但回想起最初进天虞秘境之时独自面对大蛇的恐惧,依然无法判断自己是否能像沈言昭这样干脆利落地将大蛇击杀。 就在她还愣神的工夫,沈言昭已经飞快地几个起落,窜到了大树中间,一会就不见了踪影。肖语白见状连忙追上,却已经看不到沈言昭的踪迹了。 这前后也不过是几息的工夫,肖语白料着沈言昭肯定还在树上,便小心翼翼地开始了地毯式的搜寻。 此刻的沈言昭也确确实实还在树上,不过已经到达了树的顶端,看着树干上的一个光滑无比的琉璃镜面。这琉璃镜面就当真像镜子一样,反射出了沈言昭这一方后面所有的景物,但唯独有一点,镜面上并没有沈言昭的存在。 玄黄在沈言昭面前,一手触摸着镜面,闭眼探查着。 半晌,玄黄睁开了眼睛:“没错,对面就是千岛秘境。钟离元和和十方兽应该已经在那里了,我们走吧。” 沈言昭点头,和玄黄一同走入了琉璃镜面。 琉璃镜面却没有因为沈言昭和玄黄的进入发生一丝一毫的扭曲,无声无息地吞没了两人,而后恢复了先前的样子。 可怜肖语白还不知道沈言昭已经离开了天虞秘境,还在兢兢业业地进行着任务。 …… 千岛秘境,顾名思义就是由许多岛屿组合而成的一个极大的秘境,论起范围恐怕比天虞秘境还要大上一倍,可凶险程度却比天虞秘境低了一个层次,是个相对平和,而物资丰富的秘境。 由于千岛秘境在海上,因而无论是海底亦或是山上的资源都应有尽有,收到许多门派的垂涎。但七百年前的大战让许多门派都失去了对其的控制,因而得到了数百年休养生息的千岛秘境如今资源丰富程度也达到了全盛时期的八成。 这些对沈言昭和玄黄的吸引力并不大,一则沈言昭在炼丹炼器方面的成就低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则比起搜刮资源,沈言昭的身体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拖累,如果不能解决,以后的局面可就难看了。 一进入千岛秘境,玄黄便和钟离元和取得了联系,两方很快在一个叫小方岛的岛屿上相会了。 钟离元和和十方兽还是他们最后分离时候的那个样子,几乎没有变化。 玄黄一早就和钟离元和解释了沈言昭灵魂缺损的事情,事情宜早不宜迟,刚见面钟离元和就让沈言昭站到十方兽的面前。 十方兽长得憨厚,乌溜水润的眼睛更是让人看着心都要融化,沈言昭对它的好感远远大过吊儿郎当的钟离元和,当十方兽站到面前时,她伸出手摸了摸十方兽的头。 十方兽“哞哞”地叫着,头凑过来,十分亲昵地用鼻尖上的白色尖角轻轻顶了一下沈言昭的额头。 许多年未见,十方兽鼻尖的白色尖角似乎变得更加油润,而且变得有些透明,像是玉髓一般,质感透出了一点暖意。 沈言昭额头被白色尖角碰过的地方,立刻有一股温暖的气息流窜了进来,顷刻间便走遍了沈言昭的四肢百骸,浑身都像是浸在温水之中,毛孔舒展,十分爽快。 沈言昭切换了内视,很快就看到自己带着些伤痕的内脏飞速修复,变得比先前更加鲜红更加富有活力。 一股白色粗壮的暖流在身体中到处游走,所经之处都迅速恢复了健康与生机。 等到浑身上下的创口都修补好了之后,白色暖流终于冲上了在丹田附近盘踞的紫色魔气。 这一撞非同小可,沈言昭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被绞散了,方才修补好的脏器又隐约有些要手上的感觉。 暖流发觉硬碰硬不可行,又转而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口袋,将魔气覆拢起来,一点一点地消耗着魔气。 玄黄对沈言昭的身体状况也是了若指掌,不必沈言昭描述,它也知道是什么情况。看到白色暖流包裹了魔气之后,也就松了一口气。 “再过就能把魔气消磨干净了。”玄黄顿了顿又道:“想起墨行衍是谁了?” 沈言昭摇头。 ps: 喜欢发便当的我这章没有发便当!一旦跳出感情戏我写起来就有点顺畅这是什么毛病…… 第一百二十六章 黄泉殿 白色的暖流将魔气全部消耗完,自己的体积也小了许多,在体内转了一圈,彻底融入了沈言昭的身体。在这一瞬间,沈言昭猛地想起来,在天虞的某处似乎有着一个温泉池子。每次自己跑完步后,总是到那里沐浴。 ……可是我为什么要跑步? 个中缘由已经想不起来了,但会被自己忘记的事情,不应该是不怎么重要的吗,为什么玄黄和钟离元和都摆着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脸。 “我看这九成是得去黄泉殿了。”半晌,钟离元和结束了苦思,长长叹了一口气。 玄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如果去黄泉殿的话,就必须有人接引归山。如若接引之人不是她至亲至信,那可就凶险了。” “的确,以生魂入死魂之地本就凶险万分,如果连接引人都没法找到的话……还不如干脆就让那块灵魂缺着。反正也只是稍微影响修为,大体上都还好吧?” “不行,宛漫千已经盯上她了。”玄黄目光一沉:“如果她资质普通,或者是其他三种灵根也就罢了,只可惜……偏偏是魂灵之根……” 玄黄也并非是一头热的想让沈言昭将灵魂补全,在见钟离元和前,她已经将所有的可能都考虑了一遍。若是沈言昭生在和平时期,她也不需要那份记忆那份感情。玄黄几乎能断言,忘掉了墨行衍的沈言昭,人生绝对比先前幸福百倍。更难得的是邪神将两人的记忆和感情都抽走了,而且是干脆利落地抽了个干净。 没有比两两相忘更好的结局了。 可惜,这一切的前提是宛漫千不存在。 玄黄心底已经做出了计较,便转过身来和沈言昭解释起黄泉殿。 黄泉殿在冥界的黄泉路尽头,那里掌管着人一生的记忆。人的记忆分为两份,沈言昭的记忆虽然已经被邪神抽走,但黄泉殿中的却不可能被邪神所接触到。所以,只要沈言昭能到黄泉殿。取回那里的记忆,那么她缺损的灵魂就能很快重新补全。 但也如钟离元和所说,以生魂入死地这件事情无比凶险,沿途不知道会生出多少变数。而冥界却是玄黄无法陪伴沈言昭去的。 玄黄的本体是《玄黄图谱》。也就是说她是从物上衍出的本灵。而冥界是聚集生物死灵的地方,玄黄不符合条件,也就无法进入。 而钟离元和更是不能进去,他至亲之人已死,至信之人又寻不见踪影,若是去了冥界,十有八九就回不来了。 玄黄对此十分犹豫,让沈言昭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沈言昭却笑道:“也没什么,既然宛漫千已经盯上我了,而我若是缺损一块灵魂和她抗衡的胜算有近乎为零。那横竖都是死,不如痛快一些,免得落到她手上她还得折磨我。” 玄黄哑然。每当要做重要决断的时候,沈言昭总能用一些奇妙的假设来让玄黄安心,也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她当真这么想。 “焚心观已被灭门。你的至亲已死。而你至信之人……恐怕就是墨行衍。” 墨行衍。 这三个字在沈言昭心里半点波澜都掀不起,还不如十方兽来得重要。而这么一个人,为什么又会是她至信之人呢? 沈言昭十分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玄黄读懂了沈言昭的表情,却不想开口解释,只是道:“你取回记忆便会明白了,我们回天虞吧。” “嗯。”沈言昭感到十方兽又轻轻拿角顶了她一下。身体里又进入了一团白色的暖流,却未进入她的五脏六腑,反倒是进入了她的识海。 神识之树一重变化的小树枝立刻被白色暖流包围,慢慢将暖流吸收了进去。 沈言昭立刻感觉到了身体内有一股充盈感。 “你是在担心我吗?”沈言昭抱住十方兽的脑袋摸了两把,五指成梳,轻轻抚弄了一下十方兽颈侧的毛发。 十方兽“哞哞”地叫了两声。亲昵地蹭着沈言昭。 肖语白浑身挂满伤口,长袍几乎烂成布条,沾满了血迹与泥痕。她微微喘气,看着面前这块光滑的琉璃镜面。 方才她地毯式地搜寻,几乎把树上的妖兽全都惊动了。历经了一场又一场的苦战,好不容易才到了这个地方。她先前从未想到过来到这棵树的顶端,更是没有想到顶端居然是这么一副样子的。 肖语白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琉璃镜面。预想之中的屏障并没有出现,她看见自己的手轻而易举地陷入了琉璃镜面,就像自己的手本身就是长在上面的一样。肖语白吓了一跳,连忙把手缩回了。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一只脚从里头跨了出来,连忙警戒后退,把剑竖在身前。 出来的人确实沈言昭和玄黄。 沈言昭看见肖语白毫不惊讶,道了一声:“肖师姐,好久不见。” 肖语白这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 钟离元和跟在玄黄和沈言昭身后也进入了天虞秘境,才跨进来就闻到一股血腥味,鼻子抽动了两下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你俩怎么就站在入口这里,多挡道啊,快让开。”钟离元和不满地推了推沈言昭的背,接着道:“快点,十方兽要过来了。” 沈言昭连忙往边上走,让出了一条道。 “还有你,快点让开。” 肖语白不明所以,但还是和沈言昭一样,自觉让开了一条道。 身形硕大的十方兽从琉璃镜面中走了出来,树枝上很快就不够站了,玄黄、沈言昭和肖语白三人飞到了半空中,而钟离元和则心安理得地一屁股坐上了十方兽的背,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三人道:“你们怎么都喜欢爬得这么高?” 玄黄矫正道:“是镜之门的位置高。” 钟离元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拍了拍十方兽的颈侧道:“飞咯!” 十方兽的脚下迅速聚拢了云气,四只蹄子上都凝聚出了一片云朵,载着十方兽悠悠飘起。 没一会的工夫,四人就落到了实地上。 “肖师姐,是世尊让你跟来的吗?” 肖语白已经暴露,再加上和沈言昭关系还不错,也就不再隐瞒,点了头。 钟离元和这才注意到自己这一行中多了一个人,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跟着我们?” 肖语白缄口不语,警戒地看着钟离元和。 沈言昭解释道:“肖师姐,这是我出外游历的时候结交的朋友,叫钟离元和。” “他为何会出现在天虞秘境?” 沈言昭这会心里才明白,原来肖语白并不知道镜之门的事情,便和她解释了一遍,末了,她又问道:“世尊叫你进来做什么?总不会是保护我的吧?” 肖语白摇头:“世尊吩咐我让我跟着你,将你的一举一动都回报给他。” 沈言昭眨了下眼睛,立刻狡黠地接道:“那你千万别把钟离元和的事情告诉他哦。” “为何?” “因为本大爷可是游历天下的方士,才不想被邬予室那个臭小子知道行踪!” 肖语白这几天接连听到数人直呼世尊的名讳,登时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短暂的愣怔后却是勃然大怒:“放肆!” 玄黄冷哼了一声道:“叫他一声邬予室还是抬举他了,我们纵横人界的时候,他都还没出生呢。” 肖语白一脸狐疑,下意识地看向了这三人中她唯一熟悉的沈言昭。 沈言昭表情严肃地点了头。 十方兽忽然拱了肖语白一下,乌溜的眼珠转着,长长的“哞”了一声。 “虽然邬予室那个小子不怎么地道,但是小姑娘你……”说着,钟离元和高深莫测的笑起来:“还是很重情的嘛。” 肖语白被钟离元和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说得愣住了。 “别听他胡扯,不过是个只会撒豆成兵的半吊子方士!”玄黄毫不留情地揭了钟离元和的老底。 钟离元和立刻跳起来:“我可没有胡说,这都是十方兽告诉我的!”说着,他拿食指指着肖语白道:“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肖语白表情一僵。 “你和你哥哥拜的是同一个师父,但是你师父现在半点修为都没有,就是个整天只会抱着酒坛子说胡话的糟老头子,对不对!” “啧啧,你还真是自甘堕落,方术不好好研究,要改行去当神棍了?”玄黄没好气地嘲讽着,却敏感地发现气氛一僵。 肖语白垂了眼睑,道:“是。” …… 墨行衍从房间出来,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子正站在他门前的走廊上,笑吟吟地盯着他看。 墨行衍问道:“你是何人?” 来人正是玄黄,只不过墨行衍第一次看见她还不识得,玄黄便先做了自我介绍:“我叫玄黄,是沈言昭的朋友。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 墨行衍一听沈言昭,便打消了原本赶人的念头,坐到椅子上问道:“言昭不是在幻月峰,为何还不回来?” 玄黄摇头:“她才刚刚从天虞秘境出来,现在正准备去冥界。” 墨行衍皱眉道:“言昭才十岁,不该去那些地方,你把她叫……” 玄黄不等墨行衍说完,便打断了他:“你听过黄泉接引人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旧事 寅时,沈言昭一身白衣坐在地上,她身下的土地已经刻满了符文,沈言昭勉强能读懂的几个符文全是打通道路之类的意思,但大多数她都是见所未见。 玄黄抬头看了看月亮,对沈言昭说道:“时辰到了,准备好了吗?” 沈言昭点头,攥紧了手心的石头。 这石头也是玄黄给她的,只有大拇指那么大,黑黑的一小块,表面光滑油亮,几乎能把人的五官都照得清清楚楚。玄黄说,只要拿着这块石头,黄泉路上那些游魂便不会来打扰她。 玄黄口中念起咒文,符文一个接着一个亮起,将沈言昭整个人都照得通亮。 沈言昭眼看着这些符文一个一个飞到半空中,绕着自己转起圈子,不时有符文从圈中跳出来,打到她的身上,放出一阵青白的光芒,而后融入她的身体。 那些符文打到沈言昭身上时,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没入她的衣服进入她身体时,却叫她感到了一阵短暂的灼痛感。符文有四十九个,沈言昭就忍受了四十九次灼痛,每次都像是烧红的火钳子戳到身上一般,渐渐的,她的意识随着疼痛渐渐飘离,疲惫感袭来,她支撑不住,恍惚地闭上了眼睛。 叮―― 一声清脆的铃声将她从迷蒙中唤醒,沈言昭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道朱红色的大门前。 与其说那是门,倒不如说它仅仅只是个由朱红色圆木柱组成的门框,左右木柱正中都结着白色的圆球和流苏穗子,顶上挂着一青一红,狰狞的鬼面头。 沈言昭明白过来,这就是玄黄先前告诉她的鬼门关。 沈言昭用力握了握拳头,感受到小石子在手心,稍稍有些硌人,却给了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然后她迈起步子。穿过了这一道门。 门中仿佛有一道薄膜,沈言昭感受到了轻微的阻碍,但还是很容易地通过了门。门后是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延伸到沈言昭看不见的地方。路边开满了火红而奇特的花朵,花瓣像丝带一般纤长,舒展成一片一片的圆弧,灼灼绽放。成团的花朵下方只有一根绿色的粗茎,直直插入地面,看不到叶子。 沈言昭吞了吞口水,慢慢往前走着。 忽然,沈言昭感到一小阵风从面前掠过,她疑惑地扭头,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面容清晰,正扭头看她,就和她的姿势一模一样。 游魂。 沈言昭的脑海中出现了这两个字,连忙回头,加快了速度。大步向前走着。 她本能地对这些游魂产生了畏惧,或许是因为这些游魂的身上产生了一种摄人的死气,让她感觉只要和游魂对视上一会,自己就会被他们所控制。 青石板铺的小路并没有沈言昭所想的那么长,专心径直向前奔走的话也不过一刻钟就能走到。路的尽头是横亘着一条血色的大河,里面沉沉浮浮着无数死人头骨,空洞的眼眶里全然是深沉的黑色。河上有一座石桥。桥的正中似乎站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婆婆,举着一盏白纸糊的灯笼,静静地守候着。 沈言昭的目的地是河边的那座大殿,那里看上去和天虞的太虚殿正殿差不多大,但比太虚殿要残破上许多,整体色调偏暗。不知为何,映着血色的河流看上去显得格外沉重,也格外诡异。 沈言昭看了一眼大殿门扉上挂着的牌子,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黄泉殿。 沈言昭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大殿内十分昏暗,从天顶垂下来无数的烛台,上面都托着尚未燃烧完毕的红烛,蜡油不时滴落,在地上结成一个个小小的尖。 沈言昭踮着脚,小心翼翼地绕着蜡油的痕迹走,尽可能不碰到。 传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自己的一声,就像节日时候玩的走马灯一样,飞快的闪过。那就是黄泉殿里所保留的人的记忆。黄泉殿上方的烛台便是未死之人,而从烛台上流下来的,最终凝结在地上的便是人的记忆。沈言昭寻找的便是自己的烛台。 玄黄对如何寻找自己的烛台并没有做详细描述,只是告诉她说见到了就知道。 沈言昭面对着整个大殿的空中烛台,头痛无比,完全不知道哪根才是她的。就在这是,沈言昭脚下猛地一滑,她下意识地就拈起了剑诀,却没想起来自己此刻只是魂魄,无法御起剑气,直接扑到了一团蜡油上。 接触到蜡油的一瞬间,有无数的画面冲入了自己的脑海。 有个青年男子走到她的面前,皱着眉头说道:“我叫墨行衍,从今日开始,你该叫我师父。” 夜半为噩梦所扰的自己,跑到墨行衍的房间睡。白日里冷着一张面容的师父温柔地抱着自己入睡,清静经念了一遍又一遍。 为最初学习驱物耽误了时间的自己,做好了饭等她的墨行衍。 与她在小亭中对弈,告诉自己不骄不躁的墨行衍。 学剑终究不得法门,为她演示的墨行衍。 自己赢了尧光会武的比试,抚摸着她的头,笑着夸奖的墨行衍。 说会一直陪着自己的墨行衍,手把手教她基本功的墨行衍,带她去参加蓬莱仙会的墨行衍…… 还有,在那一吻之后,眼神如冰雪寒凉的墨行衍。 沈言昭抱着脑袋,头疼欲裂,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那一段一段的回忆。 “师父,师父……” 鼻尖酸的厉害,眼眶也渐渐干涩起来,唯有泪水一直都未曾断绝,沾湿了沈言昭的袖口衣襟。 “沈言昭,我不准你这么做!”墨行衍的怒吼将沈言昭拉了回来,泪水硬生生止住。 沈言昭扯着自己的衣袖,心里突然有些后悔。 她不想记起来。 只有她也忘记了,她才能彻底地从师父的生命中分离出来。否则,无论多少次,她都一定会反复尝试,直到师父记起她来。 沈言昭维持了这个姿势好一会才从大量的回忆中缓过来,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站了起来。 她看着代表自己记忆的蜡油,心想这压根就不是玄黄所说的“见到了就知道”,而只是凑巧碰上了而已。这么说如果她碰其他的蜡油,也能看到别人的记忆? 沈言昭垂下眼睑,将这个想法压入心底。自己的记忆都如此痛苦了,哪里还能再看别人的呢? 站着稍稍缓了一口气,沈言昭觉得自己是时候该离开黄泉殿了。 就在这时,有一团白影扑到了沈言昭的面上。 沈言昭吓了一跳,身子猛地后仰,重心不稳往后退了一步,却直接踩上了另一团凝固蜡油。无数的回忆片段再度席卷了她的脑海。 “陆规师兄!”小个子少年欣喜地看着从尧光会武比试台上下来的男子道:“恭喜陆规师兄又胜了一场。” 陆规懒洋洋的笑着,摸了摸小个子少年的头:“邬师弟下一场也要加油。” 玄黄在陆规面前从少女变成少年,又从少年变成青年,最终变成了一个漂亮的成年女子。陆规却说:“还是最开始那个样子好。” 陆规将一柄长剑刺入宛漫千的身体,满脸血污,眼神前所未有的锐利,口中念着一段咒语,等停下的时候,陆规整个人都化为血污,紧紧将宛漫千缠住,和宛漫千一同坠入了一潭黝黑的池水,水面咕嘟咕嘟地冒了两个泡,随即恢复了平静。 “你就是玄黄现在的容器?” 沈言昭被从一段又一段的漫长回忆中拉出来,发现眼前站着个和黄泉路上游魂一般的人,但比他们都要清晰许多,组成身体的白雾浓厚凝实,几乎就像一个真的人一样。 “我叫陆规,是玄黄的上一任容器。”陆规懒洋洋地笑了一下,和方才沈言昭回忆中看到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陆规……师祖?” 陆规惊道:“你也是天虞弟子?” 沈言昭连忙点了点头。 “师祖的师弟可是世……邬予室?” 陆规点头道:“你认识邬师弟?邬师弟还活着?” 沈言昭艰难地点头道:“世尊……邬予室是现今天虞的掌门。是我师父的师父。” 陆规轻笑:“那你确实该叫我师祖。我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了一个人。” 说着,陆规看向沈言昭头顶的蜡烛。沈言昭也顺着他的视线抬头,发现自己头顶的那蜡烛还剩下短短的一截,但烛火早已熄灭。 “再过上个一百年,我恐怕就要撑不住了。幸好你来了。”陆规拉住沈言昭的手接着道:“若是你想要打败宛漫千,就必须将神木钉打入她身体里的堕龙之心。六百年前我没能做到,这一次,就由你来完成了。还有,劳你给我那个邬师弟带一句话,就说天虞牺牲过我一个就够了,他不必再把自己搭进去。” 说着,陆规升上半空,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气团,化成千万缕丝线在空中飞舞,最终在她的手心凝成了一根手臂粗的白色木头,一端钝平,而另一端已经削得尖利。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肉 沈言昭从黄泉殿走出来,却见原先站在那和桥上的老婆婆正站在她的面前。 老婆婆穿着白衣,满头银丝都规整地梳拢到脑后,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钗环未带。皮肤松弛,垮着叠在一起,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却让沈言昭感到了说不出的诡异。 “小姑娘,喝汤吗?”老婆婆举了举手中的粗瓷白碗,那碗里是清澄的汤水,随着老婆婆的动作晃了一晃,一股诱人的香气传了过来。老婆婆又推销道:“很好喝哦,只要一口,就能忘记所有的事情。” 沈言昭打了个激灵,往旁边侧了一步,绕过老婆婆走上了黄泉路。 老婆婆见沈言昭不理她,倒也没有不甘心,她接着道:“忘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为何如此固执。” 沈言昭不敢答话,只能摇了摇头。 沈言昭左手握着石子,右手抓着陆规给她的神木钉,头也不回,再次走过了长长的黄泉路,来到了朱门前。朱门的那一头有一点白光,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中显得分外明显。 生者的气息…… 沈言昭想那恐怕就是接引人点出来的光辉,便朝那里走了过去。 玄黄和墨行衍在归宗峰的偏殿,墨行衍的身下刻满了符文,乍一看比沈言昭那时还要多上许多,此刻正散发着白光。玄黄在一旁焦躁地等待着,终于,在墨行衍的身前,有一道符文缓缓漂浮起来。 “就是现在,快把手放上去!” 墨行衍点头,摊平了手掌,印上符文。 符文的光芒更加耀眼,温润柔软的触感传到了墨行衍的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这是沈言昭的气息。 墨行衍感到奇怪,自己同沈言昭明明才分离了不到一个月,为何会有这样怀念的感觉? 正在墨行衍心头飘过千头万绪之时。符文那边伸过来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墨行衍的。 墨行衍一愣:这手,相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会不会太大了…… “拉啊!”玄黄焦急地叫了一声,墨行衍才回过神来。手上猛地一使劲。 符文登时大亮,变作一个大圆圈,连接着一片黑暗。有一个人随着墨行衍的动作缓缓从圆圈中出来。 这人看上去有二十岁上下了……不是沈言昭! 墨行衍一惊,手几乎要松开,那人却在看到墨行衍的一瞬间泪流满面,死死地抓着他的手,扑到了他的怀里。 墨行衍用手掰住她的肩膀,想要推开她。 “师父……”闷闷的哭声从肩膀处传来,墨行衍瞬间就慌了神。 …… 肖语白御剑,跟在钟离元和与十方兽身边。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钟离元和坐在十方兽的背上十分悠闲。懒懒地侧过身子去看肖语白,道:“千岛秘境。” 肖语白对如此含糊的回答十分不满,事实上,他们已经在千岛秘境的上空了,但钟离元和却仍旧是这个回答。 钟离元和看肖语白脸色极差。转念也明白了她的心思,又道:“别担心,我不会坑你的。只要你当我的仆从一年,我就告诉你怎么让你师父恢复修为。我虽然不能像玄黄那样起死回生,但恢复人修为这种小事还是可以的。” 肖语白点头,扭过头去专心看着前方,不再理会钟离元和。 钟离元和对肖语白冷漠的态度十分不满。问道:“你为何要帮你师父恢复修为,你师父应该是在收你当徒弟之前就已经没了修为啊,难道你还希望他恢复了修为能为你指点一二?那这样的话,我也……” “不是。”肖语白截断了钟离元和的话:“师父的上一个徒弟,是我的兄长。师父为了救我兄长,散尽了一身修为为他求药疗伤。可我兄长还是没能活下来。师父自责,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样,日日与酒为伴,不愿面对现实,也无力面对现实。” “可这些并不是你的错。不是吗?” “父母之过,子女代受。兄长之过,我也责无旁贷。” “说好听点,叫负责任。说难听点,就是死心眼。”钟离元和嘲讽似的笑了笑,又道:“死心眼,你也不问问我让你来干嘛?” “你的吩咐,我都会完成。” 钟离元和被这么不轻不重的一噎,登时不满起来:“你这人怎么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 “……那你让我来做什么?” 钟离元和满意地点头:“寻宝啊!七百年前千岛秘境还被各大门派控制,一定有哪个门派在这里藏了宝物来不及带走,现在就给我们捡便宜咯!” 肖语白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又转过头去。 钟离元和见肖语白这个样子心中一阵懊悔。其实他压根就用不上肖语白,可也不想就这么白白的把恢复修行的方法告诉她,于是折中地说让她跟着自己一年,给她一个台阶下,也给自己偶尔发作的善心找个理由。寻找宝物的过程也太过烦闷,受他控制的豆兵不会说话,十方兽平时也不太说话,而且一说就是说些前尘往事的,当个故事听解闷还行,但毕竟频率低,解闷的效率实在不高。 本想着肖语白能和他说上两句,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无趣的一个人! 早知道就直接把恢复修为的方法告诉她了…… “肖语白,要不我把恢复修为的方法告诉你,你就回天虞去吧。” 肖语白狐疑地看了钟离元和一眼,道:“无功不受禄……” 钟离元和现在想把自己砍死的心都有了。 …… 时青把碗筷端到了厨房,又折身返回偏殿。 前一阵子,听说女帝大人带了一个人类女子回了魔界,让她在王宫里转了几圈就领去了王宫角落的那间大殿。 此后变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那间大殿说来也十分诡异,夜半十分经常能听到近似于野兽的号叫声,可又有什么不一样。最为接近的应该是赵昌在堕龙形态时发出的龙吟,但终究不是。 “时青,你这么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做贼呢?” 把时青叫住的是专管宫中贵族饮食的御厨,叫尚海,生得肥头大耳,肚子圆滚得活像是揣了个西瓜在怀里,说话流里流气的。 可唯独有一点,他的品阶比时青高。 “时青啊。”尚海伸出手臂勾住了时青的肩膀,装似亲昵地附在他耳边道:“昨日南殿那边赐下来一块新鲜的人肉,可想尝尝?” 时青身子一颤。 但凡是个魔族,就没有人能够抵抗得住人肉的诱惑。即便是时青这样从来都没吃过人肉的,也自小耳濡目染,听其他魔族说人肉是多么的好吃。尤其是腹部那一块,柔软却有韧劲,肥瘦均匀,汁水也足,无论是生吃还是略略炙烤,都好吃得能叫魔族把舌头都吞进去。 尚海见时青已经动摇,又加了把火道:“是腹肉哦。” 时青本能地吞了口口水。 尚海笑了两声,松开时青的肩膀,道:“肉就在冷库里头放着,你今晚得好好想想,放久了,肉的味道可就不好了。” 时青回到了偏殿,赵昌正站着身子微微活动筋骨。 “赵昌,我和你说个事……今晚,大概就是逃跑的时机。但是我只能帮你逃出王宫,如何去人界,只能你自己想了。” 赵昌咧嘴一笑,道:“这我早就想清楚了,我也不需要逃出王宫,之井就在宛漫千的宫殿里,只要你能把她引出去……” 时青点头,接道:“这不难,你看准时机就进殿。” 两人又稍微核对了一下细节,焦躁地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夜半时分,王宫厨房里就只剩下了两个看守食材的魔族。这俩魔族已经见惯了时青进出,脸熟得很,只是照着惯例问了一句:“来做什么?” “偏殿那位主子想吃点新鲜的,遣我过来瞧瞧。” 两位魔族都知道偏殿那位主子指的是赵昌,那可是堕龙,族中多少年来才出上一只,自然不敢怠慢,没多问就把时青放进了厨房,生怕耽误了事。 时青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冷库。 冷库里的寒气极重,时青又没有修练过魔功,此刻冷得牙齿打颤,浑身哆嗦。不过也好在王宫中住的都是贵族,食材大多数都是选新鲜的来,冷库的用处其实并不大,里头只是零星地放了几样东西。时青很快就看到了其中唯一的肉类。 那东西被白布包裹着,却无法遮掩住那诱人无比的香气,时青咬着牙,拼命忍耐着才没有失去理智扑上去。 他颤抖着把肉取下来,放到了托盘上,离开了厨房。 到门口时,两位魔族也闻到了人肉的香气,食指大动,口水直冒。 “这是人肉?” 时青点头。 “堕龙就是好啊……大晚上的都还能吃到人肉。”其中一位魔族感叹道:“上次吃人肉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吧。” 另一位魔族点头:“还是出去外面的弟兄回来给我们带的,那滋味,那口感……啧啧啧,真是叫人难忘啊!” 时青不敢再听,撒腿逃离了厨房。 ps: ……写肉的地方,说实话我自己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容我去吃个夜宵。还有今天实在写不出来,卡卡卡卡卡卡得我都快死了,一整个下午都对着电脑,才写了这么点,就只一更了,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八章 随机传送 时青一路跑到那个时常发出奇怪野兽嚎叫的大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夜已经很深了,一路上都没碰上一个魔族。他把放着人肉的托盘放到了地上,耳朵贴上门扉,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噗嚓―― 一阵又一阵翅膀震动的声音隔着门扉传到时青的耳朵里,不时还有几声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咕噜声。 时青把人肉一把抱到怀里,将托盘踢开。托盘撞到殿柱,不轻不重的响了一声。 里面的野兽似乎被惊动,猛地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嚎叫。 这大殿里头有嚎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宫中的人早已经习惯,顶多捂着耳朵躲着走,是不会有人来查看的。时青壮着胆子,用右手慢慢地打开了门。 殿内十分阴暗,一点光源都没有。但时青清晰地看到几十双红色的眼睛就在这片阴暗中,正死死盯着他。时青害怕地咽了口口水,飞快将两边的门都打开,一步一步后退着。 等到退到殿前小院正中的时候,时青将怀中裹着肉的白布缓缓打开,原本就浓郁的肉香更是毫无遮掩的散了出来,就连方才因为在冷库中冻住的血水也慢慢融化了,沾满了白布,诱人的腥气慢慢充斥了这个不大的院子。 大殿里头的野兽坐不住了,慢慢地从里头走了出来,似乎踢飞了什么,一道白影落到了时青的面前。 时青低头一看,是一截森白的骨头,上头干干净净,一丝肉都没粘着。 人骨头…… 时青的脑子里窜过这个念头,顿时慌了起来,又抬头看从大殿里走出来的野兽,登时一惊。 “堕龙……天……”时青看着堕龙一只一只从大殿中出来,浑身都僵住了。 这些堕龙表面与当时赵昌的样子并无两样,但多数都比赵昌要小些。可当时赵昌是锁在笼子里的,时青并不害怕。 而现在…… 时青很想把人肉丢下,撒腿就跑,可恐惧让他的腿冻在了地面上。怎么也迈不出去。 堕龙越来越多,几乎要把这小院子塞满了。 时青眼花缭乱,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不断地往下流,心底不停地在说:“动啊,动啊!” “哥哥。”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时青猛地抬头往前看。 只到他胸口的少女含着笑,面容叫人怀念,叫人不舍。时青颤声喊道:“时雨……” 时雨跑到他面前,重重地推了他一下:“快跑啊!” 时青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坐到地上。好在稳住了。就这么一低头一抬头的工夫,时雨就已经消失不见了,而自己的身体终于能够动弹了。 时雨顾不得许多,抱紧了怀里的人肉,转身顺着来时的小路跑了。 时雨这一生恐怕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他不断地听到了身后各种野兽的嚎叫声,还有翅膀振动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死亡一般的阴影每每将要笼罩到他头顶的时候,他总能获取一股力量,双腿交错的频率越来越快。风灌入他的领子,迷住了他的眼睛,但他停不下来。 这一夜。魔族的王宫大乱。平日里被宛漫千饲养在偏僻大殿的堕龙一个不剩地全都跑了出来,在王宫的上方盘旋。见着魔族就吃,唯独放过了宛姓的贵族们。 王宫的侍卫没人能奈何得了堕龙,更何况堕龙是宛族的象征,他们没一个人敢动手,只能仓惶地躲避着。 最终还是宛漫千出来收拾了乱子。将堕龙一只不剩地驱回大殿。 王宫中的侍婢仆从伤亡不少,没多少人会在意死亡名单中一个叫时青的仆人,唯有尚海还会时常感叹两句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而宛漫千则在回到自己寝殿,看到凌乱的房间时,就已经了然了一切。 “赵昌。这几十年的魔功,还真是没有白白教给你。”宛漫千走到小榻上,伸手抚平褶皱,坐了上去。 “不过,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掌心。” …… 赵昌好不容易通过了之井,却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里像是某个地下囚室,地上散落着他小臂那么粗的锁链,环环结扣,上面还有许多符文,不过铐住手脚的地方已经碎成了许多截,恐怕是不能再用了。 走到铁栏边上,手中紫光闪烁,用力握住了铁栏,稍一用力,铁栏便被他分出了一个可容他进出的口子。赵昌仔细看了看这个地方,发现这里有七间囚室,连带着自己刚才出来的那一个,每个囚室里头都从墙上垂下手臂粗的锁链,看上去甚是阴森。 若不是他的身体已经是魔族,夜视力极好,恐怕会在这一片纯粹的黑暗中和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他走到了囚室外面的一个小隔间,从墙壁上取下来一盏积上了薄灰的油灯,指尖冒出紫色的火苗,点燃了这油灯。油灯被点燃,亮起了不同于紫火苗的暖黄光芒,照亮了赵昌身侧。 赵昌看到一道长长的阶梯在隔间角落,想也不想,便举步上去。 他早知道之井开出来通往人界的通道是随机的,但没想到居然随机到让他来到了别人的地牢里。为今之计,只有迅速离开这里,方是上策。 长长台阶的尽头是双重横纵的铁栏,上面密密麻麻地贴满了黄色的符纸。 赵昌伸手去碰,却在还没碰到铁栏的时候就被一道淡青色的光罩给挡住了,黄色的符纸上暴起一丝雷光,狠狠地电了赵昌一下。 赵昌痛呼一声,将手缩回。那只手已经麻得没了知觉,接着油灯的光,赵昌看见自己指尖上焦掉了一层,隐约能看见下方鲜红的血肉,空气中淡淡的烟气合着诡异的烤肉香刺激了赵昌。 这味道太过令人心惊。 赵昌虽然记不得化为堕龙时候发生的事情,但能够记得血腥味和肉的口感,导致他在人形时每次进食看到肉都忍不住犯恶心,最终整日食素,肉都让时青代劳了。 也不知道时青现今怎么样了。 他看到天空中盘旋着和自己一般身材的堕龙时。便了然了这是时青给他发出的讯号。看到宛漫千腾空去收拾堕龙后不久,他就冲进了宛漫千的寝殿,找到了之井的入口。 不过,这也得感谢宛漫千亲自传授了魔功给他。他才能这么顺利的逃脱。 只是,这才逃出了一个牢笼,马上就落入了另外的一个牢笼啊! 赵昌疲惫地靠在墙壁上,闭目养身。 这符恐怕是道家的物件,不然对他的伤害也不会大成这样,只是不知道这东西和沈言昭有没有关系。 正想着,他就听到远远的有一阵脚步声传过来,还有几个青年的声音。 “南师兄,你说世尊为何这么晚让我们来查看地牢?” 有一个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大抵是个领头的:“想必是地牢出现了什么异动。” “能有什么异动。上次林苒岫失踪了之后,这里就空了啊。” 另一名青年插话道:“别说了,世尊行事,必有他的道理。” 脚步声很近了,而后停了下来。赵昌飞速退后了几步。吹熄了手中的油灯,眼睛盯着黑暗中的双重铁栏。 外头的人低声念了什么,黄色的符纸放出光芒,铁栏缓缓朝着两侧的地面收起来。 白霜一样的月光落进了台阶,而赵昌的身影正巧隐蔽在了阴影之中。 青白道袍的弟子朝台阶里看了一眼,见领队的南一铭巍然不动,纳闷地问:“南师兄。我们不下去?” 南一铭道:“不需要。”说着,他便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清光大盛,照亮了台阶上的赵昌。 “小小魔族,还不束手就擒?!”南一铭厉喝一声,剑上清光宛若水草一般延伸。转眼就到了赵昌的面前。 赵昌不答话,手上紫光亮起,狠狠对着清光一挥。清光登时被赵昌打散,却并未消失,反倒像是种子一样。在赵昌身边生根发芽,又生出了无数水草一样的东西。 反复几次之后,赵昌身周已经尽是清光,他无处可逃,挣扎不敌,被清光困了个结识。 南一铭身边的青年弟子看到这一手都不禁抚掌赞叹:“师兄修为又精进了!” “带他去见世尊罢。” 弟子们点头,南一铭左手拈起剑诀,对着赵昌一抬,赵昌的身子便飞了起来,从地牢中飞出,落到了地上。 太虚殿中灯火通明,赵昌身上南一铭的剑意束缚早已换成了世尊的流光绳,只是依旧捆得严实。 世尊问道:“你是魔族,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天虞的地牢?” 赵昌梗着脖子,眼神锐利:“我不是魔族,我是人类!” “人类?”世尊将赵昌浑身上下扫了一遍,赵昌瞳仁忽然闪过一丝赤红之色,紫色的魔气隐隐溢出,身上白色的流光绳又是亮了一下,将赵昌困得更紧。 “身上魔气如此之重,为何还要说自己是个人类?” 赵昌被捆得十分痛苦,面上有些狰狞:“我是人类,我是人类……” 这话赵昌说得其实也非常没有底气,他的心里,其实早就不相信自己是人类了。 ps: ……每隔一阵子我的章节名就要坑爹一下,比如这一章我本来想叫:论.随机的坑爹程度……这程度就和我买彩票从来没中过奖一样!但是想想vip的章节名还要编辑来修改我就orz今天的二更恐怕也要到凌晨了……呢…… 第一百三十章 希望如此奢侈 沈言昭和墨行衍坐在桌边吃饭。 其实两人都已经没有了进食的必要,但还是像沈言昭从前在天虞时一样,一日三顿,顿顿不落。 许多年未曾和墨行衍一起吃饭,沈言昭感到一阵不自在。而墨行衍则是不习惯和这个年纪的沈言昭同桌吃饭,明显动作比平时还要慢。 师徒两人就这么慢慢吃着,一顿饭足足吃了快一个时辰,等吃完的时候,饭菜都已经凉了个彻底。 沈言昭起身把空盘子收拾好,正打算放到木盆里头去洗,墨行衍却发话了。 “不忙,我们先谈谈。” 沈言昭紧张得心都在怦怦跳,手却停了下来,又坐了回去。 “你真的是言昭?” 沈言昭紧张地点点头,生怕墨行衍不相信。 “我记得言昭才十岁……” “我十岁的时候即将突破到缚神期,后来第一次参加了尧光会武,赢了夺牌战,一轮比试和二轮比试,在第三轮的时候遇上了留剑峰的南一铭师兄,受伤落败。”沈言昭一股脑地把十岁时候的事情倒了出来,可说完却又懊悔。这些事情全是墨行衍不记得的,自己要说也该说十岁之前的事情啊! 墨行衍点头,又问道:“我为何忘记了近年之事?” 沈言昭忙道:“魔族女帝宛漫千来袭,师父受了重伤,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失忆的……” 说着,沈言昭的眼神就飘忽了起来,直往左下角看。墨行衍一看就发觉了不对,沈言昭自小就不怎么会撒谎,每次撒谎之后眼神总是往左下角飘。别人可能不会注意到这样的小细节,可墨行衍再怎么说也和沈言昭住了三年。 其实他并不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沈言昭。人虽然已经长大,但灵魂气息却是不会变的。这个人确确实实是沈言昭。 他到底忘了多少事情,沈言昭又是什么时候修成半仙之体的? 师兄师姐,包括师尊。这些日子都躲着他,见了面对他的提问也只是敷衍。墨行衍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愿意说。而现在,就连从小就不会撒谎的言昭。也对他说谎了。 “你若是不愿意说实话,”墨行衍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仿佛要在沈言昭身上刺出来一个窟窿:“就离开归宗峰,不必再回来了。” 沈言昭如遭雷击,面色苍白地看着墨行衍,嘴巴张了张,却很快又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她才踉跄着站起来,行了一礼,咬了咬下唇。道:“师父,徒儿这就离开……” 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瞒着他? 墨行衍忽的站起身,扫了沈言昭一眼:“把碗筷收拾好,休息一个时辰。去偏殿前。为师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偷懒。” 然而还没等墨行衍走到门口,晏碧便冲到了厨房的门口。 “墨师叔!言昭!”晏碧缓了一口气,道:“天虞峰昨晚抓到了一个魔族,我听一个师弟说,他叫赵昌!” 沈言昭瞳孔一缩,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擦过两人冲出厨房便御上长夜往天虞峰飞去。 墨行衍看着远处已经只剩下一个小黑点的沈言昭问道:“赵昌是谁?” “赵昌是言昭在焚心观时的师兄。” “……那为何又是魔族?” “这……”晏碧为难。不知如何作答。 …… 赵昌被人押着,锁回了地牢――当然不是被他弄弯了铁栏的那一间。 手铐脚铐一齐锁上的瞬间,铁链上的花纹猛地亮了一下,赵昌体内翻腾四溢的魔气神奇地被压制了下去,赵昌浑身绵软,一点力气都没有。等到牢房中就剩下他一人时。他蓦然想起昨晚上来检查的弟子说的话来。 “能有什么异动,上次林苒岫失踪了之后,这里就空了啊。” “林苒岫”这个名字这些日子已经出现了很多次了,这么说,林苒岫是失踪了吗? 赵昌查看了一下身上的锁链。只见锁链上的花纹不时亮起微弱的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就和人的呼吸似的。赵昌修炼魔功勤奋刻苦,丝毫不比当年修炼焚心观心法懈怠,然而依旧无法挣脱锁链。先前那间房间的锁链上也刻了同样的花纹,若真是关的林苒岫,她又是怎么逃脱的? 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赵昌索性就靠到墙上闭目休息了起来。 …… 沈言昭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太虚殿,未来得及整理衣着就旋风一般地冲进了太虚殿。 此时韩昔,南一铭和世尊正在商量要如何处理赵昌,见沈言昭进来都不禁吓了一跳。 沈言昭见所有人都盯着她,反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得先行跪伏在地上行了大礼,才直起身子道:“世尊,弟子,弟子听闻昨夜天虞峰上捉到一名名叫赵昌的魔族,不知是不是真的……” 世尊冷哼一声,道:“你消息倒是来得快。” 沈言昭又叩头,道:“那赵昌是弟子在焚心观的故友,与弟子亲如家人,请求世尊让弟子先见他一面再做发落!” 韩昔疑道:“你说他是焚心观的人?”说着,她又转向世尊道:“按沈言昭这么说,他还真是个人类不成?” “这绝无可能,弟子日前在前线斩杀不少魔物,那赵昌身上的魔气比起那些魔物只重不清,若是人身上有他那种魔气,只有可能是异化了的。”南一铭一口否决。 而异化……赵昌可完全长着一副人身皮囊,怎么看都不像异化过了。 “世尊,弟子先前随肖师姐下山时也曾遇到过赵昌,确实是弟子在焚心观的故友……为何不让弟子见上一面,问些从前的事情,如若都能答上,也能证明。” 沈言昭一提起肖语白,到让世尊面上一沉。 肖语白和沈言昭几乎同一时间进入天虞秘境,而现在沈言昭都已经出来许多时日了,肖语白却迟迟不见踪影,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也罢,你便随我们一同去看看。” 沈言昭时隔二十几年,第二次进入了地牢,却仍不免想起来第一次进地牢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 那日匆忙,也没来得及见上林苒岫一面。前些日子听说她失踪了,便再也无缘得见。恐怕……赵昌便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和她一同在焚心观大劫后活下来的人了。再加上他和娘亲的情分,无论如何,沈言昭也要护他周全。 四人走到关押赵昌的那间牢房,赵昌正闭目靠在墙上。 赵昌的身形似乎比以前更加高大,面容英挺,当年脸上的憨厚之气已经褪去。但依然是沈言昭认识的那个赵昌。 沈言昭扑到铁栏前冲里头喊:“赵大个子!” 赵昌身子一颤,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笑了起来:“……你长大了。” 沈言昭的眼前几乎都要模糊了,她狠狠抬起手臂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好歹没让眼泪落下来。 “赵大个子,你,你还好吗?” 赵昌站起来,想往铁栏那边走,可没走几步就被铁链限制住了行动,只能走到牢房的中间,再也前进不了了。 沈言昭回头看了世尊一眼,对赵昌道:“赵大个子,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赵昌点头,道:“你问。” “我娘叫什么?” “沈昕君。” “我叫什么?” “沈言昭。” “从前山里头跑下来一只妖兽……” “是被师父斩杀的,”赵昌眼神上飘回忆了一下,那股憨直的气息仿佛又回到了身上:“一剑就把那妖兽斩成了两半。” “焚心初阶三层的心法是?” 赵昌张嘴就念出了一段心法口诀。 韩昔问沈言昭:“都对吗?” 沈言昭含泪重重点头。 赵昌问道:“你娘呢?” 沈言昭苦笑:“赵大个子,我娘……死在焚心观了……” 赵昌脸上的表情僵住。 沈言昭眼看着赵昌脸上的神色灰败下来,又接着问道:“赵大个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昌嘴唇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他无视了沈言昭的一脸焦急,看向沈言昭身后肃然而立的三人,缓缓道:“昕君死了,焚心观没了,我活着也就没什么意义了。”赵昌嘴角扯动了一下,面色平静而祥和,他接着说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赵大个子!” “那日焚心观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今为何又是魔族之身?” 赵昌的眼眸中已经失去了求生的光彩,不愿再多说。 “说!”世尊怒喝一声,声音回荡在着小小的地牢中,沈言昭的耳朵都震得疼了。 “赵大个子,你说啊……”沈言昭身子都贴在了铁栏上,恨不得钻进去:“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说出来,好不好?” 赵昌抬眸,轻轻点了点头,慢慢将这些年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沈言昭越听越心惊,握住铁栏的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来,等听到赵昌毫无顾及地随着宛漫千到处杀人时,整个眼睛都红了。她狠狠一锤铁栏,几乎是咬牙切齿,看向赵昌的目光登时复杂起来。 赵昌却是了然地一笑,坐回墙边,结束了这场谈话。 南一铭一直是半句话都未说,到了这时才插了一句:“就按原先的商议,将他送去明空寺,如何?” ps: 补昨天的,昨天章节名又错了我真是orz,等周一我联系了责编再改。 第一百三十一章 遣送明空寺 沈言昭登时一惊,迅速回过头来,颤声问道:“明空……为何……” 南一铭解释道:“明空寺修的是佛道,比道家更能压制住魔气。赵昌他虽然曾是人类,但魔气入体数十年,恐怕心智已为所蚀。我认为,将他送去明空寺,远远好于留在天虞。” 南一铭虽然说得一本正经,沈言昭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别的意思。 不想让他死,就送他去明空。 “不妥,送去明空之事尚未议定。”韩昔插话道:“此人留着,恐怕是个大患,不如杀了……” “韩昔师叔!”沈言昭扭头,哀求地看着她:“弟子愿意以性命担保,赵昌他本性不坏,虽然在宛漫千指使之下杀过人,可他会悔改的。” “妇人之仁!”韩昔斥责了沈言昭一句,看向师尊请求指示:“师尊,您看如何?” 世尊沉吟片刻道:“容我想想……” 说着,世尊便要举步离开,韩昔和南一铭跟上,沈言昭匆忙低声和赵昌说道:“赵大个子,我会再来的。” 说罢,也急匆匆地跟上三人的脚步,离开了。 赵昌却没听见这句话似的,一直靠墙垂头坐着,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沈言昭一路跟着世尊等人到了太虚殿,世尊此刻却有些心烦,挥手让沈言昭等人先下去。沈言昭想起了黄泉殿内陆规的嘱托,便到:“世尊,弟子还有些话想和您说。” 世尊考虑了片刻,便点头放沈言昭进来。 “又有何事?” 沈言昭答道:“弟子为取回记忆,去了一趟冥界黄泉殿,在那里见到一位世尊的故人。” “谁?” “陆规师祖。” 世尊的脸色瞬间变得伤感,似乎很是怀念:“他……可有说些什么?” 沈言昭点头道:“陆规师祖托弟子给您带一句话,他说天虞牺牲过他一个就够了,您不必再把自己搭进去。” 世尊内心仿佛有某处颤动了一下。但有些疑虑。只是沈言昭说得恳切,不像是信口胡诌。 陆规师兄,真的是想对自己说这些吗? ……倒也像是他会说的话。 世尊点头,道:“你下去吧。” 沈言昭见话已经传到。也便起身行礼告退了。虽然她心里很想再接着为赵昌求情,但太过刻意,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 过了两天,天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世尊已经决定了让赵昌明空寺。 沈言昭成天焦虑不已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却又不免难过。她才刚和赵昌相聚不久,也只见过一面。之后再去,韩昔总是变着法子阻止她进地牢,因而总不成行。 如今赵昌已经确定了是要去明空寺,沈言昭也就能和他见上一面了。却不想沈言昭要出门的时候却被墨行衍叫住。说是要和她一起去。 于是师徒两人便一同来到了天虞峰。 这次有了墨行衍在身边,韩昔总算是不光明正大地拦着她了,想也是看着赵昌快走了,给她留下了一点道别的时间。 沈言昭趴在铁栏上,絮絮叨叨和赵昌说了许多。都是她来天虞这些年的生活。 墨行衍在她身后静静地站着,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仔细地听着沈言昭的话,其中大部分都是自己不曾记得的事情。他想,就算是自己经历过,也不可能将这些日常小事记得如此完整。 可沈言昭不停地说着,一件接着一件,细致琐碎得让人觉得厌烦。赵昌几乎没有理过她。他的眼睛一直木愣愣地往前看着,仿佛目光是落在沈言昭和墨行衍身上的,却又似乎不是。 沈言昭足足说了一个时辰,韩昔从地牢的入口下来了。她见这三人居然还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除了沈言昭的嘴皮子一直在动外,其他两人就和石头雕塑一般。纹丝不动,不禁觉得好笑。 “沈言昭,时间到了。”韩昔说道,伸手结了印,铁栏上出现了一道门。韩昔从怀里掏出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走了进去。 沈言昭看着韩昔手上指法飞快,嘴上念着咒文,赵昌身上扣着的锁链光芒大振又黯淡,手铐脚铐处浮了个符文起来,而后像是什么机关解除了一样,圆环分成两截,赵昌的手脚终于解放了出来。 韩昔手上却拿出了一捆绳子,将赵昌捆了起来,带着离开了牢房。 赵昌猛地抬头,看向一直不言不语的墨行衍,问道:“你是言昭的师父?” 墨行衍点头。 赵昌忽而一笑,可十分难看:“言昭就拜托你了……” “好。” “赵大个子!”沈言昭喊道:“放下娘亲吧,她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 赵昌不容沈言昭说完,张嘴打断了她的话:“言昭,从前你还小不懂……”赵昌的目光游移到墨行衍身上,接着又道:“可如今,你应该明白了。” 沈言昭看赵昌的表情,就知道他明白了她和墨行衍之间的事情。赵昌太了解她了,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依旧十分了解。 沈言昭抿唇,不再说话了。 韩昔领着赵昌离开了地牢,沈言昭的手指攥成了拳头,拼命地忍耐着。 墨行衍看沈言昭这个样子,稍一侧身便将沈言昭揽到了怀里,手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无声地安慰着她。 他记得沈言昭十岁的时候,初初表现出了对自己的依赖,时常动不动就扑到自己怀中。 而沈言昭却吓了一跳,飞快地伸出手将墨行衍推离。 墨行衍一脸不解地看着她:“言昭?” 沈言昭撇过头不敢看他,半天才说出一句:“师父,我不太舒服,我们回去好么?” 墨行衍点头,意识到自己造次了。沈言昭再怎么说也是个大姑娘了,不该再随意和男子作出亲昵的动作。 “言昭,这几日为师一直忘了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搬回自己房间的?” 沈言昭愣了下,答道:“言昭十七岁的时候,那年初雪的前几日。” 墨行衍顿了顿,又问:“方才你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沈言昭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只是一个劲地在和赵昌说自己这些年过得很好,也不顾是十岁前还是十岁之后的事情,一股脑地全说了,完全忘记了墨行衍就在旁边。 “捡了些好的说,弟子也不想让赵昌他太过担心弟子……”沈言昭笑道:“更何况,弟子向来认为,在天虞的日子,是弟子这一生最好的时光。即便后来弟子离开天虞二十多年,也依然时常想起来在天虞时的事情。” “为何……为何要离开天虞二十年?” “师父忘了,是师父同意弟子下山游历的。”沈言昭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总是躲在师父的庇护下,修为是不会提高的,不是吗?” 墨行衍觉得沈言昭有些奇怪,却一点也说不上来。她说得也确实在理,自己和师兄弟不也时常出去游历,一去二三十年都算是短的,经常都是待上五十几年才回来。 “弟子去了南方,还遇上了师父的故友。”沈言昭想了想,又道:“不过弟子不知他的名字,他只是让弟子称呼他吴老。师父可还记得?” 墨行衍点头,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沉痛:“记得,为师的棋,就是他教的。” 沈言昭正感到奇怪,却听墨行衍接着往下说道:“这么多年来,为师都没敢再回去和他对弈。” …… 赵昌随着韩昔来到太虚殿,见世尊和一个和尚并肩而立,正冷漠地看着他。 那和尚法相庄严,穿着红黄衣裳,扮相颇为怪异。只是眉宇间似有点点金光,一双眸子半点人间情感都装不下,仿佛他已不是俗世之人。相较起世尊的道骨仙风,显得更加沉重稳实。 “法信大师,便有劳你了。” 法信点点头,道:“贫僧这就启程了,日后法无师兄和净尘师侄会前来相商魔族之事。” 说着,法信在殿中虚空一抹,半空中出现了一个硕大金色“佛”字,而后“佛”字中心似有水波散出,“佛”字也化作金色的碎屑散向四周,凝出了一道金光水墙。法信对着韩昔轻轻点了个头,从她手里接过了被捆住的赵昌,踏入了金光水墙之中。 片刻后,金光水墙便融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韩昔忍不住问道:“师尊,把赵昌交给明空寺,真的好吗?” “何出此言?” “弟子总觉得……那个赵昌,将来会成为我们与魔族之战的关键……” “可若是我们滥杀无辜,又和魔族有什么分别?”世尊透过太虚殿半敞的门扉看向外面的天空:“韩昔,我们修道虽然是逆天而为,但除却此事外,却不可违逆天意。成也罢,败也罢,尽人事,听天命吧。” 韩昔疑惑地看着世尊,她总觉得这两天,世尊似乎有了些许变化,可她却说不出来。他似乎变得更加超脱了,对所有事情都看得淡了,就连性情,都较之前好上了许多。 “师尊,近来可是悟到了什么?” 世尊笑了笑,面容瞬间柔和了起来:“无他,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ps: 今晚。。。又写不完。。。又要到明天发orz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明空寺 明空寺地处西域雪山,此处常年冰雪覆盖,一年到头都不见融化,就连明空寺日常饮用之水,也全是将山上采集来的雪水煮化了,储存在炭火室两侧的隔间。这听上去虽然简单,但明空寺上下数十万人之众,做起来可不是什么容易之事。也好在明空寺素来主张苦修,每日采雪煮雪全部交由低阶弟子当作日常修行的一部分,勉强也够用。 明空寺一脉,占地数百亩,寺庙殿宇千余座,分成东西南北中五大区域,其中东区对外开放,接受民众朝拜进香,是五区中最为繁华的区域。而中区,则是明空寺命脉所在,守备森严,插翅难入,住的仅有主持,方丈,大师,首座与执事此六级之僧。余下弟子皆为闲散,按等级分住西南北这三区之中。 明空寺奉行苦修之道,纵然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弟子也都是赤脚行走,身上也仅着单衣,过得无比艰苦。 赵昌被法信带回了中区最大的宝殿中,那里已经有百余名僧人等候。 僧人们与法信穿得大同小异,以红黄二色为主,大致能看出坎肩、僧裙和袈裟三种样式,不过还是有着等级的区别,只是赵昌看不太出来。 法信把赵昌带到了大殿中心,便将他身上的绳索给解开了,慢悠悠地走到殿前,和以为看上去等级颇高的人打招呼:“主持。” 此人是明空寺之首,名号法空,年岁比世尊稍大些,加之在西域苦寒之地修行数百年,心智不止坚韧,更是澄净如此处的蓝天一般。 “法信师弟。”法空点点头,对着周围的人问道:“可都准备好了吗?” 众僧人点点头,慢慢朝着赵昌聚拢,围成了里中外三圈的圆形。 赵昌不明所以。只是一味沉默。 法空与法信也站到了自己的位置,法空对赵昌道:“赵施主,请忍耐片刻。” 说罢,手中法诀当先一变。念珠从腕上抖出,金光微亮。百余名僧人随着法空主持的动作,手上法诀也是飞快变换,浑身都沐浴在金光之中,口中佛号念起,场面无比庄重。 就在这时,法空掌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拇指大小“卍”字形,随着法空最终不断的佛号越变越大,最终有一拳大小时,法空双眼圆瞪。大喝道:“去!” “卍”字形从法空掌中飞出,却只是不疾不徐地飘到了赵昌的身前,轻轻地印上了赵昌前胸。 看似毫无力道的一击,赵昌却如同被千斤巨锤打中,身体倒飞出去。魔血被激发了出来,一瞬间赵昌的双目便已经变得赤红,身上的肌肉鼓起,像肉瘤一样,不停地攒动。 呲啦—— 赵昌背部的衣服裂开了两个大洞,一双和蝙蝠一样的翅膀凭空冲出,振了几下。张得巨大。 “继续!”法空大喊一声,手中金光明灭,念珠从腕上脱出,十八颗菩提子飞到空中,两两之间有金光相连,拢到赵昌身周将他困住。 赵昌已经失去理智。身上的肌肉攒动得更加厉害,没两下就将衣服撕破,已然变成了堕龙的模样。 仿若是金玉交错发出的声音,长长的龙吟声回荡在大殿之中,在座僧人的表情都变得痛苦。但无人放弃,全部都咬牙支撑。 “去——” 一个接着一个的“卍”字形落在堕龙身上,堕龙疼痛得嘶吼,却被十八菩提子制住,无法挣脱禁锢。 终于,在座全部僧人都送出了“卍”字形,堕龙的身形却陡然一变,原本覆拢在身周的青紫魔气被十八枚菩提子尽数吸收,有如长鲸汲水,片刻间的工夫,魔气便已经全部消失。 失去了魔气支撑的赵昌无法维持堕龙的形态,重新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只不过衣物已尽数破损,赵昌只得赤身裸体地坐在地上,痛苦地喘息。 十八枚菩提子之间的金线消失,化作十八道流光,缠住了赵昌左手的手腕,再度变成了念珠的模样。 法信低声喃了句“阿弥陀佛”,上前,将身上红色的袈裟结下,盖到了赵昌的身上。 “赵施主,现在感觉如何?” 赵昌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等着面目慈悲的法相,“呲呲”地吸着凉气。 “你心中还存着为人的念头,所以才没有彻底被魔性控制。此后,便静心明气,在明空寺修炼罢。” 法信不在意赵昌的怒目而视,伸出手在他的头上轻轻地一抚,而后转过身子对殿门口候着的低阶僧人道:“去准备剃度受戒的东西……” 低阶僧人双手合十,道了一声“是”后退了下去,没多久就把东西备齐了,复又上殿来。 法相一道念着佛经,一道拈起剃刀,让赵昌跪直,将赵昌的头发一缕一缕削了下来。 “你与世俗再无瓜葛,此后你便是明空寺万名僧人之一,前尘往事,都尽数忘了吧。” 赵昌看着自己一缕一缕的乌发落到了地上,脑海里浮现了沈昕君的样子。时间已经太久,她的笑容,仿佛都是上辈子见到的了。 赵昌颤抖着将双手合十,一滴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下来。 “是。” …… 自剃度后已过一月,赵昌俨然成为了明空的一份子,每日随着同辈弟子一同修行,虽然艰苦劳累,但却算得上充实。这么一想,倒是比把他关起来守着好上了数倍。 人一旦忙碌起来,心中所思所想也便会少上许多。如今赵昌日日随着低阶弟子一同出寺采集积雪,劈柴烧水。闲散地太久了,忽然面对如此强度的劳动反倒不怎么适应。从前仗着魔族的身体筋骨强健,怎么样劳累的工作都能适应。而如今他体内魔气全部都被逼入手中那小小的念珠中,他恢复了人类的身体,却是难以承受这西域的寒冷。 西域实在太过寒冷,虽然太阳也极大,但阳光照在雪上反倒更加寒冷,一点热气都没有。最开始修行的时候,赵昌还以为自己会冻死在这里。 然而一个月过去,他不但没能冻死,还收获了一身强健的肌肉。虽然远远比不上魔族之体强劲,但在人类中已经算是极好的体格了。 “信玄师弟!”一个小小的身子晃进了赵昌的房间。 “信玄”二字正是赵昌出家后的法号,如今明空寺上下已经无人称呼赵昌的本名,说的都是信玄。 而这进门来的小童自然也是明空寺的人,是赵昌的同辈师兄,法号信明,今年只有八岁。 佛门规矩,男子出家须年满七岁,身家清白,面目周正。信明正是七岁时入的寺出的家,论起资历来,还比赵昌要老上一年。因而即便赵昌比信明大出去几十岁,也只能称呼他为师兄。 其实也不止是信明,他们所在的这片南区,几乎人人都比赵昌小,而赵昌却是这里面辈分最小的一个,见谁都得喊师兄。本来南区也就是收纳新进初阶弟子的地方,稍有资质的一到年岁就升到西区去了,因而南区的年龄也普遍都低。 “信明师兄。”赵昌双手合十,对着信明行了个礼,问道:“可是采集积雪的时辰到了?” 信明似乎本来不为的这件事情,听赵昌问起却是重重点了下头道:“时辰是到了,随我来吧。” 采集积雪是明空寺僧人苦行的一环,原是要分散去采集,以防弟子相互偏帮偷懒。但赵昌刚来,而信明不知为何又与他十分亲近,因而领着赵昌去采集。 雪山上的雪都十分厚实,积得比人都要高上许多,稍一不慎踩进松垮的积雪里可是会要人命的。信明年纪小,个子也就小,平日里寻的地方积雪不仅积得浅,而且十分结实,采集起来却也能轻松完成定额,是个极好的地方。 每到采集积雪的时候,信明总喜欢拉着赵昌说话。 信明还只有七岁就进寺了,正是玩心重不省事的时候,而日日的苦修又把他的孩童心性打压得厉害,因而看到比他年长许多的赵昌就忍不住撒娇,缠着他说些雪域之外的事情。 赵昌木讷,是个闷性子。再加上也是自小就在焚心观中长大的,对外头的事情也少有了解,说起故事来刻板沉闷,也亏得信明能有兴致足足听他说上一个月。然而这一个月以来已经说尽了他出外除妖时候的那些事情,没得可说了。而魔族的那些事情……也实在不能说给一个孩子听。 无奈之下,他只得说起沈言昭小时候的事情和信明逗趣。 远在千里之外的沈言昭若是知道赵昌拿她小时候的那些糗事来逗小孩子,也不知该气闷成什么样子。 说到了沈言昭,也不免说到沈昕君。信明聪慧,比起当年的沈言昭也是不逞多让的,连着听赵昌说上两三日也就明白了,而现在又是四下无人,便问道:“信玄师弟,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沈昕君的姑娘?” 赵昌点头,又轻轻补充了一句:“那都已经过去了。” 也不知是在对信明说的,还是对这个身为“信玄”的自己说的。 ps: 今天小黑屋字数锁多了,更新完了抱歉。我表示最近写得很纠结很痛苦,双更可能实在是无法写出来。暂且恢复单更,不定期双更。由于章节名要编辑改有些麻烦,我就不在章节名上写几更了,如果当天有第二更会在感言这个地方写。 第一百三十三章 空中深海 赵昌被遣送去明空寺两日后,法无和净尘便来到了天虞。 两派的重要商议,天虞只有世尊在场,连主持执事堂运行的韩昔都没有给放进去。这场商谈,足足延续了有四个时辰,等到法无和净尘起身回明空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世尊在殿上坐了许久,最后前去了归宗峰。 沈言昭和墨行衍正在偏殿前比划,沈言昭用的长夜,而墨行衍却是用的一根新折下来的竹枝。 倒也不是墨行衍可以放水,而是因他的折渊已经毁了。他与折渊早已经到了心意相通的境界,之前他一醒过来就已经检查过。折渊是被魔气硬生生给冲散了剑灵,但剑灵其实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毁掉的,恐怕还发生了什么。 墨行衍想不起来,而其他人又对这件事情三缄其口,他自然不得而知。 墨行衍与沈言昭比划是为了知道沈言昭如今的修为水平,自然不能让她弃用长夜。他将自身灵力灌入竹枝,倒是也把竹枝弄得无比坚实,即便是长夜攻势猛烈,也无法在竹枝上留下半点印记。 师徒两人一交手便是两个时辰,沈言昭从与师父的比试中获益颇多。墨行衍所使用的技巧比她这些年在外面摸索出来的野路子好上太多,她一时进入了修炼境界,无法自拔。而墨行衍也一直没有叫停,却是因为被沈言昭这么连绵不消花样百出的攻击技巧所惊到,他已经无法估计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沈言昭的成长,才能让她修炼到如斯地步。 看来还是一开始他看得走眼了,沈言昭确实天资卓绝,也是难得的勤奋刻苦。 这一场比划,还是被世尊给打断的。 世尊先前也看过尧光会武时沈言昭的比试,但今日的沈言昭已经与二十年前的不同,少了花架子,出手招招凌厉。虽然墨行衍修为远胜沈言昭。但还是全力防守,怕伤着她。 二十年,这样短暂的时间,也能让一个人成长若斯吗? 沈言昭今天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与南一铭比肩了。而南一铭还是在沈言昭之前许多便跨入结丹期,至今也一直没能突破到天虞中期。 他们两人还不知道,沈言昭魂魄曾残缺一块,入冥界取得了记忆才补全,但修为一度退步,而如今却因为这一块灵魂的补全而大涨,已非当时回天虞的沈言昭可比。 神识之树也已经进入了二重变化,长成了一颗纤弱的小树苗。 玄黄称之为引魂卜筮。 不过二重变化比起一重来说作用还是鸡肋些,必须借助其他卜筮工具才能使用。 沈言昭到这时候才明白了最初自己修炼之时,玄黄对她魂灵之根的嫌弃。原先她还总觉得灵魂力量较同期修炼弟子强劲许多是好事。却未曾想灵魂力量强大的人并不止她,随便找几个雁落峰的弟子来,灵魂力量的增长速度都不比她慢多少。 天赋一事,还是不能太多依靠。 三人落座到万归殿,简单的寒暄后。世尊开口道:“今日来,是想让你们去云崖派一趟。” “云崖派?为何……”墨行衍张了张口,没说下去。天虞一脉的大多对外事务都是商九霄来做,而其余几峰的首座,大多时候都只打理自己自己的一峰。 世尊似乎是看穿了墨行衍心中的疑惑,道:“天虞这里,还需要我和九霄坐镇。商议的事情也就落到了你们身上。无需担忧,只是天虞需要有人去云崖派了解他们的意思,不需要多少处理事物的经验。你只需要将云崖派的意思传达过来便可。”世尊抿了抿唇,道:“况且云崖那边刚刚失去了一个继承人……那人,和沈言昭也有点交情。” 沈言昭心里猛地一跳,未来得及想。便先问了出来:“谁?” “古涵。韩昔与我提过,你们应该是在元岱城联手过一段时间,对吧?” 沈言昭眼睑微垂,轻轻点了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迟凌青师侄呢?” 世尊稍微一愣,显然是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思索片刻后摇了头:“应该不在伤亡名单上,若是天虞弟子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 墨行衍问道:“何时出发?” 世尊道:“就今明两日,准备好了便去吧。云崖在西南海边,比天虞还要安全许多。” 墨行衍点头:“弟子明白了。” 世尊见墨行衍应下了,也没时间多话,起身就走。行到门口时,像是想起了什么,扭过身子对沈言昭道:“多谢你为陆规师兄传话。” 说罢,也没等沈言昭回答,便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天虞峰的方向飞了过去。 “什么传话?” 沈言昭答道:“先前弟子丧失了记忆,去了一趟冥界黄泉殿,遇到了陆规师祖……他托弟子给世尊带一句话。” “哦。”墨行衍应了声,对沈言昭说道:“准备准备,我们明日一早便去云崖。” …… 第二日清早,沈言昭和墨行衍便站在了万归殿殿前。 墨行衍施展空间干预,与沈言昭一同进入。这空间干预和先前的一模一样,沈言昭都不禁感到一阵放松怀念。 “你现在可以施展空间干预了?” 沈言昭点头道:“还不算稳定,但勉强能够施展了。” “那这次由我带路,回去时就由你来。” “嗯。” 沈言昭回答过后,师徒两人就陷入了沉默。 墨行衍说过,干预空间和剑意境界最能够反映一个人的心性,这干预空间和从前无异,可折渊剑却已经损坏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用。 想到这里,沈言昭觉得自己的心情都灰暗了许多。 折渊是师父随身带着的,据说是用了许多年的佩剑。若是它不能再用了,师父心里也一定不好受。 墨行衍感受到了沈言昭沉重的心情,便转头问道:“怎么了?” 沈言昭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弟子只是想起了折渊。” 墨行衍抿唇笑了一下,摸了摸沈言昭的头:“这世间事事,都讲求一个‘缘’字,折渊原先与我有缘。因而被我拿来当了佩剑。而如今若是与它之间的‘缘’被切断了,自然就不能再用。这都是天意使然,强求不得,无需执着。” “若是言昭有一日离开师父,那也是天意吗?” “嗯。”墨行衍应了一声,望向前方不远处的气泡漩涡道:“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难道……” 难道人力就不能扭转吗? 沈言昭很想接着问,但不知为何,突然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云崖到了。” 师徒两人穿过了气泡漩涡,光线陡然变得明亮。沈言昭眯起眼睛,稍稍快速眨了几下。迅速地适应了这里的光线。 这是…… 沈言昭和墨行衍正对着西方,清晨的阳光自身后照射而来,将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映在石料地面上。面前远处还是一片未尽的夜色,而身后的阳光已经照亮了大半天空。相衔之处是一片广袤的灰蓝色,云朵比天色更黯淡,稀稀落落地散在空中。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他们脚下不远处,是一片尚未被阳光完全照亮的云海。 白色,暖黄色,浅灰色。深灰色,黑色。相互交错,相互揉杂,伴随着云朵不固定的形状,延伸到天空的尽头。 太美了,这一瞬间。沈言昭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了。 “这是云崖派著名的一景,名叫空中深海。”墨行衍在一旁解释道:“为师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感到十分震撼。” “这空中深海可是名副其实,因为云层往下,就是海了。”清朗温和的男声在两人背后响起。沈言昭转头,看到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正笑着看着她。 男子拱手行礼,道:“是天虞的墨首座和沈言昭师妹吧。在下颜鹤,是来接应两位的。” 墨行衍点了点头。 颜鹤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在前头领起了路。 沈言昭想起来多年前晏碧曾经和自己介绍过云崖,说云崖派建立在一个巨大的云岛之上,浮在云层之上。中间这一片称之为主岛,主岛周围还有三个小云岛,充当了防御要塞,维护着云岛。 三人穿过无数的回廊走道,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主岛正殿,云山殿。 “请墨首座进去议事吧,我带着沈师妹在主岛转转。” 墨行衍稍一颔首,又看了沈言昭一眼,这才往大殿里走去。 沈言昭对此安排十分不满,但心里也清楚自己其实并没有与墨行衍一同进入议事的资格,因而也没有反对,乖乖地随着颜鹤走了。 颜鹤带着沈言昭朝着东边走,沿途不少云崖派的弟子见了颜鹤都毕恭毕敬地行礼,足见颜鹤的位阶之高。最终,两人来到了主岛的尽头,沈言昭看到了另一片完全被照亮的云海。 云朵的质感看上去十分柔软,像新采下来的棉花,每一团都鼓胀饱满。这边的天空已经彻底大亮,云朵被照得发白发亮。早晨的阳光是暖黄色的,落到云朵上就像撒了一层金箔。 沈言昭站在主岛的边界,朝着天边望去。 “沈师妹。”颜鹤轻轻叫了一声,声音还是那么的温和。 沈言昭陡然看到三个小小的蓝色光珠落到自己的腰侧,两两连线,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这是什么? 沈言昭想转身向颜鹤发问,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颜鹤走到沈言昭身边,轻轻将她往前一推,沈言昭的身体登时倾斜,大半都露在了主岛之外,对着云海。可她身侧的那个三角却制止了她的下落,将她稳固在了一个角度。 她的心猛地收紧了。 “颜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沈言昭厉声喝道。 颜鹤却不以为意地笑笑,接着说道:“沈师妹,可还记得我那古涵师弟?”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读心 面前,是一片雪白的云朵,看上去松绵软蓬,让人不禁想扑上去,放纵自己深陷在这片柔软中。 然而不断凛冽的晨风将沈言昭拉回现实,她咬牙切齿,却无法看到身后之人的表情。 “沈师妹,你到底记不记得?”颜鹤语气里全是笑意与戏谑,拈着法诀的手晃了几晃,蓝色三角也就随着他的动作,猛烈地颤动了几下。 他到底想做什么? 与颜鹤初次见面的沈言昭完全摸不准他的心思,恐惧感从脚尖一路流窜到头皮,她害怕得后脑勺都发麻了。 这云层之下,是真正的海。 “记得,古涵师兄的符笔丹砂绝技,我所识之人中无人能出其左右。” “诶,你这话就不对了。”颜鹤慢悠悠地反驳她:“你们天虞不是还有个叫迟凌青的小姑娘,跟在古师弟身边二十年?听说,还是你介绍给我古师弟的呢。” “二十年前我要离开元岱城,而古涵师兄还要驻守。我将天虞留守之人介绍给他何错之有?” 刚说完,沈言昭便觉得蓝色三角又将自己的身体往下带了一些。云海近在咫尺。 沈言昭从来都没被人这么耍过,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几乎都想破口大骂。只是这里是云崖派,和天虞不一样。想到这里,她马上找回理智,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的清静经。 “看来沈师妹对我颇有不满?” 三角形倒了个个,沈言昭的姿势终于换成了正面朝上的仰躺。 沈言昭冷淡地回了一句:“如果你愿意让我双脚站到地上的话,没有不满也是可以的。” 颜鹤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手指一抬,沈言昭便站到了地上,蓝色三角也消失不见。 “只是和沈师妹开个玩笑而已。”颜鹤双手都插在袖子里,笑吟吟地看着沈言昭。忽然又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问道:“沈师妹,对古涵师弟去世的经过知道多少?” 沈言昭摇了摇头。道:“我是昨天才得知此事的,今日一早就来了云崖,尚未来得及去执事堂询问。” “那我来告诉你。”颜鹤领着沈言昭到了一处名叫观云的小亭中坐下,将古涵与迟凌青遭遇了十只堕龙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沈言昭越听越心惊。颜鹤所说的堕龙,与自己多年前看到的赵昌的特征十分相似,似乎就是赵昌异化的完全形态。 “听说前些日子,明空寺从天虞接收了一名魔族,进行封印魔气的时候显出了堕龙的形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沈言昭的心猛地一跳。 “沈师妹你说呢?” 沈言昭低下头没有答话,心想那些堕龙就算不是赵昌,也和赵昌脱不了关系,只是面对着云崖的人,她怎么好把这些事情和盘托出? “哦。原来那名魔族叫赵昌啊。”颜鹤漫不经心地接着说道,全然没在意沈言昭脸上震惊无比的表情:“沈师妹不必顾忌我是云崖之人,我只不过是想知道我那古涵师弟的惨死,和天虞到底有多少关系罢了。” “当然是毫无关系!”沈言昭猛地站起,噌噌退开。离开颜鹤好几十步远才停下。 “我这里恐怕没有颜师兄想知道的东西,请不必再问了。” 颜鹤挑眉看她:“哟没有我想知道的事情,恐怕还得我来判断吧。沈师妹稍安勿躁,再让我好好看看?” 沈言昭全神戒备,死死盯着颜鹤。却见他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眼睛似笑非笑,却看得人毛骨悚然。 玄黄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他用的是读心。你什么都别想就好了。” 沈言昭在心里点头,却不是自己想不想事情,就能不想的。一压制自己的思想,脑袋里就翻江倒海般地涌现出了各种事情。大到前些天练习的剑法,小到出门前给没给铃铛喂食。 颜鹤瞬间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给弄晕了,脸上的表情登时挂不太住。勉强地笑了笑,道:“沈师妹还真是事事操劳……” “颜师兄过奖了。”沈言昭看颜鹤这副有些惨兮兮的脸,心情瞬间愉悦了许多:“不过古涵师兄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太多,颜师兄就别再用读心刺探了。” 颜鹤的眼眸暗了一暗,再说话时已经换回了最开始见面时的那副温和有礼的笑脸:“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沈师妹。” 沈言昭点了点头,跟在了颜鹤的身后。 …… 来云崖商议事情,并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云崖派这一方大致将日程分成了三天,当天就为沈言昭师徒准备好了住处――两间相邻的房间。 沈言昭进了墨行衍的房间,把日间颜鹤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墨行衍沉吟片刻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若是颜鹤再问,你就把赵昌的事情和他说了,也剩下之后诸多麻烦。堕龙之事瞒也瞒不住,不如坦诚一些。” 沈言昭点头,问道:“师父那边如何?” “云崖这一方有意合作,但并不喜欢联盟的形式。况且云崖的力量比天虞还有大一些,也不知道藏着多少秘术……让他们与天虞平起平坐,一同对抗魔族……恐怕不可能。” “天虞也必然不愿意屈居他人之下,看来……”事情要麻烦了。 “嗯。”墨行衍应了一声,想了想,问道:“言昭,折渊的损毁,是否与你有关?” 沈言昭表情僵了一下。 “我知道和你有关,不过你若是不想说,不说便是。” 沈言昭垂头咬唇。 她想告诉墨行衍,可经历过邪神抽离记忆,她也知道若只是单单告诉他这些的话,他只会当成别人的故事听听,并不会有任何情感带入。 可是,她怕如果墨行衍把一切都想起来了,会想之前一样疏远她。 如今的她已经很努力地在保持与墨行衍之间的距离,每日都用十二万分的理智来压制自己的情感,可或许还是不够。 “师父,弟子会努力让折渊恢复以前的样子……”沈言昭终于说话,声音却比蚊子叫都要轻细。 墨行衍愣了一下,看沈言昭这反应,他几乎都要以为是沈言昭损坏了折渊。可心底有一个声音反复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 “我说过,折渊的好与坏,都是缘分,不必强求。”墨行衍安慰了一句,伸手摸了摸沈言昭的头,道:“时间不早了,回房去休息吧。” 沈言昭点头起身,离开了房间。 墨行衍独自一人坐着,莫名有些心慌。他总觉得沈言昭瞒着他的事情太多,也对他的亲近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 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吗? 墨行衍盯着烛火,不知不觉发起呆来。 他想知道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了。 …… 三天的议事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双方没有谈拢,却也没有谈崩。本来墨行衍也就是过来了解云崖情况的,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权力做主。 沈言昭一直等着颜鹤来问她赵昌的事情,但颜鹤却和消失了一样,一直没有出现在沈言昭的面前。 沈言昭对云崖不熟,也没有想要熟悉这里的欲望,终日在自己房中修炼。 “玄黄,折渊剑能否修复?” 玄黄奇怪地看着沈言昭,道:“折渊是被墨行衍自己毁掉的,他都不想修复,你为什么问这些?” “折渊一直都是师父的佩剑,毁了太可惜……” “是毁了可惜,还是你内疚?” 沈言昭不答话了。 玄黄叹道:“剑与主人之间的联系叫剑魄,当时墨行衍为了让自己从入魔状态中解放出来,强行毁去了剑魄,如今想要修复,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你说几乎,也就是说还是能够修复的对吗?” 玄黄对沈言昭这种咬字眼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点头道:“剑魄和人的魂魄一样,可以通过各种方法寻回。折渊的剑魄现今化成碎片散落四方,但也可以用拘魂之术将它们聚集在一起。可是聚集在一起,也不意味着剑魄就能够修好,还需要一种黏合剂将它们组合起来。折渊是凡器中的极品,因而只能用万年龙骨中残存下来的精魄修复。” “精魄?!” 玄黄瞥了沈言昭一眼,解释道:“剑魄是灵体物质,自然也只能用同等的灵体物质修复。” “那……龙骨精魄哪里有?” 玄黄勾起唇角:“据我所知,六百年前,蓬莱仙手上就有一具万年龙骨。” “蓬莱仙……”沈言昭下意识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了一个蓝衣老者。 “修补折渊的时候,墨行衍也必须在场,在修复的同时,完成灵魂与剑魄之间的联系。只有这样,折渊才能够完全修复。” 沈言昭正想应,却突然听见了有人敲门的声音,便退出了识海,起身开门。 门外是颜鹤,手上提着个小匣子,正笑着看沈言昭。 “颜师兄有什么事吗?” 颜鹤道:“方才路过厨房,看到里面做了点心,便给师妹带过来。” 沈言昭犹豫了一下,便侧身过去让颜鹤进屋。 第一百三十五章 龙骨精魄 两人落座,沈言昭给颜鹤倒了一杯茶,递到了他的面前。 颜鹤将匣子打开,将点心一碟一碟摆到桌上。 “这是桂花糯米藕,南瓜酥,还有绿豆糕。”说着,颜鹤从匣子的边上一摸,拿出来一双筷子,递给了沈言昭。 沈言昭道了谢,接过了筷子,却没有夹点心,只是拿在手中,反复抚摩筷子末端方形镂空雕花的纹路,让棱角陷入指腹,细微的疼痛感让沈言昭的心中安定下来。 “沈师妹?”颜鹤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点心不和你的胃口吗?” 沈言昭摇了摇头,将筷子放到碟子的边缘支着,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沈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沈言昭比颜鹤更疑惑:“你不是会读心吗?” 颜鹤笑道:“这里是云崖主岛的中心,弟子最多的地方。我的读心练得不好,不能针对某一个人展开。若是我在这里施展的话,我便能够听到方圆百丈所有弟子的心声。”颜鹤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接着道:“沈师妹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和我商量?” “嗯,不算是商量,是关于赵昌的事情。我昨夜问过师父,师父说事无不可对人言,所以……” “想告诉我?”颜鹤端着一副笑脸,将茶水一饮而尽:“那便说吧。” 沈言昭应了一声,将自己当年在焚心观之事,发现赵昌变成魔族的经过以及赵昌出现在天虞的事情都仔细说了,只是中间略去了她灵魂出窍到魔界的事情。 这个故事尚算完整,也没有什么漏洞,加之沈言昭说得真诚恳切,颜鹤便也没有怀疑太多。 其实更重要的是他的读心能力并不是像他告诉沈言昭的那般,他可以特定针对某一个人展开读心,而且他从一进门开始就对沈言昭展开了读心。 对于沈言昭隐瞒的那一部分,颜鹤虽然察觉到了。但并没有多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事,只要这私事无关大节,他也不必多加揣测。 “你为何就确定赵昌并不在那十只堕龙之中呢?” “没有理由,只是因为那是我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而且赵昌在地牢的时候并无提及此事。他应该是不知情的。” “就算他杀了那么多人,你依然相信他?” “我信。赵昌是我在这个世上除了师父之外联系最紧的人,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信。” “还真是盲目。”颜鹤嗤笑了一声,将桌上的点心往沈言昭那边推了推,道:“师妹快吃吧,我就不叨扰了。” 沈言昭目送颜鹤离开,抓起筷子往桌上的一片桂花糯米藕。 藕片生脆,糯米软黏,桂花蜜香气袭人。 …… 三日的议事期转眼便到尾声。墨行衍与沈言昭当日傍晚便收拾了东西,与云崖众人辞别。 沈言昭站在他们最初进入云崖的地方,看着太阳沉入云海之中,云海一片通红,像是有人往里面放了一把火。将此处点燃了一般。 沈言昭使用空间干预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加上这回要带上墨行衍,心中不免紧张。墨行衍握住了沈言昭的左手,道:“别紧张,如有意外,我会接手。” 沈言昭点头,心中默念法诀。右手对着虚空一抹。 一片黑色星空一般的水墙横在了两人面前,沈言昭定了定心,带着墨行衍一同跨入。 沈言昭的空间干预与长夜境几乎完全一样,无论是夜空之景还是繁星银河都别无二致。过了一小会,两人面前出现一道星云,朱红色与淡青色相互交融。揉成一团。 “师父,天虞到了。” 沈言昭其实也不那么确定,手心都紧张得出了汗。墨行衍却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加紧了一些,带着她跨入那片星云之中。 眼前的场景迅速一换,沈言昭感到了短暂的失重。而后两人就落到了平地上。眼前正是万归殿。 成功了! 沈言昭欣喜地扭头看墨行衍,却见他笑着低头看她,心中猛地一动。 “师,师父……”沈言昭结结巴巴地说话,可话刚出口,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做得好。”墨行衍松开了沈言昭的手,往大殿走去。 沈言昭看着自己空了的左手微微一愣,而后一咬唇,将左手握成了拳。不长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了几道红红的月牙印子。 不怎么疼,只是还能想起来那一瞬间的痛感。 “师父!”沈言昭喊道。 墨行衍回过了头,等着沈言昭接下来的话。 “我明日想去一趟蓬莱。” “去蓬莱做什么?” “我想去拜会一下蓬莱仙。” “嗯。”墨行衍点头,又问道:“认得路吗?” 沈言昭答道:“认得。蓬莱仙会的时候,师父带我去过。” …… 沈言昭看到蓬莱仙的时候,他正趴在云华溪边上,手里抓着一个雕花玉杯,醉得不省人事。 沈言昭走到他身边蹲下,伸手摇了摇他:“蓬莱仙,蓬莱仙?” 蓬莱仙砸吧了两下嘴,双颊微红,眼睛睁开一条缝,努力地辨识着眼前的人:“谁啊?” 他一说话,沈言昭立刻闻到了浓重的酒气从他口中散出来,不禁皱了皱眉。 玄黄从识海里出来,用力从他手中掰下玉杯,在云华溪中一捞,而后泼到了蓬莱仙的脸上。 “喂,醒醒!” 变成云华酿的云华溪水在蓬莱仙脸上绽开一朵水花,而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蓬莱仙被酒香刺激,更加努力地睁眼,舌头伸出来舔了一圈嘴唇,将云华酿揽入口中。但这么一点点的云华酿并不能满足蓬莱仙,他一个轱辘翻了身坐起来。 “蓬莱仙,我是天虞的沈言昭,您可还记得?” “沈言昭?”蓬莱仙醉眼朦胧,看了看沈言昭,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哦,带着玄黄的那个沈言昭?” “正是。” “呵。”玄黄站在旁边冷笑一声,将酒杯随意往后一丢:“这还用想?我不就站在这里吗?你可真是该好好醒醒酒了!” 说着,玄黄拖着蓬莱仙的衣领,将他扯到溪边,将他的头狠狠摁在了冰凉的溪水中。 “玄黄!”沈言昭连忙跑到玄黄旁边,猛力一扯蓬莱仙的肩膀,将他的头从溪水中拖出来。 蓬莱仙却不想沈言昭想的那般已然窒息,面色如常,一点气喘也没有,倒是整个人看上去都清醒了一些。 沈言昭瞪了玄黄一眼,又关切地对着蓬莱仙问了一句:“您还好吗?” 蓬莱仙终于将眼睛完全睁开,对着沈言昭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话还没落音就转过头对玄黄埋怨道:“你怎么这么对老人家,以前他没教你吗?” “别拿他当挡箭牌,论岁数我可比你大多了,少倚老卖老!” 蓬莱仙嘴一瘪,不愿再理玄黄,扭头对沈言昭道:“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求万年龙骨中的精魄。” “龙骨精魄啊!”蓬莱仙沉吟片刻,看了看玄黄,又看了看沈言昭,为难道:“万年龙骨我手上确实有,也没什么用,但是里面有没有精魄……就……” “别啰嗦了,你拿出来给我看看不就知道了?” 蓬莱仙点头,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看周围这一片桃林,道:“得换个宽敞点的地方。” 沈言昭和玄黄也随着他站起来,却听蓬莱仙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老太婆,我去趟沙滩!” 林子里静悄悄地没人回应,蓬莱仙挠了挠头。 玄黄问道:“蓬莱仙,桃仙呢?” “前些日子去了方丈洲……我给忘了。” “还当真是老了不成?借地成仙,不老不死,不是你一直自满的吗?” “胡扯,你看我头发胡子都白了,还能不老吗?”蓬莱仙笑骂道:“就知道在小辈面前胡说八道。” 这话落在沈言昭耳朵里分明就是一句玩笑话,但玄黄的表情却突然严肃了起来:“难道是五衰之日……” “呸呸呸呸呸!能不能别咒我老头子!” 就这么闹着,一行三人来到了海滩上。 蓬莱仙将手向前一伸,掌心对着前面一大片空地,掌中白光一闪,三人面前便蓦然出现了一副巨大的骨架。森白的骨头看上去十分气势十足,衬着细黄的沙子更显庞大,就这么横亘在了沙滩之上。 “这便是万年龙骨了。”蓬莱仙收回手,左右手上下拍了几下,脸上笑容满满:“怎么样,不错吧?” 沈言昭惊叹一声,上前去摸。 骨头的表面无比光滑,像是覆盖了一层透明的釉质一般,透亮得都能映出人的影子。每一根骨头都十分粗大,沈言昭两手都合围不过来。 玄黄站到沈言昭边上,一手搭上龙骨的表面,轻轻抚摸了一下,而后闭上了眼睛,嘴中低声念着咒文,沈言昭半个字都没听懂,只能静静地等着。 沈言昭看到龙骨上慢慢浮现出了发亮的金色雾气,触碰到沈言昭手的时候她明显感到手上一麻,连忙将手往回缩。 半晌,玄黄睁开眼睛,道:“这里面有精魄……而且,很完整。” ps: 今天刮台风简直不能更凉爽!伴着雨声超级容易睡着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威势 沈言昭一喜,连忙问道:“要怎么才能把精魄取出来?” “用神识之树的一重变化施展引魂术抽出来就行。” “嗯。”沈言昭左手一晃,掌心便出现了一截不长不短的树枝。她又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之前玄黄给她的铜铃,小心地系在了树枝上。 玄黄推开两三步,站到了沈言昭的身后。 沈言昭双手合拢拈出法诀手印,将树枝夹在两根手指之间,闭上了眼睛。 神识从神识之树所在的地方放出,缓缓包裹住了龙骨。沈言昭脑海中缓缓出现了一幅画面,龙骨的线条正一点点地清晰起来,细微到骨骼之间的接缝。 直到龙骨完全处在神识的笼罩下后,沈言昭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神里有着极为少见的严肃。 她侧身对玄黄略一点头道:“开始了。” “嗯。”玄黄镇定地应声,但不知为何,心底深处隐约感受到了一丝紧张与不安。 沈言昭转回身子,将双手平推到前方,口中念着咒文。 上一回使用引魂术还是在琉湖镇,也不知道现在王珏怎么样了。 随着沈言昭念出的咒文,龙骨上再度浮现出了一层金色的薄膜,没过不久就变成了流动的雾气,在龙骨之上缓缓移动着。 “不过是万年龙骨,抽取精魄绝对算不上危……”玄黄在心中安慰着自己,然而还没等到脑海中的语句出现完毕,她便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金色的光芒突然从龙骨上射出,将沈言昭三人都映成了金色。那光芒如同正午的阳光一般,照在身上能感到微微的灼痛。还没等玄黄想出这是怎么回事,那金光便如长鲸汲水一般收回了龙骨,龙骨表面似乎浮现出了什么花纹,但又很快淡了下去,恢复成了先前的样子。 “怎么回事?”沈言昭疑惑不已。转头问玄黄,却见玄黄一脸严肃地托着下巴,眼神锋锐,仿佛要将龙骨解体一看究竟。 沈言昭张口。却见玄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离开!” “沈言昭,退后!” 蓬莱仙和玄黄的喊声同时响起,沈言昭却只来得及转身,便感受到了身后传来了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 她从玄黄的眼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身后的龙骨飞起了一道金色的身影,一双冰冷的眼睛就在她的身后。 和自己使用的卷龙炎爆阵完全不同的,货真价实的龙,就在她身后――虽然那只是半透明的身影。 沈言昭感到自己的胃里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拉着她的心脏也一同下坠,整个人都像冰块一样冷,背后冒出来的汗已经湿透了里衣。 玄黄紧抿着嘴唇。用眼神告诉她千万不要动。 不用玄黄说,沈言昭也完全没办法动弹。此刻的她浑身都已经僵硬了。 先前,无论沈言昭遇到多强的对手,她都能提剑挑战。但这次不一样,不仅仅是她的身体。就连她的思想仿佛也不受她的使唤,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绝对压迫! 沈言昭的脑海里浮现了这四个字。诚然,她感受到了心理和生理同时向自己身后的这精魄投降了。 她手中紧紧捏着神识之树一重变化的树枝,未来得及收回的神识将身后龙的精魄完完整整地描绘出来,传到了她的脑海中。 就和所有她在典籍上看到的龙一样,那精魄有着两个鹿一般杈角,纤长的胡须。覆满鳞片蛇一样的身体,还有尖利的爪子。 如果那并非精魄,而是真正的龙,只怕它一爪子下来,带起来的风都能把沈言昭给弄死。 不过,那是精魄。是她要取到的精魄。 沈言昭闭眼,定了定心,慢慢转过身子。 龙目相对于龙的身材并不大,但也有沈言昭整个人那么大,而且就在沈言昭身前五步之处。乌黑的眼珠子看着沈言昭,沈言昭双膝一软,险些就要跪伏下去。 “我想要你的一缕精魄。”沈言昭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声音,不让它带着颤抖:“对我很重要,请您给我。” 龙目没有变化,依旧那么冷淡地看着沈言昭,仿佛世间没什么能入它的眼。而沈言昭方才的话,不过是一句无关痛痒的废话。 沈言昭见龙一点搭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便又装着胆子说了一遍:“我需要您的精魄,请分一缕给我!” 这一下,龙似乎起了点反应,脑袋略略一动,凑到了沈言昭面前。 沈言昭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快要停了! “请……”细若蚊鸣的声音尚未完全出口,那龙便倏然直起身子来,在极高之处俯视沈言昭。 “想要,便来取。” 沈言昭感到身周压力减少许多,听到龙的回应更是欣喜,当即旋身飞上天空。 “沈言昭,不要!”玄黄出声提醒,然而已经太迟,沈言昭已经飞到了龙的面前。 她手中的法诀变换,树枝却稳定地夹在掌中,一点枝叶颤动都没有引起,倒是上面系着的铜铃随着法诀的变化一下一下地跳动着,清越的声音响彻这片天地。 龙的精魄的身躯陡然一颤,身躯的影子仿佛模糊了边界,将它分成了两道虚影。 “住手!”玄黄大喊道,可沈言昭却没有停下来。 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五识封闭,只是一味的完成着眼前的事情,口中念出的咒文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她只知道,铜铃的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轰! 龙的精魄猛地一甩尾巴,在沙滩上造成了一个深且巨大的坑洞,随即向这沈言昭袭来,卷住了沈言昭的身体。 沈言昭正想把双臂向前伸,却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卷给阻止住了。 她无辜地抬眼,看着面前的精魄。 这一瞬间,她感受到了龙目中那深深的嘲讽之意。而后,她看着它张开了嘴。 “你以为你想要,我就会给你?” 说着,龙尾狠狠一抽,将沈言昭当成了陀螺,猛地甩了出去。 沈言昭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无法控制住身形,胃中翻江倒海,五脏几乎移位。不过好在十方兽为她身上加了防护,这样的冲击虽然大,却也只是让她难受了一阵。 沈言昭被甩到了海里,入水的一瞬间阻力从背面袭来,仿佛一块石板打到了身上,疼得让她几乎吐血。 好在结丹了之后身体素质强横。 沈言昭脑中只闪过了这一个念头,便被无尽的海水包裹住了。 海水又咸又苦,沈言昭被迫吞下去半口,就让她不愿意再将嘴张开分毫。冰凉的水让她恢复了理智,将她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她回想起方才的感觉,身体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火热席卷身体冲上脑袋,让她失去了分寸。 天下怎么会有免费的午餐呢? 她自嘲地笑笑,双腿一蹬,借力一口气冲上了海面。 沈言昭浮在海面上,猛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顺着她的气管进入身体,仿佛是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让她浑身上下都舒畅了许多。 然而她很快就注意到了不对劲。 光线……似乎暗了许多…… 沈言昭仰头望向天空,却见不知何时,天空之上已经聚集了一大片的乌云,压得很低,仿佛马上就要掉下来。 她记得她掉到海里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的啊? 就在这时,她想起了藏书室中某本书上并不浓墨重彩的一句描述:龙,可行云布雨,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与太空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身临其境才能明白文字的浅白无力,对于如今的状况半点都描述不出来。 风慢慢起来了,将海面吹出大片大片的波浪,沈言昭无意在海浪之中沉浮,连忙升到了半空之中,用灵力把身上的衣服烘干。她离海岸并不怎么远,只不到十息的工夫就回到了海滩上。 此时海滩上只剩下了玄黄,蓬莱仙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玄黄,蓬莱仙呢?” “我让他回桃林了……他答应了借我们龙骨,不能让他再身犯险境,徒减寿命。” 玄黄的最后一句话说得飘忽,几乎是一出口就被这狂呼的风给吹散了,沈言昭随口问了一句:“什么?” 玄黄答道:“没什么”随即面色凝重地看着精魄,道:“专心对付它吧,只要能从他身上取到一丝精魄,也就足够了!” 精魄依然停在方才的地方,龙首仰望天空,乌云越积越厚,风也愈发大了起来。 “龙汲水……”玄黄喃喃道,她看到海面上升起了一道细细的水流,直卷上空中。 沈言昭回头,当即愣在了原地。 一道龙卷风正在海面上肆虐,漏斗般从细到粗的风卷隐隐发白,近乎实质,中间裹挟着一道水流,直接通到了天空的乌云之中,将乌云也搅成了一圈一圈的圆形,风势猛烈,沈言昭几乎都觉得自己要被那龙卷风带到天空之上了。 “玄黄……怎么办……” 玄黄沉默了,她从没想到自己从前不屑一顾的东西,如今竟会对她产生这么大的威胁。 而且…… 她偏头看向散发着金光的龙的精魄。 “这绝对不是万年龙骨精魄这么简单……” ps: ……卡得吐血! 第一百三十七章 濒死 风越来越大,沙滩上的金色细沙都被卷起来,几乎迷住了沈言昭的眼睛,身周能见度不及三丈。无奈之下,沈言昭只好将神识笼罩的范围一扩再扩,好不容易才能掌握了周边的地貌。 身体素质虽然好,但痛感毕竟还是在的。沈言昭几乎是反射性地开了防御阵法的光罩。 “关了!你想当活靶子是吗?” 沈言昭这才意识到光罩所发出来的光在这片迷人眼的风沙中有多么的显眼,连忙就撤去了阵法,硬生生地扛着一波又一波的沙子打到身上。 风沙中沈言昭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神识所描述出的场景中,她清晰地看到了龙首转到了她的方向。她脊背一麻,觉得风又大了些。方才还在海面上的龙卷风转瞬就来到了沙滩上,方才被吸上天空的水瞬间打湿了一大片沙子,将它凝在了龙卷风的当中。 沈言昭早已经无法站在沙地上,和玄黄一同浮在了半空中。这么一来,只觉风势更加猛烈。 “这样下去不行……”沈言昭张嘴便是一口风沙,连忙捂住了口鼻又道:“先攻如何?” “好。”玄黄凝重地点了点头,却丝毫没有受风沙的影响:“将精魄收入铃铛即可,不要逞强。” “我知道。”沈言昭说着,纵身扑向龙骨精魄所在的地方。 风沙太大,沈言昭身法受阻,每次移动都艰难无比,无论是顺风还是逆风都担心会被卷入龙卷风中。沈言昭先是放下了几个木系阵法,藤蔓瞬间爬满了沙地,根系植入砂土,稳固住了沈言昭附近的这一大片土地。 但是她知道,这撑不了多久。只要龙卷风再接近一些,这些藤蔓就会一个不落地被卷起来,阵芯受到攻击。阵法自然会解开。 心里这么想着,她又加了两个防御型的阵法放到了木系阵法的周边。 沈言昭很紧张,她下意识地想要深吸一口气,但空中风沙太大。她只得掐了一把手背稳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树枝暂且被收回体内,沈言昭抽出了长夜,面色冷肃。 不过也不愧是精魄,在进入了剑意状态之后,她竟无法通过长夜来看到精魄的弱点。沈言昭一咬牙,降下高度,将长夜插入了精魄面前的土地。 “长夜境――” 场景瞬间变换,仿佛身置宇宙一般,四处都是明亮而遥远的星辰,银河就在脚下。星云形成小小的螺旋,散落在身周。 而龙骨精魄,就在她的眼前,一双龙目冷冷地注视着她。 长夜境中的沈言昭最强,但同时她也能够评估出自己的实力。 她有二十息的时间。 二十息之后。长夜境便无法支撑,将被愈发强大的龙卷风绞个粉碎。 来吧! 沈言昭提着长夜飞身上前,嘴中不停地念着咒文。四周的星云全部亮起,缓缓往沈言昭和龙骨精魄身边靠。 沈言昭的长夜境最大的特点是揉杂了神识攻击,即以灵魂攻击灵魂,这对于精魄来说是最为纯粹的较量。沈言昭的神识攻击便是在这一片片的星云之中,只消沾到。就足以削弱龙骨精魄的力量。 龙骨精魄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身子扭动,躲过几片星云。 但沈言昭从来都没有指望过星云能够对龙骨精魄造成损伤,星云的作用其实是限制龙骨精魄的行动。 果不其然,不过十息的工夫。龙骨精魄便被十片星云死死地困在了当中。 时间只剩下一半,沈言昭引魂之术的咒文还剩下三分之一! 这里是长夜境。龙骨精魄即便想要打散星云,也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沈言昭对这片区域有绝对掌控权,即便龙骨精魄打散了一片星云,她也能重新补上。但这也需要消耗沈言昭的神识,算来也十分公平。 沈言昭挽了几朵剑花。长夜剑意如镰刀一般到龙骨精魄上。但龙骨精魄就仿若水中倒影一样,只是稍微残缺了一下,立刻就补全了。 剑意完全派不上用场,唯有与之等价的星云才能对它造成伤害。 沈言昭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一滴一滴地点在额角,摇摇欲坠。 终于,在十四息的时候,咒文念完。沈言昭将长夜一收,重新将树枝夹在了两手之间,法诀变换得飞快,沈言昭身前已经是虚影一片。 被困在星云当中的龙骨精魄身形一晃,分成了两道虚影,几相碰撞,却就是无法重合起来。 沈言昭咬牙,将手中树枝往前一送,枝叶的顶端正对着龙骨精魄的两道虚影,铜铃急急颤动起来,声音响彻长夜境。 “收!”沈言昭大喝一声,树枝蓦然冒起白光,比天光更加耀目,却不刺眼,带着奇异的柔和的光色。 铜铃上系着的红线从树枝上松开,铜铃飞到了树枝的正前方,而后像是离弦的箭一般,疾射而出,直接穿过了龙骨精魄的身体。 铜铃中黄光一闪,随即被铃铛中的黑暗淹没。 沈言昭知道,成功了。 她收起神识之树一重变化的树枝,一扬手。铃铛在空中打了个旋,绕过龙骨精魄的身体,飞回了沈言昭手中。 沈言昭正想松一口气,却发现――时间到了。 长夜境承受的压力已经达到最大值,沈言昭连忙想把铃铛收入储物镯子或是神识空间。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收回,只得攥在左手之中。 砰―― 长夜境破碎,沈言昭的神识受到冲击,狂喷出一口鲜血,铁锈味很快就被风卷走。长夜剑身颤动,发出阵阵嗡鸣。沈言昭从未感受到过长夜如此狂躁,仿佛他们是在面对有史以来最大的挑战一般。 或许……是的。 暴风中有着海的咸腥,还有砂土的气息,顷刻间便将沈言昭卷入当中。 沈言昭浑身上下都不受控制,只能任自己在狂风中打转。方才被风卷起的沙子和着海水,加重了数倍,不停地打在沈言昭的身上,很快她的衣服便已经无法分辨出最初的颜色。整个人都被沙子覆盖了。 太狼狈了…… 龙骨精魄显然不甘心被夺走了那一缕精魄,瞬间发出了震天的吼声,仿若金石交错般清脆,又仿佛山林中最凶猛的野兽在发出怒吼。 沈言昭无法明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同一声嚎叫中。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瞬间轻了许多,手臂已经能够动弹。她连忙催动着身上的灵力,想要一举离开龙卷风的范围。 就在这时,她神识构造出的世界中,看到了玄黄张着嘴,面色焦急,似乎在喊些什么。 风太大了,她什么都听不清。若不是她身上的痛觉不断传来,她或许会以为自己被封闭了五识。 沈言昭努力分辨着。 然后她看到了玄黄的嘴型,似乎是在说着:往上―― 这时的沈言昭还不明所以。直到被一道沙柱直直地撞到了沙滩上。那是半个海滩上的细沙和大量的海水,极其沉重,撞到身上的那一刻仿佛是被铁球击中,沈言昭登时晕了过去。 意识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当中,但明显的感受到了痛觉和浑身都被糊住。无法动弹。 总是十方兽在她身上加注的力量再强大,此刻的沈言昭身体内的脏器也已经全部移位,并且有不同程度的破损。 太过痛苦了,却连呻吟声都无力发出。 往事如同走马灯一般浮现在眼前,却全是焚心观的事情。七岁之前的自己活得那么无忧无虑,饶是这些都是在沈言昭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她也不免觉得羡慕。 好想回到那个时候…… 可是。她现在身上还背负着仇恨,还有师父。 有些感觉太过深刻,无法割舍。沈言昭觉得自己一直把师父放在和复仇一样重要的位置,甚至可以为了他放弃复仇,所以她选择了来蓬莱,为师父寻找龙骨精魄。 然而到头来。在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的时候,她后悔了。 她想起了在焚心观所有的回忆,七岁之前的自己,女子之身却主持着焚心观上下千余人吃食的娘亲,笑容憨厚的赵昌。脾气火爆的观主,温柔却不怎么说话的观主夫人,曾经被当作天才的林苒岫。 那些人都是活生生的,直到那一场灾难的到来。 她想要复仇,为娘亲,为赵昌,为那些不该死的人,为了自己的回忆。 沈言昭的一生恐怕都无法做到“中正平和”这四个字,她心思太重,背负太多。 她需要的是实力,而不是死在这里! 远在千里之外的墨行衍心神一动,忽然焦躁不安起来。他本在太虚殿汇报云崖的情况,但脑子忽然糊了,无法思考。 他喝了口茶,默念了两边清静经,强自稳定下心神,将云崖的情况简略地说了。 世尊、韩昔和商九霄立刻商讨起来,墨行衍则选择了离开。刚刚走出大殿,墨行衍便伸手虚空一抹,打开了空间干预,回到了归宗峰。 他用神识扫遍归宗峰,却没有沈言昭的身影。这才忽然想起来她昨日告诉了自己她要去蓬莱。 蓬莱―― 难道是她…… 墨行衍不敢再想,他不知道为何面对着已经成年的沈言昭时常会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但无法否认的一点是,沈言昭对他很重要,比她还在十岁的时候重要很多。 墨行衍伸手再度对着虚空一抹,打开了空间干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命中劫数 玄黄愤然,但单凭她的力量无法解决龙骨精魄,把沈言昭从一层又一层湿重的沙土下掘出。但沈言昭虽然是半仙之体,身体上的重创却是不可避免的,再加上沙土中又含着水,她未曾修习过龟息之法,在底下无法呼吸,迟早毙命。 这龙骨精魄虽然是已身死之龙,却依然拥有这么大的力量,只怕当初活着的时候更是拥有毁天灭地之能。方才自己探查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想,快想! 按龙骨估计,这龙的寿数绝对超过万年。但单单只是寿数过万,死后残存在龙骨中的精魄也不可能有如此之能。 “虬……龙……”玄黄猛地想起来这一个名字,似乎在数万年前,人族尚且拥有与魔族同样强悍力量的时候,曾经捕杀过这么一条龙。 捕杀虬龙的原因玄黄并无深究过,但捕杀了虬龙确实一个不争的事实。若是万年之龙的精魄,再加上对人类的积怨,确实能够在最大程度上保留龙本身的力量在骨中。 这份保留的力量,大约是六成。 玄黄虽然不把龙骨精魄放在眼里,但万年之龙六成的力量却足以让全盛时期的玄黄忌惮三分,更何况是如今力量大减的玄黄? 玄黄能够感受到自己和沈言昭之间的感应越来越弱,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就真的完了。 就在玄黄着急上火的这个当口,空中突然自己身旁忽然出现了一个水一般的漩涡,墨行衍从里面踏了出来。他见此番场景,面色立刻沉了下来:“言昭呢?” 玄黄指了指沙滩上湿沙堆起来的一个小丘,急道:“在那下面,快!” 墨行衍面色更是阴沉,长袖一挥,卷出一道风,如利刃一般。顷刻间就将沙丘削去了大半。墨行衍上前,神识早已经探查出沈言昭的所在,双手插入沙中,便将沈言昭抱了出来。 沈言昭浑身狼狈。衣服已经分辨不出颜色了,脸上的血和灰泥糊在一处,却掩不住苍白的面色。 墨行衍将沈言昭抱到玄黄的身边,放了下来,抬眸问道:“是那精魄把她弄成这样的?” 墨行衍的眼神太过冰冷,仿佛锥子一般刺到玄黄身上,玄黄暗暗打了个哆嗦,这才点头。 “照顾好她。” 玄黄正想出身回应,便发现原先墨行衍照着的地方已经只剩下了一道虚影。 墨行衍觉得自己此生从未有过如此愤怒的时刻,仿佛曾今的自矜与道心都已经抛到了脑后。此刻他心中怒火狂烧。面上却冷若冰霜,半点表情都没有。 龙骨精魄显然感受到了墨行衍的气势,登时怒吼。 墨行衍手拈剑诀,狠狠对着龙骨精魄的眉心一刺。一道恢宏的剑意猛地从双指指尖弹出,青光映染了半天的天光。半空中忽然出现了一柄巨大的青色长剑,携雷霆之势猛然落下。 青色长剑刺穿了龙骨精魄,活活将它串了起来。 按常理来说,这一刺应当将龙骨精魄打得烟消云散才对,可龙骨精魄却出奇地凝实,只是被刺穿了之后龙骨精魄明显少了先前对着沈言昭的气势,奄奄地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墨行衍拈着剑诀的手一横挥,又是一柄青色巨剑落在身前。巨剑随着墨行衍的动作横着一斩,金色的龙骨精魄瞬间被分为两半,痛苦地嚎叫着。 墨行衍正要召出第三把剑,却听到玄黄大声喊道:“等等!” 墨行衍停下了动作,眉头紧皱。 “虬龙。为何还要心存怨念。当初捕杀你的缘由我虽然不知,但因你也死了不少人。一命换一命,还不够偿吗?” 龙骨精魄无法言说人语,却猛地变得更加狂暴,直起身子想要扑向墨行衍。 墨行衍眸光一闪。终于召出了第三把巨剑,闪烁着前两把都唯有的盛大清光,疾射而去,刺穿了龙骨精魄的头颅。 龙骨精魄面上的表情完全凝住,闪着凶光的眸子渐渐变成了死灰,一阵轻轻的海风吹过,龙骨精魄便化为金色的细屑,飘散消失在了空中。 玄黄张了张嘴巴,看着宛若杀神的墨行衍,终究没说出句话来。 墨行衍的强大出乎了她的想象,她从未想过尚未复兴的天虞能有如此实力之人,只用了三击,便将龙骨精魄打了个魂飞魄散。要知道虬龙的执念不可小视,万年之龙的六成功力即便是玄黄实力在鼎盛,打败它也要费一番功夫。 三击! 玄黄看墨行衍的眼神终于带上了尊敬。 墨行衍从空中落下,衣袂半点尘土都没有,也当真是仙人之姿。 “从今以后,不准你再带言昭来这种地方。”墨行衍将沈言昭抱到怀中,动作小心翼翼,对着玄黄的语气却如寒冰。 玄黄冷哼一声,道:“你知道沈言昭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不知,但她的性命比一切都重要。” “她是为了给你取龙骨精魄,修复你与折渊之间的剑魄!”玄黄说着,掰开了沈言昭死死攥着的左手,露出了里面小小的铜铃。 铜铃的内里似乎还有一丝黄气在流窜,铃口一阵一阵的放出光芒。 “折渊是你亲手毁去的,你自己半点都记不起来?”玄黄冷笑着:“亏得这个傻丫头还内疚得来找龙骨精魄。” 墨行衍默然。 “墨行衍,你还不懂吗?对于沈言昭来说,你是劫数。” …… 沈言昭这回神识虽然耗损不少,但并无受伤。反倒是身体,近乎是千疮百孔了。 这已经不是单单靠着丹药就能治疗的,沈言昭在幻月峰一连住了两月有余,日日泡在药桶中,几乎是不间断地吸收着药力。内脏的修补与接续断骨一般,都十分疼痛。最初沈言昭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死死咬着嘴唇,以至于上药的时候还得给嘴唇也一起上了。 半仙之体的恢复能力也着实强悍,虽然没了十方兽的帮助,但沈言昭的身体也在两个月内飞快地好了起来。到最终离开幻月峰的时候,便已几乎好全,只是还比较脆弱,短期内不能剧烈运动,以防内伤复发。 算来沈言昭才回到天虞半年不到,受的伤却比在外的二十年大大小小的伤全部加起来还要严重得多。 而期间,墨行衍一次都没有来过。 沈言昭回到归宗峰的时候,归宗峰冷清得像是没有人住着。神识略一探查,沈言昭知道了墨行衍在自己的房间,便径直前去。 “师父?”沈言昭抬手敲了敲墨行衍的房门,却没有得到回应。 沈言昭疑惑地用神识又探了一遍,发现墨行衍就在房中,便又敲了敲门。 依然没有回应。 沈言昭喊道:“师父,我进去了。” 而后,沈言昭等了一小会,看里面也没有要开门或是阻止的意思,便伸手推开了门。 墨行衍就坐在圆桌边上,垂眸看着面前的一杯已经凉了的茶,一句话都不说。 沈言昭坐到墨行衍旁边的椅子上,问道:“师父,怎么了?” “没事。”墨行衍回答着,却半点抬眸看沈言昭的意思都没有。 沈言昭心中一紧,又问道:“可是想起了什么吗?” 墨行衍的回答却依旧平淡:“没有。” 这句话之后,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闷中。过了半晌,沈言昭才找到了话题:“师父,明日我们去一趟天工峰,请万炼师叔用龙骨精魄修复剑魄可好?” 墨行衍听到龙骨精魄的时候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师父?” “好,明日一早就去。” …… 万炼好奇地看着手中的铜铃,问道:“沈言昭,你哪儿学来的引魂之术,早知道你有这一手,我们这儿多少剑都能修好了!” 沈言昭赧然一笑,道:“万师叔可饶了我吧,就这么一回就受了伤回来,再来上几次还不得把我的命都赔上?” 万炼也知道她此次凶险,笑了一下也就不说话了。他将折渊放到了铸剑台上,右手虚空一捞变出一把巨锤来,手腕翻动轮了两下,道:“等会我锤下第一锤的时候,你就把精魄放出来,往折渊剑里头注,懂了吗?” “懂。”说着,沈言昭从万炼手中接过铃铛,手上拈好了法诀,深吸了一口气。 “开始了!”说着,万炼的表情变得严肃,将右手举得高高的,重重落下了第一锤。 铮―― “去!”沈言昭口中大喝,将铜铃指向了折渊剑,一股金色的气息从铜铃当中窜了出来,落到了折渊剑上,慢慢地铺满了一层。 万炼身上的肌肉陡然爆出,衣服都被绷得有些紧,显出了大半的肌肉轮廓,手中的巨锤接连落下,将金色的气息一点不落地打进了折渊剑中,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震得人耳朵发疼。 墨行衍原先一直在沈言昭后面站着,在龙骨精魄打入折渊剑的同时,他感到了他和折渊剑之间的某种联系又慢慢回到了身上。 忽然,他的右手猛地一颤。 敲打声越来越急,墨行衍的脑海中忽然闪现了一个画面。 自己提着折渊,刺穿了沈言昭的身体。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折渊的记忆 沈言昭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万炼将折渊翻过一面,再度捶打,随着金色的精魄打入折渊,沈言昭的心一点一点安定下来。(..tw棉花糖小说网)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什么东西倒到地上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发现墨行衍居然倒在了地上,额头上冷汗直冒,面色无比苍白,正咬着唇仿佛在强忍某种痛苦。 “师父!”沈言昭连忙蹲下:“你怎么了?” 沈言昭伸手摸了摸墨行衍的侧脸,却摸到一片冰冷黏湿的汗水。 墨行衍勉力睁开眼睛,却觉得身体里面的痛楚更加厉害,他试图寻找痛楚的所在,但总觉得哪里都痛得厉害。 万炼分心瞥了一眼墨行衍,道:“不必担心,这是剑魄重新融入身体的症状,等我这边将精魄补入折渊他就不会痛了。” 沈言昭慌乱地点了点头,跪在了墨行衍身边,将他的头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好让他好受一些。 随着精魄打入折渊,墨行衍的面色也越来越差,几乎发青。脸上的冷汗已经染湿了他的鬓发,一缕一缕地粘在了脸侧。 沈言昭从怀中摸出了帕子,一下一下地摁在墨行衍的脸上,将汗水吸去。 墨行衍的意识渐渐飘忽,脑海里反复响着一个人的声音,她说:“师父,回来吧,别怕,徒儿一直陪着你。” 那个人的声音一直带着哭腔,扰得墨行衍心神杂乱,思考的能力都已经远去。 “师父,是徒儿的错,是徒儿不知悔改。” 不知悔改? 砰―― 随着一声沉重的敲打声响起,他听见万炼说:“已经好了,你把墨师弟带回去休息吧。多则两日,就能够完全和剑魄相容了。” 沈言昭点头,道:“多谢万师叔。” 而后。墨行衍的意识终于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对了,我忘了说。剑魄相容的时候,墨师弟会看到折渊剑魄被损毁前的记忆。” 沈言昭动作一僵,机械地扭过头看万炼。问道:“师父他会知道折渊……的记忆?” 万炼无所谓地点了下头道:“折渊可是有灵之剑,当然会有记忆。你的长夜也……” 沈言昭愣在当场,下意识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腹部。那里还留着被折渊刺穿的伤痕,虽然已经很淡,但还是能看得清的。 “万师叔,不能将折渊的记忆抹去吗?” 万炼疑道:“当然不能!你怎么……”说着,万炼猛地想起来,折渊最后的记忆,可不就是墨行衍亲手伤了沈言昭的那一段吗? …… 墨行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看着床顶的帐帘有些恍惚。 他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里的一切都无比清晰,细节都非常完整,那隐约的熟悉感让他清楚:那是事实,是被自己忘掉的记忆之一。 半晌。他从床上坐起,揉了揉太阳穴,眼角的余光却扫到桌边有个黑影动了一下。 房内非常的暗,一丝光线也没有,只有从门上窗纸那边透过来的一点点亮度让他勉强能不用神识看到房间内物体的轮廓。 他没有说话,而刚才的那个黑影也没有动。 归宗峰从来就只有他和沈言昭两个人,不用想。他也知道窝在那里的是沈言昭。 半晌,坐在桌边的沈言昭终于走了过来,低低喊了一声:“师父。” 墨行衍问道:“伤口还疼吗?” 沈言昭早在脑内模拟过无数遍墨行衍会说的话,也料到了他会问这句,可到了这是时候,她却无法开口回答。只是摇头。 那厢的墨行衍沉默了半晌,道:“给我看看。” 说着,就把手伸了过来。 沈言昭吓了一跳,连忙捂着腹部往后退了一步。 墨行衍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这才想起来面前的这个沈言昭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十岁的小孩子了。他虽然每日都无数次意识到这一点,但依然还是用对小孩子的态度对待她。 他觉得这样确实有失礼节,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这么做。仿佛是在逃避着什么。 “是不是留疤了?” 沈言昭轻轻点了头,补充道:“只有很淡的一点印子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 “嗯。” 半仙之体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好,如果不是很严重的伤,是不可能留下疤痕的。沈言昭说的话他有七分是不信的,说只留了个印子,恐怕也是安慰他。 他心底忽然冒上来一丝烦躁的感觉。 太糟糕了。 他到底做过什么,沈言昭从十岁到二十岁的这段空缺又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日他为什么将折渊刺入沈言昭的身体,沈言昭的不知悔改又是什么……他通通都不知道。 “夜深了,去休息吧。为师已经没事了。” “是,师父好好休息。”沈言昭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墨行衍的房间。 …… 墨行衍在房间内呆坐半宿,反反复复想着自己从前的事情。从出生,到拜入天虞,到成为归宗峰的首座。被封存不用的记忆全然被挖了出来,一点一滴都清晰无比。然而这些都在沈言昭十岁的时候戛然而止,像是被人切了一刀一般,创口平滑得没有半点延续。 天亮之后,他又在归宗峰各处行走,将沈言昭修炼的地方都走了个遍,可就是没有半点记忆。 “喵!”铃铛不知不觉跟着墨行衍走了起来,不时在他身后喵喵叫着。 墨行衍想起这是沈言昭身边经常带着的三尾猫,便抱了起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归宗峰的?” 铃铛不会说人语,依然喵喵叫着。墨行衍和并没有和铃铛结灵契,自然无法理解铃铛在说什么。看它叫个不停,以为是饿了,便把它抱到了厨房。 墨行衍熟练地从厨房的角落取出用缓时阵法保存的鱼,刮鳞,去内脏,剔骨,调味装盘,入锅蒸。 这些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顺畅到连墨行衍都不敢相信。 仿佛以前一直是他来喂这只猫的一样…… 墨行衍弯腰将铃铛抱到身前,问道:“以前……是我喂你的,对吗?” 铃铛三条尾巴不老实地乱晃,喵喵地叫得更欢,身子前倾,用头蹭了蹭墨行衍的颈侧。 即便是墨行衍再迟钝,也看得出来这只猫十分亲近他。 看来,自己想得没有错。 铃铛不能吃烫的东西,墨行衍将鱼弄凉之后放到了它的面前,摸了摸它的脑袋让它吃着,自己转身出了门。 他无法从沈言昭嘴里问到过去,总能从别人嘴里问到。 …… 天虞山脉,留剑峰。 晋天岚坐在首座位子上,面上浅笑,心里却已经炸开了锅。 原本墨行衍是来找商九霄的,可商九霄昨日在天虞峰商议云崖派之事,一夜未归,现如今留剑峰上就只剩了她主持日常之事――自然也包括了墨行衍的来访。 “告诉我折渊毁了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晋天岚心中立刻为难了起来,对于那日的事情,他们早已经达成了共识:能不让墨行衍知道,就不让墨行衍知道。 换了以往,墨行衍也不会直勾勾地这么问,顶多是旁敲侧击几下。 晋天岚还是头一回看到如此认真的墨行衍。 半晌,来上茶的弟子将茶水分放在两人身边,只是放在墨行衍边上的时候明显远了一些,只放在了小案的边缘,几乎就要掉下去。 墨行衍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茶杯,将它放到了小案的正中,抬眼瞥了一下那弟子。 那弟子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面退了两步,却很快发觉这样对一峰首座是十分失礼的事情,又咬着唇一脸委屈地给墨行衍行礼。 从头到尾,那弟子都没敢正视墨行衍的脸。 晋天岚忽然想起来,这名弟子当时正巧就是在天虞峰的。 她转念一想,即便是他们这些同辈的都不告诉墨行衍,墨行衍一直在天虞,多少都会听到些风言风语。与其让他听到以讹传讹的版本,倒不如她来把天虞峰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好过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这么考虑着,晋天岚便把那天他在天虞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墨行衍沉默了半晌,又问道:“那时候言昭和我说了什么?” 晋天岚摇头:“不知,但是世尊布下了阵法结界,所有人包括声音都是只出不进的。” “嗯。”墨行衍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晋天岚疑道:“师兄为何不去问言昭?你入魔之后的事情,她知道得更清楚……” “她不会说的。”墨行衍放下茶杯,眸光闪烁:“而且,你也并没有把事情说完,不是吗?” 晋天岚登时感到呼吸一滞,心虚地垂下头,也跟着喝了一口茶。 “告诉我。” 晋天岚垂下眼睑不敢看墨行衍,磨蹭了半天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那日早晨我曾去归宗峰找师兄,但是看你慌慌张张地从后山那里跑出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 说到归宗峰的后山,便只有那个山洞。 墨行衍站起身子,道:“多谢师妹相告。” 说完,墨行衍便离开了留剑峰。 第一百四十章 拨云见日 墨行衍站在后山山洞的洞口前,踌躇不已。 不过,只要进了山洞,说不定就能找到点之前事情的线索――这对墨行衍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诱惑。 于是,他走了进去。 这山洞里还是和先前一样,隧道悠长,内室平坦开阔,山壁上明纹天阵的花纹在他进入的一瞬间微微亮了起来。 这里安静得只剩下墨行衍的脚步声。 墨行衍静静地在内室中心待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有发生。明纹天阵的花纹一直如呼吸一般,时亮时暗。 就在他失去了耐心,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有一个轻盈的身躯,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双手环着自己的腰,身体略略有些颤抖。 “言昭?” “师父……”沈言昭吐出一口气,头从自己的胸口抬了起来,眼神晶亮:“师父,是徒儿不知悔改……” 说罢,她踮着脚尖,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轻轻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如同温热的羽毛拂过他的唇,却叫他的心都要烧了起来。 墨行衍没有推开她,甚至手都不自觉的抚上了她的腰部。 沈言昭的表情痴迷又沉醉,双目像是含着一池春水一般,柔和又诱人。然而就在这时候,她的唇角突然流出了血,顺着白皙的皮肤流了下来。神色隐忍,眉头微颦,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平眉心的褶皱。 可墨行衍刚一抬手,却发觉自己握着剑柄。 他慌忙低头一看,见折渊就这么直直地插入了沈言昭的腹部。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裳,鲜红的色泽仿佛梦魇一般在他眼前飘荡着。 “言昭……”他慌乱地捧着沈言昭的脸颊,想擦去她唇角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手上的血液粘稠而腥重。 “师父。”沈言昭温柔地笑着,右手覆上墨行衍的左手,眼角滚下来一滴泪珠:“忘了吧。师父。” “全都,忘了吧……” 这一句话在墨行衍的脑海中反复回荡,叫他神智都恍惚了起来。面前的沈言昭变成了两个虚影,墨行衍想伸手去碰。却哪个也不是真的。 “言昭……言昭……别离开我……”墨行衍收回了手,转而抱住了自己的头。 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般的疼痛,仿佛有两根粗长的针从太阳穴刺了进来,将他的脑袋搅成一团乱。 “喵!” 铃铛的叫声响了起来,墨行衍甩了甩头,发现自己站在了偏殿前面。 此时正是清晨,竹林中还是雾茫茫地一片,铃铛在吃东西的时候突然跑走了,自己一路追来,到了这里。 “铃铛?” 墨行衍张口。却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喊出了三尾猫的名字。他之前一直都不知道。 头痛缓解,只是还一阵一阵地感觉到眩晕。他往前走了几步,一把将铃铛抱起,放到了怀中。 铃铛在墨行衍的怀中蹭了两下,尾巴乖顺地盘在了身侧。 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沈言昭在偏殿里! 他的双眼几乎能够透过雕花木门,看到沈言昭躲在门后的身影。 墨行衍放下了铃铛,慢慢走上台阶,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偏殿的大门。 什么……都没有。 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脚步往前一迈,却被门槛给绊了一下。 等到墨行衍踉跄了几步。终于稳住身子,却发现自己又已经身处于后山山洞内了。 方才的那些,仿佛都是幻象一般。 墨行衍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内室,熟悉的天顶,熟悉的禁兽隐纹,熟悉的……明纹天阵! 是了。明纹天阵! 原来刚才看到的当真全是幻象,全是他的心魔! 呵,自己的徒弟成为自己的心魔,还是如此不堪的一副景象! 任谁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吧? 墨行衍低低笑出声。心底却莫名酸楚。 原来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藏着这么一副龌龊的心思。也难怪沈言昭一直抗拒着他的亲近,难怪……难怪! 墨行衍闭上眼睛,却又看到了沈言昭盈水的目光,娇嫩的唇瓣…… 啪―― 墨行衍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念了七八遍清静经强压下了心头如火烧一般的念头,咬着牙走出了山洞。 …… 王珏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二三十张图纸,手上还拿着一张。他头上发髻早已经松得不成样子,原本横插在髻上的青玉发簪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他身上的这件衣服已经穿了好几天,上面尽是横横竖竖的墨迹,脏得不成样子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桌面上放着的砚台边拿笔,却怎么也摸不到,反倒是碰到了砚台里面,触到了一片早已经干透的墨汁。 王珏懊恼地起身,正想去拿先前被他放到香案上的茶壶倒一点水研墨,刚迈出脚步就踩着了个圆柱形的东西,险些滑倒在地。 他垂头一看,正是那不知所踪的狼毫笔! 王珏不耐烦地将笔拿了起来,重重拍到了砚台边上,又扭过身子捞过了香案上的茶壶。 茶壶里并无泡茶,倒出来的是清水,落到了砚台中心,溅出来的水花打湿了周围一圈的纸。不过王珏未曾在意,拈起墨条就开始有一下每一下地磨墨,手里还攥着方才的那张图纸,目光都不曾挪开过。 “怎么会这样……” 王珏已经把脑子里全部关于制作卜天龟壳要用到的阵法全部写了下来,可他一刻到龟壳上,就发觉了不对。 这是他师父生前叫他的古法,那时候自己还小,玩闹般地做了一个。但这些阵法都奇怪得很,一旦将全部的阵法都刻上龟壳,就会发出亮光,然后迅速地融进去,面上一点痕迹都瞧不出来。小时候玩心太重,也不在意。现如今他无论多少次将阵法刻上龟壳,都无法出现小时候那种融进龟壳的阵纹。 而且龟壳上的阵法一共要刻一百三十个,只要有一个错误,就无法全部融进。王珏这么多年来反复实验了那么多次,却始终找不出到底是那一个阵法出了问题,又或许是那一个阵法已经没有问题。 王珏愤然将手上的纸往桌上一甩,但那纸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愤怒,只是轻飘飘地落到了桌面上,和其他零散在桌上的纸归到了一处。 他放下了墨条,拇指和食指捏上了眉心。 王珏二十年前来到天虞,靠着天虞的丹药,硬生生地把自己的修为堆到了结丹期。但用药补出来的修为和自己修行所得的修为毕竟不同,底子更虚更弱,根本经不起长时间的熬着不睡。 而他在经历的了上一次的失败之后,已经有十日未曾沾过枕头睡觉了。 二十年呐,他来天虞二十年了! 除却早期还日日修行之外,后面的十多年根本就是单单只在研究卜天龟壳的制作方法! 可如今什么也没做出来! 别说是当初介绍他来天虞的沈言昭,他现在连墨行衍都没有脸见了!他只能日日蜗居在天虞峰上的这个小院落,对着一大堆画满了阵法的图纸和堆在屋角的龟壳发呆。 清脆的叩门声响了起来,外面有个女子唤道:“请问王珏在吗?” 王珏心想估计又是雁落峰那边派人来问进度,不耐烦地嚷道:“回去告诉你们柳首座,就说我还没弄好!” 门外的人犹豫了一下,道:“我不是雁落峰的……” 王珏踢开身后的凳子,气势汹汹地到门口把内里的门闩一扯,拉开房门怒道:“连你天工峰也要来催我?!” 话刚落音,王珏便看到了站在门后的女子略微有些惊讶的表情。时间有些久远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但这五官…… “沈言昭?” “好久不见了,王珏。”沈言昭笑了一下,剩下打量了他一番,戏谑道:“怎么,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王珏面上一红,连忙侧过身子,请沈言昭进屋。 王珏的这间屋子里可算得上是凌乱不堪,饶是沈言昭看到了都不禁皱眉:“你怎么过成这样了……对了,你刚才说还没弄好,是说卜天龟壳?” 王珏一听,登时觉得胸闷气短,心里头堵得慌,面上羞出来的红晕立刻褪去,神色黯淡地点点头。 沈言昭安慰道:“压力别这么大,我之前让你来天虞,也是希望你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收买你当劳动力使的。” 王珏却沉默了,坐到桌边死死盯着图纸。 沈言昭看王珏眼睛都红得跟兔子一般了,也不知多少日夜没睡好觉,也只能宽慰地问了一句:“卡在哪儿了,我看看?” 王珏扒过一张图纸就往沈言昭面前递,也不说什么。 沈言昭接过了这张被弄得有些皱了的图纸,仔细推算了一遍上头的阵法,面色变得古怪。 “王珏,这阵法……不太对……” 王珏闻言,眼睛一亮,便扭头问道:“哪儿不对?” 沈言昭把图纸展平,摊到了两人的中间,手指点上其中的一处地方,道:“我也不知道用来制作卜天龟壳用的阵法能不能用寻常阵法思路来解释,但是这里,如果按你画的阵法的话,将无法运行……” 第一百四十一章 突破性进展 王珏连忙把图纸拿起来,放到眼前,仔细看了一遍。但到底还是没看出哪里有问题,只得抱歉地说:“我对阵法没什么研究,这都是凭记忆画出来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沈言昭了然地点点头,问道:“全部的阵法全都在这里了吗?” 王珏摇头,道:“这里大概有三分之一,剩下的在雁落峰那边。” 沈言昭道:“我来试试将错的地方补正过来,你去雁落峰那边将剩下的阵法拿来可好?” 王珏连忙点头,从柜子里拿出一叠未曾用过的宣纸放在了沈言昭面前,便推门出去了。 沈言昭将墨研好,将桌上凌乱的图纸收拢成一叠,开始一张一张地排查错误的地方。做到一半的时候,沈言昭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些阵法虽然看着有些眼熟,但实际上都是她没有见过的,用途更是未知。她能够对这些阵法进行修改,完全得益于推算。只要推算正确,就能找到相应的阵法式,从而将整个阵法拼凑出来。 但仅仅推算又是不够的。 沈言昭拿起手边的一张阵法,用笔墨将它画到了地上,输入灵力运行。 那阵法窜起黄光,然后啪地一声在空中炸开了某样东西,黄色的细末随着灰色的烟尘在空中飘荡了一会,然后随着阵法一同消失了。 沈言昭纳闷地看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阵法,即便输入了灵力也完全不明通途。 ——就像是失败的试作品一般。 失败? 沈言昭的心神顿时牢牢地被这两个字抓住了,她连忙进入了识海。 她记得从前去寻找菊雪苔之前,江晗灀曾对她解释过,回神丹是古籍中的丹方,其中多味药材到如今都已经失传了,只能寻找代替品。 玄黄正悠哉悠哉地逗着铃铛玩,见沈言昭进来便抬眼看她。眼神里充满揶揄:“怎么,发现了?” 沈言昭点头,埋怨道:“你知道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玄黄抿唇笑了笑,把铃铛抱到怀中。抓着它的一条腿对着沈言昭晃着:“我早就说过,自己发现才有意思,不是吗?” “现在你应该来解答我的疑惑了。这个方子是古法,也就意味着它是用古阵法来制作的。古阵法的阵法式和现在所用的阵法式是否不同?” “对,现在所用的阵法式是古阵法式的简略,虽然效果有九成九能达到,但终究还是差了一些。古阵法式并没有失传,只不过因为太过繁复而鲜少人使用而已。墨行衍的藏书室里头就有一本,大概叫《古今对比阵》。” 玄黄的话刚说完,沈言昭就匆忙退出了识海。回了归宗峰。 王珏从雁落峰回来的时候,房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原本在桌上的狼毫笔不知怎么的放在了地上,墨汁染黑了一小片地面。桌面上的纸整整齐齐分成了四叠,两叠自己画的阵法。一叠白纸,还有一叠是沈言昭画的阵法。 从笔锋上,王珏就能分辨得出自己的阵法和沈言昭的阵法。 沈言昭画出来的阵法看上去都极度优美,线条纤细流畅。阵法图形中的各个阵法式首尾相接,根本看不出何处起手而何处终结。 像是艺术品一般。 和她的阵法摆在一处的自己的阵法,简直就像是稚童拙劣的涂鸦之作。 王珏正发着愣,便听到后面有人推门进来。转头一看。是个体型健硕的天工峰弟子,挡在门口几乎能把门框塞满。 天工峰弟子实在太好辨认,一个个都生得一副壮硕的样子,身上的肌肉几乎都要透过衣服破出来。不过首座看上去倒是没那么多的肌肉,王珏也曾经好奇地问过天工峰的弟子。 那弟子回答的是天工峰对炼体要求很高,而肌肉也分成上中下三品。下品的肌肉容易生出。而且体积庞大,看上去十分吓人,但力量是最最差的。而中品的肌肉是由下品的肌肉再加锤炼而成的,比起下品肌肉在体积上大幅缩水,但能使用的力量却近乎是下品的十倍。而上品肌肉并不比说。是三种肌肉中最高级的一种,全天虞恐怕只有首座练成。其特点便是内敛,看上去毫不夸张的肌肉,却能够掌握最上等的力量。 王珏曾为此赞叹不已。 而这次来的便是修炼成了下品肌肉的弟子,想来在天工峰的地位也不高。 自己可真是越来越不受重视了啊…… 王珏自嘲地想着。 果然,那天工峰弟子对他并不如何恭敬,连寒暄都省去了,道:“首座遣我来问你这边进度如何。” 这位天工峰弟子心中其实是十分不屑王珏的。当年王珏来到天虞的时候,他才刚从外门弟子提升为内门弟子,分配到了天工峰。而王珏年岁只比他大十岁左右,修为更是差得连他都看不下去。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被天工峰诸人奉为上宾,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却二十年都没干出点实在事来。 即便就算是这样,王珏也被幻月峰的首座硬生生地给用丹药喂到了结丹期! 这对他们这些普通弟子来说,是何等的不公平! 王珏笑了一下,眼里有着之前从未有过的神采,他答道:“快了。” 那天工峰弟子轻蔑地笑了笑,道:“您每次都这么说,可哪次是真的?” 王珏被噎了一下,十分尴尬。可他说的也确实是事实…… 无法反驳。 那天工峰弟子也丝毫没有给王珏台阶下的意思,跨进房门问道:“请如是相告进度,我也好回去和首座回话。” 王珏的视线飘到桌上沈言昭的那一叠纸上,拳头攥起来,梗着脖子说道:“真的快了!” 那天工峰弟子还想说些什么,但刚张嘴就被后面传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请让一让好吗?” 天工峰弟子差异地转过身子,见一个看上去不高的清秀女子站在身后,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兴许是急匆匆赶来的,额发有几丝散乱。 沈言昭见他也不让道。只得又补充了一句:“你挡着我了。” 天工峰弟子连忙侧过身子,把沈言昭放了进去。 沈言昭把书放到桌上,见王珏面色十分尴尬,便问道:“天工峰弟子来这里做什么?” 王珏张口。尚未出声,那天工峰弟子便如梦初醒般挺起胸膛,抢着道:“我是来问研究进度的。”说着,他的目光转向王珏:“并非在下针对于你,只是首座那边问得急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言昭便扑哧一声笑出来,眼一斜瞥向天工峰弟子:“都二十年了,有什么可急的。回去禀告万师叔,告诉他这里有了点进展,十日之内就能拿出点东西。” 那天工峰听到“万师叔”这三个字的时候觉得心瞬间就凉了个透。他原以为这女子是和他一辈的低阶弟子,被王珏找来打下手。却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上许多的女子居然比自己还要长一辈。 他连忙把头低下了,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道:“未曾请教师叔姓名。” 沈言昭转过头不再看他,道:“归宗峰沈言昭。” 那弟子应了。又寒暄了几句,便连忙跑了。 王珏奇怪地看着沈言昭,沈言昭看到便笑出来,问道:“怎么,没看过我摆架子吗?” 王珏点头。 沈言昭应道:“像天虞这样的门派,只有比试台上才能不顾等级品阶,凭着真正的实力说话。其余的时候……” 沈言昭还没说完。王珏便已经了然。 “行了,坐下吧。我刚才会归宗峰,是去取这个了。”说着,沈言昭将方才放在桌上的书册推到了王珏的面前。王珏坐了下来,把书拿起。 “《古今对比阵》?” “嗯,是的。卜天龟壳是用的古法。也就是说用的是古时候曾经用过的阵法。你画的那些图阵上今古掺杂,所以才无法运行起来。” “原来是这样。”王珏说着,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书册。 “我们现将这本书通读一遍,再来看你画出的这些阵法,想必就能找到突破口了。” 王珏欣喜地点头。埋头读了起来。沈言昭则拿起了王珏刚从雁落峰拿来的阵法图纸,看了起来。发现自己想想法确实没错。 王珏恐怕也学过一点阵法,无意识地将繁复的古阵法式转换为了画起来简单的现在使用的阵法式。 王珏足用了一天的时间,将整本《古今对比阵》背了下来。 本来结丹期的人在身体素质的各个方面都会大幅提升,不仅是寿命和身体素质,还有记忆力。 而王珏用了那么久,则是因为混乱了自己曾粗浅学过的阵法式和古阵法式。背诵完毕之后,他觉得豁然开朗,提笔重新开始画出了一百二十张的阵法图。 然而这依然不够。 记忆不可能完完整整地保留下来,它会因为因着不同的际遇而改变,幼时的记忆更是不可靠。 纵然是了解了古阵法式的王珏,也还是频频出错。沈言昭并不担心这些,她跟在王珏身后,一张一张地排查找错,终于在第九日的傍晚,他们将全部的阵法都弄好了。 王珏从屋角摸出一块未曾用过的龟壳就开始雕刻。 龟壳不大,但要刻上一百二十个阵法,每个阵法都无比繁复,雕刻难度直线上升。可王珏从未感到如此有信心,又攒了十几年雕刻龟壳的经验,一时间运刀如飞。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步 就在十日之限到来的最后一个时辰前,王珏结束了雕刻。[..tw超多好看小说]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放下了刻刀,郑重地将龟壳放到了桌子上。 沈言昭问道:“完成了?” “嗯,完成了。”王珏说着,但目光并没有移开。 一息,两息,三息,五息…… 两人都死死盯着龟壳,片刻都不敢分神。终于,龟壳正中的一个阵法亮起了光芒,光线宛如水线一般,蜿蜒流转,慢慢爬满了整个龟壳。 光芒也仅仅维持了不到一息的时间,便马上黯淡了下来。 王珏连忙伸出手摸了摸龟壳,眼里慢慢露出了狂喜之色,嘴巴张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言昭也伸出了手指,在龟壳上来回抚摩了几下,问道:“成功了,对吗?” 王珏重重地不停点头,眼泪都落了下来,语无伦次地喃着:“终于……终于……” 沈言昭并没有王珏这样的兴奋,她比王珏少了二十年的摸索,少感受了二十年的人情冷暖,自然在最后,也不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只是王珏的喜悦通过不停颤抖的龟壳传达给了她。 “谢谢,谢谢!”王珏来不及抹眼泪,就握住了她的手。 沈言昭从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这样在她面前哭过,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用力反握住他的手,安抚了几句。 次日,两人一同去了雁落峰,将一百二十张已经确认无误了的图纸交给了柳箜封。 柳箜封本身对阵法研究得不怎么深,只能认出来这些全都不是现在所用的阵法式。他看着并排坐着的王珏和沈言昭,惊异地问道:“为何全用古阵法式?” 沈言昭笑道:“柳师叔恐怕是忘了,卜天龟壳本就是上古传下来的东西,怎么能用现在的阵法式?不过也好在古阵法式也没有失传,我们才能把这一百二十个阵法凑出来。.tw[棉花糖小说网]昨日我们已经雕刻成功了一个。” “哦?”柳箜封放下了图纸,问道:“那龟壳现在带来了吗?” 王珏点头。从储物戒指中翻找出来了一块小臂长的龟壳,上前交给了柳箜封。 柳箜封捧着龟壳上下翻动,甚至用神识反复扫描。 “确实能够感受到其中灵力在规律的流动,但这表面如此光滑。也实在是难以判断是否成功。” 王珏坚定道:“这和我幼时所做那一块一模一样,昨日雕刻完成之后出现的景象沈言昭也都是亲眼目睹,绝对没错。” 沈言昭问道:“若想知道是真是假,试试不就知道?” 柳箜封苦笑着拎起龟壳,回答道:“不是我不想试,而是我根本不知道使用的方法。就算我知道使用的方法,它也不是卜天龟壳啊。” 沈言昭登时就愣住了。 她原先看张清江说得那么头头是道,以为天虞只是少了卜天龟壳的制作方法,不曾想居然是几乎对卜天龟壳一无所知。 沈言昭结结巴巴地开口:“那……那……” 柳箜封了然地点头,道:“记得我以前传你的那本《魂诀》吗?” 沈言昭点头。 柳箜封接着道:“我给你的只是前半段。魂诀的后半段中有一段关于卜天龟壳的叙述,说发动卜天龟壳必须集天地之力,使用已死之魂,以卜者自身魂魄引之,方能行卜筮之术。但更具体的。便……” “等等。”沈言昭觉得这段话听着哪里不对劲,便问道:“使用已死之魂?那使用了之后呢,死魂还能去冥界投胎吗?” 柳箜封轻轻摇头,给了沈言昭一个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不知。(..tw无弹窗广告)” 沈言昭慢慢靠上了椅背,借着着支撑来让自己镇定下来。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如果能够明确地知道后果,她还能作出自己觉得正确的决定。而未知。也就意味着除非尝试,否则自己永远也不知道结果。 沈言昭并不是控制欲很强的人,但她也同样讨厌无法掌握的事情。 不过,选择了这一条路,接下来恐怕也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去做就能知道结果的了。 她定了定神,道:“既然如此。那块天奎龟的龟壳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就让王珏将阵法雕上去吧。” 柳箜封道:“我也有此意。”他转头对王珏说道:“天奎龟的龟壳放在天工峰,你去那边和万首座商量一下,看怎么把阵法雕上去。天奎龟的龟壳上还有天笺文……你……” 王珏道:“阵法是刻在天笺文之间的空隙中的,具体还得让我和万首座仔细商量一下。” 柳箜封道:“嗯。那你便去吧。” 王珏起身点头示意。他本就不是天虞的人,也就没有必要遵循天虞那些虚礼。沈言昭也跟着起身,却被柳箜封制止了。 “沈师侄好久没来雁落峰了,我座下几个弟子都想念得紧,就留下来说会话吧。” 沈言昭对上柳箜封的目光,坦荡直白,也不像是隐瞒着什么大事,便对王珏一点头,示意他先走。 王珏离开了之后,沈言昭又坐回了位子上,问道:“柳师叔还想问些什么?” 柳箜封道:“我是想问问沈师侄体内的灵魂修为如何了。” 沈言昭谦虚道:“略有长进。” “沈师侄修炼的并不是魂诀,对吗?” 沈言昭点头,既然玄黄已经曝光,那么她也就没有必要隐瞒这些了。 “那是何种功法?” 沈言昭答道:“叫《魂基御灵诀》,柳师叔听过?” 柳箜封摇了摇头,道:“天下修炼灵魂的功法何止千万种,我自然不可能样样都听过。这功法……是那小姑娘样子的本灵给你的?” “是……她叫玄黄。” “嗯。”柳箜封应了一声,而后陷入了沉思。 “师叔,是不是因为我没有修炼《魂诀》,你……” 柳箜封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不是。《天虞》在灵魂修炼这一块本就偏弱,都是搜集了各家的功法,最后才选了《魂诀》,你修炼别的倒也没什么。那《魂诀》也并不是天虞独门之物,就我知道的,还有明空寺也选用这种功法。” 沈言昭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过……仅仅灵魂修炼是这样的。”柳箜封面色沉下来,一派严肃:“天虞仅有卜筮略弱,其他的几门技艺,在全天下的修真界都可一争长短。即便是云崖的弟子,对上天虞弟子也未必就有十成的把握能拿下。” 沈言昭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闷在胸口,上下不得。 “所以……不要被抓到把柄。” 沈言昭连连点头。 她也明白,修仙界的门派之见有多严重。她去过蓬莱仙会,也去过云崖派,也曾深刻地感受过这些……只是,这样各分派系,相互之间也鲜少交流,面上客气,内力明争暗斗,在如今的情况下,真的好吗? …… “古阵法式啊……”万炼皱着眉,翻看着手中一百二十张阵法图纸,十分头疼:“实在是太繁杂了,只要错了一笔就完了,天奎龟壳又只有一个……” 王珏从成功中获取了从未有过的信心,也不像以前那样畏缩,道:“正是因为只有一个,才要尝试!” 万炼发现了王珏的变化,心中有些欣慰。 他见过王珏最低落最阴暗的日子,却刻意选择了让他自己去面对。只有在最深的绝望中待过,才会变得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王珏和自己有点像――万炼是这么认为的。 万炼并无修道上的天才,因此选择了炼体和手工技艺修行远大于修道的这一条路。他虽然是六小峰首座中最为年长的,但修为却频频被师弟师妹追赶过去。然而他凭借着数百年如一日的刻苦努力,一路追赶,现今的修为才和其余五小峰的首座持平。 王珏虽然选择的路和他不一样,但是心志毅力却是他所见的与他最为相似的一个。 可惜了他最开始没有在天虞,否则万炼一定会将他收归到自己门下。 沈言昭传回来的信息,说王珏出身于一个叫邪风门的地方。这可是个万炼从来都没听过的小门小派,就算他的师叔将自己的门派夸得再好,也终究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王珏,我一直想问你,你愿不愿意改投入天虞一脉?你那邪风门已经只剩下了一个被沈师侄重伤了的师叔,现在恐怕都没影儿了吧?” 豪情万丈的王珏被万炼这一句话给乱了气势,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万,万首座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万炼嘿嘿一笑,道:“我挺中意你小子的。” 王珏尴尬地笑了一下,他心里也明白万炼这估计是个客套话,说着说着就能翻篇了。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不了,万首座。虽然我师父已死,但我还是愿意为他‘守节’。” 万炼哈哈笑了两声,知道王珏这是打着趣儿拒绝他,给他台阶下,也就把话题转回了制作卜天龟壳上:“行吧,我先把这些阵法都刻着练一练,我们再商量要怎么刻。” 王珏道了声好,便找了一块普通龟壳,和万炼说起来刻的范围和大小,以及如果成功雕刻,会出现什么情况。 第一百四十三章 缘生缘灭 三个月后,王珏和万炼终于将卜天龟壳雕刻完成。与普通龟壳不一样的是,在天奎龟龟壳雕刻完成的那一瞬间,那些在龟壳上的阵法就放出了光芒,如流水一般流入了天笺文中,天笺文变成了银白色,在青黑的龟壳上十分显眼。 柳箜封一看到这完成了的卜天龟壳眼睛就亮了。 “柳师弟,这是成功了还是……” “成功了!”柳箜封抚摸着这巨大的龟壳,连手都有一丝颤抖:“和古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 听到柳箜封的这句话,王珏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 虽然卜天龟壳暂时还无法使用,但王珏在天虞的地位却明显提高了许多。原先瞧不起他的弟子都改了态度,虽然也说不上十分殷勤,但至少礼遇有加。 然而,卜天龟壳完成的一个月后,王珏却选择离开天虞。他和万炼及柳箜封打了招呼之后,便回房间收拾东西。 沈言昭是去雁落峰找云天和晏碧的时候听到雁落峰弟子在讨论这件事情,当即跑到了天虞峰王珏的住处。 王珏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换上了一身半旧不新的寻常衣物。 “王珏!”沈言昭也不敲门,便把王珏的房门推开,见王珏这么一身打扮便知道他已经准备好了。她急忙问道:“王珏,你真的要走吗?” 王珏微笑点头,道:“无为叨扰二十年,是时候离开了。”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已经把卜天龟壳做出来了不是吗?” 王珏道:“若是没有你和万首座,穷尽我此生也不可能将卜天龟壳做出来。” “我只是为你提供了一种思路,但卜天龟壳最终还是你完成的……我和万师叔不过是你的辅助罢了!” “不,不是……我困在此处二十年,而你轻易就能将这个僵局打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我懂,可即便我懂这个道理,我依然迷茫了二十年!”王珏的神色有些迷乱而颓唐。他道:“沈言昭,不要拦着我了。” “可现在外头这么乱……” “我已经结丹了,再怎么样也能保护好自己。”王珏垂下眼睑,像是在遮掩什么心思一般。从沈言昭身边绕了过去,“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沈言昭没有回头,她意识到王珏今日没有告诉她要离开的事情或许是刻意的。而意外的是,她来了。 十日之后,沈言昭被韩昔叫到了执事堂。 自从送走了赵昌,沈言昭与韩昔便几乎没有了交集。况且上一回韩昔主张将赵昌杀死,了却后患,在沈言昭的心里留下了疙瘩。自此沈言昭即便是去天虞峰,也从来都绕着执事堂走。 而韩昔这回如此正经地遣人通传,让沈言昭也感到十分意外。 疙瘩归疙瘩。韩昔是执事堂的主事人,再加上是沈言昭的长辈,她的通传,沈言昭不得不去。 午后,沈言昭准时来到执事堂。韩昔似乎是刚从繁重的事务中抽身。面上掩不去疲惫,招呼沈言昭坐下之后自己便灌起了茶。 沈言昭也倒了一小杯,才抿了一口便再也不碰。 执事堂这里泡的茶非常的浓,几乎扭曲了茶本身甘冽微苦的口感,变得极涩极苦,叫人舌根一阵一阵的泛出苦味来。 被墨行衍养刁了胃口的沈言昭自然没办法再喝下去。 可韩昔全然不介意,几乎是一口气灌下了半壶的茶水。这才吁了一口气,从袖中摸出来一块拇指大的晶石,放到了沈言昭面前。 “这是魂晶,是王珏托弟子带回来交给你的。” “王珏?他为什么要让人给我带这个?” 韩昔笑了笑,道:“你不知道魂晶是什么,对吗?” 沈言昭老实地点头。道:“请师叔赐教。”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精神,七魄为肉体,人死之后七魄散去,三魂归入冥界。这里说的三魂。也就是我们寻常所说的魂魄。修为为结丹之人,可以在死前将自己的三魂结为魂晶。修行鬼道的人会用魂晶来炼制鬼物,但对于我们就没有太大的用处了,最多是留个念想。” 沈言昭瞳孔骤缩:“韩师叔,你是说……” “对,王珏死了。他离开天虞之后,去了前线,战死。” …… 明空寺,南区。 赵昌正独自一人在房间里读着佛经,试图将佛经上的每一字都刻入心底。 他并不热心于修行,反倒是一日到晚最终都念着各种各样的佛经。这让他非常平静,仿佛自己的前半生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房门被人大力踹开,发出了一声‘砰’的一声巨响。 赵昌转过头去,发现来人是信明。 信明小脸长得通红,怒气冲冲地扯着赵昌的衣角狠狠将他掼倒在地:“师弟,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看佛经?” 赵昌支起身子,道:“信明师兄,我已经将今日的雪收集完,送到炭火室了。” 信明一脚踩上了赵昌的脚踝,重重碾着,怒道:“你还敢跟我顶嘴?” “信玄不敢。”赵昌低声应着,没有多说。 “既然今日的分量够了,那就去采集明日的。” “是,信玄这就去。” 听到赵昌如此恭顺地回答,信明也总算是有气没处使,将脚抬起来,放过了赵昌,又是一阵风一样,离开了赵昌的房间。 赵昌揉了揉自己的脚踝,将桌上的佛经收拾好,叠到了左侧,到屋角将采集积雪用的工具拿起,正要走出房门,就听到信明在隔壁的屋子又和人闹了起来。 不知为何,最近几个月,信明的性子一日比一日暴躁,比起最初那个天真可爱的信明,简直是变了一个人。现在终日在院子里横行霸道,最开始别的师兄弟都本着出家人不嗔不恼的想法让着信明,可时间一长,大家年龄又都不大,便谁也没法忍耐信明日日找茬。 信明一来,就免不了要打打闹闹一阵子。 一来一去,信明和赵昌住的这个院子已俨然成为南区最闹腾的一个,连南区的主事长老都来过好多回。 信明被抓去关过一次一个月的禁闭,被放出来的头几天还老老实实的,可没几天就又闹腾起来。 谁也说不出原因,日子便在吵吵嚷嚷中过去。 又过了几日,信明在采集积雪的时候,一连打伤了十几个师兄弟。其中有赵昌住的这个院子的,但更多的是别的院子的。 这事情可大可小,但却惊动了中区。 中区派来管这件事情的人,赵昌隐约觉得眼熟,似乎就是上次封印他体内魔气时,百人僧中的一位。 南区主事长老将那人领到了赵昌和信明住的院子,介绍道:“法相师兄,这便是打伤了其他弟子的信明。” 说着,南区主事长老对着信明使了个眼色,让他对法相行礼。可信明趾高气昂,丝毫不把法相看在眼里,哼了一声便转了过去。 主事长老连忙出声提醒:“信明!还不行礼?” 信明无视了主事长老,自顾自地离开,从头到尾都像是没看到法相一般。 法相似乎并无恼怒,只是让主事长老将院中居住的弟子带走,仅仅留下了赵昌。 赵昌这时才隐约觉得,恐怕信明变成这样,和自己有些关系。 “信玄,在这院子里,是不是信明与你最为要好?” 赵昌点头,答道:“是。” 其实并不是这院子中信明与他最为要好,而是只有信明才来与他说话。其余的师兄都知道,修行在乎摒除杂念,修身为上,对于人情交往半点也不热心,唯独信明是个天真好管事的性子,时常来和赵昌说话。 法相点点头,双手合十摆到了胸前,信明周边的空中便陡然出现了两个半圆形的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圆壳,慢慢合拢,将信明困在了其中,变作了一个球体。 一开始信明的表情还十分疑惑,但没过多久便变得无比狰狞,呲牙咧嘴,手在圆壳内壁上不停的拍打着,嘴张张合合说着什么。 只不过圆壳似乎有这隔绝声音的功能,外面一点都听不见。 不一会,有一股淡淡的紫烟从信明头顶升起来,在金光的映衬下十分诡异。紫烟慢慢升到了圆壳的上方,接触到圆壳顶部的发出了呲呲的响声,随即化成了白烟,消散在了圆壳的外部。 足足有一刻钟的工夫,信明头顶才不再冒出紫烟。而就在同时,信明的双眼一翻,就这么昏了过去。 法相将手放下,垂到了身体的两侧,圆壳打开,金光慢慢消失在了空中。信明软倒在了地上,赵昌连忙上前两步想要将信明扶起,却被法相拦住。 “信明还年幼,心智都尚未成熟,容易被魔气入体,性情会变得狂躁。”说着,法相将信明从地上抱起来,接着道:“信玄你虽已入我明空寺,但曾为魔族却是不争的事实。魔气被封印在了念珠之中也并不绝对安全稳定。以后,少和别人接触,多读些佛经,唯有你心中修至大乘,才能彻底封魔为人。” 赵昌道了声“是”,右手摸上了左手的那串念珠,嘴中喃喃默念着佛经。 ps: 发呀发呀发便当~ 第一百四十四章 拔除邪神 沈言昭将王珏的魂晶收入了小袋子中,每日都随身携带。.tw[棉花糖小说网] 她莫名感到了愧疚。 如果当时她能够将王珏拦下来,王珏就不会死。可笑的是她居然还以为王珏是怀念从前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想要回到南方去游历山水,却不想他直奔前线而去,短短几日就把命给丢了。 王珏,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言昭趴在桌上,把头埋在了手臂当中。光线被阻隔,臂弯中一片黑暗,头脑变得昏沉锈钝,几乎都无法思考。 忽然,有一只手覆在了沈言昭的头顶,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沈言昭微微一惊,抬起头来。 是墨行衍。 沈言昭猛地感到一阵恍惚,她似乎很久都没看见墨行衍了。自从上次从蓬莱回来,她就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墨行衍。归宗峰不大不小,但若是可以想要躲着的话,也还是可以做到的。 她并不后悔先前为墨行衍做的事情,但她不会放纵自己重来一次。 所以她将希望寄托到了卜天龟壳之上。 可现在王珏死了,卜天龟壳虽然做出来但无法使用。她越是想要专心在复仇这件事情上,越是能发现完成这件事情几乎毫无希望。毕竟她不仅仅是要向宛漫千复仇,连带着的还有魔族。 沈言昭凝视着墨行衍,发现他似乎有些憔悴。 “言昭。”墨行衍张口,声音微哑:“生死有命。” “弟子明白。”沈言昭回答了一句便低下头,不敢多看墨行衍。 “我想起来一些事情。” 沈言昭心中猛地一跳,问道:“是什么?” “不过,可能只是我的心魔。”墨行衍低笑一声,语气莫名地落寞。 沈言昭又抬起头来,问道:“师父,怎么……” 她还未说完,便见一个虚影兜头罩下。等到回过神来,一个冰凉而柔软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眼前墨行衍的眸子墨黑深邃,一眼望不到底。 沈言昭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将手抵上墨行衍的肩膀往外推。墨行衍却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大,压迫着让沈言昭感到了一阵疼痛。 并非梦境。 千头万绪一齐涌上心头,却没有一个念头比这个更为突出。 沈言昭更是慌乱,力气用得更大,但无法挣脱出墨行衍的钳制。 墨行衍微微张唇,轻轻地咬了一下沈言昭的下唇瓣,舔舐厮磨,鼻息都变得燥热。 沈言昭的面上已经烧了起来,气息交错间。她的身体几乎都要绵软,渐渐地不再推拒,反倒是轻轻扯着墨行衍的衣服。 过了很久,墨行衍松开了她的手腕。 “这次,你还想让我忘记吗?”墨行衍紧盯着沈言昭。目光像是织起了一张大网,将她裹在其中。 而墨行衍本身就仿佛是一个无声的漩涡,沈言昭都能感到自己的自制力在不间断的冲击下瓦解了个干净。 她张口,一句话都还没说出来,便感到眉心冲进来了一股强大的灵力。 紧接着,她便感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一层网膜从她的骨头表面被拔了起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她连忙切换到了内视,见一层鲜红的丝网正被硬生生拔离骨骼表面,那气息前所未有的强烈,前虽未有的熟悉。 邪神! 沈言昭面上的红晕已经褪了个干净,换上来的是纸浆一般的惨白和豆大的冷汗。 “忍一忍。”墨行衍的声音响了起来,沈言昭强忍着疼痛不让自己昏厥。 墨行衍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往沈言昭的眉心一点。一抹艳红的血痕印在了沈言昭的眉心上,沈言昭立刻感受到了烧灼一般的疼痛。 墨行衍右手法诀一拈,点上了这血痕,用灵力将邪神从血痕中扯出来。(..tw无弹窗广告) 沈言昭身上的疼痛更是剧烈,五脏六腑都一齐被牵动。几乎要让她忍不住挣脱。 “别怕,再过一会就好了。” 一团红色的线团很快从血痕中脱出,连带着红气都减弱了许多。等红线团完全脱出了血痕之后,血痕缓缓融入了沈言昭的皮肤,再不见踪影。 沈言昭扶着桌沿大口喘气,连抬手抹去额头上汗水的力气都没有,身上发虚发软,几乎就要瘫倒了。 虽然邪神已经被拔出体内,但痛感仍未散去,仍是一阵一阵地袭来。沈言昭识海中的五方尖迅速转化四周的五行之力为木行之力,绿色清凉的气息走遍沈言昭全身,缓解了疼痛。 墨行衍五指成爪,手掌向上,中间正飘着红色的线团。 他思忖片刻,便从储物戒中翻出来一个小瓶,顶开瓶塞,将瓶口朝下。 瓶口滑出来一小团奶白色的火焰,一触到红线团便灼灼燃烧起来。仅仅是五息不到的工夫,红线团便已经燃为灰烬,飘散在了空中。 墨行衍松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来一方白色的帕子,给沈言昭擦起了汗。 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滑入了沈言昭的衣襟内。墨行衍瞥了一眼沈言昭雪白的脖颈,手上忽然燥热起来,便连忙把帕子递给了沈言昭,自己坐下来倒了杯茶喝着。 过了许久,沈言昭才缓过气来。 “谢谢师父。”她说。 “嗯。”墨行衍点了下头,半晌又道:“这两天好好歇息,拔除邪神耗费的体力太大。” 说着,墨行衍原先被茶水润过的嗓子忽然有哑了起来,也没再多待,摸了摸沈言昭的头就离开了。 门慢慢被合上。 屋子里剩下沈言昭一个人。 玄黄道:“看来他已经想起来了。” “嗯。” 折渊在邪神出现之前就已经毁了,墨行衍来帮她拔除邪神,还对她说了那句话,也就是说……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他到底是想利用巨大的情感波动引出邪神,还是想告诉她他会接受她? 沈言昭攥起拳头,无比郁闷:“真狡猾……” …… 沈言昭并没有休息多久,在五方尖的帮助下,她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个七成。 她怕在归宗峰太过尴尬,便借口说去看卜天龟壳而离开了归宗峰。 卜天龟壳被安置了雁落峰观星台的边上。二十余年未会天虞,观星台早已经变了一个样子,在旁边建起一间小殿,正好拿来放置卜天龟壳。 一般来说。沈言昭依然不被允许进入观星台的范围,但这次大概是因为她帮忙完成了卜天龟壳,柳箜封难得大方地把她放了进去。 此时夜幕刚刚降临,沈言昭将鲛珠拿出来,将小殿照得通明。 卜天龟壳上已成银色的天笺文灼灼生光,而且还隐约吸收着鲛珠散发出来的光,那银色的文字仿佛能够流动一样。 “玄黄,你会不会用卜天龟壳?” “会。”玄黄从识海中出来,抬手抚上了青黑的龟壳,道:“你也能用卜天龟壳。” “我也?” “嗯。神识之树的二重变化叫什么你忘了么?” 引魂卜筮―― 沈言昭轻轻拍了一下脑门,暗骂自己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不过,这次用的不是你的魂魄了。”玄黄转过身来指了指沈言昭的袖子,道:“用的是已死之魂。” 王珏,玄黄说的是王珏。 沈言昭将装着王珏魂晶的袋子拿了出来。愣愣地看着,半晌问道:“那用过之后他会怎么样?” “魂晶中共有三魂,每一魂能让卜天龟壳占卜一个问题,剩余不用的便可以入冥界投胎。” “缺失了一魂投胎的灵魂会怎么样?” “缺一魂下一世会有身体或是智力的缺陷,毕竟两魂是无法将七魄全部管理好的。而缺两魂的话,下一世便不能投胎做人,只能成为动物或植物。若是三魂全部用尽。也就没有什么轮回转世的说法了,将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便不用了。”说着,沈言昭将袋子收回到了袖中。 “不用?你以为王珏为什么将三魂结成魂晶交给你?” “……不能用。” “按你这么说,这卜天龟壳,岂不是永远都用不了了?”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牺牲他人的下一世,来换取还不知能否成真的预言吗?” 玄黄冷笑:“卜天龟壳之所以叫卜天龟壳。正是因为它的占卜,有十成十的准确度。放任宛漫千这么下去,人界迟早重演七百年前的劫难。沈言昭,用一个人,来换人界的平安。你觉得代价还不够小是吗?” 沈言昭咬唇。 “况且这不是你随意找来的死魂,是王珏自愿的!” “他不知道……” “他知道,所以他才会去前线!”玄黄怒喝道:“沈言昭,你清醒一点!你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为什么不做?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早一步知道宛漫千会做什么,就能早一步防范!” 沈言昭垂头不语,玄黄瞪了她一会,便缩回了识海:“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沈言昭到卜天龟壳前盘腿坐下,手指抚上了最下缘的天笺文。银亮的光似乎带着一点温度,沾到了她的手指上。 其实沈言昭很清楚自己会怎么选择,即便现在一再抗拒,到最后依旧会选择使用王珏的灵魂。只是她还下不了手。 玄黄说的全部都有道理,她知道如何取舍。就像她当年选择了耗尽大半力量,让陆规用一身精血将宛漫千封印。 朝夕相伴的“容器”尚能选择舍弃,唯一能够依靠的力量也能用掉,更何况是一个未曾有过深交的灵魂?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造化弄人 砰砰砰―― 信明站在赵昌门前,用力拍着门。 “信玄师弟,我是信明,你快开门!” 赵昌的声音透过门传出来:“信明师兄,信玄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请师兄回去吧。” “信玄师弟,这都两个月了,每次我来找你你都称病不出,这怎么能行。你才刚入门,修行之事不能落下啊!” 院中扫地的僧人听到信明这句,忍不住插嘴道:“信明,别敲了。中区那边已经吩咐下来,说信玄他不用再进行日常修炼了。” 信明转身,疑惑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那僧人说着话,手上依然扫地:“前两个月你不是病了一场吗?我们怕打扰你静养,便没有和你提起。” 说着,那僧人的心底便是一虚。 实际的情况也确如这位僧人所说,信明的确是大病一场,卧床小半个月才起身。但那之前,信明的性情大变,极端狂躁,这院落里都被他惹了个干净,哪里还有谁愿意去告诉他这事。不过信明病好了之后,倒是恢复了原先天真烂漫的性子,虽有些聒噪,但和狂躁相比就相去甚远了。 院落中的师兄弟也便渐渐乐意和他说话了。 不过南区这个院落中僧人年纪都还小,远达不到佛门中志求大乘,物行大德的要求,私下中相聚讨论时,都说信明是中了邪。 可明空寺这等佛门清静之地,哪里会有什么邪物? 人多嘴杂,一来二去,这话头便引到了赵昌身上。在赵昌来之前,南区中从未出过如此蹊跷之事,再加上信明先前便与赵昌要好,而信明大病,赵昌却一次也没有去探望过。反倒是日日在房中抄写诵读佛经,连日常修行都搁下了。 这不是明摆着有关系嘛! 原先赵昌性格便闷,不怎么与师兄弟来往,这流言一传出来便更是没有人和他说话。(..tw无弹窗广告)也就剩下了不明详情的信明,还傻乎乎地日日去找他,连吃了两个月的闭门羹也没气馁。 信明呐呐道:“那这些日子信玄师弟有没有说什么?” 扫地僧人摇头,道:“没有。” 说完,扫地僧人便已经结束了今天的任务,提着竹扫帚离开了院子。信明又在房门前待了一会,高声道:“信玄师弟,你若是什么时候想出来了,一定要找我啊!” “谢谢信明师兄。” 信明叹了口气,离开了。 然而就在信明离开了没多久。便又有人来敲门,力道很大,门框摇摇欲坠。 “信玄,开门!”来人语气颇冲,毫不客气。 赵昌皱眉。问道:“哪位?” 外面的人没了声音,半晌,有一把弯刀从门缝里插了进来,用力往下一劈,便将房门内部的门闩给砍成了两截,落到了地上。 一个身材壮实的僧人走进来,个子不是很高。面上稚气未脱,想来也是南区中人。 “你就是信玄?” “正是。师兄,请问你所为何事?” “我法号信游。”信游将手上的弯刀一丢,摆开架势道:“他们都说你是邪魔,我便来会会你!” 赵昌双手合十,低喃佛号。道:“信游师兄误会了,谣言多不可信。” 信游将赵昌上下打量了一翻,目光落到了他的左手腕上。僧袍原是长且宽大,但赵昌一举手,便将腕上的念珠露了出来。 信游不禁斥道:“南区都是低阶弟子。哪里容得你带如此念珠。若是你心中无鬼,便将念珠摘下来给我看看。” 赵昌下意识用右手护住了念珠,道:“师兄为何要夺他人之物?” 信游冷笑一声道:“我可不想要那念珠,只是你须得将它摘下来给我看上一看。如若不然,就别怪我不顾你叫的这一声‘师兄’了!” 赵昌面色一沉,眼神愈发冰冷:“为何强人所难,这念珠并非师兄之物,何苦执着?” 信游没了耐心,问道:“你给是不给?” “不给。” “那就别怪师兄我来夺了!”说着,僧人飞身一扑,脚下才两步就走到了赵昌的面前。 赵昌自然不把信游这才修行了几年的雕虫小技放在眼里,只是一侧身便躲了过去,身法灵活地回避着信游杂乱无章的进攻。 信游在南区待了数年,天资尚可,已经定了要迁去西区。只是日前听到有师弟嘴碎,说了赵昌的事情,心里便存着要为南区的诸多师弟弄个明白的心思,选了今日来找赵昌。原来也没多想,只是想把事情弄个清楚,省得他这一干师弟日日都提心吊胆的。 谁知赵昌如此难缠,身法更是如同鬼魅一般! 信游先发制人不成,渐渐与赵昌陷入缠斗。只是似乎只有信游一人陷入困境,赵昌仍是游刃有余地躲避着,信游出了这么多招,竟是连赵昌的僧袍都没能摸到。 纵然赵昌看上去比信游大上许多,毕竟也只是个入寺不久的新弟子。而信游哪里在南区中受到过如此轻蔑,手上的一招一招,都愈发狠厉了起来。 赵昌轻巧地躲着。 纵然现在这副身体已经不是魔体,但他曾经学过的技巧却没有忘记,再加上焚心观之中修道那么久,身上底子怎么也比信游好上数倍。信游的认真与不认真,与他而言斗不过是玩闹。他一道躲着,一道分出眼角的余光去看桌上的佛经,嘴中默念默背着。 信游见赵昌嘴中念念有词,不禁拉长了耳朵去听。可没听一会他便觉得熟悉,对上赵昌的视线却发现他压根没看着自己,眼睛不断地往桌上瞟。 信游疑惑地回头,却发觉赵昌正念着他刚抄好的那段佛经,反反复复。 不看还好,这一看便把信游心中的邪火便了上来。 自己这么拼命地在出招,而对手却对他轻蔑至此! 信游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十分狰狞,颇是吓人。他抽身游离赵昌身周,飞速行至方才扔了弯刀的地方,脚尖一挑一踢,便将弯刀抽飞了出去。 弯刀在空中飞速旋转,一阵刀光掠过空中,弯刀便已经到了赵昌的身前。 赵昌没想到信游居然用起武器,措手不及,连忙侧身闪避。 可这弯刀却像是张了眼一般,贴着赵昌的衣袍飞过,却在后头打了个旋,直直飞回,照着赵昌的手腕划了一下。 赵昌腕上并没有伤到,但弯刀却在念珠的表面上留下了一道白白的印子。 紫气慢慢从印子所在之处逸出,隐有阵阵龙吟声响起。 赵昌登时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沉便软在了地上,头疼得厉害,像是有两根尖长的木刺从太阳穴刺入,还不停地翻转碾动。 信游见赵昌倒到了地上,面色隐忍,牙关紧咬,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居然一怒之下用了刀子。他连忙垂头查看,见赵昌身上并无血迹,也没有伤口,不知怎么地就到了地上。 他心想赵昌恐怕是发了急病,但时机也太过凑巧,任谁问起来他也都是千张嘴都说不清,连忙蹲到赵昌面前问道:“信玄师弟,你怎么了?” 赵昌勉强掀起眼皮看了信游一眼,用力喘了口气,道:“中……区……” “什么?”信游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手支着地面将耳朵凑到赵昌的嘴边。 “去……中区……找,找……法相……” 信游心头猛地一惊,心道这人怎么张口就是找“法”字辈的师叔师伯,他可都还没见过“法”字辈的僧人呢! 不过看赵昌这样子,情况也是刻不容缓,信游连声应了,小腿用力便要起身。就在这时,信游忽然感到耳边呼啦一声窜过了什么东西,随即后颈狠狠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赵昌瞪圆双目,见方才念珠暴起金光,那小小的印痕蓦然变大,从中飞出了一只小小的紫色堕龙,腾空而起,身姿威风,龙鳞片片清晰,龙须飞扬。金光死死地夹着紫龙,却渐渐不敌,松了禁锢。紫龙猛地落下,对着信玄的颈部张口便咬。温热腥红的血液从信游脖子上喷了出来,落了赵昌满脸。 赵昌的心猛地一颤,居然莫名生出了一种渴望。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舌头,沿着嘴唇舔了一圈,将略略粘稠的液体扫入口中。 异样地甘甜。 这一瞬间,赵昌的脑子就像是空了一般。身体的本能压制住了赵昌了理性,赵昌张开口,咬住了方才紫龙咬出来的伤口,伸出舌头便往肉里探去。 信游的血像是永远不会流光,不疾不徐地从伤口中流出来,全部落入了赵昌的嘴里。赵昌用力吮吸着,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粘稠的血液滑过喉咙口的时候,让赵昌满足地叹谓了一声。 吞咽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赵昌的双瞳逐渐染上的血色,变得赤红而通透。 他扯下了信游颈上的一块嫩肉,含在舌尖上,感受着肉的弹性,和令人迷醉的,逼人的香气。 念珠上的金光黯淡下来,随即,一股浓郁的紫气便盘旋在了念珠上。念珠一点一点变黑,而后随着“啪”的一声响动,念珠全部碎成了两半,无数焦黑破碎的半球落到了地上。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处容身 明空寺中区有一处平台,仅仅比宝刹低上一线。这平台上,竖着一个铁铸的十字架,专门用来惩处犯了重大过错的弟子。 此时,十字架上就用铁链锁着一个人。 这些铁链虽然看着只有手腕粗细,但是用玄铁铸成,入手极沉,捆在人身上更是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明空寺地处西域,地势又高,虽然长年积雪,但阳光极烈,半天的工夫就能晒脱人的一层皮。然而等太阳落下,到了夜晚,又是狂风如刀,割得人浑身生疼冰冷。 极苦,极恶之地。 而赵昌,已经被锁在此处整整三日了。 这三日,每到黄昏之时,便有人上来给他喂半个凉馍馍,还有一碗半温不凉的水。赵昌仅着了一件僧袍,但借着这么一丁点的吃食,勉强苦撑到了现在。 正午时分,阳光尚未到最猛烈的时候,但赵昌眼前却已经全然是一片白光,眼底的阴暗斑块渐起,意识昏沉,身上似有火烧,有仿佛身置冰窟。最初尚还有汗水冒出,而现在身上却一片热燥。他抿着嘴唇,唇上起了干皮,风吹日晒变得干硬,稍稍一蹭便破了皮,唇上有鲜血流下。 赵昌连忙拿舌头舔了舔,珍惜地将这润湿的液体纳入口中,虽然只是沾湿了舌尖,但也略略缓解了口中的干渴。 他难耐地闭上了眼睛。 薄薄的眼睑挡不住光,一遍蒙白在眼前晃荡着。 赵昌心里叹了口气,复又睁开眼,眸底仿佛有血色荡漾。 那日的场景仍在眼前。他没有杀信游,却喝了他的血,吞了他的肉。所有人见他都仿佛见了恶魔一般,眼底惊惧无法掩饰。他被中区的人带走。 可一偏头,仿佛又看到信明惨白了一张脸在人群中站着,无声地颤抖着。眼中水光隐现,嘴唇微张,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不说出来他也知道。 他原以为自己终于能够脱离魔族的钳制,却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命运这种东西。真是半点不由人。 忽然,赵昌眼前的空气忽然漾起了水般的波纹,一圈一圈荡着滑动着,里头走出来一个穿着紫衣的女人。赵昌瞳孔骤缩,身子微微一颤。 ――宛漫千! 赵昌看向宛漫千身后的寺院建筑群,心头思绪纷乱,疑惑重重。明空寺此等禁地,也挡不住宛漫千吗? “赵昌!”宛漫千笑盈盈地凑上来,抬手摸了摸赵昌晒红的脸。她手指冰凉,仿佛一块半融的冰块在赵昌的脸上滑动。从他的脸颊,直直凉入了他的心底。 怎会如此? “疼吗?难受吗?”宛漫千红唇上下张合,媚眼如丝,娇柔得让人恨不得将她嵌入怀中。 可赵昌知道,宛漫千越是生气。越是在算计,面上就越是一副娇柔妩媚的样子。他张了张口,可喉咙干涩,一张周边灼热的空气更是涌了进来,让他的喉管像吞了火似的疼痛。 宛漫千抿唇轻笑,手指顺着他的脸颊一路向下,点上了他的喉结。道:“他们都背弃你,只因为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冰凉如水的气息进入赵昌的喉咙口,他好受了许多,张口说话:“闭嘴。” 声音粗哑,如砂石磨砺过一般,极其难听。 “我说的是事实。因为一个不是你杀的人。就把你锁到了这里,白日为烈日所晒,夜晚为疾风所割,又有那个人疼惜你?就连沈言昭,都没来看过你。不是吗?” “她……” “说什么前尘往事尽数忘了……”宛漫千打断赵昌,眉毛微挑,面露轻蔑:“你忘得掉吗?就算忘掉了,你也一生无法摆脱过去。你的身体,你的人。” “不……” “赵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食人,是我们魔族的天性?” “我不是魔族。[..tw超多好看小说]” 宛漫千面上的笑意更盛,她将手掌贴在了赵昌的心口,一股紫气缓缓渡到了赵昌的体内。 “你是魔族,你此生,都不可能再变回人类。”宛漫千收回手,伸出食指往自己左手腕上一划,送到了赵昌的唇边,她又道:“你永远,都无法压抑魔族的天性!” 温热的血液从宛漫千手腕上涌出,沾湿了赵昌干燥的嘴唇。赵昌抗拒地扭头,眼底的红光却亮了起来。仅仅一息,他就将头扭了回来,伸出舌头,在宛漫千白皙的手腕上反复舔舐。 甘甜的血液仿佛带着毒药,可让他上瘾,无法自拔,甚至连扭头都无法完成。 他的身体变得叫他如此陌生,陌生得可怕。 可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赵昌的眼角干涩,心中沉痛,却一滴眼泪都无法流出。 …… 夜色沉沉,沈言昭枯坐一个时辰,终于又从袖中将魂晶拿了出来。 王珏的魂晶呈透明之色,通透得和他的性子一样。最初与他相遇的时候,他是个自在的人。虽然修为极弱,身为风水师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半吊子。 可她让他来了天虞。 二十年的时间,纵然是她都改变了不少,又何况他。她回天虞之后诸事繁杂,甚至都没想起来去探望他。听闻了他的境况,前去探访。助他完成卜天龟壳,却不想是将他推上了绝路。 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而现在,他将魂晶交给自己,是真的想要让她使用卜天龟壳吗? 她想不透这件事情,她知道自己最终会用,但害怕自己是一厢情愿,再度辜负王珏。 沈言昭定了定神,手拈法诀,空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蓝色法阵,将魂晶嵌在正中, 法阵的蓝光将魂晶也映得通体冰蓝,沈言昭口中念着《魂基御灵诀》中的法诀,识海中的神识之树顶上两片叶子忽的齐齐被切断,携着两团雾蒙蒙的灵魂便出现在了沈言昭的身体两侧。 叶片在空中划出两道绿弧,同时落到了法阵上,瞬间就融进了法阵当中,法阵蓝中带青,光芒更盛一分,而两团灵魂便轻轻包裹住了王珏的魂晶。 等沈言昭口中法诀念完,魂晶便融成了水样的质地,被沈言昭的灵魂牵引着,变成平平的一滩,正好填满了沈言昭那个小小的法阵。 沈言昭的两团灵魂完成了使命,相继飞回沈言昭体内。 沈言昭咬了咬牙,双臂向前一伸,法阵打着旋飞向了卜天龟壳,就在卜天龟壳的前方不足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去!”沈言昭口中轻喝,原本平摊在法阵上的水状魂晶蓦地分离出一团,约是原先的三分之一,向前疾冲,没入卜天龟壳。 卜天龟壳上的天笺文大亮,银光比月色都要耀目。 天笺文连着银光伏到了空中,整整齐齐地码成了一排。沈言昭心中莫名颤动了一下,她觉得这些文字都很熟悉,仿佛她能看懂一样。 她心底反反复复的那几个问题浮现在了脑海。 沈言昭想知道的事情很多,包括如何复仇,宛漫千的动向和决胜手段。 但是最重要的是后者。 心里才刚刚决定下来,天笺文忽然打乱了,又慢慢重组起来,重新排成了一排。 沈言昭盯着那一排天笺文,猛地觉得眼前景色一晃,脑袋昏沉。 等她缓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漂浮在了半空。 此时是白日,大抵是正午时分,太阳很大很亮,不远处有个平台,上头站着一个紫衣女子,还有一个穿着僧袍的光头僧人。 沈言昭心念一动,身子轻轻飘到了平台之上。 ――那是宛漫千和赵昌! 沈言昭从来都没有见过宛漫千的脸,但莫名的,她就是知道。那个人就是宛漫千! 赵昌瞳孔血红,唇上全是艳红的鲜血,看上去又是妖异又是耸人。 宛漫千拿手来回抚摸着赵昌的脸颊,面上笑容温柔,眸底光华流转。 沈言昭忍不住想要上前将宛漫千的手摆开,可念头刚起,身周的场景便蓦地变换了。 天色黑沉,没有半点云,星月亦无。天虞峰太虚殿似乎被烧过,虽然大体框架还在,但也免不了废墟成堆。不远处有一大群奇异的生物,和在蓬莱看到的虬龙精魄十分相似,只是通体乌青,煞气凶狠。宛漫千在当中一条的背上坐着,那想必是这一群生物中最为顶端的,巨大的双瞳红得像宝石一样,透亮地让人觉得美极。只是,它让沈言昭感到莫名熟悉。 “啊――” 身边传来一声嘶吼,沈言昭扭头一看,见自己身边出现了玄黄。只是与她熟悉的玄黄大为不同,此时的她十分狼狈,脸上都是灰泥,发髻散乱,唇角溢血。 玄黄化作一道青黄相间的流光冲了出去,可尚未能接近的宛漫千,便被一道紫色光罩挡住。青黄亮光渐熄,玄黄从空中落了下来,掉到了地上,扬起了一片尘土。 咕噜咕噜。 脚边滚来了一样东西,沈言昭低头一看,顿时大惊。 那是一截白色的木头,其中一端削得尖利。 沈言昭强自定下心神,顺着木头滚过来的方向一看,发现了一只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死死扒住地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掌略大,宽且平,但分辨不出是谁的。 沈言昭咽了口口水,紧张地顺着那手往上看。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成全 然而还未等沈言昭将视线移上去,便觉得胸口猛地一沉,闷得她倒吸了一口气。(..tw棉花糖小说网)面前的场景迅速瓦解崩落,沈言昭又回到了卜天龟壳前。 原本浮在半空的天笺文已经全部回到了龟壳上,银光略略黯淡。 蓝色法阵还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照亮了沈言昭满脸的冷汗。她微微喘着气,心跳如雷,耳膜生疼,胃部隐约感到了压迫,颇为难受。 眼前闪过方才看到的那只手,心沉下来。 ……是谁的? 沈言昭扯着袖子抹了一把脸,这才镇定下来,又看向蓝色法阵。 “赵昌和那群堕龙便是此战的关键了。”玄黄从识海中出来,站在沈言昭身侧。 “那些堕龙……都曾经是人类吗?” “嗯,想必是从各个门派里搜回去的。培育一条堕龙至少要用二十年,而且对人类的体质要求很高,所以恐怕数量也不会太多……只是战斗力绝不容小视。” “嗯。”沈言昭应着,若有所悟,拈起法诀往法阵一指,法阵慢慢往沈言昭的方向退回来。 这样的话,王珏还能剩余两魂,投入轮回之后,下一世即便有着身体或心智上的缺陷,也依然能够作为人类活着,不会沦为草木畜牲,更不会飞灰湮灭。 但法阵退了仅仅只是一掌宽的距离,便忽然明暗不定起来,拉锯般挣扎着往卜天龟壳的方向冲。沈言昭猛地一惊,面色一凛,口中念起咒语,拈着法诀的双手交错,用力想将法阵拉回来。 而法阵却已全然不受控制,没几下就挣脱了沈言昭的钳制,青色的光芒大盛,几乎盖过蓝光。那一摊薄薄的魂晶水分作两股,浮在法阵两侧。 光芒太过刺眼。沈言昭不禁眯起了眼睛。 然而,在这一片耀目的光中,沈言昭看到了一个背光的影子,对着她走过来。 “王珏……”沈言昭鼻尖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谢谢你成全了我。”熟悉而遥远的声音传了过来,王珏侧了下身子,光芒照亮了他大半的侧脸,嘴角分明翘起,笑得温柔,如春水漾开。 王珏彻底转过身子,对着光芒最盛的地方走了过去。 “不要!”沈言昭大喊,可已经全然见不到王珏的身影了。过了几息,光芒渐渐弱去,法阵和魂晶水全部消失。卜天龟壳上的天笺文悠悠飘了起来,变成了一排。 “宛漫千的进攻路线。”玄黄在旁边说道,天笺文又飞速变换了排列顺序。她看了看沈言昭,见沈言昭眼眶里还有泪水,正咬唇忍耐。便道:“别让王珏的牺牲白费。” 沈言昭吸了吸鼻子,轻轻点头。 面前的景色瞬间改变,沈言昭和玄黄身置于一个庄严的宝刹中,殿内装饰非黄即红,宗教的氛围极其浓重。 一个剃了光头的中年僧人在蒲团上盘腿坐着,扒着手中硕大的念珠串,敲着木鱼念着经。 一股紫色的烟气从殿外渗进来。在地面上爬行,不多时便接近了中年僧人。中年僧人蓦地把眼一睁,眉心皱起,剑眉斜飞,大喝一声将手中的念珠扔了出去。每颗念珠上都亮起了金色的文字,肃穆古朴。撞上了紫色烟气,空中登时发出了噼啪的响声。 “看来是从明空寺开始的。”玄黄低喃一声,两人身周场景迅速变换,变作了一片云海。 “这里是云崖?”沈言昭问道。 玄黄摇头,道:“不。这里里云崖还有一段路。为何……” 话正说着,两人面前的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黑色的圆球。 沈言昭的面色沉了下来。 她死也不会忘记这个圆球,玄黄告诉过她,这是魔族的女帝。她原先以为这圆球是宛漫千实力尚未恢复的时候代替身体的东西,可现在它出现在云崖派附近,恐怕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圆球转动,带起旋风,它周边的云都被这旋风推离许多。 圆球色泽漆黑,一点都不反光,看不出材质,只让人觉得十分不详。 太阳的光芒渐渐弱了下去,圆球越转越快,不安的感觉爬上了沈言昭的心头。 她知道这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但还是不由紧张起来。 终于,光线变得灰蒙蒙,像是凌晨太阳未出时的样子。但沈言昭远望,分明见到天边半隐在云海中的太阳亮的发白。 圆球猛地停下,一条一条通体乌青的堕龙飞出,盘踞在圆球四周。 沈言昭粗粗数了数,约有百条。 不多时,堕龙不再飞出,而圆球如同离线之箭,飞向了某个方向,堕龙们急忙跟上。沈言昭与玄黄也紧随其后。 没飞多久,不远处便能看到一个极大的云岛,旁边隔了一段距离有三个小小的岛环在周围。 黑球速度很快,眨眼的工夫就已经到了云岛的上空。三个小云岛上蓦然亮起青光,升起了巨大的光幕,阻挡了黑球的前进。 黑球一滞,随即射出了一道紫黑色的光柱,势如破竹,尽是一击便打碎了光幕,落到了云崖主岛正中的主殿之上。 这一幕如此熟悉,沈言昭浑身颤栗发抖,脸色苍白,原先咬红了的嘴唇也煞白一片。 玄黄扯住了沈言昭的手,可沈言昭整个人都已经怔住,并未察觉到。 两人面前的场景迅速一换,回到了天虞。 堕龙的数量少了些,在天虞各峰上横冲直撞,嘴中叼着人,森白巨大的牙齿一碾,人便全部变成了碎块,被吞入腹中。 又是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沈言昭几乎不忍再看,可理智却让她瞪大了眼睛,把这一幕一幕全部都记到了脑海之中。 记下来,全部记下来—— 然后,打败她! 渐渐的两人面前的景象模糊了起来,逐渐崩散。沈言昭与玄黄再度回到了卜天龟壳面前。 沈言昭与玄黄对视一眼,道:“宛漫千所畏惧之物。” 天笺文再度变换了排列,银光前所未有地亮,将沈言昭和玄黄包裹进去。光芒渐渐暗去之后,出现了浓厚的雾气。沈言昭与玄黄两人身置水面之上,身前的雾气迅速退飞到两边,渐渐露出了一个岛。 岛上郁郁葱葱,全是高树,山川连绵起伏,皆是十分高峻。 “青丘……”玄黄的面色沉下来,口中喃道:“没想到居然是这里。” “青丘?” 玄黄点头,道:“十洲三岛中有一洲名曰长洲,又叫青丘。青丘是女仙紫府所在,凡人不得擅入。当年我与陆规走遍十洲三岛,便是想寻求一物能击溃宛漫千。可最终依然没能寻得。青丘我们当时也来过,但女仙不准我们入内,实在也没办法,我们便只能回去了。” 沈言昭点头。 两人落到了岛上,见岛正中有一山冒出了冲天的光芒,有一女子从光芒中飞出来,在海滩上行走着,举目四望,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或许,这线索就在女仙紫府上。卜天龟壳恐怕也只能展示出来这么多了。”玄黄顿了顿,对沈言昭道:“说道十洲三岛,这里确实有一样我需要的东西,在祖洲,叫不死草。日后来此时,顺道去寻一寻。” 话音刚落,景色便蓦然后退,一晃神的工夫,两人便回到了卜天龟壳的前面。 天笺文已经变得只有萤火之光,慢慢印回了龟壳之上。 沈言昭胸口如被大石压着,胃里翻江倒海,不良反应一齐涌了上来,腿一软便坐到了地上。 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粘在身上十分难受。 沈言昭只能慢慢抚着胸口,喘着气。可依然没能缓解。 玄黄看她这个样子,也不可能立刻去世尊那边解释,便把她带回了归宗峰,暂且安置到床上歇着,自己去了天虞峰。 玄黄公开了自己之后,反倒是多了这么一个好处。可若不是有陆规的情分在,还不知世尊该怎么对付她和沈言昭。 力量…… 玄黄从来都知道力量很重要,却不想自己会如此需要。 沈言昭将外袍解了下来,搭在了床边上。身上湿黏难受,可却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气运用灵力将身上弄干。使用灵魂的力量过于巨大,连五方尖分出来的木行之力都无法缓解她此刻身上出现的症状。 她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躺着,意识昏沉,汗越出越多,几乎把身下的被单也浸得湿透。 恍惚间,她似乎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 冰凉的手指覆上了她的额头,微温的灵力传了过来,将她身上的衣服烘干。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连带着胸闷和胃痛都缓解了许多。 她似乎听见了那人说了什么话,可字音到耳中全然扭曲,从脑海中浅浅掠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什么都没留下来。她皱着眉头,无意识地动了动身子,往那人的方向凑了凑,想听得清楚些。 可周围一片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半晌,窸窸窣窣地脱衣声传了过来,而后她便被纳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气息前所未有的熟悉,心中安宁,仿佛回到了某段她深藏在心底的时光。 只有梦境方能如此奢侈。 她将头埋入这怀抱中,汲取着什么,心中原本空荡的一角被慢慢填满。 不知不觉中,她陷入了沉睡。 第一百四十八章 情之一物 天明时,沈言昭醒过来,迷蒙中动了下头,鼻尖蹭到一片柔软的布料。(..tw好看的小说)她下意识掀了眼睑,微眯着眼看过去,却发现那并不是被子。 沈言昭用力闭了闭眼睛,又迅速睁开,眼前仍是如此。 自己头下面枕着的并不是枕头,而是一人的手臂,隔着薄薄的里衣,沈言昭能够感受到柔软的肌肉和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不仅如此,自己的后腰上也轻轻搭着一只手。 而这个熟悉味道,已经让沈言昭明了了自己到底躺在何人怀中。 她咬了咬唇,手肘支着床铺,将自己的身子一点一点抽离这个怀抱。等脱出了一段距离时,沈言昭松了口气,抬头一看,撞入了一双如墨般漆黑的眸子中。 “师……师父……”沈言昭登时觉得浑身血液都冲到了脸上,顿时面颊便烧了起来。 “早。”墨行衍笑了一下,眼中浮起温柔之色。 “早……”沈言昭巴巴地应了,声音比蚊子叫都小,连忙坐起身子来。 被子滑落下去,沈言昭见自己里衣都还穿得整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墨行衍也坐了起来,但方才被自己枕着的左手手臂看上去有些僵硬,想来是被自己压麻了。 沈言昭连忙伸手过去揉,却见墨行衍稍微怔了下,道:“不碍事。”说着,他便抬起左手手臂,摸了下沈言昭的头顶。 沈言昭微微抿了下唇,垂了眼睑,道:“师父,弟子几年也已四十岁出头,放到寻常人家,都已经能当祖母了。别再当弟子是孩子看待了……” “我从未当你是孩子看待。”墨行衍定定看向她,见沈言昭忽地一抬头,眼里却有几分质疑。墨行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襟口,这才接着说道:“你早已经不是孩子了。” 沈言昭愣在了床上。看着墨行衍披衣下床,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墨行衍已然穿戴整齐,朝沈言昭这边望过来,问道:“还不起吗?” 沈言昭回身。迅速下床将外袍穿好。 “久未下棋了,和为师对弈一局如何?” “好。” 两人移步到小亭,慢悠悠地下着棋,一下便是两个时辰,时近中午,都没分出胜负。 然而沈言昭的颓势很明显,却也没有投子认输,只是专注地寻找着机会。 墨行衍又怎么会给她漏洞钻?每一手棋都相互联系,织成了天罗地网,沈言昭左冲右突都无法挽回败局。只能陷入了长考。 “棋艺长进不少,看来在吴老那里确实学了不少东西。” 沈言昭苦笑了一下,将手里的棋子扔回了棋盒,道:“弟子输了。” “你不必不甘,你不是输给了我。而是输给了我们相差的这段岁月罢了。” 沈言昭摇头道:“弟子未有不甘,只是觉得有些怀念。” 墨行衍抬了抬手,桌面上的棋子全部回到了各自棋盒中。他问道:“昨夜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使用卜天龟壳的副作用,现在已经好了。” “柳师兄曾说卜天龟壳需要用灵魂……” “嗯,是。王珏他……战死了。托天虞的弟子将魂晶带了回来。我原想只用他一魂的,可魂晶不受我控制,三魂全部进入了卜天龟壳。”说着。沈言昭觉得自己的心慢慢揪紧了:“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是王珏的选择,即便不是你,也有其他人。不必再自责了。” 沈言昭定定看着墨行衍,眼底水光流转:“可他三魂皆灭,再无轮回转世的可能。” “这本就是一样的。人的每一世都是全新的。喝过孟婆汤便忘却一切,前尘如何都没有太大分别。(..tw无弹窗广告)可若是王珏想要转世,也不会将魂晶交到你手上。魂晶在这世上一日,他便不能投胎。”墨行衍顿了顿,道:“人死如灯灭。唯有信念意志最为重要。你替他完成了他的心愿,便是最好的吊唁。” 沈言昭微垂了头,眼睛盯着棋盘上的一个格子,半晌才道:“师父,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我昨夜占卜时,见到了赵昌……明空寺无法压制他的魔性,也挡不住宛漫千,他会再度入魔。” 沈言昭正说着,墨行衍便觉得袖中灵力波动传来。他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传讯玉牌,输入灵力。 玉牌中传来了韩昔急切的喊声,她道:“墨师兄,明空寺那边传来消息,说赵昌失踪了!” 墨行衍立刻看向沈言昭,只见她脸上血色迅速褪去,如纸一样苍白。 墨行衍收了玉牌,站起身子道:“言昭,随我去太虚殿。” 沈言昭连忙起身,跟着墨行衍去了天虞峰。 太虚殿内,韩昔,南一铭,贺长风与商九霄一齐坐在了座下,玄黄与沈言昭站在了墨行衍的身后。 “玄黄,你怎么会在这里?” 玄黄挑眉道:“你昨晚都成了那个样子,当然只有我来邬予室说卜天龟壳里出现的东西。只是没想到宛漫千下手居然如此之快。” “师尊,弟子早已禀明,赵昌留不得,可……”说着,韩昔的目光斜瞟向南一铭,其意不言自明。 南一铭却是端正地坐在商九霄的旁边,目不斜视,对韩昔这带刺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言昭皱眉,身子一往前便想反驳,却被玄黄拉住了手。沈言昭侧头一看,见玄黄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可这事情和赵昌有关系,沈言昭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理。她不由将目光转向了在自己身前坐着的墨行衍。 墨行衍悠然开口道:“这事与赵昌无尤,非要怪罪也得怪到宛漫千身上,韩师妹这么巴着赵昌不放是做什么。他先前已经被明空寺之人镇压了魔性,作为普通弟子在明空寺修行,这难道又是错了的吗?” 韩昔恼道:“真没想到墨师兄也有这么牙尖嘴利的一天,护短还真是护得紧啊!” 墨行衍端着一副理所应当的脸,道:“韩师妹说笑了,我就这么一个徒弟,不护着她护谁?再说,这也是就事论事。” 韩昔道:“这回墨师兄可是料错了,赵昌在失踪前就已经入了魔,杀了明空寺的一名低阶弟子,食其血肉亦毫不知悔改,才被惩戒以曝晒十日。可仅仅坚持了三日,第四日,赵昌便已经消失。” “韩师叔,这说不定是宛漫千的圈套。”南一铭接口,道:“难道韩师叔忘了先前林苒岫是怎么失踪的吗?明空寺那等禁地,恐怕除了宛漫千也没有别人能够自由出入了。” 商九霄看向南一铭,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平素淡泊的弟子会有如此一面。 “够了!”世尊斥道:“现在争这些有什么用,人已经失踪了,落到宛漫千手中的几率最高,应尽早找出对应之策才是,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众人噤声。 世尊的目光瞥向沈言昭这一侧,也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玄黄。 玄黄道:“我已经将占卜结果告诉你了,如今纠结赵昌已无意义,魔族最先攻明空,我们便先保护明空寺那边的人。”说着,玄黄看了沈言昭一眼,又道:“被袭击的那个秃驴我和沈言昭都不认识,得去看一看才知道。” “占卜?”韩昔疑惑道:“什么占卜?” “昨夜沈言昭用卜天龟壳占卜了三次,详细结论稍后再说。玄黄言之可行。”说着,世尊看了看在座诸人,道:“九霄和韩昔须留在天虞,便由行衍带着沈言昭和南一铭去吧。人再多,恐怕明空寺也要防备我们。” 墨行衍点头,道:“弟子遵命。” 贺长风一直默然不语,这时忽然问道:“师尊,我那徒弟……” 世尊这才想起来他让肖语白随沈言昭入了天虞秘境,而现在沈言昭已经回来数月,可肖语白半点要出来的迹象都没有。 “我先前让她进秘境修炼了,现在还在秘境内。你若是担心,我便找个弟子进去寻她。” 贺长风点头,道:“有劳师尊了。” 话到此时,众人约定了明日一早出发,也就各自散了。沈言昭随墨行衍回归宗峰收拾东西,而玄黄仍留在太虚殿和世尊说话。 自从沈言昭将陆规的话转告给世尊之后,世尊便少了先前的凌厉,对沈言昭与玄黄都友善了许多。 沈言昭也没有不放心,便留下了她。 墨行衍虽然性子冷漠寡言,但内里却十分细致,思考起来事事周全,不仅是自己的东西,就连沈言昭需要的物件也全是他一人整理的。 沈言昭将墨行衍放在桌上给她准备的东西一一放入储物镯子里,喃喃道:“还说不把我当孩子……” 墨行衍就在旁边,自然听到了她这句。只是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如闹别扭的孩子一般,看着看着便不禁轻笑。沈言昭收拾玩了东西,看墨行衍在旁边抿唇,无声地笑着,眉头狠狠皱起,恼着抬眸瞪了他一眼。 墨行衍伸出手去点了点沈言昭的额头,道:“这般没大没小的,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 沈言昭瘪嘴不语。 “离家出走二十年,还想再闹几年别扭?” 沈言昭闻言,身子一僵,而后抬头问道:“师父,弟子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 沈言昭摇头。她确实愈发看不明白墨行衍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各怀其心 沈言昭看着墨行衍,却不敢有一丝期待。然而墨行衍却没有接着往下说了,只是默默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收入储物戒指,然后转身准备出门。 “师父!”沈言昭手扯着衣袖,心里有如千万只蚂蚁在爬着,她软声恳求道:“师父,告诉我,好不好?” 墨行衍回身看她,墨玉般的眸子里全是柔软。而后他扬唇浅笑,伸手捧住了沈言昭的脸,微温的吻落到了她的额头,她的眼睑,她的鼻尖。墨行衍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问道:“还不懂?” 沈言昭觉得自己几乎都要融化在墨行衍春水般的眼神中了,手不由自主地搭上了他的腰侧,抿唇不语。 “言昭……” 沈言昭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怕只要看上一眼,自己的理智便会崩溃瓦解。 “师父,我们是师徒。” “嗯,我们是师徒。此举背德逆天,为天下所不容。”墨行衍的声音温柔又坚定,可话却那么残酷,沈言昭忍不住抬眸看他。这时,却又见他薄唇轻启:“可那又怎么样?” 沈言昭长睫一颤,又怔住了。 “我们修道本就已经是逆天了,常人寿数不过百岁,而我们拥有近乎无尽的生命。常人面对生老病死,而我们却能青春永驻,几乎与病灾隔绝了。若说逆天,哪里还有比修道更逆天伦之事?”墨行衍说得认真,字字句句都戳入了沈言昭的心底,“我曾经过不去的,不是世人那一关,而是自己那一关。” 墨行衍的额头离开了沈言昭的,手摸过沈言昭搭在他腰侧的手,放在了手心里,看着道:“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就像我的女儿一样。你七岁刚来的时候。手还没有现在的一半大。成天咋咋呼呼的,可胆子又小,不敢一个人睡。”墨行衍复又抬头看着沈言昭,道:“我在你之前从未收过徒弟。除了指点你修行外,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平心而论,我待你不好。” 沈言昭正想张口反驳,墨行衍的手却贴上了她的嘴唇,轻轻抚摸。他道:“我很害怕,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你那时才做出那样的举动。而之后,我却又无法面对你,只能终日躲着。到后来,我才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沈言昭心间重重一颤,酸软涩然的情感涌了上来,将她淹没,无处宣泄。 “别再让我失去你了,此生……我都无法再承受一次。” 沈言昭从未见到墨行衍有如此示弱的时候。在她心里。墨行衍从来如山一般,比什么都可靠。 世间没有什么事,是师父做不到的。 她心底从小就埋下了这么一句话,却没想到,今日还能看到这样的一个墨行衍。 墨行衍接受了她,她本该高兴的,可眼睛一睁一闭。却滚出来几滴泪水。 “别哭了。”墨行衍笑笑,道:“这些日子怎么这么爱哭?” 沈言昭听着,眼泪却止不住,依旧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墨行衍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抬手抹去了她面上的泪水。 “莫要再哭了。”墨行衍凑上去,亲了亲她的脸颊。吮去了一滴泪珠。沈言昭的脸上立刻染上淡粉,泪水总算是止住了。 她双手揽住墨行衍的腰,贴着环抱了上去,就像先前她无数次撒娇时做的那样,轻轻蹭了蹭。 …… 次日出发的时候。沈言昭看到南一铭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看上去十分面生,便问道:“南师兄,这位是?” 南一铭介绍道:“这是辛阳师兄,修为在中阶五层,师父说多一个人多一份把握,便让辛阳师兄跟着一起来了。” 辛阳对着两人点点头,道:“墨师叔,沈师妹。” 墨行衍与沈言昭亦点头回礼,墨行衍说道:“可是准备好了?” 南一铭与辛阳点头。 “那便走吧。”说着,墨行衍往空中一抹,空间干预的水幕便出现在了四人面前。 辛阳此人,沈言昭是不认识的。但南一铭说到辛阳的修为时,沈言昭便明白了。 之前隐约听人说过,南一铭已经摸到了中阶的门槛,却停滞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一直无法前进。加之商九霄有意将他培养成继承人,修行时间大幅缩水,平台期一直无法跨越。此次前去明空寺,只怕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为防南一铭不测,便派来了辛阳。加之辛阳已经到了中阶,自然能提点南一铭许多。 天虞中对修行等级的划分分为初阶、中阶与高阶。与初阶七层这样普通的概念相较,中阶和高阶的划分便显得飘忽许多。其中有一点便是——并非修行到中阶之人,便一定能厉害得过结丹期的。 天虞中阶的门槛是浮动的,结丹期跨入中阶的门槛虽然高,也难,但根据弟子的资质不同,有的修为弱上一些的弟子反倒是要比修为高的结丹期弟子先一步跨入中阶门槛。看跨入时的修为,便是奠定其今后能力的关键。 跨入门槛越低,越容易,将来的成就也就相对局限得多。而跨入门槛高的人有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进入,但厚积薄发,只要跨入了中阶,将来在中阶的修行便是能够一路平坦,比那些早跨入中阶的人不知能平顺多少倍。 南一铭恐怕就属于后者,如今也正慢慢地在积攒着力量,只等一个时机。 可说道等待,沈言昭又何尝不是? 不多时,一行四人便到了明空寺。 和沈言昭在卜天龟壳的占卜中看到的一样,明空寺上下都弥漫着浓厚的宗教氛围,建筑墙面都涂着红漆,屋顶砖瓦都是黄色,饰以石青色的雕刻,看上去无比庄严。 前来接引他们的是法信,世尊已经和明空寺打过招呼,但具体的事项并未明说。墨行衍此来,还身兼着与明空寺交涉的任务。 法信是世尊那一辈的人物,与墨行衍谈话时,沈言昭这些小辈自然不能在场,但沈言昭还需辨认哪位僧人是宛漫千最初下手的目标,便和墨行衍一同流了下来。而南一铭和辛阳便随着低阶弟子去了厢房安置。 此来明空寺也不知得待上多久,卜天龟壳只能呈现出图画,却无法显示时间。沈言昭四人是本着来早不来迟的心态匆匆前来,因而墨行衍与明空寺的交涉也就艰难了许多。 一方面,明空寺对卜天龟壳一事将信将疑,而沈言昭也拿不出更为可信的证据来证明什么。而另一方面,天虞四人在明空寺也多有不便。事实上莫说是四人,即便只有一人,也够明空寺上下警戒了。 “墨首座,再怎么说,天虞也该拿出点证据来才是。单凭着你徒弟的一面之辞,明空实在难以配合。” 沈言昭连忙道:“住持大师,是非弟子说谎,只是卜天龟壳的占卜据传是百试百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佛门之力对魔族天生压制,被选作最先下手点亦不奇怪。若是能够阻止宛漫千对您下手,接下来的局势便能有所不同……” 法空默然不语,面对沈言昭的说辞连个正眼都没给。 墨行衍沉吟片刻,道:“住持大师,我这徒弟自小便是一点慌都撒不得,我墨行衍也愿意以性命担保,她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绝无虚假。” 法空略略动容,但让四个别派弟子在明空长期住着,却也没有先例。他想了许久,这才松口道:“此事暂且不论,你们暂且在明空留上几日,看看情况再说。” 墨行衍心下略安,法空并没有把话说死,这件事情转圜的余地便还大。能先住下来,也总比立马被人轰出去要来得好。 “住持大师所言亦是,小辈便先叨扰几日,其余之事,容后再议。” 法空点点头。 “真够婆妈的。”玄黄在识海中不屑的撇嘴说道:“怎么现在修真界的风气变得如此不同?” “不知。”沈言昭在心底暗暗回道,隔了半晌又问:“先前是怎么样的?” “行便行,不行便不行,话都说得开,哪里像现在这样,面子上的话来来回回,啰啰嗦嗦,说半天一点事都解决不了!” 沈言昭莞尔,平日里玄黄一直趾高气昂的,偶尔见玄黄这么暴躁的样子其实颇为有趣。 沈言昭一转念,便问:“住持大师,先前天虞送过来的赵昌,与我是旧识……请问他失踪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我在占卜中看到他被拴在一处平台的十字架上,这是怎么回事?” 法空面上略有动容,不再无视沈言昭,转头问道:“你还看到什么?” “我还看赵昌瞳孔的颜色已经全红,还有宛漫千,就站在他面前。” “胡说!”一旁的一名僧人怒斥道:“明空寺戒备森严,宛漫千那魔头怎么可能进得来?”说着,他转头道:“法空师兄,这必是这小辈信口胡言!” “我只是如实相告而已。”沈言昭无辜地看向那名僧人,问道:“不知赵昌到底所犯何错,要被绑到十字架上在烈日下曝晒?” “哼,什么错?”那僧人冷笑一声,道:“杀了我明空弟子,是错不是错?分其肢体,食其血肉,是错不是错?” 沈言昭瞳孔骤缩。 第一百五十章 裂天金刚杵 “法慈!” “分其肢体,食其血肉。.tw[棉花糖小说网]”这八个字如同重锤一般,字字落在了沈言昭的心上。饶是沈言昭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时间也愣了神。 墨行衍握住了沈言昭的手,道:“赵昌早已经入了明空寺,如何责罚,便再也不是我天虞能管得了的。” 这话不着痕迹地附和了明空寺僧人的心思,又像是在斥责沈言昭一般,让明空寺之人面色都稍缓。 “我这徒弟没大没小的,甚是无礼,还请各位大师见谅。” 法空点点头,道:“墨首座远道而来,想必也有些累了,我遣人带你们去厢房。” “多谢主持大师了。”墨行衍又行一礼,拉着沈言昭离开了。 法空等人看着墨行衍和沈言昭的身影渐渐远去,谈话才复又起来。 “法慈师弟,你太过失礼了。” 法慈皱眉道:“失礼便失礼,也让天虞明白明白,我明空寺不是一个小辈就能指手划脚的。” 法信道:“主持师兄,那沈言昭所说之事,您如何看待?” 法空沉吟片刻,道:“那小辈说的,是实话。信玄失踪那日,我确实感受到了一丝极淡的魔气,还有血腥之气。可时间太短,还不等我用神识探查,便已经消失。” “怎会如此?”法慈惊道,脸色发白:“明空寺戒备森严至此,便是飞鸟都无法入内,宛漫千总有通天之能……” “只怕那魔头当真有通天之能!”法信低声打断了法慈的话,将身子一偏转向法空那一边,道:“若宛漫千第一个要伤的真是师兄,师兄有何打算?” 法空抿了抿唇,张口道:“且先观察一阵子再说吧,要取我的性命,恐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寺中守备还是由义玄负责。再多派些人巡视……”说着,法信不由叹了口气,道:“义字辈的弟子几乎全到前线去了,如今净字辈能用的也已经不多……” 法慈插口道:“净慧和净尘我看着还不错。就让他们去分担一下义玄负责的实务吧。信玄师兄你也是……”法慈说着,叹了口气:“执事堂事务繁杂,能交给净字辈弟子的,就交出去吧。我本不该将这些事全推到师兄身上,但……” 法信笑道:“难得见师弟也有如此表情……执事堂之事尚无大碍,师兄还应付得过来。师弟再过几日便又要到前线去了,万万要保重身体才是。” 法慈确实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道:“没什么打紧的,比起对付魔族,执事堂的事情才叫人头疼。” 法信与法空相视一笑。 法慈性子忠厚。但实力却是他们师兄弟中最强的,前线有他一日,明空寺在后方便能安心一日。 只是若论威胁,也该是法慈大于法空才是,为何宛漫千偏要来袭击他? ……难道。是为了裂天金刚杵? “法慈师弟,我有一物要交给你,你且随我来。” 裂天金刚杵是明空寺的镇寺仙器,而明空寺上下也就只有这么一件,若宛漫千当真是奔着它来的,那它就绝不能留在自己身边。 法慈实力比他还要强上许多,性子粗中有细。把裂天金刚杵放在他身边,只怕比留在明空寺的禁制内还要安全许多。 法信见两人有话要谈,便说执事堂事务繁重,得先行一步。 法空领着法慈到了大殿地下的暗室。暗室所在位置极深,法慈也是第一次来,在进入地下通道的一瞬间便感觉到了强大的威压。每走一步都能感到排山倒海的压力扑来。隧道是旋转式的,十分漫长,饶是两人脚程快,也足走了一刻钟。 暗室并不是很大,仅有地面上主殿的三成。暗室呈圆形,边缘均匀插着五个小金刚杵,从金刚杵中延伸出亮眼的金线,丝丝扣入地面,形成巨大繁复的图形。图形的正中放着不大不小的盒子,落着锁,地面上腾出几十根丝金线死死缠着盒子,即便是没有锁住的,恐怕也无法轻易打开。 法空在暗室外就拦住了法慈,扯出了手上缠着的念珠,口中念念有词。念珠上金光闪耀,没一会,地面上的金线便渐渐变成了暗红色,映得法空面色的肃然了许多。 法空走到盒前蹲下,伸出手去轻轻拂开上面蛛网般的丝线,从储物戒中摸出来一把钥匙,插入了锁孔。 随着金属相碰的声音响起,盒子上的锁也就开了。法空从其中拿出了一只通体古铜色的金刚杵,起身回返,郑重地交到了法慈手上。 “法慈师弟,这是我明空寺的镇寺仙器,名叫裂天金刚杵。” 法慈捧着裂天金刚杵,目瞪口呆,喉咙里干干地“啊”了一声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师弟,我想将这裂天金刚杵,交给你保管。” 法慈回过神来,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师兄……这……” “若是天虞那小辈说的是真的,那么裂天金刚杵留在明空寺也甚是危险,倒不如由你带走。”法空说着,面上浮起笑意:“再者,以师弟只能,断不可能将裂天金刚杵丢失。” 法慈面色为难,粗直的眉毛都倒成了八字,眉头紧皱,眉心刻痕深且长,昭示着他对这个决定的不满。 “师弟的修为,比我还要高上一些。如若师弟都无法守住裂天金刚杵,那我就更守不住了。”法空笑着宽慰法慈,转身对着红线图案说道:“这保存裂天金刚杵之地虽然有禁制,但算不得十分厉害。若是宛漫千来了,恐怕一时半刻都支撑不了。虽说是聊胜于无,但说到底还是没什么用处的。” 法慈对着红线图案愣了一会神,这才凝重地点头,道:“定不负师兄所托。” 法空笑了笑,走回去将空盒子的盒盖盖了下来,重新锁上了。而后他走到了法慈的身边,口中念咒,满室的图案渐渐变回了金色,方才被法空拂下来的丝线也重新从地面之下冒了出来,死死地缠上了盒子。 “师弟,这裂天金刚杵,未到危急时刻,万不可动用。” 法慈点头,将裂天金刚杵收入了储物戒中,回道:“我明白。” …… 沈言昭四人分到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院落,三面是屋子,一共六间。沈言昭与墨行衍占了院子北面的一排厢房,而南一铭与辛阳则各占了东西两侧厢房的一间。 入夜之后,明空寺各处都是低低的诵佛之声,虽然听不太懂,但隐约能感到心境平和许多。 沈言昭已经是半仙之体,不畏寒冷,但到了明空之后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加一件。然而她看寺中无论修为高低,一律都是只着单衣,有些僧人还赤脚在雪地中站立。 真是看着就觉得冷! 沈言昭在房间中打坐,却一直集中不了精力。 昨日……才刚和师父互表了心意。 沈言昭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也会想个小女儿家一样,只因心上人在附近就难以安定。她走到和墨行衍房间相隔的那堵墙处,那手指轻轻地扣了几下。 闷闷顿顿的声音响起来,一如沈言昭现在的心境。不是失落,亦不是慌乱。只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隔墙的那个人,他现在在做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自己的贪心,沈言昭更加坐不住。 她歪坐在小榻上,手扒在小案上,手指在木质案面上写写画画,也不知是在写些什么。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了两下,屋外传来墨行衍的声音:“言昭,在么?” 沈言昭从榻上一跃而起,连忙应道:“在!” 说着,她便慌忙小跑着去开门。 墨行衍高峻的身形后面是清朗璀璨的星空,衬着他墨玉般深沉的眸子却全失了光彩。 这个人,当真是她心头的一块肉。无论拿什么来比,都比不过。 沈言昭侧过身子,将墨行衍迎进了屋子,反手将门关上。 墨行衍坐到了小榻上,笑着看她,道:“方才敲墙做什么?” 沈言昭一惊,面上登时红起来,别扭地撇过头不敢看墨行衍的脸,期期艾艾地道:“没……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 “没什么!”沈言昭大声反驳,却还是不敢直视墨行衍。若是被他知道了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恐怕是会无奈得拂袖离开吧? 偏头不看墨行衍的沈言昭没发现墨行衍手上飞快地结了印,在房间内布下了阵法禁制。 “到底在别扭什么?过来。” 沈言昭闻言,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脸上愈发烫,和火烧似的。 墨行衍见沈言昭脸红都红到后颈了,不由莞尔,伸手出去碰她的脸颊。带着一点薄茧的指腹蹭在沈言昭的脸上,微微有些麻,微微有些痒,让她面上烧得更是厉害。 沈言昭扭回头看他,眼睛里像是装了水一般,柔软温顺。 “师父,我想你。” “嗯。”墨行衍低低应着,声音磁性微哑:“为师亦是。” 沈言昭倒吸了一口气,反倒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抬手覆上墨行衍摸着她脸颊的手。 墨行衍的手大且骨骼均匀漂亮,沈言昭的手堪堪能盖住七分。 墨行衍反手将沈言昭的手握在了手心,热烫熨帖的温度暖到了沈言昭的心底。 ps: 我终于找回了一点写言情的心,开始每章都发糖(完全不知道甜不甜…救命…… 第一百五十一章 自卫队 次日,墨行衍又被叫到大殿议事,这一回,沈言昭便不能跟着去了。.tw[棉花糖小说网] 南一铭与辛阳一大早便在院中练剑,剑诀招式来来回回,看得沈言昭眼花缭乱。沈言昭拿出长夜来照着他们的动作比划,却怎么也不到位。而南一铭和辛阳一直在比试,自然没有闲工夫来指点她。 她想了想,便决定下山再从山脚爬到明空寺来,正好也将从前练习的身法步伐再练一练。 明空寺位于雪山之巅,唯有东区对民众开放,也唯有那里才有上下山的道路。 沈言昭找了个僧人领路,僧人见沈言昭的打扮便知她是寺中的客人,热心地为她领路。 东区与中区之间隔着一道巨大的门,刷着朱红色的漆,看上去极厚极沉。沈言昭正想上前将它推开,却被领路的僧人拦住。僧人左手一伸,衣袖后拉,露出腕上缠着的一串念珠。这串念珠颇长,松松垮垮地绕了僧人手腕四圈有余。 僧人低低念了一段咒,念珠便亮起来,金光闪烁。不多时,连朱门上也渐渐浮现出了一个金光字符,与念珠相应,光芒愈胜,门便渐渐开了。 僧人将袖子一扯,念珠藏回到了衣袖之中,对沈言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施主,这便是东区了。” 此时卯时才刚过一刻钟,天都尚未全亮,而东区的主殿便已经人来人往,香火鼎盛,沈言昭乍一看颇为惊讶。领路的僧人双手合十,解释道:“这里是明空寺接受朝拜的一区,虔诚的人半夜就开始登山,好在卯时寺门打开时进入。施主怕是未曾见过如此情形吧?” 沈言昭还在愣怔,有些呆滞地点头,道:“还真是虔诚……” “这是自然。佛门修心,唯有心诚。诸事才能通达佛祖耳畔。” “可……心诚便要从半夜开始登山吗?这也太……” “非也。”僧人的头微微一摇,缓声道:“心中有佛,处处皆可朝拜。只是大多人为形式所困,因而以行动求心安。” “原来如此。”沈言昭听着。也朝着佛像的方向遥遥一拜。 “施主可是有所求之物?” 沈言昭笑道:“在如今,只怕每个修道之人心中都有所求。旦望天下太平,灾祸全无。” 僧人闻言也笑,道:“施主心怀天下,已具佛门之要,想来与吾道颇有缘分。” “大师说笑了。” 僧人抿唇,再不答话,只是将沈言昭领到了山门边上,道:“这便是下山的路了,贫僧还有早课。便先失礼了。” 沈言昭连忙点头,道:“打扰了。” 僧人躬身行礼,而后悠然离去。 沈言昭在山门边上站着,来往朝拜之人络绎不绝,还有相当一部分的人每行一阶都停下来朝拜。速度虽慢,却足见心诚。 长而笔直的台阶一路通向山下,台阶两侧都是皑皑白雪,但台阶上竟是一点雪痕冰渣都没有,十分干净。沈言昭深吸一口气,干净而冰凉的空气冲入沈言昭的鼻腔,叫她浑身一个激灵。全身上下都活跃了起来。 她定了定心神,足尖轻点,身法施展,顺着台阶向下奔去。上山之人皆能见到一道虚影在他们之间折了几下,带起一阵风,便飞快地朝自己身后飞去。甚至有几人被吓到。脚下一下便虚软了,索性有旁边的人一搀,才稳住了身形。 沈言昭速度飞快,寒风铺面,像是将脸探入冰水一般。没多会儿全身都已经变得冰凉。 风呼呼地掠过耳边,看着这白雪和台阶,沈言昭心中无比安宁,身法脚步都比平日里练习的灵活上了许多,仅仅用了半个时辰,便从山顶一路奔至山脚下。(..tw无弹窗广告) 她舒了一口气,从唇畔逸出的白色雾气融入冰冷的空气中很快消散。 山脚比山顶略略温暖些,但还是很冷。此时也有不少人正准备开始登台阶,个个都穿着薄夹袄,脸颊红润,肤色偏暗。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百余人的队伍,每人都穿着颜色相近的服饰,头上带着棕褐色毡帽,腰上别着款式几乎完全一样的弯刀,比普通人看上去健朗许多,身形也更为高大。 西域此地颇有异域风情,人们的长相亦与沈言昭惯常所见不同。骨架宽大先不说,就连面部特征都有多处不同。中原与南方人瞳色多为黑中带褐,而西域人瞳色则是在黑隐约透着一丝绿,有些像黑云子,但绿色又内敛,不似云子那般透亮。 乍一看虽然叫人惊讶,但其实非常美丽。 这百余人小队领队的便是一个瞳孔颜色偏绿的壮汉,和小队其余人穿着相似的衣服,但气质却和他人有着不同,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那人说了几句话,沈言昭一点也听不懂,之间他嘴皮子上下翻飞,奇异的语言便从口中飞出。小队中人齐齐点头,飞快交换了颜色,训练有素,纪律严明。 领队之人发号施令,略一整理队伍,百余人便迅速排列成了一个一人一排的小队,开始往台阶上走。他们占据了台阶边缘的一溜,让出了许多空地让其他人走上去。 这一字型的队伍十分特别,让沈言昭产生了兴趣,不由随着他们的脚步,慢慢爬起了台阶。 不知是否是错觉,沈言昭总觉得这里的台阶比天虞的台阶要高一些,举步颇累。方才从山上飞奔而下没耗多少力气,这会才爬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台阶,沈言昭便觉得气息虚浮,头上渐有热汗流出,湿了整片的额头。 她原地站着喘了几口气,抬头望向这长得几乎没有尽头的台阶,心中浮躁感升起,像是在心底放了一把火,很快便呈现出了燎原之势。 沈言昭自学会御剑之后,到哪都极其轻松。即便每日都还晨跑,但爬着台阶如此枯燥的事情还从未经历过。 这台阶周围都被白雪覆盖,植被稀疏,极远处依稀能见几株枯木横生在雪地中。这漫长的道路,几乎有着一成不变的景色。 直到这时候,沈言昭才忽然意识到了这些一步一步向上走的人们心志是如何坚定。 她知此处山高,此处寒冷,亦知此时不过是卯时,天都还未全亮。 可她先前只当这些人爬山是一个概念,一个铺在纸面上的数字。而自己亲自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去的时候,方才觉得艰辛。 换了她,恐怕没有多久就放弃了。 沈言昭心中低低一叹,心想自己分明是来练习身法的,怎么还能把时间再耗在好奇二字上,足尖一点,便又飞快掠了出去…… 领队之人看着这个自山脚便跟着他们上山的女子施展身法,心中不由一惊。 她自山脚便一路相随,他也自然多看了几眼。女子身着白袍,内衬是蓝色的,袖口晃着,隐约露出里面的蓝衫,看上去颇为素净。她皮肤白皙,瞳色深棕,个子中等,五官并不突出,显得平滑,一看便是中原人士。 方才他还想着中原女子终究不过是个女子,台阶还未走到一半便停下来喘气歇息,当真是极其没出息的。可未想到也不过是转眼的工夫,她便已经跑得每处寻了。 身法之快,哪里还看得出来是方才那个停下喘息的人? 心中不由一凛,想起日前明空寺僧人对自己说的一番话,脚步登时更快。 约莫又行走了半个时辰,这一行人已然走完了整个台阶的三分之二。领队稍微站着停顿了一小会,回身对身后诸人说了几句鼓劲的话,便继续向山顶爬去。 可刚一回头,便见一抹既白又蓝的影子兜头罩下,可一眨眼却发现面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定睛一看,见前面山路上的好几个人也正回头,朝着他身后看。他自然而然地也就跟着回头了,见是一个穿着蓝白衣裳的女子飞快地穿梭在上山的人之间,身法飞快,步伐又轻又稳,如燕雀一般,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他恍惚了一下,想起方才那个女子正是穿着白袍蓝衫,一时间又怔住了。 原来……她当真是修仙之人? 他心中暗自思忖,脚下动作也不停。虽比起最初脚步已经滞重不少,但速度仍然不算太慢。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这一队人终于全部抵达山顶。正在山门里头坐地稍歇,等着从中区那边过来的僧人领路。 领队之人倚在山门口,双手抱臂,目光直直盯着通往山下的台阶。 来了! 他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看着不远处白色的身影飞窜。不多时,他便看到那女子最终身形微滞,足尖点地,膝盖微曲,又向上窜了一步,越过七八阶台阶,落到了山门口,如蝴蝶一般,轻盈地收了动作,雪白的衣袍缓缓收归到她身侧。 沈言昭感受到了来自山门一侧的视线,偏头去看。 却见方才那个领队之人正直挺挺地立在了山门边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虽然有些失礼,但并不让人觉得厌烦。 那人肃整容颜,沉声说了一句话,仍是那种奇异的语言,她听不懂。 沈言昭眨了下眼睛,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那人愣了一下,绿黑的瞳孔向上一浮,想了一会,道:“我是自卫队的领队,我叫年钰。”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吃醋 年钰汉话说得并不算太好,虽然能说出整句话,但带着浓重的口音,沈言昭仔细分别过后才听出他的意思。 “我是天虞弟子沈言昭,来此议事。” 年钰心里早有准备,听沈言昭这么一说倒也不怎么惊讶,只是点头。 有过了一小会,便有僧人来领自卫队的人去中区,正是方才送沈言昭来东区人。 年钰上前打了声招呼:“净尘师兄,今日也麻烦你了。” 净尘点头,道:“客气了。”说着,他又看向沈言昭,问道:“施主要回中区了吗?” 沈言昭看了看年钰,道:“是,有劳带路了。” 净尘微微一笑,双手合十略施一礼,便带着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了中区。 回到了中区之后,净尘等人自然不可能让沈言昭跟着,沈言昭便独自回到了居住的院落,却不见了南一铭和辛阳的身影。 沈言昭练习身法也才不过一个多时辰,墨行衍仍旧在主殿那边议事,尚未回来。眼下又并非静心打坐之机,她想了片刻,便将长夜拿出来练习剑诀。 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南一铭与辛阳方才比试的剑招,粗粗一看记得不是很清楚,便只拣了自己想得起来的练。看上去虽然一点章法也没有,但渐渐却能连成一套剑法,倒是颇为有趣。 净尘路过小院,想起沈言昭便住在此处,便推开了虚掩着的门进去。 方一抬眼,尚未出声,便见到漫天剑影纷飞,其中练剑之人半阖眼睑,看上去颇为舒畅。 修仙之人五识何其敏锐,在净尘刚一推门的时候便发现了他,堪堪一收剑势,便将剑背到了身后。 “净尘大师。”沈言昭喊了一声。净尘便走进了院子。 “大师二字担不起,你我同辈,我修为略比你高些,若是愿意。便唤贫僧一句师兄如何?” 沈言昭点头,道:“净尘师兄。” “那我便唤你师妹了。”净尘目光移到沈言昭身后的长夜上,赞道:“真是好剑。” “是我天虞天工峰的万炼师叔打的,本不该给我,是仗着师父的关系硬抢来的。”沈言昭将长夜拿到身前来,注视着剑身微微一笑,复又抬头问道:“净尘师兄也识剑?” 净尘摇了摇头,道:“明空中并无此种武器,二十几年前去天虞参加尧光会武时才初次见到。” “二十几年前?”沈言昭心中飞快算了算,道:“那次的尧光会武我也有参加。但未曾与明空寺弟子交手,败在了云崖古涵师兄手下。” 净尘的面色略略一沉,低声念了句佛号,道:“原古涵师弟在天之灵亦能保佑我们。” “嗯。”沈言昭应声,忽然想起来方才她见到的自卫队。便问道:“年钰说是自卫队的领队……你们这里还成立了自卫队吗?” 净尘点头,道:“明空也分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外门弟子炼体,也并非全是想修道的人,多是想来强身健体的。魔族的事情一出,外门弟子便自已的出身地域为界,各自回了家乡组成了自卫队。每半个月为期限。来明空寺里头由专人指导功夫。” “原来是这样。” 两人正谈着,墨行衍便从门外走进来。 净尘连忙回身,躬身行礼道:“墨首座。” 墨行衍面无表情,略一点头便不再理会净尘。 净尘又与二人辞别,离开了小院,还顺手将院门带上了。 “师父。今晨与明空未谈妥?” “谈妥了。”墨行衍面色有些阴沉,越过沈言昭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沈言昭一头雾水,连忙跟着墨行衍去了房间,问道:“师父心情不好?” “没有。”墨行衍兀自坐下,倒了杯茶水慢慢抿着。垂眸不看沈言昭。 沈言昭回身将房门关好,坐到墨行衍身边的凳子上,问道:“怎么了?” 今早出门还好好的,回来却拉着一张脸,分明就是心情不好。(..tw棉花糖小说网) 墨行衍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只是看到她与净尘站在一处,心里就十分不舒服,仿佛哪里闷了一口气一般。 沈言昭见墨行衍不答话,又去扯他的衣角。 墨行衍见她如此,也不拦着,将空了的茶杯放到了桌上,又提起茶壶想倒。 沈言昭摁住墨行衍想要提茶壶的手臂,嗔道:“师父!” 墨行衍抬头看她半晌才道:“我不喜欢你和刚才那人一起。” 沈言昭讶道:“净尘师兄?” 墨行衍闷闷地点头,又道:“我亦不喜云天。” 这怎么又扯到云天身上去了? “为何?” “你不在天虞时,云天时常寻人问你的近况。”墨行衍说完之后,轻轻推开了沈言昭压在他手臂上的手。 “就因为这个?”沈言昭哭笑不得,道:“云天是我朋友,我来天虞的时候,最初见到的便是他。净尘师兄早上为我领路,也只是点头之交。” “你不必向我解释。” “师父……”沈言昭又惊又疑,怎么也不敢相信心中所想,隔了半晌才犹疑道:“你莫不是吃醋了?” 墨行衍眉头一皱,斥道:“胡说。” 沈言昭抿唇忍笑,站起来捧着墨行衍的脸,道:“你吃醋了。” 墨行衍看她这个样子,面色瞬间就软了下来,仍是嘴硬:“没有。” “师父……我亦吃过你与晋师叔的醋。” 墨行衍一怔,问道:“为何?” “师父喜欢晋师叔,我是看得出来的。” “不是。”墨行衍手覆上沈言昭的,解释道:“天岚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那师父是喜欢那位‘故人’?”沈言昭加重了‘故人’二字的发音,补充道:“师父忘了,你在晋师叔的婚宴上喝得大醉。” 那一夜的墨行衍,即便是沈言昭隔了这么多年想来,仍是有些心痛。 “说什么呢。”墨行衍轻斥:“那位故人在我幼时便已经去世。” “她是天虞弟子?” “不是,但与天虞颇有缘分。” “师父是想转移话题了?” “没有。” “那师父可是吃醋了?” “……没有。” 沈言昭轻轻笑起来,心知他分明就是吃醋。可怎么也不肯承认。她倾身上前,亲了亲墨行衍的额头,道:“那还真是不公平。” 墨行衍将沈言昭的手放到唇边略略一亲,问道:“怎么样才算公平?” 一时间沈言昭全身的血都往脑袋上冲。脑子混沌起来,脸颊微红,道:“师父也吃醋,那才算公平。” “那便只能不公平了。”墨行衍手搭上沈言昭的腰,将她揽到了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 “真狡猾。”沈言昭在暗自在心中喃着,身体却因墨行衍的体温而暖了起来,仿佛身置温水之中。 “我已和明空谈妥了,我们还可在明空待上一阵子。” “那就好。”沈言昭双手环过墨行衍的腰,抱得更紧了一些。 墨行衍的手动了动。门闩插好,将房间锁了起来。 沈言昭心下略略一沉。 她知道,他们此举绝对见不了光。即便师父已经接受了她,也依然无法公诸世人。师徒这个身份,既是沈言昭最依赖的。又是沈言昭最烦恼的。 禁忌,终究是禁忌。 为今之计,只有能过一日是一日,能相守一刻,是一刻。 “师父,我在明空暂且也帮不上忙,让我去长洲吧。”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等明空这边事情了了,我便陪你去。” 沈言昭摇头,道:“那时候怕是就晚了。” “可……” “长洲那边好歹是个仙人,不会为难我一个结丹期的弟子的。”沈言昭松手抬头,看向墨行衍道:“反倒是师父在明空,得注意些。指不定宛漫千什么时候就来了。” 墨行衍眉头皱起。 沈言昭伸手去抚平。软声道:“师父,让我去吧。” “不准。” 沈言昭耍赖道:“你不准我也要去。” “你这孩子心性,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墨行衍语气稍软:“叫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沈言昭反驳道:“还有玄黄陪着我去。” “玄黄?” “嗯,她就在我识海……”沈言昭说着,立刻意识到自己现今的一举一动全都在玄黄眼里。连忙从墨行衍怀中退了出来,想进入识海。 可她无论怎么想,就是进不去,仿佛自己与识海之间隔了一层什么。 “怎么了?”墨行衍见沈言昭从自己怀里出来,又站在地上闭眼皱眉,跺了好几次脚,一副慌忙着急的样子。 “我……我进不去识海……” “我把你和识海隔开了。”玄黄不满的声音在沈言昭脑海里响了起来,道:“你们亲热的时候能不能先说一声,别忘了,我还在呢。” “抱歉。”沈言昭的脸涨得通红。 “还有,若你想去长洲,得先回天虞把铃铛带上。” “为何?” “我想,或许铃铛能让长洲的女仙放我们进去。” 墨行衍看沈言昭的脸瞬间通红,便知玄黄一定对她说了什么。半晌等她面色恢复,才又问道:“玄黄说什么了?” “她让我先回天虞把铃铛带上。” “嗯。”墨行衍应道:“等明日再走,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好。” 第一百五十三章 长洲 沈言昭坐回了椅子,问道:“我方才听净尘师兄说明空此处有自卫队,天虞没有吗?” “明空寺的修行分为两道,一为炼气,一为炼体。二者能够分开修炼。而天虞的心法皆是炼体与炼气合为一体的,少了哪个修为都不可能提高,因而并不具备成立自卫队的条件。”墨行衍解释道:“不过我也曾听说分驻各地的天虞弟子会教授一些简单的提升速度的身法给民众,也算是防备了吧。” 沈言昭点头,看来各门各派的情况都有所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炼体也不是一朝一日便能速成的,能掌握的毕竟是少数人。若遇一两只流窜的魔兽大抵还能对付,最怕的是遇到空行魔兽或是大股魔兽……那便完全是去送死了。” 沈言昭心口略略一紧,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面前是多么可怕,她几乎不想再经历一次。 “此去长洲,无论成或不成,都须速归。” “嗯。”沈言昭笑着应声。 次日,天幕尚未全亮,沈言昭便回了天虞。归宗峰上寂静一片,唯有厨房那处还有一星亮光。 沈言昭大为不解,轻手轻脚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越是接近厨房,越是能听见一些声响。沈言昭不敢用神识,怕在那里的人五识敏感,而自己的举动会打草惊蛇。 “不烫了,吃吧。”青年男子的声音从厨房中传了出来,随即,沈言昭听到铃铛欢快地叫了一声。 ……难道是认识的人? 沈言昭脚步加快,穿过回廊,绕到了厨房门口。 云天正轻轻抚摸着铃铛的脑袋,面上温和,全然不见了和沈言昭相见时别扭的样子。沈言昭一惊,唤道:“云天?” 云天抬起头,面上的表情陡然变化。似乎有些尴尬,但很快变为了平和冷淡。 沈言昭讶异得跨进房门,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你与墨首座都去了明空,我担心铃铛。.tw[棉花糖小说网]便过来看看。” 沈言昭低头一看,见铃铛正拿爪子摁着碗里的一条鱼,张口猛吃。铃铛似乎察觉到沈言昭正在看她,舌头舔了舔爪子,扭头看她,又是“喵”了一声。 铃铛的模样似乎不怎么讨厌云天,它虽不怕生,但很难与人熟起来。想来云天喂它食物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怎会如此?先前她从未将铃铛介绍给云天! 铃铛看两人之间气氛有些诡异,当即低下了头,继续细细地吃着碗中的鱼。 两人尴尬了片刻。沈言昭呐呐道:“坐吧。” 云天点头,拉过桌边的椅子便坐了下来。 归宗峰想来只有墨行衍与沈言昭两人,厨房里便也只有两张靠得很近的椅子,云天占了一张,沈言昭便只好坐到了另外一张上。刚一坐下来。沈言昭便觉得两人靠得太近了,只消她一抬头,便能看到云天的脸非常靠近。 可先前与师父吃饭的时候,她半点近的感觉也没有。如此想来,大抵是因为她总是想靠师父近些,更近些,即便现在师父接受了她。她也依然无法改正这个心态。 沈言昭稍稍将椅子往后挪了一下,却因这个动作垂眸,未曾发现云天的眼神略略黯淡。 “明空寺那边如何?” “啊?”沈言昭猛地抬头,尚未反应过来,半晌才答道:“还好,主持大师已经同意我们在明空多待一阵子。我这次回来。是要带铃铛去一趟长洲的。” “三岛十洲里的那个长洲?” “对。” 云天沉默片刻道:“一路小心。” 沈言昭点头,道:“多谢。” “正好我过几日也要去前线,还担心铃铛没有人喂。”说着,云天的语气变得有一丝落寞,他垂头看向地上的铃铛。轻喃道:“如此,正好。” 沈言昭自然也听到了云天的这句话,心中十分讶异云天居然对铃铛感情如此之深。 “你去前线也万事小心,要实在打不过,就跑吧。”沈言昭看了看吃得正欢的铃铛,又抬眼看云天,补充道:“别逞强。” 云天唇角扬起,面色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 “嗯,我知道。”说着,云天便起身辞别:“我还得回去准备些东西,先走了。” “嗯,替我和晏碧问好。” “晏思师姐前些天还念叨你,说你再不去看她,下次见面便修理你。”云天说着,大步迈出厨房,又回头看了一眼,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你自求多福吧。” 沈言昭目送着云天远去,蹲到地上,伸出食指去蹭了蹭铃铛的下巴。铃铛舒服地喉咙里咕噜了几声,碗里的鱼已经全部吃完了。 沈言昭将铃铛抱到了怀里,道:“我们也走吧!” 说着,她一手抱着铃铛,另一只手在虚空一抹。一道光幕登时出现在沈言昭面前,沈言昭毫不犹豫地跨了进去。 沈言昭从未去过长洲,因而需要玄黄来引导。玄黄从识海中出来,抢过沈言昭怀中的铃铛,手有一下每一下地抚摸着铃铛脊背的毛,口中不停念着咒文。 不多时,两人面前出现了一道星云漩涡,玄黄道:“到了。” 沈言昭点头,正迈步走出,玄黄却忽然道:“若我说,这可能是你最后和铃铛在一起的时间……” “什么意思?”沈言昭不解问道。 玄黄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会道:“没什么。” 说着,玄黄还是迈出了脚步,跨入了漩涡。 两人面前的景色迅速一换,沈言昭发觉自己没有踏到平地上,反倒是个不怎么平衡的物体,脚下不由踉跄,努力平衡才未曾跌倒。 玄黄瘦小的身躯就在面前,也没回头看沈言昭,目光盯着远处看。 此处一片迷蒙的白雾,浓厚得几乎看不见周围的景色,脚下晃荡着的木板和不断传来的水声让沈言昭知道――自己正处在一艘船上。 “玄黄。这是怎么回事?” “长洲有女仙,有紫府,自然不可能让我们这么轻易地上去。”玄黄目光如刀,面色沉凝。偏头对身后的沈言昭道:“这里已经是我能转移到的最靠近长洲的地方,接下来,便要靠它了。” “它?”沈言昭正不明所以,忽然看到了玄黄手中的铃铛。 铃铛十分乖顺,三尾是不是晃荡摇摆,瞳仁如琥珀一般透亮,正盯着沈言昭看。 “你是说……铃铛?” “嗯。”玄黄又摸了摸铃铛的脑袋,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铃铛恐怕就出身与长洲。” “为何?” “天下多尾灵物不过两种,一为白狐。二为猫。”玄黄坐在了船板上,解释道:“世人只知青丘有九尾狐,却不知九尾猫也生在青丘。九尾狐的九尾是后天修炼得来的,尾巴数量越多,道行便越高。九尾猫天生便有九尾。每一尾都代表了一条命。” “铃铛只剩三尾,意思是它已经死过六次了吗?” “对。九尾猫是天生灵物,一生下来便有化形的本事。只是随着尾数减少,它自身的灵力也就越来越弱。如今的铃铛已经无法化形,也无法多日不进食物。” “可若它出身青丘,有怎么会在天虞秘境里出现?” “这我便不知了。我虽然通晓世间万物,但不可能物物都探其根源。铃铛的心智也会渐渐退化。现在的它恐怕已经没有从前多少记忆了。我们也只能碰碰运气。” 说着,玄黄将铃铛放到了船头。 才一把铃铛放下,铃铛便仿佛变了一只猫一样,尾巴在半空中扬着,却一动也不动,变得格外沉静肃然。 沈言昭觉得身周的空气流动的方向改变了。但雾依旧浓厚,如丝帛一般,罩在身侧。 铃铛伸出前爪,往前走了一步。 猫爪上有肉垫,走起路来从来都是寂静无声。可这一次。沈言昭却分明地听到了一声响动。 啪―― 随着这一声,周围的雾气仿佛是被触动了某种机关,飞快地后退,沈言昭与玄黄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海岛,岛上全然翠绿,山川起伏连绵,正是沈言昭在卜天龟壳占卜时所看到的那个岛。 “这里便是长洲吗?” “嗯。” 小船飞快掠过水面,在水上划出了一道长痕,而后轻轻磕上了沙地。 此处尚是浅滩,离岸还有一段不长的距离,但船已经搁浅,沈言昭便只能抱起铃铛,足尖轻点,跃起数丈高,又轻轻落到了沙滩上。 “所来何人?” 才落到沙滩上,沈言昭便听到了有一女声,从四面八方逼来,心中不由一凛。 “在下天虞沈言昭,特来拜会女仙!” “回去,本仙不见外人。” 玄黄与沈言昭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原本乖顺窝在沈言昭怀中的铃铛忽然挣扎起来,脱离的沈言昭的怀抱,轻轻落到了地上。 “铃铛!”沈言昭一惊,连忙又俯身想要去抱,可铃铛却不理,摇着尾巴又往前走了几步。 “喵!” “巫芷!”女仙的声音变得无比惊诧,沈言昭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水幕,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浑身白衣的女子,匆忙跑向了铃铛。 她一把将铃铛抱起来,问道:“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沈言昭心下猛地一沉,惊诧地转头看向玄黄。却见玄黄面上一片了然之色,正漠然地看着这一幕。 ps: 暗线又挑了一根!这条支线你们绝对没想到!!!!!(因为我压根就没怎么描述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巫芷 铃铛“喵喵”地叫了两声,头直往沈言昭和玄黄的方向看。.tw[棉花糖小说网]女仙这才抬头看向两人,眉头微皱,道:“是你们带巫芷回来的?” “对。”玄黄开口答道,又问:“在下玄黄,不知仙人如何称呼?” 女仙对着二人的脸色好了许多,答道:“不必拘谨,唤我六合便好。”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铃铛,沉吟片刻道:“先随我去巫合殿罢。” 两人应了一声,便随着女仙进入了她来时的那道水幕。 穿过水幕之后,三人一猫来到了一座殿前,匾额上书“巫合殿”三个大字,高悬在殿门之上,字如苍松般坚韧有力,颇有气势。 六合领着两人走进了大殿,殿内到处都是轻软的白纱,风从殿外吹进,将这一层层吹开,别具风情。铃铛从六合的怀中跳下来,跑过这一层层纱帐,几个箭步蹿到了首座之位的软垫上坐着,动作无比熟稔。六合见状,却是勾唇淡笑,莲步轻移,一路抬手拂开纱帐,坐到了铃铛旁边的软垫上。 “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巫芷的?”六合抬手摸着铃铛脊背,铃铛舒服地眯起了眼。 玄黄与沈言昭也穿过纱帐,来到了六合面前,六合手一挥,地上凭空出现两张椅子,玄黄和沈言昭便做了下来。 沈言昭答道:“二十几年前,晚辈在天虞秘境中寻到了铃……它。” 沈言昭还颇为不习惯铃铛的新称呼,即改不了口,也叫不出,只得用“它”来代替称呼。 六合并不介意,只是点点头。 “天虞……这倒是有点耳熟。”六合瞳仁向上抬了些,似乎是在回忆。 “晚辈与玄黄,正是从天虞来的。” “嗯。” “六合女仙想必是不记得了,六百多年前,我曾随一男子来过长洲。不过当时女仙并未接见。” “男子?”六合面色沉下来。(..tw棉花糖小说网)目光锐利如刀,声音略略扬起:“陆规?” 玄黄面色反倒有些惊讶了,问道:“女仙认识陆规?” 六合冷哼一声,道:“认识。怎么不认识?巫芷当年便是为了他出的长洲,六百年后回来了,居然已经去了六条命!” 玄黄陷入了沉思。 当年她随陆规杀入魔族大营,一路上遇到不少阻碍,但终究都是有惊无险。她当年只当是运气好,而如今一想,到说不定还真是有人暗中相助。 这么思索着,玄黄将目光移到了铃铛的身上。只是铃铛瞳色清澈,只是无辜地看着玄黄,微微歪了下脑袋。也不知心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还请女仙明示。” “六百年前,我也才刚刚长出九尾。我与巫芷从水镜之中看到了你与陆规。” 六百年前,长洲―― 六合在软垫上打坐,带着明光的白气从她身周逸出,眉心光印明明灭灭。不多时。六合收了工,转头看到巫芷躺在旁边的软垫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册。 她伸长了脖子过去瞥了一眼,满眼都是才子佳人欲说还休,不由夺过她手中册子,嗔道:“你一日到晚怎么尽看这些,前头数百年的根基都想毁了吗?” 巫芷眨了眨眼睛,一派天真无邪。从六合手中抽回书册,道:“这不也是无聊吗?在青丘住了这么几百年,哪里都玩过了,现在可是半点练功的兴致都提不起来。”她葱白的纤指上下翻飞,将书册翻回她之前看的那一页,笑盈盈道:“好姐姐。就让我看完这一本吧?” 六合心软,道:“行,但这可是最后一本。” 巫芷连连点头,目光登时便粘在书页上,道:“这书中的女子和六合姐姐倒是有几分相像。都是狐妖,性子也……” 六合啐道:“哪里像了,倒是你,日日看这些情情爱爱的,莫不是也动了春心?” 巫芷道:“这话从六合姐姐嘴里说出来怎么这般奇怪?人间的圣人可也说了:食色,性也。(..tw棉花糖小说网)” 六合摇头驳道:“那都是凡人之言,你我修仙学道,可不能和他们一样。应当早早清静六根才是。” “姐姐说得是。”巫芷应着,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认真来,又沉浸在书册的故事中了。 六合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穿过殿内层层白帐,看到了远远的山色。 她们在此已经有五六百年的时光了,最初六合还无法化为人形,日日被巫芷抱着漫山遍野的跑,身无缚心无束,倒也是自在。最初她还羡慕巫芷一生下来便有人形,但等她修成了人形反倒觉得人形太过拘束,还得每日穿戴整齐,实在是烦闷无比。 但巫芷与她不同,对人形相当喜爱。这倒也是因为巫芷从来没有以动物的形态生存过,因而反倒是对人形有着更多的亲切感,前些日子她还去人间搜罗了整整一屋子的话本小说,从此沉了进去,对人间此种感情无比向往。 “你以后也别出去了,上回你去的时候人界不是已经大乱了吗?” “嗯……听说是魔族的来了……”巫芷头也不抬,声音有些闷,答道:“到处都是死人。” “魔族。”六合眉头又皱,道:“量那些魔族也不敢到长洲放肆,人界的事情我们也没必要管,便随他们去闹吧。” “六合姐姐,这样放着不管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六合摸了摸巫芷的脑袋,道:“你我已经是仙,擅自插手人界之事对你我并无好处,反倒会添杀孽。你也该收敛收敛你这悲天悯人的性子了。” “为仙也有五衰之日,为何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五衰之日?”六合笑道:“你脑子里都想着些什么啊,我等才初初为仙,五衰之日至少是数千年之后的事情了,如今考虑,不觉得太早了吗?” 两人正谈这话,六合的面色却微微一变。 “六合姐姐,长洲外面是不是来人了?” 六合点点头,伸出手往虚空一抹。两人面前立刻漾开了一道水幕光镜。 水幕中,有一男子,单足立在海面之上,脚底水波层层漾开。男子一身白衣,身后背负长剑,身姿挺拔,更显眉目俊朗。 那人喊道:“仙人可在?” “在!”巫芷不知为何,急急高声回答。 六合不满地弹了一下巫芷的额头,声音又稳又沉,问道:“你是何人?” “晚辈天虞陆规,想问仙人借件法器,诛杀魔族女帝宛漫千。” “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我亦不想见凡人。你回去罢。” “仙人!”陆规的面色变得有一丝急切,慌张地又喊了一声。 可六合已经一挥袖将水镜收起,回过头来正想和巫芷说话,却见她愣愣地看着前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巫芷!”六合伸手推她。道:“你想什么呢?” “啊?”巫芷茫然地回头,问道:“什么?” “你这脑子,每天到底都想些什么啊?” “没想什么啊……”巫芷委屈地低头,又盯着书册。可这回,半天也不见她翻上一页。 六合察觉出了不对,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巫芷面上忽然浮起红晕,羞恼道:“没什么。我去散散心!” 巫芷说着,便把书册一合,滑下榻子蹬上小靴出了巫合殿。 这一出去,却是到了半夜三更才回来。巫芷回了自己的屋子,脱去外袍靴子便钻上了床,推醒了已经入睡的六合。 六合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有些迷糊,问道:“你怎么才回来?” 巫芷嘿嘿一笑,将六合抱了个满怀,答道:“我去见那个叫陆规的凡人了。” “什么?”六合被她这句话一惊,堪堪清醒过来。怒道:“你自己一个人去见他了?” “我没见他,就去他身边转悠了一会。况且他也不是个凡人,他已经是半仙之体了。” “正是如此才可怕!区区凡人的话哪里伤得了你,怕的就是这种……” “不必担心,我看他的样子,应该没有恶意才是。” “这不是你能看出来的,我娘说过,凡人最最可怕,你以为他有心,但其实他是没有心的!” 巫芷大骇,惊道:“什么?他没有心?” 六合被她这一句吓到,微微一怔,这才解释道此“心”非彼心。 巫芷懵懂地点头,托腮想了片刻又道:“他可是个有趣的人。” “你去人界那么多回,怎么就没见你说哪个人有趣?” “不一样的!”巫芷用力地摇头,道:“陆规他不一样!” “好好好,不一样。”六合打了个哈欠,问道:“我的巫芷大小姐,现在能睡了吗?这才什么时辰啊……” 巫芷瘪了瘪嘴,但看六合确实是一副困倦非常的样子,也就放过了她。 这一觉,六合睡得极死极沉。等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快到巳时了。 六合心想昨夜巫芷那么晚回来,现在肯定还睡着。可一摸身侧的床榻,却什么都没摸到。连一丝温度都没留下。 六合大惊,连忙从榻上翻身坐起,捞过床头的外衣披到了身上,也顾不得将鞋子穿好,匆忙走到了屋外。 “巫芷――”六合在殿中奔走着,却怎么也得不到巫芷的回应。 这时她才想起来自己能用神识覆盖长洲,这样便能知道巫芷的下落了。 还真是忙中出错。 这么想着,她放出了神识,扫遍了长洲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巫芷不在。 第一百五十五章 记忆 玄黄问道:“可即便如此,你又如何断定巫芷是随陆规而去的?我当年一直都在陆规身边,可我从未见过巫芷一面。(..tw棉花糖小说网)” 六合抿唇,半晌答道:“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不假,但我相信世间绝无如此巧合。” 玄黄道:“如今再追究这些有何意义?” 六合冷冷地瞥过来一眼,看得沈言昭浑身一僵。 “有何意义?”六合语气沉冷,像块寒冰似的向沈言昭和玄黄砸来,“挚友离开六百年,在外不知经受多少磨难,竟是硬生生去了六条命!”说着,六合的嘴角忽然勾起了嘲讽的弧度,蔑笑道:“我是忘了,你们凡人也不过百十年寿数,一命而已,自然是不懂我说的这些的。倒是我失了分寸。” 三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铃铛在软垫上踩着,有些坐立不安。不一会,它便跳下了软垫,一路跑到了沈言昭的怀里,轻轻扒着她的衣服。 沈言昭依然无法把怀中的铃铛和六合口中的巫芷合到一起。 她和铃铛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长,甚至玄黄和师父都比铃铛和自己亲,可眼前这个小小的,软茸的生物,与她灵魂相连,是她从天虞秘境里头带回来的。在生命垂危之时,是它陪在自己的身边。 沈言昭轻轻捏着铃铛的小爪子,肉垫又绵又软。半晌,她道:“女仙可知有什么办法能知道铃铛……巫芷先前发生了什么吗?” 六合思索片刻,答道:“有一个法子,但不一定能知道全部的记忆。” “那也试试吧……我也想知道,它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六合见沈言昭神色殷切,又对巫芷颇为关怀,面色不由软下来,道:“好。” 六合从榻上走下来,从沈言昭怀中抱走了铃铛。铃铛半点挣扎都没有,四肢和尾巴都乖顺地垂着。任由六合在它身上揉着,将它转向了自己的方向。 六合的眼睛蓦然覆上了一层水光,黑亮濡湿,定定看着铃铛的眼睛。铃铛与六合对视着。半晌,铃铛的瞳孔忽然失去了焦距,像是覆上了一层纱一般,反倒是六合的瞳色愈发光亮,变得和抛光过的玉石珠子一般。 铃铛的身体软在了六合的手中,不同于先前的好不挣扎,反倒像是昏厥过去一般,只是眼睛还睁着,瞳孔黯淡无光。 沈言昭心都悬得老高,生怕铃铛有什么不测。但六合却一点不像是会伤害铃铛的人。她轻轻将铃铛放到了软垫上,还给它调整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这才转过来对着沈言昭两人。 相较于玄黄的淡定,沈言昭整个人都仿佛是惊弓之鸟一般,稍微一点动静都能崩掉她心底的那根弦。 六合神色漠然。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曲着便朝着自己的双目刺去。 沈言昭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已经先于意志动了起来。 但这一切都只是电光火石的工夫,六合并没有将双指插入自己的眼眶,指头在眼珠前停了下来,方才黑亮的瞳孔中渐渐分出来两颗黑色的小珠子,随着小珠子分离出六合的瞳孔。六合的瞳色也变得正常了起来。 两颗小珠子很快融成了一颗,变作了一颗圆亮坚实的黑珍珠,看上去摄人心魄,但一点光芒都不折,光滑的表面却带着磨砂一般的质感。黑珍珠在空中浮了一会,便落入了六合的手心中。 沈言昭咕嘟地咽了一口口水。问道:“这是什么?” 六合解释道:“这便是巫芷体内还存着的记忆,但现在的她已经全部忘记了,因而这些并不在她的脑海中……而是存到了其他的地方。.tw[棉花糖小说网]” 六合说得讳莫如深,而沈言昭也无意深究,只是匆匆点了下头。又盯着她手心的黑珍珠,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六合犹豫了一下,道:“这些记忆是她最后存在的了,如若我们看了,它便会消散,巫芷永远不会知道这一段记忆。我们是天生灵物,和你们凡人不一样。你们还有黄泉殿存储一生记忆,而我们只有一次……” 玄黄插嘴道:“铃铛……巫芷现在已经只有三命,接下来命也只会少不会多,既然无法再以人身行动,那这些记忆也就可有可无。” 六合略一思忖,便点头,盯着黑珍珠道:“那便用吧,你们退开些。” 玄黄和沈言昭依言后退了几步,六合确认了她们的方位之后,拔出了脑后不知用何种质材打造的一支青色流云簪,一头乌发失去了束缚,如流水一般从她头顶泄了下来。她手指一转,流云簪便被她仅仅抓到了手里,尖端朝下,重重地刺中了黑珍珠。 黑珍珠被刺中的一瞬间放出了一阵奇异的光芒,似乎很亮,却又浓黑,仿佛要将所有东西吸噬进去一般。 沈言昭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被这光芒染得乌黑,像是被泼了墨汁一般。很快,她便失去了意识。 恍惚间,她感到自己的脑袋很沉,身子很轻。眼睛并没有睁开,却觉得眼前闪过了无数段模糊不清的片段。那里面活动着的人,场景,和声音都像是蒙上了无数层纱,只剩下朦胧的色块在移动。 终于,画面定格在了一个黑暗的地方,身上穿着白色长袍的女子倒在地上,黑色的土地衬得她面色苍白如雪,发丝凌乱。她深吸了一口气,撑着身子爬了起来,动作滞顿迟缓,嘴角流出鲜血。 事实上,她的白袍也已经十分狼狈,边角俱破损,好几处都已经是破布条了,上面沾满了脏兮兮的泥土痕迹和黑红的血迹。 她的双手并在了一处,拈成了一个沈言昭并不知道的法诀,面容青稚却有着奇异的坚毅,她口中呼出一口气,指尖蓦然放出光芒,放出一道白光撞上了前面一道正扑过来的黑色影子,顷刻间仿佛是在火上浇了油一般,黑影被白光吞噬,助长了白光。 白光仿佛死神镰刀一般,飞快地流窜,将她身周这一片诡异的战场全部清场。 她口中喷出来一大口鲜血,很快渗入了黑色的土地。而后整个身子绵绵地软了下来,倒在了地面上,双目阖上,登时失去了气息。 沈言昭静静地看着。她觉得这个地方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头一次灵魂出窍时,到魔界给她的感觉。也是如此地叫人感到压抑和不适。 然而没过多久,沈言昭看到她尾骨处一动,衣下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挪动着,而后登时生出了五条尾巴来,散发着柔和的清光。雪白的尾巴在末端都有着一点黑,像是不小心被墨沾上了一般。这五尾在空中晃荡了半天,终于,最边上的那一条尾巴清光黯淡下来,皮毛飞速失去光泽,不断萎缩,最后变成了一点黑炭的模样,慢慢破碎。 她……是铃铛! 或许此刻称她为巫芷更为合适。 巫芷痛呼一声,悠悠转醒。长长的睫毛颤了两下,然后睁开,露出琥珀般清亮的眸子来。她手撑着地爬起身,扯着袖口抹了一把嘴角。此时的她面色已经恢复红润,动作流畅,除了身上的污迹,丝毫看不出方才受伤力竭倒地。 沈言昭想起来方才那条变成了焦炭的尾巴,恍然明白了过来。 她并不是恢复了,她只是又用掉了一条命。 如今的巫芷,只剩下了四条命。 巫芷皱眉望向远方,那里忽然拂过来一阵清风,在这死气沉沉的地方显得格外稀奇。就在这时,她看过去的那个方向蓦然暴起了一阵青色和黄色交杂的明光,照亮了这一片黑寂死沉的原野。巫芷面上的红润之色又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不管不顾地撒腿就往那青黄光芒亮起的地方冲了过去,可前头忽然亮起了无数绿油油的光点,无数在黑暗中匿身的魔兽都慢慢朝着她走了过来,眼睛里毫不掩饰嗜血的光芒。 巫芷似乎在这一刻感到了什么,瞬间泪流满面,无声地哭泣了起来。她雪白的贝齿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鲜血。 沈言昭几乎要感受到那股愤然而悲痛的心情透出了眼前的画面,直直插入了她的心底,将她的情感碾压过去无数遍,胸口极闷,几欲落泪。 巫芷直起身子,手中幻化出来一把长枪,枪尖上裹着一团白光,灼灼如她此刻的眼神。 一路血腥的厮杀,巫芷的长枪折成了两段。身上多了大大小小近百处伤口,眼眶全红,眼睛肿了起来,可眼泪似乎是流尽了。她走到了一片池子的边上,那池子里的水是浓郁鲜亮的红色,仿佛是用刚刚流出来的血液积出来的这一片水池。 她颤抖着伸出了手,可指尖刚刚触到水池的表面,她的指尖便焦黑了一块,腐臭的烟气从池面上升起来。 巫芷缩回了手指,可指尖上的那一小块指甲和一点皮肉已经变得黑漆且凹凸不平,边缘翻出了的血肉还有一点红色,衬着焦黑的一片显得分外的诡异。 ps: 我觉得我描述得够清楚……这里巫芷的记忆说的是陆规将宛漫千封印到厉血池里头的事情。巫芷这条线还没挑完,明天接着~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故人 沈言昭感到有些眩晕,未等她回过神来,眼前的场景便已经换了一个。 同样有着不怎么明亮的光线,只是氛围的改变让沈言昭明白过来这里并不是魔界。明月高悬却被乌云掩去了一半,巫芷倚坐在一棵树下,手垂在膝上,气息微弱。 她面色虽然苍白,但已经不是先前那件沾满血污的破烂衣裳,而是换了身青色裙装。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远处走过来,一路上踩了不少枝叶,半点掩饰脚步的意思都没有。他走得极慢,双臂举着,手中端了个碗,里头装着大半碗漆黑的药汁,味道光是闻着便觉得极苦。 巫芷被这浓重的药味给惊动,掀开眼皮看向来人,发白发干的嘴唇张了张,声音沙哑难听:“弄到了?” 来人走到了巫芷的面前,从树叶间投下来的月光照亮了他的半个身子。 是个年幼的男童,约莫十岁,穿着青色的布衣,背上背着一把剑。沈言昭定睛一看,这似乎是道教门派才穿着弟子衣。沈言昭小时候也是穿着和这款式差不多的衣服长大的,因而颇是熟悉。这剑看上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像是初学弟子统一用的那种。 男童声音里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静,他蹲在了巫芷身边,将手中的药碗递过去给巫芷,道:“有些凉了,你快喝。” 巫芷颔首,抬手端过药碗,送到了嘴边。 这药汁想必十分苦涩,刚一入口巫芷的动作就微微一滞,身上微微一个激灵,这才皱着眉头将这碗药灌进了肚子。她把药碗递还给男童,道:“多谢了。这么多药材,想必凑齐不容易吧?” “没什么,药房里也都有,也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药。师姐防备得不紧。” 沈言昭觉得这男童的面容和声音有几分熟悉,可这确确实实是她第一次见。 “难为你了,半夜三更还得给我去偷药熬药。” 男童挑眉,道:“只要你遵守承诺。指点我修行就好。(..tw无弹窗广告)” 巫芷点头,问道:“现在吗?” “嗯。”男童说着,便将剑从背上抽了出来,开始练习剑诀。 巫芷静静地看着,不时出声提点两句。男童的动作从一开始的滞顿,渐渐变得流畅起来,剑诀使得有模有样。 这剑诀……分明就是《玄门剑要》! 作为沈言昭最初学习的剑诀,她练习少说千遍,对每一式都极其熟稔,即便手中没有剑。她也能一招不落地舞下来。 眼下这男童尚未修出剑意,可沈言昭却觉得他的动作十分亲切,就仿佛…… 男童的动作停下,巫芷抚掌轻笑道:“行衍,练得不错。” 即便是在这样的状态。沈言昭依然能够觉得自己的心跳漏过了一拍。 行衍…… 这天下叫行衍之人,能有多少? 她稍微一定神,继续注视着两人。 “别这么叫我。”男童将剑插回身后的剑鞘,皱眉道:“别当我是小孩子。” 这话说得颇为老成,可语音分明还稚嫩,引得巫芷笑出来:“不然叫你什么,连名带姓地叫墨行衍?” 沈言昭登时脑袋一片空白。眼前的两人渐渐模糊了许多。 墨行衍又皱眉,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就这么盯着巫芷看。 巫芷仍是哄劝的口气,她道:“别生气了,姐姐吹曲子给你听可好?” 说着,巫芷拍了拍自己身侧。手腕一翻,手中便出现了一支竹笛。这竹笛看上去半旧不新,末端挂着个暗红色的穗子,正是先前墨行衍在归宗峰吹的那支弟子。 原来……是这样…… 巫芷细白的手指搭上了竹笛,轻轻地吹了起来。 悠扬的笛声散在空中。月光愈发皎洁明亮,一直掩着它的乌云渐渐挪开,清光如霜洒满人间。 沈言昭看着一身青裙的巫芷,想起自己初次见到的晋天岚。 是了,晋天岚也总喜欢穿一身青裙。 原来,师父口中说着的故人,居然一直就在归宗峰。 她还当那只是托辞。 想来师父确实从未对她隐瞒什么,接受了她之后更是如此。仿佛只有将事事都向她报备了,才能抵消从前她流落在外二十年的时光。 想着,沈言昭的心底忽然涌上来一股暖意,更加用心地打量起这年幼的墨行衍来。 这长着一张平凡脸的十岁男童,在沈言昭眼里变得愈发惹人喜爱起来。 这曲子还没吹上一半,巫芷便咳嗽了起来,一声大过一声,仿佛要咳出血来。墨行衍连忙用小手给她顺气,面上总算显出几分紧张。 “无碍。” “你这药都喝了两年多,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是不是药方子该换了?” 巫芷顺了气,轻轻摇头,道:“我是伤了基底,硬拖了三百年,也快到头了。” 墨行衍急道:“你都活了三百年,怎么也不知道怎么治?你不是说过你家在海外吗,家中没人能帮你?” 巫芷苦笑一声,叹道:“我哪里还有脸回去?” “人都要死了,还顾什么面子!” 巫芷柔柔地偏头看他,道:“是啊……都要死了,还顾什么面子?愿你有朝一日,不要沦落到我这个地步……” 墨行衍又抿唇看了她一小会,道:“夜深了,我得回去了。” “嗯,去吧。” 墨行衍一点头,起身离开了。 巫芷微微仰头,将头也靠在了树干上,目光直直盯着空中那一轮清朗的明月,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沈言昭感到了心酸。 她是看过陆规的记忆的。 陆规的记忆里头,没有她的存在,她甚至连个身影都没有出现过。陆规的世界和心中,从来都没有过巫芷。 可是陆规踏出的每一步里,都有巫芷在其身后默默付出的努力。即便是比凡人多出八条命来,受伤的时候也是会疼的,死的时候。心里也是会难过的。 可她到底都没有在陆规面前出现过。 沈言昭对此并不是很明白,可若是她,拼了命也都希望能在对方心中留下印记,即便是那个人在闲暇之时想起也好。她认为付出从来都是需要代价的。渴望回报的。 但巫芷并不需要这些东西,她单纯只是将自己的一颗心掏了出去,但不需要着落。近乎是自我满足般地牺牲,无论旁人知不知晓。 巫芷慢慢闭上眼,神色变得无比安详。她的身体放出了一星的光芒,然后那光渐渐变得弱小,到最终,地上只剩下了一堆衣物,和一支竹笛。 衣堆中有个活物动了动,随即跳出来了一只三尾猫。 巫芷终于无法维持人形。在仅剩三命的时候,变成了本体的模样。 沈言昭眼前一黑,场景再换,已经是在天虞秘境之内。她看到尚且年幼的自己身体已经透明,被一直巨鸟掠过带起的风给刮落。铃铛飞身与她结下了灵契,而后回到了归宗峰一起生活。 归宗峰生活的点点滴滴如同流水一般在沈言昭的面前闪过,她离开天虞之后,师父几乎就将铃铛当成了她,极尽宠爱,一顿都没有短了它。 不知为何,云天居然也时常来归宗峰。不过都选在了墨行衍不在的时候,也不久留,多数时候都是逗了逗铃铛便走。 沈言昭看着,心下平静如水,渐渐思考起来。 巫芷大抵是重伤不愈身亡的,可后来她又是怎么去的天虞秘境。却又是个谜了。 这时候的沈言昭才忽然明白了过来。 也许,师父接受她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个。 沈言昭近乎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次次都在墨行衍面前,给他带来的阴影想必很深。再加上他幼时失去了巫芷…… 她一直觉得师父接受她太快了,太急了。但她都不敢多问,生怕师父又不愿要她了。可始终没想到,中间居然还有着这么一层。 沈言昭猛地觉得身子一重,整个人都像是落到了实地上一般。而等她回神,身前已经站着一脸凝重的六合了。 沈言昭看向身侧的玄黄,见她面色一如初始,心里也就略略安定了下来。 “记得我以前说你师父必然是被高人指点过,修为才能长进得那么快的吗?” “嗯,记得。”沈言昭点头,道:“没想到居然是铃铛……” 六合猛地抬头,问道:“那个送药的人是你师父?” “是,那是家师,名唤墨行衍,现今是天虞归宗峰首座。” “还真是因果循环,巫芷这大半的命,全是丢在你们天虞上的。” “恳请六合女仙下赐仙器,助我等渡过大难。”玄黄恭敬地起身行了一礼。 六合道:“言重了,便是算寿数,你还是我前辈。先前多有失礼,请勿见怪。” 说着,六合也站起了身子,对着玄黄施礼,接着道:“二位随我来吧,这长洲上的仙器宝物,全在后山的墟洞中。” 沈言昭与玄黄随着六合来到了后山,六合所谓的墟洞,当真就是一个山洞。 洞口比归宗峰后山的那个山洞的洞口大不到哪儿去,可洞中确实一点的气息都传不出来。沈言昭定睛一看,见洞口的左侧刻着一行小字,也不知是什么语言,不同于日常使用的文字也不同于符文,沈言昭半点都看不懂。 六合解释道:“这是长洲才用的古族文,记载的是如何打开墟洞。一会我将墟洞打开,你们进去便是了……” 六合见玄黄面色有些犹疑,便又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况且……你们还带着巫芷。” ps: 巫芷线结束,开始继续主线流程。 第一百五十七章 墟洞 沈言昭闻言,低头一看,才发觉方才还昏迷在软垫上的铃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了上来。 “如今巫芷与你有灵魂维系,若非你的命令,你们是分不开的……墟洞内也并没有什么凶险之处,她跟着也无妨。”六合说着,越过两人,快步走到了古族文处,伸出手指细细描摹着古族文,嘴唇张张合合,似乎是在念咒,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古族文渐渐亮了起来,似乎有一道红色的线在上面,将古族文从头到尾都写了个遍,而后钻入了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中。 眼前山洞洞口的空气渐渐扭曲,慢慢地居然出现了一道石门来。 石门的颜色是最为普通的灰白色,大抵是多年未用,上头还缠了些青绿的藤蔓。两扇门中间偏下的位置装着两个金属吊环把手,把手圆润光滑,但接触在石门上的那处有着一圈细小的花纹,十分扎眼。 “已经打开了。”六合转身,面色沉静,道:“接下来,就靠你们自己的了。” 沈言昭和玄黄严肃凝重地点了下头,走向石门。玄黄走在前面,自然而然地伸手拉住了圆环,可运起了功使了吃奶的劲都没能打开门,神色忽地一凛,转头看向站在边上的六合。 六合解释道:“这恐怕得沈言昭才能打开,你让她试试。” 玄黄站到一侧,沈言昭上前。 沈言昭拿起圆环,便觉得光是这圆环入手便已经颇有分量,这石门还指不定多厚呢,再加上这些连在一起的藤蔓……她吸了口气,双手猛地发力将石门往外拉―― 啪! 沈言昭脚下一个踉跄,猛地向后,跌坐到了地上。 她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将目光投向了石门。 石门已经打开,正如她所料。确实是非常的厚,可……非常轻! 出乎意料的轻! 就连石门上那七八道的藤蔓都没有起到什么阻碍作用,如今都已经断了个干净。石门敞开,露出了黑黑的洞口。冰凉的气息从里面传了出来。 这也直接导致了她用了过大的力量而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神时候,身子已经向后跌到了地上。 铃铛在旁边“喵”地叫了一声,过来蹭了蹭她的手臂。六合对沈言昭如此不雅的“摔姿”并无嘲讽,只是抿唇笑道:“请进吧。” 沈言昭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与玄黄铃铛一起进入了石门。 两人一猫入洞,跨过门的一瞬间,两扇石门便飞速地合上了。沈言昭已经,下意识转身将手摸在了石门上。 可那石门仿佛已经不是一道门了,而是变成了一块整石。方才门缝的地方居然平滑光洁,一点缝隙的痕迹都没有。 沈言昭心底炸开了锅,心道这莫不是中了六合的计? “沈言昭。”玄黄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说不出来的淡定和果决,她道:“我们走。” 沈言昭见玄黄如此。心中的慌乱也就散去了几分。她转过身子来,正想应一声,便听到自己身边两侧“嚓”地响了一声,走道两侧的山壁上点起了灯,火苗细小昏黄,勉强照亮了沈言昭此刻站着的地方。 沈言昭又被一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话还未落音。这两侧山壁便不断传来“啪嚓啪嚓”的声音,灯火接连亮起,绵延出去很远。 玄黄道:“是在迎接我们。” 说着,她先沈言昭一步走了出去。沈言昭见她步子沉稳,也不同于平时那副打诨插科的样子,也就没多大犹豫地跟了上去。 这走道很长。比沈言昭走过的任何一个要长。四周的山壁平滑,看不出人工雕刻的痕迹,但又十分干燥,怎么看都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每一盏油灯的间距都一模一样,沈言昭半点都分辨不出来现在走过的路和上一刻有什么不同。她将神识放了出去。察觉到这确实是一段长长的路程之后,才不疑这是入了鬼打墙。 一路上铃铛都很安静,但它腿很短,沈言昭走一步,它至少得走上三步才能跟上。到后面,它似乎不太满足于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开始在半空中跳起来。这么久以来都没见它浮空,倒是让她忘记了铃铛还有这么一手。 不过她看着铃铛这样实在觉得有些累,便伸手一揽,将它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让它窝着。 铃铛将尾巴绕过了她的肩颈,搭到了她另一侧的肩膀上,活像个围脖。不过这山洞中有些冷,铃铛这么一绕倒也正好。 这段路走了很久,洞壁也一点没有变宽的迹象,仿佛这就是方方正正一条通到底的路。 终于,走在最前面的玄黄停了下来。沈言昭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 玄黄的手飞快地抬了起来,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宽袍广袖在空中扬了一下,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沈言昭把疑问吞回肚子,少了脚步声,这里静默得有些过分。过了会儿,沈言昭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丝轻细的声响。 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地上,又囫囵地滚了几圈。 玄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复又抬脚,匆匆往前方走去。沈言昭不明就里,但心想大概前面就是尽头了,便奋起直追,紧跟在了玄黄的身后。 这一回倒是没走出多远,便看见了地上打转的酒坛子,红色的封口被扯开,扔得到处都是。越是走得近了,地上的酒坛子便越来越多,大大小小堆了满地。 “嗝――” 有人打了个悠长的酒嗝,合着满地的酒坛子,让沈言昭觉得自己都要被酒气给熏晕了。 这些酒不同于云华酿,也不同于贺长风小院特产的玉棠酿,闻着一点都不香醇,反倒是又辛又辣,十分呛人。沈言昭忍不住屏息,随着玄黄在酒坛中见缝插针地寻落脚点,慢慢地挪了过去。 酒坛堆的正中,有个穿着褐色短褂的青年男子,眉目看上去颇为俊朗,只是面有红晕,已然大醉倒在了地上。玄黄走到了男子的身边,踢开一圈的酒坛子,给沈言昭清出一块空地来。 铃铛懒懒地抬眼,看到男子的一瞬间整只猫一个激灵,便从沈言昭的肩上窜了出去,跃到男子的身边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他的脸上。 沈言昭连同玄黄都怔住了。 被踩的当事人算不得愉悦地抬手,照着自己的脸上挥了两下。铃铛轻巧地跳起,躲过了驱赶,又再次落到了男子的脸上。 ……沈言昭都不禁要同情那人了。 被连着踩了这么多次,饶是男子已经酩酊大醉,也忍不住掀起眼皮。当看到铃铛就站在自己的脸上时,他登时愤怒地坐直了身子,将铃铛赶了下去。 “哪来的破猫……”男子说道一半,看到铃铛身后的三条尾巴时,表情顿时从凶恶变为了难以置信。 “巫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铃铛“喵”了一声,蹿回了沈言昭的怀里。 男子这才看到沈言昭与玄黄,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可酒劲还在,说话有些大舌头:“你们怎么进的墟洞?巫芷这个样子,应该没办法开墟洞才对。” “是我开的……” 男子定睛一看,见沈言昭眉心有一点白色的灵魂光印,便知道铃铛和她结了灵契。 “好吧……我知道了……”男子勉力撑着身子,盘腿坐好,无奈地问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玄黄道:“我们是来借仙器的。” “仙器?”男子疑惑地挠了挠头,道:“哪件?” “对魔族能有特殊效果的仙器……有吗?” “有是有……”男子随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酒坛子,沈言昭所站身周这一大片的酒坛子便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方才的那些都只是错觉一样。 “不过一次只能借一件哦。”男子说着,将手挥了挥,示意沈言昭和玄黄站开些。 等两人退后数步之后,男子便开始从袖中掏东西。那袖子仿佛是百宝箱一样,无论多么大件的东西都能从里头掏出来。 等沈言昭震惊过后,地面上已经摆了数十件物什。 男子像是地摊叫卖的老板一样,道:“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叫玄光鉴,用来对付魔族最好不过,只要将灵力注入,并且保证灵力的量,就能够一直起作用。玄光鉴能放出来一种射线,被扫到的魔族,能力弱点的基本能在一息之间魂飞魄散,能力强的也能被定住身形,多照会也就魂飞魄散了……不过对上魔族六百年前那个女帝级别的人物你们就不要指望太多了,撑死能削掉她两成的功力。” “两成也好过没有。”玄黄低声喃道。 男子点了点头,道:“小姑娘你心态真好。不过说实话魔族那个女帝基本已经是仙以上,近乎神的存在了,这里头哪件仙器都没法对她造成致命的伤害。” 玄黄和沈言昭凝重地点头。 男子又开始介绍下一件仙器,可介绍来介绍去,也还是真的如男子最初所说……玄光鉴最好。 持久力足,杀伤范围广。 面对魔族的大军,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ps: 墟洞洞主是个嗜酒的逗比…… 第一百五十八章 生离 “我想要玄光鉴。.tw[棉花糖小说网]” 左思右想,加上和玄黄讨论了一番,仔仔细细分辨罗列了一堆利弊,沈言昭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了。 墟洞洞主面上推销的表情忽然不见,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脸,上下打量了一番沈言昭,问道:“这玄光鉴……是你来用?” 沈言昭下意识点头。 “这有些麻烦呐……”洞主说着,面上有些为难,又低了头翻看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喃喃说道:“你的修为太低了……” 沈言昭不明就里,一头雾水,疑惑地“啊?”了一声 “我不是说了吗,使用玄光鉴要保证灵力的量。”洞主抬眼,道:“你现在的灵力,连发动一次玄光鉴都不够。” 沈言昭顿时觉得身子一僵。 她知道自己的修为连中阶都还未到,可被人如此直白了当地蔑视了修为,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你才到初阶顶层对吧,玄光鉴所需的灵力非常之多,至少要到高阶一层才能保证玄光鉴灵力的输送。” “其实……我师父也可以用玄光鉴……” 洞主停下了搜罗袖子的动作,扭头问道:“哦?你师父和巫芷也有因缘?” 沈言昭问道:“什么因缘?” “因缘啊!”洞主的语气瞬间变得怒其不争起来,斥道:“现在的修真门派都教弟子什么玩意,居然连因缘都不知道!” 沈言昭抿唇,道:“还请洞主赐教。” 洞主眼睛一亮,道:“好说好说。因缘说来很简单,主要分成两种。比如说你和巫芷结下了灵契,你们之间的因缘就是联系,而‘因为’你和巫芷结下了灵契,而能打开墟洞的大门,这就是另一种因缘。俗称因果。懂了?” “嗯,懂。.tw[棉花糖小说网]” “灵契是一种很深层的联系,换言之你们之间的因缘很深,相对来说。血契这样的联系换来的因果就比较浅。而另一种因缘,指的是通过接触,而交换本身气运。比如你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但是我与你相遇,接触,决定将你带回长洲,这就是以我的气运来更改你的气运,原本你会作为普通人活下来,生老病死,寿数百年。但我若将你带回了长洲。你便可以修道求仙,寿数千年,甚至不老不死。那么我遇见你便是因,你修道成仙便是果。即为因果。” “我明白了……根据巫芷的记忆,我的师父曾经被巫芷指点过修行。这样也算是因果的一种?” “算。”洞主欣慰点头,道:“不过是一种比较浅的因果。因为就算没有巫芷,你的师父在你门派的指导下,依然能够达到如今的水准,只不过要花费更多的时间而已。” “那我师父能使用玄光鉴?” “这我也不知了……因缘的深浅本来就是一种比较飘忽的描述,我只知道你与长洲的因缘足够深,但你师父就比较难说了。” “原来是这样。” “嗯。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洞主又换上了一副标准的推销嘴脸,爽朗地笑着说:“长洲宝物何止千万,总有一件适合你!” 沈言昭顿时觉得有些尴尬,面前这人思维跳跃之快,几乎让她无法捉摸。 一直在边上听着洞主唠叨的玄黄忽然张口,问道:“这里可有储灵球?” “有。”说着。洞主从袖口摸出来一个拳头那么大的透明圆球,沈言昭看着总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晶矿提炼加工做出来的,和你先前在琉湖那边挖出来的有些类似。” 沈言昭表情瞬间了然。 “虽然储灵球是有的,但是你们要到哪儿找那么多的灵力?而且……储灵球虽然能储存相当的灵力,终究也是会用尽的。” “那……怎么办才好?”沈言昭愁苦了一张脸。喃喃道:“总不能让我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把实力提升……” “有了!”洞主以拳击掌,面上恍然,已经想出了答案,他伸手在袖中摸索了几下,拿出了一个卷轴,放到了沈言昭与玄黄面前,缓缓展开。 “山灵卷!”玄黄惊呼。 “不止!”洞主又拿出了一个卷轴,狡黠一笑,道:“还有水灵卷。” “没想到长洲居然收有山水灵卷!”玄黄面色一沉,道:“玄光鉴借给我们倒还有几分道理可言,山水灵卷可是一次性的消耗型宝物,你将它们拿出来,是想得到什么?” 洞主依然笑得眉眼弯弯,道:“不愧活了几千年,对等价交换的理解很深嘛。” 听到“等价交换”的时候,沈言昭猛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隐隐紧张了起来。 “洞主大人,有话便直说吧。” 洞主道:“表情何必这么严肃?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不过你们人族与魔族的战争,我长洲并不想卷进去,所以,只要你们把巫芷留下来,我便将山水灵卷给你们,还可以无偿帮你将山水灵卷中的灵力注到沈言昭的体内。” 说着说着,洞主的目光便移到了沈言昭身上。他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狭长的线,唇角弯着,眸子中却透出了寒光。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好的! 沈言昭暗骂自己太蠢,居然还真的相信这墟洞洞主是无偿的“热情友好”的帮助着他们……真是天真!他的目标从头到尾就只有铃铛! 沈言昭心下一寒,手护着铃铛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看着墟洞洞主。 洞主道:“玄光鉴是感谢你们多年护着巫芷之恩,如今……你们也该将她归还给长洲了。” “铃铛不是物品,又何来归还?”沈言昭语气骤冷,毫不畏惧地用冰冷的目光回敬了墟洞洞主,道:“它现在是铃铛,与我结了灵契的灵兽……不是巫芷!” “哼,灵兽!”墟洞洞主轻蔑地笑了,“普通的三尾之猫确实是灵兽不差,但你可想清楚了,巫芷出身长洲,原有九命,天生仙体,你们都该尊称她一声仙人,而不是把它你怀中的宠物!更何况,她是巫芷,一直都是,从出生,到现在!” 沈言昭正想反驳,却听到玄黄压得低低的声音先飘了出来,她道:“好,我答应你。” 这才五个字,便把沈言昭满腹的牢骚给压制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玄黄,惊疑不定,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张口:“你真想用铃铛来换这两个卷轴?” “不是换。”玄黄的声音依然低压,仿佛坠上了万斤巨石一般,“我知道铃铛是巫芷的时候,便想过要将它留下来了……此战太过凶险,你我丢了性命都不是什么奇事。倘若少了你我,又少了墨行衍,那铃铛在人界,可就是无依无靠了。所以,这不是换。” “玄黄……”沈言昭没想得这么远,可她分明听出了玄黄语气中的失落不舍。 玄黄一向比她要更疼爱铃铛,几乎是抓紧了一切时间来和它在一起,甚至怕它无聊,连在识海中都带着它。二十几年的时光里,玄黄对铃铛感情绝不比沈言昭浅。 “所以,它要留在长洲。” 沈言昭怔住了,她低头看了看铃铛。铃铛听得懂他们的话,也抬头“喵”了一声。沈言昭听不懂铃铛在说什么,但她看到玄黄底下了头,面色隐忍。 她想,她这么强留铃铛,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纵然铃铛不记得太多过往,长洲也是它的家乡……而又有谁,不想回到家乡? “决定了吗?”洞主笑眯眯地看着沈言昭。 “嗯。”沈言昭低着头,用力眨了下眼,泪珠从睫毛上滚落下来,打湿了铃铛一小片的皮毛,“我答应。” 铃铛讨厌水,平时沾上一点都要抖个半天。可这一回,它乖乖地任沈言昭的泪水落在了它的身上,一点都没有挣扎。 沈言昭缓缓将铃铛放到了地上,仿佛是从心上剜掉了一块肉一般,一瞬间便是鲜血淋漓。 从她从秘境里把铃铛抱回来,到如今,已经过了一段很长很长的岁月了。其中大半的时光,她都不在铃铛的身边,而是将铃铛留在了归宗峰,和墨行衍在一处。 她的自私,让铃铛和玄黄中间空去了一段漫长的时间。离山在外的二十年来,她并不是没有想过铃铛,但她心里也清楚明白,她想墨行衍的时间,远远多于想铃铛的时间。 可……铃铛依然是她的心头肉。 即便它粘墨行衍的时间比粘她的时间比她要多,即便它和玄黄玩耍的时间比她要多。 舍不得。 能与死别相抗衡的,也唯有生离。 “不必犹豫,巫芷生于长洲,长洲的环境对于它来说再好不过……”墟洞洞主有些不耐了,开始了长篇大论,说起了巫芷幼时的事情,嘴皮子上下翻飞,片刻不停。 可沈言昭心想,那又与她有什么相干的? 对于她来说,铃铛只是铃铛,巫芷对于她来说毫无意义。 她伸手轻轻捏了一下铃铛的耳朵尖,手指又游移到它的脊背上轻抚了几下,柔软光滑的触感仿佛绸缎一样,在她的指腹下轻轻流过。 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次了。 “铃铛,留在长洲。等我回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山水灵卷 (上) 啪―― 墟洞洞主一拍手掌,将两人从伤感的情绪中唤醒,笑道:“既然谈妥了,我们就来办正事吧!” 玄黄点点头,转头对沈言昭解释起来。(..tw棉花糖小说网) 山水灵卷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仙器,传说在天地初开,山与水最初定型的时候便存在了。山灵卷中包括了一切陆地上东西的灵力,而水灵卷包括了江河湖海中的灵力,这二者合在一起,便囊括了世间最为精纯的核心灵力。这些灵力与修道者十分相合,只要能够被吸收,便能够成为修行之人本身的东西,对修为大有裨益。 但由于山水灵卷也就只有这么一套,更多的信息也无法得知了。 “我知道的也是从前的传说,山水灵卷之中各有一个核心,传闻中,那个核心里有着天地初开时存下来的一缕鸿蒙灵气,只要能够得到两卷中的鸿蒙灵气,刺激你突破到高阶便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沈言昭点了下头。 墟洞洞主抿唇笑道:“你进入山水灵卷之后,你在外面的时间便会停在这一刻,等你出来之后时间才会继续往前走。所以我们并不知道你在山水灵卷之中发生了什么,更无法帮助你,明白了?” 这倒是令人十分的惊奇,沈言昭犹疑了片刻,看向玄黄。 玄黄道:“山水灵卷是时空控制的最高级别的法宝,能做到这些也不稀奇。你只管进去就是,不会有危险。” “嗯。”沈言昭应了一声,走到墟洞洞主面前,道:“开始吧。” 墟洞洞主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将手一抬,抓起了山灵卷,道:“那便从‘山’开始吧。” 说罢,洞主的口中便低低念了一句咒语。山灵卷画卷上画着的山图蓦然放光,越来越亮,沈言昭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方才三息的工夫,沈言昭便整个人都被白光给包裹了。化作一团流光,融入了山灵卷之中,山灵卷再度恢复了平静。 刺眼的白光散去,沈言昭举目四望,却哭笑不得。 即便是身处在这山灵卷内,里头的景物看上去也完全就是画出来的!触目所及,仅仅只有纸张的淡黄色和墨线的黑色,半点彩墨也无。 远远的的山水完全就是简单的用墨线勾勒出来的,蒙着雾气什么也看不出来。近处的山用浓浓淡淡的墨画出了形,但也只有山石沙砾。一点植物都没有,全然就是一片岩石土层堆起来的,光秃秃的山,毫无美感可言。 沈言昭叹了口气,忽然发觉呼吸之间都有极其纯正的灵气。直直地冲入身体,在身体中转悠了一圈之后便直奔丹田,飞速地融入了金丹之内。 沈言昭的精神猛地为之一震,当即将浑身的气窍都大开,让灵气涌入体内。 浑身的经脉仿佛是被这精纯的灵气给洗刷了一遍一样,沈言昭登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仿佛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她此刻正身处在山脚。看着面前这么一座巍峨的高山顿生无力之感,而往腰间一摸,却发现长夜已经不在,而浮空也无法施展。只得老老实实地抬脚往上走去。 而让沈言昭惊讶的是,这山虽然看着又高又陡,但爬起来却不耗多大力气。没花上多久的工夫,沈言昭便到了山顶。 这山很高,说不定是附近最高的了,沈言昭在山顶的悬崖边缘上,毫不意外地看着这周围一座连着一座的高山。绵延出去很远。这若是一座一座地怕,得爬到什么时候? 玄黄说的那鸿蒙灵气,想来应该是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可这里每座山都是别无二致的墨笔勾勒,别无二致的岩石与沙砾,哪里有什么不一样的? 沈言昭盘膝坐下,望着这远远近近的数千座山,心中发起了愁。 一样,一样,一样……这些山全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然后再随意地排在了这里,根本就没什么规律可言! 沈言昭糟心地盯着对面的山,那山比这座山还要矮上一些,但差距并不是特别大。而更远处的山,似乎又更低…… 沈言昭恍然站起了身,目光直直盯着自己的前方。 自己所在的这座山似乎已经是外围的部分,而越往中心去,山也就越低。若是鸿蒙灵气能够在山灵卷中造成什么不同,那必定是极端的现象。如果不是最高,那便一定是最低! 沈言昭想着,扭了个头,却发现自己身后确实全然不同的一番景象。从这座山开始,每一座山都显得更高了一些,绵延出去许远,隐约能看到最高的那座山的影子。 两边的山都呈现出了圆环的样子,一边簇拥着呈现出递减趋势,而另一边则簇拥着呈现出了递增趋势,沈言昭在中间的这山顿时生出进退不得的感觉。 哪一边? 哪一边才是鸿蒙灵气的所在? 沈言昭看得脑袋都大了,脚步不由得退了一下,登时便踩上了悬崖之外的地方。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身子向后倾倒,失重感和恐惧一齐涌了上来,叫她浑身上下一瞬间便变得僵硬冰冷。 而现在的她无法御剑也无法浮空,一跌下去便是必死无疑的结局。 沈言昭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坠落感席卷而来,甚至嗓子里都挤出了一声尖叫…… ――直到她一屁股坐到了实地上。 沈言昭仍然不敢睁眼,颤抖着伸手摸了摸自己身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什么上面。便慢慢地又将眼睛睁开了。 身下是万丈悬崖,头顶是淡黄的纸色。 可偏偏有什么东西隔在了中间,似乎是一块透明的板子,正巧就在她的屁股下,让她没掉下悬崖。 沈言昭立刻便抛弃了方才的惊悸,仔细摸索起这块透明的板子来。 着透明的板子绕着山顶一圈,无论到哪里都不会一脚踩空。沈言昭捡了块石头,往板子的地方一扔。石头似乎无法被板子接住,直接落到了悬崖之下,良久才传上来石头落到地面的声音。 沈言昭想了一会,觉得再这么待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干脆踏上了那透明的板子。然而没走出几步,她便险些一脚踏出板子,好在多年的身法也没白学,她灵活地一个偏步回到了板子上。 沈言昭心有余悸,立刻俯下身子来,将板子仔仔细细地摸索了一番,这才发现这板子并不是一个平面,而只是一块长而宽的直板。她便这么一路摸索到了另一座山的山顶。 当然,这一座山顶也没有被她放过,仔细摸索之后,发现这山顶和方才自己待的那个差不多,只不过这里并没有连向自己最近的左侧的山顶的板子路,但再往前走的几座山都有板子铺出去的路,呈放射状分布。 沈言昭脑海中出现了一副不甚清晰的构图,一条条线在她脑海中练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放射状的图网。 而这网的中心,毫无意外,便是鸿蒙灵气所在的地方――山灵卷中唯独只有一个的存在! 沈言昭摸索着往回走,回到了她最初爬上的那座山。 这所山方才她摸索过,无论那个方向的山,都有能够通过去的板子。在沈言昭脑海中的那张图网里,这里无疑就是中心。 可这山她方才一路爬上来,都没什么稀奇的。既不是最高的山,也不是最低的山。而在水墨画出来的山中,她无法估测这里到最高山的距离和到最低山的距离是否相等。 此刻,她又坐到了地面上,双掌贴着地面。 在山灵卷中,她无法使用神识,也无法动用灵力。但她不断地在吸收灵气,能够感受到灵气的走向。 沈言昭闭眼,慢慢将心中的杂念一个不漏地剔除出去。 心中脑中都是一片澄澈空明,灵气的走向也慢慢地明了起来,除了自己身上不断吸收灵气而形成的一个小漩涡,还有一个往外扩散出灵气的漩涡,就在自己身体的正下方,这山体内! 沈言昭猛地睁开眼,五指成爪,狠狠往自己身下的这片土地一插! 料想中坚硬的触感并没有出现,沈言昭的手指如同刀切豆腐一样,轻松地没入了土地――准确来说,是一片墨水涂抹出来的土地。 沈言昭的手动了动,将土层拨开。 墨水涂抹出来的土地表层瞬间变了个模样,一片小小的黑暗漩涡出现在了沈言昭的手下。 这漩涡看上去也是画出来的,让人感受不到其中蕴含着任何力量。 沈言昭定了定心,将手探入漩涡,那看似平静无力的漩涡却猛地产生了巨大的吸力,将沈言昭吸入了其中! 沈言昭这时才感受到是失重与坠落的感觉,却已经不怎么惊讶,也不会感到恐惧了。 这是画卷,一切都是画出来的。能找到规律,便不存在生死之难。 她平静地等待着落到地面,但这失重感持续了良久,她依然没有感到实地出现在任何的地方。 不过―― 沈言昭闭上眼睛,她能够感觉到的是,那个散出灵气的漩涡,离自己…… 越来越近了! 第一百六十章 山水灵卷 (中) 睁眼,是浓稠如墨汁般的黑暗。 闭眼,亦是如此―― 沈言昭所感受到的下坠感一直都持续着,可她却能感受到,那个散出灵气的漩涡已经在她的身边了。 但除此之外,她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即便是已经到达了鸿蒙灵气所在的位置。 为什么?还却什么吗? 虽然周围全是黑暗的,睁眼与闭眼都是同样的效果,但她还是选择将眼睛睁开了。虽然自己也已经习惯了用神识探究周边的世界,但终究无法摆脱人类的天性,对视力仍旧无比依赖。 晕不开的黑墨之色就像是覆在眼球上的一样。 沈言昭并不害怕黑暗的地方,但也绝对不喜欢。她从前从天虞秘境带回巫芷的时候,曾经独自在黑暗中待过很久,换到如今想起,心中虽然没有多少害怕,但当时感到的孤独却深刻地烙在了她的记忆中。 此刻,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孤独。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人,也知道无论在山灵卷中发生了什么事,玄黄都无法来救她,师父更是难以知道她被困在这里。 可仍旧涌入身体的精纯灵气,却仿佛不断在提醒她自己来山灵卷的目的。 沈言昭轻轻呼唤出声:“鸿蒙灵气――” 这个词汇对于沈言昭并不算陌生,道家经典中亦曾多次提及这二字。 鸿蒙,元气也。 这一种元气,在开天辟地前便已经有。传说天地未开之前只是一团黑暗的雾气,盘古一斧子将鸿蒙破开,便有天地,鸿蒙灵气散入万物,与盘古大神一同化作山河海洋,化为世间的万事万物。 远古传说多不可考,但山水灵卷也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东西。携有鸿蒙灵气想来也不是什么怪事。 “鸿蒙灵气,回应我。”沈言昭毫无希望地喊了一声,才出口的声音立刻被茫茫的黑暗给吞噬得一干二净。.tw[棉花糖小说网] 沈言昭轻叹一声,再度阖上眼睛。 但这同时。她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和她发出了同样的叹息声。 可这并不是无奈―― 明明叹息的声音并无二致,但沈言昭还是感觉到了有一股情绪,从这周围的黑暗中钻入了她的身体,钻入了她的脑海。 悲伤,与愤懑。 为何悲伤,又为何愤懑? 沈言昭想睁开眼看一看这周围,但忽然之间,她的眼皮子像是黏住了一般,怎么也无法睁眼。 她的耳边炸开了一声一声惊雷般的巨响,有人在跑动。身周掠起狂风,呼嚓呼嚓地响着。她几乎能感受到气息在翻搅,在流动。 啊―― 那个人呼喊了一声,比惊雷还要响,像野兽一般。 在一片黑暗中。沈言昭看不到他的动作,但光用听的也能知道他似乎用力地挥了手,手中的东西掠过空气,发出了一连串的爆音。 而后,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她看到了一丝光明从黑暗的裂缝中奔涌进来―― 翻涌的黑暗迅速向两个方向退开,光线略微刺眼。但她心中却被这光明引出了一股狂喜――这几乎要让她忘了自己尚且还闭着眼睛。 因为这光明,她看清了刚才的那个人。 全身上下不着一丝一缕的巨人,有着古铜色的肌肤,纠结的肌肉,墨色琉璃般的双眸。 他疲惫地倒了下来,手中有一把斧子。也跟着落到了黑暗沉积的一端。 沈言昭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脑海中想起来一段话: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 这莫非便是远古吗? 沈言昭心中震颤无法用言语再描述,方才那股愤懑悲伤的情感也全然随着这天地的开辟而散去,不复郁结。.tw[棉花糖小说网] 若他是盘古,若自己曾经读过的那本史志是真…… 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氓。 这记忆中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现实一般,在沈言昭的眼前一一演化出来。 直到眼前这山河既成,沈言昭才恍然从震惊中脱出,下意识一睁眼。 这一回眼皮子总算没再黏住,她身周沉郁的墨色也全然不见,自己回到了一片淡黄的纸色当中。 身前有一团浅淡的墨色缓缓流转。 沈言昭明白了,这便是鸿蒙灵气。 “你是在回应我吗?” 鸿蒙灵气停滞下来,就在沈言昭面前,不再动弹,仿若静止。 “为我所用,可好?” 鸿蒙灵气听到这话,便仿若是人的心脏一样,猛地涨大,又缓缓缩小。 沈言昭兀自继续道:“与我化成一体,可好?” 鸿蒙灵气被封在山灵卷中多年,想来是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狂妄的人类,登时犹疑地后退了些。 沈言昭张开了双臂,像是拥抱一般,缓缓将鸿蒙灵气纳入了怀中,她道:“你既已经现身,想必已经认同于我,又何必浪费时间?” 鸿蒙灵气略微挣扎了一番,便在沈言昭怀中不动了。 沈言昭心里其实极其没底,鸿蒙灵气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被这么一两句话给哄骗,乖乖为她所用?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缕鸿蒙灵气已经被封在山灵卷中多年。 山者,沉默,平稳,是世间最坚忍平和之物。这缕鸿蒙灵气最初被盘古破开,有多年身置于盘古身躯所化的山中,原本的狂躁早已经被磨得平和无比,比兔子都要乖顺。 它在沈言昭怀中待了一会,便慢腾腾地融进了她的身体里去。 沈言昭没想到它居然当真如此之乖,才片刻的工夫,它就已经投向融进了她的身体中了。 事实上,她还沉浸在这天地初开的景象之中,深感造物神奇。 当鸿蒙灵气完全没入了沈言昭身体的一瞬间,沈言昭忽地感受到自己脑海中一阵剧痛袭来。 她立刻明白了过来,是识海出了什么问题。她连忙心念一动,却发现现在的自己可以进入识海,但神识依然无法使用。 识海的天空不知何时积了一层厚厚的乌云,几乎要压到地面一般,云中电光闪烁,雷鸣不绝于耳,声声都像是就在沈言昭耳边炸开的一样。 沈言昭下意识往神识之树跑去,手上飞快结印,给神识之树加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防护。 她忧心忡忡地望向天空,一边忍着疼痛,一边回想到底是哪里出错。 可这一切都是鸿蒙灵气融进身体之后才发生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是怎么回事。可玄黄事先半点心理准备都没给她做,她瞬间就慌乱了起来。 雷鸣阵阵,让她想起了开天辟地时的感觉。 ――开天辟地! 这莫不是开玩笑的吧? 沈言昭正想着,一声惊雷从云中落下,直直打入了识海的大地,地面蓦然裂出了一条巨大的缝隙,沈言昭脑袋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痛得无法站立,只能靠着神识之树坐了下来。 雷电却不给沈言昭半点喘息的机会,一道接着一道落下,识海霎时成了一片焦土,大地四分五裂,缝隙中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不断将缝隙扩大。沈言昭的痛楚已经漫及全身,面色惨白,冷汗潸潸,死死忍着这痛楚。 过了好一会,雷电总算停下,但天空的乌云依然沉厚。 沈言昭猛地感受到神识之树上长出了什么,心中若有所悟,艰难扭头向上看去。 神识之树的顶端渐渐生出了一团淡墨,正缓缓散出灵气,滋养着神识之树。 清凉的感觉渐渐笼罩了沈言昭全身,她感到手脚恢复了一点点的力气。 鸿蒙灵气…… 沈言昭正想张口呼喊,蓦地感觉鸿蒙灵气中散出的灵气越来越多,渐渐走遍识海,填上一道一道的裂缝。沈言昭感到自己的丹田微微发热,金丹在其中疯狂地转动着。 这是突破的前兆―― 沈言昭仿佛看到了一扇大门在她面前,门扉微开,露出了一点点的缝隙来。但里面的景致却无法看清,叫人抓心挠肺地难受,生出一种渴望来。 沈言昭的体力刚刚恢复一点,乌云中又传来了闷闷的雷鸣声―― 反复经历了十来次识海撕裂的痛楚,鸿蒙灵气一次又一次修补着。 裂缝中升上来土地,一点一点将识海拓宽,而落雷一次又一次地将识海的土地打得千疮百孔,鸿蒙灵气再修复,可雷又毫不领情地再度落下。 到最后乌云散去时,沈言昭的识海已经扩大了千倍不止。 保护神识之树的阵法完全没有用到,原在树顶的鸿蒙灵气亦已经化为了识海的土地,与沈言昭共生。 痛觉仍旧残留在身体内,但除此之外,沈言昭几乎可说是浑身轻松畅快。 她从未感到体内灵气有如此充裕的时刻。 沈言昭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摸上神识之树的树干。略微粗糙的树皮刺激着她的掌心,活着的实感猛地涌了上来。 方才的痛楚,真的让她以为自己是要死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自己丹田中的那金色小球发生了变化――一道细细的裂缝横亘于其间,金丹慢慢碎裂开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山水灵卷 (下) 啪嗒―― 轻细的脆响过后,沈言昭的金丹顿时分成了两半,明亮而刺眼的金光从中射出,纵然沈言昭用着内视,依然觉得无法睁眼。 金丹的外壳碎成两半,像两块从中碎裂开来的鸡蛋壳。而中间圆润的部分,却随着金光的退散,而慢慢消失。 就在金光完全消失的一瞬间,沈言昭的识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婴孩。 刚出生的她一丝不挂,背部着地,双手双脚都朝天,五官皱成了一团,眼睛眯着,正哇哇地哭着。 沈言昭先是被这婴孩的出现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她的哭声吵得脑壳疼,便走了过去,想要把它抱起来哄一哄。 可未曾想,沈言昭还没接触到婴孩,便觉得这婴孩似乎变大了些,嘴巴一合也不哭了,原本皱成一团的五官慢慢舒展开来,掀开了眼皮露出了乌黑的眼珠子,正转也不转地盯着她看。 沈言昭一怔,不自觉缩回了手。 婴孩却笑开,手脚慢慢伸长,轻巧地一翻身便趴在了地上,慢悠悠地朝着沈言昭这里爬了过来。 可沈言昭和婴孩的距离不过三步,婴孩却在爬行的过程中飞速地长大,不过五息的工夫,婴孩便已经经历了幼童和少女的成长期,长成了和沈言昭一般高的女子。 她头发未曾修剪过,比沈言昭略长一些。可露出来的那一张脸,分明就是沈言昭的模样。 “你……” “主人。”未等沈言昭说完,女子便先开了口。 “为何叫我主人?” “我乃主人元婴化形,不叫主人为主人,又该称之为何?” “元婴化形?!”沈言昭被这个名词给吓到,根据她的了解,元婴化形至少要到中阶六层才能完成,但眼前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已经自生灵智,分明就是中阶六层的顶端才能完成的。 倒是她小看了那一小团的鸿蒙灵气。(..tw无弹窗广告) 而鸿蒙灵气。也真不愧是天地初开便存在的至精至纯的力量,居然将她的修为直接给提升到了中阶六层的顶端,这任谁见了,恐怕都会心惊吧? 沈言昭点头。道:“那便叫主人吧,我该如何称呼你?” “请主人赐名。” 沈言昭思索片刻,道:“你因山灵卷而生,便以一山名为名……祁连如何?” 女子点头,道:“多谢主人赐名。” 沈言昭这才注意到祁连依然是赤身裸体,便想脱下外袍给她先遮一遮,可祁连却轻轻摆手摇头,走到神识之树边上扯下来一片青翠的绿叶,往身上一放,便出现了一件水绿衣裳。 …… 玄黄看着山灵卷中的墨线渐渐消失。整张画卷便只剩下了淡黄色的纸还裱在卷轴上,心中便知沈言昭已经顺利接收了山灵卷中的鸿蒙灵气。 可沈言昭迟迟未出,她也不仅有些心焦。 她抬头定定注视着只能在一旁悠闲观看着这一幕的墟洞洞主,却引来对方一阵发笑。 “你看着我做什么,莫不是看上我了?我可一点都不想被一个几千岁的本灵爱慕啊……” 玄黄嗤笑道:“五十步笑百步。你也只是这墟洞的本灵而已,更何况你的岁数不及我,也不知比我小到哪一辈去了。难道不过掌管了几件仙器,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 墟洞洞主被玄黄这句话一噎,登时脸色发青,却不甘地接着回道:“那你那个宿主呢,山灵卷中的鸿蒙灵气已经消失。可她还未出来,别是身体受不住鸿蒙灵气便死在里头了吧?” “你当沈言昭还是普通的修道之人?我在她身边四十多年,你还当我是什么都没做么?” 是的,玄黄在沈言昭身边四十多年,沈言昭无论是修行还是领悟都受到了玄黄的帮助,身体更是强横。几次濒死都救了回来,身体经过这么几次锤炼,早不是一般同等修为之人能够比拟的了。 可怕只怕鸿蒙灵气威力过大…… 而还没等玄黄再将脑海中这种可能性想下去,画卷表面便卷起一层光,轻轻落到了地上。分作了两个等高的人。光芒散去,其中正是沈言昭与祁连。 “元婴化形……你已经到中阶六层了?”墟洞洞主吓了一跳,双目瞪大。 沈言昭此刻周身气息已与刚才大不相同,威压强了不止半点,墟洞洞主一时还未适应,情不自禁退后了一步。 但墟洞洞主也已经算得上是高阶的本灵了,很快就缓了过来。 “玄黄,我给她起名叫祁连。” 玄黄点头,道:“身体还好吗?” “还行,就是识海落雷的时候有些疼,现在还隐约能感觉到。” “无碍,有五方尖的协助,再稍微缓一会身体就能完全恢复了。你且先打坐调理一会,再进水灵卷。” 沈言昭点头,盘腿坐到了地上。 祁连对着玄黄一点头,便闪身回到了沈言昭的体内。 一刻钟过后,沈言昭睁开了眼睛,身体已经再度回到了最佳状态,眼中精光闪烁,明亮无比。 “麻烦洞主再将水灵卷打开。”沈言昭起身,对着墟洞洞主点了点头。 墟洞洞主看沈言昭的表情已经大不一样,要知沈言昭仅仅才吸收了山灵卷的鸿蒙灵气,修为便精进至此,若她再入水灵卷,得到水灵卷中的鸿蒙灵气,那绝对会突破高阶……到时候她与玄黄联手,再加上巫芷如今被她们饲养多年――恐怕长洲就留不住她了! “沈言昭,你可还记得你我之间的约定吗?” 沈言昭一怔,道:“自然是记得的,晚辈还不至于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便忘记与洞主之间的约定。” 墟洞洞主又道:“当然,怕就怕在你记得,但不遵守约定。” 沈言昭这才恍然地明白了墟洞洞主的意思,当即苦笑道:“洞主多心了,铃铛能在相对安全的长洲,我也是求之不得……至于长洲与巫芷之间的前缘,于我而言并无多少意义……只要铃铛能平安便好。” 墟洞洞主眉头皱起,心中还是有几分不信。 “洞主信与不信都行,我决不食言。” 墟洞洞主沉思片刻,还是缓缓打开了水灵卷,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说着,他又是低声念了一句咒文,水灵卷中点点墨色便如活了一般,散出光芒,将沈言昭裹住,片刻之后,墟洞之中又只剩下玄黄与洞主两人。 沈言昭到了水灵卷之中,这一回和山灵卷不同,她直接就到了水中。这水也同样是浅淡的墨色,深深浅浅造就出了水流之感,远处墨色深些,而近处墨色极浅。 水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死死压在了沈言昭的身上。沈言昭立刻感到连活动都十分困难。 沈言昭心头一凛,下意识想呼吸。 可是不能。 在水中无法呼吸,即便这里只是一幅画卷。 沈言昭当即便封闭了自己口鼻,靠内息循环来代替呼吸。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最多也就能撑上一刻钟的工夫。 沈言昭急忙闭上眼睛,若是水灵卷和山灵卷一样的话,应该能靠灵气流动来判断出鸿蒙灵气的位置。 但沈言昭什么也感受不到,这水中仿佛一丁点的灵气也没有,空洞得令人心悸。 沈言昭游动着不断变换着位置,可依旧无济于事。 ――莫不是被墟洞洞主给算计了吧? 沈言昭心里想着,想要用法阵在水中弄出一个防护罩来,然而沈言昭却发现自己不仅动作迟缓,身体里更是连一丝灵力都调动不起来,仿佛被刻意压制了一般。 可沈言昭如今已经是中阶六层,离七层也仅仅只有一线的距离,又有何人能够如此完美地将她压制住? 墟洞洞主? 沈言昭立刻将这个可能性从脑海中丢弃。 墟洞洞主若是有什么动作,玄黄定然不会坐视不理,任她进入水灵卷。 那么……便只有可能是水灵卷中的鸿蒙灵气了。 方才山灵卷中鸿蒙灵气收来得并无耗费多少气力,倒是让她松懈了。恐怕这水灵卷中的鸿蒙灵气,才是真正的狂躁。 沈言昭想着,可又没有解决的办法,但听玄黄说山水灵卷本身并没有危险,于是便索性封闭了五识,任由自己内息循环渐渐流逝,身体缺氧的压力到达顶峰。 终于,沈言昭身体的最后一根弦绷断,失去了意识。 又是一次濒死体验。 沈言昭觉得自己在做梦,被一片冰凉的黑暗包裹住,心中无比平和。 濒死她经历过两次……准确来说只有一次,第一次并不算是濒死体验,而是干脆就死了。 这样的体验能让她回想起从前那些被她有意无意忽略掉的事物,也唯独在这个时候,沈言昭才能想起自己的初心。 最开始,她偷学焚心观的心法,为的是好玩。后来,她到天虞,糊里糊涂便成为了墨行衍的徒弟,学习天虞的心法,为的虽然不是好玩,但却也实在是别无选择。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冥冥之中仿佛有人为她铺好了路,她顺着这条路一直前行,便走到了现在。 她猛然间发觉,自己的人生,似乎都只是在顺其自然地往前走。她选择的,不过是“复仇”二字。 ps: 越接近尾声越觉得有些寂寞呢2333 第一百六十二章 历劫 从前,娘亲尚且在世的时候常说:冥冥之间,自有定数。.tw[棉花糖小说网] 当年尚还年幼的沈言昭对此感受并不算深刻,只是觉得娘亲未免太过信命,而一点都不相信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 而如今的沈言昭却猛地明白了这些。 如今的她,比起当年的自己,比起死前的娘亲已经强大太多,但在命运面前依然无法反抗。即便没有玄黄,没有墨行衍,没有天虞……甚至没有灭门一事,她也会因为学习了焚心观而踏上修仙之路。而命运的大掌却一次又一次地为她创造了种种的阴差阳错,让她走上了一条与先前相同,却又迥异的道路。 难道当真是无力反抗吗? 我命由我不由天,又当真是妄言一句吗? 可沈言昭转念一想,却发现这些又都是一样的。若使焚心观未曾被灭门,若使她没有感应到玄黄,若使她没有来到天虞……心中转过无数的若使,但“若使”这二字,也同样意味着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沈言昭此身虽是沈昕君怀胎十月,经受百般爱护降生的,却也同样是天地赐予的。 从一开始,她就在这名为“命运”的漩涡中。她无力挣扎,只能随波逐流。 她忽然觉得不甘心了起来。 所以,她想要更强大的力量,能够将宛漫千杀死,能够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能够改变如今的自己。 人的强大,正是源于这从不断绝的好胜心,还有对力量一再的渴求。 她并不在乎这天下的命运如何,她有的只是不甘心,只是这一步一步不断往前的脚步――为了迈向更遥远的未来。 噗咚―― 沈言昭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强过一生,耳膜涨得生疼,身体内的灵力疯狂地在体内冲撞,仿佛就要破体而出。 “渴求吧……” 沈言昭听到自己心底有着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要将这句话烙到沈言昭的心里,让她这辈子都不忘记。 沈言昭忽然为之一振,身体从昏迷状态清醒过来。四周仍是水样墨色。只不过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了细细的墨线,缠上了她的身体。 这是水灵卷中的鸿蒙灵气! 沈言昭手臂动了动,触上这些缠绕在她身体上的墨线。墨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疯狂地涌向了她的手心,冲进了身体,和原本身体中狂躁冲撞的灵力扭在了一处。 两股力量相互牵制,居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等墨线全部进入她的身体之后,她眼前便是一道白得刺眼的光芒闪过,一股大力袭来,将自己推倒在了地上。等到回神。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墟洞之中。 体内的鸿蒙灵气正一点一点被原本身体内的灵力吸收,灵力渐渐壮大,将鸿蒙灵气完全裹在了内部。 沈言昭爬了起来,玄黄立刻迎上前查看她的身体,问道:“怎么样?” “水灵卷里的鸿蒙灵气已经在我体内了。只等吸收。” 玄黄点了点头,沈言昭便盘腿打坐,一心一意地将鸿蒙灵气吸收,转化为自身灵力。 繁星灿烂的天空蓦然出现在沈言昭脑海,沈言昭一晃神还以为自己进入了长夜境,可仔细感受了气息,却发现有明显的不同。 这一片星空比长夜境更加浩瀚。并且带着难以言喻的深远之感,仿佛不断地在给人传递着什么,却又难以捉摸。沈言昭一会觉得若有所悟,一会却又觉得茫然无比。 过了许久,体内的鸿蒙灵气完全被自身的灵力吸收了个干净,沈言昭才从那种奇妙的境界中退了出来。.tw[棉花糖小说网] 比起方才。沈言昭这一回可谓是一点苦都没受,就轻松攀到了高阶二层。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爽快感,不为沈言昭所熟悉的力量充盈,挤压满满,叫人心底略有焦躁。直想宣泄出来。 玄黄微微一笑,与沈言昭可谓是通体的她也感受到了她的这股力量。 如今的沈言昭,已非数个时辰前的沈言昭可比,这般的力量飞升,世间恐怕再无其他人能有了。 沈言昭回身,对着墟洞洞主客客气气地道:“此番叨扰了,多谢洞主出手相助。等晚辈将魔族女帝宛漫千击杀后,再来归还玄光鉴。” 墟洞洞主点了点头,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玄光鉴交给了沈言昭,沈言昭手腕一转,便将玄光鉴放到了储物镯子中。 玄黄与沈言昭交换了个眼色,便又转过身往外走。 铃铛小跑两步要追上去,却一把被墟洞洞主捞起,牢牢禁锢在了怀中。 铃铛着急,伸出爪子挠墟洞洞主的手臂,却仍然挣脱不得,只得不停“喵喵”地叫唤着。 沈言昭心头顿起哀思,这才走出了几步,便已经开始怀念和铃铛在一起的时日了。可她忍住了回头的欲望,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走得更急。 玄黄则是回身苦涩地笑了一下,这才收回了目光,随着沈言昭快步离开。 原先被封闭了的洞口再度开启了石门,洞外的天空上乌云密布,极厚,压得极低,仿佛要让人喘不过来气一般。 六合见两人出来,又看她们身边没有跟着铃铛,便急急忙忙迎了过去,问道:“巫芷呢?” “在墟洞洞主那里,我与他约定,让铃铛留在长洲。” 六合的面色瞬间转为了狂喜,问道:“真的?” 沈言昭点头,面色一凝,看向了天空。 六合见状,便道:“这乌云方才凝成,想来是岛上有什么人要渡劫了,你们不必惊……” 这话没有说完,六合便发现沈言昭周身的气势已经大不一样了,而实力……似乎已经到了高阶? 六合的心尖登时一颤,可回想了一下,却发现沈言昭进墟洞也才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工夫。到底是怎么样的际遇,才能让沈言昭的修为如此飞跃? 这么想着,六合望向了黑沉的墟洞。可墟洞内只是一片静默的黑暗,半点答案都没有给出。 “你……” 这么看来,莫非是沈言昭要渡劫? 沈言昭并没有听到六合说的这些,她对这一幕也不算太陌生,她幼时也曾目睹墨行衍渡劫,对这样低压的乌云也不能说是毫无准备。 玄黄道:“高阶进阶的劫雷只有三道,第一道最弱,你完全能够用肉体承受,用劫雷之力滋养肉体,你的肉体强度将会更上一层楼。第二道劫雷也不算太强横,你可以打散一半再吸收一半。但第三道劫雷切不可逞强,直接用灵力将它打散。” 沈言昭点头,抛下了玄黄和六合兀自走得远了些,找了一个开阔的地方,盘腿坐下,静静等待着。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乌云中蓝色的电芒开始闪烁,映得乌云明明灭灭。 狂风渐起,将沈言昭身周的这一片地域内的植物刮得乱七八糟。 乌云中的雷芒慢慢开始凝聚,化作了一个小小的雷球,脱出了乌云,疾射向了沈言昭。 沈言昭只是一抬眼皮,立刻探测到了这雷球的力量,躲也不躲,就这么任雷球打到了身上。 电芒闪烁,将沈言昭的脸色映得极其可怕,酸麻的感觉从皮肤的外层一直延伸到了骨子里,沈言昭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电芒便顿时消融在了沈言昭的血肉之中,成为了养料。 沈言昭抬了抬两边的手臂,略微舒展了一下颈骨。 离她不算太远的六合却惊得有些说不出话,半晌才磕磕巴巴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这……这是罡雷?” “嗯。”玄黄应道,目光仍然粘在沈言昭身上。 沈言昭在结丹的时候曾出现过罡风,但罡风对她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反倒是保护了她不受外界的干扰。而这一回高阶的渡劫,居然从第一道雷开始就是罡雷。 看来这天,还当真是觉得沈言昭是个大患。 天道从来不仁,并且以自己的意志,总想将逆天修道的人类用雷打得魂飞魄散。可人类的意志绝非天道所能控制,也绝非几道雷就能打散的! 轰―― 第二道雷球很快落了下来,这一回的雷球半径便有三尺,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疾冲向沈言昭。沈言昭面色未变,抬手一挥便是一道极其霸道的灵力,直直打入了雷球的中心,片刻就将雷球炸了个粉碎。 雷芒像炸开的火星一般,散落到沈言昭的身周,连沈言昭的衣角都没有沾到。 沈言昭微微一愣,她方才只是将自己体内快要溢出的一部分灵力打了出去,原也只想将雷球的力量削弱一般,却没想到这一点灵力居然霸道若此,直接将雷球给炸开了。 就这么一愣的工夫,乌云疯狂地凝起,缩成了一片小而厚的云,落下了最后的一道雷! 这雷并不是雷球,而是一道雷柱,气息极其狂暴,疯狂地落到了沈言昭身上,顷刻便将沈言昭的身形吞噬了进去,蓝芒亮得叫人无法直视。饶是玄黄,心中也狠狠地一紧。 这雷柱足足持续了十息的时间,仿佛要倾尽乌云中所储存的全部力量,将沈言昭打到灰飞烟灭――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玄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身旁的六合已然惊得说不出话来了。.tw[棉花糖小说网] 乌云缩小到消散不见,雷柱也随之越来越细,最终也只是窜了两下火花,便消散在了空中。 沈言昭所在之地的周边已经全部化为了焦土,可站在中心的沈言昭却什么事也没有,就像方才的雷只不过是错觉而已。 “怎……怎么会……” 就在这时,祁连从沈言昭身后走出,对她点了点头,又化为一道流光回到了沈言昭的体内。 沈言昭走回六合与玄黄身边,看这两人一副惊讶的样子,也不等她们问,便解释道:“方才雷柱劈下来之前祁连出来了,把雷电之力吸收了七成。剩下的也就不痛不痒了……” 六合却被这解释又惊了一跳。 她可从未听说人类的元婴化形也能强到这种地步啊,元婴化形便是相当于自己身体内的灵力,在加上一小部分的灵魂而组成的带有灵智的魂体,并没有实体。 就连没有实体的“东西”,也能将如此强大的罡雷化去七成? 六合看向沈言昭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而沈言昭也只是笑笑便忽略过去,对玄黄道:“这边的事情已经办完了,现在我我们去祖洲吗?” 玄黄点头道:“事不宜迟,现在便去吧。” 沈言昭伸手对着虚空一抹,两人面前便出现了一道光幕。 等到两人进入光幕后,六合才神色复杂地进了墟洞。墟洞洞主正抚摸着炸了毛的铃铛,见六合进来便笑着打招呼。 “洞主,你是怎么让她们把巫芷留下的?” 墟洞洞主道:“也不算太难,她们本来就想让巫芷在长洲避难,好让她不受魔族入侵人界之害,我只是推波助澜了一番,让沈言昭吸收了山水灵卷中的鸿蒙灵气,将玄光鉴借给了她们。” “什么。鸿蒙灵气?”六合讶道,但转念一想若是想要让沈言昭的修为迅速提升到高阶,确实也只有鸿蒙灵气能够做到。可这鸿蒙灵气也算得上是长洲至宝中的至宝了,没想到墟洞洞主会这么轻易地就交了出去。 来长洲求宝物的人千千万万。每年都有许多人徘徊在长洲外围的迷雾中,无法进入。那些一心求宝的人,又哪里知道长洲上宝贝虽多,但只要是从长洲出场的宝物,便全是需要与长洲结下因缘才能使用的。但山水灵卷是个例外,此物的玄妙在于鸿蒙灵气,而鸿蒙灵气乃是天地间最自然纯正原始的力量,并非长洲的所有物,自然不需要因缘。可这样消耗性的宝物,用一件。便少一件。世间再无可能寻到和它一模一样的宝物了。 “六合,你信命吗?” 六合从乱糟糟的思绪中回神,点了点头,道:“信。我们这样的天生灵物,恐怕没几个不信命的吧?” 墟洞洞主点头。笑容有几分寂寥:“是啊,没几个不信的,巫芷偏偏就是其中之一。”说着,洞主又摸了摸铃铛的脊背,道:“其实当年巫芷离开长洲之前,来找过我。我给了她天玑枪。” 天玑枪…… 六合想起巫芷在魔界使用的那把长枪,面上讶异之色更重。 “那枪是你给她的?”六合讶道。随后语气便激烈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拦着她!若使当年你拦下了她,她便不会像现在这样……” “六合,这便是你最相信的‘命’啊!凡事必有因,有因必有果。无论是人,或是你们这样的天生灵物。亦或是我这样修行千年的本灵,都无法违抗命运!巫芷来找我的时候,我便明白了。那是巫芷的命定之时,而现在她回到长洲,也同样是命。[..tw超多好看小说]” “我不懂。” “你可以不懂。但只要相信便可。”墟洞洞主眼神变得有些空洞,道:“此世此间,万事万物,都不过是在顺着轨道,不停地往前走罢了。” 铃铛张嘴狠狠一咬墟洞洞主的手指,洞主猛地一惊,松开了抱着铃铛的手臂。 “如今的巫芷已经不是巫芷了,你还有所执念么?” …… 沈言昭与玄黄去了一趟祖洲,不死草却一点都对不起它的名字,在祖洲生得遍地都是。两人随便采了一些,便又踏上了回到明空寺的路。 “玄黄,这不死草……” “说不死和能使人复生其实是夸大其辞了,不过这东西毕竟长在仙山,对我也算是大有裨益。从前与你说过我需要三样东西才能复原,这下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了。” “你知道是什么了吗?” “嗯,我很早就知道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只要我能弄到的,无论什么都可以。” 玄黄摇了摇头,道:“这东西的主要问题不在你,而在于宛漫千。” “为何?” “我想要的东西,是舍利子。所以这一次,若是宛漫千能够将法空杀了,这舍利子也就能拿到。”玄黄偏头看了一眼沈言昭,又接着道:“你也不必为难,若是能阻止宛漫千侵略人界的计划,那便比我恢复力量来得更好。只要能够打乱一步,那么接下来的情势便会发生逆转。” 沈言昭面色稍缓,抿了抿唇道:“看来这一次,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沈言昭虽然心中对天命这一说辞极其不愿意相信,但也还是明白这世上命运主宰之事何其之多,即便是如今这个已经拥有了强大力量的自己,也只有“尽人事”的份。 两人回到了明空寺,寺中依然戒备,宛漫千尚未袭来。 前来领路的僧人仍是净尘,沈言昭询问了几句明空寺这两天的事情,净尘也一一回答,没有半点隐瞒。但横竖也就几件小事,沈言昭听后也安心了许多。 此刻已经是傍晚,但天虞四人住处的小院却一片寂静,竟是没有一个人在。 净尘解释道:“这些天南一铭师兄和辛阳师兄都在寺中找人切磋,不到亥时是不会回来的。至于墨首座,恐怕还在执事堂与家师义玄商讨,过不久就会回来。沈师妹一路劳累,今夜且先休息吧。” “多谢净尘师兄。” “沈师妹也不必客气,如今沈师妹身上的修为也比贫僧高得多,早不必拘泥师兄之称。” 沈言昭一怔,道:“净尘师兄这是哪里的话,明空寺重礼,天虞又岂会短了这些。师兄便是师兄。” 净尘笑着点了下头,便离开了。 沈言昭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反倒是径直走到了墨行衍的房间。 她离开的时间不长,也就是两天的工夫,可她总觉得已经过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身体虽然精力充沛,但精神却早已疲惫不堪。 她拐了个弯,扑到了墨行衍的床上。 床上还残留着墨行衍的气息,让沈言昭心上的弦松了松,整个人都软软地趴在了床上,不多时便陷入了沉睡。 亥时过半,墨行衍才回到了住处。 南一铭与辛阳的房间灯火通明,沈言昭的房间仍是全黑。 这才过了多久,他便已经如此焦躁了? 墨行衍心中略微一算,发现也才不过是不到两天的工夫。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才一推门,他便发觉了不对。 这个房间里,有着一股他最为熟悉的气息。 他迅速地进入了房间,又反手关上。 月光透过窗纸,给为点灯的房间内带上了朦胧的亮光。他分明地看到了沈言昭,却一时间有些愣怔。 沈言昭大半的身子都扑在床上,看不见脸,鞋袜未脱,便这么伸出了床沿。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坐在了床沿,静静地看了一会沈言昭,心底软成了一滩水。他伸出手去摸了摸沈言昭的头,沈言昭感到了这又轻又缓的动作,迷蒙地翻身睁眼。 “怎么不回房?” 沈言昭头一扭,脚上蹭了两下脱掉了鞋子,身子一挺一偏,将头枕到了墨行衍的腿上,半是撒娇半是没睡醒地喃了一句:“不想回去。” 墨行衍见沈言昭这个样子,无奈道:“把外袍脱了躺好了睡。” 沈言昭这才磨磨蹭蹭地支起了身子,把外袍和袜子脱了,放到了床尾,又看向墨行衍。 沈言昭尚还困倦,平日里明亮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眼皮子几乎都要掉下来了,可还撑着睁开一点看墨行衍。 墨行衍面色略略动容,倾身过去亲了亲沈言昭的额头,将她安置到床榻的里侧,又帮她盖好了被子。随后自己脱去了外袍鞋袜,也钻进了被窝。 沈言昭看他躺在了身边,才又陷入了沉眠。 墨行衍接着微弱的光看面容沉静的沈言昭,伸出手去将她额头上细细碎碎的毛发拂开,露出一张素净的脸庞。 在她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何人有如此深的牵连。 他原以为她对他的感情只是单方的,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变成了双方。所以他接受了她,即便这段感情为世间所不容,但只要一看到她的脸,一感受到她的气息,他心中便再想不得其他。 只要她在,只要她愿意。 第一百六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才亮起来不久,沈言昭便醒了过来。[..tw超多好看小说]只比月光强一点的光线从窗户纸外透进来,让屋内所有的东西都带上了一层蒙蒙的阴影。 她侧过头,身边并没有人。自己的衣物已经叠好放在了床头,但并不是先前的那一套。 沈言昭支着身子坐起来,从混沌的脑子里挖出了一点昨晚的记忆,傻愣愣地笑了一下,然后蹭到开始穿衣服。 这么早,也不知师父跑到哪儿去了。 可以的话,她并不想在明空寺内放出神识。毕竟神识这种东西再隐蔽,也不可能完全不被人发觉。明空寺那么多大师,修为比她高的也不知得多到哪儿去了,若是被发现了,便就可能成了门派之间的问题。 寄人篱下的时候,还是谨慎些为好。 等身上穿戴妥帖之后,墨行衍从外头推门进来,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他把托盘放到了桌上,米的香气便传了过来。或许是因为沈言昭许久未曾进食,因而这米香显得格外诱人。 墨行衍回身将门关上,又推开了窗子,房间内明亮了许多。 “过来吃早饭。” 沈言昭蹬上鞋子,飞快地跑到了墨行衍的身边坐了下来。 “我从南区的厨房弄来的,明空僧人常年苦修,吃得都很简朴,先凑合一下吧。” 托盘上是两碗粥,还有三碟小菜。粥冒着热气,却已经不是很烫了,正好入口,在明空寺这样寒冷的地方吃显得格外有味道。 沈言昭一道慢悠悠地喝着粥,一道和墨行衍说了在长洲发生的事情。 修为低位者无法看穿高位者的境界如何,因而沈言昭便问:“师父现在还是是高阶三层?” 墨行衍摇头,道:“如今是高阶四层,你在蓬莱重伤之后,我突破了一阶。” 沈言昭想了想。自己从蓬莱回来之后,确实是在幻月峰待了两个月,期间都没见到墨行衍,现在看来。居然是在突破。 心中原先的一个小小的坑洞被抹平,沈言昭不由又欢欣起来。 原来并不是自己被抛下被冷落,只是因为他在突破无暇抽身而已。 墨行衍一见沈言昭这个表情,便知她在想些什么。只是事实恐怕与她想的截然不同。他虽然确实在那时候找到了突破的契机,但真正的突破,却是在修补了折渊剑之后,他得知沈言昭是自己的心魔的那几日。 他听到玄黄说自己是墨行衍的劫数,心中之震颤外人无法得知。他从来以为自己是一直在保护沈言昭,可被玄黄这么一提才知:她所有的伤,皆是为自己而受。 有一种感情来得莫名而迅速。比海浪还有可怕,几乎是一瞬间就将他吞噬了,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在他心中终于正视了自己对沈言昭的感情的时候,他意外的突破了。 但突破了之后,他依然没有勇气去找沈言昭。可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他发觉了沈言昭在回避自己。 这种回避的态度。反倒像是一股推力,真正让墨行衍意识到了沈言昭的重要,这才真正接纳了她。 这些沈言昭大抵一生都不会知晓,墨行衍的面上依旧,表情也不算太多,静静地看着沈言昭喝粥吃菜。 沈言昭成为半仙之体之后,经常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肚子早已经完全不会饿了,经常是忘记要吃东西的。但她对食物依然抱有极大的兴趣,这和睡觉或感到疼痛一样,是能够切实让她感到自己还活着的事情。 大多数成为半仙之体的弟子害怕凡俗食物影响修行,得花更多的时间将这些东西所产生的废渣排除体外,因而早已经辟谷。唯有沈言昭这样的。宁愿花时间去排除废渣,也不愿意一顿饭都不吃。 两人吃过早饭,等天大亮之后将碗筷交给了负责照顾他们起居的弟子,便在院中过起招来。 沈言昭升到高阶后,除了应对劫雷之外。并无使用灵力的机会。如今的她对于自己身体中有着多少力量,实际上是半点底都没有的。 墨行衍作为师父,自然有责任为她指点,便道:“你将体内的灵力调动起来,一次性放出,对着我打过来。” 沈言昭点头,如今墨行衍比她高上两阶,在高阶中,两阶的差距基本是完全无法逾越的,因而她便也毫不顾忌。 如今灵力的聚集已经全然不再丹田中了,而是因着元婴化形的关系,灵力散遍全身,融入了她的骨血当中,不再是结丹期那种被人攻击了丹田便有可能失去浑身修为的程度了。但灵力的调动却因为通过了祁连,不比当时在结丹期时慢,反倒快上了许多。 沈言昭平推出了手掌,灵力从她的掌中猛地爆出,白光大盛,甚至比此刻的天色更亮。 墨行衍对着沈言昭如此朴实无华的一招应对也十分简单,双手在身前缓缓游移,各画了一个半圆后又合在了一起,青光蓦然亮起,空中出现了一个太极图阵。 沈言昭的修行便是承自道教,对这太极图阵再熟悉不过。可墨行衍的这一招,她也同样用过。在多年前对战夜雪千岁蝠的时候,她从玄黄那边得知了这是对天虞心法的运用。 但除了那次,她便再也没有用过了。 一则是因为自身灵力不足,一则是因为她用过此招过后便会力竭,身上灵力体力后继不足,若这一招没有奏效,接下来便是必死无疑。 沈言昭看着自己的灵力闪着白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了墨行衍的太极图阵,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二者相撞会出现的画面,以及巨大的响声。 可这些都没有发生,白光在接触到太极图阵的时候,居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了起来,慢慢地被太极图阵吸收,而太极图阵却一点变化都没有,仍是那般大小,仍是那般光芒。 沈言昭尚且疑虑,却见墨行衍欣慰地点了头,道:“灵力精纯紧实,你吸收得很好。” 说着,墨行衍连同着太极图阵走到了沈言昭的身边,太极图阵青光略亮了几分,缓缓转动起来,将沈言昭方才放出的灵力又还给了沈言昭。 “如今魔族攻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切记不能用光灵力。” “我知道。”沈言昭刚才虽然放出了大量的灵力,却也为防不测,留下了两成左右。如今灵力慢慢输回,她体内原本枯竭的灵力又充盈了起来。 “已经元婴化形了,那便学习构造分身吧。你修为一下提升了太多,中间还有许多未学之事,这几天我会一一交给你。你若是有时间,便与南一铭辛阳两人多交手,提升一下对灵力运用的熟练度。” 沈言昭应了一声,侧头却看见南一铭静静地站在自己的房门口,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眼神就像是盯着猎物一样。 沈言昭从未见过这样的南一铭,她的实力从来都在南一铭之下,先前在尧光会武上正是对战过一次,后面也点到即止地比试了几回,可南一铭无论是修为还是经验都高出她许多,和她交手完全游刃有余,从未尽过全力。 可现在,情况终于逆转过来,南一铭看她的眼神十分锐利,像是刀子一般,戳了过来。 墨行衍到了一旁,门口有僧人轻轻叩门,墨行衍便知时间到了,对沈言昭道:“我去主殿那边一趟,可能晚上才回来。” 沈言昭又是点头,可目光却不敢移开,仿佛只要是将目光挪开片刻,南一铭便会想猎豹一样飞身扑上,和她撕咬个你死我活。 墨行衍随着来领路的僧人离开了,南一铭也就在那一瞬说道:“沈师妹,请赐教。” 声音高扬,战意满溢。 墨行衍跟在领路的僧人身后,走的是每一天都必定经过的路。这一条路线他已经走了非常多次,加上他们的住处和主殿离得并不远,他早已经将这段路记得很熟了,甚至连每天走过是路边的变化都能察觉出来。 可即便如此,法空与法信依然要求墨行衍每日都由僧人领来,再由僧人领回去。 个中缘由墨行衍虽然问过,但并没有得到明确正面的回答。 出家人不打诳语,想来明空寺的人也是不想那模棱两可的话,或是谎言来搪塞他,才有此举。 他到了主殿,里头几位高阶的僧人正在做早课。这样的模式墨行衍也早已熟悉,早课一般由《楞严咒》开始,再念《十小咒》和《心经》,最后以《大悲咒》结束,约莫要诵读上一个多时辰。 这些僧人浸淫佛经多年,这些经文早已经烂熟于胸。整齐的诵经声连着袅袅的香火一起升上空中,映衬地殿中的大佛金像,显得分外庄严。 墨行衍当然不是来做早课的,虽然也有很多道观让学道之人做早课,但天虞并没有这个规矩。墨行衍的任务,是尽可能在法空身边保护他,以防宛漫千随时的袭击。 可明空寺诸人又哪里会愿意他一个其他门派的人贴身保护自己的主持?这样让他白天跟着已经是极限了。 墨行衍见明空之人如此坚持,心中也十分无奈。但转念一想法空大师与世尊同辈,修为虽然比世尊略略低上一线,但佛门宗法本就对魔族有压制作用,即便自己没有随时在他身边,想必他也能撑到自己赶来的时候。 第一百六十五章 序幕 日子又相安无事地过去了半个月,自南一铭发现沈言昭的修为飞涨之后,便日日与她对战,几乎是从早到晚一刻不歇。辛阳原也想和沈言昭过上几招,但奈何南一铭认真起来压根就顾及不到他,一心一意地对着沈言昭穷追猛打,半点时间都分不出来。 辛阳原先也与沈言昭并无交集,自然不好开口,看了他们两日便郁闷地出门找先前在寺中的对手去了。 沈言昭刚开始不习惯自己体内的力量,出手不是轻了就是重了,要么就是险些将南一铭打到重伤,要么就是出手太轻反而被南一铭制服。但也亏得这么高强度的对战训练,沈言昭总算是习惯了自己体内翻了数十倍的灵力,运用起来也愈发得心应手―― 啪! 沈言昭指尖弹射出一缕清光,直直地飞向了南一铭。南一铭面无表情,提剑向左侧一翻一转轻松躲过,可这青光就像驭兽鞭一样,从沈言昭的手中延伸出去许远,在南一铭身后向左绕了个弯便朝着他的背心刺去。 南一铭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飞速将剑往身后一背,挡住了青光软鞭。可青光软鞭仿佛在一瞬间变了质材一样,死死地黏住了南一铭的剑,顷刻间就想是飞长的爬山虎一般,爬满了整把剑,甚至蔓延到了南一铭的手腕上。 南一铭气劲一放,将手上的青光软鞭挣开,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长剑从青光软鞭的控制下脱出,一时额上汗珠点点,锐利的目光登时有些散乱,不复先前一往无前的气势。 可也仅仅是一息的工夫,他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不再挣扎,而是直接放出了剑意境界。 南一铭的剑意境界沈言昭只有在来明空寺之后才看过,他本身灵力攒的就比沈言昭足。沈言昭先前尚且要将剑插入地下直接接触到此空间之物才能将剑意境界干涉进来,可南一铭却能够凌空发动,单是这一点就比沈言昭要强许多许多。 但沈言昭也不是结丹期的修为了,如今的她在灵力方面对上南一铭有压倒性的优势。在南一铭放出剑意境界的一瞬间,她就将长夜境放了出来,将南一铭的境界直接挤掉。 ――这么一来,任不喜放弃的南一铭也明白这一战再无挽回之势,将放出身周的灵力收回。 沈言昭明白这是南一铭认输的标志,也就松了对他长剑的禁锢,高扬了声音道了一声:“多谢师兄承让。” 被沈言昭硬生生冠上了“让”名的南一铭这一次并没有穷追猛打,反倒是踱步到一旁去思索自己的不足了。 沈言昭见南一铭这么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忍不住脱口而出:“南师兄的剑意十分缠人,可对上同样缠人的对手。反倒就不能很好的应对……” 南一铭抬眼看了她一下,也不说话,径自回屋去了。 沈言昭倒也不怎么介意,南一铭对待修炼异常严肃,估计她认识的人里没有任何一个能比得上他。他很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以及想做到什么。 然而没有了对手,沈言昭也没闲着,手上结着印,复习着阵法。这些日子剑意和身法都长进不少,唯有阵法被她一放再放,都抽不出时间来练习。这下南一铭回了屋子倒也好,能让她细细地将先前结合起来的阵法再推演上一遍。 只是在明空寺沈言昭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到后来便只是捡了个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了。 这一日,辛阳傍晚时分就回来了,面上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但看沈言昭一个人在院中眼睛却登时亮了起来。 “沈师妹!” 沈言昭抬眼一看,见是辛阳。便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笑道:“辛阳师兄,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遇上了个厉害的僧人,缠斗一下午,到最后力竭而败了。” 沈言昭笑了笑。正待出口安慰,却被辛阳的下一句话给堵了回来:“沈师妹现在有空吗?来和我比划比划?” 沈言昭登时无语,对着一脸兴奋的辛阳不知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话在嘴边转了几个弯,还是说道:“辛阳师兄,你方才不是说已经力竭了吗?” 辛阳此人,城府不深,心思极浅,唯独有一点――他是个绝对的修行痴,认定了什么便不会放过,甚至能够不顾自身的条件便上前挑战。 这种性格极其危险,若是他并非拜入了天虞门下,而只是一个散修,恐怕也不知得被人打死多少回了。 “没事没事!我只是灵力用尽了,身上还有点力气,我们就过过剑招怎么样?” 沈言昭的剑诀基本是和南一铭对战恶补过来的,虽然没能够拿到系统的剑诀,偷师却也偷上了个九成。见辛阳这么一副样子,知道今天不陪他练上一会他绝不会罢休。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暮霭沉沉,东方的天空基本已经全部暗下,酉时似乎就要过了。再这么下去,只怕到师父回来的时候辛阳也还得缠着她过招。 这么一想,沈言昭便迅速点了头,从腰间抽出长夜摆开架势,道:“师兄,请吧!” 辛阳眼睛一亮,从身后抽出一把巨剑,甩了一下,宽厚的剑刃在空中划过一道虚影,合成一朵剑花。沈言昭正惊着,没想到看上去如此之沉的剑也能作出这么轻巧的样子,便听到辛阳道:“请师妹赐教了!” …… 墨行衍回院子的时候,听到院中一阵刀剑相错的声音,震耳发聩,连忙推开了门。 辛阳早已经力竭,如今体力更是耗了个一干二净,此刻正把巨剑插入土地,扶着剑柄,粗喘的气和拉风箱似的。而沈言昭也绝没好到哪儿去,她一点灵力都没用,淡淡靠着剑诀来破解辛阳的攻击。可辛阳的剑少说也比长夜重上数十倍,即便是格挡这样的基本动作也绝不轻松,还真的在巨剑面前吃了不少的亏。 “你们这是做什么?” 沈言昭吞了口口水,缓解了一下喉中的干燥,声音半哑,道:“辛阳师兄说……说要……要和我过过剑招……” 这话没说完,沈言昭便又喘了起来,半天缓不过一口气,想来是累得厉害。可这么喘着喘着,却不小心呛了一下,喉咙奇痒,便这么咳嗽了起来。 墨行衍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对着辛阳道:“你也累了,回屋子休息去吧。” 辛阳比沈言昭累得多,此刻扶着剑柄粗喘,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得无言点头,看着墨行衍把沈言昭带回了房间。 辛阳见两人进了房间,实在无法再支撑身体,便松开了剑柄跌坐在了地上。等到夜幕降临,明月挂上天空,他在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力气回来了三四成,从地上爬起来。 他将巨剑放回身后的剑鞘,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他走回了房门口这才想起来,方才墨行衍带沈言昭回的是自己的屋子,而自己方才在门口恢复力气用了半个多时辰,按理说沈言昭早该休息好了回自己的房间才是,可是没有。 她一直呆在墨行衍的房间里。 辛阳这人平时看着虽然有些大大咧咧的,但是心思极细,很快就想到了种种可能性。 但他很快甩了甩头将这些想法从心里甩了出去,还暗骂了一声自己心里怎么如此龌龊,便挠头进了房间。 将房门迅速合上的辛阳没有看到,就在他进了房间后,一朵乌云迅速地飘了过来,笼罩在了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小的院落之上。 明空寺在雪山上,空气常年冰冷干燥,乌云来了之后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聚拢了水汽,凝成了一朵又厚又大的乌云,隐约的雷芒在其中闪烁着。 沈言昭正和墨行衍说着今日与辛阳比划剑招的过程,她没有系统学过剑诀,本就吃亏,可却靠着体力尚且充足强压辛阳一头,最终还是没有胜负之分。 更可怕的是,辛阳的巨剑虽然沉重,但在辛阳手里却让沈言昭觉得那也不过是和自己手中长夜相当的重量,因而时常忽略,但即便在对战的中后期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也依然找不到辛阳身上的弱点。 “并非没有弱点,按你说的,辛阳的弱点就在剑上。”墨行衍边喝茶便解释道:“辛阳最初练的就是那把巨剑,那把剑非常沉重,但用久了之后便成惯性,如果你能在那把剑上找到突破,那他必然就没有后续反击的手段了。” “可那把剑就像是盾牌一样,又厚又沉,我甚至都无法打飞它……” “打飞?”墨行衍笑着摇头道:“莫说是你了,恐怕我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就将那把剑打飞。但时间一旦拖长,那你便注定无法取得优势了。” “那要怎么办才好?” “封住巨剑的方法,可不仅仅是只有硬碰硬这一种。以柔克刚,不也很好?” 听到墨行衍说出“以柔克刚”这四个字时,沈言昭忽然就响起了今日自己用青色光鞭死死缠住了南一铭的手法,若也能同样的巨剑上,自己与辛阳对战便可以少去了一大威胁。 她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渐渐进入了沉思状态。却见自己对面的墨行衍猛地站了起来。 ps: 要开始了要开始了要开始了!我好兴奋啊但是也好愁啊我写打架简直弱得哭出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正面对决(上) “师父,怎么了?” 墨行衍眉头紧皱,一言不发,脚步一转飞速出了门。沈言昭也跟在了他后面出门,见小院上空压了一层厚厚的乌云,其间又有雷光闪动,不由喜道:“师父,南师兄要突破……” 沈言昭转头看墨行衍,却见他望向了主殿的方向,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他道:“来了。” 沈言昭着急地看了一眼南一铭的卧房,道:“师父你快去,安置一下南师兄这边的事情马上就赶过去。” 墨行衍点头,闪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沈言昭急急忙忙锤开了辛阳的房间,辛阳看上去有些困倦,见了沈言昭便懒懒开口:“沈师妹,怎么了吗?” “辛阳师兄,南师兄现在便要突破了,师父刚才也感受到了魔族来袭,现在赶去主殿了。麻烦你在这里看着南师兄,别让他被人打断了突破。” 辛阳面色立刻严肃起来,道:“不可,你留在此看着南师弟,我这就去主殿。” 说着,辛阳便伸出手拨开了沈言昭挡在门口的身子。 沈言昭面色一沉,扯住辛阳道:“辛阳师兄现在力气恐怕也就剩下五六成,去主殿只能是拖累。更何况,辛阳师兄是不是忘了,我的修为……在你之上。” 辛阳闻言停了下来,被一个同辈的师妹说自己修为不如她实在不是一件光彩有面子的事情,但却也是事实。他内心挣扎了一小会,只得道:“好吧。” “嗯。”沈言昭匆匆点了头,盯着辛阳灼灼生光的瞳仁道:“南师兄便摆脱你了。” 说着,沈言昭便匆忙地跑出了院门,按着记忆,往主殿那边赶去了。她对主殿并不怎么熟,只去过一次,怕使用空间干预反而误事。便遇上长夜疾驰出去。 她原先害怕自己找不到,可空气中渐渐带上了一缕血腥味,魔气也浓重了许多。沈言昭便不管不顾地冲着魔气最盛的那个地方冲了过去。 在这夜色中,魔气所在的地方就仿佛有一道紫光笼罩。再明显不过了。 沈言昭落到了主殿前的空地上,墨行衍在其内和法空站在一处,可此地却是一个明空寺的僧人都没有。 沈言昭在脑海中细细回想了卜天龟壳中关于明空寺的每一幕,每一个细节都反复咀嚼。可当时卜天龟壳中出现的场景也并不多,仅仅是法空一个人在殿中,然后紫烟就冒了进来,周围也一个明空寺弟子都没有。 可怎么会这样,明空寺的弟子难道一个个都睡死了吗?且不说那些低阶的以来就是送死,“法”字辈的法信和法相怎么会到现在都无法察觉? “言昭!” 沈言昭听到墨行衍在唤她,便连忙跑进了殿中。 法空嘴角有着一点血痕。面色略微有些苍白,可看上去气色还算好。双手合十对着沈言昭念了句佛号点了个头,沈言昭连忙回礼,却注意到了法空的手腕上没有念珠。 “法空大师……” 沈言昭正想出口相问,却见法空面色忽然大变。一口暗红的鲜血猛地吐到了地上,面上黑气萦绕。 沈言昭下意识往地上看去,却见地上散落着几颗念珠,有些正好沾上了法空的鲜血,圆滚滚地在地上看着有些瘆人。 “贫僧无碍。” 这个情况沈言昭一看便知道这不是问话的时候,手腕一翻,玄光鉴便出现在了手上。 玄光鉴的外形有点像铜镜。但也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旁边还有两根红色的穗结。沈言昭把玄光鉴放在了左手,将两根穗结缠出了个结,把它牢牢绑在了手里。 法空见到玄光鉴的一瞬间眼睛微微瞪大,扭头看向沈言昭问道:“你这玄光鉴可是从长洲来的?” “是,晚辈的故友乃长洲之人。(..tw棉花糖小说网)便借了我这玄光鉴,还将我的修为提升了些。” 法空喃喃道:“难怪,难怪……” 玄黄一闪身从识海中出来,站在了沈言昭身边,瞥了一眼法空道:“你好好保护自己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玄黄!”沈言昭压低了声音叫了一声,让她别这么无礼。 可玄黄却一点都不领情,傲然张口道:“他也不过活了九百多岁,若换做寻常人家按辈分排下来,他也不知道能排到我几百辈的孙子,有什么好顾忌的?” 法空的面色一凝,看向玄黄的目光里说不出带着敌意,但也十分复杂。 沈言昭连忙换了个话题,问道:“法空大师,你方才是不是看到一股紫烟从外面进来,而后用念珠回击?” 法空点了点头。 沈言昭心中隐约觉得不妙,按这样发展下去,法空必定是逃不过一死的。可如今她和墨行衍插入了这一段,不知是能够逆转,还是会和法空一同殒身在此。 想到这里,她的面色又凝重了几分,指尖冷得像冰块一样,可掌心却热烫得仿佛要烧起来。 恐惧? 不。 沈言昭清清楚楚地明白了自己此刻的感觉——兴奋。 是的,她在兴奋。 宛漫千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的时刻。 从前她修为太低,复仇之类的事情只是咬着牙在肚子里闷着。可如今她的实力并不止那么一点了,再加上还有玄光鉴这样的法宝,即便不能给宛漫千造成多大的伤害,一点顾忌还是能造成的。 血液像是沸腾了一般,心跳的声音也一声大过一声。 轰隆—— 稍远处闷闷的雷响炸开,将沈言昭从亢奋状态中稍微拉回来了些。玄黄、墨行衍和法空都没有说话,这殿中四个人静静立着,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就在理智回到脑海中的一瞬间,沈言昭发现宛漫千依次攻下的三大派,唯独明空寺这里是只去了法空的性命,其余的都是发动了声势浩大的进攻,仿佛是要灭门一般。难道明空寺当真如传闻一般让宛漫千忌惮吗? 可看法空这个样子却不让沈言昭觉得他有多值得被忌惮——还不是被宛漫千一击的手了? 三人的神识重叠着,遍布了方圆一里的每一个角落,却一点宛漫千的踪迹都没找到。 “秃驴,裂天在哪里?” 正当三人都全身戒备的时候,宛漫千的声音却悠悠然从后方传了过来。 沈言昭猛地回身,见一袭白衣的宛漫千面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就坐在了佛像上头,而且是坐在了佛祖盘膝的正中,身子还靠着佛祖的肚子。 法空呵斥道:“放肆!” 说着,法空手中金光一闪,出现了一个“卍”字,冲着宛漫千飞了过去。 宛漫千却一点躲的意思都没有,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便让“卍”字偏离了方向,朝着佛祖的头部飞了过去。 佛祖毕竟也只是金身塑像,被这弄偏的一击打断了头,佛头便这么落到了地上,面上依旧慈祥,但此情此景看上去颇为讽刺。 法空气得浑身颤抖,往前踏了一步作势要冲上去。 沈言昭已经往玄光鉴中注入了灵力,对着宛漫千找了过去。白光从玄光鉴中射出,空中留下了一道残影。宛漫千未曾料到沈言昭手上有玄光鉴,一心都放在了法空身上没来得及躲,头只能微微一偏,白光便擦着她的脸颊没入了佛像中。 宛漫千面色一冷,手在自己面上一抹,沾了一指血。她伸出舌头来舔去了指尖上的血迹,极其妖媚。她秀气的眉毛挑了挑,沈言昭便觉得身周有一股巨大而无形的压力兜头罩下。 沈言昭将灵力外放,在身周形成了一层保护膜,身上登时一松,长剑已经握在了手上,横在身前等着宛漫千。 “年纪轻轻,能有这等修为,实属不易。”宛漫千看沈言昭不怎么受影响微微一讶,但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又转头对法空说道:“秃驴,我问你裂天呢,你怎么不回答?” 法空仍旧没有回答宛漫千,只是飞走几步欺身上前,掌中金光大盛,周围隐约有佛音,整个大殿都变地庄严许多。墨行衍亦是把折渊拿在了手上,口中念了几句短咒,折渊上便放出了蓝色的亮光。他足尖轻点,提剑上前,一挥便是一道剑意飞出,朝着宛漫千的门面上打去。 宛漫千仍是从容,广袖一挥便将折渊剑意打偏方向,折渊剑意朝着沈言昭的方向飞了过去。沈言昭脚下几个漂步便躲了过去,剑意在地上打出了个深坑。 墨行衍无暇费心顾忌沈言昭,脚上动作仍是不停,与法空一左一右飞上案桌,夹击宛漫千。 宛漫千却对墨行衍不管不顾,飞身往右边的法空冲了过去,五指成爪,突破了法空身周的金光,直接就抓上了他的脖颈,眼角微微向上,出口的语气又是魅惑又是轻佻,她道:“我问你,裂天呢?” 法空脖子上的青筋冒出,脸色渐渐涨红,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传来。 “你休想知道!” 沈言昭见情况不妙,催动了身体内的半数灵力全部注入了玄光鉴,蓄势许久,对着宛漫千的头部放出了一道极粗的射线—— 第一百六十七章 正面对决(下) 虽然墟洞洞主曾经提醒过沈言昭这玄光鉴对宛漫千的作用不大,顶多就能削掉她两成的功力,但就眼下而论,宛漫千还是十分忌惮这玄光鉴的。也许几百年前陆规化去了那一身的精血,不仅仅是将她封印,更多的是将她打伤了,以至于到现在还没完全复原。 因而即便只是能削掉两成的功力,也让她感到十分头疼。 宛漫千果真机敏地感受到了玄光鉴的波动,却不仅仅是一偏头,而是整个人都跳离了玄光鉴发动的范围。沈言昭手一篇,玄光鉴中放出的射线不断,紧跟宛漫千的动作尾随而上。 墨行衍手上折渊连连舞动,剑诀剑意一股脑放出,密密麻麻的形成了一道水墙向宛漫千压了过去。 宛漫千逃窜的范围立刻小了许多,唇角却依然挂着轻佻的笑容。她横了一眼沈言昭,并不躲避水墙,反倒是冲撞了过去。在这同时,她的身体外面包裹了一层紫烟。 当紫烟接触到水墙的时候,水墙居然被这紫烟腐蚀出一个大洞来,让宛漫千轻松地穿了过去。 水墙后面便是墨行衍,沈言昭心口一紧,正要呼喊出口。 墨行衍将折渊背到了身后,一道青色光剑从宛漫千头顶猛地落了下来。宛漫千在半空中身形急翻两下,躲过了光剑。 光剑落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连地面都轻轻颤动,扬起无数飞灰随时。 沈言昭下意识袖子一扬,挥开了周围的烟尘。然而这烟尘彻底将宛漫千的踪迹隐去,连墨行衍和法空所在何处也无法用肉眼看清。沈言昭的神识早已经分散在四周,可却只能感觉到墨行衍和法空所在之处,宛漫千则和先前一般,无法探查到。 这么想着,沈言昭面前的沙尘当中忽然出现了一道阴影,向着沈言昭飞了过来。 沈言昭心中一凛。不进反退,提着长夜冲向了阴影所在之处。 她一剑挥出,却在剑意尚未来得及放出来的时候被对方挡了一挡,随即紧紧缠住。长剑进退不得。 沈言昭最不怕的就是这一招,她和南一铭在对战的时候也不知多少次被他的剑意缠上,下意识地就单手结印,往剑上放了一个膈膜做法起润滑作用,而后长夜就从对方的纠缠中如泥鳅一样地滑了出来。 烟雾散开了些,露出宛漫千的身影。宛漫千略带讶异地看着她,居然称赞了一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宛漫千的目光里灼灼放着亮光,沈言昭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一步。又将长夜横在了身前,左手的玄光鉴也举了起来,正对着宛漫千。 “很多年以前,你也来过魔界。我那时候还只当你是个普通的魂灵之根……你知道吗,你们凡人里头带着魂灵之根的人。十个有九个是短命的,还有一个是在出生的时候便夭折的。可你……”宛漫千笑着朝沈言昭走过来,笑意甚浓,语气却如寒冰,“你果真是不一样的,让赵昌记挂了这么多年,果真……是不一样的……” 沈言昭尚还戒备着。宛漫千的身影却忽然从她的面前消失了,随即一个冰凉的身体贴到了她的身后,滑腻的手指在她的脖子上来回抚摸着,像是一条蛇正用蛇信子探查着它的猎物。沈言昭的身体就像是被扔进了冰窖里,浇上了水,冻得结结实实。脑中还能思考,可身体却无法动弹。 宛漫千的鼻息拂过沈言昭耳边,酥麻微痒。 “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这时候不杀了你,你迟早有一天会狠狠地咬我一口。”说着,宛漫千贝齿一张。咬上沈言昭的耳珠,在上面留下了浅浅的牙印,沈言昭眉头微皱,浑身汗毛倒竖,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宛漫千闪身又挪到了沈言昭的面前,笑道:“就像这样,甚至,比这还要痛上几十倍,几百倍。就像当年的陆规。” 她的手不停地抚摸着沈言昭的脖颈,游移到了她后颈的脊椎上。 “放心,不会痛的,只要我在这里轻轻地掰上一下,你就再也不会感觉到痛了……”宛漫千的手捏上了脊椎上的一块骨头,力道未施。 沈言昭的背后出了一层冷汗,恐惧感从脚底蔓延上来。她直直看着宛漫千,道:“死有什么可怕的,我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在你来焚心观的时候,我被魔兽撕裂的肚子,肠子内脏都流了一地……” 想是沈言昭描述的场景有些逼真,宛漫千的眼神都亮了两份。沈言昭心中冒出一团怒火,居然强自把恐惧感又压了回去,双眼渐渐充斥血丝,变得赤红。 “对你来说,人命不过是草芥对吗?” “对,你说得没错。即便是你,我也不需要在现在杀掉。你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碾即死的蚂蚁。” “可对我来说,你毁掉的是我的童年,我的家庭,我的一切!”沈言昭怒火烧心,灵力反倒走遍全身,突出她的体外,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包裹着她,让她的身体上敷了一层泛蓝的白光。 宛漫千的手上的力道重了一些,让沈言昭再度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就罩在自己身上。 可那又如何? 沈言昭倾身向前,手脚恢复了自由,剑意为长夜覆上了一层星光之膜,灼灼生光。 “就是拼着一死,我也一定要杀了你!”沈言昭说话的同时,玄光鉴也同时亮了起来,却没有对着宛漫千的身体,而是对准了她捏着沈言昭脊梁骨的手臂。 白色射线喷射而出,宛漫千缩手不及,被打出了一个窟窿,鲜血溅了满地。 沈言昭眼中寒光一闪,怒火让她的四肢百骸都在发烫,唯独脑中一片清明,让她迅速判断出现在的形势。她提剑将刺向宛漫千,长夜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虚影,而后没入了宛漫千的身体里! 沈言昭面上并无喜色,只是疾速抽剑想身后一背,金石交错之声响起。 “很敏锐嘛。”宛漫千轻笑,道:“可你又把背后暴露在我面前了哦。” 宛漫千话还未落音,蓦然有一柄青色巨剑从前方上空斜飞向她。宛漫千的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留下一片虚影,扑向了沈言昭所探查到法空在的位置。 沈言昭心下一凛,还没忘记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连忙就跟着宛漫千扑向了那个方向。 “秃驴,我最后问你一遍,裂天在哪里!”宛漫千不复先前从容,袖上沾满鲜血,逃窜地有些许狼狈,额上头发都垂下了几丝。她声音里蕴着怒气,手上青筋也爆了出来。 “宛漫千!”沈言昭怒喝一声,提着长夜又挥了过去。 宛漫千的嘴角浮起冷笑,回过头来看了沈言昭一眼。 沈言昭立刻感到一股冰冷黏湿的气息从自己脚底漫了上来,一寸一寸地冻住了她的身体,灵力外放阻挡也不奏效。她急忙将灵力输入了玄光鉴中,对着宛漫千放出了一击。 可也就在放出后,沈言昭整个人都被禁锢住了,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看着法空面色又白了几分,却仍是嘴硬什么话都不说。 墨行衍也很快赶过来,身前凝了三道青色巨剑,接连向宛漫千放出。 宛漫千挟着法空轻巧避过。 法空的嘴角猛地出现了一道笑容,带着说不出的慈祥,就像被宛漫千打下来的佛像头部一般,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格外突兀。 “宛漫千,你休想知道裂天金刚杵的下落!” 说着,他的双手张开,露出掌心的两颗染血念珠,金光闪耀其上,带着凌厉的掌风拍向宛漫千。宛漫千此时似乎被定住了一般,任由这两颗念珠刺入了她的腹中。 宛漫千腹部出现了两个窟窿,鲜血立刻流出。可很快,她的腹部就长出了新肉,一点一点地覆盖住了伤口,恢复如初。若不是她的衣服残破,恐怕没人会察觉她方才受了伤。 “师尊――”沈言昭的神识忽然探查到了门口凭空出现了一个人,还未见到相貌,他的声音便已经传了进来。 来人很快察觉到了这里不对,神识也放出,凌厉如刀的神识刮过了沈言昭的神识,便连忙奔向这里来。 宛漫千受了重伤,还有墨行衍在一旁,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修为不亚于沈言昭的,自知此地不宜久留,便横了勉力支撑着身体的法空一眼,五指并起,手掌挺直如刀对着法空打出了一道掌风,身形一晃消失了去。 沈言昭登时感到身上一松,冰冷的感觉一路消退没入了地底。 法空方才那一击消耗了全身力量,对宛漫千的掌风无法抵抗也无法闪躲。墨行衍见状连忙放出一道灵气将宛漫千的掌风打偏了几分,却还是擦着法空的腹部划了过去,登时露出了一道血口。 沈言昭连忙也冲了上去,识海中的五方尖飞速转动,对着法空注入木行之力滋养伤口。 可宛漫千掌风中不知有什么,木行之力如泥牛入海,一点都没能缓解血液的流逝。 第一百六十八章 圆寂 “师尊!”来人一看法空倒在地上,便连忙本来,手掌金光闪烁,覆在法空的伤口上。[..tw超多好看小说] “义玄……”法空虚弱地喊了一声。 义玄连忙看向沈言昭和墨行衍,眼里全是戒备之色。 “咳咳……”法空咳出两口血,勉力发声道:“不关天虞两位施主的事情,是宛漫千……她……她来找裂天金刚杵……” 义玄看向沈言昭两人的敌意瞬间轻了不少,低头看向法空,问道:“师尊,您感觉如何?” 法空轻轻扯了一下唇角,道:“时辰已到……之后,便交给你……咳咳……还有师弟了……” “莫要说这等丧气话。”义玄掌中金光又亮了几分,可法空腹部伤口的血却怎么也止不住。眼看着法空面上已经完全失去血色,身体也逐渐冰冷,义玄的眉心都皱成了川字,仿佛是刻上去的一般。 义玄是个孤儿,当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时便失去了父母。法空将他带到了明空寺,将他带在了身边,叫他佛法,也教他明空寺的修行心法。这么多年来,义玄早将法空当作了自己的父亲,当作了最亲近的人。可当他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时候,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方才一个都没出的明空寺弟子反倒在宛漫千走了之后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很快便在这大殿中聚集了百余人。法相暂且将沈言昭与墨行衍带到了一边,让净尘先“照看”他们。 法空交代了几句,发声已经越来越勉强,血沫从他嘴中喷出,呼吸浅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 终于,他的目光看着大殿的天顶,带着一抹安详的笑意,永远陷入沉睡。 殿内已经有人啜泣了起来。法空是明空寺的顶梁柱,提携带大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有多少人都盼着他就这么飞升成仙,成就圆满。可如今,法空连寿终正寝都不是。 义玄没有落泪,只是眼睛红得厉害。手一直扶着法空,怎么也不肯挪开。 法相低低喃了一句佛号,上前拍了拍义玄的肩膀,道:“师兄已经圆寂,让他安心去吧。” 义玄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慢慢地站了起来退到了一旁。 何为圆寂? 墨行衍给沈言昭的解释是:诸德圆满,诸恶寂灭。 法空一生为善,最后又是为了重创宛漫千而死,这六个字可谓实至名归。 沈言昭和墨行衍被客客气气地请回了他们居住的小院,此刻院子上空的乌云已经散尽。南一铭渡劫完成了。辛阳见两人回来,匆匆迎了过来。 “墨首座,沈师妹!” “辛阳师兄。”沈言昭应了一声,而墨行衍只是微微颔首。 “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沈言昭正想回答,却听到远处的钟楼撞起了钟。钟声声声短急,最后一声却拉长。 辛阳呼吸略略一滞,问道:“难不成法空大师他……” 沈言昭凝重地点了点头,眉眼皆敛。墨行衍下意识抚摸了一下沈言昭的头,问道:“南一铭怎么样了?” 辛阳道:“还行,渡劫的时候稍微受了点伤,灵力消耗地厉害了些。在房间里休息。” “没大碍便好。你也累了一晚上,便回房歇着吧。”墨行衍看了一眼南一铭的房间,又将目光转回辛阳身上,接着道:“恐怕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回天虞了。” 辛阳向来对墨行衍很是尊敬,听他这话便也不多问。躬身行了个礼告了辞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院中剩下了墨行衍和沈言昭两人,苍穹之上星月全无,黯沉得叫人的心虚都压低了几分。不远处的主殿传来诵经的声音,反倒把这个小院衬托得更加寂静。 “你刚才失控了。” “嗯。” 沈言昭迈步往自己房间走过去,墨行衍拉住了她的手臂。沈言昭回头说道:“师父,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陪你。” “不了。”沈言昭将墨行衍的手拨开,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沉静,道:“我没事,只是要想些事情。” 说罢,沈言昭便钻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房门紧闭。墨行衍在门外等了一会,见她灯也未点,想必是直接上床去了,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言昭也确实是直接上了床,只是脱掉了鞋子,便和衣蜷在了床铺的一角。 她的恨意如此之深,战意如此汹涌,即便是当年对着魔兽的时候也不能及方才的万分之一。整个人都仿佛处于冰与火的夹缝之中,理智虽然还在,但身体内的灵力却十分狂暴。 只要再被推一把,她就能走火入魔。 沈言昭实在是不愿意让墨行衍看到如此丑陋而拙劣的自己。 即便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比任何人对她都宽容。可她还是本能地尽可能将好的一面展示给他。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 沈言昭意识到了自己正踏上了属于她的宿命。即便她现在是高阶二层,她在宛漫千的面前仍然是不堪一击。若非有必死的觉悟,若非师父及时赶来救她,她早已经被宛漫千捏碎脊梁骨死去了。 既然最终难逃一死,现在与墨行衍的感情越好,以后给他带来的伤害不也就越大吗? 也许也是时候抽身离开了。 沈言昭只觉得自己掉到了蓄满水的深渊中,一点一点慢慢下坠着,离光明的水面越来越远,越往下越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可她一点都不想挣扎,反倒是无比平静。 房门猛地被人打开,墨行衍走了进来。 沈言昭被声响惊动,微微抬起了头,双目无神地看着门的方向。 墨行衍将房门一合,大步走到了床边,把沈言昭捞到怀里抱着,按着她的背封住她的动作。 “沈言昭,我等了二十年,是等你回到我身边,而不是等你彻底把我推开。” 沈言昭的眸子里回了一点光彩,手抵到墨行衍的胸前,轻轻推拒着。 墨行衍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声音沉了下来:“你休想再离开一次。” 听到这句话,沈言昭忽然回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赵昌和娘亲在离卧房不远的走廊说话,两个人之间还隔着一小段的距离,月光落到他们身上显得那么温柔,仿佛是在保护着他们。 她一直渴望着“感情”。不光光是爱情,她也想要亲情,甚至友情。 将自己抱在怀中的这个人,给了她一切。安全的所在,平凡的生活,长辈的爱护,还有……被爱的珍视。 此生,她都不可能再找到一个人能同时给她这么多的东西了。她也不可能再找到一个人带给她这样的悸动了。 沈言昭的手滑到了墨行衍的背上,用力抱着。 男子的肩膀这样宽大,胸膛这样温暖,这么令人安心。 “嗯,我不会了。”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无论多少次下定决心,都会被你简简单单地拉回来。 既然如此,以后的风风雨雨,他们都将携手面对。 “师父,如果能杀了宛漫千,报了仇……那我们就离开天虞,去游历天下如何。” 这二十年来,沈言昭踏遍南方山山水水,见识无数风土人情,最遗憾的就是她不是和墨行衍一同看到的。 “好。” 得君此诺,此生何惧? …… 按照明空寺的规矩,僧人圆寂之后,必将其盘坐装殓于陶缸之中,而后在遗体四周添充木炭和柴草,密封放在室外,保存七日。 等到七日之后,由人将预先留在陶缸下面的小孔掏开,引燃缸内的柴草木炭,将遗体火化。 火化遗体的仪式十分庄重,全寺僧人都聚集到了中区,密密麻麻地站着诵经,从早诵到晚,而后才由法相上前点燃了缸内的柴草木炭,把遗体给火化了。 沈言昭并无出席,这些全是事后由净尘转告的。 天虞诸人一直被“软禁”在这一院落中,毕竟当时主殿的情况对天虞来说实在不算乐观。即便是法空临死之前对义玄解释过了,但其他人确实是不知的。 宛漫千到底是怎么让明空寺弟子尽数远离了主殿,而唯独义玄能够进入。宛漫千竟然有通天之能,为何来明空寺又仅仅对法空下手,其他人都安然无事? 这些所有人都不知答案,但毋庸置疑的是――天虞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嫌疑。 义玄一再对法相法信解释,可法相法信的意见却十分统一,在未查清楚之前,不能让天虞之人随意在寺中走动。 义玄虽然也掌管了寺中近三分之一的事务,但必定辈分比法相法信都低上一级,最后只得无奈妥协,亲自来小院和天虞的四人解释。 墨行衍对此表示了谅解,并愿继续在明空寺待上一阵子,只是须给天虞传个信。 义玄同意了,墨行衍便当场拿出了传讯玉牌,和天虞那边简单交代了这边的情况。 沈言昭对此自然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她还要为玄黄弄到舍利子,就这么离开明空寺也非她所愿。只是如今明空寺对他们的态度,让沈言昭很是怀疑自己能否通过正当途径来得到法空的舍利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覆灭 辛阳对义玄很是好奇,虽然义玄论起辈分比他还要高上一辈,但态度亲和,再加上表面上的让他不自觉就把义玄当成了同辈来看。 义玄脸上还是有几分疲色,想来这几天也没能够找到喘息的时间。在加之法空的圆寂对他的打击不小,一时间没能缓过来。 沈言昭看着辛阳和义玄说话,忽然想起了宛漫千的话,便问道:“义玄大师,你知道裂天金刚杵是什么吗?” 义玄点头,道:“裂天金刚杵是我寺的镇寺仙器,是从密宗时期传下来的。” 关于义玄口中的密宗,沈言昭倒也有所耳闻。据说进行密宗的修行,必须要有前世的因果累积,并且还要有上师的传承,条件十分严苛,因而修习密宗的人数也就越来越少。但无可否认的是,密宗时期是佛法鼎盛的时期,那个时期佛门修行者的能力可以说是历代的巅峰,虽然少数,但全部都属于精英。 佛家一般认为,一个人修行需要经过三大阿僧祗劫才能够成就圆满,达成大道。但修行密宗的话,则可以“即身成佛”。 密宗认为佛道与人道中间隔了一堵墙,此为人心之垢日日积累所累积而成的,自出生之始便带来,关乎前世,亦与今世相关。密宗所传之法在于破除此墙,直接让人道与佛道交融,得以修成。 当然,密宗时期少说也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流传至今,也不知增添对了多少的谬误,给那个时代加诸了许多神秘色彩。 义玄接着解释道:“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再往详细了说,就得找法相师叔、法信师叔或者法慈师叔了。” “法慈大师……”沈言昭重复了一遍,回想了一下那日晚上,发现殿内并没有法慈的身影,“法慈大师似乎不在寺内啊?” 义玄又点头。道:“法慈师叔主持前线,一般是不在寺内的。如今战事胶着,他也很难回寺里。” 沈言昭往墨行衍那边看了一眼,见他也若有所思。便接着道:“多谢义玄大师相告。” “客气了。” 义玄又与几人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四人聚到了墨行衍的房间,这几日墨行衍和沈言昭早把那晚的事情都告诉了留守的两人,包括宛漫千一再提及的裂天金刚杵。 墨行衍道:“宛漫千将第一个目标放在法空身上,或许就是为了裂天金刚杵。商师兄说过,义玄基本算得上是明空寺的接班人了,可作为接班人却也不知道裂天金刚杵的下落……” 南一铭点头,接道:“宛漫千既然一再追问法空大师,想必是已经在明空寺搜查过了。” 辛阳道:“为何不杀法相大师和法信大师?既然法空不说,寺中法字辈也就剩下他们了。没理由放过啊。” 沈言昭想了片刻,道:“或许不是放过了,只是确定裂天金刚杵不在他们身上……” 南一铭问道:“沈师妹这是什么意思?” 沈言昭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我看到的预言并不完整……但是。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预感吗……”墨行衍重复了一遍,又道:“总之,现在裂天金刚杵最有可能在法慈的身上。他不在寺中,反倒能够逃过宛漫千的搜捕。” 三人应和了一声,辛阳道:“先把消息传回天虞,让天虞派人去明空此方的前线找法慈如何?” 南一铭摇头道:“不可,从天虞再派人过来动静太大。况且明空寺和天虞的联盟只是明面上的。脆弱得一捅就破。再加上我们四人在此处,天虞和明空的关系便已经相当微妙。若是再进一步……恐怕……” 沈言昭接道:“南师兄说得对,如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墨行衍与辛阳点了点头,谈话到此也就结束了。 然而,平静也仅仅持续到了这一天的夜晚。(..tw棉花糖小说网) 沈言昭正在院中练习剑诀。墨行衍在一旁提点,就像两人在归宗峰时一样。 夜风中隐约夹杂了一丝的血腥气,沈言昭停下动作,将长夜收回腰间,心中不详的感觉如乌云笼罩。 了 玄黄在识海中急急大喊。声音不自觉高了几分:“快去主殿!” 沈言昭喊道:“师父!” 墨行衍心领神会地一点头,便随着沈言昭一起冲出了院门。 越是接近主殿,血腥味就越重,弄得沈言昭几乎要犯恶心。终于,在最接近主殿的小道,沈言昭看到了路面上到处都溅上了血,颜色还很红,似乎时间还不怎么长。在走几步,便是七八个僧人横尸当场,眼睛都瞪得很大,一脸惊诧恐惧。 沈言昭心头一凛,脚步更是飞快。 主殿中横七竖八地全是尸体,几乎铺满了地面,无一处不是血迹斑斑,十分惨烈。 “难道是魔族攻来了?”沈言昭回头问道,却见墨行衍蹲下查看了一下僧人的尸体,摇了摇头。 “不可能是魔族。若使魔族……他们的尸体便不可能这样完整。” 沈言昭连忙翻查了一下自己离得最近的尸体,发现是被利器割了喉咙,血流得很多,但身上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伤口。 正如墨行衍所说的……太过完整了。 沈言昭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腹部,那里隐约有些作痛。 墨行衍走了过来,见沈言昭有些异样,便问道:“怎么了?” 沈言昭回了神,摇了摇头,道:“没事。” 就在这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被修补好的佛像右下方的一个小小的佛台,里头正放着一枚色白晶透的圆珠子。 玄黄从识海中出来,落到了佛台前面。 “这就是舍利子……”玄黄从佛台上拈起了舍利子,盯着看了一会,而后张口吞了下去。 随着玄黄喉咙处上下动了一下,沈言昭不禁惊呼:“玄黄!” 玄黄回过头来看她,不解道:“怎么了?” “这是明空寺的东西啊!” “明空寺?”玄黄的嘴角挂起了一抹讥诮,她道:“今夜之后,这世上恐怕就再也没有明空寺了。” 沈言昭一惊,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言昭话刚落音,便听到门口响起了极其沉重的脚步声。墨行衍和沈言昭同时回头,见一直沾满血的手扶在了门框上,有一人满头满脸全是血,从门后倒了进来。 墨行衍连忙走过去扶了一下,扯着袖子将来人的脸抹了一下。 这人竟然是义玄! 沈言昭连忙跑了过来:“义玄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义玄的眼睫毛上也全是血,像是用尽了力气,将眼睛睁大。 “墨首座……”义玄的喉咙已经哑得不像话了,每个字都仿佛在沙砾上摩擦过一般。 “快走,法信师叔……和……法相……师叔……已经疯了……” “义玄大师且坚持一会,我们带你回天虞。” 义玄握了一下墨行衍的手,还未来得及施力,便昏了过去。墨行衍抱起义玄,道:“我们走。” 沈言昭点头,玄黄亦不说什么,钻回了识海。 小院中,辛阳和南一铭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可一出来查看,见墨行衍和沈言昭都不在,便只能在院中等待。没等一会,空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辛阳性子急,待不住,便和南一铭交代了一声正想出门。 此时,院子中央却突然出现了一道水幕,沈言昭先走了出来,后头的墨行衍抱着义玄也跟着出来。 墨行衍沉声说道:“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回天虞。” 南一铭问道:“墨首座,发生了什么?” “回天虞再说。” 南一铭和辛阳看了看下午还在和他们好好说话的义玄,便各自钻回了屋子。沈言昭也到自己的房间把东西收了一下,又去墨行衍的房间把他的东西也放到了储物手镯中。 再回到小院,南一铭和辛阳便都已经准备好了。 四人依次进入了水幕,不多时便回到了天虞。 …… 三日之后,西域那边传来消息。明空寺被灭门,法空的舍利子不翼而飞,同样消失的还有法相、法信和义玄。这三人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除了这三人之外,留守在明空寺的无论何阶的弟子,全部遭人杀害。 这些还是前去明空寺东区朝拜的当地之人发现的。 在这消息传到了明空寺对魔族的前线之后,法慈亦是消失不见,一时间人心大乱,被魔族连连挫败,战线向西退了百余里,好不容易才又稳住。天虞和云崖在听说了这消息之后,都派出了人手帮助明空寺阵营,在西域形成了最为稳固的三派阵营,又将失守的百余里地夺了回来。 沈言昭和墨行衍向世尊和执事堂将明空寺发生的一切都汇报了,当然,略过了玄黄吞下法空舍利子的事情。义玄内伤外伤都很重,而且伤及了经脉,一身修为只剩下十之一二,昏迷不醒,由幻月峰照顾。 而如今最为让人头疼的,是最有可能持有裂天金刚杵的法慈消失。 天虞之后也派了一小队人去明空寺寻找经书或是札记,可这些东西中都没有记载了裂天金刚杵,这一条线索也就彻底断绝。 ps: 密宗的东西一半瞎扯一半资料!都说了谎话这种东西要真假掺杂才显得真嘛……总之不要信…… 第一百七十章 肖氏 肖语白回到了天虞,第一时间到了自己的小院。 垂丝海棠依然盛放着,地上铺满了白色的拇指大的花瓣,积得已经有些厚了。 她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却不见贺长风的踪影。她想了片刻,扫开了海棠花瓣,按着记忆,拿着小铲子将树下埋着的玉棠酿全部都挖了出来。 贺长风每五年酿一次酒,一次五百坛。这株海棠本身就十分奇怪,酿下的酒仅一年的工夫就能酿出十年以上的效果。这两百坛的酒,差不多够贺长风喝上五年。 他每天喝的玉棠酿都不多,甚至还兑了泉水喝,但每次都能喝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若不是他只是散去了修为,身体的根基还在,恐怕早就死了不知多少遍了。 如今她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挖出了一百来坛的酒,全部都撒到了海棠树的树根下,将土壤浸透,整个院子里都飘着浓烈的酒香。然后肖语白坐到了贺长风经常坐的摇椅上,靠上了靠背闭上了眼睛。 这一年来,她随着钟离元和在千岛秘境中探寻宝物,不仅仅是出入了从前各大门派的所在,甚至还找到了两处神仙洞府,见识到了许多东西。可她一样都不感兴趣,她的工作是打下手,目的是得到恢复贺长风修为的方法。 一年的时间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与钟离元和临别的时候,钟离元和给了她一只手杖还有一只短笛。 手杖的长度只到她的腰部,款式上来看颇为类似于凡人年老之后用来支撑身体的那种。但这东西是钟离元和从海底的一座藏宝库中搜罗出来的,作用自然不可能仅仅是支撑身体。手杖通体呈青色,一节一节仿若竹子一般,顶端是一块类似于骨头的圆润石头,用途钟离元和也没有告诉她,只是将它和短笛一起塞给了她。 而这短笛,便是用来恢复贺长风修为的道具了。(..tw棉花糖小说网) 此笛名为唤魂笛,是鬼道的宝物。钟离元和给她解释了一下贺长风失去修为的原因。是因为他和鬼道之人做了交易,这交易便是从他的七魄中各提取出两成来,换鬼道之人用秘法来延长肖语白兄长的生命。 肖语白的兄长名为肖落平,是贺长风唯一收在门下的弟子。 可是那个接受委托的鬼道之人失败了。失败得非常彻底。不但没能将肖落平的生命延长,反倒是受了反噬,几乎垂死。这时候那人将主意打到了贺长风先前给他的七魄上,在吸收了贺长风的七魄和修为之后,他得以存活,而贺长风痛失爱徒,也没有兴致再和那个鬼道之人追究什么,黯然带着肖落平的尸体回到了天虞。 贺长风院中的那棵海棠树最早便是肖落平种下的,就在他最初来到天虞的时候。而肖落平死去之后,贺长风便将他埋在了海棠树下。后来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海棠树和肖落平的尸身长到了一起,大抵是吸收了他体内残存的灵气,长得愈发高大繁茂。 终于,某一年开始,那棵垂丝海棠便是一年四季满树的花朵。而也就是那时候开始。贺长风开始酗酒。 隔年,肖语白以十二岁的年龄,通过了内门弟子的测试,拜入了贺长风的门下。 肖语白出身在离天虞山脉数百里外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家里头并不太宽裕。而肖落平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人,知道蜗居在一个小小的镇子肯定不会有多大的出息,便自己收拾了行囊。只带了一点点的银钱便独身上路。 这也是他运气足够好,一个七八岁的少年独自在街头晃荡,居然没碰上人贩子,反倒是碰上了天虞派出来做任务的弟子。那弟子看他也是有缘,便把他带上了山,却没曾想这孩子的根骨居然如此之好。跳过了外门弟子的选拔,直接拜到了贺长风的名下。 贺长风并不是世尊最优秀的弟子,但头脑精明,做事条理也很强,虽然修为上稍稍弱了一些。但在谋略方面的长处却足以让他跨入世尊最喜欢的弟子的行列。若不是他失去了修为,又终日酗酒,恐怕天虞六小峰首座的位置便要重新洗一次牌了。 肖语白是在她兄长走了之后才被生出来的,但她和肖落平并不是同一个母亲,而只是父亲在外头私通了一个寡妇生下来的。那个寡妇生她难产死了,这才被父亲接到了家里。 母亲是个懦弱但心善的女人,对自己的丈夫心中虽有不满,但对肖语白却很好。再加上儿子走后杳无音信,更是将大部分的爱都倾注到了家中唯一的一个孩子身上。 当时天虞对弟子的管束还不算那么严,贺长风在出山的时候带上了肖落平,完成了任务之后经不住肖落平的恳求,将他带回了家乡。 那时候肖落平已经离家十五年了,肖父在前年发了急病去世,肖母守着这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娃子过日子心中本就是别扭之至,找到媒婆,寻了个老实人便改嫁了,可改嫁的夫家却不愿意接受肖语白,肖语白便留在肖父留下来的小宅子里独自生活,肖母每个月都会给她些零花和米面。 而那时候的肖语白,才刚刚长到十岁,个子才到肖落平的腰。 肖落平对自己这个妹妹的出现很是惊讶,但也很快接受了下来。毕竟有着一半相同的血脉,两人很快熟络起来,感情就和普通家庭一齐成长起来的亲兄妹一般。肖落平尊重母亲改嫁的选择,但对这个妹妹却是十分怜惜,哀求师父给她留下了不少银两,又足足住了小半个月,这才回了天虞。 这小半个月是肖语白自母亲改嫁后过得最好的日子,肖落平这么一个几乎是白捡来的大哥为她包办了一切,洗衣、做饭、打扫,甚至是置办衣物。原先肖语白身上的衣服都是母亲的旧衣改的,她又是长个子的时候,往往只是一年,衣服就已经不能穿了。 肖落平给她买的那些衣服,是她这两年来第一次穿上新的衣裳。 可等肖落平走了之后,她就把那些衣服收进大箱子里保存起来,又换回了旧衣裳。她生怕那些漂亮的衣裙沾上一点泥,划上一点口子。 自那以后,肖落平每半年都来看她一次,给她带些有趣的小玩意,给她说些天虞上有趣的故事。贺长风似乎不太放心肖落平,每一次都是陪同着来的。 这样日夜盼着大哥来看她的日子,仅仅维持了两年。 肖落平再也没来看她。 有一日,她经过母亲改嫁的那家门口,发现那里挂上了白灯笼。她鼓起勇气问了问母亲改嫁的男人,这才知道她的母亲在昨日夜里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去世了。 而再一追问,才知道是她在天虞的大哥出了事情,已经死了。 十二岁的肖语白第一次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要上天虞去问个明白。她收拾了细软,带了些银子便上了路。可她的运气却不如肖落平那么好,路上遇到了人贩子险些被拐卖,等逃出来的时候行李和银子都已经没了。她便一路流浪到了天虞山门下,靠着行乞勉强过了两个月,直到山门开启。 她通过了测试,和肖落平一般,她的根骨还算不错,顺利完成了进入内门的测试。但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的是,她要求拜入那个已经丧失了浑身修为,终日醉酒不醒的贺长风的门下。 在一个难得贺长风还算清醒的日子里,她前去拜访。贺长风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孩子是肖落平的妹妹,想也未想,便将她收入了门下。 肖语白十二岁开始修炼,比起普遍在七八岁开始修炼的人晚了许多。而她近乎是没有师父的,她自己翻阅了书册,又请教了同辈年龄相仿的师兄师姐,才勉强跨入了修行的门槛。 等她在贺长风半醉之际一点一点把肖落平的过往套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是将近三十岁了。 夜幕降临,贺长风从院子外头走了进来,身上一点酒气都没有,步子也很是稳健。面上须发依然有些散乱,但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这两个月来魔族的动向十分诡异,贺长风也几乎是时时都在韩昔的眼皮子底下。对于韩昔这个师妹他还很是忌惮的,虽然他的辈分比她大年龄比她长,但韩昔近日来的作风却是十足的雷厉风行,在她面前偷喝上一口酒能被叨叨上两日,满嘴的大道理,听得他都几乎不想再碰酒了。 可他一进院子,却闻到了前所未有浓郁的酒香在院中飘散。 等他一看院子地面上这新翻出来的土和满地的空酒坛子,心痛得几乎就像是被活活挖出来了一般。 贺长风二话没说,连忙就扑向了空酒坛子,看看里头有没有剩底的玉棠酿。 肖语白被贺长风翻看酒坛子的动静弄醒了,看向他的目光仿佛带着说不出的沉寂。她轻轻唤了一声:“师父。” 贺长风这才注意到了在摇椅上的肖语白,蓦地回头,一脸的痛心疾首。可肖语白却没有任何解释,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短笛缓缓送到了嘴边。 ps: 无比纠结无比缓慢的一章……我好恨卡文啊啊啊啊啊(挠墙 第一百七十一章 归体 在离天虞山脉数千里外的一座小山的山洞里,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生起了火,照亮了这阴暗的洞内。 若是沈言昭在的话,一定能认得出来这个人正是王珏的师叔――在琉湖镇以魂饲火的人。 中年道士坐到离篝火不远的地方,盘起了双腿,闭眼打坐。不多时,一道细白的雾气从他的头顶升腾起来,慢慢消融在空中。 他的道行本来也不是沈言昭这种小辈能够伤到的,奈何在多年前接了件不太好的差事,事情没办成,倒是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好在委托的人预先将自己的七魄分出来给他,否则他当时不死也得成个废人。 中年道士睁开眼睛,从怀中拿出一面小旗子,非金非石的一根杆子上套着红色的三角旗。他口中念了句咒,旗子上便窜起一道黑色的烟气。他猛地张口一吸,那黑色的烟气便被他吞到了肚子里。 而后,中年道士像是吃饱喝足了一样,面上浮现出了一丝舒缓的笑容。 这三角旗还是他前几年从一个修习鬼道之人手里抢过来的,叫役鬼幡。那人也是一个十足的怪胎了,他还从未见过修习鬼道的人心思还如此纯净的,就连收归在役鬼幡的魂魄颜色都是纯白的。有了这面役鬼幡,他便再也不用担心没有魂魄补充身体的情况发生,只需要拿出来招几下,附近的游魂便都会前来。 他也难得地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中年道士又将役鬼幡晃了两晃,里头飘出来六团黑烟,蜷成球状,排列在了他的面前。他把役鬼幡塞到怀里,手上拈了个诀,口中念念有词。六团黑烟很快变换成了一个看上去很是奇怪的图形,但没过几息又相互撞击,形成了另外的一个图形。 他所在的邪风一脉技艺主要分成两类,天行和地行。天行指的是占卜之术。地行指的是鬼道功夫。.tw[棉花糖小说网]可既然是名为邪风,自然是与这世间大多数修真门派不同的,甚至是截然相反。他们这一脉在千年前亦曾鼎盛一时,但被人骂了多年的邪道。也确实干了许多残害生灵的事情,被几个门派联合讨伐了。虽然并没能灭门,但延续到他这一代,也就只剩下了他和他的师弟两人。 他们分别继承了天行和地行,但因理念各不相同,在师父死了之后,便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三五年才短短聚上几日,而后又和陌路人一般各过各的。 就连他师弟的死,他也是相隔了好几年才听闻的。他对他师弟的死并不感到可惜。他感到可惜的是他师弟收的那个叫王珏的徒弟在他死后不知所踪――那或许是邪风天行的唯一继承人了。像他虽然也能有用一些占卜之术,但都偏向鬼道,不如天行那样准确。 就在他思绪飘飞的这么些时间,那六个黑色的黑烟球反复变换了数次图形,终于停下固定住了。 中年道士对着这个图形端详了一会。脸色蓦然大变。 ――这是必死之卦。 鬼道能够动用的占卜只有这么一种,而且会耗费相当的鬼道之力,十二个时辰内占卜上一次便已经是极限。 必死之卦啊…… 中年道士搓了一把自己的手,指尖蹭开了一点点的皮。他盯着皮下露出来的新皮看了许久。 鬼道修行者的力量和自身的容貌成反比,越是厉害的人容貌就越是年轻,每增长一阶的修为,便会如蛇一般全身脱皮。换来的是力量更加强大的,更年轻的肉体。 他先前因施法失败遭到反噬,已经变成这样的容貌许久,后来又被沈言昭重创,到如今好不容易是要进入下一阶段了,却卜出来必死之卦。 难道上天就当真这样不眷顾他吗?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往洞口走了几步,看着天上稀稀落落的几颗星星。他的占卜之术比不上自己的师弟,就准度来说,可以说是大大不如。但唯独有一点,占卜其事从来都是共通的一条法则――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心头仿佛有大石压着。虽然身体才刚刚吞噬了灵魂充满了饱足感,但却提不起精神。 就在此时,远处似乎传来了短笛吹奏的曲子,十分悠扬好听,带着一种叫人怀念的感觉,吸引着中年道士。他的眼神迷蒙了片刻,脚步又是抬起,走出了洞口。 这里地处偏僻,周边甚至都没有城镇村落。又是夜晚,四周静谧得本该就只剩下虫鸣,又是哪来的笛声? 中年道士的眼中瞬间恢复了清明,皱着眉头环视着四周。四周自然是一个人都没有的,只有低低的虫鸣声萦绕在耳边。可那曲子仿佛是盘踞在他脑海一般,即便是封闭了听觉也依然能够“听到”。 就在这时,中年道士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冲撞着。 他的面色蓦然大变! 这是他以前从委托人手里占去的部分七魄! 他的修为根基基本就是建立在这七魄填补了他体内因反噬而重创的那块灵魂的基础,若是这七魄不在了,那他这么多年尽心竭力堆砌起来的根基将不复存在! 不―― 不止是他的修为,他也会迅速地老去死去! 这绝不能发生! 中年道士从怀中摸出了役鬼幡,念了一段比方才长了许多许多的咒语。役鬼幡黑气大盛,无数黑烟从其中冲了出来,直奔中年道士的胸口。 中年道士原地接收着这些魂魄,身子微微颤抖,承受着这些魂魄入体时的撞击。他要用这些魂魄来压制住那个人的七魄,绝不能―― 他脑海中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身体内的七魄却因为蜂涌入体的魂魄压迫而更剧烈地反抗,一瞬间便突破了黑烟魂魄的重重包围,化作七道流光从中年道士的身体中冲了出来。 中年道士仿佛是在那一瞬间便力竭了,他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满头乌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变白,脸上身上的皮肤也像是脱了水一般变得皱皱巴巴的。 七道流光在空中转了一圈,便朝着空中飞去,渐渐消失在了天边。 …… 肖语白将归魂曲来回吹了十几遍,贺长风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不耐。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体内有什么在躁动着,像是要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归魂曲仿佛是诱导剂一般,让他体内的某样东西躁动迷恋,但理智上却又无法接受,就在原地展开了理智与感性的拉锯。 就在这时,天边飞来了七道流光,落在了他的身前静静地漂浮着。 肖语白面上一喜,手口仍是稳稳地吹着曲子。 贺长风体内的躁动突然就停止了,身体内回归一片平静,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七个光球,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告知了他――这些都曾经是他身体中的一部分。 贺长风不可自控地伸出了手触碰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光球,那光球轻轻颤了一下,而后慢悠悠地融进了他的指尖。以此为信号一般,剩下的六个光球也分别飞到了他身上的某处,一齐融了进去。 在这些光球进入了贺长风的身体后,肖语白便停下了吹奏,手上仍然捏着短笛,略有些紧张地看着贺长风。 贺长风的身体慢慢被从体内放出的白光笼罩了起来,像是为他加上了一层壳,浓稠且明亮的白光吞噬了他整个身形,连轮廓都无法分辨出来。肖语白忍耐着这有些刺眼的白光,目光一刻都不敢挪开。 她静静看着,直到白光如长鲸汲水一般收入了贺长风的身体中。 此刻的贺长风,变成了一个她既熟悉,又不熟悉的人。那张年轻的容貌,仅仅存在于她那遥远的,年幼的记忆中,并且总是伴随着另一个她怀念的人出现。 肖落平,她的哥哥啊。若是你能够亲眼看到这一幕,该有多好。 只是享受了短短两年的兄妹情分,她却用了这么多,这么多年来为他弥补。她反反复复告诉了钟离元和许多次,她是为了肖落平。可到了这一刻,她却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师父。”她垂敛了眼睑,对着面前这个恍若新生的男人行了一礼。 贺长风找回了清明的脑子,皱着眉头问道:“你消失了整整一年,为的就是这个?” 肖语白点了点头,说出了她曾对他人解释了无数遍的那个理由:“师父是因为兄长才变成这样的,作为肖家的人,弟子也有责任……” “责任?”贺长风笑了两声,越过了肖语白走到了他最爱的摇椅上坐了下来,像个老头子一样闭眼享受着,却浑身上下都感到了不对劲。“你和肖落平一样,都是死心眼的孩子。” 肖语白不语。她不习惯眼前的这个人,年轻了几十岁的声音虽然还用着从前那样的语调说话,却无论如何都不是一样的了。她心中虽然做过了准备,但仍是无法和先前那般对待他。 “肖落平死,是因为为我挡了一击而受到了重创。他的死,是我的责任,是我理当背负的。你拜入了天虞门下,还纠结了这么些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弟子只是希望师父能够恢复修为。” 为了什么? 怎么人人都这么问她? 这叫她要去问谁才好。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二阶段 所有人都对贺长风恢复了修为感到十分震惊,尤其是了解贺长风当年那段往事的同辈师兄弟,几乎个个都是又惊又喜。就连世尊知道了,也干脆不追究肖语白失踪了的整整一年的时间。若不是现在正在与魔族僵持对抗,物资都得把得死死的,也不知大掌一挥要赏下去多少好东西给肖语白。 天虞沉浸在一片喜乐当中,诸人都不太适应原先那么一个糟老头子,变成了风度翩翩的青年。只是所有人当中,最感到别扭的恐怕也就是肖语白了。 肖语白在面对贺长风的时候,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一般,贺长风说什么她就应什么,绝不会再多说一点半点的。韩昔见贺长风恢复了也不再喝酒,给他的任务又多了许多,他几乎每天都是连轴转,时常是好几天都不回来小院。 贺长风是个谋略型的人才,有了他坐镇在天虞,各峰的首座肩上的担子都轻了许多。 沈言昭和墨行衍亦在归宗峰休整了两个多月。 宛漫千既然被法空打成了重伤,那绝对不可能立刻将目标转向云崖或是天虞,休整的时间只怕比他们还要长一些。 就在这个期间,义玄醒了过来。 义玄身上受的伤其实并不算太重,之所以也这么昏睡了两个月,是因为受到了重大的刺激——这些都是方岐玥在执事堂的会议上告知了众人的。 可对于上过战场的义玄来说,魔族早不该是心理障碍了。那么理由也只有一个,他昏过去之前对墨行衍和沈言昭说过的那句——法相和法信疯了。 那日晚上,沈言昭和墨行衍确确实实是没有感觉到魔气的。横尸在大殿上的弟子死状亦绝不是魔族人所为。那么再结合义玄的话,只怕动手的人正是法相和法信。 义玄醒来之后,便来到执事堂,将那一夜的情况全说了出来—— 法空圆寂之后,明空寺在傍晚的晚课后都会再念上一段法空生前最为喜爱的佛经以表纪念。[..tw超多好看小说]可这日,众人才第一次将法空的舍利子摆了出来放到佛像右侧。法相法信主持诵经。未曾想这经文才念了一半,舍利子上却突然腾出了两道紫色烟气,分别注入了法相法信的眉心。 法相法信面色瞬间煞白,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正弯着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也是一滴接一滴滑落下来。 义玄一再询问,法相和法信却置若罔闻,动作也没有变过。义玄甚至尝试要给他们两人注入些灵力,但被两人挥开。 座下不只是何人慌乱,低声念了一小段的经文。法相和法信听到这经文之后却像是发狂一般抬起了头,双目已经变得赤红,一掌为刀挥向了义玄。 义玄看到赤瞳之时已有警觉,飞身后退,肩胛之处还是被掌风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法相法信并不缠都,从蒲垫上站起来。身子一晃便施展起了步法,如蛇一般滑行在众人之间,动作极快,没几下便趁着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将殿中的僧人杀了半数。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的工夫。义玄甚至脑袋都还没转过弯来。可他的身体却已经动了起来,飞扑向了离自己比较近的法相。 凑近了才发现,法相的瞳仁虽然已经变成赤红色,但其中并没有一丝光彩,整张脸看上去一点表情都没有,十分呆滞。方才发狂的样子已经不见了,他整个人就像是死水一般沉静。 义玄心中一凛。和法相来回过了两招,却还是没能够制住法相的行动。 他们俩的修为本身就相差了五阶,义玄做什么都不可能逾越这样的差距。[..tw超多好看小说] 法相对义玄的兴趣不大,若是义玄往后缩了他便不再追击,而是就近厮杀。再座僧人的修为甚至没人能比得上义玄,很快就被法相法信两人联手诛杀了。地面上瞬间便流满了鲜血。连地砖原来的颜色都看不到了。义玄只有肩胛处那一个伤口,血流得并不太多,此刻却浑身都被同门的鲜血浸透,满头满脸都是血。 义玄红了眼,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地就朝着法相和法信扑了过去。 法相法信同时法功,空中划过两道镰刀似的掌风,直直奔向义玄的喉口和心脏。义玄身子一扭,却还是没能躲过去,擦着要害身上又添了两处伤,血如喷泉般涌射出来。兴许是这瞬间失血过多,他登时感到身子一软,便扑在了以为已死僧人的身上。 法相法信也不看他,举步便往殿外走去,开始了新的一轮杀戮。 义玄在地上躺了片刻,恐惧感有如藤蔓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等到他缓过神爬起来出去的时候,殿外已经全是尸体了。 而再后来,他就看见了沈言昭和墨行衍进了大殿,连忙跟了过去。 义玄语气平静地讲起这些事情,可在座任谁都能感受到他心中的哀痛。与义玄交情最深的商九霄安慰道:“义玄师弟,节哀。” 义玄点头,又问道:“现在可有法慈师叔的消息?” 商九霄摇头,又宽慰道:“义玄师弟不必着急,总能找到的。你且放宽心在天虞……” 义玄道:“多谢商师兄的好意,但义玄已经决定回到明空前线,和明空寺弟子一同对抗魔族。” “这……” 义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说不上笑容的表情,道:“义玄已经在天虞叨扰多时,是时候回到明空了。” 明空寺已经没有了。 众人的心底都冒出来这么一个念头,可谁都没有说出来。 方岐玥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站着,此刻终于说出了话:“那我为义玄师弟准备些药物,你带到明空前线去吧。想必这些东西也是吃紧得很。” 义玄不再推辞,笑着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 等到沈言昭将玄光鉴又使用得熟悉了一些后,便和墨行衍去了执事堂商议去云崖派的事情。 早在他们去明空寺的时候,便有弟子去了云崖派将卜天龟壳的事情和那边报告了。但云崖的人显然不把这个消息当一回事,夏景辉之后来天虞交换情报的时候还说是天虞有些小题大做了。这回明空寺的消息传过去,云崖的人估计也笑不出来了。 只是事情是否真的还会如卜天龟壳中所示却还是个问题。 这一次法空虽然死了,明空寺也覆灭了,但毕竟其中介入了沈言昭和墨行衍两人,不知牵动了多少的变数。宛漫千的行动他们虽然预先知道了,但却不知道缘由,无法明了接下来到底会对云崖下手还是向天虞下手。 也有人提议再让沈言昭用一次卜天龟壳,可很快就被众人否决了。虽说用卜天龟壳是为了天下苍生,但也不能轻易地用一个无辜之人的魂魄。王珏已经是意外了,绝不能再用他人。 对此沈言昭自然是十分赞同,但玄黄确实嗤之以鼻,直说她迂腐。 迂腐便迂腐把,她也已经不能忍受其他人的魂魄再在她面前消失了。经过商议之后,世尊将天虞镇派的三大仙器拿了出来。 却邪剑,天方鼎和流云锁这三样仙器单件的威力都不怎么强劲,按世尊的说法这三样仙器比起明空寺的裂天金刚杵都是大大的不如。可毕竟比凡俗武器好上太多,到了这时候也不能藏着掖着。 却邪剑自不必说,给了首座之中最擅长使剑的商九霄。 天方鼎也没有太大的争议便归给了方岐玥,她是首座中修为最弱的一个,却没有人比她更能用鼎。有了这鼎,天虞这一方的药物绝对是没有任何后患的了,真到了危机时刻,还能拿这鼎当当自保用的武器——只是略嫌大了些。 大也有大的好处,按这个重量一扔出去说不定能压死好一片魔族。方岐玥也就欣然就接收了。 最后的这个流云锁却是一样尴尬的法宝,放谁身上效果也都是一样的。 万炼这个人喜欢大且沉的东西,对天方鼎还有几分兴趣,对这比女子手臂都还要细上一些的流云锁几乎都不拿正眼瞧,便弃了权。 墨行衍的修行本身就是武器,外物辅助除了沈言昭为他修复的折渊之外便不需要其他,也放弃了。 最后便只剩下了巫润璞和柳箜封,巫润璞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俩身上,笑了一声:“你们都看着我俩干什么,我可是有山河塔和近百妖兽,难道还需要这种细细的链子不成?” 于是这最后一件仙器的归属就这么定了下来。 拿到了仙器的人全部都留在天虞,毕竟战力不能太过分散,两边都得做好准备。沈言昭手上有玄光鉴,是能大面积杀伤魔族的法宝,便仍是和墨行衍组成了小队,再加上万炼、南一铭和辛阳,五人同去云崖派。 天虞上剩下来的人实在不算太多,在前线吃紧的情况下,辛阳几乎已经是能够匀出来的最强力量,南一铭则是刚刚突破还需要历练机会,便跟着出去。 不过也还算好,这样的组合对于沈言昭来说,再方便不过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协议 五人准备了一夜,仍是选在了一大早前去云崖派。这次由万炼带路,万炼施展空间干预的方式与沈言昭墨行衍不同,他手中转出了锤子,锤子的末端有一个圆环,万炼用它勾住了小指,便这么在空中转了起来。只是一圈,空中便出现了波纹,等到锤子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入口,内里似乎是一片火焰灼烧出来的颜色。 万炼的锤子很大,转出来的圆圈并没有扩展,都已经有两个沈言昭那么高了。 五人跨入了圆圈,进入了万炼的干预空间。 干预空间也果真如在外面看到的一般,到处都飘飞着火苗,但不近沈言昭的身。这火苗的颜色异常艳红,像是被烧红的铁块一样,光是看着便觉得温度很高。 可沈言昭并没有感觉到多热,只是觉得这干预空间里有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但不会勾起人体内的燥火,倒也很是神奇。 几人一路走着,终于到了云崖的出口。 仍是沈言昭之前和墨行衍来云崖落脚的那个平台,面前便是空中深海,云朵翻涌,十分美丽。 沈言昭最先转过身子看,原先颜鹤站着的那个位置没有一个人在。 万炼也转过身子,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挠头道:“我原先来的时候有云崖的弟子接应啊……” 闻言,还在看云景的三人也转了过来,南一铭面色一沉,察觉出了不对:“我来过四次云崖,每次都会有弟子接应。” 沈言昭明白了南一铭的意思。像云崖派这样的门派,不可能任由他们在云岛上到处乱转,肯定会有弟子来接应领路,这样的事情,着实不常见。 更何况云崖的实力比天虞还要强上许多,断不可能让他们到处乱转。即便是现在这样人手不足的时刻,也不可能。 沈言昭下意识放出了神识。 建筑物通过神识在沈言昭的脑海中勾勒出来,可她一个人都没有感觉到。这偌大的云岛之上,她居然感觉不到一个人! 沈言昭迅速和墨行衍交换了颜色。拔腿就走。 云岛之上不可能有雨,植物都是靠人力浇灌,再加上吸收云气中的水分来生长。无人一路所经之地,树木都略有干枯,叶子的边缘略微卷起来,泛起了不健康的黄色,变得薄而脆。 越是接近云岛的中心,越是如此。 这些植物至少已经有一个月没人浇水了。 沈言昭一路走得飞快,却也仔细留心了地面的情况,看看有没有战争的痕迹。或是血迹。 可是什么都没有。 石板地砖铺成的四通八达的路上,都十分平整。没有划痕、刻痕以及干涸的血痕,景观植物的片区内也没有出现任何散碎的武器。若不是这有些陈旧的感觉,沈言昭几乎都要怀疑这里是没有人居住的了。 直到走到了云山殿,五人也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云崖弟子。这主岛静谧得就像是一座空城。无论是神识还是呼喊,都无人回应。 沈言昭的心已经沉到了海底。 没有大规模冲突留下的痕迹,整个主岛上的人都不知所踪。 万炼不停地使用传讯牌,音信去如泥牛入海一般。 万炼的心虽然悬着,但还是有几分不确定,但万事总是谨慎为好,便道:“我们分头将云岛再搜索一遍。一个时辰后再回这里集合。” 沈言昭等人点点头,各自选了个方向便开始了搜索。沈言昭选的这条路是向东的,正是之前颜鹤带着她走的那一条路。 如果她想的没有错,云崖派应该是全派撤离了云岛。可如此重大的事项,云崖却连知会都没有知会天虞一声,着实诡异。 果然。这一路上也没有任何的痕迹,也没有人气。沈言昭神识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扫着这片土地,几乎是掘地三尺,却也还是一点踪迹都没能找到。 云岛的边缘仍是云气翻涌连绵,虽然另一面一半夜晚一般清晨的云海也十分美妙。但向阳完全亮起来的这一面却让人心情十分舒畅。橙黄的阳光铺在雪白的云朵上,仿佛是刷了一层蜜糖。这光芒就像是能照进沈言昭的心底,让她浑身都能变得暖洋洋的。 这里的云海虽美,但也有着令沈言昭不怎么愉快的事情发生。 颜鹤。 光是想到这个名字,就能让她的心往下沉上几分。 当时他的修为比她高,态度也咄咄逼人,读心的能力更是令她忌惮,然而最终却那么轻易地放过了她。是个叫人无法琢磨的人。 无法看透的人和事物总是叫人感到好奇和恐惧,对于沈言昭来说,这两种感情若是放到颜鹤这件事情上的话,恐惧远远大于好奇。她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有太多,埋藏在心底虽然痛苦万分,却也绝对不能被他人知道。 有些事情,只消行差踏错分毫,结局便会不可逆转地一路朝着最坏的方向行去。 沈言昭在云岛的边缘静静地站了一小会,便决定启程回去。她转身的瞬间,忽然感觉到了一道目光,像是旁边有个人正看着她似的。可等她在四处扭头寻找的时候那目光却消失不见了。 异样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消散不去。 她又用神识将附近来回扫了一扫,却还是没察觉出什么地方不对,只得接着往回走。 可等脚步抬起之时,面前的空气却似乎是被人用力一扭,一个人影在这扭曲的空气中浮现了出来。空气中扭曲的波纹未散,人影也因此歪斜,五官十分模糊。可沈言昭却认了出来——这人是颜鹤! “颜鹤师兄!”沈言昭连忙喊了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抓他。可她的手轻易地穿过了扭曲的空气,一点触感都没有,甚至扭曲的空气也没有因她的动作而产生任何的变化。 颜鹤目光放空,似乎不是在看着她的,但沈言昭仍然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这着实有些瘆人。 “沈言昭,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或许等你知道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沈言昭心底咯噔了一下。 “接到了明空寺法空主持死讯的时候,云崖开始了集体搬迁,我是留守在云岛最后一批走的,因此还不知道具体的地点。这是我留下来的一点灵魂碎片,记载了这一段影像,只有你这样的魂灵之根才能看到。” 沈言昭轻轻点了下头,却知道颜鹤肯定是看不到的了。 面前的颜鹤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当初对你用的读心并不是云崖派的秘术,是我的家族流传下来的小把戏罢了。在撤离商议的时候我随在师父身边,因为太无聊了,便用了读心想要解闷。可是却听到了点了不得的东西……” 沈言昭心中一凛,紧张了起来,认认真真地看着颜鹤那张被空气扭曲了的脸,注视着他的双目。 “原来云崖和魔族……本就是有所协议的。”颜鹤仍是笑着,却充满了讥诮。 沈言昭听到“协议”两个字的时候,脑子里就像是炸开了锅。这怎么可能,卜天龟壳的预言应该是十分客观的才对,如若当真是有所协议,那魔族又怎么可能去攻击云岛呢? 念头在沈言昭的心中转过,可她忽然想起了卜天龟壳所呈现的云崖被攻击的那一段画面。 她看到了紫黑色的光柱击破了云岛的防御禁制,打到了云山殿上。和赵昌一般的堕龙 魔族攻击的不是云崖派,而是云岛! 是了,卜天龟壳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云崖派之人被攻击的景象!在明空寺的时候,宛漫千对沈言昭和墨行衍的到来也没有半分的惊讶。 “言尽于此,沈师妹,请多多保重。”颜鹤此刻的笑容在话音落下之时凝住了,随着空气的扭曲一点一点散开。 沈言昭等不及影像完全消失便飞身越过他,却又马上反应了过来,伸手朝着虚空一抹,飞快施展出空间干预,一个箭步窜了进去。 宛漫千知道卜天龟壳占卜的事情!她怎么会没想到,怎么到了现在才发现! 一个时辰的时间才过去了一半,只有沈言昭一个人回到了主殿。她急忙掏出了墨玉传讯牌,将灵力输了进去。 这还是在明空寺的时候墨行衍交还给她的。 墨行衍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沈言昭急急道:“师父,这是魔族的圈套,云崖和魔族有协议,现在已经全部撤离云岛了,你快回……” 沈言昭话还没说完,隐约觉得地上的阴影有些奇怪,抬头往上一看。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有一颗黑色的小球正浮在上空,微微停滞了一下,便从中放出了一道紫黑色的光柱。 云岛上空淡青色的光芒闪了一闪,出现了一道薄薄的防御壳。然而尖利的破空声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清脆的响声,沈言昭下意识迎着光柱射来的方向飞窜了几步,远远避开了云山殿。 光柱撞碎了沈言昭飞速移动而产生的虚影,便这么直直的落到了沈言昭身后的云山殿上,瞬间吞没了它。 “言昭!” 沈言昭再抬起头时,便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一条条堕龙横亘在了上空,几乎要遮挡住所有的光线。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交战 墨行衍在听到沈言昭说圈套的时候便察觉到了上空的情况,他早已经探查完成,离云山殿也只有一小段距离便御着剑气飞了过来。 沈言昭还发着愣看着天空,看墨行衍已经落到了她身边才回过神,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师父,颜鹤给我留了信,说是云崖和魔族勾结,已经撤离了……”沈言昭心下一急,居然又重复了一遍先前在传讯玉牌里说过的话。 墨行衍脸上也无不耐,从怀中摸出了另一块传讯玉牌输入了灵力,万炼的声音很快响起。 “师弟,你在哪里?” “我和言昭在云山殿前,你去找辛阳和南一铭,把他们一起带过来。云岛上已经没有人了,这都是云崖和魔族的圈套。” 那边的万炼声音一沉,应道:“好。天上那些一条一条的就是堕龙?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墨行衍道:“是。恐怕辛阳和南一铭都应付不过来。言昭手上能用玄光鉴,我们这边不会有大碍。” “我知道了。” 墨行衍收起了传讯玉牌,沈言昭已经在他和万炼说话的时候将玄光鉴绑在了左手上,正看着他。墨行衍回以一笑,道:“速战速决。” 沈言昭点点头,掌心向外,玄光鉴映着日光转过了一个亮眼的弧线。 …… 万炼将传讯牌往怀里一塞便匆匆忙忙朝着最近的南一铭跑了过去,此时天空中的堕龙才刚刚游移到地面。 南一铭也不愧是刚刚突破,面沉如水,气势如虹,丝毫不输面前这五条面目狰狞的怪物,手中的剑翻转自如,剑招行云流水。虽然无法招招将堕龙击杀,但也对它们的进攻造成了不小的障碍。 万炼手中的大锤在空中舞成大圆,呼呼作响。锤头带上了一团艳红的火焰,砸到堕龙身上火焰便顺着堕龙的鳞片一路烧了过去。(..tw好看的小说)被砸到的堕龙无不痛苦地吼叫起来,没能致命,却化作了一条火龙冲向万炼。 万炼对着火龙丝毫不惧。脚尖往地上一点便飞身到空中迎了过去,在空中轻巧地翻了个身,正好落到了龙头的地方。火龙仿佛被万斤巨石直砸而下,被万炼踹得整个头都没入了地面,石砖都被砸开,露出下面的土层,一时泥沙四溅。 堕龙的头已经被万炼砸了个稀烂,烧焦的气息在空中弥漫着。可堕龙的头都已经不成形了,却似乎还是活着的,尾巴在空中绕了个弧线便砸到了万炼的身侧。 万炼对此早有准备。却躲也不躲――毕竟是头没了,连准头都下降了这么多。 “南一铭,别和堕龙颤抖,我们去找辛阳!” 南一铭点了点头,迅速抽离战局往身后跳出了几步绕了个弯子便朝着辛阳的方向过去了。万炼暗自啐了一口。这南一铭居然也不理会他就这么跑了,还真是没有尊敬长辈的观念! 南一铭都已经走了万炼自然也不留,火锤又连砸了两条堕龙便打开了一道空缺,飞身直直想着辛阳所在的位置去了。神识勾勒出的世界中辛阳已经许久没有移开那个位置了,想来也是被堕龙缠住。这么想着,万炼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些。 辛阳的情况比南一铭还早,虽然修为拜在那里。但围攻他的堕龙也足有七条。虽然一把剑舞得密不透风,剑意比刀子还锋锐,也仍然是无法抵抗七条堕龙,脚下才一个滞顿的工夫就被七条堕龙给合围了,情势十分危急。 万炼直接突破了堕龙,走的是直线。居然还比先走的南一铭早到了一些,立刻挥舞着火锤为辛阳撕开了一道口子,把他从堕龙堆里救了出来。 堕龙一条条都长着血红的大口,爪子尖利无比,赤红色的瞳仁里只剩下疯狂的杀戮之气。背上肉膜翅膀上下扇动便掀起狂风。 辛阳背上被堕龙的爪子撕出了三道抓痕,流出来的血染红了背部的衣料,透过残破的衣服还能看到里面的肉都翻了出来,边缘呈现出了不自然的黑色,伤口看上去很是狰狞。 万炼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伤药,也不管量多少就全部倒到了辛阳的背上,伤口一时被白色的粉末覆盖住,却又很快被流出来的血冲开。万炼仔细看了看伤口,又找了个药瓶出来往辛阳的嘴里塞了几颗。 “堕龙的爪子上带着毒?” 辛阳紧张得口中干涩,好不容易把药丸吞了下去,喉咙有些沙哑地应道:“嗯,应该不是很厉害的毒。” 辛阳在受伤之时就感觉到了毒同时侵入体内,可被七条堕龙合围起来的他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把毒逼出体外,一心一意地对付眼前的敌人就已经耗掉了全部的心神,若是再一分心,到时候要是旧伤不愈反添新伤就麻烦了。 “我来挡着堕龙,你先用灵力把药力催化,赶紧把毒逼出来。” 辛阳点点头,站在了万炼的身后,专心逼毒。 南一铭也很快赶到,立刻站到了辛阳和万炼的这一方来,挥着剑同万炼一起抵抗着堕龙。他远远看到了几条堕龙聚集了过来,连忙喊道:“万师叔,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云山殿前,墨师弟和沈言昭都在那里等着了。” 南一铭看了一眼云山殿的方向,紫黑色的光柱仍未消散,和地标一般直直照射这云山殿。就这么一分神的工夫,他面前的堕龙伸出爪子便钳住了他手中的长剑,他使劲一抽,却无法将剑从龙爪中抽出来。 沈言昭的话无端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南师兄的剑意十分缠人,可对上同样缠人的对手,反倒就不能很好的应对……” 这条堕龙,可算不得是缠人的对手啊。 南一铭想着,催动灵力注入剑中,在剑的表面形成了一层由无数细小灵力圆珠组成的薄膜,此刻再奋力一抽,那剑就像是上了润滑剂一般,轻松地从龙爪中脱了出来。堕龙原先将身上的一半重量都压在了长剑上,却猝不及防地被南一铭抽走了剑,身子重心来不及调整,立刻倾身往南一铭的方向倒了过去。 南一铭的手腕轻巧的一翻,使出了最基本的横挥剑诀,将面前的堕龙的爪子砍掉。爪子斜飞到身旁堕龙的面前,那堕龙无意识地接住了爪子便往嘴中塞。 被砍了爪子的堕龙哀嚎了一声,鲜血从创口中喷出,溅了南一铭一脸。南一铭没有伸手去擦,引着堕龙飞身直上,将长剑自下往上,狠狠戳进了堕龙腹部。 堕龙的鳞片如金如铁,寻常飞剑都伤不了。可南一铭瞄准了鳞片的接缝处,用力刺的时候便是先将鳞片挑了起来,而后从鳞片之下将堕龙给刺穿。堕龙不甘示弱,立刻挥着另一只爪子想捏碎南一铭的头,可南一铭将剑一竖,用力往下划去,堕龙的身体立刻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贯穿伤,疼得它连爪子都僵住了,哀嚎也发不出来。 辛阳此刻也已经缓过来了,急忙喊道:“南师弟,我们走!” “啊――”万炼大吼一声,将手中的火锤抡成大圆,往堕龙那边冲了一冲,逼退了冲在最前头的几条堕龙。南一铭趁机抽身,扭身小跑几步,扯住了辛阳的手臂便御剑朝着云山殿的方向急急飞去。 万炼见南一铭和辛阳已经脱身,便也不再恋战,扭身腾着踩着两朵火焰也随在他们的身后飞上了天空。 堕龙见状亦奋起直追,紧紧地跟在了三人的身后。 此处离云山殿的距离已经不远,三人也只飞了一小阵便落到了地上。 墨行衍和沈言昭背对背站着,墨行衍手上剑诀不断,一道道剑意飞出将近身而来的堕龙给打飞。而沈言昭一手持剑挥开近身的堕龙,一手将掌心向外,玄光鉴不时射出白光,追击着被打退伤到的堕龙。白光打到堕龙身上不过片刻的工夫堕龙便像是被石化烧焦了一般,变成了灰末从天上飘散下来。这么一退一打的模式效率惊人,没多久就将云山殿前的堕龙清了个七七八八。 辛阳背上的伤口扩大将极其麻烦,四人便将辛阳护在了当中让他专心逼毒疗伤。有了万炼和南一铭的加入,一退一打的攻击速度又加快了许多。整个云岛上粗略数起来也不过三十来条堕龙,很快便被清理干净。等到周边平静下来,沈言昭抬袖抹了把汗,回头却看见万炼双目放光地看着她。 “我的好师侄。”万炼咽了口口水,目光直勾勾地叮嘱了沈言昭左手掌心那面小小的玄光鉴,道:“把这宝贝给师伯看看好不好?” 沈言昭哑然失笑,神识范围中已经没了堕龙的踪迹,便安心把玄光鉴解了下来,递到了万炼平摊举着伸过来的手中。 万炼如获至宝,来回翻看了这玄光鉴许多次,又是拿手指敲又是拿指尖指腹摸,端详了许久。 “沈师侄,长洲那边有没有告诉你这是怎么做的?” 沈言昭摇了摇头,道:“这只是他们暂时借我的,以后还得还,他们怎么可能告诉我制作方法?” 万炼的目光略微黯淡了些,眉头皱起,不理会沈言昭,又自己琢磨这玄光鉴的原理来了。沈言昭哭笑不得,却转头看向那紫黑色的光柱。 ps: ……我把明天的存稿赶完了我好感动!明天要去学校坐飞机基于上次的经验我发现飞机上根本写不了旁边的人老是扭头盯我看好羞羞orz于是我在飞机上都不停地打游戏……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难 焚心观那时候她和娘亲躲在地下室里,对那道紫黑色光柱也是一无所知,此刻是头一次直接面对这光柱。 南一铭想起自己读过的报告,便问道:“沈师妹,这道光柱,是否在焚心观那次也出现过?” 沈言昭点头,解释道:“当时我还年幼,和我母亲一起躲在了地下室中。对这东西也是只看到了开头,后来如何我也不太清楚。” “那我来试试。”说着,南一铭上前了一步,挥手打出了一道剑意,淡青的光芒呈蛇形扭曲,在空中转了了几道弯便飞向了紫黑色的光柱。很快,南一铭的剑意便没入了紫黑色的光柱,不见了踪影。 在场的五人心头都是微微一紧,等待着接下来的变化。 然而南一铭的剑意却飞快地穿过了紫黑色的光柱,打到了殿后的一颗巨树上。巨树拦腰折断,枝叶散落,轰然倒地。 沈言昭双眼瞪得圆溜,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局。她扭过头看向天空之上那个黑色的圆球,只见它还静静地浮在空中,对南一铭的攻击半点反应也没有。她咬了咬牙,脚下一蹬浮到了空中,手中长夜一个横挥,也是打出了一道剑意。宛若新月的长夜剑意冲向了黑色的圆球,可沈言昭未曾想到,就连攻击圆球,也是直接穿透而过! 沈言昭眼中黑色圆球和紫黑色光柱景象渐渐和她方才在云岛极东看到的颜鹤的影像合为一体。 这难道也是影像吗?! 沈言昭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回身喊道:“这是陷阱!” 太少了,在云岛上堕龙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比起卜天龟壳为她呈现出来的堕龙数量缩水了近两倍! 这是针对她的陷阱!宛漫千肯定十分了解她,知道她经历过焚心观的灭门,对这些必然极其敏感,居然放出了这样的影像来迷惑她,就是为了绊住她! 那么—— 墨行衍接触到了沈言昭的目光,立刻心领神会,面上也是一凛。沉声道:“我们回天虞。” …… 墨行衍五人走后,宛漫千就带着堕龙大军浩浩荡荡地来了。在她眼里,少了沈言昭和玄黄的天虞根本不足为惧,即便是邬予室是近乎成仙的修为。 玄黄。 这么六百多年来。宛漫千在厉血池日日受尽煎熬,光是想到她和陆规的名字,心底都像是有一把怒火在烧。若不是他们,她早就能统领魔族的大军将人界给毁了,以报先祖蚩尤战败于人族之耻!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玄黄居然在人界,更没想到她居然选择了凡人来当自己的宿主! 她以为玄黄那样的本灵定然不会纡尊降贵为人类所驱使,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是看高了她。 这一次,她决不允许有任何变数! 她纤白的玉手一会,近百条的堕龙便从她身后飞出,前赴后继地冲向了天虞的防御禁制。 天虞的防御禁制是根据上古流传下来的阵法改良而成。因地制宜,和这绵延百里的天虞山脉相辅相成,能够自行吸收灵气不说,防御效果更是出类拔萃,是真正集防御与攻击为一体的禁制。光是被堕龙这等邪物碰到。禁制便猛地亮起了淡金色的光芒,几乎像是在与天空之上的太阳呼应。 各峰的首座便立刻察觉到了禁制的一样。 万炼在走前便把首座印信交给了天工峰的大弟子,此刻由他组织聚集了天工峰所有的弟子,正往着主峰天虞峰赶过去。其余各峰首座自然也是如此。一时间,五个小峰的所有弟子便都聚集在了主峰之上。 天虞峰虽然是天虞山脉七峰中最高最大的一峰,但也无法轻松容纳下天虞一门所有的弟子。一时间屋檐地面都站满了人,还有近半数的弟子都御剑漂浮在空中。这才留出了给各人施展剑诀法术的空间。 天虞与魔族的战事胶着,所留在门中的七成都是低阶弟子,面对魔族的攻击几乎算不上战力。世尊在广场正上空统一调配,每个低阶弟子都调配起自己体内中所存不多的灵力,筑起了一个和天虞防御禁制相似的防御阵壳,算是暂且给这些低阶弟子挡一挡魔族的进攻。只是不知道要是真的对上的堕龙。能撑多久。 所有在分神期以上的弟子全部飘在阵壳外,等待着头顶的那些堕龙咬破禁制的那一刻来临。 光线越来越暗,紫色与黑色的魔气交缠,如雾气一般渐渐充斥了禁制外部的天空,一点日光都不见。众人看着魔气翻腾的天空。都觉得那就像是一道死亡的阴影,就这么直白地笼罩在了自己的身上。堕龙冲撞啃噬禁制的声音不绝于耳,紫黑色魔气接触到禁制时发出了“呲呲”的响声,仿佛是在腐蚀着禁制的外壳。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过,众人都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经历此生过得最快,又最慢的时间。 修为太弱,心志又不坚定的弟子此刻已经吓得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了,但这样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天虞上下,谁都料到过今天的这一幕会出现。 早在一年以前,他们就已经反复练习了很多次来回自己所从师的小峰与主峰天虞峰的集体往返。 战力分散只会更加不利,倒不如挤一挤,反倒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即便是弱,也必须在耗尽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力量后才能安心迎接死亡。这是一个修道弟子的自矜。 等到天虞山脉的上空被极其浓厚的魔气覆满之后,天空中的堕龙数量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足足翻涨了有七八倍,原先只能在一个角落冲撞禁制的的堕龙像是分裂了一般,爬满了大半禁制的外壳。堕龙身体巨大,躯干连着尾巴极长,色泽乌青,此刻像一条条从地狱来到人间的虫子一般,攀着禁制扭动着身躯,看上去颇是瘆人。 在场的许多女弟子纵然强撑着一口气,但面上已经是煞白的了。这样令人发毛的场景,便是成年男子看了也不免要吓破胆,也难为他们此刻还能抓着剑稳稳地站立在场上。 世尊和众首座的脸色都十分的凝重。 天虞的禁制依地势而建,并不能靠人力随意控制大小,能做的最多只是补上一两处,数量如此之多的堕龙若是一同冲撞。此刻魔气已经覆满了禁制外部,禁制无法再自如从天地间汲取灵气,后继不足,再加上这般数量的堕龙攻击,只怕撑不了多久。 终于,禁制在堕龙不间断的攻击下如连锁反应一般地出现了无数的裂缝,又在一瞬间被打成了淡金的碎片,在空中明灭了几下之后便消融在了空中。 在场所有人心中紧绷的线都在一瞬间断裂,分神期的弟子提剑拿诀,法诀剑意的光芒闪烁不断,迎上了从天空俯冲而下的大批堕龙。 世尊等五人则是冲在了最前方,形成了一个半圆,阻挡住了堕龙前进的方向。方岐玥召出了天方鼎,指哪砸哪,一时间堕龙都近不了身。巫润璞就在她身边,身侧有七八只身形巨大的妖兽,个个都长着血盆大口,见着堕龙就往它的喉咙上撕咬。只是就近身作战来说,妖兽的等级比起堕龙还是差上不少,不一会就落了下风,只得两三头妖兽与一条堕龙缠斗。巫润璞本人之间窜出一条细长的鞭子,放出了淡淡的白光,抽到堕龙身上便是一道及骨深的鞭痕,皮肉翻开,龙鳞亦是碎裂。 很快,巫润璞便察觉到了不对。 他手中这白鞭每一下的力量应当都是均等,可抽到有的堕龙身上,一鞭就能将堕龙抽成两半,可有些堕龙却只是鳞片血肉翻开而已。即便是这些堕龙成长的效果不一,也不可能相差如此之多! 巫润璞很快联想到了方才那些宛若是分裂一般增长出来的堕龙,心下一动,便看向了世尊的方向。 世尊显然也已经察觉了,他同样的法诀放出,有些堕龙彻底被粉碎,而也有相当的数量堕龙却只是伤及皮毛。 幻影! 世尊近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了这两个字。 纵然五人在前面挡住了大部分的堕龙,但在近八百条堕龙这样庞大的数字下,也不免有些漏网之鱼越过他们往后方放着法诀剑意的弟子那处飞。幻影堕龙继承了真正堕龙力量的一成,并非完全虚幻,也有一定的防御力,但和真正的堕龙比起来着实差得远了些。 分神期的修为对上幻影的堕龙倒是说不得多勉强,拼上一拼总是能够诛杀的。可从前方漏过来的幻影堕龙着实不多,大部分都是真正的堕龙。没多久的工夫,修为堪堪达到分神期的弟子便被杀了好几个。 堕龙和示威似地,叼着天虞弟子的尸体又飞回世尊的面前,血红冰冷的眸子仿佛像是在嘲讽他一般。 世尊勃然大怒,双手拈起了一道对称的法诀合到了一处,又猛力拉开,双手之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光是看着便觉得灼灼热力不断散发向四周,刺目的红光映得世尊恼怒的面容仿若杀神一般! “去!” 随着世尊的一声爆喝,巨大的火球直飞向了那条示威的堕龙,又打了个转奔向了五人前线的身后。在后方抵挡的弟子立刻放弃了与堕龙的颤抖,齐刷刷往后退了许多,看着大火球就在自己的身前擦过,扑过来的热浪几乎要让他们以为自己身上也着了火。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战局 许多堕龙都卷到了火里,幻影就这么直接被烧成了灰烬,但也有不少堕龙只是被烧掉了一块的鳞片皮肉,没有伤到根本。 世尊的这一发攻击几乎将幻影堕龙扫清了个干净,场面上堕龙的数量虽然减少了,可魔气也像是乌云一般从空中沉甸甸地压了下来,众人不得不在自己的身体外面覆上一层灵力薄膜,以免被魔气侵蚀。 许多低阶弟子一看到魔气压入便慌了手脚,韩昔和贺长风在阵中主持,说了许多激励安慰的话,这才将不稳的民心一点一点拉回了正规,摇摇欲坠的防御壳也再度散出了柔亮的青光。 场上还余下了二十来条的堕龙,能避过世尊大火球攻击的堕龙在同类中恐怕也是相当厉害的,绝非被一波带走的堕龙和幻影堕龙可比。 宛漫千的脚稍稍用力,她身下踩着的那只堕龙便降下了高度,让她和世尊平视。她悠悠然站在这条堕龙的头顶上,可任谁都不敢小看这一条堕龙。 这堕龙通体青黑,个头比场中的堕龙都要大上一圈,身上的鳞片仿佛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一般,铺满了他的身体。赤红色的瞳仁是透明的,不像其他的那样带着一点浊色,趁着黑鳞反倒看上去有如红宝石一般,看上去虽然平静美丽,但里头却充满着难以形容的血腥杀戮,只消与它对视上一息,就能让人浑身发冷,甚至不敢动弹。 宛漫千降到了和世尊同样的高度,眉眼轻挑,与人类无异的瞳孔中带着一丝冷淡和轻蔑。 “邬予室,你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对吗?” 世尊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喷薄而出,却听宛漫千接着说道:“当初陆规护着你,护着天虞,不惜和我同归于尽。而你龟缩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心里估计还多有怨愤。” 是的,如今的世尊,当年的邬予室。心里无疑是怨愤的。对自己最好的师兄忽然有一天就消失了,周围的人都在说他的不是,嘲讽他是个逃兵。邬予室心中咬牙切齿,恨不得能将那些人按在地上一顿猛揍。可他不能,他没有立场,他不知道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后来有人总说修成大道便能无所欲求无所执念,于是他便一门心思地钻研着修道,盼着有一天能够尽早修成大道,飞升成仙。可后来师父将掌门的位置传给了他,他不得不分出许许多多的时间来抵御魔族。完成调配,还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学习如何激励门中弟子。 担负起这一切的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来将当年那些辛苦而美好的时光拿出来反复咀嚼,周边也已经没有了人再说陆规的坏话了。而后时光过了六百年,他终于渡了劫,只等飞升。眼前却莫名其妙又出来了这么一个人。一次又一次地提起陆规师兄,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错的,他白白怨了一个他最不该怨的人。 世尊默然不语,唯有目光死死地盯着宛漫千,杀气宛若实质一般,在他的身周缠绕。 “怎么不说话了,不敢答话吗?” 世尊的眼神仿佛开了忍的刀子一般。慢慢举起了双手,双掌之间渐渐出现了一个青色的太极图阵,映得他整个人都凶狠了许多。 商九霄提着却邪剑,一路劈杀,又解决掉了两只堕龙。他的身上也已经很是狼狈,手臂上大大小小七八处伤。血肉透着衣服翻出来,伤口狰狞。堕龙的血喷到他的身上,将一件石青袍子染成了诡异的颜色。他喘了口气望向靠着低阶弟子维系的大阵。 晋天岚也和韩昔贺长风在其中,引导着诸多弟子不算如何纯净而稀薄的灵气,将之转化。构成大阵。这是一项辛苦的工作,他几乎看到晋天岚白净的脸上布满汗珠,眼神坚毅,苦苦支撑。心底的柔情没有让他动作迟缓,反倒让他更加凶狠。却邪剑也不愧是仙器,飞出来的剑意一招便能打掉堕龙身上防御性的龙鳞。 这些堕龙不能释放法术,远攻手段仅仅只有用翅膀卷起刀一般刺人的狂风。但个个都是近身作战的好手,只要被缠上了,就必然只有一方死了才能脱身。 柳箜封拿着流云锁,神识力量不断注入其中,走得是迂回的路子,现将流云锁缠上堕龙,再用神识侵蚀,破坏堕龙的脑部。可堕龙的脑补即便是被破坏了,身体也依旧能动,仿佛大脑和身体是分别独立的两个个体。 无奈之下柳箜封只好用神识破坏堕龙身体的一部分脊椎,虽然效率比起破坏大脑要底下,但好在流云锁能够大幅增强他的神识力量,让这个计划变得简单。失去了部分脊椎支撑的堕龙便已经不足为惧,连飞行都困难,掉落到了地上。在大阵外的弟子一齐动手便能解决。 云天提着一把长剑在弟子中站着。 他的位置靠得比较后面,往往等他出手的时候堕龙就已经没什么气了。他遥望着上空奋战着的首座们,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渴望力量,渴望能够借由强大的力量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可是他却只能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即便是日日夜夜争分夺秒地修炼,依然无法和沈言昭比肩。而自从他听到她从明空寺回来后修为大涨之时,他便明白了。 不可能比她更强。 别说保护她了,连和她同等的层次都达不到。 云天对沈言昭的感情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见过她来天虞时最狼狈的时候,浑身都是伤,都是血污。衣服破烂到几乎不能蔽体,睡梦中紧皱的眉头仿佛永远都不会舒展开。可等她醒了之后,却像是变了个人。 不像是刚刚遭逢大难,失去亲族的人,更不像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他当时还想或许有过那样遭遇的人都成熟,他亲族俱在,虽然入了天虞之后便再也没有相见,但也并没有多少想念。 可他们的情况不一样,失去和不见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晏碧在旁边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他恍然回神,收回了目光,对上了晏碧疑惑的目光。 “师姐,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一直发呆。” “没什么。”云天笑了笑,又将目光投向天空的宛漫千,“我只是在想沈言昭她在云崖怎么样了。” “韩昔师叔一定已经传讯过去了,不必太过担心。” “嗯。” “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是,师姐。” 两人刚刚说完,便有一条堕龙绕过了柳箜封这里的缺口,直直冲向了他们。众弟子也不惊慌,剑意法诀一道接着一道地打了过去,井然有序。但他们人虽然多,修为毕竟摆在那里。堕龙的防御亦是十足的强悍,被这么群攻了一阵也只是打掉了一小片的龙鳞――这反倒是将堕龙激得更狂暴了些。 堕龙梗着尾巴一扫,便有许多弟子抵挡不及,被扫飞了出去。堕龙又是一爪一个,狠狠攥住了两个天虞弟子。被抓住的人立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身上发疼。云天面色一沉,将晏碧往身后护了一下。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此时的云天几乎要忘了自己身边的这个师姐修为比他还高出许多。晏碧却没有出言阻止,面上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伸出两根手指拈了个法诀,放出了一丝神识力量将其凝成了一把剑的形状。 被堕龙抓住的弟子被狠狠勒住,面色渐渐涨紫,很快便连哀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时,忽然有一道白色的光芒从远处射来,打到了堕龙的身上,像是在他的身上泼了什么剧毒之物,很快便融掉了它的鳞甲。堕龙发出了一声哀嚎,登时无法抓紧两个弟子,便松开了爪子。 两个天虞弟子身上骨头断了几根,已经疼得昏了过去。立刻有弟子上前,将两位弟子拖进了青色的大阵当中,几个幻月峰的弟子立刻上前为他们做简单的治疗。 堕龙仍在哀嚎,声音尖利地仿佛能将人的耳膜震破。可不知为何,堕龙在白光之下完全无法移动身体,很快,堕龙便从射线接触到的那个地方开始从渐渐石化,轰然变成了碎末,在空中扬起来一阵烟尘。迷了在前一列弟子的眼睛。 云天偏头看向射线的来处,只见有一人踩着两团火焰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手中大锤挥舞,锤头的地方烧着灼灼的火焰,带起的风就连他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 云天对万炼不熟,却也很快认了出来。他身边同样也有天工峰的弟子,登时兴奋得欢呼了起来。 万炼回来了,也就意味着―― 万炼身后紧跟着四个人影,沈言昭赫然在列。云天在看清了她的一瞬间,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面色放缓了许多。 晏碧在一旁看着,眼底却闪过了一丝不甚明了的感情。 “云天……” 云天没有听到晏碧的呼喊,在这一瞬间,他的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那个全速飞过来的身影。 ps: 好久没有更新了对不起!明天我也会从早上开始写写写的!今天居然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来剧情回顾我也是要跪了2333果然还是日更有效率啊orz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触即发 玄光鉴所放出来的白光是利用所持之人的灵力将天地间的极正之气聚集浓缩再放出,对于魔族来说十分致命,几乎能算得上是天敌。有了沈言昭和玄光鉴,几人的打法再度变为了一退一打的模式。没花上多少时间,空中的堕龙便被扫荡一空,就连方才苦于抵挡的几个首座见了这效果也十分震惊。 但沈言昭在云岛上就已经耗去了许多的灵力,现如今又是连着击退了这二十余条堕龙,体内的灵力早已经降到了危险线之下,此刻连浮空也都不行,盘腿坐在地上心想能歇一会是一会,能多恢复一些灵力也好。 只是这天虞山脉的上空覆盖着厚重的魔气,不断侵蚀着山脉中蕴涵着的灵气,沈言昭此刻吸收灵气的过程也十分不顺,断断续续地让人心焦。墨行衍和万炼回到了世尊的身侧,宛漫千却仍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宛漫千,今日我们便做个了断罢。”世尊身周的气劲全部集中到了手上,茫茫的白色雾气流动,在他手中凝成了一把宛若实质的长剑。他的五指略略一紧,将剑柄攥住。 “了断?”宛漫千轻笑了一声,这回倒是省去了轻蔑,身形一晃,空中便接连划过数十道虚影。只是这么一瞬间的工夫,她便已经浮空来到了世尊的身前,“好啊,我们便做个了断。把当初陆规欠了我的,全部都还来!” 说着,宛漫千五指成爪,飞快往世尊门面上一罩。世尊自然不堪示弱,手中凝成剑的劲气蓦然一散,反向又凝出了剑,正好卡在了宛漫千的手指之间,将她的进攻阻住,相撞时发出的声音宛若金石相碰,极其清脆。 世尊用了些力。气剑往宛漫千的方向推了几分,空中剑行过的轨迹带起了一阵黑烟,仔细一看那些黑烟竟全是被扭曲了的空间,里面有无数细小的裂纹。映出了像是另一个世界一般深沉的黑暗。(..tw好看的小说)而世尊用的这气剑纵然有着扭曲撕裂空间之能,却也仍是无法伤及宛漫千半分。宛漫千成爪的一手虚扶在了气剑的刃上,看似轻松,实则内劲汹涌。这正面交锋的对峙才刚刚开始,世尊的心里便感到十分的没底。 此刻的他不禁又想起了陆规。 那个总是懒洋洋的,吊儿郎当的师兄,到底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只身突入魔族,将宛漫千封入厉血池的? 沈言昭望向天空,面无表情,心里却急得恨不得掘地三尺将天虞山脉里头存储的灵气全部都灌到自己的身体里。可越是着急。身体吸收灵气的速度反倒就越慢。她不得不安安静静地打坐。 晏碧和云天走到了她身边,一左一右夹住她为她护法。 沈言昭明白了两人的意思,宽慰道:“没事的,有世尊还有各位首座,宛漫千攻不下来。” 云天眉心一皱。下意识抬眼望向天空。 那个穿着墨色长袍浮在天空当中,不是最为显眼的人,修为也不是最高的。可他知道,她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基于对他的信任。 可他又何德何能? 如今的沈言昭展现出了远远高于他的修炼天赋,更是有着超乎常人的气运,几乎能够预见再过上几十年。她一定能够超越他。 可是……她无条件地信任他,依赖他。明眼人恐怕都看得出来,这并不仅仅因为那个人是她的师父。 这样的认知,让云天心里感到一股无名之火就这么窜了上来,如野草疯长,一瞬间就将他的身心都吞没了进去。 “你就这么信他?”不只是什么催使着。云天的嘴里缓缓说出了这么一句。 沈言昭疑惑地将头扭向他,道:“世尊是全天虞上下人的表率,我自然是信的。(..tw无弹窗广告)”沈言昭顿了顿,察觉出了云天的脸色极差,方才的口气也像是质问一般。便又道:“云天,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云天被她的回答一噎,登时也说不下去了,便转过头不再看她。 云天这样的闷性子沈言昭也见识过许多次了,也不纠结便决定不自讨没趣,又将目光投向了天空,却没看到晏碧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仿佛往日那些温和的模样全部都被她塞到了心底。 晏碧心里很清楚,她恐怕是对这个从小就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可她更清楚的是,这个孩子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从他去留剑峰学剑开始,她就清清楚楚地明白了。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他不会再将自己的生活重心放到她的身上,甚至……他也有了在意的人。那个人她也是看着长大的。不仅仅是云天,就连晏思也十分喜欢她。唯独她,在这四个人中扮演的角色都越来越尴尬,再到后来,她几乎都不愿意再去归宗峰找沈言昭了。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都已经不是孩子了,唯独她,虚长了他们几十岁,心智却仍然跟个孩子似的。 宛漫千方才骑着的堕龙伸展着比其他堕龙都要大上几倍的巨翅,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弧度冲向了墨行衍。墨行衍手中法诀一变一挥,身前便出现青光巨剑,带着和巨大身材完全不符的灵敏冲向了发狂的堕龙。堕龙伸出爪子想要将巨剑拨到一遍,巨剑却巍然不动,甚至隐约有将堕龙压下的其实。 堕龙嘶吼了一声,尖利的指甲划过巨剑的剑身,磨出了一声极其尖长的金属摩擦声,叫人浑身都随之发痒,鸡皮疙瘩都浮了起来。 巨剑宛若实质,死死挡住了堕龙。 万炼就在墨行衍的身边,手中大锤一轮打出了一道极艳的红色火焰扑向了堕龙的眼睛。堕龙张口,又是一声尖锐的嘶叫,口中振出的气波将火焰分割成无数块。然而火焰并没有因为气波的攻击而消失,反倒是数量增长了许多,张了眼似的飞到堕龙身边,贴在了他的鳞片之上。 空气中立刻弥散出一股焦糊的味道,说不出的诡异。 世尊与宛漫千的战斗自然容不得他人插手,各首座便也纷纷到了墨行衍的身边,不时施以辅助。堕龙纵然仗着体积力量之利,却也抵不过这么些人的围攻,一时间也落了下风,只能挡上两下,几乎无力回手。 而是世尊和宛漫千那边也算是战局正酣,谁也没有占据上风,打得虽然比六峰首座这边激烈得多,却是处于一个奇异的平衡当中。 沈言昭一直都看着空中的战况。虽然她从来没见过赵昌完全变成堕龙的样子,但心里清楚明白,那最后的一条堕龙,应该就是赵昌了。卜天龟壳中的预言是客观真实的,也就是说赵昌必然是宛漫千铲平天虞极有力的武器,现在用……也是正好。 而她,到底要如何才能将赵昌的人性唤醒呢? 沈言昭足足打坐了有半个时辰,体内的灵力却只恢复了两三成。沈言昭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但最终只得抬起了左手露出了掌心的玄光鉴,将方才那半个时辰吸收的灵力全部都注了进去。 “沈言昭!”云天察觉了沈言昭体内的灵气飞快地流失,仿佛是投入了一个无底洞一般,便立刻想到了她手中的那面小小的镜子。 沈言昭偏过头看了云天一眼,略微笑了一下,便御起剑气飞上了天空。 凌厉的风声从她的耳畔掠过,几乎要封住了周围所有的声音。此刻的她,全身心都投在了那条黑色的巨大堕龙上。 “赵昌——”沈言昭大声喊着,将左手平举,掌心对准了堕龙。 玄光鉴在她手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她会的可不仅仅只有射线攻击这一种! 玄光鉴里头窜出来了一道镰刀似的圆弧,对着堕龙的头飞了过去。堕龙掀起眼睑,血红的瞳孔中映出了这白色的光弧,下意识便偏头躲过。光弧飞到了堕龙的身后,沈言昭的左手用力向后一扯,那光弧便仿佛是和玄光鉴连着一条线一般,在空中一滞,又回旋到了堕龙是翅膀下。 堕龙又岂会无法察觉,只是畏于光弧乃是极正之气凝成的因而未曾硬碰硬地对撞,翅膀一抬便让光弧打了个空。 堕龙被光弧缠住,墨行衍等人都偏身子看沈言昭。可看沈言昭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策略,除了面色越来越苍白之外,表情都没有多大的变化。 可墨行衍想起了自己和沈言昭练习玄光鉴运用时候的景象,不好的预感慢慢浮上心头。可此刻的他明白,沈言昭既然已经开始使用玄光鉴,便没有回头的可能。这一击必须成功,即便不能造成多大的伤害,也必须完成。 沈言昭的左手不停操控着光弧,那光弧绕着堕龙来回十几下,体积缩小了许多,却仍然明亮。 沈言昭的面色已经苍白如纸,终于,她左手的食指一收,扣住了掌心的玄光鉴。指节泛白,青筋几乎要破皮而出。体积缩小了许多的光弧卡在了赵昌的翅膀边缘上,薄薄的肉翼立刻被侵蚀出了一块洞,焦糊的味道比方才更盛。 此时,方岐玥忽然发现沈言昭的左手的掌心延伸出来了一根细白的,几乎透明的丝线。而线的另一头,正是连在了堕龙的身上。 ps: ……这么多天写一章我也真是要羞愧死了!明天开始尽可能日更,越到后面写起来越艰难,熬过这一段就好了orz这都马上一本书下来了我还是不擅长些战场,我需要燃起来orz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决战(上) 沈言昭咬着牙,死死地攥着手中那细细的丝线,缓缓往自己这边拉。【本书由】原本就绷紧了的丝线发出了一声嗡鸣,细小的颤波自她的手心传出,直直通向了堕龙所在的位置。 堕龙庞大的身躯颤动了一下,身上浮现出数十道不规则的勒痕,细细的丝线终于全部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将堕龙的鳞肉紧紧勒住。 堕龙被嘞得难受,一开始还不停地挣扎着,可没多久居然就慢慢地停了下来,静静地浮在了空中,巨大的肉翼在背后长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盯着沈言昭,一动不动。而奇异的是,此刻堕龙的目光却没有多少狂暴凶戾,仿佛沈言昭并不是站在它的敌对方,而是他的同伴一般。 “赵昌,醒过来。”沈言昭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此刻的她是强撑着体内最后的一点灵力才浮在空中的。而这些丝线若是被赵昌挣脱,她就一点倚仗都没有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决定赌一次。赵昌能凭着自己的意志逃出魔界,能在明空寺接受封印过上普通僧人的生活,这一切都表明了赵昌自己是不愿意成为这样被宛漫千驱使的怪物的。沈言昭一直相信人的意志是世间最神奇的东西,只要有了这些,许多的挫折与苦难都能跨过。 赵昌做到过一次,这一次也同样可以。 可堕龙却仍是静静地看着她,一点动作都没有,仿佛它已经成为了静止的雕像。 沈言昭却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再飞过去了,手上又是用力扯了一下线,整个人便借着这力慢悠悠地往前面飞了过去。经过墨行衍身边的时候,墨行衍忍不住伸手拉了她一下,制住了她往前的动作。 “师父,没事,让我过去吧。”沈言昭看出了墨行衍的担心,勉力笑了笑。可左手牵扯着堕龙身上的丝线,右手手臂又被墨行衍拉住,实在无法有什么动作了。只得又宽慰了一句:“放心。” 墨行衍面色未有波澜,只是道:“等等。” 他的话才落音。沈言昭便感受到了一股温凉的气流从墨行衍握着的自己的手臂处传了进来。眼前的场景仿佛都不存在了,她想起多年前墨行衍第一次将自己的灵力渡到她体内的时候。当时为的是将她体内焚心观的心法修为全数破除,进入身体里的灵力何其霸道,就像是一把刀子刺入了她的身体,上下左右反复翻搅,恨不得将她体内的五脏全部都绞到支离破碎。 可如今墨行衍给自己的灵力却又是如此温和,温养着她灵力已经枯竭了的身体。沈言昭只是稍稍怔了一下,便加紧将这些灵力转换成了自己的,体内渐渐感受到了充盈。 师徒两人便这样静静地站了一两刻钟的工夫,直到墨行衍将自己体内大半的灵力都过渡给她。 这效率自然不是方才她在下头吸收灵气可比的。 如今魔气四溢。灵气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污染,何况场中还有低阶弟子,为了维持防御大阵必须不断地吸收灵气,再转化为可以注入大阵的精纯之力。这是一刻都不能停的。沈言昭不能和那些低阶弟子争灵气,只得一个劲地从空中吸收转化。可这也极其有限。 她的这个招数是在和南一铭对练的时候悟出来的,从来没在墨行衍面前用过。墨行衍肯定是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的,可他却一句都没有问,便将自己体内剩余下来的一半的灵力给了她。 她相信他,可未曾想过他居然也是如此毫无保留地相信她的。 墨行衍慢慢松开了沈言昭的手臂,道:“去吧。” 沈言昭凝重地点了点头,朝着堕龙飞了过去。 赵昌感到自己身置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中。这片黑暗没有尽头。甚至待的时间太久了,恍然让他感到自己是不是被封闭了五识。思考能力也渐渐在这样的的黑暗中被吞噬。 只是他清楚地认知到自己是在堕龙的体内。 在这片黑暗中,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反倒让之前宛漫千说的话在他脑海中深深地刻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你是魔族,你此生都不可能再变回人类。” 他不禁觉得害怕了,这黑暗比绝望更深沉。已经将他全部吞噬。他一生都无法离开这里。 他在明空寺的时候,曾经以为自己真的可以熬过去,可以真正变回人。即便以后的生活没有了沈昕君,他也能够凭着“自己是个人”的念头活下去,然后再度找到能让他坚守一生的事物。 但是。他发现了自己即便是安稳生活,也一样和别人不同。他注定无法以人类之身活下去。 “赵昌――” 他听到了一声遥远的呼喊,仿佛有什么接近了他的身体,将他四肢百骸全都束缚住,动弹不得。可他也懒得挣扎,任由着束缚感加身,却不采取任何的行动。 赵昌这个名字已经很遥远了,他现在的记忆力很差,不仅仅是开始忘记从前的事情,就连最近的都快要忘干净了。宛漫千如今也不叫他赵昌了,只要她稍微拍一拍他,他就能够接收到她心中的想法,就像他就住在她的脑子里似的。或许对于魔族来说,血就是如此强力的一种维系。 无论沈言昭怎么呼唤,面前的堕龙都和一座雕像一般,丧失了所有的凶狠与戾气,安安静静地浮空。 她借由玄光鉴放出的这些丝线应该能够暂时束缚住堕龙的凶性,将赵昌的人格完全袒露。可为何她叫了这么久,赵昌都没有给她哪怕一丝的回应? 宛漫千已经注意到了沈言昭,手上招式又凌厉了几分,青紫交错的魔气宛若实质的长绸在她的身边飘飞,就在上一刻还能和宛漫千持平的世尊居然渐渐力竭不敌。 沈言昭自然不可能将整副心神都放在堕龙身上,分了心也关注着宛漫千和世尊的战局。这样的情况自然是落在了她的眼里,心中不由得更加焦急。 “玄黄……玄黄……” 玄黄并没有从识海中出来,声音直接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沈言昭,杀了他。” 沈言昭登时觉得呼吸一滞,浑身都微微发抖,紧抿嘴唇,心中反抗的情绪瞬间就升腾了起来。 “趁现在杀了他,宛漫千便少了最有力的武器。现在赵昌的人格袒露,是堕龙本身最弱的时刻。再过一会就来不及了……” “不,我不能――” 沈言昭心底呐喊着,可身体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往身后飞快一退。 凌厉的风刃从她的脸颊擦过,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淡淡的血腥味刺激了被束缚住的堕龙,堕龙的赤红的瞳孔中凶光一闪,沈言昭手中的丝线便是绷断了。 沈言昭倒吸了一口凉气,体内的灵力却在她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调动了起来,涌入了玄光鉴之中。 玄光鉴中喷射出一线白光,直奔向了堕龙的额心。 沈言昭虽然失去了对丝线的控制,但先前在堕龙身上的束缚并没有解开,堕龙虽然疯狂地扭动着身子,但基本还是在原位上。 白光并没有射中堕龙的额心,稍稍偏离了方向射入了堕龙的左眼。血花溅开,空气中立刻弥漫出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还带着一丝的腐臭。 沈言昭感到有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将她狠狠往后一拽。随即她看见了一身墨色衣袍的墨行衍冷着一张脸掠过了她的身侧,被风吹气的衣袖就仿佛报丧乌鸦的羽翼一般张开,青光巨剑从天际落了下来,直直插入了堕龙的双眼之间,顷刻间就贯穿了它的头部――几乎还能让人听到骨头清脆的破碎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沈言昭几乎都还没来得及出声,堕龙就已经被墨行衍一剑钉到了地上。 “师父……”沈言昭颤声唤道,却见墨行衍没有回头看她,目光却是投向了正和世尊对战的宛漫千。 沈言昭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放了风刃过来的是宛漫千,利用她的血来激起堕龙的凶性。 世尊处于下风,宛漫千几乎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甚至在世尊几乎晃成一片虚影的攻击下还能分心来戏耍沈言昭。沈言昭打了个寒颤,冰冷的感觉蔓延全身。这甚至大概都不能称之为恐惧。 紧接着,墨行衍手中折渊慢慢在空中滑过,带起了一片虚影。空中又落下了数十柄巨剑,将堕龙死死地钉在了地上,几乎没有一处皮肉是没有被剑穿过的。 墨行衍此刻的怒气任场中任何人都能感觉得到,而这样能压制堕龙的实力却又并非是高阶四层所能有的。一时间竟是所有人都默然无语,将目光静静投在了墨行衍的身上。 “他果然是不一样的。”玄黄了然的声音在沈言昭脑海中响了起来,却仍是带了一两分的惊叹,“没想到巫芷居然在濒死之时还能将浑身仙人修为注入到竹笛中。” 竹笛? ……巫芷留给墨行衍的竹笛! ps: 小黑屋升级了一下觉得记数有点奇怪。。。果然我还是得用回原来的版本。本来零点前就能更新的结果我写到兴头上啪嗒啪嗒又写了一千多字……本想不看字数了写完一个事件就发上来。可是看看这么晚了我猛地就困了还是拆成两章吧。马上就完结了大家和我一起坚持一下吧w今天还有一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决战(下) 沈言昭定了定神,想起了墨行衍时时吹奏的那只竹笛,心下恍然大悟。(..tw棉花糖小说网)【本书由】墨行衍方才给了她那么多的灵力,如今施展此等大招必然耗损甚多。可他一点力竭的迹象都没有显露出来,反倒是周身都充斥着一股叫人莫名心惊的浩然之气。 远在长洲的*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下意识看向了身边趴着的铃铛。可铃铛静静躺着睡觉,尾巴都安安稳稳地卧在身侧,小小的身子起起伏伏,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她沉吟片刻,心想大抵是自己午睡睡得迷糊了,居然感受到了当年巫芷的气息。 *伸手抚摸了一下铃铛身上的软毛,目光柔和地看着它。 沈言昭看着身前的墨行衍,却仿佛看到了那个看似娇小柔弱的巫芷。 她忽然觉得墨行衍离自己太过遥远,似乎身前的他只是一段和颜鹤一般的影像一般,若是伸手,便会从中穿过去…… 墨行衍感到沈言昭扯住了他的手臂,下意识会过了头,见她一脸的怅然若失。 “怎么了?” 沈言昭轻轻摇了摇头,手上的力道却又加了几分。 墨行衍微微一笑,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道:“别怕,师父在。” 墨行衍这一笑让他方才周身的气劲蓦然消失,沈言昭恍过神来,心神稍定。 “师父,别忘了,你答应了我要同我一起游历天下。” “我自然不会忘。” 宛漫千一掌挡开了世尊连绵不断的攻击,又是接连了一掌印上了世尊的心口,力运千钧,直接将世尊打得倒飞了出去。商九霄见状连忙飞上去接住了世尊。 世尊的面色铁青,体内灵力运行一个滞顿,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随即赶来的方岐玥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个通透的玉瓶,从中倒出来了一枚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药丸往世尊的嘴中塞了进去。 这颗药丸正是方岐玥炼制出来的回神丹,世尊正值飞升之际。方才宛漫千那一掌亦是极尽阴毒,居然将魔气打入了世尊的心脉。心脉若是毁损,神魂便也免不了首创。飞升需要完完整整的神魂,如是在此刻受损。将来后果便是不堪想象。 回神丹用的是上古丹方,虽然经过改动之后效力偏弱,但也毕竟是好药。没过多久,世尊的脸色便缓和了许多,勉力抬起眼皮看向宛漫千。宛漫千心高气傲,对手下败将从来嗤之以鼻,此刻连正眼都不愿意给世尊一个,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墨行衍和沈言昭。 沈言昭心念移动,从储物镯子中拿出了陆规给她的那截白色的神木钉,紧紧握在手中。 宛漫千在看到神木钉的一瞬间瞳孔猛地一缩。抿唇盯着沈言昭看。沈言昭对上宛漫千倒不惧怕,也不紧张。 最最不堪的结局,也不过是一死而已。 正当她考虑到底是先攻还是等着宛漫千来的时候,身后忽然窜过了一条金色的流光,像是这青天白日里凭空出现了流星一般。在漫天的紫色魔气中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径直冲着宛漫千疾飞了过去。 宛漫千的面色陡然一沉,闪身一避,空中化出几道连续的几道虚影,居然被这金光撞得粉碎。金光带起的劲风让沈言昭的身子一偏,撞到了墨行衍才勉强稳住身体。 宛漫千躲得比沈言昭快,但面上确实十足的狼狈。她形状姣好的美目圆瞪。咬牙切齿地看着从自己身边撞过去的金光。 “裂天!” 沈言昭听到宛漫千这一声呼喊确实一愣,脑海中飞快地回想起了明空寺法空大师死的那一晚。 难不成方才的那道金色流光,便是裂天金刚杵吗? 在宛漫千说出了那一句话之后,金色的流光便停在了她的身后,和沈言昭墨行衍一同两面夹着宛漫千。 金色的光团渐渐拉伸,变作了一个人形。金光散开之后。里面露出了一个穿着砖红色僧袍的人,他手中紧紧握着金刚杵,面色冷峻,目光仿佛能够喷出寒气一般。 虽然神情气质都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沈言昭还是认了出来。这人正是先前失踪了的法慈。 沈言昭的目光移到了法慈手中古铜色的金刚杵上。心念一动。 这便是裂天金刚杵吗?原来这裂天金刚杵还真的在法慈的手上。 宛漫千暂且将沈言昭和墨行衍抛下,转头对着法慈,语气冰冷:“多年未见,你还是没变。” “彼此彼此。” “裂天,这一次你觉得你还能赢得了我?” “能有第一次,自然也就能有第二次。”法慈表情未变,语气更是平白,甚至叫人觉得有些生硬刻板,仿佛只是机械地将音节一个一个发出来的。这让他的声音都变化了许多,沈言昭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面前的这个法慈,似乎……不是法慈。 沈言昭目光虚飘了一会,最终还是落到了被墨行衍的光剑钉到地上的堕龙。堕龙已经停止扭动,像死了一样瘫软在地上。可沈言昭的神识反馈堕龙依然有着呼吸,只是不怎么动弹而已。沈言昭心中稍微安定了些,又将注意力放到了身前的宛漫千身上。 “玄黄,只要将神木钉打入她的心脏就可以了吗?” “嗯。”玄黄沉默了片刻,居然闪身出了识海,从沈言昭的手里拿过神木钉。她一脸认真地对沈言昭道:“你不可能将神木钉打入她的心。” “为何?”沈言昭急急低声发问。 玄黄看了一眼沈言昭身旁的墨行衍,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沈言昭见玄黄半晌没有答话,心中像是放了一把火再烧,她侧头看了看宛漫千,心下已有决断,她又从玄黄手中将神木钉抽回,道:“行与不行,只有试了才知道。” 沈言昭右手拿着神木钉,左手一翻露出了掌心的玄光鉴,白光顷刻便从中射出,落到了正与法慈对峙的宛漫千身上。 她等不及了。 这么多年了,她做梦都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沈言昭身形一侧,锻炼了多年的身法瞬间施展而出,直直奔向了宛漫千,比弹射而出的剑意都还要快! “沈言昭!” 宛漫千原便不可能单单只看着法慈,多少也分了一部分的心到沈言昭身上,此刻她如此动作,又怎么可能未曾察觉。只是如今被裂天金刚杵本灵控制了身体的法慈才是大敌,她一心想着快些击退沈言昭,转身一挥手,原先笼罩在她身周的黑紫魔气便如蛇一般游向了沈言昭。 沈言昭控制着玄光鉴,打散了魔气,仅仅几息的工夫就到了宛漫千的身前。 宛漫千显然对沈言昭如此缠人的打法十分讨厌,额上青筋都略略暴起,冰冷的眸子盯着沈言昭越来越近的连,右手的五根手指蓦然伸出五根血色长鞭,就连在了她的指尖上。 沈言昭的速度飞快,此刻已经刹不住了,虽然看见了宛漫千手上的血鞭,却也只能稍微挡上一挡。 血色长鞭飞快地收缩,又像是张了眼一般刺入了沈言昭左手的手臂。沈言昭只觉得自己的左手一阵剧痛,很快就麻木到失去了知觉,想来魔族的血里恐怕还有些她身体无法承受的东西,才会让她一瞬间就失去了对左手的控制。玄光鉴的光芒立刻一偏,又因为灵力不继,很快就黯淡了下来。 沈言昭咬了咬牙,原先一直好好保护着的右手蓦然伸出,灵力灌入神木钉,在神木钉白色的面上覆上了一层青色的灵力,灵力浓郁紧缩,相碰时还想电火花一般微微炸开,携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刺向了宛漫千的左胸! 卟—— 神木钉没入了宛漫千的左胸胸口,温热的血液从创口喷出,溅上了沈言昭正露出喜色的脸。 宛漫千冷哼一声,伸出了另一只手,攥住了沈言昭的手腕,扭断了她还抓在神木钉上的手。沈言昭的面色立刻因为剧痛而苍白,将脸上的欣喜刷了个一干二净。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宛漫千,却见她的脸慢慢凑近,嘴角弯了起来,道:“谁告诉你我的心,是长在这里的?” 沈言昭瞳孔一缩,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见宛漫千右手一挥,方才扎入了她手臂的血鞭也随之挥动,将她甩了出去。沈言昭的手上还抓着神木钉,失重感让她胸口一滞,她看着宛漫千胸口上的那个狰狞的血洞飞快地愈合,就连破损的衣物也自动合拢。 沈言昭被墨行衍扯了一把,稳住了身形。她愣了一愣,对上墨行衍充斥着怒气的目光,笑都无法笑出来。她抬起了右手,神木钉居然被宛漫千的血腐蚀了表面,白色的木面上翻起了一层的焦黑。 玄黄也跟着飞了过来,看了看一脸呆滞的沈言昭,皱眉冷着脸甩了她一巴掌。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沈言昭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墨行衍把沈言昭的衣袖拉了上去,露出了五个皮肉外翻的血洞。他看着伤口轻叹了一声,从储物戒指中找出了伤药,细细地洒了上去。 “别再鲁莽了。”墨行衍放柔了的声音让沈言昭的心里轻轻一颤,却无法回应,只得抿起了嘴唇。 “你忘了,我们还要游历天下……” 第一百八十章 生死一线 沈言昭咬了咬唇,将头转向玄黄,心里发虚,问道:“这神木钉还能再用吗?” 玄黄横眉瞪她,没好气地答道:“怎么不能,把表面这层腐蚀掉的削了就行。【本书由】魔族的身体构造和人类不同,你怎么也都不知道问问我就出手?” “我……”沈言昭刚想回答,便看到一股紫色的烟气凝成一匹紫练,飞快地射向了她面前墨行衍的背心。沈言昭心下一急哪里顾得上回答,扑到墨行衍身上便将他撞开。 就在此时,紫练猛地拐了个方向,包裹住了沈言昭手中的神木钉,呼啦一下便抽走了。 沈言昭手上一空,心里更是没着没落的,一时间居然呆住了。墨行衍冷哼一声,手中的折渊轻巧在空中挽了朵剑花,空中便出现了青色的气剑,正是在紫练往回缩的路上,一把将紫练绞断,紫练四散成紫色的烟气,神木钉从中脱出。 宛漫千薄唇一抿,想再度将紫气凝起来,却见紫气迅速地在空中消融,居然被墨行衍的这一击给净化了,失去了和她的联系。她心上一片讶然,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当世居然还有人能够将魔气净化,看向墨行衍的面容不复从容和傲然,而是换上了一张有些狰狞的脸。 “你是谁?” 墨行衍的唇角一挑,居然露出了一个有些讥讽的表情,道:“你为何不猜一猜?” 此话一出口,沈言昭便察觉了自己抓着的这个人不像是墨行衍,倒像是被谁附身了一般。 “无胆鼠辈!”宛漫千啐了一口,五指成爪掌心朝地狠狠一抓。地面上的堕龙立刻狂暴起来,身子扭曲得像脱了水不停挣扎的鱼。 可墨行衍却是淡淡地将手掌伸出,轻轻一压。将堕龙钉在地上的数十把青光巨剑可又往下刺了几分,堕龙哀嚎一声,又软软将头垂到了地面,不再动弹。 “宛漫千。你当年杀了陆规,我今日就要杀了你为他报仇!” 说着,墨行衍将沈言昭拨到了一遍,足尖向着虚空一踏。居然以闪电般的速度窜出,化作了一道墨色的影子,顷刻间就到了宛漫千的面前。宛漫千低低怒喝了一声,立刻缠斗而上。一时间青紫光芒交错,几乎映亮了被魔气覆盖的色泽沉郁的天空。 沈言昭紧张得看着,却听到身旁的玄黄喃喃地说了一声:“巫芷……是巫芷……” 沈言昭疑惑地偏头看玄黄,未来得及出声询问,便听到玄黄说道:“居然将一命封到墨行衍的体内!” “你说什么?!” 玄黄蓦然将头转向她,语气一沉,道:“去把神木钉拿回来!” 沈言昭点头。她知道现在不是让玄黄慢慢解释这些的时候,身法一变,飞向了神木钉落下的方向。 云天早在神木钉落下的时候便施展了身法,也不顾晏碧在身后呼喊,飞身窜过人潮便冲向了神木钉落下的方向。天上地下全是弟子。却没几个人敢接近从空中的神木钉。 那上头沾满了宛漫千的血,谁知道碰到了会有什么后果?他们的功力不及各位首座,也得好好爱护自己的小命。 云天在人群中几个起落,好歹窜到了神木钉落下来的地方。弟子们空出了一个圆圈,人踩着人,不停地往外围挤。神木钉在其中的空地上安安静静躺着,除了沈言昭手握着的那一片外。其余都已经变作焦黑之色。云天伸出手,对着神木钉轻轻一招,神木钉便轻轻地飘了起来,落到了他的手里。 周围人见云天此举,面上多少都有些惊讶,居然又是离云天远了一些。 神木钉触手微温。被腐蚀了的地方虽然凹凸不平,但却没有什么魔血残留。他并指为刀,对着焦黑的地方轻轻地一抹。 浆白的色泽从漆黑的表面下露出来,云天隐约感觉到了手中的神木钉微微颤了一下。可等他专心看着它的时候,却又发现不了什么异样。可逐渐的。一股难以言喻的平和感包裹了他,柔和的气息源源不断从神木钉中散发出来。 云天并不知道这世间的万事万物皆有缘分一说――他的层次尚且还达不到这些。 沈言昭对着神木钉毫无反应,正是因为他们之间缺少了缘。 空中的宛漫千好不容易躲开了墨行衍连绵不绝的太极青光剑,一回头却发现地面上已经有天虞弟子捡起了神木钉,心中登时怒火大冒,某种闪过了一丝艳丽的血色,挥手打出一团黑色的圆球,其中窜动着蓝色的电芒,噼啪作响。 云天感应到了上空有能量传来,抬头一看见是一团来路不明的黑团心下登时大惊,脚步一错便飞窜了出去,撞入了前方拥挤着远离他的弟子当中。 黑色圆球速度飞快,几乎是擦着云天的影子打入方才他站着的位置,电芒肆虐,周围的人面上都是一片诡异的蓝光。平坦的石质地面被黑球砸出了一个深坑,可黑球并没有消散渐小,反倒是借着雷电攀住了坑壁,一点一点爬了上来。 周边原还有弟子好奇地将头探过去想看个究竟,可看到黑球浮上来的一瞬间立刻作鸟兽散,能走多远走多远,一时间人群又是拥挤不堪。 云天正是被夹在了这些惊慌的弟子中间,由于窜进来时身体没有及时调整,因而被人群一挤更是没了调整的机会,只得随着人群前进或后退,头昏脑胀找不着方向。 就在这时,云天手中的神木钉蓦然变得有些烫。他疑惑地瞥了一眼神木钉,却听到身边的弟子高声慌乱地惊呼了起来。 “砸过来了――” 云天前后左右都是人,几乎无路可退。他紧了紧握着神木钉的手,一咬牙便猛地从地面跳了起来,成功挤出了人群。黑球立刻感应到了他,方向硬生生一扭,冲向了云天。云天御起剑气,尽了最大的努力飞驰了起来。可这天空之上也不比地面好上多少,亦是一大群的弟子。纵然他们看了黑球个个都害怕地回避,但云天逃窜的道路也依然不宽敞。他一边看着天空。一遍御着剑气,分心的下场自然是飞行不稳定,几乎是这里撞一下哪里撞一下,没多久浑身的筋骨都要撞得散架了。 沈言昭看到云天握着神木钉。脑海中飞掠过一副画面。 卜天龟壳曾经展示给她一只手,那手骨节分明,又宽又平,上面布满了灰土。 沈言昭低低对玄黄道:“我去将神木钉拿回来,你留下来帮师父。” 玄黄点头,沈言昭立刻化作了一道流光飞向了云天。 沈言昭心中不停地在安慰自己。 如今已经不一样了,卜天龟壳为她展示的天虞战场还是堕龙漫天,可此刻她几乎已经将堕龙尽数抹杀。那么那只手的主人必然也不会像预测的那样死去,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自己的动作足够快! 风撞击在沈言昭凝起的小光罩上。噼噼啪啪的爆空声不断。沈言昭从未用如此速度飞行过,但若是此时还不用尽全力,那么她将来一定会后悔。 由于云天逃窜的路线不稳定,黑球飞行的速度又太快,经常会直接撞击到在旁边躲闪的天虞弟子。黑球的攻击十分诡异。只要稍一沾身,就会将人半边身子都扭曲,加之雷芒掠过,空气中立刻充满了血腥和焦糊的味道。 云天不敢回头,也没有心思和那些被他牵连的弟子道歉。他甚至都没敢再关注天空的战局。他知道现在他只要稍微一分心,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 法慈,不。应该称之为裂天。裂天金刚杵在法慈得知明空寺噩耗发狂的一瞬间就控制了他的身体,他并没有玄黄那样的能力单独存在,他必须寻找一个容器。裂天金刚杵中所蕴藏的能力需要一定的东西来激发――比如人的哀伤,愤怒和痛苦。 这三种负面感情越是强大,它所能够凝聚出来的力量也就越强。它冷冰冰地看着场中乱窜的黑球,平静无波的心中甚至泛不起一丝一毫的念头去阻止它。甚至还在隐秘地希望着它能够激起更多人的痛苦情绪。 它看相和墨行衍缠斗的宛漫千。 宛漫千的能力其实已经大不如前,否则也不会一个高阶四层修为的人所能压制的――即便他有着仙人的传承也是一样。想从前宛漫千征战人间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搞出一支堕龙军队。事实上,只要她一个人,便足以铲平这当世的修仙门派。可如今她选择了如此迂回的方式,便是因为她已经没有了从前的能力。 它安静地等着。总有一个最好的时机,能让它一举将宛漫千拿下。这场争斗他所需的,便是一个时机。 沈言昭一边飞行,一边不停挥剑放出剑意想将黑球的力量削弱,却碍于周围全是天虞弟子,束手束脚,数十道剑意也才打中了一半,失败率叫人十分堪忧。所幸的是黑球由于沈言昭的阻挠动作慢了许多。沈言昭思索片刻,还是将左手手上的玄光鉴给亮了出来。白光如利箭一般射出一截,钻入了黑球当中。黑球很快停了下来,原地旋转个不停,雷芒也尽数收敛。 一直在前方不停逃窜的云天听身后的雷电噼噼啪啪的响声没了,脚步一慢,偏头看去。只见沈言昭手上右手提着长夜,左手手心露出半面玄光鉴的镜面,浮在空中死死盯着那黑色的圆球。 居然反倒是被她给救了…… 云天内心感慨万千,面上表情阴晴不定,抿唇看着沈言昭。 沈言昭的身上蓦然浮出来了一层淡淡的青光,流转不休,慢慢转移到了长夜上。青气凝成了小小的两条太极鱼,在长夜的剑身上空流窜,相互交错,煞是可爱。 “哈――”沈言昭运起浑身气劲,大喝一声,将长夜举到了头顶,随即劈下。青光太极鱼游弋得更欢,几乎要脱出长夜剑身! 呲啦―― 如同布帛撕扯成两半一般,黑球被沈言昭一击分成了两半,太极鱼脱出了剑身的范围,尾巴摇摆着分别撞向了已经被分成两半的黑球。黑球被太极鱼撞得散开,在空气中飞快地净化,很快就消散了痕迹。 沈言昭松了口气,落到了云天面前的地面上,道:“没事吧?” 云天摇头道:“没事。”说着,他便将手中一直牢牢握着的神木钉递给了沈言昭。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自己与神木钉的联系被切断了。他心中略有些疑惑,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引来了沈言昭又一次的发问。 “手上受伤了?” 云天微怔,一时间居然没能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沈言昭。 沈言昭张口还想再问,却蓦然感受到了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她的影子被那力量上附着的蓝光给映得老长。身前的云天猛地回神,褐色的瞳孔中映出了一片爆窜的雷芒,向着她扑了过来。 “宛漫千!”没能阻止住宛漫千放招的墨行衍双目赤红,口中大喝一声,化作一道陨石一般的青光,冲着宛漫千撞去―― ps: 时隔五天的更新orz……我知道你们一定讨厌我了orz……我也讨厌我自己!本章终于写完了50w字,本来打算这里就收手可是我太罗嗦了。 预告一下,下一章终焉,再下一章后篇。这个故事就彻底完结了。 我保证!明天一更,后天一更!么!么!哒! 第一百八十一章 终焉 沈言昭被云天一推,也不知他是用了多少的力道,她几乎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本书由】脑子里混沌一片,身上更是无处不觉得痛楚,周围充斥着刺鼻的血肉焦糊味,时时刻刻都在往她的鼻子里钻,引得她一阵一阵直犯恶心。 她用力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自己沾满了血与烟灰的手背。 手上有着不少被碎石划开的伤口,正往外流着血。沈言昭愣了一下,心想自己手上怎么有这么多的血,明明伤口也不算大啊…… 她梗着脖子将头抬了一抬,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转移,看到前方一块被炸成了两截的木头,隐约还能看到其原色是浆白的,但没多久,就被火给烧成焦炭之色。 神木钉没了。 沈言昭的脑袋里仿佛塞进了一个巨大的鲛珠,明晃晃的光芒来来回回地照耀着这五个大字。可偏生她头又疼得要命,挤不出一星半点的地方来思考。 “沈言昭!” 沈言昭看到玄黄一路小跑过来,原本白皙的脸上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的灰土,几乎都看不出来皮肤的颜色,发髻也散了一半多,蓬松柔软的发丝散在脸侧,看上去简直是说不出的狼狈。 “你没事吧!”玄黄扑到了沈言昭的身前,伸出了小小的手掌按上了沈言昭的额头。柔和的金色光芒从玄黄的掌心溢出,慢慢渡到了沈言昭的体内。沈言昭仿佛听到了梵唱,脑海中的混沌登时一扫而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玄黄目光游移,略略往沈言昭的身后瞥了一就转了过来,目光定定注视着沈言昭的眼睛。 沈言昭看出了玄黄眼中飞掠而过的仓惶,此刻无比清明的脑子让她清楚地认知到,她的身后一定有什么让玄黄惊讶的东西,甚至叫她为之色变。她偏了偏头。正想往后看去,玄黄却捧住了她的脸颊,尴尬地微微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言昭目光中的疑惑更重。轻轻拉下了玄黄的一边手,扭头往后方看去。 她愣住了,就像是被石化了一般,整个身子都僵得动不了,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就停止了流动。她的脑子里“咔”了一声,方才的一幕幕又重新铺展在她的面前。 她以为云天是推开了她的,可是并不是。 云天施展了剑法,用上了一道沉钝无比的剑气,将她打飞出去。光光是推,恐怕也推不出那么远的距离。 沈言昭看向那个几息之前她还站着的地方。.tw[棉花糖小说网]嘴唇抿成一条线,双瞳中仿佛有火焰在跳动。 除了焚心观之外,她再也没看到过这样的一幕。到处都是断肢残骸,土地上原本铺着的石面已经被炸得没了,只有一片骇人的焦黑。地面上没有流动的血迹。可那鲜红的颜色却结结实实地涂抹在了地面上,仿佛要掘地三尺才能将这叫人心惊肉跳的颜色给除去。一截断了的手就在不远的地方,上面沾满灰土,想必是因为方才宛漫千放出的那一招。 那只手她说不上多熟悉,顶多只是方才才仔仔细细地瞧过了的。 那是云天的手。 放眼面前的这片焦土,一个存活下来的天虞弟子都没有。防御大阵也在方才的那一击中被尽数击溃,其中亦有不少的低阶弟子被卷入攻击。此时也是尸骨都找不着了。剩余的天虞弟子颤颤巍巍地站在了外围,伸着脑袋不停张望,可却没人敢靠近。 沈言昭慢慢将身子转了过去,伸出手搭到了那截断手上。 云天死了。 尸骨无存。 她忽然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布料哗啦地摩擦了一声。 沈言昭又是慢慢地回头,只见晏碧呆呆跌坐在了地上。一张脸全都煞白了,眼眶红红的,泪水不停顺着脸颊滑落,像是活泉流出来的水一般,无止无休。 她以为命运已经转了个弯。她从中挣脱而出,连带着周围的人也一同走向了没有厄运与死亡的未来。 可是没有。 命运并非想象中那般仁慈,它如同浩荡江水奔流。人们筑起高高的河堤,以为能够借此改变它奔流的方向,可它从不任人摆布。它会做的,只是在最最出其不意的时候,冲破何地,倾泻而下—— “玄黄。”沈言昭张口出声,嗓子里一片火辣辣的疼痛,“神木钉已经没了。” “嗯。”玄黄匆匆应了一声,又伸出手来罩在了沈言昭的额头上,金光携着温暖的气息,将沈言昭体内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伤尽数修复——这功效也只比十方兽要弱上一点。 半晌,玄黄才满意地收回了手,面上却仍然有些凝重。 “神木钉也不是不可替代的,只是……” “难道还有另一颗神木能当神木钉不成?” 玄黄哑然失笑,道:“神木千年才发芽长苗,六百年前陆规已经砍了一颗神木,如今神木可是连苗都还没有长出来。我说的替代品……是你。” 沈言昭的瞳孔略略一缩,语气惊疑不定:“我?”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说的是你体内的神识之树。神识之树的第三重变化,便是能够替代神木钉的天木锥。只是,若是将天木锥用掉了,你这一身的灵魂修为……也就废了。” 沈言昭眨了下眼睛,面上牵扯出来一抹笑容,却比哭都难看:“不过是修为而已,只要能杀了宛漫千……这一身的修为,又算得了什么?” “光你的还不够,还需要墨行衍体内巫芷存下来的仙人之力。” 沈言昭轻叹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脚尖一点,疾行飞到了照看着世尊的一干首座身边,将方才玄黄告诉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可否帮我缠住宛漫千片刻,我去和师父商量一下?” 五位首座对视一眼,缓缓点头。方岐玥叫来了江晗灀,把世尊交给了她。跟随前来的还有乌拉都。 乌拉都跟着江晗灀开始修习天虞心法,但修炼的速度不快,面容已经比沈言昭初见他时成熟了许多。只是眉宇间依然能分辨出当年那个青年的样子。 很快,五位首座接连飞上天空,将宛漫千团团围住,把墨行衍带出了战局。 墨行衍面上余怒未消。眼中火光几乎要喷射而出,直到看见沈言昭没有大碍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下来。沈言昭又将玄黄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抿唇等待着墨行衍的回答。 可墨行衍几乎没有犹豫便点了点头,偏头望向被自己五位师兄师姐缠住的宛漫千,面上难得稍稍松懈了几分。 “终于,可以结束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道金光波纹便传了过来。原先一直冷眼旁观的裂天终于动了手,手中的金刚杵横在身前,配合着他口中高高低低的梵语,光芒越来越亮。终于在他面前凝出了一个巨大的“卍”字,爆射向宛漫千。 裂天金刚杵能够用的攻击不多,再加上法慈本身*的力量便是极其有限,不比当年。这凝聚了诸多负面情绪反激出来的“卍”字也只能用上一次,几乎将法慈全身的修为都用上了。 法慈身形一晃。登时便无法在天空中站立,如受伤的巨鸟一般直直落下—— 宛漫千见了“卍”字向自己飞来,面上冷笑,正想变换身形错开。可柳箜封却瞅准了时机,一直缠在手臂上的流云锁飞出,在宛漫千的身周绕了一圈又一圈。若是流云锁再粗上几圈,此时的场景恐怕也就像是巨蟒缠在她身上一般了。 流云锁也不愧是天虞的镇派仙器。虽然看上去其貌不扬,但依然将宛漫千的动作限制得死死的。商九霄也随之而上,手中的却邪剑青光大盛,自宛漫千的背心刺入,鲜血淋漓的剑尖从她的胸下刺出,开了个大洞。宛漫千身躯一颤。面色瞬间苍白。 商九霄感到了有什么从却邪剑的剑身上传来,似乎是强而有力的心跳! ——宛漫千的心居然就在胃部附近? 他偏头向方岐玥点了点头,方岐玥控制着天方鼎,双臂在身前一错,口中爆喝:“长!” 天方鼎立刻如灌了气的布袋一般飞快地变大。甚至比方才方岐玥拿它砸堕龙的时候还要大上几分。 商九霄见状立刻弃了却邪剑,身子往后一撤。 与此同时,天方鼎的顶盖掀开,夹杂着呼呼的风声,朝着宛漫千兜头盖去,将宛漫千和即将打到宛漫千身上的“卍”字一同收入了鼎中。 嗡—— 随着一声颤抖着的巨响,天方鼎的顶盖又落回到了鼎上。方岐玥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控制着天方鼎让她极其疲惫。以她的力量,不知如何就会被宛漫千突破这层天方鼎的禁锢,心中有如悬着千块大石,随便落下一块就能叫她粉身碎骨。 沈言昭与墨行衍对视一眼,飞到鼎前,对着方岐玥点了下头。 商九霄喊道:“宛漫千的心脏就在却邪剑插着的位置附近。” 方岐玥手中法诀一变,天方鼎的顶盖便打开了一条细细地缝,沈言昭高呼了一声“多谢”,便随着墨行衍化作了两道流光窜进了天方鼎内。 天方鼎内是一片黑暗,沈言昭的神识全部都在神识之树上,而神识之树正在她体内由她的分身祁连催化为玄黄所述的天木锥。祁连的身体逐渐淡化,最后全部归入了天木锥当中。而当她全部融入天木锥后,这天木锥便蓦然从识海中消失,出现在了沈言昭的手上。 沈言昭沉吟了片刻,从储物镯子中拿出了墨行衍给她的鲛珠。 鲛珠柔和偏蓝的幽光立刻照亮了天方鼎内,宛漫千被一个流云锁绑着,附在了洞壁之上。她身上的衣物几乎破碎得无法蔽体,露出了大半酥胸,起起伏伏很是诱人。 可沈言昭没心思看这些,她偷偷瞥了一眼墨行衍,见他面色如常,连呼吸都未变,心下稍安。她接着鲛珠的光看向了自己手中的这天木锥。 天木锥和神木钉相反,通体乌黑,如同上好的乌木一般,面上泛起了一层浅浅细细的光。 宛漫千的面色苍白,抬眼看着面前两人。 “若不是有裂天……” 沈言昭随即点头,赞同道:“若不是有法慈大师,你也不会到如今这个下场。” 沈言昭和墨行衍走近宛漫千,这才发现流云锁居然牢牢地附在了天方鼎的内壁上,难怪宛漫千会被束缚在壁边。 “宛漫千,时至今日,我娘的仇,赵昌的仇,焚心观上下千余弟子,还有方才惨死的天虞同门的仇……就由我亲手来报!” 说着,墨行衍的胸口处忽然飘出了一团淡淡的白光,缓缓融进了沈言昭手中的天木锥中。 沈言昭双手高举,掌中正握着天木锥,朝着宛漫千体内吐出的却邪剑的偏下一方重重一刺! 随着天木锥刺出创口的鲜血不断流出,宛漫千的面上的讥讽之色愈重。就在此时,沈言昭手中的天木锥陡然发生了变化,渐渐脱离了沈言昭的手,进入了宛漫千的身体。 宛漫千的面色一僵,随即脸色大变,喝道:“你做了什么!” 沈言昭不答,往墨行衍的方向靠了一靠。墨行衍自进入天方鼎后便没说过一句话,此刻也同样是默不作声,只是从宽大的袍袖中伸出了手,与沈言昭的手握到了一起。 宛漫千话音未落,身体的左侧便横生出来一截木刺,带出一片的血花。随即,她的身体就如刺猬一般,纷纷穿出了乌黑尖锐的长刺,将她的身体一次一次的洞穿,直到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刺才停了下来。 宛漫千难以置信地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两边唇瓣一磨,张口哇啦地喷出了一大口暗红的鲜血。随后,缓缓地垂下了头。 眼前的人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沈言昭的心头蓦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她不由自主地又将握着墨行衍的手紧了几分,眼泪就在眼眶处打着转,却又被她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多少年了……她终于……做到了! ps: 对不起,本来说要昨天发的,可是这章写得有些长,昨晚写完已经十一点半。最后的半个小时我一直在反复地点我们校园网的登录。。。死活登不上!手机登不上电脑也登不上!太坑爹了【摔!还剩下后编,今天会写完。然后玄黄图谱这个故事就完结了,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支持。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最终章 沈言昭浑身的修为全用在了这一击上,等宛漫千确确实实死透了之后,她强撑的一口气也就彻底散了身子一软就要往鼎的底部跌去。墨行衍伸出手拦住了她的腰,将她浑身重量都倚到了自己的身上。 “出去吗”墨行衍沉声问道,传到沈言昭的耳朵里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轻松感。 她摇了摇头,环住了墨行衍的腰,一头埋进了他胸前的衣襟,闷闷道:“再等一会,好不好” “嗯。”墨行衍应了一声,也伸出手抱住了她,一手还轻轻慢慢地抚着她的后脑。 等到两人飞出天方鼎的时候,天虞山脉上空的魔气已经全部散去,可他们却发现整个天虞都笼罩在一股奇妙的寂静当中。众人的目光都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 沈言昭顺着目光一看,居然在是玄黄。 玄黄正在离沈言昭和墨行衍不算太远的天空打坐,小脸一片惨白,额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双眼紧闭,睫毛颤动。 “玄黄”沈言昭正欲大声呼喊,却被一旁的方岐玥制止。 方岐玥看了一眼空中仍然飘着的天方鼎,压低了声音问道:“方才早不见了宛漫千的气息,你们为何还滞留了如此长的时间” 沈言昭飞快瞥了墨行衍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含糊道:“有些事情” 方岐玥想必是因为魔族的女帝死了,心里也松快了许多,大度得不再多问。沈言昭便接着问道:“玄黄怎么了” 方岐玥摇摇头,语气也是十分的茫然,答道:“方才宛漫千的气息一消失,她就是这个样子的了。我们本想去问问,却被师尊制止” 世尊醒了 沈言昭扭着脑袋往四周一看,果然看到世尊正负手而立。纵然是吃了回神丹,身上的伤也还是没能好利索。看上去威压大减,反倒是透出了一两分的沧桑。 就在这时,玄黄忽然睁开了眼睛,从怀中掏出了三样东西。 这三样东西。都是沈言昭极其眼熟的夜雪千岁蝠的干尸,不死草,还有舍利子 沈言昭原以为这三样东西是给玄黄恢复实力的,可如今看她这阵势,似乎又不是如此。 玄黄 自她七岁,到如今,日夜朝夕相伴,她也依然对她知之甚少。也并不是她不愿问,只是她觉得即便自己问了,也只会被她含糊着混过去。玄黄知晓她的一切。给了她生命,指导她的修行。可相对于玄黄对她的了解,她却甚至没有问过玄黄关于她的事情。 沈言昭的心,悄然地揪了起来。 三样东西浮空飘着,玄黄的掌心忽然冒出了淡黄色的火焰。灼热的气息源源不断地往四周散开,就连沈言昭这里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众人屏息以待,只见玄黄的双掌猛地一合,火焰暴涨,将三样东西全部都卷了进去。 未几,玄黄手中的火焰一手,一团透明的液体浮在了玄黄的身前。 “魔仙佛”玄黄嘴中低低念叨了一句。随即唇角漾开了笑容,“成了” 她双手托举着这团液体,引导着它慢慢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此时,天空忽然起了一个极大的风漩涡,方圆千里的云气全部都聚拢了过来,压得很低。 “来吧”沐浴在狂风之中的玄黄似乎颇为享受。微微眯起了眼睛。 风漩涡的中心慢慢地降下来了一个身影,他被一团浓青的光芒包裹着,在场所有人登时感受到了逼人的威压,以至于在空中漂浮着的人统统被这股威压给逼得降到了地上,唯独玄黄还在空中。 沈言昭仰着头看着。修为散去之后的身体对这样的威压毫无抵抗力,但心中却一直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她不会有事,玄黄绝不会伤害她。 浓青光芒包裹着的人影降到了玄黄的高度,光芒如绸布一般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人。 是个青年男子 那人穿着一袭白袍,上面似乎用淡金的丝线绣上了暗纹,不甚明显,却任谁都能看出这衣袍十分考究。 那青年男子笑吟吟地看着玄黄,道:“恭喜你,历练结束了。” 玄黄冷眼看他,半晌却是猛地一个旋身,对着青年男子的腹部狠狠地踢了一脚 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青年男子并未动怒,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袍上那个黑色的脚印,面上有些垮下来,有些委屈地道:“这是我前些天才搜罗来的衣裳” 玄黄冷哼道:“你一个至高神,难道还会缺了一件衣裳” 天虞峰上一片寂静,玄黄的反唇相讥,倒是直接说出了这人的身份。 至高神 无论那个修道之人都一定听过至高神的名号,有人说至高神是佛道两家共同的先祖,有人说他是同时修行了佛道二门才成为了至高神。可无论那种说法里,至高神都是传说中的人物。而如今那个笑着的青年男子当真就是至高神吗 至高神唇角又勾起了笑容,说道:“比我想得要快嘛,千年的时光,居然就杀了魔族的女帝。” “对你而言,不过是那手指一碾的工夫,不是吗” 至高神仍是笑着,却不搭话。 两人在天空中又说了几句,便降下了高度,飞到了沈言昭和墨行衍的面前。 至高神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人,略有些惊讶,问道:“你们需要我来修复吗” “废话。不然我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把你叫来”玄黄嗔怪地看了至高神一眼,“当年的陆规没来得及,如今他已经投胎去了。沈言昭绝不能步上他的后尘” “多谢,但是不必了”沈言昭立刻就明白了两人说的话,可一出口,却是拒绝了。 “沈言昭,你别任性” “此事,确实不必了”沈言昭身后的墨行衍也上前一步,道:“修仙多年早已厌倦如此漫长不变的生命。有机会体验一次凡俗人生,也没什么不好。” “可你们这根本就不是” “无碍,还有下一世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三个月后。人界残存的魔族被天虞和明空的残部联手击破。少了宛漫千的魔气接应,人界的魔兽逐渐虚弱,到最后甚至是不堪一击。 而云崖派却是永远消失在了人界,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宛漫千出尔反尔,将他们早早处理掉了,抑或是他们不堪再以云崖弟子的身份活下去,全部都改头换面过上了新的生活也不一定。 人间重新组建了秩序,以天虞为首的修仙门派纷纷崛起,正如六百年前一般。 墨行衍和沈言昭离开了天虞,来到了南方。 墨行衍与巫芷的仙力共生多年。浑身的修为早与仙力掺杂在一起,当日为了一击杀死宛漫千,硬生生剥离了浑身十之的修为,此刻也已经是十分虚弱,时日不长。而沈言昭更不必说。她本身是魂灵之根,神识之树也就相当于她身上的魂魄。代表着她修为的祁连也全部和神识之树一起融成了天木锥,她此生都不可能再度重新修炼。 当时至高神走时将她的灵魂全部修好,否则即便她能够如轮回转世,也不会是一个完整的人。 半年后,星落山,千波湖。 沈言昭坐在船头。褪去了鞋袜,将裙摆裤管都卷得高高的,将脚丫子伸进了湖水里。 “师父,这千波湖根本就名不副实”沈言昭自顾自地玩了一会,嘴巴一瘪,朝着船舱里大喊道。 墨行衍从船舱里掀了竹帘走出来。看到沈言昭露着大半白皙的小腿正玩得不亦乐乎,心里叹了口气。他坐到了沈言昭的身边,从袖子中摸出来一块干净的方巾,又把沈言昭的腿从水里捞出来放在了自己怀中,拿方巾细细地抹掉了她脚上的水。道:“入秋了,水凉。听话,别总这么玩。” 沈言昭的脚被墨行衍抓着,身子后倒,靠着手肘支撑才没整个人都仰到船板上。墨行衍不轻不重的动作像是挠痒一般,她忍不住想要发笑。 墨行衍将她的双脚都擦干,抬头瞥她,却见她正吃吃笑着,唇角也勾起笑容来,问道:“你笑什么” “痒” 墨行衍见状,手指又轻轻划过她的脚心,引来沈言昭一脸难耐而止不住的笑容。她扭着身子将腿抽了回来,旋身扑了过去,将墨行衍抱了个满怀。 墨行衍抚着她的背心,道:“怎么了” “没怎么”沈言昭飞快地应了,手臂却收得更紧,下巴蹭着墨行衍肩头的衣料,深深吸了一口气,浑身放松下来。 这些日子,她就像是整日泡在温水中,飘忽舒服地找不着地,虽然十分享受,心里却仍然存着一点疙瘩。 她和墨行衍,靠着这副身体活下去的时间,都已经不多了。 “师父,下一辈子早点找到我。” “嗯。”墨行衍闷闷应了一声,将沈言昭推离些许,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一转不转地看着。 “师父” “我一定会很快找到你。” “嗯。”沈言昭笑开,身子前倾,在墨行衍的脸颊落下一吻。 墨行衍原就墨黑的眸子似乎又暗了一些,几乎深不见底。他扶住沈言昭的背,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绵软温暖的触感,只消一碰,就再也不想分开。 “沈言昭。” “嗯”沈言昭难得听到墨行衍连名带姓地叫她,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等着我。” 全书完 ps: 终于写完了我接着去写完结感言orz师父父你好酱油哦还不都是你的错摔 ...